《聘春娇》 第1章 先将这如意郎君截下来再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酒过几盏,气氛正佳,桃林下的小娘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吃酒闲聊。 正值三月之春,春光灿漫,林间的桃花开得正艳,风来时桃花纷纷,舞姬在空地上翩翩起舞,美轮美奂。 彼时,一个身穿青绿齐胸襦裙的小娘子跪坐在一张案几边上,伸手使劲摇身边已经趴在案几上的醉鬼。 “程娇娇!程娇娇!” “快醒醒,萧二郎来了!” “萧二郎来了......” 耳边的叫唤声不绝,身体似乎也被大力地摇晃,程娇觉得自己像一枝树枝,被大风摧残得仿佛都要折断了。 睁开眼时,一个点着桃花妆梳着双髻的女子映入她眼瞳中。 “程娇娇,你终于醒了。”那女子松了一口气,嘴里开始叭叭,“你再不醒,萧二郎就要来了,到时被那谢璎抢了先,岂不是让她将萧二郎给抢走了吗?” 这话说得,怎么像是正摩拳擦掌准备抢男人似的? 程娇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这日光灼灼刺得她眼睛酸疼。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小娘子有点眼熟,有些迟疑地开口:“纪荷花?” 对方闻言,当场就气鼓起脸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程娇,你若是再唤我纪荷花,休怪我不顾姐妹之情,你与恩断义绝!” 火气这么大? “纪青莲?” 小傻子是真的纪青莲啊?! 可是...可是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见到纪青莲了? 难道纪青莲也死了? 她记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还听说纪青莲新婚郎君一心只有他心爱的表妹贵妾,要追求真爱,扬言要休妻呢! 纪青莲重重地哼了一声,愤愤指责:“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就算要喝酒壮胆,也不能让自己给喝傻了,现在好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程娇的脑子一阵疼痛,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疼痛,抬眼看向四周。 彼时正值桃花盛开之时,抬眼看去满世皆是桃花织成的风景,而她们跪坐在桃林下设的竹席上,身前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各类茶酒点心水果。 诸位小娘子穿着各色锦衣华服、头戴簪钗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赏花吃酒、喝茶闲聊,有的还剪了一支桃枝,簪在友人发髻之上。 有舞姬在矮几前的空地上翩翩起舞,风来时枝头摇曳,桃花落纷纷,将天地衬得如同仙境一般。 程娇伸手按了按额头。 她想起来了,她如今是在平清王府的春日宴上。 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方才那些憋屈痛苦的事情,都是她醉酒之后做的一场梦。 梦中的她似她,但又不是她。 她似乎不能控制自己一般,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踏进深渊,短短十八载,演尽自己短暂憋屈的一生。 程娇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憋屈和火气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在梦中,她家二姐竟然是个被掉了包的冒牌货,真千金重生归来临安侯府,还看上了她那日后会登上宰相之位的未婚夫萧衡,并且勾得萧衡对她倾心,非卿不娶,甚至未婚有了苟且。 为了遮掩丑事,临安侯府只得说她得了重病,由姐姐嫁过去,成全这桩姻缘。 于是真千金便带着她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给了萧衡。 抢男人也就罢了,能抢走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男人,她也不稀罕,可抢她的嫁妆,那是绝对不能忍的。 然而这还不是她梦中最悲惨的事情,最惨的是后来她那庶长姐过世,留下遗言要妹妹嫁过去帮她照顾孩子,她那偏心眼的父亲逼着她嫁了过去。 她堂堂侯府嫡女,竟然沦落到给庶姐夫做继室,一辈子低庶姐一头,这何等的讽刺可笑? 而她嫁过去之后郁郁寡欢,不到两年就领了盒饭,年纪轻轻丢了小命。 真的是岂有此理! 纪青莲见程娇面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冷凝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令人火大的事情,几乎要咬牙切齿,也不敢招惹她。 她目光扫过四周,忽然见桃林的另一头有几位郎君往这边走来,眼前一亮,忍不住拽住程娇的手臂:“你看,那边是不是萧二郎来了?” “程娇,萧二郎来了!” 又一次大力的摇晃将程娇的思绪拉回,乍然听到‘萧二郎’这个称呼,险些忍不住要跳起来了。 “萧二郎在哪?!” 她要看看他怎么死! 有了她这样聪慧可爱、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未婚妻,他竟然还变心爱上别人,觉得她好欺负是不是? 今日平清王府的春日宴,为了给府上两位适龄郎君办的相亲宴,程娇原本也不打算来的。 她早早地相中了一个郎君,那人正是她母族二表兄萧衡。 只是她听闻平清王府也请了萧衡前来,王府县主谢璎也相中了萧衡,打算借这春日宴向萧衡送如意铃表心意。 平清王府不好惹,堂堂县主示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萧衡便是不愿也不敢拒了。 但若是他接了谢璎的如意铃,便是接受了人家的心意,做人家的如意郎君。 程娇得知此事之后,便改变主意来了这春日宴,打算在抢在谢璎之前送上如意铃,先将这如意郎君截下来再说。 只是没想到萧衡还未至,她借酒壮胆多饮了几杯桃花酒竟然醉了过去,还做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梦。 一想到梦中的憋屈,程娇都忍不住拳头都硬了。 真的是欺人太甚! 纪青莲皱眉:“你怎么了?”怎么一副要杀人一样? “难道是怕被谢璎抢了先?” “她要抢就抢了!” 纪青莲:“?!” 这不对啊,这还是她那一心爱慕萧二郎的小姐妹吗? 难不成她还真的想将萧二郎拱手相让? 纪青莲目露震惊:“你是不是喝傻了?” “你才喝傻了。”程娇压下心里的怒意,手指捏了捏挂在手腕上的如意铃,面露冷笑。 “我只是突然觉得天底下的好男儿多了去了,和人抢一个郎君委实没有意思,谢璎若是喜欢,我让给她便是了。” “我倒是想看看他萧衡敢不敢接谢璎的如意铃?!” 第2章 啧,胸真小 纪青莲被程娇这一番话震得了,委实是不明白她突然就变卦了,一下子竟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桃林一头走来的人也越来越近,程娇抬眼看去,正好瞧见一众郎君从桃林的一端走出来。 郎君们身穿各色各式华服,或是矜贵或是文雅,比比皆是风度翩翩,俊美不凡。 领头的便是平清王府的谢四郎谢珀和萧衡,谢珀穿着一身宝蓝圆领大袖长袍,仪表端庄,举手投足之间有世家子弟的矜贵也有文人学子的清雅端庄。 萧衡则是穿着一身圆领白袍头戴铜冠,人是斯文有礼,清雅温润,他身姿挺拔如松,站在谢珀身边瞧着温和沉稳,衬得谢珀倒像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一众郎君走上前来,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正好是跳完,双手叠在腰间屈膝行礼,而后往两边退去。 诸位郎君向主位上的平清王妃作揖行礼: “拜见母亲。” “拜见王妃。” 平清王妃端坐正位,身穿牡丹色华服,头戴一方胜型点缀着花鸟花钿的金宝髻,边上还各缀着一支凤鸟博鬓簪,华贵端庄恍若金殿之上的王母仙妃。 在平清王妃身边还跪坐着一少女,那少女正是平清王妃亲女谢璎,她穿着菡萏色诃子裙外着同色大袖衫,头上梳着繁复的双鬟望仙髻,簪着各类簪钗,看着富贵华贵非常。 “众人免礼。”平清王妃目光扫过见少了一人,微微蹙眉问:“三郎呢?” 谢珀行礼道:“回母亲的话,三兄说他有些急事,稍后便至。” 平清王妃皱眉微皱,但没再说什么,点头道:“入座吧。” 谢珀等人作揖谢礼,而后便转身入座,一行人刚刚坐下倒了一盏茶水,平清王妃身边的谢璎便起身下台。 这一边的纪青莲已经打量了谢璎今日这装扮许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发出赞叹的评论:“啧,胸真小。” 程娇:“?!” 不是,你怎么突然就攻击人家了? 程娇扭过头去看了好姐妹一眼,又看着穿着诃子长裙配大袖衫的谢璎,忍不住点头赞同:“确实是挺小的......” 纪青莲忍不住道:“我都说了,咱们这些小娘子,合该是穿齐胸裙和齐腰裙好,齐胸裙活泼俏丽,齐腰温婉端庄,可她非要穿那诃子裙大袖衫,原本就没几两肉,这一衬,就更平了。” 纪青莲说着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觉得谢璎这品味实在是不行,不过她看着谢璎从主位上走下来,而后停在一张案几前,脸色当下大变,手中的果子都掉了。 她伸手扣住程娇的手臂:“程娇娇!!” 要死了,谢璎真的要抢你未来郎君了! “嘶......”程娇被她拽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抓住她的手,“轻点轻点。” “轻什么轻?你...你难不成真的放弃了?”纪青莲使劲推了程娇好几下,险些忍不住吼出声:再晚了郎君就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别管这事了。”程娇任由她摇着,愣是坐着没动,也将目光落在那萧衡身上。 那萧衡年岁不过二十二年岁,生得斯文俊美,看着不骄不躁谦逊有礼,像极了一位涵养极佳的翩翩君子。 而且他的学识也极好,今年春闱时还一举取得了头名,人称萧会元,只等殿试之后入朝为官。 如此一个生得好、性情好、学识好、前程好的郎君,但凡是女子大多数都会倾慕吧..... 程娇手指死死地捏着如意铃,心想着,若是她没有做这一场噩梦,怕是也觉得他是好郎君,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如今她只想冲上去扇他一巴掌,骂他一声无耻伪君子。 这梦看起来有些荒谬,但她都已经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人了,哪里会当作这只是一场梦,这分明是上天对她未来命运的预示。 就在纪青莲与程娇推让的时候,谢璎已经站在萧衡的案几前面,一双美目望着眼前的郎君,面上露出羞涩又忐忑的笑容。 她手指搭在腰间,微微屈膝行礼: “萧二郎,阿璎有礼了。” 萧衡起身一揖礼: “子衡见过县主。” 在场的人见此,都安静了下来,皆睁大眼睛伸长着脖子看着。 谢璎难得与心上人站在一起,面上羞涩难掩。 她的手指在腰间的带子勾了勾,然后将系在带子上的一对铃铛取了下来,含羞带涩道:“赠予二郎。” 如意铃是一对镂空雕花小香球,时下长安城的小娘子们流行在春日宴时将这一对铃铛送给自己的意中人,有‘赠君如意铃,觅得如意郎’之说,故称为如意铃。 若是哪家郎君接了人家小娘子的如意铃,便是接受了对方的心意,愿意做人家的如意郎君的。 在场的人屏住呼吸,皆将目光投向二人,落在萧衡身上的目光有羡慕也有同情。 羡慕是萧衡能与平清王府结亲,日后定然前程似锦。 同情是大家都知晓谢璎这个县主是帝城有名的跋扈之人,平日里在这长安城横行霸道,可不是一个好娘子人选。 萧衡垂眸看着谢璎手中的那一对如意铃,如意铃轻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清凌凌的,仿若女子清脆的笑声。 他抬眼往女眷位置那边看去,却见程娇坐在位置上不动,边上的纪青莲使劲推她,她都巍然不动,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萧衡目光微凝,有些意外。 谢璎见萧衡迟迟未动,面上羞涩的笑意渐渐冷凝了下来,她顺着萧衡的目光看去,正好是看到程娇坐在那里,当下就火大。 这程五就是祸害,她都没有给她发请帖,她还来做什么?! 不过此情此景,谢璎也不好当场发作出来,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轻松地笑了笑:“二郎,阿璎心悦于你,你可愿为阿璎的郎君,与阿璎结发为夫妻,此后成连理做比翼......” 萧衡顿了顿,而后又是长揖一礼,道:“县主抬爱,子衡感激不尽,只是子衡心有所属,不便接县主的如意铃,请县主恕罪。” 心有所属?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这是谁人能入得他的眼?而且能比得过王府县主? 在场的人都惊得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往这两人身上看去,有些不敢置信,三三两两凑头开始议论了起来。 这萧衡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当众下了这位县主的脸面,真真是不想活了? 第3章 不是,姐妹你眼瞎了吗? 谢璎也没想到萧衡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 那张妆点的精致的脸一会红一会黑的,最后都有些泛青,她死死地捏着如意铃咬唇,尖锐地质问:“你心有所属,你倒是说说谁人你是所属?” 说着她便猛一下指向人群中坐着的程娇,“是不是她?!” 谢璎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理智全无:“你说,是不是她?!” 萧衡顺着谢璎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程娇,冲着她温柔地一笑,似是在安抚她,而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态度,和默认了没什么两样。 程娇手一抖,当下脸色都变了,萧衡这老狗默认的模样到底是几个意思? 程娇忍不住心头一慌,要说先前萧衡拒绝谢璎,说心有所属,她还敬他是条汉子,连县主都敢拒绝,这头也实在是够铁的,心里都在怀疑那个梦是不是假的了。 可如今萧衡这一番作态,俨然是要将她一起拽入风浪之中,拉着她挡在前面应对谢璎和平清王府的怒火。 如是他真心喜欢一个女子,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拖人家下水! 而且程娇自问,她虽然一直觉得这位表兄不错,确实也挺中意他的,但对方对她一直也只是温和有礼,从不逾越,也尚未发展出什么男女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心属于她了?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谢璎承认心属于她,又如此下谢璎的脸,非但谢璎恨她入骨,连同平清王府怕是都要记上临安侯府一笔。 程娇也不是没有脑子,平日里与谢璎争如何吵闹那都是私下小娘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但在这种场面上,她可不敢下谢璎的脸,与谢璎结下这夺夫之仇。 尤其是这谢璎的母亲,堂堂平清王妃还坐在这上头呢。 萧衡的默认令谢璎当场大怒,就要发作:“程娇你这个贱......” “阿璎。”主位上的平清王妃喊了谢璎一声,将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止了住。 谢璎回过神来愣住,手中捏着如意铃,目光愤恨地盯着程娇,恨不得冲上前来撕了程娇的那张脸。 “既然他心有所属,何必强求,临安侯府程五娘也是个好女郎,与他也是极为相配的。” 平清王妃有些头疼,面上有些冷冷,“今日这春日宴是为了你三兄四兄所办的,你莫要胡闹生事,还不快退下。” 平清王妃这话说得温和有宽容,但程娇听了心头一跳,她知晓,若是她再不出声,认了萧衡心属之人是她,且不说得罪平清王府,但平清王妃与谢璎肯定是得罪死了的。 程娇忍不住高声道:“王妃说这话,五娘就不赞同了,萧二郎心属何人我尚且不知,怎么王妃便说萧二郎心属于我,这不是要坏了我的名声,要拦了我的姻缘吗?” 咦咦? 这话有点不对啊!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惊,都齐齐转头看去,连同谢璎都愣住了。 萧衡也猛地一下抬头看了过去,面上的表情微冷,他定定地看着程娇,仿佛要在她面上看出破绽来。 平清王妃抬眼看了过来,也有些诧异:“哦?他心属之人不是你?” “自然不是的。”程娇的手心都是汗,“若是他心悦于我,我怎么不知?” “而且今日可是王妃亲自办的春日宴,此宴为何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我与诸位小娘子一样,也是为此前来。” 今日平清王府的春日宴是为了给家中两位郎君相看的。 程娇这意思,便是说她今日是为了平清王府这两位郎君而来。 平清王妃当真是惊了,也有些不信:“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为了我家这两个儿郎前来?” 到了这个时候,程娇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了:“自然。” 平清王妃一笑,却问她:“那你是中意了我家哪个儿郎?说起来本王妃也是极其中意你的,你若是真的看中了哪一个,本王妃便做主应了这门亲事。” 程娇闻言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她不知平清王妃是真的喜欢她想要她做儿媳,还是不信她想要将她架在火上烤。 而且此时她若是不选一个,说是没看上,先是打了平清王府的脸,也是坐实了说谎之事,今日之后,怕是这满长安城都在传她程五娘看不上平清王府的儿郎了。 谢璎闻言顿时乐了:“就是,程娇,我这两个兄长都是不错的郎君,你不是带着如意铃吗?你若是瞧中了哪个,便将如意铃赠予他好了。” 程娇一顿,看向谢璎:“县主便这样期待喊我嫂嫂?” 谢璎闻言噎得差点被口水呛住,她与程娇不对付已久,每逢见面都得呛几声,要是让她也喊程娇嫂嫂,这不是矮了一头吗? “谁要喊你嫂嫂,你......”说到这里,谢璎又顿了下,又冷哼一声,“若是你当真有本事嫁入我家,我喊你就是了。” 只要程娇不是嫁给萧衡就好,如此,萧衡这心悦之人都嫁作他人妇了,早晚都是她的人。 谢璎心想,若此如此,她喊程娇一句嫂嫂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疯了吧?”程娇被这话惊得不轻,谢璎怎么不跳起来反对了? “你才疯了!” 谢璎脸皮扭曲,头上的簪子上的流苏一阵乱晃,她正想发作,突然想到什么,忽然一笑,“怎么?我敢喊你嫂嫂,难不成你就不敢了?” “也是,有我这么一个小姑子,就算是站在一起,也是压得你连头都抬不起来,你不敢也是情理之中。” 说罢她还微微抚了下鬓角,似乎要将自己最优美的姿态展示出来。 程娇:“?!” 不是,姐妹你眼瞎了吗? 分明是我长得比你白比你美,衣品比你好,胸还比你大! 虽然她现在也是小不点,但是绝对没有谢璎的平! 程娇很想问她一句:你瞎了吗? 这谢璎可能是在娘胎里的时候没长好,瞧瞧她的父母兄长哪个不是容色绝代之人,可偏生她尽挑父母不好的长,虽然也并没有长得丑,可是与程娇一比委实是失了颜色的。 而且这谢璎简直迷之自信,总是觉得自己貌美如仙,合该当选这长安城第一美人。 平清王妃也被惊到了,虽然她也想偏心自家女郎,也可不能瞎眼胡夸啊! 她轻咳了一声:“好了阿璎,勿要再胡闹了,程五娘,我家这两个儿郎你到底是相中了哪一个?” 第4章 是哪家小娘子,眼神这么好? 平清王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程娇心知她若是不选,这事情就过不去了。 可她难道真的要选随便选一个郎君? 程娇心跳如鼓,心里是拔凉拔凉,觉得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完了,但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硬着头皮选一个了。 她的目光落在谢珀身上,见谢珀正襟危坐,面上有些不正常的红,忍不住头皮发麻,赶紧移开眼。 她记得这位谢四郎是有姻缘的,梦中有说过是参加谢四郎的喜宴。 虽不知是娶了哪家小娘子,但她也不能无缘无故截走别人的姻缘,她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那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想到另一个人来——谢家三郎谢琅。 也就是谢珀的三兄。 说起谢琅,这可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了,平日里逗猫遛狗,横行街市,当得鸡嫌狗厌之称,和谢璎不愧是亲兄妹。 而且他仗着自己模样生得好,引得一众小娘子为他神魂颠倒。 但他这人的嘴又十分歹毒,每每凑上去的小娘子都被他那张嘴说得怀疑人生,觉得自己丢尽脸面,恨不得拿一根绳子将自己给吊死了。 久而久之,这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们对他是避之惟恐不及。 不过程娇在梦中却看见这个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将会替父领兵御敌,最终为了守护国门年纪轻轻战死沙场,据说连尸骨都没有带回来。 想到这里,程娇心口一跳,心里隐隐地生出一些酸楚来。 这谢琅与她都是倒霉鬼,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不过眼下,谢琅却是她一个极好的一个选择。 别的暂且不说,光是他嘴毒拒了许多小娘子这点,她就很满意。 若是她说心悦于他,到时候他拒了她,那就算他们谢家的郎君瞧不上她,平清王妃与谢璎应该不会找她麻烦了吧? 想到这里,程娇眉眼舒展,心头微松,面上慢慢地盈上一些笑意。 程娇眉眼微微弯起,嘴角上还含着一些笑意,眼里像是溢满了星辰一般,她转头对平清王妃道:“回禀王妃,五娘心悦的那位郎君并不在这......” 不在这? 平清王府的两位郎君,谢珀已经在这了,不在的不就是那谢三郎谢琅了! 这程五娘竟然心悦那纨绔谢琅?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几个小娘子们看向程娇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她难道不知那人的嘴巴是有多毒吗? 平清王妃也愣住了:“五娘的意思是中意我家三郎?” 谢琅什么德行,平清王妃也不是不知,只不过这个继子还有亲娘在呢,她也委实没有资格去管教他。 这位平清王妃百里氏已经是平清王第三任王妃了,原配为他生下长子之后过世,后来得了陛下赐婚,迎娶首阳长公主,生下了谢琅不久之后又和离了,最后才娶了百里氏。 首阳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谢琅有这样一个母亲在,还有一个做皇帝的亲舅舅,平清王妃这个继母哪里敢管人家。 “正是。”程娇含羞带涩,面上似是还有些不好意思,娇羞柔弱,“五娘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谢家三郎,欲想将如意铃赠予他,让他做五娘的如意郎君,可惜......” 可惜他竟然没来。 程娇说到这里的时候竟然有些兴奋,整个人都要发光了。 可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谢三郎来了!” “是谢三郎!” “三郎君来了!” 程娇:“?!” 程娇整个人仿佛是被雷劈中了似的,都懵住了。 不会吧? 这么巧? 难不成真的是天要亡她咩?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却见一手持折扇的年轻郎君从桃林另一头走出,正往这边走来。 那年轻的郎君穿着一身丁香色暗花纹翻领窄袖长衫,腰束革带,头戴玉冠,身姿修长挺拔,似松柏修竹,五官更是清俊俊美,是世间上少有人能及。 尤其是生得一双修长的凤眼。 那一双凤目微敛时冷冽迫人,令人不敢直视,含笑时华光潋滟,宛若这春日的朝霞潋滟,水光绰绰,又似是这春日里漫漫无边际的桃花。 桃林山色,春光融融。 程娇抬眼看去的时候,正好是对方也看了过来,那一瞬间,她便觉得自己陷入那一双潋滟的凤眸之中,被那双眼睛晃晕。 世人诚不欺我也,平清王府这个浪荡子果然勾人得很。 程娇屏住呼吸,死死地握着手指,一时间脑子有些空白。 “诸位怎么这样看我?这是在说什么呢?”谢琅笑了笑,仿佛满世桃花皆失色,天地间唯有他一人。 在场的小娘子们皆忍不住红了脸,一双眼睛仿佛都移不开了。 程娇都觉得自己心跳都急促了许多,不得不说,这人容色实在是太令人侧目了。 不过下一瞬,他将握在手中折扇展开,轻轻地扇了扇,那折扇上绘制的是婀娜多姿身穿清凉的舞姬,纤腰款款掌中轻,美人回眸含笑,缠绵婉转。 折扇出现这一时间,那绝世郎君的风姿瞬间荡然无存,瞧着他是既风流又浪荡,俨然一纨绔子弟,当真是一点世家郎君的矜贵端庄都没有。 不过这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依旧是闲适淡然,一派从容安适。 一众小娘子仿若是被踹了一闷脚似的,纷纷清醒过来,顿时觉得胸闷气急,面上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这谢三郎虽然生得好,但挡不住他风流浪荡从来不干正事啊,而且这人还嘴毒如刀,刀刀戳人痛处。 程娇有些僵硬地将目光移开。 兄台,你这样实在是有点伤眼睛啊! 有好事者忍不住开口道:“三郎君,你来得正好,有人说心悦于你,要赠你如意铃,叫你做她的如意郎君呢!” “正是正是。” “三郎君真的是好福气啊。” “还有这等好事?”谢琅轻轻地哟了一声,眼底的笑意似春光潋滟晕开,仿若颠倒众生,“是哪家小娘子,眼神这么好?” 是谁? 眼神这么好,在万花丛中相中了他这根狗尾巴草! 第5章 五娘子抬爱,既安便却之不恭了 程娇:“......” 眼神这么好,在这万花丛中相中了你这根狗尾巴草吗? 众人善意地给他解答: “是程家五娘子。” “正是程五娘。” “临安侯府五娘子。” “三郎君,程五娘说她心悦于你,今日这春日宴便是为了你而来呢。” “正是。”谢璎也掺合其中,“三兄,程五娘对你一片痴心可昭日月,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情意啊!” 只要是程娇不与她抢萧衡,就算是让她喊人家嫂子,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萧衡定定地看了程娇一眼,眼中闪过困惑,甚至有些不明白程娇究竟为何。 之前这小娘子分明爱慕的是他,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亮晶晶的,如今转头却说心悦谢琅,难道是因为不敢与谢璎相争? 纪青莲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看看自家小姐妹又看看萧衡看看谢琅,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最终只好捂着自己的嘴不吭声。 程娇听着这些话心跳都要停了,但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又不能反驳,闭上眼睛直想死。 真的是天要亡她也。 “哦?是吗?”谢琅轻笑了一声,笑意轻挑又盈满了潋滟春光,叫人看上一眼都移不开眼,小心肝怦怦直跳。 一众小娘子望着他的容颜,忍不住脸又是一红。 其实这位谢三郎君虽然行事放荡不羁了些,但中意他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数,但凭着他这张脸就勾人得很。 奈何这人实在是嘴毒,委实是惹不起。 众人看向程娇的目光带着一些怜悯,只觉得她这是要完了,这天底下那么多好郎君她瞧不上,怎么就瞧中了这祸害,难不成又是一个被皮相吸引的肤浅女子? 众人瞧着谢琅抬步往程娇那边走去,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伸长脖子...... 程娇也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他走来,手指死死地握紧,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她都起身掉头就跑,可事已至此,跑估计也跑不掉了。 不过是几息之间,那人便踏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而后伸出一只手来。 程娇盯着那只伸出来的手,白皙修长,仿若修竹一般干净,像是他那张脸一样好看。 程娇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她便将扣在手腕细银镯上的如意铃扯了下来,放在他手中,还冲着他笑了笑,只觉得小心肝砰砰砰地直跳。 大约是这人生得太好了,以至于她也移不开眼。 事到如今了,这如意铃还是要送的,不过她心知这人肯定会拒绝她的。 人家拒绝了也不怪她是不是? 想到这里,程娇面忍不住笑了起来,谢三郎君,请你今日嘴巴再毒一点,我都是可以忍受的。 她原本便生得极好,此时眉眼弯弯,面含粉色,比这满林春日桃花还要娇美动人。 谢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一对铃铛,精巧玲珑可爱,拇指大的缠枝花小香球里面放着一颗小珠子,动作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伸手捏了捏,触感清凉生硬,而后侧头看向正一脸期待笑意盈盈看着他的小娘子,忽然笑了笑:“五娘子抬爱,既安便却之不恭了。” 程娇:“???” 咩咩咩,他在说什么?! 纪青莲吓得咬到自己的手,唔了一声,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的。 呜呜呜,我的小姐妹,完了完了,这个浪荡子看上你了,就算是你为了不得罪平清王府,真的要扯一个心上人,也不能扯这祸害啊! 在场的人也都惊得愣住了,正在喝茶的平清王妃也不顾形象地将茶喷了出去,满脸的不敢置信。 林下一片安寂无声,唯有风来吹过树梢,花瓣落纷纷,林间不时传来几声虫鸟鸣叫声,提醒着大家自己尚在人间。 谢三郎当真是接了程五娘的如意铃,要做程五娘的如意郎君? 不是真的吧? 不是吧? 众人只觉得天上一阵天雷滚滚,仿佛身在梦中一般。 彼时只见那谢三郎君捏着如意铃笑了笑,而后拱手行了个礼,转头往平清王妃那里走去,给王妃行了礼,这才回到边上坐下。 在他坐下的时候,大家似乎才从回过神来,看了看整个人傻住的程娇再看了看谢琅,脑子都是晕的。 接下来的春日宴大家脑子都是晕乎的,都忘记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至于萧衡拒绝谢璎之事,也无人在提起。 程娇比所有人都晕,实在是想不清楚这谢三郎脑子里哪里有坑了,分明是之前他嘴巴非常歹毒地拒绝了那么多的小娘子,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说什么‘却之不恭’了。 屁个却之不恭! 程娇真的想摇醒他,让他收起来重新再说一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怎么就不毒了? 难道是她长得比较美,谢三郎这惯爱辣手摧花的都舍不得对她下手? 程娇频频地看向谢琅,仿佛是想在他面上看出花来,谢琅瞧见了,也冲着她挑眉轻笑,那笑容轻慢戏谑,似是潋滟光华之中带着一些邪气。 程娇不敢多看,连忙收了回来,过了会,见他没有看过来,她又看过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边上有些懵的人都仿佛悟了什么,心道原来这程五娘当真是心悦谢三郎啊! 程娇心不在焉地熬到了春日宴结束,她不敢多留,立即拉着纪青莲麻利地溜了。 出了桃林,侍女们便在那里等候。 程娇抬眼看去,却见林下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那少年郎穿着一身淡青色圆领长衫,头上拿一根巾布束发,面容俊俏,姿容翩翩。 程娇见了他,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 “程让!程让!” 呜呜呜~ 这可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在梦中,她被逼嫁给庶姐夫之后郁郁寡欢,不到两年就病入膏肓。 在她临死之际,便是这个双胞胎弟弟闯了那梁家,带着她离开,让她临死之前,有几日清静的日子。 程让见她哭着跑过来,吓了一大跳:“小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程让,有人欺负我!” 呜呜呜,程小让,你阿姐我好惨啊! “谁欺负你了?”程让面上的表情微凝,脸色有些难看,“五妹,谁人欺负你了?” 程娇眼泪猛地一停,眼睛一瞪,娇斥道:“住口,你要唤我阿姐!” “五妹!” “是阿姐!” 第6章 难道谢三郎真的是看中了我的美色? “是五妹!” “叫阿姐!” 纪青莲在一旁看着这姐弟俩一言不合就吵起来,都想翻几个白眼给这两人看了。 因着两人是双胞胎,是同一天出生的,大的那个也就大了一炷香的时间,故而一个想做兄长一个想做阿姐,非要争出一个输赢来。 真要论起来,程娇比程让出生早一些,程小让合该是屈居下首俯首称弟,但程小让自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要做兄长,程娇见此,觉得臭弟弟是想翻天了,还不赶快镇压。 程娇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她扯过一旁侍女铃铛递过来的帕子使劲地擦眼泪。 “好好好,阿姐,咱们回去吧。”程让最终是败下阵来,说罢又看向纪青莲,“纪家娘子可要回去?” 纪青莲立刻道,“我同你们一起。”她又好多话想问程娇呢。 “走。” 于是程娇与纪青莲领着侍女上了纪家马车,程让领着两家护卫骑马相护,一路往长安城驶去。 “程娇娇,你怎么回事?”一上马车纪青莲便忍不住问了。 程娇一只手靠在一个靠枕上,歪着身子,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丧气,闻声唔了声,然后将一把白团扇盖在自己脸上。 真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让她死吧。 “程娇娇,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程娇闻言,一把抓住了白团扇,只得是解释道: “我先前是觉得衡表兄好,可方才谢璎赠他如意铃时,他那副作态,分明是想拖我下水,让我挡在他前面去应对谢璎和平清王府的怒火。” “可见其人品性委实不行,要是嫁了他,指不定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若是她真的恋爱脑,为了萧衡不管不顾,今日便会与谢璎当众抢男人了。 “你说的也有理。”她也觉得萧衡那话有些不对,故而程娇否认了她不是萧衡心属之人,她没有吭声了,只是...... “那你做什么选谢三郎啊!啊啊啊,你找死啊!” “我这不是瞧见他拒了那么多小娘子,还嘴毒得将人家说得恨不得去死一死,我便想着他定然会拒绝我的,再嘴毒一点说我一顿,到时我被拒了,只能饮恨放弃,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吗?” “谁知他竟然接了,还说什么却之不恭!屁个却之不恭!”程娇伸手捂住胸口,一副‘生无可恋我要死了’的样子,“纪荷花,你说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呜呜呜~~~” 纪青莲见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勉为其难不计较她又喊自己纪荷花的事情,面上的表情也是万分的僵硬:“估...估计是没有......” 程娇闻言心口更痛了,她挥起小拳拳捶了两下。 纪青莲又拍拍胸口保证道:“程娇娇你放心吧,要是你没了,我会给你收尸的!” “滚远点。” 这还是姐妹吗?怎么这么想她死? 程娇只觉得自己前途自一片凄凉:“我现在担心平清王府会不会上门议亲...到时真的要嫁予谢三郎......” 想起谢三郎的丰功伟绩,程娇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真的,她不想找一个纨绔子弟做郎君,她自己都成天想玩玩玩做纨绔,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难道一起做纨绔? 而且瞧着他那风流浪荡的模样,谁人知道他在外面有几个相好的,给她准备了几个妹妹! “算了,我还是死吧。” “程娇娇,你别这么快就丧失斗志嘛,至少挣扎一下,说不准谢三郎只是觉得有趣,过会就忘了,再、再说不准,你生得如此貌美,谢三郎指不定对你一见钟情,此后改邪归正了呢?” 说罢,纪青莲还拿出了一把雕刻着青莲的铜镜给她,让她仔细看看自己的美色。 程娇看着怼到自己面前的铜镜,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 铜镜里的小美人一张小脸就比巴掌大点,一双轻烟黛眉,一对又大又黑亮的杏眸明亮俏丽,挺巧的鼻子秀气可爱,朱唇一点透着红花色,肌肤白皙红润,看着就很健康。 她头上梳着双髻,发髻间簪着点缀着小花簪和一支桃枝,那桃枝上有五朵桃花,三朵开得正好,两朵含苞待放。 额前落下的覆额发微翘,衬得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娉婷袅袅,活泼明媚又俏丽。 程娇一向对自己的长相都是很满意的,前世她身体一直不好,身上都没几两肉,脸色也是常年苍白无血,哪里又这么健康红润,活蹦乱跳的。 “我确实极美。” 虽然十四岁的小娘子还没完全长开,但姿容已经是极佳,再过几年,在这长安城之中称不了第一,那也是最顶端那几个排得上号的美人了。 “难道谢三郎真的是看中了我的美色?” 纪青莲:“...对对对,指不定他就是看中了你的美貌!” 虽然人家谢三郎长得比你美,但是你高兴就好,高兴了,就别跟真的要没命了一样。 程娇欣赏着自己的美色,觉得自己受到重创的心灵被治愈了。 她长得这么美,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毛病。 另一边桃林下,客人散去,平清王府众人一错眼就不见了程娇的身影。 谢珀身伸长了脖子到处看,也不见人,于是问撑出手臂支在案几上,手心托着脑袋歪着身子喝茶的某人:“三兄,程五娘子呢?” “跑了。” 谢琅捏了捏手中的如意铃,收放在衣襟的内袋里,然后为自己斟了大半杯茶水。 修长的手指捏在精致的青玉酒杯上,衬得温润如玉,他微微抬眼,嘴角沁出了一声轻笑,凤眸微勾笑意蔓延。 “跑...跑了?”谢珀有些懵,“什么跑了?” 谢琅还未作声,便有一穿着嫣红齐腰襦裙的女子上前来,用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谢琅:“三郎君......” “你是哪家女郎?”谢琅挑眉看了她一眼,见对方欣喜含羞欲答的时候,他又道,“生得如此有碍观瞻,怎地出来晃荡?” 言下之意,生得这般丑,怎么好意思出来乱晃伤人眼?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毒了。 那小娘子面上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谢珀伸手捂脸,心道,明知这人嘴毒,自己凑上来,这不是自找的吗? 谢琅也不管那小娘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一展自己手中的扇子,大摇大摆地离开。 谢珀见他走了,赶紧追上去:“三兄,你去哪?” “约了人吃酒去了。” “吃酒?” 吃什么酒?眼下不是该想法子娶娘子了吗?你还有心思和那群人喝酒? 谢琅合起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笑得肆意张扬:“人生在世需得及时行乐,喝个酒而已,算得什么事......” 难不成他不喝酒,那跑了的小娘子真的能看得上他了? 想到这里,谢琅心中叹气,心觉得合该多饮几杯,解一解这愁思。 “走了,你一会儿陪母亲和阿璎回去......” 第7章 阿姐,你看上哪家郎君了吗? 马车一路进了长安城,而后穿过街道一路向前行驶,先是抵达了永平侯府纪家门前,程娇带着侍女铃铛下了马车,上了自家的马车,继续往前走去。 临安侯府与永平侯府就隔了一条巷子,近得很,这也是程娇与纪青莲那玩在一起的缘故,没办法,打小一起长大的,再嫌弃也不能丢了。 纪青莲的想法大约也如此。 马车继续往前走去,程娇掀开了车窗的帘子问骑马走在边上的程让:“程小让,今日你来接我,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程让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难不成无事我不能来接你了?” 程娇嘿嘿一笑:“当然能,我家四郎如此关怀我这个阿姐,我是高兴都来不及,我与程家阿让小郎君一母同胞,情深意切,海枯石烂永不......” “停停停!”程让实在是不想听这些虚假的姐弟情。 这哪里是阿姐啊,简直就是个祖宗。 打小他都不知道被她这样忽悠过多少次了,做课业抄经书哪样不是他做的? 程娇又笑了起来:“程小让,你这样不行啊,要是有小娘子与你说这样的话,那你岂不是撒腿就跑,你这样,日后娶不到娘子的。” 程让直接闭嘴,他就知道他说不过她,就不要挣扎了,越挣扎越她越是来劲。 程娇见他不过了,果然也放过他了,认真问他:“家中当真没什么事?” “不知,我今日约了人去登高,听闻你去了平清王府的春日宴,离得近便去接你归家,阿姐,你看上哪家郎君了吗?难不成是为了萧二郎去的?” 说到萧衡,程让整张脸都要拉下来了。 他一直觉得这萧二郎很是虚伪,分明是没看上他阿姐,却任由阿姐在靠近,偶尔给些温情,让阿姐以为他对她也很是在意的。 而且萧二郎那样的出身,阿姐跟着他肯定是要吃苦的。 他只希望她一直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怎么能吃那萧二郎的苦呢? 程娇想起今日的事情,顿时一阵心虚,不敢说自己将如意铃给送出去了,而且还送予了长安城之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纨绔子弟,程小让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我没有。”虽然迟早要知道,但是晚点知道也能多快活一阵,“我已知晓那萧二郎不是个好郎君,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心思了?” “当真?” “当真!” 程让闻言一喜,顿时是满意了,不再纠结旁的边边角角。 不多时,马车便抵达了临安侯府门口,程娇才刚下马车,便有一侍女匆匆迎了上来:“五娘子,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命人将五娘子的物件搬出四闲苑,搬到小清苑去!” “什么?”程娇脸色一变,隐隐的有些发黑,“你说什么?” 先前她虽然有预料那一场梦是对于未来的预示,她还不能确认是否是真的,可听了这话,仿佛是心头的那一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她原来的二姐名程妩,后来回来的这位真千金名曰程姝。 程姝归来的头一件事情便是抢了她的院子,将她赶去了多年不曾有人住的小清苑去,再后来,便是抢了已经是她未婚夫的萧衡。 虽说要论被掉了包的真假千金,程姝是真千金,便是她要抢夺,也应是抢夺假千金程妩的东西才是,毕竟那些本该属于她的。 这一切与她程娇无关的。 可母亲萧氏最偏爱程妩,程妩还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明年年初便会嫁入东宫,委屈不得,于是这事情最终就落到她的头上了。 既然程妩这未来夫郎是太子殿下,为何程姝不抢太子殿下嫁过去做太子妃?还去抢萧衡做什么宰相夫人? 原因也无他,因为重生的程姝知晓这太子殿下同样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嫡出皇子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掉了包,日后真相大白,这位太子殿下死得很惨。 如此,程姝只需等着程妩嫁过去,而后看着她凄凉下场便行了。 程娇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府里走去,程让、铃铛亦跟着跑了上去。 一路快跑至四闲苑,便见院中有不少侍女在搬东西,程娇怒从心起,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人叫你们搬我的东西了!” 程让这会儿也跟了上来,脸色也不佳:“尔等这是在做什么?” 难不成是这祖宗又犯了什么错? 不至于啊,若是真的犯了什么错,最多就是跪一跪祠堂抄一抄佛经,不可能是让她从四闲苑之中搬出来,赶去那小清苑之中。 “四郎君,六娘子。”众人停下行礼。 程让听出了这称呼不对:“什么六娘子?” 他阿姐分明是排行第五,称五娘子。 “四郎君,六娘子。”有一身穿蓝色交襟衣裙的妇人上前来,解释道, “今日的三娘子归来了,夫人与侯爷以及老夫人商议过后,已是让三娘子姝入了族谱,而今乃是府上三娘子,五娘子往后排一排,已是六娘子。” 五娘子六娘子这排行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出来的一个人。 这谁啊?难道是父亲在外面生的? “她是何人所生?” “三娘子是侯爷与夫人亲女,与二娘子是双生,昔日夫人生女时,生的便是双女,只是被那作贱的婢子抱走了一个,只剩下二娘子,如今终于是将人寻了回来,与家人团聚。” “还有这事?”程让一惊,“若是如此,她能回来与家人团聚确实是好事,可你们搬四闲苑的东西做什么?” 那妇人又道:“回四郎君的话,夫人怜惜三娘子在外受苦多年,如今回来了,自是要将最好的地方给予三娘子。” “旁的院子窄小也多年没有人住,便想着让六娘子让一让,将四闲苑让予三娘子......” 这话说得,程让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同意了吗?”程娇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只觉得心头血液上涌,就要七窍生烟,“我不曾应下,谁人敢搬我的东西?” “这都是...夫人吩咐的......” “夫人夫人,你让她来同我说去,现在都给我将东西放回去!若不然你们休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 “放下东西赶紧给我滚。” 眼见这些人终于是放下东西离开了,程娇眼睛一红,眼泪啪啪地往下掉,掉头便往祖母的寿安堂跑去。 呜呜呜,她要去告状! 第8章 她又没有在地上滚几圈 “祖母!祖母!” 程娇一路奔至寿安堂前,未入院子先大哭,一遍哭还一遍喊道,还丝毫不影响她提着裙摆跑。 程老夫人正坐在正房明堂中,这会儿正转着佛珠,听到这喊声,手一抖,顿时一阵头疼。 刚刚喝了一口茶,便见穿着一身桃花色齐腰襦裙头梳双髻的小娘子跑了进来,那眼泪像是流水一样哗哗地下。 “这又是怎么了?是谁欺负我们家娇娇了?”程老夫人放下茶盏,面上还有些笑意,“快过来给祖母瞧瞧,你今日这打扮,可真是好看啊!” 程娇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哭得仿佛是眼睛都要瞎了,她闻声扑到程老夫人怀里,哭泣地问:“祖母,您和父亲母亲是不要阿娇了吗?这是要将阿娇赶出门去自生自灭了吗?” “?!” 什么赶出去? 程老夫人被她这话问得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谁人说的混账话?你是我程家女,程家哪里会不要你了,还要将你赶出去?” 程娇抬起头来,一脸愤愤:“那为何她们要将我的东西丢出四闲苑去,这不是家里容不下我了,要将我赶出去吗?” 这事,程老夫人是知晓的,她又顿了片刻道,拍拍她的手道:“这是你母亲安排的。” “母亲安排的?难不成是母亲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胡说什么浑话,你母亲怎么会不要你?”程老夫人也有些头疼,只得与她解释道,“你还不知,你母亲生你二姐的时候生的是双女,你还有个三姐,她名唤阿姝,出生之时便被人抱走了。” “你母亲怜惜她在外受了苦,想给她最好的,可这府中的院落也是有数的,位置好的院落都叫人占了,便想着让你与她换一换,你便怜惜她在外受了苦,让一让她就是了。” “若是你不愿住那小清苑,便搬来与祖母同住,你就当来陪陪祖母。” 让什么让? 程娇好悬没翻白眼。 她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这是谁人出的主意?” “祖母,出这主意的人是要害我与母亲还有三姐反目成仇吗?” 程老夫人眉头都皱起来了:“此话又从何说起?” 程娇道:“咱们府上谁人不知,我程五娘便是个小心眼的,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三姐乃是我亲生的阿姐,她能归来与家人团聚,我自是欢喜。” “若是三姐过来与我同住一处,我也甚是欢喜,可这位三姐一回来,便要抢了我住了多年的院子,将我赶走,我心中岂能不记恨她?” “既是记恨她了,哪里还当她是我阿姐,只当是与我争夺利益的仇人,哪里有半分姐妹情?” “再说母亲,她心疼三姐在外受苦,难不成我就不是她亲女了?她就一点都不心疼了,她如此抢了我的东西拿去补偿三姐,我心中岂能没有不平,对她这个母亲没有半点意见?” 程老夫人整个人都愣住,她也是知晓这小孙女的性子的,颇有些娇纵任性,心眼也小,什么都吃,就是绝不吃亏,这记恨程姝的事情,确实也是她做的出来的。 程老夫人头疼不已,直叹气:“你也勿要怪你母亲。” “你母亲是打算将你大姐的闹蛾馆给你三姐住,你父亲不愿,说要将你二姐住的绾花苑给你三姐,你母亲也不愿,你父亲母亲为此争闹不休......” 程老夫人也不想委屈了这个小孙女,可眼见儿子儿媳吵得都要打起来了,她还能如何? “此事虽是你二姐提出来的,但也是权宜之计,并无要针对你的意思。” “你二姐原本是想将她的院子让出来的,可她明年便要出嫁了,她要嫁的是太子,哪里能去偏小的院子住,若是叫人知晓了,临安侯府颜面何在?” “她也说了,待她出嫁之后,便将院子让予你。” 又是程妩! 程娇暗暗磨牙,心里恼恨得很。 要说不知道抱错真相之前,程妩是她亲姐,她应该亲近才是。 可她这位二姐披着‘贤良淑德’的皮子,干的都是算计人的事情,她小时候不知道被她坑了多少次了,哪里还敢与她姐妹情深? 而且她最恨‘贤良淑德’了。 这个国家有点像唐朝,却唤作大盛朝,皇族也是李姓,国都名唤长安城,虽然这个长安城与她前世记忆中的长安城不同,似是而非,有些同,也有些不同。 但这个时代女子过得挺自由自在的,也没有人要求女子贤良淑德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男女过不下去和离再嫁也不是很新鲜的事情。 甚至那谢三郎的母亲首阳***和离之后没有再嫁,独居公主府也养了好几个面首呢。 偏偏程妩就来贤良淑德那一套,她要是真的贤良淑德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虚伪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就她一人是仙女一点都没错,错的都是别人。 “至于你大姐那里,虽说你大姐已经出嫁,院子空着让你三姐住进去正正好,可前几日梁家那边传来消息,说你大姐病了,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身体一日一日地虚弱下来,一直不见好,你父亲正为了这事情发愁......”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不能委屈,那个有人护着,只有她一个可以委屈,委屈了她,那大家就皆大欢喜,阖家安宁,世界美好。 可她住的好好的院子凭什么搬出来让给别人? 凭什么啊?! 程娇心中冷呵一声,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只能撒泼了。 于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程老夫人眼皮子直跳:“你这是做什么?坐在地上成何体统?” 也不知道她这孙女一不如她所愿就坐在地上是什么毛病。 “快起来。” “我不。” 坐在地上而已,她又没有在地上滚几圈。 当然,如果情势所需,滚几下也不是不行的。 “祖母,此事不公,孙女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程娇委屈极了, “说起来,我也没欠她程姝什么,便是有人欠她,那也是父亲母亲欠她的,父亲母亲怎么不把自己的院子给她住,反而是叫我给?” 这可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院子啊! 第9章 六娘这般骄纵任性的女郎 眼见这孙女直接耍赖,程老夫人是万分头疼:“你闹我也没用,这事情是你母亲做主的,你闹你母亲去。” 真的是要气死她了,这一个个的,全是来讨债的,少生几个,她多活几年。 “母亲不疼我。”闹也没用。 程老夫人呵了一声:“所以我疼你,你就来闹我是不是?”真的是白疼她这么多年了,骂了声,“赶紧滚了。” 程娇坐在地上,小心地瞅了祖母一眼,一脸讨好问:“那祖母...这是同意了?” 说到这里,她又眼睛一亮,“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祖母是世间上最善良可爱的老太太了。” 程老夫人心里头呵呵了,帮你就是善良可爱的老太太,不帮你难不成就不是了? 真的是欠了她的。 “我只答应同你父亲母亲说说,成不成可不保证。”只要这孙女不来闹她,管那一对冤家夫妻怎么吵呢! 程娇听到这里,忙是拍拍屁股起来,然后蹲在老太太前面给她捶腿,一脸讨好撒娇的模样: “祖母您是谁,您可是父亲的亲娘,母亲的婆母,但凡是您开了口,他们哪里敢不听的,您多拿点老封君的气势来。” 程老夫人很吃她这一套,不过这会儿也不能什么都答应她:“他们要是闹得太过了,祖母也没办法的。” 程娇想了想,然后提起一件事来:“祖母,阿娇和你说一件事,我、我今日去了平清王府的春日宴,我...我给谢三郎送了如意铃...也不知道那谢三郎是不是喝酒喝傻了,竟然接了。” 程老夫人闻言一顿,有些错愕:“他接了?” 依照谢琅的身份,又生得那样一张好容色,愿意与他结亲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只是他自己不情愿,嘴巴又毒,让这些人都歇了心思。 “是啊......” 程老夫人想了想道,忽然心中有谱了:“行了,你回去吧,我知晓该怎么和你父亲母亲说了,至于你三姐,她到底是你嫡亲的阿姐,在外头受了十几年的苦,你也勿要与她计较。” 程娇笑笑:“若是她不惹我,我自然是不与她一般计较的,若是惹了,我定然也不会自己吃亏。” “你啊!”也不知道这孙女死都不吃亏的性子像了谁,程老夫人摇头,“快回去吧。” “那阿娇回去了,祖母你好好休息。” “好。” 目的达成,程娇拍拍屁股就走。 等出了院子的大门了,便瞧见程让和侍女铃铛在那等着。 见她出来,程让便忧心地问:“如何了?” “不用搬了。”幸好这俩没有跑进去影响她发挥,程娇擦了擦眼睛,嘴巴扁了扁,“程小让,以后我就是程六娘了。” “六娘就六娘,六六大顺嘛,好听。”程让哄她。 程娇噗哧一下笑了:“是啊,六六大顺,好听。” 既然已经注定的事情,不接受也没法子,开心点啦。 想到程家竟然敢将这真假千金对外成双生,程娇心中无语又担忧。 这些人倒是心大,竟然想瞒着真相将程妩嫁去东宫,也不怕犯了欺君之罪,事发之后惹怒陛下与太子。 而且尤其是这个太子也是个冒牌货,同他牵扯上,日后也没好结果,只是此事临安侯夫妇和程老夫人瞒得严实,她也只能暂时当作不知道,日后徐徐图之。 不过...程娇想到祖母说她那庶长姐程娥病了,忍不住心头一紧,不行,她得想个法子将自己摘出去,若不然怕是也会同梦境中一般,被逼着嫁过去给庶姐夫当继室。 她聪明可爱又美丽,又是侯府嫡女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给人当继室呢? 而且还是要嫁给庶姐夫,还是为了给庶姐照顾孩子牺牲一辈子,真的是搞笑了。 纪荷花知晓了,怕是要笑她一辈子。 程娇离开之后,程老夫人便让人将萧氏请了过来,对她道:“便让三娘住闹蛾馆,便说是我说的,若是侯爷不同意,便让他来找我说。” “那成。”萧氏对此是没有意见,程娥都出嫁了,院子也空出来了,本应该是让程姝住闹蛾馆的,只是侯爷死活不同意,非要空着闹蛾馆让别人搬。 想起临安侯对杨小娘以及那一对儿女的偏爱,萧氏暗暗咬牙。 程老夫人道:“听说元娘这病得有些不对劲,侯爷也正担忧着这事,你也勿要与他在元娘的事情上争吵。” 元娘,便是指程娥,她是府上这一辈序齿第一的女郎,原本她是庶出,担不起这个‘元’字,但临安侯对她偏爱非常,非要给她这个殊荣。 萧氏点头:“母亲,儿媳记着呢。” “记着便好。”程老夫人面色淡淡,“今日阿娇去了平清王府的春日宴,谢三郎接了她的如意铃。” “什么?”萧氏惊了一下,“谢三郎吗?” 平清王府的谢三郎?首阳长公主生的那个? “正是他。”程老夫人叹气,“若是平清王府有意,将会寻我们议亲,你心里要有数,将这事情同你郎君说一说,他不敢再让阿娇搬院子。” “那谢三郎真的能看中...六娘?”萧氏有些惊喜,她也是知晓谢三郎拒了不少人的,没想到应了她家女郎,“这可是真的?若是如此,那可是喜事啊。” 程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这般高兴,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谢三郎身份确实不错,但他素来放荡不羁,性子也不好相与,你可是要想清楚这桩亲事值不值。” 萧氏却道:“什么值不值,六娘这般骄纵任性的女郎,若是能得谢三郎垂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程老夫人一顿,叹气:“你也勿要将她说得如此不堪,她性子是骄纵了些,但胜在聪慧灵秀,也是个好的。” 程老夫人也知萧氏不喜这个幺女,一是因为当初怀的是双胎,受尽了苦楚,二是因为这幺女与她不是一条心。 萧氏常与妾室杨小娘争宠,妻妾二人水火难容,程娇的气性,是不愿与她一起争求一个男子的爱怜,小时候就懒得搭理她这事,不如长女贴心为她谋划。 故而母女俩渐走渐远,只剩下一些薄淡的母女之义。 是的,是母女之义,而非母女之情。 第10章 她还敢来?放旺财咬她! 程娇回到四闲苑的时候,原本搬走的东西也一一归置到原来的位置,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四闲苑是一处二进院,入门便是正院,后面是后罩房,地方也颇为宽敞,是临安侯府中最好的几个院落之一。 程娇自小在祖母跟前长大,五岁的时候便搬到这个院子里,让人种了一株桃树、一株石榴、一株桂花、一株梅花,一年四季花常在,故取‘四时悠闲’之意,称四闲苑。 另外还种植了许多四季花卉,几乎每一株花草树木都是她的心血,若是她嫁了人了,这院子归谁她不管,可她这还没嫁呢,就要她搬,休想! 程娇是越想越气,这些人当真是觉得她很好欺负是不是? 刚刚喝了一盏茶水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却听闻侍女铃镜来报:“娘子,二娘子来看望娘子了。” 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两个自小跟到大的侍女,一个唤作铃铛,一个唤作铃镜。 “程妩?”程娇想起让她搬院子的事情是程妩提起的,当下一拍桌子,气道:“她还敢来?放旺财咬她!” “旺旺!旺旺旺!” 一直窝在正房廊下的短腿小白狗闻声惊得跳起,下一瞬便撒腿冲了出去,过了会,门口发出了几声惊叫。 “啊!” “啊!” “又是这条狗!” “程娇!你又放你养的狗到处乱跑!” 程娇冷哼了一声,这才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便见旺财绕着程妩转圈子,将一向端着淑女风范的程妩吓得脸色苍白又气得泛青,但又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快让你的狗回去!” 程娇轻哼了一声,这才开口:“旺财,回来。” 旺财闻声欢快地跑了回来,跑到程娇的身边,伸出爪爪抓程娇的裙摆,程娇蹲下来,摸了摸它的狗头:“旺财好乖啊。” “旺旺旺!” 程妩气急败坏:“程娇,管好你的狗,让它到处乱跑咬人怎办?” “我们家旺财从来不咬人。”程娇轻哼,“定然是你们这些生人来了,惊扰了它,要不然它怎么会跑出来,你看看,这油光滑亮的毛都吓得焉了。”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程妩气到不行。 “你来我这做什么?怎么?是看看我有没有灰溜溜地搬走?”程娇轻笑,“听说是你提议让我搬的,你可真的是我的好阿姐啊......” “原来你是为了这事记恨我,六妹,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迫不得已与我何干?怎么你迫不得已就将我推出去了?” 说得这么为难,她才最无辜好不好。 程娇都懒得搭理她:“你赶紧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就生气。” 程妩深吸了一口气:“六妹,如今三妹归来了,你可知?” 程娇不答,都让她搬院子了,她还能不知? 她也知晓程妩是来干什么的,无非是知晓她自己是个冒牌货,想拉着她一起对付真千金程姝。 她像是蠢的吗? 程妩道:“你且让我进去,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程娇懒得与她说:“你赶紧走,再不走我让旺财追你了。” “旺旺旺!”旺财适当地叫了几声附和。 程妩气得要死,这程娇分明是在与她作对,明知道她怕狗,竟然还养一只狗,她实在是害怕再被狗追一次,气得甩袖就走。 临走之前,她又看了程娇一眼,目光幽幽冷冷。 等她当上了太子妃,一定要程娇和她这只狗好看! 程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伸手扶着旺财的两条前腿,笑得愉悦:“旺财,你说我旺不旺?” 旺财端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子,听见她和自己说话,高兴地叫了好几声。 “旺旺!旺旺旺!” “旺旺!” 很好。 程娇心中满足了。 “看来我很旺,谢谢旺财。” “旺旺旺!”崽,你开心就好。 边上候着的铃铛和铃镜都没眼睛看了,对视一眼之后,齐齐抬头看天,瞧瞧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啊? 将程妩打发走了,程娇心中正满意着,带着旺财回了院子,让铃铛去拿一些肉干奖励它今天干得好。 “旺财,慢点吃。”程娇坐在一张椅子上,摸了摸狗头。 这只小白狗她捡回来已经两年了,也不知道谁人养的宠物狗丢了,最初捡到时她还让人找找主人,后来没有人认领,便一直养在身边。 程娇轻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听闻门口处传来了一些动静。 “侯爷......”守门的侍女见临安侯黑着一张脸,气冲冲地往里面走,脸色也是大变,只得喊了一声:“六娘子,侯爷来了。” 程娇抬眼看去,便见临安侯气冲冲地从门口闯了进来,不多时便到了她跟前。 “逆女!”临安侯上前来就要抬手打人。 程娇掀了掀眼皮子,抬眼看他,将自己的脸伸过去让他打:“你打啊,打啊,我数着呢!” “我说过,你打我十次,我也算是还报了你给予我生命之恩,此生便不认你这个父亲,算上今日,已经是第五次了。” “你!”临安侯梗了一下,到底没打下来,气得脸红脖子粗,“逆女!逆女!你这个逆女!” 程娇忍不住都想翻白眼了,也懒得搭理他。 虽然这个人是她父亲,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委实是个渣男。 昔日这临安侯与萧氏早就定了婚盟,却在外出平乱时遇见了栗洲杨州府之女,二人齐齐坠入爱河,还想悔婚另娶,但人家萧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哪里容得他悔婚。 后来仍旧是萧氏嫁了过来,而那杨州府的女儿便给他做了侍妾,也就是现在的杨小娘。 心爱的女子给他做了妾室,临安侯自是满心的愧疚疼惜,对于杨小娘与她所生的一对儿女是满心的疼惜,若不是有程老夫人与萧家镇着,宠妾灭妻立即就能发生。 便是如此,临安侯还为杨小娘所生的长女取名为‘娥’,乃是娥皇女英的‘娥’,还给她嫡长女的殊荣,称‘元娘’,儿子取名为‘谅’,什么谅?是原谅他没有给心上人嫡妻身份的谅。 最后,他虽然宠着这心上人妾室,却也不妨碍他和嫡妻生儿育女。 ...就很膈应。 程娇实在是懒得管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缠。 “父亲上来便说这话,六娘可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又怎么成了逆女了?” “难不成是父亲心情不好,想要找个崽来打一打?” 第11章 这哪里是着凉了,应是有人念着了 “你还说你没有错,不就是让一个院子吗?都是你的姐妹,她在外面受了苦,你让一让她怎么了?” “你如此,心里可曾有半点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 程娇心中呵了一声:“既然都是姐妹,为何偏生要我将院子让她,大姐却让不得?” “自大姐出嫁之后,闹蛾馆可是一直空着啊,难不成大姐于姐妹可以无情无义,而我就要讲究姐妹之情?这是什么道理?” “你还敢说!你还敢说!” “我就敢怎么了?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委实就很没有道理,既然父亲觉得将闹蛾馆让出来大姐会委屈,难不成我让出四闲苑就不委屈了?” “一样是您的女儿,你如此厚此薄彼,父亲这样做父亲,也不怪女儿这样做女儿。” “你!”临安侯被她这话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这个女儿素来都是骄横又不服输的,而且生得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说她一句她能顶你十句,将你气得心肝肺都疼。 “圣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亲虽为武将,却也没少读圣贤书,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程娇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胎穿而来,一出生便有记忆,她心中原本便住着一对待她极好的父母,将她捧在手心。 只是可惜,她自生来便得了一种怪病,身体一直很虚弱,在十八岁那年便病逝,心中很是遗憾不能陪伴父母长久。 重获新生,她也曾想过和新的父母好好相处,毕竟是亲生的。 可是她却发现想要与这一对父母好好相处没那么容易,需得她隐忍、忍让、退让,让他们在意的人高兴了,他们才会多看她几眼。 就像是此时,她答应将院子让给程姝,如此,萧氏保住了程妩的院子,程姝也得到了好的,而临安侯也保住了程娥的院子。 只要委屈她一人,家庭圆满世界大和谐。 想什么美事呢! 她又不是什么受气包,苦情剧女主,怎么可能干呢? “父亲真的心疼,不愿大姐将院子让出来,不如将自己的院子让给三姐,这样不管大姐、三姐还是我,那都会很高兴的。” “父亲就受那么一点委屈而已,女儿们都高兴了,也不会争来吵去的,不是也挺好的吗?” 程娇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临安侯,那真诚又开心的模样,让临安侯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最终甩了甩衣袖,掉头离开。 程娇看着他走了,轻嗤了一声,蹲下来摸了摸旺财的狗头,小声同它道:“旺财你要记住,若是有人想欺负你,那你就要比他更凶,更难搞,他就不敢招惹你了。” “旺旺!” “行行行,给你吃,说了你也不懂。” 程娇揉了把狗头,又喂了它一块肉干,让它慢慢啃,自己则是坐在一张椅子上,安静地看着院中的风景,风吹来的时候,桃树上的桃花落纷纷,四处安安静静的。 “桃花落了,春日也将尽了。” 这之后的日子怕是没几日安宁的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是不惧的,就算是临安侯这个父亲真的逼着她给庶姐夫做继室,她也不会像梦中那样嫁过去。 若是家里容不下她,大不了她出家做女冠去! 哼! “铃镜。” “婢子在。” “过会你去打听打听,我那新回来的三姐,究竟是住到哪个院子里去了?” “是。”铃镜点头应下,然后送上一封信,“这是上午蓬莱仙居送来的信件。” 程娇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最后气恼道:“这昆仑仙居,简直是没脸没皮,我办优惠活动,它办优惠活动。” 程娇十岁之后,便陆续开了两家铺面,一家是脂粉熏香首饰铺子,一家是长安城有名的四大酒楼之一蓬莱仙居。 “我开的酒楼叫蓬莱仙居,他就叫昆仑仙居,他怎么不上天啊!” “我做什么他学什么,要是叫我知道是谁,我定然扒了他的皮子!” 实在是太可气了,她就没见过这样抢生意的! 要是叫她知道了,定然要他好看! 。 彼时,正在蓬莱仙居喝酒的谢琅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边上有人问他:“三郎君,你莫不是着凉了?” 谢琅还未答,边上有一人笑得意味深长:“这哪里是着凉了,应是有人念着了。” 一众纨绔子弟闻言都颇有深意地哎哎了两声。 “指不定很快便能喝上三郎君的喜酒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临安侯府程五娘,那可是未来太子妃的亲妹妹,我等是想都不敢想,也就是三郎你能配得上。” “就是。” “莫要胡说。”谢琅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嘴里的酒味,“程五娘指不定就是一时想岔了,哪里真的是能看得中我这个纨绔子弟,诸位给我一些面子,日后勿要再提此事了。” “三郎君不必妄自菲薄,你是谁?你可是平清王府的三郎君,是首阳***的亲子,亦是陛下的亲外甥,这天底下的女郎,有哪个是你配不上的?” “正是,你接了那程五娘的如意铃,那可是她的福气!” 谢琅心道,像是他这般名声狼藉之人,人家好好的女郎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如此,合该是去治一治眼睛了。 但是想到那小娘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他心中却又有些不是滋味,觉得今日这借酒消愁的酒简直是白喝了。 他捏了捏茶杯,笑骂:“勿要再提其他,来来,今日难得一起喝酒,便多饮几杯。” “听说平康坊里的来了一姓楚的妓子,据说舞姿跳得极好,还有人称她是‘楚腰纤细掌中轻’会跳那赵飞燕的掌中舞,等喝完了酒,我们便去瞧瞧。” 谢琅这话一出,一众人皆是附和应‘好’。 “三郎君你不知晓,那楚小娘我们先前便去瞧过了,生得确实曼妙多姿,只是派头可是大的很,让她跳个舞来瞧瞧,就是不肯。” “不过就是个妓子,真的是好大的脸!” “若是三郎君你在,她定然不敢不跳......” 第12章 如今你三姐住在小清苑,你可是满意了? 铃镜很快便打听到了消息。 临安侯被程娇怼了一顿之后,便去找了程姝,也不知他与程姝说了什么,最终程姝自己搬去的小清苑,闹蛾馆终究是保了下来。 程娇听闻这个结果,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我这位好父亲,真的是有够疼爱他那个庶长女的。” 连这个庶长女出嫁前住的院子都想方设法保下来,可见真爱。 只是程姝就这样搬去了小清苑,也不知是她自己不行,还是临安侯许了她什么好处? “娘子,夫人命人前来告知,让娘子一会到正院用夕食,也见一见三娘子。” “我知晓了。”程娇点了点头,吩咐她道,“给我挑一身衣裳,素净一些就好。” 一会儿要去见程姝,她又不是要去打程姝的脸,还是低调些为好。 不过她又不想掺合程姝与程妩这对真假千金的仇恨,也不想去那么早,算着差不多到了用饭的时间,她才换好衣裳,带着铃铛铃镜出发去了正院。 这会儿只差她一人便到齐了,临安侯领着三个儿子询问他们功课,萧氏则是领着一众女眷簇拥着程老夫人在明厅里说话。 程家有两房人,皆是程老夫人亲生,程娇的叔父这些年都在外任职,他的妻儿也跟随在外,故而府中只住了长房一家。 临安侯有正妻萧氏,妾室杨小娘、柳小娘、王小娘,妾唯有杨小娘生育了一对儿女,也最受临安侯宠爱。 萧氏一人便生了四个子女,如今因为真假千金之事还多了一个,名下有嫡长子程谦、二娘子程妩、三娘子程姝、六娘子程娇、四郎君程让。 杨小娘则是生了庶长女程娥、二郎君程谅。 至于那排第三的郎君和排第四第五的小娘子则是二房所生,皆不在府上。 “六娘来了。”程老夫人坐在正位之上,抬眼便看见程娇走进来,笑了笑招手让她过去。 程老夫人固然偏疼程娇几分,私下的时候喊她‘娇娇’‘阿娇’,但是诸多姐妹在一起的时候,便一视同仁,喊她排行的。 程娇上前去行礼:“六娘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而后三个姐妹也一番见礼。 萧氏盯着她看了一眼,原本已经压下的怒意又止不住上涌:“六娘可真是让我们好等,有哪家小娘子像是你这般让长辈等的?” 萧氏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微微一凝。 大概谁也没想到萧氏突然发难。 程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微敛,原本的好心情也瞬间没了。 要说她有什么地方不满这个儿媳,那就是有时候特别的执拗,也拎不清。 程娇哦了一声,倒是不在意:“母亲是让我过来用夕食,这不是没迟吗?若是母亲想要女儿早些过来,也请母亲派人去的时候说一声,女儿必然早些过来。” “强词夺理。”萧氏脸色不佳,“如今你三姐住在小清苑,你可是满意了?” 程娇听了这话,顿时也明白了萧氏今日发作是为了哪般,原来是为了程姝不平啊! 程娇笑了:“三姐住在何处与我何干?母亲既然这般心疼三姐,为何不将自己的院子让予三姐呢?” “你......” “好了。”程老夫人淡淡地开口,打断了萧氏将要出口的话,“三娘住在小清苑是三娘与她父亲商量的结果,与六娘无关。” “六娘有句话说得不错,你与你郎君真的心疼这个又心疼那个的,何必逼着六娘让,你们自己让就是了,如此皆大欢喜,不必再吵了。” 萧氏闻言噎住了,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程老夫人也懒得理会萧氏的憋闷,她笑了笑,将坐在她下首一个身穿碧蓝齐腰襦裙、头梳同心髻的小娘子指给程娇认识。 “你还未见过吧,这便是你三姐阿姝了,她名唤阿姝,是姝丽的姝,你瞧瞧她生得像谁?” 程娇看清程姝的那张脸,也微微有些诧异:“像母亲。” 程姝这张脸像极了萧氏,只是现在的萧氏脸圆了一些,程姝则是瘦弱了一些。 这般相像的容颜,也难怪她一上门来说她才是临安侯萧氏的女儿,临安侯府的一众人便信了。 “是啊,像你母亲,就是可怜她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瘦成这样,日后得好好补补才是。” 程家的小娘子生得都极为不错,程娇长得比较像程老夫人一些,但也有些萧氏的影子,年纪小,但样貌已经是极为出色了。 萧氏本身容色也不凡,程姝像她,容色也是极佳,大约是因为人有些瘦弱,还有些潇潇清丽冷清之姿。 程妩样貌倒是差了些,但她性子温婉柔美,多年教养也让她养出了不俗的姿容,端庄又温婉,瞧着就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娘子,也没有被这两个妹妹压下去。 程娇双手叠在腰间,对程姝微微屈膝行礼:“小妹见过三姐。” 程姝也站起来回了一礼:“阿姝也见过六妹。” 如此,便算是认识了。 程老夫人呵呵直笑,对程姝道:“三娘,你六妹名唤阿娇,咱们家里,就属她最为调皮了,就像是个泼皮猴子似的。” 言语之中说是程娇调皮,可喜爱之意难掩。 程姝目光微暗,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娘子。 今日程娇穿着一身杏色窄袖上衫配着湖绿齐胸襦裙,眉心贴着翠钿,头上梳着双髻,簪着蛾扑花纹小花簪,还簪了一朵绒花。 整个人像是春天发出来的新芽一样,柔嫩美丽,娇俏活泼。 笑起来的时候,杏眸含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就非常之讨喜令人喜欢。 原来这便是程娇啊? 程姝微微惊叹,生得如此讨人喜欢,也难怪是在临安侯府全数获罪之后,也有做了宰相的郎君独宠,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是了,程姝已经是重生一世的人了。 在前世里,她甚至没有名字,旁人都叫她孙大丫,她被养父母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子,过着清贫清苦碌碌谋生的日子。 只是后来意外听见养父母吵架,这才得知她本应该是侯府尊贵的嫡女,是养母将她换了出来,送了亲女去享福。 还听说那个与她调换的女子已经嫁入东宫做了尊贵的太子妃,日后还要做皇后。 得知这事的时候,她险些就疯了。 第13章 她岂能不疯?岂能不恨? 她的一生,被摔碎在地上,烂在这污脏的泥潭之中。 她原本以为一切皆是她自己的命,她也认命,也从来不敢想过,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原来她本该尊贵至极的人,可却被人鸠占鹊巢,夺走了她的身份,享受着属于她的人生和尊荣。 如此, 她岂能不疯?岂能不恨? 程姝疯疯癫癫了好几日,待清醒过后,毅然来了长安城,只为求一个公道,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只是还未等她与临安侯府的人相见,程妩便找到了她,派人将她抓了起来,又送了回去交给她养父母。 她的养父母生怕她抢了程妩的富贵,便将她关在地窖里,打算就这样关着她一辈子。 她疯疯癫癫地不知过了几年,有一天终于跑了出去。 之后她便到处流浪,偶然听到有人议论,原来那太子也是个冒牌货,真太子归来,一切真相大白,程妩这个太子妃与临安侯府一干人等皆被问罪。 她听闻程妩与临安侯府的下场之后,终于是清醒了过来,仰天大笑三声,只觉得老天爷有眼,恶有恶报。 不过却也听说这个程娇是个幸运的,临安侯府被问罪,而她的郎君萧衡却立下大功,年纪轻轻已经位列宰相之位,乃是本朝最为年轻的宰相。 程娇没了临安侯府,仍旧可以做她尊贵的宰相夫人。 程娇啊...... 可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啊,竟然有一个做宰相的郎君。 若是、若是她能有这样的一位郎君,那程娇的人生,岂不是她...她的了? 想到这里,程姝心头狂跳。 程妩能夺走她的人生,那她为什么不能夺走别人的人生呢? 而且如今临安侯府固然富贵,可等日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回来临安侯府,一是为了报前世之仇,二嘛,不就是借着临安侯府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吗? 那萧衡,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吗? 程娇见程姝的脸色一变再变,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是热切,忍不住拧眉:“三姐怎么这般看我?” 瞧着这眼神热切得,她都以为自己是那招花引蝶的谢三郎了。 程姝越想越是激动,忽然听到程娇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些激动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然后寸寸寒凉。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六妹生得实在是好看,也不知道日后要便宜哪位郎君,而且六妹的名还唤作阿娇,真的是好啊,娇娇女郎,灼灼芳华,果然是人如其名。” 程娇闻言一笑,眉眼弯弯:“哪里比得上三姐,三姐清丽婉约,当得姝丽无双之称。” 程姝到底想打什么主意,程娇不清楚,但也不外乎是钱财、男人这两种。 要是为了萧衡,那萧衡如今也与她无关了,程姝自己想捡就去捡去。 但若是为了钱财,程姝若是敢觊觎,她定然不会退让,也不会客气的。 管程姝前世还是今生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又不是她欠的她,冤有头债有主,找债主去! “便宜哪位郎君?”一旁穿着藕荷色齐腰襦裙的程妩轻轻压了压嘴角,笑出声来,“三妹你今日才回来,自然是不知,咱们这位六妹,指不定就要嫁入平清王府去了。” “平清王府?”程姝一愣,有些懵。 什么平清王府? 程娇不是该嫁入萧家吗? “正是。”程妩轻笑,“今日平清王府的春日宴,咱们这位六妹给人家府上的三郎君送了如意铃,对方还接了,如今外面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虽然早预料会传出来,但这会儿一听,程娇是脸皮都僵了。 “三妹可能还不知那平清王府三郎君,是这帝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据说今日他离开春日宴之后,便去了蓬莱仙居与一众纨绔子弟喝酒,而后又转道去了平康坊。” “据说是平康坊最近来了一个很会跳舞的妓子,能跳赵飞燕的掌中舞,他们这是去看那妓子跳舞呢.....” 程老夫人听闻这个,脸都黑了:“二娘莫要胡说,平清王府什么门第,咱们家的女郎可配不上他们家的郎君,日后这事情不必再提了。” 程老夫人一听这个就生气,之前程娇说她将如意铃送给了谢琅,她还差人去打听,知晓人又去了平康坊看妓子跳什么掌中舞,简直是不能容忍。 想到这里,她扫了程娇一眼。 她这孙女是眼瞎呢还是脑子被浆糊糊住了,就算是当时非要选一个郎君,她难不成就不能选谢珀,怎么偏生是这个谢琅? 程娇缩了缩脖子,也觉得头有点大,她也是没料想到好嘛,她以为那谢三郎会拒绝的,哪知他竟然接了,搞得她心里也很慌。 她真的是不想要一个时常出入平康坊、不知道给她找了多少个妹妹的郎君! “这怎么行呢!” 程姝突然出声,语气还有些急。 在场的人闻言都看向她,程老夫人微微拧眉,对她道:“三娘,你不知晓那谢三郎是什么人......” “三娘是不知谢三郎是什么人的,可三娘小时候也悄悄跟隔壁的老先生读过书,书上有言,君子重诺,一诺当得千金,绝无反悔。” “六妹既然赠了谢三郎如意铃,谢三郎也接了,那、那便是不能反悔了啊......” 此时,程娇与萧衡的姻缘还未定下,若是...若是程娇嫁给了那什么谢三郎,那岂不是说她更有机会嫁给萧衡。 程姝心里激动了起来。 正在这会儿,有声音从门口传来: “什么君子一诺,阿姐不过是个小女子,当得什么君子,再说了,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有了如意铃,也需得是长辈点了头同意,才算是作数的。” 程娇抬眼看去,正好是见程让从门外走来,走近的时候还恼怒地瞪着她一眼。 程让上前去给程老夫人与萧氏行礼,然后对程姝道:“三姐才刚回来,小弟便当你无知,莫要以为读过两本书,识得几句话便当作是什么圣言。” “那不过是束缚人的东西罢了。” 第14章 当得是风水轮流转,彼时她得意 这话也委实是有些毒。 程娇微微挑眉,心想,这程让怎么学了谢三郎那一套了? 程姝的脸当时就红了。 一旁看好戏的程妩嗤笑出声:“想必是三妹读书读得少了,应该是多读几本。” 程姝脸色一僵,忍不住道:“是啊,我哪里有机会读书,能摸到几本书识得字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哪里像是二姐这般,父亲母亲不知请了多少先生前来教导。” 怼上程娇她还有几分心虚,但是对上程妩,她自然是不怕的。 “我呢,自三岁刚刚会走路,便要帮忙家里的事情,五岁踩着凳子做菜,每日洗衣做家务看孩子,还要给养母洗脚。” “洗脚?!”萧氏突然出声,“什么洗脚?” “什么洗脚?那贱婢让你给她洗脚?”萧氏死死地握紧手指,脸色极为难看。 程姝不知内里,但却知晓这件事定然能让萧氏动怒,于是继续道: “我养母每隔几日便让我给她洗脚,又时常笑言说,天道好轮回,昔日她给人洗脚,今日也有人给她洗脚,还让我好好洗,仔细些,若是洗得不好,便赏我两巴掌。” “还骂我低贱下贱,一辈子只配给她洗脚。” 萧氏双目圆睁,额上的青筋都在噗噗噗地直跳,险些要炸了:“贱婢,好一个贱婢!” “想当年我就不该救她!不应该这样放过她的!” “她竟然敢如此欺辱我的女儿!” 程姝的这个养母钱氏,以前便是萧氏的洗脚婢,伺候萧氏洗脚的。 如今风水轮流转,转过头来了,她让萧氏的亲生女儿如同最低贱的婢子一般伺候她洗脚,她还可以对这个人挑剔、打骂、羞辱。 当得是风水轮流转,彼时她得意。 萧氏一想到那场景,双目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当年她一时心善,捡了一个小乞儿回来,给她一口饭吃,却没想到竟然救回这样的一个山中狼,竟然咬她! 要知道当年正值灾年,她将这贱婢带了回来,赏她一口饭吃,让她洗脚怎么了? 若不是她心善,这贱婢早饿死在街头了。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歹毒,换了她的女儿不说,还这样折辱她的女儿。 若不是她这个女儿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找上门来,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受了什么样的苦。 这个钱氏该死,孙家也该死! 程老夫人脸色也极为难看,语气含着怒意,她对程姝道:“三娘,你放心,你受的这些苦,祖母定然会替你讨回来,叫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好好的一个孙女被人换了,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自家养着仇人的女儿,还在她身上灌注了这么多的钱财心血,将她教养成如今这般体面端庄的模样。 固然养了十几年了,也有了感情,但此等混淆主家血脉的行径,那是绝对不能姑息的,若不然日后也不知有多少奴仆胆大包天敢冒死为自家儿女求这富贵命。 但若不是因为陛下赐婚的这桩事,程家也绝对容不下程妩的。 想到这里,程老夫人目光淡淡地从程妩身上扫过。 程妩触及她的目光,身形微僵,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在这个家里,她不怕临安侯这个父亲,但却害怕这个祖母,有时候她觉得祖母看她的目光,仿佛是洞穿她一切的小心思一般,令她无所遁形。 “可是祖母......”程姝有些担忧和犹豫,“我养父母到底是二姐的......” 说到这里,程姝又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间有些慌乱,慌慌张张地垂下头来。 这话,是在点明她的养父母与程妩的关系。 “这同你二姐有什么关系。”萧氏听了这话,却是皱眉,“你二姐是我亲女,你也是我亲女,自是与旁人无关的。” 这可是她养大的女儿啊,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而且阿妩当年不过只是刚出生的孩子,一切的过错都是她父母的,与阿妩无关啊! “三娘,我知晓你对你二姐有意见,可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程老夫人眉头微拧:“萧氏!” 便是程姝此时提起程妩心思不纯,可她遭受如此不公,有小心思便有了,她们做长辈的若是觉得不好,就当作没听懂就好了。 萧氏如此护着程妩,将程姝置于何地? 她是也不想要这个女儿了吗? “是,是我说错话了。”程姝闻言笑了,那笑容轻飘飘的,仿佛那天边就要消散的轻雾,“还请母亲不要怪罪,二姐乃是母亲的亲女,自然与外人无关。” 程姝原本便没想过这样就能对付程妩了,只是想提点提点,让人知晓程妩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只是没想到她这个母亲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先前她这母亲还怜惜她在外面受了苦,还说要给予她最好的,甚至都逼着程娇将院子让给她,她心里还很高兴,觉得这个母亲对她还是很好的。 只是一涉及程妩,她便立刻变了脸色,转头指责她不懂事。 程姝目光落在程妩面上,目光幽幽:“只是我有一问,想问问二姐,对于我那养父母如何处置,可是有什么高见?” “高见?我能有什么高见?”程妩死死地捏着扇柄,心中对程姝是极为恼恨,面色有些僵硬,“那两人作恶多端,害得三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那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此情此景,程妩也只能是表态自保为先了。 她心知,但凡她有一点表现出向着那两人,这临安侯府便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而且她是临安侯府尊贵的嫡女,可不是那两个低贱之人生的,也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牵扯。 程妩目光扫落,落在一旁的程娇身上,却问她:“六妹,你说是不是?” 程娇:“?!” 她安静地呆在一旁到底是得罪她们谁了? 程娇心知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委实是不想掺合她们之间的恩怨。 程妩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程姝也不善,若是她善良,便不会做出抢亲妹妹的未婚夫的事情,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得利,连亲妹妹都可以牺牲罢了。 反正她程娇在程姝眼中,是可以牺牲的,如此,便是她怜程姝过往艰苦,也只是不恨她罢了,可没有什么姐妹之情。 程娇笑了:“二姐说的不错,那些害了三姐的人,自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我们临安侯府的女郎,那是何等的尊贵,却被这些歹人带走,如此折辱,我们身为三姐的亲人,自是不可能放过他们。” 第15章 那就要孙家人一双手 “正是这个道理。”程老夫人点头,很赞同这话,依照孙家人做下的恶事,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问程姝:“你要将他们如何?” 程姝咬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确实想要那孙家人都不得好死,只是具体如何报仇,她也是没有细想的。 程让却是给她出了个主意:“虽然那孙家人歹毒,却也没有伤了三姐的性命,那便留着他们一条命,再以歹毒还之歹毒吧。” 这话也是有理。 要是程姝死了,程家定然要孙家一干人等为程姝陪葬,但不管孙家留下程姝如何的歹毒用心,想要折辱什么,程姝也活到了今日回到程家。 程娇伸了伸脖子问:“如何以歹毒还之歹毒?” 程让却问程姝:“孙家那边有什么人?孙家夫妇最在乎什么?” 程姝道:“在孙家,他们还有三个孩子,两子一女,长子比我小两岁,今年才十三岁,却极为聪慧伶俐,孙家夫妇最为在意,觉得日后这孩子可以走仕途,出人头地。” 程让笑了:“那就要孙家人一双手。” 程让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要一双手?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让继续道:“孙家人不过是普通人家,赖以谋生的不过就是劳作,若是断了一双手,日后的日子定然艰难,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再说那几个小的,没了一双手,别说是读书出人头地了,便是生存下去也艰难,说不定连嫁娶都没有机会了,就此绝后。” “这主意不错。”程娇头一个赞同,“如此,也算是以歹毒还之歹毒了。” 程让不愧是她双胞胎弟弟,和她一样聪明。 虽然程娇觉得程姝也不是良善之辈,并不想与她有什么交情,生怕对方为了利益坑她。 但程姝变成现在这般,皆是孙家人的造成的。 她不恨程姝,但是恨孙家人。 若是没有孙家人狗胆包天调换孩子,程姝便会在临安侯府长大,不会受那些苦,或许也能如同阳春白雪一般。 既然不能将人弄死了,那就让他们失去所在乎的一切。 孙家人折辱程姝,那便让他们生不如死。 “主意不错。”程姝笑了,笑着笑着,竟然落下两行清泪,“如此生不如死,也是他们应得的。” 说罢,程姝又看向一旁的程妩,心中暗道可惜,若是程妩也如同那些人一样被毁了双手生不如死,她才最是畅意。 只是可惜了。 萧氏瞧见程姝的目光落在程妩身上,将程妩拉到身后,自己挡在面前,怒瞪程姝一眼:“此事与你二姐无关,你二姐是我亲女。” 萧氏的立场仍是在程妩这边。 纵然知晓程妩并非她亲女,乃是她的仇人之女,对方还坑害了她亲女,那样欺辱她的亲女,也折辱她。 但程妩是她养大的,多年来母女感情深厚,她是没办法割舍的,也可不是程姝这个半途回来、今日才相见的所谓亲女能比的。 萧氏也只能告诉自己,程妩是她亲女,就当是当年她真的生了两个女儿,与那孙家无关,孙家的账和仇只能与孙家算,与程妩无关。 程老夫人闻言闭上眼。 今日萧氏说了这些话,如此护着程妩,此后她与程姝,怕是不会再有什么母女之情了。 程姝不会原谅她这个母亲的,而他们这些长辈的,她不能要求她做一个孝顺女儿。 “是,二姐是您的亲女,一切与二姐无关。”程姝笑了笑,没有再言程妩的事情。 程妩还在临安侯府其实也挺好的,她要嫁太子便让她嫁去,日后等真太子归来,让她一同陪着她的太子赴黄泉也挺好的。 而且,若是将程妩的身份告知天下,那嫁给太子的事情指不定便落到她头上了。 她可不愿嫁给那个假太子。 萧氏见程姝不再纠缠,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些愧疚:“三娘,母亲知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那孙家人咱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日后母亲也会补偿你。” “多谢母亲。”程姝语气淡淡,并不是很在意。 事情就这么商定了。 程老夫人拍了拍程姝的手,与她道:“你啊,也是个可怜的,但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日后平安长久,那小清苑多年不曾有人住了,你若是不嫌弃,便搬来与我这个老太太一同住吧。” “再有,再过一个月便是祖母的寿辰,原本祖母也不打算大办的,如此,便多发一些请帖,到时候将你介绍给世人,叫世人知晓我们临安侯府还有你这个嫡女。” 这也是给程姝做脸,告诉世人,临安侯府很重视这位从小流落在外的嫡女。 “多谢祖母。” 瞧着这境况,萧氏相较程老夫人做人做事,倒是差太远的。 就程老夫人的话说,萧氏还是小娘子的时候,其实是个很果断也很有手腕的女子,可嫁了人之后一心扑在了争宠上,脑子都被这些男女情爱给糊住了。 程让扯着程娇的手臂悄悄出了门。 “你干什么干什么?”等到了院子里,程娇赶紧是拍开他的手,“扯得我手疼。” “你还知道疼?”程让气得不行,额上的青筋都绷不住了,“程娇,你是不是傻了?便是你不喜那萧衡了,也不能将如意铃送给谢三郎啊!” “难不成你不知晓他是个什么人?” “我...我当然是知晓的......”完了完了,这是来算账了。 “既然知晓,那你还送?你当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 “若是平清王府来说这门亲事,你信不信父亲母亲会应下,到时候你就要嫁给谢三郎那纨绔了!” 程让真的是要气死了,他怎么会有这样没脑子的妹妹,做事之前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这是要将自己将来的一生都坑进去吗? “我信。” 程娇肩膀都垮下来了。 “我本以为就着谢三郎的性子,定然会拒绝我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那纨绔不按常理出牌。 看来是她想当然了,谁人接下来会做什么,那都是不一定的。 “难道我真的要嫁给谢三郎吗?”程娇蹲了下来,直想哭,“听说他在平康坊里,不知晓还有多少红颜知己......” 第16章 大兔子蹲完小兔子蹲 程让陪着她蹲下来。 姐弟俩就像是两只兔子一样蹲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丧气,只觉得前路艰难。 最终程娇摆摆手:“算了,也不算什么事情,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便出家做女冠去。” “做女冠?”程让眉头都打结了,“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做女冠总比做尼姑好,道家人不讲出家人清规戒律那一套,自在逍遥的,指不定还能修得一个逍遥长生,我觉得可行。” “再说了,做女冠总比嫁给谢三郎吧?”程娇面露嫌弃,“他那么乱,也不知晓会不会得什么病?” 程让:“?!” “能得什么病?” “花柳病。” 程让:“.....” 程让叹了声:“阿姐,你好歹是个小娘子,能不能...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把花柳病扯出来。” 有这个阿姐,他实在是太难了。 欺负他就算了,也别总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叫人知晓了,还不知道惊成什么样子。 “难道要说马上风?可要是得了马上风,不是要死了就是瘫了啊。” 程让:“......” 罢了,他闭嘴。 不过...... “做女冠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还有什么好法子?只有做女冠是不用嫁人了,也不用嫁给谢三郎了。”程娇戳了戳手指,纠结非常。 两只又沉默了下来。 “你们在那里蹲着做什么?” 二人闻声抬眼看去,只见临安侯领着程谦、程谅往这边走来。 临安侯身为武将,身形高大威武,相较而言,程谦与程谅的身形则是单薄了许多。 “父亲、大兄、二兄。”二人起身行礼。 程谦温和一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在里面陪祖母和母亲说话?” 程娇道:“闷得慌,四郎陪我玩一会。” “哦?玩什么?”问话的是程谅。 程娇面无表情地道:“兔子蹲。” 众人:“......” 程娇继续道:“大兔子蹲完小兔子蹲,小兔子蹲完大兔子蹲,就是这样。” 众人再次:“......” 临安侯眼皮子直跳,忍不住道:“你自己喜欢玩就算了,别是拉着四郎一起,他还要读书呢!” 程娇哦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了,下次还敢。 临安侯心头一堵,心觉得这个女儿简直就是来克他的,总是能将他气得有气无处可撒。 “哼,算了,都进去吧。” “是。” 程娇见临安侯气得脸都黑了,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 这位老父亲心情不好,她就开心了。 哼,渣男! 一众人进了正房明厅,一番见礼之后坐下来说话,程老夫人将关于如何处置孙家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大家都没有异议。 临安侯还道明日便安排人出发去办这件事,他虽然对程姝也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他亲生女儿,由不得旁人欺负。 说完了事情,正准备开席,便有下人来报,说是萧衡来了。 “萧二郎?他来做什么?”程老夫人皱眉,她也是知晓春日宴上发生的事情的,对于这萧二郎也没什么好感。 之前她还觉得这个萧二郎不错,和她家孙女很是相配,却没想到是个心机深沉的。 萧二郎?! 程姝失手扫落了一只茶盏,茶盏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声响,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茶盏里的茶水流出,湿了好一块地方。 程姝整个人都愣愣的。 程娇问她:“三姐,你怎么了?” 听说萧衡来了就这么失态,难不成是已经打上萧衡的主意了? 程娇想笑,明知在她的前世里这是亲妹妹的好姻缘还去抢,程姝确实没什么道德底线。 “没...没什么......” 程老夫人让侍女去收拾摔在地上的茶盏,然后对来禀报的下人道:“去将萧二郎请进来,正好他也是萧家人,便将三娘的事告知他一声,让他告诉萧家人。” 萧家,是萧氏的娘家,亦是程姝的外祖家,自然是要告知一声的。 “过两日,你便带着三娘去一趟萧家,拜见她外祖母以及舅父舅母,好让他们看看你还有这个孩子,是他们的血脉至亲。” 萧氏应下。 不多时,萧衡便被请了进来。 程姝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从门口走进来的郎君。 他穿着一袭青衣头戴铜冠,身形挺拔如松如柏,面容俊美斯文,那是他前世今生都不曾见到过的俊美郎君。 程姝心跳如鼓,忍不住捏紧了袖口。 萧衡上前来行礼:“子衡拜见老夫人,拜见姑父拜见姑母。” “是二郎来了,快免礼,请坐。”程老夫人笑容和善,“今日怎么过来了?” 萧衡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程娇身上,露出一些温和的笑容来,然后转头对程老夫人道:“回老夫人的话,今日子衡是为了五表妹而来。” 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变,程让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程老夫人则是笑了笑:“哦?为了五娘?不过你还不知,我们府上还有个三娘,是你姑母的亲女。” “三娘从小便流落在外面,今日正好回来了,府上的小娘子重新排序,昔日的五娘,今日已经是六娘了。” 萧衡微讶:“还有这事?” “是啊,劳烦二郎回去告知萧家,过两日,你姑母便带着三娘回萧家拜见她的外祖父外祖母。” “子衡定然会带到。”萧衡点头应下。 他目光扫过,瞧见了一身穿青色齐腰襦裙、有些瘦弱的小娘子,长得与萧氏确实极为相像,想来便是今日归来的三娘了。 他只是淡淡地扫过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却未料他那一眼令程姝心都快跳出来,有些暗黄的脸上也染上的一些红。 萧衡定了定神,又开口:“老夫人,子衡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六表妹,子衡与六表妹两情相悦,若是贵府成全,子衡归去便与父亲母亲说此事,不日便来说亲。” “谁人与你两情相悦?”程让脸色都黑了,虽说那谢琅不是什么好东西,萧衡同样也不是,这两个都是坑,他阿姐是哪个都不会跳的。 “我阿姐乃是最为矜持的小娘子,什么时候与你两情相悦了?” “萧二郎,便是你心悦我阿姐,也不能如此损坏我阿姐的名声!” 第17章 难不成他会输给那个浪荡子? “正是。”程娇使劲点头赞同这话,“我倒是不知,我什么时候与萧二郎你两情相悦了?” “便是我生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倾慕于我,想娶我为妻,也不能如此胡说八道坏我名声啊!” 程让连连赞同。 没错,就是这样子的。 这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言语表情仿佛都在说萧衡想娶娘子想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到处碰瓷。 大概是那表情太过认真,说得萧衡自己都差点信了。 他疑惑地看向程娇,见她气得脸颊气鼓鼓的,恨不得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心中觉得奇怪。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这小娘子之前分明是对他有情的,甚至还追到了春日宴上,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她矢口否认对他曾有过的情谊。 难道真的是瞧中了那谢三郎的皮相,变了心了,转头倾心于谢三郎了? 想到这里,萧衡面色有些难堪,仿佛是受到了屈辱一般。 难不成他会输给谢三郎那个纨绔浪荡子? 其实他对程娇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之前程娇在他面前晃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烦,但碍于是表妹,又是侯府贵女,他只得耐心应对着罢了。 或许是他本身就对这些不知人间疾苦、骄纵任性的世家女不喜,觉得他们没有半点吃苦耐劳的好品质,仗着世家好,便是嫁了人之后也不会伺候长辈。 今日走这一趟,也是他思量许久才做下的决定,相较程娇,那个平清王府的谢璎县主才更为刁蛮任性、骄纵愚蠢,他委实是不想娶这样的娘子。 可如今他已然是被谢璎缠上,唯一敢与谢璎一争的,便只有程娇了。 故而,他只能是做出选择。 程娇总比谢璎乖巧听话,而且对他也有爱慕之心,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 萧衡闭上眼,然后道:“若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六表妹生子衡的气,也是应该,当时是子衡考虑不周,以为告知县主子衡心有所属县主便会放弃,未曾考虑周全,是子衡的不是。” “萧二郎。”程老夫人眉头拧紧,“便是要说亲,便是你父母前来与我们说,哪里容得你这个小辈跑来我这里放肆,说与我家的小娘子两情相悦,还让我们成全你们?” “你此等行为,莫不是在逼迫我等,若是不应了你这桩亲事,便要毁了我家小娘子的名声?” “子衡不敢,子衡只是一时心急,今日六表妹对子衡有些误会,将那如意铃赠予了谢三郎,那谢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难不成老夫人与姑父姑母不知吗?” “难不成诸位觉得那平清王府是个好门第,便不顾六表妹的死活,去攀附这个富贵。” “放肆!”临安侯怒起,“萧子衡,我们临安侯府的事如何,轮不到你来插嘴!” 萧衡这话,便是指着临安侯府的鼻子骂,若是他们将程娇嫁给谢三郎,便是不顾自家女郎死活攀附富贵的小人吗? 真的是好胆! “姑父莫要动怒,子衡并无他意。”便是被呵斥,萧衡依旧挺直了脊梁骨,不卑不亢,语气客客气气的。 “并无他意?”临安侯冷笑,“这话你说自己信吗?” “是子衡着急了,子衡只是担心今生与六表妹无缘,还请姑父勿要动怒。” 可不是着急了吗? 若不快点,指不定平清王府便要拿着如意铃来说亲了,到时程娇嫁了谢三郎,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娶谢璎? 若是平清王府真的要将谢璎嫁予他,萧家不会拒绝,他怕是没得选择,只能娶妻。 便是今日,他先来了临安侯府说这亲事,而不是先回萧家,便是知晓在程娇与谢璎之间,萧家定然会选择谢璎。 萧家与临安侯府本是姻亲,便是再续,那也是锦上添花罢了,可若是能攀上平清王府,萧家定然是非常乐意的。 指不定还会责怪他拒了谢璎的如意铃,落了谢璎与平清王府的面子。 若是他能提前得了临安侯府的同意,与临安侯府定下约定,到时萧家便是想结平清王府的亲事,也要顾及临安侯府与他们翻脸。 程娇看了萧衡一眼,虽然不知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但也觉得没安什么好心。 她笑笑道:“这‘缘’之一字,需得是你情我愿,才能称作‘有缘’,终成良缘,可若只是一方有心,一方无意,非要强求,那便是孽债了。” “同理,这双方皆有此心,才能称作是两情相悦,便是萧二郎你心悦于我,我无此心,那不过只是萧二郎你一人的念想,当不得两情相悦。” “萧二郎说话可要小心,胡言乱语坏了小娘子的名声,小心出门被人蒙上头打死。” 程娇鼓着脸,说着威胁人的话,虽然看着很生气,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但也是活泼又生动,仍旧是可可爱爱的。 程让微微挑起眉头,竟然笑了,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了,萧二郎,可要小心些,免得不小心便被人打了。” 临安侯府众人似乎都不同意这桩姻缘,还因为他说的这些话生了怒意,萧衡有些恍惚,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后他将目光投向萧氏。 萧氏是他的姑母,对他也很是关怀,以前对于这桩亲事,也很乐见其成。 萧氏被他看得脸色有些难看,最终道:“二郎,姑母也知晓你中意你六表妹,只是你六表妹不情愿,此事便这样算了,日后你若是瞧中了别的小娘子,姑母也定然为你说情。” 临安侯夫妇,只要不是涉及到他们最为在意的人,还算是很正常的,但只要涉及,为保他们在意的,旁人就都不重要了。 就像是萧氏,只要不动程谦与程妩,她还是个好母亲,会怜惜程姝在外头受了苦,想要补偿她,便是不喜程娇,若是遇见事情,也会护一护。 萧衡脸色有些不好,转头又看向程娇,问她:“六表妹当真是对我没有情意吗?” “以前我来临安侯府、或是你去了萧家的时候,都很是喜欢凑到我面前来。” 第18章 何不以溺自照,瞧瞧自己是何物? 程娇对上他的目光,冲着他笑了笑,然后道:“我竟然不知二表兄竟然是这样想的,想来是我做错了事情,令二表兄误会了。” 方才都是‘萧二郎’,如今又变成了‘二表兄’,显然不愿过多纠缠,大有以‘误会’化解此事之意。 萧衡拧眉,今日临安侯府的态度如此强硬,若是再闹下去非但不能与程娇定下亲事,反而惹来临安侯府的厌恶。 不过是几息之间,萧衡便下了决定,抬眼问她:“误会?” “是啊,误会。”程娇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去找二表兄,自然是敬仰二表兄。” “二表兄的才学在长安城之中数一数二,表妹不济,作诗词也只会作什么‘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这样词句,惹人笑柄,说起来实在是忏愧。” “只想着多靠近二表兄一些,好沾一沾二表兄身上的才学之气,日后作诗词也能好一些,莫要再惹来什么笑话,叫二表兄误解,委实是小妹的过错,还请二表兄勿要与小妹一般计较。” 程让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好,但只能是忍下,他心知不是什么误会,不过是萧衡不要脸想娶他阿姐罢了。 只是他们与萧家是至亲,不能真的撕破脸,只能用‘误会’来化解,将那些事情都当作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便无事了。 可是他真的是恨不得一拳打在萧衡的脸上,让他敢算计他阿姐! “原来如此。”萧衡握紧手掌又松开,面上也染上了一些笑意,显得他既温和又谦逊,斯文有礼至极,“原是我会错意了,打扰了六表妹。” 正在此时,程谦也上前来,与萧衡说道:“二表兄,我最近得了一幅好画,正想着什么时候请你过来瞧瞧。” “我看选日不如撞日,二表兄便同我一起去看看画吧,瞧瞧我花的钱银到底是值不值?” 萧衡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便与程谦一同离开,仿佛之前闹出来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样,一点都不尴尬。 待他们走了之后,程让终于是忍不住冷哼一声:“真的是好胆子,竟然敢算计我阿姐。” 若是细想一番今日的事情,大约也能猜出萧衡今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不想娶那谢璎,转头想利用程娇为他挡着。 何不以溺自照,瞧瞧自己是何物? 不行,他回头定然要拿块布,蒙头打他一顿,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程老夫人对萧氏道:“你这侄子,当真是心思如玲珑,也以为旁人全是蠢,读书读得好,可做人也要讲良知才是。” 萧氏面上无光,只能低头说道:“回头我便回家与父兄说一说,尽早给他许一门亲。” 说到这里,萧氏又瞪了程娇一眼,心觉得这事情也全数是她惹来的,若不是她自己凑上去,怎么会有今日这一遭,害得她也丢脸。 然而这会,程姝突然开口:“祖母此言差矣,三娘以为萧二郎这样正正好。” 这话引来所有人的注目,程姝死死地捏着袖子,屏住呼吸。 程老夫人有些诧异,却问她:“哦,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程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萧二郎心思玲珑,学识渊博,是个好郎君,而且方才六妹不是也说了吗,这都是误会。” 程让道:“三姐,你可莫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此人乃是十足十的伪君子,斯文败类,他不过就是不想娶平清王府谢家娘子,这才想利用六妹,以为娶了六妹为妻,便不用娶那谢家娘子了。” “可他若真的有攀附之心,那断然不会拒了平清王府的亲事,不攀附权贵,不也是难得可贵?” 这话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 程老夫人笑了笑:“确实也算。” 纵然谢璎刁蛮任性,飞扬跋扈,在很多人看来,并非一个好娘子人选,可她到底是王府贵女,堂堂君主,若是娶了她,这前程定然是扶摇直上。 萧衡不愿这门亲事,可见还是有点东西。 至少不会为了权势毫无底线。 “而且他今日来此,也只是误会,本以为与六妹两情相悦,却不知是自己会错意,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如此,也不能怪他是不是?” 程让嘴角直抽:“三姐,难不成你听不出来,阿姐说的什么‘误会’不过只是托词吗?” 他这个三姐脑子怎么时好时坏的? 怎么忽然为萧衡辩解了? “三姐为二表兄辩解这么多,难不成是瞧上二表兄了?”程娇笑意浅浅地问。 程姝微顿,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听闻过萧二郎之名,觉得他朗朗君子,并非是这样的人罢了。” 程娇道:“世间的谣言到处传,也不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三姐日后看人,需要仔细地看,勿要再用什么‘听闻’便断定一人好与不好。” 这是她看在程姝是她亲姐姐的份上的提醒,在她梦中,当时萧衡已经与她定亲,却与程姝走得很近,最后生出了感情,非卿不娶,甚至有了苟且,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程姝这个抢亲妹妹郎君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提醒过后,若是他们还要配一对,那就是王八与乌龟看对了眼,随他们自己去吧。 程姝微笑:“多谢六妹,三姐记下了。” 程老夫人道:“好了,那就开席吧,咱们移步偏厅,让人上菜,至于阿谦,便不等他了,让他应付萧二郎吧。” “是。” 一众人起身移步,临安侯与萧氏一同上前去扶着程老夫人去偏厅,一众小辈则是落在后面。 程娇扯了扯程让的袖子,落在了最后,发现是家中少了一个人:“杨小娘呢?” 一直注意着程姝的事情,倒是忘了还有杨小娘这个人了! “去了梁家看大姐去了。”程让想起杨小娘,脸色便有些不好,“听说这一次大姐病得很奇怪,父亲还拿了府上的牌子请了太医来看诊,却也看不出什么病。” “我也有些担心,大姐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第19章 我问你,你可愿娶那程五娘为妻? 说起程娥,程娇心头一凛,心头升起危机感。 虽说她与程娥之间也有些不对付,但到底也是血脉亲人,知晓她活不了多久了,心里也有些难受,但知晓程娥死了之后的遗言,那些难受也全数散去。 若是程娥真的如同她梦中一样死了,还留下遗言让家中妹妹嫁过去帮她照顾孩子,依照临安侯偏爱她的劲儿,怕是真的会逼着女儿嫁过去。 到时候,可能不是程姝就是她了。 程娇压了压嘴角,眼底微冷,为人子女,她也不求这一对父母有多疼爱她,但也不能毁了她将来的一生。 因着小心中挂着事,程娇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委实没有胃口,随便吃了些,之后便去了院子廊下坐着。 太阳的余光洒在地上,为世界染上最后一抹橘红。 程让瞧着她不高兴,凑了上来:“阿姐你不高兴,是因为三姐要搬去祖母那里住吗?” 程姝在外头受了许多苦,程老夫人也心疼她,对她非常的不错,地位也直逼程娇。 程娇摇头:“那倒是没有。” 在她看来,祖母是他们共同的祖母,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谁人能得她的偏爱,那都是各凭本事的事情,她心中没有多大的想法。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郎君。” “什么?郎君!”程让惊得险些跳起来了,被程娇一个眼神杀过去,他这才止了住,可声音忍不住着急,“你竟然想郎君?是谁人?” 谁啊,看他不揍他一顿。 “难道你还想着萧二郎还是谢三郎?” “阿姐,你冷静点,这两个是绝对不行的,明儿个我便去平清王府将如意铃取回来。” 虽然他舍不得一起长大的阿姐嫁人,可女子到底是要嫁人的,他也不能拦着,只是这人选,定然要仔仔细细地挑选才行。 萧衡和谢琅这两人,一个斯文败类一个浪荡风流,皆不符合做他姐夫的人选。 程娇听了这话,有些心虚自己乱丢如意铃惹下祸事,又是因为弟弟暖心的话非常感动:“程小让,这个世间上,果然是你对我最好,呜呜呜~” 知晓她将如意铃送给了谢琅,家里人的态度不一,临安侯与萧氏那是恨不得将她打包送到平清王府,觉得这是她的福分。 程老夫人虽然听过谢琅的名声,却有待观察考验,没有一开始虽没同意,却也没有拒绝。 也唯有程让,是坚决要将如意铃取回来的,不让她嫁给那名声狼藉的谢三郎的。 程让道:“你要是做妹妹,喊我兄长,那我定然对你更好,六妹!” “休想!”程娇抹了一把脸,轻哼,“程小让,难不成你不知晓一日为弟终身为弟的道理吗?就算是我只比你大了一炷香,却也是你命定的阿姐。” “你就认命吧!死了这条心吧!” 姐弟俩一胎而生,一个想做阿姐,一个想做兄长,为此不知道争辩了多少次了。 程谦从屋里走出来,也走了过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程让摇头,“就是六妹说可以让我做兄长。” “胡说!我分明没有同意。” 程谦笑了笑,有些羡慕他们二人感情好,他问程娇:“六妹可是瞧中了谢三郎?” “没有,她没有瞧中谢三郎。”还未等程娇开口,程让便替她否认了,“今日之事,都是那萧二郎想拉阿姐下水,阿姐不愿得罪平清王府,这才扯了谢三郎的。” “大兄,谢三郎并非良配,阿姐定然是不能嫁他的。” 程谦道:“我又没问你,着急什么?” 程娇道:“大兄,四郎说的不错,我当时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想嫁予谢三郎的,四郎还说要替我取回如意铃。” “是这样吗?” “是的。” 程谦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程娇与程让见他走了,又忍不住咬耳朵。 “他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只要不是卖了我,管他做什么......” ...... 夕霞在天边慢慢地燃尽,临近禁宵之时,有一辆马车在平清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谢琅手里捏着一把扇子,慢悠悠懒散散地抬脚下了马车。 有家仆迎了上来:“三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正在寻您,说若是您回来了,便去正院见他。” “哦?”谢琅嘴角微微扯了扯,“他寻我所为何事?” “这老仆便不知了。” 谢琅转了转扇子,点了点头,抬脚往王府的正院走去。 这个时辰,平清王已经用过饭了,正坐在正位上喝茶,平清王妃也坐在一旁给他泡茶,认真地伺候着。 平清王年岁刚过四十五,因着是武将,身形高大,一身气度悍匪,下巴上还留着一茬短胡子,看着样貌就有点匪气,给人的压迫也很大。 “儿子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平清王将手中的茶盏振在案几上,面上的怒意不掩:“你还知道回来,你爹我都以为你醉死在平康坊里了!” “也不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你这个的儿子!” 闻着谢琅身上未散的酒气,平清王只觉得要气死了。 他为人刚正正派,一生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像他,二儿子马马虎虎,四儿子是善良谦逊那一款的,就是这个三儿子,每每令他想起来都要气死。 谢琅并不在意平清王的怒火,笑笑道:“父亲若是有心,不如多将心思放在大兄和四郎身上,至于我,我便只爱这自在随心的日子,不求权势名利,只求今生逍遥。” 见平清王听了这话又要生气了。 平清王妃赶紧劝道:“三郎年纪还小呢,还不知事,王爷与他好好说,父子俩哪里有见面就跟仇人似的。” “他还小?”平清王冷哼了一声,“他今年都已经及冠,已经不是小儿了,都说三岁看到老,他小时候就是这个鬼样子,大了也如此。” “这不是还没成亲嘛,等他娶了娘子,定然能沉稳下来好好过日子了。” 说起成亲,平清王终于想起了今天喊这个儿子过来是干什么的。 “我问你,你可愿娶那程五娘为妻?” 第20章 待我浪子回头,再娶美娇妻 娶程五娘? 娶程五娘为妻? 谢琅愣住了,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一下子似乎是清醒了不少。 “娶程五娘为妻?” “便是程五娘,怎么?难不成你还不愿了?” 谢琅有心想道‘我不愿’的,像是他这样处境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何必是连累人家,让她陷在危险之中。 可是他想到那笑起来杏眸含笑的小娘子,到了嘴边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他认得那小娘子许久了,只是她不认得他罢了。 “我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女郎愿不愿,临安侯府的女郎多的是好郎君可以选择,哪里能瞧得上我这般儿郎?” 他说这话的时候吊儿郎当的,丹凤眼中春光潋滟,既放荡又勾人。 平清王脸色有些发黑:“你还知道你这样不好,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绝世无双,无人能及呢!” “那倒没有。” “你还有自知之明,哼!”平清王见他懒懒散散的样子,只觉得眼睛都疼,“我再问你,可愿娶程五娘为妻,你只答愿不愿,若是愿意,自然有法子让她嫁你。” 临安侯府虽然不错,但还不及平清王府,便是谢琅不堪,可他到底是平清王府嫡子,是首阳长公主的亲子,还有贵为帝王的舅舅,只要多许些好处,临安侯府不可能不点头的。 谢琅心头一跳,握在折扇上的手都紧了紧又松,那一瞬间,心里想了许多,最终却道:“此事日后再说吧,那小娘子瞧着呆呆傻傻的,委实无趣。” “谢既安!”平清王震怒,“你以为人家临安侯府是那平康坊里的妓子吗?会跳舞还会唱曲儿,很能哄你开心?” “儿子没有这样说......”谢琅拧眉,他可没有拿人家侯府女郎与平康坊的那些妓子相提并论。 “娶妻的事情,日后再说,我如今还未玩够,等我玩腻了,愿意娶妻了再说。” “再说这娶妻的事情吧,也讲究我自己愿意的,现在便是娶了回来,我天天往外跑,将人家置于何地?这家里岂有安宁的日子?” “待我浪子回头,再娶美娇妻。” “你还知道自己是浪子?”平清王被他气得不轻,伸手捂住胸口,终是懒得管他的破事,“滚,给我赶紧滚!” 谢琅等的便是这句话。 “儿子告退。”他潇潇洒洒地作揖一礼,然后转身潇洒离去,半步都不曾停留。 平清王当真要被这儿子气死了,对平清王妃道:“你瞧瞧你瞧瞧,我当真是前世欠了他的,以至于他今生成了我的儿子,天天存心气我!” 平清王妃只得劝道:“王爷消消气,三郎有句话也说得不假,他这会儿还未收心,便是娶了娘子,那必然是要成怨偶的,这日子也不得安宁。” “只能等他再年长几岁,懂事了,再为他说一门好亲事。再说了,三郎这样的身份,难不成还说不上好亲事吗?” 平清王妃说这话,心中微酸,谢琅这个浪荡子不就因为是首阳长公主的亲子,身份便比她四郎身份尊贵,想娶什么样的娘子都行。 “既然不愿娶,为何还接了人家小娘子的如意铃?” “三郎的性子,大概是觉得逗人家小娘子有趣吧......” “孽子!”平亲王被气得不轻,但给谢琅说亲的事情也暂且搁置。 谢琅一路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进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唯有廊下的灯散发着亮光,照亮着方寸之地。 有夜风吹来,凉凉徐徐,他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夜风,吹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他才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对香球大小的铃铛。 铃铛微晃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叮铃铃的,听着这铃铛声,仿佛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唯有徐徐的风吹着。 天边的明月向人间洒下的一片皎洁的月华。 明月皎皎,月华清清,是天地之间最高洁之物,洒落世间,照亮黑夜。 可是叫人看得着,却摸不着。 明月皎洁,却不是属于他的,他只能是在这一方天地,望而叹息。 “对不起......” 他知晓她送这如意铃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他拒了她罢了,可是在那时,他心中欢喜不已,根本是舍不得拒绝。 赠君如意铃,觅得如意郎。 接了我的如意铃,便要做我的如意郎君了。 他哪里是能拒绝。 只是他也知晓自己的处境,也不敢真娶她为妻,接了她的如意铃,却也不能娶她为妻。 而他能抓住的,或许便只有这须臾的贪妄。 明月终不属我。 或许此生只是遗憾。 黑暗一个人影走上前来,恭敬地低头拱手行礼:“郎君。” “何事?” “今日临安侯府来了一位小娘子,说是临安侯府的女郎,生得与临安侯夫人极为相似,临安侯府已认下她,所言她与府上二娘子乃是双生。” “双生?”谢琅微微挑眉,轻笑了一声。 “正是,府上为她取名为姝,又将府上的女郎重新排序,五娘子如今已是六娘子。” “还有,今日那萧衡又去了一趟临安侯府。” “他去临安侯府作何?” “是想与六娘子定下亲事......”那人说到这里,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不过临安侯府的人并没有应下。” 谢琅轻笑出声,那笑声极轻,为有离得近的人才听得清。 “我原本瞧着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瞧着更不是了。”萧衡此举,无非是不想娶谢璎,提前定下一桩亲事。 “他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以为这长安城的贵女便由他挑选利用吗?” 谢琅垂眸,丹凤眼微眯时闪过一些冷意,“听说这位萧会元正准备参加殿试,你瞧着让人打他一顿,最好是打断他的手,让他连殿试都去不得。” 也不怪他断了他的仕途,只是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惹到了他。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去吧。” 黑暗中的人应了一声是,然后悄然离去。 院子里又重新安寂了下来。 第21章 不想她再送别人如意铃 次日,程让在国子监请了假,去了一趟平清王府,向谢琅讨要如意铃。 谢琅眯着眼看着眼前半大的小郎君,手指轻轻地搭在彩绘粉桃茶盏上,轻声道:“丢了。” “什么?丢了?”程让原本有些沉定的脸都要黑了,“怎么丢了呢?丢哪儿了?” 瞧着这样子,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了。 谢琅轻笑,心想不愧是是程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平日里瞧着有点沉稳,但是一戳就破功,气得要跳脚。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语气轻轻:“昨日喝了太多了,忘了丢哪了。” “谢三郎!”程让气得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你怎么丢了呢?便是你不愿娶我阿姐,也不必这般乱丢吧?” “此乃某无心之失,若是你阿姐怪罪,某愿亲自登门致歉,请她原谅。” “谁要你上门致歉!”他阿姐才不要见这个浪荡子! “那你待如何?” 程让噎住,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谢琅又道:“只要是程家不认,就算是被人捡到了,那也是假的,毕竟谁人都知晓你阿姐将如意铃赠予了我,哪里会出现在别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眉眼微挑,眼中带着一些笑意,“程小郎君,你不必担心。” 程让简直是想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该担心如意铃在谢琅手上到时候他来求娶呢,还是被人捡到了惹出事端。 毕竟那如意铃上,可刻着他阿姐的名字的。 “当真是丢了?” “当真,此事,我又何需骗你?” 程让仔细一想,也发现有道理。 若是谢琅真的想要用这如意铃求娶他阿姐,便不会说这种丢了的话,若是不想娶,将如意铃还了就是了,何故如此。 想来是真的丢了。 谢琅见他面色僵硬,心中叹了口气,又与他道:“既然来了,陪我喝盏茶,我这,已经许久都不曾有客人来过了。” “不了。”你自己喝吧。 “告辞。” 程让来去匆匆,连一杯茶都不愿喝。 谢琅看着他离去,伸手在腰间的香囊之中取出了那一对如意铃,如意铃里的小金珠被他拆除了,只余下空铃,再也不会响了。 如意铃,就让它就此丢了吧。 本是他的私心,不想她再送别人如意铃。 他捏了捏如意铃,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 程让不敢声张如意铃丢了的事情,只能悄悄地派人循着谢琅昨日去过的地方找,只是找来找去,都不见踪影,最后只能放弃。 程姝回来第二日,临安侯府便派了人去找孙家人算账,而且也将关于‘程姝与程妩是双生’的那一套说辞放了出来。 说什么当年萧氏生产的时候被心思歹毒的婢子抱走了一个,如今终于回家。 萧氏原本便生了程娇程让这一对龙凤胎,故而说她以前生的是一对双生女,大多数人也是信的,虽然还有少少的一些人提出质疑,但都被压了下来。 纪青莲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临安侯府,奔赴第一吃瓜现场。 “程娇娇...程小六...不不,程六六......” “程六六,我听说你还有个阿姐,如今你已经是程六六了。” “五魁首啊,六六六。” 还六六六? 程娇脸都要黑了:“纪荷花,你找打是不是?你才六六六,你三个头六只手,啊啊啊,看招!” 两个小娘子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追上的时候还花拳绣腿地打一架,都是武将家的小娘子,谁人不会点花拳绣腿呢! 程娇小时候还异想天开,想学武功做英雄好汉,还拉着纪青莲一起学武。 但在气走了三个师父之后终于明白自己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只能饮恨放弃,不过倒是会两招看着好看的花拳绣腿。 两人打闹了一场,累了,就各自躺在一张躺椅上,仰头看天。 “程娇娇,你真的多了个阿姐啊?” 程娇嗯了一声:“我三姐她名唤程姝。” “她真的是你阿姐?” “自然真的。”程姝是真的,只是有某个人不是真的罢了。 “真是神奇,你竟然多了一个阿姐,我怎么就没有阿姐呢?” 永平侯府的人比临安侯府要简单多了,如今的永平侯是纪青莲的堂兄,她伯父伯母早年不在了,而她父母呢,是这长安城里一等一的咸鱼夫妇,只想躺平,多年来唯有她一女。 “要什么阿姐,你为什么没有阿兄呢?” 要是纪青莲有个阿兄,她指不定就嫁过去了,然后一起做咸鱼。 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正面晒一晒,翻过来再晒一晒。 美滋滋! “我有阿兄的!” “堂的,而且还是个拼命十三郎。”那永平侯可是个狠人啊! “我已经是很久没见过阿兄了,可真的是可怜人。”纪青莲也叹气,“难不成他还放不下那薛昭月?” 薛昭月原本是永平侯定下婚盟的未婚妻,后来老永平侯突然发病去世,薛家疑永平侯撑不起门庭,转头另嫁,如今是那丞相嫡子的妻子。 永平侯大约是受了刺激,这才这般努力,而且如今都二十有四了,都还未成亲,长安城中许多人都说永平侯还挂念着薛家女,可惜罗敷有夫,可怜可叹。 “不可能!”程娇直摇头,“你阿兄是何等意志坚定之人,怎会如此挂念一个离他而去的女子,只是如今没遇见合适的,若不然他定然给你娶个嫂嫂回来。” “真的?” “真的!” 纪青莲姑且是信了,然后眼珠子转了转,扯了扯程娇的袖子,悄声道: “听说平康坊里的凝萃楼楼不久前来了一个姓楚的小娘子,据说那楚娘子身姿曼妙,轻轻如燕,还会跳赵飞燕的掌中舞,咱们也去瞧瞧去呗?” 原本什么楚娘子也只是在平康坊中有名,偶尔也在男人之间流传,皆以一睹楚娘子跳舞为荣。 也就是昨日,谢琅离了春日宴便去了蓬莱仙居喝酒,而后又与一众友人转道平康坊凝萃楼看楚娘子跳掌中舞,如此才传开了。 “真的能跳掌中舞?”程娇也好奇。 “能的。”纪青莲使劲点头,“明日便有那楚娘子的表演,我已经差人去定了一处雅间,如何?咱们去瞧瞧?” 第22章 程六六,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程娇有些意动,她也想看看那楚娘子的掌中舞到底是什么样的。 平康坊的妓子亦不全是娼女卖身为生,它相当于诸妓工作之地,所谓‘妓’,而是有技艺的女子,像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轻歌曼舞皆是她们的技艺。 那地方比较像是高级会所集聚地,引得无数才子名流前往,权当是风流雅趣,故而男子去得,女子也不是不能去。 当然,妓子与那些风流才子、贵族子弟春风一度也是常有的事情,也并非正经之地,女子去了,得小心一些,最好是乔装打扮一番,换成男装去。 “怎么?你不想去?难不成你不想看看那引得谢三郎都去看的楚娘子生得如何?跳的舞又是如何?听说昨日那楚娘子本不想跳舞的,可是得知谢三郎来了,这才登了台。” “我去不去与谢三郎有什么关系?”程娇拧眉,“便是我要去,那也只是去看楚娘子跳舞,与谢三郎无关。” 纪青莲点头:“对对对,你说的是,咱们不提谢三郎,那咱们明日就去。” “好。”谢娇点头应下,“我记得你之前在锦绣坊订了一条石榴裙,先让予我了,我那三姐回来,祖母让我们给她都准备一份礼,我仔细琢磨琢磨,便觉得送她一条石榴裙最佳。” 这长安城的娘子,但凡有些家底的,谁人没有几条石榴裙。 在程娇的前世,据闻历史上的武则天最爱石榴裙,故而大唐女子皆爱石榴裙,固然这个朝代是与大唐似是而非的大盛朝,也没有武则天,女子喜爱石榴裙却是不改。 “啊?石榴裙!”纪青莲一愣,连连拒绝,“那是我新做。” “我知晓是你新做的,要去相看郎君的时候穿的,不过我觉得那温家郎君不行,就用不上了。” 纪青莲:“怎么不行了?这不可能啊!” 她要相看的对象,是她堂兄外祖家温家的嫡长孙,算起来也是她表兄。 温家人家风不错,也知根知底,她阿爹和阿娘都觉得不错,若无意外,她将会嫁到温家。 程娇冷笑:“难不成我骗你不成,温家那嫡长孙,叫什么来的?” “温如玉。” “对,叫温如玉的,他与寄居在他家中的表妹早有私情,温家为了继续与永平侯府的姻亲,将此事瞒下,逼着他来求娶你的。” “什么?”纪青莲拍桌而起,脸色极为难看,“温家敢骗我?你又如何得知?” “你管我如何得知,我只问你信不信?” 程娇闭眼,在她的梦中,纪青莲便是嫁到了温家。 那温如玉一心只有那表妹,在成亲不久,便与那表妹珠胎暗结,为了这心爱的表妹与孩子,温如玉一度扬言要休妻,还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那时候程娇自己都没命了,也不知道纪青莲后来如何。 “信!我怎么不信!”这可是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她哪里是不信的! 纪青莲气得胸膛起伏,小脸一阵黑一阵红的,也实在是呆不住了。 “不行,我要回家去让人查查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真的是温家敢算计我,我定然让他们知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哼!” 说罢,她便匆匆起身要走。 程娇赶紧抓住她的手:“哎哎,你等等,石榴裙!” “我都差点被人骗了,你还惦记着我的石榴裙,程六六,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纪青莲大怒。 她这么惨了,还想坑她石榴裙? “我没有良心,谢谢。”程娇摊手,“再说了,这石榴裙留着,你不膈应吗?还是让我送人好了。” “我不膈应!”漂亮的小裙子谁人不爱,再说了,都是小钱钱! 好吧。 程娇竖起两根手指:“两倍钱银,绝不让你吃亏,不能再多了。”看着她这么惨的份上,就多给她点钱钱吧。 “成交。”这还差不多,哼! 纪青莲走了,程娇又躺回椅子上,懒懒地躺着。 三月的阳光洒落在院子,风吹来时,有开败的桃花随风落下,岁月慢悠悠,静悄悄。 平日里她这般躺着看院中的风景都觉得心中安宁,可是这两日,她却怎么也安宁不下来。 风雨欲来吗? 她伸手,拈住了一片风吹来的桃花花瓣,轻轻地放在鼻尖嗅了嗅,良久后,放在手边的茶具托盘上。 边上的旺财撒丫子跑了过来,伸头在她脚边磨磨蹭蹭的。 程娇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忽然笑了一声。 “旺财啊旺财,今天要多旺两声驱驱晦气才好。” “旺!旺旺旺!” 她笑了笑,心情好了些:“很好,旺财好乖啊!” 正在这会儿,铃铛从门口走了过来,微微屈膝行礼:“娘子,三娘子有请。” “哦?请我?是何缘由?” “今日老夫人以及侯爷、夫人皆送了不少东西给三娘子,说是补偿她这些年缺的,三娘子说她初来乍到,委实不懂,便想请娘子您去小清苑帮忙。” 程娇笑了声,低头拍了拍旺财的狗头:“她倒是个会差遣人的。” “那娘子还去不?” “自然是要去的,她才刚刚回来,什么都不懂,既然她相求,我若是不管,那岂不是半点姐妹之心都没有?” 到时候不说临安侯夫妇了,便是程老夫人都觉得她没有心,毕竟在他们心中,程姝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什么都不懂,姐妹相助她也是应该。 程娇拍拍手,站起身来:“走吧,去小清苑。” 小清苑这边已经被修葺了一遍,但因多年不曾住人,院中杂草居多,如今除了草,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坑,光秃秃的,不甚好看。 程姝知道她来了,亲自出门来迎接,面上还带着笑意:“六妹,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我还不知道如何归置,就有劳六妹帮忙了。” 程姝的变化很快,不过短短两日,她仿佛已经适应了这侯府的日子,端起了侯府贵女的身份。 程娇笑道:“不过是小事,你我姐妹,相助是应该。” 程娇不知程姝是诚心请她帮忙还是打什么主意,做事万分小心。 让人将物件登记造册,该放入库房的放入库房,屏风、摆件等物也寻了合适的位置让仆婢摆放好。 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总算是把事情办妥了。 中间没什么风波,临走的时候,程姝还客客气气地送她出了门。 程娇回来的时候还在纳闷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可刚刚过了午时,便有人来报,说程姝身上起了红疹。 “红疹?”程娇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听说是三娘子患有毛癣(对动物毛发过敏)......” 第23章 她可能是保不住她的旺财了 “毛癣?”程娇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怎么会有毛癣?!” 癣,就是过敏的意思,毛癣,便是对动物的毛发过敏。 程娇养了狗,自然打探过的,得知家里人都不会对狗毛过敏才敢养的,她知晓,但凡是家中有一人有这状况,她的狗便不能养。 毕竟在世人看来,狗哪里有人重要。 若是在当时,程娇也不敢养,只会给旺财另外找一个主人养它。 可是她都养了两年了,这程姝一回来,因为她有这个症状,便不能养了? 程娇眼睛都红了,心里也着急到不行,她急忙跑出院子去找狗:“旺财!旺财!” 旺财听到了她的声音,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然后撒丫子跑了过来。 “旺财!旺财!”程娇抱着狗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呜呜呜,旺财~” 她可能是保不住她的旺财了。 以前因为程妩怕狗,她养的时候,萧氏已经很有意见了,如今再出了程姝对狗毛过敏的事情,更不准许她养了。 若是她非要养,就是不懂事,就是不顾姐妹的安危。 难不成那程姝就是天生克她的? 她程姝一回来家里人就逼着她将院子让给程姝,原本她命定的郎君,也注定要被程姝抢走。 男人抢走就抢走了,能抢走的,她也不稀罕,只是现在,她连她的狗都保不住了吗? 程娇急的眼泪直掉。 铃镜冷静一些,见她急得连理智都快没了,赶紧劝道:“娘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旺财送走。” 虽然只养了两年,可铃镜也知晓自家主子对这只狗的喜欢,时常亲自给它洗毛毛喂饭食。 “若是不送走,说不准会有性命之忧!” “有性命之忧吗?”程娇仿若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只狗的缘故,害得程姝受罪,家里人可能不会对她如何,但可能不会放过旺财。 想到这里,程娇也不敢哭了,她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同铃镜、铃铛道:“我现在就把它送走,送去...送去纪荷花那边,铃铛,你随我来,铃镜,你收拾一下旺财的东西,稍后将东西送过来。” 铃镜与铃铛赶紧应下。 程娇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伤心,赶紧带着她的狗出了门,连马车都不坐,一路往永平侯府跑去。 等她到了永平侯府的时候,人和狗都有些狼狈,她的小脸花了,发髻也有些乱了,旺财又白又蓬松的毛都焉了。 见到纪青莲,程娇的眼睛又红了。 纪青莲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遭贼了是不是?” “纪荷花...呜呜呜,我真的命苦啊,怎么会有这样的阿姐......她一来,家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吗?难不成是我欠了她的?” “我没欠她啊!” 程娇抱着旺财哭了起来。 旺财安静地让她抱着,小心地蹭了蹭她,似乎是在安慰她。 人和狗都可怜巴巴的。 纪青莲脸都青了:“这是怎么了?程姝怎么你了?!” 纪青莲觉得奇怪,先前程娇还向她讨石榴裙说是要送给程姝,她以为这姐妹俩虽然没有感情,却也是亲姐妹,到底没仇。 怎么转头就出事了? 铃铛在一旁赶紧解释:“纪娘子今日离开之后,三娘子便请我家娘子过去帮她收拾东西布置屋子,我家娘子去了,可刚回来没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说她身上起了红疹,竟然是患有毛癣!” “毛癣?”纪青莲也愣住了。 铃铛道:“纪娘子,那三娘子定然是故意的,她难不成不知道我家娘子养了一只狗吗?既然是患有毛癣,为何还要离我家娘子这么近?” “方才我家娘子给她布置东西的时候,她靠得可近了,定然是故意的。” 铃铛说到这里也是眼睛都红了,程姝因为程娇的缘故出了事,上面的长辈定然会怪罪,等回去了,一顿教训定然是少不了的。 她们一直以来也够小心了,便是程娥、程妩在她们面前也讨不了好,有气也只能憋着,竟然没想到她们会栽到程姝的手里。 纪青莲听了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敢置信:“先前我还以为是个小地方出来的,是个老实的,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有心计,旁的不说,她这一回病了,你祖母怕是要对你有意见。” 程老夫人也算是很公正的长辈了,以前临安侯与萧氏各有偏爱,也因为程娇死不吃亏的脾气,对程娇有诸多不喜。 程娇也正是因为得了程老夫人的庇佑,这些年才过得这样自在。 程娇抹了抹脸,小脸微冷:“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也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她的存在,已经是侵犯了我的利益。” “她要争求祖母的疼爱,我并不在意,毕竟祖母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这都是各凭本事的事情,她对祖母用心了,孝顺了,祖母偏爱她也是应该。” “可因为她的缘故,要我将旺财送走,我实在是不能忍了,纪荷花,旺财就暂且交给你帮我养了。” “啊?”纪青莲发懵,“我养?” “当然了,除了你,我还能将旺财托付给谁人?难不成你不是我姐妹吗?” 纪青莲很想说不是,不过是些些虚假姐妹情罢了,但见她如此,似乎也不能拒绝,她呐呐道:“可是、可是我不会养狗啊......” 让她逗一逗还行,养她养,这也太为难她了吧? “旺财很乖的。”程娇也是舍不得将旺财交给别人养,可也是没办法,最终她只得说道,“我会经常来看它的,等我成亲了,就把它接走。” “什么?”纪青莲险些被口水给呛到,“你不会为了这只狗,就想成亲嫁人吧?” 要不要这样啊?! 程娇一顿,想了想道:“也未尝不可。” 她是觉得那个家她呆不下去了。 纪青莲被她这话吓了一跳:“程娇娇,你可不能胡来啊,哪里能为了一只狗,就随便找个人成亲!” 第24章 纪荷花,你觉得谢三郎如何? “也不单单是因为旺财。”程娇有些泄气,心里有些难过。 家中原本就不太平,萧氏母女与杨小娘母女为了争宠明争暗斗不知多少年,好在她呆在祖母身边,虽然萧氏记恨她不帮自己亲娘,可到底算是置身事外,日子马马虎虎。 可现在,这程姝就像是她的克星一样,真的是逮着她克,之前是院子,这一回是旺财,下一回还不知道是什么了,指不定她那些嫁妆真的是保不住。 虽然她这些年私下经营,钱银也不少,嫁妆的那点东西,她也不是没有,但该属于她的,别人也别想抢走。 程家将她养大,也是她血脉至亲,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与程家分割开,日后程家若是有什么事情,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如此,该是自己应得的好处,那是绝不能让的。 再说了,还有程娥的事情在那里等着,她也不想被逼着嫁过去做继室,她若是早点定下亲事,也能避免这一劫。 “纪荷花,你觉得谢三郎如何?” 纪青莲被这话吓得整个人一抖:“你脑门被磕了?”傻了吧这是? “我没傻。”程娇抹了一把脸,“我是很认真在想这个问题。” “这是绝对不行的。”纪青莲见她模样狼狈,赶紧让人送来温水给她清理清理。 程娇愣愣地坐着,旺财安静地靠在她的腿边,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程娇摸了摸它的脑袋,心里很是不舍:“我舍不得旺财,呜呜呜~” “就算是你舍不得旺财,也想找个人嫁了,也不能是谢三郎啊!”纪青莲急得晕头转向,生怕这小姐妹一时脑抽了。 “再说了,便是你想嫁,那谢三郎也未必会娶你,他那个人,反复无常得很,一般人都不敢招惹!” “你说的也有道理。”程娇有些头疼,难不成她还要去找谢三郎,问人家愿不愿娶她吗? 谢三郎,应该也不会娶的吧? “你若是非要找个人嫁了,还不如嫁给我阿兄,他准能护着你的。” 什么? 永平侯? 程娇直摇头,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态度,纪青莲就不乐意了,她伸手叉腰:“难不成我阿兄还比不过谢三郎?” “那倒是没有。”谢三郎那浪荡子怎么能与永平侯这拼命十三郎比呢! “只是,我也只是将你阿兄当成是我阿兄,对他没有这份心思,若是嫁了他,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便是要祸害人,那也要找一个烂一点的是不是?” 这说法,令纪青莲嘴角直抽,这选郎君还要往烂的选,就因为祸害一个烂的没有心理负担吗? “这话不对不对!”纪青莲使劲摇头,“你好歹也是侯府嫡女,谁人娶了你,不得烧高香,怎么将自己说成这样。” 程娇强调道:“不受宠的。” “不受宠的嫡女,那也是嫡女。”纪青莲被她说得脑瓜都疼,“算了算了,你暂时别想什么嫁人的事情了,你要是心里实在是难受,那程姝欺负你,咱们就欺负回去。” “程娇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别人就一招,你就退了,为了躲开人家,都想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程娇长叹:“这已经不是怂不怂的问题了,而是...而是,她弱她有理你知道吗?” “我与她争,但凡我开了口,便是错了,便是她做错了事,也能以‘不懂’‘无知’作为理由,逼着我原谅她。” 程娇擦干净脸,又让铃铛给她重新梳发,然后便捧着一杯茶坐在那里发呆。 纪青莲坐在一边陪着她,见她如此,叹了口气:“不过也是你这些年不争气。” “我不争气?” “是啊,我都说了,父亲母亲的疼爱你还是要争取的,若不然很容易受委屈,若是你父亲母亲偏爱的是你,哪里需要受这些委屈。”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程娇自己不想。 萧氏一心挂念着临安侯,想得到郎君放在宠妾身上的心,要想得到萧氏的喜欢,就得帮着她争取临安侯的宠爱。 程娇觉得与别的女子争一个男人的宠爱委实没有意思,还劝萧氏说‘天下男儿千千万,不好咱就换,指不定下一个更好’,气得萧氏险些将她打了一顿。 再说临安侯,一心扑在爱妾杨小娘身上,想要得到他的宠爱,指不定要奉承杨小娘与程娥,她自己也不乐意,而且萧氏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气死。 之于种种缘故,她选择了置身事外,也导致了她这父亲母亲根本就不在乎她。 程娇将茶盏里的茶水一口闷了,然后拍拍纪青莲的肩膀:“旺财就交给你了,我回去了。” “你这就回去了?”纪青莲很是担忧,“你这时候回去,估计是要受罚的,要不你就在我家住下?” 程娇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摇了头:“该回去的还是要回去,若是久了,指不定以为我不回去了,东西都让别人占了。” “可是......” “别担心,最多就是吃点苦,要不了我的命的。” 程娇虽然也觉得为今之计应该躲在外面,免得受苦,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家里人气消了,她再回去。 她之前就是这么干的。 但这一回不同,若是她躲在外面,估计程老夫人也生气,程老夫人这些年对她还算是不错,她也不想让她太生气。 就当是和程姝撕破脸了,日后她不会与程姝谈什么姐妹之情,程姝也别凑过来。 “要不,我陪你回去?”纪青莲建议道,“若是有我在,她们也不敢做得太过了是不是?” 程娇眼神微闪,笑了:“行啊,纪荷花,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最是讲义气。”说罢还冲着她比了比拇指。 纪青莲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你要是再敢叫我纪荷花,休怪我翻脸了!” 程娇闻言投降,立刻讨好道:“青莲妹妹,还是你对姐姐我最好,呜呜呜,真的是老天开眼,让我与你做一对异父异母的姐妹。” “胡说什么,我才是姐!我才是阿姐!” “你这样不行啊,要学学程小让,学会接受现实......” 二人吵闹了两句,程娇心情不少,再加上纪青莲陪同她一起回去,也放心了一些。 于是她和旺财告别,让它暂时在这边住着,便回了临安侯府。 等她们刚刚进了大门,便有仆妇前来传话。 “六娘子,老夫人让你去祠堂跪着。” “去祠堂跪着?”程娇一愣,面上有些不确定,“傅姆,这是祖母决定的吗?” “回六娘子的话,这是老夫人亲自吩咐的。” 第25章 她阿姐,难不成就没有一条狗重要? 纪青莲觉得事情很不对头,便是程姝患有毛癣,因为接触养了狗的程娇犯了病,可也不是程娇的错啊,谁人知道程姝有这毛病是不是? “怎么要罚跪呢?此事又不是程娇娇的错。” 那傅姆脸色不变,微微屈膝行礼,面容刻板严肃,却是寸步不让:“此乃临安侯府家事,纪家娘子还是先回去吧。” “你......” 程娇扯了扯纪青莲,止住了她要出口的话,然后道:“傅姆说的不错,这算是临安侯府自家的事情,你先回去吧。” 傅姆,虽是仆妇,却是掌管辅导﹑保育主家子女的人,在府上也是身份不低,当得半个主子。 程娇与府中的兄弟姐妹幼时都得过这一位吴傅姆的教导,平日里对她也算是敬重,而她也一直跟在程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可是......”纪青莲很是担忧。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也知晓,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纪青莲很想问她,这都要跪祠堂了,怎还说不吃亏? 可是在程娇的示意下,最终还是止住了到嘴边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程娇自己小心,便转身离开了。 吴傅姆领着程娇一起去祠堂。 “可知是老夫人为何罚你?” “知。”不过是因为她得知程姝发病的头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狗送走,看一只狗比自家姐妹更重要罢了。 吴傅姆叹气:“你好生跪两个时辰,然后便可以离开。” 程娇脚步顿了顿,然后问:“傅姆,我那三姐难道不知我养了一只狗吗?” 既然是有毛癣,为何还要与一个养了狗的人离得这么近? “三娘子说她不知六娘子养了狗,而且三娘子服下药已经好多了,还为六娘子求情,请老夫人不要怪罪六娘子。” “好一个求情。”程娇被气坏了,“她请我去帮忙,我视她为姐姐,知晓她不懂,便去帮了她,转过头来,我的狗留不住了,便是连自己都要在这祠堂跪一跪。” “她可真是世间上最好的阿姐,我此生定然会记得她的好的。” 这话说得,便是她与程姝今日已结下仇怨了。 吴傅姆觉得心头不安,只得道:“三娘子定然也不是故意的,那一个农家出来的小娘子,哪里会这些害人的法子,定然是巧合,六娘子,你也别和三娘子计较,她到底是你亲姐姐。” “是啊,我不能与她计较,如今这一切,也全数是我活该,我不该是心软去帮她,也不该是养狗,或许是,不该活在这个世间上。” “六娘子...老夫人已经说了,让六娘子受罚之后再去给三娘子道个歉,这事情就过去了。” “不去。”程娇撇嘴,她受了这样的委屈,还想她与程姝做好姐妹,真的是想得美。 今日之后,她与程姝乃是陌路,再也不过因为对方过去艰难而心慈手软。 “六娘子......” “傅姆也不必多言,领我去祠堂吧。” 吴傅姆心中不安,也只能是点头领她过去,程娇二话不说,便在蒲团上跪下,然后对一旁的铃铛说:“两个时辰,你好生记得,是时间到了便喊我起来。” 铃铛担忧地应了一声是。 吴傅姆一路忧心地回了程老夫人居住的福安堂,程老夫人正坐在明厅正位上,手中转着一串檀木佛珠。 听到脚步声,程老夫人睁开眼,问:“六娘可是回来了?” “回来了,按照老夫人的吩咐,老妇让她在祠堂跪两个时辰,只是她拒不道歉。”说到这里,吴傅姆又忍不住道,“老夫人,其实此事也不怪六娘子。” “我知晓不怪她。”程老夫人拧紧了眉头,“你也知晓我为何要罚她,她阿姐出了事,她头一件事不是关心阿姐,反而是怕我们对她养的那条狗动手,立刻将狗送走。” “她阿姐在她心中,难不成就没有一条狗重要?” 程老夫人说起这个就很生气。 若是程娇不急吼吼地将狗送走,她也不会罚程娇,让她跟程姝道个歉就好了,毕竟也不是故意的。 而程娇则是担心这一次程姝出了事,程家人会处置她的狗,若是一怒之下,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她自然要将狗送走。 在她看来,又不是狗做错了事,若是狗做错了事,她身为铲屎官,自然是会负责的,怎么罚她都没有意见,可分明是她和狗都没做错什么,简直是无妄之灾,她心中不服。 “她这性子也要改一改,若不然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程老夫人头疼,心中也有些不安,“自从三娘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心中总有一些不安。” 一不安是因为程妩,程妩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可他们又舍不得太子妃与将来皇后娘家的尊荣,故而将事情瞒下来,只说程姝与程妩是双生女。 二不安是因为家中的儿女都将要长大,到了婚配,也是决定将来一生命运的时候,家中兄弟姐妹的纷争也到达最巅峰,也不知晓会出什么事。 吴傅姆只得劝道:“几位郎君和小娘子都是极为孝顺之人,定然会顺顺利利的。” “顺利?”程老夫人笑了笑,最终叹气,“但愿吧。” 程娇在祠堂跪了没多久,程妩便来看她,见到程娇跪着,面上的笑意越发温婉温柔:“六妹可是还好?” “还成。” “六妹的本事就这点?”程妩摇头,仿佛是觉得程娇实在是不行的样子。 程娇不想理会她,她哪里是不知道程妩来此是为了什么,一是看她笑话,二是想拉她一起对付程姝的,她又不傻。 “昨日傍晚,我便送了一些东西给三妹,也与她说了几句话,告诉她六妹养了一条狗,那条狗凶得很,会咬人呢!” 程娇闻言目光微闪。 “六妹,她这是想害你呢,正好我也看不上她,不如你我二人联手......” “何必呢,二姐。”程娇转头看她, “你如今已是未来太子妃,何必再因为对付谁生出事端,若是事发,叫长辈知晓了,能不能嫁入东宫,也是未知数吧?” 第26章 今日对你的惩罚,可是不服? 程妩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 “我能不能嫁入东宫,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二姐便当我今日多话了,你要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将来什么命运,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程娇说罢这些,便闭嘴不语,懒得再搭理程妩了。 程妩自讨没趣,甩袖转身离去。 程娇抬眼看着前面奉着的牌位,轻叹一口气,然后诚心叩拜:“列祖列宗在上,六娘有一事,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此事还关乎临安侯府的生死。 “铃铛,取一枚铜钱来。” 铃铛在腰间的袋子里摸出了一枚铜钱,然后递了上去。 程娇握了握铜钱,然后道:“我今生生在程家,身上也流着程家的血,自是不能坐视不管,今日便请祖先示下,那些话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正面便是说,反面便是不说。”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铜钱轻轻往上一抛,然后落在地上。 是反面。 一旁的铃铛伸长脖子看了过去,也看到了这个结果,想来答案便是不说。 程娇小脸鼓了鼓,然后又捡起了铜钱,竟然耍赖道:“三局两胜,还有两局。” 铃铛:“???” 好吧。 这行径,很她家主子啊! 程娇三局两胜,第二回得了是正面,第三回又是反面,她又拧眉,又道:“三局两胜算什么,五局三胜才叫厉害。” 于是再加两局,凑个五局三胜。 铃铛实在是没眼睛看了。 不过最终后面的两次都是正面,最终也算是如愿。 程娇松了一口气,笑容甜滋滋的,然后叩拜祖先:“多谢祖宗保佑。” 铃铛抬眼看屋顶。 娘子哟,您祖先没保佑您,这都是您自己赖来的。 程娇才不管是不是赖来的,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说一些事情,只是需要仔细斟酌怎么说罢了。 跪了两个时辰,虽然有蒲团,但是程娇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僵了,由着两个婢女将她扶起来时,她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六娘子。”吴傅姆再次出现在祠堂,“六娘子可是还好,老夫人有请。” 程娇点了点头:“还好,死不了,那便去吧。” 吴傅姆见她这般,又忍不住道:“六娘子也不要怪老夫人,老夫人只是生气你将一条狗看得比三娘子还重要。” 听到这个,程娇便忍不住轻呵出声:“旺财陪了我两年,她程姝不过是昨日才见的陌生人,难不成也要拿来比一比?当然,你们要拿她与旺财比,我是没有意见的。” 吴傅姆脸都僵了:“六娘子,这话可万不可让老夫人听到了。” 拿程姝和狗比谁重要一点,程老夫人听了,怕是要气死。 程娇摆摆手:“知晓了。” “那就好那就好。”吴傅姆松了口气,“六娘子,一会儿您见了老夫人,多说几句软话哄哄老夫人,老夫人最是心疼您了。” “她心疼的,可不止我一个......” 程娇由铃铛和铃镜扶着去了福安堂。 铃镜将旺财的东西收拾好了,也送去了永平侯府,这才回来程娇身边伺候。 进了福安堂,一干人等便给程老夫人行礼,程老夫人掀开眼皮子看了看程娇,良久之后才点头让她坐下。 程娇坐了下来,手中捧着侍女送上来的茶水,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程老夫人转了转佛珠,问她:“今日对你的惩罚,可是不服?” “不服。” “六娘!”程老夫人拧眉。 程娇却笑了:“祖母,方才孙女在祠堂跪着的时候,二姐来过一次,二姐说,昨天傍晚她便去了一趟小清苑看望三姐,和三姐说了些府上的事情。” “二姐同我说,她曾与三姐说起过,她们的六妹妹我啊,养了一只狗,叫做旺财,平日里凶得很,三姐大约是对我很上心,果然是将我与我的狗都记在心里了。” 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似乎满心的不平与讥讽。 程老夫人脸色微沉:“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祖母问二姐便知,不过我已经受过罚,对我而言,这都不重要了。” 程娇笑了笑,“祖母,您可真的是多了一位好孙女,一回来,便送了我两份大礼,一份是昨日的院子,一份是今日的狗,我心中记着呢。” 程老夫人皱眉,却也保证道:“阿娇,若是此事真的是她算计你,祖母也定然饶不了她。” “这不重要。”程娇并不怎么在乎程姝会不会受罚,“我只是想告诉祖母,我与她之间,此后我不会将她当作是我阿姐,也不会有什么姐妹之情。” “我没有这样一心想算计我的姐妹。” 这话,是要与程姝断绝关系。 程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心中有些茫然,她忍不住道:“或许只是巧合......” “世间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祖母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难不成还相信巧合?” 程老夫人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个世间上,自然是没那么多巧合的。 “可是为什么啊?” 程老夫人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要说程姝有心要算计程妩,因为程妩占了她身份,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那也是说得通,她有这些算计之心,程老夫人也是能理解的。 可程姝算计程娇,这就很奇怪了,程娇是她亲妹妹,而且之前还好心帮她摆设屋舍,处理事情。 “为什么?”程娇嗤笑,“大约是因为,我挡了她的路罢了。” “你有什么挡了她的路了?” “因为啊,她瞧中了萧衡。” “萧二郎?”程老夫人皱眉,“这不可能,她才刚刚回来,昨日与萧二郎才是第一次见面。” “这便是我要与祖母说的事情了,祖母这里,可是有什么私下说话的地方,孙女有几句话想要与祖母说一说。” 说到这里,程娇微顿,“孙女希望这些话,只入祖母之耳,再无旁人知晓。” “此事,或许是关乎程家的生死存亡,还请祖母慎重些。” 第27章 我年仅十八岁,便香消玉殒 程娇是打算将那预示梦的事情与程老夫人说一说。 她想得很清楚了,她与程家几人有过不少矛盾,或许也受过不少委屈,但她生在程家,程家也是将她养这么大了,也给予她富裕尊贵的生活,她是不能坐看程家一步步地踏入深渊的。 若是程家败落,她定然也不能能置身事外,日子怕是也不会很好过。 再说还有程让、还有程老夫人呢,她是不能不管的。 不过她也只是个小娘子,没有什么本事,在家中也没有话语权,要她来做这事,定然是成不了的。 还不如将此事告诉程老夫人,让程老夫人来选择将来的路,日后不管什么结果,她回想起来,也不会良心不安。 她问心无愧。 “什么关乎程家生死?”程老夫人心头一跳,眉头拧紧,看向程娇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犀利。 程娇闭嘴不语,只是看着她。 程老夫人想了想起身:“你随我来。” 程娇起身要跟上,边上的铃铛、铃镜要上前来扶她,却被她摆手拒了:“又不是瘸了,我自己还能走。” 程娇磕磕绊绊地跟在程老夫人身后,二人走过回廊,然后去了边上的一个小跨院。 那院子不大,却收拾得一尘不染,程老夫人在屋里设了一个佛堂,平日里她便在这里拜佛诵经或是抄写经书。 因着是清静之地,没有程老夫人的吩咐,谁人都不能进来。 程老夫人领着程娇拜了拜菩萨,然后又带着她去了边上的净室,坐在放着茶案的矮榻上,示意程娇坐下。 “此处无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程娇顿了顿,睁着一双眼睛看向程老夫人,心中又斟酌了一番,这才开了口。 “说起来,祖母不会相信,其实昨日的春日宴,我是得知了谢璎想在春日宴上给萧二郎送如意铃,这才赶过去的,为的,便是抢在谢璎之前将如意铃送出去,将这如意郎君截下来。” “祖母也说过,我与那萧二郎也是很相配,待他殿试得中,便要与萧家说这门亲事,将我许给他。” 程老夫人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之前也是很看好萧衡的,人是斯文有礼,学识也做得好,便是品性看着也不错。 虽然他是萧家养子身份上差了些,但前程不错,也算是合适。 “可祖母知晓我当日为何放弃了,宁愿是选择谢三郎,也不愿选择萧二郎吗?” “不愿得罪平清王府是一个理由,却也不是最重要的。” “在萧二郎来之前,我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姐并非父亲母亲亲生,我的亲姐姐,应是名唤程姝,她与二姐是刚刚出生的时候被掉了包的,敢问祖母,此事可是为真?” 程老夫人吓得一跳,一双眼睛都睁大了,她有些不敢相信:“你是从何处得知?” 程妩与程姝的真正身份,知道的人不多,就她与儿子儿媳,还有程妩程姝知晓,而且她也再三让他们将此事守口如瓶,程娇定然是不会知道的。 “自然是梦见的。”程娇脸色语调微冷,还带着几分讥讽, “我这位三姐归来之后的头一件事,便是长辈逼着我将院子让给她,再一件事,便是勾引已经是我未婚夫的萧衡,二人未婚便有了苟且。” “家里为了遮掩这等丑事,只说是我得了重病,由着她嫁过去,以成全两家的姻亲,而她便带着我的嫁妆,风风光光嫁给了萧衡。” 说到这里,程娇冷笑了一声:“做了这个梦之后,我便立刻放弃了萧衡,让他们这对狗男女自己折腾去。” “这、这不可能吧......” 程老夫人有些恍恍惚惚,但她心知,若是程姝与萧衡有了苟且,为了遮掩丑事,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祖母,你说,这样的三姐,我岂会对她有什么感情?”程娇目光冷了冷,又继续道,“等他们成亲之时,我便被以‘重病’之名,送到城外田庄休养,等我再回来之时,大姐程娥便病逝了。” “她病逝之前留下遗言,希望有个妹妹嫁过去替她照顾孩子,而你们便逼着我嫁了过去,然后呢......过了两年,我便死了。” 程老夫人手一抖,手里的佛珠掉了下来。 “是啊,我死了,郁郁寡欢而死,年仅十八岁,便香消玉殒。” “临终之前,程让闯了程家将我接出来,而你们却又逼着他将我送回去,说我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便是死了,也要死在梁家。” 说到这里,程娇心头发冷:“我堂堂一个嫡女,居然要给庶姐夫做继室,此生在庶姐的牌位前持妾礼,这一世被一个庶女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些,都是程家给予我的。” “这不可能...不可能...这只是一场梦...只是梦而已。”程老夫人手都在抖,她不敢相信,她会连续两个这孙女丧命, “这定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祖母...便是会让程姝嫁给萧衡,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嫁过去做继室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又不是换个院子这等小事,将嫡女嫁给庶姐夫做继室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又不是疯了,再说了她程娥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只是一个庶女,也配压着嫡女一头? 便是临安侯这个儿子要发疯,她也要打得他不疯为止! “那我就不知了。”程娇拧眉,“或许祖母也有祖母的难处,只有牺牲我一人罢了......” 程老夫人又想说什么,程娇已经摇头:“此事暂且不提,我只希望,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祖母不会让我嫁给什么庶姐夫。” “定然是不会的。” “这些都是次要,还有一桩事......”程娇压低了声音,凑过头来,程老夫人也凑了过去。 程娇小声在她耳边道,“我在梦中的时候,得知一个消息,说是当今这位太子殿下,与我那二姐一般,是被人换的。” “什么?!”程老夫人险些要跳起来,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这更是不可能吧?” 当今太子那是先后刘皇后之子,怎么可能让人掉包呢? 第28章 难不成三妹的毛癣之症,只针对狗? 程老夫人是不信的。 程娇道:“我也只是梦见有人说过此事,也不知晓真假如何,祖母若是愿意信便信,不信便不信。” “只是此事事关程家将来,也请祖母慎重,我一个小娘子,也做不了什么,程家将来如何,也全仰仗祖母。” 程娇说罢,便从矮榻上下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 “阿娇多谢祖母这些年的庇佑,若不然也不知晓会受多少苦,但此后,阿娇会为了自己而活,程家的前程未来,便与阿娇无关了。” “和祖母说的这些,便当作给予程家的报答。” 便当作是还了程家对她的养育之恩,此后,程家走什么路,得什么结果,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 程老夫人见此,也来不及细想假太子的事情,她心头有些不安:“你是个好孩子,若是那些都是真的,也是家里对不起你。” “不过你放心,但凡有祖母在的一日,祖母便不会让你做什么继室,旁的事情,也无需你来操心。” 这话,便是接过这些事情,不用程娇管了。 程娇松了口气:“多谢祖母。” 程娇和程老夫人说完这些事,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面上忍不住有了一些笑意,不必背负这些秘密,也不必背负程家的存亡命运,她确实可以一身轻松,只顾自己了。 虽然程妩也做不成太子妃了,可这个太子妃她若是做了,日后也是要用命来填的,她也不算是对不住程妩。 铃铛与铃镜扶着程娇离开,见她的心情似乎不错,心里还有些困惑,老夫人到底和她们家主子说了什么,让她连受了罚都有这般好心情。 程娇回了四闲苑之后,便让人将大门关上:“除了四郎,谁人来了都说我病了,谁也不见。” “是。” 再回到院子里,程娇看着已经没有了旺财的院子,心情又低落了。 或许也只能等她嫁了人,才能将旺财接走了。 毕竟在这府里,便是程姝这一回患病是她自己弄出来的,但知晓她有毛癣这种症状,府里定然是不许养狗的。 程娇想了想,又有些生气:“我不该是这样放过她的,当真是太可恶了!” 铃镜忍不住心想,先前在老夫人面前,自家这主子还道要不要惩罚程姝不重要,这会儿又开始后悔没能报仇了。 铃铛道:“要不娘子去纪娘子那里住一些日子,能和旺财在一起,也能躲个清静。” “好主意。”程娇觉得这主意不错,过会儿指不定有人找她麻烦,去了永平侯府清静多了。 “快给我收拾几身衣裳,对了,男子的衣裳也拿一身,我与纪娘子约好了明日去看楚娘子跳掌中舞。” 还有心思去平康坊看妓子跳舞,看来也没啥事。 铃铛与铃镜嘴角抽了抽,快速地收拾了几身衣裳和要用的首饰钱银,离开了临安侯府,离开之前,只是找了一个侍女去同萧氏说了一声,然后拍拍屁股就走。 萧氏得知之后,气得脑子都晕了:“走走走,她有本事,便一辈子不要回来,她难不成以为那永平侯府是她家是不是?” “真的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有仆妇从门口走了进来,屈膝行礼道:“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请我过去?所为何事?” “不知。” 萧氏应下来,然后便去了福安堂,她来的时候,程妩、程姝都已经在了。 “来了。”程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萧氏坐下。 萧氏坐下之后,程妩与程姝也上前行礼,而后各自坐下,有侍女奉上茶水。 程姝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心中有些不安,她此时已经吃过药,身上的红疹也消了,就是面上憔悴,再配上那一张瘦弱的脸,看着有些可怜。 “都来齐了。” “六妹还没来。”程姝苍白着一张脸,小声道,“六妹定然是因为祖母罚了她,这会儿心里还有气呢,这原本是我的错,却害得六妹受罚,等我好些了,定然会向她道歉。” “还是你懂事。”萧氏冷哼了一声,“那逆女已经跑去了永平侯府了。” 萧氏对程娇,委实是有诸多不满。 程老夫人心中叹息,她看了程姝一眼,实在是有些不愿承认,这个刚回来的孙女,竟然是个如此有心机胆量,还没有良知的,竟然连妹夫都抢。 “她不来便不来了。”程老夫人收回目光,然后看向程妩,“二娘,我且问你,昨日你可是去小清苑看了你三妹?” 程妩点头:“去了。” “那你六妹养了一只狗的事情,你可是和你三妹说了?” “说......” “祖母!”程姝豁然起身。 她脸色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边上的侍女赶紧过来扶她。 程老夫人掀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慢慢道:“你已经喝了药了,红疹也消了,也不至于是突然就要晕了,给我坐稳了。” 程姝听了这话,心头有些不安,手指死死地捏着袖口,却没有再晕过去了。 “是,我与三妹说了。”程妩慢慢地开口,“三妹问了我府中主子的事情,我便与她说了说,还告诉她,六妹养了一条狗,可凶了,让她见了那条狗不要靠近。” “只是不知三妹竟然患有毛癣之症,第二天就发了病。” 程妩简直是想笑,程姝虽然算计得好,也确实是让程娇吃了苦头,连那条狗也不能养在家里了。 不过还是太急了,做事也不够周全,这不,这里便有了漏洞了。 “我也不知自己患有毛癣之症,若是我知晓,定然不会离六妹这么近的啊......”程姝想解释。 “可是,我听三妹说孙家的弟弟便养了一只猫,那猫时常出来吓你呢......” 程姝顿时噎住。 是啊,她想起来了,她回来诉苦的时候,就曾说过孙家的小儿子养了一只猫,那只猫很凶,总是冒出来吓她。 “奇怪了,既然当初养了猫你没事,怎么如今接触了狗,便有起红疹了?” “难不成三妹的毛癣之症,只针对狗?” 第29章 可能是长安城的狗都与众不同 癣症(过敏)分好几种,有酒癣、毛癣、花癣等等,既然是毛癣,那自然是针对所有的毛绒绒,没有道理接触猫没事,接触狗就出事了。 “难不成三妹并没有什么毛癣?”程妩险些是笑出声。 程老夫人转了转佛珠,面上倒是平静,倒是萧氏脸色大变,豁然站了起来:“什么?你没有毛癣之症?” 若是没有毛癣之症,那先前的事情是为何? 不是因为接触了程娇,也因为程娇养了狗,身上带了毛,这才引发了病症吗? 若是程姝并未患有毛癣之症,又得知了程娇养了一只狗,从而又请程娇上小清苑帮忙与她接触,再弄出一个病症来...... 萧氏都糊涂了:“三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程姝脸色苍白:“母亲,我没有想干什么...我也不知晓到底为何这般,之前我确实是没有毛癣的,可能是长安城的狗都与众不同。” “我自有记忆以来,便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想必是六妹养的狗日子过得比我还好,我.....” 这话,便是在卖惨了。 程妩却不吃她这一套,讥讽道:“狗便是狗,便是它是一条叫旺财的狗,哪里有什么与众不同,三妹这解释,委实是太牵强了吧。” 程姝脸皮都跳了跳,面上有些委屈:“难不成我还能陷害六妹?可我为何要陷害六妹呢?” “六妹乃是我亲妹,我亲近她还来不及,怎么会陷害她?便是要陷害,那陷害二姐你,才说得过去吧?” 这话也说得过去,萧氏点头,毕竟无冤无仇的,三娘怎么会陷害六娘呢? “想必是巧合......” “母亲莫要忘了,昨日三妹归来之时,父亲和母亲都决定让六妹搬去小清苑,将四闲苑让给三妹,只是可惜没有成功,三妹记恨六妹,想要给六妹一个教训报仇,你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因由,似乎也说得过去。 “萧二郎。”程老夫人突然开口,她的目光直直看向程姝,“你可是看上了萧二郎?” 程姝吓了一跳,面上慌乱不已,她急忙摇头:“我...我没......” 程老夫人又道:“若是你真的看中了萧二郎,过些日子,祖母便让你母亲与萧家说这门亲事,将你许给萧二郎,若是你没有看中,此事就这样算了。” 程姝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全数都卡住了。 萧氏与程妩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程姝是看中了萧衡,但是萧衡昨日还想求娶程娇,昨日,程姝还壮着胆子为萧衡说话。 “原来是我小看三妹了。”程妩轻嗤一声。 原来是为了萧二郎啊! 程姝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是想嫁给萧衡的,凭着她自己的本事,萧衡未必会看得上她,若是有母亲说这门亲事,那很大可能是能成的。 程姝当机立断,扑通一下在程老夫人与萧氏面前跪了下来:“祖母,母亲,三娘知错了,三娘只是一时糊涂,这才做了错事。” “三娘昨日见了二表兄,确实是万分中意他的,只觉得世间怎会有如此光风霁月的郎君,是三娘所不敢想的天上仙人。” “三娘只是为二表兄不平,想给六妹一个教训,三娘错了,等六妹回来,三娘定然向六妹赔罪。” 程姝在底层艰苦求生,并没有这些世家女郎的傲骨尊严,为了自己利益,自是能屈能伸,故而为了能嫁给萧二郎,得到程娇的人生,此时承认错误低头道歉,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程老夫人心头却发冷。 程姝果然是心悦萧二郎。 先前程娇说的事情,程老夫人原本已经信了七成,如今已经是信了八成了。 程姝对萧二郎一见钟情,为了给他出气,连亲妹妹都要陷害,与萧二郎有了苟且,逼得程家不得不换一个新娘,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她有一点想不通,就是程娥病逝之后,她会点头让程娇嫁过去做继室,她这个人,一直都重嫡,程娥虽然是她孙女,却只是个庶女,她不可能是为了庶女牺牲嫡女的。 而且程娥的小心思太多了,也学了杨小娘那侍妾的做派,她也不喜欢,不可能为了程娥牺牲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嫡孙女啊...... 难道...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了? 程老夫人心头一跳,手中的檀木佛珠掉在了地上。 程妩见此,便上前去捡起奉上。 程老夫人接过佛珠,慢慢地回过神来。 若是她出了事,家中没有了镇压临安侯的人,临安侯将程娇嫁过去做继室,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老夫人闭上眼,胸口里面的心都在剧烈跳动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她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程姝,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既如此,你六妹被你所害,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你便跪四个时辰,待你六妹回来了,你便向她道歉,你可愿接受?” “三娘愿意。” 不过是跪四个时辰罢了,比被打一顿实在是轻太多了,程姝并没有放在心上,低头道歉,更是不放在心上,只要是能达成她想要的结果,她什么都可以做。 “只是明日母亲便要带三娘去萧家做客,可否是等三娘回来之后再受罚。” “可以。”程老夫人点头,又与她说道,“但是我也希望你知晓,你要嫁萧二郎如今怕是不容易。” 程姝抬头问:“如何的不容易?” “平清王府的县主也瞧中了萧二郎,昨日县主还给他送了如意铃,虽然被拒了,但平清王府和萧家未必没有想法。” 按照程娇所言,她应该是在那春日宴上抢先在谢璎之前给萧衡送了如意铃,将这郎君抢了下来。 而后两人定下婚约,这才有了后来程姝与未来妹夫有了苟且,最后为了遮掩丑事,程家换了程姝嫁给萧衡一事。 可如今程娇并没有拦下萧衡,程姝要与谢璎抢郎君,怕是占不了什么上风...... 程姝面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所以,便是没有程娇与她抢,她也很可能嫁不了萧衡吗?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没有道理,同样是侯府嫡女,程娇能嫁,她却不能嫁是不是? 第30章 快来人救一救狗命啊! 程娇不知后来的事情,到了永平侯府之后,便和纪青莲一起去看旺财,然后一起吐槽程家和温家的事情。 “程六六,真的是多谢你了,要是温家真的敢骗我,我定然要他们好看。” “...你还是叫我程娇娇吧。” “别啊,程六六多好听啊,我决定了,以后它也是你的名字了,五魁首啊,六六六,哈哈哈哈......” 程娇嘴角微抽,心觉得这虚假的姐妹情可以断了。 她没有这样的姐妹! “话说,你当真不考虑我阿兄吗,我阿兄可真的是绝世好郎君,生得好看又上进,而且还是一位侯爷,和你父亲也是平起平坐。” 程娇直摇头,与她道:“勿要再胡说了,被人听到了不好,你阿兄他委实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了?” “你想啊,你阿兄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严谨板正,还经常教训我们...这要是真的嫁了,嫁的哪里是郎君,分明是顽固不化的先生,战场上冷血无情的将军。” “再说了,他那样子多无趣的,像我这般爱热闹天天想玩的小娘子,哪里过得了这样的日子...唉...纪荷花,你怎么不说话了?” 程娇见纪青莲懵然地看着门口,也抬眼看过去。 然而下一瞬,她腿都软了。 也不知道何时,门口处站了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身蓝色暗绣金竹的圆领长衫,头戴金冠,他身姿挺拔,容色冷峻,那一双眉峰如剑投来淡淡一瞥,散发着迫人的冷意。 完了完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在背后说人坏话,现在好了,被逮了个正着。 “阿兄......” “永平侯......” 两小只抖啊抖的,像是两只不知所措的鸭子。 纪青淮险些笑出声,只是他一笑,那两只背后说人被抓了个正着的更害怕了,那模样,仿佛他是地狱而来索命的阎罗。 他挑眉:“我是顽固不化先生?冷血无情的将军?” 他说一句,两小只就抖一下。 程娇心慌得不行。 救命啊! 快来人救一救狗命啊! 要不然真的是要玩完了! “误会误会!”程娇恨不得举起双手解释,“我的意思是...意思是您学识渊博,很有先生的威仪,您还武艺高超,领军作战威武不凡......” 呜呜呜,她错了,不该嘴秃胡说的。 纪青淮听了,又忍不住想笑,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教训她们道:“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二人齐齐点头。 纪青淮又扫了二人一眼,抬脚往外面走去:“跟上来。” 二人对视一眼,也只好跟上去,路上的时候还在小声咬耳朵。 “纪荷花,你阿兄会不会找我们算账啊?” “应该不会吧,好歹你也是我异父异母的小姐妹,他至少给点面子吧......” “给点面子是多少?” “...至少不会揍咱们一顿吧......” 程娇:“......” 原来不动手打一顿就是给面子了。 纪青淮带着这两人去了书房,刚刚转头坐下便看到了不情不愿走过来的两个小娘子,他道:“坐下吧。” “不敢......”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胆子这么小,也敢随便议论人?”纪青淮被这两只给气笑了,“行了,没找你们麻烦,坐下吧。” 二人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只觉得逃出生天,然后依言坐下,身形坐得直直的,规矩又老实。 “我刚刚从温家回来。” 纪青莲在程娇这里得了消息之后便让人给纪青淮送了一封信,说了这事,纪青淮很重视,立刻派人去查了。 温家的人虽然对外瞒着此事,但在府里却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两个时辰,便查到了确切的消息。 得了消息之后,纪青淮也是满心的怒火。 温家是他母族,是他的亲人,而纪青莲则是他唯一的妹妹了,温家竟然有这个胆子这般算计她,将他置于何地? “从温家回来?阿兄,那事情如何了?温家是不是真的在骗我?”纪青莲连忙问。 “温如玉确实与府上寄居的一位表妹有私情,而且感情不浅,我查的时候,温家就打算将那小娘子送走。” 纪青淮眉峰冷冷,“亲事的事情,就此作罢。” “只是作罢吗?”程娇眉心都皱起来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永平侯,你可知若是温家计谋得逞,青莲嫁去了温家,她会过什么日子?” “温家是您的亲人,难道青莲就不是吗?” 在梦中,纪青莲可是被温家坑得不知有多惨,虽然不知道后面是否和离,但有了这一桩亲事,真的是恶心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纪青淮就这样放过温家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纪青莲扯了扯程娇,让她不要说了。 “你说的是,所以我告知温家,让温家日后不要再登我永平侯府的大门,永平侯府给予温家的好处,也全数收回。” “不够。”程娇握了握拳头。 “哦,那你想如何?” “将那出谋划策的人都揪出来打一顿,还有那温如玉,应该吊在城门口让世人好生观瞻一番。” 纪青淮顿住,他皱眉想了想:“这怕是不好动手吧......” “也无需你来动手,你只要答应就行了,就让青莲的阿爹阿娘打上门去,也叫人知晓他温家是个什么东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出来骗小娘子!” “对!让我阿爹阿娘带人去打!”纪青莲反应过来也直点头,她也咽不下啊这口气,温家人就该打一顿。 “行,那你便让叔父叔母带人去吧。” “多谢阿兄。”纪青莲闻言终于是高兴了,立刻拉着程娇去找她父亲母亲,打算杀去温家,将温家给砸了。 纪青莲的父亲母亲得知此事之后,果然勃然大怒。 虽然他们二人无欲无求做咸鱼,可纪青莲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那可是他们的心肝啊,哪里容得别人这样算计。 当下将永平侯府的护卫家仆喊来不少,浩浩荡荡往温家走去,扬言要砸了温家。 第31章 萧二郎被人蒙头打了! 纪青莲与程娇悄悄换上一身侍女所穿的窄袖交襟青衣,也跟上去看热闹。 她们到温家门口的时候,温家已经闹起来了,里面传来阵阵惊叫吵闹声,大门口不远处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听说是被永平侯府的人打上门了。” “永平侯府怎么打上门了?” “温家欲想与永平侯府结亲,想为温家大郎君求娶永平侯府贵女,但却被永平侯府发现其与寄居府上的表妹私通,还言娶妻并非他所愿,等娶回来丢到一边去就好了。” “这不,人家小娘子的爹娘打上门了。” 喔豁! 竟然还有这事? 以为人家永平侯府好欺负是不是?现在好了,人家直接打上门了! “那真的是活该啊!” 程娇与纪青莲凑在人群之中,兴致勃勃地听着大家的议论,觉得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心里快意无比。 程娇看着纪家叔父叔母将温如玉与那小娘子从府里拽了出来,然后喊来世人观瞻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有些羡慕,她怎么就没这样的父母呢。 可能是人的感情都是需要缘分的,若是她没有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或许她也能做一个好女儿,争得父母的疼爱。 当然,结果也可能是她没有争求得父母的疼爱,反而被撞得头破血流。 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她有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很小的时候就明辨是非,有自己的立场,也有前世将她放在心坎上的父母,故而抱着一种‘你既无情也别怪我无义’的态度。 想到前世的父母,程娇又笑了笑,心中释然。 看完了温家的大戏,为表庆贺,二人便去蓬莱仙居用了夕食,纪青莲请客,两人在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听长安城的八卦。 这会儿大堂里正在用餐的客人也在议论永平侯府打上温家、与温家撕破脸的事情,说来说去,又有人说起一桩事。 “听说了没?萧二郎刚才被人蒙头打了!” “真的假的?萧二郎被人打了?” “真的,就在方才萧二郎与几位友人相聚归来,有人拿了一块黑布罩子将他与随行的小厮一蒙,然后就将他打了一顿,听说啊,右手都被打折了?” “什么?!” 在场的人惊得不轻。 “什么叫做右手被打折了?不是就要殿试了吗?这手折了,那萧二郎还能去殿试吗?” 今日已经是三月初十,大盛朝殿试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月十八。 萧衡是本届春闱会元,这一次是要参加殿试的,许多人都说那殿试前有他的一席之地,但手都折了,这怕是连笔都提不起了,这殿试还怎么考? 如今只剩下七天了,就算是手能养好,也不是七天之内能养好的。 “谁人手段如此歹毒,这是要毁了萧二郎的前程啊!这一次错过,就要等三年之后了!” “难不成是萧二郎的对手?为的便是他去不了殿试?”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谁人下的毒手,又说萧二郎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这一次殿试,怕是去不成了。 程娇听了这些议论,惊得一双眼睛瞪成铜铃,脑子也是懵懵的。 若是她猜得没错,在梦中,这一次的殿试,萧衡会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郎,到时候临安侯府就会为她与萧衡定下亲事。 可如今萧二郎手被人打折了,可能都去不了殿试了,那这状元郎定然不会是他了。 没有了状元之名,萧衡也未必有梦中那般前程似锦的未来。 想到这里,程娇心里一阵快意,也觉得为自己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活该啊。 “活该啊!”纪青莲小声嘀咕,“也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见义勇为,若是知晓了,定然要请他吃一顿好酒。” 程娇戳了戳碗里的红枣粥,心里却在想着会不会是程让那小子干的,昨日程让对萧衡的态度,看着就很像会蒙头将人打一顿的。 二人一边听着大家的议论一边慢慢地吃饭,算着差不多要禁宵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赶在禁宵之前回了永平侯府。 此时夕阳西下,夕霞将退散,下马车时两个小娘子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皆是觉得温家与萧二郎都是恶有恶报。 “二位娘子终于是回来了,程四郎来了。” “程四郎?他来做什么?”纪青莲问来禀报的家仆。 “说是接六娘子回临安侯府,与程四郎一同前来的,还有临安侯府的傅姆,说是奉了程老夫人之命,前来接人的。” “回去?不啊,回去做什么?”纪青莲冷嗤,“程六六在我这住得好好的,还回去做什么?被人陷害遭人白眼吗?还是觉得跪祠堂跪得不够,回去接着跪?” 纪青莲委实是气得不轻,觉得程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这不是见着她小姐妹好欺负就使劲欺负吗? 程娇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了。 她们二人脾性相似,也玩得好,虽然有时候总是互相嫌弃欺负,但却见不得旁人欺负自家小姐妹。 纪青莲轻哼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解释,程六六,咱们走。” 二人领着侍女进去的时候,程让与吴傅姆正在待客苑坐着,见到她们回来了,程让松了口气,忙是上前来:“阿姐,你没事吧?” 程娇摇头:“没事了。” “我回来的时候才听说这事,阿姐,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程让委实是气得不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真的是恨不得将程姝骂一顿。 真的是好大的胆子,这人竟然敢算计他阿姐。 枉费他还觉得程姝在外头受了苦,要对她多照顾些,如今看来,人家哪里用得着他这个弟弟的照顾,她自己就能谋划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六娘子。”吴傅姆上前来,“老夫人有命,命老妇前来接六娘子归家。” 纪青莲嘲讽道:“回去做什么?难不成是跪祠堂跪得少了,打算再加一些,将人带回去继续跪?” 第32章 英雄所见略同 “纪娘子误会了。”吴傅姆笑着道,“之前事情已经查清,六娘子是无辜的,老夫人命我前来接人,让六娘子回去,六娘子的那只狗,也可以带回去了。” “狗也可以带回去?”程娇惊讶,“祖母同意了?” 这不可能啊,就算是程姝有意陷害她,程老夫人也不可能让她将狗带回去的啊,毕竟在程老夫人心中,狗自然是不能和人比的。 程让道:“阿姐,三姐根本就没有什么毛癣之症。” “什么?!”程娇愣住了,捏着袖子的手都用力了几分,“她没有患有毛癣之症?” “正是,她以前在孙家的时候,孙家就养了一只猫,若是她真的有什么毛癣,那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也已经承认了,她并没有这病症。” 程娇愣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为何啊?” 程娇到现在,依旧是想不明白为何程姝突然对她下手,便是为了萧衡,可如今她与萧衡也几乎是不可能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得知程姝回来之时,因为那预示未来的梦,程娇对程姝作为虽然很恼火,却也念着她在外头受过苦,心中并不记恨她。 甚至还想着就算是此生不会做亲近的姐妹,但也会给她两分薄面。 只是没想到,如今她都和萧衡没关系了,程姝还不肯放过她。 难道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程娇手指握成拳,心头发冷。 程让面色冷沉:“还能为什么?她瞧中了萧二郎,在为萧二郎打抱不平呢,或是觉得同样是姐妹,你在家中过得好,她则是流落在外,看不惯你。” “再则,便是昨日你没有将院子让给她,她怀恨在心。” 程让也不是傻子,仔细一琢磨,大约也能清楚程姝这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心中也觉得荒谬又可笑。 程姝回到家中,家里人便是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可知晓她在外受了苦,也会怜惜她护着她,她倒好,为了一个男子不平害自家姐妹。 “阿姐你不要管她,祖母知晓一切都是她弄出来的,便罚了她跪四个时辰的祠堂。” “正是。”吴傅姆在一旁说,“老夫人已经罚了她,这才命老妇与四郎君前来接六娘子归家。” “罚了?”这么说,现在程姝应该是在祠堂跪着了。 “还未,说是明日要去萧家,等从萧家回来再受罚。” 程娇哦了一声:“原来是没罚啊,那等罚了我再回去。” “六娘子......”吴傅姆还想说什么,程娇便摆手打断,“难不成是不想罚,只是说来给我听的?” 吴傅姆道:“并无此意,老夫人说了要罚,那自然是要罚的。” “那就等罚了再说,不就是明日的事情吗?我就在纪家住两日,后日便回家,反正纪家我也熟得很。” 程娇在家中很烦的时候,也会跑到永平侯府过来和纪青莲住几日,等心情好了再回去。 吴傅姆无法,也只能应下:“那后日,老妇便来接六娘子。” 纪青莲道:“若是罚了那程姝你便来,若是没罚,那就不要来了,正好留下给我做姐妹,日后从我永平侯府出嫁,省得回去被人作贱。” “我也留下。”程让不想走,“也好向纪家兄长请教请教。” “那四郎君便留下来。”吴傅姆见此,也只好一人回去复命。 等吴傅姆走了,程娇与纪青莲便拉着程让凑一起说悄悄话。 “程小让,听说萧二郎被人打了,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程让绷着脸摇头,虽然也想打萧衡,但他还未来得及动手呢,不过想到萧衡被打了,也是心情舒畅。 “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见义勇为,真的是打得好。” 纪青莲赞同:“英雄所见略同,确实是打得好。” “只是打得有些过了。”程让有些担忧,“打断了他的手,怕是不能参加殿试了,白白错过这次机会,若是陛下不开恩科,便要等三年后了。” 三年啊,可以做很多事了,指不定萧衡已经站稳脚了。 “于萧家而言,是一个损失。” 程让想打萧衡,却也单单是将人打一顿出气,没想过将人手都打断了,关键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是要毁了人家前程吗? 挺狠的。 程娇点头,不过...... “不过也是他活该,也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人了,让人在这个时候打他一顿,他这人表面瞧着光风霁月,也不知内里有多少算计。” “至于萧家,他不过是萧家养子,若是一朝得了权势,萧家都要在他面前俯首,于萧家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若是萧家被萧衡握在手里了,一个不是萧家血脉之人当家做主,相当于萧氏易主了,这萧家简直是养虎为患,反噬其身。 “也是。”程让想了想,干脆是不管了,“不过他被人打了,某心里甚是畅意。” 程娇与纪青莲齐齐点头,也觉得畅意。 程娇与程让便在永平侯府住了下来。 另一边,吴傅姆回到临安侯府,与程老夫人说了此事。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也罢,便让她住两日吧,等她回来时,也差不多气消了。” “去将我先前挑选出来的那套花丝镶宝孔雀头面取来,明日便送去给她。” 吴傅姆微讶:“这可是您挑出来,要给三娘子的。” 程姝归来临安侯府,身上什么都没有,程老夫人怜惜她受苦,便挑了这一套首饰出来,打算给她压箱底的,如今却要送给程娇...... “既然是赔罪,便让三娘用这套头面来赔罪吧。”程老夫人语气淡淡,“你明日同她说,若是她后日回来,我便让她再来挑几件。” “也多亏了她了.....”若是因她能避开程家的劫难,确实也该给些奖赏。 吴傅姆应了一声是,心道,若是三娘子知道这本该属于她的头面被用作赔罪给了六娘子,怕是要被气得吐血。 不过谁叫她做错了事情呢? 该! “三娘这边,等她从萧家回来,你便去小清苑那边住一段日子,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第33章 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次日,萧氏便带着程姝去了萧家做客,吴傅姆则是奉了程老夫人的命将那套花丝镶嵌红宝石的孔雀头面送去了永平侯府给程娇。 “哇哇!”纪青莲看着这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发出惊叹般的猪叫。 吴傅姆送来的这一套头面是整整一大套,其中有孔雀双飞小山钗一副、孔雀纹双头博鬓簪一对、孔雀衔宝小花冠一只、耳铛一对,还有步摇、花钗、梳篦、小花钿若干...... 细数下来,足足有二十六件之多,且件件精美贵气,令人惊叹,那价值更是不菲不说,更是难得。 程娇与纪青莲都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的。 吴傅姆道:“这一套头面,原是老夫人挑出来给三娘子的,三娘子在外多年,也不知晓是受了多少苦,老夫人怜惜她受苦,便打算是给了她。” “可她心思不正,犯了错,老夫人便道,就将她这套头面送来给六娘子,就当是三娘子给六娘子的赔礼。” 纪青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道,这样的赔礼,倒是可以多来几次。 “给我做赔礼?”程娇眨了眨星星眼,有些愣怔,“当真是给我?” 若是如此,那程姝岂不是要吐血? 这一套头面,除了价值不菲之外,也件件精美贵气,工艺精湛,亦有皇室珍宝之大气,想来是出自宫中尚服司的手艺,也不知晓是不是宫中贵人赐下的。 吴傅姆点头:“既然老夫人命老妇送来,自然是要给六娘子的,且老夫人也说了,等六娘子回去了,也可以去她那里挑几件。” 还能挑几件? 还有这等好事? 程娇有些不信的,这挑几件可不是外面银楼里随便买来的物件,而是在程老夫人收藏里挑的,能入她老人家收藏的,那件件皆是珍品。 程娇心中琢磨了一下,大约明白了程老夫人为何这样做。 一是因为程姝的缘故,她错怪了她,算是给她赔礼,二呢,也是最重要的,程娇跟她说的那些,关乎到了程家的将来生死存亡,当是给她奖励。 程娇想通了这里,忽然笑了笑,应承了下来:“那六娘便先谢过祖母了。” 这赔礼自然是不能拒绝的,这罪都受了,若是还没有赔偿,那岂不是亏大了。 而且她想到程姝得知这一套头面落在她头上时,那要气得吐血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地高兴。 活该啊,谁让她心思不正害人的。 吴傅姆松了口气,问她:“那六娘子什么时候回去?” 程娇捏着一只孔雀耳铛,那孔雀耳铛的尾羽上还镶嵌的一排排小小的红宝石,特别好看。 她道:“今日三姐不是去了萧家了吗?等她回来便要受罚了,等她受了罚我便回去。” 她跪了两个时辰,程姝要跪足四个时辰,她才能消气,让这事情过去了,否则休想。 “她今日若是回来,今天跪完了这四个时辰,明日一早我便回去。” 吴傅姆顿了顿,见程娇丝毫不愿退让,也只能道:“那也只能如此了,等三娘子受罚完了,老妇再来接六娘子。” 程娇与纪青莲一起摸着首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手里就没停过,闻言点头嗯了一声:“那就有劳傅姆了,六娘叫你和祖母操心了。” 吴傅姆笑了笑:“这都是老妇应该做的,老夫人也说了,等三娘子罚跪完了,便让老妇搬去小清苑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程娇挑眉:“那傅姆可得好好教了,须知是姐妹不和,小打小闹抢个头花不算什么事,但这害人之心,定然是要不得的。” 吴傅姆平日里对他们几个小的还算不错,但真的严苛起来也是真的严苛,小时候她耍小心思不想学规矩不想练字,被打了不少戒尺。 程让也替她顶锅挨了不少。 希望程姝能在吴傅姆手里改邪归正,做个人吧。 “定然会好好教的。” 吴傅姆来了又去,只留下程姝与纪青莲围在一个装着首饰的孔雀漆盒边上,对着那些首饰这个摸一摸那个摸一摸。 “程六六,你祖母可真大方啊,这一套头面,应是宫里赏的。” 纪青莲羡慕得不行,她家可没这样的好东西,长房那边的私库应该有,或许只能等她出嫁的时候,才能蹭上一套。 程娇点头:“若是我母亲能学得祖母的三分大方,我也不至于这般可怜兮兮的。” 萧氏有这些好东西吗? 自然是有的。 萧氏身为萧家贵女,嫁的还是侯爷,钱银、首饰等物她自然是不缺,然而萧氏便是要给,那也给程妩,可轮不到她程娇。 程娇从小到大,从未在萧氏手上得过什么好东西,能分到她头上的,就是府上给女郎的份例,再有便是程老夫人私下给她添置的,她自己有钱之后自己添置的。 “你还可怜兮兮的......”纪青莲觉得牙齿都酸了,“那蓬莱仙居、春风揽月斋......” 程娇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这都是我的,我的,便是我没有这些,她也不会给我什么的。” 程娇前世身体不好,甚少出门的时候,不过对于一切吃食和一些手工艺却很有研究。 这一世,萧氏这个母亲不管她,故而身家委实是浅薄了一些,于是便筹谋开了一家酒楼和一家手工店,便唤作蓬莱仙居与春风揽月斋。 蓬莱仙居做的是饭食生意,而春风揽月斋的生意门类就多了,有各类香、绣品、香膏花露、绒花、缠花、绢花等,女子巧艺之物皆有之。 这两家铺面在长安城也算是大名鼎鼎,每个月程娇都能赚到不少钱银。 原本程娇是想拉着纪青莲一起的,但纪青莲与她父母一般,只想躺着做咸鱼,不想折腾,程娇只好自己找人做了,没想到这生意越来越好,就这么的在长安城有了名声。 程娇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囊中羞涩,想赚点小钱钱的。 “对对对,是你的,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换衣裳去平康坊了,等一会儿,便要到楚娘子出来跳舞的时间了。” 第34章 不过是红颜枯骨一梦空罢了 昨日二人便约定好了去平康坊的凝萃楼看楚娘子跳掌中舞,虽然这一日之间便发生了不少事,但今日二人心情还算是不错,自然是要去的。 程娇换上了一身雪青色的圆领长衫,长衫上印有团花花纹,头戴幞头帽,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面容白皙精致,看着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纯洁小郎君。 或许也可以叫做——小白脸。 纪青莲与她一般打扮,不过纪青莲的那一身长衫是孔雀兰色的,两人焕然一新,清爽利落。 程娇拿着折扇挑在纪青莲的下巴上,令她抬起头来:“哟,这是哪家小郎君,生得如此花容月貌~” 纪青莲脸都黑了:“程娇,你这模样,可真是像极了谢三郎,指不定你与他就是天生一对。” 当日在春日宴上,那谢琅一开口便是这般吊儿郎当轻佻的嘴脸。 “若是我与他真的是天生一对那岂不是挺好的吗?” “还挺好的?”纪青莲瞪眼,“程娇娇,你该不会还想打谢三郎的主意吧?他可是真的不行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行?”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的。 纪青莲老脸一红,恨不得踹她:“我说的不行和你说的不行不一样,你休要再胡说八道。” 真是的,她怎么会有这种姐妹? 真想立刻友尽绝交。 二人吵吵闹闹的,甩下了一众侍女,只带着两个护卫坐着马车往平康坊走去,马车刚刚在凝萃楼前停了下来,便见一穿着桃花色罗纱衣裙的妇人迎了上来。 见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她捏着帕子掩嘴轻笑:“原是两位女郎君,今日前来我凝萃楼,不知是要哪个娘子伺候?” 纪青莲张口就道:“这位姐姐......” “姐姐?”那妇人咯咯直笑,“竟然还有人喊我姐姐?” 程娇轻咳了一声,扫了纪青莲一眼,示意赶紧回神,调戏她就算了,怎么连这老妓子都要调戏,难为她下得去嘴哦。 “这位娘子,我等二人来此,是为了观楚娘子一舞的,昨日便命人定下了雅间。”说罢,程娇又让纪青莲将牌子拿出来。 “原来是来看燕儿跳舞的。”那妇人收了牌子,便领着她们往凝萃楼里面走去。 因着楚娘子的名声,今日凝萃楼内早已来了不少人,大堂之中有妓子陪着郎君们喝酒,或是吟诗作赋,亦或是弹唱一曲、兴致好之时又起来舞一曲。 不时地,便会传出一阵叫好声,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妇人领着几人上了二楼,进了一处名为采莲的雅间,便道:“二位女郎君可以在此处窗户边上赏舞,等燕儿出来跳舞时,视野也是极佳。” 罢了,又问,“可是还要奴儿前来伺候斟酒唱曲?” “无需,我们今日便是为了楚娘子而来。”这屋里还算清静,纪青莲甚是满意,言罢又道了一声赏,便见护卫取了一朵红色绢花送上。 那绢花精致美丽,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却也值得半两银,是打赏的好用物。 “奴谢过女郎。”那妇人接了绢花,便行礼退下,又去接待后面的客人去了。 。 “三郎君?你怎么不喝酒了?” 凝萃楼里莺歌燕舞,酒香、花香四处弥漫,谢琅便在一处雅间之中凭栏而坐,边上有和他一同来寻欢的友人,也有斟酒唱曲的妓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晃酒杯,丹凤眼微挑,眼中春意潋滟,叫人恨不得沉溺在其中。 “许是看花眼了。” “看花眼了?”边上有人轻笑调侃,“三郎君,你这样可不行啊,这楚娘子还未出来呢,怎么就看花眼了?” “难道是这百花争艳,各花有各花的娇美,皆令三郎君移不开眼,不知晓是看哪个的好?” “要说这各花之美,这平康坊里,谁人能比得上那楚娘子这一朵名花的,楚娘子容色倾城,一曲掌中舞更是绝代,人称她乃是‘小赵飞燕’。” “赵飞燕?”谢琅轻笑了一声,那笑意极轻,心道,谁人迷她赵飞燕,不过是红颜枯骨一梦空罢了。 “三郎君,楚娘子来了。” 谢琅抬眼看去,正好是瞧见楚燕儿身穿海棠红曳地长裙缓缓而来。 她身穿海棠红的红纱诃子裙,纱裙重重叠叠,摇曳生姿,那诃子裙胸前的裆口处绣着燕燕双飞的图案,外面披着两层轻纱大袖衫,衬得她飘飘渺渺似云烟。 她头梳蝉鬓,面画斜红口涂蝶形红唇,小山眉轻扫黛色,似是令她美丽之中又染上几分缥缈的愁绪。 这位楚娘子,确实是生得极美的,也难怪是刚来平康坊不久,便受到世人的追捧。 “三郎君,诸位郎君。”楚燕儿施施袅袅上前来行礼,一双美目含春带愁,看着眼前的郎君。 她是知晓这位谢三郎的,算是帝城之中的有名的纨绔子弟,也是身份尤其尊贵的一个,此人惯爱与一众郎君在这平康坊里吃酒赏舞,但凡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称赞之人,定然名气大涨。 当然,若是得了他的青睐,为自己赎身,便是做他的如夫人,那是世间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别的女子如此,楚燕儿亦然。 这位可是王府郎君,长公主之子,还有一位做皇帝的亲舅舅,跟着他,便能飞上枝头,享受这无边富贵。 楚燕儿脉脉含情地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而后伸手提起绘着粉彩春桃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又要去给对方添酒。 谢琅伸手挡在酒杯之上,一双丹凤眼侧目凝视。 楚燕儿微顿,而后娇柔一笑:“三郎君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这酒不合口味?” “香太腻人。”谢琅侧过头去,然后起身,让边上的人与他换一个位置。 香太腻人? 楚燕儿面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边上的人笑出声来,楚燕儿来时候,飘飘袅袅,身上香风阵阵,很是勾人,怎么到了他那里,就成了这香气令人腻味难忍了。 坐在谢琅原来位置上的郎君笑嘻嘻的,伸手去勾楚燕儿的小腰,笑道:“楚娘子莫要计较,三郎君的嘴,向来就是这般毒,哈哈哈......” 第35章 完全不想说话,说就想当即死亡! 长安城里是人尽皆知,平清王府谢三郎放荡恣意,喜好玩乐人间,又生得一张宛若神灵精心雕琢的容色,出身又极为尊贵,引得无数小娘子尽折腰。 就是为人极为不解风情,嘴巴也甚毒。 楚燕儿被这一句‘香太腻人’气得心梗塞,实在是呆不下去,勉强撑着笑容告辞离开,只留下一个倩影和阵阵香风。 边上的纨绔子弟见此有些着急了。 “楚娘子莫走啊......” “楚娘子......” 任凭这些人如何挽留,楚娘子还是抬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众人见此,只恨不得捶胸。 谢琅虽时常混迹平康坊,但最爱的只是听曲赏舞,对于凑上来的女子,也是三言两句打发了,不爱与她们有什么肢体接触。 可这些纨绔子弟不同,面对美人,那是恨不得人都想长在人家身上,搂搂抱抱亲亲不说,还想将人带走,共度良辰。 像是楚燕儿这般的名妓,他们也是眼馋得很,但他们又没有谢琅的面子,不说楚燕儿亲自前来讨好了,便是眼风都不给他们一些。 “好你个谢三郎,你便是瞧不上人家,也无需说这等话将人给气走吧?” “好歹留点面子,你不稀罕,我们还稀罕呢!” “就是......谢三郎,你这样,委实是有些不厚道啊!” 先前还口口声声称‘三郎君’,如今因为与美人失之交臂,恼怒之下,就变成了‘谢三郎’了。 谢琅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一眼极淡,似是带笑,但那几人却在那一眼下忽然一静,身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冷静下来,他们这才想起这位主儿做事随性得很,他不想做的事情,可别胡说,惹了他,那下回就别凑在他跟前来。 作为长安城的头号纨绔,有的是小弟想在他面前马首是瞻,没了他们,还有别人。 “扫兴。” 谢琅的语气淡淡,眉头微拧,显得很不高兴。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手指捏着酒杯,目光则是落在这微微摇晃的酒水里面,良久才道:“若是瞧得上,自己去寻就是了,勿要在我耳边吵吵。” “是是是......”众人一阵应承,不敢再提这事。 “今日就看楚娘子跳舞,不做别的。” “就是...叫人去催一催,让楚娘子赶紧出来......” 。 楚娘子虽未出来,但是凝萃楼中间的戏台上已经有了妓子在上头跳舞弹曲,程娇与纪青莲凑在窗户前面,看得是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这些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纪青莲忍不住感慨,舞跳得好看,这琵琶这琴也是弹得不错。 “这也是她们吃饭的本事了,自然是下了苦工去练的。” 程娇与纪青莲幼时也是学过这些的,但她们向来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只学了一个面子上好看,不懂的人唬一唬,碰见懂行的,那就不能看了。 程娇还美其名曰‘曲有误,周郎顾’,她是故意的,以后就拿来钓男人,钓一个像是‘周郎’一样的如意郎君。 估计周郎听了都摇头,让她赶紧滚。 “像是那楚娘子,就是跳舞跳得好,引得这么多人追捧,据说还有人为她一掷千金,只为与她春风一度。” “一掷千金?这得多少钱银啊?”饶是纪青莲这个侯府贵女,也忍不住咋舌,这也太多了吧。 “为求佳人一笑,一掷千金又何妨,散尽家财,那也只是笑谈。” 这些年来,为这些名妓疯狂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五六年前这平康坊里还有一个名唤赵鸳鸯的妓子,聪慧多情,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引得无数男子追捧,裙下之臣也是无数。 据说有一男子散尽家财为她赎身消籍,为了她,与原来的娘子都和离了,当时那桩事情闹得很大,长安城中议论纷纷。 那位和离的娘子,程娇也知晓,是如今承安伯府世子妇,和离之后高嫁,至于原来的那个男子,带着赵鸳鸯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们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居,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也有人说那赵鸳鸯见那男子没了钱财,转头抛弃了他,而他则是因为为了一个妓子失去所有,无颜面对亲友,也不愿回来这长安城。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众人提起,也只当是一桩风流韵事笑谈,既羡慕对方能独拥佳人,又叹息对方脑子被糊住了,为了一个妓子抛弃所有。 正说着话呢,却听到一阵惊呼,有琵琶声铮铮传来,仿若铿锵之声破开云霄。 楼中原本欢笑作乐的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那戏台之上有一众身穿清凉的红红衣舞姬振袖翩然鱼贯而出。 舞姬长袖舞动,身姿轻盈转动,那纤细的腰肢随着轻转展露出来,将一众男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琵琶声铮铮,舞姬舞动不停,大堂中传来一阵叫好声。 琵琶声刚停,又有箫声响起,箫声幽幽似是从遥远的远方传来,有花瓣从戏台的上方落下,花瓣纷纷扬扬,如梦如幻。 众人屏住呼吸抬头看去,却见一身穿海棠红纱裙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根吊在上空的红绸,从楼阁之上飞来,她身上的红纱衣裙迎风轻扬,长袖翩然。 真真是翩若游龙宛若惊鸿,仿若是那就要飞仙而去的仙子。 彼时,她的嘴里还咬着一朵红牡丹,回眸间一手握着红绸,一手取下咬在唇间的牡丹花,而后往人群之中轻轻一抛,一众男子回过神来,便上前去哄抢。 楚燕儿嫣然一笑,眸含春光,似是千树万花刹那绽开,她垂眸看着争抢牡丹的人群,抬眸往二楼某一处看去,然后露出笑容来。 程娇与纪青莲看得正起劲,见那楚燕儿往对面看去,程娇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目光便落入了那凭栏而立的人眼中。 四目隔空相对,双方都有些愣住了。 大约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程娇惊了:“......”不愧是谢三郎,怎么会错过这热闹呢! 纪青莲也顺着程娇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对面的谢琅,顿时一阵惊喜,拽着程娇的手臂道:“快看,谢三郎!” 谢琅:“......” 完全不想说话,说就想当即死亡! 第36章 萧二郎,定然是属于她的! 另一边,萧氏带着程姝去了萧家。 萧家众人早听萧衡说过程姝的事,固然心有疑虑,但见程姝生得与萧氏极为相似,想来是真有此事,也将人认了下来,给了见面礼。 萧老夫人握着程姝的手,那也是一阵嘘寒问暖,又言她受苦了,日后定然苦尽甘来,多来陪陪她云云。 程姝安安静静地听着萧老夫人说话,一副乖巧的模样,心中却是急得不行,她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 “外祖母,三娘听说二表兄受了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程姝也听说萧衡被人打了一顿,还打折了右手的事情,从昨日开始,便担心得不行,今日前来萧家,除了认亲,她更想的便是去见萧衡。 “受了伤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歹毒缺德之人,竟然敢害我们萧家儿郎!”萧老夫人听程姝说起这个,也是一阵怒不可抑。 “若是让我们知晓了,定然饶不了他!” 萧氏也担心:“听说是右手被打折了?可是真的?” “是真的。”萧夫人,也就是萧家的当家主母开了口,“连太医都过来看过了,虽然不算严重,但若是要再握笔写字,需得养上两个月。” 这连笔都不能握了,殿试自然是去不了了。 这一次,萧衡是真的要错过殿试了,下一次可能就要等三年后了。 萧家一家人都想晕了。 萧家收养萧衡,也正是因为萧衡读书读得好,人也聪明,日后若是好了,对萧家而言是大有益处。 萧家等了这么久,也是为了等这一日萧衡一鸣惊人。 只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真真是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那二表兄现在如何了?”程姝问。 萧夫人道:“便在院中休养。” “那三娘可否去看望?” 程姝这话一出,便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萧氏微微拧眉,心中有些不悦,觉得程姝实在是眼皮子有些浅,就这样眼巴巴地凑上去,算得什么? 程姝也反应过来自己着急了,描补道:“二表兄乃是三娘的表兄,三娘也是担心他,想去看望一二,尽一份心。” “你有心了。”萧老夫人点头,“要去看,便让你大舅母领着你与你母亲去吧,对了,二娘和五娘怎么没一起过来?” 萧氏道:“如今三娘回来,府上的女郎重新排序,阿娇如今是六娘。” “哦,是六娘。”萧老夫人也想起来了,“是我忘了,那二娘和六娘怎么没回来看看她们表兄?” 萧氏顿了顿,道:“二娘在家中陪着她祖母,至于六娘,跑去永平侯府玩去了,这不知晓的人,还以为她是永平侯府的女郎,是那纪青莲的姐妹呢!” 说起这个,萧氏便十分生气。 程娇与自家姐妹不亲,倒是和纪青莲亲得跟什么似的,她都怀疑自己这个女儿,是为永平侯府生的。 而且昨日府上也派人去接她回来了,她竟然还说不回来,这脾气也实在是大。 萧氏很说,她要是这么有本事,今后就别回来。 “我这女儿当真是白生了,就是个没有心的!” “这又是怎么了?”萧老夫人见她这般生气,也是无奈,“你们母女二人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就是了,何故如此......” 亲生母女如此不和,这也是少有了。 萧老夫人无奈:“她还小,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教教她就是了。” “教她?她还需要我来教?”萧氏冷笑,“我说她一句,她便能顶我十句,厉害得很呢!” “先前也不过是让她将院子让给她三姐,她三姐在外面受了不知多少苦,她都不愿体谅退让,还说既然我这般心疼三娘,干脆我将院子让给三娘就是了,真的是没有半点姐妹之情。” 这话说得,叫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老夫人与萧夫人对视一眼,心中无奈。 萧氏怜惜程姝受了苦,让程娇体谅姐姐,将院子让给姐姐,似乎是说得通,但程娇不愿没错,既然是这般心疼,何必叫别人让,自己让就是了。 而且将自己的院子让给旁人,是个人都是不愿意的。 “行了行了,不提她了,你们不是要去看二郎吗?这就去吧。”萧老夫人觉得此事说不通,也不想再说了,便打发她们离开。 程姝心头一喜,正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见到萧衡了,便听见有人来报,说是谢璎来了,她愣住了。 谢璎? 那不是平清王府的县主吗? “谢璎县主?她怎么来了?”萧夫人问前来禀报的人。 “说是来看望二郎君的。” “看望二郎的?”萧夫人心头一喜,忙是道,“快快有请县主。” 说罢,又转头对萧老夫人说:“母亲,平清王府的县主来了。” 原本得知萧衡拒了谢璎的如意铃,她们还有些生气,觉得是错过了一门好亲事。 若是萧衡能娶一位县主,从此萧家与平清王府结了姻亲,就算是萧衡没有高中,凭着这一门亲,于萧家也是好事。 “好好,既然是县主来了,便请她进来吧。”萧老夫人看起来没有萧夫人这般欢喜,但态度也是极为温和的,想来也是很赞同这门亲。 程姝原本要去见萧衡的欢喜一点点地冷下来,仿若整个人坠入永夜冰窟,就要冻僵了。 她想起了程老夫人的话。 程老夫人说,谢璎也瞧中了萧衡,而且两家对这两人结亲也是很乐意的,她要与谢璎这个尊贵县主争,怕是争不过人家...... 想到这里,程姝徒然握紧了手指,指甲仿佛都要将手心戳出血来。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既然她今生回来了这里,那萧衡定然是属于她的,程娇这个前世夫人抢不走,谢璎也定然是抢不走的。 不管用什么法子,她此生一定要嫁给萧衡,将程娇的人生抢过来,做将来风光的丞相夫人..... 萧衡...萧二郎,定然是属于她的! 一定会的! 程姝闭上眼睛,良久之后睁开,握紧的手也松了开。 第37章 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县主快里边请!” 萧夫人欢喜得亲自出门去接了谢璎,与她一路说着话进来。 程姝抬眼看去,只见萧夫人领着一个小娘子走了进来,她身着团花纹杏色窄袖衫、配着折枝花纹齐胸石榴裙,手臂上还挂着长长的石榴红素纱披帛。 面上涂红妆,贴花钿画斜红,头梳流云望仙髻,再配上一头金灿灿的首饰,衬得她是容光焕发,便是只有五分容色,也被这一身衣着衬成了七分。 本朝唯一一家异姓王家的县主,确实是金贵得很。 彼时她微微抬起下巴,便是对着萧夫人这样的长辈,面上虽然有几分客气,但态度也是有几分倨傲的。 进了屋子,一番见礼之后,谢璎目光扫一扫,便瞧见了程姝,微微挑眉:“这位便是临安侯府刚回来的小娘子?” “正是。”萧氏点头,同她道,“这是我们府上的三娘阿姝,三娘,来见过县主。” 同为女郎,一个是后封诰的王府县主,一个只是侯府嫡女,自然是前者比较尊贵,合该是程姝给谢璎行礼。 当然,若是熟了,以同辈相交便可,可如今才是初次见面,行个礼也是应该。 可程姝心中却有些不情愿,原本这谢璎就是来跟她抢萧二郎的,若是她低头,岂不是矮了一头吗? 一时间,程姝僵着不肯动。 “三娘!”萧氏脸色微变,语气之中有些警告。 “无妨。”谢璎却没有要为难程姝的意思,“她才刚回来,不懂礼数,日后好好学就是了。” 她倒不至于是与一个无知村姑计较,当然,也看不上。 “本县主今日前来,是为了看望萧二郎的,不知府上可否方便?” “方便,自是方便。”萧夫人赶紧应下来,“便由我带着县主前去吧。” “有劳。” 萧夫人笑意盈盈地将谢璎带去看萧衡,程姝目光看着她们离开,手指握成拳,脸色有些苍白。 萧老夫人道:“既然是县主要去看二郎,那等县主走了之后,你们便去看望吧。” “母亲。”萧氏回头看向萧老夫人,“您是觉得二郎与县主是个好亲事?” 萧老夫人道:“若是二郎能娶县主为妻,自是最好的。” 先前临安侯府也曾透露过让程娇与萧衡结亲的事情,萧老夫人是乐见其成,可那春日宴上的风波她也知晓了,便知那两人是不成了。 但萧衡能娶一位县主,却也是极好的。 “母亲......”萧氏欲言又止。 萧老夫人看了程姝一眼,见她垂下头来,却掩不住面上的苍白,有些无奈:“我知晓你想说的什么,可是不合适。” 若是程娇也就罢了,到底是侯府多年教养出来的嫡女,配萧衡,那是萧衡上辈子积福才有的运道。 可若是程姝,一个刚刚从农家接过来,连礼数都不懂的小娘子,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萧家收养二郎,确实是希望他出人头地后报效萧家的恩情,于他是有恩,却不想结仇。” “怎么是结仇了?”程姝忍不住开口,“二表兄原本便不中意县主,若不然在那春日宴上也不会拒了县主的如意铃,若是强逼他娶县主,同样也不是结仇吗?” “再说了,二表兄原本便不是萧家的儿郎,若是他娶了县主,一朝得势之后,焉知不会有二心?” 萧老夫人闻言,终于是抬起眼皮子认真地打量程姝一般,程姝仰起头,任由她打量。 良久,萧老夫人笑了一声:“你倒是有几分胆识与聪慧。” 不错,萧老夫人也担心萧衡一朝得势之后,反压萧家,转头萧家为萧衡做了嫁衣。 之前她能点头同意程娇,也是因为程娇也是萧家的血脉,她嫁给萧衡,到时候萧衡的子嗣也有了萧家血脉,那就彻彻底底成了萧家的人了,此生只能为萧家鞠躬尽瘁。 “只是你不行。”萧老夫人最后下了评论。 “我为何不行?”程姝微微咬唇,双目明亮,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坚定。 “你也知晓萧家为何收养二郎,自然也是存了与他交好之意,你若是从小养在侯府,让你嫁他,我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是你从小养在农家,学识、礼仪、处事待人、眼界也是不同。” “那、那若是二表兄自己愿意呢?”程姝这般问。 “哦?”萧老夫人真的是诧异了,“你这孩子,难不成是觉得你可以让二郎心甘情愿娶你为妻?” 程姝握了握手指,却道:“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外祖母若是不信,便让我试一试就是了,试过了,便是二表兄还是看不上我,于我、于萧家,也并无什么损失是不是?”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 萧老夫人笑了起来:“你倒是像极了你母亲。” 不但模样像,性子也像,甚至还要更聪慧一些。 从农家出来的小娘子,有这般心性,也是难得。 昔日临安侯想要悔婚另娶,还闹得挺大的,萧家恼怒之下,也有些不想结这个亲了,可是萧氏自己坚持嫁了过去,说的差不多便是这些话,不管结果如何,这南墙都想撞一撞。 不过结局似乎也不差,便是这些年,临安侯府虽有杨小娘在,临安侯也偏宠妾室,可萧氏生了五个儿女,嫡长子是侯府世子,次女是未来的太子妃,日后有的是她的福气。 程姝笑:“我与母亲乃是亲母女,自然是一脉相承,像母亲,也是应该。” 萧老夫人心想,也很会说话,思量片刻,最终道:“既然你有如此要求,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也不好拒了你,便让你一试。” “多谢外祖母。”程姝心头大喜。 萧老夫人淡淡道:“且不必谢,一切皆看你自己,若是你能让他亲自开口要娶你,我便应了你这桩亲事,若是不成,便就此作罢。” “那期限呢?” “期限?”萧老夫人想了想,道,“就在二郎定亲之前吧。” 定亲之前? 程姝觉得时间太短了,萧衡如今已经二十二了,早到了该定亲的时候了,估计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她也心知,争得这个机会不容易,也不好要求更长的期限。 “那外祖母,三娘可否在萧家陪外祖母一段日子?” 第38章 真的是眼皮子短浅 既然程姝提出要留下,萧老夫人自然是应下,让她留在萧家多陪自己一些日子。 萧氏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福安堂那边来问程姝在何处的时候,才想起程姝回来是要受罚的。 没办法,只能亲自去和程老夫人说明此事。 程老夫人脸上的表情都顿住了:“她留在萧家了?” 那她答应了程娇要罚程姝跪四个时辰的事情怎么办? 程老夫人真的是有些懵了。 程娇那气性,若是程姝没有受罚,指不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家了,而且程姝自己也答应受罚了,如今竟然跑了? “是啊...她也是为了二郎留在萧家,母亲,若是她能嫁给二郎,那也是一桩好姻缘,既然她想自己争取,便由着她去吧。”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程老夫人伸手拧眉,“便是她要争取这个机会,也得是让她过一段日子在去萧家,如今她刚刚回来,程家还没住几日,她便去萧家去了,成什么体统?” “这传出去了,还以为我们程家亏待她了!” “再说了,她如今最重要的,应是学好规矩做人做事才是,哪里能一股脑地将力气往男子身上使,但凡她自己出色些,多的是郎君让她选择!” 程老夫人觉得程姝一心想方设法想讨得男子的欢心,心头止不住有气。 “真的是眼皮子短浅。” 若是她本身不够出色,便是取得男子的欢心嫁过去又如何? 须知这男子的喜欢也未必是长久的,日后那点喜欢没有了,那日子可就难了。 程老夫人已经给程姝安排好了教导之事,只等下个月她生辰之时,将她带到长安城众人的眼前,好叫人知晓,程家的女郎君,便是自幼在农家长大,却也分毫不差。 如此,便是萧衡这桩姻缘不成,她也有别的选择。 她倒好,转头去萧家讨好男子去了! “你派人去萧家接她回来,将道理与萧老夫人说一说,再与三娘说,若是她执意要留在萧家,那今后便不要回来了。” 萧氏听了这些,也觉得头有些大,应了下来,派人去接程姝回来。 。 平康坊凝萃楼这边,程娇与纪青莲都在认真地看着戏台上的舞蹈。 楚燕儿手持红绸,翩然起舞,不时地起落踏在戏台上舞女的肩上。 美人轻盈而舞,仿若翩翩欲飞,飞仙而去,引得一众男子痴痴望着,仿佛被勾了魂一般。 虽然此舞并不是真正在掌中起舞,但那翩然之姿,却也差不离了。 “这楚娘子,确实有几分本事。”纪青莲啧啧了两声,“《洛神赋》中有诗词有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我以前还不信有这样的人,如今也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程六六,你说,这位楚娘子会不会将当年的那位赵娘子一般,引得诸位郎君为她大打出手呢?” “难说。”程娇可说不准。 “怎么就难说了?”纪青莲抬了抬下巴,让她看向对面,“你看谢三郎的那些狐朋狗友,看得都痴了。” 程娇抬眼看去,只见谢琅有些僵硬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没看戏台上楚娘子跳舞。 只是他同行的几个人,一个个都像是丢了魂似的。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抬起眼看了过来,不知怎么的,似乎是心情不好,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倒是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轻佻放荡的模样。 “纪荷花,你是不是对谢三郎有什么意见?”程娇侧头看身边的小姐妹。 “没啊...没啥意见......”她说到最后,有些没有底气,在程娇的注视之下,只好认输,含含糊糊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想让你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吗?” 什么危险的想法? 自然是嫁给谢三郎这种想法了! 在纪青莲看来,委实是很危险,选什么不好,偏生要选择这个浪荡子,眼下正好看看对方如何的放浪形骸。 只是可惜了,今日这谢三郎怎么就像是焉了一样? “难道是不行了?”纪青莲打了一个激灵。 “什么不行了?” 纪青莲将她拉了过来,小声道:“你看今日的谢三郎焉巴巴的,像是一株焉了的菜似的,瞧着就挺不正常的。” “有吗?”程娇茫然。 “有有有。”纪青莲笑得意味深长,“我瞧着他是不是玩得太多,所以不行了......” 程娇:“!!!” 所以她说‘不行了’是指谢三郎可能不行了吗? 程娇抬头仔细看了看,瞧着他确实像是焉了的小青菜似的,这戏台上怎么大一个美人都没兴致看,难道是真的不行了? “或许,你说的对......”是的吧? “是的吧,我跟你说——”纪青莲忍不住高兴起来,正想说什么,程娇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 “你小声点,小心被人听到了!” 她可不想被谢三郎当场抓住她们在背后议论他不行,不知晓有什么下场。 纪青莲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使劲地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再胡说了。 等到程娇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点瘫了。 “还好还好......”还好对方没听见,要不完她就玩完了。 正在这会儿,戏台上的表演的到达了尾声。 楚燕儿拉着红绸滑下,轻盈翩然地落在戏台上,冲着人群柔媚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突发异变。 突然有一男子从人群中冲了上去,伸手抓住了楚燕儿,然后从袖子拔出一把匕首,将锋利的刀口抵在楚燕儿的脖子上。 边上的舞姬和围在边上的客人皆发出一阵惊叫。 场面一片混乱。 “不要过来!谁要敢过来!我便杀了她!”那挟持楚燕儿的男子双目泛红,面目阴狠。 “放...放开我......”楚燕儿脸色苍白,晶莹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瞧着美人落泪,令人心疼万分。 一众男子见此,脑子一懵,不顾危险就要冲上去救佳人。 “不许动,不许动,谁要过来,我便杀了她!” 第39章 他很清白的! 场面上一片混乱,在二楼雅间的程娇与纪青莲也吓了一跳,护卫赶紧上前去将雅间的大门锁紧,然后护着这两位主子。 若是真的闹到这边来,这道门拦不住,他们便会带着主子离开。 一楼的大堂一片混乱,有人围去戏台想去救楚燕儿,有人往大门处跑去,惊叫声不时传来。 楚燕儿回头看到男子的面容,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洪、洪志...是你?” “你还记得我?!哈哈哈!你还记得我?!”这个名叫洪志的男子哈哈大笑,“怎么?见到我没死,是不是很意外的?” 喔豁! 这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程娇与纪青莲听了,都忍不住伸头往楼下看去,很想知晓这是一段怎么样的恩怨仇杀。 洪志又哈哈大笑几声,越笑越是癫狂悲痛,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下来了。 “楚燕儿,你个贱人!贱人!”洪志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抬手就用匕首往楚燕儿脸上划一刀,当即那脸上就有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血都流出来了。 “啊!我的脸!为我的脸!” “你个贱人!贱婢!不就是仗着这张脸到处欺骗人吗?我就是瞎了眼了才被你骗了,今日我便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如何骗人!” 这洪志简直是疯了,又是一刀往楚燕儿的脸上划。 他面目狰狞如恶鬼般残忍狰狞,楚燕儿惊叫惶恐,像是要被恶鬼拖入地狱一般。 程娇与纪青莲看着这场面,脸色苍白,忍不住靠在一起。 “什么...什么情况?”纪青莲脑子发懵,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不...不知道啊......”程娇使劲摇头。 正在这会儿,有人敲门,两人被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是我,谢三郎,开门。” 谢三郎?!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有些懵,不过还是让护卫去开了门,将人放了进来。 谢三郎一身绛紫色宝相花纹圆领长衫,腰束革带,头戴莲花金冠,身姿挺拔如同松柏修竹,那一张容颜还是与往昔一般的出色,能勾得小娘子移不开眼。 “谢三郎。”二人回过神来,要上前去行礼。 谢琅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扫过,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此处危险,暂时莫要出去,免得被误伤。” 正在这会儿,楼下已经有护卫上前去制服那男子,将楚燕儿解救了出来,可是她脸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一张芙蓉脸流血不止,看着格外的瘆人可怜。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心都是血,整个人都疯了。 “我的脸——我的脸——啊——” “哈哈哈——哈哈哈——”洪志见此也疯狂大笑,“贱婢,没了这张脸,看你如何勾搭别人!” “想当初我便是被你蛊惑,为你赎身带你回家,可是你呢?趁着我外出,竟然将我妹子卖了,将我的家财变卖带走,令我阿娘活活饿死!” “我恨啊!你这般贱人,如何配活在这世间上!” 这些话一出,凝萃楼里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人当时都惊呆了。 有人说‘妓子无情无义,眼中只有钱财’,但她们命运凄苦,若是能从良嫁人,大多数也都能安稳下来过日子。 这等将人家妹子卖了,卷了钱财离开,还将人家母亲饿死这种事情委实是少数。 也不怪人家回来之后发疯。 真的是活该啊! 楚燕儿闻言双目红得仿佛滴血一般,发了疯似地冲上去撕打洪志,洪志挣脱护卫的禁锢,又是她撕打在一起。 楼里的人这下子也不跑了,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原来还有这等缘故,那这楚娘子当真是活该啊!”程娇摇头,这一下子也不觉得楚燕儿被人划伤脸很惨了。 人家妹子被卖了,母亲被饿死了,家财还被卷走了,岂不是更可怜? 纪青莲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问谢琅:“谢三郎,你怎么不去救楚娘子?”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救美人? 谢琅见她说话时眼底有些得意和幸灾乐祸,嘴角轻抿:“她与我何干?为何要救?” 咦咦? “你这般是不是有些冷血无情了?方才人家容色美丽的时候,便是心中明月,如今人家容颜不保,就与你无关了?” 这话委实是有些险恶用心了。 谢琅头皮发麻,只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千不该,他就不该来这平康坊的。 “她不是我心中明月。”他的心中明月,是个可爱又蠢蠢的小娘子,哪里是这些妓子能相比的。 他手指在折扇的扇柄上摁了摁,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程娇,见她一副她也很想知道的样子,心中叹气,直觉得这‘纨绔风流’的名头害人不浅。 “我只是来看跳舞的,哪里管她是楚娘子还是赵娘子,更不管她到底是好看还是丑。”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来平康坊,就是听曲赏舞的,旁的一概都没有。” 他很清白的! 纪青莲:“哦。” 程娇:“哦。” 谢琅:“......” 这语气,听着就像是在说‘大兄弟,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们懂的’。 心好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最终是叹了一口气,让这两人跟他离开:“跟我离开这里。” 程娇与纪青莲点了点头跟上,两个护卫也紧跟而上,一行人下了楼,从一处偏僻的侧门离开凝萃楼,往边上绕了一圈,到了一处街道,这会儿,她们的马车也过来了。 原来是谢三郎也派人过去让车夫将马车赶过来。 程娇与纪青莲松了口气,然后向他道谢。 谢三郎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是个好人,瞧见了她们这两个小娘子,还会帮助她们。 谢琅道:“平康坊并不安全,今日这事情虽然闹得过了些,但也时有发生,你们若是想来玩,便让你们的兄长带你们过来,不可再悄悄过来了。” 二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多谢谢三郎。” “回去吧。” 谢琅看着马车的车幔放下,护卫簇拥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去,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头转角,他才将目光收回。 “三郎君。”随侍上前来,“***请您去公主府一趟。” “请我去?”谢琅嘴角微勾,面上似是有些笑意,眼底却一片冷然,“怎么?难不成她是终于有了几分慈母心?” 第40章 她们是美人,不接受反驳 程娇与纪青莲坐着马车匆匆离开平康坊,等终于出了平康坊,二人才松了口气。 程娇道:“纪荷花,没想到谢三郎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是个好人。” 纪青莲点头:“是啊是啊。” 她错了错了,不该背后说人家不好的,谢三郎虽然是个风流浪荡的,却也是个有良心的,认出了她们,还将她们安全送走。 但是...... “但是他就算是个好人,也是个不知道有多少红颜的纨绔,你绝对、绝对不能打他主意的。” 这件事情必须要杜绝的。 程娇:“哦。” “哦?”纪青莲扭头看她,“你哦咩?” “知道了。” 听了这话,纪青莲终于是放心了。 瞧着差不多到午时了,二人打算寻一处酒楼吃些东西,顺便听一听这长安城里的八卦,二人思来想去,便去了蓬莱仙居,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吃自家的不亏。 等她们在蓬莱仙居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关于名妓楚燕儿的事情便传得到处都是。 原来楚燕儿原本在蜀州,是当地有名的妓子,后来那叫洪志的商贾看上了她,花了大价钱为她赎身,将她带回家去,还想娶她为妻。 岂料这女子竟然是个蛇蝎心肠的,趁着洪志外出做生意的时候,竟然将洪志的妹妹给卖了,又卷走了洪志所有的钱财,饿死了人家的母亲。 洪志听闻她在长安城,便千里迢迢赶来报仇。 众人听罢,皆是一阵唏嘘。 又是唾骂楚燕儿是个无情无义的贱妇人,又是骂洪志脑子不好,被一个妓子所骗,还连累了母亲和妹子,为了一个妓子,如今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那楚娘子的脸真的毁了?”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被划了好几刀呢,就算是治好,那脸上也有疤了。” “可惜了......” “可惜什么?这等无情无义的女子,那也是活该。” “说起来,我又想起了当初那为了名妓赵鸳鸯和离,带着赵鸳鸯离开的宋二郎,也不知晓是如何了?难道是如同这位洪大郎一样吗?” “谁知晓.....那承安伯府的世子夫人,据说是先前和离的那位,据说又要办满月宴了。” “这都三个儿子了...承安伯世子,真的是好福气啊!” 宋二郎便是为了名妓赵鸳鸯和离,为赵鸳鸯赎身销籍的那个人,后来带着赵鸳鸯不知所踪,而他的前妻甄氏二嫁承安伯世子,几年过去了,生了三个儿子了。 八卦下饭,吃嘛嘛香。 程娇与纪青莲在大堂角落的一个桌子上,一边竖着耳朵听八卦,一边开心吃吃吃,等这肚子圆润了,八卦也听得差不多了,该撤了。 程娇摸了摸下巴,摇头晃脑地叹了句:“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卖酸摊,可见是很有道理的,可叹,可叹!” 这绝世美人,总是有男子为他们掏心掏肺,付出一切,啧啧啧。 说罢,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她也生得很好看啊,怎么就没有人为她掏心掏肺呢? 纪青莲:“?!” 什么鬼? “你不要乱作诗了,诗都要被你作死了!” 这比‘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还离谱。 程娇哎哎了两声:“这又不是我作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有道理的。” “哪里有道理了?”前面一句倒是正常,这后面这一句都不知道歪到哪去了? 程娇摸了摸肚子,然后道:“撑了,想吃酸。” 纪青莲顿了顿,也摸了摸肚子:“我也想吃。” 那还等什么,走起! 于是两人便去了一家卖蜜饯果脯的小铺子,买了一些盐津青梅、盐津山楂等等果子,高高兴兴地一边吃一边回家。 “呜呜呜,程娇娇,你说的没错,美人难过卖酸摊,说的就是我们唉......” 她们是美人,不接受反驳。 二人玩好了吃饱了,这才打道回府,下午歇了一会儿,醒来便是夕阳日落了。 程让从国子监归来,又来了永平侯府。 程娇见了他还问:“你回家了吗?那程姝可是受罚了?” “受着呢,现在还跪在祠堂里。”程让压了压嘴角,“听说她原本想留在萧家的,估计是想躲避惩罚,还是后来祖母让母亲派人去将她回来。” “听说回来之后还与祖母吵了几句,祖母命她在祠堂跪完四个时辰。” “她哪里是淡淡为了躲避惩罚,也是为了萧二郎。”程娇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肌肤白皙,手指纤细,摸上去还有些肉肉,指甲染了一些淡淡的粉红,看起来健康又好看。 “为了萧二郎?” “是啊,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今日谢璎县主也去了萧家看望萧二郎,想必是撞见了,三姐心悦萧二郎,你也知晓了,如此,不得留下讨郎君的欢心吗?” 程姝连亲妹妹的未婚夫都抢,可见是多想嫁给萧衡,这不得多表现表现,免得被谢璎抢了去。 程让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他实在是不知道程姝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是为了一个才见了一面的男子不平,出手陷害自己的亲妹妹,现在又为了这个男子,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吗? 她才刚刚归家,不在家中与家人多相处相处培养感情,反而去讨一个男子的欢心,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家人在她心中,比不过一个男子吗? 程娇道:“你回家去吧,有事没事多陪陪祖母。” “那阿姐呢?什么时候回去?” “我明日便回去,不用担心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话倒是真的。 “那旺财......” 程娇沉默了一瞬,眼底有些冷:“旺财还是留在永平侯府。” 虽然说程姝没有什么毛癣之症,她是可以将旺财带回去,但她又觉得现在的临安侯府并不安全,一个程妩、一个程姝,焉知这两人会不会再利用旺财算计什么。 所以还是留在永平侯府比较安全。 等她嫁人了,再来接它。 “对了,阿姐,我刚才听说首阳长公主亲自去平康坊抓了谢三郎,让人将他打了顿。” “什么?!”程娇都愣住了,“你说,谢三郎被他母亲打了?” 第41章 他不会和解,她亦然不会 “怎么会被打了呢?” 程娇有些担心,先前那个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人打了呢? 程让答曰:“是首阳长公主叫人打的,说他成日不干正事,到处惹是生非,是该打。” “是首阳长公主?”程娇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既然是首阳长公主叫人打的,那就没啥事,大概是恨铁不成钢,想给他一个教训。 “是的。”程让忍不住笑了笑,“他也是活该,谁人让他成日到处晃荡不干正事,阿姐,你别管他。” 程娇点点头,当真是不管了,又与程让说了一些话,便让他回家去了。 彼时,长公主府中。 首阳长公主一身宫装华裳,高坐正位,微微垂眸看着跪在眼前的人。 谢琅嘴角的有些伤,额头也破了皮,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时,外面的天也阴沉了下来,冷风席卷而过,大雨瓢泼而下,哗啦啦的,仿佛一颗一颗雨水重重地砸在人的心头上。 屋子里的侍女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如今可是清醒了?”首阳长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成日吃酒听曲赏舞,放浪形骸,你像是个人样吗?” “儿子一直以来都清醒得很,也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谢琅依旧低着头,“现在这样自在随性的日子,也是很好,让母亲失望了。” “你舅舅说让你去金吾卫。” “不去。”谢琅笑了笑,眉眼之间尽是肆意无畏,“如今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多好,去什么金吾卫,这是人家上进子弟的差事,我这个纨绔可不合适。” “母亲一心忙于公事,以前不曾管我,如今也不必管我了。” “你的意思,是本宫忽略了你?” “不敢,只是觉得一直像以前那样就好,我便是这般了,母亲也不必对我有什么期待,毕竟期待多了,失望也就越多。” “听说你接了程六娘的如意铃,可是愿意娶她?说起来,你也到了及冠之年,也是时候该娶一位娘子回来了。” “不娶。”谢琅抬起眼,眼底有些讥笑,“儿子只是见她呆呆傻傻的,想逗逗她,哪里会真的娶她呢?母亲也不必听外面的那些传言,觉得我真的要娶她。” “她这般小娘子,胆子也小得很,若是我将她娶回来了,天天在外面玩不着家,那她岂不是天天哭,烦都烦死了,娶回来做什么?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你当真是不愿?” 谢琅无所谓地笑笑:“像是我这般儿郎,能潇潇洒洒过一辈子,便是我所求的,娶妻什么的,都是浮云。” “母亲也莫要问我娶谁了,若是无事,儿子便告辞了。” 说着,他便起身,微微作揖行礼,也不等首阳长公主应下,便转身大步离开。 便是外面还下着雨,他也不惧,一脚踏入院子,冒着风雨离开,一刻也不想多留,回到家中之后,他又借口病了,关了院子的门,谁也不想见。 平清王倒是去看了他,见他脸上还带伤,有些无奈。 “你也别怪你母亲,她只是希望你成器,你身为她唯一的儿郎,却如此不成器,丢尽她的脸面。” 平清王到底与首阳长公主做过夫妻,大约是知晓她那要强的性子,还是这大盛朝手掌兵权的长公主,自然是看不得儿子只是个纨绔子弟。 谢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道,若是我优秀一些,估计白骨都埋在地下了。 “陛下也与我说了,你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事,让你去金吾卫历练历练,其他的日后再说。” “不去。” “怎不去?”平清王眉心都拧成川了,“这一次你非去不可,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两岁,我已经跟陛下应下了,再过一个月便去上任。” “你也别想着赖着不去这一套,你若是敢不去,今后就别进我家的大门,我没有你这样没有出息的儿子!”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平清王搁下这句话,也赶紧离开,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儿子说话,说的越多他越是生气。 谢琅看着他甩袖离开,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许久未动。 等到天都完全黑了下来,有随侍进来掌灯,屋里才有了一些明亮,慢慢照亮这一间屋舍。 这时候,他这才回过神来,闭眼听了听外面的雨声。 雨停了不少,但还在飘着雨丝,天地被雨水浸湿,檐下的灯笼点亮,散发出光芒照亮小小的一片天地。 “郎君,先上些药吧?” “不必。”谢琅伸手摸了摸嘴角上的伤口,并不在乎,“小伤罢了,毕竟她大约也不想担起打死儿子这种名声。” “可是...难不成郎君与长公主便一直这样下去,没有和解的可能吗?毕竟也是亲母子......” “和解?”谢琅轻轻呵了一声,讽刺意味显而易见,“她恨我,见不得我好,哪里是能和解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知晓,他的母亲一直将下嫁平清王、将有他这个儿子视为人生污点,很想要他的命呢! 但凡他优秀一些,她看向他的目光就冷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忍不住要将他弄死。 小时候吃过亏,险些没了命,他才学乖了,做一个无能的纨绔,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让他与她和解? 他不会和解,她亦然不会。 “无需再说什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随侍领命,拱手一礼,而后退了出去。 待随侍离开之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唯有烛台上的灯烛安静地烧着。 谢琅伸手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那一对如意铃,放在手心里捏了捏,目光却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是啊,不能是这样下去了。 幼时,他还小,为了活下去,只能如此苟活。 可他如今已经长大了,虽然能力不足以与这权倾朝野的首阳长公主相抗衡,但保护自己,也是可以的。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死了,那也是他的命运。 总好过一生便这般无趣无能地过下去。 第42章 首阳长公主来访 第二日清晨,程娇与纪青莲一同用过早食,这才打算回临安侯府。 临走之前,她去与纪青莲的父亲母亲拜别,又叮嘱纪青莲仔细照顾她的旺财。 纪青莲还不放心,想要送她回去,也被她拒绝了。 “你放心好了,原本就是程姝犯了错我受了委屈,他们还能对我如何了?放心吧,我改日在回来看你,要不你来看我也行。” 纪青莲听了这话,想想也是,终于是放心了。 再回到临安侯府,程娇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是两天的时间,这个原本属于她家的地方,似乎变得很遥远,再也给不了她踏实安稳的感觉。 程娇一回来,就被请到了福安堂,程老夫人又命人将萧氏、程妩、程姝请过来。 “你这两日在永平侯府如何?” “极好的。”程娇微笑,“我与纪娘子到处玩。” 程老夫人笑道:“这般喜欢永平侯府,若是让你嫁到永平侯府去,你觉得如何?” 嫁到永平侯府? 那不是要嫁给纪青淮这个永平侯吗?永平侯府如今可只有他一个还未成亲的郎君。 程娇脸上的表情僵住,她急忙摇头:“祖母莫要开玩笑,我与纪娘子一般,将永平侯当作兄长,而且我这般爱玩的小娘子,也当不起什么侯夫人。” “永平侯自有他的良缘,祖母,也莫要乱点鸳鸯谱了。” “当真是不愿?” “当真。” 程娇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优秀的女子,也觉得配不上纪青淮这个拼命十三郎,就不拖人家的后腿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将纪青淮当成兄长,实在是没有这种心思。 程老夫人面露可惜,她真的觉得那永平侯极好的,是个极为出色上进的晚辈,程娇若是与他定亲,得了他的庇护,将来也能安稳。 程老夫人听了程娇说的那些话之后,心里便在想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以至于家中连嫡女给庶姐夫做继室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故而,她便想早点将几个孙女的亲事安排妥当了。 永平侯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却也是她看好的小辈。 “阿娇。”程老夫人叹气,“祖母自认为也是心疼你的,若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像是让你换一个院子给程姝这种事或许会做,但你说的那些事,定然是不会的。” “祖母不能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希望你早日定下亲事。” 程娇心头一凛,脸色都变了:“这...这怎么可能?” 依照程老夫人的说法,她老人家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有后来的那些事。 “不会的...怎么可能......”她祖母身体虽然算不得多强壮,但也算是身体健康,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程娇不敢相信。 程老夫人倒是看得开:“也并非是真的会发生,不过你的亲事,确实要赶紧定下来。” 若是有一日,她真的不在了,便没有人护着这个孙女了。 “也不必太担心我,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这辈子子孙满堂,也都算是孝顺,也没什么遗憾了。” “祖母才不老。”程娇扁扁嘴,“祖母今年才五十五,还是个年轻的老太太,将来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底下的子子孙孙。” 程老夫人哈哈直笑:“长命百岁,算了算了,还是别活这么老了,子子孙孙,我也懒得看了。” 这半辈子操心也是够够的了,也不想多看着他们了。 祖孙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程妩便到了,再然后就是萧氏,程姝来得最迟,是拖了又拖,拖不下去才来的。 程老夫人将原来的事情说了说,然后让程姝给程娇道歉。 程姝这一回倒是爽快地低了头:“六妹,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害得你受了这些苦,还请六妹原谅则个。” 说罢,还微微屈膝行礼,向程娇道歉。 程娇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礼,面上冷淡:“三姐不必道歉,三姐在外受苦多年,我也不知,心中也有些愧疚,如今这一遭,便当是我还了三姐的,此后对三姐无恨,亦无愧疚之心。” “当然,我将话放在明面上了,日后与三姐也不会有什么姐妹之情,只当是陌路人,三姐有什么事,不必找我相助。” “不过,三姐若是再敢冲着我用什么手段,那便小心着些,若是被我逮到了,可不会顾念什么姐妹之情的,到时候,谁人也不能来求情说什么看在姐妹的份上。” “这一点,还请祖母、母亲、二姐作证。” 这话说的委实是绝情,屋子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程老夫人转着檀木佛珠,没有说什么,程妩轻轻地笑了笑,轻抚手上的团扇扇面。 倒是萧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道:“何故如此,你们二人到底是姐妹......” “母亲这话说的,三妹为了一个男子陷害六妹,让六妹受罚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六妹是她的姐妹。”程妩的笑意温柔,“怎么如今倒是要六妹念及姐妹之情不与三妹计较呢?” 程娇也笑:“二姐说的是,这感情的事情,那都是互相的,你既无情,我勿怪我无义。” 就像她与萧氏之间的母女之情,也不过就是这般。 “三姐,就这样说好了,若是再有下次,也休怪我不讲情面打你了。” 程姝目光看向屋里的三位女眷,程老夫人仿佛是不想管这姐妹之间的恩怨,程妩幸灾乐祸,萧氏也是无可奈何,最终没办法,也只能点头应下。 程老夫人道:“那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三娘,你好好跟吴傅姆学一学规矩道理,你的兄弟姐妹都得过她的教导。” 程姝应了一声是,心里也有些后悔,她不该现在对程娇动手的,太心急了,反而是坏了事。 正在这会儿,有仆妇前来禀报: “禀老夫人、夫人、三位娘子,首阳长公主前来拜访。” “首阳长公主?”程老夫人一愣,惊得都站起来了,“她怎么来了?” 他们临安侯府与首阳长公主可没什么交情,更不谈首阳长公主亲自前来拜访? 第43章 长公主今日前来,是为了提亲? 程老夫人与萧氏领着几个小娘子去迎接首阳长公主,将人请到了外院正院,而后也一一见礼。 首阳长公主一身男装,身穿绛紫圆领襕衫,头上束发,用一个莲花镶宝金冠与玉笄固定,腰束金镶玉革带,足踏祥云靴,端看身姿修长,颇具威严。 看着就像是个端正从容的男子,哪里像是一个女郎妇人? 程娇看了她一眼,心跳怦怦怦的,对于这位长公主,她也是仰慕已久了,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与她这般,以女子之身手掌军权的? 这简直就是女英豪,巾帼不让须眉。 首阳长公主在主位坐下,目光在几个小娘子身上扫过,问程老夫人:“哪个是六娘?” 程老夫人一顿,心想,这首阳长公主莫不是为了程娇来的,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跳,有些不安。 程娇上前一步行礼:“程六娘拜见长公主。” 首阳长公主侧首看她,见她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小娘子,生得倒是娇娇俏俏的,一双杏眼也是有神。 不过她也知晓这个程六娘是个爱玩的,成日只想玩玩玩,而且脾气也骄纵倔强,连长辈也都敢顶嘴。 “你便是程六娘?” “正是。”程娇恭恭敬敬地任由她打量。 这位首阳长公主可真是很厉害的。 她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夺嫡之争之中,也正是因为有了她,姐弟二人联手,将其余敌手斩杀,踏着尸骨登上帝位。 世人常说,若非首阳长公主身为女郎,这登上帝位的便是她了,哪里轮得到如今这位陛下,可便是她不曾登上帝位,也是这大盛朝手掌兵权,权倾天下的镇国长公主。 不说她们这些人了,便是宫里的宫妃见了她,那都是要恭恭敬敬的。 据闻这位首阳长公主极度不喜欢谢琅,盖因昔日为了稳住朝堂,拉拢平清王,陛下将她赐婚给了丧妻的平清王,两人夫妻不过两年,生下谢琅不久便和离,将谢琅丢在了平清王府。 “倒是个机灵人。”首阳长公主面容冷淡。 程老夫人道:“长公主谬赞了,这孩子,其实就是个调皮又任性的,成日闹得我头疼。” 首阳长公主道:“你也不必谦虚,临安侯府的女郎都是极好的,不说别的,便说你们二娘,贤良淑德,聪慧明理,与殿下也是良配。” 说起程妩与太子殿下的这桩姻缘,程老夫人心头一跳,萧氏与程妩倒是有些欢喜。 程姝低下头来,心中却有些不屑,心道,程妩既然高兴了,那就多高兴一些时日,毕竟等真太子回来了,那她便要陪这假太子共赴黄泉,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想到这里,程姝心中有几分快意,只希望那一日早点来,她等着看程妩去死。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嫁给萧衡,有萧衡护着,她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到时候最好与临安侯府断绝关系。 程妩...也就这点用处了。 萧氏眉开眼笑:“长公主说的是,太子殿下与我家二娘确实是良配,太子乃是贤德之君,我家二娘亦是贤良大度,日后定然是佳妇。” 都说‘千金为聘娶佳妇,十里红妆嫁新人’,她家的二娘如此贤良,自然是当得‘佳妇’之名。 “极好。”说起这一桩姻缘,首阳长公主看向程妩的目光有些满意,又对几个小娘子道,“本宫新得的一些物件,都带了过来,你们三个小娘子一人一件。” 程妩、程姝与程娇皆起身行礼:“多谢长公主。” 而后,便起身去隔壁挑选首阳长公主所赐之物了。 待三个小娘子走了之后,首阳长公主便问程老夫人:“听说我那孽子接了你家六娘的如意铃?” 程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都顿了顿,心中猜不透首阳长公主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便道:“都是小娘子小郎君打打闹闹,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首阳长公主半阖上眼帘,慢慢道:“我那孽子,我生来就没有养过他,也不知晓他怎么变成今日这样子,只是他也到了及冠之年,这亲事还未有着落。” “眼瞧着你家六娘也是个好女郎,眼神清明,配他也算是他上辈子积福了,只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程老夫人与萧氏皆是一愣,这首阳长公主的意思,是要定下谢琅与程娇的亲事? 程老夫人斟酌了一番,问:“长公主今日前来,是为了提亲?” “并非来提亲,只是前来问你们的意愿,你们若是点头同意了,本宫便让平清王府前来提亲,只是到底是儿女亲事,正好我眼下无事,便亲自走一趟。” 听闻对方只是问临安侯府意愿的,程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萧氏却抢了先:“六娘若是能嫁予谢三郎,那也是六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等,自然是万分愿意的。” “萧氏!”程老夫人脸色微变,“此事还有待商议。” 说罢,程老夫人又对首阳长公主道:“长公主恕罪,到底是婚姻大事,我等需得好好商议商议,等商议好了,不管是成不成,都会与长公主说一声。” “这也是应该的,那你们好好商议,尽快予本宫一个答复。” “好。” 首阳长公主来去匆匆,在临安侯府呆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程老夫人与萧氏亲自送了她上马车离开。 等马车离开之后,程老夫人的脸当场就黑了。 “萧氏!六娘也是你女,我先前就说过,让你仔细斟酌此事,莫要觉得那谢三郎出身好,就将自己的女儿许出去,你真的是...真的是......” 程老夫人真的是要气死了。 然而萧氏还振振有词:“母亲,我也是仔细斟酌过了,你瞧瞧六娘,她那是多任性的人,这辈子能嫁予谢三郎,已经是她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了。” “这也是她运道好,误打误撞,这才得了这么一个亲事。” “若是不立刻答应下来,回头了,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知晓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后悔了怎么办?” 第44章 难道真的要嫁谢三郎? “后悔了便后悔了!”程老夫人咬牙, “既然她性子不好,便是瞒着嫁过去了,难不成日后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到时候人家岂不是更后悔?那她还有什么好日子?” “就算你一向都不喜这个女儿,可到底是你亲生的,你难不成还不盼着她好?” 程老夫人真的是无语又生气,实在是觉得萧氏目光短浅,瞧见一点好处就想凑上去,她当年怎么就看上这个儿媳了? “你是她母亲,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管你,但凡她过得好了,你也能沾光,她若是过得不好,难不成你还能不管她了?” 平平顺顺地将女儿嫁出去,不求她嫁得能有多好,只求她未来一生平安顺遂,这才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 萧氏被训了几句,心里有些不高兴,她都多大岁数了,还被人这样训骂。 她不敢忤逆婆母,却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到底是长公主亲自前来说的亲,咱们还能拒了不成?”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又是变了变。 是啊,首阳长公主亲自来说这亲事,他们临安侯府还能拒了吗? 难不成她家的六娘,真的要嫁给谢三郎那纨绔? 想到这里,程老夫人又觉得脑子有些发昏。 另一边,程妩、程姝与程娇去挑了首阳长公主的赏赐,程妩选了鸾凤步摇簪,程姝选了一对金钗,二人为此还争了争。 而程娇则是选了一对金丝镯,镯子秀气又好看,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葡萄缠枝,她很是喜欢。 等到首阳长公主走了不久,她们又被重新请回了内院福安堂,程老夫人也与她们说了首阳长公主的来意。 程娇觉得手腕上的金丝镯都不香了:“祖母说,长公主想要将我说给谢三郎?” “正是。”程老夫人叹气,“首阳长公主亲自来为她儿子说这桩亲事,咱们家怕是不好拒绝......” 首阳长公主是何等人物,但凡她开了口的,便是陛下,那也是不会拒了她,何况是他们临安侯府。 “六娘,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程娇从懵然中稍稍回神,想了想道:“此事六娘要仔细想想,一时半会的,难下定论。” 程妩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既然是长公主亲自开了口,想必是拒不了的,你啊,就等着定亲,日后嫁过去吧。” 这话委实是很现实。 程娇心中有些沮丧,虽然她之前还和纪青莲叭叭说要嫁谢三郎,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委实是有许多不愿意的。 但这个时代又不是她的前世,不愿意不嫁就好了,这个时代讲究天地君亲师,讲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首阳长公主既然是开了口,便没有她拒绝的余地了。 若是她拒了,驳了首阳长公主的面子,到时,便是首阳长公主不会亲自出手打压临安侯府,那也多的是人为了讨好她,对临安侯府出手。 “其实六妹也不必太过担忧了些,待嫁过去了,将人管住了,那不就成了吗?实在是不行,便闭上眼过自己的日子,别管他行了。” “说起来,殿下与谢三郎也是表兄弟,咱们姐妹同嫁表兄弟,日后也可互相扶持。” “二娘说的不错。”萧氏点头, “其实六娘嫁了谢三郎也挺好的,长公主虽不待见谢三郎,但谢三郎到底是长公主亲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又是平清王府嫡子,然后也能帮到殿下。” 太子殿下虽贵为储君,可在陛下的一众皇子之中却已经排到了第五,前面四个兄长没了两个,却有两个是已经长成了,再往后,还有如今陛下盛宠姚贵妃所生的九皇子。 太子殿下要坐上那个位置,可也不容易。 若是程娇与谢琅成亲,程娇与程妩是亲姐妹,这不是等同于将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都拉过来了吗? 程老夫人皱眉:“你们说的是什么胡话,六娘要嫁人,要嫁的自然是她的姻缘,听你们说的,像是她要为了相助她二姐与太子嫁人似的?” “六娘,你且回去好好想,别管旁人怎么说,你只要想清楚自己想不想嫁就好了。” 程娇动了动嘴唇,她很想问,若是她真的不愿嫁谢三郎,那真的可以拒绝吗? 定然是拒绝不了的。 这个好好想一想,怕是要她想通,然后接受嫁给谢三郎的事实罢了。 程娇低头看了看地面的砖面,良久才开口:“那六娘,便告退了。” “去吧。” 程娇行了礼,然后离开了福安堂,外面的冷风吹了吹,才使得她混沌的脑子有些清晰。 她无奈小声嘀咕道:“程小让若是知晓了这事,怕是要气疯了。” 程让一直觉得萧衡不是良配,谢琅同样也不是。 铃铛与铃镜跟在她身后,铃铛忍不住有些着急:“娘子,现在哪里是说四郎君会不会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着如何拒了这亲事?” “拒了?”程娇摆了摆手,“怎么可能拒了,长公主是何等人物,既然已经开了口,我们如何敢拒绝?”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那怎么办?”铃镜也急了,“难道真的要嫁谢三郎?” “听说谢三郎与平康坊好些妓子不清不白呢!” “听说他还与那些纨绔子弟以及三教九流的人都混在一起呢!” 程娇头疼:“你们闭嘴。” 不要再说了,越说她就越烦。 “着什么急,我且好好想想这亲事,若是我真的不愿嫁,还是有别的法子的。” “什么法子?” “若是不想嫁,我便去找谢三郎,让他来拒这亲,到时候他谢三郎不想娶,首阳长公主总不会怪我与临安侯府头上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铃铛与铃镜眼睛一亮,不过转瞬又有些担忧。 “可是娘子,谢三郎怎么会同意开这个口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程娇深思也好一会儿,发现实在是想不到该怎么办。 “算了,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是不行,那就嫁吧?” 第45章 难不成年纪大了,想当慈母了? 首阳长公主去临安侯府并没有什么遮掩,她离开之后,便有消息在长安城传开,说是长公主也相中了临安侯府的女郎。 谢琅得知消息之后愣了好半晌,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说什么?她去了临安侯府?” 她能去临安侯府做什么?她与临安侯府可没有什么交情,而且还是亲自走一趟? “众人猜测长公主去了临安侯府,其实、其实就是为了郎君与程六娘子的婚事......” “我不是与她说过,我不愿娶妻,更不会娶程六娘吗?!”谢琅的脸色极为难看,“她难不成就听不懂人话,只要自己想便做,不管别人愿不愿!” 那个人向来就是如此,只要她想做的,她就做,也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愿不愿意,便是有不服,那也得憋着。 谢琅实在是坐不住,匆匆去了长公主府,却被人告知首阳长公主已经去了军营,接待他的是公主府的管事。 “她何时归来?” “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日半个月,郎君寻长公主是为了何事?若是有急事,可以派人去禀报长公主一声。” “禀报?”谢琅被噎得不轻,“便是禀报了,她难不成也会当一回事?她这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早就与她说过了,我不成亲,也不想娶什么程六娘,她为何非要这样做!”这不是存心让他不痛快吗? “她便这么恨我,恨不得我过得不好是不是?” “郎君息怒,长公主定然也是为了郎君着想,郎君如今都到了及冠之年了,确实也应该定下亲事,长公主可能是觉得程六娘子很好,与郎君很是相配......” 谢琅讥笑出声:“且不管那程六娘好不好,若是我不愿,便是不相配,若她不想日后成亲之时新郎逃婚,尽管一试。” 谢琅说罢这些,便甩袖转身离开。 谢琅真的是被首阳长公主气得脑子都糊涂了,他情愿是她像以前一样不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怎么到了如今,就想插手他的亲事了,还不顾他的意愿给他定个亲事。 难不成年纪大了,想当慈母了? 谢璎得知此事却很高兴,等着谢琅回来,便忙不迭地去找他:“三兄,长公主是要给你与程六定亲吗?” “你要娶程六了?那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若是她三兄娶了程娇,便没有人与她抢萧二郎了,这萧二郎定然就是她的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谢琅嫌她吵:“我劝你别想什么萧二郎了,他定然是不会娶你的。” “怎么就不会了?”谢璎可不赞同这话,“昨日我去看望了萧二郎,他对我可温柔了。” “因为你生得丑,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萧二郎眼睛也不瞎。”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谢璎当即暴起:“谢琅,别以为你是我三兄我就不敢打你,我告诉你、你...你死定了......” 兄妹二人当即吵了起来,一个正有气无处撒,一个被踩到痛脚,谁人也不让谁,最后还是谢珀回来劝架,将谢璎给拉走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谢璎气得呼吸起伏,头顶都要冒烟了,“他就和那程六一样,委实是很讨厌,我可是他亲妹妹,他竟然说我丑!” 谢珀无奈:“你去招惹他做什么?你难不成不知,他本来就不想成亲,就想一个人自在逍遥,长公主若是真的给他塞了一段姻缘,他这会儿定然正生气呢!” “你这...你这不是自己找事吗?” “我找事?”谢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末了还有些心虚,又见声音放低了一些,“我哪里是找事了,这不是在关心他吗?他就是这么对我的?亏我还当他是我兄长,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好了好了。”谢珀也是无奈,“你想想,你若是不惹他,他都是懒得管你的,虽然不算很称职的兄长,可与我们也没什么仇是不是......” “你想想大兄二兄......” 平清王府的嫡长子与次子,嫡长子乃是原配所生,次子则是原配死了之后,纳了原配身边的侍女所生。 那二人对后面生的几个都很仇视,生怕有人抢了他们的爵位,逮着机会估计都想弄死他们。 想到另外两个兄长,谢璎果然是消停了,暂且原谅谢琅口不择言说她丑的事情。 “对了,我答应了萧二郎,请父亲帮忙说他要去参加殿试的事情。” “他要参加殿试?”谢珀有些诧异,“他不是被人打折了手吗?难道这么快就好了?” “没好。”谢璎摇头,“他的意思是,请陛下另外给他安排一个大殿参加考试,再安排一个人帮他写,他来口述,毕竟若是错过这一回,之后没有开恩科,那就要等三年后了。” 谢珀皱眉:“这不可能吧?历来就没有这么干的......” “怎么就不可能了?”谢璎不信,“这次的事情委实也是太过恶劣了,若是不让萧二郎不参加殿试,那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这么干,将对手的手都给打折了,让对方去不了殿试,自己独占鳌头。” “这话是萧二郎说的?” “是啊!”谢璎沾沾自喜,“他是不是很聪明啊,萧二郎说了,只要是父亲这般上言,陛下定然会同意他去殿试的。” 谢珀无奈,问她:“那你答应了帮他的忙,他可是给你什么好处吗?” “什么好处?”谢璎茫然,“萧二郎既然是有困难,我能帮他,自然是帮他了,还要什么好处?再说了,他才学这么好,若是被埋没了,多可惜啊!” 谢珀险些是被气笑了:“阿璎,你可是这世间上有多少人想请父亲帮忙吗?” “你可知每月送给过来的干谒诗有多少?就算是父亲只是一个武将,看不懂那些自荐诗词,可依旧是络绎不绝,四位相爷那里更多。” “他萧二郎凭什么想请父亲帮忙,父亲便要帮他?” 若是萧衡是平清王府的女婿还好说,可眼瞧着这萧衡并没有要娶谢璎的意思啊! “他分明是想利用你,还不想娶你!” 第46章 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 谢琅烦得在家里呆不住,便去了昆仑仙居喝酒。 这一次他没有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而是独自一人带着他的随侍临江,在昆仑仙居三楼处慢慢地喝酒,低头看着街道上的人来去匆匆。 “你说,我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无趣。”真的是半点自由都没有,人不由己,命不长久。 要说他想不想娶程娇,其实他也不是不想的。 可首阳长公主突然来这一招,令他很恼火,她亲自前去过问,临安侯府与程娇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忤逆了她的意思。 谁让她是长公主呢? 可他觉得,这世间的男女之情,该是两情相悦,才成良缘,他这样的人,人家好女郎哪里愿意嫁他,便是嫁了,也是憋着一口气嫁,哪里会高兴。 临江劝他道:“郎君何必苦恼,我知郎君对六娘子也是有心,若能成姻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且不管这姻缘是如何成的,只要是成了就是喜事。” “郎君若是担心六娘子不愿,不如亲自问她一问,指不定她就愿意了呢?” “再说了,郎君也并非真正的纨绔子弟,心中亦有大才大智,便是六娘子一时不情愿,可日后知晓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也是庆幸能嫁予郎君的。” “至于长公主,便也由她去吧。” 大约是长公主与郎君今生就没什么做母子的缘分。 早年为了拉拢平清王,陛下将长公主赐婚给了平清王,长公主心中本来就不愿,只是碍于大局,只能下嫁。 后来生了谢琅,便立即和离。 谢琅,说是长公主与平清王的儿子,其实就是平衡皇族与平清王府的一个工具罢了。 长公主何等骄傲的人啊,自然是视这个儿子为她一生耻辱,是她不堪回首的一段过去,便是她如今和离了,也有不少人说她堂堂镇国长公主竟然嫁给一个鳏夫做继室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长公主真的是恨不得将谢琅给弄死,不留半点痕迹在这世间。 可谢琅多无辜啊,当年首阳长公主和平清王生下他,利用他,却又厌恶他的存在,可这一切,又不是他的过错! 反倒是那两个做父母的,一个转头离去,一个再娶新妇,只留下他一人艰苦地长大。 谢琅的目光闪了闪:“你说的对,在这里苦恼,还不如去问那程娇娇...问程六娘子愿不愿?” 若是她自己愿意,这桩亲事也不是不能成,管它谁人定下的姻缘,只要能将娘子娶到手,旁的边边角角那都不是事。 若是她不愿,他想法子拒了就行了,实在拒不了,那他还可以逃婚,没了新郎,看这桩亲事如何能成。 虽然新郎逃婚有些丢人,可总比嫁给一个不愿意嫁的人好吧。 谢琅想到这里,顿时心中的憋闷去了七八成,也没那么愁了,眼底也总算是有了一些笑意,那丹凤眼中似是盈满了潋滟春光。 “只是,若是想见程六娘子怕是不容易......” 临江又道:“见六娘子不容易,可见程四郎还是很容易的,郎君只需说是寻到了如意铃,叫那程四郎来取,程四郎定然不会不来。” “六娘子与程四郎乃是双胎而生之姐弟,感情向来都是极好,此事,他定然会帮忙的。” “不错...不错...主意不错。”想到那急得跳脚的程让,谢琅又有些想笑,这还是个不稳重的小郎君啊! 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口敲门,谢琅点头应了一声:“进来。” 门外的人推门抬脚踏入屋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拱手礼:“郎君。” 来人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下巴处留着一把羊须胡,头上带着巾帽,看着像是个极为儒雅的男子,倒是那一双眼睛,不时地冒出金光来。 此人,正是这昆仑仙居的东家兼管事。 不过许多人都觉得他并非这昆仑仙居的东家,故而皆称他一声方管事。 “郎君,这便是昆仑仙居上个月的账本。”方管事关上门,然后将账本奉上,“上月二月,生意还算不错,除去各类花销,折算成银子,总盈利三千六百七十二两银。” 谢琅随手翻了翻,也没仔细看,他道:“你办事,我也是放心的。” 这方管事确实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他出身商贾之家,原本也有家财万贯,却遭受权贵欺凌抢夺,险些全家人都活不下去了,碰巧谢琅救了他,又帮他报了仇,故而他便一直留在谢琅身边做事。 方管事捏了捏一缕胡子,笑得有些奸:“不过呢,最近那蓬莱仙居对咱们意见挺大的,那沈管事还扬言说要带人来砸了咱们这里,以泄心头之恨。” “郎君,你说,咱们要不要请他们吃个饭?和解和解呢,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应是和气生财,何必闹成这般......” 谢琅无奈摇头:“说起来,你也不能只逮着蓬莱仙居学啊,瞧着把人家气成这样,和解?打你都是轻的。” 方管事笑得有些深意:“要怪,也只能怪蓬莱仙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什么点子都能想得出来,确实很有用处。” 所以,也别怪他学是不是? 最近三月初,正值踏春之时,蓬莱仙居那边便出了一个‘春日宴’,其中就有各种春日的吃食,吸引了不少人过去一尝。 不过转头就被昆仑仙居学了过来,推出了一个‘百花宴’,其中有各种花做的吃食,也吸引来了不少客人,把蓬莱仙居的那些人气得都要吐血,扬言要来砸了昆仑仙居。 “郎君,你说蓬莱仙居的东家究竟是何许人?” “不知。”谢琅都不想探究这些,在钱财这方面,他其实并不看重,这昆仑仙居也是方管事一手建立起来了,他就是个万事不管的。 不过他还是要叮嘱一声:“虽然不知晓主子是谁,不过能在长安城开这个酒楼,可见还是有些门路的,你见好就收,莫要太过分了,小心人家蒙头打你。” 方管事笑了:“郎君且放心,属下定然会万分小心的。” 第47章 难不成你想娶我阿姐? 程让在书院便听闻了那些传言,心里急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到散学回家,便去质问程娇事情的真假。 程娇也是无奈,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长公主确实有这个意思?没办法,实在不行就嫁了吧。” “什么叫做实在不行就嫁吧?”程让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阿姐你真的要嫁给谢三郎那个纨绔?” “也...也不是不可以......” 程娇也想了大半日了,竟然觉得此事有些靠谱,毕竟她先前也动过要嫁谢三郎那纨绔的心思。 此人身份尊贵,人也是个纨绔,嫁了他不会有人求着她上进,做一条咸鱼还是可以的。 上回在凝萃楼,他还帮过她,看起来是个很有善心的好人,说他去平康坊都是听曲赏舞的,旁的一个没有,她姑且也信了。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真好看啊! 每天对着,她都能多吃一碗饭! 程让差点就这话噎死了,他伸手捂住胸口:“阿姐,这可是婚姻大事,你...你就不能上点心吗?难道真的是因为谢三郎生得好看,你就被他迷了眼?” 他这个阿姐,也是个喜好好颜色的,巧得很,那谢三郎就生得一张好脸。 “也不单单是因为那张脸吧,我觉得他那个人...还行......” 什么叫做‘还行’?就谢三郎那样,居然也还行? “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我眼神好得很!”程娇坚决认为自己眼神好得很,这才会在万花丛中相中谢三郎这根狗尾巴草。 只要谢三郎去平康坊不是为了找美人春风一度,什么听曲赏舞,那都不是事。 喜欢是吧,大不了她和他一起去,夫妻一起听曲赏舞,其实她也很想去呢! 程娇看程让仿佛都要找块墙撞一撞,只得再解释解释:“你仔细想想,我也不是那些贤良淑德的女子是不是?” “人家要娶佳妇贤妻,以求其撑起一家门第,这多累啊,我呢,只想随性自在地做一个女纨绔,没有什么忧愁。” “谢三郎身份高,也是个纨绔,若是嫁了他,定然也不会有谁期待我做一个贤惠淑德的娘子,大家一起做纨绔吧!”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气:“别人结成姻缘,那都是郎才女貌,到了我这里了,指不定是郎豺女豹...唉......” 程让嘴角直抽,心道,就算是你想嫁谢三郎,也不必这般自贬吧,还郎豺女豹? “我就知道,你就是看谢三郎长得好看,所以就中意他!我说你......” “好了好了,此事你不必发愁,顺其自然就好,就算是我愿意,人家谢三郎也不愿意是不是?” 说的也是,那谢三郎一看就不是一个想成亲的。 程让想到这里,心里就放心了,决定不管了。 然而这一放心,也没放心几日。 某日从国子监散学归来,便有人来寻他,说他名叫酒泉,是谢琅身边的随侍护卫,请他去昆仑仙居一见。 程让拧眉:“你家郎君要见我做什么?” 酒泉道:“郎君找到了六娘子的如意铃了,请四郎君去取,四郎君可愿走一趟?” 找到如意铃了? 程让听到这里,自然是没有迟疑,带着随侍一同去了昆仑仙居,上了三楼见了谢琅,谢琅果真是将如意铃交给了他。 程让收了如意铃,心里松了一口气:“多谢。” “不必言谢。”谢琅给自己倒了一壶茶,请他坐下说话。 程让拿到了如意铃,也不好甩袖就走,面子还是要给些的,便问他:“不知三郎君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的,若是在下能办到的事情,定然尽力。”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谢琅身上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说,这谢三郎当真是人模狗样的,这一张皮囊就很会骗小娘子。 “什么效劳不效劳的,就不说这个了,某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见你阿姐一面。” 程让险些被口水呛着了:“谁人?你要见谁人?” “你阿姐,程六娘子。”谢琅语气定了定,“某欲见程六娘子一面。” “谢三!”程让豁然站了起来,“你......” “你且不必动怒。”谢琅笑了笑,“想必你也知晓,长公主去过你家,提了我与你阿姐的亲事,想来,你家中长辈,并没有办法拒绝长公主是不是?” 虽然谢琅名声不好,可他到底是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之子,占了身份上的好处,就算是他嘴毒,但若是能嫁给他,长安城七成女郎都会点头。 就临安侯府来说,谢琅虽然有缺点,却也不是嫁不得,再加上首阳长公主亲自为儿子提了这桩亲事,很大可能会同意的。 程让冷静了下来,又重新坐回去:“你待如何?” “也不如何,某只想见程六娘子一面,想问问她究竟想如何。”谢琅垂眸看着桌面上的茶盏。 问她阿姐想如何? 程让仔细一想,脸色当下就变得古怪:“难不成你想娶我阿姐?” 谢琅看了他一眼,仔细斟酌了一下词句道:“我想不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阿姐她想不想?” 他阿姐想不想? 想到程娇关于‘郎豺女豹天生一对’的言论,程让忍不住嘴角直抽,心觉得他阿姐实在是太能胡来了,这可是婚姻大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 难不成他阿姐真的瞧中了谢琅,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我阿姐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若是她想,我便与她定亲,若是不想,我便拒了这桩亲事,定然不会耽搁她。”谢琅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我不信旁人说的话,只想听她自己说。” “如此,某想见程六娘子一面,不知四郎可否成全?” 程让一时之间十分犹豫,若是由谢琅来拒了这门亲,自然是最好的,可瞧着他阿姐的样子,瞧着对这谢琅也是挺中意的...... 如此,她若是见了谢琅,脑子一昏答应下来怎么办? 这谢琅长得真的像是个妖妃! 程让心思千转,越想越是发愁。 谢琅坐在边上静静地等着,抬手呷了一口茶,见是差不多了,便与他道:“你可知,你二姐与三姐并非双胎而生?” 不是双胎而生? 程让抬头,然后又听他道:“你二姐应是孙家女,她母亲当年趁着你母亲生产,将亲女与你三姐掉了包。” “亲女被人换走,临安侯府觉得甚是丢人,又舍不得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故而对外言说是双生女。” 程让愣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细一琢磨,竟然觉得有些道理,三姐生得像母亲,二姐...与家中之人,是一个像的都没有。 “你又从何处得知?” “我从何处得知并不重要。”谢琅语气平淡。 “重要的是,你二姐与太子有一桩亲事,若是让人知晓你二姐并非程家亲女,那么这一桩亲事将会如何?” 程让瞳孔一缩。 “或许,你阿姐,便要替你二姐嫁去东宫了......” 第48章 六娘觉得,三郎君其实是个好人 程让自然是不想程娇嫁去东宫的。 在他看来,那宫里的人心思特别多,每一句话仿佛都藏着深意,一不注意就会被人坑惨,轻则倒霉,重则丧命,他阿姐看着精实则傻,要是进了宫,指不定把命都给丢了。 想到这里,他心觉得谢琅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便将事情应了下来,回去之后便与程娇说了此事。 “你说谢三郎想见我?”程娇捏着重新回到手中的如意铃,还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见我呢?” “就是想见见你。”程让轻咳了一声,犹豫道,“阿姐,其实谢三郎似乎也不错......” “哦?你竟然觉得他不错?”程娇就觉得奇怪了,到底是什么让程让改变想法了? 说起来,在这个家里,就这个弟弟全心全意护着她,不问得失,不衡权利弊,只求她过得高兴,所以这个弟弟的意见,她还是很在乎的。 “也不是不错,就是、就是日后他别往平康坊跑,那就不错了.....” 大概是谢琅真的很会拿捏程让的心,在太子与谢琅之间选择,程让定然会选择谢琅。 谢琅日后若是敢欺负他阿姐,他还能去找谢琅麻烦,可若是太子,如今已是储君,将来还是皇帝,便是阿姐受了欺负,他可能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委屈。 程让对姐夫的要求,真的不高,身份前程什么都不重要,对他阿姐好点就行。 “你到底去不去见?谢三郎还留了人,等着我回话呢!” “见,怎么不见!”程娇也想见见这谢三郎了,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虽不知他是何意,但见一见,也好筹谋将来的事情。 “不过不在昆仑仙居,让他去蓬莱仙居吧,明日午时,蓬莱仙居三楼见。”她是一个铜板也不会便宜了昆仑仙居的! “成。”程让将事情带到,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担心,“要不,我明日陪你一同?” “你去做什么?”程娇摆手拒绝,“我要好好会会谢三郎,你在我就不好说话了。” 程让见此,也只好作罢:“那成吧,不过你也要警醒些,别是对着他那张脸就人家说什么都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 她才是姐姐好嘛,这臭弟弟竟然反过来管她的闲事了。 难不成她长得一副容易被男人骗的模样? 程让便是见她应下了,可这心中还是不放心。 到了第二日清晨,险些赖着不愿去国子监,但最后还是被程娇赶走了。 程娇回四闲苑收拾了收拾自己,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铃铛铃镜去往蓬莱仙居。 路上的时候,铃铛与铃镜也很忐忑。 她们是自小跟在程娇身边的侍女,可以说一生生死荣辱全系于主子,主子过得好了,她们才能好,若是主子过得不好,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娘子,当真要嫁给谢三郎吗?”铃铛小声开口问。 “还不知。”程娇摇了摇手中绣着葡萄纹的团扇,“若是谢琅不算太差,嫁了他也行。” “如何才算是不太差?” 这个问题嘛...... 程娇想了想道:“至少不会给我添各种各样的妹妹,我这人心独得很,嫁的郎君只能有我一人,是不能接受旁人的。” 这个要求,这满长安城就没几个符合的吧? 铃铛铃镜有些发懵。 “啊?可是...可是这样的男子,应是不多吧?” “实在不行,做表面夫妻也行,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有朝一日谁人遇见了中意的人,那便和离成全对方。” “再不行,我便去做女冠。” 要说在这个朝代,程娇最满意什么,那便是这个时代信奉道家与佛家,她可以出家做道士。 本朝立朝以来,出家做了道士的贵妇贵女也有好几个,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好了,无需担心,什么事情等见面之后再说。” 铃铛、铃镜闻言也只好作罢。 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去,临近午时,便在蓬莱仙居门口停了下来,她刚刚下了马车,便有候在一旁的伙计拱手行礼,而后帮忙引着车夫驾着马车去停放。 程娇站在蓬莱仙居的门口之时还停顿了片刻,不过也就是片刻,她便踏脚往里面走去。 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得失姑且不管,在梦中她被逼着嫁给庶姐夫做继室的事情一直都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情愿是嫁给谢琅这个短命的,等他过世了守寡一世,也不愿嫁给别人做继室给别人养孩子。 而且还是程娥的孩子,还要她一辈子矮程娥一头,她想想就吐血。 她要尽快定下一门亲事,若是谢三郎合适,那就再好不过了。 “娘子安好。”上了三楼,便有一侍女相迎,“客人已至春风阁。” 蓬莱仙居是一栋三层酒楼,一楼是大堂,设有柜台桌椅,靠窗边处还用屏风隔开一处处隔间。 在大堂中间还设有一处高台,平日里有说书先生在这里说书或是舞姬琴女上去表演弹奏歌舞。 二楼则是分隔成一间间雅间,三楼处,除了一处沈管事平日工作待客的地方,便隔成了四个大雅间,名为:春风、夏日、秋月、冬雪。 程娇点了点头,让侍女带路,不多时,便到了春风阁门口,侍女轻轻地敲门。 过了会,便有一随侍打扮的男子开了门,微微拱手行礼:“六娘子安好。” 说罢,便抬手请她往里面走,程娇点了点头,抬脚踏过门槛往里面走去,铃铛与铃镜想要跟上,却被拦了住。 “二位请留步。” 程娇进了雅间之后,身后的门便被关上,春日微凉的风从窗口吹来,她仿佛还闻到了风中淡淡的花香。 她抬眼看去窗前,只见那身穿暗绣金莲纹的紫色襕衫男子便站在窗口前,居高临下看着脚下的屋舍街市,听着风中传来的话语声。 “程六娘子。”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看,那一双丹凤眼中似是盈满了这昭昭春光,明亮且潋滟。 程娇每每看到他的眼睛,都觉得心头触动。 这个长安城之中颇负盛名的纨绔子弟,生得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仿佛多看一会儿,便能吸走人的魂魄似的。 “谢三郎君。”程娇回过神来,微微屈膝行礼。 谢琅轻笑,他一笑,仿佛这满世的春日之花灿烂绽开:“我还以为六娘子不会应某之约。” 程娇微微侧过目光,不敢多看他,闻言只道:“既然是三郎君相邀,六娘自然是要来的。” “哦?你便不怕我算计你?” “六娘觉得,三郎君其实是个好人。”若不是内心善良之人,当日凝萃楼混乱之时,他也不会多管闲事,将她与纪青莲安全送离。 “好人?” 谢琅都愣住了,竟然有些想发笑,他长这么大,倒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而且,他哪里是什么好人? 第49章 这个世间上,总有人爱你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窗口处有风吹来。 春日的风微凉,仿佛带着春日的暖光以及青草百花的香气,映照在窗前的那一片地方,也映照在他的身上。 “是啊。”程娇笑得眉眼弯弯,“六娘知晓三郎君并非世人说的那般不堪,心中存有善心,怀有仁义。” 除了那一日凝萃楼的事情,她还知道他将来,知道他年纪轻轻会死在战场上,以血肉之躯守卫家国,战死而不退。 她觉得这般大义之人,就算他是个纨绔,心肯定是不坏的,纵然她嘴上说得欢,说他这不好那也不好,可心中也有一杆秤,不曾真的瞧不起他,觉得他不堪。 若不然,她也不会说出要嫁予他的话来。 虽然她确实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好娘子,但她也自认为人美心善,是个好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能相配的。 “那日在平康坊的事情,还未亲自谢过三郎君。” 谢琅真的是被她说得都愣住了,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眼前这小娘子笑起来时杏眼含笑,双眉弯弯,看你时眼里满是你,人是明媚又活泼,像早春里刚刚探出头的小苗苗,似是脆弱又似是坚韧如同蒲草,在这春日里满世蔓延撒欢。 像是春日里的暖光,映照到了他阴暗的世界里,让他从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清醒过来。 他很想伸手抓住这一缕光,又怕将她拽入自己黑暗的世界之中,与他受一样的苦。 世人皆言他谢琅是个纨绔浪荡子,可独独她一人说‘他存有善心,怀有仁义’,就像是当年,他对人生无望,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突然闯了进来。 那一日春日灿漫,他坐在湖边假山石上,在前院,他的长兄正在迎娶娘子,坐上世子之位,春风得意。 而他只能隐在背后,听别人说他无能,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都被他母亲以‘无能’之名,指给了他那同父异母的长兄。 分明当年就约定过,让他这个流着皇族与平清王府血脉的人来继承爵位,将皇族与平清王府彻底绑在一起的,以求日后共守天下。 可他母亲却说他‘无能’‘不配’,爵位合该是嫡长子继承才合理。 真的是很奇怪了。 她见不得他优秀,希望他平庸无能,可当他平庸无能了,她又觉得他是块烂泥,什么好的,都是他不配的。 这可是他的母亲,对他,却宛若仇人一般,恨不得将他当成一把烂泥一样踩在地上,让他一辈子烂在那里。 若不是眼前这个小娘子突然闯了进来,在那年春日,他应是不想活了。 知晓他的苦恼之后,她同他说‘这个世间上,总有人爱你,总有人不爱你,只是遇见了或是还没遇见的问题,总有一天,你会遇见那个爱你的人,便是没有人爱你,你也自己爱你自己。’ 她还说,她父亲母亲也不爱她,父亲爱大姐,母亲爱二姐。 不过他们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们就是了,人的一辈子很长,她总会遇见愿意爱护她的,就算是没遇见,那也没关系,她会爱护她自己。 他还问她‘什么是爱’,她答曰‘是很多很多的喜欢,喜欢到知道那个人过得很好,心里就很高兴’。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豆丁,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大概是见他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和他说了很多话,最后又对他说,若是没有人爱他,她就做那个人,她就住在月亮里,若是他想她了,就看看月亮,她在月亮里看着他。 这宛若哄三岁小孩的话,令他实在是想发笑。 他只当是这小娘子哄他话,而她后来估计也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 只是他每每到了夜晚,看着天上的明月时,心中有些许安慰,觉得活着还行,或许有一天可以再见到她,或许有一天,他真的遇见了那个爱他的人。 从此释怀了过去,不再去求别人的宽容与关怀,他们都不爱护他,他便自己爱护自己。 谢琅闭上眼睛,压下心中忽然涌现的情绪,缓缓开口:“不必言谢,既然是碰见了六娘子,自然是不会置之不管的。” 既然她觉得他是个好的...那便做个好的吧。 总不能让月亮里的仙子太过失望。 想到这里,他面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觉得今日的春风也甚是令人舒心。 他请她去隔间坐下:“六娘子这边请,我已让人准备了些吃食,蓬莱仙居的点心做得相当的不错,最近还有一个叫‘春日宴’的配餐,我让人送了一份上来,听说是很不错,六娘子可以试一试。” “我已经试过了,确实是好。” 当然是好了,这可是她亲自列的菜单取的名。 东西好吃寓意好,这一份吃食算不得太贵,最合适那些小娘子出来食用了,其中还分了二人份、三人份、四人份的不同搭配,可以根据需求点餐。 “比那昆仑仙居的什么百花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程娇想起昆仑仙居就很气,面上也忍不住带了一些情绪。 “三郎君也多用一些。” 谢琅微顿:“六娘子不喜昆仑仙居?” 程娇摇摇头:“不喜欢。” “为何啊?”蓬莱仙居的饭食茶酒好吃,昆仑仙居也不遑多让,怎么就不喜欢呢? 为何啊? 程娇捏着扇柄的手指都紧了紧。 她心道,那昆仑仙居就是个学人精,她的蓬莱仙居费尽心思弄出一些东西来,对方很快就学过去了,还用来赚钱,同她抢生意,她哪里是喜欢的? 她恨不得昆仑仙居明日就关门大吉,立即扑街! 不过这等话不好对人讲,她只好道:“那昆仑仙居...有点不讲究,我不大喜欢。” “怎么就不讲究了?” “你看啊,这蓬莱仙居弄了什么,这昆仑仙居就弄什么,人家叫蓬莱仙居,他就叫昆仑仙居,人家出了‘春日宴’,他就出什么‘百花宴’。” “而且他们那个方管事,看着就极为奸猾可恶!” 谢琅:“......” 奇怪了,他怎么有一种他要完了的直觉。 第50章 便是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啊 虽然方管事行事实在是有点不讲究,但也...也不算太过分吧? 而且他与方管事,那完全是两路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我也觉得那昆仑仙居有些不讲究。”谢琅立刻抛弃了对他忠心耿耿的方管事,“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程娇点头赞同,恨不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英雄所见略同,希望那昆仑仙居早点关门大吉在,到时候咱们来庆贺庆贺。” 谢琅笑不出来了。 这什么怨什么恨啊,就这么高兴人家关门大吉? 看来这昆仑仙居真的是将她给得罪的不轻啊!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谢琅不愿在这件事上再纠结,将她请到隔着屏风的隔间去。 那里临窗处设了一处木榻,木榻上中间放置了一张矮桌,正好可以坐在上头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用饭。 此时,矮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吃食,而且都是一些精致好看又好吃的点心,是小娘子们最爱吃的。 再泡上一壶花茶,简直是一大享受。 程娇也没忸怩,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与他对坐在矮桌前,抬手拿起筷子吃了些。 谢琅对于这些点心倒是并没有多喜好,就吃了两块,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怕是盯着她看不好,便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从窗口吹来,清清凉凉,不多时,天空竟然飘起了细雨。 细雨细如牛毛,轻飘飘的,随风起扬,偶尔还见不知风从何处卷来几片花瓣,也随风纷扬起落。 抬眼看去,小巷里不知谁家院子里的老桃树桃花落了一地,街市上有人奔跑避雨,有儿童在细雨中嬉闹。 谢琅的心竟然奇异地宁静了下来。 那一刹那,仿佛这个令他厌烦的世界变得美好了起来,不管是那飘洒细雨还是众生百态的繁华热闹,都变得令人心中平静。 这是他诵念不知多少遍佛经都不曾得到过的宁静,或是说,心之安然。 程娇侧头见有细雨飘在窗外,呀了一声:“下雨了啊!” 是啊,下雨了啊! 谢琅在心中附和。 “先前我还与纪娘子约好了,哪一天下雨了,便去仙子庙前乘画船游湖。” “好玩吗?” “好玩,不过得春日下细雨的时候最好,细雨飘飘扬扬的,落在湖面上,我们便在画船里用红泥小火炉烧水煮茶,尽赏湖光雨景。” “你们何时去?” 咦咦咦? 程娇回过神来,转头问对面的人,问他:“三郎君也要去吗?” 谢琅看着她点头:“既然六娘子说好玩,我便想去看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去瞧瞧也好。” 若是能与六娘子一起乘着画船游湖,那就更好了。 程娇想了想道:“我们说好了是下细雨的时候去,若是下回下细雨,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便去了。” “对了,三郎君若是去了,要在仙子庙前面租赁画船,还要带上两个会水的护卫,万一落水就不好了。” 谢琅应下,道了一声谢。 “对了。”吃得差不多了,程娇终于想起正事了,“不知三郎君今日请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琅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收回来捏了捏袖口,心想,这小娘子难道是现在才回过神来要问他今日的目的? 他心里都不知将那些话斟酌几个来回了。 他说她呆呆傻傻的,其实也没错。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有一桩人生大事,“***之前去临安侯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是如何想的?” 当日首阳***离开临安侯府之时,世人只是猜测她的目的,可不到午时,便有消息传出,说首阳***是想为谢琅说亲,说的便是这临安侯府六娘子。 如今这事,算得上是长安城中人尽皆知了。 “我如何想?”程娇顿了顿,然后坐正了身子反问他,“那三郎君,又是如何想的?” 谢琅被她问得一时无言,心里有许多话,竟然不知道答哪一句的好。 程娇将双手支在矮桌上,手心拖着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道:“其实我也很想知晓,三郎君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是想娶我?” “***的意思不好拒了,若是你我二人能达成共识,便是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啊。” “兄弟?”谢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我想娶的小娘子,竟然想和我做兄弟,这是什么见了鬼的提议? “你不愿?要不做姐妹也行。” 谢琅:“......” 也不知道她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他的嘴竟然还有说不过的一天。 谢琅又是无奈又是想笑,然后问她:“做夫妻如何?做...兄弟又如何?” 这小娘子,怎么能这么可可爱爱呢! “这就很有讲究了,我且问你,你这些年在平康坊,当真只是听曲赏舞,没有干别的事情?以前没干,今后会不会干?” “我与你实话实说,我这人,性子独得很,还善妒,若是嫁了人,是不能忍受郎君除了我之外还有旁的女子,你要与我做夫妻呢,就得答应这个条件。” “这是我绝不退让的事情。” 若是要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她真的是情愿去做女冠,反正她自己有钱银,一辈子潇潇洒洒的也挺自在的。 “若是你有别的女子,那若是真的要成亲,咱们就做兄弟姐妹好了,就像现在一样,闲着的时候可以坐在一起吃个饭。” “其余的,便各过各的,若是谁人遇见了心悦之人,便和离成全对方。” 原来做兄弟是这样的兄弟,谢琅心头一凛,赶紧摇头:“没有,我哪里和那些人有什么......”他是清白的,“以前没有,今后也没有。” “至于什么听曲赏舞,你若是不高兴,那我也不去了。” 程娇摆摆手:“倒不至于,到时咱们一起去好了。” 谢琅:“...???” 一起去? 夫妻俩一起逛青楼吗? 谢琅表示大受震撼。 不过...等等,等等,似乎是哪里不对劲? 谢琅恍惚间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六娘子的意思是,愿意与我结成夫妻?” 第51章 小娘子,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可以啊!” 程娇觉得此事可行,大大方方地点了头,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谢琅:“...???” 这就答应了? 怎么瞧着就很不对劲呢? 谢琅此时心中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生出一种自己在哄骗小娘子的罪恶感。 “你知晓嫁人是什么意思吗?” 小娘子,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又不是傻的! “嫁人,就是要嫁个郎君,以后要与他过一辈子,我今年十四岁了,不是三岁!” “那你还敢随便应?” 你这样,小心我真的娶你了! “怎么就不敢了?”程娇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她掰着手指给他数。 “我现在需要一个亲事。”这是最重要的,她可不想做后娘,对给别人养崽也没兴趣,更不想矮了程娥这个庶女一头。 “你虽然是个纨绔,但是本质还行,只要不找别的女子,也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就是个好姻缘。”都这个时代了,想找没有别的女子的郎君,真的是太少了。 “我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和你算得上是相配...天生一对。”所以也别祸害别人了。 “最后,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谢琅:“......” 说了这么多,就没有‘她心悦他,想嫁他吗’? 这小娘子果真是情窦未开,觉得嫁人就是这么一回事,找个差不多的,日子可以过的,就嫁过去就成了。 要不,先娶(骗)回去再说? 反正若是他不娶,指不定她就去找别人了。 而且,她现在确实需要一桩姻缘。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程妩的身世,知晓的人也不少,终有一日,会瞒不住的,到时候陛下坚持要为太子聘娶临安侯府之女,那她就很危险了。 临安侯府这两个嫡女,程姝刚刚接回来,之前又一直养在农家,定然是不适合入东宫为储君妃的,也只有她一人,是最为合适的。 她这样的性子,若是进了宫里,也不知晓什么时候被人害了。 而且她这般天天快快乐乐的,多好啊,要是去了那等地方,便是能稳坐高台,那面上无忧无虑的笑容,怕是也不会有的。 若是嫁给了他......但凡有他在的一日,他总会护她周全,任由她怎样都好。 他不知道将来的命数会如何,但将人放在自己身边,总比将她的一生欢喜交给别人好。 而且她也说了,她性子独,容不得郎君有别的女子,便是这一条,这满长安城勋爵权贵之家的郎君,就没剩下几个了。 虽然彼时天下女子善妒成风,皆想要求郎君只有她一人,可顶风作案的男子也比比皆是,便是事发了,也只是那侍妾下场凄凉。 她若是嫁了旁人,便是此时人家答应了只有她一人,可将来也未必能遵守。 他就不一样了,他心中只有他这住在月亮里的仙子,对于旁的女子,真的是没有什么想法。 而已,他希望她过得高兴更胜于一切。 谢琅心思千转,见她拿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扇子摇啊摇,仍旧是那般天真自在的模样,斟酌了一下词句道:“你...你若是应了,就不能后悔了?” 程娇却不怎么在意:“也没什么好反悔的,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和离就是了。” 谢琅:“......” 这话说得成亲和离怎么就跟喝盏茶一样简单? 谢三郎觉得他有话要说清楚。 “这一旦成亲,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也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若是真的简简单单就能和离了,这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的怨偶了。” “你若是嫁了我,便要有打算与我做一世夫妻,别想着日子过得不舒坦了,便要和离,挥一挥袖子就走人。” “那是当然,只要你没有我不能忍受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想着和离。”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嫌日子太好过了。 “我很认真的。”程娇眨了眨眼看他,“三郎君,你也晓得,有时候我也挺麻烦的,也不想做人家的贤内助,助他安家族内宅,助他直上青云。” “我呢,只是觉得人生就这么长,只想为我自己而活,自在随性快活,做个女纨绔也好。” 这是瞧中了他是个纨绔,她嫁了不必做贤良淑德的娘子。 谢琅懂了,然后竟然有些想笑。 他没想到竟然有人因为他是个纨绔才瞧中他。 这样的话,做一个纨绔似乎也不错的样子,潇洒自在地做这一世人,无忧无虑的。 她若是过那样的日子,似乎也挺好的。 “你说的很不错。”谢琅笑了起来,伸手给她添了一些茶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定了。” “说定什么了?” 谢琅总结道:“成亲,一起做纨绔!” “嗯嗯嗯。”程娇的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可见有多高兴。 谢琅笑了起来,心道:这小娘子,真好骗。 程娇也笑了起来,心道:谢三郎,真好忽悠。 二人达成了一致目标,当下结成联盟,谢琅还教她如何做后续的事情。 “你我见面的事情,除了程四郎,谁人也不要说了,便是他也不要往外说。” “若是家里人问起你要不要嫁,你便先拖着,实在拖不下去,那再‘忍辱负重’点头应下,他们既然想要你嫁纨绔,那不是得多许点好处。” 程娇使劲点头,表示懂得了。 这谢三郎实在是太合她胃口了,这都想到一块去了,程娇原本就想着,要是她真的点头答应嫁谢琅,定然要临安侯与萧氏出点血才好。 “你也一样。”她叮嘱谢琅。 谢琅含笑应下:“好。” 双方会晤圆满结束,两人达成一致目标,程娇走的时候面上满是喜意。 回程的路上,铃铛、铃镜连连看了她好几眼,将询问的话忍了又忍,最终只能先忍下来,待回去再问。 程娇回四闲苑之前,先是去了程老夫人的福安堂,她在蓬莱仙居给程老夫人带了她喜欢的阳春白雪糕。 刚刚踏入明厅的大门,便见程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程姝则是俯跪在地上,屋里安安静静的,边上伺候的人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程娇:“?!” 这又是怎么了? 程姝又搞什么大事了? 第52章 三娘非他不可,求祖母成全 不过看着程姝倒霉,程娇心里可高兴了,于是她蹭蹭蹭上前去,还伸出脖子好奇地问: “怎么了这是?祖母,可是三姐犯了什么错了?” “是六娘回来了?”程老夫人脸色缓了缓,将手里的佛珠扣在手腕上。 “六娘拜见祖母。”程娇上前去行礼,也不管跪在地上的程姝,叫铃铛将提盒拿过来,然后取出一碟子雪白的糕点,“祖母,六娘给你带的阳春白雪糕,您最爱吃了。” 阳春白雪糕是蓬莱仙居的一大特色糕点,取的是茯苓、山药、芡实、莲子等物所制,是糕点,也是一道药膳。 此药膳能健脾胃、益肾养元气、宁心安神等功效,老年人也很适合吃。 虽然功效有些夸大,但确实也有些效用,偶尔吃些,对身体也好。 而且那雪白的一块块糕点堆在一个白瓷碟子上,上面还点缀了一朵桃花,看着就十分的好看。 “是阳春白雪糕啊,六娘有心了。”程老夫人接过铃铛递上的筷子,尝了一口,心情稍稍好一些了。 程娇在立刻离开或是坐下看戏之间左右摇摆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在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睁大眼睛看戏。 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不过也算是默认她留下来了。 “三娘,祖母也已经同你说过了,你如今刚刚回来,最重要的,还是将心思放在学习上,端起你侯府嫡女的身份,而不是让你一心只想着一个男子,为他筹谋。” “可、可若是二表兄错过了这次殿试,便要等到三年后了,三年时间,便可以让二表兄立下根基,将来前程似锦......” “祖母,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是不是?只需父亲在朝会上言说一句话而已,可却是关乎二表兄一生的前途啊!” 程娇听了这些,恍惚明白程姝今日跪在这里是为了萧衡去参加殿试的事情,可萧衡手都折了,怎么去殿试? 程老夫人接过吴傅姆递过的茶水,喝了一口,听了这些诉说,只是摇头:“你以为,那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你父亲在朝堂,虽不是举步维艰,却也有不少人盯着他,需得小心谨慎,不敢踏错一步,朝堂之上朝议天下事,这一句话,便能决定这社稷山河大事,哪里是一句话的事情?” “一句话说错了,那也是百年经营化为乌有。” “你曾祖一生戎马,跟随高祖定天下,因军功受封侯爵,护佑我程家百年,你祖父,你父亲,你长兄,同样为家族尽心尽力。” “你便为了一个都不知将来是不是你郎君的男子,就让你父亲站出来说这等话?还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程姝不服:“可父亲在朝为官,以求公正严明,这不是应该做的吗?二表兄也是被人所害,这才会错失殿试,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定然是谁人都敢作乱?” “是,为官者,应是如此。”程老夫人叹气,“可你难不成是不知,没了萧二郎之后,本次殿试呼吁最高的那人是谁吗?” 程姝低头不语。 程老夫人道:“看来你是知晓,乃是当朝闻相公之孙。” 大盛朝的宰相并不是一位,而是四位,分别为中书省中书令、门下省侍中、尚书省左、右仆射,中书令闻中书,正是其中的一位宰相。 为萧衡出头确实是一件好事,可若是为此得罪闻相公,那可就是大事了,这谁人愿意开口? 临安侯府亦不愿。 若是没有涉及闻相公,念及萧衡算是临安侯府的亲戚,程姝又中意他,开这个口也行,可如今涉及了那样的朝臣,定然是不行的。 “你说得这般轻巧,怎么不问问萧家那边怎么不开这个口,反而求到你这里来了?” 程老夫人简直是想笑,萧家真的是好算计,想保住萧衡,又不想亲自出头,倒是开始利用起女子来了。 “可...可是......若是如此,那二表兄岂不是......” “便是他错过了这一次殿试,那也是他的命罢了,这一次不成,三年之后再说了。” “那怎么行!”程姝不肯,也有些急了。 萧家那边可是给她传了话的,若是她能让临安侯为萧衡开口上言,请陛下准许萧衡去殿试,另外安置大殿由萧衡口述旁人来书写,若是事成,便应下她与萧衡的亲事。 “怎么就不行了?”程老夫人轻笑,手中的佛珠飞快地转了几下,“不过是让他等三年罢了,想来他今年不过是二十二,便是三年之后,那年岁也不大。” “年轻人,太过拔尖,也是遭人记恨,多出来的这三年,就让他好好沉积沉积。” 程姝还是不愿,她道:“祖母,萧家已经应了我,若是我能相助此事,便让我与二表兄定亲,三娘不想错过......” 若是错过了,也不知晓还有没有机会。 “三娘此生别无他求,只求能与二表兄结成姻缘,恳求祖母成全。” 说罢,她又是俯身磕头,态度坚决。 程老夫人见她如此冥顽不灵,狠狠地皱眉:“你见过几个郎君,像是萧二郎这般的,外头也多了去了,你怎么就非得是他了?” “三娘便是非他不可!” “祖母,三娘流落在外多年,是家里人的疏忽,令三娘在外受了多年的苦,如今三娘只求这一件事,就当是家里还了之前欠三娘的。” “求祖母成全。” 看了这么一场大戏,程娇啧啧了两声,心中直呼精彩。 程姝确实也是个狠人,别说是为了萧衡对她这个亲妹妹动手,便是连全家押上去,那也是舍得的。 程娇灵机一动,倒是有了主意,忽然开口:“祖母,六娘倒是有些想法,或许可以解决此事。” 程老夫人顿了顿,问她:“你有何想法?” 程娇道:“这旁人不敢得罪闻相公,但太子殿下定然是不惧的,若是由二姐出面,求得太子殿下开这个口,那谁人也不敢有什么记恨是不是?” 程老夫人心头一松,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六娘说的是,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程妩到底是欠了程姝的,由程妩帮忙,成了程姝所愿,也算是还她所欠的。 第53章 尊重,祝福 “六妹可真的是会替我找事。” 程娇在院子里靠在躺椅晒太阳,铃镜在边上煮茶伺候着,程娇一边赏景一边喝茶吃点心,心情正美呢,程妩便来了。 “彼此彼此,二姐先前还替我让院子呢。”程娇似笑非笑,她可是很记仇的。 说起这桩旧事,程妩脸色微微一僵:“原来六妹是记恨之前的事。” 程娇道:“你既然算计我,我自然也是记恨你,我这人向来小心眼,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程娇素来记仇,从小到大,纵然程娥与程妩能在她身上占到一些便宜,但往往也会被一丝不差地还回来。 程妩道:“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才提了你将院子让给三妹的事情......” 程娇嗤笑:“巧了,我如今也是迫不得已,这才提了二姐请太子帮忙的事情。” 你是迫不得已,巧了,我也是啊! 程妩被她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心里的一口气是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那一张贤良淑德的脸皮险些都端不住了。 程娇见她气到不行的样子,心头总算是畅意了,她慢慢道:“三姐流落在外多年,祖母、父亲以及母亲心中都觉得对她有愧。” 哪怕如今没有多少感情,可到底是至亲血脉。 “若是三姐执意要嫁萧二郎,他们便不得不考量此事,但得罪闻相公,确实不是什么小事,二姐也该是知晓,侯府才是我们的倚靠,必须好好的才行。” 程妩闻言心头微微一凛:“你说的确实不错。” 她将来还要靠家里稳坐太子妃之位呢,家里自然是不能出事的,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太子妃,可想而知是什么下场。 虽说日后她嫁入东宫,闻相公若是记恨,未必敢动这个手,可万一他小心眼呢?再说,明的不行,来暗的呢? 这事,临安侯府还是不要出头为好。 这些日子,长安城里难道没有在议论这件事吗? 自然是有的,为萧衡不平之人也不在少数,可碍于闻相公,可没有人敢站出来。 但是...... “我为何要帮她?” “难道二姐不觉得愧疚吗?” “愧疚?笑话,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哦,我以为同为姐妹,咱们在家中享福多年,三姐却在外头受苦,二姐心中是有愧疚之心的。” 程妩噎得不轻,她哪里有什么愧疚之心? 若是有机会,她都希望这程姝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既然三姐所求的是萧二郎,二姐成全她就是了。” 这话听着,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程妩微顿,挑眉:“六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萧二郎是有哪里不好?” 也是,若是这萧二郎是个好的,她这六妹,也不该是放弃他。 程娇道:“萧二郎是萧家养子,这一生欠萧家的诸多,纵然他如今看着前程还行,可这一生为萧家当牛做马,俯首低头都是可以预见的。” “我可不想给人做奴仆,一辈子矮了别人一头。” 程妩目光微闪,却问程娇:“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坐看三妹选择萧二郎?” “这内里的事情,祖母难不成就没有与三姐说过?”程娇语气淡淡,“既然是说过,她还执意如此,那我只能尊重祝福了。” 祝她与萧衡永远绑在一起,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程妩顿了片刻,然后竟然笑了:“六妹说的是,既然是三妹所求,那我们只能是尊重祝福她了,我帮她这个忙也可以。” 只要程姝不和她抢太子,嫁给谁人都好,反正是越不过她这个太子妃去。 “三妹的事情好解决,不过六妹与谢三郎的事情,六妹可是考虑清楚了?” 程娇拢了拢袖口,抬眼定定地看她,良久,问她:“二姐便这般希望我嫁谢三郎?难不成二姐不知,这谢三郎可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 程妩道:“六妹说笑了,谢三郎虽然是纨绔,可凭着他的出身,便是这宫里的公主,那也是配得的,何况是六妹你?” “既然二姐说的这般好,二姐怎么不嫁,反而是劝我嫁?”程娇轻嗤,“二姐,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我嫁什么人,你可管不着。” 程妩被程娇说得无言以对,最终拂袖而去,程娇心中连连冷哼:“真的是想的挺美的!” 程妩这般想她嫁给谢三郎,不就是想借上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之力,令她坐稳太子妃之位,再助太子将来登上帝位。 哼! 程妩也觉得程姝嫁给萧衡很不错的主意,办事很利索,当日便去了一封信给太子殿下,请他为萧衡说情。 太子殿下斟酌再三,便应了下来。 次日早朝时便提了此事,朝臣一番议论之后,陛下也点头赞同,允了萧衡参加殿试,将隔壁的一个大殿空出来给他用,再给他安排一个替他书写之人。 这一日已经是三月十六,再过一日,便是殿试之日了。 消息传来临安侯府,程姝自是十分的欢喜,觉得她与萧衡的姻缘要成了,她终于可以将程娇的将来抢过来。 程娇跪坐一张案几前,拿着剪刀剪去一支西府海棠多余的叶子,将其插在边上的花瓶里时,侧头正好瞧见程姝低头露出羞涩又欢喜的笑容来。 看来是心思就没放到学东西上,程娇心中直摇头,觉得程姝是吃枣药丸。 以前错过了,现在有机会学习,不努力装点自己,反而是想所有心思放在一个男子身上,算得什么事情? 俗话说得好‘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话虽然粗俗,但确实也是真理,得靠自己才行。 临安侯府是请了女先生上门来教导三个小娘子学插花,女先生在教导指点,程老夫人与吴傅姆便在一旁坐着看,见程姝如此心不在焉,也是一阵无语。 最终程老夫人都决定懒得管她了。 “她都要定亲了,也无需以自身的优秀寻一个好亲事,该教的就教她,她自己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旁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将程老夫人的满心怜惜化为了满心疲惫无奈,程姝也是有点东西。 程娇乐得看程姝将来的好戏,但大概是幸灾乐祸必遭天谴,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不让她好过。 殿试过后第三日,首阳长公主便从军营里回来了。 此时,临安侯府需要给首阳长公主一个答复。 第54章 谢三郎的水深得很 这下子,全家人都将目光投到了程娇身上。 临安侯与萧氏的态度明确,要她嫁,还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她这般骄纵任性的女郎,能嫁给谢三郎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听得程娇只想翻白眼,很想问这一对夫妻,这福气你们要不要? 程让知道程娇与谢琅见过面,虽不知这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但见程娇私底下一副很想嫁过去摆烂做纨绔的样子,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终想想算了,只要谢琅不到处找美人,他勉强还是可以认这个纨绔姐夫的,于是直接闭嘴。 程老夫人倒是让她自己考虑清楚:“嫁人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需得仔仔细细地考虑清楚,想想这日子能不能过,能过下去的,那就是好姻缘。” 程娇点头:“祖母,六娘知晓的,六娘又不是三岁小孩,会好好考虑的。” 程老夫人见她面上恹恹,便没有说什么,便让她回去了。 程娇回了四闲苑,然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有些烦躁:“谢三郎这主意似乎是不通啊!” 临安侯府与萧氏说来说去,就是让她嫁,可没说什么要多给她一些嫁妆,多给多少。 就算是不能与程妩这个将来太子妃的一样,也不能差的太远是不是? 虽然说借着结婚扒家里东西有些不合适,可谁让这家里有两个偏心的呢? 程娥出嫁的时候,一个庶女出嫁,临安侯私下都能补贴她一个十里红妆,羡煞长安城一众人。 萧氏多年积攒的东西,从程妩与太子定亲开始,便琢磨着都塞给她。 没有道理,同样是女儿,有什么事情她躲不掉,好处都全是别人的是不是? 世间上总有那种不公平的父母,偏爱一个孩子,好处就全给这一个,有什么事情就找其他的孩子,若是你不帮,就是你不孝,你没有良心。 父母的偏爱,她已经是看开了,但钱财这方面,定然是不能吃亏的,程娥、程妩准备的什么嫁妆,给她的也要跟着掂量。 至于掏空家里,更是谈不上,家里可以准备给小娘子多少嫁妆的,平着分,就算是只分几文钱也都不在乎,只求公平。 但全给了一个,和另一个说已经没钱了,你要顾念家里,家里还要过日子,别要什么嫁妆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当然,若是能多给点,她自然是更高兴了,将来有什么事情要她搭把手的,她更是尽心尽力。 铃镜:“...三郎君什么主意?” 程娇哦了一声:“让我多要点嫁妆再点头。” 铃铛也懵:“.....可是...可是娘子也不缺钱银啊......” 程娇点头,是啊,她不缺,蓬莱仙居和春风揽月斋这几年不知道为她添了多少钱银。 “就算是我不缺,可该是我的,我还是要的。” 娘家不能不管,父母也不能不管,那该是她的那份嫁妆,也是她应得的。 铃铛、铃镜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可是,如何才能提出嫁妆这件事呢?” 临安侯与萧氏只是让她嫁人,闭嘴不提什么嫁妆,程娇作为未出嫁的小娘子,也不好自己提啊。 正在此时,有守门的侍女从门口走了过来,在门口台阶下恭敬行礼:“娘子,世子来了。” 世子? 程谦啊...... 程娇有些惊讶:“他怎么来了?” 末了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于是便点头:“请世子进来,铃镜,去奉茶。” 程谦慢慢地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圆领阑珊,腰间束着柿子纹腰封,翩翩君子,谦逊温和,当得这个‘谦’之名。 程娇对程谦的感情实在是很复杂,按照道理来说,这是她亲兄长,应该很亲近才是,可两人关系平平,最多就是比亲戚多了一层兄妹关系罢了。 程谦这个人是个儒将,看着谦逊温和,实则是寡言又冷情。 他对程娇程让,不算好也不算坏,要说多庇护关照那也是没有的,就很平平常常,反倒是与程妩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大兄。” “六妹。” 兄妹二人见礼,而后坐下,在铃镜奉上一盏茶水,程娇便问他:“大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四闲苑?” “我是来找你的。”程谦倒是直接,“亲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大兄怎么也管起了这姻缘之事?”程娇微讶,转瞬拧眉,“难道大兄也是来劝我嫁谢三郎的?” “那倒不是,你嫁与不嫁,皆由你自己。” 这话,程娇就更困惑了:“那大兄是来做什么的?” 既不是来劝她嫁,也不是来劝她不嫁,那他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来做什么?”程谦愣了好一会儿,良久之后才道,“原来不知不觉,你也到了要嫁人的时候。”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与这个妹妹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说说话。 原来那个只会到处耍横的小女娃,如今都长成这样,都到要说亲的时候了。 程娇:“?!”听这话,似乎是感慨良多啊。 程娇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和这位长兄,委实是不怎么熟,这么凑在一起说这么感慨的话,实在是有点尴尬。 二人坐在那里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 程娇觉得实在是有些煎熬,直接问他:“大兄,是不是我又犯了什么错了?若是有错,你直说就是了,何必这般看着我......” 程谦盯着她半晌,最终道:“首阳长公主对谢三郎这个儿子是极为厌恶,当年原本陛下与平清王约定好了,将谢三郎立为平清王府世子,继承爵位。” “可是几年前,首阳长公主突然反悔,说谢三郎‘无能’,不配继承平清王的爵位,将世子之位指给了原配所生的谢璟。” 程娇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一出,微微皱眉:“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桩事情,虽然过去好几年了,但还是偶尔被人提起。 那些人也无一不说是谢三郎无能,首阳长公主这个谢三郎的亲生母亲都看不下去了,这才夺了他的世子之位。 程娇,亦是知晓这事的。 程谦闭上眼:“谢三郎的水深得很。” “六妹要想清楚,可否要趟进这个浑水里?” 第55章 仙子庙 程谦没有在四闲苑多留,搁下这些话,喝了一盏茶,便告辞离开了。 程娇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谢三郎的水很深吗? 怎么可能呢..... 他一个纨绔,身边能有什么水?就算是有,也能一眼看得到水底,何谈水深? 程娇实在是想不明白。 彼时,日暮西斜,天空被浸染金霞,余光亮堂堂地洒落天地,春日里的晚风徐徐微凉。 程娇从屋里走了出来,靠在柱子上。 她就这么静静地待一会儿,忽然就有些想旺财了,也不知晓它在永平侯府过得怎样了,吃得好不好,想不想它的铲屎官。 次日清晨,天空飘了些细雨,程娇心情好了一些,便命人准备马车,去找纪青莲一起去仙子庙。 到了永平侯府,她见了纪青莲便去看望旺财。 旺财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见到她就在她身边蹭蹭蹭,再用哀怨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就是一个负心汉。 程娇摸摸它的狗头,心里有些难受:“算了,我还是带你回家吧。” 纪青莲松了口气:“你带它回家,那是最好了,它这几日一直也闷闷不乐的,到处找东西,我看它就是在找你。” “找不到就委屈得呜呜呜,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谁呜呜呜了?谁啊?”程娇不承认自己是个会‘呜呜呜’哭的小娘子,“肯定是你!” 纪青莲:“......” 胡说,她什么时候‘呜呜呜’了? 真的是拳头都硬了! 不过见她心情也不怎么好,也不与她计较了。 “你真的要与谢三郎定亲了吗?”她问。 “很大可能......”程娇垂眸,使劲揉吧揉吧旺财的狗头,将程谦和她说的话与纪青莲说了说,最后皱眉,“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说他作为兄长,真的为我着想,知晓那谢三郎不是个好姻缘,应该是阻止我才是,可是他也不阻止我,只是将事情丢出来,让我自己考虑。” “我有时候,实在是看不懂他这个人。” 程谦嘛...... “这有什么好想的,他啊,心里不是只有家族吗?”纪青莲撇嘴,“你若是能嫁给谢三郎,自然是对家族都有益处,可你到底是他亲妹妹,让你一脚踏入火坑,他心里难免愧疚。” “告诉你了,让你自己选择,你若是选择了嫁,日后便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 程娇愣了好一会,想了想道:“或许是你说的对。” 所以程谦才说‘嫁不嫁都由自己’。 “你别想他了,他不是一直和程妩关系很不错吗,那都是一丘之貉罢了,你要是真的想要兄长关怀,要不,你就喊程小让阿兄好了。” 这是什么馊主意? 程娇转头瞪她:“休想!” 弟弟就是弟弟,还想称兄,门都没有! “要不,我将我阿兄让一半给你?” 纪青淮贵为永平侯,也时常忙碌匆匆,能放在纪青莲身上的关怀也并不多,但他那人,却也是极为护着纪青莲的。 像是上次温家的事情,纪家叔父叔母敢去温家闹,还不是他默许的,温家可是他的母族,为了纪青莲,也断了与温家的往来。 他外面冷酷无情,能吓哭小孩,但内里还是温情的。 不像是程谦,程谦瞧着外表谦和温善,但武将嘛,哪里有真正的谦和温善的? 他的心委实是不多,大多数都放在家族上,而且他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呢,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吧。” 程娇陪了旺财一会儿,然后二人便一同出门,坐着马车去了仙子庙。 仙子庙其实也叫做二仙子庙,供奉的是两位仙子。 这两位仙子在凡间时便情同手足,后来一同得道飞仙,留下佳话,后世人为她们二人建设道庙供奉。 不少感情好的小娘子都会前来拜一拜二位仙子,以求姐妹一生长长久久,并且各自觅得如意郎君,圆满幸福。 半个时辰之后,程娇与纪青莲在仙子庙门口前下车,春雨细细随风飘摇,到处烟雨朦胧,仿若仙境。 二人在童子的引导下去了大殿拜二位仙子,捐赠了一些钱银,而后又去了偏殿定下要写在青色绢布上的字。 这一条两尺上两指宽的绢布一会儿要挂在大殿前面的那两棵双生树上,以求保佑姐妹长长久久。 程娇提笔写:二仙子保佑程娇与纪荷花姐妹情深 纪青莲提笔写:二仙子保佑纪青莲与程六六姐妹情深 二人互看一眼,然后互相瞪眼,彼此不满。 “你换掉!” “你换掉!用我的!” “好啊,程娇娇,我都说过了,不要叫我纪荷花,你还叫!” “我也说了,我也不叫什么程六六!”什么五魁首六六六,这是什么鬼名字,她才不要呢! “换掉,用我的,否则与你姐妹都没得做!” “用我的!否则与你恩断义绝!” 眼瞧这两个小娘子当场就要在二仙子神像前上演姐妹反目、恩断义绝的大戏,引得殿中的来客频频侧目,一脸稀奇震惊。 一旁的女冠赶紧上前来阻止:“二位小娘子勿要动怒勿要动怒!二仙子在上,可不许说这话。” “二位今生相逢,能做姐妹,便是天大的缘分,勿要说这些胡话坏了缘分啊,这样吧,都写小娘子的本名,勿要胡写这些旁的。” 二人对视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女冠亲自给她们在绢布上写了祝辞,见她们转头又和好了,高高兴兴一起去挂,无奈摇头。 真神奇,刚刚都吵得要跳起来了,现在又姐妹情深了。 怪事。 程娇与纪青莲才不管这些了,高高兴兴将绢布挂在树枝上绑好,然后便去湖畔租画船,她们要去游湖。 仙子庙前面的这个湖也叫做仙子湖,湖面并不宽,纤细婉约,宛若女子纤细的身形,但湖水清净,湖水缓缓,两岸亦是繁花似锦,很是美丽。 在这春日细雨绵绵时,有烟雨将湖面笼罩,衬得仙子湖宛若江南烟雨那般绰约温婉美丽。 彼时乘着画船入湖,赏景听雨,乃是一件雅事。 第56章 纵然相望即相逢,青山绿水转头逢 “烟雨蒙蒙风细细,摇桨涉水动莲舟。 杨柳岸,碧波涛。 水悠游...... 吾与君同游~与君游......” 画船踏浪在碧波之上,湖面上雨雾含笼,烟雨蒙蒙,有吴浓轻语在雨雾之中传出,似是很远,又似是很近。 春风柔柔,轻雨细细,歌声轻轻。 画船扫开河岸垂枝,顺着水波往下,水载青轴,慢悠悠。 程娇与纪青莲站在船头的栏杆处赏这湖光山色,船夫在船尾处撑船漫游。 在小船里,侍女取来茶叶,就着红泥小火炉烧热的清泉水来泡茶,再将点心从食盒之中取出,摆放在铺着一块青布的小桌上。 蒙蒙细雨,乘船游湖,尽览风光,再喝点茶,吃些点心,实在是一桩美事,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精神升华。 纪青莲还提出要作诗。 “作诗?”程娇震惊地看着她,心道她也不噎得慌,她们两个,像是会作诗的吗? “是啊,此情此景,若不赋诗两首,实在是遗憾。” 道理是这个道理的。 可是...... “可是你会作诗吗?”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纪青莲小脸一鼓,就道:“程娇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说不会作诗的人,那也是你不是我好不好?不要将我与你混为一谈!” 程娇娇的诗词,与她人一样绝,前一句倒是挺好的,后一句总是不知道歪到哪里去,而且她从来都不对韵。 而且她还美其名曰,作诗嘛,就是要随心发挥,不用这么严谨。 可作诗的事情,能不严谨吗? 程娇哦了一声,仿佛是不大信她会作诗。 纪青莲道:“你若是不信,我便作来给你听听。” 程娇立刻应下:“那你作来,我品品。” 这是让她一人作诗,她程娇在一旁听的意思了。 纪青莲轻哼了一声,心中直骂她奸诈,不过此时她心中激荡,只想赋诗一首抒胸臆,也不与她计较了。 想了想便赋诗道: “春水煮清茶,听雨且看花。 绿云绕青山,轻雾笼莲舟。” 赋诗罢,她又问程娇:“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呀?” 程娇哈哈笑了两声,不愧是她的小姐妹,都是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程娇忍笑点评道:“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是与诗毫无关系,哈哈哈!哈哈哈!” “程娇!”纪青莲闻言大怒,撩起袖子就要动手。 “好了好了,与你开玩笑的。”程娇忍住笑声,轻咳了一声,认真给她点评, “最后那两句‘绿云绕青山,轻雾笼莲舟’还是非常不错的,你要不将这两句放在前面,另外再作两句结尾?” 纪青莲拧眉深思片刻,觉得有些道理:“你说的不错,那我换两句。” 只是她冥思苦想,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于是她又同程娇道:“要不你也作两句,反正没有旁人,我也不笑话你。” “我嘛......” 大盛朝很流行作诗,不会作诗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读过书,只是程娇就不爱作诗,大约是因为自己读过许多的名诗佳作,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嘴秃说出来了。 “怎么?你不愿?可我想听嘛......” “好吧。”既然想听,那试试也无妨。 程娇想了想,正好铃镜给她送上了一盏茶水,她看了看这烟雨蒙蒙的天,决定学学李白,开口就惊天动地。 “天上借来神仙酒,地下取来忘忧泉。 渡我三生三世劫,不笑浮生一场空。”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轻笑声传来。 二人抬眼看去,却见一青衣男子立于一个画船船头处,彼时,那画船缓缓往这边行驶而来。 风过时,吹起柳枝轻扬,那青衣男子衣带翩翩,轻笑之时,一双丹凤眼似是盈满了昭昭春光。 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啊...... 不对,不是有点,是很眼熟啊! “三生三世一场劫,万丈红尘一湖中。”那人轻笑出声,湖面水波绰绰,似是在应和,末了,他又接,“纵然相望即相逢,青山绿水转头逢。” 是以,你我又相逢。 “是...谢三郎......”纪青莲拽住程娇的手臂,看着乘着画船而来的人,脑子有些懵,“他怎么也来了?怎么、怎么又遇见他了?” 程娇也懵,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谢琅。 哦,她想起来了,之前谢琅也问过她什么时候来游湖,她说了,在下一回下春日细雨的时候便来。 今日正正是。 “谢三郎.....” 两艘画船相接,画船微晃,水波微漾荡起涟漪。 谢琅今日一袭青衫宛若青山松柏,身姿修长挺拔,与往日的吊儿郎当的他有这许多不同,端的是容色无双清俊隽永。 映在水中时,仿佛是一眼万年。 “二位小娘子,可是要游湖?”他轻笑,眼底盈着潋滟春光,仿佛是将这湖光山色全数压得黯淡无光。 烟雨朦胧山水色,哪及这昭昭春光? 程娇与纪青莲都被他这笑容晃得有点晕了。 这谢三郎,果然是勾人得很,像是一只狐狸精! 末了,他又问:“不知某可否有幸,与二位同游?” “有幸有幸...您请您请......” 程娇顿了顿,心想我还没张口呢,这话怎么就出来了,然后发现这话不是自己说的,哦,是纪青莲说的! 她拽了一下纪青莲的袖子,纪青莲啊了一声回神,见自己答应了这事,当下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缝起来。 完了完了,她怎么就管不住她的嘴呢? 这要是让人上了画船,这不是将狼放进来了,然后叼走她的小姐妹吗? 呜呜呜~ 呜到一半她又噎住,她今天还说她不会呜呜呜的。 谢琅站在船头,看着这两个小娘子的动作,笑了笑,又问程娇:“六娘子,不知某可否有幸?” 程娇看了看谢琅,又看了看边上的纪青莲,犹豫了好几个来回,然后道:“要不,我去你船上?” 这画船实在是太小了,这三个人挤在一起是不是很尴尬? 来他船上? 谢琅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六娘子有意,既安自是...却之不恭了......” 程娇闻言,又忍不住面上一热。 她忽然想到了春日宴那一日,她将如意铃赠予他,他便说‘五娘子抬爱,既安便却之不恭了’。 这个谢三郎,真的很会勾搭小娘子...... 第57章 愿与六娘子一世相守 纪青莲一脸懵地看着程娇带着两个侍女准备上谢琅的画船,准备抛弃她而去。 “来。” 谢琅伸出手来,要拉程娇过去,端的是温柔又体贴,是个好郎君。 两艘小画船相靠在一起,画船微晃,湖面的水波微微荡开,一圈圈往外扩散,河岸边柳枝随风轻扬摇摇,烟雨蒙蒙,丝雨绵绵。 此情此景,仿佛似那‘青山绿水两相逢,才子佳人一回眸’。 纪青莲看着程娇小脸都红了,然后似乎是有些害羞,嘴角轻抿着,微微垂首,拧了拧袖口,这才将手伸了过去。 真的是神奇哉,程六六居然还会害羞? 这谢三郎,可真的是不得了,这也太会勾搭小娘子了吧? 这一边,谢琅将程娇扶着走过了画船,待他松开手的时候,程娇似乎还感觉到那握在她手上的温度和力道。 今日他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香气,清淡淡的,微冷,像是这春日里的徐徐微风,风一吹,仿佛有尽数散去。 “纪娘子,我等便不与你同行了。”谢琅笑着对纪青莲道,“待到下游再见。” 纪青莲心里有些不高兴,原本小姐妹是陪自己游湖的,怎么半途被‘野男人’拐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不过她见程娇微微咬唇,杏眼清亮,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中冷哼,心道这人真的是见色忘友,这心里怕是不知道将她抛到哪去了。 只是这谢琅这一次应是特意来找她的,想来对她是有心,而她对谢琅,瞧着她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一点喜欢都没有。 纪青莲见此,只得认命:“那我便在下游等三郎君,程六...便有劳三郎君了。” “好。” 谢琅应下,而后让船夫撑着画船离开。 程娇笑了笑,冲着纪青莲挥了挥手,纪青莲见了,险些是要翻一个白眼给她。 哼! 见色忘友的东西,回去了定然要她好看! 画船慢慢地远离,湖面的水波微漾,不多时,两艘小画船便已经隔着遥遥湖水相望。 纪青莲见人都走了,也没心情看风景了,转头便进了画船里,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程娇站在船头,风吹来时,吹起了她的一缕发丝,丝丝细雨落下,在她的头发上像是落下的一点一点的白霜。 谢琅接过随侍临江送上的一把油纸伞,为她遮挡雨水。 程娇抬眼看了看头顶的那把伞,却又听旁边的人道:“轻雨如丝,虽不至于淋湿,却也是微寒。” 程娇微顿,目光扫过四周,画船在湖中慢慢行驶,丝雨随风起伏,挥挥洒洒,湖岸一路柳树成荫,繁花一路。 “三郎君......”程娇回过神来,转头问他,“三郎君今日,可是特意来寻我的?” 也不怪她自作多情,谢琅今日的行为,瞧着就像是特意为她而来的。 若是不是,便是在途中遇见了,也是打个招呼,然后各玩各的,怎么会将她带走呢? “是。”谢琅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忽然笑了笑,“上回听闻六娘子要来游湖,便想着我若是也来,是否能遇见六娘子,再与六娘子同游......” 其实来早了一个时辰,也在这湖面上晃荡了一个时辰,等了又等,总算是找到人了。 程娇心口一跳,有些惊讶地抬眼看着他。 “我有些不明白...为何啊?” 是啊,为何啊? 恕她直言,虽然她整天嘴秃,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美心善’,但她心知,自己并没有这个时代好娘子‘贤良淑德’的品质。 她爱玩,天天只想玩,做咸鱼做纨绔,还性子独,嫁人也不能接受郎君有旁的女子,这样的她,委实不是什么好娘子人选。 这谢琅,何必是为了她这般用心呢?瞧着就像是真的心悦她,而且还是心悦得不得了的样子。 真的是奇了怪了! 要不是还有一丢丢良心,程娇都很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了。 “为何?”谢琅不知程娇心中的腹诽,捏了捏伞柄,又是笑了笑,“哪里有什么为何,六娘子,是我心之所钟罢了。” 心之所钟? 这便是喜欢她的意思了吧? 程娇心中有些错愕,面上也有些茫然,一时间竟然忘记反应了。 真的是天地良心,这都两辈子了,可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实在是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心之所钟?”她指了指自己,面上的错愕惊讶难看,“你心之所钟,于我?” 真的是我? 姓程名娇,小名程娇娇,真的没搞错? “是啊。”谢琅点头,而后又看向湖面,慢慢道,“我愿与六娘子一世相守。” 一世相守? 程娇更愣了,大约是她从未想到,世间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说对她‘心之所钟’,说愿与她‘一世相守’。 她一直以为,这个时代找那些一心一意的男子实在是太难了,她都做好了打算了,实在是不行,就找差不多的人嫁了,若是这日子过不下去,那就和离,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再不济,她还可以选择做女冠,如此也可以潇潇洒洒一世。 程谦同她说谢琅的水很深,让她谨慎趟这个浑水,其实她也已经有了一些犹豫,只是答应了谢琅在前,若是她突然后悔,却也是失信,委实不妥。 她虽然也偏向信守诺言嫁予他,可程谦的那些话,确实是令她有些动摇的,而且对自己与谢琅的将来,心中已然没有了之前的乐观。 可是这个人,今日又出现在她面前,与她说了这番话,要与她一世相守? “你...你可是真心的?” “自然。”他自然是真心的,“六娘子难不成不知我是什么性子的,若是我不愿的事情,谁人能强迫于我?” “若是我对六娘子无心,当日在春日宴上,也不会接六娘子的如意铃。” 若是换做旁人,他哪里会那般作为,指不定还要骂人家‘有碍观瞻还敢肖想他’。 “我愿与六娘子一世相守,六娘子意下如何?” 第58章 我一人的心之所念,不愿与外人道也 程娇捏了捏袖子,望着这春湖细雨,却未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我不明白......” 她是真的很不明白。 “我与三郎君,不过也只是几面之缘,三郎君便是对我一见钟情,也不至于这般深情......” 就很奇怪是不是? 她又不是什么貌比天仙的女郎,能让人一见倾心,二见断肠,这谢三郎怎么就对她情深了? “并非是几面之缘。”谢琅见她不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追问,“只是你忘了我罢了。” 程娇:“?!” 他们曾经见过,什么时候? 她怎么没有印象? “当年,大约是你六七岁的时候,你可是还记得,我长兄成亲之时,你曾来过平清王府,迷了路,闯进了一处花园里?” “平清王府?”程娇一惊,看向谢琅的目光有些古怪,“你便是那躲在假山石里的小少年?” “是我。” “这不对啊!” “怎么不对?”谢琅转头看她,见她拧眉深思,脸色有些不好。 程娇道:“当日平清王府喜宴过后第二日,我便亲自去过平清王府找你,还见了你父亲平清王,你父亲说,那个小少年是府上亲戚的孩子,已经离开了。” 这事情,程娇印象还挺深刻的。 她并不是真的小孩子,当年见到这个小少年,觉得他挺可怜的,又似乎是不想活了,自然是上心。 还问了平清王他是不是府上的小郎君,若是,请父母多上点心,免得有一天人真的没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若是仆人的小孩,她看看能不能将人带走,指不定能给他寻一条活路。 谢琅愣住了:“你曾回来过?” 他一直以为,这个小娘子早已忘记有这件事,也早忘了有他这个人,徒留他一人,夜深人静时,对着明月,回想曾经她曾说过的话。 没想到,她竟然还回来了,只是大概是被人骗了,以为他并不是平清王府的人,还早就离开了。 谢琅想到这里,心里呵了一声,丹凤眼微眯,眼底的冷意蔓延,捏着伞柄的手都微微用力。 “是啊。”程娇使劲点头,“我看你都想死了,既然是遇见了,怎么能不管呢?” 她又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是他骗了你!”谢琅脸色难看,隐隐的含着怒意。“大约是觉得我那个鬼样子,传出去了叫人笑话。” 便是当初,知晓他过得不好,平清王也不曾管过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到如今了,还责怪他不是一个孝顺儿子,惹他生气。 他变成今日这般,难道只是他一人的责任了? 他们做父母的,便没有错? 将他生出来当成工具,却又极度厌恶他的存在,忌惮他有朝一日掌权偏向某一个,都妄图让他烂在泥里。 程娇见他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忙是道:“你别生气,先别生气,生气多不好,他们对你不好,是他们的错,可你气着自己了,这不是叫他们如意吗?” “可是....可是......” “我不计较的。”程娇赶紧说道,“我当年所求,只是希望你好好活下来,小小年纪的,哪里有那么过不去的坎儿,如今你活得好好的,已然是圆满。” 程娇也不希望谢琅再与平清王起什么冲突,她道:“人生若是有缘,终有重逢的一天,便是他当年阻拦了我见你,可是你看,我们长大了,不是再相逢了吗?” 程娇也知道谢琅的一些事,原来的平清王爵位应该是属于他的,只待他及冠,便要立他为世子。 只是在他长兄谢璟成亲之前,首阳长公主夺了谢琅的世子之位,让予了谢璟。 那时,谢璟刚刚成为世子,又娶得佳妇,春风得意,而谢琅则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失去了爵位,心中定然有诸多怨念不甘。 再加上首阳长公主、平清王对他也不好,所以才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你便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还对我一往情深,想要娶我为妻?”程娇突然笑了起来,“可是谢三郎,我当年只是小孩儿,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这是不是有点......” 有点不做人啊! “胡说什么!”谢琅那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有些破功,“我当年可没有这些心思!” “哦?那你是什么时候有的?” 程娇知晓他与自己竟然有这番渊源,虽然不知他如何对自己生出感情来,却也明白他不是骗自己,心里有些高兴。 “不想说。”谢琅有些郁闷,心觉得再说下去,估计他的脸皮都要扒下来了。 “哦,不想说啊......”程娇将声音拉得长长的,语气似乎是有些遗憾,似乎表示她特别想知道。 谢琅坚决说这些,他总不能说,等他长大之后,长本事了,找过她,在两年前终于是知晓她是谁,随着她一天天地长大,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曾说,若是没有人爱护他,她便做那个爱护他的人,她会在月亮里看着他,若是他想她,就看看月亮。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曾想将明月留在他身边,让这明月属于他。 谢琅被她哦得有些烦躁,拉着她往画船里走去:“既然是不想看风景了,那便回里面吧,外面的风挺冷的。” 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方才站在船头风度翩翩宛若谪仙的模样? 这人就是个纨绔! 先前的那副作派,想来是装给她看的。 不过她还是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很自在。 “谢三,你方才还说要与我一世相守,如今竟然这么敷衍我?” 可恶,她刚才都有被他骗到! 分明知晓他原来是个什么样子的,竟然也被他骗到,难道真的是色迷心窍吗? “你应了吗?”谢琅反问她,“你若是应了,将来做我娘子,你问我什么都同你说,你要是不应......” “不应又怎样?” “若是不应,这便与你无关了。” 若是不应,这便只是我一人的心之所念,不愿与外人道也。 第59章 六娘,愿嫁予谢三郎 画船慢悠悠地顺着水流往下走,二人一同共赏一路湖光水色,一个时辰之后,画船便在下游靠了岸。 下船上岸之后,程娇便与谢琅告辞,与纪青莲一同归家。 待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之后,纪青莲用手臂推了推程娇:“你确定是要嫁给他了?” 程娇嗯了一声,小声与她道:“他说......” “说什么了?” “他说...愿与我一世相守......”说到这里,程娇脸色微红,有些羞耻又有些高兴,“我何其有幸啊......” 这怎么扛得住啊! 而且谢三郎还端着那样好看的一张脸,说这样深情的话,纵然她知晓他本质并不是那样的光风霁月翩翩君子,可还是被他那个样子骗到。 说实在的,她这会儿都有些晕,实在是没想到啊,竟然有生得如此好看的郎君对她一往情深嗳! 看来真的得多做点好人好事,如此还有福报。 纪青莲哟哟了两声,心道那谢三郎真的很会骗小娘子,这不,就骗到一个了?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大约...大约是真的吧......” 程娇悄声与她说了这人之间的渊源。 纪青莲听罢,大约也是觉得当年程娇对谢琅有过帮助,而长大之后生出感情,于是也不管了: “那就他吧。” 谢三郎吧,瞧着也还行,与程娇也算是相配。 既然这两人都有心,这亲事大概是要定下来了,纪青莲想到自己还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有些发愁:“你是有着落了,我还不知道如何呢?” 一个人游湖的滋味,她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一回了。 程娇道:“你别急啊,既然是姻缘,那定然是需要点缘分的,指不定转头就遇见的,像是谢三郎诗里说的,‘青山绿水转头逢’。” “有道理。”纪青莲想了想,便不纠结此事了。 二人一同归家,程娇先去了永平侯府接旺财,然后回临安侯府,只是她刚回到院子,正准备给旺财洗毛毛的时候,程妩的侍女便来请她去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自从程姝‘毛癣事件’之后,她对于帮忙这种事,那都是敬谢不敏。 “是杨小娘回来了,说是大娘子病得很重,需得用千年人参保命,杨小娘便回来要人参。” “要人参?千年人参?”程娇茫然,他们家没这玩意啊,几百年的好参倒是有。 见程娇茫然,那侍女又解释道:“六娘子忘了,陛下为太子聘娶二娘子,聘礼里就有一株千年人参!” 程娇惊得杏眼圆睁:“所以,杨小娘是想要二姐聘礼里的千年人参?” 这可是陛下亲自点给程妩的聘礼,便是自家也不敢贪了,到时候给她带走,这杨小娘,怎么就不上天呢?! “只是...我也没有什么法子,这千年人参虽然贵重,可眼见着姐姐病重却不愿拿出来给她用,旁人都会指责二姐无情无义。” 杨小娘这是捏中了程妩的命脉了。 程妩要做太子妃了,于名声上自然是很看重的,定然是不能冠上一个不顾姐妹死活的名头的。 “那六娘子,我家娘子该如何是好?”侍女很着急,“这可是千年人参,是世间少有之宝物,日后有什么事情,也是能用作保命用的,难不成真的要让出去?” 而且还是要给程娥这个从小斗到大的庶姐用,程妩自然是更不愿的,想想都想吐血。 可杨小娘又说了程娥等着人参救命,她若是不给,日后程娥真的死了,很可能所有人都责怪她无情无义,甚至将程娥的死都怪罪到她的头上,认为是她见死不救才害死的。 程娇咬唇:“除非是再寻到一株千年人参,否则无解。” “可这千年人参啊!哪里能找得到第二株?”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程娇也没办法。 她道:“我只能和她说,若是最后没办法解决,只能让出人参,到时候勿要让自己吃亏。” “二娘子如何才能不吃亏?” “大姐和杨小娘不是想要她的人参吗?便让他们拿出钱来,没有钱,父亲不是给她们备置了不少东西吗?便让她们换,总不能白白吃亏。”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侍女走的时候忧心忡忡。 程娇让铃铛将温水抬过来,她要继续给旺财洗毛毛。 大概是毛绒绒都不爱洗毛毛,旺财有些不乐意,但被她瞪了一眼,只好乖巧躺回木盘里,小声呜呜,瞧着有些可怜,可惜它的铲屎官是个铁石心肠的。 “娘子,你说二娘子真的要将人参让出来吗?” “说不准。” 这种牵扯到人命的事情,程妩不好拒绝,若是拒绝了,程娥死了,临安侯第一个恨她入骨。 再来程老夫人,程老夫人便是不待见程娥,却也是她亲孙女,程妩若是见死不救,她心中定然也觉得这个孙女太过无情无义。 程妩不是程家亲生,程家可是对她有恩啊,若是拒了,也是忘恩负义,自私自利。 不过......程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顿住了。 程老夫人听她说过那个梦之后,便下定决心不让程妩嫁太子的,到时候将程妩的身份告知陛下与太子,该退婚就退婚。 可这聘礼里头最为珍贵的千年人参被用了,这婚太退得了吗? 到时候是不是真的换一个女儿嫁过去? 程娇心头一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指不定她都要遭殃了。 她立刻站起来:“铃铛,你帮我把旺财洗干净了,铃镜,你随我去福安堂一趟,我要去见祖母。” “是。” 二人领命,铃镜便跟着程娇匆匆去了福安堂。 这会儿萧氏也在这里,正和程老夫人说话,程娇听了两句,便知道她们便是在说那千年人参的事情。 程娇进了明厅,上前屈身行礼:“六娘拜见祖母,拜见母亲。” “六娘来了。”程老夫人伸手摁了摁额头,有些头疼,“听说你与纪家娘子去仙子湖游湖去了?” “是啊,刚刚回来,便前来拜见祖母。” “哦,是有什么事情吗?” “祖母,母亲。”程娇又是一礼,而后道,“六娘今日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愿意应了***提的亲事。” “六娘,愿嫁予谢三郎。” 第60章 这得是什么极品渣爹啊! 程老夫人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这前两天不是一直犹犹豫豫的,说在考虑,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程娇嘴角轻抿,扬起一些笑容来:“今日与纪娘子出门走了走,觉得天大地大,突然就想通了,谢三郎已是极为不错的选择了,六娘不敢贪妄得太多。” 既然已经是下了决定的事情了,便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指不定要出事。 萧氏闻言一喜:“你能想通了就好,谢三郎多好的儿郎啊,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若非是有长公主做主,谁人能嫁过去?” 程娇笑了笑:“母亲说的是。” 萧氏又道:“那既然你愿意了,那我便派人去长公主府回个话。” 程娇又笑:“有劳母亲了。” 萧氏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也暂且先放下人参的事情,高高兴兴地去安排事情去了。 程娇回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面上的笑意敛了下来。 “阿娇。” “祖母。”程娇回过头来。 程老夫人问她:“你可是真心想嫁谢三郎的?” 程娇道:“自然是诚心的,祖母放心,我是仔细想过,这才下决定的。” “那就好。”程老夫人不知是该无奈还是松一口气,“咱们程家虽然贵为侯府,受着权势庇佑,享着荣华富贵,却也比寻常人有许多的不得已。” 如今首阳长公主手握重兵,她要做的事情,便是陛下都要掂量一二敢不敢拒了她,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自程老夫人想过,若是程娇不愿这门亲事,该是如何拒绝,可程娇若是愿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的。 “六娘知晓,也不会怪家里。”若是她不愿,谁人也强迫不了她,最多她真的做女冠去,这辈子不嫁人。 “既然如此,那便就这样应下了。”程老夫人心中有些欣慰,又问她,“你说,若是你大姐有了千年人参,是否会好起来?” “这个六娘便不知了。”程娇确实是不知,在梦中程娥确实是死了,可她有没有得到这一株千年人参,她就不知道了。 “只是祖母,这可是太子殿下给二姐的聘礼......”若是那桩亲事能成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成,用了人家如此珍贵的东西,可不好收场啊。 程老夫人心头一凛,竟然顿住了。 是啊,若是用了这株千年人参,他们又从何处寻一个一样的还回去? 若是还不了,这亲事怕是不能退了,必定是要有一个人嫁过去。 可程娥...... 程老夫人一下子陷入两难之地,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向程娇:“你是不是为了这个,这才答应了谢三郎的亲事?” 程娇也不瞒着她:“祖母,前车之鉴已在,六娘,自然要为自己着想。”嫁给谢三郎与嫁给一个将来必死的假太子,根本都不用选择。 “也请祖母体谅六娘。” 程老夫人脸色发白,心里乱糟糟的。 放弃千年人参就等同放弃救程娥的命,留下了千年人参,亲事就不能退了,如此,不是瞒着程妩的身世让程妩嫁过去,就是换一个姐妹嫁过去。 程姝在农家长大,自是不能担起太子妃之位的,余下的,便只有程娇了。 而且这个太子还是被人掉了包的假太子,谁人嫁了他,日后定然是要陪着他一起死。 程娇不愿,为自己谋生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程娇道:“六娘在此,劝祖母与父亲,谨慎选择。” 当日,临安侯下值归来,杨小娘便去找了他,哭哭啼啼地求他要千年人参救程娥的命。 临安侯最心疼的便是程娥这个长女,知晓有药可以救她,自然是同意,与杨小娘一同去问程妩要千年人参。 萧氏得知消息之后赶来,与临安侯大吵了一架,最后程老夫人赶来,为了此事也争吵了起来。 程娇得知此事之后,觉得是吐出了一口恶气。 在梦中的那些事,她虽未经历过,可若是按照原来的发展,她定然会成为被牺牲的那个人。 她是由衷感谢谢琅的存在,将她在这些事情之中摘了出来。 至于这些人吵来吵去,到底选择要牺牲谁,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程娥、程妩、程姝,皆不无辜。 家中一连几日都为了此事争吵,程娇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静,顺便看看蓬莱仙居与春风揽月斋的账本,再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生意。 若是太闲了,在数一数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银。 期间程姝过来看过她,但程娇连门都没让她进,大概意思是她养了狗,程姝患有毛癣之症,自己远着些,别又犯病了赖她。 几日之后,事情也有了结果。 千年人参先拿去给程娥用,但是要程娥与杨小娘跟程妩换,有钱银便给钱银,没有钱银就拿房子田庄铺子或是物件抵。 至于这少了的千年人参,就由临安侯来想法子补上。 “父亲爱女心切。”程娇摇头,“这千年人参啊,哪里是好找的?” 又不是大萝卜,满地可以捡,这可是顶级珍品,顶级的权贵人家估计也只有这一个,留着用来救命的。 “千年人参是不好找,但总有人能找到。”没了人参,程妩心中有些恼火,可想到临安侯会重新准备一个,她还得了程娥与杨小娘这么多东西,心情还算是不错。 “六妹,你要小心了。” “我小心什么?”她都要与谢三郎定亲了,还要小心什么? “若是父亲找不到千年人参,你说,他会不会要求首阳长公主或是平清王府下聘的时候,准备一株千年人参?” “千年人参,旁人没有,首阳长公主,或是平清王府,说不准是有的......” 程娇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惊呆了:“不会吧?他...他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所以,绕了一圈,这事情很可能会绕到她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恩什么怨? 难道她程娇,便注定要为程娥牺牲的吗? 程娇嘴角微扯,目光有些发冷:“若是他敢这样要求,我就敢不嫁,他要嫁,就让他自己嫁过去!” 他要是敢,这得是什么极品渣爹啊! 第61章 祖母,您一定要替二表兄做主 程娇心中不安,按照临安侯偏心的德行,确实做得出这种事。 如此,她得多注意些才是。 临安侯府给了首阳长公主回信之后,首阳长公主便让平清王府那边的人和临安侯府商议亲事,至于谢琅到底是愿不愿意,于首阳长公主、平清王而言那都不重要。 也不过是七八日,长安城之中人尽皆知程娇要被定给谢琅,有人羡慕,觉得她高嫁了,亦有人怜悯,觉得她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实在是可怜,竟然被许了这么一个纨绔。 随之而来的,也有各种打着探望名头上门来打探消息的小娘子,令程娇烦不胜烦,一有机会便躲了出去。 三月底,殿试张榜。 榜首状元郎不是萧衡不是闻相公之孙,乃是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青州学子仲永年。 仲永年学识做得一般,秋闱春闱排名虽然不错,却也不算拔尖,但是殿试策问(考官提问政事、考生表达见解提出应对之策)堪称一绝,言语犀利,应对之法也绝佳。 陛下大喜,钦点他为状元。 榜眼是一位考了多年的学子,年岁都四十了。 探花郎便是闻相公之孙闻敏之,这位闻敏之在长安城也颇负盛名,探花郎也是名副其实。 萧衡未进前三,只得了第五。 这结果一出来,程姝整个人都懵住了。 “第五?怎么会是第五呢?”她不敢相信,在前世里,她可是知晓这位未来最年轻的宰相是状元郎出身的,如今怎么是第五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 “祖母,定然有人...有人做了什么!对,定然是有人做了什么!”程姝直觉是有人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若不然萧衡怎么不是状元了呢? “祖母,您一定要替二表兄做主啊,定然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您可一定要......” “闭嘴!”程老夫人见她像是疯癫了一样胡言乱语,狠狠地拧眉,“这可是殿试,何人敢动什么手脚?你这话可勿要再说,这可是在质疑陛下不公!” “再说了,你为了一个男子,如此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 “可是...可是祖母,二表兄应是高中状元的啊!” “什么应该是?有什么是应该是谁的?”程老夫人脸色难看, “便是他才思敏捷,才学无双,昔日无尽风光,可他如今手受了伤,请的是旁人代写,就在字上,便过不去,难不成你不知?” 字写得好不与不好,也是要考究的。 这字都写不好,还当什么状元? 程姝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可二表兄是受了伤了啊...这又不是他的错......” “受了伤,那也是自己保护不周,叫人钻了空子。”程老夫人闭上眼,“此事不要再论了,你便是再吵,也不会有人给他一个状元。” 程姝也知晓是没办法,只能是咬牙认了,但是她又想起了另一桩事:“那...那我与二表兄的亲事,还作数吗?” “怎么不作数?”程娇在边上喝茶,听到这里,却是开了口,“昔日萧家要求的是萧衡可以去参加殿试,咱们也办到了,如今萧衡自己没考好,那也怪不得别人。” 求你了,和萧衡绑死吧,别去祸害别人了。 “自然是作数。”程老夫人睁开眼,“他们不敢不作数,言而无信,日后也勿要再与我临安侯府有什么往来。” 程姝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了一些,可是不知怎么的,心中却有些不安。 如今事情发生了变故,萧衡不再是什么状元郎了,那将来...将来,他还能成为宰相吗? 不...不会的! 凭着萧衡的本事,就算不是状元,那定然也会凭自己到底本事得到一切的。 对! 程姝只能这样劝服自己。 程娇笑了笑:“等过一段时间,萧家就该过来商量亲事了,恭喜三姐得此良缘。” “多谢六妹了。”程姝听了这话,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心里还有些得意,心想着程娇还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吐血。 程娇也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晓了,定然会道一句‘尊重祝福’,让他们绑死,她帮忙焊上。 然而,临安侯府左等右等,却一直等不到萧家上门来议亲。 程姝生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很想派人去萧家问一问,可派去的人却被程老夫人拦了下来,让她不要去问。 一个有身份地位的女郎,那都是等着人家上门来求娶的,哪里有她这般自己恨不得贴过去的。 那萧衡算得什么东西,当得她如此? 程姝心道,自然是当得的。 就冲着萧衡的前程,便是脸皮都豁出去了,那也是值得的,为此,她借着出门的机会,悄悄去了一趟萧家看望萧衡。 萧老夫人得知程姝一人来了,也很是惊讶,便命人将她请了进来。 “外祖母,三娘冒昧打扰,不知二表兄眼下如何了?” 萧老夫人听她问起萧衡,也是叹气:“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你既然来了,可要去看看他?” 程姝使劲点头:“多谢外祖母。” 萧老夫人遂命人领着程姝去看望萧衡,对赶来的萧夫人道,“三娘对二郎,也算是有心了,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萧衡因为伤了手,错失良机,若不然依照他的才学,不说状元,那探花定然是他的。 “那萧家与临安侯府的这桩亲事可还要成?若是他一蹶不振,不如让他娶了县主,对萧家更有助益。” “自然是要成的。”萧老夫人冷静地开口,“若是咱们出尔反尔,你以为临安侯府是好欺负的?” “可不是有小姑子在......” “你小姑子上头还有个婆母呢,那位才是做主的。” 都是年岁差不多的老太太,又做了亲家,谁还不知道谁呢,若是萧家敢反口,临安侯府定然是要记上萧家一笔的。 “就这样吧,等程老夫人生辰宴过后,萧家便准备上门提亲。”萧老夫人一言将事情定了下来, “三娘到底是我亲外孙女,既然她如此中意二郎,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自然是要成全。” 第62章 真假千金的恩恩怨怨 程姝去见了萧衡,见他坐在院子里坐着,不说话也不理人,心知他是被打击到了,便开始劝说他。 “二表兄何必这般失落,我相信以二表兄的本事,若没有什么意外,这状元之位定然是二表兄的,怎么会被别人夺走。” “只是那贼人狡猾歹毒,以奸计害了二表兄。” “二表兄若是从此一蹶不振,那岂不是中了贼人的奸计?” 萧衡听了这些,终于是用正眼看了看这个表妹,问她:“你当真是这么想,觉得我会成为状元?” “自然。”程姝使劲点头。 前世萧衡就是状元,若是没有这些人捣乱,自然也是。 “二表兄,既然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你便要向前看啊!”程姝是个很现实的人,既然知晓萧衡不能成为状元了,便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 “向前看?” “是啊,你看在朝的诸位官员,有几个是状元出身的,我相信二表兄就算是没有状元也能站到高处,成为宰相的!” 成为宰相,是多少读书人的追求啊? 萧衡心中一热,忽然又有了斗志,是啊,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真的?” “真的!二表兄是我最看好的郎君,肯定是可以的!” 程姝终于劝得萧衡振作起来,努力上进,满心欢喜地回了临安侯府。 程老夫人早知她去了萧家,又见她这般高兴地回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又实在是说不通道理的样子,最终是放弃了与她讲道理。 罢了罢了,既然她这么在意萧衡,趁早将她嫁了就是了。 嫁了出去,她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程老夫人便没有提此事,只是让她留在家中。 “这几日你也不要再出门了,好好跟傅姆学一学礼节,别等到了生辰宴上丢人,祖母倒是无所谓了,可萧家定然是不愿有一个不懂礼数的娘子的。” 这话,那是抓住了程姝的命门了。 程姝立刻点头应下:“祖母请放心,三娘定然会好好学的,绝不给家中丢人。” “去吧。” 后来的那些日子,程姝果然是认真学习礼节,没有再出过门。 一直到程老夫人生辰前两日,程老夫人考校过她的礼节,心中满意,又让侍女取来了一箱子的首饰,让她们三姐妹一人选一个。 程姝不知还有这等好事,心里高兴,相中了一只花丝金牡丹小冠,那牡丹工艺精湛,栩栩如生,又大又重又好看,是她喜欢的。 程娇看程姝喜欢的样子,心头想笑,若是让程姝知道,曾经有一套价值不菲工艺精湛的首饰本该属于她的,却因为她做错了事失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上回程娇回来临安侯府,也依照程老夫人说的,来她这里的收藏挑了六件首饰,如今的这些,那都是她挑剩下的。 祖母,可真是好人啊! 程娇美滋滋地挑了玉蝉金竹步摇钗与配套的金蝉竹节耳铛,程妩则是挑了一只小巧的金凤宝钿。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既然都挑好了,那到时候就好好打扮起来,咱们家的女郎,便应该是光彩亮丽的。” 三人应了一声是,各自回院子。 程妩跟上程娇,对她道:“我记得母亲说过,祖母曾给三妹准备了一套花丝镶宝孔雀头面,足足一整套二十六件之多,后来祖母为了三妹给你赔罪,便将其给了你。” 母亲? 又是萧氏! 程娇咬牙,她这一对父母,就没有一个靠谱些吗? 程娇自己得了好处,虽然没有再与程姝计较,却也没有吭声自己得了这么些东西,祖母也没说,只是没想到萧氏会告诉程妩。 若是程姝知道了,指不定要记恨上她,她真的是没心思和这几个姐妹玩宅斗了,有点累。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程妩笑了笑,“六妹误会了,你我至亲姐妹,将来又要互相扶持,我哪里会做什么,只是三妹这样算计你,你真的就这样放过她了?” 程娇目光微凝:“二姐,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当是过去了,我既得了赔礼,自然是不计较了,就不劳二姐为我费心了。” “三姐到底是我们的姐妹,不出几年,我们皆要各自嫁出去,有什么仇的怨的,就随风散去吧。” 程妩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离开。 程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心。 程妩这个人,就是个虚伪小人,总是端着温婉和善的面目欺负人,而且私底下手段也不大光彩,若不是程娇自己闹得起来,还养了一条狗,估计还治不住她。 如今瞧着,她似乎是对付程姝? 这真假千金的恩恩怨怨,真千金容不下假千金,觉得是假千金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假千金则是觉得真千金回来,是来抢她东西的,两人都视对方为不死不休的仇人。 幸好程姝知晓太子殿下也是个冒牌货,将来必死,没有和程妩抢太子,若不然早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程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心觉得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娘子,怎么了?” “我总觉得二姐像是在憋什么大招,我这心里有些不安。” “二娘子能做什么?”铃镜想不明白,“最多就是让三娘子在生辰宴上丢脸,可若是三娘子在生辰宴上丢脸,那也是临安侯府丢脸,她自己也面上无光啊!” “二娘子还要嫁太子呢,定然不想自己的名声有损。” 这话也有些道理,程老夫人要退亲的事情程妩应该是还不知道的,她还想着顺顺利利嫁给太子,便不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 程娇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程妩要干什么,最终只能叹息:“可能是我想多的。” 大概是最近这些日子这一出出的事情太多了,令她有些草木皆兵。 转眼,便到了程老夫人生辰那日。 这一日一大早,程娇便被铃铛从床榻上挖了起来,程娇睡得正舒服,有些不愿意起来,就趴在被子里赖着。 铃铛见她不起来,便拿了一个铜盆使劲地敲。 “娘子!娘子!快起来了!再不起来!” “谢三郎来了!” 第63章 程老夫人寿宴 谁来了?谁来了? 谢三郎?! “谢三郎在哪?”程娇宛若垂死病中惊坐起,左看右看,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谢三郎,她还在自己的寝室里。 见铃铛忍笑,她脸色有些发红,佯装发怒:“铃铛,你皮痒了!” “婢子没有!”铃铛赶紧摇头,“娘子,您醒了快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福安堂陪老夫人用饭,再然后,客人就来了。” “而且谢三郎今日也一定会来。”铃铛说得肯定,两家有意要结亲,谢三郎又不是像外面说的那样对这桩亲事无意,那肯定更是会来的。 思量着真的不能睡了,程娇也赶紧起来,洗漱完毕便让铃铛铃镜给她绾发点妆,最后再换上昨日准备好的衣裳,去了福安堂。 程娇来得不迟不早,和大家差不多,她到了一会儿,家里的人便陆续都来了。 “既然都到了,那便用早食吧。”看着这满屋的孙辈,程老夫人满心高兴,人这一世,像她这般的,也算是圆满了。 程老夫人一声令下,一行人便转道去了偏厅,分两桌而坐。 女桌这边,程老夫人坐主位,萧氏坐在她右手边,三个小娘子则是随意坐,至于那三位侍妾,包括杨小娘,那都是没有坐下吃饭的资格的,只能站在一旁帮忙伺候着。 程娇看了好多年,都觉得眼疼。 也不知晓这杨小娘到底会不会后悔给临安侯做侍妾,好歹是州府之女,便是庶女,那也是官员之女,纵然不能嫁给什么侯爷,可挑一个出身不错的郎君,那也是很相配的。 “二姐,你怎么了?”程娇看程妩有些心不在焉,夹了一块糕点许久不动,便喊了她一声。 程妩回过神来,然后低下头,慢慢道:“没什么,我就是想着今日太子殿下会不会来?” 程姝笑道:“二姐可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太子殿下便是百忙之中,也应该走一趟,若不然,岂不是对二姐不上心?” 这话说的,太子殿下若是不来,便是对程妩的不上心。 程妩闻言笑得温柔,她善解人意道:“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平日里需得协助陛下处理国事,我虽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娘子,可到底还是国事重要,三妹勿要胡说。” 萧氏点头:“二娘说得不错,太子殿下乃是储君,诸事繁忙,若是来了,我们欢喜,若是不来,也不会计较,还是国事重要。” 程姝闻言心中撇嘴,心道什么国事不国事的,那破太子迟早都要完蛋。 程老夫人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有空闲,来了咱们家欢迎,不来,也不算什么事情,他们各有各的事情,有时就是不巧,你们姐妹几个,也无需在这上头比。” 程妩笑了:“祖母说的是。” 程姝也道:“祖母说的是。” 程娇低头吃东西,只当自己不存在。 这场景她见多了,以前是程妩与程娥,如今换成了程妩与程姝,打又打不起来,就是说两句似是而非刺人的话,实则是无趣。 要她说,真的有本事打起来啊,看谁厉害点。 待她们用完早食,临安侯等人该当值就当值去,该读书的便去国子监,程老夫人与萧氏则是带着几个小娘子一同接待上门的客人。 往年程老夫人不办生辰,就只有走得近的几家过来坐坐,今年难得发了请帖要大办一场,虽知晓她是为了新接过来的孙女做脸,却也非常给面子,得了请帖的基本都来。 时间不过午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了,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程娇与程妩、程姝跟着程老夫人与萧氏见客,行礼行得腿都僵了,面上的笑容也越发牵强。 “您老可真会教导孩子,这三个小娘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好。”众人看着这三姐妹,也是满嘴称赞。 不说程妩程娇这两个在家里长大的,便是回家不过一个月的程姝,那也是有模有样的,一点也不胆怯,不见有什么小家子气。 “哪里哪里,都是她们自己聪慧好学。”程老夫人自谦道。 “自己本身就好,你们教的也好,二者缺一不可,这才有了今日。” “可不是嘛......” 今日这三位小娘子,皆是仔细打扮过。 程妩穿着一身丁香色团花纹齐腰交襟衣裙,外穿同色大袖衫,看着就端庄贵气、贤惠温婉、宜家宜室。 程姝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齐腰襦裙,上衫还绣着朵朵白玉兰,温静美好,容色姝丽。 她的容色确实是很不错,刚回来的时候瘦瘦的,脸色也有些暗黄,这一个月下来,肉养回去了不少,面上的暗黄也退了去,再加上脂粉妆容遮掩,如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农家长大的。 程娇则是穿着杏色上衫配着齐胸石榴裙,她年纪最小,仿佛还未张开一般,模样是活泼又娇俏,看着就令人喜欢。 这三个小娘子,瞧着那个都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有人下手快,都定了两个了。 “说起来,也是太子殿下与平清王府下手快,这表兄弟二人就定了你们家两个女郎了!” “也不知你们家三娘可是有人选了,若是没有,你瞧瞧我家六郎......” 程姝坐在边上,听到这里,心头一紧,生怕程老夫人反悔不让她嫁萧衡,给她应下一门亲事,当下手心冷汗都要出来了。 她正想说什么,却听到程老夫人道:“三娘的亲事暂且不急,她才刚刚回来,许多事情都不懂,也比不得从小在家里长大的,需得教导教导,这亲事啊,也需得慢慢看。” 程姝与萧衡的亲事,虽然先前有口头之约,也不见萧家过来说这亲事,也不知将来有没有变故,所以也不好往外说。 “祖母......”程姝有些着急,“我......” 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三娘,也不必说什么不想嫁人,想陪着祖母这种话。” “你有这份孝心,我与你母亲都心领了,但女郎到了年岁了,就应该要嫁人的。” 第64章 玩不起就直说嘛 程姝很想说‘我没有不想嫁人’,可听着在场的人都开始夸她有孝心,当下什么话都噎在嘴里,不敢再说了。 可是她心中却担心祖母是不是不承认她与萧衡的亲事,不想让她嫁给萧衡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不在焉。 程老夫人怕这些小娘子在屋里呆得无聊,便让程娇她们三人带着他们去花园那边玩去,于是一群小娘子便转道去了花园。 程妩带着人喝茶吃酒玩飞花令,程娇则是带着人玩投壶,程姝不会这些,便与几个小娘子一起玩选官图。 一时之间,临安侯府的花园便热闹了起来。 谢璎来的时候,便瞧见了众人在园中玩乐的场面,她微微挑眉,然后上前去:“程娇!程六!” 程娇抓着长箭的手顿住,转头看去,却见谢璎与一个穿着鹅黄齐腰襦裙,头戴牡丹步摇的小娘子走了过来。 那小娘子生得一张温良温柔的相貌,右边眼角下还有小小的一点痣,那小痣非但没有坏了她的容色,反而是为她添了几分俏丽。 “原来是县主。”程娇笑了笑,与园中的小娘子向谢璎微微一礼,而后便喊她过来,“谢璎,你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住口!”谢璎边上的那小娘子突然脸色微变,“休要直呼县主姓名,还不快跪下向县主赔罪!” 啥? 跪下赔罪? 程娇愣住了,谢璎也愣住了,院子里其她的小娘子也愣住了。 要说谢璎虽然贵为县主,可与她们这些小娘子也都是同龄同辈,见了面,微微一礼,便算是礼数到了就好了。 而且她们这些小娘子虽然没有谢璎这个县主尊贵,可家里也是有头有脸,地位不低,可也不需要跪着捧着谢璎的。 这也是程娇为何敢和谢璎呛气的原因。 小娘子之间吵吵闹闹的小事,各凭本事输赢,长辈是不管的,但若是谁人要欺辱谁,那长辈也是不同意的。 “你要我跪下赔罪?”程娇笑了,“那你先问问她敢不敢受我的跪了?” 谢璎摇头:“我不敢。” 开什么玩笑,虽然她是县主,可程娇以后可是要做她嫂子的,让未来嫂子给她下跪,她这是活腻了还是咋了? 再说了,这可是临安侯府,她上临安侯府做客,让主家女郎给她下跪赔罪,用不了半个时辰,估计这事情就要传遍长安城了。 她不要名声了吗? 而且人家叫她谢璎怎么了?她还叫人家程娇呢! “你带来的什么人啊,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在临安侯府让我下跪。”程娇轻嗤了一声,仔细打量那女子,却问她,“这是让我跪谢璎呢,还是要我跪你?” “想让我跪你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顶着谢璎的名头呢?” 那小娘子脸色一僵,顿时有些羞恼,温良贤淑的脸皮都端不住了。 谢璎有些尴尬:“程六,这是我母家表姐百里鸢,最近这些日子便在王府做客,故而我今日便带着她一同前来,她也没什么坏心,你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莫要一般计较? 程娇忽然笑了,然后脸色一整,目光冷然地从百里鸢面上扫过,冷声呵斥:“给我跪下!” 此话一出,园中忽然一静,满园死寂。 百里鸢脸色一黑,反应过来程娇这是叫她下跪,勃然大怒:“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算得什么东西,敢让我下跪!” “像是你这般女郎,也不怪三表兄根本就不愿意娶你,你但凡识相些的,便立刻拒了这门亲事,也好过日后被休弃!” 程娇闻言微微拧眉,然后又是一笑。 她还以为是什么人来找她麻烦,原来是谢琅的野桃花啊,不过也委实是不要脸,竟然敢舞到她前面来,还想欺辱她。 “你何必这般动怒。”程娇轻笑,“我知晓你没什么坏心,刚才让我下跪也只是想同我玩,我呢,也没什么坏心,叫你跪下,也是和你玩而已。” “你瞧,我都没有动怒,你这是何必呢......”说罢,她又小声嘀咕,“玩不起就直说嘛,我又不介意让你......” 院子里的小娘子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还笑出声来。 是啊,玩不起就直说嘛。 百里鸢被这一阵笑气得脸是一会青一会红的,很是精彩。 她胸膛呼吸起伏,手指使劲地拽着白团扇,看向程娇的双目仿佛都要喷火了。 谢璎见百里鸢要又要发火了,赶紧拉住她:“表姐!” 她这表姐哪儿都好,就是眼瞎,看中哪个郎君不好,非得看中她三兄。 “表姐,若是你再生事,母亲知晓了,定然是饶不了你的,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我便命人送你回王府去。” “我不走。”百里鸢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脸上的表情。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被首阳长公主选中的女郎,能有什么好的。 谢璎心想,这么闹了一场,还要留在这里,难道就不尴尬吗? 她不尴尬,她也替她尴尬了。 程娇倒是无所谓,反正丢脸的不是她:“来者是客,既然不想走,就这边请吧,亭子里有茶水吃食,你们看看是想与人聊天说话还是和大家一起玩,自便就是了。” 谢璎赶紧拉着百里鸢往亭子里走去。 程娇也不看她们,抬手将手中的长箭一丢,正入壶中,她拍了拍手,笑了:“我赢了,诸位,承让了。” 纪青莲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大声问她:“程六,你真的要嫁给谢三郎了吗?” 程娇配合地点头:“都是长公主的意思。” “那是,也就是你格外的优秀,是个好女郎,所以长公主才在众多女郎之中挑中了你,想为谢三郎聘娶你。” “说起来,你和谢三郎当真是最相配了!” 程娇暗暗向她比了比拇指,心道不愧是我的姐妹,真会说话。 一旁刚刚走进亭子的百里鸢听了这话,当下又是一阵心堵,气得长袖一扫,扫落了石桌上的一个酒壶。 当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第65章 ‘野桃花\’与‘烂桃花\’ “...我、我不是故意的......”百里鸢注意到旁人看过来的目光,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 天地良心,这一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程妩笑了笑,然后道:“岁岁平安,岁岁长安,百里家娘子不必放在心上。”说罢,她有让侍女将打碎的酒壶和地上的酒水收拾干净。 百里鸢松了一口气,倒是诚心向程妩道了一声谢。 程妩又问:“百里家娘子可会下棋,不如你我二人手谈一局。” “好啊。”百里鸢更是松了一口气,坐下来与程妩下棋。 纪青莲暗暗撇嘴,拉着程娇在一棵树后面说小话:“你这个二姐,可真是宽容大量,很会做和事佬。” “她也只有这点优点了。”对外总是这副贤良大方、善解人意的模样,故而人人都称她贤良淑德。 “这百里鸢,该不会看中了谢三郎吧?这才来针对你?” 程娇听到这里,轻哼了一声:“估计是谢三不知道从哪儿招来的野桃花。” “野桃花?”纪青莲听了这形容,忍不住咯咯直笑,“这话听着怎么有一股子酸味?我闻闻是从哪儿传出来啊。” 程娇赶紧推开她:“你真烦人啦!” 哼,等她日后找郎君的,看她还不转过头去取笑她去! 纪青莲咯咯直笑,活像一只鸭子似的。 程娇说百里鸢是谢琅的‘野桃花’,可当萧衡走到谢琅面前的时候,谢琅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心道,这就是程娇招惹的那朵‘烂桃花’。 果真是很烂啊! “谢三郎。”萧衡站在了谢琅面前。 “原是萧二郎。”谢琅轻笑,颇有些吊儿郎当的,“不知有何事?” 此时已经是下午,前来临安侯侯府的客人也陆续到来,谢琅在平清王‘反复劝说’‘威逼利诱’之后终于答应过来一趟,只是他刚刚被请到待客苑不久,便遇见了这位。 瞧着,是来找茬的。 萧衡仔细打量了谢琅一遍,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仿佛越演越烈,就要从心底奔涌而出。 “谢三郎果真是生得好容色。”也难怪是那些小娘子多看上两眼就被他勾走。 自春日宴上,程娇突然反口说她心悦谢琅开始,再到后面他上临安侯府求亲被拒,萧衡心中便有很多不平。 输给一个纨绔,简直是毕生耻辱。 纵然萧衡对程娇并非钟情到非卿不娶,可这心里委实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也想看看这纨绔除了这一张脸长得好看,还有什么本事? “谢萧二郎赞。”谢琅笑答,“某这张脸,确实比某些人好。” 这‘某些人’用得就很有灵性了,众人对比了一下这两个人的容色。 萧衡颇有几分温润君子的模样,气度确实是可以,但谢琅容色是难得一见的俊美,在五官上便胜了萧衡许多。 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仿若昭昭春光蕴含其中,很是勾人,便是他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的,一副纨绔浪荡的模样,一点儿都不正经,可瞧着更勾人了。 大概是邪里邪气的坏郎君也很勾小娘子心动。 边上的人窃窃私语,似乎在比量这两人的容色。 萧衡听见大家都说他生得不如谢琅,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心中觉得甚是荒唐,堂堂郎君,比才学诗词、骑马射箭就罢了,什么时候比容色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长得不如谢琅好看,所以不但是曾经倾心他的女郎转头奔向谢琅,连旁的都比不上吗? 萧衡有些不服气,他道:“容色再好,亦有人老珠黄,红颜枯骨那一日。” 谢琅笑了,手中的折扇一展,慢慢道:“才学无双,亦有萧郎才尽,无力提笔那一日。” 他骂他总有一天容色老去,他就反骂他迟早有一天江郎才尽。 萧衡:“......” 谢琅又是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某说错了,是江郎才尽,并非萧郎才尽,不过人不过是短短数十年,不管是容色还是才学,那都会成为枯骨。” “既安兄说的不错。”边上有一身穿青衫的男子点头应和,“不管如今如何,百年之后,不过是孤坟枯骨......” “咳!”程谦重重地咳了一声,“诸位慎言。” 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啊?! 今日可是他祖母生辰,就在这里议论什么枯骨不枯骨的,谢琅也就罢了,他这个人嘴就是这么叫人想打,但这萧衡今日是怎么了? “某说错了,失礼。”谢琅当即道歉。 “某也失礼。”谢琅边上的青衣郎君也致歉,说着还取出一个瓶子来,“此乃某集了多味珍贵药材所制之人参保心丸,赔予程世子。” “这......”程谦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是该不该接,这名字听着是好东西,但他也不知真假。 “这位郎君还是收回吧,此等......” 谢琅扇子一折,对程谦道:“他这人相当固执,说是给你赔礼就收,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用的人参都是千年参。” 千年参?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这可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啊。 程谦也拒绝不了,于是便接过:“多谢,还不知郎君姓名?” 既然得了好礼,稍后一定备上一份厚重的回礼。 那人道:“某姓薛,名空青。” 空青,是一味药名。 “原来是空青兄,幸会。” “幸会。” 得了这么一个好礼,程谦赶紧请谢琅与薛空青往屋里坐,至于那萧衡,已经是顾不上了。 “空青兄是大夫?”程谦亲自为这两人添了茶水。 “算是大夫,亦是药师。”薛空青的性子仿佛永远都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一袭青衣长衫,玉笄冠发,宛若山间青竹,清静又干净。 “听闻府上设宴,某还未见过勋贵之家的宴席,便与既安兄前来讨杯酒水。” “我等甚是欢迎。” 便是薛空青只是一介青衣,无官无职,可没有人会拒绝与以为大夫往来,尤其是还能拿千年参制药的一位大夫。 不管去到哪里,那都是上座贵客。 第66章 难道我就不配有娘子吗? “空青兄可是长安城之人?” “并非,四海散人,随处行走。” “那边不知空青兄前来长安城所为何事?若是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定然绝不推辞。” “某此番前来,是为了考医举的,听闻太医署所藏医书众多,便去一观。” 大盛朝文武并重,文举与武举皆是每三年一次,为朝廷挑选将士文臣,同样的,每隔三年,也有一次医举。 不过医举不同文举武举,所需的人也不多,虽说同样是三年考一次,可能录取的,不过是一二人,甚至有时候一个人都没录取。 听薛空青这话,倒像是考中医举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件事,而且也仅仅是为了去看人家的藏书。 看来是医术极好。 “那便祝愿空青兄高中。” “多谢。”三人以茶代酒,喝了一盏,程谦也不多留,忙着去接待其他客人去了。 “你这药丸子不多啊,怎么就拿出来做赔礼了?”谢琅问他。 “身上无长物,唯有此物还算是上得了台面,给了就给了。”薛空青倒是不放在心上,“还有,它名唤人参保心丸,不叫药丸子。” 请不要看不起他的药丸子,人家有名的。 谢琅啧了一声,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药丸子就是药丸子了,就算是你取一个仙人回春丸,那也是药丸子。” “你不要?那还我?” “唉唉,不要这么较真啊,我可是出了人参的!”这一副药,得的药丸不过八颗,二人各取一半。 “你家娘子呢?怎么不见她?”是的,薛空青今日前来,便是想瞧瞧谢琅这未来娘子的。 谢琅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桌面:“勿要胡说,人家还不是我娘子,而且人家是女郎,这边接待的是男客,她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薛空青面上的表情凝了片刻:“你们这些权贵人家委实是麻烦......” “比不得你四海为家自在。” “那是。” 谢琅:“......” 不是,兄台,你听懂了吗? 我这是说你没有家,只能浪迹四海呢,你这个深表赞同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谢三郎的这张嘴在薛空青这里似乎用处不大,人家真的觉得四海为家自由自在。 “你要见她,开席的时候应该可以见到的,快了。”谢琅真的搞不懂,“怎么好奇这个呢?” 薛空青想了想道:“看你嘴这么毒的,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娘子?” 谢琅:“???” “听你这口气,难道我就不配有娘子吗?” “是啊。” 谢琅表示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于是就闭嘴喝茶。 想想又觉得心里不痛快,平日里只有他噎得别人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有自己吃亏的时候。 ...... 待客人都来完的时候,时间也过了申时,也就到了开席的时候,一众人便被请到了开席的院子里。 这院子大概是用来开宴的,屋子里隔间也打通了,正房、东厢、西厢甚至是院子里的空地,都是可以摆桌子开席的。 客人分了男女,东厢坐男客,西厢坐女客,正房这里呢,招待的则是比较亲近或是尊贵的人家。 主人家在明厅摆两桌主桌,两边偏厅各摆六桌,右边坐男客,左边坐女客。 谢琅直接是带着薛空青去了正房右偏厅寻了个位置坐下。 边上的人见到这个生面孔,皆是将目光投了过来,心里猜测到底是何人。 酒菜送上,客人入座,程老夫人与临安侯皆感谢了诸位客人的到来,然后便让客人坐下来用饭。 “哪个是要与你定亲的小娘子?”薛空青的目光在主桌那边扫过,见位置上坐着三位小娘子,心里算不准是个一个。 “石榴裙的那个。”谢琅也不瞒他。 薛空青又是看了一眼,见那小娘子生得模样极佳,活泼又俏丽,一双杏眼仿佛总是笑着,看起来就令人舒服。 薛空青心道,谢琅的运气真不错,瞧着这小娘子知晓要嫁给他还这般没有忧愁,可见并没有对他有什么不喜。 另一边,程妩也在和程娇议论他们:“六妹,今日谢三郎带来的郎君不知是何人?是个大夫吗?” “我不知晓。”程娇是真的不知晓,“二姐问这个做什么?估计是他友人,管他是不是大夫呢?” 只要不是那些不正经的人,管人家是做什么的。 “可是......” “可是什么?”程娇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二姐想让他帮忙看病?你得病了吗?” “那倒是没有。”程妩摇头,“只是想着,若是他医术好,可否去给大姐看看,指不定能治好大姐了。” 程娇心中呵了一声:“二姐可真好心啊!” 依着程妩与程娥的恩怨,程娇心中琢磨着,程妩心中怕是巴不得程娥早点死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心? 程妩并不在意程娇的冷嘲热讽,笑笑道:“到底是一家姐妹,若是能有机会治好大姐,自然是最好的。” “道理确实也没错。”程娇也希望程娥别死了,虽然这个人挺令人讨厌的,可若是她不死,那便没有后来要妹妹给她夫君做继室的事情了。 “不过也别抱什么希望,大姐的病,也请了太医署的太医过来看过了,个个都不知是什么病,他就算是个大夫,可还这般年轻,难不成还能比太医署的太医厉害了?” 也不是她贬低那位年轻的郎君,只是觉得不要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若不然到时候他治不好,反而惹了一身骚。 说到这里,程娇都忍不住嘀咕:“听说父亲还想请尚药局的太医给大姐治病呢,可真有本事。” 宫中有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尚药局里的太医,那是专门给皇帝治病的,临安侯可真敢想,也真的是心疼这大女儿。 程娇心中正吐槽着临安侯如何的偏心,坐在主位上的程老夫人突然脸色一僵,手一抖摔了手中的碗筷,然后整个人往后面仰倒。 看到这一幕的人脸色大变,萧氏整个人都僵住了。 还是程姝动作极快地上前去,直接摔坐在地上将人抱住,这才没有让程老夫人摔在地上。 “母亲!” “祖母!” 第67章 救治 寿宴上当即乱成一团。 程家人皆是慌忙上前查看。 几声惊叫声响起,在场的客人见程老夫人突然摔下去了,当下也是一慌,也要涌上前去查看。 “都不准过来!不准过来!”程娇从慌张之中回过神来,快速地反应过来,“你们别围过来,大夫!府医呢!快叫府医来!” 不过是几息之间,程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口吐白沫,她双目圆瞪,死死地抓着程姝的衣衫。 “祖母!祖母!”程姝也是慌得很,她的手都在不听地颤抖。 “是啊,大夫!快叫大夫!府医呢?” “快快,快去喊府医来!” “我是大夫。”薛空青从右偏厅走了出来,然后上前去给程老夫人查看,“让人立刻散开,不要留在这院子里。” “空青兄,麻烦你了。”程谦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安排客人散去。 薛空青给程老夫人查看片刻,从袖袋中出去一个小布包,他将小布包打开,众人便见里面是一排细长的金针。 薛空青取金针在程老夫人的要穴刺下,护住了程老夫人的心脉,然后又取出一个小药瓶,喊道:“水。” 边上的程让立刻送来半盏茶水。 “要温水。” 程让又立刻去倒温水。 得了半盏温水,薛空青将温水倒去一半,将药瓶里的药粉倒入一些,药粉轻轻然融在水中,那水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扶她起来。” 临安侯将人扶了起来,然后只见薛空青捏着程老夫人的喉咙与下颚处,将药水给她灌了进去,过了会,她脸上的青黑慢慢退去了一些,也不口吐白沫了。 程娇见此,狠狠地松了口气,眼泪都止不住掉下来了。 今日才是老太太的寿辰,前些日子,她还说着要给几个孙女准备嫁妆,让她们都嫁得风风光光的。 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便出了事...... 程娇听她说过,她说她不可能将家中的嫡女给庶姐夫做继室,除非她是出了什么事情,管不了这个家里的事情了。 程娇当时有些担心,可是她觉得程老夫人健健康康的,定然是不会有事的,可是谁能料到,就突然...突然...... 程家人见程老夫人情况好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如何了?” “没事了吧?” “......” 薛空青等程老夫人面上的青黑退去,又让程让取来一些温水,问程谦要刚才的那颗药:“把刚刚那颗药给我。” 程谦不敢迟疑,将药瓶给他,又见他捏了四分之一的药丸子昂在温水了,摇晃几下溶于水中,又灌给程老夫人服下。 过了会,又给程老夫人把了一次脉,见情况稳住了,这才给她拔针,最后将还剩下的药丸子放回小药瓶,还给程谦。 “先将她带离这里,然后帮她清洗一遍。” “好好,多谢空青兄。”程谦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脸色也总算好一些了。 到了这个时候,府医才满头大汗地赶来:“怎么样了?老夫人怎么样了?” 程娇闭上眼,祖母病发突然,若是今日没有薛空青在,等府医赶来,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程娇心里拔凉拔凉的,又是暗暗庆幸。 临安侯抱着程老夫人回福安堂,萧氏跟随,程谦则是领着几个兄弟姐妹送客,今日这寿宴,实在是办不下去了。 客人们见此也不敢留下来打扰,纷纷识趣离开。 孟家人、萧家人以及谢琅留下来没走。 孟家是程老夫人的娘家,萧家是府上姻亲,谢琅则是在等薛空青。 “哭了?”谢琅见程娇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瞧着都有些肿了,心里是一阵烦躁。 程娇又是担心又是委屈:“祖母...我、我祖母......”说着,她又要掉眼泪。 “别哭了。”真的是求你了。 谢琅在怀里取出一个帕子塞在她手里,“赶紧擦擦,你这这样就不好看了。” 谢琅知晓她最是爱美了。 “你放心吧,薛空青虽然年轻,可是他自小跟着师父四海游历,见多了各种疑难杂症,而且刚才情况也有好转,你祖母肯定不会有事的。” 程娇也知晓这个道理,可是想想又觉得心里难过,差一点她就没有祖母了。 “谢三郎,谢谢你和薛郎君。”她诚心道谢。 谢琅无奈:“你别哭就是谢我了,哭得多丑,瞧着就伤眼。” 程娇一愣,当下是真的哭不出来了:“谢三,你给我闭嘴!” 气死了! 气死了! 她都这么难过了,哭两下怎么了? 他竟然还说她伤眼! 这个郎君是真的不能要了! 谢琅赶紧闭嘴,同她说道:“我们去看你祖母吧。” 说起要去看祖母,程娇也不与他计较了,嗯了一声,然后喊上程让一起去寿安堂,末了,又喊上程姝。 看在她刚刚冲过去给祖母当垫子的份上,她便不与她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一行人一起去了寿安堂,程谦、程谅以及程妩则是落在后面。 程妩有些心不在焉,脸色有些苍白。 她问:“阿兄,祖母应该不会有事吧?” 程谦摇头:“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程妩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道,“怎么突然就...就这样呢?先前还好好的啊......” “我也不知。”程谦脸色难看,“此事,定然要仔细查一查。” “定然是要查一查的。”程妩蹙眉,垂首看了看地面,而后便没有说什么,与两位兄长一同去了福安堂。 院子里的侍女去给程老夫人洗漱,薛空青则是与府医在商量程老夫人突然发病的原因。 薛空青仔细闻了闻方才程老夫人换下的衣衫和首饰,微微蹙眉。 府医问他:“怎么样?薛大夫可是有什么发现?” “并无。” 薛空青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方才已经查看过程老夫人用的膳食和今日在院子里用的香,发现并没什么问题,如今这换下来的衣衫首饰也没有什么问题。 想了许久,他问府医:“程老夫人可是有什么禁忌?” 第68章 一点葵 “禁忌?” “比如说吃不得什么东西?碰不得什么东西?”薛空青回想了一会儿,“程老夫人不像是中毒,而是接触了什么不能接触的东西。” “应该是没有。”府医摇头。 他在临安侯府几年,从未听说过程老夫人有什么症状。 府上的三娘子说她有毛癣之症,后来又说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是一点葵。” 谢琅、程娇、程姝、程让从门口走了进来,说话的是程让。 “一点葵?” “是的。”程让点头, “一点葵,开黄色的小花,花开时候不过米粒大小,花也并无什么味道,而且多是在山林之中生长,祖母闻不得这花,闻了便觉得呼吸不畅。” 这事情还是幼时,他们这些小辈陪同祖母在田庄小住才知晓的。 “不过因为一点葵花小,不好看也没香味,且生在林荫之处,长安城之中甚少见到,而且就算是碰见了......”程让拧眉,觉得事情很不对。 程娇接道:“而且就算是碰见了,祖母也只是呼吸不畅罢了,怎么会突然发作.....” 这突然发病,仿佛是立刻就要口吐白沫窒息而死,想来是大量吸入。 香炉! 程娇与程让对视一眼,程让立刻冲了出去,去开席的院子找香炉。 薛空青细细地闻了闻程老夫人的衣裳:“衣裳上虽有熏香,但确实有一点葵的味道。” 一点葵本来就没什么味道,再加上衣裳上有熏香,风一吹,真的就没什么味道了。 而且今日香炉中燃的香也混合了许多香料,这些味道与一点葵混杂在一起,除非是嗅觉很灵敏,又懂得药性的人,否则是闻不出来的。 巧了,薛空青就是。 程娇的脸色极为难看:“到底是谁人要害祖母?” 祖母向来和善,少与人为恶,而且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太太了,谁人会害她? 临安侯便坐在一张圈椅上,脸色阴沉沉的,极为吓人:“此事,定然要严查。” “是的,定然要严查。”程谦与程妩从门口走了进来,程谅跟在他们后面。 “胆敢害祖母,临安侯府便是豁出所有,也不能放过他。” 如今临安侯府的后嗣,那可全是程老夫人的血脉,不管是谁敢害她老人家,身为后嗣,定然不惜一切为她报仇。 临安侯道:“阿谦,你带人亲自去搜,府上各处都不能放过。” “是。”程谦领命而去,余下的人则是在福安堂等候。 等侍女为程老夫人清洗完毕,这才又请了薛空青与府医进去查看。 这会儿程老夫人安静地躺在临窗的木榻上,刚刚清洗过的头发还未干,正有侍女拿着干净的布巾给她擦拭。 这会儿她脸色虽然很苍白,不过也比之前好多了。 薛空青上前给程老夫人把脉,过了会道:“好多了,不过老夫人也上了一些年纪了,经过这一遭,身体也有些损伤,我先前给的那个药丸子,分三次给她服下,一日一次。” 临安侯是知晓那药丸的,听闻是叫什么‘人参保心丸’,还是千年人参所制,一听就知道是好东西,而且方才还用来给自家母亲救命。 于是他问:“不知薛大夫手中可是还有那人参保心丸,本侯愿花重金交换。” 谢琅和程娇听了,险些没翻白眼。 虽然程娇也想要一颗,可知晓这东西非同一般,若非有什么特别让薛空青动心的东西,便是还有,他也不会与人交换的。 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和你换,又不是傻了。 薛空青淡淡道:“此药珍贵,以千年参,再佐以各类珍贵草药,用特殊手法凝练而成,一株千年参,不过是只得了两颗。” 临安侯急忙问:“那还有一颗呢?不瞒薛大夫,我有一女,如今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身体一日一日地虚弱下来,若有此物能救她性命,本侯定然......” 薛空青摇头:“余下的这一颗,某要献给陛下。” 献给陛下? 谢琅看着薛空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险些忍不住笑了。 这老实人说谎,原来也是这样一本正经,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没有人觉得他说的是假话。 “...是要献给陛下吗?”临安侯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若是要献给陛下的,他自然是不能拿的,若不然叫人知晓了,那就...... “若是侯爷能集得那些好东西,某倒是愿意替侯爷制作一份人参保心丸。” 峰回路转,临安侯松了口气,询问:“那除了千年参,还要什么东西?”千年参他们用了一点,还剩下很多。 “千年灵芝,千年何首乌,还有一些别的,那些容易找,就这三样难寻。” 临安侯听了只想晕。 当然难寻了,都是千年份的,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世人抢破头的至宝。 他本来以为有千年人参便可以制作,没想到竟然还要千年灵芝、千年何首乌? 临安侯不知怎么的,想到了程谦手中用去了四分之一的那颗药丸,于是他问:“那、那若是我母亲不吃余下的人参保心丸会如何?” 程娇脸色大变,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父亲,你疯了!这是要给祖母用的!” “祖母可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竟然想抢夺她老人家的药给别人用,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为了程娥这个女儿,他是连母亲的生死都不顾了吗?! “我没有!”临安侯脸色一黑,“休要胡说八道,为父只是问一问罢了,若是你祖母用不用这药关系不大,留着给你大姐用怎么就不成了?” “你大姐可是你祖母的孙女,想必她也愿意让的。” 薛空青见这父女俩就要吵起来了,便道:“程老夫人这一次发病有伤根本,服下这药,之后休养两三个月就能好了,若是不用的话......” 临安侯急忙问:“若是不用的话如何?” 薛空青道:“大约需要受一番罪,这几年应该不会很好过,安安稳稳休养五六年应该也能好全了。” 安安稳稳?可若是不安稳呢? 临安侯一时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真的...真的是没有第三颗了吗?” 第69章 我绝对没有害祖母之心 临安侯有些颓废茫然。 程娥是他长女,也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与心爱之人所生,而且这心爱之人还迫于无奈给他做了妾室,他心中对她有许多的愧疚,同样那些愧疚与恋爱也全数加在了这个长女身上。 他给了她嫡女的殊荣,给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世人皆言,她便是庶女,可在临安侯府,却也比嫡女更为尊贵。 难不成是他给了她本不该有的一切,这才使得她有了今日报应吗? 萧氏面色阴沉地看着临安侯无力颓废的模样,手掌死死地握紧,心中真的是恨程娥恨得要死,巴不得那程娥立刻就死了。 其他人则是保持沉默,便是程娥的同母弟弟程谅都没有说话。 程娇缓了一口气,她不管临安侯用什么法子去捞程娥的命,只要是不和祖母抢这救命的药丸子,就与她没什么关系。 不过她一会儿也要和程谦说一声,让他将这药丸子收好了,免得临安侯真的动了心思。 一行人看了程老夫人,便去了外院正院等候。 程让也将今日开席屋中点香的香炉送了过来。 那香炉是一对两尺高的金鹤,金鹤以金来打造,形态或是展翅或是仰首,其鹤身中间镂空,可在此点香,点香之时,有袅袅轻烟从鹤嘴里升起。 薛空青仔细查看了金鹤里面香燃烧过的香灰,又闻了闻还未完全散去的香味。 “确实有一点葵的味道。” 一旁的萧衡忍不住开口问:“你说是一点葵便是一点葵?可有什么证据?” 什么一点葵,他可是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个叫‘一点葵’草木可以害死人的。 “证据?”谢琅轻笑,将绘着西府海棠的折扇展开,语气带笑,“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萧二郎以为这是公堂吗?既然是不信,觉得空青兄在说谎,我等走就是了。” “谢三郎勿要生气。”程让闻言赶紧出言拦着,“薛大夫方才救了祖母,我们自然是相信薛大夫的。” 言罢,他又对萧衡道,“二表兄,此乃我临安侯府的家事,还请二表兄莫要多言。” 程让不大喜欢谢琅这个未来姐夫,觉得他成天没个正形,实则是纨绔中的纨绔,有点上不了台面,可他更不喜欢萧衡,萧衡委实就是心机深沉、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既然表弟都这样说了,是子衡多言了。” 萧衡对谢琅有诸多不平,心觉得谢琅不过是因为脸长得才胜了他一些,不觉得与谢琅这等人混在一起的人有什么本事。 可是程让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提,提一句是他不信薛空青的本事,但再说便是找事了。 不过是半个时辰,程谦便带人将临安侯府搜查了一遍,并且将搜查所得的东西带了过来。 一把干枯的一点葵花。 在场的人脸色微变。 临安侯问:“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程谦目光从屋子里的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程姝脸上,脸色有些复杂:“...我是在小清苑院子的草丛里寻到的......” “什么?” “什么?” 小清苑? 那不就是程姝的住处?! 在场的人脸色大变。 “这不可能!”程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大声为自己辩解,“那绝对不是我的东西,我也绝对没有害祖母之心!” “逆女!”临安侯一拍桌子,那桌子被他拍得轰然倒地,桌上的茶具也随之摔落在地上,溅了一地茶水。 他脸色阴沉得下人,质问程姝:“你还狡辩,东西便从你院子里搜出来,不是你的,难不成是别人的?” “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我知晓你在外多年,日子过得艰难,你心中怨我们恨我们,可自从你回来了,我们没不管你了吗?” “你想嫁萧二郎,我们也替你如愿,谁知你心肠如此歹毒,连你祖母都敢害!” “父亲。”程谦见临安侯就这样认定是程姝害了祖母,忍不住皱眉,“此物虽然是从小清苑搜出来的,可到底是不是三妹的,还有待查证。” “是的。”程娇也觉得临安侯这样认定程姝是凶手太过片面,“指不定就是凶手放在小清苑嫁祸给三姐的,父亲如此便定了三姐的罪,岂不是正中人家下怀。” “而且,三姐才刚刚回来,哪里知晓祖母闻不得一点葵的香气,还特意将一点葵找了回来。” “对,没错。”程姝使劲点头,“我回来不过一个月,哪里知晓祖母闻不得一点葵,而且我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一点葵?” 程娇又道:“今日是祖母的寿辰,祖母是为了将三姐介绍给长安城众人才大办了寿宴,今日祖母出事,对三姐又有什么好处?” 程娇真的不认为是程姝害了程老夫人的,临安侯、萧氏各有偏爱,也唯有这位祖母对她还算公正庇护,程姝吃饱了撑着才会想法子去害程老夫人。 而且就算是心中有恨,想害,也不应该是今日。 程娇心头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什么亮光,只是那亮光太快了,她茫茫然没有抓住。 “是啊!”萧氏回过神来,也赶紧道,“定然是有人要害三娘,定然不是她做的......” 程姝的目光在萧氏脸上扫过,神情淡然。 她刚才可是看得很清楚,临安侯说是她害了祖母的时候,萧氏脸上的震惊和不喜。 她这个母亲同父亲一样,都相信了是她害了祖母。 便是受过她陷害的程娇都觉得事情不一定是真的,觉得她可能是被人害的,可她这一对父母查也不查就要给她定罪。 何其可笑? “六妹和母亲说的是。”程谦就事论事,“如今三妹虽然有嫌疑,却也未必说是她做的,如今只能继续往下查了。” “如何查?”程姝着急,额上都有了一些汗迹。 程谦道:“此事我会亲自查,三妹且放心,不是你做的,为兄定然会证明你的清白,只是这段日子,需得委屈三妹留在小清苑里了。” 言下之意,是要将程姝禁足在小清苑。 程姝脸色不好:“若是一直查不出呢?” 若是查不出,那她岂不是要一直背着谋害祖母的罪名? 第70章 程小让,你觉得谁人会害祖母? 没有人回答程姝的问题。 若是一直查不出程姝是清白的,她这罪名怕是洗不清了。 程谦让人将程姝送回小清苑禁足,而后与程让一同送萧家人以及谢琅薛空青离开。 孟家人担心程老夫人,便打算留下来暂住一些日子。 程谦对谢琅与薛空青致歉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几位勿要怪罪。” 谢琅平静道:“事发突然,我等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如今只希望贵府老夫人平安。” 程谦见他终于说了一句人能听的话,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借你吉言。” “我等就此告辞。” “慢走。” 谢琅遂与薛空青登马车离开,萧衡留在了后面,他问程谦:“贵府便是为了与平清王府结亲,才定下这桩亲事吗?” 昔日程娇与临安侯府拒了他、转头却与谢琅定亲给萧衡的打击很大,也令他一直耿耿于怀。 大概是不愿输给一个仗着出身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 而且如今两家还要定下他与程姝的亲事,何其荒唐? “二表兄慎言。”程谦如何不知萧衡心中的不满,“谢三郎与六妹姻缘天成,是首阳长公主亲自指的亲事。” 萧衡闻言顿了顿,而后再也没说什么,转头离开。 程谦看着萧衡厉害的身影,忍不住道:“二表兄,似乎是变了许多?” “变?”程让转头看他,“大兄说错了吧,他原本便是这般无耻自私的伪君子,如今也只是因为遭受了挫折,将那张光风霁月的皮撕下来了罢了。” “哦?”程谦微讶,“你如何得知?” “我如何得知,大兄便不必知道了。”程让脸色不佳,不愿与程谦多聊。 昔日程娇有意嫁给萧衡,他也是查过萧衡的。 此人面上就是个光风霁月、天资不凡之人,还被称作是‘长安城第一才子’。 可是他总觉得这萧衡颇有些自私薄幸,不说别的,萧衡在春日宴上想拉程娇下水、后来为了躲避娶谢璎,独自一人上门想求娶程娇这两桩事里,便知晓他的本性。 “大兄还是尽快查清到底是谁害了祖母,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有,那余下来的药丸,也不能交给父亲,我怕父亲拿去给大姐用了。” 程谦脸色一僵,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他道:“你放心,我会亲自带着这药,不会给旁人的。” 只有这一颗‘人参保心丸’,既然祖母要用,那定然是要留给祖母的。 祖母,自然是最重要的。 兄弟俩商议完毕,便将这事情定下了。 程谦去查明事情真相,程让则是要去福安堂守着程老夫人。 程让回了自己的院子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清洗了一遍,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去了福安堂。 他到的时候,程娇与程妩已经都在了,二人也是换了一身衣裳才过来的。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仿佛烧尽余晖的火,染红了半边天,待到余晖燃尽,日光开始黯淡,夜幕也将要降临。 程娇道:“今夜便我来守着,等到了明日,你们再来如何?” 虽有下人伺候,可也需要自家人在跟前看着这才放心,临安侯、萧氏得处理今日的事情,程谦要去查今日的真相,只余下他们几个了。 对了,还有程谅。 程妩摇头:“还是我守着吧。” 程让道:“我与六姐守着,二姐你先回去吧,等明日你与二兄再来。” 程妩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然后离开。 姐弟二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良久之后,程娇问:“程小让,你觉得谁人会害祖母?” 是外面的仇人?还是自家人? 若是外面的人,到时候有仇报仇,可若是自家人...程娇有些不愿去面对。 “我不知。”程让也不知,“待大兄查明一切,自然是真相大白,只要祖母没事,旁的事情,你我便不要多管就是了。” “怎么能不管......”程娇摇头,“今日若不是薛大夫,祖母...祖母的境况,定然是不太妙......” 若是等府医到来,程老夫人可能人都没了。 就像她梦中很可能发生的那样,她的祖母,或许就是在今日,离开了人世。 所以到了后来,她被临安侯逼着给庶姐夫做继室,萧氏又不护着她,她自己没本事,只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程娇的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若是让我知道了,不管是谁人做的,我定然叫他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人世间。” 姐弟二人在福安堂守了一夜,等到了早上的时候,程老夫人终于醒来,看着守在跟前的孙子孙女,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程娇红着眼睛,又强忍着不掉眼泪。 “好孩子,都别怕,祖母没事了。”程老夫人还有心劝这两个半大的孙子孙女,“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祖母啊,日后还能活得长久呢。” “祖母,真的是吓坏我们了。”程娇靠在程老夫人床榻边,“阿娇日后肯定会听话,不会再让祖母为难,祖母要陪着我们长长久久。” 只要祖母还在她身边,她可以不和临安侯和萧氏呛气,做个安分乖巧的女郎。 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了:“这倒不必,你啊,就过自己开心的日子就好了。” 末了,程老夫人又拍了拍程让的手,“四郎也一样,过自己开心的日子,也不必是因为祖母,才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你们都是好孩子......” 程老夫人醒的时候天色才刚亮,刚喝了半碗粥,程妩便到了。 程老夫人道:“你们守了一夜了,回去歇着吧,白天就让二娘守着。” 程娇与程让守了一夜确实也累了,与程老夫人和程妩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姐弟二人半途分开,程娇回了四闲苑,洗漱了一番吃了点东西,便爬上床睡了过去。 昨天白天累了一天了,晚上又是一夜没合眼,她真的是累得不轻。 沉睡之时,她迷迷糊糊地又开始做梦。 时间似乎回到了昨日,临安侯府举办寿宴,客人陆续到来,门前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很是热闹...... “差不多开席了,快,将香炉里的香点起来......” 第71章 真相 香? 点香? 程娇打了一个激灵,视线从居高俯视的半空落在了昨日开宴的屋子里。 这会儿客人还未入席,院子里只有仆妇侍女在忙碌,说话间,几个侍女便要往正房走去。 程娇紧跟而上,却在门口处遇见了两个仆妇,那两个仆妇半低着头,手中端着铜盆往外走去。 几个侍女进了门,便去取香盒子里的线香点上,程娇顿了片刻,转头便去追刚才那两个仆妇。 这几个侍女没问题,应是有人提前将要用的香给换了,刚才走出去的两个仆妇,是眼下她唯一可以追查的线索。 所幸这两人走得不快,程娇在门口便追上了,其中一个仆妇捂着肚子说肚子疼,想去茅房,与另一个仆妇商议了一下,便将自己的铜盆交给了对方,转头匆匆往茅房走去。 程娇紧跟而上,随着她进了茅房。 那仆妇见看了一下四周无人,便从窄袖里取出一块帕子,那帕子不知包裹着什么,有半尺长,有点像...像线香的长度。 程娇走到她的身边,看到了帕子里的东西。 果然不出所料,是换下来的香。 那仆妇将线香搓搓碎碎,然后丢进茅坑,转头大步离开,待她与另一个仆妇汇合,打水的时候还用皂角洗了洗帕子,给自己擦了擦脸。 “大志家的,你的事情如何了?夫人可是应了你?” “没有。”那仆妇摇头,“想要脱籍谈何容易,夫人说我夫家是因罪贬为奴,又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哪里能说脱籍就脱籍的。” “我们这些人为奴为婢倒是不打紧。”另一个仆妇又叹息,“可是你家阿树,真的是可惜了,会读书识字,就因为是奴籍,这辈子都不能上书院读书考科举......” “会好的。” “难啊......” 二人又端着铜盆要离开,程娇还想跟上,只是眼前一阵眩晕了,她又晕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青罗帐顶。 盯着帐顶看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她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掀开床帐。 看着屋子里熟悉的陈设,恍惚之间才想起自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 可是那个梦...... 那个夫君叫大志的仆妇...... 想到这里,她心就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伸手捂住了心口,掀开被子下床,冲着外面喊:“铃铛!铃镜!” “娘子醒了?”铃铛与铃镜推开寝室的门走了进来,旺财也从她们脚边挤了进来,然后跑到程娇腿边磨磨蹭蹭。 程娇蹲下来揉吧揉吧它的狗头,差点把它揉得要翻白眼。 “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午时了。”铃铛答了一句,又问,“娘子可要吃些什么?” 程娇没什么胃口,但也有点饿了,想了想道:“让厨房那边给我煮一碗粥吧。” “是。”铃铛领命,转头便出门去厨房。 程娇则是问铃镜:“祖母现在如何了?大兄那里查出什么来了吗?” “刚才得来了消息,老夫人已经好多了,夫人如今也在福安堂,世子那边倒是没什么消息传来,目前在审查几个人,就是没什么进展。” 程娇心头一紧,觉得这事很难。 若是不出所料,那妇人如此做,是为了帮她儿子脱去奴籍,便是查到她身上,她宁愿死,也不会将这背后的人供出来的。 事情仿佛又陷入僵局。 铃镜劝她:“娘子莫要太过担心了,世子定然会将事情查清的,绝不会让害了老夫人的人逍遥在外。” “但愿如此吧。”程娇还说什么,只是希望能如此了。 用了一碗粥,程娇便去找了程谦。 “可是查到什么了?” 程谦平静的眼中含着冷意:“抓了几个人,但一直没什么进展。” “大兄可是想过,从这些人背后入手?” “此话怎么说?” “这人害人,总该是有点原因的吧?大兄查一查谁人家里遇见了什么难事,迫切地想要求得什么,如此,若是有人许诺了她什么,她才会下手呢?” 程谦心头一凛:“六妹说的不错,确实可以从这里入手。” 程谦是相信程娇的,程娇自小便在祖母身边长大,在一众孙辈之中,与祖母感情最好,不可能为了什么去害祖母。 “只是,就算是查到了人,怕是也不会松口。”程娇是担心这个。 “无妨。”程谦不认为这是什么难题,“只要找到人,要她开口便不难。” 听他这么说,程娇就好奇了:“哦?那怎么让她开口?” 程谦顿了顿,然后道:“能让人开口的酷刑无数,我便不信她能受得住,便是受得住,那若是毁掉她所在乎的一切,她是不是还能死撑着不开口?” 程娇瞳孔微缩。 是了。 确实是个好法子。 程谦见她如此,又解释道:“六妹,不管是这个人为了什么害了祖母,都不是无辜的,既然敢做,便要承担一切后果。” 哪怕是付出生命,付出所在乎的一切。 这些话有些残酷,却也是生存法则。 “我明白的。”程娇也不同情那妇人。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既然害了人,那不管是什么结果,那都是应得的报应。 “希望大兄早日查清此事,为祖母报仇。” “好。” 程谦的动作很快,仅仅用了两日,便寻到了下手的仆妇,再用一日,便撬开了她的嘴。 害程老夫人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妩。 程妩...... 程娇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懵。 “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临安侯震怒,“你...你这个......” 萧氏脸色苍白,满脸的不敢置信:“是啊,阿妩,你怎么...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可真相却是摆在这里。 程妩允诺了那仆妇帮她儿子脱去奴籍,让她将掺了‘一点葵’的香换了屋子里原本的香,又让人将一点葵干草放在了小清苑草丛里。 若是谁人都不知程老夫人是被人害的,事情就过去了。 若是发现了,有人查了,那矛头也直指程姝,与她无关。 第72章 程妩,你就是欠我的 “我为什么?呵呵呵....你们竟然还问我为什么?” 程妩呵呵直笑,越笑越是癫狂,那一双眼睛红得仿佛滴血,满是恨意,“我还想问问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想退亲?为什么不让我嫁给太子?”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不是程家女,所以便不让我嫁给太子?” 程妩恨恨地看着程老夫人:“我嫁给太子不好吗?不好吗?” “都已经对外说了,我与程姝是双生,只要我们自己不说,谁人也不知道我不是程家女是不是?” “只要是我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妃,临安侯府日后就是外戚了,你为什么要反悔要退亲呢?” 这些话信息量有些大,不知内情的有些懵。 什么叫做程妩不是程家女? 什么叫做要与太子退亲? 程老夫人苍白的脸色微凝,问她:“是谁人告诉你,我打算让你退亲的?” “是...是我......”说话的是萧氏。 萧氏有些惶恐,她呐呐道:“那一日母亲和侯爷商量此事的时候,我...我听到了一些...就......”就告诉了程妩。 “我...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 她哪里知道程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竟然敢害程老夫人,差一点,真的是差一点就...... “母亲,儿媳也不知...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真的是天地良心,她可没有什么害人之心,要是真的有,她头一个弄死杨小娘了。 “这倒是不怪你。”程老夫人叹息,心中却在想,是不是她命中有这一劫。 原本她不告诉萧氏,便知晓萧氏会不同意,也会告诉程妩,从而引发诸多事端,只等着将事情告知陛下与太子,等真的退亲,事情尘埃落定再说。 可因为临安侯拿了聘礼里的千年人参给程娥救命,聘礼里少了一株千年人参,也没找到代替的,事情便一日一日地拖了下来,直到现在都还没退...... 若是早退了,尘埃落定,估计也没有这一出了。 程老夫人缓了一口气,眼底恢复平静,对程妩道:“我是打算让你退亲。” “都不是我程家的女儿,程家养你这么多年,至今也没让你离开,可以说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还要为你背上一个欺君之罪?” 程老夫人知晓程妩想做太子妃,天底下许多女郎都想做,做了太子妃,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日后便是皇后,是这一国之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她有不满、不甘、不平也是在程老夫人的预料之中,程老夫人甚至还想着为她再说一门好亲事,又如何补偿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程妩为了嫁给太子,竟然想要她这老太太的命。 程家就算是不是她的血脉至亲,却也养了她十几年,对她有恩啊,她自问这些年对她也不差了,她竟然也能下得了毒手。 这心肠何其歹毒阴狠,和她那个生母一样。 程老夫人心头一片寒凉,对程妩也是失望彻底。 “自从同意将你留下,便也认了你这辈子都是我程家的人,与孙家毫无关系,程家对你生母的恨,也从未算在你的头上过。” “但凡你还将程家当作你的家,当成你的亲人,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不将你们当成亲人?”程妩又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那你们又何曾将我当作亲人?自从她——”程妩伸手指着程姝, “自从她回来之后,你们是如何对她的,又是如何对我的?我不是你们的亲人吗?可是你们都觉得是我亏欠了她的!” “她回来了,便想让我将院子让给她,因为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我不过鸠占鹊巢的外人,她想嫁给萧衡,为了让她如愿,你们也不顾我的处境,让我向太子开口?” “倘若她说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你们是不是也要让我退让?” 亲人已经不再是亲人,程妩唯一的保住的,便是那一桩亲事,等她做了太子妃,那么一切就安稳了,可是连这桩亲事都保不住,她心中岂能不恨? 她恨,她恨不得程姝不存在,若是没有程姝,她怎么会不是程家的女儿呢? “不可能。”程老夫人又道,“便是三娘要嫁给太子,我也不会同意的,不管是你,还是她,我都不会同意的。” 且不论假太子一事是不是真的,程妩与程姝本身就有问题,并不适合做太子妃。 程妩是身份上有问题,若是叫人知晓她并非程家女,那便是欺君之罪。 程姝呢,自小在农家长大,什么都不懂,而且莽撞、固执,也不适合。 “二娘啊,你真的是迷障了......”程老夫人摇头叹息,心中失望不已,不想再说什么,她起身喊程娇,“六娘,来扶祖母回去歇着。” 程娇从茫然之中回神,起身去扶她。 程妩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然后磕头恳求:“祖母,是二娘一时糊涂了,是二娘错了,求祖母宽恕二娘一次吧,二娘以后再也不敢了。” 程妩知晓,这些事情被揭露,她可能没有什么好下场,唯独得到程老夫人的原谅,她还有一线生机。 “祖母,二娘知错了......” “知错?”程姝冷笑,“你毒害祖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了?你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了?” “程妩,你就是欠我的,你占了我的身份,做了十几年侯府贵女,而我,却被你母亲羞辱,打骂。” “为了折辱我,让我给她洗脚,她就是一贱婢,竟然让我给她洗脚。” “我前半生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你们母女而起,你就是欠我的,欠我的,就算是剥了你这一身皮,用尽你的一生,也还不了我受的苦。” “你还有脸面害我?” 程姝连连冷笑,目光扫过四周,然后道: “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这个家里有她程妩就没有我,你们看着办吧!” 第73章 一个无耻无信无能的狗杂种! 先前程妩想借程老夫人之事陷害程姝,如今程姝亦反过来逼迫程家舍弃程妩。 真假千金,大概是从命运交换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此生不死不休,哪一个逮住机会,就要置另一个于死地。 当然,这一次,是程妩心思歹毒,害人在前,程姝身为受诬陷之人,心中恨她,不愿与她在一个屋檐下,也是情理之中。 在场的程家人,大概除了萧氏不舍,其余的人都已经决定舍弃程妩。 若是程妩犯下的是别的错,念在十几年相处的感情上,或许能宽免一些,给她一些惩罚,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可她谋害程老夫人的性命,这是程家人都不能容忍的。 程老夫人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程妩,然后由着程娇扶自己进了寝室,直到寝室的大门关上也再也没有回头。 “二娘,你谋害你祖母,罪不可恕,我们程家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女郎,从今日起,将你逐出家门,你日后好自为之。” “至于你与太子的亲事,明日我也会禀明陛下与太子,请太子另聘佳妇。” 程妩闻言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住了。 “此后,你也不再姓程,便遵循你生父的姓名,为孙姓吧。” 言下之意,要将程妩逐出家门,断绝关系,此后再无瓜葛。 “何至于此......”萧氏茫然,忍不住道,“二娘再怎么说,也喊了我们十几年的父亲母亲,就算是她有错,她大错特错,却也不至于将人逐出家门啊......” 程妩,可是她自小宠到大的女儿啊,就这样要被逐出家门了? 萧氏心如刀割,手也在不停颤抖,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我们对她宽容,可是她呢?她如此心肠歹毒,连她祖母都敢下手!我们程家,可不要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忘恩负义?”程妩听了这话,回过神来,忍不住轻轻地呵了一声,“我是忘恩负义罪该万死,父亲又是什么?父亲宠妾灭妻,天理难容,亦是罪该万死。” 临安侯脸色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逆女,你住口!” “我住什么口?”眼见这就要被赶出门,程妩也不惧他, “你宠妾灭妻,世人皆知,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能骑到嫡女头上,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能在家中翻起风浪,抢夺嫡女的聘礼拿去给庶女用。” “先前我陷害程姝,你便一口认定是她做的,是她心思歹毒,是逆女,甚至不愿听她半句辩解便定了她的罪,如今我罪有应得,也同样是歹毒心肠,是逆女。” “也是,除了程娥在你心中更是好女,其它的女儿都是逆女,但凡有一点错,便是上不了台面,就是罪该万死。” “大兄,你还不知道吧,父亲一直想过将世子之位给程谅,只是祖母不准,这才只能作罢,而且至今还未死心,哈哈哈!” 程谦有些惊讶,可是惊讶完了,只是看了临安侯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住口!住口!”临安侯勃然大怒,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休要胡说八道,若不是因为你母亲不知廉耻非要嫁过来,当初润珍便应该是我的妻子,她本应该是我的嫡妻,元娘和二郎应该是我的嫡子嫡女!” “是我欠了他们的!也是你们欠了他们的!” 萧氏脸色越来越来白,白了之后开始泛青,最后怒不可抑,哈哈笑了两声:“侯爷说得当真是可笑至极,什么叫做我不知廉耻?” “当初你我有婚盟在前,她横插一杠要抢人郎君,难道就光明正大,要说不知廉耻,她才是头一个,她就是贱人中的贱人,淫\/妇贱种,后来抢不过我了,竟然怀着孽种进门为妾。” “你所谓最在乎的女儿,也不过是一个奸生子,她的存在就是耻辱,叫人恶心。” “还有你,你也不知廉耻,不是个东西,明明与我定下婚盟,却与旁的女子苟且,还不守诺言要悔婚将我抛弃。” “我不愿被你抛弃了,就是不知廉耻了?那你算是什么?一个无耻无信无能的狗杂种!” “你闭嘴!” 明厅之中夫妻两人吵成了一团,互相指责揭短,闹得不可开交,险些是动起手来。 寝室之中,程老夫人拍了拍程娇的手,叹气:“就在当年,我便知道他们二人有今日啊......” 昔日临安侯与萧氏有了婚盟,却与那杨小娘有了私情,想要悔婚另娶,然而萧家不同意,萧氏也不同意,自然是悔婚不得。 只是萧氏嫁了过来没多久,杨小娘就顶着肚子进了门,后来便生下了程娥。 心爱之人做了妾室,临安侯对杨小娘是百般愧疚,对杨小娘生的程娥程谅亦是视为珍宝,恨不得给他们嫡子嫡女所该有的一切。 至于萧氏生的那些,估计知晓有这些儿女罢了,有出息的,看一眼,没出息的,就视而不见。 程老夫人闭上眼,叹息:“到底是我与你祖父没有教好他。” 程娇心中有些不安,她问程老夫人:“祖母,是不是阿娇做错了事情?” “怎么说?” “阿娇不该是与祖母说这些,若不然祖母也不会......” 若不是她与祖母说了那个梦,祖母也不会想退了程妩的亲事,程妩也不会想害祖母了。 “这哪里是你的错。”程老夫人摇头,“我原本就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思量再三,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同样的决定,在程妩知道之后,她自然也会有同样的劫难。 “你无需自责,或许是我这老太太命中有这一劫,如今这劫难也过去了,那就是好事,我啊,也安心了。” 程老夫人之前就想过自己会出什么事,如今应在这里了,她也平安度过,心觉得是好事。 “只是没想到你二姐啊,竟然这般狠得下心......” 毒害祖母这种事,她也做得出来,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做太子妃,真的那么重要?” 程娇想了想道:“或许对二姐而言,很重要吧。” 装了这么多年,得了‘贤良淑德’的名头,得陛下钦点为太子妃,以后便是人上人了,对程妩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 “不过她有今日,也是她自作孽,心思歹毒,祖母不必为她伤怀。” 第74章 孙家下场:就一个字,该! 程妩有今日,是她咎由自取。 毒害长辈,乃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当日,临安侯府便将她逐出了家门,并且不准她带走府上的任何东西,萧氏与程谦亲自送她出门。 萧氏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先在萧家住着,等你祖母好些了,母亲再替你像你祖母求情,等她原谅你了,你便能回来了。” “我可怜的阿妩啊,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这么糊涂......” 萧氏说着又流泪不止,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就算不是亲生的,可十几年的相处,那感情也是极深的,如今要将她赶出门,这简直是割她的血肉,让她浑身发疼。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若是程妩犯下的别的错,她便是拼尽全力也要将她护下来,可她这是谋害祖母性命,程家容不下她啊...... “你先去萧家住着,你外祖母肯定会护着你的,你别怕...别怕......” 程妩,不,应该是孙妩了,孙妩淡淡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程家已容不下她,萧家自然也容不下她的,她如今,已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程谦给了孙妩一个包裹:“这里头有几身衣裳,一些钱银,还有你这两个侍女,也跟着你吧。” 孙妩抬头看了看站在后面有些不安的两个侍女,点了点头:“多谢大兄。” 程谦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道:“好生保重自己。” 孙妩抱着包裹,却问程谦:“大兄对我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恨我害了祖母?” 问罢,她也不等程谦回答,自己便自答,“想来是失望的,也是恨的。” 程谦没办法不恨,也没办法不失望。 他一直以为,那后面的双胞胎有些蠢蠢的,将来只能靠他们兄妹二人,为这临安侯府百年谋划,她足够聪慧,也懂得做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只是他没料到,她竟然会如此无情狠辣,对祖母动手。 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 孙妩见程谦不答,说罢这些话,便转身离去,萧氏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好几回都要冲上去将人拉回来。 “啧啧,好一对感人的母女之情。” 萧氏与程谦等人闻言,转身看去,正好看见程姝站在门口,面上还带着一些笑意,“母亲与二姐,当着是母女情深啊,可惜我此生就没什么母女之情。” “母亲与二姐母女情深之时,我在给钱氏洗脚,她不高兴,就赏我一巴掌,或是一脚将我踹开,骂我是下贱胚子,一辈子就只配给她洗脚。” “三妹!”程谦语气微冷,隐隐含着警告。 程姝却不在乎:“怎么了?这是事实,难不成我就说不得了?” “钱氏母女害我一世,我遭受多少耻辱,受过多少苦楚,她身为我的亲生母亲,不护着我,反而对那仇人之女母女情深,恨不得掏心挖肺,将我置于何地?” “多可笑啊,她将程妩,哦,现在是孙妩了,她将孙妩视为珍宝,可别人却在欺辱她的亲生女儿,还沾沾自喜,觉得她就是个蠢货。” 程谦脸色不好,有些头疼道:“你也体谅体谅母亲,她与二妹到底是十几年的母女,她......” “我在钱氏手里,可是遭了十几年的践踏羞辱,她怎么不体谅体谅我?”程姝嗤笑一声,“大兄该不会也想让我体谅体谅大兄,毕竟大兄与孙妩可是做了十几年的兄妹,感情极深啊......” 程谦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程姝可怜,受了这么多苦,她心中有怨有恨,见萧氏对孙妩这个鸠占鹊巢的仇人好,她心中更恨。 可萧氏也可怜,亲生女儿被人换了,养了十几年的竟然是仇人之女儿,可都有了感情了,她自己又舍不下,刚回来的这个亲生的,没有感情,和她不亲,还怨她恨她。 她又怎么办呢? 错过的十年已经过去,这一对母女,似乎已经没办法和解。 程谦徒然握紧了拳头,他不敢恨程姝或是萧氏,只能去恨孙家人。 恨不得是扒了他们的皮,才能泄这心头之恨,断了他们的手,那是轻的,就该连双腿一起断了才好。 也知道那边现在如何了。 。 此时,远在青州的孙家,事情也刚刚落幕。 孙家一家上下,无论男女,皆被打断了手,还不准人来治,孙家屋里一阵哭嚎,凄惨无比。 外面围观者议论纷纷。 “听着这声音,也怪渗人的,孙家也是真惨。” “惨什么惨,也是他们活该,没想到孙大丫竟然是侯府嫡女,也难怪是生得这般好看。” “这孙家可真歹毒,将一个侯府嫡女偷了过来,还这样折辱人家,那孙大丫被她欺负了这么多年,还给孙家当牛做马,可恨啊。” “高门世家之女,恐怕只有她一个是这么惨的。” “官府那边也发话了,人家临安侯府要孙家所有人一双手,不准人来治,谁要治了就是与临安侯府为敌,若是养好了,谁人去打断了,还有赏。” “这断了手,不说是干活挣钱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日后不得活活饿死。” “活活饿死算什么,不将他们送到官府去,砍了他们的脑袋,那都是幸运的,这可是侯府贵女,被他们如此折辱,临安侯府盛怒之下,孙家就该尸骨无存。” 就一个字,该! 人都是护犊子的,孙家动了人家的孩子,就得承受人家的怒火。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儿子吧!”钱氏被折断了双手,一身狼狈,痛哭流涕,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儿子他们是无辜的啊!是无辜的!” “他还要读书,还参加科举,他前程广大,这手不能断了啊,不能断了啊!” 然而临安侯府派来的人并不听她的恳求,直接将孙家两个儿子的手打断,连那个女儿也没放过。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两个儿子的手都被打断,钱氏双目圆睁,当下就要疯了: “啊啊啊!儿啊!我的儿啊!” 钱氏叫声凄惨癫狂,听见的人觉得渗人之外,只觉得活该。 你害了别人女儿的前半生,别人还你儿女的后半生,是你应得的报应。 第75章 首阳长公主反口 隔日,太极殿朝会之后,临安侯便向现任皇帝元景帝禀明了此事。 “此女生母无德无耻,害我家女郎,此女亦心狠手辣,不孝之至,害她祖母,亦然不配为太子妃,只求陛下收回圣令,为太子殿下另聘佳妇。” “此女,委实不配,且因她谋害祖母,罪不可恕,临安侯府亦将她逐出家门,再无瓜葛。” “昔日陛下为太子娶妻所下之聘礼,臣也会全数送回,只是聘礼中的千年人参,臣也已经拿去给长女保命之中,还请陛下允臣一些时日,臣定然另寻一株千年人参归还。” 临安侯俯跪在地:“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元景帝愣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也就是说朕看中的儿媳没了,千年人参也没了?” “陛下恕罪,千年人参,臣一定竭尽全力寻一株补上。” “陛下,臣、臣程家也是被人所骗,臣之女在外受苦多年,如今便是归来了,也与家人不亲,臣......” 元景帝不想退亲,退亲一事麻烦不说,还遭人议论一番,于是他问:“你家中可是适龄女郎?” “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如今臣还有两女未嫁,皆为嫡女,三女便是被人抱走哪一个,自小在农家长大,鲁莽无礼,委实配不上殿下。” “那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幺女,在家中排行第六,前不久,首阳长公主便相中了她,要为谢三郎说这门亲,如今平清王府也已经上门说亲,只待挑选良辰吉日,便来下聘。” “朕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首阳长公主相中了临安侯府六女,这事他便是在宫中,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如此一来,这临安侯府,确实没有合适的女郎了,难道真的要换一家? 元景帝有些头疼,这临安侯府,也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本事还可以,也不出挑,当太子妃的外家最为合适。 “此事朕已知晓。”元景帝缓了一口气,看着这个给他找事的臣子,“不过此事错在于临安侯府,亦在于你,你辩无可辩,你可是认?” “臣认。”亲生女儿被人换了,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也全数是因为他不谨慎,这才有了今日。 “罚奉三年,自省三个月。” “臣领旨。”临安侯松了口气,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忙是谢恩,末了又问,“那聘礼的事情.....” 元景帝心想,不必拿回来了,可是他当时命人准备聘礼的时候有好些好东西,临安侯府又不嫁女儿了,也不能就这样给了。 “朕会命太子将聘礼取回。”算了算了,丢给太子自己烦去吧。 “谢陛下。” 临安侯松了口气,离开的时候恨不得足下生风,赶紧逃离,免得陛下一怒之下与他算账。 毕竟储君被退亲,说起来实在是有些丢脸。 待回了家中,临安侯便让人将孙妩与程姝真正的身世传出去,又道此女不配为太子妃,先前的亲事不作数了,陛下将会为太子重选佳妇。 程家对孙妩的最后一点怜惜,大概是没有将她毒害程老夫人的事情传出去,若不然,孙妩今后在这长安城定然是人人喊打。 这也是萧氏跟程老夫人求来的结果。 对此,程姝有诸多的不满。 “她倒好,一身清白,便是离开了临安侯府还可以清清白白做人,而我呢,倒是要背负骂名,人人都道我命中克亲,是我回来了克了祖母,祖母才有此难。” 孙妩害程老夫人的日子选得巧妙,那一日消息一传开,这长安城人人都在传程姝克亲,坑得程姝脸都绿了。 萧氏哭得眼睛都肿了:“她都被赶出门了,你还要如何,就不能放过她吗?要是叫人知晓了,她这一辈子都完了。” “她可怜,难不成我就不无辜了?”程姝冷声质问,“我凭白背上一个克亲的恶名,你们为了护着她,就让我背了?我看你当真是她孙妩的亲人,不是我的亲人。” 这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倒是和程娇有几分相似,这得说不愧是亲姐妹吗? 程老夫人头疼:“程家到底养了她十几年,也不忍心见她人人喊打,你这些年受苦的仇与她没什么关系,都是钱氏与孙家一众人作的孽,我们也会全数替你讨回来。” “她欠你的,便是这一次陷害你以及让你背负‘克亲’的名头,可是她也已经被逐出家门,也差不多了。” “而且你就要定亲,那点流言对你影响也不大,若是你心里还不好受,那家里只能在钱财上赔偿你一些了。” “那我要住绾花苑,昔日属于她的东西,也全数归我。”程姝顺势提出了要求,想了想又道,“论理,这些也本该是属于我的。” “好。”程老夫人应下,“绾花苑可以给你住,这些年给她积攒的东西也归你,只是她的一些衣裳,你也用不上,就给她留着吧。” 程姝想了想,孙妩穿过的衣裳她也是不会穿的,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叫人去搬家。 萧氏心里不是滋味:“要将那些东西都给她了吗?那二娘真的...真的不能回来了吗?” “难不成你还想她回来?”程老夫人看向萧氏,见她呐呐无言,心中叹息。 “她的心已经偏了,从三娘回来之后,她便不会将我们当作她的亲人,有了为自己谋划的算计,为了她想得到的一切,不单单是我,连你也可以牺牲。” 萧氏愣住:“不会吧......二娘,二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定然是不会的.....” 程老夫人脸色淡淡:“你若是不信,尽管去试试。” 萧氏不敢试。 程老夫人道:“你让人去将她的衣裳收拾收拾,然后给她送过去吧,她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不管是她自己穿还是典了,也都行。” 萧氏只好点头。 “过些日子平清王府要来下聘了,六娘的嫁妆,也是时候该给她准备了,你也上心一些,二娘的事情,你也不要多想了。” “是。” 然而她们等了又等,并未等到平清王府上门来说亲,而是等到了首阳长公主反口。 首阳长公主所言,既然谢琅不愿,这桩亲事便作罢,她会为谢琅另寻良缘。 第76章 我要娶程六娘为妻 什么另寻良缘? 也就是说这桩亲事也不作数了? 临安侯府一众人当下全都懵了。 “怎么会这样呢?”程老夫人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两家都已经准备下聘定亲了,这首阳长公主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是啊,怎么突然反悔?”萧氏久久都回不了神,“便是说谢三郎不愿,可谢三郎不是一直都不愿吗?” “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不顾谢三郎的意愿,非要定下这门亲事,现在我们都同意了,她反倒是反悔了?这是存心逗咱们临安侯府玩是不是?” “不行,此事定然要与首阳长公主还有平清王府论一个明白,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真的是欺人太甚! 她说要定亲就定亲,现在八字平清王府都取走了,这满长安城的人也都知道了,她转头又反悔说不定了,这是什么道理的? 四闲苑之中,纪青莲也在为程娇愤愤不平。 “就算是她是长公主也不能如此,说出来的话,就可以不作数了?” “先说要定亲,不管儿子愿不愿意,现在又说不定了,哪里有这种道理的?程娇娇,你说话啊。” 程娇揉着旺财的毛毛,表情淡淡:“说什么啊?” 纪青莲想了想道:“要不去求求首阳长公主,便说你与谢三郎是两情相悦的,让她同意这门亲事。” “不可。”程娇使劲摇头,“谢三郎不让人知晓他与我的事情,想来是心有顾忌,咱们不可往外说这事。” “而且我眼瞧着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似乎是见不得谢三好,咱们说了,估计这桩亲事更不可能成了。” 纪青莲傻眼:“那...那咱们就这样干等着?” “除了干等着,还有什么法子?”程娇也是无奈,“急也没法子,眼下只能看着家里的长辈如何说这事了,再来,便是看谢三郎了。” “听你这话,似乎是挺相信谢三郎的?” “相信?我当然相信啊。”程娇笑了笑,“我并不需要他有多大的本事,只是,保住这桩亲事,他应该只能办得到吧,而且问题是出在他那边,若是他摆平不了......” “若是他摆平不了如何?” “那...那就与他私奔啦......” “什么?私奔?”纪青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要私......” 程娇赶紧伸手捂住她嘴:“嘘,你小声点,我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私奔呢......” “那就好那就好!”纪青莲松了一口气,一副有被吓到的样子。 她道,“程娇娇,私奔不可取,你也说了,问题出在他那边,若是他自己不能摆平,今后可能也护不了你,这桩亲事不要也罢。” 理智上,这么说是没错的,连自己喜欢的女郎都保不住,那实在是没本事。 程娇揉了揉旺财的毛,揉得它旺旺叫,这才道:“...可是、可是我有点中意谢三郎啊......” 是的,她确实是中意谢三郎的。 虽然还不是感情特别特别的深,但确实是挺中意的,也愿与他相守一世,若是这桩亲事就这样算了,她只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喘不过来。 她不愿意就这样算了。 “首阳长公主为何突然反悔了?”真的是挺奇怪的,之前非要定这门亲事的是她,反悔说不定的也是她。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大概只有首阳长公主自己知道吧。 首阳长公主要给儿子换一个儿媳传开不到半日,便又有消息传出,说是首阳长公主见了百里家的百里鸢,或许是有意让她嫁给谢三郎。 谢琅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他左等右等,等到平清王下值归来,便去问了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说要定亲就给我定亲,反悔说不定了就不定了,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是不是一个物件,任由你们搓圆搓扁,完全不能有任何想法。” “莫气莫气。”平清王见他气成这样,赶紧是安抚他,“你母亲肯定是听闻了百里家的小娘子心悦你,便想着给你换一桩亲事,她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谢琅轻嗤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平清王,“我不信,你也不信,她于我,什么时候像是个为孩子着想的慈母了?” “别以为我猜不出来,那程二娘并非程家女,是做不成太子妃了,她不愿程六娘嫁给我,是想要将她留给太子啊!” “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昔日的爵位,她说给大兄就给大兄,说是我不配,如今说要定给我的亲事,转头又反悔,是想留给太子,是不是又觉得我不配?” “这...这不会吧......”平清王被他说得也有些愣住了。 说起爵位的事情,平清王又有些心虚。 按照道理来说,这爵位应该是嫡长子继承,可是因为他与皇族的约定,决定要将爵位留给谢琅。 只是后来首阳长公主厌恶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将爵位指给了谢璟,平清王心知有些对不住谢琅,但也点头应了下来,将世子之位给了嫡长子。 “会不会,不妨你亲自去问问,问问她是不是想将程六娘留给太子?”谢琅的笑容有些冷,“她不让我娶程六娘是不是?那我就偏要娶了。” “父亲,我可是你儿子是不是?” “废话,你当然是我儿子。” “既如此,我要娶程六娘为妻,若是此生不能娶程六娘为妻,我便不会娶妻,你也不要再说让我娶妻这种话了。” “儿子这将来的一生,就全靠父亲您了,您看着办吧。” 什么叫做他看着办? 他能怎么办?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母亲那个人,脾气硬得很,肯定也不会听我的!”平清王头疼,“她厌恶你,难不成就能见得我好了?” “那就别管她,我是谢家的儿郎,亲事自然由平清王府做主。” “你让人帮我备置好了聘礼,等合了八字,挑选好了日子,便去下聘。” 第77章 你要将程六娘说给太子殿下? 平清王觉得谢琅这提议可行,他谢家儿郎,婚事由谢家做主,首阳长公主虽然是亲娘,但也和离了,完全可以不需要她同意。 而且谢琅这破脾气,他也是稍微有点了解的,说了不娶,估计以后真的不娶了,如此,既然他愿意娶程六娘,那就让他娶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平清王就将这事情与王妃说了,让她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准备聘礼,等合八字出来了,就挑选日子去临安侯府下聘。 平清王妃有些不乐意:“首阳长公主是相中了我娘家阿鸢,阿鸢嫁过来,总比什么程六娘好啊!” “她既然相中,那就让她自己娶去。”平清王冷哼,“平清王府已经取了程六娘庚帖了,眼见就要去下聘了,突然反悔,如此不守承诺的事,她做得出来,我平清王府可做不出来。” “再说了,如此让人家女郎怎么做人?” 只是首阳长公主厌烦平清王吗? 平清王也厌烦她好吗! 倒不是厌恶她一个女子出头做什么镇国长公主,而是厌恶她居高临下,指指点点。 像是临安侯府这桩亲事,最先提出的是她,亲自去了临安侯府,逼得人家不得不同意,现在人家同意了,她又突然反悔。 这不是仗着别人不敢将她如何吗? 平清王妃犹豫道:“......说不定这八字不合呢?” 若是不合,那岂不是可以顺其而然地将婚事推了? “合,必须得合。”平清王看了她一眼,让她少动那些小心思, “三郎非要和首阳长公主对着干,首阳长公主不让他娶,他便非要娶程六娘,还说了,若是娶不成程六娘,他此生便不娶妻,若是八字不合,他娶不上娘子,那可全是你的过错了。” 平清王妃脸皮都僵住了,这言下之意,便说说这合的八字必须是好,亲事一定要成,若不然谢琅日后不娶妻,就全然是她的罪过。 “那阿鸢......” “你若是想让她进平清王府的大门,四郎不是正好?四郎是她的亲表兄,也是好姻缘。” 平清王妃:“......”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平清王见她拒绝,心里觉得奇怪,然后拧起眉头,“难不成你这娘家侄女有什么问题,想塞给三郎?”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是天地良心啊,谢琅有这么一个娘,她哪里敢坑人家,只不过是有一丢丢的小心思罢了。 她都已经是出身百里家的,还生了谢珀,再从百里家嫁一个女郎过来给她做儿媳有什么用处? 若是百里鸢能嫁给谢琅,便能笼络了谢琅与首阳长公主,而谢珀也能娶一个高门出身的娘子回来,到时候对她、对百里家才是最有益处。 “既然没有,你若是想要百里家的儿媳,便自己定下这门亲事就是了。”平清王不管这事了,“我出去一趟。” 平清王这出去一趟,便是去了长公主府,见了首阳长公主。 首阳长公主脸色阴沉沉的,很不待见平清王,若是没必要,她都不想见到这个前夫的。 “你有什么事情?” “你打算让三郎另娶?” “是又如何?” 平清王问她:“你可知,平清王府已经拿了程六娘的庚帖,只等这挑选日子下聘了,这满长安城的人都知晓这事,你突然反悔是何意?” 首阳长公主道:“我突然觉得百里家的那个小娘子更好,配他更合适,换了就换了,难不成临安侯府还能找你我麻烦了?” 平清王狠狠皱眉:“如此,未必有些不讲道理,让人家小娘子如何做人?” 首阳长公主道:“另外给她寻一门亲事就是了。” 平清王眉峰一挑:“另外寻一门亲事,本王猜猜是何人?你要将程六娘说给太子殿下?” “是又如何。” “......” 还真的给那小子给猜中了。 “你疯了吗?”平清王忍不住问。 “谢廷!”首阳长公主脸都黑了,“休要放肆!” 平清王可不怕她:“将自己的准儿媳说给别人,你不是疯了,还能是如何了?” 平清王是真的弄不懂首阳长公主到底在想什么:“此事定然不行的,成什么样子,而且你不让他娶程六娘,他现在非要娶程六娘,他还说,若是娶不到程六娘,他此生便不再娶妻。” 首阳长公主呵了一声:“他不愿娶妻,那也是挺好的,在他这里断了子嗣了,省得我每一回想起他,都心中膈应。” “!!!” 平清王觉得有些窒息:“既然是如此厌恶他,为何当初还要生?” “这不是你与陛下所求的吗?”首阳长公主连连冷笑,“孩子我也已经生了,难不成你们还要求我必须做一个慈母?” “永远不会的。”她永远不会的! 平清王无语,听她这口气,怎么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说出来真的笑死人,当年分明是这一对姐弟拉拢他,将堂堂公主嫁给他这个鳏夫,他助陛下登上皇位,而他也得了一个异性王的册封。 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等事情成了,她就突然变脸,像是他强迫她玷污了她一样。 厌恶儿子,恶心他。 只是她这人极为固执,她认准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平清王很想甩袖就走,但他还有话要说:“三郎是我谢家的儿郎,他的亲事,谢家做主,你既然一直没管他,那就一直不要管就是了。” “不日平清王府便会向临安侯府下聘。” “你敢!” “本王怎么不敢?”平清王气笑了,“你是他母,我是他父,我也做得了他的主。” “还有,不要再想着将程六娘说给太子,否则我便去问问太子,与表兄抢娘子是不是很高兴?” 平清王说罢这些话,那是一刻都不想多留,甩袖就走。 若不是不得已,他真的是懒得见这个人,见一次都觉得自己被恶心得不轻。 首阳长公主气得摔了一个茶盏,面上的威严端庄都挂不住了,“来人,派人去临安侯府,我明日要见到临安侯夫人。” 若是临安侯府应了这门亲事,她倒是要看看平清王府能如何?! 第78章 好事多磨 当日傍晚,临安侯府便得了***府的传话,待传话的人走了之后,萧氏便去见了程老夫人。 “您说,***要见我所为何事?” 程老夫人休养了一些时日,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倒是稍稍好了一些,听了这话,也是皱眉:“难不成六娘和谢三郎的亲事真的不成了?” “很可能是这事了。”萧氏脸色有些不好,“难道她***说要娶咱们家的女郎便娶,说不娶了便不娶了?这是什么道理?” 就算是她是***,也不能这么过分是不是? 他们临安侯府在长安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勋爵人家。 程老夫人心中琢磨了良久,便与萧氏道:“你明日去见她,不管她说什么,你要记得六娘与谢三郎的亲事不能更改。” “六娘要嫁的是平清王府,可不是她***府,若是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你便说要回来与我商议。” 萧氏将事情记在心里,到了第二日,她便硬着头皮去了***府,见了首阳***。 首阳***将她的意思与萧氏说了,听得萧氏都傻了。 什么什么? 要将六娘许给太子殿下? 这是什么事啊? “临安侯夫人觉得如何?嫁给太子,总比嫁给谢琅的好。” “不...不可......”萧氏回过神来,直摇头。 “怎么?难不成是看不上太子殿下?” “不敢。”萧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若是能与太子殿下结亲,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只是***应该知晓,我们家二娘先前与太子定过亲事,姐妹易婚,委实不妥......” 在萧氏看来,太子殿下本来就是孙妩的未婚夫,便是亲事不成了,也不能...不能将妹妹嫁过去啊,若不然,她将来有什么颜面见这个女儿。 “有什么不妥的。”首阳***轻笑,“临安侯府也收了聘礼了,姐姐嫁不了,妹妹替嫁,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 “难不成是担心太子殿下那边不同意,你放心,本公主既然提了此事,只要你们同意了,陛下与太子那边自然都会应下。” 萧氏一颗心砰怦怦乱跳,一边想答应下来,一边又不想答应,不过她好歹有一些理智,于是便道:“此事我们家中还需得商量商量,实在对不住***。” “无碍,你们好好商量吧。”首阳***脸色淡定,倒是没有再逼迫,毕竟一个太子妃之位,便足以让人做出选择。 看着萧氏离开,首阳***的心情大好。 萧氏回到府中,将首阳***的意思同程老夫人说了,面上却是没了笑意:“母亲,首阳***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回程的路上,萧氏想了许多,越想越是有些不对劲。 首阳***可是谢三郎的亲娘,怎么有亲娘挖儿子的墙角,见准儿媳推给别人? 真的是活见鬼了,这世间上还有这种亲娘的? 程老夫人也想不透:“长安城之中人人都说首阳***极为厌恶谢三郎这个儿子,想来是真的。” “那我们应不应?” “自然是不能应的。” 废话,当然不能应的,她又不是疯了,这个太子很可能是个冒牌货,嫁过去一家老小一起陪葬吗? “虽说是太子妃,可是我瞧着这里面的事情多得很,六娘那性子,可做不好什么太子妃,若是结了这门亲,到时候都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们程家为侯府,在这长安城之中也算是极为尊贵的人家了,也不需要什么从龙之功来更改门庭,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至于这些皇族的恩恩怨怨,他们还是不要掺合的好,不小心就是全家陪葬。 程老夫人缓了一口气,道:“我得差个人去问平清王府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些传言都传了一日了,平清王府也没有人站出来澄清。” 萧氏也担忧:“难不成真的是不想娶我们家六娘了?” “若是不想娶,我们也不稀罕,到时候另外给六娘寻一个,我瞧着***的学子,就有几个不错的。” “如此也好。” 这等事情,萧氏自然是听程老夫人的,毕竟程娇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做什么太子妃,而且还有孙妩的缘故,萧氏觉得程娇嫁给太子有些别扭。 当日下午,程老夫人便派了身边的一个嬷嬷去了平清王府。 派去的嬷嬷很直接,丝毫不给平清王妃面子。 “王妃若是瞧不上我们临安侯府的女郎,直说就是了,何必议亲又悔婚,这不是在欺辱我们临安侯府吗?” 平清王妃被人这样说,脸色有些不好,也有些尴尬,她只得解释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平清王府可没有悔婚的意思,只等将八字拿去合好了,两家便一起商议下聘的日子。” “我们家王爷可是极为中意你们家六娘的。” “那***那边......” “***虽然是三郎的亲娘,可我们王爷也是三郎的亲爹,再说了,这些年将三郎养大的可是我们平清王府,这亲事自然是我们平清王府做主。” “旁人怕她这个镇国***,我们王爷可是不怕她!” “可那些传言都传了一日了,也不见有平清王府的人站出来澄清......” “这是我们疏忽了,我们立刻便放出消息,说我们平清王府很中意你们家六娘,不会悔婚的。” “既如此,便多谢王妃了。” 得了平清王妃的准话,临安侯府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程老夫人有些心累,对程娇说:“你这桩姻缘,当真是多磨难。” 先是谢三郎不同意,现在又有首阳***突然反悔。 程娇笑道:“好事多磨。” “祖母啊,倒是希望这桩亲事是好事。”程老夫人摇头,心中却是很担忧,平清王府和首阳***的事情,指不定没那么简单。 程娇道:“祖母,既定姻缘,孙女便不会后悔,不管将来有多少风浪,孙女也愿意与他一起面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有负于我,我才会放弃他。” 虽然与她想躺平做咸鱼的梦想不符,但既然选择了他,便不会后悔。 第79章 孙妩入东宫 平清王府很快地澄清流言,说平清王府欲与临安侯府结亲,谢家三郎与程家六娘是天定姻缘,不会更改,待挑选吉日,便前来临安侯府下聘。 这消息一出,‘谢三郎与程六娘婚事不成,谢三郎将另聘百里氏为娘子’的诸多传言这才消停了。 首阳长公主听闻消息的时候了,失手摔了一只茶盏,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临安侯府得闻消息,倒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仍有忧心,觉得程娇这桩亲事实在是不顺利,如今也算是得罪了首阳长公主。 亲事议亲都如此不顺,这将来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程娇也是无奈,“我知晓首阳长公主不会喜欢我,也不喜欢谢三郎,可我们又不是与她生活在一起,倒也没那么重要。” 又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天天杵在一起,那样的话,有个不喜欢自己的婆母,确实遭罪。 “就是怕她记恨临安侯府。”瞧着这首阳长公主突然悔婚的做派,也不是什么胸襟宽旷之辈。 程娇觉得自己的巾帼女英雄的滤镜碎了一地了,再也捡不起来了。 “谢三郎也是倒霉,竟然有这样的母亲。” 挖自己儿子的墙角,这是人干的事情? “长公主记恨倒是不重要。”程老夫人摇头,“你父亲虽然内宅不修,本事倒是有一些,虽然不算有多出色,但好歹也能稳得住。” “您与祖父当真是费心了。”程娇嘴角轻扯,真的是看不起她那宠妾的父亲,“怕就怕长公主不讲理。” “你也说了,走一步算一步。” 此题无解。 程娇想了想,干脆摆烂,过一天算一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可惜了,这日子也没消停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孙妩,也就是之前的临安侯府程二娘程妩进了东宫,为太子良媛。 良媛啊...... 太子东宫设太子妃一名、良娣两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等等,良媛不过三等太子妇,为正四品。 程娇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蓬莱仙居试吃大厨新做出来的肉丸子,鱼肉与瘦肉剁碎捏成丸子,再配上一碗酸辣汤,吃下去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和纪青莲正美美地吃上一顿,还说着等回头给程小让也带上一份,将他吃上两口新鲜的,省得天天说她这个阿姐心里没有他。 听到大堂之中突然有人提起此事,两人如出一辙的险些被肉丸子给呛住了,边上候着的侍女赶紧上前给她们拍背。 “什么?那程二娘真的进了东宫,做良媛?” “什么程二娘,如今的她姓孙,是孙娘子,应是唤作孙良媛。” “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如今人都在东宫了!” 不过一会儿,大堂上已经议论开,程娇与纪青莲狠狠地咳了几下,终于是缓过来了。 纪青莲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她疯了吗?” 昔日的准太子妃,如今的良媛,一个是正妃,一个连侧妃都过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侍妾,但凡是有些骨气的人,也不会这般做。 程娇拍了拍胸口,也忍不住道:“估计是疯了。” 想进东宫想疯了。 程娇原本想着,孙妩脱离了嫁给太子的命运,虽然现在看着很惨,但好歹保住一条小命,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入了东宫,如今还只是一个良媛。 难道这就是命运不可更改吗? 程娇心中有几分不安,也听不下去了,匆匆吃了一些,与纪青莲分别归家,回到家中,直接去了福安堂。 彼时,萧氏正在同程老夫人哭诉: “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她便堂堂正正地嫁过去了,坐的还是正妻太子妃的位置,如何是现在这般......” 萧氏为孙妩命运难过哭泣,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好好的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了,好好的将来太子妃,现在也变成良媛了。 这算是什么事情啊?! “是福是祸,皆是她自己的选择。”程老夫人倒是淡定,“在她为了这桩亲事对我下手的时候,我便料到有这么一日。” 为了嫁给太子,她可以不顾亲情,灭绝人性,同样也可以低下头颅,徐徐图之。 “她既然已经入了东宫,你日后也不要再见她了。”程老夫人淡淡地吩咐边上的人,“去吩咐下去,咱们府上已经没有了二娘,她若是上门,便拒之不见。” “母亲!”萧氏一愣,忙是道,“二娘,二娘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这样、这样不管她了?” “我倒是想管她,只是她却是不想管我这个老太太了。”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再则,你忘了大郎和四郎的前程吗?忘了咱们临安侯府的生死吗?” “她若是太子妃,又是陛下赐婚,临安侯府做太子妃外家,倒是说得过去。” 日后太子御极,储君再出自程家血脉,临安侯府可以一搏前程,保百年荣华。 可一个良媛,得先为太子保帝位,再为她争宠,这将来储君指不定还有一争,时间太长,与程家弊大于利。 再说了,孙妩还不是程家血脉! “你若是还记得你有两个儿子,还记得程家,日后,便不要再见她了,便是她来了,也不能见。” 程娇在门口等萧氏哭得差不多了,这才进去,行礼之后便问候程老夫人的身体,至于孙妩的事情,她刚才也得知了程老夫人的态度,便没有再提了。 等萧氏走了,程老夫人直叹气,对程娇说:“你母亲,也是个可怜人。” 程娇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她面上不好再说这话,毕竟现在萧氏看着确实挺可怜的,她道:“总会过去的。” “是啊,总会过去的。”程老夫人笑着摇头。 不管是多少伤痛,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过去。 就像是她,从年幼到如今老去,也有诸多难过、遗憾、不甘之事,便是曾经怨恨的人,也在这流水的岁月之中,慢慢释怀。 孙妩进了东宫为良媛之事,不到几日便传遍长安城,临安侯府巍然不动,若是有人问起,便说孙妩已经随了她父姓,与临安侯府再无瓜葛。 一直到几日之后,这位新任的孙良媛携礼登上了临安侯府的大门。 第80章 不知妾可否向殿下讨一个恩典? 临安侯府通报之后,程老夫人便派了吴傅姆出来拒见孙妩。 “老夫人身体不适,如今已经不见外客,夫人亦在老夫人跟前侍疾,也不见客,孙良媛还是请回吧。” “不见吗?”孙妩一袭粉色宫装,大袖衫轻纱轻然,头上的金梅流苏步摇微微摇晃,一双清冷的眼中虽无意外却也有隐隐的失望。 临安侯府,果然好生绝情! 吴傅姆道:“老夫人所言,多谢良媛前来探望,也请日后不要再来了。” 孙妩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忙是问:“祖母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知晓是我做错了事情,我也知道错了,我日后定然好好孝顺祖母,以补偿过错,祖母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老夫人也道,既知是错了,那便是错了,有时候走错一步,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吴傅姆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郎,心中只余下叹息。 “二娘子,自己保重吧。” “傅姆......” 吴傅姆道:“老妇只是仆妇,说不上什么话。” 吴傅姆说罢这话,便行礼转身往府里走去,至于被挡在门口脸色难看的孙妩,也管不着了。 在吴傅姆看来,孙妩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临安侯府知晓她是仇人之女,还愿意将她留在府上,对外说与三娘子是双生,可见是很在乎她的,也并不会将孙家的错过算在她的头上。 便是她嫁不成太子,这长安城之中有的是郎君供她选择。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毒害老夫人。 这可是疼爱了她多年的祖母,如此手段行事,未免太过无情狠辣,如今还自甘低贱做什么良媛。 良媛,说的好听,是有品级的太子妇,可终究还是妾啊! 可惜了。 孙妩见不到程家人,最终只能无功而返,待她回了东宫,见太子殿下,又是哭了一场。 太子殿下不过及冠之年,一身明黄太子服,头戴金镶玉发冠,贵气不凡,尊贵无比,他抱着哭得可怜兮兮的孙妩,对临安侯府也有些需得的不满。 “便是你不是程家女,可到底在程家住了多年,他们说不认就不认,也太过无情了。” “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他们不认你,还有本宫在,孤永远会在你身边的。” 孙妩扑在郎君怀里哭了一场,心里却是有些不安。 太子确实是中意她的,对她亦有情,可在这世道,情谊如何能长久,便是杨小娘,父亲对她是有情了吧,对她也算是很宠爱了吧,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妾室,在正室面前永远矮一头。 她要的是权势,是地位,是正妃之位。 “听说朝臣又在上言,要为你聘娶太子妃了......” 孙妩原本心高气傲,虽然想嫁给太子,却没想过除了太子妃之外的位置,可听说朝臣上言要为他另选太子妃,陛下也有此意,她就急了。 没有了临安侯府嫡女这个身份,不要说什么太子妃了,便是进东宫为侍妾,对她也是难事,而且她做过太子未婚妻,也不愿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将自己嫁出去。 于是才有太子寻来,她求他带她入东宫,做了良媛的后续。 “阿妩。”太子殿下身后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不管是谁人做了太子妃,孤心悦的女子都是你,你便安安心心地住在东宫,不要担心其他的。” 大约太子与许多男子一样,只要这个女子是自己的,被自己占有着,不管是给自己当妻子还是侍妾,那都不重要。 若是喜欢,多给一些宠爱就是了。 “可是妾心中难安......” 孙妩闭上眼,她终于是走上了这一条魅惑男子求宠的道路了吗? 昔日的她,临安侯府嫡女,准太子妃,高高在上,谁人不捧着,便是与太子相处,那也是觉得自己与太子是平等的,是将来要做夫妻的。 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妾’,若是不讨他欢心,指不定转头就被抛在一边了。 孙妩原本是假哭的,可越哭越是难受,到了后来变成了真哭,越哭越是伤心,心里怨怪上临安侯府,也怨怪上了程姝。 是啊,若是程姝不回来,谁人也不知晓她不是程家女,她便可以顺利嫁给太子做太子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太子殿下又哄她道:“有什么不安的,孤如今不是在你的身边,你啊,就爱多想,放心好了,孤宠爱的,只有你一人。” 男人的花言巧语,孙妩是不信的,但又不敢再闹,如今只求着她多受一些宠爱,早日诞下太子殿下的长子,如此,她才能尽快翻身。 只是看着程姝嫁给萧衡,她心中委实是不甘心,她过得这么可怜,程姝怎么能嫁给她的心上人呢? 于是咬了咬唇,问太子:“殿下可知萧家二郎?” “萧二郎?萧子衡?” “正是他。”孙妩笑了笑,“这位可是长安城第一才子,原本当得状元之才,只是可惜伤了手,这才得了第四,殿下任选才能,可不能错过了他。” 太子殿下也听说过萧衡的名声,闻言点头:“他确实是有些名声。” “那不知妾可否向殿下讨一个恩典?” “哦,什么恩典?” “不瞒殿下说,其实我家六妹对这位二表兄情意不浅,只是碍于长公主提了要为谢三郎聘娶,临安侯府才不得不同意。” “如今听闻长公主又看中了百里家娘子,知晓那百里家娘子心悦谢三郎,想成其美事,但因为先前说了我六妹,也不好反悔。” “不如...不如便请太子求一道圣旨,为谢三郎与百里家娘子赐婚,再成全我六妹与萧二郎......” 太子殿下听着这鸳鸯谱,觉得有些乱:“这...这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若是事情成了,就成全了两桩姻缘,乃是大喜事,他们定然也会对太子万分感激。” 太子殿下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便真的去了太极殿求元景帝赐婚。 元景帝看了他好半晌,拧眉:“太子怎么管起这些姻缘了?” 太子殿下恭敬答道:“只是有所耳闻,既然双方皆有情谊,错过了,实在是可惜,还请父皇成全这两对有情人。” 第81章 太子他跟傻子一样蠢蠢的 “耳闻?”元景帝脸色有些不好,问他,“你是从何处耳闻?” 太子殿下顿了顿,大概是察觉元景帝的语气有点不对,又不敢将孙妩供出来,只得道:“儿臣也是听闻外面的人说的。” 元景帝又问他:“听外面的人说的,那你可有查证?” 太子殿下:“...没有。” 元景帝:“......” 元景帝好悬没一口气缓不过来,幸好他年纪不大,身体还行,若不然得被这儿子给气死了。 太子殿下后知后觉,这才察觉事情不对,忙是跪地请罪:“儿臣多言了,父皇恕罪。” 元景帝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手边的镇纸就直接砸了过去。 “你为储君!你为储君你知不道?!” “随便听了旁人的传言不曾查证就下定论,你脑子是不是被糊住了!你是要气死朕是不是?!” 真的是气死了! 他这儿子平时看着还可以,就是有时候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耳根子也软,说好听点就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跟一个傻子一样蠢蠢的。 若非他只有这一个嫡子,他早废了他! 太子殿下不敢躲,被砸中了肩膀,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忙是叩首:“父皇息怒。” 息怒,他也想息怒,可是这心里的火,实在是不知怎么熄! “滚出去,跪三个时辰。” 太子殿下不敢再言,只好起身行礼,然后到外面跪着去。 太子殿下刚刚跪下没多久,便听有人传报,说首阳长公主来了,首阳长公主见到跪在门口的太子殿下,淡淡瞥了一眼,然后抬脚往里面走去。 元景帝喝了一口茶水,堪堪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首阳长公主进了殿,便问:“殿下又惹你生气了?” “那个逆子!”元景帝气得不行,“在外头听了一些传言,便认定是你家阿琅与百里家娘子有情,程六娘与萧二郎有情,还请朕赐婚,成全这两对姻缘,他脑子被糊住了!” 真的是越想越气。 “这江山要是交给他,迟早得完蛋!” 首阳长公主面色不变,不冷不淡地劝了一句:“殿下还年轻,再大些便沉稳了。” “年轻?哪里年轻了?他今年已经是及冠之年,朕跟他一样大的时候,便已经能上阵杀敌,驱赶外敌!” 想起他当年如何拼杀出来,在对比一下太子,元景帝只觉得浑身都难受。 “朕怎么会有这样的嫡子!”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太平盛世,太子殿下虽然心肠软了些,却也是仁德之君,再辅以能臣,亦然能继续盛世。” 元景帝想了想自己治理的盛世太平,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也不想纠结太子的事情了。 他问首阳长公主:“皇姐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难道真的想让阿琅与百里家娘子结亲?” “那倒没有。”首阳长公主虽然心中不快,面上却也冷静。 平清王府非要这门亲事,她虽然心中恼火,却也不能不认,毕竟她还不想与平清王撕破脸。 她还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助她一臂之力。 “三郎与程六娘的姻缘原本便是本宫点的,岂能出尔反尔,外面的那些流言,也不过是谣传。” “既然是谣传,那可要朕下一道赐婚圣旨?”有了这赐婚圣旨,那些什么谣传都应该没了。 “可。”首阳长公主没什么意见。 元景帝闻言又是高兴又是无奈:“转眼,太子与阿琅都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阿琅的亲事是定了,这太子这边,却是令朕发愁。” 原本是定了一个了,那程二娘确实也是贤良淑德,当得太子妃之位,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这一时半会的,也实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此事,承恩侯府有个嫡女,正是殿下的表妹,与殿下也算是相配。” 承恩侯府刘家,便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 承恩侯府算是清流,因着家中出了一位皇后,这才获封的爵位。 家中子弟也并不出挑,甚至比临安侯府还要差一些,临安侯府好歹有临安侯两兄弟,还有程谦都很不错,算不得很好,却也还不错。 元景帝给太子殿下定了临安侯府,无非是想找一个不是很强势的外戚,省得太子这蠢蠢的样子被人骗了。 最好是有点本事,但又不多的,如此,才定下了临安侯府,只是可惜了亲事不成,临安侯府又没有适龄的女郎。 “承恩侯府?” “承恩侯府众人皆清流,也都没什么坏心,还是弟妹的娘家,配殿下正好,弟妹若是泉下有知,知晓殿下娶了刘氏女,再续姻缘,也应该高兴。” 听首阳长公主提起亡妻,元景帝心中有些愧疚,仔细想了想承恩侯府确实很合适的样子。 “那就这么办了。”元景帝点了头,便命人书写赐婚圣旨。 圣旨为两封,一封为程娇与谢琅赐婚,一封为太子殿下与刘家女赐婚,又命人重新准备一份聘礼,挑选良辰吉日送去承恩侯府。 想起聘礼,元景帝又想起太子殿下还未去临安侯府取回原来的那些聘礼,大概觉得取回来有些丢面,于是便道: “昔日送去临安侯府的那些聘礼,也不必取回了,就当作朕给程六娘的赏赐,让临安侯府都留作嫁妆给她。” 程娇要嫁给谢琅,也算是他外甥媳妇,算不得给外人,元景帝稍稍舒坦一些。 “陛下随意。”首阳长公主没有意见。 姐弟二人说了一会话,等首阳长公主离开之后,皇帝便命人去传旨,先是去了承恩侯府,再去临安侯侯府。 如此承恩侯府刘四娘便成了未来太子妃,程娇与谢琅的亲事,也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前去临安侯府传旨的人宣读了圣旨,见众人接旨谢恩之后又传达了元景帝的意思。 “陛下有令,先前给府上的聘礼就当是陛下六娘子的赏赐,等六娘子出嫁,府上便将其充作嫁妆让六娘子带走。” “还有那千年参,府上也要补给六娘子,不得有误。” 第82章 世间有千种愁,钱能解九成九 聘礼不用还了吗? 临安侯府的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顿时心头一喜一松,又是一阵叩谢圣恩。 虽然说他们未必贪图那些东西,只是那千年参他们没寻到,一直担忧陛下怪罪,如今不用还给陛下,只需要补给程娇,那就不急了,慢慢找就是了。 “多谢陛下。”程娇拿着圣旨,心中也是万分感谢。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可是陛下为聘娶太子妃准备的聘礼,别的不说,光是宝贵之物已经是不少,这全给她了,那简直跟天掉馅饼没什么两样。 程娇觉得自己的小金库都要满了。 美滋滋。 嫁给谢三郎真好,这还没出嫁呢,就得了这么多的好处。 “真的是恭喜六妹了。”程姝看着程娇欢喜都要溢出来了,语气忍不住有些发酸。 程姝一直觉得程娇嫁给谢三郎就像嫁了一块烂泥,管他是什么王府郎君、长公主之子,烂泥就是烂泥,永远扶不起来,她也不在乎。 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好处,能得那么多东西。 程娇笑了笑:“承蒙陛下恩赏。” “确实是陛下恩赏。”程老夫人看着程娇笑了,“六娘是个是有福气的。” 虽然说这桩亲事有些波折,可瞧着还是有些运道的。 陛下将这么多东西全留给了程娇做嫁妆,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取回,正好程娇嫁的又是陛下唯一的亲外甥,给了程娇当成嫁妆带过去,这和给了外甥没什么两样。 不过那些都是好东西,程娇确实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程娇抿唇微笑,过去扶着程老夫人的手臂,笑着道:“有您这样的祖母,六娘当然是好福气啦。” 程老夫人忍不住笑了:“你啊你,就会哄我。” 程姝站在边上,见这祖孙亲近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忿。 这程娇就会哄人,将人哄得晕头转向。 萧氏送了前来宣旨的人离开,再回来的时候,脸上也没多少笑容,她有些恍惚地问程老夫人:“那些东西,真的要留给六娘做嫁妆吗?” “自然。”程老夫人看着她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谁人敢违背,而且便是不给六娘,陛下也会让人取回。” 毕竟亲事不成,还是临安侯府这边的过错,男方取回下聘的聘礼,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可是不能留给二娘吗?二娘如今也是进了东宫做了太子妇啊......” 就算孙妩是个良媛,却也是太子的女人,给她不行吗? 程老夫人摇头:“她不过是个良媛,连良娣(侧妃)都不是,这些原本就是给她的聘礼,她若是带去了东宫,将未来的太子妃置于何地,陛下不会准许的。” 萧氏听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哭道:“二娘,我苦命的女儿......” 程姝听了这个,当下就不高兴了,孙妩若是苦命,那她这个受了多年苦的人算什么? 活该贱命吗? 程姝正想说什么,边上的程娇拉了她一下,让她不要开口了,若是开口,估计又要吵起来了。 程姝有些不情愿,但想了想又忍了下来,毕竟闹起来她现在没什么好处。 萧氏心里难受得不行,狠狠地哭了一场。 到了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孙妩已经离开她身边,不会再回来了,她还做了太子良媛,充其量就是个名声好听点的妾。 想到了这些,萧氏回去之后,当晚就病了,第二日都起不来床。 程娇与程姝得知她病了之后,便去了跟前侍疾,只是萧氏不想看到她们,二人只好在正房里坐着。 闲坐无聊,程姝看了看边上的程娇,问她:“六妹真的要嫁给谢三郎?我可是听说过他是个纨绔,将来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程娇答道:“不打紧,我有钱。”有钱,日子就好过了。 程姝被噎了一下,忍不住道:“世间上有些事情,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有钱,还要有权,权势可比钱财重要多了。 程娇道:“世间有千种愁,钱能解九成九。” “钱虽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却是寸步难行,万事艰难,可一旦有了钱,只剩下爽爽爽了。” 程姝:“......” 程姝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六妹,萧家不日便要上门来议亲了,我便要嫁给二表兄了。” 羡慕吧,我将来就要做宰相夫人了。 想到这里,程姝觉得自己稍微能找回一些场子,没有输给程娇。 程娇莞尔一笑:“恭喜三姐,得成良缘。” 祝你们幸福,请锁死谢谢。 程姝又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终于闭嘴了。 她心想,等以后程娇就知道她错过什么了,就该后悔痛苦了。 程娇觉得和程姝呆在一起实在是没意思,见程姝在这守着,她便去了福安堂,她宁愿陪着老太太喝茶,也不想和程姝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程老夫人见她来了,也高兴,招手让她过来坐下:“你母亲如何了?” “早上的有些发热,现在已经好多了。”程娇在程老夫人身边坐下。 “她这病,应该是因为你二姐,想通了就好。”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来得正好,我命人将陛下赏赐的单子给你看一看,你心里该有个数。” “除了那些不能长留已经用了的东西,你出嫁的时候,都可以带走。” 若是聘礼,娘家确实可以留下一部分,再另外给出嫁女备置嫁妆,可陛下也说了,这是给程娇的赏赐,给她当作嫁妆带走,临安侯府自然是什么都不能留下的。 “至于那一株千年参,如今还在找,等找到了,便补给你。” 程娇笑道:“慢慢找就是了,现在又不是急着还给陛下,不急。” 虽然千年参是宝物,但她又不急着要用,自然没有道理逼着家里立刻给她寻一个,而且都是意外之财,得了她高兴,不得,她心中也没什么遗憾。 再说了,陛下说了要临安侯府补给她,临安侯府也不敢赖着不给就是了。 程老夫人让吴傅姆去将礼单册子拿来,见四下无人,轻叹了一声: “今早,梁家那边来了信,说你大姐确实有些不好了,便是有千年参,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第83章 下聘 撑不了多久了? 程娇心头一跳,睁大眼睛:“不是说请薛大夫过去看看吗?” 那薛大夫,瞧着就是个很有本事的,当日都能将程老夫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她还以为,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程老夫人摇头:“你大兄亲自请薛大夫过去看过,薛大夫所言,说...说她是得了肺积(肺癌)......” “肺积?”程娇心里有些不安,“那是什么病?是治不了吗?” 程老夫人又是摇头:“听薛大夫说,是肺里生变,这样的病症...从来没有人活下来...再过一段时日,她便会咳血,无、无药可救......” 程娇心头忽然涌现了一个病——肺癌 若真的是肺癌,就算是医学发展的现代,那也是无药可治,只能等死的存在。 程娇手脚发软,瞳孔微缩,眼中也满是不安:“那...那......” 可是她‘那’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老夫人闭上眼,只余下叹息。 程娥,如今只能把命吊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了。 “那三姐的亲事......” 程娇立刻想到程姝的亲事,她如今得了陛下赐婚,亲事已定,临安侯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悔婚,但是程姝不同。 程姝有时候确实也让人不喜欢,但她前半生受了这么多的苦,后半生要是被临安侯逼着给庶姐夫做继室,估计得当场就疯了。 “祖母已经让萧家那边尽快挑选日子过来议亲定亲。”程老夫人目光一冷,“若是你父亲真敢如此无耻,敢有此心,我定然叫人打得他皮开肉绽。” 偏宠一些某个女儿也就罢了,程老夫人管不着,毕竟人心是偏着长的,她也更喜欢在她跟前长大的程娇,但若是为了一个女儿,拿另一个女儿的一生去填,那就过分了。 当真是枉为人父。 “如此最好的。”程娇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也不大喜欢三姐的小心思,但她前半生因为家中疏忽受了诸多苦,这才刚刚回来,若是落得那样的结果,程家上下,皆是对不起她。” 萧衡再不好,或许还有些虚伪,但他的学识真不错,也有萧家做靠山,有两家的姻亲在,程姝的日子再不好,却能过得去的。 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啊,就是不记仇。” 程娇道:“我哪里是不记仇了,我可是一直记得她陷害我,并且打算永远不和她做亲近姐妹的。”但其中诸多恩怨难言,“但她到底是我血亲,不愿她落得那样的境地。” “再说了,当日在寿宴上,她还抱住了祖母,我也记得她的恩情。” 若是当日程老夫人摔在地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就冲着这点,程娇也可以不计较程姝以前陷害她的事情。 孙女这话说得烫贴,程老夫人心软不已,只觉得儿子儿媳真造孽,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竟然一个都不在乎。 说话间,吴傅姆已经取了册子过来。 程老夫人接过翻看了一下,然后递给程娇:“你自己过一眼,知晓有什么东西,东西呢,就先不给你,放在库房里,等你出嫁就带走。” “你如今还小,手里有太多财物也不好。” 程娇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自己不缺钱,家里也不会贪了她的,放在哪里都可以。 她低头翻看了一下,这是完整的聘礼单子,有聘金千两,聘礼诸多,其中有布匹、摆件、药材补品、首饰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程娇心中啧啧了两声,真不愧是为聘娶太子妃下的聘礼。 “家中以前给二娘准备的嫁妆,便留给三娘,因着二娘原本要嫁入东宫,嫁妆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也不少,到你这里的时候,可能比她差一些。” 程娇点点头:“这样挺好的,也算是物归原主。”那些本该是属于程姝的,多了些,就当是补了府上对她多年的她的亏欠。 而且她意外得了这么多东西,嫁妆定然是不少了,更何况,她自己私产也有钱。 程娇翻看了一下,将东西记一记,便还给了程老夫人。 接下来两日,程娇与程姝便轮流去了萧氏那里守着,直到萧氏好了,才算是了事了。 。 转眼,便到了五月。 刚刚过了端午没多久,萧家那边便带着萧衡前来议亲,两家皆有此意,很快便过了初定,取了程姝的八字去合八字,只等着合了八字,到时候便挑选日子下聘。 程姝得偿所愿,春风得意。 忍不住又在程娇面前将萧衡与谢琅做比较,然而程娇根本就不想理会她,说了两次见程娇也不羡慕,这才消停了。 五月十八,平清王府前来下聘。 平清王妃领着谢琅与媒人、官媒一同前来。 平清王府也是给足了临安侯府面子,请的是敬国公夫人做媒,列出的聘礼虽然算不得特别多,但也不少,规规矩矩的,就是比平清王府娶世子妃差一些。 临安侯府的人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首阳长公主呢?” 亲子聘娶新妇,她总该是有些表示吧? 平清王妃嘴角微抽:“本王妃也是派人问过首阳长公主的意思的,问她要不要添一些,首阳长公主所言,既然三郎姓谢,是谢家的儿郎,这亲事自然是谢家管的。” 也就说说首阳长公主不管?也什么东西都不打算给了? 程老夫人虽然已经知晓首阳长公主不喜谢琅,但是亲娘做成这样,也实在是少有。 良久,程老夫人道:“我们程家呢,也没别的意思,原本我们就想着,长公主与王爷已经和离,和三郎到底是两人的亲生儿子,这两边都是要孝顺的。” “我们也不要求多,她多多少少添一些,心意到了就成。” “可她既然说三郎是谢家的儿郎,亲事也全数归谢家管,她一点也不沾手,聘礼也一点都不添,那我家女郎将来嫁过去,可不会在她这个婆母面前尽孝的。” “这事情在今日,便会告知长安城众人,我家女郎,将来没有这个婆母要孝顺。” 第84章 你纨绔,我泼妇 到底要不要敬首阳长公主这个已经和离的婆母,今日临安侯府也是要论道清楚的。 也免得自家女郎将来嫁过去了,伺候婆母有她的份儿,可好处一点都沾不到。 而且瞧着首阳长公主不喜谢琅的样子,可见也不会喜欢儿媳,指不定还会磋磨儿媳,如果能扯清楚撇干净关系,那是最好的。 平清王妃有些尴尬:“此事,我们可做不得主,到时候长公主要儿媳孝顺,我们也管不住啊......” 平清王妃真的是累得慌,也觉得首阳长公主这亲娘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 好歹是一个长公主,手里钱财资产估计比平清王府还多,就这一个儿子,这下聘娶妻都不愿意出一点东西。 这还不用她出全部,多多少少添一些就好了,这都舍不得? 程老夫人说:“那我们就派人先问问首阳长公主的意思,之后在下定论,就有劳几位在府上多待一会了。” 于是程老夫人便让吴傅姆去长公主府问首阳长公主的意思。 平清王妃面上不好看,但也只能等了,毕竟首阳长公主那里确实是有一些问题。 另一边,程娇与谢琅在众人的准许下去了花园,私下说一说话。 谢琅今日穿着一身紫色圆领襕衫,腰束革带头戴金冠,足踏祥云靴,再加上他这样俊美无双的脸,看着就叫人脸红心跳。 程娇则是穿着一身海棠红的齐胸襦裙,衬得她俏丽又美丽,仿若春日枝头的桃花,娇娇俏俏,含羞待放。 程娇走在他身边,手指捏了捏袖口,难得的有些害羞。 她年纪轻轻,真的要定亲了,定给了眼前的这个人,将来要嫁给他,与他荣辱与共,相守一世。 想想都觉得有些梦幻,也有些期待。 “六娘子近日可是还好?”谢琅问她。 “很好。”程娇笑了笑,“天降好大一笔嫁妆,还能不好吗?” 谢琅闻言转头对着她一笑:“确实是好大一笔嫁妆。” 说起这一笔嫁妆,他又想起了他那位母亲,面上的笑意敛了敛,他问:“六娘子会后悔吗?” “后悔?”程娇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糊涂,“为何要后悔?” 谢琅道:“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她这辈子都厌恶我,做我的妻子,在她面前非但占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因为我的缘故,被她讨厌。” 程娇笑了:“这些都不重要,你在乎她的时候,她便是我婆母,是我需要敬着的。” “可你也不在乎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外人,平日里就当她不存在好了,而且,我也不是泥捏的,若是她敢欺负我,我定然不会让她欺负的。” “你都是纨绔了,我做一个泼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说到这里,程娇又忍不住一笑,“到时候估计大家都说我们是绝配。” 一个纨绔一个泼妇,不是绝配是什么? 嫁一个纨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不必太在乎自己的名声,做泼妇就泼妇吧。 谢琅闻言笑出声,这小娘子真可爱:“你说的对,你可以做一个泼妇,她要是敢招惹你,尽管闹就是了。” 程娇听了这话高兴,但又忍不住补充:“那你可要站在我这边,也不能嫌弃我。” “当然,你是我娘子嘛,我肯定站在你身边,也肯定不会嫌弃你。” 他喜欢她永远高兴活泼的样子,就算是做泼妇,那在他心中,也是可爱的,她都不嫌弃嫁给他了,他又怎么会嫌弃她呢。 而且人生在世就是几十年,他们又不用靠科举入仕,名声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他含笑道:“能娶到六娘子,定然是我前世积福,这才有这样的福分。” 程娇忍不住小脸又是一红,心道谢三郎果然很会哄小娘子,这哄人的话简直信手拈来,叫人脸红心跳。 程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看,忍不住问他:“在我之前,你真的没有哄过别的小娘子吗?” “自然是没有的。”谢琅轻笑,“你又不是不知晓我不喜欢那些人靠近我的,每一个凑上来的小娘子都被我说得无地自容。” 程娇闻言也想起这一茬了。 大概是他在她面前太好说话了,她忘了他在长安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嘴毒,但凡凑到他面前的小娘子都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久而久之,对他是避之惟恐不及了。 看来他是真的只哄她一人。 想到这里,程娇心中更高兴了。 可真好啊,自己要嫁的郎君,只偏爱她一人。 她笑容明媚,眉眼弯弯:“三郎君,你可真好!” 谢琅闻言也很高兴,他真的是很喜欢听她夸自己,在别人心里,他都是一事无成的烂泥纨绔,但是在她这里,她总是觉得他千好万好。 “六娘子也很好。” 两人互夸了几句,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 吴傅姆去长公主府面见了首阳长公主,并且说明了来意。 首阳长公主听完脸色有些冷沉,面上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既然她不想敬我,便不敬就是了。” 吴傅姆一愣:“长公主确定?若是如此,我家六娘子今后便不将你当作婆母孝顺了,将来也别后悔,若是后悔了,我们临安侯府可不依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首阳长公主语气冷淡,“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便没有后悔一说。” 她做下的决定,从来都没后悔过,毕竟后悔也没什么用处。 “既如此,今日便打扰了,告辞。” 得了这么一个答案,吴傅姆也不再久留,行礼告退后匆匆赶回了临安侯府,当着众人的面将首阳长公主的话带到。 堂上的人脸色各异,气氛有些冷凝。 程老夫人倒是挺高兴的,毕竟她实在不想自家孙女有这个一个婆母。 她呵呵一笑:“那就依照长公主的意思,我家女郎将来不必尊她为婆母,今日国公夫人以及在场的诸位,也做一个见证。” 在场的人听言,也只能应下来,纷纷表示愿意见证。 程老夫人见此又笑:“既如此,今日这桩亲事,我们应了。” 第85章 为何女子不能为帝? 亲事既定,两家便对外放出消息,说是结了婚盟,此后这两人便是未婚夫妻。 同时,临安侯府对外言明,首阳长公主既然不在乎这个儿媳,自家女郎嫁过去之后,不必敬她为婆母,双方已达成约定,此生此世,绝无反悔。 长安城众人听了这消息,皆是大吃一惊,探究之下终于扒出了其中缘由。 原来是平清王府下聘之时,临安侯府让首阳长公主添些聘礼,毕竟首阳长公主只是和离了,而且她只有谢琅一个儿子,这将来到底是要儿子儿媳侍奉。 临安侯府这要求也算是正常,但首阳长公主却不愿意,并且扬言说谢琅只是平清王府的儿郎,与她无关。 故而两家约定,将来程家六娘嫁过去之后只需敬着平清王府的长辈,与她首阳长公主无关。 知其缘由,众人膛目结舌。 “这、这......听闻长公主不喜谢三郎,我原以为是假,如此看来,倒是真的。” 真是是神奇了,儿子要成亲了,让她添一点聘礼,又不是全让她出,她竟然都一毛不拔,说是和她没关系。 不够好在临安侯府也硬气,不给是吧,行啊,将来也不让我们家女郎伺候你,你也别后悔。 “这仅仅是不喜吗?该是非同一般的厌恶。” “就是!” “谢三郎真实可怜!” 谢三郎可怜吗? 不,谢三郎不可怜! 他得知此事之后,只觉得浑身轻松,恨不得同饮三杯。 他也是恨不得与首阳长公主恩断义绝,从此再无往来,也免得自家娘子将来嫁过来,还要遭受她的羞辱。 众人议论纷纷,消息传到首阳长公主的耳中,气得她想拔剑砍了临安侯府。 元景帝也听闻了消息,将她召进宫。 “我知晓你不喜三郎,可到底是你唯一的孩子,成亲这样的大事,你也不至于如此,添些聘礼而已,你又不缺这些东西......” 首阳长公主脸色冷沉:“他既然姓谢,是谢家儿郎,与我便没有关系。” “你当真是不想要这个儿子了?”元景帝无奈,“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委屈了皇姐,可他到底是皇姐亲生的,也是皇姐唯一的儿子,皇姐如此作为,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便是到本宫死了,也不会后悔。”首阳长公主面色冷然,“自从本宫离开谢家,便打算好了抛弃谢家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他谢琅。” “程六娘嫁给谢琅,不愿敬着本宫便不敬了,本宫亦求不得他们永远不要出现在本宫的面前,碍本宫的眼。” “你......”元景帝见她冷着脸,死都不愿悔改的模样,最后只余下叹息。 “当年你与平清王的亲事,是我们不得已,若不与他联手,今日站在这里的,便不是你我了。” “朕也说过,等天下大定,皇姐便可以和离抽身离开,之后皇姐嫁什么样的男子都可以。” 昔日先皇有七子,便是嫡出不同母的便有三人,而他与皇姐还只是庶出,或许也因他太过出色,招来了兄弟的忌惮,令他们不得不反。 夺嫡之争刚起,他们的母妃便在宫中自尽,只为了不让他们受人牵制,为了成事,他们才搭上平清王,用这桩亲事将双方绑在同一条船上。 而且双方也约定谢家由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所生之子继承,以保两家共长久。 可元景帝万万没想到,这他这阿姐会厌恶自己的亲儿子至此,那些年的打压不管不顾,甚至连他要成亲了,都不管。 “本宫也说过,本宫可以生下一个孩子,却永远做不了什么慈母。” 首阳长公主回头,看着坐在帝位上的亲弟弟,心中全是冷然,“若是当初本宫为男,皇弟为女,嫁给平清王的人是皇弟,皇弟就不会不甘心吗?” 若是她为男子,这天下本该是她的才是,何需是让她来牺牲,却成全他的帝王至尊? 为何女子不能为帝? 世人告诉她真相,自古便没有女子为帝的例子,可是她不甘心啊! 既然没有这样的例子,她便想做这个第一个。 元景帝脸色有些僵硬,良久之后,他道:“若是皇姐为男,朕为女,为了你我二人的生死将来,朕也是会同意的,与皇姐当初一样。” 皇位之争,不争便是死,他们姐弟以及他们手下的将士属官,也全数会死,他们没有第二种选择。 首阳长公主脸色冷沉,嗤笑了一声,很是不信:“你当真这么想?” “自然。”元景帝脸色缓了缓,看着她道,“若是不选择,朕与皇姐皆要死,朕不想死,皇姐也不想。” 元景帝知道首阳长公主的心结。 堂堂公主,嫁给一个鳏夫,虽然是当初迫不得已的选择,如今也和离近二十年,可每每想起,亦不能释怀。 “阿琅他,到底是你儿子......”元景帝叹了口气,最终摇头,“罢了,既然你不想管,那便不管吧。” 首阳长公主看了看元景帝,见他无话可说了,便道:“既无事,本宫便告辞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元景帝伸手拧了拧眉心,喝了一口茶水。 边上伺候的高公公劝道:“陛下也不必如此苦恼,长公主对三郎君有心结,不愿管他,外人也不好强迫。” “而且长公主性情刚烈,越是强迫她对三郎君好,她越是不喜,更加厌恶三郎君的存在。” 元景帝点头:“你这话有理,那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高公公道:“既然长公主不给,陛下赏赐一些,这不久成了吗?” 元景帝闻言忽然心中开阔,笑了起来:“你说的有理,既然她不给,朕赏赐一些也好,总不至于这孩子太过可怜......” 都是上一辈做出来的事情,却让他承受诸多的苦楚。 元景帝对这个外甥,心里也有许多愧疚之心。 “平清王府还未分家,便是分了,他有嫡长兄,也有同样嫡出的弟弟,能到他手上的东西,定然是不多的,不如便给他一些产业吧,也让他日后能好好过日子。” “再则,既然平清王府的爵位给了他长兄,给他再封一个也成......” 第86章 他又整出什么新鲜的幺蛾子了? 高公公听了都愣住了:“陛下要给三郎君封爵?” 元景帝想了想道:“也可以。” 其实谢琅若是继承平清王府那是最好的,这样以来,这平清王府的爵位便由流着自家血脉的人继承,他也能更放心。 只是当初首阳长公主不愿将爵位留给谢琅,而且态度坚决,他想了想,也只好同意了,若是再给谢琅封一个爵位,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不过,这封爵的事情,还是待他成亲之后再说吧,他如今成天只知道玩,等他成亲了,有了孩子,沉重一些才能担得起。” 高公公心中羡慕谢琅的好运,嘴上忙是道:“陛下仁慈,三郎君定然会万分感激陛下的。” 元景帝正想说感激不感激不重要,便听到有人在门口禀报:“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元景帝脸色有些不好,“他又整出什么新鲜的幺蛾子了?” 高公公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低下头来肩膀止不住颤抖。 “让他进来。” 不多时,太子殿下抬步走进殿里,上前来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元景帝连眼睛都不抬一下,高公公这会儿也规矩地站在一片候着。 “谢父皇。”太子殿下起身,然后道明来意,“父皇,先前儿臣与父皇说的事情,父皇考虑得如何了?” 考虑? 哦,元景帝想起来了,太子想让原来那个程二娘,如今的孙氏做良娣。 “朕说过了,不可。”元景帝眉头都拧起来了,“她那般出身,又被临安侯府逐出家门,同意让她做你的良媛,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若不然这等女子,连东宫都进不去。” 旁人不知临安侯府会将孙妩逐出家门,元景帝却是听临安侯说过的,谋害祖母,陷害姐妹,桩桩件件,手段狠毒,心肠也歹毒。 他原本是不想同意太子将她纳进后院的,只是见太子真的挺喜欢的,若是拒了,反而是心心念念。 于是便想着,等人进了东宫,到时候再做出什么事情来,让太子看清她的真面目,再将人处置了就是了。 只是元景帝也不知,这到底是太子耳根子太软呢,还是孙氏这枕边风吹得厉害,将他吹得脑子都抽风了。 给她良媛之位,已经是抬举她了,她竟然还让太子前来讨要良娣之位,她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可是父皇,阿妩是为了儿臣才受这般委屈进了东宫的,如今儿臣也不求太子妃之位,只求她为儿臣侧妻,为东宫良娣。” “受委屈?”元景帝看着太子,见他态度真诚,似乎真的觉得孙妩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朕问你,她哪里受了委屈了?” 太子殿下道:“她应是儿臣正妃的,如今却是良媛。” “应是?什么应是?”元景帝心头的火瞬间就起来了,“朕这皇位还应是你的,可是朕还能废了你,你信不信?” 太子殿下闻言徒然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脸色刹那惨白,他慌忙跪下请罪: “父皇恕罪,儿臣...儿臣只是一时心急,阿妩待儿臣一片痴心,儿臣实在是不忍心她因为身份地位而难受,儿臣......” “她有什么难受的?”元景帝觉得可笑,“她如今被临安侯府赶出家门,连姓氏也都被夺走,不准她再姓程,若是她不进东宫做你的良媛,你觉得她能嫁什么样的人?” “再说了,她有今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元景帝原本想让太子自己发现孙妩的真面目,也好让他长个记性,但也是被闹得有些烦了,他问太子,“你可知临安侯府为何如此绝情将她逐出家门?” 太子有些忐忑地回答:“是...是因为她不是程家女,当初程家夫人生产的时候,她生母将她与真正的程家女调换,可这一切,也并非她的过错。” 当年的孙妩,也不过是刚刚出生的孩子,虽然说她占尽了好处,但要说有错,却也没有。 “那些事情,确实并非她的过错,也不是临安侯府将她逐出家门的主要原因。”元景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你可知,临安侯老夫人寿宴上的事情?” “儿臣略有耳闻,还听人说那程三娘克亲,她才刚刚回来,便克了临安侯府老夫人......” “听说?听谁人说的?孙良媛?” “不是,儿臣听外面的人说的。” “这些事情你倒是知道得清楚。”什么外面的人说的,元景帝可不信这话,无非是想护着那孙良媛罢了。 “但是你不知临安侯是如何对朕说的。” “临安侯所言,当日便是孙良媛下手害的临安侯老夫人,盖因临安侯老夫人想与朕退亲,她为了嫁给你,便毒害程老夫人,并且嫁祸程三娘。” “临安侯府查明一切真相,这才将她逐出家门,如此一个心肠歹毒的女郎,你倒是愿意听信她的话,不分是非黑白!” 元景帝对这个嫡子实在是感到失望。 这个孩子,若是作为承欢膝下的幼子,确实是挺好的,可若是作为储君,作为将来的皇帝,他委实是差得太远了。 元景帝实在是不放心将这江山社稷交到他手中,瞧着现在这状况,烽火戏诸侯的事情他都是能做得出来的。 太子殿下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怎么会...这定然是不可能的!阿妩她是如何的端庄贤淑,是长安城里人人称赞的好娘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父皇,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元景帝笑了,“那你去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看看她到底是怎么解释的?” 太子殿下立刻道:“那儿臣先告辞了。” 说罢,太子殿下便起身一礼,待元景帝挥手让他离开,他便匆匆离开。 元景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微凝。 若是太子真的问了孙妩,不管是孙妩狡辩还是认错,他还有护着孙妩,那就休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无情了。 他这般,实在是不配为储君。 第87章 风雨欲来 太子如何不配,外人不知晓,元景帝心中怎么想的,外人也不知晓。 不过几日之后,朝堂上便发生了一桩大事,元景帝在朝会将太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斥责他无储君之能,罚他静思反省,并且传旨命齐王、楚王入长安伴驾。 在这日渐燥热的日子里,仿佛是一道惊雷落入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万顷波涛。 当时所有人都在想:陛下究竟是何意? 何意? 难道真的不喜太子,要另择储君?! 若是要另择储君,那定然是要起风云,平静了多年的朝堂,也不知晓会迎来什么样的暴风雨。 世人私下议论纷纷,勋爵官宦人家原本放松的那根弦都紧绷了起来,开始思考要如何应对这即将来临的风雨,平安度过。 而他们这些人的担心,在首阳***与元景帝吵了一架,姐弟二人不欢而散之后到达了巅峰。 程老夫人将家里人都喊到了福安堂,仔细叮嘱了一番。 “陛下此举何意,旁人不能知晓。”不是陛下是真的放弃了太子打算另择储君还是想将其他的皇子当作太子的磨刀石。 “将来如何,谁人也说不准,日后你们与人人往来,也需得注意一些,与那些皇子关系亲近的人,也离远一些。” “千万别将自己牵扯进去。”不站队,将来或许没有从龙之功,还可能做冷板凳,不过到底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去。 “尤其是你。”程老夫人看向萧氏,“日后不准再和二娘见面了,便是见到了,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听,你要记得你还有夫君儿女,可不能为了一个孙妩就将一家子搭上去。” 萧氏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母亲,儿媳明白的。” 萧氏病了一场之后,大概也认清了现实,孙妩不是她的女儿,而且眼下这事,是一家子性命攸关的事情,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不过她对程姝程娇的态度微妙,不算好,却也不坏,没有一个慈母的关怀,却也不刁难挑剔。 对此,程娇竟然有些不习惯。 真的是奇了怪了,难道她还有喜欢受虐的潜质,没有人找麻烦,这日子多自在啊,竟然觉得不习惯。 前几日她和纪青莲去看吃茶听书,与她说了,纪青莲都说她吃饱撑着了。 “还有一件事,你们叔父来信了,说你们叔母带着三郎、四娘、五娘归来长安,只是不知哪一日到达。” 程老夫人病了一场,府里自然也给她二儿子程元仲去了信,程元仲在外为官,不能归来看望,故而让妻子兰氏带着儿女归来,在程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孝。 再然后就是,二房的儿女年岁也大了,到了要说亲的时候,该回长安城说亲了。 程娇听到这个,眉心都皱起来了,心觉得这之后的日子再也安宁不了了。 她有两个堂姐,四姐程娴,庶出。 这个庶出的堂姐在家中身份最低,但是她自带白莲茶属性,并且茶得能屈能伸,比孙妩那个会端着的难对付多了。 五姐程妍,嫡女,与程娇素来也是针尖对麦芒,也很难和平相处。 原因无它,便是为了争宠,大家都是嫡女,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自然都想得老太太的喜爱。 所幸后来程妍随着父亲外任去了,这争宠一事才算是平息了。 程老夫人让萧氏派人将二房居住的院子打扫干净,等人回来的时候便可以住下了。 老临安侯去世之后,长房和二房是分了家的,但二房常年在任上,便没有搬出临安侯府,如今回来了,自然也住到家里来。 离开福安堂之后,程姝便追上了程娇:“六妹,二叔父家的人如何?” 最近程姝没有再找程娇麻烦,程娇也愿意对她友好一些,便与她解释:“二叔母母家兰姓,是清流人家出身的,诗词极佳,当年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 “你不招惹她,她也会对你客客气气的。” 当然,也仅限于客气,兰氏目下无尘,对人从来都是客气疏离,仿若空谷幽兰,冬日寒梅。 “三兄名唤程词,他对家中的姐妹还行,性子也宽容,你随意。” “主要是四姐与五姐,四姐唤作程娴,庶出,她这人与二姐有些相似,你自己小心,五姐程妍,高兴与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不过她心眼挺小的,估计看不起你。” “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认知,或许你与她们投缘也说不准。” 程娇说罢,抿了抿嘴角,盯着程姝看了一会儿,“你就当作参考吧,不过,我希望我与你说的这些,不会传到任何人耳中,你明白吗?” 她愿意与程姝和谐相处,偶尔还愿意拉她一把,但转头被人卖了这种事,她可不希望有的。 “二姐,你我无冤无仇,也是亲姐妹,我希望,就算你我不能做亲近姐妹也能和平共处的,互相算计利用的事情,我希望不会有了。” “这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指不定咱们姐妹二人还要互相扶持呢?这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强是不是?” “你说的对。”程姝认可这话。 除了萧衡的事情,她与程娇并无恩怨,如今程娇已经与谢三郎定亲,而萧家月底也会过来定下她与萧衡的亲事。 她心中有些得意自己抢到了好郎君,很想看程娇以后后悔的样子,但眼下这个时候,姐妹互相扶持,对她是最好的。 “那我便多谢六妹了。” “客气。”程娇笑了笑,姐妹二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友好约定。 次日,程娇收到了谢璎的请帖。 “我家县主于下个月初六在府上举办清凉宴,邀请六娘子前往。” “你家县主又办清凉宴?”程娇心道,谢璎还真是太闲了,这一年四季估算着要办好几个宴,她也不嫌累得慌? “是的,县主说了,请六娘子带着府上的三娘子一同前去。” 要带着程姝一同前去? 程娇微微拧眉,这谢璎对萧衡有爱慕之心,可如今程姝都要与萧衡定亲了,她特意让她带着程姝一起过去是什么意思? “此事,我需得问问我家三姐的意思。” “有劳六娘子了。” 第88章 你是不是有别的狗子了? 程娇亲自问了程姝,问她去不去。 程姝听了,一口应下:“去,当然去了。” 程姝至今记得当初在萧家,谢璎高高在上的嘴脸,如今萧衡终于属于她,她倒是也想看看那谢璎脸上是什么表情。 程娇拧眉:“谢璎对萧衡之心,世人皆知,她寻你过去,定然想找你不痛快。” 程姝无所谓:“她找我不痛快,我也想看看她不痛快的模样呢,说来说去,要与二表兄定亲的人是我不是她,真的要闹起来,丢人的也是她,我何所惧?” “再说了,我总不能永远呆在家里不与人打交道。” 程娇想想也是,最终只道:“那你自己小心。” 得知程姝想去,程娇便派了一个人走了一趟平清王府将事情告知谢璎,回来的时候,那人还带回来了一封信。 “谁人给的信?” “是县主给的,县主说,六娘子看了就明白了。” 谢璎给她写信? 程娇有些困惑,但还是接了信,铃镜给跑腿的人打赏了一把铜钱,然后将人送出院子。 程娇拿着信看了一会儿才拆开,发现竟然是谢琅给她写的信,信中邀请她三日后在蓬莱仙居会面。 虽然说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还算是比较松的,定了亲的男女偶尔相邀一同出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便是她时常和纪青莲到处跑玩玩玩,家里也不怎么管的。 只是也就是偶尔,总是腻在一起叫人看见了定然是不行的。 故而,自从定亲之后,程娇便再也没有见过谢琅,只是接过两回他让人送来的东西,有一回是一些点心,有一回是一只精致的小狗摆件,她都是很喜欢的。 “是谢三郎,约了我三日后去蓬莱仙居见面。” “是三郎君啊!”铃铛听了一阵惊喜。 既已定下婚盟,若不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这亲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二人能感情好一些,做下人的自然是高兴的。 铃铛与铃镜自小便跟在程娇身边,自然是希望她姻缘顺利,幸福美满。 “那婢子去准备那一日要穿的衣裳,到时候娘子打扮得好看一些,将三郎君迷得晕头转向。” 程娇听了脸色有些发红,但也没说出拒绝的话,就算是不是去见谢琅,她也想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等到了要出门那日,她正要出门,却碰上了纪青莲来找她去看俳优戏。 纪青莲见她已经收拾妥当,立刻就可以出门了,很是高兴:“程娇娇,你是不是料到了我要叫你出去玩,你我可是心有灵犀啊!不愧是我姐妹啊!” 程娇:“......” 不,不是的啊! 程娇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心想着说实话会不会被打死? 而且她今日与谢三郎约好了,可能...不能与她一起去看俳优戏了。 正想着,纪青莲便急匆匆地拉着她要出门了。 程娇被她拉着走了几步,这才回过神来,忙是叫停:“等等等等!” “纪荷花!”程娇面上有些着急,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今日可能不能与你一同了。” 纪青莲闻言猛地回头看她:“你有约了?和谁约了?” 那表情仿佛就是在质问‘你是不是有别的狗子了’。 程娇:“......” “我...我与谢三郎约好了,今日去蓬莱仙居用饭,纪荷花,你不要生气,毕竟、毕竟先来后到是不是,是他先约了我的......” “原来是谢三!”纪青莲狠狠磨牙,气得不行,“我就知道!” 程娇:“你知道啥?” 纪青莲咬牙:“我就知道,你有了那谢三之后,我就要靠边站了!”越说越伤心,“我以后要孤零零地一个人了,呜呜呜~” “嗳,你别呜呜啊!”程娇忙是解释,“你哪里会靠边站,你可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妹,咱俩一块长大,情深似海,海枯石烂永不变。” “只是谢三郎先约了,我也同意了,也不好失约是不是?” 程娇想了想,然后提议道:“要不,你与我一起去,先去与谢三郎一同在蓬莱仙居用饭,然后再陪你去看俳优戏?” 俳优戏和戏剧有点不一样,很像现代的歌舞剧,这两个小娘子还是挺喜欢的。 “这是什么馊主意?”纪青莲哼哼,她难不成就一点都不懂事,非要挤在这两人中间吗? 呜呜呜,但是被抛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她也想要有未婚夫了。 想到未婚夫,纪青莲眼珠子转了转:“程娇娇,你问问谢三郎和那个薛大夫是不是很熟?” 薛大夫? 哦!薛空青啊! “你问他做什么?” “他长得好看啊!”纪青莲理所当然,“长得这样好看,看着就很适合做我郎君。” 程娇:“......” 虽然我也看脸,但是...但是...... 程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槽。 “他虽然长得好看,医术也很好,但若是做你郎君,不单单是长得好看就行的。”程娇叹气,“我先给你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合不合适再说。” 纪青莲听了这话,非常高兴:“谢谢你,程娇娇!” 其实当日在寿宴上,她便觉得谢三郎身边这个薛郎君好好看,便是一袭青衣都衬得他像是天上的谪仙一般,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也不好多问。 程娇轻咳了一声:“你先别太高兴了,我觉得薛大夫那个人,和谢三郎一样难搞。” “你看谢三郎,他若是不中意的,凑上去的小娘子都被说得恨不得找面墙撞死,薛大夫吧,目下无尘,他可能不会理你。” 要是纪青莲真的相中了薛大夫,估计将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且还不一定得成姻缘。 薛大夫那样的人,心中无尘,目中无尘,不见人间春花秋月,唯有青空白云如风缥缈。 除非真的成了他心上尘,否则,没有人能将他停步驻足回眸。 纪青莲笑了笑,倒是不在意:“没有关系的,实在是不合适,那就算了呗。” 她就是觉得那人好看而已,若是合适最好,不合适,换一个就行啊! 第89章 三郎君,你怎么了? 程娇懂了,也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看上了,不合适不强求,只要不是撞南墙就好。 那薛大夫,他要是没这心思,真的是撞得你头破血流,他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论绝情,他与谢琅多不承让。 “我明白了。”程娇摇着白团扇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定然会给你好好打听的。” 纪青莲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姐妹,到时候请你吃席!” 程娇很想问她吃什么席,不是红伞伞白杆杆全村一起吃席吧? 但是想想再掰扯下去没完没了,只得赶紧了事,送了她回永平侯府,然后便去了蓬莱仙居赴约。 依旧是三楼的春风阁。 谢琅让人准备了一堆点心吃食,喝着茶,看着对面的小娘子吃得欢快,小脸一鼓一鼓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阳光能照射到的窗户已经关了起来,屋里四周放着冰盆,隔着屏风后面还有侍女对着冰盆打扇,凉风习习吹入,清凉舒坦。 边角的案台上还有放着一个香炉,有青烟袅袅,如梦如幻。 程娇喝着一碗水晶冻,浑身舒坦。 这水晶冻其实就是木莲冻,一块块晶莹剔透,放在冰里冰镇过,再添上一些糖水、桂花酱,一碗下肚,在这夏日里是浑身舒坦。 谢琅自己也喝了一碗,觉得非常不错。 “这水晶冻也不知晓是用什么做的,在这夏日里喝上一碗,实在是舒坦。” 谢琅心道,这水晶冻确实是好吃,为了这一碗,蓬莱仙居夏日里客人络绎不绝。 当然,蓬莱仙居还有不少的茶饮吃食,只是不少别的厨子也做得出来,唯有几样,是独门生意,想吃只能到蓬莱仙居来。 方管事为此还与他抱怨过,说这蓬莱仙居真的是能耐了,也不知晓这水晶冻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可不是。”程娇笑纳了他的称赞,心中美滋滋的。 大盛朝别处她不知道,反正长安城是没有木莲冻这个吃食的,为了避免叫人学了去,她还特意换了一个名字,叫水晶冻。 这可是蓬莱仙居夏日里的招牌之一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谢琅是真的有点好奇,吃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能吃出来是什么做的。 程娇莞尔一笑:“好吃就行了,管它怎么做的,而且这可是人家讨生活的本事,总不好探究。” 程娇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自己不愿费心费力,总是学别人的东西来赚自己的钱,实在是小人行径,令人讨厌。 她讨厌之最,当选死对头昆仑仙居也。 “说起来,我最讨厌昆仑仙居了,什么都跟人家蓬莱仙居学,它怎么就不上天与太阳肩并肩呢?” 谢琅突然咳了一声。 程娇担忧:“三郎君,你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心虚。 谢琅心想,绝对不能让程娇知晓昆仑仙居的东家是他,若不然准能吵起来。 还有,回去警告一下方管事,让他安分一些,就算是想捞钱,也得换一家学,别盯着蓬莱仙居了,不然他得后院失火。 谢琅越想越是头大,直觉自己可能要完。 这件事该怎么开口才能让未婚妻不生气呢? 他试探地问:“六娘子可知昆仑仙居到底是谁人的?” “我不知。”程娇摇头,“对外说那什么姓方的,可是谁人不知,那姓方的就是一管事,这背后定然另有东家,就是不知道是谁人。” 要是知道是谁,她定然冲上前去,问一问他到底要不要脸了! 哼! 程娇心中冷哼,对着谢琅一笑:“三郎君,别管什么昆仑仙居了,这家店迟早关门大吉!” 谢琅:“......” 他心想,既然六娘子这么期待,关门了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想想又摇头。 他自己就没什么家底,昆仑仙居算是他几个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他以后还要养娘子,还要过日子,可不能手里没钱的。 谢琅心中无奈,面上却是微笑,生硬地转了一个话题:“六娘子要不要去平康坊看看?” “去、去平康坊?”程娇愣住了,她直直地看着谢琅,“三郎君要带我去平康坊玩吗?” 不会吧不会吧? 是真的吗?真的吗? “六娘子要去,那便去。”谢琅倒是不在意,“省得有人说我定亲了,就改邪归正了,这多不好,要是我不做纨绔了,六娘子也不好做泼妇了是不是?” 程娇笑出声来:“你说得对,你不做纨绔了,这多不好啊,那就去,只是不知道最近平康坊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 她可记得当时楚娘子的事情,那楚娘子被划花了脸,听说后来给一个富商做如夫人去了。 如夫人,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侍妾。 “芳华楼的李娘子弹得一手好琴,昨日还有人约了我,说是去听那李娘子弹琴,正是今日。” 说罢,谢琅又补了一句,“这都是他们告诉我的,并非我特意去打听的。” 他是绝对没有很喜欢去那等地方的意思,只是纨绔嘛,总要有点纨绔的样子。 程娇:“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生气了? “六娘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谢琅想笑,于是就逗她,“你若是我不喜欢我去平康坊,那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倒不至于。”程娇伸手托腮,见他这副一点都不担心,还有心思逗她的模样,也笑了。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和那些女子勾勾搭搭,我并不是很在意。” 谢琅自动解析,‘并不是很在意’其实就是有点在意的意思。 谢琅心里舒坦了,又笑:“那要不,就不去了?” “别啊。”程娇有些急了,“我觉得她们跳舞还挺好看的,咱们一起去玩还是挺好的,到时候叫那些姐儿妹儿小倌儿来伺候咱们。” 谢琅:“......” 想想那画面,他都有点不敢去想,末了,他竟然笑了起来:“六娘子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旁的边边角角,就不重要了。 第90章 程兄,我不想被人说是断袖 程娇赶紧吃完,然后跟着谢琅去了一家成衣店,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小郎君身穿蓝色的圆领襕衫,头戴璞头帽,手上还拿着一把绘着墨莲的折扇,折扇一展一收一转之间,尽显风流。 若是走在人群中,定然能令人频频回头,想看看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君。 “怎么样怎么样?”程娇走到谢琅面前,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又正了正璞头帽,笑起来的时候干净纯粹有美好。 谢琅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诗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好看。”谢琅笑了笑,而后作揖一礼,“程兄。” 程娇乐得笑个不停,心想这谢三郎真上道,于是她也作揖回之一礼:“谢兄有礼。” 谢琅道:“我字曰既安。” “既安兄。”程娇立刻换了一个说法,想了想又道,“我字曰且宁。” “且宁?” 有诗经曰‘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意为:死丧急难和杂乱之事平息,一切将归于安定井然有序。 若是只说这后半句,便是归于安定安然吧。 说起来,也真是巧了,虽然他们的名字可能并非这个意思,但巧合地凑在一起。 仔细想想,或许他们是真的有这样的缘分,成了一对。 程娇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祖父取的,我小时候特别闹腾,祖父便特意为我取了这个一个字,大概意思是叫我消停些安宁些。” “祖父过世之后,便没有人记得这个字了。” 连她自己都忘了,若不是今日谢琅问起,她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个字。 谢琅道:“我这字是一位先生为我取的,说是‘既来之则安之’,希望我好好过完这一辈子。” 程娇有些惊讶,问他:“那位先生呢?” 谢琅道:“云游四海去了。” 他一生,曾遇见多对他不善之人,也遇见过待他至诚、心怀感恩之人,偶尔也有并肩同行的良师益友。 将来,他还有娘子,将与他相守一世。 谢琅忽然间,像是释然了。 以前他是放下了,也不去计较了,如今,却是真的释然了,就像是程娇说的,人与人之间,还是要讲究一些缘分的,他亲缘不好。 谢琅道:“若是他回来了,便带着你去和他喝酒,他见了你,应该会很高兴的。” 那人虽然比他年长许多,于他也是亦师亦友,知晓他过得不错,也应该挺高兴的。 “那好啊。”程娇点头应下,“到时候我们一起喝酒,谈天说地侃大山。” “好啊。”谢琅应下,然后便要带着她离开。 铃镜铃铛从懵然之中回过神来,忙是追上前去拦住他们:“等等等等!” 要死了,这两人真的要一起去平康坊了! 这叫什么事情啊! 有哪家郎君带着未婚妻上平康坊看妓子弹琴跳舞的? 简直是闻所未闻! “三郎君,真的要去平康坊吗?” “当然。”答话的是程娇,“其实我很想去看的,只是大兄不爱去,也不会带我去,程小让更是不会带我去了,便是知道我去了,那是要气得跳脚。” “现在有三郎君带我去玩,多好啊!” 她多开心啊,未来夫君竟然带她到处玩,任由她玩闹,而不是说让她恪守什么妇道,做贤良淑德规规矩矩的娘子。 铃镜铃铛很想大吼一声:玩玩玩,你只知道玩! “要是侯爷和夫人知道了......” “你们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程娇装无辜,“从现在起,我便是程家郎君,你们称我郎君就是了。” 铃镜铃铛:“......” 还能这么办,只能跟着了。 所幸有谢三郎在,还有护卫在,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于是一行人上了马车往平康坊驶去,等到了芳华楼前面,下了马车,便有伙计前来牵马。 有一风韵妇人上前来迎接:“哟,这不是三郎君吗?您好些日子没来了,快里面请!” “这回还是老样子,在二楼雅间吗?” 谢琅淡淡地应了一声,与程娇一同往芳华楼里面走去,铃铛、铃镜以及谢琅的随从护卫临江、酒泉跟在后面。 谢琅虽然混迹平康坊,但素来只爱赏舞听曲,对于她们这些人都是冷冷淡淡的,那妇人也不在乎,只是引着二人往楼里走去。 她看向程娇,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生得可真是俊俏?同宋娘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娘子伺候?” 虽然瞧着程娇肌肤白皙,有点像女郎君的模样,但想了又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这谢三郎不可能带着一个女郎君来平康坊啊! 指不定就是一个生得秀气还未长开的小郎君。 “某姓程。” “原来是程小郎啊。”宋娘又笑,“程小郎喜欢什么样的娘子?” 程娇想了想道:“某不喜欢娘子。” “哦?不喜欢娘子?那喜欢什么?”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看向一旁的谢琅,伸手挽上了他的手臂,笑意盈盈道:“某喜欢...喜欢既安兄。” 谢琅:“?!” 铃铛、铃镜、临江、酒泉:“......” 宋娘:“......” 场面有一瞬间的冷凝,气氛十分诡异。 谢琅嘴角微扯,脸皮都僵了,直觉得接下来长安城议论纷纷的内容就是:谢三郎与一小郎君出双入对,似有断袖之好。 再往下就是:程家六娘真是可怜,竟然要嫁给一个断袖之人。 这祖宗,真会给他找事! 宋娘从震惊之中回神,勉强说道:“小郎君的眼光真好。” 程娇又笑:“那是自然。” 宋娘咯咯直笑,于是也不问她要什么娘子伺候的事情了。 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一处雅间。 谢琅有气无力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他这未婚妻,无奈叹气:“程兄,我不想被人说是断袖。” 别问,问就是心累。 程娇偷笑:“没关系,你断袖了,那些小娘子就不会再凑上来了,这多好啊,给你扫除了不知道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谢琅:“......” 真的是谢谢你了。 我真的不想要这种理由。 第91章 你就是那个叫程小郎的小白脸? 不多时,便有不少人知晓谢琅带着一小郎君来了芳华楼。 昔日一起玩过的纨绔得知谢三郎也在芳华楼,便想去谢琅面前混个眼熟,然而全数被拦在了门外,见不到人。 戏台之上,轻纱罗裙美人端坐在上头弹琴,琴声悠悠,轻唱婉转,美眸一扫,如水柔情。 程娇听着曲儿心情正是不错,见门口拦下了要来见谢琅的人,有些奇怪:“他们不是来找你了吗?为何拦着?” 谢琅瞥了她一眼,似是颇有深意。 程娇不明所以:“你看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谢琅觉得这平康坊,以后还是少来为妙,“那些人轻佻轻狂,言语亦然不堪入耳,还是不听不见为好。” 他倒是不在意,可程娇一个女子,还是别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为好。 程娇明白了:“那就不见了。” 听完曲,二人又看了一会儿舞姬跳舞,程娇正看得入迷之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一女子的声音响起。 “三郎君可在里头?” “李娘子请回,我家郎君今日有客人。” “客人?可是那位程小郎?”李玉莲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婉,“奴家也想见见这位程小郎,不知可否方便?” 今日之事,仅仅是半个时辰,便传得楼里到处都是。 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谢三郎谢绝了那么多美人,原来是不爱美人,而是喜爱那些白净年轻的小郎君。 作为曾被谢三郎拒过的人,李玉莲也想来瞧一瞧这程小郎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白脸,能以一男子之身与她们抢人。 长安城世家皆言谢三郎是个纨绔,只不过是占了出生的便宜,生在平清王府又有那样的母亲与舅父,大家贵女不愿下嫁。 可对于她们这些风尘女子而言,谢三郎可是难得的好选择,若是能得他赎身脱籍,或许就能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平康坊四楼,也不知道有多少娘子为谢三郎争吵过,凑到他面前的人更是无数,只是无一人得他青眼。 “不便。”临江直接拒绝,面色严肃,“李娘子请回,若是再纠缠,惹了我家郎君生气,便是不妥了。” 李玉莲望着门口好一会儿,斟酌片刻,最终还是无奈行礼告退。 程娇听着脚步声离去,啧啧了两声:“三郎君果然很受欢迎。” 看来他还是断袖好了,省得女子前仆后继往他身上扑,哼! 谢琅手中转着两颗核桃,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闻言侧头看她,挑眉轻笑:“程兄也是很受欢迎。” 说罢,他又笑,“程兄可是瞧中了哪个,叫她过来伺候也行,这等艳福,程兄应该是喜欢的。” 程娇使劲摇头拒绝,表示玩不过玩不过。 谢琅笑意更深了,心想着这小娘子还是得压一压的,不然,指不定就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赏舞结束,二人便一同离开芳华楼。 楼里的众人见谢琅真的领着一十四五岁的白净小郎君离开,无一不伸长脖子看着,待人离开之后,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当日,谢三郎疑有断袖之癖,与一白净小郎君出双入对的消息便在长安城传开了。 散学时分,消息传到了国子监。 程让一听脸都黑了:“你们说,那小郎君叫什么来者?” “听说姓程,都唤他程小郎。” “程!程小郎!”程让咬牙切齿。 “嗳,程四郎,你也别生气,那谢三郎定然是一时兴起,指不定过两天就没兴趣了。” “是啊,不管怎么说,你家阿姐日后必定是谢三郎的正妻。” “事已至此,你便是去揍人家一顿,也是于事无补。” “就是......” 众人如此纷纷劝他。 程让黑着脸道:“我没想找他算账,诸位,我先走一步了。” 程让说罢,也不管这些同窗,忙是叫随从让车夫将马车牵来,他要回家。 等回到家中,他便气冲冲去了四闲苑找程娇。 “程娇!” “程娇!” “大呼小叫做什么?”程娇正在屋子里坐着扇风,见他匆匆跑了进来,很不高兴,“程小让,我是你阿姐!” 敢指名道姓叫她,是不是最近没被收拾,皮痒了? 程让脸色难看,他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和谢三郎一起去平康坊了?” “是啊。” “你不用狡辩,我就知道是......”等等! 程让睁大眼睛看着程娇:“真的是你,你就是那个叫程小郎的小白脸?” 程娇险些翻白眼:“什么小白脸,你不要胡说。” 程让脸更黑了:“就知道是你!” 这未婚夫一起逛青楼这种事,这世间上只有她干得出来! 程娇哈哈笑了两声:“其实挺好玩的,哈哈哈,现在估计所有人都在说谢三郎是个断袖......” 程让同情自己这未来姐夫一秒,忍不住头疼:“你还笑,还笑!” 他真的是生气了,这些话若是传到谢三郎耳中,定然是要生气的,毕竟没有男子愿意别人误会自己是断袖。。 程让又气又急:“阿姐,你怎能这般胡来。” 程娇知晓他是为自己着想,可心里却也有一丢丢的不高兴。 什么叫做她胡来?她为什么不能胡来? 想到这里,程娇心中是更喜欢谢琅了。 他对她大约是世间少有的纵容,在她开口胡说的时候,他应该便知晓会有这些流言的,可是他也只是无奈头疼了片刻,便将事情认了下来,纵容她胡闹。 “程小让,你不必担心,谢三郎其实并不在意这事。”程娇认真解释了一下,“而且你不觉得,他有了断袖的名声,那些前仆后继的女子,不都散了吗?” “可是这名声不太好......” “什么名声名声,他又不做官,自然就不重要了。”程娇摆摆手,“我俩约定好了,做一辈子的纨绔。” 程让看着程娇还有些期待的样子,整个人都麻了。 罢了罢了,以前坑他,现在就让她坑谢三郎去吧。 有了未婚夫,让未婚夫烦去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乐得轻松。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你们俩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程娇摇头,保证道,“我俩真的挺好的。” 第92章 救命!该如何开口不被姐妹打死? 程让听了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是放心一些。 可他也才刚刚松了这一口气,便听到有人来报,说程老夫人请程娇去福安堂,程让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程老夫人也听说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这会儿正生气着:“真的是欺人太甚,没有将我们程家放在眼里!” “若他真的是个断袖,那这桩亲事定然是不能成的。” 程让见祖母气得不行,斜眼睨了程娇一眼,让她赶紧解释清楚这事。 程娇后知后觉,觉得谢琅被自己坑得挺惨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祖母,小声开口:“祖母、那个...那个程小郎......”她指了指自己,“其实就是我。” 程老夫人闻言当场脸上的表情都僵住,她看了看眼前这一对容貌有些相似的孙子孙女。 然后...... 程老夫人更生气了。 “荒唐!实在是荒唐!他竟敢带你去平康坊!” 程娇小声解释:“是我想去的。” 程老夫人要被她气死了:“你、你......” 程娇闭眼:“祖母我错了,我不该去平康坊,也不该胡说的!” 程老夫人气得不行,又不知道该骂他们什么好,干脆将这两人赶了出去。 程娇有些讪讪,戳了戳手指,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 程让走在她身边,小声问她:“阿姐,现在知道错了吧?” 程娇:“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程娇:“...知道了。” “还有呢?” “...下次不敢了。” 说罢,程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训得像个孙子,小声嘀咕:“程小让,你够了啦。” “好吧。”程让长叹,觉得下回若是有空了,要好好和他那未来姐夫说说,可不能纵容她胡来。 “我去温书去了。” 程让匆匆离去,程娇也回了四闲苑,坐下来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来报,说是纪青莲来了。 纪青莲? 纪青莲? 程娇:“!!!” 程娇猛地坐正身姿。 她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自己今天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可是仔细回想,又觉得没忘记什么,原来是忘记了提纪青莲问薛空青的事情。 完了完了! 纪荷花会打死她的吧? 程娇赶紧往寝室跑去,然后关上大门和窗户,对铃铛铃镜道:“要是纪娘子来了,便对她说我伤心欲绝,茶饭不思,不愿见任何人。” 总而言之,先把今天糊弄过去再说,最多她明日写信给谢三郎,问一问薛大夫的事情。 “啊?”铃铛和铃镜有些闹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转眼,纪青莲便已经到了四闲苑,铃镜赶紧去迎接。 纪青莲满脸的兴奋:“你们家主子呢?” 铃镜道:“我家娘子刚才...刚才把自己锁屋子里了......” “啊?怎么了?” 铃镜:“...没事。” 铃镜回过神来,大概是猜到自家主子为何躲起来了,大概是见色忘友,把姐妹交代的事情忘到一边去了,估计这会儿正心虚不敢见人。 “纪娘子要不要明天再来,我家娘子正心情不好......” “有什么心情不好的?”纪青莲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和我说就是了。” “对了,今日这程小郎,就是程娇娇吧?哈哈哈,是她吧?”她可是知晓程娇今日与谢琅有约的,又是姓程的小白脸,那很大可能就是程娇。 “是。”铃镜叹息,瞒得了旁人,可瞒不住纪娘子。 纪青莲哈哈哈笑个不停:“笑死了,现在满长安城都在传谢三郎是个断袖,他们俩可真会搞事,哈哈哈!” “可惜我不在当场,不能亲眼所见。” 笑完了,她便进了明厅,然后去寝室门口敲门:“程娇娇,我来了......” 程娇伸手抓住被褥,捂住耳朵。 听不见听不见。 “程娇娇!” “程六六!” 程娇硬着头皮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只能认命起身去开门。 算了算了,实在是不行,就...就让她打一顿好了...... 她焉巴巴地给纪青莲开了门,纪青莲见了她,当下就奇了怪了:“程娇娇,你怎么焉了?” “被祖母教训了,还被程小让说了。”程娇低头,“你怎么跑过来了?” “来看你热闹啊。”纪青莲笑嘻嘻,“怎么样?和谢三郎一起逛青楼好玩吗?” “还行,曲子挺好听的,舞姬跳舞也挺好看的,唯一的不好就是谢三郎的狐朋狗友太多了,经常有人来敲门要见他,虽然被拦在门外了,可也是被打扰到了。” 纪青莲笑哈哈,觉得那场面实在是好玩。 “对了,我让你帮忙问的事情如何了?” 程娇:“......” 救命!该如何开口不被姐妹打死? “那个纪荷花,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人。”程娇先连连保证。 纪青莲扭头看她:“怎么了?是不合适吗?” “没......”程娇闭眼认命,“是我错了,我、我忘了问了......” 纪青莲:“?!” 她将目光停顿在程娇脸上。 程娇被她看得心虚:“不过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写信给谢三郎,将薛大夫的事情问一个明明白白。” 纪青莲脸都绿了:“程娇!” 程娇见事情不妙,撒腿就往门口跑去。 纪青莲转头追过去:“程六六,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你要是不追着我打,我肯定站住了,纪青莲,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好嘛?” “不好说!一定是你见色忘友,见了谢三郎就把我忘到天边去了,今天不给你一个教训,我就不姓纪。” 两个小娘子在小院里一个跑一个追。 铃铛、铃镜以及纪青莲的侍女都站在边上伸长脖子看着她们打打闹闹,面上没有半点担心。 无它,都习惯了。 等两人跑累了,便各自躺在一张躺椅上,喝上一盏侍女送上的凉茶,驱除身上的热气,这才舒服一些。 得了程娇连连保证一会儿写信给谢三郎,纪青莲这才消停了。 “对了。”纪青莲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阿兄要定亲了!” 第93章 他说任他说,我不在乎就好了 “你阿兄要定亲了?”程娇震惊,“这么突然?定的是哪家小娘子?” “国子监祭酒邓家女。”纪青莲双手抱在胸前,抬了抬下巴,“就是那个书呆子。” 长安城的世家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就算不是很熟,也是认得的。 国子监祭酒邓祭酒之女邓宛然比她们大一点,那是个十足十的书呆子,大家一起到处撒欢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爱捧着书看书。 不过神奇的是,她那人也不是什么才女,作诗词也不算出色,性子有些温婉,甚至有点慢半拍,故而在小娘子的圈子里有书呆子的外号。 “是她啊!”程娇有几分感慨。 “就是她,也还行吧,性子挺好的,这样对我阿爹阿娘以后也好。” 永平侯府也只有两房人,二房更只有纪青莲一个女儿,故而没有分家,将来可不会分,未来的永平侯夫人性子好一些,对二房的那两位也好。 “阿兄原本还不想定亲的,但他说这将来的局势谁也不好说,他的亲事必须定下来,便让我阿娘帮忙请人定下亲事。” 听到这里,程娇忽然明白了。 陛下斥责太子殿下,召齐王、楚王回长安城伴驾,这将来必然有一场动乱,永平侯身为年轻出色的侯爷,手中还有兵权,他的亲事,必将成为各方拉拢的筹码。 他要定下自己的亲事,免得被卷入这一场未知的风浪之中。 “你阿兄做得对。”未知的风浪,谁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其中翻船,而且都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了,还是求稳的好。 程娇想到自家,大兄的亲事已经定下,今年十月就是婚期了,余下的不是嫡长子,也没有爵位继承,就没那么危险了。 纪青莲叹气:“你说,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便是她们这样的小娘子,也知晓平静了多年的长安城风雨欲来,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这风雨之中沉下去。 程娇心想,会不会是太子做了什么,实在是让陛下太过失望,以至于他改变了自己拥护正统嫡子为继承人的想法,准备养蛊,让这些儿子自相残杀,最终胜者为王。 “你说这太子殿下到底做了什么?” 真的是奇了怪了,太子殿下到底做了什么,连这板上钉钉继承人的位置都能被自己搞丢了? 纪青莲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日子,你那三姐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程娇摇头,“我与她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协议,她这些日子应该都在清点二姐留下的东西吧。” 孙妩走的时候,只拿了几身衣裳,或许还有她自己私藏的东西,比如说银票、小巧的首饰,其余的就什么都没带走。 程老夫人发了话,留下来的东西,除了孙妩穿过的衣裳,其余的都留给了程姝,这些日子这么安分,估计也有在清点东西的缘故。 至于孙妩,自从她为了亲事毒害祖母的时候,程家都当昔日的程妩死了,如今只有孙妩,与临安侯府除了仇没有任何瓜葛。 “你二姐的东西都给她了?”纪青莲吃惊,不过她转念了然,“给她也是合适,若不是因为歹人所害,这些本来也应该是她的。” “是啊,本来就应该是她的。”所以程娇是一丁点羡慕嫉妒的情绪都没有。 程娇邀请了纪青莲留下来一起用夕食,然后就去写了一封信,让铃铛亲自跑一趟,送去平清王府给谢琅。 事关纪青莲的清誉,程娇也不敢转手,怕被人看到了,只能让自己人跑一趟。 她给谢琅写信那倒是没什么。 这个时代虽然还是讲究男女有别,但也没有后来那些朝代那样厚重的枷锁,而且讲究君子守诺,既然定下婚盟,回悔婚者甚少,写一封信,那都是小意思。 就是写信的时候纪青莲在一边看着,指指点点的,修修改改了好几遍,改得她都想撂担子不干了,这才写出一封满意的信。 另一边,平清王下值之后也听到外面的传言,将谢琅叫过去骂了一顿。 谢琅倒是不在意,听他说了半天,一声不吭。 “这就是你想悔婚的手段?我看你还是消停些吧,圣旨赐婚,只要你人不是死了,到了日子就给我成亲!”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干?你也不嫌丢人是不是?” “儿子觉得,没什么丢人的。” 平清王:“...你还不觉得丢人?” “断袖不断袖,只要不是真的就好了,而且我如今婚事已定,也不用好名声来娶妻,没什么区别。” 听人议论多了他是个纨绔,扶不起的烂泥,再添一个断袖,除了最开始觉得有点羞耻头疼,过了就觉得没什么了。 反正他又不是在乎名声的人。 他说任他说,我不在乎就好了。 “你......”平清王被他噎得不轻,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和他讲道理,“难道你就愿意像现在这样一直过下去?” “这不是你们期待的吗?”谢琅轻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若是出色,都忌惮我打压我,我是个无能纨绔了,又怨我不争气,不出色。” 这些年来,平清王也是忌惮过他,觉得他若是太出色了,会抢走嫡长子的爵位,会一家不得安宁,所以他也放任他做一个无能的纨绔,任由他自生自灭。 如今多年过去了,嫡长子继承人的位置坐稳了,又因为他实在是又懒又烂,又心生愧疚,怨他不成器,甚至还想好好教导他。 谢琅嘴角轻扯,点评:“说起来,你们也挺可笑的。” 平清王这话堵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有错,想让他给儿子道歉,那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骂他吧,又觉得有些心虚。 “就这样吧。”谢琅拍了拍袖子起身,“你们要我成亲,我如今也定下亲事,我之后如何,你们最好也不必管了。” 说罢,他便挥一挥衣袖大步离开。 平清王坐在主位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心中复杂难言。 他们到底是各有各的算计筹谋,从而将一个孩子反复折腾,以至于有今日。 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他这不好那也不好呢? 第94章 请你收好你的福气,给我我都不要 “王爷。”平清王妃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连行礼都顾不得了,忙是问他,“您说您要给四郎定下郑家二娘?” 平清王点头:“确实,郑将军以前是本王的副将,郑二娘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与四郎也算是合适。” 平清王妃脸色有些难看:“郑将军不过只是四品都尉,他......” “四品如何?只要人合适就好,你若是没有意见,你备上一份聘礼,去为四郎提亲。” “妾有意见,妾不同意!”平清王妃脸色不好看,“四郎值得更好的女郎相配,区区四品官之女,如何配得上?” “王爷,您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同样是嫡子,您为世子聘娶的国公府嫡女,便是三郎,那聘娶的也是侯府嫡女,怎么到了四郎这里,就变成四品武将之女了!” 平清王拧眉:“如今朝堂风雨欲来,我等不能掺合其中,那些国公府、侯府的心思难说,郑将军如今唯剩下这一女,今后必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郑将军跟随本王多年,品行也是信得过的,他长子也死在了战场上,长女未及笄也去了,本王应了他,四郎与他家二娘婚配,将来可允一个儿郎随他姓郑。” “姓郑?”平清王妃愣了一会儿,脸色却寸寸发白,“您竟然要我孙儿姓郑?” “不是四郎的长子,是次子,若是有次子,便让他姓郑,若是只有一个,自然是姓谢的。” 平清王心知她不快,便多解释了一句,“郑家女还是不错的,四郎的性子软绵了些,若是得郑家女相助,将来也能过得不错。” 平清王妃还是摇头:“若是王爷非要定郑家女,还不如让四郎娶了我娘家阿鸢,阿鸢还是他表妹,这比郑家相配?” “百里家是我娘家,难不成王爷还信不过吗?” 平清王微顿:“你先前不是说不愿四郎再与百里家结亲吗?” “现在愿意了。”平清王妃脸色不好。 她为何不想让谢珀与百里鸢结成姻缘,不外乎再娶一个百里家之女对谢珀用处已经不大,还不如另娶高门贵女,如此,能得两家好姻亲。 可若是聘娶一个四品武将之女,人家还没有儿子,这能有什么助力,更何况还要搭出去一个孙子,平清王妃哪里是愿意的? 平清王停顿了片刻,却道:“你先前想将你那侄女许给三郎,我听闻她对三郎也有心,若是换成四郎,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她与四郎是表兄妹,难不成还能对对方不好了?” “而且什么叫做她对三郎有心?她因为觉得要嫁给三郎才多关心一些,若是她要嫁给四郎,那自然也是要关心四郎的!” 平清王仔细想了想,百里家将来如何,他不知,但他如今的王妃出自百里家,已然是扯不清了,再娶一个百里家女,似乎也行。 “你与百里家商量,若是百里家同意,便按照你说的办也行。”至于郑家这边,他便回了,另外再给郑二娘寻一个好儿郎就是了。 原本也是他与郑将军说了说,觉得不错,此番回来便是与各自的夫人商议的,既然不成就算了,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还有阿璎的亲事,你也得快些相看起来了,勿要再拖了。”再拖就出事了。 因着陛下突然召齐王、楚王回长安城伴驾,不愿卷入风浪之人都火速为家中适龄儿女相看了起来,就这一段时间,定下婚盟的男女已经有了好几对了。 当然,也有人在观望,打算去争一争那从龙之功。 平清王妃头疼:“她就相中了那萧二郎,非要那萧二郎,可是我听闻萧二郎要定下临安侯府的女郎了。” “临安侯府哪一个?” “后来回来的那个。” 平清王却道:“不定萧二郎也好,我眼看着这萧二郎科举失利,心中存有许多的不甘不满,指不定会跳进这风浪之中。” 平清王想了想长安城的几家人,忽然想到一个人,问道:“永平侯的亲事定了没?” 那小子有一股狠劲,也清楚明白自己需要什么,应该看得懂这局势。 “要定了,我听说似乎要与国子监邓祭酒说亲,应该是邓家女。” 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人选,夫妻二人只好继续找了。 平清王妃匆匆去找了百里鸢,与她说了要她嫁给谢珀的事情。 百里鸢愣了片刻:“我与四表兄吗?” “正是。” “可是......”可是姑母你不是不愿意? 与平清王妃不愿亲子再娶百里家女不同,百里家是很想再嫁一个女儿过来的,以求继续搭上平清王府这首大船。 只是平清王妃不同意她百里鸢嫁给谢珀,这才将目标放在谢琅身上。 而且百里鸢一见到谢琅这个三表兄就被他的样貌所迷,很想嫁给他,故而还往他面前凑了几次,虽然每次被说得心里发堵,但也不放弃。 只是没想到谢琅突然与程娇要定下亲事,她心中有诸多的不甘,却只能饮恨。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亲表兄还配不上你?” “没有没有。”百里鸢忙是摇头,“既然姑母要阿鸢嫁予表兄,阿鸢自然是愿意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嫁入平清王府的,嫁不成三表兄,那就嫁四表兄也行。 “既如此,我便给你父亲母亲去信,快些定下这门亲事。” 百里鸢娇羞一笑:“阿鸢一切听姑母的。” 五月中下旬,长安城许多人家的儿女都定下亲事,萧家也请了媒人前来临安侯府下聘,为萧衡与程姝定下婚盟。 程姝得偿所愿,心中高兴得不行,她跑去四闲苑找程娇显摆。 “六妹,萧二郎这般男儿,将来定然身居高位,封侯拜相,名留千古不朽。” 程娇:“哦。” “嫁得这样的郎君,乃是我此生的福气,可惜六妹没有这个福气,可惜了。” 程娇:“哦。” 真的是谢谢了,请你收好你的福气,给我我都不要。 “六妹......” “三姐。”程娇实在是被她烦得不行了,“你不去与二表兄说说话吗?杵在我这里做什么?” 第95章 小心潜着潜着就沉了 说起这事,程姝的脸色顿时都僵住了。 原本长辈们确实是提了这事的,让他们两个要定亲的未婚夫妻见个面,说一会话,但萧衡推说不用,宁愿在外院坐着,也不愿与她说说话。 只是这些话她又不愿说出来给程娇嘲笑,只能道:“二表兄是个读书人,是最守规矩的人了,哪里会随随便便见我们这些内宅女郎。” 程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二表兄真是一个知礼之人,我们家谢三郎与他相比,实在是差远了,毕竟他离开的时候都不想走呢。” 程姝被这明讽暗夸的话气得心堵,也呆不下去了,干脆告辞匆匆离去。 程娇轻哼了一声:“笑死人了,同我显摆吗?显摆什么?显摆她挑选了一个潜力股吗?小心潜着潜着就沉了。” 铃铛忍不住好奇问:“娘子是觉得萧二郎将来前途不行吗?” “那倒没有。”程娇摇头,“我虽然觉得他是个伪君子,斯文败类,但脑子是有的,手段也是有,他前程如何起我的确不知晓。” 程娇给自己添了半杯茶,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敲了敲。 要说在官场上,萧衡若是能沉下心来,或许是能走很长远的,只是能不能达到梦中的高度,坐上宰相之位,就不可知了。 此时在外院正院,程老夫人与萧氏一同接待了前来下聘的萧家人。 程老夫人看了看聘礼单子,脸色有些不好,她道:“月初,平清王府前来提亲,给的聘金是八百金,首饰、珍宝、布匹、药材也不少......” 两个孙女,同样是嫡女,这聘礼也相差得太大了,瞧着仅仅是四分之一,便是聘金,也不过是给了三百。 “您也说了,那是平清王府。”萧氏坐得端端正正的,不疾不徐地开口,“平清王府哪里是我们萧家能比的,人家按照人家王府的规制,是给王府嫡次子聘娶新妇的礼。” “可是老夫人,我们萧家是按照我们萧家的规制,可不是按照王府的。” “我那嫡长子娶妻,给的聘金也不过是五百,我这后面还有嫡子庶子,这三百,已经是我们衡量过的数目了。” 萧衡只是养子,连萧家的血脉都不是,给三百聘金,已经是萧家大方了。 这些话也有理,可是程老夫人瞧着两个孙女的聘礼相差如此大,心里有些不舒坦。 萧夫人道:“这桩亲事,您愿意成,我们两家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愿,今日当我们没来过。” 萧氏当真是巴不得临安侯府不满意聘礼,拒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也不怪他们萧家不守承诺,为萧衡另娶他人。 要知晓,那平清王府的县主,也眼巴巴看着萧衡呢。 程老夫人脸色不好看,她明白萧家的意思,聘礼就是这么多了,也不会添,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他们掉头就走。 “而且我听闻,陛下先前聘娶太子妃的聘礼,如今也全数给了六娘,也算是陛下给他外甥添的聘礼。” “算起来,便是聘金,足足也有一千八百金,难不成您还想拿出来比一比,这满长安城的贵女,谁人能相比?” 程娇的事情,到底是特例。 平清王府给的那份聘礼规规矩矩,就是太子殿下与孙妩的亲事不成了,陛下没有将下聘的聘礼取回,直接指给了程娇。 程老夫人问坐在边上沉默的萧衡:“二郎也是这个意思吗?” 萧衡点头:“一切都听母亲的安排,总不好越过大兄去。” 程老夫人闭上眼,心中轻叹。 萧家虽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但也只是为了不好违约,并没有高看程姝的意思,态度也不冷不热的。 萧衡同样也如此,对于娶程姝一事估计也不满意。 而且他只是养子,都说养恩大过天,程姝嫁给他,在萧家原本就矮一头,可是连他自己也不在乎这个妻子,程姝将来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对比了两个孙婿,程老夫人竟然觉得谢琅好的不要太多。 带着未婚妻去平康坊玩的,看着十分荒唐,但也意味着纵容,尤其是连断袖这种传言传出来,也不见他有什么话说。 可是程姝却非要这门亲事...... 程老夫人缓了一口气,看向萧氏,想让她多说几句话。 萧家到底是萧氏的娘家,萧夫人也是她娘家嫂子,她将女儿嫁回娘家,说几句话为女儿多谋点聘礼也好,就算是比不得嫡长子,可这聘礼与嫡子相同,也是可以争取的。 这也不是钱财的问题,这是面子的问题。 然而萧氏却懒得掰扯这些,直接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 程老夫人顿了顿,心中叹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今日这桩亲事便定下了。” 双方达成一致,萧夫人也没再说什么,清点聘礼将聘书、礼书留下,而后留在临安侯府用饭食,再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程老夫人回到福安堂之后,便让人将程姝喊了过来,见她面上欢喜,面色有些复杂。 她道:“亲事已经定下,大礼也过了,只等着挑选日子定下良辰吉日,你也算是半只脚踏进萧家的大门了。” 程姝笑了:“多谢祖母,三娘会做好二表兄的娘子的。” 程老夫人嗯了一声:“既然萧二郎是你所求的姻缘,将来过得好与不好,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程老夫人有些不情愿这桩亲事的,觉得程姝嫁过去定然会受苦。 但是她想了想,程姝为了萧衡都敢设局陷害程娇,再有后来孙妩为了嫁给太子害她一事,她想想还是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实在过不下去,家里还能给她一口饭吃。 她老了,不想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程姝又点头:“祖母您放心,将来如何,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相信她的选择是对的,老天爷是偏爱她的,若不然她怎么可能回到过去改变命运,还将萧衡抢到手里呢? “那就好。”程老夫人见她都这样说了,也无话可说,抬手让吴傅姆将抄录的礼单呈给她。 “这是萧家送来的聘礼,你自己且看看吧。” 第96章 二房归来长安 聘礼单子? 程姝眼睛一亮:“是萧家送过来的聘礼吗?” 大盛朝给出嫁女的嫁妆良多,像是这些权贵世家,婆家下聘的聘礼大多数都是留下几样意思意思,余下的都当成陪嫁让出嫁女带走。 并且陪嫁良多,甚至有铺面、田庄、宅院等等。 程姝可是听下人说过平清王府给程娇的聘礼,虽然说比聘娶世子妃差了一些,可却也还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让程娇带着出嫁的。 初初知晓这些,实在是令她羡慕嫉妒了好几日。 要知晓在村里,小娘子出嫁了,聘礼就是几两银子,旁的就是一身衣裳,一双鞋子,多了就没了,若是能得一个银饰那都是十里八村里令人羡慕的聘礼了。 而且出了门子,也没有什么嫁妆带走,甚至有些小娘子就穿一身衣裳就被送出了门。 她前世同样如此,出门的时候就只有身上的那身衣裳,其他的,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两相对比,令人心酸不已。 程姝有些期待与欢喜,她接过了册子,迫不及待地翻开,又觉得有些不对:“就一本吗?” 她记得听下人说,平清王府给的聘礼足足就写了三本册子。 “是只有一本。”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慢慢道,“萧家与平清王府不能比,萧二郎与谢三郎也不能比,聘礼自然是不同。” 程姝展开礼单扫了一眼,一眼过去便能看得到头,又听了程老夫人的话,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所以,她的聘礼比程娇的差了不止一点点? “怎么会......”程姝不敢相信。 程老夫人解释道:“谢三郎是平清王府嫡子,王府郎君,比旁人自然是尊贵许多,而且人家一家兄弟,嫡长子或许尊贵一些,却也不能差得太多了。” 平清王府送来的聘礼,她眼瞧着就比谢璟聘娶世子妃的聘金减了八十八金,首饰少了一套,别的一应没什么差别。 对于平清王府,程老夫人是很满意的,就是在首阳***那里令她有些不喜,不过她不喜自家女郎也不用讨好她这个婆婆,也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可是萧家这边,就不能......”多给一些吗? 两姐妹的聘礼相差这么多,且不少她吃亏太多,这传出去了,也会被人嘲笑好嘛? “自然是不能的。”程老夫人摇头,“萧家下聘走萧家的规定,也都没有错处,程家总不能压着萧家准备一份这与平清王府一样的聘礼。” “若是一个养子的聘礼比嫡长子还多,规矩何在?萧家岂能同意?” “既然你选择了萧二郎,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程姝心中很不舒服。 同样是嫁人,眼下才是聘礼,她就比程娇差了这么多吗? 程姝看着礼单上的字,只觉得眼前恍恍惚惚,仿佛有重影一般。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从程娇手里抢了萧衡,程娇会过得更好?过得比她还好还风光? 程老夫人见她如此,也不管她,坐在那里转着手中的佛珠,只等她自己想通。 毕竟郎君是他自己选的,嫁什么人吃什么饭,她自己也应该清楚。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程老夫人觉得有些口渴,正想喝一口茶水,忽见有侍女匆忙跑了进来,面带喜色上来行礼禀报:“老夫人,二夫人他们回来了。” “什么?”程老夫人又惊又喜,“他们到了?” “正是,二夫人刚刚入城便遣了护卫骑马回来报信,很快便到达府上了。” “好好,真的是太好了,终于回来了。”程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 她二儿子程元仲一家已经六年在任上了,她与二房的三个孙子孙女已经六年没见了,平日里对孩子也想念得紧。 如今都要回来了,都在她身边了,这多好的事情啊! 程姝听到这些,回过神来,见到程老夫人高兴的样子,心头一沉。 在这个家里,母亲不可靠,父亲偏爱庶长姐,眼里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儿女,也唯有这个祖母算是对她不错的,但是她也知晓,这个祖母更偏疼在她跟前长大的程娇一些。 原本已经有一个程娇了,现在又回来程娴、程妍吗? “祖母......是二叔父要回来了吗?” 程老夫人笑着对她道:“你二叔父不回来,他仍在任上,是你二叔母带着你三兄还有两个妹妹回来了。” 程姝小心问:“二叔母,还有三兄他们好相处吗?会不会看不起我是个农家来的?” 程老夫人道:“自然是好相处的,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你是我们程家的女郎,是血脉至亲,他们也不会看不起你的。” 程姝可不信这话,大概在程老夫人心里,自家儿孙个个都是好的,而且都六年没回来了,远香近臭,自然是觉得人家哪儿哪儿都好。 程姝心头担忧不已,可眼下也只能笑着道:“那日后,三娘会与两位妹妹好好相处的。”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夫人很高兴,“你们都是一家姐妹,合该好好相处。” 程姝心头沉沉的,更没心情看聘礼单子了。 兰氏带着儿女,坐一个月的马车,总算是回到了长安城。 在临安侯府的大门口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牌匾,一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 萧氏知晓他们到了,便亲自到了门口迎接:“弟妹,你们可算是到了!” 二房的一众人见了她从门口出来,忙是上前来行礼。 “大嫂。” “拜见伯母。” “无需多礼。”萧氏面上的笑容有些淡淡,“你们回来就好,母亲这事日日都念着你们呢。” “伯母,祖母身子可是好了?”问话的是一个穿着桃色齐胸襦裙梳着元宝髻的小娘子,她眉心点着桃花妆,瞧着是明媚又姝丽。 正是二房嫡女程妍。 “听说祖母是被那贱蹄子给害了,若是叫我遇见她了,我定然扒了她的皮当垫子踩!” 第97章 程妍 “五娘。”兰氏拧眉,“休要无礼。” 兰氏一袭浅蓝长裙拽地、长袖轻然,头上梳着流云髻,簪着梅花宫灯步摇,眉心贴着梅花钿。 她的神态素来都有几分冷清疏离,目下无尘,仿若空谷幽兰、寒梅傲雪。 昔日她还未出阁之时,长安城众人还称她一声‘梅花仙子’‘广寒仙子’之类的。 她的亲女程妍与她的性情刚刚相反,有几分泼蛮目中无人,要说程娇只是骄纵,她便是刁蛮。 尤其是这些年跟着父亲在任上,是人人捧着的州府之女,那更是不得了。 听了兰氏呵斥的话,程妍便不乐意了:“什么无礼不无礼的,我都不知我是哪儿失礼了,那人敢害祖母,难不成还不准我生气了?” 边上一个穿着淡青齐腰襦裙的小娘子忍不住道:“五妹,母亲的意思是说骂人是不对的。” 程妍听了她的话,脸色更是不好,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要你管我。” 兰氏见她语气不好,更是皱眉:“四娘说的不错,大家贵女,说话岂能如此粗鄙不堪,好了,刚刚到家就开始闹,叫人听见了,实在是没规矩。” 粗鄙不堪? 程妍真的是要气死了,是,她粗鄙不堪,程娴在她心中就样样都好,是大家贵女的典范是不是? 程妍瞪了程娴一眼。 程娴冲着她柔柔地笑了笑,仍旧是一派温婉和善的模样。 惺惺作态! 程妍都要气死了,不过她也总算回过神来,察觉场合不对,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终于是消停了。 一行人先是去了福安堂拜见程老夫人,等他们到达福安堂的时候,程娇、程姝也在屋子里陪着程老夫人。 程妍刚刚到了门口,便欢快地跑了上去:“祖母!祖母!” 程老夫人乐呵呵的,任由她抱着手臂:“是五娘啊,几年不见,都长大了。” “那是自然,五娘都长大了。”程妍乐滋滋的,抱着祖母的手臂,“五娘在外面,一直都很想念祖母,今日可算是见到祖母了。” 论哄人这本事,程妍与程娇也不愧是一脉相承,都精通得很。 “五娘。”兰氏轻咳了一声。 程妍会意,总算是放开了手臂,与众人一起向程老夫人行跪拜礼。 “拜见母亲\/祖母。” “好好好,都起来。”程老夫人很高兴,看着孙子孙女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回来就好,快都坐吧,这一路可是平安?” 众人起身,兰氏在程老夫人下首坐下,闻言冷淡地点了点头:“劳母亲担忧了,一路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夫人松了口气,毕竟路途遥远,她还是很担心的,然后又问起程元仲,“老二可是还好,你们回来了,谁人照料他起居?” 兰氏道:“于小娘留下照料他。” 于小娘便是程娴的生母,昔日是兰氏身边的侍女。 听说兰氏怀了程妍的时候,就提了她做妾室,没多久也怀孕了,后来于小娘早产生下程娴,比程妍还要大上半个月。 “有于小娘在,我确实也放心。”程老夫人点头。 兰氏这个人,出身书香门第,也算是饱读诗书,可她这个人素来清傲无尘,待人冷淡疏离,于打理家事上尤其不擅长,这些年二房的事情,还是那于小娘打理得多。 程妍闻言脸色有些僵硬,心里很不痛快,在她看来,母亲是脑子被诗书给砸坏了,居然将管家权交给一个妾室,让他们在妾室手里混日子。 程妍眼珠子转了转,目光扫过对面程娇程姝,最终落在程娇身上:“六妹,我回来了。” 程娇微笑:“五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程妍也笑:“听说六妹定亲了,真是可喜可贺。” 程娇道:“多谢五姐。” 程老夫人直笑:“你们多年不见了,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吵架。” 二人齐齐点头应下,保证不吵架。 程老夫人又指了指程姝:“这是你们三姐,名唤阿姝,你们日后也要好好相处。” 程姝又向兰氏行礼,与程词、程娴、程妍三人认识一番。 程妍眼珠子转了转,发现已经没有了孙妩的身影,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这位二姐,自小便特别能端着,显得她和程娇简直就是两个废物,她可生气了。 后来听说她被陛下赐婚给太子做太子妃,她心里郁闷极了,现在居然发现原来是个冒牌货,太子妃也做不成了,真的是笑死了。 “祖母身体可好?”程妍问程老夫人。 “好好,最近一直还不错,让你们挂心了。” 程妍愤愤不平:“那孙妩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竟敢害祖母,要我说,定然是不能如此轻饶了她,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兰氏转头睨了她一眼,满眼的不赞同。 她觉得程妍不该提孙妩,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孙妩也被逐出家门,再提反而让人想起往事生气。 程老夫人道:“你们不必管她,她日后已经与我们程家没有关系了,而且她如今又进了东宫,更是不必与她有什么接触。” “什么?她进了东宫?”程妍惊得险些被口水呛到。 不是说那桩亲事不成了吗?难道是后来又成了? 萧氏解释道:“她进了东宫,如今是良媛。” “良媛?”二房一众人都很吃惊。 一直沉默这不说话的程词都忍不住开口:“怎么会是良媛呢?” 孙妩先前可是准太子妃啊,这转头就成了良媛了,良媛说的好听,其实也就是地位高一些的侍妾罢了。 依照孙妩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低下头颅? 程老夫人摇头:“大概是舍不得太子这般尊贵的郎君,罢了,不提她了,这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与我们已经无关。” 萧氏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有些黯淡,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沉默。 二房众人拜见过程老夫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收拾,然后给家中的亲人送上礼物。 程妍亲自将礼物送到了四闲苑。 “嗐,听说你定的是谢三郎?” “他如今是个纨绔,身份不错,就是人不行,你也是挺倒霉的,定了这一门亲事。” 第98章 不愿就不愿,何必这般嫌弃人家小娘子 “还行吧。”程娇觉得自己并不倒霉,但此事不好与外人说,也不想多聊。 她打开盒子一看,看到的竟然是一对光溜溜的大金镯,镯身有拇指粗,圆溜溜的,上面是什么花纹都没有。 程娇忍不住嘴角一抽:“程妍,你到底有没有眼光了?” 笑死了,这是能戴出去的吗? 若是叫人看见了,指不定私底下说她没眼光,暴发户了。 只有那些突然暴富的商户,才会戴这么大又丑的金镯子。 “我怎么就没眼光了?”程妍振振有词,“我一看到这镯子,就觉得和你相配,看着就金贵,还光秃秃的。” 程娇脸都黑了:“你在讽刺我吗?程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和我吵架是不是?” 她哪里和这个光秃秃的大金镯相配了? 就算是她也喜欢钱的,可她也自认为是个很有内涵的小娘子好不好? 说着她将盒子合上,丢给程妍:“还你还你,你自己戴着去。” 程妍伸手接过,却有些不痛快:“好歹我也是从桐州给你带的礼物,你多少给点面子。” “没有,你在我这里没有面子。”程娇连连拒绝。 程妍脸都黑了,她双手叉腰:“程娇,我告诉你,你这礼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不然我就去告诉祖母,说你看不上我带的礼物,是看不起我!” 程娇呵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专门整我是不是?” 程妍道:“要是整你,那就专门给你送一个癞蛤蟆,哼!” 程娇不想闹到程老夫人面前,只好收下这个礼物,然后对她笑笑:“你多年未回长安,既然给我送礼,我也该给你送一份,你放心吧。” 回头给她送一个癞蛤蟆,哼! 程妍听她这么说,头皮发麻,连连说不要。 “要的,你我姐妹一场,这送礼嘛,自然是有来有往。” 程妍脸色都僵了,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她忙是问起别的事情:“对了,那程姝,真的是你三姐?” “自然是真的,你不是也瞧见了,她与我母亲生得极为相似。”若不是长得太相似了,临安侯府哪里会认下她,止不住还以为她胡说八道冒充的。 “听说她是从农家出来的。”程妍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程娇顿了顿,然后道:“你招惹我就好了,可别招惹她,她那些年受过很多苦,你若是惹她,小心祖母生气。” 程妍有些不乐意:“难不成就因为她受过苦,我们就该让着她了?我又不欠她的?” “你是不欠她的,可祖母对她愧疚就好了。”程娇笑笑,“我奉劝你一句,若是不喜欢,远着点就是了,最好不要搞出什么事情。” “不管你听不听,我也都和你说了,算是尽了我的一份心,到时候你闹出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会这么好心?”程妍不信,她们二人小时候连架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了,怎么会这么好心? “信不信由你。”程娇摆摆手赶客,“你可以走了。” 程妍撇了撇嘴,也不想再留了,转身就走。 程娇嫌弃地将盒子交给铃镜:“丢进库房里去,我不想看到它。” 铃镜偷笑,应了一声,然后将盒子放去了库房。 傍晚的时候,府上为二房一众人接风洗尘。 一家人分男女而坐,中间隔了一道屏风,男子那边临安侯与程谦都过问了一下程词的学业。 程词今年十七岁,走的是科举入仕之路,只是考科举规定要返回原籍考,故而他这些年也没考,如今回到长安城了,也需得准备准备。 程谦考校了他一番,觉得不错:“可以开始考了,等你中了举人,再看看能不能进国子监。” 程词有些害羞:“多谢大兄。” 程老夫人听了隔壁的话,有些感慨:“说起来,三郎今年也十七了,你可是有什么人选了?” 这话问的是兰氏。 兰氏道:“我多年未回长安城,还请母亲与大嫂费心。”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记得纪家丫头还没有定下。” 纪家丫头? 纪青莲吗? 程娇闻言险些呛住了,她转过头去,重重地咳了两声,边上的侍女忙是给她送上茶水,让她缓缓。 兰氏看了一眼程娇,然后微微拧眉:“纪娘子,怕是不合适。” 程老夫人闻言有些诧异:“怎么不合适了?” 兰氏看了一眼程娇,那表情显而易见,有点嫌弃看不上。 程娇也拧眉,有些不高兴了。 在她看来,程词是临安侯府二房嫡子,纪青莲是永平侯府二房嫡女,在身份上旗鼓相当,她这看不起人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叔母看我做什么?”程娇问她。 兰氏竟然半点都不带遮掩的:“纪娘子与你一样,太过跳脱骄纵了,不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娘子。” 兰氏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倒是嫌弃得明明白白。 程老夫人脸色当场就不好了,在她看来,这人是她提的,兰氏不愿就不愿,何必这般嫌弃人家小娘子。 “叔母原来是嫌弃我与纪娘子不够温婉贤淑啊!”程娇似笑非笑,“不过二叔母放心,纪娘子估计还嫌弃三兄木讷无趣,不是良配呢。” 兰氏这个人是不坏,看着冷清出尘,宛若幽兰寒梅。 但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旁的事情漠不关心,便是女儿,她还嫌弃自己亲生的不够温婉贤淑,不如庶女懂事有才华。 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你......”兰氏脸色微变,“休要胡言,这便是你与长辈说话的态度?” 程娇耸耸肩,表示不在乎:“叔母能嫌弃旁人,怎么旁人就不成嫌弃三兄了?这是什么道理的?” “在叔母眼中,三兄千好万好,在我眼中,纪娘子也千好万好,不是吗?” “好了。”程老夫人轻咳了一声,然后道,“既然是不愿,这事情便到此为止,兰氏,纪家丫头也算是咱们世交的小辈,你不愿就罢了,何必说这等嫌弃人的话。” 而且兰氏看向程娇,不就是连程娇一起嫌弃吗? 程老夫人心中不高兴极了,在她看来,自家孙女也是千好万好。 “还有六娘,顶撞叔母,不敬长辈,给你叔母道歉。” 第99章 一个庶女,竟然敢肖想做永平侯夫人 “是我错了,还请叔母莫怪。”程娇从善如流地起身行礼。 兰氏有些不高兴,但也是接受了程娇的道歉,暂且将这事情过去了。 就是隔着屏风另一边的程词脸色有些不好。 他知晓她母亲一心想让他娶一个才艺双全、温婉贤淑的娘子,可也总不能这般瞧不上人家小娘子吧? 心里瞧不上也就罢了,也不能说出来啊。 而且这明里暗里的,也瞧不上六妹,这让他怎么做兄长? 接风宴罢了,一众人又去了福安堂说话。 程妍叽叽喳喳地同程老夫人说了在桐州这些年的事情。 桐州乃是西北中部之地,算不得边境,却也不富裕,程家二房在桐州,也过得清苦。 程老夫人听了,更是心疼,拉着程妍的手道:“都说让你父亲母亲将你们留在长安,他们偏生不依,害得你们跟过去受苦。” 程妍乖巧讨好道:“孙女虽然也想陪着祖母,可也想陪着父亲母亲啊!” 程妍说了好些话,将程老夫人哄得很开心。 程娇暗自撇撇嘴,等回去的时候,她与程让一起走了一段路,实在是忍不住吐槽。 “叔母还是老样子,目下无尘,不通世俗,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管别人高不高兴,人家纪青莲得罪她了?我得罪她了?怎么平白无故遭她嫌弃看不起?” 程让轻咳了一声:“你小声点,你也知道叔母便是这般性子,犯不着与她生气。” 程娇轻哼:“是我想惹她吗?我敬她是我叔母,她倒好,这般明晃晃地嫌弃我不是温婉贤淑的女郎!” 萧氏嫌弃她就算了,到底是生母,嫌弃就嫌弃了,她也不在意。 可兰氏凭什么啊? 她吃她兰家大米了? “我倒要看看三兄能寻到什么好姻缘!” 说罢,她便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程让赶紧跟上:“天黑,你走慢点,小心摔着了。” 到了第二日,程娇便去了永平侯府,与纪青莲私下吐槽了一番她这个叔母。 纪青莲连连摆手,表示拒绝:“有这么一个婆母,我可不敢嫁过去,像是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莲花一样,哦,就她高洁无双,旁人就品行低下,不配与之为伍?” “若是非要嫁临安侯府,我还不如嫁给程小让呢!” 程娇:“!!!” 程娇猛地一下睁大眼睛,侧头看着自己小姐妹白净的侧脸,满脸的震惊。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是哦,还有这种操作! 就算是纪青莲真的要嫁临安侯府,干嘛要去嫁二房,程小让多好啊! 算起来二人还是同龄,程娇与程让的生辰在十月,纪青莲的生辰在十一月,就大了一个月而已。 而且也算是一块长大,程小让有耐心有责任心,人还挺上进的,这多好啊! “停停停!”纪青莲豁然站起来,“你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打个比方,胡说的,你又不会永远在临安侯府,我可不想和那些人腻腻歪歪的。” 临安侯府也有不少的烂摊子,她实在是敬谢不敏。 当然,主要是她觉得与程小让不合适,从小混在一起,做兄弟姐妹就好了,做夫妻,怪别扭的。 “再说了,那薛大夫......”说到这里,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显得有些闷。 程娇伸手托着下巴:“谢三郎都说了,薛大夫此次前来长安城,是为了参加医举的,也是冲着太医署的藏书来的,指不定过几年,他便要离开了。” “他这人喜好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与你确实不是良配,你不要多想了。” 这真的是可惜了。 纪青莲听到这个,整个人都焉巴了,她垂头丧气:“姻缘一事,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好看的,看得上的,结果还这样,唉!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那程妍回来之后,可有欺负你?” “那倒没有,她忙着讨好祖母呢。”程娇笑了起来,“估计好一段时间她都不会找我麻烦的。” “程妍倒是好办,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到底那个程娴小心思可多了,要小心她。” “我知晓。” 小姐妹一起聊了会,一起吃了点东西磕唠一下最近长安城的新鲜事,程娇便回了临安侯府。 刚刚回到四闲苑,便有人来禀报,说程娴来了。 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到。 程娇顿了一下,然后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程娴便被侍女领着进来。 程娴穿着丁香色的齐腰襦裙,梳着交心髻,发间簪着花钗花钿,眉心点着翠钿。 看着是温婉娴静,透着一股书香气,又宛若栀子花一般白净干净。 相比程妍,这个程娴更像是兰氏的女儿。 假仙! “四姐。”程娇起身相迎。 “打扰六妹了。”程娴笑容温婉谦逊。 “哪里,四姐来寻我,我求之不得,怎么会是打扰呢?”程娇笑了笑,请她坐下,又让铃镜送上茶水。 “不知这些年四姐可是还好?” “甚好,能跟在父亲母亲还有小娘身边,自然是好。”程娴笑容不变,“听说六妹定亲了,倒是赶在了我与五妹前面,还未来得及恭喜六妹。” “平清王府嫡子,又是长公主之子,真是好姻缘,让四姐我都羡慕不已。” 程娴也没料到,她这个瞧着脑子不太好,成日只知道蹦跶的堂妹竟然有这么好运道,能高嫁王府。 “有什么好羡慕的。”程娇摇头无奈,“旁人都说我倒霉,竟然嫁给谢三郎。” “谢三郎虽然身份不错,可没什么前程,如今所有的一切也全靠父母恩荫,嫁予他,将来只能与他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比不得有出息的郎君。” 这话倒是真的。 程娴想到一人,面上的笑意真诚了许多:“六妹,你与纪家娘子交好,可知她长兄定下亲事了不曾?” 纪青莲的长兄? 程娇怀疑自己听错了:“永平侯?” 相比谢三郎那纨绔之名,纪青淮恰恰相反。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十七岁父亲亡故继承爵位,如今已经是战功赫赫手掌军权,可以说是年轻一代的英才。 只是......程娴一个侯府二房庶女,竟然敢肖想做永平侯夫人吗? 第100章 还不如拿大金镯来羞辱我呢 “正是永平侯。” 程娴垂下眼睑,似乎有些哀伤,宛若易碎的琉璃。 她道:“多年未归长安,只是听闻他立下战功,曾平定西南之乱,深受陛下赏识。” “纪家阿兄确实深受陛下赏识,这些年纪家叔父叔母也为他的亲事发愁,不过几日前,便将亲事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程娴愣住,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是一直念着薛家女吗?怎么突然就定亲了?” 而且还是几日前? 程娴拧紧了手中团扇的扇柄,一时之间各种不知名的滋味涌现在心头。 她想了许多,心觉得她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便是这个多年未娶的永平侯。 家里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只余下一个叔父叔母和同一个堂妹,好打发得很,待嫁过去了,她便是侯夫人,是主母。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定亲了,而且还是几日前? 就差了几日? “定的是哪一家?” “国子监邓祭酒之女。”末了,程娇很想补一句:嫡长女。 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州府才是五品。 就算是从临安侯府的贵女,可人家是嫡长女,你只是一个二房庶女,哪里能与人家相比? “国子监祭酒吗?” “是的。”程娇也不想多打击她,说完这句,便没有再说了。 程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笑了笑,似乎是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拾好了,然后让侍女送上一个木盒。 “六妹,这是我回来之前给你准备的一些礼物,还望六妹不要嫌弃。” “哪里,四姐有心了,我怎么会嫌弃。” 程娴有些坐不住了,留下木盒便告辞离开。 程娇亲自送了她出门,回来才打开木盒,然后她就笑了:“四姐可真是用心之人。” 相比程妍给她送一对大金镯,程娴可真的是‘用心’多了。 这木盒里有一把精致的竹折扇、有一本抄录的诗集、还有一对精致的绢花、一支竹笛等等,东西倒是挺多了,可瞧着花费大概也是一两银子左右。 “还不如拿大金镯来羞辱我呢,毕竟我是俗人。” 程娇小声嘀咕,对程娴送她的东西委实也是不感兴趣,便是她赏给侍女的东西,这些都是寻常之物。 铃镜道:“四娘子到底是庶女,这手里也没什么钱银,送些东西过来,也是有心了。” “什么没钱?”程娇想笑,“可别忘了,在二房,管家的人可是于小娘,是四姐的生母。” 所以,哪里是没钱的? 不过是不想给罢了。 “算了算了,她向来如此。” 程娇记得小时候,程娴若是喜欢上她什么东西,便会拿什么自己绣的帕子、荷包之类说要与她换。 占人便宜的小心思显而易见,所幸她不傻,这才没被占去了东西。 相比程娴,程娇还是更喜欢程妍一点,她情愿与程妍打一架,也不愿意和程娴虚与委蛇。 无它,累得慌。 铃镜又问:“四娘子的心思,可要同纪娘子说一声?” “说吧。”程娇也担心程娴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和纪青莲说一声,让他们心里有数。 “你亲自跑一趟。” “是。” 程娇将木盒子合起来,交给了铃铛,叫她丢到库房里去,之后她便去抓旺财,要给它洗白白。 旺财在草丛里被抓出来的时候两眼发黑,只觉得感受到了狗生之绝望。 呜呜呜又旺旺旺,可怜巴巴的。 程娇拿着香胰子给它揉毛毛,洗白白,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接下来几日,程妍果然天天去程老夫人那里报道。 程老夫人正稀罕这个多年未归的孙女,自然是很高兴她相陪,一时之间,祖孙二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六,正是谢璎宴请之日。 一大早,程娇就被程老夫人喊到了福安堂,让她带着程娴、程妍一同前去。 程娇诧异地看了程老夫人一眼,忍不住道:“祖母,带着五姐去,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毕竟她是叔父嫡女,可四姐的话......” 谢璎素来高傲,她的宴会,可不是人人都请的。 带一个庶女过去,她还以为你打她脸羞辱她呢。 程老夫人一愣,也想起这一茬了,无奈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想着她们才回来,应该出去认一认人,既然如此,两个都不要去了,你还是与你三姐去吧。” “那孙女便告辞了。” “去吧。” 程娇告辞离开,刚刚出了福安堂,便命人叫上程姝,与她一同离开。 等上了马车,程娇才松了一口气。 带一个程姝她已经是够担心了,再带上程娴程妍,一拖三,真的当她是神仙啊! 而且一拖三也就罢了,这几个还个个想搞事,搞得她心累。 真的是恨不得早点成亲,让她们自己折腾去。 路上的时候,程娇还提醒程姝几句:“三姐,我知晓你是个有脾气的,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但你要嫁给二表兄了,你要明白,在这官场之上,最忌讳的便是惹人记恨。” “二表兄前程似锦,你若是得罪了人,他这将来的一路,怕是不好走。” 程姝心头一凛,脸当场就僵了。 是啊,若是她得罪了人,那日后她与萧衡成亲了,岂不是坏了萧衡的仕途? 他可是要做宰相的人,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前途断绝,那就不好了。 程娇见她表情变了,心知她记下这事了,便没有多说什么了。 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平清王府走去,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便在平清王府门前停下。 铃镜撩起车幔,程娇踏着凳子下了马车,门口便有人侍女前来迎接。 “程三娘子、程六娘子,县主命我在此等候,请移步夏荷苑,县主便在夏荷苑待客。” “有劳。” “程六娘子客气了。”侍女微微施礼,而后便领着一众人进了平清王府。 众人一路穿过繁花似锦的院落游廊,又踏过湖面白石桥,这才进了一个临湖院落。 彼时一众女郎正在院中作诗,不知是谁人喊了一声‘程六娘来了’,一众人便转头往门口看去。 谢璎靠在一个白石栏杆上,也转头看去,见了人,当下就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不敢来了呢?” 第101章 人人皆知程六娘,无人知你程三娘 “不敢来?谁人不敢来了?” 程娇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凝视谢璎,轻笑,“既然是县主相邀,我有何不敢?” “哈哈哈!”谢璎笑了两声,“不错,你若是不敢,就不是我认识的程娇了。” 敢和她呛气的,在这长安城里,也只有这程娇一人了。 程娇心中哼了一声,若是没有点胆儿,她就不用混了。 程娇带着程姝上前去与诸位小娘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大太阳,用团扇遮头顶,有些无语问谢璎: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不是说了清凉宴吗?打这晒太阳?” 六月天,打这晒太阳,有毛病是不是? 连旺财都知晓找个阴凉的地方趴着。 谢璎也抬头看了看天,脸色有些黑,也觉得她们的行为蠢蠢的。 她拿着扇子扇了扇风,然后道:“哦,是她们觉得诗意大发,要出来作诗,我作为主人家,自然得让她们宾至如归,就勉为其难答应她们。” 程娇眨眨眼:“哦,是吗是吗?” “是的。”谢璎咬唇,然后道,“不然你也听听她们作诗?” 作诗?难不成不是作死? 程娇看着这些热汗都要出来的小娘子们,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我都要出汗了,还是去屋里去凉快凉快,我是来参加清凉宴的,不是来晒太阳的。” 诸位小娘子听了,连连点头,向程娇露出感激的表情,她们也不想在这里作什么诗了,想回屋里凉快凉快。 谢璎正松了一口气:“那咱们就......” “程六娘莫不是怕了?”边上的百里鸢忽然开口,矛头直指程娇,“莫不是不会作诗,怕丢脸?” 自从程娇与程姝进来,百里鸢的目光便落在了程娇身上,眼光有些幽怨,心中有许多的不甘不愿。 在她看来,若不是程娇横插一杠,如今与谢琅定亲的便是她了。 谢珀虽然也挺好了,还是她亲表兄,可是到底...到底没谢琅生得好看啊。 她倒是要看看这程娇除了会耍横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丢脸?”程娇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你问问诸位小娘子,我程六娘是个怕丢脸的吗?” 就算是真的丢脸,她也不怕,反正她脸皮厚。 谢璎笑出声:“哈哈哈,你确实是个不怕丢脸的,像上一回,你作的什么诗,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还两壶酒,都醉懵了吧,哈哈哈~” 边上的人都忍不住发出笑声。 程娇的‘诗歪’之名,那可是名震长安城,诸位小娘子都不敢喊她一起作诗。 你说让她作了吧,又觉得好笑,但作诗这种严谨的事情,哪里能这般胡来? 程娇倒是不觉得丢脸,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和这些人天天比什么诗词。 谈什么春花秋月何时了,说什么夏炎冬寒几时休。 还不如和纪青莲一起摸一个小馆子吃点好吃的。 “别笑了。”程娇无奈,“谢璎,杵这晒咸鱼干吗?你这待客之道可不行啊!” 谢璎总算是笑够了,忙是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咱们也不杵在这里了,咱们屋里凉快去。” 一众小娘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是簇拥着两人往屋里走去。 百里鸢落在一旁,气得咬紧了牙关。 这程娇,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程姝看着程娇敢与谢璎嘻嘻闹闹,一众人还对她客客气气的,根本就忘了还有她这个人,眼中的神采忽然就黯淡下来了。 虽说她也是侯府嫡女,可因为她自小流落在外,许多自持身份的小娘子是看不上她,不愿与她为伍的,觉得她粗鄙不堪。 也是,纵然她有几分聪慧,能很快地学会一些礼仪,端起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都不是一蹴而就就能达成的。 她需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去学习。 程姝咬了咬唇,原本牵强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你便是临安侯府的三娘子?” 程娇听见有人与她说话,转头看去,正好是看见身穿一身杏色齐腰襦裙的小娘子看着她。 那小娘子轻罗重叠的裙子上缀着一颗颗精致的珍珠,腰间缀着一组紫玉禁步,轻笑间眉目含笑,华贵非常。 “百里娘子。”程姝认得她是谁,点点头微微施礼算是打了个照面。 她还记得当初程老夫人寿宴时,就是这百里鸢开口找程娇的麻烦。 她还听闻平清王妃和百里家有意想将百里鸢嫁给谢琅,还听说百里鸢曾追着谢琅跑,被谢琅开口羞辱了几次,还不肯罢休...... “看来你是知道我。”百里鸢柳叶眉轻挑,上下打量了程姝一下,宛若打量货物一眼。 程姝脸色微变,有些恼怒:“百里娘子何故用这般目光看我?” 像是她们这般小娘子,向来都是行平礼,互相行个礼。 然,百里鸢竟然敢受了她的礼而不回,还以这等打量的目光看她,实在是令人恼火。 百里鸢道:“不为何,只是觉得程三娘有些可怜,分明程三娘为嫡为长,却叫自家妹妹占了先机,人人皆知程六娘,无人知你程三娘。” 说罢,百里鸢抬眼往前看去,此时只见诸位小娘子簇拥着谢璎与程娇走过白石桥,已经要走到对岸的正房。 这一处夏荷苑中间的院子被挖空,设了田字型的白石桥,空的地方便是种着荷花的池子,夏日荷花盛开,池里锦鲤游来游去,很是好看。 程姝顺着百里鸢的目光看去,那一瞬间,心中确实也有诸多嫉妒和不甘的。 她也知晓,若是她在临安侯府长大,今日被捧着的人就是她了。 可...... “那又如何?”程姝轻蔑一笑,“六妹天真可爱,受人喜欢又如何了?要说心生嫉妒,也合该是百里娘子才是。” “据闻平清王府欲为谢四郎聘娶百里娘子,日后百里娘子也是这王府儿媳,可眼瞧着人人喜爱我六妹,无人知你百里鸢。” 笑死,就算是她要与程娇争个你死我活,也轮不上旁人在她耳边煽风点火! 第102章 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在程姝看来,程娇确实令人挺讨厌的。 她也嫉妒程娇一生风顺,一直做她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不用受她一样的苦。 不过程娇有句话说得对,她们是姐妹,日后指不定要互相扶持,程娇过得好,于她更有利处。 “你——” “百里娘子。”程姝伸手按住百里鸢要指向她的手,笑笑道,“我相信刚才百里娘子是说笑的,我方才也是说笑的。” “若是玩不起,直说就是了。” 程姝表示在她那脸皮厚且有仇必报的六妹身上学到一招了。 百里鸢怒不可抑,面上那张温良的脸皮完全端不住了,她抬手就要扇程姝一巴掌。 然而却程姝身边的侍女见此,立刻上前挡在前面,那一巴掌直接落在那侍女的头上。 那侍女脑子一蒙,往一边倒去。 “百里娘子!”程娇回头见程姝不见了,回头找来,正好见到百里鸢动手的场面。 她脸色徒然一变,而后立刻带人风风火火踏过石桥往这边走来。 她拦在了程姝前面,又让人将被打的侍女扶起,这才面对百里鸢,冷声问:“百里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我三姐是做了何事,竟然令百里娘子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要动手打我三姐?” “若不是侍女挡了这一下,这巴掌就要落在我三姐脸上了!” “须知一个女子的容貌如何重要,若是毁了容,百里娘子担得起吗?” 百里鸢被程娇这般质问,脸色难看,她捏了捏扇柄,矜贵冷然回道:“是她不敬我在前,我教训教训她罢了。” “我三姐不敬你?”程娇闻言真的是要笑死了。 她侧头看见谢璎与一众小娘子又跑出来了,忍不住问:“县主,你今日是请我们姐妹上门来做客吗?还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好生羞辱羞辱我等姐妹?” “她是什么身份?是县主你母亲平清王妃吗?张口就说要我三姐敬她,觉得我三姐不敬她,就要打几巴掌教训我三姐?” “我祖母、我母亲都不会这般教训我三姐,她算是什么东西?!” 真要说起来,百里鸢是百里家嫡长女,但百里家家道中落,如今的百里家家主不过区区四品官,这还是靠平清王府一路扶持上去的。 而程姝呢? 侯府嫡女,便是比不得谢璎这般有封诰的县主,身份也算是尊贵。 百里鸢以什么身份来要程姝敬她,并且觉得程姝不敬她就要扇程姝几巴掌教训她? 简直岂有此理! 谢璎头都大了,是,她请了程姝前来,也是想好好教训教训程姝,最好让她知难而退,退了于萧衡的亲事。 可她没想到表姐现在就动手啊! 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打人,还说出这般不知尊卑的话! “程娇,你不要生气,其中定然有些误会......” 这会儿百里鸢也回过神来,忙是点头之:“对不住两位,我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还请两位不要与我一般计较,是我的错,我一会儿自罚三杯赔罪......” 在场的小娘子,但凡有一点熟知程娇为人的,都已经闭上眼了。 程娇扯出一些笑容来,然后抬步上前去。 百里鸢见她笑成这样,又走上前来,心里有些发毛,往后一退再退,最后靠在白石栏杆上。 那栏杆并不高,靠上去的时候正好能坐在栏杆上,百里鸢也坐上去了。 退无可退之时,百里鸢心里有些发慌,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鲁莽了。 她忍不住道:“程六娘,我都道歉了,你还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啊。”程娇轻笑一声,垂眸往地上看去,突然跳了起来,惊叫了一声,“啊!有蛇啊!” 有蛇? 哪里有蛇? 在场的小娘子都惊了一跳,百里鸢惊得三魂七魄巨震,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在诸位小娘子的惊叫声中,百里鸢的身形往后一抛,扑通一下落进了荷花池了。 “啊!有人落水了!” “百里娘子落水了!” “快快救人!” 当下,立刻便有侍女跳下水去捞百里鸢。 那水池不深,只到了人的腰际,百里鸢还不等人下来救她,便脚触到了地面,站了起来。 她一身湿漉漉地站在水里,抬眼往上看去,正好看到了程娇的脸。 此时,程娇似乎才中震惊之中回神,然后扑在栏杆上看着她几乎都要哭了:“百里娘子!百里娘子你怎么样了?”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刚才是我一时看花眼了,以为有蛇,这才害得你受惊掉进荷花池!” “所幸百里娘子没事,不然的话,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一会儿定然自罚三杯,向百里娘子赔罪,还请百里娘子勿要与我一般计较,我...我也是一时眼花了啊......” 咦哟,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啊? 哦,是刚才百里鸢说的。 在场的小娘子恨不得一蹦三跳离程娇远一点。 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这记仇的性子就没谁了。 程姝:“......” 这个妹妹,她以后还是少惹为妙! 不过......看着百里鸢这倒霉的样子,这心里真爽啊! 她这六妹,真的是有点东西。 “程娇!”百里鸢气得脸黑如锅底,胸膛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气死了气死了! 这程娇一定是故意的! “程六!”谢璎的脸色也黑了,“便不能多给我一些面子吗?” 程娇装不懂:“县主,我哪里是不给你面子了?若是不给你面子,我今日怎么会来参加什么清凉宴?我刚才,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真的,我是有意的! “我刚才真的只是一时眼花...哪里料到百里娘子会受惊摔进荷花池里呢?所幸水浅,百里娘子无事,若不然我定然寝食难安。” “我一会儿定然自罚三杯,向百里娘子赔罪。” 谢璎嘴角扯了扯,静静地看着程娇在那里演。 她还能如何? 到底是百里鸢自己先下了手。 谢璎让人将百里鸢从荷花池里扶起来,将她背去换衣裳,然后对程娇道:“你与我三兄当真是绝配。” 一样的记仇,嘴毒,有仇必报。 程娇笑纳了她的赞美:“我与三郎君,确实很相配。” 是的吧,很相配。 第103章 姑母是绝对饶不了那程六娘的 接下来,谢璎将程娇、程姝又请进了屋里,开始举办清凉宴,只是再也生不起什么教训程姝的心思了。 此时屋中早早在四周放了几个巨大的冰盆,一踏进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清凉之感,仿佛身上的热气全数散去。 屋中三间房舍打通,更有溪流从屋舍一角鱼嘴状的出水口流出,水流在屋中蜿蜒曲折,水面上还洒了一些花瓣青叶点缀。 溪水在屋中绕了曲折蜿蜒的圈子,众人围着这曲折流水席地而坐,中间是一处修整灵秀的小冰山,冰山边上还点缀着青竹松木,更添繁花似锦。 临溪而坐,凉风习习,好生清凉舒爽。 宴上还设有各类冰食、鲜果、果脯、鲜花、糕点、茶点等供客人食用。 有的放在溪流水面上,用瓷盆盛着随着溪流而动,供客人伸手在水中拿取,有的则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若是有人要吃食,便自己去取来。 程娇还发现了好几样蓬莱仙居的夏日吃食,大约是让人从蓬莱仙居定的。 她吃了半碗水晶冻,又吃了一小碗冰镇樱桃,浑身的暑气散去,舒泰得不行。 纪青莲姗姗来迟,她今日并未与程娇同行,反而是与她未来嫂子邓宛然一同前来。 听说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凑到程娇面前,竖起了大拇指:“程六六,你真是棒棒的。” 程娇微微抬起下巴,也觉得自己厉害:“那是当然。”想欺负她,劝百里鸢再投一次胎吧。 “今日之后,那百里鸢见了你,估计吓得都要绕道走了,哈哈哈!” 这世间的事儿,向来都是东风压西风,你越是退让,对方就越觉得你好欺负,从而得寸进尺,逼得你一退再退。 反之,你若是不好惹,对方吃了几次亏了,知晓惹不得,才不敢再生什么小心思。 柿子挑软的捏呢,若是你扎手,扎得她手都流血了,就再也不敢捏你了。 程娇摇首:“且看吧,若是她就此消停了,我懒得搭理,若是再敢惹我,我便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纪青莲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二人聊了两句,也不再提这事,倒是听得一旁的程姝一愣一愣的。 纪青莲向程娇与程姝介绍了邓宛然,双方算是认识了。 邓宛然笑得有些腼腆:“久闻六娘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久闻啥子?名不虚传啥子? 是她骄横无礼吗?还是她有仇必报,点子扎手? 程娇脸皮虽厚,但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连连摇头:“这个不用久闻,真的不用了,也不用传我的名了,这都是谣传啊,我乖得很。” 书呆子,你还是多读点书吧,别听外面的谣言。 纪青莲连连点头:“是啊,我们乖得很,知书达礼又聪慧贤淑。” 程娇也点头:“对对对。” 邓宛然又是一笑,觉得这两个人可有意思了,像是两只伸出爪爪挠了人又装乖装萌的猫儿。 “是啊,你们乖得很。” 程姝看了好一会儿了,忍不住在程娇身边小声逼逼:“你们不要脸的吗?” 程娇摇头:“我没脸,谢谢。” 程姝:“......” 玩不过玩不过。 夏荷苑这边清凉宴正热闹着,另一边的百里鸢换了一身衣裳,便去平清王妃那里哭诉。 大概是她哭得实在是可怜,惹得平清王妃恼怒非常。 “岂有此理,她都还没过门,就敢这样欺负你!” “我早说过了,这程六娘不行,娇蛮任性胡作非为,就不是个好女郎,你姑父偏生要为你三表兄聘娶她!” 得亏嫁的不是她亲儿子,不然想想都要气得吐血。 “也难怪之前首阳长公主突然反悔,不愿让三表兄娶程六娘,想必是知晓了她是个什么性子的。”百里鸢真的是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相中的郎君啊,竟然被这么一个泼蛮无理的女郎给抢走了,可恨啊! 百里鸢拧紧了帕子擦眼泪:“姑母,咱们不能让那程六娘嫁进来,若是她嫁进来了,指不定天天气姑母,还要欺负我,这家里哪里还有安宁的日子?” 她就算是嫁不成谢琅,也不想那程娇嫁给谢琅与她做妯娌。 平清王妃也觉得心口疼,她伸手捂住胸口:“便是不愿由有什么办法,赐婚圣旨都下了,大礼也过了,若是突然反悔,旁人如何看待我们平清王府?” 世人最是重视诺言,两方定下婚盟,若不是出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那婚事定然是要成的。 若是反悔不守婚盟,如何立世? 百里鸢那堵在心口的一口气是吐不出来有咽不下去,险些都要噎死了。 是啊,有赐婚圣旨,还过了大礼,岂有反悔之理? 平清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等清凉宴散了,便请她过来这边一趟,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竟敢在我平清王府欺负你!” 百里鸢可是她娘家侄女,世人云,不看僧面看佛面,程娇这般对百里鸢,这不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吗? 百里鸢闻言擦了擦眼泪,忙是叩拜:“多谢姑母疼惜。” “快快起来。”平清王妃见她如此,心里更生气了,她亲自上前去将人扶起,“你放心,姑母是绝对饶不了那程六娘的。” “多谢姑母。” 夏荷苑这边,待到客人将要离开的时候,程娇便接到了平清王妃的召见,让她前去拜见。 纪青莲脸色微变,忙是问前来传信的侍女:“王妃要见六娘,是为了何事?” 侍女答曰:“王妃听闻六娘子来了王府,便请六娘子过去说说话。” 程娇点头应下:“既如此,劳你回禀王妃,六娘一会便至。” 侍女得了回话,屈身行礼,而后离去。 纪青莲有些担忧:“该不会是因为百里鸢的事情,王妃来找你算账吧?程娇......” “慌什么?”程娇笑了笑,“便是为了此事找我麻烦,她能待我如何,不过是训斥几句,让我向百里鸢道个歉罢了。” 平清王妃又不是她亲婆婆,而且还未来的婆婆,还能将她如何了? 第104章 飞不上枝头就不要飞了 纪青莲眼睛一亮:“你说的也在理。” 因为首阳长公主的存在,人家活的好好的还手握重兵,平清王妃在谢琅面前都不敢以母亲之名教训谢琅。 她这‘未来继婆婆’的身份,还能将程娇如何了? 邓宛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们便一同去吧,来了王府,拜见王妃也是应该。” 纪青莲点头:“那就去,那就去,我们去拜见王妃。” 然而一众人想得美,可当她们一同前去的时候,除了程娇与两个侍女,其她的都被拦在院子外面,进不去。 程娇随着引路的侍女进了平清王妃居住的院子。 王府女主人所居之地,院中自是花团锦簇、树木秀美,随处可见的还有诸多珍贵花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这会儿平清王妃与百里鸢正在东厢喝茶,程娇也被领着去了东厢。 见了人,程娇上前去行礼:“程六娘拜见王妃。” 只是前面的二人似乎是不知她的存在一般,依旧对坐在案几前喝茶。 百里鸢眸光流转,轻笑了一声,指了指窗外,与平清王妃道:“姑母,你看那只麻雀,是不是一直想往上飞。” 此时,窗外正好有一只雀鸟往树上飞,那雀鸟不知怎么的,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摔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它喳喳叫了两声,似乎还不甘心,又重新飞上去。 再一次重复上一回的命运,摔得很惨。 又一回,再一次摔了下来。 “飞不上枝头就不要飞了。”百里鸢声音透着淡淡的冷然和讥讽,“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话中所指显而易见。 程娇有些想笑,笑死,到底是谁飞不上枝头啊?! 要说谁飞不上,那不就是她百里鸢吗? 追着谢三郎跑了这么久,摔了多少次跟头了,还嘲笑人家小麻雀飞不上枝头! 不过程娇懒得搭理她,也不想留在这里听她们冷嘲热讽。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似乎是眼瞎了没看到人似的,大声叫喊:“王妃,王妃您在吗?若是在,您应我一声啊!” “我今日眼神有些不好,指不定看漏了您嗳,若是不在,六娘只好改日再来拜见了。” 平清王妃:“......” 她这么大坐在这里,还能看漏了? 程娇冲着墙面翻了个白眼,心中也道,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您怎么能当自己眼瞎耳聋,当我不存在呢? 您要是不应,我可真的走了啊! 平清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回道:“是程六娘啊,免礼。” “谢王妃。”程娇抬头笑笑,一张小脸上满是无辜的笑意。 平清王妃也没有让她坐下,就这样将她晾在那里,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 程娇也不在意,问她:“王妃今日将六娘请来,是有什么话要与六娘说吗?” 平清王妃反问她:“怎么?没有话与你说,便不能请你过来坐坐?” “哦,原来只是请我过来站站啊。”程娇恍然大悟,又想起说错话了一般,小心地捂嘴,“是我说错了,王妃是请我过来坐坐,是坐坐。” 指站为坐,不愧是机灵的我。 平清王妃脸色当下都要黑了。 这程六娘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到底会不会说话了? 难不成等她出去了,旁人问她‘王妃请你过去做什么’,她就和别人说‘王妃请我过去站站’? 站站? 罚站吗?!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人人都传她这个平清王妃为难未来儿媳,这还没过门呢,就被喊过去立规矩了! 平清王妃隐忍着怒气,但只能嘱咐边上的侍女:“去搬一张椅子来,是本王妃疏忽了,六娘站累了吧?” 程娇摇头:“不累的,多站站身体好,王妃也是为了我好。” 平清王妃嘴角一抽,就不能不说‘站站’这个词了吗? 等侍女搬来了一张椅子,平清王妃松了口气,让她赶紧坐下:“快坐下吧。” “多谢王妃。”程娇忙是应下,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平清王妃与百里鸢。 平清王妃问她:“听说你方才与阿鸢闹了一些矛盾?” “是的。”程娇点头承认,“之前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以为有蛇,吓了一跳,惊得百里娘子摔下了荷花池。” “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原本便说了,愿自罚三杯向百里娘子赔罪,可惜百里娘子刚才受了惊,没有去宴上。” “王妃,你这里有酒吗?若是有酒,可否给我一些,我现在便向百里娘子赔罪,若不然我这心里委实是过意不去。” 平清王妃:“......” 什么话都让她给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吗? 人家都说了不小心,现在还愿意赔罪,她难不成还能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若是纠缠,那岂不是她不敞亮了? “赔罪就不必了,哪里能让你一个小娘子喝酒的。”平清王妃拉着一张脸,真的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不过你下回也不能这么一惊一乍的,我们家阿鸢可吓坏了。” “那是自然。”程娇连连应下,然后又道,“不过百里娘子的手,下回也要小心些,别突然又不听使唤,想扇在我三姐脸上,想教教我三姐规矩。” “程娇!”百里鸢终于是忍不住,徒然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娇眨眨眼:“没啊,我没什么意思啊!” 冤枉啊她,她都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惹她,她都懒得搭理她好不好? 平清王妃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百里鸢。 她竟然不知这其中还有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平清王妃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被这个侄女给糊弄了,方才说得自己多可怜,没想到竟然是她先惹事的。 平清王妃不喜欢谢琅,也不喜欢谢琅这个未婚妻,但她也不想与谢琅结下什么死仇,将来惹出什么事端。 就算是首阳长公主不在乎这个儿子,可陛下还是在乎这个唯一的外甥的。 要是谢琅在陛下面前说她亏待他们,那她指不定要被怪罪的。 “原是阿鸢也有错。”平清王妃脸色沉沉,却道,“既如此,阿鸢也向六娘道个歉吧。” 第105章 这小娘子,真的是一点亏都不吃 百里鸢自然是不愿向程娇道歉的,她还想说什么,但被平清王妃冷冷扫了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她咬了咬唇,张了张嘴,终于是将这事情认下来,有些不情不愿道:“先前是我一时冲动,对不住了。” 程娇虽然不惧平清王妃为难,却也不想与她撕破脸结仇,于是也顺势下坡,道:“我也有不是的地方,也对不住百里娘子,还望百里娘子勿怪。” 双方道了歉,此事便算是揭过了,再也不提什么自罚三杯的事情。 平清王妃问了程娇几句话,然后便放她离开了。 程娇一走,百里鸢便气得抓起案几上的一只茶盏就要往地上摔,平清王妃扫了她一眼,她的停下了动作。 “姑母,就这样放过那程六娘?她今日这模样,显然就没有将姑母您放在眼里!” 她姑母可是王妃,程娇竟敢这般不敬! “不将我放在眼里又如何?”平清王妃脸色冷淡,“难不成你不知,她今时不同往日了。” “旁人做继母,那都是继子继女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我同样也是做继母,还是堂堂王妃,却也需得敬着着继子。” 在首阳长公主面前、在陛下面前,她势必是要低头的,谢琅的事情她也不敢多管,战战兢兢多年,这才能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王妃。 “你信不信,首阳长公主可以让我在她面前下跪磕头。”平清王妃说到这里的时候,死死地咬紧牙关。 她心中是有恨的,是有不甘不满的,可还能如何? 人家是皇族,是陛下,是手握重兵的镇国长公主。 她除了隐忍还能如何? “可是姑母,长公主向来不喜三表兄,也不喜这程六娘......” “他们到底是亲母子,便是如今不喜,焉知日后不会后悔,到时候清算下来,我自然是讨不到好。” 别人都见她风光,却也不知她内里的难处与隐忍。 “程六娘我是知道些的,她的性子确实不温良贤淑,但不招惹她,她就不会惹是生非,你惹她做什么?” 平清王妃静静地看着百里鸢,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微凝,问她:“难道你还挂记着三郎?” “没有!”百里鸢险些跳起来了,手心瞬间浸染薄汗,她忙是跪下为自己辩解,“姑母,阿鸢没有,阿鸢都要与四表兄定亲了,如何还会挂记三表兄?” “阿鸢也没有为难那程六娘,阿鸢只是为了表妹不平啊!” “表妹多中意那萧二郎,却被程三娘这个农家出来的女子抢了郎君,阿鸢只是看不过眼,想教训教训程三娘而已!” “只是谁知程六娘突然跳出来了,这才与她对上了。” 百里鸢的心也是怦怦跳个不停,心中暗暗庆幸她只是和程姝闹起来,而不是直接对上程娇,若不然这位姑母定然会厌恶上她的。 她是姑母的侄女不错,可姑母是绝对不准许亲儿子娶一个心里有别的郎君的女郎为妻。 “姑母,阿鸢是绝对不敢有不该有的心思的。” “快起来。”平清王妃心头一松,面上的表情总算是好一些的,让她起来,“别总是跪来跪去的,我是你姑母,无需这般见外。” 百里鸢只是笑笑,将心头那些不甘不平压下,心头一片冷然平静。 。 谢琅得了程娇已经离开的消息,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临江道:“郎君不必担心,六娘子聪慧着呢,想欺负到她头上的,可没几个能占到便宜的。” “确实,心眼挺小的。”想起百里鸢落水的事情,谢琅忽然笑了起来。 这小娘子,真的是一点亏都不吃。 “不过六娘子这脾气,也容易得罪人。”临江主要是担心这个。 “无妨,得罪就得罪了。”谢琅并不在意,并且还十分纵容,“只要自己不吃亏就好了。” 要那些贤惠之名做什么? 她又不是要做太子妃做皇后,如今他虽然没什么官职爵位,但有一个做皇帝的舅舅,已然是无人敢欺。 临江:“......”罢了,说了也白说。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些隐秘的担忧,陛下在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无人敢欺,可将来陛下仙去之后呢? 到时候就难说了。 不过眼下也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而且,那些事情似乎也不算是得罪人,顶多是有点口角罢了。 对,就是这样。 程娇不知谢琅打算着去捞她,出了院子之后就与几人一同离开。 纪青莲很想与程娇一同,但是她不想和程姝一起,想了想还是选择与邓宛然那书呆子坐一辆马车。 回到临安侯府,程娇与程姝各自回院子换了衣裳,然后才去福安堂跟程老夫人禀报清凉宴的事情。 这会儿程娴、程妍都在。 程妍见程娇回来了,那是气得鼻子都歪了,嫉妒和不满摆得是明明白白:“哟,贵客怎么就回来了?” 程老夫人皱眉:“五娘。” 程老夫人心知程妍对没有去平清王府参加清凉宴不满,可她也与她解释了,她们姐妹一同回来,没有一个跟着去赴宴一个要留在家里的道理。 哪怕程娴只是个庶女。 故而两个都不去,等下回她有了请帖,她再去就是了。 只是程妍对这结果不满意,她不敢对祖母不满,只敢挑剔拖累她的程娴和不带她去的程娇。 程娇淡淡地瞥了一眼程妍,并不打算搭理她,给程老夫人行礼之后,便坐到边上和程老夫人说了说宴上的事情。 至于她与平清王妃说话的内容却换了个说法,只说平清王妃了解事情之后让她与百里鸢互相道个歉,这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听闻平清王妃有意让谢四郎娶她这娘家侄女?” “是有这么一回事。”程娇点头,这消息传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平清王府出来澄清,估计是真的。 “她与你不对付,若是与你做妯娌......” “祖母不必担心,且不说我不是好惹的,还有王妃在呢,她不敢做得太过了。” 程娇心中叹息,祖母大概是因为上一回险些丧命吓着自己了,恨不得将自己的孙子孙女的将来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程老夫人想想也是,于是便将这事放下了。 “对了,方才说起了你大姐,明日你叔母她们要去看望你大姐,你与三娘也一同走一趟吧。” 第106章 承平伯府梁家 “要去看望大姐?”程娇面上的表情微僵。 她是不想去梁家,也不想见到程娥的。 在梦中预示的将来,她的一生皆因程娥的遗言而踏入深渊,她没有先下手为强去整程娥已经是心宽和善了,难不成还想她与程娥做好姐妹? 程老夫人却道:“去看一次吧。” 看望了这一次,之后,估计到程娥差不多要死了,才会再见一面了。 程老夫人听杨小娘回来说过,说程娥如今很不好,若不是有薛大夫开了药方配着千年参吊着命,怕是早撑不住了。 程娇听出了程老夫人言中之意,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程娇没有在福安堂待多久便告辞离开了,这一天下来,她也是累了。 只是她刚刚出了福安堂的大门,程妍就追上来了。 “程娇!程娇!好你个程娇!你带上我去平清王府难道会死吗?” 程妍真的是太生气了,那可是平清王府的宴,请的都是各家有身份的小娘子,她回来了,却偏生不能去。 程娇见她伸手拽自己的手臂,挣扎了起来:“你松开松开!” “不松不松!今日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 “你就如何?”程娇眉头一挑,笑了,“难不成你还想和我打一架?程妍,你今年十五岁了,可不是五岁,别跟个小孩子一样总是想打架!” “反正我不管!” “那我有什么办法?”程娇真的是无语,“这都是祖母的决定,你既然回来了,下次别人宴请就少不了你的请帖,到时候再去就好了。” “可是,那都不是平清王府了!” “你既然这么想去,为何不偷偷追上来,到时候我还能将你丢下不成?” 程娇还是那句话,带程妍没问题,可程娴肯定是不行的,谢璎这个人向来自傲,带一个庶女过去,她还以为你打她脸。 程妍:“!!!” 她睁大眼睛看着程娇,气得险些在原地乱窜:“你怎么不早说!” 程娇哦了一声:“这还需要我说吗?我还以为你自己能想到呢。” 那小表情仿佛是在说‘你自己这么蠢怪谁’。 程妍气坏了,瞪了她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程娇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又是一阵摇头:“什么人啊,这还是我的错了?都是她自己蠢好不好!” 回了四闲苑,程娇便去睡觉,等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她起来吃了一些东西,铃镜便送来了蓬莱仙居和春风揽月斋上个月的账本。 程娇借着烛灯的光翻看了一下。 上月乃是五月,天气开始炎热,蓬莱仙居客人渐少,不过所幸饮品还卖得不错,不过因为用了冰,成本也不少,综合各项,比四月要少一些,和与往年五月差不多。 春风揽月斋的生意也有所下降,毕竟这大热天的,那些贵夫人贵女们都不爱出门,在家中的时候,谁人也不愿意顶着那一张脸,都不爱上妆。 不过花露倒是香胰子倒是卖得不错,稍微拉拔了一下生意。 减去各类税收,再减去成本,蓬莱仙居的收益为两千七百六十二两,春风揽月斋的收益为六百九十三两,合起来为三千四百五十五两。 程娇并没有像别的铺子一样给管事开固定工钱,一个月只分得工钱几两钱银或是十几两,而是直接分了两成收益给管事。 这样一来,每个月能拿多少钱,全靠他们自己的本事,也更能让管事对店里的事情上心。 毕竟和自己的收入挂钩,谁人不上心,而且每个月能拿到不少钱,对东家也更是死心塌地。 如此一算,程娇独占八成,五月入账的钱银是两千七百六十四两。 两千七百多,那真的是好大一笔。 程娇估计临安侯府一个月的收入都未必有她多,可见做生意是多赚钱。 大盛朝流通的钱币多是铜钱居多,金银也有,不过金用得极少,银子倒是还算流通,比较幸运的是,为了方便携带,已经有了户部发行的银票。 所以今日随着账本送过来的,还有程娇上个月收入的银票。 程娇对完账本,美滋滋地数着银票,然后又给铃镜铃铛各五两银子的月钱。 她们二人的月钱是府上发的,每月一两(一贯钱),蓬莱仙居与春风揽月斋办起来之后,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身边的两人,她收钱的时候会给她们再发五两。 “不知怎么的,最近那昆仑仙居低调了许多,也不盯着蓬莱仙居学了,娘子,你说那昆仑仙居到底在想什么?” 程娇也不知,想了想道:“他们安分也挺好的。” 铃镜却有担忧:“一直安分是挺好的,就怕他们憋着什么招儿!” 程娇心头一凛:“不会吧?” “怎么不会!”铃镜心担心极了,“娘子你想啊,这昆仑仙居什么时候这么安分过?” 程娇也觉得有道理:“那就王管事多注意注意。” 铃镜叹气:“王管事也说了,他这些日子会警惕一些,绝对不会让人钻了空子的。” “也好。” 数完银票,确定无误,程娇便将银票和账本分别收好,然后便准备歇下了。 第二天,临安侯府众人便去梁家看望程娥。 程老夫人与萧氏是不去的,临安侯与程谦也没有这些空闲,但除了这四人,其余都去了。 梁家不如临安侯府居多,如今也有些落魄,却也有一个伯府的爵位,称承平伯府。 程娥嫁的,便是承平伯府世子梁平远。 临安侯为了这桩亲事,也不知晓花费了多少心思、许出了多少好处,还为程娥备置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令她出嫁之时十里红妆,羡煞长安城的一众人。 梁平远今日也在家中,并且亲自接待了他们。 此时的梁平远比往日憔悴消瘦了许多,眼下的青黑难掩。 见了临安侯府众人,他叹了一声: “元娘这些日子,越来越不好了,就靠着那千年参吊着命,而且便是有千年参,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你们既然来了,也劝劝她,省得她天天胡思乱想。” 第107章 程娥 梁平远心情极度郁郁。 大概是预知到自己可能活不长了,程娥最近特别能折腾,尤其是梁平远这个夫君,被她折腾得心力交瘁。 程让看了梁平远一眼,面色不善道:“姐夫让我们劝,还不如姐夫多关心大姐来得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是不是?” “大姐夫便是想再娶,也需得等等吧,若是消息传到大姐耳中,定然是更难受的。” 自从得知程娥可能好不了了,承平伯夫人就开始给梁平远相看继室人选了。 临安侯府知晓这事情,就忍不住气愤,觉得承平伯府不做人,这人还没死呢,就急吼吼地挑选后来者了。 梁平远有些尴尬,他道:“四郎说的是,此事是我们思虑不周。” 程词也接着道:“既是思虑不周,便不要再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日后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但眼下还请梁家给程家些面子,好歹我们大姐也为梁家生育了两个子嗣,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梁平远被两个小舅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知晓自家母亲这事情做得确实有些不妥当,但被两个少年说教,也是令他心中火大。 不过他许多事情还要仰仗程家,只能忍下来:“三郎和四郎说的是,此事我记下了,也会劝劝母亲的。” “如此甚好。” 他们管不了日后梁平远续娶,可眼下人还没死呢,就不能安排这个事情。 兰氏提出要去看程娥。 “如此,便由小婿带路,领诸位前去看望元娘。” 梁平远领着一众人去了程娥夫妇居住的院子,进了明厅。 杨小娘得了消息,便从寝室里走了出来,上前来行礼。 程谅上前问她:“小娘,大姐可是好些了?” 杨小娘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和之前一样。” 兰氏道:“我们前来看看元娘。” “多谢二夫人。”杨小娘也是心力交瘁,不说什么便领着一众人去了寝室看程娥。 虽说做弟弟的,也这么大了,进姐姐姐夫寝室有些不合适,但程娥都这个样子了,自然是不必讲究这些了。 此时程娥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由着侍女扶起来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抬头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一众人。 打头的是兰氏,杨小娘就跟在她的身边,后面便是她的一众弟弟妹妹,除了程谦和已经进宫的孙妩,其他的都来了。 她的目光在几个妹妹脸上扫过,她们今日虽然穿得素淡,但却一个个的年轻貌美,像是春日刚刚探出头的桃花儿。 而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手实在是瘦弱可怜,摸上去都摸得到青筋以及骨头,手都如此,何况是那张脸,她仍旧记得梁平远不愿多看她一眼的样子。 她知道她要死了,可是她不甘心啊,也不情愿啊! 为何是她呢? 就不能是别人吗? “你们来了......”程娥想要坐起来,却被杨小娘赶紧上前摁住,“你别动了,你别动了。” 兰氏见她这样可怜,犹如残烛将尽一般,也道:“都不是外人,你便坐着了,我们是来看望你,可不敢劳累你。” 程娥笑了笑,那张苍白瘦弱的脸柔弱可怜,像是秋冬之时在树枝上就要随风抛落在地的枯叶。 她道:“劳叔母与弟弟妹妹们担忧了,我倒是想动动,情愿自己是个能劳累。” 怕就怕再也不用劳累。 兰氏坐在她身边与她说话:“你这几日好些了吗?” “好多了,听小娘说叔母回来了,原是我该去拜见叔母,只是如今我力不从心,只能有劳叔母前来看望我了。” “谁来看谁都一样。” 程娥心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原本该是小辈去拜见长辈,如今却劳长辈来看望她,也预示着她的情况已经不太好,长辈为了多看她一眼,这才来看望她。 程娥的手抖了抖,脸色苍白:“或许这一切皆是我的命,虽说我不愿认命,可却也没什么法子。” “什么认命?你还好好的,怎么能认命呢!”杨小娘听不得这话,抱着程娥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肯定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母女二人哭成一团,尤其是杨小娘的哭声凄然,实在是令人动容。 程娇眼睛微红,低着头看向地面。 虽然她也不喜欢程娥,也觉得她不是好人,可眼看着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心里难受。 母女俩抱头哭了一会儿,边上的人赶紧上前劝杨小娘不要再哭了,省得程娥陪她一起哭,劳心伤神。 “我如今这般,将来也没什么期望了,只能熬一天算一天,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家大郎和二郎,大郎今年四岁,二郎还不到两岁。” “这两个孩子还这么小,我就算是去了也难闭眼啊!” 程娇听到这里,心头一凛,忽然抬头,只见程娥苍白着脸跟兰氏哭诉,“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兰氏只能劝她道:“你放心,只要程家还在,定然会照拂你的两个孩儿的。” 这话倒是真,要是程娥没了,她那两个孩子也有程家的血脉,程家定然会照拂。 尤其是临安侯,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的孩子,他哪里会不上心的,所以就算是梁平远再娶,这两个孩子也是能保下来的。 “我知程家能照拂,可他们终究姓梁,是梁家人,等我走了,继母进了门,也不知道会如何......” 程娥使劲摇头,心中实在是恨自己命短,“到时候给你们看到的都是光彩的一面,这内里如何,受了什么苦,你们又如何得知?” 杨小娘道:“要不、要不就接回程家去,程家总不会少了他们一口吃的......” “不能的。”程娥仍旧是摇头,“他们有父亲有家族,如何能去程家呢?而且婆母也不会答应的。” 这可是两个嫡孙,承平伯夫人怎么可能让程家带过去养。 杨小娘眼泪又掉下来了:“那、那该怎么办呢?” 程娥顿了顿,忽然抬眼从一众妹妹身上扫过。 程娇心头一跳,心中涌出许多的不安。 她心想:这一日还是来了。 第108章 程娥的心思 程娇几乎能预见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程娥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会提出让家中妹妹嫁过来做继室的事情。 临安侯疼爱这个女儿,为了那两个外孙,也为了这个女儿临死之前的所求,有九成是会点头的。 到时候...到时候..... “我不知。”程娥轻轻摇头,似乎觉得有些累了,不愿多说。 她抬头看向站在屋中的一众弟弟妹妹,“你们上前来,让我瞧一瞧,指不定下回就见不到了。” 程谅闻言忙是道:“大姐说的什么话,大姐定然能熬过这一劫,日后会好好的。” “二弟。”程娥看向自己的亲弟弟,“日后你要照看好小娘。” 程谅顿了顿,然后道:“大姐放心,小娘有父亲在呢。” 这话说得好听,却是丝毫不应什么要照顾杨小娘这种话。 程谅的性子自私自利,他虽然也不经常跳蹿闹事,但却将冷漠无情、自私自利演绎得淋漓尽致。 平日里杨小娘和程娥在前头跳蹿,他就在后头蹭好处,好处他都得了,但什么也与他无关,人人都道他是温良明理的程二郎。 就像是刚才,程让、程词都站出来为程娥说话,可他身为程娥同父同母的弟弟,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若是程让、程词做得好了,就是他们兄弟三人的功劳,为了姐姐撑腰,要是做得不好,那他没有作声,与他无关。 好处什么都想要,却也想片叶不沾身,一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相处多年,程娇自然是知晓这个二兄是什么性子的,闻言直摇头。 心想,若是真的要程谅照看杨小娘,等杨小娘没用了,指不定一脚将人踹开。 啧! “是啊,有父亲在呢。”程娥闭了闭眼,觉得浑身疲累,“不过也需要你多陪在小娘身边。” 程谅闻言,勉为其难敷衍地应了一声好,旁的话就再也没说了。 程娥又喊了程词、程让上来,和他们说了几句,然后又换了四个妹妹上前来。 程娥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目光有些古怪。 她对程姝道:“三妹回来之后,我都不曾回去看过,你我姐妹缘薄,如今也不过是见了第二面,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相见。” 程姝回来之后,程老夫人让吴傅姆带着她来过一趟承平伯府见过程娥,如今是第二次见面。 程姝道:“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程姝说了这一句,便闭嘴不语了,一个将死的庶姐,能来一趟见一面已经算是她给面子了,交往就不必了。 程娥也没为难她,将目光投向了程娇:“还有六妹,听说六妹定下了亲事,我都不能亲自前去恭喜。” 程娇道:“大姐好生养着就是了,恭喜什么时候都可以,心意我也领了。” 程娇面上笑容柔和,心中却在逼逼:什么恭喜,这心里指不定就在想法子将我这姻缘拆了,好给你儿子做继母吧。 虽然说程娥也是一片慈母心,一心为了儿子,可被她坑的那个人,实在是惨得很,这一辈子就为了照顾她儿子搭进去了。 这是什么恩什么怨啊? 难不成她儿子的将来是将来,别人的就不是了! 实在是太过分了! “还未谢过六妹的千年参,有了这一株参,我才好一些。” “大姐说笑了,大姐该谢的是父亲可不是我,父亲可是说好了借用,在我出嫁之前会另外补给我一株。” 真的别谢我,这千年参不是你一声谢就不用还了的。 程娥闻言顿了顿,又认真看了看程娇,道:“觅得好郎君,六妹将来有的是福气。” 程娇道:“借大姐吉言,能得陛下赐婚,与三郎君定下婚盟,将来结成夫妻,确实是我的福气。” 这话点名了她是有陛下赐婚的,让程娥别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程娥道:“六妹确实是有福气。” 可不是有福气吗,按照道理来说,最好的人选就是她这个六妹了。 侯府嫡女,出身尊贵,虽然平日里跳跳蹿蹿的,但心眼也不坏,再加上那两个孩子也是她外甥,就算是因为嫁作继室的事情记恨她,也不会怨怪到两个孩子身上。 可偏偏身上有了婚盟,对象还是平清王府的谢三郎,还有赐婚圣旨在身,旁人左右不得。 至于这个三妹...程娥目光一闪,心中却有些摇头。 虽然程姝的亲事好退一些,但这个三妹出身农家,家里后宅之事怕是不大会打理,而且也教不好孩子。 再有,她才刚刚回到程家,与程家人,包括她与两个孩子,是半分感情都没有的,就像方才,当真是一句都不想与她多言。 还有程娴程妍。 程妍是嫡女,现在不知性情如何,但小时候性子鲁莽冲动得很。 且不说父亲不可能逼着二叔嫁嫡女为继室,便是嫁了,程妍一怒之下指不定要将这两个孩子弄死以消心头之恨。 程娴是庶女,还是二房庶女,按照道理来说,以程娴的身份,让她嫁入承平伯府做继室最合适的,可程娴的心思最深,而且手段也能挺狠的。 若是她为了自己的孩子铺路,想法子让这两个孩子发生意外没了,那都是很有可能的,想想都令人不放心。 这两个都不行的! 程娥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她这四个妹妹,竟然都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吗? 程娥浑身一阵疲累。 她得好好想想。 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怎么会为自己的夫君选继室呢? 可她如今身体都这样了,也要为孩子打算,而且若是有一个侯府嫡女嫁进来,那梁家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她的婆母承平伯夫人向来嫌弃她是个庶女,要是得了一个嫡女儿媳,那定然是高兴得恨不得放鞭炮。 程娥心想,还是将目光放在程姝和程娇身上,看看能不能将这两人的亲事给退了。 若是程娇的亲事能退最好,实在不行,就程姝吧。 她自己做不到,那不是还有父亲吗,等父亲来看她了,她就将事情与父亲说一说。 父亲这般疼她,肯定会帮她的。 第109章 可惜我不是她的好大儿 程娥说了一会话就累了,程家人见此也没久留,谢拒了梁平远的留饭,回了临安侯府。 兰氏跟程老夫人说了说程娥的情况,最后道:“我问过大夫了,虽然有千年参吊命,可最多也是今年的事情了。” 这还是多亏了有那一株千年参和薛空青,薛空青就着那一株千年参开配了一副药,能补一补她身上的亏空,让她多活一些时日。 程老夫人转着佛珠,有些沉默。 虽然早知如此,可再一次听说她这个孙女命不久矣,她老人家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这可是她的亲孙女。 她问:“可知再寻一株千年参或者千年灵芝之类的宝物,是否能让她活得长远一些?” 若是能再让她多活一段时间,那便去找找。 萧氏却皱眉:“千年参价值先不说,还是需要机缘遇见,而且这等宝物都是人家留着保命用的,轻易不会卖出去。” “想要从人家手里换来,还不知要搭出去人情,哪里还能再给她第二株?” “便是找到了,也要补一株给六娘作嫁妆,这可是陛下的意思,再有,母亲年岁渐大,我与侯爷也不年轻了,留着一株,将来定然是用得上的。” 这话说得有些绝情,但也是现实。 一株千年参就不知花费多少得到,给不了程娥第二株了。 程老夫人叹气:“罢了。” “既如此,为何不让梁家去寻?”兰氏不解,“元娘到底是梁家的儿媳,梁家难道什么都不管?” “梁家哪里管大姐的死活?”程谅摇头,“自从大姐病了之后,承平伯夫人还到处说大姐身子不行了,要给大姐夫相看新人。” “梁家的下人也是踩高捧低,若不是小娘去了大姐身边,估计大姐连一口热的都吃不上了。” 梁家如今执掌中馈的是承平伯夫人,她原本就对庶女出身的程娥就不满意,但碍于程家给的太多,只能咬牙认了。 但便是认了,心中也还有不满,对程娥挑三拣四,这些年婆媳也斗得厉害。 原本程娥厉害一些,再加上有娘家撑腰,隐隐有压着承平伯夫人的势头。 可如今程娥一病,承平伯夫人立刻蹦起来,只等着程娥早点死了好娶新人进门,给自己换个合心意的儿媳。 那府里的人自然也开始看碟下菜。 程娥的境况可想而知。 程词脸色不好:“那大姐夫就不管吗?” 程谅却道:“他管什么?他如今都不愿意看到大姐。”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 “为何啊?” 自家娘子病了,他就不愿看见了,这是什么道理? 程谅道:“估计是觉得大姐如今这模样不好看了吧。” 程娥瘦了许多,脸色也是苍白许多,眼见就要油尽灯枯,自然是不好看的。 再则,或许程娥这样子让梁平远觉得惊恐害怕,故而逃避不见。 “总之,承平伯府是不可能出钱出力给大姐买千年参的。”程谅这般总结。 程老夫人心累,最后摇头道:“罢了,能活多久,便看她自己的命吧。” 程老夫人让大家不要再说这事了,程家不是只有程娥一人,程娥还只是一个嫁出去的庶女,若是真的扒了家底为程娥续命,这个家也要散了。 “都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程老夫人将人都打发走了,却见程娇还坐在位置上不动,问她:“你还有什么事情?” “祖母。”程娇抬眼看向程老夫人,“我们今日去看望大姐,瞧着她在打量我们姐妹四人,您说,她是不是又生出那等心思?” 程老夫人闻言先是一愣,又是一惊:“不会吧?” “怎么不会?”程娇冷笑,“说起我与谢三郎的亲事,她那表情,可惜得很,我看得清清楚楚。” “说起来可笑,家中妹妹前去看望她这个姐姐,她竟然生出了这些龌蹉无耻的心思,为了她自己,不顾旁人的死活。” 程娇说到这里,实在是恶心得想吐。 嫡长女死了,家中妹妹嫁给姐夫的例子也不少,嫡女也有,庶女也有,可程娥自己一个庶女,竟然还想压着嫡女做继室,就很恶心了。 再说这梁平远,他虽是伯府世子,却是庸碌无能,承平伯府的家底也早败光,也就是靠着临安侯府才能维持现在的好日子。 嫁过去的人能有什么好处? 地位、名利、富贵统统都没有,有的就是一个破败的家,一个无能的鳏夫做夫君,还得了两个好大儿。 简直是牺牲一辈子为程娥养孩子。 “越想越是恶心,恶心得想吐。” 程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心。 程老夫人无奈:“她虽然不好,可也是为了孩子,也算是一腔慈母心。” “可惜我不是她的好大儿,没体会到她的慈母心。”程娇冷笑, “她算计妹妹牺牲一辈子为她养儿子,对身为她妹妹的人而言,她就是毒妇,是恶心至极的人。” “祖母。”程娇深吸了一口气,她道,“我也罢,三姐也罢,四姐五姐也罢,我都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踏进这个深渊。” “用不了多久,大姐肯定会和父亲提这事的,到时候一切就靠祖母了。” 程老夫人点头:“你放心。” 只要有她在,她是绝对不准自家女郎嫁入这样的人家做继室的,就算是为了那两个孩子也不行。 那两个孩子将来如何,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命,怎么能让别人牺牲一世来为他们填平这将来的道路呢? 程老夫人暗暗庆幸自己还活着,不然依照她那儿子的性格,真的干得出这种荒唐事。 二房的两个孩子临安侯做不得主,也逼迫不了,但他亲生的,肯定有一个会被他逼着嫁过去的。 想起程娇说起过她做过的梦,那梦里的最终结局,程老夫人浑身发寒。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有这样的儿子。 不出程娇所料,等过了两日,临安侯去看望程娥的时候,程娥便提出了让妹妹嫁过来的事情。 临安侯听了都愣住了。 “你说,让你妹妹嫁过来?” 第110章 我瞧着,六妹最为合适 “是。” 程娥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中已是一片冷清决然。 “父亲,我怕是没多少时日好活了,您有弟弟妹妹在身边,我倒是不担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那两个孩子。” “等我走了之后,继母进了门,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要过什么日子。” “若是能让孩子的姨母嫁过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到底是一家至亲,她定然会照料好两个孩子,到时,我便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说罢,程娥又忍不住落泪: “我实在是不放心两个孩子,一想到孩子还小,日后要在继母手中讨生活,我真的是...真的是死都没办法闭眼。” “父亲就再帮我一次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求求您了。” “是啊,侯爷。”杨小娘在一旁劝,“你可不能不管大郎和二郎啊,要是他们在继母手里讨生活,也不知道多苦,倒不如让孩子的姨母嫁进来,也能照顾孩子。” 杨小娘心中是不愿梁平远再娶的,可她也清楚程娥的情况,等程娥走了之后,新人肯定会娶进门。 让程家女嫁进来,已经是她们能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 临安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道:“这主意似乎不错,我回去便问问你们叔母,可否让四娘嫁过来。” 程娴只是庶女,二房庶女,父亲只是五品官,嫁入伯府做继室,也是说得过去的。 临安侯觉得此事能办。 “不可!”程娥拽住了临安侯的袖子,“父亲,四娘不可啊!” “为何不可?” “那四娘...那四娘的性子素来自私狠辣,她...她为了自己,可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若是叫她嫁过来做继室,指不定等她有了孩子了,为了伯府的爵位,大郎和二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了!” “父亲,四娘肯定是不行的。” 临安侯皱眉:“若是四娘不行,那便没有合适的了。” 这人嫁过来可是要做继室的,自然是庶女最为合适。 “我瞧着,六妹最为合适。”程娥建议道, “六妹虽性子倔,从来都不肯吃亏,可她本性善良,若是她做了继室,她便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也会护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 临安侯都被这话惊呆了:“你六妹...可是你六妹都定亲了,而且她可是我嫡女......” 将嫡女嫁给庶姐夫做继室,若是传出去了,这满长安城的人都要骂他们临安侯府不讲究了。 而且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父亲难不成嫌弃我只是个庶女?天生比嫡女低一个头?”程娥脸色苍白,看向临安侯时眼中含泪, “我记得父亲说过,便是我是庶女,在父亲心中和嫡女也是一样的,难道这话只是父亲哄我的,我在父亲心中,仍旧是个低贱的庶女......” “为父怎么会哄你呢?”看到程娥如此,临安侯心里也难受, “在父亲心中,元娘与三娘、六娘是没有区别的,你便是我的嫡长女,没有什么庶不庶的。” 他此生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女儿了。 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 初当父亲,他满心欢喜,又因为心中对杨小娘的诸多愧疚,那是恨不得把什么好的都给她。 后头生的那些儿子女儿,没有一个比得上长女在他心中的地位的。 “既然我是嫡长女,为何不能将三娘六娘嫁过来呢?” “元娘你要知晓,在我心中是一回事,在旁人看来又是一回事。” 临安侯叹息,“四娘也是个好女郎,她定然也不会做出那等事情的,我回去便问问你叔母。” “不成!”程娥还是摇头,“父亲,元娘不要四娘,就要六娘!六娘是个善良的人,只有将孩子交给她我才放心,父亲,求求您了!” “至于亲事,求父亲想法子退了就是了,虽然此举实在是对不住六妹,可元娘也没法子,欠了六妹的,只能来生再报了。” “六娘定然是不行的。”临安侯到底还有点脑子,没有应承下来。 “陛下赐婚,平清王府那边又来过了大礼,亲事已经定下,哪里能退的?” “圣旨赐婚的亲事若是退了,那便是抗旨不遵了。” 而且六娘能得这样的好姻缘,若是退了,转头却被嫁进梁家做继室,这世人还不知如何唾骂程家。 程家也是要颜面的。 “若是退亲,得罪平清王府,对临安侯府有害无益。” 程娥也知晓程娇的亲事不好退,得罪平清王府确实不好,她的孩子,以后还要倚靠临安侯府这个外祖家呢。 “那三娘呢......”六娘的亲事退不了,退而求其次,三娘总算可以吧? “父亲,三娘呢?三娘总是可以吧?” “你三妹也定了亲事,定的是她外祖家。” “我知晓,是萧二郎。”程娥缓了一口气,“既然平清王府得罪不得,六娘的亲事退不了,那三娘总该可以吧,萧家,我们是不怕得罪的。” “再说了,我也听说萧家最中意的应该是谢璎县主,对于这桩亲事本来就有不满,若是咱们退亲,萧家定然是万分乐意的。” “三娘心悦那萧二郎。”临安侯无奈,“她那些年在钱氏手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为父对她心中也有些亏欠......” 杨小娘在一旁哭得梨花落泪:“妾知晓侯爷对三娘子有亏欠,可侯爷不想想元娘,不想想两个外孙吗?” “若是他们真的落到一个歹毒继母的手里,也不知晓能不能活命啊!” 说到这里,杨小娘扑通一下跪在了临安侯面前,给他磕头: “侯爷,求求您了,妾就这一个女儿,她、她就要活不成了,如今只剩下这一桩放不下的事情了,求您成全她,让她走的时候安心吧!” “侯爷,妾求您了。” 杨小娘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额头砰砰地砸在地上,似乎是要用自己的头,硬生生为自己的外孙砸出一条活路来。 临安侯吓了一跳,忙是上前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杨小娘拼命摇头:“求侯爷答应元娘吧,若是侯爷不答应,妾便在这里磕死!” 第111章 元娘是他女儿,难道三娘就不是了吗? 临安侯终是受不住这母女的苦求,点头答应了此事。 待回了临安侯府,他便去见了程老夫人,吞吞吐吐地将此事说了出来。 程老夫人怒得抓起一只茶盏就往临安侯身上砸去,热水洒在他的衣衫上,染了好大一块。 临安侯没想到会引来母亲的怒火,被砸得都愣住了。 “跪下!”程老夫人抬手怒拍桌子,怒不可抑。 临安侯掀了掀衣摆跪下,低头看着地面,不敢言语。 此时屋里冷寂一片,屋子边角放着的冰盆渗出冷冷的寒意。 边上候着的侍女仆妇噤若寒蝉,在这六月的大热天了,只觉得身上的温度一寸寸冷了下来。 程老夫人低头打量着跪在她面前的儿子,目光冷冷:“你可知晓你是在说什么?” 程老夫人虽然赞同程娇说的,这一日肯定会来的,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心中实在是有着说不出的失望与寒心。 都说虎毒不食子,她这个儿子,作为父亲,竟然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元娘是他女儿,难道三娘就不是了吗? 他作为父亲,她不求他对三娘六娘和对元娘一样好,可总不能这么坑自己的女儿吧? 荒唐! 真的是荒唐! “儿子知晓。”临安侯闭上眼,“儿子知晓此事对不起三娘,可是元娘...元娘没有几日好活了,这是她临终遗愿,我作为父亲,也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啊......” “母亲,您也为父母,您也应该明白儿子的心。” “是啊,我也为人父母。”程老夫人冷笑,“我也生了两个儿子,但我扪心自问,我这两个儿子我都是对得起的,可没做得出你这等荒唐无耻之事。”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的肉总比手背厚,五指各有长短,你为父亲,你偏爱其中一人谁人也管不着你,可你也不能如此过分。” “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且三娘也已经定亲,选中的郎君也是她心心念念求来的,你为了元娘,要她退亲,嫁给庶姐夫做继室,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三娘有大好将来,你却要毁了她,要将她嫁给庶姐夫,只为了让她护着庶长姐的两个孩子,你哪里是她的父亲,是她的仇人差不多!” “三娘是哪里欠了你的?让你如此对她!” 临安侯的头越来越低:“儿子知晓对不起三娘,可是......” “既知是对不起,你为什么要有这个念头呢?”程老夫人目光冷冷, “元娘与她的孩子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的命,作为娘家人,我们可以照拂他们,却断然没有三娘的一生去成全她的道理。” “此事,我劝你不要再提,我不想听,也不会同意。” 临安侯默默地跪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丧气。 良久之后,他才道:“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元娘死不瞑目,若是欠了三娘,我将来也会补偿给她的......” “笑话?补偿,你怎么补偿?”程老夫人气笑了,“人的一生命途,你能用什么补偿?” 临安侯又不吭声了,他默默地跪着,既找不到理由劝服家里让程姝嫁过去,又不肯放弃。 程老夫人见他这样子,实在是生气,她道:“既如此,你也不必求三娘嫁过去了,你自己嫁过去就好了,到时候大郎和二郎有你照顾,那元娘应该最是放心了。” 他嫁过去? 临安侯被这话梗住了,他猛地一下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满脸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我是男子......” “是男子又有什么?我们只对外说你是元娘的姐姐,你换上一身女子的装扮,上了花轿风风光光嫁过去就好了。” “至于梁家,那更不必担心了,只要给足了好处,也不拦着那梁平远纳妾,梁家自然是不会管咱们程家是谁人嫁过去的。” “至于家中的爵位,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大郎已经长成,由他袭爵就是了,再过两年,就说你病故了,如此皆大欢喜。” 程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既不会让元娘死不瞑目,也不用牺牲家中的女儿为元娘的儿女铺路。” “你若是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 “不!不是!”临安侯整个人都懵得要神志不清了,他忙是道,“母亲,这不可啊!” 程老夫人却笑了:“怎么就不可了?难道送旁人去牺牲,你就觉得可以,自己去牺牲的时候,却觉得不行了?” “我就觉得不错,若是非要有一人嫁过去,就嫁你好了。” 程老夫人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你这么心疼元娘和她两个孩子,将来必然对那两个尽心尽力,如此,我也放心了。” 临安侯:“......” 临安侯整个人都尴尬得要在原地抠出一个洞来,他道:“母亲,此事委实荒唐,恕儿子不能从命。” “你也晓得荒唐这两个字啊,难道退了三娘的亲事,让三娘嫁给她庶姐夫就不荒唐了吗?” “程元伯啊程元伯,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程老夫人又抓起了一直茶盏往他身上砸去。 “刀子落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要身陷困境的时候,你就知道疼了,可别人疼的时候,你就不知道了吗?” “早知你是这样一个无耻歹毒的小人,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将你给溺死,免得你现在站在这里害自己的儿女!” “我今日就把话放这里了,想要三娘六娘嫁入梁家,除非是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你要成事,那就先杀了我,来啊,为了你的元娘,来杀了我啊!” “来啊!” “杀了我啊!” “母亲!母亲你且冷静冷静!” “我现在很冷静!”程老夫人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要不,你立刻闭上嘴巴,不再提再嫁一个女儿入梁家的事情,要不,我就死给你看。” “对了,便是死了,我也拖你一起,你是我生的,那就与我一起死吧,省得将你留下来害人害己!” 第112章 萧家大郎竟然养了外妇 临安侯被程老夫人以死相逼给镇住了,忙是认错:“母亲,是儿子错了,是儿子错了,您不要生气!” “让三娘嫁过去的事情,儿子不会再提了,求母亲莫要再说这等话!” 虽说临安侯心疼程娥,可作为儿子,他总要顾及母亲的感受的,既然母亲不愿,就这样作罢也好。 三娘六娘都是他的嫡女,将嫡女嫁为继室,确实不合适。 而且上头这个还是庶姐,这不是一辈子矮了庶姐一头,此生在庶姐牌位前都要持妾礼吗? 要是他就这样将女儿嫁过去,御史台那些言官估计又有事干了。 指不定三天两头参他一本,说他不顾礼法,嫡庶颠倒,不将他咬一块肉下来誓不罢休。 “儿子也说了三娘六娘都不行,不过四娘却是挺合适的,就是元娘不肯。” 程老夫人呵了一声:“为何不肯,不过是因为四娘不够良善,怕四娘嫁过去之后对那两个孩子不好罢了。” “世人言‘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可见是有道理的,你的元娘,倒是专门欺负老实人。” 临安侯讪讪:“元娘,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着想,只想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 程老夫人不想在这话题上再议论,摇头道:“既然元娘自己不愿,四娘的事情你也不要提了。” 程老夫人也是知晓四娘的性子的,看似温婉干净,却比谁都要掐尖要强,若是逼着她做了梁平远做继室,程娥的两个孩子,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想嫁,你自己嫁过去,若是敢将家中的女郎嫁过去,我就先拉你一起死了,省得你祸害自己的女儿。” 临安侯连称‘不敢’。 程老夫人见他退一步了,也不想再看到他的嘴脸,抬手打发他离开:“行了,你赶紧滚吧,我现在不想再看到你。” 临安侯无法,只能起身灰溜溜地离开。 程老夫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让吴傅姆派人去请萧氏过来说话。 待萧氏来了之后,程老夫人提出让程姝与萧衡早日成亲。 “三娘已经过了十六了,早日成亲也好,她后头还有好几个妹妹要等着出嫁呢,你去萧家那边催一催。” 程老夫人心知,便是她今日劝服了临安侯,可等那程娥与杨小娘在临安侯面前哭一哭,指不定他又心疼,再起这等心思。 要是劝说不成,程娥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指不定会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四娘、五娘是二房的,只要老二和老二媳妇不同意,他这个做伯父的做不得主。 六娘定的亲事是平清王府,又有圣旨赐婚,这亲事更是退不得,出了点什么意外,那都是得罪平清王府,临安侯府要倒霉的。 眼下,唯有三娘是最危险的,最好是尽快出嫁。 萧氏恍惚之间才想起程姝虽然过了大礼,可这日子还没定下,她想了想道:“上个月才过了大礼,这才刚刚半个月,会不会太快了?” “快什么?”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有心想将这件事与她说一说,却又怕她与临安侯打起来,想了想只好忍下。 “你听我的,越快越好。” “你现在便去一趟萧家,同萧家说咱们要三娘与萧二郎尽快完婚,实在是找不到借口,便说我身体不好,想让三娘尽快出嫁。” “啊?!”萧氏有些懵,“您身体不好了?” “胡说,我身体好得很!”虽然遭受了一场劫难,可她得了一颗好药,吃下去之后,底子也补回来七七八八了,现在只差好好养上一年半载。 “总之,这件事你听我的就是了,我总不会害自己的孙女的。” 萧氏想想也是,于是便去了萧家,和母亲还有嫂子说了让程姝尽快嫁过来的事情。 “尽快?”萧夫人皱眉,“怎么突然就要尽快了,这不是定亲没多久?” 难道这其中出了什么事,非得让这两人尽快成亲? 萧夫人看向自家小姑子的目光都带着审视。 萧氏道:“这是我婆母的意思,她说要三娘尽快出嫁,旁的我就不知了,我想着,反正三娘也不小了,尽快嫁过来也行。” “那嫁妆......” “嫂子放心,昔日给二娘准备的东西,如今也全数留给了三娘,这可是准备给她陪嫁到东宫去的嫁妆,定然是不少的。” 想到那一笔嫁妆,萧氏真的是肉疼得很。 原本孙妩是她最心疼的女儿,又是嫁去东宫做太子妃,除了家里准备的,她将自己陪嫁和这些年经营的一半都搭进去了。 可如今却要给程姝,这不叫她心疼死了吗?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干的,她不只这一个女儿,她甚至还有嫡长子呢! 家里给的她管不着,自己添进去的那些,她拿一些出来,应该是没问题...吧? 萧氏正想着如何将程姝的嫁妆扣下,却突然听见有哭声传来,她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却见一年轻小妇人哭着跑了进来。 “祖母,母亲,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来人便是萧家大郎萧徉的妻子董氏,董氏出身不差,但这性子却差强人意,像是一块面团似的,遇事只知道哭哭啼啼。 萧夫人脸色微变,觉得有些丢人:“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董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拿着帕子抹眼泪哭诉:“母亲,自我嫁入萧家,有哪里对不住萧家了,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他萧徉了,他竟然敢...竟然敢背着我在外头养外妇(外室)!” “若不是我今日听旁人说起,还被他蒙在鼓里,听说那女子肚子都大了!” “什么?”在场的人都惊得不轻。 萧夫人豁然站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大郎养了外妇?他不要仕途了?” 陛下登位之后,可是严令禁止官员蓄养外妇,甚至还杀过一批外妇以儆效尤,警示官员。 如今蓄养外室的官员,那可是会被贬官处置的! 萧氏也是惊呆了:“大郎他疯了不成?” 第113章 好你个贼人!你竟敢勾搭我娘子! 关于萧家大郎养外妇的事情,程娇与谢琅倒是看了一个现场版的。 这一日,程娇出了临安侯府,又换上了男装,程小郎再次出场。 小郎君面色白皙细腻,活脱脱的一个小白脸。 见了面,谢琅还愣了三秒。 程娇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见他一副傻了的样子,抬手就要压上他的肩膀。 但由于她与他相比,实在是太矮了,抬手压了三次都没有将手臂压在他肩头。 谢琅站得像是一株小松柏似的,心道,绝对不能让她压肩膀,不然日后铁定是夫纲不振。 程娇有些累了,便道:“你蹲下来一点。” 谢琅摇头拒绝,表示坚决不。 程娇刚要生气,谢琅便眼疾手快,抬手就拎着她的衣领离开,完全不给她压他肩膀的机会。 程娇被拎起来,气得脸都红了:“谢三!好啊,之前对我是客客气气的,怎么着,到了现在都敢拎我了!” 想当初,他态度是多么温和,生怕是冒犯了她,口口声声‘六娘子安’,到了现在定亲了,都敢伸手拎着她跑路了。 就算是她早知道他就不是什么风度翩翩的郎君,但也不能这般连遮掩一下都不遮掩了吧! 哼,这个郎君真的是不能要了! 后来,谢琅哄了她好一会,才将她哄得消气了。 趁着上午的天儿不算热,两人便去了城中四周游玩,听曲儿看杂耍斗蛐蛐,等天气热一些,便去游湖赏景。 等游湖回来,便寻了个味道不错的小馆子吃饭。 那小饭馆不大,但凉面做得是一绝,夏天吃这么一口,当真是胃口大开,浑身舒坦。 程娇还试着他们家的萝卜馅饺子,沾着酱料吃,味道也是不错。 正吃着,便听到有人语调嫌弃地开口:“你们这桌子怎么这么脏,这是人坐的地方吗?还不来擦擦?” “还有这屋里这么热,快取些冰来,我们娘子热了,要是热坏了我们家娘子和肚子里的小郎君,你们可担待不起。” 程娇正在吃饺子,却被这话险些呛住了,忍不住和谢琅嘀咕: “想要干干净净,想要用冰,那就去大酒楼啊,蓬莱仙居、昆仑仙居那里有的是给他们用。” 来着小饭馆里说什么要用冰,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此处还行,挺凉快的。”小饭馆临水而建,他们便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水面的凉风吹来,清清凉凉的,并不觉得热。 若是太热了,他们也不在这里用饭了。 程娇点头:“确实也不热。” “好了,小翠,莫要为难人家,便坐下来吃一些吧。”有一女子柔声开口,然后又对另一人道,“郎君,此处简陋,只是柔娘今日就想吃一口酸辣的,还请郎君将就。” “无妨,柔娘想吃,那便在此处吃的。” “多谢郎君。” 程娇听着这声音,竟然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她捏紧了筷子,皱眉深思。 谢琅问她:“怎么了?不合胃口?” 程娇道:“我听着这声音挺耳熟的......” 只是思来想去,竟然想不起到底是谁人的声音。 谢琅抬手吩咐酒泉去看看是谁。 临江、酒泉、铃铛、铃镜这会儿正在边上一个桌子吃凉面,听了主子的吩咐,酒泉三两口把凉面吃完,然后拿出一个蓝色的帕子,嘴巴一抹,抬脚便去打探了。 程娇见了还啧啧称奇:“你的人,还挺讲究的。” “我也讲究。”谢琅也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帕子递给她。 他虽然挺懒散的,但懒散不代表邋遢,他的日子,过得可精细了。 程娇闻言忍不住笑了:“我知晓,你是个讲究人。” 说罢又摇头,拒绝他的好意:“我有,你自己用吧。” 酒泉出去了一会儿,便很快就进来,同主子禀报道:“那人是萧家大朗。” “萧家大郎?”程娇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来,“哪个萧家大郎。” 酒泉小心地看了这未来主母一眼,小声道:“就是您外族家的大表兄。” 程娇:“???” “大表兄?”程娇恍惚之间想起了大表兄是谁了。 哦,萧徉那货! 说起萧徉,程娇心中颇有些复杂。 萧徉虽然为萧家嫡长子,可是他读书实在是不出色,今年都已经二十六了,连一个举人的功名都没考上。 萧家大概是知晓萧徉的天资不行,又见萧衡实在是聪慧,这才将其收养,以求将来有个人帮助萧徉撑起萧家。 不过萧徉可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是萧衡就是来抢他东西的。 因为萧衡的存在,衬托得他像是一个傻子,家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全是失望,于是这性子是越来越左,明里暗里对萧衡动手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且这萧徉对妻子也不好,据说有一回喝醉了,还将妻子打了一顿。 程娇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大表兄,将其归类为和她父亲一样的极品渣渣。 “我大表兄带着我表嫂来了?”程娇想想又觉得不对,她大表嫂闺字芸,家中都称她为芸娘,可不叫什么柔娘。 难道是带着侍妾或是青楼女子出来鬼混? 程娇正想着,突然有一女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边上的人也是一阵惊呼。 “贼人!好你个贼人!你竟敢勾搭我娘子!” “还有你这个贱婆娘,我不过是出门半年,你就耐不住勾搭了野汉子,如今这肚子都大了,好啊!好得很啊!” 这话信息量可大了,众人一阵惊呼。 有不少人凑上去看热闹,程娇也忍不住凑了过去,谢琅没凑上去,只是吩咐酒泉跟上,省得她被人挤了。 隔着屏风这边的大堂正一片困乱。 程娇只见有一个身穿嫣红衣裙的小妇人由着一个侍女护着,惊慌地退到一边,而一个壮汉子正在与一个身穿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对持,那男子身边还跟着两个护卫。 程娇看见了那年轻男子的侧脸,瞳孔微微一缩。 萧徉? 怎么是萧徉?! 他疯了吧,竟然与一个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还搞大了肚子? 第114章 仙人跳 那壮汉气得整张脸涨红,挥了挥拳头,上前来就要拉萧徉。 “走!同我去见官去!” 萧徉这会儿头发和衣衫都有些凌乱,见对方要抓自己去见官,顿时急了起来。 他连连后退,急忙解释:“误会误会!” “真的是误会,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难不成你与我娘子的事还能有假的?”那壮汉愤愤,指了指那小妇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你瞧,我都出门半年了,她这肚子是哪来的?还不是你这狗贼!” “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便去知县那里好好论一个明白!” 要去见官? 程娇微微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是叫人算计了吧。” 程娇闻言转过头来,正好看到谢琅正站在她的身边,手中的折扇转了转,语调平静道,“你大表兄这是有大麻烦了。” 正说着话呢,萧衡让护卫拦住了那壮汉,与那壮汉说了几句话,而后一行人连带着那小妇人都一同离开了。 大概是换个地方解决去了。 周边看热闹的人见人走了,也各自回自己的位置。 程娇问边上的谢琅:“他有什么麻烦?” “且看人家要钱还是要整你大表兄了。”谢琅微微拧眉,“不过无论哪一个都不好解决。” “若是要钱,估计得付出不少的一笔,而且也因此留下祸根,将来可能会被人挟持,若是你这大表兄还走仕途,恐怕要源源不断付出。” “要是算计的是你大表兄,那你这大表兄将来的仕途算是完了。” 大盛朝对于官员的名声还是有些讲究的,像是官员纳妾,在家中蓄养美婢,甚至在平康坊与那些娘子春风一度,旁人只当是你风流,没人管你。 可与有夫之妇苟且珠胎暗结,这就上升到品行问题了。 这事情要是捅出来,萧徉的仕途算是完了。 程娇两眼发黑。 所以就算是个仙人跳,现在萧徉也只能是花钱消灾了? “不必为他担心,他有今日也是自己蠢的。”谢琅直摇头,“瞧着这样子,是将人养在了外面,若是纳进门去,今日便不会有这一出了。” 若是纳妾,那萧家定然会将人仔仔细细查一查,看看家世是否清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算计。 程娇脸都黑了:“养在外面?” 这不是养外室吗? 朝中有明文规定,朝中官员不得蓄养外室,但凡是当官的,或是想当官的,那定然是干不出这自毁前程的蠢事的。 他萧徉怎么就干了呢? “蠢货!” “行了,别为他生气了。”谢琅见她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真的想伸手捏捏,只是忍了又忍,这才没上手。 “他这般轻易就陷进去了,想来不做官也好,要是真的做了官,指不定搞一个更大的事,到时候连累全家。” 不管是不是别人给他设下的局,就论他蓄养外室、与有夫之妇苟且,都说明他真的没有脑子,不适合混迹官场。 “你说的也有道理。” 程娇想通这个道理,也不纠结此事了,二人一同打道回府。 谢琅将她送到岔路口,然后才回了平清王府。 程娇以为,这件事是影响不到临安侯府的,毕竟这么见不得光的事,萧家定然是将事情捂得紧紧的。 然而第二天傍晚,萧衡便急匆匆上了门,请求临安侯府相助。 原来是对方要三万两银子才肯罢休,要不然就要拖着萧徉去见官。 萧家拿不出三万两银子,或许也知道就算给了钱,也会被捏住了把柄,这事情永远没完,将来指不定还要源源不断地给钱。 所以...所以萧家那边就想了个主意,让萧衡为萧徉顶锅。 是的,顶锅! 他们打算让萧衡站出来,说与那柔娘有苟且的人是他,那肚子里也是他的骨肉,而萧徉不过是替他照顾照顾柔娘罢了,与柔娘无关的。 程娇听了这话,一口茶水都喷出来了。 站在她身后的铃镜赶紧拿一张帕子给她擦嘴。 程姝直接炸了:“他休想!他萧家休想!” 萧衡跪在堂前,俯首长拜:“请老夫人、姑父、姑母为子衡主持公道。” “并非子衡忘记了萧家对子衡的恩情,只是子衡多年读书,求的就是一个前程,是万万不能同意这等荒谬的事情的!” 萧衡自然是不能答应的,萧家摆明是想推他出去送死,以求保全萧徉罢了。 程姝也跪在了萧衡身边,也是一拜:“祖母,父亲母亲,你们一定要帮帮二表兄!” “二表兄是三娘的未婚夫,将来也荣辱与共,若是真的逼着二表兄认下这事,二表兄的前程就全完了。” “二表兄前程似锦,将来必有拜相之能,可不能毁在那些无知的人手里!” 程姝是越想越生气,萧衡可是她好不容易抢来的郎君,瞄准的就是将来可以做宰相夫人。 若是萧家毁了萧衡,那萧衡别说是做什么宰相了,怕是此生都不能为官了。 萧衡看了程姝一眼,有些意外。 此时见她与自己跪在一处,为了他的前程求人,心里也有些触动与感激的。 因为被程娇拒婚,又被强塞了程姝过来,萧衡虽然对程姝没什么恶感,却也抵触至极,觉得临安侯府是塞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郎给他。 他并无针对程姝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尊心遭到了羞辱,觉得临安侯府认为他只配一个差的。 可是如今,他心中的抵触,忽然平了不少。 他向来也不喜欢那些娇滴滴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女,若不然以前也不会对程娇不冷不淡,更不会对谢璎这个王府县主敬而远之。 他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相互扶持、同舟共济的妻子,而不是遇事只知道哭,只会娇蛮耍横的妻子。 “萧家当真是这么说?”程老夫人冷静下来,看着跪在前面的人,“我且问你,那妇人当真与你没关系?” “禀老夫人,子衡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子衡如今已经入官场,自是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管是蓄养外妇还是与有夫之妇苟且,那都是自毁前程的事,子衡怎敢做?” “老夫人若是不信,子衡也敢对天发誓,子衡与那妇人绝无瓜葛,若是有,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115章 是选女儿还是选娘家 萧衡一再地保证发誓那妇人与他无关,原因无它,眼下也唯有这临安侯府能压下萧家,保住他。 程老夫人听了这一番话,也点了头:“既如此,此事,那便由大郎走一趟萧家吧,谁人犯了错,便由谁人承担,哪里有找人背锅的道理。” 程谦闻言应道:“明日便是休沐日,我便去萧家一趟。” 萧衡与程姝闻言心头一松,忙是叩拜:“多谢祖母\/老夫人。” “等等!”萧氏从震惊回过神来,忙是出声,“可..可若是如此,大郎这事情被捅出去,这将来的仕途......” “仕途?”程姝冷笑,“母亲说笑了,大表兄有什么仕途?” “他多大岁数了,连个举人都不是,等他考上举人,少不得三十出头,他将来还能走多远?” “再说,如今二表兄已是进士,只等在集贤院呆上三年,学习为官之道,便可走马上任,这前程都是可以看得见的,萧家何必舍近求远,牺牲二表兄来保大表兄。” 一个前程不错的萧衡和一个连举人都还不是的萧徉,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要保哪一个。 “你怎么说话的。”萧氏听程姝语气不善,眉头紧皱,冷眼看着这个女儿,“你大表兄可是你亲表兄!” 在萧家人看来,萧徉再不好,那都是萧家的血脉,萧衡只是一个养子,为了保住自家子嗣,推出去牺牲又如何? 再说了,萧家对萧衡可是有大恩,如今也到了他为萧家卖命的时候了。 “瞧母亲这话说的,大表兄是三姐的亲表兄,可二表兄还是三姐为未来夫君呢。”程娇笑了一声, “都说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二表兄就此仕途断绝,那三姐这将来也就这样了,母亲为了大表兄,便这样弃三姐与二表兄的将来不顾吗?” 程娇虽然也不喜欢程姝与萧衡,但就事论事,谁人犯错谁人自己承担,哪里有逼着别人背锅的道理? 而且还是让人去顶这个屎盆子,听着就叫人恶心。 萧氏被呛得脸色难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程娇哦了一声,然后干脆闭嘴,抬手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一派闲适悠然。 萧氏被她这模样真的是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程姝闻言赶紧接道:“六妹说的不错,母亲,您觉得我的将来重要,还是大表兄的将来重要?” 是选女儿还是选娘家? 选吧。 这二选一的选项,将萧氏堵得脸色是一会青一会红的,很是精彩。 萧氏伸手看着这屋里的一众人,伸手捂住胸口:“你们...你们便是这样来气我的?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程让摸了摸额头,小声道:“母亲说笑了,我们哪里是在气您,我们也知晓萧家是您的娘家,大表兄是您的亲侄子,是您是在意的人,可三姐,也是我们的姐妹啊。” “既然萧家对大表兄与二表兄之前论亲疏做出选择,我们也就大表兄与二表兄之间亲疏做出选择罢了,二表兄可是三姐的未来夫君。” “再论是非对错,自然是选择二表兄的。” 程谦见她伤心难受,也道:“母亲,您仔细想想,萧家如今有五兄弟,而今也唯有二表兄最为优秀,前程最好,若是没有了二表兄,萧家将来如何,那就难说的。” 萧家为何收养萧衡,不就是自家的孩子不争气吗? 为的,也是要施恩给萧衡,要萧衡一生为萧家奉献。 如今人是养出来了,自己却要把人毁了,这可真的是自毁根基。 萧氏听了这些,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萧氏,就按照孩子们的意见办吧。”程老夫人一锤定音,然后又喊了程谦一声,“大郎。” “祖母,孙儿在。” “你明日去了萧家,就告诉你外祖母,便说,他们家二郎娶了三娘,便是彻彻底底的萧家人了,这萧家的将来在谁的身上,希望她考虑清楚。” 这句话是直接戳中了萧家的命脉。 萧衡是养子,是外人,可他娶了身上流着萧家血脉的程姝,将来的子嗣也流着萧家的血,便是彻彻底底的萧家人了,此生就绑死在萧家这条船上。 而萧家的将来,确实需要他的出力,若是没有了他,瞧着萧家这一堆不成器的,他日萧家这棵大树倒塌,是可以预见得到的。 程谦拱手一礼:“孙儿知道了。” 程姝与萧衡连连叩谢,终于放心了许多。 临走之时,程姝还亲自送了萧衡出门,临走前二人还在花园里走了走,说了一会话。 “二表兄放心,有大兄在,定然能劝服外祖母的,不会让你去顶替大表兄的。” “多谢...三表妹。” “二表兄客气了,二表兄既是三娘的未婚夫,三娘自然会站在二表兄这边,不能让人欺辱你的。” “而且,我相信二表兄的本事,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定然不能让那些有眼无珠之人毁了你。” 萧衡心头触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自他中了会元,人人都道他前程似锦,只是殿试之前被人打断了手,用尽手段争求了去考试的机会,独独只得了第五。 别人说的什么都有,少有人能坚定地认为他仍旧前途似锦。 萧衡问她:“你为何这般相信我?” 程姝高兴地笑了:“因为二表兄,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若是没有本事,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坐上宰相之位呢? 程姝一直坚信。 萧衡离开的时候整个人还都有些在茫然。 待上了马车了,随侍也忍不住道:“三娘子对郎君也是一片真心啊,恭喜郎君。” 有一个这般为自己付出的娘子,萧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萧衡没有说什么,但心情却放松了许多。 第二日,正是程谦休沐日,他用了早食,便打算去萧家解决萧衡的事情。 只是他刚刚出了院子门口,就遇见了两只拦路虎。 “大兄!” “大兄!” 第116章 长兄如上官 程谦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一对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姐弟,头有点大:“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程娇笑嘻嘻:“大兄,阿娇许久都没有见到外祖母了,就想去看看外祖母,就想和大兄一起去。” 程让也点头:“我也想去拜见外祖母。” 程谦:“...没你们的事,少凑热闹。” 程让道:“大兄,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做我们是去凑热闹,我们是为了帮助大兄。” “就是。”程娇点头,“我们知晓大兄是个孝顺的人,也做不来耍无赖的事情,到时候我可以帮忙啊!” “哦?帮忙?”程谦诧异了,“我记得六妹与三妹并无什么感情?” 他可是记得程姝刚回来就设局陷害了程娇,两人势同水火,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那是当然,我与她没什么感情。”程娇自认为她与程姝是没有姐妹之情的,“只是觉得要是她不好了,家中的糟心事定然少不了。” 要是萧衡真的被扣上这个屎盆子,将来仕途无望,程姝那不得发疯,这家里哪里有安宁的日子。 程让也点头:“大兄,你就让我们去吧,我们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表兄真的这么没有脑子,被人设局给害了?” “就是。” 然而程谦可不是他们卖萌撒娇就能妥协的人,见劝他们回去说不成,立刻叫人过来将两人送回院子里去,还让人将人看紧了,不让他们今天跑出去。 程娇被送回院子的时候,气得都要跳脚。 “冷酷无情,冷酷无情,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人家的兄长,什么长兄如父,什么妹控,怎么等到了我这里,长兄就如同那黑着脸的上官一样!” 铃铛和铃镜看着自家主子在院子里跳脚,有些担心。 铃铛心思一动,跑去将旺财从廊下的狗屋里扒了出来,带着它去哄人。 “娘子,旺财起来了,它都两天没洗澡了,你要不要帮它洗一洗?” 半睡半醒之间的旺财:“旺???” 什么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 是人否? 旺财听到要帮它洗澡澡,一下子都清醒过来了,撒腿就跑。 溜了溜了,我刚刚没来。 “旺财,站住!”程娇见旺财撒腿就跑,赶紧追上去,“别跑别跑!我看见你了!给我滚过来洗澡!” 铃铛和铃镜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很好,终于不再生气了。 。 另一边程谦去了萧家,先是去拜见了萧老夫人,然后问起了萧徉的事情。 萧老夫人想起都觉得生气,手掌用力拍了拍手边的案几:“这个孽障,当真是没有脑子,就那小妇人三言两语就将他给哄住了,使了钱银,将人养在外头。” “那小妇人与她那夫君是算计好了,夫君出门去了,那小妇人就勾搭了大郎,等那夫君回来,那小妇人肚子都大了,就由那汉子闹起来。” “之前大郎与那边谈过,对方要我们给三万两银子,若不然就拉大郎去见官,三万两啊!我们萧家,哪来的三万两?” 萧家比不得侯府,三万两虽然也不是拿不出来,可也是府上这些年一半的积蓄了。 再说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个无底洞,不可能将钱往里面填的。 “真的是恨不得将那人给弄死了!” 程谦心头一跳,忙是道:“外祖母,万万不可!” 要是人死了,事情就闹大了。 “我知晓不可。”萧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不过等这些事情过了,他们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敢算计我们萧家,定然是要他们付出代价!” 程谦见萧老夫人放弃将人弄死的心思,松了口气,问:“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敢问外祖母,此事现在如何解决?” 萧老夫人叹气:“我知晓,昨日二郎去了临安侯府,你今日前来,也是为了他。” 程谦点头:“二表兄是三妹的未婚夫,程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让二表兄顶替,程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萧老夫人脸色苍白:“我也知晓此事不对,可大郎是萧家的嫡长孙,若是他就这样毁了,那萧家......” “恕外孙直言,便是大表兄好好的,也未必能立得起这萧家。” 萧老夫人突然哽住了:“你...你休要胡说,那可是你表兄,是萧家的长孙!” “仕途之上,讲究的从来就不是嫡长,而是谁人更有本事,外孙以为,外祖母若是将希望寄托在大表兄身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将萧家带到沟里去了。” “倒是二表兄这边,还能看到一些希望。” “二表兄无父无母,萧家养了他这么多年,对他而言,萧家便已经是他的根,再说,他娶了三妹,将来的子嗣,也是留着萧家血脉的人。” 说到这里,程谦抬眼,抛出了一个惊雷:“还有,外祖母不要忘了,齐王、楚王不日便要抵达长安城。” 萧老夫人心头巨震,她手指死死地握紧,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你说的不错...说得不错......” 要是萧徉那狗东西一时大意,牵扯进那等大事里,万一站错了队,等待萧家的,就是满门抄斩的结局。 萧徉,真的不适合做萧家的继承人啊! “二表兄到底比大表兄有几分聪慧,定然不会轻易被人骗了,为了萧家的将来,外祖母可以仔细思量。” 程谦说完这些话,又去拜见了舅父舅母,午时又回来陪萧老夫人用午食,然后才告辞离开。 三日之后,萧家那边才有了动作。 萧家直接将对方告上了公堂,说对方设局陷害萧徉。 这一闹,虽然没什么证据,也没能将对方如何了,萧徉还名声有污,将来也做不成官了。 可这件事也摆在了明面上,再也不给人抓住什么把柄要挟。 经此一事,萧家一片愁云惨淡,萧老夫人直接病了。 萧氏带着两个女儿上门去看望,还未走进萧老夫人的院子,便听到董氏在哭。 “哭哭哭,哭什么哭!”萧夫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都是你这妇人,自己的夫君都管不好!” “若不是你没将他伺候得舒坦了,他为何还去找外面的!” 第117章 没有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远远听见这些话,程娇就觉得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没有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笑死了,儿子在外面风流,不责怪自己儿子管不住自己的第三条腿,反而是责怪儿媳没本事,留不住男人,让男人在外面采野花。 有这种婆母,估计这一辈子都喘不过气来。 程娇看了边上的程姝一眼,见她面色竟然没什么变化,心中暗叹一声。 萧氏领着两个女儿进了明厅,见萧夫人正坐在正位右下手第一个位置上,萧徉的妻子董氏正跪在她的面前。 此时萧夫人面色冷沉,阴沉沉的吓人,而董氏则是跪在零落着茶盏碎片的地面上,她这会儿面色苍白,哭得眼睛都肿了。 进门的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大嫂,你这是在做什么?”萧氏上前去要将董氏扶起来,董氏手指死死地拧着帕子,小心地看了看萧夫人的脸色,也不敢起来。 “你来做什么?”萧夫人见到萧氏,脸色更阴沉了些,“是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萧氏一顿,脸色也拉下来了:“大嫂怎么说话的,我为何要看你的笑话?” “若不是因为你们插手,大郎何故落到如此地步?”萧夫人说到这里,眼睛红得滴血,看向萧氏母女三人就像是看到杀父母仇人一般。 萧氏、程姝、程娇听了这话,也总算是明白了今日萧夫人的作为。 萧夫人是萧徉的母亲,也是原来提出让萧衡为萧徉顶锅的人,若不是临安侯府插了手,事情就成了。 萧夫人今日敢在萧老夫人的屋子里闹事罚跪儿媳,无非也是想表达了对萧老夫人的不满,还有就是发泄她心中的怨气。 萧氏脸色微僵,有些心虚,她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大郎......” 萧夫人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怒火一下子又烧起来了:“既知是对不住大郎,你为什么要做呢?” “世间上哪里有你这样做姑姑的?大郎可是你的亲侄子,现在好了,他这一辈子,全让你给毁了!” 萧夫人咬牙切齿,恨意难消,“你的心肠怎能如此歹毒?!” 听这话,程姝就不高兴了,她忍不住将萧氏往后一拉,自己直接冲在前头:“大舅母,您莫要忘了,大表兄是母亲的亲侄子,可二表兄也是我未来夫君,是母亲的女婿!” 要说什么敬重长辈,在农家长大的程姝可不吃这套。 若是平时她还能装装样子,可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她就能上去手撕别人,管对方是什么长辈。 “正是,大舅母,母亲为了此事也很为难,为了大表兄还哭了好几场,您便不要再说她了。” 程娇也拉了萧氏一下,对萧夫人道,“侄子与女婿,选择哪一边都难,唯有秉承公正,就是论事,既然是大表兄做错了事情,就没有栽到二表兄头上的道理。” “也请大舅母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您是我母亲,您会做什么选择?” 选娘家侄子还是女婿,这两个都不好选是不是? 所以,只能放弃犯错的那个,这事情谁也挑不出错来。 “你们......”萧夫人被两个小娘子怼住了,脸色极为难看,她恼怒地扫了萧氏一眼,“小姑子可真是生得两个好女儿!” 程姝回道:“彼此彼此,大舅母也生得大表兄这样的好儿子。” 这话可真的是刺痛了萧夫人的心窝。 她又是恼怒至极,气得连都红了,活像是一只气鼓鼓的蛤蟆。 程姝见萧夫人这样,心里甚是解气。 她对萧夫人也是有怨言的,分明是自己儿子犯了错,还想让萧衡顶锅,真的是不要脸至极! 差一点,差一点萧衡就被这人给毁了! 正在这会儿,屋里传来一声轻咳,又有脚步声传来。 一众人转头看去,正好是瞧见萧老夫人由着一个嬷嬷扶着从寝室走了出来。 此时萧老夫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寝衣,外面披着一件薄衫,已经有几缕白的头发也散落了下来,瞧着脸色也苍白了一些。 “母亲。”萧氏见母亲如此,眼睛一红,忙是上前去扶她坐下。 程娇与程姝向萧老夫人行礼,萧老夫人摆了摆手,让她们坐到一边去:“你们来看我也是有心了,外祖母无碍,坐下吧。” 程娇与程姝闻言道了谢,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萧老夫人转头看向还跪在碎片上的董氏,目光微凝,那碎片戳着膝盖,已经渗出几缕血丝,董氏的脸色苍白惶恐,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萧老夫人让身边的嬷嬷上前去将董氏扶起,然后才问萧夫人:“此事,你要怨怪我也就罢了,与大郎的媳妇何干?” 萧老夫人如何不知萧夫人对她的怨气,故而今日萧夫人在她屋子里教训儿媳,她也只当作是没看见。 放弃萧徉,萧老夫人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萧徉可是她的嫡长孙。 可她不得不为萧家的将来着想。 萧家在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官拜二品礼部尚书,萧家也是长安城里的权贵,故而也有了女儿与侯府定亲这等好亲事。 可老太爷去世之后,萧家也只有一个四品鸿胪寺少卿与一个从九品大理寺录事。 虽然也算能支撑门庭,可眼瞧着一代不如一代,指不定等到了下一代,萧家都没办法在长安城站稳脚跟,萧老夫人哪里是不急的。 也正如程谦所言,走仕途的人家,看重的并非是嫡长,而是谁人有能力有本事,走得更长远。 家里积攒的那点资产不过是死物,更重要的是家族的人脉。 相比萧衡,萧徉实在是相差得太远,让人看不到希望。 而且萧徉还愚蠢,这般简单的局都能陷进去,焉知他将来不会将家族带到沟里去。 为了家族的将来,萧老夫人决意要保萧衡。 “与她何干?”萧夫人脸色阴沉沉的,“怎么便与她无关了?” “但凡她有点本事,也不至于连夫君都管不住,让夫君在外面胡来!” 第118章 程娇表示这一套她熟得很 董氏凄凄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她自哀自怨:“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大舅母这话,六娘便不赞同了。”程娇皱眉,忍不住为董氏说几句话, “大表嫂固然称不上特别优秀的女子,但对大表兄也一直尽心尽力,认真照顾大表兄起居。” “大表兄家中有妻有妾还有通房,如此还管不着自己在外面胡来,那就是他自己没本事没定力。” “难不成大表兄不知晓他将来要走仕途,不能蓄养外妇的吗?” “他当然知道,可被那女子一勾,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一头撞进去,连家族前程都不顾了,可见是他根子上都烂了,怨不得大表嫂。” 董氏感激地看了程娇一眼,心中既是担忧又是慌乱。 萧夫人脸色又是一黑,然后道:“六娘,长辈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你作为表妹,如此议论表兄的是非,成何体统。” “还有小姑,你还是管好自家的两个女儿,省得传了出去,被人说你没教好女儿。” 程娇道:“这便不劳烦大舅母了,大舅母有这份心,还是先管好大表兄吧,省得他在外面乱搞传出去了,被人说舅父没教好儿子。” 这可真的是致命一击。 萧夫人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 萧老夫人见儿媳都要炸了,便道:“好了,六娘,怎么和你大舅母说话的,还不给你大舅母道歉。” 程娇忙是起身,恭敬地向萧夫人作揖一礼:“六娘无状,不该口无遮拦,还请大舅母勿怪。” 程娇表示这一套她熟得很。 长辈都爱看孝子贤孙和和气气那一套,都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看着就要闹起来就敲敲打打,让人道个歉,就将事情过去了。 反正她程六娘就不是吃亏的主儿,道个歉而已,她不在意啦啦。 萧夫人气得是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而且对着程娇的道歉还不能不接受,可想而知这心里是有多气了。 她深吸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最终也只能是自己将这口气活咽下去。 她道:“六娘说笑了,大舅母怎么会怪你呢,不过你也须知祸从口出,下回遇见的,可不是大舅母这般好说话的人了。” 程娇恭敬认真地应下:“大舅母说的是,六娘铭记于心。” 萧老夫人看了程娇一眼,目光慈爱,对她道:“定了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后说话做事,需得小心谨慎,不可再如此口无遮拦、莽莽撞撞的。” “也不可再与长辈呛气,日后夫家的人可不是你的娘家至亲,不会宽容你,也不会不与你计较。” 程娇心头一凛,脸皮都僵了,她忙是道:“外祖母所言,六娘受教了,定然会小心谨慎的。” 她在家中蹦跶得厉害,无非就是仗着家里人不会将她如何,可若是嫁了人,夫家的人可不会包容她护着她。 日后说话做事,需得小心谨慎才是。 程娇想到这里,心中是一阵烦躁。 若是嫁了人之后她得事事憋着忍着,那日子得多憋屈啊,还不如不嫁人了! 想到这里,程娇又想起了谢琅,恨不得伸手戳他小人。 日后,要是他让她就那样憋着过日子,她就跟他没完! “还有三娘也是。”萧老夫人轻叹,程姝嫁到自家的,境况比程娇要好一些,可她也不希望程姝与婆母闹起来。 “须知家和万事兴,一家和谐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真的不要太双标。 对嫁到别人家的外孙女,告诉她小心谨慎自保,对于嫁到自家的外孙女,希望她为了一家和谐忍让,做一个贤惠孝顺的女子。 程娇听出了弦外之音,看了程姝一眼。 程姝大概是听不出区别,对着萧老夫人道:“外祖母说的是,三娘也受教了。”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让人扶着董氏去上药,然后和女儿还有两个外孙女说话。 见萧氏心中有不安,也劝她一劝:“大郎的事已经过去了,原本是他的错,你也不必太在意,日后大郎和二郎,还需要你这个姑母多多照拂。” 萧氏点头:“母亲放心,女儿知晓的。” 萧老夫人笑了:“你们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得很,尤其是三娘和六娘,前一阵我得了一块好玉,叫人做了一对镯子,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小娘子了。” 说罢,她又吩咐一旁的嬷嬷:“去将那一对桃花镯取来。” 嬷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一个绘着桃花的漆盒。 嬷嬷走到程娇与程姝面前,将漆盒打开,让人瞧见里面放着的一对桃花镯。 那镯子是一对白玉镯,玉色极为纯净还微微透明,镯身上还侵染了一些桃花色,宛若一支桃花一般镶嵌在这镯子上。 镯子清润柔美,宛若水乡里温婉绰约的女子,又因为浸染了桃花色,添了几分活泼俏丽。 仿若春日桃花,春光融融,桃花灼灼,温婉的小娘子立在树下回眸一笑。 程娇眼睛都亮了。 好漂亮的镯子! “外祖母,这是送给我的吗?” 这真好看啊,世间上有这么多玉,可点缀着粉色的难得一见。 而且很多都是桃花色不好,不是太多了就是太乱了,这般精巧的桃花色,实在是难得一见。 萧老夫人笑呵呵的:“就是给你们的,你表妹向我讨要过,我都没给她,你们姐妹二人一人一只,日后啊,要互相扶持,莫要争争吵吵的。” 程娇笑了,应道:“外祖母说的是。”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世人诚不欺我也。 萧老夫人这样做,大概是为了缓解她与程姝之间的关系。 一来,姐妹不和,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两个还是她的外孙女,萧老夫人还是希望这两人和和气气的。 二来,程娇将来要嫁入王府,与她交好,关键时候,也能有一个相助的人。 而将来程姝要嫁到萧家,姐妹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说是平清王府与萧家的关系。 程娇心想,若是没有萧老夫人,或许萧家这一次,真的会将萧衡推出去顶锅了。 萧老夫人见她们喜欢,更高兴了:“你们二人喜欢就好。” 第119章 你这个有了未婚夫的人不懂 程娇与程姝各选了一只桃花镯戴上。 程娇伸手摸了摸,觉得很喜欢,桃花镯纤细秀美,婉约灵秀,戴在手上的时候与手腕上的细银镯也极为相配。 这只镯子,应该很长时间是她的最爱了。 萧老夫人见她们这般喜欢,也觉得这礼物挑得对,看向两人的目光更慈爱了。 程家母女三人在萧家呆了一个上午,在萧家用过午食才告辞离开。 等人一走,萧老夫人的脸都拉下来了。 她看向一旁的儿媳,只觉得一阵气恼:“我与你说过什么,难不成你都不记得了吗?” 萧夫人脸色沉沉的,她道:“儿媳怎么会不记得,可是儿媳不甘心啊!” “是,她是我小姑,是临安侯府的侯夫人,她的小女儿,更是要嫁入平清王府的人,是我们萧家得罪不得的人,可与我有多大的关系?” “就算日后这萧家再好,与我有多大的关系?” 萧夫人满心怨恨不平的缘故就是这个。 她是生了两个儿子,可大的这个现在已经前程无望,小的那个十六岁,因为早产,这些年身子骨也一直都不好。 可以说日后萧家就算昌盛,她的儿孙后辈,估计也只是萧家的旁支,能占到多少好处? 她可不是萧老夫人,萧老夫人觉得孙辈都是她的血脉,甚至那程姝身上也是流着萧家的血,只要萧家昌盛,支撑起这个门庭,萧家给哪个都可以。 可是对她而言,只有她自己生的才是她的血脉,旁人与她无关的! 凭什么要她为这个对她的血脉已经没有多少利处的萧家任劳任怨? “愚蠢!”萧老夫人忍不住骂人,“难不成你不知什么叫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族好了,家中子弟便无人敢欺,可若是一旦没了支撑门庭的人,萧家的将来就完了!” 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有身份有地位时,坐享富贵,家中子弟无人敢欺,可一旦是门庭败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在你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若是萧家不好了,你的儿女,你的孙辈,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信不信?”萧老夫人冷呵一声。 萧夫人脸色微变,但还梗着不吭声。 萧老夫人见她如此只觉得心累:“你但凡是有些脑子,对二郎好一些,他亲生父母早就没了,如今他还喊你一声母亲,记得你的恩情,难不成他就能不管大郎他们了吗?” 萧家养了萧衡一场,还将他培养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凡他不管萧家的事情,外面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别说是做官了。 萧老夫人说罢这些,也懒得管这个儿媳了,转头命人给孙媳送点东西过去。 另一边,程娇、程姝跟着萧氏一同回家,萧氏坐在马车发呆,不知晓在想什么,程娇与程姝则是对坐在车厢的两边,都保持沉默。 程娇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桃花镯,细思量萧家的事情。 她那位大舅母的态度,可见是恨极了萧衡的,程姝日后嫁过去了,怕是没什么消停的日子。 而且萧家对萧衡有大恩,这一世,只要是萧衡想做官,不管是他是要名声还是记恩情,那都是要拖着萧家一干人,敬着他们忍着他们,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管家的事情要做,伏低做小的孙子也要做。 程娇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以前怎么觉得萧衡是个好选择呢? 她脑子坏掉了? 哦,她当时觉得萧衡人不错,前程也好,还是嫁到外祖家去,将来萧衡也不敢负她。 而且当时萧家可没这么乱,这个大舅母对她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程娇看向程姝的目光有些复杂。 程姝接到程娇的目光,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啊,没做什么。”程娇摇头,“我只是觉得大舅母这般态度,三姐将来嫁过去了,怕是有一番要熬的。” 程姝闻言也想到了这里,眉头皱了皱,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与二表兄共同进退。” 只要能与萧衡做夫妻,做将来的宰相夫人,不管是多困难,她都可以忍受的。 再说了,再难能她比以前的日子难吗? 能比她上辈子难吗? 程娇见她目光坚毅,颇有一种要誓死陪着萧衡走到黑的坚定,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 萧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临安侯府也安稳了许多。 因着天气实在太热,也不好出门,程老夫人干脆请了女先生来教几个孙女弹琴、点茶、插花。 再有空,她就统一教导这些孙女管理铺子田庄之类的事情。 故而,程娇还几乎每天都能看一场姐妹明争暗斗的戏码,她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吃着点心,权当是看戏。 六月底,传得风风雨雨的齐王、楚王陆续抵达长安,长安城仿佛是瞬间安静了下来,颇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欲来之感。 程娇与纪青莲去过一趟蓬莱仙居,察觉到气氛都有些不同了。 以前朝堂安稳,就一个太子在长安,其余皇子及冠封王打发去了封地,太子一家独大,夺嫡之事几乎是不存在的,故而百姓闲着的时候就吃瓜看戏,议论纷纷。 可如今虽有议论,却也只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不敢与不熟的人多说,生怕是说错了什么话。 七夕将近,程娇与王管事确认了一下今年七夕的活动,蓬莱仙居准备推出的是一份精美木盒装的七夕巧果点心组合,名唤‘七夕·十二巧果’。 一盒点心有十二个,做成了不同的花样子,个个精美非常,最得小娘子的喜欢。 里面的馅料也用了各种花酱果酱,一口下去,点心酥软,一口爆浆,好吃得不得了。 王管事拿了一盒上来,程娇与纪青莲就坐在那里猛吃。 一连吃了三个,程娇遗憾地停手,纪青莲已经伸手摸向第四个了。 程娇见此眼角微抽:“你还吃的,不撑着?” “不啊。”纪青莲一口下去,咬到了石榴籽果酱的馅,香香甜甜的,令人浑身舒坦。 她睨了程娇一眼,愤愤不平,“你这个有了未婚夫的人不懂,我这是化悲愤为食量。” 第120章 我那是去偶遇,偶遇好嘛? 哟,这话! 听听听听,怨念还很深的样子。 程娇挑眉,轻佻一笑:“怎么,咱们的纪娘子思春了?” “思春?”纪青莲呵了一声,“大热天的还思春,春天早过去了,都快入秋了。” “怎么了怎么了?”程娇一脸好奇,“你招惹谁了?”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我招惹谁了?就不能是别人招惹我吗?”纪青莲忍不住想翻白眼,“我也人美心善,是个好女郎好不好?” “好好好,你人美心善,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程娇见她就要炸了,只好顺一下她的毛。 纪青莲闻言这才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她低头又啃了一口糕点,就啃了一口,又觉得有些吃不下了。 她忍不住道:“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世间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当真是冷的不吃热的也不吃,硬的不吃软的也不吃。” 程娇挑眉:“谁?” “薛郎君。” “薛......”程娇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住,“你去撞南墙了?” 纪青莲赏了她一个白眼:“怎么就是去撞南墙了?我那是去偶遇,偶遇好嘛?” “对对对,你是去偶遇,是我说错了。”程娇立刻改口,然后又道,“不过瞧着你现在这样,偶遇的结果似乎不太美妙啊!” 纪青莲双手捧着糕点,愤愤地咬了一口气:“他就是一座冰山!” 程娇点头:“薛大夫确实是,这千年冰山冻死人,你想融化他可不容易啊,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而且这个未来很可能是输的。” 纪青莲瞪她:“你还是我姐妹吗?怎么说这种打击人的话。” “废话,要不是你姐妹,我早蹲在一边看你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了。”程娇还她一个白眼,然后道,“我只是在认真地和你分析将来而已。” “既然你喜欢,想去撞......”接到对方不满的目光,程娇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下去,换了个说法,“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冰山,想去融了他,我是支持你的。” “可我更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若是实在太难了,就放弃吧,毕竟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是有结果的,有时候是你现在喜欢这个人,过一段时间就不喜欢了。” 纪青莲眨了眨眼:“你说的是萧二郎吗?” “不!”程娇拒绝承认她喜欢过萧衡,“我先前只是觉得萧二郎合适,可后面证实他是个虚伪小人,是我有眼无珠,你不要再提他了!” 谢谢,丑拒,真的! 纪青莲耸肩:“好吧,不提。” 末了,她又继续啃她手中的糕点,就是吃了三个了,有点撑了,有点不想吃了。 “这七巧果不错啊。” “我也觉得不错。”程娇对此很满意,便让铃铛去和王管事说一声,说七夕就卖这个巧果了。 “最近阿兄都不让我出门乱晃了,便是要出来,也要带上几个护卫。”纪青莲叹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齐王、楚王一回来,长安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自家的孩子被牵扯进这皇家兄弟的夺嫡之争里,故而谁人都小心翼翼。 而且陛下如今才四十,这争斗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那些自在潇洒的日子,仿佛是一去不复返了。 程娇与纪青莲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过了会,王管事又来了一趟,和程娇商议了一下七巧果的事情。 因着是礼盒装,程娇建议王管事可以让人提前预定,等到了七夕那日送过去。 而且再加上一点宣传广告,比如说什么‘赠姐妹,携手七夕’‘赠爱妻、赠未婚妻,赠她最好吃的七巧果’等等。 王管事听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觉得大有可为,当即拍板安排去做这事,并且觉得准备准备,那一日多安排一些人手做点心。 纪青莲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我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会搂钱的。” 真的是太有想法了,她就坐在这里听着她说,明知是一种手段,却也想买上两盒。 毕竟哪个女郎没有一两个好友姐妹,若是旁人都有人送,自己的好友姐妹没有,这多对不起感情啊。 再则就是,送妻子,送未婚妻,这旁人都送,你不送,这过意得去吗? 而且这点心也挺好吃的,又不算很贵,买了也不亏,那些人自然不会舍不得了。 程娇咧嘴一笑:“嘿嘿嘿,你现在知道有一个聪明的脑子是多难得了吧。” 纪青莲无所谓道:“是是是,你聪明,你难得。” 程娇点头,笑纳了她的赞美:“算你有眼光。” 纪青莲险些又赏她一个白眼,不过想了想自己的糟心事,实在是没心思和她斗嘴,只好忍下来了。 大热天,雅间里还放了冰,边上还有侍女打扇子,实在是太舒服了,两人都有些不想离开,干脆抱着软枕靠着看书喝茶。 一行人在蓬莱仙居呆了大半天,过了申时才下楼离开。 等她们下楼的时候,蓬莱仙居的七巧果礼盒已经开始预定。 程娇瞧着人数不少,一个要两盒一个要三盒的,热闹得很,心头满意。 她让铃镜取了给祖母准备的阳春白雪糕,然后便与纪青莲一起回家去了。 然而才到了第二日,程娇便听说昆仑仙居也开始预定七巧果礼盒,当时整个人都炸了。 “什么玩意!”程娇气得都要冒烟了,“我卖春日宴,他卖百花宴,我现在卖七巧果礼盒,他也卖!”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要是知道是谁,我定然扒了他的皮,啊啊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铃镜赶紧去劝:“娘子,您冷静些冷静些!” “我冷静不下来!” 难不成她不想冷静吗? 她当然想! 瞧着她现在这模样,就跟一个要发疯的疯婆子似的,确实不大妥当。 “可他们竟然在我的口袋里抢我的钱,叫我怎么冷静!”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外乎是,真的是昆仑仙居做的太过分了! “你去找王管事,让王管事联系一下昆仑仙居背后的东家,说是我要见他。” “我倒是想看看这皮子底下究竟是哪路贼子,竟敢和我抢生意!” 第121章 齐王、楚王 贼子谢琅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只见天气晴朗,日光灼灼烤着大地。 大热天的打喷嚏? 他摸了摸胸口,莫名的竟然有些不安。 奇怪了,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三郎君,你这莫不是着凉了?”边上有一人开口询问,也将在场一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谢琅抬眼看向四周,丹凤眼微眯,嘴角轻挑着一些笑意,端的是写意风流、郎艳独绝。 生得这般好容色,别说那些小娘子了,便是在场的郎君们也是对他侧目。 谢琅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姿态随意悠然,而后,漫不经心道:“应是昨夜贪凉,不打紧的。” 边上一个穿紫袍头戴金冠的男子伸手拍了拍谢琅的肩膀,哈哈大笑:“表弟啊,你虽然还年轻,可也得注意身体啊!哈哈哈!” 这话颇有些歪,惹得边上想歪的人一阵笑。 见众人笑完了,那人接着又对谢琅道,“转眼你也大了,我前几日归来长安,听说你定亲了,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多谢楚王。”谢琅定住身形,抬眸潋滟浅笑,风雅悠然至极。 此人,正是最近长安城议论了许久的楚王。 齐王、楚王归来长安城已经有几日了,先在宫中拜见了陛下、母妃,再回王府忙了几日,便约了一众勋贵官宦人家的郎君在这樊客楼一聚。 故而,今日齐王楚王都在此。 齐王穿着一身霜色织祥云如意纹的长袍,腰束革带,腰间挂着一块白玉,拇指上还套着一块白玉扳指,这会儿安坐在位置上,一派俊朗矜贵、谦和仁善。 楚王身穿一身紫袍,比不得齐王矜贵谦和,面容轮廓也比较粗狂,有几分武人的粗狂,却也阔气疏朗,仿佛与谁都可以称兄道弟,肝胆相照。 这兄弟二人算得上是一文一武,坐在一起,瞧着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意思。 “什么楚王不楚王的。”楚王撩起袖子,无聊摆手,“你我表兄弟,不过多年未见,何必这般疏远,你便唤我四表兄就是了。” “听说你在长安城混得很不错啊,改日带表兄到处走走。” “好说,好说。”谢琅笑着应下,笑容如故,看不出他是愿还是不愿。 齐王摇了摇扇子,笑问:“听说与琅表弟定亲的,便是临安侯府家的女郎,本王可是听闻这临安侯府前不久闹出一些事情来。” 楚王也接着道:“本王也听说了,说是如今的东宫孙良媛,便是昔日的程二娘。” “原本这程二娘就是要做太子妃的,不料一朝变成了鸠占鹊巢的孙氏女,非程家血脉,最后还被临安侯府逐出家门,以良媛之名抬进了东宫。” 齐王点了点头:“说起来,这孙良媛也算是程家的仇人,毕竟程三娘在外受苦多年,也全然是孙家所害。” 谢琅笑着点头:“确实如此。” 临安侯府不愿牵扯到这些争斗之中,自然是与孙良媛恩断义绝,对外称是仇人,便无需这两人拐着弯提醒他了。 他谢琅与太子无关,也不会与他们二人有关。 不过想到要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谢琅心中生出极大的厌烦与不耐,心道酒泉怎么还不来,是不想干了吗? 他正想着,便听到有敲门声传来,然后便见酒泉匆匆走来,神色有些慌张。 酒泉上前行礼:“拜见齐王爷、拜见楚王爷、拜见诸位郎君。” 说罢,他着急对谢琅道:“郎君,神威将军出事了!” “什么?”谢琅豁然起身,险些将手边的茶盏给摔了,还是他自己眼疾手快将茶盏抓住。 而后,他又忙是问,“神威将军怎么出事了?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郎君,您离开之后,神威将军就四脚朝天,焉巴了,属下实在是担心,便来请郎君回去看看。” “快快,咱们快回去。”谢琅赶紧带着酒泉像是一阵风一样地离开,想要留人的齐王楚王想拦都拦不住。 待人走了,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齐王目光扫过四周,问道:“不知谢三郎所言的神威将军是何人?本王怎么没听说过?还要他亲自照料,难不成是平清王?” 在场的人闻言面上都有些微妙,嘴角还有些僵硬。 有人解释道:“禀齐王,谢三郎君所言的神威将军,其实不是人,而是...而是他养的蛐蛐......” 齐王闻言转着扳指的手都顿住了:“蛐蛐?” “是啊,蛐蛐,齐王爷与楚王爷有所不知,谢三郎君乃是养蛐蛐的好手,每年养出来的蛐蛐都打遍长安城无敌手,他还给自己的蛐蛐取名叫...叫神威将军......” 所以神威将军就是蛐蛐? 齐王、楚王:“......”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傻眼。 他们今日邀请诸位郎君来此相聚,确实有拉拢这些人的意思,而且他们头一个想拉拢的,便是谢琅。 撇开谢琅不受父母宠爱不说,他到底是平清王府嫡子,首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若是能通过他拉拢两家,自然大有好处。 只是没想到,这谢琅竟然是个喜欢养蛐蛐的。 可见他喜欢招猫遛狗斗蛐蛐逛青楼不是空穴来风,甚至在这个时候,为了蛐蛐都能跑路,可见怕是没什么用处...... 二人想了想,双双摇头。 这边谢琅下了樊客楼之后便上了自家的马车,吩咐车夫立刻打道回府,待马车往平清王府驶去,他才懒洋洋地靠在车厢里松了一口气。 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嘴里的酒味,他展开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风,忽然轻笑了一声:“看来做一个纨绔还是有用的。” 毕竟他这样一个纨绔,估计少有人会想拉拢他的。 酒泉问他:“郎君,您说那齐王与楚王这一回死心了吗?” “死心不死心与我何干?”谢琅又笑,“便是要找人,也应该是要找我那位嫡兄是不是?” 而不是找他这样无用的纨绔。 想到谢璟,谢琅面上带笑,可那笑意略带讥讽与不屑。 “指不定我那位嫡兄,很乐意为他们效劳呢!” 第122章 有你这样的兄长,可真是我三生不幸 谢琅心中讥讽了一下谢璟野心勃勃,迟早要栽跟头,然后便回家去养他的蛐蛐去了。 傍晚,平清王下值归来,便去说了他一顿:“不管是太子还是齐王楚王,你都莫要与他们走得太近,免得一不小心连累全家。” 谢琅讥讽地一笑,抬头看他:“父亲何故出此言,二位表兄邀请我喝酒罢了,怎么就连累全家了?再说了,我无权无势,就会斗蛐蛐逛青楼,能有什么用处?” “真的论起来,哪位表兄将来得势与我而言都一样,我何必趟这个浑水?” “父亲与我说这些,还不如同家里的人说说,省得连累全家的人真有其人。” 平清王被他这话给哽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但是想想也有道理,最后只能道:“既如此,你少和他们接触。” 谢琅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喂他放在草笼子里的蛐蛐。 平清王见他如此,有心想说他几句,骂他玩物丧志。 可是想了想,在这特别时期,他做一个纨绔还是挺好的,于是就憋着一口气离开。 平清王离开不久之后,谢璟又找上门来了。 谢璟生得像平清王,骨架高大,面容俊朗,因着是武将,带着几分英武冷冽,一双剑眉飞眉入鬓,冷若寒冰。 可偏生眉心处有一道刻痕似的竖纹褶皱,令他整张面容有些阴沉。 他踏着绣着祥云的靴子走了进来,目光在四周扫过,见谢琅正坐在水上木台的椅子上喂蛐蛐,目光稍冷。 他踏过水上小木桥,走了过去。 “你来做什么?”谢琅听到脚步声,连头也不抬,语气也是带着淡淡的冷意与不耐烦。 谢璟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然后问:“今日,齐王和楚王约你在樊客楼见面了?” “是又如何?”谢琅轻笑,“难不成我与谁人见面,还需要向你报备?你这还没当家做主呢,也管得太宽了吧?” 谢璟脸色一冷,当下就阴沉了下来:“三郎,我到底是你兄长,这便是你与长兄说话的态度?” 谢琅听到这话,终于是抬头看他一眼了。 二人的目光对视良久,谢琅忍不住勾唇轻笑,那一双丹凤眼微眯,仿佛是这潋滟春光里含着冷意杀机。 “兄长,你也配说是我兄长?”谢琅讥笑,“有你这样的兄长,可真是我三生不幸。” 谢琅与谢璟的恩怨自谢琅出生便已经注定。 平清王助陛下登位,而后两家约定好了将爵位传给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之子,故而封了平清王为异性王。 谢璟为平清王的原配嫡长子,自然是不服,认为这平清王府的爵位是他父亲挣来的,自然是属于他这个原配嫡长子的。 谢琅自小遭到母亲的仇视,不时的想弄死他,也遭到父亲的无视放任,同样的,也遭受到了这个长兄不时的黑手与算计。 谢璟,大概是这平清王府之中最恨不得他无声无息死去的人。 那些年,谢璟什么阴暗的心思黑暗的手段没有过,如今倒是摆起了一副良善长兄的模样,当真是可笑。 谢璟的脸色有些发黑,他道:“过去的事情,那都已经过去了,便是我当年做的不对......” “大兄说这话,当真是轻巧,也是,受到伤害的人不是大兄,自然是觉得过去的都过去了。”谢琅摸了摸手边的茶盏,轻笑了一声, “我三岁那年大兄带我去凫水,险些淹死,四岁那年带我骑马,我不小心险些摔断了腿,还有之类的种种,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大兄对我下了多少次手,你这里——”谢琅指了指心口,嗤笑道,“很清楚吧。” “所以你哪来那么大的脸,同我说什么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险些淹死的滋味你没尝过,从马上摔下来腿差点断了的滋味你也没尝过,你要与我说什么过去了,也行啊,将我当年受过的那些苦,一样一样,全数体会一遍。” 见谢璟的脸色越来越黑,谢琅又笑:“既然做不到,便不要再说这等无耻的话,我可没那么宽宏大量原谅你,再与你兄友弟恭。” 谢璟闭了闭眼,然后道:“以前的事情,是我多有不对,你恨我怨我也是应该,不过我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与你争论这些的。” “朝堂的局势你不懂,最好是离齐王楚王远一点。” “离齐王楚王远一点,那离谁人近一点?”谢琅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问他,“太子殿下吗?” 眼见谢璟的目光冷了下来,谢琅却一点也不在乎。 他摇头失笑:“你说,陛下将齐王楚王召回长安,当真是为了锻炼太子,还是太子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陛下有意让这几个儿子自己争呢?” “大兄怕我连累全家,可我也怕极了大兄连累全家,大兄,你说是不是?” “你这人,当真是自私自利、贪慕名利又无耻卑鄙,同样的事情,你做得,旁人却做不得,岂不是可笑至极。” “你......”住口 “世子!世子可在!”正在这会儿,突然有一侍女在院子门口着急地喊了起来。 “世子!世子可在三郎君的院子里?” 谢璟皱眉,刚想出去问问什么事,却见那侍女已经急急忙忙地说起了事情:“世子,小郎君从马上摔了下来,说是摔到了腿......” 谢璟脸色大变,立刻起身离去。 谢琅微微挑眉,也跟了上去。 前来禀报的便是谢璟妻子的侍女,这会儿正慌慌张张的,见到了谢璟出来,眼泪就掉下来了:“世子,小郎君他......” 谢璟急忙问:“他怎么了?人呢?” “有消息传来,说小郎君出了事,世子夫人当场就晕过去了,王妃派了人去接人,婢子听说世子回来了,便来见世子,世子......” “从马上摔下来了?”谢琅微微挑眉,竟然有些想笑,“那可真的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三郎君!”那侍女脸色大变,忍不住斥责,“小郎君可是你亲侄儿,你如何说得出这般歹毒的话来!” 第123章 怎么?大兄这是不敢了吗? “歹毒?”谢琅气笑了,“我不过是说两句公道话,怎么就歹毒了?” “哦,他是我亲侄儿,可我还是大兄的亲弟弟呢,当年大兄还想让我摔死呢,可惜我命大没死,只是险些断了腿而已。” “如今我那侄儿遭了此劫难,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代父受过罢了,正合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怎么了?想到谋杀亲弟弟命的人光风霁月,我说两句公道话,就歹毒了?” 侍女闻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 什么谋杀亲弟弟?谁人谋杀? 瞧着谢琅的语气,说的似乎便是谢璟,这...这怎么可能呢? “三郎!”谢璟的脸色黑得宛若锅底,“休要胡言!” “胡言?”谢琅伸手从腰间拿出扇子,轻轻摇了摇,轻笑,“大兄敢说,那些事大兄没有做过?” “若是大兄认为自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也无愧于心,那便请大兄发个誓吧。” 说到这里,谢琅的眸光一冷,似乎在仔细思量。 过了会,他道:“有了,大兄便发誓,但凡大兄对我做过的那些事,若是为真,便会全数会反噬在大兄这一脉的儿女子孙身上,直到子孙血脉丧尽,就此断绝!” “如此,大兄敢不敢?” “你......”谢璟未料到谢琅会说出这种话来,瞳孔猛地一缩,满眼的不敢置信。 对上谢琅有些冷冽的丹凤眼,他竟然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琅抬脚上前,逼近他:“怎么?大兄这是不敢了吗?” “大兄那些年做了什么,自己恐怕是清楚得很,要是真的要算,大兄有七八个子孙,估计都不够死的。” 谢琅又上去两步,将谢璟逼退,“大兄,我本无意再去纠缠以前,为何你还要来招惹我呢?还想以长兄的名义想来管我,还想当以前发生的事情不存在,想做一个好兄长......” “你若是敢发这个誓言,证明你无愧于心,我便敬你是个兄长。” “可是你敢吗?你不敢,犯过的错你也还不了,就别端着这好兄长的模样了,我每每瞧见都觉得万分的恶心,仿佛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昔日谢璟恨他抢了爵位,恨他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很多次设计着弄死他。 后来得了王府世子的位置了,又觉得后悔,想要做一个好兄长,更希望他不要计较过去的恩怨,做一个好弟弟,兄弟二人相互扶持。 这多可笑啊...... 谢璟不敢发这个毒誓,也不想再与谢琅再争辩下去了,他换了个话题,“那些事情暂且不论,守言那边出了事,我先去看看他。” 守言,便是谢璟的长子谢守言,平清王府的嫡长孙。 谢琅嘴角一扯,道:“大兄要去便去,我也没拦着大兄,不过......” “不过什么?” 谢琅看向一旁的侍女,眼底的冷意难掩:“不过你这侍女颠倒是非黑白,以下犯上,不敬主子,实在是罪不可恕。” 那侍女听到这里,脸上是白得半点血色都没有。 她忙是跪下磕头请罪:“三郎君恕罪!婢子也是一时冲动才胡言乱语的,求三郎君恕罪!” 便是她是世子夫人韦氏的侍女,可谢琅非要追究她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她定然是没有好下场。 便是韦氏,也护不了她。 谢璟忍不住皱眉,心知这侍女是惹怒了他,怕是不能善了,他道:“你待如何?这可是你大嫂最看重的侍女......” “大嫂的是侍女又如何?便可以不知尊卑,以下犯上骂主子吗?” 谢璟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今日的事情,很大原因都是这侍女那句‘歹毒’刺激到了谢琅,所以谢琅才与他论一论到底谁人手足相残、谁人蛇蝎心肠。 谢璟心中也挂念着儿子的事情,眼下不想再与谢琅掰扯,想了想便道:“既然她是犯到了你手上,便交给你处置就是了,” “那就多谢大兄了。” 眼见谢璟转头离开,那侍女骇得脸色大变,立刻就要追上去。 边上候着的临江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双手缚在身后,押着她跪在地上。 那侍女眼见坐谢璟快步离开,目眦欲裂,癫狂地挣扎叫喊:“世子!世子!您不能不管婢子啊世子!婢子都是为了小郎君!是为了您与世子夫人!” “世子!救救婢子啊!救救婢子!” 然而谢璟并不在意一个侍女的死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那侍女见人都不见了,趴在地面上痛哭流涕,很是凄凉。 谢琅淡淡地看着谢璟离开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开口:“以下犯上,罪无可恕,临江,将她带下去,依照家规处置,打三十大板!” “是。” “不是......”那侍女闻言整个人都慌了,又是爬过来给谢琅磕头,“三郎君,求您饶了婢子吧,三十大板,婢子...婢子会死的......” “死不了的。”谢琅站在边上,居高临下垂眸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冷意不掩,“我记得你,议论我的是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侍女闻言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谢琅嫌弃地皱眉,吩咐临江道:“将她带走。” 临江应了一声是,然后将那侍女宛若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拖走。 谢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虽然已是夕阳偏西之时,可暑热未消,便是在这里站一会儿,身上便有了一些热汗。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然后掉头往院子里走去。 想闹,那就早点来吧,看谁怕谁。 正好他也想在成亲之前将这些事情闹明白了,好等他成亲之后,谁人都不敢欺负他的娘子。 想到这里,谢琅恶意地笑了笑,心中竟然有几分期待。 世人若是知晓谢璟做过的事情,他这汲汲营营经营的名声,那可是得全毁了吧。 到时候,想必也应该很有趣才是。 唉,真的很想看到那一天啊! 第124章 你可愿将王府世子之位还给他? 谢璟得知谢守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腿,还险些被马踩了一脚,差点心跳都停了。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便骑马去迎接,在半途上接到了人。 这会儿谢守言已经昏迷不醒,等谢璟将人接回平清王府,世子夫人韦氏已经清醒了过来。 见儿子成了这般模样,韦氏一阵痛哭:“我的儿,究竟是谁人害了你?是谁人害了你?!” “姑母......”韦六郎脸色苍白无血,满是慌乱,“姑母,都是六郎的错,六郎不该带着表弟去骑马......” 说着说着韦六郎也哭了起来。 屋子里一片哭声。 “好了,别哭了。”谢璟被他们二人哭得心神不宁,他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背,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儿子,只觉得心慌害怕。 这场面像是回到了当年...回到当年谢琅躺在床榻上的时候。 谢璟的心跳了跳,心中越发不安。 难道这世间真有报应? 因果循环,孩子在为他做过的错事赎罪...... 韦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心中恨极:“我儿,不管是谁人害了你,母亲定然会给你讨一个公道的!” “这只是意外。”谢璟闭上眼,回程时他已经问过了韦六郎,韦六郎是守言的亲表兄,二人自小玩在一起,没有要害守言的道理。 而且两人去马场学骑马也是临时起意,再加上他们去的还是卫国公府韦家的马场,如何有人加害他们? “意外?”韦氏抬起头来,死死地咬唇,手指甲都仿佛要扣进肉里,“我不信有什么意外,我不信!” “定然是有人要害我的守言,是谁人?是王妃?还是谢三?” “住口!”谢璟的脸都黑了,“守言出事,我知晓你难过,却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攀咬......” “是啊,守言出事,我知晓韦氏你难过,却也不能嘴巴一张,就将这事情扣在我头上。” 谢璟与韦氏转头看去,却见平清王、平清王妃带着谢珀、谢璎已经到了门口。 开口的便是平清王妃。 两人的脸色微微一变,而后上前去行礼。 平清王妃的脸都是黑的,她微微抬起下巴,斥责道:“韦氏,我虽然是继婆婆,可你无凭无据将事情栽到我头上是没有道理的,改明儿我倒是要问问你韦家,究竟是怎么教女儿的?” “母亲莫要动怒。”谢璟赶紧道,“娘子不过是一时伤心过度,这才胡言乱语的,儿子并没有怀疑任何人,今日守言是与韦家六郎一同去的马场,去的也是卫国公府的马场......” 因着卫国公府韦家的儿郎时常去那马场里骑马练骑射,将四周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不管是平清王妃还是谢琅,都没有将手伸到卫国公府的马场里去的本事。 “今日守言之事,只是个意外。” 平清王妃的目光冷冷:“既然是意外,便不要胡乱攀咬。” “你这妇人,一张嘴不修口德,也难怪是手下的人有样学样,待回头了,好好反省自己,也教训教训手下的人,别是一点尊卑都没有。” 韦氏的侍女辱骂谢琅被谢琅的人抓去打了三十大板的事情,平清王妃自然是知道的。 倒是韦氏刚刚醒来,还不知此事,听了平清王妃这些话,她忍不住反问:“母亲说的什么话?儿媳手下的人如何不守规矩了?” “大嫂的人哪里是守规矩了?”谢璎笑了一声,“大嫂身边伺候的,那个叫棋儿的侍女,跑去三兄院子门口去辱骂三兄,以下犯上,刚刚被打了三十大板。” “要我说啊,三兄也实在太过仁慈,这等贱婢,吃了几日的好饭食,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便是一条狗,敢冲着主子吠那都是要打死的。” “吃我谢家的饭,竟敢辱骂主子,大嫂可真的是会教导人。” “怎么可能......”韦氏不信。 “怎么不可能?当时大兄也在,是不是啊大兄?当时那贱婢胆敢辱骂三兄,若不然大兄怎么也会护着一些......” 谢璟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他还能将他与谢琅之间的争吵说出去? 没有办法,他只能点头:“是那侍女口出狂言,罪不可恕,打她三十大板都是轻的。” 说罢,他又对韦氏道,“一个侍女罢了,犯了错就该惩罚,你不必多想,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照顾好守言。” 说起谢守言,韦氏心中又是一痛。 她转头看着安静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儿子,趴在床榻便又哭了起来:“守言,我的守言......” 平清王妃与谢璎还想怼她几句,但见她哭得凄惨,也歇了心思。 等府医过来给谢守言看过伤,得知谢守言休养几个月就能好了,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平清王妃带着谢璎谢珀立刻掉头就走,平清王留在了后面,与谢璟说了会话。 “看到守言这个样子,我倒是想起了三郎。”平清王脸色有些不好。 谢璟闻言脸色微变:“父亲......” 难道父亲也知道他当年做过的那些事了? “我知道那些年因为爵位一事,你对他有恨,可是我不曾想,你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平清王也是后来才知晓的,但谢璟也是他的亲儿子,他对这个长子也有愧疚之心,故而只能将此事放在心里。 也因此,他很长时间不敢去回想过去,也不敢面对谢琅。 “你心里怀疑他吗?毕竟他是最有可能报复你的。” “不曾。”谢璟摇头,“他手还伸不到卫国公府里去。” “也是。”平清王叹息,“这些年我冷眼看着,知晓你有悔过之心,想做一个好兄长。” 谢璟低下头来,面上有些愧疚和疲惫:“只怕三弟是不肯原谅我的。” “这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论起来,终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你这个做兄长的对不起他,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能补偿他,只是怕你不愿。” “什么主意?” “将爵位还给他。” “...什么?”谢璟怀疑自己听错了,“父亲您说什么?” 平清王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可愿将王府世子之位还给他?” 第125章 他与你哪来的终有一天? 谢璟再一次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满脸的不敢相信,脸皮都僵了。 平清王又问他:“怎么?你不愿意?” 谢璟艰难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平清王,眼稍都有些发红。 他道:“父亲说的是什么话,我本是父亲嫡长子,世子之位本该是属于我的,何来的让与不让?” “我不过是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这本该属于他的,凭什么让给谢琅? 平清王见他情绪有些激动,却道:“可你也该明白,若不是我与陛下约定将来的继承人是我与首阳长公主之子,便是我功绩无双,能封一个侯爵已经是不错了。” 这郡王的爵位,原本就是陛下为了补偿首阳长公主与谢琅的,若不然哪一个臣子能获封一个郡王的爵位? “可是这世子之位,也是长公主指给我的!” 谢璟脸色僵硬,眉心紧拧的是时候眉心的竖痕很深,面容也有些冷冷沉沉的,像是寒风里的孤城,又仿佛有一撮冷焰在烧着。 “是长公主指给你的。”平清王看了看天空,看着这夕阳落日好景,叹息,“不过说来说去,也是你从三郎手里抢过来的。” “既然是你不愿还,我也不会逼迫你让出,不然你与三郎少不得兄弟阋墙你死我活。” 谢璟听到这里,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平清王道,“不过,你既然不愿,也不必在三郎面前说什么做一对好兄弟之类的话了,莫要凑到他面前招惹他了......” 谢璟一愣,他怎么就听不懂了:“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平清王道:“你若是真心悔过,便多为他着想,你应该知晓,他最是不愿见到你的,就像当初你不待见他一样,他也不待见你。” 谢璟却不赞同这话:“我知晓我当初做错了,如今也是想补偿他,想做一个好兄长,难不成还有错?” “我与三郎到底是一家兄弟,我知晓他对我有怨,我相信终有一天......” “什么终有一天,他与你哪来的终有一天?”平清王见与谢璟实在是讲不通道理,脸色有些黑了,“谢璟,你怎么就听不懂本王的话了!” “你抢了属于他的东西,三番五次地想要他的命,你们此生不成死仇你死我活已经是好运了,你还想要他原谅你,与你兄友弟恭,你不觉得强人所难,十分可笑吗?” 设身处地想一想,谢琅不报复谢璟已经算是良善了,还要他原谅谢璟,这不是在恶心他吗? 平清王只觉得心累。 当年谢璟心思阴暗,想方设法想弄死谢琅。 而如今,该得到的都得到的,又说想做好兄长,也不过是因为...因为自己仅剩的良心过不去,为了自己的良心安宁,将自己装点成堂正光明的人罢了。 说到底,都是为了他自己。 “你觉得自己后悔了,想要做一个好兄长,多给他一些关怀,就可以平了当年你做过的那些事吗?” “本王告诉你,不可能的,在三郎看来,你要是离他远一点,他还敬你是条汉子,从此只当你是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如今你什么都得到了,害人的事情也做了,又想做好人,想要他原谅,想要自己半点罪孽都没有,他就觉得你无比的恶心虚伪。” “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就离他远一点。” 谢璟被戳中了阴暗心思,脸色不好看,但却也不愿承认。 他僵硬着脸道:“父亲,您说这些儿子都不知道,儿子只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知道三弟对我有怨,可我总要做好一个兄长,日久天长,他总会原谅我的。” 平清王听到这里,当真是一口气梗在心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当真是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平清王再也不想和这个儿子说话,甩袖抬脚就走。 谢璟看着平清王离开的背影,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袖口下的手指死死握成拳。 平清王回去之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连夕食都没出来用,平清王妃见此,亲自给他送了一些饭食过去。 “王爷是在忧心守言吗?府医也说了,守言休养几个月便能好了。” “我也不全然是在忧心守言,我是在忧心大郎和三郎......”平清王坐着不动,在灯烛之下,他的面容有些憔悴。 “爵位的事情,我知晓我做得有所欠妥,可大郎与三郎同样是我的儿子,大郎是嫡长子,长公主又开了口,我自然就同意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谢琅,可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两个继承做继承人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只能顺势而为。 平清王妃目光微闪:“世子与三郎还有什么好忧心的,世子是个好兄长,三郎虽然不喜世子,但日后也会明白世子对他的爱护之心。” 平清王一听这话,那一口还没咽下去的气又堵上来了,堵得他噎得慌。 可不是,现在外面传的就是这些话。 人人都道谢璟与谢琅爵位之争谢璟胜出,谢璟不计前嫌,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反而是谢琅不待见这个兄长,心怀嫉妒,并非良善。 平清王想想谢琅承受的那些,只觉得心头不是滋味。 “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 平清王道:“是我错了......” 是他错了,他不该因为不想看到谢琅与谢璟相争,放纵他做一个纨绔。 也是他没教好谢璟,以至于谢璟年少时就敢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 如今世子之位到手,既想要好名声又想良心安宁,又开始逼迫谢琅退让,与他这个仇人做相亲相爱的兄弟。 他以前说首阳长公主对这个儿子狠心,见不得这个儿子好,可他在这一年年里,也做了那个刽子手。 之前的那些年,他见谢璟心中有悔意,想要和谢琅和好,他心中也是高兴的,毕竟都是他的儿子,他当然希望这两人和和睦睦。 可从未想过,谢琅一点儿都不想和谢璟做什么好兄弟。 谢璟的那些行为,对谢琅而言,大概只觉得恶心虚伪。 “是我对不住三郎......” 第126章 好似恶鬼披上了人皮,还演起了好人 谢琅不知平清王与谢璟的争吵,因为谢璟的突然到来,他心中生出了许多的烦躁阴暗的情绪来。 回到院中,一连弹了几曲静心曲都没办法令自己冷静。 又一曲罢,他伸手按在琴弦上,目光一冷,就要将那琴弦扯下来。 “郎君!郎君!”临江硬着头皮出声阻拦。 谢琅侧头看他,修长的丹凤眼似有寒光:“你有事?” 你最好有事! 临江头皮发麻,每每世子来找郎君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极度恶劣,心里总是压抑着什么。 世子他,真的就不是个东西! 什么好处他都得了,如今还端着胜利者的姿态来郎君面前说那些狗屁话,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郎君,这焦尾琴难得,坏了得花钱的......”临江硬着头皮开口,“您要是将它弄坏了多可惜啊,若不然便由属下送去给六娘子,六娘子肯定会喜欢的。” 对了,六娘子! 临江眼睛一亮,继续道:“属下听说,六娘子也会弹琴,只是好琴难得,六娘子那里怕是没有,这琴,便是不能现在送过去,等六娘子日后嫁过来了,也能用上是不是?” 毁了多可惜啊! 郎君您真的是不当家不知钱财浪费! 谢琅听他提起程娇,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最终是将手放开。 算了算了,为谢璟生气毁坏自己的东西,委实是不值得,还不如留给程娇。 他将眼底的冷意收起,轻呵了一声:“这破琴,确实与六娘子那乱七八糟的琴技正好相配,如此,便留给她吧。” 临江闻言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郎君,您可千万别再说六娘子的琴技不行了,小心她追着您打。” 小心她打破您的狗头! 谢琅道:“又没有在她面前说。” 临江又道:“指不定传来传去就传到她的耳中了,郎君,事情要从源头掐灭啊!” 临江表示自己真的是操碎了心。 谢琅听到这里,想到程娇气得要炸了的模样,忽然又笑了起来。 他勾唇轻笑:“放心,她打不着我。” 临江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难道还真想打一场? 感情他就是个操心的命是不是? 原本以为等六娘子嫁过来之后,他就不用操心了,可眼瞧着等她嫁过来了,这两人凑在一起估计得鸡飞狗跳,一天天没一个消停的。 临江:猝! 谢琅见他这一副要死了样子,笑了:“好了好了,别这副鬼样子,让人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洗浴。” “是是是。” 见谢琅不再纠结谢璟的事情了,临江立刻回魂,忙是安排人去准备热水,又上前去将那焦尾琴夺了过来。 他伸手摸了摸琴弦,见琴弦无事,终于松了口气,后怕道:“郎君,咱们打个商量行不?您若是再生气,就多想想六娘子,别为了那些人坏了您的心情。” “为了那些人,当真是不值得的。” 谢璟对谢琅而言,就如同恶鬼一般。 小时候怨恨嫉妒,一心想杀了谢琅,后来得了世子的位置,风光无限,又开始做好人,上演悔恨过去、一心修好兄弟感情的戏,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与他修好关系。 真的好似恶鬼披上了人皮,还演起了好人。 为他生气,当真是不值得。 “现在郎君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将来还要与六娘子过一辈子呢......” 谢琅垂下眼睑,无奈摇头:“行了我知道了,别成天唠唠叨叨的。” 是啊,他与以前已经不同了。 他以前是一个人,贱命一条,死了也没有人在乎,日子也过得乱七八糟的,可如今,他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六娘子是他心中的明月,是他以前都不敢奢求的人,如今他们已经定亲,将来还要成亲,为了六娘子,他要好好的。 谢琅想通了这些,起身转头便往屋里去。 临江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气,心道:您要是不折腾了,我也不计较您说我唠叨的事情了。 真的是,他分明是一个护卫,却连管家的事情都归他了,到底有没有天理啊! 谢琅洗浴完毕,换了一身月白长衫出来,头发也随意散落在身后。 临江已经命人送来了吃食,就摆在院中平台的茶座上。 此时白日褪尽,夜幕浸染天地,月亮悄悄从天边爬出。 谢琅居住的院落是一处三进院落,名为四方苑,取天地方寸之意。 院子一进是倒座,二进才是正院,正院的院子不小,在院子的靠近西厢房处在挖了一处水池。 水池引了活水流过,水池里种有几株水莲,养了几条锦鲤,并且还在水面上搭了一处半圆形的木平台,在上头放置了茶桌椅子。 平日里,谢琅可以在此处喝茶用饭,弹琴吹箫。 谢琅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那月儿有些害羞,半躲在了云层里,他笑了笑,道:“今夜有月,岂能无酒,让人取些酒来。” 临江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让人取了半壶酒过来。 待他放下酒壶,又听谢琅道:“你坐下,与我喝几杯。” 临江点头,然后让人再去取来一副碗筷,便在谢琅的对面坐下,伸手给他斟酒。 谢琅喝了一杯,待那股劲儿呛上心头,却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问临江:“你说她要是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还会嫁予我吗?” “会的。”临江确信,“郎君与六娘子已经定亲,哪里有不嫁之理?再说了,六娘子心地善良,只会心疼郎君的遭遇,记恨那些人对郎君不公。” “会这样吗?” “会的。”临江认真地点头,“属下看得出来,六娘子很喜欢郎君,若是知晓郎君被人欺负了,估计得气得跳起来了。” “郎君能与六娘子成就姻缘,真的是太好了。” 谢琅以前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人也孤冷孤寂得很,生死都不怎么在意。 如今有了六娘子,倒是有了一些好好活着的样子。 这样子多好啊! “属下希望郎君与六娘子能成就姻缘,一生平安长久。” 第127章 哦,就她嘴贵是不是? 半壶酒下肚,谢琅已是半醉。 醉后将那些萦绕在心头的事情抛开,总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到了第二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韦氏虽然不信谢守言出事是意外,但也恢复了一些理智,没有再无凭无据攀咬别人,她派人回了一趟敬国公府,让敬国公府彻查此事。 一大早,谢璎便拖着谢珀来了四方苑。 “三兄,你还不知道呢,咱们这个大嫂,真是好得很,守言摔下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嘴巴一张就攀咬你和母亲,真的很想一巴掌呼上去,叫她知道厉害。”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攀咬母亲,说母亲害了她儿子!” 按照道理来说,谢守言是他们的侄子,受了伤,他们这些做叔父姑母的理应是心疼他的,可平清王府的这几个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关系本来就差。 谢琅与谢璟原本就势同水火,对于这个侄子也没有任何喜欢,全当他什么都不知道。 韦氏攀咬平清王妃正好被撞见了,惹怒了平清王妃与谢璎,就连谢珀这个老好人都被谢璎压着不准去看望谢守言。 可见是一家人感情之冷漠淡泊。 “阿璎......”谢珀无奈,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了。 “哼,你扯我做什么?”谢璎愤愤不平,“她都敢这么说母亲和三兄,难不成我就不能说她了,哦,就她嘴贵是不是?” “她韦氏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一会儿敬国公府的人估计要来,我倒是要问问敬国公府是怎么教女儿的?” “要是这么论,他们韦家的人要是死光了,这罪名是不是也要扣在我们头上!” “真的是欺人太甚!” “不错,你可以去问。”谢琅终于是开了尊口,“你不是喜欢陛下赏我的那条鞭子吗?你要是搞得韦氏他们灰头土脸,那鞭子就是你的了。” “当真?”谢璎闻言眼睛都亮了,“三兄,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说罢,谢璎眼珠子转了转,威胁道:“你要是不算数,我就去和程娇说,你就是一个虚伪狡诈的小人!” “算数。”谢琅笑了笑,谢璟来恶心他,他也想好好恶心恶心谢璟那些人。 不过他出面和一群女眷吵,总是有些不合适,谢璎是个好人选。 就当是他报了昨日之仇。 “成交!”谢璎想要那鞭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只是让她去闹长房与敬国公府的人,也正合她意。 “等等!”谢珀听了这两人的议论,头都大了,“这会不会...会不会不合适啊?” 这么搞事,会不会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四兄你脑子坏了吗?”谢璎伸手戳谢珀的头,“就你会做好人是不是?她韦氏如今都敢欺负到母亲头上了,你还敢忍?” “母亲生你这个儿子何用!” 听到这里,谢珀就闭嘴不吭声了。 谢琅笑了笑,让临江去将鞭子取来交给了谢璎。 那鞭子做得十分精致,很适合女子用,柄上还镶嵌着三颗宝石,金贵非常。 谢璎拿到手里,随手甩了甩,简直是爱不释手,连连拍着胸口保证:“三兄你放心,我定然在他们身上扒一层皮下来。” 谢琅道:“好,那我便静候佳音。” 谢璎拿了鞭子,连谢珀也不管了,兴奋地跑出了四方苑,准备去搞事去。 谢珀咽了咽口水,忧心不已:“三兄,阿璎这样闹,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怕什么?”谢琅觉得这兄弟实在胆子小得很,是个受了委屈自个往肚子里咽的受气包,“能出什么问题?” 到底是韦氏不占理,就算是谢璎这一回闹得掀了天了,也可以说一句为母亲不平。 “你不是要去国子监吗?还不快去?” “啊?是啊,我要去国子监了!”谢珀这才想起自己要去国子监上学,拍了拍额头,屁股着火一般地跑了。 谢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摇头轻叹:“给他定百里家女,当真是可惜了。” 谢珀是个心思单纯又宽怀的人,碰上了面上温良心中诸多算计的百里鸢,也不知晓将来怎么样。 不过各有各的人生,谢珀自己也不觉得娶百里鸢有什么不好,他这个外人,就不多说什么了。 。 这边,谢璎出了四方苑就立刻去找了平清王妃,和平清王妃说了此事。 平清王妃皱眉了好一会儿:“你就为了你三兄?” “当然不是为了他,这怎么可能!”谢璎摸着鞭子,爱不释手,“我是为了他给我的这根鞭子,不过最主要还是为了母亲。” “这韦氏好大的胆子,无凭无据竟敢攀咬母亲,总要给她一个教训的。” 平清王妃想起当日韦氏说的话,脸色又是一黑,也想给韦氏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平清王府的当家人。 “既如此,我便装病,到时候你就说我被韦氏给气病了,都起不来床了,然后问责敬国公府,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谢璎眼睛一亮:“好。” 平清王妃立刻派人去请府医过来,开始装病。 不过平清王妃也没将希望全部放在谢璎这炮仗身上,另外安排了她信任的桂嬷嬷跟着。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后,敬国公府的人便登了平清王府的大门。 来的便是敬国公夫人以及世子夫人宋氏。 一行人被侍女引着去拜见平清王妃,但进了屋只见到谢璎抱胸坐在那里,没见平清王妃。 宋氏有些不高兴地开口:“客人上门,王妃避而不见,这是什么道理?” 谢璎抬起下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冷笑:“巧了,本县主今日也想问问你们卫国公府做事一朝的是什么道理!” 敬国公夫人拧眉:“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 “县主。”边上的桂嬷嬷见谢璎就要开口骂人,忙是出声打断,而后上前来对敬国公夫人与宋氏行礼, “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当真是对不住,原本两位上门来,王妃理应亲自接待,可王妃眼下病得起不来床了,只能与两位说一句对不住了。” 敬国公夫人问:“王妃怎么起不来床了?” 谢璎冷哼:“还不是因为您养的好女儿!” 第128章 好一个一时冲动 这跟她家女儿有什么关系? 敬国公夫人冷冷地盯着谢璎,慢慢地问:“不知二娘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县主如此指责她?” “二娘是我国公府嫡女,自小便由我好好教导,出嫁之后,更是孝顺公婆,伺候夫君,教养儿女,不知她是哪件事做得不好,让县主这般指责她?” “国公夫人也莫要怪罪县主生气。”桂嬷嬷无奈解释,“是世子夫人将王妃气病了,县主这才动了气。” “气病了?”敬国公夫人皱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母亲现在还在床榻上躺着呢!国公夫人要不要亲眼去看看啊!”谢璎冷笑,“我且问你,守言从马上摔下来,与我母亲可有什么关系?” 敬国公夫人不明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但也摇头:“自然是没有关系的......” 谢守言从马上摔下来之后,敬国公府也立刻查过好几遍了,确实是意外。 要怪只能怪六郎带着谢守言去马场,实在是怪不到人家平清王妃的。 “可我大嫂可不这么认为。”谢璎又是一声冷笑,“昨日守言被送回来之后,大嫂便开始闹起来,说是我母亲和三兄害了她儿子,要为她儿子讨回公道呢!” “真的是奇了怪了,她儿子出事就把这屎盆子往别人身上扣,要是你们韦家的人死了,是不是也是我母亲派人给害的!” “县主,慎言!”敬国公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她韦家的人都活得好好的,谁人都不想听这种话。 “什么慎言,国公夫人说我之前,先说一说自己的女儿吧。”谢璎丝毫不惧, “我母亲对长房虽然没有特别尽心,却也从来没有害人之心,无缘无故地被大嫂扣这样的罪名,这要传出去了,岂不是人人都说我母亲蛇蝎心肠,连一个孩子都害。” “我母亲惶恐不安,如今正躺在床榻上起不来,你们国公府教出这样的女儿,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她也是一时冲动......”宋氏为韦氏说话。 “一时冲动...好一个一时冲动,赶明儿我便约几个好友,到时候你们也别怪我一时冲动将这些事情往外说。” 敬国公夫人脸色一黑,若是将这些事情传出去,她女儿要背上一个‘气病婆母’的名声...... “县主想如何?”她问。 “我想如何?”谢璎微微抬起下巴,冷笑,“简单,让大嫂给我母亲磕头道歉,否则这事情就没完!” “好。” “若是...嗯?好?”谢璎到了嘴边的话都噎住了,她还想与韦家人吵一架、大闹一场呢,她们怎么就这样妥协了? 敬国公夫人道:“既然是二娘做错了事情,让她给王妃磕头道歉也是应该。” 敬国公夫人深知事情闹下去对韦氏没好处,自然是当机立断,将事情摁下来。 道歉而已,总比传出去毁了名声好多了。 “还有我三兄,我三兄那里,大嫂是不是也该道歉?”谢璎觉得自己没完成谢琅交代的事情,有些心虚, “还有大嫂身边有个侍女,还敢以下犯上辱骂我三兄,你们可要和大嫂好好说说,让她管好自己的狗,别放出去到处咬人。” “我会让二娘备上一份厚礼给谢三郎道歉的。”敬国公夫人应下,而后又道,“既然王妃病着,我们也不打扰了,先去看看二娘,到时候一定要二娘来给王妃磕头道歉。” “...好。”谢璎听了这些话,只能点头了。 等敬国公夫人与宋氏离开之后,谢璎就有些着急了:“嬷嬷,怎么办?我答应了三兄的事情没做好,三兄会不会将鞭子收回去吧?” “县主放心,肯定不会的。”桂嬷嬷哄她,“三郎君既然给了你,自然是不会再收回。” “再说了,三郎君的本意就是想找那些人的不痛快,县主做的也差不多了,此事也不怪县主的。” “有敬国公夫人在,县主能讨到的好处不多。” 真的要斗起来,谢璎哪里能和敬国公夫人这狐狸成精的人比啊。 谢璎想想也是:“不过我好歹让他们给三兄道歉了,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是啊。” 敬国公夫人与宋氏去了谢璟与韦氏的院子里。 韦氏一见到母亲,眼睛便红了,扑在母亲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母亲,守言他、守言他这一次实在是受罪了......” 敬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叹气:“这一次是六郎的不是,守言还小呢,六郎不该带着守言去马场。” “原本今日也是要将六郎带过来的,可他这一次也吓坏了,昨日回去便发了热,今日早晨才好些,便让他在家中养着,等他好一些了,再让他过来向你赔罪。” “六郎发热了?好些了吗?” “好些了。”宋氏面色也有些憔悴,“小姑,六郎也是知道错了,你也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我怎么会与他一般计较呢?”韦氏摇头,她自然是知晓侄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了,母亲,我今日差人让您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这件事从昨日开始,便已经反复查了好几遍了,真的是意外......”敬国公夫人叹气,“大概是你家守言合该有这一劫,所幸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好了。” “真的是意外吗?”韦氏不信,“那王妃...那谢三......” “二娘!”敬国公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为娘是怎么教你的,谁让你无凭无据便如此胡说八道?” 想到刚才被谢璎一个小娘子说得抬不起头来,敬国公夫人有些难堪:“等晚一点,你便去给王妃磕头认错,再给谢三郎准备一份厚礼赔罪。” “什么?要我磕头认错?”韦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做错了事,自然是要认错的。”敬国公夫人摇头, “我方才来的时候,那边便说王妃被你气病了,你若是不去道歉,要不了几日,这满长安城就该将你做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了。” “二娘,这道歉,由不得你不去了。” 第129章 可下属嘛,哪里有娘子重要? “卫国公夫人答应了让世子夫人向王妃磕头赔罪,只是世子夫人不肯,还说这家里的人都欺负她,母女二人吵了一架。” 韦氏觉得平清王府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的儿子都这样了都没有人心疼,而她不过是一时冲动说错了一句话,这些人就抓着不放欺负她。 “郎君,你说世子夫人会不会向王妃磕头赔罪?” “会的。”谢琅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面上有了看好戏的笑意,“母亲忍她韦氏已经很久了,既然抓住了机会,定然不会放过的。” 至于谢守言如今是不是卧病在床,承受断腿之痛,那又不是平清王妃亲生的孙儿,她自然是不会在意的。 而且这韦氏仗着自己出身国公府,行事也颇为嚣张,对平清王妃这个继婆婆也有诸多的看不上,平清王妃真的是忍她很久了,有了机会,不整她才怪。 临江闻言也笑,心想,这一次韦氏真的是要倒霉了。 “对了,方管事来信,说是临近七夕,长安城里这几日都在订七夕巧果,方管事问郎君可要留几盒送给六娘子。” “七夕巧果?”谢琅挑眉,“这是怎么送?” “属下听闻最开始是蓬莱仙居那边做的,其实就是糕点果子,凑成十二个,然后用精致的盒子装起来,还打着什么‘送姐妹’‘送未婚妻’‘送娘子’的名头,订了的人不在少数。” “蓬莱仙居?”谢琅脸色有些古怪,“既然是蓬莱仙居那边弄出来的,方管事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他又学了蓬莱仙居,卖起了七夕巧果?” 临江瞧见主子脸色有些不对,忽然又想起了一桩事来。 六娘子很喜欢蓬莱仙居,还很看不惯昆仑仙居这种有些不讲规矩的抢生意手段。 而且他记得,主子已经和方管事说了,让他以后不要跟蓬莱仙居学。 “可能是吧......”临江觉得方管事这一回可能要倒霉了,“或许是见很多人都卖,方管事才动了这心思。” 方管事什么都好,对主子也很忠心,只是他商人本商,堪称奸商,惯用最精明的法子赚最多的钱。 就是有时候手段实在是有些下乘。 以前郎君是不管他怎么做的,可如今有了六娘子的态度,那自然是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临江有些担心,不行,他得告诉方管事一声,让他尽快收敛,别再这样搞了。 “很多人都在卖七夕巧果吗?” “是的,很多人,除了蓬莱仙居、昆仑仙居,还有各家点心铺子都在卖。” 谢琅松了口气,既然是这么多人都在卖,程娇应该也不会逮着昆仑仙居生气了,不过这事情还是杜绝为妙。 “你亲自去一趟昆仑仙居,让方管事暂时不要卖七夕巧果了。” “是。” 临江领命,而后匆匆去了昆仑仙居,找了方管事说这事。 方管事听了眼睛一眯,有些不乐意:“这七夕巧果是个好生意,就这两天时间,就已经有不少人预定了,便是就几日的时间,就能赚不少于这个数......” 方管事比了比一根手指。 一千两。 要知道便是昆仑仙居这样的酒楼,一个月能赚到的钱银,交了商税,也不过是三千左右。 跟蓬莱仙居卖个糕点就能赚一千,还就只是只花费几天的时间,简直是白赚一样。 “这么赚钱的机会,一年之中就这么几次了,总不能因为六娘子更喜欢蓬莱仙居,就不做这生意了吧?” 有钱不赚干看着,这是哪个蠢人才会做的事? “我说方管事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临江见他还不乐意,有些头疼,“郎君并不在意你能给他赚多少钱,少一点多一点,那并不重要。” “若是为了多赚一点,惹了六娘子不高兴,等日后六娘子知晓昆仑仙居是郎君的产业,这两人吵起来,那就是大事了。” “你可千万别在这事情上倔,到时倒霉的就是你。” 就算是方管事很得谢琅看重,这昆仑仙居也是方管事一手办起来的,每年都能给谢琅赚不少钱,可下属嘛,哪里有娘子重要? 尤其像谢琅这样的,是真的将程娇放在心里,昆仑仙居触了程娇的霉头,到时候直接关门大吉都有可能的。 方管事捻了捻胡子,手一抖拔了一根,他道:“可这七夕巧果,昆仑仙居已经订出去不少了,总不能突然就不做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就做这一次,下回我便老老实实的。” 临江想了想:“若是能退了便直接退了,若是不能退,那就别再订出去了,郎君让我过来与你说一声,便知郎君对你这次行为很不满意。” 方管事听了,心里那叫一个憋屈,这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钱财从他面前溜走,实在是太心痛: “那六娘子到底给郎君下了什么蛊,让郎君连钱都不让我赚了?” 临江听了这话直拧眉:“方管事,慎言。” “我知你这些年也算劳苦功高,郎君平日里对你也算是和气,可你千万要记得自己什么身份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郎君身边没有了你,那还有别人。” “妄议主子是非,到时候被郎君不喜,日后不再用你,那你也怪不得别人。” 昆仑仙居越做越好,如今还被列长安城四楼之一,可见方管事确实是有功的,可也正因为如此,方管事这两年也颇有些自得,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方管事脸色一僵,当下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他忙是道:“是我说错话了...既然是郎君的意思,属下自然是照办。” “还多谢你的提醒......” 之前谢琅便提过,让他不要跟在蓬莱仙居后面学。 但他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觉得这做生意的事情,主子哪里比他懂,只要能给主子赚钱了,就是他的本事。 可经临江一这么一说,才惊觉他有些狂妄自大,不遵从主子的意思,就算是他再能干,主子也不需要他这样会自作主张的下属。 临江松了口气:“你能想清楚就好。” “那我摆个酒席,再备上一份重礼,给蓬莱仙居的人道个歉,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看如何?” 第130章 既然要道歉,至少要拿出诚意 临江自然是赞同,并且给他出主意。 “多花点钱没事,若是能与蓬莱仙居和好,让六娘子不再记恨昆仑仙居,郎君定然记你一功。” 方管事笑不出来了,心想,两家结仇已久,哪里能轻易和好,便是能,也不知晓要许出多少好处。 方管事想想都觉得心在滴血。 二人正说着话呢,便有楼里的伙计送来了一封信,方管事出门去拿信。 “蓬莱仙居送来的信?”方管事有些诧异,“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 那小伙摇头:“只说了交给您,说您一看便知。” 方管事接了信,又折回屋中,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有几分不妙之感。 他问临江:“你说蓬莱仙居的人是不是在信中大骂我无耻?” “指不定。”临江笑了,“我以前就说了,让你做事不要那么过分,若不然什么时候被人蒙头打了都不知道。” 跟在蓬莱仙居后面抢了这么久的生意,蓬莱仙居的人一提起昆仑仙居就想破口大骂,之前两家还打过一架,可见蓬莱仙居的人有多恨他。 方管事倒不觉得自己无耻,只是担心自己不好跟谢琅交代,他坐下来打开信件一看,而后拧眉。 临江问他:“怎么了?” 方管事将信件交给临江,然后道:“信是蓬莱仙居的王管事写的,说是他们东家想见郎君一面。” 临江扫过信上的内容,也拧眉:“只怕是来者不善,可能是想知道这昆仑仙居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到时候就算是要蒙头打人也知道要打谁。” “郎君肯定是不会见他们的,不过事情也要和郎君说一声,若是郎君不去,此事便交给你善后,到底是你惹出来的。” 方管事扯出了一些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若是去了,蓬莱仙居的人肯定会想法子打我一顿,我这也是为了昆仑仙居啊......” 临江道:“郎君给了你本钱经营,也甚少管你的事情,你赚得多还是少,只要不赔钱,郎君就不怎么在意,可你不该为了赚钱使这些得罪人的手段。” 所以就算是被打,那也是自找的。 临江表示不打死就行了。 临江交代完事情,也没有多留,回去的时候还给谢琅带着一份饭菜。 回去之后,也和谢琅说了蓬莱仙居东家想见他的事情。 果不其然,谢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方管事去,既然是他做错了事,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钱可以在账上支。” “这一次蓬莱仙居怕是不肯善了,想见您估计也是想找您的麻烦。”临江叹气,“也不知晓这蓬莱仙居的东家到底是谁,咱们能不能压得住?” 这事,实在是令人有些担忧。 “不管是谁,在这长安城里,谁能将我如何了?”谢琅倒是不在意,“不过昆仑仙居能与蓬莱仙居能和解就好是和解,省得我在六娘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每每听程娇说起昆仑仙居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他就心虚得很,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若是将来有一天程娇知道了昆仑仙居是他的,指不定要和他打起来,再指不定...他娘子就没了。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也让方管事尽快办妥这件事,不过方管事要是见了蓬莱仙居的人,指不定要被打一顿。” 谢琅轻呵了一声:“打不死就行了。” 他这么能,被人打了也是活该了。 。 蓬莱仙居这边很快也接到了昆仑仙居的回信,今日程娇也在蓬莱仙居,王管事看了信之后便去三楼春风阁见了程娇。 “昆仑仙居那边的东家并不愿意见咱们,只说了让方管事来谈,还说他们这些年做错了,要给我们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程娇不信,绷着一张脸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昆仑仙居那些不讲武德的流氓竟然也会道歉?” 王管事也有些担忧:“指不定又在算计什么。” 王管事与方管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方管事是奸商本商,只要能赚钱,也不犯偷抢的大罪,那只要能赚钱的法子,他都会去做。 就好比这些年,昆仑仙居一直跟风蓬莱仙居,可是要是论有什么罪,那也是没有的,就是不讲武德,很膈应人。 王管事是个老实人,年四十,有些富态,笑起来的时候一团和气,要多精明也说不上,但守成是足够了。 故而这些年,蓬莱仙居还是靠程娇出主意居多,他就按照主子的吩咐来做事。 “这人倒是藏得好,要我知道是谁了,定然让他知道厉害!” 程娇真的是气得心肝疼,跟六月天吃了三百颗荔枝一样。 她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憋着生气。 “昆仑仙居想赔礼道歉和解,想得倒是挺美的,你一会儿给他们回信,说想和解,让他们主子亲自来谈,若不然免谈。” “好。”王管事应下,又看了一遍信,道,“还有,他们说从现在起,他们便不卖七夕巧果了,但之前订了的,是不能退了。” 程娇听了更生气了:“他们以为他们不卖事情就完了吗?若不是昆仑仙居起了头,各家的点心铺子也不会跟着这样做。” “我也不是说不能跟着卖,这生意我做了别人就不能做了,可好歹他们晚一年,明年怎么搞我也不在意了,可第二天啊!第二天他们就开始抢生意。” 想想都要气得吐血! 王管事见她这般生气,忍不住问:“那不和解了吗?” “和解,可以和解,但是有两个条件。”程娇冷笑,“其一,我要见到昆仑仙居的东家,其二,昆仑仙居跟风那几次赚的钱,我要一半。” 蓬莱仙居白白憋了这么久的气,岂是一句赔礼道歉就完了? 先赔钱吧! “一半?”王管事错愕,“这会不会有点多,昆仑仙居可能不会给......” “不给那就不要谈了。”程娇无所谓,“既然要道歉,至少要拿出诚意,若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就不必谈了。” “不谈正好,等我知道是谁了,我会亲自讨回来!” 第131章 这继母演得实在是有些夸张啊 方管事很快就收到了王管事的回信,看完回信之后,气得险些将信给撕了。 “要一半?休想休想!” “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 昆仑仙居与蓬莱仙居先后脚建立,这几年的时间里,蓬莱仙居冲在前头,奇思妙想无数,仿佛是每个节日都有新的玩法。 昆仑仙居跟在后面,赚的或许比蓬莱仙居差上一点,但也差不多哪去。 就论节日奇思妙想,昆仑仙居借此东风赚的一半,那都有好五六千两银子了。 方管事自然是不同意。 “也不知道蓬莱仙居的东家究竟是谁,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 “卫国公府?还是敬国公府?或者说王府?” 大盛朝刚刚建立的时候,论军功封赏,总共是封了四国公八侯。 然,今已历经四代帝王,圣恩渐退,有的陷入夺嫡之争之中,被夺爵抄家消失在长安城,有人则是因为没了圣恩,降爵继承,最后连爵位都快没有了。 故而,如今仍旧立在这长安城里的,唯有两个国公府四个侯府。 这两位国公,一位是敬国公,一位是卫国公。 敬国公府霍家多武将,皆是骁勇善战,担起守卫北疆抵御北戎之职,深得历代帝王看重,爵位已是三代平袭,仍为敬国公府。 卫国公府韦家则是先帝母族,也是开国功勋,爵位先是从国公降为县公,又因为助元景帝夺位有功,再赐国公之位,仍为卫国公。 侯爵如今还有四家,临安侯府是后起之秀,永平侯倒是开国功勋,但几代子嗣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任上,呕心沥血,可叹又可怜。 而像是承安伯、承平伯这样的,则是从侯爵降下来的勋爵人家,祖上有功,子弟平平无功,慢慢地,爵位再无降爵,便会归于庶民百姓。 方管事心中将长安城的各家过了一遍,心中实在算不准蓬莱仙居背后站的是哪一家。 但不管哪一家,他都恼怒于蓬莱仙居狮子大开口,不肯答应这割肉一般的条件。 可他又想到谢琅的态度,怕惹怒了谢琅,思来想去的,只能将事情摁下来,打算问一问谢琅再做决定。 。 临近傍晚,谢琅被平清王妃的人请到了正院。 他来的时候府上其他人已经都到了。 平清王与平清王妃坐在正位之上,平清王妃穿着一身居家的衣裙,脸色一片苍白,仿佛摇摇欲坠。 站在平清王妃身边的谢璎见谢琅来了,心虚地看了谢琅一眼,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心想:若是谢琅向她讨回鞭子,她是绝对不会给的。 开什么玩笑,到了她手上的东西,岂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谢琅上前去行礼:“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来了。”平清王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复杂,点了点头道,“寻一个位置坐下吧。” “是。” 谢琅目光扫过四周,彼时,正位右下首坐着谢璟与韦氏,以及府上的二郎君谢琛与其妻洪氏。 左下首独独坐着谢珀,谢琅便在谢珀身边的位置坐下,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谢琛怒目扫过,阴阳怪气地开口:“三弟当真是好生忙碌,谁人都来了,就等你一人。” 谢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轻笑:“我比不得二兄日日清醒,随传随到,这成日喝酒,沉醉不知今夕何年。” 将无所事事天天酗酒说得如此清秀脱俗的,大概也只有谢琅一人了。 “二兄若是想享受我这所有人都等的待遇,也可以与我一般,沉睡酒中,不知今夕何年......” 谢琛的生母乃是平清王原配的贴身侍女,也就是如今的宋孺人,原配亡故之前,便做主为平清王纳了那宋孺人为侍妾,为的便是让其好好照顾谢璟。 后来宋孺人生了谢琛,谢琛自然是与谢璟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然,谢琅看了这一对兄弟这么多年,竟然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个谢琛虽然每每为了谢璟跳蹿起来对付谢琅与平清王妃一众人,但实际上,小心思也不小。 毕竟郡王爵位,谁人不想要呢? 谢琛脸色一黑:“谢琅,你以为谁人都像你这般无所事事,像是一块烂泥一样扶都扶不起来吗?” 平清王听到这里,脸色微凝,目光扫了过去,冷冷地落在了谢琛身上。 谢琛接到这目光,当下立刻安静如鸡地闭嘴了。 谢琅轻嗤了一声,又惹来谢琛的怒瞪。 “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有一事。”平清王叹了口气,“先前韦氏胡言乱语,诬赖王妃与三郎。” “现在已经查明,守言摔下马之事本是意外,故而今日让她当着众人的面给王妃以及三郎赔礼道歉。” 平清王妃伸手按住心口,似乎是十分伤心难受。 她哭诉道:“我嫁过来这些年,为了这个家,做事也是尽心尽力,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曾想韦氏你竟然是这般想我的......” 韦氏见她如此做派,顿时一阵怒从心起,手都在抖。 她咬了咬唇,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儿媳知错,不该一时情急胡言乱语。” “知错?”平清王妃冷呵了一声,“我听着你这声音,怕是不知吧?” 说罢,平清王妃又看向平清王,眼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了:“王爷,你看看她,那是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这哪里像是认错的样子?” “是,我只是她继母,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只是家里的管家婆,她可以呼来唤去的婢子。” “哎哟,我心里难受啊!” 谢琅眼皮子跳了跳,竟然有些想笑,他展开折扇给自己扇了扇风。 这继母演得实在是有些夸张啊。 “母亲!母亲!”平清王妃演罢,谢璎就继续哭嚎,嚎得好像平清王妃病入膏肓,就要没了一般。 谢琅摸了手边案几上的一个果子,慢慢地啃了一口,坐着看戏。 “父亲,母亲可是您的正妻,是堂堂王妃,您便任由儿媳欺负到母亲头上吗?这要是传出去了,母亲指不定被笑话成什么样子了?” 谢璎还跑了过去,拽平清王的袖子,使劲拽使劲拽: “父亲,您可一定要为母亲主持公道,为母亲做主啊!” 第132章 要么磕头道歉,要么就侍疾? “好了好了!” 平清王衣裳都快被拽下来了,被这个女儿搞得心烦,“我今日坐在这里,便是给你母亲做主的,你消停些,松手!” 谢璎不信:“当真?” “当真当真!快松手!” 谢璎听到这里,总算是满意了。 哭嚎也停了,拽袖子也松手了。 平清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见女儿还站在这里,觉得自己的袖子实在是危险,瞪了她一眼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自己找个地方坐着。” 别想再拽我的袖子了! 谢璎哦了一声,摸了摸腰间的鞭子,转头对韦氏冷哼了一声,而后凑到谢琅身边,邀功似的看向谢琅。 谢琅挑眉一笑,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谢璎见他笑了,总算是放心了。 这下子,总算不心虚了。 她满意地笑笑,又瞄了韦氏一眼,道:“三兄,你送我这鞭子很好使,若是谁人敢惹我,到时候也别怪我赏她一鞭子了。” 这话里话外,直指韦氏。 韦氏看了看她腰间挂着的鞭子,脸色一瞬有些难看。 要知道谢璎的性子跋扈蛮横得很,很多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真的一鞭子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好了,你一个女郎,成日挥鞭耍刀的,像什么样子?”平清王哪里不知道谢璎指的是什么,为此也颇为头疼。 他这几个儿女,除了温吞单纯的谢珀,就没有一个善茬。 而且更重要的是,就没有一条心的,他在的时候还能压一压,若是不在了,定然会斗得你死我活。 谢璎见父亲不高兴了,缩了缩脖子在椅子上坐好,终于消停了。 平清王目光扫过在场的儿女,心中涌现许多复杂和凄凉之感。 他轻叹了一口气,道:“韦氏,你既然是知错了,便上来给你母亲道歉吧。” 韦氏还是不情愿给平清王妃道歉的,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什么错,就是这些人小题大做,非要整她罢了。 谢璟见她不动,又见平清王脸色并不好,便扶起她上前去,二人一同跪在了平清王与平清王妃面前。 谢璟扯了扯韦氏的袖子,让她说话。 韦氏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绷着脸僵硬道:“儿媳无状,不该将守言受伤一事诬赖到母亲身上,还请母亲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平清王妃见她神色不情不愿的模样,伸手捂住心口,语气轻柔道:“我怎么会与你一般计较呢?只是我如今遭此磨难,也全是你的缘故,从今日起,你便过来侍疾吧。” 侍疾? 韦氏这回真的是惊得愣住了,她急急道:“可是母亲,儿媳还要照顾守言啊......” 谢璟也急了:“是啊,母亲,守言现在还躺在床榻上,离不开母亲的照顾啊!” 平清王妃淡淡地看了这二人一眼,轻轻道:“要论孝道,我是你婆母,我病了,你为我侍疾,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要论因果,我病了也是你气的,你应该承担后果,至于守言,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找卫国公府的人照料,毕竟守言遭此大罪,也都是因为韦六郎。” “说起来,守言如今才六岁,哪里能骑马,都是那韦六郎撺掇的,守言遭了大罪了,这韦六郎倒是好好的,也不知晓是安的什么心。” 韦氏听了这个就不乐意了:“母亲莫要胡乱猜测,六郎是守言的表兄,岂有害他之理?” 平清王妃摇头:“我也不管他有没有害守言,到底守言是你亲儿子,你自己做主就是了,只是我这边,确实要你伺候着,从今日起,你便来侍疾吧。” 平清王妃是算准了要整治韦氏,而且她为婆母,既然开了口要儿媳侍疾,一个‘孝道’砸下来,韦氏拒绝不得。 谢璟与韦氏目露恳求地看向平清王,希望他能说句话,将这事情拦下来,可是见平清王似乎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平清王妃又道:“之前和你母亲说好了,要你磕头赔罪的,只是你这头没磕,我让你侍疾,这事情便过了。” “不过,若是你真的不愿侍疾,给我磕三个头,这侍疾的事情也就算了。” 要么磕头道歉,要么就侍疾? 这两个选择,连平清王都无话可说。 韦氏咬唇,心中不甘至极。 想她出身尊贵,又是王府世子夫人,要她磕头,她定然是办不到的。 她心中暗恨平清王妃,面上却只能应下:“为母亲侍疾,乃是儿媳应该做的,愿只愿母亲早日痊愈。” 平情王妃含笑点头:“有你在身边伺候着,母亲我定然会早日痊愈。” 放心,我定然会好好招待你的! 至此,平清王妃与韦氏之间的恩怨,以韦氏给平清王妃侍疾结束,当然,或许也是另一个开始。 平清王点头,又看向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啃果子的谢琅,问他:“三郎,你有什么要求?” “问我?”谢琅抬眼,见韦氏又紧张了起来,眼稍都是笑意,“我倒是不敢让大嫂向我下跪磕头。” 谢珀刚刚伸手摸向茶盏,听了这话,险些是喷了。 他懵逼地看着谢琅,仿佛是谢琅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平清王被噎了一下,差点寿终:“胡说什么!你大嫂肯定不会向你下跪磕头!” 要韦氏向平清王妃下跪磕头还算过得去,毕竟是婆母,是长辈,可肯定不会向谢琅下跪磕头的。 嫂子给小郎(小叔)磕头像什么话? 再说了,若不是因为平清王妃装病将事情闹起来,韦氏说的话也只是她伤心之下的胡言乱语,不好计较,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琅哦了一声,想了想道:“听说大兄一年前在城外购置了一百亩地,大兄若是将这块地当成赔礼给了我,这事情就过去了。” “不成!”谢璟还未开口,韦氏便拒绝了,“这块地是要留给守兰做嫁妆,如何能给你......” 谢琅摸了摸鼻子,又道:“那听说大兄在崇仁坊备置了一座四进的宅院,不如大兄将此宅院给我吧。” “也不行,那宅院是......” 谢琅不耐烦地打断了韦氏的话:“这不行那也不行,大兄和大嫂想如何?” “难不成这道歉,只是一句空口话,既如此,我也不受这道歉。” 第133章 若是如此,便休怪我无情了 平清王被这双方吵得有点烦了,抬了抬手对谢璟道:“老大,给他三千两。” “既然你们地也不愿给,宅院也不愿给,便给钱吧,三郎想要什么,自己买去。” 如此,便不必争了。 韦氏同样也不乐意:“父亲,我与世子哪来的三千两?便是我之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可算起来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何必这般较真?” “您看,我给三弟道个歉,这事情就过去了成吗?” 韦氏当真的是恨死了这些人不依不饶,抓住她的一点错处不放了。 百里氏这个老虔婆装病让她侍疾,想折腾她,谢琅这边又要她赔钱,好在她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这一屋子都是蛇蝎心肠的,都不是东西! “哦,道歉?”谢琅轻笑,“大嫂与大兄不愧是一家子,大兄当年那么对我,到头来便与我说要给我道歉,希望我——” “老三!”平清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谢琅淡笑与他对视,丹凤眼中春光潋滟,冷意深藏。 那些未尽之言,仿佛尽数掩在这一双眼睛之中。 并非是谢琅无事生非小题大做,抓住了借口要整谢璟与韦氏,只是谢璟敢来恶心他,他自然是要报这个仇的。 平清王不敢多看谢琅的眼睛,微微侧头错开。 只是平清王不能让谢琅将谢璟做过的那些事说出来,若是传出去了,到时谢璟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说别的,陛下定然会让人彻查。 几息之间,平清王便有了决定,他对谢璟道:“老大,立刻给老三三千两。” 谢璟原本听到谢琅的话浑身的血都在凝结,听到平清王拦了下来,忙是点头:“好,我给。” 可韦氏还不愿,不过她知晓平清王的态度摆在这里,给还是要给的。 于是她想了想道:“父亲恕罪,也不是我们不愿,只是我们实在拿不出这钱,若不然...这钱便从公中的账上支如何?” 三千两不是小数目,在偏远一些的地区,五两银子便能买一亩田,上等的良田七八两一亩. 便是这长安城周边的田地贵了许多,顶头了也就二十两。 三千两,足以买一百五十亩最上等的良田了。 再说院子,长安城普通的一进小院五六百,好一点的七八百,二进院落一千多,便是要购置一处三进好宅院,三千两也是足足了。 平清王妃听韦氏这话,就不高兴了:“什么从公中支?既然是你犯下的错,自然是应该你自己承担,再说了,你怎么没钱了?若是没钱,怎么到处买田庄买宅院?” 谢璎大声道:“母亲,这您就不明白了,人家哪里是没钱,是觉得不值得,怕是在大嫂眼中,给我们这些人的,就算是一个铜板,那都是自己吃亏的哟~” 这个‘哟’字拉得老长老长,用得十分的有灵性。 韦氏被戳中小心思,脸当场就黑了:“小姑,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韦氏这话一出,谢璎还没跳起来,平清王妃就怒拍桌子:“怎么就没有我家阿璎说话的份儿?难不成我的阿璎不是家中的一份子吗?” “韦氏,既然王爷要你们出这个钱,我劝你们不要胡搅蛮缠,如今还是我管家,家中是不可能给你这笔钱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琅靠在椅子上,闻言笑了笑:“若是大嫂不愿意给,我也不能摁头让大嫂拿出钱,不过若是如此......” 谢琅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在平清王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谢璟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他道,“我也给了机会了,若是如此,便休怪我无情了。” 谢璟心头一跳,忙是道:“三弟放心,这个钱我一定给的,都是日子过的拮据,你大嫂舍不得钱银,你让我们凑一凑,凑够了便给你。” “还是别了吧。”谢琅轻笑,摇着折扇给自己扇了几下,“听大兄这话,像是我步步紧逼将你们逼入绝境,为了凑钱给我,需得砸锅卖铁凑给我,日子过不下去一般。” “若是传出去了,今日也全数是我的不是,欺压兄嫂,无恶不作。”谢琅起身,懒得与这些人掰扯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瞧着这两日天气不错,许久没见到舅舅了,我啊,明日该进宫一趟。” 言下之意,他是要找元景帝告状了。 “等等!”谢璟急得额上的冷汗都要出来了,忙是道,“我给就是了,你且等等,我立刻便让人取来。” 说罢,便让随侍前去取银票了。 谢琅哦了一声,笑问:“大兄这一次不用凑了?” 谢璎也笑:“就是,大兄这一次真的不用凑了?方才不是说没钱吗?如今倒是能拿得出来了,大兄,你藏得可真好。” 谢璟听着这些话,极为尴尬,竟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平清王也是一阵无语。 他这个儿子,本事确实有一些,但私心极重。 要是他一切都好,他或许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若是处境不好了,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定然会当初他害谢琅一样,走上歧路。 平清王目光扫过四个儿子,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他这四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能担得起家里的顶梁柱。 前面三个已是不死不休,一方得势一方得倒霉。 谢珀倒是个好性子的,就是性子太过软绵,也撑不起,要是让他立在这个位置上,什么时候被人弄死都不知道。 罢了,罢了。 他心中叹息,他能撑一天就是一天,等他走了,也管不了这些了。 谢璟的随侍很快便取来了银票,总共三千两,三张一千两的银票。 谢琅接过了银票,还轻轻挥了挥:“看来大兄大嫂生财有道,确实不用凑钱。” 说罢,他又将银票递给平清王,“请父亲另外换三张给我吧。” 平清王就奇怪了:“为何?” 谢琅哦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我怕银票上有毒啊!” “若是真的有毒,就让咱们父子做伴吧。” 第134章 若是日后你袭爵,降为侯爵 谢琅笑容漫不经心,可在场的人听了却浑身发寒。 有毒? 这银票还能有毒了? “难道是大兄想要毒死三兄?”谢璎惊呼。 韦氏正因为那三千两银子憋得眼睛都红了,听了这话,当下脸色是一阵红黑变化,最后都有些泛青了: “休要胡说八道!谁在银票上下毒的!” “而且就算是我们与三弟不和,也不至于是要害人啊!”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韦氏固然很令人讨厌,但暂且没有害人之心,不过谢璟就不同了。 谢琅道:“为了避免发生当年的事情,父亲还是给我换吧。” 平清王闻言也想起了当年谢琅险些中毒丧命的事情,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见谢璟的目光之中闪过心虚,心中叹了口气。 “也罢,我就给你换。” 便是要死,也是他先死,省得看这兄弟俩自相残杀。 想他这一辈子,也算是一代英雄豪杰人物了,不料,终究还是折在自己而儿子手中,里外不是人。 平清王让人取来了银票给谢琅。 谢琅拿了银票,便没有再留,摇着扇子转身离开,仿佛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谢璎拉着谢珀紧跟而去。 平清王妃伸手捂着额头,喊着她头疼,让桂嬷嬷扶她下去歇着。 转眼间,这屋子里只有平清王还有谢璟夫妇、谢琛夫妇了。 平清王让人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之后,他伸手摁了摁额头,又恼怒于谢璟惹事:“你之前为何又去招惹他?” 若不是当日谢璟去招惹了谢琅,惹了谢琅不快,何来今日这一遭? 谢琅明摆着就是想让谢璟韦氏不痛快! 谢璟小声道:“父亲,儿子当时只是...只是想与他说几句话罢了,并无他意。” 至于让谢琅离齐王楚王远一点这种话,谢璟不敢让平清王知道。 平清王将茶盏重重地振在桌面上,只觉得额上的青筋都在跳:“你应该是知晓,他不愿见到你,既然是他不愿见,你为何还要去讨人嫌呢?” 谢璟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谢琛见此,想为长兄说几句公道话:“父亲,此事也不怪大兄,大兄只是觉得我们是亲兄弟,应该和和气气的。” “因为爵位一事,三弟对大兄有怨,大兄是诚心想化解.....” “你也闭嘴!”平清王呼吸起伏,“你以为你和你大兄做过什么,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吗?你们做了那些事情之后,还想人家原谅你们,不觉得强人所难吗?” 谢琛闻言手一抖,瞳孔微缩,满脸的不敢相信。 父亲知道了? 怎么会...... 谢琛茫然地看向谢璟,心都快跳出来了。 谢璟低着头,也不敢看谢琛,更不敢看身边妻子疑惑的目光。 平清王见这两人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烦:“行了,老大留下,其余的都走。” 平清王将这些人都打发走了,这才看向谢璟,他摸了摸那三张银票,问谢璟:“这银票可有毒?” “没有。”谢璟使劲地摇头,“时至今日,我怎会对三弟下毒手,只是他不信我罢了......” 说到这里,谢璟神色有些受伤:“我知晓,不管是我做什么,三弟都不会相信我的,也永远不会原谅我......” 平清王看着这个儿子,心中委实是太过失望了:“你说你想求得他的原谅,可这些年又为他做过什么?” “不过是三千两银子罢了,你们夫妻也舍不得给他。” “你虽不算富有,可我也知道你们夫妇这些年是攒了一些家底的,既然不缺钱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便是最轻松的事情。” “可是你连钱都不愿给,还能给什么?” 若是谢璟爽快点给了钱,那还有后面的闹腾吗? 不会了,谢琅定然是拿了钱,潇潇洒洒走人。 平清王摇头:“若是你真心悔过,这些年有什么就往他那里送,他缺什么你就补什么,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可惜,你也舍不得。” 就像是舍不得爵位一样,谢璟什么东西也舍不得给谢琅,什么希望与弟弟和解,不过是总凑到人家面前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罢了。 “我会向陛下上书,若是日后你袭爵,降为侯爵。” 什么,降为侯爵? 谢璟猛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父亲这是为何?” 为何啊? 依照平清王如今的功绩,便是平清王过世,陛下定然也会念着他的功劳,他若是袭爵,很大可能是平袭,仍旧是郡王。 为何要降为侯爵呢? 若是如此,他一个平清王岂不是要变成平清侯了? “为何?因为你守不住?”平清王无奈,“你应该知晓,依照我的功绩,那时最大的可能是受封侯爵的,陛下封我为异姓王,只是为了补偿长公主。” “若是继承爵位的是你三弟,他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脉,他为异姓王,也算是合适,可你不同,你只是我的儿子而已。” “你要明白,侯爵才是我最应该得的,也是你应该得的,若不然等我走了,你是坐不住这个位置的。” 谢璟听了心惊肉跳,也知晓其中利害,可他仍旧是不甘心:“可是...可是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有什么办法?”平清王想了想道,“除非是长公主那时还在,像将世子之位指给你一样,保你坐稳这个位置。” 可是长公主怎么会保谢璟呢? 之前将世子之位指给谢璟,不过是因为她实在是厌恶谢琅,不愿见到谢琅好罢了。 谢璟明白这个道理,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平清王由着他自己想,等他回神的时候,才道:“你回去吧,还有,日后不要再往你三弟面前凑了。” “长公主再怎么不喜欢他,他还有一位做皇帝的亲舅舅,他若是想整你,只需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便能让你不得翻身。” 谢璟若是再惹谢琅,真的是跟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谢璟点了点头,然后浑浑噩噩地走了。 等谢璟刚走,便有亲卫前来传话,说是首阳长公主请他过府一叙。 平清王皱眉,有些不信:“她要见我?她竟然还有想见我的那一日?” 第135章 她可是县主,老金贵了好嘛? 谢璎拉着谢珀追上谢琅进了四方苑。 “三兄,你觉得今日这一场好戏如何?”谢璎整张脸笑得都跟一朵花似地邀功,“大兄和大嫂这一回,怕是气得要吐血。” “甚好。”谢琅笑着从袖袋掏出了银票,将一张放在了桌面上,“你们分。” 这一张就是一千两。 谢璎眼睛都亮了。 虽然她这个三兄嘴巴确实很毒,有时候还无差别攻击,连她都不能例外。 但不可否认,她这个三兄很多时候都大方得令她满意,比长房的那两个只会嘴上说、其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知道好多少倍。 但凡是让她帮忙搞事,就没让她吃亏过。 谢璎登时就来劲儿了,她搓了搓手就要开始吹捧:“三兄,你可真的是个好兄长,我......” “别了!”谢琅懒得想听她的吹捧,“自己去玩去吧。” 谢璎笑嘻嘻地拿了银票,然后赶紧拉着谢珀溜了。 虽然她身为县主,可她也是缺钱的啊,她最近看中了一副花丝头面,正在攒钱呢,有了这笔钱她想要的头面就到手了。 谢珀总是被她拽着跑,实在是有些无奈,问她:“你拿三兄这么多钱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我也是出了力的!”谢璎表示这钱是她该得的,“也不是谁人都能请得起我办事的。” 她可是县主,老金贵了好嘛? “三兄不是给了你一条鞭子吗?这可是上一回秋猎的时候,陛下赏给三兄的。”谢珀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鞭子拿了,怎么还拿这么多钱,这可是一千两啊。 要知道,刚才谢璟与韦氏闹腾了这么久,就是不想给这三千两,谢琅倒好,转头这一千两就出去了。 谢璎赶紧把银票收起来,生怕谢珀要她还给谢琅。 她道:“就算那鞭子是报酬,这银子...银子,三兄可是我兄长,给点银子我花怎么了?” 怎么,不成啊? 不过说到这里,谢璎忽然想起一件事,看向谢珀的目光登时就危险了:“说起来,怎么不见四兄给我点银子花花?” 这不对劲啊! 她这一母同胞的兄长,怎么就不给点银子她耍耍? 谢珀:“?!” 谢珀懵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哀叹出声:“我没钱啊!” 是的,他没钱,就算他是王府郎君,可每个月也只能靠月钱过日子。 说起来,他的日子还不如谢璎,谢璎身为县主,自然是有俸禄的,而且偶尔还可以跟母亲撒撒娇,让母亲给点。 “是哦,你没钱。”谢璎闻言也想到这一茬,看向谢珀的目光仿佛都在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谢珀表示心灵和颜面都受到了巨大伤害,再也不敢提让谢璎将银子还给谢琅的事情了。 罢了罢了,都是他这个兄长没用。 谢璎见他终于焉了,美滋滋地摸着银票。 哎呀,三兄他,可真大方啊,可真的令人喜欢啊! 不同谢璎的高兴,长房这边因为损失了三千两银子,那叫一片惨淡。 韦氏回去之后,在谢守言床榻边上哭了一场,一哭谢守言遭了这等大罪,她很心痛,二哭谢家人不是东西,联合起来坑她。 谢守言身上痛得不行,也跟着她一起哭,母子俩哭成一团,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待谢璟回去之后,见这母子俩哭成这样,又觉得心烦,忍不住说了几句,然后...然后发展到后面,夫妻俩吵了起来,险些大打出手。 谢琅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心情甚好。 此时天色将暮,天边有乌云滚滚涌来,不多时,大雨便倾盆而下。 雨水哗啦啦地浇洒而下,谢琅站在正房廊下,伸手接了一些雨水,哒哒哒的雨水落在他的手心。 “此事之后,世子应该不敢再来打扰郎君了。”酒泉汇报了长房那边的事情,也是一阵心情舒畅,不过也有隐忧,“只是世子与太子殿下走得近的事情......” “不过是蠢人作茧自缚罢了。”谢琅轻嗤。 他知晓谢璟为何会在这时候倒向太子,不外乎是太子向他许诺了什么,或者是与爵位继承有关。 虽然谢璟已经是世子,也算是得偿所愿,可谢琅心知,谢璟也时刻防着他有朝一日会同他抢。 没有什么比从龙之功更能让他坐稳这位置了。 只是如今谁人都不知元景帝是怎么想的,将齐王、楚王召回长安城伴驾是给太子磨刀助其成长、还是厌弃了太子,让他们各凭本事杀出来。 再则,元景帝才四十出头,还年轻着呢,这从龙之功,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谢璟这个时候站队,简直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酒泉担忧:“若是世子此举被陛下知晓了,陛下对平清王府怕是会心生忌惮与不满。” “与我何干?”谢琅将手心积的雨水倒掉,拿出一个帕子擦手,“有人做父亲的,都没能把儿子管好,连累一家那也是他们的事情。” 至于他自己,就凭着他身上的血脉,就算是平清王府造反,只要他不掺合,都死不了。 “他也算是一代英豪,只是委实不懂得如何做父亲。” 他与谢璟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也有平清王这个父亲没有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平衡好的缘故。 谢琅摇摇头:“罢了,不提他了。” 一提就让人心里不舒坦。 正在这时,临江撑着伞从院子里走来,手里还有一个提盒。 他收了伞,然后上前道:“郎君,方管事已经得了王管事的回信,那边说......” “说什么?” 临江拍了拍头发道:“蓬莱仙居可能不愿和解。” “他们一是要求郎君亲自去谈和解一事,二是要昆仑仙居这些年借着蓬莱仙居的东风赚到的钱银,要将一半作为赔礼给他们。” 说到这个,临江也有些头疼:“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加狮子大开口。” 这两个要求委实是太过分了,昆仑仙居无论哪一个都是不会答应的。 “哦,要见我?还要赔钱?”谢琅挑眉,竟然有些想笑,“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挺美的......” 第136章 这就是缺德送德吗? “是啊,他们想见郎君,方管事拿不定主意,便让送吃食的人告诉属下,让属下问郎君的意思。” 临江愁得都要伸手抓头发了,“郎君,您意下如何?” 谢琅轻笑:“我虽然想与蓬莱仙居和解,免得六娘子日后生我的气,可不是脑子坏了。” 要是赔个几百一千两,他姑且就同意了,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可按照蓬莱仙居的算法,可不是几百一千两的事情了,少则五六千,多则七八千近万。 他又不是傻,有这个钱拿去哄六娘子岂不是更好? 而且还要见他,自昆仑仙居开业以来,他就没冒出来过,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昆仑仙居是他的产业。 “等明日,你便派人去回了方管事,说既然对方这么没诚意,这和解一事就这么算了。” “是。” “对了,虽然和解一事算了,但日后也别招惹蓬莱仙居,类似这种事情暂且就不要做了,便是要做,也等次年再做。” 蓬莱仙居如此记恨昆仑仙居,不外乎他们前脚出的好点子蓬莱仙居后脚直接拿来用了,再和他们抢生意。 但是好点子这种东西,也并没有规定说属于谁的,旁人就不能用了。 方管事敢这么干,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将蓬莱仙居的人气得对他恨之入骨又奈何不了他。 可若是迟上一年,再用这点子的人就多了去了,昆仑仙居再用,这仇恨就没那么大了。 “是。” “还有。”谢琅又想起一桩事情来,“既然是六娘子喜欢蓬莱仙居,便去蓬莱仙居订几盒七夕巧果,到时候给她送过去。” 临江自然是应下。 于是,方管事得了谢琅的意见之后,便写了一封信给王管事,拒绝了和解的条件,并且友好地表示,以后他们不干这等缺德事了,便是觉得蓬莱仙居的主意不错,也等第二年再用。 程娇正在蓬莱仙居等着昆仑仙居的回话呢,得知昆仑仙居拒绝了和解的条件,当下气得都要冒烟了。 “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程娇猛灌一口茶水,“他们也知道他们干的是缺德事是不是?” “分明是他们自己先起意说要和解了,现在突然又不和解了,这是逗我们玩呢!”真的是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纪青莲低头啃了一口糕点,忍不住小声道:“可能是他们是真心想和解的,就是你这条件嘛...实在是有些过了......” 程娇怒瞪她:“纪荷花,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哦,你来这里吃我的喝我的,倒是替别人说话了?” 纪青莲想起这几年来自己蹭吃蹭喝,立马倒戈:“是我说错了,那昆仑仙居的人就不是个东西,出尔反尔,罪无可恕,我祝愿他们立刻关门大吉!” 姐妹,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哪怕是与正义作对,哪怕是粉身碎骨! 纪青莲觉得一腔热血涌了上来,顿时热血沸腾。 “哼!”程娇总算是对她的表现满意了,想想又觉得很生气,“他们真的是很过分了!” 纪青莲点头如捣蒜:“就是,很过分!” “不成,要生气总不能我们生气。”想那昆仑仙居自己冒出来要谈和解,这谈不成拍拍屁股就走了,就留下他们自个生气,哪来那么便宜的事情!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眼前一亮:“要不我就送他们一份大礼吧。” 纪青莲见她笑得贼嘻嘻的,忍不住问:“什么大礼?” “既然他们都知道自己缺德,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自然是他们缺什么我就送什么了~” 纪青莲:“?!” 你在说什么? 纪青莲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缺德?送德?这玩意应该怎么送呢? 程娇立刻让人将王管事请了过来,同他道:“既然昆仑仙居都承认自己缺德了,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为了表示友好,就给他们送‘德’吧。” 王管事也是一阵迷糊:“什么?送...送德?” 程娇又道:“你立刻去找人,写上十八幅‘德’字,然后敲锣打鼓地送过去给昆仑仙居。” 纪青莲:“!!!” 王管事:“!!!” 这这这......这就是缺德送德吗? 他们不会被昆仑仙居的人打死的吧? 王管事轻咳了一声:“这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程娇轻哼,“他们挑起事来,谈不拢就拍拍屁股就走,搞得我一肚子气,既如此,大家就别想好过!” 没错,她就是这么小心眼! “你现在就去找人写,然后就找敲锣打鼓的队伍,明日就敲锣打鼓送过去,让人在昆仑仙居的门口将字展开给大家看看。” “再来,寻一个机智的、声音大的伙计,让他在昆仑仙居门口喊话,告诉昆仑仙居众人和一众客人,说咱们蓬莱仙居是因为昆仑仙居自认缺德,这才给他们送德的。” “咱们可是好意啊!” 王管事:“......” 我差点就不懂‘好意’这个词了。 不过能让昆仑仙居吃瘪,王管事也很乐意,鬼知道他们被昆仑仙居欺负多久了,自然是该回敬一二。 “成,我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王管事急匆匆地去安排事情。 屋里的纪青莲直抽气,刚刚她惊得都咬到手了,呜呜呜,可疼了。 “程六六,你真的是...真的是太阴险了!”这要是送过去了,这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昆仑仙居缺德了吧? 这丢脸就丢大发了。 “正所谓兵不厌诈。”程娇喝了一口茶水,心情甚美,“他们能学蓬莱仙居的好点子,我也能给他们送德,哼!” 纪青莲比了比拇指,赞道:“高!” 程娇也有些得意:“那咱们明日就去昆仑仙居,好好看一看这一场大戏。” “好啊好啊!”纪青莲最喜欢看戏了,怎么能错过这种热闹。 程娇想了想又道:“我再书信一封,将谢三郎和程郎君喊出来,你觉得如何?这等好戏,当然是一起看最快乐了。” 有快乐一起分享,是的吧? 第137章 程娥设下的鸿门宴 程娇回去之后,立刻书信一封,约了谢琅明日(初五)到昆仑仙居见面,顺道让他将他的友人薛空青一并带上。 这信刚刚让人送出去,福安堂那边就有人来请她过去一趟。 程娇过去的时候,半途上还遇见了程妍。 程妍穿着一身桃红齐胸襦裙,手臂上披着一条桃红的披帛,头上簪着精致的桃花小冠还簪了一枝石榴花,眉心点着一朵桃花花钿。 “嗳嗳,程娇,你瞧我这样好看吗?”程妍自得地在程娇面前转了一圈,晃了晃披帛,又伸手抚了抚发髻,颇有几分搔首弄姿的自得样。 程娇嘴角一抽,程妍回来之后,得了空闲就出门闲逛,今日不是与这个小娘子一起出门就是与那个小娘子一起出门,好的没咋学,倒是梳妆打扮学得飞起。 “一会儿见了祖母,你若是再这个样子,祖母肯定要生气的。” 程老夫人可不喜欢这等会卖弄姿色的孙女,指不定让她是祠堂跪几个时辰。 程妍闻言脸色一僵,给了她一个白眼:“程娇,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哦,好听的?”程娇挑眉,“我倒是想说点好听的,怕只怕你听了都要飘起来了,到时候被叔母打一顿。” 兰氏喜欢娴静温雅的女子,什么如兰如竹、如梅如菊皆是她喜欢的,最好再有几分才气,像程娴那样就很入她眼。 但像程妍这般爱美的,恨不得将所有金银珠宝往头上戴的,在兰氏眼中就是俗艳至极,难登大雅。 故而在外人看来,仿佛兰氏与程娴才像亲母女,程妍就像是多余的那个一般,被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程娇与她竟然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不过程娇与萧氏处成这样,双方都有责任在,萧氏偏爱和她一条心为她出谋划策的孙妩也是无可厚非,程娇也只要求她不苛待她不惹她就行,大家各自安好。 但像兰氏这般,真的挺...挺骨骼清奇的,竟然偏爱庶女超过嫡女。 “什么打一顿?”程妍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说伯母打你一顿,你会不会说话了?” 程娇:“......好了,我闭嘴,我闭嘴行了吧。” 话毕,她懒得搭理程妍,快步往前走去,等到福安堂的时候,双方也互相不搭理。 程老夫人见了这两个似乎在斗气的孙女,原本冷着的一张脸缓和了一些:“你们俩这是又吵架了?小时候吵,这长大了,怎么还吵?” “没吵。”程妍凑到程老夫人面前,笑盈盈道,“六妹只是觉得我今日的桃花小冠特别好看。” “胡说。”程娇为自己辩解,“分明是你问我好不好看,我说不好看,你就生气了。” 程老夫人听了,忍不住就乐了:“都要定亲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我们跟来就是孩子嘛。”程娇笑嘻嘻,她都还没过十五岁的生辰,要在后世,就是个初中生,当然是孩子了,“那祖母,您说我和五姐到底哪个好看?” “好看好看,都好看。”两个花一样的小娘子,便是不施粉黛,那也是清秀脱俗,神清骨秀,“咱们程家的小娘子,一个个的都这么好看。” 程老夫人这话说得两个小娘子都满意了,陪在她身边一个捶腿一个捏肩,将她老人家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萧氏与程姝、兰氏与程娴来的时候便听到了屋子里的笑声。 程姝与程娴目光微微一闪,眼中有些复杂。 就算她们尽心尽力,温柔体贴,可程老夫人总是喜欢脑子不大好的这两个。 等人都来了,程老夫人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也淡了下来,她让程娇与程妍找个地方坐下,然后便说了今日的目的。 “今日一早,梁家那边便来了信,元娘想让几个妹妹过去陪她过七夕。”程老夫人说到这里,微微垂下眼帘,隐藏了眼底的冷意。 萧氏闻言先皱眉,道:“去梁家过七夕?这可不行,咱们家的女郎,哪里有去梁家过七夕的道理?” 程老夫人道:“元娘的意思是说,这应是她最后一个七夕了,想和家中的姐妹一起过,等她走了,也没有遗憾了。” 程老夫人这话时,心中忍不住轻呵了一声,什么遗憾不遗憾姑且不说,但她觉得程娥是还未死心让家中妹妹嫁过去给梁平远续弦的事情。 这七夕这,指不定就是她给几个妹妹设下的鸿门宴。 “事情是有些不妥,只是元娘这般境况,她又说想和妹妹们一起过,我们若是拒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这不好拒绝。” “你们想想有什么好法子,若是能拒了,最好是拒了,若是拒不了,真的要过去,到时让大郎兄弟几个也跟着过去。” 程娇拧眉深思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抬头道:“祖母,孙女这里倒有一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程老夫人笑了笑,“若是你的主意出得好,今儿个有赏。” 程娇今儿个倒不在意什么赏不赏的,只是知道这梁家便是龙潭虎穴,她们几个小娘子是绝对不能去的。 若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程娥给算计了,那真的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祖母,既然是大姐想与我们姐妹一起过七夕,不如将她接回来住一日?去梁家也是团聚,回程家也是团聚,不是吗?” “接回来?”程老夫人琢磨了一下,觉得是有些靠谱,“若是能接回来,自然是最好的,就怕她和梁家不同意。” 程妍道:“她既然是想与我们过七夕,那回娘家来过,这不是挺有道理的吗?让我们几个小娘子去姐夫家里过七夕,我们又不是没有家了,像什么话。” “五娘。”兰氏皱眉,“休要胡言。” 程娇道:“我倒是觉得五姐说得对,我们去梁家过七夕确实不像话,再说了,梁家可是有男子的,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等大姐走了,咱们程家,指不定便会再有女郎嫁入梁家了。” 第138章 她程娥算是什么东西? 这最后一句话,便是在说程娥此举别有用心了。 在场的人都不算很傻,仿佛一下子接触到了脑中闪过的亮光。 程老夫人看了程娇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虽然她也不想将程娥打的如意算盘说出来,听着就恶心人,估计还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但事到如今,程娥仍未放弃,也该让这几个孩子知晓,省得不小心遭了程娥的算计,到时候就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氏豁然站了起来,“她程娥到底想干什么?” 程娇没答萧氏的话,而是看向了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无奈,叹了口气解释道:“元娘自知自己活不成了,又担心将来新人进门对孩子不好,便动了心思,想要家中一个妹妹嫁过去。” 萧氏脸色都变了:“她休想,她程娥算是什么东西,若是敢让我的女儿嫁过去,我便去砸了她梁家!” 且不论程姝程娇是她生的,就论程娥一个庶女,妄想让嫡妹嫁过去做继室,一辈子压着她女儿一头,她就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若是要我将女儿嫁过去做继室,我便是死了,都不会同意的。” 程娇听到这话,微微挑眉,竟然有些意外。 她可记得在梦中,萧氏最终是点头同意她嫁过去做继室的。 甚至连她病了,程让将她带走,萧氏都能说出‘既然已经嫁入了梁家,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这种话,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梁家,闹着要将她送回去。 或许萧氏最开始也是像现在这般不同意的,可最后不知是斗不过临安侯还是为了讨临安侯的欢心,最终还是放弃了她。 “你急什么?”程老夫人被她吵得头疼,“现在知道担心了,以前怎么不见你多关心关心三娘和六娘?” 萧氏最前半生最在意的女儿便是孙妩,孙妩离开之后,她与两个女儿都有隔阂,平日里冷漠疏离,并不亲近。 同样的,这两个女儿也不亲近她,母女三个都是一样的倔脾气,见了面,不讽几句已经称得上一句和谐了。 萧氏脸色有些僵硬:“我与她们的事情暂时不说,但我的女儿都是侯府嫡女,在这长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贵女,要她们给庶姐夫做继室,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再说了,她们都已经定下亲事了,难道还要他们放着好好的亲事不要,退亲嫁给庶姐夫?这不可笑吗?” 程姝原本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了这程老夫人与萧氏的这对话,手脚都有些发软,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好了。”程老夫人伸手摁了摁额头,“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便是侯爷有这样的心思,我也不会准许的。” “咱们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好女郎,有着大好人生,怎么能去填元娘的那个坑呢。” “今日与你们说这些,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知晓有这个事,你们大姐这就要走到尽头,为了她那两个孩子,都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来。” 程妍握紧拳头:“那她请我们去梁家陪她过七夕,岂不是给我们姐妹几个设下的鸿门宴?” 说到这里,程妍是彻底怒了:“贱人,死到临头了还敢害人,若是她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定然扒了她的皮!” “这么歹毒之人,也难怪是年纪轻轻就要死了,可见是算计人多了,老天有眼,终于要收了她。” “她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程妍只是气愤,恼恨程娥的无耻与算计,而程娴的心都快凉了半截了。 在程家这几个女郎里,程姝、程娇已经定亲,而且是侯爷嫡女,身份尊贵,不可能给庶姐夫做继室。 而程妍是二房嫡女,虽然没有前面两个这么尊贵,但长房做不得她的主,程元仲也不可能让嫡女给长房庶女做出这种牺牲。 而只有她...她是二房庶女,在身份上,只有她是最合适的。 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里,程娴便想了很多。 她死死地握紧手指,指甲几乎都要掐进手心里都感觉不到疼痛。 “祖母...祖母可不能骗我们?”程娴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是风过山峦,带着一缕凉意。 程老夫人抬眼与她的目光对上,见她眼中有慌乱,点了点头,安抚道:“自然是不骗你的,你也不必担心。” 程老夫人不好说程娥相中的是程姝与程娇,只因程娇的亲事不好退,这才退而求其次盯上了程姝。 “四娘多谢祖母疼爱。”程娴上前去跪在程老夫人面前,面色苍白又憔悴,整个人就像是个琉璃人,令人心疼又令人怜惜。 “不瞒祖母说,四娘虽为庶女,却也想求得好姻缘,不愿给人做继室,若是非要四娘去,四娘宁死也不堪受此辱。” 程老夫人闻言微微顿了一下,心知是程娴担心自己的处境,怕到时候家里会将她嫁过去,故而将她的态度摆在这里。 她宁死也不会嫁给梁平远做继室。 “祖母知晓了,你们放心吧。”程老夫人轻叹,对几个孙女说,“你们也一样,只要有祖母在,祖母定然会护着你们,只是你们自己也要小心,莫要着了人家的道了。” 几人闻言齐齐点头,表示将这事情记在心里了。 程娴这会儿又道:“若是如此,那七夕我们更不能去梁家了,既然大姐想让见我们,便让她回来吧,就与她说,让她回来看一看娘家,我们一家再团圆一回。” 兰氏点头:“四娘这主意不错,就与她这样说吧。” 萧氏不吭声,她是不愿再见到程娥的,恨不得她一辈子别回来了。 程老夫人道:“就这么说吧。” 程娴又道:“祖母,到时候也让大姐将那两个外甥也带回来吧,既是团圆,怎么能少得了那两个孩子呢......” 程老夫人自然是应下。 等离开福安堂的时候,程妍与程娇一起离开。 程妍忍不住嘀咕程娴的行为:“她有那么好心,还让人家将孩子带上,也不知道想搞什么鬼......” 第139章 当日在寿宴上,她怎么就不死了 程老夫人很快就派了一个侍女去承平伯府传了话,将临安侯府的决定告知了程娥。 杨小娘就在旁边,听着这话,就很不乐意了:“回临安侯府?可元娘如今的身体,岂能轻易移动?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侍女道:“老夫人所言,让几位女郎来承平伯府过七夕委实不妥当,毕竟几位女郎未出阁,怎么能去旁人家中过七夕呢?” “怎么是旁人家中,这可是她们姐夫家。” 侍女又道:“便是姐夫家也不妥,承平伯府也是有男子在的,若是到时候女郎们出了什么事,承平伯府可担待得起?” “这还能出什么事了?”程娥虚弱苍白地笑笑,“承平伯府虽比不得临安侯府,却也是勋爵人家,这府里自然是安全得很。” “这个婢子便不知了,老夫人便是这般吩咐的,您要与几位娘子一起过七夕,便回临安侯府就是了。” “对了,老夫人还道,到时候一家人团聚一番,让您将两位小郎君也带回去。” 将话带到,侍女便告辞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程娥气得伸手拍掉了床边案几上的茶盏,气得苍白的脸上都有了一些红。 “老太婆!” “难道是老夫人看出了你的想法?”杨小娘面露担忧,脸色也有些苍白,“这该如何是好?” “或许是看出来了。”程娥闭眼。 当初她跟临安侯提了让程姝嫁过来的事情,就是在程老夫人这里被拒了,想来,这老太婆如今还是防着她的。 “当日在寿宴上,她怎么就不死了......”程娥呼吸急促,心里一阵恼恨。 若是当时程老夫人没了,只要她劝服了临安侯,还怕程姝不嫁过来? 至于萧氏,让临安侯哄哄她就好,反正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萧氏想必是不这么在意的。 到时...就算是程姝不肯,往花轿里一塞,还怕她不认命? 怎么偏生多了一个拦路虎杵在这里。 程娥深吸了一口气:“祖母可真的疼爱孙女啊!” 杨小娘有些着急:“若是她们不来承平伯府,那先前的谋划岂不是白白谋划了?” 说到这里,杨小娘的眼睛一涩,“若是他们给女婿娶了旁的新妇,大郎和二郎也不知道会如何...我的元娘,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命苦,此生只能给你父亲做妾,你也命苦,年纪轻轻的,便要遭这样的劫难......” 程娥被杨小娘哭得心烦,突然咳了起来。 她拿着边上的帕子捂住嘴巴,一阵咳之后,帕子上还有些一些血丝。 那血丝红刺红了程娥的眼。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也不知道她到时候还有没有力气...... “怎么会是白白谋划呢?”程娥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捏紧了帕子,“既然祖母不准几个妹妹过来,我们便去找她们去,想来梁平远是很乐意配合的。”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有些讥讽。 自从得知她的病好不了之后,承平伯夫人就开始给梁平远物色继室。 可等她与这位婆母说了可以让一位妹妹嫁过来之后,不单是承平伯夫人,便是梁平远也心动得很。 续娶一位侯府贵女回来,再续上与临安侯府的关系不说,还得了一位贵妻,承平伯府一众人那是恨不得她立刻死了,快点让新妇过门。 想到这里,程娥忽然笑了一声:“婆母一直想要一位出身尊贵的儿媳,向来是瞧不上我的,如今,我也算是让她如愿以偿了。” 杨小娘只觉得心酸:“可若是就这样将女婿推给别人......” “为了孩子只能如此了!”程娥闭上眼,“便是我不推,也有别人。” 杨小娘听了这话,只能心酸落泪,最后道:“元娘,你放心吧,等以后,我会盯着她的,她不敢对孩子不好,要是她敢,我就跟她拼命。” 程娥不想听这些话,只是有气无力地道:“小娘,您让人将夫君请过来吧,便说我有事情要与他说。” 杨小娘点了点头,出去让人将梁平远请过来。 梁平远来的时候,程娥已经让人给自己苍白的脸上敷了粉,又抹了一些胭脂,堪堪瞧着有几分精神,就是瘦得惊人。 梁平远看了她一眼,便错过眼去不敢多看。 “你...你今日可好些了?” “多谢郎君关怀,妾今日是好多了。”程娥点头,露出了一些虚弱的笑容,柔柔弱弱的,与以往有些强势的她有些不同。 “啊...那就好...那就好......”梁平远尴尬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就像是悬浮在水面的浮木一般,落不着实处。 “我今日请郎君过来,是为了先前提的那事。” “那事?临安侯府答应让哪个小娘子嫁过来?”梁平远有些激动地开口,触及程娥的眼神,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只能干巴巴地闭上嘴巴。 程娥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将那些情绪压在心底。 七夕的事情,只是程娥与杨小娘的谋划,只想着那日给程姝下了药,让程姝与梁平远成了事,这事情就能定下来了。 对梁家这边,她只说了会劝家里嫁一个妹妹过来,等到了七夕,就让梁平远悄悄看一看喜欢哪一个。 她悄悄安排这些事,到时,梁平远与程姝出了事,人人也只道梁平远不是东西,一切与她程娥无关。 最后,她再跟娘家的长辈以及程姝哭哭自己的可怜,只说梁平远算计,想来他们不会记恨她,也不会记恨两个孩子。 程娥垂眸,将眼底的冷意全数掩盖:“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就连七夕那日,也不愿让几个妹妹过来这边陪我,只是...若是郎君真是想娶我妹子,我倒是有些法子。” “什么法子?” “七夕那日,郎君陪我回临安侯府吧。” “到时,我便请几位妹妹吃茶,若是郎君有意,便多表现表现,指不定便能让佳人心动了......” 第140章 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迫不得已 梁平远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当真?她们会中意我?” “自然是会的,郎君这般好的男子,还是伯府世子,便是要娶继室,想嫁郎君的小娘子也如同这过江之鲫,数都数不尽......” 这话说得,梁平远面上有些欣喜的笑意。 不得不说,梁平远确实是长得不错,出身还不错,未成亲之前,也是许多小娘子的目标,若不然当初程娥也不会选择他。 而且他性子有些弱懦,也很容易掌控,这些年来,程娥是将他管得严严实实的。 程娥原本还想着,等头上的老太婆走了之后,就将这个家捏在手里,只是没想到,那老太婆没走,反而是她自己时日无多。 如今为了两个孩子的将来,她不得不苦心谋划。 “我那几个妹妹,六妹就不说了,她定的是平清王府谢三郎,谢三郎向来不讲规矩,行事张狂,你到时候勿要招惹我那六妹。” 程娥心中遗憾,她当真是觉得程娇最合适,虽然面上最凶,却也是心地最好的那个,就算是她算计了她,日后她也不会怪到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只是这谢三郎与平清王府惹不得,若是得罪了,别说是如今已经落魄的承平伯府,便是临安侯府都讨不着好。 这两家,是她孩子将来的倚靠,所以她不敢动程娇。 梁平远点头:“谢三郎的未婚妻,我自然是不敢有想法。” 要是敢有,转头谢三郎就敢弄死他。 “如此就好。”程娥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松一口气,“还有三妹、四妹、五妹了。” “四妹她......”程娥重点提了一下程娴,“四妹乃是我叔父庶女,身份比我还差一些,而且她心机颇重,你别看她性格看着温温柔柔的,但自小就是个绵里藏针的。” 梁平远又点头:“母亲说了,那庶女不合适。” 程娥嘴角扯了扯,她自然是知晓她那位婆母看不起庶女的,不过眼下也正合她意,毕竟她不放心程娴这个人。 “五妹...我叔父嫡女,性情骄纵蛮横,恐怕瞧不上给人做继室。” “我最相中的,便是三妹,三妹虽然年后才接回来,但却是我父亲嫡女,她这身份,在长安城里能与她相比的人不多,再来,她有我母亲与祖母教导,定然是不差的。” “三娘子?”梁平远一愣,“可是三娘子不是也已经定亲了吗?” 他原本还以为程娥相中的是二房的那两位,四娘子是庶女,他母亲不喜,觉得这五娘子正合适。 “定亲了又如何?”程娥淡笑,看向梁平远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只要郎君有心,将我这三妹迷得晕头转向,到时候退亲便是了,我三妹可是侯爷嫡女,比五妹可尊贵多了。” 梁平远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得心跳都险些停了:“当真可以是三娘子?” “自然是可以的,只要郎君有心。”程娥很满意他的反应, “你还不知,最开始家中是想将六妹许给萧二郎的,只是六妹突然被平清王府看上,定了谢三郎,家中只好将三妹许给萧二郎。” “这桩亲事,三妹本来就很不乐意,为此闷闷不乐了很长一段时间,若是你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自然是能知晓你的好的。” 梁平远一听还有这等内情,顿时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就是拯救可怜女子的英雄:“那就听你的,就三娘子。” 梁平远乐得有些坐不住了,很快离开,去和承平伯夫人说这事。 程娥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冷了冷,最后轻轻地呵了一声,抬手让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 她轻咳了一声问:“那件事如何了?” 侍女低头道:“娘子放心,世子已经吃了几次了,等再吃几次,事情就能成了......” 程娥点头:“你也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大郎二郎也是你看着出生的,与你感情不同,将来也要仰仗你的照顾,为了大郎和二郎,世子...不能再有别的子嗣......” 程娥为了给两个孩子扫平将来的路,也是煞费苦心,先是算计着让程姝嫁过来,两个孩子有姨母照顾,总比别人好。 再来就是让梁平远再也不能生孩子。 若是梁平远不再有孩子,她这两个孩子在梁家才能好过,而且日后程姝没有亲生的孩子,更会精心照顾她两个孩子。 毕竟这两个孩子,也是程姝未来的倚靠了。 “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迫不得已......” 。 程娥的算计,临安侯府众人不知。 程娇辗转反思的是程娴提议程娥将两个孩子带回来,是想做什么。 程娥确实是可恶可恨,但两个孩子委实有些无辜,程娇实在是担心程娴对这两个孩子下手。 辗转反则了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刚起,纪青莲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直接杀到了她家大门口。 “程娇娇,你怎么现在才起,要是错过好戏了怎么办?” “你着什么急啊,我都与王管事说过了,等我们到了再开始动作,不急不急。”程娇无语,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而且这天,瞧着也就辰时(7-9点)吧?” 铃铛端着铜盆进来,闻言道:“二位娘子,刚刚才辰时中。” 辰时中就是八点左右。 程娇耸耸肩:“你看,不急啊!” 纪青莲闻言只能在边上寻个位置坐下:“我就奇怪了,不是约了谢三郎一起吗?你就...一点也不想快点见到谢三郎?” 程娇任由铃镜给自己梳头,闻言侧头看她:“听你这么说,难道你想快点见薛郎君了?” “当然。”纪青莲答得坦荡,“薛郎君可真难约,之前我去偶遇,他都不理我。” 程娇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要说鼓励她勇敢追求爱情吧,这薛空青就像是高岭之花,想摘下来,不知要跌倒多少次,而且希望也很渺茫。 可要让她放弃吧,也难得她瞧中一个。 唉! 真难! “这么多郎君你都看不上,怎么偏生是那薛郎君呢?” 第141章 哦,我就是不知羞耻 “是啊,为什么偏生是薛郎君呢?”纪青莲也有些懊恼。 她伸手托着脸想了一会儿,想到薛空青的那张脸,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大概是薛郎君生得太好看了吧!” “嗳,他怎么能这么好看呢!不止好看,医术还十分高明呢!” 救命! 这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没救了吧?! 程娇头都大了,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她一起干了。 算了算了,瞻前顾后显然不是她们做事的风格,不管结果如何,先上了再说。 最多就是这姻缘不成,她再陪纪荷花这小可怜醉一场,然后再给她挑几个小白脸治愈。 程娇梳好了发髻,插了选好的簪钗,涂了一些香膏,又用了一些早食,最后还带着纪青莲去程老夫人那里坐会,这才准备溜了。 然而两人刚刚到了门口,程妍和程娴就追上来了。 “等等!带上我啊!程娇,带上我啊!”程妍急匆匆地追上来。 刚刚出门的两人顿住脚步,程娇转头看去,只见程妍匆匆跑来,后面还跟着程娴与几个侍女。 程娇与纪青莲对视一眼,然后眨了眨眼。 “五姐,你不和你那些新结交的友人一起玩了?”看着有些气喘的程妍,程娇真的很想撩起袖子叉一会腰,让她玩自己的去。 程妍缓了一口气道:“别提了,她们今日不是这个诗会就是那个诗会,无趣得很,你们今日要上哪里找乐子,带上我呗!” 程娴也快步赶了上来,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些笑容:“多日未出门,我也想出去走走,六妹与纪娘子这些年都在长安城,我便厚着脸皮想跟着,不知可否?” 这两人话都这么说了,还能拒了不成? 程娇一阵无奈,只能如实解释道:“我与纪娘子今日要去昆仑仙居,你们想去就去呗,不过我今日约了谢三郎,等到了那里,便不与你们一同了。” “什么?你还约了谢三郎?”程妍吃惊。 “是啊。”程娇点头,“你这么吃惊做什么,谢三郎可是我未来夫君,我与他一同吃茶怎么了?” 大盛朝对女子的管教并不是那么严格,她们的小日子还是挺自在的,平日里也不用日日到长辈那里晨昏定省,要是想出门,带上护卫就好了。 定了亲的男女,更没有说要避嫌不能见面的道理,偶尔一起吃茶游玩也是可行的。 当然,在这个时候,随行的侍女和护卫需得十分注意,不能让这两人婚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若不然随行的人小命休也。 “你这话说得,像是只有你以后有夫君似的?” “是啊,我有未来夫君,你有吗?” 程妍被堵了一下,只觉得实在是噎得慌:“我怎么没夫君了,迟早都是会有的,倒是你,都还未出阁呢,口口声声夫君,简直不知羞耻!” “哦,我就是不知羞耻。” 程妍看着这个‘不知廉耻’的小娘子,又气又只能憋着,像是一只就要炸了的河豚一样。 程娇堵完程妍,心里终于舒坦了,她让门口的护卫给程妍与程娴准备马车:“我今日是跟纪家的马车的,你们一会儿一辆可行?” 两人点头应下。 程娴上前来与纪青莲说话:“纪娘子最近可好?纪叔父纪叔母可好?永平侯可是还好?” “四娘关心了,我家中人都很好。”纪青莲微笑,神态礼仪皆恰到好处,瞧着就是个规矩爱笑的世家女郎,半点都看不出内里跳脱的样子。 “听闻上回四娘上我家拜见,只是可惜,我不在家中,未曾与四娘一见。” “或许那会儿是缘分未到,今儿个不就见到了吗?” “是啊......” 两人寒暄了一通,等车夫驾着马车过来的时候,才各自上了马车。 刚刚上了马车,纪青莲的脸色就拉下来了:“你这个四姐,比你二姐可难招架多了。” 孙妩虽然也有些心计,可她是侯府嫡女,难免有些心高气傲,要是惹了她不高兴,她能不搭理你,倒是这个程娴,真的是...... 能屈能伸,能忍得很。 便是暗有所指的话,她不愿意听,她也当作是听不懂。 “你说,她是不是还没放弃我阿兄?”纪青莲想到这里的时候,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她不会还想通过我来讨好我阿兄吧?” “不会吧不会吧?我阿兄可是定了亲了的?” 虽然她们戏称邓宛然是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可却也觉得她心思单纯善良,挺好相处的。 故而,两人以前虽然接触得不多,但纪青莲认命还是认得比较快的。 “或许有吧。”程娇也觉得程娴可能还没放弃,顿时一阵头疼,“但愿她早点定下亲事,别再想什么不该想的美事了。” 程娴心心念念想嫁纪青淮,可她连纪青淮的面都没见上,而且纪青淮那样心智坚定之人,既然已经定下亲事,便不会有换一个娘子的想法。 纪青莲摇头:“你看她盯上我阿兄,便知晓她是个心气高的,想往高处攀的,想定下亲事,怕是不容易。” “毕竟像我阿兄这般郎君,这长安城里就没几个,而且她一个庶女,也敢如此肖想?” “我看她若是踏实一些,寻一个好一点的官宦人家嫡次子,或是寻一个年轻有上进心的进士,这将来也能过得不错。” 程娇瞥了她一眼。 纪青莲奇怪了:“你看我做什么?” 程娇用白团扇给自己扇了扇风,道:“我做什么,我只是想,你说别人倒是头头是道,自己反而是一头栽进去了。” “我那是......”纪青莲顿了顿,然后道,“我怎么能与她混为一谈,我不过是中意一个男子而已,就是这个男子冷得很,希望渺茫而已。” “而她呢?盯着一个已经定了亲的男子,还不肯放弃,这就是她的品行问题了好吗?” “也是。”程娇点头表示赞同。 纪青莲追求薛空青,她只觉得纪青莲是想撞南墙,可程娴盯着纪青淮这个定了亲的,她就觉得程娴有点恶心人了。 程娇无语:“天底下好男儿千千万,怎么就盯着有主的呢?” 第142章 奇怪了,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妙之感 马车一路到了昆仑仙居,纪青莲便让人给自己安排了一处靠近大门口的雅间,至于程妍与程娴,直接是不管了。 别问,问就是程娇要见未来夫君,女眷多了不合适。 程妍气得在原地跺脚:“干脆她姓纪得了!” 程娇就敢抛下她和纪青莲溜了,真的是气死了,到底谁才是亲姐妹? 程娴目光有些复杂,她小声道:“旁人想姓纪,还不成呢......” 程娴的声音太小,程妍听了半截还是听不清的,忍不住问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程娴摇头,摇了摇扇子道,“咱们既然来了,咱们也定个雅间坐坐吧,咱们以前在栗洲府,可没见过这等茶楼。” 程妍不屑与程娴一起吃茶,便道:“我在一楼寻个地方坐着就是了,你自便。” 说着,便领着侍女离开。 程娴看了看一楼到处都是人,皱了皱眉头,思量片刻之后没有跟上去,反而是定了二楼的一间雅间。 程娇与纪青莲在雅间坐下之后,先是看了看窗户,见窗户正是大门口上方的,心中满意,便让人去找谢琅他们。 “去问问谢三郎他们来了没有,来了就让他们过来这边。” 侍女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去找人,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琅与薛空青便到了。 程娇看着这两人,目光停顿了一会。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容色当真是一绝。 谢琅郎艳独绝,眉眼之间春光潋滟,亦带着一些桀骜不驯的少年意气,是人间繁华权势至极的贵公子。 薛空青神清骨秀,似山峦青峰,又似皑皑白雪,清冷如天上明月,是山林之间的隐世君子。 很难想象这两个人能混在一起。 “薛大夫......”纪青莲看见了薛空青,一双眼睛登时都亮了起来了,她赶紧站起来,“快快请坐,我们就等你了......” 呜呜呜,她的小心肝就要跳出来了。 薛空青目光扫过,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有劳。” 程娇伸手扯了纪青莲一下,让她克制一下,笑道:“谢三郎,薛郎君,请坐。” “六娘子,纪娘子。”谢琅心情不错,含笑道,“我原先定了三楼的位置,三楼上面清静一些,可要移步?” 程娇与纪青莲齐齐摇头。 纪青莲道:“三郎君,我们今日是特意选的这里,我们...哎呀,你扯我做什么?” 程娇瞪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灰尘,给你拍拍。” 纪青莲这才想起自己险些说错话了,脸色有点不自在,尬笑道:“哦,这二楼热闹,我们就喜欢热闹,是吧,程娇娇?” “对对对,没错。” “程娇娇?”谢琅挑眉,轻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六娘子这名儿倒是有趣。” 纪青莲立刻就道:“是吧,有趣,娇娇!娇娇!听着就特别可爱!” 谢琅表示赞同:“可爱。” 程娇娇,可不是娇娇嘛! 程娇耳朵都红了:“你们别胡说!” “怎么是胡说了。”纪青莲笑呵呵的,“程娇娇程娇娇,多可爱啊,是不是,三郎君?” “对。”谢琅笑着点头,见程娇脸颊发红,轻笑了一声,让人送一些茶水和吃食过来,然后又亲自泡了茶,给这几人都分了一杯。 “六娘子尝尝,我这茶艺是否尚可?” 程娇小呷了一口,觉得不错:“味醇茶香,还有淡淡的回甘,确实是不错。” “六娘子喜欢就好。”谢琅笑了笑,问她,“今日怎么要来昆仑仙居了?” 他可是记得她不喜欢这昆仑仙居,一提起就愤愤不平,恨不得昆仑仙居立刻关门。 若不是因为她的态度,他也不会想着和蓬莱仙居和解。 “唔......”程娇想了想,眨了眨眼道,“听说今日昆仑仙居有热闹看,便来看热闹,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哦?有热闹看?”谢琅眼皮子挑了挑,忽然心中有些不安,“不知是有什么热闹看?” 程娇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说了就没有惊喜了。” “这么说来,六娘子是特意请我来看热闹的?” “正是正是,有快乐一起分享嘛,咱两谁跟谁啊!” 谢琅:“......” 奇怪了,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妙之感。 他总觉得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快乐的。 他扯出了一些笑容来:“那我这是要多谢六娘子了。” “不必客气。” 谢琅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桌沿,临江会意,便从雅间里出来,去三楼找了方管事。 “今日昆仑仙居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和往常一样啊?”方管事伸手捻了捻一根胡子,眼睛眯了眯,精光微闪,“是出什么事了吗?” “眼下倒是没有。”临江皱眉,“就是方才六娘子与郎君说话,六娘子说今日邀请郎君来此,是为了来看热闹的。” “热闹?”方管事想不通昆仑仙居还有什么热闹,“难道是有人想在这里闹事?” “可六娘子怎么会知道有人想在昆仑仙居闹事呢?要不你去问问六娘子,究竟是什么人想闹事,好让我做好安排。” 临江头疼:“六娘子肯定不会说的,你不知晓,六娘子向来喜欢蓬莱仙居,做讨厌昆仑仙居的行事,若是昆仑仙居出事,她还乐得高兴呢。” “难道是蓬莱仙居要搞事?”方管事脸色一变,“若是蓬莱仙居,便说得通了。” 两家的仇怨如今还没化解呢。 “不行,我得派人去一趟蓬莱仙居,和王管事好好聊聊,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是不是,闹起来多不好啊?”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然听到街道上有一阵敲锣打鼓声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临江问:“今日有人办喜事?” “可能是吧。”方管事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仪仗队正往这边走来,打头正是两头舞狮,边上还跟着敲锣打鼓的。 眼见仪仗队越来越近,似乎在往昆仑仙居的门口走来。 方管事:“!!!” 第143章 原来是缺德送德 蓬莱仙居请的仪仗队敲锣打鼓而来,将街道上的一众人都吸引了过来。 等到了昆仑仙居前面,又摆出了杂耍的派头,由着十八人仿若叠罗汉一般叠起来,将这十八幅‘德’字展开,供众人观瞻。 这不知道内情的,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这是干什么呢?” “送书画?” “谁知道?” 方管事蹭蹭蹭地从三楼跑了下来,见到这阵仗,目光微眯,然后又露出和善的笑容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方管事有礼了,我等乃是蓬莱仙居的伙计,今日奉了我们家王管事之命,前来给方管事与昆仑仙居送礼。” 王管事安排的是一个名叫张小河的小伙子,这小伙子不过十八岁,胆子大,嘴巴能说极了。 “送礼?”方管事看着这十八幅‘德’字,嘴角一抽,“你们这是在送礼?” 不是在找麻烦吗? “当然。”张小河笑得一脸真诚认真,“昨日我家王管事收到了方管事的信,心中实在感慨,又见方管事在信中所言自己缺德,故而便命人写了这十八幅‘德’字送给方管事。” “这也是缺什么送什么了,方管事不要见外,多看看,好好补补!” 什么玩意缺什么送什么? 这意思就是在说他缺德了? 饶是方管事混迹商场多年,已经练就了一身真本事,这会儿脸皮都有些挂不住了。 门口围观的一众人听了,顿时一阵议论纷纷。 “缺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缺德送德啊,哈哈哈!” “原来昆仑仙居缺德啊!” 或许自今日之后,昆仑仙居‘缺德’之名在长安城怕是要传得到处都是了。 方管事脸都黑了:“你们王管事,可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张小河笑道:“我们王管事自然是用了心的,怎么样?方管事对我们王管事这礼物可是满意了?” 就独独程娇记恨昆仑仙居和方管事吗? 不,整个蓬莱仙居上下都恨咬牙切齿呢! 程娇将每个月除去本钱的收益分两成给楼里,王管事一人独占一成二,其余八分,两个小管事各占两分,余下四分则是分给楼里的每一个人。 就按照上个月来说吧,蓬莱仙居收益两千八百五十二两有余,王管事能分到三百四十二两,两个小管事各五十七两。 而余下四分,足足一百一十四两是分到每一个伙计、侍女、护卫手里的,便是最差的时候,他们除了基本到手的工钱,一个月还能多得三两银子。 不过蓬莱仙居也不可能傻到将账目告诉底下的人,对他们只说这笔钱是奖赏,生意越好,奖赏越多。 故而楼里的每个人,就算是每日从早忙到晚很辛苦,那也是希望楼里的生意越做越好。 昆仑仙居用这种‘缺德’的手段抢生意,他们也是满心愤慨,气得不行,如今有机会能报仇了,这不都要跳起来了。 什么满意不满意? 方管事真的想呸他一脸,都骂他缺德了,还想让他给好脸色? 可对方还打着送礼的名头送上来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不好撕破脸,这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 方管事在心里头记了蓬莱仙居一笔,却也实在是说不出‘满意’这两个字,只好憋着不开口。 张小河又道:“可是要挂起来?我们家王管事还特意请了匠人,可以帮忙方管事将这几幅‘德’字装裱挂起,到时候方管事便可以时时看着了。” “......不用。”方管事几乎是从喉咙里憋出这句话来。 “那真的是可惜了。”张小河一脸可惜。 他还真想将这十八幅‘德’字挂在昆仑仙居的大堂上,让昆仑仙居的人时刻谨记自己不能干缺德事,也让这来来往往的人知道,这昆仑仙居啊,它缺德啊! “不可惜。”方管事恨不得将这字画给撕了,再让人将这蓬莱仙居的人给打出去,让世人知道昆仑仙居不是好惹的。 正常情况下,他就是这么干了。 可他才刚刚想与蓬莱仙居求和不久,虽然事情没有谈拢,但实在是不好再结仇。 再说了,最主要是郎君那边,要是他今日和蓬莱仙居的人当场打起来,这将来别说和解,连和平相处怕都是很难。 日后为了这事,六娘子和郎君吵架怎么办? 到时候他就罪过了! 郎君他,真的是拖他后腿啊! 方管事心里想吐血,但面上只能端着一脸平静地接过了蓬莱仙居送的礼,这才让这一场闹剧散了。 这心里的憋闷就别提了。 二楼处,程娇与纪青莲凑在窗前看着这一场大戏,再看看方管事那憋屈样,这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捂住嘴哈哈地笑了好一会儿。 谢琅与薛空青站在另边上的窗户边上,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听着隔壁的笑声,谢琅的嘴角直抽,不知道是该笑该生气。 薛空青面上仍旧是一派冷清平静,他评论道:“缺德送德,似乎合情合理。” 谢琅道:“人人都在等死呢,怎么不送钟了,这不是缺钟送钟?” 薛空青转头睨了他一眼:“六娘子多高兴啊,她请你来看好戏,你反而是不高兴了?” 谢琅嘴角又是一抽,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他伸手摁了摁额头,缓了缓脸上的表情,心里真的是很担忧自己的处境:“六娘子她......” 要是知道了昆仑仙居是他的,会打死他的吧? 薛空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有了一些笑意:“有的时候,老老实实的不失为一个解决事情的好方法,而且拖得越久,越是......” “什么拖得越久?” 程娇与纪青莲看完了好戏,面上还满是笑意,这会儿便来找他们。 谢琅转头看她,见她看方管事丢脸倒霉这么高兴,心有戚戚:“没什么,我欠了空青兄一顿饭,他让我请他罢了。” “六娘子这么高兴?” “自然。”程娇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昆仑仙居的不喜,“谁让他们有好人不做,现在好了,倒霉了吧!” 谢琅:“......” 唉!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第144章 老老实实地说了,我会被打一顿的吧? 谢琅心中纠结地陪着程娇喝茶。 大概是过了半个时辰,程娇与纪青莲便说要去蓬莱仙居坐坐。 谢琅推说有点事不能陪她们一起去,等将人送上了马车再回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丧气。 薛空青撩起袖子给他倒了一盏茶水:“试试,我刚刚让人送上来的药茶,下火的。” 谢琅一口闷下去,只觉得满口苦涩:“怎么这么苦?” 薛空青淡淡道:“我让人多放了点黄莲。” 谢琅:“......” 真的是完全不想说话了。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药茶灌了下去,然后才放松了一些。 “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啊?” 昆仑仙居丢这么大的脸就算了,可关键是程娇那边,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昆仑仙居的事。 薛空青道:“我还是刚刚的话,老老实实的说了,就是最好的法子。” 谢琅嘴角微抽:“老老实实地说了,我会被打一顿的吧?” 真的是愁人啊! 薛空青也喝了一口药茶,又道:“打倒不至于,与你吵一架我看是很有可能,还是早点理清楚的好。” 瞒太久了,不好交代。 “娶娘子,果然是相当麻烦。”薛空青摇头下了定论。 若程娇对谢琅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管她喜不喜欢昆仑仙居呢,可这未婚妻、这将来的妻子,她的态度便令他不得不顾及的。 谢琅听到这里,轻轻地啧了一声:“娶娘子确实有些麻烦,不过若是娶到自己中意的,麻烦就不重要了。” “这么说,你很中意这位六娘子了?”说到这里,薛空青一顿,“想来也是,若是你不中意,又岂会点头答应。” 谢琅笑了笑,倒是不遮掩:“那是自然。” 他自然是中意六娘子的。 “说起来,那纪娘子挺中意你的,你可有想法?” “有什么想法?”薛空青抬眼,他的眸色有些淡,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淡若云雾之感,冷淡缥缈。 他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小娘子罢了,瞧见哪个郎君生得好看就移不开眼,哪里真的称得上什么中意?” “便是你,以前也不知有多少凑上来的小娘子,有些或许另有目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真的只是相中了你。” 这般年岁的小娘子,很多都天真烂漫,说什么‘一见倾心’、‘二见钟情’,其实等日后嫁了人,怕是再也想不起了。 对于纪青莲的心思,薛空青是真的不在意,这等眼神,他这些年遇见的也不少。 “而且你也知晓,我不会在长安城久留。”他一生惯爱逍遥自由,去哪里都随心随意,性子也冷清至极,委实不适合娶什么娘子。 “药馆里还有事,我也先走了。” 薛空青喝完了药茶,然后也起身离开了。 他今日原本是不想来的,毕竟他无心,也不必与这些女子有太多接触,能避则避,可谢琅提了,他也只好应下,如今事情完了,他也该忙自己的去了。 谢琅无奈,只能随意他离开。 过了会,谢琅便去了三楼见方管事。 方管事的脸都是黑着的,平日里总是精明过头笑眯眯的人,这会儿伸手捂着心口,仿佛心痛极了。 “郎君,您看看这事,过了今日,咱们这‘昆仑仙居’就该换个名,改叫‘缺德楼’得了!” “我丢脸就算了,可若是因此坏了昆仑仙居的名声,到时生意做不好了,损失就大了。” 想到生意很可能越来越不好,方管事的心都在滴血。 “怎么会生意做不好?”谢琅笑了笑,“长安城四楼之一,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意不好了,行了,这事情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算了?”方管事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咽了这口气? 谢琅也是无奈:“就当是人家蓬莱仙居吃了这么久的亏,终于赢了一局,将以前恩怨平了。” 方管事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当时就舒坦了些,真的要论起来,蓬莱仙居吃的哑巴亏可就多了: “郎君说得不错,今日之事,就当是他们报仇了。” 虽然被人这样打脸很憋屈,但他想想这些年赚到的钱,方管事心里头稍稍平衡了。 谢琅点头,又道:“对了,你再约王管事谈谈和解的事情。” “什么?还和解?”方管事又是一惊,这还和解啊? “怎么不和解了?” 不和解他怎么跟六娘子交代啊? 谢琅仔细想过了,将这事情捅出去之前,先和蓬莱仙居和解,到时候六娘子应该好说话多了吧? 是的吧? 不过想想又有些对不住方管事,到底这人是苦心为他赚钱的。 谢琅看着方管事,沉思片刻道:“这一次委屈你了,你若是有什么愿望,我又能办到,尽管说就是了。” 总不能让人家白白给他卖命还落不着好。 “愿望?属下没什么愿望。” 方管事原本是富商,当年险些被权贵所害,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正是谢琅救了他,故而他现在为他效力,而且他一家老小都在一起,平安幸福,也没什么忧愁。 方管事也是看明白了,这年头有钱还不行,得有权有靠山,若不然有再多的钱,那都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谢琅也没多想:“那此事就记下,等你日后有想法再说吧。” 方管事自然是应下。 谢琅道:“我们在说回和解的事情,你书信一封给蓬莱仙居的王管事,再谈和解的事情。” 方管事喝了一口茶水:“可是蓬莱仙居怕是不会答应。” 谢琅道:“这一回他们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若是要赔礼,你将赔礼谈到一千两之下,便能应了。” 方管事顿了顿,道:“那他们还要见郎君呢?” “还要见我?”谢琅笑了笑,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行啊,便让蓬莱仙居的东家亲自来,我便亲自见,我倒是也想看看这是长安城的哪一位?” “缺德送德,呵......” 方管事问:“郎君为何不问问六娘子,属下瞧着六娘子消息这么灵通,说不准,她便知道蓬莱仙居的东家是谁。” 谢琅听了这话,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垂眸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她或许是知道。” 如此,她这么讨厌昆仑仙居也说得通了。 “只是...我本意为了她才想与蓬莱仙居和解,便不好再去问她了......” 第145章 她一个庶女,也想攀这高枝 蓬莱仙居众人得知昆仑仙居丢人,一片欢喜。 程娇还让王管事派人去定了烧鸡,奖赏蓬莱仙居上下,今日出了力的人和三位管事一人一只,余下的一人半只。 程娇喝了一碗水晶冻,清清凉凉的,甜滋滋的,浑身舒爽。 等从蓬莱仙居出来,她忽现想起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 “对了,四姐和五姐!” 哦,她把程娴和程妍忘在昆仑仙居了。 汗! 纪青莲摸着油纸包里装的果脯,道:“忘了就忘了,她们又不是没长腿,再说了,马车也有留给她们了,见不到咱们,她们也会自己回去。” 程娇想了想也是,不过她既然把人带出来了,还是得去看看她们回去了没: “我们去昆仑仙居看看她们还在不在。” “行啊。”反正又不远,坐马车一会儿就到。 两人坐着马车回到了昆仑仙居,刚刚想下马车,却见程娴与一男子站在昆仑仙居门口边上说话。 那男子穿着一身淡青色襕衫,腰束镶嵌蓝宝石革带,腰间系着一块玉佩,头戴金冠,端的是仪表堂堂,俊俏不凡。 程娴一袭浅蓝齐腰襦裙,裙子上绣着朵朵白兰,头上梳着交心髻,发髻间簪着两支白玉兰簪子,一双柳叶眉轻柔温婉,红唇轻点朱色,仿若春色桃花。 这两人站在一起,堪称男俊女美的风景画。 边上路过的人频频将目光投了过去。 纪青莲轻轻地咦了一声,而后快速地伸手拽下马车的车幔,挡住了视线,等那男子走了,她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程娇皱眉:“四姐怎么与他混一起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堂闻相公之孙,与萧衡并称长安二子的闻敏之,也是本届殿试探花郎。 闻敏之二十有一,比萧衡还要小一岁,却是绝佳的读书天才,号称三岁识字七岁能诗,十七岁便中了举人,二十一岁金榜题名,为探花郎。 谁人听了都赞一句厉害。 若非横空出世一个萧衡,在这长安城里,估计是他一人独美。 纪青莲拧眉,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我倒是听我那未来嫂嫂提过一句,说这位闻探花的未婚妻前不久出了点事,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如今看来,这桩亲事怕是有变了。” 闻敏之的未婚妻是广源书院山长之女,也是一位才女,名唤达奚玄鱼,其与闻敏之也是极为相配的一对,世人称他们二人为才子佳人。 如今亦有不少人在盼望着他们成亲,却没想到这亲事还有变? “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那不是很严重? 程娇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不舒坦,若是程娴想攀闻敏之,岂不是等着人家熬不过去好嫁过去? 不过她想了想又道:“算了,咱们别管这个,只当是没看见。” 只要程娴不去害人,她捡漏还是咋滴,那都是她的本事,旁人管不着。 “我们走吧。” 程娇让马车掉头,离开了昆仑仙居回到了家中。 只是她刚刚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程妍便气呼呼地冲进来了。 “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程妍气得险些是破口大骂,“前两日母亲便同我提了闻探花,她倒好,转头便与人搭上话了。” 程娇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她:“叔母跟你提了闻探花?那闻探花不是有未婚妻的吗?” “哦,你说那位达奚家的娘子啊?我听母亲说,这位达奚娘子前不久不小心落了水,还落下了病根,说是...说是将来不能生育了......” “达奚家派了人过来,说要与闻家退亲,让闻探花另聘佳妇。” 什么? 将来不能生育了? 程娇吓了一跳,若是达奚玄鱼不能生育了,退亲让闻敏之另聘佳妇,也是合情理,只是可惜了这小娘子,这将来怕是不能嫁人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对啊,她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妍道:“我怎么知道,那闻老夫人向各家有未定亲小娘子都发了请帖,邀请诸位小娘子于七月十八往闻家赴赏花宴。” 而那张请帖,便是给她程妍的,可没有她程娴的份儿。 只是她与母亲说此事时被程娴就在边上了,让她知晓了,当时她倒是没说什么,谁知转头了,却与闻探花搭上话了。 “可是...可是......”程娇整个人都糊涂了。 可是今日一早程娴不是还在讨好纪青莲吗? 她和纪青莲还在吐槽程娴不要脸,盯着有主的想挖墙脚,怎么就半天的时间里,这目标就换成闻敏之了? 这是变心得太快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啊? “可是什么?”程妍气得胸闷气短,“她一个庶女,也想攀这高枝,也不怕自己摔死了。” 程娇:“?!” 这论调哪里听过? 哦,百里鸢说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说这话的人也很容易被打脸的! 程娇轻咳了一声,与她道:“既知她是庶女,想来闻家不可能是要一个庶女为长媳宗妇的,不管她费了多少心思都是徒劳,你何必与她生气?” 闻敏之是闻相公长孙,他的妻子人选不是出身高门就是想达奚玄鱼那样清贵,程娴这样庶女出身的,想嫁他太难了,和她撬邓宛然墙角一样难。 程娇伸手摁了摁额头,觉得头疼,程娴怎么就非得往自己踮起脚都够不着的高处攀呢? 程妍听了这话,恍惚了一下,一口气当场就散了:“你说的没错,便是她再使手段,那都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程娴得了闻敏之的喜欢,想娶她为妻,闻家上下都不可能答应的。 程娇让她坐下喝茶,问她:“你可知那位达奚娘子如何了?” 程妍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晓她如今还卧病在床,听说要休养一年半载的才能下床,她也是可惜了,听说今年十月都要和闻探花成亲了,还出了这等祸事。” 程娇心道,将来都不能生育了,想来当时是比较严重的,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 “五姐,你可是也相中那闻探花了?” 第146章 你看看我,我像是傻子吗? “什么相中?”程妍面露嫌弃,“生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谁人相中他了?” “也就是程娴那样的人觉得他千好万好,恨不得立刻扒上去!” 程妍说到这里,心中是憋闷不已。 兰氏也觉得闻敏之千好万好,还嫌弃她这个女儿不争气,配不上那神仙一般的郎君,还说若程娴若是她嫡女,指不定便是一对佳偶。 可把程妍气得不轻。 大概是因为兰氏与程娴,程妍是真的不喜欢读书人,觉得他们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 程娇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既然你也不想嫁他,程娴也没和你抢,你也别管她怎么折腾,若是真的能嫁过去,也算是她有本事。” 程娴若是能捡这个漏,也算是她自己的本事和运道。 ”任由她折腾?那可不行,万一她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坏了名声怎么办?你们定好了亲事的不担心,我还担心她连累我呢!” 这话也有道理。 程娇想起今日程娴与闻敏之站在一起的场面,忍不住皱眉。 要是为了一个好亲事,或许程娴还真的豁得出去。 “眼下估计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你的,也只能委屈你这些日子盯着她一些,别让她犯错,等闻家为闻探花定下亲事再说。” 程妍闻言就很不情愿了:“凭什么要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程娇也头大:“你知道有个词叫投鼠忌器吗?意思是打了老鼠,也担心损坏了旁的器物,若是她做了那只老鼠,咱们估计就是边上的器物了,要是她被人打了,咱们也会危险啊!” 程妍:“!!!” 你这么说,我差点就信了! 不过讲真,将程娴说成老鼠...把程娴想象成一只老鼠......程妍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她就是一碗粥里的老鼠屎!” “是的没错!”程娇心想,你高兴就好。 “那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一定要盯紧她了!” 程妍正想点头,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对啊,我盯着她,你干嘛去了?” “我啊......”程娇皱眉,“我盯着大姐那边呢,要不我和你换?” 程妍想起程娥的算计,顿时一阵头皮发麻,连连拒绝,赶紧溜了。 程妍刚走,纪青莲又来了。 “我回家问了一下,母亲说闻家还给我与母亲下了请帖,邀请我们于七月十八去闻家参加赏花宴。” 说到这里,纪青莲真的很想对她那咸鱼一般的母亲翻一个白眼。 “听说是达奚娘子落了水,险些没命了,后来给她喂了一道偏门的药,命是救回来了,但伤了身子,将来是不能有孕了,达奚家与闻家商议退了这门亲事,让闻探花另聘佳妇。” “我刚刚问我母亲,为何不将请帖的事情告诉我,我母亲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我这样的人,随便找一个憨头憨脑的小伙子嫁了就行了,别往那大门大宅里瞎凑合。” “你看看我,我像是傻子吗?” 最后这个反问直击心灵。 程娇轻咳了一声,她倒是知晓这位纪叔母的想法,想让纪青莲找一个家有富余且人口简单的人家躺着,也不求对方上进,就舒舒服服地躺着过一辈子就行。 “叔母的想法挺好的。” 程娇真的觉得这日子不错,就像是她与谢琅,这辈子就不求上进做纨绔,除了可能要应付平清王府那一众人,余下的全是快乐了。 等等...... 程娇突然想到一件事,面上的笑容凝住,脸色瞬间苍白,她觉得脑子都嗡了一下,思绪都空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豁然站起,手还险些撞到了茶具。 “程娇娇,你怎么了?”纪青莲见她忽然脸色一白,也是吓了一跳,抓住她的手臂问,“你这是怎么了?” 程娇被她拽着,愣愣地看着她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她捏了捏手指,心慌得很:“我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在梦中,谢琅年纪轻轻便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骨都没带回来。 她刚刚做这场梦的时候,只知晓有谢琅这个人,只觉得他的命不好,有些可怜,还巴巴地想过要是嫁给他,要是他真的死了做他的遗孀也挺舒坦的。 看如今想来,若是他没几年好活了,那...... “什么事?”纪青莲皱眉,“难道是你二姐的事情?还是你大姐的?她们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没...不是她们......”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程娇‘我’了好一会儿,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地面上的裙摆绣鞋,心中无声无息蔓延出恐慌来。 良久,她又坐了回来,整个人都有些诡异的安静。 纪青莲见她如此,一时间也觉得浑身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若是有什么难事,咱们一起好好说说,实在是不行,我和你一起骂他都行。”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有人欺负我。”程娇摇头,“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别担心我,我缓缓就没事了......” “真的没事?”纪青莲有些不信。 “真的。”程娇扯出一些笑容来,不敢再想这事,赶紧扯开这个话题, “你别担心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七月十八要去闻家,我可没有请帖,不能陪你去的。” 她都已经是定了亲的小娘子了,这等为了相看的宴会自然不会请她。 纪青莲听到这个,哀叹一声,都想趴在桌子上装死了:“可以不去吗?” “可以啊,就看你们给不给闻家面子?” “那就是非去不可了!”闻相公可是宰相,便是他们这些勋爵人家,那也是要给些面子的。 程娇想了想又道:“你去了也不要太担心,闻家应该看不上你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等要散的时候走就是了。” 只要闻家脑子没坑,就不会选纪青莲。 毕竟她的父母是长安城着名的懒人,前车之鉴在此,闻家可不敢要这样的长媳宗妇。 “闻家长孙媳,少不得要端庄大气,贤良淑德,你啊,还是差得远了......” 第147章 噩梦,七夕 纪青莲最后是被气走的,走的时候都不记得刚才程娇变了脸色的事。 程娇坐在那里盯着茶盏一动不动。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天上的太阳炙热地焦烤着大地,有热风从门口吹过,浸染天地间余留的一抹凉意。 程娇回过神时,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汗津津的,令人心里惴惴不安,。 心跳一下一下的,仿佛敲在她的灵魂深处。 程娥是得了绝症,除非是神仙来了才能救,故而她的命数不能更改,程老夫人的命数因为是人为,救得及时,所以抢回来了这条命...... 而她自己,只要不嫁承平伯府,不郁郁寡欢、积郁成疾,这条命应该是暂时无碍了。 可谢琅呢? 若是如同梦中一般,他还是要上战场,是不是也和梦中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她脸色又是一白。 “娘子,您怎么了?”铃镜见她脸色苍白,不禁担忧,“可是哪里不舒服?婢子让人请府医过来一趟?” “不必。”程娇摇头,“我就是心里有些不安,你去让府医开一副解暑安神汤药,熬了拿给我喝。” “是。” 这一夜,程娇睡得也不安稳,好不容易入睡,又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诡异莫测,令她惶恐不安,而且还一个梦接着一个,仿佛要将她拽进这沉长窒息的梦境泥潭之中,再也不复醒来。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只记得自己做了许多噩梦,具体什么梦又忘了,身上出了好几身汗,手脚都有些发冷发软。 铃镜见她醒了,送了早食过来,让她吃一些,然后又让人将草药熬煮的水抬进来,兑了一些水温,让她泡一泡。 等她泡完出来了,身上舒服多了,精神也好一些了。 “府医说您是受惊了,还中了些暑气,这几日就别往外面跑了,在家里清凉的地方安静地呆着,再喝两天的药,就能好了。” 铃铛取了药回来,絮絮叨叨地念叨了几句。 程娇身边这两个人,铃镜安静一些,做事也谨慎仔细周到一些,铃铛则是稍微活泼一些,有时候还有点絮絮叨叨的,不过人也是很勤劳能干的。 自程娇五岁,程老夫人便亲自给她挑了两个侍女放在身边,小的时候跟着读书写字,长大了,就是她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侍女。 转眼十年了,这两人也算是陪着她长大的。 程娇有些嫌弃药苦难喝,但听铃铛絮絮叨叨的,有些头疼,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端起药碗便一口闷了。 铃铛傻眼:“娘子,您慢点,嗳,您慢点!” 程娇一口闷下去,然后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她端起手边的一盏温水灌下,又吃了一颗蜜柑,酸甜的味道冲涮嘴里的苦味,过了会,才舒坦多了。 没多久,程老夫人便带着几个小娘子过来看她。 “我没事。”程娇摇头让大家不要担心,“就是中了些暑气,休息两天就行了。” 程老夫人却不高兴:“你这孩子,这么热的天还到处跑,现在知道难受了吧,这些日子便给我安分地呆在家里,有哪家的小娘子像你这般,天天往外跑的。” 程娇心道,也不是天天,就是隔三岔五出去溜达溜达,偶尔她也是要去上课的。 程老夫人时常会请一些女先生来教导她们一些技艺,以沉其气韵、以养其性情。 什么泡茶、点茶、插花、读书、赏画、下棋、弹琴等等,她都学过一些。 虽然她学得一般,但不妨碍她是个认真好学的学生,每一次上课她都乖得很。 程老夫人想了想道:“趁着天气热,从初八那日开始,你们辰时末(早上9点)便到福安堂去,我正好闲着,教你们看一看账本管账,等日后你们出嫁了,也用得上。” 最近府上的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程老夫人都忘了她这几个孙女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需得学一学管账的本事。 程姝、程娴、程妍闻言忙是应下:“多谢祖母教导。” 程娇看账本的本事她是自认为不用教了的,但也不会拒绝长辈的好心:“那我便打扰祖母了。” 几人见她脸色苍白,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 人走了,倒是给她留下了一些东西。 程老夫人还分了她一小盒藏红花,让她泡水喝。 藏红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故而在宫斗宅斗之中出现的概率还是比较多的,而且还是用来干坏事,但它也有清凉解毒以及安神的功效,她现在用刚刚好。 程妍一给了她一小盒冬虫夏草,说让她之后补补。 程姝给了她一瓶开胃消食的脆梅,程娴给了她一盒自制的桂花香膏。 程娇心道,心意倒是到了,她也心领了,就是对比一下大方的程妍,实在显得有些抠门。 这脆梅瞧着挺好的,如今这天气胃口不好,吃了开胃,就是她想起之前‘毛癣’一事,算不准程姝到底在想什么,实在是不敢吃她的东西。 程娴的桂花香膏她同样也不敢用。 。 程娇休养了一日,身体也好了大半了。 次日七夕,她便打起精神来,准备应对程娥。 今日朝中放了一日假,国子监也放假,故而一家人都在,早上的时候,都去了福安堂陪程老夫人用早食。 临安侯当真是疼爱长女,等人来齐了便对着一众儿女侄子侄女敲打一遍:“等用过了早食,大郎和二郎便是梁家接你们大姐回来。” “她如今身子不好,好不容易回来与你们过一个七夕,你们可万不能惹她生气,可都听见了没有?” 程娇与程姝、程妍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倒是萧氏有些不乐意,她道:“二郎去就好了,到时候也将杨小娘接回来,大郎去了,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程娥与杨小娘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府上的庶女与侍妾,竟然让堂堂世子亲自去接,这多可笑啊! “再说了,大郎最近也忙了好些日子了,这好不容易歇一日,侯爷便让他好好歇歇吧......” 第148章 何其可怜又何其可恨? 临安侯闻言拧眉,不悦道:“二郎也一起去,哪里不方便了?而且大郎是去接他阿姐回来。” “再说累,难不成大郎是比我还累?我都不觉得累需要休息,他就要了?” 萧氏被他这话气得脸都红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怼他,气氛有些僵持。 程娇看了程谦一眼,让他开口说话。 程谦淡淡收回目光,道:“既如此,儿子便亲自走一趟吧。” 程娇:“?!” 不是,我让你说既然他不累,让他自己滚去接去啊! 程娇转头看去,正好是见到萧氏听了睁大眼睛,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脸都青了。 临安侯听了这话,终于高兴了:“你们早点出发,等回来的时候还不是很热,免得你们大姐热得难受,回来的时候也走得稳妥一些。” 临安侯叮嘱了一通,程谦自然都应了下来,匆匆用过了早食,便与程谅一同去承平伯府接人。 萧氏气得是一口都吃不下,见程娇与程姝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当真是一股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斥责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学的规矩呢?都要出阁了,如此成什么体统,但凡你们学得二娘半点本事,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萧氏想起孙妩,只觉得心酸难受,家里只有这个女儿是会站在她身边的,可阴差阳错,孙妩竟然不是她亲女。 再看这两个都不管她死活的,想想都觉得堵心。 “我吃不下了,母亲,我先回去了。” 萧氏搁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程娇与程姝面面相觑。 这一场早食不欢而散,除了正高兴于程娥要回来的临安侯,其他人心情都有些不好。 “要不,我们去劝劝母亲?”程姝提了一句。 程娇想到萧氏有些可怜的样子,顿了顿,仔细想了想,但最终还是摇头:“要去你去,我便不去了。” 程姝皱眉,有些奇怪问:“为何不去?” “我没办法帮助她完成她的所求所愿,就不去讨她嫌了。” 萧氏所求的是什么? 就是让临安侯回头,将心思放在她心上,再也容不下别人。 萧氏为了争宠,做过最狠的事便是在程娇还小的时候将她弄病了,只为了将临安侯从杨小娘的院子里叫回来。 那时候程娇虽然还小,可她天生带着记忆投胎,自然是知道这事的。 可惜她太小了,连话都不会说,被折腾得病了几场,险些重新去投胎。 或许从那时起,她与这个为了争宠连女儿都跟下手的女人就注定不会有什么母女之情。 后来等她大一些了,萧氏又拉着她孙妩姐妹与杨小娘母女争宠,就为了一个男人,双方上演各种阴谋诡计,当真是触目惊心。 程娇当真是觉得没必要,觉得日子能过就过,过不了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她劝过萧氏,萧氏非但不听,还指责她没有良心,不帮她这个母亲。 程娇见她执意,便没有再管这事,当时萧氏身边还有贴心的孙妩为她出谋划策,多年下来,原本薄淡的母女之情越来冷漠。 而且她仔细琢磨过梦中的事情,要是临安侯提出日后他只在乎萧氏一人,让萧氏将她嫁给梁平远做继室,依照萧氏的性子,很可能会答应的。 萧氏嫁了人之后,不是在讨好男人就是在与侍妾争宠。 何其可怜又何其可恨? 程娇心想,现在孙妩不在萧氏身边了,她凑上去服个软,或许也能得到一点点母亲的关怀。 可一旦她服软,萧氏便会以母亲的名义要求她做那些她不乐意的事,她心里就不愿了。 既然已经处成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她生了她养了她,她记在心里,若是她将来有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太荒唐,她能帮忙的也会帮忙。 至于母女和好,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程姝顿了顿,问她:“那我去不去?” 程娇道:“一切看你自己,这本是你与她之间的事情,我作为外人,便不给你提议了。” 程姝想了想:“...那我就去了?” “嗯。” 程娇眼见着程姝离开,内心没有多少波动,只觉得今日早上的风有些冷。 她拍了拍袖子,转头往屋里走去。 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等程娥差不多要到的时候,萧氏便与程姝一同出现在福安堂。 萧氏见到了程娇坐在一边,对于她这个母亲的事情漠不关心,面色有些不好。 此时临安侯不在,程老夫人叮嘱她道:“元娘都已经这样了,你便是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也姑且忍一忍,等事情过去之后,你要怎么与杨小娘算账都是你的事。” 虽然让萧氏让一个庶女不太好,可程娥没几日好活了,委实也不好与她计较。 萧氏有些不情愿,但也点了点头。 过了没多久,程谦与程谅便将程娥一家还有杨小娘接了回来,一行人来了福安堂向程老夫人与萧氏、兰氏见礼。 程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齐腰襦裙,那浅色的衣裙衬得她的脸色更为苍白无血。 这会儿她由着梁平远扶着,一步步走来的时候,身形还有些摇摇欲坠,头上的闹蛾碧玺花簪上的流苏微微摇晃。 程娥病了之后,程老夫人都没见过她,如今见她瘦了这么多,脸色苍白,唇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不免心惊。 “孙女见过祖母。” “快别行礼了,快坐下吧。”程老夫人回过神来,赶紧拦住她,又亲自上前去扶她,“你...怎地瘦了这么多?” 怎地瘦了这么多啊? 程老夫人知晓程娥算计着妹妹,实在是生气,也不想见到程娥,生怕被她求得心软,可如今见她这个样子,这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 到底是她孙女,真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她才二十一,还那么年轻...... 程娥任由程老夫人扶起,又让梁平远扶着自己站稳,虚弱地一笑:“这些日子病了,等我好了,自然便能好起来了。” 程娥说着话,又让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孩子出来: “来,大郎二郎,快来见过你曾外祖母、两位外祖母还有几位姨母。” 第149章 真希望老天爷早点收了她的命 两个孩子便依言给在场的长辈行礼。 程娥的这两个儿子,长子梁家凯五岁,次子梁家安三岁,被教导得安静知礼,瞧着就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 程老夫人让这两个孩子到跟前来,和他们说了几句话,见他们乖巧懂事的样子,心生怜悯。 等程娥走了之后,这两个人还这么小,没了母亲,在继母手里讨生活,也不知道会如何...... 程老夫人心中轻叹。 程娥算计着想让妹妹做夫君的继室,虽然可恶,却也是为了这两个孩子。 只是这程娥两个孩子的将来是将来,她程家的女郎的将来也是将来,她可以不恨她为儿子打算,却也不能任由她坑自家妹妹。 程老夫人让程谦他们带着梁平远还有两个孩子去玩,留下一群女眷说话。 程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对程娥道:“都是好孩子,你将他们都教得很好。” 程娥勉强笑笑:“他们是我的命根子,只要他们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程老夫人道:“都说三岁看老,相信他们也能长成你期待的样子。” “日后他们虽然还在梁家,但我们程家也不会不管他们的,他们有这样的外祖家做靠山,日后便是有新人进门,也不敢对他们如何。” 程老夫人这言下之意,便是想让程娥放弃让妹妹嫁过去的想法,而程家则是答应日后照看这两个孩子。 萧氏略略听懂了这个话中之意,笑了:“是啊,若是娶的是别人家的小娘子,我们程家肯定会管的。” 若是自家的,那对不起了,就算是对孩子不好,那程家也没办法管的。 程娥微微一顿,心绪有些起伏,不过也只是一瞬便消逝。 纵然自家不好管,可亲姨母总比别人好。 她道:“那将来还要有劳母亲帮忙看着,以前是我不孝,惹了母亲不高兴,这一次我回来,其实也想跟母亲您道个歉,还请您勿要与我一般计较。” 程娥说这些话虽是真心,但也是情势所逼之下低头。 日后她不在了,两个孩子还要靠着外祖家,她不想萧氏因为她的缘故而不管这两个孩子。 萧氏没想到程娥会突然道歉,愣了好一会儿,一时失了言语。 要说不原谅程娥吧,程娥如今都要死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道歉,她委实也不好拒绝。 可要说原谅,想起程娥与杨小娘做过的事情,她心里也憋得慌。 程娇见萧氏不知该如何言语,便道:“大姐说这话恐怕是不大妥当。” 她一开口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程娥看了她一眼,问:“如何不妥当?” 程娇道:“大姐虽不是母亲所生,可到底喊母亲一句‘母亲’,母亲这些年对大姐也是尽心尽力,纵然大姐有错,也不曾怪过大姐,何谈原谅不原谅?” “正是,何谈什么原谅不原谅?”萧氏松了一口气,认真地对程娥道,“你啊,不必想太多,好好养好身体,照顾好自己才是正事。” 不轻不重地将程娥抛出来的事情撅了回去,萧氏的心情舒坦多了。 程娥闻言,也不好再提此事,若是提了,那岂不是说她觉得这些年萧氏对她不好了? “母亲说的是。”程娥勉强地笑笑,又看向了程娇,心中又是一阵可惜。 或许在此时她才觉得,她这个六妹看着没什么心眼,其实这心里头精得很。 也是,多年来活得潇洒恣意,怎么可能和表面上一样没脑子? “六妹与谢三郎可是定了婚期了?”程娥笑着问了一句,面上有些遗憾,脸色苍白苍白的,末了,又像是在叹息,“也不知晓我还能不能喝上六妹的喜酒?” 程娇心想,可能是喝不到了。 如今这年头虽然女子成亲早,可也得等十六岁才出嫁,她今年十月才及笄,要成亲至少得等明年十月之后。 而且长幼有序,她还有一排姐姐等着要先出嫁呢。 这么久,程娥的身体肯定是撑不住了。 不过这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她笑道:“婚期还没定,大姐要喝我的喜酒,等定下来,我定然给大姐请帖。” “那我可等着了。” “好啊。” 程娥让侍女给几个妹妹都送上了一盒七夕巧果,与她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有些累了,要回闹蛾馆歇一会。 程娇看了看这一盒七夕巧果。 哟,蓬莱仙居的。 等程娥离开之后,一众人也从福安堂离开,转头去了程娇的四闲苑,商量应对程娥的事情。 几姐妹虽有不和,但谁人都不想给梁平远做继室,为了自己,只能暂时联手。 铃铛、铃镜给几位主子送上了茶水冰饮还有一些果子点心。 “你说大姐意属的人究竟是谁?”程妍拧眉,满脸的不痛快。 程娴分析道:“我猜都有可能,或许大姐并不在乎到底是谁,只为了照顾两个孩子,只要是自家姐妹,哪个嫁过去都行。” “可能是。”程姝的表情倒是冷静。 在她看来,她都定亲了,肯定不可能是她的,所以并不为自己担忧。 她甚至觉得便是有人要嫁过去那也是程娴,毕竟程娴是庶女,嫁给伯府世子做继室,在身份上也合适。 然而她没想到,便是定了的亲事,在某些情况下,还是可以退的。 就好比孙妩与太子、达奚玄鱼与闻敏之,这不是退了吗? 再说在程娇的梦中,程娇照样和萧衡定下了亲事,可程姝为了嫁给萧衡,与萧衡有了苟且,为了遮掩这等丑事,临安侯府便对外说程娇得了重病送她去庄子上,然后程姝替她嫁过去。 他们这一对狗男女倒是成了姻缘,程娇这个无辜的未婚夫被姐姐抢了不说,还担上了一个重病身体不好的名头,将来再议亲的时候就难了。 程娇想到这一出,拳头又硬了。 原本程娇觉得程姝被程娥盯上有些倒霉,可如今想来,或是这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便是这一回程娥算计得成,程姝只能含恨嫁给梁平远为继室,也是上天给她的报应。 不过最恶心的还是程娥。 真希望老天爷早点收了她的命,别让她苟活着算计人了。 第150章 她这位六妹,可真是好命 程娇缓了缓情绪,认真道:“不管大姐意属的是谁,我们这几个都要注意一些。” “若是大姐请谁过去,都不能去,就算不得不去,也要两个人一起。” “还有你,三姐。”程娇看向程姝,心里有些复杂。 虽然她也想看程姝倒霉,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可她也做不到坐看程姝被程娥毁了一辈子。 “我?”程姝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程娇道:“虽说三姐已经定下了亲事,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是不能退的,三姐可别以为此事与自己无关了。” “什么?”程姝脸色微变,豁然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可能?!” 程娇看她满脸不敢相信的模样,真的很想跟她说程娥早就跟临安侯提了她了,临安侯也同意了,只是被程老夫人挡下了。 “谁都有可能,今日梁平远也在府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再不愿意,到时候也得嫁过去。” 这话说得在场的众人打了一个哆嗦,当下立刻提高警惕。 。 另一边,程娥回了她未出阁之前居住的闹蛾馆。 因着她要回来,临安侯早早地让人将闹蛾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用的垫子被褥帘帐也都洗过晒过了。 屋子四角还放着冰盆,有侍女在冰盆后面摇着扇子,以冷风降低屋子里的温度。 “在这个家里,最疼爱我的便是父亲了。”程娥见这般境况,心中有些感慨,“只是我无能,不能多陪父亲一些时日,反叫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边上的侍女道:“娘子吉人天相,定然会好的。” 程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让人扶着在垫子上坐下,她想安静地坐一会。 不过也没过多久,临安侯便带着程谅、梁平远以及两个孩子回来了。 他们一来,安静的院子里便有了声响。 程娥回过神来,刚好是见到几人从院子里走过来。 两个孩子刚刚踏进门槛,见了母亲,便跑了过去依赖在母亲的身边。 小孩子或许不知‘死亡’是什么意思,但他们也在某些人有意或是无意的嘴里得知了他们母亲很快就要离开他们,再也不回来了。 他们心中不舍又惶恐,最近对母亲也很依赖。 程娥以前对这两个孩子很严厉,要他们事事都做到最好,可得知自己活不成了,心里对这两个孩子也是不舍得很,便忍不住对他们好一些。 她摸了摸大儿子的额头,让人拿来一个帕子给他擦汗:“这么热的天,别跑来跑去。” 梁家凯看着自己的母亲道:“母亲,大郎知道了。” 给大儿子擦了汗,程娥又给小儿子擦了擦。 母子三人相处得极为融洽,看得别人心头唏嘘。 临安侯心里难受,对程娥道:“元娘,你放心,将来他们二人在梁家过得不好,为父便让人将他们接回来。” 这话说得梁平远就皱眉了,他道:“岳父请放心,大郎和二郎都是我们梁家的儿郎,梁家岂会对他们不好呢?” 程娥点了点头,认同这话:“确实,大郎和二郎是梁家的儿郎,梁家自然不会对他们不好。” 虽然程娥担心她走了之后两个孩子在梁家过得不好,但却没有动过让两个孩子会程家的念头,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在程家,或许两个孩子能过得不错,但也成了寄人篱下的人,程家的一切也与他们无关,而且他们离开梁家,也相当于抛弃了梁家的一切。 大盛朝的爵位历来便是降爵继承,故而有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等到了最后没有爵位继承了,便成了平民了。 当然,若是有陛下恩旨,便可平袭,就像是敬国公府,几代都是国公的爵位,还有临安侯府、永平侯府也都没有降爵。 梁家如今是伯府,便是梁平远将来降爵继承,爵位从县伯成了县子,这往下一代,还有一个县男可以继承。 而且撇开爵位不提,梁家积攒了多年的东西,也该是她大郎这个嫡长子的,没有拱手让给旁人的道理。 程娥让梁平远带着孩子出去走走,她有些话要和临安侯与程谅说。 “父亲,二弟,元娘这一次回来,应该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回家了。”等她的病再重一些,起不来床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谅道:“大姐胡说什么,不是有那位很有能耐的薛大夫在,肯定是能治好大姐的。” 程娥虚弱地笑了笑:“薛大夫确实有些本事,有他配的药,我确实能多撑一段日子,若不然我哪里能坐在这里与你们说话。” “只是我这病,怕是神仙来了也难救,薛大夫也只能用那支人参为我配一份吊命的药,让我多活一些时日罢了。” “对了,千年参可是找到了?” 她记得当初拿这一支参的时候,等同于她花了钱跟孙妩买了这支参,而临安侯则是负责再寻一支千年参来给孙妩做陪嫁。 孙妩真的是好算计,钱拿了,参也要赔给她。 不过后来都便宜了程娇,便是陛下给的聘礼,也全数给了程娇了。 想到这里,程娥捏了捏手指。 她这位六妹,可真是好命,能与谢三郎定亲,这顶头上的天子日后也能称一声‘舅父’,成了皇亲了。 临安侯摇头:“我寻了许久了,都没找到。” 千年参可是保命用的宝物,一出现就被人收走了,便是有的人家,这参也是留着保命用的,哪里会轻易交换出去? 程家也有人参,年岁最大的那一支是六百年参,一直没有机缘遇见千年的。 程娥道:“若是真的找不到,便与六妹商量商量便算了吧,到底是一家人。” “道理是这样没错。”临安侯摇头皱眉,“可陛下赐婚之时,便说了这一份聘礼要给你六妹做陪嫁,若是将这千年参扣下不给了,到时陛下追究起来就不好了。” 临安侯愿意劳心劳力找一支千年参给程娇做陪嫁吗? 自然是不愿意的啊! 可陛下杵在那里,他实在是不敢啊! 第151章 怎么?看中了我那四妹啊? “也罢。” 看来这千年参是一定要给了。 程娥心中叹息,但也暂且放下这事。 她脸色憔悴苍白地问:“三娘的事情,当真是不能成了吗?父亲,大郎二郎可是我的亲骨肉,我已命不久矣,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了。” 临安侯听她又提起这个,头疼得很:“不是我不同意,是你祖母不同意,这件事还是算了。” 想起程老夫人说要将他嫁过去的话,临安侯浑身都不对劲。 “元娘,你祖母的意思是将来让你弟弟时常去梁家看看,保管不会让孩子被人欺负了,你且安心吧。” “我怎么能安心呢......”程娥说到这里,忍不住一阵咳,她拿着帕子捂着嘴,觉得咳得心肺都要出来了。 临安侯与程谅都吓了一跳,有侍女上前去扶她,给她顺顺背缓和一些。 程娥咳完了,将帕子捏在手心里,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一些。 她喃喃道:“我知我是强人所难,可我...我真的不安心啊......” 临安侯见她如此,也是心疼,犹豫着道:“要不,我再与你祖母说一说,她......” “祖母是不会同意的。”程娥摇头,然后伸手握着临安侯的手,“父亲,不一定要祖母点头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三妹不得不嫁,到时候也由不得祖母不同意了是不是?” 临安侯心头一跳,瞪大眼睛看着程娥:“你、你的意思是说......”要毁了程姝的清白,让她只能嫁梁平远? 任凭临安侯偏爱程娥,却也觉得这事情不对,他艰难地开口:“元娘,三娘她可是你亲妹妹啊!” 程娥摇头,眼泪都掉下来了:“我知晓不该如此,可我也没别的法子,我一想到大郎和二郎日后落在继母的手里,我便是死都没办法瞑目。” “我也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欠三妹的,来世定然会还她的。” “父亲,请您再帮我这一次吧...元娘求你了......” 临安侯在程娥的苦求之下,最终还是闭眼点了头。 程娥见他同意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道:“几位妹妹似是对我有了防备,若是我来出手,她们定然是不会上当的。” “此事,便由着父亲来安排,便在外院的待客苑吧。” “到时候父亲便说是萧二郎来了,想见三妹一面,三妹定然会去见他,那时,就让梁平远在院子呆着就是了。” 程娥又道:“至于梁平远这边,我一会儿也会与他说清楚,让他去外院找父亲。” “好。”临安侯点头,将事情应下来。 等临安侯与程谅走了之后,程娥便让人将梁平远请了过来,将事情与他说了说,然后又给了他一盒香。 “等你进了院子,便将这香点上,此香对只对女子有效,闻了之后便会神智不清,宛若荡妇一般,之后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梁平远看着那一盒线香,手脚有些发软,他咽了咽口水:“这...这是不是不太好?” “不使点手段,这事情如何能成?”程娥面色平静,丝毫没有算计妹妹的愧疚之心,“难不成你不想娶一位侯府嫡女做继室了?” “你可知,三妹这身份,若不是她在农家长大,便是太子妃都做得的。” 当初孙妩能成为准太子妃,其中有一个缘故,便是她的身份足够尊贵,而这个身份,本应该是程姝的。 “你若是不愿,那我也没别的法子,毕竟像三妹这样的身份,又是定了亲的,你想娶她,她还不想嫁你呢。” “非要三娘子吗?”梁平远脑中闪过几位姨妹的面容,心里有些不舒坦。 程姝虽然身份尊贵一些,可到底在农家长大,坐在这屋子,显得有些木然安静,比不得程妍程娇俏丽活泼,也比不得程娴温婉清雅。 想到程娴的那张脸,梁平远心头有一瞬间的恍惚。 “三娘子到底是定了亲事的,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妥,母亲与我都觉得五娘子...与四娘子都不错......” 承平伯夫人虽然一心想为儿子娶一个出身尊贵的妻子,但也不是人疯了,敢盯着人家已经定了亲的嫡女。 不过她也嫌弃程娴只是二房庶女,故而相中了程妍,好歹是侯府二房嫡女,父亲又是四品官,身份上也算是很不错了。 梁平远也觉得程妍就很好,可程娥坚持说要程姝,还准备用上这些无耻下作的手段,这令梁平远心里非常的不舒坦。 他怎么着也是伯府世子,便是高攀不上这些侯府嫡女,能选择的人也不少,何必用这等手段去娶妻? 而且,梁平远也觉得程娴与程妍的性子并不像程娥说的那般不好,尤其是程娴,瞧着是温婉又清雅,身上带着一股书香气,看着便令人赏心悦目,心中舒坦。 若是与这样的女郎结成夫妻,梁平远心中还是有一些隐秘的期待的。 程娥定定地看着他,将人看得心虚低头了,她才道:“怎么?看中了我那四妹啊?” 梁平远脸色有些发红,他道:“娘子胡说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四娘子和娘子说的有些不同罢了......” “不同?有什么不同?你哪里看得出她不同了?”程娥心中火起,险些又咳了起来,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一阵咳压下来。 “你才见过她几次,瞧见的不过是她表面上的模样,哪里知道她私底下如何的心狠手辣,便是你真的中意她,我也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她。” “家里的几个妹妹,我只同意将三妹嫁你,你若是不愿意,事情便就此作罢。” 程娥按了按心口,最后又问了他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了,三妹可是侯府嫡女,身份比我贵重多了,你当真是不娶?” 梁平远盯着案几上的那一盒香犹豫了好一会儿。 他心中还是不觉得程娴是那般的不堪。 甚至想着等日后程娥真的走了,他再来提出娶程娴,临安侯府未必不会同意,毕竟程娴只是一个庶女。 如此,他何必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去算计程姝呢? 第152章 等她泄了这恨就好 程娥见他沉默,哪里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下一阵头晕脑胀,险些就晕过去了。 千算万算,她都没有算到梁平远竟然瞧中了程娴,不肯配合了。 现在的程娴,程娥已经没有时间去了解了,但就着程娴小时候的心机和手段,以及这些年一个庶女比程妍更得兰氏的心,便知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 若是程娴心甘情愿嫁就算了,心不甘情不愿,真的被逼着嫁过去了,她这两个孩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程娥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寸寸冷了下来。 不成,她不能让梁平远娶程娴的,梁平远续娶的对象,必须在她活着的时候定下来。 “梁平远,我说过,四妹不行。”程娥语气有些冷,“我是大郎二郎的亲娘,最清楚要为他们选一个什么样的继母,四妹不合适。” “你我夫妻多年,我好歹也为你生了大郎二郎,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此事便应该听我的。” 梁平远动了动嘴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程娥又道:“现在,你就该听我的,拿着这盒香去外院找我父亲,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立刻便去!” 梁平远脖子缩了缩,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现在就去。” 说罢,他便拿过装着线香的盒子急匆匆地离开。 程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冷沉了一片。 “我当年...怎么选了这么一个窝囊废!”非要逼着他,他才肯动。 边上的侍女有些担忧问:“娘子,此事真的可行吗?婢子瞧着三娘子也不是心善之辈啊......” “确实也不是,但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程娥闭眼,“便是我此时算计了她,她心中有恨,但有祖母和父亲,还有梁家的人在,定然是不会让她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的。” “等她泄了这恨就好。” “女子这一辈子,嫁了人了,也只能认命了,再说了,她日后没有孩子,定然会将大郎二郎当成她的亲子,大郎二郎而儿孙当成她的儿孙。” 她为两个孩子谋的是将来长长久久,这个‘母亲’会永远站在两个孩子这边,与他们一条心,有什么人比不能生育的姨母最合适? “等过了这坎就好。” 程娥叹了一声,然后让侍女扶着她回寝室歇一会。 。 临近午时,府上定的七夕巧果礼盒也陆续送来。 程娇自己定了不少,打算送给家中的一众女眷和纪青莲,对了,还有谢璎那边她也大方地送了一份过去。 而她也陆续收到姐妹们回送的,还有谢琅也让人送了好几盒过来。 看到堆在桌子上一盒一盒的东西,程娇觉得颇为头疼,好像回到了前世中秋节各种月饼礼盒堆积如山吃都吃不完的境况。 哦,虽然有些头疼,但她一想到她是提供这些礼盒最大商家之一,她又觉得没什么烦恼的。 哈哈哈,赚得太开心了。 她自己吃不完,只留了纪青莲和谢琅送的,余下的都给了铃镜和铃铛,让她们留下自己能吃的,剩下的悄悄给府上的侍女。 “对了,傅姆那边也送一份过去。” 吴傅姆到底教养过府上他们这些人,虽不是主子,但小辈们对她也有几分敬重的。 “是。” 分好了东西,午歇了一会儿,下午程娇便与几个姐姐一同去了厨房,今日她们也要亲自做一些巧果,等晚上用来拜月乞巧。 四人各司其职,程姝手劲大,也会做吃食,揉面就交给她了,程娴最为心细,便来调馅,程娇和程妍则是负责做巧果和烘烤。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姐妹四人仿佛撇开了恩怨成见,和谐一家亲。 不过这样和谐的场面也在程娥到来之时被打破。 程妍最先注意到程娥的到来,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另外几人闻声顺着程妍的目光看去,刚好看见站在门口的程娥。 程娥对上几人的目光,虚弱地笑了笑:“听闻妹妹们在厨苑这边做巧果,我便过来看看,见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程娥恍惚想起了往事,昔日程娴程妍不在家中,七夕是她与孙妩、程娇一起过的。 她们三个虽然一起长大,不过也没什么姐妹之情。 她与孙妩针锋相对,程娇置身事外,对于她们之间的暗讽明怼都不在意,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做她的巧果。 “怎么会打扰呢?”程娴含笑,“我们一家姐妹,先前就少了大姐,我们还觉得遗憾,如今大姐也来了,便圆圆满满了,大姐还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啊。” 程娥点头让侍女扶着往屋里走去,然后在一张桌子边上的长凳坐下。 程娴给她送上了一些刚刚烤出来的巧果:“大姐快试试,这可是我们刚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程娥还未说话,边上的侍女便道:“多谢四娘子的好意,我家娘子最近身子不好,吃不得这些。” 程娴有些遗憾道:“那便可惜了,大姐实在是没有口福,不过也可以拿一些给两个小外甥尝尝,就当是他们替大姐吃一些吧。” 程娥点头:“那我替大郎二郎多谢几位姨母。” “多谢倒是不必。”程娴笑容温雅娴静,“只是在大姐在给两个小外甥吃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一些,这点心不小,小心噎着了。” “再说了,有些人体质不同,天生就碰不得一些东西,就像是祖母碰不得一点葵一样,大姐给东西孩子吃,可要谨慎一些才是。” “不过大姐自小是个谨慎的性子,想必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我就不一样了,有时候就是太粗心大意,也不知道我将来嫁了人有了孩子,能不能照顾好孩子。” 程娴的这一番话,摆明在警告程娥不要打她的主意,若不然她就敢‘一不小心’将这两个孩子给养死了。 程娥目光微闪,淡淡道:“等四妹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自然不会出这等纰漏的。” 程娴一笑:“是啊,等我有了孩子,或许就会尽心小心了,毕竟是亲生的。” 亲生的,我才会上心。 第153章 若临安侯与程娥是一伙的呢? 程妍听出了程娴的言中之意,脸都僵了片刻,心中直呼程娴奸诈。 原来是四姐妹同进退,程娴倒是先将自己给扒拉出来了! 程妍气得不行,眼见就要发作了。 程娇轻咳了一声,道:“好了,二位姐姐,咱们不说这些了,快来做巧果吧,咱们今夜还要用呢。” 程娥不欲与程娴纠缠,点了点头道:“那就赶紧做吧。” 她袖子底下捏紧地手慢慢地松开。 程娴不愿嫁梁平远也正合她意,虽说她将死,要为夫君选继室,却也不想夫君娶一个喜欢的女子回来。 到时,她埋在地下尸骨腐朽,他们倒是在这人世间恩恩爱爱,她岂能容忍? 程娴见目标达成了,也笑了笑,心情大好,又回去做事了。 她垂下眼帘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程娥打消了这心思就好,若是程娥还敢打她主意,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对付那两个孩子了。 她今日便可以让那两个孩子有来无回,如此,便不必为了这两个孩子让程家再嫁女到梁家了。 程娥身体不适,便没有动手,就坐在边上看着,一众人手上的动作没停,不过却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再说话。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临安侯的随侍过来在厨苑这边,说是萧衡来了,想见程姝一面,临安侯让程姝去客苑见他。 “二表兄来了?”程姝一阵惊喜,问来人,“二表兄是给我送七夕巧果礼盒吗?” 她可是知道谢琅给程娇送了好几盒,她当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这一样的未婚夫,怎么就差别这么多呢? 不过若是萧衡亲自给她送......岂不是说对她很在意? 程姝整张脸都像是一朵花似的灿烂起来了。 随侍脸色平静道:“这个属下就不知了。” 程姝心中正高兴着,听了这话也不在意,伸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发髻,却发现自己一手的粉。 程妍咯咯地笑道:“你今日可好看了,赶紧去吧。” 程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我先去见二表兄了?” 程娇也道:“去吧去吧。”赶紧去吧,好好培养感情,请你们锁死。 程姝洗了手,又让侍女给她收拾一下,然后高高兴兴走了。 程娥背对着门口而坐,听着脚步声出了门口,垂头之时目光微闪,她捏了捏手指将身体放松,抬头正想说什么,忽然又是一阵咳。 她急忙拿着帕子捂嘴,边上的侍女赶紧上前来扶着她给她顺顺背。 等这一阵过去了,她放开帕子的时候,在场的人都见到了帕子上有咳血。 程娇等人瞳孔微缩。 “大姐,你这......”程妍险些惊呼出声,同时脸色也变了。 虽然程家人知晓程娥已时日无多,但他们也只是见她瘦得厉害、脸色苍白无血罢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她咳血。 程娥摇头笑了笑,道:“无需太过担心,或许人各有命,我命该如此罢了。” “将来我若是走了,我家的大郎二郎,也请你们这些姨母看顾一二,如此,我便是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程娇点了点头道:“大姐请放心吧,你家两个孩子有娘家在你也有兄弟姐妹在,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他们的。” 程妍也点头:“是啊,大姐,你就放心吧。” 程娥虚弱道:“我自然是相信娘家还有你们的,我程娥何其有幸,今生才与你们做姐妹,只是我命薄,不能陪你们长久......” 要是她能活得长久些该多好啊! 她也不求什么长命百岁活到七十八十了,只求能活到她两个孩子长得成人,能自己保护自己。 这样,她走的时候也能安心了。 众人见她如此,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也劝了她两句,让她别担心,还说她肯定会好的。 程娥笑了笑,又说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 而后,她还和大家说起了这些年过七夕的场景,言语之中尽是怀念,还说起了孙妩,问大家可知她在东宫过得如何。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很快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 程娇蹲在烤锅前,静静地听着程娥与大家说话,觉得若程娥不算计妹妹做夫君的继室,大家在没有利益感情纷争的时候,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顿了一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她又想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 这会儿,她突然听到程妍有些羡慕地开口:“萧家二表兄对三姐可真是好,今日都来看她,想必是给她送礼来了,若是我将来的郎君有萧家二表兄这般用心,那该多好啊!” 程娴在一旁也点头,面上也有点羡慕,毕竟谁人都想这未来郎君对自己上心的。 程娥也点头:“确实是,那等你们相看的时候,定然要擦亮眼睛,可不要像我这般......”说到后面,程娥又欲言又止。 程妍连忙问她怎么了。 程娥又道梁平远与梁家人是何等的无耻,明里暗里又是如何欺负她。 不对! 不对! 很不对! 程娇豁然站了起来。 她们今日除了过七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来者? 为了防着程娥的算计! 如今程娥在这里,程娴、程妍也在这里,她也在这里,可唯独是...唯独是程姝不在这里了! 因为是临安侯身边的人将她请走的,又说是萧衡来了要见她,所以大家也没作他想,心里也放心得很。 可若...若临安侯与程娥是一伙的呢? 那程姝岂不是危险了? 程娇可是知道程娥的目标便是程姝啊! 而且萧衡亲自来给程姝送七夕礼?这是有可能吗? 程娇想到这里,心头猛地一沉,仿若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入水底,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程娇最后看了一眼还在与程娴、程妍说话的程娥,然后抬脚大步往外走去。 “我突然想起忘记喂旺财了,我先去喂它去,生得它闹起来把家给拆了,你们先继续做着,铃铛铃镜快跟上!” 搁下这句话,程娇便带着人离开。 程娴与程妍面面相觑,心中奇怪:不就是去喂狗吗,着急什么? 程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顿了顿,眼眸之中一片冷然。 第154章 你今日死在这里,便是成全我了! 程娇匆匆带人出了厨苑,然后吩咐身边的两人道: “铃铛,你跑得快,立刻去外院客苑找三姐,铃镜,你去找祖母,让祖母立刻安排人找三姐。” 铃镜和铃铛听了这话,便知事情不对。 然而铃镜却不同意这建议:“若是我和铃铛都走了,娘子处境也危险了。” 铃铛点头:“铃镜说得不错,娘子不能独身一人,我力气挺大的,我便去找人,娘子和铃镜去找老夫人。” 程娇想想也是,若程娥的目标是她,她身边都没有人了,确实危险。 她虽然担心程姝的安危,却做不来为她舍身的事情,于是便同意了这建议。 铃铛去外院找人,程娇就与铃镜一同往福安堂跑去。 在这大热天里狂跑,两人很快就出了一身热汗,等到了福安堂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湿了。 “祖母!祖母!” “祖母!” 程老夫人正在屋中坐着,有侍女正在边上给她打扇子,屋子四边正放着冰盆,这扇子一扇,屋里的凉风袭来,暑意顿消。 听到这急切的叫喊声,程老夫人停下了转佛珠的动作,睁开眼来便见到程娇跑了进来。 她眉头一跳:“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此慌张?” “祖母!”程娇不敢迟疑,忙是道,“不久前父亲身边的随侍前来请三姐去了外院,说二表兄来了要见她,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 “萧二郎来了?”程老夫人皱眉,“我怎么没听说?” 程娇道:“我已经让铃铛去外院看看了,请祖母派人去看看,虽说他是我们父亲,可他偏心大姐谁人不知,我怕他为了大姐算计三姐。” 或许是她多心了,真的是萧衡来了,程姝是去见萧衡。 但她心里实在是不安心,宁愿弄错,也不敢视而不见。 程姝这么想嫁给萧衡,若是被程娥与临安侯联手算计了,估计得发疯。 程老夫人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便让吴傅姆安排人去外院找人,而后又对程娇说:“你便留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程娇使劲点头:“我就在这里陪着祖母。” 程娇心里也有些慌,要是程娥一人的算计,她们还能应付,可临安侯动的手,她们哪里会防备? 要是临安侯派人来和她说谢琅来了,那她肯定也是信的。 临安侯,可是她们的父亲啊! 程娇心头发寒,若是这事情是真的,也不知道临安侯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做这种下作的事情的? 程娥是他的女儿,难道其她的就不是了吗? 。 另一边,程姝是高高兴兴地被人领到了客苑。 她环顾四周不见萧衡微微皱眉:“二表兄呢?” 那随侍低头道:“二郎君还没来,兴许是侯爷与二郎君还有话要说,三娘子在这里等等就是了。” 程姝闻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她就见眼前这人还在,稍稍放心了一些,眼前这人可是临安侯的随侍,也是临安侯最为信任的人。 “我有些害怕,你可愿在此陪着我等二表兄?” 随侍点头应下:“三娘子请放心,侯爷交代了属下护着三娘子,定然不会将三娘子丢在这里的。” 程姝听了这话,就更放心了,于是便在院子里石桌边上的石凳坐下,等候着萧衡的到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程姝还沉浸在一会儿与萧衡见面的兴奋之中,还想着等一会儿见了萧衡要和他说什么话。 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觉得自己身上升起了一股热意。 她抬头看了看遮在头顶上的树荫,皱眉:“奇怪了,怎么这么热呢?” 虽然这天儿是挺热的,但程姝自小吃过苦,大热天出去干活也是常有的事情,故而她也十分受得住热。 在这大热天里,程娇她们要用冰才觉得舒服,夏日才不那么难熬,而她只需在屋子里,或是树荫下打着扇子便觉得很舒坦了。 “兴许是今日热了一些。”边上的侍女也觉得热,脸颊上还有些发红,还觉得手脚有些发软身上发烫。 那随侍道:“或许是太阳毒了一些,若不然三娘子便进屋里等吧,这屋里比树下凉快一些。” 程姝想想也是,便起身往屋子走去。 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想,怎么会这么热呢? 热得她身上仿佛有灼热的火在烧似的...... 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刚想细想,又觉得自己脑子忽然一阵浑沌,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程姝刚刚踏进门口,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关门声。 这一声响惊醒了思绪有些浑沌的程姝,她猛地转头看去,见大门已经关上,当下心头一咯,这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她几步上前去拉门,却见门已经在外头锁起来了,顿时惊得浑身发凉,她伸手使劲地拍门:“开门!快开门啊!” “开门啊!” “快开门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不用喊了。”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屋子里想起,程姝转头看去,正好是看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梁平远。 看到这人,程姝心头猛地下沉,是一点侥幸都没有了。 “是你......” 梁平远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发红,眼中似有彻骨的恨,也不敢多看,稍稍侧开了目光。 他道:“三娘子,是我对不住你,可你大姐执意要你嫁过来,她为我生了大郎二郎,我也不能不听她的,你放心,将来你若是嫁过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对我好?”程姝回过神来,突然笑出声。 她方才脑子有些浑浑沌沌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异常的清醒,察觉到了身上一阵一阵涌来的热意,大约是知晓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她前世可是嫁过人的。 她死死地咬唇,保持着自己的理智,然后走上前去,走到梁平远的面前。 “梁世子,既然想对我好,不如成全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程姝轻笑了一声,然后突然上前搬起了一张椅子,直接往梁平远身上砸去。 “你去死吧!” “你今日死在这里,便是成全我了!” 第155章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程姝眼中红得充血,此时也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打死梁平远。 若是梁平远死了,就算是她身上的药性发作,被关在这屋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事,熬过去就好了。 至于梁平远死了有什么后果,对不住,她已经来不及去想了。 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与萧衡定下亲事,做将来的宰相夫人,程娥与梁平远想毁了她,当真是想得美。 他们想毁了她是吧? 她就先毁了他们! 去死! 给她去死! 程姝自小做惯了农活重活,虽是女子,但手劲也不小,再凭着一股视死如归的狠劲,愣是将那椅子举了起来,使劲往梁平远身上砸去。 梁平远最开始不知道程姝会突然发疯要杀他,被砸得惨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砸了好几下,身上的骨头都要被砸断了。 “你干什么?干什么?” “你疯了是不是?!” “是,我今日就是疯了!”程姝阴恻恻一笑,面上满是阴狠。 她又嫌椅子实在是太重,换了一个小案几,抡着一把砸上去,直砸中了梁平远的脑袋,梁平远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程姝冷笑了一声,她如今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着在自己能控制自己之前杀了梁平远,又挥着案几往他身上砸去。 “去死!给老娘去死!” “程娥!去死吧!” 也不知是过了多时,程姝手脚开始发软,眼前也开始迷茫,她正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原本被锁起来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阳光从门口照了进来。 程姝有些懵然地转过头去,只见有几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她已经看不清到底是谁了,咧开嘴一笑:“啊啊啊,他死了,被我打死了!” 在旁人看来,此时程姝衣衫发髻凌乱,手上还拿着一个案几,整个人笑容可怖渗人,宛若癫狂。 程老夫人看着这境况,整个人都险些晕过去了。 “你...你......” “我好热,好热啊......”程姝已有些神智不清,这会儿松懈下来,便觉得浑身发热,伸手就要去结自己的衣裳。 程老夫人吓了一跳,立刻让人去按住她:“快快!快将她拦住,将她送回绾花苑去,去请府医过来!”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有侍女仆妇立刻扑上去按住程姝,将她带走。 程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这才让人去看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梁平远。 此时的梁平远脸色一身的凌乱,也脸上都是一块青一块紫的,有被打出了血的,有破了皮的,还有脚印。 是了,程姝如同泄恨一般,在梁平远的脸上踩了好几脚。 程老夫人看着都想晕。 “造孽啊!真的是造孽!” “老夫人,还有气......” “有气就好,将他抬到客苑去,等府医从三娘那里回来,便让他过去看看。” “是。” 有两个健壮的仆妇将梁平远扶了起来,抬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临安侯低着头,站在程老夫人身边不敢作声。 程老夫人一巴掌甩了上去,气得呼吸沉重:“孽子!我看你真的是疯了!元娘是你的女儿,难道三娘就不是了吗?!” “你偏爱元娘,我暂且不管,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是为了元娘伤害另一个女儿!” “元娘将死,她不放心两个孩子,她有算计,念在她人之将死和为了孩子的份上,我们也不好与她撕扯,只能好生应对。” 若单单是程娥这边的人,只要将人盯紧了,程娥自然是没有什么本事做这些事情的。 可偏偏临安侯陪着她发疯,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 “你糊涂啊!我看你今后如何面对三娘!如何面对你的妻儿!” 程老夫人真的想早点去投胎,省得尽帮忙这孽子收拾这些烂摊子。 今日之事之后,程姝不会原谅临安侯程娥等人,萧氏以及她所生的子女都不会。 此后,真的是仇深似海不死不休了。 “三娘到底是我亲女......”临安侯忍不住道,“我......” “你亲女?你看她还认不认你?”程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现在你该好好想想梁平远要是死了,该怎么解决?” “我可告诉你,若是他真的死了,我会告诉承平伯府,是你一时失手打死了他,既然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那就让你自己去善后去。” 程老夫人说罢这些话,也不想搭理临安侯,掉头去看程姝去了。 临安侯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心头似乎是乱糟糟的,也空荡荡的。 他伸手捂了捂心口,然后颓然地蹲了下来。 程姝被快速送回了绾花苑,因着她中了药,行事实在是不雅,不时地想伸手扯自己的衣裳,嘴里还胡乱叫嚷,最终是让人将她打晕了过去。 府医赶来之后给她看过,然后给她开了药,又命人准备冷水给她泡着。 程老夫人派过去的侍女有些担忧:“三娘子只是小女子,泡冷水是不是不太妥当,恐会伤身......” 府医眉头皱紧:“可三娘子如今这境况,只有泡冷水在配合着药让她冷静下来,三娘子若是成了亲的,那倒是容易解决......” 成了亲了,自然是不必费这些心思。 院子里的人没办法,只能去禀报在明厅坐镇的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道:“给她泡吧。” 再这样下去也会伤身,也只能如此了。 程老夫人暗叹了一声,心想着库房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到时候送过来给程姝养好身体。 “真的是作孽啊,儿女都是债啊!”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孽障儿子来! 要是知晓他是这个一个糊涂无情无义之人,早该将他给弄死了,省得留下他害人! 另一边,回了闹蛾馆的程娥很快也得了消息。 她满脸的不敢相信:“你说什么?说什么?” “三娘子将世子给打了一顿,如今已经不省人事,府医刚刚过去看过了,说世子身上有多处骨折,头也被重击过,很可能...可能醒不过来了。” “再则,便是醒来了,也可能...可能变成傻子......” 程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终于晕过去了。 第156章 今日不撕了你,我就不姓萧! 程娇、程娴、程妍三人都在程老夫人的福安堂,正着急地等待着。 萧氏气冲冲地赶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拉上程娇往外走:“走,咱们去找程娥那贱人算账去!” 程娇原本想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顺从地跟着她往外走,铃铛和铃镜连忙跟上。 程妍见此也追了上去:“我也去我也去!” 程娴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我也一同。” 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往闹蛾馆赶去,可等到了闹蛾馆却听说程娥晕过去了。 萧氏一口血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她倒是好本事,晕得可真及时。” 程娇在一旁提醒道:“母亲,大姐晕了,可杨小娘还在呢。” 这件事上,杨小娘肯定也不无辜。 既然打不了程娥,那就去打杨小娘吧,对了,还有临安侯。 不过她说要去打杨小娘还行,萧氏一直想找借口与杨小娘算账呢,要说去打临安侯,萧氏第一个不依。 或许在萧氏看来,临安侯跟‘皇帝’一样清清白白,就算是做错了事情,那也是底下的‘奸臣’糊弄,她只准备‘清君侧’呢。 “是啊,还有杨小娘!”萧氏想起杨小娘,脸上也一阵扭曲,立刻就下定决心,“走,我们去找杨小娘。” 说罢,又领着人转头往杨小娘住的院子赶去。 杨小娘倒是在院子里,或许是知道事发了,躲着不肯出来,还让守门的婆子说不见客。 萧氏身边的侍女一巴掌便扇了上去:“好大的胆子,主母来至,就算是她病得起不来身了,爬也要给我爬出来。” “还有你们这些贱婢,也是好大的胆子,连主母都敢拦着,谁要是再敢拦,明儿个全数发卖去平康坊,一个都不留!” 这话一出,杨小娘院子里的人立刻安静如鸡,再也不敢拦着了,甚至连禁闭的大门也都打开了。 往日里杨小娘与程娥有临安侯护着,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惧,可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萧氏要清算,别说是她们这些人了,连杨小娘都得倒霉。 萧氏领着人长驱直入,进了院子便看到了从明厅走出来的杨小娘。 杨小娘脸色苍白,心中惴惴,见萧氏匆匆赶来,犹豫着上前去行礼:“妾见过夫人。” 萧氏抬手就一巴掌上去:“贱人!” 那一巴掌极重,杨小娘的嘴角立刻出了血。 杨小娘惊愕地捂住脸颊,正想说什么,下一瞬萧氏又抬脚一脚踹上去。 “杨氏,你这贱人,你与程娥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害我女!今日不撕了你,我就不姓萧!” 纵然萧氏对程姝这个女儿同样没多少感情,但杨小娘和程娥敢算计程姝,简直是在打她的脸,如此新仇旧恨今日一并算上。 杨小娘被踹得跌倒在地,痛得不轻,她哀叫了一声,着急道:“夫人,侯爷若是知晓了......” “休要提我父亲!”程娇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杨小娘,父亲的账我们会去跟他算,如今算的是你的账,今日之事,你也不无辜!” “对!他的账我之后再和他算!现在先收拾了你这个贱人!”萧氏咬牙,吩咐边上的仆妇侍女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便是她命该如此!” 一众侍女仆妇蜂拥而上,对着杨小娘是一阵拳打脚踢,边上的人还不敢去帮忙拦着。 杨小娘这些年虽然说为妾,可临安侯对她极好,故而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这几下下来,就凄凄哀哀地哭喊了起来。 “夫人饶命啊!” “侯爷...侯爷快来救救妾身!”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程娇道:“杨小娘还是莫等着父亲来救你了,他如今自顾不暇,都说虎毒不食子,他这般行事,连畜生都不如,祖母自然会和他算这烂账。” 杨小娘闻言愣了片刻,然后便被一个仆妇抓住了头发,一巴掌扇了上去,另一边的脸也肿了起来。 这下子,倒是两边整齐了。 院子里乱糟糟的,杨小娘的凄凉可怜的哭声不停传出。 临安侯得了消息之后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萧氏等人站在一旁,任由仆妇对着杨小娘拳打脚踢。 他脸色大变,忙是冲了上去:“住手住手!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临安侯将一群人扒开,终于将杨小娘拯救了出来。 这会儿杨小娘衣衫发髻凌乱,脸上也是鼻青脸肿,身上还沾了或多或少的污泥,一身狼狈可怜。 杨小娘见到了临安侯,终于是哭出声来:“侯爷...侯爷您可算来了,妾身...呜呜呜...您再不来,妾身就要被打死了......” 爱妾被如此对待,临安侯大怒。 他怒视萧氏,当即训斥道:“萧氏,你这是在干什么?这般仗势欺人,欺压妾室,哪里有半点贤妇主母的气度?” 萧氏被他骂得心梗,气得脸色涨红,呼吸都重了许多。 程娇见此,却反问他:“父亲又是在干什么?还敢这般指责我母亲?” “要说母亲仗势欺人,父亲也不说这侍妾胆大包天,竟敢算计嫡女,如此心思歹毒的毒妇,放在家里就该活活打死,便是送官,也得判一个流放边关。” “也是,父亲护着她也是应该,都说虎毒不食子,父亲为了这女子,连自己的女儿也害,可见是‘食子’,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自然是与这毒妇惺惺相惜了,护着她了。” 真的是渣男贱女配一对。 “住口!”临安侯气得脸红脖子粗,头顶都要冒烟了,“你...我是你父亲,你竟敢如此说我?” “父亲?”程娇冷笑,“你这父亲我可不敢认,要是认了,指不定哪一天就步了三姐的后尘了,被你害成现在这样。” “你只是程娥的父亲,哪里是我们的。” 临安侯闻言竟然噎住,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在程姝的事情上,到底是他这个父亲做得有些过分了。 他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后悔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可...可你们也不能打人啊......” 程娇目光沉沉:“父亲,我不想和你扯那么多,今日你到底让还是不让?” 第157章 您说这话也不觉得羞耻? 临安侯犹豫着不肯让开,他心想,若是他让开了,今日杨小娘估计就要被打死了。 “六娘,此事如何处置,自有长辈做主,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临安侯深吸了一口气,“你小娘到底是你庶母,也是你长辈。” “长辈?”程娇当时就笑了,“一个侍妾,奴仆而已,竟然也敢称是我长辈?父亲出去问问,有谁人家正经的正室子女要将父亲的妾室当成长辈一样奉着?” “您说这话也不觉得羞耻?” 临安侯一瞬间被这话堵得脸都红了。 程娇继续道:“也是,反正您都宠妾灭妻了,也不差这一桩了,反正在您心里,杨小娘和程娥就像是仙女一般干净,就算是她有朝一日杀光了全家,那也是有苦衷的,是迫不得已。” “休要胡言!”临安侯当真是要被气死了。 “那您到底是让还是不让?”程娇见他不让,脸色微冷,“父亲若是再不让开,我们便去找程娥了。” “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今日之事多是程娥的错,只是程娥晕过去了,我们也不好与她算这个账,只好来找杨小娘了。” “杨小娘此番也是替女受过,你若是不让开,我们立刻掉头找程娥,到时候将程娥打死了,那也别怪我们了。” 单单是萧氏气得要发疯,想打杨小娘和程娥吗? 她也想好吗! 且不论今日程姝的事情,程姝到底是她亲姐,被人这样坑,她就看不过眼,单单论她自己,她在梦中嫁给梁平远,指不定也遭受了一番算计。 她们倒是得偿所愿了,苦的痛的全是她! 打不了程娥,她就来打杨小娘! 总之,这一口气,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对了,还有临安侯! 程娇想了想又道:“父亲若是实在舍不得,那父亲代为受过也行。” 哦,杨小娘是母,这个是父。 临安侯:“?!” 他懵了片刻:“你说什么?” 什么叫做他代为受过? 程娇解释道:“我是说,父亲若是真的舍不得杨小娘和程娥受苦,不如便替她受过,如此,我们便不找她们麻烦了。” 说罢,她又问一旁的铃镜:“谋害正室子女的妾室该如何处置?” 铃镜微微屈膝行礼,冷声道:“回娘子,当是乱棍打死。” 当今时代等级森严,下等人很没有人权,都说‘奴同畜生’,属于主家的财产,犯了错,主家便是打死了,官府也不管的。 而妾室,虽然在身份上确实比一般的奴仆高一些,也有仆婢伺候着,可在身份上,却也只是半奴,生死荣辱,也一并掌控在主家手里。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这么没人性,打死下人的例子原本就是少之又少,这其中虽有恶主杀人,也有恶奴犯上,令主人容不得他们活在这世间上。 杨小娘伙同程娥算计程姝,相当于‘奴害主’,这是大罪,便是萧氏今日将杨小娘打死了,谁人都不能挑她的错。 “那庶害嫡呢?”程娇又问。 铃镜又道:“像大娘子这般的,应是逐出家门,出族。” “很好。”程娇心头满意了,而后又看向临安侯与杨小娘。 杨小娘这回真的是怕了,慌张地躲在临安侯身后,小声苦求:“六娘子...我知我是有错,可...可念在我伺候了侯爷多年的份上,再说了,我也为程家生了元娘和二郎......” 真的不能打死她啊! “还有元娘......”杨小娘说到程娥的时候直落泪,“元娘也只是一心为了孩子,这才做错了事情,念在她、她时日无多的份上,就勿要与她一般计较了......” “这话可笑。”程妍在一旁啧啧了两声,摇头,“难不成临死之人杀人,便没有罪了吗?若是如此,这世间可还有王法?” 程妍跟着父亲在任上多年,自然也知晓一些事的,有些人为了除掉敌人,便故意寻了一些时日无多之人来行这杀人之事。 难道就因为他们时日无多,便不判他们罪了吗? 程娇道:“五姐说得对,既然做错了事情,哪里能因为她时日无多的缘故宽容,若是人人如此,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了。” “程娥谋害嫡妹,理应出族。”程娇看向萧氏,“母亲,你觉得这样如何?” “好。”萧氏咬牙,“就出族,程娥敢害我女,若是不出族,我与萧家,定然决不罢休!” 既然不能弄死,那就赶出家门去。 “还有程娥生的两只崽子,日后也不能登我临安侯府的大门,若是敢登,就乱棍打死。” 说到这里,萧氏觉得心头畅快,又问:“那杨小娘呢?” 程娇想了想道:“杨小娘为妾室,谋害正室子女,乃是大罪。” “不过念在她伺候了父亲多年,又为程家生了一对儿女的份上,死罪可免,就打她五十大板吧。”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提醒了:“父亲若是舍不得,这五十大板可以替杨小娘受了,我们是不计较这个的。” “好!就五十大板!” 就杨小娘一介弱女子,五十大板下来就算不死估计都丢了大半条命了。 萧氏心头畅快,此时见临安侯护着杨小娘都不觉得碍眼了。 她道:“侯爷,既然你现在护着她,我们也给你这个面子,就暂且县放过她,等母亲空出手了,咱们就福安堂见,让母亲来做主。” 说到这里,萧氏看向杨小娘的目光微冷:“侯爷,此事若不给三娘一个公道,也休怪我半点情面都不讲了,等你出了门,我就将她卖到平康坊去,我就不信你能日日带着她!” “六娘,我们走。” 萧氏搁下这些话,便领着众人离开。 杨小娘见萧氏等人走出了院子,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元娘,我可怜的元娘,可怜的两个孩子啊......” 杨小娘痛哭流涕,此时她衣衫、发髻凌乱狼狈,两边脸颊都被打得肿了起来,当真是凄凉又凄惨。 “侯爷...侯爷......”杨小娘拽住临安侯的衣摆,哭求道,“侯爷,这一次您一定要救救我和元娘啊!” “不能...不能让夫人将我卖到那种地方去,也不能...不能将元娘出族啊......” 第158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一众人离开了杨小娘居住的院子,便去了绾花苑看程姝。 程老夫人不放心程姝,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兰氏也在她身边陪着。 等众人来的时候,下人刚向她禀报完梁平远的事情,听得她眉头直皱。 见几个孙女也来了,便打发她们离开:“回自己院子呆着去,别来这边凑。” 怎么什么事儿都想知道啊! 纵然程娇几个有诸多的问题想问,但程老夫人摆明了不愿与她们多说,让她们赶紧滚蛋。 将几个孙女打发走了,程老夫人深叹了一口气,问两个儿媳:“今日之事,你们觉得该如何解决?” 萧氏立刻就道:“程娥一个庶女敢谋害嫡女,罪不可恕,理应除族。” “母亲,这件事我是绝不退让的,还有她生的两个孩子,从今之后,绝对不能再登我临安侯府的大门。” “除族?”程老夫人瞳孔微缩。 时下人以宗族为荣,若是被除族了,便说明此人有着家族不能容忍的过错,被家族所驱逐除名,那是要被人唾弃的存在。 程娥确实有大错,可是除族...... “除族是不是太过了......”程老夫人犹豫了。 若是如此,梁家很可能会借此机会休了程娥,而那两个孩子,也会因为有一个被除族的母亲,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甚至连走科举,怕是都很难了。 “怎么就过了?”萧氏心中的怒意还未消,咬牙道,“难不成她险些害了三娘,就不用惩罚了?若是母亲不公,我便请我娘家人亲自来一趟,为三娘主持公道。” “你且莫要生气。”程老夫人见她一言不合就要找娘家,额头上的青筋都想跳,“元娘是罪有应得,可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我们总要思量一二。” “那两个孩子无辜?那三娘便不无辜了?母亲若是袒护元娘,可对得起如今还躺在屋子里的三娘?” “若是萧家知晓了这些事情,哪里还要她这个娘子,她这辈子都被元娘给毁了!她的苦又该向谁说?” “还有杨小娘那贱人,也是绝对不能轻饶了她,打她五十大板,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命,若是母亲不同意,我赶明儿就将她发卖出去!” 萧氏搁下这些话,起身就要走。 程老夫人又是一阵头疼,却也连忙喊住她:“你等等,除族之事非同小可,我得仔细想想,罢了,今夜你们都来福安堂,我们商议商议。” “至于杨小娘,便如你所愿,打她五十大板,死活全看她的命。”说到杨小娘,程老夫人心中一冷。 当年杨小娘顶着一个肚子上门,说怀了临安侯的孩子,求府上收留,她就不该心软点头将人留了下来,若不然,就没有今日了。 萧氏听到这里,这才停下脚步回头,问:“若是侯爷护着她呢?” “他敢?若是他敢护着杨小娘,连同他一块打。”程老夫人真的被这蠢儿子给气死了,“他的账我还没来得及和他算呢!混账东西,打死他也是活该!” 程老夫人心觉得临安侯这侯爷是不能当了,让他滚蛋,只是程谦又太过年轻,撑不起事儿,又没有功绩,若是袭爵,很可能会降爵。 降爵啊...到时候临安侯府就变成临安伯府了...... 程老夫人这念头刚一起又消了,便是想将临安侯换下来,也要程谦有了功绩,可以平袭再说,等到了那时候,再让他滚蛋。 不过前提是...她得活得更长久才行。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若是没有她镇着,迟早都要四分五裂。 儿子是靠不住了,她至少要等孙子能撑起这个家,若不然,她连死都不敢死啊。 。 当日天色刚刚暗下来,府上的主子都被程老夫人请到了福安堂,就连杨小娘与程娥也一并请了过来。 程娥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任由侍女扶着。 程妍不屑地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大姐可真的是好悠闲,可惜了三姐,如今正躺在屋子里不省人事,当真是可怜啊!” “是吗,那我好些了,便去看望三妹......”程娥语气冷静,可袖子底下的手却死死地握紧。 大概是她千算万算,却是棋差一招,没想到程姝竟然这般心狠手辣,为了自保清白,直接将梁平远打成这样。 她本以为程姝是从农家回来的,有富贵的生活对她而言便意足了,嫁萧家还是梁家区别也不大,何况嫁给梁平远还能做世子夫人。 只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程娥一想起这事就想吐血,早知程姝是这么心狠手辣又疯狂之人,她是万万不敢选她的。 她连程妍都不放心,何况是这一言不合就要打死人的程姝?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程娇,目光冷幽幽的,似乎是后悔,又似乎是恼恨。 “大姐看我做什么?”程娇挑眉,语气冷淡,“难道是觉得可惜,本以为三姐与我一般人美心善,可惜三姐是个心狠手辣的,竟然绝地反击,生生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来。” 她是人美心善。 在今日之前,纵然知晓程娥的算计,也知晓在预示梦里她便是被程娥算计的,最后郁郁寡欢早早领了盒饭,却也想过那两个孩子无辜。 “六妹,你啊,就是太过善良了。”程妍啧了一声,虽然程娇的狗脾气有时候也很讨厌,但若是不惹她,她从来不干那等伤害别人的事情。 “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可见是很有道理的。” “可不是。”程娇也点头,“若不是我定了亲事,男方也是谢三郎,今日三姐的下场,应该是我的了,大姐,你可是还有什么话同我们姐妹说?” 说罢,程娇便直勾勾地看着程娥,屋里的所有人也都看了过去。 程娥在众目之下,脸色仿佛是更苍白一些,她拿着帕子捂嘴咳了好几下,然后虚弱地靠在了杨小娘怀里一声不吭。 杨小娘脸色同样苍白,神情也惶惶不安。 她恳求道:“你们...你们莫要逼她了,她都这样了,你们就不能放过她吗?” 第159章 要是翻脸的话,岂不是很有趣? 得了,又开始了哭哭啼啼了。 真的是令人很腻歪啊。 程娇翻了个白眼:“我拜托你别再哭哭啼啼了行不行,分明做错事的是你们,这般作态,整得像是我们所有人都在欺负你们似的?” “哦,就你们可怜?就你们纯净得像是一朵绝世白莲花一样是不是?” 真的是颠倒是非黑白。 “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我看颠倒是非是你们。” 程妍噗哧一声笑出声,她伸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可肩膀一连颤抖了好几下。 杨小娘被这话怼得脸都涨红了,憋了好一会儿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也不敢再哭了。 程让轻咳了一声,也有些想笑,不过笑意还没起,想到程娥又淡了下来。 “好了,都消停些。”程老夫人觉得今日过后,她得老了十岁不止。 这儿孙果然是前世欠下的债,今生要来还的。 程老夫人有些累了,让吴傅姆将今日的事情仔细说了说,然后先说起了杨小娘的惩罚。 “杨小娘,打五十大板,由夫人亲自命人执行。” 萧氏听到这里,心中一喜,斜眼扫了杨小娘一眼:“多谢母亲为儿媳与三娘做主。” “五十大板?”杨小娘的腿都软了,她两眼阵阵发黑,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来为自己求情,“老夫人...妾、妾只是个弱女子,五十大板...会没命的啊......” “再说了...再说了,也罪不至此啊!” 不得不说,杨小娘与程娥算得可真好,此事的主谋是程娥,但程娥时日无多且身体不好,又碍于她是程家女,家里人委实不能将她如何了。 再来又拉了临安侯下水,临安侯是程姝的父亲,长房这边的人全数是他的妻妾儿女,他们虽然恼恨临安侯为了程娥害程姝,却也不能将他如何了。 最多了...那也是程老夫人训斥他几句罢了。 最后就是杨小娘自个,她什么都没干,最多就是和程娥一谋划罢了,真的要算起来,也不过是一个从犯,最后的结果,最多也就是罚跪禁足...... 她是真没想到会被打五十大板啊! 这要是打下来,便是不死,那也去了大半条命。 而且她先前还被萧氏带人打了一顿。 杨小娘想到自己红肿未消的脸,还有身上的青青紫紫,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萧氏带人打她,疼倒是真的疼,却也避开了要害。 程老夫人淡淡道:“旁人罪至不至此我不说,但是我们家的,儿女姻缘都是关乎一生的大事,谁敢在这上头动手脚害人,那都得往重的罚,今后谁人敢动这心思也如此。” “而且你还是妾,庶伤嫡,更是罪上加罪,五十大板也是你该得的。” 萧氏幸灾乐祸:“你一个低贱的妾室,生出来的儿女也只是庶子庶女,天上就低了一头,既然为妾,便要知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命运。” 杨小娘求不成程老夫人,只好去求临安侯。 她跪着上前去拽住临安侯的衣摆:“侯爷,您救救妾,妾...妾不想死啊......” 她哭得实在是可怜,临安侯目光落在她那张红肿的脸上,有些僵硬地移开目光。 不过杨小娘到底是他爱护了多年的女子,见她如此也是不忍心,他想了想便看向程老夫人,想要开口为她求情。 程娇见此,捏了捏扇柄,忽然开口:“杨小娘可记得我今日下午说的事儿?” 正欲开口的临安侯顿住,正在哭求的杨小娘也顿住,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程娇身上。 程娇道:“我先前便说过啊,父亲若是疼爱杨小娘与大姐,不如便替了她们,这样她们就不必受这番苦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挑眉,语气竟然带着一些笑意:“杨小娘啊,你求祖母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多求求父亲,父亲若是替你受了这五十大板,你就不用受了。” “父亲这般疼爱你,肯定是万分乐意的,是不是啊,父亲?” 程老夫人:“...?!” 临安侯:“!!!” 你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杨小娘倒是一喜,当下便眼巴巴地看着临安侯,眼中满是祈求。 她这模样,若是换做平时的样子,当是眸带秋水,梨花落泪,叫男子看了都心生怜惜,可配上她如今这张红肿的脸,颇有几分滑稽可笑,令人惨不忍睹。 程娇心中啧笑了一声,心道,临安侯对着这张脸还能深情不改,那就算她输。 她摇了摇扇子,阵阵凉风袭来,心中万分舒坦。 在这五十大板之下,这一对男女该如何选择呢? 要是翻脸的话,岂不是很有趣? 程娇伸手摸了一把瓜子,准备看戏,看着这渣男渣女倒霉,她可开心了。 临安侯被杨小娘这样看着,竟然有些心虚地移开眼。 他不愿替她受这五十大板。 杨小娘原本期望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在脸上了,她不敢置信地开口:“侯爷?!” 临安侯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时之间是心虚又愧疚,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娇咔的一声嗑了一颗瓜子。 嗯,真香! “侯爷,您、您说过会一直爱护润珍的啊......”杨小娘满脸的不敢相信,“润珍若是受了这五十大板会死的啊,难不成侯爷就眼睁睁地看着润珍被打死?” “侯爷,您说润珍是你最疼惜最爱护的女子,如此,便求侯爷再爱护一次吧,润珍求求您了......” 说到最后,杨小娘的眼泪滑落,看着非常可怜。 萧氏的脸当场就黑了,杨小娘是临安侯最爱护的女子,将她这个正妻置于何地? “你胡说八道什么?既然是你犯下的错,这后果如何也理应你自己受!” 萧氏气得不轻,最后还恼怒地瞪了程娇一眼,心觉得她多事胡说。 程娇也觉得萧氏多事,看着这往日恩爱的男女闹起来不好吗? 有利益相关的时候,她就不信这两人还能恩爱下去? 不打起来都是轻的好嘛! 第160章 三娘子带着人闯进了闹蛾馆 带不动带不动,真的是带不动! 程娇心中直摇头。 萧氏这些年费尽心思,非但没将临安侯的心笼络过来,反而让临安侯与杨小娘更加的在意彼此,还不是她自己蠢的。 临安侯听了萧氏这话,立刻点头赞同:“正是,谁人犯下的错,便由谁人承担,哪里有别人代替的?这些话莫说了。” 杨小娘听了这话,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却再也不提让临安侯替她受五十大板的事情了。 临安侯见她可怜,便伸手将她扶起来,杨小娘扑在他怀里凄惨地继续哭。 两人就像是被打狗棒打的苦命鸳鸯。 而萧氏,就是那根‘打狗棒’。 萧氏见这两人不管不顾地抱在一起,脸是绿了又黑,黑了又泛青,险些要气炸了。 “好了,别哭了。”程老夫人被哭得头疼,对临安侯道, “三娘打伤了梁世子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事情是你弄出来,我不管你怎么和梁家交代,你都要一力承担此事,不可再牵扯到三娘身上。” 临安侯不敢有违,点头应下。 相比杨小娘的五十大板,临安侯这惩罚可谓是不痛不痒。 程老夫人确实想罚他的,但又不知道该如罚。 要说撸了他爵位,让他滚蛋,程谦又还没长成,要说体罚吧,像杨小娘那样打几十一百大板,让他知道痛,他还要去朝会,还要当差,也不成。 如此,只好将梁平远的烂摊子交给他了。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程娥却不满这结果:“三娘将世子打成这样,便都与她无关了?” 这话程老夫人未答,程娇却给她答了:“难道是三姐无缘无故将梁世子打成这样的?既然做下恶事,被反噬了,也不过是自食恶果,你还怨别人没站着给你打,竟然敢反抗?” “你......”程娥一阵呼吸起伏,气得委实不轻,可却又不知怎么说这个理。 “大姐担心梁世子,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大姐难道不知今日我们在这里最重要是商议什么吗?是商议要将你除族啊!” 程娥瞳孔微缩,脸色大变:“什么?除族?” 这怎么可能? “...怎么能将我除族呢?我...我是程家女啊!” 一旁还在哭的杨小娘眼泪突然就停了,满脸担忧地看着程娥。 除族的事情,程娇与萧氏是当着她与临安侯的面议论的,只是程娥晕过去之后的情况不太好,她就没敢和她说,生怕她担忧。 如今真的要论这事了? 难道真的要将程娥除族? 那程娥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 杨小娘一想到这些,眼前就阵阵发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是程家女又如何?”萧氏冷笑,“你做下这等歹毒的事情,程家也不敢要你这样的女儿!” 除族不是小事,程老夫人让全家一众人商议,并且说出自己的意见。 程娇、程妍、萧氏是赞同除族的。 程娇是因为自己梦中被程娥所害、也因为程姝之事的正义,希望程娥受到惩罚。 程妍只是因为正义,她就看不惯程娥这般歹毒之人。 萧氏则是因为对杨小娘与程娥之间的诸多新仇旧恨,自然是恨不得这一对母女倒霉。 程词、程让选择中立,他们是觉得除族对程娥太过残酷,但也觉得程娥做下之事不可饶恕,他们听大家的。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作为程娥一母同胞弟弟的程谅,竟然也选择中立。 “二郎?!”杨小娘不敢置信。 “二弟......”程娥脸色苍白,同样也有些不敢置信。 程谅却冷静道:“将大姐除族确实是有些过了,但大姐又对不住三妹,我实在是做不到偏向大姐,还请大姐勿要怪我。” 程娥闭上眼,她也心知这个弟弟如何的自私自利,如今她与小娘都出了事,父亲也落不着好,能给他的助益恐是不多。 他此番,是放弃了她们。 兰氏、程谦、程娴表示反对除族。 兰氏、程谦都觉得除族的惩罚太过了,程娥名声坏了不说,对两个孩子的影响很大,孩子是无辜的。 程娴也这样说,不过她心中有鬼,也不愿看到这么重的惩罚。 程老夫人、临安侯不参与,杨小娘一个妾室,更没有资格参与,故而最后的结果是赞同与反对都是三人。 程娥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劫或许是可以过去了。 萧氏却对程谦怒目而视:“大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程谦无奈道:“儿子知道,只是除族一事非同小可,且不说影响家族名声,若是将大姐除族了,大姐的两个孩子将来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大姐有错,我们另外想法子惩罚她就是了,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无辜?她的孩子无辜,难不成你三妹就不无辜了吗?”这个时候,萧氏又终于想起程姝了,“你这般,如何对得起你三妹?” 程谦道:“三妹那里,我自会给她赔罪。” 他有他的立场。 程娥、程姝皆是他的姐妹,哪一个下场太惨他都是不愿看到的,若是程姝出了事,将程娥除族他不说二话,可程姝没事,事情倒不必做得那么绝。 程娇微微挑眉,却问程谦:“那若是不除族,大兄想好了如何惩罚大姐吗?” 程谦想了想道:“我只想到了一个,将杨小娘与大姐如今所有的东西,钱财、铺子、田庄全数给了三妹,当作赔礼。” 既然不能在别的地方上罚,那就用钱来补偿吧。 程娇想了想,觉得程谦这法子似乎也不是不行。 然而,就在大家商议着程谦这一想法是否可行之时,忽然有一侍女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老夫人不好了!” “老夫人,三娘子带着人闯进了闹蛾馆,将...将梁家两位小郎君给带走了,还说、三娘子还说......” 程老夫人唬了一跳,忙问:“她说什么了?” 那侍女浑身都在发抖:“三娘子说、三娘子说.....” “三娘子说大娘子既然这般想让她嫁过去照顾两位小郎君,她现在就把两位小郎君溺死在湖里,如此,谁也不用嫁了!” 第161章 他们无辜?那我就不无辜了吗?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死寂,几乎是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娇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最先回神的是程娥,她脑子嗡嗡嗡的,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急急问:“你说什么?” “什么叫做三娘子带走了大郎和二郎?什么叫做她要将大郎二郎溺死在湖里?” 那侍女跑得很急,也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点发抖:“三娘子已经带着梁家两位小郎君往湖里去,三娘子她...她......”可能是疯了。 程老夫人、杨小娘还有程娥听了这些,险些晕过去了。 其余的人也都愣住了,几乎是同时在想:程姝这是疯了吗? 程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立刻就道:“快快,去拦着她,拦着她!” 真的是造孽啊! 程老夫人一时不知该指责谁,要说程姝心狠手辣,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可她被程娥算计险些毁了一辈子,她又该向谁说理去? 程老夫人看了程娥一眼,见她都要晕过去又强撑的样子,心中直呼报应。 不过程老夫人也没有时间在这事情上纠缠,立刻让家中的男子先过去拦着程姝,她与一众女眷跟上。 纵然程娥有错在前,可他们也不能任由程姝将这两个孩子给弄死了啊! 一群人急匆匆往外走去,程娇与程妍落在了后面。 程妍整个人都惊懵了:“三姐...三姐这是疯了吗......” “或许是吧。”程娇脑子也是乱成一团,她使劲摇头,将诸多想法都抛在脑后,赶紧跟上。 一群人分两拨往府中的湖里赶去。 临安侯府的面积极大,府中分有前院后院,在前院后院之间有一处园子,那园子里就有一个小湖。 小湖占地半亩,引了活水入内,又种植了一些荷花,故而有清水濯濯、青莲窈窕之景,每每到了夏日,便是府中赏荷的好去处。 临安侯、程谦等男子先带着人赶到了湖边。 此时程姝便站在湖里水里,摁着其中一个孩子的脑袋往水里摁。 她衣衫半湿,脸色苍白无血,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极为渗人阴沉,宛若是夜间出行的夜叉恶鬼。 她像是玩游戏一般,将一个孩子的头摁在水里了一会,看着孩子挣扎呛水,等差不多了,又拉起来,再摁另一个。 两个孩子被摁头到水里呛了好几次了,这会儿正瑟瑟发抖、满面惊恐,吓得是眼泪都不敢流。 临安侯见到这般境况,当场目眦欲裂,差点就疯了。 他愤怒地大喊:“程姝!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她怎么敢这么对两个孩子? 她疯了是不是? 两个孩子看到这临安侯与几个舅父,当下眼泪哗的一下就掉下来。 “呜呜...外祖...舅父......” “外祖舅父,快来救救我们......” “闭嘴!”程姝脸色一阴,将大的那个孩子脑袋又摁进了水里,而后目光冷冷地扫过去。 “你们要是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就把他们掐死,你们要不要试试到底是你们快还是我快?” 几人闻言皆是呼吸一滞,嘴巴都有些发干,但也只能站在岸边不敢再上前。 程姝见他们不再上前,这才满意了,又将孩子捞了起来。 那孩子不过五岁幼童,被呛了好几口水,这会儿已经是浑身虚软,脸色苍白,仿佛都去了半条命了。 临安侯气得脸红脖子粗,头顶都要冒烟了:“程姝,你是疯了不成?!” “疯了?”程姝喃喃了两声,过了会,忽然哈哈仰头大笑,“是啊,我是疯了!我是被你们逼疯的!” “你们不是算计着我,想让我退了萧家的亲事,然后嫁过去给这两个孩子做继母吗?你们不是最在乎这两个孩子吗?” “那我今日就将这两个孩子溺死在这里,也叫你们知道痛!” “你们不想让我好过,我也不想让你们好过!” “三妹......”程谦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快速地解释道,“这件事大姐虽有错,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你将这两个孩子放了,眼前这事,可以当作是没发生过。” “无辜?”程姝笑出声来,“他们无辜?那我就不无辜了吗?” 程姝死死地咬牙,眼中的恨意几乎是化作实质,她质问程谦:“难不成我今日就是活该了?” “是我活该被他们算计?活该要被他们毁了一辈子吗?” “我告诉你们,我不好过,害我的人也休想好过,大不了我杀了他们,然后一起死!” 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程姝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被命运作弄,一个侯府嫡女被换走,成了农家被人非打即骂的野丫头,嫁的人也是粗鄙不堪。 上一世,得知真相之后,她疯疯癫癫了不知道多久! 如今一朝重生,她终于夺回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也得到了她梦寐所求的郎君,她要像程娇一样,做将来的宰相夫人,这一辈子都风风光光的。 可这一切,全让程娥他们给毁了! 她岂能不疯,岂能不恨? 她恨不得杀光了所有人,为她此生陪葬! 程谦看程姝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失去了言语。 程让问她:“三姐,那你如何才能放过这两个孩子?” “今日之事,确实是大姐与父亲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就是了,我们能做到的都会依了你,两个孩子还小,你再折腾下去,他们真的可能没命的。” “条件?”程姝轻轻呵了一声,冷冷道,“我的一生都被他们毁了啊,什么条件对我有什么用吗?”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阴冷冷的,最后目光落在了临安侯身上,忽然笑了。 她道:“谈条件也可以,那就一命换一命,让程娥与临安侯...自尽吧。” 说到这里,她竟然觉得这主意不错,又道:“对,让他们死!” “他们死了给我赔罪,我就放了这两个‘无辜’的孩子,若不然想都不要想!” 第162章 到底是要父亲还是要儿子 自尽? 在场的人都被她这话给震懵了。 程让睁大眼睛,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当真是疯了!”临安侯气得都要跳起来了。 他可是她的父亲!是她亲爹! 她竟然敢让亲爹自尽,也不怕天打雷劈,将她给劈死了! “是啊,你们就当我疯了。” 程姝不屑,也心知临安侯是不敢真的自尽,只是她不想放过他,她都这样了,他还想一点损失都没有,想什么美事呢! 还有程娥也绝对不能放过,可程娥的都快死了,就算是要她自尽,那指不定也是便宜了她,死了一了百了。 程姝正想着,忽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去,发现是府上的女眷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临安侯身上片刻,又落在后面赶来的程娥身上,心思一动,忽然露出了一些笑意。 “来得正好,这下子是都来齐了。” “三娘......”程老夫人脸色发白,“你有什么话好好说,祖母为你做主,可千万别伤人啊!” “做主?”程姝却笑,“那祖母说说,今日祖母是怎么给我做主的?是让他们罚跪呢还是禁足?” 这些有算什么惩罚? 程姝语气冷然:“这般不痛不痒的惩罚,祖母就不必说出来,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你们不为我讨回公道,我只能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怎么会仅仅是罚跪呢?”程老夫人的手都在颤抖,“我让人打杨小娘五十大板,让你父亲处理梁世子的事情,此事不能牵扯到你身上。” “梁平远害了你,你将他打成这样,这事情也算是抹平了。” 兰氏也道:“就是,三娘,你莫要冲动,就算是你大姐他们有错,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你这般对待两个孩子,实在是不妥。” “孩子无辜孩子无辜,他们有什么无辜的?”程姝如今最听不得这话,“若是他们算计得逞,最终的得利者也是这两个孩子,他们有什么无辜?” “吃着父母为他们割下的血肉,养得白白胖胖的,只因动手的人不是他们,他们就无辜了?” “无辜的人是我啊!是我!” “对对对,是你!三姐你莫要冲动。”程让是冷汗都要下来了,赶紧让兰氏不要再提这话了,他实在是怕程姝一怒之下真的将这两孩子给弄死了。 程老夫人点头:“今日无辜的人是你,旁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三娘啊,你要祖母如何做,好好说就是了,可千万别冲动,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下,就回不了头了,你啊,可要仔细想想。” 她今日要是弄死了这两个孩子,就是犯下了杀人罪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正是。”程娥脸色苍白灰暗,身形摇摇欲坠,她急忙求道,“三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我给你什么赔偿,我都认了,可千万不要伤害大郎二郎他们。” 程娥真的是后悔到吐血,恨不得时间倒流到过去,她就算是放弃让妹妹嫁过来的想法,也不敢再选择程姝了。 这就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赔偿?你能给我什么赔偿?” 程娥苦求:“我这些年辛苦经营,有不少钱财和庄子铺子,这些我都给你,只求你放过大郎二郎......” “钱财?我要钱财做什么?”程姝盯着程娥的目光阴冷冷的。 她虽然喜好财富,但更想要的是权势。 她想了想道:“这样好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给你一个选择。” “我要嫁给二表兄!”她先抛出了她的条件。 “今日之事,谁人都不能传出去,我要二表兄如同之前约定的那般来娶我,倘若...倘若有一天他知道了,从而厌弃了我,我就......” 说到这里,程姝目光一冷:“我就先提刀上梁家,杀了这两个崽种!”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程姝见大家脸色僵硬,心中满意,又继续道:“若真的到了那时,你们也不怪我心狠手辣,是你们保不住他们的命,他们的死,也全数是因为你们的过错。” 程老夫人梗住了,她想说,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虽然她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准人说出去,可也不能保证万一啊! 可她心知程姝的执念是要嫁给萧衡,只要她还能顺顺利利地嫁给萧衡,这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你放心,祖母已经吩咐下去了,今日的事情谁人也不敢外传,萧二郎也会如约前来娶你。” 程老夫人心中叹气,目光扫过四周,然后道:“若是家中人不能守口如瓶,将消息传了出去,到时候你要再算这账,我们便不会管了。” 她能做的,只是现在保住这两个孩子,至于以后的事情,她就不管了。 “好。”程姝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理智稍稍回来了一些,最后目光落在临安侯与程娥身上,最后定定地看着程娥。 “现在该你了。” “杨小娘之事,打五十大板就这么算了,梁世子被我打成那样,我也算了,但是你与临安侯,却不能算了。” 程姝说到这里,便要求道:“去取一把刀来。” 刀? 在场的人心头一阵剧跳,她要刀做什么? 程姝仍旧盯着程娥冷笑:“我现在就给你一个选择,你的孩子和你父亲,你要选择哪一个?” “刀取来之后,我要你捅他三刀,以平我心之恨,等你捅完了这三刀,我就放了你这两个孩子。” 这...这是要她弑父啊...... 程娥听到这里,脸色一白,就要晕过去了。 “别啊,你千万别晕了,你若是晕了,我便当作是你选择了你父亲,这两个孩子,今日便永远留在这湖里吧。” 程娥听到这里,是想晕都不敢晕了。 她死死地盯着程姝,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记在灵魂的深处,就算是将来化作厉鬼,也要来索她的命。 “而且这三刀怎么算,还是我说满意了才行。” “若你捅得令我不满意,那就继续捅,直到有三刀令我满意为止。” “而且一刀不满意,我就溺你儿子一次,两刀不满意,就溺两次。” “大姐,到底是要父亲还是要儿子,你可得好好选啊!” 第163章 既然你不是慈父,又何必要求我做什么孝女? 父亲和儿子怎么选? 程娥脸色一白,当真想直接晕过去一了百了不用选了。 可她又怕程姝真的对孩子动手,又不敢晕,只能强撑着。 程姝见没有人动作,脸色又是一冷,大声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拿刀来啊!再不拿来,我就动手了。” 在场的人皆看向程老夫人与临安侯,程老夫人的脸色有些冷凝,似乎是思量这事。 临安侯则是额上的汗都掉下来了,他冲着程姝喊道:“三娘,我可是你父亲,你敢这般对我,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程姝冷呵,“你敢这么害我都不怕天打雷劈,我怕什么?” “既然你不是慈父,又何必要求我做什么孝女?再说了,要动手给你捅刀子的又不是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程娥啊,就算是天打雷劈,劈的也是她啊!” 临安侯、程娥:“!!!” 在场其他人:“......” 似乎...似乎是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程娥气得心梗,险些吐血:“可、可便是我捅的,也是因你的缘故......” “我给了你选择不是吗?”程姝笑出声,“你捅他是为了从我手中换取人质,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选择了儿子抛弃了他,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就像是他为了你,想毁了我成全你一样。” “他如今的下场,就是今日我的。” 她要临安侯好好尝一尝被亲人伤害的滋味! 要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狠狠捅几刀,肯定不好受吧! 程姝想到这里,脸色又是一冷,喊道:“少说废话,拿刀来!” “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便是你们今日拦了我又如何,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没泄了今日这恨,我便恨你们所有人,日后见了谁我就砍谁!” “你们愿意替他死,那就拖着吧。” 程姝这话一出,可把所有人都要吓死了,这谁敢不答应她啊! 若不然她将来什么时候发疯上来就捅你一刀,那可真的是冤死了。 程老夫人当即便下了决定,吩咐边上的人道:“去取一把匕首来。” 说罢,程老夫人还看了一眼程姝脸上的表情,见她没有说匕首不行,就赶紧让人去取来。 “母亲......”临安侯脸都僵住了,难道他真的要受这三刀? 程老夫人面色冷静,冷淡道:“你与我说这些没用,我也帮不到你,一切都看元娘的选择,元娘若是心疼你,自然舍不得你受伤,可她若是心疼孩子,那你也只能受着了。” “你要知晓,相比你,她是一个母亲,自然更爱自己的孩子,就像是你这么多儿女,最爱元娘一样。” 临安侯为了程娥抛弃程姝,如今程娥也为了孩子抛弃他。 他最疼爱的女儿要捅他刀子,可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报应啊! 程娥立刻就哭:“父亲,是女儿对不起你,可女儿真的没法子,大郎二郎他们还这么小,要是不救他们,他们就要被三妹弄死了啊!” “父亲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吧,求父亲不要怪女儿,在女儿心中,仍旧是最敬爱父亲的,今日只是迫不得已......” 程娥已经做出了选择,虽然这个选择会破坏她多年经营的父女关系,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 临安侯看着她泪如雨下,听着她字字句句,心情极度复杂。 虽然他也知晓她为何做出这个选择,可作为被抛弃的那一方,这心里委实有些微妙。 程娥是他长女,更是他所钟爱的女子为他生下的孩子,而这个女子不久前为了他委身做妾。 他头一次当爹,又是满心的心疼愧疚,故而破例要家中人称她为嫡长女才有的‘元娘’,又为她取名为‘娥’。 昔有娥皇女英,身份尊贵自是不必说了,在他心中,她便不是嫡长女,也会将她捧成嫡长女,给她嫡长女该有的一切。 便是亲事,他也给她说了伯府世子,又给她准备了十里红妆,风风光光送她出嫁。 可到了如今,他这个父亲竟然成了她衡量得失之后抛弃的那一个。 临安侯心中的滋味难言。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将一把匕首捧上给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扫了一眼,让人送过去给程娥,程娥盯着匕首,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伸手去接。 “快点。”程姝已经不耐烦了,“别磨磨蹭蹭的,你多拖一会儿,你的孩子就要多受一会儿的苦,瞧着这样子,指不定一会儿命都没了。” “我可说好了,要是你拖着他们断气了,可怪不得我了。” 程娥听到这里,目光落在那两个孩子身上,见他们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可怜,当下就下定决心,伸手抓起匕首拔出,上前直接往临安侯的心口捅去。 临安侯吓了一跳,身形一闪就躲开了匕首。 “元娘!”临安侯有些不敢置信,他这个女儿真的拿刀捅他了。 “父亲,你不要怪我!” 程娥手一直在抖,她也不想的,可是她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千错万错,错在她不该招惹程姝。 这哪里是什么踢着什么铁板凳啊,这简直是一块插满了钉子的板凳,一脚上去,脚板都破了好多窟窿,鲜血直流。 程姝见临安侯躲开,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不过她看着这两个人闹起来似乎更令人高兴,于是便没有出声要求临安侯不能躲。 “等等!”程谦突然开口,然后转头问程姝,“这三刀,可有指定要捅哪里?” “没有,只要这三刀令我满意就行。”程姝知晓自己不能让临安侯真的死了,所以也不在乎对方是否避开要害。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还是大兄良善,知晓要为父亲避开要害保命,不像是大姐,为了就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上来就往父亲心口捅去。” “这要是一刀结果了父亲的小命,这就不必再捅什么三刀了。” “大姐可真是父亲的孝顺女儿啊!” 第164章 程姝是又狠又疯,又横又不要命 程娥闻言脸色都变了,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软。 她慌忙解释:“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啊......” 她是真的没多想,心想着不过是捅刀子罢了,捅就对了,哪里想到要捅哪里合适,会不会死人? 临安侯的脸都黑了,刚才那一下,若是他不躲,捅下去了,那指不定真的没命了。 “元娘,你这是要杀了为父吗?!”他差点就死了啊! “不是...父亲,女儿不是故意,女儿不知啊......”程娥摇头直掉眼泪。 瞧着两人就要攀扯吵闹起来了,站在湖里的程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父女反目的大喜,只觉得心中痛快。 “暂且不要论这事了。”程谦头疼喊停这两人,然后跟程娥道,“那就大腿或是手,大姐,莫要再弄错了。” 要是捅中了要害,一刀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到时候他们可真的要为临安侯办丧事了。 程娥抹了抹眼泪,使劲地点头,便是明白了,然后又握着匕首上前去。 临安侯虽然对两个外孙有几分心疼,想救他们,可亲眼看着刀子捅过来哪里有不躲开的道理。 故而他一连躲开了好几下。 程娥本来就身体虚得很,折腾了一会儿已经是面白如纸,快喘不上气来了,也有些扛不住要晕了。 她再看了一眼被程姝挟在湖里的两个孩子,眼泪都流下来了。 她想了想,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给临安侯磕头:“父亲,求您了,不要再躲了!” “女儿求您了!再躲下去,大郎和二郎就没命了!” 程娥几乎是要崩溃了。 饶是她之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能一日一日地吊着命,多活几日是几日,她都没有这般崩溃,还能条不紊地安排以后的事情。 可是这个时候,她真的是要被折磨得要崩溃疯掉了! “父亲!女儿求您了!求您了啊!” 杨小娘见此境况,也在程娥身边跪了下来,给临安侯磕头:“侯爷,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大郎和二郎吧!” 求求您了! 别躲了! 这母女二人就跪在临安侯的面前,又是跪又是磕头又是求的,看得边上的人颇有几分不忍。 兰氏最先忍不住开口:“大伯,既如此,您便不要躲了吧,若是再拖下去,这孩子肯定会出事的。” 说罢,她又对程姝道:“三娘,要不你先将这两个孩子放了,余下的,就由着他们折腾。” “休想。”程姝哪里会信这鬼话,若是她将这两个孩子交出去了,保管程娥能立刻晕过去,晕过去了,那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你们赶紧商量好吧,你们等得,这两孩子可等不到,我还是那句话,再拖下去,死了那也与我无关啊。” 她可是给了他们时间的! 临安侯听了这话,脸色都彻底黑了,他开口大骂:“程姝,你这逆女!” “彼此彼此!”程姝冷呵了一声,也不在意。 今日过后,她与这位父亲,便已经是生死仇人了。 程姝正想着,忽然瞧见杨小娘突然扑上去将临安侯扑倒,程娥也扑了上去,咬牙握着匕首往临安侯的大腿上捅去。 临安侯当场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声惨叫将周边的人都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渗得慌。 程娇抖了一下,死死抓紧一旁的程妍,程妍也在抖,也伸手抓着她。 昔日见了面就要吵几句,再不服气就能干架的姐妹俩,如今倒是惺惺相惜,互相取暖了。 可怕! 真的是太可怕了。 要说程娥是有毒又无耻,什么歹毒的事情都做了,还端着一副我可怜我无辜的模样,程姝是又狠又疯,又横又不要命。 对于程娥这样的,他们其他人确实是没什么办法。 可遇上程姝这种,发起疯来,就能把程娥直接踩在地上,打得她人都扁了。 程娥惹不得,程姝也惹不得。 程娇与程妍对视一眼,瑟瑟发抖。 程娥将匕首拔了出来,有鲜血溅了出来,直接溅到了她脸上,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趁着临安侯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刀捅了上去。 临安侯又是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在场的人又是一抖。 大家都侧过头去,不敢多看这场面。 一连被捅了两刀,临安侯痛得很,挣扎着要起来,然而一边的杨小娘死死地抱着他,不让他起来。 杨小娘眼泪直流:“侯爷,您不要乱动,还有一刀,就一刀啊!” “您再忍忍啊!” 程娥已经有些脱力了,她现在不止手抖,浑身都在抖,她用力拔出了匕首,然后用尽全力,又是一刀捅在临安侯的大腿上。 临安侯发出了第三声惨叫,在他挣扎之中,程娥两眼一翻,终于放心地晕过去了。 杨小娘见此惊慌不已,忙是伸手去扶着她:“元娘!元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千万别吓小娘啊!” “元娘!元娘!” 程老夫人反应了过来,立刻吩咐边上的人:“快快!快将大娘子和侯爷扶起来。” 边上的人闻言立刻上前。 事已至此,程老夫人心中喜悲难辨。 她转头看向湖中的程姝,正想问她是不是满意了,是不是可以放人了,只见程姝整个人晃了晃,直接往水里倒去。 程老夫人惊得都要跟着晕过去了:“快快,去捞人啊!” 这可是在水里,要是晕在水里,这不得把自己给淹死了! 随着程娥与程姝都晕过去,湖边乱成一团,府上的人手忙脚乱地将几人送回了各自的院子,又赶紧让府医过来给他们看病开药。 夜色渐黑,半弦明月挂在天边,雪白的月华罩在天地间,像是为天地蒙上了一层薄雾。 程娇、程妍还有程让来了程姝这边。 府医先过来给程姝看了,又给她开了药,最后是直摇头。 “三娘子先是中了药,这好不容易解了药性,原本就亏着,需要养上几个月半载才能好全了,可如今她又是泡冷水又是伤神劳累,恐怕......” “恐怕什么?”程娇忙是追问,“三姐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第165章 我要谢三郎!我要见他! 府医仔细斟酌了一番,也只是让程姝休养个一年半载再说。 最后道:“六娘子也不必太过担心,三娘子的身子骨比旁的女子强壮许多。” 程姝自小在农家长大,虽然极为辛苦,但身子骨也比那些闺门娇养女郎好许多,若不然这一番折腾下来,还不知道如何呢。 程娇听了这话,心想情况似乎也不算太糟,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若是程姝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估计她真的会提刀去剁了程娥他们。 府医嘱咐了侍女去药房拿药、熬药,又急匆匆去了闹蛾馆看程娥与两个孩子。 程娇三人也嘱咐了侍女照顾好程姝,便离开了。 皎洁的月华从天上洒了下来,程娇望着天上的半弦月,长叹了一口气。 “今日可是七月七啊!” 七月七,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未出阁的小娘子便会拜月乞巧,这也算是属于她们这些小娘子的节日了。 可惜今日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今谁也没心情拜月乞巧了。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程娥!”程妍气到不行,如今是连大姐都不愿叫了。 虽然程姝行事偏激狠绝疯狂,但若不是程娥的歹毒算计,程姝怎么会发疯呢? 故而今日这事,她们是绝对站在程姝这边的。 “伯父也是,偏心得没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害,今日他被程娥捅了三刀,那也是罪有应得。” 老实说,撇开被捅刀子的人是她伯父,程妍心里是爽得很。 程娇点头,她也觉得爽得很。 她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遇见了这样的事,可能会想法子反击,但估计只能让对方赔礼道歉,比不得程姝这般厉害。 这两个回合下来,梁平远重伤不醒、临安侯被最疼爱的女儿捅了刀子、程娥与杨小娘险些崩溃,还有那两孩子遭受了这一番折磨,估计半条命都没了。 日后谁人还敢招惹她程姝? 程娥一见到她,估计都得绕道走。 程娇想起了梦中自己最后的结局,没有了程老夫人护着,她最终被逼着嫁给了梁平远,自己积郁成疾将自己给折腾死了,反倒是这些人还过得快快乐乐。 原来是她太过心软善良,也太过无能,不敢豁出去。 程娇表示学到了。 程娇与程妍半途分别,程让送了程娇回四闲苑,一路上还道:“六妹,你不要怕。” “叫阿姐!”程娇白了他一眼,伸手捶他手臂,“你这个没用的臭弟弟,都没有点本事护着我,还想做兄长,休想。” 在梦中的将来,程让没有护住她。 虽说他很可能是没有办法,她也不会怪他,只是他既然这么没用,就老老实实俯首称弟吧。 “我怎么就没用了?”程让可不会觉得自己没用。 程娇双手抱胸,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最后轻呵了一声,问他:“那我问你,今日遭受这些事情的人是我,你该如何帮我呢?” 程让听了这话,脑子当场就卡住了,他想了好一会儿,竟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程娇又问他:“你会砍死梁平远吗?会砍死程娥和父亲吗?还会觉得梁家那两个崽种很无辜吗?” 他会为她谋划,为她安置将来,但不会砍死梁平远,也不会砍死程娥与临安侯,他甚至还会觉得那两个孩子无辜。 程娇眼睛都红了。 “嗳嗳,你哭什么呢?”程让见她哭了,顿时也急了,“我可能不会弄死他们,但我肯定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也会带你走的。” “阿姐,阿姐,小姑奶奶,怕了你了!” 程娇抹了一把眼泪,可发现自己怎么也止不住,她哭道:“我要谢三郎!我要见他!” 要是换做谢琅,知道她被人欺负了,肯定立刻提刀去砍死人家! “好好好,谢三郎是吧,我明日就让他过来见你。”程让赶紧答应下来,让她不要哭了。 不过等她终于不掉眼泪了,他又有话说了:“谢三郎谢三郎,那纨绔有什么好的,难不成你信他能护着你,我就不能了?” 程娇对着他就是呵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 等打起来的时候,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确实是打不过啊! “我不知道。”程让表示没听过,“我只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阿姐,如今天下太平,武将受到重用的不多,唯有文治天下才是最好的出路,而且你应该知晓,便是有功绩、有爵位也不一定是长久的。” “唯有读书的世家,才能更为长久安稳。” 这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纵然到了某一代落魄了,可只要书册还在,根基就在,有子弟上进学习,终有一日还会复起。 便是朝代更迭,他们或许还能仍旧存在。 程让在这一刻,那一张还未长开的脸是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认真,那一双眼睛也是冷静明亮得惊人。 程娇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她都不知道她这二愣子傻弟弟竟然还有这般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如此,你就努力吧。” 她祝福他前程似锦,所求皆圆满。 程让听到这话笑了:“阿姐你放心,我肯定会的。” 等他长大了,定然给她撑腰,谁人也不能欺负她,包括谢三郎那纨绔! 姐弟二人说了一会话,直到天色不早了,程让才离开。 等到了次日去国子监的时候,他便让随侍跑了一趟平清王府,让谢琅去临安侯府一趟,说程娇要见他。 谢琅听了这话皱眉:“六娘子要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随侍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三郎君去了便知。” 对于昨夜的事情,程老夫人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外传,随侍自然是不敢说的。 “属下听郎君说,昨夜六娘子还哭了,说要见三郎君,三郎君得了空闲,便过去一趟吧。” “哭了?”谢琅听到这个,脸色都变了,“是谁人欺负她了?” 是谁啊? 这是活腻了不成? 第166章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人? 程老夫人一大早起来便在处理昨日遗留的事情。 面对这一堆不知道如何理清的事情,她头疼万分。 吴傅姆给她送了一碗参茶:“老夫人可得注意一些身体,如今家里只能由您撑着,您若是病倒了,怕是要出大乱子的。” “我知道。”程老夫人喝了一口参茶,缓了一口气,“眼下那孽子必定对三娘恨之入骨,看来三娘的亲事应该尽快提上日程。” “三娘也是...有千种法子可以为她讨回公道,怎么如此偏激狠绝?” 她报复倒是爽了,就是留下的诸多事情,实在是令人头疼。 梁家昨日一家四口来程家做客,如今是四个人都躺下了。 两个孩子受到了惊吓,昨天夜里发了热,一直到早上才安稳下来,病恹恹的,原本白胖的小子都瘦了一大圈。 最严重还是梁平远。 梁平远今日早上也醒过来了,虽然万幸没傻,但身上多处被打得出血骨折,不养个一年半载怕是连床都下不了。 而且这事又不能提及程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向梁家交代。 这事,边上的程妍就有话说了。 她道:“祖母何必发愁,不如便说伯父与这位大姐夫一起喝酒,喝醉了打起来,大姐夫捅了伯父三刀,伯父将他打得浑身是伤。” “至于那两个孩子,便说他们受到了惊吓,这事情不就圆过去了吗?” 昨天离开程姝的绾花苑的时候,程妍与程娇便议论过此事,觉得可以把事情定为‘临安侯与梁平远喝醉了打起来’。 这样子,大家都伤了,就别老大找老二麻烦了,责任都是互相的。 兰氏闻言眼睛一亮:“母亲,五娘这主意不错啊。” “确实是不错。”程老夫人也觉得不错,也就把最难处理的事情搞定了,“那我派人与元娘还有梁世子说一声。” 至于程娥与梁平远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哦,程家不在乎了。 谅他们也不敢将他们算计程姝的事情捅出来,所以就算是心里呕血,也只能认下这个说法。 “等梁世子好些了,就将他们送回去吧,别再留在府上了。”多留一天,这事情就多一天,让他们自己回承平伯府折腾去。 几人正说着话呢,便听到有人来报,说谢琅来了。 “谢三郎?”程老夫人皱眉,“他怎么来了?” 前来禀报的侍女回道:“回老夫人的话,谢三郎君说是四郎君请他过来看六娘子的。” “看六娘?”这倒是有些奇怪,她目光扫过四周,“六娘呢?” 奇怪了,今日程娇怎么没来她这边? 程妍道:“她又病了。” “又病了?”程老夫人皱眉。 程妍点头:“听说是昨夜也有些发热,她前一日便病了,这才刚刚好一些,昨日又被吓到,也病了。” 程老夫人这才想起初六那日程娇就病了,她伸手按了按额头,深叹:“既然病了,便好好歇着吧,谢三郎既然有心来看望她,便让他去吧。” “兰氏,你去见见谢三郎,将他请到四闲苑去。”她如今是不打算见谢三郎了,实在是没心情。 兰氏应下这事,便去外院见了谢琅,又将他领着往四闲苑去。 “六娘子病了?”谢琅听兰氏说程娇还病了,脸色有些不好,他倒是不知她还病了。 兰氏微微点头:“病了有两日了。” 谢琅追问:“如何病的?” 兰氏顿了顿,才道:“大约是受了一些惊吓。” 谢琅又追问:“怎么会受了惊吓?” 兰氏:“......” 兰氏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答他了,最后只道:“等谢三郎见了她,问问便知。” 谢琅见她不大愿意说,便是有心想再问也不好在开口了,于是干脆闭嘴,跟着她一同进了四闲苑。 程娇不久前也得了消息说谢琅要来,听到了脚步声,便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谢琅进了门往这边走来,高兴地喊了一声:“谢三!” “六娘子。”谢琅见她就要走下台阶,抬脚便快步上前去扶她,“你小心些,别下来了。” “我没事,我......” “怎么说没事,我听你叔母说你病了两日了。” 谢琅见她脸色苍白憔悴,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像是一株轻轻一掐就能掐断的小苗儿,心里有些难受。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人?” 看他不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天高地厚,有人惹不得。 他问得毫不客气,听到旁人的耳中,便是在指责临安侯府没有照顾好程娇。 兰氏解释道:“谢三郎误会了,并没有人欺负六娘。”说罢,她还给程娇使眼色,让她说句话。 程娇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她道:“叔母说得对,并无人欺负我。” 可能是想欺负的,只因她与眼前这人定下了亲事,有了强大的靠山,程娥不敢,所以才将目标放在程姝身上。 想到这里,程娇的嘴角压了压,心里很不痛快。 兰氏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们便说说话吧,半个时辰之后,我来送谢三郎离开。” 到底还未成亲,此处还是程娇的闺阁,谢琅自然是不能久待的,半个时辰,要说什么话述什么情也都该完了。 “多谢叔母,今日有劳叔母了。”家中男子都不在,萧氏又在照顾临安侯,只好让兰氏这个长辈出面见谢琅了。 程娇道了谢,见兰氏便要离去,便让铃铛送她到门口,而后便与谢琅往明厅走去。 谢琅见边上只有一个明镜,便伸手扶她:“你如何了?” “没什么事。”她就是受了些惊吓,再加上原来也做了噩梦受惊还没好,这才有些不舒服,等吃两天安神的药,养几天就好了。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你家四郎说你昨日哭着说要见我,这不,我这不是就来了。”谢琅笑了笑,而后竟然有些得意,“我竟然不知,原来六娘子是这般惦记着我。” “胡说!”程娇听了这话,有些羞恼,“我、我...我没有惦记你!” 她只是在想,要是他知道她被人欺负了,肯定会提刀砍人而已。 “哦。”谢琅轻轻哦了一声。 “哦?你哦什么?是不是不信我啊?” 第167章 死了一了百了,想什么美事呢! “没有没有,我信!” 谢琅见她羞得要跳脚,脸都红了,忍不住有些想笑,“我相信六娘子没有惦记我。” 哈哈哈! 程娇听了这话,更恼了,她心道,你不会说话就不能闭嘴当哑巴吗? “谢三郎!”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谢琅识相地立刻认错,与她一同往里面走去。 正房的明厅不大,正对门后的位置还用屏风隔了一个储物间出来,屏风前放着一张罗汉椅,上面放着一张小茶几。 在罗汉椅前面还各放着一张玫瑰圈椅。 椅上放着细软的垫子与靠枕,因着是夏日,垫子上还垫了一层竹片串成的竹垫子,坐上去的时候极为清凉。 墙边柜子上还放着一个花篮,花篮中正插着今日晨早剪下来的花,花开正好,晨露未消。 屋子虽然不大,但布置温雅精致,可见主人是用了心的。 谢琅头一回进除了谢璎之外闺阁女郎的房舍,一时之间有些新奇又有些恍惚。 心道:原来六娘子住的地方,竟然是这样的? 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再似乎,宛若尘埃落定。 他心定了定,收回目光。 程娇让他在罗汉椅另一边坐下,问他:“三郎君要喝什么茶?” “给我随便上一盏便可。”他今日来又不是特意找她喝茶的,“说说吧?” “什么?”程娇不懂他在说什么。 “是谁人欺负你了?”谢琅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程娇刚伸手拿起茶几边上的团扇,闻言微微一顿,一时间竟然有些沉默。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那些事儿毕竟不光彩,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家里乱糟糟的,而且祖母也说了不要往外传。 可不说,她这心里也憋屈得很。 若不是她与谢琅订了亲,程娥他们算计的人就是她了。 想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了?”谢琅见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眼睛都要红了,忍不住皱眉,“难不成是连我都不能说吗?” 铃镜送了一盏茶上来,谢琅抬手让她退下,这才对程娇道:“我是谁人?可是你未来郎君,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吗?” “你要说了,我才能给你想法子应对是不是?” 谢琅觉得,他这辈子的耐心估计就用在她身上了,这样哄着人竟然还不觉得烦,真的是稀奇了。 “难不成你不想报仇了?” 最后这句话,简直是直戳痛处。 “报!肯定是要报仇的!”程娇气得握紧拳头,她这人最是受不得委屈的,哪里有自己憋着的道理,自己不痛快,总是要出了这口气才是。 程娇立刻没了迟疑,将程娥那几人干的破事抖了一个干净。 “你不知我这大姐看我的目光有多可惜,啧啧啧,这心里怕是恨死了我与你定下亲事,不好对我下手。”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如此作孽,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还有我三姐,虽说我与她之间有过恩怨不少,这辈子与她或许也就是面子情,可她被人这样算计,我这心里也是很气愤。” “我不想让他们好过!” “他们还打过你的主意?”谢琅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了,程娥、梁平远、临安侯,很好,他记下了。 “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一个庶女,还想翻天了?” 程娇使劲点头,可不是,得翻天了:“当初就不该让薛大夫救她,我真的是恨不得她早点死了,免得活着继续算计人!” 谢琅扯出一些笑容来:“六娘子此言差矣,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她还是活得长久些比较好。” 死了一了百了,想什么美事呢! 他的笑容似是温柔和善,像是三月的阳光一般春光潋滟,但莫名地令人觉得有些害怕。 程娇小心肝颤了颤,忍不住道:“你别这样笑了。” 笑得我心里发毛。 谢琅点了点头,收敛了一些,对她道:“此事交给我就是了,我定然给你出了这口气,还有,我一会儿请空青兄来一趟,给你们看看。” 程娇闻言点头:“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今她家里一堆病人,虽然家中有府医在,可府医的本事其实就一普通大夫,与薛空青那等大佬是不能相比的。 她自己要看,程姝也要看,还有程娥他们几个也不能死了。 虽然她恨不得他们赶紧死,但死了会很麻烦,所以还是让他们多活一日时日好了。 而且就像谢琅说的,死了才是便宜他们了,活着受罪才好。 谢琅没有在四闲苑留多久,和她说了一会话,嘱咐她照顾好自己,然后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识趣地告辞离开。 程娇送他出了明厅,趴在檐廊下纳凉的旺财忽然撒丫子跑了过来,冲着这两人转了几圈,还旺旺地叫了好几声。 “旺财!”程娇蹲下来摸它脑袋,“你今天也好乖啊。” “旺旺旺!”旺财冲着她旺旺了几声,用脑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一副乖巧又可爱的样子。 程娇心都软了,对谢琅介绍道:“这是我养的狗了,它叫旺财。” “旺财?”谢琅嘴角微微扯了扯,竟然有些想笑,“这名儿...这名儿挺好的。” “是的吧!”程娇听他说这名取得好,立刻高兴起来,旁人都说‘旺财’俗气,可她觉得多可爱多有财气啊! “我以后嫁给你了,也要带着它一起的,你没有什么意见吧?”她可是要带爱狗出嫁的! “没有。” “那你家里人呢?” “也没有。” “那、那你们可有人患有毛癣(对毛过敏)?” “没有。”谢琅笑了笑,“家里也养过。” “那就好。”程娇松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她是舍不得将旺财送给别人养的。 谢琅也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了笑:“挺乖的。” 旺财困惑地望着他,不知是在想什么,突然呜呜了两声,上前来咬住他的袖子。 程娇哎了一声,伸手去抓它:“旺财你做什么?都说了不要可以乱咬人的,你要是不听话,就让你一整天都泡在水里了。” 旺财呜呜了两声,似乎是有些急躁和不开心,小脚啪啪地拍着地面,就是不松口。 第168章 程娥给梁平远下了绝嗣药? 谢琅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乖一些,松口。” 旺财冲着他呜呜了两声,见他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松了口,然后整只狗都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 谢琅伸手给它顺了顺毛,有些好笑道:“你乖乖听话,别惹六娘子生气,我日后得了机会便来看你。” 旺财又冲着他呜呜了两声,见他似乎不打算理会自己,最后生气了,直接把屁股扭了过来对着他,整只狗缩成一团,似乎在表示自己的不满。 “好了好了旺财。”程娇还怪心疼它的,忙是将它抱过来安抚,对谢琅道,“它以为你要陪它玩呢,行了,你赶紧走吧。” 谢琅:“?!” 嗯? 六娘子这是为了狗将他赶走吗? 谢琅盯着旺财的目光有丢丢危险,旺财察觉到他的目光,趴在程娇怀里瑟瑟发抖。 呜呜,救命! 这只两脚兽的眼神好怕怕啊! 谢琅挑高了眉头,眯眼,强忍着要伸手将它拎出来的冲动。 不过他最后也没做什么,只是伸手顺了顺它的毛,然后起身:“那我便告辞离开了。” 程娇道:“我送你。” “不用,六娘子好生歇着吧。”别整天病怏怏的,他就感激不尽了。 谢琅离开四闲苑,然后同兰氏告辞,最后去找了薛空青,让他去临安侯府给程娇看病。 薛空青听说是程娇病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过来给程娇看了,又重新开了药。 程老夫人见薛空青来了,便请了他给家中另外几个病患也看了,薛空青也应下了。 只是在给梁平远看的时候,薛空青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梁平远见他皱眉,忍不住问他:“薛大夫,我是怎么了?” 他是知晓这位薛大夫的医术的,像是程娥那样的绝症还能吊命,可见本事是十分的厉害。 只是他这表情,难道是他没治了? 薛空青道:“梁世子受的伤需要休养两年才能好,只不过......” “不过什么?”梁平远急急地问。 薛空青问他:“梁世子最近可是服用过一些药物?” “药物?什么药物?”梁平远惊了一下,然后道,“我不曾吃什么药啊?” 薛空青又看了他一眼,脸色平静道:“我观梁世子应是吃了绝嗣之类的药,而且已经是吃了好些日子了,这将来子嗣怕是有碍。” “什么?”梁平远脑子一懵,顾不上身上的伤,豁然拽住了薛空青的袖子,“你说的什么?你说我吃了什么?” 绝嗣药? 不可能啊! 他怎么可能吃这种东西,他疯了吗?! “梁世子应是吃了有碍子嗣的药物。”薛空青平静地下了定论,“不过梁世子也不必太过介怀,你已有两子,香火继承也有了。” 这话说得,更是让梁平远拳头都硬了。 什么不必介怀,谁人还嫌子嗣多吗? 当然是越多越好! 可...可怎么会这样呢? 梁平远仔细回想这些日子自己吃了什么,忽然想到某处,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仿佛都要瞪出来了。 “是...是程娥!” “程娥!是程娥害我!”他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歇斯底里地叫嚷,“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竟敢害我!” 大约是怒急攻心,他喊罢这几句,忽然身子一僵,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然后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世子!”边上的吓了一跳,忙是场前去查看。 “薛大夫,快看看我家世子!” “莫慌。”薛空青抬了抬眼皮,然后淡定地取出针来给梁平远扎了几针, 等薛空青将梁平远的情况稳定后,又去拜见程老夫人,与程老夫人说了这事。 程老夫人一听,都懵了。 绝嗣药? 程娥给梁平远下了绝嗣药? “她...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好生的歹毒啊!” 先是给梁平远下了绝嗣药,又算计了程姝,让程姝不得不嫁给梁平远不说,还让她日后不再有孕,以确保她会一心一意地护着那两个孩子。 程娥这是在用旁人的尸骨来给自己的孩子铺路。 程老夫人手都在颤抖:“她...她疯了吗?” 就算是程娥算计程姝,程老夫人都没有那么生气,可她又给梁平远下了绝嗣药,那是连程姝的后路也断了。 当真是好生歹毒! “老夫人。”薛空青语气仍旧平静,“作为医者,我自是知无不言,梁世子这般境况,我已告知梁世子。” 除了病人是要死了,家人要求让病人好好地过完最后的那点日子,他对于病人的情况素来都不会隐瞒的,这是医者本该有的德行。 程老夫人听到这话,脑子嗡了一下,脑中仿佛一片空白。 梁平远知道了程娥给他下绝嗣药,他会放过程娥?梁家人会放过程娥? 若是不放过,程娥会有什么下场? 那两个孩子又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薛大夫......”程老夫人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绝嗣药的事情,可是能治?” 是了,若是能治,或许会有转机。 若不然,程娥做下这等断夫家子嗣的事情,罪过大了不说,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毁了程家的名声,让她的弟弟妹妹如此嫁娶? 她这是要害了全家啊! 薛空青道:“此药颇有些歹毒,伤及根本,能不能治在下暂时也不敢言说,而且便是要治,也只能等梁世子的伤好了之后才能动手。” 程老夫人闻言,整个人仿佛是卸掉了所有的力气,她有气无力道:“那到时候,就有劳薛大夫了。” 薛空青点头:“若在下还在长安城,定然尽力。” 程老夫人愣愣地点头,倒是没问他不在长安要去往何处。 薛空青见她脸色不好,便道:“老夫人伸出手来,在下也为老夫人看看。” 程老夫人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太好,闻言自然是点头应下,将手伸了出去。 薛空青给程老夫人把了脉,认真叮咛道:“老夫人还是要顾念自己的身体,勿要太过操劳费心。” “先前老夫人遭了大难,也伤了身子,若是再这样下去,恐寿岁无多......” 第169章 日后你是生是死,程家都不会再管了 薛空青走了之后,程老夫人枯坐良久。 最后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去了闹蛾馆,将梁平远的事情与程娥说了。 程娥听罢这些,原本苍白的脸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怎么会...怎么会呢......” 程娥敢做这等事,自然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用的药也偏门,普通大夫难以看出,故而,就算是府上的府医给梁平远诊治,也看不出来。 可万万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薛空青来。 “薛、薛大夫怎么能如此?” 他怎么能如此? 这是要害死她啊! 程娥的脸色白了又憋得通红,心里慌得不行,她伸手去拽程老夫人的手:“祖母!那我、我现在怎么办?” 梁平远知道了她给他下药,指不定怎么对她呢,还有梁家...梁家那些人,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再来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肯定也会招来梁家人的厌恨的,那他们将来怎么立足? “祖母,这一次您一定要帮帮孙女,不然梁家是不会放过我的,不会放过我的!” “现在知道怕了?”程老夫人看着她绝望的样子摇头,“可事已至此,谁人能救你?断人子嗣这等事你也敢做,糊涂啊!” 世人最为看重子嗣,程娥此举,是要断了梁家的根基,不说梁家,换做任何一家都容不了她的。 程娥哭道:“我...我只是担心他日后有了别的孩子,会对大郎二郎他们不好,我...我害怕啊,害怕我走了之后,孩子过得不好。” “我只是一个母亲,临走之前,想让孩子日后能安安稳稳的,有错吗?” 程娥仍旧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错的是她选错了对象,不该惹上程姝这个疯婆子。 也错在不该回娘家,以至于冒出一个薛空青来,将她给梁平远下绝嗣药的事情捅了出来,将她置于这等绝境之中。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程老夫人见她到现在的冥顽不灵,整张脸都要黑了。 “你自小,祖母难不成就没教导过你,害人之心不可有,你用这般歹毒的手段害别人,还觉得自己没有错?” 程娥咬唇,却是一声不吭。 程老夫人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也懒得与她纠缠:“你做下这等错事,程家是容不得你的,收拾一下东西离开吧。” “此后,程家会对外说你犯下大错,已将你除族,日后你是生是死,程家都不会再管了。” “除族?”程娥脸色一变,满脸的不敢相信,“除族的事情不是过去了吗?我已经答应给三妹赔偿,祖母,此事......” “你三妹的事情,我原本就想着,若是她接受你的赔偿,除族的事情便算了,如今要将你除族不是因为你三妹,而是梁平远。” 程娥给梁平远下绝嗣药的事情比她算计程姝严重多了,一个不小心就是累及全族的名声。 程老夫人已经容不下她。 “你的弟弟妹妹都还未嫁娶,若是此事被人知晓了,定然会受到牵连,定好的亲事可能有变不说,还未定下的,想必定不到什么好的。” 有这样一个歹毒的姐姐在前,谁家敢娶程家的女郎? “元娘,我虽是你祖母,对你是有几分心疼,但我也是程家其他人的祖母,程家众人皆是我儿孙,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人,弃家族于不顾。” “你也莫要怪祖母无情。” 这是要打算放弃她不管她了? 程娥懵了:“那我怎么办?若是程家将我除族,还有那梁平远、那梁家更是不会放过我的!” 她给梁平远下药的事情,便是有娘家撑腰,梁家尚且不会放过她,若是没了娘家,梁家不将她休了,不将她弄死那都是轻的。 想到这些,程娥几乎要崩溃。 她踉跄地从床榻上下来,跪在地上求程老夫人:“祖母,元娘知道错了,您再宽容元娘一次,莫要将元娘除族啊!” “若是程家不管元娘了,那元娘便死定了,便是大郎和二郎,也...呃.....也不会有好结果啊!” “祖母!祖母!” 程老夫人见她如此,心中有些不忍,不过那点不忍却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她扯开程娥拽着她衣裙的手,又是叹了一口气,道:“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如今谁人都救不了你,祖母亦然。” “你啊、日后便好自为之吧,莫要再算计别人了。” “祖母也言尽于此了。” 程老夫人说罢这些话,就让屋里的人收拾东西,安排人将程娥等人送回梁家去。 至于回去梁家之后,程娥有什么下场,程老夫人不愿再去想了。 程老夫人走了之后,程娥倒是快速地冷静了下来,她抹干了眼泪便派人去请杨小娘前来,然后一同去找临安侯,想让临安侯帮忙说情。 临安侯这会儿还躺在床榻上,听到杨小娘与程娥来了,脸色都变了。 “不见不见,就说本侯要养伤,让她们离开。” 临安侯想到昨日被这两人捅刀子的事情,心中有一股子怨气。 虽然知晓她们是为了救孩子,可作为被抛弃的一方,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也不想见到她们。 “大娘子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见侯爷,请侯爷一定要见她。” 临安侯听了这话,就更生气了,大声喊道:“都说了不见,你们没听见吗?让她们滚出去!滚出去!” 杨小娘与程娥得知临安侯不愿见她们,都愣住了。 “侯爷...侯爷怎么会不见我们呢?”杨小娘满脸的不敢置信,也心慌得厉害,“这可怎么办啊?”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事情,父亲还在怪我们。” 程娥脸色苍白,只觉得心头憋得慌,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见天上的阳光灼灼,可似乎要将她给灼伤一般。 杨小娘一愣,她道:“可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大郎和二郎啊......” 杨小娘言罢,见程娥不吭声,心中的绝望一点一点堆积,到了最后,似乎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你父亲...这是厌恶我了吗?” 她似乎是在问程娥,也似乎是在问自己,最后两腿一软,颓然坐在了地上。 第170章 这等毒妇,今儿个就休了她 时间刚过午时,临安侯府让人将程娥、梁平远以及两个孩子送回承平伯府梁家。 承平伯夫人见儿子一家四口去了临安侯府,回来的时候都躺下了,气得带着人与临安侯府众人打了起来。 今日送人回来的是萧氏,程老夫人让萧氏亲自来走一趟,同梁家说明程娥除族一事。 萧氏也不是站着让人打的,而且她还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见承平伯夫人闹起来,自然也不退让。 于是双方大打出手,还挂了彩。 等休战之后,承平伯夫人便破口大骂:“你们临安侯府真的是好歹毒的心啊!我好好的儿子孙子去了你们家,不过才一夜时间,就成了现在这样!” “你们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带人打上临安侯府去!” 萧氏很想呸她一脸,骂梁平远自己活该,有如今的下场都是自找的。 但是想到婆母的叮嘱,又想到程娥将要到来的下场,只得忍下来。 “这事情也不能怪我们程家的,你们别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我们怎么不讲道理了?”承平伯夫人想上前去挠萧氏几把,“你们程家将我儿子打成这样,难不成还有理了?” “可不是我们有理!”萧氏点头,他们就是有理了怎么着? 见承平伯夫人又要闹起来了,萧氏急忙解释:“你休要动手,休要动手,且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承平伯夫人咬牙:“那你说说,若是你这解释不能令本夫人满意,就休怪本夫人不讲情面了。” 萧氏赶紧道:“我们家侯爷许久没和这位女婿一起过了,便忍不住与他多喝了几杯,可谁人知道,两人喝醉了之后三言两语不和,就打起来了。” “你家儿子如今躺在床榻上起不来,我家侯爷也是挨他捅了三刀,鲜血直流,如今同样也躺在床榻上起不来。” 承平伯夫人当时都愣住了,这是两人喝醉了打起来? “我不信,就算是喝醉了打起来,也不可能打成这样!” “唉,当日他们喝酒的时候,伺候的小厮没有看顾好,那人今日早上被打了一百棍,皮开肉绽,丢出府去自生自灭去了。” 这说的便是当日帮临安侯设局害程姝那随侍,昨天夜里程老夫人已经让人将他关了起来,今日早上便处置了。 “而且是真是假,等你儿子醒来,你问问他不就知晓了?” “若我说的是假话,临安侯府便立在这长安城里,你们要算账,尽管上门就是了。” “不过你要找我们程家算账,我们还要找他梁平远算账呢,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岳父都敢动手!” 承平伯夫人听了这话,当下也有些信了,毕竟萧氏说得也有些道理,是真是假等梁平远醒来问他就知道了。 若真的是这翁婿二人喝醉了打起来,那他们确实是没有地方说理去。 承平伯夫人想到这里,一团火气憋在心头撒都撒不出来,难受得挠心挠肺。 “对了,我今日亲自前来,是有一桩事情要与贵府说清楚。”萧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四周,而后笑了笑。 “元娘犯下大错,我们程家已经容不得她了,今日便会告知祖宗,将她驱逐除族,她日后,便不是我们程家女了。” 萧氏说到这里,还感慨了一句:“这几年与你做亲家,虽然有时候不大如意,却也勉勉强强,可惜了,日后怕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萧氏其实挺喜欢承平伯夫人的,尤其是听说她折腾程娥,萧氏这心中就万分的痛快,恨不得教她几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承平伯夫人愣住,“什么叫做程家已经将程娥驱逐除族?” “就是你想的意思,日后程娥,便不是我们程家女了。” 承平伯夫人有些懵:“那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到底是什么错,能让家族将她除族? 宗族给予族人庇佑,若不是族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不可能是将人除族的。 “这我就不知了,不过你儿子是知晓的,等他醒来,你便问她就是了。”萧氏笑了笑,觉得心情甚好,“人送到了,话也带到了,我也该告辞了。” “哦,对了,我们家老夫人还让我带了一句话,你们想如何处置那程娥,都不必与我们程家说了,我们不管了。” 萧氏搁下这些话,便带着人潇潇洒洒地离开承平伯府。 承平伯夫人心中困惑,来不及收拾,便匆匆去了梁平远与程娥的院子,可她才刚刚到了门口,便听到里面传了吵闹声。 “贱人!” “程娥你这贱人!” 梁平远往日里是何等的怕程娥,又被她管得像是一只鹌鹑似的,如今像是疯了一般破口大骂。 “你...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的毒妇!你都要死了,竟然还敢害我!” “你竟然对我下药!” “断我子嗣,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 承平伯夫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程娥是犯了什么错,当下气得都要炸了,气冲冲地冲了进去。 承平伯夫人冲进去的时候,梁平远正躺在床榻上骂人,程娥便坐在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像是木然了一般,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对于梁平远的叫骂不置一词。 承平伯夫人上前去拽起她就是一巴掌上去:“贱妇!你敢断我梁家子嗣!” 程娥还没回神便被承平伯夫人拽了起来,等她回神的时候,被这一巴掌扇得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世子夫人!” 边上的侍女见此急了,便要上前去扶程娥。 “都不准扶!”承平伯夫人死死地咬牙,“谁要敢管她,我今日便叫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程娥趴在地面上,一阵灰尘铺面而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咳得她脑子又有些晕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梁平远恨恨地看着程娥,然后道:“母亲!儿子今日要休了这个毒妇!” “休!这等毒妇我们梁家可要不起,今儿个就休了她!” 第171章 杨小娘这贱人,死了也是活该! 萧氏回到临安侯府,心情正好,却听闻杨小娘前来拜见。 “来得正好。”萧氏冷笑,“她这五十大板我还未来得及打她,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让她进来。” 侍女领命,不多时,便将杨小娘请了进来。 杨小娘今年也不过是三十八,年岁也不算大,这些年也养尊处优,养得一副娇贵的身子骨。 抬眼看去,便见她那纤细的身姿与白净柔美的容色,再配上这一身魏红绣着白蜀葵的云绫宽袖衣裙,在这温柔小意的柔美之中更添了几分妍丽姿色。 “妾拜见夫人。” 杨小娘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似乎昔日仗着临安侯的宠爱,不屑萧氏的事情不曾有过。 萧氏看着她恭恭敬敬下跪的样子,心中畅快,她道:“你来了正好,昨日母亲曾吩咐过,要罚你五十大板,你既然来了,便受了吧。” 杨小娘早忘了这事了,闻言一愣,忙是道:“夫人,这五十大板的事情容后在意,妾今日前来,是想与夫人做一笔交易的。” “妾想来,夫人定然也很愿意与妾做这一笔交易。”说到这一句,杨小娘的话语之中颇有暗指。 “哦?不知是什么交易?” 杨小娘低下头来,慢慢道:“妾知晓这些年侯爷宠爱妾,夫人心中不高兴,妾多年来也无知,惹了夫人生气,如今妾只求夫人一件事,求夫人劝说老夫人莫要将元娘除族。” “若是事成,妾愿意...愿意就此搬出侯府,去往庄子里了却残生。” “妾知晓夫人心中在意侯爷,待妾离开之后,侯爷定然会回到夫人身边,如此,也算是成全了侯爷与夫人了,妾也无他求,只求夫人放过妾与元娘!” 杨小娘说罢,便俯跪在地上。 “成全我与侯爷?”萧氏笑出声,笑罢脸色一阴,抬手就将一只茶盏摔在了地面上,茶盏摔得四分五裂,茶水四溅,也溅到了杨小娘的衣衫上和脸上。 萧氏怒道:“笑话,本夫人何需你这贱妾成全,本夫人今日若是将你打死了,不也是同样除了你这祸害吗?” “来人,将她拉下去,杖责五十。” 杨小娘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满脸的不敢相信。 她是知晓萧氏是多期望临安侯能回到她身边,也恨不得将她这个临安侯宠爱的妾室赶出门去,她本以为她都给了这样的好机会了,萧氏定然是会乐意的。 如此,她或许就能免了这五十大板的杖责,也或许能救程娥了,至于离开临安侯府,也是她给自己选择的一条后路。 她实在是担心临安侯就此厌弃了她,将来下场凄凉,如此还不如去庄子里,再说了,若是临安侯心中念着她,日后定然也会将她接回来的。 只是没想到萧氏竟然会想将她打死永绝后患。 “夫人...你...唔唔......”杨小娘正想说什么,一边候着仆妇便上前来将人按住,然后拿着抹布塞到她嘴里去。 杨小娘嘴巴被堵住,满脸惊恐,她唔唔了好几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被人拖了下去。 萧氏嘴里还道:“打,给我往重里打,若是打死了,草席一裹,给本夫人丢到乱葬岗去!” 杨小娘这贱人,死了也是活该! “慢着慢着!”刚刚到门口的吴傅姆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她急忙上前去降热不能拦下来,“夫人,老夫人交代了,让您留杨小娘一命。” “留她一命?”萧氏脸色难看,“可母亲之前也说了,这杨小娘是交给我处置的!” 吴傅姆无奈道:“可老夫人方才也说,杨小娘到底生了二郎君,若是您将她打死了,恐怕不太妥当,且留她一命。” 杨小娘死了倒是干脆,但她确实是生了程谅的,若是萧氏将她打死了,日后程谦程让与程谅必定成仇。 而且杨小娘在这个时候死了,怎知临安侯会如何? 怕是会记得这个女子一辈子吧? “夫人若是不愿见到她,便换一个清静的院子给她住着,让她在此了却残生也罢。” 萧氏皱紧眉头,很不乐意:“母亲当真要留这贱妾一命?她护着程娥便算了,难不成她连这个贱妾也要护着?” “哎呦,我的夫人啊!老夫人哪里是为了杨小娘!”吴傅姆急了,“您想啊,若是这时候杨小娘被您打死了,侯爷指不定日后就一直惦记着她呢。”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惦记的?”萧氏有自己的想法,“再说了,她死了一了百了,可若是活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侯爷的心笼络过去了,那才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这话...这话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啊! 吴傅姆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 可程老夫人又说了,杨小娘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萧氏的手上,若不然萧氏与临安侯,将来怕是再无和好之日了。 可萧氏却想借此打死杨小娘,以永绝后患。 “那就看她命吧。”吴傅姆叹气,“叫人正常打,不可重了也不可轻了,夫人您瞧这样如何?” 萧氏有些不情愿,可她见吴傅姆都亲自来了,心知程老夫人想保杨小娘一命,就点了头:“那就看她命吧。” 吴傅姆松了口气:“多谢夫人。” 。 时过申时,府上的男子陆续归家。 此时临安侯府门口处,有一行人从一辆驴车上下来,看着临安侯府的大门愣愣了好久。 “是这里吗?娘,是这里吗?大丫就住在这里?” 问话的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语气之中颇有不忿和记恨,“阿娘,你为何不早点生我啊,要是与大丫换过来的是我,那我岂不是成了侯府郎君,享尽福了吗?” “闭嘴!”一个穿着粗布,头上带着一块蓝色绢布的妇人冷喝了一声,“这一次我们前来,是为了见你们大姐的,不该说的话别说了,可是听清楚了?” “你大姐这些年享尽荣华富贵,总不能不管我们。” 说到这里,那妇人脸色阴沉沉的:“若是她敢不管,便休怪我们无情了......” 第172章 孙家人拜见 家中所有人归来之后,程老夫人再一次将他们请了过来,说了将程娥除族一事。 原本觉得程娥孩子无辜的人,在知晓程娥做下的事情会影响到自己之时,愣是没有一个开口反对了。 至于临安侯,如今躺在床榻上,他的意见就直接忽略了。 “那就开了祠堂,让大郎代替他父亲给祖先上香,告知祖先,再将元娘的名字从程家女中划去......”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忽然想起了孙妩。 也不知自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总是遇见这些糟心事。 孙妩的名字划去了,如今程娥的名字也划去了,接下来,还会有人吗? 程老夫人的目光扫过底下的一众儿孙,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再来一个,她真的是受不住了。 兰氏还小声叹息:“也并非我们做得太绝,只是元娘这一次确实是做得太过分了,我们实在是容不得她。” 兰氏还要脸,也有儿有女,定然是不能让程娥影响自己的儿女婚嫁的。 至于程娥,既然自己做得太绝,没有给自己留下活路,也怪不得别人舍弃她了。 “那大家便随我一同去一趟祠堂吧。” 程老夫人正想站起来,却见有一侍女送来了一张拜帖。 “禀老夫人、夫人、二夫人,门外有一姓孙的人家送了拜帖前来,说是要拜见老夫人与夫人。” “孙?”程老夫人脑中想了想,却想不出有哪一家姓孙的人家与自家走得近。 她问:“是哪一家?” “老夫人,那人说...说他们是二娘子的家人......”侍女说到这里,还有些忐忑,忙是告罪, “老夫人恕罪,守门的护卫原来是想将他们赶走的,可心想着还是要告知家中主子,便让婢子将拜帖送来了。” 是孙妩的那个孙家?! 程老夫人豁然就站起来了。 “原来是那个孙家!”萧氏最先出声,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们还敢来?!难不成是嫌单单断了他们的手便宜了他们,也想连腿一起断了吗?” “还有那个钱氏,我当年待她可不薄,她竟然敢换我的女儿!” 萧氏想起如今的自己与几个女儿的关系,孙妩离她而去,与程姝也不亲近,心中恨钱氏恨得要死。 “来得正好,我今儿个也同她好好算一算当年的账,不扒了她的皮,难消我心头之恨!” 萧氏说着,就气冲冲地要往外走去。 “母亲,我陪您一同。”程让立刻就道。 “我也陪您一同。”程娇也起来。 在程家的恩怨之中,有一半是钱氏将程姝与孙妩调换造成的,昔日孙家人不在长安,而且也受到了惩罚,他们也不好再多做什么。 可如今孙家人还敢跑到他们眼皮子底下来,那不做点什么,未免太过良善了。 程老夫人眸光微冷:“我这老婆子也想会会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长了多少个胆子,敢换我程家女。” “不过眼下还是先办好元娘除族一事,让人将他们请到外院的待客苑看着,等我们办好了事情,便去会会他们。” 众人一听,觉得这样的安排不错,便都应了下来。 程娇随着家人一同往祠堂那边走去,临走之前还吩咐了铃镜去给程姝传消息,告诉她孙家人来了。 铃镜领了命,便去了绾花苑,将事情告诉了程姝。 “你说什么?孙家人来了?”程姝苍白的脸上满脸的不敢置信,“孙家人怎么会来?” 要知道程家人可恨死孙家人了,孙家来找程家,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铃镜摇头:“这些婢子就不知了,我家娘子只是让婢子来告知三娘子一声,让三娘子心中有数,免得到时候不知该怎么应对。” 程姝点了点头:“替我谢过你家娘子。” 铃镜道:“三娘子客气了。” 铃镜说罢这些,便告辞离开。 程姝目送她离开,而后又看着门口许久,在屋外的阳光下,她仿佛是看到了她这两世的时光。 “孙家...钱氏......” 程姝想起自己两世在孙家受的苦。 她第一世的不幸全是孙家人给她,分明是侯府嫡女,却被钱氏换走,让她如同奴隶一般给孙家为奴为婢。 甚至为了多换一些彩礼,将她嫁给一个大了她十几岁的男子,到了后来,她得知了这秘密,上长安城来找临安侯府,却被孙妩先一步将她又送了回去。 而后,孙家为了不让她坏了孙妩的荣华富贵,更是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让她生不如死疯疯癫癫地活着。 再一世,她终于逃离了孙家,回到临安侯府,拿回了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听说程家人断了孙家众人的手,还不让他们治,她也歇了报复他们的心思。 本以为此生不会相见,却没料到,他们自己竟然冒出来了。 程姝心中冷呵了一声,真的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替我更衣,我去见见他们。” “娘子......”边上的侍女欲劝她,“您身子还没好,实在不宜再做什么,您若是想问什么,不如差遣婢子前去就是了,不过区区一个孙家,用不着娘子亲自出面。” “不必,我就是去看看而已。” “娘子,薛大夫都说了,您的需得好好休养,劳累不得,大喜大悲也不得。” “若是您非要见他们,不如...不如便将那钱氏请来就是了,到时候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她也做不了什么。” 程姝想想也是,于是便点了头,让她们将钱氏请来。 虽然她很不想见到钱氏的,可是她又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她。 她真的很想问一问钱氏,她做下这些事,这么多年来是否会良心不安? 不过这个念头一起,程姝自己都觉得可笑,瞧着钱氏这些年将她当成奴仆使唤,哪里会良心不安? 有的,怕是恨自己当年不够狠心将她弄死,让她跑回了临安侯府。 想到这里,程姝的表情冷了下来:“对了,去打一盆水来。” “我这位养母以前最喜欢让我给她洗脚了,今儿个,也让她来伺候伺候我......” 第173章 你们还敢来长安,还敢来临安侯府? 钱氏很快便被请了过来,一路上,她还不时地向引路的侍女打听程姝和孙妩的事情。 侍女自然是不会告诉她什么的,只是摇头称不知。 “到了,三娘子就在里面等着,你随我进去吧。” “大丫...三娘子她最近可是还好?” 侍女仍旧是不答,只领着她进了院门走过院子,进了正房。 这会儿程姝正坐在主位的一张椅子上等着,边上候着一众侍女仆妇。 钱氏见到程姝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几乎是不敢认。 眼前的女郎,穿着一身胭脂色齐腰宽袖衣裙,头梳同心髻,发间簪着花钗花簪,动作之间,鬓发间的花簪花瓣轻颤,长裙施施袅袅,衬得她是婀娜又优雅。 昔日瘦弱蜡黄的脸也变得白皙丰仪了不少,神姿绰约,恍若神妃仙子。 钱氏看到程姝这一瞬间,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萧氏。 “像...真的是太像了,你与夫人,真的是太像了......” 昔日对着程姝这张与萧氏越来越像的脸,钱氏是既害怕又享受那欺凌的快意,可是这会儿,心中只余下害怕与后悔。 若是他们没有将程姝留下来,或许就没有后来的这些处境了。 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是不敢踏足这长安城的,更不敢来这临安侯府。 “像吗?”程姝摸了摸自己的脸,却问她,“那些年对着这张脸,让我为孙家为奴为婢,你是不是很畅意?” 钱氏抿了抿嘴,不敢答这个问题。 “你可知我是多想让你们付出代价?”程姝面色冷静,似乎在温柔轻喃。 “我多年来受的苦,也全数因为你们而起,若是你们还在通州,我是不能将你们如何了,不曾想,你们还敢来长安,还敢来临安侯府?” 在程姝、甚至临安侯府所有人看来,孙家这些人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上赶着想去投胎。 钱氏脸色一白,面上闪露出惊恐来,她道:“大丫、你......” “住口,你乱喊什么!”边上的侍女立刻喝止她,“我家主子姓程,是临安侯府的三娘子,你该称一句三娘子,你若是再敢乱喊,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三娘子。”钱氏立刻改口,“我们这一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找你的,我们是来找阿康的大姐的。” 找孙妩的? 程姝微愣,认真地打量着孙氏,忽然想到什么,眯起眼来:“你们的手好了?” “不是不是...没有......”钱氏连忙否认,末了,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可信,只能道,“虽然好了一些,但是也不利索。” “三娘子,念在孙家这些年来终究是养了你的份上,程家也给了孙家惩罚,这往日的事情,就当作是过去了如何?” “过去了?”程姝呵呵地笑了两声,浸染了笑意的眼睛越来越冷,“我多年在孙家为奴为婢,你还有脸说孙家养了我,让我别再揪着不放?” “那你想如何?”钱氏心慌得很,“但凡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愿去做,只求你能放过我们。” “当真?” “当真。” “那你们一家便卖身为奴吧,你们让我在孙家为奴为婢多年,此后便子子孙孙为我的奴仆。” “这怎么行!”钱氏惊得拔高了声音,脸色是白了又泛青,“三娘子,旁的事情我都能答应你,此事、此事是绝不可能!” “孙家人宁愿死,也不可能答应的。” 钱氏的男人孙福本来就是侯府的小管事,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日子也过得可以,最少能吃饱穿暖。 可见识过了侯府的富贵,他们却知晓子子孙孙为奴为婢是没有出路的。 等到了长女出生,钱氏嫉恨之下将两个孩子换了,这才促使他们做下决定。 请求主子放他们离开,消去了奴籍,如此一来,他们的子孙后人就不再是奴籍,日后便可以参加科举了。 等到了日后,指不定子孙有出息了,他们也可以变成有奴仆伺候的老太爷老夫人。 真的是天都庇佑孙家,他们的长子生下来之后便极为聪慧,今年不过十四,已经是童生了。 只等着他继续考上去,就算只是一个秀才,那孙家也能更改门楣,他们也终将改变命运。 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程姝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竟然跑回了临安侯府,而他们孙家也迎来了临安侯府的报复。 他们所在的通州,人人惧怕侯府,根本没有大夫敢为他们治手,他们万不得已,只能离开通州,去了没有人认识他们的金州。 到了金州,总算是找到了大夫给他们治手,可因为拖得太久了,都留下了多多少少的问题。 其他人有什么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长子孙康。 孙康的手治好了之后,总觉得无力,握笔的时手一直在颤抖,根本就没办法握笔写字。 没办法写字,那岂不是没办法参加科举了?! 这对孙家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毁灭根基与希望的打击。 为了给孙康治手,他们便决然从金州一路北上,来了长安,再来临安侯府找孙妩。 是的,他们不敢找临安侯府众人,更不敢找程姝,也知晓他们不会帮孙家,所以只能也只敢找孙妩。 孙妩到底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且他们还为她挣来了一生富贵,也是时候该还报他们了。 他们别的不求,只求孙妩为她弟弟找一个大夫治好手,这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小事罢了。 至于临安侯府对他们的刁难...只要不将他们打死了,什么他们都受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程姝竟然会提出让他们孙家给她做奴仆的要求。 程姝看见钱氏的脸都变了,想要跳起来骂人又死死地忍住,忍得脸都泛青了,心知是戳到她的痛处。 她笑道:“哦?宁死都不会答应?那我偏要呢?” 钱氏脸色又是一变,急了:“三娘子,逼良为奴,官府是不准许的!” 第174章 你以死谢罪,我便不再为难他们 良民自愿卖身为奴仆,官府管不了,但是逼良为奴,官府还是管的。 “你们知道的,倒是挺多的。”程姝阵阵冷笑,“既然不愿给我为奴为仆,你们还有什么能让我消气的?” 对于这个问题,钱氏只是保持沉默。 程姝冷笑问:“你当真以为,我不能将你如何了吗?” “自然是能的。”钱氏脸色僵硬,“这一切都是我做下的孽债,若是三娘子非要我还,我愿一死谢罪,只求三娘子莫要祸及孙家其他人。” “以死谢罪?”程姝思量片刻,竟然答应了下来,“若是你以死谢罪,只要孙家人不再惹我,我便不会再找他们麻烦。” 钱氏听见她竟然应了下来,有些愣怔。 她没想到程姝真的想让她死的。 “你与我,当真是半点情谊都没有了吗?” “情谊?你也好意思说情谊,这么多年给你洗脚的情谊吗?”程姝冷笑,而后问一旁的侍女,“我要的水打来了吗?” “来了来了。”侍女话音刚落,便见有一仆妇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程姝满意道:“我伺候了你多年,今儿个也该是让你伺候伺候我了,对了,我还听闻你昔日在府上的时候,便是母亲的洗脚婢。” 钱氏听到‘洗脚婢’这三个字,猛地抬头看她,手指也徒然收紧。 程姝见她这模样,笑了:“我原来还奇怪,你一个农家妇人,便是以前在这侯府也不过是个仆婢,为何这般热衷于让我给你洗脚,后来才知晓,原来根结在这里。” 其实就是钱氏想羞辱程姝罢了。 昔日钱氏给萧氏洗脚,她便让萧氏的亲生女儿给她洗脚,当时她心中多么畅意,堂堂侯府嫡女,落到了她的手里,竟然像仆婢一般给她洗脚。 忆起此事,钱氏心如死灰,她这般羞辱程姝,程姝与萧氏都不会放过她的,她此番来了长安城,想必是有来无回了。 “多年不曾动过手了吧,今儿个再让你体会体会给人洗脚的滋味。”程姝抬手,让她上前来。 钱氏心头抗拒,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死死地盯着那一盆水许久。 良久之后,仿佛像是压弯了腰一样,上前去蹲下,她问程姝:“若是我做了,可否放过你爹还有你弟弟妹妹......” 程姝有些不耐烦了:“方才不是说了,你以死谢罪,我便不再为难他们。” 说到这里,她嗤笑了一声,“洗个脚就能放过全家,你想的倒是挺美的,我给你洗了这么多次,你怎么就没能对我好一点呢?” 钱氏心头一梗,立刻又不敢说话了。 “你到底洗不洗?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你,立刻掉头离开程家,若是敢再上门来,来一次打一次,还有你们的手,不会以为我们就不敢再让人打断一次吧?” 治好了手还敢慌到他们面前来,真的是胆子挺大的。 “我洗,我洗就是了。”钱氏心头一慌,再也不敢迟疑,立刻撩起袖子为程姝褪下鞋袜。 程姝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等到了脚下触及温水,脑中再一次闪过了多年受过的屈辱。 那些年,她也是期盼过钱氏对她的疼爱的,毕竟在她眼中,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可到了最后,她对钱氏,全数皆成了恨。 心头压着的怒意与恨意如滚滚河水一般涌来,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将她溺毙在其中。 她抬脚将铜盆踢翻,看着水洒了一地,又踹了钱氏一脚,将她踹得坐在地面上。 “滚!” 她还是做不来这等羞辱人的事儿,也不想再见到她,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去! “滚啊!立刻给我滚!” 钱氏见她气得一副想杀人的模样,也顾不上自己的衣裳被水打湿,见她让自己滚,如蒙大赦,转头立刻就走。 有侍女忙是跟上去带她离开,余下的便都在劝程姝消气,莫要与这粗贱的妇人计较云云。 钱氏很快就被送出了内院,回到了待客苑,她一回来,孙家的几个人便涌了上来。 “怎么样了?” “娘,你看到大姐了吗?” “大丫她怎么说?” 钱氏似乎是卸下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在一张石凳上,一声不吭。 “不许再叫她大丫了。”边上孙福神色微凝,“我刚才问了,她在府上行三,日后见了面,需得喊人家三娘子,不可无礼。”。 “也不对,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想起程姝这些年在孙家的事情,孙福是真的不敢让家里的人再见程姝,生怕她记着以前的仇,再找他们算账。 若不是为了儿子,孙福也不愿再踏足临安侯府。 “眼下最重要的是见到你们亲大姐程妩,先让她请个好大夫为阿康医治,不能再拖下去了。” 孙福也不敢奢望临安侯府的人会帮孙康请大夫,不再打断一次都是轻的。 边上穿着一身青衫的少年孙康问:“娘,可打听到大姐的消息了?” 钱氏摇头:“我没问。” “没问?”孙康傻眼,着急道,“没问你去这么就做什么?” “我...我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被赶出来了。” 进了临安侯府之后,钱氏便觉得特别的拘谨,昔日村子嚣张妇人仿佛已经不见,又回到了当年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仿佛低到了泥里,钱氏痛恨这样的自己。 孙福皱眉,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然后道:“现在只能等府上其他人来见我们了。” 孙福想到要见到临安侯府的人,心中绝望,他忍不住指责钱氏:“当年就与你说过,这等丧良心的事情做不得,现在好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下场?” 钱氏听了这指责的话,豁然便站起来了:“你别说得你有多善良?难不成我不知你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等你女儿嫁了人了,安稳了,便打算举家过来找她,到时候靠着她,让孙家人也享尽荣华富贵!” “孙福啊孙福,旁人都说我歹毒,你又何其阴险?这些日子日日都在算着吧,等着让这个女儿带着你享福吧!” 第175章 自己动手的,那都是蠢货 孙家夫妇为了推卸责任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程老夫人领着众人祭拜了祖先,办妥了给程娥除族一事,出来便听下人禀报了此事。 程老夫人冷笑一声:“让他们打,告诉他们,哪一个打赢了,将对方打一个半死,我这老太太便允了他一个我可以答应的条件。” 侍女领命而去,程老夫人的目光冷然道:“记住,这个世间上的事情,便是一定要做,借刀杀人、兵不血刃才是上上选,自己动手的,那都是蠢货。” 说罢,程老夫人还看了萧氏一眼。 蠢货萧氏:“......” 萧氏被骂得懵了半晌。 程老夫人轻哼:“在这一点上,你还不如三娘。” 程姝尚且知道要借程娥的手捅临安侯刀子报仇,故而现在临安侯虽然记恨程姝整他,但他自己理亏在前,不敢找程姝算账。 反倒是程娥与杨小娘,虽然是被逼无奈的选择,可她们真真正正是为了别人抛弃了临安侯,也扎扎实实地捅了他三刀。 临安侯记恨得现在都不愿见到这母女俩,杨小娘去找萧氏谈条件,也正是因为在临安侯这里碰了壁,连人都见不到。 至于萧氏...竟然蠢得想亲自让人打死杨小娘。 若是杨小娘人都死了,临安侯指不定就忘了她的错,念着她的好了,从而恨上萧氏这个害死他心爱女子之人。 萧氏自己不想要这个男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想将这个男人的心笼络过来,这样做简直是把自己的路都给堵死了。 真的是愚蠢至极! 程老夫人心想,要是换做她,她立刻就将两个受伤的人放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折磨互相怨恨。 指不定都不用等这两人伤好,他们就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到时,且看他们还有多少恩爱在? 程娇赞叹的看着自家祖母,觉得自家祖母才是真正的宅斗高手,纵横后宅无敌手,要是她能多学到几招,指不定这日后的日子就能过得美滋滋的了。 程老夫人这时又道:“咱们也不必急着去见他们了,且让他们打一会吧。” 也不出程老夫人所料,孙福一听程老夫人开出这个条件,立刻便对钱氏下了狠手,从前面是夫妻打架,尚且留有余地,这后来,就是恶意打人了。 钱氏被打得有些懵,也不甘示弱,与他打了起来。 反正程老夫人说的打赢的人可以提条件,他们都是为了儿子,没有道理她要做被打的一个。 待客苑的护卫与侍女不是趴在墙头就是躲在门口,看着这一对夫妻大打出手,那架势,恶狠得仿佛要你死我活。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孙福将钱氏的脸打得肿成猪头,脚也一拐一拐的,程老夫人这边才命人传了话,让他们去正院拜见。 孙康上前去扶着钱氏,一家人跟着引路的侍女去了正院。 进了门,孙福便领着妻儿向诸位行礼。 “孙福。”程老夫人抬头看他。 昔日看似憨厚实则精的小管事仿佛变成了老实巴交的农家汉,瞧着更憨厚木讷,但见他看屋子里的摆设时,眼中不时闪过精光与贪婪,便知他本性应是变本加厉。 “老夫人。”孙福跪在堂前,低着头不敢言语。 程老夫人问他:“你们今日前来我程家,是为了何事?难道是心知自己有错,今日是特来赔罪的?” 程老夫人这话一出,孙福哪里敢说‘不知道自己有错’‘不是来赔罪的’,他连忙道:“老夫人说的是,今日我等便是来赔罪的。” 程老夫人点头,面上有了一些柔和:“既然是赔罪,那总要拿出几分诚意来,不是嘴巴动一动,说一句赔罪就成了。” “你们孙家伤我程家血脉,多年来羞辱于她,这桩事,你们决定怎么赔罪?” 孙福故作不懂:“老夫人,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昔日程家可是让人伤了他们的手的,那段日子,对孙家而言也是苦不堪言,手上带伤,行动不便,后来又颠沛流离,那叫一个凄惨。 “哦?那你们的手,这是没治就好了?” 钱氏立刻就道:“对,我们的手没治好没治好,现在动一下就疼,老夫人,我们真的是知道错了,请您宽宏大量。” 程老夫人又点头,立刻宽宏大量道:“若是如此,日后你们也不找人治手,这事情确实能算过去了,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但是——”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语气一冷:“但是你们若是敢骗我们,日后还敢找了人治手,哪个治了,我就让人再将他的手打断,治一次打一次。” 程老夫人这话一出,孙家的人一下子竟然全数噎住了。 孙福吓得心肝一颤,手都在抖:“...老夫人您这话说得...说得...这是在吓唬我们吧......” “笑话,谁吓唬你们!”萧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钱氏,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来,“你们当年敢做下这种缺德事,就该承担后果。” “那先前老夫人所言,只要我打赢了,可以提一个条件,老夫人可不能食言,我求老夫人放过我们一家。” “我自然是不会食言的,但是我也说了,是我可以答应的条件,这才会答应。” 程老夫人思量片刻,然后道,“这样吧,我可以答应饶恕一人,今儿个就不打断他的手,将来也不找他的麻烦,你意下如何?” 孙福脸色微变:“那、那若是他去治手,老夫人是没有意见吧?” “自然。”程老夫人笑了笑,自从孙家人进了临安侯府,是哪一句话没有传到她耳中的。 她如今也了解到了孙家为何而来。 为了孙康嘛...那她便成全他们好了。 只是孙家夫妇另外还有一对儿女呢,前面这个健健康康的,走上光明大道,另外两个则是伤着手,一辈子什么都没有,活得像是一个废物。 等到了那时...孙家定然是永无宁日。 这孙康养着弟弟妹妹呢? 还是实在是厌烦了他们,将他们抛弃? 第176章 做什么姐妹,想都不要想! 不出程老夫人所料,孙福与钱氏果然是选择了孙康。 他们希望程家放过孙康,并且请求程家让他们与程妩相见。 “程妩?”程老夫人摇头,“她如今不叫这个名字了,程家已经将她逐出家门,程这个姓氏,自然是不能再给她了,她如今唤作孙妩了。” “你们要见她啊?那倒是来错地方了,她如今已经入了东宫,成了太子良媛,你们得去东宫找。” 说到这里,程老夫人就想笑了,“可惜这东宫,你们可能是进不去了。” “什么?她、她进东宫了?”孙家人皆是一惊,满脸的不敢置信。 程老夫人道:“对,程家将她赶出家门之后,她便进了东宫做太子良媛,这些可与我们没关系,这桩事你们但凡打听打听都能知道。” “你们若是要找她,今后便不要再到临安侯府来了。” “她当真是进了东宫成了太子殿下的人?”孙福面露狂喜,若是如此,那他们孙家这个太子良媛的母家,岂不是成了太子殿下的亲家了? “当真。”程老夫人想笑,又提醒道,“不过你也别觉得有了一个做太子良媛的女儿,便能与我们程家抵抗。” “你们做下的事情,别说是打断手了,就算是手脚都打断了,连太子都说不了这个理儿。来人,将他们带下去吧,除了这个孙大郎,其余的人的手都打断。” “老夫人!”孙福吓了一跳。 “若是这一次打断了,你们不请大夫,也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便不管你们的事,若不然,我立即命人去报了官府,将你们夫妇二人收押发配边疆,再将你这三个儿女送回原籍。” “若是请了大夫治,请一次打断一次,便是放过你长子的事情,我们也不一定遵守了。” 孙家众人听了这话,当下是面如死灰,见临安侯府的家仆上来将他们押下去,除了小的那一对儿女哭喊挣扎之外,其余的人一声不吭。 程老夫人慢慢道:“既然有胆子来,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孙福的身形顿了顿,最后慢慢低下头去。 护卫将孙家人押走之后,屋子里有好一会儿的安静,唯一留下的,便是程老夫人安静转着佛珠的声音。 良久,程老夫人道:“元娘已经除族,杨小娘受了五十大板,也去了大半条命,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还有这孙家,只要他们不来找我们,也算是过去了。” “母亲,元娘被除族是她罪有应得,可不知梁家那边如何处置她,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兰氏微微蹙眉,还是有些担忧的。 程老夫人道:“梁家如何处置她,同样是她罪有应得,她给梁平远下这等断绝子嗣之药,谁人能救得了她,至于那两个孩子,若是日后有机会,便看护一二罢了。” 程家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众人听罢,也点了点头,觉得也只能如此了。 从正院散了之后,程娇便回了四闲苑,这个时候刚好厨房那边把饭菜做好了送过来。 程娇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填饱肚子,便和旺财一起坐在檐廊下看夕霞,不时地给它投喂一块肉干。 先揉揉它白白的毛毛,再揉揉它的小脑袋,程娇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天空夕阳浸染云层,染出层层金色的云彩,普照在地面上的时候,也映得地面亮堂堂的。 她轻叹:“若是一切恩怨就到这里了,那该是多好。” 若是如此,从此程家便清静了。 正在此时,门口守门的侍女喊了一声:“娘子,三娘子来了。” 程娇揉着旺财毛的手都顿了一下。 程姝? 她来这里做什么?! 程娇皱了一下眉头,不过经过了这两日的事情,她到底没有像以前那样记恨程姝了。 而且人都来了,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请她进来吧。”她开口。 守门的侍女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将程姝请了进来。 程姝进来的时候,看到程娇正懒洋洋地坐在檐廊下的美人靠上,在她的身边还躺着一只白毛短腿狗,那只狗似乎是很乖得很,任由她揉来揉去。 程姝看到这只狗,想起了往事,瞳孔微微一缩。 程娇抬眼扫了她一眼,见到她的目光落在旺财身上,脸色僵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就臭了。 哦,她俩还有仇呢! 程娇抱紧自家旺财,没好气道:“你要是还有什么毛癣病(过敏),大门在不远处,自己滚就是了,要是没有了,就自己找个地方坐着。” 程姝一时也有些尴尬,要论她的脾气,理应是掉头就走,可这会儿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门口另一边的美人靠上坐下。 两人各守在门口一边,空气里有些安静。 程娇不想理她,只当她不存在,抬头继续看她的夕霞。 程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夕霞,又看了她一眼,突然道:“这两日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是亲情。” 亲情? 程娇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听她道:“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渴望着得到父亲母亲的关怀的。” “哪怕是在那个家里,我做最多、最苦的活、吃最差的饭,但我自己也能劝服自己,说农家的小娘子,这日子便是如此。” “后来知道我所受的一切苦难,本不是我该受的,我应是侯府尊贵的嫡女,在这长安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贵女,都是因为她,让我的人生彻底颠倒了过来。” “我本应该恨她的,我应该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让她失去她所在乎的一切,如此,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程姝越说越生气,气得用手指扣边上的柱子,脸色也越阴沉。 程娇眨了眨眼,没有作声,只当她在倒苦水。 “今日她来的时候,我便想这样做的,想好好地羞辱她一番,可是后来又发现,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程姝心里很复杂,或许因为她是钱氏养大的,故而内里便是有很多的不堪,想起来都能让她怒得想杀人,但曾经,她也是将她当成母亲的,是有过感情的。 种种复杂的情绪冲击而来,最后她想了想,相比折磨钱氏,她更不想再见到她。 程姝想了许多,末了又笑了笑:“你说,若是我自小在这个家里长大,与你是否会是一对好姐妹呢?” “休想!”程娇抱着她的狗就要跳起来了。 “做什么姐妹,想都不要想!” 第177章 她过得太苦,心中也太恨 程娇是真的不想和程姝做什么好姐妹。 在她看来,程姝这个人就很狗,既让人可怜又让人可恨。 可怜在于她曾受过的苦,可恨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讲道德。 是,她是很惨。 可没有道理她很惨,她害别人就可以被原谅是不是?! 程娇永远记得程姝一回来就为了萧衡设局陷害她的事情! 她念及程姝曾经受过的苦,又想着到底是亲姐姐,故而非但没有报复她,甚至还想着,若是日后程姝有难处,她能帮忙的,便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也算是她这个人很善良了。 做什么好姐妹,这辈子就不要想了! 程姝见她一副要炸毛,满脸抵触的样子,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在家中长大,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或许我们就会不一样了。” “那也不一定。”程娇有一瞬间心中极为复杂,不过最终还是摇了头,“你看我与孙妩,不就是一起长大,多年来,也不见有什么感情?”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从你算计我开始,我与你,便是不同路了。” 若程姝对她没有那些算计,就算是感情薄淡一些,她都是很愿意和这个姐姐好的,也很愿意帮助她的。 她这人就是这样,只要你不搞我,我们就可以做朋友。 程姝哑然,她低头看了看柱子,良久道:“你说的是。” 自从她为了萧衡算计程娇开始,她们便注定不可能做什么相亲相爱的好姐妹了。 就算是有什么‘如果’,她是这样的性子,程娇也不可能与她多亲近。 程姝心里落空空的,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后悔。 那个时候,她就跟魔障了一般,一心认准了萧衡。 她不想再过那些凄苦的日子,她想要权势,想要富贵,想做人上人,想做风风光光的那个人。 把自己曾被人夺走的一切,统统抢回来。 而且在当时,不管是程娇还是程家所有人,在她看来,那都是对她见死不救的仇人。 凭什么他们这些人过得富贵荣华,而她却被踩到泥里,什么都没有。 她对程家的每一个人,是心有怨愤与恨的,为什么她被人换走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救她,将她拉出这泥沼,惩罚那些恶人? 任由她一人得知真相,受着苦,在他们不知道的的地方,零落成泥。 她过得太苦,心中也太恨。 她急着将一切好的都扒拉到自己手里,然后死死拽紧,谁也别想抢走。 接下来,两人都有些沉默。 夕阳慢慢西下,浸染的云霞也渐渐褪去色彩,院子里也静悄悄的。 程娇沉默了许久,忽然又道:“虽然知道你心中难受,但我却没能感同身受,所以不能因为她受过苦,所以就原谅你做工的事情。” 这个世间上,到底是‘人之悲喜不相通’的。 “不过,不管是孙家的事也好,程娥的事也罢,你若是想要过得好一些,便不要再去想了,也...也不要再去恨了。” 虽然放下或许很难,但是...恨一辈子更苦。 “人总是要向前看,往前走的,不要让此时的恨变成一生之恨,你还有大好人生,不该被这些恶人给耽搁了。” 说罢,程娇看了看天空,伸手摸了摸旺财的毛毛:“天快黑了,你回去吧。” 程姝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侍女告辞离开。 程娇低头摸了摸旺财的脑袋,又给它喂了一小块肉干,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娘子为何不与三娘子和好了呢?”边上的铃铛忍不住小声嘀咕。 边上的铃镜拿手臂捅了她一下,让她闭嘴。 铃铛哀叹了一声:“我就是觉得三娘子虽然以前对不住娘子,可她似乎也挺可怜的,而且她瞧着似乎是知道错了,日后也不会对娘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可怜?”铃镜笑了一下,而后面上的笑意又淡去,而后道,“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便是你我,不也可怜吗?” 铃铛小时候,是逃荒的孤儿,而她自己,则是让家里人给卖了,只是为了家里贫苦,为了拿些钱银,给她兄长弄一些好吃的。 铃铛闻言顿了顿,也沉默了片刻,挠了挠头发,然后道:“不过咱们虽然命途坎坷,可运气还算是不错,能在这样的主子身边。” 虽然卖身为仆婢,或许被许多人瞧不起,但对她们而言,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 铃镜点了点头,而后吩咐铃铛:“娘子胃口不佳,你明日一早便去一趟蓬莱仙居,给娘子买些早食回来。” “对了,再给老夫人买一份阳春白雪糕,到时候给她送过去。” 铃铛点头应下。 次日一大早,铃铛便匆匆去了蓬莱仙居,然后一连串点了七八样东西,让伙计给她准备好,她要带走。 王管事听说她来了,便让伙计请她上三楼说话。 “昨日傍晚,昆仑仙居又送来了一封信,再一次提了和解一事。” “什么?又和解?”铃铛惊得眼睛都圆了,“之前不是还给它‘缺德送德’吗?他们没有气得跳起来找我们麻烦,还想跟我们和解?” 这可真的是见了鬼了! “我实在是猜不透他们意欲何为,”王管事也觉得是见了鬼了,“不过他们开出的条件也不错。” “什么条件?” “愿意给一千两银子赔礼,日后也不干之前的那些缺德事了,就算是我们蓬莱仙居出了什么好点子,他们也会等到第二年再用。” 第二年,将这法子学了去的人多了去了,蓬莱仙居的人倒是没那么生气,而且第一年赚了好大一笔,他们也觉得满意了。 他们最恨昆仑仙居的地方,便是他们刚刚出的好点子,没几天就学了起来,这简直是在他们的钱袋里抢钱,实在是令人没办法忍下去。 “当真?”铃铛听了,也是一喜。 “自然是真的。”王管事点头,又将昆仑仙居送来的信件交给她。 “方管事还说,若是六娘子要与他们东家见面,他们东家也答应了,说想见六娘子。” “你将此事与六娘子说一说,将信件给她,到底要不要见,还是看六娘子的意见......” 第178章 是脑子坏了?还是有什么阴谋? 铃铛回到临安侯府,将信件交给程娇,又将王管事的话带到。 “还和解?”程娇也有些吃惊,“他们是不是脑子坏了?” 是的吧,明明是不久前打了他们一巴掌,让他们丢了好大的脸。 按照正常来说,这气都要得气死了,指不定还暗戳戳寻着机会要报仇呢,怎么可能和解? 昆仑仙居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 “婢子和王管事也觉得奇怪。” 铃铛将提盒里的早食都取了出来,有香煎饺子、小春卷、小煎饼、杂粮粥等,都是程娇爱吃的。 蓬莱仙居的早食,似于南方地区的早茶,吃着确实是很不错。 程娇原本正在皱着眉看信,见她摆出这些东西,顿时就觉得饿了,也将信件折起来放回信封,打算吃饱了再说。 “婢子给老夫人送阳春白雪糕去了?” “去吧。”程娇点头,啃了一口小煎饼,“和解的事情不要急,等再过两日我好些了,亲自去一趟蓬莱仙居和王管事商议一下。” 反正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慢慢来就是了。 铃铛想想也是,于是也不担心了。 程娇用了早食,便取了一本游记出来看,一边看一边思量昆仑仙居要和解的事情。 论理说,这条件她确实很满意,虽然说一千两和她之前狮子大开口说的数少了许多,但这种钱也是白得的。 白得一千两银子,谁人不爱? 再说了,她更满意的是第二个条件。 之后蓬莱仙居有什么好点子,昆仑仙居这一年是不会用的,便是要用,那也会等第二年再用。 没有了昆仑仙居带头,敢学着用的人就没几个了。 就像是一块饼,第一年她吃了整个饼,名头也打出去了,就算是第二年分着这块饼吃,她也能占在大部分。 程娇觉得,若是昆仑仙居没有什么阴谋,这和解对蓬莱仙居而言,简直是百利无一害。 只是...若是有什么阴谋呢? 程娇心中有些不安,想到那昆仑仙居的东家还答应与她见面,她忍不住心都提起来了。 难道是想知道她是谁了,就可以收拾她了? 想到这里,程娇豁然坐正了身子,背上都吓出一层冷汗来。 不成的,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她是谁的。 若是对方知道了,告诉了程家其他人,焉知这些人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这可是蓬莱仙居,长安城里四大楼之一。 这一年下来,净赚五六万都是常有的事情,临安侯府这一年下来,入账也不过是两万左右,除开花销,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万出头。 要是知道这蓬莱仙居是她的,指不定...指不定就要充公了? 别人不说,但临安侯和萧氏这一对夫妻,肯定是有想法的。 想到这里,程娇瞳孔微微一缩。 “不成!”那是绝对不成的! 这可是她挣来的钱,想当初她也是从无到有,再挣下这家业的。 “什么不成?”铃镜坐在桌子边上点安神香,听她突然喊了一声,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什么不成?”铃铛也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也听到了这一句,她上前来道,“娘子,承平伯府来人了。” “承平伯府来人了?”程娇有些吃惊,立刻将书册放到一边,“他们来闹事了?” “闹事那倒是没有。”铃铛摇头,“他们应该也不想声张此事。” 毕竟梁平远被程娥下了绝嗣药这种丢脸的事情,梁家也不想声张。 “婢子没有进去,只是在院子里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听说,听说梁家要休妻。” “休妻?”程娇又是一惊,“梁家要休了程娥?” 说罢,程娇转念一想,觉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程娥干下这等歹毒之事,又被程家除族,梁家容不得她,休了她那是很可能的。 “那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说大娘子已经不是程家女,程家管不了她的事。” “那他们为难祖母了?”程娥是什么下场程娇管不着,也不在乎,她只是担心那些人为难程老夫人。 铃铛犹犹豫豫道:“这个...这个婢子便不知了。” 程娇见她语焉不详,皱眉:“不成,我要过去看看。” 程娇心疼程老夫人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如今还要被那梁家为难,她快速地换了一身衣裳,便急匆匆地往福安堂走去。 她到的时候,屋子里还有争吵声。 侍女将她拦在了门外:“六娘子若是来见老夫人的,今日便先回去吧,老夫人这里还有客人。” “祖母可是还好?那梁家人可有为难她?” “这倒是没有。”侍女连忙摇头,“老夫人是什么人,哪里能让梁家人为难,就是梁家人不依不饶的,非要老夫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虽然说程家将程娥除族,可梁家人认为程家没有将程娥教好,如此女子嫁到他们家还害了他们梁家,也是有责任的。 “交代?要什么交代?难道是将人给治好?” “这只是其一,其二吧...梁家还想程家赔他们一个儿媳......” 赔一个儿媳? 程娇的眼睛都瞪大了:“难道他们还想程家女嫁过去?这不得疯了吧?” 经过前面的事情,梁平远还敢娶程家女,程娇是真的敬他是一个不怕死的汉子。 “那倒没有......” “那到底要娶谁人?” “这、这婢子也不好多言。” 程娇见她真的不敢说,便道:“我去东厢待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便去看看祖母,你放心,这个时候我定然不进去打扰。” 侍女见她如此,也只好请她去东厢先坐着。 然而这一等,便等了一个时辰,梁家人讨不到什么好处,怒气冲冲地走了,临走之前还扬言说过几日再来。 程老夫人被闹得头疼。 程娇进屋给她按摩一下头,见她脸上的表情缓和多了,这才忍不住问她:“祖母,梁家要休妻,又想娶谁人?” “谁人?便是那要与闻家退亲的达奚娘子。”程老夫人说到这里就叹气,“那女子也是个可怜的。” “达奚娘子?”程娇诧异,“梁家竟然想娶她?” 第179章 她心结难解,我同样也心结难解 “梁家想让我帮忙说成这亲事。”程老夫人头疼,“可达奚家那样的清贵人家,哪里会让女儿给人做继室的?” 达奚娘子出了事,达奚家便提出了要退了与闻家的亲事,可见也是有骨气的,再或者说,舍不得自家女儿受苦的。 程老夫人冷哼:“真的是想得挺美的。” 程娇有些担心:“那他们再来纠缠祖母怎么办?” 要是天天应付这些人,岂不是累得慌? “纠缠?只要我不管,纠缠有什么用处?”程老夫人表示不用在意,“今儿个我见了他们,算是给他们面子,可若是有下次,推说身子不舒坦,不见就是了。” 临安侯府又不是得罪不起,愧疚之心也没有,毕竟梁平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程娥也是蛇鼠一窝,皆是活该。 “至于他们要休了元娘,休就休了,我早料到她有今日。” “这些事情你们便不要管了,好好休养好身子,等身子好些了,便多学学看账管家之事,等日后出嫁了,也能用得上。” 最后她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别和你母亲学,她就是个糊涂的,将一腔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为了男人要死要活,连自己的儿女都顾不上。” 这两日临安侯受了伤,萧氏也是一门心思放在了整治杨小娘母女以及照顾临安侯身上,至于程姝,愣是没有去看一眼。 做母亲做到这个份上,萧氏也是头一个了。 程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下来这两日,梁家人果然日日都有人来,只是除了第一天程老夫人见了他们,就没有再见他们。 程娇休养了两日,身子好些了,便去了一趟蓬莱仙居,顺道也将纪青莲喊出来聚一聚。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互相说了说最近的事情。 说起昆仑仙居还想和解的事情,纪青莲也很诧异:“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程娇使劲点头:“我也是怕有什么阴谋。” “要不,你干脆不见他好了。”纪青莲在糕点上咬了一个缺口,“和解的事情你同意了,让他们把赔礼送过来,这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干嘛要见面啊? 可以不见啊! “有道理。”程娇一手托腮,是她陷入误区了,为什么一定要见面呢? 只是—— “只是你不好奇吗?”她伸长脖子问。 “干嘛好奇啊?”纪青莲表示他不好奇,“他是圆的是扁的,那都和我们没关系好嘛?” “这话也有道理。”程娇叹了口气,“可是我很好奇啊!” 纪青莲眨了眨眼:“哦,你好奇?” “当然,我担心事儿也是自己想干的,等见了面知道他是谁了,要是打得过就打死他,以报这几年的仇。” 但又怕对方比自己强,到时候报仇不成反被打死,所以她是想知道对方是谁,却不想让对方自己是谁。 这真的是令人苦恼一件事啊! “这样啊!”纪青莲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着发愁,“这会不会有难度啊?” “这有何难?”刚刚进门的王管事听了这对话,忍不住道,“让昆仑仙居的东家来蓬莱仙居见面好了,到时候属下用屏风将屋子隔成两间,隔着屏风说话就好了。” “到时,六娘子与我等坐在里间,昆仑仙居等人坐在外间,只要这昆仑仙居的东家来了,我等定然会知道的。” 程娇听了眼睛一亮:“好主意!” 若是如此,到时她便呆在里间好了,若是她告知对方自己是女子,对方总不能冲进来见她吧? “那就这么办了,你与那方管事说一说这事,便约在这蓬莱仙居三楼春风阁。” 因着春风阁是她常待的地方,后面柜子后方还有一处暗门,直通往隔壁王管事处理事物的屋子,再不行,到时候她就从暗门离开好了。 “那属下便写信给方管事,与他约一个日子,到时候便让他们来蓬莱仙居。” “好。” 定好了此事,王管事又匆匆离去安排。 程娇心中舒畅极了,与纪青莲以茶代酒干了一盏。 “要是对方的身份后台比我高,我到时候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毕竟惹不起,要是比我低的,嘿嘿嘿......” 程娇笑得奸诈,“到时候,定然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纪青莲也笑,又亲自给她倒茶,与她喝了一杯:“程女侠,在下就恭祝程女侠马到功成,一雪前耻!” 程娇笑纳了:“纪女侠,客气客气,到时候请你参加庆功宴,与你饮真酒。” “那我可等着了。” 说罢,这两人忍不住笑成一团。 。 此时,正在宫中的谢琅忽然鼻子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微微蹙眉。 奇怪了,怎么觉得凉飕飕的。 这时,有内侍前来请他:“三郎君,陛下请您入内。” 谢琅点了点头起身:“有劳了。” “三郎君客气了。”内侍领了他去上书房,拜见了元景帝。 元景帝这会儿刚刚忙完,也总算是有时间见一见这个被他叫进宫来的外甥了:“既安来了。” “拜见舅父。”谢琅上前去行礼。 “免了,坐下吧。”元景帝抬了抬手,让他在一旁坐下,问他,“许久不成见到你了,可是还好?” “回舅父,甚好。”谢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一勾,凤眸含笑,仿若春光潋滟,“还未多谢舅父为我赐婚。” “谢就不必了。”元景帝见他还是这般没有规矩懒散散的样子,摇头,“你若是上进一些,那便是谢我了。” “舅父一心期望我好,我心知,可我觉得这般便挺好的。”谢琅笑了笑,“若是我上进一些,平清王、长公主还有谢璟谢琛估计都要睡不着觉了。” 元景帝闻言拧眉:“你母亲这些年心结难解,你也...你也勿要怪她......” “舅父这话说笑了,心结难解,她心结难解,我同样也心结难解,如此,大家便都不必解了。” “真的要说怪,我还怪她为何要生了我呢?” 既然不喜,为何要生啊?! 第180章 是不该,但下次还敢 “舅父若是要与我谈她,想让我体谅她,那便不必说了。”谢琅神色淡淡,“我与她,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元景帝见他一脸抗拒,也无奈:“也罢,不说她的事了,朕今日让你前来,是想问你进金吾卫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谢琅对当值实在是没什么想法,只得道:“多谢舅父,此事等既安成亲之后再说吧。” “真的不愿?”元景帝皱眉,忍不住道,“朕亲自过问,竟然还敢拒绝?” 谢琅笑了笑:“舅父虽是圣人,却也是既安的舅父,咱们舅甥之间便不来那些虚的,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他可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元景帝听了这话,顿时便想到了齐王和楚王这两个儿子。 太子耳根子软,枕头风吹一吹就脑子发昏,而齐王和楚王这两个,小心思是真的挺多的,在他面前是一套,在他背后又是一套。 元景帝虽然为帝王,也知道在这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但他本质终究还是人,也希望身边的人待他真诚一些。 谢琅这般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相处起来,更令人舒坦一些。 元景帝想到这,心情顿时好了些:“既如此,那就等你成亲之后再说。” “多谢舅父。” 谢琅是真的不想当值,如今这般有钱有闲、自自在在的日子,他便觉得不错。 他还想成亲之后带六娘子去游山玩水呢,可不想被困在这长安城里当什么金吾卫。 “对了,舅父,我记得年初的时候,有人进贡了一盏象牙灯,可否将其赐予既安?” “象牙灯?”元景帝挑眉,元景帝看向一旁的高公公。 高公公立刻就道:“回陛下,陛下的私库里确实有这么一盏灯,那灯小巧玲珑的,十分的好看。” 元景帝闻言便问谢琅:“你要那灯做什么?” “哄小娘子高兴啊。”谢琅说得理所当然。 “您有所不知,昔日上临安侯府下聘的时候,临安侯府的老夫人问长公主府可要添些礼,那人说不添,惹得临安侯府心里挺不痛快。” “我倒是不在乎她的态度,只是担心六娘子这心里不痛快,这不,想哄哄她。” 元景帝可不信这话,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如今才想起要哄哄人家小娘子,要是真的,这可都晚了。 不过他既然想要,一盏灯而已,元景帝也如他所愿:“那便拿走吧。” 谢琅一听这话,面上立刻有了笑意:“多谢舅父。” 谢琅没待多久便告辞离去,而后又在偏殿等了一阵子,等内侍将象牙灯送来给他。 那象牙灯比寻常的宫灯要小一些,周身用象牙切薄片雕琢而成,边角镶嵌各类祥瑞金兽,精美极致,栩栩如生。 谢琅将灯拿起来看了看,心中满意,觉得程娇应该喜欢这玩意。 大约是天底下的男女都相同,最喜欢这些费钱的玩意。 取了象牙灯,谢琅便由着一内侍引着出宫,然而他没走几步,便瞧见了匆匆走过的太子,那太子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急匆匆的,额头上都是汗。 谢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片刻,而后转身离去,然而等他到了宫门口,又遇见了首阳长公主。 母子二人狭路相逢,谢琅脸色都变了,心中直呼今日倒霉,出门没叫人算一卦。 首阳长公主见到他从宫里出来,脸色一下子就阴了下来:“你又进宫去了?” 谢琅掀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首阳长公主见他不答,脸色更差了,她忍不住道:“陛下日理万机,你无事,便莫要去在打扰他。” 谢琅的手指轻轻地在象牙灯上摩擦了一下,笑道:“长公主说的是,是我不该打扰陛下。” 是不该,但下次还敢。 谢琅隐秘地知晓首阳长公主不喜他入宫,每一次见他入宫脸色都不好,并且明里暗里让他不要去了。 这等惹首阳长公主生气的事情,谢琅以前是挺喜欢做的,后来渐渐的大了,便觉得无趣极了,没有必要与她纠缠。 说起来,他上一次进宫还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了。 谢琅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是一眨眼日子就过了,就好似一眨眼,他也都这么大了。 “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谢琅微微点头,而后与首阳长公主擦肩而过,上马车就要离开。 首阳长公主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的表情都彻底黑下来了。 “谢琅!” 谢琅听到这一声,身形顿了顿,而后抬手掀开车幔进了车厢,头都不回一下。 首阳长公主气得要上前去打他一顿,可大概是还记得有要事在身,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宫里走去。 此时在上书房,元景帝看着太子递上来的奏书,脸色一片冷沉。 太子殿下正一脸惶恐地跪在案台前告罪:“儿臣...儿臣有罪......” “决堤?你去年带着人去加固的堤坝,你告诉朕,今年那河水就决堤了?”元景帝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你告诉朕?你用你的脑袋筑堤的吗?” 元景帝真的是要气死了。 金州有一段河流每到六七月便会涨水,这些年堤坝老旧,恐有决堤之险,去岁之时,元景帝便命太子带人去加固堤坝。 当时钱也是给得够够的了,可是没想到,今年的洪水一来,这堤坝竟然决堤了? “儿臣请父皇彻查此事。”太子俯跪下来,“眼下当务之急,求父皇准许儿臣去往金州,处理后续的事情,安置好百姓。” “请父皇准许儿臣将功补过。” 正在这时,有人禀报说首阳长公主来了,元景帝抬头看去,却见首阳长公主由着一内侍引了进来。 首阳长公主冷淡地扫了跪在地上的太子一眼,而后对元景帝道:“陛下,正好我眼下无事,便由我去好了。” “皇姐亲自去?”元景帝皱眉,“不如便让太子去好了?” 太子去了,也好将功补过。 首阳长公主又扫了太子一眼,走到太子的身边,慢慢道:“既然做错了事情,便好好自省,也好日后做事谨慎一些。” “将功补过,没有必要。” 第181章 嘴那么毒,他配有娘子吗? 次日,金州堤坝决堤之事传开。 朝会之上,有人参了以太子为首等官员失职、贪污之罪。 齐王、楚王等人借机煽风点火,步步紧逼,矛头直指太子,又自愿请命,前去金州安排灾后事宜。 吵到最后,首阳长公主站了出来,愿亲往金州赈灾安置百姓。 于是陛下便下旨命首阳长公主亲自前往金州,将去岁去往金州的一干官员收押大牢,又下令命太子在东宫自省反思,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又一日,首阳长公主便领着她的部将浩浩荡荡出了长安城,长安城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郎君,你说长公主这是何意?” 临江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实在是想不通这事。 以往,首阳长公主对太子是不好不坏,但也不会这般下太子的脸,陷太子于不义之地。 毕竟按照陛下和朝臣的想法,可能还是太子自己去金州收拾这摊子,将功补过,保住他的储君的名望。 可首阳长公主一站出来,亲自去金州收拾这摊子,就变成了太子无能且不仁,办砸了差事,还要靠长辈来收拾烂摊子。 无能、不仁,对一个储君而言那可是致命的缺点。 谢琅伸手摸了摸手边的象牙灯,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这才道:“你别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她怎么想的,谁管得着。” “而且太子...确实有些无能。”谢琅也不喜太子,对太子的评价就是‘太子那蠢东西’。 “太子无能,可齐王楚王也不好相与。”临江见自家主子都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实在是有些头疼。 在他看来,为了自家主子将来安稳,那自然是太子登位最合适的。 “若是帝君无能,天下、朝堂如何安稳?”谢琅又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若是太子得势,谢璟与谢琛这两个也不知有多得意,若是他们寝食难安,我也甚是高兴。” 昨日看着谢璟整个人都恍惚了,谢琅委实觉得通体舒泰。 “再说了,陛下还年轻呢,又不是六七十了。” 所以想那么多做什么? 陛下身体健康,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呢! 临江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不着急了。 正在这会儿,有一阵叫喊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三兄!三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谢琅眉头都皱起来了:“她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说罢,目光落在桌面上的那盏象牙灯上,让临江赶紧收起来,这才让人去将人请进来。 等见了人了,谢琅便问她:“你来我这做什么?” “来做什么?难不成我不能来了?”谢璎不满,“三兄你可真无情,有事就找我,没事就让我滚到一边自己呆着去,哦,你就是那个啥......” 边上的侍女补充道:“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对,你就把我当成那什么钟无艳了。” “钟无艳?”谢琅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谢璎一番,然后道,“据说钟无艳相貌极丑,肤黑、发少、肥壮...你若是这么想不开,觉得你和她很像,我也是赞同的。” 噗—— 谢璎当下脸都绿黑绿黑的:“谢琅!你再这么说我,我就、我就杀了你!” 啊啊啊!!! 谢璎真的是要气炸了! 谢琅又笑:“不过人家钟无艳极有才智,凭着才智能捞一个皇后当当,你嘛?”说罢,又是一阵摇头。 谢璎险些被他气疯,拳头都死死地拽紧:“你觉得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你敢啊!你怎么不敢?”谢琅点头赞同,“只是可惜了,你打不过。” 谢璎:“......” 真的是拳头都硬了,她怎么会有这种令人讨厌的兄长,早晚被人砍死了算了! “你同那程娇说话也是这么毒吗?程娇就没打死你?” “怎么会?六娘子都夸我是个好郎君,知礼又体贴。”谢琅抬了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不过这是我和六娘子的事情了,不便与你细说了。” “你、你、你......” 谢璎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要是她手里有一把刀,她一定砍死谢琅这狗东西! 他这样还有娘子? 嘴那么毒,他配有娘子吗? “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何事?”谢琅见她真的要气晕了,便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事情?没事!”谢璎咬牙切齿,“你要是将象牙灯送我,我就原谅你了!” 象牙灯? 谢琅挑眉,抬手呷了一口茶水:“为了象牙灯来的,那你可以走了,这灯可是我要用来哄未来娘子的,可不能给你的。” “给程娇的?”谢璎闻言,心里有些酸不溜秋的。 她这个三兄虽然嘴巴很毒,时常能气死人,可大方是真的大方,故而她勉为其难,还是觉得这兄长不错的,至少比长房那些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好得不要太多。 可日后有了娘子,大方都对着娘子去了,对她只剩下嘴毒了,那、那...... 不行不行! 谢璎使劲摇了摇脑袋,眯着眼警告道:“三兄,就算你有了娘子,我还是你妹妹的,你要是有了娘子忘了妹妹,我就...我就把你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说给程娇听。” 谢琅淡定地哦了一声:“随便说去。” 谢璎气得跺脚,但又不敢发作,只能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生气。 谢琅见她还没被气走,又问她:“还有什么事情?赶紧说了。”说了就快滚。 谢璎气恼道:“母亲让我十八那日去闻家,我不想去,他闻家算什么东西,让我去参加那什么赏花宴,任由他们挑选?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捡别人不要的!” “三兄,你同母亲说说,让她别让我去了!” “这我恐怕帮不了你,你母亲可不一定会听我的。” 谢琅与平清王妃算是相安无事,没有什么恩仇,但也仅仅是如此,涉及谢璎的亲事,平清王妃可不会听他的。 “那我不管,你要是不帮我,那我怎么办?” 谢琅想了想,建议她道:“你要不找你四兄去?” 说起谢珀,谢璎简直想翻白眼:“他?得了吧,打三棍子都憋不出一句话来,我要是等他来救,人都凉透了。” 第182章 有得有失,应该的 谢琅被谢璎缠得没办法,只得去平清王妃那里走了一趟。 “闻家嫡长孙,与阿璎也甚是相配,若是能结成姻缘,那是再好不过了。” 平清王妃见他过问这事,与他说了说,末了还有些奇怪地问他,“你今儿个怎有这般闲情,过问这些事?” 谢琅心道,哪里是我想过问,不过是被烦的。 “阿璎她不愿意去,让我给她说情,母亲您要给她说亲,也多问问她自己什么想法,总要她心甘情愿才好。” “她什么想法?”平清王妃皱眉,“难不成她还对那什么萧二郎念念不忘?萧二郎都定亲了,肯定不行的!” 谢琅点头:“萧二郎自然是不行的。” 萧衡功利心重,一心想往上爬,对女子可没多少良心,谢璎这般脾气嚣张的女子,一旦他登高位有了权势,指不定立刻换一个妻子。 平清王妃道:“我是瞧着她喜欢像萧二郎那样的读书人,闻大郎也是读书人,而且出身可比萧二郎好多了。” “若不是达奚家出了事要退亲,可没这等好事,她怎么就不乐意了呢?” 谢琅道:“她大约是不想被闻家人挑来挑去,想来也是,她一个王府县主,向来自傲,向来只有她挑拣别人的份儿,哪里容得别人对她挑挑拣拣?” “而且闻家是大家族,嫁闻敏之便是长房嫡长媳,日后要管着那么大一家子,阿璎的性子,怕是不大合适。” 平清王妃闻言皱眉,反问他:“那你说说,是什么样的人合适?” 谢琅答道:“家里简单一些的,性子要好,还不能太闷,性子好能包容她,太闷了她自己也觉得无趣,日子也过不下去。” 平清王妃:“......” 平清王妃很想问谢琅,这样的人选有吗? 谢琅又道:“像咱们家这样的家境,嫁女郎也不必为家族增添什么利益,更没有机会往高处爬了,既如此,就挑一个日子过得舒坦的就成了。” “而且母亲莫要忘了,咱们谢家是什么人家,闻家又是什么人家?” “谢家已是陛下特封的异性王,武将出身,权势在武官之中已是巅峰,闻家乃是当朝宰相之家,在文臣之中也是走到了巅峰。” “若是两家结亲,看着是风光无限,可也容易引来陛下的猜忌,这种猜忌于谢家也是大不利。” 平清王妃听到这里,脸色顿时都变了。 谢琅继续道:“便是阿璎去了闻家的赏花宴,闻家但凡是还有脑子的,都不敢娶阿璎进门。” 权势虽好,可作为臣子,权势过盛了,那便是大祸了。 君不见有多少功高盖主之人,有几个能笑着活到最后? 平清王妃心跳砰砰砰,嘴巴都有些发干了。 良久之后,她仿佛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的确有道理,这话我记下了,我会问一问王爷的,若是王爷也觉得如此,这件事便算了。” 谢琅点头:“母亲想清楚就好。” 办完了谢璎托付的事情,谢琅松了口气,事情成与不成他都已经尽力了,到时候可别来找他麻烦了。 真的是奇了怪了,别的小娘子被他损几句,那是眼泪都掉下了,恨不得离他三丈远,也就是她是个不怕的。 。 下午闲来无事,谢琅便带着临江去了昆仑仙居。 方管事见他来了,正好同他说了说与蓬莱仙居和解之事。 “和解之事,蓬莱仙居那边已经答应了,还说到时候在蓬莱仙居摆两桌,请郎君前去一聚。” “就是这日子没定,那边问咱们要定在哪一日,属下刚想让人问问郎君,不知是哪一日合适?” 谢琅思量片刻道:“你问问王管事十八那日可行?” 方管事点头:“那属下便写信去问问,若是双方都能空出时间来,便约在十八那日。” 方管事掐指算了算,今日已经是七月十二,也没几日了,等过了中元节,日子就到了。 想到这里,方管事这些日子以来紧绷的心神都放松多了,能和解真的是太好了,他实在是不想日后被六娘子找麻烦。 这可是主母,找他麻烦,他实在是不好做人啊! 方管事没待多久便去忙了,谢琅心情不错,让人送来了一些酒,小酌了两杯,而后又觉得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趣了,让人去将薛空青请了过来。 “你倒是改邪归正得彻底。”薛空青摇头,“平康坊不去了,连那些狐朋狗友也都不一起喝酒了,看来程六娘当真不是一般的重要,令你这纨绔都不做了。” 谢琅亲自给他添了酒:“若我自己是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我也不在乎旁人是否嘲笑我贬低我,可却不能累着她与我一同。” 说到这里,谢琅叹气:“说实在的,有时候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一切也皆是你心甘情愿的。”薛空青摇头,“入了这局,得到一些东西,也失去一些东西。” “也是,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谢琅饮了一口酒,忍不住摇头轻笑,心中释然,“有得有失,应该的。” 他曾辗转踌躇,不敢走出这一步,后来又觉得她的处境危险,还不如将人放在自己身边,只要他在,总是能护着她的。 “嗐,你当真是没瞧上永平侯府那纪娘子?”谢琅突然问他。 “她这人与六娘子自小一块长大,性子也算是不错,虽说你之愿是游历四海山水,可若是遇见了钟情的女子,落地生根,也并非不行。” “我与你不同。”薛空青浅笑,“你是先对人家有了情,这才觉得为人家放弃一些东西心甘情愿...不对,也算不得放弃,那些纨绔之事,也并非你所喜。” “而我如今对她并没有任何念想,不可能为了她放弃我所之所求,你这月老,做得委实不甚靠谱,难道又是六娘子逼迫你了?” “那倒没有,我今日就是忽有所感,随口一说罢了。”谢琅摇头,“而且也是最后问你一回了,据说那闻敏之要另选佳妇,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的。” “我眼瞧着,依照纪娘子的出身,被选中的机会也是很大的......” 第183章 这年头做一只宠物狗,也是挺累的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谢琅瞧见薛空青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而后又见他笑了笑,邀他共饮一杯,似乎不想多言。 谢琅也只当是自己多心,不再提这事。 另一边,纪青莲来了程家和程娇说话,两人在石榴树下铺了一张席子席地而坐。 程娇手里拿着一杆钓竿,那钓竿的头上用丝线挂着一只巴掌大的布偶,她将钓竿上的布偶一下子甩到这边一下子甩到那边,旺财就在那里追着布偶扑棱扑棱。 “旺财!东边东边!” “哎呀,西边西边!” “这边这边!快抓住抓住啊!” “旺财,加油啊!” “抓住了给你吃肉干啊!” 两个没良心的竟然钓狗,边上的侍女看着扑棱来扑棱去的旺财,对视一眼,满是同情。 这年头做一只宠物狗,也是挺累的。 纪青莲伸手在边上的案几上摸了一颗脆梅,吃得很满足,良久,她叹息一声:“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长大了,就有好多苦恼啊! “你这个问题很惆怅,也很严谨啊!”程娇感慨,抬手将吊着的布偶抬高一些,不让旺财抓到,“我也想问,这糟心的命运到底是咋回事啊?” 大约世间的生灵皆是如此,不想长大,不想老去,更不想死去。 甚至这命运,仿佛都有一个枷锁在禁锢着你,到底是顺从地过下去,还是挣开这枷锁,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地悠悠,岁月悠悠,如今她们还是花骨朵般天真烂漫的小娘子,也不知经年之后,都会走向什么样的命运。 再往后,就像是这灿烂盛开过后零落成泥的花,消失在这滚滚历史长河之中,如同沧海一粟。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为什么她们就不是永远不长不死的小仙女呢? 程娇都没心思逗旺财玩了,她松了松手,让旺财抓到了布偶。 旺财高兴得旺旺直叫,爪爪将布偶摁在地上抓着玩,开心得不得了。 程娇看了一眼高兴的旺财,使劲摇头,表示这个问题不能深想:“这种问题不要想了,越想越糟心。” “也是。”纪青莲叹气,忽然想起一桩事,立刻转开话题,“邓书呆说月底要去看看达奚娘子,问我要不要去,我想去看看,你去吗?” “去看达奚娘子吗?”程娇微讶,而后又有些犹豫,她与达奚玄鱼虽然认识,但委实是不熟。 毕竟人家那是才女,往来友人那都是谈风月诗词歌赋,她这种能作出‘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的人,向来都是那个小圈子敬而远之的。 可是程娇又真的有点想看看这位,在那个时候敢毅然退亲,真的是挺有勇气的女子。 “会不会打扰啊?”她问。 “怎么会?”纪青莲摇头,“邓书呆说达奚娘子极为好客,而且这些日子休养身体,想来也无聊,咱们去找她说说话,给她解解闷,也挺好的。” 程娇想想也是,便点了头:“那你要去的话与我说一声,我同你一起前去。” “好啊,那到时候我喊上你一同。” 两人商定此事,纪青莲又起身去将旺财抱了过来,摸了一块肉干喂给它,逗了它好一会儿,待到夕阳西下,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日子又过了两日,程老夫人见程姝的身体好多了,便将几个孙女喊到了福安堂,继续教导她们管家之事。 之前程老夫人教会了她们如何看账本算数,接下来便要教她们如何经营铺子。 “你们都是祖母的亲孙女,祖母我这里也不偏不倚,给你们挑选了一间铺子一处田庄作为陪嫁,今儿个你们便将铺子挑选好,然后负责经营。” 要给她们铺子练手? 程娇等人一喜,顿时打起精神来了。 程妍有些忐忑问:“那祖母,若是亏了怎么办?” “亏了,也便是你们自己的事情。”程老夫人呵呵一笑,语气温和且认真。 “日后嫁了人了,便是家中不分家,也得管着自己的嫁妆,盈亏皆由自己负责,你们上头可没有母亲、祖母管着了。” 未出嫁时,她们只是孩子,什么都不用管,可嫁了人就不同了。 程姝和程妍没办过这事,听了这话,心中更忐忑了,原本白得一间铺子的喜意被冲得去了七七八八。 程娴立刻便道:“祖母放心,四娘会好好经营的。” 程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的神情,点头:“既如此,便挑选铺子吧。” 程老夫人给几个孙女的铺子位置不一,一家在东市、一家在西市、还有两家是在其它的坊里,为了公平起见,位置好的铺子小,位置不好的铺子大,总的来说,价值是一样的。 程老夫人目光扫过四个孙女,提醒道:“你们都是亲姐妹,谁要哪个铺子好好商量,不许争抢知道吗?” “若是两者都想要同一个,便商量着许些好处于对方,要对方心甘情愿让了才好,不可吵架。” 四人闻言,连连应是,也不敢争夺,转头凑在一起商量。 “三姐、五妹、六妹,我想要西市的这间小铺子。”最先开口的是程娴。 长安城有东西二市,西市这边来往权贵富商最多,故而铺子是最小的,就一个小铺子,连后面的院子都没有。 “那我要东市这一间。”程姝接着说道。 东市这边的铺子和西市的一样大,但连着一个小后院。 东市这边普通百姓比较多,程姝自知自己在农家长大,做不来那些精致的营生,但在东市开个卖普通吃食的铺子倒是可以的。 程妍听这两个最好的都被选走了,有些不乐意了:“东市西市你们都挑了,那我们挑什么啊?” 谁人不知这东西二市的铺子最为赚钱的? 程妍看向程娴:“我也想要西市的铺子,你要如何才能让出来?” 程娴摇头:“五妹,对不住了,这间铺子我中意得很,实在是不能让予你,也不知五妹如何才能不跟我抢?” 程妍听了这话,有点想生气了,但想到之前程老夫人的话,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问:“那你又能给什么好处,让我不跟你抢?” 第184章 她是谁,还需要我给她面子吗? 程娴听了这话,皱眉想了想,提议道:“我记得五妹的算数还学得一般,不如我教会五妹算数如何?” 程妍在经营上没什么天赋,算数更是马马虎虎,还容易粗心大意,在一众姐妹之中,她学得还不如在农家长大的程姝。 而且程妍还特别在意脸面,不肯开口请教,就这么囫囵着过着。 程妍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算了算得失,最终可能觉得自己实在是需要学一学。 她道:“什么叫我算数一般,我只是学得不精罢了,你若是肯教一教我,那也行吧。” 程娴听她不与自己争了,松了口气,立即附和道:“是是是,你只是不精罢了。” 程妍不与程娴争了,便在剩下两间铺子里随便选了一个,剩下最后一个,便是程娇的。 程娇看了一眼,是位于永宁坊的一个两层小楼。 她微微挑眉,没有说什么。 四人选好了铺面,便去告知程老夫人,程老夫人见她们没有吵起来,心中甚是满意,又问她们要经营什么。 程娴最先回答:“回祖母,孙女想请两个绣娘,到时候开一家小绣坊。” “绣坊啊,也成,你便试试。”程老夫人点头,又问其她人。 程姝想卖一些能填饱肚子的吃食,程妍没想出来,只说要回去想想。 “你呢?”程老夫人问程娇。 “我啊?”程娇也想了想,对程老夫人说,“我也暂时不知,具体要做什么营生,得等我亲自去看过铺面,知晓来往有那些人再说。” 程老夫人闻言点头,觉得满意:“不错,亲自去看过,才知做什么合适,那你得了空闲便去一趟吧。” “对了,等一会儿有衙门的人上门,将这几间铺子都过到你们名下,日后便是你们可以带走的陪嫁。” 四人闻言一喜,皆上前来行礼道谢:“孙女多谢祖母。” 程老夫人笑容柔和:“若是想谢我啊,日后姐妹之间便和气一些,要是吵架或是互相算计什么,便多为了我这个祖母想想。” 四人也皆是应下。 午时,便有衙门的人上门办理地契转让,不多时,四人手中都拿到了放在自己名下的地契。 四人除了程娇之外都有些激动,毕竟这是属于她们自己的铺子。 程老夫人最后还各给了三十两银子让她们用作本钱,又让她们日后每个月初一告知她铺子的经营情况,这才让她们离开。 等她们走了之后,程老夫人又叹气。 吴傅姆问她:“您这又是怎么了?” 程老夫人道:“三娘做事谨慎细致,人也吃得苦,就是眼界有点浅,四娘、六娘倒是好一些,五娘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吴傅姆笑道:“那老夫人您好好教她们就是了,几位小娘子聪慧,总会学会的,便是有不周到的地方,您点拨一下,她们便会知晓了。” 程老夫人想想也是:“这话也有理,对了,明日便是中元节了,得给祖先上香拜祭,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就按照您说的,侯爷还伤着,便由世子主持拜祭。” ...... 程妍跟了程娇一路,追问程娇为何不与程姝、程娴争铺子的事。 程娇被她问得有些烦了,便道:“这有什么好争的?我觉得每一个铺面都有利有弊,东西二市虽好,可只在午后开市,别的地方一整个白天都可以经营。” “而且长幼有序,我这排在后面的,怎好与她们争?” 主要是她真的不缺这点,实在是没必要去争。 程妍被她这些话堵了一下,想了想又觉得有点道理,于是便放过这个问题,又问她:“那你打算做什么营生?” “我不知道呢,都说了要亲自看过再说,你最好也看一看,这样心里才有数。” 对于这等辛苦事,程妍却觉得没必要:“为何要亲自去看?让信得过的人走一趟就是了,干嘛这么辛苦.....” 二人正一边走一边说话,迎面碰见了一匆匆赶来的侍女。 侍女见了两人,上前行礼,给程娇送上一封信:“六娘子,这是谢三郎君差人送来的信,说是要给您的。” 程娇闻言一喜:“谢三郎给我写信了?” 侍女答道:“是谢三郎君的信。” “那来人可还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侍女摇头,“门房那里只说谢三郎君给六娘子送了信,其它的话都没有留。” 侍女送完了信便退了下去,程娇摸着信封上的字迹,面上忍不住有了一些笑意。 程妍啧啧了两声:“瞧瞧你这样子,当真是被谢三郎那纨绔迷得找不着北了。” 程娇想打开信看看他到底给她写了什么,碍于程妍在身边,只好忍住了,将信放在怀里。 她道:“纨绔又如何?我也想做纨绔啊,我和他约好了,将来一起做纨绔,这多好啊!” 做一对纨绔夫妇,当真是美滋滋啊! 程妍听了这话,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道:“还一起做纨绔,你真的是...算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程妍真的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懒得看程娇一脸期待甜蜜的嘴脸,袖子一甩,终于是走了。 程娇见她走了,赶紧回了四闲苑,拆了信,她看完之后还有些诧异。 “谢三郎说十八那日请我去蓬莱仙居,说有惊喜给我看。” “十八?”铃铛也惊讶,“娘子与昆仑仙居的人约的也是十八啊!” 这可真的是巧了啊! “要不娘子和三郎君改日再见?” “那倒不必。”程娇摇头,“那什么昆仑仙居的人,哪里有这么重要,我到时抽个时间去坐坐就走了。” 什么昆仑仙居的东家,哪里有谢三郎重要是不是? 巧了,谢琅也是这么想的。 等到了十八那日,他小心翼翼地将象牙灯放进一个盒子里,打算拿去给程娇。 他对一旁的临江道:“我就是去看一眼,然后就去陪六娘子了。” “至于那什么蓬莱仙君的东家,到时你和方管事应付就好了。” 这话说得,他是去看一眼就走了似的。 临江犹豫:“这会不会不太好?” 谢琅毫不在意:“有什么不好的,她是谁,还需要我给她面子吗?” 第185章 谢三郎会被她的美色所迷,这话没毛病 十八那日,程娇难得没有睡懒觉,一大早便起来挑选要穿的衣裳。 虽说昨天她已经挑选三四遍了,可还是觉得不满意,这不,这一大早的又挑一次。 程娇将几身合适的衣裳看了又看,最终挑选了一身湖绿色的齐胸襦裙,又挑了一条绣金鹤的湖绿轻纱披帛,这才算是满意了。 挑了衣裳,又挑鞋子挑首饰,一阵忙碌下来,身上都出了一身薄汗,于是她又让人准备温水洗了个澡,这才开始换衣裳上妆。 这一通折腾下来,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等给发间簪上一支双蝶金步摇钗,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自恋道:“果然是人比花娇,如春花之娇艳灿漫。” 她这一身打扮清灵鲜活,像是春日尖尖的荷叶儿,又像是娇娇羞羞探出头的花骨朵儿。 铃铛忍笑:“娘子今日这一身打扮,确实人比花娇,等三郎君见了娘子,定然被娘子迷得晕头转向,死心塌地。” 程娇嘿嘿地笑了两声,摸摸自己的脸,忍不住点头赞同这话。 她这么好看,谢三郎会被她的美色所迷,这话没毛病。 程娇对着镜子美了一会儿,想到还要去蓬莱仙居,这才没有继续沉迷自己的美色,赶紧换上绣鞋出发。 临走之前,她还让铃铛带上了一顶幕篱,一会儿她要用。 出大门的时候,她还碰见了程妍与程娴在门口等马车,准备出发去往闻家。 程妍摇着一把白团扇,一脸的僵硬,倒是程娴轻盈盈地站在一旁,浅蓝长裙拽地,温婉且宁静。 程妍见到程娇,抬脚就上去问:“你这是要去哪呢?也是去闻家参加赏花宴?” “哪能啊,我又没有请帖,我是去蓬莱仙居,今儿个与谢三郎便约在蓬莱仙居。”这种被人挑挑捡捡的场合,程娇是真的不想去。 她又不是菜,让人挑挑拣拣。 “是哦,你没有请帖。”程妍倒是回想起这事了,末了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有人啊,便是没有请帖,也想去凑热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想嫁给人家闻家嫡长孙?” 这话,指的便是程娴了。 程娴抬了抬眼皮子,面上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只当作是没听见。 程娇将程妍拉到一边,这才小声地问她:“四姐怎么也跟着去?” 程娴去了不得搞事? 程娇可是亲眼见到程娴和那闻敏之站在一起说话的,虽说当时的场面是才子佳人配一对,可身份悬殊实难成事啊。 “她啊,说服了我母亲呗。”程妍满脸的不痛快,大概在兰氏心中,什么嫡庶之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娴温婉贤良,配得上那闻敏之。 程娇心中有些担心:“等到了闻家,你看着她一点,别让她干出什么丢脸的事情,一个人若是忙不过来,便去找纪青莲,便说我说的,请她帮忙。” 程妍脸皮都扭曲:“这都是什么破事啊,你说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女对这亲事不感兴趣,她一个庶女,怎么就想攀这个高枝了,也不怕攀不住自个摔下来。” 闻家,哪里有那么容易嫁的。 “大概人各有志,她自己要追求,只要她不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那也不必管她。”程娇只能这么说了。 抬头看到马车过来了,又道,“马车来了,你们走吧。” 程妍还想磨蹭磨蹭,但也心知磨蹭不了多久,一咬牙转身就走,程娴见马车来了,也转身上了马车。 程娇则是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等到自己要用的马车。 上了马车,她坐下来扇了几下扇子,忍不住皱眉担忧:“眼下家中才安宁下来,四姐可千万别想不开做出什么丢脸的事,若不然定然又起事端。” 铃镜在边上劝她:“四娘子看着也是个聪明的,便是有心,也会谨慎注意的,不会让人抓到把柄,若不然便是嫁过去了,日子也不好过。” 这话听着也有几分道理,程娇想到程娴脑子也没那么蠢,稍稍放心一些:“但愿如此,她别是脑子一抽想不开才好。” 马车一路行至蓬莱仙居,程娇先去了三楼见王管事。 王管事道:“都安排妥当了,六娘子可是要去春风阁坐着等?” 程娇手指在袖口上摁了摁,对他道:“从现在开始,你别唤我什么六娘子了,就改唤作东家,可不许忘了。” 王管事点头应是,称了一声‘东家’。 程娇对王管事的态度很满意,虽然说他有时候太过老实木讷,可胜在忠诚听话,她用得极为顺手。 若是太过聪明之人,她一个闺阁小娘子恐怕是压不住他。 所幸背后还有她出谋划策,她要多大本事或许也没有,但好歹带着前世记忆这个金手指,别的不说,就是点子多,再请上几位大厨,经营这一家蓬莱仙居那是完全够的了。 “我先去二楼,你让人在二楼给我安排一间雅间。” “对了,一会儿谢三郎也要来,等会若是他先来了,我先和他说说话吃点东西,等昆仑仙居的人来了,便告诉我一声,我从暗门这边去春风阁见他们好了。” “若是昆仑仙居的人先来,我便先去见见他们。” 王管事应了一声是,然后让人给她在二楼安排了一处雅间,又送了一些她爱吃的吃食,让她一边吃一边等。 程娇今儿个是空着肚子来的,这会儿正饿着,自然是没有饿着肚子干等的想法。 另一边,谢琅先去了一趟昆仑仙居,与方管事商量了一下一会儿在蓬莱仙居会面的事情,然后便先走一步去了蓬莱仙居。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还仔细揣摩了一下准备好的面具,半垂下眼帘。 巧得很,程娇不想让人认出她来,谢琅也不想。 程娇是怕家里人对她这家业有什么想法,到时候想占为己有,谢琅则是因为多年来当一个纨绔,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私底下还有这么一个产业。 于是两人各怀鬼胎,都只想看一看对方是什么人,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第186章 象牙灯 不多时,程娇与谢琅便在蓬莱仙居二楼雅间见了面。 七月的天气还热着,雅间墙角处放了冰盆降温,人坐于室内,满身清爽,两人便对坐在临窗的茶桌前面,程娇还侧头看着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 有一个身穿红衣劲装女童,腰间系着红带子,手中拿着一个手鼓,一边走一边跳,一边拍着手鼓嘻嘻哈哈。 有扛着糖葫芦从街头走过,一边走一边吆喝的老汉。 众生百态,芸芸众生。 谢琅抬手给她添了一盏茶,握着茶杯笑问:“多日不见,六娘子身子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程娇回神,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微微挑了挑,“你今日怎么穿起了黑色的衣袍?” “怎么?不好看吗?”谢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衣裳是上好的锦缎。 “好看。”程娇认真地点头,“只是从未见到你这般穿过。” 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黑色云纹的锦袍,看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冷沉沉稳,那一双仿若含着潋滟春光的丹凤眼似乎都染上了一些冷锐。 这人生得一副好容色,便是平日里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样子,也叫人觉得他郎艳独绝,春光昭昭,是人间繁华权势至极的贵公子。 如今换了一个模样,又觉得他身如松柏,是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叫人折服倾慕,尤其是他此时面上的冷意散去,被这明亮的阳光一衬,仿若天上下凡的神明,更是叫人心颤。 程娇想伸手捂一捂自己的心口。 真要命了,一个男子,生这么好看做什么? 谢琅轻笑,那一笑,衬得他眉眼疏朗,眼中似乎盛满了昭昭春光,他道:“若是六娘子喜欢,我今后便多穿一穿。” “不了不了,还是不了。”程娇使劲摇头。 谢琅挑眉,问她:“哦?六娘子不是说好看吗?怎么又不想我穿了?难不成说的是假话?” “哪里是假话了?”程娇心道,好看是真的好看,只是总是穿成这样,实在是让人有些扛不住啊。 她道,“你也知道好东西是需要私藏起来的嘛,你都有未婚妻了,就别穿成这样到处招蜂引蝶了。” “招蜂引蝶?”谢琅笑着靠在椅子上,模样是懒懒散散的,“六娘子倒是说说,我是如何招蜂引蝶了?” 程娇想起那些被他容色吸引扑上去的小娘子,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你生得像是一朵花似的,自然是招来诸多的蜂蝶了。” 谢琅闻言哈哈直笑,似有深意道:“六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朵花啊,便是再好看,可也是有小蝴蝶的花了,日后就算是开得再好,也只能在自个的院子里。” 给某只小蝴蝶独赏。 程娇恍惚明白这言中之意,当下脸都红了:“喂,我同你说正经的,你休要调戏我,什么花什么蝴蝶!”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他是花,她就是小蝴蝶了。 “我没有,没有说。”程娇捂住耳朵,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这耍赖皮的模样。 谢琅心中啧了一声,有心想再逗逗她,又怕逗得过火,到时候生气了不好哄,只得遗憾放弃。 “好了好了,你没说。” “哼!” “好了好了,我今日约你见面,是有东西要给你的,快别和我生气了。”谢琅说罢,便对外喊了一声。 临江便推门进来,送上了一个盒子:“郎君,六娘子。” “是你啊,不必多礼。”程娇伸长了脖子凑上去看盒子,“这是什么啊?给我的吗?” 谢琅抬手让临江下去,转头对她道:“对,你看看喜不喜欢。” “真的是送我的?”程娇还有些懵,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在信中所言,是有惊喜要给她,她光顾着沉浸在与他相见的欢喜中,早忘了这一茬了。 原来是真的有东西要送她嗳! “对。”谢琅见她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又惊讶又欢喜,像是一只猫儿,忍不住有点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不过这般动作太过亲近了,是他如今不能做的,他只得忍住了。 谢琅笑着伸手将盖子打开,然后将其推到她的面前:“前些日子我进宫了一趟,向陛下讨要的,想来你会喜欢,便给你送过来了。” “在陛下那里讨的?”程娇更吃惊了,她抬头往盒子里看了看,看到一盏小巧玲珑的灯。 那灯只比她巴掌大一些,也不知用什么材质的,有点像玉又不像玉,雕琢的图案甚是精致,边角还缠了栩栩如生的金兽。 程娇看不懂,不过知晓是在陛下那里讨来的,自然不是等闲之物,她停下了要将灯取出来的动作,问他:“这是什么?” “象牙灯,年初番邦送来的贡品。” “象牙灯?”程娇愣了一下,“这是用象牙雕琢成的?” 也难怪这质地瞧着非玉非石,似木似骨,温润柔和,原来是象牙啊。 她伸手摸了摸这灯,好看是好看,贵重也是贵重,这要是一直传下去,指不定还能捞一个传世之宝来当当。 可当她想到前世的某些新闻,眼底的光亮一下子又黯淡下来了。 “怎么了?”谢琅没有错过她的目光变化,见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眉头皱了一下,“是不喜欢吗?” “没,只是...只是想到这象牙是大象的牙齿,我就觉得怪怪的......”这话说罢,她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毕竟她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兔兔很可爱,但她也吃兔兔的。 “唔...这只是我个人想法。”程娇摸了摸象牙灯,问他,“那你还要不要送我?要是你喜欢,便拿回去吧。” “送。”虽有失误,但既然送了她,他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过他最后还补了一句道,“日后给你准备点别的。” “嗯嗯,好啊。”程娇使劲点头,未婚夫要送她东西呢,她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不过你别送狐皮那些东西给我,我也不喜欢。” 相比象牙,她更不喜欢狐皮狼皮,感觉穿在身上浑身不对劲。 第187章 她不搞得人家灰头土脸她就不姓程! 不喜欢皮毛是吧? 谢琅记下了,一口应了下来:“好。” 程娇摸了摸象牙灯,心想她收礼收得挺多的,但似乎什么都没送给他,于是便问他:“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我?”谢琅闻言挑眉,噙着笑意问,“六娘子是想送我礼吗?” “可以啊。”程娇觉得有来有往才能感情深,她双手支在茶桌上,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问他,“你想要什么呢?” 谢琅笑了笑,呷了一口茶水:“若是六娘子不嫌弃,便给我做一个荷包吧。” “荷包?”程娇睁大眼睛,有些傻眼,哦,她不会啊! “是啊,难不成六娘子不愿意?”谢琅见她傻眼的样子,有些想笑,有意逗她,“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 “没啊,我没说不愿意啊。”程娇赶紧为自己狡辩,“荷包是吧,多大的事儿,我赶明儿就给你做,肯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谢琅手中握着茶杯,笑得靠在椅子上:“那我便等着六娘子的荷包了。” 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她能拿出什么来。 哈哈哈! 程娇被他笑得有些羞恼,忍不住道:“等就等,那你等着!” 就算是她不会绣花,缝一个钱袋子给他不成吗? 到时候他要是敢嘲笑她,她就、她就让他滚一边去,哼! “好了好了,莫恼莫恼,做荷包什么的,多伤神啊,我哪里舍得你动手,我都是逗你玩呢。”谢琅笑了笑,抬手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个虾饺,“吃一个吧,一会儿就凉了。” 程娇气哼哼地啃虾饺,啃了两口又觉得不解气,对他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弄一个,你不要小看我。” “嗯嗯,好,不小看你。”谢琅看着她一鼓一鼓的小脸,又忍不住想笑了。 每次和她呆在一块,他都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仿佛这些年来压在他心头的阴云全数散去,终于见到了阳光。 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只是可惜,如今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成亲,若是成了亲,他们便能日日呆在一起了。 谢琅心思千转,细数着他们能快点成亲的可能,不过想到程娇前面还有三个姐姐还没出嫁,心中叹气。 长幼有序,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那必然是等姐姐出嫁了,程娇才能出嫁的。 如此算来,少不得要一两年,估计明年都不要想了。 谢琅拧了拧眉心,喝了一口茶水,末了,见她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又有些释然,心想她还小呢,而且他有的是时间,又不是等不起,慢慢等就是了。 程娇抬头见他不知在想什么,便招呼他吃东西:“你怎么不吃,多吃一些,这儿的吃食是真的很不错。” “吃的。”谢琅将那些思绪甩在脑后,陪着她吃了些东西。 二人相处的时间过得很快,用了些吃食,程娇又让人将棋盘拿来,下了两局,这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约定的时间便在午时,这个时候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程娇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下棋也连连下错。 她到底以什么借口出去溜达一圈呢? 难道说自己茶水喝多了想去解手? 可会不会太粗俗了啊? 程娇拧着袖口,眼珠子一转一转的,小脸也忍不住绷了起来。 她这人有个优点,平日里有点迷糊呆萌,但真的到了关键的时候,却也是个绷得住的。 谢琅心中也在想这事,也有些沉默与不悦。 好不容易与未婚妻约到一起了,他正高兴着呢,这半途还要找借口溜去见别人,他心里委实不情愿。 可好不容易商量好了和解一事,约好了见面,他突然不去了,是不是不太好? 正在两人各怀心思想找借口离席的时候,门口便有人敲门。 “郎君。” 是临江。 谢琅拧了拧眉又松下来,似乎是下了决定道:“进来。” 临江推门而入,小心地看了谢琅与程娇一眼,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不吭声了。 谢琅问他:“是约好的时间到了吗?” 临江闻言松了口气,立即道:“是的,郎君,约定的时间到了。” 谢琅想了想,转头对程娇道:“我约了一人说要见她,也用不着多久,两柱香的时间我便过来,六娘子在这里等等我可好?” 谢琅心中也想着若是她说要跟他一起去,或是让他直接将人请过来该怎么解释,却见程娇傻愣愣地使劲点头。 “好啊好啊,你快去吧!” 程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他要离开一会儿,她终于不需要用什么‘解手’的借口了。 呜呜呜,这未婚夫真上道真体贴真懂事,要不是不合适,她都想给他送一幅最佳未婚夫的锦旗了。 “嗯?”谢琅挑眉,觉得她这态度有些奇怪,像是巴不得他赶紧走似的。 程娇面上的表情一僵,立刻就道:“那你赶快回来,一会儿咱们继续下棋。” 谢琅虽然心有疑惑,但此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点了点头应下,然后带着临江孩离去。 等人走了,程娇立刻让铃镜将窗户关上,又取来要换的衣裳,三人快速地换了一身衣裳,又戴上早早就准备好的幕篱,这才往三楼走去。 她们到的时候,昆仑仙居的人还没到。 程娇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担心:“还没到?” 若是耽搁太久了,到时候谢琅回来见不到她怎么办? 难道为了这个不知道是哪根葱的人放自己未婚夫鸽子? 程娇越想,眉头越是拧紧。 “还没呢!”王管事也拧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难不成这昆仑仙居是耍我们玩的,根本就不想和解?” 王管事这话一出,程娇就气了:“要是敢耍我,且不管他们到底什么来头,我定然要他们知道厉害!” 都耽搁她约会了,若是还敢放她鸽子,她不搞得人家灰头土脸她就不姓程! 二人正说着话呢,便有伙计前来敲门,而后进来禀报道:“东家,王管事。” “昆仑仙居的人到了。” 第188章 东家,昆仑仙居的东家到了 “来了?” 程娇与王管事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心道可算是来了。 王管事立刻就问:“到哪里了?” 伙计答道:“刚刚进了门,准备上楼了。” 程娇与王管事听了这话,也不再耽搁,转头便进了隔壁的春风阁。 此时的春风阁已经被王管事用屏风分隔成两边,一行人穿过屏风上的小门,便进了屏风另一边。 王管事道:“东家,那属下去门口迎接,好生看看这人是谁。” “去吧。”程娇点头。 她同意见昆仑仙居的东家,正是为了认一认这人到底是谁了。 王管事领命而去,刚刚出了春风阁,便见伙计领着三人上了三楼,待王管事看清来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一行人领头的是一位年轻俊秀郎君,他身穿一身青衫,身形挺拔如修竹。 他的发上也不曾戴发冠,而是用一根青色的带子固定了一些头发,余下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当得一派随意洒落君子如玉的模样。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人脸上竟然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具,那面具将他的脸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鼻子以下的位置。 这便是昆仑仙居的东家? 王管事嘴角一抽,暗道失算了。 他和程娇计划着等将人认出来了,要是能斗得过就搞人家以报多年之仇,可没料到人家是带着面具来的。 这咋认?! “哎呀,王管事。”方管事见到了王管事,眼睛一眯,然后笑眯眯地上前来,“今儿个王管事是亲自来迎接啊,真的是太客气了!” “对了,你们东家呢?怎么没见人?” 王管事盯了谢琅看了好一会儿,见他冷清淡然地站着,仿佛不愿多言的模样,这心中极为复杂。 这会儿听到方管事开口,王管事只得收回目光,对方管事道:“东家在春风阁等着,命我前来迎接,几位,里面请。” “有劳。”谢琅点了点头,冷着一张脸往春风阁走去。 这模样,瞧着高冷如同高岭之花,寡言冷漠。 “这位郎君客气了,里面请。”不管王管事心中有多复杂,这会儿客人都来了,只能笑着将人请进去。 谢琅一脚踏入春风阁,见里头设了一道屏风,微微顿了顿脚,然后侧头看向跟上来的王管事。 王管事命人将大门关上,这才对谢琅解释道:“这位郎君请见谅,我家东家是闺阁女子,不便与郎君会面,便让在下设了这一道屏风。” “闺阁女子?”谢琅微微诧异,蓬莱仙居的东家竟然是未出嫁的女子? “正是。” 谢琅也就诧异了一瞬,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继续往里面走去。 不过走之前他看了方管事一眼,那一眼让方管事心头颤了颤,差点将自己的胡子揪下来一根。 唉,郎君这是觉得他过分了吧,和一个闺阁女子抢生意,可做生意这种事,只凭本事吃饭啊,哪里管人家是男子还是女子是不是? 王管事见人已在屋中坐下,又吩咐了伙计上酒菜,这才走到了屏风一边,面色有些僵硬地对程娇道:“东家,昆仑仙居的东家到了。” 程娇斜了一眼屏风,又动了动嘴,无声问他知道是谁了吗,王管事也只是无奈摇头,指了指程娇头上的幕篱。 幕篱? 程娇伸手摸了摸幕篱,忽然想到什么,面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王管事。 王管事宛若受到重击心如死灰一般地闭眼点头。 程娇:“......” 程娇脸都差点绿了,心中直呼好家伙,看来不单单是她自己一个人聪明,人家也精得很好嘛。 若是如此,今日这事岂不是白折腾了? 屏风的另一边,谢琅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方管事则是坐在他左手边,抬手给他斟茶。 这屋里点了香,味道清凉提神,令人精神清明。 屋子的四角也放了冰盆,随着冰块的融化,凉意散在屋子里,当人置身于屋中,暑意顿消,浑身清爽。 就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谢琅目光扫过屋子四周,回神之时抬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微微侧眼,示意方管事开口。 方管事见此立刻便站起来道:“敢问里头可是蓬莱仙居的东家?今日我家东家前来拜访,不知可是叨扰了?” 程娇得知昆仑仙居的东家也是乔装打扮来的,根本就认不出人,顿时心中复杂至极,最后像是一口气泄了一般,绷着脸又焉巴巴的。 不过她也自我安慰地想,就算是她认不出对方,对方也认不出她,也算是平局了。 她呼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情绪压下,打算先办好正事,就算认不出人,和解一事还是好办妥的。 “叨扰是算不上,毕竟多年来昆仑仙居对蓬莱仙居叨扰的事情可多了,今日这叨扰,委实无伤大雅。”她的声音轻缓,却也似是心中恼恨难消。 谢琅闻声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忽然抬眼看向屏风。 方管事自然是听出了她这语气,略带歉意诚恳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们不是,故而今日来此,奉上赔礼向您陪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勿要一般计较。” 还大人有大量勿要一般计较? 程娇心中冷哼,忍不住道:“赔不是?不过是区区一千两,你可是这几年我们蓬莱仙居损失了多少?” 这是对那一千两的赔礼不满了,还是借着事情想让他们低头道歉? 方管事看向谢琅,想问他的意见,只见他侧头盯着屏风发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管事见他不开口,只得道:“您请息怒,您要是还有什么请求,咱们再商量商量是不是?” “商量?”程娇心中又是一哼,“难不成你们这赔礼还能加了不成?” 程娇心里也清楚,这一千两的赔礼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对方肯定是不乐意了。 毕竟人家也不是非得求得蓬莱仙居原谅,两家从此和解是不是? 方管事听了这话,只得赔笑:“...您说笑了,这赔礼是我家东家定下的,自然是不能更改的。” 加钱肯定是不能加的,当然,对方若是能让谢琅更改主意,也不是不可以。 方管事正想着,忽然见谢琅起身,抬脚便往屏风那里走去。 第189章 六娘子,可是还认识在下? 谢琅这等行为实在是很突然,方管事被他吓了一大跳:“东家!” 您这是怎么回事,人家可是女郎,这般上去,岂不是冲撞了人家? 这惹了人家,那是要被人打的! 方管事瞬间想起了许多关于谢琅的肆无忌惮的纨绔传闻,顿时一阵头大。 难道是对方说这些话惹恼了他,令他心中不痛快,直接上去找人家算账了,管人家是郎君还是女郎。 他、他他不会打人家女郎吧? 不过是几息之间,方管事脑中就想过种种可能,当真是吓死个人咧,他立刻追上前去:“东家东家!” “东家,您有什么话好好说是不是!千万别冲动,千万别打人家啊!” 救命! 都说他这人是个奸商,可他只是奸诈了些又是不坏,可不打人的! 谢琅对方管事的话只当作是没听见,抬脚继续往前走去,不过是几步,便到了屏风留出的小门前。 此时春风阁里并无外人,蓬莱仙居这边是程娇、铃铛、铃镜还有王管事,昆仑仙居这边是谢琅、临江还有方管事,双方隔着屏风说话。 程娇与王管事先前设想得好,对方若是知晓她是未出阁的女郎,碍于男女之别,对于这屋中设了屏风隔开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而且但凡是个懂些礼数的,便不会跑过来冲撞人家女郎。 这会儿谢琅突然出现吓了他们一大跳,王管事脑子一懵,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已经挡上前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程娇吓得豁然站了起来,铃铛和铃镜也立刻挡在了她前面,铃镜还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不赶快退出去!”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谢琅被王管事拦在入口处,他抬眼看去,只见那小娘子被人护在了身后,她身形娇小,这会儿只看到了戴在头上的幕篱。 他拧了拧眉,侧眸看了王管事一眼:“让开。” 王管事被他这一眼吓得心肝都颤了颤,但还是不肯让开。 且不说这后面的是他东家主子,作为下属这个时候就得站出来,单论这几个都是女郎,他一个男子肯定是不能让的。 王管事强撑着道:“这位郎君,请你退出去,今儿个是你们昆仑仙居来求和的,难不成便是这样求和的?若是如此,还请你们滚出我们蓬莱仙居。” “你们若是再不走,休怪我叫人来了,这可是我们蓬莱仙居,不是你们的昆仑仙居!” “是啊是啊,郎君郎君,勿要冲动勿要冲动!”方管事也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裳,生怕这位主儿一言不合真的打了人家。 方管事这会儿额头上层层冷汗都下来了,这位主儿若是闹起事来,不说是他这个属下了,就连平清王和首阳长公主都是管不着他的。 要命啊这事! 程娇虽然被吓得一跳,不过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他道:“你若是现在就退出去,今日的事情我便不与你计较,若是你再敢往前一步,便休怪我等将事情做绝了。” 若是他再敢上前,回头她就让昆仑仙居的生意做不下去! 这些年来,程娇虽然对昆仑仙居的行径很恼火,但她这人还算是良善,用不来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若不然,她也是有手段教训人家。 吃饭吃出蟑螂老鼠听说过吗? 吃饭吃得中毒听说过吗? 若是他敢再上前,她就让他好好体验一回! 谢琅听着她隐含着恼怒的声音,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仿佛透过幕篱直视她的脸。 她的声音,他是很熟悉的,气恼的时候语调有些拔高,但听在他耳中,似是撒娇似的,当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可如今见了人了,他又有些踌躇与不确定,这小娘子戴着幕篱,衣衫也不是刚才那一身了,若是他冲上前去,搞错人了,恐怕是不好收场。 谢琅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而是定定地看着她问:“不知这位娘子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还姓甚名谁? 程娇一听就怒了,感情这人冲过来,难不成就是问她的姓名吗? 好一个登徒子! 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管我姓甚名谁,我姓甚名谁与你何干?我吃你家粮食了吗?” “你这个...这个登徒子,你们昆仑仙居就是蛇鼠一窝,就没一个好东西,还和解?今儿个是想都不要想了,立刻给我滚出蓬莱仙居!” 啊啊啊! 真的是要气炸了! 怎么会有这般无礼之人! 谢琅见她气得都要跳起来了,嘴里叭叭叭地说了一通,那气恼语调是他熟悉的,甚至连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都是他能想象出来的。 他忽然笑了笑,心头大定。 果真是她啊! 谢琅忽然有些想逗她,于是轻咳了一声,笑道:“这位女郎何必这般生气,在下只是好奇这是谁家女郎这般有本事。” 程娇心道,巧了,我也想知道是谁家郎君这般有本事。 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都是精的,就算是答应了见面,也各使招儿不让对方认出自己来。 “阁下难不成不知,有些事儿好奇不得吗?再说了,你这般冲过来问女郎你姓名,不觉得失礼吗?” 真的是笑话了,如今这时代,女郎的闺名素来都少有人知。 就像是她,世人对她认知最多的便是‘程六娘’这个称呼,至于她名叫什么,也只有小范围的人知晓罢了。 问人家姓名,尤其是像他这般冲上来问的,简直是上赶着找打的,被打死也是自找的。 谢琅又是一笑,他道:“确实是失礼,不若这位娘子说说在下该如何赔罪,才能气消了呢?” 谢琅说罢,忽然抬手,将自己面上的面具取了下来,一张隐在面具之下的俊美容颜露了出来。 他看着对方轻笑了一声,眼眸之中似乎是含着潋滟春光,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溺在其中。 “六娘子,可是还认识在下?” “也不知在下如今可否问这位娘子姓名?” 程娇隔着幕篱看到了他那张脸,先是懵了片刻,然后脑子都炸了。 “谢三!是你?!” “谢三!好你个谢三!这些年搞我的竟然是你!” 第190章 原来这些年,屡屡和我抢生意的竟然是你! 程娇真的是气得整个人跟烟花一样炸开了。 前一刻她还在想,我未婚夫简直是天下第一好,真的好想给他送一个‘最佳未婚夫’的锦旗,这一刻就在想,去他的什么玩意,竟然敢欺负我! 啊啊啊! 她要砍死他! 程娇将幕篱一脱,甩到一边去,然后气冲冲地上前推了他一把:“谢三,好你个谢三,我今儿个不打死你,我就和你姓!” 真的气死了气死了! 她不打他一顿,真的是难消心头之恨! 谢琅被她推得有些懵,心想这跟他设想的结果似乎不太一样,待他挨她踩了一脚,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哦,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是多年死对头。 而且这么多年来,昆仑仙居借着从蓬莱仙居学来的点子赚钱,从蓬莱仙居手里抢了不少生意。 淦! 谢琅脑子都空白了片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 完了完了! 谢琅险险地躲过了程娇那一拳,按着她的手道:“六娘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还有话好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今儿个不想和你说话,就想打你!” “受死吧混蛋!” 谢琅头都大了,但他又不能还手,只能小心地躲着,可又担心她自个把自己给摔着了,躲得也是手忙脚乱,头大如斗。 眼见着当场就要上演未婚夫妻反目的人伦大戏,在场被震懵的一众人总算是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忙是上前劝架。 “六娘子息怒啊!” “别打了别打了!” “哎哎哎,六娘子莫要生气!” “咱们都是一家的!都是一家的是不是!谁赚钱不都一样?您问问王管事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道理,都是一家的!” ......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众人总算是将人拉住了,能安稳地坐下来说话。 众人额头上都是汗,不时面面相觑,不知这情况咋办。 程娇与谢琅对坐在一张桌子上,想到自己这些年受过的憋屈,越想越是怒意难消,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原来阁下是昆仑仙居的东家,当真是失敬了。” 谢琅:“......” 不敢不敢! 他表情有些僵硬地给她添茶,不敢吭声。 “谢三!”程娇怒而拍桌,“好啊,原来这些年,屡屡和我抢生意的竟然是你!” 谢琅:“......” 他很想仰天大喊: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都是方管事这王八蛋做的,我就是没管他而已! 但这话委实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他嘴唇动了好几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事儿委实是有些棘手! 眼见着程娇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指不定又要气得动手了,底下那几个对视一眼,也觉得头疼。 方管事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六娘子莫要怪罪郎君,郎君这些年就没管过这事,都是我自己搞出来的。” “嗳,郎君是多善良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做这种事,先前还警告属下,让属下别做这等缺德事,可是属下不听,一意孤行,这才、这才......” 程娇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是缺德事,你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休要给他背锅!他今儿个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我就和他没完!” 谢琅:“!!!” “六娘子......”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想说什么,但是想到屋里还有别人,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见他们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仿若在看好戏一般,顿时哑口。 他咳了一声,然后开口赶人:“你们都去外面候着,我有几句话要和六娘子说。” 赶紧滚了滚了,别在这里看戏了。 方管事倒是想看戏,想看看这倒霉的东家低头求和的倒霉样。 但他自己还有一笔烂账等着被算,还想等谢琅哄好了程娇不和他计较,于是摇头晃脑一阵,遗憾地叹气走人。 王管事有些担忧,但也不想程娇与谢琅闹得太僵,也希望谢琅能将人哄好了,于是也起身离开。 铃铛和铃镜担忧程娇,怕两人再打起来,有些不愿意走,临江见此,只好上去拉这两人出去。 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劝道:“你们不必担心,郎君是个有分寸的,肯定会把六娘子哄好的,而且你们也不想看他们因为这事闹不和是不是?” 铃铛和铃镜想了想,觉得这话确实也有道理,于是便没有抗拒地跟着他出去了。 众人出去之后,还将大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谢琅见大家都走了,松了一口气,又扯了扯程娇的袖子:“六娘子......” “别扯我袖子。”程娇将袖子拽了回来,扭头就是不肯看他。 她还生气呢,不想给他好脸色。 谢琅头疼,干脆将椅子搬过去,放到她身边坐下,然后又拽她袖子:“六娘子啊,程娇娇,你到底怎样才能不生气呢?” 程娇轻呵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斜睨他:“你问我怎么才能不生气,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我不生气了?” “谢既安啊谢既安,你可知这些年因为昆仑仙居,我心里憋了多大的气?” “我的错!”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方能成大器,谢琅立刻认错,“要是知道蓬莱仙居是你开的,我、我就算是打死了方管事,也不会让他这么干的!” 方管事真的是要害死他了! 谢琅心想,等回去了,他一定要好好教导方管事做人的道理! 做了坏事,肯定是要遭到报应的,要不是方管事这些年太缺德了,今日六娘子也不至于这般不好哄。 唉! “你还有脸说人家方管事,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程娇拳头都硬了,这两个都不讲武德的! “是是是,我不是什么好人。”谢琅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他自然是知道方管事那些行为不妥的,只是他真的是懒得管。 后来若不是程娇提了好几次不喜欢昆仑仙居这些行为,他都不会过问一下的。 “六娘子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呢?” 第191章 去他娘的是一家! 王管事、方管事等人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不肯离开。 方管事有些好奇这俩人究竟说了什么,于是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临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拎过来,警告道:“你再听,等郎君缓过神来了,便要找你算账了。” 谢琅如今只顾着哄程娇去了,没空出手来和他算这一笔烂账,他将主子坑成这样,回头肯定是要倒霉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敢看主子的好戏,当真是不要命了。 方管事心头一凛,忙是道:“我不听了不听了,我这不是...这不是觉得郎君没有经验吗?对,就是担心郎君没有经验,就想听一听,然后为他出谋划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哎!你松手松手!拎着像什么样子?” 临江瞥了他一眼,见他终于歇了要偷听的心思,便松了手。 方管事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凑到王管事面前,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与他道:“哎呀,王管事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了啊!” “谁和你是一家?!”王管事险些呸他一面,黑着脸拍开他的手,“去去去,离我远点。” “嗳,你这话咋说的?你家东家和我家东家,那什么...就算现在不是一家,将来也是一家啊!” 王管事:“......”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但是...但是...... 王管事想到要和这狗东西做一家人,顿时气得脸都红了,若不是稍微克制了一下,他也想打人了。 这方管事这狗东西,这些年欺负了他多少次了,现在嘴皮子一碰,就咱俩是一家了? 去他娘的是一家! 王管事袖子一甩,掉头就走。 但愿六娘子千万别这么快原谅谢三郎,哼! “哎哎,王管事别走啊!”方管事见此立刻追上去,又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颇有几分与他哥俩好的意思,“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是不是,你这般,委实是不敞亮......” “做人呢,还是需要大度些的。” “你敞亮,你大度!”王管事更生气了,转头往平日他歇息的屋里一走,都不带搭理他的。 方管事立刻跟上,嘴里还叭叭叭个没完:“你这话说的......” 铃铛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道:“这两人不会也打起来吧?” 铃镜:“......” 这这这...很有可能啊,王管事看着就很想将人打一顿。 临江咳了一声,安抚她们道:“肯定是不会打起来的,就算是王管事很生气,但方管事是多奸猾的人啊,肯定能把人劝住,打不起的。” 是的吧,方管事,你可千万别和人打起来,要不然更不好搞了。 临江的脑子也有些晕乎,想蓬莱仙居和昆仑仙居你来我往斗了几年了,转头了,怎么蓬莱仙居的东家就变成他家主子的未婚妻六娘子了。 这一回六娘子真的是生了好大的气,也不知主子能不能哄好呢! 铃镜想到方管事这些年干的缺德事,嘴角一抽,冷呵了一声:“是啊,方管事这么能耐,这么多年都没被打死,可见是个极为有本事的,肯定不会被打。” 临江:“......” 这话听着这么就这么不对味呢。 看来不单单是主子和方管事那里有事,他也要被牵连。 临江小心地瞅了这两人一眼,试图与她们商量:“咱们一直呆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要不,二位去二楼喝喝茶,我在这里候着就行。” 喝喝茶,消消火吧,二位姑奶奶! “那倒是不必。”铃铛撇嘴,立刻拒绝,“我们家娘子在这里,我们自然是要候着的,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走。” 别说这里头的没成亲,就算是成亲了,她们也得候着,不能就这样走了的。 临江想想也是,只能与她们一同在门口候着,临江有心和她们聊两句,给主子说说情,可见她们似乎也不想搭理他,只能叹气放弃。 任重而道远,希望自家主子多努力努力,若不然娘子就没了。 大约是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大门从里头打开,门口的三人齐齐将目光投了过去。 程娇目光淡淡地扫过守在门口的三人人,对铃铛铃镜道:“我们走。” 铃铛一懵:“走?去哪啊?” 程娇瞪了她一眼:“你傻了,回府去。” “哦哦,回去。”铃铛脑子还有些懵,想问她谈得怎么样了,怎么就突然回去了?可见如今场面不对,只能按捺下来。 “我送六娘子。”谢琅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不必。”程娇摇头,似乎还是不想搭理他,“长安城的治安好得很,哪里需要人送,谢三郎有什么事情便去忙去吧。” 这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啊,在场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这难道是没谈拢? “铃铛,铃镜,我们走。”程娇搁下这句话,便转身抬脚离开,铃铛铃镜见此,只能匆匆跟上。 “郎君,您和六娘子不会是谈崩了吧?”临江急了。 “没有。”谢琅抬头看了看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仿佛走路都带着火气,气得都要飘起来了,无奈极了,“只是没哄好。” “啊?还没哄好啊?”临江给了他一个‘您怎么这么没用’的表情。 这表情正好被谢琅看到了,他面上的表情一僵,脸皮都酸了。 谢琅叹气:“哪里这么好哄的?” 这不知道攒了多少的气了,岂是他三言两句就能哄好了? 谢琅撩了撩长袖,然后抬脚跟上去:“走了,送她回去。” 嘴里说着不要他送,可若是他真的不送,指不定又要生气了。 “哦,是。”临江应了一声,立刻跟上前去。 程娇三人还去了一趟二楼雅间,取了放在那里的东西,换回了原来的衣裳,这才下楼准备离开。 见到谢琅也换了衣裳在大门口等着她,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谢琅见此哑然失笑,心道这小娘子的脾气真的是挺大的。 可这该怎么哄呢? 第192章 你说的是闻家的那个闻二郎? 等马车来了,程娇便气咻咻地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拿团扇给自己使劲扇了好几下,但仍旧觉得一身火气。 铃铛铃镜紧跟着入内,将带来的东西放好。 “娘子,这象牙灯放哪啊?” “象牙灯?”程娇抬头,看着铃铛怀里抱着的盒子,顿了片刻,有些烦躁道,“随便找个角落丢着,别让我瞧见了。” “哦哦,好。” 铃铛和铃镜都齐齐松了口气,娘子还要谢三郎送的象牙灯,那便是生气,也没有要和谢三郎闹掰的意思了。 “叫车夫赶车,咱们回去。” “是是是。”铃铛立刻让车夫赶车回临安侯府。 谢琅这会儿也上了马车,见她们走了,也叫车夫跟上。 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地,他靠着车厢,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盏,不时地转一下。 临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你要说什么便说。”谢琅将茶盏放到一边,语气淡淡,“别看来看去的,跟做贼似的。” 临江小声问:“郎君可是想好了如何哄好六娘了吗?” “没想好。”谢琅靠在车厢上,叹了口气,心道真的是不好哄啊。 “对了,一会儿咱们去找程让那小子去,他肯定知道六娘子生气了该怎么哄好。” 说罢,他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算了,要是让他知道我惹六娘子生气了,估计还要站在六娘子这边,让六娘子别轻易原谅我。” 谢琅想了一圈,竟然不知道要找谁,最后只能道:“等我将六娘子送回临安侯府,便让薛空青出来喝酒。” 临江顿了片刻,摇头道:“薛郎君怕是也不懂这事该怎么办。” “也是。”谢琅又头疼,最后宛若破罐子摔碎一般道,“先把人叫出来再说,人多了,总会想出一个好法子的,再把方管事给带上。” 说到这里,谢琅终于想起方管事了:“方管事呢?” 是啊,方管事呢? 临江:“......”哦,他们把方管事给忘了。 临江立刻就道:“方管事和王管事说话去了,估计有好多话要和王管事说,一会儿他应该回昆仑仙居,不与咱们同行。” 谢琅点了点头:“那一会儿咱们就回昆仑仙居去,我这还有一笔账要和他算呢!” 临江默默为方管事点了一根蜡,应了一声是。 马车一路到了临安侯府门前,谢琅远远地看着程娇的马车停下,见她气咻咻地下马车,点了点头,便让人改道去昆仑仙居。 程娇转头的时候,正好是看见马车转头离去,她气得跺脚。 铃镜咳了一声,问她:“娘子可是要请谢三郎进府坐坐?” “人都走了,坐什么坐!”程娇满脸不高兴,“再说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他,越是看着他那张脸我越是生气。” 她需要静静,不想看到他。 “走了,出了一身汗,咱们回府去。”程娇摇着团扇掉头就往府里走去。 然而她刚刚走到大门口,却碰上匆匆从里头出来的兰氏,双方险些撞到了一起。 兰氏吓了一跳,见到了是程娇,忍不住训斥道:“怎地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程娇:“?!” 平白无故地挨了一声训斥,程娇也不乐意了,您不看看自己出来的时候急成什么样子? “叔母何出此言?六娘平日里便是这般走路的,叔母从里头冲了出来,险些撞到六娘不说,还当头对六娘训斥,这是什么道理?” 她有错,她自个不会不认,可若是胡乱栽到她头上,她就不乐意了。 兰氏被这话噎了一下,有些生气,可她这会儿急着出门,便没有与她纠缠:“行了行了,你这孩子,叔母不过是说你一句,你便有意见了。” “行了,叔母有事情要出门,你赶紧回府去,莫要再到处乱跑了。” 兰氏说罢这些话,便上了一辆刚刚驶来的马车,急匆匆地离开。 程娇被她这行为弄得都糊涂了,想了想问门口的护卫:“府中发生何事了,为何叔母匆匆出门?” 护卫摇头:“这个属下便不知了,不过刚刚五娘子派了人回来一趟,那人方才也是跟着二夫人一同离开的。” 程妍派人回来了? 程妍和程娴今日是去闻家参加赏花宴,该不会是赏花宴出什么事了吧? 程娇心头一跳,心中有些不安,她想了想,便去找了程老夫人。 只是可惜,程老夫人今日正在佛堂之中礼佛,并不见人,程娇无法,只能先回四闲苑去。 今日出了一身的汗,她觉得浑身不舒坦,让人烧了水洗了头又泡了个澡,等她舒舒服服地吃着水果的时候,程妍便气冲冲地回来了。 “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我都警告过她多少次了,让她安分守己,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动,也稍微要点脸,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程娇险些被茶水呛到,急忙问她:“出什么事了?她是干什么了?” 程妍呵了一声:“她与人发生争持,不小心被人推落水了。” “落水?”程娇一愣,急忙问,“是闻探花将她救起来了?” 若是如此,碍于名声,闻敏之也不是不能娶她的。 “什么啊,想得美!”程妍嗤笑了一声,“当时那湖边确实只有几人在,闻探花也在,可跳下去救她的可不是闻探花,而是闻探花的二弟闻二郎!” “闻二郎?”程娇愣了片刻,手都抖了一下,“你说的是闻家的那个闻二郎?” 闻家确实有个闻二郎,比闻敏之要小一岁,只是这个闻二郎素来令人讳莫如深,不敢提起,盖因这位闻二郎的来历实在是荒唐可笑。 闻二郎也是庶出,但他这个庶出委实是有点不同,他的母亲是闻敏之母亲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说起来也是狗血得不行,姐姐生了孩子,妹妹前来探望,竟然爱上了姐夫爬了姐夫的床,这才生了这闻二郎。 等过几年,这妹妹又觉得自己一腔痴心错付,一把火要将自己和孩子给烧死。 她自己倒是如愿葬身火海了,只留下这闻二郎被烧伤了脸无颜见人,平日里深居闻家大宅,甚少有外出的时候。 程娴竟然是让闻二郎给救起来了? 第193章 六妹,是他骗了我! 程娇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所以是程娴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想算计闻敏之,结果人家闻敏之不上当,直接将闻二郎推出来了。 这这这...... “那现在怎么办?” 程妍在罗汉椅的另一边坐下,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改日坐下来议亲呗。” “议亲?和闻二郎?她肯?”程娇惊了。 要知道程娴的目标一直都是纪青淮闻敏之这等尊贵又优秀的郎君,这换成闻二郎了,她怎么可能乐意? “她肯不肯是一回事,可若是她找不到愿意娶她的人,除了嫁给闻二郎还能嫁给谁?” 程妍嗤笑,“光天化日之下,她湿身与闻二郎抱在一起,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了,但凡是讲究些的人家,都是不愿让她进门的。” 程娇听到这话,沉默半晌,虽然说如今的风气对女子还没有那么苛刻,失了名声就要生要死,可到底是要求女子清白贞洁。 程娴出了这样的事情,很多有得选择的人家都不会选择她了,毕竟好女郎千千万,为何非要选她这个坏了名声的? 就像和离再嫁的,嫁是能嫁,但有些人家到底是不愿这样的女子进门的,若不是真的喜欢,不计较这些,否则是真的很难。 “真的是气死我了,母亲常说她聪慧,可我瞧着她还不如我呢。”程妍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气恼,“所幸她还有些脑子,知晓是借别人的手行事,若不然咱们的名声都要被她连累。” 程娇脸色也是不好:“她当真是昏了头了,姻缘之事,到底还是你情我愿方成良缘,她这般算计,便是得偿所愿,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了。” “到底是短视了。”程娇这样评判。 “短视?”程妍冷笑连连,“她恐怕不觉得,她所求的便是高嫁,到时她做了闻家嫡长媳,面上风光就好了,日后只待生下嫡子坐稳位置,旁的事情,那都没那么重要了。” 这话也有道理,程娴就是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只要得到了身份地位就好。 程娇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她看来,日子过成那样,那日子该多憋屈啊,她宁愿天天被谢琅气得跳脚,再不高兴,夫妻俩还可以打一架,都不愿过那样的日子。 程妍走了之后,程娇沉默了良久,心想谢琅这王八蛋虽然太能惹她生气了,但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至少他是在乎她的,也比较纵容她,惹了她生气还知道哄她,不像是其他那些男子,要女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唉声叹气了一会,程娇打算去看看程娴,若是不知道这事就算了,可知道了,还是要去看一看她的。 不过她想了想,还让人叫上了程姝,二人一同去了程娴居住的院子。 她们来的时候,兰氏在屋中正在发脾气,程娴似乎是在低声哭。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去之前,我一再叮嘱你小心小心再小心,可你是怎么小心的,叫人算计得掉到水里去,还被那闻二郎救了?” “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当真是丢尽脸面!” 兰氏是多要脸、多在乎礼数的一个人啊,这会儿当真是被气得头昏脑涨。 程娇与程姝瞧着这情况不知道是要走还是进去,对视一眼,程娇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程姝想想也是,正想点头应好,却见有人从院子里出来,将她们喊住了:“三娘子、六娘子。” 两人转过头去,却见是一个陌生的侍女,那侍女上前来行礼:“婢子阿枝,见过两位娘子。” “阿枝?你是何人?” 阿枝道:“婢子是刚刚才被夫人送到四娘子跟前的伺候。” 程姝还不知其中何意,程娇脸上的表情却变了变。 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侍女,那确实是人人争抢的好差事,却也担负着看护主子的责任,要是主子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是首当其冲要倒霉的。 尤其是在这种奴仆身份极低的时代,这种情况下丢了性命或是被发卖出去,都是很常见的。 这一回程娴出了事,她身边的侍女就被兰氏给换了,至于前面那个,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程娇捏了捏袖口,问她:“你喊我们所为何事?” 阿枝道:“婢子见二位娘子来了却迟迟不见入内,便打算来请一请,夫人都快气了大半个时辰了,莫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这话程娇懂得,是兰氏骂得太久了,想让她们进去,好让兰氏碍于有旁人在别再骂了。 “既如此,你前面领路,我们去看看四姐。” “好好,三娘子六娘子里面请。” 阿枝在前头领路,将她们领到了小院的正房,兰氏见她们来了,果然是没有再骂了,只是对程娴道:“过几日闻家便会来议亲,你等着嫁人吧。” 甩下这些话,兰氏甩袖就走。 程娴听了这话,身形一抖,眼泪簌簌而下,她伸手抹了抹,勉强地扯出一些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三姐和六妹来看我了。” 程娇顿了顿,点头:“你如今可还好?” “我哪里能好了?这辈子都好不了了!”程娴脸色苍白,面露凄然和绝望,“六妹,是他骗了我!是他骗了我......” 她与闻敏之第一次见面是在昆仑仙居,当时二人相谈甚欢,他对她是极有耐心,态度也极为温柔的。 第二回见面是在街市上,他还请了她吃茶,与她谈诗词歌赋,亦然是相谈甚欢。 她以为,他对她是有情的,这才敢孤注一掷,用这等法子来让闻家开口让他娶她,让他们二人终成眷属。 却不料,在那种时候,他竟然将她推给了闻二郎。 想到当时他袖手旁观的模样,程娴浑身都在颤抖:“我不要嫁给闻二郎!不要嫁给他!” 程娇皱眉,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别的隐情? 她记得程娴与闻敏之是见过面的,甚至是相处得很不错的样子。 “可是闻敏之对你许诺了什么?或是与你一同谋划什么?然后又将你推给了闻二郎?” 第194章 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诺?”程娴想了又想,最后颓然摇头,“他没有对我许诺过什么......” 只是他对她总是一副很欣赏很有耐心的模样,言语之中也颇有遗憾,令她觉得他对她是有心的。 也是,他或许是对她有心的,只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在那个时候站出来选择她,而是将她推给了闻二郎。 程娴想到这里,浑身一软,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既然不愿,为何还来招惹我呢?叫我空期待了一场,又将我打落尘埃,让我落得这般境地?” 既然他都不曾有要娶她的心,为何还要来招惹她呢? 程娇听了这些,大约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程娴自己凑上去,闻敏之撩了她一下,或许觉得她这个人确实够出色,令他有几分欣赏,但又因为她身份不够,并没有打算要娶她的意思。 结果程娴自己觉得这是她的机会,谋算着要嫁给他,觉得自己走了九十九步了,只要他踏出这一步,他们就可能有结果了。 可万万没想到,人家非但没有踏出这一步,还反手将她推给了别人。 程娇无语了好一会儿:“你的心可真大,为何会觉得人家一定会按照你想的走,这个世间上,你能掌控的只有自己,别人会如何做,是你永远没办法掌控的。” “再说了,便是自己,也可能因为一些事,做出的事情发生偏差,不会按照原来想的路走。” 便是她自己,以前也不曾想过会与谢琅这浪荡子扯上关系的,可如今,他们已经定下亲事,将来还要成亲。 “而且你做下的这些事原本就是错的。”程娇闭上眼,“世有正途你不走,偏生要剑走偏锋走悬崖小道,你难不成不知,走这条小道,一不小心便要掉下深渊摔得粉身碎骨吗?” 程娴如今的结果,也是她自作孽作的! “我剑走偏锋,非要走这险道?是,我承认。”程娴咬唇,“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人人都比我好,我只是庶女,我不努力往上爬,哪里有什么好将来?” “你们是侯府嫡女,还是正儿八经的侯爷嫡女女,哪里能明白我的心酸和不甘?我不甘心啊,我不想被人瞧不起,我想嫁得好,难不成就是错吗?” 程娇当下哑口无言,在这一点上,程娴或许和程姝有共通之处,为了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不说伤害别人,连自己都敢下狠手。 就好似那预示梦中的程姝,为了嫁给萧衡,不惜与他苟且,以抢夺妹妹的亲事。 程娇永远做不来这些,在她看来,她要嫁的人,就算是不爱她,却也要心甘情愿娶她的。 他们将会在世人的祝福之下成为夫妻,光明堂正,而不是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不知多少不堪。 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她与她们之间只有虚假姐妹情和一丢丢因为血缘而生的责任。 程娇不愿再与她争辩此事,于是道:“那些恩怨暂且不提,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亲事。” “你若是不想嫁给闻二郎,便找一个愿意娶你之人,只要有人愿意娶你,叔母应该也不会逼着你嫁给闻二郎。” “闻二郎此人,我们对他实在是不了解,而且因为那些前尘旧事,谁人知晓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问题,到底是你的一辈子,你要考虑清楚怎么选择。” 程娇搁下这些话,掉头就走。 话能说到这里,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有人说,不可过多干预他人命运,劳心劳力还讨不着好,想来是很有道理的。 他们会觉得你不懂他们,会觉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会觉得你这个人很烦。 等回到四闲苑的时候,程娇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心想,她家的几个姐妹,大概都是很冷血薄情的,一旦触及利益,都可以立刻翻脸成仇。 看吧,都说她为何能与纪青莲相处得这么好,不是亲生更胜亲生,盖因她们都可以义无反顾地站在对方身边,又一心一意地为对方着想。 “娘子。”铃铛从门口走了进来。 “何事?”程娇整个人都恹恹的,这会儿连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 “谢三郎君身边的临江来了,说替谢三郎君来给娘子送东西,如今正在待客苑候着,娘子可要见他?” “谁?”程娇豁然坐了起来,“你说谁来了?谢三身边的那个临江?” “正是他!”铃铛面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谢三郎果然是很在意她家娘子的,之前在蓬莱仙居被打了都不敢吭声,还费心地哄着,这会儿又眼巴巴地叫人送东西过来。 程娇闻言面上顿时也有了笑意,不过笑了会她又立刻拉下脸来:“哼,还是不能这般轻易就原谅他的,得要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我很不高兴。” 铃铛笑问:“那娘子是打算什么时候原谅谢三郎君?” “让他哄哄再说吧,我气消了就原谅他了。”程娇颇有些傲娇道。 “啊?”铃铛有些懵,也有些担心,“那、那要是谢三郎不愿哄了怎么办?” “不愿哄?”程娇想到这个可能,皱了一下眉头,最后破罐子摔碎道,“那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办。” 反正她是不肯就这样轻易就与他和好的。 不过这话也提醒她了,不能闹得太过分了,若不然他真的生气了不耐烦了怎么办? 不过...他也不能那么没耐心吧? 这人之前还说什么‘情钟于她’‘愿与她一世相守’,要是这样就烦了,那还是别守了吧。 程娇一颗心被搅得乱糟糟的,最终决定看看再说,于是她带着铃铛铃镜去了外院待客苑,见了临江。 临江见程娇来了,赶紧上前来行礼:“属下拜见六娘子。” 这态度还是极为恭敬的。 程娇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然后在屋中的主位上坐下,问他:“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临江立刻取出一个信封,然后奉上。 程娇抬了抬下巴,让铃铛上前去接过,再送到她手里,她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惊疑了一声。 咦咦咦? 昆仑仙居的地契?! 第195章 哎呀,怎么就晕了呢? 程娇真的是惊了好大一会儿:“他将这送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要送她? 不会吧不会吧? 要知晓这昆仑仙居与蓬莱仙居一样,被列为长安城四楼之一,可见也是非常赚钱的,多的不说,这一年下来,五六万两银子肯定是有的。 五六万两银子啊,便是临安侯府这样的人家,一年府上的收入也不过是两万两,可见是多大的一笔。 这是要送她一个年赚五六万两银子的产业? 程娇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懵地看着临江。 临江回道:“郎君所言...说这是给六娘子的赔礼。” “赔礼?”程娇笑了,这么大的赔礼啊。 “他倒是舍得。” “郎君所言,只要六娘子不生他的气了,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六娘子,我家郎君对六娘子可真的是很在乎的,您要是再不原谅他,属下觉得他都得愁得睡不着觉了。” “睡不着觉,真的假的?”程娇挑眉忍笑,想到谢琅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临江道:“自然是真的,属下怎敢欺骗六娘子,而且这桩事郎君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以前都不管这些事情,都是方管事在管。” “方管事这个人吧,人是奸猾奸猾的,有时候做事委实有些不讲规矩,不过这几年来,对郎君也算是忠心耿耿。” 临江心中叹气,心觉得自己的处境实在是危险,怎么就接了这么一个劝和的任务呢,这一不小心,这两边都不好做人了。 “先前郎君知晓六娘子不喜方管事这般行事,早已与方管事提过几次了,所以方管事才会想着和解。” “只是后来您这边的要求太...太过了些,郎君便说干脆不和解了,还说有这个钱,不如直接给六娘子哄六娘子开心。” 这说的便是头一次昆仑仙居向蓬莱仙居提和解的事儿,程娇狮子大开口,让昆仑仙居给蓬莱仙居的赔礼高达五六千两银子,昆仑仙居拒绝了。 临江见程娇似乎也想到这事了,继续说道:“要是郎君知晓这钱是给您的,肯定不会拒绝啊!” 程娇:“......” 哦,所以这一笔钱,谢琅觉得给别人亏死了,还不如直接用来讨好她,到时候能将她哄好了,也不必便宜别人,也就不必和解了。 程娇嘴角微抿,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这人果然歪理很多,而且似乎也有一丢丢道理的样子,最后只能呵笑了一声:“他倒是聪明。” 临江又道:“所以请六娘子勿要与郎君生气了,郎君他真的不知是六娘子。” 程娇低头看了看地契,突然问他:“这主意谁出的?你们方管事还好吧?” 这张地契上,写的可是方管事的名字。 就像她不想让人知道蓬莱仙居是她的一样,挂的是王管事的名,谢琅挂的也是方管事的名。 临江心中暗道这位六娘子当真是每次都戳到点上了,他道:“是薛郎君出的主意,郎君送六娘子回来之后,便去了昆仑仙居,请了薛郎君一同过来商议。” 程娇:“哦。” 这是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吗? 她眨了眨眼,有些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商议的。 “薛郎君说,既然是为了钱,那不如直接给钱六娘子做赔礼,郎君深以为然,觉得此法可行,便让属下将地契送来了,至于方管事...方管事他、他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程娇眼睛一亮。 哦豁?真的假的? 大喜啊这是! 临江认真地点头,大概方管事也知晓这些年来他得罪了程娇多少,这要是落在程娇手里了,这将来啊...啧啧啧。 程娇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怎么就晕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 方管事也有今天! 都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做人啊,还是厚道一些,指不定哪一天落到对手的手里了,这日子就不好混了。 要不,她得了空闲去会会这位方管事? 虽然说这位方管事是为了谢琅办事,人也忠心,她确实是不好将他如何了,但去吓吓他,好好出一口恶气,还是可行的。 临江嘴角一抽,暗暗为方管事抹了一把汗:“他啊,就是激动的。” 程娇道:“哦,是激动的啊,那没事,改日我去找他聊聊天,让他继续激动激动。” 程娇心中暗自定下要去找方管事算账的事情,然后将地契放回信封之中,让铃铛还给了临江:“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临江盯着信封,不敢伸手去拿,“难道六娘子还不肯原谅郎君?” 程娇摇头:“这赔礼有些重,我啊,实在是受之有愧,他若是非要给我,等日后成亲了再给,到时,我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至于说什么原谅,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有些生气,让他自个哄哄我,等我气消了,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行了,你回去吧。” 临江听了这话,心中稍稍放心,可还是有些担忧,又问了一句:“六娘子当真是不要这地契?” “不要不要,我自己有。”程娇摇头,“让他自己先留着吧。” 临江见她是真的不愿收下,只好收了回来,然后去昆仑仙居禀报。 方管事听到程娇婉拒了地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总算保住了小命。 临江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同情道:“方管事啊,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六娘子听闻你激动得晕过去了,和你聊聊天,让你继续激动激动。” “什么?六娘子要找我聊天?她这是找我聊天吗...咳咳咳!”方管事惊得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呛得自己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一张脸都憋红了。 这姑奶奶哪里是想和他聊天啊,那可是想整死他啊! 想到这里,方管事心中是哇凉哇凉的,转头求谢琅:“东家啊,您可得替我说说情啊!” “唉,我真的是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干这些缺德事了!” 第196章 他除了认了还能怎么办? 谢琅见方管事这一脸天都要塌了的模样,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最后大概是看他实在有些凄惨,有了一丢丢良心道:“你放心,她是不会将你如何的,最多就是吓吓你,若是她来了,你乖乖地低头赔不是就好了。” 临江也道:“是啊,六娘子气一阵子就不气了,也正好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做事千万别这么干了,幸好这次是六娘子,看在郎君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方管事暗道,若这位主儿不是将来的主母,我何至于落得如今这处境? 不过也怪他运气不好,谁人知道这多年的对手竟然变成他主母了呢。 这般境况,他除了认了还能怎么办? 谢琅认同临江这话:“临江这话不错,昆仑仙居眼下便经营得不错了,那些得罪人的事情就不必做了,多赚一些少赚一些,其实也不差什么了。” 这一次的教训也真的让方管事警醒过来了,他点头应道:“郎君说的不错,属下日后不敢这么干了。” 他这些年来都是仗着有谢琅做靠山才敢这么嚣张,可若是碰上连谢琅都得罪不起的,到时候他自己倒霉不说,很可能还会连累谢琅。 就像是这一次一样,连累得谢琅被程娇打了一顿,如今还得费心思将人哄回来。 “这一次是属下错了,属下见了六娘子,肯定老老实实地向她认错,不管六娘子给属下什么样的惩罚,属下都不敢有二话。” 谢琅点头:“你知道便好,莫要再惹她生气了,她若是再生气,我可护不住你的。” 方管事连称不敢,保证自己会老老实实的。 说到昆仑仙居经营的事情,临江又道:“说起来,方管事想用蓬莱仙居的好点子,也不是没有法子,就着两家之间的关系,只要方管事让利一些,六娘子或许就同意了。” 方管事听了这话,顿时眼睛冒光,方才的颓然似乎一下子都没了:“对对,你说的不错。” 若是换做以前两家敌对的境况,蓬莱仙居肯定是不准他用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两家茶楼的东家都变成未婚夫妻了,这将来可是一家人啊! 长安城这么大,蓬莱仙居也做不完这些生意,只要他让利一些给蓬莱仙居,蓬莱仙居未必就不准他用了。 至于这让出去的钱,那也不亏,那是给未来主母的,都是自家的。 “你这主意真不错啊,不行,我得好好想想让利多少合适,这两天先和王管事谈一谈先,我约了王管事明日一同用饭呢!” 方管事心中想着这事,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心思,拱手行了个礼,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谢琅淡淡地扫了一眼过去,而后问临江:“他什么时候和王管事这么好了?” 昔日见了面就要打起来的这两人,还能约在一起吃饭了? 临江摇头:“属下不知,大概是您和六娘子说话的时候,他和王管事约好的吧。” “也罢,只要他不给我惹事,我懒得管他。”谢琅对方管事要求就这么高了。 薛空青无奈摇头:“你们这一出戏,实在是让我可惜不能目睹。” 得知谢琅被程娇打了之后,薛空青就一直想笑,心觉得谢琅日后成了亲,这日子肯定很热闹。 他这娘子,可真的挺能闹腾的。 “不能看我的热闹,你不是看了闻家的热闹?”谢琅给他添了一杯酒,“今日你怎么跑闻家去了?” “闻家想让我给闻二郎治脸上的疤,正好今日有空,便过去了。”薛空青医术不凡,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有不少人都想请他治病,闻家自然也不例外。 “闻家给了一本游医的孤本,我看过抄录的两页,觉得很有意思。说起来,程家的几个女郎,心比天高的可不少。” 便是薛空青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的,都觉得程娴好胆,闻敏之这等世家嫡长孙,怎么可能娶她一个庶女,她竟敢往上撞? 谢琅掀起眼皮子,认真地看他:“你同我说实话,那闻二郎单单只是脸上有问题吗?他这个人到底是嫁得还是不嫁得?” 谢琅也觉得程家那几个人真的很烦,但若是不处理好了,将来程娇也很可能跟着头疼。 薛空青想了想道:“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多言,但你若是说程四娘这事,我觉得还是不嫁为好。” 不嫁,那就是有问题了。 谢琅目光中似有寒光划过,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我明白了。” 说罢,便敬了薛空青一杯,当是谢他了。 薛空青受了他这杯酒,放下酒杯又叹道:“你倒是为六娘子着想。” 谢琅无奈:“她看着气性挺大的,但其实心肠最软,若是程四娘过得不好,求到她面前来,她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如此,只能绝了这后患了。” “绝后患?恐怕是不易。”薛空青摇首,“且不说临安侯府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便是那程四娘也未必不会同意的,一个侯府二房庶女,一个宰相府庶孙,说起来,也是挺般配的。” 这事情,确实是挺麻烦的,谢琅想了想道:“视情况而定吧,若是临安侯府都觉得这门亲不错,那便不错吧,我不过是一个外人,也懒得管了。” “来,再敬你一杯,今日多谢你.....” 二人坐于屋中饮酒,一直到太阳偏西,才各自散去。 谢琅回到家中的时候,天空布满夕霞,仿佛是一团团火焰在燃烧着,散发着夏日的余光。 灼灼至极,又仿佛燃烧殆尽。 他站在马车前,抬头看了半晌,似乎在享受此刻天地的安宁。 “三郎君。”有护卫从门口走了出来,上前行礼,“您回来了,王爷请您到正院去,说有正事要说。” “正事?”谢琅侧头看去,言语之中有些讥讽,“他有什么正事要同我这个纨绔子弟说的?” “这属下就不知了,只是属下瞧着王爷脸色似乎不太好,对了世子和二郎君也在那里。” “哦,他们也在?”谢琅挑眉,难道是谢璟暗地里投靠太子的事情被发现了? 第197章 祝你们父子百年父慈子孝 谢璟投靠太子的事情确实是被平清王知道了,不过不是平清王发现的,而是他自己捅了篓子,实在是撑不住了,找平清王求救。 平清王的脸色黑如锅底。 谢琅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看着谢璟跪在堂中,慢悠悠地喝着一盏茶水,面上有了一些笑意。 想当日四方苑里,谢璟来找他,让他离齐王楚王远一些,态度是何等强势,如今自己倒是像一条狗一样跪在这里。 啧啧啧! 平清王真的是要被谢璟给气死了,觉得谢璟脑子有坑,没事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来,然而谢璟却振振有词,说当年平清王能掺合,为何他就不能。 平清王便是参与了夺嫡之争,以从龙之功被封为异姓王的。 “你是不是疯了?”平清王大怒,“当年我是什么境况,现在你又是什么境况?” 平清王当年是个横空出世的年轻将军,虽然手握军权,但根基并不稳,一朝新君上位,他手中的权势定然是保不住了,于是他只能豁出去冲进了这风浪之中。 可如今谢璟已是王府世子,只要他安安稳稳的,谢家几代富贵已经有了的,他有什么必要做这些事? 这世间上的道理便如此,没有权利富贵的时候,豁出命去求这权势富贵,等有了权势富贵,又觉得命比较贵,一心只想求安稳长久。 “我什么境况?”谢璟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谢琅,绷着脸道,“一个地位不稳的世子罢了,我也求一个安稳,难不成还有错?” 世人皆知他这个世子之位是从谢琅手中抢来的,而且谢琅还有那样一个舅父和母亲,若是他不做点什么,这世子之位什么时候被抢回去了也说不准。 “你看我做什么?”谢琅挑眉,“难不成你这事儿还是我逼你的?” 平清王脸色更难看了一些:“是啊,你看你三弟做什么,你做错了事,还是你三弟逼你的?” 谢琛在一旁解释道:“父亲,父亲只是担心三弟日后同他抢而已,若是父亲能保证大兄的身份地位,大兄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哦,听你这话,一切根源也是我了?”谢琅瞥了谢琛一眼,气笑了,“这么说起来,原来是我威胁到了大兄,所以大兄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这才做下错事。” 谢琅面上的笑意渐浓:“那该是如何处置我这个根源呢?是该斩草除根?还是逐出家门?” “老三。”平清王脸色凝重,“休要胡说八道说这些,都是你大兄心思不正做错了事,一切与你无关。” 谢琅无所谓地抬手:“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这个家里也没什么值得我停留的,而且这些人实在是挺烦人的,离开了这里我还一身轻松。” “真的是笑死我了,哈哈哈!”谢琅哈哈笑了两声。 “因为我的存在威胁到他,所以他就想去争这个从龙之功,好坐稳自己的位置,现在事情不好了,又变成了我的错,是我的存在这才令他做出错误的决定。” “原来我的存在竟然是错,是他做错事的原罪......” 谢琅笑罢,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起身:“我还有事,不陪你们玩这等无聊又无耻的事儿,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哦,对了,要是将我逐出家门的话,提前同我说一声,我好收拾东西,也好祝你们父子百年父慈子孝。” 说罢,他便要走了。 “等等。”平清王喊住了他,“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你这事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谢琅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 “太子的意思是希望你大兄为他求情,再或是咱们联系上你母亲,请你母亲上书,让他去往金州平息金州决堤之事将功赎罪,以保全他的名声。” 平清王说到首阳长公主实在是万分头疼。 首阳长公主向来我行我素,她若是不乐意,那是谁的面子也不会给的,他这个所谓的前夫的,更是不可能给。 “我本意是不想你大兄掺合这些事,可如今太子被禁足于东宫,他先前上赶着效忠,如今若是直接不管,太子将来是不会放过他的。” “可若是他站出来,齐王、楚王甚至陛下以及百官皆知他是太子的人,于他、于平清王府不利啊。” “而你母亲这边,若是我来做,她一怒之下,非但不会相助,反而会将事情弄得更糟。” 谢琅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平清王今日请他过来的用意,原来是想让他联系首阳长公主,请首阳长公主为太子求情啊! 而且还是为谢璟收拾烂摊子! 他是闲的吗?! 他有这么宽容大量吗?! 谢琅笑了:“你们弄错人了,我在那位长公主眼里心里可没有多少地位,她啊,可是视我为耻辱,恨不得我早点死了别碍她的眼啊。我的话,她怎么可能听呢?” “并非是让你写信给长公主。”平清王又是一阵头疼,他这个前夫在首阳长公主没有面子,谢琅这个儿子同样也没有,“我是想让你去向陛下求情。” “向陛下求情?”谢琅眨了眨眼,仿佛自己听错了,“您这是在说什么?” 平清王叹了口气道:“眼下这个法子已经是最好了,我为臣子,更是朝中手握军权的重臣,一旦开口,同样于谢家不利,你大兄他们也一样。” “而你不同,你是陛下的亲外甥,他平日里也疼你,你来为太子说几句话也不是不可。” “你别的勿要多说,只说陛下与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再说若是太子因为此事坏了名声,对太子将来不利。” “到时候,陛下定然会思量的。” “不去。”谢琅直接拒绝。 “三郎。”平清王的语气微顿,“若是就此不管,将来太子再得势,他觉得你大兄背叛了他,对你大兄,甚至我们谢家不利啊。” 谢琅嗤笑:“您这话说得,好像是谢家好了,我便能得利似的?” “谢家好的时候,我没得什么好处,被人欺负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没有人护着,如此,谢家不好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第198章 潜龙在水未化真龙,谁又说得准呢 昔日谢璟谢琛欺负他,三番五次想弄死他的时候,可没有人护着他的,首阳长公主想弄死他的时候,同样没有人护着他。 他能活到今日,一是因为他命大,二是因为他那位帝王舅父对他有些愧疚之心,对他还算关照。 就算是平清王,以前不知道谢璟对他动手的事情,后来知道了,也只是将事情藏于心中,不说给他公道了,连宣之于口都不曾有。 大概唯一有的,便是对他突然有了愧疚,对这个像是一摊烂泥一样的纨绔儿子有了想法,总是期待着他改变,甚至是成才。 可惜,那个时候的谢琅早已不需要这些关怀了,只觉得平清王这个人可笑至极。 所以谢家好与不好,对他是真的不重要。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谢家被满门抄斩,只要他不参与其中,凭着他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脉,都可以平安度过。 虽然他极为嫌恶自己身上流着首阳长公主的血,但不可否认,有时候这也是他的保护符。 “而且父亲觉得我于大兄之间的关系,有哪一点是可以让我豁出去为他渡过难关的?”谢琅笑得意味深长,“谢家再好,将来也是他谢璟的谢家,与我可没关系?” 谢琛道:“三弟这话说的,怎么会没关系呢,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兄这话我可不认同,要是谢家荣了,依着大兄对我的在意,那我可能深埋黄土泥销骨了,至于损了,我也未必和你们一起损。” “行了,我也懒得与你们掰扯这些,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别拉着我一起,惹急了我,我明儿便去与齐王楚王喝酒去。” 平清王心中复杂难掩,他看着谢琅问:“你当真是不愿?” 谢琅摆摆手:“自然是不愿,你也不必再同我提什么兄弟之情,为了家族,我可没有一个三番四次想弄死我的兄弟,也没有一个在我困难之时,从未庇佑过我的家族。” “对了,你们若是觉得我置身事外是对不起家族,将我逐出家门也行,我呢,也早就厌烦了‘谢’这个姓,能换一个似乎也不错。” 谢琅说罢这些话,便转头离去。 平清王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儿子终究是于谢家离了心了。 谢家的生死存亡,他是不在乎的,也是,一个将会交到谢璟手中的谢家,对他而言,没有庇护,只有仇怨了。 “父亲,当真就让三弟这样走了?”谢琛有些着急,“那大兄的事怎么办?” 若是太子就这样被关着,或是被废了那还好,可一旦太子重新起势,谢家先是投效他又不帮他,定然会记恨的。 “还能怎么办?”平清王瞪了谢璟一眼,心中顿时又来气了,“你真的是...真的是气死我了!” 谢璟手掌死死握紧,他道:“父亲,您要责怪儿子,儿子也无话可说,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太子的事情。” “父亲,既然没有别的路要走,不如便投了太子。” “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是正统啊!” “闭嘴!”平清王额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低吼,“这些话你休要再说,太子是嫡子正统,那陛下是什么?” 陛下,那可是庶子出身的! 谢璟脸色微变,可仍旧还是不甘心:“若是太子有平清王府支持,那将来必然也一帆风顺。” “呵......”平清王冷笑,“平清王府的支持?陛下岂能容忍一个手握重兵的权臣支持储君,他难不成想有朝一日,皇宫的大门被铁骑踏破吗?” “你可知为何霍家为国公府,能屹立如山,几代帝王而不倒吗?”平清王闭上眼,他是一心想成为另一个霍家的,奈何这个儿子实在是不争气。 “霍家多年来守卫北疆有功。”谢璟如此答道。 “这只是其一。”平清王摇头,“其二,便是霍家从来都不参与这些事情,一心只守卫北疆抵御北戎,有人道霍家顽固不化,都是些莽夫,可我却觉得霍家是少见的聪明人。” “帝王在潜邸之时,皆对霍家有拉拢之心,想要这大盛朝的‘卫国将门’成为他手中最有力最锋利的一把刀,可霍家都一一拒绝了。” “帝王登位之时,确实也对昔日霍家的不识抬举心有不喜,可北有北戎对我朝虎视眈眈,若是没有一个能替代霍家的人,霍家是动不得的,便是陛下想动,百官也不会准的。” “再然后,也便是霍家不站位这点,最令帝王放心了。” “霍家不曾被他拉拢,也不会被他的儿子拉拢,成为儿子手中锋利的刀,除了防着霍家自己谋反,用得是最为放心。” “霍家啊......”平清王轻声叹息,“我最初的时候,是想让谢家成为下一个霍家,后来又想,就算是成不了,得几代富贵,将来不管是从文还是从武,谢家也不会过得很差。” “只是不知你如此糊涂,竟然暗地里投靠太子。” 谢璟脑子嗡嗡嗡的,他为自己辩解:“可太子是嫡子,还是储君,我效忠储君,哪里有错了?” “储君又不是真君。”平清王面无表情,“潜龙在水,尚未飞天化为真龙,谁又说得准呢?再说了,你以为陛下招齐王楚王回长安城伴驾是为了什么?” 谢璟嘴巴有些发干,他小心道:“难道不是为了磨砺太子吗?” “磨砺太子,或许有吧。”平清王摇头,“可同样的,陛下也应该做好了换一个储君的打算了......” 平清王琢磨了许久,大概也明白了元景帝的用意,若是太子的表现仍旧不能令他满意,换一个太子,他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这位陛下啊,从来都不是一般人,而且他自己都是庶子出身的,嫡子不行换庶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很难的决定。 谢璟瞪大眼睛,所以说,他在这个时候投靠太子,简直是自己找死。 “那...那怎么办呢?” 第199章 殊荣 谢琅原本才好些的心情又被这几人闹得不好了,回到四方苑,他又有些想喝酒,让临江去取。 临江见他今日已经喝了不少了,不肯给他取酒,并且搬出了程娇:“您都说了,要改改自己这些毛病,要是六娘子知晓您年纪轻轻竟然酗酒,定然会不高兴的。” 谢琅这心情好与不好都喝酒的毛病,临江已经忍他很久了。 之前见他实在是憋得慌,喝点酒心情稍微能好些就由着他去了,但如今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肯定是要改一改的,若不然以后不得吵架。 谢琅嘴角一压,眼风扫了过去:“临江啊,你最近胆子见长啊!” 临江心中惴惴,笑容讨好:“属下哪里有胆子......” 谢琅想到程娇,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天天喝酒,摆了摆手道:“行了,去给我取些茶叶来,我喝口茶总可以吧。” “自然是可以的。”临江松了一口气,立刻便去给他找茶叶,又命人烧水。 而后还坐在边上,蹭了一杯主子亲自泡的茶水。 天上的夕阳拖拽着霞云一直往西,院中静寂安详,水中的锦鲤游动摇曳着水波荡漾,映着漫天霞云。 谢琅喝着茶水,看着天上的霞云,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多时,便有宫中的内侍前来送果子。 “这都是岭南那边的果子,种了好几年了,总算是结了一些不错的,成熟的日子比南边也迟上不少,正是眼下这时候,陛下命我等给三郎君一样送上半筐。” 长安城远离岭南,岭南的一些果子很难吃到,这不,前几年陛下便点了一个皇庄,专门试种了一些。 几年下来,有的果树死了,有的果树结果不是苦就是小,并不好吃,该砍的都砍了,如今能结出好果子的不多。 今儿个采摘了一些送进宫里去,元景帝想起了这外甥,便也让人给他送了一些。 谢琅得了这等难得的果子,忙是一阵多谢圣恩,然后又让临江给几位一些辛苦费,将人送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他想起程娇不愿收他的地契,便让临江取出一半送去给程娇,余下的送了一些给平清王妃、谢璎、谢珀,再送一些给薛空青,留下的便是他自己的了。 谢璎收到了四方苑送过来的果子,吃得头都抬不起来,连连表示就算是这个兄长嘴很毒,但也是个好兄长。 平清王、谢璟谢琛则是连果子皮都没分到一个。 韦氏心里很不得劲,忍不住和儿子谢守言嘀咕:“你三叔父啊,心都是偏的,你如今躺在床榻上养伤,他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就算了,便是得了好东西,也不见得分你一星半点。” “当真是一点面子情都不做了。” 谢守言绷着一张脸,面上也有些闷闷:“他不给就不给,咱们也不稀罕他给,母亲,儿子想吃,您让人给我买一些回来吧。” “哪里有得买?”韦氏咬唇,“那都是皇庄里种的,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种成这些,全都送宫里去了,也就是齐王、楚王他们每样分得了半筐。” 便是平清王府,同样也没分得。 “对了,霍家那边倒是得了。”说到这里,韦氏真的是咬碎了牙齿,同样是国公府,霍家得此殊荣,韦家却是没有。 “霍家?”谢守言听到霍家,眼中也有了恼怒之意,他和霍家那小儿可是一直不对付。 “母亲不必太过在意他们,不过都是一些莽夫罢了,若不是无人镇守北疆,陛下早就容不下霍家了。” “母亲就是气不过。”韦氏咬牙,“那霍芸下次见了我,也不知道有多阴阳怪气。算了,不说她了,你三叔父也真是,连一点吃的都不愿给你,不行,我让人去问问他去。” 韦氏正想派人出门,便撞见了谢璟从外面回来,大概是听到了几句,脸色有些僵硬:“不许去。” “怎么不许?”韦氏脸色不好,“守言还伤着,想吃些东西,难不成他这个叔父还能不给了?” “我说了不许去。”谢璟今日也是憋了一肚子气,让谢琅看尽了笑话,哪里愿意为几颗果子去向谢琅低头。 韦氏大怒:“谢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许你不许,那你怎么不给守言弄来,说来说去,还是你不争气,要是你有本事,咱们哪里需要向别人讨!” “我不争气?!”谢璟气笑了,“是啊!我不争气!我没有本事!是你眼光不好,嫁了我这个窝囊废,你有本事就嫁一个能耐的啊!” “你怎么就不嫁给他谢琅啊?你要是嫁给了谢琅,现在要什么没有!” “你...谢璟,我跟你拼了!” 夫妻俩吵了几句便大打出手,韦氏气得不行,当日趁着还没禁宵就带着女儿守兰回了娘家。 谢琅这边得知了此事,忍不住勾唇一笑:“有趣,真有趣。” 打得好打得好啊! 他抬头看了看天,心想,今天的月亮可真明亮啊! 。 临安侯府这边,程娇收到了谢琅送过去的果子,欢喜得要跳起来了:“荔枝荔枝!龙眼龙眼啊!芒果芒果!” 啊啊啊! 她这辈子都还没吃到过水果啊! 程娇高兴得直想转圈圈。 铃铛铃镜也高兴,铃铛道:“听说是岭南那边的果子,长安城离岭南路途遥远,很难吃到新鲜的,这是皇庄里种的,统共就没多少,陛下赏了一些给谢三郎君,谢三郎君就分了些给娘子。” 果子事小,就图一个新鲜好吃,没吃上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可关键是难得的殊荣。 她家主子要嫁给谢三郎,将来也能享受这等陛下的恩赏殊荣了。 “恭喜娘子。” 程娇高兴得脸都红了,在长安城能吃上一口荔枝龙眼,那可真的是值得恭喜了,君不闻那诗词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嗯,就是这种殊荣了。 程娇拿了一颗荔枝剥皮来吃,又给铃铛铃镜一人分了一个。 这个荔枝的壳稍微有些硬,倒是汁水丰盈、滋味香甜,核也不大,虽然比不上那些特别好的荔枝,但吃着已经算是不错了。 程娇喜欢极了,谢三郎这礼,可算是送到她的心坎上了。 程娇心想,要是他能再送她两次,她就勉为其难算他将她给哄好了。 第200章 他给我送礼,你就觉得他有病 “铃铛铃镜,取几个篮子来,给府上的几位主子都送一些过去。” 得了好东西,自然要分一些给家里人。 程娇每样挑了一些,凑了一人一篮子,东西本来也不算多,等送完下来,便去了一半了。 对了,还有她家纪荷花小姐妹也要送一篮子,又去了一些。 程娇亲自送到了福安堂给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甚是欣慰:“你与谢三郎的这桩亲事,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眼瞧着他最近似乎改了不少,对你也算是上心,总的来说,也算是一桩不错的姻缘了。” “不过呢,陛下对他好,是恩赏,你不可借此仗势欺人,也不可四处张扬炫耀,要安分守己才行。” 程娇忙是点头:“祖母,孙女都明白的,您放心吧。” 她的日子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须知闷声发财才是正道,炫耀多了,那嫉妒的人就多了,就更容易翻车了。 就像是她开的蓬莱仙居、春风揽月斋,除了纪青莲,那是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都能憋得住。 小金库鼓鼓的,谁也不知。 “你明白就好。”程老夫人点头,想了想又问她,“你四姐的亲事,你是如何看待的?” “四姐的亲事?”程娇眨了眨眼,摇首,“这我便不知了,一切得听长辈的。” 程老夫人转着佛珠轻叹:“你叔母的意思是,她丢了这么大的脸,名声也坏了,最好是嫁给闻二郎。” “可闻二郎此人一直深居闻家大宅,世人对他并不了解,我这心里实在是不放心,而且你四姐也不愿嫁给闻二郎。” “她也是不老实,现在好了,闹出事了吧。” 程老夫人也觉得程娴自己活该,可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掉进坑里毁了一辈子。 “她想嫁闻家大郎,做闻家长孙媳,哪里是这么容易的?真的是异想天开!” 除非是闻敏之或是闻家人太喜欢她了,不计较她的出身,若不然,便是使了计谋嫁了过去,等待她的也没什么好日子。 程娇就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了程老夫人说,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在她看来,程娴是心比天高,总想着攀高枝,便是不让她嫁给闻二郎,估计能说给她的亲事,她也没有一个是满意的。 如此,便由着她自己折腾吧,只要不害人,能折腾到什么,算是她的本事。 程娇留在福安堂陪着程老夫人用了夕食才离去,等到了第二日,她还特意写了一封信给谢琅,以表达了她对这个礼物的喜欢。 纪青莲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这边来蹭吃。 “呜呜呜,真的是太好吃了,程娇娇,有你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程娇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别吃太多,吃多了上火。” 纪青莲振振有词:“上火算什么,只要能给我吃,着火我都不怕。” 程娇摸了摸下巴,哼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给我留点啊!” 纪青莲继续道:“留什么留,你不是怕上火吗?我不怕,我都替你承担了!来来,都交给我了!” 什么叫做替你承担了? 程娇气得都想撩起袖子打她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上火不上火,立刻上前去抢吃去了。 上火算什么,就怕想吃没得吃! 谢琅收到了程娇的信,她信中字里行间满是欢喜,松了一口气之余,便有了哄她的主意,开始给她送各种东西。 今日送这个簪子宝钗,明日送那样果子点心,不但将程娇哄得脸红心跳,也在临安侯府众人的面前刷足了好感。 程娴刚刚吃完那一篮果子,听闻谢琅三天两头给程娇送东西,想起了自己很可能要嫁给闻二郎的命运,心中是羡慕嫉妒不甘至极,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见这世间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我求嫁一个好的,需得千方百计还落不着好,可她却轻而易举地嫁得那样的人家,还得到人家这般用心的对待。” “难不成我只能配一个庶子吗?” 这些话不用两日便传到了程娇的耳中,程娇轻轻地呵了一声,然后翻了一个白眼。 她心道,你单单只是求嫁一个好的,也不看看你挑的什么人家,那是年轻有为的永平侯、宰相府出色的嫡长孙,这单单只是好而已? 你怎么不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做将来的皇后啊! 程娇实在是懒得管她,继续和谢琅书信传情。 程家人见这些陆续送来的东西和书信,心中满意,觉得这亲事当真是极好的。 倒是程让脸色越来越不好了,直接找到程娇就问:“他这是犯了什么病?” “什么叫做犯了什么病?”程娇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 这会儿她手里还握着刚刚送来的一支金凤钗,心里还想什么场合可以戴,正对谢琅满意得紧,怎么可能觉得他犯病了! 恕我直言,我看你才像是犯病的,哼! “难道不是,三天两头来送礼。” “喂!”程娇拍了他一下,“好你个程小让,他给我送礼,你就觉得他有病,难道是觉得我不配吗?” “不是不是!”程让连连摇头否认,他要是敢点头,估计就要被暴打了。 他狡辩道:“我只是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程娇挑眉,“能有什么阴谋?” “怎么会没有!”程让忍不住担忧,“我听说啊,有些人就是喜欢用这种手段哄骗小娘子,就是为了想把人哄到手罢了。” 就这? 程娇面无表情:“哦。” “哦,你还哦?”程让要急死了。 “我怎么就不能哦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我都已经于他定亲了啊,他没有必要再想方设法将我哄到手了吧?” 程让:“......” 咦咦咦,似乎有些道理啊! “那他为什么送你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还三天两头送,难道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这个嘛......”程娇想了想,斟酌一下词句道,“其实也不算贵重啦......” “怎么不算贵重了?就你手里的这支凤钗,少不得也得一百两银子......” “哦,这个啊,他有钱。” 哎呦,我亲弟啊,你还不知道吧,你姐夫他富得很! 第201章 那王管事吃白饭的吗? 程让被程娇这一番‘有钱’的说辞怼得脑子发昏,最后是直接不管了。 爱咋滴咋滴。 不过程娇也稍微反省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太张扬了,实在是有些招人妒。 于是她又给谢琅写了一信封,让他下回要给她送东西,便私下悄悄地送。 又言她明日有事要去一趟永宁坊,她祖母送了她一个铺面给她练习经营,她得亲自去看看,最后问他是否有空,若是有空,也可以与她一同去。 谢琅人间纨绔无所事事,现在平康坊不去了,那些狐朋狗友也甚少一起喝酒玩耍了,正闲得发霉,这几日都在琢磨着送什么哄她高兴,听她说了这事,自然是应下。 到了第二日,程娇带上铃铛铃镜,又点了两个护卫跟随,便坐着马车就出发了,半时辰之后,两方在永宁坊汇合。 程老夫人给程娇的是一栋两层小楼,位于永宁坊的长街上,小楼临着街道而立,小楼占地三分(200平),后面还带着一个同样大小的小花园,面积亦然不小。 长街一路下去,有茶肆酒肆,有点心、脂粉、首饰铺子等等,抬眼看去,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虽然是坊中的长街,可百姓生活所需也是应有尽有。 程娇让护卫拿了钥匙开门,然后与谢琅道:“我问过祖母,也叫人打听过了,原来这里是一处茶楼,只是经营不善,才被主子给卖了。” 谢琅明了道:“此处居住的多为普通老百姓,粗茶点心再请几个说书先生也算热闹,若是卖太贵的茶水点心,自然是没有客人的。” “正是。”这前面那位东家正是犯了这个错误,卖的茶水点心堪比蓬莱仙居昆仑仙居,在这里哪里有客人。 “我这些日子得了空闲也仔细考虑过,可以经营一家普通百姓花费得起的茶楼,卖一些简单的粗茶,再搭上一些便宜的吃食,请一两个说书先生,这生意也能经营下去。” “只是这一个月下来,赚的不会很多。” “还有便是书斋、绣坊或是杂货铺子这几个选择,只是绣坊我四姐想做,我便不和她一样了,免得经营得好了,她还说我学她的,这么大一个一个小楼,做杂货铺子也有些掉价。” “那如今只考虑茶楼和书斋了。”程娇凝眉深思,“书斋的话还行,就是货源也是个极为复杂的事情。” 若是办书斋,笔墨纸砚书都需要有来源,而且各种不同的档次都要有,确实听麻烦的。 当然,不单单是书斋,茶楼也一样,都有许多的事情,就像是她的春风揽月斋,她还有个庄子,庄子有种植各种所需植物,还有制作香膏脂粉的厂房。 谢琅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将手中的折扇摇了摇,扫开了一些灰尘:“其实也容易,你寻一个管事来,将事情交给他办不就成了吗?” “你啊,就是喜欢事事自己操劳,做甩手掌柜多轻松。” 就好似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程娇是个事事自己管的,王管事只是奉行她的命令做事,而谢琅就是个甩手掌柜,一切全由方管事做主。 程娇压了压嘴角,然后道:“交给别人我不是很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你只有一两个铺子,事事亲力亲为还行,可若是多几个,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什么人办什么事情,这本是应该,你最多就是在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再出手,你想啊,花这么多钱银请管事,还要自己劳心劳力,图什么啊?” 程娇:“......” 这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程娇看了他一眼,问他:“冒昧一问,你家那位管事,你给了多少工钱?” “一百两。”谢琅手中的折扇一收,嘴角噙着笑意,“怎么样,不错吧。” “一百两......”程娇嘴角一抽。 她给王管事一成二的得利,每个月能分到的钱少则三四百多则五六百,而谢琅就给了方管事一百两,让方管事给他卖命,天天劳心劳力。 “会不会太少了?” “少吗?不会啊!”谢琅理所当然,他问程娇,“你可知在这长安城里,普通百姓要多少钱银能过一个月?” 程娇摇头。 谢琅继续道:“一斗米二十文,一斗面三十文,就拿米来说,一斗米(6斤)够一个男子吃上五六天,一个月下来需得五斗米,也就是一百文,再加上别的所需,一个月花销两百文足以了。” “一个普通百姓的五口之家,一个月花销一两银子(1000文)就能温饱,十两银子便能过得极为舒坦了,五十两吃香喝辣的顿顿不缺。” 一个月一百两的工钱,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卖命了。 便是长安城这一国之都,许多人给管事的工钱也不过是十两到二十两,一百两,他给方管事的工钱,他也是不亏心的。 谢琅见她脸色有些古怪,心觉得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忍不住问她:“你给了你家管事多少?” 程娇想了想道:“我分了两成收益出去,大管事占了一成二......” “一成二?”谢琅诧异地挑眉。 照着昆仑仙居的收益,她这一成二少则三四百多则五六百,给这么多她还自己劳心劳力,那王管事吃白饭的吗? “他是吃干饭的吗?”谢琅问出了自己的不满,这个王管事拿这么多钱还不能把事情办好,劳累她费心费力。 “吃干饭倒不至于,他要忙的事情也挺多的,我就是动一动嘴皮子罢了。”程娇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一成二也还好啦,我本意是想让管事多用心一些,类似合作互利的关系,将铺子经营得好,他自然也分得多,这样他就会更努力,也不敢在账目上糊弄我。” 再则,她或许不是什么斤斤打算的生意人,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有些不好意思,下面的人也辛苦了,她就分一点下去。 有肉一起吃,最多分得少一点,总不至于她吃肉人家喝汤。 第202章 方管事啊,您也有今天! 谢琅想了想,程娇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底下的人确实容易有小心思,多给一些钱银能让他们安分一些,确实也划算。 不过,方管事若是知道了王管事每个月分到的钱银,岂不是很委屈? 要不,他也按照这个来? 一行人将小楼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去后花园看了,最后去了街市上一个茶肆里喝茶,又向街道上的人打听了以前茶楼的事情。 “那茶楼啊,三个月前就关门了,听说东家亏了钱,做不下去了,我还纳闷了,这么大一个茶楼,去喝茶的都是富贵人家,哪里会亏钱呢?” “我们闲着的时候去哪里?还能去哪里,问一问哪里有短工就去做一点,给家里添点进项,能多吃一口饭。” “坊里有读书人吗?自然是有的,只是平日里都在私塾书院,并不在坊里。” 一行人问了好些人,消息得了不少,有些有用有些没用。 等上马车准备去昆仑仙居的时候,程娇摇着绣着雪莲花的白团扇摇头。 “看来书斋似乎也行不通,读书人都在私塾或是书院,在私塾和书院旁边也有不少书斋,生意或许有得做,但肯定不会很好。” 铃镜也点头:“所以还是茶楼比较合适,而且也有了经验,并不费力。” “费力还是有些的。”程娇摇头,“这铺子是祖母给我的,自然不能让人看出来与那边有关系。” 这铺子是摆在明面上的,是程老夫人给她的嫁妆,所以她不想让人看出与蓬莱仙居有什么关系。 铃镜闻言也想到了这里,脸色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是该好好琢磨琢磨。” 蓬莱仙居是程娇的,可不能让临安侯府那些人觊觎。 程娇小时候日子也过得一般,领着家里的月钱以及程老夫人的补贴过日子,大了一些,便带着她们二人做一些手艺活,像是脂粉香膏络子之类的,租了一间铺子请伙计售卖。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手里才渐渐有了钱,后来那铺子变成了春风揽月斋,再后来又开了蓬莱仙居。 可以说今日程娇有的这些都是她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和程家没关系。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到了昆仑仙居。 方管事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了,生怕程娇突然来找他‘聊聊’,这会儿见了人了,整个人皮都绷紧了,一阵忙来忙去端茶送水,殷勤得很。 谢琅看着自己空了的茶盏许久,见方管事在程娇身边又是添茶又是端点心的,微微挑眉。 他心道,这个连东家都忘了的,应该不用给他涨工钱了吧? 边上的临江一直想笑,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铃铛铃镜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拉着脸呢还是笑方管事狗腿。 “六娘子,您尝尝咱们这儿的吃食,当真是非常不错啊......” “六娘子,品品这茶水,取的是天山云雾茶,用的是山间清泉之水所泡......” 程娇听着他叽叽喳喳,笑着品了茶,又吃了点心,这才总算是开了口:“确实是不错。” 得了这么一句评价,方管事松了一口气:“能得您的这一句‘不错’,属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啧! 谢琅笑出声来。 他笑了,临江也笑,然后铃铛铃镜也忍不住笑了。 “方管事啊,您也有今天!”铃铛实在是忍不住吐槽,想这些年方管事是多嚣张的一个人啊,现在狗腿成这样。 方管事就是个不要脸的,听到这些也不生气,呵呵道:“此一时彼一时。” 昔日这些人是他的对手,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他主母,他想过得好,肯定是要低头的,反正他家东家不会为了一个管事和娘子闹起来。 说得不好听点的,一个管事而已,这个不行换一个,娘子却是不能换的,而且他这位东家当真是很喜欢这位六娘子的,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听说你想和蓬莱仙居合作?”程娇问他。 方管事点头:“确实有这想法,就是不知六娘子意下如何?” 程娇挑眉:“用了我们的点子,第一年所得盈利分三成,第二年第三年所得盈利分一成,你是这个意思?” 程娇收到王管事信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没料到方管事还有这等想法,说起来确实也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毕竟这些新鲜的点子到了第二年到处都是了,方管事给的条件已经算得上讨好她了。 这件事程娇也思量也好几日了,她也有新的想法:“一些看看就会做的吃食,用你这个条件是我们占便宜了,就是一些看着学不会的......” 说到这里,程娇看了一眼谢琅,谢琅无所谓地喝茶,示意他们自己谈,他不管。 程娇斟酌了一下词句道:“这样吧,看着就会的,不需要我们管的,第一年就给二成,第二年第三年就给一成,之后就不必了。” 她在第一年上拉低了一成,由三成将为了两成。 方管事多机灵的一个人啊,听到这里立刻就问:“那若是需要蓬莱仙居那边教导的呢?或者说您直接给方子?” “若是需要方子的,外面短时间内做不出来的,第一年要给蓬莱仙居五成,第二年第三年要给三成,第四年第五年给一成,我们这边要五年。”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娇心里也有些苦恼,心觉得这要求可能有些过了,也觉得有些方子不该流出去。 她正想补充点什么,方管事一拍大腿,当即应下来:“成啊,五年而已,属下是没有意见的,不瞒六娘子说,属下想知道水晶冻怎么做出来的想了很久了。” 水晶冻,哦,木莲冻! 程娇咳了一声,立刻就道:“这些你不要想了,这可是蓬莱仙居的独有的,我与你说的这个,是每逢节日的各类有趣的点子,不包括其他的。” 明年夏天,她还打算做仙草冻龟苓膏呢,仙草她都让人找来种了很多了,这些肯定是不能分享的。 方管事听了这话,顿时大失所望:“只是这样吗?唉......” 程娇见他如此,又道:“你也不必叹气,临近八月了,蓬莱仙居已经在尝试新口味的月饼,你或许可以先试试这新口味的月饼,到时候咱们卖中秋月饼礼。” 方管事:“!!!” 第203章 六娘子可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啊 “什么新口味月饼?!”方管事激动地问,“好吃吗?” “当然好吃,还好看。”程娇笑了起来,“我管它的琉璃月饼,一个个宛若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你说会不会好吃?” 嗯,其实就是冰皮月饼。 程娇前世身体不好,常年呆在家中甚少出门,便是看电视看视频也看不得那些大喜大悲刺激的,平日里就看看这些科普的各种手工艺制作。 故而做吃食,她自然是知道的,闲着时她也会让厨娘照着做给她吃。 这一世获得新生,她刚刚学会握笔,就将自己还能记得的东西都写下来,免得日子久了,将这些都忘了。 当然,她也希望那些记忆能帮助她将日子过得更好,后来证明,确实很有用处。 冰皮月饼这等新鲜又好看又好吃的玩意,一旦在出现,必定会引来世人的追捧,她再将其包装成礼盒,今年的中秋,蓬莱仙居必定能赚一笔。 只是卖月饼也就几日时间,蓬莱仙居人手有限,做不了太多,与昆仑仙居合作互利互惠,也算是当作两家合作的诚意。 程娇心想,以后两家的合作方向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不好做的东西合作都赚一点,确实是很互利互惠。 虽然说方子就这样给出去了似乎有些亏,但方管事有句话说得不假,这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这赚来的钱都是他们夫妻的,似乎也勉强可以接受。 程娇呷了一口茶水,对方管事道:“你若是真的有想法,便去寻王管事,叫他将做好的拿来给你尝尝。” 方管事没想到这才刚刚提合作,便有这等好事等着,激动得几乎都要找不着北了:“那属下立刻就去找王管事去。” 谢琅见他这副立刻就要去蓬莱仙居的模样,出声喊住了他:“你明日再去,我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方管事有些着急,毕竟这赚钱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想早点看见,不过他见谢琅与程娇都在这里,确实也不好现在就走,只好忍了下来。 “不知郎君有什么要交代的?”他恭敬问。 谢琅看了他一眼,侧头对程娇道:“我与他出去说几句话,一会儿便回来。” 程娇微微挑眉,心道有什么话是不能在这里说的吗,可听他都这样说了,也只好点头:“那你去吧。” 谢琅点头,而后起身往外走去,方管事见此跟上,两人去了隔壁方管事平日里休息的雅间。 谢琅在茶座边上坐下,也让方管事在边上坐下:“坐吧。” 方管事不知道谢琅要说什么,心中有些不安,殷勤地给他倒茶:“多谢东家,六娘子不与属下计较,定然是给了东家面子。” 程娇虽恼恨方管事这些年做事太过分,当时确实是很想打方管事一顿泄恨的,但是如今情绪平静下来,看在方管事对谢琅忠心耿耿的份上,也没有为难他。 过了今日,这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两家的恩怨算是过去了。 方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觉得是劫后余生,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谢琅呷了一口茶水,目光落在茶盏上,突然道:“我今日听六娘子说起,她给王管事的工钱是蓬莱仙居盈利的一成二。” “噗!!!” 方管事刚刚入嘴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所幸两人不是对坐,没直接喷到自家东家脸上,只是将茶座喷得到处都是,茶水是没法喝了。 谢琅嫌弃的掀了掀眼皮子,心有立刻就走的冲动。 “咳咳咳!”方管事重重地咳了好几声,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您...您说什么...一成二?” 这一成二是多少,六娘子就给了王管事了? 这...这真的太大方了吧? 虽然他东家也挺大方的,给在的也不少,他也是极为满意的,可对比之下,简直是令猛汉听了都要落泪。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谢琅瞥了他一眼道:“既然六娘子都给了王管事这个数了,我也不能让你低人家一头,也可以给你这个数,只是有个条件。” 若是以前两家是敌手也就罢了,人家蓬莱仙居的管事多少工钱和他们昆仑仙居没什么关系。 但如今都是一家了,日后这两人经常混在一起,工钱差距太大,方管事这心里肯定会有想法。 既如此,他还不如自己将这事给提了。 “什么条件?您说来。”方管事心中算了一笔帐,眯着的眼睛都要冒出金光来。 谢琅道:“王管事那人实在是有些不行,你多教教他,让他遇见什么事情自己解决,别遇见事情便找六娘子,六娘子给他这么多钱银还自己劳心劳力。” 就这点小事? 方管事眨眨眼,立刻应下来了:“您放心,我肯定好好教他的,让他没事别去烦六娘子。” 这多大的事情,能让他一个月涨这么多工钱,让他将王管事从启蒙教起他都乐意。 “那便如此了,你的工钱从这个月开始算。”谢琅瞥了他一眼道,“这事情你得多谢六娘子。” “是是是,属下多谢六娘子大方。” 方管事那叫一个感激涕零,知道程娇是蓬莱仙居东家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完了。 可万万没想到,六娘子非但没有太与他计较,反而因为六娘子的缘故,他竟然沾了光,工钱一下猛涨了好几倍。 六娘子可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啊! “属下日后定然好好做人做事,再也不敢想什么歪主意,走光明正道好好经营昆仑仙居,绝不会让东家您再丢脸的。” 说起这个,谢琅便想起了那日他被程娇打了一顿的事情。 他眼皮子跳了跳,眼睛都危险地眯起来了:“你知道便好,若是再有这些事情,到时候你也别在昆仑仙居做了。” 方管事连连保证:“肯定不会再有了。” 二人谈话完毕,谢琅回了隔壁雅间与程娇一起用了午食,这才送她回临安侯府。 程娇刚刚进了家门,便被程老夫人安排的人请去了福安堂。 第204章 你五姐的亲事有着落了 “六娘见过祖母。”进了福安堂,程娇便上前去行礼。 “六娘来了。”程老夫人面上满是笑意,抬手让她坐下。 程娇见她如此高兴,忍不住问她:“祖母今日如此高兴,不知有什么喜事?” “是有喜事。”程老夫人笑容满面,“你五姐的亲事有着落了。” “五姐的亲事?”程娇微讶,问她,“不知是哪一家?” 难道是闻敏之? 程娇心头一跳,瞪大眼睛看着程老夫人。 “也不是哪一家,是你叔父的一个学生。” “叔父的学生?”原来不是闻敏之啊,程娇心里松了口气,闻家那种世家长媳,程妍这性子的还真的玩不过的。 “是啊,他姓赵,名唤作锦亭。”程老夫人实在是太高兴了,“今年才十九岁,去岁便已经考中了举人,” 十八岁的举人,那可真的是很厉害了。 “他今日上午到了咱们家,带着你叔父的亲笔书信前来的,你叔父所言,若是你五姐没有定亲,便将你五姐许给这赵家小子。” “我亲自见了人,长得确实也一表人才,性格也宽容温和,你五姐能寻得这样一位好郎君,也算是她运气好了。” 程娴的亲事令人发愁,程妍也一样,她性子跳脱了些,脾气也不是很好,经常得罪人,才学管家的本事一般,而且做事经常顾头不顾尾。 程老夫人不敢将她嫁入那些高门大宅,可嫁得太差了,又舍不得。 这赵家郎君是程元仲的学生,既然娶了恩师之女,那日后也不敢不敢对她不好,也不敢嫌弃。 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 “就是家境差了一些,听说是出身农家,也就是他考中秀才之后才好了一些。” 程娇闻言便笑了:“如今家境差一些算什么,祖母,我听世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再说了,赵家郎君已经是举人了,还能差到哪去?” “便是他不再往上考了,将来做一个先生,日子也能过得不错,要是往上考,这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五姐那也是官夫人了。” 程娇也觉得这桩亲事很适合,这赵锦亭娶了恩师的女儿,但凡有些良心,或是要点脸,也不敢对她不好。 “你说的不错。”程老夫人点头,“你叔父对此人也是颇为赞赏,觉得他前途光明。” “那是自然。”若不是真的满意,不可能将人收为徒弟,更不可能将女儿许给他了。 “那五姐呢,五姐是怎么想的?”程娇突然问。 “你五姐啊,这你就要去问她了。”程老夫人轻笑摇头。 “听祖母这语气,五姐应该是很满意这桩亲事的了。”程娇也笑了起来,心中也欢喜,她还是希望家中几个姐妹能好的。 “那我应该恭喜五姐觅得如意郎君了。” 程老夫人呵呵直笑:“那你便去恭喜她吧,不过我今日让你过来,却不是为了与你说她的事情,而是你的事情。” “我?”程娇诧异,拧眉深思,“我有什么事情?” 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你最近与谢三郎时常见面吧?” 程娇闻言微顿,然后便听程老夫人语气淡了下来:“你与他感情好,祖母甚是高兴,只是你母亲没教你,祖母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与他尚未成亲,还是莫要时常呆在一起。” “一来是对你的名声不好,二来,虽说是定了亲的,可谁人也不知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将来婚事不成,小娘子家家的,还是要矜持一些为好。” 最要紧的问题程老夫人没说,就是这小年轻的时常呆在一块,情到浓时,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还是少见面为好。 程娇低着头不吭声。 程老夫人挑眉:“祖母说的,你可是记下了?” “回祖母,六娘记下了。”程娇低着头道。 她最近似有一种正在谈恋爱之感,两辈子头一次恋爱,确实想与谢琅多相处相处,从而也忽略了这些礼教规矩。 虽说大盛朝也算是宽容,未婚夫妻并没有拦着不让他们见面,可总是见面,确实也有些不妥。 只是...若是很长时间不能见一面的话...... 程娇拧了拧袖口,心中竟然有些落空空的。 “你记下便好。”程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她也有些担心程娇倔起来不听劝。 末了,她补充道:“我已经让你母亲与萧家定婚期,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你三姐也该出嫁了。” “你五姐的亲事估计也要定下了,也该准备起来,距离你出嫁,也不会太远了。” 程娇听到出嫁,脸颊有些发烫,她道:“祖母,孙女不急着嫁人的!” 她还小呢,真的是不急啊! “急与不急,该出嫁的时候便要出嫁了。”程老夫人笑着见她红着脸摇头的样子,虽然不想打击她,却也忍不住多说一句。 “六娘,祖母知晓你对谢三郎也是挺中意的,只是自古男子便靠不住,你这辈子唯一能靠的,只有你自己,莫要学你母亲,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一个男子身上。” “六娘明白。”她再喜欢谢琅,也不可能像萧氏一样,将一腔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忽略了个遍。 “既然明白了,便回去吧。” “是,祖母。” 离开了福安堂,程娇慢慢地往前走着,心里想的事儿。 她最近这些日子,确实是心大了,和谢琅见面的次数确实是不少,以至于祖母都敲打她了。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花园,然后便见程娴与程妍在亭子里拉拉扯扯。 “赵锦亭居然向你求亲?”程娴满脸的不敢置信地拽着程妍的手臂,“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了?”程妍皱眉,将她的手扯了下来。 “父亲怎么可能将你许给他,他不过是一个出身贫寒之子!”程娴咬唇,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可是侯府嫡女,父亲怎么可能将你许给他!” “程娴,你够了!”程妍脸色也不好,“难不成你不嫁他,还不准我嫁了?” “你这是凭什么啊?他得罪你了?” 第205章 某乃粗鄙山人,与鸾凤不相配 程娴闻言愣了片刻,而后勃然大怒:“你胡说些什么?五妹,你什么都不懂就需要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了?”程妍冷呵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心中也是挺中意他的,可又万分嫌弃他的出身,自己想要攀高枝不想嫁她,如今见我要嫁了,又心中不平了是吧?” 赵锦亭文采出众,人也清俊温和,确实很吸引小娘子的目光,程娴也不例外,不过她既欣赏他的才华却又嫌弃他的出身贫寒,只能忍痛放弃。 昔日兰氏曾与程娴提过要将她许给赵锦亭的,可她自己思量再三拒绝了,表示不相配,如今父母要将赵锦亭说给程妍,她却又心里不舒服了。 于是她便急匆匆地来找了程妍,姐妹二人吵了好一会儿了。 程妍忍不住阴阳怪气又有些得意道:“四姐,你身上的事情可还没理清楚呢,我劝你还是少管别人的闲事。” “你当真以为嫁给赵锦亭就这么好了,他家什么境况的难不成你不知?到时候嫁过去,定然是要吃苦的。” “这便不劳四姐操心了,四姐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程娴见说了这么多,程妍油盐不进,丝毫都没有松动,最终咬了咬唇,转头走了。 程娇走上了亭子,问程妍:“她究竟是喜欢哪一个?” 先是纪青淮,后来又是闻敏之,现在又冒出一个赵锦亭来,她似乎都有些想法。 程娇都糊涂了。 “你怎么在这?听了多少了?”程妍转头看她,言语之间有些烦躁。 “哦,我出来透透气,就碰见你们拉拉扯扯吵起来了。”程娇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 “到底喜欢哪一个?”程妍轻嗤了一声,“喜欢优秀、俊朗、尊贵的年轻郎君吧,像是闻敏之那样的,便值得她费尽心思付出一切去求。” “那这位赵郎君呢?” “赵师兄?”程妍又嗤了一声,“大概是有好感的,毕竟赵师兄也足够优秀,可她又极为嫌弃人家的出身,母亲曾提过将她许给赵师兄,可她自己拒了,怨得了谁?” “你别管她,她那人像是得了势利病一样。” 程娇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程娴看中纪青淮和闻敏之,只是因为他们是出身尊贵且出色的郎君,她喜欢的,是永平侯夫人的位置,是闻家长孙媳。 “那这位赵郎君对她的态度如何?可是有心?” 千万别有,若是他对程娴有心,那就狗血了。 “自然是没有。”程妍轻嗤,极为不屑道,“赵师兄是何等聪慧之人,哪里会看不出她温雅温柔之下的嫌弃,那一回父亲问他可愿娶她程娴,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程娇好奇问。 程妍笑了笑:“赵师兄所言,‘某乃粗鄙山人,与鸾凤不相配’,哈哈哈,鸾凤...说的不正是她程娴吗?总想着攀高枝飞上枝头做鸾凤。” 程娇微微挑眉,这位赵郎君倒是个心思灵透的,非但没有被程娴温婉文雅的外表迷惑,反而一言点中程娴心中的野望。 “看来这位赵郎君还是有些意思的。” “那是自然。”程妍点头赞同。 程娇见程妍说起赵锦亭似乎有很多话说,而且全都是赞美,对这桩亲事非但没有抵触,反而有几分期待,可见对这位也是有点心思的。 程娇笑了笑,心中为她高兴。 不管是高嫁还是低嫁,只要自己过得高兴,便是世间上最好的姻缘。 “对了,你可知四姐与闻二郎的事情如何了?” “不知。”程妍摇头,“没有听母亲说过,祖母的意思是想给她另选夫郎,可惜她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长安城里愿意娶她的郎君不多,便是点了头的,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不是世家不起眼的庶子旁支,便是想攀附程家的小官吏之家或是寒门学子,这些她是一个都看不上。” “或许到了最后,她还是选择嫁给闻二郎,闻二郎虽为庶子,却也是宰相之孙,嫡母又是亲姨母,身份要比旁人好得多。” 程妍一语成谶。 三日之后,程娴突然跟程老夫人说她同意嫁给闻二郎。 程老夫人这些日子给了她好些人选,见她挑来挑去的都似乎不满意,便早有了预料,最后再问了她一句:“你可是想清楚了?” “孙女想清楚了。”程娴的脸色有些苍白,“孙女名声有损,闻二郎已经是最合适的人选,再说闻二郎对孙女有相救之恩,孙女嫁予他,也算是一桩良缘。” 程老夫人看着这个孙女,叹了口气:“你可知你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那闻二郎又是什么样的人?” 程娴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程老夫人继续道:“你不知,我也不知,将来如何也全靠你运气好不好了。” “不过我觉得当日他跳下去救你,定然用心不善,你需得三思后行才是,需知女子嫁人便是一生,将来你便是后悔了,也来不及了。” 程老夫人语重心长,谆谆教诲。 然而程娴已经考虑清楚了,她嫁不成闻敏之,又坏了名声,其他像是闻敏之这般出身的郎君已经不会娶她了,闻二郎已是她如今能嫁之中最好的那个了。 程老夫人见她执意,叹了两口气,最终是点了头,转头让兰氏与闻家议亲,不过几日,两家便放出了要结亲的消息。 程娇得知消息的时候没有意外,叹了一口气:“我这位四姐,早晚要在这上头栽一跟头。” 铃镜插了一支金蝶钗在她发间,闻言劝道:“娘子也不必为她苦恼,人各有志,每一桩亲事都有好与不好的地方,只要好的地方是自己所求的,其余旁的,啊都不重要。” 程娴选择了闻家门第,同样的,也要牺牲掉别的一些东西,或许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她便思量过了。 “你说的也没错,快快,将我准备的礼品取来,一会儿纪荷花就该等急了。” 她今日与纪青莲还有邓宛然约好了一同去看望达奚娘子,要是再拖下去,纪青莲得杀到她家大门口了。 第206章 原来世间上真有程六娘 程娇先去与纪青莲汇合,然后在半途约定的地方又与邓宛然汇合,而后才一同前往广源书院。 达奚娘子的父亲便是这广源书院的山长,也是大盛朝一位名士,其虽已不在朝为官,却桃李满天下,极受世人推崇,而这朝堂之中,从广源书院出来的学子也不少。 故而达奚家虽然只是清贵读书人家,被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也有不少,在长安城之中也算是权贵人家,再加上达奚娘子本身便十分出色,这才有了与闻敏之结亲的机会。 昔日长安城里说起二人,比比皆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可如今两家已经退亲,良缘不成,世人皆叹造化弄人,使得二人劳燕分飞。 路上的时候,三个小娘子凑在一辆马车里聊天,邓宛然还小声叮嘱程娇与纪青莲:“一会儿见了人,便莫要提起闻探花之事了。” 两人点点头,表示懂得,既然是去看望人家的,怎么可能会往人家的痛处戳。 纪青莲有些忐忑:“达奚娘子见到了我们,会不会不喜啊?她那样才女,会不会不愿与我们这些粗鄙之人往来的吧?” “怎么会。”邓宛然笑了笑,“达奚娘子性子有些冷清,但人确实极为有礼和善的,平日里我有什么不懂,也时常写信或是亲自前来请教,她都没有推辞过。” 邓宛然看向程娇:“六娘子。” “嗯?”程娇抬头然后道,“邓家姐姐唤我六娘就好了,我与纪家可熟了,纪荷花的兄长便如同我兄长一般。” 邓宛然闻言柔软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便唤你六娘吧。” 然而她这一笑,原本有些绷着强撑的面容如同面团一样软了一下,又变成了那个书呆子。 程娇有些想笑,纪青莲暗地里和她吐槽,说纪青淮心眼这么多,要是娶了一个呆呆的娘子,也不知道将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实在是太不做人了。 看起来软软呆呆的小娘子,确实是很好欺负。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广源书院山门前,然后一路顺着山脚往里面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院门口, 一行人刚刚下车,便见一位身穿青色交襟齐腰襦裙、头梳蝉鬓戴莲花冠的女郎迎了上来:“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一路可是顺利?” 她的眉眼细致,肤色白皙,柳眉细柔,仿若有一种天然的冷清柔和,正合是‘清湖薄雾摇摇舟,小扇清风袅袅云’,莲步轻移之间,似有涟漪寸寸荡漾,如轻舟摇摇,白云袅袅。 这便是这长安城有名的才女达奚玄鱼了。 程娇与纪青莲对视了一眼,然后看了看自己,忽然觉得旁人说她们骄纵放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欢迎几位前来。” “达奚娘子。” 双方互相见礼,邓宛然已经伸手扶上了达奚玄鱼的手臂,嗔怪道:“日头这么大,你怎地出来了?” 达奚玄鱼微笑,她的笑容端庄柔和,仿佛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精致柔和美丽。 她道:“我躺了很长一段日子了,在屋中实在是闷得慌,听说你们要来,便出来等等,也不碍事的,你们能来,我心中高兴,自然要亲自前来迎接。” 达奚玄鱼的目光在程娇与纪青莲脸上滑过,最后定在程娇的脸上,突然停住了脚步,神情似乎有些愣怔,似是放轻了声音问:“你便是程六娘子?” “是啊。”程娇面对达奚玄鱼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学渣在学霸面前总是有些局促,“我是程六娘。” “程六娘......”达奚玄鱼又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呢喃出声,“原来...原来世间上真有程六娘......” 这话委实有些奇怪,什么原来真的有程六娘? 程娇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道:“我以前是程五娘,但我有个姐姐自小流落在外,后来回来了,我便成了程六娘,达奚娘子,我这是有哪里不对吗?” 真的是奇怪了,为何这般看她? 难道她脸上还能长出花来不成? “没...没有什么不对。”达奚玄鱼回过神来,将目光收回,捏了捏手中的绢扇道,“我只是遗憾以前不曾与六娘子相交,今日见了六娘子,实在是太高兴了。” “哦?是嘛?”程娇眨了眨眼,心中有些不信。 “是的。”达奚玄鱼似乎是真的很高兴,原本那样冷清的人,仿若是喜极而泣,似喜似悲,眼睛都红了,“有六娘子在,那可、那可真好啊......” “听说六娘子与陛......”达奚玄鱼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然后又接着道,“听说六娘子于彼时前来看望我,我心中是真的高兴。” “哦,是吗?我也高兴。”程娇觉得她的态度真的奇奇怪怪的,但还是道,“能让达奚娘子高兴,我今日前来的目的便达到了,希望达奚娘子能高兴一些,忘了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那是自然,那些不痛快的事情,我定然会忘记的。”达奚玄鱼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似有冷意一闪而过。 闻家吗? 她当然不会忘记的,尤其是那闻敏之与闻跃之,她啊,真的很想将人剁碎了喂狗。 前世她落水伤了身,闻家一直没说过要与她退亲,她最开始还以为闻家良善,可没想到的是,闻家竟然是想要换一个新郎,要她嫁给闻二郎闻跃之。 达奚家不同意,那闻家便以闻敏之之名约她见面,不曾想前去赴约的竟然是闻跃之,她怒而呵斥,却被闻跃之羞辱。 还说闻敏之亲自替他写的信约的她,将她送给了他,叫她不要做无所谓的抗争,反正都是闻家,嫁给谁都一样。 那时,那闻跃之还想羞辱她,若不是得了陛下偶然路过相救,她还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想到那个人,达奚玄鱼又看了程娇一眼。 原来这个世间上真的有程六娘啊。 和她认识的程五娘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第207章 他可是这帝座之上的帝王啊! “请喝茶,山野之地,粗茶一盏,还请莫要嫌弃,不过也胜在清雅,也当得一饮。” “哪里是山野了,广源书院乃是长安城两大书院之一,不知是多少学子将此地奉为圣地,若能在此饮茶一盏,也算是沾了这书院的才气了。” “六娘子过奖了。” “本是如此,何来夸奖。” 程娇觉得她说的是实话,长安城的两大书院广源与百川书院不知是多少学子心中的圣地,或许有国子监在上,再有孔丘书院、江南书院这等名震天下的书院在前,但也不差。 比不得清华北大,但至少是个复旦啊! 达奚家的宅院环境清幽,达奚玄鱼居住的院子更为清幽典雅。 院子里设了一处长亭,长亭边上种植着葡萄藤花,有葡萄叶叶、繁花点缀,叶间偶尔还见一串精致的葡萄挂着,葡萄或是青碧或是染霞红。 大概唯一的可惜之处便是这葡萄委实是有些酸,不大好吃。 程娇为此还可惜了半晌。 达奚玄鱼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她好一会儿。 她高兴的时候,眼梢会微微挑起,仿若灿若春日桃花灼灼,神采飞扬,害羞的时候会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有时候与纪青莲一言不合还能拌嘴吵几句。 再联想多年记忆,达奚玄鱼大约是拼凑出这个‘程六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的性子或许有些骄纵,惹了她她还会呛你,脾气是属于惹不起的那种,但似乎也很善良可爱,她自在随性,活泼又灿漫。 和这样的人相处在一起,似乎总是让人很自在很愉悦,和她曾认识的程五娘似乎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一个人。 程五娘贤良淑德有之,但似乎有些木讷,平日里总是安静地坐着不吭声,与她说话,似乎总是要问到她的时候她才会多说几句。 渐渐的,便让觉得她那个人似乎没什么意思,也挺心累的。 真的是很神奇,明明是一个人,却又确实是两个人,更让人不知道的是,他又因为什么缘故,在两世的时光之中见到了程六娘。 可那一世里,根本就没有程六娘啊! 她曾见过几次他看着程五娘的神情有些恍然,最初的时候,她曾问他,是不是喜欢程五娘,若是他真的喜欢,娶了或是纳了便是了。 他可是这帝座之上的帝王啊! 便是那程五娘已经是他人的妻子,只要他喜欢,他想要,便没什么不可以的。 甚至那萧衡,也曾隐晦地提过,若是陛下中意,他可以和离...... 可他给了程五娘的夫君位极人臣的地位,给了她尊荣富贵,却只是偶尔在宫宴之上,抬眼一瞥,看她一眼,然后再移开目光。 达奚玄鱼曾猜想,难道他真的喜欢这个女子如斯,情愿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她一世欢喜平安? 到了后来,她才知晓,他心中确实有一个人,却不是宰相萧衡之妻程五娘,而是程六娘...... 一个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的程六娘,找都没办法找的一个人。 似乎上天对他总是很残忍。 他一个人在这岁月里,似乎在等她的出现,可是等了又等,都没有等到,他想要去找她,却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人生漫漫长长,就这样过着一日又一日。 达奚玄鱼想起往事,心中的滋味酸涩难言,不过想起今生有程六娘,她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临别之时,达奚玄鱼送了三人各一本书,邓宛然的是《素书》,纪青莲的是《山海经》,程娇的是《搜神记》。 “搜神记?”程娇眨了眨眼,哟哟,这个她喜欢! 纪青莲侧头看了一眼,嘀嘀咕咕:“我也喜欢你这本,要不我和你换吧?” 程娇将书本往怀里一抱,使劲摇头:“休想,想都不要想!” 纪青莲哼哼道:“换一下又怎样嘛?” 纪青莲说着话便伸手去抢。 程娇拍开她的手,然后开始开始指责她:“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可是达奚娘子亲自挑给我们的回礼,你这当着人家的面说要换,难道是对回礼不满意了?” “哪有?”纪青莲拒绝承认,“山海经我也很喜欢,我就是想抢了你的,然后都归我。” 程娇呵了一声:“阴险!狡诈!” “程六六,彼此彼此!”说罢,她又忍不住对另外两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她有个外号叫程六六吧,便是从‘五魁首,六六六’里取的,以后可以叫她程六六。” 程娇一点都不喜欢‘程六六’这称呼,听着气得脸都红了,撩起袖子就要去打她,“纪荷花纪荷花,你这个村口二牛叔家的荷花妹!” 纪青莲不愿被她打,便不停地躲着。 程娇打不到她,碍于在别人家里又不敢追着她打,气得脸更红了,最后忍不住道:“不,我以后不叫你纪荷花了,你就是个小牛犊子,以后叫你纪牛犊子!” 这话一出,邓宛然与达奚玄鱼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两个小娘子,真的是很热闹啊。 达奚玄鱼又有些恍惚,前世的程五娘与纪青莲可没什么交情可言,这一世的程六娘与纪青莲却是一同长大,不是亲生更胜亲生的姐妹。 便是纪青莲的性子,似乎也受了程六娘的影响,与前世有很大的不同。 达奚玄鱼笑道:“好了,既然都喜欢,那便看完了换着看,要是还喜欢别的,到时候便来我家中拿,我家中别的没有,就是藏书多,这点你们不必客气。” 程娇与纪青莲闻言也不闹了,连连应下。 达奚玄鱼看着也觉得挺神奇的,这两人方才都要打起来了,这会儿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真的是奇了怪了。 将客人送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离开,达奚玄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边上的侍女上前来劝她:“娘子,外头太热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您若是喜欢那几位娘子,日后便多请她们过来坐坐就是了。” “喜欢嘛?” 达奚玄鱼似乎是问那侍女,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良久之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补充:“或许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有她们在...真的是挺好的......” 第208章 玄鱼姐姐,你会恭喜我们吧? 昔日老永宁侯过世,长安城许多人都不看好纪青淮,觉得他撑不起这永宁侯府,这薛昭月干脆就退亲另嫁,嫁的便是吴家嫡长孙。 纪青莲厌恶薛昭月,同样也厌恶这吴蒹葭,没碰头而已,碰上了,多要怼几句。 “你......”吴蒹葭气得脸都红了,“你骂谁是鬼?” “哦,难道你听不出来吗?我骂的就是你啊!” 眼瞧着吴蒹葭气得都要打人了,程娇立刻就劝道:“吴娘子莫要气恼,莫要气恼。” “我们家青莲只是心中气不过,这才是多说了几句,毕竟当初的事情还真的是你们太过分了,也不怪人家这般生气是不是?” “程娇!纪青莲!”吴蒹葭咬牙,“你们别以为我就不敢动你们了?” 纪青莲真的很想冲着她喊:来啊来啊,有本事就来啊,谁怕谁啊! 达奚玄鱼见程娇与纪青莲一唱一和的就将吴蒹葭气得跳脚,顿时就有些想笑,她道:“蒹葭妹妹也莫要与她们一般计较,她们啊,就像是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与她们计较多不好啊。” 程娇与纪青莲齐齐使劲点头。 程娇:“对啊,我长不大的,我今年八岁,明年也八岁。” 纪青莲:“是了,我今年八...不对,我今年九岁,明年也九岁!” 程娇听到这里,‘嘿’了一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占我便宜是不是?” “是啊。”纪青莲露出纯洁无害的笑容来,“好妹妹,叫阿姐啊,乖!” 我可去你的! 这种一致对外的时候还想占我便宜! 程娇冲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拿了一块糕点就往她嘴里塞,让她立刻闭嘴。 达奚玄鱼摇头失笑:“你们啊,还是这么喜欢闹腾啊,不过看着你们这般,我又觉得高兴。” 有了两世的记忆,她人还年轻,心却已经老了,比不得这两个年轻活泼的小娘子。 邓宛然在一旁也点头。 几人说着闲话,仿佛是彻底将一旁的吴蒹葭给忘了一样。 吴蒹葭心中恼火,手指都握成拳,咬牙道:“玄鱼姐姐,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哦,待客之道?”达奚玄鱼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似乎才后知后觉发现吴蒹葭竟然还站着,忙是道,“原来是我忘了蒹葭妹妹还站在这里,是我失礼了,快快请坐。” 达奚玄鱼说是‘请坐’但此时她们几人正围在一张案几边上盘腿而坐,案几四边四人皆已坐满,四个人现在都杵在那里坐着,没有一个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吴蒹葭是宰相之女,可她们的出身也不差啊。 程娇纪青莲是侯府嫡女,邓宛然和达奚玄鱼的身份可能差一点,但邓宛然是纪青淮的未婚妻,未来的永平侯夫人,达奚玄鱼呢,更是此处的东道主,更是不可能让位的。 吴蒹葭见这四人都没有让位的意思,气得都要脑子充血了:“你们...你们......” 达奚玄鱼又道:“唉,是我忘了这边没位置了,来人,再取一张案几过来,蒹葭妹妹不爱与我们混在一起,不如便自己坐一桌吧。” 吴蒹葭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哼了一声:“我懒得跟你废话,我今日前来是要告诉你一桩喜讯的,我与敏之不日将会定亲了。” 说到这里,吴蒹葭脸上满是得意:“想来这世间上的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便是使了计谋抢夺了去的,有朝一日也会失去,是不是啊,玄鱼姐姐?” “敏之还同我说,与你定亲这两年,他心中委实是很不快,如今总算是都过去了,要与我终成眷属,玄鱼姐姐,你会恭喜我们吧?” “恭喜?”达奚玄鱼抬手给几个客人添茶,闻言轻笑,“会啊,会恭喜你们的。” 恭喜你们生死都在一起啊。 待假太子的事情被揭穿之后,吴家和闻家这两个太子党能有什么下场? 吴蒹葭闻言让一旁的侍女取出一个请柬来递上去:“八月廿六是我与敏之的定亲之日,到时候还望玄鱼姐姐赏脸。” 达奚玄鱼让侍女接过请柬,打开一看笑了笑:“多谢蒹葭妹妹,不过我那日便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吴蒹葭露出了伤心的表情,“玄鱼姐姐先前说会祝福我和敏之,难道是假的吗?我与敏之都希望玄鱼姐姐能亲至祝福我们二人。” “当真要我亲自去?”达奚玄鱼觉得这样看她演似乎也没意思,笑了笑道,“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到时候我可就真的去了。” 什么? 真的要去? 吴蒹葭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达奚玄鱼。 她送这个请柬,原本只是想向达奚玄鱼炫耀她要与闻敏之定亲,她将闻敏之抢到手了,可不是真的要达奚玄鱼去她的定亲宴的。 若是如此,她的定亲宴岂不是成了人人议论的笑柄了吗? 达奚玄鱼上下晃了晃请柬,捏着一角笑笑道:“这请柬你还要不要给我了,你若是给了我,我到时候就真的去祝福你和闻敏之了?” 吴蒹葭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脸都要绿了,在她定亲的那一日,她可不想看到达奚玄鱼这张脸。 她盯着那一张请帖,又对上达奚玄鱼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恼火至极:“你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啊。”达奚玄鱼笑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吗?这请柬你到底收不收回了?你若是不收回,我可真的去了?到时候丢脸的也不知道是谁了。” “都说新欢旧爱,也不知道闻敏之心中可还有我,我日后能见到他的时间可不多了,也想在那日都看几眼啊。” 达奚玄鱼说到这里,吴蒹葭已经气冲冲地上来拽下了请柬,搁下一句‘不要脸’然后就掉头就走,边上的侍女见此赶紧追上去。 纪青莲啧啧了好几声:“这吴蒹葭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 给未婚夫的前未婚妻定亲请柬,亏她做得出来? 程娇也啧啧啧:“不要脸,真的不要脸,不,她都没脸好嘛?” 纪青莲点头赞同:“对,她连脸都没有!” 第209章 祖母教学 达奚玄鱼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就笑了:“你们两真逗趣。” 邓宛然有些担忧:“幸亏你已经不在乎闻敏之了,若不然这一回估计要被她气得不轻,她真的是太过分了。” “无妨。”达奚玄鱼淡淡一笑,“且让她们得意一些日子,你们不必为此担忧,来,多吃些东西,我们家的厨娘做的点心还是很不错的。” “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若不是我如今还病着,便带你们去游湖泛舟,看湖光山色满人间。” 程娇三人听她说得心生向往,纪青莲问:“那等达奚娘子身子好了,我们可否再来?” “可以可以,到时候我与你们饮酒吃茶,共庆良辰好景......” 达奚玄鱼与三人聊了许多,而后又带着大家到院子里走一走,将近申时(下午三点),才放她们回去。 临别之时,达奚玄鱼还送了三人各一本书,邓宛然的是《素书》,纪青莲的是《山海经》,程娇的是《搜神记》。 “搜神记?”程娇眨了眨眼,哟哟,志怪神话故事啊,这个她喜欢! 纪青莲侧头看了一眼,嘀嘀咕咕:“我也喜欢你这本,要不我和你换吧?” 程娇将书本往怀里一抱,使劲摇头:“休想,想都不要想!” 纪青莲哼哼道:“换一下又怎样嘛?” 纪青莲说着话便伸手去抢。 最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些拘谨,表现得规规矩矩的,但是见达奚玄鱼对她们吵吵闹闹也挺喜欢的,于是就直接不掩饰本性了。 程娇拍开她的手,然后开始开始指责她:“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可是达奚娘子亲自挑给我们的回礼,你这当着人家的面说要换,难道是对回礼不满意了?” “哪有?”纪青莲拒绝承认,“山海经我也很喜欢,我就是想抢了你的,然后都归我。” 程娇呵了一声:“阴险!狡诈!” “程六六,彼此彼此!”说罢,她又忍不住对另外两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她有个外号叫程六六吧,便是从‘五魁首,六六六’里取的,以后可以叫她程六六。” 程娇一点都不喜欢‘程六六’这称呼,听着气得脸都红了,撩起袖子就要去打她,“纪荷花纪荷花,你这个村口二牛叔家的荷花妹!” 纪青莲不愿被她打,便不停地躲着。 程娇打不到她,碍于在别人家里又不敢追着她打,气得脸更红了,最后忍不住道:“不,我以后不叫你纪荷花了,你就是个小牛犊子,以后叫你纪牛犊子!” 这话一出,邓宛然与达奚玄鱼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两个小娘子,真的是很热闹啊。 达奚玄鱼又有些恍惚,前世的程五娘与纪青莲可没什么交情可言,这一世的程六娘与纪青莲却是一同长大,不是亲生更胜亲生的姐妹。 便是纪青莲的性子,似乎也受了程六娘的影响,与前世有很大的不同。 达奚玄鱼笑道:“好了,既然都喜欢,那便看完了换着看,要是还喜欢别的,到时候便来我家中拿,我家中别的没有,就是藏书多,这点你们不必客气。” 程娇与纪青莲闻言也不闹了,连连应下。 达奚玄鱼看着也觉得挺神奇的,这两人方才都要打起来了,这会儿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真的是奇了怪了。 将客人送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离开,达奚玄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边上的侍女上前来劝她:“娘子,外头太热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您若是喜欢那几位娘子,日后便多请她们过来坐坐就是了。” “喜欢嘛?” 达奚玄鱼似乎是问那侍女,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良久之后,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补充:“或许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有她们在...真的是挺好的......” 。 程娇是真的挺喜欢这位有涵养、又有才情的达奚娘子的,连她送的这本书,都仔仔细细地翻看。 因为程老夫人的敲打,而后的日子程娇便没有再与谢琅见面,还书信一封同他也说了这个事情,说未成亲之前少见面。 不过不能见面,写信总可以吧,于是她便一边与未婚夫书信传情,然后又一边规划茶楼的事情。 八月初一,几个小娘子便到了程老夫人跟前,禀报了自己铺子的进展。 程姝雷厉风行,做事情很快,铺子已经开了起来,只是才开了两三日,生意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结果有待时间验证。 程娴因为出了闻家的事情,耽搁了一些日子,绣坊还在准备当中。 程妍琢磨来琢磨去的,最终觉得开绣坊比较简单,于是也学着程娴开一个绣坊。 不过她并没有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了她身边的侍女去忙这件事,说是绣娘已经找好了,这两日就能开门了。 程娇这边不疾不徐的,如今只是出了一个计划,她要开一个茶楼。 听到她说要开茶楼,程老夫人皱了一下眉头,提醒她道:“先前的那位东家也是开茶楼的,只是这生意实在是不行,这才将茶楼转让出来。” “我知道。”程娇点头,“我也打听过了,原来的那位东家眼光太高了,那茶楼里的茶卖得与昆仑仙居蓬莱仙居比肩,什么碧螺春啊龙井云雾君山猴魁,在永宁坊那边,客人自然是寥寥无几。” “我卖茶水,便是简单的粗茶,便是这长安城里最普通的百姓也吃得起,再配上一些便宜简单的吃食,再请两个说书先生来说书,几个铜板便可以在茶楼中坐半天,客人定然是不会少的。” 听程娇这么说,程老夫人眉头稍稍松了松,又问她:“若是如此,是否还有经营所得?” 程娇耸肩摊手,无赖道:“那我便不知了,一切等尝试过才知道是不是?” 程老夫人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于是点头:“也是,那你便试试吧。” 就算是不成,亏一两个月买个教训也行。 程老夫人指点了一下几个孙女,最后也做了总结,赐了‘勤劳经营,亏了收手’八个字给几个孙女。 第210章 杨家人来至 “多谢祖母指点。”几个孙女都表示受教了。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虚心努力,好好地学,等你们出嫁了,可没人教导你们了。” 指点完了孙女,程老夫人便有些累了,刚想将人打发走,却听大门口处有人来禀报,说是杨小娘的娘家来人了。 “杨小娘的娘家人?那不是杨家人?”程娇听了直皱眉,“杨家人不是在利州吗?怎么突然前来长安拜会?” 如今杨家的当家人还是杨小娘的父亲,如今的利州府尹,论理说这位快六十岁了,本也该到了告老的年岁了,可惜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便一直在任上不敢告老。 来人道:“杨家人原本是想拜见夫人的,可夫人一听是杨家人,便不愿见他们,让门口的人将他们赶走,后来杨家人又说想拜见老夫人。” “拜见祖母?”程姝冷笑,“不过是一个妾室的娘家,又不是咱们程家正儿八经的亲家,有什么资格来拜见祖母,让他们滚了就是了。” “此言差矣。”程老夫人摇首,对几个孙女道,“杨家到底是远道而来,又是你们二兄的血亲,看在你们二兄的面上,见一见也无妨,且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就是了。” “若是他们只是到了长安城,想看看杨小娘和二郎,便由着他们去看好了,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有什么所求,不想做的,不应便是了。” “再则,杨家到底是官宦人家,面子还是要给一些,将人拦在门外不见,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可若是为了程娥一事来的呢?”程姝不高兴,“要是他们为了程娥闹起来,那可就......” “那就将元娘做的事情告诉他们,若是他们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再将他们赶出去就是了,先礼后兵,礼数周全,总不会错的。” 程妍听了又有疑问了:“那会不会很麻烦?若是人人都如此,那岂不是要见很多人?” “那也不是,哪里有这等闲心天天见他们啊。”程老夫人摇头失笑,“杨家多少年没到过长安城了,上一回好像是元娘出嫁。” 程妍茫然地点了点头:“祖母,孙女懂了。” 这都五六年都过去了,才又见一回而已,确实可以给这个面子的。 “还有一个原因。”程老夫人将这些道理掰开了讲,“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家也算是规矩,没有与程家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才应该一见。” “若是换做天天闹腾的人家,寻个借口将人打发了就是了。” 这会儿,程老夫人也不让孙女们离开了,而是让她们坐下来见见杨家人,然后想想该如何应对今日之事。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杨家人便被请了进来,来人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妇人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 那妇人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裙,头梳高髻,高髻前戴着一只小山金宝钗,两鬓边还各插着一把金梳篦,她的面容有些长,额骨微高,显得总是拉着脸,十分不好相与。 那小娘子则是穿着一袭石榴纹红绫裙,外面好罩着一层浅绛色纱裙,纱裙上还绣着七八只各色金蝶,走起路来仿若金蝶翩飞。 她的面容与那妇人有几分相似,倒是在两边的眉眼边上点了蝴蝶小花钿,画了斜红,将面容衬得柔美了不少。 二人上前来行礼。 “杨宋氏携同女宝绿前来拜见老夫人。”那妇人语气平静且冷淡。 “宝绿见过老夫人。”相比杨宋氏的平静冷淡,杨宝绿的语气之中有些雀跃与欢喜。 “杨夫人不必多礼,请坐吧,来人,给二位客人看茶。”程老夫人的目光淡淡地撇过,语气温和又平静,顺道介绍了一下屋里的几个孙女,“这是我们家的几个孙女。” 几人起身行礼,杨宋氏不敢受,接着回礼:“见过几位小娘子。” 在年纪上,杨宋氏是长辈,却只是府上妾室的娘家嫂子,算不得什么正经的长辈。 故而她彼时站在这里的身份,便只是利州府尹的儿媳罢了,身份上比这侯府的贵女还要差上不少。 程老夫人见她拉着一张脸,像是旁人欠了她几千两银子一般,心中便有些不高兴了,心道这到底是来拜见的还是来讨债闹事的。 于是也懒得客客气气地与她绕弯子,直接了当地问:“你今日前来我程家可是有什么事情?” 杨宋氏回道:“我等听说元娘病重,便从利州前来探望。” “来看望元娘?”程老夫人有些诧异,“是杨小娘还是元娘写信让你们过来的?” “并非。”杨宋氏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快,“我们也是听旁人说起,才知有此事,故而前来。” “哦?听旁人说起?”程老夫人就更诧异了,利州离长安城可不近,一来一回得一个多月呢,到底是谁人将这消息传到了利州去? “听谁人说起的?” 杨宋氏摇头:“不知,只是茶馆里闲聊的行商,听说是从长安城过去的,随口提起了这事,我们杨家人便问了问。” “后来想着元娘到底是杨家的外孙女,故而让我携子女前来探望。” 程老夫人想不明白谁人将消息传到利州去,面上也没有在这事上纠缠,笑了笑道:“原是为了元娘而来。” “你们也算是有心了,只是你们不知,元娘犯下大错,程家已经将她除族,再也不是我程家女了。” “什么?除族?!”刚刚才坐下的杨宋氏惊得豁然站了起来,“她这是做下了什么错事,要被除族?” 杨宋氏真的是惊得整个人都懵住了,如今这世道还是宗族为重,宗族护佑族人,若不是做了什么祸及家族令家族无法容忍的事情,那定然不会被除族的。 程老夫人不愿多谈,淡淡道:“她做了什么事情,我也难以启齿,你若是想知晓,便去问问她或是杨小娘就知道了。”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了,她做下如此歹毒之事,程家容不得她,也不后悔将她除族,你们杨家也莫要因为此事与我们程家纠缠,若不然,也休怪我们程家不顾及二郎的颜面。” “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第211章 想必是另有所图 程老夫人说得决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杨宋氏心跳砰砰砰了,忽然有些心慌,难道是知道了程娥的事情...不对!也不对!若是知道了程娥的那些事情,如今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同她说话了。 对了,杨润珍呢? 杨宋氏回过神来便问:“老夫人,我们家小姑何在?她可是还好?” 程老夫人淡淡道:“她犯了错,罚了她,如今正在院子里休养,你们若是想见她,我差人领你们去就好了。” 杨宋氏如今就想问问杨小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闻言立即点头:“多谢老夫人开恩。” 于是程老夫人便抬手招来边上候着的一个侍女,让她领着杨宋氏母女去见杨小娘,等人走了,她便问几个孙女:“你们怎么看。” 程妍最先开口:“杨家也是官宦人家,多年来不登我程家的大门,想来是对杨小娘给人做妾之事心中不喜,今日既然来了,想必是另有所图。” 程姝接着道:“带着一个小娘子前来,或许是为了那小娘子的亲事?” 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走亲戚,除了为了那小娘子的亲事,便没有别的了。 程娇忽然想到了杨宋氏提起程娥病重的事情,忍不住开口:“难道...难道是杨家想将方才那小娘子嫁入梁家?” “不会吧?”程妍惊了一下,“这可是给人做继室啊!” 这可是她们程家小娘子千方百计想要躲开,宁死都不愿嫁的亲事啊,这杨家怎么自己凑上来了? 程老夫人思量了片刻道:“你们说的也确实是有些道理,杨小娘与元娘这些年与杨家少有联系,要说是因为得知了元娘病重前来看望,说是说得过去。” “但据我所知,那杨宋氏极为厌恶杨小娘,便是杨家要有人来看望杨小娘与元娘,也定然不是她来。” 程姝恍然回神:“所以这杨家母女今日前来必定是有所求,而且又是因为知晓程娥病重前来的,还带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是为了想让杨家这小娘子给表姐夫做继室?” 程老夫人有些欣慰地点头:“依照我们如今所知晓的情况,这个猜测最有可能,不过也不排除别的。” 程娇笑出声:“程娥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妹妹给她夫君做继室,好照顾她的孩子吗?这不是有一个凑上来的了,她也总算是如愿了。” “如愿?”程姝轻扯了一下嘴角,“但愿她如愿吧......” 也不知道这个杨宝绿是个什么性子的,要是个心术不正的,那两个孩子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程娥做出这等歹毒之事,她的亲表妹,梁家怕是不敢娶吧?” “也不一定,杨家到底是官宦人家,这位杨小娘子瞧着穿戴便知晓是嫡女,一个府尹嫡女给梁家做继室,梁家很可能会应下的。” “再说了,你们忘了梁世子如今什么境况吗?” 梁世子什么境况? 哦,他被程娥下了绝嗣药,将来很可能就不能生了啊! 如此一来,但凡是有些忌惮的人家,梁家都不敢隐瞒此事将人家小娘子娶进来,可若是实话实说,也没有几个人家愿意嫁女了。 所以这杨家自己凑上去,梁家真的不一定会拒绝。 姐妹几人分析了好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若是杨家真的凑上去,梁家很可能不会拒绝。 程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听着,等大家都说完了,她才道:“那咱们就等着看结果,到时候真的如同你们猜测的那般,祖母这里有赏。” 程老夫人对孙辈向来大方,尤其是几个孙女都到了要出嫁的时候,手里能给的,自然是变着法子地给,权当是给她们攒嫁妆了。 这个世间上,大概是甚少有这般明理又慈爱又大方的老太太了。 就是上天对她似乎是有些苛刻,令她中年丧夫,又生得临安侯这样拎不清的儿子,又有那么几个总想搞事的孙辈,弄得她心力交瘁。 几人忙是谢过:“多谢祖母。” 程老夫人见这几个花一般的小娘子,这会儿满脸期待高兴,仿若那春日盛开在枝头的桃花,朵朵灼人明媚。 她忽然又想到了程娥,然后脸上的笑意又一点点地敛了下来。 她忍了又忍,最终是忍不住再提起:“元娘这件事,她从一开始便是错的,算计了旁人,害了人家一生,又怎么能期望人家就能好好对她的孩子呢?” “如今我且问你们,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先走了,留下夫君与孩子,你们又该如何安排好后事,为自己的孩子安排好一切呢?”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超乎意料了,四个小娘子都愣住了,然后面面相觑。 程妍最先忍不住:“祖母莫要胡乱说这些话吓我,我又不是程娥那作恶多端的歹毒之人,怎么可能和她一样短命呢?” 程娇也在一旁点头,在她看来,她身体健康得不得了,又没有做下恶事以后会翻车祸及性命,怎么可能短命呢? “祖母,五姐言之有理啊,我们又不是程娥,肯定不会短命的!” 是的吧,肯定会的! 她这辈子要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 程老夫人叹了一声:“祖母也自然是希望你们能长命百岁无忧的,只是有时候命运如此,谁人也拦不住。” “祖母只是希望,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们能为自己的孩子选择最平顺安稳的路,而不是将他们置身于仇恨的风浪之中。” 程娥闹出来的事情,程老夫人是真的怕了,不想任何一个孙女再重蹈覆辙。 “祖母希望,你们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也好安排好一切,希望最好是都用不上。 几人面面相觑,几乎都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人都是有私心与占有欲的,在她们看来夫君是要与他们相守一世的,没有让予别人的想法。 程妍急得转头看来看去,其余三人则是在拧眉深思。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程老夫人又开口问:“你们想得如何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吭声。 程老夫人见此便直接道:“行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长幼有序,三娘先来,说说吧。” 第212章 宝绿宝绿,不是一般的绿 程姝想起了前世,前世她也是嫁了人的,只是那个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并不在乎,可若是换做萧衡,她心里就不乐意了。 而且那宰相夫人之尊,那权势富贵,难不成她要拱手让给别人?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道:“祖母...祖母,孙女觉得,他还是不要再娶了吧......” 程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皱眉:“你倒是想得美,权贵世家,我只见过年轻的娘子守寡不再嫁,却没见到过年轻的鳏夫就不娶了。” 程娥为什么着急自己给夫君选继室? 因为她死后,必定是有新人进门的,这是她根本没办法阻止的,她若是不安排好,到时候便是梁家给梁平远安排了。 程姝哑口无言,心中酸涩揪疼。 程娴看了程姝一眼,然后道:“祖母,孙女觉得可以挑选一个品行过得去,身份又适合,再你情我愿的女子吧。” 这话倒是有些靠谱,程老夫人点头:“这个想法倒是可以。” 程妍急得都要抓头发了,似乎是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实在不行就由着他去了,他爱娶谁就娶谁去,我才不替他安排继室呢!” 程老夫人挑眉:“那你孩子怎么办?” 程妍道:“要是孩子过得不错,那就这样过着,实在是过得不好,便让他回程家来找他外祖父,若是有父亲看顾教导他,我相信他还是能过得很好的。” 这三人的答案不同,程姝不愿夫君再娶,程娴说要挑选合适之人,程妍则是直接不管他,孩子过不下去就让孩子回来找外祖父。 哦,就是她爹。 她爹知道了估计要骂她一声逆女,操心你就算了,还要操心你孩子。 程老夫人觉得这样似乎也还行,点了点头转头看去正想问程娇,却见程娇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一片惨白。 程老夫人皱眉:“六娘?” 见程娇都没回神,她又喊了两句:“六娘,六娘,你怎么了?” 程娇被程老夫人唤回了心神,有些愣怔茫然地回头看去。 程老夫人问她:“你这是在想什么?怎么这副表情?” 怎么就跟死了夫君一样? 然而程娇是真的觉得她要死夫君守寡了。 她刚才想了想那个问题,觉得她自己能确实能活得长久的,可有突然想到梦中的谢琅死在战场上,连尸骨都没找回来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害怕。 昔日不识君,心中还能嘀咕要是嫁给他,要是他真的没了,做寡妇日子也能过。 可今日情意渐深,他们还约定‘一世相守’,若是他真的不能摆脱命运,那是不是真的会离她而去,只留她一人在这人世间...... 程娇手指死死地握成拳,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好半晌,程娇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祖母......” 程老夫人担忧地问她:“你这是怎能么了?” “...哦,没什么。”程娇将那些情绪压在心底,勉强露出了一些笑容。 “祖母问的这个问题,我认真想了想,觉得若是真的有那一日,我赞同五姐的说法,要我给夫君安排继室,我肯定是不乐意的。” “至于孩子,若是他还有良心会护着孩子,我也能放心了,若是他实在没有良心,那便求娘家人多为照拂了。” 程妍听她赞同自己的话,面上顿时一阵得意:“是的吧,我觉得这样最好。” 程老夫人听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心急了:“罢了,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与你们说的这些尚早。”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祖母希望你们能好好思量这个问题,勿要如同元娘一般行错踏错,害人害己。” 几个孙女皆点头应下。 程老夫人又道:“祖母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是。” 众人告辞离开,程姝难得与程娇走在一起,她问程娇:“你觉得若是那个杨家女嫁过去,对程娥是有利还是有弊?” 程娇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善,想来心情不是很好,便道:“不管是有利还是有弊,那都是梁家、程娥以及杨家的事情了,与我无关。” 程姝咬唇:“难道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程娇知道程姝是见不得那些人好过,想了想又道:“是便宜还是不便宜难说,三姐你不妨仔细想想,一个官宦人家的女郎,放着好好的年轻郎君不嫁,上赶着给旁人做继室,其中就没有点别的事情吗?” 程姝微顿:“能有什么事?” “不是另有所图,便是......”程娇说到这里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便是这位杨家小娘子有什么问题罢了......” 程姝闻言愣了片刻,再回神之时,便见程娇已经走远。 。 也不出程娇所料,杨家得知程娥病重,上赶着想将杨宝绿嫁给梁平远做继室,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宝绿宝绿,不是一般的绿。 杨小娘休养了半个月,如今还起不来床,听了杨宋氏的话,整个人都傻了。 她满脸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你说什么?” 什么叫做宝绿不小心被人骗了做下了错事,如今清白已失? 什么叫做宝绿如今已经怀胎两个月,要她相助宝绿,让宝绿能嫁给梁平远,让这个孩子姓梁? “你...你疯了吗?”杨小娘的脸色是一块绿一块白的,当真是觉得杨宋氏疯了。 “我疯了吗?”杨宋氏瞥了杨小娘一眼,嘴角死死地抿着,眼底的厌恶难掩,“这不是让宝绿向你这个位姑母学一学吗?当初你能做到,想来是有法子的。” 杨小娘的脸色更白了一些:“你...你休要胡说八道,宋氏,我知晓你恨我,容不下我,也不至于这样害我啊!” “怎么是害你了?”杨宋氏冷笑,“你自己做下的事情,难不成还是别人冤枉了你不成?” “你们兄妹二人之间的苟且,难道就以为这世间上当真是无人所知?你别忘了,元娘长得与我那夫君,确实有几分相似呢......” “说起来,贱人生的贱人就是贱皮子,你生母那不要脸的,一个迎来送往的家妓生的你,能是什么好东西?” 第213章 你与我夫君,当真是亲生兄妹? 杨小娘与杨宋氏争吵不休,四方苑之中,刚从酒泉正在跟谢琅禀报杨家的事情。 “杨家人到长安城了,人已经进了临安侯府了。” 谢琅嗯了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一杯温茶下肚,浑身舒畅。 “程娥死了没?”他问。 “尚未,薛郎君过段日子便会去看看她,以确保她多活一些日子。”酒泉说到这里,笑得露出一颗虎牙来。 “郎君不让她死,她自然就没那么快死了,能多活久一些,也是她的福气了。” 死了多不好啊,一了百了。 每日担惊受怕地活着,生不如死,才是程娥应得的。 不过能多活一些日子,确实也是她的运气,若不是有郎君的嘱咐,薛郎君又怎么会如此尽心为她吊命? 说起来,酒泉对程娥的歹毒程度也是大开眼界,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算计妹妹,给夫君下绝嗣药,只是可惜,事情不如她所愿还被捅了出来。 据说她如今在承平伯府过得极为艰难。 “确实是她的福气。”谢琅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丹凤眼微眯,眼中仿若有星星点点的冷意。 “想那临安侯这些年来是如何偏爱这个庶长女,为了她简直是掏心掏肺,六娘子为此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程娇多年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所幸她自己是个心大的,或是说已经不在乎这个父亲了,所以一直都没计较。 可他却舍不得她受委屈,既然被他逮住了机会,总是要报这个仇的。 “若是临安侯知晓这个女儿非但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是心爱的女子与长兄苟且所生,出身如此不堪,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酒泉道:“想必十分精彩吧。” 他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简直是在掏他的心肺。 啧啧。 谢琅想到那场景,心情不错,吩咐酒泉道:“让人盯着些,别让杨家人算计梁平远不成,到时候盯上了程家人,再闹出事端来。” “他们敢盯上程家?”酒泉惊了一下,“应该不会吧?杨家人有这个胆子?” 谢琅看了他一眼道:“或许是没有这个胆子,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还有,寻一个好机会,将程娥不是临安侯亲生的捅出来,到时候咱们带六娘子去看好戏。” “属下领命。” 酒泉在谢琅这里讨了一盏茶水喝了,然后便去安排事情了,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便有人来请谢琅,说平清王妃请他过去一趟。 谢琅挑眉:“母亲寻我何事?” 来人答道:“这婢子便无从得知了。” 谢琅也没有多问,将人打发走了,便去了正院见平清王妃。 平清王妃请他过来,不为别的,便是为了谢璎的亲事,她为谢璎千挑万选选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谢琅听到平清王妃说的人选,诧异地挑眉:“程词?” “正是他。”平清王妃语气还算是满意。 “我派人查过了,这程三郎性格温和,品性也不差,他的父亲为五品官,行事也妥帖,将来不说走得很长远,但只要他不行错,侍郎、尚书应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而且程三郎也算是侯府郎君,身份虽然比阿璎差上一些,但也算是配得上,我今日寻你来,是想问你,你对这程三郎了解多少?” “母亲怎么突然看中程三郎了呢?”谢琅觉得奇怪,在身份上程词配谢璎还是差了点的。 平清王妃道:“你说的话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像是闻敏之这样的郎君,为了避讳,阿璎是不好嫁了。” “而且阿璎性子也骄纵,脾气也大,寻一个门第低一点脾气好的郎君低嫁最为合适。” 谢琅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若是按照这个方向找郎君,程词确实是极为合适的,不会太突出,但又是世家郎君,父亲能干,自身性格好又出色。 “我对这位程三郎不了解,不过看人是觉得品性不错,母亲若是有此心,不如让父亲派人去打探打探程家二房在任上的事情。” 平清王妃听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便让王爷派人去打探打探,到底是婚姻大事,需得小心谨慎一些才好。” 当日,平清王回府的时候,平清王妃便与他说了此事。 平清王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却也觉得靠谱:“程元仲此人比他兄长要稳重沉静多了,虽然算不得特别出色优秀,但是个沉稳靠谱的,他就这一个独子,应该是不差。” 而且谢家已经与程家结亲,再嫁一个女儿过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必担心其他,如今局势不明,结亲需得万分谨慎,若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连累。 “王爷也觉得他不差吗?”平清王妃听了也高兴。 “可比什么萧衡闻敏之好多了。”平清王想到昨日收到首阳长公主的那一封信,目光一沉,“阿璎的亲事要尽快定下,总不好再让人惦记。” “既如此,我便差人问问临安侯府那边的意思。” 程娇收到谢琅的信件的时候,程老夫人也从传话的人口中得知了平清王妃相中了程词的消息。 她诧异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说这事情程家需要商量商量,若是有了决定便告知平清王妃。 等人走了之后,她便将兰氏请了过来,将此事告诉她。 兰氏一听,却眉头都皱起来了,很不乐意:“这桩亲事不妥。” “有什么不妥?” “那些县主行事莽撞无礼,性子也是骄纵蛮横,听说之前还追着萧二郎跑,如何能做我们三郎的娘子?” 兰氏看不上谢璎,在她看来,那些温柔贤惠、文雅又有才学的女子才是好女郎,像是程妍、程娇这些她都嫌弃跳脱娇蛮,更何况是谢璎。 “此事不妥,母亲拒了就是了。” 程老夫人皱眉:“你当真是不愿意,谢家县主身份尊贵,若是三郎能娶了她,将来的仕途也稳当一些。” 兰氏摇头:“县主确实是尊贵,可我们三郎也不差,有程家在,三郎将来的仕途还能差了?” 第214章 能多活一些日子,也是她的福气了 杨宋氏脸色又拉下来了:“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你到底是想如何?” 杨小娘想了想道:“嫂子,临安侯府是不行的,一招不慎,也很可能将我的过去捅了出来,便是嫂子不为我着想,也该想想杨家能不能承受临安侯府的怒火是不是?” 临安侯府给杨家养了多年的女郎还贴了一份嫁妆,临安侯府若是知晓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杨家要等待的,便是临安侯府的怒火了。 杨宋氏脸色大变,瞳孔微微一缩,她皱眉问:“那你觉得如何是好?宝绿的事情你必须给我拿出一个章程来。” “依我之见,还是梁世子最为合适。”杨小娘缓了一口气,“你也知晓元娘她时日无多,如今只是吊着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她那两个孩子,我与她都放心不下。” “若是宝绿能嫁过去,我与她都是赞同的,也会为宝绿出这一份力。只是宝绿的这孩子肯定是不能留下来的。” “你先带着宝绿将孩子打掉,等成亲之后寻个机会假孕一次,再想过机会滑胎一次就好了,大夫诊脉是能看出来一个妇人是否生育过是否滑胎过,但总不能诊出是什么时候滑胎的吧?” 杨宋氏皱紧眉头深思,觉得杨小娘这法子确实可行,可是...... “可没了这个孩子,宝绿将来就不能有孩子了。” “嫂子,我也同你说认真的,元娘没了,那两个孩子命苦啊,到时候宝绿嫁过去,他们便是母子是不是?” “宝绿护着他们长大,等他们长大了自然也会护着宝绿伺奉宝绿终老,如此一来,不管是那两个孩子还是宝绿的后半生,也都有着落了啊!” “这简直是两全其美啊!” “可是......”杨宋氏仍旧是不放心,这养别人的孩子哪里比亲生的亲,自然是要亲生的最为可靠。 杨小娘看出了杨宋氏的犹豫,继续道:“嫂子若是真的舍不得宝绿这肚子里的孩子,那就别往往高处寻亲事,往底下的随便找一个,便是知晓这孩子不是他的,也不敢有什么怨言是不是?” “只要你舍得宝绿低嫁去受苦!” 不得不说,杨小娘确实是生得一副玲珑心和一张会说话的嘴,说着说着,就将杨宋氏说得动摇起来,打算认真思量这事。 杨宋氏怕被人看出来杨宝绿有孕,也不敢在临安侯府久留,见完了杨小娘之后,再去见了程老夫人便提出了告辞,说是已经租好了居住的院子回去安置。 程老夫人也不想留杨家人住下来,只是客气地挽留了一下便放他们离开了。 那些人离开之时,吴傅姆还看了杨宝绿的背影好几回。 程老夫人问她:“你看那杨家小娘子做什么?” 吴傅姆回道:“老夫人,老奴觉得此人怪怪的。” “哦?哪里怪了?” “老奴瞧着这位杨家小娘子像是有了身子的人。” 程老夫人手一抖,险些佛珠都掉到地上了:“此话当真?” 吴傅姆道:“老奴瞧着这杨小娘子走路时过于小心,有时候还下意识地伸手抱肚子,很像是一位有孕的妇人,应该有五六成是了。” 程老夫人觉得晦气,重重地哼了一声:“难怪不远千里跑来这边,还想嫁作继室,原来这内里这般不干不净,若是早知此事,便不该让他们进我程家的大门。” 也省得这些人敢胆大包天,打她几个孙儿的主意。 “不过杨家想将那杨小娘子嫁给梁平远......”程老夫人又是哼了一声,“瞧着也相配,让他们团成一团,别去祸害别人了。” 杨宝绿这小妮子不是个好的,梁平远同样也不是,如此,也算是绝配了。 “此事咱们不必管,但也不准杨家人再登我们临安侯府的大门,你吩咐下去......” 。 此时在平清王府四方苑之中,酒泉也正和谢琅禀报杨家的事情。 “杨家人到长安城了,人已经去了临安侯府了。” 谢琅嗯了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一杯温茶下肚,浑身舒畅。 “程娥死了没?”他问。 “尚未,薛郎君过段日子便会去看看她,以确保她多活一些日子。”酒泉说到这里,笑得露出一颗虎牙来,“郎君不让她死,她自然就没那么快死了,能多活一些日子,也是她的福气了。” 死了多不好啊,一了百了。 每日担惊受怕地活着,生不如死,才是程娥应得的。 不过能多活一些日子,确实也是她的运气,若不是有郎君的嘱咐,薛郎君又怎么会如此尽心为她吊命? 说起来,酒泉对程娥的歹毒程度也是大开眼界,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算计妹妹,给夫君下绝嗣药。 只是可惜,事情不如她所愿不说,还被捅了出来,据说她如今在承平伯府过得极为艰难。 “确实是她的福气。”谢琅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丹凤眼微眯,眼中仿若有星星点点的冷意。 “想那临安侯这些年来是如何偏爱这个庶长女,为了她简直是掏心掏肺,六娘子为此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程娇多年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所幸她自己是个心大的,或是说已经不在乎这个父亲了,所以一直都没计较。 可他却舍不得她受委屈,既然被他逮住了机会,总是要报这个仇的。 “若是临安侯知晓这个女儿非但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是心爱的女子与长兄苟且所生,出身如此不堪,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酒泉道:“想必十分精彩吧。” 他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简直是在掏他的心肺。 啧啧啧。 谢琅想到那场景,心情也好了起来,吩咐酒泉道:“让人盯着些,别让杨家人算计梁平远不成,到时候盯上了程家人,再闹出事端来。” “他们敢盯上程家?”酒泉惊了一下,“应该不会吧?杨家人有这个胆子?” 谢琅看了他一眼道:“或许是没有这个胆子,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还有,寻一个好机会,将程娥不是临安侯亲生的捅出来,到时候咱们带六娘子去看好戏。” 酒泉闻言立刻就笑了:“属下领命。” 第215章 不过是你偏爱那个鸠占鹊巢的人罢了 自八月初一之后,程娇便将心思放在了永宁坊的新茶楼上,她请程老夫人帮忙寻了一个管事,将茶楼交给他管理经营。 管事姓钱,大约四十岁左右,微胖,一张圆脸笑眯眯的,看着非常和善好说话。 程娇与这位钱管事聊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是个能办事的,也稍稍放心,与他谈拢了工钱,便将自己的计划同他说了一遍。 最后将程老夫人给的三十两银子交给他,让他将茶楼上下的桌椅物件查漏补缺,再请两个厨子、几个煮茶上茶的伙计,将这茶楼先经营起来再说。 等她忙完这些事,已经到了八月十三了,她刚想过问一下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首次合作卖月饼的事情,程姝身边的侍女便来了四闲苑找她。 “我家三娘子与夫人吵起来了,六娘子您快去看看。” “吵起来了?”程娇皱眉,“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侍女道:“不久前萧家那边来请期,将三娘子与萧二郎君的婚期定下,这些日子府上也在准备给三娘子的嫁妆。” 程娇点头,这事她知道,程姝出阁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十八。 说起来,今年十月程家也是喜事连连,她的及笄礼是在初二,程谦初八娶新妇,程姝十八出嫁。 原本程姝的亲事应该推到明年开春的,但她得罪了临安侯,程老夫人担心临安侯伤好之后找她麻烦,也担心萧家知道七夕那日的事情悔婚,本着越快越好的想法,定了这个最早的日子。 “三娘子在查看嫁妆的时候,发现与当初准备给二娘子的那些少了不少......” “原本皇家给二娘子的聘礼,陛下说给六娘子,三娘子无话可说,但其余的,老夫人曾发过话,说是要都给三娘子的。” 因为当初孙妩要嫁给太子,临安侯府给她准备的嫁妆尤其丰厚,程老夫人觉得程姝这些年在外头受了委屈,便直接将这份嫁妆全给了她的。 这件事府上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只当是程姝这些年受苦的补偿。 难道萧氏在亲女儿的嫁妆上还要作妖? 程娇眼皮子直跳,心里估摸着萧氏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她忍不住问:“哪里少了?那嫁妆可是祖母定下的,谁人敢扣下?” 侍女面上有些不满:“府上给三娘子的自然是没少,但夫人...夫人私下添的那些,便少了九成。” “不说别的东西,便是铺子田庄,原来夫人给二娘子准备的是两处田庄、一处宅院以及五家铺子,凑了个八数,可如今只给了一间铺子,别的就不给了。” “还有其它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书画摆件,也全数少了不少,三娘子看到嫁妆单子之后,一怒之下便冲去和夫人理论,后来二人便吵起来了。” 程娇愣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萧氏给孙妩准备的嫁妆丰厚得出乎她的预料,只是萧氏都舍得给孙妩了,如今又舍不得给程姝了,直接砍去了九成,萧氏这母亲做得也太...... “六娘子,您快去看看,晚了三娘子和夫人都要打起来了。” 程娇听了这话,不敢耽搁,赶紧起身跟着侍女去了萧氏的院子里。 这会儿萧氏与程姝还在争论,边上的侍女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萧氏道:“你无需再多费唇舌,你要知道,你还有兄长弟弟妹妹,给了你这么多东西,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们的,你怎么如此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不顾兄弟姐妹的死活!” 程姝冷呵了一声:“我自私自利?我不顾兄弟姐妹的死活?那你当初给孙妩准备这一份丰厚嫁妆的时候,怎么就不顾其他儿女的死活了?”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你舍得给孙妩,却舍不得给旁人罢了!” 程姝是整颗心都泡在冰冷的水里,冷飕飕的。 在七夕之前,她还是奢望过母亲的关怀的,见她不高兴,还想和程娇一起去陪她,当时程娇拒绝了,她是自己去了的。 那一日,她们母女二人说了好些话,萧氏对她也亲近了许多,甚至程娥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她还听闻萧氏去找了杨小娘算账,将杨小娘打了。 那时候她以为,便是她们错过了相处的时光,可亲母女到底是亲母女,母亲还是在乎她的。 她心生了要与她好好相处的念头。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因为临安侯受伤,萧氏便一心扑在了照顾临安侯与打压杨小娘程娥上,她这个女儿,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便是见了,也嫌弃她处事过分,伤了临安侯。 这些,程姝还能强撑着不在意,可如今萧氏连原本准备给她补偿的嫁妆直接减了九成,叫她如何能忍下去? 萧氏脸色僵硬,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舍不得那些东西,她道:“你休要如此想我,原本我给二娘准备这些,只因她嫁的是太子,要做太子妃,你要是也嫁太子,我岂会扣留这些东西?” “如今你也并非嫁做太子妃,自然要与六娘一样才行,若不然,岂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公正?!” “公正?”程姝嗤笑了一声,“若如今是要为孙妩准备嫁妆,你哪里会有公正?恨不得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吧。” “不过是你偏爱那个鸠占鹊巢的人罢了!” “不愿给就不愿给,还拿公正来做借口,今日便是六妹在这里,她也不会计较我嫁妆得的多。” 是的,程娇不会与她计较。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程姝也大概知晓程娇的性子,只要不惹她,确实是挺好说话很和善的。 家中的这些女眷,若是还有谁人怜惜她曾受过多年苦,除了祖母便只有这个六妹了。 程姝这些日子也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对待程娇,可事到如今,两人早生了隔阂,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做这感情疏远的姐妹。 程姝想到这里,心头一阵酸楚。 她直直地看向萧氏,慢慢道:“母亲,女儿我也不想与你争辩,今日你便给一句痛快话吧,到底给还是不给?” 第216章 既然六妹不要,我也不要了 萧氏被程姝看得心虚,可想到那些要给出去的东西,实在是舍不得。 “我还是那句话,我自认为我这个母亲应该做得公正,给你六妹什么,也给你什么,不可能给你太多,若不然你六妹又该说我这个母亲不公了。” 程娇站在门口听了半晌了,听到这里抬脚走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道:“母亲您这话说得怕是有些不对吧,您不愿给三姐嫁妆,怎么像是成了我的错了?” 萧氏闻言转过头去,见程娇走了进来,愣住:“你怎么来了?” 程娇摇了摇手中的白团扇,笑意浅浅道:“听说母亲与三姐吵起来了,便有人来请我过来劝架。” 因着她是萧氏的女儿,又是来劝架的,门口的人自然不拦着她,直接让她进来了。 “只是不料听到了这番话,也幸亏是我来了,若不然三姐岂不是认为她被扣了嫁妆全是我的缘故,这心里怕不是得恨死我,我啊,实在是冤枉得很!” 萧氏讪讪:“你不是向来都觉得我对你与你二姐不公吗,我也知晓之前有失偏颇,如今对你和你三姐,想做一个公正的母亲,仅此而已......” “这倒是不必了。”程娇笑着摇头,“这些年我也想得很清楚了,我与母亲相处成这样,互相都有责任,母亲的东西,愿意给我便给,不愿给我也不强求。” 程娇是真的不缺这点,见萧氏如此抠抠搜搜不情不愿的也心烦,也不想承她的情,不给就不给吧。 “不过三姐这边,母亲确实对她有诸多亏欠,母亲在感情上给不了补偿,不如便在钱财上给一些,好歹心里有些安慰,不如便按照原来说的吧。” “你......”萧氏愣住了,她没想到程娇会说出这种话来,宁愿不要她给的嫁妆也要为程姝说话。 程姝也愣住了,她看看程娇,然后又看看萧氏,想了想,咬牙道:“既然六妹不要,我也不要了,你留着自己过日子吧。” 说罢,她便转身拉着程娇就要走。 萧氏见这姐妹二人就要离开,当时心里就有些发慌,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不能让她们走了,于是便上前去拦住她们。 “等等!你们等等!” 姐妹二人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萧氏被这两人看得有些不安,忍不住为自己解释道:“三娘,六娘,并非母亲不愿给你们一份丰厚的嫁妆,只是母亲手里的东西有限,先前是因为二娘要做太子妃,这才给她准备这些的。” “你们是我女儿,该给你们的我肯定会给,至于不该给的,你们也不要多想,你们还有兄长和弟弟尚未成亲,母亲惦记着你们,可也惦记着他们啊。” “而且家中已经为你们准备的嫁妆,再加上你们祖母添的,已经不少了,你们也该知足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舍不得给罢了。 是,当初孙妩确实是要做太子妃,萧氏才给得多一些,可如今程姝受了多年的苦,她给多一些嫁妆补偿怎么了? 没道理给孙妩她就给得,给程姝就要考虑还有别的儿女,要为其他儿女着想了。 “是啊,府上准备的已经不少了。”程娇失笑,“只要母亲您觉得合理,不觉得愧疚难过就好。” 既如此,到底是萧氏自己的东西,她不想给,旁人也不好强迫她,只要她觉得不愧疚就行。 程姝也点头:“是啊,这样就好。” 程姝和萧氏吵闹了一场,也是觉得累了,或许是她太贪心,想要多一点,再或许是她只是想要孙妩的待遇,可萧氏不肯,再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就让她守着自己的钱财过好了。 程姝想通了这些,心头忽然一松,笑了笑:“母亲,女儿不久之后就要出嫁了,此后望母亲您珍重。” 说罢这些话,程姝掉头就走,程娇看了一眼萧氏,也跟了上去。 程姝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是一日之中阳光最亮堂的时候,洒在她身上,令她觉得有些刺目。 她眯了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眼中似乎有眼泪要落下来了,见到了程娇出来,她忍下眼中的眼泪,对她道:“我们走走吧。” 程娇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去了花园。 临近中秋,花园之中桂花飘香、菊花朵朵,天气也渐渐驱了夏日的暑热,添了几分清凉,在亭中纳凉赏花赏云,也是一桩雅事。 二人在亭中坐了下来,有侍女送来也一些茶水吃食,程娇慢悠悠地喝着茶,并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程姝半天才吐出了这一句,“这份嫁妆的事情,家中谁人心里是没有数的,她倒是开始扯起了公正,又扯起了什么她还有别的儿女。” 程谦、程让以及程娇都是知道这笔嫁妆的,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少,但也预知了丰厚,他们三人对此其实也并没有异议,觉得是程姝该得的。 程娇道:“不过是舍不得罢了,再或者说,咱们在她心中没有这个份量。” 程姝忍不住问:“这些年,孙妩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她如此掏心掏肺?” “做了什么?”程娇想了想道,“大概是与她一条心吧,事事为她谋划安排,母女俩共同进退,她不喜欢我,也是因为我与她不一条心。” “所以孙妩在她心中的地位,总是惹她生气的我比不了,你这个后来回来的自然也比不了。” 程娇不屑于萧氏一心为了男人用尽心机手段,甚至为了男人对年幼的女儿动手,让她几次险些丧命。 母女之间嫌缝从这里就在了,只是后来嫌缝越来越大。 “我与她此生母女之情薄淡,大概永远不会有和好的那一日,至于你,你若是有心于此,怕是要花费不少心思,也要受不少苦。” “不会的。”程姝摇头,嘴里发苦。 “七夕之前,我还是愿意与她做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的,我确实也想要母亲,这一回,我是彻底死心了,不会再有此贪念......” 第217章 嫁妆是小事,可人心是大的 程姝吐了一堆苦水,从孙家的艰苦的日子到回到程家之后的日子,总而言之,怨言不轻。 程娇勉强忍下起身就走的冲动,左耳进右耳出,不发表意见。 所幸没过多久,程老夫人便派了人来请她们过去。 原来萧氏程姝吵架之事已经传到了程老夫人耳中。 程老夫人真的想掰开萧氏的脑子,看看这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是不要女儿了吗?之前就说了,三娘在外受了多年的苦,这一份嫁妆给她,就算是对她的补偿,你连这个都扣下,你疯了不成?” 萧氏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三娘的那份嫁妆原本是给二娘的,按的是太子妃的礼,单单府上准备的那一份也已经够多了,我缩减一些怎么了?我除了她还有别的儿女啊!” “而且东西不是母亲您出的,您自然是不心疼。”风凉话说得轻松,那可是她一半的私产和多年积累,萧氏心中不快,“若是母亲您这般心疼三娘,您怎么不给她这些。” 程老夫人呵了一声:“是,不是我出的,所以我不心疼这些东西,可你莫要忘了三娘到底是谁的女儿,她是你的女儿!你这般做,她心里如何想你?” 说到这个,萧氏这会儿心中还有些不安,可她觉得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还能如何想,难不成她还能怨恨我不成?”萧氏拧眉反驳,“我是她母亲,她是我生的,而且这些东西是我的,我愿意给的她便接着,不愿意给的,她也休要觊觎。” 程老夫人被这话堵得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气得脑子都疼:“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她是你的女儿不错,可她这些年因为你的忽略,受了不知多少苦,你补偿她一些怎么了?” “嫁妆是小事,可人心是大的!” 若是萧氏真的扣了嫁妆,程姝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与这个母亲亲近了,她真的是...... “你...你糊涂啊!”程老夫人无语又无奈,“你这般做,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你......” “儿媳绝不会后悔的。”萧氏自认为自己做母亲已经过得去了。 “府上给三娘的陪嫁已有两间铺子两处田庄,母亲您又为她添了一间铺子一处田庄,我再给她添一间铺子,再加上各种绫罗绸缎、首饰物件、药材补品还有压箱底的钱银,您问问这长安城的人,有哪家女郎出嫁嫁妆如此丰厚的?” “如此,她若是还不满意,她想要什么?是想让我们掏空了家底给她准备嫁妆吗?” 萧氏也有一堆怨言要吐,一说程姝的嫁妆原本便丰厚,二说她私产不多,还有其他的儿女,不可能给程姝这么多云云。 正在程老夫人头疼之余,有侍女前来禀报:“老夫人,三娘子和六娘子到了。” 程老夫人松了口气,开口道:“请她们进来。” 婢女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出去将程姝程娇请了进来,二人刚要上前行礼,程老夫人便抬了抬手:“行了,不必多礼,坐下吧。” 二人依言在萧氏对面的玫瑰圈椅上坐下,萧氏抬眼看了她们一眼,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好。 程老夫人直接问程姝:“你陪嫁的事情,你如何看待?” 程姝闻言看了看萧氏,见萧氏眼中有警告之意,又看了看边上不为所动仿佛毫不在意的程娇,忍下了心中的不甘道:“虽然孙女还是很想要的,但母亲不愿,孙女也不好强求。” 程老夫人微讶:“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程姝是个什么样的人,程老夫人清楚得很,眼皮子浅,看得不长远,可能是以前过得苦,对待财物看得颇重,一点也不愿让别人占便宜。 萧氏将准备好的嫁妆扣了九成,她哪里愿意? 程老夫人原本以为她会不依不饶地闹起来,甚至再发一次疯,非要逼萧氏拿出那一份嫁妆为止。 “对。”程姝有些僵硬地点头,“既然母亲不愿,那便算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姝当真是心都在滴血。 这么多东西,她就这样不要了,要是换做以前的自己,她肯定是不同意的,便是将临安侯府闹得人仰马翻也要拿到手。 可自从七夕之后,她险些被害,忽然对钱财这种东西释然了许多,她虽然还是很在乎钱财,但在已经有了许多的基础上,已经不是非要得到了。 再说了,萧氏不愿给,她再怎么闹,估计也拿不到。 最后...她不想祖母再为她为难,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罢了吧。 她只能这样对自己说。 萧氏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立刻对程老夫人道:“母亲,你也听见了,她自己也同意了。” 程老夫人看了看这一对母女,最终叹气道:“便是如此,你也不必如此吝啬,这样吧,你两个女儿,陪嫁都给一间铺子一处田庄,事情就这么办了。” 萧氏还是有些不情愿,看接触到程老夫人微冷的目光,也只好先应下来:“那就依照母亲说的......” 大不了她就去买两个小田庄,到时候搭进去好了。 程老夫人得了结果便让萧氏走了,实在是懒得看到她。 等人走了,又对程娇程姝道:“你们母亲...我不知该怎么说她好,她给你们的铺子田庄,便是有,应该也不是什么好的,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程姝脸色微变,她这才想起来,便是铺子田庄,那也是有好的和差的,其中价值相差极大,想到这里,她忙是看向程娇。 程娇无所谓道:“她不愿给就不给好了,只是我有些事情也说在前头,她东西给了谁,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就找谁去,别来找我。” 程老夫人皱眉:“你怀疑她要将这些东西留给二娘?” “我不知。”程娇摇头,“可能她想自己留着,留给儿子吧。” 程老夫人拧眉,心头一片冷然:“要是留给大郎四郎也就罢了,可若是敢留给二娘,我是绝对不会准许的。” 克扣给亲生儿女的东西给养女,而且还是她的仇人之女,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第218章 难道我们就这样忍了认了? 从程老夫人这里离开之后,程姝又是憋了好大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六妹,就一个铺子和田庄,她不至于在这上头动什么手脚吧?” 程娇拿着白团扇遮了遮天上的阳光,而后又给自己扇了扇风,耸肩道:“她的心思我可不懂,不过眼下之事,不能期待于她对你我有什么慈母心怀给我们挑好的,有已经不错了。” “难道我们就这样忍了认了?” “除了忍了认了还能如何?”程娇也无奈,“这东西本来是她的,她想如何就如何,别人都拿她没办法。” “你若是觉得自己的东西少了一些,现实一点,拿一些钱银给祖母找人帮你备置,总比求她快且心里也舒坦。” 程姝接手了孙妩的东西,手里的钱银也不少,要自己备置铺子田产也可以备置不少。 “不过嫁妆给你的那些,你要是能经营好已经是不错了,太多了也顾不过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娇言尽于此,告辞离开回了四闲苑。 等到了傍晚,程让从国子监回来也听说了此事,过来问了程娇事情来龙去脉。 程娇将事情的原委同他说了说,听得程让都皱起眉头了:“母亲何至于此?” 时下男子继承家业,女子只是在出嫁时得一份嫁妆,但母亲的私产却大多数都留给了女儿做陪嫁,给儿子的并不多。 萧氏的私产不少,对待两个女儿却如此克扣,实在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不成,我去和大兄说一说,好劝一劝母亲。” “算了。”程娇揉了揉旺财的毛,摇头,“既然她不愿给我,我也不愿强求她,拿了她的,估计要被她记一辈子,日后时时拿出来说,何必呢?” 程让扫了她一眼,跟她说了一个事实:“可母亲生了你,不也同样要被她记一辈子,日后时时拿出来说?” 程娇:“......” 是哦,有道理,总而言之就是这辈子都想扯清都难。 程娇愁得想抓头发,她自暴自弃道:“那怎么办?她不肯给啊,总不能为了嫁妆在出阁之前与她撕破脸吧?闹得多难看?” “所以我才打算和大兄去劝一劝母亲,六妹,要是说起来,你的嫁妆还不如三姐,她若是不给你添一些,你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啊?” “叫阿姐。”程娇白了他一眼,纠正他的称呼,然后道,“我这边你放心,我私下有些经营,能赚一些,再说了,你未来姐夫也不缺。” 萧氏不愿给嫁妆,程娇有一丢丢的不开心,但也真的只是一丢丢,毕竟她自己这些年小金库攒了可真不少,所以也并不是很在意。 程让眨了眨眼,有些不信地问她:“真的假的?不会是骗我的吧?” 程娇又赏了他一个白眼:“自然真的,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骗你,总之你放心,便是她什么都不给我,我也能将日子过好。” 她有她的底气,不会向萧氏摇尾乞怜,也不会为了钱财连脸面都不顾,闹得颜面尽失。 “总之这些事你不必管了。” “那三姐那边呢?” “哦,你三姐啊,你要不亲自去问问她,问她要不要你帮忙劝说?”程娇想起程姝眉头是皱了又松,“我看她最近是变了不少了。” 程让困惑问:“怎么变了?” “或许是想通了一些事。”程娇嘴角微压,眼中有些复杂,“若是她刚回来的时候能如此,我与她何至于走到今日这地步。” 程姝回来临安侯府,满心的怨恨,她恨临安侯府所有人,她只想抢夺她想要的利益,至于对人的感情,是一概都没有的。 所以她抢萧衡,陷害程娇丝毫不觉得亏心。 如今或许有后悔,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姐妹之间的裂痕已经在了,程娇愿意和她和平相处,却也不会原谅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都是孙家那些人!”程让捏了捏拳头,心里真的是恨孙家恨得不行。 因为孙家,程姝与程家人分别十几年,受了十几年的苦,又有孙妩鸠占鹊巢不甘心失去所拥有的一切,这才有了后来种种恩怨是非。 “孙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对于孙家的事情,程娇还是关注了的,孙家人离开临安侯府之后,便租了一个地方住下来,一边养伤一边联系孙妩。 只是可惜,这么长久以来都没有任何回应,那孙妩估计也不想与这一家有什么牵连。 孙康的手越拖越是可能治不好,孙家上进之心也就此断绝。 那些更改门楣的向往,皆成了他们遥不可及的一场梦。 “要的就是他们没有好结果,不过蝼蚁,也敢动我们程家人,当真是不知死活。”程让脸色不好,也不想再提,“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去三姐那边看看。” “行啊,你去吧。” 程让来去匆匆,开了一盒刚刚蓬莱仙居送来的琉璃月饼,喊上铃铛铃镜一起,就着新泡的桂花茶吃了一块。 铃铛吃了两口,忍不住叹道:“娘子,这月饼确实不错,好看又好吃,婢子听王管事说预定的人已经不少,这一次定然能赚一笔。” 铃镜点头应和:“便是夫人有在十几间铺子田庄,也不如咱们一间呢!” 所以真的不必在乎萧氏给不给嫁妆的事儿。 程娇有被她们安慰道,笑道:“你们放心,我才没那么容易就伤心了。” 要是这么容易被萧氏伤到,她这些年早伤透心了。 “对了,明日谢三郎君应该会来送中秋礼了吧?”铃镜忽然想到这事,今年是谢琅与程娇定亲的第一年,而且两家都在长安城,肯定会来送中秋礼的。 铃铛也想到这事,笑道:“是啊是啊,那明日娘子是不是可以见到谢三郎君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想,有谢三郎君在,主子的心情肯定能好很多。 其实她们知晓,萧氏对程娇的态度,程娇嘴上说得好听不在意不在乎,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好受的,毕竟是亲娘,怎么对自己,谁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到时候娘子请谢三郎到花园里坐坐,老夫人应该会同意的?” 第219章 世间的缘法如此,强求不得 程让去找了程姝,得了与程娇一样的答案,为此,他又去找了程谦商议。 程谦听他说了半晌,仍旧安静地坐在书架上翻找书籍,程让跟在他身后,急得团团转:“你说句话啊!” “说什么?”程谦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书,翻开了两眼,头也不回道,“母亲的私产她愿意给谁,是我等不能做主的。” 女子的陪嫁私产是个人资产,她爱怎么分配,夫家人管不着,再说了,他们作为儿女,对母亲的私产指指点点也不像话。 “我这不是让你去劝一劝母亲吗?” “劝?”程谦拿着书往一边的案几上走去,“且不说我们不好开这个口,便是开了,母亲那个脾气,也不会听的。” 程娇还小的时候,那一对母女就闹得很生疏,仿佛相看两厌,他做得长兄,难不成没有劝过? 得来的是什么? 是萧氏对程娇更加的挑挑捡捡指指点点,程娇最受不了她这个,几个回合之后都要吵起来了。 你说劝程娇吧,程娇也有她自己的脾气,有时候对萧氏的做派实在是不苟同且十分不喜,要她低头就要她做她极为不愿意的事情,那她也不乐意啊。 久而久之,任由这母女二人相看两厌,他们也不敢去插手。 “那就这样算了?”程让在案几边上坐下,只觉得头疼。 “你盼着母亲给,还不如自己想想法子给她们添点。”程谦握着书册,抬眼看了他一眼,“再不济,如今没有,等日后有了,再给她们补一些。” 程让想了想,觉得兄长这话确实有理,他也赞同,可是他心中有担忧:“可母亲这般作法,岂不是坏了她与三姐的母女情分?” “情分?”程谦轻喃了一下这两字,仿若是在指腹间碾磨一颗沙粒,“你我皆明白,母亲对三娘六娘皆没有什么情分。” 程让被这话噎住:“可就任由她们这般下去?” 程谦看着程让,语气微淡:“那还能如何?” 此题无解,还能如何? 除非是突然能让萧氏对程姝程娇生出对孙妩那样的母女之情。 程让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整个人都仿佛是泄了一口精神气似的,都颓废了。 “你也不必如此。”程谦看了他一眼道,“或许是世间的缘法如此,强求不得,你若是有心,将来多孝敬母亲,对自家姐妹好一些,这才是为儿女为兄弟姐妹应该做的。” 程让只能点头,最后头疼道:“三姐的嫁妆我不担心,府上原本就准备了不少,那一份是没动的,就是六妹......” “六妹?”程谦挑眉看他。 “好吧,是六姐,就是六姐那里我很担忧。” “那也不必担忧,你忘了陛下将昔日皇室给二姐的聘礼都给了她吗,而且她要嫁的是王府,家里也不会薄待了她的。” “若是咱们都添了,还不够,想要这面上更好看一些,她手里钱银应该不少,叫她拿出一点,我们再添一些为她办置...总而言之,总会将事情风风光光地办好的。” 程谦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程让。 程让眨了眨眼,问他:“大兄,怎么了?” 程谦道:“我记得大姐出嫁之时,除了公中出的还有家里人添的,父亲为大姐添了不少,添了一个叫长安城人人羡慕的十里红妆。” 程娥可是庶女啊,一个庶女出嫁的排场堪比嫡女,几乎有一半是临安侯自己添的。 程让瞪大眼睛,使劲拍了一下大腿:“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大姐出嫁的时候他这么大方,如今三姐要出嫁了,他倒是躺着装死一声不吭了,不行,我去找他去!” 说着,程让便起身要往外走去。 程谦喊住了他:“我同你在一块去。” “那还等什么!走啊!” 程让实在是有些急,拉着程谦就往外走去,程谦也只好随他去了,兄弟二人一同去见了临安侯。 两人进屋的时候,临安侯一边喝着侍女喂的鸡汤,一边还骂人,一骂杨小娘与程娥,二骂萧氏与程姝,总而言之,怨气挺大的。 “拜见父亲。”两人上前行礼。 临安侯哼呵了一声,将边上的侍女挥退:“你们还记得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们等着我死呢!” 程谦冷淡平静道:“父亲说笑了,我等为父亲的儿女,自然是希望父亲健康长寿,岂会有那些不孝的想法。” 临安侯听到这话,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又呵了一声:“算你们有良心,总好过那些个没良心的。” 对于七夕那日的事情,临安侯怨念颇深,对程姝、杨小娘、程娥这三人都很有怨言。 “你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程让也是这会儿才想起七夕那日程姝让程娥捅临安侯刀子的事情,忽然心有些不安,看向程谦,不知道还该不该开口。 程谦道:“父亲,是这样的,三妹的亲事定在了十月十八,家中正准备为她添置嫁妆,不知父亲私下可要添一些?” “不添不添!”临安侯想起程姝脸都黑了,“那个逆女!逆女!真的是存心来克我的!若不是因为她,我为何今日还在养伤!” “父亲。”程谦的语气微顿,“三妹之事,是您有不对在前,您为了大姐这般算计三妹,也实属过分,有此难也是报应。” “你——” “父亲险些害了三妹,三妹也害得您如今躺在病榻上,此事也算是平了,您何必再提。” 都说虎毒不食子,要说程姝是逆女,那临安侯连自己的女儿都害,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说到这事,临安侯是既心虚又恼怒,他抖了抖手道:“我不提,行啊,我不提了!你们今日来是问我私下要不要给她添嫁妆是吧,我不添,她爱嫁不嫁!” “父亲。”程谦语气微冷,“您可还记得大姐出嫁之时,您私下给大姐添了多少,您如今这般对三妹,岂不是要寒了我们一众人的心?” “是啊父亲。”程让在一旁点头应和,“三姐有句话说得不错,既然您不是什么慈父,日后也别奢求我们做什么孝子孝女。” “您啊,就都找旁人去......” 第220章 真的是很想打死这个儿子 在帮程娥算计程姝的事情上,临安侯到底是心虚,而且他给程娥这么多嫁妆,对其他女儿一毛不拔确实也有些过不去。 对外,要是传出去了,估计他这宠妾灭妻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对内,萧氏生的一众儿女对他定然有很大的怨言。 于是他强忍下心中的不快,问这两人:“要多少?” 程让立刻就道:“自然是大姐得了什么,三姐和六姐都要什么了,都是女儿,公平对待那是最好的。” 临安侯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气得脸都红了:“休想!” 程让学着程娇的语气哦了一声,小声嘀咕:“原来父亲您也知道您给大姐的嫁妆很多啊,给这么多的时候,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临安侯:“......” 真的是很想打死这个儿子。 程谦道:“既如此,父亲能给一些什么吧?就算是比不得大姐的,却也不能太少了。” 临安侯皱眉想了许久,竟然诡异地发现自己的私产竟然拿不出什么合适的东西来添妆的,他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见他许久未出声,程让便催促问他:“父亲,可是想清楚了?” 临安侯瞪了程让一眼,咬牙道:“我在离长安城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田庄,那田庄有三百亩良田,价值也算是不菲,便给予她做嫁妆,你们觉得如何?” 长安城周边的良田价格亦不菲,均为十五两银子一亩,三百亩折合价格约为四千五百两,确实是不低的一笔了,而且这些良田如今很多都是有钱都买不到了。 “可。”程谦点头,然后又道,“既如此,免得日后再叨扰父亲一次,父亲连六妹的陪嫁也一同给了吧。” 临安侯:“!!!” 临安侯抬手指着程谦的手都哆嗦了一下:“你、你你......” 程让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是啊,父亲不如一起给了,六姐出嫁的日子不是明年就是后年了,您提前给了,先给她打理打理,好练练手是不是?” 临安侯几乎是想吐血。 他给程姝的这个田庄原本就是他给程谅准备的,程谅是庶子,将来能分到的东西不多,他原本就已经不情不愿了,现在又要那一份出来。 程谦颇为善解人意道:“若是父亲实在是没有合适的田庄铺子,给钱银也行,便算作五千两。” 临安侯憋得脸都红了:“五千两没有,最多就是两千两!” 程让立刻道:“父亲,不患寡而患不均,三姐六姐可都是您的女儿啊,您若是不愿,我便去问问祖母,查一查您当年给大姐的陪嫁是多少......” “行,五千是吧,我给就是了!”临安侯脸色都有些发黑了。 当年因为他给程娥嫁妆的事情,家里已经是大吵了一架,如今他实在是不想再将这事情翻出来了。 程让一听他答应了,立刻便给了笑容恭维道:“父亲您可真的是个好父亲,三姐和六姐将来肯定会孝顺您的。” 于是这兄弟二人在临安侯这里取了一张地契和五千两银票离开。 临安侯给的时候眼睛都红了,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给出去。 等走远了,程让走着走着,竟然噗哧一下就笑出来了,而且越笑声音越大。 程谦转头看他:“笑什么?” 程让道:“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这田庄应该是留给二兄的,父亲对大姐和二兄而言可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三姐和六姐尤其可怜。” 他们是男子不要紧,家中自然有资产分给他们,而且也并没有那么需要父母的关爱,倒是女子,父不疼母不爱的,尤其艰难。 “大兄,你就要成亲了,不久之后可能就要做父亲了,你可千万别像父亲这般......” 程让叨叨了好一会,自小他就见惯了父亲对杨小娘母子三人是何等的宠爱,对他们几人又是何等的视而不见,便是连程谦的爵位,临安侯都想弄过来给程谅。 程让对这个父亲真的是极度不喜和厌烦。 程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我不会的,勿要想太多了,派人去将三妹和六妹她们喊过来一趟。” “好。” 程娇和程姝被喊到了程谦的院子里的时候,也是懵了一会儿,看着这兄弟二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们实在是没想到这兄弟二人竟然会在临安侯那里扒东西。 程娇看向程让,问他:“程小让,父亲他还好吗?” 有晕过去吗? “还好还好。”程让点头,“放心,他还好好的,估计能吃两碗饭。” 气得能多吃两大碗呢! 程谦仍旧是冷淡平静的模样,将东西摆出来让她们自己选:“母亲的东西是母亲女子私产,她要给你们多少,我们不好同她说什么。” “倒是父亲这边,他以前给了大姐不少,倒是可以问他要一些,这两样你们自己选吧,长幼有序,三妹先选。” 程让点头:“你们选吧,这些若是你们不要,也不知道会落入谁人手中。” 程娇眨了眨眼,所以这两人觉得母亲的东西不好去扒,去扒父亲的吗? 哦,反正不要估计也便宜了程娥程谅他们,所以能扒就扒这道理也没错。 程姝目光在银票和地契上转了转,有心想去拿田庄地契,可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银票。 程娇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她。 “多谢大兄和四弟。”程姝咬了咬唇道,“我嫁妆里已经有了田庄,祖母也给了一个小的,打理起来头疼,我便选银票了,实在是不行,便买个铺子租赁出去。” 长安城的铺子,位置不错的,普遍价值为一千两,程老夫人给她们备置的就差不多是这个价,五千两可以买几个铺子了。 也难怪临安侯拿出这些东西心都在滴血,让程谦与程让滚。 程谦看向程娇:“既如此,六妹可有意见?” “没有。”程娇笑了,“田庄比钱要好多了,日后年年有产出,而且也多亏了大兄和四弟帮我们讨来,有我已经是很高兴了。” 有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第221章 无所得,亦不必付出 “此事,多谢大兄与四弟。”程娇揖手一礼拜谢。 临安侯什么脾气态度,程娇自然是知晓的,若不是程谦与程让亲自去讨要,估计他就直接装死不给了。 程姝捏了捏银票,心中微涩,一时半会的竟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心想,难道这便是所谓的亲情吗? 纵然程谦与程让对她的感情是真的没多少,又因为她当初设局陷害程娇之事对她心中有不喜不满,可到了这个时候,也会出头为她打算。 “多谢大兄与四弟。”程姝也上前道谢,声音有些低哑。 “不必谢,这都是你们应得的。”程谦看了这两人一眼,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似乎是不知不觉就过了好多年,都到了他们要嫁娶成家的时候了。 想得这里,他便忍不住多提醒了两句:“六妹得了空闲去将地契过到自己名下,打理田庄上的事情,若是有什么不懂便去请教祖母,至于田庄上的那些人,有哪里不顺手的地方,换了就是了。” “三妹手头上的钱银,若是留着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也好,若是想换置铺面田庄,也可以找我或是找祖母。” 两人闻言又道了一声谢,表示知道了。 “还有母亲的事......”程谦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叹气,“既然她不愿给,你们也别怨怪她,不管怎么说,她到底生了你们。” 虽然萧氏这一回真的是有些过分了,但程谦终究还是不希望程姝与程娇怨恨萧氏的。 程娇眨了眨眼,立刻就道:“大兄您放心,母亲与我之间的事情,我心中有数,她不疼我我亦不敬爱她罢了,至于我将来出嫁的嫁妆,她给与不给,随她高兴就是了。” 同样的,等到了日后,她对萧氏也是礼数到了就好,用心和孝顺估计是很难的。 程姝也点头:“我知晓,自从我回来母亲就不喜我,她心中只有孙妩。”说到这里,程姝心中仍旧有不平的,“只要那些东西不是给孙妩的,我也管不着。” 只要萧氏不是将东西留给孙妩那个抢了她十几年人生,让她如今处境尴尬难堪的人,她要留给哪个儿女都好。 程让立刻就道:“三姐放心,我们绝对不可能让母亲将东西给二姐的。” 要是萧氏的私产不给自己亲生儿女而给那个害了程老夫人的孙妩,全家人都要炸了。 程谦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袖口道:“此事我会与母亲说清楚的,她的私产她要如何处置都行,但不能给二妹。” “不过到底是你们受了委屈。”若是萧氏不将东西分给两个女儿,将来肯定是要留给儿子了,程谦看了两个妹妹一眼,道,“我与四弟,日后也会补偿你们一些。” 程娇想也不想摇头拒绝了:“我这边不需要了,大兄若是有心,将来补偿三姐一些便好。” 虽然她也是挺爱财的,喜欢像小松鼠囤东西一样攒钱攒攒攒,但她私心觉得她永远不可能付出感情给萧氏,不承她的情,心里自在一些。 无所得,亦不必付出。 至于临安侯这渣男的东西...哦,她就没这种思量和心理负担了。 毕竟她不拿萧氏的东西,以后东西估计也归了程谦程让,给他们二人她无所谓,但若是她不拿临安侯的东西,将来得了便宜的就是程谅了。 程谦皱眉:“当真不要?你可知母亲到底是你母亲,不管如何,你今生与她都是扯不清的,该你尽的孝道,你也是躲不开的。” 既如此,该得的东西为何还要拒绝? “我知道。”程娇点头,直视程谦,“大兄,我只求问心无愧,受了她的东西便要忍着她,我心里不舒服,如此,还不如不要了。” “至于该尽的孝道,大兄也放心,逢年过节的礼数我必然少不了她的,该回娘家见她的时候也会回来。” 程娇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程谦也无话可说:“既如此,便随你们吧。” 程谦身为侯府世子,也有不少事情要忙,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们离开了。 等一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程姝还有些恍恍惚惚的,她刚想喊住程娇与她几句话,却见程娇与程让正凑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说什么。 程娇伸手捂嘴,直笑个不停,显然被程让逗得很高兴,然后姐弟二人相携一同离去了,根本没有要等程姝的意思。 程姝落在原地,许多到了嘴边的话想说都没机会说,咽下去的时候忽然觉得满嘴酸涩,一颗心都有一瞬间的揪紧。 她看了看程娇与程让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背后的大门,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压都她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再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若是她当初没有陷害程娇,是不是程娇会将她当成好姐姐? 她与这些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也可以像程娇与程让一样? 可她一步踏错,终究是回不去了。 另一边,程让绘声绘色地和程娇说了他们如何坑临安侯的事情,听得程娇是一阵一阵乐,觉得痛快。 “大兄说的话你要记得,那田庄我猜测是父亲要留给二兄的,这田庄里的人不一定都没有问题,你若是不会处置那些人,便请祖母帮忙。” 程娇使劲摇头:“祖母年纪大了,府上也有那么多要她操心的事,我就不麻烦她了,等你下回休假了,咱们就去看看好了。” “好啊。”程让兴奋得直点头。 他与程谦不同,程谦是被教养出来的世家嫡长子,对家中的这些弟弟妹妹,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他都本以兄长的身份对待,凡事只论对错,不论亲疏。 程让与程娇一样,对于这一次扒了临安侯的东西让临安侯与程谅吃亏甚是开心。 等回到四闲苑的时候,程娇留下了程让吃月饼,自己则是坐在一旁对着地契看了又看,越看越是觉得心情舒畅。 哎呀,真的是美滋滋啊! “啧啧啧,这要是让杨小娘或是二兄知晓了,估计得气得晕过去啊?” “有可能,哈哈哈!” 第222章 你哦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生得丑? 姐弟二人乐呵了一会儿,然后还一同用了夕食,程让才离开。 次日便是八月十四了,长安城的各家开始个送中秋礼,临安侯府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刚至巳时(9点),临安侯府新任的几位未来女婿陆续到来。 巧得很,全都撞到一起了。 萧衡一瞧见谢琅,脸皮当时就拉下来了,惹不住讥讽道:“谢三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还以为谢三郎被平康坊哪个娘子绊住了脚,今日是不能见到了。” 谢琅今日送了一些寻常的中秋礼,还送了半筐大闸蟹,还有一坛子醉蟹,新鲜的大闸蟹是送给府上众人尝鲜的,醉蟹是给程娇的。 这小娘子别的不爱,就有些爱财,爱好吃这一口好的。 这会儿他正在叮嘱替他送东西的侍女告知程娇莫要贪吃,螃蟹寒凉,吃多了伤身,听到萧衡这话,嘴角微微一扯,而后微微挑眉回头。 “萧二郎倒是对平康坊的事情知之甚多,想来也是坊中的常客。” 知道这么多,常去吧你? 萧衡脸色当时就变了:“谢三郎还是莫要胡言,我乃是正经人家的郎君,可不会......” “哦,这么说你没去过了?”谢琅打断了他的话。 萧衡脸色微僵:“我哪里敢像谢三郎这般......” “这么说你没去过了!”谢琅又打断了他的话,眉眼之中似乎有些高兴,“程三娘子当真是好眼力,竟然选中了一位从未去过平康坊的郎君为夫君,若是叫世人知晓了,定然对她羡慕得不得了。” 萧衡当时脸都绿了。 平康坊那地方,长安城里的诸位郎君谁人没去过的? 便是一些女郎也偷偷摸摸去过好嘛? 边上有一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而后忙是起身作揖致歉:“锦亭失礼,二位莫怪。” 此人便是赵锦亭。 赵锦亭穿着一身八成新的青色长袍,头发梳理得干净利落,他面容之间还有一些少年人的模样,眉宇间却满是内敛温和,不卑不亢,对谁都客气有礼。 今日谢琅穿着藤紫色绣着金祥云的圆领窄袖长袍,腰束镶金宝石革带,头戴金冠,瞧着便是金贵人家的郎君,瞧着闲适淡然从容不迫,眉宇之间却有着几分桀骜不驯的恣意。 萧衡则是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端的是仪表堂堂,清俊不凡,当然,若是他的脸色没那么臭,那自然是极为好看的。 边上坐着的闻跃之穿着一身靛青衣袍,自从进来之后便坐在那里不说话,面容也是冷冷的,大有一副谁也别惹我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了,程家的这四个未来女婿容貌皆是上乘,便是闻跃之左脸靠近耳根处还有一片坑坑疤疤,但不看这些疤痕的时候,也是个俊美的男子。 谢琅见萧衡被怼得不敢吭声了,也懒得搭理他。 将坛子递给人送去给程娇,然后便用手指卷了卷革带上的玉佩穗子,一展绘着青山云雾的折扇,在一旁的椅子上懒洋洋地坐着。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似乎谁也不愿搭理谁。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程谦才带着程家一众儿郎前来,一番见礼之后,大家便坐下来说话。 程谦无差别地问了几人的情况,众人也是颇为给面子地说了说,屋子里也热闹了一些,气氛也变得和谐了起来。 程让一直盯着谢琅看,谢琅摇扇子的时候他看,谢琅靠在椅子上的时候他也看,谢琅伸手摸茶盏的时候还看。 谢琅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忍不住问他:“四郎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是你姐夫我太过俊美不凡,以至于你看得都移不开眼了。” 呸! 程让很想呸他一脸,心道这人好生不要脸。 不过这不要脸的模样,倒是和程娇一模一样,要说什么,说不愧是将来要做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笑话!”程让冷呵了一声,“本人不才,也生得一副不俗的容色,别的不说,少不得比你更为出色,何需看你!” 谢琅面无表情:“哦。” 您编,您继续编。 程让:“......” 这人为什么好的不学坏的学,非要学程娇这样怼人呢? 程让的眉头拧紧:“你哦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生得丑?” “没啊。”谢琅立刻否认,“我的意思是你说的对,很有道理,你确实生得好看,不需要看我。” 作为程娇的双胞胎弟弟,程让的脸与程娇自然是有一定程度的相似,自然是很好看的。 不过因为一个为女子一个为男子,女子的容颜柔和一些,男子的则是凌厉一些,再加上程娇总是娇娇的,天真灿漫可爱,程让总是喜欢板着脸装大人,看起来就不那么像了。 若是摆出同款表情,那就不是一般的像了。 不过这戳一下就能跳脚的模样,也是一模一样。 谢琅在心中哈哈哈,觉得这个小舅子很好逗。 程让原本就看谢琅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听了这解释,非但没有释怀,反而觉得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他豁然起身去拽他。 “你来,咱们私下好好聊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琅忍笑嗯了一声,跟着他一同出去了。 等刚刚出了屋子的大门,程让便拽住谢琅往一边无人的地方去了。 谢琅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在一路上的风景流连,仿若游山玩水一般,姿态是从容又意。 程让看着他心里就憋着好大一口气:“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对谁都如此?” 对谁都如此? 不啊! 他又不是闲的,谁都逗一下。 “一般我都会同他说,既然生得丑,就该有自知之明。”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你与你阿姐生得这般像,自然是好看了。” 程让听到这话,只当这是他阿姐才有的殊荣,顿时满意了,但是想了想,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 不对!真的不对! “谢三!你不是经常这般逗我阿姐?!” 好啊!这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般逗他阿姐玩! 第223章 我岂知她受了委屈不肯同我说? “误会误会!”谢琅见程让又要生气了,赶紧否认,“四郎你莫要急着生气,我虽不济,却是个守礼知礼之人,哪里会干出那等调戏小娘子的事?” 是的吧,他肯定不会对别的小娘子干这种事! 程让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这话的,他对别人或许不会如此,但对他阿姐就未必了。 而且他算是什么守礼知礼之人,这满长安城,谁人不知他谢家三郎就是个世家纨绔子弟浪荡子。 他要是守礼,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我可警告你,你们还未成亲呢,你不可这般欺负人的......” “那是肯定的。”谢琅满口应下,然后立刻转开话题,问他,“你阿姐最近可是还好?” “她好与不好,你不是知晓?”程让瞥了他一眼,心中颇有些不快,“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们虽然没见,可也会写信的。” 程老夫人拘着程娇不准他们见面,但是通信却没有,大门那里隔几日就有一封信,这满府之人谁人不知他们之间的事。 谢琅笑道:“世人皆爱报喜不报忧,我岂知她受了委屈不肯同我说?” 这话听着倒是令人舒心,只是程让想到家中发生的事情,原本好些的心情又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微敛。 谢琅转着折扇的手微顿,问他:“怎么?是受了委屈了?谁人欺负她了?” 程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他总不能和谢琅说他们母亲不大乐意在给两个女儿添置丰厚的嫁妆吧? “也没什么......”程让叹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谢琅一番,见他锦衣华冠,一派贵气不凡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应该养得起娘子吧?” 这话问得颇有些莫名其妙,谢琅轻笑:“养一个自然是养得起的。”纵然是他这位娘子非常能挥霍,每日花个五六百两银子,他也是养得起的。 程让拧眉,质问他:“怎么?听你这话的语气,你还遗憾不能多养几个?” 谢琅无奈,只得解释:“程四,你勿要曲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养一个不管她多能挥霍都是养得起的。” 还多养几个,那他耳根子不用清静了? 谢琅想到平清王四个儿子不同生母的争斗,想到临安侯宠妾灭妻、偏爱庶子庶女的荒唐,嘴角忍不住扯平了。 且不说他本来就不喜那些女子,没有那个心力应付一堆莺莺燕燕,就算他是个喜好女色之人,他也不想养那么多女子,生这一堆不同心只会争斗仇杀的儿女。 那可真的是死了棺材板都压不住啊! 他这是有多想不开呢?! 程让对这答案颇为满意,脸上的表情也好了许多,他道:“家里没什么事,再说了,便是有事,也有我和大兄在呢,我大兄那个人,虽然平日里他是不太管我们,但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你大兄......”谢琅也是知晓程谦的,他那个人素来以家族为重,而且颇有几分嫡长兄的风范,对待兄弟姐妹不管嫡庶都是一视同仁。 程谦行事让人无法指摘,可站在程娇的角度,这个亲兄长确实是不够亲厚亲近,也不够护着她。 而程娇对程谦的态度呢,也具体表现在此时谢琅有耐心和程让叽叽歪歪,但对程谦只是礼数周全,面子上过得去。 当然,身为不同母的弟弟妹妹,要是有这样一位嫡长兄,那可真的是谢天谢地了,谢璟若是有程谦一半的眼界与心胸,谢家内里的恩怨也不会如此。 谢琅与程让在寻了个亭子坐下来喝茶,两人闲聊了一会儿。 谢琅不着痕迹地打听了些程娇的事,虽然有些地方程让含糊其辞,直接囫囵过去,但谢琅也隐约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垂眸握着茶盏,听着吹过树梢的风声,秋风微凉,树叶摇摆,枯黄零落。 试问秋风何所诉,花谢叶落碾尘埃...... “我不在你阿姐身边,你要多关心你阿姐。”他如此对程让道。 程娇父不疼不母爱,纵然有祖母和长兄,可祖母有诸多的孙辈,便是偏疼她几分,也不可能太过了,程谦只会为了家族利益做事,不会过问她心中是否委屈。 程娇唯有这个双胞胎弟弟,是一心为了她着想的。 “那是自然。”程让点头,“若是我不关心她,就没有人关心她了,这样她还老嫌弃我,哼!” 谢琅笑了:“她愿意嫌弃你,便说明你是她视为自己人的人,若是换做旁人,管他好不好坏不坏,她都不想多看一眼。”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郎舅二人说着闲话,气氛一派和谐,然而没多久,程谦也带着人过来了,谢琅扫了一眼从回廊走来的众人,面上的表情微敛。 “你们可真的会找地方,也难怪出来之后不愿回去了,谢三郎,四郎,你们可让我们好等啊!”说话的是一直没怎么作声的闻跃之,他看人的目光幽幽,声音似乎都带着一些寒凉。 程让起身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与姐夫说着说着便忘了时辰,让你们久等了。” “姐夫?”萧衡扫了坐在边上的谢琅一眼,皱眉道,“我记得谢三郎与六娘子还未成亲,这一声姐夫是否叫得早了些?四郎可得谨慎些才好,需知闻敏之便是前车之鉴。” 萧衡平日里人模狗样,礼数周全态度恭谦,但每每遇见了谢琅,都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总是像跳脚说几句,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这一切盖因程家拒了他的求亲,反而是将程娇许给了谢琅,让他输给这个名声狼藉的浪荡子。 他心中颇为不服,总是想着将谢琅这一层人模狗样的皮扒下来,叫世人知晓他是个什么烂东西。 当然,论嘴皮子,谢琅就没输过,萧衡在他这里也是从来没讨着过便宜。 谢琅闻言挑眉看了萧衡一眼,而后懒洋洋地靠在美人靠上,摇了摇扇子慢悠悠道:“如今我虽不是四郎姐夫,但也快是了。” “亲事既定,便无从更改,四郎提前喊我一声姐夫,我心中甚至高兴。” “不过听子衡兄的意思,是担心亲事有什么变故,觉得四郎不该喊你一声姐夫?” 第224章 棋局如战场,将士从来没有手下留情 “你......”萧衡脸色都变了,“我说的是你,你如何能扯到我的身上。” 谢琅笑了:“以己度人,子衡兄能说出这些话来,不也说明子衡兄是这么想的吗?” 末了,他转头对程让道,“四郎,你喊我姐夫就好了,这位便等成亲之后再喊吧,若不然他自己不认不说,指不定还坏了三娘子的名声。” 萧衡话里话外的,说程让喊谢琅姐夫过早,小心有什么变故亲事不成了,自然就不是什么姐夫了。 而谢琅则是说他的亲事稳得很,肯定是程让的姐夫,早点喊他高兴,倒是萧衡自己怕有变故,不想让程让喊他做姐夫。 程让心中也不快,立刻就道:“二表兄请放心,待你来迎娶三姐那日,四郎再改称你为姐夫。” “四郎。”程谦无奈,这两人吵起来了他不劝劝就罢了,还在里头掺合什么,这是嫌弃没打起来是不是? 程让轻轻压了压嘴角,看了萧衡一眼,招呼大家坐下:“诸位随意找个地方坐下。” 萧衡本没有觉得他与程姝的亲事会不成,只是被谢琅曲解这一番,好似他在期待亲事出现变故,程让不用喊他姐夫似的。 这简直是往他身上泼脏水! 萧衡气得额上的青筋都跳了几下,实在是忍不住抬脚上前,伸手就去抓谢琅的衣领:“谢既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谢琅身形往边上一坐便错开了萧衡伸过来的手,然后见他又要伸手过来,手中的折扇一转一合,敲在了萧衡的手上。 萧衡吃痛嘶了一声,这才将手收回,怒了:“谢既安!” 谢琅手中折扇唰的一下展开,他摇了几下,笑笑道:“子衡兄啊,若是得了空闲不妨去外面打听打听我谢既安是个什么样的人?惹了我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你啊,又何必动怒,既然是自己开的头,技不如人,再怒而动手,半点风范都没有,这可真的是丢脸丢到岳父岳母家了。” “你......” 这可真的是。 程谦心中无奈了,这家里的兄弟姐妹争争斗斗就算了,这两个妹夫,没什么利益之争的,竟然也能斗起来。 他咳了一声,然后道:“好了二位,我知晓二位皆是诚心要娶我家妹子的,只是说话有些不周全,就不必如此计较了。” 谢琅笑了:“今日看在程世子的面上,就给子衡兄这个面子,下回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至于别人的,便勿要多事了。” 萧衡脸色一变,又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程谦拦住,摇头让他闭嘴。 谢琅此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萧衡若是再纠缠下去,指不定这里子面子都丢了。 萧衡稍稍回神,大约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会儿也不好纠缠,甩袖轻哼了一声道:“我本是好意,怎赖你这般曲解,算了,是我不该多言。” 谢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那就多谢子衡兄好意了,不过下次不必了。” 萧衡闻言又是一阵怒气上涌,这谢琅真的是太会气人了! 赵锦亭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笑道:“此处凉风徐徐,安静清幽,确实是个好地方,也难怪谢三郎与四郎在此呆得不愿回去那屋里,若是有棋盘便好了,手谈几局,岂不畅意?” “这有何难?”程谦命人取棋盘来,而后问赵锦亭,“赵郎君棋艺如何?” “我的棋艺是老师所教,能与老师下几局罢了。”他的老师便是程元仲。 程谦笑道:“叔父的棋艺是我们程家最好的,我幼年之时还得过叔父的教导,一会儿便与你下两局,瞧瞧叔父连连称赞的得意门生是何等的厉害。” 赵锦亭自然是应下:“世子所言,锦亭自当奉陪,还望世子手下留情,给在下留几分颜面,莫要让老师写信来训斥我。” 程谦笑了两声:“棋局如战场,将士从来没有手下留情。” 赵锦亭也笑了:“那锦亭自当奉陪到底。” 不多时,下人便取来了棋盘,怕是一个不够用,还取来了四个,程谦对赵锦亭颇为感兴趣,便与他下。 程让则是要与谢琅下,不过他也没忘了萧衡与闻跃之,让程谅与程词和他们下:“你们也各凑一对,下着玩吧。” 谢琅不大想和小孩子下棋,颇有欺负人的嫌疑。 见自己被小看了,程让就不乐意了:“你别小看我,我的棋艺好歹是国子监的老师教的,你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呢,莫不是你怕输了丢人?” 还怕输了丢人? 谢琅气笑了,当即便应下了他的战书:“行啊,反正坐着无聊,看谁输了丢人。” 程让自然是不服这话的,他就不信这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棋艺还能比他好了:“来就来,我肯定不丢人。” 谢琅无奈摇头失笑,心想,他要怎样才能让这位小舅子输得没那么惨呢? 于是亭中的八人都分成四组,下起了棋。 秋风轻抚树梢,时间也慢慢地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亭中的程让已经发出了第三次哀嚎。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里不能下呢?!” 连输三场,程让心情不太美妙,看向谢琅的目光也颇为哀怨。 “别这般看我,虽然你与你阿姐长得有些相似,但看我也不会手软的。”谢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郎啊,你大兄有句话说得不错,棋局如战场,从来没有手下留情之说。” 程让悲愤:“你不是不会下吗?” “谁说的?”谢琅觉得好笑,“我可从来不记得我不会下棋啊!” 程让:“......”是啊,没有人说他不会下棋,只是传他什么都不会,是个纨绔浪荡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程谦正在与赵锦亭下,他们这一局半个时辰还没结束,棋盘上的棋子零落,双方势均力敌,仿佛棋逢对手,正要厮杀出一个输赢来。 见自家弟弟一副被虐得很惨的样子,程谦笑着摇头:“四郎啊,世人言,传言不可全信,日后你可要记住这个道理了。” 第225章 哦,他们只配在一旁看着! 众人闻此言,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词颇有些矜持摇头晃脑:“四弟啊四弟,虽然你的棋艺确实是不错,但你要知晓,这个世间上从来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程让道:“你还说我,你不是也输了?” 大约是程家的这几位女婿都颇为出色,程家这几兄弟除了程谦与赵锦亭势均力敌之外,其余的三个都在输。 程词与萧衡下,这会儿第二局也要输了,程谅与闻跃之一局刚下完,还是程谅输。 “我是也输啊,我也不觉得自己能赢啊。”程词看得开,萧衡与闻敏之皆被列为长安城的诸位瞩目的才子,不管是读书考科举还是诗词琴艺,那自然是不会差的。 虽然说他颇有几分天赋,却也比这萧衡等人差了些的,便是赵锦亭,不管是在读还是棋艺上也比他胜上不少。 “你怎地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程让见他躺得如此之平,忍不住嘀嘀咕咕,“来,咱们换换。” “换就换。”程词这一局也下完了,将棋子放回棋篓之中便和程让换,于此就变成了程词与谢琅下,程让与萧衡下。 一盏茶之后,这两人又输了。 程谦与赵锦亭这一局倒是分出了胜负,最终还是程谦技高一筹,胜了赵锦亭。 程谦摇头道:“三弟的棋太过规矩且没什么斗志,四弟心思太多,总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聪明,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这评语实在是太过犀利,程词不好意思地笑笑,程让脸色微红,似乎有些尴尬,向程谦投去了求饶的目光。 程谦与赵锦亭收好了棋盘上的棋子,程谦道:“我看这样好了,赵郎君与二表兄下,我与谢三郎下,至于你们两个.....”程谦扫了他们一眼,“自己下着玩还是在边上看着都行。” 这话怎么听着就有一股嫌弃的意思呢? 哦,他们只配在一旁看着! 两人都有点不服气,也不想下,等四人换了位置,便在边上围观,他们倒是要看看这四人还能下出花来不成。 萧衡与赵锦亭皆是才思敏捷之辈,你来我往,皆以固守山河,慢慢侵占对方的为主,不多时,便已经过了几回合,皆是有输有赢,目前各占江山一半,分不出输赢。 相较而言,程谦与谢琅这边倒是险象环生。 程谦面上再怎么内敛沉稳恭谦有礼,但骨子里却是一个武将,棋风沉稳之余锐气不减,仿若那战场之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防守,进攻,后手皆有之。 乍一看局势大好,往前势如破竹横扫千军,往后退守又固若金汤。 但谢琅这人向来不走寻常路,最初的时候似乎是懒懒散散的,落棋也是随心随意而下,半点都不带思量的,仿佛真的是一个随心而下的纨绔子弟。 可下着下着,程谦却发现了不对,仿佛每次到了要输的时候,他仿佛都能从死局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再则,那些看着是他随便下,根本没什么用处的棋子竟然会突然间跳了出来,造成局势大变,成为制约他或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这一局,程谦在各种猝不及防跳出来的棋子打得节节败退,他用尽法子也挡不住这兵败如山倒的局势。 输了。 程谦心头大惊,回过神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大兄竟然也输了。”程让也是一阵惊讶,分明前面局势大好,可后来输得太快了,快得程让都看不出他是怎么节节败退输的。 程谦默然了好一会儿,盯着棋局心中满是不敢置信,他仔细回忆棋局的每一步,又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谢琅起先落下的棋子看似随意,却又仿佛布置了一场大局,最后只需轻轻地动了某一个棋子,便可以引发后来的种种变故,从而网罗成一片,反败为胜。 程谦越想越是心惊:“你懂得算棋?” 人家是走一步想十步,他倒像是走一步设想了后面一百步的局势,每一种局势都有了应对之策。 此等心计才略...... 程谦心脏都砰砰跳了起来,若是他能将其用在领军作战上,那必然是...成为一代名将皆不虚。 可世人皆言,谢琅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他竟然有这番才略? “也没算。”谢琅想了想道,“昔日我钻研过棋局,知晓棋局的各处要点罢了,只要占据要点,便能扼住局势的命脉,再将局势连成一片,要胜出也不算难。” 不算难? 什么叫做不算难? “须知局势千变万化,你所说的要点同样也是千变万化,所以每一局都要算新的要点,到时候才能连成一片。” “确实如此。”赵锦亭赞叹出声,“能将一盘棋局算得如此,既安兄可算是第一人了。” “过誉过誉。”谢琅笑了笑,“雕虫小技,我平日里闲着无事,钻研着玩罢了。” 赵锦亭也有些兴奋,极为感兴趣道:“我来与你下一局。” 萧衡见谢琅得了程谦与赵锦亭的赞扬,原本心中就有些不快,再听赵锦亭这话是要搁下他这个对手去和谢琅下,他眉心都拧成川字了。 “锦亭兄,你的对手在这里,咱们都还没分出胜负呢。” 赵锦亭顿时就泄气了,要他说啊,可萧衡下棋委实没什么意思。 两人是势均力敌棋逢敌手不错,可他们二人的棋路是一样的,皆是稳扎稳打,棋风也是稳得很。 可走到后面了,谁也奈何不了谁,很多棋子都像是死了一般动不了,能动的几个位置也是谁也赢不了输不掉。 时间久了,两人都在这转转转,好生无聊。 程谦喝了一盏茶,缓了缓心神,建议道:“赵郎君与二表兄先下完这一局,我与谢三郎再下一局,等你们下完了再与谢三郎下,你们觉得如何?” 赵锦亭自然是没有意见,虽然和萧衡下这死局颇为无聊,但既然人家还要下,他自然是不好甩开对手去和别人下的。 谢琅无所谓:“可行,反正无事。” 第226章 梁平远?他怎么来了? 新的一局,程谦吸取了教训,每一次落子都极为小心,也在思量谢琅所下的棋子寓意何为。 棋盘上棋子少的时候,他心中还颇为平静,觉得自己防范得不错,可随着棋盘上的棋局越来越多,他仿佛又在重复上一局的命运,被打得节节败退。 再一次输了。 程谦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当局势反转的时候,他是愕然的,甚至不知道怎么会冒出来这些棋子,明明他就很小心谨慎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棋局上,他是斗不过谢琅的。 而此时赵锦亭终于和萧衡商议好了和局,接替了程谦的位置,和谢琅下一局。 他败得比程谦要快得多了,简直是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称得上溃不成军、哀鸿遍野。 连下两局连输两局,赵锦亭不得不感慨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错,是我技不如人,不得不服。” 萧衡并不觉得谢琅的棋艺当真有那么好,心中是很不服的,但他见程谦与赵锦亭都输了,只能暗自压下上前一较高下的心思,省得输了丢人。 一行人在亭子里呆了近两个时辰,下棋也下得颇为过瘾,程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要请几位去用午食然后送客了,却听闻有人来报,说梁世子来送中秋礼。 “梁平远?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躺在床上吗?”程让最先表达了自己的不快,这人怎么还没死,还敢跑到程家来碍眼。 程谦也拧眉:“他怎么来了?程家已经将程娥除族,便是他没有与程娥和离,也不再是程家的女婿了。” “梁世子是坐着轮椅来的,还送了拜帖。”下人将拜帖送上,“如今人还在门口候着,世子可要见他?” 程谦脸色有些不好,但他想了想,此人到底是他姐夫,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便见一见好了,且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诸位在这里再下一会棋,我去去就来。” 程谦与众人说了两句,便抬步去了待客苑,又让人将梁平远请了过来,双方在待客苑的明厅里见了面。 “程世子。” “梁世子。” 互相见礼之后程谦坐在主位上,又让给梁平远推轮椅的随侍将轮椅推到边上,再让侍女送上茶水。 “今日梁世子所来所为何事?”程谦并没有要与梁平远寒暄的意思,看到了梁平远,他就再一次想起程娥、梁平远以及临安侯用何等下作的手段算计程姝的事情。 “某今日前来,是来送中秋礼的。”梁平远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程谦,这一个月的养伤生涯令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底也有些青黑,整个人似乎都变得阴沉了。 程谦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嘴角微冷:“梁世子,程家已经将程娥除族,她不再是我程家女,你这中秋礼,我程家实在是受不起,且拿回去吧。” “程世子。”梁平远喊了他一声,手掌握着轮椅的把手,目光微沉,“无论如何,元娘都是程家的亲生女儿,在血缘上是断不掉的,便是程家不收,可侯爷和小娘作为元娘的生父生母,也总该要收了我梁家的礼的。” “当初的事情,确实是梁家做得不对,梁家也不想辩解,而且我被打成这样,元娘也被除族,这桩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你我两家日后便如以往一般往来,程世子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程谦脸色冷淡。 梁平远的意思是想将程娥被除族一事变得名不副实,便是除了族,也和以前一样与程家往来。 如此,除族之事还有什么意义? 梁平远见他拒绝,心中有些急了,他道:“程家要什么赔偿,梁家也不会拒绝。” 梁平远其实是不想来程家低头的,可梁家如今的境况,又让他不得不低头。 承平伯府比不得如今的临安侯府,临安侯虽然宠妾灭妻,在妻妾儿女的事情上颇有些荒唐,可本事却是有些的,临安侯府这些年也算是守成得不错。 再来,临安侯府又出了程谦这样出色的嫡长子,也能保临安侯府几十年不倒,再加上姻亲关系纵横交错,临安侯府仿佛就是长安城里高壮的一棵大树。 而承平伯府的这棵树,几乎是濒临枯萎倒塌了。 承平伯府原来也是承平侯府,只是除了第一代承平侯,后面的子孙就没什么本事,混混日子而已。 侯爵两代便到头了,降爵为伯爵,等到了他这一代,连伯府都不是了,很可能只是子爵。 承平伯府一直也不觉得自己处境不好,是尊贵的伯爵府,可自从程娥被除族,程家与梁家闹翻,那些站在背后觊觎承平伯府的人便开始放肆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承平伯府就吃了好几个亏。 当然,便是只是伯府,在长安城里也是勋贵,敢招惹的人不多,可坏就坏在承平伯府的男子都没什么本事撑不起门庭不说,家族里还有不少人在外面惹事得罪人的。 如今那些人见承平伯府失去了临安侯府这个姻亲靠山,自然是想方设法报仇了。 “程家不需要什么赔偿。”程谦冷声回绝了他,“程家只要程娥以及梁家人离远一些,梁世子,这其中的恩怨想来你也清楚,便无需我再说了。” “程世子。”梁平远的眉头死死地皱紧,手指也握成拳,“听闻程三娘十月十八就要出嫁了,想来程家是不想让人知道七夕那日的事情吧?” “你威胁我?”程谦终于认真地打量梁平远了,他倒是没想到,梁平远还有这种胆子。 “谈不上威胁。”梁平远的手心都是汗,“只是梁家与程家是亲家,梁家希望两家将来能互相扶持,元娘做下的事情你们也应该清楚,若是梁家要休了元娘,谁也挑不出错来。” “梁家可以不休元娘,让她到死都是梁家妇,埋在我梁家的祖坟里,不至于死后无家可归,而她那两个孩子也不会从正经的嫡出变成尴尬的庶出。” “程世子到底是元娘的亲弟,是大郎和二郎的亲舅舅,总是要为他们着想一二是不是?” “程世子,此事还希望程家认真思量再做决定。” 第227章 不过是一些浸淫巧技罢了 屋外秋风吹过枝头,吹落了几片落叶,屋内安寂无声,时间仿若轻烟流逝。 程谦便这般定定地看着梁平远,良久之后,忽然一笑:“梁世子这些话...是看不起我们程家呢?还是觉得我们程家人很好糊弄?” 梁平远心头一跳,尴尬地道:“程世子说笑了,我们梁家并没有别的意思......” 程谦眼底有些冷,说话也直接:“大姐犯下大错,是家族不能容忍,既然是她做错了事情,那也应该承担后果,程家将她除族,也设想过她可能会遇见的种种事情。” 被梁家休弃,甚至连两个孩子都因为有她这样的母亲被牵连一生。 但那又如何? 归根到底,程家将程娥除族是因为程娥做的事影响到家族的名声,影响到程家一众儿女嫁娶,所以程家衡量利弊,将她这个作恶的人处置了罢了。 至于程娥的那两个孩子,纵然他们有程家的血脉,但又不姓程不是程家人,自然成了被舍弃的一方。 梁平远没料到程谦会这样说,当时都愣住了,他们以为能拿程娥和两个孩子制约程家,与程家重新恢复以前的往来关系,没想到人家早已设想过后果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可...可元娘到底是程家女啊,那两个孩子也是程家的外孙,你们这般,是不是将事情做得太绝了?” “梁世子。”程谦的语气微冷,“将事情做绝的人是她,她昔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程家女,三娘是她亲妹妹?” “没有想过吧,既然是她自己先无情无义在前,又有什么脸面指责别人将事情做绝不肯原谅她,这些话实在是很没有道理。” 梁平远哑口无言。 程谦继续道:“梁世子还是回去吧,不管程娥与那两个孩子将来如何,都已经与程家没关系了。” “那梁家便是休了她,程家也不会过问吗?” “不会。”自食恶果,咎由自取罢了。 程谦说罢这些便没有多言,端茶送客。 梁平远没办法,只能告辞离开,等他差不多到门口的时候,临安侯府的下人还将他送来的中秋礼给送了出来。 梁平远气得狠狠捶了一下轮椅的把手,走的时候脸都黑了。 梁平远走了之后,程谦便回去请几人去用午食,然而他刚刚过去没多久,内宅那里便来了人,说是程老夫人想见见这几个孙女婿。 程谦只好将人带到福安堂去。 另一边,程娇百般无聊地伸手戳了戳桌子上的象牙灯,然后抬头看向门口,似乎心不在焉地等着什么。 也不辜负她的期待,很快铃铛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她眼睛一亮,让然后豁然站了起来:“怎么样了?祖母准我见谢三郎了吗?” 铃铛缓了一口气,无奈摇头:“老夫人说,今日便不见了,下次有机会再见,现在谢三郎和萧二郎他们在一起,老夫人谁都不准去见。” 几个都是女婿,站在一起就有对比,他们那些长辈兄弟心中对比一下这几个人就算了,要是让她们几个小娘子去和他们见面,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程老夫人今日都不准几个孙女去见人。 “不准啊。”程娇叹了口气,“我最近都乖得很,很长时间没有见他了。” 程娇答应了程老夫人没有她的同意,私下不会和谢琅见面,也知晓程老夫人是为了她好,可这正陷在感情里的人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自然是想念的。 “对了,他们现在还在外院下棋吗?” “不在了,婢子刚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老夫人让人去将几人请去福安堂去了,娘子,厨房那边蒸了今日谢三郎君送来的大闸蟹,还蒸了菊花饭,娘子可要用一些?” 大闸蟹? 菊花饭? 程娇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肚子都在咕咕叫了。 “用。” 肯定是要用的,这可是谢琅送过来的,她不得多吃两个,不过说起大闸蟹,她又想起了那一坛子醉蟹,“我的醉蟹呢?我也要尝尝。” “哎哟,娘子,醉蟹是密封好的,可以放很长一段日子呢,咱们等吃完了新鲜的再吃,那这吃蟹的时间不就长多了?” 程娇想想也是:“你说的不错,那就留着慢慢吃。” 于是等谢琅等人抵达福安堂的时候,程娇在四闲苑已经吃到了大闸蟹和菊花饭,程娇还让铃镜取了一小坛梅子酒来配。 吃蟹,就要配上酒才是美事。 当代文学家梁秋实也认为‘有蟹无酒是大煞风景之事’,程娇深以为然,而吃蟹最好是要配上性温的黄酒来配,但程娇却独爱梅子酒配蟹,实在别有一番滋味。 再配上一碗菊花饭,那就更美了。 秋日的丰收、蟹的肥美、酒的甘醇一同品味,仿佛是秋天最佳味道。 厨房那边今日蒸了不少蟹,每个主子分得了四个,程娇一人吃两个,还有两个便给了铃铛和铃镜,三人凑在坐在小桌边上,吃得头也不抬。 程娇吃得心里正美着,但又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边上的铃铛突然感慨了一声:“还是谢三郎君有本事,如今这会儿还未到吃蟹的好时节,可这蟹已经是极为肥美......” 哦!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把谢琅给忘了! 这会儿坐在福安堂椅子上的谢琅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痒,他想要伸手揉一揉,但是想着这堂上的是谢家的长辈,只能忍下来。 他垂眸盯着茶盏里沉沉浮浮的茶叶,思绪有些飘远。 程老夫人听了程让说起谢琅下棋是何等的厉害,也很是诧异,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去,赞道:“谢三郎,四郎说的可是真的,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本事。” 谢琅闻声也转头看去,面上的表情平静:“不过是掌控了一些下棋的技巧罢了,算不算什么,程世子与子衡兄锦亭兄也是极为厉害。” “就是,不过是一些浸淫巧技罢了,算得什么本事?”一旁的兰氏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了,“下棋乃是雅事,凭的是真本事,他这般算得什么?” 第228章 苟苟营营之辈 兰氏从听程让说谢琅下棋时如何算棋布局,心中便有些不快了,再听闻程谦、赵锦亭他们全都输在了谢琅的算计之下,心里更是不服。 到了这会儿程老夫人夸赞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文人雅士之中,有十大雅事,分别为焚香、品茗、听雨、抚琴、对弈、酌酒、莳花、读书、候月、寻幽,对弈便是其中一个。 对弈本是高雅之事,虽然也讲究布局算棋,可谢琅这般仿佛算到了极致只为了赢的行为,在兰氏觉得是功利心太甚,使得下棋失去了高雅之意味。 兰氏此话一出,原本还算是不错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程家几人顿时有些尴尬。 程老夫人脸色都变了,她扫了兰氏一眼,压下心中的怒意,力求将声音放缓一些:“谢三郎能赢,便是他的本事?难不成你觉得不对?” 程老夫人心中暗骂了兰氏一句,很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她里面放的是不是全是废纸! 便是她对谢琅的行为有所不喜,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吧? 她还是个长辈呢! 不过程老夫人也没想今日闹出什么事情来,说这话也是给了兰氏下坡的机会,只要兰氏顺着这话往下说,说自己只是说错话了,事情也算是过去了。 可兰氏偏不,她道:“儿媳说的也没错,若是对弈这么算棋了,那还有什么意思?苟苟营营,全是算计。” 苟苟营营,便是形容人不顾廉耻,到处钻营。 “叔母。”程谦的脸色都变了,“棋局如战场,大战一开,便是生死相杀,运筹帷幄,布局谋略,便是守卫家国之大事。” “三郎有此谋略,若是加以学习,他日未必不能成为我大盛朝的一位出色将领。” 所以程谦一直在为谢琅布局之能惊叹,觉得他有这个本事,虽然说纸上谈兵终究是浅薄,但加以历练,再过几年十几年,他未必不能成为出色的将领。 谢琅突然笑了一声:“二夫人说得不错,我之行棋,于风雅之上确实称得上是苟苟营营,早已失了风雅的本味。” “可对程世子而言,又觉得我有此谋略布局之能,在军事之上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或许将来能用这些本事守家卫国,护我大盛朝百姓安康,这是天下百姓之幸。” 这话说得,程谦忍不住点头,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今日便在想,过些日子私下约见谢琅,问问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不料,这会儿谢琅话音又是一转:“看来程世子心胸宽广,心怀天下,看的是天下大局,可二夫人却是不同,二夫人这眼中所能看到的,便是这诗词歌赋,道尽风雅之事。” 这话说得有两分隐晦,但有八分已是直言,说兰氏只有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不知世间大局,不知百姓之苦。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微妙了。 程词当时一阵尴尬难堪,他也知道她母亲这个人非常之固执,大概是出身清流,为书香世家之女,对于这风雅之事甚是讲究,容不得别人不严谨对待。 可他委实是没料到兰氏会在这个时候对着客人发作,如此批判人家。 兰氏豁然便站起来了,她双目圆瞪,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琅:“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氏!”程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身为主人家,对客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我成何体统?”兰氏气得脸都红了。 她自认为自己乃是高洁之士,如兰如梅,风雅至极,傲骨不屈,便是对家国,也是一腔热爱,怎能容得谢琅如此羞辱她的品性? “母亲,他这般羞辱我?您便这般看着?还说我不成体统?”兰氏死死地咬唇,几乎都要见唇瓣咬出血了。 “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这谢家小儿就是个混账玩意,一把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他这般人,也敢如此羞辱我?” “叔母!”程让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叔母,谢三郎到底是我六姐的未婚夫,您这般说他是什么意思?” 程让虽然也私底下和程娇吐槽过谢琅,但那都是他们姐弟之间的事情,谢琅是他姐夫,就要这姐夫没对不起他姐姐,他便不准许别人这般欺负他的。 “真要说起来,还是您先开口羞辱他的,他下棋一事,不管他怎么算计布局都好,他能算,那便是他的本事。” “这两方对弈,从来都是各凭本事的事情,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他堕了对弈之风雅,成了苟苟营营之辈?” “难不成在您看来,这对弈之风雅,就是不能用脑子的,就因为他脑子比较好,算得比别人厉害,就不是个好的?” “您问问三兄再问问叔父,是不是他们下棋都不动脑子算的吗?要是算了棋布了局的,岂不也是苟苟营营之辈?” 程让说这话,那可真的是打倒天下一片人了。 谁人下棋是不动脑子的?要是动了,岂不是也成了兰氏口中苟苟营营之辈? 兰氏听程让扯到了程元仲,顿时气得一阵呼吸起伏:“你...四郎,你休要胡说羞辱你叔父......” 有趣! 闻跃之忽然嗤笑出声来,这个时候的笑声有些突出,听到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闻跃之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也不在乎,直言道:“某觉得程四郎说得有道理,这下棋哪里能不动脑子的。” “不过是人家脑子好一些,二夫人就这样说人家,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是不是,赵郎君?” 赵锦亭听闻跃之拉自己下水,眨了眨眼,一时无言了。 师母与旁人之间的争吵,赵锦亭本不想出声的。 依他对这个师母的了解,她确实也见不得下棋如此算计之人,觉得这下棋之剩下输赢算计了,她心中恼火,像是被坏了心爱书画的主人一般,觉得谢琅玷污了风雅之名。 可她这般说谢琅,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赵锦亭是不想去评判对错的。 然而也正是这会儿,兰氏的眼睛也亮了亮。 她道:“锦亭,你是你老师的得意弟子,你且来评评,师母说的对还是不对?” 第229章 不是你耍府尹夫人威风的地方 此时的赵锦亭真的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哑巴,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 闻跃之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算了,他只要不搭理这话就没事,可如今师母亲自开了口,他是答呢还是不答?答了又是该为谁说话? 在他看来今日这事便是兰氏无理取闹,管得太宽,可这位师母的脾气他是知道些的,在某些事情上相当的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且若是不顺着她的话说,一会儿估计连他也成了不敬长辈之人,是与谢琅沆瀣一气,自甘堕落。 兰氏跟着程元仲在任上的时候,赵锦亭也听过一些私下流传的消息,说兰氏狂妄自大,自持清高傲物,目中无人,喜欢摆谱训斥人。 有一次宴会上,兰氏当场将当地的几个小娘子训得哭了出来,只因她们嘻嘻笑笑,没有小娘子的矜持和端庄。 这类事情还不少,知晓他是程元仲学生的人还悄悄和他打探过,问这兰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赵锦亭将目光投向了程词,程词从发懵之中回过神来,忙是上前道:“母亲,您问赵师兄做什么?他哪里知道这些,是非曲直,自有祖母评断,是不是,祖母?” 程词也不想劳累程老夫人的,但他也是没办法了,他不能让赵锦亭开口得罪兰氏,自己又不能开口指责母亲的过错,只能将事情踢给程老夫人了。 如今在这里,只有程老夫人能压得下兰氏了。 程老夫人哼了一声,脸色微凝,缓了缓脸色对谢琅他们几个道:“今日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谢三郎,六娘她叔母最近心情不佳,说错了话,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到底是程娇的娘家,谢琅自然没有追究到底的想法,笑了笑道:“老夫人客气了,是既安无状了,也请贵府莫要与在下一般计较。” “你是个好孩子,自己的日子过得高兴就行,至于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听听就算了,也莫要太过放在心上了。” “是。” “大郎,带着几位客人去用饭去吧,粗茶淡饭,还请莫怪。” “老夫人客气了。”几人道了谢,而后便跟着程谦他们走了。 等人这些人一走,程老夫人的脸色当时就黑了。 “跪下!”她突然呵斥。 兰氏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有些不服:“母亲,我说的是事实,那谢三郎本来就是那样一个人,难不成我就说不得了?” “呵?难不成你就说不得了?你是谁他是谁?”程老夫人心中是一阵气啊,“你以为你还在地方上,做你的府尹夫人吗?” 大概是在地方上被人捧久了,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认不清了。 “你在这里,只是一个五品府尹夫人,只是一个五品县君!长安城这么大,但凡是个官员的家眷,都能压死你!” “他是什么人?他是王府郎君,是长公主之子,是陛下的亲外甥!便是陛下都不曾这般辱骂他,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他?” “但凡他计较一些,今日之事记你一笔,便足够你们喝一壶了,呵!愚蠢无知的东西!老二早晚被你拖累死!” 兰氏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她道:“应该...应该不会吧...他可是六娘的未婚夫,便是看在六娘的面子上,也不至于......” “你也说他是六娘的未婚夫。”边上一直没作声的萧氏冷呵了一声,“你方才那般对他说话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他是六娘的未婚夫,需得给一些面子?” “如今你闹出这些事情来,六娘嫁过去之后,若是夫妻不和,受了委屈,也全数是你的责任,到时候我可找你的。” 这个锅可就大了,兰氏顿时头脑发昏,脸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绿了吧唧。 “你——”休要胡说。 “好了。”程老夫人见两人也要吵起来了,连忙出声打断,“方才不见你站出来为谢三郎说话,现在倒是有话说了,此事不必再争了,还有兰氏,准备一份赔礼给谢三郎。” 兰氏有些不乐意,她正想说什么,却听见程老夫人一个眼风扫过来。 程老夫人盯着她,目光微冷,语气之中带着警告:“从此刻开始,你要记得,这里是长安城,是天子之都勋贵高官无数之地,不是你耍府尹夫人威风的地方。” “你若是敢再犯,我便让人将你送回你夫君身边去,省得你在这里到处得罪人。” 说罢这些,程老夫人觉得是一阵心累。 昔日家里为临安侯与萧氏定下亲事,后来临安侯又喜欢上了杨小娘,闹着要退亲,两家险些成仇,便是成亲之后,夫妻也是不和,临安侯宠妾灭妻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于是等到了程元仲要成亲的时候,家里不敢随意给他定下,亲事是让他自己看的,他便相中了这清流出身的兰氏。 兰氏面上看还行,当初名声也不错,可等进了门了,他们才知这兰氏竟然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寻求风雅之人。 她不懂经营管家不说,还是个喜欢以己度人的,认为人人都该以她的准则为准则,但凡有与她想的做的不同的,她就开始说起她的道理,应该如何如何。 在程元仲的仕途上,她给不了什么助力不说,还是个很能得罪人拖后腿的。 程老夫人想起这两个儿媳就头疼,这一次兰氏多年没回长安城,回来之后面上看着还行,她心中还欣慰,觉得她是改了不少,没想到又开始不分场合教训人了。 “赔礼送得重一些,勿要随意敷衍,你若是不想亲自去送,便让是三郎去送,三郎担上你这个母亲也是倒霉,这等赔礼道歉的事情,名面上私底下怕是也做了不少了吧。” 也不出程老夫人预料,一行人离开福安堂之后,程词便向谢琅道歉。 “我母亲那个人,一直以来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说话也不注意,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请你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第230章 教谢三做人?我看是谢三教她做人才是 都说子不嫌母丑,作为儿子不该说母亲的不是,但程词是真的无奈了。 他诚恳认真地道歉:“谢三郎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若是我能做到的,尽管差遣我就是了。” “三兄客气了。”谢琅就着程娇的身份唤他一声三兄,以表示他并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虽说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宽容的性格,但六娘子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自然不能与六娘子的叔母计较。” 这话里话外的便是在说因为兰氏是程娇的叔母,他给程娇的面子才不与兰氏计较的。 再往下深究,便是说程词真的要感谢,就感谢程娇去。 不过谢琅说到这里,话音又是一转:“只是令堂如此行事,委实是容易得罪人,恐怕不大合适,三兄与叔父应该多注意些才是。” 程词听到这话,心中直叹气,对谢琅道:“多谢提醒,我与父亲知晓的。” 程词与程元仲不想兰氏改改她这性子吗? 当然是想的! 只是兰氏委实太过固执,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对的,程元仲努力多年,架也吵了,但都没有任何成效,反而吵得夫妻二人离心。 程元仲觉得兰氏无理取闹,兰氏觉得程元仲不懂她,夫妻二人这些年是越走越远。 程谦请了众人去外院用午食,等用饭罢了,一行人还坐在一起喝喝茶,程词将兰氏准备好的赔礼送上。 因着有程老夫人警告,兰氏也不敢敷衍,送的赔礼是一套兰氏收藏的上等文房四宝,价值也是不菲,这一套东西程词还向兰氏讨要过,但兰氏都没给他。 兰氏原本也觉得给谢琅这些是糟蹋了好东西,可她手里委实没有什么好东西,那些她收集的书画更是不愿意给,只能忍痛送出这一套文房四宝了。 谢琅自然是没有推辞地笑纳了,在他看来,兰氏做错了事,赔礼道歉也是应该,他不好在与兰氏计较,自然要收这个礼免得自己吃亏了。 不过这些东西给他确实用处不大,瞧着程让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于是他便给了程让,让他交给程娇。 “给阿姐啊?”程让看了看盒子再看看自己这位姐夫,真的是欲言又止。 他心道,阿姐也是个不怎么爱写字练字的人啊,你给她做什么,为什么不看看你这还在眼巴巴看着的小舅子呢? “姐夫啊......”程让欲言又止。 “嗯?”谢琅挑眉,一副‘我认真听着你说’的模样。 程让又是想要,又是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向姐夫讨东西委实有些不好,而且还是要从阿姐手里抢的。 谢琅见他又是纠结又是难受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对他道:“你若是想要,便问你阿姐给去。” “真的?”程让眼睛都亮了。 “自然是真的。” “多谢姐夫。”这一声姐夫别提多真诚了。 程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一行人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觉得时间等差不多了,便提出了告辞。 程家几兄弟亲自送他们出门。 临上马车之时,赵锦亭同谢琅道:“改日锦亭向既安兄探讨棋艺,不知既安兄意下如何?” 谢琅无所谓:“你若是得了空闲,尽快来就是了。” 赵锦亭闻言一喜:“多谢既安兄。” 萧衡脸色有些不佳,只是与闻跃之拱手告别,然后抬脚上了马车离开,闻跃之看了谢琅与赵锦亭一眼,也上了马车,让车夫赶车离开。 赵锦亭有些奇怪:“子衡兄这是怎么了?” 萧衡此人,赵锦亭还是听说过的,可没听说他是这般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啊。 谢琅嗤笑一声:“他啊,就是看我不顺眼罢了。” 大概是抢娘子没抢得过他,觉得他是个横刀夺爱的小人,再或者是觉得输给他这样的纨绔子弟,心中极为不服。 谢琅砸吧了一下嘴,心想,也是时候该教教萧衡做人了。 赵锦亭心中有些好奇萧衡怎么看谢琅不顺眼了,不过他也没多问,只当是两人之间不和罢了。 “那今日就别过了,改日再见。” “改日再会。” 赵锦亭上了马车离开,谢琅落在后面,上马车之时,还站在车厢外面回头看了一眼临安侯府,压了压嘴角轻嗤了一声。 良久,他才掀开车幔进了车厢。 “回去吧。” 车夫应了一声‘是’,而后驱着马车离开。 车轮骨碌碌地转着,慢慢地远去...... 等人都走完了,程家四兄弟都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府里走去。 程让急匆匆地带着文房四宝去四方苑见程娇,然后同她显摆了一番,将这些东西夸得几乎是‘此宝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一般。 程娇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听他说得起兴,也没打断他,只是偶尔哦一声表示她附和,然后继续低头绣她的香囊。 然而,程让显摆完了,最后忍痛道:“这些都是你的。” 程娇:“???” 嗯嗯嗯?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程让。 程让心头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道:“这都是叔母给谢三郎的赔礼,他让我带给你的。” “赔礼?”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叔母做了什么事得罪他了?还用上赔礼道歉了?” 说到这个,程让忍不住哼了一声:“咱们这个叔母,可真的是厉害得很,竟然当众指责谢三郎,还想教他做人呢!” “教谢三做人?”程娇怀疑自己听错了,“我看是谢三教她做人才是。” 谢琅那个狗贼,贼得很,嘴巴又毒,谁对上他有不被教做人的? 程让嘿了一声:“六妹,你神机妙算啊。” 兰氏可不是被谢琅教做人了嘛! “是六姐!”程娇警告地看他一眼,“你想做兄长啊,下一次投胎记得赶早。” 投胎可是一门技术活,来得迟了,自然得俯首称弟了。 “是是是,六姐,阿姐!”程让从善如流地点头,忍不住凑上去道,“那阿姐,我姐夫说了,这文房四宝归你了,但你若是愿意,他是准许你送给我的。” “好阿姐,你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姐了......” 第231章 就让她今天做阿姐好了 程娇直接呵呵了:“我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姐吗?我不是你六妹吗?” 程让:“?!” 程娇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瞧着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要是她背后有一条尾巴,都要翘起来摇摇摆摆了。 “程小让,你说说嘛,我,程氏阿娇,到底是你阿姐呢还是你六妹?” 这个时候,是时候该镇压臭弟弟,让他俯首称弟了! 呵!看我还治不了你,小老弟! 程让:“......” 这阿姐真的是有点过分了。 程让面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了口:“...是阿姐,是阿姐好了吧?” 程让看向程娇的目光都带着哀怨,不过他的目光落在盒子上,又觉得不算什么事情。 就...就让让她,让她今天做阿姐好了,改天他再做兄长。 “阿姐,我姐夫说了,若是我想要就跟你讨要,所以现在呢......” “姐夫?”程娇挑眉,“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都叫上姐夫了,你之前不是很嫌弃他吗?” “有吗?”程让眨眨眼,故作不知,“没有吧,我觉得那谢三郎挺好的,和你挺相配的。” 要不是他耳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程娇真的是信了他的鬼话了,他吐槽谢琅的话,那可真的是太多了。 不过她和谢琅相配这话,程娇是赞同的,她觉得这世间的男子,就没有比谢琅更让她舒坦了。 “你要哪一样?”程娇放下手中的针线,拿起那支笔看了看,“你缺什么就拿什么好了。” 既然谢琅说了可以给他,估计这东西就是给他的,反正她用处不大。 程让想了想道:“这砚台和笔都给我吧,反正你用的笔和砚台都秀致玲珑,也用不上,墨给我两锭,纸你自己留着,我练字用不到这么好的纸。” 程娇点头:“可以。” 于是她便让铃铛取来一个盒子,将盒子里的澄心纸和墨锭取出来,只给程让留了两锭墨锭,然后摆手让他将剩下的东西带走:“行了,都是你的了。” 程让顿时笑容真诚无比:“阿姐,你可真是世间上最好的阿姐了。” 程娇呵了一声:“难道我之前就不是世间上最好的阿姐了吗?” “是是是!绝对是,阿姐,我还有事,先走了啊!”程让抱着盒子,这会儿是一刻都呆不住了,想去试他的笔砚。 “去吧。” 程让得了准话,松了一口气,赶紧溜了。 铃铛和铃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铃镜笑道:“甚少见到四郎君这般少年人的模样。” 程让平日里总是喜欢装老成,这般孩子气模样还是甚少见到的。 程娇忍笑:“想来是真的喜欢这东西了。”不过说到这里,她面上的笑容微敛,“今日谢三郎前来送中秋礼,叔母怎么与他起冲突了?” 铃铛皱眉:“难道是谢三郎君哪里惹了二夫人了?” 铃镜摇头:“不应该啊,谢三郎君虽然瞧着不着调,但也不是一个爱惹是生非之人,而且他还想娶娘子呢,怎么敢得罪程家人?再说了,还是二夫人送了赔礼,想来是二夫人的错。” 程娇点头赞同这话,有些懊悔道:“刚才就不该让程小让就这样跑了,该问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铃镜劝道:“娘子也不必担心,既然二夫人都送了赔礼,谢三郎君也收了,想来这事情也解决了,也不必太过追究了。” 这话也有理,程娇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无语:“不过叔母也真是的,她还是长辈呢,今日小辈前来拜访,她便是有哪里不痛快的,就不能之后再说吗?非要在今日闹点事情出来?” 今日还有萧衡、赵锦亭、闻跃之在呢,她也不觉得丢人?再让谢琅情何以堪? 铃铛铃镜对视一眼,心里对兰氏也有些怨言,心道要是谢琅恼上程家不给他脸面,日后吃这亏的还是程娇。 正在这会儿,有人侍女奉命来送月饼。 今日程家这四个未来女婿也送了不少月饼过来,程老夫人叫人分了一些下来,让大家今日吃一些,明日再吃一些,省得浪费。 谢琅送的月饼便是从蓬莱仙居订的琉璃月饼,还送了不少过来,程娇这里也分到了一盒。 过来送月饼的侍女还道:“这是谢三郎君送来的,老夫人特意让婢子给六娘子拿一盒,听说是今年蓬莱仙居和昆仑仙居新出的琉璃月饼,半个月前就开始预定了,如今是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听说也很好吃。” 那肯定是好吃的,程娇问她:“可知这一盒要价几何?” 侍女被问得有些糊涂了,心道这六娘子什么时候关心一盒月饼要价多少的事情。 不过她想了想也道:“听说有二两、一两银子一盒的,也有半吊钱一盒的,谢三郎君送来的这些,应该是一两银子一盒的。” 二两银子的是十八个月饼,一两银子的是八个,半吊钱的是四个。 程娇点头:“那不错。” 这月饼虽说就吃一个新鲜,赚的都是有钱人家的钱,但是太贵了就没有人买了,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等那侍女走了之后,程娇在屋里来回走了两个来回,拧眉深思,良久之后,忽然开口问:“王管事那边,是不是许久都没有递消息过来了?” 程娇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按照以往的习惯,这月饼定价的事情,王管事会和她商量的,由她最后决定的,然而这一次竟然是他一声不吭将事情给办了。 这让程娇心中有些不安,蓬莱仙居是她最大收入来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脱离她的掌控。 “确实好久没有消息了。”铃镜想到这里也拧眉,“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事?” 铃铛想了想道:“要不,婢子现在就去打探打探?” “我看可行。”铃镜点头,“今日还早,铃铛便去跑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以。”程娇也点了头,“那铃铛就跑一趟。” 第232章 属下想和方管事一样 铃铛去得快回得也快,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回来了。 那会儿程娇与铃镜都在等她,她灌了一口水缓了一口气,才道:“娘子,没啥事,奴婢听王管事说,这是谢三郎君的意思。” “他的意思?”程娇眉头都蹙起来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想插手我的事情?” 这可不行啊! 别说是没成亲了,就算是成了亲,她也是不想他插手她的私产的。 “那倒是没有!”铃铛使劲摇头,“谢三郎君是让王管事别跟吃干饭一样。” 吃干饭? 程娇挑眉:“这话又从何说起?” “这不是之前娘子和谢三郎君说过王管事与方管事工钱的事情,谢三郎君也给了方管事与王管事相同的工钱,但也让方管事好好教教王管事,别什么事情都让娘子操心。” “月饼的事情,是王管事与方管事商议之后决定的,便没有再来打扰娘子了。” 程娇愣了好一会儿,她竟然不知还有这事。 铃镜想了想这事,竟然觉得不错:“婢子觉得这样也好,娘子不用这么操心,等日后娘子的铺子田庄多了,若是都亲力亲为,那岂不是累得慌?” “而且王管事每个月拿的钱银确实不少,也应该让他多办事,别事事都靠娘子拿主意。” 在知晓方管事以前是工钱是一百两就做那么多的事情,谢琅就一甩手掌柜,铃镜也觉得王管事跟吃干饭的一样,太没用了。 “可是...若是都交给王管事经营了,那蓬莱仙居岂不是脱离了我的掌控?”程娇一直在管着蓬莱仙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很容易被人当成傻子糊弄。 “王管事他不敢。”这话铃镜说得肯定,“且不说娘子是侯府贵女,他得罪不起,日后娘子可是要嫁入王府的,他同样也不敢得罪谢三郎君,再说了,也有方管事在一旁看着呢。” 这些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程娇这心里落空空的。 难道真的就这样放权给王管事,自己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 程娇有些沉默,许久之后才道:“此事我得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再说吧。” 铃铛与铃镜对视一眼,也没有再提了。 次日便是中秋佳节。 中秋团圆,人月两团圆,程家人聚在一起祭拜了祖先,一同用了团圆饭,等天黑之后,还坐在花园里一起吃月饼赏月。 秋风微凉,月如银盘挂在天际。 众人簇拥着程老夫人,乐得程老夫人笑容一直都没停过,在这个时候,她又不免想到了远在他乡的程元仲: “也不知道老二现在怎样了?今年的中秋,妻儿都不在他身边,委实是孤单了一些。” 兰氏还有些担心程老夫人会将她送回程元仲身边去,忍不住道:“他哪里孤单了,这不是有于小娘陪在他身边吗?于小娘温柔又仔细,定然能将他照顾好的。” 于小娘就是程娴的生母。 “于小娘这些年也辛苦了。”程老夫人点头,兰氏就是个只知道琴棋书画不知经营管家的,二房这些年能安稳,确实也有于小娘的一份功劳。 兰氏咬了咬唇,想说于小娘有什么辛苦,那都是她应该做的,可是想了想,又没有开口。 程老夫人也没等她的话,目光扫过四周,对众人道:“咱们家还是和和气气的好,对谁有什么不满地方就当面说,拿出来论一论到底谁是谁非,勿要在私底下搞什么事情,你们可是知晓了?” 众人齐声应下:“知晓了。”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这才满意地点头。 程老夫人有些舍不得这阖家欢乐的团聚的,但她心知自己的身体,也想多活一些日子,于是也没多留,半个时辰之后便回去歇着了。 程娇与大家玩得久一些,将近子时才散去。 回到四闲苑,她洗了个澡晾干了头发便歇下了。 累了一日,她这一夜睡得极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于是她干脆直接去了蓬莱仙居用午食,顺道过问一下王管事的事情。 王管事得知她问起这事,还有些不好意思:“属下觉得方管事说的确实有道理。” 对比一下方管事辛辛苦苦,他确实像是吃干饭的。 “就是不知道东家意下如何?” 程娇反问他:“你想要哪一种?” 王管事想了想道:“属下想和方管事一样。” “哦?”程娇挑眉,“给你的工钱是不变的,想和方管事一样,你是要辛苦不少的,你当真愿意?” “愿意的。”王管事点头,“昆仑仙居离不开方管事,但蓬莱仙居的王管事却随时都可以换一个。” 王管事想辛辛苦苦吗? 其实也不想的,反正都是一样的工钱,谁想辛苦一些呢,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只是方管事的话说得不错,若是蓬莱仙居还是程娇自己在管着,那他这个管事就没那么重要,说句不好听的,程娇随时都能换掉他。 他想要安稳,想要长久,就该为东家排忧解难,创造利益,让东家觉得他这个人是很有用的,而不是谁都能替代他。 方管事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得罪了程娇不说,还连累了谢琅被程娇打了一顿,他如今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他的昆仑仙居管事,不也正得益于他确实给谢琅赚了不少钱吗? “东家,属下没有别的意思......”王管事既然能做管事,自然是不傻的,这些年程娇一直也有管着蓬莱仙居大小事,也是在防着他欺负她一个小娘子不懂做什么手脚。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程娇点头,喝了一口茶水,拧眉思量这事。 王管事就站在她的前方等着。 良久之后,她才下定决心:“既然你这么想,便试试吧,从这个月起,蓬莱仙居这边的大小事,你就自己处理,除了你处理不了的事情,就不必再告知到我这里来了。” “至于账本,还是老样子,每个月月初我会查看上一个月的账目。” 王管事闻言一喜,忙是拱手道谢:“多谢东家的信任,属下定然不负重托,将蓬莱仙居打理得更好。” 第233章 梅娘子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程娇的目光落在王管事身上,语气平静。 “你忠心为我办事,我自然不会委屈了你,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若是我能办到且不违背道义的,我皆不会置之不管。” 王管事对她忠心,她自然也会庇佑他不受旁人欺凌。 王管事闻言顿时一喜:“多谢东家。” 在这个世间上,就没有比靠山稳妥更重要了,虽然王管事知晓只要他好好办差,这位东家就会庇佑他,但有这句承诺,他就更放心了。 钱重要,可若是无权无势无靠山,那可是有钱也没命花。 只要这位主子能安稳不倒,他就能老老实实做到地老天荒。 “如此,你便去忙吧。” “属下告退。” 王管事走后,铃铛便悄声问:“娘子,王管事真的可信吗?婢子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将蓬莱仙居放权给了王管事,就相当于蓬莱仙居可能会脱离程娇的掌控,这可是每个月都能赚好大一笔钱银的茶楼啊。 “可以一试。”就目前而言,王管事也算是程娇最信任的人,她若是没时间打理蓬莱仙居的事情,交给王管事已经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想到这里,程娇的语气微淡:“希望他能一直让我这般信任。” 铃镜冷静地分析道:“王管事本性老实厚道,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将来猜不准,不过用人嘛,不管用谁人都有这样的顾虑,王管事比旁人更放心一点。” “确实。”这话程娇赞同,她以前用王管事,就是因为他本事还行,人也老实厚道。 如此,只能希望他将来不要行错踏错了。 在蓬莱仙居用了午食,程娇又让王管事将卖琉璃月饼的账目拿过来看了看。 不过是半月时间,便卖出了大礼盒一百三十份,中礼盒六百五十二份,小礼盒一千七百六十六份。 其中分别对应售价二两、一两、半两,总共售出为一千七百九十五两,减去成本,赚的也确实是不少,这一笔和蓬莱仙居半个月的收入差不多了。 程娇心中满意,便没有再多言,这事情王管事确实办得挺漂亮的。 从蓬莱仙居出来之后,她便去了一趟春风揽月斋,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过去看看了,看完之后再考虑考虑是不是要像蓬莱仙居一样当甩手掌柜。 春风揽月斋的铺子里的管事姓梅,世人称她梅娘子或是梅管事。 梅娘子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 她似乎是永远穿着长安城时新的衣裳,描着精致的妆容,戴着铺子里精致的首饰,坐在这小楼里与客人交谈,再或是相约她们品茗细谈脂粉香膏、首饰珠宝。 初次见面的时候,梅娘子只是一个风尘仆仆赶来长安城找高中未婚夫的一个小女子,她的未婚夫与她青梅竹马,早早地定下婚盟,怎奈这未婚夫高中之后举家搬离,了无音讯。 她不远千里前来长安城寻他,却得知他早在前几个月便成了亲,娶的是当时侍郎之女,早已将她抛在一边不管了。 那时候她家中继母做主,对她甚是苛刻,若是得知她未婚夫已经另娶他人,定然会随便找个人将她嫁出去。 故而她已是有家归不得,无处可去。 那一日程娇正好盘下了铺子,半路遇见她又饿又冷的样子,给了她几个饼,后来得知她的无处可去,便将她留在了铺子里看铺子,一直到今日。 她人还算不错,只是断了爱恋斩情丝,不肯嫁人,觉得这世间的男子皆不可信,都是一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程娇下马车的时候,梅娘子刚好送了几位客人上马车,见到程娇便笑了笑,摇着团扇走了上来:“今儿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瞧着就有喜事,原来是贵客临门啊。” 梅娘子身着一袭魏红齐腰大袖衣裙,头上梳着随云髻,发间簪着五朵梅花的步摇簪,眉间点着梅花钿。 她容色美丽,气质温淑慵懒,仿若冬日开得正艳的梅花,又添了几分牡丹的娇艳柔媚。 “是嘛?它今儿个是喜鹊啊?”程娇笑了起来。 梅娘子养了一只画眉鸟,高兴的时候叫它喜鹊,不高兴的时候就叫它麻雀,听她叫那只鸟什么名儿便知晓她今日的心情如何。 “贵客临门自然是喜鹊,快快里面请。” 春风揽月斋是前店后院的格局,前面两层小楼做了店面,后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有正房与东厢,各三间房,东厢是平日里梅娘子居住之地,正房则是用来待客。 一行人刚刚进了院子,那笼子里的画眉鸟便扑棱着叽叽喳喳叫了起来,梅娘子今天的心情似乎是真的不错,还伸手逗了它一下,然后才领着众人进了正房明厅。 梅娘子命人送上吃食,然后坐下来亲自泡了茶水,她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又仿佛是跳舞的舞姬,施施袅袅,婀娜多姿。 不多时,程娇面前就分到了一杯茶水,她细品之后微笑:“要说这阳羡茶,还是梅娘子泡的最好,品了梅娘子的茶,再品他人的,便觉得少了那份神韵。” “当不得六娘子这般夸耀。”梅娘子展颜直笑,“六娘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无甚事,想起许久不曾见你了,便过来坐坐,讨一杯茶水。”程娇抬眼看着屋中的摆设,雅致非常,院中似有桂花香随着秋日微凉的风吹来。 “最近生意如何?” “还不错,天气没那么热了,客人都多了许多,工匠那边送来了一些新样式的首饰,六娘子可要看看?” 春风揽月斋做的生意有些杂,主要还是做脂粉香膏等生意的,但是也卖一些女子用的手工艺品,像是络子、帕子、扇子之类的这些,再有,也卖一些首饰。 春风揽月斋有属于自家的匠人,虽然首饰出的不多,但件件都是花式新颖好看,在长安城里头也有些小名,每每出新都叫人好一番争抢。 “我就不必了。”程娇摇头,她最近得到的首饰颇多,用都用不完,没有添置的必要。 “对了,那张秀才可是还来缠着你?” 第234章 寡妇爱才,秀才贪财 “来过。”梅娘子一说起张秀才,都要气笑了,“我让人将他打了一顿丢到大街上,六娘子不必将他太过放在心上。” 张秀才此人,说起来就叫人反感。 他是多年考不中举人的秀才了,为了科举,家里都被他拖垮,日子过得穷巴巴的,今年也快三十岁了,还一心想科举。 也不知道他从何处得知了梅娘子,以为她是这春风揽月斋的主人,竟然敢上门来提亲,还一副‘我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的嘴脸,可把人恶心坏了。 想吃软饭还想硬吃,甚至还想人家跪着将他捧成祖宗,这是什么绝世极品,真的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提亲被拒之后,他还到处散播流言,说是梅娘子贪恋权贵,瞧不起清贵的读书人,是有眼无珠,是自甘堕落。 他一面纠缠梅娘子,又一面极为不屑,将人视为草芥一般,仿佛自己能踩上一脚便是对梅娘子的青睐了。 梅娘子因为他,对这世间的男子更为厌恶了。 昔日只觉得男子皆是负心薄幸、背信弃义之辈,如今更是觉得这世间的男子都是带毒的,恶心得人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程娇知晓此事的时候,便想叫人去将这张秀才打一顿,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然而梅娘子却拒绝了,表示她自己会处理。 她在这春风揽月斋抛头露面的,生得好看又会打扮,看上她的男子也不少,有人瞧中了她的容貌,有人瞧上了她的钱财,想聘她为妻纳她为妾皆有之。 甚至还有女子因为嫉妒,找她麻烦在这里闹事。 这些皆是她自己应付的。 “打得好。”程娇一听她让人将张秀才打了,就觉得万分解气,“这等人就该打得他鼻青脸肿见不得人,免得他敢如此不要脸。” 梅娘子呷了一口茶水,笑笑道:“我这里有一位客人,是一位寡妇,寡妇颇有家财且风流,最喜欢的便是那些有些风骨(酸腐)的读书人了。” “张秀才虽然年纪大了一些,比不得年轻的郎君令人喜爱,可既然能考上秀才,也算是有两分才气,我便向这位客人推举了张秀才。” 程娇眉头都挑高了,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听她继续说。 梅娘子继续道:“寡妇爱才,秀才贪财,如此我也算是牵得一好姻缘,使得有缘人终成眷属。” 神他妈的有缘人终成眷属。 程娇心中真真是直呼好家伙。 梅娘子说的那个寡妇程娇也知晓,姓金,在长安城风流韵事里头时常有她的一席之地。 据闻她老子是以前招安的土匪头子,一身匪气,人生得三五大粗,但是有些本事,做生意赚得好些钱银。 金娘子自己大字不识,但偏爱有才学的男子,她的第一任夫君就是个小白脸,实在是受不了她,没几年郁郁而终了。 金娘子死了夫君,成了寡妇,而后好些年都在换夫君,或许她觉得像是第一任夫君那样的小白脸实在是禁不住折腾,故而就喜欢这种分明很想要,却表现出一股子不屑的男子。 而且对付男子的手段颇为...那叫什么,特别能折腾,这些男子越表现得有骨气,她就越能折腾。 张秀才落到她这样的人手上,这结果...啧啧啧,这口软饭可不好吃了。 想想就觉得酸爽。 程娇笑着与她碰杯:“以茶代酒,敬梅娘子。” 好女子就该这样保护自己。 梅娘子与和喝了这一杯茶,又道:“以茶代酒算什么,六娘子若是不弃,我这院中也有不少好酒,当是与六娘子共饮。” “别了。”程娇连连拒绝,“昨日中秋,已是饮了不少,今日不好再饮,过来这边看看,趁着还有时间,我还要去一趟别处,明日便不必出来了。” 梅娘子也不勉强:“既如此,那便改日再饮了。” 梅娘子同她说了说最近铺子里的事情,又带着她去前面的铺子走一走,程娇也正好挑一些要用的东西。 只是两人刚刚到铺子里走了几步,便见一绿衣红裙的小娘子和一个宝蓝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首饰柜台那里看首饰。 那小娘子靠在男子身边小鸟依人,面上满是娇羞的笑意的笑意,语气仿佛是渗了蜜一般:“元郎,要给我买哪一个啊?” 那元郎立刻就道:“只要宝绿喜欢,便是将这些全数买下来,我都是愿意的。” “元郎,你待我可真好。” “我不待你好还待谁好啊?” 两人一阵打情骂俏,腻腻歪歪浓情蜜意,而程娇却顿住了脚步,眨了眨眼,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铃铛铃镜,见她们也瞪大眼睛看着,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然后三人面面相觑。 那小鸟依人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来过临安侯府拜见的杨宝绿。 而且杨家不是想将她嫁给梁平远做继室吗,怎的和一个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腻腻歪歪? 程娇想了想打算悄然退走,不去打扰人家恩爱。 然而她刚想往后退去,杨宝绿突然转过头来,看到了她,忽然手一抖,手里的金簪啪的一下掉落,脸色也寸寸白了下来。 “程、程程......”杨宝绿见过程家几个小娘子一面,虽然还记得程娇这张脸,但具体排行第几却是忘了的。 那位元郎见此转头看来,见到了程娇与梅娘子忽然眼睛一亮,面上顿时扬起了风流倜傥的笑容,而后一揖: “二位娘子有礼,不知二位可是与杨娘子相识,若是相识,今日在此相逢也是缘分。” “不相识!”杨宝绿回过神来立刻摇头,“元郎,我不认得她们。” “啊?不认得。”那元郎微微诧异,而后又是一笑,那笑容是轻佻又风流,“原是在下误会了,二位娘子莫怪,不过先前不相识,这会儿相识也不迟。” “鄙人姓元,名唤元绎,家中排行第十,乃是东都元家人,二位称我一声元十郎就是了。” “东都元家十郎?”梅娘子挑眉笑了,“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元十郎自诩风流,想踏遍天下寻美人,原来竟然是你?” 第235章 风流才子元十郎 元绎闻言一喜,立刻就问:“这位娘子认得在下?” “自然是认得的。”梅娘子虽然眼角带笑,却笑不达眼底,“风流才子元十郎,风流倜傥,坐拥美人无数。” 就是不知道被他祸害的女子有多少,简直就是个人间祸害。 这元绎自诩风流,到处寻求美人,跟过他的女子不知凡几,有名妓美人,也有良家女子。 他风流也就罢了,可他每每皆是风流快活之后抽身就走,不管人家小娘子的死活,据说在东都元家不时有人上门来找说法。 想到这里,梅娘子看向杨宝绿的目光有些怜悯,心道,这又是被祸害了一个,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小娘子。 元绎听了这评语,很自信地将折扇一展,桃花眼微挑,既轻佻又风流:“看来我之名传扬甚广,让二位娘子见笑了,不知二位是哪家娘子?” 一旁的杨宝绿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她警惕地看着程娇与梅娘子,然后突然哎哟了一声,伸手捂着胸口:“元郎,绿儿心口好疼啊。” “心口疼?”元绎一听也是面露着急,“怎么心口疼了?” 元绎风流多情,但多情也无情。 在抛弃你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抽身离去,从此了无音讯,不管你的死活,可正新鲜的时候,却是个怜花惜玉的,对人是温柔贴心,让你觉得这个人对你情真意切。 元绎与杨宝绿在利州相遇,自是一番美好的相知相许,轻而易举地将人哄到了手里。 几场春梦似真似假,缠绵温情不知今日何日。 几番恩爱缠绵之后,元绎便离开利州前来长安,如同他与每一个女子分别一般,心中有些许愁绪和留恋,但很快地,也沉浸在了平康坊诸位娘子的妩媚温情里。 只是他没想到,远在利州的杨宝绿会出现在长安城里,与他再次相逢。 不过既然相逢,那便是有缘,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到了手边的美人,得知杨家带她来长安城是想将她嫁给表姐夫做继室,又听她哭求,他果断带着她离开,住进了他下榻的宅院。 “我就是心口疼。”杨宝绿握着元绎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可怜又娇柔道,“元郎,你心疼心疼我,咱们回去吧,我不买什么首饰了。” 说罢,她还有些得意地看了程娇与梅娘子一眼,然后小鸟依人般靠在了元绎的怀里。 梅娘子:“......” 程娇:“???” 这人是个傻子吗? 还官宦人家的贵女呢,脑子没了就算了,连礼义廉耻都没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和男子勾勾缠缠,简直是不知廉耻。 而且这元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未成亲就对人家小娘子动手动脚,毫无尊重和爱惜,可见其品行,杨宝绿竟然能看得上这种人。 要知晓,她与谢琅相处这么多次了,私下无人的时候也有,可连小手都没牵过,虽然有时候那人嘴巴是真的毒,气得她都想打他一顿,但在这方面他还是很老实规矩的。 “回去?”元绎微讶,看了程娇与梅娘子一眼,心中有些不情愿。 好不容易遇见了两个美人,怎么就回去了呢? 这两人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年长的这个娇艳妩媚,宛若那东都之中盛开的牡丹,灼灼风情令人沉迷。 年小的这个虽然才十四五岁,却也生得一张好容色,姝丽无双娇俏可人。 如此大小美人呆在一起,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遇见这么两个美人,他心中正高兴着呢,眼下正想着如何邀请她们同游长安,然后让她们倾心折服,再共赴巫山云雨,如何能这样回去了? 元绎心中不情愿。 杨宝绿见到元绎犹豫,又恶狠狠地瞪了程娇与梅娘子一眼,转头继续可怜柔弱道:“元郎,你说了只爱我一人,难道是假的吗?” “岂会?”元绎立刻就表明真心,“我是真心怜爱绿儿的,你莫要担忧,我这就带你回去,给你请大夫。” 元绎心有遗憾不能与美人相约,但这会儿杨宝绿他也还没腻了,就先顾着这个了。 他心中默默记下这铺子的位置,有些遗憾地对程娇与梅娘子道了一声失礼,然后便将杨宝绿打横抱起,匆匆往外面走去。 在场的人见此都唬了一跳,皆目瞪口呆。 等人走了,有客人呸出声:“这是哪来的男女,简直是不知廉耻!” “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当真是不知廉耻。” “听说是东都元家十郎,就是那个特别风流的那个。” “什么?他就是元十郎?” “......” 听着客人们议论纷纷,梅娘子小声地骂了一声晦气,让店里的伙计将店里打扫一遍,将他们二人动过的东西都拿下去清洗一遍。 “早知他是元十郎,我便不该让他们进门。” 梅娘子是真的极为厌恶元十郎这种人,相比这种将人家小娘子哄到手转头又抛弃的男子,连她那高中之后攀上高枝、了无音讯的前未婚夫都眉清目秀了。 若不是她这店开在这里,实在是不好得罪人,她当时就该将他们赶出去。 真的是脏了她的地方。 “对了,六娘子可是认得那小娘子?” “认得。”程娇点头,见店里还有旁人,便没有多说,等她们在铺子里走了一圈,再回到后院的时候,程娇才将杨宝绿的事情告知了梅娘子。 “竟然还是一位府尹的孙女,这元十郎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梅娘子的语气不屑又厌恶,“迟早有一日会招惹到惹不起的人。” 程娇深以为然,夜路走多了,迟早要翻车的。 那些被他抛弃的女子是何等无辜可怜,他早晚会有报应的。 “只是这杨小娘子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他哄了?” “可能是草。” 要是没点草,哪里有这般脑残,就算是她嫁给梁平远,那也比无名无份委身于一个风流无情之人要强。 瞧着这模样,估计就是腻了就要被抛弃了。 不知该可怜她还是骂她愚蠢无知。 第236章 你没看错,真的是那元十郎? 因着遇见了杨宝绿,程娇也没了心情再去永宁坊茶楼那边看看,与梅娘子说了一会话之后,便回了临安侯府。 程娇将从蓬莱仙居带的糕点送到福安堂的时候,发现杨宋氏与杨小娘也在那里。 她送上东西刚想退下,程老夫人却抬手让她在一旁坐下,程娇想了想,便坐了下来。 这会儿杨宋氏满脸担忧,对着程老夫人一阵哭诉:“我们让人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宝绿,今日已经是第五天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来求老夫人您帮忙。” “求老夫人您可怜可怜她吧,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杨小娘子?”程娇听到这里就皱眉,忍不住问,“夫人这是在找杨小娘子,您家的女儿杨宝绿?” “正是她。”杨宋氏听到这话一喜,忙是追问,“六娘子可是知道她在哪里?若是知晓,请告诉我吧,她都失踪了五日了,我这心里实在是害怕。” 失踪五日了?! 程娇脸色都变了,难道这杨宝绿是私自跟这元绎从家里跑了? 这不是为了一个男子私奔,而且还无名无份跟着的那种! 这这这...... 这疯了吧这是? 杨宋氏见她不说,顿时急了:“六娘子......” 程娇回过神来,看了程老夫人一眼,见程老夫人点头,她才开了口:“我今日去了春风揽月斋,想买一些香膏回来,正好是在那里碰见了杨小娘子。” “对了。”程娇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碰见她的时候,她正与一男子同行,那男子姓元,名唤元绎,是东都元家十郎。” “元十郎?”杨宋氏豁然站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你没看错,真的是那元十郎?” “正是他。”程娇点头,“不久之后他们就走了。” 杨宋氏的脸色寸寸发白,而后想起什么,突然怒得整张脸都扭曲狰狞了起来。 “孽障!孽障!这个孽障!” 昔日元绎在利州的时候,名声也传得甚广,也有不少女子为他前仆后继,而他呢,若是瞧上了,自然也是来者不拒。 杨宋氏当时已经再三警告杨宝绿不可被此人外表所骗,他就是个只管风流不管别人死活的,可当时杨宝绿信誓旦旦,答应得好好的。 发现杨宝绿有孕的时候,杨宋氏便怀疑过元绎,可那时元绎已经离开利州,谁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杨宝绿自己也否认不是元绎,杨家想要追究也没法子。 可没想到,她在长安城还能遇见元绎,又跟他混在一起了。 杨宋氏浑身的血仿佛都在沸腾,脑子突突突的,嘴里忍不住直骂:“孽障啊!她这真的是疯了啊!” 程老夫人也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心知这里头有事情,于是便道:“事到如今,你再生气也无济于事,还是快些将人接回来,若是晚了怕是要迟了。” 杨宋氏闭上眼又睁开,整个人僵硬得如同木头一般不言不语。 去晚了要迟了? 晚了晚了,早就已经迟了! “老夫人,今日打扰了,不知府上可否帮我查一查那元十郎在何处?” “自然可以。”这点小事,程老夫人自然是应下。 杨家在长安城没什么人手,要查元绎住在哪里还是需要点时间的,这事情程家来查就快了。 半个时辰,程家已经知晓了元绎居住的宅院,程老夫人将其告知了杨宋氏,杨宋氏得了消息,便立刻带着人找了过去。 杨小娘心慌得不行,转头去承平伯府找了程娥。 “若是宝绿要另嫁了,那梁家这边怎么办?” 杨小娘好不容易劝服了杨宋氏,让杨宋氏将杨宝绿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日后嫁给梁平远,杨宝绿不能生,梁平远也不能生了,之后肯定会好好照顾她这两个外孙。 可这孩子还没打呢,杨宝绿突然就失踪了,现在还冒出一个元绎来,这不是到了嘴边的合适人选就要飞了吗? 程娥也不知道还能闹出这事,苍白的脸上满是错愕,瘦弱的手指死死地握紧。 良久之后,她才咬唇道:“小娘,你立刻找人去查一查这元十郎究竟是什么人,当务之急,便是要宝绿和那个人断了。” “也莫要传出什么闲话来,若是梁家人知晓了,指不定就不会同意宝绿嫁进来了,还有......”程娥目光一寒,“宝绿肚子的野种,要尽快除掉。” 杨小娘听到‘野种’这两个字,心跳了跳,有些害怕地看向程娥。 程娥皱眉:“小娘这般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有哪里不对?” “没...没什么......” 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以来,杨小娘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程娥认真地看着她道:“小娘,不管用什么法子,宝绿是一定要嫁过来的,若是进门的是她,大郎和二郎就能安稳了。” “就算...就算是她心中有一时的不快,杨家人也不会准许她对大郎二郎做什么的。” 杨宝绿没了这个孩子之后,就不会再有孩子了,就算是她一时不甘心于给人做继室,日子久了,也会认命了。 那两个孩子,就是她后半生的倚靠。 “小娘,我如今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程娥的日子也过得艰难,自从她给梁平远下绝嗣药被捅出来之后,承平伯夫人打了她一顿,然后一有不顺心的就来骂她,若不是真的怕她死了,估计能一天打她几顿。 而她手底下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会见风使舵的,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信之人了,只能仰仗杨小娘。 杨小娘咽了咽口水,最终点头道:“元娘,你放心,小娘肯定会帮你的。” 就算是杨宋氏改变了主意,她也一定会让她将杨宝绿嫁过来的。 难不成只有杨宋氏敢威胁她,她就不敢吗? 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敢豁得出去,她就不信杨家敢陪她一起死! 第237章 母亲,你莫要逼我 “回去?不!我不回去!” 得知杨宋氏是来接自己回去的,杨宝绿面露惊恐,死死地拽着元绎的衣衫:“元郎,我不回去,我要是回去了,她就要把我嫁到梁家去了!” “我不要嫁到梁家,我心中只有元郎,只想和元郎在一起......” 元绎见她哭得伤心,也是心生怜悯,好一阵安抚:“你既然不愿意,我肯定是不会让你嫁到梁家的,只是...只是你要与你母亲说清楚,也省得我为难是不是?” “你母亲若是天天来这闹事,别人怎么看我,指不定觉得我抢了人家的女儿不还了。” 杨宝绿听到这里,噗哧笑了一声:“哪里是元郎你抢的我,是我心甘情愿跟在元郎身边的。” “不管是为妻为妾,哪怕是做一个侍婢侍奉在元郎身边,那也是我甘愿的,我不求别的,只求元郎待我一片真心。” 元绎握着她的手,柔声许诺:“绿儿,我对你自然是一片真心的,我之心可昭日月,从未有假。” 日月为证,他对每一个在他身边的小娘子都是真心的,只是这真心并不长久,他能轻而易举就舍弃而已。 杨宝绿听到这话,小脸就忍不住一红:“绿儿相信元郎,想和元郎永远在一起。” “元郎也想和绿儿永远在一起。”元绎满脸温柔,对她道,“那你母亲这边,你要与她说清楚,并非我拐了你,而是你心甘情愿跟着我的。” “嗯,好。”杨宝绿被元绎哄了哄,便点头答应了去解决杨宋氏,她依依不舍与元绎分别,才去外院与杨宋氏见面。 杨宋氏正站在屋子里着急不已,见杨宝绿来了,最终实在是气不过,上前去就给她一巴掌:“逆女!” 杨宝绿一来就挨了这一巴掌,那一巴掌扇得她脸上火辣辣地疼,脑子也是一阵嗡嗡。 “你疯了?!”杨宝绿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宋氏,要是知晓会挨打,她才不会来见她呢! “你才疯了!”杨宋氏气得一阵呼吸起伏,眼睛发红,“你什么时候与这元十郎勾搭在一起了?” “母亲不是和你说过这元十郎就不是个好东西吗,让你离他远一些,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私底下做了什么?” 她非但与元绎勾搭,甚至失身于他,肚子里还怀了孽种。 她这是要毁了自己一辈子啊! 杨宋氏气得心梗,她好不容易给她找了一条路,那程娥就要死了,留下两个孩子,那梁平远又被下了绝嗣药不能生了,只要她嫁过去,纵然算不上特别好的日子,可也能得一世安稳。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又和元绎混在一起了! “不许你这般说元郎!”杨宝绿听她这般说自己的情郎,就不乐意了,“世间上就没有比元郎更好的男子,他待我一片真心,你休要如此说他。” “一片真心?”杨宋氏嗤笑,“若是他待你一片真心,为何不前来杨家求娶你?若是他待你一片真心,为何我站在这里,他却不肯出面一见,反而是让你来应对我?” “他对你一片真心,为何对你竟然没有半点敬重,轻易将你哄了去。” “你以为你在他心中是最特殊的一个,他只对你是真心,可却不知,你也不过是他诸多女子中的一个,是他可以随意抛弃的一个!” 杨宋氏呼吸起伏,语气也很激动:“宝绿啊,你清醒一点好嘛?听母亲的话,跟母亲回去,母亲会为你安排好一切,难不成母亲还会害你不成?” “不!”杨宝绿使劲摇头,“我不回去,我才不要嫁给梁平远,我才不要给别人做继室,我要和元郎在一起,我要养自己的孩子。” “您要是真的疼爱我,就成全我和元郎吧。” 昔日元绎离开利州,杨宝绿伤心欲绝,也死了心跟着杨宋氏来长安城嫁人,可她没料到在长安城会碰见昔日的情郎。 她如今只想和情郎在一起,不想嫁给梁平远,也不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你...你真的是冥顽不灵!”杨宋氏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元绎摆明了就是想玩弄她腻了就抛弃,哪里有什么真心,可她偏偏就看不清,非要一头撞进去。 “你跟我回去!”杨宋氏见和她说道理说不通,便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去。 杨宝绿不肯,但杨宋氏铁了心要将她带走,她被她拖着走,还护着肚子叫嚷了起来:“我不走!我不走!母亲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要留在元郎身边!” “母亲,求你放过我吧,求你成全我吧!” “母亲——”眼见就要被拖出门口了,杨宝绿的双手死死地抓在大门上,声音也逐渐凄厉,“我不走!我不走!你要是敢逼我嫁入梁家,我就、我就告诉所有人当初姑母的事情!” “对!我就告诉所有人姑母和父亲的事情!” 杨宝绿恍惚之间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威胁了起来,“若是程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别说是姑母和大表姐了,就算是杨家,那也落不着好!” “母亲,你莫要逼我!” 杨宋氏听了这话,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她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宝绿:“你胡说些什么?你姑母能有什么秘密,宝绿,你不懂事可不能乱说!” 杨宋氏说到后面,面上带着警告之意。 “我怎么乱说了?”杨宝绿见杨宋氏拖自己的手松了松,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那天你和父亲吵架,我都听见了,那程娥根本就不是什么临安侯府的贵女,她是我那个姑母和父亲苟合所生的野种!” “我知道,你将我带来长安城,是想让我效仿姑母,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梁平远,好让这个孩子和程娥一样,能成为这长安城权贵家的郎君娘子。” “可我现在只想和元郎在一起啊!” “母亲,我没有告诉元郎我有孕了,等再过一些日子,这胎儿就满三个月了,到时候便是元家不同意,看在这孩子的份上,也会让我进门的。” “母亲,求求您成全我吧!” 第238章 这个杨宝绿是不能留了! 杨宝绿虽然陷入情爱之中,但隐秘地察觉不能告诉元绎自己怀孕的事,若是说了,这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所以她要等这一胎坐稳了,想打都打不掉再说。 若是可以,她都想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那时,再由杨家出面向元家要一个说法,要他娶自己,她好歹是府尹的嫡孙女,是官宦人家的贵女,元家不敢不认她。 就算是不能做正妻,只要跟在元绎身边,那做贵妾也好,就像是她姑母,便是给临安侯做了妾室,这日子也别提多舒坦了。 可见只要有夫君的爱惜,便是做妾也是能过得很好的。 她要像姑母一样,得到夫君的一生恩宠。 杨宋氏听了杨宝绿这些话,心头巨震,嘴巴张张合合,噎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杨宋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都在发颤,“你疯了,什么话都敢乱说,这是没有的事情,你勿要胡说八道诬赖你姑母!” 虽然杨宋氏也拿这些话威胁过杨小娘,但她和杨小娘都心知,若是这事情传了出来,杨小娘和程娥没有什么好下场,杨家也会遭到来自程家的报复。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船沉了,大家都得死。 “是真是假,父亲和母亲心知肚明,姑母也心知肚明。”杨宝绿见杨宋氏变了脸色,脸上有些得意。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裳,轻慢得意道,“母亲,宝绿别的不求,只求母亲成全。” “成全?”杨宋氏呵了一声,“你以为那元十郎真的在乎你吗?你跟着他能过什么好日子?你如今无名无份,等过段日子他腻了,就像对其她女子将你抛弃。” “宝绿,你清醒点,趁现在还有回头路走,跟母亲回去,若是叫人知晓你和他有瓜葛,传了出去,你名声坏了,你还能嫁给谁人?” 杨宋氏作为母亲,那可是一心为了女儿打算,可杨宝绿却不领情,使劲摇头:“不会的,元郎最喜欢我,肯定不会将我抛弃的。” “我和那些女子不一样的,那些女子都是元郎排解寂寞的玩意罢了,我是他真真放在心尖上疼着的。” “我不会回去的,母亲莫要逼我,若是敢逼我,就休怪我不讲情面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了。” 杨宝绿说到这里,眼中有着坚决之色,直接放狠话:“我不能与元郎在一起,那谁也不想好过!” 杨宋氏心有忌惮,最终没能将杨宝绿接走。 杨宝绿见杨宋氏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去见了元绎,二人又腻腻歪歪了好一阵。 杨宋氏回去之后,心中不安,又去了一趟临安侯府见杨小娘,将杨宝绿的事情和她说了,让她拿个主意。 “什么?!”杨小娘脸色都白了,“她、她怎么会知道,你们疯了吗疯了吗?怎么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呢?” 杨小娘不担心杨宋氏会将这事情捅出去,杨宋氏确实是恨她,但不想杨家和她一起死,倒是这杨宝绿,一听就是个脑子不灵光的,要是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说了出去,那可就...... 杨小娘额上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心都要跳出来,忍不住指责道:“嫂子,你是怎么教女儿的,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还如此不知轻重的女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宋氏原本就心烦得很,听了这指责的话勃然大怒,“什么叫做我怎么教女儿的?” “她不学好,你能好到哪去,她有今日,还不是跟你这个姑母学的!都是你的姑母开的好头!” 杨家的那些人,便是不知杨小娘与兄长之间的苟且,那也知晓杨小娘是顶着肚子进临安侯府的,而后又被临安侯宠爱多年,日子过得很好。 这些小辈见她过得好,自然是有样学样。 杨宝绿这般轻易就被元绎哄到手里,还不是觉得自己可以走自己姑母的成功之路,并没有将贞洁名声看得太过重要。 杨宋氏想到这里,心里真的是恨死杨小娘了。 “宝绿是绝对不能跟着那元十郎的,那人就不是个东西,哄了小娘子腻了就抛弃,根本就不是真心对待宝绿,此事你要替我想想法子。” “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杨小娘心中也是恼恨得很。 她眼巴巴地盼着杨宝绿能嫁给梁平远做继室,可如今闹出这种事来,便是她想威胁杨宋氏让杨宝绿打了孩子嫁过去,杨宋氏同样没法子。 而且...... 杨小娘心头一凛。 这个杨宝绿是不能留了! 也不怪她心狠,杨宋氏也就罢了,不会乱说,但杨宝绿这种管不着自己的嘴的,也不知死活的,谁知道她哪一天就把事情捅出来了。 到时候不说她自己,连同程娥和两个孩子,甚至连她的二郎,那都是要完的! 为了自己,为了她的儿女,她不能留下这个祸害。 “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去劝劝她,看看她会不会听,若是她能听,到时候嫁给梁世子,我乐见其成,若是她不愿意听,我也是没办法啊。” 杨宝绿手里可捏着她们的命脉呢,要是逼迫她,她真的会一怒之下将事情捅出来的。 杨宋氏想了想,也只能同意这个法子:“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你好好劝劝她。” 说到这里,杨宋氏顿了顿,提醒道,“小姑,好歹宝绿和元娘是血亲,由她做两个孩子的继母总比别人好,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吧。” 若是懂得,那就多上心一些将事情办好。 杨小娘扯出一些笑容点头:“嫂子放心,我自然懂得的。” 杨宝绿嫁给梁平远确实是很不错的选择,只是可惜,杨宝绿已经不能留了,看来她要重新物色人选了。 杨小娘想到这里,顿时一阵头疼。 梁平远这继室的人选真的是一波三折,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倒腾了这么久,事情闹出了不少,但人选都还没定下来。 不过这些还可以慢慢来,她还是先解决杨宝绿再说。 第239章 才女不是谁都能做的,她们还是躺平吧 程娇对杨家没有将杨宝绿带回来并不吃惊,毕竟杨宝绿恋爱脑正上头着,估计不会轻易就范。 不过接下来这一段日子,倒是见杨小娘时常出门去见杨宝绿,还美其名曰‘受了杨宋氏的嘱托劝杨宝绿’。 萧氏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又不得不准许她出门。 程娇与程妍她们暗地里议论,说杨小娘对杨宝绿这般上心,想来是真的想让她做梁平远的继室,若不然也不会拖着身体频频出门。 是的,杨小娘的伤还没好呢。 七夕之后,她被打了五十大板,虽然打得不是很重,但也叫她去了半条命,足足在床榻上近一个月才能下床,便是到了如今也没好全。 这么上心,看来是真的很看重。 转眼日子便到了九月初一,程娇刚向程老夫人禀报了茶楼的情况,便收到了达奚玄鱼的信。 达奚玄鱼信中所言上次招待不周,如今她的身体大好,约了几位友人于初三去仙子湖游湖,邀请她与纪青莲一同前去。 程娇正无聊着,自然是欣然应约。 出发那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程娇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裙,鲜活又清新,仿佛是春日刚刚在枝头舒展的绿叶儿。 众人在二仙子庙前面汇合,拜过了二仙子,然后登船游湖。 达奚玄鱼定的这条画船比程娇纪青莲上回定的大上一倍不止,便是众人主子连侍女护卫人不少也呆得下。 达奚玄鱼今日所请的皆是她真心相待的友人,这些人虽然有些意外达奚玄鱼会请了程娇与纪青莲,但态度一直都很和善,气氛相当的不错。 大家一起吃点心、品茶、喝酒、品诗词、赏书画、下棋、闲聊,兴致来了,便即兴赋诗比一首。 和才女们混在一起,还能参与她们的活动,一开始程娇和纪青莲是很兴奋很激动的,觉得从今以后,她们也能被冠上‘才女’之名。 于是,程才女和纪才女跟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将自己肚子里的墨水都倒出来给大伙看看。 看看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也是有点本事的。 然而在三轮诗词比试之后,两人齐齐秃头麻爪,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行了,才女不是谁都能做的,她们还是躺平吧。 众人哈哈大笑之后,便让她们充当评判,帮忙将她们所作的诗词抄录下来。 二人是没有意见,虽然她们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赏析诗词的本事还是有的,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睁眼瞎。 画船在湖面上慢悠悠地随波逐流,湖中水清,两岸是杨柳堤青山,秋日的风染过人间,将绿叶染成了红的黄的褐的颜色。 画船里也不时传出笑声。 才女和才女是不同的,有些人肚子里有点墨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亦或是觉得这天大地大,她认同的道理就是人间正道规则,不遵守这规则的就要被打成妖魔鬼怪,是人间渣渣,都不配活在这天地间。 而有些才女,是真的才学横溢,知晓大道理,说话是那么好听做事又那么妥帖,让人觉得相处起来特别舒服。 程娇和纪青莲这两只成天只知道玩玩玩的,才学自然是比不上这些刻苦学习钻研的,这会儿没被她们看不起,更没有人想教她们做人,对她们指指点点,混在其中吃吃喝喝,还是很开心的。 这样的聚会,完全可以多来几次。 画船顺着水流往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几人终于厌了作诗了,让人将桌子搬到船头去,她们要在那里吹风赏景。 于是一众人就从画船里头移到了外面。 程娇和纪青莲见她们在讨论古时先贤,有些插不上嘴,便让人取来了鱼竿垂钓打发时间。 她们头戴幕篱坐在船头的凳子上,秋风吹拂凉意徐徐,仿佛将夏日余下的最后一点余热都要吹散。 这会儿两人正在小声争辩到底谁能最先钓上鱼,画船慢慢地转过了一个弯,她们抬头看去,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小画船。 那小画船在水面上摇晃了一会儿,忽然从画船里甩出了一团红色的东西,扑通一下落在水里,然后那画船快速地往前驶去。 程娇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纪青莲奇怪地看她。 “前面船上掉下来的那个好像是人!” “什么?有人落水了?”纪青莲惊叫了一声,也将船上的其他人吸引了过来,达奚玄鱼立刻让人将画船全速开过去。 程娇捏了捏手指:“可能是我看错了。” 达奚玄鱼安抚她道:“看错了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没看错,咱们能将人救回来,就是她的恩人,若是救不回来,也怨不得我们。” 原本的距离并不远,画船加速前进,很快就到达,她们抵达的时候,刚好见到那一团红色的身影扑腾了两下往下沉去。 “快快!快救人啊!”船上的人顿时脸色都变了,有两个护卫见此立刻跳下水去捞人。 程娇死死地握着纪青莲的手臂:“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不会的!”纪青莲使劲摇头,然后往她身边靠了靠,身子都有些颤抖,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悠悠道,“这一片湖,真的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啊......” 这一片湖的湖水很深,是仙子湖衔接上游和下游的地方,四周也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树木遮挡视线,上游来的船要转过一个弯才能看到湖面。 确实是一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众人齐齐看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纪青莲,目光极为哀怨,有人忍不住都转头到一边去,然后拿着帕子捂嘴,干呕了两声。 想吐。 不过还没等她们指责纪青莲,护卫已经将人捞了起来放在甲板上,开始紧急救治。 船头甲板上湿漉漉了一片,躺在上面的人生死不知。 程娇有些害怕地伸长脖子看过去,瞧见护卫拨开那人凌乱的秀发露出脸时,惊得一双眼睛都圆了。 “...杨...杨宝绿?!” 第240章 这个野种,本是不该留的 杨宝绿? 怎么会是杨宝绿呢?! 程娇脑子都懵了,难道刚才那艘船上是元绎,那狗东西腻了杨宝绿,直接将人推下来让她去死? 这渣男不会敢草菅人命? “六娘认得此人?”有人忍不住问。 “认得。”程娇回过神来点头,“她是我父亲一位侍妾的娘家侄女,不久前还来过我家中拜访,其余的,我便不知了。” 所以只是认识,但不熟。 “刚才那艘船,是将她直接丢下来走了是吧?天啊,当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这是在杀人了吧,天啊!” “一会上岸了,立刻让人去报官去!” 一众人一面担心杨宝绿的小命,一面为她的遭遇愤愤不平。 所幸的是护卫似乎对落水很有一套,先是检查了杨宝绿嘴里是否够有东西,然后用东西撑着她的嘴巴翻过来。 接着在她身上一阵摁摁拍拍,那一连贯动作之后,仿佛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杨宝绿‘呕’的一声吐出一口水来。 接连吐了三次水,杨宝绿总算是将咽下去的水吐干净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众人见她晕了,又吓了一跳:“她怎么了?不会死了吧?” “没死没死。”一身湿漉漉的护卫立刻摇头,“就是晕过去了而已,咱们将人送到医馆里就有救。” 没死就好。 大家松了一口气。 “她、她、她流血了......”邓宛然惊呼了一声,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杨宝绿的下身湿漉漉的水迹上染上了血红。 众人大惊,达奚玄鱼皱眉,当机立断:“立刻开船往下游走,去最近可以靠岸的地方找大夫。” “你们几个,再来两个装晕船,到时候将她一并扶下船去。” 众人也不傻,立刻明白了达奚玄鱼的意思。 “你怀疑要杀她的人会在下游等着,看有没有人将她救起?” 达奚玄鱼摇头:“我不知,但小心谨慎为妙,免得被牵连进什么事情里去。” 此话有理,众人没有异议。 达奚玄鱼让侍女将杨宝绿扶下去给她换一身衣裳,然后询问众人的意见。 邓宛然与另一人自告奋勇要扮作晕船的人,她们刚刚商议好,为杨宝绿换衣裳的侍女便匆匆赶来。 侍女有些慌乱道:“婢子给那位娘子换衣裳的时候,给那位娘子看过,并非是受伤所致,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程娇追问。 “而是像...像妇人小产,下方流血不止......” “妇人小产?”程娇一惊,她很想说一声不可能,但她想到那元十郎的那些风流事,杨宝绿定然也被他哄到手了,有孕也是正常。 “正是......” 达奚玄鱼也是皱眉,她吩咐侍女道:“你先去照看好她吧。” 侍女领命前去。 达奚玄鱼见大家忧心,便劝道:“我们如今在船上,也没办法救治她,若是真的有孕,能不能保住,也只能看她自己的命数了,与咱们无关,不必内疚。” “不过这件事大家还是不要外传。” 达奚玄鱼是何等心思敏锐之人,大约能猜出这位估计还没成亲,未婚有孕,传出去当真是名声都毁了。 众人应下。 大约是过了两刻时,画船在一处河边靠岸,一众人乌泱泱地下了船,岸边的人见人群里有三人是被侍女背着下船的,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达奚玄鱼使了使眼色让护卫上前去询问医馆,说是她们三人晕船,吐了好久,都受不了晕过去了。 岸边的人听说是晕船的,又见她们穿着打扮,想来是出身不俗,立刻就信了,还有人站出来领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馆。 等杨宝绿被送进去救治,程娇立刻安排一个护卫跑一趟,将事情告知杨宋氏,并且将她请过来。 大夫给杨宝绿查看了一番,最后出来之后摇头道:“拖得太久了,这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 大夫问:“我命人给她开一副药落了这胎,你们谁人能做主?” 众人齐齐摇头,然后看向程娇,在场的只有程娇认识杨宝绿的。 程娇可做不得这个主,她使劲地摇头:“大夫,我已经让人告知她的母亲了,若是能等,不如等她母亲来了再说,若是不能等,大夫有没有法子将人弄醒了,问她自己想如何。” “就是啊,大夫,等她母亲来或是问她自己吧。” “我们只是意外从湖里将她救上来的,都不认得她,哪里能做她的主为她保胎还是滑胎呢?” “要是她觉得她这孩子是能保住的,是我们弄没了,害死了她的孩儿,那我们就冤枉了!” 老大夫闻言知晓她们做不得主,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先给她喂一些药,等她母亲到来。” 杨宋氏来得很快。 护卫是骑马前去找她的,又是骑着马将她带过来了,她来的时候一身狼狈,原本收拾整齐的头发都凌乱了。 “宝绿!宝绿!我家宝绿在哪?!”杨宋氏跌跌撞撞地从马上下来,然后冲进了医馆,“宝绿呢?我们家宝绿呢?” 大家见杨宋氏来了,都松了口气,大夫立刻问了她关于要给杨宝绿落胎的事。 得知这孩子已经是没办法保住只能落胎,杨宋氏愣了片刻,然后便点头同意了,既然保不住了,那只能不保了。 杨宋氏对这孩子很复杂,这孩子没了,她既是心痛又是松了口气。 这个野种,本是不该留的,没了就没了,也好让她安心嫁给梁平远。 杨宋氏来了,达奚玄鱼等人便要离去,离开之前由程娇去和杨宋氏说明了一下情况。 “我们当时乘着画船在湖上赏风景,忽然见前面的一艘画船甩下一个东西走了,看着像是一个人,我们过去将人救起,才发现是杨小娘子。” 杨宋氏急忙问:“那画船上究竟是何人?你们可是看清了?” “没有。”程娇摇头,“那画船走得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就是有一点奇怪,我们竟然没听到她求救,自己扑腾着就往下沉。” 第241章 尚宫,要不要出宫啊? “是不是被打晕丢下去的?”杨宋氏手指死死地握成拳,死死的咬唇,几乎是咬牙切齿,“...肯定是的,那元十郎竟然如此歹毒!” 杨宋氏也认为是元绎动的手,腻了杨宝绿,将她从船上丢下湖弄死。 “我都说了,那元十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听她不听,现在好了,险些连命都给丢了!当真是愚蠢至极!她生得像谁不好,怎么就像她那个父亲一样呢!” 都是一个爹的,那程娥就生得像娘,人精心眼多,还心狠手辣,她怎么就像她那个蠢爹了,再不济像她这个娘也好啊! “若不是如今她还晕着,我必然去找那元十郎算账!” 程娇见她恨不得立刻去扒了元绎的皮,将他剁碎了喂狗,心中戚戚,心觉得元绎能活到今日也是有点运气,若不然早就被人打死了。 程娇道:“具体如何,还得等杨小娘子醒了之后再下定论,杨夫人,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便将人交给你了,我与诸位姐妹就先告辞了。” 杨宋氏点了点头,真诚地道谢:“待宝绿好些了,我必定带着她登门拜谢。” 程娇道:“拜谢就不必了,我等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怎么使得。”杨宋氏坚持要拜谢,在她看来,这几个人救了杨宝绿,她给不了什么东西,但道谢还是要的。 程娇道:“杨夫人有这份心就好,我等是真心不想让人知晓此事,便不必再言了。” 杨宋氏听她这话不像是假的,想了想只好放弃,只是也跟着程娇一起出去想达奚玄鱼等人道了谢。 不多时,众人便离开了医馆归家,碰上了这事,她们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思。 临别之前,达奚玄鱼还给程娇与纪青莲一人一张请帖:“这是梅花节的请帖,到时候还请赏脸前去一观。” “梅花节的请帖?”纪青莲一阵惊喜,“这是给我们的吗?” 在长安城之中,也有不少女子举办的诗社,其中便有以达奚玄鱼为首的‘风雅诗社’、吴蒹葭为首的‘伊人诗社’、王仙容为首的‘锦堂诗社’最为出名。 每年十二月十二,几大诗社就会联手举办诗会,比试才艺,她们将这一日称之为‘梅花节’,世人认为梅花高洁,受风雪摧残而不折腰,是为风骨,故而为名。 各家诗社也会送出一定量的请帖,邀请客人前来观看诗会大比,这样的请帖,哪一年不是叫人抢破头。 程娇与纪青莲早就想去了凑热闹了,只是因为自己肚子里实在是没什么墨水,不好意思去搞一张请帖。 没想到达奚玄鱼竟然给她们一人送了一张,如此,她们今年便可以去凑热闹了。 两人是一阵兴奋。 “是给你们的。”达奚玄鱼笑容平和,“你们去看看也好,就当是涨见识了。” 达奚玄鱼说罢,看向程娇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担心,她这样子将来可怎么办呢? “达奚娘子看我做什么?”程娇检查了一下自己,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实在是有些纳闷。 达奚玄鱼想了想道:“恕我多言,听说六娘已经定亲,可曾想过成亲之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如何应对那些人和事?” “如何应对那些人和事?”程娇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还能如何应对,就那样应对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过什么日子,也就这样过就好了。” 达奚玄鱼闻言沉默了半晌,有心想说两句你这样是不行的啊,要是做平清王府的三少夫人,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可那人将来可是要御极天下的。 她若还是这般天真恣意,将来如何陪在他的身边? 可达奚玄鱼终究只是外人,也不好多言,再或者是,那人就喜欢她这般模样,简单快乐,自在随意,若是改了性子,他便不喜欢了呢。 “也罢......”达奚玄鱼叹了口气,“是我多言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会长大了沉稳了。 再说了,他那样的人,既然真心爱惜一女子,也有的是本事护她周全,任由她过她想过的日子。 达奚玄鱼想到这里,又不知道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自己心酸。 她曾经爱慕过的男子,终于是得偿所愿,要与他所爱慕的女子在一起了,此一生长相厮守,长长久久,这是他所求的。 而她...也只能站在他们之外,远远地祝福他们,就像是上一世,她隔着一道宫墙,永远走不进他的心里一样。 她也不是没有努力过,曾经她也想过,她这般优秀的女子,只要她陪在他身边,他总是能看到她的好的。 可他从来只将她当作是臣子,是知己,独独没有爱恋。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希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的,可到了后来,她也只求他能得偿所愿,此生幸福长久。 达奚玄鱼有些恍惚地和大家告别,然后各自上了马车归家。 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达奚玄鱼靠在枕上躺了一会儿有些困顿,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又梦见了上一世。 她就站在这皇宫前面,遥遥地看着这一座冷寂的宫殿。 冬日里白雪皑皑,朱红的宫墙高耸,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居住之地,可又仿佛是一座牢笼,将那个人困在这牢笼里。 “尚宫,要不要出宫啊?”有人这么问她。 她恍惚之间还能看到自己笑着摇头,拒了人家的好意:“宫里这么孤单,我想陪着陛下。” 世人皆知她爱慕这帝座之上的帝王,便是达奚家已经平反,她不再是罪臣之女,也甘愿留在宫中做女官,不愿离开。 “可陛下不需要你陪啊。”那人又笑了笑,似乎在打趣她,“你这般,会让陛下很困扰的......” 她还是笑着拒绝了他,后来每隔三年,那人回长安汇报北疆事务,总是要见她一面,问她这么一句。 达奚玄鱼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是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哒哒哒的,由远而近。 而后又仿佛是看到了那人一身戎装,策马而来...... 第242章 当真是好生歹毒的心啊! 杨宋氏守着杨宝绿,等到了夜里杨宝绿醒来,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了一场。 也正是这会儿,杨宋氏发现了杨宝绿不对劲:“你怎么了?你的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杨宝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只是发出了两声低低的‘啊啊’声,喉咙还一阵阵的刺疼,她又急又疼,眼泪哗哗往下掉。 杨宋氏见此赶紧安抚她:“宝绿,你别怕,母亲去请大夫过来。” 杨宝绿不好移动,杨宋氏只好在医馆的附近租了一处院子暂时住下,有什么事情便可以立刻去医馆找大夫。 不多时,医馆的老大夫就来了。 他给杨宝绿查看后得出了结论:“这位娘子应该误食了什么东西伤了嗓子,暂时开不了口,过一两日应该就好了。” “误食?伤了嗓子?”杨宋氏呵了一声。 为何程娇会说宝绿掉下船的时候没有呼救? 原来是被下了哑药根本开不了口啊! 那人打算制造宝绿落水而死的结果,可又害怕她呼救喊来人被救起,于是就将人先毒哑了丢在水里,任由她自己挣扎着沉下去。 到时候便是找到了尸体,也只能知晓她是落水溺死罢了,谁人知晓她曾中了哑药不能向人求救呢? 要不是程娇等人碰巧路过,她的宝绿真的是无声无息地死在湖里了。 当真是好生歹毒的心啊! 杨宋氏气得心口好一阵起伏,好一会儿她才压下心里的怒气:“请问大夫如何治?” 老大夫想了想,摇头道:“她如今这状况,最好还是不要吃药了,这药的药效不长,只会让人一时半会开不了口而已,明日再试试说话,应该就好了。” 杨宋氏闻言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夫。” 将老大夫送走,杨宋氏就在杨宝绿身边坐下,见她张口想说话,又疼得说不出来的样子,心里实在是难受。 “这下子你应该学乖了吧,那元十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明日咱们回去了,母亲便去找他算账去,他敢如此草菅人命,我们岂能放过他!” 杨宝绿懵了。 什么元十郎,难道母亲觉得是元郎害了她?! 杨宝绿回过神来拉着杨宋氏的手臂使劲摇头,也顾不上喉咙疼,啊啊啊了好一会儿,很想解释不是元绎。 见自己只能发出‘啊啊’声,她急得又是掉眼泪又是满头冒汗。 杨宋氏见她如此,以为她还冥顽不灵,更是生气了:“你还想为他求情,他都想将你弄死了,你还要为他求情?!” “这元十郎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让你这般对他死心塌地?!” 杨宝绿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她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抓住杨宋氏的手,在她手上写字。 杨宋氏只是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手心写写画画,却不知她在写什么,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写什么。” 杨宝绿闻言更急了,想了想又做出了握笔写字的动作。 这个动作杨宋氏倒是明白了,她点头道:“你坐着别动,我问问医馆的老大夫有没有笔墨纸砚。” 很快的,杨宋氏借来了笔墨纸砚,还将屋子里的桌子移到了床边来,让杨宝绿不下床就能写字。 杨宝绿顾不上身上的不适,立刻提笔快速写到:姑母杀我 “姑母...杀我......”杨宋氏念了一遍,最开始的时候脸色平静,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的脸色唰的一下阴沉了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你姑母要杀你?”杨宋氏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会要杀你呢?” 杨宝绿使劲点头,眼泪也啪啪地往下掉。 就是她姑母要杀她! 今日杨小娘来找她,她以为杨小娘和往常一样是带她出来散心的,可万万没想到,在画船上喝了一杯茶之后,她喉咙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再然后,她就被杨小娘推进湖里了。 她看着画船快速远去,在湖中挣扎着,最后力竭下沉的时候,满心都是绝望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明明看起来对她很好的姑母要杀她。 杨宋氏也不蠢,转念一想,就想到了杨小娘这么做的原因。 杨宝绿知道了杨小娘的秘密,还是个管不着自己嘴的,杨小娘为了自己和两个孩子,想除掉杨宝绿,以除后患。 “她...她真的是好生歹毒的心啊!”杨宋氏手都在颤抖,她虽然知晓杨小娘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可却不知晓她竟然连杀人都敢。 这可是杀人啊! 她怎么敢! 杨宋氏眼睛红得都要滴血,她死死地握着杨宝绿的手,道:“宝绿,母亲肯定会为你报仇的。” 管她什么程家杨家,她这些年来忍气吞声,为的不过是她的亲骨肉,如今杨小娘都要害她的骨肉了,她岂能忍下去?! 不忍了!!! 就算是豁出去,她也要扒了杨小娘的皮,让她不得好死! 都是做娘的,她不是在乎自己的孩子吗? 那她也让程娥和程谅也没有好下场! 杨宋氏心中有了决断:“宝绿,你好生歇着,明儿个母亲便去给你讨回公道去!” “既然她这么想掩盖这个秘密,那我便要将她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公诸于世,叫人看清楚她是个什么东西。” 杨宝绿心中对杨小娘也是恨极,闻言使劲点头表示赞同,她也想让杨小娘不得好死! 杨宝绿实在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杨宋氏看着她睡着了还小心地护着肚子,心中的滋味难言。 她该如何告诉女儿,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而且她将来也很难再有孕,这辈子怕是都做不成母亲了。 杨宋氏这一夜都守在杨宝绿身边,等到了第二天清晨,她连早食都没用,便急匆匆杀去了临安侯府。 府上守门的人看到她都一脸着急:“杨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昨日找了你一日了!” “哦?找我做什么?” “昨日杨小娘不是带着你女儿出去游湖吗?结果不知怎么回事的,她一不小心就摔湖里去了,杨小娘让人在湖上捞了很久都没捞到人。” “是吗?她是这么说的?”杨宋氏冷呵了一声,脸色阴沉沉的,“她如今人在哪,我正要找她呢!” 第243章 你还我宝绿的命来! 杨小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看向屋外,略略拧眉地问一旁的侍女:“杨夫人找到了吗?” 侍女摇头:“没有...小娘不必太着急,或许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耽搁...但愿是吧......”杨小娘嘴里这样说着,可心里总有一股浓重的不安,令她坐立难安。 杨小娘的计划算不上完美,但也已经够用了。 她用了一些日子取得了杨宝绿的信任,以‘散心’之名带着她在长安城之中到处走走,今日突发奇想带着她去租画船游湖。 画船在湖上行走,一路赏风赏景好生自在,在恰当之时,她将准备好的药悄悄倒入了杨宝绿的茶盏之中,等她服下不能言语之后,便将她从画船的窗户推了下去。 为什么是下哑药而不是直接让她昏迷呢? 只因她清醒着溺死,身上有溺水挣扎的痕迹,打捞起尸体时才能完美地解释她是‘不小心’摔下水溺死的。 而她呢,只是叫人下去救,可惜没有将人救上来罢了,又有什么错。 再加上她有‘人证’在,还有程家撑腰,杨家人固然心痛于杨宝绿的死,但没有证据也有所顾忌,不敢真的对她如何。 最多就是杨宋氏怨恨她没能救杨宝绿罢了。 不过,到时候给她杨宋氏的儿子一些好处当作赔礼,杨宋氏自然也能放下这事。 她将一切都算计得很好,也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等她确认杨宝绿没有被人所救,回程家找人手去捞尸,再派人告诉杨宋氏的时候,却意外得知杨宋氏刚刚出门去了。 之后便是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这么关键的时候,杨宋氏突然失踪了,这令杨小娘实在是很不安,生怕出了什么变故。 杨小娘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急得嘴上都要冒泡了,忍了忍又问:“那宝绿...可是找到了?” 应该找到了吧,这都一天了,应该能捞到尸体了吧! 那侍女仍旧是摇头:“程家的护卫已经捞了一夜了,都没有捞到,可能是被水冲到下游去了...现在还在找.......” 没捞到尸体,杨小娘更不安了。 “不会...不会出错的...肯定不会出错的......” 她都派人打听过了,根本就没有人在仙子湖上救了人,杨宝绿肯定死了。 正在杨小娘惶惶不安的时候,终于听见有人来报说杨宋氏来了,这会儿正往这边赶来。 杨小娘一听,立刻绷起精神:“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说罢这些,她抬手将屋里的侍女都打发下去,然后往椅子上一坐,做出了一副悲伤痛苦的模样等待杨宋氏的到来。 待她情绪酝酿好之时,杨宋氏便到了。 “嫂子......”杨小娘见了杨宋氏便小声地看了一声,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是我...是我对不住嫂子,没能将宝绿救上来啊......” 此时杨小娘脸色苍白,两眼通红,整个人都憔悴不已,看着确实是万分的伤心难过。 杨宋氏定定地看着她演。 杨小娘伸手捂着心口,继续哭道:“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来去啊,可万万没想到,转眼人就不见了,我让人下去捞,捞啊捞的,可怎么也找不到人啊!” “嫂子,是我对不住你啊!” 杨小娘哭得伤心,几乎都要晕厥过去了,只是她见杨宋氏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心中又有些不安。 在她看来,杨宋氏就算是骂她一顿打她一顿,那才是正常的,这般冷静的杨宋氏反而是让她心中不安。 杨小娘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道:“嫂子,我知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宝绿,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怨我也好,就算是要杀要刮,我也认了......” 杨宋氏听到这里,眼珠子终于动了动,终于开了尊口:“这可是你说的。” 杨小娘听了这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杨宋氏是什么意思,便见杨宋氏突然冲上前来,伸手一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一巴掌就呼上去了。 ‘啪’的一声巴掌声响起,杨小娘都懵了。 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才回过神来她这是被杨宋氏给打了。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杨宋氏便拽着她的头发,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丢在地上,她吃痛地‘嘶’了一声,紧接着又被扇了一巴掌踢了一脚。 “贱人!”杨宋氏双目通红,恨意仿佛一只狰狞的恶兽,不畏生死地冲上来。 “杨润珍你这个贱人!枉费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害我的宝绿!” 杨宋氏以为杨家与杨小娘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要是船翻了大家都得死,故而她与杨小娘相看两厌,恶心得不行,但也维持一定的平衡。 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她万万没想到,杨小娘竟然为了灭口要杀杨宝绿。 她怎么敢呢?! “你还我宝绿的命来!还我宝绿的命来!” 杨小娘没料到杨宋氏突然会动手,猝不及防被一顿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了下风,只能手忙脚乱得闪躲。 然而杨宋氏恨透了杨小娘,打起人来丝毫不留情,没一会儿杨小娘就被被打得狼狈不堪,衣衫发髻凌乱,脸是又红又肿。 杨小娘痛得眼泪是真的掉出来了,她艰难地叫喊:“嫂子!你快停手啊!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然而杨宋氏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恶狠狠地往她身上招呼,这会儿突然目光一冷,抬手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往她脸上划去。 这贱人就是因为有这一张好脸,这才能到处勾引男人,看她不毁了她这张脸! “嫂子你、你快停手啊...啊!我的脸!” 在杨小娘的惊叫声中,锐利的金簪在她脸上划下一道血痕,那原本鼻青脸肿的脸上有被一道血痕划下来,顿时有鲜血流出。 “我的脸我的脸啊!” 杨小娘险些发疯,冲着屋外的人叫喊,“快快,快来人啊!快来救我啊!” 第244章 是啊,老娘就是不想活了! 要是知道杨宋氏会突然发疯,杨小娘决不会将屋里的侍女都打发走了。 院子里的侍女听到这一声喊叫,忙是冲了进去,见杨小娘被杨宋氏打成这样,当场就吓了一跳。 她们正要冲上前去救主,杨宋氏却将染血的金簪抵在杨小娘的脖子上:“谁敢上前,我便要了她的命!” 几个侍女脸色顿时一白,止步不敢上前,杨小娘的脸色也是一白,压下心中的恐慌道,“嫂子,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你别冲动。”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杨润珍,你敢害我女,也休想好过!” 杨小娘咽了咽口水,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口的人惊喜地喊了几声‘老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杨小娘面上一喜,正想说什么,杨宋氏的目光一寒,握着金簪往她另一边脸上划去,顿时伤口破开,有鲜血渗出。 杨小娘凄厉地尖叫了一声:“我的脸啊——” 也正是这会儿,程老夫人与萧氏赶到了,见到杨小娘的境况,脸色皆是一变。 程老夫人死死地皱眉:“杨夫人,你女儿的事情我也知晓,杨小娘固然有看顾不当之责,但也是尽力了,你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不好?” 程老夫人能体谅杨宋氏丧女之痛,却不能任由她在此随意伤人。 杨小娘便是侍妾,可也为程家生下儿女,只要不是她的错,程家自然也会护着她的。 萧氏眼中闪过快意,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出声,也跟着虚假地劝道:“母亲说的是,我知晓杨家小娘子之事令杨夫人伤心了,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人掉下去,没能将人救上来罢了,你啊,也不能怪她是不是?” 这话听着像是劝人,实则就是煽风点火。 程老夫人冷静地扫了她一眼,萧氏呼吸一滞,顿时又不敢说话了。 杨小娘见杨宋氏脸色一黑,心知事情不妙,咬牙将杨宋氏推开,连滚带爬地扑到程老夫人脚边跪着:“老夫人救救妾!妾的嫂子她疯了啊!她想要妾的命啊!” “妾知晓妾有罪,没有看顾好宝绿,叫她没了性命,可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没将宝绿救上来,妾也很是心痛。” “嫂子要打妾骂妾,妾都一并受了,这都是妾该得的,妾无怨无悔,可嫂子她真的疯了啊!” 杨小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心满是血迹,她心中也是恨极。 她能被临安侯偏宠多年,靠的就是一副玲珑心和这一张好脸,要是真的毁容了,那她如何才能挽回临安侯的心? 杨宋氏握着金簪站在一旁,闻言突然‘呵’了一声,笑出声来,她看向程老夫人的目光颇有些深意,“程老夫人,您这是要护着这个贱人?” 程老夫人微顿,转了转佛珠道:“你请节哀,杨小娘只是没能将你女儿救起来而已,也并未犯下什么得罪,我知晓你心中怨恨她没能护着你女儿,可如此对她,确实是不应该。” 在杨小娘的叙述当中,她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杨宝绿掉进湖里,叫人下去救而没能将人救起来的人罢了,要说有罪,那还是真的没有。 没救到人而已,又不是她的过错。 杨宋氏将事情责怪到杨小娘的头上,还将她毁容,确实做得太过了。 “老夫人当真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杨宋氏握紧手指,眼中冰冷,“她的话岂能相信。” “当时船上的人和你女儿身边的侍女都作了证,我亲自问过了。” “宝绿身边的侍女?”杨宋氏的脸更冰冷了,她死死地盯着杨小娘,“这可真的是好本事啊!” 是啊,若是连杨宝绿身边的侍女都证明杨小娘说的是真的,若不是杨宝绿还活着,怕是谁人都以为杨宝绿真的是自己掉进湖里,他们没能救上来罢了。 杨小娘目光闪了闪,低着头小声哭泣:“我先前便劝过宝绿,湖上危险不能去的,可她非要去游湖,还说来了长安城好一段时间了,也没在湖上走走。” “等过些日子,她还想约元家十郎去游湖,就先去看看,可没想到...她会因此丧命在湖中。” “杨润珍。”杨宋氏的语气带着森森的冷意,“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家宝绿死在湖里了吧?” 杨小娘猛地一下抬头看向杨宋氏,满脸的不敢置信。 杨宝绿还活着? 不会吧?!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杨宋氏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是啊,宝绿没有死啊!” “你想杀人灭口,想掩盖你那不可见人的过往,可惜啊,天不如你所愿,我女儿有贵人相救,如此正安好着呢!” 杨小娘整个人都愣住,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没打听到有人在湖里救了人的啊! 若是杨宝绿还活着...若是她还活着,那她所做的一切,岂不是自掘坟墓,成了笑话吗? “怎么不可能呢?我儿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啊!” 杨宋氏见她如此,心中也有一些大仇得报的快意,她转头对程老夫人道,“程老夫人,你可知这杨润珍为何要杀我家宝绿?” 程老夫人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杨宋氏:“你说。” “不——”杨小娘瞳孔微缩,像是疯了一般往杨宋氏冲过去,“你住口!你住口!你疯了是吧!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宋氏,你休要胡说八道害我!” 杨宋氏抓住杨小娘的头发,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是啊,老娘就是不想活了!杨润珍,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我的孩子!” 她什么都可以忍,独独不可以忍别人伤害她的孩子! 差一点她女儿就没命了! “老夫人,临安侯夫人,你们还不知道吧,她想杀我家宝绿,因为我家宝绿知晓了她的秘密,还管不着自己的嘴,她想杀人灭口罢了。” “她啊,当年在闺中的时候便与我夫君有了苟且,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便是那程娥,也是她与我夫君苟且所怀上的野种啊,被她施以计谋,栽在临安侯头上的!” 第245章 元娘不是我女? 野种? 谁人是野种? 程娥是杨小娘与其兄长苟且所生的野种?! 在场的人都被杨宋氏这几句话给震懵住了,皆是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反应。 “啊——”杨小娘惊叫了一声,然后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要和杨宋氏拼命,“胡说!你胡说!你休要胡说八道诬陷我!” 杨宋氏自然也不是站着让她打的,反手抓住了杨小娘的头发扇了她一巴掌,然后又与她撕打在一起。 场面一片混乱。 “什么叫做我胡说,当年你才十五岁,就被我撞见我和夫君衣衫不整地在一起,难不成还是我眼瞎了,你们不知廉耻还怕别人说了?” “贱人!我打死你这不知廉耻的贱人,你不知廉耻也就罢了,竟然还心肠歹毒要害我家宝绿,我就算是拼死,也要为我家宝绿报仇的!” 杨宋氏一边和杨小娘缠打一边嘴里叭叭叭: “你当年怀了程娥之后是怎么算计临安侯的,还需要我说吗?为了情爱千里迢迢前来长安城甘愿为妾,呵...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找了一个好爹罢了。” “她程娥这些年过得多好啊,堂堂临安侯府贵女,便只是庶女,也受着嫡长女的尊荣,要是程家一众弟弟妹妹知晓他们喊了十几年的长姐竟然只是野种,怕是要气得吐血吧!” “还有临安侯,哈哈哈!他偏疼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不是他自己的,想想都得发疯!” 杨宋氏此人,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但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可以豁出一切。 杨小娘敢害她女儿,她就要杨小娘和她的儿女都没好下场! “还有程谅那狗东西,他当真是程家的血脉吗?我可是记得那一年我夫君来过长安城,还在临安侯府做客呢,一年之后,你便生下了程谅,这也是你们苟且所生的吧?” “胡说!胡说!你胡说!”杨小娘气得浑身发抖,当下理智全无,“你这是要害死我啊!这是要害死我啊!元娘就算了,二郎他可是程家血脉!” “你休要胡说八道害我的二郎!” “他来的长安城的时候,我已经怀上二郎了!” 杨小娘与其兄长年幼之时互生情谊,然后便忍不住私下在一起了,后来他们的事情被杨宋氏捅了出来,杨家容不下杨小娘,她这才勾搭上临安侯。 怀上程娥是意外,杨家又容不下她,她只来长安城找临安侯。 后来兄长来临安侯府找她,还对她诉说他对她念念不忘,可那时候临安侯因为愧疚,对她和程娥如珠似宝,她又怀上了程谅,她自然是不会和兄长有什么苟且。 她跟了临安侯之后便清清白白的。 “你休要诬赖我!你休要害我的二郎!” 这两人像是疯了一样缠打在一起,撕扯纠打寸步不让。 程老夫人手中的佛珠都掉在了地上,她愣愣地看着这两人,面色恍惚又平静。 萧氏回过神来一阵狂喜,心道真的是老天开眼,程娥那小贱人竟然是个野种,这一次杨小娘子母子三人都完了。 程老夫人回过神来,俯下身来捡起地上的佛珠,正想让人将这两人分开,却见一人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临安侯。 程老夫人一惊,正想说什么,却见临安侯已经冲上前去,一手将杨小娘从两人的缠打之中扯了出来。 杨小娘一见临安侯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想以往一般,开始向这个她倚靠了二十年的男人哭诉:“侯爷,她打我...她......” 临安侯脸色黑如锅底,额上的青筋在噗噗直跳,他的手死死地捏着杨小娘的手腕,黑沉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她。 “啊...好疼......”杨小娘被他捏得手腕的骨头都要碎了,疼得眼泪都控制不住往下掉。 也正是因为疼痛,也令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处境,而后那一张已经又红又肿的脸徒然就白了,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侯...侯爷...我...我我......” “元娘不是我女?” 临安侯的语气冷静,可在场的人谁都清楚他平静的脸上压抑着的怒意,仿佛是滚滚怒涛,也仿佛是频临爆发的山火,就要喷涌而出。 杨小娘听了这话,心肝都在颤抖,在对方的注视下,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张了张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说啊!你说啊!”临安侯冷静的面目逐渐狰狞,露出了他原有的锐利和冷酷来,“你倒是说啊!说啊!不敢说了是吗?” 萧氏见到此情此景,正得意着,正想站出来说什么,程老夫人使了使眼色,吴傅姆上前去直接捂住了她的嘴,萧氏呜呜了两声,不甘心地看向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那一眼极冷,萧氏脸色一白,当下也不敢挣扎了。 “杨润珍......”临安侯死死地盯着脸色发白的杨小娘,很想拿一把刀将她的胸膛剥开,看看她那个心究竟是怎样的。 他这些年对她这样好,对程娥这般好,她是怎么回报她的? 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他疼爱了二十年女人和女儿啊,这个女人早早地和别人有了苟且,生的女儿也不是他的,还欺骗他算计他,让他给别人养了一个野种。 当真是奇耻大辱! 当真是欺人太甚! “侯爷...侯爷......”杨小娘双腿都在颤抖,她死死地咬紧了牙齿,稳住心神想为自己辩解,“侯爷,都是她胡说的!都是她胡说的啊!” “胡说?我怎么就胡说了?”杨宋氏站在一旁,见到此情此景,心中畅快不已,她慢慢地道,“临安侯,您还不知道吧,其实我这小姑呢,也不是杨家的亲女。” “她的生母本是杨家的一个家妓,平日里迎来送往,脏得很,我们家公爹可不碰那玩意儿,就是不知道怀了哪位客人的种,竟然生下来了,杨家心善,养了她一场。” “都说外甥似舅,可我这小姑子与我夫君都不是亲兄妹,程娥还和我那夫君有几分相似呢!” 第246章 他为了一个野种,去害自己的亲女儿 杨宋氏这些话,仿佛是在杨小娘的脊梁上落下最后一锤,令她这一座山峰彻底崩塌。 血缘一事甚是奇妙,有血缘关系的确实有几分相似。 比如程姝生得像萧氏,故而程姝找来临安侯府,她的这张脸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身为双胞胎的程娇和程让也长得像,不过他们不像程姝那样像父母,而是有一半像程老夫人这个祖母,另一半综合了临安侯与萧氏。 不过程娇与程姝,侧脸看的时候,也是有一点像的。 杨小娘既然不是杨家的血脉,那她所生的程娥长得像她兄长算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找一个有点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这天底下有那么巧合的事,程娥翩翩就像杨家人呢? 杨小娘浑身都在颤抖,她看向满脸冷然的临安侯,忍下心慌道:“侯爷...侯爷,是我错了...我当时也是被他逼迫的啊!” “都说、都说一日为父终身为父,元娘她喊你父亲,你就是她唯一的父亲!她的父亲就是你,不会是别人的!” “侯爷......”杨小娘还想说什么,握着她手腕上的手突然用力,然后她整个人就被甩飞了出去,直接摔到了桌椅上。 这一摔的力气可比在杨宋氏踢打她的要大多了,她整个人仿佛受到重击,双目猛地一下圆瞪,然后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该死!”临安侯怒火滔天,恨不得将杨小娘剁碎了喂狗,“竟敢骗我!竟敢骗我!” 想他这些年因为愧疚,对她们多好,世人笑他骂他宠妾灭妻他也不在乎。 也几乎是将所有的父爱都放在了程娥这个长女身上,为了她出嫁谋划,不顾家人的反对,为她准备十里红妆,让她风光大嫁。 甚至为了程娥能走得安心,还算计程姝,程姝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他为了一个野种,去害自己的亲女儿! 临安侯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着,灼烧他的皮肤、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不留一丝灰尘污染这世间。 他怒得两眼充血,手指握得咯咯作响,然后涨红的脸突然一白,吐出一口血来,身形一软,跌坐在地上。 “老大!”程老夫人吓了一跳,忙是上前去扶着他,萧氏以及一众侍女也上前去。 “侯爷侯爷!”萧氏慌得不行,急急地叫喊道,“侯爷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住口!”程老夫人气得要骂人了,“什么死不死的,你闭嘴吗,快让人去请府医来,快快将侯爷扶进屋里去。” “是是是。” 下人们一阵手忙脚乱将临安侯附近寝室了。 程老夫人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杨小娘,想了想,也让人扶了进去,将人放在了临安侯身边,等他们一醒来就可以看得到彼此了。 萧氏对此很不情愿:“不过是一个贱人,就算是死了也罪有应得,何必管她。” “你闭嘴!”程老夫人无语,“三娘不愧是生得和你相似,连脑子也相似。” 做事就不能多带点脑子吗?! 临安侯与杨小娘这些年感情还这么好,有一半的原因就是萧氏自己在其中跳跳蹿蹿,让这两人为了应对她同心协力。 如今大好机会,让他们自己吵自己打去,不是很好吗?她还要整这些破事! 要是她这个时候将杨小娘弄死了,临安侯这心里估计还怪罪她呢! “这些年没蠢死,可见你是运气不错!” 萧氏讪讪,看了杨小娘一眼,心里还是不甘心:“难不成就这样放过她了?就这样放过元娘了?” “母亲,您也应该知晓,因为这个贱人,我们母子几人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既然这个贱人与人苟且,生的还是孽种,我作为主母,定然是容不下他们的。” “此事之后再议。” 程老夫人心累得很,实在是不想现在和萧氏争论这些,她看向一旁的杨宋氏,脸色微敛,问:“此事,杨夫人该说说怎么给程家交代了。” 杨宋氏脸色变了变,然后在程老夫人面前跪下:“老夫人,我知晓杨润珍的事情杨家有隐瞒之错,可她并非杨家女,杨家实在是管不着她啊!” “至于我那夫君,那也是个混不吝的,我们也管不了他啊!” “我不求别的,只求程家饶了杨家一命,放过我的儿女吧!”杨宋氏说到这里,一连给程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方才豁出去的时候她心中畅快,如今要清算的时候,她心中实在是惶恐,她道:“若是程家有意,我可以上京兆府去告杨润珍意图杀害宝绿,判她罪行。” 程老夫人皱眉:“告到京兆府就算了,你女之事,是你与她的恩怨,你要告她,我们并不阻拦,但是为了我们这边,就没有必要了。” “至于杨家......”程老夫人心中也是有些憋闷,这破事杨家确实有责任,但也罪不至死,“便让杨府尹告老吧,此后三代,不能再踏足官场,若不然,程家绝对不会放过杨家。” 三代不能入官场? 杨宋氏脸色一变,忙是求道:“老夫人,这是不是太过了...这都是杨润珍他们造的孽,可小辈们无关啊!” 杨宋氏这会儿真的是要哭了,她的儿子虽然称不上优秀,但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她还打算着等他考中了举人,在走点门路为他补一个小官,将来前程也是平稳。 可...可若是不不能为官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老夫人,我儿...我儿无辜啊!” “无辜?”程老夫人轻呵了一声,目光冷厉,“你儿子无辜,那我们程家岂不是更无辜?” “你们让这么一个女子进了我们程家的大门,让我们程家养你们杨家的孩子,我们就该白白咽下这口气吗?” “这些年来,别的不说,侯爷也给了杨家不少便利吧,你公爹这利州府尹之位是怎么来的,也是有他的相助吧?” “你们瞒着程家这些肮脏事,吃着程家给的好处,如今事发了,又说自己无辜,这算得什么道理?” 第247章 也是时候,该让他知道这人间悲痛了 临安侯对杨小娘这样宠爱,自然也给了杨家不少好处。 杨家靠着这门贵亲,在地方上混得有多风生水起,看杨宋氏与杨宝绿平日里的穿戴就知道了。 那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真真是丝毫不比侯府的夫人贵女差。 “若是觉得无辜,行啊,这些年靠着程家吃了什么好处,一分一毫都吐出来,程家自然不会找杨家的麻烦,若不然,便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若单单是程娥不是程家血脉,程家给别人养了孩子,程老夫人对杨家可能没这么大的怒意,这偏偏这程娥还是杨家人自己的种,这就很恶心很膈应了。 杨宋氏脸色苍白。 吃下去的吐出来?怎么吐出来? 杨家得了多少好处,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数,若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恶心杨小娘还容忍她。 可那些已经吃下去的,怎么能吐得出来,杨家的家底扒干净了也吐不出来啊! 程老夫人见她脸色惶恐又不敢吭声,轻呵了一声:“我劝你让杨家尽快表态,在我这,我还好说话,不会将事情做绝了,可到了侯爷那里,那就未必了。” “他可是被杨小娘和杨家这样欺骗,成了绿毛王八不说,还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也为了这个孩子付出良多,你觉得他会如何对付杨家?” 临安侯不将杨家人弄得家破人亡,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杨宋氏听到这话,脸顿时煞白煞白的,这会儿心中也后悔自己冲动了,她是想让杨小娘不好过,可真的要将杨家赔进去了,她也是很痛苦的。 且不说会失去那些富贵的日子,她儿子的前程也完了。 杨宋氏想到这里,两眼一翻,往一边倒去。 得了,又晕了一个。 程老夫人伸手按了按额头,叫人将杨宋氏扶去客苑歇着,然后便坐在位置上一边等府医过来,一面思量该如何处置这事。 不过她想来想去,最终决定不想了。 既然是临安侯自己倒腾出来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去处理,他要如何报复杨家、如何报复杨小娘和程娥,那都是她们应得的。 多年来宠妾灭妻,偏爱庶子庶女,也是时候,该让他知道这人间悲痛了。 若是他能知道错,将来也能好好地补偿别的儿女,也不至于将来后悔了,那些儿女没有一个对他有真心关怀的。 不过程老夫人想到这里,又是摇头,心想,如今便是后悔,恐怕也迟了。 多年积怨,怎么可能是他一句错了后悔了便能弥补的。 萧氏坐在一旁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见程老夫人安静地坐着,显然不想听她废话,只好忍下了。 府医很快地过来给临安侯和杨小娘诊治,然后也开了药,程老夫人命人熬好了给他们喂下,然后便带着萧氏离开。 萧氏临走之时,还万分的不情愿:“就让他们呆在一起?这不是给他们和好的机会吗?母亲,要不就将侯爷送到正院去,有我在,也能照顾好侯爷的。” 程老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心中实在是无语。 萧氏觉得还是不能将临安侯留给杨小娘,又说了一遍:“母亲,我这就让人将侯爷带去正院休养。” 说罢,她转身就要去喊人。 “站住!”程老夫人都要被这蠢东西给气死了,“带什么带,让他们自个呆在一起,好好吵吵他们的荒唐事。” “可侯爷要是原谅了杨小娘怎么办?” “原谅?”程老夫人呵了一声,“怎么可能原谅,出了这种事,但凡他是个人都没办法原谅,你让他们自个打打吵吵去,管他们做什么?” 对于这个儿媳,程老夫人真的是失望至极。 “你母亲也算是个有本事之人,你做小娘子的时候,我看着也还好,怎么过了这么一些年,你越活越是愚蠢了。” “你总想着要将夫君从杨小娘手里抢走,可你越抢呢,他们的感情越好,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他们眼中,你便是拆散他们的仇人啊,他们自然会更加的一条心。” “若是以棒打鸳鸯来论,他们是鸳鸯,你就是那根又丑又令人恨的棒子啊,你说你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什么?” 这比喻让萧氏的脸都绿了,还有些不服气。 程老夫人继续道:“男人啊,你使尽手段要将他留在身边,他就嫌你烦,嫌你多事,觉得你犯贱,没了男人日子过不下去,看到你这张脸就觉得倒胃口,这心情不好的时候,指不定还将怒气往你身上撒。” “你要将让他们分开,那需得让他们自己厌恶了,翻脸了,这才是真的能将他们分开,不是你硬生生地将他们拆开,人是可以拆开,可人心啊,那是拆不开的。” “而且你都多大年岁了,今年大郎的妻子就要进门了,明年或是后年,你都要做祖母的人了,还耽搁于这些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 “你若是有心,就该对儿女多费一些心,让他们知道你这个母亲的好,将来能孝敬你,这才是你将来的依仗。” “你生的这几个,都是好孩子,三娘六娘很快就要出嫁了,能和你相处的日子不多了,你到了这个时候,多不肯对她们用一些心,等到了将来了,小心她们都不想回来看你。” “她们敢!”萧氏脸色有些难看,“我是她们的母亲,难不成她们还能不管我了!” “是啊,你是她们的母亲,她们这辈子都不能不管你的。”毕竟生养一场,“可能用多少心,那就得看你这个母亲对她们有多少关怀了。” “六娘每次出门,都会带一些我爱吃的回来,遇见什么新鲜的好吃的,也给我这个老太太待一份,你可没这个待遇。”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得意,她孙女就是和她亲近。 末了,她又瞥了萧氏一眼,继续道,“她自小就在我跟前长大,我对她用了心了,她自然也对我用心,她自小你就没关心过她多少,她对你自然就没这份心。” “血脉断不了,可感情也分亲疏。” 第248章 元娘,你可不是我们程家的血脉 程老夫人将萧氏说了一顿,然后让她赶紧滚,不准她再插手这事。 午时后,程老夫人歇了一觉醒来,便又听闻了临安侯与杨小娘打起来的消息。 昔日恩爱的苦命鸳鸯,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自己不堪无耻的一面,双方大打出手,毫不留情。 程老夫人嘴角扯了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吩咐吴傅姆道:“去将大郎和二郎他们都叫回来吧,还有元娘...也将她请回来。” 吴傅姆闻言微惊:“...大娘子如今怕是不好再动了吧?” 程老夫人脸上一片冷静:“走不了,抬也要将她抬过来,既然要死,这临死之前,也该将这些事情掰清楚了,对了,还有梁世子还有那两个孩子,也一并请过来吧。” 吴傅姆吓了一跳,这是要将程娥的事情告知梁家,若是如此,那程娥的处境,还有那两个孩子..... “我知晓你心里不好受。”程老夫人闭上眼叹了口气,“我也知晓元娘时日无多,她到底也叫了我多年的祖母,我本该善良一些,让她安安稳稳地走吧。” “正是这个道理。”吴傅姆也教导过几个孩子,对他们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程老夫人一直以来面上都很平静,可心中的恼怒和恶心也不比临安侯少多少。 程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女郎,竟然是个混淆程家血脉的野种,还是生母与长兄苟且所生的野种! “将这事情说清楚也好,也让那两个孩子知晓谁才是他们的血亲,我们程家可不管别人的孩子,让他们有事找杨家去。” “那二郎君呢?”吴傅姆忍不住提起程谅,“大娘子不是程家人,可二郎君肯定是的,若是将事情闹出来,二郎君在家中就尴尬了。” 他们也仔细算过的,杨家那个人来长安城的时候,杨小娘已经怀上程谅了,程谅也有几分像临安侯,确实是程家人。 “二郎?”程老夫人顿了顿,然后摇头,“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派人去告知他们今日早些回来,说家里有急事。” 吴傅姆见她已经下了决定,只能应下来,然后安排人去将人请回来。 申时左右,家中的男子陆续归来,程娇等人也被请到了福安堂。 程娇一进门便瞧见临安侯顶着一张被抓伤的黑脸,目光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上前去行礼,程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在一旁寻一个位置坐着吧。” 程娇原本还想撒个娇的,但见程老夫人脸色也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是。 她的目光在屋里扫了扫,看到了程让,便往他那边走去,在他身边坐下,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不知。”程让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过我来的时候听到祖母和父亲争吵了两句,好像是杨小娘犯了什么错。” “杨小娘犯了错?”程娇更诧异了,“是犯了什么错要将全家人都叫回来?” “我不知。”程让还是摇头,“不过这一回父亲很生气。” 程娇看了一眼临安侯,点头,这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可不是很生气嘛,只是奇了怪了,他不是最爱这杨小娘吗,是什么事情让他这般大动肝火。 “母亲倒是挺高兴的。”程让突然补了这一句。 程娇抬头看去,只见虽然板着脸,嘴角也眼底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笑了笑道:“看来杨小娘真的是要倒霉了......” 家里的人陆续归来,最后等程谦赶到,便听闻有人来报说梁平远与程娥到了。 程娇眨了眨眼,与程让对视了一眼,心觉得今日的事情不对,这杨小娘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连女儿女婿都被叫回来。 梁平远和程娥很快就进了门,两人都是坐着轮椅来的,梁平远被打伤了骨头,还不能下来走路,程娥则是病得太厉害了,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坐轮椅。 程娥今日过来也是心慌得厉害,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程家人。 侍女推着她上前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些虚弱的笑容来:“元娘拜见祖母、拜见父亲、拜见母亲,元娘身子不便行礼,还请勿要怪罪。” 自从程娥进门,临安侯死死地盯着程娥的脸,那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有些吓人,程娥被他看得心中不安,忍不住问:“父亲为何这般看元娘?是不是元娘又瘦了?” 说到这里,程娥又适时地露出憔悴苍白来,要知道,以前她每每露出这个表情,临安侯都是会心疼的,恨不得以身替之,为她受这苦。 她道:“父亲莫要担心我,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如今我也想开了,只是大郎和二郎我一直放不下,我如今已经不求别的,只求父亲将来能照拂他们一二,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还有平远,之前的事情是我魔障了,想岔了,他也是不想让我难过才帮我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也吃了一番苦头了,你们也莫要怪罪他了。” 程娥真的是豁得出去,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为了缓和程家与梁家之间的关系,竟然将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照拂?”萧氏最先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两个孩子若是我程家的血脉,我们程家自然会照拂他们的,可惜了,他们不是啊!” 萧氏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便有些懵了。 程老夫人抬起眼皮子看了萧氏一眼,见她自己要跳出来说这事,倒是没有阻拦,毕竟这些事情委实是难以启齿,既然萧氏想说便让她说吧。 程娥脸色微凝:“母亲,虽然我知晓您不喜我,可也不能这般胡说八道,大郎和二郎是我生的,怎么就不是程家的血脉了?” “是,你这两个孩子是你生的,是你的血脉,可你又不是程家血脉,他们关程家什么事啊?”萧氏面上露出了矜贵善良的笑容,“元娘,你可不是我们程家的血脉。” “胡说!”程娥原本苍白无血的脸顿时都气红了,“我怎么不是程家的血脉了,你休要胡说八道害我!” “我是小娘亲生的,可不像孙妩那样,是鸠占鹊巢的外来人!” “你确实是你小娘生的。”萧氏面上的笑意不减,冷意渐生,“可又不是和我夫君生的,你怎么就是程家血脉了?” 第249章 他恨不得掐死杨小娘那贱人 前面萧氏说程娥的两个孩子不是程家血脉,在场的人只是有些发懵,面上茫然。 可这会儿她竟然说程娥是杨小娘生的,却不是杨小娘与临安侯生的,当真是差点把在场的人都吓死送走。 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娇和程让瞪大同款眼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对视一眼兜头凑在一起互相顺背缓缓。 程娇被呛得脸都憋红了。 哎哟我的亲娘啊,这叫什么事啊! 这是真的吗?杨小娘这么大的胆子,敢给临安侯戴这绿帽子,让他做冤大头吗?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像是被打翻了颜料似的,精彩无比,有人被呛得咳出声,有的失手打翻了茶盏,有的险些摔到了地上。 程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转着佛珠,脸色一片冷静冷然。 倒是她下手坐着的临安侯,脸色黑如锅底,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怒火。 “这不可能!”程谅赫然站了起来,这会儿又慌又急,“这怎么可能,祖母,父亲,小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肯定是有人要害她的!” 程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看向萧氏,那意思不言而喻,是指责萧氏在害杨小娘。 “正是。”程娥也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也忙是道,“祖母,父亲,小娘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肯定是有人陷害她的!” “父亲,小娘跟在您身边多年,难不成您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她一心一意只在乎您,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您们二位可不能听了有心人的胡说八道,就轻易信了啊!还有母亲,母亲,就算是小娘惹您生气了,您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诬陷她啊!” 程娥死死地握紧手指,苍白的脸色也涨得通红,那一张瘦得皮包骨头的脸上青筋都在跳,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了一样。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牙齿也死死地咬着:“小娘是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怎么可能呢? 小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她怎么可能不是程家的血脉! 若是如此,那即将等待她和小娘的是什么? 程娥想到这里,心慌得不行。 “呵!我陷害她!”萧氏冷笑,“元娘啊,这可不是我陷害她的,是你小娘的娘家舅母自己说出来的,你母亲也承认了。” 早上杨宋氏与杨小娘打起来的时候语无伦次,杨宋氏恨极了杨小娘,还想将程谅一并拖下水,杨小娘气得发疯,将那点事都倒腾出来了。 当时程老夫人、萧氏以及刚刚赶来的临安侯都听见了,所以这会儿根本就不需要在去找什么证据查证。 那时候临安侯也知晓了杨宝绿落水之事,听闻杨宋氏来找杨小娘,他担心杨宋氏闹起来杨小娘受委屈,想过来护着她。 只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桩事情。 自己成了绿毛王八不说,费尽心血疼爱养大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临安侯当时险些就气疯了。 “这不可能!”程娥不信,也绝不能信,“小娘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定然有人害她!” 临安侯气得抓起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茶盏摔在地面上崩裂成碎片,茶水溅了一地,他阴沉沉地看着程娥:“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的?她自己做下的事情哪里有人害她!” “你小娘那不要脸的贱人,她就是个贱人!她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你大概还不知晓你的生父是谁吧?他啊,就是你舅父!” 程娇与程让的眼睛惊得更大了,所以杨小娘不单单是失贞有孕之后嫁祸给了临安侯,甚至连对象都是她的嫡兄? 这不是兄妹乱伦吗? 这疯了吧?! “你、你们...好得很啊!都将我当成傻子是不是?!”临安侯看着这个瘦得不成人形,时日无多的人,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这可是他的长女,是他疼了十几年二十年的女儿啊! 她出生之时,他初为人父,满心的欢喜自己做父亲了,又因为对她生母的愧疚,他待她一直都是如珠似宝,恨不得将世间上所有好的都留给她。 他给她攒嫁妆,为了她能嫁个好人家费尽苦心,为了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不顾家里所有人的反对,给她备置了丰厚的巨额嫁妆。 临安侯府的庶长女出嫁,那可是比别人家的嫡长女都要风光啊! 甚至到了后来,他为了让她临终前能安心,与她一同算计程姝,为了让程姝将来嫁给梁平远做继室,为她照顾两个孩子。 他付出整整二十年的心血,都在给别人养孩子,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拿来做踏脚石! 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可这一切从头到尾竟然都是假的,这个女儿根本就不是她的,是别人的野种! 临安侯的心像是被这两人狠狠地砍了两刀,几乎被砍成了两瓣,鲜血淋漓,痛苦不已。 临安侯眼睛通红,仿佛是一只发怒的狮子:“贱人!你生母就是个贱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怎么这么贱这么不要脸啊!你是谁的种不能找谁去吗?为何要这样骗我!为何要这样骗我!为何要这样骗我啊!” 他恨啊! 恨啊! 恨杨小娘的欺骗!恨程娥是个野种!恨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女人和孩子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恨不得掐死杨小娘那贱人! “不是...父亲......”程娥使劲地摇头,眼泪婆娑而下,还是不信,“这肯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是父亲的女儿啊!” “父亲,您要相信小娘啊,您不是说她是您最爱的女子吗?还有我,父亲您也不要我了吗?您说我是您最疼爱的子女,谁人在您心里都比不过我的。” 程娥说着话就要从轮椅上起来。 但她这会儿已经是没什么力气了,好不容易撑着把手站起来,可手一软身体失去了支撑,猛地一下子往地上摔去。 她发出了一声惊叫:“救命!” 第250章 他没有她这个女儿,她也没他这个父亲 当时场面混乱了一阵,侍女忙是上前将程娥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重新坐回轮椅上。 程娥坐在轮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苍白的脸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整个人仿佛是用白纸剪出来的纸人似的,轻轻一碰就能碎了。 不过她这一摔,也是硬生生地将临安侯满腔的怒火压了下去。 二十年的父女之情也不是作假的,见程娥身体如此,临安侯这满心的痛苦和怨愤也发泄不出来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程娥一眼,冷哼了一声,坐在位置上。 程老夫人一直坐在主位上听着,见这架算是吵完了,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冷静道:“今日将大家叫过来,便是为了这事,元娘是杨小娘与其兄长的孩子,并非程家血脉。” “从今之后,她的任何事,都与程家无关了,你们今后谁人也不准管她的事,她与你们可不是亲人。” “至于杨小娘,如此无耻歹毒之人,程家是容不下了,我打算将她交给杨宋氏,算是将她还给杨家,由他们杨家处置。” “祖母这话我可不同意。”程姝突然出声,表达了对这个结果的不满,“程娥既然不是咱们程家的血脉,可占了咱们程家多少好处,怎么能就一句‘从此之后无程家无关’便算了呢?” “还有杨小娘,既然犯下如此大错,哪里是将她放回杨家就算了呢?” 程姝对程娥、杨小娘以及临安侯恨之入骨,如今碰上了这样的好机会,岂会轻易放过她们? 不将她们踩到泥里,她就不是程姝了。 “那你觉得如何是好?”程老夫人抬眼问她。 程姝笑了笑,慢慢道:“程娥既然不是咱们程家女,那咱们程家给了她的东西,自然是要归还的,我可是听闻她出嫁之时十里红妆,便是一块布,都得给我还回来。” “还有她从小到大,程家教养她花费了多少钱银,也一个铜板都不差,全数还回来,她若是有,便自己还,若是没有,咱们就向杨家讨要,毕竟咱们是在给杨家养的孩子。” 程姝的一番话,令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若是按照程姝的算法,这怕不是连程娥的一张皮剥了指不定都不够还的。 程娥的脸色更是寸寸雪白,恶狠狠地看向程姝,那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程姝也不惧她,冲着她微微一笑,眼中的快意丝毫不掩。 一直坐在边上的兰氏忍不住道:“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过分吗?没有吧?”程娇抬起眼,也说了自己的意见,“我倒是觉得三姐这建议很好,既然她都不是程家人,那从程家得到的一切,自然是要还回来的。” “难不成叔母觉得程家养她是应该的?” “我没说这话,你莫要胡说!”兰氏这才刚开口就被顶了回来,顿时一阵气恼。 这程娇和那谢琅不愧是一对儿,一样的让人讨厌。 程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萧氏看了兰氏一眼,不满道:“弟妹,这是长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我倒是觉得三娘的建议不错,她程娥拿了什么,便全数归还回来。” “还有杨小娘,还给杨家做什么?她不是如此下贱,未出阁便与长兄苟且吗?这离不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贱人,不如便将她发卖了出去。” “萧氏。”程老夫人拧眉,“杨小娘可到底生了二郎,你忘了吗?” 杨小娘到底生了程谅,程谅是程家血脉,若是他的生母被卖到那种地方去,过得如此不堪,他有什么颜面? “不必送回杨家。”临安侯突然开口,“寻一个庵堂,让她出家为尼,就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父亲对杨小娘可真的是爱惜得很啊。”程娇挑眉,不紧不慢地开口,“杨小娘若是回了杨家,她弄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父亲这是舍不得杨小娘去受苦呢。” “再说了,杨小娘回去之后,岂不是要和她的那位兄长朝夕相处,到时候死灰复燃,指不定重新在一起了,父亲这是舍不得了吧?” “你...你休要胡说!”临安侯被戳到了痛脚一般,气得脸都黑。 他本来想像往常一样大骂一句‘逆女,给我闭嘴’的。 可他看着程娇这一副看他好戏很开心的模样,竟然有些骂不出来了,这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最终只能憋出这一句。 十几年岁月仿佛很长,又仿佛转瞬便过去了,小时候走路还摇摇摆摆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明媚的少女。 他看过程娥从小到大的样子,那个女儿,是被他捧在手心里一天天长大的,可程娇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就好像是...好像是他没有她这个女儿,她也没他这个父亲一样。 还有程姝,程姝自小就流落在外,那些年被钱氏羞辱折磨,为孙家人为奴为婢,受尽了苦楚,她回来之后,他也不曾多看过她一眼,甚至为了程娥,还想毁了她。 他一生之中有四个女儿,孙妩暂且不说了,他最宠爱的程娥不是他亲生的,程姝对他恨之入骨,程娇对他毫不在意,甚至很乐意看着他倒霉。 再看看坐在屋子里的几个儿子,程谦依旧是一派沉稳平静的模样,并不在意他心中是怎么想的,程让与程娇差不多,这些年对他有很多的怨言,这会儿乐得看他倒霉。 至于程谅,面上倒是慌乱害怕的,可他如今看着这个以前爱护的儿子,心中也委实是膈应,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这些儿女,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父亲。 是怎么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冷漠呢? 临安侯只觉得心头有一股酸胀一涌而上,然后又开始寸寸变冷。 他闭了闭眼,不愿去回想那些年的过往,忍着心中难受道:“是,我是不肯放她回去与她兄长相聚。” “我虽然恨她骗我,可二郎到底是她生的,为了二郎,就让她出家吧。” 第251章 临安侯可不想做她的父啊! 为了程谅,程家到底还是要给杨小娘留一些颜面,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 “便让她自己选吧。”程老夫人仍旧冷静,“是回杨家去还是出家为尼常伴青灯,都交由她自己选择,不必再争了。” 程姝心中不痛快,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程谦扯了她一下,对她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 程姝顿了顿,有些不乐意,但对上程谦的眼睛,还是给了这个面子,没有再作声。 “至于元娘这边,便依照三娘的意见,元娘既然不是程家女,程家也没有给别人养孩子的责任,她在程家拿了什么用了什么,便全数归还。” “祖母。”程娥急得额上都冒汗了,“祖母,这是不可能的,元娘怎么会不是程家的女儿呢?习定然是有人害小娘的!” 她怎么就不是程家的女儿了? 这不可能,她不相信! “事已至此,你便是不愿认,却也已经是事实了。”程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她,“千错万错,也是你小娘的错,怪不得我们程家,你们当真觉得我们程家很好骗是不是?” 难道是他们程家在世人眼中太好欺负了? 之前有钱氏换女,让孙妩鸠占鹊巢,令程姝流落在外多年,如今又有杨小娘将临安侯以及程家当成冤大头,让程家养别人家的女儿。 程老夫人想到这里,脸色一冷:“此时你好生的配合,该还什么的就还了,程家还给你留一个面子,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若是你非要闹,那便休怪我们程家不讲情面了,反正丢人而已,又不是丢不起,到时候程家只是丢脸,而你、你的两个儿子便不用做人了。” 临安侯听到这里,脸都绿了,程娥和两个孩子不用做人了,他也更不用做人了。 自家人知道这事他已经觉得难堪了,要是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嘲笑他议论他呢。 给别人养了女儿,头上一片青青草原不说,那草原上的草都被养成大树了。 程娥脸色一片惨白,死死咬着的嘴唇都有些发紫,她这会儿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仿佛是失去了重量,在这世间上找不到半点落实之处。 “祖母...祖母为何...如此绝情......” 程娥眼中有眼泪滑落,衬得她是可怜至极,“就算、就算我不是程家女,可我自小在程家长大,早已将程家当成自己的家了,难不成这多年的感情,全数都是假的吗?” “我...我都快死了啊......”她都快死了,她就要死了,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能心疼她一些,就让她安安稳稳地离开。 她一直以来都放不下自己两个儿子,唯一的欣慰还是她有一个好父亲好娘家,将来两个儿子有这样的外祖家看顾,也不至于过得太差了。 可如今,小娘出事了,她也不是程家女血脉了,对于她还有两个孩子的事情,程家岂不是彻底不管了? 若是如此,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程娥想到这里,眼睛通红,心里恨得不行。 “是啊,这多年的感情肯定是真的。”程姝再一次开口,“至少父亲对你是真的,毕竟父亲为了你,都能算计我,用我的一辈子来让你安心,来照顾你的孩子。” “他为了你啊,做了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可见对你的感情自然是真的。” 程姝旧事重提,临安侯脸上的表情是黑了又绿,手指死死地握成拳头,那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 此时此刻,临安侯在此时还敢护着程娥,那势必引来全家人的怒火攻击,而且也提醒了临安侯,他当初为了程娥这个野种对自己亲女儿干了什么缺德事。 程娥哪里不知程姝说这些话的目的,心中恼恨不已,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对着临安侯眼泪婆娑:“父亲...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就算、我算我不是您亲生的,可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程娇觉得心头猛地一阵恶心,有点反胃想吐,她伸出小拳拳使劲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啪啪啪的好几下,才将那一阵恶心缓和下去。 不过也因此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程娇见此,将手按在心口上,整张脸都皱巴在一起了:“不知怎么的,这听了大姐的这些话,想吐。” 她是真的想吐。 程娥的身世如此不堪,程家做了冤大头养了她多年,付出不知多少,却发现是家里的女人和外人生的,就一奸生子。 临安侯头顶都绿得发亮了,早就膈应恶心到不行,她还说什么‘一日为父终身为父’,这不是让临安侯继续戴这个绿帽子,为她掏心掏肺,劳心劳力吗? 临安侯可不想做她的父啊! 听了程娇的这一句‘想吐’,临安侯也有些犯恶心想吐了。 程姝抬眼看了过去,程娇也正好看向她,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错开目光。 “闭嘴闭嘴!”临安侯抬手拍着椅子的把手,脸色阴沉沉的,“什么一日为父终身为父,谁是你父亲?我可不是你父亲,你父亲姓杨!他姓杨!你别来恶心我了行不行!” 程娥没料到临安侯会是这种反应,当时眼泪都吓愣住了。 “就按照你祖母说的,你在程家拿了什么东西,便统统还回来,若是还有不够的,我们会亲自问杨家要,总不能让我们程家为杨家杨女儿!” “岳父。”一旁的梁平远也有些慌乱,他道,“昔日我们梁家娶的可是程家女,你们这般做,便是不再承认她与程家有关了,那我们梁家......” 程老夫人道:“今日请你过来,除了告知你这些真相,也确实是想给你们梁家一个交代,当年梁家来求娶,娶的是我程家女不错,她不是程家女一事,也是我们程家对不起梁家。” “昔日梁家给了什么聘礼,我们也会一一全数归还,你要休妻另娶也好,我们不会再过问。” 第252章 程家得赔一个程家女给我做娘子 梁平远不肯,那聘礼值多少钱,重要的是两家之间的姻亲关系。 程老夫人又道:“程家虽然对不起梁家,可这些年两家结亲,梁家也得了不少好处了,故而,梁家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是不是?” “可我娶的是程家女啊!”梁平远着急,“这不成,她既然不是程家女,程家得...得赔一个程家女给我做娘子!” 梁平远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 赔一个程家女给他做娘子? 他这是得了失心疯吗?! “梁世子。”程老夫人语气微沉,“程家的女郎皆已定下亲事,并无适龄女子,你还是另择佳妇吧。” 梁平远道:“老夫人,早年我未成亲之时,也是伯府世子,能选择的人不少,和元娘结亲,也全数是看在临安侯府的面上,如今便是休了元娘再娶一个,估计也落不着好了。” “且不说元娘还给我下了药,我之后很可能就没有孩子了,此事可不是程家归还嫁妆就能算了的。” “确实是梁家吃了些亏。”程老夫人脸色有些差,“那你回去之后,可以和家里商量一下向程家要什么补偿,但赔一个程家女给你是绝对不可能的。” 梁平远不甘心,还想说什么,却被程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只能闭嘴不敢再言。 “元娘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将杨小娘带上来吧。” 有侍女领命前去,不多时,便将杨小娘带了上来,杨小娘这会儿脸上是鼻青脸肿的,显然是被人打的,上面还有两道划痕,都出血了。 杨小娘看着屋子里这么多人,心中惶恐。 “小娘!”程娥急急地喊了一声,“小娘,他们都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是有人在害你是不是?若是有人害你的,你说啊,你说了父亲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杨小娘眼泪簌簌,上前去抱着程娥,却不敢回答这话,母女二人抱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凄凉无比。 “元娘元娘,我的元娘啊!”杨小娘哭得心都碎了,千不该万不该,她就不该对杨宝绿动手,以至于让杨宋氏不管不顾将她的事情捅了出来。 或许她本不该将杨家人留在长安城的,是她错了。 “我苦命的元娘啊!” 屋里的人冷冷地看着这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 程娇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手边的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程姝冷笑了一声,眼中尽是大仇得报的畅意与痛快。 这一对母女,也总算有了她们该有的报应。 “好了,别哭了。”见她们哭给没完没了,程娥哭得都要晕过去了,程老夫人便忍不住开口打断了。 “杨小娘,今日让你过来,是给了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将你交给杨家,你跟你嫂子回杨家去。” “回杨家?”杨小娘一听要回杨家,脸都白了,她忙是跪了苦求,“老夫人,妾不回杨家,妾不回杨家,且不说妾的嫂子不肯放过妾,便是杨家其他人也容不下妾啊!” “妾回去了,便是死路一条啊!” 杨家即将迎来临安侯府的报复,到时候杨家人必然恨她入骨,她若是敢回去,真的是死路一条,没有任何活路了。 “老夫人,就让妾留在程家,让妾留在程家,就算是妾在程家做牛做马都可以,老夫人......” “可别了。”萧氏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笑了,“我们程家可不留你这等不要脸的侍妾,指不定哪一天再怀一个野种回来算在程家头上。” “让你回杨家还是母亲开恩,给的是二郎面子,按照我说的,便是要将你这贱人发卖出去。” “发卖出去?”杨小娘惊得双眼都瞪大了,身体都在颤抖。 程家要卖了她? 不!不可能的! 程老夫人道:“如今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回杨家,一个找个庵堂出家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你自己选一个吧。” 这两个选择对杨小娘而言都不是什么好选择,杨家她是回不去了,出家为尼更是一生清苦,她好日子过惯了,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杨小娘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满脸的不敢置信:“不...不会的不会的......” 她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她可是侯爷最爱的女子啊! “侯爷...侯爷......”是了,侯爷最喜欢她了,她求求侯爷,指不定侯爷就心软了,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侯爷!”杨小娘爬了起来,扑倒了临安侯面前拽住了他的衣摆,“侯爷,妾知道错了,侯爷妾知道错了,妾不该欺骗侯爷,妾有罪,便让妾身一辈子留在程家赎罪好了。” “侯爷,求求您了......”杨小娘死死地拽着临安侯的衣摆,哭得宛若要崩溃了一般。 然而临安侯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便满脸嫌恶地抬脚一脚将她踹到一边去:“贱人,你求我何用,你当初骗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今日?” “你有今日,皆是你咎由自取!” “侯爷...侯爷......”杨小娘这一脚踹得跌在地上,然后她又爬了起来,继续去拽临安侯的衣摆哀求。 临安侯昔日对杨小娘的感情是真的,可这感情越真,如今反弹的怒气越大,让临安侯越是觉得自己多年的付出喂了狗,恨不得将人给掐死。 临安侯见她又来,面色一黑,又是一脚将杨小娘踹开。 这一脚想来是下了狠手了,杨小娘摔出去的时候痛得整个人缩成一只虾子,抱着自己疼得浑身发抖。 程娇没想到临安侯对待自己昔日爱过的女人都下这么重的手,也是吓了一跳,心道这男人果然是说翻脸就能翻脸。 上一刻可以叫你‘小甜甜’,下一刻能一脚踹飞你。 “好了住手。”程老夫人见临安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踹杨小娘,脸色也有些不好了,“在小辈面前动手,成什么样子。” “杨小娘,你也不必再求了,侯爷不会让你留下来,我这老太太也不会,程家只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你若是不做决定,我便将你送到杨夫人那里。” “来人,将她带下去。” 第253章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这一场闹剧到此就要落幕了,杨小娘被押了下去,程娥与梁平远等人也被‘请’出了家门。 纵然程娥哭得好几次都要晕厥过去,但程家众人却没有一个为她说话的,最终也是真的晕了过去,躺在轮椅上被推着离开。 程娇与程姝站在大门口看着梁家的马车离开。 等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程姝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笑容:“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程娥这一次,定然生不如死。” 程娥临死前一直放不下的,就是她那两个孩子,她能撑到今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将来没安排好。 她本以为还有程家这个可靠的娘家在,还有疼爱她的父亲在,便是她走了,多多少少还有些安慰。 可如今这事情一出,她成了母亲与舅父苟且所生的野种,娘家已经不是她的娘家,昔日有多疼爱她的父亲如今就有多恨她,根本就不可能再照拂她的两个孩子。 生母杨小娘也出了事,日后也帮不到她什么了。 而她又因为给梁平远下绝嗣药的事情被捅了出来,梁家人对她恨之入骨,对于她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态度也是又恨又恼。 虽然这两个孩子可能是梁平远唯二的孩子,梁家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但定然没什么好日子过。 程娥又恨又怕,至死怕是都合不上眼。 程娇想起了梦中的种种,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那些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仿佛都慢慢地散去了。 害她的人,都有了报应。 不过......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程娇轻喃着这一句话,忽然看向程姝,“我也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 程姝闻言面上的笑容一僵,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程娇抬头看上天空,今日的天气很好,这会儿太阳有微微偏斜,阳光明堂堂地洒落在天地间,仿佛是世间的一切污秽不堪都无所遁形,都在这阳光之下化为灰烬。 程娇伸手接住了一片阳光,慢慢道:“人生在世,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若是做了坏事,指不定有一日便会被人揭穿,到时候可就下场凄凉了。” “杨小娘二十年前,甚至在昨日之前也一直都觉得自己聪明得很,能骗过父亲,可到了今日,她所拥有的一切,皆宛若雪山一般崩塌。” 程姝脸色又是一白。 程娇感受着手心的温暖,眨了眨眼:“阳光真好啊,能走光明正道,堂堂正正的,就别去走那小道歧路了吧......” 程娇说罢这些,便转身往府里走去,程姝想叫住她,张了张嘴,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看着她转身离开。 程姝站在原地久久,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她心想,阳光确实真好啊,也是真的很暖和啊。 她如今站在阳光下,是侯府尊贵的嫡女,再也不是上一世被孙家关在地窖之中疯疯癫癫的那个人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养了半年了,昔日粗糙的手也变得白皙细嫩了不少,只是骨节比一般贵女要大上一些,并非什么纤纤细手。 那些不堪的过往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的,不过她已经踏进了光明里,再也不是那个身在黑暗之中,咬牙切齿地恨着所有人的那个人了。 若是可以,就、就...就好好做人吧...... 回到四闲苑的时候,铃铛给程娇解开发髻,忍不住问她:“娘子,你说三娘子会听您的吗?” “我不知。”程娇摇头。 她只是希望程姝不要再用什么手段去害人了,上一辈子够惨了,这一辈子过得好一些吧,免得坏事做多了,将来翻车遭了报应。 当然,若是程姝敢再对她下手,她也不会再讲什么情面就是了。 她对程姝的愧疚在上一回被她设局陷害的时候已经消耗得一点都不剩了。 “不过有杨小娘和程娥的前车之鉴在,她应该会稍微听一些的。”看到杨小娘和程娥的下场,就算是她有害人之心,也该掂量一下后果。 “也是。”铃铛稍稍放心,“希望她别来找娘子麻烦了。” “她敢来,我亦不惧。”程娇嘴角微抿,她才不怕她,想和她过招,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吧。 “是是是,她敢来,咱们也不怕她......” 几人正说着话呢,程让便来了,他在罗汉椅的一边坐下,似乎心情有些不太好。 程娇给他添了茶:“你这是愁什么呀,这么一副表情?” “也没愁什么。”程让正了正神色,似乎想维持一下‘兄长’的尊严,“我只是在想,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虽然程让确实也不大喜欢杨小娘程娥她们的,只是发生这样的事情,除了心里憋屈恼怒,找不到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父亲蠢呗。”若不是临安侯太蠢了,怎么会被杨小娘这样欺骗,想到这里,程娇也冷笑,“他有今日也是他罪有应得。” 昔日临安侯与萧氏已经定下亲事,他喜欢上了杨小娘便闹着悔婚另娶,不遵婚盟,不守诺言,甚至连程家萧家的颜面都不顾了。 萧氏变成这样,有一部分的原因或许是她本性如此,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被临安侯给刺激的,想将临安侯从杨小娘手里抢过来都成了她的执念了。 想到这里,她眯了眯眼,盯着程让:“程小让我告诉你,你要定亲,便认准了再定下,可不能学他半途反悔像悔婚另娶,你要是敢这么干,我腿都给你打断了你信不信?” 想到程让会变成临安侯这样,程娇浑身都透着一股拒绝。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让伸手扒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像是这样的人吗?我在你心中,难道就会成为那样的人?” “那可不一定。”程娇轻哼,“恋爱脑都可以祖传的,你变得又蠢又渣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让:“......” 真的是谢谢你看得起我了! 第254章 若他是小畜生,父亲是什么? “你光说我,怎么就不说这不说是你自己了?我看你才像是祖传的恋爱脑,被谢三那一张脸迷得都找不着北了。” 虽然程让不懂得‘恋爱脑’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连蒙带猜的,大约也能品出是那么一个意思。 “谁说的?”程娇可不承认自己是个恋爱脑,她虽然看脸,也似乎在谈恋爱,但她是个带脑子的人啊。 “难道你没有被他迷得找不着北?” “当然...当然没有了!”程娇拒绝承认自己有被谢琅的那张脸迷惑到。 “程小让,你皮痒了是不是?你不久前你才从我这里得了好处吧,那毛笔和砚台用的可是还好?这么快就敢说我不是了?” 听到这里,程让立刻投降:“我错了我错了。” 程娇哼哼两声,对他的识相表示满意:“这还差不多,程小让啊程小让,拿人手软,这个道理啊,你可要记清楚了。” 要是他还敢说,她就立刻教他怎么做弟弟! 临安侯府的正院里,萧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面上的喜意却怎么都掩不住。 杨小娘就像是梗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刺疼,如今终于将这根刺拔了,她自然是浑身舒爽。 “恭喜夫人。”边上伺候的侍女齐齐向她道喜。 “确实是喜事一桩。”萧氏的手指放在茶盏上,眼稍都是喜意,嘴角微翘,“从今之后,咱们府上便没有什么杨小娘了。” 萧氏也没想到杨小娘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将和别人生的野种栽赃在临安侯的头上,现在好了,真的是永远不能翻身了。 这世间上的男人啊,最恨的就是女人的背叛,就算是之前再怎么喜爱,到了现在,那也是恨之入骨。 萧氏想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走,咱们去看看杨小娘去。” 说去就去,萧氏风风火火地带着一群侍女仆妇去了关押杨小娘的小院子里,但却被门口的人拦了住,不让她进去。 萧氏正要发作,那守门的妇人便道:“夫人请息怒,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交代了,这三日便让杨小娘在院子里好生想一想做什么选择,府中上下,谁人也不准进去看望。” 萧氏脸色微变:“本夫人也不能吗?” 难不成母亲还想护着这贱人? 那妇人摇首:“老夫人交代了,包括夫人、侯爷还有二郎君,都不准许去看望。” 程老夫人其实也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情,干脆直接不让人去看望,省得萧氏和临安侯过来折磨杨小娘,到时候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 “夫人恕罪,老夫人的吩咐我等自然不敢违背,您若是想见杨小娘,需得得了老夫人的同意才行。” 萧氏气得不行,又不敢去触程老夫人的霉头,只好忍下来,甩袖离开。 再另一边,临安侯提着鞭子将程谅打了一顿。 一鞭又一鞭,仿佛要将自己心头的怒意都发泄出来一样,一鞭又一鞭,打得程谅身上的衣袍都裂了,有鲜血染了上去。 程谦匆匆赶来之时,便见程谅跪在空地上,临安侯手里拿着鞭子,一鞭一鞭地往程谅身上抽,任凭程谅苦求,他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你这小畜生!好生没有人性的小畜生!方才你小娘出了事,你竟然一声都不为她说话,可见就是个没有人性的小畜生!” “你小娘就是个骗子,是个荡妇淫妇,你忘恩负义,寡情寡义!” “小畜生!我今天就打死你!” 骂了这么多,其实谁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临安侯想打人的借口罢了,就算是程谅今日站出来为杨小娘说话,临安侯生起气来,也免不了这一顿打。 程谅心中痛苦不已,他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仅仅是一天的时间里,仿佛天昏地转,他从天上摔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昔日偏疼他的父亲,甚至还谋划过将世子之位抢来给他的父亲变得如同恶鬼一般,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打死算了。 一切都变了! 他已经不再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而是父亲人生之中的污点,是耻辱,每每看到他,父亲就会想起小娘对他的欺骗,也就会想起给别人养孩子,对一个野种掏心掏肺的耻辱。 纵然他还是程家的二郎君,但是程家却早已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程谅心中惶恐不安,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程谦快步上前去将临安侯手里的鞭子抢了过来,压着一股气道:“父亲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这小畜生不是个东西,我好生教训教训他不成吗?”临安侯面容狰狞,呼吸粗重,仿佛是一只发狂的野兽。 程谅见到程谦抢走了鞭子,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求情,跌跌撞撞往外跑去,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父亲。”程谦握着鞭子,语气微冷,“杨小娘犯了错,可二弟是无辜的,他到底是你的亲儿子,这般打法,是要人命的。” “无辜?他怎么无辜了?”临安侯气得额上的青筋突突跳,“他就是一个小畜生,寡情寡义的东西!” “这个小畜生!” 程谦见临安侯对程谅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半会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么多年以来,在几个儿子之中,临安侯自然是最偏爱程谅的,甚至三番两次地想将世子之位给他,可大概是他这个嫡长子太过出色,临安侯最终无可奈何罢了。 然而便是如此,临安侯私底下也给程谅准备了私产,生怕将来分家了,程谅这个庶子分不到什么东西。 不过是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好儿子就变成了小畜生。 “二弟是父亲的亲子。”程谦语气平静,“若他是小畜生,父亲是什么?” 程谦此话一出,临安侯到了嘴边的骂声都噎住了,他恼怒地看向程谦:“大郎,你是这样和你父亲说话的吗?” “父亲息怒。”程谦脸色不变,也丝毫不惧,“儿子自是觉得父亲心中有恨,不如去对付杨家去,杨家与杨小娘才是一切根源祸首。” “至于二弟,父亲不想看到他,便不见就好了,到底是父亲的亲儿子,将人打成这样委实有些不妥。” 第255章 就算是小娘有错,可也与我无关啊! 程谦丢出了‘杨家’,果然是将临安侯的怒火引了过去。 临安侯想起自己多年来给杨家养孩子,杨家心知肚明地受着他的照拂,这心里指不定还嘲笑他是个傻子蠢货,顿时气得脸色黑如锅底。 “杨家,好一个杨家!” “胆敢如此耍我,我定然饶不了他们!” “来人!来人!”临安侯怒气冲冲地喊人,着手准备对付杨家去了。 程谦见他将怒气往杨家身上撒,也不管他了,转头去看望程谅。 程谅跑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会儿正脸色苍白地让人给他上药,他死死地咬唇,疼得额上的汗水一颗一颗地冒出来:“嘶!轻点!轻点......” 程谦在一旁坐下,静静地等他上药,等程谅上好了药穿上衣裳,他才开口:“过几日你便离开长安吧。” “离开长安?”程谅一愣,而后满脸的不情愿。 程谦道:“父亲对你已经心怀芥蒂,你便是留下来,他也不会给你什么,只会有什么气都往你身上撒,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不如离开两年,等他气消了再回来。” “我可以给你寻一个书院,你就过去读书吧,但是你要清楚,你一走,你小娘,还有大姐甚至杨家这边,你都插不上手了。” 程谅脸色顿时更苍白了些,杨家人姑且不管,杨小娘和程娥都是他的至亲,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就相当于将杨小娘和程娥抛弃不管了。 不过只是思量片刻,他便做出了决定:“我便是留下来估计也说不上话,小娘糊涂,竟然做出这些事情来,该是什么结果,那都是她罪有应得。” 程谅心中也是恨杨小娘的,恨她既然做了这种事为何不把尾巴收好了,现在被人捅了出来,还连累了他。 “至于大姐......”说到程娥,程谅的脸色极为复杂,最后道,“我姓程,是程家人,如今自顾不暇,也管不了别人了。” 程谅不情愿离开长安的,可程谦说的对,昔日最疼爱他的临安侯已经对他有了隔阂,他在程家已经占不到什么好处了,如此,还不如离开,等过两年临安侯消气了他再回来。 “你想清楚就好。”程谦见他做出了决定,目光闪了闪,也不管了。 虽然暂时离开对程谅而言最好的选择,可程谦私心觉得他这个时候是不应该离开的,身为男子,不管如此艰难,总是要护着一些母亲和姐妹。 多的事情他做不了,可偶尔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不过程谅素来自私寡义,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程谅离开也好,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必顾及他的颜面。 “大兄。”程谅嘴巴有些发干,眼中含着一丝侥幸和奢望问,“你说父亲气消了,便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程谦摇头,“我只能保证两年之后你再回来,他气消一些不会一怒之下对你动手,其余的,我便不能保证了。” 程谦嘴上这样说,但也心知肚明,程谅想要与临安侯回到以前的父慈子孝的境况,那已经是绝对不可能的。 临安侯对他已经有了隔阂,估计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被人欺骗的过往,将他视为耻辱,能给他正常侯府庶子的待遇,已经算是程谅运气好了。 再多的,肯定没了。 程谅自然也是知晓这些道理的,只是他实在是不愿接受这结果,他的手忍不住颤抖:“可父亲曾说过啊,他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就算是小娘有错,可也与我无关啊!而且我是他亲儿子啊!” 又不是他是小娘与外人生的野种是不是? 怎么能错怪他头上呢?! 程谦心道,什么杨小娘有错与他无关,他多年来因为是杨小娘所生的儿子,受尽了临安侯的偏爱,得的好处不知凡几,如今杨小娘出事了,连累了他,他便说与他无关了。 若不是程谦自己是嫡长子,手段和本事都过硬,指不定这世子之位还真的保不住了。 程谦说到这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临安侯所有的父爱关怀,大约都给了程娥程谅了,而他们这些人,在他心中无足轻重。 “这些话,你若是想说,与他自己辩论吧。” 程谅脸色又是一变,他可不敢和临安侯辩论这些,指不定还要挨一顿打,他伸手抓住程谦的手臂,求道:“大兄可否为我向父亲说情,父亲向来看重你,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大兄,就当我这个做弟弟的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这一次吧。” “我、我不想与父亲生分啊!” 程谦闻言脸色不变,只是将手臂一点一点地从程谅手中抽出来,他道:“对不住二弟,父亲正在气头上,我实在是没办法为你说情,若是说了,指不定连我也要被他打一顿。” 给程谅说情,程谦又不蠢,肯定是不会做的。 虽然他作为嫡长兄,确实有庇护底下弟弟妹妹的责任,可程谅与临安侯和好如初了,抢夺的便是他与其他兄弟姐妹的利益,他哪里会做这等蠢事。 他最多只能保证给程谅一个侯府庶子的待遇,不会亏待了他,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如此,也是他仁至义尽了,毕竟程谅过得好的时候,可还一心惦记着他世子之位呢,可没想过他是他兄长。 他不与他计较,已经是他宽怀了。 “好了,既然你无事,我便先走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程谦说罢这些话就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程谅的脸色顿时黑了一下来,他握着拳头,恨恨地捶在案几上,面露痛苦。 “该死!该死!”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啊! 明明父亲都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就算是他不能继承爵位,这一辈子也能过得很好很好的。 可一转眼,他就成了父亲最厌恶的儿子,他所期待的将来,一切如同梦幻泡影,全数都没了。 “老天爷啊,你玩我是不是啊?” 第256章 梁家休妻 这一日,临安侯府各个院子里都上演着各自的悲喜,直到夜深人静都未停歇。 次日清晨,承平伯夫人便怒气匆匆地登了临安侯府的大门,程老夫人不放心萧氏办这事,便亲自见了她。 承平伯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便是对上程老夫人也是丝毫不客气。 “昔日我们梁家娶的可是程家女,看的是程家的颜面门第,如今几年过去了,你们这一张嘴便说她不是程家的血脉,就一个野种,不管她了,这不是在骗我们吗?” 承平伯夫人至今没让梁平远休了程娥,不过也是看在她是程家血脉的份上,就算是除族,将来也有可能与程家和好。 再说呢,有两个孩子在呢,程家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了,只要血缘关系还在,就永远不可能真的撇清了。 “夫人请息怒。” “息怒?我如何能息怒,若是我嫁一个有问题的女郎到你家来,如今进不得退不得,你如何息怒?”承平伯夫人胸口呼吸起伏,显然是气狠了。 梁家与程家的这门姻亲,真的是没任何用处了! “这件事确实是程家的疏忽。”程老夫人停下转佛珠的手,“我也让梁世子给你们带了话了,若是要什么赔偿,也可以来谈。” “赔偿?给赔偿有用吗?”她要的是姻亲,是能扶持承平伯府的姻亲! “你若是真的要赔,行啊,我们休了元娘,程家再嫁一个程家女过来,此事算是了结了。” “承平伯夫人。”程老夫人语气微沉,“这种话便不要再说了,你也应该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真有心提要求,也要说点程家能办到的。” 以前程老夫人都不同意家中再有女郎嫁过去做继室,何况现在,当时还顾及程娥那两个孩子的处境呢,如今得知那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程家血脉,更是不可能了。 “在昨日之前,我们程家对此也是毫不知情,也是被人欺骗了。”程老夫人又缓了缓脸色,“论理,你我两家皆是受人欺骗,我们程家可是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比你更气。” 承平伯夫人想起临安侯府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里子面子也都丢了不说,估计膈应得要吐血,顿时心里平衡多了。 程老夫人接着道:“我记得你们家小儿子如今还没什么差事吧,程家可以帮忙给他寻一个,就当是程家给梁家的赔礼,你觉得如何?” 梁世子身为伯府世子,自然是有官职的,但他亲弟弟梁四郎可没有。 那梁四郎也是承平伯夫人的亲儿子,承平伯夫人为了自家儿子的差事,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四处奔走,只是可惜,好差事梁家够不上,太差的也不想要,就一直耽搁着。 承平伯夫人一听这个条件,果然有些心动了,但她觉得还不够,她想了想道:“便是程家不会再将女郎嫁到梁家来,但我也想程家帮一个忙。” “说来听听。” “老夫人可是记得我先前说的达奚家那位小娘子,我希望老夫人能为我儿说媒,我儿虽然有些问题,但她也同样如此,如此,也算是良配。” “那可不成。”程老夫人摇头,坚决这掺合这事,“梁家想娶达奚家女儿,你们自己说去,我可管不着。” 如今也梁家也是一个烂摊子,程老夫人可不敢给梁平远说这个媒。 “承平伯夫人,程家只能给你家四郎一个官职,你愿意要便要,若是不想要,那我也没办法,你莫要贪多,你要知晓,若是我们直接不管,你们也无可奈何的。” 承平伯夫人的脸色难看了一会,然后又道:“那程娥的嫁妆程家不能要回,将来留给她两个儿子,这个条件,你们应该会同意吧?” 承平伯夫人恶心程娥,可那两个孩子却是梁家的,承平伯夫人还是想为孙子谋取利益的。 梁家想要程娥的嫁妆? 程老夫人皱眉,不过她想了想,也可以同意:“可行,但我也有个要求,元娘过世之前,东西还留在她手里,等她过世之后,便留给两个儿子。” 虽然之前程姝提过要将程娥从程家得到的东西全数归还,但这笔账也不好算,不如给了梁家作为赔礼。 至于程娥从程家带走的东西,那解决的法子也简单,就将这笔账算在杨家的头上,从杨家讨回来。 到时候程娥那些东西就当作是杨家给的,也说得过去。 而且程娥这些日子病重,花费的钱财也不少,能讨回来的估计也不多。 “可以。”只要东西能到她孙子手里,承平伯夫人也没意见,“但我们梁家不能让她继续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要休了她。” 既然都不是程家的女儿,就没有必要占着世子夫人这个位置了。 程老夫人没有意见:“随你们。” 既然他们都这样对程娥了,对梁家而言,程娥也无用处,休了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至于程娥的下场如何凄惨? 程老夫人闭了闭眼,她能做的,到时候便给她找个庄子住下,等待死亡的到来,若是杨小娘选择出家,那也可以将她送到庵堂里去,让她们母女一同相守最后的时日。 程老夫人与承平伯夫人谈拢之后,承平伯夫人回去便让梁平远给程娥写了一封休书,将程娥休了,当日也让程娥收拾东西离开梁家。 程姝得了消息之后,便匆匆来了四闲苑与程娇分享。 “六妹,梁家将程娥给休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程娇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话本子,“她对梁家已无用处,再因为她给梁世子下药,梁家自然是容不下她的。” 程姝道:“也是她自作孽,若不是她给梁平远下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她自己也快死了,梁家人也不至于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程娇点点头,表示赞同。 程姝顿了顿,握了握拳头有些紧张道:“六妹,你先前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从此之后,我会走我的阳光大道,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我会好好地过好我这辈子的。” 第257章 同盟约定 九月的风微凉,穿堂风吹来,屋内满室清凉。 程娇握着书册的手抖了一下,然后书掉在地上,她回过神来,忙是俯身去捡书,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 程姝不明白她这一声哦究竟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继续为自己解释:“六妹,我说这些都是认真的。” “我刚回来程家的时候,对程家人是满怀恨意,所求的一切不过是利益,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 “如今相处了这些日子,我...我便想通了,纵然父亲母亲有诸多的不堪,可还是给了我庇佑,给了我现在的生活,祖母是真心疼爱我们的。” “还有大兄、四弟和六妹你,纵然与我不曾有多深的感情,可在我有困难之时,仍旧会施以援手,不会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程姝闭了闭眼,这也是她没有过的,昔日在孙家,钱氏打她的时候,孙康他们都是冷眼旁观,小的两个还拍手称好。 “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应该。” “我知晓六妹不想听我说什么道歉的话,也不想原谅我,我也不求六妹的原谅,只是六妹放心,我将来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的。”程娇的语气平静,目光直直地看向程姝,那一双眼神清透明亮,仿佛只要程姝有一点说谎的意思,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也不希望你我之间有朝一日你死我活。”程娇闭上眼,没有再提那些过往前尘。 虽然她很想问程姝,抢夺了萧衡,她是否后悔过,毕竟在梦中她的结局,也有程姝这个推手的缘故,不过她想了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提起就没有意义了。 “我也不希望。”程姝稍稍低头,“纵然...纵然不能做亲厚的姐妹,我也希望在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守望相助。”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既如此,那便这样办吧。” 程姝闻言一愣,然后又是一喜:“六妹,你当真是同意了?” 程姝有些不敢相信,她知晓程娇对她心有芥蒂,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的。 “自然是真的。”程娇点头,“只要你不害我,我们暂且可以守望相助,当然,你若是一旦动了手,到时候你也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咱们姐妹虽然分开多年,但性情上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记仇,一样的死都不吃亏,你若是要动手,想想后果再说。” 程姝闻言立刻表态:“六妹,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绝对不会的。” “那是最好的。” 姐妹叙话一通的,定下了‘不互相捅刀子守望相助’的同盟约定,程姝走的时候极为高兴,脚步仿佛都轻盈了许多。 程娇摇着两下扇子,看着程姝离开的背影,安静了好久,最终是长叹了一口气。 铃铛忍不住问她:“这不是六娘子自己所求的吗?为何又突然叹气?”不是应该高兴吗? “是我所求的。”程娇无意和程姝斗下去,如能结成同盟已经是最好了,“只是心中有些惆怅,若不是钱氏将她换走,她在程家长大,或许我们还能是好姐妹。” “可惜了,或许我们命该如此,不反目成仇你死我活,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因为程姝做下的事情以及她梦中预示下场凄凉的将来程姝也是推手,她已不能敞开心胸原谅程姝,这是她的不甘,也是遗憾。 铃镜笑了:“娘子何必惆怅,只要您和三娘子都过得好就好了,余下的,便交给时间吧,或许再过几年,对于这些事情,娘子便可一笑置。” 时间可以带走世间的一切,也可以治愈一切,许多耿耿于怀的事情,在经年之后,心头的积郁散去,便都可以一笑置之了。 程娇闻言笑了:“你说的是,那就不想这些了,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吃点好的,你让厨房今日给我做一条松子鱼,对了,问问还有螃蟹吗?也给我蒸几个。” 铃铛立即点头:“有,昨日有人送了一些过来,不过这两日大家都没心情吃,应该都还在。” “那就蒸四个。”没有什么比吃更令人快乐了。 铃铛使劲点头应下,然后立刻跑去厨房让人安排。 程家这边得知梁家休了程娥,微微诧异议论了几句,并没有要为她出头的意思,故而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倒是梁家这边正在僵持着,眼见就要打起来了。 程娥坐在床榻上,直接将手中的休书给撕成了碎片,坚决不承认这休书,也不肯离开梁家。 承平伯夫人早有准备,又命人送了一份上去。 程娥看着这休书,气得眼睛都红了:“我是梁家三书六礼娶回来的妻子,我也为梁家生儿育女,我无过错,你们不能休了我。” 说罢这些,她又以极为哀怨阴寒的目光盯着梁平远:“你我夫妻多年的情谊难道是假的吗?我已时日无多,你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安生地去吗?” “你也不想想,日后你再娶,大郎二郎因为母亲被休,从正经的嫡出变得嫡不嫡庶不庶的,叫他们将来如何立足?你便是我不为了我,也该为了孩子想想啊!” 梁平远听程娥这么多,脸色微变,原来绷着的脸竟然有些松动。 “休要胡言!”承平伯夫人见她三言两语就能让梁平远态度松动,顿时火大,“大郎,你忘了她对你做过什么吗?你如今遭遇的一切,全拜她所赐。” 梁平远闻言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 是啊,他所遭遇的一切,全拜程娥所赐。 若不是程娥非要算计程姝,他也不会被程姝打得现在都坐在轮椅上,若不是程娥给他下药,他也不至于将来可能没有孩子,只有她所生的那两个孩子。 梁平远想到这里,怒得死死地握紧拳头,冷声道:“元娘,你有今日全是你自作孽,怨不得别人,你也配和我提什么多年夫妻之情?” “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多年的夫妻之情?” 第258章 你当真要做到如此绝情? “我...我那都是为了孩子......” 程娥的眼泪簌簌而落,“我就是为了孩子一时想岔了,是我糊涂了,我有错,我有罪,可上天已经给了我惩罚,你就不能宽容我一二吗?” 程娥当真是有苦难掩,痛苦得恨不得立刻去死,却又不放心就这样死去,一直强撑着。 然而这活着的每一日,都宛若活在炼狱之中一般,仿佛整个人在刀山火海油锅里都滚了一遭又一遭,仿佛身上烧着一簇无形之火,将她的身躯、她的五脏六腑灼烧。 她好恨! 恨命运对她如此不公,恨程家人如此绝情,恨梁平远如此无情! 她都要死了,这些人却连她最后一点颜面都不给她保留! “宽容你一二?”承平伯夫人看向程娥的目光仿佛是碎了毒一般,“笑话,像你这等无耻歹毒的妇人,我们梁家可容不下?” “念在孩子的份上,梁家还给你一些颜面,叫你自己搬出去,咱们各自安好,你若是敢闹,小心我让人将你赶出去,到时候你更是连一点脸皮都被扒干净了。” “我再说一边,拿了休书便赶紧离开,若不然休怪我们无情了!” 程娥脸色苍白地看向梁平远,又问他:“你当真要做到如此绝情?” 梁平远握了握拳头:“是你自己做得绝情在前,也怪不得我,而且你也应该明白,临安侯府众人对你的存在极为膈应,梁家也不敢太过得罪临安侯府。” “而且梁家休了你的事情,程家那边也没有异议,也不会管此事,元娘,你这般聪明之人,到了这个时候,应该知晓自己应该怎么选择。” “程家那边也没有异议吗?”程娥激动得面目都狰狞了起来,“他们真的是不管我了?他们真的是半点都不顾这二十年的感情了?” 说到这里,她是又哭又笑,状似疯癫:“哈哈哈,我没有娘家了,我再也没有娘家了,父亲...父亲他便如此恨我,难道多年的父女之情,竟然都是假的吗?” 程娥想起临安侯多年来对她的关怀,因为有父亲的偏爱,便是她身为庶长女,也能享受嫡长女的待遇,她甚至拥有旁人所不能及的父爱,这一份疼爱,便是身为嫡长子的程谦都是没有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自小就是个骄傲的女郎,腰板向来都是挺得直直的。 如今这一份父爱没有了,她的心里仿佛有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冷风呼呼地吹着,吹得她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她有什么错呢?! 就算是小娘做错了事情,可那时候她还没出生,之后也没有知情欺骗啊! 这二十年的感情竟然抵不过那血脉亲缘,说没了就没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恨杨小娘。 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要清理好一切,不能让事情又被捅出来的可能,偏偏小娘糊涂,留下杨家这个祸害! 梁平远见她形如枯骨,状若疯癫,大约真的想起了多年的夫妻之情,有些心软,对她道:“程家不管我们梁家休妻,不过程老夫人也说了,你的东西他们不要回来了,将来就留给大郎二郎。” “而且你离世之前,这些东西都可以在你手中,等你走了之后,才会分给大郎二郎,程家做到这里,也算是他仁至义尽了。” 程娥与孙妩不同,当初知晓孙家换女,孙妩鸠占鹊巢,程家虽然恨孙家,但并未迁怒孙妩。 而程娥则是自家女人与旁人所生的奸生子,程家白白给了奸夫淫妇养孩子,临安侯成了绿毛王八了,每每想起程娥,程家人都打心底的膈应,尤其是临安侯,真的是恨不得掐死她。 “哦,是吗?”程娥笑得胸腔起伏,然后徒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咳得她几乎都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了。 她拿着一张帕子捂住嘴巴,等她咳完了垂头看时,白净的帕子上已经染血,她手抖了抖,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她强撑着让自己清醒没晕过去,但整个人都形容木偶人一般地坐着,良久,她道:“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们,给我一日的时间收拾东西,我明日早上便走。” “成啊。”承平伯夫人见她答应了,顿时面上有了喜色。 要人嫁给梁平远做继室,确实有很多人不愿的,可若是将程娥休了,前面的这个没有了,嫁过来的人就是原配,梁平远能选择的就多不少了。 承平伯夫人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欢欢喜喜地走了,梁平远深深地看了程娥一眼,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来:“...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你放心。”程娥木然地看向他,然后道,“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自作孽,我也不怪你,只是我离开之后,大郎二郎还需要你的照顾。” “我虽有错,他们却是无辜的,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迁怒于他们,他们到底也是你的亲儿子。” 这件事梁平远是可以答应的:“你放心,他们到底是我儿子,也可能是我今生唯二的子嗣,我定然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也不会迁怒于他们。” “既如此,便多谢世子了。”程娥看着梁平远,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似乎看得很远,“想当年你我成亲之时,你我皆是极为欢喜,觉得能结为夫妻,此生无憾。” “后来咱们有了大郎,又有了二郎,也觉得人生圆满,此生欢欢喜喜。” 若不是她突然得了这不治之症,她的一生应该就这样过着,夫妻相伴到老,等到老了,儿孙承欢膝下,可惜她命不好,从她突然生病开始,她的天就一步步地塌了。 程娥轻轻地和梁平远说了一些二人过往的事情,梁平远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脑中也全是他与程娥这几年的过往。 而程娥见他走了,便喊来了两个儿子,和他们说了一会话,叮嘱了他们一些事情,甚至是快速地将事情在安排好了。 待到了夜深人静,院中安寂无声之时,她将几封信写好,交给了自己信任的侍女。 “去将我准备好的药拿来。” 第259章 求死不能 “世子夫人......”侍女虽早有预料,可听了这话,忍不住心头一颤,“您还......” “我时日无多,也不过是多活几日罢了。”程娥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很冷静,“若是我此时死了,梁家不至于将我的尸体抬出梁家的大门。” “再说了,还有父亲那边...我知晓父亲此时对我恨之入骨,但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我若是此时死了,他必然对我心怀愧疚,等将来...将来还能对大郎和二郎看顾一二。” 程娥给梁平远以及程家众人都留了一封绝笔信,希望所有的仇怨都以她的逝去而终结,不要再连累到她孩子的身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不能被梁家休弃,若是她被休弃,她的孩子的处境就很难堪了,或许这一身的脊梁都被折弯,永远抬不起头来。 程娥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为了孩子谋划,却因为自己,将孩子推入这深渊之中。 “可世子夫人......” “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侍女见她坚决,也只能听她的,将一瓶藏好的药取了出来,然后战战赫赫地交给她。 那是一只绘着牡丹的白瓷瓶,瓶子细腻小巧,上面的牡丹花开得正好,仿佛是将牡丹最美好的姿态定格在那里。 程娥看着那白瓷瓶,愣愣了好一会儿,深吸深吸一口气之后,她面露决然,伸手使劲握住。 她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纵然决意赴死,可毕竟能活着谁也不想死的,踏出这一步,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也正是此时,忽然一阵疾风袭来,一块小石子打在她的手臂上,她的手一痛,抖了一下,那白瓷瓶忽然从她手中掉落,摔在地上摔裂,瓶里的液体全洒在了地上。 程娥一愣,脸色大变:“谁人?” 侍女也赶紧出门去查看:“谁在这里?出来!快出来!” 然而此时院中一片冷寂,回应她的只有冷冷的夜风,偶尔还听见虫鸟哀鸣,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一幕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遭了,世子夫人。”侍女脸色一变,又赶紧折返回去,生怕程娥出了事。 等她回来的时候,只见程娥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地上的液体,整个人都木木的,仿佛失了魂魄一样。 “世子夫人,外面没瞧见人,可要派人找找?” “不必了。”程娥神情木然地移开目光,“想来是有人不想让我这样死了罢了。” 说罢,她呵呵一笑:“不过没关系,我想死,谁也拦不住,你去给我一条白绫来。” “世子夫人.....” “去啊!去取来!” 然而程娥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没了毒药,在她要上吊的时候,白绫突然又突然被石子割断,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直接晕了过去。 自尽不成,第二天清晨,程娥终究还是离开了梁家。 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晕着的,被人扶着出了承平伯府的大门,然后上了马车离开,边上围着不少看好戏的人,对此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眼看着程娥离开了梁家,酒泉从墙角跳了下来,回了平清王府给谢琅汇报。 谢琅轻呵了一声:“想一死为自己的孩子铺路,当真是想得美,你再安排两个人到她身边,别让她真的自尽了。” 程娥若是这个时候死了,梁家但凡要点脸都不可能将她的尸骨抬出梁家,她到死照样是承平伯府的世子夫人。 而且她这么一死,颇有一些‘被程家人逼迫而死’的意味。 程家人得知此事,必然会心生愧疚,或许此事还会成为他们心头的疙瘩,觉得程娥自尽有他们的一份责任在,一辈子为此耿耿于怀。 所以程娥这条命,还是留着慢慢折腾,自然病死才是她的结局。 想求死,当真是想得美。 “此事你安排仔细一些,杨宝绿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了。” 昔日杨家来长安城便是谢琅的手笔,他原本是想让杨家人将杨宝绿嫁给梁平远,让那些人狗咬狗。 只是谢琅没想到杨宝绿在长安城会遇见了昔日的情郎元绎,更为了要和元绎在一起,竟然拿程娥的身世威胁杨宋氏和杨小娘。 更没想到的是,杨小娘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想杀杨宝绿灭口,若不是侥幸被救,估计真的没命了。 这件事是他的疏忽。 不过程娥不是程家亲生的事情被捅了出来,他倒是挺高兴的。 酒泉心头一凛,立刻应道:“郎君放心,属下定然会安排好的,对了,属下觉得她多活一些日子最好,如此还要麻烦薛郎君多走几趟。” “可行。” “那属下去找薛郎君去了。” 酒泉说罢这些,便匆匆去找薛空青了。 。 此时医馆之中,薛空青正看着眼前的‘病人’不想说话。 “薛大夫,我心口好疼啊。”纪青莲捂着心口,一张脸都皱成一团,夸张道,“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就要死了,我要是死了那可怎么办?” “呜呜呜,我还年轻,我还没嫁人呢!” 薛空青伸手摸了摸手边的茶盏,很想呷一口茶水静静地看着她演。 “薛大夫,你说我会死吗?” “不会。”薛空青语气微淡,“若只是脑子有病,应该不会死。” 纪青莲:“...!!!” 她豁然站了起来,也不装了:“你骂我脑子有病?” 好你个薛冰山,竟敢骂我有病,等我将你拿下了,看我不治你! “没有。”薛空青竟然有些想笑,“既然身体没病,可你又觉得自己有病,那定然是脑子出了问题,让你觉得自己有病,还是得了要死了的病。” 纪青莲闻言,脸上顿时都绿了,但一时半会的,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气得脸都涨红了,磕磕巴巴道:“我...我才没病呢!我就是不舒服,对,我就是不舒服而已!” “可能最近天儿冷了,有些不适应,你给我开几副药呗,等我吃完了,我再来看看。” 第260章 这药...吃下去还在人世间吗? “哦,你要吃药?”薛空青似笑非笑地看她。 这冷清冷漠之人忽然一笑,仿佛是那仙琼玉花突然盛开,光彩照人,勾魂夺魄,将人勾得魂都没了。 纪青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会儿脑子除了‘这人笑起来真好看’,就没有别的念头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我病了,要吃药的。” 吃药算什么,就算是要她吃人,她都是可以的。 是的吧! “行啊,给你开几副。”大约实在是被她缠得不行,薛空青还真的给她开了几副药,不过他在这药里加了好些黄连,这一碗下去正好给她消消秋热。 “记得一定要吃完。”薛空青脸色平静,宛若大夫叮嘱病人道,“等药是吃完了,你再来找我看看,要是吃不完便不要来了,我看得出来的。” 这药一共就开了六包,药效是消暑解热,吃不出毛病来,只不过真的是苦得直冲天灵盖,没有几个小娘子真的能吃完的。 昔日也有不少小娘子装病接近薛空青,但都被他这一招打得落花流水,下一回再也不敢出现了,哦,要是敢出现,他还开这药,看她能坚持几回。 纪青莲不知其中深浅,见到他还让她吃完了再来找他,心头一喜,顿时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薛大夫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吃药的!” “如此最好了。”薛空青让她去柜台拿药交钱,然后对外喊道,“下一个。” 纪青莲见有新的病人进来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然后高高兴兴带着药包离开,抓药的小厮看向她的背影都有几分怜悯。 这药...吃下去还在人世间吗? 苦得要升天了吧! 酒泉过来的时候,薛空青还有最后一个病人,他等了一会儿,见薛空青给人开了药,起身洗手的时候,这才走了过去。 “见过薛郎君,薛郎君最近可是还好?” “是你啊。”薛空青拿了干净的布巾擦手,脸色有些不好,“你家郎君找我有什么事?” 总归早他不是什么好事,上回谢琅找他给程娥吊命的事情,他已经不爽他很久了。 按照他的做法,程娥这等心思歹毒之人,死了就死了,何必费心去救,真的是浪费他的时间。 “还能有什么事。”酒泉讨好一笑,“就是那个人,郎君希望她多活一些日子,活得是越久越好。” “还多活一些日子?”薛空青皱眉,“她原本就是这个月的事情了,我虽然医术还行,但又不是神仙,治不了她。” 这可是绝症,他也治不了的。 “一个月?”酒泉想了想道,“那就保她到月底吧,之后就听天由命了,这些日子还有劳你去看看。” “行。”薛空青无所谓地应下,保程娥活到月底还是可行的。 “薛郎君,真的是多谢你了,下回我家郎君请你喝酒,他那里有好酒,到时候我让他拿上。” “那就叫他拿上。”薛空青的爱好不多,喝两口小酒他确实是挺中意的。 “对了薛郎君,我家郎君都让人打听到了,本次医举便定在下个月初五举行,本月十八你要去太医署上报,可不能迟了。” 薛空青点点头:“我到时候一定去。” 两人正说着话呢,便见一身穿海棠红的衣裙的女子领着一众侍女护卫走了进来。 那女子看到了薛空青,眼睛一亮,快步地走了上来:“薛郎君。” 薛空青样貌俊美,医术不凡,如今在长安城也是小有名声,看上这一朵高岭之花的,不独独是纪青莲一人。 只是好些人脸皮薄,在他冷着脸拒绝之后便歇了心思,但一直不放弃的也不是没有,好比纪青莲,再好比眼前这位王家嫡女王仙容。 “薛郎君今日可是有空,小女子在樊客楼略备薄酒,请薛郎君共饮。” 薛空青侧头看她,皱眉问:“你是何人?” 王仙容那张俏丽的脸蛋顿时都僵了,她道:“薛郎君忘了,小女子王家仙容。” “不认得。”薛空青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径自走到了自己看诊的案几后面,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她。 酒泉险些都想笑了,都说人和人混,鬼和鬼混,当真是有些道理的,薛空青这拒绝人的态度,与谢琅当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只是可惜,他的嘴没有谢琅毒。 要是换做谢琅,指不定就就会吐出什么‘你是何人,生得如此有碍观瞻还在我面前乱晃,也不嫌丢人’等恶毒的语句。 这王仙容听到这话,不是气得炸了口无择言地骂人,就是气得哭了,下回见了他,定然绕道走。 “怎么会不认得呢?”王仙容赶紧上前去,“薛郎君,我不过是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而已,你难不成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叫我一直愧疚于心。” 哟,这还有救命之恩啊,酒泉双手抱在胸前,准备看热闹。 说起这救命之恩,薛空青脸色都冷了:“我再说一遍,我对王娘子并无什么救命之恩,此事不要再提了。” 此事说起来也简单,当日街市之上,有人骑马过市,马匹突然发疯,薛空青制止了那马匹,那王仙容不过是正在集市之上,就非要给薛空青冠上一个救命之恩的名头,说要报恩。 报恩,报个鬼恩。 要是按照她这样算,当时在集市之上的人,岂不是人人都要将薛空青当成‘救命恩人’,这未免太可笑了。 “怎么就不能提了,若不是因为薛郎君,我可能就出事了。”王仙容坚持薛空青是她的救命恩人,“对了,我父亲母亲也想见薛郎君一面,感谢感谢薛郎君。” 这都到了见父亲母亲的地步了吗? 酒泉拧眉,正想说什么,却见薛空青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目光冷冷地看向王仙容,眼中的冷冽无情丝毫不掩: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没有兴趣见你的父亲母亲。” “你若是还要纠缠,我倒是想问问你父亲母亲到底是怎么教养你的,竟然如此不知羞耻,不知所谓!” 第261章 你便如此不待见我? 王仙容闻言一愣,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她也知晓这个人性情冷淡的,却不知他的嘴里还能吐出如此刻薄冷酷的字词。 王仙容咬了咬唇:“薛郎君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薛空青抓起边上的一本医书,眼神冷意不减:“我话已至此,你若是听得懂人话,便勿要纠缠。” 他话都说得如此之绝了,若是她再继续纠缠,那他再冷酷无情,也是她自找的。 王仙容脚步酿跄了一下,神色有些苍白:“你便如此不待见我?” 便是她堂堂一个尚书之女,追着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跑,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薛空青脸色平静,已经不答她的话,权当她是不存在。 酒泉见此上前去:“王娘子恕罪,薛郎君就是这般一个人,性子极冷,都不通晓人情世故,也不会怜香惜玉。” “您啊,就别将心思花在他身上了,他日后可惜想游遍千山万水,在长安城的日子也就是这两年罢了。” 王仙容脸色微变,她还以为薛空青日后会留在太医署,没想到他日后还是要离开长安。 “你是何人?又怎么知晓?” 酒泉咧开嘴一笑,那模样竟然有些憨厚:“属下乃是平清王府谢三郎君手下护卫。” “谢三郎的人?”王仙容眉头都皱紧了,她可是知晓谢三郎那一张刻薄又恶毒的嘴的,薛空青与谢三郎的感情竟然这般好? 是了,似乎这两人走得蛮近的。 薛空青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学了那谢三郎? 王仙容想起这冷清孤华的薛郎君学了谢三郎那吊儿郎当的刻薄样,顿时心思歇了一大半了。 酒泉又笑:“王娘子,我们家郎君最是护短,薛郎君可是他的友人,可不会叫人随意欺负了去,你若是非要纠缠,闹大了,别说是你的面子了,到时候王尚书的面子,他都未必会给了。” 王仙容脸都绿了,谢三郎这人做人做事只图自己开心,从来不讲什么礼数,说不给你面子就不给你面子。 偏生此人靠山又太大,实在是令人惹不起,便是吃了亏,也只能自己咬牙咽下去。 王仙容顿时心生退意,她不甘心地看了薛空青一眼,见他眼睛都不抬一下,只当她不存在,心中暗恨他无情。 “既...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大概是真的怕了谢琅,王仙容终于不敢纠缠薛空青,带着人快速地离去,仿佛后面有一条恶犬在追一样。 可见‘谢三郎’这个名头,在长安城里头实在是杀伤力极强啊! 酒泉啧啧了两声:“可算是走了,我说薛郎君,你怎么招惹上她了?” “并非是我招惹上她。”薛空青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妄之灾,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 酒泉听罢摇头:“想来是薛郎君的这张脸生得太好了。” 薛空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他总不能毁了自己的这张脸吧? “不过再有下回,薛郎君不如报上我家郎君的名头,她也不敢得罪我家郎君。”做人总该有自知之明,知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王仙容也不至于是傻到底。 薛空青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那替我多谢你家郎君,他说的事情,我会尽力。” 酒泉露出笑容来:“那就多谢薛郎君了。” 酒泉办完了薛空青这边的事情,便去安排人去程娥身边,末了,又去了一趟昆仑仙居,给谢琅带了一份吃食回去。 。 临安侯府这边,杨小娘得知程娥被梁家休弃,已被赶出了家门,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落下,许久之后,才发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是我...是我害了她啊!是我害了她......” “老天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为何要报应在她的身上,为何啊......” 她的女儿,大半生过得快活自在,自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可在这临终的半年里,将一生的悲苦都吃了一个遍。 到临头了,被娘家抛弃,被夫家休弃,死后不能入梁家祖坟,只能做孤魂野鬼,所在意的孩子,也因为种种缘故,如今也是处境艰难,前路无望。 她是死了都没办法闭眼,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煎熬。 “老天爷啊!你...你怎么不长眼啊......” “老天爷自然是长了眼的。”程娇抬脚踏上台阶,往屋子里走去,“不过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她程娥有今日,皆是杨小娘你作的孽,也是她自己做的孽。” 杨小娘脸色微变,止住了哭声看着来人:“六...六娘子?” “是我。”程娇在屋子里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她看了一眼杨小娘狼狈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畅快,看吧,恶人总算是有了恶报。 “祖母不愿见到你,便让我走一趟,问你到底想得如何了,你要回杨家还是要出家,你要是回杨家,现在便可以回去,府上会将你送到杨夫人身边。” “不,我不回去!”杨小娘使劲摇头,“我不回杨家!” 杨家她定然是回不去了,杨宋氏因为杨宝绿之事对她恨之入骨,她落在杨宋氏手里定然是没有活路,便是杨家那边,等程家的报复到了,同样也容不下她。 “六娘子,您心善,老夫人也是最疼您了,您帮忙求求情,让老夫人就这样放我离开,就当是程家没我这个人就是了。” “我...我千错万错,可我到底生了二郎啊,他可是程家二郎。” “杨小娘抬举我了。”程娇摇头,“此事非同小可,祖母又怎会听我的。” “杨小娘,我也劝你识趣,程家能留你一命,已经是非常宽容了,放在别人家里,那不得赏你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送你归西,你若当真为了二兄着想,便安安分分的,莫要再折腾了。” “昨日,父亲便拿着鞭子抽了二兄一顿,骂他是个小畜生,这件事杨小娘也知晓了吧?” 第262章 是啊,噩梦不会发生了 提起程谅被临安侯打了的事情,杨小娘心头巨震,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当然知晓,她怎么会不知晓呢? “侯爷他,当真是好生绝情啊...也都是我,都是我连累的二郎......” 因为她的欺骗,让临安侯觉得受尽耻辱,昔日他有多疼爱程谅,现在就有多厌恶,怕是恨不得将程谅打死了才能泄恨。 “事已至此,杨小娘应该知道一个道理,若是杨小娘过得不好了,父亲与祖母才能解恨了,自然就不会牵累二兄,程娥杨小娘已经是护不住了,杨小娘不妨为二兄的处境想想。” “我...我......” 杨小娘何尝不知程娇说的有些道理,可她更也知晓,让临安侯与程老夫人泄恨是很难的,便是她死了,估计都无法让他们泄恨,想起她的时候要骂她一声‘贱妇’。 而且临安侯府也不会放她毫发无伤地离去。 她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我愿...我愿出家为尼......”纵然有百般不愿,但这已经是她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我也有要求,我要见元娘,等元娘走了之后,我便去落发,元娘她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求求你们了,让我陪着元娘度过最后的日子吧......” “此事我做不得主。”程娇摇头,“不过我会禀明祖母,问问她的意思。” 杨小娘闻言一喜:“多谢六娘子。” 程娇离开了关杨小娘的小院,回到了福安堂,将此事告诉了程老夫人,程老夫人这会儿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转着佛珠,听她说完了,这才睁开眼。 “可以答应她的要求,让她们母女一同走完最后一程,只不过,她离开程家的时候,除了一些细软,不可再拿任何东西。” “这些东西大多数也是侯爷替她添置的,元娘出嫁的时候她便已经拿出了不少,这余下的,一半给二郎,一半归程家所有。” 说起程谅,程老夫人轻叹一口气:“依照你父亲对他的厌恶,将来他也分不到什么好东西,这些,便留给他日后过日子吧。” “那我再去一趟。” “你不必去了,我让吴傅姆去一趟就好了。”程老夫人看了看窗外,天边有乌云翻涌而来,寒风席卷天地,院子里的落叶随风起扬。 “杨小娘之事,你觉得如何处置才是最妥当的?” “啊?”程娇懵了一下,没料到程老夫人会问她这个问题。 程娇见程老夫人看着自己,一副等着她发表意见的模样,想了良久,最终道:“站在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选择吧。” 程老夫人低头看了看佛珠:“你说说看。” 程娇道:“若是站在母亲和三姐的位置上,定然是希望杨小娘不得好死,站在父亲的位置上,则是想让杨小娘过得痛苦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泄心头之恨。” “站在祖母的位置上,便是祖母如今的安排最好。” 程老夫人虽有手段,但心有顾忌。 她希望给程谅留一些体面,更不想程谅恨上程家,与兄弟姐妹反目成仇,将来斗个你死我活。 杨小娘出家为尼,这是最好的结果。 “那于你呢?” “于我?”程娇想了想,“我也觉得祖母这样的选择最好的。” 她曾梦见自己将来下场凄凉,那一切想必便是杨小娘与程娥的算计,临安侯为推手,萧氏做出妥协,硬生生地将她推上了那条路。 当然,程姝与萧衡也不无辜,若不是程姝与萧衡苟且,萧衡退亲,那嫁给梁平远做继室的事情也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她心中其实也有很多怨和恨的,可她改变了命运,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乐意看着这些人倒霉,却也不至于非要人家去死。 当然,也或者是眼下见到了杨小娘与程娥的下场,便是那怨与恨,也淡去了许多,这才有此想法。 想到这里,她恍惚地反应过来。 她这是、这是终于摆脱了命运,不会再有梦中凄凉的下场了吗? 想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些笑容来,然后走到了程老夫人身边蹲下,靠在她的腿上:“祖母,我噩梦都不会发生了吗?” 程老夫人早忘了这事了,听她说起,突然一愣。 是的,她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仇呢,想到自己的孙女被那几人害惨了,程老夫人心里是又恼怒又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孙女的秀发,放缓了声音道:“是啊,噩梦不会发生了。” 作恶之人有了恶报,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程老夫人想到这里,心中对杨小娘与程娥最后一丝怜悯也散了去。 程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却听人有人来报,说程谅来了,她微微蹙眉,但还是拍了拍程娇的脑袋,让她坐回位置上,让人将程谅请了进来。 程谅一进来便在程老夫人面前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程老夫人皱眉:“你这又是什么了?难道是想为你小娘求情?她犯下如此大错,留她一条命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别的你不必多说了。” “孙儿并非是来给小娘求情的。”程谅脸上还带着伤,那是被鞭子尾巴刮伤的,当时都出血了。 “小娘有今日,是她罪有应得,孙儿亦无法开口为她求情。”程谅素来薄情寡义,也最会审时度势,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永远都不会出头。 “孙儿只是求祖母劝劝父亲,求他莫要安排去去利州处理杨家的事情,那杨家到底是...到底是小娘的娘家......” 程老夫人一愣:“你父亲让你去利州处理杨家的事情?” “正是。”程谅脸色僵硬。 原本程谦已经准备安排他离开长安了,他过几日就要走了,可没想到临安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亲自去利州处理杨家的事情。 对杨家下手,程谅其实也并无什么愧疚之心,他为了自己,连生母和亲姐姐都能抛弃,可况是一个杨家。 这个杨家甚至与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他就是不想去而已。 “孙儿当真是不忍心对付杨家,求祖母让父亲换一个人去吧。” 第263章 这世间哪来的两全之法 程谅是想得美,不想奔波劳累,也不想出面对付杨家。 只是程老夫人却不如他所愿,思量了片刻后竟然道:“若是你能走一趟杨家,那是再好不过了,我这两日也在思量谁人去找杨家算这一笔账。” “既如此,你便听你父亲的吧。” 程娇坐在一旁,将程谅愣住的表情全收在眼底,心中竟然有些想笑,程谅那点小算计,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可是祖母......” 程老夫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小娘并非杨家亲生,但杨家到底养了杨小娘多年,总归是有这份恩义在,不过杨家对程家可没什么恩义。” “我让人将元娘的嫁妆以及多年养育她的花销算出来,这些钱,你也一并向杨家讨要回来,程家可不吃这哑巴亏。” 程谅整个人都懵了:“祖、祖母......” 这是推脱事情没成功,反而还背上了更多的责任。 “此事便这样办了,你无需再言。”程老夫人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与杨家可没什么血缘关系,走一趟将这些事情撇清楚吧。” “可是祖母,大兄都为我安排好了,过两日就让我离开长安。”程谅搬出了程谦,“我觉得大兄说的这些话有道理,我也同意了大兄的安排了。” 程老夫人与程娇齐齐一愣。 程老夫人皱眉来了好一会儿,才道:“大郎的安排确实对你最好,但处理杨家之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会和他说一声,就这么办好了。” 程谅听了这话,顿时脸上一片灰白,还想求情,但见程老夫人似乎已经不想和他说什么了,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程娇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窗外的乌云遮天蔽日而来,将阳光挡住,她脸上的明亮仿佛在几息之间就变成了黯然。 如今的程谦能为程谅安排好将来,那在梦中她所遭遇的一切,程谦又在哪里? 和程让这个还在书院读书的少年郎不同,程谦身为侯府世子,人也极为优秀,早早的有了官职,手下也有不少的心腹,便是临安侯与他斗起来,他也未必会输了。 临安侯这些年不敢再提将世子之位给程谅,其中一个原因也正是程谦翅膀硬了,临安侯心有顾忌。 “六娘。”程老夫人见她发愣,忍不住喊了她好几声,见她回神便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程娇转头对程老夫人道:“六娘只是在想,大兄可真是一位好兄长。” 便是连程谅,他都可以这般宽容以待,心无芥蒂,可不是好兄长吗? “你大兄确实是好。”程老夫人叹气,“他也有他的不容易,你们这些小的,也该体谅体谅他。” “祖母,体谅是互相的。”她的声音有些轻,外面疾风席卷,雨水哗啦啦而下,仿佛要盖住她的声音。 “这世间哪来的两全之法,谁人都不辜负。” 不知怎么的,程娇竟然觉得好笑,“他要做好他的嫡长兄,对底下的每一个弟弟妹妹一视同仁,不会偏私,我对他,亦然不会偏私。” 他做他的好兄长,她做她的好妹妹,两不亏欠罢了。 程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我知晓这些年来,你们对他也是有些怨言的,觉得这分明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却将自己和别人一样看待,可他到底是家中的嫡长子,看顾好家中弟弟妹妹,是他则责任。” 程娇道:“祖母你也说了,他是家中嫡长子,坐在这个位置上,总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他有责任做好他的嫡长兄,我却没办法对一个将我同别人一视同仁的兄长掏心掏肺。” 感情这种事都是互相的,没道理他程谦就将她和别人一视同仁,她还为程谦付出诸多。 她会将程谦当成兄长,遇见困难,守望相助,但要是付出真挚的感情,还真的没有多少。 她又不缺兄弟姐妹的爱,她有护着她的程让,有好得能同穿一条裤子的小姐妹纪青莲,对于程谦这个兄长不偏爱有些遗憾,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祖母也不必觉得他有什么可怜的,他也快成亲了,日后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哪里需要这些兄弟姐妹之情,而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这样过着吧。” “你说的也是,就这么过着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和难处,谁都没错,错的只是不能两全罢了。 程老夫人只是觉得程姝、程娇还有程让对程谦是真的不亲近,觉得这个嫡长孙有些孤寂罢了。 “祖母,我未过门的嫂嫂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程娇扯开了话题。 程老夫人听她问起这个,脸色缓和了一些:“她啊,是个温柔宽怀,贤良能干的女子,你大兄娶了她啊,也是他的福气。” 程谦要娶的不是别人,正是程老夫人亲妹的孙女,姓聂,叫做聂静云,小时候也来过程家做客,只是时日久远,已经记不清了。 程娇唯一记得的便是她年纪虽然不大,性格却挺沉稳的,见程娥与孙妩要吵起来了,却巧言善道地将事情平息。 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这位聂静云便入了程老夫人的眼,聂静云及笄之后,程老夫人便做主为程谦定下这门亲事。 程娇微笑:“那等嫂嫂过了门,我便带她好好在长安城走走。” “好好好。” 说起将要进门的孙媳,想着或许再过一两年,她都要做曾祖母了,程老夫人这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这一场雨下得很大,天气也冷了许多,程娇在程老夫人这里休息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只是天气骤冷,她掀开被子的时候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搓了搓手,穿着铃铛取来的袄子,然后才跟程老夫人告辞离开。 她离开福安堂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程谦从外面走来。 他脚步不慢不快,从容不迫,仿佛树立在这天地间的一棵古树,寒风染上了他的眉梢,为他内敛沉稳的姿容染上了几分冷沉。 第264章 亲疏之别 程娇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前世的程娇出身富贵之家,也是有兄长的,而且还有足足五个,亲生的就有两个,堂的有三个。 因着家中只有她一个妹妹,身体又不好,个个对她都是万分的疼惜,她是被所有人护着长大的孩子,所以不缺爱。 故而对于临安侯、萧氏还有程谦的态度,她虽然有遗憾,却也并没有耿耿于怀。 对于程谦吧,她也不是没努力过和他处好关系,就是他很忙,能花费在众多弟弟妹妹身上的时间不多,而且也力求公正,许多事情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处理。 程娇觉得他这样处理是没有错,但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被偏爱,就令人有点不开心了,于是她也收回对他的偏爱。 “六妹。”程谦走了上来。 “大兄。”程娇扯出一些笑容,“大兄今日怎么来祖母这里了?” “是为了你二兄的事情。”程谦也并不遮掩,“祖母想让你二兄去利州处理杨家之事,你可是知晓?” “知晓的,二兄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屋里。”程娇点头,“大兄是来为二兄说情的吗?” 程谦点头:“你二兄如今最好离开长安城两年,等父亲气消了再回来,至于杨家那边,他来出面,也确实是为难他了,另外安排人走一趟就是了。” “天冷,你先回去,我去见祖母。”程谦说罢这些,便往里面走去。 “大兄。”程娇突然喊了他一声。 程谦回头看她。 程娇看着他,目光复杂:“大兄如此为二兄奔波劳累,可曾想过三姐,大兄难不成忘了三姐险些被人所害之事?” 七夕那日,程娥、杨小娘还有临安侯、梁平远合谋算计程姝,程谅作为杨小娘的儿子,程娥的亲弟弟,就算是什么都没做,也会被牵连,程姝心中记恨着呢,巴不得看他倒霉。 如今程谦费心费力捞程谅,她心中定然是不痛快的。 程谦拧眉:“这是两回事。” “这是一回事。”程娇定定地看着他,“作为妹妹,我也奉劝大兄一句,做了什么事情,将来都不要后悔,你是有你的责任,而我们也有我们的选择。” “祖母已经做了决定,你若是踏进了这个门,为程谅说话,我们真的很难体谅你的。” 话已至此,程娇也不想再多说:“天冷了,大兄也注意身体,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这些,程娇便转身离开。 程谦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想了想程娇对他这番行为的不喜,再想想程姝若是知晓是他为程谅求情之后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此时雨已停,天上的乌云却没有散去,地上的青石板半干,路边的树木花草还是湿漉漉的,秋风吹来时枝叶摇摇摆摆,有雨滴落下来。 “你说...是我错了吗?”程谦似乎在问一旁的随侍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随侍挠了挠头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了想道:“这个、这个属下不懂啊,但是吧...六娘说的也对,若是世子为二郎君求情,三娘子定然要怨上世子的。” 程姝与杨小娘母子几人可是仇人,就算是有再深的兄妹之情,程谦帮了她的仇人,她心里必定是有怨气的。 到时候这怨气,肯定也冲着程谦来的,不说什么报复,但肯定不会与程谦亲近。 这心里有了隔阂,日后想亲近可就难了。 程谦叹气:“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真的不能一条心?” 程谦当真是很希望自家兄弟姐妹和和气气的一条心的,可这几个人,连一支银簪都要争一争抢一抢,不高兴时候,也要吵几句。 “这怕是很难的.....” 尤其是这种嫡嫡庶庶的,其中利益之争何其可怕,弄死个人那都是会发生的事情。 再说了,上面还有长辈偏心,临安侯宠妾灭妻,程娥一个庶女被捧得如同嫡长女一般,这嫡出这一脉,谁人心里会舒服呢? 嫡庶之争,程谦作为嫡长兄,却力求两边和平,做事以求公正,作为嫡脉这一方,定然是对他心有不满的。 “世子,要不咱们就回去吧,二郎君的事情,既然是侯爷和老夫人都做了决定,您就不必再多言了吧。” “再说了,二郎君什么性情,便是您帮了他,他也不会记您的好。” 随侍真的觉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实在是没必要去做,程谅薄情寡义,不会记恩,程姝、程娇以及程让也会对他的行为不满。 程谦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往屋里走去。 随侍见此愣了一下,然后也急忙跟了上去。 程老夫人也是刚刚起来不久,和程娇用了一些吃食,然后看了看吴傅姆让人整理的账目,上面林林总总抄写着这些年来程娥的花销。 一年四季衣裳、首饰、吃食、月例,还有其它一些额外的花销,细数下来琳琅满目,是一笔不菲的数目,这些还不算临安侯私下给她添置的。 程老夫人正打算让吴傅姆去问一问临安侯他添置的东西可有账目,便听到门口有人报说程谦来了。 “大郎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二郎的事情?”程老夫人皱眉,却也放下账目,让人将程谦请进来。 等程谦行礼坐下,还未等他开口,程老夫人便问:“你此番前来,可是二郎回去找你了,你来替他求情?” 程谦道:“我先前确实有此意,毕竟让二弟亲自去处理杨家,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不过我刚刚在外头碰见了六妹,六妹...大约是让我三思后行,若是执意如此,三妹定然会生气的。” 他倒是诚实。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大郎,你自小便是你祖父教导,他祖父自然是希望你做好程家的嫡长孙,管好护好底下的一众弟弟妹妹。” “我呢,也是如此期待的,因为这些孩子,不管嫡庶,那都是我的血脉,我都希望他们好,对他们也是一视同仁。” “可于你的处境而言,这些弟弟妹妹,总是有一个亲疏之别的。” 第265章 你求她啊!你跪下来求她啊! 如今世道上,男子娶妻纳妾,同一个母亲生的,便是天生的利益同盟,但程谦作为嫡长,日后继承家业,确实也有拂照底下弟弟妹妹的责任。 程谦也力求做好一个嫡长兄,对待弟弟妹妹们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半点偏私,确实也没有做错。 可错就错在他的‘一视同仁’,在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眼中,他这个兄长应该是更亲近他们的,可他并没有而已。 尤其是嫡庶之间有恩怨争斗,他总是希望两边都顾及,与他一母同胞的这几个,有时候觉得他非但没有帮忙,还因为他的缘故吃了亏,对他哪里是没有意见的。 程老夫人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头疼:“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这样吧,你若是得了空闲便多关心关心他们。” “至于二郎的事情,你无需多言,他既然是杨小娘的儿子,多年来得了这么多好处,没有道理出了事他便能置身事外的,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让他离开长安城的事情,也不必再提了。” 程谦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果然不再提了。 “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程老夫人看了看门外,“你娶了妻子要与她好好过,切勿学你父亲,你父亲年轻时候太过自傲自大,这才铸成大错。” “说起来,那些事情我也有错。” 若不是她顾念杨小娘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点头同意让杨小娘进了门,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若那些年她手段狠一些管一管这后宅,临安侯也不会宠妾灭妻。 “祖母何出此言,若真的有错,那也是旁人的错。” 程谦是真的不觉得程老夫人有什么错,若是真的要怪,就怪杨小娘手段心机了得,临安侯傻得可笑,萧氏自己扶不上墙。 “祖母请放心,我娶了妻子,定然会与她好好过吧,不会让祖母操心的。” 他心想,这妻妾还是只有一个的好,若是他只有一个棋子,便不会有妻妾之争,生的野孩子也不会分一个嫡庶,自然就不会有这些恩恩怨怨了。 说实在的,这些内宅的争争斗斗,扯皮起来确实也令人心烦。 各有各的不平,各有各的顾虑,各有各的不甘,似乎是怎么做,总是有人不服气。 程老夫人见他如此说,面上有了一些笑意:“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放心你的。” 程老夫人与程谦祖孙叙话良久,等他从福安堂出来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雨,随侍拿了一把油纸伞给他,二人撑着伞离开。 只是他刚刚离开福安堂不久,便在半路上遇见了冒雨等候多时的程谅。 程谅一见程谦便急急地跑了过来:“大兄,如何了?祖母怎么说的?” “祖母说了,她已经做了决定,此事已经不能更改。”程谦看了他一眼,“你准备一下,去利州吧。” “什么?!”程谅脸色当时就变了,“你不是给我求情了吗?难不成你没有给我求情?” 程谦道:“我同祖母说了,祖母不同意。” “祖母怎么可能不同意!”程让不信,他伸手去拽程谦的衣领,一双眼睛也瞪得老大,眼中似乎有怒火在烧,“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为我说情?!” “程谦啊程谦,瞧着你装作一副关怀我的样子,我还信以为真了,原来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你这个虚伪小人!” “程谅!”程谦眉头都拧紧了,他伸手将他的手拽了下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跟祖母提了。” “提了算什么?我要的是你为我求情!”程谅气得脸色涨红,整个人如同发怒的野兽,“你求她啊!你跪下来求她啊!” “你是她的嫡长孙,她最看重的就是你了,只要你肯跪到她同意为止,我就不信她还能不同意了!” “你可是我的兄长,你会帮我的是不是?大兄,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我是真的不想去利州,真的不想处理杨家的事情!” 程谦闻言脸皮都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程谅:“你说的是什么话?” 他怎么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 若是他非要求祖母改变主意,他自己去求就是了,长跪不起还是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可他怎么能这般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为他跪地磕头求情呢? 程谦便是为了自己,都不曾如此低头过,怎么可能为了庶弟折了一身傲骨,替他走一趟提一句,也已经是尽了他的责任义务了。 “说的是什么话?我只问你到底是不是我兄长,愿不愿意帮我就是了?” 程谦皱眉,最终只能说了一声抱歉:“祖母已经做了决定,是不会更改的,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去,自己去求她就是了。” “求她?”程谅呵了一声,“她如此恨我小娘,我便是跪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在看我一眼的,她这父亲一样,分明是想折磨我!” “大兄,我所有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你若是不帮我,我可真的是没有指望了,大兄若是真的将我当作弟弟,便帮我一次吧。” 程谅的这些小心思,程谦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有时候不想拆穿罢了,不过他这一回真的是太过分了。 “程谅。”程谦定定地看着程谅,语气冷凝,“杨家是你小娘留下的烂摊子,你既然是你小娘生的,去处理这个烂摊子自然无可厚非,也是你应该做的。” “你不想去,我可以替你说情,但长辈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让我替你跪求这种话,但凡你有点脑子,也不会说出来。” “再说了,只是让你去处理杨家的事情而已,你带着人过去,把该讨的债讨回来,虽然有些麻烦,但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你又何必如此?” 程谦见程谅脸色一变再变,眼底冷沉:“你如今的处境,你自己清楚,若是再这样胡搅蛮缠闹下去,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第266章 杨小娘离府 程谅听了这话,骨子里都生起了一股寒意,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是的了,父亲已经恨不得他死,祖母也厌恶他,若是他再胡搅蛮缠得罪这个兄长,等待他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他已经不是那个父亲偏爱的程二郎了,他只是一个被长辈厌弃之人,以后,他可能还要看程谦的脸色过日子。 他不能得罪程谦。 程谅想到这里,腿一软,脚下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 程谦再看了他一眼,然后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转身离去,任由程谅坐在那里淋雨。 当日,程谅回去之后就病了。 程老夫人听下人说了这兄弟二人的争执,轻呵了一声:“他倒是好算计,自己不来,反倒会使唤别人替他卖命。” 这也是程谅惯用的伎俩了,平日里争夺的事情都是杨小娘与程娥出面,他在后头跟着捞好处,什么他都得了,又装作无辜。 “让人告诉他,七日之后出发去利州,他若是不想去,就让他去和他小娘做伴吧,做一个和尚也不错,有空多念念经书,清静清静。” 下人脸色微变,急忙去通知。 于是第二天清晨,程老夫人便听说程谅的病立刻好了,并且保证了七日之后他会去利州。 这一日,杨小娘便要出府,程老夫人也亲自见了她。 “会有人将你送去元娘那边,我答应了让你陪元娘最后的日子,便会作数。” “但你也要安分一些,莫要想着逃离了,将来就不用去出家,你莫要忘了,二郎还在程家,你若是逃了,这笔账我只好找二郎算了。” 杨小娘的脸色顿时都白了:“老夫人便...便这般无情...怎么说二郎都是您的孙子,这一切与他无关啊。” “他既然是你的儿子,母债子偿,自然是与他有关。”程老夫人语气不变,“你们有今日,要怪就怪自己,怨不得别人。” “行了,吴傅姆,送她出府。” “是。”吴傅姆应了一声,然后上前来,对杨小娘道,“请吧。” 杨小娘还想说什么,却见程老夫人已经没有了要开口的意思,只能忍下来,告辞离开:“那妾便告辞了。” 待出了福安堂的大门,杨小娘便问吴傅姆:“傅姆...我可否回以前居住的院子一趟,收拾一些东西。” 她既然要离开,总要收拾一些东西吧。 “不必去了,老夫人已经命人给你收拾了一些东西,这会儿都放到马车上了。” “可是...可是我有一些东西,要亲自去取。”杨小娘不肯,程老夫人能让人给她收拾什么好东西。 “杨小娘。”吴傅姆语气微沉,“你莫要忘了老夫人答应让你去陪女儿是什么要求,你的那些东西,一半归了二郎,一半归了程家了,是不能再取走的。” 杨小娘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住了,是啊,为了见程娥,她已经答应了这样的条件,可是想到她的那些东西,杨小娘心都在滴血。 “可...可那是我多年的积攒啊!” “杨小娘莫不是想后悔?若是后悔了,趁着还没出门,倒是可以与老夫人说一说。”吴傅姆瞥了她一眼,“只是杨小娘应该清楚,后悔了是什么下场。” 后悔了什么下场? 是直接将她送到杨宋氏手中,还是立刻送她去庵堂出家,叫人一辈子看着她? 总而言之,那些东西都不可再回到她手中了。 杨小娘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像是木了一样。 她木然地由着侍女推着离开,等她从小门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当初她便是从这道门进的临安侯府,如今又从这道门离开。 这是多么讽刺啊,当初她沾沾自喜能骗住了临安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临安侯府的这一切,可谁知,做下的孽,总是要还回去的。 二十多年的经营一场空啊,她将来估计只能在庵中在了却残生。 想到这里,杨小娘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好恨,恨所有人,也恨自己。 “杨小娘,时候不早了,该走了。”吴傅姆靖见她站在那里不动,提醒了一句。 杨小娘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木然地往前走去,然后上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车夫驱赶着马车匆匆往前走去,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吴傅姆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去,良久之后轻叹了一声:“何必呢。” 有风吹来,吴傅姆打了一个哆嗦,拢了拢衣衫,然后转身回去复命去了...... 。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杨小娘都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等马车停下,她才发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等她掀开车幔的时候,却见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处宅院前面。 车夫下了马车:“就是这里了,请下车吧。” 杨小娘茫茫然地下车,只是她才刚刚下车,那车夫又上了马车,丢下两包东西之后就驾着马车往前驶去。 “哎!等等啊!”杨小娘惊了一跳,正要往前追去,却因为脚步虚软,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杨小娘的眼睛一下子全红了,眼中的泪珠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侯爷...侯爷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知道错了啊!就不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她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杨小娘?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 杨小娘听到有人喊自己,回过头去,正好是看到程娥的侍女提着一个篮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上前来扶她,“小娘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这般狼狈?” “元娘在这里?”杨小娘擦干了眼泪,握着侍女的手问。 “是啊。”侍女脸色憔悴,“昨日从承平伯府出来之后,我等便带着娘子在此处落脚,这是娘子前两年备置的宅院。” 这么说程娥真的在这里,杨小娘松了一口气,庆幸程家还有点良心,没有将她随意找个地方丢下。 “你家娘子如何了?” “娘子...娘子昨日晕了一天,下午才醒了过来,今儿个也还没起,小娘,您既然来了,就多劝劝娘子。” “她怎么了?” “娘子怕是存了死志,恐怕是不想活了。” 第267章 别总是盯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杨小娘听说自己的女儿不想活了,也顾不上伤心难过,忙是与侍女一同带着包裹进了院子。 这时程娥还昏睡着,杨小娘看着床榻上瘦骨嶙峋的女儿,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她伸手捶了捶心口,仿佛要将那巨大的恐慌吓走:“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她!” 是她不够谨慎,以为杨家人不敢得罪临安侯府,会为她保守秘密,可没想到偏偏跳出一个杨宝绿来,以导致她一步踏错,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侍女看向杨小娘的目光有些复杂,最后只能劝她:“小娘快别哭了,要是娘子醒来了,知晓小娘哭了,还不知道有多伤心。” 杨小娘一听,果然就擦干眼泪不哭了:“那我不哭了,不哭了......” 等程娥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坐在床榻边上的杨小娘,屋外秋风吹来,沙沙声入耳,枯黄的树叶脱离枝头,随着秋风起起落落。 程娥闭上眼,都仿佛看到了一片枯叶落在了地上,零落成泥,一如她一般。 “小娘......” “元娘你醒了。”杨小娘见她醒了,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些喜意,“可是要起来坐坐?还是躺着?” ”程娥看着杨小娘,有些艰难地开口:“小娘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日程老夫人将杨小娘的事情说出来之后,程娥便知晓杨小娘的处境不会很好,可能小命都保不住,今日出现在这里,委实是让人吃惊。 杨小娘与侍女一同将程娥扶起来,又拿了一个软枕给她垫在背后靠着。 程娥缓了缓,精神好些了,又问杨小娘:“祖母这是放你离开程家了?” “哪里这么好。”杨小娘摇头,神色晦暗,“是我求了她,求她让我来陪你最后一程,等你走了之后,我便会去出家了。” “祖母这般仁善?”程娥不信。 “她哪里仁善了?”杨小娘说到这里,脸都憋红了,“我在程家的东西,她除了叫人给我收拾两包裹的衣裳,其余的一律不准我带走。” “什么?”程娥脸色都变了,“她竟然贪你的东西?她怎么能如此,小娘,这可是你多年的积攒啊!” 杨小娘点头又摇头,最后伸手抹了抹眼泪:“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一个妾室,又没有娘家人为我做主,她要扣我的东西,我又能如何?” 杨小娘如此轻易就妥协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东西她就算是想要,那也拿不回来了。 “可这都是小娘你的东西啊,她怎么能如此!”程娥真的是气得不轻,原本苍白的脸色都红了。 杨小娘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气,她说了,我的那些东西,一半二郎,一半归程家所有,我虽然有损失,却也不是很大。” “而且我日后落发为尼,这些东西也用不上了。” 绫罗绸缎、华美首饰她都用不上了,珍馐佳肴她也吃不上了,所以纵然不甘心,她也不是不能忍痛割舍,若是她想要用,她还有儿女呢。 “便是一半给二郎,可还有一半呢!”自程娥咬了咬唇,心里对程家的怨念很重,觉得程家实在是过分,竟然扣杨小娘的东西,便是不给程谅,可她还是小娘的亲生女儿呢! “小娘,你不知道,程家与梁家那边协商好了,说我的东西,将来便留给大郎二郎,可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再说二弟,你觉得他还会管你?他心里恨你拖累他还来不及呢!” 其实程娥也有些恨杨小娘的,恨她做事没有将尾巴处理干净,留下祸患,导致她如今被娘家夫家所抛弃。 可事已至此,恨也没什么用处,而且自己也命不久矣,程娥也没有心力与杨小娘争吵过去的事情,等她走了,她还需要杨小娘替她照看两个孩子呢。 娘家、夫家已经靠不住了,程谅就是个自私寡义的东西,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杨小娘了。 “你若是都不要,将来可什么都没有了。” 杨小娘脸色苍白:“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别的,也不敢去想了。” 程娥噎住,顿时像是精神气都被抽走了,颓然地靠在软枕上。 杨小娘着急道:“元娘,你...你别吓小娘啊......” “我无事。”程娥有气无力,“小娘,我累了,想歇一歇。” “好好好,你好好歇一歇,事已至此,你也别想不开,能活一天便是一天,小娘在你身边陪着你。” 程娥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躺下了。 事已至此,她已经离开了梁家,便是要自尽为两个孩子铺路也来不及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只能这般苟活下去。 于是从这一日起,杨小娘便在程娥这里住下,程娥也再也没想过要自尽。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到了约定的日子,程谅便带着人准备去利州。 他一回,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没了之前的不情不愿,反而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让杨家付出代价。 要不是程娇见过他跪在程老夫人面前求情的样子,还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了。 等人走了,程娇从福安堂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摇头啧啧啧:“咱们这位二兄,可真的是很会审时度势。” 不想去的时候,他便说不忍心对杨小娘的娘家下手,如今不得不去了,又换了一副嘴脸,恨不得拿杨家众人的人头来求得大家对他的认同,知晓他是站在程家这一方的。 程姝点头表示赞同。 程娇道:“对了,下个月初二是我的及笄礼,那一日人多,恐招待不周,我打算和几个朋友在这个月十六在蓬莱仙居聚一聚,到时候你要是想来就一起来吧。” 程姝微讶,讶完之后有些欢喜:“你当真要请我?” 程姝从农家被接回来,固然是侯府贵女,可与家中姐妹不和,外面的那些同阶层的贵女也不带她玩,故而都没参加过什么小娘子之间的聚会。 若是能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想来就来吧。”程娇并不是很在意,“多出去见见人也好。” 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开开眼,别总是盯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为此算来算去。 第268章 真太子难道与陛下长得像? 程姝自然是应允了程娇的邀约,回去之后便开始琢磨起了那一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只是穿戴太华贵她担心过了,太素雅又担心别人小她土包子上不了台面,犹豫不定了两三天都没下决定,于是她又带着东西去请教程娇。 程娇给她挑选了一身橙色的衣裙,另外送了她一套枫叶头饰,对她道:“既然是我办的宴席,我为东道主,你为客,切记莫要穿大红大绿。” 既然是客人,就不能抢了东道主的风头,喧宾夺主。 “那石榴裙呢?可以穿吗?” “可以穿,莫要配同样红的上衫就可以了,还有你这些首饰,大多数都是孙妩留下来的,虽然都是不错的东西,但以前我也见她用过,你平日里戴戴就好,聚会上,若是被人看出来了,会嘲笑你的。” “还有这事?!”程姝惊了,就戴个首饰而已,还有这些讲究。 “当然,这些高门贵女攀比成风,很多眼睛都尖得很,你从农家回来,看不起你的人也不少,到时候直接说你捡别人的东西,让你下不了台。” “你手里有钱银,也该为自己备置一些首饰了,你若是不知哪里的首饰好,我也可以介绍几家手艺不错的银楼给你,你到时候自己去看看。” “这一套是我刚得的,配你这身衣裳刚好。” 程姝摸了摸那两片花丝枫叶和下垂的流苏,也很喜欢,她正想道一声多谢,不过想了想却道:“那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这样好了,你买来多少钱银的,我便将钱银给你。” 程娇有些诧异地看了程姝一眼,依照程姝的守财本性,她还以为程姝会理所当然地收了这一套首饰。 其实给这套首饰,程娇也是有些肉疼的,但程姝没得用,便只能给了,而且也是仅此一次。 不过对方既然愿意给钱,她心里就舒坦多了,毕竟她与程姝还没好到能送她这一套首饰的份上:“你要给钱,可行,你便给一百两就可以了。” 这一套首饰有六件,分为小花钗一只,步摇花簪一支,钗一对,耳铛一对,一百两虽然不便宜,但也不算贵。 程姝是了解过这些首饰的价格的,见程娇说的价格差不多,点头同意了这交易,取走首饰之后便让人送来了一百两银票。 铃镜拿着银票的时候,也有些恍惚:“三娘子当真是变了很多了。” 竟然懂得给钱了。 真神奇啊! 程娇坐在一旁喝着花茶,闻言道:“她若是还像以前那样,我也不会管她,她向好的方面改变,也是挺好的。” “也是。”铃镜有些高兴,程姝到底是程娇的亲姐姐,若是能这般和谐友好,总好过一辈子仇怨相对。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也就到了九月十六,这一日,程娇便带着程姝一同去了蓬莱仙居,与诸位友人相聚。 一阵寒暄之后,众人便坐下来喝茶吃点心闲聊。 程娇的朋友并不算多,平日里聊得来的也就七八个,再加上最近相处得不错的邓宛然与达奚玄鱼等人,便有十几个了,一群人凑在一起也热闹得很。 程娇将程姝介绍给大家:“是这我家三姐程姝,你们便唤她三娘就是了。” 众人对程家真假贵女之事也知晓,但程姝除去过平清王府参加清凉宴,对外便没有亮相的时候,众人对她好奇得很。 “程六,这便是你三姐了,果然生得与你有几分相似。” “她更像你母亲啊,一看就是母女。” “我三姐确实长得像我母亲。”程娇笑道,“也所幸是她像我母亲,这才能顺利回家。” 若不是长得像,程姝回来的时候,谁人相信她的鬼话,指不定将她当成居心不良的人赶出去了。 若是在那样的处境下,她回家之路定然艰难万分,毕竟现在又没有什么亲子鉴定,一切都只能依照证据证人查证。 事情过去多年,想查证委实不易,到时候钱氏咬死了不认,也不知道会如何。 程娇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真假太子的事情,同样是十几年过去了,那真太子如何查证身份呢? 真太子难道与陛下长得像? 程娇想到假太子,仔细对比了一下他与陛下的样貌,诡异地发现竟然有几分相似之处。 想到这里,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 既然是假太子,怎么会与陛下有相似之处呢?难道是宫中的‘狸猫换太子’,人还是陛下的儿子,只不过哪个娘生的不一定了。 “能顺利回家就好。”达奚玄鱼微笑,她对这个前世从未出现过的程姝有些感兴趣,再加上程姝与谢琅有相同的经历,对她态度也很友好。 “苦难都过去了,将来总会平安顺利长久的。” 程姝也是知晓这位名冠长安城的才女的,对于她的友好亲近顿时一阵受宠若惊,忙是道谢:“多谢达奚娘子。” “客气了。”达奚玄鱼似乎挺关心程姝的,问了她回家之后感觉如何,过得习不习惯,有什么欠缺的。 程姝见她似乎并没有恶意,便与她聊了起来。 屋里的人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 程娇见有人与程姝聊天,也不管她了。 纪青莲叫人取来一盏桃花酒,与大家共饮,饮完之后还有些惆怅地伸手拍了拍程娇的肩膀:“唉,我还记得程娇娇小小一团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然后笑她:“你这惆怅的模样,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她母亲呢。” “就是。” “那可不。”纪青莲拍了拍胸口,“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操的都是老母亲的心,我们家娇娇哟,终于长大了,都快要嫁人了。” 程娇伸手拧她胳膊:“真的是想得美啊,要说操心,也合该是我操心才对,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笑,热闹极了。 正在此时,候在门外的铃铛推门进来,禀报道:“娘子,平清王府的县主来了。” 第269章 欺负小菜鸡的快乐 “她来做什么?”程娇诧异了,她和谢璎非但没有交情,还有仇呢,会突然来捧场? 难道是来砸她场子的? 不会吧? 不过人都来了,也不能拦在门外,这样未免太失礼了,程娇起身去迎接。 门口的侍女也开了门,请谢璎入内:“县主里面请。” “程六。” “县主。” 二人相互见礼之后,谢璎目光在屋里一扫,有些不高兴道:“听说你在蓬莱仙居的春风阁设宴,怎么不请我?” 程娇眨了眨眼,心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交情,我还请你,不怕你砸场子吗?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她道:“倒是想请你的,这不是怕你没有空闲。” 谢璎呵了一声:“程六啊程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虚假了,不想请我就直说呗,何必找这种借口。” 话说得这么直,程娇也不和她来这些虚与委蛇,也呵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从脚到头将人打量了一遍:“既知如此,何必多此一问?”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谢璎有诸多想挑剔程娇的话,正想说说什么合适,听了这句,顿时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似的,都噎住了。 碍于今日她不请自来,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砸场子的,她只能将诸多想骂人的话咽下去,最后憋出一句:“你和谢三一样气人。” 这么生气,连‘三兄’都变成‘谢三’了,难道是谢琅得罪她了? “他得罪你了?”程娇有些好奇地问。 “哼!”谢璎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什么时候不得罪我了?” 程娇面无表情:“哦。” 谢璎听着这话觉得很不对味:“哦?你这哦是什么意思?” 程娇想了想道:“很好啊,是他欺负你,不是你欺负他,我很放心啊。” 程娇表示只要不是自己吃亏就好,倒是谢璎听了这话,险些又要炸了:“气死了气死了,我就不该来的,你和他一样的会气人。” 程娇见她真的气得不轻,想了想还是顺了顺她的毛:“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县主能来,我自然是万分欢迎,快请坐请坐,快来人给县主上酒。” “县主,蓬莱仙居今年的桃花酒不错,我敬你一杯,今日多谢赏脸。” “总算你说了一句人话,比谢三要强一些。”谢璎哼了哼,勉为其难地商量同她饮了一杯桃花酒,然后坐下。 程娇也坐下,给她介绍了一些吃食:“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要是有什么喜欢吃的,便叫楼里的侍女送来。” “我倒是没什么想吃的。”谢璎嘀咕着拒绝,“今日正好来了蓬莱仙居,听说你这里有热闹,便过来瞧瞧,你们现在是玩什么呢?” “还能玩什么,随便聊天呗。”程娇拿起一颗果子,靠在椅子上啃了一口,“在我这都不必拘泥,随意聊天玩乐,玩得开心就好。” “对了,我让人准备了一些玩乐的东西,棋子、叶子牌、选官图这些游戏都有,你也可以玩。” “那我和你玩,下棋吧,我持白子你持黑子。” “好啊。”程娇不知道谢璎究竟是想干嘛,但既然对方要玩,她自当是奉陪。 于是她让人取来了棋盘棋子,二人一人持白子一人持黑子开始下棋,边上的人见此,也三三两两地凑过来看热闹。 程娇的棋艺还算能称一句‘不错’,比弹琴好上许多,虽然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但她脑子转得快,掌控棋局的能力也不错,便是教她的女先生都夸她有天资。 若不是她是个不爱张扬的,估摸着她的棋艺在长安城的贵女圈里也能打出一些名声来。 至于谢璎...程娇和她下了一会儿便知她是个臭棋篓子,而且还没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很行的那种,就像是她从来没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是个一笑倾城的美人一样。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谢璎就输了。 输的时候,谢璎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愣愣的,有些不敢置信。 “县主,承让了。”程娇心情不错,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又啃了一口果。 茶水爽口,果子清脆,好吃。 “我怎么会输呢?”谢璎有些怀疑人生,“我的棋艺在这长安城里可没几个敌手啊。” 程娇:“?!” 不是,你认真的吗? 你这臭棋篓子,下得乱七八糟的,我不用脑子都能赢你的,你竟然说自己没几个敌手? 想到这里,程娇看向陪同谢璎前来的那几个小娘子,那几人露出了尴尬又僵硬的笑容。 程娇见此,嘴角一抽,心里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无非是这些人将谢璎捧得飘飘然了,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的棋艺厉害得不行。 谢璎,果然脑子不太行的样子。 边上围观的人也看出来了,憋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笑出来。 程娇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便道:“是是是,你的棋艺很好,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嘛,我比你更好而已” “不可能。”谢璎不肯承认程娇的棋艺比自己的好,“刚才你只是侥幸赢了而已,有本事咱们再来几局,我肯定将你打得落花流水。” “行啊。”程娇满足了她的愿望。 然后...然后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大概是输了七八局,输得整个人面如菜色。 程娇比较享受欺负小菜鸡的快乐,尤其是欺负谢璎这个刺头,美滋滋地道:“看来还是我的棋艺更好了,县主啊,你要多加练习啊,争取有一日赢回来。” “我看好你哦。” 谢璎脸都绿了,但实在是不想认输,咬了咬唇道:“你等着,我肯定会赢回来的,到时候你别哭。” “彼此彼此。”到时候哭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眼下实在是赢不了,谢璎也终于是消停了,叫人将棋盘拿走,她不想再看到。 程娇忍笑,正想说什么,边上的纪青莲就来拉她:“咱们也去玩飞花令。” 达奚娘子一众人正在玩飞花令,纪青莲蠢蠢欲动,想要加入其中。 程娇见她这么想去,只能硬着头皮陪她了:“...那行吧。” 第270章 轻嗅罗裳美人香 “花映重楼数枝香。” “飞花随风自飞扬。” “柳岸花香陌上行。” “笑语问花春何在。” “阡陌春深花盈袖。” “清酒浅尝对花吟。” “娇莺啼报春日花。” ...... 飞花令的规则是取一个字为诗词的固定字,第一个人作诗的时候,第一个字必须是这个固定字,第二个人接的时候第二个也是这个固定的字,依次往下推。 一轮下去又一轮,一直到有人实在作不出诗词了,便算是输了,然后再开始新的一轮。 输的人便要罚桃花酒一杯。 程娇的才学真的称不上好,但也学过的,就接一句诗而已,要求不太高还是有模有样的,几轮下来,愣是一次都没输,倒是纪青莲输了两回,喝了两杯桃花酒。 不过纪青莲是越输越勇,颇有些上头的感觉。 其实那两次她都能作出来的,就是开口的时候一次是磕巴了,一次是突然忘词了。 程娇与纪青莲性情有些相似,却也有些不同。 程娇看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可能因为没有长辈出头的缘故,越是到了关键时候她越是冷静沉稳,能将事情稳住。 纪青莲则是有些像她父亲母亲,颇有几分摆烂的随意,心也大得很,关键时候还是缺了一些能主事的本事的。 谢璎见大家玩得这么开心,也加入其中,而后也被罚了三四杯的桃花酒。 一群人在春风阁热闹了许久,一直到临近申时才各自散去。 程娇将客人都送走了,这才与程姝一起下楼离开,今日虽然玩得挺高兴的,但这会儿也觉得累得慌,她想早点回去泡个澡歇下,至少要谁上 然而她们才刚刚出了蓬莱仙居的大门,便迎面遇见了一群身着华贵的郎君,领头的人一见她,眼睛都亮了,然后快步走了上来。 “这位娘子可是还记得在下?在下元十郎啊。” 元绎一身月白华裳,端是轻挑风流,眉眼之间仿佛都是勾人的脉脉温柔,看人的时候,仿佛那眼中盈满了深情,让人沉溺其中。 元绎见到她是真的很高兴,昔日在春风揽月斋遇见了这么一对大小美人,大的妩媚多情,小的俏丽可人,他都想着如何将这两个美人都弄到手。 可惜了,那春风揽月斋他去了几次了,大的那个油盐不进,小的这个更是不知所踪,连姓甚名谁都不知晓,令他想找都找不到。 今日可算是叫他给碰上了。 “娘子可是喝醉了?”元绎看着她俏丽的炼丹上有些薄红,一双美目盈盈,顿时心口一荡。 他最近就偏爱这些娇滴滴天真娇俏的小娘子,又娇又美,一派天真不谙世事,哄一哄什么都肯干了,有趣得紧。 杨宝绿他之前还没腻了,但人蠢了些,没有眼前这个小娘子娇俏,而且只是最近这些日子不知所踪,他不得不物色新的美人。 可惜的是看上了这两个之后,别的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夜里辗转反侧,只觉得没得到这两个美人心里不舒坦。 “大胆。”铃铛大怒,“你这登徒子胡言乱语什么,谁是你娘子?还不速速离开?” 边上的护卫见此,也立刻上前去挡在了前面。 “几位何必动怒,在下乃是东都元家十郎,可不是什么登徒子。”元绎仍旧是笑着,并不将这婢女的话放在眼里,他直勾勾地看着程娇,“娘子,某已叫人备上薄酒,可愿与我共饮。” “东都元家十郎?”铃铛冷呵了一声,“我管你是东都还想西都,元家还是抓瓜,识相一些的快滚,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跟在元绎身边的人也有些人认出了程娇,有些害怕地扯了扯元绎:“元十郎,这位是临安侯府的贵女......” 这可是侯府贵女啊,可不是你以前能勾勾搭搭的那些女郎,要是闯了祸了,元家指不定都保不住他。 侯府贵女? 元绎闻言愣了一下,他查不到这位小娘子究竟是谁,但他是查过梅娘子的,他一直以为最多便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没想到竟然是侯府贵女? 程娇抬了抬眼皮子:“阁下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元绎有些不情愿,但若是临安侯府的贵女,他确实不能得罪,也不敢玩玩就丢,于是便只好退到一边去,心中琢磨着该如何才能顺利将这美人弄到手。 一行人让开的时候,侯府的马车也到了,程娇带着铃镜铃铛上了马车,护卫随之跟上。 风吹罗裳起,一阵香风袭来,幽幽淡淡,似有似无。 元绎轻轻地嗅了嗅,伸出一只手来,仿佛要拽住那一缕幽香。 “罗裙轻薄美人香啊。”元绎面露痴迷,而后吟诗道,“桃颜娇娇芙蓉面,纤腰盈盈轻素裹,玉肌雪肤点春光,轻嗅罗裳美人香。” 在场的几个人闻言脸色巨变,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元绎轻叹:“真是一个难得的佳人啊,哪儿哪儿都合我的心意。” 还有不知程娇身份的郎君立刻捧道:“十郎君喜欢便去讨了来呗,不过是一个小娘子,凭着元家的地位和十郎君的才名,有哪家小娘子是不乐意的?” “正是。” 几个知晓内情的面面相觑,然后脚步一转,赶紧溜了。 笑话,不赶紧溜了留下来送死吗? 人家程六娘可是有未婚夫的,这元绎当真是好大的色胆,都说了这是临安侯府的贵女,他还不知收敛,竟然做出如此淫诗浪词,这要是传开了,势必要得罪临安侯府与谢三郎的。 这可真的是死定了。 蓬莱仙居门口发生的这一幕也是叫不少人瞧见了,元十郎拦人调戏不成还作淫词的事儿也很快就传开,随之传开的,自然也包括了这一首诗词。 谢琅最近都在家中非常安分,但多的是想要讨好他的人,这事儿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他的耳中。 谢琅脸都绿了,握着茶盏的手几乎要将茶盏给捏碎了。 “东都元十郎吗?那个风流才子?” “正是他。” “他现在在何处?” “好像是去了平康坊了......” 第271章 妾不但善解人意,还善解人衣 元绎等人没有在蓬莱仙居停留太久,之后便转道去了平康坊。 在芳华楼中,他一边揽着怀里的美人一边看着台上的曼妙的舞姿,在他的身边还围着好几个美人。 一个给他捶背、一个给他捏腿,一个给风情万种地给他斟酒,斟酒的给他抛媚眼,捶背的摸他的背,捏腿的摸他的腿,这一个个的,都想勾他。 元绎颇为享受地喝了一杯美人送到他嘴边的酒,笑笑对边上的美人道:“听闻李娘子琴艺当得平康坊中一绝,也不知元某可有机会一听。” 李玉莲温柔一笑,仿若温婉无害的模样,柔柔地靠在他身上,语气柔软:“元郎若是想听,玉莲这便让人将琴取来,今儿个只弹给元郎听。” 元绎伸手抬起她的脸,笑容轻挑,桃花眼风流:“玉娘可真听话。” 李玉莲是芳华楼里的招牌,弹得一手好琴,人生得好看,才学亦是不俗,也有一股子傲气在身,故而不知多少想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男子,她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可如今这位美人竟然在他身边温柔小意,听话懂事,只求他垂怜,换做旁人估计都乐得找不着北了。 可元绎对这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他对这位美人也是很满意。 按照他往日的性子,今日就该拥这位美人入怀,以慰藉这一段身边没有美人的寂寥,若是美人伺候得好,将她留在身边一段日子也无妨。 只是不知怎么的,想到今日那求而不得的小美人,眼前这个温柔小意的花魁娘子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一身的火气都憋着无处可泄,令他浑身难受。 想到这里,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些,想要将那一股子憋闷发泄出来。 李玉莲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娇嗔道:“元郎怜惜怜惜玉莲,玉莲什么都听元郎的。” 李玉莲说罢,葱白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前滑过,隔着衣袍轻点在他的肌肤上。 元绎哂笑,心道这倒是个识趣的,要是他看中的那两个美人都这么识趣那该多好。 元绎越想越是不甘心,忍不住问:“对了,你可知这临安侯府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临安侯府吗?”李玉莲不知他为何问起临安侯府,却也答了,“临安侯府未出阁的小娘子有四位,不过都定了亲的。” “哦?都定亲了?”元绎微讶,那小娘子已经有主了吗,那当真是可惜了。 那般可怜可爱的美人,竟然要落到那等不知情趣的野蛮人手里,当真是白白糟蹋。 不过若是侯府的小娘子,他怕是弄不到手的,元家在东都势大,在大盛朝也排得上号,但与这些勋贵世家还是有些区别的。 纵然人家比不得元家有钱,可有权有势,元家惹不得。 真的想要,只能是娶了。 可他风流惯了,哪里愿意娶一个娘子在家里。 “都定了哪一家?” “他们家的三娘子定了母族萧家,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四娘子定了闻相公家闻家,五娘子定的是一个寒门子弟,听说是五娘子父亲的学生,六娘子嘛......” “六娘子怎么了?” “六娘子定的是平清王府谢家,元郎可知谢三郎,那位六娘子定的就是他了。”李玉莲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僵了僵,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在长安城也有些年了,对于这些勋贵人家的事儿知道的也不少,这位六娘子生得不如她貌美,也不如她多才多艺,更比不上她温柔小意会伺候人。 可便是那样的女郎,偏生有一个好世家,就能嫁给谢三郎,而她便是想做谢三郎的如夫人人家都看不上,嫌弃她低贱,嫌身子不干净。 李玉莲对那些女郎不屑,觉得她们就是投胎的本事好,得了一个好出身,可心里却压不住那噬人的嫉妒之心,恨不得以身替之。 若是能干干净净地活在世上,谁人愿意沾染这一身污泥。 “谢三郎?谢既安?”元绎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顿时觉得一阵心慌。 他心砰砰砰跳了一阵,像是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浑身空荡虚无,落不到实处。 临安侯府不好惹,元绎有些不敢招惹人家的女郎,可对于平清王府与谢琅,那几乎都是要绕道走的。 谢琅与他的名声多不承让,谢琅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其放荡不羁,潇洒爱玩,只要是好玩的他什么都玩,什么热闹就往哪里凑。 唯一有一点,据说他嫌弃这平康坊里的女子不干净,从来不曾将这些女子收为己用。 元绎出名的是才学与风流,他自是才学无双,得世人称赞,和同样的,爱美人也是他本性,自从他有了第一个女人之后,身边的女子就没断过,跟过他的女子不知凡几。 同样的,这因为他的风流与不负责,惹出的事情也不少。 “怎么会是他呢?”元绎心中不安,多问了一句,“那临安侯府六娘子长成什么样子?” “这妾便不知了。”李玉莲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看上了程娇,笑笑问,“难道元郎也瞧中了程六娘?要不要妾让人去打听打听?” “不了。”元绎身体都僵了一下,察觉自己答得太快了,有惧怕谢三郎的嫌疑,他又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一二。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谢三郎的未婚妻,我总是要给他一些颜面的,既然他喜欢,我让让他又何妨,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 将身边的女人随手送人的事情,元绎也做过不少,照这个说法想一想,元绎心头也稍稍舒服一些了。 “程六娘有什么好的,还是玉娘你善解人意。” 李玉莲的手指勾在他的腰带上,笑得颇有深意:“妾不但善解人意,还善解人衣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元绎也笑,亲了亲她道:“那今晚便瞧瞧玉娘如何善解人衣。” 元绎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又是一阵笑。 元绎大方对几个友人道:“你们瞧中了哪一个,且问问愿不愿作陪,都挂在我的账上。” 第272章 这是哪条臭水沟里爬出来的狗 众人见元绎如此豪爽,自是一阵道谢,也对着他好一阵吹捧,将他捧得飘飘然,很快就将自己的担忧抛在了脑后,拥着美人纵情享乐。 不知过了多时,有随侍满脸惊慌地走了进来,慌乱道:“郎君!郎君不好了!”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尖锐刺耳,将屋子里的人都惊得不轻,齐齐转头看去。 “慌什么?”元绎面露不悦,喝下美人送上来的一杯酒,抬手让人出去,“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我不是说过莫要在此时打搅我吗?” “郎君!”随侍急得额上都出了一层汗水,脸色苍白,神色惊慌,“属下听到人议论,说、说今日...今日在蓬莱仙居的那个小娘子她...她是临安侯府六娘子!” “她是临安侯府六娘子啊!” “什么?”元绎豁然站了起来,原本因喝多了有些浑沌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她是程六娘?当真是她?” “千真万确!”随侍都快急疯了,“蓬莱仙居门口的事情都传开了,还有您的那一首诗词也传开了,现在指不定已经传到临安侯府和谢三郎的耳中了。” 随侍手都在颤抖,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郎君,这可怎么办啊!” 元家在东都是有权有势有钱,可这里是长安,是天子之都,权贵不知凡几,单单这临安侯府,便是元家得罪不起的人家,如今还多了一个平清王府。 平清王是被封为异姓王,还是天子重臣,在长安城中除了皇族的贵人,谁人敢招惹。 再说了谢琅此人,那可是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之子,陛下的亲外甥,身份更是贵重不凡,便是与皇子相较那也是不差的。 元绎敢调戏他的未婚妻,还作出这等风流诗词,他便是一怒之下将元绎给弄死了,元家怕是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元绎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大约也知晓他这一回是踢中了硬板凳,稍有不慎连小命都可能搭上。 想到这里,元绎自顾不得后悔,当即起身要走:“走,立刻离开长安。” 这事情闹大了,要是他留在长安城,可能小命不保,如今只能先离开长安城避避风头,甚至连东都他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不能回去了。 屋子里的人见跑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李玉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问一旁的几个男子:“元十郎调戏了程六娘?” 有人小心道:“不久前在蓬莱仙居门口,元十郎确实是调戏了一个女郎,听说是临安侯府的女郎,还颇有些遗憾,他还......” “还什么?” “还作了一首诗词。” “什么诗词?” 众人一阵犹豫,李玉莲又问:“说啊,什么诗词?” 有人道:“元十郎诗词云:桃颜娇娇芙蓉面,纤腰盈盈轻素裹...玉......” 边上有人接道:“玉肌雪肤点春光,轻嗅罗裙美人香。” “对对对,就是这首。” 李玉莲脸色当场就变了:“这风流才子果然是风流,要美人不要命了。”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都敢这般调戏,还做这等风流艳词。 众人齐齐点头,谁说不是呢,之前他们捧着元绎,如今恨不得离他远一些,免得被连累。 也难怪是当时听他吟这首诗词的时候,有几个同路的人都吓傻,然后当即就溜了,想到这里,几人顿时一阵恼恨,觉得那些人不仗义,都不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们。 “不过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元郎君他这般风流之人,想来应该想做一个风流鬼。” 李玉莲说话间慢慢地往出窗台边上走去,站在窗口往下看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元绎匆匆下楼,也正好瞧见了谢琅带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来得这么快,想必是来为他的未婚妻出头的。 李玉莲微微挑眉,心中很是嫉妒,但又压不住想看好戏的心:“你们瞧,谢三郎来了,这好戏就要上场了。” 众人走到窗台边上往下看去,刚好看到元绎迎面撞上了谢琅等人走了进来。 “谢...谢三......”元绎见到来人,手都抖了一下。 “元十啊,你这是想去哪啊?”谢琅手指转了转折扇,轻笑了一声,“这芳华楼里这么多美人,难不成就没有一个合你的心意吗?” 元绎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琅又道:“想来也是,你的眼神确实也很好,不过眼神好过头了,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小心你这双眼睛都没了。” 竟然敢调戏他的小月亮,这是哪条臭水沟里爬出来的狗,简直是找死! 谢琅看向元绎的目光渗着冷意,像是寒冷秋冬里的幽光,平静寒冷,无声无息地将人浸透冻僵。 元绎觉得自己骨头里都渗出了一股冷意,仿佛置身于这寒冬之中。 他张了张嘴,勉强开口:“谢三,先前的事情是我不是,我并不知她是你未婚妻,在此向你赔罪,你......” “赔罪?”谢琅轻笑打断了他的话,“你且说说怎么赔好了?” “我...我.....”元绎‘我’了好一会才道,“改日我定然谢礼登门赔罪。” “登门赔罪,那倒不必了。”谢琅又笑,然后抬起手来,边上的临江送了几张纸给他,谢琅手抖了抖,将其展开给元绎看。 元绎看了那纸上的字,瞳孔微缩。 “可是认得上头的诗词?”谢琅问他。 “认得。”这便是他不久前作的诗词,只是他不知谢琅这个时候将这个诗词拿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你作的?”谢琅又问。 “是......”当时有那么多人在,也听见了,便是他想狡辩也无从狡辩,元绎有些心慌,他道,“谢三郎,这都是误会,我当时就是糊涂了,你......” “我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谢琅脸色平静地看着上头的诗词,仿佛要将那些字全数抠出来,“我只要知道这诗词是你作的就行了。” “既然这些诗词是从你的嘴里出来的,那就请你将这些字重新咽回去吧。” “现在,给我生吞了它。” 第273章 一字一句地吞回去 芳华楼里楼上楼下的人都在观望,有人饶有兴致地看好戏,有人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准备开溜,但皆是安寂无声,没有一人敢上前去凑这神仙热闹。 生吞了它? 怎么吞? 该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头皮发麻,心中惊惧不已。 元绎这风流才子,今儿个可算是踢到硬板凳了,犯到了谢琅手里,就算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谢三郎啊,他可没有什么宽厚仁善之心的! 元绎看着那纸张也是一阵头皮发麻,一时之间脑子都是懵的,他根本就不想知道怎么个生吞法,额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急忙道歉:“谢三郎,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并不知她是程六娘,我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 “大人有大量你难道不知我从来都没有肚量,还睚眦必报吗?”谢琅冷漠地打断了元绎的话,也懒得再与他废话,“既然你不想自己吞,谢某就来帮你。” 谢琅话音刚落,边上临江等人立刻上前去。 元绎浑身一哆嗦,掉头就要往后面跑,然而他才转头走了两步,便被追上来的护卫抓住,元家的护卫想上前救主,都被临江等人一脚踹开然后按住。 不过是几息之间,元绎便被反剪着手,抓回到谢琅面前。 元绎着急着想要解释什么,临江抬脚一踹他的膝弯,他的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腿上后知后觉传来的疼痛令他惨叫了一声,面容痛苦扭曲,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楼里围观的人也是吓得不轻,发出一声惊呼。 谢琅扯了一张纸,抓在手心里抓揉了几下成团,他侧头微微挑眉,酒泉便会意上前,一手按住元绎的脑袋,一手捏开他的嘴巴。 元绎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要遭遇什么,顿时吓得亡魂大冒,三魂七魄都要飞了,一双桃花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他拼命地挣扎逃离,可他那点力道,在这些护卫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谢琅将那一团纸直接塞进他嘴里去,见元绎惊恐地睁大眼睛使劲地摇头抗拒,谢琅非但没有心软,反而脸色更冷了,那一张俊美的脸,仿佛是挂了一层冰霜似的。 “既然这些诗词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那你就一字一句全给我咽回去。” 谢琅的语气平静,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他不是开玩笑的,当下忍不住抖了一下,脊梁中都爬上了一层冷意。 “还有你们。”谢琅轻嗤了一声,目光扫过四周,语气冷漠,“日后谁人再敢提这首诗词,叫我知道了,从谁嘴里吐出来的,我都会让他一字一句地吞回去。” 谢琅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又是一哆嗦,说过这首诗词的人脸色刹那之间惨白无血,有的甚至两眼一翻,都要晕过去了。 “当然,元十郎你是始作俑者,我也会算你一份。”谢琅冷笑,又抓了一张纸抓揉一下往元绎嘴里塞,“今日给你准备了十张,待你吞完了,谢某便放过你。” “吞吧。” 说到最后这两字,谢琅的语气极轻,可听在元绎和众人的耳中却仿若恶鬼一般。 元绎哆嗦着想求情,可嘴里被塞了纸团,他用舌头顶出来一些想说话,谢琅眉头一挑,然后用折扇的一头戳进去,那纸团险些都塞到喉咙里了。 元绎白眼一翻,险些都要晕过去了。 “别晕啊元十。”谢琅轻笑,“若是你晕过去了,谢某便叫人将你扒光了,吊在平康坊前,叫这来来往往的人好生地观瞻你,再请十个八个读书人为你写诗作赋,保管你元十郎之名传遍天下。” “哦,不,需得给你挑上十七八个美人,再请上几个画春宫图的画师,叫他们当场绘画,想来他们应该很喜欢的。” “御女无数元十郎的房中术,世人应该感兴趣得很。” 元绎这白眼都翻了一半想晕过去了,听了这话,愣是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强撑着不敢晕过去。 相比被谢琅逼着吞纸,他更害怕自己被扒光了吊起来,也害怕被绘成春宫图,到时候真的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他不用做人了?! 元绎哀求地看向谢琅,心里后悔到不行,早知道那小娘子是程六娘,他哪里敢那么嘴贱出言调戏,现在好了,招惹了这个疯子。 “吞啊。”谢琅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善,“把你作的这些诗词,全数给我吞回去,你数三下,你若是再不吞,我就叫人扒衣服了。” 好狠! 元绎双目充血,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他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心里是又怒又怕。 他的眼角环顾四周,那些人见他看过来,皆是往后退了两步,恨不得离他远一些,有些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刻躲起来,生怕与他牵扯上。 没有人来救他了。 元绎闭了闭酸痛的眼睛,今儿个他犯到了谢琅的手里,便是他的父亲元家家主在此,想必也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元绎心生绝望,没有办法,他只能依照谢琅的要求,将他吐出来的这些字全数都给吞回去。 他动了动腮帮子牙齿咬在那些纸团上,干枯如木屑般的口感令他嘴巴酸痛难受得不行,咬碎了咽下去的时候,刮得他喉咙生疼。 他险些都要吐出来了,可对上了谢琅冰冷的目光,他又不敢吐出来,只能生生地咽下去。 就算是喉咙有一把刀子在刮,他都不敢吐出来。 谢琅见他如此乖顺,笑着又抓揉了一团纸塞进他嘴里:“这般识趣才对,毕竟识趣的人才活得长久。” 元绎嘴里刚空了一些,又被塞了一团纸,噎得他险些翻白眼,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认命地吞下去。 谢琅给元绎准备了十张纸,每一张上都写了那首诗,他就站在元绎前面,手中转着折扇,见元绎吞完了就抓揉一张塞进去。 手段狠辣无情,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今日过后,怕是没有人再敢提一句那首艳词了。 有些嘴不牢靠的人恨不得自己来一个当场失忆,将这事情忘了,省得某一天不小心说出来了,给自己招来祸事。 第274章 既然他不会说话,舌头就不必要了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场闹剧,连一丝议论声都不敢发出,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变成了自己。 这谢三郎,真的是...真的是太可怕了。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四周安寂无声,偌大的芳华楼里似乎只有元绎咬牙啃纸的吞咽声和喘息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生吞了几张纸之后,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脑子也是一片浑沌,只有嘴巴是僵硬艰难地动着。 等到这十张纸都吞下去,元绎的脸色已经惨白如金纸,整个人的精神气仿佛都被抽走。 护卫一松手,他像是一堆烂肉一般瘫倒在地上,整个人都不停地抽搐,瞧着就要命丧当场。 元家的护卫随侍这时也得了自由,然后满脸惊恐地冲了过去将人扶起。 “郎君!郎君!” “十郎君你怎样了?!” “快快!快去请大夫!” “快去请大夫啊!” 吞了这么多的纸张,一不小心那可是要死人的! 元家的护卫心慌得很,要是元绎出了什么事,他们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请大夫?请什么大夫?”忽然有人轻嗤出声,语气之中似乎还含着怒意和冷意,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穿着书生白袍的少年郎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仿佛信亭漫步一般姿态从容,眼稍的冷意却是令人惊了一跳。 这又是一个来找茬的。 有人认出了来人,然后小声地惊呼了一声:“是...是程四郎,他是程四郎......” 程四郎? 临安侯府的程四郎? 众人也是一惊。 “程四郎怎么来了?难道也是来找元十郎算账的?” “这元十郎当真是色胆包天,活得不耐烦了,招惹谁不好,偏生要招惹程六娘,也不看看人家娘家是什么身份,未来夫家又是什么身份?” 这些出身高贵的女郎,哪个是好得罪的,元绎当真是要倒大霉了,指不定这小命是真的保不住了。 “别说元十郎了,便是元家,这一回估计也是要被他连累得倒霉的。” “可不是嘛!” 众人议论纷纷,谢琅转头看向带着护卫前来的程让,嘴角微扯:“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难道我不能来吗?”程让冷笑地看向被护卫扶起来的元绎,语气冷飕飕的,“姐夫,这等事情,你怎么能不等上我一同呢?” “他元绎是哪条臭水沟里爬出来的狗,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调戏我们程家的女郎,我今儿个就想将他的狗胆挖出来看看有多大,然后剁碎了喂狗。” 刚刚被扶起来恢复了一些神智的元绎听了这话,脚下一软,又摔了下去,护卫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元绎的随侍慌得不行,忙是跪下来求情道:“程四郎,我家郎君当时只是一时糊涂了,冒犯了贵府女郎,可他当时当真不知那是贵府的女郎啊。” “而且谢三郎已经给我家郎君做了惩罚,请程四郎高抬贵手,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谢三是谢三,程家是程家。”程让盯着元绎的目光冷然,语气冷漠,“他报他的仇,我报我的,岂能混为一谈。” 随侍急道:“这原本就是一件事,哪里不能混为一谈了!” “哦,大概是他泄恨了,我还没有。” 程让也是气得不轻,什么混账玩意,竟然敢调戏他阿姐,还作什么艳词,就他会作诗词是不是? 这首诗词若是传开了,他阿姐还要做人吗? 而且依着元绎这风流才子的名声,他阿姐可能这辈子都要被人当成带着‘艳词’的笑料,走出去就被人指指点点,此一生不得安宁。 他阿姐可是侯府贵女,可不是平康坊这些妓子,岂能容得他如此羞辱? 他既然有这种胆子,就要做好把命搭上的准备。 想到这里,程让看了一眼谢琅,心中对他颇为满意,以这般雷霆狠辣的手段杜绝了这首诗词传播,今日过后,便是知道这首诗词的人那都得将其烂在肚子里,提都不敢再提。 这姐夫他勉强认可了。 不过单单是如此,还是不够的。 “既然他不会说话,舌头就不必要了。”少年郎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令在场的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们以为谢琅逼元绎吞纸已经够狠了,可没想到这临安侯府的小郎君居然更狠,开口就要割了人家的舌头。 元绎听了这话,两眼一翻,当场就晕过去了。 大概是他也没想到,不就是调戏了一个小娘子吗,多大的事情,竟然还能在这阴沟里翻了船了。 元家的随侍护卫吓了一大跳:“郎君!郎君!” “快快!快叫人去请大夫啊!” “快去啊!” 谢琅与程让冷冷地看着,也并未阻止元家的护卫去请大夫。 随侍跪求道:“程四郎,我家郎君有错,可我家郎君也是东都元家子弟,是家主嫡子,程四郎若是愿意,他日必定让元家登门道歉,以求得临安侯府的原谅。” “元家算是什么东西,还需要我给他面子吗?还登门道歉,他配吗?”程让冷笑,并没有给什么元家面子。 程家虽然做事还有一些顾忌,但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谁人想捏就能捏一下,都欺负到头上了,管他什么元家麻瓜,先报了仇再说。 之后扯皮的事情,再论吧。 “元家人听着,元十郎既然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那便不要了,程家命元家割了他的舌头向程家道歉,若不然后果自负。” 谢琅笑了:“这主意不错,既然不会说话,那就以后都不要说了。” “不错。”有谢琅的支持,程让更有勇气了,不过现在嘛,他目光扫过四周,问道,“这楼里做主的人是谁?” 四周一片安寂,无人回答。 程让笑了:“看来我程四在这平康坊里没什么面儿。” 谢琅挑了挑眉,看向临江,临江喊道:“宋娘,出来。” 临江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四十余岁身量丰腴的妇人站了出来,她有些紧张地开口:“小人宋娘,是芳华楼里的管事。” 谢琅看向程让,示意他继续。 程让道:“既然你是管事,那就给元十郎挑选十个八个美人来好生伺候他,他不是喜欢美人吗?就让他享受一个够的。” 第275章 找几个又老又丑的,岂不是更能恶心他 在场的人听了程让这‘给他挑十个八个美人伺候’的言论,当即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现在元绎半条命都被折腾没了,再给他找十个八个美人,那这余下的半条命想来也是保不住了。 他们之前觉得谢琅挺狠的,如今倒是觉得程让更胜一筹,经过了这一遭,这元绎就算是活着,估计也得废了,做不了什么风流客了吧。 宋娘脑子嗡嗡嗡的,脸色一片惨白,她磕磕巴巴道:“四郎君,可元十郎这个样子,便是有心也做不了什么啊......” “无妨。”谢琅抬眼,轻飘飘道,“我知晓楼里有那些药,给他用就是了。” 那些调情助兴的药物,估计楼里多了去了。 “可、可若是如此,会死人的吧!”宋娘身子抖了一下,满脸惊恐,“三郎君,四郎君,我们这芳华楼打开门做生意的,就这如今元十郎的情况,那是会出人命的。” 谢琅毫不在意:“若是出了人命,自有谢家和程家担着,元家要来找事,我还想问问元家到底是什么教导家中子弟的,教出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宋娘简直想尖叫出声,谢家和程家不怕元绎死在这里,可芳华楼怕啊,真的闹出人命来,而且还是元家嫡子,那真的是不用开门做生意了。 宋娘还想说什么,可瞧见谢琅与程让冷冽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像是被一只手突然卡住了一样,说不出来。 若是她再叽叽歪歪,估计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了,而且这芳华楼估计也用不着等元家动手了,这两人就能夷为平地。 说来说去,也是芳华楼倒霉,摊上了这事。 “宋娘,我也不为难你。”程让想了想道,“你将药取来给我,将美人安排好了就成,至于元十郎,你放心,若是可以,我会留他一条狗命的。” 宋娘闻言没有办法,只能照办了。 程让命人将元家的一干护卫都抓了起来,只留了一个让他回元家送信,然后又让人直接清空了芳华楼里的客人,亲自为元绎挑选美人。 谢琅与程让坐在椅子上喝茶,一众美人排着队站在一起,面露惊恐地看着两人,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选中去送死。 外面夕阳偏斜,将要西下,余晖洒满天地。 宋娘张了张嘴巴,小声道:“二位郎君,楼里的花娘都在这里了......” “可是有自愿的?”程让有些烦躁地问,“若是有自愿的,此事之后,程家会给予她一笔钱财,或是送她离开长安。” 李玉莲低头看了看自己葱白的手指,笑了笑道:“程小郎君,妾倒是愿意,不过妾不要钱财,也不想离开长安,求只求有郎君能收留妾,不管是为妾还是为奴,妾都是心甘情愿的。” 说这话的时候,李玉莲还柔柔地看向这两人,一双含情目,含春水送秋波,再加上她这副好容颜,这世间上没几个男子能顶得住的。 不过李玉莲的注意力还大多数放在了谢琅身上,无它,程让年纪太小了,等他长成也得好几年呢,到时候她都成了‘红颜老去’的那一个人了。 尤其是今日谢琅为程娇出头的事情,简直是令她大开眼界,她还以为这谢三郎是多没心没肺的一个人,面对她的千般示好都巍然不动,却也能为了这未婚妻这般出头。 若是能得他的宠爱,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将来的日子定然是不用愁了。 虽然李玉莲也自知这事情很难,但她实在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纵然不成,可总是要试一试是不是? 谢琅只当作没看见那目光,这样的目光他见得太多了,若说那些世家贵女对他前赴后继,这些平康坊的女子呢,便将他当作是一盆肉,谁都想咬一口。 有一段时间,他被这些人纠缠着也觉得极为不适,也极为膈应,后来才淡定多了。 “只求有郎君收留你?”程让面露古怪,然后道,“依照李娘子的容色才情,若是放出话来要嫁人,愿意为李娘子赎身的人多了去了啊。” 大约是这小郎君实在是太小了,还不懂得细细品味这言中之意,李玉莲听罢,脸皮都僵了。 她要的是谢家或是程家收留啊! 谢琅轻咳了一声,生怕这李玉莲说的太多将程让教坏了,于是道:“四郎说得不错,李娘子若是想嫁人,多的是人愿意娶,便不必说这些了,你们这些人可是有情愿的,若是有便站出来。” 一众美人见他们没有强迫自己,顿时放心了许多,然后便开始商议了起来,她们的顾虑其实和宋娘相似,生怕将元绎折腾死了,到时候被元家清算小命不保。 最终只有四个人碍于各种缘故站了出来。 有一女子苍白着脸道:“朱郎瞧中了一幅画作,为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可惜手中钱银不够,我...我想要一笔钱财。” 谢琅与程让闻言皆抬眼看了她一眼,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另外三人也各有所求。 只是只有四人,人数怕是不够。 程让摸了摸下巴问宋娘:“楼里可是还有别的女子,年纪大一点也无妨。” 谢琅:“!!” 他这小舅子也是能人啊,找几个年纪大的。 “这主意不错啊。”这楼里的女子,别看年轻貌美的时候受人追捧,等到花期过了,无人问津的多了去了。 没成亲,也没家人,孤单寂寞得很,这个时候送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子过来,只让她们与这男子春风一度,她们指不定就很乐意了。 谢琅道:“宋娘,你去寻几个年纪大的问问,要是长得丑的就更好了。” 为什么要给元绎这狗东西找美人呢,找几个又老又丑的,岂不是更能恶心他。 他既然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女郎,那就给他送几个又老又丑的老妖婆,到时候那场面......就算是元绎自己能忍住,那些人应该都忍不住对他动手吧。 啧啧啧! 程让一听,顿时眼睛也亮了:“对对,找几个又老又丑的伺候他。” 第276章 这元十郎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程娇忙了大半天了,回到临安侯府是又累又困,人都有些迷糊了,洗漱一番之后便躺下来歇息了。 一觉醒来夕阳落尽,天色暗沉,寒风刮过,风雨欲来。 明镜正在点屋子里的灯,听见床里的动静,提着灯笼走近:“娘子可是醒了?” 程娇嗯了一声,摁了摁有些涨疼的脑袋,爬了起来,等她清醒一些了,便听到了外面淅沥沥的雨声。 “外面下雨了?” “刚下,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比早上更冷了。”铃镜将灯笼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去将程娇的厚衣裳送来。 “都快十月了,确实冷了。”程娇搓了搓手,快速地穿上厚衣裳起来,“今年的炭火可是送过来了?” “还没。”铃镜摇头,“明日让人去问问,往年也是这个时候送的,不过这两个月事多,府上的人手应该不够用。” 十月初二是程娇的及笄礼,十八是程谦娶新妇,十八是程姝出阁,全凑在一起了,故而从八月开始,程家就开始忙碌这些事。 程娇点点头,漱口洗脸之后叫人送上饭食,她今日在蓬莱仙居吃得太多,还喝了不少酒,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就要了一碗粥和一碟子小菜。 慢悠悠地喝着略微热烫的粥,她浑身都舒坦了。 等她吃完了,铃镜和铃铛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程娇拿着帕子擦嘴,忍不住道:“你们看来看去好一会儿了,究竟是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了。” 真的是,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们这般犹犹豫豫开不了口的。 “那婢子可说了。”铃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她们离开蓬莱仙居之后的事情噼里啪啦说了一遍。 程娇手里的帕子都掉了,她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这元十郎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虽然她长得确实不俗,但只要有脑子的人就该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不认识她的人,一看她穿的是绫罗绸缎,便知她是光鲜亮丽的世家贵女,就算有这色心也没色胆往上撞,认识她的人,更是不敢在她面前露出那色心。 这元绎当真是不要命了,还敢作什么‘艳词’,简直是找死。 想到自己成了那‘艳词’的主角,传得到处都是估计还名留后世,程娇真的是恶心得要吐了。 她不扒了元绎的皮,她就不姓程! “对了,程小让还没回来?” “四郎君还没回来,眼下已禁宵,今晚应是不会回来了。”铃镜想起这事也是恼怒,“有谢三郎君在呢,娘子也不必担心。” 谢琅虽然说平日里看着不怎么着调,但该办事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安排得妥帖稳当。 程娇闻言点头,心里确实放心多了,她想了想又问:“对了,祖母那边知晓这事了吗?她说什么了吗?” 铃镜道:“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想来老夫人是知晓的,不过没让人来找娘子,更没让人去将四郎君带回来,想来是赞同四郎君的做法的。” 临安侯府,或许在首阳长公主面前确实得低头,但也是真的不惧什么元家。 程家的女郎,哪里能让人这般欺辱的,程家的脸难道就不要了,元绎自己找死,就算是程让真的让人割了元绎的舌头立威,程家那也是赞同的。 总要是要出点血,才能让人知晓程家不好惹。 “那就好。”程娇松了一口气,她怕的就是家里这些人,这个有意见那个有顾虑,让这事情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 铃铛笑道:“娘子也不必担心,谢三郎君让元十郎将那首诗词给吞了回去,还放出话来,日后谁敢再提,他也让人家吞回去,那些已经知晓这首诗词的,也只能是烂在肚子里不敢再提了。” 如此一来,这诗词便没有了。 铃镜道:“也幸好是谢三郎君有这般手段,若不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临安侯府固然不差,但比不得谢琅那般肆无忌惮,难堵这天下悠悠之口,倒是谢琅这‘谁说让谁吞回去’的做法,确实是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程娇抿了抿嘴角,嘱咐明镜道:“你明日便去查一查这元家,我倒是想看看这元家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养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 “是。” 程娇心中挂念着谢琅和程让,也实在有些坐不住,顾不得天都要黑了,换上厚衣裳便撑着伞冒雨去了福安堂。 这会儿程老夫人正在佛堂诵经,程娇都以为自己要白跑一趟了,却见吴傅姆赶来请她去佛堂,程老夫人要见她。 程娇缓了一口气,便跟着吴傅姆去了佛堂。 她刚刚进了佛堂,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不少,成了瓢泼大雨,佛堂里安安静静的,四周门窗禁闭,将一切嘈杂声都挡在了门外。 程老夫人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手中转着佛珠,嘴里不知念着什么,程娇想了想,也在一旁跪着等候。 大概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程老夫人便停下了转佛珠的动作,睁开眼来。 “你过来是为了问谢三郎和四郎的消息?” “是。”程娇点头,“我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程老夫人语气平静,“四郎去的时候带了十几个护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再说了,元家翻不起什么风浪。” “那祖母,这元家......” “东都根基深厚的百年世家,家业厚实,权势也不小,乃是东都的四大家族之一,在东都也算是能呼风唤雨,权势滔天,可来了长安,便不足为惧。” 或许独独临安侯府,元家确实有相抗之力,斗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这一回,拉了平清王府一同,元家当真是不足为惧。 “我已经收到了平清王妃的回信,王妃所言,若是要动元家,平清王府也愿出力。” 一得知了事情,程让去了芳华楼闹事,程老夫人便书信一封给了平清王妃。 此事也关乎平清王府的颜面,再加上谢琅先跳进去了,平清王府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定然会与程家同进退。 “不必担心。”程老夫人目光忽冷,“如四郎说的,程家要元家割了元十郎的舌头谢罪。” 第277章 程娇,你当真是能耐了 程娇离开福安堂的时候还恍恍惚惚的,她伸手拍了拍脑袋,又使劲摇了摇头,不再纠结此事。 或许在外人看来,元绎不过是调戏了一女子,便落得这样的下场,委实太过分了些。 可对程家而言,旁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若不强势一些,人家还都觉得你好欺负,谁都敢来踩一脚,必须杀鸡儆猴,让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至于程娇,那更是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了。 刀子落在谁的身上谁就知道疼,若不是谢琅手段了得将事情镇住了,不到明日,她便成了这满长安城人尽皆知的‘艳词’主角了。 日后谁人提起她都仿佛带着‘艳色’的意味,见到她也会用那样的有色眼镜打量她,将其一一对比。 她很可能还因为这首艳词名声狼藉,亲人嫌弃她,朋友远离她,更严重的,这首艳词还可能伴随她一生,弄得她一生都不得安宁。 便是程家不出手,她也会亲自带人去扒了元绎的皮,让他知道这天为什么这么高,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程让是第二日下午才回来的,他刚刚灌下一盏茶水,想去见程老夫人,程娇便得了消息过来了。 程让不想和她说芳华楼里的事情,见了她直想躲她,但还是被她逮住了。 程让头疼地看着拦在面前的人:“姐,阿姐,你别问了行吗?” 程娇叉腰:“怎么,我不能问啊?” “也不是不能问,只是我不想说。”真的是难以启齿,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行吧,我也不问别的。”程娇围着他走了一圈,见他被自己看得都想跑路了,这才问他,“元绎死了没?现在在哪里?” “哦,没死。”程让脸色沉了沉,“你放心,我们暂时不弄死他,就让他吃点苦头。”只是人差不多废了而已,“现在还在芳华楼,谢三在那里看着,我回来报个信就过去。”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程让露出一些笑容来,“我们就在芳华楼,等着元家人的到来,到时且看他们给什么诚意了,若是给的诚意不合适,咱们就自己来取。” “此事你不必管,最近这些日子也不要出门了。” “你们能扛得住?”程娇有些担心。 “当然能。”程让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我已经不小了好嘛,应对一个元家而已,有什么扛不住的,再说了,有谢三在呢。” 程娇想想也是,于是便稍稍放心:“那你们小心一些。” “放心。”程让赶紧去见了程老夫人,然后便又匆匆出门,并未在家中多留。 程让刚走,萧氏大概终于想起这个女儿了,便让人来请程娇过去。 程娇不想看到她,直接躺在床榻上,声称自己病了,现在起不来床。 “六娘子还是去一趟为好。”萧氏的侍女语气微沉,“夫人这一次实在是气得不轻,六娘子若是再惹她生气,怕是不太好。” “我哪里敢惹母亲生气。”程娇心中呵呵,她才不想去见萧氏呢,母女多年,她哪里不知道萧氏在想什么,指不定再想她这个女儿不知廉耻,到处勾搭男人,给她丢脸了。 去了就是要被骂一顿,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自己找骂。 说起来也真的是挺可笑的,女儿碰见这种事,萧氏非但没有半点关心,反而觉得是她不听话,在外面惹是生非。 “六娘子当真不去?” “哎呦!”程娇伸手捂住心口,“我真的是难受啊,实在是起不来床了,实在是对不住,劳你同母亲说一声,求她体谅体谅我。” 侍女无法,只能独自回去禀报萧氏,萧氏气得险些掀了桌子。 “这个贱皮子!”萧氏气得浑身发抖,“当年她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溺死她,省得她现在成天气我!” “真的是气死我了!” 边上的侍女齐齐低着头,皆不敢说话。 “我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成日就想着勾搭这个勾搭那个,若不是她招惹了那元十郎,怎会有今日!” “现在惹出事来了,她自己倒是躲得好,都让别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去,再去请,让她给我滚过来,若是她敢不来,休怪我不给她脸面,她称病不来见我,到她及笄礼那日,我也称病不出来,我看到时候她怎么办!” 侍女没办法,只能再去请,将萧氏的这番话带到,侍女都不敢抬头看人:“夫人真的是气大了,六娘子还是赶紧过去吧。” 说罢这些,侍女就匆匆离去。 铃铛的脸都青了:“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竟然威胁娘子?!” 女子一生之中,及笄礼是极为重要的日子,世人云‘女子十五及笄,可许嫁’,办这及笄礼,便是告诉世人,我家女儿成年了,可以婚配出嫁了。 就算程娇已经定亲,可及笄礼也少不了的。 程家为她准备的及笄礼虽然称不上极为盛大,但该请的人都请了,满长安城的人都在看着呢,若是萧氏在及笄礼上闹什么幺蛾子,那可真的是...... 程娇的脸色也有些泛青,手指都握成拳,最后呵了一声:“既然母亲这般想见我,我去就是了。” “可是娘子......” “她到底是我母亲。”要怪只能怪这运气了,让她有这样的母亲,“忍就是了。” 她忍就是了,等忍到出嫁,就不用时时面对她那张后娘脸了。 做母亲能做到萧氏这样让儿女觉得恶心的,萧氏也是头一个了。 “走,我们去见见我这位母亲去。” 程娇赶到正院的时候,萧氏正坐在正位上喝茶,见程娇来了,轻轻地呵了一声,将茶盏放下:“不是说病得起不来了吗?如今怎么就能起来了?” 程娇只是看着她,压了压嘴角,站在厅中没有吭声。 “说话啊!你说话啊!”萧氏使劲地拍手边的案几,案几上的茶盏被她拍得砰砰响。 “程娇,你当真是能耐了,三番五次在外面惹事不说,如今还弄出这种丢人的事来,真的是丢尽了临安侯府的脸!” 第278章 这个家她也呆不下去了 程娇垂了垂眼帘,仍旧没有吭声。 这原本就不是她的错,她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可她心知这些道理与萧氏是说不通的,也懒得浪费唇舌,既然她想骂,就让她骂就是了。 萧氏大概真的是气得不轻,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骂。 程娇垂着眼皮子听着,听到无语的地方就掀了掀眼皮子,然后又垂下来。 若是可以,真的很想给她一个白眼。 有时候程娇觉得萧氏可怜又可恨,临安侯都成了她的执念了,似乎是豁出一切,甚至放下所有尊严,她都想将这男人抢过来。 有时候又觉得实在是没必要可怜她,拎不清,自作孽,也是她的写照。 萧氏见程娇不吭声,更气了:“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你哑巴了是不是?” 程娇这才掀了掀眼皮,慢慢地答道:“母亲说的对,母亲说的是,女儿知错了。” 这样行了吧,可以完了吧。 这敷衍的态度,萧氏听了又是一梗:“就这样?” “那母亲想要我如何做?”程娇皱眉,“难道是让我告诉世人,母亲您没教养过我,我这般没有教养自甘下贱,那都与您无关?” “你...你还敢说?”萧氏气得发抖,“我就不该生了你!” 程娇心想,你做我娘也不是我选的,要是知道这一世的爹娘如此荒唐不靠谱,她能选择的话,她一定谨慎选择,离他们远一些。 不过程家有坏处也有好处,临安侯府确实有权有势也足够富贵,她自小就没在这方面吃过苦,而且她还有祖母和程让,也是很在乎的亲人。 程娇想了想,又闭嘴了,所以只能说人生并不圆满而已,她只能认命了。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明儿去一趟平清王府,好好给人家赔罪。” “什么?”程娇猛地一下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萧氏,“去平清王府赔罪?” “正是。”萧氏瞪了她一眼,“你闹出如此丢脸的事情,还连累得平清王府被人嘲笑,你若是不想被退亲,最好去去还给人家赔罪,省得被退亲了连累程家名声。” “我不去。”程娇拒绝,“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谢三郎有眼睛看,平清王府也有眼睛看,再说了,我有何错之有,需要去赔罪?” 程娇觉得萧氏脑子被磕坏了:“若是平清王府真的要借此事与我退亲,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你是不是疯了?”萧氏脸都黑了,“你这话说得轻巧,你若是你被退亲,连累家里其他兄弟姐妹怎么办?若是他们说不上好亲事,或是也被退亲,那就全数是你的责任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就是我的责任了?”程娇原本不想和萧氏吵的,可听了这话实在也是火了。 “首先,我并没做错什么,也无需向谁人赔罪道歉,其次,若是有人以此事为借口与程家退亲,那也是早就想退了,就是找不到借口罢了。” “你将这事情推到我头上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日后他们出嫁了,过得不好,也全数是因为我名声不好,连累了他们?” “难道不是吗?”萧氏振振有词,“他们若是过得不好,也全数是因为你,是你不知廉耻,是你到处闯祸连累了他们。” “程娇,你闹出这么丢脸的事情,还好意思在这里强词夺理,若换做我是你,干脆一头撞死以示清白算了。” 一头撞死以示清白? 程娇当场就愣住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萧氏能说出这种话来,盼着她一头撞死以示清白,好将临安侯府都摘出来,一身清清白白吗? 纵然母女多年来积怨颇多,但程娇实在是没想到萧氏竟然想让她去死以保程家名声,哪怕这都不是她的错。 她握了握手指,轻呵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倒不必如此,母亲若是想将自己摘出来,那便像对待程娥一般,将我除族就是了,是我自个长歪了,与程家无关,我的名声自然也连累不到程家的名声。” “族谱就在祠堂,母亲你看着办吧,若是要我滚出这个家,到时候命人来通知我就是了。” 说罢这些,程娇掉头就往外跑去,不打算理会这个母亲了。 萧氏能说出‘一头撞死以示清白’这种话来,她今后也没有这个母亲了,管她是生是死,都会她没关系了。 这个家她也呆不下去了。 程娇一路狂奔回了四闲苑,然后立刻让铃铛铃镜收拾东西,又让人准备马车,带着旺财离开。 她出门的时候还遇见了程谦从外面回来。 程谦见几人将东西放上马车,一副要外出的模样,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程娇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一次是我闯下大祸了,是我对不住程家,大兄若是得了空闲,就去一趟祠堂,将我除名就是了。” “毕竟我是个惜命之人,让我一头撞死以示清白,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什么‘一头撞死以示清白’?”程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谁人说这种话了?” 程娇笑了:“除了大兄的好母亲,还有谁人会说这种话,她到底是我母亲,她的意思我也太好违背,也担不起连累全家的名头,如此,程家便将我除族,此后各自安好就是了。” 萧氏对程谦而言,或许是个好母亲,毕竟这是她的长子,是她后半生的倚靠,他对程谦还是尽心尽力的,可却不是她程娇的好母亲。 “大兄,就此别过吧。” “等等!”程谦见她就要上马车离开,当时就有点急,伸手抓住她的袖子,“母亲她定然不是这个意思的,她应该只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我带你去找她去,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 “不必不必。”程娇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也实在是不想看到萧氏那张后娘脸。 她定定地看了程谦一眼,扯开他的手:“我知晓大兄夹在中间也难做人,也不必为我费心了,就这样吧,我累了,不想再争辩这些,再会。” 第279章 他是好看,你可吃不下饭啊 程娇上了马车便让人赶车去了隔壁永平侯府,叫人安置好旺财之后便与纪青莲坐在廊下喝酒。 各有各的欢喜悲愁。 纪青莲闷下一口酒:“其实我很羡慕你能遇见谢三郎啦,那人虽然瞧着不是个东西,但对你真的好,你们能成姻缘,也算是两情相悦了吧。” “世间上的男女情爱,能修成姻缘的,又有多少?” 也不知道多少人,便是觉得合适,日子过得下去,便结了姻缘,如此过一世。 “他...还行吧。”程娇任由秋冬的凉风吹起一缕发丝,“我也羡慕你有那样的父亲母亲。” 程娇对家人的要求是真的不高,正常三观就可以了,便是程妍这种狗脾气的她也能接受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了,家里的人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先有宠妾灭妻头上带绿的临安侯,再有对夫君执念很深,连子女都不管不顾的萧氏,,还有偏爱庶女的‘卫道士’兰氏。 再往下的人,程娥、孙妩、程姝、程娴一个个的,各有利益之争,也各有各的算计,乱得很。 “你家祖母和程小让也不错啊。”纪青莲对着她笑了,“这一回程小让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凶得很呢,对你好得很。” 居然给元绎安排十个八个丑女伺候,这馊主意真的是绝了。 那元绎估计都得废了。 “那是当然,我们程小让可好了。”说起自家臭弟弟,程娇有些骄傲。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问纪青莲,“你当真要在姓薛的这棵树上吊死?实在不行你考虑一下程小让也好啊!” 纪青莲的亲事,也是一大难事,在梦中她嫁进了温家,被温家人羞辱,如今没有踏进这个火坑,还未等纪家给她物色好对象,又跳进了薛空青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坑。 薛空青这座冰山,是一条很难走的道路,想要真的融了他,也不晓得要吃多少苦。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纪青莲喝了酒的脸颊微红,“程小让只是弟弟啦。” “那你可以让他叫你姐姐啊~”程娇眼睛都亮了。 若是她知晓程让以后娶的妻子是谁,过得很好,她自然是不敢有这般念头。 可她一概不知,甚至连程让将来的命运如何也不知,自是不受这因果,也无愧于心,故而不妨碍她为自家弟弟捞一个好娘子。 “姐姐?姐姐?”纪青莲念了两遍,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吧。”真的有点扛不住。 “他还是比我大的。” 程娇与程让就比纪青莲大一个月,确实也算大。 “也是。”程娇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我家程小让将来会娶哪家女郎,要是过得不如意,那可不得把我愁坏了。” 要是自己多梦见一些,那该多好啊! 不过她想了想又释然了,人不可太过贪心,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改变了祖母的命运,还改变了纪青莲的命运,又得了如意郎君,已经是极好了。 至于程让的亲事,等他到了年纪了,好生挑选就是了。 “愁什么,程小让自会有好姻缘的。” “也是。”程娇与她碰杯,慢慢饮下一杯果酒。 纪青莲打了一个哆嗦,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她艰难道:“那姓薛的可真狠啊,开的药吃得我浑身难受,一碗药下来,一整天嘴巴都是苦的,吃什么都是苦的,想吐。” “我感觉这酒都是苦的,现在就想吐。” 程娇吓了一跳,差点一蹦三跳远,脸皮一阵抽搐:“你有病啊?” 她脑子坏了不成,那姓薛的分明是故意整她的,她还真的喝那鬼药。 是,肯定是吃不死人的,但肯定能让人见了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想跑,再也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了,生怕他再给自己开几副。 要不是这一头撞上去的人是纪青莲,程娇都想夸人家一句——这手段真绝 纪青莲露出了纠结难受又无奈的表情:“他生得很好啊!” 程娇:“!!” 不是,姐妹,虽然咱俩都有点颜控,但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真的不至于啊! “他是好看,你可吃不下饭啊。” 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喜欢,秀色可餐很下饭,但薛空青吧,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味儿真的是太苦了,太难啃了。 纪青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竟然道:“我觉得他拒绝人的样子,更好看了。” 既没有四处留情,又没有狠辣无情,只是叫人知难而退罢了。 人家似乎也没什么错。 纪青莲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被薛空青给迷得头脑发昏,但后来也回过神来,知晓人家是故意整她,让她知难而退的。 只是...... “好不容易遇见中意的,我实在是不想就这样放弃了,就再努力努力吧。”要是实在是不想努力了,再放弃好了。 程娇还能说什么,只能祝她马到功成,融了那座冰山了。 喝了这一顿酒,程娇也将与萧氏之间的恩怨争吵丢在脑后去了,这么多年来,她都习惯了,只要自己坚定不吃亏,吵就吵了,骂就骂了。 她原本想在永平侯府住一段日子的,可当天傍晚,等她闻到纪青莲的那碗药的时候,恨不得马上就溜了。 苦! 真的是太苦了! 就算是她住在这个院子里,日子久了,指不定就要被腌出苦味了。 见纪青莲捏着鼻子一口闷了,然后往嘴里塞蜜饯,整张脸都皱成一团,程娇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纪荷花啊,你对他可是真爱啊!” 要不是真爱,谁愿意吃这个苦! 纪青莲原本就在塞蜜饯,肩膀被她这么一拍,差点噎到自己,她翻了一个白眼:“滚远点。” 程娇立刻就表示:“我明日就滚,明日立刻就滚。” 她真的受不了这苦味,也不想看着纪青莲为了追一个男人像是自虐一般吃这苦苦的药,但又不好说你放弃吧,这别人劝不住,只能自己死心了,所以她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不过第二日,程娇到底没能如愿地滚了。 元家人终于赶到了长安,到了临安侯府。 第280章 一只浑身长着烂疮的癞蛤蟆 东都(洛阳)距离长安不远,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便至,当日谢琅和程让就留了一人回去报信,今日第三日了,人确实是该来了。 元家人一路骑马而至,午时便到了长安,然后分了两队,元家父子去了平康坊捞元绎,元夫人与儿媳便来了临安侯府。 临安侯府得知是元家人来了,程老夫人直接让人将大门关上,不见他们。 元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被人拒之门外,边上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看好戏的人小声议论纷纷,元夫人和元少夫人当时就气得不轻。 “这便是临安侯府的待客之道吗?”元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手中的拐杖杵在地上好几下。 其实她今年不过才五十岁,年纪不算大,照例说还用不上这拐杖,但为了救儿子,他们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如今站在这里,脚都在不停地颤抖。 “元夫人请见谅。”守在门口的管家拱手行礼,“临安侯府的待客之道是给客人的,元家可算不得什么客人。” “我要见贵府老夫人。” “我家老夫人这几日正在礼佛,无闲暇见客,元夫人还是请回吧。” “临安侯府当真是半点不给我们元家面子?我们元家好歹是大盛朝有名的望族。” 元家与程家是真的不同,元家是世家,是真的有钱,手下的资产不知凡几,程家有爵位有权势,但为官者,也不好与民争利,故而名下除了永业田和一些田庄铺子,其他的就没有了。 不过便是如此,这一年下来的,便是取出一半收入来,也足以让临安侯府一家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了。 至于元家,若是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可真的是‘白玉为堂金作马’,富贵堂皇堪比皇宫。 若是换做平时,程家还真的要给元家几分颜面,可如今仇怨已经结下,元绎都已经废了,这面子不给也罢。 故而任凭元夫人与元少夫人在门口如何的叫嚷,临安侯府一概大门紧闭,等两人骂得声音沙哑、耐心耗尽之时,程老夫人这才带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临安侯府的大门缓缓地打开,身穿紫色衣裙、头戴抹额的程老夫人由着萧氏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众仆妇侍女护卫。 程老夫人周身贵气不凡,手中还捻着一串檀木佛珠,看着是威严庄重的老太太,锐利的目光在门口一扫,一些人都害怕得缩回去。 “哟,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不想见我了?”元夫人见到了程家等人,好一阵阴阳怪气。 程老夫人淡淡地抬眼,慢慢道:“我是不想见你们,只是有狗在我家门前乱叫,实在叫人心烦,作为主人家,总是要出来把狗打走的。” 这是将元家人比作狗了,在场人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 元家婆媳俩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脸都青了,元夫人抬起还在哆嗦的手指了指程老夫人:“你...你莫要太过分了?” “这算得什么过分,野狗在自家门前乱叫,自然是要打走的。”程老夫人压了压嘴角,“二位若是没事,还是回去吧,休怪我等动手。” 说罢,程老夫人便抬手想让护卫上前去赶人了。 “等等等等!”元夫人急了,“程老夫人,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十郎的事情,那不过是一件小事,十郎也不知晓那女郎就是贵府的,程老夫人何必抓着不放呢?” “小事?”程老夫人冷嗤出声,“元十郎坏我程家女名声,你们管这叫小事?” 程娇与萧氏吵了一架的事情,也是让程家人恼火,但他们和萧氏说不通,又不能指责程娇的不是,自然是将矛头指向元家。 都是元绎这狗东西闹出来的事情! 不让元绎和元家脱一层皮,程家就咽不下这口气! “这哪里算是什么大事?”元夫人当真觉得这不是什么事,要知晓照着元绎的风流劲儿,元家那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上门来找元绎负责的。 那些可都是委身于元绎的女子,元家人都不当一回事,如今不过是调戏了一个女郎,作了一首不合时宜的‘艳词’罢了,算得什么事? 不过是他这一次运气不好,踢到了程家这个硬板凳,这才身陷囹圄。 “怎么就不算大事了?”程老夫人冷笑,“我程家女郎是什么身份,你家元十郎是什么身份,一只浑身长着烂疮的癞蛤蟆,还敢跳到我程家女面前胡说八道,当真是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元绎是元夫人的幺子,从小到大就被她千宠万宠,在她眼中,儿子千好万好,纵有错的地方,那也全都是别人的不是。 故而听闻程老夫人将元绎比作‘长着烂疮的癞蛤蟆’,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杵着拐杖就要上前去打人。 “休要胡言!休要胡言!我儿是个好儿郎!” “都是你家女郎不知廉耻勾引他的!对!就是你家女郎勾引他的!” “你休要胡说八道侮辱我家十郎!” 程老夫人站在那里巍然不动,一众侍女仆妇和护卫见元夫人冲上来了,也立刻冲上前去,元家众人见此,也冲上去救元夫人。 双方人马混战起来,场面一片混乱,边上跑过来围观的人见此也立刻跑远一些,生怕殃及池鱼。 程老夫人等人由着几个护卫护着,站在临安侯府的台阶上,转着佛珠,冷眼看着场上的闹剧,脸上无悲无喜。 程家的这些人得过程老夫人的交代,对元家众人自然是没有留情,除了不将人打死,那都是随便打的。 元家寡不敌众,又要护着元夫人与元少夫人,很快就败下阵来。 很快的,元家的护卫都被抓了起来,用绳子绑着,元夫人与元少夫人也被程家的仆妇按着跪在了临安侯府门前。 元夫人与元少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险些是疯了,两人拼命地挣扎着要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是元家夫人!” “你们程家当真是一群盗匪,无耻可恨至极啊!” 第281章 来人,扇她的嘴 程老夫人让萧氏扶着她,抬脚从门口的台阶上走了下来,走到了元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夫人,然后道:“抬起她的脸,叫本夫人瞧瞧。” 当即按着元氏的仆妇便将元夫人的脸抬起来。 元夫人哪里受过这等羞辱,想挣脱又挣脱不开,顿时又气又恨:“你们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元家了?” “元家的面子自然是要给些的。”程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语气仿佛漫不经心,“若不是还给元家几分薄面,如今元家来长安,便是要替元十郎收尸了。” 元夫人和元少夫人闻言打了一个哆嗦,心中恐慌不已,她们不明白,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便是元绎有错,元家赔礼道歉就好了,何故至此? 元夫人忍不住道:“这件事十郎纵然有错,也不是什么大错啊!你要我们元家赔礼道歉我们就赔礼道歉了,何至于如此......” “而且、而且我家十郎多好的一个儿郎啊,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生就看上你家女郎了?说不定是你家女郎勾引了他,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对,肯定是如此的,若非你家女郎勾搭他,他哪里会......” “住口!”到了这个时候了,元家还想不要脸地将事情往程娇头上推,程老夫人勃然大怒,目光冷森森地看着元夫人,“嘴不会说话,那就不必要了,来人,扇她的嘴。” 程老夫人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仆妇上前,撩起袖子,真的是一巴掌扇了上去,毫不留情。 元夫人哀嚎了一声,完全不敢相信,觉得天都塌了。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们知道到底是谁的错了为止,元十郎不知廉耻,无耻卑鄙,便是有错,那也是他一人之错。” 仆妇领命,然后又是一巴掌上去,连元少夫人都没办法幸免,挨了一顿巴掌,婆媳二人被打得哭天抢地,场面相当的混乱。 程娇与纪青莲一同带着幕篱在人群之中围观元家的倒霉样。 纪青莲双目圆瞪,伸手捂住心口:“老太太真厉害。” 经此一遭,程家是将元家的脸皮都扯下来丢在地上踩了,元家里子面子都丢尽,程家立威了,也出了一口恶气。 程娇使劲点头,也觉得自家老太太真的是太厉害了,元夫人与元少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被人指指点点,之后回想起来怕是恨不得找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 真的是奇耻大辱啊! 啧啧啧! 这刀子落在谁的身上谁才知道疼,如今这刀子割肉,疼着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这耻辱吧。 。 元家主与元大郎这边同样也不顺利,刚刚到了芳华楼门口便被拦住了。 “来人是何人?这几日芳华楼都不营生,若是想风流快活去别处去。” 元家主与元大郎对视一眼,元大郎上前道:“我等乃是东都元家人,我父亲乃是元家家主,听说我家十郎犯了错,便被扣在这芳华楼之中,如今可是还在?” “原来你们是元家人啊!”守在门口的护卫扫了他们一眼,然后道,“稍后,我去通报一声。” 说罢,护卫便往楼里走去,元大郎与元家主抬头看着这芳华楼的牌匾,脸色都有些不好。 元大郎道:“父亲,此次之后,应该好好管教管教十郎了,我先前便说过,他一直这样下去,迟早要闯下大祸的。” 自从元绎知晓了男欢女爱之后,也不知道哄骗了多少女子,还都是腻了直接抛弃不管的,这些年来上元家讨要公道的人便已经不在少数。 那些人家身世比不得元家,元家威逼利诱,总算将这些事情都平息了,但也有一两个刚烈的,还一头撞死在元家门口,鲜血淋漓,令人觉得害怕。 大概是夜路走多了总有遇见鬼的时候,所以元绎今日踢到了临安侯府这个满是钢钉的硬板凳,他一脚踢上去,一只脚都被戳出好几个窟窿来,要等着家里人来救了。 元家主原本也没将元绎风流之事放在心上,心觉得年轻的郎君嘛,哪里有不风流的时候,只是他也没想到元绎会惹上临安侯府。 元家主道:“确实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了,这个孽子,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怎么风流都好,但不能给家里惹祸啊! 父子二人站在芳华楼门口,左等右等的,却一直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等着等着,两人就不耐烦了,他们父子二人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什么时候有被人如此下脸? 元大郎忍不住上前询问:“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人出来?你们主子呢?” 护卫抬了抬眼皮道:“应该在喝茶,等他们喝完来应该便来见二位了,请二位等等。” 在喝茶?让他们等? 元家主与元大郎脸色都黑了,这世间上有几人敢让他在门口这样等着,还等他们喝茶完了才见他,将他当作是什么了? 元大郎眉头皱得都要夹死一只苍蝇:“这里做主的人是谁人?你们如此羞辱我们元家,是什么道理?” 护卫嗐了一声:“这里做主的,便是我家三郎与程家四郎,这郎舅两人正在斗气呢,二位若是不愿等,改日再来好了。” 元大郎又问:“那我家十郎呢?” 元家主也道:“是啊,十郎呢?可是愿意将十郎还给我们元家?” “这恐怕是不行。”护卫摇头,“我家郎君吩咐了,让元家人来赔罪,若是赔罪到了,自然会将人放了。” “我家郎君还说,元十郎既然嘴巴不会说话,那便让元家割了他的舌头来赔罪,元家要是同意这个条件,也可以放人。” 元家主听了这话,脸色一阵青一阵黑的,最后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看你们是疯了?!” 疯了是不是? 还想元家割了十郎的舌头赔罪?! 护卫定定地看了元家主一眼,语气微冷道:“元家主,我家郎君可没疯,若他真的疯了,那必定是将元十郎打死了,哪里会留到现在?” 第282章 小子不才,程家四郎是也 “你家郎君可是谢三郎?”元大郎问了一句,似乎在确认,又似乎在提醒元家主对方什么身份的。 “正是。”护卫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家郎君乃是平清王府谢三郎,亦是程六娘子的未婚夫。” “元十郎如此羞辱我家郎君的未婚妻,那定然是要给我家郎君一个交代,给平清王府一个交代的。他既然不会说话,那便割了他的舌头,以后都不必说话了。” 元家主听了这话,顿时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元家其实并不惧怕临安侯府,临安侯府处事向来温和,便是元家做错了事情,诚心赔礼道歉就好了。 若是临安侯府实在是不肯接受这赔礼道歉,他们就将人带走好了,临安侯府还能将他们元家如何了? 但平清王府和谢三郎却是个麻烦,且不说平清王府什么地位,便是独独谢琅的出身,元家便得罪不起。 而且此人向来喜怒无常,做事只凭心情,元绎敢调戏他的未婚妻,他让人将元绎打死了都是有可能的。 可让他同意割了自己儿子的舌头赔罪,元家主哪里能同意这种事? “此事确实是十郎的不是,不过割舌头会不会过了,除了这件事,谢三郎和程家要如何赔礼,我们元家也是能答应的。” “可以啊,那就换一个。”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推开,元家主父子抬头往上看去,正好瞧见谢琅与程让正站在窗口处。 谢琅道:“元家也不需要赔偿,据闻元家主有一嫡亲孙女,今年已经十二岁,生得人比花娇,乃是东都贵女,如此,便让这位元家贵女脱光了,我叫人画上几幅图,你们觉得如何?” “谢三郎!”元大郎怒得都要喷火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位元家女郎,正是元大郎的亲女,还是嫡女,在东都那块地儿,身份尤其尊贵。 “元大郎你又何必动怒呢?”谢琅笑了,“我不过是提一句罢了,你便能这般生气,可见是有多在意自家女儿。” “你家十郎可是敢对人家女郎做艳词呢,他如此行径,又将人家女郎的名声置于何地?” “难道只有元家女郎的名声是名声,旁人的就不是了,能任由你们随意践踏,到头来还说只是一件小事。” 谢琅垂眸,眼中冷意渐生,“我留着他的命,只要他闭嘴,已经是很宽容了......” 程让露出了恶意的笑容:“那便由元家便二选一吧,同意割了元十郎的舌头,我们便割了就放人,若是不同意,将元家女郎送来,画几幅春宫图,我们也放人。” 既然元十郎闹出来的这些事让程家不得安宁,那元家也休想安宁,斗吧斗吧,看元家主夫妇到底是要保儿子还是保孙女,看元大郎是要保幼弟还是保女儿。 若是真的保元绎牺牲元家女郎,这元大郎的娘子元少夫人估计得疯了吧。 彼时风水轮流转,该愁苦该坐立难安的轮到元家了。 “对了,元十郎今日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程让笑了笑,“他不是爱美人吗?我现在每日准备十个八个美人轮番伺候他,他啊,可是一刻都不停歇,元家主可要早做打算,若是晚了,人没了我可不管了。” 元家主和元大郎听了这话,脸皮都狠狠一抽,觉得第三条腿都疼了,每天十个八个轮番伺候,这人还真的能废了。 “你是......” “小子不才,程家四郎是也。”程让露出了一点笑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元家主与元大郎,虽然他年纪尚小了些,但丝毫不惧的。 在那笑容落在元家主和元大郎眼中,却仿若恶鬼一般。 这郎舅二人的手段真的是...... 谢琅又道:“元家主可要早做决断啊,若不然元十郎死在这里了,那就对不起了,到时候只能将元十郎的尸体还给元家了。” 程让又道:“是啊,到底是要保元十郎还是元家女郎,那也要尽快决定。” 说罢,程让便伸手将窗户啪的一声关上,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元大郎双手握成拳,眼睛都红了:“父亲,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一切都是十郎做下的错事,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三娘是无辜的啊,我是绝对不准许元家将她推出来的!” “若是父亲母亲敢有此打算,便当作没有我这个儿子!” 他也是一个父亲,他绝不能让人毁了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元大郎几乎要发疯:“十郎那混账,便是他活着出来,我也要剁了他!” 若不是因为他得罪了这些得罪不起的人家,元家哪里会有今日的艰难,被两个毛头小子扼制住,如今进退两难。 只是他不曾想的是,昔日那些被元绎抛弃的女子,也是因为元家势大,求助无门,还失了清白,此一生都被元绎所毁,最终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忍了。 今日的元家,一如当日那些在元家门前跪求元绎负责的任何一家,他们附跪在地上苦求、磕头,甚至以死相逼,得来的只有警告威胁。 “我们走。”元大郎只是思量了一会儿便打算放弃元绎,带着元家主离开。 元家主犹豫着不肯动:“若是这一走,十郎他......” “回去问问母亲那边如何了,回去再从长计议,明日再来。” 元家主想了想,觉得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于是父子俩就离开平康坊回去与元夫人婆媳会合。 二楼处,程让隔着窗户看着元家父子离开,冷嗤了一声:“看他们怎么选择了?姐夫,若是这二选一的事情传出去,那元家女郎的名声也会受影响吧,这般会不会太过分了?” 元绎可恶,元家乃是帮凶,可人家小娘子是真的无辜,将人扯进来确实有些不好。 程让心中有些不安。 谢琅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狗头,笑道:“四郎啊,你要记得,这人啊,都是有私心的,总要先顾着自己,才能顾旁人。” “她既然是元家人,元家坏了你阿姐的名声,自然便是我们的仇人,仇人,可不分男女啊。” 他这里只分自己人和仇人,可不会对女子就怜香惜玉了。 第283章 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元家人因为这个‘二选一’的选择掀起了轩然大波。 元少夫人歇斯底里,差点就跳起来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元绎要死就早点死,休要祸害我家三娘!” “我家三娘清清白白的一个女郎啊!这事又不是她的错,谁要是敢将她推出去,我死都不会放过他的!” 元夫人则是肿着一张脸,坐在一旁捂着脸在大哭:“十郎啊,我可怜的十郎!这程家和谢三郎,当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这心思可不是歹毒吗? 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不管是元家做哪一个选择,都宛如剜肉一般痛不欲生,也会让他们从内里产生矛盾,父子、兄弟、婆媳之间生出隔阂,甚至反目成仇。 元大郎咬牙:“我先前便说过,再这样放纵十郎,他有朝一日必定会撞上惹不起的人,为元家招来大祸的!父亲母亲不以为意,仍旧如此纵容偏宠,如今好了,闹出这样的事情。” 元家主看着狼狈的妻子和儿媳,也是一阵头疼:“难道真的要听他们的,让他们割了十郎的舌头?” 将孙女送出来被人羞辱那是万万不可的,若是如此,元家的脸当真是一点都不剩了,而且还会连累元家所有女郎的名声,故而元家主便是心疼幺子,那也得大局为重。 “那定然是不能的。”元夫人心中恐慌,“若是如此,十郎这一辈子都毁了啊!” “那母亲说该如何?”元大郎已经没了耐心,他原本是元绎捞这个幼弟的,可想到要将自己的亲女推出去做交换,别提多膈应了。 “要不咱们命人将十郎抢回来?” “不妥。”元家主皱眉,“若是不给程家与谢三郎一个交代便将人抢回来,恐怕会引来程家与平清王府的报复,元家未必惧怕临安侯府,但两家联手,我们元家实在是惹不起啊!” 所以这私下救人的这条路,恐怕也行不通了。 “难道真的要应了他们,让他们割了十郎的舌头?”元夫人几欲崩溃,伸手使劲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痛哭出声,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其他人都沉默着听着她哭,也没有人去劝。 元家主思量许久,最终道:“眼下也只能问问能不能用赔礼作为交换了。” “可程家人也说了,不接受赔礼。”元少夫人脸色很不好看,“人家也不缺钱银。” “人家是不缺钱银,可钱银这东西,谁人嫌多啊?”元家主闭了闭眼,“一万两不行,那就五万两,五万两不行那就十万两,十万两再不行,那就二十万两。” 总而言之,只要钱砸得够多,也未必不能如愿的。 可是...... 元大郎和元少夫人听到要拿出这么多钱银,瞳孔微缩,脸皮都僵住了。 若是真的拿钱来砸得程家松口,可不是什么几千两几万两,少不得要十万两起头,程家不肯松口,几十万两都是有可能的。 难不成要掏元家半数家底来保元绎? “可...可那么多钱啊......”元少夫人忍不住出声,“这可是元家的钱财,不是他元十郎一个人的啊!” 掏了半数家财保元绎,元家其他人都得闹起来,从此元家也休想安宁。 “你这话什么意思?”元夫人总算停下了哭声,听了这话不高兴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若是没有了,再赚就是了,再说了,十郎是元家的儿郎,自然是要保他的。” 要是真的掏出这么多钱银,元夫人也是肉疼得很,可事到如今,儿子更重要,只能保儿子了。 “父亲。”元大郎也忍不住出声,“若是如此,族中众人恐怕不会同意,而且十郎一人便用去了这么多钱银,确实有失公允。” 元家主哪里不知晓这个道理的,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人割了舌头,最终道:“此事回去再言,如今先将十郎保下来再说。” “可是父亲......” “好了!”元家主脸色难看地一拍桌子,“难不成你为了钱财,不顾你十弟的生死?你便是这样做兄长的吗?” “儿子没有。”元大郎心中也是憋着一口气。 按照道理来说,他是嫡长子,将来元家自然由他来继承,可如今要用这么多钱财来捞元绎,元家的钱财大大地缩水,那些大多数还是将来要落到他手里的。 几千两一万两他不在意,可几十万了,他心里实在是意难平啊! “既然没有,便不必再言,十郎他到底是你的弟弟。” 元家主身心疲惫,他当然知道大儿子心里想什么,可元家的颜面不能丢,十郎是他亲儿子不能残了,眼下只能割舍钱财了。 “此事我会亲自与谢三郎与程四郎谈。” 元家主去而复返,再次回到了芳华楼,这一回谢琅让人将他请了进来,还分了一盏茶给他。 元家主盯着那茶盏半晌,然后道:“元家的颜面不能丢,元家的女郎自然也不能受这样的耻辱,但十郎是我亲子,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割了舌头。” “那你想如何?”谢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垂眸看着茶盏上轻轻晃动的茶水。 “不知元家可否用钱财作为赔偿?” “哦?钱财?”谢琅挑眉,“程家与我皆不缺钱财,这恐怕不太行。” “十万两如何?”元家主张口就是十万两。 “元家果然是富贵人家。”谢琅笑了,一张口就能拿出这么多,看来这元家确实家资丰厚,不过元家既然要用钱财换,也不是不可以。 “一百万两。”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一百万两?!”元家主惊得豁然站起来,他知晓对方便是愿意交换那也会狮子大开口,可没想到这开的口子这么大。 一百万两啊!就算是将元家大半都赔进去了,这整个大盛朝有这样家资的人家也是屈指可数。 “谢三郎,我是真心与你谈的,一百万两这个数,那可是要我们元家全数赔进去,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第284章 该谈利益的时候,最忌讳就是谈感情了 “我也是真心与元家主谈的。”谢琅笑着看他,那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些笑意和冷意。 “只是元家主应该知晓,我等并未在意这些钱银,只是元家主非要换,那自然是要多付出一些才能令我们心动松口了。” 元家主也是见多识广了,也撑起元家这个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便是这些长安城的勋贵,见了他也要给三分面子,称一声元家主。 如今被一个小辈这样说,他是又恼又气,又儿子在人家手里,他又无可奈何。 “二十万两。”元家主闭眼,“元家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慢走不送。”谢琅喝了一口茶,完全没有与他讨价还价的意思。 “你......”元家主当真是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 程让道:“元家主啊,可是要上楼去看看元十郎,他这会儿正和美人玩得高兴呢,只是今日比不得昨日英武了,也不知明日会如何了。” 元家主脸色当即就黑了,若是他再不做决定,按照这两人的折腾法,元绎真的会废了。 可是一百万两,元家真的拿不出来。 “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程让的语气极轻,他们此时做的,便是要元家痛苦,哪里能那么便宜就放过了他们,慢慢扯皮吧,他们有的是时间。 只是楼上这个要多让他歇一歇了,废了没关系,万一死了就不好了。 “元家主不妨考虑考虑,对了,最好明天做好决定,若不然元十郎怕是真的不行了,到时候元家也没怪我们没提醒。” 元家主没办法,一百万两银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能就这样许诺出去了,于是只能暂时离开。 等他离开之后,便去了闻家拜会,这些年元家与闻家也有些往来,他想请闻家出面帮忙求情,将这数额降下。 在许下重诺之后,闻家终于答应了出面帮忙说情,于是第二日便让闻敏之告假,与元家人一同去了芳华楼。 闻敏之哪里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也是一阵头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谢三郎,你心里也应该清楚元家能拿出来的是多少,一百万未免太过了,他们定然是拿不出来的,不如咱们好好谈谈,商议一个合适的数目如何?” 谢琅嘴角微扯:“真的要拿,也不是拿不出来,不过你亲自来了,给你这个面子也不是不行,只是闻家给我什么好处?” “元家能请闻家出面,想必也是许下不少好处吧?” 闻敏之嘴角微僵,他原本就不想提闻家收了元家好处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谢琅会以此为借口想闻家讨要好处。 若是这边进那边出,那闻家岂不是做白功? “平清王府与闻家向来友好往来......” “不不不,我们没什么往来,而且我这人向来都不吃亏。”这种该谈利益的时候,最忌讳就是谈感情了。 “那你想如何?”闻敏之真的不爱和谢琅打交道,毕竟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不讲规矩,有时候完全都说不通的。 “想如何?”谢琅想了想道,“我记得闻家有一顶花冠,那花冠乃是前朝皇后之宝,便以此宝作为好处,你觉得如何?” “你......”闻敏之气得脑子都糊涂了,那顶花冠是他闻家最为宝贵的收藏之一,价值不菲啊。 “给他,闻探花。”元家主开口,“元家愿意寻一顶差不多的送上。” “那可是前朝皇后之宝,元家何处能寻得?”闻敏之起身,“你们还是自己谈吧,我告辞了。” 算了算了,他闻家还是别趟这个浑水了。 闻敏之要走,元家的人当即都要傻眼了,元大郎赶紧去追。 谢琅摇了摇扇子,对元家主道:“元家主,我昨夜仔细想了想,这一百万两确实是太过了,这样吧,你也不必找谁人说情了,四十万两。” “四十万两?”元家主听了这个数竟然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四十万两比一百万两少了太多了,也不是不可以答应,毕竟四十万两元家还是能拿出来的。 “正是。”谢琅笑了笑,“四十万两银子,给钱我便放了元十郎,如此,元家也不必到处找人出面说情,毕竟这找人帮忙也是要许出不少好处搭上不少人情的。” “可以。”元家主答应了,“只是钱银需要一些日子准备。” “这倒是无妨,只要元家主答应就行了。” 这个数目是谢琅仔细掂量过的,元家能点头拿出来的最多数,超过五十万两,便是元家主也只能忍痛割舍元绎这个儿子了。 而且四十万两,也算是在元家身上割下好大一块肉,元绎回去之后,势必要面对元家其他人的怒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此,便留着他的舌头吧,毕竟割人舌头过于血腥,到时候小月亮吓到就不好了。 元家主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人耍了,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昨日谢琅说一百万两,元家自然是拿不出这个数的,他又不肯退让,可今日他说四十万两,他对比一下一百万两,自然是觉得可以接受的。 可是如今才想起来四十万两同样也不是少数,需得将元家多年积攒掏出一半来,元家怕是得大乱了,可是他刚刚话已经出口,便没有再收回的可能。 元家主呼吸重重起伏了好几下,死死地握着拳头。 “人人都道谢三郎是个纨绔,老夫看来不尽然,十郎招惹到你头上来,也是我们元家倒霉。” 谢琅抬眼看他,笑了:“并非是遇见我倒霉,而是他这样惹事,总有一天元家会倒霉,元家总会有这一遭的,日后还请元家管好元十郎的那张嘴,若不然下一回,他的舌头就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 元家主脸皮抽了抽,脸色极为难看。 “来人,去将元十郎请下来吧,元家主,你可以将人带回去了,不过钱银之事,我希望五日之内元家能凑齐送到程家。” 第285章 既然他们这么有诚意,自然是如他们所愿了 既然双方已经做好了约定,谢琅也不怕元家反悔,自然不会再扣着元绎了,而且他这几日呆在这里也腻得很,实在是不想呆了。 他想去找小月亮了。 元绎被人扶下来的时候浑身虚软,脚步虚浮,每一步都有一种就要摔倒的感觉。 强撑着最后的意识下了楼,见到了元家主,他终于露出了一个‘得救了’的笑容,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元家主原本黑着一张脸,想说两句什么,但见元绎晕过去了,顿时脸色大变:“十郎!” 边上的候着的大夫立刻上前给他把脉,然后道:“元家主莫要担心,令郎只是虚了,回去休养上两三年就好。” 是的,为了避免元绎死了,谢琅还让人请了个大夫过来坐镇。 元家主听了这‘休养两三年’的结论,脸都绿了,谢琅和程让竟然将他儿子折腾成这样。 他想讨要个说法,但见谢琅笑得冷然,又想起这人元家暂且不好得罪,只能将这苦果往自己肚子里咽。 “既如此,那十郎我便带走了。” “慢走不送。” 元家主让人扶着元绎,忍着怒意离开芳华楼。 等人走了,谢琅与程让也不在芳华楼久留,结清了这几日的花销,便离开了芳华楼,去见了程娇。 程娇实在是受不了纪青莲喝的那苦药,昨日下午就从永平侯府搬到了程老夫人给她的宅子里,那宅子正空着,她可以住一些日子。 谢琅和程让到来的时候,程娇正坐在檐下逗旺财,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便见侍女领着他们二人进来。 她面上一喜,忙是迎了上去:“你们回来了?事情如何了?” “阿姐。”程让见了自家阿姐也高兴,忙是道,“都掰扯清楚了,阿姐放心吧。” 三人进了正房的明厅,铃铛与铃镜泡好了茶水送给上来。 二人坐下来喝了喝了一口茶水,顿时舒坦多了。 谢琅道:“元家那边出了四十万保元十郎的舌头,既然他们这么有诚意,我与四郎商议了一下,自然是如他们所愿了。” “四十万?!”程娇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谢琅与程让的目光都变了,这两人真的是厉害了,竟然能让元家掏出四十万两银子来。 “那元家怎么肯拿出这么多钱?就算是元家主同意了,别人没有意见吗?” 四十万两可不是少数目,程娇估摸着临安侯府都拿不出来。 要是等价换算一下,一两银子的使用价值等同一千块,那就是四亿了! 四亿啊! 程让挺了挺胸膛,颇有些得意道:“我们只要元家主答应了,拿这笔钱出来就行了,至于元家其他人,不肯岂不是更妙?” “更妙?”程娇有些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看他。 “阿姐你想啊,便是他们对咱们有什么不满,可元家因为元十郎掏出这么多钱,这内里肯定得斗起来啊!” “斗起来了,自然也顾不上咱们这些外人了。” 程娇听了眼睛都亮了,然后喜滋滋地夸耀道:“程小让果然好厉害,真不愧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夸弟弟还要带上自己,谢琅忍不住想笑,这几天下来烦躁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好像是见到她,总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呷了一口茶水,手指敲了敲茶盏道:“我已经与四郎说好了,等元家人将钱银送到临安侯府,你便将这些钱银送到户部去。” “今年金州堤坝决堤一事一直叫朝堂忧心,国库虽有钱银,但也得精打细算,能腾出来的不多,你便以你之名,将这些钱银捐赠出去,用作筑堤,惠及百姓。” 程让点头:“虽然这么多钱银捐赠出去有些令人肉疼,但所幸不是自己掏出来的钱,还能惠及百姓,也是一件善事,到时候天下人都知晓阿姐的善举,谁人还敢拿阿姐的名声说事。” 谢琅与程让算得清楚,纵然有谢琅一时半会地镇住那些人,不让他们嚼舌根,但日子久了便很难掌控,再说了,私下的议论很难避免,那些打量的目光也很难避免。 谢琅不在乎自己名声狼藉,但却不能坐看旁人对程娇指指点点,甚至将她当成风流韵事的谈资。 若是她大义地将这么大一笔钱银捐赠出去,惠及百姓,到时候世人只会说她慷慨大义,谁人还敢说她的不好,便是有人敢说,叫人听见了,自然也有‘正义之士’站出来为她正名。 如此,这名声的事情也算是完事了,元家闯出来的祸事,用元家的钱银来平,这也正合适。 程娇闻言愣住了,她不是傻子,哪里不知晓这两人是为了她谋划。 “怎么?不愿意?”谢琅见她愣住了,微微挑眉,“虽然元家给的钱财好大一笔,但实在是不好留着,若不然怕是会留下祸患,捐赠出去了最好,你若是喜欢钱,我让人送一些过来。” 他想起来了,他这个未婚妻还是个小财迷。 “不用不用。”程娇回过神来使劲摇头,“不用给我送钱,我虽然爱财,但也知晓什么钱财能碰什么不能碰,你放心啦,我知晓该怎么做的。” 路都有人给她铺好了,她要是都不能将事情做好,那真的是太没用了,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 “谢谢三郎君与四郎为我辛苦筹谋。”虽然他们关系这么亲近,但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程娇端起手边的茶盏,“以茶代酒谢过。” 谢琅与程让笑了笑,与她碰杯。 程让道:“知道我辛苦就好,若是真的有诚意,喊我一句兄长来听听。” 他现在可有本事了,可以做兄长了。 “想得美。”程娇瞪了他一眼,“是弟弟永远都是弟弟,想翻身啊,门都没有,再说了,就算是我同意了,你姐夫也不会同意的,你问问他是不是要叫你兄长?” 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哼! 谢琅当即怜爱地拍了拍程让的狗头:“四郎啊,你是不是还没醒呢?” 想让他喊兄长,这臭小子大白天的做什么美梦呢! 第286章 心好累,好想换姐夫啊! 程让哀怨地看了谢琅一眼,心中直叹气。 完了完了,有这么一个姐夫,他这辈子应该是做不成兄长了。 心好累,好想换姐夫啊! 程娇坐在另一旁,也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狗头,对傻弟弟表示安抚,对上谢琅含笑的眼睛,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了有些羞涩的笑容。 程让被姐姐姐夫混合双打,顿时就像是焉了的茄子似的,表示不想理会这么狗的姐姐姐夫,他要回家去了。 事情办完了,他是该回家向长辈禀报了,若不是不放心程娇在外头,他这会儿就应该回家了。 “急什么,也不差这会儿了,吃点东西再走。”程娇估摸着这两人这些日子都没吃好,立刻吩咐铃铛让厨房弄一些吃食过来。 程娇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昨日搬出来之后便立刻请了一个厨子过来做饭,这会儿也有人可用。 程让好几天没吃一顿舒心的了,吃着这一顿,心情也好了,挥一挥手潇潇洒洒地告辞离开。 程娇摇头啧啧啧:“程小让长大了,现在也能做事了。” 多好啊,他有本事,将来的路才能走得更长远,也才能实现他心中所想,要成就一个铁打的世家。 谢琅闻言一笑,眉眼柔和含笑,对她道:“他长大了。” 你也长大了了。 等下个月便是她的及笄礼,等过了那时,他们差不多就要定婚期了,不出两年,他们就要成亲了。 谢琅看着她的眉眼,心中感慨又高兴。 他望着她能一如既往地开心自在,一直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快乐无忧,却也希望她快点长大,好让他将人娶回家。 “听四郎说,你与你母亲又吵架了?” 程娇听到这个,脸上的表情微敛,心里又有些闷,她闷闷道:“也不是我想与她吵架,我只是...只是没办法苟同她的想法。” 程娇实在是被萧氏这种‘受害者有罪论’恶心到了,也实在是受不了她。 整件事都是元绎的错,他不是个东西,看到好看的女郎就调戏,到了萧氏嘴里,就是她不知廉耻不知检点,这才引来了元绎。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才是一切的原罪。 呸! 要不是看在萧氏是她母亲的份上,程娇真的很想扇她一巴掌。 真的是太气人了。 “我与她根本没办法和平共处。”程娇眼睛微红。 纵然已经失望得不能再失望,也不再有什么念想,可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终究还是意难平的。 “我知晓,你也不必太在乎这些。”谢琅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但刚刚伸出的手又顿住,最终落在茶盏上。 “你心中的难受,我自有体会。”首阳长公主做的,可比萧氏狠辣多了。 想到首阳长公主,谢琅的目光微微一寒,希望那笔钱能拖住她的手脚,将她多留在金州一些日子,如此,他们也多一些安宁平静的日子。 “我不在乎了。”程娇笑了笑,“该伤心的早伤心完了,就是她每一次冒出来,我心中总是有些意难平罢了。” 为何别的父母都爱孩子,偏生她的父母不是这样。 “谢三,你说,以后我们做了父母将会如何?” 谢琅没料到她问这个问题,顿时都愣住了,落在茶盏上的手微僵,耳根也一点一点地红了。 “我...我......” 他‘我’了好半晌竟然‘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瞧着有些手脚无措结结巴巴的,脑子都卡住了。 “你我什么?”程娇挑眉看他,“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有很长一段时间,程娇也困于‘他将来会早逝’的苦痛之中,可偏生他的命运是为了抵御外敌死在战场上,战场又因为他扭转局势。 在他身后,还有家国百姓,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没办法自私地将他留下。 她在夜里不知被吓醒了多少次,最终想了想又想,若是他的命运当真是没办法改变,她想早点为他生个孩子,到时候便是他走了,也能留下个后人。 纵然他或许不在意这些,可是她不想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将他忘了。 谢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认真地道:“这个问题我不曾想过,一时半会的,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他当初连娶妻都不想,觉得自己烂命一条,就这样过得且过,等到哪一天死了就算了。 能与她定亲已经是意外了,他也想着与她好好地过一辈子,可孩子的事情,他确实从未想过。 他受够了父亲无视母亲恨不得弄死他的苦,从未想过生命之中会有孩子,或许在他心里本能地抵触孩子,还是别来这世间受苦一遭了。 “等我们成亲了,六娘子想要孩子吗?”他放缓了声音问,目光落在她清透明亮的眼中。 程娇脸色微红,手指在袖口上抠啊抠,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是成亲了,肯定是想要孩子的......” 到时候...到时候他真的走了,她便与孩子相依为命,如此过一生也好,至少能留个孩子给她,别让她一点念想都没有。 想到这里,程娇的心里又是一阵钝钝的疼,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 谢琅见她说着说着就哭了,顿时一慌,忙是伸手给她擦眼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他心里想了一遍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可又没发现哪里错了。 程娇原本只是掉了几颗眼泪,可如今他在她身边,又哄着她,她的心里越发的难受,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我的少年将会死在多年后的某一日,我知晓他的命运,却没有一点办法可以去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或许在多年之后,相伴相守的两个人,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能办才好。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谢琅见她还在哭,又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六娘子这样好看,哭了就不好看了。” 程娇可不认同这话,红着眼睛道:“谁说不好看的,我、我好看的!”就算是哭了,她也是天下第一好看。 “对对对,你好看。”谢琅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她道,“不哭的时候最好看,快别哭了,谁欺负你了,同我说说,我去给你出气去。” 第287章 旺财旺财,今日是不是大旺? 程娇擦了擦眼泪,使劲摇头:“没有人欺负我了。” 她只是害怕于那不知该如何更改的命运,有朝一日要与他阴阳相隔。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轻轻拍了拍,叹了声:“那就哭吧。” 程娇:“?!” 程娇眨了眨眼睛看他:“你很奇怪嗳,怎么就让我哭了?” 谢琅看着她这会儿不哭了,红着一双眼睛看他,笑了笑:“既然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心里不痛快,想哭就哭吧,待哭完了,心里也痛快些。” 程娇这会儿也没哭下去的心情,拿着帕子擦干眼泪:“算了,不想哭了。” 事到如今,哭也没什么用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到这里,程娇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越发坚定,不管如何,只要他不曾负她,她都会坚定地与他一同走下去,便是那一日真的会到来,她也会永远守着他的。 “谢既安。”她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嗯?”他亦低头看她。 “我们将来,会长长久久的吗?” “会的。”谢琅笑容柔和,轻抚她的发顶,“我们肯定会长长久久的。” 他与她,此一生定然能相守,长长久久。 程娇听到这话,稍稍心安,露出一些笑容来:“那我要活到寿终正寝,你也要活到寿终正寝,可不能早早地丢下我一个人。” “你心想啊,你丢下来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多孤单啊......” 说到这里,程娇顿了顿,又道,“要是我太寂寞了,指不定带着你的崽和你的钱嫁给别人了,然后让你崽喊别人阿爹,让别人花你的钱。” “程娇!”谢琅生气了,他磨了磨牙齿,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休要胡说八道!” “你生气了。”程娇笑了,“那你一定要活得长久啊,这样崽永远属于你的,钱也属于你的。” “你也属于我的。”谢琅忍不住补充这句,想到她要嫁给旁人的场面,他忍不住烦躁了起来,认真道,“不许胡思乱想,也不准胡说八道,听见没有?” 程娇忙是点头嗯嗯了两声:“知道了知道了。” 谢琅使劲地摸了摸她的狗头,像是摸程小让一样:“别惹我生气。” 程娇还是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谢琅不知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见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于是也没有深究。 “什么时候回临安侯府?”谢琅坐正了身子呷了一口茶水,“我知晓你生气,可你到底是女子,在外头并不安全,你若是不想回去吧,也行,我给你寻几个护卫过来。” “不用,过几天再回去了。”程娇听他说起这事就有些烦躁,她实在是不想去面对萧氏那张冷嘲热讽的嘴脸,但不回去肯定是不行的,最多在外面躲几天。 不过以前她都是躲到永平侯府去,这安危不必担心,在外头确实要小心一些,这几日她安排人守着还算是安全的。 “如此便好。” 二人也是许久没见了,聊了一会儿最近的事情,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谢琅也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将酒泉留下。 酒泉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看着有些憨厚,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一颗小虎牙,看着还有几分少年天性。 程娇仔细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酒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六娘子这般看属下做、做什么啊?” 他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啊! 程娇问他:“你叫酒泉?跟在你家主子身边多久了?” 酒泉想了想答道:“也没多久,差不多四年了。”说罢他又面露纠结,“六娘子是要问郎君的事情吗?哎呀,属下知道的不多,有些可能真不懂。” 他这是丑话说在前头了,就算是问他,能说的他就说,不能说的他就说不懂的。 程娇睨了他一眼,轻轻地呵了一声:“你倒是个忠心的。” 酒泉嘿嘿直笑,诚实道:“六娘子要是有什么想问的,还是问郎君他自个,属下哪里知晓郎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便不多言了。” “这几日属下便留在六娘子身边,任凭六娘子吩咐。” “行了我不问了,去歇着吧,我这几日没事也不出门,要出门便与你说一声。” “是。” 让铃铛带着酒泉去安置酒泉,程娇将跑到脚边的挨挨蹭蹭的旺财抱起放在膝上,伸手揉了揉它的毛毛:“旺财旺财,今日是不是大旺?” 旺财听不懂,并且表示对突然搬家和被她使劲撸毛毛表示不满,哀怨地呜呜了两声。 “旺财?”程娇面露警告。 旺财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见她不为所动,终于屈服于铲屎官的威压之下,可怜巴巴地低声‘旺旺’了两声。 程娇不满,轻哼:“一点都不配合,今日没有鸡腿了。” 旺财闻言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然后开始大声地‘旺旺旺’地叫。 程娇将它放下,表示不想理会它。 旺财见此,卯足了劲儿地蹭上去。 “旺旺旺!”铲屎的! “旺旺旺!”鸡腿!鸡腿!我的鸡腿! 一旁的铃镜看着这只狗的做派,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只狗真的是成精了啊! 。 元家主将元绎接回元家之后,元家便乱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是担心元绎的身体,一家人大骂谢琅与程让不是人,将元绎折腾成这样。 等得知元家主许诺了四十万两银子才换得元绎回来,元大郎夫妇当即就不满了起来。 “四十万两啊!”元少夫人不敢置信,“这不是四万两,更不是四千两,而是四十万两啊!元家多年积攒的钱银都要拿出差不多一半了!” 作为元家嫡长媳,元少夫人也是知晓一些这个账目的,想到要为元绎拿出这么多钱财,她眼睛都红了。 “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没有了。”元家主闭上眼,“我都已经应下了,君子一诺千金,既然已经应下,便绝无反悔的道理。大郎,你命人凑齐银票,然后送去临安侯府。” 元大郎脸色有些难看:“可是父亲,若是元家真的拿出四十万两,便是我同意了,元家的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到时候如何向族老们交代?” 第288章 捐赠 元家并不是他们这一支的元家,元家传承几代,有旁支也有嫡支,他们这一支只是当家作主的长房一脉罢了。 他们是能调动元家的钱财掌控元家的资产,可这些却不单单属于他们的。 元家主为此也头疼,元家那些人闹起来,确实是不太好:“可也不能坐看十郎出事,眼下只能答应了,到时候再应多那些人好了。” “算了,先将钱银凑足送过去,免得临安侯府的人说我们元家言而无信。” 像是他们这些世家,那都是讲究信守诺言的,如不然谁还与你们往来,既然元家主都已经答应了,如今便是想后悔也不行了。 元大郎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凑钱银。 不出三日,那四十万两的银票便送到了临安侯府,这一日正好程谦休沐在家,便过来接程娇回家,并且与她一同去了户部。 “我同你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程娇使劲点头,“就说我感念金州百姓遭受洪水之苦,日依然寝食难安,故而将这所得的四十万两捐出,用于筑造堤坝以及为受灾百姓重建家园。” 程谦点头:“这就对了,到时候认真些,别像是往日一样嘻嘻哈哈的。” “肯定不会的。”程娇对自己有信心,“到时候我再表现出一副为百姓悲痛的模样,谁能不称赞我一句仁善大义啊。” “大兄,你说到时候陛下会给我赏赐吗?” 四十万两啊,就这样捐出去了,应该会有赏赐的吧? “或许有吧。”程谦也说不准,“陛下是赏罚分明之人。” 元景帝是一位励精图治的明君,赏罚分明,程娇捐赠四十万两银子,元景帝定然不会当作不知,赏赐一番肯定有的。 程谦想到元景帝,又想到被禁足在东宫的太子,心中忍不住有些忧心,太子能力平庸,若是按照以往的境况,他能顺利登位,身边能能臣辅佐,天下也能安稳。 可如今陛下又将齐王楚王召回了长安,局势甚是微妙,这已经平息多年的大盛朝,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此引来动乱。 程娇可想到这些,听到这里,忍不住美滋滋地笑了起来:“大兄,你说陛下会赏赐我什么呢?珠宝首饰?还是布匹衣裳?再或是是补品药材?” “我不知。”程谦闭眼,“不过不管给什么,都是恩赏,你接了就是了。” 这话倒是真的,程娇点头。 马车一路慢悠悠地进了皇城,然后去到了户部门口,程谦同正在当值的户部尚书说明了来意,户部尚书那原本不大的眼睛都迷得只生下眼缝了。 “四十万两?都捐给金州那边?” “对。”程娇露出些笑容来,“这些钱财原本便是元家的赔偿,可小女子便是女流之辈,也知晓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而且这么大一笔钱财,小女子便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不如用在需要它的百姓身上。” “此事,便劳烦您了。” “六娘子大义!”林尚书哈哈大笑,那声音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要掉下来了,“某替金州百姓多谢六娘子。” “不瞒六娘子说,多年来库房也是吃紧,哪里多要用钱,本官也只能精打细算,虽然能拨出一些钱银来给金州,但也是缺了一些的,有了六娘子这一笔钱银,金州之事定然是能安稳了。” “日后天下百姓都会记得六娘子的仁义。” “您客气了,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我也希望金州一切安好,百姓能早日重建家园。” 双方一阵寒暄,林尚书命人清点了银票,确定无误之后,对程家兄妹更是客气了,等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林尚书还亲自送了他们出皇城。 不多时,程娇将从元家得来的四十万两银子捐赠给了户部,用作金州筑造堤坝为百姓重建家园之事便传开了。 世人议论纷纷,皆称赞她的仁善之举。 如此以来,程娇身上那些不好的名声也全数散去,那首艳词更是无人敢提,提了似乎都觉得是对她的羞辱。 元家知道此事之后,气得差点晕过去了。 “捐出去了?捐出去了?”元少夫人死死地咬唇,“她怎么敢呢?这可是四十万两银子啊!四十万两!我们元家的四十万两啊!” 元家主也是一阵恼怒:“临安侯府好算计!”此番倒是元家掏钱给程六娘做了嫁衣,让她得了好名声。 若是临安侯府真的要了这四十万两,消息传开了,世人定然会指责临安侯府贪心,甚至会打上那笔钱的主意。 可如今捐出去了一了百了,名声赚得够够的,便是那位英明的陛下,也要称赞他们仁善慷慨。 “那如今该怎么办?”元夫人心中慌乱。 “还能怎么办?钱人家都捐赠出去了,我们还能要回来不成?”元大郎恼怒,“十郎当真是太过荒唐了,惹下这样的祸事,令元家有这么大的损失!” 元家众人怨着临安侯府与谢琅,也怨着如今还躺在床上的元绎,但对于此事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要想法子应对族人,当时一片愁云惨淡。 正当这个时候,杨宋氏便登了元家的大门。 杨宋氏将杨宝绿有孕又流产的事情告知元家,又提出了让元绎娶杨宝绿过门。 “我的女儿,便是被他所哄骗,如今还落了胎,遭了大罪,元家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元夫人听着一愣一愣的,末了也是一阵恼怒:“你说你家女郎怀了我家十郎的孩子就是了?证据呢?杨夫人可知我们元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还是莫要攀扯的好!” 杨宋氏冷笑:“证据?元夫人不妨问一问你家十郎,他自个便是证据。” “昔日元十郎在利州便与我家宝绿有了牵扯,我家宝绿心思单纯,被他哄骗,我原本想带着宝绿上长安城来求一门亲事,不料又遇见了你家这个祸害,她又不肯了。” “如今她腹中的孩子没了,亲事也不好说了,我们杨家虽然比不得元家,可也不是什么受了欺负一声不吭的。” “若是我们杨家豁出去了,也是能在元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第289章 难道这便是报应吗? 元夫人脸色铁青。 元家被临安侯府和平清王府压着打也就罢了,是元绎有眼不识泰山,他们元家斗不过人家,又站不住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 可这小小的杨家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威胁到他们元家头上来? “杨夫人!”元夫人隐忍着怒意,“你今日登门之前,可知我元家的大门是朝那边开的?” “我自然是知晓。”杨宋氏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道,“只是我也希望元夫人的明白如今的境况。” “如今已然是今非昔比了,十郎君名声狼藉,这外头不是传他惧怕女子就是不举,恐怕也不好说亲了,我家宝绿再不济,那也是府尹家的嫡孙女,以前不敢高攀,如今也算是配得上的。” 元家将元绎接出来之后,亦有不少消息传出,有人说元绎被谢琅与程让安排的‘美人’折磨疯了,对女子是避之惟恐不及,也有人说元绎还不举了。 总而言之,人是废了。 杨小娘想把握住这次机会,一来是为了杨宝绿,二来,也是为了自己。 她把杨小娘的事情捅了出去,杨家必然是会恨死她的,她要为自己找一条退路,杨宝绿若是能嫁元绎,有元家做靠山,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元夫人听了这些话,脸色微微缓和一些,也在思量这事。 是,元绎本该有大好姻缘,纵然他风流多情,到处留情,也不妨碍他娶一个高门女,可他如今这个样子,不说高门世家了,但凡是爱惜女郎的人家都不愿将女郎嫁他的。 他的婚事势必艰难。 杨宝绿再不济,那也是官宦人家的女郎,而且杨家这个时机确实把握得微妙,若是这个时候杨家闹起来,对元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如此,不如就娶了这杨家女,平息了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元夫人对元绎这个儿子也是有些恼恨了,平日里找那些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就罢了,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官宦人家的小娘子也敢哄骗。 元夫人道:“我需得问过十郎再说,若真有此事,元家自会考虑杨夫人所提之事。” 杨宋氏闻言,心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她呼出一口气道:“那我便静候元夫人佳音了。” 杨宋氏目的便告辞离开了,等她走了之后,元夫人便去见了元绎,问他此事真假。 此时,元绎脸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两眼青黑脸颊凹陷,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风流才子英俊不凡,潇洒恣意的风姿。 这几日的时间里,他要不是在发疯要么就像是傻了一样地坐在那里发呆。 “她有孕了?”元绎愣了愣,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又好似有些呆傻。 “那孩子没了。”元夫人闭上眼,瞧着元绎如今的状况,这辈子近不了女色都是有可能的,若是这孩子还在,确实是一桩好事。 “没了?”元绎抖了抖,脸色更苍白了一些,“怎么会没了呢?” 元绎原本并不在意孩子的,他有过那么多的女子,欢好之后,他也让她们服下避子药,可也出过意外怀上的。 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愿那些女子孕育他的子嗣,自然是赏了她们一碗落胎药,然后再给予她们一些钱银让她们离去。 他如今这模样,将来不一定会有孩子,如今刚刚听说了这个,他还为来得及欢喜又得知已经没了。 元绎又哭又笑,状若疯癫:“难道...难道这便是报应吗?是报应吗?” 这或许是他的报应了。 他曾自诩风流,四处留情,仗着自己的身份,将那些女子哄到手之后腻了就抛弃,世人忌惮元家,便是心有不甘的,那也只能咬牙忍下认命。 如今他撞上了临安侯府与平清王府,人家比元家身份更高权势更大,故而这两家便是联手废了他,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元家无人敢说要为他讨一个公道。 他让那一个个孩子化为血水,所以他这辈子可能再无子嗣。 “十郎。”到底是亲儿子,元夫人见他如此,心中也心痛,“你勿要想太多,大夫也说了,只要养上一年半载的,实在不行就两三年,到时候就没事了。” 谢琅与程让到底是没有真的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母亲您不懂......”元绎使劲地摇头,面色仓惶,回想起什么,只觉得万分恶心。 纵然身体能够治愈,可他内心的惧怕和恶心是没办法治愈的,他一想到那些男欢女爱,非但没觉得有什么兴致,反而觉得害怕,想要逃离,甚至是想吐。 也不知道过多少年他才能像一个男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了。 这些难以启齿的话语,元绎实在是没办法开头言说,甚至没办法去报仇。 那等被人欺压、求助无门的滋味,他也算是体会到了。 恨不得将人剁了喂狗,却也只能咬碎了牙齿自己忍了认了。 元夫人道:“既然那杨家说的都是真的,那便为你定下这桩亲事,不日便将人娶进门,也好平息外面的这些流言。” “母亲!”元绎听到这里,心里就有些不甘心了,“杨家女家中虽有一位府尹,但杨宝绿已经是孙女,她的父亲也不过是考了多年不得志的老秀才。” “孩儿昔日只是玩玩罢了,怎么能娶她为妻?”想他那些兄长娶的娘子,哪一个差了,杨宝绿这般,只配他玩玩罢了。 “她若是真的想进我们元家的大门,给她一个贵妾之位已经算是高看她了。” “且她未婚失贞,哪里配进元家的大门!” 饶是元夫人是元绎的母亲,听了这话都愣了一下,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是,她也嫌弃杨宝绿婚前失贞还落了胎,是个不知羞耻不知检点的女郎,可她也知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的,被他哄骗的小娘子不知凡几,故而便不提了。 可她没想到元绎自己提起这一茬,还嫌弃杨宝绿不知检点,不配为妻只能做妾。 元夫人当时有些茫然:“你当真是不情愿?” “自然是不愿的。”元绎摇头,“您便与杨家说,若是想进元家的大门,便只能做妾.......” 第290章 因祸得福,封赏 元家与杨家之间的官司外人不曾得知,程娇与程谦回家之后乖巧地等着,果然不出程谦所料,等到了下午,临安侯府便迎来了陛下的恩赏。 “......其贤惠淑德、心怀仁善,特封为长宁县主,赐七叶花冠一顶、南珠一匣、头面六套、绫罗绸缎二十八匹......” 东西大约是有些多,最开始的时候程娇还数着有东西,听到后面的时候脑子都有些晕乎了,干脆就不数了。 她心想,不愧是四十万两银子捐赠出去的封赏,陛下果然相当大方啊。 不说这些不菲的赏赐,独独一个特封的县主,便能将她的身份往上拔一拔了,满长安城能与她相比的就没几个了。 大盛朝外命妇制:皇姑为大长公主,皇姊妹为长公主,皇女为公主,太子女为郡主(郡公主),王女为县主(县公主)。 县主为从二品,谢璎便是这个品级的,她的封号为‘月璎’故而也称月璎县主。 “恭喜县主,还不快谢恩。” 程娇被边上的人扯了一下袖子,从懵然之中回神,然后忙是伸手接过圣旨:“臣女程六娘,叩谢陛下圣恩。” 临安侯府众人一同叩谢,高呼万岁。 “县主快快请起。”传旨太监甚是开怀,“陛下为金州决堤一事忧心已久,如今得县主慷慨,心情甚好,直赞县主有仁义之心,是个好女郎。” “谢陛下赞赏。”程娇激动得小脸通红,“吾乃大盛朝儿女,若是无能也就罢了,既然有能力,自然愿尽自己绵薄之力。” “若是人人像是六娘子这般,陛下便不必忧愁了,偏生有些人贪心不足,犹如国之蛀虫。”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程娇眨了眨眼,心思千转。 像是勋贵官员这些,陛下是很忌惮他们有太过的钱财的,故而也有‘不与民争利’之说,你买几个田庄经营几个铺子贴补家用不算什么,但太过赚钱的经营是不能动的。 就像是临安侯府,吃穿不缺,而且东西都是顶好的,但是要一口气拿出四十万两银子,那定然是拿不出来的。 但像是元家这些世家就不同了,他们的经营不知凡几,产业也不知凡几,多年经营下来,堪比国库。 程娇心想,陛下不会被元家三天之内凑出四十万两银子的事情给刺激到了吧? 那类似元家这些世家不会要倒霉吧? 嘶! 要是元家要倒霉的话,元家不得哭死,元绎这狗东西,果然是个祸害。 程娇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哆嗦,心中暗生警惕,她开一个蓬莱仙居和春风揽月斋就差不多了,别的是不能再动了,这个时代,钱多了也可能被盯上的。 待传旨太监离开之后,众人往屋子里走去,看着陈放在院中的物件,程妍险些化身为柠檬精,都要冒酸气了:“六妹日后便是县主了,真的是可喜可贺。” 程姝、程娴也同样露出羡慕的眼神,程娴也酸:“可不是嘛,日后见了六妹,得先行礼了。” 程娇柔柔一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是可以,我也愿一切平安顺遂,不愿有这些波折。” 她能有今日,也多亏了谢琅与程家人为她谋算安排,若不然这辈子估计都要被元绎那狗东西的艳词害死。 “确实如此。”程老夫人点头,“县主之名虽好,但平平安安的什么都好,你们也勿要多想,便是你们六妹是县主了,可还是你们六妹,平日里一切照旧就是了。” 程娴咬唇:“那陛下的赏赐呢?纵然是陛下赏给六妹的,可程家也是出了力的,总不能都给六妹了吧?那可是四十万两啊,都捐赠出去了,六妹得了名,也不好独占东西吧?” 萧氏目光在这些东西上划过,也点头赞同:“正是,既然六娘得了名,还得了县主的封诰,那这些赏赐也应该归程家所有才是。” 总不能所有东西都给了程娇吧,她还没出嫁呢,难道都给她做嫁妆? “程家确实是出了力的。”程老夫人也心知这些东西不能全给了程娇,这么多东西她一人占了,家里人定然会有不平。 “这样好了,这些东西便一分为二,一半归六娘,一半归程家,要知晓谢三郎也是出了力的,他那份也算给六娘了,你们觉得如何?” 如此一来,程娇得了名声又得了封诰,还得了一半的赏赐,算下来也是占了大头了。 众人没有异议,程娴小声问:“祖母,那一顶七叶花冠......” “东西一分为二,程家这一半入程家库房,谁人也别想动。”程老夫人平静地打断了程娴的话,“那一顶花冠给六娘出家所用吧,如此,也不枉陛下恩赏。” 觊觎那一顶花冠的不独独程娴一人,不过程老夫人这些话一出,她们便是想要那夜得不到,只好默默地将目光移开。 要是能戴着这一顶花冠出嫁,她们定然能更风光,可惜了。 “行了,都回去吧,六娘,你同我来。” “是。”程娇应了一声,跟着程老夫人回了福安堂,程老夫人看了一眼对过的单子,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让吴傅姆交给程娇。 “东西你只取一半,任由你自己挑选,可是服气?” 程娇使劲点头:“便是能给我挑几样我也知足了,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也就是他们家老太太好说话,换做别人家的,直接归家中库房了,哪里还有分东西给你的道理,最多就是等你出嫁之后多分你一些东西。 程老夫人点头:“你明白就好,只是你要知晓,你便是被封了县主,也不可仗势欺人,看不起旁人,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程娇点头:“祖母放心,六娘肯定不会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心里有数就好,我这老太太也不多说了,省得你们觉得我烦人。”程老夫人心里高兴极了。 不过她想到传旨太监最后留下的话,目光微眯:“你觉得方才那公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程娇为抓着单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程老夫人,二人对视了一眼。 良久,程娇有些担忧地问:“祖母,与元家一般的人家会倒霉吗?” 第291章 值不值得舍不舍得 “祖母也不知。” 程老夫人微微错开目光看向门口,语气平静,“但元家能轻而易举地掏出四十万两银子,势必会引来许多人的目光,想方设法地想要抢夺元家的东西。” 程娇有些愣怔,也与她分析道:“因为这四十万两,元家内部恐怕会闹起来,若是再有外人觊觎算计,可谓是内忧外患了。” 也不知他们可否平安度过这一劫。 程老夫人点头赞同:“所以你要记得,不管权势和钱财,都不能太过了,太过了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平日里也要与人为善,莫要无缘无故地到处惹是生非得罪人,元绎这般下场,例子也多了去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祖母放心,六娘知道该怎么做的。”程娇使劲点头,她自然懂得这些道理的。 程娇到底没有如程老夫人说的将陛下的赏赐取走一半,只挑选了一些她想要的,大约有五分之一,余下的便给了程家。 她虽然爱财,但也不是没良心,这一次程家对她甚是庇护,为她报仇为她应付元家也是尽心尽力,不能什么好处自己都捞了。 至于那顶七叶花冠,她有些舍不得,于是便指明了留给程让将来娶妻所用,这一次程家兄弟姐妹里头,程让为她做的事情最多,给程让也合情合理。 对于她的退让,程家上下都觉得很欣慰,就算是酸得能拧出汁来的程妍程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倒是程姝对于此事很是不解,第二日还亲自跑了一趟四闲苑。 “分明是陛下赏给你的东西,祖母也说了你可以留一半,你为何自己只留了一些?”程姝当真是十分困惑,“难道你不喜欢这些东西?” 这不应该的啊,程姝隐约知晓,她这个六妹与她一样的爱财。 此时屋内安安静静的,程娇静坐在案几前正在点香,压灰填粉,然后点燃,动作一派优雅文雅,颇有几分岁月安然之感。 “倒不是不喜欢。”盖上香炉盖子,有轻烟袅袅燃起,程娇的表情也极为柔和,“只是家族如此护着我,我没有什么好报答的,这些东西就当是我奉上的报答了。” “付出与回报,本来就是相互的东西。” “家族庇护我,我给予家族回报,家族觉得庇佑我是值得的,我是懂得感恩的,是有良心的,等下一回我遇见了什么事,家族也同样会庇护我。” “相反,若是什么好处我自己都捞着,家里人或许不说什么,但付出太多得不到回报,总叫人心中有些不平,下一回,未必会全心全意护着我了。” 放弃这些赏赐之前,程娇也是想了许多的,最终决定放弃,将这些东西给了家族。 想到这里,程娇看了程姝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睑,慢慢道:“有时候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决不能退让,有时候也需要宽怀一些,做人不能太贪心。” “如何区分?”程姝忍不住问。 程娇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只是拿起边上的话本子靠在椅子上继续看下去,边上的小火炉安静地烧着,茶壶里的茶树咕噜噜地翻滚着。 程姝被她突然不说话了弄得有点愣,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六妹,如何区分什么时候不能退让,什么时候可以宽怀大方?” “看你自己了。”程娇头了不抬。 “看我自己?”程姝微微皱眉,面上满是困惑。 “可不是看你嘛,看你心里怎么想的,且看你自己觉得值不值得舍不舍得。” “值不值得舍不舍得?”程姝闻言愣了片刻,神情有些茫然。 “正是如此。”一切的衡量,不过都缘自自己觉得心中可不可以舍,觉得值不值罢了 程姝走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的,程娇转头与铃镜吐槽道:“她是没有事做吗?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怎么还有时间往我这边跑?” 其实程娇也看得出来,程姝有想要与她和好的意思,故而才时常往四闲苑跑,但程娇是真的不想与她和好。 想到梦中的凄凉下场,程姝虽然不是主谋,却也是帮凶,她实在是没办法跨过心中那个坎与程姝做什么好姐妹,再加上这一世程姝还陷害过她,能不找程姝算账已经是算她大度了,还想她咋滴? 程姝如今总在她面前晃,实在是令她有点烦,想开口赶人,又有些说不出口。 铃镜跟在程娇身边多年,自然是知晓她心中的纠结的,笑了笑道:“娘子莫恼,下个月三娘子就要出嫁了,便是她想来娘子这里也来不了了。” “只是娘子当真不打算与三娘子和好了吗?婢子瞧着三娘子如今也是真心想与娘子和好的。” 程娇摇头:“我知她是真心,可我心中终究是意难平,现在这般各自安好就好。” 铃镜轻叹:“若是三娘子刚回来的时候能和现在一样,那该多好啊。” “那是不可能的。”程娇摇头,“她刚回来的时候,对程家所有人都有太多的不满和怨恨,没有一条路走到黑报复程家已经是万幸了。” 也是这个道理。 铃镜道:“或许只是三娘子与娘子没有缘分。” 接下来这几日,程娇继续学着喝茶、插花、焚香、练琴,这些程老夫人要求的,以用来沉积气韵,让她及笄礼那日做一个优雅的女郎。 程娇反对无效只能认命。 月底最后一日,又到了程老夫人考察孙女铺面的日子,因着初二便是程娇及笄礼了,故而程老夫人将这一次的日子往前提了提。 亲自指点了一下孙女们,程老夫人微微有些疲累,刚想让几个孙女离开,便听到有人来报,说程娥身边的人求见。 程娥啊...... 程老夫人也是许久没有听说过程娥的事情了,想到程娥的病情,心头咯了一下,便让人将来人请到福安堂问话。 来人刚刚行礼,程老夫人便问她:“你家主子如何了?” 是不是已经没了? 程老夫人闭了闭眼,心头像是压着什么东西,闷闷的难受。 程娥不会走了吧? 第292章 他便是后悔,也都已经回不去了 前来报信的正是程娥身边的侍女,对程娥也尤其忠心,闻言便扑通一声跪在了程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我家娘子可能是不行了,想见亲人最后一面,求老夫人成全。” 说罢,她一连给程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虽然早料到了会有这一日,程老夫人脑中还是有一阵的空白,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软,手中的佛珠险些都掉在地上了。 程娥叫了她二十年的祖母,她也不是对这个孙女没有感情的,只是可惜,她的存在从头到尾倒是骗局,感情越深,越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程老夫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问:“大夫怎么说?” 那侍女道:“大夫说...大夫说也就最近这些日子了,若是能撑得住,便能多活几日,若是撑不住,就这几日的事情。” “老夫人,老夫人,我家娘子可怜啊。” 侍女哭声凄然,不知是在哭程娥的命运还是哭自己的命运。 身为卖了身的奴仆,本质上来说已经是下等人。 运气好的能跟在主子身边做一等侍女,日子过得比普通小富人家的女郎还好一些,就像是铃铛和铃镜。 运气不好的,要做最辛苦的活计才能混一口饭吃,而且惹了主子不高兴,被卖了都是正常的。 当然,做一等侍女也是有风险的,像是程娴当初在闻家的赏花宴上闹出了事情,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已经被兰氏打了个半死发卖了出去。 这侍女效忠的主子死了,将来恐怕也不知道该倚靠谁才好,便是去了小主子身边,也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安稳。 “你家娘子可怜,难不成旁人就不可怜了?”程姝忍不住出声,“要说啊,她有今日也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都是她应得的。” 侍女脸色惨白,她道:“三娘子,便是我家娘子有错,可她如今都这般模样了,您又何必再说这些话?” 程姝回她:“怎么着,她程娥敢做,难不成还不准别人说了?反正我与她只有仇没有情,她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去看她的。” “可、可我家娘子想见见诸位娘子,我家娘子说了,她有错,想向几位娘子道个歉,念在我家娘子时日无多的份上,还请诸位娘子......” “我便不去了。”程娇摇头,她也不想去,“替我回你家娘子,我与她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程娥临终之前想见程家人,无非是想打感情牌,为杨小娘求情或是为两个孩子铺路,要说的内容无非就是道歉求情。 程娇无意去看程娥临终前凄惨的模样,也不想听她的求情嘱托,自然是不想见她,一切到此为止吧。 “我也不去,让她不必在我身上费什么心思了。”程姝也跟着表态,她也不想见到程娥,看到程娥就想到自己险些被毁了,恨不得拿一把刀来,亲自送程娥上路。 程老夫人目光在四个孙女脸上扫过,程姝与程娇已经表态不愿去,程娴没有开口,但面上是拒绝了,倒是程妍有心想要去见程娥最后一面。 程老夫人想了想道:“十月程家喜事多,一切等事情忙完了再说,到时候...那便去吧。” 程老夫人这言下之意是说程家不愿沾染程娥的晦气,等程家的喜事办完了,程娥若是还活着,那便去看看,若是之前没了,那就对不住了,便不去了。 这算下来,得下个月十八程姝出嫁之后才会去。 侍女想到这日子,脑子也是一阵懵:“老、老夫人...我家娘子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啊!” 程娥能熬完这个月已经是过得极为艰难了,她们这些人见她如此难受,有时候也想着她早点走了也好,省得多活一天就多受一天的苦。 再熬十八天,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撑不到,那我也没有法子,她若是想见我,我只能十八之后再去看她了,若不然你等侯爷回来,且问问他愿不愿意先去见。” 至于萧氏不必提了,根本不会去,程谦...他都要成亲了,萧氏也定然不会让他去沾染程娥的晦气。 侍女闻言头皮一紧,有些惧怕去见临安侯,但她已经没有别的路走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她在临安侯府等了又等,等临安侯下衙归来,便去求见。 “程娥的人?”临安侯听了随侍的禀报,脸色当时就黑了,脸颊的肌肉都在抽搐,“不见不见,让她滚!让她滚!” 每每想起程娥,临安侯都想起自己是何等的愚蠢无知被杨小娘欺骗,给别人养孩子,将别人的野种捧在手心里多年,对自己亲生的不闻不问。 他不敢去看其他儿女对他的不满,也不愿想起程娥这个人生污点。 他恨杨小娘也很程娥,不愿再见到她们。 侍女在门口跪下,大声地求道:“侯爷!侯爷!我家娘子就要死了啊!就要死了!您若是不去见,这辈子便见不着了!” “娘子她一直也在念着侯爷,说对不起侯爷,如今也只是想见侯爷最后一面,求侯爷成全了她吧!” “侯爷和娘子多年的父女之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就算不是亲生父女,可多年来父慈女孝,感情也是极为深厚的啊,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程娥坚信,临安侯定然还是在乎她的。 “侯爷啊——侯爷——求您去看看吧——” 临安侯在屋中,听着那侍女的哭喊,气得脸色涨红,极为烦躁地抓起一只茶盏摔在地上,茶盏碎裂,茶水溅了一地。 “滚啊——让她滚——将她给本侯丢出去——” 有护卫领命而去,不多时,哭求的声音便渐渐远去,然后消散。 临安侯颓然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吓人又透着痛苦悲伤。 他既想笑又想哭:“报应啊...都是报应......” 如今的结果,是程娥的报应,也是杨小娘的报应,更是他的报应。 他宠妾灭妻,他偏爱庶子庶女打压嫡子嫡女,如今却得知自己偏爱的竟然是这么一些东西。 可二十年已过,他便是后悔,也都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他的儿女,都是不会原谅他的! 第293章 太苦了,真的是太苦了 程家姐妹几个凑在一起等待结果,秋冬的风寒凉,吹得纱帘微微起扬,火炉上壶里的水咕噜噜地翻滚着。 程娇坐在茶座边上泡茶,她面色宁静柔和,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很是雅致。 程姝与程妍凑在一起下棋,程妍的棋艺一直很菜,程姝是才学了不久,只是懂得怎么下而已,所以这两人半斤八两,宛若菜鸡互啄。 程娴置身事外,冷淡地看着这一切,眸光不时地露出一些幽光,仿若深渊,幽不见底。 最近程姝与程娴都变了不少。 程姝像是看开了,那一股子恨意和不平淡去了不少,也开始和家中的兄弟姐妹走动,程娇对她心有隔阂,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一样,能和谐共处,平平淡淡,倒是程妍最近与她关系不错。 程娴...自从闻家赏花宴之后,似乎越来越阴沉,昔日文雅清贵、一股书香气的女郎像是将表面那一层虚假的皮撕了下来,越发阴沉偏执了起来。 分明是她自己选择的闻跃之,可她又嫌弃闻跃之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挑剔来挑剔去的,将人贬低得宛若地上的一堆烂泥。 程娇有时候真的很想问她,既然这么嫌弃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她是要找夫君还是要找天仙? 世间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便是萧衡、赵锦亭、谢琅也都存在着缺点。 或许是她真的只想找纪青淮闻敏之这样身份尊贵又极为出色的郎君,可惜这样的儿郎委实轮不到她一个庶女。 忽然院中有脚步声传来,众人抬眼看去,见是派去等消息的侍女,程妍迫不及待地问:“如何了如何了?” “见过诸位娘子。”侍女屈膝行礼,然后道,“侯爷命人将人丢出去了。” “什么?丢出去了?”程妍双手捂嘴,满脸的不敢置信,“真的是丢出去了?” 侍女点头:“婢子亲眼听到侯爷让她滚,然后又命人将人丢出侯府。” “丢得好。”程姝冷笑,“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有脸派人回来说要见程家的人,当真是好大的脸,自己安安静静地死了不成吗?为何还要来膈应我们?” 程家就没几个人是想听到程娥的消息的,也没几个想听她的临终遗言。 程娇皱眉道:“她不会就这样算了,估计还会派人来请。” 程娥的临终遗言,无非是以自己将死之人的嘴,以程家对她仅剩的情义为杨小娘和她那两个孩子说情,请临安侯府放过杨小娘,再求临安侯府看在她的面上照拂她的两个孩子。 算计得太多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算计这个算计那个,难怪她短命。 程姝听了这话,当时就恶心极了:“真的是一只甩不掉的癞蛤蟆。” 程妍道:“祖母已经说过,咱们家喜事办完之前不会去见她,现在主要是伯父这边,若是伯父不肯见她,她便是再闹腾也没用。” 程娇喝了一口自己刚刚泡出来的茶水,茶汤明亮、滋味清爽、茶香清雅,一杯茶水入口,浑身舒爽,任凭谁人都要称一句好茶。 程娇的琴棋书画委实一般,但茶艺、插花之类功课却是极佳,尤其是茶艺,不管是点茶还是泡茶,她都是极为出色的。 “来来,这茶不错,分你们一盏,喝了茶,就别想太多了,便是要想,也想想送我什么及笄礼的好啊!”程娇笑着给几人一人分了一盏。 这一盏茶下肚,果真是火气和憋闷都消散了不少。 程妍道:“你的及笄礼,我早就准备好了,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程娴与程妍只比程娇大了半岁,程娴是二月生的,程妍是三月,她们二人是在父亲身边过的及笄礼,那时候家中给她们送礼的时候,程娇自然也准备了。 “你该不会又要送我大金镯吧?”程娇揶揄,“我可不想在手上挂这么大一个金镯子,丑得很。” 程妍闻言就不满了:“喂喂,程六娘,我给你送礼已经是不错了,你还敢嫌弃我,我就给你送大金镯怎么了?你不要啊?那还我!” “那可不行!”程娇摇头拒绝,“既然送我了,哪里有还你的道理。” 二人笑闹了几句,原本就要将程娥的事情抛在脑后了,谁知程娴突然冷不丁来一句:“你们说,这程娥早不死晚不死的,万一就在咱们家的好日子死了,那可怎么办?” 几人脸色微变,程妍最先道:“这不可能吧,哪里会这么巧?” 程娴扫了她一眼,冷漠地嗤笑了一声:“怎么不可能了,你忘了,咱们家十月就有三个好日子,最近的便是六妹的及笄礼,若是程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那很大可能会中的。” “就算她能多熬几日,那也是大兄迎亲的途中了,大兄初一便要出发迎接新妇,初八进门,若是运气太差了,中了初八那日吉日都是有可能的。” 程娇嘴角抽了抽,脸色极为不好看,这好好的喜事撞上死人,实在是...... 想到这里,程娇心头也很担忧,正想说该怎么办才好,忽然想到了薛空青,于是便豁然起身:“我去一趟永平侯府。” 程娇搁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去了永平侯府找纪青莲,问了她薛空青在哪个医馆做事。 “薛大夫啊?”纪青莲一听说薛空青,下意识地觉得喉咙涌现一股苦味,头皮发麻。 “他之前在仁心医馆,如今就不知道在不在了,他报了名要参加医举,现在可能在准备医举的事情。” 程娇有些诧异地眨眼:“你竟然不知道?” 纪青莲脸皮抽了抽,不知想起什么,伸手捂住心口,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嗳,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薛大夫伤你心了吗?” “不是。”纪青莲挥着小拳拳捶自己的心口,尴尬道,“薛大夫给我开的药我、我还没吃完......” 说到这里,纪青莲的表情有点崩溃:“太苦了,真的是太苦了,我想起那味道就想去死一死,呜呜呜......” 第294章 薛大夫,你可真绝了! 程娇看着纪青莲被薛空青几副药搞得要崩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薛大夫,你可真绝了! 拒绝小娘子可真的有一套。 程娇双手抱在胸前,鼓励她道:“你不是想融冰山吗?难道就这样放弃了?” 纪青莲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整个人像是地里焉了的小白菜似的,哀怨道:“我还能如何了?还能如何?你闻闻你闻闻,我都被那苦药腌出味来了!” 说罢她就把手凑过来让程娇闻。 程娇一蹦三跳远,面露嫌弃:“你自己闻吧,我不想闻,谢谢。” 谢谢,你自己好好体会好了,就不用与我分享了。 “哼,嫌弃我!”纪青莲不高兴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姐妹了?” “谢谢,已割袍断义。” 纪青莲生气了:“程六六,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我绝对不敢嫌弃你。”程娇赶紧安抚她,然后与她一同喝了一些桃花酒,将自己的担忧说了说。 纪青莲一听,也觉得有些膈应:“这要是撞到同一日,确实膈应得很。” 程娇叹气:“虽然她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都是她的事情,外人管不着,就算是真的那么巧,那也怪不到她头上,就是若是真的撞上了,这心里委实不舒坦。” “薛大夫医术高明,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多保她几日,不需要太久,过了初八就行。” 程谦初一就要出发去迎亲,这迎亲半途死了个姐姐,岂不是让这桩原本圆满欢喜的喜事沾染晦气,日后回想起来耿耿于怀。 至于初八之后的事情,就要她不撞在程姝出嫁那日就好了。 纪青莲点头赞同:“你顾虑确实有道理,初一到初八,她都不能死了,行吧,我带你去找薛大夫去。” 纪青莲说着她就要起身,程娇忙是伸手拽住她的手臂:“时候不早了,明日再去了,若不然回来都要禁宵了。” 大盛朝有禁宵的,夜里不能在坊外头乱晃,要不然被金吾卫逮住了,遇见不讲道理的,不死都脱一层皮。 纪青莲想想也是:“那明日我带你去找他去。”说到这里,她忍不住一笑,“我这是带你去找他,可不算食言啊!” 所以,就算是她没把药吃完,见他也没关系了吧! 程娇啧了一声:“是是是,你不算食言。” 与纪青莲约好了明日午时去找薛空青,程娇又返回了家中,等她回到四闲苑的时候,程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程娇面露诧异,上前行礼:“见过大兄,大兄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六妹。”程谦面色平静,姿态从容,“有几句话要与六妹说,便过来看看。” “那大兄里面请。”程娇将人请进门,到了明厅坐下,又让铃铛去准备茶水。 程谦刚刚坐下便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了上来:“后日是你的及笄礼,可惜我明日就要出门去迎亲了,也来不及参加,便将贺礼先给你送过来,还望六妹勿要介怀。” 原来是来送礼的。 程娇松了口气,双手接过盒子道:“多谢大兄,大兄此行是为了迎娶嫂嫂进门,六娘自然不会介意,也祝愿大兄此行顺利。” 程娇未来大嫂的娘家聂家在商州,商州与京兆接壤,但也有一定的路程,留足来回的时间,程谦明日就要出发去迎亲,初八那日迎新妇入门。 对此,程娇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定然会顺利的,到时候你便有嫂嫂了。”大约是人逢喜事,程谦面上有了两分笑意,看着已经长得娉婷窈窕的小妹,一时间也有些感慨,“六妹长大了。” 犹记得她还是小小的一团,就敢和萧氏呛气,把萧氏气得半死,那时候还担心这个妹子脾气太大,有时候还呆呆傻傻的,将来怎么能将日子过好。 “是人都会长大的。”程娇笑了笑,“或许再过许多年,大兄就该感慨你我儿女都长大了。” 程谦闻言也笑了:“或许。”愿只愿等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好好的。 程谦当真只是来送礼的,送了礼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了之后,程娇打开盒子看了看,那盒子之中陈放的是一支累丝镶宝桃花金簪。 程娇顿了片刻,心情有些复杂。 她尤记得程娥、孙妩及笄之时,程谦也送了一支类似的,区别于样式不同,程娥的是莲花,孙妩的是牡丹。 后来程姝回来了,程谦也补了程姝一支芍药花的,甚至程娴、程妍也有差不多的。 一视同仁得明明白白。 她这个兄长,也不是不疼她,只是在他心中,首先放在第一位的是家族,然后到长辈,最后才到他们这些兄弟姐妹所有人。 在程谦看来,不管嫡庶,皆是他的弟弟妹妹,在他那里都是一样的。 而程娇不满在于,她觉得她与程谦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应该更亲一些,也是天生的利益同盟,于情于理应该更亲近一些。 程娇有一瞬间的憋闷,将盒子合起丢在了妆台上。 虽然程谦也没什么错,他有他的立场,她就是莫名的不痛快。 她果然还是喜欢程小让这种偏向自己的兄弟姐妹。 铃铛觉得奇怪:“娘子怎么了?难道是世子送的贺礼不合心意?婢子看着挺好看的,定然是世子叫匠人做的,想来是费了心思的。” “我知晓他是费了心思的,可我一想起程娥及笄时,他送的贺礼和这支只是样式不同,心里就不痛快。” 程娇气得小脸都鼓起来了,可又知晓自己不该气这个,实在是很没有道理,毕竟都是一家姐妹,程谦送礼也不好也分一个三六九等。 可她想要的,只是想作为亲妹妹的一丢丢偏爱而已,可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过。 铃铛听了这话,哑了哑,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劝她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守门那里有人来报,说程让来了。 “四郎君来了。”铃铛一喜,“快快请四郎君进来。” 真的是太好了,这位来了,自家主子就不惦记着世子了。 第295章 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程让提着一坛子青梅酒来找程娇喝酒,美其名曰提前庆祝生辰。 “你就是想吃我的醉蟹。”程娇哼哼地啃了一口蟹腿肉,毫不客气地揭穿了程让的目的。 “哪有?”程让为自己狡辩,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板着一张小脸,瞧着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主要还是和阿姐庆祝生辰。” 说罢,他又颇为嫌弃道,“这酒不够味,不如在芳华楼里和谢三喝的。” 这些个桃花酒青梅酒什么的,都是女子喜欢喝的,喝多了也不醉人,男子喝了便觉得有些寡味,不够痛快。 “他带你喝烈酒了?程小四,你才多大就喝烈酒?”程娇伸手敲他脑袋。 这两个一个敢带一个还敢喝,真的是活腻了! 程让抱头唉唉了两声:“没,他没带我,就是守在芳华楼里太无聊了,我们就喝了一点,是我想喝的,和他没关系。” “是吗?”程娇眯眼看睨他。 “是的啊!”程让头疼,“阿姐,你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而且还不如以前好骗了。 “我看你是越来越滑头了!”程娇瞪他,以前的程小让多好欺负啊,现在是越来越会耍机灵了。 “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人忽然异口同声地开口。 程娇:“?!” 程让:“?!” 意识到说了同样的话,两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你瞪我我瞪你,最后还是程让败下阵来,低头吃东西,只想做一只鹌鹑。 程娇还觉得不解气,气呼呼道:“下次见了谢三,我一定要好好敲打他,让他别带坏我的小老弟。” 看看以前多正经多好逗的一个少年郎,跟着他玩了几天,都要浪得飞起了! “他没带坏我啊!”程让忍不住狡辩,“我没有学坏!” 他还是个努力上进,目标明确的少年,没有学谢琅那些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是吗?”程娇轻嗤,“我不信,谢三那个人,最是会教坏人了。” 程让心道,难道阿姐你没有被他教坏吗?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想想,不敢吭声,这祖宗什么性子,他越是狡辩,她越是有很多话等着他。 唉,身为弟弟,果然是要受欺压的,他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做兄长呢? 程让想了想,又想到了谢琅,只觉得将来一片黑暗,他要是敢‘称兄’,让谢琅喊他兄长,估计会被打成孙子吧? 是的吧?! 程让死死地捏着筷子,觉得醉蟹一点也不香了。 他正想靠在椅子上闷一会儿,突然看到程娇已经伸出筷子去扒拉最后一个醉蟹了。 他吓得都要跳起来了,然后立刻伸筷子去抢,一边抢还一边叫嚷:“给我留点!给我留点啊!” “休想,我的!我的!” 姐弟二人抢食了最后一只醉蟹,各分得一半,配着青梅酒吃完了。 等程让离开的时候,程娇已经是半醉,吃了半碗粥,权当是吃了夕食,然后洗洗便睡下了。 睡时伴着夕阳入眠,在睡梦之中仿佛也看到了夕阳沉落天边,她伸出手来,仿佛摘到漫天霞光。 天地一片金灿灿的,暖洋洋的。 再醒来,已经是夜晚,眼前的那片霞光也化作了床头处灯台上一盏昏黄的夜灯。 夜灯安静地燃烧着,通过微黄的灯罩散发出昏黄的亮光,将屋内的陈设映得影影绰绰,程娇抬起手来,仿佛抓住了那一片霞光。 屋里的窗户紧闭,安静柔和,窗外偶尔有风从庭院吹过,吹动了枝头,枝头摇摆,有落叶纷纷随风起,然后落在了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四季是一个轮回,每一年春夏会来,秋冬也会来。 有时候她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一日日地熬着,她早想远离萧氏,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有时候她又觉得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过去了。 十五年了。 她在这个时代已经十五年了,也早已在这个时代扎根成长,前世的种种,皆已是过往前尘,她似乎很久很久才会想起一次家人。 又似乎,除了最亲近的几个,那些人的容颜她已经记不清了,甚至早就忘了有哪些人,或许有一天,她连至亲的容颜都会忘记。 程娇想到这里,心头一酸,抱着被子在床榻上打了一个滚,然后伸手使劲戳了戳被子,安慰自己道:家人知晓她今生身体健康,好好地长大,应该会很欣慰了吧。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灵,请一定要给她的家人托一个梦,纵然远隔时空,可他们得知她过得很好,那也是好的啊。 下半夜程娇睡得有些不安稳,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次日醒来之时,又全然忘记那些光怪陆离的梦...... 。 这一日是程谦要出发去迎亲的日子了,程家众人聚在一起用了早食,然后送程谦出门。 “大郎,一路顺利。”萧氏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长子,一晃二十年,她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都要娶妻了,而她却还是沉溺于男女情爱之中,仿若飘零的孤舟。 “母亲留步。”程谦身穿红色喜服,身姿欣长,仪表堂堂,相貌出众,既矜贵又沉稳内敛,相比纪青淮,他也是丝毫不输的。 便是母亲忽略,父亲不喜,他终究还是一步步长成了如今出色的模样,成为这临安侯府的将来。 “诸位留步。” “一路顺利。” 众人道别罢,程谦便上马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去迎娶他的妻子,此后一生,荣辱与共。 程娇捏了捏袖口,心中有些感怀:以后大兄就是别人的夫君了,或许很快,还是别人的父亲了。只希望大兄能开窍一些,别对妻子也搞一视同仁这一套,要不然有得他哭。 程娇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程娴斜眼看了过来,轻吐了一口气问:“六妹怎么唉声叹气的?” 程娴这一开口,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来。 程娇险些给她一个白眼,慢慢道:“我只是在感慨大兄要娶妻了,转眼我们都长大了,我只是感慨,哪里有唉声叹气了?” “你若是耳朵不好使,我拿根棍子给你掏一掏。” 第296章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程娴最近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了,仿佛是见不得别人好一样,不时地挑几句刺儿。 只是程娇真的半点都不同情她。 她变成这般模样还不是因为对亲事不满,只是程家也没逼着她要嫁闻跃之,这亲事是她自己选的,如今不满有什么用。 程娴被程娇的话噎了一下,有些生气:“六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六妹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你是随口一问,有口无心的,可我却不得不重视啊。”程娇笑了笑,“今日可是大兄出行的好日子,晴空万里,天朗气清,是绝佳的好日子,我心中欢喜得不行,怎么会唉声叹气?” 程娇很想道:心里脏的看什么都脏。 不过她忍住了,且不说如今不是撕扯的好时候,程娴只是阴阳怪气几句,还不至于让她撕破脸。 程娴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说错话了,六妹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程娇摆摆手,并没有放在心上,与程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带着铃镜铃铛去了隔壁永平侯府。 这个时候纪青莲已经打扮了一番,还让人准备好了马车,等程娇等人一到,一行人便上了马车,然后往仁心医馆驶去。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纪青莲伸手摸摸自己的发髻又摸摸脸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这才问程娇:“程娇娇,你觉得我今日这打扮如何?” “嗯?”程娇微微挑眉,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来,“还...还行吧......” 今儿个纪青莲穿着一身石榴长裙,一身杏色的窄袖衫,外面还配着一件杏红色的袄子,头梳双髻,点着镶宝金钗花簪,看着就是一活泼俏丽金贵的小娘子。 只是程娇看她各种样子看得多了,并不觉得有多大的差别。 “还行?只是还行?”纪青莲皱眉,对于这评价很不满意。 “不,很美。”程娇立刻换了评价,又不带停顿了,“世间上怎么有你这般温柔美丽活泼可爱的小娘子啊!啊,我看到的是天仙吗?是天仙下凡了吗?” 太夸张了。 纪青莲伸手将她的头推到一边去:“离我远点,哼!” 程娇无所谓地抱了一个软枕,又拿了一个垫在身后,舒舒服服地靠着。 “你大兄要娶妻了,也不知道长安城有多少小娘子为他哭啊。”纪青莲想起对程谦有意的几个小娘子,忍不住啧啧了好几声,有些幸灾乐祸。 程谦早已定亲,还对他抱有想法的,如今哭也是活该。 “他...还是算了吧。”程娇摇头,“想做我大嫂,那定然是很辛苦的。” “怎么说?” “你瞧我家兄弟姐妹几个,各有各的想法,挺乱的吧,大兄总想和谐一家亲,我这大嫂势必要从中说和,为家族和谐奔波。” “再加上我母亲那什么性子,也不知晓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 “说起来,做人家嫡长媳宗妇确实辛苦,上要孝顺长辈,下要和谐一家,照看弟弟妹妹们,要是让我来处理这些关系,我真的是不想活了。” “所幸谢三郎不是嫡长子啊。”纪青莲见她说着就头疼的模样,摇头,“若谢三是嫡长子,你怕是早跑了吧。” “那也不一定。”程娇双手抱在胸前,“谢三与我大兄是不一样的,我大兄被我祖父教得重责任,觉得弟弟妹妹全是他的责任,还想着一家人和谐,做他的妻子自然难做,至于谢三嘛.....” “谢三如何?” “他啊,若是他为嫡长子,那定然会以狠辣的手段镇住下面的人了,便是有不服的都给他憋着,这一个个的,怕都乖得像鹌鹑似的,哪里敢有人找我晦气。” 纪青莲一听,忍不住使劲点头,这确实像谢琅能做出来的事情。 看到自家姐妹说起未婚夫一脸骄傲自得的模样,纪青莲忍不住悲从心来:“怎么办,你的好姻缘姻缘线都捆结实了,我的连勾都没勾上,上天不会怎么残忍,让我像话本子所说的那样痛失所爱吧。” 程娇:“...我建议你换个词,那不叫痛失所爱,只能叫求而不得,实在不行,你换个人喜欢好了。” “换个人喜欢,可我如今只是倾慕于他啊,他生得太好看了。” “肤浅啊!” “说得你好像不肤浅一样,你难不成不就是先瞧中了谢三郎的皮囊,然后被他一勾,魂都没了。” 这话说得...程娇小脸忍不住红了红,她轻咳了一声道:“你也说是他勾的我,又不我勾的他,我有他中意的地方,他也有我中意的地方,所以双双满意,便成了姻缘。” “你嘛...你与薛郎君,他有你中意的地方,可你身上没有他中意的地方啊。” 这话实在是有些扎心,纪青莲沮丧地靠在软枕上,心里很难受,不过她想了想,又道:“不行,不能这么算了,只要他没有定亲,还没离开长安,我还是有机会的。” “那你打算如何?不会为了见他还乖乖地吃那些药吧?”程娇忍不住皱紧眉头,觉得为了一个男子灌自己吃那么苦的药,实在是不靠谱,而且是药三分毒,吃多了也不好的。 “我不知道啊,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你还吃不吃药了?”程娇冷睨她,“你脑子坏了,为了一个男子,居然做出这种为他吃药的事情?” 程娇之前就看不惯她这为了一个男子自虐般的行为,就是见她正上头,这药吃几副清心宁神,没旁的作用,也不好说什么,如今是该敲打敲打她,让她醒醒脑了。 程娇觉得就算她多倾慕一个男子,也不会做出这种为了见他一面吃药的事情,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了,此花不开自有它花开,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不吃了。”纪青莲闷闷道,“日后有缘相见,只要他没有定亲,我还是可以努力努力,旁的我就不做了,程娇娇,我错了。” “哼,你错哪儿了?” 纪青莲道:“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要...要爱惜自己,不可为了旁人伤害自己。” 第297章 你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放过她吧! 纪青莲被说了一顿,等下马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焉巴的,不过她刚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仁心医馆门口围了一圈的人。 “怎么回事?”纪青莲脸色微变,“难道又是王仙容来找薛大夫麻烦了?” “不会吧?”程娇不信,“她不是死了心了吗?” 纪青莲对薛空青确实上心,自然是知晓薛空青有被王仙容纠缠过的事情,程娇作为她的小姐妹儿,自然也听她吐槽过。 “不知道啊。”纪青莲有些着急,便带着人挤了上去,程娇见此也跟了上去。 护卫挤开了人群,周边的人见来人衣着不凡,还带着护卫,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尴尬地闭嘴。 程娇抬眼看去,却是见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抱着一女子跪在门口,那男子头发凌乱,看着极为狼狈,抱在怀里的人跪在门口,不停地苦求。 “薛神医!薛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娘子吧!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我夫人,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薛神医!” 是了,神医。 薛空青医术高超,在长安城虽然不过半年,名声便响彻长安城,除了像程娥那样的绝症,其它的病痛到了他的手里,从来都是药到病除,所以也被人称一声‘神医’。 那人苦求不停,边上的人议论纷纷,都在叹那男子深情。 程娇与纪青莲见此也颇为感动,觉得这男子为了妻子做到这一步,确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 可正在他们感动这会儿,边上就有知晓内情的人吐槽起来了。 “这便是周家大郎?” “正是他,他的娘子倒霉啊,遇见了他这么一个混账,如今人都死了,还在这里做什么深情?” 程娇、纪青莲:“?!” “什么?人死了?”程娇惊得不轻,所以这人怀里抱着的人已经死了?这死了还抱来医馆做什么?还怎么救? “可不是。”有个妇人看了程娇与纪青莲一眼,见她们好奇,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那周大郎自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原配。” “原配?”纪青莲皱眉,‘原配’这两个字出现的情况不外乎一种可能,这个男子有了另一个妻子,所以将头一个娶的娘子称作原配。 如此,便有两个可能,一是原配过世了续娶,二是休妻或是和离,可眼下这女子刚死,俨然是第二种情况。 想到这里,程娇和纪青莲对视了一眼,觉得刚才的感动全数喂狗了。 什么破玩意! 那妇人继续道:“周大郎便住在我家隔壁,他的原配还是他表妹,二人青梅竹马,后来结为夫妻,夫妻俩恩爱有加,后来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谁人提起不羡慕的,可惜了......” 那妇人长吁短叹,看向那周大郎的目光是又悲又痛:“可惜这周大郎外出遇见了一个女子,就像是魔障了一样,非要休了原配娶那女子为妻,后来又将原配纳为妾室。” 程娇与纪青莲听着都懵了,程娇惊得眼睛都圆了:“还能这样,这不是贬妻为妾吗?” 谁家这么不要脸,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嗐,人家说是休妻纳妾,和贬妻为妾不是一回事。”那妇人摇头,“这孙氏也是可怜,为了孩子,竟然真的低头做妾,日日被那女子折磨,都不成人样了,三个月前,那孩子落水也没了,这孙氏也不想活了。” “这周大郎糊涂啊,如今抱着原配的尸身这里哭啊求啊有什么用?就算那薛大夫是神医,可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造孽啊造孽啊!”那妇人摇头晃脑,一脸唏嘘。 纪青莲大怒,看向跪在医院门口的周大郎,死死地握紧拳头:“就不是个东西,现在哭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晚了!” “这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个时候紧闭的医馆也终于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头戴青色布巾的中年男子,他对周大郎道:“你快些回去吧,你家夫人已经过世了。” “胡说,我家夫人还没死。”周大郎不愿接受妻子已经过世的事实,满脸泪痕地苦求,“求薛神医救救我妻子吧,他可是神医啊,肯定有法子的。” “什么神医不神医的,薛大夫就是我们医馆的一个普通大夫,可不是什么话本子里说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中年男子叹气,面上虽有悲伤,但大概是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太多了,也从容淡定,好心地劝他道:“你啊,快回去吧,逝者已去,该好好安葬才是。” “不!不!我不信!我娘子才不会死呢!”周大郎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女人,脸色惨白惨白,心痛得几乎要窒息,神情悲呛麻木。 “她、她说了要与我白头偕老的,怎么能弃我而去!” 这还有夫妻白头偕老之誓呢。 程娇身边的妇人终于是忍不住了,撩起袖子破口大骂:“我呸,周大郎你这狗东西,还有脸说什么白头偕老,孙氏就是倒霉才遇见了你这样的狗东西,落得这般下场。” “你为了娶别的女人休了她的时候,怎么不提你与她有白首之约,你用孩子逼她为妾的时候,怎么不提你与她有白首之约?” “你如今的妻子欺辱她,害死她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与她有白首之约了?如今人都死了,在这里装什么痴情人,你恶不恶心?!” “就是。”纪青莲也是气得脸色发青,“人都死了,你还要抱着她在这里演你的深情,她是有多倒霉,连死了都不得安生,你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放过她吧!” 边上的人听了那妇人的叫骂,看向周大郎的目光都变了,转头又开始议论起了周大郎不是个东西。 “我没有...我不知啊......”周大郎痛哭流涕,悲伤得仿佛都要随着妻子去了,“我以为我与她有很长很长的将来啊......” “兰娘,是我对不住你啊......” 第298章 怎么说呢,两人真不愧是未婚夫妻 周大郎哭得悲痛,瞧着不像是作假的,边上围观的人一阵唏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哭得再伤心,也没什么用了。 仁心医馆的人好不容易将周大郎给劝走了,周大郎走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没了魂魄的木偶一样,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 纪青莲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瞧着这周大郎对妻子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还是青梅竹马,又有幼子跟前,有道是‘娇妻幼子,夫复何求’,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休妻呢? 而且更过分的是休妻之后又将妻子纳为妾室,被如今的夫人欺辱,丧子之后还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大概有些男子,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吧。”程娇垂了垂眼帘,“或许周大郎总觉得只要孙氏在身边,就算是此时受了委屈,将来他也可以补偿,只是没料到孙氏竟然死了,这才在幡然悔悟。” “只是人都死了,便是悔悟了,也没什么用了。” 追妻火葬场都只剩下骨灰了,能有什么用?就算是周大郎被千刀万剐,也换不回这死去的孙氏,也赎不了他的罪。 纪青莲浑身发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目睹这些,我都不想嫁人了。” 程娇看了她一眼,心里却想着纪青莲在梦中的结果,温如玉娶了她,却厌恶她羞辱她,扬言要为了真爱休妻,闹得满长安城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程娇拍了拍纪青莲的肩膀:“莫要担心,慢慢找个适合的就是了,不过姻缘一事,还是两情相悦才成良缘,强求的终究是不美,咱不要了,远的不说,你看看我母亲就知晓了。” 当年临安侯喜欢上的杨小娘,一心想退婚,萧氏不愿,强嫁了过来,故而才有了后来的种种,若是当年萧氏没有嫁给临安侯,不被临安侯与杨小娘这对狗男女刺激着,或许她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虽然说成全渣男贱女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可真的没必要搭上自己一辈子,那是真的不值得。 报复人的法子有千千万万种,比如嫁一个更好的,过得比他好,看着他狼狈落魄,不都是挺快乐的吗? 纪青莲也知晓萧氏与临安侯以及杨小娘之间的爱恨情仇,一时之间沉默了好久,最后她道:“你说的对,还是莫要强求为好。” 如此,薛郎君既然对她无意,她也不好再纠缠人家了。 “你去见薛大夫吧,我不去了。” 程娇挑眉:“你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纪青莲使劲摇头,“我答应过他的,要是喝完了药就去找他复诊,我也知晓他是在为难我,但我既然不想吃这苦,就算了吧。” 纪青莲捂了捂心口,只觉得心头酸酸涨涨的难受,落空空的,让她有些茫然,但若是说多痛苦,那倒是没有。 既然他已经表明无意了,她死缠烂打的,也很令人讨厌。 程娇顿了顿,最后道:“你不去便不去吧,你这样好,总会遇见真心喜欢你的那个人的。” 就像是她从未想过她会遇见谢琅,纵然前路不知会如何,但此时他们是心里有对方的,也约定好了一世相守。 纪青莲勉强笑了笑:“那我就借你吉言了,我在马车上等你回来。” “好。”程娇点头应下,然后便带着人进了医馆去找薛空青。 因为周大郎闹的这一场,如今医馆里没有客人,薛空青也正闲着,见程娇来找他,微微有些诧异。 “薛大夫,打扰了。”程娇上前行礼。 “程六娘子。”薛空青起身,“如何来了医馆?莫不是病了?” 薛空青此人,对人虽然冷清疏离,甚至有些冷漠无情,但对待不是来纠缠自己的女子,态度也算是客气,尤其在程娇这里,他多少要给谢琅三分面子,故而稍稍和善一些。 “并非我病了,是有件事想请薛大夫帮忙。” 薛空青闻言便将人请到了医馆的隔间,又让药童上茶,二人坐下来说话。 程娇直接道明了来意:“今日前来打扰,是为了程娥的事情,听闻她就这两日了,正巧明日是我的及笄礼,这些日子又是我大兄娶亲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请薛大夫出手,让她多活一些日子?” 薛空青一听这话,觉得有些头疼。 程娥的身世被揭穿、被承平伯府休弃的时候,谢琅怕她死了膈应临安侯府众人,让他保程娥的性命,如今程娇为了避免自家的喜事沾染晦气,也让他保程娥的性命。 怎么说呢,两人真不愧是未婚夫妻。 也不知道该说程娥运气好呢,还是该说她倒霉,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苟延残喘日夜煎熬,那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程娇见薛空青那一张冷清疏离的脸上有几分微妙,程娇眨了眨眼:“薛大夫,是不是我强人所难了?” “无事。”薛空青摇头,“程娥之事,我会尽力而为,只是她如今已是油尽灯枯,能活几日,我也是说不准的。” 程娥能活到今日,也已经是他想尽了法子了,如今的情况已然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只能尽力而为。 “那就有劳薛大夫了。”程娇也知晓此事不可强求,只能尽心,不过她要的也是薛空青能尽心,“此事程家亦有谢礼,不知薛大夫要什么?” “不必。”薛空青摇头,“其实自从程娥的身世被揭穿,又被承平伯府休弃,谢三便请了我保她的性命,免得她在那个时候死了膈应人,让她能活久一些就多活久一些。” “还有这事?”程娇愣住了。 薛空青点头:“所以程六娘子便是要谢,便去谢他谢三郎去,我这里,自会向他讨要诊金的。” 程娇愣怔了好半晌,她实在是没想到谢琅私底下还为了做了这么多,却又一个字都不和她说。 说起来,他确实对她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程娇又忍不住看向谢琅这好友,忍不住多问了他一句:“冒昧一问,薛大夫中意什么样的女郎?可是有娶妻的打算?” 第299章 终究是路不同 隔壁大堂人来人往,隔间内安安静静。 医馆之中独有的药香在空中弥漫,眼前的小娘子坐姿端正,语气认真,一双杏眼清透明亮,仿佛直透人心。 便是他这般冷静冷漠,对于身外一切都不在乎的人,有时候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谢既安那厮找了这么一个娘子,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软肋,放弃了逍遥自在,从此不得不为她谋算,为他们的将来谋算。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过见他乐在其中,想来是幸吧。 薛空青抬头看她,却问:“六娘子这冒昧一问,究竟是为何人所问?” 程娇一笑:“薛大夫不是心知肚明吗?” “也是。”能让程娇冒昧问出这种话的,除了那个与她一同长大感情极好的女郎,便没有别人了。 薛空青想到了纪青莲,侧目看向一旁的柜子,忽然问:“纪娘子如今还好吧?” “托福,薛大夫开的那些药,倒是让她吃了好些苦头,不过如此也好,她那进了水的脑子也清醒多了,知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程娇定定地看着薛空青,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可惜没有,这个人依旧如同往昔一般,冷淡疏离,冷漠得几乎不近人情。 薛空青呷了一口茶水,却避而不谈他给纪青莲开‘苦药’的事情:“六娘子应该知晓,这世间上每个人所求的东西,皆是不同的,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坚持的东西。” “纪娘子乃是侯府贵女,她的一生注定过得富贵安稳,而我愿做这天地游侠,愿逐清风看晚霞。” 他这人,来去随心,潇潇洒洒,大概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故而他也不会给某个女郎留情。 “我不会久留长安,她亦无法抛弃一切随我到天涯,所以说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我以为六娘子这般聪慧的女郎,应该知晓这个道理的。” “是,我知道。”程娇闭了闭眼,心头复杂得很。 有很多次,她也想劝纪青莲,只是见她高兴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心,心想着让她自己撞一撞南墙算了,到时候她自然就放弃了。 再或者是抱着‘不试试怎么知道’这种态度,指不定纪青莲这傻子真的融了这一座冰山,真的捞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只是可惜,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究是路不同。 便是有朝一日他们真的有感情,不管是薛空青为了纪青莲停留长安,还是纪青莲跟随薛空青远走山海,对于他们而言,都仿佛是割舍自己的半条命一般。 “我今日一问,只是想从薛大夫口中知晓薛大夫是个什么态度,有没有一丝丝愿意为她停留的想法。” 这是她如今唯一能为纪青莲争取的,若是没有,她会劝纪青莲放弃眼前这个人,换另一个喜欢。 “没有。” “啪!” 忽然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响起,屋内的人转头看去,却见纪青莲正站在门口,纪青莲有些尴尬道:“刚才忘了说了,马车上有些好茶叶,想送一点过来。” 说罢,她便蹲下来捡起装茶叶的盒子,然后让侍女送过来:“你们聊吧,我先去马车上等着。” 搁下这句话,纪青莲便转身离开,她的脚步飞快,宛若一只要逃离的飞蝶,侍女将盒子送了过来,便行礼告退,追了上去。 程娇转头正好见低头喝茶,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程娇原本还有一些话要问,但见他这般态度,心中忽然明悟。 刚才的那些话,他也是说给纪青莲听的。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要走的路不同,根本走不到一起,所以便没有必要再费什么心思,如今断了念想也好,免得将来不上不下的,舍不得放不下,那更痛苦。 程娇张了张嘴,最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最后只得道:“程娥之事,请薛大夫上心。” “好。” 一个‘好’字结束了本次谈话,程娇喝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离开。 待程娇走了,薛空青看了看桌面上的盒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将盒子放到一边,起身去了大堂,继续这一日的看诊。 程娇回到马车上的时候,纪青莲正在看话本子,仿佛是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样。 她还不时地伸手摸一个蜜饯放到嘴里,看到令人气愤之处,她气得脸都红了,嘴里也开始叭叭叭:“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些写书的先生都将我们这些贵女当成傻子吗?” “堂堂丞相府贵女,竟然为了一个一事无成的小子和父亲母亲反目,嫁给穷小子天天吃野菜。” 程娇闻言想起了某个‘挖野菜’的梗,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纪青莲大声问。 “没笑什么。”程娇忽然心情好了起来,忍下笑意道,“确实挺傻的是吧?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吃野菜。” “那是,能吃山珍海味,谁还去吃野菜啊,又不是脑子有病。” “是啊。” 所以能安安稳稳地,就别吃薛空青的的那个苦了,跟着他在外头东奔西走,那指不定真的要吃野菜了。 “纪荷花,你这样可爱善良的女郎,总会遇见珍爱你的男子的。” 纪青莲听了这话,眼圈突然红了红,然后一把拍开拍在她肩膀上的手,装不下去了,她骂道自:“程娇娇你故意惹我是不是?还说这话!” 她不想听好嘛! “好好好,我不说了。”程娇立刻闭上嘴巴,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可她想做哑巴,纪青莲又不肯了,她恼怒地捶了一下软枕:“这姓薛的真的太过分了,我瞧上他了是他的福分好嘛?居然敢嫌弃我!” 程娇附和点头:“是是是,是他的福分,是他实在没眼光,像他这样的人注定娶不到娘子的!” “就是。”纪青莲咬唇,“到时候他就后悔了。”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忽然又低沉了下来,整个人就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焉巴了,瞧着有些可怜。 “人家好不容易瞧中一个,却是个没有心的,真的是倒霉啊!我不管,程六六,今日要陪我不醉不归。” “好好好。” 第300章 被人这样护着,真的很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秋冬之风渐冷,风吹过枝头摧残仅剩的黄叶,黄叶摇摇摆摆间从枝头脱落,飘落在地面上。 瞧着这树上的黄叶一天比一天少,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杨小娘忍不住红了眼睛。 程娥熬过了这个秋天,但却再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她再也看不见今年的寒梅,再也看不见明年的春暖花开。 “我的儿......”杨小娘靠在树下,捂着嘴巴哭了起来,但她不敢哭出声怕被程娥听见,只能捂着嘴无声落泪。 世间上最悲痛的事情,不外乎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边上的侍女小声地劝着,声音消散在秋风之中,被风带去了远方。 正在这会儿,有守门的婆子前来禀报,说是薛空青来了。 “薛大夫来了!”杨小娘一喜,忙是抹干了眼泪,然后起身去迎接,见到了薛空青,杨小娘还勉强扯出了一些笑容来。 “薛大夫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差人去请呢。这两日元娘睡得越来越多了,我这心里害怕,求薛大夫您再救救她,只要能救她,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的。” 薛空青对于杨小娘的话视而不见,只是一路往院子里走去,轻而易举地进了程娥居住的院子,见到了程娥。 程娥已经是很长一段日子都躺在床榻上不动了,她此时瘦得皮包骨,发如枯槁,宛如行将就木。 不过才二十岁多岁的女子,却宛若六七十岁的老妪一般,瞧着就让人心生不忍。 然而薛空青见惯了生死,见她如此模样都是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坐下来给她看诊。 程娥转了转眼珠子,看到了薛空青,眼中也满是不甘和凄凉:“薛、薛大夫...我,大约也就是这几日了吧?” 薛空青点了点头:“我也无能为力。” 虽然世人赞他一声‘神医’,可他到底不是真的神医,医术也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像是程娥这样的病,他也只能让她多活一些日子罢了。 “能、能多活这些日子...我也该知足了。” 程娥双目无神地看着帐顶,其实她这般活着,一日一日地熬着日子也是很痛苦,可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薛大夫这般上心,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分明她是得了绝症要死了人了,别的大夫都对她避之惟恐不及,倒是这位薛大夫经常来。 薛空青也不瞒她:“你的病我想了解一些,看看能不能寻到救治的法子,再则,谢三郎请了我救治你。” “谢三郎吗?”程娥讶然,也不信,“他会这般好心?便是我那六妹,那也是记恨着我的,他怎么可能......” “谢三郎只是希望你晚点死,别膈应到程家。”薛空青语气冷静,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背脊发凉。 程娥愣了片刻,嘴里喃喃:“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说呢,谢琅会怎么好心让薛空青给她治病,原来只是怕她死了膈应程家人。 “明日便是程六娘子的及笄礼。”薛空青看了她一眼,“谢三郎希望你能撑过明日,别坏了程六娘子的好日子。” 程娇希望程娥能撑过初八,等程谦将新妇娶进门再说,但程娥如今的情况,原本就已经是在靠着一股气强撑着,哪里能撑得到初八,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谢琅觉得只要程娥撑过明日,不坏了程娇的好日子就行,至于会不会坏了程谦的好日子,他就不怎么在意了。 “及笄礼啊?”程娥眼神空洞,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一桩事,喃喃道,“原来竟然是她的及笄礼了,十月初二了啊......” 说到这里,程娥脸色一变,却问:“可若是我明日死了呢?” “你写了许多遗书,若是你明日死了,那些遗书想必是送不出去了。” “谢三郎睚眦必报,你若是惹了他不痛快,便是死了怕是也不得安宁,你若是想亲人安宁,便撑过明日吧。” 这些话已经是算得上威胁了。 程娥眼泪都落下来了,她死死地咬唇,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在颤抖,良久,她张了张嘴:“六妹真是好运气啊,遇见谢三郎这样的人.......” 被人这样护着,真的很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而她呢,如今想求一个解脱都不能,只能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苟延残喘,哪怕是死在哪一天,她都做不得主。 程娥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又不得不同意这个条件:“若是我撑过了明日,不坏了我六妹的好日子,那我的遗书,可否送到该送的人手中?” “自然。” 到了那个时候,程娥都已经死了,便是她与程家人诉说多年的感情,程家为她伤心难过,最多也不过是照拂一下她的两个孩子罢了。 “那好,我便应了这事。”程娥呵了一声,然后闭上眼,“薛大夫慢走,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熬过明日的。” “如此最好。” 薛空青又给程娥开了一些药,然后才告辞离开。 。 另一边,程娇到底没能与纪青莲不醉不归,她回到家中之后便要再一次试穿明日要穿的衣裙,然后重复一遍及笄礼的流程。 这一通忙碌下来,已经到了要用夕食的时候了,纪青莲呆不住也早早地回去了。 夕程娇是在福安堂陪程老夫人用的,只有他们祖孙二人,程老夫人笑着与她说起了当年她及笄礼的时候,等程娇要离开的时候,程老夫人私下又给了她一个盒子。 那盒子里赫然放着的是一对羊脂玉镯子。 程老夫人摸了摸镯子道:“这是祖母的母亲留给祖母的,后来祖母年纪渐大,便不戴了,如今便留给你,这只有一对,你那些姐姐都没有。” 程娇愣住了:“祖母......” 程老夫人伸手摸摸程娇的头:“家中那么多女郎,祖母最疼爱的就是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勿要让祖母担忧的。” 程娇看着程老夫人又添了不少银丝的发髻,心头微酸,心觉得自己太不孝了,总是让祖母担忧。 她低了低头,擦了擦眼泪道:“祖母您放心,六娘一定会好好的......” 第301章 你母亲,她糊涂啊! 是夜,程娇坐在妆台前,拿着这一对羊脂玉手镯端详许久,有些沉默。 外面天色已黑,灯架上的灯安静地散发着灯光,铃镜拿着干净的布巾给她擦头发,铃铛则是在收拾床铺。 屋外有寒风吹过,吹动树木的枝桠发出咿呀声响,令她回过神来。 “你说,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为何有些人的心就这么正呢?”程娇似乎是在问铃镜,又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 便是程老夫人,这底下的孙子孙女都是她的血脉,那都有偏心的时候。 程娇生得最像她,又在她跟前长大,她私底下就没少悄悄塞东西,只是旁人不知罢了,就像是今日这一对羊脂玉镯子。 “娘子可是在想世子?”铃镜问。 “嗯。”程娇嗯了一声,她都不知道当年她那位祖父是怎么给程谦洗脑的,让他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不管嫡庶都真的一视同仁。 也不知晓他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他如此做法,程娥与程谅可不记他的情,该抢夺的仍旧不会因为他手下留情。 而她与程让虽然知晓他是家族的继承人,对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有责任,可有时候对于他的一些行为,实在是很不能理解,也心有不满。 他们不是不在乎这个兄长了,只是已经做不到亲近了。 如此倒腾来去的,程谦自己倒是成了孤家寡人一般,也不知晓该说他活该呢,还是说他可怜。 “明日便是娘子的及笄礼了,老夫人请了不少人来观礼呢,长安城里的女郎,也没几个能和娘子一般风光。” 铃镜笑着扯开了话题,说起了明日及笄礼的事情,末了,看着程娇已经长成窈窕少女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有些感慨。 “婢子跟在娘子身边的时候,娘子才三岁,小小的一个还要吃药,真的是可怜见的,如今十二年都过去了。” 当年萧氏怀双胞胎吃了很多苦,生了孩子之后一心想争宠,她舍不得对程让这个儿子下手,程娇自然便成了可以牺牲的那个,有两次程娇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过便是活过来了,她小时候身体也不好,病怏怏的,一副要夭折的模样,程老夫人大概是知晓了萧氏做的糊涂事,便将程娇抱到了她那里养着。 她三岁的时候,程老夫人便挑选了铃铛铃镜在她身边,那时铃铛铃镜也不过是五六岁,后来那些年,她们还小的时候陪她玩陪她读书,大一点了,便伺候她起居事宜。 她们虽名为主仆,却也有一同长大的情谊。 “是啊,十二年过去了。”程娇也很感慨,一眨眼这两人就陪了她好多年。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两人都十八了,若是要定亲嫁人也可以了,于是便道,“你们若是遇见了中意的郎君,也可以与我说,到时候我送你们出嫁。” 铃镜微顿,然后摇头:“婢子还是跟着娘子吧,等将来老了做不了事了,便让娘子给婢子养老。” 嫁人什么的,也不知道嫁的到底是人是鬼,还不如跟着主子安稳,只要主子不倒,她们忠心不改,念在多年的情谊上,等到了她们年纪大了,日子定然是能过得不错的。 程娇笑了笑,然后道:“凡事还是不能说得太绝对了,万一遇见中意的呢,你看我以前不是总想着女冠,可如今还不是定下了亲事,将来要嫁人。” “遇见合适的,试试也无妨。” 铃镜应了一声是,铃铛那边铺好了床铺,又让人送来了一盆热水给程娇泡脚,天气冷了,泡个脚睡得舒服。 程娇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披着厚袄子坐在床榻边上泡脚,便让这两人下去歇着了:“你们也下去歇着吧,这水明日再来倒。” “是。” 两人检查了一下窗户,又将屋里其它的灯灭了,只留下床头边上那一盏夜灯,便带上门出去了,她们便住在院中西厢的一间屋子,隔得也不远,喊一声就能听见,也不用守夜。 程娇舒舒服服地泡了脚,等水凉了,擦干了脚,便钻进被窝里躺下了。 被窝里先前放着两个汤婆子,整个被窝都是暖暖的,躺进去真的是太舒服了,她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夜安寂无梦。 翌日睁开眼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院子里传来扫洗的声音,沙沙沙的,在安寂的早晨尤其令人安心,仿佛能确切地感觉到自己睁开眼还活着,尚在这个美好人间一样。 又是崭新的一天。 梳洗吧,用过早食,又换上今日要穿的衣裳,程娇便匆匆往福安堂走去,她来的时候程老夫人也刚刚用过早食,正在用燕窝,见她来了又让人给她送上半碗。 程娇谢过程老夫人,便坐下来与她一起用。 “好吃吧?”程老夫人笑呵呵的,“这是中秋的时候平清王府送来的,专门送给我的。” 程娇挑眉,笑道:“那老太太您可要多吃点,好好补补。” “那是。”程老夫人如今对谢琅别提说满意了,“他也是有心的孩子,你日后嫁了他,长远的不说,就近来看,定然会好好对你的。” “这嫁人呢,长久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们只能看着眼前的东西,眼前他对你好啊,就是一个值得嫁的人。” “也别想着眼前的光景不好,嫁过去可以熬着,对方总会看到你的好,可很多人熬一辈子,可能都熬不到那一天。” 程娇有些奇怪:“祖母怎么突然说这些了?” “还不是因为你母亲,她啊,糊涂啊!” 程娇眼皮子都跳了跳:“母亲又干什么了?” 不会是在今日还闹什么幺蛾子吧? 不会吧?! 程老夫人摇头道:“她昨夜又与你父亲吵了一架,两人大打出手,闹得很不光彩,你母亲啊,一直在埋怨你父亲,诉说着她这多年来有多少不容易。” “祖母就是有些感慨,她啊,当年就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让你父亲回心转意,可半生已过,便是你父亲身边没有了杨小娘,这心啊,仍旧没有给她。” 第302章 小姐妹俩隔了一日未见,险些眼泪汪汪 程老夫人实在是不想说那些污人耳朵的事情。 临安侯伤了腿之后,便一直不曾沾过女色,但就在昨夜,他竟然宠爱了一侍女,萧氏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便冲了过去,于是两人便吵了起来。 临安侯觉得自己不过是宠爱一个女子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萧氏如此闹腾,委实是令他丢尽了颜面。 而萧氏则是觉得自己多年的坚持喂了狗,就算是没有杨小娘,那也有别的小娘,这个男人,终究是她费尽心思也留不住的。 两人吵着吵着,最后还动了手。 程娇嘴角微抽,萧氏还是太天真了,或者说天下的许多女人都如此天真,觉得成了亲之后,对方终有一日会知晓她的好,然后回心转意,守着她过日子。 可真有郎君能回头的,能有几人? 那些女子,大多数都像是萧氏这般磋磨半生,最终只能认命,守着正妻的位置,日子不好不坏地过着。 这结果还算是好的,有些人甚至连命都丢了,都换不来郎君回头看一眼。 “那父亲母亲如今可是还好?” “好着呢。”程老夫人轻哼,“我让人拦了住,让他们都去冷静冷静,免得坏了你的好日子。” “那一会儿及笄礼的时候,他们还会出来吗?”程娇有些担心,“到时候他们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要是在及笄礼上打起来,有那么多客人在,那可真的是丢脸丢满长安城了。 “他们敢。”程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我已经让人去敲打过他们了,便是他们要吵架打架,也得等你及笄礼完成了,客人离去之后再说。” “若不然他们谁敢动手,我就让他们滚出家门去。真的是...真的是家门不幸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他们就不怕坏了女儿的及笄礼吗? 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啊。 可见这两人对程娇这个女儿有多不上心。 程老夫人看向程娇的目光有些心疼:“六娘你委屈了......” 程娇低头几下将碗里的燕窝喝完,然后道:“祖母请放心,六娘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只要他们不坏了我的及笄礼就好。” 父母不在乎而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都习惯了,纵然一时半会的有点点不舒服,但过了就不在乎了。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就如同你说的,人与人之间,可能还差了一些缘分,对于他们,你将来尽了应尽的孝道就好,旁的就不管了。” 程娇笑了笑:“嗯,六娘也是这么想的。” 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走吧,咱们去外院,客人也快到了。” 于是祖孙二人起身去了外院正院。 这会儿正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侍女仆妇忙来忙去摆放各类给客人准备的吃食。 两人才刚到,萧氏便来了,她黑着一张脸,似乎是很不愉快。 程娇见她来了,便起身行礼:“六娘拜见母亲,今日便有劳母亲了。” 萧氏见到她,便想起了昨日的事情,脸色更黑了一些:“怎么?如今见到我便口称母亲了,前些日子不是要离家出走,不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萧氏。”程老夫人拧眉,“你与侯爷的事情,勿要怪罪到孩子身上。” 这个儿媳真的是,太固执太执拗了,平日里不管孩子,如今夫妻吵架了,她心里不痛快就找孩子撒气。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面目狰狞的模样。 萧氏想到程老夫人的敲打,脸色微微一僵,最后瞪了在程娇一眼,便没有再说了。 程老夫人摆手让程娇坐到一边去,然后与萧氏道:“一会儿客人来了,你别拉着这张脸,旁人还以为你多讨厌这个女儿呢,便是做做样子,你也要给我做出来。” 萧氏僵着脸点了头:“儿媳知道了,不会叫人笑话咱们临安侯府的。” “你知道便好。”程老夫人原本有心劝她两句,但见她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也只能将这些话咽下去。 不多时,府中的女眷陆续到来,而后便有客人陆续前来,萧氏虽然心有不快,但为了临安侯府的颜面,也只能将那些不快压下,带着程娇迎接客人。 最先前来的是纪青莲与其母葛氏,纪青莲今日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裙,打扮得素净又端庄,与一身海棠红的程娇站在一起,仿佛是衬托鲜花的绿叶。 哦,她今日还真的是绿叶,她是及笄礼上的赞者。 及笄礼参礼之人不过几人,为笄者(及笄之人)、笄者双亲、正宾(有德行的长辈,为笄者加笄之人)、有司(为笄者托盘之人),还有赞者。 赞者协助正宾完成加笄仪式,一般由笄者的姐妹好友担任。 程妍先前就想做这个赞者,程姝欲言又止,也想要,但不敢开口,但程娇早早地定下了纪青莲,并且表示不愿更改,两人只好遗憾作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姐妹俩隔了一日未见,险些眼泪汪汪。 “程娇娇!” “纪荷花!” 两人眼瞧着就要来一个熊抱,上演一场久别重逢的大戏,然后纪青莲就被人拎住了。 程娇眨了眨眼,看向眼前的人,纪青莲不满地挣扎:“母亲你做什么呢?快放开我,好生丢人啊你知不知道?” “知晓丢人还不给我安分些,今日哪里有你胡闹的地方。”葛氏有些头疼,对程娇道,“六娘,她若是实在不行,就换一个赞者。” “我行,我怎么不行了?”纪青莲立刻就不满了,“程娇娇你莫要听我母亲胡说,我行得很!” 说罢,她还瞪了自己母亲一眼,表示不满。 葛氏眉头一挑,伸手想拍她脑袋,不过最后想起这女儿有好好打扮过,只好将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那一掌似乎还不轻,纪青莲抽了好大一口冷气,又怒瞪她一眼。 程娇看着这一对母女之间的官司,忍不住有些想笑。 葛氏武将之女出身,性格颇为豪爽,也不拘小节,平日里与纪青莲也吵吵闹闹的,但人家母女感情是真的好。 “是是,你行得很。”程娇忍下笑意,请她们入府,“纪叔母,纪娘子,多谢赏脸前来,府上早已备下了茶水吃食,二位随我里边请。” 第303章 可见她对这个母亲要求有多低 自第一个客人入门开始,收到了请帖的贵夫人贵女纷纷谢礼登门,临安侯府门前停马车的空地就没空过。 贵夫人贵女们身着华裳锦服,有华贵美丽的,也有清幽淡泊的,各有各的美丽,锦衣华服,珠翠满头,拂袖走动之间,暗香十里袅袅。 今儿个,这长安城里头排得上名儿的贵夫人贵女八成都聚在了此处。 程娇跟着萧氏一同迎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然后便坐在屋中与程老夫人一同跟诸位客人寒暄聊天。 听着诸位客人不时对她的夸耀赞美,她小脸微烫,莫名觉得心虚。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小娘子,贤良淑德一样都不沾,在长安城里,她‘脾气不好’‘记仇’还尤其出名,这些人闭眼夸她不脸红,她自己都脸红。 不过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是萧氏今日还算是忍得住,并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下来数落她的不是,将她贬得一无是处。 虽然萧氏仍旧还是绷着一张脸,看起来算不上高兴也算不上不高兴,但程娇已经满足了,只要她不跳出来坏了她的及笄礼,她还感激她两分。 说起来也是可笑,只要萧氏不搞事她就感激了,可见她对这个母亲要求有多低! 众人见萧氏兴致不高的模样,可也没有热脸贴她冷屁股的心思,转头便与程老夫人继续夸了起来。 程家这一对母女不亲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晓一些,只当是这个女郎是祖母养的,和母亲不亲罢了,所以大家对此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做母亲的,在女儿及笄礼上拉着一张脸,连客人的面子都不给,也让不少人心里嘀咕,觉得她确实是过分了,连面子情都不做了。 程老夫人倒是笑呵呵的,对于众人对自家孙女的夸奖颇有几分谦虚地笑纳了。 她养出来的女郎,自然是好的,有点脾气怎么了?谁人没点脾气啊! 有点脾气才不容易吃亏,人活在这世道上,宁愿是叫旁人吃亏,也不能让自己吃亏。 程老夫人心中美滋滋的,面上的笑容都要笑出褶皱了。 她没有女儿,就养了这么一个孙女,虽然有时候也被气得不行,但将小小一团的小丫头养大成如今这模样,这心中颇有成就感。 只是如此一来,大家都去追捧程老夫人了,身为程娇亲生母亲的萧氏被冷落在一旁,萧氏又心里不痛快了,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她脸色难看,身边就更没有人同她说话了,简直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幸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平清王妃与谢琅谢璎来了,程老夫人让程娇与萧氏去迎一迎。 有一位贵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县主这般好的女郎,只是可惜平清王府抢了先,便宜了谢三郎那厮,若不然今日各家夫人怕是都要当场吵起来了。” “可不是。”边上的众人纷纷附和。 一个侯府嫡女,如今又被封了县主,身份何等的尊贵,若不是她已经定下亲事,今儿个家中有适龄儿郎的贵夫人指不定真的要斗上几局,来争取这个儿媳。 程娇与萧氏离开的时候,还听到程老夫人乐得不行,对众人道:“都是那两个孩子的缘分啊,六娘能得此姻缘,也是她的福气,谢三郎也是个好儿郎啊......” 谢三郎此人,众人也是知晓的,以前就是个混不吝的,放荡不羁吊儿郎当,像是一把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般,除了出身与那一张好脸,就没一样能让人看得上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与程娇定亲之后,颇有几分浪子回头之意,平康坊不经常去了,那三教九流之地也不经常去了,而且还会护着这未婚妻了。 有人说程娇运气好,遇见这么一个未婚夫,有人说谢琅运气好,有了这个未婚妻之后开始改邪归正了。 总之,说什么都有,但除了个别心里不痛快的,普遍都觉得这两人是好姻缘。 程娇跟在萧氏身边往外走去,背后的说话声也越来越远,直到消失,母女二人一前一后安静地往前走着,不时路上还遇见忙碌的侍女仆妇。 萧氏越想越不痛快,忍不住道:“今日你倒是风光,不过是小小的及笄礼,连王妃都亲自来观礼。” 程娇顿了顿,然后道:“还不是程家给我的好出身,让我得了这么亲事,这才有今日的风光。” “你知道便好。”萧氏语气微冷,然后微微抬起下巴,“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程家给的,是我给的,若不是我生了你,你哪里有这样的好日子。” “若是投生到那些贫苦百姓家中,有的是你哭的。” “是,多谢母亲生了我。”程娇闭了闭眼,目视前方。 投生到临安侯府,她确实是她运气好,投了一个好胎,得了好出身,也得了好教养,更得了这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若是投生到了普通百姓家里,不说她跳起来都够不着这样的姻缘,她怕是刚会走路就要为一日三餐发愁,哪里有今日的好日子? 她住的是窗台明净宽大的屋舍,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出行有马车轿子,身边还有奴仆成群伺候着。 可以说除了在萧氏这里受点气又碍于是母亲不好还回去,有时候气得不轻,她就没吃过什么苦。 有时候她也恨过萧氏,恨她为何要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想想到底是这个人怀胎十月将自己生下来的,又做不到去报复她。 每次气得要死只能做自己平复,就像是她每次被气得离家出走,气消了又灰溜溜回来。 萧氏见她这一回竟然不和自己呛气,微微愣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提不起劲儿,最后哼了一声:“快走吧,免得去得晚了。” 程娇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前走去。 两人到的时候,平清王妃等人才刚刚进门,两人迎了上去。 “王妃大驾光临,当真是令我们程家蓬荜生辉啊!” “临安侯夫人说笑了,今日能来观礼,也是本王妃的荣幸,长宁县主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也得亏我家先定下这门亲事啊!” 第304章 说出来怕打击你,他夸我好看呢 “拜见王妃。”程娇上前来行礼,然后又对着谢琅与谢璎行了一个平辈礼,“谢三郎,县主。” 二人回礼,谢璎有些扭怩:“程六你还是叫我谢璎吧,你叫我县主,我听着都别扭。” 程娇微微一笑:“那我便唤你阿璎好了。” 如今她与谢璎也算是身份相当,而且又是谢璎的未来嫂子,唤她一声阿璎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瞧着谢琅对谢璎的态度,虽然有时候懒得搭理,但也不讨厌,她若是能与之和谐相处自然是最好的了。 “好啊。”谢璎笑着应了,她们二人之间的仇怨源自萧衡,如今萧衡已经与程姝定亲,两人都得不到,也没什么好争的,这恩怨自然就散了。 再说了,程娇是谢琅的未婚妻,谢璎还真的不敢得罪,就着谢琅对程娇的态度,她要是敢惹程娇不高兴了,指不定能和她翻脸。 平清王妃见程娇今日乖顺有礼的模样,便想到了那日在平清王府她是如何戏耍百里鸢又伶牙俐齿戏耍她的模样,挑了挑眉头。 她心中其实有些看不上程娇的,且不说程娇的性子就不是一个乖顺的女郎,单凭她从自家侄女那里将谢琅抢走,她就打心底的不喜欢。 可偏偏亲事定下了,她只能咬牙认下。 作为平清王的第三位王妃,最前头有原配留下的嫡长子,后头还有一个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前任王妃和留下的孩子,平清王妃自嫁过来的那一日起就学会了忍。 所以她便是对程娇不满意,她也不会太过表现出来,就好似今日,她本不想来这临安侯府的,可她还是来给程娇做这个脸。 “县主今日及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请的是谁人做正宾?” “劳王妃挂念,一切都准备得妥当的,祖母为我请了达奚夫人做正宾,为我主持及笄礼。” 达奚夫人便是达奚玄鱼的母亲,达奚先生是广源书院山长,也是名闻天下的名士,这位达奚夫人也很有才名。 世人称她高雅娴静,不同流俗,宛若寒梅傲骨,在女子之中身份极高,称一声德高望重不为过。 可以说达奚夫人这一切,也是兰氏一直想追求的目标,只是可惜,达奚夫人是真高洁又平易近人,兰氏过犹不及,行事有着‘卫道士’的偏执,与这位夫人真的是查的太远了。 “原来是她啊。”平清王妃有些惊讶,“她竟然答应给你做正宾?” 依照达奚夫人的身份,想请她做女先生做正宾的可不在少数,只是她目下无尘,看不上那些黄白之物的酬劳,都拒了。 程娇不好意思道:“六娘与达奚娘子交好,达奚夫人是看在达奚娘子的份上,这才同意了。” 原本临安侯府也请不动这位的,可因为程娇与达奚玄鱼有了交情,达奚夫人这才同意了。 “原来如此。”程娇与达奚玄鱼交好一事,平清王妃也有所耳闻,世人也稀奇得很,达奚玄鱼这样的才女,竟然与不学无术的程娇有了往来。 “王妃,屋外寒冷,咱们里面请吧。”萧氏适当地请平清王妃往正院走,平清王妃点了点头,与她一同离开。 程娇与谢璎还有谢琅落在了后面。 谢璎伸手拍了拍程娇的肩膀:“程六,你今日这打扮可真是好看,感觉好像...好像和平日里不一样了?” “有哪里不一样了?”程娇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今日穿着一身海棠色的衣裙,就是天气冷了,她多穿了两层衣裳,内里还有薄袄,瞧着也没啥不同啊。 “齐腰,发髻。” 边上的人忽然出声,程娇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 是的了,往日她偏爱活泼俏美的齐胸襦裙,梳着单髻或是双髻,再添一点簪钗装饰,是可爱俏丽的少女打扮。 今日她穿着偏端庄的齐腰衣裙,外穿大袖长衫,头上也梳了一个较为端庄的发髻,看起来比往日端庄文雅了不少。 这一捯饬,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别摸。”边上的人见她要伸手摸头发,又说了一句。 程娇闻言手顿了顿,落在发髻的一支梅花步摇上,步摇上的流苏在她指尖碰了碰,然后收了回来,她侧头看去,目光落在了一双凤眸之中。 程娇脸上一热,然后转过头去。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前来观礼的大多都是女眷,男客是少之又少,除了自家的亲戚,便只有她这未来的夫君了。 谢琅见她似乎是有些害羞了,轻轻地笑了一声,程娇听着这一声笑,不知怎么的,脸更红了。 倒是谢璎,夹在了两人中间,任凭她心大,也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又像是被喂了什么东西,觉得有点撑。 奇怪了,分明这两人什么也没做啊,连话都没说几句呢! 正在此时,程让匆匆往这边赶来,谢琅与她们道:“我和四郎说话去,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跟过去就要面对一堆女眷的审视盘问打趣,谢琅真的没什么心情,他看了程娇一眼,然后笑着说了补了一句评价:“六娘子今日好看。” 说罢这句话,他便抬脚往程让走来的方向走去了,徒留脸色微红的程娇与一脸震惊的谢璎。 谢璎张大嘴巴,好半晌才合上,她看着谢琅的背影,伸手扯程娇的袖子,满脸不敢置信道:“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娇:“......”说出来怕打击你,他夸我好看呢。 “你说话啊!”谢璎见程娇不说话,又扯了她一下。 “哦,他夸我好看呢。” “夸你好看?”谢璎的声音都拔高了,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又死死地压低声音,“他竟然夸你好看?” “他之前还说我像钟无艳呢,长得丑还秃头,他竟然夸你好看?” 程娇傻眼:“他竟然这么说你?” 也难怪谢璎这怨气这么大,谁要敢这样说她,她肯定翻脸绝交了。 “是啊!”谢璎几乎是要把牙齿要咬碎了,“太气人了他,明明我比你好看多了,他竟然夸你好看嫌我丑!” 第305章 但谢琅是真的狗啊 谢璎愤愤不平,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瞬就要跑过去将谢琅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程娇嘴角直抽,心道谢璎虽然还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是倾城美人,但谢琅是真的狗啊。 这兄长真的是不能要的,哪儿凉快丢哪儿,让他知晓什么叫做人间悲苦没有人情味。 程娇又想,嫁给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被人组团打死的吧,是的吧? “阿璎?”平清王妃见后面的人没跟上来,便转头喊了一声。 谢璎气到不行,但知晓眼下是来做客的,不是闹事的时候,于是恼怒地瞪了程娇一眼,哼了一声转头跟上去。 程娇无奈耸肩,也只好跟上。 瞪她有什么用?她好无辜好嘛?这话又不是她说的。 嗐,她都是被谢琅这狗东西连累的。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路上石阶干净无尘,路旁一路摆着盛开的花盆,红的黄的粉的紫的映成一片,抬眼看去,仿佛置身于这百花争艳的春日之中。 有风吹来,边上的常青树微微摇摆,早开的梅花枝头摇晃,有几片花瓣随风起落,纷纷扬扬。 “你们这花养得可真好啊。”平清王妃感慨,“我们家今年的芍药就开得不好,瞧瞧你们这些,都有大碗这么大了。” 长安城皆知,平清王妃百里氏好花草,在王府之中便有一个极大的花房,供她四季赏玩,在她收藏里,名花也不胜其数。 萧氏道:“我们这的花哪里比得上王府的,不过是今年十月有喜事,这才让花匠养了些,也就得了这么一些,冬日没什么好景,就这花配一配,添个喜庆了。” “确实。”这话平清王妃赞同,“冬日也就梅花能看一看,如今这梅花尚早,确实冷清了些,配上这些繁花,瞧着都热闹喜庆一些。” “长宁县主可擅养花?”她问程娇。 “回王妃,六娘调皮惯了,并不善此道。”程娇诚实地回答。 “你倒是诚实。”平清王妃也不生气,“旁人听本王妃这样问,便是不擅也能说个三五六来。” 程娇笑道:“要说六娘有多贤良淑德,那怕是没有的,不过六娘从来都是有一说一,诚实得很,可不敢欺瞒王妃。” 笑话,她又没有不得已非要去讨好平清王妃,自然是实话实说了,而且现在说谎,日后被拆穿翻车就丢死人了。 所以程娇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活得恣意潇洒,我就是这样,看得惯就看,看不惯就不看。 像是孙妩以前天天给自己立‘贤良淑德’的人设,程娇都有心问她累不累了。 不过人家辛苦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一个好名声确实也能轻易得到很多人求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孙妩这‘贤良淑德’之名长安城闻名,便是陛下也有所耳闻,钦点她为太子妃。 若不是后来爆出真假千金一事,她如今指不定已经是太子妃了。 各有各的活法吧,且看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话说得有理。”平清王妃点了点头,对程娇稍稍满意一些,只要程娇日后安安分分的别给她惹是生非,她倒不介意与她和平相处。 程娇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晓了,那定然会说上一句: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另一边,程让带着谢琅去了待客苑,临安侯也在此处与母家表侄孟家郎君说话。 今儿个是程娇的及笄礼,女客众多,男客寥寥无几,故而外院的正院留给了女眷用,他们也只好到待客苑来了。 临安侯昨夜才与萧氏吵了一架,心中憋着一口气,但又不知道与何人诉说,憋着一口气,拉着孟家郎君喝酒。 孟家郎君怕他喝醉了,连连委婉拒绝,面上有些无奈。 临安侯被他拒得有点不高兴了,见谢琅来了,便让他过来陪自己喝:“谢三郎,你来得正好,来来,陪我喝几杯。” 这可是他女婿,合该陪他喝几杯的。 谢琅踏步走进门,听了这话,掀了掀眼皮子,有些不大想理会他。 程娇娇这父母也是不靠谱,这大好的一日,一个拉着脸,一个不分场合拉着人喝酒。 万一喝醉了呢? 当真是一点都不将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侯爷当真要在今日喝酒?”谢琅在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手中的折扇转了转,“今儿个可是六娘子的及笄礼?若是侯爷喝醉了,一会儿怕是不能出面受六娘子的礼了。” 临安侯摆摆手,毫不在意:“就这点酒,醉不了。” 谢琅又道:“侯爷海量,确实醉不了,不过一身酒气,叫人闻到了终归不好,我先前还听闻贵府大娘子及笄的时候,侯爷担心衣裳不好看,一连换了三套衣裳,可见多在意。” “如今六娘子及笄,也不求侯爷像对待大娘子一样对待她,但也别一身酒气让人笑话。” 要说最懂得戳人心窝的,还是得谢琅啊。 他不提这一茬也就罢了,临安侯或许不会回想起当初程娥及笄礼的时候是个什么境况,如今一回想,脸色当场就绿了。 想他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的长女竟然不是自己的骨肉,他成了绿毛王八不说,还给别人养女儿,故而每每想起程娥他是又痛又恨。 他恨不得撕了程娥以泄心头之恨的,可又因为多年的父女之情,他又下不了手,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 “不要再提她了!”临安侯将酒杯摔在了地面上,脸色是绿了又黑,脸皮都有些狰狞了。 谢琅抬了抬眼皮子,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闻言却笑:“怎么不能提了?难道是大娘子惹侯爷生气了?侯爷也莫要与她生气,到底是多年的父女之情......” 临安侯不想听这‘父女之情’,怕是再听下去他都要控制不住打人了。 于是他站起来,黑着脸道:“你言之有理,本侯一身酒味实在是不好,本侯这就去换一身衣裳,三郎四郎,招待好客人。” 临安侯说罢这些,一刻也不想在屋子里待,转头大步离开,仿佛背后有鬼在追似的。 第306章 这一声‘姐夫\’他听得甚是顺耳 就这一两句就受不了跑了? 谢琅嗤笑:“还侯爷呢,连旁人说几句话都扛不住了。” “姐夫,还有客人在呢。”程让咳了一声让他别说了,然后又给双方介绍,“姐夫,这是我孟家表兄孟籍,大表兄,这是我六姐的未婚夫,谢琅。” 孟籍大约二十四五岁左右,身穿一身藏青宝相花衣袍,腰束革带,头戴金冠,仪表堂堂,内敛沉稳,是个沉稳稳重的男子。 他笑了笑,对谢琅道:“久闻谢三郎大名,幸会,在下孟籍,字同洲。” “谢琅,谢既安。”谢琅报上自己的名和字,笑了笑道,“我也并无什么好名,便不必久闻了。” 孟籍一笑:“名声这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你将它看得重,它便重若千钧,你若当它是无物,那它便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这话说得...... 谢琅微微抬眼,认真地打量了这位‘未来表兄’一番,最后忽然一笑:“孟郎君说得极是。” 孟籍又道:“方才还未多谢谢三郎,表叔一直拉我喝酒,我还不知该如何拒了他。” 孟籍对此实在是颇为头疼,临安侯作为长辈,他非要拉着他喝,怎么说都不听,他婉拒得都快词穷了。 “无事,我又不是为你解围才开的口。”谢琅纯粹是看不惯临安侯在这个时候还喝酒,等一会儿要是醉了,丢的还是程娇的脸。 “不管是为何,我既受了好处,还是得道一声谢的。”孟籍端起边上的茶盏,“以茶代酒,谢了。” 谢琅遂与他喝了一杯茶,当是受了他的道谢,然后抬手接过临江手中的一个盒子,丢给了程让,“这是你的。” 程让手忙脚乱接过,闻言眼睛都亮了:“我的?真的吗?” 今日不单单是程娇的生辰,也是程让的生辰,往年是姐弟俩一起过的,但今日是程娇十五及笄,皆是以她为主,程让自然便成了作陪的。 虽然说世人也知晓程家这两个是龙凤胎,送礼的时候也会多送一份,程让还沾了光,但特意给他准备礼物的,确实少有。 程让打开盒子一看,见里面是一块田黄石,顿时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最近正想做一块印章呢,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材料,这块田黄石来得正是时候。 “多谢姐夫。” 这一声姐夫别提多真诚了。 孟籍忍不住笑了:“四表弟啊,这还没成亲呢,你这就喊上姐夫了?” 程让心中正美着呢,对于这‘卖姐’的行为毫不在意:“迟早都得喊的,早晚也没区别,是不是啊姐夫?” 谢琅笑了笑点头:“极好。” 这一声‘姐夫’他听得甚是顺耳,这样喊真的是太好了。 因着程让这张与程娇颇为相似的脸,又因着程让对程娇特别维护,谢琅对他是真的挺上心的。 幸好谢璎不知晓,若不然当场就要炸了。 这个嘴毒得总是骂她的兄长,到了别人这里倒是做好姐夫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身在正院东厢坐着的谢璎心头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委实是难受极了,她伸手捂住心口,还是觉得很不舒服,等她给自己灌了一口茶,这才舒坦一些了。 “县主,你如何了?”边上有人关怀地问了一声。 “没事。”只是觉得闷得慌,有点想提刀砍人而已,她目光扫过四周,想要搜寻可疑人物。‘ 正在这会儿,铃铛从外面匆匆走来,凑在程娇耳边道:“娘子,吴家娘子来了?” “吴家娘子?谁人?”程娇一时半会的也想不起是谁。 “与闻探花定亲的那位吴娘子。” “吴——”程娇愣住,“她怎么会来?” 长安城这么大,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往来的,临安侯府与吴家就是没什么往来的两家。 如今天下太平了,文官觉得应该‘以文治世’,削弱武将的地位,武将则是认为重武才能在安邦,守卫边关安定四海,这些文臣只知道争权夺利,嘴皮子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而这文武地位之争,文官这边领头的便是这位吴相公,临安侯与他可是在太极殿上都吵了好几架呢,哪里有什么往来。 程娇及笄礼的请帖都没送到吴家。 达奚玄鱼眯眼:“恐是来者不善。”平日里没什么往来,这个时候来了,指不定就不怀好意! “管她善不善,她若是敢闹事,我让她知道厉害。”谢璎冷哼了一声,并不将那吴蒹葭放在眼中。 纪青莲点头附和:“正是,我正想找机会教训她呢,她若是敢闹事,我便让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纪家吴家恩怨由来已久,纪青莲早想教训吴蒹葭了。 程娇想了想道:“来者是客,铃铛,让三姐将她请到这边来吧,让她过来与咱们这些小娘子一起聊聊天。” “是。”铃铛领命前去,而后屋子里的众人便小声地议论起来了。 谢璎与纪青莲对视一眼,然后凑在一起商量,准备让吴蒹葭好看。 程娇有点无奈道:“指不定人家就是单纯来做客的,她要是不惹事,你们可别胡来,坏了我的及笄礼,看我不整治你们。” 若是吴蒹葭单纯是来观礼的,她也给对方几分薄面,若是来闹事的,不必纪青莲和谢璎,她都要对方好看。 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她程娇在长安城就是出了名的不好欺负,谁怕谁啊! 纪青莲点头:“知晓了,你放心吧,我定然会注意分寸的。” 程娇闻言稍稍放心,不多时,程姝便将吴蒹葭请到了这边。 程娇起身到门口迎了迎,说出的话十分的客气没有感情:“难得吴娘子登我临安侯府的大门,今儿个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侯府乃是勋贵之家,本就金玉满堂,何谈蓬荜?”吴蒹葭领着几个小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面上的笑意明媚。 待她目光在屋中扫过,最后落在达奚玄鱼身上,笑了,“原来玄鱼姐姐今日也在这了,不知玄鱼姐姐这身子可是好些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是伸手捂住嘴巴:“哎呀,都怪妹妹我心直口快,玄鱼姐姐可莫要往心里去啊。” 第307章 祝您多子多孙嗳! 这茶里茶气的言语不愧是吴蒹葭啊。 程娇险些翻了个白眼,有点手痒想暴打她的狗头。 达奚玄鱼面上不见喜怒,淡笑道:“劳妹妹记挂,姐姐我如今身子还好,只是比不得妹妹幸运,将来能生十个八个好儿女。” 能生是吧,祝愿你年年大着肚子。 程娇险些忍不住笑出声,她压了压嘴角的笑意,也道:“达奚娘子说得不错,吴娘子身体好,日后定然能生十个八个儿女,祝您多子多孙嗳!” 她这是祝福吧? 是的吧! 边上的几人闻言也连连附和,个个称赞吴蒹葭有个好身体,能生,将来生十个八个,多子多孙,将来子孙满堂,承欢膝下。 吴蒹葭听着众人的祝贺,脸都绿了:“你、你们......” “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吴蒹葭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然后看向程娇,“程六娘,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什么?”程娇故作无辜,表示自己不懂,“吴娘子怎么生气了?我们是有哪里说的不对吗?大家祝你多子多孙嗳,这可是祝福啊!” “就是啊,吴娘子,我们都是在祝福你啊。”纪青莲笑容灿烂,明媚如同夏日炎热的太阳,能将人灼伤。 吴蒹葭的脸色绿了又黑,黑了又绿,极为难看,可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人家祝她多子多孙,又不是祝她断子绝孙,她就是想当场翻脸都翻不了。 吴蒹葭憋了好大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喜险些都要把自己给憋伤了。 程娇笑容和善,抬手请她入座:“吴娘子请坐。” 吴蒹葭看了看程娇的脸,又看了看达奚玄鱼与纪青莲的脸,气得不行:“县主可真会说话。” 这些人真的是好得很,她讨厌的都凑到一起了。 程娇笑容仍旧和善:“咱们这些大家女郎,哪个是不会说话的,吴娘子才是个中能手,我啊,自叹不如。” 要说茶里茶气,还是得你啊! 达奚玄鱼又道:“可不是,谁人能与蒹葭妹妹相提并论,妹妹快来坐我这边,与我聊聊天吧。” 达奚玄鱼有些担心吴蒹葭会坏了程娇的及笄礼,便想自己盯着她,反正吴蒹葭闲得发慌总想找她麻烦,她就给对方这个机会。 吴蒹葭心里正憋着呢,但已经进了临安侯府的大门,转头就走太过失礼,如今有人搭了梯子,她自然就顺着梯子下了:“那就打扰玄鱼姐姐了。” 达奚玄鱼含笑应下,边上的人空出了一个位置给吴蒹葭,其余的人各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各自寻了合得来的人聊天。 当然,作为今日的主角,程娇便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众人围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她说话,不时地还要起身去迎接客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受了邀请的客人陆续到来。 正院之中,程老夫人萧氏与诸位夫人说话,东厢之中,程娇与几位姐妹和诸位小娘子说话。 府中内院安静宁静,外院热闹繁华...... 时间将至巳时(将近9点),便有人来请诸位客人去院子里观礼,程娇与纪青莲则是要到边上准备好的隔间收拾一下自己,准备接下来的流程。 程娇在铃铛铃镜的帮助下沐浴更衣,换上及笄礼所用的采衣采履,重新挽了发髻。 纪青莲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着急到不行:“程娇娇,我有些紧张啊!” 她可没有给人做赞者的经验,这可是头一回,万一等会她做错事了怎么办...... “你紧张什么?”程娇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然后转过头来看她,“该如何做,不是已经练过几次了,你照着做就是了。” “其实我也紧张,毕竟谁人不是第一回呢?但是吧,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候,越是要镇定不能乱,如此才能将事情做好。” “可我就是很难做到啊!”纪青莲恨不得抱一根柱子寻求安慰。 程娇顿了顿,然后哼了一声:“纪荷花,你给我听清楚了,今儿个是我的及笄礼,这可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日子,你若是将我的及笄礼搞砸了,咱俩必须割袍断义,哼!” 这要挟的话可严重了,纪青莲哀叹了一声,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行了行了,我尽量。” 程娇心道,早如此嘛,为何非要我拿一根棍子在后面赶你,你才能冷静点,真的是自找的。 巳时二刻(9点半),便到了行及笄礼的时间,客人都到了观礼之处,临安侯与萧氏相携而来。 这两人仿若多年恩爱夫妻,面带笑容,似乎那多年恩怨不曾存在过。 临安侯想起了昔日程娥及笄礼的事情,大概是有些心虚,真的是沐浴了一番,换上了新的衣裳,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了,甚至对萧氏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谢琅与程让等人站在角落的位置,看着临安侯换了一身衣裳,心中稍稍满意。 “倒是还稍稍有一点良心。”只是可惜也不多。 相比临安侯付出多年感情的程娥,不管是程娇还是程姝,在他心中都是没什么位置的,也习惯性地忽略不管。 如今他还肯这样做,无非是那一点点良心和对几个女儿区别对待心虚作祟,谢琅心想,就该多在他面前提提程娥。 可惜了,程娥快死了,之后再提可能没有这个效果了,毕竟程娥一死,临安侯指不定就念着与她多年的父女之情了。 程让咳了一声:“他能如此,已经是不错了。” 程让对临安侯也是颇多不满,对待这位父亲,态度也是寻寻常常,甚至有时候都懒得搭理。 一个宠妾灭妻,偏爱庶子庶女、为庶子说女争夺嫡脉利益的父亲,在嫡子心中确实不值得尊重。 临安侯还给程娥嫡女的尊荣,为程谅抢夺世子之位,若不是程谦足够优秀,能坐得住这侯府的世子之位,临安侯指不定就得逞了。 程让想了想,问谢琅:“姐夫,你说,一个女子对于男子而言到底算什么?为何有人为了一个女子,理智全无,连根本都丢了?” 第308章 及笄礼 一个女子对于男子算是什么? 谢琅想了想,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答案,最终道:“这得看人的。” “看人?”程让拧眉,又问,“如何看人?” 谢琅解释道:“在有些男子看来,女子不过是他的玩物,可以随意抛弃,有的男子又将一女子视为生命,甘愿为其舍生忘死。” 谢琅说到这里,看了看程让的这张脸,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四郎你要记得,若是你将来娶妻,你阿姐虽然不希望你为了妻子舍生忘死,但定然也希望你能尊重她,将她视为与自己等同的地位。” “我知晓。”程让已经十五岁了,又不是幼童,还读了多年的书,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的。 可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些道理,程让对于临安侯宠妾灭妻这种事很是费解。 他的这位父亲,其实也是有些本事的,继承侯爵多年,虽然不成立下大功,在公事上却也没有行错走错,可偏偏是在家事上,当真是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就为了一个女子。 程让看着多年来母亲受的委屈,以及越来越偏执的性情,心中想的便是,若是自己日后娶妻,决不让她受这样的苦。 至于萧氏,他们也不是没有劝她,让她看开些,只是非但劝不住,还被臭骂一顿,次数多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法子。 正在这会儿,身为正宾的达奚夫人到来,临安侯与萧氏一同迎接,互行揖礼后入场,然后各自落座。 及笄礼开始了。 临安侯作为父亲,依照及笄礼的规矩,向诸位宾客致谢:“今日是我家六娘的及笄礼,某多谢诸位前来观礼。” “转瞬十五载已过,她已长成,回想起她还是幼儿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还未站得稳就想走路......” 说起旧年一些场面,临安侯忽然心生一些愧疚。 幼年时的程娇经常生病,安静的时候是小小的一团,乖巧得很,可他当时心中只有程娥程谅,便是抱她的次数也没多少。 大概是两次...还是三次......反正他也记不清了。 后来她渐渐地长大,身体也好了,偶尔见面的几次,说出来的话也不大动听,父女二人分歧太多,吵起来也是时有发生。 那时候他原本就有贴心的长女程娥,还有懂事乖巧的孙妩,对程娇实在也没什么耐心。 说起来,他打程娇的次数比抱她还多。 如今这孩子长大了,在她的人生之中,父亲的存在可有可无,她甚至对这个父亲极为厌恶和不喜。 临安侯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难受。 那难受开始只有细细小小的一点,也不疼,可当那点难受一点一点地蔓延,竟然让人恍惚之间回想到那过去的多年时光。 那些错过的、遗憾的过去,就像是时间里巨大的缝隙。 空荡的,冷冷的,时时有冷风从里头吹过。 就像是他与程娇之间的父女关系,空洞且冰冷,就算是在此时他想弥补,却也不知该怎么弥补这巨大的缝隙。 人生的,就像是这样,错过了就错过了,当你发现自己可能错了,恍惚之间想回头,却已经回不去了。 临安侯心头忽然酸涩,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张了张嘴,继续道:“我做父亲的,对她也有诸多忽视,她能如此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心中甚慰......” 临安侯说到这里,还想说几句好话,想说说这个女儿有多优秀。 可他张了张嘴,竟然又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一无所知,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再次感谢了诸位前来观礼见证。 程娇身穿采衣采履登场,先是给诸位客人行揖礼感谢,然后跪坐席上,由赞者(纪青莲)为她梳头,再由达奚夫人洗手上场,为她唱念祝辞: 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意为:今日这美好日子,刚刚加冕,抛弃你幼年的志向,顺尔成德,长寿吉祥,赐你洪福祥瑞。 祝辞唱罢,达奚夫人便跪坐在席上,为程娇梳头,再从一旁有司端着的自托盘里接过发笄,为她加笄。 加笄罢,正宾回正位坐下,赞者为笄者正笄,礼成,笄者起身,众人向笄者表示祝贺,祝贺她成人。 这便是初加,及笄礼有‘三加三拜’。 三加为初加加发笄、二加加发钗、三加加钗冠。 三拜为一拜拜谢父母养育之恩、二拜拜谢师长长辈教养之恩、三拜拜谢诸位亲友来客。 每一次加笄之后,笄者都需要回屋换衣再出来行拜礼,初加之后换素衣襦裙,二加之后换曲裾深衣,三加之后换大袖长裙。 女子及笄礼礼数繁琐严谨,与女子而言,是她仅次于出嫁那日最隆重的喜日。 程娇严格按照规矩来,进了东厢接过纪青莲送来的素衣襦裙,换上之后便又出去,向父母答谢养育之恩。 此时此刻,程娇心中复杂万分。 虽然这一对父母当真是很不靠谱,她也极为不喜欢,但不可否认,她这些年也是在他们庇佑之下长大。 在她没有自食其力能力的时候,吃的用的,也全数是祖母、父母给的,便是如今,她每个月也都领着府上的月钱。 在这一拜之中,程娇的心忽然平静了不少,心中那些对父母的怨怼也淡去了大半。 此时她心想,她或许不会原谅他们,但也做不到再去记恨。 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吧。 或许在多年之后,时间会淡去这一切,她心中的怨怼也淡去,到了那时,她提起年幼时的往事也能一笑置之,再让一切随风散去吧。 萧氏坐在位置上,看着已经长得窈窕婀娜的女儿拜谢她的养育之恩,忽然有些愣怔和茫然。 这日子过得真快啊,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昔日那小孩儿,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十五年,似乎什么都发生了,又似乎是什么都没发生,这光阴像是虚度了一般,就这样过去了。 孩子大了,她也要老了。 “六娘......” 第309章 字且宁,既安且宁 纵然心中忽然涌现千言万语,却也瞬间堵在心头,不知该如何言语。 萧氏心中只余下茫然和无措。 大概人总是在某一瞬间,触及心中最柔软之处,茫然觉得自己匆匆岁月已过,有些东西没有去珍惜和爱护,觉得心头空洞和后悔。 萧氏如此,临安侯也如此。 但或许过了今日,这情绪就散去了,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就像是嫁女儿,纵然这个女儿他们不怎么在乎,但出嫁的时候总会有几分不舍和心酸。 程娇并没有注意临安侯与萧氏的表情与态度,便是注意到了,也不想去在乎了。 她按照流程走完了‘三加三拜’的流程,再往下,便是置醴-醮子-取字-聆训-礼成谢客等流程了。 ‘三加三拜’完毕,有司便撤去了跪拜的席子,再备好酒席,正宾揖礼请笄者入席。 而后赞者奉酒,正宾接过,送上,又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而后拜谢正宾,接酒,入座,跪坐于席上将酒洒在地上祭酒,自己也象征性地吃一些,再接过有司奉上的饭,也吃一些。 事毕,再拜谢正宾,这便是‘醮子’了。 又是拜又是谢的,又是跪又是站,不说纪青莲了,程娇都被弄得有些晕乎了,有时候也险些该做什么,所幸边上有司、赞者提醒,她这才将这流程走下去,没闹出笑话。 临安侯为她取自为‘且宁’。 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且宁甫。” 且宁,原本便是她祖父为她取的字,她小时候委实太过闹腾,跟和皮猴子似的,祖父希望她能安宁些,顾为她取名为‘且宁’。 这个字已经多年不曾被人提起了,程娇敢打赌,除了她和老太太,程家人估计都没有人记得这个字了,也不知道谁人翻出来的。 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个字的,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活得恣意潇洒,开心得很,并不需要‘安分安宁’,活成别人枷锁里喜欢的模样。 不过后来知晓自己的字能与谢琅的字配一对,勉强也可以接受。 从今往后,她也可以唤作程且宁了。 “且宁?”观礼台上亦有客人想起了这一茬,“我记得谢三郎字曰既安,《诗经·常棣》之中有云: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边上也有人接道:“傧尔笾豆,饮酒之饫。” 又有人接:“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死丧急难和杂乱之事平息,一切将归于安定美好,大家一起好吃好喝不醉不归,夫妻相合,如琴瑟相合,宜家宜室,和和美美。 在场的人目光扫过四周寻找谢琅的身影,只见谢琅与程让等人站在一处角落里。 此时,谢琅正靠着树干,看着院中的情况,那一双丹凤眼中似有笑意,似是春光潋滟,桃花灼灼。 他伸手时,不知何时手中的还捻着一片花瓣,他垂头看了一眼那花瓣,忽然一笑。 程娇谢过父亲赐字,而后跪着听父母的教诲训诫。 程让从吃惊之中回过神来,然后伸手大力地拍了一下谢琅的肩膀:“我阿姐的字好像是小时候我祖父取的,没想到竟然与你也能凑到一起了,这可真的是巧了!” 谢琅嫌弃地看了一眼拍在肩膀的手,然后道:“确实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吗,他们有缘啊,若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谢琅想到这里,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这个世间上的人和事,有些确实让他挺厌烦的,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是有些人和事,也是让他心喜的。 比如小月亮。 “姑祖父取的字?”孟籍也是微微诧异,初听这字,他还以为临安侯府是为了讨好谢琅取的,没想到竟然是老临安侯他老人家取的。 “是啊。”程让笑着解释道,“不提起我都忘了,阿姐小时候特别闹腾,祖父想取个字来压一压她,所以便取了‘且宁’这两个字。” “只是阿姐不大喜欢这两个字,祖父过世之后,渐渐地就没有人提起了,大家也都忘了。” “原来如此。”孟籍也吃惊有这么巧的事情,“那可真的是缘分了。” “可不是缘分嘛。”程让也高兴了,他很想说一句我阿姐和姐夫天生一对的,可碍于有这么多人在,只能忍下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如此不要脸地喊姐夫,免得旁人觉得他们临安侯府上赶着讨好人家。 关于聆听父母的教诲训诫这个事,临安侯与萧氏竟然都有些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推来让去的,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行及笄礼之前,萧氏对程娇是有诸多的不满的,也想逮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教训她,让她跪着听,让她知晓厉害,好让她日后再也不敢忤逆她。 她原本是准备了一肚子要训诫的话的。 可等真的到了这会儿了,看着这小女儿跪在自己面前,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临安侯也说不出来,他与这个女儿除了吵架,就无话可说。 夫妻二人推让了好一会儿,最后见实在不能拖下去了,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几句,然后结束了这个流程。 程娇听了这些话,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对父母。 在她看来,临安侯是懒得搭理她的,随便说两句已经是客气了,至于萧氏,定然是会逮住这个她不能反抗的机会,将她从头到尾数落一遍,以发泄她多年来受的气。 便是有祖母的敲打,又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萧氏不敢做得太过了,但定然是会让她吃一些苦头的。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就干巴巴地说了两句,然后这事情就过去了? 萧氏转性了? 程娇实在是想不明白,在答谢客人送客的时候,她的脑子都有些晕乎,待客人送得差不多的时候,程娇站在一旁,看着与人交谈的萧氏,与一旁的程姝咬耳朵。 “她今日怎么了?” 难道是磕到脑子了?! 第310章 这两人就不是东西,都来欺负他是不是? 程姝看了萧氏一眼,见她正与人交谈,面上竟然带着一些笑意,也觉得奇怪。 要知道,不久前她还拉着一张脸,哪儿哪儿都不痛快呢。 程姝摇头:“可能突然遇上了什么好事,心里高兴了吧。” “可能吧。”程娇想了想,干脆不管了,“对了,我几个好友还没走,去了四闲苑了,你若是想去玩一会儿也可以过去。” 虽然不久前她便以‘生辰’的名义请诸位姐妹在蓬莱仙居聚过一次,但人都来了,再聚一聚也好,今日人多,确实也是招待不周了,再和她们说说话也好。 “我已经让纪娘子带着她们过去了,又叫人取了炭火,打算围炉煮茶,权当是雅事。” “围炉煮茶?”程姝第一次听到这名字,忍不住问,“何为围炉煮茶?” “便是围着炭火煮茶了。”程娇笑道,“蓬莱仙居那边弄出来的,我与他们有些往来,试过了觉得不错,挺好玩的,差不了几日,蓬莱仙居那边应该也会有这个了。” “那我去看看。” “你无事便可以过去了。” “那你呢?” “我嘛?”程娇笑了笑,“我去见一个人。” 程姝还想问她要去见谁人,但见她笑成这样,哪里还不知道她要去见谁,只是想到谢琅,程姝又想到萧衡,想到程娇与萧衡本该是恩爱夫妻却被她拆散的事情。 程姝脸色忽然白了白,心中复杂至极。 要说后悔,那也是有的,若是她早料到今日,她或许就不会和亲妹妹抢一个男子了,可要说不后悔,同样也有,毕竟萧衡日后前途无量,她也能过得很好。 而且她也很喜欢萧衡,喜欢他俊朗的容颜,喜欢他出色的才华......便是到了如今,她也是不会房契萧衡的,也不会还的。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妹妹罢了。 程姝握了握手指问:“你、你很喜欢那谢三郎吗?” “自然。”程娇笑了笑,“他可是我未婚夫,是我将来的夫君,我自然是喜欢他的。” 或许刚刚开始,她是打算与谢琅做协议夫妻的,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啊,但如今相处的日子久了,也经历过许多事耳,她对他的感情日渐加深。 若他不背叛她的感情,除了他之外,她便不会嫁给别人。 便是知晓他可能寿数不长,她也想和他在一起,共渡这可能为数不多的时光,还想给他生给孩子。 他与她这辈子都吃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亏。 她还好,前世就是家里的团宠,所有人都偏爱她,这辈子还有祖母在,也有程小让纪青莲,所以父母都不喜她也不觉得有多难过,而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多难过啊。 她想让他拥有这人世间亲情,人生得以圆满,再说了,若是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妻儿都在家中等他,想必他就舍不得死了,就算是爬也要爬回来。 便是他真的渡不过这一场劫数,那就留个孩子陪她度过余下半生也好啊。 程娇不愿多提这个话题,便对程姝说:“我先走了,你替我同她说一声,说我有事先离开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萧氏了。 今日是她及笄礼,萧氏没闹事,她也不好摆什么脸色,礼数肯定是要有的,直接一走了之不合适,但她也不知晓与萧氏说什么,让程姝帮忙带话最为合适了。 至于萧氏今日的帮助,稍后她也会送上一份厚礼,就当时给萧氏的辛苦费了。 程娇说罢这些,便匆匆往程让居住的院子走去。 及笄礼完毕之后,平清王妃便已经离开,倒是谢璎难得出来一趟,不想那么早就回去,留下来跟着大伙去了四闲苑。 谢琅美其名曰‘留下来等妹妹一起回去’,也留了下来,这会儿正在程让的院子里,之前还让人递了话给她,说他在程让那里等她。 程娇过去的时候,谢琅与程让正在院子里下棋,程让是个不知死活的,明知不敌,非要与他下棋,屡战屡败越挫越勇。 程娇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哀嚎:“又输了!又输了!我说谢三郎,你就不能让一让我吗?好歹我喊你一声姐夫是不是?” “棋局如战场,哪里有让的时候,输就是输了。”谢琅的语气漫不经心懒洋洋的,似乎听着声音就能窥见他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模样。 程娇微微挑眉,眉眼都染上了一些笑意。 程娇抬脚走了进去,见两人正在院中的一棵柿子树下下棋,柿子树枯叶已落尽,唯有一颗颗黄澄澄的柿子挂在枝头,很是喜庆好看。 秋风瑟瑟,枝头黄澄澄的柿子摇晃,树下的两人坐在石桌边上。 谢琅歪歪斜斜地靠着柿子树,手中还剥了一个熟得刚好的柿子,程让则是趴在桌子上,一副输得都要生无可恋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谢琅转头看去,见是她来了,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抬手招呼她过来,等她走上去坐下的时候,便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剥好的柿子。 “尝尝,刚刚摘下来的,挺甜的。” 程让听到这话,猛地一下抬头,见到穿着大袖衫头戴钗冠的程娇坐在一旁,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开始告状:“阿姐,我这姐夫是能要了,他总是欺负我!” 程娇吃了一口柿子,甜滋滋软绵绵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这腻腻歪歪的模样,程让看得牙齿都酸了,当下就不高兴了:“阿姐,他欺负我,你也不管管,难道你眼中如今只有未婚夫,没有我这个弟弟了吗?” “没有。”程娇意简言赅,绝情绝义。 谢琅闻言忍不住笑了,然后再给她剥了一个:“喜欢就再吃一个,我刚刚摘下来的,可甜了。” 程让要气炸了:“这是我的柿子树,我的!谢三,你借花献佛好意思吗?” 这两人就不是东西,都来欺负他是不是? “我好意思得很。”不要脸不要皮这种事,谢琅做多了,真的半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四郎啊四郎,论脸皮这个东西,你还有得学呢!” 第311章 做人真难,做弟弟真难! “是啊是啊,你得脸皮厚点。”程娇看了谢琅一眼,点头赞同这话,“脸皮这个种东西,你还有得学呢。” “你、你们......”程让脸都绿了,他可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你们不要脸还有理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程娇乐不可支,欺负臭弟弟喜可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啊,嗳,可以多欺负一会儿。 程让伸手拍头,一脸崩溃无奈:“你们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我!” “哈哈哈,没欺负你呢,来来,吃柿子,你最喜欢的柿子。”程娇将谢琅剥好的柿子给他,以表示安抚。 程让毫不客气地接过,愤愤地咬了一口以泄心头之恨。 气死了气死了,还能怎么办? 难道他还能打他们不成? 做人真难,做弟弟真难! 不行,他一定要做兄长才行,只要他做了兄长,指不定‘六妹’见了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乖得很呢! 想到这里,程让又愤愤地咬了两口,然后借口有事,识趣地溜了,留下两人说话的时间。 谢琅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又拿起篮子里的一颗柿子,在手心掂了掂,见她还在吃,也给自己剥了一个,吃着也觉得不错。 “四郎这院子小了点,但这棵柿子树是真的不错。”滋味是真的不错,回去种两棵,等柿子熟了想吃就摘。 “他啊,选这院子就是为了这棵柿子树。”程娇忍不住笑了,“平日里还舍不得让人摘,今儿个让你摘已经算是大方了。” 程让最喜欢的果子还是柿子,这院子里的柿子树并不大,结果也就是一百多两百个,但果子熟透了又甜又绵,他最是喜欢。 故而挑选院子的时候,他舍弃了家中给他安排的三进院落,选了这个与四闲苑差不多大的二进院,为的,就是独占这一棵柿子树。 每年除了刚成熟和最后熟得太多吃不完的时候,他会让人摘一些给家里人,余下的全是他的了。 谢琅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不减:“平日里不会偷偷来摘?” “会...会啊......”说到这个,程娇又忍不住一乐,“想吃的时候偷偷来摘,每次他知道了都要跳脚,哈哈哈,我太开心了......”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谢琅欺负谢璎,程娇就欺负程让,天生一对啊。 谢琅见她乐得头上钗冠的流苏乱颤,忽然觉得整颗心都柔和下来了。 她真开心啊。 若是能天天看着她这样快乐,那该多好啊! “你和四郎感情一直很好?” “那是自然了,你知道嘛,他啊,可好欺负了......”程娇这一高兴,就忍不住和谢琅说起了她以前欺负程让的事情,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喜鹊。 谢琅安静地听着,她乐的时候就陪她一起乐,不时地也附和两句。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程让就回来了,两人只好结束了这个话题。 “要不要下两局?”谢琅问她。 “好啊,我下两局就走了,四闲苑里还有客人呢。”程娇算着时间,觉得她最迟半个时辰就要回去了,将客人丢在一旁总是不好的。 谢琅听了这话,眉头拧了拧:“她们怎么还不走?” 还不走,还要小月亮去招待,连陪他的时间都没有,若是没有这些人,他可以赖着她大半天。 “人家来不容易来一趟,你咋要人家走呢?”程娇嗔怪道。 对于这个问题,谢琅没有回答,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程娇接到这一眼,小脸一热,她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哦,他可能是醋了啊。 程让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俩下棋就下棋好吗?” 这两人真的是...明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他总觉得像是被喂了什么东西似的,噎得慌,需要使劲拍拍才能下咽。 太难受了他。 以后真的不想和两人单独呆在一处了。 “程小让,你这是什么表情?”程娇见他这一副‘噎住’了的模样,可就不高兴了,“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要不然我就让...让他打你了,哼!” 谢琅柔和一笑:“我定然照办。” 程让:“.......” 这两人真的是太讨厌了! 他没有阿姐了,也没有姐夫了! 程让心中愤愤不平,觉得可以断绝姐弟关系一炷香的时间,然而没多久,他就叫嚷了起来。 因为谢琅他放水! 没错,先前口口声声‘棋局如战场,没有让一让之说’的谢琅,竟然不时地给程娇放水,有时候放得隐晦,有时候放得明显。 程让又不瞎,自然是看出来了。 “你先前说过不能让的?” 谢琅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慢慢道:“对外人确实是不能让的,可对你阿姐,又不是外人,让一让又何妨?” 这回答当真是相当的厚脸皮了,但又似乎是有点道理,程让憋了一肚子气也只能忍着,看向谢琅的目光颇为谴责。 程娇忍不住又哈哈了两声,继续戳他的心:“程小让啊,你啊,想要人让你呢,就赶紧定亲吧,等到了那时候就有人让你了。” 程让脸色险些都绿了,连连摇头拒绝:“不定不定,我才十五,才不定亲呢!” 女子十五及笄,可以许亲出嫁了,但男子二十才加冠,他还小呢,可不想怎么小就定亲了,再说了,他要是定亲,那合适的人选岂不是才十岁出头的小娘子? 谢琅一笑:“那就可惜了,没有人让你了。” 程让脸色更绿了。 程娇:“哈哈哈......” 程娇与谢琅在欺负程让的同时,四闲苑那边的人在围着炉子闲聊,铃镜娴熟地教导大家煮茶碳烤各种吃食。 一小碗热乎乎的奶茶颇受大家的欢迎。 如今天气已经冷了,喝上这一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铁制的网格子上烤了不少东西,大家边烤边吃,当真是挺有意思的。 只是这会儿谢璎与程姝面对面坐着,脸色有些不好,边上的人不时地看两眼,担心她们会吵起来。 第312章 你及笄了,可以成亲了 谢璎瞥了一眼程姝,阴阳怪气道:“三娘子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啊,我还以为三娘子在准备嫁妆出嫁呢,哪里有这等闲情雅兴?” 谢璎之前和程娇抢萧衡,两人自然是闹过不少矛盾的,可随着程娇与谢琅定亲,她又不太敢得罪这位兄长,又因为两人都没有得到萧衡,所以就和解了。 可对于抢到了萧衡的程姝,谢璎当真是觉得她碍眼得很。 一个从农家出来的小娘子,有什么本事,竟然敢跟她抢人,还抢到了,真的是太令人讨厌了。 若不是两家如今都结姻亲了,她当真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这长安城里谁人得罪不得,谁人的东西抢不得! 程姝也知道谢璎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人她都已经抢到了,自然是不计较谢璎的态度了。 于是她笑了笑道:“嫁妆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良辰吉日萧家来迎亲了,正好这几日闲着,这不,便过来和大家说说话。” 程姝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也是略略有些得意的,萧衡这样前途无量的男子终归是属于她的,将来宰相夫人的位置也是属于她的。 固然她有所压制,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些得意和满意的。 谢璎气得脸都红了:“程姝你休要——” 谢璎还没说完,一旁的纪青莲就塞了一个红枣到她嘴里,将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嘴里了,纪青莲冲着她哈哈哈:“这个好吃,县主,你试试,这可是我亲自烤的。” 谢璎稍稍回神,冷瞥了程姝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狠狠地咬了一口红枣,又瞪了纪青莲一眼:“再给我烤一个。” 纪青莲手一顿,很想将红枣都砸在她身上,好你个谢璎,敢使唤我,哪凉快哪呆着去。 不过她又怕谢璎和程姝吵起来了,于是咬了咬牙,只能认下,还对着谢璎露出一个勉强又隐忍的笑容来:“好,给你烤!” 给你烤行了吧! 吃吃吃,吃成胖猪吧您啊! “不会笑就不要笑了。”谢璎又啃了一口红枣,忍不住拆穿道,“你笑得好丑。” 纪青莲:“......” “啪!”她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回头看谢璎,“谢璎,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璎‘哦’了声:“我实话实话而已。” 纪青莲也被气得要冒烟了:“你长得也丑,不必笑都丑。” 来啊,比丑是不是?谁怕谁啊! 谁能你比还丑呢?! 谢璎被说得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也是怒了,哎呀,她说谁丑呢?说谁呢? 谁人不说她是长安城第一美人,纪青莲这小莲花竟然说她丑? “你说谁呢?”谢璎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你说你就是说你自。”纪青莲叭叭叭就是一阵输出。 谢璎闻言脸都气红了,眼见就要跳起来和纪青莲‘一决生死’了,边上的人赶紧按住她们。 达奚玄鱼拉着谢璎,邓宛然则是拉着纪青莲。 达奚玄鱼道:“好了好了,怎么还小孩子脾气,都好看,你们都好看,都是花一样的好容貌,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邓宛然使劲点头:“对对对,都是花一样的容貌,都好看都好看。” 所以别吵了行吗? 邓宛然冲着程姝使眼色,让她去找程娇过来,若是没有她在这里镇着,这几个估计得再吵起来。 程姝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起身去找程娇回来。 谢璎和纪青莲被两人劝住,坐回了位置上,谢璎狠狠地啃了一口红枣,将那一颗红枣都啃完了,纪青莲灌了一口奶茶,又气又憋屈。 程六六这小王八蛋,怎么还没腻歪完啊!再不回来,这里都要鸡飞狗跳了你知不知道? 程姝过来找程娇的时候,程娇正打算离开,这会儿站在门口处背对着她和谢琅说话。 程娇似乎有些忸怩地拿出一个香囊给了谢琅系上,他伸手挽了挽她耳边的一缕秀发,正想与她说什么,察觉到有人,目光扫了过来。 那一眼似乎是极为凌厉,程姝吓了一跳,往后酿跄了一步。 谢琅也往后退了一步,与程娇分开一些距离。 “怎么了?”程娇有些奇怪地看他。 “你三姐来了。”谢琅忍着被在人打搅的不悦,语气平静到。 “三姐来了?”程娇微讶,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了不远处梅树下的程姝。 “应是来找你的。”谢琅轻叹,觉得短暂的相处实在是不够,转眼就要分开了。 “程娇。” “嗯?”程娇听他突然喊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也顾不上程姝了,眨了眨眼看他,“怎么了?” “你及笄了。” “是啊。”程娇笑了笑,这个及笄礼确实挺繁琐麻烦的,但仪式感十足,累是真的累,开心也是真的开心。 “可以成亲了。”他语出惊人。 程娇:“!!!” “什么什么?”程娇瞪大眼睛看着他,面上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说可以成亲了,是想现在就和她成亲吗? 那...那可能不太行的样子啊! 就算是她想早点和他生崽崽,可最早也要等到她十七十八才行啊! 而且长幼有序,她就算是想出嫁,若非特殊原因,那都得等前面的嫁了,她才能嫁的。 “没什么。”谢琅心中叹了口气,也知晓早点成亲这条路不太行,眼下除了等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叹气,“你回去吧。” 程娇见他说一半又不说了,脑子有点懵,不过她下意识地不想和他现在就议论成亲的问题,于是也不想再问下去。 于是她只好点点头,与她分别,带着铃铛转头去与程姝会合。 程姝见她过来了,松了口气,然后道:“六妹,你快回四闲苑吧,再不回去,就要打起来了。” “哦?打起来了?谁人?” “月璎县主对我与纪娘子都不大满意。” “她???”程娇顿了顿,恍惚想起其中的恩恩怨怨,伸手拍了拍额头,“瞧我,竟然把她给忘了。” 要是没有谢璎在,便是她不在场一会儿,众人也是和和气气的,可若是谢璎在,她那四闲苑估计得翻天了! 完了完了! 第313章 为了旁人委屈自己人的事情,傻子才做 程娇心中担忧,抬脚就往四闲苑走去,便是穿着繁琐的厚重的礼服和钗冠,脚步也是飞快,她头上的流苏都要晃起来了。 程姝快步跟上,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四闲苑。 等程娇到时候,四闲苑里倒是挺和谐的,谢璎在吃柿子,纪青莲在啃橘子,其她人也是该干嘛的干嘛。 程娇见此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若是闹起来,这可都是她的罪过了。 毕竟这些人是因为她才聚在一起的,她自己跑了,留下这些不太熟悉、甚至还有些恩怨的人呆在一起,确实是她的不是。 程娇忙是同几位道歉:“是我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勿要与我一般计较。” 达奚玄鱼笑道:“六娘难得去见未婚夫,难得一见,依依不舍,我们都懂得,说起来,还是我们这些人打扰了你与未婚夫相处了。” 邓宛然也笑:“就是啊,你无需放在心上,既是朋友,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 其她人也点头附和,纷纷打趣她和谢琅,说她与谢琅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连字都是那般相配。 “都是巧合啦。”程娇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是有缘。” “是有缘。”达奚玄鱼看着程娇,目光之中有着程娇看不懂的神色,似乎是透过她看得很远很远。 “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六娘与三郎君能有今生的缘分,想必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今生的不同,或许便是他们前世修了一世才修来今世的缘分。 达奚玄鱼虽然早已释然,不再有它念,对于这两人能成就姻缘只有祝福,可心头却也忍不住一酸。 这样的感情,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六娘,你与三郎君日后一定要好好的才行。” 程娇见达奚玄鱼莫名地有些伤心,心头涌上一些奇怪感,但见她眼中全是期待,似乎也没别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与他肯定会好好的。” “那就好。”若是能见他们修成正果,她心中甚是高兴。 程娇见她如此,也忍不住多说几句:“你也要好好的,那闻敏之不是良缘,你这样好的女郎,肯定会遇见一心一意对你的人。” “会吗?”达奚玄鱼笑了笑,心中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两次三番问她要不要出宫的男子。 那个人...今年会回来吗? “会的啊。”程娇笑了,“便是明珠有蒙尘之时,可总有人慧眼识珠,发现你这颗明珠的,姐姐你可莫要妄自菲薄。” 达奚玄鱼是程娇见过最出色的女子了,想娶她的人不知凡几,便是知晓她伤了身子不能生了,想求娶她的人也不少。 只是达奚家都拒了,觉得便是对方如今觉得没有孩子也行,可等到了以后,肯定会变卦的,一个妇人没有孩子,日子别提有多艰难了,还不如留在家中。 “不过,我也不是再劝你嫁人啦。”程娇调皮一笑,“人生在世,也不是非得嫁人才是圆满的,一个人自在潇洒的过也是挺好的,我以前还总想着出家做女冠呢。” “我只是觉得,若是遇见了那个人,他若是待你真心,你又心里有他,不妨一试。” “你说的是。”达奚玄鱼笑了笑,“要论看得通透,我还不如你。” “哪里,过奖过奖了。”程娇只是觉得不管什么情况下,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而已,人生在世为了自己而活。 “我这一身有点重,去换一身再与你们吃茶聊天,你们等等我。” 这礼服里三层交襟齐腰襦裙,外面配着一件绣着精致松鹤纹的大袖衫,金线勾丝,栩栩如生,原本就不轻了,再加上头上这有三斤中的金莲钗冠,实在是令人累得慌。 众人皆是点头同意:“快去吧。” 程娇道了声谢,然后还喊了纪青莲:“你要不要也换一身。” “好啊。”纪青莲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跟着程娇进了寝室。 待关上门了,程娇便小声地问她:“没吃亏吧?” 问的便是纪青莲与谢璎吵架的事情。 纪青莲摇头:“没呢,我怎么可能吃亏呢?我又不怕她。”不过她也想起程娇与谢璎的关系,微微拧眉,“程六六,咱们以后不会要忍让她吧?” 要知道谢璎可是谢琅的妹妹,将来程娇是要做人家嫂子的,哪家嫂子不是对这些大姑子小姑子忍让,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咽下去。 想到这个,纪青莲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想当初因为萧衡,她们与谢璎可是斗了好几场的,如今要她们忍让谢璎,这心里委实是憋闷得很。 “你瞎说什么呀。”程娇简直想翻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忍着她?” “她若是不对我做什么,我看在谢家的份上,看在谢三的份上,自然给她三分面子,可若是她敢惹我,我哪里会站着让她欺负的?”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为了顾全大局情愿委屈自己的人,她受了委屈,不闹得天翻地覆她就不是程娇了! 就她一人忍气吞声和谐一家,想什么美事呢! 程娇伸手抚了抚自己钗冠上的流苏,小声道:“她要是惹你,你也不必为了我容忍她,该如何便如何,你要知晓,你才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妹,就算是拉偏架,我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这种为了旁人委屈自己人的事情,傻子才做。 纪青莲眼睛红了红,感动得一把抱住她:“程六六,你果然是我的好姐妹啊,我们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姐妹。” 她刚才还担心她和谢璎吵起来,让程娇不好做人,指不定还觉得不给她面子呢,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呜呜呜~~~ 太感动了! 她纪青莲何德何能,今生有这样的姐妹。 程娇被她的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忙是搓了搓手臂:“行了,赶紧换衣裳,在这里戴得太久了也不好。” “好好好。” 于是两人便快速地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重新挽了发髻,这才从寝室里出来。 第314章 我若是丑,那你岂不是丑八怪? 程娇坐下来喝了几口热乎乎的奶茶,舒服地叹了声:“大冷天的,来一杯热茶,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可舒服了。” 这一天下来的疲劳都去了大半了。 邓宛然赞同道:“可不是,喝下去浑身都暖和了,冬日里围着这炉子,一边和热茶一边吃东西,也是一桩雅事。” “确实是雅事。”程娇笑了,“都是蓬莱仙居弄出来的事儿,我识得他们管事,先试过了,觉得不错,便让人弄了一个炉子回来,大约过两日,蓬莱仙居那边就可以去了。” “当真?” “当真,你们若是想去蓬莱仙居,那边也不错,准备的东西挺齐全的,要是不想出门,自己买了炉子,打一张中间可以放炉子的桌子也行......” “冬日里围着炉子也不错,也不冷......” 程娇同大家推荐了好一会儿最近喜欢上的围炉煮茶,对于世家贵女而言,这样雅趣的事情最是令人喜欢了,新鲜又有趣,而且雅致清闲,好生自在悠闲。 众人也纷纷赞同,表示下一回可以去蓬莱仙居聚一聚,也准备让人打一张这样的桌子,不想出门的时候在家里就可以邀请姐妹友人一起热闹热闹。 程娇怕大家无聊,还让人取来的叶子牌、棋子,大家一起聊天玩耍,众人沉溺其中,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下人提醒她们该回家了,这才回过神来。 申时初,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去,程娇将人送到门口。 谢璎走的时候脸色都是臭的,原因无它,说好了要等她一起回家的谢琅根本就没等她,早早就跑了,只留下了临江和几个护卫在这边等着。 临走之前,谢璎还同程娇吐槽不停:“我这个三兄啊,真的是太过分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就算是我是他亲妹妹,也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 程娇面无表情:“哦。” 谢璎继续道:“他啊,最是讨厌了,之前还说我丑,现在说好了要等我回家,又自己先走了,将我一个人丢下,孤苦伶仃的,很是可怜。” 程娇继续面无表情:“哦。” 谢璎恼怒:“你别总哦行不行?你说句话行吗?” “要我说什么?”程娇有点想挠头发,“他可能是有事先走了吧,你也别计较这个?” “他能有什么事情,他就是不耐烦等我而已。”谢璎愤愤不平,“他太过分了是不是?” “啊...我觉得还行吧......” 程娇并不觉得谢琅有什么过分,说句厚脸皮的话,谢琅今日留下来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谢璎,就是谢璎自个傻乎乎地看不懂罢了。 其实...其实程娇觉得谢琅对谢璎这样的态度也挺好的,或许有几分在意,但也没有将他们看得太重了。 要知道如今谢琅能与平清王妃和平相处,那是因为没有利益之争,一旦有了利益之争,那这和谐定然是要被打破的。 若是谢琅太看重谢珀和谢璎,到时候看着这两人的面子上,指不定会手下留情,但平清王妃对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到了最后,便是谢琅赢了,碍于谢珀和谢璎,还要放过平清王妃,听着就心里不舒服,如此,还不如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着。 “还行?”谢璎脸都绿了,“你觉得他这样还行?” “当然,你三兄虽然没有等你,但也给你留了护卫,还将临江留下来,以确保你的安全,自然是在乎你的,换做旁人可没这个待遇。” “他虽然有时候嘴巴挺毒的,还说你丑,但还是挂心你的安危是不是?”虽然嘴巴挺毒的,但该是他兄长对妹妹的维护也没少了。 谢璎一听,竟然觉得有些道理,心中也满意了:“你说的没错。” 她三兄还是在乎她的。 “还有,不许说我丑,我不丑好吗?!”谢璎忍不住强调,“整个长安城就没有比我更好看的女郎了,我若是丑,那你岂不是丑八怪?” 程娇:“......” 唉,怎么仍旧没有自知之明呢? 你最好看了,行了吧! 程娇有些心累,打发她赶紧走:“行了,你快回家去吧,你这一整天都呆在这边,王妃估计都担心你了。” 谢璎一听母亲会担忧,也不和她争辩了,说了两句就告辞离开了。 送完客人离开,程娇整个人都虚脱了,回到四闲苑的时候,躺在罗汉椅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地看着铃铛铃镜带人收拾屋子。 看着这几人面上也都有些疲累,她大手一挥:“今日府上的下人每人赏半吊钱,四闲苑里伺候的,每人一两钱。”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就不累了,而且个个昂首挺胸,精神百倍。 “多谢娘子。”这可真的是天掉馅饼啊,这样的日子多来点,她们一点都不累的! 程娇抬了抬手,没怎么在意,及笄礼也就只有一天,大家也是真的累了,虽然说府上今日也会给赏钱,但她给的是她的。 程娇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铃镜:“铃镜,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铃镜点头,“给夫人的是一对粉彩蝶戏牡丹的花瓶,这是之前陛下赏给娘子的,是宫里的贡品,给侯爷的是一方渔翁垂钓的玉镇纸,也是上等的好物。” 说到这里,铃镜有些犹豫:“娘子,真的要送过去吗?” 不久前,程娇便吩咐她准备两份谢礼,准备送去给临安侯和萧氏,说是答谢他们今日出席及笄礼,铃镜听着就有几分古怪。 这及笄礼...父母出席不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吗? 怎么还需要送谢礼了? “当然。”程娇趴在一个软枕上,语气理所应当,“一会儿你替我送过去吧。” 他们今日愿意出席,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让她这及笄礼闹出笑话,她心中甚是满意。 确实是有劳他们了。 铃镜咬了咬唇,忍不住道:“可是娘子,侯爷和夫人是您的父母,他们出席及笄礼本是他们为父母应该做的,何必送什么谢礼?” “这样会不会太生分了?也分得太清了?” 第315章 这是她的谢礼 程娇宛若垂死病中惊坐起,豁然坐了起来,白净的小脸上还有些茫然:“太生分了吗?也分得太清?” “是啊。”铃镜点头。 程娇张了张嘴,一时失去了言语。 或许是她已经下意识地将临安侯与萧氏当作了外人,所以觉得今日他们帮忙了,合该送一份谢礼以表谢意,不能白白让他们付出。 然而出席女儿的及笄礼,本是为人父母应该做的事情。 而她呢,下意识地也忘了这两人是她的父母,不是外人。 反过来说,就像是程老夫人、程让、纪青莲,在她心中是亲人,便是帮了她做什么,她就不会扯什么谢礼,心中觉得这是作为亲人应该做的。 而她呢,也对他们也会报以相助与真心,他们需要什么相助,但凡她帮得上的,她也会竭尽全力义不容辞。 只有对外人,才会衡量对方的付出,给予回报,以用来让自己心中踏实平衡。 程娇整个人有些愣怔,目光茫然地看着前方。 铃镜默默地擦洗桌子,没有追问程娇的决定。 良久之后,程娇收回目光,抓了一个软枕抱在怀里,手指在软枕绣花上戳了戳,最后道:“还是送吧,我不想欠他们的。” 纵然自从她出生,她便与那一对夫妻扯不开分不清了,但一切到此为止吧,她不想再多欠了,如此,自己也可以理所应当地对他们只有义务没有感情了。 日后对待父母的礼数她自然少不了,但真心真情就免了吧。 铃镜见她已经做下决定,也点头应下,亲自将那一对粉底蝶戏牡丹花瓶送到了正院给萧氏。 萧氏摸着这精致的花瓶,非但没有喜欢,心头莫名的觉得事情不对劲,于是便拧眉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铃镜答道:“六娘子所言,今日有劳夫人了,这是她的谢礼,还请夫人莫要嫌弃。” “谢礼?”萧氏眉头拧得更深了。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娇会给她谢礼? 铃镜又道:“正是谢礼,夫人,您若是没事,婢子便去给侯爷送礼去了。” 萧氏皱眉问:“那边也有?” 铃镜道:“回夫人,有的,您和侯爷都有一份,侯爷那边送的是一块玉镇纸。” 萧氏脸色有些不好,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摆了摆手,让铃镜离开。 而后,她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花瓶,心头的不对劲越来越强烈,可是她想了又想,竟然没想到是哪里不对劲。 临安侯接了谢礼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东西既然送过来了,他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推辞,只能接下。 铃镜送完礼,便回了四闲苑禀报。 程娇刚刚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正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晾头发,手里点了一根安神香,插在雕刻着瑞兽的小香炉里。 轻烟袅袅,似乎是要将她的容颜都遮掩起来,叫人看不清。 “他们都收了?” “收了。”铃镜点头,心道那两位大概都不知道这一分礼是什么意思,是他们的女儿彻彻底底地将他们当成了外人。 “那就好。”程娇抬头,只觉得心中平静如水,再无波澜,“程小让还没回来吗?” “没呢,听说是与友人以及同窗约好了,如今还在昆仑仙居,若不然婢子再跑一趟,让方管事照看一些?” “那倒不必。”程娇摇头,“他渐渐地大了,也有自己的分寸,会安排妥当的。” “对了,将谢三送我的盒子取来。” 今日各家前来观礼,自然也是送了礼的,这些礼整理整理,日后等她出嫁了,也是她嫁妆的部分,世家贵女的嫁妆便是这般积攒起来的。 她们从刚刚出生的洗三礼、满月礼,再到及笄礼,最后还有出嫁之前的添妆,这些便占了他们半数嫁妆,最后家里再添上一半,便成了她们丰厚的嫁妆。 今日谢琅跟着平清王妃前来,是以平清王府下的礼单,但私下他也给她与程让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给程让的是一块田黄石,给她的是...是一妆匣的首饰。 是的,一妆匣。 当时程让还在炫耀他的田黄石,等看到程娇这一妆匣东西,脸都臭了。 虽然他是个沾光的,但区别对待真的太大了,太戳人心了,他整个人当时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焉巴了。 铃铛一听她提起盒子,立刻就道:“婢子放在寝室里了,婢子立刻就取来。”说罢,她快步往寝室里走去,不多时便抱了一个盒子出来。 那盒子其实便是一个妆匣,分为好几层,还要用各种精巧的小机关才能打开,就像是最上面这一层,要打开盖子的话,得在中间绘着梅花的一片花瓣上用力按三下才能打开。 程娇拿了帕子擦了擦盒子,手指在梅花图案上摸了摸,摸到那一片花瓣处,她按了三下,然后盒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哒’声,然后妆匣的盖子便松了。 她打开盖子一看,最上层分了上下两层,都铺了一层红色的绸布,上面琳琅满目地陈放着各种首饰,金的、银的、镶宝的、点翠的、玉石的,应有尽有。 在盒盖上,还镶嵌了一面妆镜。 再往下面的一些盒子里,还放着一些手镯、璎珞、玉佩、玉梳等物。 饶是已经看过一遍了,铃铛也都忍不住瞪大眼睛:“三郎君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些首饰,一两件已经是拿得出手的礼物,他倒是送了一大堆,这可是价值不菲啊。 铃镜也吃惊与谢琅的大方,而后面露高兴:“三郎君瞧着是要将娘子的首饰都包揽了,可见是真的将娘子放在心上了。” 有道是‘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虽然古人不知晓这句话,但道理却是古今通用的。 一个男子愿意为一个女子花钱,或许并不是爱这个女子,但若是连钱都不愿为她花了,何谈在意? 程娇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支簪头雕刻成一只玉蝉的玉簪,摸了摸栩栩如生的蝉翼,忍下心中的喜意,压了压微弯的嘴角道: “他啊,就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第316章 程娥要不行了 当日,程家一家便聚在福安堂用夕食,程娇与程让各自分得一碗程老夫人让厨房做的长寿面。 程娇吃得很开心。 谢琅送她好多首饰她开心,祖母让人为她准备长寿面她也开心。 用完了夕食,众人又陪程老夫人喝茶聊天。 程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腿道:“看来是年纪大了,这才半天下来,就累得身子骨都不是自己的似的。” 程娇哄她道:“祖母哪里是年纪大了,还年轻呢,六娘若是与祖母一同逛街,旁人估计还以为您是我母亲呢。” 这话一出,程老夫人立刻就乐了:“你啊,一张嘴就爱说讨人喜欢的话。” 程老夫人看向程娇的目光是极为柔和的,自己养在跟前的女郎,感情自然是不同的,而且还是那么会哄她高兴的小孙女。 她这辈子也是好运才有了这么一个孙女,就是儿子儿媳都不惜福,如今父女、母女走到这步田地。 想到程娇今日给临安侯与萧氏送的礼,那两人还不知何意就收了,程老夫人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之前也抱着有朝一日临安侯与萧氏回过神来,知晓自己对不住这个女儿,到时候好生对她,和解这多年来的父女、母女恩怨。 如今看来,她心中怕是没有了这些念想,不会再回头了,就算是这一对父母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程老夫人心中叹气,招手让程娇到自己身边来坐下,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如今已经及笄,等你几位姐姐出嫁之后,你也要出嫁了,不管如何,临安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程娇顿了顿,点头:“祖母放心吧,临安侯府永远是我的家。” 她投生到这个家,受这个家庇佑安稳长大,这个家自然永远都是她的家,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就像是临安侯与萧氏仍旧是她的父母,她该尽的责任她不推辞。 一家人在福安堂坐到天黑才散去,程娇累了一日,回了四闲苑早早就睡了。 这一夜梦境安稳美好。 她像是躺在了一条微微摇晃的小船里,小船摇啊摇,水面的涟漪荡啊荡,天上无月,星河璀璨,那一颗颗星辰似乎也随着摇晃的小船轻轻地摇晃了起来。 程娇安睡在美梦之中,当时心头忽然涌现一句曾读过的诗词: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昨天太累了,程娇还有些缓不过来,便懒懒地呆在四闲苑躺着,喝茶,看话本子,逗旺财。 昨日人多,程娇提前一日就将旺财送到了永平侯府,今儿早上铃铛才去把它接回来。 两日没有见到铲屎的,这小东西有了小脾气,傲娇着不理人,需要哄哄好多次才能好的那种。 程娇笑着将它逮过来,将它从头到尾撸了好几遍,撸得它从挣扎到没有脾气,最后再给它两块肉干就将它哄好了。 哼! 她有的是办法治它! 这一日程娇就在四闲苑之中躺过去了,等到了第二天午时,程让突然从国子监回来找她,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程娥要不行了。” “什么?”程娇手一抖,险些摔了茶盏,“谁不行了?” “程娥。”程让脸色有些苍白,纵然程娥做过那些歹毒的事情,可他到底喊了她十几年的大姐,得知她要死了,还是隐隐有些难受的。 “姐夫让人来找了我,说她已经不行了,不是今日便是明日,让我们心里有数,阿姐...她真的要死了吗?” 程娇对上程让投过来的目光,顿了片刻,然后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程让脸色更苍白了一些:“她还这么年轻呢......” 程娇只能劝他道:“人各有命,或许便是她作孽太深,才有如此命运,你也无需太介怀了。” 程娇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也没多伤心,若不是她与谢琅定了亲,程娥算计的对象就是她了。 她那梦中早亡的命运,也全数是程娥算计的。 “也是......”程让呼吸了一口气,勉强接受这个说法,“看来还是要多做善事,才能活得更长久。” “是的。”程娇点头表示赞同,她也是‘日行一善’,才收获了这么一个未婚夫的,所以行好事是没错的。 “不过你也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穷则独善其身’这两句话,不可没有防人之心,也不可自己没有也要过度行善。” 程让茫然地点头。 到了下午,程娥那边过来又有人来了,说程娥这一次真的不行了,想见亲人最后一面。 程老夫人手中的佛珠都掉在了地上。 “她...她当真是......” 程娥的侍女叩头回道:“回老夫人的话,薛大夫都说娘子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了,是真的撑不住了,娘子还说她疼的太难受了,让薛大夫给她开一份药,让她走得安稳一些。” “只是娘子挂念程家人,想临走之前再见诸位一面,老夫人,当年的种种,娘子她是一概不知情啊,她也是真心将侯爷当成父亲,将老夫人您当成祖母的。” “如今已然是今生最后一面,老夫人您当真还是不愿去见她吗?” “老夫人,求求您了,求您圆了娘子最后的请求吧......”见程老夫人不回答,那侍女便不停地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 程老夫人坐在位置上良久,然后接过了吴傅姆送过来的佛珠,叹了口气道:“罢了,便去见一见吧。” 到底是喊了她二十年祖母的孩子,若是那边不来人,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来人了,也告知了此事,若她不去见,这桩事怕是她余生都放不下。 故而不管程娥是真心想见他们,还是临终前都想着算计什么,她都得去见一见,就算不图别的,也图一个心安。 于是程老夫人吩咐道:“去将家里的几位女郎请来吧,也一起去看看,还有...派人去告知侯爷一声。” 侍女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 第317章 二十年浮华一梦 半个时辰之后,府上的几位小娘子都到了福安堂,程老夫人同她们说了程娥的事情,问她们要不要一同去看看程娥。 程姝脸色有些僵硬,手指握成拳道:“祖母,我便不去了,我与她并无姐妹之情,甚至有着死生大仇,不想听她的临终忏悔。” 程老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不去吧。” 程姝说的也有道理,她与程娥没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双方除了仇就没有别的,甚至程娥都不是她的亲姐姐,她不想去见,也是合情合理。 再说了,若是程娥趁着这个时候非得求得程姝原谅她,指不定还让程姝恶心一辈子。 程老夫人便是有几分心疼程娥将死,却也不会做这等强人所难的事儿,而且她可是程姝的亲祖母,自然也是向着亲孙女的。 “你们几个都要去?”程老夫人问其余三人。 程妍苍白着脸点头:“去。” 虽然小时候她与程娥也有些恩怨,但也算是有一同长大的情谊,自然是要去见最后一面的。 程娴也点头:“好歹我也喊了她多年的大姐,合该去见一面,也好过将来想起来觉得遗憾后悔。” 程娇跟着点头,她的想法和程娴说的差不多,她心里有些不想见到程娥的那张脸的,但又担心若是最后一面都不见,未来的某一日想起是不是会后悔。 看过了,也算是了结一桩事了,至于程娥的那些临终遗言,她不想听离远点,实在离不了就左耳进右耳出。 她一点也不可怜程娥。 善恶到头终有报。 若不是程娥为了孩子起了歹心,算计自家姐妹又下绝嗣药害梁平远,大概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或许她不是程家女的事情不会扯出来,杨小娘不会被赶出家门,她也不会被除族又被休弃,如今夫家娘家都没有了。 程老夫人点头:“既如此,我们便过去一趟吧。” 众人又等了等,等程词从书院里赶回来,便一同去看望程娥。 临安侯没有回来,说眼下有要事,他没有时间回来。 萧氏也不去,她此生恨透了杨小娘与程娥,如今程娥要死了,她心中还道‘老天有眼’,自是不想再见到这两个旧仇人。 得知临安侯回话说‘没时间’,连程娥最后一面都不去见的时候,萧氏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哈哈大笑,笑了好一阵,她突然又哭了起来。 边上伺候的侍女见她又笑又哭,状若疯癫,心中惶恐又不敢上前。 “哈哈哈!哈哈哈!”萧氏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流泪不止。 她与杨小娘斗了二十年,她终于是赢了啊,可她赢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 她用二十二年的时间,终于等来了这个结果,她应该高兴才是。 可、可二十年浮华一梦啊...这二十年里,她似乎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争宠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旁的事情,便一事无成。 而且,便是没有了杨小娘又如何,同样也会有别人,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萧氏回想起当年,还是世子的临安侯要退亲,她坚决不肯,母亲劝她,说他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了那女子宁愿退亲,这样的男子便嫁不得。 当时她与临安侯定亲已久,对他确实有钦慕,再加上年少气盛,觉得临安侯为了别的女子与她退亲,那是在打她的脸,是在羞辱她。 她心中又恨又不甘心,执意要嫁过来。 那时候她总想着,等有朝一日临安侯知道她的好了,她就让他跪在她的面前,将她那些年所遭受的苦全数还他,也让杨小娘这个贱人生不如死。 她为了达成目的使尽了手段,也在一步步退让和讨好之中折尽了一身傲骨,世人皆道她是个痴心女子,也看尽了她的笑话。 可别人越是笑话,她越是不甘,越想反转局面,于是她一步步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地走了,然后变成了今天的自己。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出一口气,还是真的爱这个男子如斯。 程老夫人说她,说当年她在家中做女郎时是个敞亮又明理的女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眼中的失望令她心头茫然,却不敢回望曾经的自己。 二十年的时间里,她生了好几个孩子,长子很优秀,也让她坐稳了这个侯夫人的位置,儿女都大了,便是当年不赞同她嫁的母亲也觉得她是选对了路。 她这辈子终是安稳无忧了。 如今等了二十年的结果终于等来了,她却觉得心中空洞洞的,便是这大仇得报的畅意都填不满这空洞。 二十年啊...... 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她就用在争一口气上。 萧氏想着想着,忽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屋子里伺候的人惊叫了一声,忙是上前去扶她,而后乱成一团。 。 程娇等人跟着程老夫人去了程娥暂住的宅院,杨小娘亲自到了门口迎接。 相比离开临安侯府的时候,杨小娘苍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乌鸦鸦的头发有了几缕银丝。 此时她苍白着一张脸,红肿着眼睛,满脸的惶恐不安。 “老、老夫人......” “她如何了?”程老夫人打断了杨小娘的话,直接问程娥的情况。 杨小娘听她问起程娥的情况,脸色更苍白了,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了,她哭道:“老夫人,元娘她...她...她就这两日了啊!” 杨小娘心计深沉,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待这一双儿女也是一腔慈母心,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要死了自己无能为力,也是真的痛苦。 “原本前两日元娘就不行了,可...可她听说那两日六娘子要办及笄礼,不敢在那个时候死了,怕是坏了六娘子的好日子,于是她一天天地熬着,熬到了今日。” “老夫人,元娘她可怜啊,她......” “闭嘴!”程老夫人大怒,“她该是哪一日死是她的命数,你莫要再扯什么六娘!难不成你还想要六娘受她的‘不死之恩’?” 第318章 父亲呢?怎么不来见我? 杨小娘被程老夫人突然发怒吓了一跳,忙是止住了哭泣,连连道:“妾...妾没有......” 她只是想让程家人知道程娥受的苦,多心疼心疼她,让她走得安心一些罢了,是真的没有要找事的意思。 而且她如今也不敢找程娇的麻烦。 “既然没有,便闭上嘴。”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收起你的眼泪,我可不是你的侯爷,不吃你这一套。” “侯爷......”是了,侯爷呢? 杨小娘茫然想起没见临安侯的踪影,擦干了眼泪,急忙问程老夫人:“老夫人,侯爷呢?他怎么没来?” 程老夫人道:“他说有要事,没有时间回来。” “不,这不可能!”杨小娘不信,“纵然...纵然侯爷对我们母女二人心中有恨,可元娘到底是他疼了二十年的女儿,他怎么会不来呢?” 这一面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他怎么会不来? “是不是你们根本就没告诉他?!” “杨小娘。”兰氏皱眉呵斥,“侯爷到底为什么不来你心里清楚,勿要诬赖我们程家,我们程家可做不来这些小人行径的事儿。” “也就是你们这些不知廉耻之人,才会做出那些鸡鸣狗盗的恶心事!” 杨小娘顿时哽住,睁大一双眼睛,满是惶恐害怕。 这一朵被男人呵护的解语花似乎已枯黄衰败,原本那双明媚如春水的眼早已决堤枯竭。 程娇闭上眼,心中平静无波。 萧氏执着于一个不爱她的男子回头,杨小娘则是将自己全数托于一个男子,纵然她有错在前,可被抛弃亦是她的命运。 或许于男女之情里,就不该执着于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人,盼望他有朝一日回头,成功者素来是少数,撞得头破血流才是多数。 也不该做一朵菟丝花,将命运系于一人,他爱你时,或许会给你百般恩宠,可一旦厌恶你了,那等待你的,便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程娇握紧小拳拳,心想,等她与谢琅成亲了,必须让他上缴昆仑仙居,到时候她握着他的钱财,就算他心里买麻痹,面对她时也要笑嘻嘻。 “行了,莫要再说了,领我们去见元娘吧。”程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小娘,“你若是再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便掉头走了。” 杨小娘听了这话,当下吓得什么都不敢问了,忙是抹了抹脸,将众人请进院子,进了程娥的寝室。 十月初,长安城已经冷了,虽然还未到烧地龙的时候,但许多人家已经开始烧火盆烤火了,程娥病重惧冷,她的寝室里已经开始烧地龙了。 屋里很热,她又日日喝药,打开门的时候便有一股混合着各种古怪味道的热气冲来,众人差点就吐了。 程娇眼疾手快,用帕子捂住了嘴巴,程妍捂着嘴巴转头就往外面跑去,扶着柱子就吐了,其余人都是僵着一张脸。 杨小娘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快步地往里面走去,走到床榻边喊道:“元娘,你祖母他们来看你了。” “元娘,你醒醒!” “祖...祖母......”程娥艰难地睁开眼,看向杨小娘,忙是问她,“祖母...祖母来了吗?在哪里?快扶我起来......” “就来了。”杨小娘压下心中的心痛,拿着软枕放在床头,然后让侍女帮忙扶着她斜躺着。 程娥艰难地睁大眼睛往前看去,正好看着程老夫人带着程家众人走过屏风,慢慢地走过来。 程娥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没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有些急急地问:“祖母...父亲呢?” 今日程家众人里,程元仲、程谅在外,萧氏、程姝都不想见她,程谦去迎亲未归,这些人不来,程娥心中都有数。 可没道理临安侯却没来啊! 程老夫人走了过来,边上有眼力的侍女忙是搬来椅子让她坐下,然后又让人再搬来一些椅子,让众人坐下说话。 程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手指转了两颗佛珠,然后看向程娥。 程娥整个人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就吊着一口气活着,昔日婀娜的身形早已不见了,年轻貌美的容颜也不见了。 行将就木,苟延残喘。 看起来确实是很可怜,程老夫人有些心痛,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大概是不忍心再打击她。 “祖母,您...您怎么不说话了?父亲...呢?怎么不来见我?” 杨小娘只得给她解释道:“元娘,你父亲他有要事在身,今日不能前来,等晚一些,小娘再派人去请可好?今日你祖母来了,你和祖母说说话吧。” 程娥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杨小娘,那一双眼中还怀着一丝期待。 杨小娘无奈,忍痛点了点头,然后程娥眼中期待的光似乎是一下子就灭了,那一双眼中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 “你如今可是还好?”程老夫人问她。 程娥僵硬地转头,凄惨一笑:“祖母,元娘好不了了。” 程老夫人一顿,心里难受,最后只得劝她道:“你好好休养,总会好的......” “祖母,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是知道的......”程娥闭上眼,她如今连呼吸一口气都是痛的。 杨小娘说的也不假,若不是她拼了命地撑过来,早在初一初二这两日,她就应该是走了的。 可因为初二是程娇的及笄礼,谢琅不准她死,拿捏了她的命脉,又有薛空青救治,她这才有多熬了两天。 两天啊......每一时每一刻她都在煎熬着,恨不得一死了之,可却又不敢。 她还有孩子呢,她想临死之前,再为自己的孩子多做一点事。 身上好痛,她好想睡过去,睡过去就不疼了,可在她意思迷糊的时候,又惊觉自己不能就这样睡死过去,她还不能死不能死...... 就这样,她时而惊醒时而沉睡,如此在生死之间徘徊着。 程娇可真好命啊,有那样的男子护着,为她铺就一个繁花似锦,体面风光,而她则是在背后受尽折磨....... 第319章 对待没有道德的人,她是没有道德的 程娥对程娇有诸多的羡慕嫉妒恨,嫉妒得恨不得毁了她,可仅剩理智却告诉她,她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她死了是一了百了,可她还有放心不下的孩子,她怕惹了人,到时候报复到她孩子身上。 谢琅那个人,单看他为了程娇能出手逼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不是什么心善之辈,她惹不起。 “祖母,您和大家来看我,我心中是万分感谢的,我知晓是我做错了事情,有今日也是我罪有应得,不敢怪任何人......” 程娥闭上眼艰难地缓了一口气,她时间已经不多了,也不想再扯别的事情,如今能安排好两个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我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程老夫人顿了顿,手中的佛珠又转了两颗。 她早料到这一出了,心中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对她道:“你放心,你家大郎二郎都是梁家血脉,梁家人定然会照顾好他们的。” 再加上梁平远已经不能再有孩子了,梁家就算是再厌恶那两个孩子,也会让他们平安长大的。 “祖母......”程娥摇头,她想要的是程家对两个孩子的照拂,护他们一生平安,前程似锦。 而程老夫人的言下之意,是程家并不打算管这两个孩子了。 这怎么可以?! “祖母...我此生最放心不下就是两个孩子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住他们,连累了他们,让他们如今处境艰难...如今便是我病得要死了,梁家也不准这两个孩子来看我啊......” “我如今已经别无他求,求只求祖母、父亲,还有诸位兄弟姐妹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日后代替我照顾他们,让他们一生平平安安......” 代替她照顾他们? 怎么个代替法?像她这个做娘一样为他们操劳吗?将他们当成一辈子的责任吗? 在场的人脸色微妙。 程娥倒是好算计,如今她要死了,这些话已是她的临终遗言,谁人若是答应了,日后便是后悔了,想到今日这一幕,怕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将两个孩子当成责任。 程妍见程娥可怜,正想说些什么,但见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也不敢开口。 “元娘啊......”程老夫人看着她,手中的佛珠轻拨,眸光平静,“我们今日前来看你,是因为你在程家长大,也算是有多年的情谊,前来见你最后一面,至于旁的事情,你便不要提了。” “你家大郎二郎是梁家子弟,与我们程家可是没什么关系。” 真要说起来,程家不报复程娥和两个孩子,已经是程家仁慈了,程娥还想让程家照顾她这个‘野种’生的孩子,未免太过分了。 今日程家人前来,确实是因为对她还有一些在意,但同样的,更多的还是厌恶,走这一趟只是为了自己良心安宁罢了。 若是她想求原谅,众人或许就点头了,让她安心地去吧,可她想将两个孩子甩给程家,程家哪里会答应的。 程娥听了这话,瞪大了这一双眼睛,满眼的惊恐与恳求:“祖...祖母,我就要死了,如今便只有这个愿望了,您就不能应了我吗?” “您也是母亲,您应该知道我的心情的...若、若不能将他们安排妥当了,我是死都没办法闭眼啊......” “祖母您难不成想让我死不瞑目,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这话已然已经是道德绑架了。 程老夫人的手抖了抖,可见心中也不平静,到底是喊了她二十年祖母的人,她也看着这孩子长大,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会真的一丁点都不在意。 “程娥。”程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不忍心让程老夫人为难,豁然站了起来道,“你同祖母说这些做什么?你莫要忘了,祖母可不是你的祖母。” “你不过是你小娘和杨家生的野种,程家放过你已经是开恩,你有什么什么脸面和祖母说这样的话,让程家照顾你的孩子?” “你不是程家的责任,你的孩子更不是,你若是非要托孤,去找二兄啊,再或者是找杨家啊,和我们说这些做什么?” “六娘子!”杨小娘的脸色惨白,面露苦求,“六娘子您不要说了,元娘她就要死了......” “她要死了与我们程家何干?又不是我们程家害的。”程娇可不吃这套,对待有道德的人讲道德,对待没有道德的人,她是没有道德的。 “杨小娘若是放心不下那两个孩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写信去利州让杨家帮忙?难不成是让我们程家帮忙养孩子上瘾了,帮你养大了程娥,如今还要帮你养程娥的孩子?” “难不成你觉得我们程家是冤大头,蠢得可笑?!” 程娇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今日来了,若不然程老夫人可能真的会被程娥道德绑架,真的应了她会照顾那两个孩子。 可惜啊,碰见了她这个不讲道德的。 “不是不是......”杨小娘顿时慌得不行,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慌乱地向程老夫人解释,“老夫人,妾...妾没有这个意思啊......” 程老夫人冷淡地看着她,抬手示意程娇坐下,这才问她:“那你觉得元娘这两个孩子是杨家照应还是程家照应?” 杨小娘闻言身上的冷汗都要吓出来了,但却死死地咬唇不敢开口。 她和程娥确实是想让孩子赖上程家的,但这话却不好明着捅开来说,如此显得她们是何等的卑劣以及厚颜无耻。 程娥见此局面,心慌得厉害,赶紧喊了程老夫人一声:“祖母......” 程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她道:“元娘,六娘说得不错,我们程家可不是冤大头,也不蠢,你若是担心梁家不能照顾好孩子,想要托孤,找二郎和杨家去。” “二郎是你亲弟弟,他也是两个孩子的舅父,而且杨家才是你的娘家,程家可不是......” 第320章 这件事是过不去了是不是?! 程娥见程老夫人是真的不打算管她的孩子,眼睛都红了。 “祖母当真是不认我这个孙女了吗?难不成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就算...就算我不是程家女,可当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情,也是无辜啊......” 程老夫人道:“正因为你不知情,我们今日才来看你,你也当我们今日单纯是来看你的,旁的事情勿要再提了,若是再提,我们便走了。” “元娘,人可不能太贪心,你栽了一个跟头,怎么还不明白勿要强求他人的道理?” 昔日程娥为了让程姝嫁给梁平远做继室,种种算计,不说后来不成功自己栽了一个跟头,便是她算计成功了,她以为程姝就能一心一意对待她的孩子吗? 被她害了一生,还会帮她照顾孩子,真的是想得美,等嫁过去了,这头一件事,便是将这两个孩子弄得生不如死报复吧。 同理,程家对程娥的存在已经是十分膈应,程娥若是非要强求程家照料她这两个孩子,这心里有怨气的人,估计还会给这两个孩子添几把火,让他们多受一些苦呢。 程娥愣住,干瘦苍白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心痛得要落泪,可却发现自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剩下满心的恐慌。 “祖母...祖母......我知我这样是错的,可我、可我真的放心不下啊......” “我此生只信任程家,只信任祖母,只信任父亲,只信任诸位兄弟姐妹,也只敢将孩子托付给程家,程家若是不管,大郎和二郎就没有活路了啊......” “如此,我当真是死都没办法闭眼,也只能、只能如此厚颜无耻地恳求,求程家怜惜,此生大恩大德,元娘来生必衔草以报。”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这件事是过不去了是不是?! 程老夫人眉头死死地皱紧,已经不耐烦了,也不想继续在这事情上纠缠,于是她起身:“我们今日是来看你的,如今看过了,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程老夫人便要带着程家众人离开。 程娥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当时整个人都忘记反应了。 杨小娘最先反应过来,忙是追到前方挡在众人的面前,然后扑通一下跪下,伸开双手拦着:“不能走不能走,你们不能走!” “老夫人,求您了,您是最慈祥的老太太的,求求您帮帮元娘了,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啊!求求您了!” “还有二夫人,二夫人您最是公正善良了,元娘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侯爷骗了程家,她是无辜的啊,孩子也是无辜的啊!” “求求您开恩啊!若是没有程家照拂,他们在梁家哪里能有什么安稳的日子?” 这人还敢纠缠,是他们程家人太好说话了吗? 程让眯了眯眼道:“杨小娘,我劝你还是让开,你若是再不让开,我便让人将你送回杨家去。” “对了,如今二兄应该正在和杨家算账,将程娥从小到大的花销以及程家给予她的嫁妆一并向杨家讨要,想来杨家人如今也很想见到你。” 杨小娘闻言打了一个哆嗦,满眼都是惊恐,她肯定是不能回杨家的,杨家人如今怕是恨死了她,若是见了她,指不定将她撕了以泄心头之恨。 不说是她了,就连杨宋氏,如今也不敢回利州杨家,现在正与元家闹得不可开交,想让元家娶了杨宝绿以借元家之势自保。 程让见她慌张,进而又呵斥道:“还不让开,再不让开我便让人来送你去利州了。” 杨小娘又哆嗦了一下,实在是不敢再拦,让开了位置。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后面床榻上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动弹不得、厉声叫喊着‘祖母’的程娥,沉默了半晌。 “你们好自为之。”留下这句话,程老夫人便抬脚往前走去。 程家人跟在她身后,也很快地离开。 杨小娘看着程家人离开的背影,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怎么会如此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程老夫人这个老太太,看着外表冷厉,其实再心软不过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娘死不瞑目,怎么可能看着那两个孩子过得水深火热而不管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啊......” “侯爷......”是了,还有临安侯呢,求程老夫人不成,如今也只能求临安侯了,他疼爱了程娥二十年,就算是一时半会的心里有恨,可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不瞑目了。 “我去...我去找他去......” 杨小娘喃喃自语般说完这些话,然后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她要去找临安侯! 程娥原本就是强末之弓,强撑着起来见程老夫人的,如今见了程老夫人并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是掉头就走,心绪剧烈起伏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院子里乱成一团,等侍女们再去找杨小娘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程家众人上了马车离开,程老夫人与程娇程让一辆马车,兰氏则是带着程词、程娴、程妍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驶去,程老夫人有些心绪不宁地拍着程娇的手。 程娇见她心情不好,试图劝她道:“祖母,您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程娥与梁家的那两个孩子,确实不是程家的责任,他们将来如何,与程家无关。”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她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只是见她要死了,心里有些难受罢了,到底是喊了我二十年祖母的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今日一别,应是永别了......” 程让挠了挠头发,忽然想到什么,突然一拍大腿,将两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你怎么了?你的腿得罪你了?”程娇问他。 “没啊。”程让面露纠结,苦恼道,“我只是在想,如今大兄正在迎亲途中,若是她这个时候死了,会不会坏了大兄的好日子啊?”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当场就变了。 第321章 终不能,再回头 新娘未进门,家里死了人,着实是一件晦气的事。 纵然程娥已经被除族,可在世人眼中,她到底还是姓程的,是程家血脉,就算是她本来就命不久矣苟延残喘,可她这个时候死了,势必会给程谦的亲事蒙上一层阴霾。 最倒霉的是这新妇了,人生大事被丧事冲了不说,这外头的人估计还会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克亲,还在迎亲路上克死了大姑子。 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可真的是......”程老夫人想起此事,一口气堵在心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烦得很,当下也不再为程娥伤心。 在她心中,还是长孙重要。 “你们大兄和大嫂怎么会这么倒霉呢?”怎么就撞上这事了呢?程老夫人觉得头骨都痛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程娇与程让对视一眼,都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那薛大夫......” 程娇摇头:“薛大夫那边,我初一那日就去找过了,他也没任何办法。” “你去找过薛大夫了?”程老夫人微讶,她倒是没想到程娇这么细心,想到了这事,还去找了薛大夫。 “去过了,我怕程娥坏了我的及笄礼和大兄成亲的日子,便问薛大夫能不能保她过了初八,薛大夫当时便同我说就那几日了,他也无能为力。” 程老夫人沉默良久,最终只能叹气:“也罢...这都是命,命数如此,想必她程娥生来就是克咱们程家的,生的时候让程家不得安宁,死的时候,也要程家不得安生。” “不必管她就是了。” 程老夫人不再伤心难过,心中想着如何才能让这一桩亲事少受影响,回到家中的时候,她正想找萧氏来商量,却听闻萧氏晕过去了还没醒。 “怎么晕了?”程老夫人皱眉。 “听闻是又哭又笑,像是突然...突然发疯了一般,然后就突然晕过去了。”下人小心地禀报。 程老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疯,不知道她儿子要娶妻了吗?非要闹出这些事情来?” 程老夫人也坐不住了,亲自去了正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来的时候程姝、程娇还有程让已经在屋子里了,府医正在和几人说萧氏的病情。 总结来说,萧氏是受了刺激,大喜大悲之下忽然晕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后别在刺激她,等她醒了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众人这话,这稍稍放心。 待府医走了,程老夫人问萧氏身边伺候的侍女:“她如何是受了刺激?” 侍女摇了摇头又低下:“婢子不知。” 程老夫人见她不肯说,也没逼问,只是道:“既如此,你们便好好伺候主子,等她醒了便告诉她,她就是要做婆母的人了,若是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丢的可是她儿子的脸。” 说罢这些话,程老夫人便离开,让人将管家喊来,问一问成亲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程姝、程娇还有程让则是留在正院这边等着萧氏醒来,热茶换了几盏,萧氏还在昏睡,三人坐在明厅里就有些无聊了。 程姝问程娇:“程娥如何了?” 程娇道:“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她要见程家人做什么?” “忏悔,托孤。” “那你们答应了吗?”程姝皱眉,她可不希望程娥过得好,还有那两个小子,最好也别想好过。 “自然是没有。”程娇压了压嘴角,面露讥讽,“祖母对她虽有几分怜悯之心,可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她程娥不是程家的责任,那两个孩子同样也不是。” 所以程老夫人不答应程娥的‘托孤’,并不会觉得心中有愧。 程姝闻言冷呵了一声:“就该如此,她算是什么东西,还要程家替她照顾孩子,真的是想得美,幸好祖母不答应。” 三人说了几句话,忽然听到寝室内有小声的呻吟,对视一眼之后,三人起身进了寝室,程娇脚步放慢了一些,落在程姝与程让后面。 “夫人您终于醒了!” “这夫人您觉得如何了?” “可是要喝水?” 侍女们一阵忙碌,又是扶着萧氏靠着软枕坐起来,又是给她喂了温水。 萧氏喝了温水,恢复了一些精神,这才看向站在床榻前方不远处的三人,她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问:“大郎呢?” 程让道:“母亲,大兄去迎亲去了,您忘了吗?他要初八才归来。” 萧氏闻言才想起有这事,伸手拧了拧眉心道:“是我忘了,你们怎么来了?” 程让道:“您突然晕过去了,我们便过来看看,您现在感觉如何?” 萧氏思绪慢慢回笼,也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的事情,脸色微僵,含糊地答了一句:“我没事,现在很好。” 程让又道:“既然母亲没事,我们便放心了,那母亲好生歇着,我已经让人去给母亲熬了药,一会儿喝了,等歇两日便好了。” 得知萧氏没事,三人也就放心了,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等等。”萧氏突然喊他们。 三人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萧氏,只见萧氏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有些飘忽和茫然,似乎想确认什么,又似乎想否认什么。 萧氏见这三人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平静,对她的态度是客气又疏离,心头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慌感来。 “你、你们......”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程让见她神情古怪,当机立断打断了她的话。 “没...没什么......”萧氏回过神来,将目光收回,有些感慨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恍惚,一转眼你们就大了。” 程让与程娇对视一眼,觉得她这话真的很奇怪,不过也不想深究其中缘由。 程让道:“母亲,我都十五了,自然是大了,大兄都要娶妻了,指不定过两年,您就要做祖母了呢。” 萧氏又是一阵恍惚,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是啊,我都快要做祖母了。” 只是那些韶华年岁,都在她的执着与不甘之中过去了,岁月的长河流过,留下一个个令她不愿回首的坑坑洼洼。 终不能,再回头。 第322章 ‘遗书\’ 这一日,临安侯一直都没有回来,程家人也不知晓他有没有去见程娥。 第二天清晨,便有程娥的侍女来报丧,说程娥半夜里就去了。 程老夫人坐在位置上没有说话,握在手中的茶盏在一点一点地变冷,时间久了,半个身子都麻了。 “她走之前还说了什么?”她问。 “娘子她...她只是放心不下孩子和她小娘......”侍女跪在堂前,低着头看地面的砖面,“还有侯爷,娘子一直在等侯爷来......” “杨小娘呢?” “杨小娘昨日跑出去找侯爷了,只是连营地的大门都进不去,回来的时候碰见了禁宵,被...被金吾卫抓了,今日早上才出来,也未来得及见娘子最后一面......” 也就是说程娥死的时候,孩子不在身边,生母也不在身边,想见的父亲也不在身边,临死之前心中还有诸多的不甘和放心不下,孤零零地走了。 程老夫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侍女奉上了一封信封:“老夫人,这是我家娘子身子还好的时候写的,还说她走了之后,让婢子替她交给老夫人。” 程老夫人让下人接过书信奉上来,拆开一看,顿了片刻,捏着信纸的手都紧了紧,最后笑了:“她倒是好心计,比她小娘强多了。” 程娥这信上所言,一是回顾她们祖孙多年感情,二是忏悔自己的罪过乞求原谅,三是表明自己放心不下孩子,求她帮忙照顾这两个孩子,若不然她便是死了,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看到这封信的人,但凡还有一丝做人的良心,对她还有一丝的怜悯,为了她能安息,也会如她所愿。 就算是看透她用意的,可看到了这封信,便是心中恼火膈应,却也只能认栽了。 真的是好得很啊! “这封信不单单是只给了我一人吧?”程老夫人捏着信问。 “娘子...娘子她写了挺多的,程家众人都有...梁家那边也有......” 早知自己会死,程娥早早地为自己准备了遗书,遗言之中未尽之处、未成之事,也全数在遗书之中诉说。 不单单是程老夫人这里,程家、梁家所有人,程娥都准备了一份,大有广撒网捞鱼之意,能捞得一个,她的孩子就能多一个靠山。 “当真是好算计!好一个程娥啊!”程老夫人气得将信纸拍在了手边的案几上,“她至死都想着如何算计旁人,连自己的死都能利用,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厚颜无耻之至!” 侍女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将程家的那些信都给我。”程老夫人开口要信。 “老夫人恕罪。”侍女给程老夫人磕了一个头,使劲地摇头,“娘子说了,要婢子们一定要将每一封信都送到,婢子发过誓会送到的,不敢给老夫人。” “你倒是忠心。”程老夫人心中恼怒,“你可知她走了,你们便无处安身了,若是将信交给了我,我便会替你们安排妥当。” 侍女坚定地摇头:“多谢老夫人,只是娘子临终之前都安排好婢子了。” 程娥还要这些人为她办理好身后事,自然是将她们的将来安排好的。 她们这几个伺候的人,若是愿意去梁家照顾两个孩子的就安排去梁家,若是想自由的,便还她们卖身契,给予她们自由,还给予她们一份钱财。 当然,这些需得她们将事情办妥才能兑现,而她们的卖身契,如今也在杨小娘那里。 拖着病体将前前后后都安排打点妥当了,可见程娥的心计,只是可惜,有时候算得太多了,却忘了不是每一个人都可控的。 她栽的最大的跟头就是七夕算计程姝的时候,程姝釜底抽薪险些将梁平远打死,后来还险些溺死她那两个孩子,最后还逼着她捅了临安侯三刀。 也正是因此,才扯出了后来的种种事。 “好,她当真是好本事。”程老夫人气笑了,“既如此,你便去送吧,来人,领她过去送信。” 侍女一喜,正想叩谢程老夫人,却又听程老夫人吩咐领路的人:“等见到人了,也告诉他们,说是我这老太太厌恶极了这个‘野种’,谁人都不准管她的事情。” “谁人要是敢管,就是不听我的话,是程家的不孝子孙,是逼我这个老太太去死!我看谁敢管!” 程娥想借‘遗书’道德绑架程家人,让人不得不帮她照拂孩子,而程老夫人则是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是她不准,底下这些孩子们,自然也不必再因为这封‘遗书’为难。 对于程家人而言,自然是老太太更重要了,为了老太太,自然顺势而然地不会再去纠结这个‘遗书’,也不用再去管那两个孩子了。 程娥算计得好,但程老夫人不是吃素的,棋高一着。 侍女猛地一下抬头,脸色一片惨白:“老夫人...老夫人您...您不能如此啊......” “我怎么不能如此了?”程老夫人又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脸色微冷,“她程娥算计我一人,我念在二十年的祖孙的情面上,不与她计较。” “可她如今是要借着她的死,让我们程家所有人为她的孩子铺路,我岂能容忍,我们程家,是她说算计就能算计的吗?” 程老夫人可以容忍程娥算计自己,却不能让容忍她算计程家所有人,让所有人都因为她的这封‘遗书’膈应恶心,却又不得不去做。 “将书信都给我。”程老夫人又说了一遍,“你若是识趣些,便拿出来,若不然,今日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你可知道,你一个奴籍下人,若是我说你伤了我,让人将你碎尸万段,也无人敢说什么。” 侍女哆嗦了一下,浑身发冷,冷汗一阵阵浸湿肌肤,她不敢迟疑,忙是将给程家的书信拿出。 “都在这里了,都在这里了。”她惶恐地求饶,“求老夫人开恩,勿要与婢子一般计较,是婢子糊涂了,是婢子糊涂了......” 第323章 她可真的是良苦用心啊! 程老夫人让人接了书信,将信封看了一遍,确实是程家每个人都有,算得可真好的。 程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截了程娥的遗书,她心里也有一丝丝愧疚的,但一点愧疚太少了,为了她的家族为了她的儿孙,轻而易举就能忽略不计。 她抬头对那侍女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若是杨小娘过问,你便说已经送到就好了,等元娘出殡之后,她也该去她该去的地方了,管不着你。” 等程娥出殡之后,程家就会送杨小娘去出家,余生常伴青灯,这是给予她的惩罚,之后,便是杨小娘得知这侍女骗了她,但也没有办法再去做什么了吧。 侍女闻言一愣,而后松了一口气,忙是叩谢:“多谢老夫人,婢子知晓该怎么做了。”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程娥是她的主子,若是程娥还在,她自然是对她忠心耿耿,可如今程娥都不在了,她们要另谋前程,自然要为自己着想。 “既然知晓,便回去吧,你放心,侯爷还有二郎的那一封信,我会让人送到他们手中,其余的就算了。“ 侍女闻言脸色又好看一些:“多谢老夫人了。” 程谅那人自私自利,侍女不敢抱太多的希望他会照拂程娥的两个孩子,不撇清关系已经算是好的,但至少有个希望。 而且最大的希望还是放在临安侯那里,临安侯虽然恨程娥,可如今程娥都死了,想必也会念起这多年的父女之情,照拂那两个孩子。 至于其他人,希望本来就不高。 得此结果,也算是她对得住旧主子了。 对了,还有程老夫人。 “老夫人,我家娘子虽然心有算计,可到底是一腔慈母心,婢子知晓您不喜她算计,可您到底也是做母亲的,知晓她的一片心,也请您......” “我是一片慈母心,可却从来没想过拿别人来给我的儿孙铺路。”程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她算计得太过了。” 侍女微顿:“若不是她命不久矣,何需算计旁人,这...这都是不得已啊......” 程娥若是能活着,何需算计别人为孩子铺路,只是她命不好,也只好走上这一条路,只是可惜,计谋不成,反而自己栽了进去,连累了孩子。 程老夫人顿了顿,最终叹了一口气:“若是他们有什么危险,求到我跟前来,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你应该知晓,元娘给梁世子下了绝嗣药,他们在梁家的时日想来不会太好,这个我是管不到的。” “那是自然。”侍女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两个孩子在梁家生活,梁家有意克扣他们,便是程老夫人想管,估计也很难管到。 “只求老夫人在他们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照拂他们一二吧。” “好。”程老夫人应下,如此就当是她截了程娥遗书的补偿吧。 “多谢老夫人。”侍女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是感激不尽,不久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等人走了之后,程老夫人便将程娥的遗书一封一封拆开来看。 先是看了给萧氏的,程娥给萧氏的遗书,自然是不敢求萧氏照拂孩子,只是诉说了自己多年来的过错,向萧氏忏悔,并且表示生前罪过她会在死后恕罪。 字里行间的,都是为了消除萧氏心中的怒气,希望两人恩怨两消,萧氏不会将对她的怒气发泄在两个孩子身上。 给兰氏的,便是诸多吹捧,赞扬兰氏如何如何,总之,将兰氏夸得堪比达奚夫人一般德高望重,甚至都是天下名士之流了。 不过程娥却丝毫没提自己的孩子,只说了阴错阳差,她没有机会和兰氏相处,不能向她学习的遗憾。 “她倒是好心计。”程老夫人摇头,程娥确实有些本事,她不提孩子,但她说了这些,兰氏心中定然对她有几分好感,从而自发地替她看顾孩子。 “只是心术颇有些不正,她总想着算计人,以为自己计谋无双,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世间上的人心是最不能算计的。” 程娥使了坏心,自然有人跳出来挡她的路,比如此时的程老夫人,她拦在了前头,不让程娥算计她的儿孙,程娥这‘遗书’的计谋自然是失败了。 ...或许也不算失败,毕竟她已经应下来了,若是那两个孩子过不下去,会拉一把手。 接下来程元仲、程词、程让的都差不多,客客气气的,不算亲近也不算疏离,最后表示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希望他们将来能照看而已。 程谦的这一封写得长一些,说得最多的就是在说她生在程家长在程家,只承认自己是程家人,与杨家毫无瓜葛云云...... 程谦责任心最重,也最吃这套,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一直都不错,若是他从心里还认为程娥是他姐姐,也不必程娥提,他便会关照那两个孩子。 程姝的这封和萧氏的差不多,忏悔。 程娴这封客客气气的,只是寻常的诉说姐妹之情,以及对她时日无多要离开人世的遗憾,再多就没了。 程妍的这封哭诉居多,程妍脾气不好,但人是正直又感性,看了这一封信,纵然心中对她又再大的意见,也会痛心于她的逝世,念在她的面上,将来也会对两个孩子关照几分。 还有就是程娇的这封,程娇的这封倒是比较厚,程老夫人看了一会就眯起了眼睛。 前面看这还没什么问题,大意是在说恭喜程娇好运,有了这样一桩好亲事,有这样好的未婚夫,将来嫁过去定然能享福,而后又说了自己命不好,年纪轻轻便得了这样的绝症,不能留在人世。 到了后面,又向程娇忏悔,提了诸多小时候的事情,关于临安侯对她偏心的,关于孙妩如何利用算计程娇的,也关于萧氏为了争宠是如何对待程娇的...... 这些事儿瞧着像是忏悔过去,但也将程娇多年来受的委屈,受过的苦,一点一点地呈现。 程娇若是看了这封信,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想必心中不会好受吧。 “她可真的是良苦用心啊!” 纵然要死了,也不忘害人。 第324章 歹毒用心 程老夫人觉得疲惫,对一旁的吴傅姆道:“我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然她明目张胆地算计程家人,可知晓她是为了孩子,我虽然对她的行为不满,却也不怪罪她。” “可没想到,她到死了,也想让别人不好过。” 吴傅姆劝她道:“老夫人也不必为她伤心,我们程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好孩子,便是三娘子,刚来的时候就跟一个刺猬似的,逮着谁就扎谁,如今也好多了。” “要我说的,说不准是根子坏了,他们那边根子不好,这才有这样的子孙。” 程老夫人一听,竟然莫名地赞同这话:“你说的不错。” 程家的这些孩子们,虽然也有些毛病,但本性也不算坏,就算是自私如程谅,平日里也就是自私自利,有事的时候明哲保身,但也不至于是去害别人。 还有程娴,程娴心比天高,算计别人...应该也不算害人吧? 程娥真的是心眼多,用心险恶至极。 “幸好这封信没有送到六娘那里,若不然......”程老夫人叹气,只觉得程娇可怜。 真要说起来,这些事情大事有小事也有,她便是有心护着程娇,却也不是能时时刻刻护着的,有时候拦都拦不住。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或许生气一阵就能过去了,但叠加起来却扔压垮一个人。 “将这些信都烧了。”除了临安侯与程谅这两封,其它的都没有必要送了。 不过...... 程老夫人落在两封书信上的目光顿了顿,想了一会儿,也决定将书信打开看看,免得这里头还有什么坑。 程娥都死了,她说的话已是死无对证,就算是她冤枉了谁,也不能再求证了,她若是用心险恶,程家恐怕会不太平。 程老夫人冷汗一下子都出来了,万分庆幸自己截下了这些书信,若不然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程老夫人这会儿对程娥心中唯一一点怜惜与愧疚也没有了,心想,程娥既然这么有能耐,临死了都向害人,那就让她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去,也不必求她这个老太太了。 程老夫人拆了给程谅的那封信,程谅性情薄凉自私,程娥也看透了他,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他与她到底是一个母亲生的,她走后希望他能偶尔去看看孩子,若是他没有本事帮忙,便可以回程家求助。 这话委实是很有意思,她只要求程谅经常去梁家看看,也不用程谅费力或是做什么,只做一个报信人然后将事情甩给程家。 不用付出,又做了一个舅父做的事情,这两全其美的事情,程谅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再然后就是给程谅分析了他的处境,让他好好与临安侯相处,莫要惹临安侯生气,再听程谦的话,好好地过日子,其它就没了。 程老夫人看完了,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恼怒。 庆幸于程娥到底没给程谅挖什么坑,恼怒于程娥这是又变着法地将两个孩子甩给了程家,毕竟这孩子真的过不下去了,程谅将这问题甩给了程家,程家当真是能不管吗? 而且程老夫人也知晓程娥为何没有让程谅搞事,程谅不搞事了,程谅安稳,程家也安稳,对她的孩子才是最有利的。 最后一封,是给临安侯的,程老夫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开,这一封书信也很厚。 最前面的是很长一段述说父女之情和忆往昔,很长很长,最后又表示就算是他不愿认她,她此生也只认他这一个父亲,宁死也不可能认别人。 再然后,说她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会祝愿他长寿久安,然后又重提两个孩子,说她将其视为性命,请求临安侯看在她的份上,日后多加照料,让她九泉之下能安息。 程老夫人笑了:“又说九泉之下会祝愿他长寿久安,又说她九泉之下想安息,她的九泉之下可真热闹!” “有道是人死如灯灭,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我若是有了那一日,愿只愿我的儿孙各自顾好自己,便没有什么请求了。” “老夫人长命百岁,诸位主子们也都会很好的。”吴傅姆如是说。 “但愿如此。”程老夫人也只能如此想了,而后她又继续往下看去,看了两句,脸色又变了。 吴傅姆问她:“老夫人,又是怎么了?” “你看看这里。”程老夫人将书信的内容指给吴傅姆看,吴傅姆一看,脸色也变了,伸手抓过书信,面露惶恐不安。 “老夫人,这定然...定然不是真的。” 程娥在信中提及,她曾听闻过她这样的病是能治好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治不好。 往下,她又言多谢程娇与谢琅不计前嫌找了薛空青来给她治病,又说起了她那些年对不起程娇的事情,程娇如此‘以德报怨’为她找神医治疗,她心中羞愧。 到了最后...最后一张纸应该是新添的,已经不是她的笔迹了。 上头的内容说的便是谢琅让薛空青‘要求’她不能死在程娇及笄礼前面的事情,她苦熬了两日,虽然痛苦,总算是对得起程娇。 也希望能以此来化解姐妹之间的恩怨。 程老夫人手都在抖:“程娥!好一个程娥!她可真行啊!当真是好歹毒的用心啊!” 程老夫人再一次庆幸自己将书信给截下,若是这封信落在了临安侯手里,当真是不知有什么后果。 程娥不曾明言,但这话里话外的都在说一个事情——是程娇害了她 说她的病可医治,但程娇恨她,谢琅为了讨程娇欢心,便让薛空青下手让她‘病死’。 临安侯如今虽然恨程娥,连程娥最后一面都没有去见,但若是不在意,哪来那么大的恨。 如今程娥死了,一切怨恨尘归尘土归土,他或许就怀念起程娥的好了,对她的感情又回来了。 若是临安侯看了这封信,认为是程娇、谢琅还有薛空青害死了程娥,估计都要疯了。 而且等临安侯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程娥已死,自死无对证,程娇无从辩白。 到时候,临安侯或许不能拿谢琅如何了,但一怒之下说不准就会提刀去杀了程娇,以报这杀女之仇。 第325章 无情?我怎么无情了? 程老夫人脑子嗡嗡嗡的,脸色也是一会青一会黑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烧了!烧了!都给我烧了!” 这封信绝对不能落到临安侯手中,不然程娇怕是这辈子都甩不开这‘谋害姐姐’的罪名。 程老夫人让人将火盆端了过来,亲自将这些信都丢进了火堆里烧成灰烬,她望着火苗吞噬纸张,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心头一片冷然。 也别怪她反悔,连最后临安侯还有程谅这两封信都不送出去,而是程娥过于歹毒,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信送出去。 “元娘身边的那几个侍女,让人去盯着。”程老夫人将目光从火盆中移开,目视远方,“若是有谁人敢胡说八道,送她们去陪元娘去。” 也不怪她狠心,这些人乖顺也就罢了,若是和程娥一样有害人之心,想毁了她的儿孙,那她自然是容不得的。 “派人去盯着杨小娘,等元娘出殡之后,立刻送她去庵里,日后也安排两个人盯着她。” “是。”边上的吴傅姆连忙应下,然后便安排人去做这件事。 程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快速地转着佛珠,心中极度浮躁与不安,想了想,她又道:“大郎就要成亲了,她再停灵几日也不好,让人同梁家说一声,让梁家那两个孩子再去看她一眼,明日便出殡。” 吴傅姆道:“明日出殡会不会太快了?也不知他们将墓地选在哪里?” “不快了,墓地的事情问杨小娘或是她身边的婢女,她们定然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安排,便随便找个位置将她葬了。” “是。” 。 程娥离世消息传到程娇耳中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她正在逗旺财玩,听到铃铛说起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道:“生命无常啊。” 倒不是她为程娥的离世心痛,只是生命生死无常,颇有些感慨罢了。 在这个世间上,你永远不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 “所以还是要珍惜时下所拥有的一切是不是~”程娇揉揉旺财的脑袋,露出一些笑容来,“旺财,你好乖啊~” 旺财狗脸无情地看着她,一脸生无可恋焉巴巴。 嗐,最近这两脚兽太难伺候的,时不时地发癫揉它狗毛,它狗毛都掉了好多了好嘛? 再揉下去就秃了。 它不想变成秃毛狗啊! 下午,兰氏过来了一趟,和程娇说了明日一早去拜祭程娥的事情,听说明日巳时(9点)便会出殡,在封棺之前让亲人再去看一眼。 程娇惊了:“明日巳时就出殡?这么急?” “这是母亲的意思。”兰氏脸色有些不好,显然不赞同,“母亲所言,你兄长过两日就要成亲了,不好让她停灵太久,省得冲撞了新人,早点送她离开也好。” “而且她病了这么久,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明日出殡也忙得过来。” 程娥病得太久了,殡葬的东西早已准备妥当,她一死,院子就换上了白幡,送她去往生的法师也都上了门。 若是她有儿孙在跟前,如今已然是儿孙披麻戴孝哭丧了。 兰氏道:“你们姐妹几个,好歹与她姐妹多年,明日便同我走一趟吧。” 程娇微微蹙眉,拒绝了这事:“我就不去了吧,她活着的时候我见到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就没有必要了吧。” 昨日见了程娥,程娇已经当作是最后一面了,关于程娥的种种,她也当成一桩往事,不想再去纠葛了。 兰氏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拧眉道:“六娘,你好歹是喊了元娘十几年的姐姐,如今连最后一面都不愿去见,未免太过无情了?” “无情?我怎么无情了?”程娇闻言也有些生气了,眉头微微皱起,“叔母,我昨日已经去看过她了,也算是见了她最后一面了,我心中无愧。” “而且我母亲病了,我要留在家中照顾母亲,旁的事情也实在是顾不上了,叔母若是想去,自己去就是了,谁人也不拦着,也不一定非要拉上我。” 自己想行好事上功德挣名声,自己去做就是了,别拉着别人是不是? 兰氏脸色微变,刚想说些什么,程娇又道:“再说了,初八便是大兄大喜之日,我若是去拜祭了死人,沾了晦气,连累了大兄怎么办?到时候大兄若是过得不好,谁来负责?” “若是叔母您负责的话,我自然是乐意去的,到时候大兄婚后生活有什么不痛快的,那我们只能去找您了。” 兰氏被这话噎得不轻,但又不敢再说什么让程娇去拜祭程娥的话了,万一程谦以后真的过得不如意,怪罪到她身上怎么办? 她可担不起这罪责! “当真是伶牙俐齿。”兰氏深吸了一口气,额上的青筋都在跳,“你当真不念这多年的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哪里有大兄和大嫂重要的。”程娇简直是想笑,“再说了,我与她哪里有什么姐妹之情了?” “且不说我与她多年恩怨,之前她害了三姐的账我还没同她算呢,我与她,从来只有仇,没有情,还往叔母知晓。” 兰氏离开四闲苑的时候,拉着好长的一张脸,据铃铛说脸都青了。 程娇心中暗骂了一句活该,冷笑道:“我最讨厌别人劝我宽怀大度了,听得我直犯恶心。” 铃镜劝她道:“娘子不想去就不去了,到底昨日见过了,她又不是娘子的亲姐。” 程娇点头:“我心里烦得很,让人取一些热水来,我泡泡茶静静心。” 铃镜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让人送了热水上来,程娇取了茶叶泡茶,刚刚泡好茶,还未来得及喝,程姝又来了。 程姝匆匆而来,面上还带着一些掩饰不住的喜意,压低了声音道:“六妹,她终于是死了,真的是老天开眼,终于收了她这祸害。” 程娥不死,程姝心中的恨意难消,这会儿心中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程娇也忍不住想点头赞同。 都说老天不长眼,祸害遗千年,如今确实是老天爷开了眼的,程娥这般祸害,竟然是个短命的。 第326章 她有她的路,我有我的路 程娇道:“对了,叔母方才来找了我,说让我明日去拜祭她,可是问了你了?” “问了。”程姝点头,“我便是从她那里得来的消息。” 程娥去世的消息,程老夫人并未让人告知各院的主子,只是私底下有人在传罢了,程姝不如程娇消息灵通,故而是不知道的。 “那你去不去?”程娇问她。 “去什么去?自然是不去的。”程姝冷笑,“我若是去了,我怕是将她的棺材板都砸了,才能泄这心头之恨。” “倒是咱们这位叔母,当真是好心肠,还同我说什么往事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恩怨随风散去,让我勿要与死人计较。” “她本性如此。”程娇想起兰氏就觉得脑瓜子疼,“要说什么坏心肠似乎也没有,但她只认死理,自己觉得对的才是对的,旁人的道理都是错的。” “做事也不顾头不顾尾,瞧见有什么自己觉得不对的,她就开始斥责这个教训那个了,整个她好像是正义判官似的。” 程娇私底下听程妍吐槽过这位,简直是目瞪口呆,她以为当日送中秋礼,兰氏斥责谢琅是‘苟苟营营’之辈已经算是很过分了,但她听程妍说,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甚至还有小娘子被她骂得哭了。 这一次她那位叔父让兰氏带着孩子回长安,为了孩子的亲事是一件事,还有一桩事,就是兰氏险些闹出了人命,有个小娘子被她斥责之后想不开,投湖了。 幸好被救得及时,这才保住了性命。 程元仲平了这事,让兰氏带着孩子回长安城说亲。 “你若是不想被她训,便离她远一些。” “世间上竟然有这样的人?”程姝都惊了。 程娇呷了一口茶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兰氏年轻时候,也是个冷清美丽的女子,在长安城里,也是颇有才名,据说程元仲对她还是一见钟情,互相倾慕两情相悦。 后来程家求娶,二人成亲,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如今长安城里的人提起这桩亲事,还得称一句‘佳话’。 可如今程元仲与兰氏夫妻之间冷淡至极,几乎都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因为什么呢? 兰氏是才女,最喜爱的便是一些风花雪月的雅事,便是成亲了,也并不管家里的事情,平日里仍旧与诸位友人友善赏景,抚琴吟诗,好生快活。 兰氏流连才女堆里,日日快活似神仙。 而程元仲则是不同,他想要一个妻子,一个能帮他料理内宅又能相守一世的妻子,然而成亲之后,兰氏内宅不管,还时常不归宿,让他独守空房。 于是这夫妻之间就有了分歧,兰氏走了一招烂棋,将自己身边的侍女纳给了程元仲做妾,让这妾室伺候程元仲,又管理内宅,而她也终于从这些‘俗事’之中脱身,继续她的逍遥自在。 那个妾室便是程娴的生母于小娘,后来,程元仲也渐渐地看重在意于小娘,倒是两人过得如同夫妻一般,到了那个时候,兰氏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可正是因为尴尬,她的骄傲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继续在这条路上往前走,也越走越是偏执。 程姝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傍晚,程娇拿了青梅酒来上永平侯府找纪青莲喝酒,夕阳偏斜,霞光布满天地,二人便坐在廊下的竹席下,喝着青梅酒。 程娇将程娥死了的事情也告诉了纪青莲。 纪青莲愣了好一会儿:“她真的死了?” 程娇看着夕阳,叹了声:“是啊。” 纪青莲双手抱在胸前:“程娇娇,你心里难受了?” “难受?没有吧。”程娇摇头,“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她也大不了我几年,就这样走了。” “是吗?我不信。”纪青莲不信这话,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程娇添上,“若是不难受,怎么会突然找我喝酒?” “我开心不行吗?”程娇瞪了她一眼,“难受的时候喝酒,开心的时候不能喝了吗?” “可以可以。”纪青莲无所谓地耸肩,“你开心就好。” 程娇轻轻地呵了一声,然后道:“我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程娥,是为了程姝。” “程姝?她又干了什么了?”纪青莲皱眉,“你最近和她不是挺好的吗?难不成她又对你下手了?” “那倒是没有。”程娇眉头紧皱,实在是有些苦恼,“她总是来找我,让我觉得挺烦的,其实我也不想听她说的那些破事,但又不好冷着脸将她赶走。” 纪青莲眨了眨眼:“我看着她有意与你和好,你想与她和好吗?” 程娇摇头:“不想。” “为何啊?”纪青莲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她要是不对你下手,还是不错的。” “不对我下手的时候确实可以,但她这个人吧,在性情上有些...自私,她总想把好的往自己怀里拉,将利益看得很重,一旦我触及她的利益了,翻脸指不定比翻书还快。” 程娇喝了一杯青梅酒,继续道:“我对她感官很复杂,恨也不是讨厌不是,有时候也挺欣赏她的勇气和决然的。” 就像是七夕她被程娥算计的时候,有敢打死梁平远破局的勇气,也有她让程娥捅临安侯三刀的事情,程娇是真的高看她好多眼的。 “她这种性格,大概是以前过得太苦才造成的,我不曾吃过她的苦,我也不能站在高处,说她人不敞亮。” 活在黑暗里的人,能走到今日,已经是用尽她所有的力气,而活在阳光里的她,确实没办法指责她不够高洁。 “我可以理解她拼命地活得更好,但也真的不信她,觉得我与她之间吧,她有她的路,我有我的路,关系平平常常,就这样好了......” “可她总是来找我吧,张口闭口六妹,我是赶也不是,和她亲近又不是,心里憋闷得很。” “这有啥好憋闷的。”纪青莲给自己添了酒,也给程娇满上,“既如此,态度坚定不移好了,她爱来找你,你就当打发时间了,不来你也别管。” “至于她讨好你的这件事,就当她欠你的好了。” 第327章 程娥的后手 程娇与纪青莲聊了一会儿,心里就舒坦多了。 人生中,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真的是太好了。 开心时能与她分享,苦闷时能与她诉说,纵然平日里打打闹闹,但她们彼此信任,坚信一辈子可以不离不弃。 人生有多少个这样的朋友啊! 异父异母是戏言,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是真的。 程娇又与纪青莲喝了一杯青梅酒,眯着眼睛看夕阳,霞光普照天地,天地灼灼明堂,风过庭院,微寒。 程娇拢了拢衣领问纪青莲:“你说到咱们老了,还能一起喝酒看夕阳吗?” “肯定行的。”纪青莲坚信,“咱们平日里行善积德,又不是程娥那短命鬼,老天爷哪里会这么容易收了咱们的命,等咱们五十岁,不七十岁甚至是八十岁,说不准还能聚在一起喝酒。”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估计已经儿孙满堂了,到时候挑一两个长得好看的给咱们温酒泡茶,哈哈哈!” 程娇:“...你这想法,真绝,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等到了晚年能有子孙承欢膝下,给她温酒泡茶,这该是多好的日子啊。 夕阳落尽之时,程娇才回了临安侯府。 次日清晨,兰氏便带着程词、程娴程妍去看了程娥,临近巳时(9点)便盖了棺,抬去了城外早早准备好的墓地下葬。 一捧黄土遮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也正是这个时候,才有消息传出,说昔日这临安侯府庶长女没了,长安城众人早知她病入膏肓,只是唏嘘了两句,叹她短命。 程娥下葬之后,程老夫人又命人将杨小娘带了过来,见了她一面。 杨小娘跪在福安堂的时候,心中有些惶恐不安,想要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 程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看着她许久道:“明日便有人送你离开,你回去了便可以收拾收拾了。” “元娘的那些东西,你可以带走一些,余下的,便封存起来,日后给她的两个孩子,这是我与承平伯夫人商量好的,你也不必担心东西落不到他们手里。” “不过...我有些话也说在前头了,希望你们安分一些,程家安宁,你们也安宁,若是因为你们,程家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那你也别想活了。” 杨小娘脸色微僵,猛地一下抬头看向程老夫人,她忙是道:“老夫人您放心,我、我们定然安安分分的......” 程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冷然:“你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了。” “元娘死了,你也别觉得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她的事情我们就不能计较了,若是她敢再算计程家,我这老太太,便是拼了名声不要,也要送她两个孩子下去与她团聚。” “还有二郎,你多少得为他的处境着想,你安分一些,他才能过得安稳是不是?” 程老夫人虽然烧了程娥的遗书,但程娥心机颇深,未必没有留下什么后手,她想在根源处将这些事情解决了,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杨小娘与程娥的生母,程娥若是有什么后手,说不准就在杨小娘身上,她要解决了杨小娘,一切才能安稳。 杨小娘脸色大变,心跳都加速了起来,她试探性地问:“老夫人说这话,妾并不明白,妾......” “遗书。”程老夫人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杨小娘吓得抖了一下,而后仓惶地低下头来。 程老夫人见她如此神色,脸色更冷了。 这杨小娘果然知道。 “你是元娘的生母,想来也不应该一无所知,我不知她是出于什么缘故做这样的事情,但她的病情究竟如何,想来你与她心中都是有数的。” “我只知道,任何伤害程家的人,我必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你若是受得起这代价,尽管试试。” 将人敲打了一顿,程老夫人也懒得再看见杨小娘的这张脸,让人送她回去了,若不是因为遗书的事情,她都不会再见杨小娘这个人了。 杨小娘满心惶恐地回到了程娥生前居住的宅院,在屋里走来走去好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从梳妆台下放抽屉里取出了一封信,丢尽火盆里烧了。 “元娘,你也别怪小娘不帮你,只是你走了是干脆,这人世间的人奈何不了你了,可你还有孩子,程家咱们是惹不起啊......” “小娘也不想死.......” 若是这封信真的送到了临安侯手里,或许程娇真的会倒霉,可随之而来的,想必就是程家以及谢琅的报复了。 他们这些人承受不起。 而且对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处。 其实杨小娘也是恨程家人的,恨他们绝情,也恨不得看他们倒霉,可势比人弱,不得不低头,除了咬牙认了忍了,还能如何? 烧了信,杨小娘便将程娥生前的侍女喊了过来,问她们谁人愿意去梁家照顾两个孩子。 这些侍女虽然对程娥确实有几分忠心,但却也不傻,知晓梁家不是什么好去处,没有一个是愿意的。 “也罢,既如此,便按照你们主子生前说的,将卖身契给了你们,再给你们一笔钱将来安身立命,也不枉费她们伺候她多年。” “多谢小娘。”几个侍女松了一口气之余感激涕零。 不是她们不愿意去小主子身边,只是程娥给梁平远下绝嗣药的事情不小,连两个孩子都被牵连得没什么好日子过。 梁家念及他们是梁家血脉,或许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但她们这些侍女,去了怕是性命不保啊! 她们可不想去送死。 “那你们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临走之前便来跟我要卖身契,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了,该是你们的东西,你们便带走,不该是你们的东西就不要伸手,明日你们离开之前,我会检查一遍。” 几个侍女低头应了一声是,看着还规规矩矩的。 杨小娘抬手让她们离开:“虽然明日你们可以离开了,但今日事情还是要做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是。”几人又应了一声,然后便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杨小娘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院子外头洒满夕霞,守门的人匆匆来报,说是临安侯来了。 第328章 你我此生,当真是不必再见了 “你说,侯爷来了?”杨小娘豁然站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她上前说抓住那报信侍女的手,“侯爷真的来了?” “是...是真的......”侍女被她抓得有些疼,但又不敢吭声,只能任由她抓住,“可是要将侯爷请进来?” “请进来?”杨小娘一愣,转瞬面露挣扎,最后咬牙道,“不,不必请进来了。” 请进来还有什么用? 元娘都走了,如今他便是来了,元娘也见不到了。 至于她...自从程娥不是临安侯亲生的事情被杨宋氏捅出来之后,她与临安侯就没有以后了,临安侯见了她怕是向掐死她,还不如不见。 杨小娘死死地咬牙:“我去与他说几句话,然后让他离去就好了。” 杨小娘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往外走去,走到禁闭的门口,她盯着大门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那一会儿,她与临安侯之间的过往前尘涌上心头。 她眼睛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刻意接近临安侯的,想让他带着她离开杨家。 她知晓杨家容不下她,杨宋氏恨她入骨,一心想除去她,便是她那所谓的‘父亲’也在掂量着能用她给杨家换来多少利益。 千里追着临安侯到长安是真,她确实向跟着临安侯,哪怕是为妾,程娥也只是意外。 她以为自己只是利用他的,可见他对她这样好,一心为她着想为她谋算,杨小娘的一颗心也落到了这个男人身上。 因为程娥的身世,她对他心中有愧,所以在得知怀了程谅的时候,她也曾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终于为他生一个孩子了,也不算是太对不起他。 二十年过去了,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种种,程娥的身世被揭穿,或许他们这一辈子都能像以前一样好下去。 可到底是发生了。 这个世间上,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准许自己的女人有别的男人,更何况她当初还骗了他,让他以为程娥是他亲生的,让他给别人养女儿。 这桩事,是这辈子都过不去了,他非但不会原谅她,还厌恶她至极,恨不得亲手掐死她,以泄心头之恨。 “侯爷......”杨小娘声音沙哑,面带凄然。 外面的敲门声顿了顿,默了片刻,才传来一道男声:“开门。” 是临安侯的声音。 杨小娘身子一软,然后靠着门坐了下来,擦了擦眼泪对外面的人道:“侯爷您回去吧,元娘...元娘已经下葬了,您如今便是来了,也见不着她了,便不必进来了吧。” “至于妾...妾便不见侯爷了,免得污了侯爷的眼,惹了侯爷生气......” 古时李夫人病重,倾城之貌不再,掩面不肯再见汉武帝,还说什么色衰爱弛,如今她隔着这一道门,也不敢见临安侯,不见或许他还能想起她一点点好,见了只剩下怨与恨了。 昔日恩爱痴情儿,原作鸳鸯为比翼,如今隔门见不得。 “侯爷,昔日的种种,是妾对不起你,这些年来,妾心中也良心难安,如今得此结果,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然是侯爷和老夫人开恩。” “侯爷今后便当妾是死了......” “开门!”站在门口的临安侯脸色发黑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再不开门,本侯便让人撞门了。” “侯爷......”杨小娘靠在大门上,语气凄然,“元娘已经下葬了,您如今便是进来了,也见不到她了,何必呢?” “若是...若是您对她还有一丁点的父女之情,日后便多照拂一下大郎二郎这两个孩子吧,这两个孩子在梁家处境艰难,我也是个无用的,帮不上什么忙,如今便厚颜求侯爷关照......” “侯爷,元娘临死之前一直在等您,也放不下两个孩子,如今侯爷来了,若是也愿意照拂这两个孩子,元娘在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侯爷,您回去吧,妾明日便去落发出家,愿此生吃斋念佛,祈求侯爷平安长久......” 临安侯站在门口听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原本压在心头的怒意也散了许多,沉默许久之后,转身上马,甩下一句“回府”,便骑着马往前走去。 门里的人听见了马蹄声远去的声音,打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见人已经不见了,又关上门,对杨小娘道:“小娘,侯爷已经走了。” “走了......”杨小娘眼泪停了片刻,她伸手抹去,打开门一看,只见门口空荡荡的,一阵寒风灌来,令她浑身发冷。 “走了好走了好......”杨小娘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可为何心里空荡荡的,天地都仿佛失去了色彩,她的人生,仿佛彻底失去了意义。 “走了好啊...你我此生,当真是不必再见了......”杨小娘喃喃自语一阵,颓然地坐在地上捶着心口大声地哭了起来。 “这都是我的命啊!我的命啊!” 若是她早点遇见临安侯该多好?若是她生下的程娥真的是临安侯的女儿该多好? 她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下场了,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纵然不是他的妻,却也是他一生最爱护的女子。 可惜了...... 杨小娘哭着哭着,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另一边,临安侯骑马回了临安侯府,他刚刚下马往门口走,管事便走了出来。 “侯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夫人让您回来立刻去见她。” “母亲要见我?”临安侯最近整个人都颓废了许多,今日更甚,眼底有一圈青黑,胡子也没理,冒着乱糟糟的青茬,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正是。”管家低下头来,“不过侯爷您还是换一身衣裳再去见老夫人,免得老夫人生气。” 临安侯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顿住,好一会儿才道:“本侯知道了。” 说罢,他便越过管家往府里走去,然后回了正院。 这会儿程让正在院子里坐着喝茶,见他这副模样回来,眉头一皱,冷笑出声: “哟,程侯这是从哪里回来了?” 第329章 杨家来信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听着就刺耳得很。 临安侯怒瞪他一眼:“没大没小,我是你父亲!” 程让站在廊下,靠着柱子看着他,目光透过他,似乎是看得很远,他道:“你也说了你是我父亲,我还以为你只是程娥的父亲呢。” 临安侯脸色一黑:“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让的目光有些冷,脸上也有了一些怒意:“父亲得知程娥过世的消息,如此难过,在外借酒消愁,连家都不回了,可还记得后日便是大兄大喜的日子?” “可知如今各位亲朋好友这两日已经陆续前来,需要你出面?可知母亲昨日突然晕过去了,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休养?” 程让看向临安侯的目光满是失望:“我一直都知晓你眼中只有杨小娘,只有程娥和程谅,可如此全然不管不顾,未免也太过分了。” 临安侯脸色微僵:“你母亲病了?” 程让没有回答这个话,只是觉得心累得很,不被偏爱的人或许便是这般的可怜,心怀期许,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在意的人伤害。 “既然父亲回来了,我便先走了。” 程让心累得不想再与临安侯争辩这些,与他擦肩而过,匆匆离开。 临安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去看看萧氏,可又觉得心里烦躁,转身去了书房,洗漱之后便去福安堂见了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将一封信摔在了他身上,脸色沉沉的:“杨家的来信,你且看看。” “杨家?”临安侯皱眉,“杨家的事情不是交给二郎去处理吗?难道不顺利?” 临安侯一听杨家,就想着杨家与杨小娘对他的欺骗,让他为程娥付出这么多,心里膈应极了,若是不将杨家扒下一层皮,难消他心头之恨。 “要只是不顺利,那倒是小事。”程老夫人看向临安侯的目光冷沉又复杂,抬手让吴傅姆将院子里的人都遣退,“具体怎么回事,你自己看吧。” 临安侯将信纸从信封中取出,一路看下去,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看到最后,冷汗就出来了。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临安侯不敢置信,“母亲,可是杨家那边在欺骗我们?” “欺骗?”程老夫人冷呵,“他们没有这个胆子,这事情,大有可能是真的。” “可润珍...怎么可能是...夏王......”说到这句最后,临安侯目光看向四周,见屋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连院子里都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程谅带着人去利州,一是要讨要程家这么多年来为程娥的付出,二是要毁了杨家,让杨府尹辞官,还要杨家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杨家那边自然是不肯,于是便派人送了这一封信。 杨家的这封信,信中所言杨小娘确实并非杨家女,她的生母虽是杨家的一个家妓,但她的生父却不一般,乃是昔日谋反被诛叛王——夏王。 杨府尹年轻时候就是个极其会钻研之人,早年他刚刚出任县令,偶然得见夏王路过他任地下榻此处,灵机一动,竟然学起了吕不韦,玩起了奇货可居那一套,送了一个美人过去伺候。 那人就是杨小娘的生母,杨家府上养的家妓。 夏王风流,对美人来者不拒,自然是宠幸了这位美人。 后来美人有孕,杨府尹欣喜若狂,但又暗暗压下此事,只等夏王夺嫡胜出之后,将美人与孩子送上,此后他必定能平步青云。 唯一可惜的是那美人生的是个女儿不是儿子,若生的是个儿子,他未必就做不了吕不韦。 不过可惜的是,几年之后,夏王夺嫡失败被诛杀,阖家被抄家问斩,杨府尹这‘吕不韦’的梦才算是到头了。 杨府尹原本是想杀了那美人与杨小娘自保的,可他仔细一想,又换了一个主意。 那些年他为了庇佑这一对母女,将这美人纳为了妾室,杨小娘也是当作杨家女来养,谁人也不知晓这个孩子与叛王有关系。 而且当时杨小娘虽然才五六岁,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他完全可以将杨小娘当作杨家女养大,日后送进宫去或是高攀一个世家,为杨家挣一个权势富贵。 这便是杨家在信中所言,关于杨小娘的身份秘密。 再往下,杨家人便开始威胁程家,若是程家将杨家逼上绝路,也不怪杨家来一个鱼死网破,将杨小娘的身世捅出来。 到时候,若是有人知晓杨家、程家都与叛王夏王扯上了关系,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程家固然是对杨小娘的身世一无所知,但临安侯到底纳了杨小娘为妾,独宠二十年,而杨小娘又为临安侯生下一儿一女,已然是有扯不清的关系了。 若是事情被捅了出来,便是陛下开恩,程家能逃过死劫,但定然堤防程家人或是直接厌弃,不说临安侯,便是程元仲、程谦等人,定然也不会受到重用了。 程家要完了啊! 临安侯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双目圆睁,眼中的血丝都要凸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定然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 杨小娘怎么可能是叛王之女?! 程老夫人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往他身上砸:“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若是因为你连累了程家,我必定会亲手剁了你!” “天底下这么多女子你没瞧中,偏生瞧中这个杨润珍,现在好了,一头绿给别人养了孩子不说,一家人都要被你连累了!” 虽然夏王夺嫡已经是先帝继位时候的事情了,谁人知晓如今的元景帝对夏王是什么看法,真的是一个不小心,被抄家问罪都是有可能的。 “你...你真的是要将我给气死了!我命好苦啊!怎么生了你这个儿子,到了这个年岁,还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要是程家人落了罪,出了事,她有什么颜面去见那老东西,有什么颜面去见程家的列祖列宗啊! 还有她的儿孙,她的孩子们,都要被连累的! “混账东西!你个混账东西啊!你要害死全家啊!” 第330章 以后你的小名就叫六六吧 程老夫人脸色涨红,血液翻涌,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然后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了。 “母亲!”临安侯吓了一跳,忙是上前去扶她,见她脸色寸寸苍白,心里也慌了,“母亲你如何了?快来人啊!来人!” 院子外头的人听到了叫喊声,忙是往屋子里跑来,吴傅姆赶紧取了一枚药丸子放在温水中泡开,然后给程老夫人灌下。 临安侯浑身无力地站在屋子里,脑子里也是嗡嗡嗡,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吴傅姆让人扶着程老夫人去了寝室,又立刻让人去请大夫,转头见临安侯像是傻了一样地愣在那里,忍不住质问他:“侯爷到底和老夫人说了什么,将她老人家气成这样?” “您可知寿宴那一回,老夫人便伤了身子,如今虽然吃着药好生地养着,可身子也不如从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将她老人家气成这样?!” “侯爷,老夫人年纪大了,你也不是什么为了情情爱爱一时冲动的年轻人了,你儿媳都要进门,过两年都要做祖父了,就不能让她省点心吗?!” 吴傅姆看向临安侯的目光满是谴责,程老夫人这一天天的操劳,尽是帮他处理这些糟心事了,他宠妾灭妻很快乐了,他偏爱庶子庶女很快乐了,却不管这家里有多不安宁。 若不是有老夫人时时刻刻盯着,那几个孩子,指不定就在这妻妾争斗之中夭折了。 临安侯默然。 吴傅姆又道:“您若是真的有一点孝心,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别让她老人家再操心行吗?” 临安侯心中酸胀,张了张嘴,一时半会的竟然没办法言语,他刚刚进家门程让骂他他并不怎么在乎,只觉得这小子眼中没有他这个父亲。 如今被吴傅姆这样说,他却不敢反驳。 回顾前人生四十年,前二十年他春风得意,后二十年他仍旧春风得意,除了偶尔不耐烦萧氏的纠缠,他并不觉得他有哪里是不如意的。 心爱的女子在他身边,对他温柔小意,为他生儿育女,便是他不喜的萧氏,也将程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再有程谦这样出色的儿子和一众儿女,他觉得人生再圆满不过了。 可知道这一年,命运似乎看不过去了,给予了他沉重一击。 先是养了多年的孙妩不是亲生的,是被人恶意调换,程家精心教养孙妩,而他的亲女儿则是被人折磨了十六年,受了十六年的苦。 从这里开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孙妩毒害祖母,程娥病重,他为了能让程娥安心,联合她害程姝。 再然后,又爆出当初杨小娘是骗了他的,程娥根本就不是他的亲女的事情。 他二十年的付出竟然全数都是错的,从头到尾都是欺骗,也是他傻,轻而易举地被人骗,给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女儿。 自己亲生的不疼,反而是这一对奸夫淫妇生的野种自小就被他捧在手心里,他所有父亲对儿女的爱护几乎都给了整个人。 他好恨好愤怒,很想将这些人都剁碎了喂狗以泄心头之恨。 可他又下不了手,他多年的付出不是假的,与那对母女二人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他恨程娥,恨不得此生不愿见到她,却也不愿去伤害她。 他也恨杨小娘对他的欺骗,却也不想让她的下场太过凄凉。 到了如今,她们确实也不算太惨,而他这边你,妻儿皆与他离心,从心里怨恨他仇视他,恨不得此生与他再无瓜葛。 临安侯兀然想起了程娇及笄礼完了之后,送过来的那一份谢礼,说是多谢他出席,可如今想来,他作为父亲,出席亲生女儿的及笄礼,这有什么该多谢的? 想来他这个父亲,在她心中不过就是名义上的一个词,再无感情可言,只剩下人情往来。 再有程姝恨他入骨,程让对他也有许多怨言,便是程谦...程谦对他敬重又客气,但之于他而言,怕是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临安侯惊悚地回过神来,脸色寸寸苍白,手都在抖。 所以妻离子散,便是他的最终结果吗? 甚至比这更可怕,因为他纳了杨小娘,程家一家都要被牵连,严重点的,可能会被抄家问罪? 临安侯酿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险些都跌坐在地上。 “侯爷?”吴傅姆见他脸色寸寸白了,也有些慌了,“侯爷你怎么了?” “我...我无事......”临安侯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这里坐着等府医过来,你去照顾我母亲去吧。” 吴傅姆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握在手里的那封信上,微微拧眉。 也不知杨家送来的信到底说了什么,老夫人自从看了这封信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对,现在还和侯爷吵了一架,直接吐血晕倒了。 她有心想问到底是什么事,可想到老夫人也没和她说,想来也不想她知道,想了想也不问了。 程老夫人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福安堂灯火通明,寒风吹过,灯架上灯笼罩着的烛火微晃。 “老夫人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而后便有脚步声传来,待到程老夫人眼前的视线清晰的时候,她的一众儿孙都凑在她床榻前,担忧地看着她喊着她。 程老夫人的眼眶瞬间有泪水涌了上来,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她的儿孙啊...万一被连累了怎么办啊? “祖母。”程娇抹了抹眼泪,“您可是还好?” “好...好.....”程老夫人伸手握着程娇的手,然后让人扶着自己坐起来,露出了一些虚弱的笑容来,“阿娇都长大了,可别像小时候一样爱哭。” 程娇红着眼道:“我才不爱哭呢。” “好好好,你不爱哭,阿娇这个名儿不好听,以后我也不叫了。”金屋藏娇的故事开头是美,可终究是被废长门宫,结局不太好。 “以后你的小名就叫六六吧,我听纪家那小娘子喊了,六六大顺,很是不错。” 听着就吉利,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小名叫六六?! 程娇悲伤的表情都僵住了。 第331章 嫡庶不分,乃是乱家之根本 程娇简直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离谱的事情,老太太一醒来就给她改小名,不过如今这时候,什么小名大名都不重要了。 “您要是想叫我六六就叫吧。”您开心就好。 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一众人,缓了一口气道:“我没什么事,不必担忧,都回去吧。” “萧氏,后日便是大郎娶妻的日子了,明日你也该将家里的事情准备好,勿要到了后日叫人笑话。若是你忙不过来,便让你妯娌还有几个女郎帮忙。” “是。”萧氏应了一声是。 “老大留下,其余的都散了,回去歇着吧。” 众人应了犹豫了一下,但也依言告辞离开,不多时,屋子里便只剩下程老夫人与临安侯了。 程老夫人靠在软枕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临安侯,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有些模糊不清。 “那一封信,你莫要留着,回去便烧了。” “是。” “还有杨小娘,你也要处理好,莫要为程家留下祸根。”程老夫人说到这里,眸光微冷,看向临安侯的目光有几分锐利。 “我不管你对她是何等的痴心,但你要知晓,此事事关程家生死,不是你能任性妄为的。” “你若是为了她,连程家的众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那你便带着他一起离去吧,就当作程家没有你这个人,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母亲......”临安侯脸色微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母亲这是要将他赶出家门吗? 程老夫人闭上眼:“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也是一家之主,本应该以家族、以大局为重,若是你不能,我是不放心将程家交到你手里的。” 临安侯若是还不清醒,她临死之前,势必要夺了他的爵位给程谦,若不然她死都没办法安心。 “程家这些年闹出来的事情,最大的错便是你,你可是知道?” 临安侯身形微僵:“儿子...儿子知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当年你与萧氏早有了婚盟,却喜欢上了杨小娘,执意要退亲,是违背诺言,不遵婚盟,这本是你的错在前。” “后来你娶了萧氏,又纳了杨小娘为妾,非但没给萧氏弥补,反而是因为不能给心爱的女子正妻的位置,心怀愧疚,对她偏心之至,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乃是乱家之根本。” 多年往事忽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临安侯心中有些慌,仓惶且茫然。 所以真的是他错了?! 是他缘故,才让家里多年不得安生? 先前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几个孩子,难不成连他打从心里不喜的萧氏,他也对不住? 不! 这不可能的。 “若非当年她执意要嫁过来......” “是,若非她当年执意要嫁过来,也不需要吃这等苦,你宠妾灭妻,让她被人看尽了笑话,这一切也是她自己执迷不悟。” “可当年这桩亲事,我问过你的,你自己无所谓,觉得娶谁都可以,这才定下来了,后来你突然反悔,她又何其无辜要遭你退亲,被世人嘲笑?” “我曾与你不知说过多少次了,萧氏是你的妻子,便是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也需得给她正妻应有的敬重,不可让一个妾室骑在正妻的头上,你觉得是我偏心,见不惯你宠爱那杨小娘。” “你甚至还一直想将世子之位给程谅,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你要从你的嫡长子手里,将世子之位抢来给他,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母亲,你别说了,我......” “我怕是不说,也不知道哪一天被你气死,再也没机会说了。”程老夫人摇头打断他的话, “程家乱家之根本,全在于你,如今所有人的痛苦,也全因你而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对不起你的妻,对不起你的儿女,程元伯,你可知?” 程老夫人心中对萧氏也不是没有怨,怨她不争气,怨她执迷不悟,可也知晓那些事情的根源到底在哪,也不忍心对她如何。 也是个可怜人,既可怜又可恨。 临安侯脸色发白,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 程老夫人见他如此,心觉得他活该,又觉得心头,最后只能叹气:“你如今已经四十岁了,不是当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母亲也老了,或许也没多少年好活了,我希望你清醒一些,知晓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做的。” “好好照顾你的妻儿,若是母亲走了,便没有人给你善后了。” 临安侯急忙道:“母亲莫要胡说,您定然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是儿子错了,儿子这么多年让母亲担忧,让母亲辛苦操劳。” “长命百岁?”程老夫人摇摇头,“若不是实在是不放心,这样的日子我还不如不过了,去找你父亲与他团聚该是多好,免得成日担心受怕,劳心劳力。” “母亲......” “行了,你也走吧。”程老夫人累得不想和他说话了,“杨家的事情,便交给你处置,记住我的话,若是你还留下祸害程家的根源,你也一并离开程家吧。” 临安侯还想说两句什么,但见程老夫人已经不肯与他说了,只能忍下:“那母亲您好生休息,杨家的事情,儿子定然会处置妥当的。” “但愿你能做到......” 。 另一边,程家众人离开福安堂,几个小娘子落在后面,小声地议论着今日的事情,走得也极慢。 今夜天空无星无月,黑夜弥漫人间,寒风吹拂,枝头寒颤,有侍女提着引路灯走在前方,在黑暗之中映照出一方明亮之地。 程妍满脸的慌乱:“也不知道祖母什么时候好起来,听说还吐了血,可受苦了。” 说起程老夫人吐了血的事情,程姝的脸色就极为难看:“也不知他是干了什么事,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之人。” 连母亲都被他气得吐血,可见是何等的不孝无情。 第332章 六妹,你这又是何必呢? 程姝对程老夫人是很在意的,毕竟她回到程家之后,唯有程老夫人是一心为了她打算,对她爱护有加。 如今知晓是他将程老夫人气得吐血了,真的是恨不得拿一把刀去砍了他。 这该死的老畜生! 程娇拧眉,她也很想知道临安侯到底做了什么,将程老夫人气成这样。 昔日临安侯做的糊涂事多着呢,便是想将世子之位给程谅,程老夫人也是气得将人骂了一顿再加以死威胁而已。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知怎么的,程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觉得要出大事了,这个事情大得可能程老夫人都没办法解决,这才气急攻心,吐了血。 一阵风吹来,她拢了拢袖子,抬眼看着这漆黑的夜色,莫名的有一众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感。 程娴忽然轻幽幽地道:“你们说,难不成真的是这桩亲事不好,大嫂还没进门呢,程娥死了,大伯母晕了过去,如今连祖母都吐血了......” 程娇脸色当下就变了:“四姐慎言,大兄的亲事自然是好亲事,大嫂也很好,这些话我不爱听,你若是再说,休怪我翻脸。” “六妹,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又何必这般较真。”程娴无所谓地一笑,“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这心里不安......” “随口一说也不行。”程娇瞪了她一眼,“你这随口一说,让大嫂日后如何在程家立足?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出嫁的人是你,你该是多委屈。” 程娴对着她便是一笑,笑得还颇有些意味深长:“六妹,你这又是何必呢?” “便是你这般护着大兄,可他对你与程娥,同样也没什么区别,你对他好,他还是如此待你,对他不好,他仍旧如此待你,你何必为他费心。” 程娇皱眉:“你不必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他愿对谁好,那是他的自由,我管不着,他若是护着我,我自然护着他,无愧于心罢了。” 程娴这些话确实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对程谦最大的意见便是来源于此。 之前那些年,程谦对她与孙妩一样好,她没有什么意见,甚至他对孙妩好一点,她同样也没意见,毕竟他与孙妩相处得更好一些,就像是她和程让一般。 只是他对程娥也一样,就让她很心里很不舒服,对他也很有意见。 “无愧于心,好一个无愧于心。”程娴笑了笑,“六妹可真的是极为善良的人啊。” 程娇拧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说这些话,真的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我还能做什么?”程娴垂下眼脸,语气幽幽,“我不过是突然提了这么一句罢了,也就是六妹小题大做。” “是吗?”程娇可不信她。 “当然。”程娴随手摘了路旁一片枯黄的叶子,“程家是我家,我自然是希望程家好好的,怎么会生事呢?六妹是真的多虑了。” 她确实是不想生事,只不过心中有一些嫉妒和不甘罢了。 连聂静云都可以嫁给程谦这样出色的儿郎,而她想家纪青淮与闻敏之使劲了手段都不能成,最终只能嫁给闻跃之那个毁了容貌的人。 她心中嫉妒啊! 众人散去,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程娇看着程娴离开的背影拧眉,总觉得这位四姐真的是越发的阴阳怪气了。 回到四闲苑中的时候,铃铛便去厨房取了一些吃食过来,方才程娇一直呆在福安堂,都顾不上吃饭。 程娇坐下才刚吃了两口,程让便来了。 程娇让人再摆了一副碗筷给他,姐弟一人对坐在桌前吃饭,铃镜生了火盆,放到了桌子边上让两人烤火。 吃得六分饱,两人放下碗筷,铃镜又让人撤下碗筷,换上了热茶。 程让捧着热茶,心里舒服多了,不过想到今日的事情,也是越想越气:“你说那老东西到底和祖母说了什么,将祖母气成这样?” 为人子女,将母亲气得吐血,简直是枉为人啊! 程让暗搓搓地想,等这老东西将来老了,他必定要还他的。 “老东西?”程娇挑眉,“你管他叫老东西,你也不怕他听见了要打死你?” “怕什么?”程让冷笑,“我从小到大挨的打,难不成还少了,若是他有本事,尽管来打死我好了。” 程让和程谦不同,程谦是武将,程让走的是文官的路子,与武学方面确实是一般,自小练习就没少挨打。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将祖母气成这样的,祖母不说,我们暂且就不必管,我现在是担心未过门的大嫂。”程娇将程娴的话说给程让听了。 程娴的那些话虽然不好听,但也给程娇提了个醒,最近程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她这未过门的大嫂怕是要遭这无妄之灾。 程让眉头都拧起来了:“这岂能混为一谈?” 程娥本来就时日无多,就这几日的事情,和人家有什么关系,再说程老夫人这边,分明是被临安侯给气的。 程娇道:“确实是不能混为一谈,只是这两日接二连三地出事,虽然私下各有原因,但面上看来,确实不是吉兆。” 如今聂静云还未进门,程家便出了好几桩事,这世人未免就嘀咕了,私下估计才说她克亲。 程让一听,也觉得这问题不小,他皱眉:“那咱们怎么办?” 程娇摇头:“我也不知啊,若是祖母没病着,倒是可以请她老人家帮忙,可如今我们也不好让她老人家操心。” “那母亲这边......” “你想什么呢,母亲会帮忙?她知道这件事,指不定也在嘀咕是不是真的呢,可能心里就对大嫂有意见了。” 程让觉得头秃:“那怎么怎么办?”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要不你去问问谢三,他脑子好使,或许有什么好法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程让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使,但人家谢琅的脑子确实比他的好,“那我明日去问问他去。” 程娇点头:“那你就去找他,对了,我这里有一块不错的玉佩,你替我送过去给他。” 第333章 去你的嘴硬心软! “又给他送东西?”程让的脸立刻就臭了。 怎么动不动就给谢琅那厮送东西? 还使唤他当信使,哼,他不干! “送他怎么了?”程娇无辜地眨眼,“这叫礼尚往来你懂不懂,总不能他总送我东西,我这边就一毛不拔,这多不好意思啊。” 程娇一直觉得,感情的事情是互相的,若是一方总是向另一方索取,感情很可能走不长远,故而谢琅时常送东西给她,而她碰见好的,也会留着给他。 他送她东西她高兴,她送他他也高兴。 程让不高兴:“那你怎么不送我?” 这世间的女子啊,果然是有了夫君忘了兄弟的! 哼! “哟,说得好像你经常送我一样?”程娇瞥了他一眼,哼哼,“程小让,程四郎,你若是皮痒想挨打,你阿姐我现在就成全你。” 程让头皮发麻:“...那倒不必。” 程娇坚持:“要的。” 程让:“不必不必。” 程让落荒而逃,一溜烟就没影了。 程娇坐在位置上哼哼:“跑这么快,难不成我还是洪水猛兽了?” 一旁的铃铛铃镜无语望屋顶,心道,主子你要欺负人的时候,和洪水猛兽没...没什么区别吧? 四郎君真可怜,唉唉! 程娇喝了一口茶水,忽然想起一桩事:“我记得陛下之前赏的东西,有不少补药是不是?” 铃镜答道:“回娘子,是的。” “既如此,你去看看,挑选一些祖母能用的,明日晨早便送过去...算了,我亲自去库房看看吧。” 程娇取了钥匙,亲自去了放置药材的库房查看,和铃铛铃镜商量了一番,挑选了一些能用得上的药材明日送去程老夫人那边。 次日,程娇早早地起来了,安排铃铛将她之前准备给谢琅的玉佩送去给程让,她则是带着铃镜去了福安堂。 那玉佩是之前买的,她和纪青莲在银楼里逛的时候,第一眼就瞧中了,觉得与谢琅实在是相配,便买了回来打算送他。 后来她又觉得原来的络子不好看,又亲自打了络子,一直耽搁到现在没有送出去。 哦,对了,是他一直惦记她做的香囊。 程娇在绣艺上实在是没什么天分,为了这个香囊,她拆拆又重绣了好几遍,费了不知多少时间,终于再及笄礼那日将香囊给送出去了。 及笄礼之后那两日才有时间给这玉佩打络子。 程让接了装玉佩的盒子,苦着一张脸去平清王府见谢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拒绝之意。 谢琅敲了敲桌面:“你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一副别别捏捏,不情不愿的模样? 程让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焉巴巴的。 谢琅挑眉:“和你阿姐吵架了?” 程让恼怒地瞪他,就是这个人,现在在他阿姐心里排第一,他成了老二了! 谢琅啧了一声,亲自给他倒了一盏茶,打算哄他两句:“你别和你阿姐计较,她啊,有时候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她最是在意你了。” 去你的嘴硬心软! 程让险些要炸了,他气呼呼地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抓过茶盏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你自己看。” 谢琅伸手将巴掌大的盒子拿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点木盒子上描绘的梅花花纹,笑了:“你阿姐让你给我的。” 除了她,大概是没有人能使唤得动程让了,这少年郎平日里板着一张脸装老成,可私底下戳一下就能跳脚,也不是谁想捏就能捏一下的。 程让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道:“她说之前给你买的,正好我来你这里一趟,让我顺道给你送过来。” 谢琅已经打开盒子看了一下,里面陈放的赫然是一块紫玉玉佩,那玉佩雕琢成是松树和小鹿的模样,再以紫色的丝线打了络子,正好可以让他挂在腰上。 谢琅的手指在小鹿上点了点,指腹轻轻摩擦了几下,却问他:“顺道过来的?你找我所为何事?” 程让想到自己有求于人,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将自己和程娇的担忧都说了。 谢琅微微挑眉,却笑:“其实你们不必管这些,到底是他程谦娶妻,娶回来的是他的娘子,该是怎么处理,理应是他的事情。” 谢琅对程谦态度平常,客气有余亲近全无,也不大想管他的闲事。 “我和阿姐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到底是我们大兄,而且这位未来大嫂委实是太过无辜,我和阿姐都不忍心看到她因为这些事情受到伤害。” “这事情也仅此一次了。”程让也头疼,“阿姐说你脑子好使,让你给我们想个法子。” “我脑子好使?”谢琅一听,眼底的笑意就再也忍不住了,他随手将玉佩扣在腰间的革带上,手心握了握,却道,“我还以为她觉得我很好骗呢。” 程让听了这话险些翻白眼,实在是不想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官司,他咳了一声问:“姐夫,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谢琅想了想道:“若只是为了你大嫂正名,免她遭这些言论伤害,这倒是容易,你祖母身体如何了?明日你大兄成亲可是能在场?” 程让迟疑了片刻:“应该是...能吧......” 谢琅道:“若是她能,到了明日你大兄成亲的时候,便让她夸你大嫂,说她之前身子有些不适,如今新妇一进门,她身体立刻就好了,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能活个一百年。” 程让听了一愣一愣的,末了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妙啊,如此一来,我大嫂进了我们家的门便是旺我们家的,是福气。” 由程老夫人亲自说新妇旺家带福,此后还有谁敢嚼舌根。 谢琅低头看了看手中把玩的茶盏,慢慢道:“程家最近事多,世人可以说因为这桩亲事不好,但她进门之后好起来,也可以说否极泰来,她带来福气。” “是这样没错。”程让高兴地点头,恨不得立刻回家去办这事,“姐夫,阿姐说你脑子好使,果然没错。” 谢琅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有些得意道:“你阿姐好眼光。” 是的吧,他长得好看脑子好使。 六娘子眼神真好,相中了他这个夫君! 第334章 真的是生他还不如生一个叉烧 在谢琅沾沾自喜之中,程让木着一张脸离开了平清王府。 真的是太讨厌这两人总是在他面前互吹了,一点儿也不矜持,而且每次他总觉得自己被塞了什么东西,撑得难受。 谢琅倒是不在意他用完了就不理人,笑笑道:“明日我早些到,到时候与你喝酒。” 程让心道,谁想与你喝酒了,你要是敢带坏我,我就放我阿姐来打你。 程娇这边陪着程老夫人用了早食,又哄了她老人家喝药,这才跟着萧氏查看府上各处的摆设,查漏补缺,省得再出什么差错。 此时,临安侯府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满眼喜庆堂皇。 程让回来的时候,程娇盯着仆人搭建青庐,转头见程让回来了,提着裙摆便抬脚上前:“怎么样?他怎么说?” 程让将程娇拉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同程娇说了谢琅给的主意。 程娇微微拧眉:“这主意确实是管用,可只能让祖母出面吗?祖母她......” 程让道:“明日大兄大喜,祖母是不可能不出面的,若是直接对外说祖母病了,正在卧病休养,那对大嫂的非议就更多了。” “可祖母的身体......”程娇眉心紧皱,脸色有些不好。 她虽然不想这未来大嫂无辜背负骂名,遭受这无妄之灾,可她更在乎的自然是程老夫人的身体,若是要让祖母强撑着来做这事,她是不愿的。 可程让说的也不错,若是明日程老夫人不出面,直接卧病休养,这客人刚到,怕是就开始议论新妇了。 程娇死死地咬唇:“都怪那老东西!” 若不是临安侯,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弄得人家新妇未进门就落得这样的处境,还害得程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拖着病体出面主持大局。 “怎么吐血的不是他啊!”程娇气得脑子嗡嗡嗡的,“祖母有他这样的儿子,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当真是可恨!可恨!” 临安侯这样的人,作为他的母亲、妻子、孩子,当真是好生倒霉。 程娇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程让摇头:“我之前也想过让母亲来做这事,可你知晓,母亲未必靠得住,她如今反应不过来,不曾想过这事,若是我们与她提了,她指不定就在想是不是大嫂克了咱们家呢。” 真的是太头疼了。 程让也无奈:“既如此,我们先去看看祖母吧,先问问明日祖母是否会出面,若是祖母太累了,不出面,这事情咱们就不管了,回头给大兄提一提,让他自己处理去。” “若是祖母要出面,便让她老人家顺道将这事情办一办吧,程家最近这些事情,到底是程家自己的原因,大嫂确实无辜,若是能帮一帮,那是再好不过了。”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无奈。 于是这两人便去了福安堂。 程娇没敢直接问程老夫人,便拉着吴傅姆寻了个角落,压低了声音问她:“祖母的身体如何了?明日大兄大喜,她可是会出面?若是出面,她身子可受得住?” 吴傅姆叹了口气:“先前好不容易养好一些,如今又来这一遭,委实是伤身啊。” 程老夫人之前被孙妩所害,原本就有伤根本,若不好好休养,恐有损寿数,可后来家中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跟着操心操劳,哪里能安心休养。 这本来就没能养好身子,如今又气急攻心吐了血,实在是...... 吴傅姆面露担忧,却道:“世子大喜,老夫人肯定不会不出面,若不然外面指不定说什么都有,程家也是要面子的。” “那祖母的身体......” “我也是担忧她的身子,只是如今这境况,不管是谁都劝不住她的。”说到这里,吴傅姆对临安侯真的有很多怨怪。 不管是什么事情,他就不能等程谦娶妻之后再闹吗?非要在这个时候闹出来,将人给气病了又不能好好休养。 幸好萧氏有些事情上糊涂,可管事还行,成亲之事能安排妥当,不用程老夫人亲自盯着,若不然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程娇心头酸胀,老人家便是如此,为了自己的儿孙,便是再苦再难受,为了他们,也会拼了命。 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想来是很有道理的,一辈子为他操心不说,碰上一个像临安侯这样糟心的,还要被气得半死。 真的是生他还不如生一个叉烧。 程娇道:“傅姆,其实有一桩事情我很担心,不知道该不该和祖母提,您老人家吃的盐可比我吃的饭还多,也想向你讨个主意。” “什么事?六娘子说说。” “这不是自从大兄前去接亲,家中便出了事,先是母亲晕倒了,再是程娥走了,如今连祖母也被气病了,私下便有人议论,说我那未过门的大嫂克亲,是为不吉。” 吴傅姆听了眉头都皱起来了。 程娇继续道:“傅姆,我这未来嫂嫂可真是无辜啊,我和四郎商议了一下,若是祖母明日要出面,便为她说几句话,便说......” “便说她前两日还病着,如今大喜,她这一下子就好了,大嫂来我们家,带来的是福气,旺家带福,让我们程家否极泰来,将来顺顺利利。” “傅姆,您觉得和祖母提这些合适吗?” 程娇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慌,她忙是解释道,“我也不是想让祖母在这个时候还要出面为大嫂谋划,祖母和大嫂,与我而言,自然是祖母重要的。” “若是事情会伤害到祖母,我肯定不会做,也不准许谁去做的,一切确保祖母安危再说其它,若是祖母明日要出面,便顺道让她为大嫂说几句话,也好让大嫂日后好过一些。” “六娘子的意思我明白。”吴傅姆叹了一口气,“且不说是程家连累了世子夫人,便是为了程家的颜面,为了世子与世子夫人的将来,程家也不能任由人非议世子夫人。” “此事我会告诉老夫人的,具体如何做,且看她老人家。” 第335章 可能算她单方面殴打 “那就有劳祖母了,待事情过了,我和大兄大嫂说一声,让他们来感谢祖母。” 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大事,程老夫人没有道理会拒绝,只是程娇和程让觉得程老夫人都病了,小辈还给她找事,心中愧疚不安。 但凡临安侯和萧氏靠谱一些,他们都不会来打扰祖母了。 也并非是她小题大做,听了程娴这几句话就搞事,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有句话说得好,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只蟑螂了,程家上下,像程娴这样想的,怕是不少。 不管是为了聂静云的名声还是为了一家安宁,将一切不安定的事情掐灭才是做安稳的做法。 永远不要担心做的太多,没有必要,若不然真的出了事,那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日下午,程家的迎亲队伍便进了长安城。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新娘乘坐的花车挂满喜庆的红绸,后头跟着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聘礼一抬接着一抬,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程老夫人本家孟氏便是大家氏族,她的亲妹聂老夫人所嫁的商州聂家同样也是世家,聂家的女儿嫁入临安侯府做世子夫人,备置的嫁妆自然不少,称一句十里红妆不为过。 路上的人抬头一看,认出了新郎官,才惊觉这位是接亲回来了。 新娘下榻在聂家早就备置好的宅院里,只待明日吉时入门。 聂家这边安排妥当了,则是由全福夫人与喜娘带着人前来临安侯府铺床,萧氏亲自出面招待。 程娇、程妍、程姝得知此事也摸去了程谦的院子里,看着全福夫人与喜娘安排人布置房舍。 不多时,原本有些空荡的新房便布置完毕。 满屋喜庆,映照天上洒落在屋里的夕霞都红了。 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真好看啊!”程姝看着都有些恍惚了,再过十日,便是她出嫁的时候了,也不知晓新房布置会不会像这般。 想到萧衡,她又忍不住面上有了一些热意,自她回到程家以来,她便盼望着能嫁他,如今终于快美梦成真了。 “是好看。”程妍有些感慨,“我成亲的时候,想必是没有大嫂这般风光的。” 她的未婚夫赵锦亭不过是个出身寒门的学子,如今虽然已经考中了举人,家中有了一些资产,可对于程家来说,也只是清贫家境罢了。 赵锦亭花了半数的积蓄,也不过是在长安城里买了一出三进的宅院,再加上给她的聘礼,几乎是将赵家掏空。 她嫁过去之后,赵锦亭没出头之前,想过好日子,几乎是要她自己用嫁妆补贴的。 想到这里,程妍心中有一丢丢的不平,不过她想了想父亲和赵锦亭,那一点不平也散去了许多。 那是她亲爹,总不会害了她的,而且赵锦亭确实优秀,过几年他考中了,出人头地,她的日子便能慢慢地好起来了。 “不过六妹成亲,想来会比大嫂更风光。”程妍想想又羡慕得不行,程娇本来已经被陛下赐封县主,要嫁的还是陛下的亲外甥,王府郎君,自然比旁人风光。 再说嫁妆,除了程家给她的那一份和王府给的聘礼,她还得了之前陛下给太子妃准备的那一份聘礼做嫁妆,光是一份拿出来都能令人眼红了。 程娇微微一笑:“风光与风光并不那么重要,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未来的日子过得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人一把好牌打到烂,有些人从清苦开始,日子越过越好,所以且莫要看她如今有多风光,且看她二十年后吧。 “也是。”程妍点头赞同。 程娇又道:“不过你们要记得,人是长了嘴的,有什么自己不痛快的或是不解的,能问就要说清楚问清楚,不能憋在心里。” “将事情解决了,若不然拖来拖去的,长久以往,可能会有大问题。” 就像是她和谢琅,一个是蓬莱仙居的东家,一个是昆仑仙居的东家,互相瞒着,最后唉,直接打起来了。 也...也不算打起来,可能算她单方面殴打。 谢琅可惨了,差点未婚妻都丢了,可见是人应该长嘴的,要是他早点说了,估计就没有这一遭了。 哼哼! 说起来就来气,等成亲了一定让她上缴昆仑仙居。 程姝和程妍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了屋里突然传来一声笑声:“哟,这三个是你家女郎啊!” 站在明厅里的三人转头看去,正好见到全福夫人周夫人与萧氏从寝室里走了出来,周夫人年岁四十左右,生得一张圆脸,身量丰腴,声音洪亮,精神气十足。 “周夫人见谅,这就是我们家的几个,三娘、五娘、六娘,估计是瞧着这边热闹,跑过来了,你们三个还不过来拜见周夫人。” 三人闻言忙是上前行礼,周夫人见了这三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顿时眉开眼笑,“侯夫人这三个女郎可长得真好,可惜了,我来得晚了,若不然还要给你推荐几门亲事呢。” 程家这几个小娘子本来样貌就不俗,又养得精细,穿的是绫罗绸缎,头上戴的也是金银珠宝,自然是不俗。 萧氏今天心情不错,精神也好,闻言笑呵呵的:“那你可真的来迟了,我家的这几个,都定了亲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有些可惜,我家也有个小子刚刚及冠,是要说亲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要给他说什么样的娘子呢,瞧见你家这几个,当真是眼前一亮啊。” “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下手快,我来得迟了啊,迟了啊!”周夫人乐呵呵的,说得几个小娘子都忍不住脸红了。 萧氏被夸得也有些高兴,谦虚着不敢应承:“哪里哪里......都是一些闲不住的,你们别杵在你们兄长这里捣乱。” 萧氏赶紧将三人打发走了,生怕她们在这弄乱了东西,末了又招待周夫人:“周夫人去正院坐坐,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上等的好茶。” 周夫人点头应下:“好,今日便尝尝侯夫人的好茶......” 第336章 他这么想做兄长,怎么就不大我几年啊! 日落黄昏,周夫人告辞离开,临安侯府那些喜庆的布置也寸寸隐在黑暗之中。 明月高悬,寒风吹拂。 程娇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晾头发,给自己点了一根安神香,打算早点休息,以最好的精神面对明日前来的客人。 不过她心中还有一丢丢的不安,担忧这位大嫂不好相处。 她问铃铛和铃镜:“你们说大嫂会很好相处吗?” 虽然说她还能在家里待的日子可能也就是一年多,可面对这位嫁进来的长嫂,心中确实有些忐忑的,要是嫂子不和善,欺负她怎么办? 她是翻脸呢还是不翻脸? 铃镜笑道:“娘子还不放心吗?未来世子夫人可是老夫人看中的,哪里能差了,定然是性子极好的人。” 程娇闻言有些泄气,小脸鼓了鼓:“母亲也是祖母看中的,还不知变成今天这样子。” 铃镜想到萧氏这些年做的糊涂事,也顿了顿,道:“未来世子夫人您也是见过的,性子好得很,对长辈恭敬有礼,对小的也爱护和善,指不定世子夫人嫁进来了,您还能过得好一些呢.” 程娇仔细想了想记忆中的聂静云,发现确实是个和善又能管住人的。 聂静云只来过一次临安侯府,正逢那一回程娥与孙妩险些吵了起来,是她化解的,也就是那时候,程老夫人才瞧上了她,觉得她贤惠有本事,能把内宅的事情管好。 “你说的是。”程娇想起这一茬,稍稍放心一些,她也期待未来嫂子是个好的,这样相处起来比较舒服。 她和萧氏已经处成这样了,要是和嫂子关系不好,那出嫁之后估计回来一趟都不想了。 “不行!”程娇突然想起一桩事,一拍大腿,“程小让的娘子一定要好好找,找一个他喜欢的,我也喜欢的。” 程娇可以接受和大嫂相处不好,日后礼数到了就好,可若是和程让的娘子相处得不好,要她和程让客气疏离,她想想心里就难受。 “唉!要是纪荷花和程小让凑一对多好。” 可惜这两人都没这个意思,程让还小,对这些没兴趣,纪青莲估计是嫌弃他是个小屁孩,同样也没兴趣。 她就喜欢长得好看又有气质的。 “他这么想做兄长,怎么就不大我几年啊!”真的是长得不是时候,要是程让十七十八了,她就厚着脸皮给两人牵红线了啊! 唉! 铃铛铃镜忍笑,铃铛道:“娘子,世间的姻缘都是有道理的,四郎君和纪娘子就没有这个缘分。” “你想啊,四郎君总是喜欢板着个脸装老成的,您和纪娘子还老喜欢逗他生气,您要给他牵这个红线,他见到纪娘子估计都想跑。” 阿姐就算了,亲生的,只能忍了,娶娘子还娶一个这样的,估计程让都是憋闷死了。 程娇一听就乐了:“你这话有道理,哈哈哈!” 想想那场面挺乐的,但对于程让来讲或许真的有点惨,算了算了,给他找一个温柔可爱又崇拜他的小娘子好了。 “说起来还是娘子与谢三郎君有缘分,谢三郎君对旁人可没什么耐心,嘴巴也毒得很,可对娘子那可是用心得很,也会说软话哄娘子。” “佳偶天成,天赐良缘。” 程娇闻言脸都红了,今日不单单是程妍程姝想着自己成亲是什么样子的,她也想了。 等到了良辰吉日,他便穿着红色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她,此后他们便一生相守,生一个两个孩子,偶尔不高兴了,还会拌几句嘴吵两句,就这样过一辈子。 等到了老了,或许还能如同纪青莲所说的,等到她们年纪大了,喊一个长得好看的孙孙给她们温酒泡茶,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人生这辈子,能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老了儿孙满堂,和亲近的姐妹一生不散,这该是多好的。 “你们说这话,莫不是羡慕我有姻缘了?”程娇脸红归脸红,却不羞,她双手只在案几上,托着下巴反问这两个侍女,“说起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是有看得上的?” “嗳,我还记得谢三身边的临江和酒泉都长得不错,你们平日里也见过几次,可是能看得上?” 这话说得,铃铛和铃镜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纷纷表示自己如今还没想法,不想嫁人。 “那你们若是有想法记得同我说哦,你们跟在我身边多年,我定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程娇与铃铛铃镜相处多年,对她们也是有感情的,虽说主仆有别,但她也会给她们许多优待,若是她们出嫁了,她定然会给她们备置一份嫁妆,将卖身契还了她们,给予她们自由。 铃镜笑道:“多谢娘子,若是婢子们有这个念想,自然会禀报娘子,让娘子给我们做主。” “好啊。”程娇满意了,若是她们要嫁人,她便放人给嫁妆,若是不想嫁人,那就留下来,有她一口饭吃,总不能少了她们粥喝。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歇着,明日还要早起。” 程娇将二人打发走了,便躺会床上睡觉去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长得俊美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走过,还对着她笑。 她想了想,觉得这新郎官似乎有些眼熟。 然后她又想了想,心里哎呀了一声,可不得眼熟嘛,这可不是谢琅那欠收拾的。 他这是来娶她了嘛? 大概是新郎官骑马的身形微晃,把后面的梦直接晃没了,她睁开眼的时候见天光已经微亮,心中直道可惜。 她幻想一回成亲不行吗? 展开给她看看后面的不行吗? 真的是太可惜了啊! 程娇在被窝了滚了两圈,然后抓着被子盖过头,闭上眼试图再次入睡,继续梦下去。 天光大亮,安寂了一夜的府邸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福安堂这边,吴傅姆看着侍女伺候程老夫人更衣完毕,这才将昨日程娇说的事情和她提了提。 程老夫人听了果然拧眉,半晌才道:“六娘说的不错,这事儿确实也需要注意。” “到底是嫁进咱们家的人,总不能让她无辜受这等牵连,而且这孩子还喊我一声姨婆呢,我总要护她一护......” 第337章 嗳,你看大兄是不是脸红了? 十月初八,大吉,是临安侯府世子娶新妇的日子。 也因着这一桩喜事,整个长安城似乎比往日要热闹许多,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这桩亲事,堪称一盛事。 长安城的勋贵、官宦、世家,但凡是接到了请帖的,能去的都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上门恭喜。 临安侯府的客人络绎不绝,抬眼看去到处都是人,之前供客人暂住的客苑都清了出来安置客人,也大有一副不够的模样。 府上的诸位主子们接待客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大半日下来,程娇走得腿都疼了,笑容也都快僵住了,面对客人的时候满面欢喜,可这心里却恨不得快点结束,她要找个地方躺个三五年都不想动。 喜临门,喜是喜,但真的挺累人的。 程老夫人今日精神不错,大概是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满面。 不过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也不逞强,只留了几位年纪与她相当的夫人说话,至于晚辈这些,前来拜见过便交给了萧氏兰氏还有几个孙女招待。 为聂静云说话这件事,她自然也没忘了,不时地将这孙媳从头到尾夸了一遍,直言这女郎旺家带福,能娶进门是程家之福。 有了程老夫人这些话在前,自是化去了一场无声的硝烟。 黄昏之时,程谦便迎着新妇进了临安侯府的大门,新郎迎亲回来了,原本就热闹吵杂的临安侯府顿时沸腾了起来,纷纷奔走告知,都涌去看新郎新娘了。 新郎身穿红色喜服,俊朗沉稳,仪表堂堂,新娘身穿青绿喜服,头戴华冠,华贵庄重,一红色团扇遮面叫人瞧不出容貌。 二人一路在司仪的唱念下跨火盆,跨马鞍,跨米袋...... 金童玉女随其后撒五谷杂粮。 新郎官射三箭定乾坤。 一箭射天,天赐良缘。 二箭射地,地配一双。 三射洞房,喜良缘,接新娘。 三射完毕,新郎便牵着红绸与新娘一路来至用青布搭建好的青庐(帐篷)之中。 时下的成亲之礼,皆是在这屋外临时搭建的青布帐篷中举行的,故而又将这青布帐篷称为青庐,结发之礼称为青庐结发。 先是要行却扇之礼,再行三拜九叩之礼,再然后行结发之礼,最后行合卺之礼,同食用五谷同食肉,此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此时,新郎要念却扇诗,让新娘把遮面的扇子放下来。 边上观礼的客人连连起哄: “程世子,据闻你文韬武略,是长安城有名的俊才,今儿个的却扇诗可不能随便糊弄啊!” “就是就是,若是随便糊弄,新娘子可不依了。” 程娇与一众小娘子也挤在一边观礼,虽然这大盛朝的成亲礼她看了不知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很触动人心。 无它,真的是仪式感太足了。 每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无一不幻想自己成亲的模样,与心爱的郎君拜天地大礼,结发为夫妻。 程谦性子沉稳,虽然是人生大喜,但还算是稳得住,在一众客人的起哄声中,面色也仅仅是有些微红,他沉思片刻,便作来了一首却扇诗: “水雕芙蓉作春风,玉琢牡丹比秋月,谁道芙蓉水中种,庭前牡丹满芳华。” 又是芙蓉又是牡丹,又是水中又是庭前,程娇似乎听得不太懂,也没时间去琢磨,但也不妨碍她和众人一起叫好。 新娘子羞羞答答地将折扇放下,面带红霞,虽然强撑着端庄之态,但那微红的脸颊终究是出卖了她。 边上的人笑叹:“新妇好容貌,当真是水中芙蓉庭前牡丹。” 另一人又道:“是谁的芙蓉谁的牡丹?” “哈哈哈,当然是程世子的。” 这些起哄的人声音都不带遮掩的,新娘子聂静云的脸色又是一红,她小心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见他脸色也有些红,耳根也全红了,顿时心里平衡多了。 聂静云今年十七,生得一张柔和端庄的鹅蛋脸,平日里若是穿得素净,便是一个恬静温柔、端庄和善的女子。 如今一身喜服,为她添上了牡丹的华贵美丽,灼灼芳华,仿佛世间繁花不及她十分之一。 好一株水中芙蓉庭前牡丹啊! 程娇磕了一颗瓜子,与挤到她身边的纪青莲道:“嗳,你看大兄是不是脸红了?” “是吗是吗?”纪青莲惊呼,“程世子真的脸红了?” 真的是难得啊,像是程谦、纪青淮这等人,许多人都以为他们天生不会有害羞这种情绪的,他们可能会生气,可能会发火,但绝对不可能害羞脸红。 “咦咦咦,真的嗳!”纪青莲激动了,扯着程娇的手臂道,“程六六,你说我阿兄成亲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脸红呢?” 程娇睨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兴奋,顿了片刻:“你想看你阿兄脸红的?” “想啊!”纪青莲使劲点头,“就他那一副一点皮笑肉不笑的脸,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害羞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程娇嘿嘿一笑,笑容有些猥琐:“如果你这么好奇,等你阿兄成亲了,你问问书呆子不就成了吗?” 纪青莲抖了一下:“别出馊主意,我要是敢问,纪青淮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关上十天半个月。”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她一点都不好奇了,这好奇心太危险了!再好奇下去吾命休矣! 青庐之中,新婚夫妻在众人的观礼之中已经在行三拜九叩之礼,礼成之后,又行结发之礼。 有侍女送上一把剪刀,新郎新娘各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线系好,放入锦囊之中合髻,永结同心。 结发之后,二人又饮了合卺酒,食了五谷肉食,此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到此,这才算是大婚之礼成了。 程家众人谢了诸位来客,然后请客人入席吃喜酒。 程娇几人领着一众女郎去了女客开席的院子,寻了位置坐下,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新娘子。 “县主,你家嫂子生得可真好看。”有小娘子忍不住羡慕出声,“瞧着端庄大气、贤惠和善,日后定然是个好相处的,当真是羡慕县主啊!” 第338章 孟萍 说话的这位小娘子姓王,是吏部侍郎王侍郎之女,称一声王七娘。 王七娘是家中的幺女,父母兄长皆疼爱她,对她是有求必应,可偏生的嫂嫂们过门之后,总是看她不顺眼,她也觉得自家几个嫂嫂尖酸刻薄,见不得她好,姑嫂关系极差。 故而,她特别羡慕旁人温柔和善的嫂子,每次都忍不住拿自家嫂嫂来比一比。 程娇知晓她家的姑嫂恩怨,说不清谁是谁非,不好评价,也不想拿聂静云与别人来比一比,于是便笑道:“祖母瞧中的,自然是好的。” 别看她平日里和程让还有纪青莲什么话都敢吐槽,但她又不是没有脑子,和我外人说话,向来也是谨慎,不会叫人抓住什么把柄。 类似此事,旁人的家事她不好评论,只能敷衍一笑而过,若是她今日说了一句同情王七娘的话,传了出去,那就是将人家嫂嫂给得罪了。 她又不傻是不是?! 纪青莲适当地哎呀了一声,惊喜地看着桌面上的一壶酒:“竟然有酒,程六六,这便是我之前在你家喝过的桃花酒吧?” “正是。”程娇笑着点头,“这是我母亲一年前便跟人定好的桃花酒,等着今日喜宴拿出来用的,最是适合咱们这些女子饮用,一点都不醉人,大家可以多饮两杯。” “也多谢诸位今日赏脸前来,程家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我先自罚一杯谢罪。” 程娇说罢,提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吩咐侍女给众人斟酒,又与大家饮了一杯,这才招呼大家吃菜。 程家的喜宴准备得周全,山珍海味无一不有,便是今日准备席面的厨子,也是给了高价请来的名厨。 故而便是平日里吃得精致的贵夫人贵女,对今日的席面也满是称赞。 程娇与纪青莲这两个吃货更是吃个不停,一边吃还一边招呼诸位小娘子们一起吃,众人她们吃得欢,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到了最后,几乎都是——吃撑了。 “程六六!”有人恼恨地瞪了她一眼,“日后再也不与你同坐一桌了。” 程娇轻咳了一声,觉得还好:“我早早地让人准备了消食丸,铃镜快取来,大家都吃一颗,哈哈哈。” 铃镜笑着将装着消食丸的瓶子拿了上来,众人分吃了消食丸,也不知这丸子当真是那么神奇还是心理作用,顿时觉得舒坦多了。 喜宴完毕,客人陆续离开,程家也将这些客人一一送到了门口,等天色昏暗之时,除了一些远途而来在府上暂居的客人,其余的都已经离去。 程娇有些担心程老夫人,也不顾不上身上的疲累,转头便去了福安堂。 此时福安堂里,程老夫人正在同娘家嫂子说话,边上还坐着几个小辈,都是孟家人。 程老夫人见程娇来了还很高兴,乐呵呵地招手让她上前:“六娘怎么来了?客人都走了吗?” 程娇上前去行礼:“回祖母,客人都走了,六娘担心祖母便过来看看,祖母可是还好?” “祖母没事。”程老夫人心中烫贴,给她介绍屋中几人,“这位是祖母的嫂子,你称一声舅婆就是了,还有这是你表舅,表舅母,你大表兄你见过了,另外两个也是你表兄和表姐。” 程娇遂与孟家人互相见礼。 孟老夫人十分慈祥地将戴在手腕上的镯子脱下来套在程娇的手腕上:“你便是六娘了吧,可真是个好孩子,瞧我,应该唤作县主才是,六娘可是陛下赐封的长宁县主。” 程娇看了程老夫人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收了镯子:“多谢舅婆,舅婆,咱们在家里就按照自家的论,您还是喊我六娘吧,您称我县主,我可不敢受。” 虽说先国礼后家礼,但她又不是正经的皇家县主,自然是按自家的论舒服,若是要长辈对她恭恭敬敬的,她心里别扭得不行。 不过,若是遇见了极品亲戚,这‘县主’之名确实是挺好用的,以势压人压得很爽啊! “正是。”程老夫人点头,“我们自家在家里可不论这个,你喊她六娘好了。” “对,按照自家的论。”孟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更慈祥了,“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祖母可没白疼了。” 程家几个女郎,自家小姑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在跟前长大的,这孩子也孝顺,这便是善缘了。 “这是你表姐,名唤孟萍,在孟家行三,你也可以唤她三表姐。”孟老夫人指着一个身穿蓝衣的小娘子介绍给程娇。 程老夫人笑道:“六娘,祖母和你舅婆说几句话,你领着你表姐回你院子里吧,便让她在你那里住几日如何?” 既然是表姐,住几日,程娇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三表姐若不嫌弃,六娘自然是欢迎。” 孟萍微微低头,冲着程娇一笑:“表妹收留,表姐已然是感激不尽,哪里敢嫌弃。” 程老夫人笑呵呵的:“你们也别如此客气了,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六娘,你表姐舟车劳顿,你安排人伺候好了。” “是。” 来了一趟福安堂,领了一个表姐回去,程娇心里复杂,不过得知祖母无恙,她心里也放心了,今日也能安稳地睡到昏天暗地。 至于这表姐,她也会照顾妥当的,只要不招惹她的亲戚,她都是很和善的。 她们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天边明月高悬,人间寒风萧瑟。 孟萍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忍不住问她:“六表妹,长安城热闹吗?” “热闹。”程娇点头,“整个大盛朝,最热闹的便是这长安城了,表姐若是多留一些日子,我带你在长安城到处走走。” 孟萍听了,面上有一些忐忑:“其实祖母带我来长安,就是想给我说一门亲事。” 说亲? 程娇脚步微顿,有些诧异地看她。 难道孟家带孟萍来长安,是想将她嫁入临安侯府? 其实程谦和聂静云这桩亲事,程娇都是有些担忧的,虽然已经是再隔了一代了,但人是程老夫人看中,全家人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要她说什么‘近亲不能结婚’,这个时代的人估计是不会信的,毕竟表哥表妹成亲的事情,时下多了去了。 孟萍也要嫁入程家吗? 嫁谁? 程谅还是程词? 第339章 你们几个男的凑在一起也彻夜未眠? 程娇眨了眨眼,心中好奇,但也不想探究,她问孟萍:“表姐喜欢长安城吗?”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孟萍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落寂,“不是故土,哪里都一样。” 程娇点头:“你说的是。” 是人都喜欢故土,那个生养了自己的土地,在那里长大,对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都觉得安心无比,便是连睡觉都睡得踏实多了。 在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总有一种似在幻梦之中的不踏实之感,总想着回家。 后来日子久了,这颗心才安稳下来,在这里落地生根,这个世界也成了她的乡土,长安城也是生养的乡土。 若非必要,她也不想离开长安城,想一辈子生在这里,葬在这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孟萍说这话,是不想嫁到长安城来呢? 可若是她不愿,能改变命运吗? 程娇不知道。 想了想便劝她:“故土难离是真,若是能不离便不离,若是不得已,也只能如此了,吾心安处是吾乡,或许多年之后,这长安城也成了心安之地了。” 孟萍闻言顿了顿,有些迷茫的心似乎是坚定了起来,仿佛拨开了云雾,看见了前面的路:“表妹说得有理。” 故土难离,能不离便不离,可万不得已要离,也只能将自己安身于此,生活下去,日子久了,或许就习惯了。 程娇道:“走吧,表姐,咱们回去歇着吧。” 程娇带着孟萍回了四闲苑,让人将东厢的客房收拾好,换上新的床帐被褥,孟萍的侍女也将她带来的箱笼取了回来,将她的衣裳首饰物件摆出来。 程娇见她什么都有了,便送了一份脂粉香膏等物过去,有澡豆粉、花露、洗面药、香膏、合手药、头油、脂粉、口脂等等。 满满的一大盒子,女子从头到脚,但凡能用得上的都有,有的还有好几样,分不同香味和颜色。 程娇道:“我用的都是这些,你且讲究着用吧,若是觉得哪些不好,改日咱们再出去买一些回来。” “这些已经很好了。”孟萍面色柔和,“表妹有心了,多谢表妹。” “表姐客气了,既无事,表姐便洗浴歇着吧,有什么事情让侍女来同我说。” “好。” 安置好了孟萍,程娇也回了正房洗头洗漱准备休息了,累了一天了,也罢自己收拾干净了,躺下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疼,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铃铛铃镜先是拿了药油给她揉肩膀脚腕,完了又取了针来给她挑破脚底的水泡上药,等弄完这些,时间已经将近亥时(晚上9点),程娇在的头发也干了。 她让铃铛铃镜也回去歇着,便躺在床榻上拽过被子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还是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摇醒了。 睡得正好被弄醒,她有些起床气,不肯起来:“好累,别烦我,让我再睡会。” “娘子快起来!”铃铛又摇了她一下,“今儿个世子夫人要给长辈敬茶,您也要过去,等晚些回来再睡。” 世子夫人? 哪里的世子夫人? 程娇觉得有些奇怪,忽然想到昨日程谦已经成亲了,整个人豁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铃铛被她吓了一跳,险些跌坐在地上,她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娘子您醒了,快起来,再晚些就迟了。” 程娇浑身都在拒绝起床,恨不得长在这张床上,但她想起一会儿聂静云要给长辈敬茶,认一认自家人,她若是迟到了,实在是很失礼也不给面子。 没有法子,她只能认命地爬起来,漱口洗脸,绾发上妆之后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衣裙,然后带着铃铛铃镜往正院走去。 临走之前她想起院中还有个孟萍,便吩咐了一个侍女,让她等孟萍醒了便去厨苑将早食取回来送过去。 她来到正院的时候还早,萧氏兰氏还有几个同辈已经来了,程老夫人和临安侯还未到,新人夫妻也未到。 程娇向萧氏和兰氏行了礼,然后在程让身边坐下,程让递了一盏冷浓茶回来,程娇喝了一口,顿时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累啊,虽然是家中大喜事,高兴是高兴,累是真的累。 程娇见程让眼底都有些青黑,挑眉:“你这是做贼去了?” 看她,虽然昨天确实有点累,但睡了一夜,不说恢复个七七八八,也有五五六六了。 “那倒没有。”程让拧了拧眉心,“天快亮了才散。” “天快亮了才散?你们干嘛呢?” “喝茶聊天。” “喝茶聊天?”程娇都惊了,“有那么多可以聊吗?” 程让尴尬:“聊起来就忘了时间,转眼天都要亮了。” 程娇啧啧,心道人家新郎官洞房花烛,不知眠未眠,你们这几个男的凑在一起也彻夜未眠? 正说着话,程老夫人便由吴傅姆走了进来,众人起身行礼,萧氏上前去扶着她坐下,程老夫人目光扫过四周,不见临安侯,皱眉:“侯爷呢?” 萧氏道:“侯爷昨夜喝醉了,儿媳已经命人去请了,一会儿便来了。” 程老夫人点点头:“等他来了,便派人去清辉苑,让他们过来。” 程谦居住的院子便换做清辉苑。 萧氏点头,程老夫人目光扫过底下的儿孙们,放缓了声音道:“一会儿都精神些,等一会儿用了早食,你们便回去歇着吧,昨日也累了一天了。” “谢母亲。” “谢祖母。” 众人道谢,程娇又灌了一口冷浓茶,让自己精神一些。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临安侯姗姗来迟,见到众人都到了,他有些尴尬,对程老夫人道:“让母亲久等了,儿子昨夜喝多了。” “无碍,坐吧。”程老夫人没有在这事上纠缠,让他坐下,再看了一遍人都到齐了,这才遣了一个侍女去清辉苑传话,让程谦与聂静云过来。 不多时,新婚夫妻二人便相携而来。 因着是新婚,程谦穿了一身绛紫的衣袍,聂静云则是穿着绛红衣裙,金丝勾勒牡丹,再配上她那张温柔恬静的鹅蛋脸,清丽婉约又明媚华贵。 男俊女美的一对,实在是叫人移不开眼。 第340章 她这个嫂子,果然是很会做人 程老夫人见了这一对,暗暗点头,觉得心中满意极了,这丫头与她家大郎当真是相配极了。 程谦性子沉稳内敛,对内却是个不善言辞的,聂静云温柔耐心,聪慧明理,有了她在,程谦与几个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应该会好多了。 新婚夫妇来至,便要给长辈敬茶。 聂静云先给程老夫人敬了茶,程老夫人乐呵呵地喝了茶,给了她一份地契:“这是我不久前新购置的铺面,便留给你了。” 聂静云微愣:“祖母,这......” 程老夫人摆了摆手道:“进了我们家的门,便是我们家的孩子,旁人有的,你也有,拿着吧。” 聂静云犹豫地看了程谦一眼,见他点头,这才接下:“多谢祖母。” “好孩子,快起来。”程老夫人这些年被萧氏和兰氏气得不轻,见到如此恬静温婉的聂静云,当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聂静云让侍女将给程老夫人的见面礼送上,有两身衣裳和两双鞋子,还有一些养身的补品。 程老夫人收了东西,也很高兴:“你有心了,都是我能用得上的,你日后便和大郎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大郎他欺负你,也来和祖母说。” “夫妻之间呢,也该相互体谅,你们要记得。” 聂静云乖顺地应下:“祖母放心,孙媳知道了。” 聂静云又给临安侯、萧氏以及兰氏敬了茶,临安侯作为公爹,也不知要对儿媳说什么,只是给了一千两银票的见面礼,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萧氏作为临安侯府的主母,也是长子娶媳,昨日最累,虽然看着聂静云心中有些复杂,有心想说几句,但看了看边上的程谦,动了动嘴唇道:“既已成亲,便好好过日子,也早日为我程家诞下子嗣。” “是。”聂静云仍旧是温婉柔顺的模样。 聂静云同样是送了两身衣裳两双鞋子和一些补品,衣裳和鞋子虽然都不算太贵重,但料是好料子,也是她亲手做的,可见是很用心的。 萧氏给她的见面礼是一套金镶宝的头面,华贵金贵。 聂静云谢过。 最后是给兰氏敬茶,兰氏作为程谦嫡亲的叔母,自然也受得起这一盏茶的,她端着茶盏道:“既已入了我们程家的门,就要守我们程家的规矩,行事要谨慎严谨,端庄大方,勿要像那些个小人一般。” “上要孝顺长辈,下要照顾好诸位弟弟妹妹,还要照顾好夫君,打理好家里的事情,让他后顾无忧。” 这话说的,倒是比萧氏更像一个要给儿媳立规矩的婆母。 程老夫人皱眉,见兰氏还要说,便道:“好了,快些,一会儿还要用饭呢。” 兰氏想了好些日子都没来得及说的话被程老夫人打断,她顿了顿,也不敢再说了,这才喝了茶,给了见面礼。 聂静云道了谢,对于方才兰氏的话并不在意。 给长辈敬了茶之后,便是与同辈相认,聂静云同样也准备了礼物,给几个小叔的是笔墨纸砚等物,给几个小姑子的是一件首饰珍宝。 程娇得了一支小猫状的簪子,那小猫金簪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连猫毛都看得见,便是一双眼睛,也是用黄色玉石镶嵌的。 小猫慵懒是躺着,尾巴摇啊摇的,瞧着就很可爱。 程娇很喜欢这种毛绒绒,脸上的笑意都真诚多了:“多谢大嫂,六娘很喜欢。” “喜欢就好。”聂静云笑了笑,目光柔和,一如她整个人,恬静温婉,柔顺和善,“多年不见,六妹还一如当年的模样。” “我什么模样?”程娇有些好奇。 “活泼可爱。”聂静云笑着,这个小姑子自小就像是长了一双小爪子的猫儿,有时候让人想揉揉她的毛儿。 “是吗是吗?”程娇竟然有些开心,嗳,她果然是人美心善又活泼可爱,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聂静云还记得她。 “自然是的。” 程姝、程娴、程妍也各有一份见面礼,程姝的是一支花丝牡丹花簪,程娴得的是一只镯子,程妍得了是一双精美的耳铛。 给几个小姑子的见面礼皆不同,但都不便宜,而且都送到了大家心坎上,人人都满意。 程娇心想,她这个嫂子,果然是很会做人。 场面和和气气的,便是连萧氏和兰氏也挑不出新妇什么错来,程家人都很满意。 新妇第一日,按照规矩要给女性长辈布菜,那也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然后程老夫人便让她坐下来了。 “你祖父出身一般,平日里咱们家私底下也不怎么讲究这些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也不必太拘谨了。” “这几日便让大郎陪你,等过几日他要去忙了,你若是无聊,来福安堂陪我坐坐也好,找你几个小姑子说话或是出去逛逛都行。” “多谢祖母,孙媳记下了。” “记下便好,这都是自己家了,你快尝尝厨子的手艺,看看是否合你的胃口,你要多吃些,别像是六娘这几个一样,都饿瘦了。” “祖母。”这话程娇就不认同了,真的是天地良心,她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胃的,旁人都说她除了吃就不知道别的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程老夫人睨了她一眼,“虽然你吃的不少,但都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里能长肉。” “我...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啊!”她现在虽然没有前凸后翘,但腰身纤细,也有小馒头。 至于小馒头,她也不担心,年纪小嘛,养几年就长大了。 她可是一定会长成大美人的人,然后把谢琅迷得神魂颠倒。 “你哪里好了?”程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成日跟个猴子似的,没个正形,也就是我能忍你。” 程老夫人真的是头疼啊,她在自家这样也就算了,等日后嫁了人还是这个样子,指不定要吃亏的。 “你不是与达奚家的那位小娘子关系挺好的吗?多跟她学学,若是有她几分本事,我也就不担心你了。” “达奚家?”程妍拧眉,“说起来,昨日那吴娘子又与达奚娘子对上了,还放话说让达奚娘子等着,说达奚家要完了。” 第341章 孟家人 “吴蒹葭放这种话?”程娇诧异地挑眉。 吴蒹葭绿茶本茶,白莲本莲,虽然话里满是挑衅和戳人痛处,但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这么嚣张地放话说达奚家要完了,这是否有些不正常? “是啊。”程妍答道,“闻敏之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达奚娘子,与她说了几句话,巧得很,被她撞见了,气得险些七窍生烟。” 若不是当时顾及着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估计都要打起来了。 “闻敏之是不是有病?”程娇险些翻白眼,“既然她与达奚娘子已经退婚,他又重新定了亲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该离达奚娘子远一点,如此对谁都好。” “可不是!”程妍赞同,“这位闻探花看达奚娘子的目光,瞧着就是深情未了的模样,真的是见了鬼了,亲都退了,他这副样子给谁看。” 聂静云新婚第二天就吃了一口大瓜,忍不住问:“你们说的闻探花可是闻相公家嫡长孙?” “除了他还有谁。”程娇与达奚玄鱼走得近,对这闻探花实在是不喜,觉得他这人人品不太行。 聂静云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大家说话,有人问到她时她便回话。 早食的时间愉快地过去了,众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程娇回到四闲苑的时候,孟萍已经起来了,她的嫂子孟少夫人也来了这边和她说话,似乎是聊得不是很愉快,气氛有些冷。 “县主回来了。”孟少夫人见程娇走了进来,忙是与孟萍起身相迎。 程娇道:“刚刚从正院回来,表嫂,表姐,二位可是用了早食了?” “用了用了。”孟少夫人点头,“我方才是与母亲祖母一同用的,祖母担心你表姐,便让我过来看看。” “请坐。”程娇请她们坐下,又让铃镜取来了好茶,同她们一起坐下喝茶,“昨日事情诸多,不曾问候,不知是舅公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这位舅公便是程老夫人的兄长,孟家如今的老家主了,他前几年身体便有些不好,也早早地退了下去,将孟家的事情交给自己的儿子,成了老太爷。 而眼前的孟少夫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孟籍的妻子。 “祖父他老人家身体还行,他原本也是想来长安城见见姑祖的,只是天气冷了,祖母不同意。” 孟家在同州,同州虽与京兆接壤,但到长安城也是有一段距离的,孟老太爷早年太过辛苦,熬坏了身体,如今年纪大了,总是这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天冷天热都有些难熬。 其实程老夫人也早想回一趟同洲去看长兄,只是家里乱七八糟的,她也不放心,就这么一直拖着。 程娇想起这桩事,心中有些酸涩,嫁人这种事,若是能不远嫁还是不远嫁得好,如今这车马很慢,路途很远,离得远了,与父母兄弟一生想多见几面都难。 孟老太爷有心想来看看亲妹,但有心无力,程老夫人也想回去,但也是诸事缠身,有许多的不放心,怕是自己这一走,家都被掀了。 程娇心想,幸好她是与谢琅定亲,将来也不必与程让分离,便是日后他做了官,离开了长安,等到了老了,也肯定会回来的。 想到这里,程娇又看了一眼虽然面色平和,但情绪似乎不大好的孟萍,忽然懂得了她的难过。 “那还是身体重要。”程娇笑了笑,“虽然我也盼望着能见到舅公,可此时既然不能相见,得知他老人家身体安泰,我也就放心了。” 孟老太爷身体好的时候,隔一两年也会来一趟长安城,程娇跟在程老夫人身边长大,自然对这位长辈挺熟的。 当年孟老太爷病了一场,将孟家家主之位传给了儿子,她还跟随程老夫人一同去过同州一趟。 如今想来,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程娇心想,她成亲之前是不是可以和祖母一起跑一趟同州,若不然她成亲之后,怕是没这般自在了。 “正是这个道理。” 三人喝了一盏茶,孟少夫人便识趣地告辞离开了,毕竟昨天程家人忙了一天,都累着呢,有什么话改日再说,毕竟孟家还会在长安停留一段时间,吃了程姝的喜宴再回去。 程娇问孟萍:“表姐可愿与我下一盘棋?” “表妹不去休息?” “午时再说。” “那好。” 程娇遂让铃铛取来了棋盘,两人下了一局,程娇手持黑子,孟萍手持白子,两人你来我往,大概是两柱香的时间,棋盘之上已然是黑白棋子罗列。 孟萍的棋风很稳,稳扎稳打的,程娇思维敏捷,也应对得当,两人的棋艺虽然称不上很好,但也算是半斤八两,最终得了一个平局。 “表妹的棋艺不错啊,该是我甘拜下风。” “表姐说笑了,应是我自叹不如。”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这才散了。 孟家人在程家住了两日,等程谦带着聂静云回门的时候,孟家人也搬离了程家,去往孟家的别院居住,孟萍也跟着孟家人离开。 虽然说临安侯府住得也不错,但到底不如自己家自在,之后若是得了空闲再上门来坐坐就是了。 孟家人离开之后,程娇便去了福安堂陪程老夫人,问了程老夫人可要去一趟同州的事情。 程老夫人微微动容:“你有心了,还挂记着你舅公,若是你母亲和你大嫂能管得好家里,明年天气转暖一些,我们便走一趟。” 程老夫人心中有些难受:“见了这一面,将来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程娇道:“祖母何必如此伤怀,同洲离长安城也并不远,便是咱们坐着马车,三四日也到了。” “等母亲和大嫂能将家里的事情管好了,祖母一身轻松,想去便能去,便是一年去住个一两个月都不是什么事。” 程老夫人原本微微靠着椅背的身体都渐渐坐正了,眼睛也有了亮光:“你说的不错。” 若是萧氏与聂静云能管好内宅诸事,她想回娘家住一段日子不是想去就去? 第342章 孟萍亲事 程老夫人对于这建议真的是心动得不行,她如今身体虽然也要休养,舟车劳顿太远肯定是不行的,但去同州,慢慢走还是可行的。 而且她心中当真是挂记着长兄,希望此生能多见几面。 “对了,你与你三表姐相处了几日了,觉得她如何?”程老夫人突然问。 “三表姐?”程娇眨眨眼,“三表姐挺好的,性子沉稳大方,人也和善。” 程老夫人问她:“孟家有意与程家再结亲,让你三表姐嫁过来,你觉得你二兄合适还是三兄合适?” 程娇愣住了,这种问题问她合适吗? 让她来点鸳鸯谱吗? 这要是过得不好,岂不是要怪罪到她的头上来? 程娇使劲摇头:“祖母,六娘不知,不过三表姐性子沉稳又有耐心,配谁人都绰绰有余,程家能娶这样的女子,是程家之福。” 如今看来,聂静云是个性子和善大气的,孟萍沉稳讲理,都是好性子的,可不是程家之福吗? 这两人做妯娌,便是不能很亲近,至少能和谐共处,程家日后的内宅,安宁了一大半了。 至于程谅与程词,她就不说了,她还觉得有点配不上孟萍的。 程谅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做他的妻子,对他有利时可能对你不错,可一旦没有用了,估计要被他一脚踹开,这玩意谁嫁谁倒霉。 程词人是不错,但感觉还稚嫩得很,一张白纸,没什么心眼,但如今也没瞧出来有什么担当,或许被保护得太过了,不知这人间悲苦。 如此也就罢了,再过两年,他大一些了,应该沉稳多了。 可偏生摊上了兰氏这个母亲,兰氏虽然也不算什么歹毒的人,可她总是一副‘好为人师’指指点点批判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很难忍受。 做兰氏的儿媳,可不是一般的难熬。 不说别人,反正程娇是受不了有这么一个指手划脚的婆母的。 “确实。”孟萍不管是配程谅还是程词都绰绰有余,这话程老夫人赞同,若不是程谦娶了聂静云了,她都想让她嫁给程谦。 唉,她要是再多一个优秀的孙子该多好,省得委屈了娘家侄孙女,要是程让再大一点也行,算起来也相配,就是年纪不合适。 “不过真的要论起来,还是你三兄合适一些,你二兄是庶,你三兄是嫡。” 虽然都是自己的孙子,可到底嫡庶有别,身份不等同,将自己娘家嫡出的女郎配给家中庶出的儿郎,总归是不合适的。 程娇心中松了口气,点头应和:“三兄确实比二兄合适一些。” 嫁给程词,孟萍可能有一个天天找事的婆母,夫君还好,日子能过得去,可嫁给程谅,那可真的是连枕边人都不可信,人生真的就太苦了。 程娇想了想,也释然了,世间上十全十美的亲事是甚少有的,有缺点那是寻常事,便是聂静云,嫁给程谦,算是极好的亲事了,可程家的事儿也不少。 作为嫡长媳,她需得上照顾长辈,日后往下也要照顾儿女小辈,中间还要照拂夫君,拂照一众弟弟妹妹,另外还要打理好内宅,事情多了去了。 她得到的不少,付出的也多。 “你舅婆也是这么觉得。”程老夫人笑了,像是孟家这样的人家,最是看重嫡庶,且不说如今程词已经被临安侯厌弃,便是临安侯还偏心他,孟家估计都看不上他。 “那祖母为何多此一问?”程娇觉得奇怪,既然双方都有了选择,为何还要问她哪个合适,难道这心中还有犹豫? “祖母可是有什么地方担忧的?” “也没什么。”程老夫人叹气,“祖母先前是在想,你二兄若是娶了你三表姐这样贤惠的女子,将来会不会改好了,以前都是他小娘教坏了他,让他变成如今这样。” 程老夫人想给程谅娶一门贤妻,孟萍不管是从哪里看都是上上之选,只是可惜,程谅不配。 程娇吓了一跳:“祖母,您这鸳鸯谱可不能这么点的,二兄是您亲孙,可三表姐也是您娘家侄孙啊,您也知晓二兄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三表姐日后过得不好,也全然是您的罪过了。” “您期待于二兄能改过,可二兄这辈子都不改过呢?” 那岂不是害了孟萍一生? 她分明可以选一个更好的,偏生因为程老夫人的私心,从而一生艰苦? “你说的有理。”程老夫人叹气,所以她与嫂子讨论来去,还是觉得程词合适,“我只是担心你二兄的姻缘。” 程娇笑了:“天底下的好女子千千万,也不单单只有一个三表姐,您啊,再寻就是了。” “你说的是,再寻就是了。” 程家和孟家的速度都很快,不过几日的时间,问过双方意见之后,便将亲事初步定了下来,只等挑选良辰吉日走礼。 程娇一阵恍惚,心觉得这也太快了吧。 。 等她再见到孟萍的时候,便已经是程姝出嫁的前一日了。 孟萍来了临安侯府给程姝添妆,与程娇见了一面,临走之前,还一同下了一盘棋。 “等我日后嫁过来,指不定便能时常与表妹下棋了,不过,也不知这到时候表妹是否出嫁了。” 程娇瞅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神态平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伤心,忍不住问:“表姐对于这桩亲事是如何看待的?” “如何看待的?”孟萍想了想道,“除了离开故土,便没有别的挑剔了吧。” “那你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孟萍有些惆怅,“三表兄性子单纯,是个不错的人,程家又有姑祖在,总不会差的。” 程娇顿了好一会儿,心道,她虽然是你姑祖,却更是别人的亲祖母,她之前都有考虑过牺牲你让你来捞一捞程谅呢。 “表妹,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寻个品性不错的人,日子过得去,便已经是极好的了。”孟萍对程词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毕竟两人才见过两面,不过只要日子过得去就行了。 “我三兄品性确实不错。”程娇笑了笑,“既然表姐也觉得这亲事不错,我便祝福表姐和三兄了。” 孟萍也笑,眼中似是有光亮聚集:“表姐也祝福你与谢三郎君。” 第343章 难道这就是报应? 当日夕阳偏斜,夕霞洒满天地,程家人再一次聚在一起用夕食。 这是程姝出嫁之前最后一次相聚。 “明儿个三娘就要出嫁了,下一回一起用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程老夫人面上有不舍,可便是不舍也没办法,自家娶新妇嫁女郎,男婚女嫁自古以来便如此。 万幸的是这几个孙女嫁的人家如今都在长安城,没有与她隔得太远,日后想见便能时常见到。 程姝收了一天添妆礼,原本还挺高兴的,听到这话,心中的喜意淡去了六分。 在临安侯府的日子,已然是她两辈子过得最好的日子了,撇开临安侯与程娥的算计,其余的人或许对她没有很深的感情,但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好的。 这也是她两辈子能感觉到有家人的地方,她不过才住了半年,便要离开了。 她心中忽然涌现许多不舍,眼眶有些发红。 程娇哄程老夫人道:“祖母,哪里有你说的这般,三姐是嫁在长安城,又不是远嫁,您若是想她了,差人骑马去传个话,都不用一个时辰,她就能回来了。” “就是。”程姝点头,“祖母勿要伤怀,三娘会时常回来看望祖母的,再说了,我是嫁到外祖母家中,有外祖母在,也没人能欺负我。” 程老夫人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桩事,微微拧眉:“那倒未必,萧家老夫人是个讲理的,可你那位婆母就未必了。” “婆母?”程姝皱眉,“我那婆母怎么了?” “你可是还记得当初萧大郎的事情?”程老夫人看了程姝一眼,脸色也有些不好,“因为萧大郎的事情,她估计是记恨上你们了,你这心里要有数。” 程姝听程老夫人说起这一桩旧事,脸上的血色都退了三分,捏着筷子的手指有些苍白。 若是程老夫人不说,她都忘了这桩旧事了。 昔日萧家大郎萧徉被人设局仙人跳,碰了一个有夫君的女子,还让人家怀上了,对方夫君逼迫萧家给五万两,若不然便上京兆府去告他。 要知晓萧徉是要靠科举走仕途的,若是萧徉被人告了,坏了名声,将来做官的前程就完了。 萧夫人为了保自己的亲儿子,又不想出这五万两还留了把柄给别人,于是就想将萧衡推出去顶罪,虽然事情最后被萧老夫人压了下来,但萧夫人定然是会记恨萧衡与程姝的。 “那...那我怎么办?”程姝心中忽然有些恐慌,之前她还在为自己嫁得好郎君沾沾自喜,可这时才惊觉她嫁人之后,日子可能不会好过。 她虽然有点疯,但也知晓有一个记恨自己的婆母,这日子该会有多难熬。 在场的人都有些沉默,许久之后,萧氏道:“要不,我之后回一趟娘家,和大嫂谈一谈?” 萧氏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有些诧异,她素来都不在意程姝和程娇的,这一回竟然会提出要出面和解以前的恩怨。 “恐怕是不行的。”程老夫人摇头,事关萧夫人的亲儿子,哪里是旁人劝几句便能想通的,当初她执意要萧衡顶罪的时候,劝她的人多了去了。 “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三娘你小心些应对,若是她只是平日里找你麻烦,能忍的你便只能忍了,不过,若她太过分了,临安侯府又不是摆设,你也不必惧怕她。” “只是,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才能这么做,你若当真与她撕破脸,闹得萧家不得安宁,她会变着法儿找你麻烦不说,便是萧老夫人也觉得你做事不妥当。” 萧夫人可是长辈,她给儿媳挑刺立规矩,只要不是太过分了,旁人都不会过问,可程姝与萧夫人闹起来,谁人都能说程姝不孝,不敬长辈。 孝字当头,不孝之妇,夫家那都是可以直接休弃的。 “再说了,你这夫君还不是萧家亲生的,萧家对他有教养大恩,你既然嫁了他,你若是敢不孝,就是大罪,你与你夫君都要被这世人唾骂,一世名声毁于一旦。” 程姝脑子嗡了一下,当时都空了,她脸色苍白,手中的筷子都握不住了。 那欢欢喜喜待嫁的女儿心,就像是被巨大的洪流冲散,又像是被冬日的寒风冰冻,寸寸生寒。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呢?” 怎么会如此呢? 怎么会...怎么会? 程姝猛地一下看向程娇,很想问她前世她嫁给萧衡之后是不是遇见了同样的处境,她要如何做才能应对得了萧夫人。 可见到程娇也吃惊得瞪大眼睛的时候,那些要问的话仿佛全部堵了回来。 是了,她是从人家手里抢来的夫君,难不成还要人家教导她如何应对对她恨之入骨的婆母吗? 难道这就是报应? 程姝心中不安,难道是因为她抢了程娇的夫君,所以才会如此报应吗? 有这么一个婆母,可以想象她此生都不会有什么安宁的日子。 程娇确实也是惊得不轻,心中复杂难言,一面同情程姝的婚后生活,一面又觉得她活该,这是她的报应。 她垂眸看了看握在手中的白瓷碗,脸色一片平静,既然这桩亲事是程姝自己抢来的,过什么日子都是她应得的,她是不会管的。 要知道,在预示梦中,萧衡都已经是她的未婚夫了,程姝为了抢到这个未来宰相做夫君,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与他苟且珠胎暗结。 如此逼得程家不得不姐妹易嫁,以她重病之名,将她送去了庄子里,让程姝带着她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给了萧衡,两人终成眷侣。 呵! 可以说她梦中的命运走向,和这两人也有直接关系。 夕食散了之后,众人的心情都不太好,程娇怕程姝来找自己,抬脚就回了四闲苑。 回去之后直接让人将院门都关上了,说她要休息,已经睡下了,今日不再见任何人。 萧衡与程姝倒霉,她没拍手称快已经算是她善良了好嘛,也实在没好心到为程姝的婚后生活出谋划策,为她扫平障碍。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什么坎坷什么风雨,那都自己受去吧。 第344章 若是有人要作死,程家可不奉陪 第二日便是十月十八,也是程姝出嫁的日子。 因着两家同在长安城,故而新娘也不必太早出门,上午的时候还能和家人说说私房话,若是时间足够,还可以同家人一起用一个午食,然后再开始打扮。 基本是午时、下午才出阁,黄昏之时入夫家的大门举行大婚之礼。 程姝回到临安侯府不过半年,虽然她这侯府嫡女的身份确实尊贵,很多人对她面上客客气气的,其实私底下嫌弃她是个农家出来的农女,上不了台面,不屑与她亲近。 再加上她虽然一世为人,但她前世一生都生活在村落里,最后还疯疯癫癫的,对于这些世家贵女的话题委实也插不上嘴,故而混到现在,连一个走得亲近些的友人都没有。 屋子里陪着她的除了程家人就是孟家人,怪冷清的。 程姝和萧氏不亲近,也不好意思问程老夫人与兰氏,咬咬牙便请了聂静云去屋里,向她请教如何做人家娘子。 聂静云听她问这些,心中有些诧异,不过也是将自己懂得的道理都说给她听。 “你嫁过去之后,要照顾好夫君的起居,为他打理好内宅,这是你最重要的事情,男子内宅安稳了,他才能放心地在外面打拼,不必挂记家里。” 程姝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那长辈呢?” “长辈?”聂静云看了她一眼道,“自然也要替他孝敬长辈,照顾好长辈了,如此才能让他安心。” “可若是长辈无理取闹呢?”程姝昨夜辗转反侧了一夜,想着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生活,怎么也睡不着,连要嫁给如意郎君的喜意都淡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惶惶不安。 聂静云昨夜也问过程谦,知晓萧家的这一桩恩怨,也明白此时程姝担心的是什么,只是她也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忍了。” “忍?”程姝脑子发昏,“连大嫂也觉得我只能忍了吗?” 聂静云叹气:“若是小事,能忍就忍,勿要与她起冲突,她是婆母你是儿媳,你若是与她顶嘴都是错的,倒是不能忍的事情,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聪慧一些,见招拆招就是了。” “但若是她太过分了,你也不必咬牙咽下去,和祖母说的一样,临安侯府还在这呢,这是你娘家,你也不必惧她,但若非不得以,你也勿要与她闹起来。” 程姝眼眶都红了:“那我将来的日子岂不是......” “三妹,你既然要嫁他,便只能接受他带给你的荣与辱、幸或是不幸,他在萧家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你要他,只能陪他一起了,若是不能接受,你只能换一个夫君了。” 嫁一个人,便要接受他的一切好与不好,若是不能接受这些‘不好’的,那只能是换一个人嫁了。 聂静云看向这个小姑子眼中有些怜悯,也不想她对未来痛苦绝望,想了想又道:“你只能熬下去了。” “熬下去?”程姝茫然,“会有出头之日吗?” “会的,怎么不会。你也清楚,萧家年轻一辈子,唯有你这个夫君是出色的,其他的没一个扶得起来,等你夫君出人头地了,或许她们就会换一张面孔对你了。” “三娘,只要你撑到最后,萧家或许就是你的了,便是你的婆母,萧家的那些兄弟姐妹妯娌,他们若是想靠着你夫君过好日子,也只能向你低头了。” 萧家年轻这一辈子已经无人能撑起这个家了,唯有萧衡这个养子有些能耐。 如今萧衡又娶了身上流着萧家血脉的程姝,日后他的嫡子也是萧家血脉,故而,萧家人但凡能看得长远一些,将来必定会将这家主之位给萧衡。 萧家对萧衡有教养大恩,又娶了流着萧家血脉的女郎,这辈子都绑死在萧家这个船上了,将萧家交给出色的子弟,才是明智之举。 程姝听了聂静云的这番话,原本迷茫的神色也渐渐地坚定了起来,眼中也有了亮光,她握着聂静云的手道:“大嫂,你说得不错,只要我忍下去熬下去,将来便有出头之日了。” 不就是忍吗?她那些年在孙家过了多少苦日子,忍了多少痛苦辛酸,那些她都能走过来了,何况一个萧家,再难的日子,还能比她饿肚子饿得连泥土都想吃更难? “这就对了。”聂静云点头,既然程姝选择嫁给萧衡,便只有这条路能走了,虽苦虽难,也只能走下去了。 “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回来告诉你兄长和我,程家永远是你的娘家,我和你大兄是永远不会不管你的,但你也记得,切勿犯下程家为了自保不得不割舍的错。” 程姝听到前面这些话有些感动,听到后面都愣住了,她问:“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聂静云压低了声音道:“最近朝堂并不安稳,齐王、楚王也不安分,你大兄让我同你说一声,让你出嫁之后也看着你夫君一些,勿要让他将自己牵扯进去。” “三妹,大嫂也不与你说虚的,若是你们牵扯到这些事里,程家可没本事救你的,不单单是你,每一个程家嫁出去的女郎,我都会叮嘱一番。” 若是有人要作死,程家可不奉陪。 “你们好好的,程家便是你的后盾,但你们若是惹出了会连累程家一家的事情,程家也只好断尾求生了......” 聂静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目光也平静地看着程姝,程姝心头一凛,连忙点头:“大嫂,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虽然被舍弃虽然令人心痛,但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程姝私心还是希望程家能安好的。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程家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我明白的。” “你能明白就好。”聂静云见她明理,松了一口气,知晓她与母亲不亲近,便忍不住要多叮嘱她两句。 “嫁了人,便好好过日子,下半辈子才刚刚开始,未来的一切都是没有定数的,待二十年后,你再回头看,才知这一生输赢。” “三娘,你大兄和大嫂都希望,你们姐妹几个,二十年后,会是赢家。” 第345章 她的一生全让这两人给毁了啊 程姝听了聂静云的劝解,也暂时放下了对未来的迷茫,坚定了能与萧衡走过这一路风雨的信念,重新露出了对婚姻的期许。 程家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程姝出嫁的事情,力求将一切办得完美,然而也正是此时,府上来了一位意外来客。 得知她来的时候,程家众人都愣了愣,气氛有些冷凝。 程姝脸色是直接都黑了:“她来做什么?是存心来膈应我是不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进了东宫成了太子良媛的孙妩。 今日是程姝大婚之喜,要说她最不想见到谁,便是害了她一生的孙家人和孙妩,孙妩早不来晚不了,偏生这个时候来,这不是存心让她心里不舒服吗? 程老夫人也皱眉,觉得孙妩出现得不是时候,于是便看向一旁的程谦与聂静云:“大郎,你和你媳妇去见见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与她说她与程家早没了关系,让她回东宫去吧。” 要说这位太子良媛若是换做是别人,亲自登门,程家是不敢将人拒之门外的,良媛虽为太子妾,到底要给太子几分颜面,就算是如今太子在东宫自省也如此。 可程家与孙妩的恩怨长安城谁人不知,程家将孙妩拒之门外,世人也是可以理解的,故而也不惧旁人议论。 萧氏听到孙妩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这会儿听程老夫人要将人拒之门外,急急地喊了一声:“母亲!” 她这一出声,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程老夫人不赞同地皱眉:“她已入东宫,是太子之妾,又不是你亲女,你何必再见她?再说了,她之前敢害我,难不成你还要与她母女情深?” 程老夫人被孙妩所害险些丧命,与她自然没了什么祖孙之情,但也不至于是要求旁人与她一样的,尤其是萧氏,她与孙妩母女多年,感情也不浅。 只是如今孙妩入了东宫,太子被困东宫,齐王楚王二人在朝堂上蹿下跳,朝中波涛暗涌,程老夫人不愿程家人与孙妩接触,怕被孙妩一忽悠便牵扯了进去。 尤其是萧氏,程老夫人是真的怕她被孙妩说几句给忽悠了,故而不愿她们母女相见。 “儿媳并未这么想。”萧氏微变,急忙辩解,“儿媳只是许久不曾见到她了,想见她一面罢了,到底是母女多年,儿媳......” 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你若是想关心女儿,三娘和六娘在眼前怎么不见你多关心关心?今日三娘就要出嫁了,你若是有心,便多与她说几句贴心话多好,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程姝与萧氏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出嫁之后,估计也只剩下这微薄的面子情罢了,她都不把握住时间多与程姝说几句话,反倒是去关心那个鸠占鹊巢的,当真是脑子坏了。 程姝笑笑道:“祖母也不必为难母亲,二姐在母亲跟前长大,感情自然是不同,母亲思念二姐之心,我是明白的。” “只是祖母说得也对,她谋害祖母,程家与她早已是恩断义绝,母亲便是为了祖母,也不该再见她了。” 还想母女相见,当真是想得美,最好是一辈子别见了吧。 萧氏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今日程姝就要出阁,只得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随着程娥的死,杨小娘的离开,萧氏大悲大喜之间,原本执着于情爱的心似乎有了明悟,觉得这一生为了争一口气过得浑浑噩噩实属是不应该。 再然后,恍惚之间也想起了自己多年来为了争宠而忽略了几个孩子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去深想这些,怕是一深想,忆起自己这些年做过的荒唐事,成为她此生不堪回首之痛。 故而面对几个孩子的时候,她有些尴尬和僵硬,便是此事心中恼怒,却也骂不出来了。 程姝对于萧氏的退让也只是笑了笑,萧氏扣留她嫁妆的事情,是她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能瞧着萧氏这么憋屈,她心中也有一些隐秘的快感。 聂静云怕这母女二人吵起来,立刻便道:“祖母,母亲,那便让我与夫君去见一见吧,也好弄清楚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程老夫人点头:“既如此,你们便去吧。” 程谦与聂静云领了这差事,便出了临安侯府的大门去见孙妩。 此时孙妩正坐在一辆华丽马车上,一身粉色宫装,诃子裙,大袖衫,外面还披着一件毛绒绒的狐毛斗篷,头上梳着高髻,珠翠满头,光彩照人,华贵异常。 不过等站得近了,程谦与聂静云也是从她脸上看到了厚重脂粉下遮掩的憔悴。 程谦看见她,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比还在程家的时候瘦了许多,那华贵的衣裳之下包裹的身躯仿佛都有些空荡。 也是,金州决堤一事之后,陛下便让太子在东宫自省,至今东宫的大门都没打开,孙妩作为太子良媛,这日子自然也不会太好。 孙妩见到他们过来,抬了抬手示意边上的宫婢上前去扶她下马车,然后率先开口:“大兄,大嫂。” 程谦与聂静云上前行礼道:“见过良媛。” “大兄与大嫂何必见外。”孙妩面露笑容,上前来要扶着他们,“二位是我的兄嫂,便是要行礼也合该是我行礼。 “礼不可废。”程谦语气平静疏离地避开了她的手,问她,“良媛今日怎么会来程家?” “我...我听闻三妹今日要出嫁,便来看看她,到底是姐妹一场,也来送她出嫁。”孙妩微微垂眸,压下心中的恨意,面上却不显。 要说她此生最恨谁,当属程姝与程老夫人这两人。 若非程姝回到程家,她也不会从身份尊贵的侯门嫡女变成了鸠占鹊巢出身低贱的贫家女,本应做太子妃的她只能做一个太子良媛,连良娣(侧妃)都不是。 还有程老夫人,若不是她要与皇家退亲,她也不会想着去害她,最终落得一个谋害祖母被赶出家门,连姓氏都被程家夺走的下场。 她的一生全让这两人给毁了啊。 第346章 各自安好,程家已是感激不尽 “不知我可否见三妹一面?”孙妩压下心中的恨意,面露哀求,“我自知此生欠了三妹诸多,若是能送她出嫁,我心中也能稍稍有一些安慰。” 程谦皱眉:“良媛若是想求良心安宁,那委实是不必了,如今程家人与良媛已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程家已是感激不尽。” “可是......” 聂静云也道:“良媛,你应该知晓,三娘是不愿见你的,方才三娘得知良媛来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或许在她的心里,觉得良媛的出现是坏了她出嫁的好心情,若是良媛真的为她着想,希望她好,如此各自安好,再也不相见。” “良媛若仅仅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而强求,不顾对方的心情愿不愿,这未免有些过分了。” 孙妩脸皮都僵了,她攥紧手心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也罢,既然三妹不愿见我,我也不强求,大兄大嫂,其实我今日前来,也是想拜见祖母和母亲的,不知可否府里说话。” 程谦看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道:“良媛还是回东宫去吧,自你伤害了祖母,便与程家没什么关系了,若是要强说什么关系,也只是程家的仇人。” “不说祖母和父亲容不下你,便是我,也不能让你再踏入程家一步。” 程谦语气平静,但态度坚决。 孙妩离开的时候,他叫人准备了一些钱银,让她不至于身无分文,在外头过不下去,其余的他便没有再管过。 程老夫人可是他的亲祖母,他哪里能原谅害了他老人家的人呢? 在他看来,从孙妩离开的那一日开始,便已经不是她妹妹了。 而且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孙妩所求,不外乎是需要程家这个娘家,程家一旦与她和好,势必会被她拽入太子阵营,牵扯进这夺嫡之争之中。 这样的女郎,程家可不敢要。 孙妩敷了厚厚脂粉的脸有些僵硬,她试图为自己求情:“大兄,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昏了头了才做错了事,难不成不能给我一个让我赎罪的机会吗?” “我愿赎罪啊...只要能求得祖母的原谅,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说到后面,孙妩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美人落泪,见我尤怜,宛若那枝头摇曳的海棠花一样,叫男子瞧上一眼都恨不得上前去安抚。 程谦却是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良媛还是赶紧回东宫去吧,莫要在这里哭了。” 今日可是程姝大喜之日,她却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啊? 孙妩哭得几乎要哽咽,她使劲地摇头:“大兄,程家当真是不能原谅我吗?我已经知道错了啊......” 这道理是说不通了是不是?就是不肯走是不是? 程谦脸色都冷沉了下来:“你今日为何来此,你我也心知肚明,路是你自己选的,程家不奉陪你走这条路,你又何必强求?” “今日程家嫁女,你在此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你若是再不走,三妹估计便要叫人来打你了。” 孙妩闻言吓了一跳,程姝那个泼妇,确实是干得出这种事,她要是被程家人拿着棍子赶走,那这脸真的是丢大发了。 聂静云温声道:“是啊,良媛,你还是回东宫去吧,程家这边,不管是私怨还是别的,都不欢迎你到来。” “你、你们......”孙妩脸色渐渐都黑了,“你们如此待我,也不怕有朝一日还报回来吗?” 这个‘有朝一日’自然便是日后太子得天下,她随之鸡犬升天的时候了。 程谦看向孙妩的目光徒然一冷,原本平静的语气染上了冷冽:“若是真有那时,良媛大可试试,程家也势必奉陪到底。” 程谦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就这样将孙妩放走了,在那个时候,程家便应该给她寻一门远一些的亲事,直接将她嫁过去,如此便没有了今日这些困境了。 眼下这境况,程家若是不听从孙妩的话帮太子,已然是将她给得罪了,若是太子登位,她又得太子的心,程家恐有危难。 可若是听从,直接入了太子的阵营,程家更是有灭族之祸,而且参与到这皇子的争斗之中,那便是对如今皇位上那位的背叛。 程家只忠君,眼下忠于的是皇位上的那个人,日后也是。 不过程谦想了想,又觉得便是太子登位,孙妩也不敢对程家如何了,她没有娘家,还是需要程家做她的依靠的。 想到这里,程谦暗暗地又松了口气,不过说起娘家,程谦又想起了孙家。 这孙家来了长安城之后,便没有离开。 “对了,我孙家人也一直在长安城,你可是去见过?” 孙家人是为了给孙康治手才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城的,也一直想和孙妩联系上,想让孙妩找一个好大夫,或是干脆请太医署的太医来给孙康治手。 只是他们来的时间不太好,刚来不久,金州决堤事发,太子就出事了,东宫的大门都被关上了。 想到这里,程谦忽然想起一桩事,孙妩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东宫的大门已经开了,太子也解禁了? “孙家?”孙妩皱起眉头,“什么孙家?” “正是三妹曾生活过的孙家,你真正的娘家。”程谦看了她一眼,“孙家人一直想联系你,想你帮忙找个大夫给孙康治手。” 孙妩面露厌恶:“那等人何必管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 “我劝良媛还是管一管。”程谦摇头,“孙家将那孙康看作是命根子一般,千里迢迢来长安城就是为了找你帮忙,你若是不帮,他们必定会闹起来的。” “良媛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该是为了太子殿下想想,若是闹起来坏了太子的名声,可就不妥了。” “对了,你可知孙家住在何处,我命人将地址写来给你,你与孙家人还未见过吧,确实应该见一见,到底他们才是你的至亲......” 第347章 一杯下去,寂寞全无 大概是被程谦丢出的‘孙家’乱了心神,又苦求无果,进不了这临安侯府的大门,孙妩最终只能失望地离开。 不过她也没有回东宫,而是寻了一个临窗的茶楼,定了一间雅间,派人去请她昔日的旧友前来一聚。 这些旧友接到她的请帖,心肝都颤了颤,心里想什么的都有,但碍于旧日的情谊与太子殿下的面子,也只能去赴约。 众人相聚,不管是心中想什么,也全然露出了旧友相见,喜极而泣的模样。 孙妩笑意盈盈地与大家说话,端庄华丽尤胜昔日。 时间悄然过去,不知过了多时,忽然听到窗外有一阵热闹吵杂声传来,隐约之间还听闻鼓乐吹奏之声,喜庆热闹。 孙妩还笑道:“今日不知怎么这么热闹?” 边上有一人嘴快道:“还能有什么热闹,临安侯府嫁女,萧家迎娶新妇呗。” 此话一出,场面上静了静,孙妩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她垂了垂眼帘,又扬起了笑容:“不说我都险些忘了,今日是三妹出嫁啊。” “我今日出来,其实也是想为三妹送嫁的,只是可惜,我与程家早已断绝了关系,连程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不会吧?”有人惊疑愤愤不平,“程家竟然如此待你?” 世人只知道孙妩与程姝被调换的真相,却不知孙妩谋害程老夫人之事,听到程家如此绝情,确实是心有不平。 纵然孙家有千般错,可孙妩当年只是幼儿,虽为得利的一方,但她对于一切都是不知的,再来她与程家人相处多年,也是有了感情的,便是各归各位,也不至于是连门都不让人进了。 孙妩默然,良久轻叹:“大约我予人做妾,程家嫌弃我丢了他们的颜面罢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有些沉默。 要说孙妩这太子妾,地位是真的尴尬,说起来便是她们这些人也是看不起‘妾’的身份的,但有碍于她是太子(储君)的女人,又不得不给两分颜面,不好将人得罪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们今日才出现在这里,若是旁的妾室要请她们吃茶,那定然是理都不想理的。 孙妩眼眶通红,眼泪坠落又倔强地忍住,她道:“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此生心中唯有太子,许给了他,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了,难不成我还能另嫁他人了?” “怎么就不能了?” “就是?怎么就不能了?” 就算是退婚对名声不好,可总比给人做妾好吧! “可我...可我舍不得殿下啊,殿下也舍不得我,我昔日做梦都想成为殿下的妻子,与他相守一世,只是可惜命运作弄,我到底是做不了殿下的妻子......” “我如今只求陪在殿下的身边,只求未来太子妃容得下我,旁的就不敢求了。” 众人闻言心中一阵唏嘘,只觉得孙妩是个‘痴儿’,为了情爱宁愿做妾,也叹息命运的作弄,让她由妻变妾。 迎亲队伍打街道走过,热闹喜庆,路边不时有人出声恭喜,对于这桩亲事议论纷纷之余,又细数程姝的嫁妆如何如何的多。 听着这些声音,原本假哭的孙妩都哭得真了几分。 她为自己的命运哭泣,若不是程姝突然回来将她的身份揭穿,她仍旧是临安侯府的嫡女,可以风风光光嫁给太子,何必委屈自己做妾? 便是在这个时候,她若是太子妃,这些人哪里敢不捧着她敬着她?何需她用自己的凄凉处境来博取同情? 孙妩这边又是嫉恨又是不甘,恨不得将程姝剁碎了喂狗,而程姝这边则是坐着花车乘着夕阳一路被迎到了萧家,与萧衡举行大婚之礼。 却扇,拜天地,结发,合卺,便是瞧着萧衡的脸上没多少喜意,她也是满面娇羞欢喜。 她终于嫁给了她想嫁的人,也必将成为站在高处的贵夫人,日后等萧衡做了宰相,除了宫里那极为贵人,这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那都得对她恭恭敬敬的。 前世临死之前,她羡慕程娇好命,便是程家落魄了,临安侯府不再,她仍旧有一个做丞相的夫君,将她宠成天底下最令人羡慕嫉妒的女子。 如今,她也会变成那个被人羡慕的女子。 至于萧衡如今不情不愿,她也不在乎,她相信,只要她肯用心,日后他总会知道她的好的。 。 就在这天边夕霞灿漫之时,正在四闲苑与纪青莲坐在一起看夕阳的程娇重重地连打三个喷嚏。 “谁啊?谁在念着我了?” “难道是谢三郎?”纪青莲揶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谢三郎定然想你了。” 程娇双手交叉挡在身前,表示不同意:“他想我,我怎么会打喷嚏呢?那岂不是日日打个不停?” “哟哟哟,程六六你就不能害羞矜持一下吗?他日日都在想你?亏你说得出来?”真的是脸皮够厚的,也不知羞。 “我怎么就说不出来了?”程娇傲娇地抬起下巴,一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模样,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这没有未婚夫的不懂,这男女之情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里能不想的?” 作为没有未婚夫的纪青莲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过分了,你等着,我没有是吧?呵,快了,很快就会有了!” 程娇闻言微顿,有些诧异:“你要有未婚夫了?” “不行吗?”纪青莲白了她一眼,愤愤,“难不成只需你有,旁人就不能有了?” “那倒不是。”程娇耸肩,“我只是有些诧异,你这么快就放下薛郎君了?” 说起薛空青,纪青莲心中一阵憋闷,面上有些纠结,最后有些泄气道:“不是我放下他,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这些想法,我不放弃还能如何?” “程娇娇,我母亲已经打算好了,待我及笄之后,便要替我相看了,我也不好拒绝她,到时候看着哪个长得好看,品性也不错的,也就差不多定下了。” “这人生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与喜欢的人结成姻缘的,来,咱们干一杯。” 程娇:“...你这是茶。” “茶怎么了?以茶代酒,一杯下去,寂寞全无。” 程娇:“......” 罢了罢了,随她去好了。 第348章 这才成亲多久,便要纳妾? 程姝出嫁之后,临安侯府便安寂了许多,似乎是少了些热闹吵杂,多了些岁月安然的宁静。 程谦自从娶了聂静云之后,与底下的弟弟妹妹关系也好了不少。 原因无它,聂静云这个嫂嫂,当真是很会来事,也比程谦懂得做人,分得清亲疏。 对程词、程娴、程妍他们不差,对程娇程让则是要更亲近更好一些。 就拿今年做冬衣的事情来说吧,她让人给长辈做了,给程谦做了,给程娇与程让也各做了一身,旁人那都是没有的。 而且她得了空闲,偶尔也会来四闲苑走一走,和程娇下一局,或是说说体己话,聊一聊时下的衣裳首饰以及长安城的八卦。 她做衣裳买东西都会记得家中有个小姑子,程娇受了她的好,自然也不会白白要她的东西,得了什么好的也会给她准备一份。 这一来二去的,姑嫂感情一日剧增,好得如同姐妹一般。 感情好了,聂静云对这个小姑子有了几分怜爱,私底下便忍不住说程谦:“你大兄那个人啊,简直就是个大傻子,弟弟妹妹与他不亲,那都是他活该。” 哪里有人将嫡亲的弟弟妹妹和庶出的弟弟妹妹一视同仁的,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就算是面上把事情做得一视同仁,可私底下总会有点优待吧,不然谁稀罕你啊,而且他这弟弟妹妹又不是不好,又懂事又听话,哪里不值得他好好对待了? 再说了,当他出了事的时候,也就是他这嫡亲的弟弟妹妹会为他奔波谋划,旁人哪里管你好不好啊? 有些人估计还恨不得你出了事取而代之。 就冲着这点,便不存在什么一视同仁,亲疏有别,这对待的态度自叹就不能一样了。 不说程娇程让,便是换做她,那也会心中不平,觉得这个兄长很膈应,你说他不好吧,他确实也没对不起你,没亏待你,可你说他好吧,对你和旁人没什么区别。 程娇只是笑笑:“大兄对我也挺好的。” 只是可能祖父对他洗脑的本事太过强大了,他一直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行事准则。 她如今已经大了,没两年估计都要出嫁了,不想再深究了,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也挺好的,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聂静云还想说什么,程娇道:“大嫂,过去的事情不必再说了,就让它过去吧。” 她已无意再去翻什么旧账,过去的就过去吧,她和大兄不亲,可与这位嫂嫂确实极好的,嫂嫂是个温婉和善之人,对她和善疼爱,她已经是很高兴了。 聂静云闻言先是顿了顿,然后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有些毛绒绒的脑袋:“你说的对,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便是道歉也不可能当作是不曾发生,若是有心,日后对她好一些才是正经的。 聂静云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起了程姝:“也不知三娘在萧家过得怎样了?” 聂静云话音才刚落,便有侍女来报,说是程姝回来了,人一进门就哭着往福安堂跑去了。 聂静云脸色微变,问侍女:“可知是发生什么事了?” 侍女摇头表示不知。 聂静云不放心,便拉着程娇一同去了福安堂。 两人刚刚一进门,便瞧见了程姝坐在椅子上拿帕子擦眼泪,程老夫人坐在位置上,面色平静,难辨喜怒。 二人上前行礼。 程老夫人有些心累地开口:“二娘和六娘来了,坐吧。” 聂静云在家中排行第二,故而长辈表示亲近些也称她一声‘二娘’,程老夫人对这个孙媳是哪里哪里都满意,自然不会‘某氏某氏’地喊她了。 两人谢过,便在程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程姝哭得眼睛都红了,聂静云心中有些担心,问程老夫人:“祖母,三姑子在萧家可是受欺负了?”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无奈道:“她婆母要给她夫君纳妾,她不肯,吵了起来?” “什么?纳妾?”聂静云脸色微微一变,“这才成亲多久,便要纳妾?” 眼下不过是十月底,算起来程姝与萧衡成亲不过十日,便要纳妾了?! 要说这纳妾一事,夫家非要纳,作为妻子可能拦都拦不住,可但凡讲究一些的人家,那都是新婚三个月之后才会纳妾的。 再说这生子,也只有正妻生下嫡长子之后才允许妾室有孕。 程娇也惊呆了:“萧家这么不讲究?”才成亲十日就纳妾? 程老夫人有些心烦:“也是她那个婆母闹出来的事情。” 说起婆母,程姝觉得这日子辛酸得都没办法过了,新婚第二日便要给她立规矩,敬茶的时候足足训了她半个时辰,又让她伺候她用饭,一天下来,她都险些晕过去了。 回门那日,连回门礼也都没准备,临出门的时候才说是忘了,让他们夫妻俩看着办吧。 这怎么看着办? 程姝气得要炸了,但也是无法,只得是用自己的嫁妆备置了一份回门礼,如此还倒腾到午时才回到家中。 萧家的其他人也都不是好相与的,变着法地兑挤她不说,便是她的亲外祖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忍耐,还说什么‘哪家娘子不是苦过来的’,媳妇熬成婆,忍着吧。 还有萧衡,也根本就不关心她,成亲十日,他留在房中的日子也不过是三四日,余下的时间都在书房歇着了,白日更是见不到。 程姝虽然有心要与萧衡一路走下去,可面对这样的境况,也是一阵无措,不知该做什么才能改变。 “祖母,不能让她给夫君纳妾。”程姝眼泪落了下来,“她给夫君准备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妖妖娆娆的,若是让夫君纳了她们,勾了夫君的心,那我日后可怎么办啊?” 尤其是萧衡对这门亲事不情不愿,对她也并未有多在意,她还未来得及将人笼络过来,要是被人勾走了,她日后想将人笼络过来就难了。 君不见萧氏这二十载光阴,费尽心思,终究还是徒劳,便是杨小娘如今都不在府中了,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祖母您帮帮我,我不想夫君纳妾啊,难不成您忍心我赴母亲的后尘吗?” 第349章 六妹我,便提前祝三姐乘风破浪了 程姝是真的觉得茫然和慌乱,也当真是知道怕了。 钝刀子磨人,也最是疼人,萧氏就是那么精准地捏准了她的痛处磋磨她,让她痛让她苦,而且还没有地方说理。 单单说这婆母给她立规矩让她伺候这事,她都没法说理,大盛朝最是讲究孝道,若是她连婆母都不孝顺,闹起来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再说要婆母要给夫君纳妾一事,这事情都更多了,虽说大盛朝善妒性子独、不肯让夫君纳妾的女子有不少,可大多数能一生独占的,是少之又少。 母亲给儿子塞侍妾,这多正常啊! 程姝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回娘家求救。 “你夫君怎么说的?”程老夫人问她。 “他......”程姝想起萧衡,又是一阵心酸,“祖母,他根本就不管这事.......” “他不管?”程老夫人眉头都皱起来了,问她,“你们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平日里相处得如何?” “他都不怎么管我......” 程姝险些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以前以为嫁人是她一生幸福的开始,她终于是爱慕的郎君喜结连理成为夫妻,日后恩恩爱爱到老。 可成了亲才发现,那是艰苦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需得她一路披荆斩棘往前走去,走过了,她便是赢家,得一辈子幸福长安,走不过,她或许会成为下一个萧氏,再或许是,她可能会死在这条路上。 程老夫人闻言都沉默了,虽然早知萧衡是不情不愿娶的程姝,可娶回去如此不管不顾,委实是令人火大,还有那萧夫人,就不能讲点道理吗? 萧徉出事是萧徉自己做错了事,她让萧衡顶罪没成,就恨上人家,从而不停地给这小夫妻整点事,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她就不怕日后萧衡起势,她的日子不好过吗? 程老夫人按了按在额头道:“眼下这事,你回来找娘家,用处也不大,她要找你麻烦,给你立规矩,只能你自己谨慎一些应对了。” “至于她要纳妾之事,我倒是可以让人去说一说,你们才刚成亲,便是她要给儿子纳妾,也不能如此不将我们程家放在眼中,才成亲几日就纳妾。” “我最多就让人说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她要给儿子纳妾,娘家可管不着了,趁着这三个月的时间,你要尽快与你夫君和好,夫妻俩一条心,才能更好的应对将来的事情。” 若是萧衡能护着程姝,为她说几句话,程姝何至于成亲才十日就会娘家哭诉。 程姝脸色微僵,而后立刻点头:“祖母,三娘会努力的。” 程老夫人见她这样,更头疼了:“不过要程家插手,我有句丑话也说在前头了,一旦程家插了手,你婆母可能会暂时妥协,可心里对你的怨与恨会更甚,可能更会想法设法地整治你,你可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程家出手?” 程姝闻言先是愣住,然后脸色便开始寸寸变白,最后手都在抖。 “怎么会...祖母,难不成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不能让她怕了咱们程家,不敢再找我的麻烦了吗?” “难道就没有办法彻底地将这些事情了结了?!” 程老夫人摇头:“很难,她心中怨恨太深,除非她死了,再或者是你夫君熬出头了,风水轮流转,她要讨好你们才能过得安稳,若不然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萧夫人这事儿确实棘手,程家若是不护着程姝,那自家姑娘白白被人磋磨,实在是令人憋屈,可若是插手,除非是将人弄死了,否则萧夫人绝对会变本加厉,程姝的日子可能会更苦。 而且这两人还不能脱离萧家,萧家将萧衡养大,他们若是敢走,就是忘恩负义,萧衡的仕途也完了。 怎么做都不对。 头疼得很。 程姝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她咬唇想了又想,想得额上的冷汗都出了好几层了,这才下定了决心。 “祖母,这一次便劳烦程家出面,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夫君纳妾,我...我还需要一些时间与夫君好好相处,等再过一些日子,他心中看重了这个妻子了,婆母便是想给他纳,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至于她会不会更恼怒,我拒了给夫君纳妾,她也应该恼了我了吧。” “之后的事情,我们夫妻俩会共同面对的。” 程老夫人点头:“既如此,便让你大嫂带着人送你回去吧,二娘,辛苦你走一趟,待去了萧家,便与萧夫人好好说说这些道理。” 这事儿原本应该是萧氏来做的,只是萧氏对程姝委实是不上心,程老夫人不敢将希望寄托到萧氏的身上,怕她直接将事情搞砸了。 “母亲不去吗?”聂静云犹豫着问了这一句。 程老夫人顿了一下,想了想道:“罢了,便去问问她,若是她愿意去你们一起走一趟,若是她不愿,你就走一趟吧。” 聂静云这才点头,程姝到底是萧氏的女儿,萧氏愿不愿意去是一回事,但直接越过她,不跟她说就将这些事情办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程老夫人命人将萧氏请来,聂静云则是去准备一会儿陪程姝回萧家的事情,半途,程娇出院子透一口气,程姝也跟了出来。 “六妹是不是觉得我活该?”她突然问。 程娇吹着寒风,欣赏着墙角处正在盛开的腊梅,一朵朵梅花或是盛开或是含苞待放,在这冬日里,开得格外的艳绝无双。 程娇看了她一眼,却问:“难道三姐是后悔嫁给二表兄了?” “不。”程姝握了握手指,“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回到程家和嫁给萧衡在她上一世临终之前,便已经是她的执念了。 孙妩抢走了她的人生,她就抢走程娇的人生,代替她成为那个最风光最尊贵的女人。 “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她强调。 程娇点了点头:“既然三姐不后悔,那又何来的活该呢?三姐,眼前虽有困难,但总会过去了。” “六妹我,便提前祝三姐乘风破浪了。” 第350章 破局之法 乘风破浪? 程姝皱眉,这话听着似乎是挺好听的,语气也轻飘飘的,瞧着是真诚的祝愿,但似乎也没多少真心。 程姝不知道该如何消除姐妹之间的隔阂,她知晓自家这位妹妹也是有几分聪慧在的,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就像是前世,她必定是走过这一遭的。 “六妹,对于我婆母的事情,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我哪里有什么好主意。”程娇摇头。 “六妹聪慧,定然......” “承蒙三姐夸我聪慧,只是可惜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当真是没有什么应对婆母的好法子的。”且不说她没有,便是有,她也未必告诉程姝。 她已经不恨程姝了,可同样的,既然程姝选择了这条路,她也不会为程姝披荆斩棘扫平障碍,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吧,这是她抢别人夫君应有的惩罚。 不过,若是程姝遇见生死攸关之事,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她若是能帮还是会帮的,别的就算了。 “三姐,若是这里没我什么事,我便告辞了,这一次有母亲和大嫂陪同你一起回去,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程娇说罢这些话,便回了屋里同程老夫人说一声,然后便回了四闲苑。 谢琅那狗东西,得了她的香囊还不知足,竟然还得寸进尺想要她给他绣帕子,绣得她头昏脑涨,恨不得将针戳他手上。 也不知程老夫人、聂静云和萧氏说了什么,还是萧氏自己想通了,想要护一护这个女儿,最后还是点头去了萧家。 程娇离开福安堂不到半个时辰,便听闻萧氏、聂静云带着人送程姝回萧家。 铃铛不知在想什么,在屋里走了好几个来回,将程娇扰得心烦意乱,错了几针之后,直接是不想绣了。 “你走来走去做什么?火烧屁股了?还是我饿着你了?” “没啊娘子。”铃铛赶紧摇头,“婢子只是在想三娘子的事情,想多了一时迷障了,这才......” “你想她做什么?你这般关心她?” “没啊!”铃铛立刻表忠心,“她是谁,只是娘子的一个姐姐,娘子给她面子婢子便给她面子,娘子不给她面子,婢子也不给她面子。” “婢子只是在想,幸好娘子没有嫁给萧二郎,若是嫁了,该如何破局呢?”萧夫人委实是有些可恶啊! 程娇顿了顿,皱眉想一想若是自己是程姝,该如何解决呢? 铃镜送了一盏热茶给程娇,闻言道:“要是三娘子早日有孕生子,或许能好一些,不说别的,萧二郎君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想来会护她一护。” “孩子?”程娇眉头微拧。 “是啊,铃镜说得不错,要是三娘子早日有孕,境况应该会好一些了,便是萧夫人想闹腾,萧老夫人也不会准许她闹得太过了,如此不就安稳了吗?” “不对!”程娇一拍大腿,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我知晓该怎么破局了?” “怎么破局?”铃铛铃镜闻言便立刻凑了上前。 “娘子你快说啊。” “孩子。”程娇卖了个关子。 铃铛急了:“哎呀,娘子,婢子知晓你说孩子,可三娘子便是有了孩子,最多只是能安稳一些罢了,哪里能破局了?” “我说的并非三姐的孩子,而是我大表兄萧徉的孩子,我那位舅母的亲孙子。” 铃镜闻言眯眼沉思了起来,铃铛也想了想,但她想不明白,摇着程娇的手就问:“萧大郎君的孩子如何了?可萧大郎君不是还没有孩子吗?” 是了,萧徉还没有孩子,但凡是萧徉有一个孩子,萧夫人也不至于是这般猖狂,萧徉废了,她总要为孩子着想啊。 “若是萧徉生得一子,萧衡与程姝承诺愿扶持萧家,待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将萧家交给他,你说,我这位舅母还会闹腾吗?” “不,肯定不会了,她巴不得萧家越来越好,萧衡也越来也好,萧衡越好,她这未来的孙子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而且萧家对萧衡有养育之恩,只要将这话放出去了,萧衡都不敢后悔。” 铃镜闻言豁然开朗:“娘子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铃铛却有些不认同:“可若是三娘子和三姑爷放弃萧家,岂不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程娇笑着摇头,“你啊,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若是萧衡有了本事,能一手将萧家扶持起来,那便是他离开了萧家,也能为自己挣出一份家业来,何必抢那些不属于自己的。” “有些东西拿了,那都是要讲究因果的。” “就像是他被萧家养大,这辈子都逃不开萧家一般,他拿了萧家的家业,萧家那偌大的族人,便全数都是他的责任不说,萧家人看不见他的付出,心里还恨死他,觉得他是偷了萧家的贼子。” “若是他将来将萧家扶持起来,有交还给了萧家人,谁人不说他知恩图报,一恩还一恩,到了那时,他若是想脱离萧家,日后与萧家只当亲戚往来,谁人还能挑他的不是。” “便是萧家人,也都称赞他好呢。” 至于这中间花费的心血,就当作是还了萧家对他的养育教导吧。 欠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毕竟没有萧家,若是就没有今日的萧衡了。 “这法子不错。”铃镜万分赞同,不过想了想,又有些担忧,“只是不知三娘子是否愿意放弃萧家了?” 到了手边的钱财,要程姝放弃,确实是比较难的,萧家那么大的家业,要他们努力十几二十年,家业都扶持起来了,然后拱手让人,她必定不会情愿的。 “娘子可是要将这主意告知老夫人和三娘子她们?” 程娇闻言一顿,有些犹豫:“我不知。” 铃镜皱眉想了想道:“娘子还是不要说了,若是说了,日后三娘子后悔了,到时候指不定埋怨娘子,说娘子不安好心,到时候就成了娘子的过错了。” “到时候三娘子让娘子赔她的损失怎么办?” 程娇:“!!!” 是的咧,万一要她赔怎么办? 她冤死了好嘛! 第351章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很好。 原本突然有了一丢丢良心,正在犹豫不决的程娇,良心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不沾他人因果。 程娇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莫要怪她有主意不开口帮忙,主要是程姝自己太坑,她不想帮了人家还惹一身腥,到后来全是自己的责任。 聂静云与萧氏送了程姝回萧家,萧氏脸色都黑了,见了萧夫人就忍不住了。 “大嫂,三娘到底是我的亲女,你如此对她,未免太过了吧?” “什么过不过?”萧夫人也是黑了一张脸,耷拉着眼皮,连眼睛都不抬一下,“我怎么对她了?哪家女郎嫁人之后不是这么过来的?” “再说了,她自小在农家长大,一股子穷酸样不说,还小家子气,登不了在大雅之堂,我还没说小姑你将这等女郎嫁回萧家,你反倒是怪起我了?” 萧夫人冷漠地看了程姝一眼,冷呵了一声:“怎么?我好好地教你如何做人家娘子,你倒是觉得我欺负你,回娘家搬救兵了是不是?” 程姝被萧夫人这么一说,气得脸都红了:“您到底是真心要教我还是存心找我麻烦,您心里有数,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叫人腻味。” 真真是被他气得气血倒流,要吐出一口血来,明明是变着法儿折磨你,还说是为了你好。 程姝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姝!”萧夫人怒而拍桌,“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婆母,你眼底对我便没有一点敬重?!” 聂静云听着两人两三句话几乎都要吵起来了,眼皮子直跳,忙是拉住程姝让她噤声,这才对萧夫人道:“舅母大人有大量,三娘年纪小,冲动了些,您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萧夫人又是冷呵了一声:“我不与她一般计较,她倒是想与我辩一个输赢。” 聂静云扶着萧氏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下,这才道:“三娘莽撞了一些,惹了您生气,确实是不怪你,三娘,向你婆母道歉。” “道歉?”程姝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聂静云,她分明是没错,为何还要她道歉? 聂静云见她不情不愿地站在那里,脸色也微变,冲着她使脸色:“三妹。” 程姝想到回萧家的路上聂静云让她听话,咬了咬唇瓣,只好忍下心中的怒气,对萧夫人道:“是我莽撞了,还望母亲莫要与我计较,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萧夫人又是哼了一声。 萧氏眼瞧着萧夫人如此对待程姝,心里就很不痛快了,想这些年她回到萧家那可都是贵客,怎地到了她女儿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大嫂,我知晓你对二郎有怨,可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如此,便是你有什么不痛快的,有本事就冲着二郎去,欺负三娘算什么?”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嫌吵得不够大,没打起来吗?所以又将旧事拎出来掰扯。 聂静云脸色都变了,心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她不该是将萧氏拉过来的。 “过去了?什么过去了?”萧夫人果然被萧氏激怒,她怒得双目圆瞪,恨恨地瞪着萧氏,眼珠子都要瞪得凸出来了,“前程尽毁的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是轻飘飘的一句过去了就过去了!” “那是我儿子啊!我儿子!” 萧夫人声音尖锐,似是带着彻骨的恨意,恨不得冲上去将人咬碎,“萧燕姿,若是换作你儿子出事,你再来和我说这种话吧!” 燕姿,乃是萧氏的闺名。 萧氏闻言脸色大变,豁然站了起来:“大嫂,我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诅咒我家大郎吗?” 萧夫人冷笑:“我可没怎么说。” 萧氏脸色发黑:“那你突然这么说我家大郎是几个意思?!” 聂静云头都大了,她这婆母难不成是脑子不好使,怎么在这个时候与萧夫人掰着这些? 萧夫人因为儿子出了事,没了前途,自己这一脉将来可能没什么指望了,连萧家估计都要落到萧衡手里,所以有些疯疯癫癫的,心里怀着恨,做事也不管不顾,难不成她不知吗? “母亲,舅母的并没有别的意思。”聂静云只能硬着头皮救场,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舅母的意思是大表兄出了事,她心里难受,易位而处,若是出了事的人是夫君,您便能知晓她心中的苦,从而体谅她。” “舅母心中的苦,萧家与程家都能明白的......” “你不明白!”萧夫人甩袖便将案几上的茶盏扫在了地上,茶盏碎裂,茶水流了一地,她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聂静云,“你不明白!你有什么明白的!” “我明白。”聂静云直视萧夫人的眼睛,半点都没有惧怕和退缩,“昔日父亲也总想将世子之位给二叔,一个庶子而已,也配得上?” “舅母可知我得知此事之后心中有多愤恨,有多为我家夫君不平。” “我家夫君可是临安侯府的嫡长子,自小便优秀出色,努力上进,那也是人人称赞之人啊!” “正是,那庶子哪里配得上!”聂静云的这些话倒是引发了萧夫人心中的共鸣,临安侯那狗杂碎不是东西,想把世子之位给庶子,将嫡长子踹到一边。 而她的儿子,也是嫡长子啊,如今没了前程不说,这萧家偌大的家业,就要落在萧衡这个外人手里,她哪里甘心啊? 谁能体会她心中的不甘和怨恨? 她恨啊! 恨得日夜辗转反侧,没有一个安稳觉。 还有萧衡这狗崽子也不是个东西。 萧家将他从乞丐堆里捡了回来,还让他做了萧家的郎君,将他养这么大,送他去书院去国子监,为他请名师为他安排仕途,他就这么回报萧家的? 眼睁睁地看着她儿子毁了前程啊! 她恨萧衡,恨嫁了萧衡的程姝,恨不得让他们永世不得安宁,她不痛快,他们夫妻俩也休想痛快。 第352章 父传子,子传孙 “所以我自然是明白舅母心中的苦。” 聂静云叹息,见萧夫人面露心痛和不甘,又继续说道,“只是舅母,您也应该清楚,便是您一直这样闹腾下去也不能改变如今这境况是不是?” “您若是有心,就该想法子来改变,而不是同二表兄他们夫妻俩闹起来。” “是他...是他萧衡没有良心!”萧夫人面上的表情有些崩溃,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也落了下来。 “是他没有良心啊!没有良心的东西!萧家收养他,教导他成才,他倒好,眼瞧这兄长出了事,他只担心自己的前程,对兄长的事情不管不顾!” 萧夫人恨萧衡没良心,不肯牺牲自己救萧徉。 萧氏原本还想和萧夫人吵几句的,见她都哭了,顿时面上有些讪讪,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聂静云又道:“舅母,我们都知道您心中苦,也不怪您,只是您这般闹腾二表兄他们夫妻,您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是不是?如此,还不如一起想法子,看看能不能为大表兄寻一个好前程。” “大表兄的前程,萧家的将来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聂静云是何等聪慧之人,在程姝回去哭诉的时候,也已经在想如何应对萧夫人了,萧夫人是萧衡的养母,身份不同,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仔细想来,唯有萧徉有个好前程,便能捏住她的命脉了。 “你大表兄的前程?你大表兄还有前程吗?” 萧家为了不赔偿那五万两银子和将来被人捏住把柄威胁,直接将萧徉被骗的事情告到了京兆府,可同样的,他蓄养外室的事情也被捅了出来。 在这个官员严禁蓄养外室的时候,他便失去了做官的资格。 聂静云顿了片刻,萧徉不能做官了,这前程就难说了,或许也只能靠着萧家的荫盖,安安稳稳地过一世。 甚至连萧家的家主,他或许都做不成了,一个没有前途不能为官,也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家主,是没有人信服的,他压不下这些人,便是萧家硬生生地将他捧上去,最后的结果有可能就是萧家分崩离析。 等等! 聂静云灵光一闪,然后道:“大表兄的将来不好说,但只要有萧家在,他必定能安安稳稳过一世,再说了,舅母莫要忘记一件事。” “什么事?” “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大表兄没了做官的资格,可大表兄的亲子呢?” “你说什么?”萧夫人豁然站了起来,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她面上还有些激动,“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静云道:“舅父和舅母还很年轻,总会等到孙辈长大成人的是不是?如此,在此之前,萧家有多好,交到他手中的萧家就有多好,您说是不是?” 萧夫人激动得脸都红了,她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喜得面上的阴霾仿佛都散开了,她看见了希望和光芒。 “你说的没错,说的没错......” 她的儿子没有前程了,可她总会有孙子是不是? 等她孙子长大了,越过父亲接手萧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聂静云见在萧夫人动了心思,继续道:“那二表兄这边,若是他后宅安宁,才能把心思放在前程上,他的前途好了,给予萧家的助力就更多是不是?” 萧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聂静云。 聂静云继续道:“舅母,我们家三娘嫁到萧家来,是结两家只好,我们程家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个侯府,平日里能给予萧家的助力,自然是不必说了。” “我们程家对萧家也没别的要求,三娘自小在外头长大,吃了不少苦,我们全家上下都心疼她,希望她过得高兴,她高兴了,程家也就高兴了,你说是不是?” 萧夫人呵呵地笑了两声:“程家当真是娶了一个好儿媳,有妇如此,何愁家宅不旺。” 程家这个刚进门没多久的新妇,确实是个能耐人,温和又耐心不说,又像是生了一副七巧玲珑心,几句话之间就能捏住她最在乎的东西,让她心甘情愿地罢手,不再对付程姝。 聂静云道:“舅母谬赞,我不过是一普通妇人,怎担得起如此称赞。” “我说你担得起,自然是担得起。”萧夫人眼看着将来有希望,自然也乐意转变对萧衡和程姝的态度。 聂静云笑了笑道:“我们也没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三娘在过得高兴,若是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您若是有善心,尽管教她,若是教多了她还不懂,也别生她的气,派人告诉程家一声,我与母亲,自然会教她的。” 这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不得折腾程姝了。 萧夫人也笑了:“外甥媳这句话,我记住了,你今日给我送来了这份大礼,我自然依了你。” 聂静云接着问:“我听闻舅母要给二表兄纳妾,不知可有此事?” 萧夫人立刻摇头:“没有,哪里会有这等事,三娘好歹喊我一声舅母,我岂会害她,我只是瞧着她与二郎之间夫妻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就是想吓吓她,哪里能当真的。” “是不是三娘,舅母就是吓你的。” 程姝听了这些话,又是险些气炸了,这老毒妇果然是善变得很,之前要折腾她,现在转头又说是吓唬她的了! 呵,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要不是之前见过她另一副嘴脸,都觉得她当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聂静云将萧夫人这个问题解决了,心中松了口气,萧夫人也没和她们聊多久,便说要去看董氏,大约是想催儿媳赶紧生孩子去了。 聂静云跟着萧氏还去拜见了萧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夕阳偏斜之时,程姝亲自送了两人出门。 程姝看了看萧氏又看了看聂静云,面露纠结。 聂静云笑了笑,问她:“你还有什么事?三娘,你放心,之后你婆母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日后和你夫君好好过日子吧。” “大嫂。”程姝纠结了好一会儿,问她,“若是萧家交给嫡长孙,那是不是和我家夫君无关了?” 第353章 来啊,有本事谁怕谁啊 “你说,三娘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聂静云回想起分别时程姝问的话,这心里是越想越不对劲。 “难不成她还想要萧家?做萧家的当家主母?” 在聂静云看来,萧衡不过是萧家一个养子,虽然他确实聪慧,但若是没有萧家,不说他可能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怕是早早丢了性命了。 一个养子,想做萧家的当家人,聂静云想都不敢想,还觉得人家有点忘恩负义,在她看来,萧衡这辈子为萧家添砖加瓦,才是他应该回报给萧家的。 程谦呷了一口茶水,看了看窗外的院子,风来枝头摇曳,落叶纷纷,凄冷沉寂。 “或许是想的吧。”程谦如此道。 聂静云闻言‘啊’了一小声,心中有些不安:“那我岂不是办错事了?” “莫要管她。”程谦语气冷淡平静,“萧家欺负她,程家为她出面平了这事,便是尽了心力了,她若是还想要别的,让她自己去折腾去。” 程谦也知道程姝这个妹妹有些贪心,目光也看得不长远,这些都是因为她自小生活环境的不同养成的性情。 程家那些年对不住她,如今也没有立场说说她的不是。 只是,程家可以护着她让她免受他人欺负,却不会帮她争夺不属于她的东西。 聂静云眉头微蹙:“那她日后会不会怨怪上我?” 若不是她突然提了这事,萧夫人大概还反应不过来自己会有孙子,萧家上下也都觉得萧家未来的当家人是萧衡,可她提了,这萧衡便成了一生为萧家出力,萧家却又不属于他的境况。 一辈子辛辛苦苦,可能是为旁人做嫁衣。 聂静云认为这是萧衡该还给萧家的恩情,可怎知萧衡和程姝是怎么想的?或许到了以后,他们后悔了呢?会不会怪到她的身上。 “你也不必想太多。”程谦见她似有不安,便劝她道,“便是萧家人如今没想到孩子的问题,之后大表兄有了儿子,也必然会想到的,再说了,你忘了还有外祖母?” “若是有得选择,外祖母定然会将萧家交给萧家的子孙,至于二表兄,或许当真是因为二表兄特别出色,她能让二表兄做这个萧家家主,但再往下一代,萧家也会回到萧家人的手中。” 当然,也不排除萧衡真的特别有本事,将萧家攥在手心里,其余人只能俯首低头的情况,再或者是萧衡的儿孙也特别优秀,为了自己的日子更好,萧家其他人默认了他一脉成为一家之主。 “若是三妹日后有意见,便让她来和我说就是了。”程谦将这事情揽了过来。 聂静云见此嗯了一声,也将这事给放下了。 她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嫁的人是个讲道理的,若是不讲道理的人,到时候事情闹起来了,指不定还指责她多管闲事,甚至觉得是她害了程姝。 不过,聂静云蹙眉想了想,也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 小姑子不是她亲妹妹,与她可没有什么感情,她作为嫂嫂,虽说这长嫂如母,在萧氏撑不起事的时候护着她们是应该的,她也没什么怨言。 可凡事也得想一想她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不能只是做自己觉得正确的,若不然不能达成她们心中所想的结果,那她就里外不是人了。 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她也有必要让她们自己选择,而她置身事外,不沾这因果。 。 程娇一心将自己的心思投入到绣帕子上,并没有特意打听她们去萧家的后续,也就是十一月初一那日聚在福安堂的时候才听程老夫人说的。 程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夸耀自己得了一个好孙媳,是个聪慧又能干的,程家能娶到这样的女子,是程家之福。 聂静云面上笑着,可手中的帕子却微微拧紧,程娇心中有些担忧,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法子确实能解程姝在萧家的困局,但程姝贪心,日后若是对在萧家的处境不满,想要做萧家的主母,估计还会记她一笔。 “听闻首阳长公主要回来长安了。”有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程娇抬头看去,看向说这话的程娴。 程娴自从和闻跃之定亲之后,大概是因为对这门亲事,对这未来夫君不满意,就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的,似乎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一样。 “听闻首阳长公主极为厌恶谢三郎这个儿子,对六妹也颇为不满,六妹,日后若是碰见了她老人家,可得小心了。” 程娇眨了眨眼,却笑:“我的事儿,便不劳四姐担忧了,四姐若是有心,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我听说这闻家人对我那未来四姐夫不喜,也不知四姐嫁过去了是什么处境。” “别的不说,便是那吴小娘子,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四姐要与她做妯娌,恐是要被她欺负呢......” 程娴的脸色哟,当场就绿了。 程娇心中哼哼,你戳我痛处我也敢戳你,来啊,有本事谁怕谁啊。 程老夫人扫了两眼这两个孙女,有些无奈道:“好了,别说这些了,这两日天气已经特别冷了,祖母琢磨着估计要下雪了,你们几个要多注意一些,免得冻伤了。” 众人应了一声是。 程老夫人又道:“如今三娘出嫁了,等翻年不久,四娘也要出嫁了,你们姐妹几个能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合该珍惜这难得相处的日子。” 也不知晓这几个小丫头有什么好闹的,唉,一个个的都跟讨债的似的,嫁出去了她耳根子也清静一些。 不过她又想到几个孙女一个个离开她身边,她这心里又不舒服了。 “去给三郎提亲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这话问的是兰氏,她才是程词的母亲,而且兰氏一家虽然住在临安侯府上,但实际上他们和长房已经是分了家了。 兰氏对孟萍还是挺满意的,觉得是个规矩温婉的女郎,对这桩亲事也算上心,闻言便道:“还在准备,母亲也不必着急,待明年春才去提亲,都来得及的。” 程老夫人点头:“你有在安排就行,孟家也是世家,可别怠慢了人家。” “儿媳省得的。” 第354章 将这鱼饵放出来溜一溜 这一日,众人散去了之后,程老夫人独独留了临安侯说话。 “杨家的事情,你处理得如何了?” 杨小娘是叛王夏王之女的事情,一直都是程老夫人梗在心里的刺,也是程家悬挂在头上的刀,固然夏王已死,如今皇位上的圣人都换了一个了,可她心里还是不安。 程家不能与反贼扯上关系,哪怕昔日杨小娘只是程家的一个侍妾。 临安侯低下头来,他张了张嘴道:“儿子这些日子也思量了许久,终究是...是找不到两全之法......” “两全之法?”程老夫人竟然笑了,看向这个儿子也满是失望,“你还想要两全之法?难不成你还想保那杨小娘?” “程元伯,你可还记得我当日与你说过什么吗?” “我与你说,要你处理好杨小娘,莫要给程家留下祸根,我也与你说,你若是为了她连程家上下的性命都不顾,便带着她离开,程家就当作没你这个人,我也当作没你这个儿子!” “你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我也在等你将这事情办妥,可到了今日,你却跟我说,你一直在思量,一直在找一个两全之法,你是想等程家全家人人头落地,才能醒悟过来吗?!” 临安侯吓了一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他试图为自己辩解:“儿子没有这么想,程家在儿子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为何迟迟不做决定?”程老夫人冷笑,“若非我今日问起,你是不是就这样一直拖下去,护着那个女人,你莫要忘了,她当初是如何欺骗你,让你给那一对奸夫淫妇养孩子的!” 程老夫人对这个儿子,真的是太失望了,也不知这杨小娘到底给他下了是蛊,一遇上她的事情,他的脑子就像是坏了一样,怎么打都打不醒。 程老夫人看到他的脸皮有一瞬间的狰狞扭曲,显然是想起当年杨小娘是如何欺骗他的事情了,心中忍不住冷哼。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是下不了手,便让我来做这个恶人也行。” “母亲。”临安侯急急地喊了一声,解释道,“儿子并没有下不了手,儿子只是觉得她到底是皇家血脉,且不管皇家对她如今的态度如何,若是我们私下将人处死了,若是叫人知晓了,恐有不妥。” 这倒也是个问题。 “那你想如何?” “儿子想过,要么将她送回杨家,让杨家自己处理,要么就...就向陛下禀明,程家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而且说起来,程家与夏王一脉,也是有着深仇大恨,程家大义灭亲,也是理所应当。” 程家是先帝时期起来的家族,与如今的平清王府差不多,是凭着从龙之功封的侯爵,先帝与夏王争帝位,夏王兵败,被满门抄斩,这夏王一脉,自然是与程家有仇的。 “送回杨家,无意是放虎归山,再说了,她到底生了二郎,若是杨家拿二郎来威胁,对程家不利诸多,你的意思是想上报?” “是。”临安侯一直没有做决定,还真的不是因为护着杨小娘,而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才好,这才一天天地拖延下来。 “若是上报,儿子担心陛下对程家有猜忌之心,于我、于家中子弟前程不利。” 程老夫人想来想去,也觉得事情真的是很棘手,不管是怎么做都不对。 程家不想和这叛贼之后扯上关系,私下弄死似乎不行,送回杨家也不行,上报似乎也不行。 “那就上报吧。”程老夫人一咬牙,便坐下了决定,“便是陛下对程家生出不喜,程家也认了,此事不宜再拖了,我怕杨家那边有动作,你明日早朝之后便向陛下禀报。” “是。”临安侯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在次日散朝之后,临安侯便去上书房求见了元景帝,将从杨家得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跪在地上,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陛下,臣、臣罪该万死......” 元景帝转着手中的扳指,听完了微微挑了挑眉头:“竟然还有这事?” 夏王竟然还有血脉在? 这倒是神奇了。 临安侯心跳砰砰砰的,很是不安,他道:“陛下,此事臣先前不知,臣只是以为她是杨家的庶女,这才纳了做侍妾的,可没想到杨家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包庇反贼。” “陛下,臣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陛下!” “行了。”元景帝看着他这副模样,面色有些淡淡,“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让你何至于此。” 都快四十年过去了,夏王早已作了古,昔日的夏王府和麾下属官将士也全无,就一个女子罢了,元景帝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倒是这杨家,当年藏着一个夏王血脉,当真是好本事啊! 是不是觉得有朝一日夏王登位,他们杨家便可以靠着这位‘帝姬’靠上来,从而平步青云呢? 而且杨家人养了就养了,如此作贱她,先是与杨家子弟私通,又是让她给人做妾,当真是过了。 元景帝到底是皇家人,他认为杨小娘就算是被人弄死了,也不能让人如此作贱,当真是丢了李家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元景帝前几日还收到了一封密奏,说是广源书院的院长与夏王有旧,二人之间有不少书信往来,其人还为夏王出谋划策,乃是当年的落网之鱼。 元景帝眯了眯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提起这夏王来,难不成这背后有什么人在推动? “程卿。” “臣在。” “那谁,你的那个小妾,如今在何处?” 临安侯冷汗又要出来了:“回陛下,她已不是臣的侍妾了,臣已经给了她放妾书,她自己做错了事情,如今在一处尼姑庵中带发修行。” “那就将她带来给朕瞧瞧。” 将这鱼饵放出来溜一溜,这谁人是人是鬼,也总该是清楚了。 第355章 首阳长公主归来长安 十一月初六,当今年第一场雪飘落长安的时候,首阳长公主归来长安。 她一袭男装,金冠束发,骑着一匹宝马策马而行,身后紧跟的是她的一众护卫队。 队伍伴着初雪呼啸而过,马蹄声踏踏,在这冬日的风雪之中,犹如金鼓鸣钟,昭示着她的归来。 纪青莲的及笄礼刚完,前来观礼的客人还未散去,首阳长公主归来长安的消息便已经传开。 客人离开之后,一袭大袖长衫头戴钗冠的纪青莲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钗冠,和程娇咬耳朵:“程六六,她回来了会不会欺负你和谢三郎啊!” 程娇也是给纪青莲做赞者,穿得比较正规,可能是她最近也在长身体了,几个月前做好的衣裳胸前有点紧。 她又喜又悲。 喜的是小馒头长了,悲的是憋得她有点不舒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程娇也是皱眉,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她好歹有个娘家在,首阳长公主便是身份尊贵,无缘无故也不能随便动她,倒是谢琅那边....... 这可是亲娘啊,说打你就打你,都不用挑日子的。 以前程娇与纪青莲也是挺敬仰首阳长公主的,觉得她巾帼不让须眉,那是女中真豪杰,是她们所崇敬的女子,简直是天下女子之楷模。 在程娇心中,这人简直就是平阳公主在世(大唐开国女将)。 得知她的过往,知晓她当年嫁给平清王这个鳏夫也是觉得平清王这老男人不配,对于她不喜谢琅这个亲儿子也不觉得是什么大毛病。 后来与谢琅接触多了,知道的内情多了一些,也比较心疼谢琅受到的个各种不公平待遇,只觉得三观五官都碎了一地。 滤镜碎了。 眼下程娇也只希望首阳长公主与她和谢琅各自安好,她情愿是见了对方绕道走。 纪青莲心中还是不放心:“怕的就是咱们挡都挡不住啊。” 人家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是镇国长公主,手握兵权,不说天下的女子了,便是天下的男子有几个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在首阳长公主面前,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们摁死。 “不说她了。”大喜的日子,何必提这些让人心情不好的人,“你当真要定亲了?” “是啊。”纪青莲无所谓地耸肩,“我都及笄了,是该定亲了,我阿兄也是这个意思,让我早点定亲,若不然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如今这长安城,自齐王、楚王到来之后,就像是多了好几个漩涡,一不小心掉进去了,或许就尸骨无存了,谁不想躲远一些。 纪青莲是永平侯府嫡女,虽然是二房的,但永平侯府就她与纪青淮两人,纪青淮年少有为,谁人都想拉拢他,纪青莲作为他的妹妹,她的亲事自然也会被人盯上。 没及笄之前还能找个借口说等她及笄再说,如今及笄了,若是还没定,就不好应对了,万一什么太子、齐王、楚王亲自开了口,那更不好搞,拒绝得罪人,但不拒绝更不可能。 如此,定了亲是最好的,毕竟都是要嫁人的,就像是纪青淮自己,不也给自己定下了一门亲事。 而且这一次的人选是纪青淮找的,人是房御史家的嫡次子,白白净净的一小郎君,人没啥毛病还长得挺好看的,家风也不错,都没得挑了。 纪青莲的父母对这桩亲事也满意。 大概唯一的遗憾,就是人不是自己当初一眼看中的那个,心中没有那些期待和热切,只是觉得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罢了。 纪青莲想到薛空青,原本清亮的眼中有几分黯淡。 最终只能叹一句无缘。 程娇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心道眼下这境况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在预示梦里,纪青莲可是嫁给了温如玉,那可真的是倒霉啊,天天叫嚷着要休妻,要娶他心爱的表妹为妻。 这可是长安城宠妾灭妻第二。 至于第一就不必说了,就是临安侯那老东西。 “娘子,程娘子,温家那边又来人了。”纪青莲的侍女匆匆来报,面上有些担忧。 这温家是纪青淮的外祖家,当初温家想为温如玉求娶纪青莲,是本着两家亲上加亲的意思。 纪家人原本也觉得这亲事不错,可没想到这温家不做人,家中就藏着一个与温如玉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妹,温如玉一心还想娶这表妹为妻。 程娇点出此事之后,纪青淮让人去查了此事,后来纪青莲的父母还打上门去砸了温家,两家就此断绝了关系。 或是说是纪家单方面与温家断了联系,后来温家来过几次想求和,也都被拒之门外。 今儿个纪青莲及笄礼,温家一大早也来了,纪青莲的母亲葛氏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又来了?”纪青莲眉毛都竖起来了,“不是赶走了吗?怎么又来了?” 程娇赶紧劝她:“莫气莫气,你这一气,脸上的妆容都要花了。” 纪青莲哼了一声,这才勉强压下怒意:“他们来了,赶走就是了。” “娘子,要是温家别人,赶走了就赶走了,可这一回是温家老夫人亲自来了,这可是侯爷的外祖母,侯爷哪里能直接将人拦在门外了!” 若是舅父舅母之类的,纪青淮态度坚决不见,两家又闹了矛盾,最多是被人说几句不敬,可亲外祖母就不同了,纪青淮便是不愿见,那也不得不见。 “什么?那老太太来了?”纪青莲脸色又变了,“现在人在哪呢?” “在正院。” 纪青莲一听,立刻就要往外院走去了,程娇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她:“你干嘛呢?” 纪青莲急了:“我要去见那老太太,省得她倚老卖老欺负阿兄!”那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喜欢倚老卖老。 程娇头疼:“你去了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与她吵起来?你放心吧,你阿兄什么人没见过,不就是一个老太太嘛,他肯定应付得过来。” “就你这脑子,去了说不准还给他添乱呢。” “你说什么呢,谁添乱了。”纪青莲瞪了她一眼,并不承认自己脑子不好,“我脑子聪明得很!” 第356章 想得倒是挺好的,可是下回不要想了 “先前的事情,确实是温家做得不厚道,我也是骂过他们了,而且你叔父叔母还打上门去,害得温家丢了这么大的脸,你还想如何?” “那女郎我也让人送回她家去了,之后也不会再回来温家,你也不必担忧。” “你如玉表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本性善良,就是性格软绵了一些,可配纪家女郎,当真是够了,两家本事姻亲,如此亲上加亲不好吗?” 温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噼里啪啦说了好一会儿,说得喉咙干得都要冒烟了,可纪青淮还是不为所动。 “你说话啊!你这样子摆给谁看呢?别以为你做了侯爷就高人一等了,我可是你外祖母!你母亲可是我生的!” 纪青淮心道,若您不是我外祖母,今儿个这永平侯府的大门你都进不了。 “小妹的亲事,我已经给她看好了,温家便不考虑了,如玉表弟那里,温家便为他另外寻一个合心意的就成了,不说别的,就是他那个表妹就不错。” “外祖母,既然人家两情相悦,您不如成全了他们。” “成全?有什么好成全的,他那个表妹有什么好的,一个不要脸的贱皮子。”温老夫人心里也是恼恨得不行,若不是这小贱皮子,温家和纪家这桩亲事怎么会不成了? “青淮,难不成你忘了你母亲临终前说过什么了?她要你好好照顾温家,替她尽孝的,难不成你连你母亲的临终遗言都不管了吗?” 纪青淮父亲过世之后,母亲温氏便缠绵病榻,没多久也随他去了。 温氏是个没什么主心骨的软骨头人,性子温温吞吞的,临终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母和孩子。 所幸纪青淮当时已经有十六七了,勉强能撑起这个家,于是她就希望纪青淮能替她尽一尽孝道,多照看照看她的父母。 “外祖母莫要胡说,母亲临终遗言是让我照看外祖父和外祖母您,可不是照看温家。”纪青淮眉头都皱紧了,他母亲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将温家甩给他呢? 温老夫人气得脸皮都在抖:“你...你个不孝子孙啊!” “外祖母忘了,我姓纪,就算是不孝子孙,那也是纪家的不孝子孙。” 温老夫人听了这番言论,一口气是堵在喉咙里,憋得脸都红了。 纪青淮见她气成这样,心中也叹了口气,试图和她讲道理:“我知外祖母是想与纪家亲上加亲,若如玉表弟是个好的,这桩亲事也未必不能成了。” “只是如玉表弟的心都在旁人那里,我纪家的女郎嫁过去,一点好处没有不说,连这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而且您莫要忘了,小妹只是我堂妹,可不是我亲妹,人家父母高堂还在呢,我一个堂兄,哪里做得了她的主?所以您如今与我说什么,那都是没用的。” 温老夫人闻言这才想起人家是有父母的,她噎了一下,然后道:“你可是侯爷,是这永平侯府的一家之主,但凡你开了口,你叔父叔母还能不愿了?” “外祖母想得倒是挺好的,可是下回不要再想这种美事了。”纪青淮抬了抬眼皮子,嗤笑出声, “叔父叔母如今也知晓温家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我敢嫁他们的女儿去温家,这头一件事,估计就是拿一把刀子捅我几刀。” “他们敢!” “您女儿要是被人这样嫁了您试试?” 温老夫人又被堵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累:“这事情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您说呢?” 温老夫人说不出话来了。 纪青淮又道:“外祖母,您年岁也不小了,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小妹的亲事纪家也看好了,不久之后就会定亲了。” 温老夫人也没法子了,诚如纪青淮说的,纪青莲可是有父母在的,她父母不同意,纪青淮可做不得她的主,她再闹估计也成不了事。 “此事可以就此作罢,但有一桩事,我还要同你说。” “何事?” “你大舅家的那个表妹,之前让你娶你不愿,还嫌弃她是个庶女,你大舅的意思是等你成亲之后,便以平妻之礼,将她娶进门。” “你既然做不了你堂妹的主,你自己的总该做得吧?” “不可能。”纪青淮脸色都沉了,他这妻子还没娶进门呢,就要先定下一个平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再说了,什么平妻不平妻的,但凡是要点脸面的,也不会抬一个平妻进来,这不是将正室的脸丢在地上踩吗? “怎么就不行了,如今又不是让你娶她做正妻,就......” “外祖母,纪家不兴纳妾这一套,我父亲,叔父都从未纳妾。”纪青淮打断了温老夫人的话。 话说这纪家传了几代只剩下纪青淮和纪青莲两根苗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都懒得很,觉得女人多了麻烦。 有的干脆就不想娶了,一个人轻松自在。 逍遥啊,快活得很。 温老夫人一听他这都不同意,当下就捶着自己的心口哭了起来:“哎哟,哎哟,作孽啊作孽啊!你就这种态度对我吗?” “我可是你外祖母啊!哎呦啊!你如此,可是对得起你母亲啊?!” “我这把老骨头啊,也没多少日子了,你就不能...不能让外祖母安心吗?我也不要你娶她做正妻,就一个平妻你都不肯......” 温家之前也打过纪青淮亲事的主意,只是那个女郎吧,一个庶女,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说一句话都能流八行泪,可把纪青淮腻歪到不行,坚决不同意。 后来温家退而求其次,想让温如玉娶纪青莲。 原本纪青淮就想着,温如玉生得不错,白白净净又温和有礼,虽然没有特别出色,但也没多差,纪青莲的性子也跳脱,有个好性子的夫君也好。 再说了,有他在,温家也不敢欺负她。 只是没想到温家人可真是能得很,这内里还有这样的坑。 幸好他们发现了那些事,若不然纪青莲嫁过去了,到时候日子过得不好,他有何面目面对这个堂妹和叔父叔母? 第357章 愿为飞蛾,逐光而去 “长芳啊!我苦命的长芳,你走得这么早,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啊!” “我也不想活了啊,你怎么不将我给也一起带走啊!!” 温老夫人捶着心口痛哭不已,只恨顾及颜面,不能在地上打几个滚。 瞧瞧,你这个不孝子啊不孝子,将亲外祖母逼成这样! 院外朵朵红梅开的正好,素雪纷纷飘落人间,风雪寒冷覆盖苍穹天地...... 合该是人间温情温暖人心之时。 可此时此景,纪青淮看着痛哭不已的老太太,心里委实是有些腻歪。 他母亲去世多年,于黄土之下掩埋,这老太太平时没见她多念着这个女儿,倒是每每到了要他做什么的时候,就将人搬出来哭诉。 这老太太的女儿不是女儿,而是她用来挟持他的一件利器罢了。 “你这老太太当真是没脸没皮!”葛氏在院外听了几句温老夫人的哭诉,实在是气得不轻,怒气冲冲地冲了上去,撩起袖子摆开架子就开始骂。 “青淮他没了父亲母亲,原本就可怜,你倒好,非但没怜惜他孤苦,帮衬他一些,这反而总是拿他母亲来戳他心窝!” “我大嫂在九泉之下,得知你这样欺负他,想必是恨不得将棺材板都给踹开,来找你算账来了!” “你再哭再哭,青淮不敢赶你,我可是敢的!” 葛氏武将门第出身,父亲就是个靠着几分军功爬起来的泥腿子,粗汉子,这样家里头养出来的女郎自然娴静不到哪去,她撩起袖子就能打人的。 要不是她这人比较懒,平日里只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没事都不到处溜达惹是生非,若不然估计能打遍长安城无敌手,当选吓哭小娃娃第一人。 “葛氏!是你!”温老夫人一见到葛氏,当下双目圆瞪,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正是老娘我!”葛氏冷瞥了她一眼,“老太太,您这是嫌弃我上次砸温家砸得不够碎是吗?你们温家若是再敢打纪家的主意,那我定然如你所愿,再去砸一回。” 温老夫人听到这话,那简直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直接晕过去了。 想起温家被砸坏的东西,温老夫人当真是心肝肺都痛,她抖了抖手指了指葛氏:“你...你...你这个野蛮人啊!” 转头,她又不甘心地看向纪青淮,“青淮,你便看着她这样对外你外祖母吗?” 纪青淮坐在位置上,没有作声,一副他也没法子的模样。 葛氏冷笑:“外什么祖母,说来说去,也都是外人,我可是他亲叔母,我进了这纪家的大门,是纪家的人,他如今父母不在了,我们这叔父叔母就是他的父母,他还敢对我们不敬?” “老太太,我劝你还是识趣些,想要温家更好,那就自己努力去,别总是盯着别人,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这是多大的脸。” 就不能像她一样,吃饱喝足好生躺平吗?! “行了,赶紧走吧,别逼我翻脸赶人,旁人在乎名声,我可不在乎的!” 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的纪青莲拉着程娇赶紧离开,等离正院远了才气哼哼道:“那老太太就我母亲能制住她!” “当真是无赖的怕横的,我堂兄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对温家的事情上,委实有些不行。” 程娇倒是有些理解:“亲外祖母,他能撑着不答应那些过分的要求已经是难得了。” 尤其是纪青淮这样的,父母没了,对于这没了女儿的外祖母总会多几分容忍。 他的亲人已然不多,这老太太已经是他直系亲属唯一一个了,年纪又大了,除了忍着还能如何。 “也是。”纪青莲想了想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想起温家就来气,“这温家委实是有点不要脸啊,竟然还想将那温如梦嫁进来,还做什么平妻?” 说到这里,纪青莲忍不住撇嘴,“说得好听什么平妻,可有正妻在,不照样只是个妾室。” 纪青淮的亲事盯着的人就不在少数,尤其是这温家,那真的是煞费苦心了,不过可惜,那温家这一辈就一个女郎,还是个庶女,纪青淮以不娶庶女为妻为由,拒了温家。 温家无法,又退而求其次,想让温如玉聘娶纪青莲,可没想到这桩还是没成,眼下这退次求其三,想让温如梦做纪青淮的妾室。 “好好的女郎,明明有不错的选择竟然给人做妾,简直是自甘下贱。”纪青莲和不屑那人。 身为温家女,就算是庶女,也有许多的郎君可以选择,这般境况还给人做妾,这不是自甘下贱是什么? 说起纳妾之事,纪青莲又是眉头一皱,问程娇:“程娇娇,你会准许你夫君纳妾吗?” “这不是废话吗?”程娇都想给她一个白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情愿出家做女冠,也不会与人共侍一夫的。” “你为何突然问这个,难道房家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是没有。”纪青莲使劲摇头,“不过也未必不会纳,男子娶妻纳妾,这多正常的事情啊。” 就这长安城里,但凡是有点地位的人家,纳妾的多了去了。 便是有些男女年轻时候夫妻恩爱,许诺此生只汝一妇,愿相伴到老,可等女子年华老去、容色不再之时,转头便寻了那些年轻貌美的女郎的。 “我突然是...突然觉得害怕......”纪青莲的语气极轻,她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此时的风雪比之前要大上了不少,她的声音似乎转瞬就消散在这风雪之中,寻不见踪迹。 刹那间,仿佛这天地茫茫,她们便如同这人世间的尘埃一般,微不足道,生死悲喜都不足言道。 可那些,却又是她们要一天天度过的一生啊。 纪青莲之前说得轻巧,嫁谁都是嫁,差不多就成了,反正这一辈子,只要不吃苦,不吃亏,就算是相敬如宾,过得去就行。 可此时想起嫁给一个没有任何爱恋的男子,过得迷茫又没有什么期待的一生,纵然安稳安宁,可又觉得生命如同死灰一样,死气沉沉的。 似乎看不到任何光亮,也见不到一点欢喜。 “程娇娇,我若是个傻的,那该是多好......” 愿为飞蛾,逐光而去,哪怕只灿烂一瞬。 可她不傻,只能审时度势,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走下去。 第358章 恋爱脑是要被送去挖野菜的 冬日风雪寒冷,便是穿得再暖和,吹到脖子里的时候,也是觉得冰凉彻骨。 程娇看着一身大袖礼服头戴钗冠的纪青莲站在风雪之中,心砰砰地跳着,有些不安,那风雪吹来,吹得她的衣袂轻摇,钗冠上的流苏碰撞叮叮当当。 程娇有一瞬间觉得,她就要乘着风雪飘走了。 我欲乘风而去,去追寻天高地广,看春光与冬雪洒满人间。 程娇张了张嘴,艰难地喊了一声:“纪青莲......” 不是,姐妹,你这样子搞得我很慌啊! 纪青莲伸出右手,接了几片雪花,然后转头看她:“嗯?” 程娇拢了拢斗篷,手中握着还有余温的香炉,走上去站在她的身边,看了她一眼,良久,问她:“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薛郎君。”程娇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又错开目光,看着她身后的满城风雪,白雪纷纷,仿佛要将这天地都掩盖起来。 “这人生的路,我也不知道哪一条才是对的,我也一直以为恋爱脑是要被送去挖野菜的,完了什么都付出了,什么都得不到,只配吃野菜。” “所以我也一直都觉得,情情爱爱什么的,都没有一生安稳重要。”这是她的认知,纪青莲与她一起长大,很多想法也是受了她的影响的。 “但是...但是如果你不快乐,我希望你去追求快乐,人生说长似乎很长,说短似乎又很短,我总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的。” 她希望纪青莲过得快乐,怎么快乐怎么来,而不是在内宅之中无所谓又压抑地过一生,尤其是嫁给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男子。 纪青莲想了想问她:“那你要嫁给谢三郎,你觉得快乐吗?” 程娇点头:“自然是快乐的,我每每想到等我们成亲了,我就可以在他头上作妖,可以使劲地花他的钱,我就...特别快乐。” “啥?”纪青莲又一瞬间傻眼。 程娇轻咳了一声,面上染上了一些绯红:“总之,觉得快乐就对了,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了,你不要问得太仔细了。” 纪青莲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程娇脸更红了,她恼羞成怒地瞪了纪青莲一眼:“我们说正经的,是你的事情,不要扯到我身上,可能是我们之前的想法有些错误,嫁人还是要嫁给自己中意的人吧,至少对人生是有期待的。” 太过现实可能会过得不快乐,恋爱脑又可能被送去挖野菜,那就折中一下吧。 “纪荷花,你还是嫁给自己中意的人吧。” 嫁给中意的人,虽然将来的事情如何同样也说不准,但至少当下是快乐的。 至于日后,那就视情况而定了,能一辈子恩爱下去那就赚了,若是中途分道扬镳,那也算是...曾经拥有过? 嗯,好像是这样的是吧? 程娇烦躁得想抓头发,这人生啊,爱情啊,怎么就这么难搞呢?! “不过,无论你嫁给谁人,我都希望你保留你的理智,不要像我母亲那样,将自己变得都不像自己了,而且无论什么时候,永平侯府会护着你,我也会护着你的。” 纪青莲感动地伸手抱住她:“呜呜呜,程娇娇,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程娇被她腻歪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行了,别腻腻歪歪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要嫁给房家郎君呢,还是想想别的。” 程娇也是真心不希望纪青莲追逐薛空青这一座冰山的,但若是她不快乐......算了算了,就算是撞南墙,她也只能陪着了。 程娇心中默念: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各路神明,给点好运吧。 纪青莲想了想道:“想别的也没得想啊,要不,我做女冠好了。” 程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你认真的?” 玩这么大,真的想去做女冠了? 纪青莲无所谓地耸肩:“其实我也不想嫁给房三郎,也不是说他不好,但是吧,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但你也知晓,我年岁到了,最多拖一年,那都是要定下来的,不是房三郎就是别人。” “我若是直接出家做了女冠,那就是方外之人了,就不用急了,可以慢慢挑选。” 自从得知两家可能要定亲开始,纪青莲就觉得很累,也不想去面对,每每想起那将要踏入索然无味的人生,她都觉得日夜难安。 “慢慢挑选?”程娇倒吸了一口风雪,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头,“一边做女冠一边慢慢挑选郎君?还能这样的?” “怎么就不行了?”纪青莲哼哼,“人家和尚还能还俗呢,我就一女冠,三千烦恼丝还在,还俗多简单啊!” “我觉得吧,这样我就可以慢慢挑,就算真的与薛郎君无缘,将来遇见了中意的就还俗成亲,若是遇不见,就一直做女冠也挺好的。” 这操作委实有点过于...过于六了。 感情不是她叫程六六,是她叫纪六六吧! 话说,其实她之前也是想做女冠来的。 “好吧。”程娇觉得自己被说服了,只是...... “只是你要想清楚了,也想想日后会不会后悔,你也知晓,无论男女,适龄也就这几年,你若是都没有看中,好的旁人挑走了,余下来的可能就是歪瓜裂枣了。” 好郎君和好娘子都抢手得很,一家有女百家求不是虚言,看中了,就要赶紧下手,手慢则无,等到了后面,余下来的不是有这个问题就是那个问题。 程娇担心纪青莲这一通操作之后,啥也捞不着,真的做一辈子女冠,等年纪大了后悔,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纪青莲倒是无所谓:“来不及就来不及了,只是与你的约定怕是成不了了,只劳烦你多生一个孙孙,将来咱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分一个给我温酒煮茶。” “想得美!”程娇简直想赏她一个白眼,让她滚一边去,“想使唤孙子,自己生儿子去,别觊觎我的。” 她要是有多个孙孙,一个要给她温酒煮茶,一个要给她读话本子哄她高兴。 哼! 第359章 区区二十万两,便能让你另眼相待? 纪青莲如今的处境,委实是有些进退两难。 她中意的男子对她无意,她想嫁嫁不得,只能忍痛放弃,可又一时半会的难以接受旁人,对于要与她定亲的那人很抵触,对未来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生活毫无期待。 她不愿去踏出这一步,觉得这一步踏出去了,于她而言便是深渊。 然而朝堂风雨暗涌,她身份永平侯府唯一的女郎,想借着她的亲事拉拢永平侯府的人不少,有些人,甚至是永平侯府没办法明着张口拒绝的。 她不愿被卷入这风浪之中,只能早点将亲事定下来。 对于还没有看中对象,对未来很迷茫,想到慢慢挑选的人来说,暂时做一段时间的女冠,则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 一来可以慢慢挑选中意的郎君,二来,还可以避开那些风波,毕竟出家做女冠,就是方外之人了,凡尘俗世与她无关,到时候谁也不能逼着她嫁人了。 等若是有相中的人,便还俗,照样嫁人。 纪青莲觉得这主意实在是太好了,回到院中换了衣裳之后就盘腿打坐,笑嘻嘻道:“程家小娘子,以后请称我为青莲道人。” 程娇坐在边上,用小锤子敲开了一个核桃,吃着核桃仁,懒得在搭理她。 纪青莲又道:“程六六,你觉得我这样如何?” 程娇见她面带笑容,那张脸仿佛拨开了遮盖在天空的阴霾似的,明媚了起来,看着看着,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很好。” 只要她高兴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那你说,我阿娘会打死我吗?”纪青莲伸手捂了捂心口,有点担忧啊,“要不,一会儿你跟我去见我阿娘,她要是想打我,你记得要救一救我的狗命。” 程娇双手叉在身前,表示拒绝:“不了不了,你自己去吧。” 真的是放过我吧,我不想陪你一起挨打啊! “要不你去找你阿兄去,若是他出面,叔父叔母应该不会打你了。” 纪青莲立刻摇头拒绝:“那不成,与他说还要和他掰扯一阵,而且能将他说服不容易,我还不如直接找阿爹阿娘,被打一顿算了。” 程娇想想也是,最后只能赠她一句话:“被打完之后,还是一条好汉。” 然后在纪青莲黑着脸之下,她麻利地顺了两个核桃回家,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 首阳长公主一回来便直接进了宫,元景帝早接到她回来的消息,见了她很高兴:“回来就好,下雪之后,路就不好走了。” “陛下,听闻程六娘给金州捐赠了二十万两银子,可有此事?” 首阳长公主站在上书房之中,背脊挺直,身形挺拔,若不是生得一副女相,叫人一看,还以为是一位冷峻的将军。 “确有此事。”元景帝听她这么一问,也确实想起有这回事,笑了笑道,“那笔钱银是元家得罪了她,用来赔罪的,她与程家人大概都觉得受之有愧,便送到了户部,用作金州筑堤之用。” “皇姐啊,程六娘可是个好女郎。” 元景帝言语之中不掩夸赞,对程娇确实是极为满意。 首阳长公主脸色微冷:“好?哪里是好了?不过是个惯爱做戏挣名声之人,二十万两买一个好名声,她倒是会算计。” 元景帝微顿,有些头疼:“皇姐何必将人往坏处想,她能有此心,二十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还惠及百姓,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惠及百姓?”首阳长公主冷呵了一声,“是啊,惠及百姓,这满长安城,甚至这大盛的天下,谁人听说了她的事迹不赞她一声好,可见这二十万两花得可真值得,而且这钱,还不是她自己掏的。” 元景帝知晓她不喜谢琅,如今见她连和谢琅定亲的程娇也厌恶上了,颇有些头疼:“旁的不说,这二十万两银子换一个好名声,谁愿意给钱银,朕还是很乐意的。” 便是大盛朝传了几代,也有了不少积累,可天下这么大,要花钱的地方不少,国库并不算丰厚,有人捐赠钱银这种事,元景帝还是很喜欢的。 “陛下这些年做皇帝也做得糊涂了,陛下坐拥四海,要什么没有,区区二十万两,便能让你另眼相待?” 元景帝:“......” 元景帝无奈了,这个姐姐有时候委实太过固执,与她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于是直接问她:“那你想如何?” 首阳长公主道:“这二十万两银子,长公主府这边已经垫上了,用不着她的,金州的堤坝已经筑好,往后便是再发大水,两岸的百姓也不会再受此灾难。” “至于这二十万两银子,便给她送回去就好。” “送回去?”元景帝皱眉,有些不赞同,“她既然已经捐赠,为何送回去?便是金州那边用不上,别处定然能用上的。” 钱都捐赠出来了,哪里有送回去的道理。 首阳长公主听了这话,扫了他一眼:“不过是区区二十万两,陛下如何这般计较,还她就还她了,若是国库空虚,那些个国之蛀虫,拎几个出来,抄几个家,这钱不就够了吗?” “至于她这笔钱,陛下不是一直想着谢琅日后过得不好吗?他们夫妻俩有了这笔钱,便是这一辈子烂在地里,也是够他们花销了。” 元景帝噎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道,他打算等谢琅成亲之后,给他封一个侯爵的,这孩子可怜,又没有什么本事,有一个爵位在,总能安身立命,日子过得松快些。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又不想再说了。 依照他这位皇姐对亲儿子的不喜,他若是提了,她肯定会拒绝的,指不定还说勋爵应当留给有功之臣,他委实不配。 而且她固执起来实在是令人头疼得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饶是他是皇帝,有时候也比不过她强势。 而且便是他不同意,她估计还是会将这笔钱送回去的。 “也罢,既然你想将这笔钱还回去,那便还回去好了,朕不管了。” 第360章 首阳长公主恨谢三郎 下午,长公主府的人便大张旗鼓地将银票送回了临安侯府。 程娇听闻是要给她还银票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心道这些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这有人愿意捐赠,又是用于百姓,不管是谁人都觉得多多益善是吧? 这事情听着太诡异了,这还有捐钱捐不出去的? 而且这笔钱本来就烫手,程娇是不想要的,她问前来送银票的将领:“将军,为何会把这笔钱送回来?” 那将领冷峻着一张脸,通身煞气,宛若能吓哭小娃娃一般,听了这话,也没什么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说道:“长公主让属下将这笔钱送回来。” 长公主? 首阳长公主! 又是她! 程娇徒然握紧了拳头,这人就不能放过他们吗?这才回来第一天,就来找事! “为何?” “这属下便不知了,程六娘子,既然钱银已经送到,我等便告辞了。” 来人将银票送到,搁下这些话就离开了,连程家人想多问几句都没机会。 程娇拧紧了眉头,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头,她思来想去的,便去与程老夫人商议此事,程老夫人也想不通首阳长公主到底为什么将这笔钱送回来。 “难道是想把这笔钱银留给你们,舍不得你们这样花出去?” “不太像。”程娇摇头,若首阳长公主爱护谢琅这个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能说得过去,可她分明极为厌恶这个儿子,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不存在这个世间,怎么会对她好呢? 之前萧夫人恨萧衡,连累了嫁给萧衡的程姝,如今首阳长公主厌恶谢琅,还能对她有多好? 而且首阳长公主真的为了她好,非但不会将这笔钱送回来,还会将这笔钱用到极致,帮助更多的人,让她的名声更好。 程老夫人也想不通,心中也担忧:“因为捐赠了这笔钱,陛下给了你赏赐,还赐封了你为县主,若是这笔钱又送回来了,你所得的这些,恐是受之有愧了,有点麻烦。” 程娇点头:“要不,我请辞了?” 若是请辞,那就尴尬了,她这县主才做多久呢,便要请辞了,再说了,之前陛下给她的赏赐,有些都已经用了,怎么还回去? “这长公主莫不是吃饱了撑着了,嫌我的日子过得太好,给我找麻烦呢!” 真的是叫人膈应极了。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既然名不属实,确实不该占着,若不然旁人就该说你贪得无厌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明日便去求见陛下,只是不知陛下国事繁忙,不知可否愿意见我。” “无妨,便让你大兄上一封请辞的奏折,替你请辞就是了。”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便有侍女匆匆来报,说是达奚玄鱼来了。 “达奚娘子来了?”程娇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 “达奚娘子说有事情要与娘子商议,便过来和娘子说说话。” 有事情要与她商议? 程娇猜不准是什么事,但人既然来了,问就是了,于是她看向了程老夫人:“那祖母,我先去见达奚娘子?” “去吧。”程老夫人点头,“她这个时候前来,或许正是为了你的事情而来,或许是,她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真的?”程娇眼睛一亮。 “说不准。”程老夫人笑了笑,“不过不管有没有,你好生招待人家,虚心求教一番也是可行的。” 程娇一听这话,立刻就坐不住了,与程老夫人告辞,然后便出了福安堂,亲自去迎接达奚玄鱼去了四闲苑,等到了院子,又让人送上热水热茶。 达奚玄鱼穿着一身湖蓝交襟衣裙,外面披着一件绣着金梅的斗篷,头上带着一支梅花步摇,既优雅又柔媚,这通身气质,便是宫中的公主估计也比不过。 “你今日怎么会来我这?” “参加完了纪娘子的及笄礼,我与诸位友人便去蓬莱仙居聚了聚,听说了你的事情,便过来看看。” 程娇闻言无奈:“你也知晓首阳长公主将这笔钱送回我这的事情了吧?” 这才多久啊,便已经传开了? “刚刚听闻。”达奚玄鱼的目光微冷,怕是被程娇看到她眼中的冷意,她错开目光看向院中的梅花,良久,她道,“她恨谢三郎君。” “恨?”程娇皱眉,她知晓首阳长公主厌恶谢琅,可也不至于用到‘恨’这个词吧? “是啊,恨。”达奚玄鱼垂下眼帘,掩盖了眼中的冷意,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她有机会,必然要谢三郎君死,也会要你死......” “什么?!”程娇惊呼了一声,满脸的震惊,“这不太可能吧......” 不过她想到那些年首阳长公主做的事,越来越是心慌。 达奚玄鱼道:“你如今只要记住,小心她,旁的就不必多问了。” 这一段日子,达奚玄鱼也在犹豫要不要提前布置什么,可她又怕自己做多了反而引来旁人的惊觉,反而坏了大事,故而只能隐忍着,顺其自然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可如今首阳长公主却要对程娇下手,她委实是坐不住了,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后果...达奚玄鱼不敢去想。 程娇有心想问原因,但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追问。 达奚玄鱼道:“你已经得了陛下的赏赐,这笔钱又送回来,对你的名声不利,而且那元十郎的事情,恐怕也会被人重新提起,你可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程娇道:“我与祖母商议,明日便朝会之上,便让我大兄替我请辞了这县主之位,至于旁的,我还想不到解决的法子。” “请辞有些用处,但却不大。”达奚玄鱼的手指握在茶盏上,又看了一眼院中纷纷落下的白雪。 良久,她才道,“每隔三年,卫国公府霍家便会派人归来长安,向陛下汇报北疆诸事,并且请陛下下拨军资,若是我猜得没错,最近这些日子,霍家人应该要抵达长安了。” “军资自然有国库下拨,但北疆寒冷,你若是有心,用这笔钱给诸位将士送上一些御寒之物,便是你的善心。” “这笔钱银,你直接交给霍家人,霍家人得了这笔钱,任凭首阳长公主再能耐,也不会吐出来的。” 第361章 钱这种东西,谁还嫌多呢? “霍家?”程娇心口猛地一跳,神情也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是说把钱捐给北疆将士?” “正是。”达奚玄鱼点头,“首阳长公主地位尊崇不错,可她的手还伸不到霍家军去,霍家人也不怕她。” “北疆之地艰苦,虽说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也注重边防,对于北疆的军资也没有拖延,但也是有限的,你要将这笔钱捐赠给北疆,若是首阳长公主敢拦下,霍家人能与她打起来。” 钱这种东西,谁还嫌多呢? 就算是能给将士们添一身棉衣,或是一床暖和的被褥,那都是好事。 不说北疆,就是受灾的百姓,若是多了这笔钱,也能让他们过得好一些。 捐赠之事,本是令人称赞的善举,也就是首阳长公主这等私心太重的,这才会做出将这笔钱还回来这种事。 达奚玄鱼心中冷笑连连,首阳长公主此举,不外乎是不想让谢琅与程娇有什么好名声,怕是有朝一日他们挡了她的路。 试想,若谢琅是一个能力出色又名声极佳之人,他本是正统,他日一呼百应,自是天下归心,是首阳长公主的一大阻碍。 可若是他一事无成,一把烂泥扶不上墙,便是那些秘密被人知道了,世人也很难信服他。 便是程娇与谢琅的亲事,首阳长公主也满是算计,最开始的时候她同意这门亲事,只因孙妩早已与太子定亲,便是谢琅娶了程娇,临安侯府也不可能成为谢琅的助力。 后来孙妩并非程家亲生之事闹了出来,与太子的婚事不作数了,首阳长公主又反悔,想将百里鸢许给谢琅。 当真是可笑。 不过这世间之事,大概从来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算计得再多,到了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达奚玄鱼想到这里心中稍平,将心中那些情绪压下,对程娇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此事你与你家人说一说,问问他们的意见。” 程娇立刻点头应下,真心道谢:“我会与他们商议的,多谢你特意来一趟,若不然我真的不知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这些事。” 达奚玄鱼这提议确实能解决她眼下的难题,这笔钱不管是捐给金州百姓还是北疆将士,只要她捐了,便站得住脚,不敢再对她指指点点。 再说了,时代不同,能买到的东西也有限,她的日子已然是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了,再多二十万两银子意义委实不大,而且又是意外之财,烫手得很,捐赠出去是最好的。 “也是我突然想到霍家人要回来的,只是小事,何需言谢,便是我不提,过些日子霍家人归来,你们也会想到的。” “便是如此,你若是不提,我们家还不知道要忧心几日呢。”这道理哪里能这样论的,“别的不说,若是你有什么难处,我也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来提。” 达奚玄鱼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好,我记得你这些话了。” 有没有那一天她不知,但是程娇有这个心便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达奚玄鱼愿意帮助程娇,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因为谢琅,她希望他此生能与他所喜欢的女子终成眷侣,而不像前一世那样,独自一人活在这世间。 最开始的时候,她对程娇也是有些打量的,觉得这样并不出色的女郎,怎么就得了他的偏爱,心中隐隐有些不解和不服,也觉得他眼光似乎不太行。 后来与程娇相处了几次,她倒是觉得与她相处比较舒服,她活泼开朗,待人真诚,性格极好,聪慧有趣,与她相处在一块,似乎时时都能有好心情一般。 故久而久之,她也当真将程娇当作了友人,也真心希望她能过得好,一辈子高高兴兴的。 程娇亲自送了达奚玄鱼出门,送她上了马车,等马车离开了,她才回到了福安堂,与程老夫人说了达奚玄鱼的建议。 程老夫人讶了片刻,沉思良久点头:“这主意不错,也算得上是眼下最好的主意,只是不知卫国公府的人哪一天会抵达长安城,若是拖得太久了,也是个问题。” 这确实是个问题。 程娇想了想道:“要不先拖上五六日,若是五六日霍家人还未抵达长安,就还别的法子。”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程老夫人点头,“若是五六日之后,霍家人还未抵达长安,便先让你大兄替你请辞了这县主之位。” “可行。” 与程老夫人商议完毕,程娇刚刚回到四闲苑,便收到了谢琅的信。 这些日子她与谢琅虽然不经常见面,但通信却是时常,二人之间的情谊也不曾因为没有时常见面可变淡,反而像是水里的沙子一样,一点点地沉淀下来。 男女之间,感情热切的时候,似火一般烧着,也似是搅乱了一池湖水,水波起伏翻涌,水面浑浊。 而如今见面的日子少了,那些热切浮躁沉定了下来,仿佛沙土重新沉淀在湖底,水清且静,颇有了几分岁月温柔的美好。 而且每一回能见上一面,都能令人无比的期待和珍惜。 程娇很喜欢眼下的状态,也很喜欢这样岁月温柔的期待。 她展开信一看,微微有些诧异,谢琅在信中也提及了卫国公府即将有人回长安的消息,并且告诉她这一次回长安的是卫国公府的世子霍荀,他与霍荀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等人回来了,便替她说这事。 然后又让她不要急,他算着时间,若是没什么意外,不到两三日霍荀便会抵达长安。 言语之中尽是安抚,程娇看着这封信,一颗浮躁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这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难道这就是聪明人的脑子吗?” 难道是她不配吗? 所以在这里急来急去,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程娇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使劲甩了甩,将这些想法去掉:“不是不是,我聪明得很,怎么会不配呢?” 她坚信自己天资聪慧,一点也不傻! 第362章 这外甥没救了,扔了吧 首阳长公主让人大张旗鼓地将银票送还给了程娇这事,在长安城自然是引发了一阵热议,众人纷纷猜测首阳长公主是何意? 何意啊? 这很没有道理啊,人家这钱都捐出来了,你还给送回去? 众人一阵摇头晃脑,猜测许久,都表示看不懂。 这消息还没传两日,世人都还没理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忽然有一消息横空出世——永平侯府纪娘子出家做女冠了。 这消息一出,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 “据说是及笄那日夜里,纪娘子在睡梦之中,有仙人入梦而来,称她与仙道有缘,让她入道修行,只要她坚持下去,它日必然修成正果,飞升成仙。” “真的假的?!” “还能是假的,据闻那纪娘子今日便出家修行,号称青莲道人。” “就是,这可是侯府贵女,若是假的,怎么可能出家呢?” 这些个郎君贵女们,一出生就在这富贵窝里,过的好日子只有世人想不到就没有做不到的,这样的好日子,无缘无故,谁会出家呢? 故而世人虽然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奇怪,但也信了‘仙人入梦’的说法,认为纪青莲有仙缘,将来必然修炼有成。 谢琅与薛空青正在昆仑仙居的二楼喝酒,听着大堂里的议论,良久都未说话。 “纪娘子既然做女冠了。”谢琅给薛空青添了酒,“薛太医,你如今可有什么想法?” 如今的薛空青已经通过了医举,成为太医署的一位太医。 “有什么想法?”薛空青抬眼看谢琅,“一个小娘子,不好好定亲嫁人,学着出家做女冠,听着挺奇怪的。” “确实挺奇怪的。”那些个‘仙人入梦’的说辞,旁人信了,可谢琅却是不信,他仔细打量了薛空青良久,却道,“难不成是为了你?” “谢三,休要胡言。”薛空青有点不高兴了,“人家女郎嫁人或是出家皆与我无关。” 他不曾给予人家小娘子任何念想,自然不会承担这种责任,她想如何,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 “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一杯。”谢琅自罚一杯,笑得有些匪气,“我只是觉得不那小娘子挺有趣的,你若是想成亲呢,不妨考虑考虑,并无他意。” “有趣?是纪娘子有趣还是程六娘子有趣?” “这话你便不要明知故问了。”自然是他家六娘子有趣,就算是生气那也是可爱的。 薛空青道:“你想这些,还不如想想长公主,你自己倒是可以应对她,可一旦她对程六娘子出手,那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谢琅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冷沉了下来,那一双丹凤眼眼中的冷意仿佛都要化作利刃。 他低头看着酒杯,良久,轻呵了一声:“若是如此,便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以前念及到底是他亲生母亲,他不好冲着她下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应对着,有时候虽然吃点亏,但也安然无恙。 可她若是要对程娇出手,谢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既然要娶程娇,将她拉入了他们母子之间的恩怨之中,那必然是要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的,同样的,也包括先下手为强。 反正他们母子之间除了仇还是仇,可从来没有过什么情谊的,她既然三番两次想弄死他,他为何不能还报回去呢。 “先下手为强?”薛空青顿了片刻,“那也挺好的,不过她根基极深,你若是想和她硬碰硬,并非易事,一不小心,连自己都会搭进去。” “放心。”谢琅扯了扯嘴角原本有些冰冷的眼稍渐渐又染上了笑意,“我会万分小心的。” 若是换做以前,自己一条命而已,他并不在乎,可如今他的境况已经不一样了,他定了亲,将来会有妻子,他总要为她着想。 薛空青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若是你死了,程六娘子可不会一直守着你,指不定转头就嫁给旁人了,到时候陪伴她一生的是别人了,再过几年,她估计都忘记你是谁了。” 谢琅的脸色都黑了:“休要胡说!” 他不就是刚才捅了他一刀吗,至于立刻就捅回来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眼下寡妇再嫁都不是什么稀罕事,若是他死得早,她或许真的会再嫁给别人,到时候他当真是死不瞑目了。 不行,他一定要活得长久才行,最好是比她活得更长久,然后再宠着她一些,让她离不开他,也再也看不上别人,这样她就能一辈子都属于他了。 谢琅这样想着,心里估算着自己有什么好东西要送她的,不过想来想去自己的私藏她差不多都有了,再送也没什么意思。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元景帝的私库,便打算进宫一趟,好讨一件宝物出来。 他这样想着,就这样干了,待进了宫,见了元景帝,也直接了当地向元景帝讨一件宝物哄未来娘子。 元景帝听罢脸皮都僵了,满脸无语道:“你说说你,都送了多少了,还送?” 谢琅脸皮极厚,毫不在意:“送个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元景帝呵了一声:“感情不是你自己的东西,你不心疼是不是?” 他都向他讨了多少次东西了? 这外甥以前是个混不吝的,现在这满脑子只有程六娘了。 元景帝实在是有些头疼,然后向他传授‘为夫之道’:“虽然你对妻子好是没有错,但这好也不能太过了,太过了,她便骑在你头上了,你日后得看她脸色过日子。” “你也不希望一直被娘子管着吧?这样走出去会被人笑话的,说你夫纲不振,丢了男儿的脸。” “无所谓。”谢琅仍旧毫不在意,“反正我也不在乎名声,什么夫纲不夫纲的,我俩过自己的日子,管旁人怎么想。” “舅父,您不知道,六娘子生气的样子也好好看啊!” “我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喜欢她管我的样子。” 有时候有点吵,但还是很喜欢。 这可真的是甜蜜的烦恼嗳! 元景帝:“......” 这外甥没救了,扔了吧。 “滚!” “那琉璃杯......” “朕让人给你取去。” 第363章 郎君就得从小时开始养起 纪青莲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道袍,头戴一只莲花金冠,盘腿坐在案几前面,啃着蓬莱仙居送来的点心,嘴里呜呜呜的。 “做女冠什么都好,还不用像女尼一样剃去头发,就是不能再穿我那些华贵繁复的衣裙,不能再吃牛肉了!” 修道四不食,不食牛、狗、乌鱼、鸿雁。 程娇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慢悠悠地喝着,看着她额头上擦伤,只得劝她道:“你放心,这一年到头能吃牛肉的日子最多就是一两次,忍忍就过去了。” “再说了,牛肉也没怎么好吃,过几日带你去吃烤全羊。” 时下耕牛和马是不允许宰杀的,有律令曰‘主自杀马牛者,徒一年’,意思是杀了马、牛要被判处苦役一年。 普通人一辈子都难吃到一次牛马肉。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个权贵世家,私下自己养几头,再‘经过’官府准许了,自然也是可以杀来吃的,只要不是做得太过了,一年一两次,那也没有人管。 时下世人吃得最多的肉食还是鸡鸭鱼鹅羊之类的,猪肉倒是吃得少,一来觉得猪的生活环境太脏了,觉得猪肉就是脏的,二来猪肉腥臊,味道确实一般。 便是程娇几年前还使计让人‘意外’发现了阉割之后的猪肉没那么腥臊,也没多少人爱吃。 大家都根深蒂固地觉得吃猪肉粗俗,你要是拿猪肉出来招待客人,客人还觉得你在羞辱他。 “果真?”纪青莲眼睛都亮了,吃不成牛肉,来一只烤全羊也不是不行。 “我岂能骗你,算是我答谢你给我解围了。” 纪青莲如此高调地告知世人自己要出家做女冠,也不外乎是想将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压一压,好让她松口气。 纪青莲立刻得寸进尺:“一只羊怎么够,至少是两只,过几天吃一只,年前再吃一只。” 多一只羊而已,程娇当下就应下:“没问题,到时候多叫几个人过来,将达奚娘子也请来,我还欠她一个人情呢,人情可以欠着,但请人吃饭还是要请的。” “那将邓书呆也喊过来,她也爱吃。”纪青莲想起自家未来嫂嫂,觉得也是要喊上的,反正一只羊她们几个也吃不完。 “没问题。” 坑到了两只羊,纪青莲终于满足了,美滋滋地啃着糕点,一口下去,糕点里流出了甜滋滋的馅儿,吃得她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香好香,好好吃啊。 程娇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有些担忧:“你这女冠打算做到什么时候?” 最多做两三年就算了啊,到时候十八岁了,也是时候该挑选郎君成亲了,要是再迟点,可能真的只剩下歪瓜裂枣了喂。 程娇心里忧心得很,生怕她这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觉得还是做女冠好,干脆直接做一辈子女冠了。 嗳,虽然她之前也觉得做女冠很好,但是...要是能遇见想嫁的男子,其实也更好一些。 “先做着吧。”纪青莲无所谓地耸肩,“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一身轻松,不必匆匆忙就定一门亲事,然后两眼一闭就嫁过去。” 说到这里,她看向程娇的目光有些羡慕:“我要是有你这般幸运,遇见一个想娶我,我也想嫁的男子,那该多好啊!” 她如今倒也不是执意于薛空青,只是真的觉得没遇见想嫁的那个人。 “幸运不幸运不说,总的来说还是我日行一善,种善因得善果。”若非当年她对谢琅有恩情,这狗男人估计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纪青莲也明白这个道理,感慨道:“早知道我小时候也该像你一样多行善,这样指不定也能捞一个这样的郎君。” 就算是行善一不行,她行善七个八个,总会有一个喜欢她的,她也喜欢对方的。 郎君就得从小时开始养起。 “我小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要不然现在就不用愁了嗳!” 程娇:“......” 程娇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狠狠地咬了一口,直接不管她了。 不过见她虽然被揍了一顿,但心情似乎很不错,甚至因为没有了‘立刻定亲嫁人’的枷锁,神采飞扬,简直要飞上天去了,也放心了。 回了临安侯府,程娇便让铃镜去安排烤羊的事情了,顺道还写了一封信给达奚玄鱼,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有空闲,她请她吃烤全羊。 等她写完信放到信封叫铃铛安排人去送信,铃镜便将事情安排好了。 “之前老夫人给的那个小庄子便养了一些,娘子若是想要便差人送一只过来就成,就是地方安排在何处?如今已经开始下雪,若是要出城去庄子上不大方便。” 为了吃一只烤羊往城外跑,确实不值当。 程娇有心想说要不就在家里吧,可若是在家里,自家姐妹就不能不喊,程娴最近阴阳怪气得很,她可不想请她,免得到时候闹不愉快。 而且到时候达奚玄鱼与邓宛然也来,这俩个一个是闻敏之的前未婚妻,一个是纪青淮的未婚妻,这可都是程娴之前想嫁而不得的人,她要是不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才怪。 “之前祖母送我的那个小院可是还空着?”程娇想起之前自己离家出走住的院子。 “空着呢。” “那就安排在那里好了,你安排几个人提前去收拾一下,把所需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是。” 安排好了事情,程娇便坐等达奚玄鱼的回音,却不想先等来了程娴。 程娇最近不大愿意见到她,但人都来了,外面还飘着雪,也不好将人挡在门口,便让铃镜将她请了进来。 程娴给程娇送了一盒子香膏:“这是我新做出来的梅花香膏,多做了一些,便送来给六妹试试好不好用。” 程娇瞥了那盒子里小瓷瓶一眼,也不知程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接。 只是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四姐特意来送我香膏,不知可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 第364章 借嫁妆 这话问得直白。 程娴也是脸皮够厚的,也不在乎,笑了笑直接道:“我明年三月我便要出嫁了,最近家中也在准备我的嫁妆,只是......” 程娴说到这里顿了顿,面露苦闷和犹豫,似乎是难以启齿。 若是换做旁人,程娇估计立刻就问‘只是什么’了,可她不想接程娴的茬,故而只是茫然看着对方不说话,一副听她倾诉的模样。 程娴见她不接话,心中有片刻的恼怒,但面上却仍旧是一副苦闷犹豫的模样。 艾艾期期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最近家中不是给我准备嫁妆吗?我不过是个庶女,嫁妆比不得旁人...我就想着,向六妹借几样宝物,到时候用来压箱底。” 临安侯府长房和二房已经分家,故而程娴虽然还是在临安侯府这边出嫁,但实际上她的嫁妆都是由二房自己准备的。 至于临安侯府这边,程老夫人作为祖母给她添一份,临安侯夫妇在作为伯父伯母给她添一份,旁的就没有了。 “借宝物?”程娇脸色都僵住了,她仔细打量了程娴的脸,想看看她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这要是借出去了,能不能还就难说了,当她傻啊! “正是。”程娴点头,“六妹,你应该知晓你四姐我是最好脸面了,我可不愿出嫁的时候被人笑话,说临安侯府诸位姐妹,就我的嫁妆如此寒碜。” 程娇笑道:“四姐说笑了,或许比不得旁人是真,但寒碜委实是称不上。” 程娇可不信这话,她可记得兰氏是个不管经营的,这些年二房其实都是程娴的生母于小娘在管,这私底下定然是攒了些东西的。 于小娘唯一的女儿要出嫁,她不给女儿多准备一些嫁妆,谁信啊? 再说了,还有程老夫人所赠的一家门面一家宅院一处田庄,这已经是很厚实了。 “而且长房二房早已分家,四姐也不必与长房这几个比,你与五姐的嫁妆,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 “可是六妹......”程娴咬唇,“吴家娘子先我一步嫁进闻家,若是我的嫁妆太少了,恐是被人耻笑......” “难道四姐想和吴娘子比?”程娇眨了眨眼,露出惊讶的神色,“吴娘子可是宰相嫡女,嫁的也是宰相嫡长孙,不说四姐了,便是我,也未必比得上。” “岂会,六妹嫁妆丰厚,还有陛下的诸多赏赐,哪一件拿出来不是叫人惊叹的宝物,到时候定然风光无限,压得旁人再无半点光华。” “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六妹借我几样,让我出嫁时有几件装点脸面的好物件,不那么寒碜就成了,六妹,你也不缺这几样,为何便不成帮帮我呢?” “四姐说笑了,这嫁妆的事儿,便是我有,也不可能拿来帮你啊,四姐,做人还是要诚实一些,若不然,便是我借给你了,到时候还了回来,你夫家问你这些东西看看,你拿不出来怎么办?” “到了那时拿不出来,这才是脸面都丢尽了。” 程娴听到这里,豁然站了起来:“说来说去,六妹就是不肯帮我不肯借了?” 程娇道:“四姐说‘借’实在是太好听了,我以为四姐说的是‘给’呢,四姐是聪明人,可别总把我当傻子。” 说罢,程娇还瞥了一眼那一瓶香膏:“这香膏四姐还是拿回去吧,我受用不起。” 就这一瓶自己做的香膏就想换她几件宝物,当真是如意算盘打得不要太好,都直接崩她脸上了。 不过事情也不好做得太绝了,程娇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四姐真的需要,拿钱来同我买也行,除了长辈赠送和谢三郎送的那些,只要四姐愿出钱,按照价格,我卖几件给四姐也是可行的。” “也就是因为四姐是我堂姐,换做别人,我可是不会卖的。” “六妹,钱财不过俗物......” “钱财确实是俗物。”程娇打断了程娴的话,“这等以俗物交换宝物的事情,我也是给四姐面子才同意的,难不成四姐连俗物都不愿出了?” “四姐,不过俗物而已,若是能用来换宝物,在四姐出嫁的时候还能给四姐撑脸面,这可是多好的事情啊!” “两全其美啊,正好也不用借了,四姐你说是不是?” 程娴面上的表情是又羞又恼又恨又无言,脸色也像是打翻了颜料似的,一会青一会红一会黑的,精彩得很,最后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声称‘有事’,灰溜溜地走了。 走的时候,把不忘将她的香膏拿走。 “晦气!”程娇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心中越想越是不爽,“她当真是好大的脸啊,都敢打我嫁妆的主意!” 真是的太不要脸了! 说什么‘借’这种话,其实就是有借无还罢了。 “她真的当我是个傻的,好欺负是不是?!” 铃镜见她委实生气,也只好劝她:“娘子也知晓她是个什么人,最爱贪图别人的,别让她占着便宜就成,若是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值得了。” 确实是不值得。 程娇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心情这才好了一些,但愿程娴早点出嫁,真的挺烦人的。 “娘子,谢三郎君来了!”刚刚去送信的铃铛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满脸的喜意,“谢三郎君来看娘子了。” “他怎么来了?”程娇顿时一喜,“现在他在何处?” 铃铛脸色上喜意顿时敛了下来,也有些担心道:“刚刚进门不久,听说是去拜见夫人去了。” 去拜见萧氏了? 程娇心中顿觉不安:“怎么是去见她了呢?她不是一直都不待见谢三吗?今日怎么见他了?” 程娇越想越是不安,最后实在是坐不住了,站起来道:“替我将斗篷拿来,我们去看看。” 萧氏如此讨厌她这个女儿,定然也不会待见小郎,也不知道会说什么令人生气的话。 她自己认了忍了就算了,毕竟是亲生母亲,生了她一场,可她不愿谢琅因为她受这个委屈。 第365章 我怎么就不要脸面了? “谢郎君稍等,夫人片刻便至。” 管事将谢琅请到了正院,又命人上了热茶,恭恭敬敬道,“您若是有什么要求,便告知属下一声。” 谢琅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让人下去了。 外面风雪稍停,屋中烧了地龙,有热气不断从底下冒出,不多时,那携着风雪而来的寒意便消散了去。 谢琅垂眸看着手边的茶盏,神色未变,心中却在想萧氏今日怎么突然要见他了? 他今日从宫中出来便来了临安侯府,打算借着送礼的机会见一见程娇,与她说一说首阳长公主的事情以及卫国公府霍家之事。 他本以为他需要拜见的长辈是程老夫人,萧氏既不关心程娇,自然也不会在意他这个未来女婿,更不会见他。 难道是程家出了什么事,有求于他?再或者是闲得发慌,想要教训他? 谢琅一时之间想了很多,心想着若是这岳母太过分了,他如何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戳人心窝呢? 大约是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萧氏才姗姗来迟。 谢琅见她来了,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行礼:“既安见过临安侯夫人,夫人安。” “你便是谢既安?”萧氏在主位上坐下,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面色不太好,“果然是生得一副要样貌。” 昔日她不曾仔细打量,如今才惊眼前这个年轻的郎君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郎艳独绝,风姿不凡,宛若是天上下凡的谪仙,俊美从容,贵不可攀。 若不是他名声不好,人也不上进,怕是要被这长安城的女郎抢破头了。 谢琅答道:“谢夫人赞,样貌乃是父母所予,上天所赐,亦不过是皮囊。” “确实是皮囊,只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也是好本事,也难怪这般扶不上墙,六娘也愿点头嫁你。”萧氏心中有些不舒服,觉得眼前这人就是用这一副好容貌骗了她女儿。 谢琅又道:“那也是上天偏爱,六娘子偏爱好颜色,小子恰巧生得一副好颜色。” 萧氏:“......” 这等厚脸皮的话他也说得出来,萧氏一时间竟然被噎得失去了言语,大约也明白眼前这人是个厚脸皮的,而还不知羞愧。 “不知夫人今日见既安,所为何事?” 谢琅无意与萧氏掰扯这些有的没的,没什么意思也没必要。 若她是个好母亲,对程娇爱护有加,他必然敬重她几分,也会多几分耐心。 可程娇长这么大,从未得到过来自母亲的爱护,他自然也不会有多敬重,剩下的只是一些薄淡的面子情,礼数到了,叫人挑不出毛病就成了。 “我且问你,你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钱银临安侯府都捐赠出去了,她还叫人送回来,是看不上我们临安侯府吗?” “夫人多虑了,她并非看不上临安侯府,而是看不上我。” “看不上你?” “正是,我母亲从来都不喜我,亦见不得我好,六娘子此番,是受了我的连累,小子也是心中有愧,今日前来,也是想同六娘子赔礼道歉的,不知夫人可否让小子见一见六娘子。” 也正是这会儿,便有人前来通传,说程娇来了。 谢琅微微挑眉,眼中有了一些笑意:“夫人,六娘子来了。” 她这个时候前来,想必是得了消息就赶过来的,不是想见他就是怕他受了委屈,可见这心中是极为在意他的。 “来了就来了。”萧氏有些不高兴,嘱咐前来通传下管事道,“请六娘进来。” 管事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去请人进来。 “谢三郎。” “小子在。” “你既然要娶六娘,便要对她好些,莫要学着那些纨绔子弟,宠妾灭妻,到处风流。” “夫人放心,若是既安娶了六娘子,定然对她珍之重之,尽既安所能不叫她受委屈,也定然不会像侯爷那般,宠妾灭妻的......” 萧氏:“......” 萧氏只觉得自己心口被射了一箭,心头闷疼闷疼的,心想这谢琅是不会说话呢,还是故意的。 程娇披着一件大红的羊毛斗篷从门外快步的走了进来,抬头见萧氏与谢琅都安静地坐着,心中松了口气。 没吵起来也没打起来就好! “拜见母亲。”程娇上前行礼,见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向谢琅行礼,“三郎君。” “六娘子。”谢琅起身回礼,二人对视了一眼,程娇眨了眨眼,谢琅挑了挑眉,眼中染上笑意。 只是匆匆一眼,然而二人便错开的目光落座,程娇便坐在谢琅对面的位置上,两人只需抬眼就能看得见彼此。 “六娘来此所为何事?”萧氏有些不高兴地问。 程娇诚实道:“听说三郎君来了,我便来看看,我与三郎君也是许久不见了,心中甚是想念。” 萧氏:“.......” 萧氏的脸都要黑了,她今日被噎得无语的次数也是够够的了。 “你一个小娘子,怎地如此不矜持,口口声声想念一个男子!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我怎么就不要脸面了?”程娇转头看向她,却道,“我想念的又不是旁人,是我未婚夫,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们日后就是要做夫妻的,想念一些怎么了?” “难不成母亲想念父亲的时候,也叫做不要脸?” “程娇!”提起临安侯,萧氏顿时就怒了,“你到底有没有规矩了,就这样和你母亲说话的?” “我有没有规矩,母亲不是最清楚.......” “你说什么?你......” 眼见这一对母女三言两句就要吵起来了,谢琅咳了一声,赶紧道:“侯夫人,既安今日前来,是来见六娘子的,不知可否与六娘子说说话?还望夫人通融一二。” “走,赶紧给我走。”萧氏气得脸都红了,实在是不想见到这两人。 “走就走。”程娇说罢给她行了个礼,然后掉头就走,谢琅见此,也朝着萧氏作揖一礼,然后转头追了上去。 萧氏气得不轻,手掌使劲地拍桌子:“真的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到底是有没有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我都是为了她啊!” 第366章 这不愧是天生一对吗? 萧氏今日见谢琅,不外乎是突然良心发现了,想见一见人,看看他是人是鬼,然后将人敲打一番,将他知晓什么该做不该做。 可两人都特别会戳人心窝,专挑痛处戳,实在是气人。 真真是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夫人何必生气,六娘子只是不知夫人的好心。”边上伺候的侍女劝了她道,“等到了日后,六娘子自然会明白夫人是一心为了她的。” 侍女心中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萧氏或许是回过神来了,没有再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临安侯身上。 回过神来之后,又惊觉自己对儿女忽略,这心中也想着补偿一二。 只是如今程谦已经成亲,聂静云将他的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插不上手,程姝已经出嫁,程让又天天去国子监,她唯一能瞧得见的,也只有还在身边的程娇了。 只是这母女二人恩怨由来已久,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就没消停过,若是萧氏说要关心这个女儿,程娇心中大概觉得她得了什么大病,或是得了失心疯了。 她情愿相信萧氏闲着没事找她麻烦,也不会觉得萧氏有关心她的一日。 而萧氏,想来也傲气惯了,自然也拉不下脸和女儿承认自己错了,有心想与她和好。 侍女心中叹气,这两人多年来的母女恩怨不是假的,那些吵过的架也不是假的,隔阂也不曾消散,做什么都是徒劳。 “夫人,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是回内院去吧......” ...... 另一边,程娇出了门下了台阶便停下了脚步,她刚刚回头便见谢琅跟上来了,她在原地等了等,等他上来便问他:“她可是有欺负你?” “这倒是没有。”谢琅见她担忧,眉眼间染上笑意,“我是何人?这天底下还有谁人能欺负我的?” 程娇听闻这自大的话,险些翻一个白眼给他:“虽然你很自信,但这些人也不是没有,你忘了首阳长公主了。” 谢琅无奈地笑笑:“六娘子,你这般戳我痛处,委实是不太好啊。” 谢琅觉得他不过是嘴毒,但他家这娘子却是个会扎人痛处的,刚才她提起临安侯的时候,萧氏当真是气得要打她一顿了。 “你以前说我这般很容易被人打的,可六娘子这般,也是很容易挨揍的。” 程娇笑了:“听你说的,那我们不是天生一对,一样的鸡嫌狗厌?” 谢琅闻言,顿时脸上的笑容忍都忍不住了:“六娘说的对。” 哈哈哈。 所以继‘男豺女豹’之后,他们又喜获了‘鸡嫌狗厌’,这不愧是天生一对吗? 谢琅觉得他压抑了两日的坏心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六娘子真可爱嗳! 什么时候才能娶回家呢? 谢琅又在心里算了一遍时间,然后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觉得这日子好难挨。 程娇带着谢琅去了边上的一处待客苑说话,待客苑里没有生地龙,她让人送来了两盆炭火,又让人送来和热水。 待烤着炭火喝着热茶,身上重新暖和了,她才问他的来意:“你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我今日进宫一趟,还去讨了一件陛下珍藏的宝物。”谢琅喊了酒泉一声,然后酒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还送上了一个盒子。 谢琅打开盒子看了看,然后递给程娇:“你看看喜不喜欢?” 程娇往盒子里一看,惊疑了一声:“这不是......” “琉璃。”谢琅笑了,“这是宫中的珍品,陛下的私藏,我今日都给讨来了,她不是不愿我进宫是打扰陛下吗?我就偏不如她所愿了,还讨了一件宝物出来。” “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她好过,这才是开始呢。” “六娘子可是喜欢这琉璃杯?” “你又要送我?”程娇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有些犹豫,“不自己留着?” 琉璃,像是带着颜色的玻璃,又有点朦朦胧胧,并没有那么通透,像是这一套,便是紫色的,看上去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只是古时烧制技术有限,这琉璃是难求的珍品宝物,尤其是眼前的这一套茶具,一壶两杯,一点瑕疵都没有,那更是珍品中的珍品,也不愧是陛下的私藏。 程娇上一世见多了这些,故而也不像旁人一样追捧着琉璃,虽然有一套用来泡花茶确实不错,但也尽是如此。 谢琅无所谓:“我也用不上,留着就是摆设,再说了,给你和自己留着也没什么区别,日后咱们用来泡茶,正好一人一个杯子。” 程娇想想也是:“那我便留着。” 她现在可谓是债多了不愁,之前谢琅总是送她贵重的礼物,金银玉石都有,她最开始的时候收得可快乐了,原因为它,这人有钱,他不心疼。 后来收多了,又觉得自己还回去的少,这礼尚往来不对等,这礼物收得心慌,觉得受之有愧,可又到了后面,她干脆摆烂了,反正都是要嫁他的,他爱送就送呗。 “正好用来泡茶试试。”程娇将盒子交给铃镜,让她用温水洗了再送过来。 “用来泡茶?”饶是铃镜的性子再冷静,这会儿都有些要结巴了,“娘子,真的要用来泡茶?” 这可是琉璃啊! “自然是真的。”程娇见她如此紧张,笑了笑安抚她,“别紧张,既然是茶具,自然是要用来泡茶了,若不然放着也没什么用处。” 铃镜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将茶具洗了,等洗好送上来的时候,她退到一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当真是吓得不轻。 程娇见她如此,心想下一回她还是自己洗吧,省得她们心惊胆颤,生怕弄碎了。 她取了一些热水温壶,然后便取了茶叶开始泡茶,虽然她的茶艺称不上特别好,但茶艺也是世家贵女的必修的一门本事,还是不错的。 她的姿态从容优雅,动作行云流水,不多时,片片茶叶便在热水中翻滚舒展,茶水浸染茶叶色。 透过琉璃茶壶,在场的人都能看得见茶叶在水中舒展的模样。 这一番观赏下来,茶还未入口,便已经叫人赏心悦目心神宁静,心情舒缓。 第367章 从今往后,他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用了新的茶具,似乎连喝茶都更有意境了,一杯茶水下肚,谢琅觉得心神也随之舒缓安静了下来。 “这琉璃确实是个好东西,果然别有一番意境。”若是早知如此,他早就该将东西讨了来用的。 “确实是不错。”程娇点头赞同,虽然用琉璃喝茶并非最佳,但换了新的器具,也是好心情,偶尔拿出来用一用,那是尤其不错。 “你今日突然前来,只是为了给我送琉璃杯的?” “只是其一,主要是想与你说说卫国公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程娇摇头:“我知晓的不多,大概和别人所知的相差不多,卫国公府霍家,那是大盛朝的英豪,多年来,也正是因为有了霍家,才守住了北疆,天下才能安稳。” “不错,北戎狼子野心,没有一日放弃过南下攻占我大盛朝的疆土,若是没有霍家,咱们哪里来这般安稳的日子。” “大盛朝几代下来,便是夺嫡之争,虽有拉拢霍家之心,可不管是谁人上位,也不敢动霍家,因为一旦动了,还找不到可以代替的人,便是北疆不稳。” 程娇闻言微顿,其实她觉得霍家的处境还是很危险的。 多年来在北疆盘扎,边境民众大概只知卫国公府霍家而不知天子帝王,这很容易让当权者觉得霍家的存在对自己是个威胁,容不下他们。 若是有朝一日,北疆平定,或是有了可以代替之人,霍家的处境堪忧。 不过想到这里,程娇使劲摇了摇头,且不说霍家了,便是这长安城里的世家,有哪家处境是没有忧患的。 这也是封建社会的一个弊端,当权者主掌他人生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任你权势滔天功德盖世,当权者的猜忌,容不下,都可以让你顷刻倒塌。 程娇握着琉璃杯的手指紧了紧:“若是将这二十万两银子捐给北疆将士,交给霍家人,对霍家是否有危险?” “自然是没有的。”谢琅笑了笑,“咱们这位陛下还算是讲理,若是霍家大肆敛财收世人捐赠的钱银,或许陛下心里会有别的想法,但你这笔钱是怎么来的,为何要捐赠出去,陛下心里也清楚。” “唯一的不好之处,便是霍家可能会得罪首阳长公主,不过首阳长公主管不了这霍家,手也伸不到北疆去,最多就有点麻烦罢了。” “这生意划算得很。” 程家轻叹:“听着确实是划算,但人家是为了将士才承担这种麻烦的,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谢琅劝她:“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出了钱,将士也因为这笔钱得了好处,这么说起来,便是你与霍家人一同付出,为将士们得来的好处是不是?” 程娇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下巴,啧啧称赞:“不愧是你啊谢三,真的是太会说话了。” 这概念一换,她这心里就舒服了,而且觉得自己特别光荣。 不是她给霍家带来麻烦,而是她与霍家一起为北疆的将士送去了好处,嗳嗳嗳,这话她爱听,会说就多说点。 程娇看向谢琅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谢琅看着她这小模样,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可就这两人如今的关系,这动作委实有些孟浪,于是他只能忍下。 啧,手有点痒。 “所以你不必有什么愧疚之心,等见了霍家人,坦坦荡荡就好了。” “他们好说话吗?” “能吓哭小娃娃。” 程娇:“?!” 程娇仔细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你这般编排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好?” 人家还是守卫边疆的英雄呢,你咋能这么说呢? 谢琅轻咳了一声:“并非我不编排他们,确实是如此,上过战场之人,煞气都比较重,等见人的时候你莫怕就是了,看着吓人,但定然不会打你,你若是不放心,我到时候陪你一同。” 程娇想了想点头:“那你一起,我问问我大兄可是有空闲,若是他有空闲请他也走一趟,若是没有,我喊上程小让。” 谢琅笑了:“程小让就不要来了,他还管不住这事,你大兄若是不来,咱俩就行,等霍荀回来我便约他,就在昆仑仙居,你觉得如何?” “可行。” 二人商定了‘把二十万两银子捐赠给北疆将士’事宜,然后又说了一些首阳长公主的事情。 因为这一次首阳长公主送回了程娇捐赠的钱,引发了诸多事情,惹得谢琅也是极为恼怒。 “这么多年,我能忍她的都已经忍了,可她连你也不肯放过,我便不打算忍了。”谢琅丹凤眼微眯,眼中有着冷意,“你放心,我定然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程娇心中有些不安:“要不...要不就这样算了吧,我怕咱们斗不过她......” 也不是说她不想报仇,但有些事情,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两人联手可能都动不了首阳长公主,如此,此举不亚于以卵击石,不可为也。 “莫怕。”谢琅低头看着茶壶中舒展漂浮的茶叶,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也不是对她的事情不该不知,手里总有她一些把柄的。” “你应是知晓她素来厌恶我,也见不得我好,如此,也不是我们乖乖听话,她便会放过我们的,我们愿不愿与她对上,我挡不住她想将我打落尘埃之心。” “我倒是无所谓,她敢来,我便应战,只是有愧于你,让你同我一起遭受这些。” 程娇心头忽然一阵酸楚,忽然伸出手握着他的手:“我们既然是将来只要做夫妻的,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有多少风雨,我们、我们都会共同面对。” 这话说得颇为令人动容。 仿佛是冬日里的一盆火,将人的一身寒冷驱散,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当日他们初相见,她告诉他‘若是没有人爱你,便自己爱自己’,而今日,她却也同他说不管有多少风雨,他们也会共同面对。 他忽然间似乎是明白了一件事。 从今往后,他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368章 你为了他连母亲的颜面都不给了? 外面天地风雪覆盖,寒风裹着飘雪,正是人间寒冷时节。 这个时候人身体冷,心也冷。 这几年他有些爱上了喝酒,每每到了寒冬落雪之事,便会独自煮酒饮酒。 我与雪对酌,一杯复一杯。 寒衣独睡去,湮没天地间。 他不曾想过,冬日里有人日日相伴是什么样子的,是围炉煮酒,是赏雪小酌,还是抚琴吹箫,再来对弈一局。 他不再孤冷的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庭院,无人关怀地成长、老去,然后淹没在这茫茫天地间。 人生苍苍百年,他也会有人关怀有人心疼,有人不离不弃。 他突然反握住她的手,还用了一些力道。 程娇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没......”谢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稍稍松了一下手,却也没有松开,“程娇娇,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要陪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将来可不能后悔,你若是后悔了......” 他这人感情极冷,少有付出感情的时候,眼前这个小娘子是他在意的,也是付出了真情的,若是她将来后悔了,要离他远远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他觉得心都空了,好像人生似乎都没了意义。 程娇听他说这个,轻嗤了一声:“你怎么在想这个啊,我都要嫁给你了,当然是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若是不负我,我此生自然是不会离开你的。” 是的,她愿与他相守一世,但也是有前提的,他不能负了她。 若是他敢纳妾或是在外面风流,她就与他一拍两散,让他滚一边去。 且不说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这事是她不能退让的底线,她也不想像萧氏那样,为了一个男人与一众女人争来斗去的,只为了这个男子垂爱,最后变成这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模样。 如此,她宁愿和纪青莲一般出家做女冠,一辈子自在潇洒。 谢琅是何等聪慧之人,自然是明白了她的言中之意,当时就有些想笑,他道:“你且放心,不会的。” 若不是因为是她,他连娶妻都觉得是一桩麻烦事,哪里会有心思纳妾,那么多女子烦都烦死了,也不是人人都能想她一样,能让他心疼怜惜的。 而且他也不是看重男欢女爱之人。 谢琅看着她,忽然叹息一声:“若是有你在身边,这寒冷的冬日,也不至于是这般难熬,冷得无趣。” 程娇挑了挑眉梢,笑了:“那是当然,若是有我在身边,定然热闹得很。”到时候热闹得鸡飞狗跳的,你可别哭啊! “某甚是期待。” 谢琅不好久留,聊完的事情,又与程娇喝了一杯茶便告辞了。 程娇亲自送了他出门,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去,马车慢慢地走远,寒风吹拂,白雪飘飞。 她拢了拢斗篷,长叹了一口气:“这不知他这些苦难什么时候才到头。” 这首阳长公主当真是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了,若是真的这么厌恶这个儿子,当初为何要生呢?而且便是厌恶,不想管,任由他自生自灭也就是了,为何非要折腾他呢? 程娇实在是想不通,难道是非要他过得不好,首阳长公主这心里还舒坦了? 程娇心中装着这事,往回走的时候都有些心绪不宁,而且她刚刚进了内院,便被萧氏的人拦下了。 “六娘子,夫人请您正院一趟。” “母亲要见我?”程娇皱眉,却是没什么意外,她方才都将萧氏惹得生气了,萧氏会放过她才怪。 “正是。”侍女见程娇皱眉的模样,叹了口气,“六娘子,夫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六娘子说说话,六娘子莫要总是惹她生气。” “今儿个夫人也只是想见见谢三郎君而已,也并无他意。” 程娇点了点头,也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道:“既然母亲要见我,劳你前面引路吧。” 侍女还想说什么,见程娇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也只好闭上嘴巴。 这母女二人不和的事情临安侯府上下皆知,都不带遮掩的,便是长安城的世家,对于这母女之间的事儿也是心里有数,萧氏可没少与人说她这幺女的种种不是。 可以说程娇名声不好,萧氏可是居了大功了。 一行人转道去了正院,此时萧氏的气还没消,看见程娇便怒从心起,下意识的就要骂人:“程六娘,你的规矩学哪去了,有你这样对母亲说话的吗?” 有她这样戳母亲心窝的吗? 什么叫做‘难不成母亲想念父亲的时候,也叫做不要脸’?! 程娇站在堂前,平静地抬眼,对上萧氏眼睛之时,眼里的情绪也没什么波动。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 “母亲。”程娇喊了她一声,半晌才道,“你是我母亲,到底生了我一场,你怎么对我,我能忍的我都认了,可一切与他无关,你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是了。” 萧氏听了这话,大约是明白今儿个为何程娇这么急着跑去外院,还敢怼她,原来是怕她欺负了谢琅。 “你便这样护着他?为了他连母亲的颜面都不给了?”萧氏气得心口一阵呼吸起伏。 “颜面都是自己给的。”程娇垂了垂眼脸,“若母亲像祖母一样,是个和善的长辈,我今儿个恨不得您多敲打敲打他,让他知晓他这未婚妻娘家极为护短,日后娶回去了就得好好对待。” 可惜萧氏不是。 她怕萧氏对谢琅极尽羞辱,将他贬低得一文不值。 是,他要娶娘子,确实是要面对这岳家种种,可这些并不包括被岳家长辈羞辱,她也舍不得让他因为她而遭受这些。 就像是他不愿她受到首阳长公主的欺负,还准备报复回去给她报仇一样。 “母亲,纵然旁人总说他有诸多的不好,可他对我一直都是极好的。” “我不求你为了我着想做什么,只希望日后您见了他,就当作陌生人一般,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就成了。” “如此,我还多谢母亲放过我了。” 第369章 这还是什么母亲,要说仇人也不为过了! 这世间上有些事,大概就是如此现实,错过了就错过了,便是有朝一日后悔了,想回头了,却也再也回不了头了。 昔日萧氏一心扑在临安侯身上,忙着与杨小娘争宠,为了争宠,自己的儿女顾不上不说,能利用的,也利用得一干二净。 如今她回过神来,想做好一个母亲,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匆匆二十载,孩子都大了,早已不再是那年幼时渴望母亲关怀的孩子。 就像是如今的程娇,只希望与她做陌路人。 该有的孝敬都会给你,就是别搞我,别再掺合我的事了,就当做是陌路人吧,我还谢谢你了。 听听这种话,可见是萧氏这母亲做得有多失败。 萧氏被她这些话怼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气又恼,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之后,才憋出一句来:“我都是为了你!” “免了。”程娇并不在乎,母亲的关怀,小时候没有,现在也早已不需要了。 说句不好听的,若非是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求生意志坚定,命也大,不然小时候就被萧氏给折腾死了。 “我的事情我自会打算,实在不行还有祖母,祖母会护着我的,母亲过好自己的日子,我等为儿女,便放心了。” “母亲,谢三郎对我极好,您若是真的为我着想,便不必做那些不该做的。”说到这里,程娇也不想与她继续这个话题。 “母亲今日也累了,女儿便不打扰母亲了。” 搁下这句话,程娇便冲着她一礼,然后转身快步离去,仿佛在这地方多呆一会儿便浑身不舒坦一般。 萧氏看着程娇匆匆出门,很快就不见的背影,拉着一张脸,气得不行,险些是摔了手边的茶盏。 “她以为我爱管她的事情是不是?哼!什么脾气!敢和母亲这样说话,简直是没有教养!” “真的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这是生了什么孽障,是来讨债的是不是?!” 大概是这一对母女天生不对盘,见了面就要吵起来,纵然是萧氏有心想缓解母女之间的关系,可程娇不接这茬啊! 萧氏性子骄傲,而且作为母亲,那里会向儿女认错低头的,她能想着缓和关系,已经是难得,这般境况之下,程娇还不领她的情,实在是将她气得恼怒不已。 边上的侍女劝她:“夫人何必与六娘子生气,六娘子只是不懂夫人的好心,若是她懂得了,自然便不会这般对夫人了。” 多年来的母女恩怨怎么可能说消弭就消弭了,看萧氏,见程娇呛她,立刻就能黑脸骂人,而程娇呢,估计也不会相信她会有什么好心,只觉得她要搞她。 “她怎么会懂得?”萧氏气得不轻,“她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母亲!” 。 萧氏的心情如何,程娇是真的不在乎。 当日程谦归来,程娇又跑了一趟清辉苑,与程谦说了将钱银捐赠给北疆之事,问他是否有空,若是有空,请他一起去见见霍荀。 程谦自然是答应下来:“只是不知要约在哪一日,这样吧,你便让谢三郎将时间约在下衙之后,这个时间若无什么意外之事,我应是有空闲的。” 程娇点头:“那就约在那个时候,霍世子刚刚归来长安,想必也没什么空闲,就那个时候刚刚好。” 三两句谈完了正事,程娇也告辞了,免得打扰了人家新婚夫妻相处。 “那谢三郎对六娘倒是挺上心的。”聂静云在程娇离开之后,忍不住说了一句。 “确实还行。”程谦点了点头,“他这人瞧着是个纨绔子弟,没什么前程的样子,但对六娘确实上心,听闻他今日又向陛下讨要了琉璃杯送来给六娘。” 那些送到四闲苑的礼物,就没停过,各种金银珠宝暂且不说了,便是宫中的珍宝,也都有好几样了,先有象牙灯,后再有琉璃杯,哪一样拿出来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在程谦看来,谢琅人确实是不着调,但对程娇是真的好。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摊上首阳长公主这个母亲了。 想到首阳长公主,程谦目光冷了冷:“首阳长公主似乎对程家很有意见,今日早朝之时,我便瞧着她看父亲的目光不太对。” 首阳长公主是唯一一位有上朝殊荣的女子,她不但是大盛朝的长公主,还是镇国长公主,手握兵权,地位也是崇高至极,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为过。 因为一些旧事,陛下对这位亲姐可谓是万般纵容,给她的殊荣也是极多,她也不负众望,确实是像一个镇国长公主应该有的样子。 就是对待谢琅的事情上,令人有些诟病。 聂静云脸色也变了:“首阳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们将六娘许给了谢三郎,就对我们有意见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的?难不成她还希望儿子这辈子都不娶妻了? 这...... “她还是个母亲吗?对于儿子的终身大事不上心也就罢了,还不想让人家娶了?” 程谦摇头叹气:“还是因为那些前尘旧事,首阳长公主是何等高傲之人,当年嫁予平清王做继室之事,一直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谢三郎的存在,终究是令她如鲠在喉,恨不得拔了去,叫人再也不提起。” 聂静云觉得可笑:“既然是如鲠在喉的存在,她当年为何要生,当年又不是非要逼着她生下这个孩子,而且谢三郎何等无辜?” 当年的旧事,谁人心里没有数的,陛下与平清王联姻结盟,陛下得了天下,平清王得封异姓王爵位,首阳长公主也做了她的镇国长公主,然后和离。 谁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唯有谢琅最为无辜,多年来受尽来自那一对父母的磨难。 如今谢琅都要成亲了,有了妻子相伴,他的人生终于能过得好些了,也算是苦尽甘来。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首阳长公主还跳出来打压他,这不是存心不想让他好过吗? 这还是什么母亲,要说仇人也不为过了! 第370章 你为何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聂静云对首阳长公主不屑,要不这孩子你就别生啊,生了怎么能如此对待呢? 只是,她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那咱们程家将六娘许给谢三郎,她不会找咱们家麻烦吧?”这可是镇国长公主,就算程家是侯府,可对上这位,却也没什么胜算啊。 “这你倒是不必担心,便是她要找程家的麻烦,也要有把柄才是,再说了,程家在勋贵之中虽然称不上拔尖,却也稳当,她想欺我程家,程家也未必怕了她。” “另外还有平清王府在呢,两家结亲,我程家倒是结出一个仇来了,我倒是想问问平清王府还想不想娶我家女郎了。” 首阳长公主这么搞事,作为亲家的平清王府很难做人啊。 这边的平清王刚刚得了空闲,便气汹汹地登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去见了首阳长公主。 “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清王当真是气得脑子的突突突的,“为何将程六娘的那笔钱送回去,你知不知道那笔钱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家将这笔钱捐赠出来,自然是为了程娇的名声。 当初这笔钱捐赠出来的时候,那可是立刻就没有人议论元绎闹出来的那些是非了,说起程娇谁人不说她好,便是有人说她一句不好,立刻便有正义之士站出来为她说话。 捐了这笔钱,艳词一事再无人提起不说,便是程娇也得了赏赐,获封了县主。 首阳长公主又将这笔钱送回去这种行为,无疑是拆了人家楼阁的顶梁柱,叫人家好不容易搭建的楼阁不稳,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为何不能了?”首阳长公主坐在主位之上,冷漠地看着平清王,“谢庭,你莫要忘了,那些日子在金州做事的可是我,她程六娘什么都没做,便得了好名声,想什么美事呢!” “她想利用我,也不看看她一个什么东西,敢利用我来做事!” “她哪里有利用你了?”平清王脸皮绷紧,“不管当时在金州的是你还是旁人,那都是为朝堂做事,为安置受灾百姓,程六娘愿意出钱,便是利民的善事。” 不管在金州主事之人是谁,多得了这笔钱,哪里有不感激的,管对方意欲何为,百姓收益是真就行了,也就是首阳长公主非要计较这个,觉得人家利用她。 “我知你不喜三郎,可你当真要将事情做得如此绝情?”平清王看着装扮辉煌的长公主府,眯了眯眼,“你可知,你这般对他,便是将来后悔了,也回不了头的。” 就像是他,当年做错了许多事,让这个孩子受了许多苦,如今便是想求得他的原谅,也没这个资格。 “那又如何?”首阳长公主嗤笑,“我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你为何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纵然你不想管他了,就不能放过他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儿子,你......” “谢庭!”首阳长公主的语气冷了下来,“他只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若是你今日前来单单是为了这事,那便请回吧。” “那笔钱的事情......” “钱我已经送回去了,难不成还有讨回来的道理?”首阳长公主语气冰冷,“我可拉不下这个脸,他们若是有本事,自己想法子就好了。” “行了,你若是没事便赶紧离开我的公主府,省得留得久了,旁人就拿出来议论,我可不想再与你扯到一起去。” 平清王说不通首阳长公主,也只能是离开。 对于这桩事,平清王也很是头疼,回到家中的时候便将谢琅喊来了书房,问他想如何做。 “如何做?还能如何做?”谢琅轻笑,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反正我与六娘子都是厚脸皮的,这二十万两她还回来,我们日后留着花就是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的......” “谢既安。”平清王伸手拧了拧眉心,“我同你说正经的,你何必这般阴阳怪气。” “我怎地阴阳怪气了?我说的都是事实。”谢琅伸手摸了一把瓜子,丢了一颗到嘴里,末了笑道,“听说是长公主府垫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她也是真的舍得啊。” 程娇捐赠的这笔钱,既然捐出去了,受益的是百姓,首阳长公主也没有道理拦着,若是她敢拦着,这朝堂之上怕是全是弹劾她的本子了。 故而她不想要程娇的钱,只能自己拿出一笔垫上去,百姓也得了他们能得到的,这才能保她自己的名声。 谢琅想到这里当真是直想笑,这人该是多见不得他好啊,为了给他们找麻烦,连二十万两银子都肯掏出来。 谢琅觉得这件事唯一的好处,便是从首阳长公主里扒出二十万两银子,若不是碍于程娇的名声,他还觉得可以多扒几次,让首阳长公主再送几次银票回来,等到了最后再联系霍荀。 纵然她有几百万钱银,也不够扒拉几次的吧? 可惜了。 平清王头疼:“那此事临安侯府如何收场?你莫要忘了,正是因为程六娘捐赠了这笔钱,陛下才厚赏了她,还赐封她为县主。” “如今这笔钱还回来了,她所得的这些名不副实,很容易被人诟病的。” “那又如何?又不是程家不想给这个钱,分明是人家长公主让人送回来了。”谢琅笑了笑,“大不了我脸皮再厚一点,让人往外传一些话。” 平清王眼皮子跳了跳:“传什么话?” 谢琅对着他一笑:“便传她首阳长公主是舍不得未来儿媳出这个钱,故而便替她垫了,将这笔钱还回来,让未来儿媳留着好将来过日子。” 如此一来,这名还不照样是程娇的吗?最多就是首阳长公主成了大方善良的好婆母。 不过那样的话...首阳长公主怕是得气疯吧。 “胡闹!”平清王额上的青筋都在跳,“你若是敢如此,你信不信她提着一把剑来杀你!” 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出这种馊主意! 第371章 他得要权,也得要势! “父亲何必如此激动,便是她敢提剑前来,难不成她还能硬闯平清王府,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父亲在吗?难不成父亲不为我拦下她?” “说起来父亲与她也个中豪杰,若是动起手来,也不知鹿死谁手。” 谢琅说得漫不经心,似乎是真的很好奇两人打起来谁输谁赢,顺道还将台子搭好了,让他们一较高下。 平清王被他这话险些气得昂倒,险些先拔剑砍了他再说:“混蛋玩意,你还鹿死谁手,我看我先砍了你才是!!” 哪里有孩子天天希望父母打起来的?! 谢琅对于平清王的怒意也毫不在意,无奈地耸肩:“所以我还有什么好法子,她既然欺我,难不成我还要给她颜面不反抗了?惹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就是了。” 平清王吓了一跳:“老三,你可不许胡来!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胡思乱想?”谢琅嗤笑,“那到没有,这个事情自我有记忆以来便开始想了,也想了十多年了,也是真的厌倦了。” “你便是不为自己想想,那也想想程六娘,你若是出了什么事——” 谢琅冷漠地打断了平清王的话:“不说还没成亲,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人家直接换一个未婚夫,便是成了亲的,人家也可以再嫁,有临安侯府在,她总不会过得太难。” 说到这里,谢琅的眼中泛起了一些冷意,心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首阳长公主敢如此欺辱他,不过是因为她有权有势吗? 若是有朝一日他站得比她更高,或是将她从云端打落尘埃,看她还如何嚣张! 谢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垂下眼睑掩盖心中激荡的情绪。 虽然他也想和六娘子一同做纨绔夫妻,天天什么都不用想,就开开心心的就行,一年四季,赏春夏秋冬四时景,听曲赏舞、斗鸡斗蛐蛐、打马球狩猎,那是多快活自在。 可如今看来,首阳长公主必然不会愿意看到他好过,他想要过得自在安稳一些,必然要自己有能力去守护。 若他今日是霍家人,是平清王,他或许便不会陷入今日这等境地,首阳长公主想动他,那也得掂量他是不是好得罪的? 他还想和程娇过一世,这一世平平安安儿孙满堂,而不是头上永远有这么一个人,想欺辱你的时候欺辱你,让他们一生都惶惶不安。 他得要权,也得要势! 唯有如此,他们将来的日子才能长安。 谢琅豁然起身,转身便往在外面走去。 “等等,你去哪?!”平清王见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往外走,忙是喊住他。 “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法子。”谢琅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怎么,难不成你这里有什么好主意吗?” 平清王被他这话给堵住了:“眼下这情况,也唯有程家将陛下的赏赐还回去,以平息此事,如此,她也应该不会再计较这事了。” 什么叫做‘她也应该不计较这事了’? 谢琅险些想到,看向平清王的目光满是讥讽:“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 莫名其妙地被骂了,平清王脸色大变,斥责道:“你说的又是什么胡话!我是你父亲!” “父亲?”谢琅嗤笑了一声,“你算得什么父亲?” “首阳长公主、谢璟,这两人多次辱我欺我,想要我的命,我从小到大多少次死里逃生,也未见你站出来为我讨一个公道。” “遇见事了,也不见你站在我面前护着我。” “便如同今日之事,你也只会让我妥协认命,忍了她的所作所为,让她不再计较这事,事情就过去了,也不见你站出来护着我,与她争一个高下。” “你也不是没有能力与她一争,但凡你强势一些,将她压下来,让她知道不能动你的儿子,我这些年何至于受那么多苦楚。” “也是,只不过是你不在乎,也觉得不值得因为我与她翻脸罢了,反正你已经有了偏爱的嫡长子,如此,只要我没死,你便不会觉得不心安了。” 饶是平清王这等从战场中杀出来,见惯了血的人,听到这话脸色也是陡然一白,脑子嗡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他想为自己辩解:“不是你想的这样,为父并不是不在乎你,为父今日也去找过她了,她......” “只是她固执己见,根本不听你劝是不是?”谢琅又是一笑,“然后你便回来了,问我该如何是好,就算是没有办法,你也走了这一趟尽了心力了,自然就不会觉得有愧于我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还需要我一一细数吗?” “平清王啊平清王,你可是堂堂异姓王,陛下器重的重臣,昔年封王娶公主,何等的风光无限,你若是想做的事情,十几年过去了,怎么会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呢?”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我在你心中,便是被人欺辱,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若是无事,也不必再来找我。” 谢琅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头也不回地离去,在廊下临江送上了他的斗篷,他抖了抖披上,然后抬脚踏入这风雪之中。 冬来风雪寂寥啊。 他是这个世间上孤独的行人。 他嘴角压了压,嗤笑:“真无趣。” 人生真无趣,这两人也真没意思,既然这般讨厌,当年为何要生呢,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换一个胎投,或是都别来这个人世间了。 临江见他的面容又染上了冷意,像是以前厌世不想活了一般,心中惴惴,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搬出程娇:“郎君,您说六娘子喜欢您送的琉璃杯吗?” “自然是喜欢的,她还说将来用来与我一起喝茶。”谢琅边答边抬头看向天空,片片飞雪随风飞扬,然后纷纷而落。 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手指一握,将雪花碾压成了雪碎,纷纷而落。 “此时虽处寒冬,但春日却已不远矣......” 第372章 真善与假善 平清王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久久都不曾言语,直到外面天色渐黑,屋子里点起了灯烛,在那微微摇曳的烛火之中,他才稍稍回过神来。 末了,有些苍白地笑了笑:“他说的对。” 但凡他真的想护着这个儿子,像是一个父亲的样子,为了他不惜与首阳长公主对上,首阳长公主便是想欺负他,也得掂量一下他这个做父亲的会不会发疯。 他所做的,不过是走一趟长公主府,与首阳长公主吵几句,最后被赶走,便当作自己是尽力了,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余下的,便理所应当地让他妥协。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没有护着他。 他心中厌恶首阳长公主这样对待儿子,而他除了给这个儿子一口饭吃,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平清王伸手摸了一把脸,心中算着眼下的路该怎么走。 若是没有人点出他的错也就罢了,他便当作是自己不知,可如今已经点出了,若是他不拿一些作为出来,为谢琅摆平这事,他这心里便过不去。 可又该如何时候呢? 平清王有些心烦意乱,这一夜都未得安宁。 次日便是大朝会,百官聚于太极殿前,与陛下商议国事,从今年冬雪说到了明年春耕,又从北疆北戎说到长安城治安,百官所议诸多。 “陛下,臣要参一人。”有御史出列,大殿之上顿时一静,边上的仙鹤香炉里冒出来的轻烟似乎都微微一荡。 百官之中,有人神色冷静,有人不屑嗤笑,有人闭目不语,也有心里有鬼的冷汗直冒,低下头来。 元景帝高坐帝位,居高临下地看着殿前的大臣,闻言只是平静地开口:“谁人?” “禀陛下,臣要参临安侯府长宁县主。”御史目不斜视,面容冷峻,宛若一无情判官。 “先前长宁县主为金州百姓捐赠二十万两银子,用于筑造堤坝,此乃大善之举,也是百姓只大幸,臣亦然是万分敬佩。” “陛下隆恩,赏赐金银珠宝诸多,又赐封她为县主,加以褒奖,也是大善。” “只是如今,长公主将这二十万银子还了回去,长宁县主又收了银子,如此一来,怕是德不配位,先前所得的一切,皆是不该得,请陛下收回封赏,以保公正。” 御史此话一出,殿前更是一片安静。 元景帝问百官:“诸卿以为如何?” 元景帝此话一出,众人便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一番,临安侯想出列说话,但转头见程谦对他使眼色,当下只能停下要站出去的脚步。 “禀陛下,臣以为,长宁县主德不配位,自是该收回封赏。” “禀陛下,臣以为不该收回,长宁县主当初将这二十万两捐赠出来,是为了百姓谋福,天下人自是有目共睹,而且又不是长宁县主将这笔钱要回去的,是长公主非要还,此事与她何干?” “正是,分明是已经捐赠出来的钱财,又重新送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还想议论,首阳长公主目光一扫,那些接触到她目光的人宛若鹌鹑似的,顿时都不敢言语了。 元景帝见此,垂了垂眼帘,问首阳长公主:“长公主为何将这笔钱送回去?” “禀陛下。”首阳长公主一身武将戎装,金莲冠发,站在殿前,英武不凡,“臣以为,有些人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谋求名利,此风绝不可长,若是人人如此,那世人哪里还分得清这真善与假善。” “呵,但凡愿意掏出二十万两银子的,那便是大善。”户部尚书对于首阳长公主此举委实不满,“长公主家底厚实,不知这百姓疾苦,这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户部尚书看来,便是首阳长公主不要程娇的钱,金州的事情她自己垫了二十万,也不该是自作主张将这笔钱还回去,应是交到户部手中,再行分配。 大盛朝疆土辽阔,同样的,要用钱的地方不少,守卫边疆,治理天下,哪一样是不需要钱的,二十万两银子虽然称不上多,但是也不少了。 要知晓这国库,一年入账也不过是四五百万两啊! 多了二十万两,能干的事情便不少了。 “臣有一言敢问长公主。”又有一御史站了出来,“敢问长公主,何以真善何以假善?” “真善当是如何?假善又当是如何?” “长公主又有何证据证明长宁县主是假善而非真善?” 首阳长公主被问住了,她眯了眯眼看向问她的人:“你是哪个御史?” 那人一礼:“臣御史台监察御史,秦善,让公主见笑了,臣之名正好有个善字,在此,也望长公主为臣解惑,何以为真善假善。” 首阳长公主冷笑一声:“真善,自然是真正的良善之人,为百姓谋福祉,为天下伸张正义,而假善,不过是以借以善良之名,行利己之事,说得冠冕堂皇,也不过是自私自利,本公主唾弃之,难不成有错?” “长公主自然是无错。”秦御史点头,又道,“先皇在位时,太皇太后常礼佛,以求佛祖庇佑皇家江山子嗣,每年送到佛寺之中的钱银不知凡几。” “若是按照长公主所言,太皇太后礼佛正是别有目的而礼佛,而非真心礼佛,此乃是行了假善之事,长公主对太皇太后亦然...唾弃之?” 元景帝:“......” 殿前百官:“......” 好一个秦御史啊!好一个秦御史! 哎呦,你这胆子可真大啊,连太皇太后都敢拿出来说,还说她老人家假善,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您能!您可真能! 瞧把您能的! 众人恨不得离他远一些,免得一会儿火烧起来火星飞到自己身上。 首阳长公主脸色当场就黑了:“大胆!” 太皇太后那是什么人,那是她祖母! 便是她老人家走得早,可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除了母妃,也唯有那位老人家对他们姐弟二人有两份爱护之心了。 “秦御史,你如此放肆,也不怕陛下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吗?” 第373章 死要名的与死要钱的 “臣就事论事,何来放肆?” 对于首阳长公主的斥责,秦御史也是毫不在意。 能做御史的人,大多数都生得一副倔脾气,做事也只对事不对人,便是这坐在高位上的帝王,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的,他们也是敢喷的,何况只是提了一句太皇太后。 倔起来什么死谏撞柱那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再言,且不论太皇太后,这世间之人,礼佛乃至在这里为官,有谁人没有点私心,我等为陛下,为百姓做事,难不成只是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不想升官发财?不想封侯拜相?”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闭嘴了。 是的,谁没有点私心是不是? 就算是他们心中有大义,愿忠君爱国,可到底想官越做越高,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 “依照长公主所言,若是有私心皆是假善之人,行的是假善之事,是虚伪至极,在场的诸位,有谁人敢说自己半点私心都没有?谁人敢说?” 秦御史目扫四周,颇有几分愤慨激扬之感,若不是还记得自己是个臣子,他都想问元景帝了: 陛下,您做这个皇帝是为了天下万民吗? 是半点私心都没有吗? 你是真善还是假善呢? 但是,秦御史想了想,为了保自己的官途和项上人头,他还是选择闭嘴。 不过他却没打算放过首阳长公主,又问她:“长公主为何将二十万两送回去?于此事上,难不成就没有半点私心吗?” “荒唐,本公主岂会有私心,本公主只是见不惯她如此虚伪假善!”首阳长公主哪里会承认自己有什么私心。 “长公主此话差矣。”又有人站了出来,“且不论长宁县主是为了什么才捐赠的二十万两,但凡她拿出来了,百姓受益,便是一件功德事。” “就是,若长公主看不惯,不愿用县主的钱银,为何不送到户部来,户部这边可很乐意见到这等好事。”户部尚书又跳出来了, “长公主您是不管家不知花钱的地方多,天下这么大,哪里哪里都要花钱,远的不说,这两日卫国公府的人应该要从北疆归来了,这又是一大笔啊!” “臣知长公主家底丰厚,不将这二十万两银子放在眼里,可户部需要啊,长公主如此人美心善,不如也捐赠二十万两给户部?” 户部尚书此话一出,便引来百官侧目,无一不叹服至极。 真的是服了这个抠门的铁公鸡了,而且也是一个好胆的,竟然直接问首阳长公主要钱了,而且这一开口,便是二十万两哟! 绝! 您还真的敢开这个口,真的不怕被打死吗? 户部尚书继续道:“若是长公主不愿,那臣也不强求,只是臣觉得长宁县主应该是万分乐意将二十万两捐给户部,用于百姓身上的。” 这明晃晃地告诉首阳长公主他看上那二十万两银子了,您要是看不惯您就给,要是不给,我就是问了。 若是程娇将二十万两银子捐给了户部,那首阳长公主之前垫了二十万两银子,又大张旗鼓地将程娇的钱送回去的事情,岂不是成了笑话了吗? 这叫什么,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在场的百官有人忍不住险些笑出声,但碍于这位长公主的威严,只好低下头来忍住。 御史台和户部堪称朝堂的两大奇人,前者死要名,后者死要钱。 要名的呢,宁死不屈,连死都不怕。 要钱的呢,个个生得一颗熊心豹子胆,不说首阳长公主了,便是陛下私库里的东西,他们逮着机会都想扒拉一点。 首阳长公主气得脸都黑了,若不是腰间的佩剑不在,她此刻应该是要拔剑了。 她都已经花了二十万两填金州的坑了,难不成还要花二十万两堵户部的嘴! 谢琅和程娇两人,莫不是生来就是来克她的! “好了。”元景帝被他们吵得头疼,便道,“此事容后再议,至于程六娘这边,她既然捐赠,便是大善之举,朕给她的赏赐,她便受得,无什么德不配位之说,长公主将钱银送回去,也非她所愿。” “朕也觉得此女温良可嘉,是难得的好女子,既然长公主垫了这笔钱,朕也当作那是程六娘的,就当是长公主这个婆母送予未来儿媳的,至于送回去那一笔如何处置,便由程六娘自己安排吧。” 元景帝觉得这事吧,到底是首阳长公主自己生事闹出来的。 但她都亏了二十万两了,元景帝到底不想户部打蛇随棍上缠上她要二十万两,也免得户部去跟程娇讨要那二十万两打她脸,只要折中平息此事。 首阳长公主那二十万两是替程娇这个未来儿媳垫的,也不存在什么‘得不配位’之说,程娇的那一笔钱也不准再去讨要了。 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元景帝是觉得美了,但首阳长公主不是这么想的,她闻言脸色当场就变了:“陛下!” 她什么时候替程娇垫钱了,还二十万两! 若是如此,那程娇不是什么都得了,这二十万两银子还能保住? 首阳长公主脸都绿了,她承认这件事情上她做得颇为冲动,就是见不惯程六娘有什么好名,既然要嫁给谢琅,那便合该是与他一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无声无息地死去才是。 元景帝抬了抬手,让她不必再说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多言。” 既然元景帝已经当着百官的面开了口,首阳长公主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闭嘴,尤其是这个时候,她不占理。 她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说看不惯程娇行假善之事,可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知晓她不过是厌恶自己的儿子谢琅,迁怒到程娇,不愿见程娇好,找她麻烦罢了。 消息传开的时候,程娇与纪青莲正好去蓬莱仙居围炉煮茶,有几个学子大着胆子拦在了她们面前,问她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真善假善?”程娇笑了,“我幼时曾听一前辈曾说过,善与不善并非是你怎么想的,而是要看你怎么做。”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第374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在这世间上,谁没有点私心呢? 谁人都有的。 但你不要看他怎么想的,而是要看他怎么做,做出来的事情到底是善事还是恶事。 就好比程娇捐钱的这件事,她捐这笔钱,一是因为这钱在她手里烫手,二是想要一个好名声,平复元绎之事给她带来的影响。 可这笔钱捐出去了,受益的是百姓,自然便是大善之事,是受到称赞的。 她有私心,行的却是善事,这不是善是什么? 难道只有一心向善,宁愿割肉喂鹰,舍身忘死之人,才是善吗? 程娇说罢这句话,也不管那些学子脸上的表情,让护卫将他们请开,与纪青莲等人一同上了三楼春风阁。 纪青莲一进门就啧啧了两声:“话说程六六你也是出息了,听闻今日在朝会上都因为你吵起来了,护着你的人可不少,首阳长公主险些下不来台。” “林尚书那人哟,估计是看上你那二十万两银子了。”纪青莲简直是要笑死了,“他那人自从进了户部,就小气吧啦的,号称一铁公鸡,要他给钱跟要他命似的。” 程娇见过那位林尚书,生得一双小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可精了,就像是算盘都要崩到你脸上似的,闻言也笑: “他管着户部,天下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若是不精打细算一些,再多的钱也不够用的。” 钱要花在刀刃上,用在该用的地方,这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位林尚书百官里骂他的人不少,都说他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真的要说记恨他的却不多。 无它,各司其职罢了。 程娇还觉得那小老头有时候还怪可爱的,想到他怼首阳长公主,要首阳长公主给钱的场面,她险些忍不住笑出声了。 哈哈哈! 首阳长公主惹谁不好,偏生惹上他了,那可真是一件既亏钱又丢面子的事情啊! “活该。”程娇小声的骂了一声,心觉得是出了一口恶气。 “对了,现在这二十万两就是你的了,那可真的是太好了!二十万两啊!花不完!真的是花不完啊!”纪青莲说到后面,激动得不行。 程娇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用得找这么激动吗?你家缺你钱花了?” 纪青莲伸手捂住胸口:“虽然不缺我钱花,但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多钱,要是换上银子,也不知道要装多少箱了,堆在一起都是一座小银山了。” 想想都令人觉得激动好嘛! 程娇想想也是:“那确实值得激动一下。” 纪青莲嫌弃的看她:“也就是你有钱,这才不将这二十万两放在心上,说捐了就捐了,但凡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舍不得的。” 程娇是真有钱,这几年蓬莱仙居、春风揽月斋就为她赚了不少,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过手里拮据的日子,而且估计还攒了不少,没有二十万,但十万她估摸肯定是有了的。 所以对程娇而言,生活就是这样了,这意外之财二十万对她的用处不大,反倒是一个烫手山芋,捐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纪青莲又想起另一桩事,心中有些担心:“首阳长公主这一回当真是吃了大亏了,白白亏了二十万,你说她会甘心?会不会再找你麻烦啊?” 程娇想了想道:“很可能会,不过她若是来了,我们也不怕她,再说了,我也不会一直挨打被欺负,总会还报一二的。” “还报?”纪青莲挑眉,眼珠子转了转问,“你怎么还报?” 程娇轻轻一笑,买了个关子:“此事先不告诉你了,你等着看就是了。” 她要将这笔钱捐给北疆的事情,便不要先说了,万一事情不成,说出来挺尴尬的,再说了,她也在考虑要不要将这笔钱直接捐给户部。 林尚书那小老头应该会很乐意的吧,是的吧?! 纪青莲斜眼看她:“连我也不能说哦?” 程娇双手挡在身前,打了一个叉:“不好说,你就等着看吧。” 不管是她这笔钱捐赠给北疆还是直接给户部,首阳长公主估计都要气疯,想到那场面,程娇心里就爽了,心想要不要问问谢琅,到底是将钱捐给北疆呢,还是直接捐给户部。 林尚书这么能,要不要给他一个面子呢? 不多时,约好的几位姐妹也到了,达奚玄鱼被冻得脸色有些发白:“这两天天气也太冷了,若非你们相邀,我都不想出来了。” 程娇赶紧让她烤火,又让人送上热水给她洗手暖手,泡了泡热水,她手也暖和了,捧着一碗姜茶坐在火炉便喝着,身子很快也暖和了。 程娇还让人给随行的侍女送了一碗姜茶。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是不该约在这么冷的天里,不过这冬日里烤羊,确实有一番滋味,明儿个咱们就好好热闹一番。” 烤羊的日子便约在了明日,不过达奚玄鱼之前住广源书院那边,有一些路途,冬日路上有积雪也不好走,故而她们便让达奚玄鱼今日便过来,明儿直接去烤羊。 至于今日,她便住在临安侯府与程娇做伴。 “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达奚玄鱼笑了笑,“难得有人请我吃烤羊。” 纪青莲微讶:“你与那些才女们平时不吃烤羊吗?” 达奚玄鱼道:“我们凑在一起,大多数都是赏雪喝茶,再来吟诗作词一番,再不济下棋弹琴,歌舞一段,哪里会吃烤羊。” “她们都觉得这些比较高雅好玩。” 程娇与纪青莲哦了一声,表示明白,大约是那些人玩的比较高雅,不像是她们,和高雅一点都谈不上,只知道吃。 程娇拍了拍胸口道:“那明日让你尝尝我亲自烤的烤羊,定然好吃到让你吃了一回还想下一回。” 指不定吃完了还能作出‘一只烤羊真是鲜’这种诗词来。 想到达奚玄鱼这种矜贵高雅大才女啃着羊腿作这种词,程娇都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才女的滤镜都要碎了。 完了完了,她不该做出这种‘请她吃烤羊’之中庸俗的事情的! 达奚玄鱼闻言却是一笑:“那便拭目以待。” 第375章 这个人便是不在长安,长安也有他的传说 众人难得相聚,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就算相聚的不过是区区五六人,却也能热闹得像是五六十只鸭子一样嘎嘎嘎。 她们从纪青莲出家做女冠,再说到今日早朝朝堂之上因为程娇吵起来之事,又说到了各家郎君娘子的婚嫁。 从下雪说到了下个月的十二月十二的梅花节,又说到了春风夏花秋月冬雪,再来哪一家出了新样式的首饰布料,哪一家新开的店吃食做得好吃。 冬日里冷,大家都觉得喝茶不痛快,还让人送了酒过来,温酒喝。 酒过三巡,众人正喝得高兴,忽然一楼的大堂之上有人大声道:“听说了没,卫国公府的人回长安了!” “什么?!” “真的假的?回来了吗?” “自然是真的,半个时辰之前进的长安,如今怕是已经入宫拜见圣人去了。” “那这一次回来的是谁?” “你们猜?” “卫国公?霍将军?还是霍世子” “哎呀,正是霍世子霍荀!” “什么?霍世子回来了!”有人惊呼了一声。 “正是,霍世子回来了!” 卫国公府霍家的人其实不多,嫡支这边的子嗣,卫国公有一儿一女,即为霍荀与霍芸,霍二爷霍将军有两子,即为霍蒙霍蓬。 霍世子霍荀,今年年岁也不过二十二,还是一个年轻的郎君,但此人少年成名,如今已然是长安城最为出色的年轻人之一。 他比谢琅要大两岁,据说年幼的时候臭味相投,还时常玩在一起,到处惹是生非鸡嫌狗厌。 但长大之后,两人似乎是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下去,从而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是少年英豪,人人敬重的小将军,一个一事无成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世人提起便唏嘘不已。 霍世子早在六年前就跟着父亲卫国公去了北疆,如今虽是年轻,却也参加过几场与北戎的战役,一手长枪使得如同游龙,杀敌神勇无双,令北戎贼子闻风丧胆。 世人皆言卫国公府后继有人,是天赐大盛朝的神将。 众人顿时议论开来,细数着他这些年的英武事迹。 霍荀啊...... 这个人便是不在长安,长安也有他的传说。 达奚玄鱼提着酒壶的手抖了一下,酒水洒落到杯沿之外,她茫然间回神报之以一笑:“抱歉,走神了。” 纪青莲借着醉意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笑嘻嘻道:“哎哟我的好姐姐,你走神什么呢?莫不是听大家说霍世子,顿时神往不已,恨不得以身相许啊!” 纪青莲此话一出,春风阁里的人笑成一团。 程娇瞪了她一眼:“纪荷花啊,你醉了可不要胡言乱语呢!”这人自从做了女冠,不用嫁人了,便颇有些放飞自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纪青莲唉唉了两声,拍了一下脑袋,对达奚玄鱼道:“对不住了,我这喝醉了就管不着嘴。” 虽然说达奚玄鱼确实优秀,足以与霍荀那样的天之骄子相配,可她之前落水伤了身,可能再也不能生育了,这是她的硬伤。 霍家人,可不会准许霍荀娶这样的女郎进门的,人家霍家子嗣本就不丰,甚至还有儿郎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人家肯定是想要子嗣的。 如此,她说这些话委实不太合适。 “无碍。”达奚玄鱼笑了笑,“霍世子是什么人,你能将我拿出来与他相配,可见是看得起我,不过我与他无缘呢,若是有缘,再过两年便与你做伴了。” 前世种种不可言说,虽说谢琅吧,她在前世已经放下,心中也不曾有什么怨恨与不甘,后来他们是知己是好友,她也早已释怀,只叹息他求而不得。 至于霍荀,她更不愿再去想,愿只愿他这辈子别遇见她,为她白白耽搁大好年华。 他该是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娘子,好好过日子生孩子传承霍家的血脉才是正经的。 而她自己呢,只想等着达奚家度过这一次大劫之后,便出家做女冠,一身轻松地过一世。 前世恩怨已两清,今生愿常伴清风明月。 “什么?你要和我做伴?”纪青莲惊呼,“真的吗?” 纪青莲说是出家做女冠,其实也没去道观里修行,仍旧是住在永平侯府,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只是将平日里睡觉的地方搬到了东厢,正房空了出来,当作是她修行的净室。 抄抄道经,打坐修行一二,这事情就算是完了。 然后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就披着一张‘女冠’的皮子躲避嫁人。 达奚玄鱼淡笑:“自然是真的,纪家妹妹,日后若是厌倦了这人间繁华,带你去山间隐世修行。” 纪青莲一听这话,立刻就点头应下:“好啊好啊!” 程娇一听这得搁下她了,自然是急了:“我也要去!” 姐妹们,不丢下我啊! 你们不在,我多不快乐啊! 纪青莲:“你滚一边去!” 达奚玄鱼:“那不行!” 两人闻言皆是转头拒绝了她,表示这不适合她玩。 “为什么不行呢?”程娇就不乐意了。 纪青莲道:“你说怎么不行,你都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将来是有夫君的,当然是要陪你夫君了,哪里适合好我们什么隐居隐世。” “正是这个道理。”达奚玄鱼也点头,“你若是得了空闲来找我们在住几日我们也是欢迎的,和我们一起就不必了吧。” “那我不成亲了呗!” “说什么孩子话。”达奚玄鱼脸皮都僵了一下,“你有姻缘,也是个好姻缘,哪里能不成亲的,这话千万别说了。” 真的别说了,若是让你那位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把他娘子拐走了呢。 想到这后果,达奚玄鱼只觉得头皮一麻,觉得不能让她有这种想法。 “我也是说着玩的,我也不一定出家做什么女冠,指不定我也遇见了姻缘,到时候嫁人了呢,程六,你的这桩姻缘呢,当真是好姻缘,你可千万别......” 别想做女冠啊,会死人的! 程娇心道,我也是开玩笑的,你别紧张啊。 “我知道的,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你们放心好了,我要是嫁了人肯定会与他好好过日子的。” “不过他若是对我不好,那我便与他和离,然后再去找你们,你们可不能不收留我啊!” 第376章 给你个机会,把这话吞回去再说一遍 “不会的。”达奚玄鱼坚信地摇头,“你不要想日后出家做女冠了,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那人向来心性坚定,程娇既然是他心中在意之人,他必定会护着她的。 别看他以前被欺负得似乎挺惨的,但诸多原因,无非是他觉得这人生没意思,随意过着,不想反抗罢了。 而如今...单看这一次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但达奚玄鱼确实知道的,这位秦善秦御史与他私交不错。 今日早朝之事,若不是他让人闹出来的,就是他请了秦御史说话。 一来让首阳长公主丢了这么大的脸报仇,二来,也算是将‘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过了明路,日后谁也不能说程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且经此一事,他必然不会再这样坐以待毙,只等着见招拆招,说不准,他便要对首阳长公主动手了。 达奚玄鱼忽然有些不安,若是如此,那么今生事和前生事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不能顺利辨明身份,登上帝位呢? 如此,她该做些什么呢? “玄鱼!”程娇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见她回神了,有些着急地问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无事。”达奚玄鱼缓了一口气,“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 程娇见她仍旧是有些忧心,眉头微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还想再问,但想想她都说没事了,想必是不想说,便没有再问。 “你无事便好,若是有什么难处,也要和我说的,我们如今是是朋友是不是?” 程娇觉得,她与达奚玄鱼就算没有同纪青莲一样的情谊,但已经是可以信任可靠的朋友。 纵然这位有时候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奇怪怪的,但她也感觉不到恶意,反倒是指点她良多。 达奚玄鱼闻言一顿,忽然笑了:“是,我们如今是朋友。” 程娇闻言也笑了:“能和姐姐这样的才女做朋友,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要是姐姐是个郎君,我指不定就将谢三给一脚踹开,转头奔向姐姐了。” 这话说得...... 达奚玄鱼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惊,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这小娘子说话当真是太令人想发笑了,若是前世的谢琅知晓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踹开他奔向她’的话,估计要气得头顶的冒烟了。 也不用前世,今生的谢琅估计都要气炸了,或许都能想法子让她滚得远远的了。 虽然达奚玄鱼也知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看吧,就是他眼光不好,她还是很好的,至少程六娘觉得她比他好。 不,也不能说他眼光不好,程六娘还是很好的,她性子活泼爽朗,待人以诚,说话也很有趣,总是让人觉得心情愉快,仿佛与她呆在一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烟消云散。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她在他心中,就成为了不一样的存在,像是救赎人生的光一般,所以才使得他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达奚玄鱼笑着笑着,险些把自己给呛着了,程娇赶紧让人给她拍拍背顺气,又给她递上一碗热茶:“别喝酒了,喝点茶吧。” “谢了。”达奚玄鱼接过茶盏,灌了一口茶水,这才舒坦一些。 纪青莲一阵摇头晃脑,看向程娇的目光颇为哀怨:“程六六啊程六六,你先前不是说我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女子吗?你怎么就奔向她不奔向我了?” “凭什么啊?” “就凭人家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啊!”程娇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伤害到自己异父异母的姐妹。 纪青莲闻言立刻就要炸了,站起来撩起袖子就要暴揍她:“别以为我今日就不敢打你了,哼!给你个机会,把这话吞回去再说一遍!” ‘吞回去再说一遍’这个说辞便是来源于谢琅逼着元绎吞纸,那他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地吞回去。 程娇立刻就道:“我错了,虽然你生得不如达奚娘子好看有才华,但你是我姐妹,我应该奔向你的,为了姐妹义无反顾!” 纪青莲听了颇为满意,正想说什么,又觉得这话不对:“不对不对,你吞回去再说一遍,说我最好看最有才华!” 什么? 程娇险些给她一个白眼:“你到底有没有自知自明了?你还最好看最有才华?” “怎么?不行啊?!”纪青莲哼哼,伸手抚了一下耳边的一缕发丝,问大家,“我好不好看?” 众人立刻点头附和:“好看,好看!” 听听这话,多令人舒坦啊! 纪青莲心里美滋滋的,纵然这话有哄她的嫌疑,但她听了心里也高兴啊! 也难怪谢璎被人捧得整个人都晕乎了,一直觉得自己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大盛朝第一美人,换做她十年如一日地被这样捧着,她也会晕得找不着北了吧。 纪青莲得意洋洋地看向程娇:“你听听,她们都说我好看!” “好吧你好看,你最好看,叫人一见倾心,见之忘俗,神魂颠倒......”程娇给她扒拉了一堆的赞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哗往外冒。 纪青莲初听时觉得得意高兴,然后越听越兴奋激动,到了后来有些尴尬,脸都羞红了,扯着她的袖子让她不要说了。 众人哈哈大笑,觉得这两人斗来斗去的,实在是好玩得紧。 不过也特别羡慕她们之间的感情,就算是天天斗来斗去,闲来就能吵起来打起来,但她们的感情还是这样好,上一刻可以吵架,下一刻便可以和好如初。 人生若是能有一个这样的友人,那可真的是太幸运了。 达奚玄鱼也摇头轻笑,觉得这两人真是活宝,有她们在的地方就有热闹看。 大家笑闹晚了,又提起了霍荀,说起来卫国公府准备给他相看娘子的事情。 有人道:“我听说啊,卫国公夫人与是尉迟夫人之前就在给他相看了,也不知哪家小娘子能入得他的眼。” 尉迟夫人指的便是霍芸,霍荀的亲姐,她嫁的是一位名唤尉迟淳的将军,故而世人称她尉迟夫人。 第377章 程谅回来了 霍荀今年二十又二,早已到了成亲之年,这些年因着一直在北疆,这才耽搁了。 这一次他归来长安,也是要把婚姻大事解决,至少得留个子嗣下来,免得若是死在战场上,连个子嗣都没有。 可能是世人皆有难处,但武将总是特别难,碰见太平年间也就罢了,若是遇见打仗的时候,那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命都没了。 像是霍家人,他们男儿轮流守在北疆,北戎狼子野心,时常来骚扰,一年少不得要打一场两场的,多的时候四五场,这还是他们能守得住,将敌人打退的情况下。 就算是小打小闹,可只要打起来了,就有丧命的可能。 而且他们还有一苦,便是与家人不能时常见面,人在边疆,家眷则是留在长安,相隔两方,想见都难。 便是能接过去团聚,可为了避免当权者的猜忌,还不能全部接走,要留下几个,留有牵挂在此,当权者才能放心,故而最多就是让小夫妻俩团聚,好多生几个孩子。 因此种种,武将家族娶妻并不看重身份地位,相貌过得去就行,但一定要品性好,还要能生,最好是多生几个。 “卫国公府有在相看小娘子了?”程娇微讶,“倒是没听说。” 达奚玄鱼笑道:“卫国公府素来低调,而且事情也没成,知道的人除了相看的本人,知道的是少之又少,或许我们听说的时候,就应该是定下亲事了。” 达奚玄鱼说话间,垂眸看了看酒杯,小口饮了一杯,桃花酒酒味很淡,还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头泛起了微微苦涩。 按照道理来说,她上一世有负于他,也耽搁了他,今生他能寻得良缘也是她所求的,愿他平平安安,与娘子白头到老,再多生几个儿女,儿孙满堂。 可似乎又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大概人便是这般贱,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在失去的时候才觉得不甘和茫然。 临近申时,众人各自散去,程娇带着达奚玄鱼回了临安侯府,刚进门,程娇便想法带着达奚玄鱼去拜见程老夫人。 “二郎君回来了。”有侍女给她报信。 “二兄回来了?”程娇微讶,“他从金州回来了?他这一趟可是顺利?”可否从杨家要到钱了? 那侍女自然是不知,她摇了摇头道:“二郎君是和杨家人一起回来的,如今都在福安堂呢,六娘子要去拜见老夫人,便等等。” “什么?杨家人也来了?”程娇一惊,脸色也有些微妙,心中猜测杨家是不乐意出这个钱,但又害怕临安侯府,这才亲自登门,打算和临安侯府扯皮。 程娇担心程老夫人,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对达奚玄鱼道:“我祖母那里有客人在,晚一些再带你去拜见,不过我心中不放心,想去看看,我让铃铛先带你去我院子里如何?” 达奚玄鱼心道,程老夫人是什么人,还能应付不了一个小小的杨家,让她尽管放心就是了。 不过她想着程娇到底是没经多少事,日后要面对这些事情也多着呢,就当是累积经验了,也没开口。 “那你便去吧。”有程老夫人在,总不至于让她受欺负了,不过达奚玄鱼想了想又问,“可要去拜见你在母亲?” 那侍女道:“夫人再也福安堂。” 程娇立刻就道:“先不拜见了,我昨日便派人去同她们说过了,是你要来住一日,等晚些她们空闲了再说。” “也好。”达奚玄鱼点了点头,然后便让铃铛给她领路去四闲苑,程娇带着铃镜转头便往福安堂走去。 她走到福安堂院子门口的时候,没听到屋子里有吵闹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吵起来就好。 “六娘子。”有侍女侯在门口,见她来了屈膝一拜,“六娘子可是来见老夫人的,老夫人说了,她今儿个有事,让诸位娘子都回去吧。” “我听说二兄回来了,还带着杨家人回来了,不知可是真的?” “回六娘子的话,确实是真的,杨夫人这会儿就在里头和老夫人说话呢。” “杨夫人?” “是杨老夫人。”侍女解释道。 因着如今的杨家还是杨府尹当家,故而杨府尹的夫人自然是被称为杨夫人,而之前杨宝绿的生母杨宋氏,则是被称为杨少夫人的,但她年纪也不小了,也被称为杨夫人。 程娇听了这解释便明白是谁了,点了点头又问:“祖母如何?他们可是有欺负祖母?” 侍女道:“六娘子放心吧,老夫人......” “谁人在外头说话?”屋子里传来了程老夫人的声音,不多时,便见吴傅姆从里头出来了。 吴傅姆见了程娇,笑了笑:“是六娘子回来了,不是说与几位友人吃茶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娇道:“散了就回来了,傅姆,里头......” 吴傅姆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六娘子既然来了,便进去坐坐吧,老夫人让你进去。” “真的?”程娇顿时有些不敢置信,要是换做往日,既然程老夫人让人拦了,就不会让她们进去了。 “自然是真的。”吴傅姆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外面冷,六娘子快随我进去吧。” “好。” 于是程娇便跟着吴傅姆进了院子,然后往正房走去。 前两日下的雪还未消融,福安堂的院子里也是雪白一片,抬眼看去,薄雪覆盖,寒凉苍寂一片,寒风吹来之时,还吹起了一些雪花。 程娇下意识地拢了拢斗篷,险些打了个哆嗦。 冬日可真冷啊。 程娇随着吴傅姆进了正房明厅,这会儿明厅里的人分主客坐着,脸色都不太好。 吴傅姆领着程娇上前去,打破安静:“老夫人,夫人,县主来了。” 程娇上前去行礼:“拜见祖母,拜见母亲。” “是六娘来了啊。”程老夫人缓了口气,似乎刚才的冷意都散去,招手让她上前,嗔怪道,“你这孩子,天儿这么冷,怎么还惦记着来看望祖母。” “穿着这般单薄,可是冷了?” 第378章 有事报官府啊! 程娇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心中不知程老夫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既然演了,程娇自然是顺着她唱下去了。 “祖母,六娘不冷,只是担心祖母受寒,前两日祖母还说觉得腿寒,今日可是好受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程老夫人满脸欣慰。 场面顿时一片祖慈孙孝,实在是感人至极。 萧氏面上有些不自在,感觉浑身不适,心觉得碍眼极了。 杨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要知道程老夫人方才还摆着一张脸和她争辩,如今见了孙女,倒是摆出一副慈祥祖母的模样了。 程老夫人对杨夫人道:“杨夫人你看,我家孙女还看望我了,便不与你说了,请回吧。” 这是赶客的意思了。 是了,程老夫人已经被这杨夫人搞得实在是不耐烦了,恨不得让她赶紧滚,可这杨夫人不依不饶的,委实是没有眼色。 程娇这才仔细看了一眼这位杨夫人,她大约是五十来岁,穿着一身黛色绣着青竹的大袖衣裙,头上还带着绣金莲的抹额,发间插各类金钗金簪,手中还抓着一根镶金的拐杖。 乍一看,很是富贵尊贵的老太太,坐在那里气势也是十足,较比程老夫人这个侯府太夫人似乎还要高傲有派头。 杨夫人愣是坐着没动,眯着的眼中似有冷锐的光芒,她道:“程老夫人,我提的要求,临安侯府当真不思量了吗?” 程老夫人呵呵笑了一声:“有什么好思量的,倒是你们杨家,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犯了错不想着赔罪,反而是威胁起人来了,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这杨家人确实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便是昔日杨家留着杨小娘这个‘夏王遗珠’本着夏王登位借此立功的打算,看后来夏王被诛杀,夏王府也被抄家问斩,杨家还留着杨小娘这祸根,不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是什么? 真的是害人害己。 程老夫人道:“杨夫人,先前说好的要求,程家是绝对不会退让的,你若是没考虑清楚,便不要再上门来了。” 程家对杨家的要求有三,一是赔偿程家养育程娥的花销,包括嫁妆,二是杨夫人告老致仕,退出官场,三是三代之内不能为官。 杨夫人脸色极为难看,手中的拐杖杵了好几下地面:“难道你们程家就不怕?” “程家自然是怕的,只是程家以为,杨家更怕,不敢捅出来,程家也只给杨家今年的时间,若是杨家还未做到程家要求的,便休怪我们无情了。” 真要说起来,程家并无多大的错处,还被杨小娘和杨家给骗了,最多就是有了一个身上流着杨小娘血脉的程谅处境尴尬,若是陛下容不下,不让他走仕途,或是一辈子不娶妻不再留下血脉就是了。 可杨家就不一样了,杨家对杨小娘本来就抱着奇货可居的态度,也一直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后来夏王被诛,他们还养了杨小娘那么多年...... 杨夫人坐不下去了,但也不愿意答应程家的条件:“既如此,我等改日再登门,先告辞了。” “那就慢走。”程老夫人也不留她,喊了吴傅姆送客,然后就不管了。 杨夫人见送客的是一个下人,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就走。 程老夫人拍了拍程娇的手,面上有些烦躁:“这杨家人就不是个东西。” 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做错了事情,不想赔偿不说,竟敢威胁程家。 “祖母何必与她生气,将人赶出去就是了,若是他们不愿,程家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愿意。”以势压人这种事,虽说不可欺压无辜,但用来为自己讨回公道还是很爽的。 萧氏道:“你这话说得好听,你是不知这其中的事情,那杨小娘那贱人......”萧氏说到这里,真的是咬牙切齿,“她是叛王夏王之女!” 什么?! 程娇脸色当时就变了:“怎么会?” 杨小娘这一个府尹庶女,竟然还是叛王之女? 这这这...这么可能? 萧氏恨得不行:“她真的是一个祸害,想害死我们程家全家是不是!” 虽说夏王之事已经过去四十年,可谁知如今的陛下还会不会计较此事,若是计较起来,程家是要被连累的。 “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程老夫人扫了萧氏一眼,眼中有不赞同之色,“便是你知晓了,也要给我闭紧嘴巴了,免得给家里招来祸事。” 说罢,她又同程娇道:“此事我已经让你父亲禀明陛下,那杨小娘如今也被陛下安排的人带走了,虽然不知陛下是何意,但你们也不能胡乱传出去坏了陛下的事。” “还有,如今程家也安稳着,想来陛下并没有要与程家计较的意思,你们就当作不知道这事,不可多言。” “尤其是你,萧氏,我知晓你恨杨小娘,但你知晓,事情闹大了,你的儿女和你都是要倒霉的。” 萧氏闻言心中有些不快,但也应了下来:“母亲您放心吧,儿媳还是知道轻重的。” “知道轻重就好,行了,你回去吧。” “那儿媳便告辞了。”萧氏悻悻地起身,然后告辞离开。 程老夫人让程娇坐下,问她:“对于此事,你有什么见解?” “此事?”这事情可大了,可不是当初杨宋氏带着杨宝绿突然上门的事了,程娇心中惴惴,看向程老夫人,“祖母问我这事?” “正是。”程老夫人点头,“你若是没撞上,这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但既然撞见了,便说说你的看法。” “杨家不同意临安侯府的要求,拿出了杨小娘的身世要挟临安侯府,你觉得该如何做?” 程娇坐在位置上,皱眉想了想,最后道:“祖母,我会问杨家证据呢?” “证据?”程老夫人微愣。 “是啊,证据,杨家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杨小娘身份的,若是杨家拿不出来,那便是冒充皇亲,招摇撞骗,送杨家人进官府去。” “若是有证据,那更好,抓到一反贼,还是送官府,咱们程家还大义灭亲,抓贼有功呢!” 有事报官府啊! 这应该是古今真理了吧。 第379章 怪之怪当时不知后来事 程老夫人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脸色微微敛下,有些踌躇问:“祖母,我说的不对吗?” “也不是不对。”程老夫人叹了口气,“若是实在没办法破局,报官确实是一条比较稳妥的路。” 就像是杨小娘是叛王夏王血脉之事,程家没办法兜住,也不想被杨家威胁,于是便上报给了陛下。 只是...... “只是如此,便是上面的人公允,知晓你无辜,不会被连累,但利益这块,恐怕是大有损失。” 将杨小娘之事上报之后,或许杨家人确实是要倒霉的,可利益这块,程家确实是损失了。 程家要求杨家所给的赔偿,恐怕是都没有了。 程娇道:“可是有轻重缓急,还是确保自身最为重要,便是利益有所损失,也是值得的。” “你说的对,确实是值得的。”程老夫人点头,“钱财权势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唯有自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东西,万不得已,该舍就舍了。” “只是元娘的事情,终究还是令我心头膈应,当初就不该答应梁家的。” 昔日程老夫人与承平伯夫人商议程娥之事的时候,约定了不讨回程娥的嫁妆,留给程娥那两个孩子。 虽说程娥就算不是程家子嗣,可程家也将她养大,十几年二十年的相处,就算是有摩擦和不满,但也不是一丁点感情都没有的。 只是程娥是‘奸生子’出身和杨小娘的欺骗,令程家众人实在是膈应到不行,恨不得将对她付出过的感情钱财通通收回,以求心里平衡——没有亏太多。 程娇笑了笑,劝她道:“事已至此,再说那些也没什么意思,怪之怪当时不知后来事,也不该是这么早答应梁家的。” 当时程老夫人答应得干脆,以为一个小小的杨家罢了,将这笔钱讨回来容易得很,却没想到杨家却将杨小娘的身世捅出来威胁程家。 程家为了自保上报了陛下,杨家完了,程家想要的利益也拿不回来。 真的是亏大了。 “也是。”程老夫人笑了笑,只得暂时将这事情放下了,“你的法子确实是不错的,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这‘官府’未必公正,有时候想借机做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故而,若是有别的两全其美的法子,便不要走这一条路了。” 程娇闻言起身一礼:“多谢祖母教导,六娘记下了。” 程老夫人招手让她上前,拍了拍她的手道:“祖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虽说看着面上的情况,你的亲事最好,未来夫君是皇亲国戚,富贵、尊荣,你一样都不会缺。” “只是你这样的位置,会遇见各种形形色色对你别有目的之人,也会因为种种缘故,陷入危难的境地,到了那个时候,你便要当心,以保护自身为最要紧的事情。” 程娇点头:“祖母,六娘知道的,您放心。” 程老夫人心道我不放心啊,别的不说,便是首阳长公主闹的这一出,就令她心中不安,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首阳长公主对谢琅的态度,委实是太奇怪了,奇怪得令人心中不安。 程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些后悔同意这门亲事,怕是程娇会被卷入什么风浪之中,将来这一生都没个安宁日子。 不过事到如今,亲事已经定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了,你不是说达奚家的那个小娘子要过来住一日吗?” “是啊,现在人已经来了,原本是想带她先来拜见祖母,只是听闻有杨家人在,我又不放心祖母,便让她先回四闲苑,我自己过来看看。” “等一会儿,我便带她来拜见祖母。” “好好。”程老夫人自然应下,人家女郎头一回上门来做客,自然是要礼数周全,不能怠慢了人家。 “那就这么说定了。” 程娇高高兴兴地回了四闲苑,带着达奚玄鱼先是去拜见了萧氏,然后才去拜见程老夫人,连同夕食都是陪着程老夫人用的。 达奚玄鱼来的时候还给程家几位女眷长辈准备了礼,也得了回礼。 程老夫人送了一只玉镯给她做见面礼,见她戴在手腕上,那青翠的镯子似乎是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白皙纤细。 芊芊玉手,绕指纤柔,不外乎如此。 “达奚娘子带着则镯子可真好看,我先前就想着这镯子衬你,果然如此。” “多谢老夫人。”达奚玄鱼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面上也有些笑意,“玄鱼今日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你能来我们家,便是好事,我这老太太平日里没什么事,就喜欢看到你们这些小娘子热热闹闹的。” 程老夫人也是极其喜欢这知书达理,聪慧温柔的女郎,只是可惜,她孙女就没一个是。 以前孙妩还像点样子,名声确实也极好,到了后来却发现是个心思歹毒的,还愚昧无知,竟然转头给人做妾。 纵然是太子妾,可也是妾,真的是丢人现眼。 “我们家六娘,性子就是太过跳脱,有时候做事也冲动,就跟一皮猴子似的,天天到处乱串惹是生非,她能与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实则是令我吃惊,若是她有哪里做得不好,也希望你多多宽容她,勿要与她一般计较。” 大概是天下的长辈皆如此,一片慈爱之心。 达奚玄鱼笑了笑:“您也无需贬低她,六娘子聪慧活泼,与她相处我也是非常高兴,我还希望她别厌烦我刻板无趣呢。” 程娇的性子,是达奚玄鱼这等书香世家少有接触的,她知道长安城很多贵女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甚至是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程娇的性子确实也有几分娇蛮恣意,但她却是个有分寸的,活得自在潇洒,为人也善良可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 好像是一只傲娇又可爱的猫儿,让人心生欢喜,也希望她永远都这般天真灿漫,快乐自在。 达奚玄鱼心想,依照谢琅的本事,或是真的能护她一生天真灿漫也不一定。 第380章 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你哪里是刻板无趣了。”程娇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你看你才学怎么好,又很会作诗,还读过那么多的书,谁人提起你不都是夸耀的。” “我就喜欢你这样温柔美丽的姐姐,像是一株灼灼芙蓉,让天地都黯然失色。” “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你这样的人呢。”最后这句似是叹息似是遗憾。 达奚玄鱼莞尔,心道,你瞧,连夸人都是让人这么开心。 “你无需变成我这样的,六娘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读过多少书,有什么本事,那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相处的时候觉得自在开心就好。” 达奚玄鱼初见程娇,心里也在想这事,心想,她难道就不优秀吗?不比程六娘优秀吗? 为何他偏生眼中只有这个找都找不到的程六娘,而从未将她放在心里。 后来她想通了,男女之情这些事,与优秀无关,只是因为与她相处很快乐,愿岁岁朝朝长相守。 大概人生之中便是有这些劫数,像程六娘之于谢琅,像谢琅之于她,又像她之于霍荀......求而不得,半生苍茫。 程娇与达奚玄鱼陪程老夫人说了一会话,看着天都要黑了才离去,回程的时候天色昏蒙蒙的,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程娇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又下雪了啊。” 达奚玄鱼也接了一片雪花,笑了笑道:“此时虽有雪,但总会冬去春来,雪尽春风来的。” 纵然眼前有苦难,可总会守的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总会到来。 程娇哈哈一笑:“你说的对,总会冬去春来的,等到了春日,咱们一起踏青赏花,一起饮酒,一起打马球。” “好。” “不过冬日也有冬日的好,走,咱们回去再喝点。” 程娇说到做到,回到了四闲苑,便让人取来了炉子生火,与她赏雪煮酒,那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院子里的灯也点亮,随着寒风微微摇曳,散发着光芒照亮这一片天地。 程娇与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过往的趣事,不过大多数都是在吐槽纪青莲,细数与她吵过的架,也时常提起祖母和程让,其余的人,便甚少提起。 达奚玄鱼知晓她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她的母亲也不喜欢她,父亲只偏爱庶长女,可在这样的处境之中,她还能有这般心性,可见是她天生乐观。 达奚玄鱼忍不住问她:“若是有人伤害了你,有一日后悔了,想求得你原谅,与你和好如初,你会同意吗?” “肯定不会。”程娇想了想便摇头,“既然伤害过了,伤害已经造成,哪里说原谅不原谅的,就像是你受了伤,伤好了,可总会有疤痕在,又不能抹去了,怎么可能原谅?” “反正我不会原谅,我可以体谅他有千般难处,体谅他的不容易,但却不会再原谅,此后做陌路人,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就像是程姝、萧氏,她或许会体谅她们,但却无法原谅,因为自己曾受到伤害。 “我虽然不知你为何突然亲近我,但我这个人嘛,特别现实,只要没伤害我,我可以做朋友。”大概是多喝了几杯,她难免多说几句。 “你知道?”达奚玄鱼诧异。 “自然是知道的,你刻意接近我嘛。”程娇无所谓。 “那你还容我接近?” “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眼瞧着你眼中也没什么恶意,我自然是不介意多一个朋友了。”程娇絮絮叨叨,“俗话说得好,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而且我也是真的很敬仰你这样的才女的,可惜我不是啊。” 她上辈子,这辈子,都做不了什么才女了,能做几首打油诗,已经是极限了。 达奚玄鱼笑了:“你说的对,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只要是没有恶意,便可以做朋友,终究是我狭隘了。” 达奚玄鱼的性子也是有几分清高自傲的,仿若这冬日里的梅花,便是往来的人,也奉承‘往来无白丁’,若是没有点本事,确实是入不了她的眼。 后来达奚家被陷害获罪,她进了掖庭宫,在一日一日地宫廷之中,学会了虚与委蛇,为自己戴上了面具,应对形形色色人,看她心中仍旧是骄傲的。 她没有程娇这般宽容的心胸。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接近我呢?”程娇问她。 屋里灯火摇曳,炉上的火烧得正旺,窗外白雪纷纷,寒风吹拂,眼前的小娘子笑着看她,似乎是在开玩笑地问她,又似乎是有些认真。 “为了什么......”达奚玄鱼想了想,转头看向窗外的雪幕,良久轻叹,“大约是希望你与谢三郎终成眷侣吧。” 面对程娇这般询问,她当真是不好说谎,而且她素来就学不来说谎。 “啊?”程娇惊得酒的醒了,她想过许多种可能,竟然没想到对方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为何啊?” 是啊,为何啊? 这很奇怪啊! “难不成你认得谢三?” 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想法从脑中闪过,转瞬脱口而出:“难道你喜欢谢三?” 转念她又觉得不对,使劲摇头将这想法去掉,“不对不对,他那个浪荡子,你怎么会喜欢呢?难道你喜欢我?” 达奚玄鱼:“......” 达奚玄鱼哭笑不得:“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大约是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便是喜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早已放下也早已释然,如今所希望了,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他们这一世能做夫妻。 程娇听了这话,竟然有些不乐意了:“你竟然不喜欢我嗳,我还想踹了谢三,与你还有纪青莲隐世山林间呢。” “要我说啊,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脾气大的很,还需要哄着捧着,难伺候得很。” “还不如小姐妹们有趣,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大家凑在一起,一辈子高高兴兴的,这日子...啧啧啧,多逍遥的!” 想想都觉得美极了啊! 第381章 遗憾?娘子为何觉得遗憾? 饶是达奚玄鱼觉得程娇有时候的想法奇奇怪怪的,但似乎也很有歪理的样子,这一刻也是愣住了。 这小娘子还真敢想。 她觉得好笑又觉得头疼地摁了摁额头:“这话你可千万别让谢三郎听见了。” 那人的性子,颇有些执拗又强势,听了这话,这不得气得跳脚。 不过达奚玄鱼想到他要娶这样一位娘子,顿时又有些幸灾乐祸,这未来的日子,想必是很精彩吧。 “他听见又怎么了?”程娇摆摆手,并不在意,“听见了正好,让他多反思反思,好学学怎么做我夫君的,我的要求可高了,他要是做不到,那就一拍两散。”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程娇暗自庆幸这个时代和离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和离再嫁的例子也不少,最多就是被人说几句嘴,然后不在乎就好了。 嫁人这种事吧,不能因噎废食,但也不能为了婚姻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日子过得去就过,过不去就算了。 “其实你这样的性子,在婚姻之中也尤其会吃亏。”程娇如此对达奚玄鱼道。 “我会吃亏?”达奚玄鱼微微诧异,“怎么说?” “你傲气呗。”程娇喝了一盏热茶让自己清醒一点,“要是遇见了一心向着你又有本事护着你的郎君还好,你好似他心中的神妃仙子,他啊,恨不得将一切都捧给你,你或许便可以这般骄傲地过一世。” “若是不幸一些,遇见的是一个软弱男子,这日子怕是坎坷了,心里煎熬痛苦自然是不必说了。” 像是达奚玄鱼这样的人,物质上的匮乏她或许能一笑置之,但精神上的痛苦却能让她日日寡欢,甚至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 “是这样吗?”达奚玄鱼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深思这问题。 “或许是的。”程娇点点头,“所以选夫君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挑选,那些没什么本事的,便不要想了。” 说到这里,程娇又使劲摇头:“是我忘了,你都要和纪荷花一起做女冠了,还选什么郎君,唉,我也想做女冠啊,但是做不成了,都怪谢三这王八,......” 达奚玄鱼:“...你醉了。” “我没醉。”程娇觉得自己意识很清醒,并没有要醉的样子,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要多说几句,“我醉的时候乖得很,只想安静地睡觉。” “那你就安静地睡觉吧。”达奚玄鱼叹气,“天冷,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与你喝酒。” 达奚玄鱼招呼了铃镜上前来伺候程娇休息,然后又让侍女引路去了她暂时居住的东厢。 夜风很冷,天空也是暗沉沉的,白雪纷纷而落,为天地铺上银装,人站在这雪夜之中,看着这白雪纷纷,忽然心生一种万千独孤的寂寥,内心空荡无处安身。 一如她一般。 岁月的轮回再走了一遭,她似乎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归处,该放下的放下了,该守护的,她也去守护了,该远离的也远离了。 然后的然后...真的是只剩下她一人独自守在这时光之中,独自寂寥。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娘子为何叹气?”边上的侍女问她,心道是不是这临安侯府住得不自在。 “我为自己叹气。” “为自己?”侍女更疑惑了,“娘子为何为自己叹气?难道是因为......”侍女想问是不是因为闻敏之,但如今也不好提起这个人,便问换了一个问法,“是因为亲事不顺吗?” “亲事?”达奚玄鱼茫然,“我不知,我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娘子为何觉得遗憾?” “遗憾于...曾经不懂得珍惜吧。” 曾经的她,一直执着于追寻一个人,而忽略了身边的人,不曾回头看过,若是她懂得回头看看,或许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可今生已非前世,她只愿他别再遇见她了,好好地娶妻生子,得此一生圆满。 “不懂得珍惜?”侍女更不懂了,心想,难不成娘子还忘不了那闻敏之,遗憾于没有珍惜过去? 达奚玄鱼回头看她愁得要伸手抓头发的样子,笑了笑:“行了,别想太多了,回去歇着吧,明儿个我们同程六娘去烤羊去。” 说起烤羊,侍女眼睛顿时一亮:“纪娘子说程娘子做的烤羊好吃啊!” “是啊,肯定少不了你的。” “嘿嘿,多谢娘子。” 这一夜达奚玄鱼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前世,昏暗的天幕,皑皑的白雪,巍峨的宫墙,那场景之中,仿佛有一种悲壮的寂寥。 她忽然间似乎是明白了为何她与谢琅走不到一起,却又可以成为挚友,他们是同一样的人,内心太过苍白寂寥。 就像是这雪夜与宫城,凑在一起便是这一幅悲壮寂寥的场面。 下雪时,他们可以坐在一起,饮一杯酒,慢慢地倾吐自己的苦闷,饮罢这一杯酒,然后各自散去。 身处寒冷之人羡慕暖和的春日,身处孤寂之人向往温暖,或许不知何时,程六娘是他的温暖,成了他的执念。 不知过了多时,雪停了,长安城覆满白雪,天地寂寥之间,她仿佛是又听见了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正要转过头去,突然听见‘轰’的一声,然后睁开眼。 梦醒了,那满心的寂寥仿佛还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听着似乎是程娇在训人,侍女见她醒了,忙是将她的衣裳取来让她穿上。 “外面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侍女半是觉得好笑又半是嗔怪,“程娘子让人清理树上的积雪,免得积雪压坏了她种的树。” “铃铛自告奋勇爬上了树,结果使劲一摇,就将树上的积雪都摇得摔下来了。” 积雪堆积在枝叶上,爱惜树木的人都会一点点地小心清理,免得积雪压坏了树枝。 “听说梅树还折断了两根枝桠,程娘子要气晕过去了。” 第382章 可怜啊,险些躺在病床上起不来了 达奚玄鱼听着外面稍稍有些压低的声音,心道很好,一大早就那么的热闹,她这压了一夜的苦闷仿佛在这吵闹之中都淡去了不少。 “什么时辰了?” “刚刚辰时(7点)不久,娘子可要再睡会?” “不早了,起了吧。” 达奚玄鱼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程娇指挥人用小耙子清理树上的积雪,见她从东厢走出来,便冲着她招手:“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可是我们将你吵醒了?” 说到这里,程娇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瞧我,应该让她们再小心些的。” “无妨,我平日里也是这个时候起的。”达奚玄鱼并不在意,“而且积雪也该清理了,若不然今日再下雪,再积压一些会伤到树枝的。” “正是正是。”程娇点头,“这四棵树都是我搬到这里的时候种下的,陪着我好多年了,我还想过若是我出嫁了,能不能把树都移走。” “不过出嫁把自己院子里的树都挖了带走这事,委实太过荒谬,也只能想想。” “那倒是。”达奚玄鱼忍笑,“四闲苑,四棵树?桃树、石榴树、桂花树、梅树?” “是啊,我这院子名正来自这四棵树,一年四季花常在,能赏四时之景,的四季悠闲,故称四闲。” “听说你还养了一只狗?” “哦,你说旺财啊,天冷它就不爱出来,喜欢在灶房里蹲着。” 四闲苑里正房和东厢都设有地龙,但也不是总是烧着的,东厢有客人来暂住的时候才会烧,正房程娇出门也会熄火,反倒是灶房里一直烧着热水,时刻备着主人回来时要用的热水。 故而到了冬日,旺财就喜欢往灶房里凑,连铲屎官都不香了。 四闲苑的灶房不做饭,平日里就烧个水,偶尔熬药煮个补品什么的。 “你要看旺财吗?”程娇问她。 “不了。”达奚玄鱼对此兴致不大,“便让它好好呆着吧。” 院子里的积雪完毕,程娇收拾了一番,便带着达奚玄鱼去见了程老夫人,与她说了要出门的事情,可惜,她们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从屋子里出来的程谅。 程谅看见两人愣了愣,目光转了转,最后落在了达奚玄鱼身上:“达奚娘子?真的是你?” 昨日他便听闻府上来了这一位客人,没想到这会儿见到人了。 达奚玄鱼是长安城中有名的才女,追捧她的学子不在少数,甚至很多人都以娶到她为荣,还生出了‘娶妻当娶达奚女’的传言。 不过恨只恨她早早与闻敏之定下亲事,后来又因为落水伤了身子,据说是不能生了,世人只好饮恨作罢。 程谅还想说什么,程娇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二兄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祖母这里?” 为了避免和人撞上,她今日还特意来得早一些啊! “向祖母禀报一些事情。”程谅回过神来,然后见礼,“六妹,达奚娘子。” “程二郎。”达奚玄鱼回礼,目不斜视,面色冷清。 程娇道:“二兄,我等先去见祖母,就先进去了,你慢走。” 说罢,也不管程谅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带着达奚玄鱼进院子里去了。 也不知程老夫人到底与程谅聊了什么,但似乎是聊得并不愉快,程老夫人脸色并不好,瞧见程娇与达奚玄鱼来了,她这才缓和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多谢老夫人照顾,玄鱼今日前来,也是向老夫人辞行的。”今日他们去吃烤羊,等下午的时候差不多也要散了,她也要回去了。 “你难得过来一趟,不多住几日?” “家中还有一些事情,便不打扰了。” 大概人都不爱去别人家里做客,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没有自己家里自在舒坦,若不是因为想了解一些程娇和程家人,达奚玄鱼昨日便不会来。 程家的几个女眷她几乎都见过了,心里也有数了。 程老夫人轻叹:“虽说我想多留你几日,既然你要回去,那我也不留你了,若是有了空闲,便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太。” 程老夫人确实想留客,但家里在还梗着杨小娘的事情,确实也不好留外人在。 达奚玄鱼点头应下:“若是有空,定然前来拜访。” 见了程老夫人,程娇与达奚玄鱼又去见了萧氏,然后才离开,临走之前,达奚玄鱼还得了临安侯府的许多回礼。 等上了马车,达奚玄鱼才松了口气。 程娇笑了:“是不是觉得去别人家里做客很麻烦啊?” 去别人家里,首先要礼数周全,长辈还要一一拜见,并且送上一份礼,离开的时候还要去辞行,确实是麻烦。 “不过这也是你头一次来我家,你可以学学纪荷花,三天两头往我家跑,就逢年过节去拜见一下,其余的都不用了。” “你与纪娘子感情真好。”达奚玄鱼感慨。 “那是自然,我们一块长大的嘛,能不好?我若是受了委屈,离家出走的时候都是跑她家里去,我去她家她来我家就像是回家似的。” “她要是被她母亲揍的时候,也往我家跑。” “她还会被揍?”达奚玄鱼诧异。 上一世她和程五娘还算熟,但纪青莲与程五娘关系平平,对于纪青莲的事情她知晓得不多。 只知晓她嫁给了温家表兄,日子过得不好,吵闹了好几年之后,终于和离了,永平侯将温家人赶出了长安城。 “是啊。”程娇毫不犹豫地揭自家姐妹的短,“之前她闹着出家做女冠,就被纪叔母揍了一顿,啧啧啧,可怜啊,险些躺在病床上起不来了。” 达奚玄鱼心道,纪青莲这出家做女冠也还好,还一天天傻乐傻乐的,总比嫁给她的温家表兄郁郁寡欢,最后还和离了。 真的是白白受了一遭罪。 “永平侯府怎么会答应她出家做女冠呢?” 真的是挺神奇的,她听说过贵夫人出家做女冠,但那都是日子过得不太好的,只想求一个清静日子。 像是纪青莲这样的侯府贵女出家做女冠,当真是少之又少。 第383章 结果挡不住人家脑子有坑啊! “他们家啊......”程娇单手托腮,露出了一些羡慕的神色,“他们家不是向来自己高兴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达奚玄鱼想想也是,心头也是有些恍惚。 永平侯府在勋贵之中可谓是称得上奇葩中的奇葩了,家中儿女向来都颇为...有个性。 他们对于香火继承似乎并没有那么看重,大多数追求自在随心的生活,故而几代传下来都没有一个纳妾的。 算下来纪青淮已经是第四任永平侯的,男丁却也只有纪青淮一根独苗苗,算上纪青莲就两根,奇葩吧,别人四代传下来,都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旁支来。 而且像纪青莲父母只有一个女儿的情况,别人家早闹腾起来了,连儿子都没有,什么断香火啊百年之后无人拜祭啊,总之不管什么法子,非要折腾一个儿子出来,嫡的没有庶的也要有。 但两人仍旧是咸鱼躺,日子照样过。 据说纪青淮和纪青莲是有个叔祖的,那位叔祖还一辈子没成亲,闲来无事到处游山玩水,大半辈子就在这游山玩水中度过。 别人都不懂这永平侯府的路数,但人家快乐是真快乐。 程娇是真羡慕这一家子,内宅之中是一点烂事都没有,不像她家,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难伺候得很。 不过要是纪青淮的父母没有早早地离世,估计就更完美了,程娇仍旧记得那位侯夫人温氏在是何等的温柔善良,一双眼睛满是人间温柔。 可惜红颜薄命,是个痴情人,夫君走了,她也不想活了。 程娇想起往事,又是感慨又是唏嘘:“做人就要像永平侯府的人一样,自在洒脱一些,自己过得高兴了,别管别人怎么评论,只是可惜,能做到这点的,少之又少。” 达奚玄鱼闻言也忍不住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我好喜欢他们啊!”程娇眼中满是向往,想当年也正是因为她太喜欢永平侯府了,这才和纪青莲这傻子玩一起,觉得这样人家出来的女郎一定是个好女郎。 结果挡不住人家脑子有坑啊! 嗳,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程娇这些想法纪青莲暂时不知,她在大门口等了又等,总算是等到了临安侯府的马车,见马车停下来,她就立刻挤了进去。 大冬天的,都穿得不少,挤在一个马车里,程娇还嫌弃她挤到自己,很想让她上自家马车去,不过想想自己这么喜欢她,心想还是算了算了。 挤挤也没关系,暖和着呢。 纪青莲嘴里还叽叽喳喳:“我昨日回家一趟便想去找你们的,但听说程二回来了,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就不去凑热闹了。” 纪青莲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若是事关程娇,她肯定是要跑一趟的,但程谅从金州回来之事与程娇无关,她自然不会那么没眼色地凑上前去。 “对了,程二讨到钱银了没?” “你觉得呢?”程娇抬了抬眼皮看她。 “我看你脸色这么臭,想来是没有。”纪青莲观了一下她的脸色如此道。 “知道了还问。”程娇哼哼了两声,“这笔钱银估计是讨不回来了,我祖母心里膈应极了。” 程家养程娥比养孙妩膈应多了,虽然同样是被人所骗给别人养孩子,但达成的伤害不一样。 孙妩与程姝身份被调换,受到伤害的全是程姝,程姝恨孙妩恨得咬牙切齿,但程家其他人恨孙家,并不恨孙妩。 程娥就不同了,一个奸生子,生母与旁人通奸所生,临安侯头上都长出青青草原了,岂不膈应? “怎么会讨不回来?杨家有那么大的胆子?” “杨家好本事啊,具体你就不要问了,以后就知道了。” 纪青莲虽然好奇,但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再追问,然后又同二人说起昨日霍荀回长安的盛事。 据闻陛下亲自设宴款待,刚出皇城几步,还未上马,便遇见了某家小娘子,骑马走了几步,又遇见了某家小娘子...... 程娇看着她白嫩的手指弯下一个又一个,那都是细数霍世子遇见的小娘子,眼睛是亮了一下又一下,吃瓜吃得很香,还和纪青莲凑在一起讨论这个小娘子如何那个小娘子怎样...... 达奚玄鱼看着凑头在一起小声议论的两只,很想咳一声告诉她们她还在边上呢,说话注意点。 她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了,咳了出来:“咳!咳咳!” 纪青莲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问她:“达奚娘子也觉得王七娘不行吗?是吧,我也觉得!” 王七娘,吏部侍郎王侍郎幺女,是被父兄宠着长大的那位,只是可惜,与嫂嫂关系极为不好,为人也颇有些单...单蠢。 人马马虎虎,坏是不坏,就是总是敏感多思,时常质疑这个质疑那个,比如‘你是不是对她比我更好’等等,累得慌。 就像是她家里的事情,她被宠着长大嘛,觉得兄长有了嫂嫂之后只关心嫂嫂,嫂嫂也讨厌她总是使唤自己郎君,她就讨厌自家嫂嫂尖酸刻薄,觉得她们见不得自己好。 总的来说,还是王七娘自己太过没有分寸,不知小时候和长大了是不一样的,兄长有了妻儿,不单单只是她的兄长了,他们有妻子有儿女,放在她身上的时间和心思自然是少了。 嫂嫂呢,也稍微少了一些宽容之心,毕竟王七娘都要到出嫁的年纪了,忍忍就算了,闹成这样不好看。 做兄长的呢,也没平衡这些事情,而且他们以前对王七娘太过溺爱,以造成她现在这样的性子。 达奚玄鱼没有回答纪青莲的问题,反而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却问她:“纪娘子不觉得自己更适合吗?” 上一世纪青莲所嫁非人,终是和离,霍荀也一直没有成亲,再说纪青莲的品性性格也还行,身份也足够尊贵,配霍荀那真的是正正好。 若是霍荀能娶这样的一位妻子,也是他一生之幸运。 “我?合适?和谁合适?霍世子?”纪青莲都懵住了,反应过来疯狂摇头表示抗拒,“不合适不合适!我与他不合适!” 第384章 谁要是敢嫌弃你,我打死她! 开什么玩笑,她什么时候与什么霍世子合适了? 这话听起来就很吓人好不好! 这位这么大的反应,似乎是很抵触啊,也很奇怪的样子,达奚玄鱼觉得有些困惑,她微微拧眉问她:“你这话怎么说?” 纪青莲立刻就道:“第一,我配不上,还是请他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娘子吧,第二,我不想过得太累,只想一辈子躺平,按照我母亲想的,给我找个嫡次子幺子什么的,一辈子的父兄的庇佑下混日子就很好。” 第三,她对什么霍世子真的是没多大感觉。 生得好看的她见过了,好比薛空青、谢琅之流,这两人如今可谓是号称长安城第一美男了,容色之胜无人可及。 而且这两人各有千秋,一个郎艳独绝一个遗世独立,她都认识并且接触过,见过了这两位之后,别人再俊美都也就一般般了。 论优秀的,她阿兄较之霍荀毫不逊色,虽然她对这位霍世子确实挺敬仰的,但不妨碍她更偏向自己兄长,觉得自家阿兄无人能及。 而且霍荀...还是算了吧,她还等着将来她要是和夫君吵架了,回家让阿兄去打他一顿,霍荀就...就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了。 达奚玄鱼听了纪青莲的话,心头涌现的想法也退去,想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是魔障了,只想着霍荀能娶一个好娘子,也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过霍家的日子。 霍荀虽好,爱慕他的女子也不知凡几,但像是程娇纪青莲这样出身的贵女原本身份就尊贵,能选择的太多了,她们可能想过自在随性一些的日子。 比如挑一个身份比娘家差的郎君,到时候受了欺负,娘家能打上门去,把他摁在地上哭。 夫家不敢得罪娘家,也不敢欺辱她,那样的一辈子,确实过得很轻松惬意,何必吃霍家的苦。 霍家的妇人,尊贵是尊贵,却也得时常忍受与夫君分隔两地之苦。 “你说的对。” 话题到此终了,纪青莲也歇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毕竟想到她与霍荀配对这种事,她确实浑身不适,满身拒绝之意。 就像是程娇对纪青淮无感,不想嫁给一个拼命十三郎做拼命十三娘,太累了,还不如摆烂,她对霍荀也无感,不想做什么卫国公府世子夫人卫国公夫人。 不是他们不好,只是人各有志,不合适罢了。 马车一路行至小院,三人一次下车。 今日晨早雪已经停了,宅院也早早地有人过来收拾了一遍,生了火,准备了热水和各种吃食,便是程娇需要的羊,早上田庄那边也杀好清理好送过来了。 程娇喝了一碗姜茶,烤了一会火身上暖和一些了,便让人将羊肉再清理一遍,自己去准备烤肉的酱料去了,一会儿要用这些酱料腌制羊肉,这才能让烤出来的羊肉更加好吃。 大盛朝吃羊肉的人很多,烤着吃更是不少,酱料五花八门的,多得数不胜数,但纪青莲一直觉得程娇调的最好吃,又香又辣又入味,还没有膻味。 一年不吃上一回,觉得总少了些什么。 程娇忙去了,纪青莲便让人取来棋台,与达奚玄鱼一边烤火一边玩双陆。 达奚玄鱼有些坐不住了,问她:“我们便这样坐着好吗?”不用去帮忙吧? “没什么不好的。”纪青莲摆摆手,让她别在意,“今日不是她请客嘛,自然是应该多劳一点,而且咱们去了也用处不大,她就配一配香料,然后让人磨碎了,调成酱汁,一会儿让人涂在羊身上就行了。” 听着也不怎么费劲,于是达奚玄鱼就安静坐着与她玩双陆棋了。 不多时,邀请的几位客人都陆续前来,有的还带了一些吃食过来,有人带了肉质肥美的鱼肉,有人带了一块牛肉,甚至还有人带了一些板栗干果等物,很快院子里的吃食就多了不少。 程娇调制好了酱料,检查了下人清理过的羊肉,然后就让人将酱料涂抹上去先腌制着,她转头也和大家玩去了。 见有牛肉,她还让人炖一份牛肉粥,然后让人取来铁板煎一些试试,感觉稍稍有点老了,但吃着很香,用匕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吃着正新鲜,大家也吃得很开心。 羊肉腌制得差不多了,便生起火堆烤羊。 因着外面的天气很冷,偶尔还飘一片雪花,烤羊的位置就在东厢的明厅里,有人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砖和碎石,在铺上一些炭灰,在上头生起火堆,等火烧得炭足够多了,便把羊架上去烤。 在场的人围着火堆在坐下,或是下棋或是玩游戏或是烤东西。 外面冰天雪地,半卷帘子遮门,屋内火堆烧得正旺,边上还烤着肥美的羊,穿着贵女的女郎们坐在边上玩耍。 边上的侍女三三两两,有人站在一边候着,有人添茶,有的帮忙烤食物,还有一个竟然说起了话本子,那学起说书先生的模样,简直是惟妙惟肖。 众人在院子里玩了大半日,也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羊,味道也是真的美,再配上一些解腻的蔬果,也不腻,总而言之,吃得很满足,甚至还想约定好下一回再烤一次。 刚过申时不久,众人便各自散去,程娇送了几位客人上马车,最后与纪青莲一起送达奚玄鱼。 “十二月十二,梅花节再会。” “再会。” 眼见着马车离去,纪青莲摸了摸肚子,有些满足道:“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多来几次该多好啊。” 程娇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舒服得都想摸着肚子打个饱嗝的模样,觉得有点伤眼,虽然她偶尔也这样(不是),但是、但是...... 但是她们最近认识了神仙姐姐啊,就不能近朱者赤一下吗? “你什么眼神?”纪青莲摸着肚子,摸着摸着就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不对,那模样,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你嫌弃我!” “没啊!谁啊?谁嫌弃你了?!”程娇坚决不承认这个人是自己,并且握紧了小拳拳,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谁要是敢嫌弃你,我打死她!” 第385章 六娘子这样多活泼可爱啊 “呵,虚伪!”纪青莲险些赏她一个大白眼,这个敢做不敢认的东西。 “我要与你绝交一炷香!” 程娇双手叉腰,哼哼了两声:“纪荷花,你皮痒了,刚吃了我的就和我绝交?” 哦,你隔这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呢! 吃人嘴软,纪青莲想了想,怂怂:“好了吧,但是你要补偿我再吃一次,下一回咱俩弄块牛肉来,那个也好吃。” “没有问题。”程娇也没多想就应下了,算了算了,不能不该嫌弃她啊。 谈判成功,于是这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走,快去收拾收拾。” 今日烤了整整一只羊,就算是味道真的不错,但几个女郎也是胃口有限,吃不了多少,就算是分了一些给边上的侍女,也还剩下半只没动,程娇打算将这些羊肉都分切好了,都用食盒装好送出去,这样就不用浪费了。 纪青莲闲着没事,也带着侍女帮忙。 另一边,达奚玄鱼的马车刚刚出去没多远,便碰见了一辆迎面走来的马车。 她这会儿正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正好对面的车窗帘子突然掀起,一张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的脸映入了她的眼瞳。 她瞳孔微微一缩,然后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似的,僵住了。 马车匆匆擦身而过,她也只看了一眼,那人便在她的视线之中消失,却令她颇有些坐立难安,脸色也一点一点地变白。 “娘子,你怎么了?”侍女见她脸色发白,担忧地问,“可是方才吃得太多了,肚子不舒服?婢子让人掉头回去。” “不回去!”达奚玄鱼脸色微变,手指徒然握紧,声音也有些着急。 待她稍稍回神,叹了口气松开握紧的手,脸色也缓了缓道,“无需担心,我无事,不必回去,回广源书院吧。” “娘子的脸色有些不好......” “无事,回广源书院。”达奚玄鱼说罢这话,便闭眼靠在车厢上不再多言,侍女见此,也只能闭嘴。 达奚玄鱼心中极度不安,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那一双锐利的眼看着她,看得她几乎是坐立难安。 那一双眼睛不像上一世看她那样温和含笑,那是一种看向陌生事物的冷漠与锐利,还夹裹着战场上带回来的杀意,像一柄将要出鞘的长剑。 他不识得她。 纵然她心中早有了决断,愿与他今生不相逢,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又觉得心头有一种难以忍受的仓惶。 似乎是...那个曾经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已经留在了上一世,而这一世的这个人,已经是全新的人。 他们再也不可能见面了,只会是陌生人。 达奚玄鱼睁开眼来,苍白着一张脸看着车厢。 。 程娇好纪青莲刚刚开始处理剩下的半只羊,却听闻有人来报,说是程谦谢琅还有霍荀来了,她惊得险些都要跳起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 “就是?怎么突然来了?”纪青莲也着急,“不行,我得赶快走。” “走?”程娇傻眼,“他们来了就来了?你走什么?又不是会吃了你!” 程娇虽然吃惊他们突然到来,但跑路也不至于。 纪青莲使劲点头,欲哭无泪:“是不会吃啊,看万一霍世子看上我怎么办?” 纪青莲当真是被达奚玄鱼的话给吓到了,她可不想嫁给霍世子啊! 纵然霍荀真的很优秀,还是个英雄,也不是她嫌弃人家,可真的不是她喜欢的那种,所以放过彼此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看上你?”程娇眨了眨眼,有些懵,看上你又有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不行我得赶快走,他们在门口是吧,那我爬墙走了吧,程六六,我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见!” 说罢,她就一溜烟往屋外跑去,左看右看,看中了靠近一棵树的墙,然后麻利地爬了上去,站在树枝上就要往墙外跳。 程娇追出来的时候见到这境况,简直要吓傻,大喊了一声:“你回来回来!人家什么人啊,就算是看上你了,你不愿意,难不成还会强人所难了!” 然而回应的,只有纪青莲猛地往墙外一扎的身影,以及落地发出的砰的一声响声,以及那句悲愤的斥责声:“你早说啊!” 你就不能早点说吗?! 怎么等我跳了才说! “程六六,你......”纪青莲话还未说完,却见小巷的转头处出现了三道身影,那三到身影正以微妙的眼神看她。 而且那三道身影似乎是很高,她只能高高地仰头才能看见....... 仰头? 不对! 有哪里不对? 纪青莲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见自己这会儿正坐在雪地上。 是了,坐! 小巷里虽然有人清扫,却也有薄薄的一层积雪,她刚刚跳出来的时候脚有些打滑,她干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免得自己摔出去,反正大冬天,她穿得也厚实,雪面上也不脏。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场面。 她转头看了看墙头,见程娇也爬上了树,顿时要气死了:“程六六!” “哎呦!纪荷花,你怎么摔地上了?” “程娇!哼!”纪青莲爬了起来,怒视她,“有本事你跳下来啊!” 跳下来吧! 要丢人一起丢人好了! 然而程娇却不吃这套:“你上来啊!” “你跳下来啊!” “你上来啊!” 这两人...这你来我往的,似乎都开始叫阵了。 谢琅忍不住笑了,而他这一笑就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忍下笑容道:“对不住,打扰了,你们继续。” 还继续? 继续个鬼啊! 程谦颇有些头疼地开口:“你们这又是在闹什么?” 大冬日的,还爬树跳墙,她们三岁五岁吗? 真的是太胡闹了这两人。 程谦扫了树上的程娇一眼:“还不快点下来,有客人在呢,成什么样子。” 程娇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点不高兴了,她真的很想说一句我想成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你管好自己就行。 “程世子此言差矣。”谢琅笑了笑道,“六娘子这样多活泼可爱啊,这样就很好。” 第386章 耐心和付出没多少,要求倒是挺多的 霍荀看向谢琅的目光有几分古怪,还露出了微微的吃惊,他大概是没办法想象谢琅管人家小娘子爬树的行为叫活泼可爱。 难道真的因为是他未婚妻,所以什么样子都觉得她可爱。 怪事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别多。 谢琅此人,原本就极度厌世极度放肆,做事我行我素,从来不管别人如何,只求自己高兴,他从来都不敢想象这个人要娶娘子,他以为他会孤独终老的,就这样活过一天是一天。 这些年霍荀便是在北疆也得知过他不少消息,心里委实是很担心,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今年居然定亲了,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会爬树的小娘子。 对了,他还夸人家活泼可爱。 真的是见了鬼了。 程娇的脸皮也算得上厚了,便是被未婚夫撞见了爬树也不尴尬,但这会儿听着他的这一声‘活泼可爱’,脸皮顿时一阵涨红。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爬个树有什么好丢脸的,但也绝对和‘活泼可爱’不沾边,而且听着他这语气,程娇便知晓他必然是在逗她。 或是说——调戏她。 呸!不要脸的! 程娇哼了一声:“谢三,你有本事给我上来!”有本事你也‘活泼可爱’一下给我看! “哦?要我上去?”谢琅笑了笑,反问她,“真的要我上去?” “你说呢?” 谢琅又笑:“既然是六娘子要求的,既安自然是不敢不从。”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墙边,话音刚落,便翻身上了高墙,转身轻飘飘落在了大树的枝头上,树木丝毫未动,唯有那枝桠上遗漏的雪花微晃飘落。 程娇抱着树枝看他,心道这谢三当真是不走寻常路,还真的上来了,搞得她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是什么好了。 谢琅朝着她伸手:“树上还是有些危险的,尤其是有积雪,等天气暖和了再玩,我带你下去。” 程娇心头微暖,点了点头应了,朝着他伸了手,由着他扶着从树上跃下,轻然落在地面上。 其实她这人,向来就吃软不吃硬。 她就不喜欢程谦对自己说话的口气,什么叫做‘胡闹’‘成什么样子’,她就是这样子,他又没养过她教过她,管她什么样子做什么? 若是他真的想要她像个温良淑女一般,那也不见他将多少心思花费在她身上啊! 耐心和付出没多少,要求倒是挺多的。 说句很不好听的话,便是她如今要求程谦帮忙,也不算是他对妹妹的爱护,而是他们兄妹之间,以血缘关系为盟,达成的一生一世互相扶持的盟约。 故而程娇并不觉得有什么亏欠,将来程家还有他程谦需要她的时候,她定然也会如同他今日相助她一般鼎力相助罢了。 她那么容易便喜欢上谢琅,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他对她的偏爱与爱护,虽然他总喜欢逗她,但从来不会说她的不是。 就算是刚才,他或许也是不想她在树上的,免得不小心摔下来了,但他却会和她说‘天暖了再玩’,跟哄小孩似的,但对她却意外的受用。 这大概是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喜欢被人哄着护着,没有人想被人骂吧,哪怕对方其实也藏着关怀。 “怎么突然跑树上去了?”谢琅松开她的手,抬脚走了几步,在覆盖薄雪的雪地上留下几个脚印。 程娇看了看,抬脚印了上去,发现他的鞋子似乎比她的要大一些长一些。 谢琅回头,见她踩自己的脚印,有些想笑,又问她:“怎么突然上树了?这可是冬天。” “纪青莲突然发疯,我是去追她的。” “哦,她怎么发疯的?”谢琅突然有些感兴趣地问。 程娇见另外几人没回来,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道:“有人说她与霍世子极为相配,她一听霍世子来了,就想跑路,这不,慌不择路上树了。” “谢三,你说薛太医若是知晓此事,会有什么想法吗?” “可能不会。”谢琅想了想摇头,“她还在想那冰块?” 冰块,是程娇对薛空青的形容,谢琅认为极为形象,竟然用冰块来指代。 “没有了。”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追求,不说薛空青对纪青莲没有男女之情,便是有,估计也走不到一起。 “我只是遗憾。” 别看程娇与纪青莲经常嫌弃彼此,但却也是真心相待,对于纪青莲出家做女冠之事,程娇看着赞同,但心里却痛心于她没能嫁给那一见钟情的郎君。 她多希望纪青莲也能嫁一个她喜欢的郎君,二人两情相悦,然后恩恩爱爱到白头。 就跟她与谢琅一样。 谢琅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见程谦和霍荀已经领着纪青莲回来了,纪青莲对着她摇了摇手,然后便带着她的侍女离开了。 程娇心知她这是要回去了,她张了张嘴,有心想喊她,但想想她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还不自在,便由着她去了。 “大兄,霍世子。”程娇上前去行礼,这会儿又是一副世家贵女温柔有礼的模样了。 “程六娘子。”霍荀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移开了。 无缘无故的,一直看人家小娘子,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他自然是不好多看。 二人见礼之后,程娇也打量了霍荀一眼,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绣着蒲草的圆领窄袖袍服,腰束革带,足踏云靴,身形高大,仪表堂堂,俊美不凡。 剑眉飞眉入鬓,冷冽锐利,整个人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宝剑,隐约可见其锋利杀戮之气。 他的样貌或许比谢琅薛空青稍稍逊色一分,可那通身的气派,也其拉了回去,颇有几分神将临世,一剑当斩苍穹之浩瀚豪气。 这是谢琅与薛空青都没有的气度。 程娇心中暗暗道:这果然是个人物。 谢琅咳了一声,对程娇解释道:“我今日正好遇见他了,还想一同去喝酒,干脆就喊你大兄一同,你大兄说你今日在这边烤羊,算着时间差不多也散了,干脆过来找你。” “对了?羊吃完了没?” 第387章 既然她不仁,便休怪他不义了 “羊肉,有啊,你们要吃吗?”程娇闻言有些懵,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想吃,便补了一句,“就是那些羊肉是刚刚吃剩下的,你们可是介意?” “自然是不介意的。”谢琅笑了笑,又不是直接扑上去啃的,有什么好介意的,而且...... “而且我还从未吃过六娘子烤的羊肉,今日碰见了,怎么能错过呢?” 想到这里,谢琅心中有几分不快了,若不是程谦提起,他都不知道她会烤羊,而且还请别人吃不请他。 想到她最近玩得很好的达奚玄鱼,谢琅实在是有些牙酸,这个女郎委实是有些碍眼,他都来不及吃程娇的烤羊,她倒是比他先吃了。 这要不是个女郎,他都以为这是来挖他墙角抢他娘子的。 程娇听了这话,脸皮微红:“你们不介意就好,我们吃的时候都是用匕首分的,而且剩下来的半只我们都没动过。” 于是程娇便请他们进屋坐下,让人将刚刚往火堆里加一些柴火继续烧着,又让人取来了干净的碗筷给他们,又安排了小厮给他们分羊肉。 谢琅来的时候还特意拿了不少酒过来,与程谦、霍荀各自拿了一个酒碗喝了起来。 程娇就在边上坐着喝茶看他们喝酒,算着这些羊肉有些不够他们吃,又让人送来了两条鱼一只鸡,估算着也差不多,这才作罢,最后又让人准备一些解腻的蔬果茶水。 三人围着火堆吃肉喝酒,酒过三巡,三人肉吃得满足,酒也喝得舒坦了。 霍荀看了看火堆问程娇:“程六娘子,那二十万两当真给北疆?” 程娇微顿,抬眼看向程谦与谢琅,问他们的意见,程谦有片刻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谢琅也点头让她同意。 程娇点了头道:“确实要给的,只是霍世子应该清楚那二十万两的情况,霍世子若是拿了这钱,恐怕会得罪首阳长公主。” “得罪便得罪了。”霍荀毫不在意,语气冷漠无情,“北疆地方寒冷,耕种不佳,便是连牧草也生得一般,将士们确实过得苦,若是能得多这二十万两,能让将士的日子过得好一些,霍家何惧之?” 旁人怕她首阳长公主,可霍家却是不怕。 霍家怕的是军需不够,手里的将士吃苦。 “不过她想要我霍家反悔,若是拿出三十万四十万,我霍荀还是会答应的,若是真的到了那时候,也只能对你们说一声抱歉,他日设宴赔罪。” “嗤。”谢琅轻嗤,“三十万四十万,你倒是想得美,她只要是没疯,便不会做这种事。” “那也不一定,指不定她真的疯了呢。” 首阳长公主这个镇国长公主在别的地方做得都很好,在军中朝中都颇为有名,也叫人折服,可对待唯一儿子谢琅的态度,确实是令人颇有皱眉。 昔日霍荀曾问过父亲卫国公如何看待此事,卫国公所言,首阳长公主于私情执念太深,戾气太重,若是让她掌权,日后必出乱子。 她高高在上惯了,没有容人之心,而且耽于私情,这是为将领的大忌。 像是谢琅之事,当年恩恩怨怨,她、元景帝与平清王结盟,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事情。 事成之后她却将此事视为一生耻辱,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去,若不是平清王不是她轻易能杀的,估计她连平清王都要杀了。 至于谢琅,孩子无辜,但又不是贼子强迫她生的,既然生下来了,便是心有隔阂,不想养不想管放在平清王府不管也就是了。 可她偏生不想让这个孩子好过,一次次地想要他的命,想打击他,想毁了他。 谢琅人生大半痛苦全数是来自于她。 做母亲做成这样,实在是令人瞠目,碍于她身份尊贵,许多人不敢说,但都觉得她这人品性不太行。 谢琅闻言笑了笑,抬碗敬霍荀:“你说的对,或许她真的疯了也说不准。” “她疯了便疯了,你也无需在意,大不了我们再还找一个人就是了,我倒是想看看她能掏出多少次几十万两。” 便是首阳长公主家底丰厚,这般做法,估计也掏不了多少次的,再说了...... “今年不行,明年还可以继续啊,明年不行后年继续,她若是真的豁得出去,我们继续玩就是了。” 首阳长公主但凡还有一点理智,都不敢继续,当真是亏得吐血,敌方还一点损失都没有。 霍荀与他喝了这一碗,面上有几分担忧:“怕只怕此事之后,她不会放过你。” “便是没有这事,你以为她就会放过我吗?” 谢琅眯着眼笑笑,那修长的丹凤眼之中慢慢染上冷意,“不会的,她非但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我的妻儿,我与她,今生已然是不死不休。” 早年他与霍荀也算是有过几分兄弟情,两人一同打过架,逃过学斗过鸡。 但首阳长公主非常介意两人之间的往来,为此,还当着霍荀的面将谢琅打得半死,让霍荀日后不要再来找谢琅,来一次她就打一次。 后来两人才渐行渐远。 若不是首阳长公主的插手,谢琅或许便与霍荀一同长大,一起成长为优秀的年轻人,纵马驰骋山河,意气风发盖世。 只是可惜...... 谢琅的大好人生,几乎是一次次被她从中折断。 她恨不得折断他呃双翼,打断他的双腿双手,让他一辈子只能趴在地上摇尾乞怜,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她的心,或许就痛快了。 “我已经不打算再忍她了。”谢琅看了一眼程娇,原本有些发寒的心头也慢慢地热了起来,“当初我还小,我不在乎,我让着她,但从今以后,我已经不会让了。” 他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再也不能任由那个人像以前那样欺辱他,更不能连累自己在意的人。 这一次首阳长公主将二十万两银子送还给程娇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他可以自己得过且过,但不能连累程娇同他一起。 既然她不仁,便休怪他不义了。 还以为他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欺负毫无反手之力的幼儿了吗? 他已经长大了啊! 这一次,也势必要她付出代价。 第388章 卿赠我红梅,我为卿簪花 谢琅握着酒碗的手微微用力,几乎都要把酒碗都捏碎了。 程娇看着他这样,心里也有些难受,刚想安慰他几句,又觉得有外人在不是很合适,只能眼巴巴地看向程谦,让他帮忙劝劝。 程谦未动,霍荀却是突然伸手拍了一下谢琅的肩膀,又与他喝了一碗,这才道:“早应该如此,她这样的人,说句不孝的话,就算是你的生母,你要不必这样容忍她。” “这天下的父母,并非全部都是疼爱孩子的,我这些年在军中,也遇见了不少这些情况的将士。” “父母不疼爱不说,甚至还希望从他们身上扒出更多的东西去贴补那些疼爱的儿女,连他们的生死都不管不顾,拿命拼出来的东西送回去,还被嫌少被骂不孝。” 那等境况,实在是凄凉,但例子却是不少。 便是霍荀这样的硬汉,都忍不住为之叹息,他道:“人生固然艰苦,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出路,但后来许多人都为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娶妻生子,也算是人生圆满,我坚信你也是可以的。” 其实谢琅自小便天资聪慧,若不是首阳长公主给耽搁了,如今也不知晓成长成什么样子,霍荀相信,若是为将,谢琅必定不会输给他。 或许论武艺领军,谢琅或许远不如他,但论统筹谋划,兵法谋略,两个他也未必及一个谢琅。 天资聪慧,才智双全,可谓是人间奇才了,只是可惜,这样的人,偏生遇见了首阳长公主这样的母亲和平清王这样的父亲,硬生生地耽搁了。 “我自然是可以的。”谢琅对着他笑了笑,他也相信自己是可以的,“你在长安城应该会待到明年春日吧?这些日子,咱们多聚几次,多年未见,也有许多话要说。” 听这话,霍荀还是担忧,可能是年少谢琅被揍的一幕太过触目惊心,他道:“长公主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气得黑了脸,万一又来找你麻烦......” 谢琅哈哈笑了两声:“你放心,若是打起来,我虽然赢不了她,但不再是当年站着被她打的人了,她若是有本事,尽管来就是了,实在不行我让护卫上,她若是有本事,带军队来打我啊。” 霍荀闻言无话可说:“你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谢琅道:“你也小心,如今这长安城不太平啊,对你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别不小心被人坑了。” 虽然说分别多年,但年少时的情谊仍旧还在,再相聚,那些情谊似乎也不曾散去。 三人把半只羊、两条鱼、一只鸡都吃完了,事情也聊完了,约定好了等户部将北疆接下来三年的军需批下来,再由临安侯府将这笔钱送到卫国公府。 霍荀走的时候,冷峻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这一回还真的是得多谢首阳长公主了。” 白得二十万两银子这种美事,当真是可以多来几趟,他和霍家有本事得很,扛得住的,改善生活的钱银够了,盔甲兵器也可以还一批更好的也说不准。 “我走了,谢三,他日请你吃酒。” 谢琅自然是应下:“我等着。” 霍荀走了之后,就余下程家兄妹和谢琅了,谢琅想和程娇说说话,可一旁的程谦一直盯着,他也实在是无奈。 程娇也想和谢琅说几句话,她眼珠子转了转,便直接对程谦道:“大兄,我与谢三郎说几句话可行?你且等我一会儿再回去。” 程谦微微拧眉,有些不肯同意,但想了想既然都见面了,让他们私下说几句话也行,于是便道:“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我们便回去了。” “嗯,好,多谢大兄。”程娇一听,便高兴地拉着谢琅往院子的后罩房里面走去了,谢琅回头看见程谦的脸色都黑了,只好客气地笑笑应对。 穿过小门进了后罩房,围着院子厢房的廊下便有一排美人靠,二人便在此处坐下。 寒风吹过院中的树木,枝桠摇晃发出声响,一株红梅在院中迎风开得正艳,遗漏的雪花微微随风起扬。 程娇想了想,去院子里折了一支梅花送他。 谢琅接过那一支梅枝,困惑地挑眉:“送我?” “是啊,送你。”程娇笑了笑,“谢三,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条件越是困苦,也是要努力走出自己的路,开出自己的花。” “我希望你能像梅花一样,不畏严寒,仍旧开得傲骨妍丽,风雪再大,也摧折不了你。” 谢琅笑了,那一刻,仿佛刹那之间梅花盛开,他便是那梅林之中的翩翩梅君,凌傲枝头,风雪不侵,在这白皑皑的天地间,一枝独秀。 “六娘子这是在安慰我?”他问。 “不啊,我是在哄你。”程娇伸手摸了摸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难不成你看不出来吗?我哄你啊。” “原是既安会错意了,原来是在哄我。”谢琅笑了笑,‘哄’这个词用得可相当的微妙,他也有长辈友人,劝慰他的人不少,但‘哄’他的,倒是只有这一个了。 他心头软了下来,大概只有对待特别在意的人,才会费尽心思想让他高兴,故而用上‘哄’这个词,像是大人哄小孩、小辈哄晚辈那般。 这是个妙词啊。 他含笑看着她:“那六娘子便多哄哄我,我今儿个心情真不好。” “喂,你这人怎么得寸进尺!”程娇的小脸立刻就红了,恨不得伸手拧他手臂的肉,“贪得无厌是要被旺财咬的你知道吗?哼!” “你说得对,贪得无厌的人是要被狗咬的。”谢琅晃了晃梅枝,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匕首,稍稍修剪了一下,最后簪在了程娇的发髻上。 “鬓上簪花,甚好。”谢琅的手指拂过她的发髻,丹凤眼中含笑,似是蕴含着昭昭春光,灼灼桃花。 “卿赠我红梅,我为卿簪花,冬风无限寒,我心自泰然。” “只要有六娘子在我身边,旁人便伤不到我了。” 他已经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天上明月,又怎么会在乎旁人怨不怨他喜不喜他。 当然,若是有人来犯,他必斩之。 第389章 钱财虽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却也是催命符 一盏茶之后,谢琅便坐着马车离开,程娇则是跟着程谦回临安侯府,路上二人坐一辆马车,气氛有些不太好。 程谦盯着程娇发髻间的梅花,良久之后道:“你们还尚未成亲,日后少些私下相处,对你没有益处,若是实在忍不得,便早些时候成亲就是了。” 程娇压了压嘴角,点了点头,没有作声,之前程老夫人不让她与谢琅见面,也是因为这一类原因。 定亲之后培养感情,可以,但却不能做得太过了,长辈们不希望这一对年轻的男女时常腻歪在一起,若不然情至浓时,很容易做错事。 再说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这要是亲事不成,之后估计不好说亲了,于这方面,对男子而言可以当作一个风流笑谈,但对女子而言,就像是有了污点一样,很是吃亏。 一路顺顺利利地回到府中,程谦回到清辉苑的时候,聂静云正在与绣娘商议做明年春衫的事情,见他回来了,便问他要先洗漱还是用饭。 冬日里,普通人家十天半个月都未必洗一次,但对这些勋贵人家来说都不是事,便是洗浴室之中也有地龙,完全都不必担心冷着的问题。 程谦闻了闻自己身上的一身熏烤味,点了点头:“我先去洗一洗。” “好。”聂静云应下,先放下手中的事情,让侍女去让灶房送热水,然后又去了内室给他找换洗的衣裳,等这些忙完了,这才回来与绣娘交代一些事情,也让绣娘离开了。 程谦洗漱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生了一盆火,聂静云正坐在边上绣衣裳。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灰蒙蒙了,屋里点了灯,灯光透过灯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落在她身上,有着一些恬静温柔的美。 程谦对这位娶回家的妻子一直都是很满意的,性子温柔安静,处事细心周到,为人大方有礼,上孝顺长辈,下也照顾好弟弟妹妹,院子里的事情也打理得有条不紊。 对内是贤内助,对外是端庄和善的贵夫人,这才是一个女子最完美的模样。 程谦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谢琅喜欢程娇什么,他自家的妹子,他心里也明白,跳脱得很,成天只知道玩,没定性,脾气也倔,并非一个好娘子人选。 程谦走近,见她在袖子上绣了一片松竹,微微有些诧异地开口:“我的衣裳?” 聂静云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缓了一口气道:“怎么走路没声,吓得我险些戳自己手了。” “抱歉,我......” “是给你的,我瞧着你也没几身好模样的衣裳,就想着趁着这些日子无事可做,便给你多做两身,等穿出去也不落了你这侯府世子爷的名头。” 萧氏这做母亲的,对儿女确实是不上心,便是对程谦也如此,程谦虽然不缺衣裳穿,那料子也不差,可那都是府中的绣娘看着准备的。 萧氏对此不上心,那绣娘自然是躲懒,便是这绣花,也是绣点简单的花样应付过去就成了,要说特别用心的衣裳,还真没有。 聂静云嫁过来之后,便接过了程谦的一应起居用度,这才发现他的衣裳鞋子少得可怜,就一些平日里换洗的就没了。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饿了吧,我让人摆饭。”聂静云笑着喊了侍女摆饭,然后便将手中的衣裳收起来,等明儿在继续。 “今日有点事,同谢三和霍世子一起去找了六妹。” “找了六娘?”聂静云微顿,“那,那件事商议得如何了?” “霍世子应下了。” “应下就好。”聂静云松了口气,“虽说有陛下金口玉言,说当首阳长公主的那笔钱就是六娘出的,这笔钱也不用给了,但留着总归不好。” 钱财虽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却也是催命符。 程谦想起谢琅和程娇,脸色还是有些不好,他叹了口气道:“你说让六妹与谢三郎早日成亲如何?” 聂静云这回真的惊了:“为何要早日成亲?” 程谦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叹气:“这两人时常凑在一起,我怕是会出什么问题,六妹就不是个听话的,我说了她她也不会听,再加上那谢三郎就是个混不吝的,我心里实在是担忧。” 聂静云皱眉想了想,然后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六娘其实聪慧着呢,定然不会干出那等愚蠢的事情,难不成自家妹妹,你还不信了吗?” 聂静云这些日子对程家的几个小姑子也有在一些了解,程姝勇气有之,也豁得出去,但做事有时候不考虑后果,总是顾头不顾尾,眼界也小了些。 程娴,端着一张温良才女的脸,看着一股书香气,温柔含蓄有礼,可实则眼高手低,心比天高,总是想贪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程妍好一些,性格虽然不太好,但却是个诚实的孩子,一眼就能看透,也没什么心眼。 程娇倒是挺聪慧的,而且也算是有勇有谋,也没什么坏心思,嘴甜的时候也是真甜。 在几个小姑子里,聂静云最喜欢的便是这个了,不像是自家那个妹子一样,愚蠢又可笑。 “再说了,六娘才及笄多久,你也不想想她嫁得太早合适吗?” 不过才十五岁的小娘子,便要她嫁人,委实是有些不合适了,虽说要嫁也是能嫁得,可年岁太小成亲了,若是太早怀上,对她很不利。 如今是世道,谁家小娘子不是过了十六岁,乃至十七岁才会嫁人。 “可如此下去总是不太好。”程谦微微皱眉,“若是将来闹出事来,影响到程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聂静云有些生气了:“名声名声,难不成你只在乎名声了,为了名声就能让她早早地嫁人,这可是你妹子,难不成你还就一点都不心疼了?” 程谦被她骂得一愣,忙是道:“怎么会,她是我妹子,我自然是心疼她的。” 若不是他妹子,他哪里会管这些闲事。 聂静云瞪了他一眼,却问他:“你可知女子生产就是这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了,她若是太早成亲,年岁太小有孕,它日生产不知危难多少倍。” “如此,你还希望她早日成亲吗?!” 第390章 那就打一顿,让他冷静冷静 程谦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他又叹气:“那就算了。” “世子。”聂静云觉得自己心头堵着一口气,实在是不吐不快,“我知你最在乎的是这临安侯府,是程家,你担心六娘坏了程家的名声。” “当然,也不是说你不关心不在意六娘,只是你的关心,有时候也只是浅薄的一层罢了,我能看得出来,六娘也不大喜欢你这个兄长,只喜欢四郎,你可知道为何?” 程谦微微拧眉。 聂静云接着道:“若是四郎遇见这样的事情,他会高兴于阿姐与未来姐夫感情好,如此,将来出嫁才会更加圆满幸福。” 程谦道:“四郎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这内里的事情。” “怎么会不懂,他十五了又不是五岁,你十五的时候在做什么,难不成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聂静云睨了他一眼。 “但是,便是他知晓了,也不会提出这等早日成亲的想法,若是他说不通程娇,想必他定然会去找谢三郎,只要是谢三郎还在意六娘,之后定然会收敛。” 世有千种解决之法,可程谦偏要选择这种最冷酷无情的,早日成亲确实是最好的解决之法,一劳永逸,可对事好了,对人就未必好了。 “若是他不知收敛呢?” “那就好办了,那就让他冷静冷静。” 程谦:“......”他总觉得这个‘冷静’的意思应该是‘打一打就冷静了’。 他这个娘子,这副温柔的模样之下,竟然还有这般气性。 “难不成我要去找谢三郎?”去和他聊聊,聊不成再打一顿? “那倒不至于,我先去和六娘聊聊吧,问问她是如何想的,若是六娘这边行不通,你再去找谢三郎吧,再说了,还有祖母在呢,在几个孙女之中,祖母最疼的就是六娘,定然不会看着她闹出事来的。” “你也莫要跟祖母提什么让六娘早日出嫁的话,祖母听了是要生气的,我知道你最看重程家,可有人才有家,不管什么境况下,先要护着人,哪里管什么名声不名声。” 程谦若有所思。 聂静云却不想与他说下去了,她这个夫君什么都好,就是将家族看得太重,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 “行了,用饭吧。” 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地用了饭,然后程谦便去了书房,聂静云则是让人将账本拿来,她要查看账本。 她有幸嫁入临安侯府做世子夫人,聂家上下皆为欢喜,给她备置的嫁妆也极为丰厚,便是长安城的铺面都有八间之数,另外在长安城的宅院两处,田庄两处,这些还不算不在长安城的。 成亲不久之后,她便接手了这些,如今正在查看往年的账目,再看看到明年是否继续经营下去。 夜里各自睡下,等到了第二日,聂静云便去了四闲苑找程娇,与程娇提了此事。 程娇闻言还有些不高兴:“是大兄同你说的?” “你大兄是担心你。”聂静云解释道,“这要是出了什么错,对你实在是不利。” 程娇笑了笑,看着手边的茶盏道:“大兄关心我,我是信的,但我知晓,他更担心的是我坏了程家的名声。” 聂静云被堵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听程娇又道:“请大嫂转告大兄,我程娇虽然称不上很聪明,却也不是傻子,哪里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她真的不傻好嘛,和谢琅谈谈心吃吃饭,她还是很乐意的,但若是做别的,她就算是脑子坏了也不会同意的。 而且自从祖母提了让她少和谢琅见面,她也是克制了,能不见的时候就不见。 也就是最近因为‘元绎之事’和‘二十万两银子之事’有了必要的会面。 “若是没必要,我也会少和他见面的。” 聂静云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好,无论如何,你大兄和大嫂都是希望你能好的。” “那是自然。”这一点程娇是信的,“我也是希望大兄和大嫂能好的。” 不管是因为感情还是利益,她都希望程谦夫妻能好的。 “大嫂午食可是用了?我让人做了水晶龙凤糕和玉露团,配着鸡丝粥吃,可要与我一起用一些?” “听着名就好听,那我自然是要一尝究竟了。”聂静云点头应下,留在四闲苑用午食,这时不免有些感慨,“还是六妹这日子过得自在。” 聂静云虽然有幸嫁入临安侯府为世子夫人,但为了这桩亲事,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多年来她勤练礼仪绣艺,便是琴棋书画也不曾落下,只为了能更好地做这个侯府世子夫人,做夫君的贤内助。 至于吃食上,她确实是没有用过什么心,想程娇这般不时地研究吃食,她当真是有些羡慕的。 程娇只是笑笑:“能者多劳,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闲着也是无聊,只能一门心思研究吃食了,大嫂若是喜欢,下回我多做一些,也给你送一份过去。” “那倒是不必。”聂静云就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我若是想吃,再来寻六妹就是了。” “好。” 聂静云刚来不久,程妍也来了,她气呼呼地从门口冲了进来,守门的侍女想拦她都拦不住,她跑进了正院,见程娇与聂静云正在吃东西,那心头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程娇!好你个程娇!” “你这是怎么了?”程娇眨了眨眼,不解,“我得罪你了?” “你没得罪我吗?”程妍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听说你昨日去吃烤羊去了,为何不叫上我一起?” 程妍当真是生气了,有这种好事,她竟然是听人提起才知道的。 程娇闻言也想起这一茬了,眼珠子转了转道:“也不是我不叫你啊,只是...只是我那是请客道谢的,你也知晓达奚娘子不爱热闹,我也没多请旁人。” “那纪青莲为何要去了?” “哦,她啊,她和达奚娘子很熟啊,我让她帮忙招待客人的。” 第391章 她连脸都不要了是不是? 也不是程娇不愿带程妍玩,程妍性子直,脾气也不大好,但人也算是诚实大方,带她,程娇还是愿意的。 但程娇实在是不想带程娴玩,心思太多,还因为亲事与她自己期待的落差太大,成日阴阳怪气的,带着她还要应付她呢,程娇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若是带了程妍不带程娴,这程娴定然会有很大意见,觉得看不起她云云。 就很烦。 也正是因为躲开程娴,程娇才将烤羊的地方安排在外面,要不然她干嘛往外跑,临安侯府又不是没有地方。 “是这样吗?”程妍勉强接受这说法,但又有些困惑。 “当然是的。”程娇使劲点头,然后又招呼她坐下,“粥,你要不要喝一点?” 程妍犹豫了片刻,心觉得不吃白不吃,吃了少吃亏,立刻点头道:“喝!” 程娇心中轻嗤,瞧着她这模样,瞧着跳蹿得厉害,但实际上好欺负得很,也难怪这些年被程娴一个庶女爬到头上,还被欺负得这么惨。 不过程娴...... 程娇眯了眯眼,问她:“我昨日去烤羊的事情是谁人告诉你的?是四姐?” “你怎么知道?”程妍就奇了怪了。 程娇心中轻轻地呵了一声,咬了咬牙槽:“我猜的,你可不会怎么好奇是我的事情,倒是四姐,最近对我可是颇为关注。” 可不是关注嘛,很关注她的嫁妆啊,指不定连她可能有什么东西都来回研究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你别管她,她之前阴阳怪气的也就罢了,如今是连脸都不要了,时常在我母亲面前哭,又去祖母那里哭,说她嫁妆单薄,日后不知该如何见人。” “对了,她还问过我,让我借她一些,等她嫁了人就还我。” 程娇与聂静云闻言脸色都变了,程娇问她:“你借了?” “那怎么可能!”程妍的脸都黑了,“当我傻啊,说是借,借了还又得还吗?” “而且我和她什么关系,我巴不得她倒霉呢,怎么可能帮她,倒是我母亲......”程妍的脸色有些扭曲,声音有些讥讽,“她倒是个会心疼庶女的。” “你母亲给了她东西了?”程娇惊了,若是她没猜错的话,祖母肯定是没给的,便是程娴去到她面前诉苦,祖母最多也只给她一两件首饰,别的就想都不要想了。 她老人家那么多孙子孙女呢,这个来哭给点,那个见了也来哭,那是给还是不给? 再说了,她老人家已经给几个孙女都准备了一铺面一宅院一田庄,已经算是很大一笔了,做祖母做到她这样的份上,已经是不差了,还能求什么? 便是程娇自己,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也只是得了她老人家私下送一些首饰,再不济估计还能给点银票,但这都是私底下的,面上她老人家肯定会做到公平公正。 但这是她程娇,不是她程娴。 她程娴想要这种特殊对待,那得等她自小侍奉在祖母身边再说。 “给了啊。”程妍的筷子都快咬碎了,“原本她将给我准备的那一份平分,还说是一家姐妹,都是她的女儿,我不同意,与她大吵了一架,险些都打起来了。” 说到这里,程妍一脸晦气:“可能是庶女对她真的比我这个亲女好吧,算了算了别提这事了。” 程妍一想到兰氏护着程娴,要将原本准备好给她的嫁妆分一半给程娴的嘴脸,真的是满身的不痛快,若不是她据此力争,寸步不让,她的嫁妆那可真的是要分一半给程娴了。 聂静云点头,心中对程娴甚是不喜,觉得她与自己那些贪得无厌的庶妹也没什么两样,于是便忍不住对程妍有几分怜惜。 她叮嘱程妍道:“五娘,嫁妆是你将来嫁人之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不能一时心软让出去了,该是你的,便不能让。” 女子出嫁之后,固然会有夫家发月钱,但那都是三两五两的,想做吃几顿好的,做一身漂亮的衣裳,买一套漂亮的首饰,俨然是不够的。 到了此时,也只能是花自己的嫁妆了,铺面、田庄、宅院是收入来源,便是不会经营,那也可以租赁出去,也有些收益。 便是珍宝首饰这些,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能拿出来换钱。 故而该是自己的嫁妆,那是绝对不能让的。 程妍重重地点头:“大嫂放心,我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便是不明白,也没有让她程娴占了我的东西的道理。” “你能如此想就好。” 程妍气呼呼地扒了两碗粥,然后袖子一挥,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聂静云眉头微蹙,轻轻地叹了口气:“四娘的事也是个问题,也不知这将来如何。” 且不说这亲事本身就有问题,瞧着嫁过去之后就不是省心的,程娴本身也有很大的问题。 “她先前也来找过我,说是不想被先进门的吴娘子压自己一头,也不想让临安侯府丢......” “她也找过你?!”程娇脸色当场就黑了,“她连脸都不要了是不是?” 程娴找自家长辈、姐妹,自家人可以只当她想得太美,有些无耻,可她都敢问刚过门的嫂嫂借嫁妆,那是相当的不要脸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若是传出去了,程家怕是要成为这长安城的笑柄了。 “她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就去治啊!别在家里搞东搞西! “六娘莫要生气,为她生气,委实是不值得。”聂静云劝了程娇一句,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事,只是她心里有别的担心。 “只是四娘这一桩亲事,我看着实在是不顺当,当初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 程娴最开始心仪的本来就不是闻跃之,而是闻家嫡长孙闻敏之,便是后来出了落水之事,程家也不是那般不顾女儿死活之人,不会逼着她嫁给闻跃之的啊! 程娇闻言轻嗤:“是她自己要嫁的,祖母给了她别的选择,她偏生选择这闻二郎。” “为何啊?”聂静云就更想不通了,这程娴瞧着也不像是对这门亲事满意的样子啊,怎么会自己选择的? “为何?当然是因为在她的众多选择之中,闻跃之的家世最好。” 第392章 敢问主公,陛下如今的身体如何? 程娴一直想攀高枝,从纪青淮到闻敏之,那都是她的目标,若不是如今亲事定下了,程娇觉得霍荀回来了,她也想参一脚。 哦,不对,指不定她得知霍荀回来的消息就开始后悔,还想着能不能攀上霍荀这个高枝,如果能成,那么下一刻,她估计就准备悔婚了。 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虽然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她有时候做事真的特别恶心人膈应人。 “那、那她这样嫁入闻家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聂静云柳眉都皱起来了,若是程娴出嫁之后这日子过得艰难,到时候估计还是程家要管的事。 “问题肯定是会有的。”程娇笑笑。 其实她看那闻跃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人的目光阴阴凉凉的,叫人心里害怕,可程娴自己非要嫁,连程老夫人都拦不住,何况别人。 程娴这个人,除非是给她找一个和闻敏之这样好的亲事,然后让她一辈子风风光光的,若不然让她换一个,她过得不好是要怨上你的。 和程姝非要嫁萧衡一样,她唯有尊重祝福了。 她只是一个堂妹,可管不了那些事情。 “我只大嫂有心,一是为她,二是为了家中安宁,可此事祖母都管不了,大嫂也不必管了,再说了,大嫂勿要忘了,长房和二房已经分家了。” 分家了! 是了啊! 聂静云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大概是兰氏带着儿女一直住在府上,她没想起这一茬。 二房早年分家就搬出去了,如今还住着,也盖因男主子不在家,程词还小,不能支撑门庭,这第二嘛,也是因为二房的儿女也到了适龄的时候,二房这边想借临安侯府的面子给儿女说亲。 等那位叔父回来了,或是儿女都婚嫁了,二房想必就会搬走了,到时候便是有闹心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头上了。 聂静云这么一想,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纠结程娴的事情,路是自己选的,过得怎样那就全靠她自己了。 聂静云道谢:“多谢六娘同我说这些。” 程娇回之一笑:“不过是小事,嫂嫂何必道谢,倒是小妹有时做事不周到,还请嫂嫂多包涵。” 姑嫂二人相视一笑,气氛是相当融洽了。 这世间上的人便是如此,你待我真诚,我也待你真诚。 聂静云离开之后,铃镜还赞她:“世子当真是娶了一位好娘子,有世子夫人在,娘子和世子的关系都能亲近些。” “能不能亲近就算了,现在这样就很好。”程娇对和程谦做‘相亲相爱’兄妹没兴趣,有时间还不如鞭策一下程让上进。 守望相助,已经是很好了,再多就不强求了。 “也是。”铃镜见程娇真的不在意程谦了,也释然一笑,“如今这般便很好。” 不在意了,便不会有期待,也不会失望,这样也很好。 ...... 接下来这几日,程娇也一直有关注朝堂上的消息,心想着霍荀什么时候把二十万两银子取走,好让她放心,不过可能是户部还未将军需批下来,他便一直按兵不动。 也就是这几日的时间里,朝堂上发生了一桩大事。 首阳长公主手下副将蔡将军因‘虚报名额、冒支军饷’被人参了一本,据说陛下震怒,当场命人摘了蔡将军的官帽,将他押入天牢受审。 事情一出,当即轰动长安,引发议论纷纷。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首阳长公主气得险些将手边的案几都拍碎了,“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的人都敢动!” “主公,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想想如何为蔡将军脱身才是。” “什么脱身,他自己管不住自己犯下这等大错,还险些连累的主公,若是他敢站在我等面前,我定然拔刀将他给剁了!” “正是,而且蔡将军被人查了个彻底,那些证据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呈上给陛下,如今便是想要寻法子脱身,怕是也晚了啊!” “若是想要蔡将军脱身,保住一条性命,恐怕只有请主公亲自向陛下求情,念在他多年为大盛朝出生入死有功的份上,便饶了他这一回吧。” “怎么要主公求情,本是他自己贪得无厌,这才闹出这些事来!” “正是!” “......” 诸位下属幕僚争论不休,首阳长公主坐在主位上,听着这些争论,脸色是越来越黑。 “诸位诸位!诸位在此担心蔡将军,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若是那查蔡将军的人查到更多的东西,我等如今的处境,恐怕是有些不妙啊!” 有一人说了这一句,场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露惶恐,然后看向首阳长公主,等着请她拿主意。 如今在场的这些人,也全然是首阳长公主的心腹,也是与她‘共谋大计’之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数都押了上去,如今时机未至,一旦被人知晓了,等待他们的可没什么好下场。 有人站了出来,拱手问:“敢问主公,陛下如今的身体如何?” 首阳长公主闭上眼又睁开,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尚可,想来可以坚持四五年。” “四五年......”四五年太久了,久得让人心中不安,“不知主公可否有什么主意,更快一些......” 说到这里,那人低下头来,不敢看首阳长公主。 他继续道:“如今局势不必从前,齐王、楚王皆在陛下身边伴驾,太子殿下地位危矣,若是陛下当真觉得齐王楚王、或者是哪一个皇子更适合坐那个位子,废了太子另立储君,于我们不利啊!”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等陛下仙逝之后扶太子殿下上位,太子殿下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也没什么主心骨,到时候首阳长公主镇国长公主,也可顺其而然地成为摄政长公主。 等到了那时...到了那时,首阳长公主便能得到那个位置。 女帝临朝,千秋万世。 而他们也能位列众卿之首,与女帝共治山河。 只是可惜,身为首阳长公主左臂右膀的蔡将军,就突然被人参了,还被打入了天牢,若是从他嘴里吐露出了什么,那后果...... 众人想想只觉得浑身发寒。 第393章 那便让他自尽谢罪吧 首阳长公主心中烦躁。 她算得精明,元景帝如今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到时候她扶太子登位,太子无能,她为摄政长公主,便可总揽朝政,执掌天下。 等到了那时,她若是要登位,简直是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便能成了。 至于太子,到时候吓吓他,将他吓怕了,让他退位继续做他的太子就是了,到底是她唯一的骨血,纵然她也极为不喜,但他还是可以做他的太子。 可是从今年开始,事情似乎脱离了她的掌控一样,先有太子犯错,元景帝对于他是否能担起一国之君的位置有了质疑,转而命齐王楚王归长安伴驾。 太子地位开始不稳了。 金州之事,她没有让太子亲自去办,反而是抢了这事,亲自跑了一趟金州,又任由太子被禁足在东宫反省,原本也只是让太子知晓他想成事,还是需得靠她这个姑母,将来要听她的话。 太子的不负她所望,开始讨好她,向她低头了,可是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的心腹将领蔡将军会被参。 若是这姓蔡的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的处境恐怕相当微妙,若是还想要帝位,恐怕得动武才行。 头疼。 这个蠢货! “蔡将军自己干下的蠢事,若是有心,想必就能查到。”首阳长公主目光冷了冷,“本宫会让人告诉他,若只是问他‘冒领军饷’之事,念及他的功劳,他还能保住性命,便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若是审到了不该审的,他受不了,那便让他自尽谢罪吧,本宫会保他一家安好。” 总而言之,有些话便是死了都不能说的。 “主公所言甚是,那便依主公所言,安排人去和蔡将军说一说。” 诸位下属总算是消停了,首阳长公主道:“最近情势也不大好,诸位也安分一些,莫要叫人抓住了错处,若不然到时候本宫保不了你们,你们也勿要怪本宫无情。” “不过本宫话也说在前头了,为本公主尽忠者,本宫自然会安排好他的家眷。” “谢主公。” 众人叩谢,然后各自离开长公主府。 这些人刚刚散去,便有侍女来报,说是蔡夫人来了。 “她来做什么?”首阳长公主心烦,并不想见什么蔡夫人,“让她在家中好生呆着就是了。” “蔡夫人所言,她今日一定要见到长公主,若是见不到长公主,她便在门口长跪不起。” “长跪不起?”首阳长公主呵了一声,眼中有了冷意,“她这是在威胁本宫,她跟了本宫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不知本宫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吗?” 还敢明知故犯,莫不是来找死的? 蔡将军如何能成为首阳长公主的心腹,不外乎是当年娶了首阳长公主的心腹侍女,也就是如今的蔡夫人,再加上蔡将军真的有些真本事,首阳长公主也高看他一眼。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蠢,为了那些小利,竟然硬生生地将把柄递了出去。 “那便让她进来吧,本宫倒是想看看,她来本宫这里,到底想和本宫说什么。” 侍女领命,然后便去请蔡夫人进来拜见。 “绘春拜见长公主,长公主金安。”蔡夫人刚刚一进门也不敢抬头,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蔡夫人今日穿着蓝色藤纹冬袄,外面还披着一件深蓝绣着海棠的狐毛斗篷,头上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成髻,倒是简单地插了一支玉竹钗,片片豆绿的玉竹叶衬得她的容色有几分素雅恬静。 绘春,是蔡夫人以前在首阳长公主身边做侍女时的名。 “绘春?”首阳长公主高坐正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多年未见,你还是一样年轻,不像本宫,都老了。” “臣妇惶恐,长公主如长盛牡丹,年年长盛不衰。” “行了。”首阳长公主嗤笑一声,“哪里有的长盛不衰,本宫老了,再也比不得以前了。” 首阳长公主与绘春同龄,可首阳长公主勤练武艺,出入大营,有时候还四处奔劳,日晒雨淋不说,操心的事情也多,固然她仍旧风姿绰约,等闲之人只能仰望,可她终究是老了。 那脸上的肌肤不必当年白皙如凝脂,眼角的皱纹也慢慢地皱起。 而绘春呢,当年是宫婢出身,可嫁人之后夫君便搭上了长公主府的大树,从而平步青云,对她也是多年盛宠不减,便是她生了三子一女,可没有什么操心事,平日里无事也开始护养肌肤。 这容色不说她四十岁,旁人还以为她刚刚三十。 首阳长公主见到绘春,恍惚惊觉岁月不饶人,一晃就好多年过去了。 “长公主不劳,长公主是臣妇见过的,最尊贵美丽的女郎,世间再无人能与长公主比肩。”蔡夫人继续奉承,面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首阳长公主不大想听这些,于是便问她:“你多年未登我长公主府的大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误会了,并非是臣妇不愿来长公主府,臣妇做梦都想回到长公主身边伺候,只是知晓长公主素来喜欢清静,不敢打扰长公主。” 其实不然,如今的蔡将军已经是从三品护国将军,而她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受封为郡夫人,身边奴仆成群,哪里还愿意在首阳长公主身边为奴为仆。 这两年她还抱了孙子,故而更不爱来这长公主府了。 “长公主,臣妇今日前来,是想求长公主救救我家夫君的,将军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做下如此错事,陛下...陛下最是见不得这些行径,将军他、他恐怕是性命难保啊!” 别看如今元景帝和和气气的,但他的铁血手腕上了些年岁的谁人不知,而且他最是痛恨这些贪官污吏,一旦发现必定严查严惩。 得知蔡将军贪污军饷一事事发,蔡夫人心里就不安得很,总觉得天都要塌了。 “念在将军多年为长公主效力的份上,求长公主求求将军吧!” “婢子求求长公主了!” 第394章 听你这话,是要挟功求报了? 蔡夫人长跪于堂前,只求这座府邸尊贵的主人救她夫君于危难,保她夫君安稳渡过这一劫,平安归来。 只是坐在主位上的主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俯跪在地的她。 首阳长公主仍旧是一派男装打扮,一袭紫色长袍头戴莲花冠,如今居高临下,贵不可言,仿佛是除了她,这天地万物都合该臣服在她的脚下,连直视她容色的资格都没有。 燃烧着地龙从地下传来一阵阵热意,边上的兽首香炉有轻烟袅袅升起,屋外寒风呼呼,吹过枝头的时候,似乎还留下的彻骨的冷。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首阳长公主仍旧是一言不发。 蔡夫人跪得腰酸背痛,冷汗都出了两身,可首阳长公主不发话,她又不敢起来。 可她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身份也与往昔不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如此,这心中难免有了怨念,这些怨念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 要知道,她如今早已不是首阳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了,便是要敬首阳长公主为主,那也是臣妇,多多少少应该给点面子是不是? 蔡夫人越想越是气恼,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了,她问:“长公主难不成真的要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首阳长公主气笑了,“那不是他自作死吗?” 首阳长公主真的是要被蔡将军给气得恨不得拔剑杀了他了,她有野心都没敢让谁人这么做,他倒好,竟然敢‘虚报名额、冒支军饷’了,当真是活腻了。 难不成她这些年亏待他了吗? 想死自己去死,别再连累了她,便是蔡将军这一次侥幸不死,她也得要了他的命! “本宫要这样的下属何用!” “可是长公主,将军这些年也为公主办了不少事,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长公主为何不看在这些面上,救他一命?”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首阳长公主觉得这话可笑,“听你这话,是要挟功求报了?” 蔡夫人脸色一变,立刻叩首磕头:“禀长公主,臣妇并没有这个意思,臣妇只是觉得将军还算是个有用的人...对,将军还算是个有用之人!” “只要长公主愿意救他,他将来势必会还报长公主的。” “对,就是这样,长公主,将军他这些年的功绩,您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若是没有点本事,蔡将军怎么做得了护国将军? 就算是有首阳长公主扶持,想让他坐这个位置,可陛下也不瞎是不是! “还报就算了,他不给我惹事,那我就谢天谢地。”首阳长公主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你回去吧。” 回去? 什么回去? 蔡夫人有些懵:“可是长公主,将军......” “他该认罪的认罪,到底什么结果,且看陛下的意思,我最多便是为他求一句情,不过应该性命无忧,你且放心吧。” “臣妇不放心啊!”蔡夫人的声音忍不住有些拔高,“便是...便是性命无忧,可陛下盛怒之下,不是直接罢了将军的官,那也是一贬到底,如江河日下。” “长公主...长公主,我家将军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有今日啊!您救救他!” 蔡夫人幼年时过的日子极苦,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场噩梦,她也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夫君敬爱,儿女在跟前,还有了孙儿,若是一朝被打回原形,她当真是不敢想象。 她不要! 她不要过那样的苦日子! “长公主...长公主......”蔡夫人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什么委屈,爬过去就要抓首阳长公主的衣摆。 可惜首阳长公主岂是她想抓就能抓的,首阳长公主抬了抬脚,一脚将她踹开,然后起身,伸手拔出了挂在墙上的佩剑。 长剑出鞘的声音拉开了一道寒光,蔡夫人吓了一跳,刚想跑,那拔剑便已经抵在了她的眉心,她吓得整个人都僵了。 “呱噪。”首阳长公主脸色有些发黑,“是谁人给了你底气,让你敢这么和本宫说话?是做诰命夫人太久了,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她这人素来说一不二,便是平清王在她这里也讨不到任何好处,何况是一个婢女,敢在她面前叽叽歪歪,当真是活腻了。 “滚回去,若是敢有下次,定然让你血溅当场。” 首阳长公主冷漠地看了蔡夫人一眼,然后抬手一挥,长剑回鞘,她自己则是转身离开。 “等等!”蔡夫人回过神来又喊住了首阳长公主,她的手指死死地握紧,面上的脸皮都有些狰狞,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敢问长公主,可曾还记得二十年前凤凰山?” “若是长公主不记得了,婢子可还记得,当年夏日,长公主与皇后在凤凰山避暑......” “绘春。”首阳长公主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婢子想活!婢子想活得好好的!” 蔡夫人的模样有些癫狂,声音也有些竭斯底里,“婢子好不容易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将军夫人。” “婢子只想这样子过下去,婢子再也不想过以前的苦日子了,长公主,您明白婢子的。” “婢子今日前来,也是做好了打算了,婢子藏了一封信,若是婢子哪一天没了,或是蔡家出事了,那封信便有人会呈上给陛下了......” 蔡夫人的眼中闪过决然,她闭了闭眼,抬手将眼泪擦干又睁开眼,继续道:“长公主,臣妇别无他求,只求将军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好。” “若是蔡家一切安好,长公主您还有...还有殿下,也会一切安好的......” 首阳长公主听完这些,忽然笑了笑,轻呵了一声:“绘春,你如今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这胆子大到连她都敢威胁了。 “可你说的这些,谁相信呢?” 第395章 本宫现在便能杀了你,你信不信? 是啊,谁信呢? 前尘过往二十载,时间早已遥远,物证是全然没有了。 至于人证,当年知晓内情的人原本就不多,该死的也全都死了,余下的,最多也不过两三人。 而这两三人都是昔日对她忠心耿耿之人,一如眼前的蔡夫人,是她当年的贴身侍女,是她的心腹,当年那件事,也有她经手。 不过如今蔡夫人的情况倒是也提醒了她,人都是会变的。 当年的绘春对她忠心耿耿,愿为她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可昔日的绘春嫁了人,成了蔡夫人,她成了别人的妻子,做了母亲,如今还做了祖母,她不再是当年哪个愿为主子肝脑涂地的绘春了。 她只是蔡夫人。 为了她的荣华富贵,为了她的家人,这个主子,已经成了可以威胁可以出卖之人了。 那些人,不该留了。 首阳长公主目光微冷:“绘春,无凭无据,你说谁会信呢?” 别的不说,对于太子的长相,首阳长公主还是很满意的,他生得不像父母,倒是和谢琅一样,生了一双丹凤眼,与元景帝有两分相似。 外甥似舅,这话确实不假。 也正是因此,从来都没有人质疑过太子与谢琅的身份有错。 蔡夫人死死的咬牙,压下心中的恐惧,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首阳长公主道:“信不信不重要,只要陛下起疑就好了,陛下原本对殿下便不是很满意,若是再有其他自怀疑,这储君之位可就...啊——” 蔡夫人话还未说完,便被首阳长公主一脚踹飞出去,撞到墙上发出一声‘砰’的声响,她惨叫了一声,然后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本宫现在便能杀了你,你信不信?” “咳咳——”蔡夫人趴在地上咳了两声,脸色开始寸寸惨白,她的手指用力地扣在砖面上,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首阳长公主。 “信...长公主说的话,臣妇自然是信的......” “臣妇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惜长公主筹谋多年的大业,怕是不能成了......” “如此,长公主甘心吗?长公主难不成忘了当年的初衷了?你为的可是天下的女子!” “天下的女子可怜啊...是可怜啊,凭什么啊?凭什么男子生来就比女子尊贵,凭什么牺牲都是女子的,受益的都是男子,凭什么啊?” 当年首阳长公主姐弟与平清王联姻,嫁的是首阳长公主,得利的是元景帝,他登上帝位,做了天下君主。 而绘春呢,当年幼时,家里的父母只因为家中要养幼弟,几个姐妹一个个都被父母给卖了换钱。 她成了所有人都可以欺辱的下等人,连生死都掌握在主人手里。 首阳长公主听她提起‘初衷’脸色当场就变了。 当年,首阳长公主对于元景帝登位心中是不甘不平的。 在那一场夺嫡之争之中,她付出的并不比元景帝少,甚至还搭上了婚姻,若是要论长幼,本应该是她登位才是。 可仅仅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帝位旁落,她只能退而让之,做一个长公主。 她不甘心,她想谋天下,想做女帝,她想改变天下女子的命运,为她们求一个公平公道。 天下男儿女子,本该是平等的才是。 凭什么男子坐拥权势,指点江山,女子只能成为男子的附庸,被他们养在后院里,然后看着男子三妻四妾,自己只是其中一个。 她想改变那个女子卑微的局面,而她们主仆二人,本是约好携手的。 首阳长公主想做女帝,绘春也想做女相啊,就此她们君臣一条心,临朝天下,看天下男子谁人敢欺辱女子? 她们想得多美啊,筹谋了二十年,眼见成功就在眼前了,只等太子登位,那个懦弱无能的太子,好掌控得很。 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只是谁也没料到,就在今年里,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太子触怒陛下,齐王楚王从封地归长安,如今又出了蔡将军的事情。 局势对她们很是不利。 “绘春,本宫不曾忘了当年的初衷,甚至一直牢记于心,你曾经也曾愿誓死追随,与我共同努力,可时至今日,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想想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再看看如今的你,又是个什么样子的?” “是,绘春变了。”蔡夫人闭上眼。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呢...哦,从她嫁了人之后。 她嫁了人,有了夫君了,夫君爱重她,对她千依百顺,家中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待她也是十几年二十年如一日,她有了孩子,做了母亲,甚至做了祖母。 她过得幸福美满,有尊贵的地位,有夫君的宠爱,还有儿女在身边,什么热血什么追求,她统统都不想要了。 她一心扑在了家庭上,如今也只想维持如今的尊贵富贵生活,一家和谐圆满。 蔡夫人看向首阳长公主的目光有些歉意:“长公主,是绘春对不起您,不能在陪伴您走下去,可您也不想多年筹谋功亏一篑是不是?” “绘春不求别的,只求将军能安稳出来,继续...继续做他的护国将军,您若是有心,定然能够做到的是不是?” 便是提起曾经,蔡夫人纵然有片刻的心虚和歉意,但也在这片刻之后做了选择,她选择了富贵的生活和家庭。 首阳长公主语气极冷:“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这样威胁过她的,当真是好胆。 蔡夫人抬头直视她,也不惧:“那就看是杀我重要,还是长公主的大业更重要了,绘春的生死,也全数交由给长公主了。” 首阳长公主闻言脸色越发的冷了,也真的想拔剑杀了她。 不会绘春此人也算是有点小聪明,她今日敢来说这话,想来是真的藏了一手,如此看来,真的是杀不得了。 首阳长公主眯了眯眼,只好暂时忍耐下来,心想:有朝一日她登极,定然灭了这蔡家满门,以报今日之仇。 “本宫会保蔡将军平安,官职一事,那是不可能了,你若是豁得出去,连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顾,便尽管去吧,本宫等着。” “来人,拖她出去,送回蔡家。” 第396章 她怎么会有错呢?错的是这个天下! 首阳长公主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护卫从门口进来,上前将蔡夫人拖了下去. 阳长公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了抬手,忽然又有一黑衣人从黑暗中走出,他半身隐在黑暗之中,仿佛像是黑夜里的影子,永远见不得光一样。 “安排几个人,跟着她,看看她将东西藏在哪里了,一旦东西到手......”首阳长公主手掌微微晃下,“杀了。” “是。” 黑衣人领命,然后又隐入黑暗之中,无声无息悄然离去。 屋里再一次归于平静,首阳长公主在原地站了许久,闭了闭眼,又回想起曾经的绘春。 当年的绘春,就算是婢女,却也是那般的意气风发,能提剑上马杀敌,愿为她肝脑涂地,死生不悔,愿与她一同开创一个盛世。 可那个女子,终究还是不在了,她沉溺于男女情爱,沉溺于家庭的美满,然后慢慢地死去,最后眼里只有自己和家庭了。 绘春不在了,如今她只是蔡夫人了。 首阳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难道是我错了吗?”她似乎是问自己,然后有觉得这话荒唐,使劲地摇头,“不,本宫是不会错的!” “本宫是为了天下女子!是为了天下女子!” 她怎么会有错呢?错的是这个天下! 为何天下男子就比女子尊贵了!为何女子便不能为帝呢! 她就要做这个帝王! 等她成了帝王,看这普天之下,谁人还敢欺辱女子! ...... 夜幕渐渐笼罩人间,寒冷的雨夹雪呼啸而来,寒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枝是使劲摇晃,窗户上的窗纸的吹得啪啪响。 达奚玄鱼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将衣衫都湿透了,也要将她给冻僵了。 她又梦见了前世,梦见羽林军破开达奚家的大门,而且在父亲的书房之中,找到了父亲曾写给夏王的书信。 证据确凿,达奚家辨无可辨,统统落了罪,后来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入掖庭为奴。 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冬夜里,达奚家的门庭轰然倒塌了。 达奚玄鱼心跳砰砰砰,仿佛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这一世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将那些不该留着的东西全数烧得一干二净,便是再有这一遭,没有证据,想必不会重蹈覆辙,达奚家也不会落得上一世的下场。 达奚玄鱼忽然想起了元景帝,她心中对这位帝王是有很大的怨言的,夏王之事早已过去了四十年,甚至还不是他的仇人,为何就不能网开一面呢? 而且她父亲留下的东西,也并非是与夏王通信,暗中投靠了夏王,只是发泄心中的愤懑与伤怀罢了。 早年她父亲年轻时候,也曾意气风发,遇见了那天之骄子夏王,其余相识相交,引为知己,后来得知他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王爷,这才慢慢地远离。 后来夏王也曾三番四次请他相助,他也不为所动,甚至直接断了仕途,在一家书院做了先生,后来夏王夺嫡兵败被诛,他也不曾受到牵连,有了一些名声之后还创建了广源书院。 只是偶尔想起了昔日的旧友,心中遗憾伤怀,写下了一些忆往昔的诗词书信,因为夏王之事早已过去,他便留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些东西有朝一日会成为达奚家覆灭的罪证。 “娘子?可是要夜起?” 在外间守夜的侍女被惊动,进屋一看,发现达奚玄鱼汗水湿透衣裳,身上都冷了,惊呼了一声,“娘子这是有出汗了,怎么不喊婢子,若是再病着就不好了。” “早知道娘子会生病,便不去吃什么烤羊肉了。” 那一日吃羊肉归来之后,达奚玄鱼就有些发热,然后便病倒了,如今断断续续已经好几日了。 “无事,我只是做噩梦了。”达奚玄鱼摇头,见侍女匆匆去给她准备热水和衣裳,叮嘱了一声,“勿要惊动父亲母亲。” 她是父母的老来女,母亲将近四十岁才生的她,如今年近六十,身体也不算健朗,是熬不得夜的,想到这两日母亲担忧她而憔悴的面容,达奚玄鱼心如刀割。 “婢子知晓。” 侍女点了灯烛去喊人起来伺候,达奚玄鱼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有几分在恍惚。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元景帝似乎是没几年好活了。 首阳长公主让人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让他的身体无声无息地慢慢衰败下去,现在看着还算健朗,但到了后面这两三年,怕是不太好。 达奚玄鱼细数了一下日子。 五年。 还剩下五年的时间。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位帝王确实是有本事,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又惊觉自己时日无多,设计抓拿了首阳长公主,又亲自扶持儿子上位。 江山稳固,他才离世。 若不是有这一位,谢琅恐怕是斗不过首阳长公主的,到底鹿死谁手,真的是不可知。 达奚玄鱼又想到了如今在太医署中的薛空青。 这位是谢琅的挚友,医术之高明可谓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达奚玄鱼自己深有体会,她前世的身体就是这位帮忙调理好的。 那么元景帝呢...若是有他出手,是不是能治好? 若是这位活得长久一些,对于天下、甚至谢琅来说,是不是更好? 达奚玄鱼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她还是不喜欢这位陛下的。 纵然达奚家的结果确实是自己作死作的,可若是这位陛下宽容一些,她的母亲不会死去,父亲也不会在牢中自尽。 虽然她的仇人是闻家和吴家,可对于这位,她也是心存芥蒂,看着他倒霉,她也是会觉得痛快的。 可是...可是...... 达奚玄鱼很踌躇,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这个时候侍女端着一盆热水从外面进来:“娘子快来用热水擦一擦身,把衣裳换了,再烤烤火,等身上暖和了再睡。” 达奚玄鱼回过神来,然后问她:“有一个我有些不喜欢的人,若是他活着能让许多人都受益,你说若是他要死了,我该不该救他呢?” 第397章 有时候很想踹他两脚 侍女被她这个问题弄得有点懵,顿时一阵手脚无措。 “婢子...婢子不知啊......” 连自家主子这等饱读诗书的女郎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她怎么可能明白呢? 而且这个问题,听着就难以抉择,左右为难啊! “也是。”达奚玄鱼觉得额头有些隐隐作痛,连她都纠结不明白的问题吗,对方怎么会知道呢? 虽说事关陛下的生死,她为臣民,也该誓死相护,尤其是这位陛下也称得上是明君贤君,御极二十载天下被他治理得得好,太平昌盛,国泰民安。 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天下,她也不该有片刻的迟疑,可她一想到上一世达奚家的结局,又过不了心中的坎儿。 她的母亲在达奚家被抄当日便惊厥而亡,父亲在狱中自尽,她自己,乃至兄嫂侄子侄女这些亲人,都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后来虽然平反赦免,苦难是过去了,可逝去的亲人却已经不在的。 她知晓这事情原本是她父亲做错了事情留下了祸根,当时也解释不清,陛下只不过是没有对达奚家宽容,或是想借此机会直接杀鸡儆猴警示天下莫要有不臣之心。 达奚家不过是恰巧自己撞上去,成了那一只杀鸡儆猴的鸡罢了。 可她不过肉体凡胎,并非圣人,一遭丧父丧母,心中的痛苦实在是难以言说,对这位实在迁怒的。 “娘子,可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太晚了,外面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上哪里请大夫?”达奚玄鱼摇头,“我擦一擦身上的汗,你先去送一碗姜汤过来,然后再去熬一副药,我等会喝下,明日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 侍女点头。 一阵忙活下来,达奚玄鱼喝了药又重新睡下,外面已经是大半夜了,风雪渐大,侍女怕达奚玄鱼又烧起来,也不敢睡,只能在一旁守着,时刻注意着她额上的温度。 这一场雪下得极大,雨停了之后,就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之后一直下了两日才稍停,长安城一片银装素裹,众人也都被困在家中出不来了。 雪才刚刚停歇,程娇便带着人清扫院中厚厚的积雪,她将自己裹得厚厚实实的,像是一只熊,怀里还抱着灌了热水的汤婆子,但在屋外站了一会儿也觉得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冬天对人果然不太友好,嘶...好冷......” 虽然冬天年年有,这样的大雪几乎也年年要下一两次,但每年她都觉得这日子难熬啊,在屋里的还好,出来外面简直是要命。 “娘子,你快回屋里去吧,这里婢子看着就行了。”铃铛也穿得厚实得像是一只熊,这会儿正和侍女仆妇一起清理院中的积雪,见程娇站在廊下,赶紧让她回去。 “无事无事,天天在屋里头晕,吹一吹寒风倒是清醒些,你们动作快一些,身上若是太冷了就去灶房烤烤火,暖和了再来,对了,姜汤还有吧,记得一会儿一人喝一碗。” “有的有的。” “谢六娘子。” 在众人的努力下,四闲苑的积雪快速地清理完,然后众人便在灶房喝着姜汤烤火,这个时候聂静云来了。 “大嫂怎么来了?”程娇有些吃惊,“这两日这么冷,而且到处都是积雪。” “无碍,路上的积雪每天都有人清理,这两日的雪有些大,我是来查看府中的院子可是有需要修葺的,免得被积雪压塌了。” “四闲苑这边可是还好?” “还好,我这两日都有让人查看,没见有哪里不妥的,每年秋末冬初,府上的院落都会检查一番,该修葺的修葺,大嫂不必担心。” 追究其原因,自然是担心冬日雪太大压塌了房舍。 聂静云笑了笑:“那我便放心了,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母亲将府中的事情交给我,我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自上回谢琅过来送琉璃杯,程娇与萧氏吵了一架之后,萧氏便把管理内宅的事情交给了聂静云,自己便直接不管事了。 只是不知道她最近在想些什么,对临安侯似乎是没有了执念,也不大管他了,就住在正院里安静地呆着。 程娇道:“大嫂贤惠能干,我觉得哪里都好,不过在大嫂也不必这般将事情放在心上,这世间上并没有人能将每一件事都做好的,便是有不好的地方,下一次注意就是了。” “没有人生来什么都会的,都是需要好好学习的,你看祖母这么厉害,不正是因为她有多年的经历,这才能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吗?” “你说的是。”聂静云笑了。 刚刚进门接过管家权,她心中确实是忐忑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或是哪里做错了,便是长辈也同她说让她尽力就行,可她还是忐忑,或是不想看到长辈失望和谴责的目光。 但听程娇说这些话,她心里突然就舒服多了也安稳多了。 她这小姑子委实是很会说话,说的话也令人非常舒服,便是她嫁的那个夫君,对她也没有那么贴心的时候。 她这夫君优秀是优秀,对她也不差,只是对她的要求也不少,仿佛他不在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她了,有时候实在是让她压力很大。 虽然她也早料到这一日,程家愿意娶她进门,也是看中了她贤惠能干,她母亲、祖母也手把手教过她如何管理这么一家子。 可她到底是刚刚进门没多久的新妇,对于临安侯府的一切都很陌生,应付起来不得不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粗心大意,确实是很累。 有时候她都生出一种要这个夫君何用的想法。 她这个夫君,真的一点都不贴心。 聂静云大概也明白了程娇这些年对程谦的怨念——有时候很想踹他两脚 “对了,我刚刚从祖母那里过来,祖母让你得了空闲过去一趟,她有话要和你说。” “难道是祖母想我了?”程娇笑得眉眼弯弯,“我也两三日没见祖母了,也想她老人家了。” 聂静云眨了眨眼,脸色有些复杂:“祖母大概要与你说二叔的亲事,你......” 第398章 梁平远与程谅,那是各有各的烂 聂静云口中的‘二叔’其实就是程谅。 在时下,父亲的弟弟都称作‘叔父’,嫂子称呼小叔(丈夫弟弟)的时候才按照排行+叔,若是亲近一些的,可以喊‘某郎’或是‘小郎’。 比如程让,聂静云有时候也称他‘四郎’或是‘小郎’。 到了程娇这边,她有时候叫程娇‘六娘’有时候也喊她‘六妹’。 这个时代有些称呼和后世很多人想的不一样,比如说当官的没有‘某大人’这种称呼的,一般都是姓之后加官职,而‘大人’是指爹和父亲的意思。 你喊人家‘张大人’就等同于喊人家‘张爹’,人家凭白多了一个儿女,要吓死的。 同理,‘娘娘’也不是后妃的称呼,它是指‘母亲’‘娘’,你喊人家‘娘娘’,人家还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儿女呢。 就是后世不知道是谁人把阿谀奉承拍须遛马玩得这么开,管人家当官的叫爹,管宫里的后妃叫娘。 程娇自从知道‘大人’和‘娘娘’这两个称呼是这样来的,整个人都惊呆了。 “二兄的亲事?”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心中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妙感来,“二兄的亲事与我何干?” 程谅的亲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聂静云叹了一口气:“祖母相中了前些日子来府上做客的那位。” 来府上做客的那位? 达奚玄鱼?! 程娇险些都要跳起来了:“祖母这是脑子不好使了吗?” 她老人家是不是被冬风吹一吹,吹得脑子都坏了! 人家达奚玄鱼是什么人? 名满长安的第一才女,前未婚夫还是宰相府最优秀的嫡长孙。 说实在的,就这临安侯府,就算是能配得上的,也唯有程谦一人,他程谅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被父亲被家族厌弃的庶子,也敢与她相配? 聂静云听她说‘祖母脑子不好使’这话,吓了一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想要说一句什么,但想着程娇今日能这样,估计是临安侯府自己惯出来的,也只好闭上嘴巴。 “不行,我得好好问问祖母,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娇说着就起身要去福安堂,聂静云见此,赶紧拉住她,劝她道:“你先消消气,祖母她也只是有这个想法,我瞧着她就是想通过你问一问那达奚娘子的意见,这事情成不成还未定。” “你啊,这般气冲冲的过去问祖母,惹了她老人家生气怎么办?” 说到这里,聂静云又补充道:“你也知道如今祖母的身体,府医和薛太医都说过了,她老人家需要好生休养,不能大喜大悲。” 程娇闻言也想起这一茬,顿时也冷静下来了,她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道:“那我去和祖母说说。” 说罢,见聂静云眼中有担忧,又道,“你放心,我会好好说的,不会和祖母吵起来的。” “如此就好。”聂静云松了口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就好。” 她这小姑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脾气有点冲,闹起事情来也挺厉害的。 “我知晓了,大嫂可要与我一同去福安堂?” 聂静云虽然有点想知道这祖孙俩会聊啥,但想了想又觉得人不能太好奇了,于是便摇头:“不了,我还要去别的院子里看看,六娘也不必招待我,我与你一同出门就是了。” “那好。” 于是程娇便与聂静云一同离开四闲苑,聂静云继续去查看各个院子,程娇则是去了福安堂见程老夫人。 此时程老夫人正在佛堂礼佛,程娇只能在正房旁边的暖阁喝茶等着,大约是等了半个时辰,她人也彻底冷静下来了,程老夫人才从佛堂过来。 “来了。”侍女撩开暖阁的帘子,程老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祖母。”程娇从木榻上起身行礼。 “坐吧。”程老夫人抬了抬手,让她坐下,然后又让侍女送上新的热茶,她喝了两口,这才与程娇说起这事,“你大嫂和你提了那事吧?” “提了。”程娇点头,心里有些发闷,她道,“祖母,此事定然是不行的,达奚娘子先前还说,想与纪荷花做伴,做一个潇洒恣意的女冠呢。” 程老夫人转了转佛珠,有些沉默,良久她才道:“你二兄的事情,确实是个问题,他如今的处境不好说,便是陛下没有要处置他的想法,可祖母觉得,他是不该再留下子嗣了。” 且不管别的如何,夏王的血脉,程家这边便不能再传下去了,就此终了最好。 “我想着,再过十年,便为你二兄过继一个子嗣,也算是承了他的香火了,百年之后,也有人拜祭。” 程娇听了这话,也明白了程老夫人的打算。 程家为了撇清与夏王的关系,不想让程谅再留下子嗣,而达奚玄鱼恰好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了,在这方面上,也算得上相配。 而且她老人家也知晓这位女郎品性高尚,是个好的,能给程家做儿媳,也是程家之福,程家将来内宅之中也少一些纷争。 此事不管对程家还是程谅本人,那都是好事。 可是...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人家好好的女郎就要配你家这个烂鱼烂虾?! 程娇心中不高兴,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先前梁家求祖母帮忙,为梁世子求娶达奚娘子,祖母可曾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程老夫人当时的态度如何坚决啊! 心觉得梁平远不配人家好娘子,就是不帮。 可如今事情放到自家孙子身上了,倒是起了这个心思,竟然想求娶人家了? 梁平远与程谅,那是各有各的烂。 梁平远是鳏夫带孩子,程谅是程家厌恶的庶子,身上还流着叛王夏王的血,这就是一个坑,没有人提起还好,若是提起了或是想追究了,总之下场不会很好。 而且这两人品性也不好,实在是不配。 “我知你二兄不配。”程老夫人叹了口气,“只是我这个做亲祖母的,总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若是达奚家那边愿意,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提。” 第399章 人可以有私情,但不能丧了良心 程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达奚家同意了这门亲事,条件可以由达奚家提,以此来作为交换。 程娇死死地拧紧眉头,心中十分的不舒服,按照这样的说法,岂不是让达奚家将达奚玄鱼推出来牺牲,以换取利益吗? “祖母,我不赞同这事,便是以利益交换,也合该是她自己得到利益,觉得这桩买卖划算才行,如此你情我愿,旁人亦无话可说。” “可牺牲的是她,得益的是旁人,就委实令人作呕了。” “祖母,倘若这个人换做是您,您扪心自问,可会愿意这门亲事?” “祖母自然是不愿的。”程老夫人摇头轻叹,“只是你二兄到底是我亲孙,我总不忍心他这一辈子过得太过凄凉,也不想他娶一个品性不好的女子回来,扰乱一家的安宁。” 如此,若达奚家能同意这门亲事,于程家而言,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程谅有了知冷知热相伴一生的人,程家也不会因此不得安宁。 “六娘啊,这世间的人,人心是偏着长的,你应该清楚......”她也不过是凡人,有时候也有私心,也会自利。 “我不清楚。”程娇打断了程老夫人的话,“我只知道,人可以有私情,但不能丧了良心,这事我希望祖母不要再提了。” 程老夫人叹气:“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同意的。” “既然知晓我不会同意,为何祖母还要提呢?”程娇也是满心的不痛快,“我与达奚娘子如今也算是友人,我虽不能给她带来利益,却也不能坑她,若是咱们家和她提了这等事,我与她怕是连朋友都没有做。” “祖母您只想着二兄能好,怎么不为我想想,非要做这等强人所难的事?” 程娇真的是要气死了,这不是想伤害她的朋友吗? “依我看,二兄如今的境况,为什么要成亲啊?反正都是不能留下子嗣,他就不会出家吗?出家了,就是方外之人了,便是那点拐弯抹角的危难也都过去了,程家也不会被他连累。” 出家一个程谅,成全所有人,程家也拨开云雾,这多好啊! 程老夫人...程老夫人顿时都噎住了。 程娇觉得自己的主意简直是妙哉至极,眨了眨眼问程老夫人:“祖母,孙女觉得这主意当真是不错啊!反正二兄也不会有什么仕途了,连子嗣都不能有了,直接出家简直是一步到位,什么都不用愁了。” 程老夫人嘴角抽了抽,一时之间似乎失去了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程老夫人又是一阵叹气,好生无奈道:“你又何必如此生气,祖母也没有说逼着人家达奚家将女郎嫁过来,只是觉得你与她有几分交情,且问问她自己的意愿如何?达奚家的意愿又如何?” “你也知晓,她那情况,若是正儿八经地寻媒人去问,反而是不好,只能私下问一问,同意就同意,我程家自然不会亏待她,若是不同意,祖母也无话可说。” “是,这位达奚娘子确实是个好娘子,合该是天下的好男儿才能与她相配,可她不能生育了,依照这点,长安城的好儿郎都不愿娶她,毕竟没有谁家愿意迎一个不能生育子嗣的娘子回来的。” 这满世间的人啊,有九成是注重子嗣的,不管富贵贫苦,都想留下香火,百年之后有人拜祭,生下的一成,对于孩子或是无所谓,但有还是最好。 达奚玄鱼这样的情况,除非真的是对她用情至深,家里的长辈也都是好的,能点头,若不然都不会让她进门的。 余下能选择她的,那真的是都是有缺陷的那种,比如梁平远,再比如程谅。 “是,她确实是本身有缺,可这人生在世,也不一定非要嫁人是不是?” “就算是出家做女冠,有娘家庇护,一辈子也能潇洒自在,何必去配那些不好的人,过着煎熬的一世呢?” “再说了,她这样好的人,怎么就不会遇见对她用情至深的人了。” 有这样的人吗? 程娇觉得是有的。 “若是她嫁给了那个对她用情至深的人,便是想要给孩子,不也同样可以过继吗?这又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程老夫人还想说什么,程娇直接摇头道:“祖母不必再说了,我是不会帮忙的,若是祖母有心,可以自己请媒人去说,我也管不着。” “你当真是不愿?祖母知道你也挺喜欢她的,若是她能做你嫂嫂......” “如果这个人是程让,我定然一千个一万个赞成,程小让虽然有时候让我想揍他,可到底是人品没有什么问题,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能娶到如此良妻,是他的福气。” “可程谅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祖母不知,他那人自私自利惯了,谁人嫁了他,对他有用还好,若是无用了,指不定就被他一脚踹开。” “祖母想让我帮这种忙,日后她过得不好,那岂不是都是我的罪过了,我此一生恐怕心中难安,所以请恕孙女不能从命。” “也罢。”程老夫人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摇头叹息。 程娇见为此发愁,想了想只能道:“祖母若是非要给二兄娶妻,便往普通人家寻一寻,寻一个心甘情愿又安分守己之人就成了。” “最好是她想过好日子,而临安侯府又可以给她想要的日子,如此你情我愿,才是最好的。” 程老夫人摇头:“你说的这些祖母都明白,可你二兄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看得上那些女子。” 若不然她也不会打达奚玄鱼的主意,达奚玄鱼身份不差,而且又是有名的才女,这样的人选,程谅才能愿意。 程娇闻言耸肩摊手:“他要求这么高,那我也没法子。” “祖母,他的事情你别管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您啊,就安心地休养身体吧,别操心这些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是福是祸也合该自己担着。” 第400章 你既犹豫不决,可见心中已有决择 程娇对程老夫人劝了又劝,总算是劝得她打消了那些主意,等离开福安堂,被寒风一吹,只觉得头都在痛了。 “真的是没一日消停的。”她小声嘀咕了一下,再回头看了看福安堂,然后才离开。 等回到四闲苑了,铃铛和铃镜见她心情不大好,便将旺财抱来给她,程娇揉着旺财干净的狗毛,心里总算舒坦多了。 “你说,要是祖母真的请媒人去达奚家怎么办?到时候我怎么面对达奚娘子?”感觉这事委实是很伤感情。 “旺财旺财,你说人怎么就这么多苦恼呢?”程娇揉着它的狗头叹气,对上它清澈中透着愚蠢的目光,只觉得做人真难。 旺财呜呜了两声,表示不懂。 “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蠢狗。” 旺财:??? “汪?” 铲屎的刚刚说什么呢? 哦,她骂它蠢。 “旺旺!!!”铲屎的很不对劲,它分明很聪明很厉害呢! “叫什么叫,别叫了。”程娇拍了拍它的狗头,“再叫抄你狗窝。” 旺财脑子卡了卡,然后总算是安静了,委委屈屈地对着她蹭蹭蹭,试图讨主子。 它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啊!怎么能这么对它呢! 呜呜,狗生艰难。 程娇在欺负欺负旺财,心里顿时舒服多了,闲来无事,她便拿了一本话本子来打发时间。 然而这一看,便看了一下午,临近傍晚,她还收到了达奚娘子命人送来的信。 “你家娘子可好?” “回程娘子的话,我家娘子最近受了些风寒,这几日都不太好,人都受了一些。” “受了风寒?”程娇皱眉,“可是请了大夫看了?吃药了没有?” “请了,药也吃了,就是程娘子也知晓,这日子太冷,没那么容易好了,只能慢慢养着。” 程娇点了点头,心中却实在是担忧:“辛苦你走一趟了,去东厢那边烤烤火,铃铛,让人送一碗姜汤过去,你且等等,我看完了信,再写了回信让你带回去。” “多谢程娘子,我家娘子也早吩咐了,让婢子等一等,取了程娘子回信再回去。” “辛苦你了。” 眼见铃铛领着人去东厢烤火,程娇又让铃镜去库房挑选一些补身的药材一会儿让人带回去给达奚玄鱼,然后才看了达奚玄鱼的信。 大概是身体不适,她这信并没有写多长,只是问了程娇一个问题,又表达了自己的苦恼,想问程娇怎么办。 ‘吾知有一长者,此人于天下至善,于吾却有私怨,吾知他得病命不长久,若是早日告知应是有得救,问六娘子,吾该不该救?’ 程娇看罢,微微拧眉,有些诧异达奚玄鱼会写信问她的意见,又在猜测这个人到底是谁。 于天下大善,可见是对大盛朝的天下乃是百姓都很好,他的存在是利国利民之事,有于她有私怨,可见是于她或是达奚家有仇。 难道是吴蒹葭的老父亲,四相之一的门下省侍中吴侍中? 据说这位吴侍中于达奚院长早年还是同窗,年轻时候也都是这长安城不可多得的俊才,后来达奚院长离开官途,创办了广源书院,可吴侍中则是一路官至侍中。 据闻两人之间有些龉龃(矛盾),面上和谐,私下却争斗不休,就好比如今的达奚玄鱼与吴蒹葭。 程娇思量了许久,这才提笔给达奚玄鱼回信,回道‘你既犹豫不决,可见心中已有决择’。 既然犹豫踌躇,可见这心中是不希望这个人死的,若是真的希望他死,也不会将事情拿出来掂量来去,忧愁不已。 不过是想找个人肯定她应该这样选择罢了。 写好了信烘干放入信封蜡封好,然后便叫来了那侍女,将信件交给她。 “天色不早,路上也不好走,你早些回去吧,将此信交给你家娘子,另外这些补品你也替我带过去,等她好些了便让人做来吃,补一补身体。” “这两日到处是积雪,马车也不便,我便暂且不能去看她了,你告诉她,若是天气好些了,我便去看望她,若是天气一直不好,只能等梅花节再与她相见了。” “这...这怕是不妥。”侍女看着铃镜递过来的盒子,连连摇头不敢收,“程娘子,我家娘子可没让婢子收礼的,婢子不敢。” 程娇笑道:“没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送给你的,若是你家娘子怪罪,便说我盼着她早日好起来,等她身体好了,再请我吃茶喝酒谢我就成了。” 铃镜也道:“正是,让你家娘子请我家娘子吃酒。” 侍女闻言也只好道谢接下。 程娇对她说:“也替我给你家娘子传一句话,一家有女百家求,望她千万要小心谨慎。” 程老夫人想让达奚玄鱼嫁给程谅这事倒是提醒了程娇,便是达奚玄鱼如今不能生育的境况,盯着她的人也不少,而且大多数估计都是缺憾,不在乎她是否能生的。 那些人家,若是堂堂正正地找人去说媒,被拒了就拒了,那倒是没什么事,怕只怕有人为了娶她,使什么阴招,到时候逼得她不得不嫁。 侍女原本还困惑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念明白这其中意,脸色都变了,她忙是道:“多谢程娘子,婢子会把话带到的,也谢过程娘子。” “不谢,你回去吧。” 侍女再一次谢过,然后拿着信和补品告辞离开。 程娇让铃铛送了她出门,心中却在想一个问题。 达奚玄鱼为什么会知道吴侍中可能命不长久呢? 难道像她一样,能预知未来? 可惜了,她的预知梦并不多,知晓的东西也不多,也不知晓达奚玄鱼的未来,若是能知晓她的未来该多好,这样就可以帮她选择未来的郎君了。 “唉!”程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做人好难啊,怎么有这么多烦恼呢!” 边上的铃镜闻言却笑:“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有烦恼那也是正常事,只要事情能顺利解决就好,娘子勿要太忧心了。” 程娇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 “你说得不错啊,铃镜,你这安慰人的本事,真的是越来越见长了啊!” 第401章 这女儿,真的很想塞回去重新生一遍 达奚玄鱼收到程娇的信时,看着信纸中那一句话,沉默了许久。 程娇说得不错,若是她无心相救,那便不会有这些苦恼,可既然是犹豫不决,可见心中是想救的。 元景帝还算是一位明君,也励精图治,深受百姓爱戴,若是他能多活一些年,这‘元景之治’也能长久一些。 也不是说谢琅就比不得元景帝,只是他那人极度厌世,虽然说也将天下当成他的责任,平日里也将所有心思花费在治理天下上面,只是他本身并不怎么快乐。 若是元景帝能多做几年皇帝,那确实是好事。 而且她诡异地觉得他这一世有了程六娘,估计只想和程六娘逍遥自在,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帝王。 达奚玄鱼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想笑又是无奈,她问侍女:“程娘子还说了什么吗?” 侍女道:“程娘子还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让娘子千万要小心谨慎’,娘子,您说程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告诉娘子有人想打娘子的主意吗?” 达奚玄鱼脸上的表情微敛,神情也冷淡了下来:“或许是了,而且恐怕不是什么好人选,再或是说,对方想要用不怎么光彩的手段。” 达奚玄鱼是真的有些烦了,达奚家已经对外说过,她这辈子不嫁人了,可偏生那些人总是一个一个地凑上来,而且几乎都是有缺憾的亲事。 比如只是不受宠的庶子,比如被歹毒继母算计的嫡子,再比如死了夫人带孩子的鳏夫...等等等等. 每次这些人一来,还洋洋自得,说什么你家这个女郎不能生育,也别挑剔这个挑剔那个,有人娶就该谢天谢地了,人家有不足的地方,可你也有啊。 可把达奚家的人都给气得,险些忍不住直接将人轰出去了。 达奚玄鱼都想要不干脆直接出家吧,就像纪青莲一样,出了家就是方外之人了,便是在家中暂居,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要给她说亲了。 侍女一听就急了:“那娘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急什么?”达奚玄鱼虽然很烦这事,但也不至于是怕了,“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算计的。” 侍女想想也饿是这个道理,于是便稍稍放心了一些。 “你走了这一趟也辛苦了,回去好生歇着吧,明日也准了你休息。” 侍女闻言一喜:“多谢娘子,婢子告退了。” 侍女匆匆离去,达奚玄鱼继续盯着手中那一张信纸发呆。 那位陛下到底离她太过遥远了,她该如何才能让人知晓这件事呢? 难不成去找谢琅? 思来想去,确实是谢琅最合适,也是她所信任的,而且也正好请薛空青相助。 可她又该以什么借口见谢琅,她说的那些话,谢琅是否会相信? 再则,会不会打草惊蛇? 达奚玄鱼眉头拧紧,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 此时谢琅所在的平清王府也不平静,他懒懒地靠在玫瑰圈椅上,低头看着跪在堂上的美人,眼中似笑非笑,全然是看好戏的神态。 坐在对面的韦氏以帕子掩面,哭哭啼啼,一副天都要塌了一样。 谢璟站在那美人的身边,面上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对平清王道:“父亲,浓月腹中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儿子自然是不能不管她的,请父亲母亲容了她进门。” 那名唤浓月的小娘子闻言立刻就磕头:“求王爷、王妃怜悯,妾自当是感激不尽。” 此人原本就生得一副柔弱可欺、我见犹怜的模样,又仿若是一朵洁白娇弱的梨花,这会儿红着眼睛落泪的模样,当真是梨花落泪,叫人心都要碎了。 谢琅心中啧啧了两声,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心头极为舒坦,长房这边估计就要热闹了。 “世子如此,可对得起我?”韦氏一看浓月这模样,顿时火冒三丈,气得脑子都要炸了。 “您要纳妾,我为妻子,难不成就不给你纳了,你因何还去外面找人?还是个从平康坊里出来的贱蹄子!你、你真的是......” 谢璎听了这个,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似乎是停不下来一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阿璎。”原本也在看好戏的平清王妃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让她不要笑了。 “谢璎!”韦氏也哭不下去了,极度恼火地瞪着谢璎,“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是好笑了。”谢璎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笑意,“我只是觉得大嫂为大兄安排的妾室挺好笑的。” 这韦氏与谢璟一样,鬼心思多得很,她面上是很贤惠大度地给谢璟安排侍妾,但那些侍妾一个个的,不是生得丑就是胖得好大一只,再或是野蛮粗俗,谢璟能下得去嘴才有鬼。 她当真是好意思说她贤惠大度地给夫君纳妾了。 真的是好贤惠啊! “我说大嫂啊,你安排的侍妾若是有这位三分容色,我大兄也不至于去外面找,瞧瞧这模样,生得可真是令人怜惜,不说我大兄了,我连都舍不得了。” 平清王妃咳了一声,瞪了她一眼:“不关你的事,住口坐一边去。” 谢璎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落在谢琅身上,屁股一扭就凑过了过去,在他边上空着的椅子上坐下,笑嘻嘻地看着谢琅。 “你看我做什么?”谢琅侧头看了她一眼,这妹妹这么蠢,真的是不能要了。 “没啥没啥。”谢璎伸手摸了碟子上一块糕点啃了一口,“我多看看你,就能长得和你一样好看了。” 谢琅:“......” 他扫了扫谢璎的那张脸,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色逐渐无语. 这看一看好看的人自己也能长得好看是什么道理? 不过看在她怼韦氏怼得那么能耐的份上,谢琅大手一挥,表示她可以随便看:“那你看吧。” “谢谢三兄,哈哈哈,三兄你真好看,我也好看,咱们兄妹俩是长安城...不,是整个大盛朝最好看的人了!哈哈哈!” 平清王妃:“......” 这女儿,真的很想塞回去重新生一遍。 第402章 还是赶紧找一个冤大头才行 谢琅伸手按了按额头叹息,也觉得这妹妹是要砸在手里嫁不出去了。 唉,还是赶紧找一个冤大头才行啊! 平清王咳了一声,让所有人都安静,这才问谢璟:“她腹中的,当真是你的骨肉?你也说了,她是平康坊里的......” 平康坊那地方乱得很,谢璟又不可能日子盯着人家,是不是真的难说,别是给别人养了孩子。 谢璟闻言立刻就道:“父亲请放心,浓月是两个月前到平康坊的,儿子意外救了她,她便一直跟着儿。” 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浓月进了平康坊之后,便只有他一人,没有别的男子,所以这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他的。 平清王看向谢璟的目光极为复杂,原来谢琅流连平康坊,他便一直担心谢琅这个纨绔什么时候领几个美人回来,再或是直接大着肚子接回来的。 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怎么骂人了。 可万万没想到,谢琅这个纨绔非但没有从平康坊领美人回来,如今更是因为定了亲,颇有一种收心的态度,平康坊也不去了。 他正深感欣慰,觉得这儿子终于学好了,可没想到他一向看好的嫡长子竟然从平康坊领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回来,说这女子的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肉。 平清王又好一阵子仿佛失去了言语,不知该说什么。 他心里的情绪很复杂,失望的、空荡的、茫然的......到了最后,仿佛皆化作了一声叹息。 “此事,你与娘子商议就好了,这本是你内宅之事,我与你母亲管不着。”平清王心累,实在是不想管这事。 “可是父亲......” 谢璟的话还未说完,韦氏便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说了,我是绝对不会不同意她进门的。” “平康坊里的女子,有哪个是清白的,都是一些千人枕万人骑的贱蹄子,她的话你也信?指不定这私底下不知有多少相好的,如今肚子里有了东西,就找你这个冤大头,好给她身份,给她养孩子。” “你让这么一个女子进门,且不说给我们谢家的门楣蒙羞,指不定还混淆家族血脉,凭白养了一个野种!” “我还是坚持原先的想法,夫君你要纳妾,为妻给你安排就是了,选一些良家女子,也不辱没了你王府世子的身份,可这等贱蹄子,定然是不行的。” “合该是赏她一碗落胎药,将人赶出去!” 韦氏当真是恼恨得不行,看向浓月的目光宛若碎了毒一般,若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她当真是恨不得拔剑将这小蹄子给杀了。 她千防万防,没想到竟然让这小蹄子钻了空子,这肚子里竟然还揣上了,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她的东西都敢沾染,简直是活腻了。 谢璟听了这番言论,顿时一阵头疼,若不是韦氏这种态度,他怎么会来找平清王夫妇,还让谢琅谢璎碰见了,看了这么一场笑话。 浓月闻言顿时眼圈又红了,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她可怜兮兮地伸手擦了擦眼泪,然后道:“妾知世子夫人看不上妾的出身,觉得妾不干不净,实在是配不上世子,也不配进谢家门庭。” “可、可是...若能干干净净地,谁人愿意一身污秽地活在世间呢?” “妾命苦,出生在贫苦之家,又因为父亲好赌,欠下赌债,将妾给卖了,这都并非妾所愿啊,但妾敢说的是,被父亲卖之前,妾也是良家女子。” “进了平康坊,妾又侥幸被世子所救,妾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世子怜惜妾,也差了人照拂妾,妾敢以性命起誓,妾此生唯有世子一人,可是清清白白啊!” 说罢这些,浓月便小声地抽泣了起来,身形随着抽泣一抖一抖地,单薄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了,那如泣如诉的哭声如同杜鹃啼血,凄凉哀怨,叫人听之动容。 谢璟听了这些哭诉,顿时心生怜惜,心疼得恨不得将人搂在怀里好生怜惜。 谢琅伸手摸了一把瓜子,谢璎伸手也摸了一把,丢了一颗在嘴里,睁大眼睛看着谢璟心疼的样子,都忘了嗑了。 “好了好了,莫哭了。”谢璟心疼劝慰了一句,想上前又见这么多人在,只好忍住了。 他看了看黑着脸的韦氏,缓了一口气,劝道:“娘子,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浓月腹中的确实是我的骨肉,你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谢家血脉的面子上,便留下来她吧。” “而且父亲也在这里,无论如何,谢家的骨血既然已经有了,就没有不要的道理,也不能流落在外是不是?” 这话是在拿平清王来压韦氏了。 韦氏见谢璟放低了姿态,脸色稍稍缓和一些,但还是绷着脸梗着脖子不说话,就是不同意。 谢璟抬眼看向平清王,向平清王求助。 平清王见此,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便留下来吧。” 孩子都有了,难不成真的能赶出去了? 谢璟与浓月闻言大喜。 “多谢父亲。” “多谢王爷。” 韦氏的脸色,当时都绿了。 平清王见她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劝这个儿媳,只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平清王妃,让她说几句话。 平清王妃接到他的目光,只好道:“二娘,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可这位肚子已经有了世子的骨肉,到底是谢家血脉,谢家总不能不管是不是?” “而且世子也难得碰见一个可心人,他心里喜欢,你作为妻子,也应该贤惠大度一些,不过是一个侍妾罢了,就当是讨世子喜欢的玩意罢了。” 韦氏听了这话,那更是气得都要冒烟了,心里很想问:要是王爷遇见可心人了,你怎么不贤惠大度? 谢璎立刻就附和自己母亲:“可不是,为人妻子就该贤良大度一些,就像母亲一样,父亲若是喜欢,就算是百儿八十个,母亲肯定是会给他纳的。” “大嫂,你可要多向母亲学习啊。” 平清王妃:“.......” 我的个苍天啊,她生的这是什么孽障! 这是要气死她是不是?! 平清王:“.......” 逆女逆女!这个逆女! 还百儿八十个,她怎么就不上天啊! 第403章 我将来若是有女,要唤她守月 谢璎身后的侍女忍了又忍,最终是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裳,让她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估计要被所有人打一顿了。 这张嘴哟,实在是太欠打了。 韦氏气得鼻子都歪了,若不是平清王还在这里,她真的很想立刻就跳蹿起来扇谢璎两巴掌,这张嘴不会说话就闭嘴。 谢琅见谢璎这仇恨实在是拉大了,韦氏都要气疯了,咳了一声,为她说句话: “阿璎心直口快,虽然话说得难听,道理也是这个道理的,此女既然有了大兄的骨血,论理不该流落在外。” 若是事情没闹出来,韦氏倒是可以私下将人解决了,可都闹到平清王跟前来了,她若是还敢毒杀谢家子嗣,那就做得不对了。 “不过...便是此人要进谢家的大门,也需得换个名,浓月此名,不妥。” 他可是有小月亮的人,这平康坊出来的侍妾,怎么能与之同名呢? 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谢璟皱眉,心觉得谢琅在找他麻烦,“不过只是一个名而已,有什么不妥的?三郎,你莫要存心找事!” “我找事?”谢琅嗤笑了一声,“你若是不惹我,我还懒得搭理你,找你事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啊?” “我只想在想,我将来若是有女,要唤她守月。” 虽然他有没有女八字还没一撇,但不妨碍这是个极佳的理由的。 他若是有女,便是这王府嫡女,这浓月不过是一个侍妾,哪里能与尊贵的嫡女同名? 不过守月......守月。 谢琅很想搓搓手,觉得这名当真是妙极了。 他可是有小月亮的人,是要守着小月亮的。 “守月?”平清王诧异了片刻,拧眉想了想,立刻便赞道,“这名不错,这个好,你将来若是有女,便还她守月。” 谢家下一辈是‘守’字辈,谢璟于韦氏生的一对儿女唤作守言守兰,谢琛的女儿则是唤作守芳。 那名唤浓月的女子也是个聪慧的,闻言立刻就道:“妾娘家姓许,唤作三娘,浓月本非妾之名,妾不敢冲撞了未来女郎,浓月之名,不提便是了。” 如今这时代,有些女子是没有名的,她们按照排行,唤做‘大娘’‘二娘’‘三娘’之类,再加上姓,就是全称了。 比如眼前这个女子,‘许三娘’就可以是她的名字。 “不错。”谢琅听她立刻为自己改了名,顿时心里就舒坦了。 他笑笑道,“你腹中的孩子,论理也是我的侄子侄女,临江,去准备一些养胎补品,送到这位许小娘的院子里,就当是我这个做叔父的礼了。” “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谢琅说罢就拍了拍袖子起身,向平清王与平清王妃行了个礼,然后便掉头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谢璎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从位置上蹦了起来,追了上去:“三兄!三兄你等等我啊!” “你看看你看看!”平清王觉得自己心脏都在痛,“她哪里像一个女郎的样子?瞧她这样,还有什么人愿意娶她!” 平清王妃也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成样子,但被平清王这样说,她心里就不高兴了。 “什么样子?她哪里不好了?她就是实话实说罢了,什么没有人愿意娶她?天底下愿意娶她的人多了去了!” “王爷说她不好,也没见王爷抽出空闲多教教她?” “反倒是世子,王爷教得多了,也不负王爷所望,是个好样的,从平康坊都领了一个怀孕的女子回来,这可真的是为谢家门楣增添光彩啊!” 平清王:“......” “我就说了她一句,你就能说这么多,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说!”平清王气得心梗,也不好与平清王妃争辩这个,只是转头看向谢璟的时候,越看越是嫌弃。 “韦氏,你便喝了这许小娘的茶,将她安顿好了,此事是他谢璟对不住你,回头我会好好教训他,给你一个交代的。” 平清王都发话了,韦氏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父亲放心,儿媳知晓该怎么做的。” “如此便好,你是个好女郎,就是我家儿子糊涂,闹得如此不体面,我名下有一处五百亩的田庄,便......” 平清王妃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平清王的话。 “王爷这是要分家?” “什么分家不分家?”平清王眉头都皱起来了,“本王还活着呢,分什么家!” “既然不分,那本王妃就不依了,论理,王爷的东西,几个儿子都是有份的,公中的资产,世子身为嫡长子,按照规定最少可以占六成,规矩摆在这里,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王爷莫要忘了,您还有三个儿子呢,两个嫡子一个庶子,您这私产也都寻着各种由头往长房那边送了,如此偏心,恐怕是不太好吧?” 平清王顿时噎住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些,不过被平清王妃这样质问,他又有些生气:“本王的东西,本王想给谁就给谁,何需你多言。” “是,王爷想给谁就给谁,妾身无话可说。”平清王妃冷哼了一声,然后起身就要走,“日后你要找儿子孝顺,记得找世子,毕竟好东西都给了他了,我家四郎可没占什么便宜。” “等等,你回来。”平清王真的是头痛死了,若是今日这一出闹出去了,估计其他几个儿子都是要有意见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此事到底是谢家做得不妥。” “这哪里是谢家做的不妥?不应该说是世子做得不妥吗?”平清王妃目光扫过,“便是王爷要补偿,那也应该是罚了世子将名下的一些资产给韦氏或是守言,如此才算公正。” “这本是他们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好与不好也理应是他们的事情,没有道理世子犯下错事,王爷还给他们资产的。” “若是如此,四郎成亲之后,我不介意四郎三天两头来一回,到时候王爷可莫要忘了安抚四郎的娘子。” 明明是谢璟犯了错,这长房还能得到平清王的资产,哪里有这种道理的? 真是想得美! 第404章 愿娘子如明月,我为星辰守护 平清王:“.......” 良久,他拍了拍额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既然是谢璟犯的错,后果自然也由他承担,不能是他这个父亲给补偿,他这儿子儿媳夫妻一体,给了儿媳不等同于给了儿子吗? 如此惩罚没有,还得了好处,实在是没道理。 “既如此,我记得你们先前买了三百亩的田庄,这田庄就转到守言名下吧,你们看如何?” 韦氏咬唇看了平清王妃一眼,心觉得这个继婆婆实在是太多话了,但又不敢表现出不满,只得认下此事:“儿媳没有意见。” “儿子也没有。”谢璟也低头认下,“此事确实是儿子对不起娘子。” 许小娘擦眼泪的手顿了顿,低着头没有作声。 “那事情就这么办了,你们回去吧。”平清王头痛,赶紧打发他们离开,等人走了,他又忍不住生气,对平清王妃道,“我娶你回来,是为了打理好家里的,这本该是你的事,你怎么不管?” 论理,平清王妃才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这后宅里头的事情,也应该是她做主才是,她要是把事情办妥了,他就不用发愁这些了。 “我管?我怎么管?”平清王妃走到边上,给他按了按肩膀,有些委屈道,“妾身虽是当家主母,可到底只是继母,哪里管得了这些?” “再说了,若是妾身让许小娘进门,那韦氏肯定会记恨上妾身,觉得妾身这个婆母不想让她好过,故意折腾她的。” “若是妾身不让许小娘进门,那世子对妾身也该有意见了,觉得妾身见不得长房好,见不得他们长房多一个子嗣,是个心思叵测的毒妇。” 平清王:“......” 完了,头更大了。 他宁愿去战场上上阵杀敌,应对阴谋阳谋,也不想掺合这内宅里的扯皮,扯来扯去,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你们这些内宅之事,当真是麻烦。”头疼头疼,头疼得想跑。 平清王妃却笑:“这才到哪儿,等三郎四郎都娶了娘子,您有七个八个孙子孙女,才是真正开始头疼的时候了。” 女人多了,矛盾就多了,为了一块布一支簪子有时候都能吵起来。 平清王想到那境况简直是头皮麻烦,顿时想分家。 分家分家,让他们分开住,吃什么用什么自己管去! 可这父母在不分家啊,尤其是他这个一家之主还在的时候,那更是分不得的,除非是这几个儿子都不想要前程了。 父母在分家,这可是大不孝之事啊! “王妃啊,本王头疼。”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 平清王妃心道,头疼就对了,多疼疼才知道这个家里有多乱。 ...... 另一边,谢璎追上了谢琅,跟在他身边问他:“三兄,你若是有女,当真要唤她守月?” “这还有假。”这名多好啊,谁也不许抢。 谢琅抬头看了看天空,大雪初停,天空有些灰蒙蒙的,不过也没妨碍他的好心情,一想到他竟然会有女,这心中顿时满是期待。 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他以前只想就那么混混沌沌地过完这一世,什么时候死都行,不曾想过自己有妻,更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儿女。 可他不曾料到,这天上的明月当真会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以前黯然于黑暗之中,觉得‘明月终不属我’,可到了今时,他又突然发现,‘明月终是属我’的。 他的人生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再也不是茫茫无际的空荡于黑暗,他有了希望,有了温暖,也心甘情愿终其一生去守护。 守月。 愿娘子如明月,我为星辰守护。 “啊!真的啊!”谢璎吃惊,“可是你有女,和谁生呢?” 这个问题内容太过震惊,谢琅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说的是废话吗?” 当然是和他娘子生啊! 难不成还有别人? 他又不是谢璟那狗东西,别将他和谢璟相提并论好吗? 谢璎啊了一声:“难道是和程六生啊!” “闭嘴!”谢琅脸色都有些黑了,耳根又处隐约泛红,“你休要胡说八道这些有的没的,若是敢和人说,我拿根针缝了你的嘴。” 他们都还没成亲呢,什么生不生的。 “还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女郎,也该有点女郎的矜持,别什么话都挂在嘴边,当真是...不知羞耻......” 唉,谢琅真的是觉得这妹妹是要砸在手里了。 “我好奇嘛......” “你若是好奇,让母亲赶紧给你许一门亲事,赶紧嫁过去自己生去,走走走,别碍着我了。” 谢琅真的是不想和谢璎议论什么‘生女’的问题,这话题太不适宜了,赶紧溜了。 谢璎见他转眼就不见了,还小声嘀嘀咕咕:“什么嘛,不就是好奇一下吗,又不往外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哼,我自己找人生去,也叫她守月,把这名给抢了去!” ...... 也就是这一日起,平清王府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位许小娘,还是一个大着肚子的。 程娇得知此事时已经是梅花节那一日了,这一日她与纪青莲早早地起来去凑热闹。 坐在观礼席上,正好有好事者凑过来向她传了这消息。 “听说那女子原本是被卖到平康坊的,只是还未接待客人,便被谢世子所救。” “这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愿以身相许,谢世子也怜惜她可怜,时常去看望她,后来有孕,便带回了王府,给了她一个妾室的位置。” “听说那位世子夫人都要气晕过去了。” 程娇嗑着瓜子吃着这大瓜,听了忍不住啧啧两声,心中直呼好家伙,这谢璟当真不怕成为临安侯第二,头上一片绿吗? 也不是说那平康坊没有好女,也有很多男女是罪人之身,是贱籍,身不由己,只能在那里过着苦日子,清白之人,只卖技艺的也不少。 但那里是也是出了名的混乱,人来人往,男男女女风花雪月,清白的委实不多。 再加上如今审查血脉的手段就这样,在外面有孕带回来的,实在是有可能不是自己的骨肉。 临安侯这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杨小娘就是在外面怀了,说是临安侯的,结果是杨家人的种,临安侯辛辛苦苦养大的是别人的孩子,气得吐血。 不过想起杨小娘,程娇脸色微微一变。 也不知陛下让人带走了杨小娘,送去哪里了? 第405章 闻探花竟然陪着吴娘子一同来了 不过关于杨小娘之事,不说程娇了,便是临安侯也不知晓,程娇也只好先将事情放下不去想。 等递瓜的人回了自己的位置,纪青莲便和程娇咬耳朵。 纪青莲一阵摇头晃脑,表示这瓜吃得有点撑:“没想到谢世子竟然是这么一个人,怎么不讲究......” 可不是不讲究嘛,程娇点头赞同:“想来这位美人极美,将他迷得神魂颠倒,连脑子都扔了。” 啧啧啧。 “什么以身相许他心生怜惜?若是他真的怜惜,当初就不该将人留在平康坊,反正是要纳回家的,直接带回去就是了,哪里还有后来这些风流韵事。” 最多世人只知道他纳了一个妾室罢了。 “若是假怜惜,不想带回去的,为何又让人家有孕?” 便是贪图男女之欢,也总是有法子避免的,这些大家氏族看着面上个个都是体面人,可私底下避子汤的药方都不知道有几个。 虽然说那些女子可怜,可至少能维持作为妻子的颜面,谢璟此等行径,简直是在韦氏脸上甩一巴掌,叫人笑话她。 知道这消息的人,大多数都在怀疑谢璟的头上是不是有点绿,准备给别人养孩子。 “这世间女子真难。”程娇感慨。 虽然说她也不喜欢韦氏这个人,但在这个事情上,到底是谢璟不当人,她这个做妻子的,丈夫在外面睡女人,大着肚子带回来了,她还只能忍气吞声地接纳。 程娇心想,若是换做自己,估计要气得吐血,绝对忍不下去了。 “难不难姑且不说,不过我觉得平清王府有热闹看了。”纪青莲摸了摸下巴,笑了,“不过这样也好,等你嫁过去了,那位世子夫人应该没空找你麻烦了。” 都忙着和侍妾抢夫君了,哪里有时间找妯娌的麻烦。 “那倒是。”程娇笑笑,“那就祝愿那许小娘再厉害些,让她们继续斗下去吧。” 谢璟不是什么好东西,韦氏也不是,看他们的热闹,程娇还是很高兴的。 “嗳,今日人可真多。”程娇看着人来人往都快人挤人的人群一眼,不禁感慨,“若不是认识了达奚娘子,咱们可弄不到请帖,也凑不上这热闹了。” “那倒是,听说了得了风雅诗社的请帖,不少人牙齿都酸了。” 从本朝开始,每年十二月十二梅花节,各大女子诗社都会联合举办诗会,比试诗词,而邀请而来的观众,也是由各家诗社出的请帖邀请,并且每一个诗社按照名声分有不同量的请帖。 程娇与纪青莲所得的请帖便是由达奚玄鱼为首的‘风雅诗社’出的。 近几年来,在这长安城里的女子诗社也不少,其中便有以达奚玄鱼为首的‘风雅诗社’、吴蒹葭为首的‘伊人诗社’、王仙容为首的‘锦堂诗社’最为出名。 而在这三者当中,‘风雅诗社’每年的梅花节之中大放异彩,连胜几年,为长安城第一女子诗社,稳稳地压了其它两家诗社一头。 而身为风雅诗社的社长达奚玄鱼也是在此比试之中把得头筹,当选长安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此情此景,可见这梅花节的盛况,每年这梅花节的请帖,都能叫人抢破头。 程娇与纪青莲之前就没有收到过请帖,也无缘凑这神仙热闹,今年还是头一遭。 当然,按照她们的身份,若是说想来,问这些诗社要一份请帖,也是能要到的,只是她们自诩是个粗蛮人,不好意思强求这请帖。 今年可是达奚玄鱼亲自送了她们请帖,刚刚收到请帖那会儿,着实让她们开心了好一段时日。 “可有达奚娘子的消息?”邓宛然挤过重重人群到了观赏台这边,急得额头上都有了一些细汗。 “达奚娘子?”程娇顿住,眨了眨眼,“怎么了?她还没来吗?” 程娇目光往下一扫,只见风雅诗社的才女们几乎都到了,唯独不见达奚玄鱼。 这事情不对劲。 程娇皱眉,算着时间都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怎么可能人没来? “也没派人给你们传消息吗?” “没有。”邓宛然摇头,“达奚娘子昨日还派人给我们送了信,让我们安心,说今日她定然会早些时候抵达梅园,可我们等了又等,却还是不见她。” “我们心中实在是不放心。” “那派人去找了吗?”程娇也有些坐不住了,难道是这路上出了什么事了? “派了,只是还没消息回来......” 邓宛然话音刚落,梅园的大门口便传来一阵惊呼,人群当时就沸腾了起来。 “是伊人诗社的人来了!” “吴娘子来了!闻探花来了!” “闻探花竟然陪着吴娘子一同来了!” 众人闻声抬头往门口看去,只见一袭红妆广袖如同傲雪红梅的吴蒹葭与一身群青衣袍的闻敏之相携而来。 女子石榴红的云锦广袖衣裙隐约可见暗绣金梅,风吹衣袂流转之间华光潋滟,贵不可攀。 男子一袭长袍,身姿欣长挺拔,宛若青松修竹,亦然是俊美不凡。 两者凑在一起,宛若金童玉女一般,而且两人时而相视一眼,眉眼盈盈似传情,可见真心真情。 然而风雅诗社的才女们见此,脸色当场就绿了。 饶是好性子如邓宛然,也忍不住咬牙,愤愤道:“这闻敏之当真是好样的,如今是帮着吴蒹葭来欺负人了是不是?” 这闻敏之先前可是达奚玄鱼的未婚夫啊,固然因为旁的原因,两人没有缘分做夫妻,只能退亲另结姻缘。 可这个时候,吴蒹葭与达奚玄鱼站在对立的阵营里,两人势必要一较高下的,闻敏之这个时候与吴蒹葭一同出现,岂不是要打达奚玄鱼的脸。 便是这个时候比赛还没开始,这两人一来,就能衬得没了姻缘的达奚玄鱼身孤影单,好生狼狈,遭到世人的议论贬低。 程娇死死地皱眉,却问邓宛然:“不是说梅花节只请女眷吗?他也是女眷吗?” “啊?”邓宛然懵了懵,这还用问吗?当然不是女眷啊! 程娇又道:“你让人去问问他,问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是觉得男子做得太累了,想做女子?” 第406章 指男为女,当真是好一个闻妹妹啊 邓宛然想通这些话中之意,整个人都惊呆了在。 这言下之意,要问他闻敏之是不是不想做男人了,想进宫做太监吗? “啊什么?你快去啊!”纪青莲推了像是傻掉了的邓宛然一下,让她赶快就办这事。 邓宛然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晕着脑子点了点头,转头快步就走了。 她走到风雅诗社的人群里,不知和谁人说了什么,便有一身穿紫衣的女郎起身,往吴蒹葭与闻敏之来的方向走去。 程娇见此,与纪青莲对视一眼,然后离开了位置,凑上前去看热闹。 “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蒹葭妹妹你啊。” 那女郎,也就是上官云屏站在了二人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问她,“蒹葭妹妹,你今日带来的是哪家妹妹啊?” “这个妹妹可真是好模样,昔日我怎么没见过?” 妹妹? 吴蒹葭与闻敏之脸上的表情当时都僵住了。 吴蒹葭脸都黑了:“什么妹妹?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我未婚夫,乃是堂堂探花郎,云屏,你若是眼睛瞎了,我请大夫给你好生治一治。” “闻探花?这真的是闻探花吗?”上官云屏故作惊讶地拔高了声音,眼角仿佛堆满了笑意,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笑笑道:“蒹葭妹妹,这话你可别乱说,当年圣武皇后曾定下规矩,这梅园之中,唯有女眷才能入内,这位既然进来了,自然便是女眷了,不是妹妹还能是什么?” “瞧着这模样,和闻探花确实长得像,想来是闻家的哪一位女郎了,是不是啊,闻家妹妹?” 梅园,便是这举办梅花节之地。 梅园并不大,占地不过两亩,四周环绕着作为观赏台的精致房舍,中间是个遍栽梅花的院子。 此时院中白雪未消,梅花疏影倾斜,开得正艳,正是一幅好景。 而在院子的中心处,便是一处轩榭,称为梅心阁,梅心阁四边无窗,如亭台,正是才女比试诗词的场地。 梅园也不是什么名胜风景之地,除了举办梅花节的时候,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但是...这梅园可是大盛朝开国皇帝圣武帝皇后的,也是她留给长安城才女的举办梅花节所用的。 而那只准许女眷入内,也是这位定下的规矩。 闻敏之一个男子,竟然堂而皇之地进这梅园,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大盛朝灭了吗?所以开国皇后定下的规矩都可以当作是不存在了? 上官云屏这一番话一出,吴蒹葭与闻敏之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此时,若是闻敏之承认自己是闻敏之,那他就是胆大妄为,不尊圣武皇后的定下的规矩,有不敬之罪。 可若是他不承认自己是闻敏之,是一个女眷,那他只能是...闻妹妹了。 圣武皇后不能不敬,他估计也只能是闻妹妹了。 在场的人想到这些,看向闻敏之的眼神都变了。 “噗哧!”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要我说啊,什么闻妹妹,这分明是闻姐姐,闻姐姐是第一次来梅园吧,快过来这边让我们稀罕稀罕。” “就是啊,让我们稀罕稀罕。” 指男为女,当真是好一个闻妹妹啊。 程娇见两人气得脸色绿了又黑,黑了又白,却又哑口无言的模样,顿时心里舒坦了。 哼!让你们得意!让你们欺负人! 她伸手抢了几颗纪青莲手里的瓜子,深藏功与名。 上官云屏见周遭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吴蒹葭与闻敏之的脸色极为难看,又问闻敏之:“敢问这位,到底是闻妹妹还是闻探花呢?” 闻敏之:“.......” 闻敏之是又羞又怒,都想不顾颜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见人了。 “你是何人?”闻敏之目光冷冽地盯着上官云屏。 上官云屏答曰:“吾,上官家,云屏是也。” 上官云屏的身份也不低,她的父亲,也正是四相之一的尚书省右仆射,官职可不比闻家低。 也就是她这般身份地位,不怕得罪闻敏之,敢说出这样的话了。 闻敏之原本想看看谁哪家女郎如此好胆,竟敢如此羞辱他,闻言是上官家的,顿时脸色微凝。 他死死地握紧拳头,没有再言语,上官家,确实是他不好得罪的。 不过想到今日这遭遇,他看向吴蒹葭的目光有几分埋怨,若不是吴蒹葭这些日子一直求他陪她来梅园,他今日便不会过来,也不会被人如此羞辱。 他是个男子!男子! 难不成还要他承认自己是女子不成? 真的是奇耻大辱! 今日过后,他恐怕都要成为长安城的笑柄,逢人见了都要调侃他一声‘闻妹妹’,再或者是,御史台那些闲得发霉的御史,这一次又有事做了。 闻敏之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而深吸了一口气,甩开吴蒹葭掉头就往外走去。 吴蒹葭见此,当时就急了,转头就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敏之,你要去哪?!” 上官云屏见此好意提醒她道:“蒹葭妹妹,比试就要开始了,你这是要离开吗?” 吴蒹葭一边见闻敏之要走,一边自己又不能走,顿时气急,转头骂道:“上官云屏,你、你们...别得意!你们不要得意!” “你们今日不是在等达奚玄鱼那贱人吗?我告诉你们,她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 “她死定了,达奚家也死定了!!” 闻敏之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呵斥道:“吴娘子,休要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了?”吴蒹葭闻言,以为闻敏之在维护达奚玄鱼,顿时都要气疯了,“你还护着她是不是?你心里还忘不了她是不是?” “你莫要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才是!” 闻敏之头疼:“...我没有,你休要胡言乱语,既然不想参加梅花节,你同我一起离开。” “我不离开。”吴蒹葭哪里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今日达奚玄鱼已经来不了了,夺魁之人肯定是她的,她将会万众瞩目,成为这长安城第一才女。 她才是这长安城第一才女! “今日夺魁之人定然是我。” 第407章 摊上这个未婚妻,那是相当的窒息了 听着吴蒹葭在这里大放厥词,神态执拗又有些猖狂癫狂的模样,众人忍不住摇头。 “闻探花完了。”边上的邓宛然如此评价。 “怎么这么说?”程娇问她。 邓宛然道:“吴蒹葭还未于闻探花定亲之前,虽然也挺奇奇怪怪的,张口闭口姐姐妹妹,听着就心里...挺不适应的,但还维持着面上的颜面,还算是能看。” 程娇心听到这里,暗暗补了一句,这叫‘茶里茶气’。 “可自从与闻探花定了亲之后,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怎么个一言难尽了?”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邓宛然回头看了程娇与纪青莲一眼,见她俩都瞪大眼睛一副好奇等着她解答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她啊,将人管得特别严实,一连堵了这位闻探花好几次了,而且闻探花与友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去闹过。” “这个我知晓。”纪青莲不厚道地笑了,“上回闻探花与友人在平康坊,她闹到平康坊去了,闹得好生丢人。” 家里的娘子闹到平康坊去的例子不少,可吴蒹葭只是未婚妻啊,闹到那里去了,实在是叫人看尽了笑话。 要她说啊,实在是受不了干脆就换一个郎君就是了,又还没嫁过去呢,完全可以换的。 “而且闻探花一旦不如她的意,她便觉得闻探花心里还挂念着达奚娘子,眼里心里没有她这个未婚妻,还说要找父亲告状。” “不过是定亲不久,闻探花已经被她弄得有些焦头烂额,整个人都颓废了许多。” 程娇、纪青莲:“......” 摊上这个未婚妻,那是相当的窒息了,这要是成亲了,那不是要一辈子被人这样管着,日子久了,闻敏之不得疯? 程娇与纪青莲默默地为闻敏之点一根蜡,嗯...就祝他与吴蒹葭恩恩爱爱到地老天荒吧。 哈哈哈! 邓宛然这猜测不假,闻敏之确实是被吴蒹葭搞得心力交瘁,这会儿看着吴蒹葭又开始发疯,四周的人宛若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们,实在是大感丢人,不愿继续呆下去了。 “你不走我走。” 闻敏之袖子一甩,直接掉头就走,不再管她了。 “闻敏之!”吴蒹葭见他真的要走,当时就急了,“你若是敢走试试?我回去定然会告诉父亲的,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娶我了?!” 闻敏之顿了顿脚步,心道,若是他知晓吴蒹葭会这样不讲理无理取闹,他还真的不想。 他也是有两任未婚妻的人了,对比之下,达奚玄鱼从来只会给他长脸,世人都羡慕他有这么一个未婚妻,称他们是金童玉女,才子才女,佳偶天成,而且达奚玄鱼从来都不过问他的事情。 可到了吴蒹葭这里,那真的是他出门与友人喝个酒都要被堵,去平康坊看赏舞听曲,她也要跳出来,说他对不起她,闹得他丢尽脸面。 还一有不如意的,就是威胁他,说要告诉她父亲。 闻敏之是真的累了。 “随你。”闻敏之搁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吴蒹葭站在原地,想上前去追又舍不得离开,只能在原地使劲跺脚,无能狂怒,宛若疯了一般。 众人看着先前相携而来的金童玉女转瞬如同怨偶一般争吵分崩离析,只觉得看了好大一场好戏。 不过到了此时,谁人提起今日之事,也只会嘲笑吴蒹葭和闻敏之。 笑两人不和,笑闻敏之变成了‘闻妹妹’。 关于这两人一同出现秀恩爱会不会打脸达奚玄鱼之事,已经无人提起。 上官云屏眯了眯眼看着闻敏之离开,却问吴蒹葭:“你方才说达奚娘子来不了?这是为何?” “为何?当然是因为......”吴蒹葭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当然是因为她死定了啊!” “吴娘子。”上官云屏语气微冷,“平日里吵吵闹闹不过小事,但你若是伤人性命,那就不对了,达奚家虽说比不上吴家,却也是清流世家,达奚院长也是桃李满天下,你......” “笑话,达奚家要死,那是他们自作孽,与我有什么关系!”吴蒹葭冷笑一声,“时间差不多了,比试也该开始了,至于你们...也别等了,她是来不了了。” 风雅诗社的人听闻这些话,心头很是不安,眼见着吴蒹葭往伊人诗社那边走去,也低头议论了起来。 “怎么办,达奚娘子说不定真的出了什么事了!”邓宛然死死地咬唇,面上满是慌乱,“吴蒹葭这个人的话虽然不全然可信,但她敢说这样的话,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 达奚家肯定是出了事了。 而且事情估计还不小,所以到现在,达奚玄鱼都还没来梅花节。 达奚玄鱼可是风雅诗社的主心骨,她出了事,大家心里都不安。 “不行,我们得去看看。” “可去看看,那比试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比试?难道比试比人重要?” “难不成就看着吴娘子赢?伊人诗社想将我们风雅诗社踩在脚下也不是一两天了,若是我们输了,岂不是要被她们嘲笑?” 这话也有两分道理。 “要不......”程娇突然开口,“要不我与纪娘子去达奚家看看,你们继续比赛,反正我俩也不是伊人诗社的人,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看可行。”上官云屏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那就劳烦县主和纪娘子走一趟,若是那边有什么事,你们都帮不上忙,其他人去了也无济于事。” “至于我,达奚娘子不在,便在这边看着,免得大家被人欺负了。” “你行吗?”程娇看了看眼前的小不点,瞧着才是十三十四岁的样子,有些担心。 上官家的这个小娘子,哦,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今年才十三岁好像。 “怎么就不行了?”上官云屏不甘示弱,“刚才还不是我上前将人骂退了,交给我,还是没问题的。” 程娇想想也是,于是便点头:“那行,就按这个办。” 第408章 当真是颠倒是非黑白! 众人一番商议之后,风雅诗社的人留下来比试,程娇便与纪青莲离开梅园,去广源书院达奚家那边。 上了马车了,纪青莲就开始吐槽了:“吴蒹葭这晦气的玩意,什么时候不搞事,偏生这个时候搞事,搞得我们连好生地看一场诗词比试都不行。”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以前她们可没这让的好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请帖,却全让吴蒹葭给破坏了。 真的是要气死了。 “也不知道达奚娘子怎么样了?”纪青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上也满是担忧。 程娇也担忧,但她这个时候担忧也没什么用:“我们先去看看再说,若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就先帮忙,若是帮不上忙的,那就看看能不能搬救兵来。” “怕只怕事情太大,咱们帮不上忙,家里的长辈也不好沾染。” 小孩子胡闹也就罢了,大人要顾虑许多事情,也要为自己的家族负责,像是这种连亲戚都不是,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或是会连累到自己,基本是不会管的。 纪青莲听了这话,脸色也是微微敛了下来,心中只能祈求达奚家搞的事情别太大,太大了要搞死人的。 。 另一边,达奚玄鱼与达奚家所有人都被拦在院子里,看着羽林军在屋里翻找东西,听着不时从屋里传来物件摔在地上的声音。 有木头摔落、折断的声响,有瓷器摔碎的声响,还有书本摔在地上或是撕碎的声响等等。 达奚家的人听着这些动静,简直是心如刀割,想要冲进去拯救,却有碍于眼前羽林军亮出的刀锋,只能站在原地等候。 达奚院长气得一张脸涨红,花白的胡子不停地颤抖。 达奚家本是清流,平日里他老人家还会补贴一些贫苦的学生,委实是算不上富贵,这宅院里的东西,几乎是他们家全部的积攒了。 尤其是他攒了一辈子的书册,那可都是他的珍宝啊! 竟然如此被人破坏! “好得很!真的是好的很!” 吴家和闻家是不是?! 他记下了! “父亲。”达奚玄鱼上前去扶着自家老父亲,压了压声音让他不要冲动,“您当心身体,别与他们一般计较,咱们家清清白白,也不怕被搜查。” 达奚院长稍稍回神,冷哼了一声:“正是,我达奚源堂堂正正,也不惧他们。” 不过他面上这样说,其实自己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若非是得了女儿的提醒,将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全部毁去,今日若是被搜出来了,达奚家指不定就要完了。 纵然叛王夏王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可与他有关之人,那也是余孽,是反贼。 在这世间上,一旦与这反贼扯上关系,那可真的完了啊,他险些是害了全家啊! 达奚院长心都在不停地颤抖,脸色也是寸寸苍白。 也不是他胆大包天,敢留下这些东西。 前二十年先帝在位的时候,他自然是不敢的,可这二十年已经是元景帝在位,夏王之事已成过往前尘,早已没有人再提起。 他也以为那都是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将事情翻出来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想借由此事,将他置之死地。 那可是他亲笔写下的东西,一旦翻出来了,他便是想要狡辩,那也是苍白得很的。 达奚院长拍了拍女儿搀着自己的手:“玄鱼,幸好有你。” 若不然,他便是这个家的罪人了。 他自己死了也就罢了,是他死有余辜,自己作死,怕只怕连累一家人。 “父亲说笑了,今生能做父亲的女儿,才是女儿的福气。”达奚玄鱼笑了笑。 前世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对父亲也是有怨的,觉得他是吃饱了撑着,明知夏王是反贼,还留下与他有关的东西,害了一家老小,也害死了母亲。 可得知他在狱中自尽,她又痛不欲生。 她的父亲性格敦厚善良,为人正义光明,待人和善更是不必说了,而且还教书育人了一辈子,最终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一生清清白白做人,到死了却还担上逆贼的污名。 何其可悲。 达奚夫人也是气得发抖:“这些人真的是胡说八道,咱们家怎么是逆贼了,当真是颠倒是非黑白!” “母亲也莫要担心。”达奚玄鱼安抚母亲,“既然有人想搜,便让他们搜吧,咱们达奚家清清白白,也不他们搜。” “只是,那诬告咱们家的人,咱们定然是不能放过的,咱们达奚家虽不在官途,却也是忠君爱国的百姓,诬陷忠良,此人当诛。” “对!”达奚夫人冷笑,“当诛!绝不能放过,既然他们要搜,就让他们搜去,咱们等着。” 达奚家的人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的一角等候,达奚玄鱼垂眸看着地面,袖中的手指死死地握成拳。 她也没料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在上一世,这分明是明年年中才会发生的事情啊! 不过万分庆幸,她早早就让父亲将那些东西给烧了,这一世无凭无据的,任谁人都不能拿达奚家如何了,达奚家再也不会像前世一样。 只是吴家和闻家...... 达奚玄鱼想到这两家,眼底的冷意再也掩饰不住了。 上一世的仇,她已经报了,这一世若是对方不再来招惹她,她也想着那些过往云烟权当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可他们今生还来害达奚家一次,她也不建议再报一次仇。 也不知道这些羽林军是不是得了谁人的授意,仿佛是没有找到东西绝不罢休一样,将达奚家上下都犯了一个底朝天。 屋子里能藏东西的都被砸了,连家中的砖面也被撬了起来查看,甚至还有羽林军拿着锄头在院子里这里在挖一挖那里挖一挖,将院子也挖得满目苍夷。 达奚玄鱼讥讽地一笑,心道,达奚家当真是何德何能,让吴闻两家这么费尽心思地想将其置之死地。 “什么时候了?”达奚玄鱼问一旁的侍女,也不知站了多久了,她觉得有些腿酸。 “回娘子,已经将近午时了。” “午时了吗?都这么久了,梅花节的比试应该开始了吧?” 可惜了,她今年是错过了。 第409章 便是有罪,那也是你一人之罪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是达奚家危难之时,她也只能错过了。 达奚玄鱼看着被挖得满目苍夷的院子,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这笔帐,她是势必要那些人偿还的。 “副统领,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院子里也没有。” 搜查的人陆续回报,使得羽林军副统领蔡成的脸色都阴了下来。 他可是得了确切的消息,这达奚源藏有与夏王通信的书信,怎么会没有呢?! 若是能抓拿逆贼,他便能立下大功,能将功赎罪,便是不能保住父亲,也能在父亲被贬官之后,能立足于当下,确保蔡家不倒。 他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因‘冒支军饷’被下了大狱的三品护国将军蔡石。 如何处置蔡石一事朝堂上如今还在争吵不休,但因为有长公主相护,他这个罪臣之子如今还能做他的羽林军副统领,但一旦罪名定了,蔡家被牵连,他定然也是落不着好。 蔡成这些日子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得知了这消息,当即便领命前来搜查,想立功赎罪。 只是没料到,竟然没有所谓的书信。 蔡成脸色阴沉,大步往达奚家人这边走去。 他目光在达奚家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对达奚院长道:“达奚先生,陛下命我前来搜查,若是识相一些,便将东西交出来,免得本统领再去找。” “什么东西?”达奚院长甩袖冷哼,“老夫不知你说的是什么,要找的是什么!” “达奚先生,本统领要找什么,想来你心里也是有数的。”蔡成的目光阴恻恻的,“你若是识趣一些,将东西交出来,本统领到时候还能为你求情一二......” “到时,便是有罪,那也是你一人之罪,祸不及家人,你若是不从,到时满门落罪,那下场就凄惨了。” 说到这里,蔡成又看向了达奚玄鱼,笑了:“据闻达奚先生之女为长安城第一才女,容貌才情举世无双,是难得的佳人,天下想一亲芳泽之人无数,若是落入了牢里会如何,您应该清楚吧......” 这话,当下便令达奚家上下都怒了,达奚玄鱼的兄长达奚玄机气得想上前打人了。 “兄长。”达奚玄鱼拦下了自家兄长,对他摇了摇头,“不可冲动。” “你敢羞辱你。”达奚玄机咬牙。 他们家的女郎,千娇万宠地在长大,哪里能让人如此羞辱。 “无妨。”达奚玄鱼摇头。 她上一世什么话没听过,甚至那些看向的赤裸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也早已不是那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了。 这三两句话,她听了,心中当真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只觉得好笑至极。 “小女子便多谢蔡副统的好意了,小女子虽然不知蔡副统要的是什么,可达奚家就在这里了,找得到就有,找不到,那自然是没有了。” “至于达奚家最后是什么下场,那便不劳蔡副统操心了,陛下乃是圣明之君,达奚家有罪或是无罪,自有他的裁断。” “若是达奚家真的有罪,那也无需陛下下令,达奚家上下,自裁谢罪。” “好厉害的一张嘴。”蔡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郎,容色才学绝佳不说,还生了一个好脑子,闻敏之丢了这位,当真是可惜了。 听说闻敏之的日子也不太好,那位吴家女,实在是比这宫里的公主都难伺候,张狂、任性、无礼,不顾场合就能闹起来。 “谬赞。”达奚玄鱼平静冷漠。 冬日的寒风冷冷地吹着,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是布上了一层吹不散的阴霾,年少的女郎一袭海棠色的衣裙,外披着同色绣着锦鲤莲花的斗篷,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艳色。 她神情上有着与年纪不同的平静冷漠,颇有几分冬日寒梅的傲然冰冷。 蔡成眼中闪过赞赏,但转瞬又被冷漠替代。 “你们当真是不怕?” “自然是不怕的,是人,都是怕死的。”达奚玄鱼垂了垂眼帘,“只是达奚一家,宁愿清白地死,也不愿担一身污名活着。” “正是。”达奚院长抖了抖胡子,“我达奚一家,宁愿清清白白地死,也不担这污名。” “说得不错,人生在世,宁愿清清白白地死,也不能担这污名苟活,达奚院长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清正刚直,名不虚传啊。” 这道声音是从门口传来了,众人闻声转头看去,正好见程娇、纪青莲以及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一身锦袍,却也挡不住那身上的一身煞气。 “霍世子!” 达奚家的人惊呼的一声,蔡成的脸色则是当场就变了。 达奚玄鱼愣住了,他怎么来了...... 程娇与纪青莲惊讶地看着被挖得满目苍夷的院子和羽林军,有些担忧地上前去。 “达奚娘子,你怎么样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达奚玄鱼没想到她们今日会来,心头感动,“你们怎么来了?” 纪青莲道:“你久久不来梅园,吴娘子还称你家出事了,你来不了了,风雅诗社的人都在担心你,想过来看看。” 程娇点头:“不过大家也看不惯吴娘子那般嚣张,也不想让她赢,于是我们将让她们继续比试,我俩自告奋勇来一趟。” 达奚玄鱼轻叹:“让大家担心了。” “你无事便好。”程娇也松了一口气。 “霍世子怎么来了?”蔡成看到霍荀竟然出现在这里,眉头都拧紧了,“陛下不是让霍世子好好休养一些日子,这大冷天的,怎么就出来了?” “劳蔡副统挂念。”霍荀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我这人就是闲不住,呆在家中觉得烦闷,无事骑马出来看看这长安城的冬日景。” “不料遇见几个贼子想欺负人家小娘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便顺手帮个忙,陪同她们走一趟,只是没想到蔡副统在这。” “也不知这达奚家是犯了什么错了,竟然劳得羽林军出马?” 第410章 小女子不才,临安侯府程六娘是也 霍荀自打从北疆归来长安之后,除了去催一催户部下发军需,便没有别的事情了,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府中休养。 不过他也是个闲不住的,天天呆在家里心烦得很,日子无趣是真无趣,最主要是被家里逼着他相看娘子,实在是令他在家里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今日好不容易脱了身,便骑马到处走走,看看这长安城的风景,是不是和当年一般,马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广源书院这边。 他是在广源书院山脚下遇见程娇和纪青莲的,见两人被手下路上的羽林军给拦住了,便出手帮了帮,将她们带了上来。 “她们犯什么错?霍世子这话问得好。” 蔡成虽然靠着父亲和首阳长公主混了一个高职,本事虽然有一些,但相比这上过战场杀敌一身煞气的霍荀,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不过他还是个要脸面之人,自然也不会露怯。 蔡成指了指达奚院长道:“此人与当年的叛王夏王有所勾结,乃是当年的余孽,我等奉命抓拿,清扫余孽。” “夏王?”霍荀拧眉想了想,心道这夏王是被元景帝杀了的哪个王爷,似乎没什么印象啊。 达奚玄鱼提醒了一句:“四十年前,叛王夏王与先帝争帝位,兵败被诛。” 霍荀抬眼看了她一眼,笑了:“原来是那位叛王啊,多谢达奚娘子解惑。” 霍荀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都四十年前的事情,羽林军是吃饱了撑着了吗?还在翻出来搅东搅西,要是实在是撑着了,就去北疆打几次仗消消食。 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个女郎生得可真好看,宛若冬日里的傲雪红梅一般,在这白皑皑的天地之间,仿佛是一株独有的亮色。 似那洛神赋中所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不似这凡间人,似那九天之上的神妃仙子。 就是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蔡成咳了一声道:“霍世子,我也是奉命抓拿余孽,请霍世子勿要妨碍羽林军公务,速速离开此地。” “我妨碍你了吗?”霍荀反问他。 蔡成:“?!” 蔡成懵了片刻,摇头:“不曾。” 霍荀既没开口阻拦,也没出手阻拦,自然是称不上妨碍的。 只是...只是霍荀若是在此,他就不好逼迫达奚家拿出证据了啊! 那他的功绩怎么办? 蔡成暗暗咬牙,心里有些急了。 “来人,将达奚家众人抓拿归案,都给我带回去。”蔡成如此下达命令,既然这里逼问不出来,那就先将人带回去,回去继续审就是了。 达奚家众人闻言,顿时脸色都变了。 达奚玄鱼刚想说什么,却见霍荀慢悠悠道:“蔡副统啊,此举恐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蔡成板着脸道,“达奚家乃是叛王余孽,将其抓拿归案,有哪里不妥了,难不成霍世子想包庇这些逆贼?” “霍世子可要想清楚再开口,免得担了这包庇反贼之名,到时候霍家百年的声誉都要毁于你之手了。” “蔡副统这话我便不赞同了。”程娇忍不住开了口,“你口口声声说达奚家是余孽是逆贼,敢问可有证据?” “若是你有证据,将证据摆出来,我等还拍手称快,说一句他们罪有应得,可你无凭无据的,张口就给人定了罪,这恐怕不太好吧。” “难不成你们羽林军办案便是如此,无凭无据嘴巴一张就能给人定罪?” 程娇虽然进门就一会儿,但也大约明白了什么事,估计有人告了达奚家与夏王有牵扯,今日这些羽林军便是来搜查证据的,可惜没找到,就想逼迫达奚家交出证据认罪。 想到这里,程娇心里也有些发愁,怎么又是这夏王,都已经死了四十年了,还被翻出来折腾,先是杨小娘,如今又是达奚家,都与他牵扯上关系。 这话也正好是戳中了蔡成站不住脚的地方,没有证据,确实是不能给达奚家定罪的,也不好抓人。 他冷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你又是何人,敢掺合到这里来,也不怕连累家里?” 程娇笑了:“阁下还是勿要吓唬我,我不过是见你们无凭无据就要给人定罪抓人,说几句公道话了,怎么还能连累家里了?还是说这天底下,连一句公道话都说不得了?” “至于你问我是谁,小女子不才,临安侯府程六娘是也。” 程娇也是知道这个蔡副统是谁的,首阳长公主手下那位蔡将军的儿子,依照首阳长公主对谢琅还有她的不喜,得罪与不得罪也没差了,所以她也不惧。 “蔡副统,世人言,抓贼还要拿脏呢,你证据没有,证人也没有,这就要抓人,很没有道理是不是?” “原来是程六娘子。” “陛下圣恩,特封我为长宁县主,蔡副统也可尊称我一句县主。”程娇笑意浅浅。 蔡成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恼恨至极。 看来他今日没有证据,是不能将达奚家的人抓回去了,若是没有外人看见,他抓了就抓了。 可霍荀和程娇杵在这里,他若无凭无据抓人,那下一个进大牢的,估计就是他了。 霍荀乃是卫国公府世子,他是不敢惹的,程娇...他也不敢惹。 虽然说首阳长公主与谢琅母子不和,他的主子是首阳长公主,理应同主子一般的,可这母子之间的事情,谁人能说得准,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和好了呢。 程娇可是谢琅的未婚妻,若是将来有一日,那一对母子和好了,他敢欺负程娇,哪里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原来是长宁县主,是我失礼了。”蔡成深吸了一口气,惹不得得罪不得,也唯有忍耐了。 程娇见他这态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那达奚家的事情?” 蔡成看了一眼达奚家的众人,最后只得咬牙道:“既然县主与霍世子都为达奚家说情,又确实没有证据,可见状告之人实属污蔑,我等前来搜查完毕,理应是回去复命了。” “如此,县主可是满意了?” 第411章 真的是谢谢你了,还未来得及赶尽杀绝 满不满意? 这话问得好。 程娇扫了这院中满目苍夷,有些树木花草的枝叶被折断零落在雪地里,甚至有些都被连根挖起,心中哪里能满意的。 这还是她现在看见的,这屋里头估计更甚,毁坏的东西不知凡几,恐怕连砖都被撬起来了。 只是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人平安最要紧,只能暂且忍下。 程娇扯出一些笑容来:“自然是满意的,多谢蔡副统秉公办理。” 真的是谢谢你了,还未来得及赶尽杀绝。 蔡成大约是听出了程娇并不怎么和善的言中之意,心中恼火至极,但也只能隐忍下来,谁让她是临安侯府的嫡女,谢琅的未婚妻,陛下特封的县主呢。 他惹不起,唯有忍了。 蔡成袖中的五指握成拳,暗暗压下心中的怒气:“既如此,霍世子,县主,我等便回去复命了。” “慢走。” 蔡成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去让羽林军收队,然后带着他们退出了达奚家的宅院。 这些人来去匆匆,宛若土匪一般,离开之后,只留下满目苍夷,那一个个被挖出来的坑,就像是一个个被啃噬过留下的伤口。 天色蒙蒙,冬风冷,萧瑟孤寒。 达奚院长看着这院落,站在原地茫茫然,像是整个人都老了十岁一般。 虽然他年岁已然是不小,可他精神饱满,身体健康,虽然说还是有些瘦弱,但也有几分儒家老者的风范,翩翩君子,便是老了,也儒雅温和,像山一样伟岸像水一样宽容。 达奚家能有今日,也是达奚院长多年积累才有的,这一草一木,也全然是他用了大半辈子栽种的,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父亲。”达奚玄鱼见他手都在不停地哆嗦,上前去扶住他。 达奚院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抬眼看了看天空,任由寒风吹着,似乎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过往。 当年他也曾被誉为少年天才,十八岁高中探花,世人皆言,他必然会位极人臣,四相之位有他一席之地。 可他偏偏遇见了夏王,纵然夏王野心勃勃,但却也是个健谈又学识好的人,他们未曾知晓对方的身份,便已是相交莫逆。 后来夏王与先帝争帝位,他心知自己没什么野望,也不敢去掺合这等大事,也只能与他渐走渐远。 再后来,夏王被诛,先帝登位,他也不敢留在朝中为官,便用积蓄买了这一片山地,建了广源书院,做起了教书先生。 碍于先帝与夏王的恩怨,先帝还在之时,他是连提都不敢提什么夏王的,还盼望着先帝不要想起他与夏王有过的情谊,免得遭到牵连。 也就是先帝驾崩元景帝继位,他才偶尔想起年轻时与他纵马游春、吟诗作赋的日子。 每每想起,他都觉得夏王糊涂,能逍遥快活地活着多好,为何要去争什么帝位,最终落得一个身首异处,全家被诛的下场。 时而,他写下了‘忆往昔’‘叹流年’以及‘悼亡词’这样的诗词,还以当年友人的身份,写了几封信...... 他没料到这些东西会成为捅向自家的一把刀,他以为三十多年四十年都过去了,连同夏王都被遗忘不再被人提起,是不会被翻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啊...... 他这一生,家庭圆满,妻儿可爱,虽然仕途断绝,可却也走出了属于他的路,教书育人了一辈子,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不负此生了。 唯一对不起的,便是只有这昔日的友人了。 对方需要他相助的时候,他与他渐行渐远,对方死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眼,连同他的家眷,他都没有能帮上一丝一毫。 多年来,提都不敢提起这个人。 他还想着,等他死了,这些东西便给他做陪葬的,等到了地下,若是再遇见他,再与他畅谈诗文,述说平生。 “我无事。”达奚院长从往事中回神,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我今生合该有这么一劫罢了。” 先帝继位之后,他便担忧着这一日会到来,连官都不敢做了,可没想到,先帝没动他,到了今朝,却闹出这样的事来。 霍荀道:“夏王之事早已远去,陛下应该不会再追究,当年与夏王有关之人,先帝也早就杀了个一干二净,这一次,恐怕是有人旧事重提,告了你们,这才引来了羽林军。” 这言中深意,也是在提醒他们,他们家中有什么东西是不该存在的,要尽快处理,免得被人翻出来,到时候有嘴说不清。 达奚院长与夏王的那点过往前尘,霍荀也是知道的,故而达奚院长真的留了什么东西,也是有可能的。 但达奚院长是否是夏王余孽这事,霍荀是觉得不可能的,当年夏王起势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渐走渐远,就连先帝也不曾定达奚院长的罪。 先帝有多恨夏王世人皆知,若是达奚院长真的与夏王谋反一事有牵扯,哪里能活得到今日。 “至于这蔡副统......”霍荀嘴角一抽,“也是你们命不好,蔡将军如今还在牢里,他估摸着急着像立功,正好你们撞上来了。” 时时,命也。 若是换做别人带人来搜查,或是蔡成没有落入这样的境地,也不会为了想立功而想整死达奚家了。 “霍世子说的,老夫都明白。”达奚院长转头看了过来,眼圈有些发红,神情有些颓然, “今日真的是多谢几位,若不然此人定然不会罢休,指不定将我一家老小都下了大狱,再来一个屈打成招。” 若不是霍荀和程娇来了,蔡成不敢得罪这两人,不好将事情做得太绝,达奚家什么结局,实在是很难说的。 霍荀道:“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若是无事,在下便先告辞了。” 达奚先生惭愧:“家中都被砸了,也没有地方招待,实在是失礼,只能改日再行道谢了,玄机,替我送送霍世子。” 霍荀看向程娇与纪青莲,问她们:“二位可要与我一同?” 第412章 她真的不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啊 程娇想了想来的时候路上也不是很太平,而且达奚家还需要收拾,她们也不好久留,于是便点头应下。 “那便有劳霍世子了,不过我有几句话要和达奚娘子说,可否稍等片刻。” 霍荀点头:“可。” 达奚玄鱼带着程娇与纪青莲去了她院中说话,她院子里也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原本雅致的院落仿佛早已不再,连那棵葡萄也被砍折了大半。 程娇见此,心疼得不行:“那姓蔡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和达奚玄鱼约好了明年来酿葡萄酒呢,如今都成这样了,恐怕也成不了了。 达奚玄鱼看着自己这院子,面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她弯腰伸手捡起一支落在地上的梅枝,手指轻轻在花瓣上滑过。 良久,她道:“蔡副统不是东西,提供了消息的人也是一副歹毒心肠。”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踩在一片落雪上,冷嗤了一声,“这是要置我们达奚家于死地啊。” 若是达奚家真有反心,那她也无话可说,可根本就没有啊! 吴家和闻家,好生歹毒的心啊! “在梅园,那吴蒹葭说了什么?”达奚玄鱼问。 纪青莲道:“就说了你要完了,达奚家要完了。” “那此事应该与吴家有关了。”达奚玄鱼心中估算着闻家有没有掺合其中。 前世她与闻敏之没有退亲,闻家只想换亲,打算让她嫁给闻跃之,遭到达奚家的拒绝之后,便怨恨上了达奚家,后来才有了这一出。 今生的话...闻家与吴家会不会联手实在是说不准。 不过,达奚玄鱼想想又觉得好笑,闻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管有没有做这事,她都当对方做了就是了。 “定然是有关的。”程娇点头,若是无关,吴蒹葭又怎么会提前知道此事呢,估计是正得意地等着达奚家出事呢。 程娇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厌恶,小娘子之间的争争斗斗,也不过是小事,为了对付人家,想搞死人家一家上下,未免太过分了。 “不说她了。”达奚玄鱼笑了笑,这个仇,她是一定会报的,只是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达奚家的名声,不能和叛王扯上关系,等事情平定之后,再徐徐图之。 “对了,今日霍世子怎么会来这里?” “霍世子啊,那是凑巧啦。”程娇有些高兴道,“我们到了山脚下,就被羽林军拦了不让上来,幸好碰见霍世子,他也是个特别心善的,带着我们上来了。” “呐,谢三与他有几分交情,他见过我,所以认得我,就顺手帮个忙,话说你也得谢谢人家,若不是有他在这里镇着,今日那姓蔡的可不会善罢甘休。” 若今天只是程娇在这里,蔡成或许不敢得罪程娇,但瞧着她只是一个小女郎,好欺负得很,肯定不肯轻易罢休,放过这立功的好机会的。 到时候,程娇能不能应付得来,就难说了。 “确实是要感谢他的。”达奚玄鱼一阵恍惚,没想到世间上有如此的机缘巧合,她又遇见了他,头一次见面,他便帮了她,对达奚家有大恩。 这个恩情,达奚家还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他......”达奚玄鱼想到他方才看自己陌生的目光,心里的滋味难言。 大概人都是复杂的,她一面善心地希望他今生别遇见她,好好地娶妻生子,莫要因为她耽搁了他,而另一面呢,她又私心地,不希望他就这样忘了她。 她真的不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啊。 达奚玄鱼苦笑,嘴上说得好听,可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多私心。 “听说卫国公夫人与尉迟夫人要给他相看,也不知道相中了哪一位了?” 尉迟夫人,指的是霍荀的亲姐霍芸,那也是个潇洒利爽的女子,上一世,达奚玄鱼与她也接触过,只是因为霍荀的缘故,她也不好与霍芸走得太近了。 程娇听她问起这个,有点懵:“这个...这个我不知道啊......” 她虽然好奇,也挺喜欢吃瓜看戏的,但不是什么瓜都吃,而且卫国公府做事也低调,也没听传出什么消息。 “也是。”达奚玄鱼笑了笑,不知怎么的,心中也松快许多了,她道,“霍世子这般好儿郎,想必会遇见好女子的。” “那是当然。”程娇笑了,她自然也希望好人有好报的,而且霍荀也算是谢琅的旧友,还帮了自己,她自然是希望霍荀能有良缘的。 她看了看达奚玄鱼,心中觉得可惜。 其实她就觉得达奚玄鱼与霍荀就很相配,一个尊贵的国公府世子,一个清流之家才女,当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了...... 程娇捏了捏袖子,心中有一种淡淡的遗憾蔓延,她又想起一桩事:“对了,我先前与你说的,让你去请薛太医给你看看,你可是请了?” 程娇之前就提过让达奚玄鱼请薛空青过来看看,调理身体,薛空青的医术那么好,指不定就能调理好。 她这个不能生育的事情,在这个看重子嗣的时代里,确实是很致命的问题,便是有男子真的中意她,也不在乎这个问题,但他家里人也不会乐意。 能治好就不能拖。 程娇不提这事,达奚玄鱼都忘了,她笑了笑道:“最近事多,等过一段时间再请吧。” 程娇点头:“那你尽快,我听闻薛太医是不打算在长安城久留的,若是迟了,指不定他就要离开长安城了,到时候人都走了,就来不及了。” “我会的。”达奚玄鱼应下这话,面上有了一些笑意,“今日谢谢你们前来。” 程娇一听这话,与纪青莲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笑了:“有什么好谢的,我们不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若是能帮你的,我自然是会帮的。” 既是她的朋友,以她之力能帮上忙的,她自然不会推辞。 “就是啊。”纪青莲也点头,“既然是朋友,就应该相助啊,虽然我今日没能帮上什么忙啦,还是程六六厉害,有那么一个未婚夫。” 第413章 这位霍世子,是个好儿郎啊 蔡成不敢得罪程娇,不是因为临安侯府,而是因为谢琅。 对于临安侯府,他可以说一句‘请勿要妨碍羽林军办差’,然后将人请走,谁人也挑不出一句错来,便是临安侯亲自来了,蔡成也不惧。 他怕的是谢琅,若是有朝一日,谢琅与首阳长公主和好了,他这个得罪过程娇的人,岂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确实很厉害。”达奚玄鱼点头赞同这话。 程娇看着似乎和长安城的众多小娘子一样,并不怎么出彩,最多就是家世好一点点,容貌生得好一点点,性格活泼可爱善良一点点。 这些‘好’,任何一个拿出来,在长安城都能找到好些个。 可这样的她,却能让那个厌世又冷漠之人将她放在心里,可见好生有本事。 便是她,与程娇相处多了,也觉得她真诚可爱,善良又有活力,和她相处都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程娇见两人竟然调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在场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气氛也顿时没那么压抑悲苦了。 程娇顺道提了提她担忧的事:“你家的事情,如今羽林军是离开了,似乎是过去了,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再翻出来,你们最近可要当心。” “至于这今日之仇......”程娇看着满目狼藉的屋子和院落,虽然心中恼恨万分,但也分得清这轻重,她道,“也不必冲动想着去报,一切以自身的安全为重,渡过这些为难再说。” “不要在此事之上继续纠缠,对你们很不利。” “你说的我都懂。”达奚玄鱼捏着梅枝点头,“达奚家是不会冲动的。” 固然眼下遭受了这劫难,但人没事已经是万幸,而且也算是达奚家应得的,她的父亲确实不该留下那些东西,给了人把柄。 仇是要报的,但确实不是现在,达奚玄鱼也看得开。 “你明白就好。”程娇松了口气,怕只怕达奚家一时冲动闹起来,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了。 纵然叛王夏王已经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可达奚家与他有什么牵扯,那也是要命的事情。 这都要比程家出了一个杨小娘严重了,毕竟杨小娘之事,程家一概不知,还被杨家骗得很惨,说起来还是受害者,世人的眼睛那都是雪亮的。 但达奚家之事,又因为达奚院长与当年的夏王有过交情,闹起来确实是有嘴说不清。 这种时候,就该安分一些,最好做一个透明人,是谁也看不到不提起,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段时间,直到波澜平息。 该说的话都说了,程娇与纪青莲也没有多留,出门跟霍荀一同离开。 达奚玄机亲自将人送走,回来的时候直叹气。 “夫君这是怎么了?”带着下人正在收拾屋子的赵氏见自家夫君回来便长吁短叹的,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是在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怎么不早些遇见这位霍世子,是个好儿郎啊。”若不是他家小妹如今这般境况,他都忍不住了。 赵氏一听,也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无奈道:“你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家里的东西都被砸了,父亲说要搬到宋家住一些日子,快看看你有什么要收拾的。” 达奚玄机看到平日里自己费心收集的东西如今都被破坏堆成一堆,心头顿痛,也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也罢,不想了。” 他家小妹,这辈子不嫁人也好,他们自家养着,免得去了别人家里受人欺负。 不过今日之仇,他也是记下了。 “娘子,你说我去考科举如何?”他突然问。 “考科举?”赵氏吃了一惊,“怎么突然想考科举了?” 达奚玄机生性淡泊名利,无意官途,故而纵然今年已到了而立之年(三十),可也是只考了一个举人便没有往下考了,只想着日后接手父亲广源书院,好好打理,这一世也算是圆满了。 达奚玄机突然叹气道:“我虽无心官场,但又觉得若是没有点本事,家里被人欺负了,那也得忍着,心中难平。” “若是如此,那倒是未必。”赵氏也是心胸宽广之人,虽然先前受了惊吓,如今还要面对这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家,却仍旧待人温和。 “咱们一家这些年也是过得安稳平静,平日里赏诗书画卷,收集书籍文章,你我夫妻甚喜之,若是能这样过一辈子,那便是今生至幸。” “若是为了报仇而放弃了安宁的日子,恐有些得不尝失。” 论报仇重要还是好好过日子重要,这都是没有固定答案的问题,只能看事情的本身和损失。 在赵氏看来,只要人没出事,没有不共戴天的血仇,那自然是好好过日子更重要,虽然损失了那么多东西叫她痛心不已,可到底是身外之物。 “可若咱们一直这般无权无势......” “父亲学子无数,在朝为官的也不少,有这份师徒之义在,若是达奚家有难,他们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夫君是否为官,亦然不重要。” “若是真的遇见了连他们都帮不上忙的人,夫君以为,自己就有本事能扛得住?” 达奚玄机听了当时就有些无奈:“在娘子心中,我便是这般无能?” “并非夫君无能,只是夫君志不在此,也学不来那些阴谋阳谋,便是踏上了仕途,恐怕也做不到多高的官位。” 赵氏在他身边坐下,劝慰他道:“夫君,你无需想太多了,等这一劫过去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就好了,至于这些被毁坏的东西,也当作是为了消灾了,人平安,旁的就不重要。”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达奚玄机听了这些话,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稍稍顺了一些,“只是,便是咱们就此作罢,那些人肯放过咱们吗?”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便是他们退让了,这一次的事情咬牙忍了,那之后呢? 那些人会就此将这些事情翻篇,放过他们吗? 第414章 以卵击石罢了,何必呢 赵氏听闻此言,面上的表情也是一慌。 夫妻俩顿时都有些沉默。 良久,赵氏又似是安慰自己又似安慰他道:“夫君,咱们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忧了,达奚家清清白白,便是有人想动咱们,可也得有一个理由是不是?” 达奚玄机闻言,又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 这一次,若非是父亲留下的那些书信被人知道了,留下了把柄,那些人也找不到理由来害达奚家。 便是有阴损一些的招数,可以作假陷害,可残害忠良是大罪,如今的陛下也是圣明之君,自然是容不得这等行径的。 故而,便是贵为四相之一的吴侍中也不敢轻易触碰,他心中想弄死达奚家是真,可只要有搭上自家的可能,便不会去做。 能做到门下省侍中(正二品)这等地位,哪个不是心思深沉、面面周全之辈,哪里会给自己留下把柄。 “难道就真的这样算了?”达奚玄机不甘心,这一口气,真的令人很难咽下去。 赵氏叹了一口气,劝他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平,也咽不下这口气,但我们想要与那些人争斗,实在是太难了,若不然你问一问父亲吧,他老人家是如何决定的,我们都听他的就是了。” 达奚玄机想想也是:“那便听父亲的。” 达奚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细软,暂住进了附近的宋家,至于自家的院子,则是需要好生休整过,再重新备置家具等物,到时候才能搬回来。 粗略地收拾了一些东西,达奚玄机便去见了自家父亲。 达奚院长正在院子的廊下站着,吹着寒风看院子里的积雪,见到他来了,便抬手让他过去。 “天气寒冷,父亲还是莫要吹风,小心受寒。” “无碍。”达奚院长摇了摇头,“吹一吹风,我这脑子倒是冷静了许多,此次之事,也都怪为父大意,以为先帝已逝,无人再提夏王。” 先帝在世时,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多年来妻子都不敢娶,以至于后头将近三十才娶妻生子。 “大概是年纪越来越大,时常忆起往昔岁月,想起自己年少之时,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那时,我与同窗友人一起读书作诗、骑马射箭,好生快活。” “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玄机,父亲老了啊。” 达奚玄机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阵酸楚:“父亲不老。” 达奚院长笑了笑,笑容似乎有些温和,又有些落寂,他道:“你可曾怨怪过父亲?” “不曾。”达奚玄机摇首,“我与娘子,还有小妹,甚至是母亲,那都是没有怨怪过父亲的,便是要怪,我们也会怪那些心怀恶意之人,是他们想害我们罢了。” “父亲也不要多想,我等总归是一家人,也忧父亲所忧,苦父亲所苦,父亲多年的苦楚,我们心中都明白的。” 达奚玄机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他也知晓,当年夏王之事,一直是父亲心中的一根刺。 夏王兵败被诛,夏王府上下皆被处斩,父亲连伸手相救都不能,唯有眼睁睁地看着,置身事外。 试想,你的友人、兄弟落得这样的下场,自己却半点忙都不能帮、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场面,当真仿若一辈子的噩梦。 夏王其人,其实也并非残暴无德之辈,相反,他性格爽朗,待人以诚,若非如此,当年达奚院长也不会与他成了莫逆之交,之后数年耿耿于怀。 就算当年,达奚院长不愿掺合到这些争斗之中,他也不曾怪罪埋怨,只是默认了与他渐走渐远。 他与先帝之争,谈不上谁对谁错,只因上一辈的缘故,仇深似海,不死不休,不得不争,最终先帝胜出,他落败而已。 成王败寇,所以今日他是叛王夏王。 “所以父亲勿要介怀这些。” “也罢。”达奚院长轻叹一口气,“待此事平息之后,我会卸去广源书院院长之位,到时候广源书院便交给你了。” 达奚玄机顿了顿,然后应下:“既然父亲不想劳累,儿子叮当不负父亲所托,只是父亲,这科举,儿子可还要继续考下去?” 达奚玄机只是一介举人,举人之名放到别处确实用处不小,但在这天子脚下长安城,就有些微不足道了,而且他要做的是长安城有名的广源书院院长,着实不够看了。 “科举?”达奚院长这才想起自己这儿子只是个举人,之前无所谓,但若是作为广源书院的院长,确实难以服众。 只是...... “下一次会试,那都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会试三年一次,今年正是会试年,算下来,那都是大后年春日的事情了,如此看来,这广源书院院长之位,达奚玄机是暂时接不下来了。 “那就先考吧,书院的事情,你先看着处理,等你考中了进士,再接任这院长的位置吧。” “若是考了科举,儿子是否要走仕途?”达奚玄机顺势问出了这个问题,“父亲,若是达奚家有权,今日也不会遭人如此欺辱,若是达奚家有权,将来也可报今日之仇,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 “你想报仇?”达奚院长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儿子。 他这个儿子说是性格温和,但有时候却也少了几分烈性和野心,最喜爱的,大概便是这平静安然的日子,一生岁月长安,这也是他有心将他养成这样的。 毕竟因为他的缘故,先帝在位的话,达奚家在仕途上不会有什么前程。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要往上爬报仇的事情。 “那倒是不必。”达奚院长摇头,“达奚家有今日这一劫,也是因我而起,是我给人留下的把柄,如此,今日之果,你便当作上天给予达奚家的惩罚吧,不必多想。” 他的儿子,就不是一个擅长走仕途的,何必呢? “可是父亲,难不成您心中便不恨那些人?” “恨?”达奚院长想了想,“自然是恨的,可你要知晓,你如今不过是一个举人,连官场都没踏入过,人家已经是正二品天子近臣。” “你便是有心,终其一生,都没有与其相斗的本事。” “以卵击石罢了,何必呢......” 第415章 胜者登高位,败者为枯骨 报仇这种事,谁都想,只是若是为了报仇,付出得太多,甚至可能斗不过对方将自己搭进去,这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便是不甘不愿,有时候也只能如此了。 世间不平之事多了去了,能保住性命,日子还能安稳,已经是难得,便是看不开,也要自己哄自己,得看开一些。 达奚玄机沉默了良久,最终也是苦笑:“说实在的,儿子犹豫不决的,也正是这里。” “放弃报仇吧,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不放弃报仇,又觉得心慌,恐自己斗不过人家,白白搭上自己乃至全家。” “既然父亲这样说,儿子便听父亲的。” “你倒是好,还是听劝的,我是担心你小妹。” “小妹她怎么了?” “她性子骄傲,可不会咽下这口气,估计会想方设法报仇。”达奚院长想到这里有些忧愁,生怕她莽莽撞撞的,到时候仇没报成,自己反倒受到伤害。 达奚玄机有些懵:“应该不会吧,小妹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她......” “她可比你倔强多了,一旦做下决定的事情,便很难回头的。”达奚院长轻叹,而且这个女儿,最近不知怎么的,性格了变了一些,他说的话,她也未必会听了。 “要不,我让娘子去劝劝她?”达奚玄机提议道。 “恐怕是劝不住的。”达奚院长摇头,“罢了,她也不是鲁莽之人,随她去吧,我让你们母亲和她说说,让她注意自己的安全。” “你若是无事,便回去收拾吧,晚一些再过来,咱们家再商议商议。” “是,儿子告退。” 达奚玄机恭敬一礼,然后转身离开,达奚院长看着这冷寂的院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我的过错,才使得达奚家有这一劫,愿只愿这一次能平安度过去......” 。 霍荀将程娇与纪青莲送回到朱雀大街,然后便与她们分开,骑着马走了,走得潇潇洒洒毫不留情。 程娇与纪青莲经历了达奚家的事,心中担忧,也没兴趣再去看梅花节的比试,安排了两个人去告诉大家达奚玄鱼无事,便直接上了马车回家。 “你说夏...嗯,叛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程娇忍不住问了一句。 纪青莲使劲摇头:“我知道的和你差不多,知晓他是个‘残暴不仁’‘恶贯满盈’,罪行罄竹难书的逆贼。” 程娇确实觉得有点不对劲,方才她问过霍荀,霍荀所言,达奚家与夏王的牵扯,是因为达奚院长与夏王年轻时是至交好友。 若夏王真的如同世人说的,是个残暴不仁之人,达奚院长这等如同清风明月高洁之名士,会与他有什么交情吗? 程娇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或许就是夏王败了,所以他成了今日的叛王,在历史上留下的,唯有他罄竹难书的罪行,没有半点正面的评价。 程娇突然抖了一下。 “你抖什么?”纪青莲觉得奇怪。 “我只是觉得权势之争真可怕。”也难怪元景帝召齐王楚王归长安之后,长安城众人都夹起尾巴做人,小心翼翼的,能不站队是绝不站队。 从龙之功确实能让人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平清王就是一个好例子,可若是作为失败者,夏王姑且如此,他的部下,估计也是寸草不留,连名字都不再有人提起。 就算是元景帝,那么多兄弟姐妹,也被他与首阳长公主全杀光了,一个不留。 胜者登高位,败者为枯骨,自古便是如此。 “权势之争......”纪青莲摸了一块糕点垫肚子,小声嘀咕,“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个,一提起就愁人得很。” 若不是因为如今长安城这暗涌的风雨,她也无用快些将亲事定下来,逼得她不得出家做女冠,这才避免随便找个人定下。 “也是,不想了。”程娇使劲摇头,将此事抛在脑后不去想了。 不过她对那位夏王确实有些好奇,思来想去,她便去了福安堂问程老夫人,这位老太太也是经过当年之事的。 “他?”程老夫人脸色微变,“你问他做什么?” 程娇将今日达奚家的事情告知了程老夫人,然后道:“我就是有些好奇,达奚院长在咱们大盛朝,那也是德高望重,备受尊崇,怎么会与那样的人牵扯在一起呢?” 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别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知道,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程娇心情忽然就有些低落:“确实不该什么都好奇,可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疑惑放在心里得不到解答,估计连觉都睡不好。” 程老夫人又瞪了她一眼,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叹气:“成王败寇罢了,你知道又有什么用,那些前尘往事,不久之后,都会随着老一辈的人掩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晓好了。” “六娘啊,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娘子,开开心心的,多好是不是?” 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福气,做什么要追根问底呢? 程娇想了想道:“祖母,您也教过我,要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旁的事情,与孙女无关,孙女自然是不会好奇,可您忘了杨小娘了吗?” 程老夫人:“......” 是了,她差点忘了还有杨小娘留下的烂摊子。 夏王那个人啊,她都忘了好多年了,若不是杨家突然提起,她都不会再记起了。 “也罢,你想知道什么?” “先帝与夏王的权势之争,还有与达奚院长之间的牵扯。” “权势之争啊......”程老夫人转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放在腿上,抬眼看向门外,似乎是看得很遥远,仿佛穿越过了时间,看到了过去。 滚滚岁月历史往后褪去,回到了她还在做小娘子的时候。 “这些,大概是要从先帝的父亲泰文帝说起了,你可知,夏王的母亲曾是泰文帝的皇后,而先帝的母亲,则是泰文帝的原配?” 程娇惊得手里的香炉都掉了:“那位还有原配?”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原配,没有立为皇后吗?” 第416章 夏王旧事 程老夫人沉默了片刻。 程娇见她如此,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真的没有?贬妻为妾?” 程老夫人叹气:“死了。” 程娇:“......” “祖母,您能一口气说完吗?您孙女真的有些承受不住这一惊一乍的。”程娇拍了拍心口,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程老夫人呵了一声:“你这要求倒是挺多的,还想不想听了?” “想。”当然想了,对于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摆在眼前,是人都有点好奇心。 程老夫人转了转佛珠,继续道:“泰文帝年轻时候,也曾风流过一阵子,泰文帝的母亲徐氏原本也只是个小官之女,生得小家碧玉,甚是得他的心,故而他执意要将其娶为王妃。” “当时那两人成亲,也算是轰动一时,羡煞旁人,那位女子一时之间也是风光无限,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只是可惜了,好景不长,男子之心易变,他今日可以视你为珍宝,明日也可以弃你如敝屣,转头便将心丢在别人身上了。” “那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夏王的生母,昔日的皇后,后来被贬为美人的郑氏,昔日郑氏,也曾是名闻长安的美人,家世也不错,泰文帝对她是一见钟情,苦求不得。” “郑氏所言,她不予人为妾,哪怕对方是个王爷......”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都是苦命人,后来没多久,那原配徐氏便出了事,去礼佛的时候遇见了一队山匪,被抢回了山寨里......” “虽然后来被救了回来,但徐氏失了清白,自然是做不成王妃了,泰文帝便给了她一封休书,她当日...便自尽了......” “不久之后,泰文帝便向郑家下聘,娶了郑氏,有人说,徐氏出事,便是郑氏还有郑家做的,也有人说,那其实是泰文帝为了娶郑氏做的。”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先帝身为徐氏之子,自当是恨泰文帝与郑氏入骨。” “泰文帝娶了郑氏不久之后,便生了夏王,再过几年,便被册封为储君,再继承了帝位,郑氏在顺势成了皇后。” 大盛朝如今历经了四位帝王,如今在位的元景帝是第五位,为圣武-太宗-泰文-文烈(先帝)-元景。 “几年过去了,泰文帝有了诸多新鲜的美人,对郑氏的情谊也慢慢地散去,这才想起了先帝,大概是因为心中有愧,再或者是不想郑氏与夏王势大,立了先帝这个长子为太子。” “后来,泰文帝狩猎归来,却有发现郑氏与人私通,大怒之下,将郑氏贬为美人,赐死...据说,此事乃是先帝所设计的,是为了给他母亲报仇。”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所以先帝与夏王之间仇深似海,哪一个登位,都不会放过另一个,所以这帝位,不管为了仇还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都得一争。 最终是先帝棋高一着,赢了夏王。 “因为种种缘故,先帝在位之时,再也没有人提起徐氏,世人也只以为先帝是泰文帝在潜邸时的侍妾所生。” “那先帝继位,没有追封生母吗?” “没有。”程老夫人摇头,“当时先帝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吧,有人说因为他生母清白有污,不能再入皇陵,也不配被尊为太后,也有人说先帝厌恶泰文帝,不愿母亲在下头还要遇见这个人。” “至于徐氏的陵墓,据说先帝为她找了一处青山绿水的地方安葬,在哪里世人便不知了。” 程娇听罢,整个人都恍惚了。 所以说来说去,就是一个男人移情别恋惹下的祸事,若不是泰文帝移情郑氏,或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的恩恩怨怨了。 程老夫人叹息:“关于先帝与夏王之间的事情,你听听就算了,谁是谁非,有时候多说不清。” “那夏王与达奚先生呢?” “他们二人,年轻时候,也曾是知己好友,只是达奚先生惜命,不愿掺合到那些争斗之中,后来两人渐行渐远。” 说起达奚院长,纵然过去多年,程老夫人仍旧觉得可惜:“他达奚源当年也是长安城不可多得的俊才,有人说,他将来必然能拜相,造福天下百姓,可谁知他竟然遇见了夏王......” 夏王之事,对达奚院长的影响也很大。 先帝与夏王相争的时候,他不敢冒头,也不敢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来,先帝登位,夏王被诛,他又因为与夏王有过交情,恐先帝清算,不敢继续为官,只能黯然离开。 虽说他这一世也算是顺利平安,如今也成了天下闻名的名士,也开书院教学子,教导出不少人才,可他未走官途,终究是一桩憾事。 “如此说来,那夏王的品性,其实也算是可以,毕竟达奚院长是何等清风明月之人,能与他相交的,可见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至少的品性相投,才引为知己。” “夏王...确实不似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品性也还行吧......” “不对!”程娇突然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程老夫人觉得奇怪,“你是说外面那些人对夏王的评论吗?那些你听听就好了。” “不,我是觉得杨家不对。” “杨家?杨家又哪里不对了?” 程娇微微拧紧眉心,觉得事情很奇怪,她道:“您忘了杨家所言,杨小娘的生母是什么人吗?” 杨小娘的生母? 杨家的...家妓?! “家妓。”程娇脸色有些不好,“若是夏王风流好色,荤素不忌,他宠幸一家妓也说得过去,可若是如同祖母所言,夏王的品性其实也不算差,那您觉得,他会宠爱一家妓吗?” 他可是王爷,要什么美人没有,会宠幸一外人的家妓? 程老夫人闻言,忽然也愣住了。 程娇继续问:“祖母,夏王他风流吗?” “这...这我倒不知了......”夏王私底下在这方面如何,她一个外人怎么知道,“不过他府中妻妾也不过寥寥数人,并不多。” “难不成...难不成是杨家骗了我们?” 第417章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这个猜测令程老夫人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不会吧?” “杨家应该没有这个胆子拿这种事来说谎,毕竟事关叛王,那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有人愿意与他牵扯上呢?” “再说了,当年夏王若是真的在杨家停留过,宠幸了一个家妓,也不是没有可能,天下男子大多数如此,并不将这当作一回事。” 临安侯府没养这些,但程老夫人却是知道很多世家都养了,有客人来了,便安排过去伺候客人。 连风流韵事都称不上,只当是平日里吃饭一般平常。 也正是因此,程老夫人并未怀疑杨家说杨小娘是夏王之女的事情。 只是事情的真相如何,夏王都不在了,他的家人亲卫的全数不在了,实在是很难证实,唯有杨家这边的一面之词。 程娇闻言脸色都有些发绿:“是这样吗?” 在她看来,一个好品性的男子,在这个时代里,便是可以纳妾,那也该堂堂正正地纳,但也不至于在外面乱搞,将睡女人当成吃饭喝水一样的寻常事,什么人都可以睡一睡。 但事实上,古往今来的名人,但凡是有名、有钱或是有势的,大部分不将这事情当成什么有损名声品性的事情。 睡名妓,纳美姬,提起来的时候还当作是一桩风流韵事,写两首诗词表达一下自己的高兴,甚至有些人四十多五十岁了,还纳十四十五岁的美妾。 时下的男子,将娶妻纳妾当作伦理纲常,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对的事情,在世人看来,他们成亲之后,能给予妻子尊重,不宠妾灭妻,就是一个好郎君。 但给予妻子尊重的同时,也不妨碍他们纳美妾睡美人。 “你以为呢?”程老夫人每每见她这样,头就特别疼,忍不住就想旧事重提,“六娘,祖母也一直劝你,勿要对男子用太多的感情。男子与女子终究是不同的。” “就像是我刚才说的,男子之心易变,他今日可以视你为珍宝,明日也可以弃你如敝屣,若是你对他用情至深,若是真有这一日,你势必一生都为此耿耿于怀,痛苦难受。” “祖母希望你与他,只是寻常夫妻,若是有幸,他待你好,那是你之幸,若是他当真像其他男子一般,你对他也不必太在意,就寻寻常常地过日子罢了。” 程老夫人一直担心程娇对谢琅用情过深,将来受到伤害,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她一直希望程娇能清醒一些,但日子又可以过得糊涂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这样就不会自伤。 程娇忽然想起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若是用情至深,有朝一日梦碎,那昔年的恩恩爱爱,似乎全然是自己所想象的美梦,现实是苦的,她求不得又解脱不得,心生怨心生恨,将自己折腾得面目全非,甚至连性命都枉送。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付出得太多,给自己一些保留,至少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也能冷静下来平静地接受,或是能忍痛断绝,就此解脱。 “祖母,我明白的。”虽然她有些想法还是和程老夫人不一样的,之前她总想和她老人家争辩一二,觉得自己的道理才是正确的。 可她老人家活了那么久,吃的盐都比她吃的米还多,经历过的事情多了,见过的事情也只多了,她只是想告诉她,用什么方式能在这个世间活得更轻松一点罢了。 心心念念也是担忧她,为她好。 争辩什么,并没有意义。 她会将她老人家的话记在心里,也会以自身的思想、眼界去看待这个问题。 “你明白就好。”程老夫人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了好多遍了,再翻来翻去地说也没意思。 想到这里,程老夫人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叮嘱程娇两句,“还有,你若是遇见了吴家的人,也小心一些,那些人最是小肚鸡肠,心眼小又善妒,见不得别人好,也最喜欢在背后使阴招伤人。 “孙女知道的。”程娇点头赞同这话。 吴家人确实心眼小,还很茶,别的不说,看吴蒹葭就知道了,平日里就是一杯毒绿茶,茶里茶气还阴阳怪气。 “行了,若是没别的事情,便回去吧,达奚家的事情,你也不要去掺合,这都是长辈的事情,不是你们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娘子该掺合的。” “那祖母,达奚家会有事吗?” “那我就说不准了。”这很难猜,毕竟谁也不知道元景帝心里在想什么,能不能容得下。 “不过......”程老夫人顿了顿,“只要没有证据,定不了达奚家的罪,应该就不会有事了,看只看达奚家会不会作死了。” “那肯定不会。”程娇松了口气,如今羽林军都撤了,可见是查不出证据,到了这个时候,便是有什么证据,那也得赶紧毁去,达奚家的人也不傻。 “只是...若是有人伪造证据,诬告陷害呢?”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程娇不信这是不可能的,从古至今,被人陷害的忠臣良将那也不知凡几。 “陛下最痛恨的便是这些小人,若是有人敢弄这些鬼魅伎俩,一旦查出不对,所有经手之人当罪论处,造假诬陷,谅那姓吴的也不敢。” “还能这样的?”程娇闻言顿时一喜,“陛下可真是个明君,能生活在陛下统御之疆土,乃我之大幸也。” 程老夫人轻轻地呵了呵,实在是有些不想搭理她这孙女。 “说起来,你既然要嫁给谢三郎,陛下的事情你也应是知道一些,免得犯了忌讳,陛下当年也有个原配王氏,此人万不可提起,他的妻子,乃至原配都是太子生母,已故的刘皇后。” “这个我知晓,我是不会提起的。” 元景帝和首阳长公主的生母出身一般,得了先帝的宠幸,生下元景帝之后才封了一个妃位。 或许是因为先帝经历过母亲的伤痛,他对发妻王氏也是极尽宠爱,生怕她受了委屈。 于是事情又走向另一个极端,这位王皇后她飘了。 第418章 这可真的是太孝了,大可不必 王皇后对于其她妃嫔生下的孩子很不喜,轻则斥责罚跪,重则棍棒交加,导致那几个孩子被弄得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元景帝的原配王氏,便是这位王皇后指给他的,据说是王家旁支之女,生得还特别的...嗯,不好看,王皇后将这女子只给他,一是不想给他权势,二是想羞辱他。 不单单是元景帝,其他的皇子们几乎都得了一个差不多的王氏女,那王氏女个个仗着有这位好姑母开始作威作福,闹出了不少事情来。 那些个皇子也是受够了,为了脱离王皇后的欺压,就开始争权,于是就开始了这一场大乱斗,咔咔咔杀杀杀。 最终是元景帝和首阳长公主将其他人都杀光了,登临帝位,而他们的生母淑妃,为了不给那姐弟二人留一个人质在王皇后手里,以一条白绫悬梁自尽了。 元景帝同样恨王家入骨,登临帝位之后就斩了王氏一族,连那位‘王妃’都没有幸免,他不承认他的原配是王氏,只承认后来娶的刘氏是他的发妻。 这些个恩恩怨怨,若是没流血没死人,程娇还真的很想说一句——你们宫里人真会玩 程娇打了一个哆嗦:“皇宫这地方,也不知道叫多少人命丧其中,那地方居然还那么多人想去。真的是稀奇了。” 就算是给她做皇后,她都不想做。 不知道多少人冤死在那里,死得还极为痛苦,死后估计都要化作厉鬼了,住在那里,估计都得做噩梦了。 “权势动人心,自当是粉身碎骨全不怕了,你生在侯府,不知旁人对权势的贪妄,宁愿是化作一朵牡丹花,只开两三日也好啊。” 程娇摸了摸下巴,觉得老太太说得确实有道理,于是就道:“看来我这投胎的本事确实不错,这才降生到咱们程家,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祖母,今生你做我的祖母,等到了来世,咱们反过来,我做你祖母如何?” “噗!”程老夫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气得想拿扇子打她,“你个小女郎,大逆不道你知不知道?!” 还想做她祖母,反了天了是不是? “难不成你还想我喊你几声祖母来听听?” “不不不!”程娇反应过来觉得不对,使劲摇头,“祖母息怒息怒,孙女可没有占您便宜的意思,孙女只是在想,今生有您护着孙女,等到了来世,再换孙女来护着你。” “我是这个意思啊!” 真的是天地良心,她哪里敢占祖母便宜,她不怕遭雷劈啊?! “是吗?”程老夫人有些不信。 “当然是,我哪里有这个胆子,我就是一片孝心啊!” 程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那我真的是谢谢你了,真的是太孝了,你这孝我不要也罢,赶紧给我滚了。” 都是一群不孝子啊不孝子! “哦哦哦,那我滚了,我滚了,孙女告退。” 程娇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似的,跑得两脚都只能看得见残影了,身形一溜烟就不见了。 程老夫人捂了捂心口,给自己灌了一杯温茶,冷静下来了,又忍不住想发笑。 这可真的是太孝了,大可不必。 她可不想喊她孙女做祖母。 等她笑完了,又招手让吴傅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冷淡了下来:“让人去查一查,今日达奚家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姓吴的果然心胸狭窄,当年就看不顺眼达奚源,如今恐怕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说罢,程老夫人也是摇头,“吴家的那丫头,小心眼可是跟那老东西一脉相承。” 她就想不明白了,天底下的男子这么多,吴蒹葭怎么就偏偏看中了那姓闻的呢?还是与达奚家退了亲的。 “那老东西倒是个会隐忍的,如今倒是为了女儿动了手,可见这女儿不行啊,指不定哪一天就连累到那老东西了。” 若不是吴蒹葭非要嫁给闻敏之,依照吴侍中的谨慎小心,那是断然不会与闻家结亲的,两位相爷结成了亲家,这可不是成了一家人了吗? 到时候,陛下指不定就怀疑他的这两位宰相是不是勾结在一起了,还能不能信,会不会互相帮忙掩盖事情?或是促成什么事情? 什么时候看都觉得你俩在眉来眼去,到时候忍来忍去,估计忍不住了,直接换了一个中书省中书和门下省侍中,那可真的是可笑了。 吴傅姆也想到了这里,忍笑道:“老夫人何必管旁人,咱们家六娘子,这可多孝顺啊。” “可别,她真的是孝死我了,我早晚都要被她给气死。”这种想当她祖母的孝顺孙女,她可不想要。 “你让人盯着一些朝堂的动静,看明日的朝会会不会将事情闹起来?” “是。” 也不出程老夫人所料,第二天朝会的时候,便有广源书院出身的学子闹了起来,说是有人颠倒是非黑白,陷害忠良,其心可诛,求陛下严惩诬告之人。 因为没有查到证据,达奚家的罪名不成立,这告状之人,自然就成了诬告了。 可是有人又认为,发现事情不对,将事情告上去也正常,然后不是派羽林军去查证了吗?没有证据,只能说明事情是子虚乌有罢了。 又说关于逆贼之事,那是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谨慎一些没错。 双方就着此事,各执一词,争论得都要当场都要撩起袖子打起来了。 早朝结束之后,还有官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议论此事。 太医署之中,薛空青盯着一个脉案(诊断记录)看了许久,脸色微微有些冷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才回过神来。 听到众人议论起了什么‘达奚院长’‘叛王夏王’,他眉头一拧:“你们说的是什么?” 有一人道:“还能是什么,就是昨日羽林军抄了达奚家的事情,达奚家可真惨啊,听说砖都撬起来了。” “嘘,你小声点,什么抄不抄的,那是去搜查证据,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当心被羽林军听到了,那可就有麻烦了......” 第419章 他真的是倒了血霉了好吗 这话一出,太医署里顿时有了好一会儿的安静。 有人轻咳了一声扯开了话题,问道:“薛太医,脉案整理得如何了?” “都整理完了。”薛空青答了一句,面上没多少表情。 “对了,王家老夫人病了,请你过去看看。”那人揶揄笑道,“好歹是礼部尚书之女,能看上你,也算是你的福气,要不你就从了吧。” 这话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仙容。 那王仙容在仁心医馆被骂走之后,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找薛空青了,不料等薛空青进了太医署,又故态复发,继续纠缠。 薛空青对她实在是烦不胜烦,更无语的是,那王家上下一个个都以为是他哄骗了王仙容,老的敲打他,让他识趣一些,配不上人家千金,大的威胁他,小的想打他。 他真的是倒了血霉了好吗。 “王家老夫人何等贵人,我医术浅薄,委实是不敢,请太医令(太医署长官)另外安排人过去吧。” 要是换做别人家,请他去治病,不管他是因为‘医者本职’行医救人还是累积病例经验,他都不会推脱,但王家还是算了吧。 “嗳,你当真看不上那王娘子?” “王娘子那是尚书千金,是我等山野村夫不配。”薛空青不想在此事之上纠缠,起身便要离开,“我去看书去了。” 说罢,他便踏着步子离开,去了藏书房。 “真是一个怪人......” 是的,怪人。 太医署里都是这么认为的。 薛空青自从进了太医署,除了上头安排出去看诊,其余的时间便都放在了看医书和各种脉案上,虽然同为医者,他们对这些也很感兴趣。 但薛空青是似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上头,旁的事情一概不在乎,也不交友也不喝酒,有事做事,没事看医书,下值了就归家。 平日里对人客气有之,但更多的是冷漠疏离,生得确实也是好看,但却像那高山之上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靠近,靠近就要冻死人一样。 知道他与谢琅那个纨绔有交情的,这心里别提多好奇了,实在是不知道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怪人薛太医的到了藏书房,拿出昨日看了一半的医书,坐下翻开书页想要继续往下看的时候,他总有些心不在焉,想起今日的那一张脉案。 嗯...陛下一年前的脉案。 他闭了闭眼,凝神静气,好一会儿才平下心来。 ...... 另一边,杨夫人得知了今日早朝之事,又重新登了临安侯府的大门,见了程老夫人。 这一次,她颇有些贪得无厌,不再只求程家放过杨家,将杨小娘之事翻篇,而是有了新的想法,新的要求。 “早朝上的事情,老夫人可是听说了?”杨夫人依旧是插着精致的金钗金簪,握着一根镶金的拐杖,面容冷肃冷漠,说话的语气仿佛居高临下。 仍旧是...比程老夫人这个侯府太夫人更有派头。 真的是地方上呆久了,府尹夫人坐久了,觉得自己真的是个高高在上的老封君,进了这长安城还不知收敛。 程老夫人看着杨夫人就想到了兰氏,兰氏这喜欢点评斥责人的毛病,估计也是这府尹夫人做多了,被人捧得高高在上,这才如此肆意妄为,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看来是应该早点让老二调回长安了,好职位弄不到,次一点的也是可行的。 “你在和我说话?”程老夫人这样问她。 “当然。”杨夫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这里除了你我,便是下人了,难不成我还是和她们说话?” “程老夫人,此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程老夫人拨了一颗手中的佛珠,“就这样看,还能怎么看?” 程老夫人对杨家实在是膈应得很,得知损失可能收不回来了,都不想见他们,这些日子也只是让程谅让杨家跑一跑,看看能不能收点钱,多多少少都可以。 然而杨家面上看着穿金戴银,一派金贵,可却是个一毛不拔的,程谅跑了两次都没结果,程老夫人便让他不用去了,去了也没用处。 “程老夫人啊,你看这达奚家,与夏王有牵扯,便落得这样的结果,且不说陛下会如何处置,这一次,达奚家可都要被砸了,和被抄了家也没多大区别。” 程老夫人微微拧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夫人笑了笑道:“我也不想说什么,杨润珍之事,想必临安侯府也不想被人知道,免得与夏王牵扯上,杨家不求别的,只求临安侯府帮个忙,好调回长安来。” 程老夫人闻言都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 这言中之意,是想威胁临安侯府,让临安侯府扶持杨家了。 她难不成是忘了杨家是什么身份,与杨小娘有什么牵扯,自己还在泥潭里泡着,也敢用这来威胁人。 难不成是昨天倒着睡觉,脑子被压坏了? “我自然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杨家与程家,那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事情要是捅出来了,杨家没有好下场,但程家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既然知道,你用这个来威胁程家,不觉得搞笑吗?” 便是程家让杨家人去说,杨家人也不敢说。 杨小娘的这个身份,要是说出来,杨家不死都得脱一层皮,要知道,当年先帝在位的时候,杨家可还养着杨小娘,那可是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夏王余孽了。 杨家人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是搞笑。”杨夫人也承认这一点有些站不住脚。 “只是咱们两家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日后也当是互相扶持,只要程家愿意给杨家帮助,等到了将来,程家要是有什么事情,杨家定然不会推辞。” “老夫人,那样子,不也挺好的吗?” “你若是觉得不妥,两家还可以结为姻亲,将宝绿许给你们家二郎,那也是极为合适的。” 第420章 那可真是一个美梦 “合适?”程老夫人的脸色古怪,委实不知杨夫人从哪里得来的评价,难不成是昨夜做梦得来了? 那可真是一个美梦。 “自然是合适,我们杨家虽不及程家,可我们家宝绿是嫡女,而你家二郎不过是个庶子,也算是配得上。” “在身份上确实是配得上。”这一点倒是事实,“不过你家的那个宝绿,不是跟你儿媳一起追着元十郎去了东都了吗?怎么过了这么久了,还没嫁进元家啊?” “听说她还为元十郎没了一个孩子,那元十郎难不成一丁点都不想负责,便是不能娶做正妻,给一个贵妾之位,那也是应该的。” 所以这样的女郎,你说要将她嫁给我家的儿郎,这得是多不要脸啊! 但凡要点脸面的都说不出口。 杨夫人没料到程老夫人对杨宝绿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顿时脸皮都僵了,她僵硬地讪笑两声:“是吗?还有这事?我倒是不清楚。” “不过程老夫人,我们家宝绿其实也是个好女郎,就是不长眼,相中了元十郎这样的人,也闹出了不少笑话,可说什么她有了元十郎的孩子,那可万万是没有的,我们家女郎清清白白。” 程老夫人忍笑点点头,真的是,好一个清清白白啊。 杨夫人又问:“程老夫人,你看这亲事能不能成?” “既然你家孙女有中意的郎君,这亲事自然是不妥的,我们程家可不能迎回来一个心里有别的男子的娘子,再说了,她追着元十郎跑的事情整个长安城皆知,我们程家可丢不起整个人。” “杨夫人若是想将她嫁出去,再问问别家吧。” 就算是程谅这辈子不成亲,程老夫人都不会让他娶这个杨宝绿,不知廉耻,未婚失贞,还怀过孽种。 杨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这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心中暗自恼恨杨宋氏和杨宝绿这一对母女,若是敢回杨家,她定然扒了她们的皮。 眼瞧着程家是不会帮助杨家的,想结亲又结不成,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吗? 不,不能这么算了! 眼下这情况,对杨家而言是危机,可同样的,若是能得到临安侯府的相助,那也是机缘。 “程家当真是不愿帮助杨家,难不成就不怕杨家玉石俱焚吗?” “玉石俱焚?”程老夫人低声笑了两声,“你们若是敢,尽管去吧,我们程家堂堂正正,可不怕这些,对了,你既然来了,那应该是想通了,想将那笔钱给程家,那就拿来吧。” 杨夫人脸色微变,豁然起身:“我以为临安侯府众人都是有德望之辈,并不在乎这些凡尘俗物,没想到终究是我想错了。” “你确实是想错了,我们程家,也都是俗人啊。” 人生在世,为权势利益,为富贵荣华,世人都是,程家人也是。 品性高洁不染俗尘之人从来都是少之又少。 “杨夫人,这钱银,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程家?” 杨夫人看着程老夫人还坚持要她给钱,气得掉头就要走。 “杨夫人。”程老夫人见她转身要走,开口喊了一声,“下回登我临安侯府的大门,记得先将那笔钱准备好,先还了这债再说,若不然,我们临安侯府不欢迎你。” “我这老太太身体也不好,需要休养,也没有空闲陪你玩这些算计人的事情。”程老夫人是真的觉得这杨家人太过自以为是了,实在是没意思。 杨夫人闻言猛地一下回头,见程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上。 她一身紫黛宽袖冬衣,身上还穿着绣着莲花纹的比甲,头发也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简单的插了两支镶绿宝石的金钗,看着简洁素雅又清贵,便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种宽厚从容的气度。 这便是这长安城里头的尊贵的侯府太夫人吗? 杨夫人又一阵恍惚,难不成她满头珠华身穿云锦,也比不过人家尊贵吗? 她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羞恼,正想说什么,却又听程老夫人道:“慢走,不送了。” 杨夫人气得手都在抖:“这便是临安侯府的待客之道吗?” “待客之道?”程老夫人笑了笑,“若是来我程家做客的,程家自然会以礼相待,可若是碰上恶客,一心想算计这程家,还对主人无礼,那程家也只能这样了。” “来人,替我送一送杨夫人。” 边上候着的侍女低头一礼,然后上前去,抬手送客:“杨夫人请吧。” “好!好得很!”杨夫人心里憋着一肚子气,转头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老夫人抬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轻叹了一声:“茶有些冷了。” 边上的吴傅姆闻言,立刻让侍女换上热茶。 “你说这杨家人,是不是一直这么无礼无耻,还没脸没皮?” “这杨夫人是这样,她儿媳是这样,那杨宝绿杨小娘也是这样?还有杨家的两个男子,杨府尹还有他那长子,就都不是什么东西。” 吴傅姆道:“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上头的不好,下面有样学样,那也是有道理的,老侯爷和老夫人您这样好,如今才有这一众孝顺子孙。” 程老夫人轻呵了一声:“孝顺子孙?还是算了吧,一个个的都有心眼,若是少来烦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达奚家的事情,怎么还没定论?不知怎么的,我这心里啊总有一些不安。” 程老夫人实在是有些担忧,按理说,这事情,既然昨日羽林军都搜查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今日就该下定论了。 不管是要继续查也好,还是认为是诬告,要惩戒告密者也好,这事情总该有个结果。 就这样拖着,弄得到处议论纷纷,陛下这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因为杨小娘?”吴傅姆猜测会不会与杨小娘有关。 “杨小娘?”程老夫人拧眉,“这不会吧?难不成陛下想借此机会将夏王之事翻出来?” 是了,元景帝与先帝这父子之间也有恩怨,先帝既然恨夏王,他给夏王平反正名,那也是说不准的。 将先帝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他估计就开心了。 第421章 是非福祸,等着看就是了 皇家这祖孙三人,真的堪称皇家‘父慈子孝’的典范。 元景帝和先帝都对‘父亲’这个存在仇怨极深,若不是还顾及一些皇家的颜面,都能撬棺材板的那种。 元景帝为了膈应先帝,连他死了都不想让他安宁,那也是非常合情合理。 程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若是得此机缘,夏王能得以正名,不再背负‘叛王’‘逆贼’之名,那也是好事。” 当年先帝和夏王之争,谈不上对错,不过都是成王败寇,故而先帝成了贤君圣人,夏王成了无耻逆贼,连死了都背负着骂名。 他分明也是一个堂正光明之人,可却被人寥寥几笔掩盖,便是史书上有留名,那也是不是什么好名,估计还得遭到后世人的贬低唾骂。 “若是能正名,确实也算是好事。”吴傅姆也想起了当年那位,也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权势之争可怕。 “可若是正名了,那杨小娘...老夫人您说,那杨小娘会不会认祖归宗?那到时候...临安侯府该不会有麻烦吧?” “认祖归宗?”程老夫人眉头都皱起来了,“且不说杨小娘到底是不是夏王血脉,谁也说不准,便是她那出身,怎么可能认祖归宗呢?” 杨小娘的生母,那可只是一个家妓。 那等身份不知道伺候了多少来来往往的客人,生的儿女甚至都不知道生父是谁,若不是杨家当年算计,这孩子估计都不会生下来。 “不过,若夏王只有这一个血脉在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说不准会给杨小娘还一个身份。” “若是她真的认祖归宗,程家或是真的有些麻烦,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夏王府也早没了,她一个女眷,又不可能继承爵位,为了自己安稳一些,她应该不会惹是生非。”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看了看门口,笑了:“她也是个聪明人,与其和我们斗起来,不如把握当下所拥有的,好好过日子......” ....... 达奚家的事情,不知是陛下有意放纵的缘故,还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推手,再接下来那几日果然闹得越来越凶. 长安城的人议论纷纷,将当年达奚院长和夏王的关系给翻了出来。 顺道,也将沉寂多年,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的夏王给翻了出来,一时之间,叛王夏王称得上是满城皆知。 程娇这些日子听着外面的消息,心里很担忧达奚玄鱼,在家里急得都要上火了。 等了好几日都没消息,程娇便拉上了纪青莲,去了一趟达奚家问一问到底什么情况。 经过几日的休整,达奚家又搬回了自家的宅院,就是东西少了很多,院子里的树木也都经过一番摧残,有些空荡荡的。 “你们怎么来了?”达奚玄鱼听到两人来了,便亲自出来迎接她们。 “我们担心你。”纪青莲拢了拢斗篷,冷风吹得她打了一个哆嗦,“你们现在如何了?可是有人来找你们麻烦?” 达奚玄鱼领着两人往院子里走去,边走边道:“目前还算是安定,虽然朝堂上吵得凶,但也算是还好。” 除了不时有人潜入想搜查证据,除了底下的下人们心思浮动,似乎有了要另寻他处的想法,其他的也还好。 就连达奚家的人,也都冷静了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是非福祸,等着看就是了。” 程娇:“.......” “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很吓人的知不知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故事实在是有点吓人。 古时三国,孔融被抓捕之时,他的年幼的儿女还在下棋,不为所动,旁人问他们为何,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 有人将这话传到了曹操耳边,于是曹操决定都杀掉。 虽然吧,或许人家确实有骨气,宁愿死去也不苟活,但有时候有些话真不能乱说的,会要命的。 达奚玄鱼无所谓:“无事,若是真的出事,也是达奚家劫数难逃。” 她都做了那么多准备,如今连那些所谓的‘证据’也全部毁去了,要是还能出事,也只能说达奚家终有一劫了。 “这一切就看陛下怎么想了。”达奚玄鱼忽然笑了笑。 先前她已经想过了,将陛下被下毒的事情告知,可若是达奚家这一世还是没保住,那她也就改变主意了。 上一世的前尘恩怨不必说了,可这一世都没有证据,陛下也想牺牲达奚家‘杀鸡儆猴’,那她也只能请陛下给达奚家陪葬了。 自家都要家破人亡了,还忠什么君,换一个岂不是更好。 “对了,我母亲也想见见你们。” “我等前来,也想拜见达奚夫人。”程娇笑了笑,“上一回达奚夫人为我及笄礼做正宾,后来也一直没有登门拜谢,说起来也是我失礼了。” “这算不得什么事。”达奚玄鱼笑了笑,“也不怕你们笑话,这些年前来拜访我母亲的人多了去了,将她烦得不行,若是没什么正事,她也不爱见人。” “倒是这几日,世人对我们达奚家避之唯恐,门庭冷落,令她实在是有些感慨,方才我正在与她说话,听说你们来了,便想见一见你们。” 达奚玄鱼领着两人去见了达奚夫人。 达奚夫人见了两人,有些憔悴的面容上有着几分感怀,关怀地问:“这么冷的天,也难得你们亲自走一趟,路上可是冷着了?” “没呢,我们穿得厚实,您最近身体可好?” “也就是这样。”达奚夫人勉强笑笑,“就是老毛病了,年纪大了,就是这样。” “什么年纪大了,您啊,还年轻着呢,和玄鱼走在一起,旁人还以为你们是姐妹呢。” 达奚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就笑了:“你这小娘子,看真会说话。” 虽然明知对方是哄自己开心的,但身为女子,哪个不想听到别人说自己生得年轻好看呢? 便是她也不能免俗。 “也难怪你祖母那么喜欢你,有你这样嘴甜的孙女天天在跟前孝顺,她这一整天都得乐呵着吧。” 第422章 皇帝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了。”程娇说到这里有些想笑,“我祖母可是天天被我气得想打我呢。” “前几日我同她说,说今生她做我祖母,护着我长大,等到了来世了,让我再做她祖母,也护着她一辈子,以还报她的恩情,她气得想揍我,骂我是个不孝孙,竟然想让她喊我祖母。” “真的是天地良心,我可没有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我只是单纯地想报答她老人家的恩情而已啊!” 程娇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顿时都乐了。 达奚夫人也乐得不行,笑得东倒西歪,又是摇头又是笑个不停:“你啊你,你这么说,你祖母当真是要打你一顿,孝心是有,可这想法确实,哈哈哈......” 达奚夫人想到程老夫人有点感动又想生气的表情,实在是觉得欢乐。 这孙女好是好,就是有时候也有点让人生气,不过能得这样的孙女,也是福气了,总比那些不孝的要好千百倍。 “知晓要报答你祖母,可见你祖母没白疼你,她啊,也一直对你很担忧,说你性子跳脱,还倔强,怕你将来受到伤害。” 尤其是临安侯夫妇也不关心这个女儿,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是担心自己有看不住的那一天,她被人欺负了没人帮忙。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达奚夫人看了看达奚玄鱼,心中也有同样的感慨,她生这个女儿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渐渐地老去,也怕自己和丈夫走了,将来她受了委屈没有人管。 想到这里,达奚夫人有些心酸,她对程娇和纪青莲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今日还能登我达奚家的门,我也甚是感激,玄鱼她能有你们这样的友人,也是她的福气。” 程娇道:“玄鱼不嫌弃我们蠢笨,也不懂诗书,和我们做朋友,也是我们的福气。” “就是。”纪青莲点头,“咱们都是有福气有缘分的人。” “玄鱼的性子傲气了一些,不过品性是承了她父亲,那是没得说的,日后你们相处,若是她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你们包容一二。” “哪里,是我们该请她包容......” 这些都是老调常谈了,基本上所有的长辈都会说这些话,程娇与纪青莲应对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两人大约是在达奚夫人这边坐了半个时辰,这才跟着达奚玄鱼去了她的院子里说些姐妹间的私房话。 外面的冬风寒冷,屋内生了地龙,有阵阵暖意升起,屋内的摆设比上次来的时候空荡了许多。 倒是一张斗柜上放着一个花篮,花篮地点缀着开得正好的梅花,为屋舍增添几分雅致光彩。 “招待不周,二位勿要介怀。”达奚玄鱼亲自给两人泡了茶,“你们今日能来看我,我也甚是高兴。” 在她遇见危难的时候,还有人来看她,可见对她是真的关心。 这一世能多得两个朋友,也称得上是不枉费她再来走这一遭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她能不能保住自己这一家子:“你们那边可是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程娇摇头,“我们是等得着急,想过来看看你们这边的情况,再问问你们有什么消息,不过看到你们还安稳,我们这心里就放心多了。” 达奚玄鱼道:“安稳是还安稳,眼下就看朝堂上的人能吵出什么结果来了,我们这些人,除了等,还能如何?” 程娇想了想道:“要不,我请几个人帮忙说说话?” “那倒是不必。”达奚玄鱼摇头拒绝,“如今已经有人为达奚家说话了,都是父亲的学生,还有一些正义之人,若是临安侯和永平侯府掺合了,反而是不妙。” “不过...不过最终的结果达奚家还是会落罪,到时候你们能帮忙,也恳请你们相助,只求保住达奚家的性命。” “到了那时,便有劳你们了......” “你胡说些什么,达奚家肯定不会有事的。”纪青莲有些烦躁,“不过就是一桩子虚乌有的事情,连证据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世事难测,谁知陛下是怎么想的,我不得不做些准备。”达奚玄鱼眉心微蹙。 按照道理,没有证据,事情也过去那么多年了,最恨夏王的先帝都已经不在了,达奚家确实不会有什么事。 唯一担心的,就是元景帝是怎么想的,若是元景帝想整治达奚家,那有没有证据都一样。 毕竟皇帝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纪青莲烦躁得想挠头:“你说陛下到底在想什么?这事情有什么好争辩的,要治罪还是翻篇,那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这样不上不下的,不是折腾人吗?” “难不成是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太顺了,他老人家没事干了,这才让人将这点事来回地吵。” 程娇戳袖口上的花纹的手指顿了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难道陛下此举,是为了别的事?” “别的事情?这事情还能与什么事联系到一起?”纪青莲不信,“除非是想用这件事来遮掩什么。” 程娇忽然就想到了杨小娘的事情:“怎么没有?比如......” “比如什么?” “夏王。” “夏王?!”纪青莲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懵,险些惊叫出声,“夏王不是早死了吗?” 夏王死了多少年了,现在还扒拉出来,难不成陛下还想将人掘坟出来再罪加一等不成? 意义何在?! “难不成夏王还有余孽在,陛下想通过此事来将人钓出来,然后一网打尽?”程娇皱眉想了想。 “不可能。”达奚玄鱼摇头,“便是夏王还有余孽在,藏了那么多年藏得好好的,不可能为了一个达奚家跳出来。” 说实在的,达奚院长与夏王年轻时候确实有交情,可当年夏王夺嫡之事,达奚院长没有参与,夏王事败被诛,达奚家也没帮上任何忙,没有道理现在达奚家出事了,夏王的人就会跳出来。 “也是这个道理。”钓鱼的话,这鱼饵委实不够,除非是把杨小娘丢出来,有夏王遗珠这个名头在,指不定真的能将人吊出来了。 等等! 杨小娘! 程娇豁然站起来了。 第423章 这峰回路转了是不是! 离开达奚家的时候,程娇整个人还有些懵。 她实在是想不出,若是陛下拿杨小娘作饵钓鱼是什么场面。 事情过去多年,夏王一脉便是还有人,那也是歇了报仇夺位之心的,毕竟势力不对等,一切都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而且夏王的仇人先帝也早死了,最多就是父债子偿,但这皇家父子,哪里有真正的父子之情,先帝还是被几个儿子自相残杀给气死的。 所以所谓的‘父债子偿’,意义也不大。 “你方才想到的是什么?”待上了马车,纪青莲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程娇摇头不语。 “连我都不能说?”纪青莲这回真的是惊了,她们姐妹二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临安侯府的事儿,还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 比如‘孙妩毒害程老夫人’‘临安侯戴了绿帽程娥不是程家血脉’这些事,她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程娇又是一阵摇头:“不要问了。” 杨小娘很可能是夏王血脉这种事,程娇哪里敢对人说,而且...... “知道了对你也有百害无一利。” “这么...吓人......”纪青莲脑子也有些发懵,心想临安侯府是不是摊上大事了,心里也跟着不安。 程娇见她脸色变化,无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是不好开口说罢了,你别担心。” “是这样吗?”纪青莲有些不信。 “是。”程娇重重地点头,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抱着自己抖了抖,“好冷,坐过来挤一挤。” 纪青莲听罢只好闭嘴,挪了挪坐到她身边靠近一些。 冬日路上有积雪,马车走得很慢,等回到家中的时候,感觉手脚都要冻僵了。 程娇心中挂着事,没有会四闲苑,而是直接冲到了福安堂,同程老夫人说了她的猜测和担心。 程老夫人听罢,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的担忧确实有些道理,但祖母觉得,夏王去世这么多年了,便是手下还有人,那也不敢有什么心思,想要用杨小娘将人钓出来,委实没有必要。” “陛下与夏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仇,反而是与先帝...这父子之间,恩怨难消。” 若不是先帝偏心王皇后,先帝的那些子嗣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不管是陛下还是别人,年幼之时在王皇后手下生存艰难,好不容易长大一些了,又被赐婚一个王家女。 要是正经的王家贵女也就罢了,可都是那些什么旁支、远亲,甚至有些根本就不是姓王的,就假冒一个王家女,就直接丢过去做皇子妃。 而且那些女子大多都是生有缺憾长得奇丑,几乎都是王皇后用来羞辱人的。 当年先帝为了护着王皇后这个正妻,连这种事都能点头,可见陛下对先帝有多恨,再有后来陛下的生母淑妃自尽,更是将先帝和陛下这一对父子推向了不死不休的仇恨当中。 程老夫人道:“若说陛下心中真的有谋算,想借此机会为夏王平反正名才是有可能的。” “会吗?”程娇震惊,满脸的不敢置信,“陛下会为夏王平反正名?他为何这么做呢?” “为何?”程老夫人摇头叹息,“或许是想起先帝,心中怒意难消,想膈应他罢了,再或者是夏王以前曾对他有过相助,他如今想还报一二。” 说到这里,程老夫人又是一笑:“不过这些都是我等的猜测,做不得真的,一切只看陛下之后会怎么做。” 程娇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帝心难测’吗? 不不不,是‘揣度圣意’。 皇帝的一个小小的举动,这下面的人从各个方面猜来猜去,分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干什么。 程娇想了想,又觉得有点想笑。 不过...... “不过陛下若是真的想为夏王平反,那倒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来,不管是程家还是达奚家,这些与夏王有点牵扯的,总算是能安稳了。 “确实是好事。”程老夫人点头,“就便宜了杨家那些眼皮子浅胆大的。” 若是陛下要为夏王平反,杨小娘日后的日子估计就差不了,杨家养了杨小娘,无罪不说,指不定还有功。 程老夫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越想越生气。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祖母,到时没了杨小娘之事的威胁,那程娥的那笔烂账,是不是可以讨回来了?” 这峰回路转了是不是! 相比让杨家遭殃家破人亡,她还是更乐意看杨家倒霉,丢钱丢官,杨家确实是恶心人,但也罪不至死。 程老夫人闻言顿了片刻,想了想道:“你这话也有道理,确实是可以讨回来,不过一切还是得看到时候陛下给杨小娘与杨家多少恩赏。” “一切到时候再说吧。” “还有,达奚家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冬日天那么冷,你也别往外面跑了,女子就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是冻着了。” 程娇使劲点头:“孙女知晓了。” 得知程家和达奚家都不会被夏王之事牵连,程娇心头如同拨开了云雾一样,顿时就晴朗了,自然也不会再到处乱跑。 离开福安堂之后,她还乐得绕道去府中的小梅林折几支梅花才回四闲苑。 热水洗浴之后,她身上也暖和了起来,坐在罗汉椅上泡着脚,然后取来了剪刀插花。 外面又有雪花飘落,天气似乎又更冷了一些,但也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不出程老夫人所料,元景帝果真有为夏王平反之意。 朝堂上就着达奚家是不是该严查严惩之事又吵了两天,陛下终于是有了决断。 陛下所言:达奚院长昔日不过是与夏王为友,又有什么错处?祸不及友人,难不成友人获罪,还殃及自己?若是众卿认为此话有理,他之后就按照这个办。 元景帝此话一出,朝堂上的所有人顿时都闭嘴了,朋友有罪还祸及自己,开什么玩笑,他们可不想死啊。 判了达奚家无罪之后,元景帝又丢下一个惊人的消息,说他找到了夏王血脉,人不日便抵达长安。 一时间,这寒冬冷寂中的长安城顿时沸腾起来了。 第424章 你在教朕做事?! “夏王血脉?夏王还有血脉存世?” “当年先帝不是将夏王一家都杀了吗?” “难道夏王没死?” “难道夏王世子没死?” “难道夏王在外头有什么世人不知的沧海遗珠?” 世人议论纷纷,许多人也都凑在一起猜测元景帝究竟是何用意,更有接到元景帝要为夏王平反之事的大臣愁白了头。 有人觉得元景帝此举不妥。 于私,毕竟夏王之罪乃是先帝所判,若是为夏王平反正名,岂不是说先帝有错,元景帝为人子,如此实属不应该。 于公,昔年先帝与夏王争帝位,先帝得位,判夏王有谋逆之罪,诛其满门,如今夏王得以正名,岂不是说元景帝这一脉得位不正吗? 有大臣想劝,但元景帝御极多年,朝堂几乎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做的事情,旁人想拦都拦不住。 大臣自己不敢劝,就另辟蹊径,去寻着诸位皇子,请皇子们去劝。 齐王精得很,立刻表示:“某为臣子为人子,当得忠君敬父,父皇所愿亦然是某之所愿,父皇之命某不敢不从,诸位难不成是对父皇的决策有不满之处?” 这话说得,这些大臣哪里敢说‘有’,当即就是赶紧告辞离开。 等到了楚王这里,这人直接装傻:“父皇为夏王平反?那不是挺好的吗?什么?你说他是逆贼?什么是逆贼,父皇说他是他就是,说他不是他就不是啊!这个问题还需要议论吗?” 这些大臣和他说不通道理,再一次败北。 最后去找了太子。 太子自从解禁之后,也是一心想干一番大事,听了大臣的这些让他去劝元景帝的话,顿时一阵愤慨激扬,当下就本着舍生取义的正义感,去了上书房拜见了元景帝。 当日,候在上书房外面的护卫都听到了元景帝骂人的声音。 “你在教朕做事?!” “父皇,儿臣只是觉得那夏王乃是叛王,也是皇祖父亲自下令诛杀的,父皇若是为其平反,将皇祖父置于何地?” “皇祖父皇祖父,既然你这么念着你皇祖父,不如朕撬了他的皇陵,将你送下去与他作伴如何?”元景帝坐在书案的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前面的太子。 太子一听这话,顿时冷汗都下来了,他忙是请罪,但仍旧坚持己见:“父皇恕罪,儿臣知晓父皇与皇祖父之间有恩怨在,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父皇何必至今都如此耿耿于怀,行如此有违父意不孝之事。” “父皇,夏王乃是逆贼,此事万万不可啊。” “好一个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元景帝忽然就笑了,心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儿子太好了,以至于他这般不识人间疾苦。 “既如此,朕撤了你的储君之位,将你贬为庶民,也当得是无错之举?” 太子闻言愣住了:“父...父皇.......” “天下无不是只父母,朕是你父,不管是对你如何,那都是没错的是不是?既如此,朕便让你明日在早朝之上,请辞储君之位,自愿为庶民,下去吧。” 太子整个人都懵了:“父皇,儿臣、儿臣......” “父命不可违,你方才也说了,勿要行这有违父意不孝之事,太子,朕明日就等着你开口了。” “不是...父皇,儿臣怎可请辞太子之位呢?”太子满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在不可?朕说可以就可以,太子可是孝子,怎可违抗父命,太子,朕明日就等着你了。”元景帝面色冷静地说罢,然后抬手让人扶着太子离开。 太子被扶着离开上书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了宫殿外面,冷风一吹,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经大汗淋漓,里衫都湿透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使得自己呼吸顺畅一些。 他有些想回去为自己求情,可又想起元景帝正在气头上,也不敢上前,想了又想,便出宫去长公主求见了首阳长公主。 “并非是小侄无事打扰姑母,只是此事...此事,小侄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首阳长公主听罢,整张脸都绿了,她抓起手边的茶盏,直接砸在了太子脚边:“愚蠢!” 首阳长公主真的是要气死了,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虽然将太子养得无能弱懦一些,也是她的手笔,可如今见他竟然如此无知,心里又恨又慌。 看到这样的太子,她那位皇弟还会将皇位传给他吗? 若是他传位给齐王或是楚王,那她...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齐王楚王,没有一个愿意出面说这事的,你怎么就学不会他们二人半点聪明,非要凑上去!” “他要不要给夏王平反,与你有什么关系?” “可夏王之罪,到底是皇祖父......” “皇祖父皇祖父,你那么想念你皇祖父,要不要你姑母我送你下去和他团聚?!”首阳长公主真的是要气得都要上去踹他一脚了。 她和元景帝当年在王皇后手里多了多少苦多少委屈,那个老东西全数都视而不见,她恨不得扒了他的坟,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太子这个蠢东西还敢提什么皇祖父! “你蠢是不是?难不成你不知我与你父皇当年受了多少苦,也有多恨那个老东西和王皇后吗?你若是再敢说什么‘皇祖父’,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 太子吓得脸都白了:“姑母,眼下父皇生气了怎么办?难不成真的会废了我这储君之位?姑母与父皇向来感情好,求姑母为小侄说说情吧,小侄不想被废啊!” 首阳长公主气得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现在知道怕有什么用,你开口之前,难不成就没想过后果吗?” 元景帝要给夏王平反,首阳长公主是很赞同的。 那个老东西不是灭了夏王府吗? 好啊,他们就将这夏王的后人迎回来,让这夏王一脉继续。 希望那老东西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连棺材板都压不住,那是最好了。 第425章 不得不说,这些人是懂得贬低人的 首阳长公主暗恨太子蠢不可及,心里恼怒不已,很想一脚将他踹出门去,但又担心元景帝真的就此废了太子,不得不进宫一趟,去见了元景帝。 “太子方才去见了我,请我这个姑母为他说情。” “他去找你了?”元景帝眯了眯眼,脸色冷淡,“倒是聪明了一回。” 知道找人求情应该去找谁。 “皇姐此番前来,是要给他说情的?” “那倒不是。”首阳长公主自然不会承认这事,“储君之事我管不着,但我也想问你一件事,废太子之事,你提了也好些次了,是否真的有废了他之心?” 元景帝闭了闭眼,沉默了好些时候。 首阳长公主见他不答,又问:“怎么,你连我都信不过,不能说吗?” “那倒没有。”元景帝将一本奏折放在边上,神情有些惆怅,“太子愚蠢,耳根子也软,有时候别人说什么他都信,从来不会想一想所做之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若是有这样的帝王,我怕咱们大盛朝的江山断送在他的手里。” 元景帝越说越是生气,“朕才是他的君是他的父,他要听从的是朕的命令,朕要做什么,岂容他来指摘!” “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来教朕做事!” 元景帝御极多年,朝堂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是他有意要为夏王平反,大臣们觉得不妥,但没有一个敢公然抗衡的,便是头很铁只要名的御史们都闭嘴不敢吭声。 齐王、楚王都不敢出头,偏偏就是这个太子,被大臣们说几句就昏了头,连后果都不想就跳了出来,还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是正义的。 真是愚蠢至极! “便是朕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也等他做了皇帝之后,再来评论朕的错过!” 首阳长公主额上的青筋都跳了一下,也是暗骂太子愚蠢,她深吸了一口,又问:“那陛下要如何?真的要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哼,若是他当真敢请辞,朕就敢准了他,看他是否真的有那么忠君敬父!” “太子可是嫡子......”首阳长公主面带担忧,在殿中走了几步,“若是储君之位易人,你的几个儿子,怕是有得一争。” “你我都是经过那些争斗过来的,可谓九死一生,成者站在这个宫殿之上,败者黄土埋骨,甚至如同这位夏王叔一样,死后都要担上污名。” “你确定要你的儿子来这场生死之争,重复你我和那些兄弟的命运?” “朕知道。”元景帝脸色不好,“但凡他有一些才能,有明辨是非识人之明,他是朕的嫡子,他的储君之位,便无人能撼动。” 元景帝吸取了前面两代皇帝的教训,他既看重嫡子,但对别的儿子也是用了心的,那几个兄弟之间或许有一些矛盾,但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情。 若非涉及到在皇位之争,他们还能坐下来喝几杯。 太子若是顺利继位,他们这一代人,几乎不会有什么夺嫡之争了。 可偏偏太子就是个耳根子软,又不长脑子的,元景帝不得不思量这大盛朝的江山是否能交到太子的手中。 他是一个父亲,想平衡儿子之间的关系,减少他们之间的争斗不错。 但他也是一国之君,身负这万里山河与天下百姓,需要为天下着想。 所以,他在担忧太子担负不起这天下的时候,将齐王楚王从封地召回长安。 一来想看看太子能不能改变,二来,也想看看这几个儿子,到底哪一个更出色,一旦太子不行,就有一个能顶上的人。 首阳长公主脸色有些发黑,脸皮也抽了抽,心中暗暗后悔将太子教导成现在这样。 她以为太子耳根子软,将来好掌控,可没想到元景帝觉得太子这蠢东西不行,打算还一个储君了。 这真的是......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还是自作自受? 首阳长公主心里憋着一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可太子才是嫡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皇姐忘了,李恭,他也是嫡子,皇后所生嫡长子,我等不过也是庶出......” 李恭,王皇后嫡长子,也是元景帝的长兄。 他原本也不叫这么名的,后来元景帝登位,赐他名字为‘恭’,恭敬的恭,让他日后低下他嫡长子太子这高傲的头颅,恭敬点。 将人气得当场吐血,当天就自尽了。 不得不说,这些人是懂得贬低人的。 先帝称夏王为‘叛王’,元景帝赐嫡长兄名为‘恭’,在某个有仇报仇的方面上,先帝与元景帝也是一脉相承了。 首阳长公主再一次噎住,再一次道:“算了算了,到底你是皇帝,你要立谁为储君,那都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不过你需得考虑清楚,若是储君换人,你这几个儿子恐怕会起争端,到时候未必不会步上一辈的后尘。” “朕知道。” “既然陛下知道,我也无话可说。” 首阳长公主说罢这些,便告辞离开了,元景帝坐在位置上许久,最终是命人将谢琅召了进宫。 谢琅突然得了召见,还觉得奇怪,这大冷天的,还有些不想去。 寿山见他居然不想进宫,急得头都大了:“郎君你还是去吧,到底是陛下召见,不去的话怕是有些不好,而且您也在陛下那里拿了不少好东西了,不能光顾着拿好处不做事是不是?” “外面都下雪了啊......”他只想做一个安静的郎君啊,不想出门吹风冻成抖抖松。 “这不是有伞吗?属下给您撑伞去,您要是再说不去,属下就让人告诉六娘子了!” 谢琅抓起一个果子就丢过去:“你好胆,居然学会威胁你主子了!” 寿山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果子,然后又道:“那您说到底去不去就是了?” 谢琅手中的折扇一展,笑得有些无奈又懒散:“你都将六娘子搬出来了,我还能不去吗?” 说到这里,谢琅又忍不住嘀咕:“娶个娘子真是麻烦,凭白找个人来管自己,一点自由都没有......” 第426章 监察御史 临江嘴角抽了抽:“您敢不敢当着六娘子的面说这话?” 哎呀,郎君你怎么就想不开想找死呢! 谢琅:“......” “你以为我不敢?” 这是看不起他是不是? “您敢!您肯定敢,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您不敢的!” 谢琅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满意了。 但是临江又说:“但是六娘子会生气的,六娘子生气了,估计就会不理您了,到时候,您可别头疼!” 谢琅:“......” 输了输了,终究还是他输了。 “行了,你准备一下,我进宫去。” 临江得了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让人准备马车,生怕迟了一步,这位主儿就改变主意不去了。 待谢琅进宫,已经是当日下午了。 元景帝还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见他来了,抬手让他坐在一旁等候。 谢琅听话坐下,上书房里安安静静的,他坐久了有些无聊,见有人送来了糕点果子,随便吃了一些等着,一边吃还一边道:“这糕点好吃,六娘子肯定爱吃。” 元景帝刚刚批阅完奏折,听到这话,牙齿都酸了,走过来时忍不住骂了一句:“六娘子六娘子,朕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离不开一个女子呢?” 谢琅无所谓耸肩:“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是有娘子的人了。” 元景帝:“...她还不是你娘子。” “那不是迟早的事。” 好吧,迟早的事。 元景帝在边上坐下:“你啊,就是一时新鲜,反正一时半会的,你也娶不到人,要不要舅父赏你几个美人,省得你天天念着。” “那倒不必。”谢琅摇头拒绝,一脸嫌弃,“那些所谓的美人,看几眼都嫌烦,哪里有六娘子有趣,舅父您可不把她们弄过来烦我。” “只有六娘子有趣?”元景帝真的是诧异了,他也知道一些谢琅的性子,因着生得一副好容貌,这扑上来的女子那是如同过江之鲫,让他委实是有些腻烦。 “那是当然,我看到六娘子第一眼,连我俩未来闺女叫什么都想好了。”谢琅倒是不掩饰自己的偏好,独爱六娘子一人。 “你倒是痴情。”元景帝笑了笑,“朕多少年了,也不曾见过你这样的人。” 在他身边之人,素来是讲究利益得失诸多,痴情人,那是少之又少了。 谢琅笑了笑:“那就请舅父别送我什么美人了,我也不想要什么美人,人生就这么长,若是能与六娘子相扶到老,已然是知足了,旁的人,便都是烦恼。” 元景帝叹了一声:“也罢,既然你不要,朕也不会强迫你,那程六娘也是幸运,能让你对她如此钟情。” 谢琅道:“舅父说笑了,若说幸运,那也是我们二人都是幸运,此生有缘相逢相知相守,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也是。”元景帝点头赞同这话。 “舅父今日召见我,所为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事,你先前不是说自己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想明年寻一个差事,正好朕这里有件事,等过了年,你便去办。” “什么差事?” “监察御史。” 谢琅:“???” 谢琅惊得手中扇子都要掉了,他惊疑地看了元景帝一眼:“舅父,您这是在说笑吧?” 监察御史虽说是御史台下察院(御史台分台院、殿院、察院),虽说只是一个正八品的官职,但它有巡视各州县之职。 察民生、罚贪官、审冤情......等,也全数是监察御史的职责。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长安城派出去的钦差大臣,代天巡视。 这种职位,官不大,权势却大,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丢上去的。 谢琅之前还想从金吾卫做起呢,监察御史,他想都不敢想。 “先前蔡将军之事,你应该知晓,这些年来,各军的私底下的动作也不断,像是蔡将军冒支军饷之事,也不知凡几。” “之前这些人胆子不大,贪的也不多,到底都是跟着朕一路走来的,朕也不好连这些都计较,可这些年来,这些个人都把朕当成聋子瞎子,都以为朕不知道。” “朕让你去走一趟各军,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面上的账不能错,朕也念在他们过往功绩的份上,宽恕他们一次。” “等过完年你再带着人出发,有那么长的时间,到时候慢慢走,那些人也该将应该吐出来的东西准备好了,你便查验一番,该收回的收回就是了。” 谢琅懂了,他这个监察御史就是替元景帝跑一趟,以震慑这些人,告诉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元景帝心中也是有数的,该吐出来的吐出来,这一次既往不咎,下一次再犯就没那么简单了。 “舅父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元景帝笑了笑道:“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天下之人,终究是人无完人啊。” “朕也不能要求他们都是完人,只要把朕交代的事情办好,旁的事情,朕的容忍度还是比较大的。” “若不是蔡将军之事突然闹了出来,那些人这几年也越发贪心,朕也就当作没看见了。” 谢琅闻言眼皮子挑了挑,哦,这蔡将军,这不关我的事。 元景帝看了他一眼,又道:“这桩差事,你去最为合适,不过查访各军需得花费一些时日,你此去,这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你到底去不去?” 太子、齐王、楚王这三人都不好派遣出去,怕是这三人和各军勾搭上了。 反而是谢琅,是他的亲外甥,可以代替他巡视,身份够,也不是哪个皇子的人,不必担心他与那些人有什么勾结。 谢琅有一瞬间的犹豫,出去那么久,那岂不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程娇了。 不过他想了想,若是他想要权势,想要往上爬,这确实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他还想做什么,估计真的是要从金吾卫做起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手中才能握住一些权势。 不过是几瞬,谢琅便下定了决心。 “我去。” 第427章 贪婪得无所不用其极 当日,太子挨了训斥之事便在长安城之中传开,诸位想劝说元景帝改变主意的大臣吓得不轻,谁人也不敢再提。 问谁什么意见那都是陛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陛下英明云云。 太子也到底没有请辞储君之位,但也只能闭上嘴巴,对此事再也不敢多言。 于是,全世界只有太子、首阳长公主受到伤害的结局达成。 齐王和楚王简直是要笑疯了,心想这种事再来几次,都不用他们出手对付太子,这人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 随着元景帝将达奚家之事翻篇,达奚家的大劫也算平安的度过了,达奚家虽有损失不少家财,但家人平安,已然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达奚玄鱼得了空闲,还亲自来了一趟道谢,不过这会儿已经是临近过年了,她也没有往人家府里去,反而是将人约在了蓬莱仙居。 几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还说起了梅花节比试的事情。 最终结果,终究是‘风雅诗社’与‘伊人诗社’打了个平手,分不出上下,故而两位都并列第二。 第一是风头无两,既然不分上下各有千秋,自然是不能并列第一了,故而退而求其次,只能都是第二。 就算是没有达奚玄鱼压场,伊人诗社也没能赢了风雅诗社。 据说当时吴蒹葭的脸都黑了,带着伊人诗社的人气冲冲地立场,丢了好大的脸。 若非当日羽林军搜查达奚家,将达奚家与叛王牵扯在一起,闹得太过人心惶惶,吴蒹葭与闻敏之已经成了笑柄了。 那闻敏之如今可是长安城有名的‘闻妹妹’,虽然每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都要黑脸,但这些打趣他的人可就是要看他黑脸,他越是黑脸这些人就越起劲。 次数多了,闻敏之整个人都麻木了,感觉自己这日子水深火热,没法过了,甚至连脸面都不顾了,闹着要与吴蒹葭退亲。 然而吴蒹葭到底是宰相之女,可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不提吴家不会准许他退亲,便是闻家,也不想因为这桩亲事反目成仇,只要吴家不倒,就算吴蒹葭聋了瞎了,他都非娶不可。 也因为闻敏之想退亲之事,吴蒹葭气得险些疯癫,这些日子不管不顾地堵闻敏之,叫人看尽了热闹。 她们一行人在蓬莱仙居二楼临窗而坐,还能听到大堂上众人对那一对怨偶的议论纷纷,说起昨日闻敏之又被吴蒹葭堵在皇城门口的事情。 几人吃着瓜,开始幸灾乐祸。 “闻敏之完了。”摊上这样性格的妻子,估计这一辈子都得搭进去。 “这么有趣,也不枉费我大冷天跑出来这一趟。” 看着吴蒹葭和闻敏之不好过,她们真的是好开心啊! 达奚玄鱼也笑了笑,虽然今生她与闻敏之的亲事是达奚家自己退的,看着似乎闻敏之也没哪里对不住她,但想起那人前世的嘴脸,如今听闻他如此狼狈,她心中也是很快意的。 再见诸位姐妹与她同仇敌忾,她心中也甚是高兴。 达奚玄鱼心情一好,便忍不住多饮了几杯,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微醉。 程娇回家之后蒙头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使得人恨不得长在被窝里,再也不用起来。 不过不起来也得起来。 今日已经是十二月廿五了,临近新年,各家的铺子田庄的账目基本上都算得差不多了,也将一年的收成入库入账。 程老夫人之前分给几个孙女作为陪嫁的铺子也经营了好几个月了,她老人家想看到结果,故而便让几个孙女今日便去福安堂一趟,就连程姝,她也让人请回来一趟。 程娇在床上拖了又拖,算着时间实在是拖不下去了,这才咬牙起来,喝了半盏温水,便带着账本往福安堂去了。 她来的时候,程娴、程妍都已经在福安堂偏厅暖阁里了,程娇进去的时候一股暖气冲来,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六妹怎地来得这么迟?难不成是没有将铺子放在心上,也是,六妹嫁妆丰厚,区区一个铺子,又赚不了几个钱,六妹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不像我......” “四姐。”程娇打断了程娴的话,好险没忍住给她一个白眼,“四姐若是对祖母给的铺子不满意,可以和祖母说,让祖母换一个更好的给你。” 程娴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瞧六妹说的,四姐哪里曾说过对祖母给的嫁妆不满,祖母愿意给我添妆,我已是万分感谢,哪里有什么不满。” 程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阴阳怪气道:“既然是没有不满,就少卖惨,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程家亏待你了。” 程妍真的是受不了程娴的。 以前程娴是个很有书香气的小娘子,虽然私底下也挺小气的,但表面功夫做得还挺足的,只是自从定了亲,为了能多得一些嫁妆,脸皮似乎都不要了。 程娴柔柔地叹息,面上满是担忧:“程家自然是没有亏待我的,只是我是要嫁入闻家的人,实在是担心嫁妆太过单薄,叫人看笑话,再说了,我的嫁妆自然是比不过五妹六妹的。” 程妍觉得无聊:“天底下那么多女郎,你怎么就和比你好的比,怎地不和比你差的比一比?” 谁不知道她的底细,说得好像是真的害怕丢人一样,其实不过是想在出嫁之前多捞一点嫁妆,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贪婪得无所不用其极。 对比之下,程妍都觉得以前端着温良脸面的程娴简直是眉清目秀。 “五姐说得不错,天底下那么多女郎,家境有好有坏,自然是不能比的,嫁妆这种东西,在限定的家境之中,得到的差不多的就好了。” 程娇勉强笑笑,“四姐,有个词叫过犹不及,你可是听说过?” 程娴这么搞下去,全家人那都是会厌烦她的,难不成她觉得她出嫁之后可以不要娘家了吗? 就为了能多一些嫁妆将家里人都得罪完了,值得吗? 第428章 富足有余,安稳顺利,便足够了 程娴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只是一瞬,她又缓了下来。 她笑笑道:“我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六妹,也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道理,六妹也应该懂得。” 不管怎么说,娘家也永远是她的娘家,在她需要娘家撑腰的时候,难不成娘家就会因为这些不管她了? 但能在娘家多取得一些财物,也全看出嫁前了。 为了将来的嫁妆能多一些,脸面值什么钱,只要她不在意,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程娇嘴角都僵了,最后绷着脸一旁的位置上坐下道:“你将来别后悔就是了。” “后悔?”程娴摇头,“我与六妹不同,六妹嫁妆丰厚无人能及,自然是无需用这些手段,而我,只是想以后过得好一些罢了。” 程娇想笑:“若是你所得的,确实有不公正的地方,你可以争取,但你想贪多,却是叫人看不过眼,你想将来过得好,那都是得看你自己,而不是看出嫁之前能捞多少。” “坐吃山空,便是你有金山银山,那都是要不够的。” 程娇的嫁妆原本的不丰,除了家中给她准备的那些,再加上祖母给她添置的,临安侯和萧氏几乎都不会给她添什么,一切都是要靠她自己。 故而她开了春风揽月斋,开了蓬莱仙居,这两家店几乎是她未来大半辈子安身立命的倚靠。 程娴既然这么担忧自己将来过不下去,跟长辈学一学经营岂不是更妥当,或许只是她不想,想不劳而获罢了。 程老夫人由着吴傅姆扶着走了进来,笑问:“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程娇立刻就道:“祖母,我们姐妹几个在说铺面经营的道理。” “哦,你们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程老夫人走过来坐下,笑道,“三娘回来要一些时间,你们既然来了,就先说说吧,六娘,正好你先来吧。” 程娇应了一声是,然后让铃镜将账本送上:“这不便是‘旧茶馆’这几个月的账目了,孙女虽说没什么本事,但也算是赚得几个钱银。” ‘旧茶馆’就是先前她从程老夫人得来的茶楼,被她改成了普通百姓都用得起的平民茶馆,粗茶再配一些简单便宜的吃食,再请一两个说书先生说说书当作消遣时间吸引客人。 生意还算是不错,但因为便宜,赚的并不多,步入正轨之后,一个月下来收益不过是百两银子左右。 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占地不小,还有后花园的两层小楼啊。 程老夫人翻看了一下账目,点了点头,却是很满意:“平稳顺利,也有小赚,却也不错。” “你这个茶楼,赚的不多,都是一些辛苦钱,大多数人也看不上这点钱,平日里确实也不会有什么事,顺顺利利有余钱,很不错。” 程娇点头赞同:“祖母说得不错,这茶馆自从开门以来,便没有闹出什么事,一切都极为顺利。” 这茶馆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一千四左右,长安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大多数都看不上这点,自然是一切顺利。 想当年蓬莱仙居横空出世,刚刚有一点名头,诸多的阻碍便一涌而来,闹事者也不少,程娇与王管事处理这些事都焦头烂额,王管事那胖胖的脸都瘦了许多。 甚至还有昆仑仙居这个狗东西照搬模式,不正是因为它赚得多吗。 想到多年来自己在昆仑仙居手里吃的亏,程娇又是气得一阵牙疼。 不行,她得找个借口再揍谢琅一顿。 “如此就好,你就按照这个继续下去就行。”程老夫人讲述自己的经验之道,“这做生意呢,就好比做人,不可贪多,不可强出头,当然,也不能太差了,太差了饭都吃不上。” “富足有余,安稳顺利,便足够了。” 程娇眨了眨眼:“祖母说的,可不是咱们家吗?在勋贵之中,称不上最好最出色的,但也不差,多年来过得平稳富足。” 程老夫人称赞了她一句:“你说得不错。” 临安侯府不显眼,但家中的子弟也不差,能立足于当下,却也不会很危险,当初元景帝钦点孙妩为太子妃,大概也是看中了临安侯府这一点。 不惹是生非,不拔尖往上爬,家中子弟也优秀,是外戚的好人选。 “你就这样经营下去吧,这一年下来,也有一千出头,差不多也够你花销了,再加上你将来还有别的铺子田庄,也不愁了。” 程老夫人满脸欣慰,觉得这个孙女可以安稳了。 程娇闻言道谢道:“多谢祖母教导。”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又让程妍将账本拿过来,程妍与程娴一样,开的是绣坊,程老夫人翻看了一会儿就拧眉:“你这绣房,钱还未赚得多少,投入倒是挺多的,购买的也全数都是一些金贵的布匹丝线。” 程妍脸色微红,为自己辩解道:“祖母,既然要开绣坊,那自然就要做得最好,衣裳这种东西又不像茶楼,普通人家那都是自己做了,也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买这些衣服,自然是要做得好。”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可你莫要忘了,许多富贵人家,家中也是养了绣娘的。”程老夫人无奈摇头。 程妍这绣坊,除了开业那个月有人为了给她捧场买了几件衣裳,接下来一个月能卖出三件都是不错了。 程老夫人的手指指在账本上,又道:“而且你这账目,还有些对不上,这些布料贵了不少。” “什么?”程妍脸色都变了,“贵了?” “怎么?你不知?”程老夫人反问她。 程妍顿时有些尴尬:“我都是叫身边的侍女去安排的。” 程老夫人笑了:“那你看看你这些人是怎么安排的,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曾看过账本?可曾亲自去铺子里看看?” 程老夫人也知道程妍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不问,她就等着给她一个教训,看看她怎么办! 程妍果然噎住,她呐呐道:“我...我有派桂香去......” 第429章 你可以不做,但不能全然不知 桂香是程妍身边的伺候的侍女。 程妍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唤作桂香一个唤作丁香,也是自小跟在程妍身边的人,忠心自然是不必说的。 做到一等侍女这个位置,只要主子不是太差劲,不干人事,几乎都是忠心耿耿的,抛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说,只要主子不倒,她们就可以跟着吃好喝好。 就像是铃铛铃镜,这小日子过得比家有小富的女郎都要好,这是靠她们自己一辈子可能都达不到。 “这不可能啊,桂香不可能骗我啊!”程妍不相信忠心耿耿的桂香会背叛她。 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她有没有背叛你我不知,这得你自己去问她了,我且问你,你这铺子开了也好几个月了,你可是看过账目?” “可是了解过铺子里购置这些布料丝线花费了多少钱,具体的价格几何?” 程妍闻言脸色一点一点的涨红,她张了张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将这些事交给桂香之后,就没管过,只是每月应付一下程老夫人才会想起。 程老夫人看着这个心大的孙女就来气:“你虽为主子,你不想劳心劳力,是可以让手下的人为你做事,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如此,被底下的人欺骗了也全然不知!” “到头来,非但是自己有所损失,也养大了那些人的心,觉得你很好骗。” 你可以不做,但不能全然不知。 程妍的脸红得滴血,她呐呐道:“祖母,我知道错了。” 程老夫人道:“既然知道错了,你回去便好好查查这事,这些布料丝线的价格,回头你去问你大嫂去,她那边应该有确切的消息,日后也要引以为戒,在这些事情上花一些心思。” “也不是祖母多事,非要让你亲力亲为,这些东西,日后可是你安身立命之根本啊!” 若不是为了孙女将来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至少不会在钱银上拮据,她这老太太还能吃饱了撑着搞这些事为难她们吗? 程妍点头应下:“是,祖母。”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绣坊,做几件顶好的衣裳当作门面便可,毕竟会买的人并不会很多,其余的,可以做得次一些,最好是利用绣娘的绣艺,做得精致一些,如此才能多一些客人。” “若依旧是一个月卖出两三件,还不如你将这铺子租出去,租赁的价格便不低,何苦这般辛苦?” “其它什么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程妍低头应下。 接下来便是程娴,程娴开的也是绣坊,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面上有些笑意:“祖母您看看玉绣坊的账目,这几个月下来,获利可不少。” 程娴这绣房确实是办得不差,比程娇的‘旧茶馆’都要赚得多,平均下来,一个月收入大约有两百两左右。 程老夫人翻看了一下账目,越看越是眉头拧紧,看到一半,便完全不想看下去了。 程娴见程老夫人脸色并不好,脸上的表情也敛了敛,她问:“祖母,是有哪里不对吗?难道这些人也和五妹的那些人一样骗我?” “不对的不是他们,是你啊!”程老夫人摇头,眼中失望难掩。 程妍心大,还可以教一教,可程娴如此一丝一毫都要计较,那也会使得手下的人对她不满,从而叛主另谋他主。 而且...而且她还以次充好,用差的东西卖出高价,如今看着赚得不少,可日子久了,谁不知道你什么底细,当真是将别人当成傻子不成。 最主要的是,程老夫人也知道,程娴开的这家绣坊,打的还是临安侯府贵女的名头,故而才引来诸多客人。 这要是出了事,坏的还是临安侯府的名声。 她这个孙女,确实有够自私自利的。 程娴脸上的表情微僵,有些不高兴道:“祖母,我怎么不对了?我不是赚挺多的吗?比六妹还要赚的多。” “你是赚的多,可你绣坊里的绣娘工钱不高,而且几乎是每隔三日就要完成一件绣作,如此下去,她们日夜劳累,工钱却比旁人少,你觉得她们会继续在你的绣坊里呆下去?” 程老夫人摇头下了结论,“不会的,但凡是有更好的去处,她们就会立刻离开,一旦她们离开,绣坊里没了绣娘,你觉得这绣坊还能开下去?” “不是的祖母,孙女答应过她们的,如今只是因为绣坊刚开,这才如此,等日后情况好了,自然就......” “你这饼画得很好,但问题是什么时候她们能吃到呢?”程娇忍不住出声,在她看来,就算是要当资本家,那良心也不能丢,得当一个有良心的资本家。 就像是春风揽月斋和蓬莱仙居,那些人的待遇几乎是长安城所有同类的人都比不上的,虽然她付出得确实也多一点,但那些人忠心勤劳这点,那是一点虚的都没有。 就算是这个新开的‘旧茶馆’,大到管事小到伙计待遇那都是很不错的,因着比较辛苦,她每个月还特别多花了十两银子分给大家,充作辛苦钱。 当然,或许对她而言,多十两少十两并不算什么事,少赚多赚差不多,毕竟她钱多了目前也没什么地方花,但对程娴这铁公鸡而言就肉疼得不行了。 “正是,你说的这个什么时候能兑现?”程老夫人又翻了一页账本,头也不抬,“这日后有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还是一直等下去?” 程娴噎住了,她这个‘日后’确实是她说说的,并不打算兑现的。 很多人都是这样来的啊。 “而且你这绣品,原本用的料子也不算好,卖这个高的价钱,委实是不合适。”程老夫人脸色微凝,看向程娴的目光有些冷漠, “若不是你让绣坊的人对外说这绣坊是临安侯府贵女开的,那些人怕是不会给你这个面子买你的东西。” “什么?”程妍脸色微变,豁然站了起来,“四姐,你对人说绣坊是临安侯府贵女开的?你这不是...不是胡来吗?” 第430章 这可真的是在挖自家祖坟了! “怎么就是胡来了?难不成我不是临安侯府的贵女吗?”程娴皱眉,对于程妍的指责很不满。 “而且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在她看来,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增添自己的利益,这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程妍听着她还敢强词夺理,气得不轻:“可你卖的东西不好,这不是损坏临安侯府的名声吗?你这样可考虑过家里吗?” “临安侯府的名声,那都是长辈挣来的,岂容你如此损坏,你、你这是要做不肖子孙啊!” 为了区区一点利益,就搭上临安侯府的名声,真的是亏程娴做得出来。 这可真的是在挖自家祖坟了! 程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看,这连程妍都明白的道理,程娴难不成就不懂吗? 几个孙女开设的铺面,她都安排了人关注着的。 程姝倒是踏实,她开设的是吃食铺子,但因为眼界不大,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坏,和程娇的茶馆差不多,虽说有更好的方向,但这样下去也行。 程娇吧,有时候确实有些奇思妙想,但因为奇思妙想太好了,也容易引来诸多麻烦事端,程老夫人心里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但见她这‘寻寻常常’的茶馆,也算是放心了。 程娇要的就是无事安好,平稳顺利。 程妍得敲打一下,让她不可事事都交给别人,要自己心里有数,省得底下的人生出野心,目前多教教还行。 就是这个程娴......实在是让程老夫人太过生气了。 若是她的卖的东西是好的,借用一些临安侯府的名声,那用了就用了,可她卖的东西以次充好,那就是在损坏临安侯府的名声来赚钱了。 一般来说,私人资产是私人的,甚少会用家族的名头,尤其是这些做生意的铺子。 律令云,官不与民争利,故而像是他们这些勋贵世家,家族名面上只有田庄宅院,并没有铺面。 铺面,几乎都是私产,就算是在外面开设铺子,那也会遮掩一二,省得铺子出了问题影响家族名声。 程娴此举,一犯了忌讳,二呢,那是在损坏临安侯府的名声谋私,在家族已经算得上是有罪了。 程娇也想到这点,面上的表情有些发冷,临安侯府的名声是一家人竭力维护的,她可不准许谁人败坏。 这以次充好坑百姓,那可比临安侯宠妾灭妻的事大得多了,后者只是自家事,世人只当作是笑话看,可前者就损害百姓的利益了。 她问程老夫人:“祖母,我记得长房和二房已经是分了家的,可有此事?” 程老夫人一顿,然后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两家已经分家,二房早搬出临安侯府了,如今兰氏带着孩子还住在这府里,为的不过是借临安侯府的名声好给几个孩子说亲罢了。 程娇扫了一眼程娴,然后道:“既如此,四姐已经算不得临安侯府贵女了,如此行径,损坏的是临安侯府的名声来谋私,待叔父回来,该问一问二叔父是如何教女的。” “程娇!”程娴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白了,“你敢!” “有什么不敢?”程娇笑了笑,“子不教父之过,既然是你的问题,又不愿改,自然是要请叔父来劝你了。” 程娴闻言嘴唇一脸哆嗦了好几下,心底是又怒又怕。 她不惧怕兰氏这个嫡母,但对于严肃的父亲,心里还是有些怕的,觉得他的那双眼睛太多凌厉,能洞察她心底的阴暗。 而且程娴也不愿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觉得她是个废物。 “谁说我不敢改了?”程娴死死地咬唇,“既然是错,我自然是愿改的。” 说罢,程娴便扑通一下跪在程老夫人面前,忏悔道:“祖母,孙女知道错了,之后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求祖母原谅孙女这一次,莫要告诉父亲,父亲他...他会打死孙女的......” 程娴之前那么安分,自然也有父亲镇压的原因,也是因为现在回了长安,山高水远,这才越来越放肆。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转了两颗佛珠缓解心中的怒意,却道:“既然怕你父亲,为何还要做这些事?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明年二月,你父亲就要归来长安,送你们姐妹二人出嫁。” 程娴惊得眼睛都圆了:“父亲...父亲要归来长安?” 程娴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身体抖了一下,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怕是会打死她吧? 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现在知道怕了,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多丢人了?旁人管不住你,你父亲可是能管得住的,接下来的日子,你最好是安分一些。” “还有你这绣坊,也不必再开了,就租赁出去吧。” 程老夫人心觉得程娴太过自私自利,任由她开铺子,或许她确实能赚不少,但迟早得出事,到时候估计还要程家来收拾烂摊子,还不如不让她开这铺子了。 “不开了?租赁出去?”程娴一听这话,当下就不情愿了,“可是祖母,这绣坊才开始赚钱啊......” 程娴手里虽然也有一点钱银,但却不多,这好不容易有个赚钱的铺面,让她直接关门不干了,她哪里会乐意? “赚钱,那等你父亲回来了,我便告诉你父亲,你是如何损坏临安侯府名声来赚的这些钱?” 程娴一听这话,脸色当即又是一白:“那祖母,四娘日后再也不打临安侯府的名头行事了,难不成就不行了吗?” 程老夫人摇头:“你前面都宣扬那么久了,旁人都深信不疑,难不成你还能站出来说之前是说谎,根本就不是,若是如此,那些人估计都要来找你赔钱了。” 如此,还不如直接关门。 程娴僵住了,最后纵然千般不愿,也只能同意程老夫人的话,将绣坊关了。 程老夫人对她是满心的失望,但想着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又忍不住多说几句:“商人重利,有些商人为了利益,连良心都丢了,故而世人都看不起商户。” “你这些做法,与那些丢了良心的商人有什么两样?你这良心可过得去,这钱花得可是安心?” 第431章 你耍流氓了,她又开始跟你讲道德 程老夫人对程娴实在是太失望了。 刚刚回来长安城的时候,她便不自量力想嫁给闻敏之,甚至为此还用上了手段。 后来又为了嫁高门退而求其次决定嫁给闻跃之,程老夫人也只是觉得她想不开非要往坑里跳。 但她一心想攀高枝,她这个做祖母的也不好拦着,就由着她去了。 可到了后来,当真是让她频频侧目。 先是为了能多得一些嫁妆,连脸面都不要了,如今更是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丢了,利用起家族的名声赚钱,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管家族的名声是否受到损害。 其自私自利的本性可见一斑。 程老夫人脸色冷漠:“你若是再继续下去,众叛亲离那一日迟早都会到来,到时候你遇见难处了,谁人会管你?” 程娴低着头不敢吭声,心中却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亲人到底是她的亲人,就算是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难不成亲人还能割舍了不成,若是她真的遇见难处,家里人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端的是一个有恃无恐。 大概世间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无耻,你和她讲道德的时候她耍流氓,你耍流氓了,她又开始跟你讲道德。 她现在不顾念亲人亲情,可在她有难处的时候,却又说‘咱们是血脉至亲’,你不能不管。 程老夫人哪里没看出来程娴这不以为意的态度,笑了笑道:“刚才六娘有个道理说得对,分家了,老二这一脉只能算是临安侯府的嫡系旁支。” “临安侯府呢,这当家做主的是你的伯父堂兄,这可不是你亲的父兄,他们若是厌烦了你,不想管你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娴闻言像是被人敲了一个闷棍,顿时脸色都白了,呼吸也猛地一重,一颗心仿佛坠入深渊。 是啊,她忘了,临安侯府当家做主的可不是她父亲兄长。 若是她惹了长房厌恶,他们不想管她也不是不可能的,或许在生死大事之上他们不会不管,但是平时,若是受了委屈,你自己受着吧。 不过是几息之间,程娴觉得自己冷汗都出了好几身,她手指死死地握成拳,指甲都要掐入手心里。 程老夫人看着她的脸色变化,继续道:“这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指点你们了,能学得多少,也看你们的造化。” 若不是看这几个孙女母亲都不管可怜,母亲都不像个母亲样,都不管这些,她一个老太太哪里需要这般费心费力。 “我这老太太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心力折腾,希望你们将来行事做事,也思量再三,待嫁了人,便不是家中有长辈护着什么都不用管的小娘子了,凡事都得考量后果,祖母也管不了你们一辈子......” “行了,你们三姐没来,你们就先回去吧,好好思量今日祖母的话。” 程老夫人实在是不想见到程娴这张脸,也不想听她表面认错,当即开口打发这几人离开。 “祖母我......” 程娴还想说什么,却被程老夫人开口打断:“你有什么想法呢,不必说,且看你怎么做,你说了我也不想听,行了,都回去吧。” 程娇与程妍对视一眼,然后起身行礼告退:“多谢祖母,孙女便回去了。” “去吧。” 程娇与程妍也不等程娴,转身便一同离开。 程娴还想说什么的,但见程老夫人当真是一副不想听的模样,犹豫再三,试探性地开口:“那祖母,四娘也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祖母。” 程娴说罢,见程老夫人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好压下到了嘴边的那些话,打算先行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瞧着模样有些可怜,似乎只等着程老夫人开口将她留下。 只是可惜,直到她出了福安堂,程老夫人都没有开口挽留她。 “你说,经过这一次的教训,她真的会悔过改过吗?”待程娴离开之后,程老夫人有些忧虑地问一旁的吴傅姆。 今日程娴之事,也有程老夫人故意发作的缘故,希望经过这个教训,程娴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少作一些妖。 这大概是有一个好长辈的好处了,知道你错了,还能引导你改过,让你往正的路上走。 世间上很多人,都是一步错步步错,一步步踏进深渊,到了后来,做下的错事太多,众叛亲离,再无回头路。 吴傅姆也不知,但见程老夫人担忧,只能劝她:“会的,四娘子聪慧,定然能明白老夫人的良苦用心,从而改过的。” 程老夫人叹了一声:“我看难,只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若是她如今还不改过,将来怕是会一步步踏入深渊,她啊,总是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日后的闻家可不是程家,可不会宽容她偏袒她,一旦是犯了错,被闻家休弃也说不准。” “老二原本也是想给她找一个像赵家锦亭那样的寒门子弟,如此,就算是没那些权势富贵,她有娘家有父兄,这一辈子也能安稳。” “可惜了,是她不惜福,非要攀高枝,往闻家这个坑里跳。” “那个闻二郎,我看着就觉得心里不安,阴恻恻的吓人,还有那吴家的小丫头,心肠毒得很,那吴家又不讲理陪着她闹,和这样的人做妯娌,她也不怕哪一天被人弄死都没处说理。” 达奚家这一次出事的内情,程老夫人也是知道一些。 事情的起因,大概就是吴蒹葭为了赢梅花节的比试,让吴侍中这个老父亲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达奚玄鱼去不了比试。 差一些达奚家就家破人亡了。 这手段可真是狠辣。 不过是小娘子之间的恩恩怨怨、输赢是非,长辈们向来都是一笑置之,不会插手的,也不会影响两家之间的关系。 吴家为了女儿这样搞,实在是骇人听闻。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她这桩亲事,宁愿她恨我一辈子,也不能答应......” 第432章 你有孕了?谁的? 程老夫人忽然觉得后悔。 当时程老夫人觉得程娴非要往闻家的坑里跳,她这祖母也别拦着她的富贵日子,可如今想到吴蒹葭那么心狠手辣,更担心程娴把小命给玩完了。 “老夫人何需自责,这都是四娘子自己的选择......”事已至此,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吴傅姆只能这样劝她。 “也是,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不想了......” 程老夫人只得暂时将程娴的事情搁下,事已至此,婚事都定下了,便是想悔婚也来不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娘怎么还没回来?” 指点这三个孙女下来,时间也到了午时了,程姝还未到,真实奇怪。 吴傅姆道:“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老夫人且用些午食,歇一歇等等吧。” 程老夫人闻言也觉得是,便去用了一些午食歇下,下午等了又等,临近申时的时候,才等到了程姝。 “祖母。”程姝由侍女扶着上前行礼。 “坐下吧。”程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坐下,“你今日怎么这么迟?” 前几日她便让人去萧家送了消息,让程姝今日过来一趟,论理说,就算路上耽搁一些,午时也应该到了。 “祖母。”程姝面上的表情有些忐忑,犹豫来去,然后突然跪了下来,“请祖母救我。” 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手抖了一下,险些佛珠都掉在地上了,她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萧家人又欺负你了?” 自从上一次两家谈过之后,萧夫人便没有针对过程姝,程姝那妯娌也跟个面团似的,也不会与她为难,家中的太婆婆更是她的亲外祖母,便是日子有些不大顺利,有点小委屈,那也用不上‘救’这个词啊。 这又是闹什么事了? 难不成那萧夫人又开始发疯了? “祖母.......”程姝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脸色有些涨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吧,到底是怎么了?”程老夫人被她这副样子弄得也觉得心累,程娴的事情还未处理好呢,这个又闹出事回来了。 “祖...祖母......我...我有孕了.......”程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涨红得厉害。 “什么?”程老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会手里的佛珠真的是掉到地上了,“你说什么?你有孕了?谁的?” 程姝:“......” 程姝的脸色都僵住了:“祖母你说的什么话,当然是我夫君的。” “哦,也是,是祖母说错了。”程老夫人也后知后觉觉得这话不对,但是...... “你怎么会有孕,先前不是同你说过,让你妯娌先怀吗?你......” 所以你这干的这叫什么事? 先前程家答应得好好的,让萧徉与董氏先生下萧家的嫡长孙,如今萧家扶持萧衡,等到了日后萧衡便扶持萧家这嫡长孙,将萧家交还给萧家人手中。 如此一来,也权当是萧衡还报了萧家对他多年的恩情,将来他要自立门户还是如何,那也无人能指摘他的不是。 因为这个交换条件,便是对萧衡满心怨恨、只想着这折磨萧衡程姝的萧夫人都歇了找程姝麻烦的心思,转头催董氏生子。 可没想到,这董氏没怀,程姝竟然怀上了。 若是萧夫人知道这事,估计要炸了,程姝必然不会有什么安宁的日子,再严重一些,她这肚子里的孩子,估计都保不住了。 “你...你真的是.......”程老夫人竟然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夫人,地上凉,先让三娘子起来再说吧。”吴傅姆提醒了一句,程姝有孕了,这可不可久跪,而且还是冬日。 “行了,你先起来坐下说。” “谢祖母。”程姝脸上的涨红褪去,露出了一些苍白的脸。 程老夫人赶紧让人取些热水来,让她暖一暖手脚,再喝上半碗暖身的姜茶,脸色也总算好看一些了,不过她面上的忧色却是不减。 “祖母,若是婆母得知我有孕,恐怕是不会放过我和孩子的,求祖母救救我和孩子,孙女当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程老夫人脸色也有些不好,她道:“先前程家有言在先,让董氏这个长嫂先生下萧家嫡长孙,然后你再怀,你如今自己先怀上了,这个道理怎么说?” 说来说去,还是程家和程姝不守诺言,理亏在前。 “而且我也私下将药方给了你,你十天半个月吃一次,同你夫君同房也暂时不会有孕,这药也不伤身,将来若是想生,再配另一副药调理一二便可,这药你吃了没?” 程家敢答应萧夫人让长房先生子,自然也不会答应那些不能掌控的事情,若是程姝吃了药,自然是不会有孕。 而且这个条件也不是一直有效的,程家只等三年,若是三年董氏都还未生下孩子,那程姝自然就不必吃药了。 再说了,程老夫人觉得程姝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身体看着健朗,其实也有一些暗伤,养几年再生孩子也好。 家里人都为她算计得好好的,连她一生的道路就铺好了,可没想到她自个将这路给断了,先怀上了。 程老夫人头疼得厉害,见程姝吞吞吐吐地不敢回答,心里就来气:“那药你到底吃了没?” “没...没吃......”程姝低下头来,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忘了......” “忘了忘了,你怎么就不把自己的脑袋忘了!”程老夫人真的要气死了,“一个个的,都不省心,看来是我对你们太好,这才让你们如此有恃无恐,觉得就算闹出了烂摊子,也有人帮忙收拾是不是?” 程姝目光闪了闪,低头不敢言语。 她没吃药这事,确实是她故意的,什么先让董氏生下萧家的嫡长孙,日后将萧家交给这个孩子,她听着心里就不服。 在她看来,萧家年轻的一辈,就萧衡一人有本事能撑起萧家,萧家也本该属于他的。 他们夫妻俩半生的努力,也该是给他们孩子的,凭什么就要留给萧家? 甚至连生孩子,都要她等别人生了才能生。 她心里很不服气。 第433章 你这个目光短浅的东西! 而且事到如今...... 程姝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今怀都怀上了,总不能不要吧? 只是眼下如何应对萧家,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她那位婆母若是知道她有孕了,定然不会放过她的,她能不能保住这孩子,那可真的是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程姝有一些心慌,也有一丝丝后悔。 “祖母,我该是怎么办才好?” 这孩子可是她的亲骨肉,是她和萧衡的亲骨肉,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不敢想象...... “现在知道怕了?”程老夫人呵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冷淡,“先前答应好的事情,你自毁诺言,做了无赖无耻之辈,如此,遭到别人的报复,也是正常之事。” “可当初答应这些的又不是我,分明是大嫂她......” “难不成你还怨怪上你大嫂了?”程老夫人的声音顿时一冷,“程姝,你可知晓你说的是什么?” 当初聂静云出此主意与萧家谈和,为的便是保护程姝,也为了萧衡与萧家能恩怨两清,从而不被萧家的‘恩情’夹裹,等到他将萧家交给小一辈了,未必不能脱离萧家,从而天高海阔。 再则,程老夫人想得更深,若是萧家长房这一脉仍旧不成器呢? 到时候萧家众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哪里会同意将萧家交到长房手中,这萧家自然而然也是萧衡掌中物。 “你这个目光短浅的东西!” 程老夫人真的是要气得心梗,家人都为她将未来一辈子的路铺平了,她只要安安稳稳地过下去,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偏生她自己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她这一怀孕,势必引来萧夫人的怒气,甚至觉得程家说话不算话,之前说的都是哄骗她的,日后折磨起程姝来,必定是变本加厉。 而后十几年二十年,在萧衡成势能压下萧家之前,他们夫妻二人在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程姝...真的是安宁的日子不过,想尝试一下炼狱。 程姝吓了一跳,脸色有些涨红:“是我说错了,大嫂也是好心为我着想,我不应该怨怪她的......” 程姝嘴上说着不怪,可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埋怨聂静云乱出馊主意的,可世间上解决事情的法子千千万,为何偏生就要她让别人先生子呢? 她娘家乃是堂堂侯府,难不成还怕了她萧家! 说得直白一些,何必与他们理论谈和,直接打上门去以势压人,那都是可行的。 只是当着程老夫人的面,眼下自己也有所求,程姝不敢怪罪聂静云,她垂了垂眼帘道:“祖母,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应对萧家人,我担心他们会对我和孩子不利......” 程老夫人想了许久,最终咬牙道:“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你不要这个孩子,一切按照先前约定的,三年之期过去,若是那董氏还未有子嗣,那你再生。” “不行!”程姝豁然站了起来,“这是我的骨肉,是我和我夫君的骨肉至亲,我岂能不要他?” 纵然是刚刚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如今也不过才一个月,可她也是满心欢喜,想象着这孩子出生之后是什么样子的,是个小郎君还是小女郎,她甚至都开始想着这孩子该叫什么名儿。 而且...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和萧衡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若是他得知她有了孩子,等到了明年,他就要做父亲了,心里定然欢喜。 这个孩子于他们夫妻感情大有益处。 “那我就没有法子了。”程老夫人摇头,“程家这边最多也就是安排几个人,护着你和孩子,你若是想让程家去萧家给你撑腰,以势压人让萧家人不得不低头,那是很难的。” “你要知晓,世间众生,有很多人,善恶都在一念之间,就好比你那婆母,给了她一些希望,她就可以做一个善良的婆母,待你如亲女,可一旦希望破灭,她也可以化身恶鬼,将你打入地狱。” “她无有牵挂,亦然无所畏惧。” 纵然萧夫人与萧衡程姝的恩怨根源他们也清楚,说起来也是萧夫人自己不讲理在前,想让萧衡为萧徉顶罪不成。 可两家到底是姻亲,萧家对萧衡有大恩也是真,诸多复杂的恩恩怨怨纠缠于此,实在是很难撕破脸。 “真的没法子吗?”程姝很忐忑,心慌得厉害。 程老夫人摇头:“只能给你安排几个人,之后你自己保重自己了,这个孩子能不能护住,得看你自己,而且程家这边...估计还要应对你婆母的问责。” 想到发疯的萧夫人,程老夫人真的是额上的青筋都在跳,看向程姝的目光有几分无语。 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她们自己处理吧,省得这边帮她处理好了,转头她又自己拆台,凭白惹了一身事。 程老夫人让吴傅姆准备两个嬷嬷之后照看程姝,然后就让她回去了。 程姝好不容易来一趟,如今还未寻到破解之法,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她思来想去的,便去见了聂静云,问聂静云有什么好法子。 聂静云原本还欣喜于这小姑子回来看她,听到小姑子说自己怀孕了,整个人都愣住了。 听闻程姝是来问她有什么法子应对萧家,她当时就生气了:“法子?我能有什么好法子,三娘你这般有能耐,自己想法子就是了,做什么来问我?” 聂静云一向温良和善的语气也有了几分不耐。 想当初她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让萧夫人放下心中的芥蒂与程姝夫妇二人和解,将这个小姑子后半生的路给铺平了,只要她安安分分的,那一生都能顺顺利利。 可她自个儿将这好局面给砸了个碎,现在还来问她有什么法子扭转乾坤? 她要是有这本事,她就不做什么侯府世子夫人了,她合该做皇后去! 程姝在程老夫人那里被骂了一顿,受了一肚子气也没得一个好法子,如今听聂静云也这样说她,当时也生气了。 “大嫂说的这叫什么话,是,是我有错,不该在此时有孕,可若非是大嫂答应了萧家那等条件,我如今也不会陷入两难之境。” 第434章 也唯有不见不知了 聂静云听了这话,脸色当时极为难看。 她费心费力为了谁?怎么到头来就成了她的错了? “原来你还怨怪上我了?也罢,算是我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三妹日后有什么事情,便不必来找我了!” 真的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她就没脾气了是不是? “时间不早了,三妹还是回去吧,我便不留你了,来人,送客。” 聂静云虽然生气,但也不想和程姝继续争吵,安排了人送客,她转身便去了寝室避开不见。 程姝见聂静云直接走了,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也不知道怎么撒,也有些后悔刚刚说话太冲惹到了聂静云。 但人都气走了,她也拉不下脸赔罪,只好先离开,转头,她又去了四闲苑找程娇。 程娇那么聪慧,指不定有什么好法子。 只是她注定无功而返,程娇并不在家中。 “什么?不在?这大冷天的,她不在家中去哪了?” “六娘子去了永平侯府了。” “她去永平侯府做什么?” “这婢子就不知了......” 既然程娇都去了永平侯府了,程姝也不好直接上永平侯府找人,瞧着眼下时间也不早了,她只能暂时回萧家去。 而程娇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在,自然是因为不想见到程姝了。 “每次见到她都没好事。”程娇和纪青莲坐在一起吃着烤羊腿,小声地吐槽程姝。 “她那个人,虽然不至于像程娴那么没有良心底线,但有时候性子冲,手段狠,半点亏都吃不得,而且没什么眼界,只看得见眼前,不知长久以后,容易出事得很。” 程娇根本就不想见到程姝,发现她迟到之后,立刻躲了出来避开。 “你倒是了解她。”纪青莲白了她一眼,不高兴道,“不愧是亲姐妹嘛?” “嗐,什么亲姐妹,我亲姐妹不是你吗?”程娇也回了她一个白眼,“别什么醋都吃好嘛,你这都酸冒烟了。” 纪青莲闻言满足地哼了一声,还嘴硬道:“胡说,明明是你醋放多了,我才没有酸。” “是是是,我醋放多了。”程娇无所谓耸肩。 “虽然造成她如今性格的,有种种原因,若是有错,旁人错有七分,她错有三分。” 纵然程姝受过太多太多的苦,她失去过太多,想要往上爬似乎也没错,但她有时候,却也在伤害别人。 “我未能感同身受,受她经历之苦,却也不赞同她的处事,也不想帮她出谋划策收拾烂摊子,也唯有不见不知了,终究不是一路人啊!” 纪青莲点头:“那就不见不知了,你又在感慨什么?” 程娇咬了一口肉,唔了一声:“心情复杂,随便感慨一下。” “有什么好感慨的,说来说起,造成她前半生苦难的人又不是你,她的苦与你无关,也无需你来体谅她宽容她。” “言之有理,可到底是血脉至亲,知道她以前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过得不好,自己没能帮助丝毫,也因此她的性格有缺,但凡是人,也会宽容一些。” 那些所谓‘真假千金’的故事里,家里人一直偏爱假千金,一点都不顾念真千金的处境和痛苦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哦,就跟萧氏一样。 程家的其他人,有一个说一个,程老夫人、程谦、程让,对比孙妩和程姝,便是能容得下孙妩,也会更偏心宽容程姝。 有时候,他们觉得纵然程姝有错,那也是之前生活环境和经受的苦难造成的。 哦,这样的人似乎也包括她。 这才是正常人正确的打开方式。 “要是她在程家长大,像以前那样敢算计我,我肯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算了,不提她了,我今天不回去了,你收留我一天。” 纪青莲立刻应下:“好啊好啊,天冷一起睡。” “没问题。” 她们二人在对方家里也没那么多讲究,不想回家就直接住下都是常有发生的事情。 于是在这一日,对于程姝新闹出来的事情程娇一概不知。 夜里天冷,两人还喝了一些酒才睡下,睡得一个昏天暗地,不知外面寒冬风雪,倒是程老夫人和聂静云被堵得睡不着觉。 程老夫人心想着这事情过了年再说,省得这个年都过得不安宁,只能将事情憋在心里,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 聂静云躺在床榻上越想越气,气得睡不着觉,她睡不着了,觉得自己不能独自一人受这个气,于是就把程谦也拉起来了。 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睡,夫妻嘛,就该同甘共苦。 然而程谦并不想和她共甘共苦。 临近新年,虽然不用再去上朝当值,可家里的事情也不少,该对账的,该走礼的,都得安排上,程谦也没一天是空闲的。 半夜被拉起来,又困又冷,也不知道该怪谁,只能叹气。 “回头我让她给你赔罪可行?”说来说去,到底还是程姝没理,还是让程姝道歉比较合适。 “赔罪?”聂静云挑眉,“你觉得她可能向我赔罪?” “那肯定,这本来就是她的错,不该是她赔罪还能如何?” 聂静云笑了:“我倒不至于非要她低头给我赔罪,只是我有些事要与你说明白了,我是你的妻子,是长嫂,母亲她不管这些,我也有照拂下面弟弟妹妹的责任。” “我看在程家看在你的面上,愿意帮助她,可她这般嫌弃我多管闲事的,觉得是我害了她,她将来有什么事情,我可不会管了。” 做人家娘子很难,聂静云是知道的,她也一直尽力做得最好,做一个好娘子,做一个好孙媳儿媳,做一个好嫂子。 底下的弟弟妹妹,她也愿意去爱护关怀。 可这般出力不讨好,最后出了事还成了罪人这种事,她委实是不愿意去做的。 她也没那么善良那么不计较。 程谦脸色微变,忽然明白了这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刻就道:“你放心,我定然让她来给你道歉,此事确实是她没有道理,如果她不肯......如果她不肯,那日后她的事情,你也不必管了。” 第435章 除夕 冬日的日子似乎是过得很慢,又似乎是很快,天寒地冻的,仿佛一天天的都很难熬,但又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寒风裹着飘雪倾洒人间时,便到了除夕,长安城的家家户户热闹了起来。 临安侯府换上了喜庆的灯笼,长辈们忙起了祭拜先人事宜,年轻的一辈则是凑在一起说话,或是闲聊日常,或是关怀彼此,谈及旧年的想法,诉说新一年的计划。 程老夫人看着家中的一众子孙,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日来有些憋闷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固然也有诸多不顺心之事,但总体而言,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午时刚过,府中便迎来了宫中的赏赐,程老夫人、临安侯还有萧氏领着阖府上下谢恩。 元景帝有时候也是颇为讲究,这些勋贵人家赏赐年年有,今年自然是没有落下。 虽然只是一些吃食,但也算得上殊荣一份,那些普通文武大臣们,唯有今年立下功绩才有这样的殊荣。 而他们呢,则是因为先人功德,才有这样的福泽。 将陛下的赏赐与家中准备的祭品一同用来祭拜先人,然后便到了用饭的时候了。 众人分男女落座,各占一桌,不多时,男子那边就喝了起来,没几杯,程词程让这两个小的已经是小脸通红,末了还被笑不行。 程词被笑得涨红着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程让,这平日里喜欢端着的,愣是不承认自己不行,要与程谦多喝几杯,为自己正名。 程谦摇头表示不同他喝:“四郎啊,你还小,少喝些,再过两年,兄长我啊,再带着你喝。” 再喝就醉了啊。 聂静云和程娇小声地笑道:“四郎这喜欢装老成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长辈们就是喜欢逗这样的小孩儿,看着他变脸的样子,就觉得很乐。 程娇一听就乐了:“这你就不知了,他啊,自小就想做我兄长,想做一个沉稳可靠的人呢,不过这都是表象,你要是戳一戳他,他自己就能跳脚。” “对了,有时候他不要脸,端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先前嫌弃谢琅的时候,口口声声‘姓谢的’,想把人打一顿,后来得了好处了,张口闭口‘姐夫’。 卖姐卖得顺手得很。 哼哼! 程娇想到这里,就觉得手有点痒,想揍人。 聂静云还是很喜欢程娇和程让这一对弟弟妹妹的,这两人都是善良又知道感恩的,她这个嫂子对他们用心,他们也以诚待之,将她当成亲人当成姐姐。 说起来,这都比她和程谦之间的夫妻感情真诚多了,程谦对她好,大部分是因为她做好了他的妻子,让他安心,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聂静云看得开,世间上的男女大多是如此,他给了她正妻的颜面和尊重,没有让她被人欺辱,也没有让她吃苦,已经是一个好郎君的。 更重要的是,聂静云隐秘地窥见了程谦的内心,因为当年临安侯宠妾灭妻造成的种种后果,他似乎只想后宅安宁过平静的日子,并不想纳妾。 嫁一个不愿纳妾的夫君,对于一个女子而言,那便是十分幸运的事情。 没有女子愿意与旁人分享夫君,哪怕是再贤惠的女子。 而且...她这人也偏向理智,她宁愿是相信他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因不愿纳妾,而不是因为对她的感情,感情之事难说,谁能料到日后会不会变呢。 这日子还长着呢...... “嫂嫂!” 聂静云被喊得回神,见程娇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她,她‘啊’了一声问:“六妹方才说什么呢?” “没什么,嫂嫂,我也想喝他们的酒,你要不要试试?”说到这里,程娇搓了搓手,眼珠子溜溜转。 “你要喝他们的酒?”聂静云犹豫,“这可不是咱们平日里喝的。” 时下的男女皆爱酒,可以称是无酒不欢,不过女子喝的大多是果酒花酒,什么青梅酒桃花酒的,有些滋味却不醉人,就图一个高兴。 “没事没事,我就喝一杯。”程娇让侍女偷偷给她取了酒壶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聂静云也有些意动,也与她喝一杯,让人给自己倒了。 程妍见此也想要:“给我来一杯给我来一杯。” 程娇‘呵’了一声:“五姐,你也敢喝,要是醉了别赖我带坏你。” “什么醉了?笑话,我的酒量好得很,你不知道我以前,那可以说是饮三碗不醉。” “什么三碗不醉,你还不如说自己千倍不醉。” “那我就是千杯不醉。” 众人闻言顿时一阵乐,程老夫人哈哈直笑:“你啊,还千杯不醉呢,一杯就能倒了。” 程妍被拆台了,哼哼道:“那我就要半杯,半杯就够了。” 程老夫人点头:“给她给她。” 众人热热闹闹的,唯有程娴坐在边上笑容有些勉强,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所有的欢乐热闹都与她无关。 程娇小口地品了一口酒,温热的酒入口有些热,辣还是辣的,但滋味甘醇,确实是佳酿,让人喝完了还想喝。 后来她又喝了一杯,就被人收了酒杯,不让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除夕的相聚就在这样的热闹之中结束,过后女眷们还去了程老夫人的福安堂说话,程妍拉着程娇下棋,最终是被虐得很惨。 程娇的棋艺虽然普普通通,但程妍的棋艺就马马虎虎,这要是不被虐那谁被虐呢。 时至亥时(晚上9点),众人才散去,福安堂里安静了下来。 在烛光映照的光明之下,程老夫人又细数了一遍明日给小辈准备的新年礼,新年礼年年有,但每年都是不同的祝福和期待,她每一年都有认真准备。 每一样东西,几乎都是小辈们想要的,喜欢的。 在烛光之下之下,她的神情极为柔和安宁,外面风雪再大,可她的心却是温暖的。 “若是程家能这样一直安稳下去,天天这样热闹欢喜,那该是多好......” 第436章 这渣爹又闹什么新鲜的幺蛾子? 吴傅姆带着一个端着一盆热水的侍女进来,听到了这一句便道:“老夫人请放心,程家会一直安稳的。” 纵然有些小风浪,但总会平安地走下去的。 程老夫人闻言笑了:“那就借你吉言了,又是一年了,咱们啊,又老一年了......” 春风冬风又一年,鬓上霜华渐染,年轻时乌鸦鸦的青丝早已不在了。 有时候回想起年轻时光,仿佛就在昨日。 东风吹散梅梢雪,春风染得草如茵,三月三,踏春游,与友相伴,折花为簪,吟诗作赋,温酒煮茶,当得是人间欢喜。 “六娘这样多好,恣意活泼。” 年轻时候欢欢喜喜的,该玩的玩,没有那么多心思,也不会被那些有的没的事情束缚。 程老夫人年轻时候像聂静云,大家氏族里头教出来的女郎,贤惠能干,是个贤妻,虽然说这一生也算是安稳和顺,但容忍的事情也比较多,少了几分恣意畅快。 “孙媳倒是像我,是个好孩子,这一生顺利应该是顺利,就是过得也不容易。” 萧氏不管事了,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都归她管,还有不省心的小叔小姑子,将来还有孩子,肩上的担子也不轻。 吴傅姆道:“人这一生,不就是求一个顺顺利利,只要能顺利平安,辛苦一些便辛苦一些吧。” “也是。”程老夫人轻叹,而后笑了笑,“晚了,该歇下了,天冷,你也去歇着吧。” 夜里冷风吹了一夜,仿佛是要吹散这冬日的寒冷,一直到天明。 第二日,便是新春。 新年伊始,府上的小辈早早地起来给长辈拜年,程老夫人将准备好的新年礼一一送上,众人穿着喜庆的衣裳,在屋里挤挤攘攘了一片。 程妍有些喜欢程娇的新衣裳,袄子上绣着精致的仙鹤纹,领子上是雪白的兔毛,衬得她几乎白皙脸色红润,娇俏可爱得很。 “你这衣裳哪儿做的?” “好看吧?”程娇有些得意,“嫂嫂让人给我做的,你瞧瞧我最喜欢的仙鹤,是不是很好看!” “大嫂让人做的?”程妍更羡慕了。 程娇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羡慕,等你嫂嫂进门了,肯定少不了你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程妍,人家这是亲嫂嫂,所以理所应当的,自然是没她的份儿了,你羡慕羡慕就得了,别的情绪就别有了,想要就等自己的亲嫂嫂进门吧。 说起这事,程妍就焉了:“我估计着没这机会了,等嫂嫂进门,我都出嫁了。” 原本家里是安排程娴三月出嫁,程妍到九月十月的,但因为程元仲要回来送女儿出嫁,程妍的亲事估计要提前,和程娴可能差不了几天。 具体日子没定,但程词肯定是不会那么早成亲的,再说了,长幼有序,程词上头还有一个程谅,程谅的亲事都没定下,那他估计更迟了。 不说程妍婚期提前没有机会和嫂子相处,便是按照原来计划,她估计也没这机会。 程娇笑道:“等你嫁了,你婆母又不在这边,得了空闲就回娘家呗,有时间一起喝茶听书,这不是相处的好机会吗?” 赵锦亭的父母在赵锦亭成亲的时候会来,但赵锦亭如今还在求学,收入或许有,但不会很多,估计还得靠娘子的嫁妆养着,他们是不会在长安城久待拖孩子后腿的。 没有婆母盯着,程妍这不是想回娘家就回娘家了吗?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轻咳了一声道:“说什么呢,嫁了人了,就该好好过日子,别没事天天往娘家跑,叫人看了以为夫家对不起你呢。” 程娇:“哦。” 程妍:“哦。” 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无奈了:“不要跟你六妹学,她就是个不讲究的,她不讲究,谢三郎也不讲究,爱如何就如何,你与她是不一样的。” 谢琅此人,从来就不讲规矩,这上头的母亲还是继母,程娇自然是想回来就回来,根本没人管得了,程妍就不一样了,她夫君可是读书人,指不定娘子天天跑娘家他心里不高兴了。 程妍闻言立刻就道:“祖母您放心,我记得的。” 虽然程妍觉得赵锦亭能娶她这样的娘子,那已经是他的福气,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就是回娘家吗?但她怕说了祖母又有一大堆话等着她,所以干脆就闭嘴了。 “你们也大了,这两年也要陆续婚嫁,将来啊,做什么事都得好好思量一二,我年纪大了,也管不着了,一切都靠你们自己了。” 程妍立刻道:“祖母还年轻呢。” 程娇:“?!” 岂有此理,程妍这不是抢了她的话? 程娇瞪了程妍一眼,立刻接着道:“正是,有道是‘岁月不败美人’,祖母年轻时候这么好看,现在也好看。” 论吹捧祖母,程娇就没输过。 哼! 众人哪里不知这两个小娘子之间的小动作,顿时哈哈大笑,气氛更热闹了一些。 程娇得了程老夫人的新年礼,也得了临安侯与萧氏的,说起来,这一对夫妻最近都奇奇怪怪的。 两人仿佛是相看两厌了一样。 临安侯直接从正院搬了出去,连那几个妾室也不宠爱了,余下的时间就一个人呆着。 萧氏是不管是事了,整个人仿佛冷静冷漠了不少,也是一个人呆着,没事都不离开院子,活像是看破了红尘,要出家为尼一般。 程娇不懂这两人想搞什么,也不想懂,好好活着,别来招惹她,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管。 不过她没料到的是,下午的时候,临安侯便派人来请她去书房一趟。 程娇皱着眉头看着来请她的侍女:“父亲要见我?” “正是,请六娘子走一趟吧,侯爷还等着呢。” “他为何要见我?我最近也没惹他啊?!”这就很奇怪了,临安侯除了找她麻烦,什么时候愿意见她这个逆女了? 侍女茫然:“这个婢子就不知了,不过侯爷也请了世子和四郎君,应该是有事相商吧。” “也请了大兄和程小四?” “对。” 程娇心中还有些困惑,但心想着确实不像是要找她麻烦的样子,松了口气:“那我便去一趟。” 她倒是要看看,这渣爹又闹什么新鲜的幺蛾子? 第437章 真想将茶水泼在他的头上,让他醒醒脑 程娇过来的时候,程让已经在等着了,临安侯与程谦没在。 “阿姐。”程让面上有些不耐烦,“你怎么也来了?” “他让我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人?”程娇环顾四周,不见临安侯,也微微皱眉,她在程让隔着一张案几的圈椅坐下,又问,“可知他让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程让也是一头雾水,对于这个多年来宠妾灭妻、偏宠庶子庶女的父亲并没有多少耐心,若是无事,那也是不想见到他。 “那他人呢?” “哦,听说有事,一会就来。” 程娇简直就想赏临安侯一个白眼,小声吐槽道:“让我们过来,又晾在这里,还说什么一会再来?一会一会,一个时辰也算是一会。” 中文博大精深,‘一会’‘马上’这种时词,向来都是可以放大无数倍的。 “你最近有惹到他吗?”程让有些担忧地问。 “没有吧?”程娇皱眉想了想,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没招惹这渣爹,她摇头道,“我最近应该是没有惹是生非,便是有人惹到他,那也是杨小娘和二兄,他可没心思找我麻烦。” 程让想想也是:“算了,再猜测也无用,等他来了就知道了。” 所幸这一次临安侯也没让他们久等,不过是喝了一盏茶的时间,临安侯便与程谦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程谦一身木槿色长袍,身形修长挺拔,走在这天地之间,仿佛一株挺拔俊秀的松柏,青翠苍苍,精神气饱满内敛,俊秀不凡。 一眼看去,直叫人觉得像是寒日冬雪中常青之松柏,任凭风雨再大,也不动如山,坚定不移。 程娇见到这样的程谦,微微顿了片刻,心道程谦当真是好运气,娶了这么一位好娘子,往年的他,可没这样好的精神气。 愿只愿他学会珍惜,勿要为了一些有的没的事,伤了自己娘子的心。 不过今年临安侯的精神气倒是差了许多,也瘦了不少,穿在身上的衣裳仿佛都有了一些空荡,下巴的胡子茬也很明显。 这一年,他委实是过得不太好,若不是他还端着他长辈和侯爷的面子,估计都要颓了,然后一蹶不振。 想到临安侯今年的遭遇,程娇觉得有点可怜,又觉得活该。 渣男被人渣,头上的青青草原都变成青青森林了,这得多是恶有恶报的一件事啊! 要不是这人是她亲爹,她也不想被骂,她都能跳起来拍手称快了。 二人起身行礼:“父亲。” 临安侯看了二人一眼,面色冷漠地点了点头:“都来了,坐吧。” 说着,临安侯便抬脚往前走去,在主位坐下,程谦则是在程娇程让对面坐下。 程让与程娇对视一眼,程让抬头问:“不知父亲让我们过来是为了何事?” 临安侯这会儿还在想着开口的措辞,听到程让如此直接地问,当即是拧眉:“你急什么?难不成在这里呆着有人咬你不成?” 程让压了压嘴角,也有些不高兴了,心道,我不想和你呆在一处,难不成你心里就没点数? “父亲,四郎问的也正是我想问的,不知父亲今日让我们过来,所为何事?”程谦习惯地打圆场,给临安侯递梯子。 “也没什么事。”临安侯脸皮有些僵硬,犹豫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是为了你们母亲的事情。” “母亲?”程谦脸色微变,“母亲如何了?” 兄妹三人对视几眼,眼中也全是茫然,他们也只知道萧氏如今成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像是要清修皈依佛门一般,可没听说她出了什么事啊! 难不成是萧氏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了? 想到这里,三人的脸色顿时都不好了。 虽然说萧氏做母亲确实不称职,除了程谦这个嫡长子,其余的两人都没怎么管过,甚至程娇与她母女之间有不少恩怨隔阂,但到底是不希望她死的。 “她没事。”临安侯看着这兄妹三人都面露担忧,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最近实在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了,我的起居也全数不管了,你们若是得了空闲,便去劝劝她。” “父亲为何不自己去劝?”程让皱眉问。 “为父也去劝过她,同她说做妻子就该有做妻子的样子,可她根本就不搭理。”临安侯想起最近在萧氏那里受到了冷遇,心里也是一阵烦躁苦闷。 最开始萧氏不理他的时候,他是很生气的,觉得萧氏实在是不识抬举,也不像个妻子的样子,可到了现在,只剩下烦躁与苦闷了。 程娇伸手摸了摸手边的案几,不料却摸了个空,后知后觉才想起没瓜子,她无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让自己冷静一下。 骂老爹到底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行为,她还是忍忍吧,反正受到伤害的也不是她。 真的是笑死了,这个狗男人,他也不想想这些年自己是怎样对待妻子的,现在妻子伤透了心,不管他了,他又觉得委屈,觉得她不该这样。 程娇真想将茶盏里的水都泼在他的头上,让他醒醒脑。 现在这日子不好吗? 他这些年不是很厌烦萧氏管他还和杨小娘争宠,欺负他心爱之人吗? 如今萧氏都看开了,当他不存在,各自安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程让也被这话噎了一下,有些无语道:“既然母亲想过清静的日子,这不是挺好的吗?至于家里的事情,这不是有大嫂在吗?便是母亲不再管家里的事,这不是一切都安安稳稳吗?” 别说,程让是真的觉得现在这日子挺好啊,父母俩不再三天两头吵一架,也没心思找他们这些儿女的麻烦,这日子多平静安稳,多好啊! 临安侯瞪了程让一眼,然后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什么挺好的?为父就不觉得好!” “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劝劝她,过去的那些事情...纵然是我之前有错了,可如今杨小娘也如了她所愿离开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438章 你这样很容易被打的你知不知道? 嗯???!!! 程娇的脑子里发出了疑问。 临安侯竟然会承认自己错了,这可难得啊! 不过这态度,也委实不算好,什么叫做‘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听听,这叫什么话? 程娇靠椅背上,手指在手炉的套子的葡萄纹上戳了戳,笑了笑道:“父亲这又是何必呢,母亲纠缠父亲多年,先前父亲不是挺厌烦的嘛,如今她看开了,就这样各自安好,这不是挺好的吗?” “您就当是心疼心疼她多年付出,放过她吧。” 要她说啊,这夫妻俩就这样后半生陌路就挺好的,反正临安侯就算是要女人陪,那也有好几个妾室。 对了,还有一个刚纳了不久的桃小娘,虽然是婢女出身的,但容貌生得还算是不错,主要是年轻,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程娇也这样说,临安侯顿时脸都黑了:“什么叫做我放过她?她是我妻子,打理家宅、伺候夫君,那都是她的责任,如今她这般不管不顾的,就是她的失职!” 程娇简直是想给他一个白眼:“说起失职,父亲您这夫君,也没见得有多称职吧,您老人家宠妾灭妻谁人不知,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笑她被一个妾室骑在头上,作为夫君,您给了她正妻的颜面和尊重了吗?” 程娇见临安侯脸色僵住了,然后有些涨红,直觉得好笑:“您作为夫君也失职啊,怎么有脸面要求她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您就不觉得亏心吗?” 要论戳人痛脚,程娇就很会一针见血。 这不,听了这话,临安侯脸上的脸色是红了又黑,黑了又绿,绿了又青,诸多情绪也呈现出来,愤怒的、难堪的、愧疚的。 总而言之,非常之精彩。 程娇心里腻歪得很,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要求别人道德高尚,也是够无耻的。 程谦看着临安侯脸上的表情变化,心里实在是担心临安侯一怒之下将程娇揍一顿,轻咳了一声道:“父亲,请听儿子一句。” 临安侯深吸了一口气,将诸多情绪压下,道:“说来。” 程谦道:“其实有句话六妹和四弟也说得不错,母亲如今这般也挺好的,她也劳累了这么多年了,如今我娘子也进了门,也是个有本事的,也是时候享享清福。” “至于您和母亲夫妻之间的事情,其中恩恩怨怨难解,如今这样各自安好,确实也挺好的。” 各自安好,总比天天吵吵闹闹的好,便是萧氏这两年会过得冷清一些,但再过两年,她若是有了孙辈,心中有了期盼,自然就会走出来。 就是要辛苦自家娘子,要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情。 临安侯脸色更不好了:“我是你们的父亲,她是你们的母亲,难不成你们就不能想我们好一些吗?”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觉得他们夫妻二人各自安好最好,都没有良心是不是?! “孽子,真的是白养了你们,一个个都来气我!” 这话听得三人脸色各异,程谦垂了垂眼帘没有作声,程让皱眉,也没作声,倒是程娇,实在是忍不住了。 “是是是,我们是孽子逆女,你白养了我们,那你就去找你的好儿女去,他们自然会为你着想,为你出谋划策,毕竟啊父亲这一直以来,不也为他们出谋划策吗?” 真的是给你一点好脸色,你就以为我很好说话是不是? 请人来给自己出谋划策,还给人脸色看,这是什么道理的? “要我说啊,得亏大兄有本事,若不然经过父亲的一番出谋划策,这临安侯府的世子,还真的不知道是谁呢!” “程六娘!”临安侯勃然大怒,手掌砰的一下拍在桌子上,“你给我住口!” “怎么?你敢做还怕我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你敢做不敢当是不是?你若是有本事你就说啊,你说你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你没有为了庶子谋划嫡长子的爵位继承人的位置?” 程娇这些年和临安侯也不知道超过多少次了,自然是不怕他的,他敢打她,行啊,她先前就说过,她一次次地数着,若是超过十次,今生恩怨两消,她就不认这个父亲了。 “男子汉大丈夫,你是吗?敢作敢当吗?你敢认吗?” “既然你自己都不是什么慈父,却要求我们做什么孝子孝女,你不觉得可笑?去找你疼的那个去啊!” 这些年以来,临安侯对程娥程谅的偏心,是程家不可磨灭的恩怨,尤其是他想为程谅谋求世子之位,那更是一根尖锐的刺,不拔出来发脓溃烂,拔出来就溅得一地的血。 他这个父亲与几个儿女,并不是什么慈父孝子,而是利益相争的敌手,若非是程谦自己够优秀,上头还有程老夫人压着,指不定临安侯是真的成功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程谦这兄妹几个,包括萧氏,什么下场就难说了。 临安侯作为父亲,偏心得如此荒唐,如今还要求几个孩子和他一条心,做什么孝子孝女,真的是可笑。 “你...你......”临安侯气得指着程娇的手都在抖,却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往事前尘历历在目,当年他也确实像是被蒙了心智一样,做下过错事。 他恨萧氏不肯退婚,非要嫁过来,逼得他心爱的女子不得不委身给他做妾,他只想给心爱的女子和孩子世间上最好的一切,那有什么错? 若不是程娥不是他亲生的这些事被捅了出来,他或许还会一直这么认为的。 程让吓了一跳,见程娇还想说什么,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了,若不然她再说下去,临安侯真的会一怒之下打她一顿。 程谦咳了一声,故作呵斥道:“六妹,怎可如此与父亲说话,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怎可顶撞父亲,实在是失礼。” 虽然你说的好对,但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扒人脸皮呢? 我妹啊,你这样很容易被打的你知不知道? 第439章 论戳人心,程娇向来是又准又狠 程娇赏程谦一个白眼:“你别打岔。” 就是你老给他递梯子,让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下不了台,他才会如此理所当然。 就是要将他怼得颜面尽失,觉得难以启齿,下回他才不敢再提。 大概是早早地父亲没有了期待,程娇说起这些旧事的时候,心中似乎并无多大的愤怒,唯有平静与冷漠。 她侧头静静地看着临安侯,看着他涨红着脸又恼又怒不知该如何发作的样子,又问了一遍:“父亲,您觉得您是慈父吗?” 临安侯哑口无言。 临安侯自然不是什么慈父,他或许是程娥与程谅的慈父,但不是程谦这几个兄妹的。 在他眼里,这几个萧氏生的儿女,他一直都不怎么在意,尤其是程谦和程娇,他心中有很多不喜的。 不喜程娇,自然是因为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和这一张会气人的破嘴,每每将他这个父亲气得暴跳如雷,要原地升天。 至于程谦...他一方面有欣喜于这个嫡长子优秀,一面又恼他与程谅争夺世子之位,让他不能将好的一切给程谅,比较复杂一点。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 如今发现杨小娘对他的欺骗,他多年的付出喂了狗,头上戴了绿帽子不说,费尽心血竟然是给别人养孩子,他当初有多偏爱,如今就有多恶心多愤怒。 相比而言,这几个之前只是让他不高兴的儿女,自然是眉清目秀了。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中还暗暗庆幸,自己还有这几个儿女,若单单只有程娥程谅,他指不定会当场气死。 他也以为,那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他们一家人好好过就好。 只是他没料到不过是三两句话,程娇就将那些他极力去忽视,不愿再去提起的旧事扒了出来当面议论,连他这个父亲最后的一些颜面都不留。 那些他不敢去回想的种种,曾经他做过的桩桩件件,不提起也就罢了,他们父子父女之间还能粉饰太平,可一旦摆出来,仿佛就是一把把捅向心口的刀,令人痛苦又狼狈。 这是他们之间永远不可消除的隔阂。 临安侯的嘴唇都在抖,良久才道:“咱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父亲,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纵然他有错,也不是他们这几个做儿女可以责怪的,为人儿女,便应该孝顺。 至于是不是‘慈父’这个问题,临安侯也下意识的忽略不愿去回答。 “我只知道,这人生在世啊,合该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父慈子孝’这应是一个完整的词儿,并不仅仅只有后半句的。” 父慈子孝,若是父慈子不孝,那父也不必慈,若是父不慈,子也不必孝,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是相互的。 临安侯对他们而言不是什么慈父,他们做不来什么孝子孝女,或许面子上的事情会做足,也不会报复他这个父亲,但于感情上是没有的。 他们不曾受到过父亲感情上的关怀与爱护,对这个父亲,自然是没有这种感情的。 “父亲如今说什么无不是之父母,可我也听说,这天下之父母无不爱子,父母养育儿女,护佑他们长大,儿女孝顺父母,奉养他们归老,也是为天地轮回之纲常。” “父亲当年为了程娥姐弟二人如此对待我们的时候,可曾想起过自己是一个父亲,应该是爱护子女的......” 临安侯:“......” 临安侯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也有些不敢对视程娇的眼睛,他转头看向程谦,示意他说几句话,将这事情翻篇过去。 只是可惜,这一次程谦就当作没看见。 他读的圣贤书学的伦理纲常让他没办法张口与父亲吵架,但程娇这样怼临安侯,他心里也是很痛快的。 而且刚才程娇都瞪他了,若是他还不闭嘴,回头这妹妹就要给他脸色看了,而且也不一定只有妹妹给他脸色,估计连娘子都要给他脸色看了。 嗳,娘子和妹子感情好确实是一件好事,若是她们不会串通一气地对付他就更好了。 程谦心中轻叹。 这会儿屋里都有些安静,程谦与程让都不做声,仿佛也在等着临安侯的回答。 临安侯呼吸胸口呼吸起伏,面色有愧疚亦有羞恼,面上的表情随着心绪起伏变化着,他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知是过了多久,大约是心中的愧疚太盛,临安侯终究还是低了头:“就算当年我有错,是我识人不清,可如今事情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为父日后定然......” 程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十指芊芊,白皙纤细,闻言笑了笑:“父亲也是上过战场的,这些年受过的伤,如今伤口愈合了,这身上可是还有疤痕?这些年可还会痛?” “这伤害已经造成,那些事情又怎么能过去呢?” “若是人悔过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能过去,父亲为何不能原谅杨小娘和程娥呢?” 原谅杨小娘和程娥?! 程谦到了嘴边的茶水险些喷出来了,程让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向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妹妹\/阿姐。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临安侯当时就炸了,额上的青筋都在跳。 那两个人,一个是骗了他二十年的贱人,一个是他爱护了二十年,到头来是给别人养的野种,程娇竟然说让他原谅,她疯了不成! “我哪里有说胡话了?”程娇表示自己是真诚真心建议的,“就按照父亲说的,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斤斤计较,显得父亲您实在是不大气。” “而且,杨小娘后来也是一心只有您啊,您要是大气宽容一些,原谅她了,她日后定然会千百倍地爱您补偿您的嘞。” 论戳人心,程娇向来是又准又狠。 果然,临安侯的脸色顿时是红了又绿,绿了又黑,并不想做这个‘大气’的人。 如果他生在现代,看过《某传》,这会儿高低得怼一句‘这大气给你要不要?’ 第440章 太孝顺了,孝得令猛虎流泪 程娇说完这些话,心里实在是畅意了,像是六七月的天儿喝了一碗冰镇杨梅汤,又清爽又舒坦。 她可真的是个孝顺的女儿,真的是太‘孝’了。 程谦被茶水呛到了,拍着胸口一连咳了好几下,看向程娇的目光满是惊恐。 他心道他这妹子以前虽然对他阴阳怪气的,但也算是给他面子了,若是换做临安侯这样的,不得把他活活气死? 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是惹不起。 临安侯大概真的是作孽太多,才有了这么一个会气人的女儿,太孝顺了,孝得令猛虎流泪。 临安侯气得心梗塞,这会儿已经完全想不出来最开始他想干什么的,只觉得再和这个女儿说下去,他真的是要气死,临安侯府就可以开席了。 “荒唐,此事怎可混为一谈?!” “怎么就不能混为一谈了?你伤害了我们这几个儿女,如今知晓自己错了,认为事情就该翻篇了,我们不能再计较,再计较就是不对。” “同理,杨小娘也知道自己错了啊,您也该大气一点,别和她一般计较,该翻篇的翻篇,再说了,程娥到死都没认她那个所谓的生父,心里只有父亲您啊,你不用生就当爹,也是一桩喜事。” 神他妈的喜事,喜当爹的‘喜’吗? 这歪理说得,临安侯气得想原地去世,他很想大声地呵斥,让程娇闭嘴在滚出去,但还未开口,又惊觉自己心中的愧疚。 若是他敢开这个口,程娇想必就会转头就滚,连搭理他一下都不愿意。 他虽然是父亲,可确实是做错了事,是理亏的一方,也硬气不起来,但这个女儿真的是太狠心了,就知道戳他痛处。 “你到底想干什么?”临安侯被捅刀子捅得都快没脾气了。 “也没想干什么。”程娇压了压嘴角,“只是想提醒父亲,您在我们面前可不同别的慈父,自然也不会有那些慈父的待遇,这些,您该心里有数,也别觉得我们是什么不孝子孙。” “还有您老人家的破事,除非是事关家族,我们义不容辞,但您的个人私事,便别寻我们来了,实在是没意思,我也不想听。” “你和母亲的事情,您是就此放弃,各自安好也罢,变着法儿求她原谅也罢,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程娇原本还想说让他们各自安好,日子消停一些,可仔细想了又想,又觉得不对,指不定萧氏就等着他求原谅道歉,然后日后两人从归于好呢? 于是她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应该尊重祝福。 只要别拉着她出谋划策帮忙就好了,她真的嫌膈应。 不管这是萧氏‘努力二十年终于换来夫君回头’还是临安侯‘幡然悔悟追妻火葬场’的剧情,她都不想掺合其中。 程让点头赞同这话:“阿姐说得不错,父亲和母亲之间是各自安好还是重归于好,那都是父亲和母亲的事情,我们不想掺合。” 程谦也赞同。 临安侯愣住了:“你们难不成就不希望父亲和母亲和好吗?” 世间上竟然有儿女不希望父母和好的? “您和母亲和不和好,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程让就困惑了,“难不成我们就有好处了?” “正是,能有什么好处?”程娇立刻附和,以前临安侯和萧氏就没多关心他们,难不成这两人和好了,就会变成慈父慈母了? 而且他们都大了啊,早已不需要这些所谓‘父母的关怀’了。 总的来说,临安侯与萧氏和好不和好,与他们关系真不大,他们也没兴趣看中老年夫妇终于敞开心扉破镜重圆的大戏。 没有感情的时候只讲利益,连利益都没有,那自然是没有所谓了。 程谦看了程娇与程让一眼,让这两人别说了,然后同临安侯道:“父亲,此事我们确实是帮不上忙,您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今日是新春,有不少事要忙。” “你们当真是不愿帮忙劝?”临安侯脸色有些难堪,大概是没想到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他的女儿都不愿帮他。 程娇与程让果断地摇头,表示不帮,别找我们。 程谦道:“父亲,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想来,您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的,便是母亲心中有心结,那也需得您亲自来结,我们委实帮不上忙。” 再则,他们今日不帮,不在乎临安侯心中是否痛苦煎熬,那也是临安侯自己种下的因,结的果。 以前临安侯是站在杨小娘程娥程谅这边,与他们是相对的,也是利益之争,所以他们与临安侯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对于他的遭遇,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完全没有‘我父亲遇见难事了,我见不得他难受,得帮助他’这种情绪。 他们之间的,唯有父子之义,没有父子之情。 临安侯愣了片刻,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却听程谦道:“六妹,四弟,你嫂嫂刚才做了一些糕点,方才还说要给你们送点,可要去尝尝?” “要的要的。”程娇与程让顿时开心了。 他们好喜欢嫂嫂,虽然相处得时间不长,但嫂嫂对他们真的很好。 有个词怎么说的,‘长嫂如母’,嫂嫂的温柔和关怀有点像母亲嗳,叫人心中烫贴,那都是他们祖母之外都没感受过的关怀温暖。 不知不觉的,程娇甚至对这位嫂嫂有几分依恋。 在她看来,她这兄长真的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娶了这样的好娘子,要是这夫妻俩吵架打架,她肯定是要帮嫂嫂的。 至于兄长,这是什么? 这么气人的玩意,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走走走,咱们赶紧去吧,晚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兄妹三人嘻嘻笑笑地出了门,然后越走越远,连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临安侯坐在椅子上,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再看了看屋外,忽然觉得一股寂寥涌上心头,手脚冰冷。 他们的悲喜不相通。 他的悲他的苦他的无奈,在他们兄妹三人看来,那是根本不需要同情也不必放在心上的东西。 第441章 我有手有脚,过不下自己会跑 临安侯的喜乐,程谦三兄妹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只要程家没倒,这父亲没死,其余的都可以不在乎。 管他高兴与痛苦,皆与他们无关。 回清辉苑的路上,程谦还有些头疼地程娇说话:“下次别这么和他说话,万一他一怒之下动手打你,受伤的就是你了,为了气他,委实是不值得。” 程娇摆摆手,表示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不是傻的,我就是看着你们都在才敢这么说他,他要是敢打我,你们难道不会救我吗?” 那些话太戳人心肝肺了,也直接将临安侯的脸面王地上踩,临安侯不生气才怪。 程谦:“......”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若是临安侯敢动手,他们还能不拦着了? “也罢,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些,若无事,还是少拿这些事来惹他。”杨小娘与程娥的事情,大概是临安侯这辈子都不能释怀的存在,每每想起估计都想疯。 “我知道了。”程娇点点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呛他。 大概是因为有了聂静云在中间调和,程娇如今对程谦的态度好多了,至少不会横眉冷对,阴阳怪气。 她知道程谦其实并不是不在乎她,若是她有什么难处,程谦作为兄长,自然是不会不管,就像是上一次为她和程姝出头向临安侯讨要嫁妆。 可他那些‘一视同仁’的作法令她实在是膈应,对他好的他这样对待,对他不好的,他也这样对待,让人心中不平。 试想,你为他付出的更多,对他更关心,可他对你和那些对他漠不关心、甚至想害他的人一样的,换做是谁都会意难平。 程娇是普普通通的人,自然是对他有很多的怨言,觉得这个兄长脑子有病,觉得他不值得她对他好。 程谦也有些诧异程娇竟然点头认了,没有反驳他,心中还稍稍有些欣慰:“走吧,别让你们嫂嫂等急了。” 三人一同去了清辉苑,吃上聂静云刚让人新做的糕点。 为了方便这夫妻二人的生活,清辉苑里有一个小厨房,也安排了厨娘,故而自从成亲之后,夫妻俩就没吃府上大厨房做的饭菜了。 新出炉的糕点又香又软,程娇与程让都很爱吃,聂静云笑容柔和地坐在一边,听着程娇在吐槽临安侯脑子不好还想得美,竟然还想和萧氏和好如初。 不,也算不上什么和好如初,毕竟这两个人一直以来的婚姻生活,也没什么美好可言。 “六妹是希望他们二人和好呢,还是不和好?”聂静云问她。 “和不和好与我关系不大,随他们去吧,就是别来惹我就行。”程娇说得那叫一个真诚,她觉得自家人,实在是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说什么违心话,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他们若是不和好呢,我就当他们放过彼此,各自安好,若是和好呢,那就祝愿他们永远在一起好了。”尊重祝福,请锁死。 不过萧氏若是真的原谅了临安侯,程娇心中就觉得有些晦气,这不是犯贱吗,难不成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 自己的夫君宠爱别的女人二十年,连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一个小小的妾室敢骑在她的头上,还一同欺负她的儿女,让她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笑柄,但凡有点骨气的女子,都不会选择原谅在。 不过在萧氏心里,或许临安侯这个夫君比他们这些儿女重要多了,毕竟她这二十年也是为临安侯掏心掏肺,深情不悔,为了争宠,连自己的儿女都忽略了。 程娇想起小时候,那段时间大概是萧氏最风魔的时候了,为了争宠,几次将年幼的她弄病了,只为了临安侯能过来看她。 若不是程娇求生意志坚定,内里还是个成年的魂魄,估计会早早地夭折了吧。 想起往昔,程娇心头发冷,连糕点都不香了。 大概是她上一世生活的环境太过单纯,因为她最小,身体也不好,长辈还有兄长们最疼她,她实在是没办法想象一个女人为了争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 她当时就想,这辈子运气可真差,这爹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别说他们了,他们如何咱们不管就是了。”聂静云见程娇似乎心情不大好,笑了笑劝慰道,“咱们六娘别学这些就好了,若是将来被人欺负了,可不能犯傻。” 萧氏这人,聂静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太傻太痴,脑子似乎也不大好的样子。 “你放心,我有手有脚,过不下自己会跑。”程娇狠狠地啃了一口糕点。 她这人最爱的还是自己,纵然她现在是真心喜欢谢琅,愿与他过一辈子,可一旦他变了心了,或是对她不好,她也不会为这些情情爱爱妥协。 她有手有脚,过不下去自己会跑。 聂静云一听就乐了:“对对对,你有手有脚,过不下去自己会跑。” 程让嘀嘀咕咕:“六妹,你这样,我姐夫听到了是要生气的,就算是你心里这么想的,可千万别和他说啊,那姓谢的阴险得很,听到了绝对没你好果子吃。” 程娇哼了一声:“叫阿姐!” 程让只当作没听见。 “程小让!”程娇伸手拧他的耳朵。 “哎哎哎!”程让惊得眼睛都圆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咋能拧我耳朵呢!” 他不要面子是不是?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君子动手不动手那是你的事,我是女子你知道不?难不成你不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快,叫我阿姐!” “我不!”程让憋着一张红脸,就是不肯低头,“六妹六妹六妹!啊...嘶!轻点轻点!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程谦与聂静云见这姐弟二人三两句就笑闹了起来,先前憋闷的气氛转瞬之间当然无存,顿时也乐了。 聂静云对程谦感慨:“他们二人感情真好。” “他们一直都很好。”程谦看着这笑闹的两人,眼中有些羡慕,心中也有淡淡的遗憾。 怅然若失。 第442章 当时年少春衫薄 程娇与程让在清辉苑这里吃了糕点,然后又一同去福安堂陪程老夫人。 福安堂里一片欢声笑语,唯独正院这边冷冷清清。 萧氏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事外,外界的繁华热闹都与她无关。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当真不去福安堂那边?诸位主子们都在呢......” “不去。”萧氏摇了摇头,“我最近喜静,太吵闹了就觉得心烦,就不去了......” “可是夫人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侍女急了。 萧氏又不作声了,仍旧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侍女想了想又道:“要不,便让世子夫人和六娘子过来陪陪夫人?” 萧氏顿了顿,又没有作声,侍女想了想,便去请聂静云和程娇,让她们过来和萧氏说说话。 聂静云闻言便笑着应下,让她去看望婆母,她自然是没得拒绝,倒是程娇有些犹豫,不想去,想了想道:“那嫂嫂去看望母亲,我便留下来陪着祖母。” 聂静云大约知道程娇与萧氏之间的恩怨,点头:“也好,那你就好好陪着祖母。” “六娘子不去看看?”侍女脸色着急。 程娇摇头:“嫂嫂去了也一样的,而且你也知道我性子冲动了些,若是我去了,这三言两语的,指不定就能和她吵起来,所以还是不去为好。” 这新年头一天,她真的不想膈应自己了,先是临安侯又是萧氏,这夫妻俩就不能消停一些吗? “请转告母亲,我向她问安,愿她岁岁平安。” “可...可是......”侍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程娇已经往屋子里走去了。 侍女刚想说什么,却被聂静云拦住了:“六妹既然不想去,那便不去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越是强求,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既然程娇都不想看到萧氏,非要将她请过去有什么意义呢? 指不定程娇看到萧氏的那张脸就烦,心中更不耐。 侍女想了想,只能轻叹一口气,断了要请程娇去看萧氏的心思,她问聂静云:“世子夫人,夫人她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人也瘦了许多,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聂静云摇头:“我不知,府医那边怎么说?” 侍女道:“府医说夫人没病,就是她自个......” “没病就好。”聂静云松了口气,“你一不必太过着急,或许是母亲她想过一阵子清静的日子罢了,再或者是心里有什么想不通的,想通了就好。” “行了,领我去看看母亲吧。” 侍女闻言,只好将诸多的话忍下,引着聂静云去了正院。 聂静云过来的时候,萧氏正坐在临窗的木榻上,开着窗在赏雪,外面的天地白皑皑的一片,树木光秃秃的立在院子里,唯见一株红梅在风雪之中盛开。 疏疏落落,迎风摇摇。 天地寂寥默然,仿佛就要在被这风雪淹没,消失在这天地间。 聂静云进了门,去见了萧氏,她正坐在木榻上看着风雪发呆,见聂静云来了,便让她坐下:“天气这么大,你也别总往外面跑,当心身体。” “谢母亲关心,儿媳会小心的。” “你与大郎成亲也有两个多月了,他待你可是还好?” “夫君温柔和善,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萧氏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安静地转头看雪,聂静云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看着这天地寂寥,看着看着,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融在着寂寥的风雪之中,连同情绪也被浸染。 聂静云转过头来,对萧氏道:“冬雪孤冷寂寥,母亲若是喜欢看雪,招来一二好友,一同赏雪看梅,温酒煮茶,那也是一桩雅事。” 一个人的话,还是少看些,若不然这风景再好,也是一人咽下的孤独寂寥。 “我哪里还有什么友人。”萧氏忽然笑了笑,“多年来,我一心扑在不该在的地方,昔年的友人也渐行渐远,便是有,也是平淡之交,说不上几句真心话。” “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以前,未出阁之时,我也曾是恣意的小娘子,与友人一同,喜扮公子,骑马招摇,看春花赏冬雪。” “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嫁入这临安侯府,再后来......”说到这里,萧氏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二十年如一梦。”真的像是一场梦,又荒唐又可笑的梦,她变得面目全非,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一样。 “那您梦醒了吗?”聂静云见她如此,忍不住问了一句。 “梦醒?”萧氏沉默了一瞬,最后道,“可惜一切都不是梦,自然是不存在梦醒的。” 若是可以,她也想将这些当成一场梦,醒来时她还是长安城里恣意的女郎。 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可惜每每醒来,面对的唯有这满室孤冷,同她诉说着这二十载不堪回首的过去,她耽于男女之情爱,为了一个男子,她低头折腰,折尽了一身傲骨与颜面。 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一口气,为了让这个男人认知到自己的错,在她面前赔罪。 后来受的苦多了,付出的太多太多,她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只能一直走下去。 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是为了扬眉吐气,还是真的对临安侯情深不渝,她拼了命地争求他的宠爱,想把他从杨小娘手里抢回来,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如今程娥已死,杨小娘也离开,临安侯没了杨小娘,也有别的女人,不会回头看她,也向她低头,付出了半生,痛苦了半生的,唯有她一人罢了。 聂静云见她这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道:“父亲今日见了夫君还有六妹他们,我听言,父亲有与您和好的意思,您心中可以想想这事。” 聂静云其实也不愿提的,但她见萧氏这个样子,心觉得由着她这样下去,心灰意冷之下,估计也熬不了几年,也多嘴提一句。 到底是程谦他们的亲生母亲,聂静云见不得她就这样没了性命。 第443章 命运当真是不能更改吗? “和好?”萧氏有片刻的愣怔,脑中似有一阵的空白。 聂静云点头道:“我也是听闻他们几人说的,具体如何却不得知,母亲若是还有意要与父亲和好,便且等着吧,若是无意,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聂静云又补了一句:“便是有意和好,母亲也不必期待过高,父亲能低头,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亦或许是身边之事无人打理,觉得这日子不好过,想母亲继续帮他。” 聂静云慢慢地接过管家权,也将内宅的事情打理得很好,但个人起居却不是她所管的。 尤其是这公爹的事情,她作为儿媳得避嫌,最多就是让绣娘按时间做新衣裳,下人按时发月钱,其余的就没了。 当初萧氏与杨小娘将临安侯伺候得无微不至,如今这两人都不在身边,日子长了,临安侯便觉得这日子实在是过得不顺意。 要聂静云说,临安侯能低头,日子过得不顺意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她仔细地观察着萧氏的神情,仿佛想在她脸上看到最终的抉择,可这神情,怎么说呢,吃惊有之,讥讽有之,期待有之,厌恨有之......到了最后,似乎都化作了茫然和空白。 聂静云心里叹息一声,也没有再开口,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用了一盏茶,然后便告辞离开。 新年这一日,便在这热闹之中过去,也总算是过了一个平静的年,等到了初二,便是出家女回娘家的日子,而这平静的日子,也随着程姝与萧衡的到来,被打破。 程娇得知程姝有孕的时候,手里的糕点都掉下来了,她瞪大眼睛嘴巴微张,盯着程姝还未拢起的小腹,满脸的不敢置信。 福安堂内一阵沉默无言,程姝脸色苍白,神情慌张。 这几日她也是过得很煎熬,生怕萧夫人得知她怀孕之后发疯,然后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她实在是害怕自己护不住孩子和自己。 所幸的是,她还有一个可靠的娘家,可以护住她和孩子。 程老夫人闭着眼睛转着佛珠,面上一片冷静,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祖母,请救救我和孩子。”程姝跪在堂下,满脸皆是慌张苦求,“孙女真的是好害怕,这几日也是夜夜不能安寝,生怕自己和孩子丢了性命。” 程姝年前来的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有孕,虽然有些害怕担心,可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得意,因为她知道,她怀都怀上了,便是程家人恼怒她不听话,却也会想方设法保住她和这个孩子。 可这几日下来,她夜夜难安,每每梦中梦见自己孩子没了的模样,心里实在是害怕,害怕梦中的一切会发生。 她自己种下的恶因,生出来的恶果,自己也尝了个遍。 孩子不能不要,但因为这个孩子所带来的惶恐不安的日子,也日日伴随着她。 萧夫人必定将这孩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了它,便是能护着它平安地降生,出生之后,若是个男娃,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祖母,孙女真的知道错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孙女之前只是不甘心,觉得凭什么连生孩子都要长房先生,我与夫君半辈子辛苦,都要为旁人做嫁衣,我、我......” 程姝泪如雨下,悲戚害怕:“祖母,三娘害怕。” 程老夫人轻叹:“既然是害怕,当时为何还要这么做呢?难不成你当时就把脑子给丢了,这才做下这些糊涂事,埋下种种祸根。” “人无完人,是人都会犯错,有一时冲动的时候,所以祖母教导你们的时候,也一直让你们三思而后行,多思量前因后果自己是否能够承担。” “还有三娘,程家虽然是你的娘家,是你的退路和倚靠,可你要清楚,你已经嫁出去了,只是程家的出嫁女,你若是有难,程家必定护你,但程家不是你的管家,不可能事无巨细地为你办好。” “而且有时候,娘家也未必能靠得住,你要靠自己,你要学会自己护着自己,而不是靠别人来相护,须知将自己身家性命系于旁人,一旦对方不管了,那你便犹如那断了线的风筝,任由风的摧残,却吾还手之力。” 程姝已经出嫁了,她已是萧家妇,她有难,程家必定相护,可却也不会天天管她这些闲事,她需要自己撑起来。 而且各在一家,程家的手也没那么长,能事事为她事无巨细地安排好。 再说了,原本为她铺好的在平顺之路,被她自己犯蠢亲自毁去,程家便是有诸多谋算,也挡不住她自己作死啊! 程姝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程老夫人见她可怜,又是一叹:“行了,先起来吧,你这身子,还是别跪了,当心伤了腹中的孩子。” “谢祖母。”程姝脸色苍白地由着侍女扶了起来,然后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程娇回过神来,却盯着程姝的肚子有些回不了神,恍惚之间,一颗心就像是被冰雪浸染了一样,一片冰凉。 在预示梦中,程姝被爆出未婚先孕,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那一日冰天雪地,满世被白雪覆盖,萧衡在院子里长跪不起,只求退了与她的亲事,然后娶程姝为妻。 这一世,他们早早地成了亲,也有程家为她安排好了一切,让她至少三年后再生子,可也因为她自己犯蠢,使得这个孩子仍旧是如期到来。 命运当真是不能更改吗? 程娇握紧的手都在颤抖,那是不是说她也会同预示梦里一样,在十八岁那年丢了性命,谢琅...谢琅也一样? 不,不会的! 程娇猛地一下回神,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慌乱。 命运这种东西,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只蝴蝶多振动一次翅膀,都可能引发不同的结果,让命运偏向另外的不可知。 像是程娥那般,得了无法医治的绝症,她的死亡唯有神仙能救。 可像是程老夫人被孙妩所害的事情,只需改变因果,便能避开死亡的命运。 第444章 千错万错全是她一人之责 她身体健康,也没有如同梦中一样嫁给梁平远,也不会郁郁寡欢,自然不会走向那样的命运。 至于谢琅,若是他没有替父出征平乱,是不是也不会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可怎么才能让他不去呢? 皇命不可违,父亲不可不护,还有那天下百姓不能不顾,若是他不去,这一场大战输赢就变得未知了。 若是输了,敌国大军压境,破开边防,这天下的百姓岂不是沦为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程娇心中矛盾极了。 她爱护她心中的少年郎,却也绝不能看国土被人践踏,百姓被人鱼肉,到了最后,或许也唯有日日夜夜期盼他能努力平安归来。 程娇盯着程姝的肚子,以前那些看似天真又疯狂的念头又开始出现。 待成亲之后,她便为他生一个孩子,希望他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遇到了绝境,为了她和孩子,为自己挣出一条命,活着回来团聚。 再或者是,若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有个人陪伴,不至于余生太过孤独寂寥。 或许人生还那么漫长,她将来可能还会遇见别人,为别人敞开心扉,可此刻,她心心念念的却全是他。 “六妹!” “六妹你怎么了?!” 程娇回神,却见程姝护着肚子,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六妹怎么一直盯着我的肚子看?” 程娇捏了捏手心,将诸多的情绪压下,然后道:“我就是觉得有些神奇。” “什么神奇?”程姝不解。 “原来我都要做姨母了。”程娇故作轻松。 “是啊,你都要做姨母了。”程姝面色也放松下来。 虽然这个孩子确实来的不是时候,也引发诸多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她的孩子,她对这个孩子也是满怀期待的。 这是她和萧衡的骨肉,是她的血亲! 若是能一举得男,生下萧衡的嫡长子,便是他日后官拜宰相,她这宰相夫人的位置谁人也动不了。 说到这里,程姝心中的害怕和担忧便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她道:“婆母若是得知我有孕,必定不会放过我腹中的孩儿,不知大家有什么好主意,让我护住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呢?” 程姝说罢,又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聂静云还有程娇,在程家的女眷里,这三个算是最聪慧的,至于萧氏,她连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好,自然是不用向她讨教了。 聂静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只当作是没看到程姝的眼神,她愿意真心对待程谦的诸位弟弟妹妹,却也不想白白付出还落不着好,程姝的事情,她不会多嘴。 程老夫人想了想道:“你在萧家过日子,你婆母是萧家主母,她要是要动你,有时候真的防不胜防,如此看来,唯有与她相谈,谈得拢了,让她歇了对付你的心思。” 萧氏对于也发愁:“先前两家相约,程家毁约在前,如今再说什么承诺,我那位嫂子想必是不会信的,恐怕得许出不少好处,这才能成。” 程老夫人道:“确实,萧家的胃口不会低,恐怕会提出我们程家不愿做的事情,尤其是萧夫人,想让她满意,可不容易。” 萧氏头疼:“若是之前没答应那些条件那就好了,萧家总不能拦着三娘生孩子,可咱们先前答应好的事情,如今反悔,必然会招来她百倍的报复。” 萧氏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顿时有些微妙。 聂静云手都僵了。 这话的意思是当初不该答应那样的条件,若是不答应,便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程娇皱眉,觉得萧氏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母亲慎言,这本是三姐之错,若是她照着家里的安排,哪里会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千错万错全是她一人之责,怎能说当初不该答应那样的条件呢?” “娘家为她平了婆母的恨意,让她在夫家日子过得平顺一些,将她未来的路都铺好了,她自己蠢,将这千好万好的局势给毁了,难不成还能怪咱们程家以前多管闲事?!” 当初和萧夫人谈的是聂静云,答应这条件的也是聂静云,萧氏说这话,岂不是变成了聂静云的错? 萧氏被女儿这样质问,原本已经冷了不少的性情仍旧有些不悦,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没规矩。 她刚想说什么,却听聂静云突然开口:“确实是母亲说的对,其实也怪我,当初便不该答应这样的条件,千错万错,全是我一人之过,多管闲事,让三娘陷入如今这般境地。” 这话听着平静温和,但萧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地解释道:“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当时也是为了三娘好。” 萧氏到底不是傻子,若是她此时指责聂静云,聂静云与程姝这姑嫂之间必生隔阂。 而且在此事上,聂静云也并无过错,她这个长嫂做得也是尽职尽责,便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也不该是如此指责。 程娇道:“不怪罪,为了三姐好?原来在母亲心中,仍是觉得是嫂嫂好心办坏事,没有将事情做好,留下祸根吗?” 程娇可不想聂静云为程家尽心尽力还被指责,这得多寒心啊,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来,她今日非要将这些因果论道清楚了。 “先前答应这个条件,于三姐而言是有大利,只要她顺着这一条路走,便是一生平顺,这个说法没错吧?” 程娇目光扫过,见在场的人点头,又继续往下道,“所以那个条件,嫂嫂答应得自然是千好万好。” “也就是嫂嫂聪慧,对三姐费尽心思,这才想出这样一个妙法来,在这一点上,三姐应是要感谢嫂嫂的。” “说得不错。”程老夫人点头赞同,“这法子没错,条件答应得也半点错都没有,便是要怪罪谁,那也得怪三娘自己愚蠢,坏了她大嫂给她布好的平坦大道,白费了她大嫂的一番心血。” 说到这里,程老夫人看向程姝:“三娘,你应是向你大嫂道歉,莫要伤了她的心。” 第445章 大恩如大仇 程姝脸皮都僵了,怎么说来说去的,就成了她该向聂静云道歉了? 这是眼下重要的事吗?不是应该先解决萧家的事情,护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然而她不知,在她看来只是边边角角的小事,程家而言却是很重要的,搞不好聂静云与萧氏这一对婆媳会心生隔阂,往日安宁的一日一去不复返。 唯有程姝认错道歉,才能将事情平了过去,当然,也不是委屈她冤枉她,这事情本来就是她的错。 程娇赞同程老夫人的话:“说得不错,三姐辜负了嫂嫂的一番好意,确实应该道歉。” 程姝闻言气得脸都红了,可一时半会地,竟然拉不下脸,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屋内似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聂静云的手指从茶盏上收回来,笑得温柔又宽容:“道歉不道歉的,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三娘知晓她今日之危难并非我之过,我便宽心了。” 程老夫人闻言顿了好一会儿,见程姝倔着脸似乎不肯低头的样子,叹气:“你心胸宽广,是个好孩子,此事确实与你无关,都是三娘的错。” 聂静云柔和地笑着:“能得祖母正名,孙媳便放心了,祖母放心,我自然是不会与三娘一般计较的。” 程娇听到这里,当真想骂程姝一声愚蠢,真的是会作死得很。 程家的女眷,程老夫人年纪渐大,这些年劳心劳力,又因为之前被孙妩所害,身体大不如从前,管起事来已然是力不从心,为了休养,她也甚少管家里的事了。 萧氏呢,似乎是脑子不太好,也帮不了她什么,这府里头将来的管事是聂静云,程姝但凡是还想要娘家相护,便万不可得罪了这掌权的长嫂。 要问程谦呢?这外面的事情已经够他忙碌了,他忙着打拼前程,撑起临安侯府的门庭,为程家撑起一片天,哪里会将那么多心思放在内宅这些扯头花的恩恩怨怨里。 聂静云若是撒手不管程姝的闲事,这将来啊,有的是她委屈受了。 而且人家这个长嫂做得也是尽职尽责尽心尽力,没有哪里对不住她的,她自己错了,怎么连道歉都不肯。 程娇觉得,这人与人之间感情进展,就是你待我好一分我还三分,你还三分我再给六分的过程,如此良性循环,善良宽容以待,才能从陌生到熟悉,感情至深。 聂静云待程娇程让这么好,有身为长嫂的职责,也因为她将要进门之时,程娇与程让请程老夫人为她说好话正名,免了她遭人议论之难。 而后她对这两个小姑子小叔子好了,两人自然也敬她爱她,将她当成亲人。 短短不到三个月,程娇与聂静云已经宛若至亲亲人一般。 “也罢,就这样吧。”程老夫人看程姝只知道委屈,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心中轻叹,决定先将这事情放下,稍后再敲打敲打。 “现在说的,是如何与萧家谈条件的问题。” “我的想法有三,一是给足了萧家好处,让萧家满意,二是承诺将来萧家若是萧衡掌权,等到了下一代,必定将萧家还给萧家血脉。” “三则,也是给足了好处,让他们夫妻二人脱离萧家,自立门户,到时,也不担心萧夫人动什么手脚了,孩子,自然也能保住了。” 程娇听了直摇头:“归还权势,咱们又有之前不守承诺在前,萧夫人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至于脱离萧家,那更是不可能,萧家对三姐夫有大恩,大恩之下,他若是不还报还想脱离,做这不孝不义之人,他的前程也全毁了,这两者都是行不通的。” 大恩如大仇,有时候这句话也是有点道理的。 萧家对萧衡的恩情太多太大,几乎可以压得萧衡一辈子都喘不过气来,一辈子无法挣脱‘萧家’这个枷锁,唯有付出一生,献上所有的一切,才是他要做的。 便是如此,世人也觉得那是他应该的,若是他有半点对不起萧家,那就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 在这看重名声的时代,他还想要前程,就永远脱离不了萧家,不能对不起萧家。 这日子长了,他这心里定然会有不平有怨言。 若是萧衡有良心,这辈子就得为萧家抛头颅洒热血,若是没良心,萧家九族被诛,他可能还会松了一口气,觉得从此天高海阔。 啧,这就是人性。 所以当你对上位者有大恩的时候,最好赶紧提要求两清,若不然,碰见一个讲究又小心眼的,他估计就琢磨着让你死了。 程姝动了动手指:“六妹的意思是给足萧家好处,让他们同意我生下这个孩子?” 程娇点头:“这大概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程老夫人也点头,她也觉得这个最稳妥,但是...... “但是萧家胃口不小,想让他们满意,若是要给钱银,少不得得几万两,再有就是萧家可能要官职或是升官,这哪一个都不容易。” 几万两银子,程姝出阁,家族所给的,压箱底的钱银也不过万两,这用来嫁两个程姝都够了。 官职呢,也不好安排,大盛朝多年积攒下来,官职已经处在一个盈满的状态,一有位置空出来,盯上的人就不知凡几。 程家已经算好了,再过两年,便安排程元仲调遣回长安,如今这力气都花在这上头呢,再去争抢别的,那就有些不好搞。 程娇拧眉道:“要官职的话,可能是想要给大表兄一个官职,再或者是帮忙舅父往上升一升,可以就着这两个方向谈。” 然而不管是给钱还是给官,程家的付出都不小。 想到这里,程娇看了程姝一眼,见她这会儿坐在那里等着祖母做决定的模样,心里实在是有些腻歪。 不行,不能这样放过她! 若是这一次还是程家帮她将事情办妥了,她这个闯祸的片叶不沾身,毫无损伤地脱身,指不定她下次还敢。 毕竟有人收拾烂摊子,她是不会怕的,若是出了血,她心疼了,她估计就安分了。 第446章 程姝,别让我瞧不起你! 程娇眯了眯眼,思量片刻忽然眼前一亮,笑了。 “给钱的话,我记得三姐的嫁妆可不少,府上所给的压箱底的钱银就是一万两,还有大兄和四弟向父亲讨来的,也有五千两。” 此话一出,程姝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她豁然站了起来,急急问:“六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娇也不惧怕她:“什么意思?意思是你自己闯下的祸事,你自己来平,程家可以替你出面谈,但这个钱,总该是你自己出吧,难不成要程家出?” “三姐,难不成你忘了,你虽然是程家女,却也已经出嫁了,该是你的那份嫁妆你也取走了,若是千儿几百,程家自然不与你计较这些,可若是太多了,程家可不能出这个钱。” “当然,若是你掏光了自己的还不够,程家也会给你贴一点,不会那么无情无义,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的。” 程姝的命根子有二,一是萧衡,二是钱财,想让她掏钱,几乎是要了她的命。 “这不可能!”程姝立刻就拒绝了,甚至还有些激动,“这绝不可能!” 她是不会给这个钱银的,这是要掏光了她的家底的,她岂能愿意! “六妹,你莫要逼我!”程姝深吸了一口气,“程家又不缺这点钱,为何就不能帮我,非要我掏呢。” 程娇嗤笑:“三姐,你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不是程家能不能出得起这个钱的问题,若是你有难,自己没有,要花一笔钱捞你,程家是你至亲,绝无二话。” “可如今是你自己愚蠢闯下祸事,自己也不是没有,怎么能让程家出钱?就算是程家有钱,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属于你的,你是有多不知廉耻多厚的脸皮,这才想让程家为你出钱平事?” “程姝,别让我瞧不起你!” 程姝看到程娇眼中丝毫不掩的厌烦与冷漠,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之前好一段时间,她都想和程娇亲近,做一对真正的姐妹,可程娇总是对她拒之千里之外,有时候都不想看到她。 还有什么‘不是一路人’,她当时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心想她们两人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她就是不能释怀过去,甚至是看不起她。 可如今对上这一双眼睛,程姝的心似乎被捶了一下,当时似乎就有了明悟。 这个‘不是一路人’是因为...因为她们行事出事不同,程娇看不惯她的行为,觉得她不知羞耻,不要脸,与她不是一路人,她不愿与她同行,也不愿与她交心。 程姝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好几下,原本涨红的脸有些苍白,论理,这笔钱确实应该她来出,而不是萧家,可那么多的钱...... 想到掏出这笔钱来,程姝也是不肯的,她想了想,咬唇道:“那就不给钱,给官职。” 程娇闻言又笑:“三姐说这话也是可笑,以为打点这些就不用花钱了吗?便是要给官职,程家来出面,可这打点的钱银,也合该是你来出。” 程姝:“......” 在场的人都瞧见程姝的脸色当时就绿了。 程老夫人心中畅快,赞许地看了程娇一眼,她也想敲打敲打程姝,让她消停些,之前还在想用什么法子呢,没想到可以这样。 “六娘说的不错,三娘,不管是给钱萧家安抚萧家,还是帮萧家升官什么的,这钱可都得你来出,毕竟是你犯下的错,没有道理是娘家出力出钱。” “当然,你到底是我们程家的女郎,我们程家也不会不管你的死活,若是她全拿出来了还不够,程家也愿意为了救你帮忙。” “这解决之法,你仔细想想哪一个合适,然后便让你母亲出面和萧家人谈。” 萧氏有些不想去,想了想道:“儿媳最近清静的日子过惯了,就.....” 程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三娘的母亲,又是萧家女,你出面是最为合适的,旁人就不合适了。” 二房已经分家,今日的事情,甚至都没把二房的女眷喊来,而且程姝有母亲有长嫂,这事儿怎么着都不可能让二房的兰氏去办,再说了,兰氏那脑子,估计都不能将事情办妥。 萧氏想清静,不想去管这些事儿,聂静云倒是合适,只是这一对母女俩方才还埋怨聂静云之前办事不周全,估计程姝的事情,聂静云不会再沾手。 程老夫人心梗得厉害,程姝与萧氏,当真是同处一脉的愚蠢,平日无事都要生出一些事端,也难怪是和杨小娘斗了那么多年,都被人家压得喘不过气来来,长安城人人嘲笑她被一切妾室压在头上。 多少次想拉她一把都拉不动,真的是气死人了! “祖母说得不错,此事还是有劳母亲了。”聂静云也开了口,将事情推给萧氏,“母亲这些日子在府中待得闷,出去走走也好,母亲明日不是要回萧家吗,到时候正合适。” “至于儿媳,原本也该陪母亲去拜见萧家外祖母舅父舅母的,只是若是我出现,舅母大概要指责我答应过的事情不算数,到时候闹起来就不好看了,也唯有先避一避,待改日,我再与夫君登门拜访。” “明日还请母亲替我向外祖母告罪,让她勿要怪罪我失礼。” 推托得合情合理,程老夫人表示赞同:“那就这么办了,萧氏,你明日便和你娘家谈谈这事。” “等等!”程姝急了,她看了一眼程老夫人,然后有些勉强道,“要不...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 众人都懵了,这算了是什么意思? 懵程老夫人问她:“这怎么说?” 程姝眼珠子转了转,低着头,吞吞吐吐道:“祖母,我觉得婆母应该没有这个胆子伤害我腹中的孩子的,萧家发现就发现了,您多派遣几个人到我身边照顾,应该...应该就会无事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不管了,就这样过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 众人:“......”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想到了程姝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舍不得掏钱。 第447章 早说你这么能,干嘛还回家里求救呢! 程娇嘴角抽了好几下,脸颊都酸了。 她伸手摸了摸脸,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吐槽才好。 程姝刚开始跳蹿得那么厉害,回娘家求救,听着要多惨就有多惨. 现在法子想好了,连出面谈的人都安排了,要她掏钱了办事了,她居然不肯了,决定放弃谈判直接耍流氓,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自保。 早说你这么能,干嘛还回家里求救呢! 感情是力也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就等着娘家为你收拾烂摊子,自己轻轻松松毫无损失是不是? 这娘家用得这么理所当然,程娇真的是很想问她一句:顺手吗? 聂静云显然也被噎到了,坐在位置上不适地动了动,脸皮有些僵硬,她有心想说点什么,但现了想又怕吃力不讨好,便闭好嘴巴少管闲事。 程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抖了抖,脸色都僵了:“你的意思就是直接不管了?等你婆母闹起来,再来应对?” 程姝想到刚进门萧夫人折磨自己的样子,心中有些发毛,但一想到自己要掏钱,一颗心都痛了,她咬了咬唇道:“若是我身边天天带十个八个人,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应该?”程老夫人呵了一声,实在是觉得无语,“万一不小心出了事呢?你可是会后悔?” 程姝脸色顿时又是一白:“我...我......” “程姝。”程老夫人喊了她的名字,“先前没有人教你,你可能不懂,那么今日祖母便再教你这个道理。” “你已不是一无所有的农家女了,你是出身尊贵侯府的嫡女,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陪嫁的金银财宝不知凡几,你手里并不缺钱银。” “对于我们而言,钱银这种东西,它很重要也不重要。” “说它重要,是因为它是咱们这些女子立足之根本,自己有钱银,便不必伸手向夫家要钱,底气十足,不必手委屈手头宽裕,日子也过得松快。” “故而自己的财物要守好,不能便宜了那些不该便宜的。” “说它不重要,那是和自身安危有关的时候,便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人死了纵有万贯家财带不去,唯有活着是真,便是失去了钱财,也可以重新挣回来一份。” 总而言之,不能便宜了别人,但遇见危险的时候,该舍就要舍。 “你太看重钱财了,为了钱财,连自身和孩子的安危都不顾,这是错的。” “错的吗?”程姝有些愣怔,眼中有茫然。 大概是她吃过太多太多的苦,在她的意识里,钱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有钱就不会挨饿受冻,不会冻死饿死。 所以她很看重自己的钱财。 她与萧衡之间的矛盾就有这么一桩,就是她太过看重钱财,平日里吃穿...嗯,比较素朴,萧衡对此有很大的意见。 萧衡觉得,分明可以过好日子,偏生要过得简朴吃苦,这得多愚蠢啊。 两人为此还吵了两次,也就是得知程姝有孕之后,两人的关系才稍稍缓和一些。 “当然是错的,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来死不带去的,哪里能比性命更重要。”程老夫人摇头, “有一日,若是有人让你用的所有家财换自己的性命,那也得答应他,活着一切都有,死了一切都无,守着那些死物做什么。” “三姐,祖母这些话有道理。”程娇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要学会花钱啊,连花钱都不会,那这些钱银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你试着开始多花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华衣锦服,金钗翠簪,但凡想要的,那就买,多买几次,不必纠结选择,等过一年半载的,或许就能换一个想法可。” 心境不同,消费观自然就不同了。 程娇心中觉得神奇,没想到她还有劝人多花钱的那一天,真的是离谱得都要上天了。 “不过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挥霍,你所花费的,最多的只能是你赚的,保持花销收入平衡,如此才可长久自在。” 程姝听着程老夫人和程娇的话,大概是心灵受到了冲击,脸色一变再变,精彩十分。 等到她冷静下来,程老夫人再一次问她:“此事是你一人抵挡还是请程家出面与萧家谈,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到时,无论是什么后果,那都得你自己承担,怨不得旁人。” “不止这一次,将来的种种因果恩怨,你都要为自己负责,怨不得旁人。” 程老夫人不希望将来她有什么不顺意的,总是将责任推给旁人,这事情多了,也离她众叛亲离不远了。 因为她之前过得实在太苦,很多事情确实不懂,家里人对她确实有宽容之心。 可这宽容之心就像是人情,用多了就会越来越薄,等到了多年以后,她还不改好,估计大家都会嫌弃她是个麻烦的。 “我...我不知道......”程姝茫然得很。 程老夫人想了想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好好想,回你院子里歇一歇,等到了下午,便给程家一个答案,好让程家安排之后的事情。” 程姝低下头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既然程姝现在没有答案,众人也只好先散去,程老夫人留下了程姝,让其她人都散去,等人走了,她的脸色便黑了下来。 “三娘,你母亲脑子不好,你可别和她学,你大嫂一心为你,且不说她没有做错,便是她真的做错了,你也没有怪罪她的道理。” “你若是有本事,自己来办这事就好了,何苦让别人帮你,别人帮了你了,你又怨人家事情做得不周全,哪里有这个道理的,大家都是人,不是神仙。” “再说了,她费心费力地帮你又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还遭到你们母女的指责,要承担起失误的责任,你想想下次有什么事,她可还会帮你?” “不会的了,她愿意待你好,但你既然不领情还扇她一巴掌,那你的事情,她自然就不会管了。” “三娘,但凡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轻重,便去给你大嫂道个歉。” 第448章 你要是忍忍,那不是没事了吗? 程娇是与聂静云一同离开的,程娇还拉着聂静云去四闲苑坐一会儿。 “嫂嫂不必将母亲和三姐的话放在心里,她们可能投胎的时候脑子被夹了,向来都不好的样子。” 听到这种劝慰,聂静云哭笑不得:“你啊你,妄议长辈不妥,在外头可别说了,小心旁人说你不敬长辈,放心吧,我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谁家女郎嫁了人不受点委屈的,惨一点的就像是程姝,萧夫人时时想折腾她,那是没有一日消停的日子。 她已经是运气好的了,太婆婆是个明白事理的,有她镇着没人能欺负她,小姑子也护着她,她心中真的是很高兴了。 若是换做别家,指不定为了推脱责任,就把这锅往她头上甩,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是她这个做长嫂的没有把事情做好。 这种例子真的不要太多了。 想到这里,聂静云心中生出了一些苦涩:“你说世间的女子为何就这么难呢。” 做小娘子的时候还好点,有母亲护着,可等嫁了人了,就得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自己做错说错。 便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受着,劝自己大度一些,勿要与她们一般计较,天下女子都是如此,可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介意的。 程娇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沉默,竟然不知该怎么劝慰她才好。 大盛朝类似唐朝,对于女子身上的枷锁还没那么重,她这个小娘子天天在外面蹦跶,小日子过得自在潇洒,旁人也只是说两句她这个人任性。 过不下去就和离,或许名声不大好听,但并不算特例。 虽然也要求女子贤惠,但善妒者不知凡几,众人也只是将这事儿当成笑料听,并不觉得算是什么大事。 名声不好影响也有,但不像是后来宋明清这种,女子被‘名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甚至活活逼死。 大唐女帝的出现迎来了女子时代的巅峰,可等潮水褪去,遭受的便是男权更大更狠的压迫和打击。 他们永远不想再有一个女人爬在他们头上,不想让世间出现第二个女帝。 他们要天下女子乖顺贤惠温柔,俯首低头,要是半点做得不好,就像是有什么天地不容的大罪一样。 程娇看了看窗外。 白雪未消,寒风吹过枝桠摇晃,天地寒冷寂寥,唯有这屋中生了火,尚有一点暖意,确保她们不会被冻死在寒冬里。 程娇也渴望男女平等,乃至人人平等,可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就没有这个东西。 当权者高高在上,掌生杀大权,世家垄断,视百姓为草芥,为了保证他们的地位和利益,他们绝对不允许有异数的出现。 君不见变法者大部分都下场凄凉,只因触碰世家利益,若是有女子跳出来说要男女平等,触碰的,那么势必会遭受天下所有男子的打压,尸骨无存是必然下场。 后世为何能走出这一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国家面临着灭亡危机,自家落后挨打,纷纷向外学习,觉得那些思想是对的,自家的这些可能都是落后的腐朽的。 ——一切因慕强而得以保存火种。 可在皇朝当权天下安定之时,你跳出来说这些‘平等’,死的人只会是你。 “嫂嫂勿要想太多了。”程娇只能如此劝她,“在我看来,这一切的苦也不过是来源于嫁娶,若是女子继承家业男子出嫁,那不就颠倒过来了吗?” “咱们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有些事不能多想。”想多了就容易疯,那就要命了。 聂静云闻言叹了口气,果然也不多想了,她问起了程姝的事情:“三娘一直都是如此?” “差不多吧,嫂嫂待她,面子上过得去,叫人挑不出错来就行,毕竟不是同路人。” “不瞒嫂嫂,之前她回娘家求救的时候,我也想了与嫂嫂这个差不多的主意,只是我仔细想了想,她程姝的事情委实沾不得,若是之后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指不定就成了我的罪过了。” 没想到她闭嘴了,聂静云把这事情办了,结果也是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出了事,程姝果然对聂静云有怨言,觉得她没把事情办好,留下的祸根。 程姝有时候真的...不值得同情。 聂静云一惊:“还有这事?” 程娇点头:“只是我当时不知嫂嫂这样和萧家谈,不然定然阻止嫂嫂。” 聂静云摇头:“这怎么能怪你,我也是当时在萧家才想到这个法子的,不曾与你说过,你有这份心,能这样待我,我心里已经是很高兴了。” 瞧瞧,这大概就是正常人与程姝萧氏的区别吧,事情若是落在那两人的头上,若是和她说了,指不定还会还责怪你没有拦着,让她们做错事。 人家聂静云就不会啊! “嫂嫂,我真的是太喜欢你了,你把大兄踹一边去吧,呜呜呜~” 聂静云顿时就乐了:“对对对,将他踹一边去,咱们姑嫂二人之间,哪里容得下他!” 这边姑嫂乐呵呵的,而另一边,萧衡则是受到了程谦与程让的‘特别’待遇。 “三姐夫,你也是男子,既然是男子,那就该多一些宽容之心,我三姐这一次确实做得有些不对,祖母也说过她了,你也别怪她。” “再说了,她有孕又不是她一人的错,你要是忍忍,那不是没事了吗?” 眼瞧着萧衡的脸色渐渐发绿,程谦咳了一声,瞪了程让一眼,让他不要再说了。 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就什么话都敢说啊,什么叫做‘你要是忍忍那不就没事了吗’。 “今日之事,确实是有她的过错,但你们是夫妻,她如今都怀上了,希望你也能护着她几分,经过这一次的教训,她定然会改过的。” 萧衡也觉得这日子委实是有些憋屈,他有些心累道:“我既然是她夫君,自然是护着她,但此事暂且不提,还有一事,请二位舅兄让程家人劝劝她。” “何事?”程谦问他。 “三娘她...她这日子过得相当素朴,我觉得实在没必要如此节省,又与她说不通道理,实在是愁苦得很......” 第449章 谢他的拒绝之恩 程姝的眼界,有时候确实是令人无力吐槽,而且她又倔强固执,根本就不听劝,总觉得旁人是在害她。 就拿这吃穿用度来说,未出嫁之前还好,吃的用的全都是家里人安排的,她不用花钱,自然就没什么问题,可等嫁了人之后,夫妻俩过日子,就能出很大的问题了。 她的日子过得太节省,可这大家氏族的,有谁人过那清苦的日子。 当天傍晚,人都已经离开之后,程娇才听程让吐槽起萧衡同他诉苦的那些事。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程让突然感慨。 “后悔什么?”程娇不明白。 “后悔...嗯...当初拒绝你啊。”程让说罢,又惊觉失言,摇摇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也不要多想。” 程娇恍惚之间,这才想起了旧事。 当时程老夫人确实是看中了萧衡,想将她嫁给萧衡的,而她自己对萧衡也有几分意思,追着他跑,毕竟这人确实生得一副好容色,才华也是相当的出色。 不过可惜,得来的就是一片冷淡,他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按照原来的剧情,在去岁春日宴上,她就应该抢在谢璎之前给萧衡送如意铃,抢下这个如意郎君,等萧衡高中状元,二人便定下婚约。 因为后来的种种,他不得已只能选择程姝,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那我可要谢谢他了。”谢他的拒绝之恩。 程娇想起这桩事,嘴角就忍不住冷了,所幸她在春日宴上做了这个预示梦,不然真的要被这两人坑惨。 都不是好东西,如今日子过得磨难,也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行了,别说他们了,我不想听,听了就心烦。” 程让闻言立刻闭嘴不说这事了。 等到了第二日,程娇、程让都陪同萧氏一同回了一趟萧家看望萧老夫人。 以前每年初二,萧氏便会带着孩子回娘家,但今年程姝出嫁了,故而初二的时候只能让程姝先回程家,初三萧氏再回萧家。 萧老夫人一看萧氏这冷清样,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好悬没当着众人的面发火。 萧氏也犹犹豫豫的,没有将程姝有孕的事情说出来,只待大家都出去玩,私下唯有她们母女的时候,才开了口试探口风。 萧老夫人听罢这些,脸色当时就黑了:“将这个孩子打掉。” 萧氏吓了一跳:“母亲,这可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萧老夫人呼吸起伏,“先前三娘也是吃过药了,这个时候怀上,焉知那孩子有没有问题,既如此,这孩子定然是不能要的。” 吃了药怀上的孩子,哪里是能留的。 “母亲,三娘她、她没有吃药......”萧氏有些气短,“这孩子应是没问题的......” 萧老夫人:“......” “没吃药?”萧老夫人反应过来脸色又是一变,而后勃然大怒,她以为这个孩子是意外怀上的,没想到是根本没吃药。 “那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三娘一声不吭地怀上了,你大嫂若是知晓了,岂不是要发疯?你们是想让萧家不得安宁是不是?” 这家里好不容易平静了两个月,若是闹出了这等事,岂不是要翻天! 萧氏被母亲骂得狗血喷头,不敢吭声之余,心里对程姝也有不少怨言,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会惹是生非了,连累她被婆母骂又被母亲骂。 萧氏试探性地问:“那母亲觉得眼下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萧老夫人冷哼,“你们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闹出了事情自己解决去,怎么就劳烦我这个什么都不管的老太太了?” “那都是三娘闹出来的事情,她......” “三娘不懂,你这个做母亲的,就没有教过她吗?”萧老夫人看向萧氏也是满心的失望,“三娘回来之后,你可曾管过她,好生地教养她,教她懂事做人。” “你也知道她是从农家出来的,怎么就不在她身上多放一些心思呢?” 对此,萧氏哑口无言,程姝回来之后,她忙着争宠忙着安抚孙妩这个养女,对于程姝的归来有一些心疼,却也有不喜,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她所谓‘大彻大悟’,不过也是将自己关在牢笼里,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却从未管过自己的儿女,或许说,她的这些儿女,她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里,自私薄凉得厉害。 若是程姝一回来,萧氏有认真教导她爱护她,她或许就能改一改,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此事怎么能怪我呢?”萧氏心里不平,“她的性子倔得很,眼里也没有我这个母亲,我说的她岂会听?” “她怎么就不听了?”萧老夫人无语,“天下的孩子,有哪个是不想要母亲关怀爱护的,便是她最开始的时候对你心有隔阂,可你好好待她,护着她,日子久了,她自然便会与你亲近。” “六娘便不会,六娘她...她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母亲!” “六娘是六娘,三娘是三娘!”萧老夫人简直想将这个女儿塞回去不生了,“六娘她与你积怨太深,她又是那等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不是你三言两语的关怀便会与你亲近的。” “她啊,只会当作你最近又发了什么疯,恨不得离你远一点。” 萧氏:“......” “我可是她母亲!”萧氏咬牙,她可是程娇的生母,“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她怎敢!” “行了。”萧老夫人心烦得很,“我们现在说的是三娘的事情,你也别扯六娘,三娘之事,要给萧家一个交代,若不然你兄长嫂子,还有你侄子,恐怕都不依的。”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我婆母的意思是兄长之后若是要想升迁,程家可以尽力相助,如此作为交换,母亲以为如何?” 程姝思来想去的,最终还是听程老夫人的,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全部给钱她又舍不得,于是她便同意了帮萧家安排官职的事情。 出面打点的事情程家来做,需要花销的钱银由她来出。 如此,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解决之法。 第450章 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萧老夫人沉思良久也没有应下这个条件,只说要和家里人说一说先,之后只留了萧氏几人用了午食,便让他们回去了。 估计实在是不想看到她们。 过了几日之后,萧家才来了信,说是萧家同意了这个条件,但希望程家这一次能遵守承诺,若是再一次毁诺,程姝的这个孩子,便是生出来了,也未必能养大。 话里话外有威胁之意,程家自知理亏,也只能应下。 不过因为此事,他们对程姝也有些意见,程老夫人还让吴傅姆亲自去了一趟萧家敲打程姝,让她安分些好好过日子,别再作妖了。 初四那日,程家几个未来女婿上门来拜访,闻跃之、赵锦亭、谢琅再一次凑在了一起。 程娇也得了程老夫人的点头,与谢琅一同去花园里走走说说话。 谢琅这个年似乎过得不错,人是精神气十足,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坐在那桃花树下,春光潋滟,桃花灼灼,叫人移不开眼。 程娇看着他,连眼睛都舍不得动了,连连将目光投向他。 谢琅笑了笑,对于将未婚妻迷得找不着北的情况很是满意。 “过几日我要离开长安一段日子,需得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离开长安?你要去哪?出去游山玩水吗?”程娇急忙问他,眼珠子溜溜转,“要是去游山玩水,你干嘛现在去啊啊,等我们成亲了,带我一起去呗!” 带我一起嘛一起! “带我呗带我呗~”她扯着他的袖子,眼中满是期盼,可见是真的想去。 谢琅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目光,险些脑子一热就同意了,所幸还有一些理智在,还知道不能带的。 “一起去只能是以后了,我有正事要去办,带不了你。” 说到这里,谢琅心中有些揪疼,他也想什么都不管,这一世与她做纨绔夫妻,快快乐乐自自在在,想呆在长安就呆在长安,想出去游山玩水就去游山玩水。 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是不能了。 他若是想保护自己和她,只能努力地往上爬,爬到高处,这才能有一些自保之力,若不然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在长安乖一点,别惹是生非。” “什么叫做我惹是生非?谢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娇一听这话,立刻就不乐意了。 “没别的意思,这不是我不再长安,怕没人给你撑腰,到时候哭了我心疼,你乖一点可以吧?等我回来你随便惹事。”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个闯祸精似的,不过看着他确实担心,程娇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行了吧,我应了你。” 谢琅得了这话,这才放心,临走之前还让她小心首阳长公主,对方说的任何话都不要信。 “等我回来......” 纵然千言万语想要同她说,但到了最后,也只留下这一句,然后便与她分别。 。 谢琅离开没几日,新年的假日便过去了,开朝的第一日,元景帝便对蔡将军‘虚报名额、冒支军饷’也做出的处罚——连贬三级,并且将贪污所得全数吐出来。 之后又命谢琅为监察御史,领圣令出长安,清查各军账目,不得有误。 谢琅领了圣旨之后,便走马上任,立刻带着人出了长安,半刻都没停留,就算是有人想将他拦在长安,那也是迟了。 “为何是他?!”首阳长公主站在上书房,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元景帝。 “为何不能是他?”元景帝反问首阳长公主。 首阳长公主一顿,呼吸起伏:“他是什么样的人,陛下难不成不清楚吗?你将事情交给他,他能将事情办妥?” “也不是什么大事。”元景帝笑了笑,“有姓蔡的例子在,那些人哪里能不明白朕是什么意思,将吃进去的吐出来,朕既往不咎,将事情翻篇,他不过是代朕走一趟罢了。” “不过,下不为例。” 说到这里,元景帝抬眼看了首阳长公主一眼,眼中情绪复杂。 良久,他道:“皇姐,你我姐弟相护扶持多年,但凡你要的,朕能给的,朕便没有不答应的,只是希望皇姐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首阳长公主心头一凛,手中冷汗都要出来了,但仍旧是面不改色:“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做了什么不成?” “不,朕只是觉得皇姐应该管好手下的人。” 元景帝一直很信任首阳长公主,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母妃过世之后,唯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刀光剑影。 在他心里,阿姐是他可以信任、可以交付性命的存在,只是他惊觉他这个阿姐手中的权势真的太大太大了。 首阳长公主闻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点头应下:“陛下放心,我回头定然会警告他们。” “那便好。”元景帝说罢,心头又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那谢琅的事......” “此事就这么办了。”元景帝打断了首阳长公主的话,“皇姐,朕知晓你对他心有隔阂,不想管他,可朕这个做舅父的要管他,皇姐也不能拦着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里了,若是首阳长公主再纠缠没没用,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行了个礼,然后甩袖出了上书房。 元景帝坐在书案后继续批阅奏折,越是批阅,越是觉得事情不对劲。 不对! 元景帝突然抬头顿住。 他忽然想起他可是皇帝,这满朝文武都是他的臣子,他说出来的话,有哪个敢不遵从的,怎么到了他皇姐这里,他要同她说,让她管好她手下的人? 在他心里,那些人是只听皇姐的,却不听他这个皇帝的? 想到这里,元景帝脸色忽然有些微妙。 首阳长公主出宫之后,便回到了长公主府,然后冷着脸招来了一个黑衣暗卫,仔细吩咐了一番之后,又再次强调:“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你们可是听懂了?” “属下领命,请长公主放心。”暗卫领命,然后起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首阳长公主一人坐在屋中,身上冷沉的气息在屋中弥漫,四周寂寥无声,仿佛将整个屋舍隔离出这一片天地,隐在黑暗之中。 良久,首阳长公主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你勿要怪本宫,是你自己不安分。” 若是谢琅好好地做他的纨绔子弟,她未必容不下他,可他竟然想着往上爬,那就别怪她无情了。 既然不想活了,那就别活了。 第451章 可不兴见一个爱一个的啊,我妹! 谢琅任监察御史之事,百官有些惊讶,但也接受得很快。 大概都能猜得出来,陛下想让他这唯一的外甥攒点功绩,等事情完了该封赏的封赏,该升官的升官。 齐王楚王也想要这个差事,毕竟能光明正大地接触各军,与他们而言是好事,但他们也知晓元景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差事落在了谢琅的手里,虽然有点遗憾,但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于是,只有首阳长公主一人受伤的结果达成。 元宵刚过不久,北疆将来三年的军需总算是确定了下来,霍荀去户部办完了这事,便等不及约见了程谦,问了之前答应捐赠二十万两的事情。 为何要军需批下来再说这事,无它,自然是怕有了这一笔钱,林尚书这死要钱的就能给他减了二十万两。 至于拿了这笔钱之后多多少少有点麻烦,对霍荀而言就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了。 程娇与程谦还有霍荀一同去了一趟户部,同林尚书说了这事,将钱银捐赠给军队和赈灾到底不同,还是需要上禀,过一下明路的,若是私下来,有收买的嫌疑。 所幸程娇的未婚夫只是元景帝的外甥不是皇子,若不然她这笔钱肯定是不能这么用的,到时,这满天下的人估计都要怀疑他们这一对未婚夫妻在收买卫国公府和北疆大军了。 林尚书一听这事,那一双小眼睛都瞪圆了。 “县主早说啊!” 林尚书心里那叫一个痛啊,您早说啊,早说将这笔钱送过来,直接划在军需里啊! 亏了亏了! “原来臣还想等等,等长公主气消一些,便让县主将这笔钱送过来,不管用在哪里都好,都是县主的功德,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林尚书使劲拍着自己的心口,觉得痛得不能呼吸,简直是剜了他的肉一样。 林尚书以为因为首阳长公主闹的那一出,程娇的这笔钱只能留着了,可是没想到程娇竟然和霍荀搭上线了,直接捐给北疆将士了! “我恨啊!” 早知如此,就算是得罪首阳长公主,他也要将这笔钱讨过来的! 林尚书悲痛欲绝,看向霍荀的目光仿佛有夺妻之恨。 霍荀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林尚书勿要心痛,这钱呢,某已经取了,就不经过户部了,您看不见,就不会心痛了,就当作没这件事,眼睛一闭,忘了就是了。” 什么叫做‘眼睛一闭忘了就是了’? 林尚书手都在哆嗦,想对着他这张俊脸一拳呼上去,他深吸一口气:“霍荀你这个小王八蛋,等你三年之后再回来,看我不拖死你!” “那就...三年后再说吧,哈哈哈!”霍荀笑得极为得意,拍了拍林尚书的肩膀,“您啊,也别总是这么生气,气多伤身啊!记得把三年之后的钱准备好,三年后小子再来拜见您。” 林尚书想起这三年之后又是一笔,气得心梗,直接赶人:“滚滚滚,都滚!” 众人怕是再刺激到他敏感无助的心,无奈只好离开。 到了皇城门口的时候,霍荀还对程娇道:“林尚书的话程娘子不必放在心上,他就是这样,跟他要钱就像是捅刀子似的,这可是二十万两的刀子,他可痛了。” 想起林尚书方才要崩溃的样子,程娇忍不住笑出声:“霍世子多虑了,六娘也是知晓的。” 那小眼睛可是个大盛朝第一抠门之人,满朝文武恼怒于他抠门,又欢喜于终于从他手里拿到钱,看着他心梗的模样。 啧啧啧! 二十万两从眼前没了,够他心梗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消息传开,估计满朝文武都要乐上好几天了。 “程娘子是个明理又通透的。”霍荀看向皇城前的朱雀大街,笑了笑道,“谢三能娶到你这样的娘子,也是他的福气。” “他这个人虽然嘴像是抹了砒霜一样,但谁对他好,他心中都会记得,或许人生还会有很多不如意,也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多谢霍世子。”程娇也笑了,“他也没几个能说得上的朋友,霍世子下次回来长安,记得与他喝两杯。” “那倒不必下次,陛下与家母都希望我这一次能留在长安,娶妻生子,我已经应下,便是要回北疆,那也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真的?”程娇一阵惊喜,“这么说来,霍世子也能喝上我与谢三郎的喜酒了?” “那是,哈哈哈!”霍荀乐得不行,这程六娘真的是个直性子的,倒是一点都不娇羞,“说不定程娘子和谢三也能喝上某的喜酒。” “若是霍世子成亲,我等定然去讨一杯喜酒。”程娇说罢还有些好奇,“听霍世子这话,可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了吗?不知是哪家女郎?” 霍荀顿了顿,笑容有些淡:“哪家女郎还未知,再看吧。” 双方在皇城门口分别,霍荀骑马离去。 彼时将军正风华,如山岳游龙,如烈日暖阳,昭昭天地间,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难得的极品郎君,这要是不捞给自家姐妹,那真的是亏大了! 程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啧啧了两声,开始掰数她认识的好姐妹了。 纪青莲身份上最相配,只是她喜欢的是薛空青那一款,对于霍荀实在是没意思。 达奚玄鱼倒是配得上,家世稍微差一点,但也无碍,毕竟到了卫国公府这样的身份地位,只要不是娶皇家女,都是低娶,而且性情上也极为相配,英雄配才女,实乃绝配。 只是稍微有些可惜,不知道她如今身体好了没,霍家的子孙大多数都死在了战场上,霍家需要子嗣延续血脉。 想到这里,程娇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程谦问转头问她,“是舍不得那笔钱吗?” 二十万两啊,这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了,心疼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那倒是没有,我只是在想,霍世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郎呢?” 程谦闻言吓了一跳,赶紧道:“六妹,你可是定了亲的人,可不能见异思迁,你忘了你的谢三郎了?” 可不兴见一个爱一个的啊,我妹! 第452章 荣耀往往伴随着责任 “什么见异思迁?”程娇恼怒地瞪了他,“我待谢三郎之心日月可鉴,哪里会见异思迁了,霍世子优秀出色,难不成谢三就差了吗?”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和霍世子这个将军相比,谢琅就是个纨绔,确实是比不上人家,这做人也得有点自知之明。 于是她又道:“各花各入眼,就算是谢三郎比不得霍世子优秀,可在我心中,他仍旧是最好的郎君,谁也比不得。” “你不知,他离开之前还同我道,让我听话一些,想惹是生非等他回来再惹,他给我撑腰呢!” 程谦听罢,失笑道:“你和谢三郎确实相配。” 这两人凑在一起就是大小纨绔,大事小事天天不断,听着就让人头大,不过好在这两人都是会自己收拾烂摊子的。 程娇这样,嫁到卫国公府做什么世子夫人肯定是不行的,这卫国公府的百年名声估计都要被她毁了。 “你觉得谁人合适?纪家小娘子?” “她啊,她现在都是青莲居士了,哪里能合适的。”程娇笑嘻嘻, “而且也不适合,她性子懒散惯了,和我差不多,霍世子吧,得娶一个温柔贤良的女子,他不在家中的时候,也能替他孝顺长辈,打理好家里。” “不管是怎么样的女子,主要是他自己喜欢吧,他这一辈子需要付出的够多了,娶一个喜欢的女子,人生里多一些快乐,那也是极好的。” 像是霍荀这样的人,若是有幸,能回来颐养天年,但大半辈子也都在守卫边关之中度过,若是不幸一些,死在战场上都是有很大可能的。 如此,便快乐一些吧。 “大兄,你会上战场吗?”程娇突然想起程谦也是武将。 “若是有需要,我定然会去。”程谦回头看了程娇一眼,“这是武将家族的职责所在,今日程家所拥有的一切,一是祖先荫蔽,二是在需要的时候,程家义不容辞,哪怕有去无回。” “程家如此,霍家也如此,你可明白?” 荣耀往往伴随着责任,在需要的时候,需得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明白。”程娇咬了咬唇,程家如今能如此安然,也不过是因为天下太平,若是战事起,程谦和临安侯自然是不能安然坐在这长安城之中了。 “算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回去吧。”程谦亲自将程娇送到了临安侯府门口,然后又骑马离开,连门都没进。 程娇去和程老夫人说了一下银票已经给了霍荀的事情。 “那林尚书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心痛得很,但又不是从他手里掏出来的钱,他也无话可说。” “如此就好。”程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这钱安安稳稳地送了出去,你这县主之位也算是名副其实了,日后谁也不能说你是沽名钓誉、假仁假义之辈。” 虽然之前元景帝发了话,说那二十万两银子就当是首阳***替程娇给了,她手里这二十万两由她自己处理,旁人不敢再议论她的错,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好。 且...这二十万两银子不少,也引来不少人的注目,送出去了最好。 “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失去这笔钱,钱银之事,够花就好了,再多也是积攒在那里当一个死物罢了,如今能捐赠给北疆将士,也是一桩功德事。” “祖母放心,我又不是三姐,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虽然她也很喜欢攒钱,看着小金库的钱银一天比一天多,实在太开心了,但这意外之财,她又确实不缺钱花,虽然觉得没了有点可惜,但不至于太放在心上。 尤其是因为这笔钱还闹出了不少事,能安安稳稳地捐赠出去,她已经是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你三姐......”程老夫人一想起程姝就发愁,“她的心性太难更改了,若嫁的是一个寒门子弟还好,都是经过苦来的,也不怕吃苦,日后夫妻扶持,慢慢地往上走就是了。” “可她嫁的是萧家,她这抠门爱财的性子,实在是...这不吵架才怪呢!” 萧衡便是不是萧家亲生,可萧家向来看重他,自然不会在吃穿用度上亏待了他,如今娶了娘子,反而要一起过节省的日子,他哪里会没有意见的。 “祖母不是安排了嬷嬷过去盯着她教导她吗?现在如何了?” “现在好多了。”程老夫人轻叹,“只是旁人可盯不了她一辈子,而且她本性不改,这日子久了,肯定也不情愿,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都怪那孙家,害了我程家女!”若是程姝在临安侯府长大,作为侯府嫡女,眼皮子哪里会这么浅薄无知。 说起孙家,程娇忍不住问:“祖母,那孙家如今如何了?” “孙家,哼,之前太子的解禁之后,孙家便一直想向东宫递消息,让二娘给那孙康请大夫治手,最好是请一个太医过来瞧瞧,不过可惜的是,东宫那边一直没有回声,我估计着孙家快忍不住了。” 拖得太久了,孙康的手估计就治不好了,孙家将孙康视为命根,为了给他治手,不畏生死来到长安城来到临安侯府,哪里会轻易放弃的。 “真的?”程娇眼睛一亮,虽然有时候她很腻歪程姝,但对于害了程姝的罪魁祸首孙家,她也是恨的,孙家和孙妩要倒霉了,那可是喜事啊! “自然是真的。” 也不出程老夫人所料,孙家等了又等,求了又求,一直没得到孙妩的回声,那孙福与钱氏一咬牙,便跪在了东宫门口,求太子与孙妩救一救孙康。 这消息一出,瞬间盖过了程娇将二十万两银子捐赠给北疆将士之事,众人纷纷拿起了瓜子,看起了热闹,说起了程家与孙家、程姝与孙妩之间的前尘旧事。 程娇、纪青莲、达奚玄鱼、邓宛然等人也约定了一起去蓬莱仙居一起听八卦看热闹。 程娇顺道也将聂静云喊上,大家一起更热闹一些。 第453章 程家虽不狠辣,却也不心善 春寒未退,冰雪未融,外面仍旧是冰天雪地,屋内火盆烧得正旺,大堂之上众人议论纷纷,二楼上的人吃着点心喝着茶,竖起耳朵听着。 听闻钱氏求而无果,还被东宫的护卫驱逐离开,一头撞在宫墙上晕了过去,如今正在救治,顿时一阵唏嘘。 “孙家人害了程三娘,虽说是死不足惜,可他们待孙良媛也算是良苦用心了,若不是他们当年一番筹谋,她孙良媛哪里有今天的日子,不说做太子良媛了,便是东宫的姬妾,也未必轮得上她。” 孙家对不起程家,更对不起程姝,也被天下人唾骂不耻,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但唯独没有对不起她孙妩。 如今孙家有求,孙妩避而不见,还叫人驱逐,委实是过分了些。 再说了,请一个太医治手而已,对一个太子良媛而言,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孙良媛避而不见,大概想与孙家划清关系。”达奚玄鱼低头看着茶盏。 “这话怎么说?”邓宛然问她。 “若是她这一次答应了相助,那么接下来,孙家大约会缠上她。” “一个奴仆出身的农户人家,孙家长子便是有本事考取功名,那也是无依无靠,碌碌一生,若是有一个太子良媛的姐姐,那自然是不同了。” 孙家,若不是那一对夫妻狗胆包天换了侯府贵女,这长安城里谁人知道有这几个人啊。 “孙良媛一旦心软低了头,这将来的事情,怕是无穷无尽啊,或是这也是孙家当初所求的,若不是程三娘自己机灵跑了回来认祖归宗,如今的孙良媛,指不定就是太子妃了。” “孙家出了一个太子妃,那不得鸡犬升天,权势富贵都有了。” 一个小小的仆婢,敢换主人家的血脉,除了心怀不甘怨恨,再有便是想搏一搏这泼天富贵了,一朝孙妩荣华富贵了,自然不能忘了孙家给她造就的一切了。 “不得不说,算得真好。”纪青莲满脸厌恶,“虽然程三的性子有些不讨喜,但也是真的倒霉,被这等人害成这样,要我说啊,这样的人,都可以剁碎了喂狗了,留着做什么啊?” 程娇摇头直笑:“原本只是看在孙良媛的面上留他们一命,再说了,程家该报复的也报复回去了,断了孙家人一双手,也算是恩怨两清了。” “也是你们程家太过心善。” “不不不,程家可不心善。”程娇摇头失笑,“我们程家虽不狠辣,却也不心善,对于害了我们的人,也没什么善心。” “孙家区区农家,全靠一双手讨生活,手废了,讨生活已然艰难,纵然以前有些积累,但也不够他们坐吃山空,他们这余生都要为曾经做下的事情赎罪。” 若是孙家没有跑来长安,他们的结局估计就是这样了,在饥寒之中凄苦死去。 可孙家为了孙康的前程,跑来了长安,如此,便多了孙家与孙妩之间这等狗咬狗的好戏了。 程娇也乐得看这好戏。 几人闻言点头附和: “那也是他们活该。” “就是。” “说起来,孙良媛就算是想撇清关系,恐怕是不能了吧,到底是她亲生父母,又为她付出良多,遭了此难,岂是她说撇清就能撇清的?” “她不要名声了吗?说不准啊,还会连累太子殿下。” 孙福与钱氏是孙妩的父母,孙康又是因为她孙妩的缘故得罪临安侯府遭受这断手之难,若是她不管,那就是无情无义,是不孝,不孝,就是大罪。 指不定改明儿朝会上,估计就有参她的奏折了,不说她这太子良媛的身份能不能保住,到时太子也要被她连累。 “这话有道理,这么说来,这个孙家应该是能如愿了。” “那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程娇捏着茶盏心道,可不是便宜了他们吗,指不定孙家就能顺利趴在孙妩和太子身上吸血,真的一脚踏入权势富贵之门,孙福和钱氏也如他们所愿,成为老太爷老夫人。 若不是太子是个冒牌货的话,可能真的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个冒牌货的话......孙家这几个估计会随着太子的这艘船沉了便完了吧。 程娇这样想着,心情顿时就好多了。 接下来那几日,孙家继续与孙妩纠缠,但除了头一日不知是谁将他们带到了东宫门口,后面的日子连皇城都进不去就被人驱逐离开。 大约是预料到孙妩不愿和他们扯上关系,不愿帮忙,孙家人也彻底怒了。 “贱人!贱人!”钱氏恨得眼睛红得都要滴血,“若不是我这个娘,她哪里有这样的好日子?她如今倒是富贵荣华了,却不认我这个娘了!” “真是贱人,早该在她出生的时候就该掐死她!” 孙康脸色阴沉,昔日看着有几分傲气的少年染上了阴郁之色,他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给我治手,爹娘,我这手拖得越久问题越大,万一治不好了怎么办?” “若是我连笔都握不住,怎么考取功名更改孙家门楣?” “可是这小贱人在东宫,咱们连皇城都进不去,何谈见到她?” 长安城正北方是皇城与皇宫,皇城在前,皇宫在后,想要进东宫就得先进皇城,而这皇城也不是普通百姓可以随便进去的。 虽然同在长安,只要孙妩不愿见他们,可那两道城墙便可以让他们此生不复相见。 “她真的是好狠的心啊!我们可是她的亲人!” “要不去求大丫......”孙福想起了程姝,“大丫的话,好歹咱们养了她十几年,若是向她求助......” “不可!”钱氏脸色大变,“不能去找她!若是咱们再去找她,临安侯府是不会放过咱们的,难不成你们连脚也想被打断?” 孙家其他人一听这话,脸色当时就绿了。 小的两个面露恐惧,小身子瑟瑟发抖。 “不要,我们不要!” “爹娘,不能得罪临安侯府!” “我们不想被打断手打断脚,好痛好痛,呜呜呜~” 第454章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两次被打断手的痛苦历历在目,这姐弟二人真的是怕了,在他们看来,那临安侯府就是魔窟,人都是魔鬼。 他们再也不想和临安侯府扯上半点关系,生怕引来这群魔鬼,再一次受尽折磨。 “爹娘,你们疼爱大兄大姐,可你们看看我们啊,我们不是你们的儿女吗?” “什么好处都是大兄大姐啊,受苦的只有我们!” “别人都笑我是个废人,将来娶不到娘子。” “也笑我嫁不出去没人要。” 姐弟二人虽然年纪还小,但受过的苦却不少,经受了两次断手之痛,也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小儿子孙寿有一只手彻底的使不上力了,小女儿孙婷的一只手完全弯曲变形,他们成了残废了,将来的一生注定不幸。 再加上身边的人指指点点,嘲笑讥讽,他们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再也不见小孩天真可爱的模样。 这会儿两个直接坐在地上哭喊撒泼,从逼迫他们不要去找临安侯府到讨要钱银,从二两银子到十两银子...... 状若疯癫,狼狈不堪。 孙福与钱氏都呆住了,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爱的儿女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钱氏反应过来大怒,大声呵斥,“快给我起来,母亲教你们的规矩呢?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 她一直教导自己的孩子像一个大户人家的郎君女郎一般,纵然身在艰苦之中,也要有一番风骨,哪里能像这等混子一样。 然而两人根本就不听她的,继续在地上撒泼哭闹: “大姐做太子良媛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爹娘又把治手的机会给了大兄,将来也能做大官,就我们俩断了手,是个废物!” “就是,我们现在是废物了,都是你们害的,快给我们银子!” 都是一家兄妹,有人在高高在上什么都有,有人落入深渊,一生凄惨,就算是大人也很难过这一关,何况是两个小孩子。 再加上旁边的人指指点点,心态早就崩了。 钱氏算计着富贵荣华,却没料到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折了进去,成了废人。 她的脸色寸寸惨白,然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眼泪就落下来了。 “这就是报应吗?是报应吗?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吗?” 她害了程姝一生,让程姝一个侯府嫡女吃尽了苦头,便是如今各归各位,也因为什么都不懂被人嘲笑不屑。 她这个恶人,纵然谋得了孙妩十几年的富贵,也谋得了她嫁入东宫的机会,可她这一对儿女,如今也算是毁了。 而且孙妩不认他们,孙康也因为伤了手,前程不可知,原本和气的一家子只余下互相怨恨指责。 她半生所谋成空不说,害得赔上一家子。 难道是她错了吗?! 想到这里,钱氏心中突然生出巨大的恐慌来,那恐慌仿佛是会噬人一般,将她一口一口地啃噬,连灵魂都不放过。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有错?!” “我没错!” 钱氏之前虽然有一些后悔,但也是一点点而已,为了孙家能出人头地,更改门楣,为了将来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她也可以被人称一声‘夫人’‘老夫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都是老天爷不公!老天爷不公啊!!” 都是老天爷不公,为何有人生来就是人上人,而有人生来就低贱,为了一口吃的,弯腰低头,受尽了折辱。 一如当年她和萧氏,萧氏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夫人,而她不过是萧氏的洗脚婢,一个低贱的下人。 这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她呢? 她是没错的! ...... 孙家人闹了一场,最终还是因为惧怕临安侯府不敢再去找程姝,但孙康的手到底是要治疗的,他已经是孙家唯一的未来了,所以孙家继续纠缠孙妩。 孙妩对他们避而不见是不是? 那没关系,有的是法子让她低头的。 于是孙家人便停了去皇城门口求见的行为,开始到处哭诉孙妩不孝无情,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管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想要借此机会逼孙妩现身妥协。 果不其然,孙妩被言官参了,说她不孝失德,不配为太子妾,让太子休了她,遣返归家,甚至还连累了太子被人参了好几本。 可热闹了。 某日程娇在蓬莱仙居听说书,也看见钱氏从街市上走过,哭嚷着指责孙妩丧了良心,连亲弟弟都不肯救云云。 临安侯府等人都坐在壁上观,看孙家与孙妩之间的好戏,吃瓜吃得身心舒泰,觉得善恶有报,这是孙家人应得的报应。 可是没料到的是,在一月底,有人在孙家的饭菜里下了毒,除了吃得少的钱氏捡回一条命,其余的人都被毒死了。 等钱氏扛过毒发呼救的时候,其他人尸体都凉了。 程娇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正在折桃枝准备插花。 “被毒死了?”程娇人傻了,“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这会儿都传开了。”铃铛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听说除了那钱氏,其他人都死了,可惨了!” “那孙大郎呢?” “也死了。” “怎么会如此......”程娇脑子都懵了,她是乐得看孙家这狗咬狗的大戏,看着孙家人在痛苦之中挣扎,为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可没想过孙家人会死啊! “听说钱氏疯了,还指责是咱们临安侯府害了她家人,亏她想得出来,以为孙家是什么人啊,值得临安侯府动手害他们?” 两人正说着话呢,却见有一侍女匆匆赶来,大概是太过慌张匆忙,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六娘子,大理寺的人上门来了,让府上的主子都去一趟正院。” 铃铛吓了一跳:“大理寺的人怎么来了?” 程娇的脸色也变了:“难不成是为了孙家的事?” 在大盛朝律令里,奴仆的地位极低,犯了错主人有权利打杀,但孙家如今是良民,在这天之脚下被人害了,一家四口死于非命,确实会惊动大理寺。 “孙家?难不成大理寺还怀疑咱们害的他们?” 第455章 当年种下的恶因,多年后因果循环 程娇回四闲苑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裙,这才往外院走去。 她到达正院的时候家中的女眷都在了,程老夫人与大理寺少卿宋少卿分主客而坐,都有些沉默。 宋少卿身着官服正襟危坐,程老夫人手中不紧不慢地转着佛珠,平静安和。 “见过长宁县主。”见程娇从外面走了进来,宋少卿还起身行礼。 程娇回之一礼:“见过宋少卿。” 双方寒暄了两句,然后便坐下进入正题。 宋少卿问:“孙家一家四口殒命的惨案,贵府这边可是听说了?” 程老夫人点头:“也是刚刚听说,孙家确实凄惨,一家五口只余下一个活口,可怜啊!” “不过这些与我临安侯府无关,宋少卿应该明白,临安侯府若是想要孙家人的命,早在当初得知孙家人害了我家二娘之时便动手了。” “我侯府嫡女被孙家所害,吃尽了苦头,孙家万死不能赎罪。” 孙家一介平民,敢伤侯府嫡女,便是临安侯府要孙家命偿,旁人也不能说临安侯府错了,只会说这孙家胆大包天,罪有应得。 临安侯要动孙家,大可光明正大地来,而且还不用等到今日,要说临安侯府毒杀孙家,委实是没有道理。 “下官也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大理寺办案,从来都讲究证据,并非是一个‘不合理’之说来断案,孙家与临安侯府有些恩怨在,所以今日下官前来一问,还望老夫人勿要怪罪。” “宋少卿秉公办差,理应如此,若是有什么要问的,我等定然知无不言。” “多谢老夫人。”宋少卿松了一口气,办差牵扯到官员勋贵人家最是难办,因为他们很多时候都不配合,将人赶出门都是轻的。 “敢问老夫人,孙家为何前来长安?” “为何?大概是为了孙家大郎的那一双手了,宋少卿想必也知道,程家让人打断了孙家那些人的一双手,并且不准人给他们医治,这讨的是孙家害我孙女的债。” “那孙大郎年纪不大,却有一些才华,孙家大约是将能更改门楣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那孙大郎的手,拖得太久了,而且他要治到重新握笔写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既然是走仕途,那书写就是头等大事,若是连写字都一抖一抖的写不好,恐怕是连科举都过不了。 君不见天子骄子萧衡,去岁殿试的时候就是因为伤了手,虽然千求万求求得他言说旁人代笔,但也因为字不行,只考了一个第五,也就是二甲第二,连一甲都没进去。 要知道那时,状元之位几乎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都落得那样的结果,何况孙康。 故而孙康这手和孙家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治到能动就行,孙康的则是要特别精细,甚至时间和花销都要不少。 这也是孙家为何要缠上孙妩的一个重要原因了。 找一个好大夫是一个原因,没有钱是另一个原因。 只是孙家人大概没想到,这一趟长安之行,会将一家人的性命留在了这里,成了别人争权斗利的牺牲品。 宋少卿问了临安侯府女眷一些关于孙家的事情,然后便告辞离开了,大概也是知晓孙家人的死与临安侯关系不大,这条线没有深究的必要。 临走之前,他还问起了程姝的事情:“三娘子对孙家心中可是有恨?” “恨定然是有的。”程老夫人坦然承认了这事,孙家害了程姝半生,哪里会没有恨的,“不过她过年时便发现有孕,且不说她有没有害人之心,但不会在这个时候害人。” 宋少卿顿了顿,过年时发现有孕,那如今是两个月三个月,一个孕妇去杀人,听着确实也奇怪。 不过萧家那边他还是要走一趟问一问的。 “多谢老夫人告知。” 宋少卿没有闲着,离开了临安侯府,便往萧家赶去。 程老夫人轻叹:“这人啊,就应该有自知之明,太过心贪,终究是会付出代价的。” 长安城里都是一些什么人家,随便挑出一个捏死孙家都跟捏死蚂蚁一样,孙家大胆子闯进来,就像是群狼之中闯进来一只小灰兔,不咬死他们咬死谁。 那些误伤的、利用的、嫌他们碍眼的,都有可能将他们除去。 若是孙家人老老实实的,培养着孙康一步步地往上走,谁人没事去弄死他们,或许孙家真的有更改门楣的机会,或许也能在这长安城立足。 一切皆因他们太过贪心,无根无凭的时候就卷入这些权势的风浪之中,死了似乎也不是很意外的事情。 上天仿佛很公平,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孙家当年种下的恶因,多年后因果循环,以一种惨烈的方式,付出了代价。 而那唯一活着的钱氏,一夜之间夫君儿女全没了,纵然是活着,那估计也疯了。 也不知晓她如今会不会悔不当初,生不如死。 “祖母,您觉得是谁人要害孙家呢?是不是要嫁祸咱们程家?”程妍忍不住开口问。 “谁知道呢。”程老夫人摇头,“不过不管是谁,我们程家没有做过就没做过,不必多管。” 兰氏面露担忧:“可是母亲,若是有人是想陷害咱们程家怎么办?” “想陷害咱们程家?”程老夫人轻呵了一声,“那就让他们尽管去吧,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能陷害到咱们程家!” 程家这些年也不是一直平静,明里暗里发生的事情就不少,一个小小孙家人的死,又能动得了程家多少? 没有证据又没有理由,最多就是真相不明的时候,被人说几句罢了。 程家没有做过,谁人敢来,程家也是不惧的。 程老夫人叮嘱众人:“这几天你们安分地在家里呆着,少出门,省得再闹出什么事情,等一切平定再说吧。” “行了,都回去吧。” 程老夫人让众人散去,程娇陪着程老夫人回了福安堂,之后便忍不住问:“祖母,您觉得孙家之死,与东宫那边是否有关?” 第456章 长安城的水真的太深了 “你在怀疑孙良媛与太子?” “有一些怀疑,毕竟之前孙家的人就在纠缠孙良媛,连太子都受到了牵连,若说太子与孙良媛厌烦了孙家人,想要除去他们,那也是合情合理。” 程老夫人点头:“听着确实有道理啊,只是六娘你要记得,这世间上的事情,只要不是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一切都是猜测,这繁花似锦的长安城,谁知道内里藏的是什么。” 程娇一愣,想了想道:“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桩事,看似是东宫做的合情合理,可有人想要陷害太子也合情合理,至于这陷害的人,可能就是齐王楚王等皇子了。 长安城的水真的太深了,长得低矮的就别来趟这个浑水了,不然即将到来的命运就是被淹死。 一如现在的孙家,四条人命,不过是上位者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微不足道的 惨是真的挺惨的,但似乎不冤,太过贪心认不清自己,以为谋算得当,与东宫攀上亲,终于走上了一条青云路,没想到竟然是催命符。 “这些事你们不要多管,大理寺自会查证。”程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在这长安城里,最重要的便是认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若不然,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祖母希望你引以为戒,将来嫁了人,也清楚地认知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平清王府那边,几兄弟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也不太平。” “听闻谢世子新纳了一个妾室,那妾室还有了身孕。”程娇也知晓一些平清王府的事情,有些是听外面的人议论的,有些是谢琅写信和她吐槽的。 程老夫人又是一叹:“若非机缘巧合,程家也不会将你嫁入什么王府,旁人都说世家联姻才能长久,可祖母却一直希望你们能过得好,就算是不能给娘家什么助力,那也没关系。” “至于程家的前程,自然得倚靠家中的儿郎,他们才是家中的顶梁柱,没有道理需要家中的姐妹为了他们的将来牺牲的。” 程老夫人对于那些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女儿一生幸福的人家实在是不屑,儿子又不是死的,想要家族的荣光想要前程似锦自己挣去,为何就要女儿牺牲呢。 当然,若是真的到了家族要倒塌的时候,那也另当别论,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得选择了。 程娇伸手抱着程老夫人的手臂,娇娇道:“祖母,您真好,我们有您这样的祖母,真的是三生有幸,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少的福才有这样机缘。” 程老夫人顿时被她哄得笑了起来:“你啊,都长大了还这样撒娇。” “撒娇怎么了?六娘不管多大,那都是祖母的孙女啊,跟祖母撒娇多正常啊~” “对对对,你有理你有理。” 程老夫人语气中有无奈有宽容也有高兴,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孙女,她这辈子也是值了。 。 萧家这边,程姝也得知了孙家出事的事情,那会儿她正在用午食,筷子从手里掉了下来。 “你说什么?孙家人被毒死了?” “是啊娘子,昨夜被人下了毒,除了那钱氏,其余人都被毒死了,而且便是那钱氏,也被毒药伤了身体,没几日好活了。” “这怎么可能?”程姝脑子里嗡嗡嗡的,整个人都恍惚了,“他们怎么会死呢?” 她恨极了孙家人,恨不得将人除之后快,恨不得他们永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可真的当他们死了,她觉得快意的同时,心头又涌上一股空荡和悲哀。 “死了死了,他们终于死了。”程姝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边上的秋嬷嬷赶紧劝她:“娘子勿要大喜大悲,当心伤身,您还怀着小主子呢。” 秋嬷嬷是程老夫人给程姝安排的人,如今在她身边是协助教导她管理身边的种种事情,她的话程姝还是很听的。 程姝使劲地抹去眼泪,可她刚刚抹去,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低了低头,然后道:“我只有喜没有悲,孙家害我受了多年的苦,如今总算是遭了报应,我也是解脱了。” “只是嬷嬷,不知怎么的,我似乎没有想象中那种大仇得报的高兴,反而觉得自己空荡荡的。” “那是因为娘子太过善良了。” “善良?不,我不善良的。”程姝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之人,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为了她的前程利益,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的。 秋嬷嬷道:“娘子对孙家有恨,但孙家到底是养了娘子多年,固然娘子的日子也过得不太好,但娘子对他们有过感情,也有些期盼,故而,也不希望他们死吧。” “不过娘子也不必为他们的死太过介怀了,他们有今日,也全数是因为贪心不足,妄想攀高枝,只是这高枝太高了,他们抓不住,摔了下来。” “既然他们已经死了,也算是他们害了娘子的报应,娘子心中的恨该散了,愧疚也不必再有,就这样恩怨两消,让过往如云烟吧。” 程家人都不希望程姝一直抱着对孙家的恨过下去,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那些仇恨禁锢,一辈子耿耿于怀。 她应该有新的开始,新的人生。 秋嬷嬷将程老夫人的期望告诉了程姝,程姝的眼睛都红了,她哭道:“我知晓祖母一直待我很好,是我不孝,一直辜负祖母的期待,是我不听话......” 秋嬷嬷道:“娘子如今想通了,也不算辜负了老夫人,老夫人这一辈子啊,只要你们几个都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也望娘子日后做事三思后行,勿要再惹老夫人生气了。”也别再想一出是一出,隔一段时间就要惹点事情出来,让娘家帮忙收拾烂摊子。 “嬷嬷放心吧,我会的,日后我有哪里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嬷嬷多指点,日后我必有重谢。”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一个侍女匆匆赶来,说大理寺宋少卿来了,要求见程姝,问一问孙家的事情,请程姝移步前院。 第457章 权势富贵是个好东西,可也得有命享才行 孙家人被毒死的事情引发的波澜不小。 天子脚下毒杀百姓,将律法置之何地,元景帝大怒,命大理寺彻查。 故而接下来这几日,宋少卿便轮番周转,为此事忙碌,事情的真相也颇为扑簌迷离耐人寻味。 先是查出孙家暂住的小巷里当日来了一个陌生的小童,说话声音细里细气的,像是宫中的太监,在追查之下,发现那小太监竟然是孙妩身边伺候的。 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就该真相大白,就像是世人猜测的那般,孙妩厌烦极了孙家人的纠缠,恨不得将这些人除之后快,于是心狠手辣地将人毒死。 但孙妩与太子坚决否认,称他们根本就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让大理寺继续查,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被下了大狱的小太监突然自尽了,自尽的时候还留下一个字——楚 楚,是姓楚,还是名中有楚,再或者是——楚王 再往下查,却是发现那小太监入宫之前有个兄长,那兄长就在楚王名下的庄子上做事,在孙家人被毒死之后,那一家子又突然消失了。 于是矛头又转头指向楚王,认为小太监被楚王逼迫或是已经被楚王收买,毒杀孙家陷害太子。 但楚王也坚决否认有此事,是有人在陷害他,叫嚷着要大理寺继续查下去,还他清白。 事情曲折程度令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晕乎了,真相如何没有到最后都是真假难辨,到底是谁的刀,又捅向谁,真真假假难以言说。 唯一真的,或许也只有孙家一家四口是真的死了,成了这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程娇与纪青莲凑在一起逗旺财的时候,对于此事也是唏嘘不已。 “这个长安城本就是他们不该来的地方,也不该跳出来与东宫攀关系,闹得世人议论纷纷,现在好了,枉送了性命。” 春日冰雪消融,太阳微暖,两人就躺在竹椅上晒太阳,旺财就在边上的毯子上趴着,嘴里还啃着肉干。 桃花暂放,大地复苏,春日回来人间,有人开始了下一轮的春夏秋冬,有人却留在了寒冬里,黄土埋骨。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都想着分一杯羹,想要权势富贵。”程娇拿着汤勺吃了一口桃胶银耳羹,两瓣桃花漂浮在上面,看着既雅致又好看。 “心生妄念,心生迷障,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如此才落得这般下场,死了也是白死。” 这话说得无情,也有些受害者有罪论的嫌疑,但在这权势之争之中,道理就是这样,你没有本事,非要挤进来,下场凄凉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就好似萧家,萧家为什么养了一个萧衡,将他培养至此,不正是因为萧家年轻的几个儿郎没有一个出色的,怕将来保不住萧家的根基。 到了那时,萧家没有了依仗,仅剩的一条路就是舍弃长安城的一切,灰溜溜地离开,若是不走,恐怕整个萧家都会在权势的漩涡之中毁灭。 萧家到了那个境地尚且要如此断尾自保,何况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孙家,闯进这个漩涡里来,当真是无知愚蠢。 权势富贵是个好东西,可也得有命享才行。 “嗳,我听说那钱氏想见你母亲和三姐,她们要去见吗?”纪青莲有些好奇地问。 据说被下了药的是一份肉汤,钱氏心疼家里人,吃得少,没有当即毒发身亡,可那毒药到底是坏了她的身体,如今也是苟延残喘,没几日好活的了。 据大理寺的人来报,说钱氏临终之前想见三个人,萧氏、程姝以及孙妩。 “我不知。”程娇摇头,“她们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与我关系不大。” 纪青莲一只手支在竹编的桌子上,手心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就是有些好奇钱氏到底想说什么,是心中有恨恶语相向呢,还是忏悔过去做过的事情。” “你说她多活了几天,到底是上天给她的宽容还是报应呢?” 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可多活几日,眼睁睁等死不说,还要活在家人死去的痛苦当中,这可是比死了更痛苦。 “报应吧。”程娇想了想道,“你若是想去看,我去问问程姝要不要去见她,要的话陪同她一起去。” “去问程姝?不问你母亲?” “不想。”程娇宁愿和程姝打交道,也不想和萧氏,她去问萧氏,说不定还要被骂一顿,说她一点女郎的样子都没有,什么都好奇。 “算了算了,我虽然有点好奇,倒不至于要亲眼去看,若是程姝去了,你替我问问她到底说了什么就好了。” “行啊。”这算不了什么大事,程娇自己也有些好奇,钱氏这种人将死之时还想说什么。 于是程娇当日便去了一封信,问程姝到底去不去看钱氏,也很快地收到了回信。 程姝所言明日就要去一趟,还说她担心钱氏对她做什么手脚,有些害怕,问程娇能不能陪同她去一趟。 程娇想了片刻,有些想说她既然害怕就不要去了,可思来想去的,觉得孙家是她的心结,她走一趟解了这个心结也好,于是便点头应下,让人去回话。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还叫上了纪青莲,不是好奇吗,那就一起去吧。 双方在岔路口汇合,一同去了大理寺安排给人居住的地方。 孙家人原本是租赁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居住,现在死了人了,死者的遗体送到了大理寺,仵作查验之后已经入土为安,钱氏自然也被赶了出来。 她时日无多又无处可去,还是死者唯一幸存之人,大理寺便将她安排在这边住下,等她死了,顺道给她收尸。 程姝由着侍女扶着从马车下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 程娇微微蹙眉,问她:“你身体可还好?若是身体不适,便不要去见她了。” “我无事。”程姝摇摇头,“她要死了,我总要去见一见她的,问问她那些年那么对我,是否曾后悔过?” “你也别有太高的期待。”程娇摇头,“不是每一个作恶之人都会认知到自己的过错的,他们只会觉得命运不公,老天爷不公。” 第458章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那更好。”程姝摸了摸小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是坚定的,“如此,我也没必要为了他们这些人的生死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人死如灯灭,恩怨两消,他们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了代价,而我,也会忘记过去的种种恩怨,开始新的人生。” 程娇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与孙家,确实应该有个决断,不管结局如何,那都是他们的报应。” “若是当年没有换了你,就不会再与长安城的人扯上关系,不会断手,也不会为了给孙康治手来到长安,更不会因为与东宫扯上关系,引来杀身之祸。” 因果循环,他们踏上了这条死路。 程姝勉强笑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心难过的,我只会觉得他们活该,走了,去见见她,看她有什么话说的,等她说完了,我就要回去了。” “我得好好养胎,生下我的孩子。” “这就对了。”程娇松了口气,虽然程姝有时候实在是令她很无语想骂人,也觉得不是一路人,但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将日子过好的。 钱氏便安排住在一间小院里,这小院极小,小小的院落里挤着两间屋舍,边上还有一间随意搭建起来的灶房。 窄小的院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堆了多少东西,人一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馊味。 程姝闻到味儿,险些就呕吐出来了,她拿着帕子捂住口鼻才忍下来了。 看到此情此景,她想起了过去,眼中泛起了一些冷意,自嘲地笑笑:“看来我真的是好日子过久了,都忘了以前了,我以前住的地方,可是连这种都不如。” “孙家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脏的臭的,都是往我住的地方丢,我住的那地方还很小,就放了几块木板当床,有时候连躺下的地方都没有。” “夏天的时候什么味都有,馊的臭的都混杂在一起,冬天的时候冷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我仿佛是孙家的奴仆,脏的累的活儿全是我干的,还几乎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有什么好吃的也轮不上我,平日里只给了我一口饭吃,饿不死而已。” “所幸那几年也是风调雨顺,没有遇上灾荒,若不然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 “我的一生,险些都让他们给毁了。”不,应该说已经毁了一世了,可能是因为她太过凄惨,所以老天爷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六妹,老天爷一直都是公平的对不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他们遭了报应。” 而她呢,也因为抢了程娇的亲事,所以日子过得也有诸多的不如意,这也是她的报应。 程娇想了想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有道理的,但也不是绝对,不过有另一句话却是真理。” “什么话?”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 “就是说一个人坏事多了,一定会遇见能制住他的人,到了那时,就会迎来他应得的报应。” “先贤曾言,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作为与你血脉至亲的妹妹,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你的过去家里人都很心疼,你想要什么呢,就和家里人说,能给你的能帮助你的,没有人会推辞,但你不能有害人之心,这是不对的。” 程娇难得与她剖析自己的内心:“有时候你做事很愚蠢很可笑,我真的很想扇你一巴掌让你清醒清醒,可你遇见难处,我也会想着能帮你就帮。” “我对你有愧,大概是因为一家姐妹,我在侯府过着千金贵女的好日子,而你呢,受尽苦楚,故而我心里对你多了几分宽容。” “但宽容是有限度的,失望也是一点一滴积攒的,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惹得家里人不愉快的事情多了,我便不会再宽容你,也不会管你的任何事。” “程姝,我希望你不要程家人都对你失望透顶,也不希望你三天两头的惹一点事出来,让祖母忧心。” “你也勿怪我多事,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样的话,不管你听不听,能不能想通,我之后都不会再说了。” “对你,我也算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便是你将来继续作死,没有好下场,我也不会伤心的。” 程姝垂下头来,眼中似有泪水,她咬了咬唇,只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便说不出话来。 一行人走过院子进了房舍,去见了钱氏。 这会儿钱氏正躺在一个破旧的床榻上,浑身缩成一团,团在被窝里,露出半边的脸瘦骨嶙峋,头发似乎也白了一半了。 程娇只是在上一回孙家人上门来找孙妩的时候见过一次钱氏,那时候的钱氏虽然穿着粗布荆钗,却也是个干净爽利的妇人,而如今躺在床榻上的人,仿佛是行将就木的老妪。 程姝定定地看着床榻上的人一会,然后才开口:“你不是要见我吗?我现在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就赶紧说吧。” 听到声音,缩在被子里的人顿了顿,然后迷茫地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眼,似乎是看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人。 “大...大丫......” “我唤作程姝。”程姝皱眉,眼中有厌恶,她不喜欢这个称呼,“或许你唤我程娘子萧夫人也行,大丫这个称呼,不必再说了。” 床榻上的人挣扎着起来,但又无力摔落回原来的位置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无奈只好放弃。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没想到最后只有你来见我。” “我来见你,只是为了看看你有多惨,孙家遭受何等的报应,可不是心疼你,你费尽心思谋划一切,只想等孙妩嫁人之后去攀亲,好借势上青云,如今是否有后悔?” 说起来也是可笑,人家孙妩根本就不认孙家这个亲,孙家人来了长安这么久,闹事也闹了很长时间,但孙妩就是不见他们。 孙家人到死,她都没有出现过。 “后悔?”钱氏茫然了一瞬,然后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拼命地摇头,“不,我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呢!” “都是...都是命运不公!是老天爷不公啊!” 第459章 为善者从来只分善恶,不分贫富 “都是...都是老天爷不公啊......” “凭什么?凭什么有人生来就是人上人,有人生来就低如尘埃,只能做那低贱的奴仆?” “凭什么人上人不是我?” “凭什么...不是我......“ 她不过是想成为人上人而已,有什么错? 为什么旁人就可以安享富贵荣华,而她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想到自己的夫君儿女全数丧命的场景,钱氏心中恨得不行。 都死了啊...她的家人都死了,连她自己都没几日好活的了。 程娇看着钱氏这死到临头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模样,摇头。 “人生在世,追求权势富贵本没有错,毕竟谁都想过好日子,奔赴更好的生活,但做人要凭良心,不该是伤害无辜之人。” “良心......”钱氏大概是觉得‘良心’这个词太可笑了,她咯咯咯地笑了好一会儿,险些呼吸不过来断气了。 “良心是什么东西...又不能...不能吃...也只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才会说什么良心......” 在钱氏眼中,程娇说这些话,不过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让她试试过苦日子,在饥饿贫苦之中挣扎,她就不会这样想了。 “你或许觉得我没吃过你的苦,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吃过你这样的苦,同样也会为了权势富贵而不惜牺牲一切。” “你认为善良是富人才有的奢侈品,穷人努力活着已经用尽全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可你不知,世间上有学子平步青云回报乡里,回报那些曾经帮过自己的人,甚至为官之后造福一方百姓,因为他曾吃过苦,所以希望别人少吃点苦。” 有人淋过雨受过苦,所以想为别人撑伞,这是大善。 “也有富者广施仁义,布施济世。” “反之,也有人为富不仁,欺压百姓,也有人平步青云抛弃糟糠之妻,你瞧,他们都已经过得很好了,同样也没有良心。” “为善者从来只分善恶,不分贫富。” “你想要权势富贵本没有错,富贵荣华谁都想要,但你可以自己努力改善生活,也可以让你儿子努力读书,将来平步青云,你达成你自己想要的。” 这本该是孙家应该走的路,或许一路艰苦,但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毕竟那孙康确实有两分才学在身,纵然不能平步青云,考一个秀才举人,也能让孙家安稳富足。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用自己的女儿换了我三姐,只期待你女儿借着侯府长大,将来嫁一个好人家,等她出嫁之后,你再来攀亲,借着她来改变孙家贫苦的命运。” “我三姐何其无辜,她明明可以过得很好,却因你遭受种种苦难,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 “六妹。”程姝喊了程娇一声,她垂了垂眼帘,面色一片冷静,“不必与她说这些,她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程姝以前的想法和钱氏也差不多,她拼了命地想往上爬,什么良心,哪里有富贵荣华重要,所以她费尽心机要嫁给萧衡,做将来的宰相夫人,甚至还陷害过程娇。 不过所幸的是,她还有教导着她变好的家人,纵然她如今想往上爬的心仍旧不改,可她已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钱氏一生都在做着成为人上人的美梦,也一生都在埋怨命运的不公,哪里会后悔,纵然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后悔了,也觉得是命运的不公,她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程姝想到这里,没有心情再呆下去,她道:“你要见我,就为了说这些吗?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便走了。” 钱氏一听程姝要走,当时也急了,她拼命地挣扎着要起来:“救...救我......” “大丫,救我!” “我纵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也养了你这么多年,当初没有把你活活掐死是不是?” “这是你欠我啊!对,你欠我的!” 钱氏的声音尖锐嘶哑,像是嘶嘶吐着舌头的蛇,令人产生很大的心理不适感。 “你给我找大夫,不,找太医署的太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虽然家里的人都死了,钱氏悲痛不已,恨不得和他们一起去了,可人啊,能活着哪一个是真的想死的,钱氏也不想死。 “你让人救我,治好我,也算是还报了孙家养了你多年的恩情,你与孙家之间就两清了。” 这话说得委实是有些无耻,程姝哪里欠了孙家的? 一直站在边上充作局外人的纪青莲都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这话也说得出口,程三娘可不想你们孙家养她啊,也正是因为你们,她才过得如此艰难。” “你们孙家害了她不说,还觉得她欠了你的,真的是有够无耻的,她不找你们报仇,已经算是善良了。” “不错。”程姝点头赞同这话,“我不找你们报仇已经是善良了,还要我还报你们恩情,真的是可笑,你们对我有什么恩情。” “我今日前来见你,不过是与过去有一个了断,再来就是看看你如今将死狼狈不堪的模样,钱氏,今日的种种,都是你孙家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程姝说罢这些便要转身离开,不过她刚刚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萧氏,也不知道她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程姝愣了片刻,转头看向程娇,似乎在询问她怎么来了。 程娇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然后一行人上前去行礼。 “母亲。” “侯夫人。” 萧氏点了点头,平静道:“你们既然已经说完了,那便回去吧。”说罢,她的目光落在程姝的肚子上顿了片刻,又补了一句,“这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 程姝也平静地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 而后程娇与程姝往屋外走,萧氏往屋里走,母女双方擦肩而过,各往一方。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程姝不知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往屋里看去。 良久,她问一旁的程娇:“你说,我自小在程家长大,会不会与她有些母女情分呢?” 第460章 也不过是她一人之悲喜 “不会的。”程娇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过去二十年,她的眼中只有父亲,一心想着争宠斗小妾,便是你在程家长大,大概也和我一样,不过是她争宠的物件罢了。” “便是如今的大彻大悟,也不过是她一人之悲喜,与我等没有多少关系。” 程姝在程家长大,处境或许会比程娇好一点,但她性子倔强,不像孙妩会顺着萧氏哄着萧氏,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 母女之情这东西,真的是不要想太多了,萧氏就没有这玩意。 程姝愣住,握紧的手心松了松:“你说的对。” 她与萧氏之间,本没有如果,萧氏所谓的大彻大悟,也不过是将自己封心锁爱,将自己关起来罢了,什么时候管过他们这些儿女。 或许他们这些儿女在萧氏看来,都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我们回去吧。” 程娇与纪青莲送程姝回了萧家,还去看望了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最近有些憔悴,见到程娇来看望她,还是很高兴的:“还是六娘好,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太。” “外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还好,就是家里不太平,有些心烦罢了。” 程娇笑笑道:“我祖母同我说了,三姐以前受过太多的苦,有些事情她确实是不懂,不过她也有好好地改过,若是她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外祖母也尽管教导她。” 萧老夫人定定地看了程娇一眼,似乎是有些诧异:“你倒是心善,为她说话,我记得你与她不太对付,也不大喜欢她。”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她到底是我姐姐,我总是希望她能过得好的。” 曾经程娇也想过,程姝嫁人之后多受一些磨难,她心里就痛快了,毕竟也是她活该,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又希望程姝能过得平安顺遂。 这种奇奇怪怪反反复复的情绪,有时候她自己也很迷茫。 她想了想,最终将其归类为程姝是她的亲人,她只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好好的。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萧家没有福气,当初萧衡娶的是程娇,那该是多好啊。 “你让你祖母放心,她到底是我亲外孙女,能护着我定然也会护着她几分的,无论如何,她身上流着萧家的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样。” 萧老夫人和萧夫人不同,萧夫人闹起来,无非是因为萧家下一代若是交到萧衡的手里,与她的血脉无关,她不想便宜了别人,也不想为别人做嫁衣。 在萧老夫人看来,程姝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萧家的血脉,就算是下一代将萧家交给萧衡,最后还是回到萧家自己人手中。 再因为萧衡足够优秀,她更是会护着程姝肚子里的孩子。 程娇笑了:“多谢外祖母心疼她。” 程娇与纪青莲坐在马车上离开的时候,纪青莲也忍不住问:“你原谅程姝了?” 程娇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感受马车的摇晃,睁开眼看了看车厢。 良久,她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就这样不好不坏地处着吧,若是心情好我就管一管,心情不好就不管。” “程娇,你可是说过,我才是你唯一的姐妹的!”纪青莲强调。 “是是是,你才是我唯一的姐妹。” 哪怕她们不同父不同母,可她们自小一块长大,形影不离,不是亲生更胜亲生,在程娇心中,纪青莲和程让是同等重要的。 “你怎么什么醋都吃啊,这要是我嫁了人了,天天和夫君腻腻歪歪,你岂不是要酸死了。” “哼,我哪里酸了?”纪青莲不承认自己酸了,“你找夫君我不会找吗?你等着,我也找一个!” “好啊好啊,你找啊!” “你等着,我立刻就找一个,要比谢三郎好看啊!” 两人吵着吵着就开始打闹了起来,嘻嘻笑笑快快乐乐的。 春光正好,少年正风华,愿只愿她们永远这般无忧快乐。 。 萧氏站在屋中,定定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钱氏,四目相对,一个仍旧是高不可攀的贵夫人,一个已经是瘦若枯骨,行将就木。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有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细看还能看到细小的微尘漂浮。 “听说你要见我。”萧氏的语气冷漠平静,“我如今来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仍旧是...仍旧是这般高高在上...咳咳......”钱氏重重地咳了两声,声音嘶哑得像是沙沙落叶。 “我知夫人恨我。” 钱氏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屋顶,仿佛透过时光,看见了过往。 “当年我才十三岁,跟着家人一同逃荒而来,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又与家人失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咳,大概和现在差不多吧......” “夫人心善,见我可怜将我带了回去,还给了我一口饭吃,我理应是该感恩的。” “可是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我觉得命运不公,凭什么呢?凭什么你就能高高在上,住干净宽大的房舍,穿绫罗绸缎,吃的也是山珍海味,无一不精。” “而我呢,只能说一个低贱的洗脚婢,低头弯腰,只为了一口饱饭。” “我不甘心啊!”钱氏闭上眼,“为什么我就不能过那样的日子呢?” 钱氏心中积攒了太多的不平不甘,心态也开始失衡,她满心满眼的,也全是富贵荣华。 “我曾跟夫人说,想去伺候侯爷,我会帮夫人争宠,帮夫人对付杨小娘,可是夫人却不同意。” “若是能得侯爷的疼爱,也可以像杨小娘一样过上富贵的日子,哪怕一点点疼爱,能做侯府的侍妾,那也都好啊。” “夫人你为什么不同意呢?甚至我自荐枕席,侯爷也嫌我丑,让我滚出去。” 钱氏心中那个恨啊。 “你们既然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哈哈哈,你们不知道我那些年是怎么对程姝的吗?你们的女儿,跟奴仆一样伺候着我。” “我这一生啊,能让一个侯府贵女如此对我,到死,也是值得了吧,哈哈哈......” 第461章 你本来就长得丑,还需要我说吗? 钱氏笑得癫狂至极,仿佛是将藏在心中的恶彻底放出来。 顿时间,屋子里仿佛只剩下她的笑声。 “你确实丑。” 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钱氏一张脸都涨红,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双凹陷的双眼瞪得仿佛都要凸出来了。 “我说你确实是丑。”萧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迂回曲折,“当年丑,现在更丑,你什么姿色,侯爷都不带正眼看一眼的,还说要替我争宠,真是异想天开。” 纵然是年轻的时候,钱氏的容色也是极为普通,这满园的姹紫嫣红,她也不过是墙角的一株野草,还异想天开想要成为主人的侍妾。 不说萧氏当时根本就不愿将夫君分给旁人,就算是她愿意,钱氏这容色那也是入不了临安侯的眼,完全没有用处。 一切也不过是她想得美罢了。 “你...你......” “你说我长得丑?” “你本来就长得丑,还需要我说吗?难不成你自己就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觉得自己美若天仙?” 萧氏说得毫不留情,话跟刀子一样往人身上扎,钱氏好险又差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呼吸了好几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 “我今天走这一趟,一是想看看你如今的下场,二是想问问你,我到底是有哪里对不起你的,让你这样害我,让我女儿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不过如今看来,也没必要再问了。” 一切不过都是钱氏心生痴妄,求而不得而造下的因果,也是她识人不明,埋下的祸根。 “我当年就不该救你,若是没有救你,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了,三娘也不会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与我母女离心,你与孙家有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萧氏说罢这些,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等一等!”钱氏开口喊住了萧氏,然后开始痛哭流涕,“夫人!夫人!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夫人!是我对不起大丫,是我没有良心恩将仇报!” “求夫人救救我吧!再救我一次!我不想死啊不想死!” 钱氏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家人都没了她恨,恨不得与仇人同归于尽,可她又极为惜命,有机会活着自然是不想死。 “夫人,您是心善的人,求求您再救我一次吧,只要我能活下去,后半辈子定然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恩情。” “还有大丫,对大丫,我也会向她赎罪,我给她为奴为婢赎罪......” “求求夫人了——” 萧氏身边的侍女忍不住开口斥责:“你这妇人,当真是好厚的脸皮,害得三娘子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想夫人救你,真的是痴人说梦!” “我看你就该在痛苦煎熬之中死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这才是你应有的报应,想赎罪,在地狱里赎罪吧。” 虽然说为人奴仆,没有自由不说,连生死都被主子捏在手里,可临安侯府的主子们也大多是善良宽容的,府中的这些下人日子过得其实还可以。 像是他们这些奴仆,也不知道要多大的运气才遇见和善的主子。 而且萧氏还救了钱氏一命,这个钱氏竟然不知恩,敢用自己的女儿和主家的调换,真的是恩将仇报,枉为人。 萧氏看着钱氏痛哭,却对她生不出半点怜惜,最后只是道:“说得不错,你要是想赎罪,就地狱里赎罪吧。” 萧氏说罢这些,便再也没有停留,带着人离开了。 等她走出屋子的时候,还听到屋里的痛哭声和歇斯底里的叫喊,听着似乎十分可怜凄惨。 只是萧氏也并没有停留,她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去心疼和拯救仇人。 钱氏有今日,全数是她罪有应得,怨不得她的。 。 时过三日,萧氏便接到了钱氏的死讯,说她在早晨已经去世,死的时候面目污脏,头发掩面,很是狼狈不堪。 因着孙妩根本就不管她,程姝也不管,大理寺那边准备一口薄棺,将她与孙家人葬在一起,让他们一家在地下团聚。 至此,孙家与程家之间的恩恩怨怨,也随着她的埋葬尘归尘土归土。 萧氏得知消息的时候,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空了。 有恩怨两消,心头堵着的石头被搬开的释然,也有她与程姝之间错过十几年,不知该如何填补的空荡和茫然。 她这一生看似也算风光,可这风光之下,却满是伤痕,夫君偏爱妾室二十年,儿女与她也都离了心,不愿亲近她。 这茫茫天地间只余下她一人独孤前行。 二十年大梦一场,一切皆成空啊。 “你说,是不是我错了?”她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萧氏也没期望在侍女嘴里得到什么好答案就是了,她也不是没有问过身边的人如何处理母女之间的关系,说法不一。 有人说母女有什么隔夜仇,程姝与程娇如今只是不懂事,等将来她们就会知道母亲的不易,会体谅她的。 也有人说她应该和程姝程娇多亲近,多对她们好一点,她们自然就会知道母亲的好,和她亲近了。 前者她只能等待那一日的到来,后者她拉不下脸来低头,故而日子就这样囫囵着过下去。 可现在,萧氏忽然觉得,就这样囫囵着过下去,几年后、十年后,她很可能会后悔...... 萧氏想了想,便对一旁的侍女道:“去请六娘子过来,说我有话要对她说。” 侍女们顿了顿,有一侍女上前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去四闲苑请程娇。 “母亲要见我?”此时程娇正在院中酿桃花酒,听闻这事微微蹙眉,“可知是何事?” “婢子不知,六娘子去看看便知了。” 程娇心中有些不愿,但到底还是要给萧氏几分面子,将酿桃花酒的事情交给铃镜,洗了手便带着铃铛去了正院。 她来的时候,萧氏正站在廊下晒太阳。 她穿得素净,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衬得她像是天上下凡的仙人。 第462章 僵局 有一瞬间,程娇都以为她要乘风而去。 说起来也是有几分奇怪,萧氏原本容色妍丽,性格骄傲固执,除了对待临安侯的事情上脑子低头弯腰之外,便犹如一朵高傲的牡丹花。 这般清雅安静的模样,实在是太不像她了。 程娇有时候都在想她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搞得自己像是大彻大悟,要出家为尼,从此吃斋念佛的模样。 好像是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纵然有错,错的都是别人,不是她。 “母亲。”程娇上前去行礼。 “六娘来了。”萧氏回头看她,然后又看向院中的一株桃花。 时下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朵朵桃花或是开得正艳或是含苞待放,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俏丽可爱。 春风吹来,枝头摇啊摇,像是小娘子在嬉笑玩耍,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母亲寻我来,不知所谓何事?”有事就快说,别耽搁我时间。 “刚刚得到消息,说钱氏死了,大理寺已经将她下葬,与孙家人葬在一起。” “哦?死了?”程娇微讶,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毕竟那毒是会吃死人的,她虽然吃得少,没有立即死去,但身体坏了,熬几日苟延残喘罢了。 “大理寺那边怎么说?” “什么?” “我是问孙家的案子,如今是怎么结案的?难道就这样算了?” 虽然钱氏好孙家坑程姝坑得不轻,程家都恨他们,但一家被毒死这种人命案,又是另一回事,总该给死者一个交代。 萧氏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道:“我让人去打听打听。” 程娇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萧氏见她不开口了,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唯有春风吹过枝头的声音微微响动。 风有声,岁月无声,就这样慢慢地流淌着,而两人之间的沉默,就像是隔着岁月河流,各站在一头,再也走不到一起。 程娇见萧氏沉默,也无话可说,就在那里站着,心里嘀咕着萧氏这又是犯了什么病,将她喊过来又一声不吭。 直到站到腿都酸了,实在是不想带下去,她这才开口:“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萧氏回神:“你有什么事?” 程娇道:“我刚刚在做桃花酒,现在还没做好。” 萧氏想了想点头:“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谢母亲,那我便先告辞了。”程娇得了这句话,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离开。 真的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呆下去了,以前萧氏看她不顺眼的时候,母女俩还能吵几句,现在虽然不吵架了,但让人感觉比吵架更窒息。 没事她都不想见到她。 回到四闲苑,程娇便让人去打听孙家案件的事情,然而如今案情却是毫无进展,证据一面指向东宫又一面指向楚王。 太子说是楚王陷害他的,楚王又说是太子嫁祸他的,双方各执一词,唯一的证人小太监又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 事情陷入僵局。 今日,太子与楚王都在上书房挨了一顿批评,等出来的时候,楚王的脸色涨红得像是一只要喷火的龙,一碰就要烧死你。 “太子真的是好手段,除去了让东宫名声受损的孙家,又嫁祸到我的头上,不用担任何的责任,一身清清白白,反倒是我凭白担了这污名,呵!此仇本王记下了,来日必然奉还。” “本宫同你说过多少遍了,本宫没有杀他们!”太子气得也是头昏脑胀,“我杀他们做什么?要处理他们有的是法子,将他们送原籍叫人看着他们不就成了吗?” “再说了,孙家先前所求,也就是找一个大夫治手,我吩咐一声差遣个太医过去事情就能处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妩儿不愿与孙家扯上关系,本宫早就把这事处理完了。” “不是你派人毒杀的?难道是我吗?”楚王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本王有病吗?就算是要对于你这个太子,一个小小的孙家能奈何得了你吗?” “再说了,本王就算是要使手段算计你,也不至于这般歹毒,用几条人命来设局,本王是武将!是武将!有本事真刀真枪和我打!” “那小虎子的兄长怎么会在你的庄子上?”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是不是你安排进去的,准备算计我,在这里等着呢!” 兄弟一边往外走一边吵架,吵着吵着楚王险些都要对太子动手了,所幸边上的随侍将他拦了下来,提醒他这是太极宫。 高公公站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去,然后会上书房去禀报。 “太子殿下与楚王又吵了起来,都说是对方要害自己,奴婢瞧着,也不像是太子殿下和楚王做的样子。” 元景帝头也不抬:“太子性子软绵,耳根子也软,之前孙家闹腾了那么久,他放任自己名声毁坏都没有去管,愚蠢是愚蠢,但要说他有害人之心,应该是没有的。” “楚王,性子刚烈,虽有野心,却也不爱用这些歹毒的阴谋诡计害人。” 元景帝对自己这几个儿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吃过被父亲无视被人欺压的苦,所以对于这几个儿子,也是费了心的。 虽然仍旧有些偏心嫡子,帝位传承最先考虑的是嫡子,但对其他的也都不差。 故而这几个儿子也都不算长歪,野心是有,阴谋阳谋也有,论心计的话,齐王可能会深一些,但要说他们谁用五条人命来设局害人,元景帝是不信的。 他们没有在黑暗中挣扎着活着,没有面临不争就死的局面,甚至可以说得上一直顺风顺水。 而且作为王爷,封地富饶,日子也不差,若是能得到皇位是大喜,没有得到日子也不会太差。 只是,若不是他这几个儿子为了争皇位搞出来的事情,那又是谁呢? 设下这样的局,让太子与楚王反目,名声有损,要知道,这事只要一天没真相大白,这两人身上都要担这个嫌疑人的污点,于他们争皇位可不利啊。 元景帝想到这里,眉头都皱起来了:“田庄里失踪的那几人找到了吗?” “还没。”高公公摇头,“不过也有消息传来,说是他们在金州出现过,后来就没影踪了......” 第463章 这大概是最摆烂的一届皇子了 小太监小虎子兄长那一家子是在金州找到的,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人都被喂了毒药,那些毒药与害孙家用的是一样的,但奇怪的是,那几人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齐王母妃德妃名下的一个庄子。 这一下子,连齐王都被拖下水了。 齐王被愤怒的楚王打了一顿,打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他也喊冤,说是有人害他,而且要是他做的,干嘛将人带到自己的地方动手毒死,直接让人死在楚王的庄子里,那岂不是更好。 若是人是在楚王的庄子上死的,楚王有杀人灭口的嫌疑,想要脱身就难了。 这一桩一桩的事情扑簌迷离,真假难辨,甚至将太子、楚王、齐王都拖下水,这三人凑在一起就能吵起来,要是楚王这暴脾气的在的话,都能直接打起来。 原本还算和善客气的兄弟三人因为这事,几乎是要反目成仇。 有人已经明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而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陛下,此事甚是蹊跷,莫不是有人想让几位皇子反目?” “若是三位皇子相斗,于朝堂于天下都不利。” “正是......” 几位大臣议论纷纷,元景帝端坐书案之后,也没了看奏折的心思,他已经尽力避免几个儿子为了权势相杀,却不想仍旧是闹出了这些事来。 一手挑起三人互相猜测怀疑,会是谁呢? 元景帝眯起来,开始想起了若是三人斗起来的得利者,他如今有五个儿子,除了齐王楚王太子之外,还有还未封王的七皇子和九皇子。 这两人年纪都不大,七皇子十一岁,九皇子九岁,而且七皇子的身体不好,平日里都在休养,皇位几乎是与他无关的。 至于九皇子与他母妃姚贵妃,更是没这种脑子。 元景帝宠爱姚贵妃多年,无非就是因为她脑子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相处起来令他觉得自在,在前朝处理这些事情他已经够累了,实在是不想再面对那些表里不一的后妃。 九皇子的脑子和姚贵妃如出一辙,想一想今天是鸡腿好吃还是兔腿好吃比较合理一点。 可若不是他们,会是谁呢? 是谁想让他这三个儿子斗起来? 元景帝百思不得其解,心头有些烦躁,不过这三个儿子确实不能这样斗下去,免得伤了情分,将来真的是你死我活。 “大理寺卿。” “臣在。” “此案就先到此,便说那小太监是被外敌收买,陷害太子与楚王,如今人已伏法,就此结案。” 背后这人手段高明,估计查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还不如就此结案,将来若是有线索再查,也免得他这几个儿子为了这事生嫌缝。 “臣遵旨。”大理寺卿应下。 “诸位都散了吧。” “是。” 几位大臣行礼之后退去,元景帝便命人招来了三个儿子,和他们说了这事。 楚王怒发冲冠,几乎要喷火:“父皇,是谁?!是谁陷害的我?!” “北戎。”元景帝随意地将时时刻刻觊觎大盛朝疆土的北戎丢了出来,“你若是想报仇,朕准你去北疆,再过一些日子,霍家军就该出发了。” 脾气这么大,成天想打打杀杀,那就上阵杀敌去。 “真的?”楚王眼睛都亮了,“父皇您说话要算话,母妃那里,您要替儿子说情啊!等儿子上了战场,一定会将那北戎狗杀得鸡犬不留!” “父皇,您快下旨吧!” 说罢,他还一脸期待,大有元景帝点了头,他就立刻提剑奔赴战场的意思。 元景帝:“......” 太子、齐王:“......” “是我错怪三皇兄了。”太子叹息。 这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害人的心机呢,而且难不成他不知,他这一去多年,储君之争几乎是轮不上他了吗? “你住口!”元景帝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对待孩子的方式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像是他自己这一辈的皇子,能活下来的,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暗地里捅刀子的多了去了,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命都没了。 他登上帝位这一路,都是踏着兄弟的尸骨走过来的,为什么全都被他杀光了呢?因为每一个都是敌人。 而他这几个儿子,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吃过苦,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所以尽力避免他们的争斗,成长之路也是顺顺利利。 或许他们之间还是会有竞争,却并没有你死我活那样的残酷的处境,就算是得不到皇位,也可以在封地做一个王爷逍遥一生,所以他们总有比做皇帝更快乐的事情。 比如楚王喜欢打仗,九皇子喜欢吃。 这大概是最摆烂的一届皇子了,元景帝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都给朕滚出去,此事就此作罢,你们也无需再因为此事吵吵闹闹,若是有再闹,一起处罚。” 兄弟三人应了一声‘是’,这才从上书房退了出来。 此时春风席卷人间,风暖花好青草绿,庭前宫人来来去去,与他们擦肩而过,三人都没有作声。 “你们说,真的是北戎吗?”齐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父皇说是北戎就是北戎了,有什么问题?”楚王不解,“难不成父皇还会骗我们不成?” “正是,父皇肯定都查清楚了,这才告诉我们的。”太子一脸赞同。 楚王:“好一个北戎,我要是去了北疆,定然与霍家军一起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齐王:“......” 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不过齐王想起自己挨的打,脸色又是一黑。 这打可不能白挨了。 想到这里,齐王握紧拳头,对着楚王的脸一拳揍了过去。 楚王‘啊’的一声惨叫出声,跳脚:“你干什么干什么?疯了不成?” 齐王握着拳头阴恻恻地笑着:“老三,你打我的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再吃我一拳!” 楚王看着齐王被揍肿的脸,有些心虚:“这都是误会,误会!” 说罢他拔腿就跑。 笑话,此时不跑,留下来挨打吗? 齐王紧追而上:“什么误会,误会是误会,你打我却是真的,有本事别跑!站住——” 第464章 你也是够奇怪的嘞! 大理寺公示的结案消息也惊到了长安城的人,先前对于三位皇子争斗的猜测议论也全部变成了对北戎的唾骂。 世人皆认为是北戎手段歹毒,想挑起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所幸如今查明了真相,还几位皇子清白。 更有脾气大的,恨不得提刀上北疆,好杀他北戎一个痛快。 程娇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永平侯府,她与纪青莲刚刚栽种了今年的花草,转头院中已经是青绿一片,午时,两人在院中晒太阳玩双陆棋。 “北戎搞出来的事?”纪青莲皱眉,有些不信,“真的是大理寺的告示?” 侍女答道:“正是,如今这长安城都传遍了,都说那北戎人不是东西,打不过北疆军,开始玩这些阴谋诡计,所幸如今真相大白,若不然几位皇子都要被算计得心生嫌缝。” 纪青莲摆摆手,让人下去,伸手摸了一个果脯放嘴里,啃了几下咽下去之后才问对面的程娇:“你说,真的是北戎吗?” “是与不是,如今也都是‘是’了。”程娇喝了一口果茶,抬眼看着这天上阳光,眯了眯眼,“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能真的是北戎的算计,也可能不是,但若是查不多真相,又不是那三位皇子做的,如此结案是最好的,那三位真的不能这样斗下去。 若是仇恨大了,不死不休,那这皇位,就算是不想争,为何活命也要争一争,比如当年的先帝和夏王。 程娇与达奚玄鱼说起了夏王,达奚玄鱼所言,据她父亲所知,夏王当年其实也不想争什么帝位的,但是他又不得不争。 一是母亲的遗愿,他为人子要为母报仇,还母亲清白,二是他不争就是死,三是跟在他身边的人不少,大家都为他舍命效忠,他不能辜负。 若是能和谐相处,谁不想和谐呢。 纪青莲想了想,也点了头:“也是啊,这样是最好了,只是可惜,死了那么多个人,多无辜啊,” 孙家五人、太监小虎子、还有小虎子兄长一家四口,一共就是十条人命,这多无辜啊,就成为了那些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确实是无辜。”程娇叹了一口气,“日后咱们行事得小心一些,莫要被人害了都不知道是谁。” “这话有理,对了,你过几天带几个人过来帮忙,我们府上人太少了,忙不过来。” 这些日子永平侯府开始忙碌起来了,无它,本月十二,便是永平侯纪青淮与邓宛然大喜之日。 这几日纪青莲也忙得脚不沾地,这好不容易才空出半日休息,就将程娇喊过来陪她。 累得不想动。 程娇自然是仗义地应了下来:“没问题,我明儿个就带人过来帮忙。” “你大兄成亲的时候,你也这么忙吗?”纪青莲感慨。 “并没有。”程娇摇头,“大兄成亲很多是都是母亲操办的,而且还有祖母帮忙盯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多,而且家中还有个叔母在。” “虽然她这人有时候想法令人很难理解,但让她帮忙她才是会做的。” 纪青莲气得捶胸,埋怨道:“都怪我娘什么都不懂,她就天天想摆烂,没事就去比武场打架,现在好了,大家一起鸡飞狗跳。” 程娇闻言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你还笑还笑!程六六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帮我,我...我就咬死你!” “帮帮,肯定帮,尽我所能,帮你顺顺利利将嫂子娶回家!” 反正她和纪家什么关系,邓家也知道,她过来帮忙而已,又不是什么需要避嫌的事情。 “那就这样定了。” 孙家之事,随着大理寺的结案彻底了结,如此淹没在长安城的热闹繁华之中,再无声息。 之后几日,程娇每日就带着人去永平侯府帮忙,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 在众人的期待好忙碌之后,二月十二这一日,长安城里头这位最年轻最出色的侯爷迎娶了他的新娘。 看着这俊美出色的郎君,长安城不少小娘子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纷纷嘀咕邓宛然好命。 当日,临安侯府众人也去吃了喜酒,程娇看着这一对新人举行成亲仪式的时候,还有些眼热。 “羡慕啊?” 有人在耳边问了一句,程娇转头看去,便见到谢璎在她身边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怎么来了?” “程娇,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就不能来吗?” “能来是能来,只是你不是不爱这些吗?”谢璎最爱就是那些什么春日宴赏花宴,反正就不爱吃席。 “在家里呆得闷得慌。”谢璎一张脸皱起来了,“我三兄离开都好些日子了,怎么还不回来。” 程娇眨眨眼:“你想他了啊?” 这倒是神奇了,谢琅在家的时候,可没少欺负这个妹妹,也将她打击得够够的了,没道理这人一走居然还想人家了。 你也是够奇怪的嘞! “难不成你不想?”谢璎反问程娇。 “不想。\" “是吗?我不信。” “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程娇睨了她一眼,看着青庐之中正在饮合卺酒的新人,面上有了一些笑意。 这一对也真好看啊! 要是天底下的男女都能成就这样的美好姻缘,那该是多好啊。 程娇想到了纪青莲又想到了达奚玄鱼,再想到眼前这个未来小姑子,有些发愁,这三个都是姻缘老大难的。 纪青莲是女冠做得似乎是挺开心了,大有想一辈子就这样混下去也不错的想法,达奚玄鱼是身体出了问题,导致姻缘艰难。 而眼前这个,挑挑拣拣,不知道想干嘛,据说整个长安城年轻的郎君差不多都看过了,没有一个能成的。 “你相看这么久了,就没一个能看得上的吗?难不成还没放下萧衡,他都成亲了。” “别瞎说。”谢璎冷哼,“我才没有放不下他,我就是觉得那些人不是不是长得丑就是生得蠢,没一个配得上本县主的。” “像我这般貌若天仙的女郎,合该世间上最俊朗的郎君才能相配,旁人哪里配得上!” 第465章 程元仲归来 如此自恋,可以说不愧是谢璎本璎了。 “钟无艳。”程娇小声嘀咕。 “什么?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谢璎没听清。 “唔...没什么。”程娇想了想,还是决定别打击她了,要是让她知道她和谢琅一样损她是‘钟无艳’,她肯定是要炸毛的。 “来,咱们喝一杯喜酒,沾沾点喜气,来,我敬你,就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 谢璎喜滋滋,给了程娇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这话还算入耳,我就赏你一个面子,同你喝一杯。” “那我可真的谢谢你了。” 众人欢欢喜喜地吃了永平侯府的喜酒,然后各自归家,程娇留下来帮忙忙到最后,天色将黑,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上马车回家。 洗漱之后躺下就睡一个天昏地暗。 春日的时光慢悠悠地过着,桃花灿漫之际,枝头的杏花不知何时也早已绽开在枝头。 自打二月起,二房那边也开始忙碌起了给程娴程妍的嫁妆,两人出嫁的日子早已定下,一个在三月十二一个在三月十六,姐妹二人先后出阁。 三月初六,程元仲与程娴的生母于小娘回到了长安,两人一进门便到了福安堂拜见程老夫人。 程娇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见到这位叔父,还有些恍惚。 程元仲年轻时候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公子哥,性格也豪爽,但年纪越大越是喜欢板着脸,看起来有点严肃,多年过去了,脸黑了不少,显得更严肃了。 别问,问就是黑着脸板着脸能吓哭小孩的那种。 于小娘一袭蓝色衣裙,她本是兰氏的侍女出身,容色并不算出色,却也不算差,她的性格沉稳安静,这会儿头上简单地簪了一支梅花簪子,素净温雅,是个清秀佳人。 就是看着比以前老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 “这是六娘?”程元仲看程娇歪头打量自己的模样,笑了笑,“一转眼,六娘都这么大了,七年前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呢。” 程元仲走的是科举入仕,中了进士之后在集贤院呆过三年,然后就开始外派,至今已经七年。 程娇不好意思地笑笑:“叔父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听闻叔父治下栗洲,叔父去的时候还是一片荒芜,如今欣欣向荣,陛下也对叔父赞赏不已,说叔父是难得的能臣。” 时下官员外任是三年一任,程元仲外任的时候从县令做起,做了三年县令,三年之后升了府尹。 原本今年他不能上升也是要平调离开栗洲的,但栗洲被他治理得不错,若是他这个时候离开,怕是继任之人做不好把这大好局面搞砸了,于是元景帝便让他连任。 若是他再接下来这三年能让栗洲更好,到时候调遣回长安升官有望。 或许称不上前程似锦,但也是大有可为,未来可期。 程元仲哈哈大笑:“还是你会说话,这本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能让百姓安居,再得陛下一声赞,叔父我也是无憾了。” 程老夫人也笑:“她这小嘴啊,叭叭叭的,就她话多会哄人,也不知晓她都长大了,也快出嫁了。” 说起程娇的亲事,程元仲有些不解:“怎么定了平清王府的亲事?那谢三郎我听说过,就是个纨绔,再加上父母都不将他放在心上,这将来日子怕是不好过。” “都是阴差阳错。”程老夫人叹息,“谢三郎还好,如今人也上进,不久前还领着差事,陛下任他为监察御史,出去办差去了,只要他能将这桩差事办妥了,谁还说他扶不上墙。” “而且我瞧着谢三郎也挺中意他的,日后成了亲,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就好了,你要是担心,也多担心担心四娘,我看她啊......”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闻家这个坑,程娴非要跳,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说起四娘,我正好找她算账呢!”程元仲说起程娴,脸色顿时就黑了,“我以前还觉得她是个乖顺温良的,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多的小心思,真的是不知廉耻!” “待她来了,我定然好好地教训教训她!” 于小娘脸色一白,忙是跪下来请罪:“主君息怒,孩是妾教导无方,四娘她......” “你何错之有,快些起来。”程元仲脸色缓了缓,让侍女将于小娘扶起来,扶她回去休息,“一路颠簸,你先好生歇息,四娘的事情你也不必管。” 于小娘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地点了头,让侍女扶着她离开。 等人走了,程元仲便笑着同程老夫人道:“母亲,于小娘她又有孕了。” “什么?”程老夫人先是一愣,而后面露喜色,“真的?” “自然是真的,走到半途的时候才发现在是有了,若不然这一次也不带她一起回来了,这一路颠簸,她也是受累了。” 程元仲说这话的时候颇为感慨和心疼。 “那便让她好好休息,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她都是咱们程家的功臣,咱们程家,十几年都没有孩子了......” 自从程娇和程让出生之后,程家便没有过孩子出生。 临安侯不再有孩子程老夫人大概是知道一些,萧氏那一阵子疯疯癫癫的,早给他下了药了,程老夫人冷眼看着临安侯都有三儿三女了,也确实有对不住萧氏诸多,就当是不知道。 程元仲呢,只有这一妻一妾,也是多年没有消息,程老夫人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如今能多一个孙辈,她自然是高兴的。 “我让人开库房,给她送一些补品过去。” “多谢母亲。” 程娇坐在边上听着这母子二人说话,见这两人对于小娘有孕的事情都非常高兴,一时之间心中有些复杂。 纵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妾室这等存在,一想到一个男子可以有多个女人,她整张脸都要皱起来了。 要是谢琅日后敢纳妾,她一定拿菜刀追着他砍。 哼! 第466章 她们陷在这里了,再也走不出去了 不多时,兰氏、程妍也接到消息到了福安堂,程娴可能是害怕见到这位父亲,竟然没来。 程妍一见自家父亲,顿时委屈就上来了,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扑上去跪在程元仲面前就抱着他的手臂哭了起来。 “父亲,爹爹!” “怎么就哭了?”程元仲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程妍使劲地擦眼泪,又委屈又可怜道,“是女儿想爹爹了,爹爹......” “好了好了,爹不是回来了吗,快别哭了,一会儿你六妹就笑话你了。”程元仲难得没有板着脸,温和地哄了她两句。 “才不会呢。”程妍才不觉得程娇会笑话她,“我爹爹对我这样好,六妹怎么会笑话我,她只会羡慕我呢,六妹,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委实太过犀利扎心,程娇直接回了她一个白眼。 别说,程娇确实是挺羡慕的,程妍与程元仲父女感情深厚,父慈女孝,确实是挺触动人的。 反观她呢,她那父亲,她嘴里的称呼除了生冷的‘父亲’就是‘渣男’,什么时候唤过‘爹爹’这样‘娇俏可爱’的称呼。 程娇想到自己喊临安侯‘爹爹’莫名的还有点想吐,算了,别侮辱这个词了。 兰氏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问:“这一路可是安稳?” “安稳。”程元仲拍了拍程妍的脑袋,让她到一边坐下,才看向兰氏,“劳累你替我孝顺母亲了。” 兰氏讪讪:“这都是应该的。” 她不敢说自己非但没孝顺程老夫人,还好几次惹了程老夫人生气。 “对了,于小娘呢?不是说她也一同回来了?” “舟车劳顿,我让她回去歇着了,她身子不适,明日再让她去见你。”程元仲平静地说着安排,“四娘和五娘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你辛苦了。” 这一对夫妻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然后似乎就无话可说了。 程娇看着这客客气气的两人,只觉得程元仲与于小娘更像夫妻,与兰氏之间,反倒像是客气疏远的客人。 这一对夫妻俩,真的挺奇怪的。 “行了,你们也许久不见了,老二,回去陪你娘子和女儿说说话吧,我这就不留你了。” 程元仲顿了顿道:“那晚些儿子过来陪您用饭。” “好。”程老夫人自然是应下。 程元仲带着妻女行礼离开,程老夫人看着门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叔父叔母这些年感情是越发的冷淡了。” 程娇见她忧心,便劝她:“儿孙自由儿孙福,所幸叔父还有于小娘这个贴心人,也不怕没有人照顾,祖母不必担忧。” 兰氏得了她想要的自在,程元仲也有人照顾,看上去也算是另一种两全。 “确实,这些年所幸还有个于小娘。”程老夫人无奈,“当年你叔父与你叔母也算是一对璧人,两心相许终成眷侣,可惜了......” 程元仲与兰氏之间,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情的,成亲之后也过了两年幸福的日子,只是这人生啊,终归不只有风花雪月诗酒茶,还有柴米油盐与各种杂乱之事。 兰氏嫁了人之后,仍旧像未出阁之前一样,天天这个诗会那个聚会,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 程元仲在家中忙于读书考科举,还看着自己娘子早出晚归,在外面潇潇洒洒,心思全然不在家里,能没有意见才怪。 程元仲希望她回归家庭,让他安心读书科举,兰氏则是觉得程元仲禁锢了她,那等天天打理内宅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两人开始吵吵闹闹,程元仲觉得她没有最好一个妻子,兰氏觉得他没有给她她想要的生活,一度闹得很不愉快。 有了程词之后,兰氏干脆将自己身边一个能干的侍女提了做侍妾照顾程元仲打理家里,让自己从家庭琐事之中脱身,从而自由自在,想参加诗会就去诗会,想踏青就踏青。 时间久了,夫妻感情越发冷淡,再加上兰氏越发偏执开始惹事,程元仲烂摊子收拾多了,更是不想见到兰氏。 所以这夫妻两人之间,就剩下见面问候一二的情谊了。 “做人妻子啊,就该有做人妻子的本分。”程老夫人轻叹,“男主外女主内,夫君在外打拼前程,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子呢,则是要打理好家里,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 “如此夫妻共同努力,才能一生顺利安好。” 程娇心思一动,反问程老夫人:“祖母,就没有女主外男主内吗?” 程老夫人先是一愣,然后瞪了程娇一眼:“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哪来的女主外?” “怎么没有,首阳长公主不就是,她要是有个夫君,自然是女主外男主内。”程娇眉头微皱, “其实我也在想一个问题,这男主外女主内到底是谁定下的规定?难道就是天地真理吗?老天爷应该没有在天道规则里定下这样的规定吧?” “若要追其根本,其实不过是男子给女子戴上的枷锁,想将她困在后院这一片天地之中,让她们只看得见这一亩三分地,一生只会打理内宅还有和妾室争宠。” 而她们存在的意义,慢慢地就变成了打理后宅、伺候男人、生孩子。 大概是时间已经过得太久太久了,世人都以为这道理就是真理,不管男女,都觉得女子这样是最好最美的,若是有反抗,那就是不容于世的异类。 她们陷在这里了,再也走不出去了。 兰氏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但在这一点上,其实也像女子对枷锁的反抗,她不想困于内宅的一亩三分地。 可这世间不容于她这样的异类存在,所以她的人生变得这样狼狈不堪,与夫君离心,旁人也人人都指责她没有做好一个好娘子。 她今日有如此结局,也全是她的错,是她不安于室,不是一个好娘子。 程娇握了握手指,心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闷得慌。 第467章 君子爱财,也当适可而止 “程娇!”程老夫人听了这些言论,脸色大变,“我看你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不是,说什么胡话!” “若是被人听见了,也不知怎么说你!” 程老夫人气得不行,心觉得这些孙子孙女没一个省心的。 “我不知什么谁定下的规矩什么枷锁,只知道这世间的女郎生来便如此,你若是乖顺些聪慧些,再有临安侯府做靠山,便能一生顺遂平安。” “至于旁的事情,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不是挺好的吗?” “这人生啊,该是糊涂的时候就糊涂一些,这样才能过得高兴一些,想太多也无用,这天下便是如此,你改变不了。” 程娇闭眼:“我知,改变不了,唯有顺从,在顺从之中找到最安稳最合适的一种模样生活,如此还能过得轻松愉快。” “若是与天下大势的想法相左,那便是异类,不是人人喊打唾骂,就是在这刀剑之中死无全尸。” 自古以来,变法者就没几个好下场的,她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不说去改变这个世界了,但凡她将这些想法往外说一说,估计都成了异类了。 就像是兰氏,她也不过是不想被困在后宅之中,在世人看来,她今日种种不顺,也全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 说到这里,程娇又笑嘻嘻地摊手:“不过,这世间上的事情,想法归想法,生活归生活,想得很美,但还是要过日子的啊,祖母,我是知道我该怎么过日子的,您放心吧。”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心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迟早要被你气死,真是一个不省心的,你心不定,去佛堂给我抄佛经去,什么时候不胡思乱想再停下。” 抄佛经? 程娇想到那佛经上的字,顿时头都大了:“祖母,孙女是真的知错了,能不抄吗?” “哼,不抄你都不知错,这一次给我多抄几遍,你个不省心的玩意!” “祖母~” “去抄!” 好吧,程娇撒娇不成,只好垂头丧气去抄佛经去了。 。 当天傍晚,程家设宴为程元仲接风洗尘,程家一家团聚,个个都欢喜得不行,时隔多年,总算是一个不少阖家团圆了。 不多时,程元仲与临安侯还有程谦已经喝上了,三人也开始说起了这几年经历的事情,以及接下来的目标。 程娇啃着鱼肉丸子,看着斜对面的程娴一直动来动去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手颤抖得筷子都快握不住了,觉得有些稀奇。 程娇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看程妍,见她回头对自己嫣然一笑,心中忽然就明悟了。 程娴她,估计是被亲爹给修理了吧,也难怪现在乖得像是一只小鸡仔似的,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该! 确实该有个人治治她了。 当日散了之后,程妍也一脸兴奋地到了四闲苑和程娇吐槽。 “爹爹回来之后,就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让她罚跪了许久,若不是念着她就要出嫁,伤不得,估计都得打她一顿,让她脱一层皮。” “哼,也是她活该,她以为离开了栗洲就没有人管得了她了吗?” “还有我同你说,于小娘有孕了,她险些气疯了。” “为何?”程娇觉得奇怪,于小娘有孕了,日后这孩子生出来就是她同母弟弟妹妹,她怎么会生气? “还能为何?”程妍嗤笑,“自然是为了于小娘的体己了。” “于小娘这些年为父亲母亲打理内宅种种事物,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和母亲对她也不算差,她这些年积攒的东西也不少。” “你想啊,若是于小娘只有她一个女儿,那自然是什么东西都给她了。可如今于小娘有孕了,她可能还会生得一个儿子,这情况自然是不同了。” 于小娘有孕,纵然她疼爱程娴这个女儿,可她还有另一个孩子,东西自然不能全给了程娴,她还要为另一个孩子打算。 故而,原本能得到于小娘大部分东西出嫁的程娴,可能只能得到小部分。 就着她之前为了钱财脸都能不要的境况,估计真的得疯。 程娇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不说话?”程妍眨了眨眼,“难不成你还觉得她没错?” “当然不是。”程娇摇头,“我只是觉得于小娘是个性子温和规矩的,怎么就生出她这样性格的女儿呢。” 程娴的父母并没有亏待她,她出嫁也给她准备了嫁妆,就是她出嫁不能带走生母所有的东西,她就心生怨,这确实是不对的。 就算是她没有这个弟弟妹妹,也不应该将生母所有的东西带走啊,难道她生母就不用过日子了? 君子爱财,也当适可而止,不可贪心太过。 “可不是。”程妍冷笑,“于小娘确实挺好的,就是生了一个表里不一的女儿,你说她是不是和三姐一样,也是被人换的?” “那不可能。”程娇摇头,“她长得还是有点像叔父和于小娘的。” 也不是人人都有钱氏那样的狗胆的,而且孙家人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阴差阳错一家五口死于非命。 不—— 应该说还有人有这个胆子的。 而且胆子比钱氏更大,那被换的可是当今太子,皇家帝王嫡子,堂堂储君,要是这真相不被揭开,这大盛朝的天下都要易主。 程娇想到这里,手抖了一下。 不过程娇又想到后来真相大白拨乱反正,暗暗松了口气。 程妍想了想,也发现程娴确实还是有点像程元仲和于小娘的:“那倒是,嗳,你说程娴会不会和于小娘吵起来呢?” “说不准。” “说不准?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我怎么知道,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程妍闻言眼睛一亮:“有道理,既然于小娘有孕了,我这个做阿姐啊,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她便按压不住兴奋,急匆匆地从四闲苑离开,往于小娘居住的院子走去。 第468章 程娴,你就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 是夜,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从天上洒落。 于小娘正在与许久不见的女儿说话,在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一路舟车劳顿,并不安稳,刚刚还喝下了安胎药,这会儿也很是疲累。 “听说小娘有孕了?” “是啊。”于小娘面色柔和,笑着对程娴道,“快两个月了,等年底,你便有一个弟弟或是小妹了,可惜他来得太晚,不能送你出嫁。” “以前小娘有了你,便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如今再有一个,便觉得此生无憾了,你父亲就主母与我一妻一妾,子嗣到底是单薄了一些,若是能一举得男,那是再好不过了。” 于小娘也盼望着自己这一次能生一个儿子,女儿她有了,再有个儿子也算是圆满,再说程元仲子嗣单薄,只有程词一子,再有一个儿子更好。 于小娘想到自己能有个儿子,夜里睡不着都能笑出声来。 她这一生也算是幸运,原来只是个侍女,主子待她还不错,后来做了主君的妾室,为主君主母打理家里的事情,也算有头有脸。 主君和主母也给她几分颜面,便是连老夫人也高看她几眼。 这天底下的妾室,同她这样有脸面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她也很知足,老实规矩地给主君主母办事,从不敢越矩,只求这一辈子到死都有这份体面。 做妾室的,若不老实本分一些,很多都没好下场,便是那杨小娘,多年来被临安侯宠着,都能欺压到萧氏的头上,到头来也不过是被送去出家为尼了。 于小娘有些感慨地伸手想握程娴的手:“四娘,你不知......” 然而她的手刚触碰到程娴,程娴就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拂开她的手豁然站了起来。 于小娘皱眉:“四娘,你怎么了?” 程娴咬了咬唇,忍了又忍,最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小娘先前答应我的嫁妆呢?” “嫁妆?”于小娘有些疑惑她怎么问道嫁妆的事了,“你问嫁妆做什么?距离你出嫁还有好几日呢,待我歇两日,身体好些了,再给你收拾就好了。” “可是小娘,你先前说过了,我是小娘唯一的女儿,小娘的东西都给我做嫁妆,这话可还算数?” 于小娘听了这话,脸色微变。 程娴见她脸色变了,当时便握紧了手指。 她预料的事情果然是成真了。 果然,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都不作数了吗? “小娘不是答应过我吗?难道想出尔反尔?” 于小娘皱眉,好一会儿才道:“原本确实是要给你的,毕竟我只有你一个亲生女儿,可如今我有孕,这个孩子比你小太多了,我总是要留点体己照顾它的。” “不过你放心,该给你的一份,我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你是个好女郎,应该体谅小娘才是,若是这个孩子是个儿子,你便有弟弟了。”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要三郎是你亲兄长吗?如今有个弟弟也不差。” “我不要!”程娴咬唇,“我不要什么兄弟姐妹了,小娘你不是说过只疼我吗?如今有了别的孩子,就不疼我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于小娘觉得头疼,“不管小娘有几个孩子,你依旧是小娘生的,小娘还能不疼你了不成?” “可不一样了!”程娴往后踉跄了一步,“不一样了,你有了别的孩子,你的心疼自然就分成两半了,就像是你答应了给我的嫁妆一般,如今都少了一半了。” “他生来就是来抢我的东西了,还不如没有了......” 这话说得委实是过分了。 于小娘脸色大变:“住口!你胡说八道这些什么,这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这等胡话来!” “谁爱要弟弟谁要,反正我不要什么弟弟妹妹!”程娴搁下这句话,气得掉头就往外走去。 于小娘被她这么一气,险些是晕过去了,边上的侍女赶紧扶着她给她顺气。 待她缓过气来了,坐在位置上直叹气:“先前四娘是多温顺听话的一个女郎,怎么定了亲就变成这样了?” “先前老夫人便说这亲事不好不好,可她自己非要定,唉......” 程娴红着眼睛跑出去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见了程妍,程妍也不知在小院门口站了多久了,这会儿还垫着脚往里面看。 她怒瞪了程妍一眼,冷哼:“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是啊!”程妍答得那叫一个真诚,“刚才你和于小娘争吵的声音我都听见了,程娴,你可真有本事啊,为了嫁妆都和自己生母吵架。” “你也不是一样。”程娴呵了一声,“之前是谁为了嫁妆和母亲吵起来的,如今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不一样。”程妍怒瞪她,“那些原本就是给我准备的嫁妆,而且我是她亲女,她怎么可以将我的东西分给一个庶女呢?” “她脑子不清楚我怎么不能争了,反倒是你,之前想方设法抢我的东西,现在得知自己将有弟弟妹妹了,为了钱财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笑话,你母亲要是再生一个,要你将一半的嫁妆分给她,你可是愿意?要是不愿就别说什么风凉话了。” “我当然是愿意的,你以为我是你啊。”程妍不屑,“若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我定然心疼他关心他,要是要留一半的嫁妆将他养大,我哪里有什么不乐意的。” “程娴,我不是你,钱财算得什么,若是我真的那么看重钱财,就不会答应嫁给赵师兄了。” 程妍大手大脚惯了,在钱财上确实不看重,她更看重的是人心。 “什么不看重?”程娴嗤笑,“不过是你不缺罢了,你从来没有缺过的东西,怎么会看重。” “难道你就缺了?”程妍反问,觉得实在是好笑,“这么多年,父亲难道就亏待你了?他给我准备的东西难道你就没有了?” “便是嫁妆,父亲也给我准备了一样的,也就是我母亲为正室嫡妻,有嫁妆私产,能为我多添一些嫁妆罢了。” “程娴,承认吧,你就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 第469章 捡了我不要的东西,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程娴脸色有些发黑,她怒视程妍,“程妍,你这样有意思吗?” 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就为了说这个? “有意思得很。”程妍笑得开怀,她向来这样直来直往,善恶分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得,落井下石也做得。 “这么多年来,你借着那一张温良文雅的脸面明里暗里做了多少排挤我的事情,甚至连我的母亲你也想一并抢过去,让她厌弃我,只觉得你最好,怎么,你是没有人生没有人疼吗?” “现在可好了,全心全意只有你的于小娘也有了别的孩儿,要是她一举得男,这心里哪里还有你的位置?你还想要她多多陪你陪嫁,真的是想得美。” “程妍!”程娴被戳到了痛处,气得险些七窍生烟,“你闭嘴会死吗?!” “就不就不。”程妍笑容恶劣,“程娴,好好享受你所剩不多时间吧,等你嫁入闻家,可没什么好日子过,吴蒹葭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二月初,春风杨柳正好之时,吴蒹葭也如愿嫁进了闻家。 宰相之女出嫁,场面自然是轰动长安,红妆十里不绝,要论嫁妆,程娴想要与她比肩,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位可是宰相幺女,在位十几年,不知道给她攒了多少嫁妆,不说程娴程妍,便是程家的嫁妆估计都比她还要少一些。 而且她那人虚伪可恶至极,最喜欢的就是明里暗里怎么欺负人,再加上那闻跃之对程娴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便注定了程娴将来没有什么好日子。 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为了高门富贵,宁愿苟且偷生,屈辱卑微地过着。 “吴蒹葭好不好相与,我自会应对,无需你来操心。”程娴脸色沉沉,手指死死地握紧,“反倒是你,捡了我不要的东西,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程妍,你该不会是忘了吧,父亲原本是想将我许给赵师兄的,可惜我不要,这才轮到你身上,你有什么好得意,真的是可笑!” “难不成你不知,父亲虽然看得上他,但他家境贫寒,哪里能相配程家嫡女,唯有我这个庶女嫁他是合情合理,可惜我不愿,父亲自知理亏,这才将你许给他。” “你也不过就是个被随意丢出去的替代品,是替我向他赵锦亭赎罪的赔礼罢了。” “而他呢,娶不成我这个庶女,反倒是得了你这个嫡女,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程妍,你以为他哄你几句,便觉得他是心甘情愿娶你,对你一往情深吗?” 程娴的话音刚落,正想笑两声,不料程妍便一巴掌扇了过来,打得她脸都往一边歪去。 程妍气炸了:“你休要胡言乱语,父亲心有沟壑,哪里想你说得这般肤浅,觉得赵师兄只能配庶女。” “赵师兄是父亲的得意弟子,他想将女儿嫁予他,你不愿嫁我愿罢了,何来什么配不配?” “再说赵师兄,四姐该不会忘了赵师兄说过什么话吧?赵师兄所言‘某乃粗鄙山人,与鸾凤不相配’,他从来都不曾答应过你的亲事,还说你心比天高,自比鸾凤。” 程娴没料到赵锦亭连这种话都和程妍说,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像是充血一样一点点地涨红,她像是疯了一样地上前要打程妍。 “程妍,我要杀了你!” “正好,你我姐妹恩怨,在出嫁之前,便做一个了断吧。”程妍也不惧她,扑上去与她扭打在一起。 边上的侍女见这姐妹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吓了一大跳,想要上前去将两人分开的,但见自家主子受了欺负,也忍不住了,扑上前去混打在一起。 最后还是下人告到了于小娘那里,于小娘带着人出来,叫侍女上前将这两人分开,才把这两人撕扯开。 这会儿几人都是发髻凌乱,衣衫染尘土,金钗玉翠落地无人收。 程妍还扯下了程娴的一缕发丝,得意地勾唇笑笑:“四姐,你是打不过我的。” 程娴气得险些喘不过去起来:“程妍,你这个......” 于小娘扯了程娴一下,还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然后对程妍道:“五娘子,不知四娘子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让她道歉就是了,何必姐妹动手。” 程妍轻嗤:“听于小娘的意思,是觉得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动手了?难不成于小娘是眼瞎的,没看见不是我动手打她,是两个人在互殴吗?” “既然是互殴,便是有错,那也是两个人的错,怎么偏生就觉得我不该动手呢?” 于小娘被反驳得愣了一下,然后道:“五娘子误会了,妾并没有要问责五娘子的意思,妾只是觉得姐妹之间不该动手,五娘子若是有什么不满的,让四娘子赔罪就是了。” “嗤,说要她的道歉。”程妍冷笑,“于小娘可是听见她方才说什么了?” “她说啊,说我嫁给赵师兄是捡了她不要的东西,是她不愿嫁给赵师兄,父亲心中有愧,才不得不将我嫁给赵师兄,我不过只是一件赔礼。” “你说,我该不该打她?便是闹到父亲面前,我也是有理的,你看她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父亲面前说理。” 于小娘闻言脸色都白了,她忙是道:“五娘子误会了,赵郎君是何等天骄英才,将来必然前程广大,主君也是欣赏赵郎君的才华,这才将亲女许给他的。” “长幼有序,故而主君先说了四娘,可惜四娘有眼无珠,不识明珠,不愿嫁,主君这才将五娘子许给赵郎君。” “妾还未恭喜五娘子喜得良缘。” 程元仲先打算将程娴说给赵锦亭的,可是程娴不愿,后来才说了程妍,那既然是不愿,那就该把嘴巴闭紧了,再将这些事情扯出来说做什么。 程元仲若是听到了这话,定然会大怒的。 于小娘有些疲惫,刚刚回到临安侯府,她便听说了程娴的不少事情,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女儿怎么了,她那个温良聪慧的女儿到底哪去了。 不过她现在很累,委实是提不起力气来掰扯这些,于是她便对程娴道:“四娘,给五娘子道歉。” 第470章 既然是互殴,打输了的自认倒霉 “你让我道歉?”程娴死死地咬唇,一双眼睛都瞪红了。 同样的情景早已发生了不知多少遍了,每一次她与程妍发生争执,于小娘都带着她向兰氏与程妍道歉,仿佛她们天生就低人一等,需要低头折腰的。 可明明她们都是父亲的女儿。 世人皆道她程四娘温良聪慧,饱读诗书,是宜家宜室的好女郎,倾心于她的男子也不在少数,可那些世家贵公子求娶的时候,却只会求娶正室所出的嫡女为正室宗妇。 因为他们都觉得一个妾室所生的女儿,哪里能凌驾在众人之上,这些世家都觉得聘娶一个庶女为宗妇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甚至是耻辱。 所以就算程妍和程娇这两人不如她诸多,她们骄纵刁蛮,任性妄为,可求娶她们的人仍旧络绎不绝,纪青淮、闻敏之这样世家最优秀的儿郎嫡子长孙她们都配得上。 而她这个庶女,哪怕是拿着梯子,拼命地踮起脚,费尽心思筹谋,也求不来他们高看一眼。 就像是那闻敏之,明明是对她有情意的,明明不久前还同她谈诗词歌赋,称赞她的才情,可她当着他的面出事,他宁愿将别人推出来救她,也不愿亲自来救。 想来也是怕自己被一个庶女缠上,被人嘲笑吧。 要说程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自然是从闻家的赏花宴开始变的。 她只是个庶女,纵然她再有好名声,她求而不得她渴望的东西,嫁不了她想嫁的郎君,如此,要这些何用! 唯有那些她能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真的。 所以她敢豁出去脸面,她要钱财,要体面风光。 程娴脑中闪过种种想法,呼吸起伏了好一会儿,却依旧咬牙坚持,不肯低头:“不,我不道歉。” 她这一次,就是不想低头了。 “程娴!”于小娘脸色都变了,“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我不道歉。”程娴咬唇,“小娘,你说你最疼我,可为什么每次我与程妍争执,道歉的人都是我呢?” “你说夫人对你恩重如山,没有夫人便没有你,要我与你一样,对夫人感恩戴德,不能对不起夫人,不能对不起她程妍。” 这些话程娴真的是听腻了,而且自小有逆反心理,她才不愿一辈子向程妍低头,她要将程妍踩下去,踩在脚底下。 故而从小到大,她明里暗里做过不少事,到了后来,人人都道程四娘温良贤惠,才学无双,程五娘粗蛮无礼,甚至连兰氏都不喜这个女儿,偏爱庶女。 她那时候心里有些得意的,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俯视程妍的愤怒和挣扎,嘲笑她的无知和无能,看着程妍除了愤怒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没想到人生总会给她致命一击,告诉她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不说纪青淮、闻敏之这等子弟不愿娶她,便是连被她放弃的赵锦亭也嘲笑她心比天高。 赵锦亭此人,也尤其可恨。 是,她也是爱慕过赵锦亭的,少年郎君清秀隽永,如兰如竹,又似松柏亭亭,纵然求学艰苦,却一直不曾弯下他的傲骨。 若他是世家出来的贵公子,她定然能不顾一切,嫁他为妻。 可偏偏,他只是从农户里爬出来的寒门子弟,他的家人为了他读书都熬尽了血泪,他除了这一身才学,便什么都不能给她了。 天底下有才学之人不知凡几,程谦、纪青淮、闻敏之、萧衡等等,哪一个不是天骄,而且比比皆是出身尊贵。 故而程娴再爱慕赵锦亭,也唯有忍痛割舍了。 她只是没想到程元仲在她拒绝之后,竟然会将程妍许给赵锦亭,而且这两人又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实在是刺痛她的眼。 眼见着程娴与于小娘就要吵起来了,程妍又觉得似乎没什么意思,也不想看了。 她整理一下衣衫,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然后道:“行了,你们也别吵了,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就不必说了,说得我好像是在欺负她一样。” “我两是互殴,既然是互殴,打输了的自认倒霉,哪来的那么多委屈,于小娘,我便先离开了。” 于小娘顿了顿,然后道:“五娘子慢走。” 程妍让侍女将自己的金簪捡起,然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仿佛一刻也不想多留,只留下那一对母女冷面相对。 “四娘。”于小娘觉得疲惫,“你先前是多听话的一个女郎,怎么变成如今这般,你......” 程娴根本就不想听她的说教,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我如何,自有母亲教导,便不劳累小娘费心了,反正小娘不心疼我,如今只心疼肚子里的这个。” 说罢这些话,她也上前捡走金钗,然后带着人匆匆离去。 于小娘看着她就这样离开,顿时愣在原地。 明月皎洁照亮人间,风起时微寒。 于小娘看了看这明月,心头像是空荡荡的。 明明她送女儿来长安的时候,女儿还亲亲近近地喊她小娘,还说要在长安城寻一个如意郎君,可不曾料到,这如意郎君不如意,女儿也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真的是权势富贵使人疯魔......”将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变成这样。 。 程元仲当夜与临安侯、程谦畅聊,到了深夜才散,夜里也宿在兰氏这边,第二天清晨才得知程娴和程妍打起来的事情,顿时大怒,早食都还未用,便让这两个女儿在院子里跪着。 “打架?你们还以为自己三岁呢?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程元仲气得不行,目光到处看,似乎在找自己的鞭子。 程词硬着头皮上前劝他:“父亲,四妹和五妹过些日子就要出阁了,伤了不好,打不得啊打不得......” 程娴和程妍像是两只小鹌鹑一样地跪在院子里,低着头不敢吭声。 程元仲有时候对儿女确实和善,但他黑着脸发火的时候,那是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而且他也不问到底谁对谁错,姐妹吵架闹事,很好,那就一起罚,罚到两人都知错,乖顺了才好。 “我还没说你呢!”程元仲将矛头指向程词,“你身为兄长,这些日子是掉进狗洞里了吗?两个妹妹之间有仇怨,为何不曾管过?” “你这兄长当得是假的吗?” 第471章 罚罚罚,一起罚 程词惨遭池鱼之殃,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却低着头不敢言语。 程元仲对外算得上是公正严明,但对儿女却喜欢搞连坐,他认为两人能吵起来就是两个都有错,一个心思不正挑起事端,一个不懂得迂回应对,非要吵起来伤感情且不体面。 对此,他向来是两个都一起罚,不管谁对谁错一起受罚,要是谁那么能,敢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法子搞事,他也敬她有本事。 至于程词,在程元仲看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就是家中的顶梁柱,有看顾好两个妹妹的责任,任由两个妹妹闹那么多矛盾都管不了,不是他没心就是没用。 罚罚罚,一起罚。 “你也跪着!” 程词无法,只能跟着一起跪,兄妹三人排排跪在院子里,边上的下人也是低着头不敢言语,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程娴与程妍也低头不敢吭声,不敢将两人之间的恩怨拿出来争辩一个谁是谁非。 程娴不敢说自己拒绝了赵锦亭却又耿耿于怀,程妍不敢说她昨夜去看程娴的笑话还挑起事端。 “父亲,女儿知错了。”程妍小声地认错,既然无法辩论是非对错,认错认罚便可以少受一些苦。 “女儿也知错了。”程娴咬了咬唇,心中还是有一点点的不甘,但也不敢造次,更不想跪在这里反省。 “认错倒是挺快的。”程元仲心中有火气,“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回长安之后做过什么了,尤其是你,程娴,你倒是好本事啊!” “我先前便知你心有不甘,不愿嫁一普通子弟,一心想着往上爬,你有野心想高嫁,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能让对方娶你,也是你的本事。” 世人都想往上爬,便是他自己,不也想官越做越大吗,所以在这一点上程元仲并不认为程娴有错。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那等上不了台面的算计,到头来算计闻敏之不成,反而失了名声,失了名声也就罢了,安分一些日子,另外再寻一个愿意娶你的就是了。” “可你怎么就像是脑子被驴踢了一样,非要往闻跃之这个坑里跳,你这是为自己选的锦绣前程吗?你这是在为自己选那块墓地好!” 程娴还想为自己狡辩:“闻家到底是宰相门第,闻二郎虽是庶子,可他的生母却是闻少夫人的亲妹妹,再有闻敏之这个得力的兄长在,嫁给他,日子还能差了?” “你说这话,骗骗自己也就罢了。”程元仲头疼,“闻家当家人还是闻中书,闻跃之不过是他的庶孙,闻家那么多人,他既不出色又没有本事,能有多少地位?” “再说了他本身,性格阴沉沉的,就有很大问题,和这样的人做夫妻,你能有多少好日子?他生母又是那样生下他的,他外祖家都觉得他的存在是污点,觉得丢人,不想管他。” “至于你说的闻少夫人,亲妹妹与夫君发生这种事还有了孩子,她心中哪里能没有隔阂的?就算是没有恨,对他能有多少真心?” 纵然闻家花团锦簇,可他闻跃之,不过是其中一株杂草,而且还是长歪的了。 “既然你这么想嫁闻家,那便嫁吧。” 程元仲也知道程娴的,她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便会一生执拗于此,故而,若是不让她嫁闻家,逼着她嫁给了别人,她也不会安心对对方过日子的,如此,何必去祸害别人。 “等日后你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再和离就是了。” 时下对于确实也要求女子贤良淑德,但束缚也没后世明清那么夸张,和离再嫁,虽然是一件不算光彩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是要生要死。 和离再嫁的例子也有不少。 程元仲同意这么亲事,是打定了注意让程娴吃点苦头,让她知道好赖。 程元仲让这兄妹三人在院子里跪了一上午,这才让两个女儿回自己院子里去反省,留下程词考校他的功课。 当日,程娇在福安堂佛堂抄了一个时辰的佛经之后,也听程老夫人提起此事。 “你四姐啊,也就是你叔父能治得住她。”程老夫人摇头叹息,“读书多了,有时候想得太多,心里有太多的不平不甘。” 程娇听了心里撇嘴,心道,后来那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让女孩子别读书,不用懂得道理,只需要伺候好男人就行了,这样她们就没有反抗的思想,一辈子困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 啧! “还有你也是。”程老夫人看着程娇这‘心有不满但是我忍住不说’的样子,更来气了。 要说程娴心中有不平不甘只是小打小闹,程娇有时候的想法却太过危险,要是传出去被人听见了要倒霉的那种。 程娇见此,只能笑着哄她:“祖母,我是什么人您不知道吗?我啊,从来最在意的就是自己,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在对自己没有危险的前提下去做。” 程娇并不是什么特别伟大的人,她也自知自己没有本事和这个时代规则去硬碰硬,一切不过是以卵击石,甚至还会枉送性命。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她能做的,就是不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纵然身在富贵高处,也不做那等压迫人的事情。 她的蓬莱仙居、春风揽月斋给的待遇几乎是长安城独一份的高,便是那些庄子里的农户,也给予了比较好的待遇。 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心,不必挨饿受冻。 至于这些话,她也只敢和程老夫人还有纪青莲说几句,旁的,她是不敢说的。 “还算是知道轻重。”程老夫人轻哼,“六娘,这个世道,太过聪明和执着之人都活得不快活,祖母希望你糊涂一些也好啊。” 有些道理程老夫人活到这把岁数了,也不是不懂,可她是个人,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至于旁人,她是顾不上了。 “祖母,六娘知道的,您放心吧。” 第472章 程娴、程妍出嫁 程娴与程妍被罚过这一次之后,也不敢再惹事惹怒程元仲,老老实实地待嫁。 三月十二,程娴先出阁,她穿上了嫁衣嫁给了她衡量利弊千挑万选的新郎,等她出嫁之后,于小娘便病了。 程妍私下同程娇吐槽: “于小娘是个老实人,她总是觉得人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少的饭,程娴不过是个庶女,能嫁一个家境不错的庶子或是前程不错的寒门子弟都已经不错了。” “只是程娴心比天高,非要往高处跳蹿,真的是不知死活。” 程妍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她再讨厌程娴,恨不得她过得不好,可眼睁睁地看着程娴往火坑里跳,也实在是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情。 “昨日我们去给她添妆完了之后,于小娘去看她,她还和于小娘吵了一架,于小娘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她啊,为了嫁妆,当真是连生母都能伤害。” 程娴与于小娘有什么好吵的,无非就是为了嫁妆那点事。 程娴说于小娘答应过她,等她出嫁的时候,她多年积攒的东西都给程娴做嫁妆,可于小娘如今有孕,又有了一个孩子,就不肯了,只给了程娴一半,程娴觉得自己吃了亏,不依不饶。 “大概是被偏爱之人有恃无恐吧。”程娇有些感慨,“想当年程娥出嫁之时,父亲为她置办了十里红妆,他私下掏的钱少不得两万,可到了我与程姝这里,就一个铜板都不想给了。” “这不对吧?不是说三姐得了四千两银子,你得了一个田庄吗?” “那都是大兄和四郎逼着要他掏的,迫不得已,他才给了这些,就这,我们几个都觉得不错了。” 程妍没料到还有这种内情,当时惊得脑子嗡嗡嗡:“伯父,怎的做得如此绝情?” 再怎么说,程姝和程娇也是他亲女,亲女出嫁,连一份嫁妆都不肯添,简直是令人瞠目,这区别对待未免也做得太过了吧,要是换做自己,程妍估计得发疯。 “于小娘对她已经是很不错了。”有一个女儿,她把东西都给女儿,现在就要有另一个孩子了,她把东西平分,也并没有什么错。 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命运,谁知在出嫁前夕,于小娘就有孕了呢。 “于小娘对她当然是很不错,便是我母亲,对她也不差,要说在这个家里受委屈的,我受得可比她多多了,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的怨怼不满。” “算了,如今她都已经出嫁了,想这些也没用,你的嫁妆都准备妥当了吗?过两日你也要出嫁了。” 说到要嫁人,程妍脸上染上了一抹红:“都准备好了,只等男方前来迎娶,六妹,你说我和赵师兄将来能夫妻恩爱吗?” 到底是小娘子,临近出嫁了,心中虽然有期许,却也有忐忑和害怕,期许将来夫妻恩爱一生顺利,害怕夫妻不和,一生怨怼。 就像是她的父母,刚成亲的时候也是和和美美,到了如今,成了相看两厌的怨偶,只维持着面上的和平。 程妍不想和夫君过那样的日子。 程娇顿了顿,然后道:“能不能夫妻恩爱,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经营。”就连她自己,也不敢说嫁了人就能一辈子夫妻恩爱。 “不过呢,我希望做人还是要自私一切快乐一些,若是夫妻恩爱那是最好的,若是到了最后,成了怨偶,和离就是了。” 程娇万分庆幸这个时代对女子还未有那么苛刻,和离虽然会被人说几句风凉话,但自己不在意了,日子也过得去。 “和离?”程妍有些懵。 “是啊。”程娇拍了拍程妍的肩膀,“所以,大胆地往前走吧。” “虽然不知婚姻与爱情是否会永远一帆风顺,但我们总要有勇气走下去的,你别怕,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还有和离这一条路可以走,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程妍似懂非懂,好半晌才总结:“所以说成亲之后要一起努力经营,最后实在是过不下去,还有‘和离’这最后一条路走。” “嗯嗯,对啊对啊,不过你就算是心里这么想的,也不要把‘和离’放在嘴边,这样也不好。”说到这里,程娇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也没有经验,就是觉得这样最好。” 程妍点头:“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六妹,多谢你。” 程妍与程娇这一日聊了很久。 花园之中百花盛开,繁花似锦,蜜蜂飞来采蜜,彩蝶翩翩起舞。 春日春光昭昭,春风柔柔,时光似乎正正好。 三月十六,程妍出嫁。 大概是舍不得离家,哭得眼睛都红了。 程娇看着赵锦亭接着她上了花车离去,一路渐行渐远,临安侯府的热闹似乎也随之渐渐消退变得空寂,心头似乎空荡了许多。 以前程姝、程娴、程妍在的时候,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她们好烦,巴不得她们别在自己眼前溜达,如今都出嫁了,她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人的情绪,真的是很善变很复杂。 不过她也没有伤怀多久就将这点情绪抛在脑后,转头便去陪程老夫人了,要说谁最舍不得,自然是程老夫人了。 “等你也出嫁了,这个家里真的是安静了。”程老夫人喝了一口参茶感慨。 程娇笑了:“等我出嫁的时候,二嫂和三嫂也该进门了,再过几年,程小四也要娶娘子了,祖母还怕家里不热闹,再说了,您啊,都快抱曾孙了。” 是了,聂静云前几日也被诊出了身孕,刚刚一个月不久,程家将有新的一代子嗣,这对程家而言,是大喜事。 程老夫人一听,心中的不舍顿时也散去了七七八八:“你说得没错,祖母啊,都快做曾祖母了。” 说罢,她又感慨,“你大嫂啊,真是个好娘子,我们程家能娶到她,是程家之福。” 程娇立刻赞同:“那是自然,嫂嫂是世间上少有的好女子,能娶到她是程家的福气,也是大兄的福气。” 不过说到程谦与聂静云,程老夫人又想到了亲事一直没着落的程谅。 想了想,她又想到了达奚玄鱼,于是便问:“听说达奚娘子请了薛太医调理身体,不知如今怎样了?” 第473章 嫁都嫁了,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程娇闻言顿了顿,她没想到程老夫人对达奚玄鱼还没伤心呢。 在她看来,就算是达奚玄鱼不能生育了,程谅这个自私自利的狗东西也配不上人家。 人品不行,哪里配得上人家好女郎。 “我不久前还收到她的一封信,听说是好多了,她这一好,长安城有适龄儿郎的人家怕是要踏破达奚家的门槛,我估计她到时候都要挑花眼。” “当真?”程老夫人诧异。 “自然是当真,孙女我还能骗您不成。” 程老夫人一听这话,心中只能放弃那一点想法,她感慨道:“那倒是极好的,她这样的好女郎,确实是该配一个好人家。” 在程老夫人看来,程谅确实配不上达奚玄鱼的,且不说是个庶子,而且品性当真是一般,若不是达奚玄鱼先前伤了身子,说是不能生育了,她想都不敢想。 她确实是想给孙子选一个好娘子,但也要配得上才行。 “确实。”程娇笑了,“就是不知道便宜了谁家人,可惜我不是男儿,若是男儿,定然得上门求娶。” 达奚玄鱼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郎,虽有寒梅傲骨的风骨,才华无双,却又知情知性...... 嗯,直白一点,就是人长得美、又有才华,说话又好听. 这样的女子,谁能不喜欢呢,恨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罢了。 程老夫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你,尽会说胡话。” “我哪里是说胡话,我是认真的。”你看我真诚的大眼,像是说胡话的样子吗? “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非男儿身,可有人是啊。” “您是说程小让?”程娇眨眨眼,有些懵,她不是男儿,可她还有个双胞胎的弟弟的,这个可是个男的。 可是可是....... “程小让,会不会太小了?” 达奚玄鱼比程娇大一岁,今年已经十七了,若是没有发生落水的事情,她去年冬或是今年春就该出嫁了。 “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是程小让喜欢像嫂嫂一样温柔贤淑的女子,他虽然喜欢板着脸,但有时候还是很跳脱的,嗯,达奚娘子又自傲了些,估计是不合适。” 达奚玄鱼的良配,程娇觉得应该是强大沉稳冷静的男子,不知怎么的,程娇脑中又闪过了霍荀的那张脸。 相配,实在是太相配了,强强联合,男强女强。 程娇心道,等达奚玄鱼的身体好了,霍荀还未定下亲事,她要不要想法子牵个红线呢? 这一对不在一起,简直是暴遣天物啊。 “是吗?四郎喜欢温柔贤淑的女郎?”程老夫人有些诧异地问。 “是的是的。”程娇回神使劲点头,“不过祖母啊,要是您要给四郎定亲,一定要先问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程老夫人闻言瞪了程娇一眼,轻‘呵’了一声:“在你眼中,我就是个这么不讲理的老太太?还不经你们同意就定下亲事?” “不是不是。”程娇忙是摇头,“祖母您最好了,我这不是瞎担心嘛!可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天地良心,在长安城世家之中,程老夫人算是最开明的老太太了,就在婚事上来说,她也觉得姻缘一事,纵然没有两情相悦,也该是心甘情愿,胡乱定下亲事这种事,她老人家可不会做的。 就说她惦记达奚玄鱼吧,像是达奚玄鱼这样的好女郎,谁家不惦记,都想娶一个好娘子是不是,虽然程谅确实坑了点,但她老人家也是有分寸,也不会逼着达奚家嫁女。 在她看来,达奚家若是同意这门亲事,程家会给予达奚家一些补偿,不同意就算了,这只是个各取所需的买卖罢了。 程娇之前对她这行为不满,是因为按照她的说法,程家与达奚家各取所需了,但达奚玄鱼却成了这一场交易的牺牲品。 程娇很难接受这个。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了我这个老太太。”自己养大的孩子,程老夫人哪里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有没有。”程娇坚决否认,“祖母您可是最善良最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了,六娘也最喜欢您了。” “哼,油嘴滑舌,就这张嘴会说话。” “是是是,六娘这嘴啊,说不出您这万分之一的好......” 程娇舌灿莲花,将这老太太哄得一乐一乐的,那些嫁孙女的惆怅自是不知道抛哪去了。 接下来这些日子,程娇也一有空闲就往程老夫人这边跑,陪着她用饭,陪着她抄佛经,老实安分得不得了,程老夫人都想问她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程娇倒是没吃错药,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她也意识到自己能陪在祖母身边的日子不多了,她希望能多陪陪祖母...... 三朝回门,赵锦亭与程妍携礼登门。 程妍头上挽起了妇人的发髻,面上有盈盈羞怯的笑意,瞧着有些害羞之外,一切都很好。 赵锦亭模样清俊内敛,程妍明媚妍丽,站在一起时,也是极为登对的一对人儿。 程老夫人看着这两人也连连说好,让他们日后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好好地过日子。 也不知程娴是出于何种心态,这一日竟然也回来了,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诃子裙大袖衫,头戴金簪花钗,华贵悠然,行走间施施袅袅,宛若在后花园赏花的贵夫人。 不过她打扮得再华贵,也遮盖不住独自一人回娘家的人孤影只。 闻跃之根本就不在意她,只将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三回门陪她回来已经是给程家面子了,这个时候可不会陪她来。 看到赵锦亭与程妍站在一起的时候,程娇还看到她手指突然握紧。 程娇心想,程娴这个时候心里会不会后悔,若是她听家里人的,寻一个合适的郎君,或许也会有像是赵锦亭与程妍这般温馨恩爱的日子。 可惜了,不管后悔与不后悔,嫁都嫁了,这一步已经踏出去,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程娇手指抚过手边的茶盏,看着屋中神情不同的众人,忽然笑了笑。 这人生啊,从来都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是苦是甜,都要自己受着...... 第474章 还是六妹厉害,挑了一个好郎君 不过生活嘛,各有各的苦恼,程娴有程娴的苦恼,程妍也有程妍的苦恼。 “公爹婆母人倒是挺和善的,对我也客气,就是日子过得比较节省。” 程妍这辈子大手大脚惯了,就她多年后与程娇再见就送了一个大金镯,虽然摸样丑丑的,有打击人的嫌疑,但完全不将钱银当一回事的。 如今遇见了日子过得节省的赵家人,总有一种束手束脚之感,一时半会的,日子也过得不是很舒适。 世人言‘门当户对’也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可以过与之前一样顺心顺意的日子。 像程姝这样由俭入奢还好,见识多了,习惯了就好,可若是由奢入俭,那真的是束手束脚,觉得浑身不舒坦。 众人给她出主意。 有人让她不必管,她花的自己的嫁妆,又不是赵家的钱,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己过得高兴就好。 有人让她给赵家人多买点东西,反正赵家虽然不算富贵,家底还是有些的,也不必再过什么清苦的日子。 程老夫人作为过来人,说话最为中肯:“不管不顾肯定是不行的,家和万事兴,总不能闹得双方都不自在。” “赵家虽有一些家底,但确实也不富,你给他们卖太多东西也不多,养成他们大手大脚花销,到时候不是赵家的底子撑不起就是你要用嫁妆给他们用。” “这两者皆是不够妥当。” 程妍便问她:“那祖母,如何最为妥当?” 程老夫人道:“你的公爹婆母,该孝顺的时候应该孝顺,该有的东西你做得妥帖就好了,至于旁的东西,你便避着他们一些好了,反正他们如今在长安城住的也不长久。” 是的,赵家人也是因为赵锦亭成亲才来到长安城的,赵锦亭如今还在求学,又不是定居长安,不久之后,赵家人就该回去了。 “等以后啊,你夫君考中了,做了官,他们应该也习惯过好一点的日子了,到时候再接他们过来。” “有些话也说在前头了,你夫君是赵家族出色的儿郎,将来肯定是要奉养父母的,我眼瞧着锦亭也是个重情意之人,他会敬重你父亲爱护你,同样的,也爱护他的父母,你可不能有什么意见。” 程妍使劲摇头:“我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奉养父母,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赵家父母不找她麻烦,她还是能容忍的。 “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好。”程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心中也是担心程妍心高气傲,看不起赵家那两口子,与赵锦亭闹出矛盾来。 “他在微末之时,得你父亲教导,又娶你为妻,与他一同相扶着往前走,等到了将来,但凡是他还记得你与你父亲的恩情,都会待你好的。” 那些忘恩负义之人有之,看世间上的许多人,都是记恩的,尤其是程家比赵家更有地位,赵锦亭不敢生出那等不该有的心思。 “你父亲也确实是给你寻了一个不错的亲事,你要好好珍惜。” “是,祖母。” 赵锦亭与程妍在临安侯府用了饭才离去,离开的时候,程妍还依依不舍,眼睛都红了。 等人离开之后,程娇刚刚从福安堂离开,便在路上遇见了程娴。 “五姐都回去了,四姐怎么还未回去?” 程娴挑眉:“怎么?你在赶我?” 程娇道:“并非,我只是觉得四姐也是刚刚成亲没几日,便留在娘家不归家,这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这便不劳六妹担心了,父亲过几日便要离开了,我回来看望父亲和小娘,闻家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程娴抬眼看了看这满园春色,却问,“祖母对五妹这桩亲事甚是满意,六妹也觉得这桩亲事好吗?” 程娇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有些诧异,不过却没有说好与不好:“还个还是得看日后,待她儿孙满堂,或许便能知晓了。” 说罢,程娇还笑笑看程娴:“四姐,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待咱们姐妹几个有儿有孙的时候,再来论说谁的日子过得好了吧。” 那个时候大家至少都快四十岁了,这一生过半,谁的日子过得好过得不好,自然是能有分晓的。 “你说的是。”程娴笑了起来,现在一切才开始,论谁会过得好为时过早,而且...... “就赵家的处境,她的日子还有得熬呢......” 不熬个十年十几年,赵锦亭哪里有出头之日,她就不一样了,她可不用熬。 “说起来,还是六妹厉害,挑了一个好郎君。”程娴看向程娇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纵然首阳长公主和平清王都不在意谢三郎这个儿子,可他到底有个做圣人的舅父,那可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等他这一次归来长安,指不定官职爵位那都有了。” 谢琅可是元景帝唯一的外甥,就算是不能封个异姓王,那侯爵伯爵总是要有的。 要是封爵分府,那可真的是一步到位,刚刚出嫁就做侯夫人,还不用天天侍奉婆母,那日子不知道有多好,到了那个时候,真的羡慕得长安城的人眼睛都绿了。 程娴想到自己头上两个婆婆,还有一个总是想找她麻烦的长嫂妯娌,顿时脸色都黑了。 程娇挑眉轻笑,只当作是没看见程娴的羡慕嫉妒恨:“这与厉害不厉害无关,我性子跳脱,哪里有这等本事,不过是傻人有傻福,得此天赐良缘罢了。” “四姐,人生就一路,且行且珍惜,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程娇不明白程娴都出嫁了,还纠缠于这些事情,不过她实在是不想再与程娴论道这些,想不通就慢慢想吧。 程娴看着程娇的背影消失,转头又去看于小娘,问于小娘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你父亲廿二就要出发了,他有意同夫人一同去栗洲,我留下来。” 程娴闻言一顿:“母亲跟父亲去栗洲,你留下来?” 于小娘点点头:“你父亲是这样打算的,我这身子不便奔波,而且你三兄就要参加科举了,我留下来也好照看一二。” “等过两年,你父亲应该能调遣回长安了。” 第475章 闻跃之不过只是一个弃子罢了 程娴咬唇:“父亲...父亲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也不快了,你父亲能回来一次长安本来就不容易,不好久留,送了你们姐妹二人出嫁,得赶紧回栗洲。” 程元仲能回长安送女出嫁的机会来之不易,因他在任三年将栗洲治理得确实是很好,元景帝才允了他的请求,如今女儿也出嫁了,确实应该趁早出发。 程娴想了想道:“我家公爹想让夫君跟在父亲的身边,就做一个主簿也好,你觉得父亲会同意吗?” 于小娘一愣,看向程娴:“闻家打算让你夫君门荫入仕?” 大盛朝入仕的路子有三种,一种就是参加科举,以科举入仕,另一种就是有德高望重的人举荐,有大孝、大德、大仁、大才之类的人才,以举荐入仕,最后一种,便是门荫入仕。 门荫入仕,说白了就是前人给的荫庇,有一个做官的机会。 不过这个门荫也不容易,按照规定,一品官的儿子门荫品级才正七品上,后面的依次往下往下,而且每一个官员只给一次机会。 科举入仕,在集贤院待三年,出去是一方主官县令、州副官起步,门荫入仕起步品级不高,县主簿、县录事起步。 故而时下也有一个鄙视链,科举出身的看不起门荫出身的,有朝一日便是你登高处,旁人都觉得你不是靠正经路子入仕的。 所以,这但凡有点能耐的,就会去考一考科举,就拿程谦来说,一个侯府世子,要入仕容易得很,但他还是考了一个武状元回来。 程娴点头:“闻敏之已经是探花郎,也用不着这个机会,公爹便想着将机会给夫君,让他先在父亲身边待一些日子,做出一些成绩,将来的路也好走。” 于小娘闻言眉头都皱起来了,程娴这些话说得好听,但实则上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希望程元仲带着闻敏之,到时候分一些功劳给他。 按照道理来说,这做岳父的提携女婿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事情由闻家那边提起,就叫人心中有些不舒服了。 于小娘对于此事心中有些不满的,想要说什么,但想想闻跃之到底是程娴的夫君,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道:“此事我不懂,你去问你父亲去,他若是答应就成,若是不答应,你也不能闹。” 程娴道:“我也想直接问父亲,但也有些怕父亲不同意,这不是请小娘帮忙说几句话,小娘的意见,父亲还是会听的。” “这你便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妾室,便是得你父亲和夫人看重,在这个方面上,也没说话的资格的,不说我,便是夫人的话,你父亲也是不会听的,他啊,很是在意自己的前程的。” 程元仲还想两年之后调遣归长安,估计不想将功劳分给闻跃之的。 程娴闻言脸色当即就拉下来了:“小娘真的不帮我?我可是你亲生女儿,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四娘。”于小娘皱眉,“你是程家女,纵然是出嫁了,程家也没有会不管你的意思,但他闻跃之是闻家人,闻家还在那里,他的前程如何,自有闻家人安排。” 闻跃之也不是无依无靠,需要岳家提携才能更好,堂堂闻家还在那里呢,闻中书堂堂一个宰相,门下学子无数,何需走岳家的门路。 程娴讪讪:“我也想走闻家这边的门路,可闻家在那些人啊,都是一些无情无义之人,根本就不打算管我夫君,祖父虽为宰相,堂堂中书令,可祖父的儿子孙子不知凡几,哪里管得过来。” “不说那几个儿子,便是孙辈的,长房有优秀的闻敏之,三房有出色的闻视之,虽然年少,但聪慧也不输闻敏之,我夫君在他老人家眼中,那是一丁点的地位都没有。” “至于公爹这里,他说将门荫的名额给我夫君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今后如何,他是不管了啊!他眼中也只有那闻敏之,今后所竭尽所能为闻敏之铺路。” 总而言之,在闻家,闻跃之不过只是一个弃子罢了。 程娴说到这里,简直是想哭:“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何苦刚刚新婚便来求父亲相助,若是父亲不帮忙,我夫君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程娴最看重的就是面上的荣光了,若不是没有办法,她哪里愿意将私底下的不堪露出来给人看。 “小娘,您帮我和父亲说一说好不好,我实在是不敢和父亲说,她一定会骂我的,而且一定不会同意的。” “再说了,距离三兄入仕还早呢,父亲便是不帮我夫君,到时候也是便宜了那赵锦亭,小娘,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程妍是你女儿?” 于小娘被程娴缠得没办法,见她又哭得可怜,怜她与闻跃之在闻家处境艰难,最终还是点了头:“那我同你父亲说一说。” 程娴得了准话,终于破涕为笑:“多谢小娘,那我便静候小娘佳音了。” 程娴目的达到,也便没有在临安侯府久留,匆忙坐着马车离开。 当夜,于小娘一边做孩子的衣服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向程元仲开口说这事的时候,却听闻程元仲与兰氏吵了起来,于小娘手一抖,险些针扎到自己的手。 “怎么吵起来了?” “说是主君让夫人同他一起去栗洲,夫人不愿,还说长安城她住得正舒坦,不愿离开长安城,让主君带小娘您去。” “主君又说,小娘您有孕了,不好奔波劳累,夫人又说,要不再给主君纳一个妾室伺候,主君一听就生气了。” “眼下吵得可凶了,据说都告到老夫人跟前去了。” 于小娘听到这些,顿时就急了:“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罢,她就起身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走去。 侍女吓了一跳,忙是抓住她的手臂拦她:“小娘您可千万别去,万一主君和夫人吵闹起来,到时候撞着您了可怎么办!” “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第476章 我不和离,这辈子都不会和离的 程元仲与兰氏各有各的道理。 程元仲觉得他有妻等同没妻,是个完全是不管事,打理家里兰氏不管,照料夫君她不管,教养女儿她也不管,他问兰氏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兰氏觉得程元仲不守承诺,许她一世欢喜都不作数了,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欢喜,是他对不住她。 总结来说,程元仲想要一个为他打理内宅事、相夫教子的妻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而兰氏则是想做什么都不用管、只知道琴棋书画诗酒茶的小娘子。 于是这两人的矛盾就出来了。 当初于小娘就是在这么个情况下被提上来做了妾室。 程老夫人曾对程娇说,将来嫁了人了,不可任性妄为,要做一个贤良的妻子,也是很有道理的。 不说时下‘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让天下的男子都想要这么一个贤惠妻子,便是现代,也有不少的家庭主妇,为家庭奉献一生。 顺应时代,在固定的范围内,你很大几率会过得很好,就好比聂静云,反之,成为兰氏这样的‘异类’,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是她错了,是她没有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所幸程元仲没有像临安侯一样宠妾灭妻,于小娘也是个安分规矩的,对她也颇为感恩忠心,若不然哪里有她什么好日子过,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几丈高了。 于小娘过来的时候,程老夫人已经到了,并且让人将两人分开,兰氏的发鬓有些凌乱,程元仲的脸上还有一道抓痕,可见刚才是真的动了手。 程元仲沉着脸不说话,兰氏也是一脸怒容,程词在边上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妾拜见老夫人,拜见主君夫人。”于小娘上前去行礼。 “你也来了。”程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在一旁坐下,“你小心些身体。” “谢老夫人关怀。”于小娘道了谢,规矩地坐下,便没有出声。 程老夫人手中转了几下佛珠,看着程元仲与兰氏,心头的那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你们说说!说说啊!都哑巴了!都多大年纪了,儿女都出嫁了,还能吵架打架?!” “当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吃饱了撑着是不是?!” “尤其是你,兰氏,我们程家娶你进门,是让你做妻子的,你倒好,家业不管,内宅不打理,不伺候夫君不教养儿女,你以为你是来做祖宗的吗?!” 程老夫人别提心里有多生气了,在她看来,大丈夫就要有大丈夫的样子,妻子也应该有妻子的样子。 临安侯与萧氏这一对夫妻之间,她暗恨萧氏愚蠢,却也没有多责怪她,到底是临安侯做错了事负了她在前。 可程元仲与兰氏这里,程元仲分明是个好夫君,他努力考取功名,为官也是清明勤恳,不好女色,无不良习性,对待妻子儿女也是极好的,像是他这样的男子,是多少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若不是兰氏自己糊涂让于小娘做侍妾,他或许都不会纳妾。 只要她做一个好妻子就可以一辈子和和美美,可她偏生就不乐意,天天闹这个闹那个,把好好的日子做作没了。 若不是程家遮掩得好,她这名声传出去了,还得连累娘家姐妹侄女。 兰氏心中有些不服气,可她敢和程元仲吵起来,却不敢与程老夫人对着干,于是道:“儿媳知晓儿媳这些年没有做好妻子的本分,可夫君若是要伺候的人,儿媳给他纳妾就是了,可他又不乐意。” “纳妾纳妾,我娶的是妻子,若是妻子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旁人,我还娶你做什么?当一个摆设吗?”程元仲听她又提起纳妾这茬,刚刚平息的火气顿时就蹭上来了。 他需要的是妾吗? 他需要的妻子! 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颜面,而不是在需要他妻子出面的场合,他只能让一个妾室出面,如此以来,旁人不是说他嫡庶不分不讲究,就是他看不起人,让一个妾室与那些夫人同台。 他也对她没有多高的要求,就算是做做场面就可以了,她怎么就做不到呢? 不是惹出事端来让他收拾烂摊子,就是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未成亲之前,他觉得兰氏一心只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这些雅事并不算什么事,还欣赏她的雅致,可成亲之后她还是如此,就让人觉得很累了。 折腾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如此,程元仲是真的累了。 “你要是实在觉得日子没法过了,和离就是了。”程元仲闭眼。 “什么?”兰氏的声音略略有些尖锐,“你想与我和离?” “不是我想,是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和离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就没有人要求你做什么好娘子了,你从此就轻松自在了。” 既然强行相处在一起,谁也不高兴,都满心的不满怨怼,那就分开好了,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休想休想!”兰氏不同意,“我不和离,这辈子都不会和离的。” 纵然这一世夫妻过得今不如人意,可她人前还算风光,她是临安侯府的二夫人,是五品官的妻子,是命妇。 她还有儿子,她这辈子有尊贵的身份,也有丰厚的钱财,等到了老了,还有儿孙承欢膝下,死了也埋进程家的墓地里,受后人香火供奉,不会无家可归,她怎么可能和离呢? 纵然与她程元仲之间成了怨偶,她可以给他拿五个六个妾,她也不可能和离的。 “程元仲,程子城,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和离的!” “你既然不想和离,那就安分老实一些,收拾收拾,同我去栗洲。” “我不去。”栗洲兰氏也不想去,偏远荒芜的栗洲哪里比得上长安城富贵荣华有趣,“我在长安城待得好好的,不想去,你说于小娘不方便,我再给你纳一个就是了。” 说来说去,又绕回原点了。 兰氏的态度坚决,不管事也不和离,要人伺候给你纳妾。 程元仲心头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一下上来了:“你到底想怎样!你说啊!你到底想怎样?!” 第477章 人生何止琴棋书画诗酒茶 “今天母亲就在这里,你说出来啊!你到底想怎样?!” “说啊!”程元仲是真的动了怒。 然而兰氏也不惧他,梗着脖子便道:“我要留在长安,不去栗洲。” “留在长安是吧,行,你就留着吧!”程元仲咬唇,“收拾东西,明日便搬回去。” “什么搬回去?”兰氏懵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自然是搬回我们自己家。”程元仲笑了一下,“临安侯府再好,却也是兄长的家,先前你们暂住这里,只是为了给四娘五娘好说亲,如今人也出嫁了,咱们确实应该搬回去了,怎么,你难不成还要赖在这里?” 兰氏闻言,脸色当时是变了又变。 她确实是没想过要从临安侯府搬出去的问题。 其实他们说是分家了,但搬出去不久之后程元仲就开始外任,自家的宅院根本就没住过多久,反倒是临安侯府里的院子,是他们住得最多的地方。 程元仲却不管兰氏怎么想的,转头对程老夫人道:“母亲,这些日子您也受累了,儿子明日便搬回自家去,不过您放心,离开长安之前,儿子会时常来看您的。” 程老夫人叹气,却问他:“你们搬出去,那于小娘怎么办?” 兰氏是个不靠谱的,于小娘有孕,若是生产的时候没人看着,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程元仲道:“她自己会照料自己,待将要生产的时候,还要劳烦母亲前去帮忙看一看。” 于小娘见此,想了想,试探地问:“要不,我还是陪主君去栗洲吧?” 程元仲就算能调遣回来,那也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这家里的事情哪里能没有人打理,于小娘不放心。 “你去什么去。”程老夫人不赞同地摇头,“你跟着过去也帮不了他什么,一路奔波不说,大半年要休养生育,之后还要照顾孩子,还不如安心留在长安等他归来。” “母亲说得不错,你便安心留在长安就是了。”程元仲也不赞同于小娘跟他一起去栗洲。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兰氏一眼,然后道,“至于纳妾一事无需再提了,我会挑选一个得力的管家跟过去,事情就这样吧。” 如此,也如了她所愿,不去那荒芜之地吃苦。 “母亲,入夜了,儿子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个回去,你好生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吧。”程老夫人摇了摇头,拒了他的相送,抬手便让侍女来扶她起来,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对兰氏道:“有道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望你日后不会后悔才是。” “后悔?我有什么后悔的?绝不后悔。”兰氏高昂着头这样回道。 程老夫人轻叹:“既如此,便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吧。”永远不后悔,也永远不知道自己有错,也永远不知道自己固执所错过的一生。 昔日恩爱夫妻,终成怨偶啊! 程老夫人垂了垂眼帘,转了转佛珠,然后转头抬脚离开。 程老夫人一走,程元仲便不想再面对兰氏这张脸,带着于小娘头也不回地离开。 兰氏见他们离开的背影,男子高大女子纤细,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愣了片刻,突然心生许多的不甘和恼怒,袖子一扫,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我没错!没错!我哪里有什么错的!” “是他程元仲有负于我!是他程子城有负于我!” 昔日锦绣良缘,花前月下,两心相许,他曾说过,要给她最好的生活,许她一世欢喜,她只是不想打理内宅,只想留在长安而已,有什么错? 是他有负于她,没有给她想要的欢喜罢了。 她无错! 兰氏如此固执不知变通,程词头疼至极,他忍不住劝道:“母亲何必执着于此,虽说父亲希望您做一个好娘子,可他也尽力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啊。” 在家庭、夫妻之中,程元仲也不是坐享其成没有付出的。 对外,他年轻时候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为官之时也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怠慢,他拼命地往上爬,不也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让家人不被人欺负吗? 兰氏以为,他们家有如今的日子还有她身上的‘诰命夫人’的身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对内,他也不好美色,更无纳妾之心,也没有宠妾灭妻,他所需的,不过是一个帮他打理内宅琐事,在他回来累了的时候,给他准备一盏温茶的妻子。 可兰氏不愿对家庭付出,多少年过去了,还想过那无忧无虑小娘子轻松快活的日子,每日赏花吃酒,吟诗作赋,做尽雅事寻乐。 可人生何止琴棋书画诗酒茶,还有柴米油盐酱醋钱。 她也有她要尽的责任啊! “连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兰氏拔高了声音质问程词。 “不。”程词摇头,他作为儿子,不敢指责兰氏的不是,“儿子只是觉得您与父亲相处成这样,将来若是想后悔,怕是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了。”兰氏轻‘呵’了一声,“反正我也不在意。” 最多就是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他纳他的美妾,她过她的轻松自在,只要她仍旧是程家夫人,是他的妻子,那就没差了。 程词顿了顿,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良久,他才问她:“母亲当初为何同意我与孟家表妹的亲事?” 兰氏不知程词为何这样问,微微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词道:“就想知道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 兰氏道:“孟家女出身不错,是同洲大族,家中女眷皆是贤良贤惠,能娶孟家女,你将来也......” “您瞧,您也觉得孟家女贤良,是个好娘子人选,认为儿子应该娶这样一个好妻子,将来有她为我打理内宅琐事,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可见您也认为这样贤良的女子才是好的,可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觉得自己一点不对都没有呢?” 您这不是只要求别人不要求自己吗? 第478章 二十春,桃花已至秋风 “母亲,倘若是我娶了像您一样的女子为妻,您可愿意?” 这话问得直击心灵,兰氏险些脑子都不知道怎么转了。 要问兰氏愿不愿意,那自然是不愿意的,程词是她的儿子,她自然是希望程词能好,娶一个像聂静云一样贤惠的女子为妻,对他是大有好处。 可‘不愿意’这种话她却又说不出来,若是说了,岂不是承认她自己是错的,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 兰氏脸色沉沉的,盯了程词看了好一会才道:“行了,天色不早,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你父亲说了,明日便搬走。” 对于程词的问题,兰氏避而不谈。 不过程词也没有非要追究她一个答案,所求的不过是她能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需要担负什么责任罢了。 “那母亲,儿子便先回去了。” 程词行礼告退,少年的身姿挺拔,尚且还有些单纯与稚嫩的脸上有认真和从容,一眼看去,仿佛都能看到他长大的痕迹。 程词大概是被保护得太好,性情有几分单纯又几分平和温润,像是春日里一首和煦的春日词,简单温和,但两个妹妹相继出嫁,他又似乎是成熟了不少,眼中也有了几分锐气。 可能是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过一年两年他可能就要成亲,到时候他便不能事事靠家里了,而且也需要自己撑起一片天。 兰氏看着程词离开的身影,恍惚之间惊觉时间一去二十年,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娘子了...... 当年花前月下许下的诺言,都被岁月所磨砺,都化作虚影消散,余下只有空荡。 她一生固执己见,到了如今,看似半生自在,是赢了,可种种虚妄皆成空,她似乎输的更多。 她想起了最近长安城颇为火热的一出戏,名字便唤作《二十春》,讲述了一个女子从十六岁出嫁到三十八岁做祖母的故事。 《二十春》的戏有八出,讲述了八个不同女子的故事,有好的结局,也有不好的结局。 有半生辛苦与夫君相互扶持、儿女成器的;有没有嫁得良人,被夫家欺辱,费尽力气断尾求生和离再遇良缘的;甚至还有懦弱无能,被害死在内宅之中,儿女死绝,为他人做了嫁衣的......等等。 故事告诉世间的女子,若是遇见了良人,便与他一起努力经营,过好这一生,若是遇见歹人,那也要及时止损,走出去海阔天空...... 总之故事很催人泪下,世人都唾骂那些无情无义的狗东西,可怜女子遭受的苦难,也看到了她们在内宅之中生活也很艰辛。 为此,长安城里的男子但凡有些良心的,也都会体谅一下妻子的辛苦,对妻子好多了。 甚至还有受尽了委屈,终于鼓起勇气和离的。 有诗词唱曰: 二十春,二十春,桃花已至秋风。 胭脂泪,晚来风,唱说人生几万重。 ...... 唱词犹在耳,人生历历皆在目。 兰氏闭上眼。 。 第二日,程元仲便带着妻儿搬离临安侯府,匆匆告别之后,便运着行李离开。 没过几日,也便到了程元仲要离家的时候了。 临行前一日,程元仲带着妻儿过来临安侯府用饭,来的时候还给程娇送了一份礼。 “这是叔父给你准备的添妆,你出嫁的时候,叔父怕是在任上不能归来,你莫要推辞,当初你三姐出嫁的时候,我也让人给她准备了一份。” “也望你勿要怪叔父,要错过你的喜酒了。” 程娇闻言,自然是接下礼盒:“叔父说哪里话,侄女怎敢怪叔父呢,只要叔父有心,到了那日,自饮两杯,便是喝了我的喜酒了。” 程元仲对程娇还算是不错,但程娇不会傻到将自己和程娴程妍比,人家才是亲女儿,程元仲能为了送女儿出嫁上书请求回长安,却不可能为了喝她这个侄女的喜酒特意归来。 不说千里迢迢行程一个月,他在任上也不能随意离开啊。 程元仲闻言哈哈一笑:“好,那等定下日子,便去一封信告诉我,到时候我多饮几杯。” “定然,叔父便等着我的信吧。” “好好好。” 隔了几年才团聚,这才几天就又要分别,一家人都有诸多的不舍。 程老夫人一直说着要程元仲在外忙碌时要注意身体,程元仲点头认真地点头应着,态度是又耐心又诚恳。 相比临安侯,这个简直就是孝子中的孝子,临安侯就是个只会惹老娘生气的叉烧。 程娴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都被边上的人挡了过去,等到酒席将散的时候,她脸都黑了,追着程元仲一行人离开临安侯府,还说什么要和父亲多说几句话。 然而程元仲却不想搭理她,在她话还未开口就让她不必说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小娘也跟我提了,但我是拒绝的,他若是想要什么,让他自己努力去挣来,便是没有本事,那就让闻家为他打算,他又不是没有家族。” 程娴有些着急:“可闻家根本就不管他,他......” “那就让他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饭了。”程元仲打断了程娴的话,“我只是他岳父,又不是他亲爹,哪里管得了他那么多。” 程元仲是相当的腻歪了,这才刚成亲呢,就想要他帮这个帮那个,真的当他是傻子吗? “不说是他,就算是你兄长和锦亭,我也不打算给他们太多的帮助,他们要什么,将来也要他们自己去打拼,能走多远,那都得看他们自己。” “我所能帮忙的,就是在他们遇见苦难的时候,给予他们指点,或是遇到不公正的时候,给予他们一些帮助。” “四娘,你懂了吗?” 他只是嫁女儿而已,不是给自己找祖宗,之后还要费心费力奉献自己为他们铺就一个锦绣前程,他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前程,有余力他会相帮,但不会将自己能得到的功绩送出去。 “而且他闻跃之是什么意思,你在这里为他忙来忙去,他连脸都不露一下,是等着吃白饭吗?” “一个大男人,让自己娘子冲在前面,他还要不要脸了?” 第479章 又是一年春日宴 程元仲是真的看不上闻跃之,平日里总是阴着一张脸,看上去冷漠无情又阴暗,以看旁人的笑话为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是娶了妻子,如今也未见他对妻子有多少关怀对岳家有多少敬重,如今连这等人生大事,都让自己娘子抛在前面为他谋划,自己在后面吃现成的,真的是太卑劣太无耻了。 虽说程元仲根本就不将闻跃之当成女婿,只等着程娴醒悟过来和离了事,但闻跃之这态度,委实是令人恼火到心肝都在烧。 就不是个东西。 也不知道程娴是不是脑子磕坏了,非要嫁给这样的人。 而且她这性子,不让她嫁吧,她估计一辈子都要耿耿于怀,嫁给谁人都不会好好过日子,觉得是你逼她的,是你害了她一辈子。 所以也只能让她嫁了,撞了南墙知道前方无路,再让她和离,到时候估计就能安安分分过日子了。 程娴见程元仲真的生气了,当下也哑了哑,解释道:“其实他对于前程并不在乎,是我想让他去的。” 不知是担心闻跃之在程元仲面前印象不好,还是不想将自己徒有其表的婚姻展露真实给人看。 程元仲无言了片刻,更生气了:“既然他心思都不在这上头,你闹腾来去像什么样子?” “可我不甘心啊!”程娴死死地咬唇,“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程娴原本想着,闻跃之纵然不如闻敏之出色,可靠着闻家,也有一番锦绣前程,可没想到他不过是闻家弃子,连同他自己,对于仕途也半点心思全无。 若是如此下去,不说她比不过程娇了,便是程姝程妍的身份都要比她高,那萧衡与赵锦亭,都是有本事有上进之人,再有人提携,晋升也是指日可待。 “父亲,求您了,您帮帮我吧!” “帮你?我怎么帮你?他自己都不上进,我能帮你什么?难不成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帮他将差事都办妥了,功绩还要分给他去?” “程娴,你是不是没睡醒,还是已经疯了?我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儿子!” 程元仲气得不行,让人将程娴赶出去:“回你的闻家去,别逼我动手打你。” 程娴见程元仲真的动了怒,知晓事情估计是不能成了,犹豫道:“那父亲,明日女儿来送您。” “不必送了,你赶紧走赶紧走。” 程元仲真的是一眼都不想看这个女儿了。 程娴无法,只得先离开。 程元仲为了这事,气得一整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启程的时候,眼底还有些青黑。 昨日他便说过今日大家不必来送他,故而只有于小娘和程词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远去。 此时春光正好,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去。 家人遥祝他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 程元仲离开之后,程家便安静了下来,程老夫人心中挂念着儿子,一连好几日都睡不好。 程娇无事便搬去了福安堂陪她,笑笑闹闹地哄了她好几日,总算是将人哄得开怀了。 将人哄开怀了,这老太太又觉得她烦,将她赶走,让她去帮忙聂静云打理家里琐事。 聂静云有了身孕,如今正是需要一个帮手,她过去帮忙,一来可以减轻聂静云的负担,二来嘛,也可以多学学,对她将来大有用处。 三月底,程娇再一次参加了平清王府的春日宴。 春日将尽,灼灼桃花随风簌簌而落,为大地铺上一片片锦缎,程娇看着这春日风景,摇着团扇,喝着桃花酒,与纪青莲一同欣赏春日宴上的美男子。 是的,美男子。 想去岁同月,平清王府的春日宴是为了给两位郎君相看娘子,邀请的大多数都是女客,今日这春日宴,则是要为谢璎相看郎君,邀请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俊美的郎君。 谢璎的亲事看来看去,一直不如人意,似乎是见识过了萧衡的优秀,所以看别的男子的时候都觉得缺了点什么,要不是长得不够俊逸,要不是不够有才。 一来二去,亲事就成了难题。 平清王妃为了给女儿觅得如意郎,便命人安排了这一次春日宴,简直更选妃似的。 谢璎看这些人,是这不如意那不如意,总要挑剔个一二三出来,倒是程娇与纪青莲,算是大饱眼福,看尽了美男。 “这个好看,啧啧啧,生得真俊俏。” “还有那个,那个据说才学好。” “还有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据说是大理寺卿家的郎君。” “那边那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这要是娶了谢璎,这不是得被欺负死。” 两人一边看一边凑头小声议论个不停,几乎是将在场的郎君都细数一遍。 谢璎看着这些人,也觉得差了点什么,便硬生生地挤到两人中间,问她们:“你们觉得哪个郎君做我夫君好呢?” 程娇手一摆,然后道:“为什么要做选择呢?不能全都要吗?” 谢璎闻言,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看程娇似乎像是看到鬼似的,过了好半晌,春风吹来一片花瓣落在她眼前,在她眼前落下,她才茫然地回过神。 “你说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问。 “我说啊......”程娇摸了一块果脯,吃得心情甚美,“为什么要做选择呢?不能全都要吗?” 谢璎顿时气得脸都绿了:“程娇,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些郎君了吧?我告诉你,你都有了我三兄了,可不能再看上别人!也不准学那些不知羞耻的养什么面首!” “早知道就不请你来了。”谢璎心中那叫一个悔恨,“要是三兄知道我带你出来,你还看上了别人,他是要打死我的!” “不至于不至于。”程娇直摇头。 “怎么不至于了?你该不会以为他是什么好性子的好人吧?他啊,手段狠辣着呢,要是不惹他,他同你笑嘻嘻,要是惹了他,指不定就是下一个元十郎。” “程娇我告诉你,你最好把这些小心思都给我收回去。”谢璎说着说着,看着程娇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小郎君,急得都要出汗了。 “你还看还看!把眼睛闭上!这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第480章 不知所踪 谢璎这暴躁的模样,跟炸了毛的松鼠似的,抱着尾巴跳脚。 程娇面无表情:“哦。” 纪青莲同样面无表情:“哦。” 谢璎气急:“你们休要敷衍我,程娇,你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是这样的人吗?”程娇不以为意,末了还扫了众位小郎君一眼,啧啧啧,真的是各有千秋啊。 嗯,她只是看看而已,又不要养面首是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皆有之。 谢璎的脸又绿了:“你是。”说罢,她还伸手捂程娇的眼睛,“不许看不许看!” “不不不,我便要看!” 几个小娘子笑闹了起来,仿佛是天真灿漫,无忧无虑,在这大好春光里尽情地撒欢。 平清王妃看着又是摇头又是好笑,对一旁的百里鸢道:“先前阿璎与程六娘针尖对麦芒的,每每见面都要呛几句,恨不得撩起袖子打一架,如今瞧着,倒是感情还不错。” 平清王妃与谢琅到底没有多大的冤仇和利益之争,再加上谢琅这身份特殊,能和谐相处,自然是最好的。 她真的很担心程娇日后嫁过来了,和谢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着吵着动起手来,到时候伤了情分。 百里鸢嘴角死死地压紧,压得嘴角都僵了,听了这话只是勉强笑笑应了一句:“姑母说得不错,阿璎与程六娘如今相处得不错。” 因为上次清凉宴针对程娇的事,百里鸢已经被平清王妃明里暗里敲打过很多遍了,这原因嘛,自然是希望她安分守己,既然已经与谢珀定亲,就不能再惦记着谢琅。 想到这里,百里鸢心中暗恨谢琅不解风情,实在是没有眼光。 她百般示好,他都不愿看一眼,甚至还口出恶言,骂她丑笑她蠢,反倒是程娇这个脾气差又不安分的,他偏生将人当成宝。 世人皆道谢三郎冲冠一怒为红颜,让元十郎活吞十张纸,又逼得元家赔偿二十万两赔罪,时至今日,无人敢再提当时的艳词,大部分原因还不是因为他放了话,谁要是敢说,他就让他一字一句吞回去。 这位行事向来是我行我素,而且很不讲究,后台又惹不起,谁还敢得罪他啊,说句现实点的话,惹到他被打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百里鸢死死地握紧拳头,心中嫉恨得不行。 凭什么,一个样样都不如她的女郎,却被谢琅放在心上。 平清王妃道:“等过一阵子,你便回家去待嫁,今年或许是来不及了,等明年,也差不多要将日子定下来了,回去多陪陪你父亲母亲,等出嫁了,想回去一趟就难了。” 百里家也是秦州大族,距离长安也是有一段距离,一旦出嫁,能回家的机会就少了。 平清王妃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侍女匆匆赶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忽然脸色大变,惊得失手摔落了手边的酒壶。 “你说什么?!” 侍女额头上都是汗:“王妃,千真万确,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回,府中已经有人去告知王爷了。” 平清王妃脸色顿时不好了。 侍女又问:“王妃,是否让人各自散去,打道回府。” 这个时候,春日宴是否继续? 平清王妃沉思了片刻,想了想道:“既如此,便让大家都各自散去,我们回府。” 平清王妃向诸位客人致歉,说家中有要事要先回去,故而请大家自便,它日若是得了空闲,再举办一场赏花宴邀请大家。 在众人茫然的猜测议论之中,平清王妃带着谢璎百里鸢回城,走的时候还将程娇与纪青莲带走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坐在马车里的时候,程娇只觉得坐立难安。 “你说平清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平清王妃中断了给谢璎相看郎君的事情,带着人回城,关键是还把咱们带走?” 纪青莲也想不明白,猜测道:“难道平清王妃想算计你?” 程娇摇头:“不可能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带走,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就脱不了干系。” 所以定然不是要害她的,可能真的是平清王府出了事。 难道...... 程娇脸色突然一变,转而脸唰的一下就白了:“难道是谢三出了什么事?” 纪青莲手一哆嗦,眼睛都瞪大了,她满脸不敢置信:“这...这不会吧?” 说罢,纪青莲又坚定了语气道:“程六六,你别自己吓唬自己,谢三郎是什么人,他在长安城横行街市鸡嫌狗厌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出事?” “就算是有什么事,那肯定是平清王府出了事,你别太担心了。” 可是这话却半点没有劝慰到程娇,她茫然地坐着,脑子里乱乱的:“你忘了,谢三现在是那什么,监察御史,如果他查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人要杀他灭口呢?” 程娇原本就有些担忧谢琅,觉得他这差事并不像表面那般轻松,说什么出去晃一圈收钱,然后就回来升官发财。 那些敢在军需上动手脚的人,哪一个不是狐狸精,心里藏奸呢,这要是做一个假账什么的,或是拉几个人来充数,他未必能看得出来,然后就被糊弄过去了。 再要是事情太大了,捅出来要人命的,为了自保,杀谢琅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谢琅的靠山再大,估计也不管用。 纪青莲听程娇这么说,顿时也跟着慌了起来:“那怎么办...不是,这都是你的猜测,都是做不得真的!” “哎哟,你别吓唬自己,也别吓唬我!” 程娇咬了咬唇,最后道:“等一会儿问一问平清王妃到底什么事吧。”这样就不用猜来猜去的了。 纪青莲点头:“好。” 马车排队进城的时候,程娇与纪青莲便去拜见了平清王妃,询问她突然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平清王妃定定地看了程娇一眼,然后有些头疼道:“我知是瞒不过你,有消息传来,说三郎在途中的时候遭了刺杀,如今不知所踪。” 第481章 那可是...可是谢琅啊! 什么叫做遭到刺杀? 什么叫做不知所踪? 说的是谁来者?! 程娇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天灵盖兜头而下,震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您...您说什么?”程娇脸色苍白,“这怎么可能呢!” 他离开之前还说让她等他归来,还说什么他不在长安的时候老实点,省得被人欺负了没有人撑腰。 她最近可老实可听话了,他怎么就生死不明不知所踪了呢? “程六娘,你冷静一些。”平清王妃脸色也不好,“我知道你心中担心,可如今担心也并无什么用处,你先回家去吧,本王妃回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有,然后派遣人出去找人。” 程娇正想说‘那我也去找’,可话还未出口,便被纪青莲拉了一下,将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纪青莲已经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同平清王妃道:“那就多谢王妃,若是有什么需要相助的,临安侯府和永平侯府也会尽全力,若是有什么消息,也请尽快告知。” “好。” 纪青莲扶着程娇下了马车,然后拉着她回了自家马车上坐下。 程娇死死地拽紧了纪青莲的袖子,眼睛都红了:“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 程娇不曾忘记,在预示梦中,谢琅有个死劫的,难不成因为她这只蝴蝶震动的翅膀,将他的死劫提前了,应在这里了? 程娇心慌得厉害,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死死地拽住纪青莲的袖子,嘴巴张了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纪荷花,我想去找他。” “唉,你别慌啊。”纪青莲也是满脸的担忧,“你也知道,你去了也没多大用处,一旦出了差错,到时候自己可能会身陷囹圄,连累了他。” “那该怎么办?”程娇急得很,“你看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之前那样对他,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若是我不管,他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别急别急。”纪青莲凝眉深思,然后道,“这样吧,等回去了,你派人去找你兄长,我派人去找阿兄,让他们帮忙先打探一下消息,等得了消息便立刻安排人去找。” “再说就算是他们没本事,不还有陛下吗?让他们进宫去找陛下去,请陛下安排人去找,陛下肯定不会不管的,你安心,一定帮你把人找回来。” 不说是亲外甥出了事,如今谢琅领的可是‘钦差大臣’的差事,钦差被人刺杀下落不明,元景帝定然会安排人去找的。 程娇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眼下也只能先如此了,纪荷花,就劳烦你兄长帮忙了。” 虽然说这事情可能单凭临安侯府便能把事情办妥,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到时候能多一些人帮忙找人也好啊,故而程娇自然是不能拒绝这提议的。 “客气了。”纪青莲拍了拍胸口,“咱俩谁跟谁啊,他要是不帮忙,我回头和嫂嫂一起打破他的头。” 马车匆匆归家,程娇刚刚坐下便写了一封信派人去交给程谦:“要快,一路骑马而去。” 护卫领命,取了信出府骑马而去,过了一个时辰,程谦便已经归家。 “此事是真是假?” “消息是从平清王妃那里得来的,平清王府今日的春日宴已中断,王妃已经归家,大兄,陛下那里可能会有消息,你可能带我去拜见陛下?” 如今消息虽未传开,既然平清王府能得到消息,元景帝那里肯定有的。 程谦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你随我进宫,然后在宫门口等我,若是陛下应许了要见你,让人带你进去。” “好。”程娇缓了一口气,“多谢大兄。” 程谦带着程娇进了皇城,在太极宫门口递了拜见的帖子,没过多久,便有内侍赶来,说是元景帝召见。 程谦对程娇道:“你且在这里等一等,若是陛下肯见你便带你进去。” 内侍恰时插话:“程世子,陛下有令,说是也请长宁县主一同。” “陛下要见我?”程娇有些惊讶,但也是十分愿意的,“臣女多谢陛下。” 内侍笑了笑,抬手请两人往宫里走:“程世子,长宁县主,请。” 程谦与程娇道了一声谢,然后便跟着内侍往宫里走去,程娇低着头看地面,有些心不在焉,便是这巍峨的宫廷也不能吸引她半点目光。 两人被引到了上书房门口,内侍便请他们在外等候,然后进去禀报。 这个时候,程娇才抬眼看了看这庄严肃穆的宫殿。 在这宫殿里坐着的,是大盛朝最尊贵的人,站在这权势富贵最高处,俯瞰众生万民...... 程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年轻的帝王穿着帝王袍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站在这上书房的门口处,巍峨的宫殿红墙绿瓦,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天地,也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身上,乃至眉梢。 他伸手接了一片白雪,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头看来,一双凌厉的丹凤眼瞬间映入眼瞳。 程娇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整张脸都白了。 她疯了疯了,她怎么可能想到这么荒谬的事情呢! 那可是...可是谢琅啊! 这太极宫,这帝王袍服,与他有什么瓜葛? 他只是皇帝的外甥而已,人家皇帝有好几个亲儿子,甚至连孙子都有了,这皇位再怎么了轮不到他身上啊! 疯了疯了。 程娇使劲地摇头,想将脑子里的画面去掉。 “怎么了?”程谦见程娇突然使劲摇头,忍不住皱眉。 “没...没什么......”程娇回过神来,眼珠子转了转便找了一个借口,“就是觉得脑袋疼,沉重,晃一晃松快点。” 程谦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告知她:“一会见了陛下,万不可失礼。” 程谦也实在是怕这个跳脱的妹妹在元景帝面前失礼,这一个不慎惹怒了帝王,那可是要倒霉的。 程娇点头:“我知道的,大兄放心吧。” 虽然她平时不着调,可关键时候什么时候掉过链子,哪件事不是办得妥妥当当的。 对于这一点,程娇有信心。 第482章 哦?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如此便好。”程谦松了一口气,心中也越发的担心谢琅。 谢琅此人虽然不着调,但对程娇是真的不差,这个妹夫也是他觉得还行的,不求他将来前程似锦,只求这一对小夫妻日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兄妹二人只来得及说几句话,便有内侍来请他们入内:“程世子,长宁县主,陛下召见,请吧。” “有劳。”两人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跟着内侍往上书房中走去。 程娇跟在程谦身边低着头不敢到处乱看,只是在鼻尖触及了淡淡的香,香气淡淡,却令人提神醒脑,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许多,有些昏昏的脑子也清醒了。 “拜见陛下。”二人在书案前跪下参拜,膝盖触及冰冷的地面,心中越发地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跪的人又是何人。 这是大盛朝的帝王,是他们的君主。 “起吧。”元景帝的语气平静平和,似乎是一点锐气都没有,又似乎是穿越了亘古而来,在殿中回响。 “谢陛下。”兄妹二人恭敬一礼,然后才起身看向坐在书案后的帝王,此时他正合起一封奏书,一双凌厉的双目扫过眼前人。 “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程谦上前半步,拱手询问:“回陛下,我等听闻谢三郎遇刺,如今不知所踪,不知是真是假?” “哦?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程娇回道:“回陛下,是臣女在平清王妃处得的消息,平清王妃得知的时候正与臣女一同在春日宴上,便告知了臣女。” “原来是她说的。”元景帝点了点头,而后道,“上午刚刚得传回来的消息,朕已另外派人去寻人,尔等不必太过忧心,三郎聪慧,便是不敌,也应能自保。” 程娇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您可知是谁人要杀他?” 元景帝眉头微拧:“他此番出使,确实是触碰到不少人的利益,想要他性命的,大约是那些被查之人,具体是何人,还需再查。” 谢琅清查各军账目,让他们将吃下去的吐出来,本就是挡了别人的利益,再来有些人将事情做得太大了,或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之事的那些人,都有可能会要他的命。 范围有些大,一时半会的,难以分辨出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人。 “请陛下一定要救救他。”程娇又跪了下来,“他还年轻,他之前还说要好好办差的,不能就这么出事了啊!” “程六娘且放心,但凡他活着,朕自然会将他带回来的。” “他一定还活着的!”都说祸害遗千年,他肯定没那么容易就丢了性命,再说了,便是要应劫,他的死劫肯定也不是这里的。 元景帝看向程谦:“你以为派遣谁人去找三郎合适?” 程谦想了想道:“回陛下,永平侯有勇有谋,乃是最佳人选,臣也愿一同前往。” 要论威望和手段,程谦自然是不及纪青淮的,纪青淮少年之时便以继承永平侯府的爵位,后来平定西疆,以一己之力撑起永平侯府门庭。 程谦虽然也优秀,但他只是临安侯府世子,也并未做出什么大功绩,名望、手段、经验皆比不过纪青淮的,此事,纪青淮去办比他更为妥当。 当然,若是一起再好不过了。 只是一起的话,元景帝估计不会答应。 “那朕便授命永平侯去寻找三郎,至于你...你便留在长安,安你家人的心吧。” “是,谢陛下。” 元景帝看了一眼程谦与程娇,叹了口气道:“你们也是有心了,且回去吧。” 时到现在,平清王府与长公主府也接到了谢琅失踪的消息,如今也皆是没什么动作,也就是这两个没什么消息的跑来了他这里询问。 “待三郎归来,你们二人尽快完婚吧。”纵然父不疼母不爱,但好歹有一个将他放在心上的妻子,如此也好。 程娇这会儿心里乱得很,闻言也没多想,只是应下:“是,陛下。” 元景帝命人宣召纪青淮前来,便抬手让程谦与程娇离去,二人叩拜过后,便退出了上书房,出宫离去。 程谦将程娇送上了马车,见她脸色苍白,便劝她道:“既然是不知所踪,可见他是逃了的,想来是性命无忧,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程娇咬唇:“只要他还未平安归来,我心中便放心不下,大兄,你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他离开的时候还同我说让我等他回来,可转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本不想他做什么出色的儿郎,只要是平平安安的,就算是一辈子做一个纨绔也好,年轻的时候是小纨绔,等到了老了就是老纨绔,就这样恣意自在地过一辈子多好。” 程娇心中很是后悔,她早应该察觉做什么监察御史不符合谢琅纨绔的身份的,她应该阻止的。 程谦轻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眼见程娇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他只得道:“你莫要想太多了,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你安心等着就是了,我已经向上官告了假,一会儿也去平清王府问问情况。” “多谢大兄。” “行了,你先回家去吧,若是不想一个人呆着,就让纪家小妹过来陪你。” “好。” 程娇坐着马车回临安侯府,程谦则是骑马去了平清王府,到了门口的时候,他送上了拜帖。 可惜门房那里直接退了他的拜帖:“程世子,王爷在营地还未回来,您若是想拜见王爷,晚些再来,或是改日。” “那世子呢?” “世子也在营地。” 这父子两人都不在,程谦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谢璟就算了,这个人向来是看不惯谢琅,不想管谢琅的事也算是正常,可平清王到现在都没回来,难不成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儿子的死活? 要知道他接到消息之后便回来了,先前回了一趟临安侯府,又进宫一趟出来了,平清王都还未回来。 “那王妃可在?”程谦又问。 “王妃倒是在府上。” “那我便去拜见王妃,劳烦通报。” 第483章 父亲,这可真的是你的好大儿 “我知道程世子来平清王府想问什么,但本王妃知晓的不多。” 平清王妃略略有些头疼,将她得知的消息都告知了程谦,比如在哪里出事的,什么时候,至于其它的,就一概不知了。 “那王爷怎么说?”程谦问,“王爷可是安排了人去找人了。” 平清王妃摇头:“我已经命人将消息递过去了,只是如今王爷还未归来,或许他已经有了安排……” “这话,王妃信吗?”程谦微微拧眉,末了,又觉得可笑,“罢了,原是我不该来的,王妃,某先告辞了。” 程谦来去匆匆,平清王妃脸色也极为不好看,她问一旁的侍女:“王爷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侍女躬身答曰:“回王妃,还没有。” 平清王妃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该是我做的我都做了,我也算是无愧于心,至于还要不要管这个儿子,那都看他自己了。” 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她还不至于为了谢琅奔波劳累,若不是谢琅出了事,她这边还继续给谢璎相看会被人诟病,她或许都不会那么早回来了。 至少在面上,她这个母亲得做得过去。 不过想起平清王会不管谢琅,平清王妃又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恼怒和愤恨。 是了,平清王只在乎原配生的嫡长子,有朝一日谢珀出了事,平清王是不是同样的态度? 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被那样对待,平清王妃手指都死死地掐着手心。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去,再去问问王爷此事他到底是管不管了!” 然而当日,平清王根本就没回来,派去传话的人也直说是话已经传到,然后就被打发回来了,对方还说,王爷已知此事,也有了安排。 至于什么安排,也没有多一字半句,接下来的两天,平清王也都没有回来,直到谢琅失踪的消息被传开,传得满长安城人尽皆知,平清王才踏着夕阳回了王府。 “哟,王爷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是忘了有这个家了。”谢璎阴阳怪气,口称‘王爷’,语气相当不善。 平清王妃坐在主位上,轻呷了一口茶,眼中亦有不爽之意:“王爷回来了。” 平日里平清王妃也算是体贴周到,凡事以平清王为先,每每他归来都要到门口相迎,而后一阵嘘寒问暖。 平清王还是颇为受用了,像是如今这明摆着不满的情况,实在是甚少有。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怎么了?父亲还问怎么了?”谢璎忍不住冷笑一声抢了话,“三兄失踪好些日子了,家里人急得很,倒是父亲,连家都不回,连一句话都没传回来,难道真的像世人说的,父亲根本就不在意三兄的死活。” 谢璎为谢琅一阵不平,虽然说这个兄长有时候嘴巴真的像是抹了毒一样,毒起人来也是无差别攻击,连她这个妹妹都落不着好。 但是他大方啊,只要有好处,她还是能做个好妹妹的。 平清王一双剑眉死死地拧紧:“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三兄了。” 平清王妃冷笑:“那王爷这几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此事我也是今日才得知。” “今日才得知?!”平清王妃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王爷难不成把我当成傻子糊弄,这几日我派了几个人给你送信,你怎会什么都不知?” “难不成王爷真的像世人说的,只在乎谢璟一个儿子,旁的儿子是死是活,你都不在意,便是四郎出了事,你也是这般不管不问的态度?” 倒不是说平清王妃对谢琅这个继子有多深的感情,她觉得生气,只觉得物伤其类,若是有一天出事的是谢珀,那么平清王是不是也像这样一样不闻不问。 想到自己儿子可能会遇见这种境地,她哪里是没有意见的。 “你休要胡言,我这几日都有事情要忙,消息被人拦住了,我对此一概不知。”平清王脸色发黑,“三郎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我岂会不管他!” “消息被人拦了?王爷说的是什么可笑的笑话,我可是让人将消息带给了你随从小将,难不成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拦消息?” 谢璎也不信:“父亲莫不是在推脱责任,他有什么胆子敢拦!要是耽搁了时间,三兄没了命,他担得起这责任吗?” 平清王脸色越发阴沉:“我已经查明此事,是你大兄让他拦的,你大兄他……” “什么?就是那个阴险小人做的事情?”谢璎顿时就怒了,“他好生歹毒的心啊,这是想让平清王府错过救人的良机,最好让三兄死在外面!” “父亲,这可真的是你的好大儿,我的好兄长啊!” 谢璟之心何其歹毒,生生拖了平清王三天消息,要知道这种时候,不说三天了,迟了三个时辰人都可能已经凉了。 谢璎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了谢璟一块肉下来。 以前她觉得谢璟和韦氏这两人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特别的讨人厌,倒是没想到他一心想弄死自家兄弟。 “父亲,此事你要如何处理谢璟那狗东西,他犯下如此大错,你若是还包庇他,唯实是是非不分,如此,也别怪我去陛下面前告他一状,让世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个东西!” 平清王妃听到这里,目光徒然一变:“对,就该好好参他一本,如此品性低下,连自己亲兄弟都害的人,如何能做平清王府的世子。” “如此不孝不仁之辈,若是有朝一日王爷不在了,我们这些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王爷,我丑话都说在前头了,若是您坚持要这个不孝不仁之辈继承王府,那临死之前,便给我一份和离书,让我带着阿璎和四郎逃命去,再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 说到这里,平清王妃拿着帕子抹眼泪,呜呜地哭了起来。 谢璎扑过去,也哭了起来。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甚是凄凉。 若是平清王这一次不处理谢璟,估计没办法收场了。 第484章 谢璎堪称人间嘴替 平清王的脸色当下像是打翻了各种颜色似的,精彩极了。 谢璟这一次的事情委实做得太过分了,若是这一次不将事情办妥,估计他都要妻离子散了。 “我已经命人打了他四十军棍。”平清王如实道。 “才四十军棍。”谢璎哭声顿停,撇嘴,“三兄如今都不知道身在何处,指不定人都没了,被他害死了,你才打了他四十军棍!” “你要是这么说,我拿一把刀把他捅死了,你再打我四十军棍。” “谢璎!”平清王压低了声音呵斥,“休要胡言。” 谢璎撇嘴:“那就是可做不可说咯!” 要不她先把事做了再论过错是非,那谢璟捅死了,估计一家太平了。 嗯,似乎是可行的样子,就这么干了。 谢璎磨拳搓手,决定提刀捅人,反正后果才四十军棍,她还是可以承受的,大不了让母亲再哭一场。 既然谢璟先耍无赖在前,她也无需同他讲什么道德。 如此,也算是为她这倒霉的三兄报仇了。 谢璎握紧了拳头,环顾四周,开始找刀。 到底是亲女儿,平清王见谢璎目光到处乱飞,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我已经派人去找人了,三郎是我亲儿子,难不成我会不在乎,至于老大,他虽然有错,但三郎出事又不是他害的,四十军棍给他一个教训,便是……” “父亲。”谢璎打断了平清王的话,“行军打仗,若是因为一己之私,延误战机,导致救治不当,主将死亡,该当何罪?” “难道父亲也说,虽有错,但又不是他害的,罪不至死。” 平清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有些诧异:“你还懂这些?” 在他的印象中,谢璎就是仗着自己身份,仗着平清王府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小女郎。 “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谢璎不以为意,“或许是父亲心中只有大兄,才觉得别的儿女都一无是处,一点儿都不懂事,也没有本事。” 论怼人和阴阳怪气,谢璎堪称人间嘴替。 平清王被说得心虚又有些恼羞成怒,他道:“行了你闭嘴,我有话与你母亲说,你先离开。” 谢璎有些不乐意,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呢,怎么可能离开,但看着平清王脸色是真不好,再留下去估计要被打一顿,也只好将不满的情绪压下,冷哼了一声掉头离开。 谢璎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这一对夫妻,平清王妃心中有太多的不满,也冷哼了一声撇开脸。 平清王道:“四郎性情软弱单纯,并不是继承王府的好人选。” “王爷说笑了,世子奸诈歹毒,手段确实了得,是王爷心中的好人选,我生的四郎可比不上他。” “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世子继承爵位,王爷离世之前送我一份和离书,让我带着阿璎和四郎离开这破地方,得以保命。” 平清王头都大了:“你听听你说的又是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自然是人话,他谢璟连亲弟弟都容不下,难不成日后还会容得下我这个继母?王爷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承认他心胸狭窄心肠歹毒不成吗?” “还是王爷不肯,舍不得我这个妻子,只等他早日下手,好送我与王爷团聚!” 平清王头更痛了,干脆闭嘴不言此事:“算了算了,我和你说不通。” “我也和王爷说不通。”平清王妃冷哼,“毕竟我不知王爷非要保谢璟这心思歹毒之辈,王爷,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了,真的到了性命相关的时候,他要是敢害我的阿璎和四郎,我豁出命去,也要先捅死他!” 说罢,平清王妃就起身:“这地方便留给王爷了,妾身就告辞了。” 平清王妃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气得平清王要脸色难看,他一手拍在案几上:“孽子!孽子!这个孽子!” 谢璟搞出这样的事情来,委实是惹了众怒,若他不下狠手惩戒谢璟,家里的人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璟自己拍拍屁股就走,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的人是他。 “但愿三郎能平安归来。” 且不说他为父亲,不愿儿子出事,而且若是出了事,事情真的没办法收场。 平清王想到生死不明的儿子,脸色更差了,当下就再安排了心腹带着人去找人。 …… 谢琅失踪的消息传开,顿时引起了一阵热议,有人道他可惜,说谢三郎好不容易上进了,怎么就遇见了这事呢? 有人质疑他本事不行,原本就是给他捞功绩的差事都没办好,白费了陛下的偏爱。 再等谢璟为了拖延时间,拦截了平清王府给平清王传递消息,导致平清王如今才知晓的消息传开,长安城都沸腾了。 “谢世子当真是好歹毒的心啊,谢三郎君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弟弟。” “亲弟弟,他什么时候将谢三郎当成弟弟了,这些年来,他不知道欺负了谢三郎多少,连世子之位都抢走了,还不知足。” “首阳长公主当真是眼神不好,纵然她不喜谢三郎,也不该将平清王府的爵位给谢璟啊!” “是啊是啊……” 蓬莱仙居之内,众人议论纷纷,在二楼听了许久的达奚玄鱼拳头都硬了。 “谢璟?”她冷笑,“总有他报应的那一日的。” 上一世首阳长公主换子一事被发现,平清王虽然还算站在正统这边,没有与首阳长公主一起扶持太子上位。 或许是他早就看透了首阳长公主这个人,太子若是上位,不过是首阳长公主手里的傀儡,到时候知晓一切秘密的平清王府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选择了拨乱反正,最终以平清王的爵位换取太子与谢璟活命的机会,带着这两个儿子离开长安。 至于平清王妃,也与他和离,带着一对儿女归了娘家,连姓名都更改了。 谢璟,失去了富贵权势,韦氏也与他和离,据说后来还疯了,天天做着他是世子的美梦。 至于平清王,晚年也过得不太好,妻离子散,在身边的两个儿子疯的疯癫的癫。 真的是天理昭昭,报应总会到的。 第485章 我今日来此,是为了谢三郎 大堂下议论纷纷,二楼的雅间确安静异常。 上官云屏与达奚玄鱼面对面对坐在一张案几上,茶烟袅袅,相视之时,有片刻的安静。 上官云屏看着达奚玄鱼的脸色越来越冷,平静道:“谢世子确实是手段低劣,不过确是十分的有用,不说三日,有时候晚了三刻,人都已经凉了。” “听说平清王只罚了他四十军棍,以四十军棍铲除异己,他倒是划算得很。” “那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达奚玄鱼丝毫不掩对谢璟的鄙夷与不屑。 谢家那几个人,除了性情单纯的谢珀和直来直去的谢璎,就没一个是好的。 谢璎这个人吧,很难评,马马虎虎,但对谢琅还算是可以,姑且算她不错吧。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你想请我父亲带你面见陛下,我自然得问个清楚明白,若不然,我是不能答应的。” 今日达奚玄鱼见上官云屏,只为了通过上官云屏的父亲面见陛下,他官任尚书省右仆射,也是朝堂之中四相之一。 只是她们这些人,交情归交情,在适当的范围之内给朋友提供相助是很乐意的事情,但若是事情太大,是不会答应的,要是达奚玄鱼来一个刺杀,上官家也要跟着完蛋的。 这种事,真的是将全族的性命都压上去,感情再好也不能一口随便答应的 “我知道。”达奚玄鱼哪里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如今除了走上官家的路子别无选择。 自从得知谢琅出了事,达奚玄鱼便知前世今生已经不一样了,而且她很怀疑就是首阳长公主做的事情。 上一世谢琅并没有特别出色的表现,就这样混着日子,所以首阳长公主并没有想杀谢琅的意思。 但这一世,谢琅想着往上爬,所以首阳长公主定然是容不下他的。 甚至是孙家的事情,拉了几位皇子下水,还为太子解决了孙家这个影响名声的累赘,她都怀疑是首阳长公主搞出来的。 这事情太大了,达奚玄鱼真的担心谢琅会被首阳长公主弄死,思来想去了一夜,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找元景帝。 眼下这个境况,要最快找到谢琅,除了元景帝再无第二个人了。 而且首阳长公主已经生了杀心,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谁也赌不起谢琅会不会真的因此丧命。 撇开她与谢琅之间的交情不谈,他还是她的君主,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所以按照以前顺其自然的打算,恐怕是不能了。 “我有关于谢三郎的消息想告知陛下,我愿发誓,此行绝不会危害到上官家。 上官云屏仍旧是摇头:“抱歉,我不能信你。” 达奚玄鱼闻言也并无多大的意外,她道:“既如此,可否替我引荐你父亲,到时候是非曲直,由他来决断。” 达奚玄鱼原本是打算直接和元景帝说这些的,比较有些事情还是少一些人知道为好。 但既然事情不成,便只能再中间多夹一个人,将事情透露一些给上官仆射,上官仆射算起来也是元景帝的心腹,还是可以相信的。 当然,她也不会全然相信,若是她这一去没有回来,自然也会有旁人将消息递到元景帝面前…… 至于元景帝会不会信,她也是有证据的,只要元景帝看到了证据,定然会相信的。 上官云屏顿了顿:“你要见我父亲?” “对。” “这个倒是可以。”上官云屏这一次没有多想就应下了,拜见她父亲,这多简单啊,只要不是将她家九族往上压,就好商量。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要不要做,就按照达奚玄鱼说的,是非曲直,她父亲自有决断,她就不操心了。 “你今日便去我家做客吧。” “好。” 两人谈罢,共饮了一杯茶,上官云屏见达奚玄鱼仍旧拧眉深思,似有忧虑的样子,很是诧异:“你对谢三郎这么上心,难道是因为程六娘?” “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程六娘。”达奚玄鱼勉强露出一些笑容,“恕罪,将来我会告知你一切,如今是不行的。” 上官云屏无奈耸肩:“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的消息。” 达奚玄鱼点头:“到时候定然告诉你。” 当日,达奚玄鱼便借着与上官云屏聊得不畅快的理由去了上官家做客。 达奚玄鱼也在上官云屏的帮助下,如愿进了上官仆射的书房,见到了这位身居高位的年轻宰相。 他是最早跟在元景帝身边的心腹,也是陪着元景帝从一个落魄皇子登上高位的人。 元景帝登位,他官拜尚书省右仆射,尽管二十年过去了,仍旧圣恩不断。 在朝中,这位右仆射可比什么闻中书、吴侍中有脸面多了。 达奚玄鱼对于和这位说这些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她相信这位对元景帝的忠心,但却也知他对首阳长公主也有极大的信任。 毕竟那些艰苦岁月,首阳长公主和元景帝姐弟二人也是相扶着走来的。 “听云屏说你想见我。” 自打奚玄鱼踏进来的时候,上官仆射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来人打量了一遍,说出口的话带着笑又不失威严,就像是一个严肃又宽容的长辈。 “是,达奚玄鱼见过右仆射。”达奚玄鱼躬身一礼,姿态从容,傲骨不折。 上官仆射心中赞了一句,嘴上道:“无需客气,你与云屏向来交情不错,称我一声上官叔父就是了,说起来你父亲也是一方名士,当年我还亲自去了广源书院请他出山,只是他早已心不在仕途,觉得教书育人也是挺好的,便拒了我,对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 达奚玄鱼是达奚院长老来女,他四十多岁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当真是开怀得很,一晃多年,这孩子也大了。 “你和云屏都这么大了,真的是岁月眨眼就过去了。”他似是有些感慨,感慨罢,他才问起了正事,“对了,你要见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达奚玄鱼抬头看着对方的眼,良久,才道:“不瞒伯父,我今日来此,是为了谢三郎。” 第486章 若是迟了,或许只能给谢三郎收尸了 “哦,谢三郎?”上官仆射有些诧异,看向达奚玄鱼的目光有些怀疑,“难不成你知晓谢三郎在何处?” 上官仆射越想眉头越拧紧:“达奚氏女,你应该知晓,陛下也在等谢三郎的名字,若是真有谢三郎的消息,陛下应会嘉奖于你。” 可一个身在长安城的小娘子怎么会知道谢琅的消息呢? 而且还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人。 “你若是你胡说八道,提供假消息,必然会被怪罪。” “我自然是知晓轻重。”达奚玄鱼哪里不清楚这个道理,可她绝无可能看着谢琅死了却什么都不做。 撇开私人交情不提,那人还是君主,效忠君主,誓死相护,便是他们这些臣子的本分。 此事不管是她还是别人,但凡是任何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都会同她一样站出来。 哪怕结果是没了性命,亦然是无怨无悔。 纵然达奚家上下,也愿为此冒险一试。 “您可知黄粱一梦?”她突然问。 “知,陛下御极第七年,有卢生郁郁不得志,科举不第,某日,路经邯郸,遇修习神仙术道士吕翁,吕翁予其瓷枕让其枕上。” 达奚玄鱼接道:“卢生倚枕而卧,在梦中娶得高门美妻,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儿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 “时岁八十久治不愈而终,命断魂归,卢生一梦惊醒,转身坐起,左右一看,一切如故,吕翁仍坐在旁边,店主人蒸的黄粱饭,故谓之,黄粱一梦。” “小女不才,也曾梦见过这黄粱一梦。” “哦?”上官仆射笑笑问,“那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落水伤身之后身体有损,闻家欲想亲事更改,想让我嫁给闻二郎,我梦见吴侍中想借我父亲曾写过的诗词陷害我达奚家。” “故我落水之后,事先与闻家退亲,成全闻探花另寻良缘,我烧毁了父亲的书信,免予了一场苦难。” 上官仆射原本只是随意一问,有点好奇心,但是不多,毕竟这世间抑郁不得志之人不知凡几,醉中梦中做着这些升官发财娶娇妻之梦的本不在少数。 只是听到这里,上官仆射脸色微变,若是按照达奚玄鱼的说法,她所做的并非是单纯的一个梦,而是一种预示。 “所以你还梦见谢三郎出事了?”上官仆射想起了达奚玄鱼的来意,突然一喜,“你当真知道谢三郎在何处?若是真的找到了谢三郎,定然记你一功。” 谢琅不单单是元景帝派遣出来的监察御史,还是元景帝唯一的外甥,他的生死在元景帝心中是很重要的。 达奚玄鱼抬眼对上对方的眼睛,良久道:“可否请您带我面见陛下,我只想与陛下说。” 她自然是不知道谢琅如今在哪的,若不然也不会着急,无奈之下只能走这一步。 首阳长公主若是想要谢琅死,唯有元景帝能护他。 “见陛下?”上官仆射更诧异了,“为何非要面见陛下,你如今与我说,我禀明陛下不也一样,如果你想要这功劳,本官也不会与你抢,定然会如实禀报的。” 达奚玄鱼的手指微微拧紧,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成吗? 果然,她一个外臣女,想见陛下终究是很难的事情。 其实她也可以去找霍世子与临安侯府,通过他们进宫面圣。 但这两家……霍家位高权重,元景帝对霍家也不是完全信任,她若是走霍家的路子面圣,指不定元景帝不会相信,可能还怀疑霍家别有居心。 临安侯府的话,若是此事为真,到最后临安侯府也是得利者。 所以选择上官家这个忠心又没有利益相关的最合适,这已经是她斟酌许久才选出来的、最合适的人选。 看来她不拿出点东西来,她是见不到元景帝了。 达奚玄鱼咬了咬牙,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豁出去了。 “您可是记得,太子与谢三郎生辰不过相差三日,太子在前,为六月十二,谢三郎在后,为六月十五,当时,因夏日炎热,皇后与首阳长公主皆去了凤凰山行宫避暑,但因突然有叛军余孽围攻凤凰山,皇后受惊产下太子而亡,首阳长公主产后披甲上阵,带着两个孩子杀出重围,得以保命。” 上官仆射一边听脸色一边冷凝,双目似有锐利的冷光扫过达奚玄鱼。 “达奚氏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达奚玄鱼微微抬起下巴,丝毫不惧对方的目光,想前世,她也是这内廷第一女官,堂堂六局尚宫,当得内丞之称,还会怕了谁不成。 当年的事情,首阳长公主带出来的两个孩子,到底哪个是皇后生的,完全说首阳长公主说了算,而且依照元景帝与首阳长公主相扶走来的姐弟情谊,元景帝甚至是所有人都不成怀疑过。 更妙的是,这两人是同母姐弟,故而生出来的孩子都有点像元景帝,只是太子像的少,谢琅像的多一些而已,如此,还能以‘外甥似舅’来解释,故而多年来从未有人怀疑过两人身份有异。 “您不觉得,谢三郎更像一些吗?” “而且,首阳长公主这些年的对待儿子的态度为何这般奇怪,原本平清王府的世子之位她都给了谢璟?” 那是因为,谢璟是太子的亲兄长,将来有一日,必定会站在太子这边。 更是因为,她不想给谢琅任何接触权势的机会。 上官仆射的脸色一变再变,他是不愿去相信有这等事的,可首阳长公主对谢琅的态度,确实是有奇怪之初,用‘厌恶这个儿子’来说有些牵强,但按照达奚玄鱼的说法来说,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请您为我引荐,求见陛下。” 上官仆射久久都不能回神,他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良久道:“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证据?” “当然,我有证据,至于证据是什么,我只告知陛下一人,真假如何,请陛下自己来判断,您怕是不能知道了。” “对了,长公主可是一直想要谢三郎的命呢,咱们若是迟了,或许只能给谢三郎收尸了。” 第487章 说不准啊,您儿子都快没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吓人,上官仆射当场就被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若只是谢琅一人之生死,上官仆射或许只会关心几分,但并不会过多放在心上,毕竟人家有爹娘有一个做皇帝的舅父,轮不到他来管这事。 可按照达奚玄鱼说的,谢琅才是刘皇后生的那个,现在东宫的那个是假的,那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若是为真,他应该是储君,正统帝王嫡子,就不是他一人之生死了。 上官仆射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不大相信首阳长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事情太大,令他不得不放在心上。 “达奚氏女,但愿你的证据为真。” 若是证据为真,她便有大功,但若是为假,她恐怕是大祸临头。 “证据自然为真,您且放心吧。” 她的证据,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只要‘他’一经出现,便能引来天下人的怀疑。 要说是证据可能不太准确,应该算是一个证人。 可能是天不许首阳长公主成事,故而在她铺就这几近完美的大网之下,竟然有了意外之喜的存在。 世人有所不知,平清王其实是有一个兄长的。 平清王幼年之时,正值荒年,谢家人逃荒,谢家人为了保其一家,将平清王卖予人为奴仆,后来平清王经历了一番波折,居然直上青云,成了这大盛朝唯一的异性王。 平清王对家人有怨,功成名就之后只说自己是孤儿,从未回去找过谢家人,而谢家人也过得比较艰难,也以为他在灾年中死去,不曾来找过他,更不知这名声赫赫的平清王就是他。 先前曾说,相比太子,谢琅的长相更像元景帝,而太子呢,只有一些痕迹,妙的是,他也不像平清王,反而像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大伯。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两年之后,便有一举人赶来长安参加会试,因着长相太像太子,引气了一番轰动,而且偏偏——这个年轻的举子竟然姓谢。 谢?哪个谢?长安城里就有一家,于是就有人嘀咕了,说什么奇怪了,谢三郎长得不像姓谢的其他人,反而太子就长得和一个姓谢的像。 这般境况之下,自然是引来了许多人的查探,首阳长公主心急之下杀谢举人与谢家人灭口,却不料谢举人逃脱,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眼前这位元景帝心腹大臣所救。 上官仆射细查之下,竟然发现了这谢举人的谢家与平清王府的谢家竟然是一家,觉得事情不对,上奏给了元景帝,故而这一桩‘偷龙转凤’的事情,才被掀开了一角。 只要元景帝事先查到这谢家人,知道他们与平清王的关系,自然会信了这说辞。 不过,因为事情确实有几分‘机缘’与‘玄妙’所在,达奚玄鱼思来想去,才大胆地用了‘黄粱一梦’这个说法,旁人的黄粱一梦只是梦,而她的黄粱一梦是预示将来。 “那成,本官便带你去面见陛下。”上官仆射沉思片刻,也算是跟着豁出去,想到这里,饶是他身在高位多年,也不由得手心冒汗。 “你且在府上等着消息,本官先进宫一趟。” “多谢您。”达奚玄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是有些进展。 “何需言谢,若事情为真,你便是有功之臣,心怀大义,与你父亲一般。”说起达奚院长,实在是令人唏嘘感慨,“若不是夏王误了他,他当年也不至于离开官场。” 达奚院长确实是有才,也确实没有参与夏王的事情,故而先帝是容了他活命,也没罢了他的官职,但因着这些事情,先帝到底是看他不顺眼的,这官场他混不下去。 达奚玄鱼笑道:“父亲曾言,人各有所为,不管是在朝为官为国为民,还是教书育人为家国增添良才,那都是大善之事,他乐在其中,也觉得自己有这一翻成就,也算是此生圆满。” 至于功名利禄,他老人家从来都不讲其放在心上。 上官仆射闻言哈哈一笑:“你说的是,是我狭隘了,只要是能为国为民,做官还是做先生,那都是一样的。” 双方话毕,上官仆射命人将达奚玄鱼送回了女儿上官云屏的院子,然后便换了官服匆匆进宫. 此时夕阳日落,时辰已经不早了,元景帝已经离开前朝回了后宫休息,见上官仆射踏着夕阳匆匆而来求见,委实是有些诧异。 “爱卿,今日怎么像是年轻时候似的,风风火火的,这后头难不成有火在烧你不成。” 您这还有心情说笑呢,说不准啊,您儿子都快没了。 上官仆射脸色一整,然后道:“陛下,臣有大事要与陛下私下相商。” “哦?什么大事?” “天都要塌了的大事。” 元景帝见这心腹大臣这副表情,脸上的笑意的微敛,他知晓这位臣子最是沉稳从容不过了,便是火烧屁股,他还能淡定地甩袖拍灭,继续煮茶焚香,能让他如此的,确实不是小事。 难不成是边境又打起来了,还是有人造反了? 元景帝带着上官仆射进了偏殿,待四下无人的时候,便将达奚玄鱼的那一番言论禀上。 元景帝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爱卿说的是什么?” 什么叫做很有可能谢琅才是刘皇后生的,才是他的亲儿子? 什么叫做东宫的那个,其实是首阳长公主生的? 难道是他没睡醒,天还没亮,是在做梦呢?! 他斜眼看了看窗外,夕阳在天,夕霞漫天,灼灼如火在燃烧,不像是在梦里啊。 上官仆射继续道:“陛下,那达奚家的女郎说她知道证据,能向陛下证明,臣其实也不信这世间上竟然有如此荒唐可笑之事。” 谁人能料到,与元景帝相扶走来,一起从刀光剑影之中杀出来的首阳长公主竟然会有那样的心思呢? “但世间之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是呢?” 是啊,万一是呢? “陛下,当务之急,无论事情真假,应是先将谢三郎找回。” 第488章 或许啊,要变天了 找人之事迫在眉睫。 不管事情真假,先把人活着救回来再说,等人回来了,再论真假,便是最后事情为假,好歹也是救了亲外甥的命,也算是一件善事。 可若是为真,这救的那可是亲儿子。 元景帝对几个儿子都不错,但对于唯一的嫡子自然会看重许多,就像是他对太子,比其他的儿子花的心思多多了。 “那朕先派人去找。”元景帝心头沉重又复杂,一时半会的,委实是说不清什么滋味,急得嘴皮都有些发干了。 “先前派了永平侯出去,现如今已然在找人了...不,朕得加派人手,你速去传旨于霍荀,命他暗中带人出发,无论生死,必须找到人。” 无论如何,先找到人再说。 元景帝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有些不够用了,心中暗自想着谢琅千万别把自己的小命搞丢了。 “是。”上官仆射应下。 “对了,那达奚氏女郎可是说了她的证据是什么吗?” “未曾,她说要求见陛下,证据是什么,她不愿跟陛下一人言说,让陛下亲自来分辨真假,至于旁人,她信不过,也不敢信。” “此事到底非同小可,她性子谨慎,想必来找臣之前,也留下了后手,怕自己一去不回,说起来,也当得是有勇有谋了。” “而且若非是谢三郎如今生死不明,她恐怕也不会走这一步,将这些话说出来,亦有忠君爱国之心,天下间如她这般女子,不多矣。” “朕倒是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元景帝长叹了一口气,可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说...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皇姐,真的会做这样的事?” 元景帝实在是想不明白首阳长公主出于什么心理会做这‘换子’之事。 “为何啊?朕想不通。” 上官仆射低头:“臣亦想不通。” 当初刘皇后与首阳长公主生子,已经是元景帝登位第二年,他们姐弟二人已经赢得了胜利,便是刘皇后所生之子更为尊贵一些,可她首阳长公主的亲子,难不成就能差了? 不说什么封一个侯爵,便是她要给亲儿子讨一个王爵,元景帝想到她的功绩和对她这个阿姐的感情,也不会不同意的。 元景帝能那么爽快地封了平清王一个王爵,不正是想着日后这爵位是要给她的儿子的吗? 难不成他有亏待过她吗? 元景帝脑中想过首阳长公主对谢琅的种种,以前不曾细想,只是以为她厌恶和平清王做夫妻,更厌恶她生下的这个儿子,见不得他好罢了。 现在想想,若谢琅根本就不是她儿子,一切似乎更加合情合理了,要知道,便是连平清王府的世子之位,她都以谢琅‘无能无用’之名,将世子之位给了谢璟。 若太子才是她的亲子,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璟到底才是太子的亲兄长。 元景帝闭上眼。 上官仆射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见那达奚氏女?” 元景帝道:“今日已经不早,明日你再...算了,朕出宫一趟,便去你府上走一走吧。” 无缘无故的,让一个未出阁小娘子进宫,总有一些不合适,而且时候不早了,等明日的话,他今夜估计也别想睡了,还不如走一趟。 “朕听闻你得了几坛子好酒,今儿个就跟你讨几杯酒来喝。” “臣自是荣幸之至。” 君臣二人说罢,元景帝换了一身常服,便带着护卫与上官仆射出宫,临走之前,还让人瞒着,实在瞒不住,便说他去了上官家喝酒,与上官仆射畅谈国事。 此君臣二人感情极佳,此类事件也不算稀奇,完全不会有人怀疑。 于是当夜,元景帝便在上官家见了达奚玄鱼。 上官仆射与女儿站在院中等候,此时天上月明星稀,明月皎洁向大地倾泄霜华。 上官云屏有些着急又有些无聊地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遍,然后凑到父亲身边小声问:“爹,您说,达奚娘子到底想与陛下说什么呢?” 上官仆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陛下的事情,少打听。” 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为难,也越是危险,就好比如今的达奚玄鱼,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完全可以和世人一般,糊糊涂涂地过着,太子到底是不是正统,与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知道了,她所教养她的品性,都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坐看一切发生,哪怕是此行付出生命。 “好嘛好嘛,不打听就不打听嘛。”上官云屏嘀嘀咕咕,眼珠子转溜溜。 她不过才十四岁,在外人面前虽然端着,但在疼爱自己的父亲面前,仍旧是个会撒娇的小女郎,叽叽喳喳的,似乎总有很多话说。 上官仆射忽然有几分恍惚,他心想,这世间上当真有那么恨孩子见不得孩子好的父母吗? 他有两子一女,纵然平日里教导颇为严厉,但他关怀爱惜之心从来都不曾少过,满心的,也是为他们的将来谋算,只希望他们这一生过得顺遂一些。 就算是有父母对孩子没那么多疼爱,可也都是希望孩子能好的,不可能恨不得将他踩在泥潭之中,一辈子爬不起来。 细数首阳长公主对谢琅的种种,确实是令人怀疑。 达奚玄鱼的话,他已经是信了大半了。 只是他也与首阳长公主有多年的交情,也算是一路风雨同舟走来,如今得知她有异心,心中实在是难以平静。 难不成他们这一辈人的恩义,就要到头了吗? 上官仆射不敢去想,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长呼了一口气。 上官云屏觉得奇怪:“爹为何这般叹息?” 能让她爹这般为难叹息的事情,甚少见啊。 上官仆射道:“为父观这日月星辰,觉得有几分唏嘘。” “嗯?” “或许啊,要变天了。” 要变天了? 上官云屏眨眨眼,抬头看向夜空。 “不会啊,看着这月明星稀,明日还是个好天气啊!” 第489章 这要是不喜欢,那才叫有鬼呢! 在隔着两道门的内室之中,一盏孤灯安静地燃烧着。 元景帝看着跪在眼前的达奚玄鱼,眉心死死的拧紧。 “民女自知所言之事荒诞,陛下若是不信,也是情有可原,事情真假如何,陛下慢慢去查证就是了,当年在凤凰山行宫之人纵然百不存一,但也并非没有活口。” “真的要说,先前犯了错的蔡将军之妻蔡夫人,昔日曾是长公主身边的心腹侍女,如今因为蔡将军的缘故,她与首阳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是牢不可破。” “再说那谢家之事,陛下也可以查,平清王不愿提起那些前尘往事,但陛下若是问起,他应该也会答。”毕竟在平清王而言,谢家的那点往事,不值得他欺君。 “至于陛下的身体...陛下若是愿意,不如便请薛太医问诊,此人年少时便跟随师长行走天下,见识过奇难杂症无数,或许能为陛下解惑。” 是的,借此机会,达奚玄鱼不但说了谢琅之事,还将元景帝身体出了问题的事情捅了出来,在她看来,元景帝还是活得长久一些比较好。 元景帝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问:“既然一切是你梦中所见,那你可知她这样做的缘由是什么?” “缘由?陛下要问原由,大概是有二吧。” “哦?说来听听。” “一是不甘屈居于人下,论计谋论本事,她也从未输给陛下,论功绩,她也从未比陛下少,而且她为长,陛下为幼,若她身为男子,这天下哪里轮得到陛下您?” “可却仅仅因为她是女子,帝位便只能陛下您来做,她只能做一个屈居人下的长公主,您虽是也给了她诸多殊荣权势富贵,可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首阳长公主想要的,是天下至高无上的尊荣。 元景帝脸色微变,这话说得确实也有几分道理,若不是因为皇姐为女,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这帝位未必就轮得到他坐了。 “你继续说。” “其二,便是她嫁予平清王之事令她一直意难平。” 首阳长公主性格孤高自傲,从来就没有委曲求全的时候,让她嫁给平清王这个鳏夫,纵然当时为了联手,但终究是令她耿耿于怀,此一生意难平。 因不甘、不愿、意难平,从而心生怨心生恨,心生它念。 “朕明白了。”元景帝点了点头,又问她,“在你的梦中,他当政如何?” 这话问的,便是他走后,谢琅为君如何。 达奚玄鱼道:“当得海清河晏,天下清明,虽说年少时便耽搁了好些年,但他生来聪慧,再有陛下教导几年,自然是好的,就是唯有一事却是令满朝文武有所不满。” 这话说得,元景帝都有几分好奇了:“何事?” “不肯娶妻纳妃,后宫,空无一人。” 元景帝当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什么什么? 这叫什么?! 他没听错吧?! “你莫不是在匡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朕不信。 你说他是朕的儿子,朕虽然还有疑虑,但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听说他干活很不错,没给朕丢脸,朕也很高兴。 但是你说他不近女色,这多少有点离谱。 难不成他不行?! 元景帝越想,脸色越有些发黑,觉得这事有些大。 达奚玄鱼自然是不敢提这其中缘由的,她道:“臣女不知啊,他如何想的,臣女哪里会知道,臣女说的,就是臣女看到的。” 真的,她与他不熟,哪里知道他坐拥天下却不爱美人啊! 元景帝噎住:“若是他不近女色,程六娘又怎么说,朕虽然在宫中,也曾听说过他对程六娘何等的在意,说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要是不喜欢,那才叫有鬼呢! “兴许只因是程六娘呢......”达奚玄鱼心中叹息,心道自己真的为了这两人付出的太多太多了,这两人要是成亲了,不多敬她两杯酒实在是好没道理。 “哦?那在你的梦中,为何他不娶了程六娘?” “这事...这事臣女也觉得困惑,臣女曾听说过程家有程五娘,却...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程六娘......” “没有程六娘?”元景帝越听越是困惑,甚至觉得达奚玄鱼是在说胡话骗她的,“为何没有程六娘?” “这大概是上天见不着谢三郎太过孤单,就给他送了一个程六娘......” “笑话,难不成上天还会给人送娘子不成?怎么不给朕送一个啊!” 就算是要送,那也不能厚此薄彼啊,想当年他被逼娶的王氏女,简直就是一生不堪回首的过往。 谢琅没有娘子可怜,他娶王氏女难不成就不可怜了? 达奚玄鱼:“......” 您要不要再听听您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陛下,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是谢三郎的安危。”达奚玄鱼提醒了一句,心想这话题不能再歪下去了,不然说着说着,说到她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地方不好了。 “而且上天给予的预示也不多,再多的,臣女也不知道了。” 也是这个道理,元景帝暗叹了一口气:“那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平清王对于这一切是否知晓?” 达奚玄鱼回道:“陛下,依照长公主的脾性,若是有朝一日能成事,头一个想弄死的,应该便是平清王了。” 首阳长公主一直将平清王的过往视为污点,是她不愿回首的过去,这也是上一世为什么平清王得知太子是自己的儿子,却不愿站在首阳长公主这边的缘故。 元景帝闻言微微挑眉,细想之下,也觉得有些道理,平清王若是不想死,那定然是不会干这事的,若不然事成之后,死的就是他了。 “你所说的这些,朕已经都记下了,若是事情为真,朕记你一大功,日后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朕提就是了。” “若是事情为假......” “若是事情为假,一切皆是臣女一人所为,臣女愿以死谢罪,求只求陛下看在臣女忠心为国的份上,饶恕达奚一家。” “臣女的父母亲人,对此一概不知,臣女也不愿他们受到臣女的牵连。” “求陛下成全。” 第490章 他这提刀的手,也不会手软 元景帝自然是同意了她所求。 正如上官仆射所言,达奚玄鱼今日能站出来,也算是有为国为民之大义,纵然事情为假,惩戒她一人就是了,不必连累家人。 故而,达奚玄鱼出来的时候,面上有了一些放松。 上官云屏见她出来了,便笑着上前去:“事情如何了?” 达奚玄鱼对着上官仆射行礼,然后对上官云屏道:“放心,陛下是讲道理之人,一切都还好。” 元景帝确实还算是比较讲理的帝王,上一世达奚家的祸事,虽然因为这位有杀鸡儆猴之心,但归咎其根本,也是达奚家留下的祸根在前。 故而她确实对元景帝有怨,但若说多恨,却也没有,这一世达奚家安然无恙,那些怨气也渐渐地散去。 “都好就好。” 上官仆射看了看天色,对二人道:“既如此,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父亲。”上官云屏应了一声,然后便拉着达奚玄鱼赶紧离开了。 见两人离去,上官仆射又在夜空之中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往里面走去,他踏进内室的时候,元景帝正坐在棋座前,手执黑子在棋局上落下一子。 “坐,朕与爱卿今日手谈一局。” 上官仆射作揖一礼,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在对面坐了下来,与他下一局。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屋中的烛火安静地燃烧着,一颗颗棋子落入棋盘之中,无需多时,棋盘之上的棋子便如星辰罗布,杀一个有来有往。 “爱卿觉得此人之话能信多少?” “初听之,甚是玄妙荒诞。”毕竟能得到将来的预示,这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唯独那些古时参悟星辰或是名利的修行者才能猜算到将来之事。 “但她说的有理有据,听着也不像是假。”元景帝摇摇头,尤其是首阳长公主对谢琅的态度,叫人越想就越让人怀疑。 到了此时,两人也算是信了七成了,还有三成需要去看证据确定。 “你说,她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朕有对不起她吗?” 元景帝一想到首阳长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使得他与亲儿子父子相见不相识,还种种打压亏待,吃了不知多少苦,心里的滋味就难言。 若是换做旁人,敢做这样的事情,他能直接将人的头立刻就砍下来当球踢,但这个人偏生是首阳长公主,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与他一同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 他的兄弟姐妹,只余下这一个亲人了,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到了现在,连她也早已背叛了他,觊觎着皇位,想要他的命。 元景帝给自己灌了一盏茶,这会儿茶水已经冷了,可这冰冷的茶水却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恼怒和烦躁。 上官仆射不敢回答这话,只是默默地给他添了一盏热茶。 元景帝又喝了一口热茶,总算觉得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了:“也不知道三郎现在如何了,爱卿,朕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宁。” 达奚玄鱼所言,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事情说出来,是担忧要杀谢琅的人是首阳长公主。 若是换做旁人想要谢琅的命,依照谢琅的本事,还是可以应对,谁也不必太过担心,可若是首阳长公主动的手,那真的可能是危矣。 当真是生死不知。 “陛下莫要太过担忧,谢三郎吉人天相,定然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的。”上官仆射只能这般劝他, “您试想,这一次定然是上天预料到他遇见了危机,这才点化了那达奚娘子,借她之口让陛下去救他,如此,总会给他留下一线生机的。” “你说的是。”元景帝赞同这话,心中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定然能平安归来的。” 若是谢琅就这样回不来了,元景帝还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事来。 “你现在就派人去找霍荀,让他去找人。” “陛下放心吧,臣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派人去和霍世子说了,让霍世子立刻出发,今日城门关闭之前,霍世子便已经离开长安。” “你办事妥当。”元景帝赞了一句,对于他这样快速把事情办妥很是满意。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 君臣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说话,元景帝得知霍荀已经出发去找人,如今有纪青淮与霍荀两人在,只要谢琅还活着,他们必定能将人带回来。 如今他还有另一桩事要做——便是他自己的身体问题。 他原本也觉得这两年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容易疲惫不说,有时候还有些晃神,他原本只是以为自己多年劳累,年纪大了而已,可听达奚玄鱼的话,是他的皇姐想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元景帝微微眯眼,他也并非什么善人,纵然与这位皇姐多年来感情不错,可若是对方想要他的命,他这提刀的手,也不会手软。 元景帝在上官家留宿一夜,第二日清晨无早朝,他也不急着回去,反而是让上官仆射以‘为上官云屏昨夜偶感风寒’之名,让人将薛空青请了过来。 宫中人多口杂,而且他贵为帝王,也有专门为他看诊的尚药局,若是特意召来太医署的太医看诊,恐怕会引起首阳长公主的注意,怀疑他是否已经知道身体有异。 此时不宜再多生事端。 于是薛空青在应了上官家的求诊,到了府上被七拐八拐带到一处僻静的院子,见到的便是元景帝。 薛空青目光一顿,而后作揖行礼:“臣,参见陛下。” “薛爱卿免礼。”元景帝抬了抬手,让他坐下,“坐下说吧。” 薛空青顿了片刻,狐疑地看了看边上的位置,仿佛是想看看那位置上是不是扎了针似的。 “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元景帝问。 “并无,臣谢过陛下。”薛空青道过谢,便依言在下座坐下,大概是算不准元景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直保持安静,从不多话。 “朕听闻你医术高明见多识广,便是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这三处的太医,能与你相较的,也少有人在。” 第491章 是不是有大病啊您! 薛空青来长安城为时还不到一年,却早已名声鹤起,有‘神医’之名,后来考进了太医署,名声更甚,元景帝自然也早早地听说过他的名声的。 说起来,若非是他来路有些不明,不能追其根源出处,他都有心要将他调到尚药局去为他看诊。 “都是世人的夸耀,诸位前辈才是医术高超,是臣不能及。” “你啊你,也无需谦虚。”元景帝笑笑,然后道,“昨夜朕与上官爱卿促膝长谈,不料今早觉得头疼难忍,听闻你的医术不错,便由你来给朕看看,看看朕这身体,究竟是如何了。” 薛空青手指顿了顿,然后道:“陛下,若是您要看诊,尚药局那边......” 元景帝大手一挥便道:“朕今日任性,便要你来看。” 薛空青:“......” 是不是有大病啊您! 元景帝的事情,薛空青是真的不想沾手。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他的病人,他就当作全然不知,生死皆与他无关,他无愧于心,可一旦沾了手,成了他的病人,他便做不到视若无睹。 心烦。 薛空青很想掉头就走。 “陛下当真信得过臣?” “既然是让你来,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少废话,朕头疼。” 薛空青无法,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能从命,起身上前去给元景帝看诊。 他的手指搭在元景帝手腕脉搏,仔细诊查元景帝身体的情况,良久,才放下手,在袖间拿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擦手,淡淡的药香弥漫。 “朕的身体如何?”元景帝问。 “陛下的身体还好。” “还好?” “只是根源处有损,而且似乎时日不短,以前或许不显,这两年身体时常疲劳,颇有些力不从心,再过两年,症状应该更显。” 元景帝垂下眼睑,掩住了开始泛冷的目光:“那两年之后会如何?若不医治,朕还有多少时日?” “三四年。” 三四年? 元景帝睁开眼。 虽然和达奚玄鱼说的有些差别,但似乎也合乎常理,按照达奚玄鱼说的情况,他应该是发现了身体不对,也有治疗,再加上实在是不放心谢琅,这才多撑了一些日子。 “朕这病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若是要根治,又该如何根治?” 薛空青想了想道:“陛下应是长期接触伤损根源的药物,虽不多,平时不显,也察觉不出来,但陛下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最开始的时候,或许也只有一只蚂蚁存在。” “臣暂且不知陛下接触的是什么,如何根治,也暂且不知。” “朕明白了。”元景帝点点头,“你且回去吧,改日朕在召见你。” “是,陛下。” 元景帝得了这个答案,心中有些沉重,但也没在上官家再留,回宫之后又称自己感染风寒头疼,要尚药局的太医过来看诊。 时下太医院有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三处机构。 尚药局和药藏局分别是皇帝与太子的私人医院,太医署则是类似于人民医院,朝中百官家里人病了都可以请来看诊,甚至连百姓,若是有本事都可以请得到人。 尚药局有两位太医,都是大盛朝医术数一数二之人,两人得了元景帝的召令,便依次给元景帝看诊,然后只说元景帝疲劳伤神,开了一些滋补的药物让他好好调理。 元景帝目光一闪,问两位太医:“朕最近总是觉得疲惫,总觉得做什么都力不从心,难不成仅仅是劳累了?”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年纪大一点的梁太医站出来道:“陛下勤勉朝政,夙兴夜寐,这长年累月,确实辛苦,如此长久下来,确实是身体有损。” 言下之意,就是这些年一直以来太过辛苦,这不,年纪大了,便觉得身体不如从前了,需要好好休养调理。 若不是听了达奚玄鱼的话,又听了薛空青诊脉的结果,元景帝自己都信了。 这两人,想来要不是没本事,要不,应该就是被他那位好皇姐收买了。 想到这里,元景帝目光越发寒冷,末了,他便一拍桌子,突然骂道:“废物,庸医!朕要你们何用?” 两位太医见龙颜震怒,忙是跪下来请罪:“陛下恕罪。” “滚!都给朕滚出去,给朕换两个太医来。” 元景帝发作了两人,让高公公派人将这两人拖走。 等人一走,他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转头看着大殿的墙面,良久,似乎是对着柱子道:“派人盯着这两个太医,小心这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有些事情总是经不起猜测的,一旦有了疑心,有心去查,总会有许多破绽的。 黑暗里的光影动了动,晃动了边上仙鹤香炉袅袅上升的轻烟,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尚药局梁太医陈太医触怒龙颜、被内侍拖着出去的消息传开,元景帝没等多久,便等到了首阳长公主。 听闻首阳长公主求见,元景帝压了压嘴角,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这么急着赶来,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听说你处置了尚药局的两位太医,将他们贬去了太医署?” “是啊。”元景帝一手按住额头,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那两个庸医,朕说身体不适,让他们给朕治疗,他们一个劲儿地说让朕休息。” “休息休息,朕也想好好休息,可朕是一国之君,天下有多少事等着朕来处理,岂是朕说休息就能休息的?” “庸医!真的气死朕了!” 听到是这个缘故,首阳长公主面上不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担心元景帝发现了什么。 “陛下这些年确实也辛苦劳累了,确实也该歇一歇了。”首阳长公主面上没什么表情,“我看几位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让他们办点事,陛下觉得如何?” “哦?那皇姐意属哪一位皇子?” “意属哪一位皇子,那就是陛下的事情的。”首阳长公主可没傻到会说自己意属谁人。 “本宫只是在想,咱们这些人总是会老的,总要将事情交给他们的,让他们历练历练,其实也好,毕竟他们才是大盛朝的将来。” 第492章 噬心草 “你说的不错,他们才是大盛朝的将来。” 元景帝心里压着火气,他们是大盛朝的将来,那你是在干什么?要毁了大盛朝的将来吗? 谢琅二十年不幸,全是你一手造成。 太子软弱不能,其中的不乏你的手笔。 你可考虑将来了? 不,不不不,你不曾考虑将来,你考虑的只有你自己,只想着登高一呼,坐上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 至于之后的事情,你生时能镇压得住那些牛鬼蛇神,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元景帝心中满是失望,心里头空荡荡的,时到今日,他仍旧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何有那么多的不甘不愿。 昔日她问他,若是她为男子他为女子,她登高位他联姻嫁平清王,他愿不愿,他说他是愿意的,也并非是说假话。 因为他们当时势力确实单薄了一些,平清王横空出世,如日中天,能拉拢他就能增添许多成功的机会和生机,他不可能是不愿。 要知道,若是败了,他们姐弟二人都得死。 纵然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憋屈,可等成功之后,不是可以和离吗?就像是她当初那样和离走人,只是没想到,她纵然都和离了,还耿耿于怀,觉得是一生耻辱。 元景帝心思千转,盯着首阳长公主的目光有些出神。 首阳长公主见对方盯着自己看,心中觉得有点不对劲,她问:“陛下看我做什么?” “看你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 身为皇帝,元景帝也尤其擅长一本正经一派胡说,也不是,或许只是他才有这毛病,谢琅那张毒嘴,端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首阳长公主:“......” 她握紧了拳头,脸都绿了。 “本宫脸上没有皱纹!” 纵然已经四十好几,也历经风霜,但她也比较在乎自己这张脸,一直以来保养得宜,说是四十多,其实容色跟三十出头不差。 “行行行,你脸上没有皱纹。”元景帝敷衍地附和,然后开始赶人,“朕累了,要歇下了,你没事就回去吧。” 首阳长公主被噎得不行,气得拂袖而去。 。 “噬心......”薛空青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支黄色小花的干草。 那干草形似兰花,有铃兰小花,一朵朵缀在一起,而且一株也不过巴掌大,模样娇俏可爱,令人喜欢,却不料它有这般骇人听闻的名字。 “噬心草又称食心草,将其制成噬心丸,一颗下肚,便能使得人心脉断绝,再也不能习武。” 有一青衣老者出现在薛空青的身后,他的模样平平,头发也有些花白,也养着一把花白的羊须胡,看着像是一副老态,但一双剑目却有似乎相当的锐利凌寒。 薛空青头也不回:“你来做什么?” “听闻郎君有了一位姑母,我便亲自来看看。” “姑母?我哪来的姑母?”薛空青脸色仍旧平静,“不过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听说生母不过是一个家妓,真是笑话。” 想到查到的那些东西,薛空青脸色有些不好,真的当夏王一脉无人了,什么人都敢胡言乱语沾染。 “看来郎君已经查得很清楚了。”青衣老者笑着,仿佛胸膛都在震动,“我也想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毁坏老主子名声。” “郎君来长安已久,想看的也看到了,也是时候离开了,长安城诸多纷扰,权势倾轧,并不是郎君该久待之地,郎君也勿要忘了少主离世之前的叮嘱。” “我不曾忘。”薛空青垂下眼帘,“只是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完成。” “你还有什么事?难不成是在等谢三郎?你要知晓,他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说不准就回不来了。” 薛空青顿了顿,然后道:“他还活着,也不是等他。” 祸害遗千年,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而且临走之前,他还给了对方不少药物,别的不说,但凡还有一口气,保命是可以的。 这样要是都能死了,那他也是死有余辜。 “那是为了什么?” “元景帝被人下了噬心草。”薛空青垂下眼脸,继续看着手中的那株干草。 “噬心草状如兰,香如兰,将其花粉磨成粉,合在兰香之中,制成香,只需每隔一段时间点上一些,日子长了,便能毁坏根源,损伤其心脉根基。” “哦?”青衣老者诧异,堂堂帝王,居然还能叫人下毒,当真是一桩神奇之事,“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自然是不知,不过,也不外乎是权势之争。” “你要救他?”青衣老者再问。 “您不想救?”薛空青原本在元景帝去岁的脉案之中,便窥见了元景帝的情况不同寻常,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罢了。 “他倒是个好的。”就看在元景帝气死了文烈帝(先帝),又将文烈帝的一干儿女杀了个一干二净,青衣老者便觉得这是个好儿郎。 而且为政也算是清明,天下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极为不错,这个皇帝能当久一点就久一点吧。 至于那些陈年旧事,也随着文烈帝的死,恩怨消散了。 “那就是想救了。”薛空青摇摇头,将噬心草小心塞回一个小布袋里收好,转头又问,“秦叔祖,时隔多年,再踏足长安,有什么感觉?” “长安城似乎是比以前更繁华了,恍若隔世啊...是时候该见见老朋友了。” “达奚院长吗?” “对,我听闻他有一幺女,才貌双全,不知你可见过?你年纪也不小了,需得......” “秦叔祖。”薛空青略有些头疼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真的是太多话了,吵到他脑袋了,“她有心上人了。” “谁人?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碰见好娘子,就不知道多费心费心,难不成你还当真不想成亲,让你祖父你父亲绝后,将来没有人拜祭。” “那您怎么不成亲,趁现在还能动,赶紧生一个,免得将来绝后了,将来没有人拜祭,多可怜啊?” “您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生不来?这是什么难事,你别忘了,我可是神医!” 第493章 夜衣使 他可是神医,纵然不能真的活死人肉白骨,但让六十老头生子,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啊。 喜报三个月就能到。 青衣老者气得胸膛好一阵起伏,感觉生了好大的气,良久,他才噎出一句话来:“这年头的少年人一点都不知道尊老敬老,甚是无趣。” 他清冷无双、尊老爱幼、知礼懂礼的小郎君哪去了,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竟然还笑话他这个老人家。 太过分了! “就不该让你和谢三郎混在一起,如今尽学了他气人的本事。”真是晦气了。 薛空青哦了一声,然后就闭嘴不说话了,低头继续晾晒他的药材,只当对方是空气。 “行了,我不与你废话,我既然来了,便去见见昔日旧友。” 说罢,青衣老者便转身离去,不需多久,便再无踪迹。 薛空青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天空清明,白云在天悠悠游,春风徐徐,仿佛人间岁月正好。 良久,他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夏王世子。 夏王兵败之时,遣了当初的心腹秦同年他带走,世人也皆以为夏王世子已经死在那一场争斗之中,却不知他后来去了药王谷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只是他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因为年少经历父亲惨死家族被灭,原本便有些郁郁,但又要遵循父亲遗命不得报仇,不过二十多岁便郁抑而终。 至于他母亲,也不过是药王谷捡回来的孤女,是谷中弟子,生下他没多久便过世了。 这一次来长安城,想看看太医署所藏医书是一桩事,更多是,想替他父亲看一看这长安城。 他父亲对长安城这个地方感情很复杂,既厌恶又向往,活着的时候想回来看看,却又不能再回,如今他回来替他看看,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至于元景帝想要为夏王平反之事,倒是意外之喜,虽说成王败寇,夏王败了了,成了叛王,他心中也无多大的恨意,也从未有什么要报仇雪恨之心。 他祖父夏王将儿子送走,也并非希望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为他报仇,而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罢了,远离这些争斗。 生在皇家是最幸运之事,也是最悲哀之事,有时候不争就是死,能远离纷争,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是夏王一直期盼的事情。 至于杨小娘的事情,薛空青也让人查了查,只觉得事情实在是荒谬。 他祖父当年是年轻俊秀,身份贵不可言,身边有正妻与三夫人,个个皆是品貌俱佳的好女子,而且也一心待他。 不说他在外会宠幸一个家妓,便是王府之中,也再无别的侍妾。 具体情况,也不过是杨家那边嘴皮子一碰,再加上夏王曾经确实有在杨家下榻过一日,这才有了张口胡说的借口,连个证据都没有。 秦同年多年不曾回来长安,这一次回来,大概也是为了这桩事,夏王可以就此被掩盖在滚滚历史当中,不为人知,但却不能让人顶着他后嗣的名头招摇撞骗。 薛空青有些烦躁。 “谢三,赶紧活着回来吧。” ...... 一阵寒风吹来,谢琅觉得脖子有些发凉,张开眼来,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处干燥的山洞,他皱着眉头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寿山。” 他动了动身子,牵动身上的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郎君醒了,快喝点汤水。” 寿山赶紧扶着他靠着墙面坐了起来,然后用一个木碗给他端来了一些汤水让他喝下。 谢琅也没挣扎,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些,原本苍白的脸色总算是有了几分红。 “第几日了?”他问。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寿山答了一句,面上有些担忧,“酒泉说,郎君好些了,今夜我们还要换地方了,省得被那些狗找到了。” 谢琅离开长安时,便知晓此行不会太顺,有些人为了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糊弄不成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故而一直小心翼翼的。 路上的时候也遇见过两次刺杀,但都应对得当,让对方有来无回,把小命留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对方出动了不少暗卫高手,一心想将他的小命留下。 想到这里,谢琅的目光微微一冷。 这些人应该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暗卫,而且其中有一个黑衣人拔剑的手势,竟然让他看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还有...... “从采桑身上拔下的那支箭头呢?” 那一日来杀他的人,除了持剑的杀手也有几个弓箭手,那一箭原本是射向他的,却被他身边的采桑挡了。 “在这。”寿山从一个布袋里取出了一支带血的箭头,那箭头带倒钩,血也已经发黑,可见是涂了毒的,叫人看一眼就心惊不已。 若是这一箭射中了心口,人能当场就没了。 纵然不是射中心口,还带有剧毒,若不解毒,不出三个时辰也要没了,若不是郎君有个做神医的好友,临行之前还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赠药,采桑这一次都无了。 当时的情况也很混乱,敌众我寡不说,更是个个身手不俗,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们自然是落了下乘,杀出重围的时候,谢琅身边除了几个心腹,已经没有旁人了,而且个个都受伤不轻。 当时还是谢琅见事情不妙,铤而走险,以身为饵,将对方引到一处险地杀了一批,这才使得他们有了喘息之机,借着黑夜逃进了大山之中。 便是如此,入山搜查的人也是不少,这两天这边似乎也不太安全了,今夜他们就要借着夜色离开。 谢琅盯着箭头有些出神,他伸出手来,想要摸了摸。 寿山吓了一跳,忙是收起来:“郎君,这上面涂了毒呢,要是受伤了还要用一颗解毒药,咱们的药虽然不少,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能省着就省着。” 这就是有一个神医好友的好处了,什么救命的药都有,这一次若是没有这些药,他们估计早没命了。 “我知晓。”谢琅盯着那装着箭头的袋子,不肯将目光移开,“我好像是见过有人用这种箭头。” “什么人?” “夜衣使。” 第494章 这人倒是属老鼠的,会躲得很 昼若繁华羽林军,夜如轻烟夜衣使。 世间上少有人知,掌控在首阳***手中的羽林军,也有隐在黑暗中的另一面,被称之为夜衣使,或是说,这夜衣使便是她首阳***的暗卫营。 据闻若是夜衣使一出,便是一击即中,斩草除根,令人闻风丧胆。 世人知晓有夜衣使存在的人本就不多,知晓这夜衣使是首阳***的暗卫,更是极尽于无,谢琅也是一次意外,才窥见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这还得亏于他是首阳***唯一的儿子,那些人对他并无太多的防备,才让他窥见了这个秘密。 “夜衣使?”寿山惊得手都哆嗦了一下,一双小眼睛都瞪得老大了,“这...这不会吧......” 在寿山看来,谢琅到底是首阳***的亲儿子,就算是再讨厌再不喜欢,也不至于会派人杀了亲儿子吧? 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 “这不会吧...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难不成还是我看错了?”谢琅不觉得自己有看错,“这支箭头,虽然与我当初见到的有些差别,却也差不离,应是改造过后的。” “那她为何要杀郎君呢?” “谁知道,或许是她脑子有病。”谢琅冷呵了一声,得出最终评价——她脑子有大病 若是没病,怎么能解释得通这派人杀亲儿子的事情呢? 寿山沉默了一瞬,最终道:“且不管是谁,想来是想置郎君于死地,我等先逃命要紧。” 谢琅点头:“今日入夜,我们便换个地方。”眼下他们就几个人,皆身上带伤行动不便,确实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得保命要紧。 “你召他们回来。” “那郎君的身体......” “我无事。” 因为他是刺杀的目标,纵然身边有人护着,但谢琅受伤却是最重,之前以身为饵,腰间被人刺了一剑不说,为了自救,还从山上滚了下来,伤了腿,这会儿正行动不便。 寿山也知此地不能久留,点了点头便出去将人召回来,当天刚刚入夜,一行人几人吃了一些野果绿草在果腹,然后便离开了暂居了几日的地方。 翌日天刚亮,便有一行十人的黑衣蒙面人来到了此地,看着山洞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领头人眯了眯眼,抬脚踹了一下已经熄灭的火堆:“逃了,追。” “还要追吗?”有人迟疑出声,“此地多山地,其中歪歪曲曲的山洞也是无数,既然让他逃进来了,一时半会的,想找到就不容易了。” 若不是因为这地理易藏不易找,不至于是让他们躲了这么多天。 “而且,真的要杀吗?” 这个问题已经悬在他们头上许久了,但凡主子下令让他们杀的是另一个人,他们定然不会有这样的疑问,指不定尸体早就凉了。 可偏偏是谢琅,他们这心里就忍不住嘀咕,要是真的把人杀了,主子后悔了怎么办? 毕竟是亲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 因为这一缘故,他们下手时有过片刻的迟疑,也正是因为这一迟疑,让他们错过了最佳刺杀时机,让谢琅有了喘息之机,最后还杀了他们不少人逃了。 “自然要杀。”领头人目光一沉,“主子亲自下的令,我们遵从命令就是了,旁的无需多管,走,追。” 说罢,领头人便率先转身离去,众人见此也依次跟上。 。 “就是这里了。”有护卫领着一队人来到了第一事发之地。 竹林之间小道一直蜿蜒向前,林间有不少翠竹已被折断倾斜,竹叶落了一层又覆盖一层,地面上脚步凌乱,目光所到之处,偶尔还看到一滩已经干枯的血迹。 “死在这里的有四十三人,有谢御史随行护卫三十六人,不知名黑衣人七人,在另一方山坳处,另有死人十八人。” 纪青淮在一摊血前蹲下身来,伸手捻了一些干枯的血迹:“仵作怎么说?” “一击毙命,有人中剑而亡,有人则是被乱箭射杀,就是有一奇怪之处。” “哪里奇怪之处?” “被乱箭射杀之人,箭也被人取走了,只留下一处发黑的伤口,仵作所言,箭上有毒,且带有倒钩。” “既然把箭取走,想来那箭确实有几分不同。”纪青淮轻笑了一声,“也不知说对方是小心谨慎,还是多此一举。” 既然这箭有些问题,直接换了别的用就是了,还用了最后收回。 “也是明目张胆。” “他们若是还活着,应该逃进了山里,我们进山去。” 案件如何真相如何,背后人是谁都不是现在该深究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人,或许找到人,一切真相如何,也全数明白。 “走。” “是。” 纪青淮领着一队军队往山里搜查而去,接下来那两三日,虽然没找到人,却也发现了一些痕迹,同样发现了有另一队人马也在找人,而且行径颇为可疑,想来是要杀谢琅的人。 既然是在找人,想来人还活着,也没被找到。 纪青淮松了一口气:“再加快进程,继续进山,还有,一切小心。” 也正在此时,有将士匆匆到纪青淮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抬眼看去,却见霍荀带着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见到霍荀,纪青淮眉头都皱起来了:“霍世子怎么来了?” 也不怪纪青淮疑惑,谢琅是元景帝的亲外甥,他出了事,元景帝命他来救人,算不得什么意外,可连霍荀也派过来了,似乎有些太过重视了些。 霍荀道:“陛下密旨,命我前来协助你寻找谢三,你也找了三天了,可有什么消息了?” 纪青淮道:“人没死,躲在山里,就是这山林洞穴居多,找人不易。” “躲起来了?”霍荀笑了一声,“这人倒是属老鼠的,会躲得很,如此,不说咱们了,连那些藏在暗处的让人想找人都不容易。” 纪青淮道:“霍世子,我有一计。” 霍荀道:“说来听听。” 纪青淮道:“既然我们找不到谢三郎,不如先将这些歹人给除了,如此,谢三郎的处境也会安全一些。” 第495章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作客 “来杀谢三郎之人来历有些不同,个个身手莫测,下手也极为狠辣,应是世家之中培养的杀手暗卫。” “我先前也考虑过要不要将人给先除了去,只是我带的这些人论起杀人,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一旦动起手来,怕是伤亡诸多。” 故而他也一直隐忍不发,继续找人。 “如今霍世子来了,此计倒是可行。” 有了霍荀带来的人,他们二人联手,可以将这些人除去,如此,就算是还找不到谢琅,他的处境也安全多了,到时候慢慢找就是了。 “你的想法倒是可行。”从根源之处斩断危险,确实是保谢琅的一个好法子,等之后,他们再慢慢找人就是了。 “只是具体如此做?” “请霍世子带两人扮作谢三郎,咱们来一个引蛇出洞,等他们自投罗网。” “好。” 两人几句话之间便说定了事情,纪青淮便命人取来了此处大山的堪舆图,与霍荀选定地点,然后又让人取来了一身与谢琅失踪前差不多的破衣裳交给霍荀。 当夜,霍荀便带着人潜入深山之中,去往说定的隐秘地点,在山洞之中暂居下来。 而其他人便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往深山推进搜查,另一部分则是留在霍荀不远之处,只等着信号一来,将这些阴沟里的黑老鼠逮出来杀了。 霍荀在这隐秘的山洞之中住了两日,而他身边一个手下人则是‘不小心’露出了一些踪迹,将敌人引来了山洞附近勘察。 “咳咳咳!”山洞之内传来了一阵压低声音的咳嗽声,那声音似是有些虚弱。 紧接着,山洞内又传来了两人小声说话声。 “郎君如何了?” “又有些发热,如此反复发热,恐怕不太好。” “无需太过担心了,我今日外出的时候,便发现了永平侯来找郎君了,不过距离有些远,明日咱们就带郎君去找永平侯,到时候就有救了。” “永平侯来了?”另一人闻言一喜,继而说道,“也是,如今陛下定然是得知了郎君失踪的消息,这才派了人过来......” 山洞外面的人听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听下去,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刚才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了一会儿,这才止住了话头。 在山洞避光的一角,霍荀正坐在地上,拿着一块白布平静地擦着手中的那把长剑。 这会儿山洞里安安静静的,唯有偶尔不知道从那个缝隙里吹来的一缕清风,在山洞之中轻轻地吹拂。 入夜之后,天地间一片寂静,月亮星辰隐在了乌云之中,天空一片阴沉沉的,大地之上有风席卷来去,有虫鸟鸣叫、野兽低吼声不时在山林之间传出。 似有一种狂风骤雨欲来的压抑感。 随着一阵夜风吹过,有十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踏风而行,落在了一处藤蔓遮盖的山洞之外。 山鸟鸣叫声哀戚不绝,不知何处林间还传来了山溪流水潺潺声,似是离得很近,又似是在缥缈的远方。 正在此时,山洞四周忽然飞起了不少的萤火虫,萤火虫挥舞着翅膀往四周飞去,身上散发着一闪一闪的荧光,在黑夜之中,宛若璀璨星河点点星辰。 夜静寂,风无声,萤火虫翩飞,乍一看,好一幅夜黑风高萤火图。 只是众人未来得及多看多想,领头人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立刻下令道:“立刻动手。” 事情有些不对。 就在他们从树上飞落在地,往山洞口赶去的时候,正好见到霍荀领着两个随从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此时他的手中还举着一盏灯,在灯火的映照之下,众人才看清了这一张与谢琅不同的脸。 “霍荀。”领头人惊讶出声。 “倒是见多识广,正是本世子。”霍荀笑了一声,负手站在山林间,“摘下蒙面巾,让本世子瞧瞧,你到底是哪个阴沟里的老鼠。” 对方心知事情不妙,往后退了一步,立刻掉头就走:“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既然是霍荀出现在这里,那不说杀不成谢琅,等待他们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指不定周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了。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作客,走什么走。” 有轻笑声从前方传来,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身黑衣劲装的纪青淮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从林间走来,而下一瞬,这山林的四周便有一众护卫出现,将十人围在了中间。 “永平侯。” “等候多时了吧,本侯来了。” “倒是没想到区区一个谢三郎,竟然能出动永平侯与霍世子一同来找人,当真是稀奇。” “你这话说得,我们也没想到区区一个谢三郎,竟然能让你们动了这么多人来杀,加上你们十人,足足在二十五人了吧,可真是下足了血本了。” 暗卫杀手素来培养不易,二十几个,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财心血擦培养出来,能一下子派出二十五人,可见是下足了血本了,也足以见得对方多想要谢琅的命。 只是可惜,大概是祸害遗千年,上天就是不收他谢琅的命,他们这动手的地方,偏生遇见了这山洞居多的山林,让谢琅逃进了这群山之中,再难寻到踪迹。 啧啧啧。 百密一疏,这么多人都没留下谢琅的命啊。 “动手。” 随着纪青淮一声令下,边上的护卫群中便飞身出来十几人,与黑衣蒙面人打了起来,霍荀身边的两个护卫也加入了战局。 那领头人见事情不妙,正想逃,可眼前却有一飞剑一剑斩来,逼得他不得不往后一躲,这才躲过这一剑。 那长剑回旋落入霍荀的手中,他的剑眉冷凝,长剑寒锋划过,冷意迫人:“急着走做什么,你的对手可是我。” “来,让本世子见识一下,是你们这些杀手的刀剑锋利,还是战场上的敌军刀剑更锋利?” 狗东西,他在外面保家卫国杀敌,这些人就搞东搞西自相残杀。 真想将他们丢在战场上,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太平难求,让他们知道,好男儿的血应该流在哪里! 第496章 若是有缘,请君埋骨于此 有了霍荀带来几人的加入,再加上霍荀亲自牵制住了领头人,纪青淮很快就带着人将几个黑衣人制住。 有伤无亡,顺利得和他们预料的一样。 要知道这些人一旦动起手来那都是不要命的,若是没有霍荀,纪青淮确实是可以将这些人拿下,但必然有不少的伤亡。 手下人的命也是命,不到万不得已,必须做出牺牲,他们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有伤无亡也是就他们而言,这些黑衣人就惨了。 过了几招,在知道自己不敌之后,立刻便咬了藏在牙齿的毒囊自尽,也就是他们手快卸了几人的下巴,这才留下了三人。 领头人也死了。 大概是自知不是霍荀的对手,怕落在对方手里生不如死,干脆在败落之前直接咬了毒囊自尽,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纪青淮提着灯笼走进,示意手下人上前扯下他的脸上的黑布,借着那一点光亮发现他双目禁闭,脸色已经青了。 “侯爷,霍世子,他服毒自尽了。” 霍荀落在一方青石之上,将手中的长剑收入剑鞘之中,拧眉冷笑:“最是讨厌这样的东西,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叫人讨厌。” 学的都是杀人武艺,打得过所到之处一个不留,斩草除根,打不过就干脆自尽一了百了。 这才几招,委实是不过瘾。 纪青淮倒是不在意:“能活抓三个已经是不错了,霍世子若是想打,他日我与霍世子过几招。” “当真?”霍荀一听,顿时就来劲了,长安城富贵荣华,什么都好,就是他生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平日里连一个过招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委实是过得有些不得劲。 要是这位纪侯爷与他多打几场,那他可就真的身心舒泰了。 “自然是真,早就听闻霍世子神勇无双,纪某也早想领教一二。” “那等回了长安,咱们比试台见。” “好。” 双方约架完毕,然后便开始商量正事。 纪青淮道:“既然人已经抓到了,我便亲自去审问,找谢三郎的事情便交给霍世子了,我带来的这些人,也交给霍世子差遣。” “虽说这一次引出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敌在暗我在明,霍世子搜查的时候也需得注意一些。” 虽说这些道理霍荀也不会不懂,但像是他们这些人,交接事情的时候该说清楚的地方就要说清楚,省得出了问题到时候扯皮。 交情归交情,正事归正事。 “纪侯放心,某知道了。” 之后纪青淮便让人抬着尸体还有三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离开,霍荀让人取来灯笼照明,继续往深山之中找人。 “对了,可以让人喊一喊了。” 既然隐在暗处的敌人已经没了,喊一喊,估计就能把人喊出来了,这样可比他们一山一山搜查更快。 “谢三,可真是命大。” 若不是遇见了这一处便利躲藏的宝地,或许这一回真的是要栽了。 “走,咱们赶紧去找一找,看看这长安城第一美男子如今都成什么狼狈样了,哈哈哈!” 可以说,不愧是小时候经常打架的鸡兄狗弟了,得知对方安全了,就想着看人家狼狈不堪的落魄样,好回去之后可以拿出来笑一辈子。 。 谢琅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看着就没个正形,不过关键之后却是极为小心谨慎的。 故而,虽有霍荀带着人大张旗鼓地进深山找人,又言说那些杀手已经被处理,现在已经安全,他也是等待了四五日,确定人是来找他的,也没危险才让人去与霍荀接触。 等双方见面的时候,又已经过去三天。 算下来,谢琅已经在这深山之中躲了十七日,半个月都过去了,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了。 此时他站在一处古松之下,瞧着人瘦了一些,衣衫有些破损但还算是干净,眼瞧着仍旧是矜贵英俊的贵公子。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谢三郎君,便是到了落魄的时候,仍旧是这般风度不减,站在此处,仿佛遗世独立,飘飘如仙。 霍荀啧啧了两声:“若不是得知你在此处落难,我还以为你在这里隐居,做隐世居士呢。”说罢,他还走过去拍了谢琅一下。 谢琅倒吸了一口凉气,让他别拍了:“你小心着点,我的伤才刚好一些。” 霍荀挑眉:“这是受伤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谢琅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铁打的,这般境地还能全身而退,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而且他能躲得那么隐秘安心养伤,也盖因身上带着不少薛空青送的药物,不然哪里待得住,早就出来找药或是找大夫了。 “行了,有什么事情,咱们离开这里再说。”纵然谢琅也有许多话想问,但也知晓在此时此地不合适多言,先回去再说。 “成,给你找个大夫看看,省得真的留下什么损伤。” 找到了人,霍荀便让人吹哨收队,然后一行人便下山离开。 在踏出青山最外围,站在官道边,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谢琅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山峦起伏的青山。 山峰一个接着一个,起起伏伏,苍青绿叶将其覆盖,因着是春夏之际,其间还不时地点缀一些红的白的黄的花。 “如何感想?”霍荀问他。 “劫后余生。”修长的丹凤眼眯了眯,眼中似是带着笑意,又似是泛着冷光,“若是有缘,请君埋骨于此。” 霍荀哈哈大笑:“也不愧是你,心眼还是这般小。” “那就请君挫骨扬灰吧,撒于天地间,也是好的。”谢琅说话间轻轻地拍了拍腰间的一个素净的荷包,那荷包轻轻晃了晃,也不知是装了什么,有些沉甸甸的。 “行啊,若是知道是谁,我便看你如何将人挫骨扬灰。” 谢琅闻言又眯了眯眼:“等着看就是了。” 说罢,他便登上了马车,掀开车幔进了车厢离开。 行程半日之后,便进了最近的青山城暂时歇脚。 纪青淮让人去请了一个大夫过来,给谢琅以及他身边的几个护卫看诊。 第497章 薛太医虽好,可惜志不在长安 一行几人,受伤最重的便是谢琅和采桑。 谢琅是被捅了一剑又摔伤了腿,别看现在他能站能走,但还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全好。 而采桑则是替谢琅挡了一支毒箭,虽然及时拔了箭,也解了毒,但箭上有倒钩,肩膀上的伤口也是好大一块,需得休养一阵子才能全好。 余下的人也都有受伤,不过比两人轻多了,中毒的解了毒,有伤口的抹了外伤药,伤口也已经愈合。 大夫过来看诊罢,开了药离开之后,霍荀与纪青淮便去看望谢琅,三人在屋中坐着喝茶。 霍荀还感慨道:“能与薛太医为友,确实是幸事。” 身上带着各种救命药,需要的时候能有得用,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谢琅等人这一次能活命,一是仰仗那大青山便利躲藏的地势,二自然是因为这些药物。 “确实是幸事,能遇见空青兄,乃我之幸。”谢琅笑了笑,眼角扫了纪青淮一眼,“这不,有人指不定还想将对方当成一家人呢,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这说的,便是昔日纪青莲对薛空青的一片爱慕之心,只是可惜,事情不成,纪青莲不想嫁人,干脆直接做了女冠。 纪青淮呷了一口茶水:“薛太医虽好,可惜志不在长安。” 纪青莲的那点小心思,纪青淮也不是不知道,若薛空青有心留在长安,纪青莲自己喜欢,这亲事确实也算是可以,只是可惜了,薛空青只想在长安城待两年然后就离开的。 故而,就算纪青莲再喜欢这姓薛的,对方确实也医术高明足够优秀,却也不能同意自家小妹跟着这样的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来路不明。”纪青淮脸色平静,“这样的人,与他作为友尚可,若是将自家女郎嫁过去,那定然是万万不能的。” 这万一有什么坑,岂不是坑了自家姐妹坑了自家吗?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霍荀赞同这话。 像是霍家这样的身份地位,尤其会注意这方面的事情,来往的朋友还好,若是结亲,那定然是要将人祖上几代都查一遍,免得对方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害了自家。 “谢三,你当真不知这薛太医的来历吗?” “我知晓的不多,只知他是药王谷弟子,自小便跟着师父四处游学历练,药王谷回去的也不多。” 谢琅知道的也真不多,只知道他父母都是药王谷弟子,而且已经都不在了,具体姓甚名谁便无从得知了。 “药王谷我倒是知晓。”霍荀道,“昔日霍家还请过药王谷研制过一种伤药,止痛止血确实有奇效,偶尔也听闻过有药王谷的弟子出来行走,可惜药王谷到底在哪外人便无从得知了。” “没想到薛太医竟然是药王谷的,等回了长安,得请他吃个酒,问问他有什么好方子。”霍荀打定主意要在薛空青身上搞点东西。 “谢三,到时候你也来,替我说说话,都是为了边疆的将士。” 谢琅原本就不想管这事,但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就由不得他不同意了:“行了行了,看在你这一次来救我的份上,姑且就帮你一次。” “话说,你怎么来了?陛下准许你离开长安了?” 身为卫国公府世子,霍家其他人都在北疆,他如今在长安,虽说称不上什么‘质子’,但定然是不能随意离开长安的。 “纪侯离开长安第三日,上官仆射便派了人来找我,说陛下密令,命我秘密离开长安,前来寻你。”说到这里,霍荀也皱眉。 按照道理来说,便是元景帝再看重谢琅这个外甥的生死,派了纪青淮前来救人,已经是差不多了,能救的就救回了,要是这样谢琅都丢了命,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为了一个谢三郎,先是派了一个侯爷出去找人,又秘密让他这个国公府世子暗中过来,委实是...合理似乎也合理,但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过于重视了,像是有一种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人找回来的感觉。 “陛下下了密令?”谢琅愣住了。 他还以为霍荀是担忧他死在外头了,所以才来找他的,毕竟他们二人也算是有过少年兄弟情,只是没料到,竟然是元景帝让霍荀来的。 “你也觉得意外是吧?”霍荀笑道,“说起来,你父母对你不闻不问,但陛下这个舅父对你也算是真的好,先是派了纪侯出来,还不放心,又将我派遣出来。” “舅父,确实是对我不错。”谢琅颇有几分感慨,他这几个亲人之中,大概只有这位舅父对他还有几分关怀了。 至于父母对他不闻不问的事情,他大概也能猜到了,而且...想到那一支箭矢,谢琅眯了眯眼,或许这要杀他的人,就是其中一个了。 谢琅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程娇,便问道:“对了,你们可知六娘子如何了?我出了事,她定然很担忧。” “六娘子还好。”纪青淮道,“听闻了你出事,她便与程世子去求见了陛下,后来陛下便命我来找你,可见我走这一趟,他们兄妹二人功不可没。” “倒是两个会差遣人的。” 谢琅一听,顿时便乐了:“世人云,能者多劳,可见是纪侯爷太过能干,以至于六娘子这般信任你,相信你能将我带回去,改日我与六娘子请你吃酒致谢就是了。” “这倒不必,他日你们成亲,请我吃几杯喜酒就是了。”纪青淮倒不至于真的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且不说他也一直将程娇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而且他成亲之时,程娇也帮忙良多,他也不是不记情的,如今她需要帮助,不管出于私下的情谊还是道义,他都是愿意走这一趟的。 “一定。”谢琅当下就应下这事,表示他日大喜,定然多敬纪青淮几杯。 聊罢这些闲事,三人便说起了正事。 “那三人,招了多少了?” 第498章 她不仁,便休怪他不义了 “还需要一点时间的。”纪青淮脸色有些不好,这些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死士,便是他有法子撬开他们的嘴,但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而且未必能成。 看就看这些人骨头到底有多硬,也有多不畏生死。 “你这心里,可是有数?”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想要他谢琅的命,多少也该有点猜测吧。 谢琅闻言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寒,深不见底,他道:“有些猜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首阳长公主很可疑,而且谢琅有六成的把握猜测就是她干的,毕竟她想要他的命不是一日两日的,只是也不排除外人陷害,故而他虽有猜测,却也暂时不想声张。 说起来,便是他说出来,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母杀子,听听都觉得荒谬无比,旁人估计都要觉得他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了。 想到这里,谢琅掩在袖下的手指握成拳,以前他秉承着她首阳长公主不管他,他便离得在远一些,如此各自安好也算是挺好的。 可就后来的种种来看,先是因为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拆了程娇的台险些坏了她的名声,再有便是现在,派出那么多人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什么各自安好,恐怕是不能了。 她不仁,便休怪他不义了。 “这个可以慢慢查。”霍荀颇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虽然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但也知道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查清的,“接下来就看纪侯的了。” 纪青淮点头:“尽力而为。” 末了,他又问谢琅,“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陛下的意思是我们找到你之后,让你与霍世子回长安,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办。” “不回。”谢琅当下就摇头拒绝了,“这差事本来就是我接的,虽然出了一些意外,却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打算在青山城休息一段时日,重新调遣一些人过来,将事情都办妥了,再说回长安。” 他这人做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而且像是这样灰溜溜地回了长安城,这得多丢人啊。 他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而且他如今与以前不同了,以前什么样的日子都过得,反正都没有意思,但他现在想往上爬,想要功名想要权势,自然也不能错过这攒功绩的好差事了。 “你行吗?”霍荀怀疑地问。 “我怎么就不行了?”谢琅回得好大声,是男人都不能承认不行的,“这一次虽有失误,让你们来捞我,但就算是你们不来,我也是有自救的能力的。” 是的,谢琅从未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这些日子带着人躲在深山之中,并非只是一味地躲藏,他这一面养伤之余,还准备着反杀,将这些敌人逐个击破,以破这困局。 “霍荀,要不要等我伤好了,与你再打一场!” 好生气啊,这人真的是太看不起他了! “打就打!”霍荀刚刚约到了纪青淮的一架,又约到了谢琅这一架,顿时心里舒坦了,觉得自己这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走这一趟,也不算太亏。 想小时候两人打架还能打几个来回,如今多年过去了,这不揍一顿,总觉得亏了亏了。 纪青淮咳了一声,正想说霍荀今时不同往日,让谢琅不要找揍,但话还未出口,便有护卫匆匆赶来,有些着急地禀报道:“世子,纪侯爷,谢三郎君,那三人死了。” 三人脸色顿时一变。 什么死了? 谢琅捏着茶盏的手有加大了几分力道:“怎么死了?” 护卫看了一眼纪青淮,然后道:“是...是纪侯爷手下的一个人,突然动手杀了他们,然后...然后也自尽了。” 霍荀与谢琅闻言纷纷看向纪青淮,纪青淮脸色顿时都黑了,良久,冷着一张脸冷笑一声:“真的是好本事。” 他这一次带出来的人,大多数都是他的亲卫,也算是跟着他多年,能被他安排去看押这三人的,也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还出了个内鬼,将这三人给杀了。 “走,咱们去看看。” 如今一行人居住在一处三进的宅院之中,三位主子住在正院各占了一间房,外院和后罩房则是安排了护卫住进去,先前抓回来的三人,便是被关在了后罩房的一间屋子里。 谢琅三人抵达屋子门口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血腥味,抬眼看去,便见地面上歪七歪八地倒着四人,血洒了一地,而且隐隐有些泛黑了。 “有毒。”纪青淮提了这么一句让大家注意,便率先上前去查看。 三个杀手都是被一剑穿心而死的,剑上还抹了见血封喉的毒,事发之后便无力救治,动手的那人原是纪青淮手下的一个亲卫,得手之后便用剑抹了脖子,血溅了一地。 好不容易逮住了三人,这还未来得及审呢,竟然又被人杀了,动手的还是自己的亲信。 纪青淮当时的脸色冷沉得吓人。 谢琅蹲下来,用一张帕子抹了一下那把剑的剑刃,然后小心地收在一个荷包之中,抬头对纪青淮道:“估计查不出什么来了,先回去吧。” 线索到此,也算是断了。 谢琅捏了捏荷包,里面还放着一个箭矢,他眯了眯眼,眼中一片冰冷。 可真是小心啊,不过他从来都相信,做过的事情,便必然会留下痕迹,便是能杀人,那也是无穷无尽,杀不尽的。 而且事情越多,破绽也越多,就像是一个谎话需要谎话来圆,到了后面,恐怕就需要很多个谎话,才能将事情圆起来。 纪青淮盯着抹了脖子的护卫道:“此人跟在我身边已有七八年,在我刚刚接手永平侯府的时候便跟在身边,我不久前还同他说,他年纪不小了,让夫人给他说一门亲,再给他另外安排别的差事。” 多年来陪着自己从刀山火海走过的人,自然是有感情的,纪青淮料想过身边的人甚至自己都可能会死,却从未料到这样的结果。 背叛他,自尽而亡。 他伸手合上了对方至死都未合上的双眼:“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第499章 我怎么就不会哄小娘子了? 纪青淮死了亲卫,而且还是这样的死法,情绪也不太好,命人将此人所携带的东西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便将他与三个杀手一同葬了。 三人再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决定让纪青淮回长安城复命,告知陛下谢琅已经救出的消息,然后继续追查此事。 而霍荀则是在谢琅的护卫还未抵达之前先护他一护,省得他不小心被人弄死了,顺道在青山城也查一查看看有什么线索,等到谢琅的人到了之后,他再回长安。 于是第二日清晨,纪青淮便带着人回长安,两人站在院中目送他离去,霍荀长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这些人怎么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杀这个又杀那个,若实在是太闲着了,就该送他们上战场杀敌去。” 彼此正值春夏之际,院中树木青翠,点缀着朵朵繁花,还有蝴蝶飞来飞去,天上的阳光洒了下来,像是为天地所有的景物都缀上了轻盈神圣的亮光。 谢琅伸手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花,放在手心里把玩,笑得轻松淡然:“霍世子啊,何必这么感慨,长安城权势富贵使人疯魔,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昔日桀骜不驯的少年郎,愤世媚俗,像是一头孤狼,觉得这长安城呆着实在是没意思,好不容易到了能上战场的年纪,就提着枪远赴北疆。 他宁愿是守着北疆的寒冷风沙,也不喜在这长安城之中与人钩心斗角。 霍荀看向谢琅:“多年不见,你真的不一样了。” 昔日的谢琅,是极为厌世的,什么都无所谓,生或死都不在乎,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混着,便是他远在北疆,也听说过他的诸多事迹,纵酒放歌,醉生梦死。 如今再看,他眼中的空虚和麻木似乎都全然不见,深邃的眼中有了光亮,荒芜的路途绿意丛生,甚至还开出了花来。 “是人都会变的。”谢琅笑了笑,“人若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就没什么追求,只要不是过得太苦,怎么样都无所谓。” 故而首阳长公主不想看到他上进,只想一脚将他踩到泥里,他干脆就摆烂,日子就这样混着,心想着,她到底是生了他,她这么厌恶他,他也没什么能让她开心的,就这样也好。 这一辈子相看两厌互相折磨,下辈子就不要遇见了。 “可人一旦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不同了,我一样,你也一样。” 他还希望与程娇天长地久,此生白头到老,希望她将来嫁了他,可以仍旧任性随性地生活,没有人能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我与你不一样。”霍荀否认了这说法。 “怎么就不一样了?”谢琅不信,低头轻嗅了一下手中的那朵花,笑了,“你不是瞧中了达奚家的那个...达奚玄鱼,长安城第一才女的那个。” “话说他们家兄妹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玄机,玄鱼,有几分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之意境。” 霍荀脸色略黑:“谢三,你莫要胡说。” 谢琅啧了一声:“怎么,被人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还是敢做不敢认,就你这臭脾气,换做以前,拿到军需之后,指不定便会立刻去往北疆,这长安城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这不是有了他所在意的东西,这一次才会留下来,说什么留下来相看,准备娶妻生子,为霍家留后。 这话,骗骗旁人还行,骗谢琅可不行,他们二人,谁还不知道谁什么德性。 谢琅见霍荀不吭声了,又道:“你若是真的对她有意,留下是对的,她今年已经十七了,若不是出了落水那档子事,退了亲,她去岁就应该成亲了。” “你和你家中若是担心她身体问题,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不是有空青兄在嘛,你多送几分好礼,尤其是难得的药材或是医书,保管他对这事尽心尽力。” “而且你若是想下手,那也得赶快,虽说卫国公府门第确实是高,但嫁过去也要忍受夫妻长久分离,许多人家还是不愿将女郎嫁进去的。” “若是要什么要支招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这么上心?”霍荀奇了怪了。 谢琅笑了笑:“怎么,难不成还怀疑我别有目的,我这不是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你与她瞧着多相配,与我还有六娘子一样相配。” 有心撮合是一回事,还有就是程娇对着达奚家的女郎太过上心了,给他写信都次次不离,他这不是琢磨着赶紧给对方找一个好亲事,让人家自己玩去。 “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要我支个招?” “你支招?你难不成还会哄小娘子?”霍荀就不信了。 谢琅这张嘴,像是抹了几层砒霜一样,相信他会哄小娘子,还不如相信程六娘人美心善,阔达宽容,这才没与他吵起来打起来。 “我怎么就不会哄小娘子了?”谢琅拧眉,他觉得自己很行啊,每次都将六娘子哄得脸红心跳的,满眼冒小星星,恨不得立刻与他成亲。 而且他也觉得他俩凑在一起快乐得不行,都觉得对方的想法实在是太合心意了。 “好好好,你会。”霍荀眼见这对方一副‘你要是不信我直接给你演一段’的模样,当下就回绝了,“但是大可不必。” “达奚娘子,与程六娘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 “这么说呢?”霍荀想了想道,“就像是她站在你面前,你却也觉得与她隔了山水几万重,她远远地在世间凡俗之外,遗世清寂。” 霍荀与达奚玄鱼见过几次,有时候她看他时,总有一种莫名的悲伤,似乎透过他又看到了谁,又似乎是在怀念什么。 故而,他虽然觉得这个女郎与他甚是有缘,也很合他心意,却也一直止步不前。 “说起来,她似乎是与你很像。” “什么?”谢琅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反应过来立刻否认,“你休要胡说,我与她有什么像的,你再这样说,我就翻脸了!” 第500章 霍家的后路 真的是荒谬至极,他怎么会与一个女郎相像,尤其还是那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人。 “我是说性情,你们二人的性情有几分相似。”霍荀见他那么大反应,无奈了。 “性情也不像,我恣意随性惯了,你在长安城里打听打听,我就是纨绔子弟,而人家呢,堂堂第一才女,哪里像了。” 霍荀伸手拧了拧眉心:“罢了,你说不像就不像,算我胡说。” 其实他只是觉得,谢琅与达奚玄鱼的内心很像,一样的荒芜冰冷孤寂,仿佛世间的种种,都与他们隔了千万重。 谢琅遇见了程娇,心中有了牵挂,也想好好过日子,似乎好了许多,那些什么厌世、戾气都散了大半了。 而达奚玄鱼呢,似乎仍旧在世尘之外,孤寂冷落优雅地过着,就像是天上洒下的月光,令人看得见,却无法触碰。 似乎是介乎真实与虚无之间,让人不敢触碰,仿佛一碰就要散去。 “本来就是你在胡说。”谢琅险些赏他一个白眼,末了又说,“不过呢,我嘛,也有几句话劝告你。” “什么话?” “若是你真的中意,便不必迟疑踌躇,止步不前。”这也是经验之谈了, “想我当时也是如此,觉得像我这般一无是处有没有前程的人,哪里配得上人家好娘子,她应是嫁一个好郎君,有平安顺遂富贵的日子。” “可是到了后来,我又在想,我太在意她了,觉得将她放在谁的身边都不放心。” “所以你才决定将人放在身边。”霍荀险些笑了,谢琅这狗东西,也有这一天,被一个小娘子制得死死的。 “是啊。”谢琅懒懒散散靠在边上的树干上,手里仍旧把玩着那朵花,“你说吧,便是为她选得一个品性优良的男子,可焉知对方将来就不会变呢?” “这人啊,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变,何况是别人呢,你永远不能控制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但若是意志坚定,控制自己还是可以的。” 所以算来算去,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而且...... “而且六娘子多可爱啊!”谢琅笑出声来,“她居然觉得做纨绔不错,要与我做纨绔夫妇,我做纨绔,她做泼妇,一辈子就这样快快乐乐随性自在,完全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的是...太合我心意了,早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我早些时候就不必夜夜辗转难眠了。” 谢琅说这话的时候,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以前的纠结真的是白费了,最后总结道:“所以说,你真的中意,便试试往前走吧,万一人家小娘子正好也喜欢你这样的呢,你不上前,不开口,她怎么会知晓。” “或许她也觉得她这样配不上你,再或者是,有诸多的顾虑,从而只好遗憾远离。” 霍荀沉思良久,虽然觉得他竟然与谢琅一起讨论感情问题甚是荒谬,但不得不承认,谢琅有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说的对。”既然是中意,那便要有勇气一些,纵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不成,但至少将来回想起来,也不会成为一桩遗憾。 “看来你与程六娘确实是过得不错。”这都有那么多的感慨,还操心起了他的姻缘。 “那是自然。”谢琅沾沾自喜,觉得天朗气清,整个人都舒泰了,“我这不是觉得现在这样不错,这才多说几句。” 是兄弟就该互相关怀,我过得好,拉你一把,大家一起过得好,这多好啊。 谢琅又想起了另一桩事:“说起来,卫国公府的问题,你如今想到解决之法了吗?” 卫国公府霍家几代儿郎都镇守北疆,守卫国门,要说功绩,这满天下的文臣武将,能有几个能与他们相比的。 卫国公府世人称赞,圣人恩赏不断,看似繁花锦簇,实则也是烈火烹油,被人高高架起。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卫国公府功绩太高,有功高盖主之嫌,世间人人皆知卫国公府好男儿,镇守边关护家国,至于这皇位上之人姓甚名谁,无从得知。 在北疆周边的百姓,甚至只知道卫国公府,却不知这遥远的长安和帝王了。 卫国公府一直将家眷留在长安,也有安这帝王之心的意思,只是长此以往,却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北疆一直需要霍家卫国公府镇守还好,为了抵御北戎,帝王但凡知晓些轻重,就不会轻易动他们,但一旦不需要他们的存在了,他们的处境估计就难说了。 再往下说,现在这位元景帝在位还好,对霍家还算是信任,可再往下一代呢? 可就难说了! 而且霍家的自保,不能只寄托于上位者是一位圣明之君,知晓霍家的重要性。 若是如此,一旦遇见脑子不清醒的,霍家估计要赴许多功高震主武将的后尘——没什么好下场。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不过区区一句,何等苍凉悲壮,又何其讽刺,令人心寒唏嘘,但同样的,也是现实。 霍荀此番回来长安,也想为霍家的将来寻一个后路,若是能四海平定,霍家也能功成身退,安定长久。 尤其是对比了几个皇子性情之后,霍荀心中便有了急迫感。 太子耳根子软,容易偏信偏听,这很容易被佞臣蒙蔽,齐王心眼颇小,有时候做事有损人利己,排除异己之行径,到时候未必会容得下霍家。 楚王呢,若是楚王登位,或许霍家的处境会好一点,毕竟楚王满脑子就想打仗打打杀杀,自然偏爱武将,但如今难得天下太平,霍家不想跟他到处征战。 剩下的两个,一个病一个小,实在是叫人忧心。 “尚未有解决之法。”说到这里,霍荀的目光也锐利了起来,“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谢琅想了想道:“那北疆那边,便慢慢打,以自保为主,等到了日后,想来也有两全之法的。” 霍家想要忠义两全,不负天下不负君主,更想保一家平安,这本是应该。 若是上天真有灵,总会给他们的。 第501章 这臭小子,真的是越大越欠揍 这一日谈话毕,谢琅便开始休养,等着护卫队的到来。 偶尔趁着天气不错的时候,他带着乔装打扮的霍荀等人出去走走,看看他这个饵,能不能再钓几条鱼。 只是可惜,或许是对方早已知晓了霍荀的存在,愣是什么动静都没了,谢琅心中暗暗叹气,觉得好好的一个‘钓鱼杀鱼’的机会就这样没了。 半个月后,重新安排的护卫队到来,谢琅伤也养好了,生龙活虎地继续做他的监察御史,去往下一处军营巡视(查账收钱)。 这个时候,霍荀也接到元景帝的密令,让他启程回长安。 于是双方人马就在青山城分开。 临走之前,霍荀脸色还语重心长道:“谢三啊谢三,你可千万要小心,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我是真的不想来捞你了。” 想他堂堂卫国公府世子,不上战场打仗,跑来这里救人捞人,实在是大材小用,要不是陛下下令,要不是这还是年少时候一起打过架遛过狗撵过鸡的老友,真的想让他死远点。 谢琅脸黑了:“随便你来不来,便是你不来,我谢三也不会死在这里了,你少说废话,记得我说的话,回去之后,帮我将那桩事办妥,还有我给六娘子挑选的东西,记得替我送到。” 这身陷泥沼等着人来救,简直就是他谢三郎一生的败笔,就不能不提了吗? 霍荀听他又说起程娇,脸也黑了:“行了行了,知道了。”就你有未婚妻是不是?就你与未婚妻两情相悦时时挂念是不是? 这欠揍的东西,就不该答应他帮这个忙! “那咱们长安城再见。” “长安城见。” 双方各自摆手,让对方赶紧滚,别出现在眼前。 谢琅坐着马车,带着一众护卫队浩浩荡荡地出了青山城离去,午时停下休息的时候,寿山还在马车里给他禀报这一次安排过来的人。 “上头安排过来的随行护卫为六十人,酒泉亲自看过了,说这些人与上一回安排的人有些不一样。” “哦,有哪里不一样?”谢琅挑眉,不都是配置给监察御史的随行护卫队吗? “我等仔细看过,发现比比皆是武艺不凡之辈。”寿山眉头也是微皱,“若是这些人都是陛下特意安排的,是为了保护郎君也就罢了,怕就是......” 怕就是这些人不是来保护他的,而是来杀他的。 这六十人呢,若是像上次来刺杀他们的那些人一样,他们这小命估计就难保了。 寿山急得嘴唇都快气泡了。 “怕什么?”谢琅笑了笑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这些人都是经过明面上安排过来的,便是有人权势滔天,能安插几个人,却也不可能将这六十人都换成自己人。” “安全着呢,放心吧。” “来来,喝盏茶水下下火,然后得了空闲呢,就与他们叨叨,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来路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寿山虽然满心的担忧,但也只能按捺下来,静观其变。 。 霍荀一路骑马归长安,第四日夕阳日落的时候便进了长安城的大门,回家之前还命人将谢琅给程娇的东西送去了临安侯府,自己则是回了卫国公府,等候元景帝的召见。 他刚刚洗了个澡出来,他母亲卫国公夫人便来了。 卫国公夫人一见他就没好气,大声质问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了?我先前都请人给你约好了人家小娘子相看,结果你人影都不见了。” “你倒是说说你去哪了?若是不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老娘要你好看。” 堂堂一品国公夫人,长安城最尊贵的几位贵夫人之一,这会儿是半点贵夫人的派头都没有,只想撩起袖子打爆亲儿子的狗头。 “我这事有正事要出去办。”霍荀咳了一声,有些心虚。 “你有什么事?难不成还能比你娶媳妇更重要?” “那倒不至于。”谢琅比他娶媳妇更重要?算了吧,他算老几,下回死在外面他都不会管的。 “就是陛下有令,命我去办点事。” “什么事?”卫国公夫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信。 “能有什么事,陛下的事情,您不要多问。” 卫国公夫人:“......” 这还是她不能问的? 这臭小子,真的是越大越欠揍。 “行了行了,我不与你瞎扯,既然你回来了,那相看的事情得安排上,下回你可不能再突然不见了,别逼老娘我拿棍子打你。” “你趁早娶个娘子回来,最好生个儿子,你娘我就不管你了。” 武将门第重子嗣,这一点尤其现实又无奈。 因着家中儿郎不知何时要上战场,战场上又刀剑无言,生死不知,故而一旦及冠成年,便会火速地成亲生下孩子,想着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了,也能给家里留个后人。 尤其是北戎这样一直没消停过的情况,霍家对于子嗣更是看重,若不然卫国公夫人也不至于是急得上火。 霍荀闻言顿了顿,然后道:“母亲,暂时先不相看了。” “怎么不相看了?”卫国公夫人拧眉,“难不成你又不想成亲了?霍荀,我告诉你,这三年你能呆在长安,等三年之后,你必须得回北疆了,你又不想成亲了,你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不喜欢母亲给你看好的?若是如此,咱们家也办一个赏花宴,将长安城未定亲的小娘子都请过来......” “母亲。”霍荀头当时就大了,“您这是要学闻家还是想学平清王府?” 霍家已经够显眼了,这挑选媳妇还跟选妃似的,这合适吗? 卫国公夫人也想到这一茬,于是便忍不住气恼:“那你说这不行那也不行,你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娘子?难不成还学那谢三郎,不想娶?” “你也不要忘了,人家谢三郎如今都定亲了,那程六娘瞧着娇娇俏俏的,多可人的一个小娘子,这都便宜他了。” “你连谢三郎都比不上,日后你见了他,岂不是矮了他一头,只能看着他得意!” 第502章 差点以为她就要做寡妇了 “这有什么好比的?”霍荀头大,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比的,还矮了人家一头。 “怎么不能比?他有娘子你没有,等再过两年,他有崽了,你也没崽,人家有妻有子,你就孤家寡人,你不觉得自己不如他吗?” 霍荀使劲摇头,他不觉得,完全不觉得! 不就是娘子和崽吗? 只要他不挑,立刻就能有。 讲道理像是他们这样的家世,人也生得俊朗,能力也出色,但凡是点了头,娶三个四个都行,可大概是他们太挑,讲究一个合心意,不愿将就自己。 世间好女子千千万,优秀之人也是不知凡几,可真的合心意之人,当真是少之又少,世人言‘知己难求’,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娘子更难求。 想到这里,霍荀脸色突然僵了僵,后知后觉发现谢琅确实是有可以得意的地方,毕竟人家找到了合心意的娘子,能天天在他面前显摆。 想到对方得意的模样,霍荀觉得实在是不能忍了。 不行,这绝不能输给他。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瞧中的女郎,只是......” 有瞧中的女郎了?卫国公夫人先是眼睛一亮,又瞧着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忍不住皱眉:“只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霍荀:“......” 霍荀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霍家的身份地位已经是极高,故而也并不在乎结亲的人家是什么出身的,只要他中意,品性上没有特别大的问题,都可以娶。 但达奚玄鱼的情况,委实是踩中了霍家人都不愿意的那个点儿。 可能不能生育...他这一家都是要跳起来反对的,甚至还给人家女郎带来诸多纷扰麻烦。 “怎么?说不出口?难不成你相中的是已经定了亲的小娘子?还是已经嫁了人的?再不是,不会和你娘我年岁一样大吧?” 霍荀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只觉得眉心都跳了跳:“母亲您想到哪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霍荀心中暗叹一口气,觉得现在并不是能将此事说出口的时机,想了想,最终道:“我只是想知晓,人家女郎到底是怎么想的罢了,若是她愿意,再论这事。” “什么怎么想的。”卫国公夫人就不明白了,“只要你相中了,难不成对方还有看不上你的?” 想她的儿子多优秀多俊朗的一个儿郎,还有女郎看不上,那岂不是眼瞎吗? 对于卫国公府夫人的这个问题,霍荀也给出了解释:“这个就难说了,毕竟天下的好男儿千千万,人家觉得同我过的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呢?再说我这个人脾性不是她中意的那种呢?” “是吗?”卫国公夫人不信,觉得这不省心的儿子在敷衍她。 “是的,就是这样。”霍荀一脸正经,瞧着就是个好生严肃板正的儿郎。 “总之呢,您不必管,就等着我把这些事情解决了,然后准备喜宴吧。”虽然霍荀心里也没有底,但哄哄老娘,也不算是骗人,就先哄着吧,省得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一日是消停的。 卫国公夫人将信将疑,但想到儿子向来也算靠谱,也只能暂且信了,不过她也给了最后期限:“两年,若是两年你没能将人娶回来,便死了这条心,给我安安分分地相看。” “嗯,好。” 霍荀将此事应了下来,总算是将‘相看’一事过去了,他也未等多久,便等到了元景帝的召见,换了一身官服便进宫去了。 。 程娇这边接到了谢琅让人送过来的东西,嘴角忍不住直抽,先前纪青淮回来的时候,已经送过一次,都是一些他路上收集的东西,什么都有,见到好玩的好看的都买了一份。 如今这一份,则是他在青山城养伤的时候,在外头‘钓鱼’闲逛买的。 “他身上的伤都好了?” 怎么就这么闲不住呢?养个伤,他还能天天往外跑,还买这个买那个的,叫人不省心。 “回六娘子的话,我等与谢御史在青山城分别,那时谢御史也带着人继续做他的监察御史去了,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六娘子不必忧心。” “没问题就好。”程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纪青淮回来时也带来了谢琅已经救出,目前已经安全的消息,但她仍旧是不放心,如今听闻他又继续去做监察御史了,可见是能跑能跳,好得很。 哼,真的是吓死她了,差点以为她就要做寡妇了。 这狗东西,回来她不把他揍一顿,她就跟他姓。 护卫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属下便告辞了。” “也好,你一路也辛苦了,也该回去歇一歇,替我多谢你家世子,待谢三郎回来了,便让他请你家世子吃酒,铃镜,替我送一送。” 护卫心道,还谢三郎请他家世子吃酒呢,两人凑在一起,不打起来已经是人间太平了。 而且谢三郎那张嘴啊,真的是特别的毒,天天在他家世子面前显摆自己是个有娘子的人,娘子又是何等的优秀可爱,当得是天上地下无双。 说得他家世子脸都绿了,每次见了他都想绕弯走,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时候,都想打他一顿,让他赶快滚。 这什么恩什么怨啊? 护卫表示看不懂。 铃镜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帮忙送客,到了门口的时候还给了对方一些吃食:“你一路辛苦,还未来得及吃吧,便将就着垫着些。” 护卫欲想推辞,铃镜又道:“只是一些吃的,也不值当什么,就当是我家主子谢你将谢三郎的东西送过来,论理说,还是你辛苦了。” 铃镜话都这么说了,而且确实只是一些吃的,护卫也不推辞,道过谢便上马离开了。 等铃镜回到四闲苑的时候,却见程娇一边看信一边翻来覆去地看一个风筝,那风筝是蝴蝶状的,上面涂着花花绿绿的颜色,看着相当花俏。 “某钓鱼不见鱼,心情甚是烦闷,想归来长安又不能飞,故做风筝一只,遥寄相思,六娘子见之安。” “若时下天气正好,六娘子可邀三两好友,一同踏青游玩,放风筝,寄相思......” 第503章 夕霞在天,大雁归来 程娇念罢,自己都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啧啧了好几声:“看来真的是身体好得很,活蹦乱跳的很有精神,还说什么无聊烦闷,做风筝,寄什么相思。” “哦,他还想以身做饵去钓鱼,可惜鱼不来吃他这饵。” 感动吗? 并没有! 程娇只想将人扯出来打一顿,让他知道这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真的是不要命了,连养伤的时候都不老实。 “听说在山里躲了半个月呢,也不知晓吃了多少苦,他还给我笑嘻嘻,真的是将我当成傻子哄。” 气人,真的是太气人了! “三郎君只是不愿娘子担忧。”铃镜想到这些日子程娇担心得都要上火,夜里辗转睡不着还偷偷掉眼泪的事情,心里叹气。 若不是还有些理智,知晓自己去了没什么用处,她都想亲自去找人了。 铃铛也是气愤,拳头都握着格格响:“都怪那些贼子,竟然胆大包天,敢害三郎君,待陛下查明此事,定然饶不了他们。” 时下世人普遍猜测是某个营地某将军搞出来的事情,估计贪的太多了,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生怕谢琅这新官上任的监察御史查到他头上,所以就先下手为强,打算先把谢琅弄死了。 世人对那些掌权的将军一个个列出来猜来猜去,将那些人的事迹也翻出来倒腾了一遍,似乎每一个都很可疑又每一个都不像是。 铃镜见程娇虽然还在生气,可心情似乎好多了,便对她道:“如今得知三郎君一切平安,娘子也该放心了,明儿应该是个好天气,娘子可要约上纪娘子和达奚娘子她们一起去放风筝啊。” “就像是三郎君说的,遥寄相思。” “放什么风筝,不去。”程娇脸一红,有些别捏起来了,“我才不想他呢,都是他想我的。” “是是是,都是三郎君在想六娘子,可三郎君都给六娘子送了风筝了,天气又这样好,六娘子若是不去放,岂不是可惜。” 程娇一听这话,顿时又犹豫了起来,她想了想道:“那就去,就约纪荷花和玄鱼吧,就我们三人。” 不知不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娇已经将达奚玄鱼视为知己好友,虽然与纪荷花这个穿一条裙子长大的情分还差了一点点,但也是极为信任极为在意。 若是换做以往,这个时候她估计只想和纪青莲玩。 “那婢子便派人去和两位说一声。”铃镜听她点了头,便立刻去安排此事。 如今事情已过,程娇出去走走,换个心情也好,整日呆在家里,跟一朵焉巴巴的花似的,看着都没有了往日的活泼。 而且主子心情好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才好过,不然说出口的话斗得认真思量一下,生怕是惹了主子难受。 “好。” 说好了此事,程娇又将谢琅的信重新看了一遍,又将箱子里的各种东西摆出来挨个看了一遍,看着看着,心情开始渐渐平静,然后又慢慢地好了起来。 虽然最开始她确实怪谢琅不好好养病瞎折腾,她要什么没有,还能缺了他这些东西,但如今静下来又觉得他对自己这样上心,什么都想着她,也是对她的一种好。 程娇心里想了想,心道,要不这一顿就先不打了,以后再说,要是以后...以后他要是敢惹她生气,那就双倍打。 程娇在心里和自己和解了一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另一边,霍荀踏着夕霞的光辉进了太极殿后面的上书房。 此时四下无人,元景帝正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目光透过窗户眺望远方夕霞,天边有归来的大雁飞过,与红灿灿的夕阳夕霞勾成了一片好景。 霍荀被高公公引到了元景帝身后站着,只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并未打扰元景帝赏景的雅兴。 “此曰,《夕霞归雁图》,爱卿以为如何?” 霍荀看了几眼,然后道:“夕霞在天,大雁归来,陛下所言甚妙,正是一幅《夕霞归雁图》。” 元景帝闻言笑了笑,抬手让人抬来了一张椅子,给他赐坐,让他坐下说话。 霍荀也没作模做样地推辞,恭敬地谢道:“谢陛下。” 等人坐下来了,还有内侍还送上了一些茶水点心,霍荀看着心思一动,心觉得元景帝有要与他长谈的意思,只是不知元景帝要与他谈什么,难不成是北疆的事情,再或者是霍家的事? 想到这里,霍荀的心弦微微紧绷。 “你多年未回长安,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可还算是习惯?”元景帝的语气颇为温和地问。 年轻时候,元景帝的手段也颇为狠辣果决,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如今御极多年,整个人变得威严又和善,似贤君仁君那般,唯有他抬眼看你的时候,才让你惊觉那双眼中的锐利,知晓他并非什么和善之人。 “回陛下,臣少时在长安长大,虽然多年未归,但也是故土,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不习惯。”言下之意,他霍荀,甚至霍家的根都在长安。 “也是。”元景帝笑了笑,又问他,“听闻你幼时便与三郎相识,两人交情不错,可是为真?” 霍荀心道,若是见一次想打一次也算交情不错,那他们之间的交情估计能称一句‘很好’了。 “只是年轻时有过一些往来,臣小时候性格也不好,脾气也大,也心高气傲,和旁人玩不来,倒是和他有几分臭气相投,凑在一起玩闹。” 元景帝点点头:“朕听闻他小时候过得不好,长公主与平清王都不大管他是不是?” 霍荀不知元景帝为何问这个,微微有些诧异,想了想便答道:“您应该知晓,平清王一直觉得对嫡长子有愧,故而对嫡长子比较偏爱,又因为与长公主有隔阂,自然不愿多管他。” “至于长公主,大概是极为厌恶他的存在,恨不得他消失在这个世间,不找他麻烦作贱他已经是好了,哪里会管他。” 说起谢琅的幼年,委实是凄惨又艰苦。 谢琅后来厌世,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也是因为这些的缘故。 霍荀虽然很想打谢琅一顿,但友人到底是自己的,眼下这等机会,这必须得告一状。 第504章 平清王府的世子,品行确实不大行 元景帝闻言眉头都皱起来了。 以前这是亲外甥,他虽然对谢琅有几分关怀之心,但也仅仅是如此,毕竟人家有爹有娘,他只是个舅父,终究是隔了一层,能关怀他多少。 故而,他虽然也觉得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对待谢琅委实过分了些,但劝说无果,谢琅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如意,但吃穿不愁,又没有性命之忧,只能如此作罢。 可若是自己的亲儿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如此作贱欺压,遭遇了诸多的不平,磕磕绊绊地长大,这做人父亲的,心里哪里会舒服的。 再说了,他这些年对太子也是尽心尽力,他对人家的儿子尽心尽力,人家反过来欺负他的儿子,恨不得将他儿子弄死,但凡是个人都觉得憋屈恼火。 元景帝越想,脸色就越黑。 想到首阳长公主是如何的振振有词,说她当年嫁给平清王是如何的委屈,是有多厌恶这个儿子,觉得他是一生的污点耻辱,他的牙槽都要磨碎了。 好,真的是好得很。 眼下他已经派遣上官仆射去查明此事真假,若是此事为真,纵然首阳长公主是他唯一的亲姐,他也饶不了她。 她有野心,想觊觎这皇位,那就各凭本事,尽管来就是了。 可她敢用这样下作的招数想毁了谢琅,他就忍不得了,想当年王皇后是如何作贱他们姐弟二人的,他们又是如何为了自保,不得不踏入这夺嫡之争,九死一生才成为最终胜利者站在这里。 她如此行径,与当年歹毒恶心的王皇后有什么区别。 元景帝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失望,这些年他都吸取教训,不像他那个父皇一样只在乎嫡妻只在乎嫡子。 他虽然也认为嫡出是正统,但对其他的儿子也不差,几个儿子虽然也会有一些摩擦,但从来都不至于你死我活。 若不是太子太过无能,耳根子太软,别人说几句他都信,实在是太有昏君的潜质了,他都不会将齐王楚王从封地召回长安,连夺嫡之争估计都不会有。 几个儿子这样和谐,元景帝心中一直也挺自得的,也证明了他才是对的,他那个父皇是错的。 只是没想到,昔年与他一样受尽那等不公正欺压的姐姐,竟然也变成了他们最讨厌最恶心的人。 元景帝心中乱糟糟地想了许多,越想觉得越糟心,从心底生出了许多无力感来。 他就不明白了,皇位当真是有这么重要吗,让他们这相互扶持了半生的姐弟变成今天这样,他也自认为从来都不曾亏待过她啊。 霍荀见元景帝皱眉想着事情,坐在那里也不敢打扰,安安静静的,仿佛就像是个透明人一般。 良久,元景帝回过神来,然后同他道:“你与朕说说三郎小时候的事情吧,朕今日有些想听。” 霍荀不知元景帝怎么突然好奇谢琅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既然帝王问起,他自然是知无不言,只是在言说旧事的期间,偶尔说说谢琅有多可怜,告了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甚至还有谢璟好几状。 “谢璟此人,委实是心术不正,早年怕谢三与他抢世子之位,几次三番想要害谢三,若不是谢琅有些本事,运气也不错躲了过去,恐怕也早就没命了。” “平清王总觉得对不住嫡长子,处理这事情也稀里糊涂的,尽是和稀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故而谢璟是越发的放肆。” 霍荀说这话实则是有偏心谢琅的嫌疑,原本他是不该在元景帝面前议论这些是非恩怨的,但他瞧着元景帝似乎很想听的样子,难免多说了几句。 “这一次谢三在大青山失踪,消息传回长安,便是陛下您也让永平侯立刻去往大青山找他,可平清王府那边,据说是谢璟截了平清王妃给平清王的消息,一直到三日之后,谢三失踪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平清王才知晓自己的儿子失踪了。” “如此,平清王一怒之下也就是打了谢璟四十军棍,就让这事情过去了。” “这可是消息延误了三日了,须知这救命之事,不说三日了,便是三个时辰,这人都有可能凉了。” 元景帝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事情他也听说了一耳朵。 大概是事情太过荒唐了,平清王府那小丫头给自己兄长打抱不平,逢人就说,最后传得到处都是,平清王府丢了好大的脸。 至于那谢璟,据说如今便在王府养伤,对任何人避之不见,估计也觉得丢脸。 “平清王府的世子,品行确实不大行。”元景帝给谢璟下了评价。 纵然谢璟有野心,想要争这个爵位,那尽管凭本事上就是的,但他尽搞这些上不了台面,十分恶心人的勾当,委实是让人瞧不上。 这样的人,便是继承了爵位,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建树。 不说因为谢琅的事情,元景帝已经厌恶上了平清王府,便是没有这事,他也谢璟此人,委实是配不上这爵位。 霍荀心道,确实是谢璟确实是不太行。 “对了,你回来之时,三郎的身体如何了,先前永平侯回来的时候,告知朕说他在大青山里躲了半个月,受了不少罪,身体也需要休养一阵。” 霍荀答道:“所幸谢三与薛太医交情不错,临行之前,薛太医给了他不少药物,故而虽受了些伤也吃了一些苦,但有药物在,一切安好,出来之后养了半个月,便都好得差不多了。” “臣依照陛下之命,问他是否同臣一起回长安,然而他觉得他这差事做了一半,委实不愿半途而废,便拒绝了臣。” 元景帝点头,这事他知道,也十分赞同谢琅的决定,做事情哪里有遇见难处就半途而废的,再说了,他又安排了不少人过去,也能确保他的安全。 元景帝打算在谢琅回来长安之前,将这桩疑似‘偷龙转凤’的事情查清楚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等谢琅回长安再说。 “爱卿一路辛苦了,三郎这边,若是有什么消息传来给你,你也尽管与朕说一说。” 第505章 霍世子,就此别过吧 霍荀实在是想不明白元景帝为何突然对谢琅这么关心了,但作为臣子,既然君主提了此事,他自然是应下。 等他出宫的时候,刚刚到了宫门快要关闭的时间,出了皇城的时候还遇见了几位大臣,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归家。 天边的夕阳落下最后一片亮色,天色渐黑,月亮悄然爬上夜空,星辰时隐时现,夜风吹来,凉凉习习。 四下安静,霍荀也摒弃了诸多的纷扰,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事情。 虽然谢琅总是显摆自己有一个‘活泼可爱’且‘美丽善良’的未婚妻,他总嫌对方烦得很,甚至挺多了手痒想打人,但不可否认,酸还是有一(亿)点点酸的。 毕竟人家有情人终成眷侣,他这好不容易瞧中了一个,却因为种种缘故,连靠近都不敢,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这听着都不像他了,按照常理,他向来只会勇往直前,没有踌躇迟疑止步不前的。 谢琅虽然显摆得让他噎得慌,但不得不说,也点醒了他,在这世间上,难得遇见一个合眼缘和心意的女郎,若是他一直止步在此,那必然是要错过的。 如此,还不如鼓起勇气试一试,到时候,纵然是对方仍旧没看上自己,姻缘不成,那也是他们没有缘分,他也该死了心放下。 若是因为他犹豫不决止步不前错过了,将来想起,心中恐有遗憾,遗憾这种东西,最是要不得。 霍荀想通了这些,顿时神清气爽,只觉得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重量都轻了大半了。 想来就做,第二天清晨,早朝过后,他没什么事情也不用当值,便他回了家中,换了一身衣裳便带着护卫出门去拜访达奚院长去了。 他记得这位老先生藏书居多,他去借几本书看看,应该很合理吧。 巧得很,他抵达达奚家门前的时候,正好瞧见达奚玄鱼从门后出来。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交襟宽袖衣裙,腰间束着腰封缀着一组玉禁步,头上梳着蝉鬓,手中拿着一把长柄团扇,看着清雅清冷,宛若冬日白梅。 “达奚娘子这是要出门?”他出声询问。 达奚玄鱼抬眼看去,见他骑马而来,愣了一瞬,等对方翻身下马,这才领着两个侍女上前去行礼:“霍世子安。” 霍荀回了一礼。 达奚玄鱼道:“程六娘邀了我出去踏青,正好最近烦闷,便出去走走,霍世子怎么到这边来了?” 霍荀脸不红气不喘,一脸正经道:“我在长安城无事可做,便骑马到处走走,路经此地,忽然想起令尊藏书无数,便想着前来借阅几本,不知令尊今日可在?” “在的,不过父亲今日晨早来了一位客人,霍世子要见他,估计要等等。” 霍荀笑道:“等倒是无事,正好霍某眼下无所事事,多的是时间。” 他在长安城是真的没什么事,他虽然也有官职,既然人在长安,平日里朝会他也要去,但他又不需要当值办事,往往都是朝会去站一站,散朝就回来。 说起来,这日子也是闲得慌。 达奚玄鱼看了他一眼,见他容色似乎比刚刚回长安的时候白了一些,身上的凌厉之气也内敛了许多,仿佛更俊朗了,心中兀然一片苦涩。 先前她便觉得与霍荀无缘,愿只愿他能娶得好娘子,子孙满堂,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可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因为谢琅这一次失踪,她怕谢琅真的被首阳长公主所害,便以‘黄粱一梦’为由头,同元景帝说她能预知将来,告诉了他关于谢琅真正的身世。 如此以来,她此生的命运,便已经不受她自己所掌控的。 她很怀疑,若是她没有提谢琅不愿娶妻的事情,元景帝在得知谢琅真的是他亲儿子之后,会直接指婚要她嫁给谢琅。 纵然...纵然她最后说了关于谢琅与程娇之间所谓的‘天定姻缘’,能保住他们二人之间的姻缘,但她若是想嫁人,恐怕是很难的。 尤其要嫁的还是卫国公府世子,那更是不可能的。 卫国公府位高权重,甚至有功高盖主之嫌,就算元景帝还算是一个明君,也善待忠臣能将,但绝不会让她这个能预知未来之人嫁入卫国公府。 如此,只要元景帝还在,他们此生应该是注定无缘了。 达奚玄鱼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待一切真相大白,谢琅有了元景帝为他筹谋,她也该是功成身退,便出家修道,做一个女冠吧。 如此一来,谁都安心了。 达奚玄鱼心中有些苦涩,觉得天意弄人,但却也没有后悔走出这一步,人活在这个世间上,除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还有家人要顾,甚至还有家国天下,能帮得上忙的,也该是义不容辞。 她不悔矣。 而且今生的霍荀,又已经不是上一世的霍荀,是不一样的。 达奚玄鱼笑了笑,然后道:“程六娘和纪娘子都在等我,霍世子,就此别过吧。” 此生就此别过了,祝君一生长安。 不知怎么的,霍荀听着这一句‘就此别过吧’,敏锐地察觉有几分不对,心头像是一瞬间诸多滋味都混杂在了一起,实在是难以言喻。 他心头骤烦,眉头突然拧紧,而后问:“达奚娘子似乎是心情不好,可是遇见什么事了?若是遇见了什么事,霍某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就是了。” “没遇见什么事。”达奚玄鱼摇头,似是不愿多说,她微微一礼,便笑道,“霍世子,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转头往马车这边走去,抬脚踏着矮凳上了马车,掀开车幔往车厢里走去,侍女随后紧跟而上。 不多时,车厢里便传来了一句‘出发’,车夫便驾着马车离去。 霍荀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车轮骨碌骨碌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带着马车离开。 不知怎么的,霍荀心里涌现了许多不安。 他站了片刻之后,忽然翻身上马,掉转马头追了上去。 第506章 这不正好同路,就不必别过了 “娘子,霍世子骑马跟上来了。”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的侍女看到霍荀跟上来了,也惊疑出声。 达奚玄鱼先是一愣,然后不解地皱眉:“他怎么跟上来了?” 说罢,她也转过身去透过车窗往后看,确实是看到了霍荀骑马跟了上来,她死死地皱眉,然后喊道:“停车。” 马车刚刚停下,霍荀便骑马到了马车边上,他的两个护卫随侍也骑马跟上。 达奚玄鱼掀开车窗的帘子,便对上了霍荀的双眼,她顿了顿,忍不住问:“霍世子,你如此跟着我,究竟是为何?” 霍荀翻身下马,站在了马车边上,与她隔着车窗对视,良久,他道:“我想起与谢三分别之前,他有几句话让我带给程六娘,既然达奚娘子要去见程六娘,某也正好顺路,如此,便不必别过了。” 所以你看,这不正好同路,就不必别过了。 达奚玄鱼微微蹙眉,霍荀这话显然是在骗她,谢琅便是有什么话要与程娇说,难不成他就不会写信,怎么可能非要他一个外男去见自己的未婚妻传话,听着就很假。 霍荀也知晓这话有些假,他心虚得耳根都有些红了,但面上却是一派正经严肃,一脸‘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正经人’。 “如此,我便与达奚娘子一同走一趟,达奚娘子觉得如何?” 达奚玄鱼有些不情愿,心想这是什么事啊,她道:“你不是说要去见我父亲,同他借几本书吗?” 霍荀摆摆手,表示这只是小事:“方才你不是说令尊有客人在,如此我也不好打扰,下午下来一趟就是了,如何,达奚娘子可否携我一路?” 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达奚玄鱼若是再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也太过失礼,毕竟人家霍荀是多堂正光明之人,又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登徒子,令人避之惟恐不及。 没办法,她也只能应下来:“那霍世子便随我一同去见程六娘吧。” “那就多谢达奚娘子了。”得了这话,霍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之感也散了去。 达奚玄鱼看了对方一眼,只是点了点头:“霍世子无需客气,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事情就从‘就此别过’变成了‘一路同行’。 达奚玄鱼重新坐回马车里的时候,心里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有风透过车幔吹了进来,四月的天还不太热,风清凉徐徐,像是还带着树木花草的清香。 恍惚之间,似乎是时间重合,两人又回到了上一世。 其实,她也是看得出他看她的目光是与别人不同的,虽不至于像上一世那般情深相候,却也是有不同的情意。 到底是年少一些,比不得后来沉稳内敛,他一脸严肃堂正的模样能蒙蔽旁人也就罢了,可像是她这样,早已熟知他的人,哪里能看不出他片刻的不自在。 达奚玄鱼心中叹了一声。 上一世因为她心有他念,拒了他,而这一世,虽然她早早就想好了,两人最好是不相见,她就别再祸害他了,但又因为种种缘分,见了一次又一次。 有时候她也想,就这样顺其自然也好,若是此生他们能成就一段姻缘,她也不算负了他,上一世的遗憾,这一世也全数圆满。 可他们之间夹着不少的问题,她与他,这一世定然也是走不到一起的,便是有情意,也是枉然。 除非是...除非是元景帝死了。 不过就眼前看来,元景帝已经在找薛空青治病,恐怕没那么容易死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达奚玄鱼也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的事情,等马车停下来,她回过神,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程娇与纪青莲已经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候,见到达奚家的马车来了,便过来迎接,瞧见霍荀也在,两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就亮了,然后都兴奋起来了。 “霍世子,你怎么也在啊?” “就是啊,是来送我们玄鱼的吗?” “哎呀,你们怎么凑在一起了,可真是有缘啊!” “可不是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叫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 两人叽叽喳喳的,像是两只喜鹊。 霍荀看得一愣一愣的。 “咳!”达奚玄鱼咳了一声,掀开车幔从马车上下来,无奈地笑着道,“你们这是来接我的,还是来看霍世子的?” “自然是来接你们的啦。”纪青莲笑咯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末了,再与程娇对视一眼。 看吧看吧,这两人多相配,英雄美人,一个俊一个美,当真是绝配。 程娇使劲地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达奚玄鱼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在想什么,顿时脸皮也染上了一些薄红,她道:“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六娘,霍世子是来找你的。” “什么找我?”程娇眨了眨眼,面露困惑,霍荀有什么事情能找她的? “难不成是因为那笔捐出去的钱又出了什么问题了?”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是首阳长公主那老太婆又搞事,让她不得安生? “并非。”霍荀摇头,“那笔钱都到了霍家手里了,也早换成被褥衣裳粮食送往北疆了,程六娘子可以安心了。” 霍家敢接这事,自然是能扛得住的,首阳长公主再权势滔天,但霍家也是经营几代,也不怕了她。 “那就好。”程娇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被拆台一次,遭人议论来去。 “霍世子来找你,是说谢三郎有几句话想带给你。”达奚玄鱼压了压嘴角,目光扫过霍荀,心想看他这么圆这事。 程娇也是脑子一懵,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琅不是给她写信了吗,怎么还让霍荀带话,而且便是有话,怎么就不能让护卫帮忙传一下,非要霍荀亲自跑一趟来传。 这么麻烦人家,这是认真的吗? 程娇懵得险些伸手抓头:“啊?是谢三让你带话吗?什么话?” 第507章 就请霍世子多多努力了 霍荀想了想道:“确实有几句话,可否请程六娘子借一步说话?” 程娇还是有点懵,但霍荀的为人她也是相信的,于是便点了头:“可以可以。” “那程六娘子,咱们这边走几步。” “哦,好......”程娇一片懵然地冲着达奚玄鱼与纪青莲点了点头,然后便同霍荀一起往另一边走去。 纪青莲见到这一番变故,险些咬到自己的手指,她凑到达奚玄鱼身边,一脸茫然地问:“什么情况啊?” 她还以为霍荀与达奚玄鱼凑一起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来找程六六的? 啊? 难不成霍世子要与谢三郎抢娘子吗? 这么刺激吗? 纪青莲皱巴着一张脸咬手手,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达奚玄鱼一脸正经:“可能真的是谢三郎有什么话交代了。” “是吗?”纪青莲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达奚玄鱼,满脸都在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好骗?’ “是的。”达奚玄鱼淡定,表示确实好骗。 另一边,霍荀与程娇走了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程娇觉得有些尴尬,便忍不住先问了:“霍世子,谢三郎让你传了什么话?” “对不住。” “嗯?!”程娇眨眼,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 “谢三郎并没有让我传什么话。”霍荀先前只是找一个借口跟上来,并没有打算真的拿什么话来骗程娇。 “啊?”程娇听了就更懵了,“那霍世子这是为何?” 霍荀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某只是想跟着达奚娘子过来了,便找了个借口,有冒犯之处,还请程六娘子多多担待。” 原来是这样,程娇松了口气,立刻就道:“没事,这多大的事,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剩下的话全都卡住了。 “等等,你为何跟着达奚娘子?”程娇的怀疑的目光落在霍荀的身上,似乎将他打量了一番,“难道,你对达奚娘子......” 不会吧不会吧? 这是真的吗真的吗? 她嗑的cp要成真了吗? 霍荀看见程娇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一副好奇又求知欲很强的样子,心头有些无奈。 这小娘子看着聪慧又活泼,善良又可爱,但确实事挺多的,谢琅那狗脾气的人能对她有这样的耐心,还句句不离‘我家六娘子如何好’,可见是真爱了。 霍荀心中叹了一口气,无声点头,然后道:“其实今日见程六娘子,也是想让程六娘子帮个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 要是撮合一对有情人,那她可真的太行了。 程娇瞬间都想摩拳擦掌准备上了。 霍荀道:“我眼瞧着,达奚娘子似乎不大愿想嫁人,这是什么缘故,而且我瞧着她待我,总觉得有些闪闪躲躲的,我心中算不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娇闻言皱眉想了一下,良久道:“对待霍世子,她心中到底怎么想的,霍世子不若寻一个机会,自己问清楚才好,毕竟我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是真。” “至于她为何不愿嫁人,霍世子也应该清楚,有一半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的原因,旁人都说她不能生育,不过最近薛太医都有在帮她调理身体,我也亲自问过薛太医,说她的身体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调理一两年便能好了。” “薛太医的医术是如何高明,霍世子应该也知晓一二,他的话,自然是不做假的。” 所以什么‘不能生育’,如今也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霍荀点点头,表示知晓,出身药王谷的薛空青,医术自然是堪称一绝,除了像是程娥的绝症他如今还不曾寻到解决之法,别的病到了他手里,向来都是药到病除。 便是程娥,因为有薛空青在,也为她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命,让她多活了好些日子。 再说谢琅这一次身陷大青山,几人受了重伤还带着剧毒,若不是有薛空青提前赠予的药,这几人估计没几个时辰都死在大青山里了。 “若是霍世子真的对她有意,自己并不介意这事,但对于家里的人,也需得好好地将事情说清楚了,免得家里的那些人对她不满,让她受苦。” 有些话就该好好说清楚,别是藏着掖着自己遭罪。 霍荀点头:“这个道理,某自然是懂的,也会处理妥当的。” 他明白像是自家这般对子嗣是如何的看重,不过在他看来,这确实不算是太重要的事情,他连娘子都没想过,自然不会去想什么子嗣。 在惊觉他对达奚玄鱼有什么心思的时候,他就想过了,便是她不能生育,他也是要与她在一起的,大不了将来在旁系过继一个在膝下就是了。 子嗣后代固然重要,但他不可能为了子嗣后代,让自己一生过得不愉快啊。 如此,家里人的想法,他自然也会处理好。 “霍世子不愧是英豪人物,您能这样想,是多少人都不及的。”天底下有多少男子,眼见着自家娘子被家人欺负,也全当看不见,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他就可以完全不管。 他自在他潇洒,管你吃多少苦流多少泪。 “程六娘子夸耀了,我等儿郎常在边疆,娶了娘子也不能长久陪在身边,我父亲也时常教导,若是娶了娘子,要对她好一些,勿要叫她吃苦受罪。” 愿意陪着他们一生的女子,已经算是吃苦了,如此,旁的苦就不能再吃了。 程娇摇头:“那也是霍家家风好,卫国公他老人家好,也将您教得好。” 武将人家,妻妾如云的也多了去了,有些一回家,便左拥右抱,与娇妾美妾恩爱去了,哪里还记得妻子为他打理家里孝顺长辈辛苦。 程娇觉得,像是霍荀这样的好男儿,达奚玄鱼真的别错过了,过了这村,真的就没这店了。 “至于玄鱼为何有不想嫁人的另一半原因,大约是没遇见想嫁的那个人罢了。” “她性子瞧着冷淡冷漠,但委实是个清傲又倔强的人,从来都不愿将就自己,没遇见自己想嫁的,干脆不嫁也好,在这一点上,就请霍世子多多努力了。” 您啊,多努力努力呗! 加油啊,我看好你啊! 第508章 此地此景,此心此情 世间的女子不想嫁人,大多数都不过是没遇见那个能打动她之人。 尤其是达奚玄鱼这样聪慧冷静,举世无双的女郎。 她想得多看得远,心有大智慧,而且还经历过了诸多人情冷暖,霍荀想要打动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唯有用心用心再用心,努力努力再努力。 霍荀嘴角微抽:“可若是达奚娘子厌烦了某呢?” 霍荀觉得程娇是说得轻巧,他可以多努力努力,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他只要一直坚持不懈,总会打动她的。 可若是对方对于他的纠缠极为厌烦,甚至是厌恶呢? 如此,人家明摆着不喜,他再纠缠,也是一种困扰。 程娇闻言笑了起来:“霍世子也不是三岁儿郎了,对方是否厌恶不喜,难不成自己不会看?若是她真的厌恶,那只能说对方真的对你无心,再纠缠确实不好,如此,只能说你们无缘了。” “不过就像是这一次,霍世子跟着她一路而来,她也不曾厌烦,便是霍世子随口一说的借口,她也只当作是听不懂内里的虚假,可见她对霍世子,也不是没有耐心。” 达奚玄鱼对于旁的男子,素来都是极为避嫌,能与霍荀一路同行,喜不喜欢姑且不说,但态度是极为不错的,大有可往下发展的可能性。 这正是因为如此,程娇才敢说让霍荀‘努力努力再努力’这种话来。 她固然觉得这两人很相配,也有心想让他们凑一对好姻缘,但她是达奚玄鱼的朋友,自然是以达奚玄鱼的喜好为第一考虑,她若是不喜,她怎么可能给她弄出这种麻烦来。 霍荀闻言愣了一瞬,而后脸色瞬间缓和了许多:“程六娘子说的不错。” 达奚玄鱼对他的态度确实是微妙,虽然像是有什么原因令她对他有什么顾虑,但态度确实是旁的男子没有的。 在这个方面上,他确实比旁人更有优势。 霍荀接着问:“那不知达奚娘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吃什么?程六娘子可否告知某。” 程娇想仔细想了想道:“这就有些多了,一时半会的也难以说清,这样吧,待我回去之后,将这些写下来,到时候让我大兄送给霍世子。” 对此,霍荀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那就多谢程六娘子。” “霍世子客气了,玄鱼乃是我挚友,若是他日真的有缘与霍世子喜结良缘,就请霍世子好好待她就好了,若不然,我可就让谢三去打你了。” 霍荀一听这话就乐了:“一定。” 谈话完毕,一行人便回去了。 程娇有心将霍荀留下,便对达奚玄鱼说:“谢三不在长安,又怕我到处乱跑出了什么事,这不,见霍世子在长安也没什么事做,就让他看着我一些,你们二人不会介意吧?” 这借口说得和霍荀说谢琅有话要让他告知程娇一样的经不起推敲。 纪青莲眼珠子转啊转,看看程娇又看看霍荀还有达奚玄鱼,开始还有些困惑,最后再看程娇,见她笑嘻嘻地对自己眨眼睛,顿时悟了。 “哦哦哦,不介意不介意。”她答得好大声,嘴边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达奚玄鱼一阵无奈,这两个小丫头关键时候看着也是挺聪明的,但平日里总是有些傻兮兮很好骗的感觉,真的是天真烂漫啊,是她比不得的,她虽然容色还是年轻,但心已经老矣...... 想到这里,达奚玄鱼忽然顿了顿,说起来,和这两人相处久了,她那经历风雨冰寒冷漠的心,也渐渐地缓和了许多,偶尔还能寻回一些做小娘子的欢喜快乐。 若是换做以前,她可没什么心思跑出来放什么风筝,如今却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那玄鱼呢?可是介意?”程娇又问达奚玄鱼。 “自然是不介意的。”达奚玄鱼回过神来笑了笑,程娇都替霍荀寻了留下来的理由了,她还能说什么。 “不介意就好。”程娇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觉得可开心了,想要成姻缘,就得多将两人凑在一起,多相处相处,互相了解,这样才能成事啊。 程娇心想,若是这两人真的成姻缘,喜宴上须得多敬她两杯喜酒才行。 “那霍世子,我等便去放风筝了,您便寻了地方坐着等就是了。” “好。”霍荀自然是没有意见,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多呆一会也是好的。 程娇闻言莞尔一笑,然后立刻上前是左右挽着纪青莲和达奚玄鱼的手:“走走走,咱们去放风筝去了。” 此处虽是山林之间,但地势平坦,中间还有一大片树木疏松的空地,初夏之时,地上一片绿草茵茵,正是踏春放风筝的好地方。 有侍女将马车上准备好的东西搬了下来,先是用木头搭了一个棚子,然后在棚子顶上铺上一张竹席,再折了一些树枝铺上,最后再系上早已准备好的轻纱帐,顿时一座好看的户外小棚子就出炉了。 再往棚子里草地铺上一张席子,放上几个软枕,最后再摆上各种吃食,如此一来,瞬间就野趣十足了。 程娇让人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再搭一个棚子给霍荀,然后便与几人坐在棚子里煮茶吃点心。 风筝得放,但踏青野餐也是必不可少啊。 此情此景,靠着软枕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看看风景,瞬间便令人心旷神怡,身心舒泰至极。 达奚玄鱼靠在软枕上,呷了一口茶水,看着远处的绿树草地,再看看远山青峰连延,整个人都放松了。 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郁积,仿佛如同流水散去,只余下宁静平静,心头清明清澈。 “世间许多人,在厌倦了繁华纷扰之后,选择隐居山林,归于宁静平静,确实也是有些道理的。” 就好比她,她经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什么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诸事纷纷扰扰,故而便是权势富贵在手,心头也是越来越冷,越来越是觉得没多大意思。 倒是此地此景,此心此情,有着难以言喻的平静清明,颇有返璞归真之感。 第509章 此生得一人知己,喜悲共风雨 “确实有些道理。”程娇笑了笑,“不过咱们这些小娘子嘛,还是过热闹一些日子好,这日子,偶尔出来品味品味,得心情宁静舒泰便好。” “不瞒你说,我也喜欢这宁静舒泰的心境,但我也喜欢华衣,喜欢金银珠宝华美首饰,还喜欢各种好吃的食物,甚至连各种玩乐的事儿,我也觉得有趣至极。” “繁华与宁静,只要不是要追求极致,有时候并不是冲突的事情,有人在繁华之中,置一方院落,白日辛苦劳作,归来之时,看着夕阳悠然品茶,偶尔种种花养养鱼,也是极美的人生享受。” “人生,总是一半烟火谋生,一半诗意谋情,情者,便是心情舒泰自在,身心安宁,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达奚玄鱼诧异:“没想到六娘也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她一直觉得程娇就是一个天真活泼,善良可爱的小娘子罢了,成日嘻嘻哈哈的,似乎没有什么忧愁。 最多就是有几分聪慧,遇事的时候也谨慎镇定罢了。 最初的时候,她还不明白谢琅为何喜欢这样的程娇,毕竟世间上比程娇优秀贤惠端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程娇甚至与什么‘贤惠端庄’都不沾边。 后来才发觉像是他那样内心空寂冰冷之人,并不喜欢同类人,更不喜欢那些一板一眼的女子,他想要的,便是这人间热闹与赤诚心意。 程娇仿佛是每一点都长在他喜欢上,故而纵然旁人再优秀,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世间男女之间,最难得的便是‘合心意合我意’,若是能与这样的人结成姻缘,那真的是一生之喜。 程娇调皮一笑:“这哪里是我说的,我就是看话本子多了,见别人说的,只是觉得有些道理罢了,闲来无事看看话本子,有时候也蛮有意思的。” 达奚玄鱼笑了:“倒是看过,以前都觉得是一些不得志学子的妄想罢了,觉得并无多大意思。” 时下那些话本子,大多数都是一些不得志的读书人写的,总想着一朝登青云,娶贵女为妻,纳美人为妾,左拥右抱,人生快意。 真的是当她们这些高门贵女是没有脑子的啊? 纪青莲道:“这就是你不了解了,话本子可多了,你说的这些也有,旁的想法正的也有,你可记得那《二十春》?” “记得,我还同母亲她们去看过戏呢。” 纪青莲神秘地一笑:“那你不知,这《二十春》便是我与程六六想出来的故事,让学子润笔而作的,《二十春》的话本子在人间百味阁这家书斋便有售卖。” “哎呀,这家书斋便是我与程六六闲来无事开的。” “哦?”达奚玄鱼这下真的是惊了,她竟然没想到这在长安城出尽风头的《二十春》竟然是出自两人之手,她们二人还开了一家书斋。 说起来那《二十春》确实是有些意思,有教导女子做一个好娘子,也有教导女子受到欺辱压迫之后反抗和离,更有劝诫男子体谅娘子的不容易等等。 这《二十春》是以俳优戏先演出的,之后便引发了一阵热议,有促进家庭和谐,也有女子因为鼓起勇气和离,闹得沸沸扬扬之事。 不过达奚玄鱼觉得这《二十春》真的是妙极,能想出这些故事的也是妙人。 “当真是你们弄出来了?我怎么就不知道?” “哈哈,我们忘了说了。”纪青莲心虚。 大约是当时她们弄这个书斋的时候,与达奚玄鱼的情分还未到这上头,故而自然不会告知,后来,这不是忘了嘛。 再说了,这《二十春》好名坏名参半,她这不是怕那些娘子和离了,家里不得安宁的人知晓了上门来找麻烦嘛,故而就瞒着的就都瞒着了。 “你可是除了我们二人之外,得知此事的第一人,连我嫂嫂我都还没告诉她呢。” “当真?” “自然是当真啦。” 达奚玄鱼一听,这才算是满意了。 纪青莲继续道:“你若是想看话本子,便去人间百味阁挑一挑,别的我不知,但人间百味阁出来的话本子,那定然没有歪曲的事情。” “嗳,我记得我还带了几本过来,来人,去我马车上取来。” 侍女领命,便去取话本子去了。 程娇命人取来了风筝,细细查看了一下,然后又卷了卷线,便要带着铃铛去放风筝,纪青莲见此也要去:“你等等我,我也和你一起去,快,也将我的风筝拿来。” 说到这里,纪青莲看了一眼程娇手上的风筝,嘀嘀咕咕道:“谢三郎的画技实在是不行,还是我的好看。” 程娇哦了一声,笑得贱兮兮的:“你花了五两银子买的,还能不好看吗?不像我,实在是没钱,只好用某些人自己做的了。” 达奚玄鱼:“......”这又该吵起来打起了是吧? 想到这里,她顺手摸了一把瓜子,有些懒散地靠在软枕上。 “程六六!”纪青莲果然生气了,脸颊都鼓起来了,“你你你,再说我就要打你了!” 就你有未婚夫是不是! 啊啊啊! 好气人啊! 程娇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拿着风筝一溜烟就跑出了棚子,她一边跑还一边笑哈哈:“你打不着打不着啊~” 纪青莲被气得撩起袖子就追了上去:“你给我等着,站住,别跑——别跑——” 程娇一见她追上来了,跑得更快了:“不跑才怪,有本事你别追啊——” “有本事你别跑啊!——” 得了,两人又开始追追跑跑打闹,像是两只撒欢的猫似的。 达奚玄鱼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末了,也心生诸多的羡慕,虽然这两人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打起来,但有趣的是打闹完了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此生得一人知己,喜悲共风雨,也是人间幸事。”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大概这一生都能如此美好,真的是叫人羡慕。 “确实。” 听到有人答话,达奚玄鱼抬头看去,正好见到霍荀站在棚子边上,看着在草地上追逐的两个少女,似乎是有些感慨。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看她,却问:“她们二人是知己,能共风雨,达奚娘子不也找一个能相扶一生的知己?” 第510章 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这一句话颇有一语双关之意,问得似是隐秘又似是直白。 问的是寻相互扶持的知己,也是相守一生之人。 霍荀这种人,也不是不懂得迂回,毕竟便是面对那些老谋深算之人,面对种种阴谋阳煤,他都能从容沉稳,但他更喜欢的,便是这样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虚与委蛇。 之前一直犹豫不决也就算了,如今已经下了决定,便不会搞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不会遮掩自己心中所想,寻得机会,就要问一个清楚明白。 成与不成,先给个痛快话。 大不了这一次不成,他知道哪里不好,下次再来就是了。 达奚玄鱼当时就愣住了,她大约也没想到霍荀如此直白,先前他跟了一路,他不说,她只当是不知道,如今人家都把事情捅出来了,她多少得给一个态度。 彼时,她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他问她是否要出宫的时候。 那一日白雪纷飞,这一日春和景明。 可眼前人仿佛是重合了一般,上一世她拒了他,难不成这一世她也要拒了他? 两世,他们都只能这般错过吗? 想到这里,达奚玄鱼原本冷寂的心密密麻麻地传来一阵揪疼,几乎是叫她不能呼吸,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同样的,也说不出同意的话。 若是没有‘黄粱一梦’这一桩事,她或许就应了。 固然她这一世想避开他,让他别再遇见她耽搁一生了,可他再一次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不知是命运的补偿还是眷顾,也实在是拒绝不了。 若是如此,与他走一世也好,前世今生终归得了一个圆满。 可元景帝已经知晓她‘黄粱一梦能预示将来’,便不可能同意让她嫁入霍家,她若是嫁,很可能会给霍家带来祸患。 不说元景帝,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君主,在知道她身上有这等秘密的时候,都不会准许她嫁入一个名声赫赫的武将世家,这简直是给对方谋反送去了天机。 便是没有谋反之心,指不定还因此生出谋反之心。 这是嫌自己的皇位坐得太稳了,想亡个国试试是不是? 而相比天下,相比霍家一家的生死,她与霍荀之间的那点男女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达奚玄鱼闭了闭眼,掩下眼中的酸涩,并没有说话。 而她不说,霍荀也站在棚子边上等着,看着程娇与纪青莲在草地上跑跑跳跳放风筝,方才追闹了一会儿,这会儿两人又和好了,嘻嘻哈哈的,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天上地下都没有忧愁。 达奚玄鱼看了一会儿,勉强笑笑:“像是她们这样多好啊。” 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她羡慕向往之,可她心中藏着太多太多的事情,终究成不了她们这样的人。 不过她虽有遗憾,却也没有后悔。 “可我与她们不同,我心中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男女之情与我而言,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霍世子也是英豪人物,想必也明白,有时候家国天下,才是我等最看重,愿为其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 若是因她嫁予霍家,会引来帝王对霍家的猜忌,甚至还会闹出种种事端,祸害不少,她宁愿一生修道,此生不嫁。 “我不明白。”霍荀皱眉,“家国天下,本是我等男儿之事,何需你来考量这些,你要做的,便是如同那两位一样,开开心心就好。” “怎么?霍世子看不起女子?”达奚玄鱼扭头反问。 “并非。”霍荀摇头,“天下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的也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咱们朝中还有一位镇国长公主,谁敢说她不如男子?” 元景帝对这位胞姐实在是太好了,便是她一个女子入朝掌军掌权,也十分的赞同,而首阳长公主,也确实是有能耐有本事,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满朝文武对她无有不服。 说到首阳长公主,达奚玄鱼的嘴角僵了一下,若首阳长公主好好做她的长公主,她自然是敬她尊她,可她偏生暗地里搞出了那诸多的恶心事来。 她想毁了谢琅,也想毁了太子,就算是她自己有本事,真的能登临女帝之位,可她已经不年轻了,皇位她还能坐多少年? 待她死后,大盛将会陷入什么样的混乱,她难不成不去想想? 一人之生死不过是小道,家国天下,才是所有人哪怕付出生命也想要去维护的。 达奚玄鱼为何执意要救谢琅,甚至不惜将自己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人将来是明君,有他在,天下百姓几十年得以安宁。 而首阳长公主呢,她心中只有自己的野心,却没有家国,没有百姓。 “怎么?你对长公主有什么不同的看法?”霍荀见她眼中似有不屑,有些诧异地问。 “岂敢。”达奚玄鱼呵呵了,“我只是觉得像她这样的人,连母亲都做不好,还能做好什么?霍世子难不成觉得她是个好的?” 霍荀拧眉:“长公主对谢三之事,确实是令人诟病。” “可不是嘛。”达奚玄鱼笑笑,“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哪里有不疼爱的,便是有因为种种原因,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还不管不顾,但终归还是希望他能好的。” “哪里有像这位的态度,对儿子仿佛有着彻骨的恨意,恨不得他烂在泥潭里,一辈子爬不起来,过得恶心又痛苦,见不得他有半点好,也恨不得他死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上。” “世间上的母亲,真的有这样的吗?何其歹毒啊?” 这话实在是太不对头了,霍荀皱眉:“达奚娘子想说什么?” 达奚玄鱼摇头:“我能说什么,只不过是你提起这个人,我有些感慨罢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程六娘是我挚友,我为她与谢三郎打抱不平罢了。” 霍荀又皱眉。 真的是这样吗? 他怎么觉得达奚玄鱼这话中有话。 第511章 霍家功高震主的局势,也有了破解之法 霍荀想不明白达奚玄鱼到底想说什么,又或者是,她真的只是为程娇与谢琅打抱不平,觉得首阳长公主这个母亲做得过分。 不过瞧着达奚玄鱼这样子,便是有其它的意思在,也不会与他细说的。 于是他只能暂且将这事情在搁下。 “扯远了,咱们继续刚才的问题,是,女子确实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辈,也关心这家国天下,可这与你是否嫁人,应该是没有冲突的吧?” “自然有冲突,我曾得仙人指点,引我入道修行,或许不日便会出家修道,陛下曾知晓我之事,说他日我修道有成,便封我一个国师,护佑百姓。” 这简直是扯了元景帝的名头过来瞎扯,不过她觉得她真的出家修道,元景帝少不得封她一个国师做做,若不然她岂不是白白付出这么多,一点回报都没有吗? 元景帝也是不亏待功臣的君主是吧? 而且她出家修道,不嫁人了,对元景帝而言也是解决了一桩令人困扰的事情,他封她一个国师,应该不过分吧? 霍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达奚玄鱼:“你说什么?” 这话是真的吗? 是她说错了还是他听错了? 达奚玄鱼又重复了一遍:“吾曾得仙人指点,引我入道修行,不日或许就会出家修行,霍世子的心意我知,但吾心中只想日后修行有成,护佑天下。” 霍荀...霍荀整张脸都皱巴起来了,实在是觉得达奚玄鱼在胡扯,就是想让他放弃。 他不死心又问了一次:“你说的可是真的?还是为了拒绝我,才胡扯的理由?若是如此,真的没有必要,便说你不喜我,我便不会打扰了。” 达奚玄鱼也是无奈:“我并未不喜霍世子,霍世子这样的男儿,天下难求,只是我真的要出家,世俗之间的男女情爱,与我已经甚是遥远了。” “如此,只能多谢霍世子厚爱,想来是我们二人实在是没有缘分。”可不是没有缘分嘛,两世了,都没有结果。 达奚玄鱼看着霍荀,笑了笑:“天下好女子不知凡几,有朝一日霍世子定然也会遇见真正的有缘之人,等到了那时,我倒是要登门去讨杯喜酒,恭贺世子大喜。” 如此,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便在此处一笑置之吧。 达奚玄鱼心想,若是能各自安好,其实在不在一起,也是挺好的,他们生在这世间,不单单只有男女情爱,还有诸多在乎的人和事。 这一世她护住了达奚家,父母兄长侄子俱安在,已经是人生大喜,纵然也有无奈束缚,可她也应该知足了,做人,有时候勿要太过贪心。 她若是希望霍家与达奚家都安好,与霍荀的缘分,确实应该到此终了。 霍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仿佛是想在她脸上看出她说谎的证据,但似乎也没有,许久之后,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青山。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达奚玄鱼想了又想,似乎想起了一件事,不免又多说了一句:“霍世子,大盛朝的英才不少,守卫北疆,不仅仅是霍家一人之责,永平侯也是不世英才,程世子也是有勇有谋。” 霍荀眼睛一下子就眯起来了,他转头看向达奚玄鱼。 达奚玄鱼继续道:“若是三家轮守北疆,霍家地位或许不如眼下,但也能从北疆之中脱离出来,于陛下于霍家,皆是大善。” 达奚玄鱼知晓霍家一直在寻找将来的路,霍家镇守北疆,功高无量,却也被高高架起,恐有帝王忌惮,将来有朝一日没落得好下场。 这本是后来谢琅与霍荀商议过后,为霍家安排的路,三家轮流镇守,三年一换。 就像是县令府尹除了有特殊原因都是三年一任,因为待的时间久了,那国土都成了他的国土,臣民都成了他的臣民,是帝王不允许的。 更有,若是遇见了贪官,鱼肉百姓,这朝堂也不知道,那就是百姓之苦了。 边关之地特殊,不可能三年换一个将领来守,那就三家轮流守。 如此一来,虽然削弱了霍家的地位与权势,霍家混在这三家之中,再也不复以往显眼,但也能从常年镇守北疆之中脱离出来,能得一些安宁的日子。 当然,如此做法,首先也要另外两家人能守得住这北疆才行,若不然就是大祸,故而前十年,霍家需得助另外两家人熟悉北疆,等他们能守得住北疆的时候,放能松手。 待他日,便是北疆平定,再无战役,霍家也只需每隔六年去北疆镇守三年,也算是功成身退,得享太平日子。 陛下不能容忍一家独大,但为了北疆安定,必能容忍三家分权。 至于平日不镇守北疆的两家,那也没闲着,镇守长安也是挺好的。 霍荀的脸色一变再变,想得越多,心跳就越是剧烈,到了后面,仿佛都要按捺不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到了霍家这样的地位,其实并不那么在乎地位高一点还是低一点了,权势富贵差不多就挺好了,所以对于地位会现在差一点并不在意。 若是有人真的能守得住北疆,霍家当然也不介意分权,而且霍家几代守着北疆,确实也累了,能有人相助,也能守得住,对霍家而言确实是一桩好事。 而且霍家功高震主的局势,也有了破解之法。 “达奚娘子......”霍荀觉得嘴唇都有些发干,最后只化作了两字,“多谢。” 达奚玄鱼笑道:“无需言谢,我不过是恰好想到了罢了。”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发展,达奚玄鱼绝对不会说这些话,毕竟日后若是谢琅登位,定然会为霍荀霍家找到这条出路,但如今元景帝不一定几年后会死了,她只能透露一点给霍荀。 至于在什么样的时机提出这事,霍荀与霍家人自有他们的打算,她便不多言了。 “霍家于天下有大功德,吾也愿霍家长久安康。” “达奚娘子大善,心怀天下,世间男子远不如,某也不如也......” 第512章 山尽见水,水尽见山 待到程娇与纪青莲放了风筝上天,拉着线回到棚子的时候,霍荀已经去了另一个刚刚搭建好的棚子里坐着了。 两人左右坐在了棚子门口的草地上,边上的侍女给她们递上帕子擦汗。 程娇让铃镜过来替她拉着风筝线,进了棚子里拿着扇子扇风,又喝了一盏茶水,觉得身上的热意消了许多,这才凑过去问靠在软枕上摇着团扇的达奚玄鱼。 “你们方才聊了什么啊?” 达奚玄鱼瞥了她一眼,然后道:“少操心我的事,我与霍世子便没有这个缘分。” “怎么就没有缘分了?”程娇闻言顿时急了,且不说霍荀对达奚玄鱼确实有心,达奚玄鱼看霍荀的目光与态度也是与旁人不同的。 她对那些不相关的,冷静且冷漠,但对霍荀,虽有避嫌之意,但却也有诸多的关注和在意。 “怎么就一定会有缘分了?”达奚玄鱼目光看向远处的青山,日光煦暖,光影明亮,青山苍翠,她笑,“青山绿水长相依,却也是山尽见水,水尽见山。” 程娇摇头:“不对不对,青山绿水两相依,山林间,溪水流,怎么就山尽才见水,水尽才见山了?” 达奚玄鱼又道:“可我不是山溪,我是湖泊,是大海,自然是山尽了才见水,水尽了才见山。” 程娇...程娇噎住了,你有理,你有理是不是? 要我和你说这个世界不是大陆浮在水上就是水在大陆上的吗? “又山又水?你们打什么哑谜?”纪青莲也撩开纱帘走了走了进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席子上,伸手给自己倒茶水,狠狠地灌了一盏。 “我们在讨论世界之大。”程娇微笑,“到底是山浮在水上,还是水附在山上,可见是山水相依,不离不弃。” 达奚玄鱼闻言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程娇,最后不知该说什么好:“六娘平日里看似什么都不懂,关键时候,似乎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想法见识。” 她说:山水固然相依,山尽才见水,水尽才见山,可见是无缘。 程娇说:有山溪。 她说:她并非山溪,是湖泊,是海。 程娇又说:这天下之大,不是山在水中,就是水在山中。 照程娇这么说,确实是山水永相依,两者是共存并且分不开的。 程娇有些得意地一笑:“我也是看一些书册里说的,觉得有些道理,便记在心里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圆的还是平的,但山在水中还是水在山中,必然是有一样的。 达奚玄鱼点头赞同:“那你有空便多看看书,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虽然达奚玄鱼觉得程娇这样也好,但若是能变得更好,那自然是更好了。 程娇不想看书,她只想看话本子:“那你说说,这山与水到底是有缘没缘,到底还是不是山尽才见水,水尽才见山?” 达奚玄鱼无奈了:“你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可若是照你这么说,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也是有缘了,那这有缘可多了去了。” 程娇闻言却是点头:“那是自然,活在同一个世界上也是有缘了,玄鱼,你该不会以为这茫茫天地之间,只有我们这里一个世界吧?” 达奚玄鱼挑眉:“哦,难不成还有别的世界?” 程娇肯定道:“自然是有的,天地之大,茫茫世间,且不说在横跨不了的海洋另一头有另一片陆地,就算是这隔着星空,隔着时间空间,有另一个世界,那真的是说不准的。” 毕竟她自己,便是从另一个世界来了,与这个世界,何尝不是隔着时间空间。 说到这里,程娇一脸无辜乖巧揣手手:“当然,这都是人的幻想,毕竟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是真是假难说。” “你说的对,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就像是她分明已经过了半生,却又再回到了十六岁这一年,这便是一桩奇事了。 程娇不想和她扯这些远的无的,最后提醒道:“玄鱼,天地之大,若是两人能相逢,本就需要极大的缘分,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缘故不愿往前走,但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内心,莫要到了以后遗憾后悔。”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她过了两世了,一直很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感情和生活。 上一世她身体不好,命也短,和家人相处的每一天都格外的珍惜,这一世能有缘遇见新的家人,她也很珍惜。 甚至和谢琅这一段,她抱着‘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的感情,她也是很珍惜的。 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都是上天给予你的恩赐,不可让他伤心难过。 达奚玄鱼又沉默了一瞬,良久轻叹:“我明白你说的,只是人生在世,不仅仅只有男女之情,我还有自己更在意的人和事,两者之间,若是只能选其一,我也只能做出选择了。” “具体不便同你说,你也不必多问,不过我也告知你们,我如今不后悔,将来也不会后悔。” 对方话都说得这般直白了,程娇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也罢,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如此,此事便不再提了。 不过想想都觉得遗憾的,这一对就这样不成了吗? 唉唉唉! 程娇见达奚玄鱼心情也有些低落,干脆拉着她去放风筝,起来跑一会儿,晒晒太阳出出汗,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去,或许就能放松一些。 达奚玄鱼原本是不想动的,但两人都拉着她去,不去还不行,没办法只能依了,出了一身汗下来,确实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一行人一直待到了下午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霍荀虽然被达奚玄鱼拒绝,但也一直没走,等到她们离开的时候,还送了达奚玄鱼归家,既然是一同来的,那便一同回去,也算是有始有终。 车马慢慢,这一路虽不近,却也不远,走得再慢,夕阳日落之时,也抵达了广源书院山下。 两人在山下溪边道别,然后一个上山归家,一个转头回程...... 第513章 既然是她无义在前,那也休怪他无情了 时年五月初,霍荀突然又回了北疆,听闻卫国公夫人得知儿子突然又回了北疆,气得险些提刀去在砍人。 不过霍荀先斩后奏,先是上报了元景帝说他要回北疆,元景帝已经恩准,卫国公夫人便是再恼恨也没用,只能看着他跑了。 程娇得知此事的时候实在是不太高兴,拉了纪青莲一起喝闷酒。 “你说,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侣呢?真的是太虐了,太虐了。” 要是以这霍荀与达奚玄鱼为主角写要一篇小说,岂不是一个远赴边关守国门,一个出家修道,忘却俗尘,一个终身不娶,一个终身不嫁,问你一句虐不虐。 “是啊是啊。”纪青莲也不开心,像是她瞧中的郎君没瞧上她,也都不觉得难过,但眼瞧着这么相配的一对就这样不成了,心中也觉得造化弄人。 “你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玄鱼宁愿出家修道也不愿嫁给霍世子呢?” 这个问题两人已经讨论了很多次了,却一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说霍家与达奚家有仇,他们是罗密哦与朱丽叶,那也不是,要说政治地位政见相对,那也没有,毕竟一个武将勋贵世家,一个清流教书人家,都搭不上边。 两人也想着,若是知晓是什么问题横在两人之间,那想方设法解决就是了,但达奚玄鱼不愿说,她们也不好多问,霍荀也闷不吭声,像是认了达奚玄鱼的解释,也不再纠缠,这一次干脆直接回北疆去了。 程娇一杯青梅酒下肚,小声哗哗:“真的是...他们自己一点都不急,就咱们在这里愁这个愁那个了,唉唉。” 皇帝不急太监急,呸,她们不是太监。 纪青莲点头:“算了算了,由着他们去吧。” “不由着他们还能怎样,霍世子都回北疆了。” 得了,还能怎样,只能接受了。 两人也不是太过执着之人,事已至此,也很快就看开,之后偶尔得了空闲,便去找达奚玄鱼玩。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同年七月,离开长安多月的上官仆射匆匆归来,当日还未来得及洗漱整理,便匆匆进了宫,见了元景帝,禀报了这一桩他亲自去查的事情。 “臣顺着达奚娘子给的线索,寻了过去,确实有这么一户人家,那家的户主名唤谢福生,是个庄户人家,有一子,名唤谢意,字春山,年二十二,父子二人生得确实相似,也...也像达奚娘子说的那位......” 上官仆射固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见到那父子二人的时候,确实也很震惊,心觉得这天真的要变了。 元景帝闭眼点头:“可是问过他可有兄弟,唤作什么?” 上官仆射道:“臣问过了,那谢福生确实有一同胞弟弟,名唤谢贵生,不过他说在早年逃荒的时候走失了,他们所在的村落也偏僻,故而也没能走出来找过。” 谢贵生。 元景帝睁开眼,他也寻了机会与平清王把酒言欢,促膝长谈,说起了幼年种种过往心酸,也确实在他口中得知了他原本叫做什么。 确实叫做贵生,农户人家听着吉利却也普通的名字。 不过说什么荒年走失,平清王却不是这样说的,而是谢家为了粮食将他给卖了,后来他辗转遇见了他养父,跟其学武艺,又更名唤作了谢庭。 他这个谢,是因为巧合养父也姓谢,而已经不是他本来的谢了。 也正是因为他是被谢家人卖了,后来出人头地,也再也没有去找过那家人,只当他们都死了,便是提也不愿去提。 故而知道这桩往事的不多,首阳长公主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就着她与平清王之间的恩怨,平清王可没有同她一起回忆年幼艰苦的可能。 再说了,他如今都是王爷了,也不想让人知晓自己过去是如何不堪,就像是元景帝不愿听人提起他过去如何被王皇后欺压一样。 没有人喜欢把人露出伤疤给人看的。 “可是说了他们原籍本来在哪里,什么时候荒年逃荒的,还有平清王身上有什么辨别的胎记吗?” “原籍在襄州治下的一个村落里,后来他们逃荒往南走,最后在潭州定居,与平清王是在岳州分散的。” 从襄州往南,要经过刑州,再到岳州,往下才是潭州,再往下差不多就到岭南地区了。 元景帝点头,这个他也听平清王说过了,他与谢家是在岳州分散的。 “至于胎记...倒是年代久远,也没注意,不曾问到。” 说到这里,上官仆射看了一眼元景帝,然后道:“陛下,谢家父子我也秘密接到长安来了,如今便安置在城外一个偏僻的庄子里,您可要去见见?” “见自然是要见的。”元景帝目光落在手边的茶盏上,清透茶汤有细微的晃动,茶叶微微起伏。 若是不亲眼看过谢家父子与太子又多像,他终究还是不愿去相信的。 纵然事到如今,或许一切都是真的。 “那谢三郎这边...陛下如何打算?” 元景帝想了想道:“如今他还在外头,就让他继续现在做的事吧,朕安排了人在他身边,便是遇见了事情,也会保他性命无忧,至于其它的事情,再等等吧......” 元景帝早就料想过事情若是为真,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拨乱反正只是迟早的事情,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保住谢琅的性命,然后好好治疗,让自己活得长久一些,再然后,看看首阳长公主接下来想干什么。 想到首阳长公主,元景帝目光一冷。 这些日子他也派出了一些人,确实查出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他这位皇姐,确实是想要他坐的这张皇位呢。 而且他的身体便是能治疗,他也不敢说能活得多久,若是他真的没多少日子了,安排好一切,他也需得将这个人给除了,省得留下祸患。 既然是她无义在前,那也休怪他无情了。 他们姐弟二人一起走到大半生,那这将来的黄泉路,也一同结伴吧。 第514章 爱卿觉得这程六娘如何? 元景帝打定主意死也要拉着首阳长公主垫背,姐弟二人一同走黄泉路。 等过了几日,元景帝与上官仆射一起私下见过了谢家父子,第一眼看到这一对父子的时候,元景帝与上官仆射一样大为震撼,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世间之人千千万,有一两个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足为奇,但巧的是这父子两偏生姓谢,是平清王的同胞兄长父子,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为何人家谢琅一个平清王的亲儿子生得不像谢家人,反倒是太子你一个李家人竟然生得像人家谢家人,太子乃是元景帝与刘皇后亲子,与谢家可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 更巧合的是,这表兄弟二人是一同在凤凰山行宫出生的,还相差不了几日,这要是没有问题,那当真是把世人都当成傻子。 但凡知晓了平清王与谢家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堪称一句铁证如山也不过如此。 首阳长公主便是想辩解,却也不能解释清楚为何她生的谢琅不像谢家人,反而是太子像谢家人。 见过了两人之后,元景帝面沉如水,命人往庄子上多加一些人,然后才与上官仆射一同离开,回到了上官家。 上官仆射给元景帝倒了茶,元景帝却是没有心思去喝,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爱卿,你说朕有哪里是对不住她了?” “朕就想不明白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平不甘,心生怨心生恨,也有那么多的野心,现在这日子不好吗?有什么不好吗?” 首阳长公主如今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这个这个做皇帝的弟弟,谁人在她面前不都得低头,满朝文武皇子后妃,都没有一个敢对她不敬的。 便是这个做皇帝的弟弟,但凡是她说的,也大多不会拒绝她。 她还求什么? 如果可以,要是她是男子,元景帝都想把这皇位让给她坐,自己做一个逍遥王,什么都不管,岂不是自由自在。 他做了多年皇帝,至高无上的尊荣,掌握天下权势确实是了,但身上的担子也是很重,负担的太多太多,日夜辛劳难以言说。 若是能得天下山河无忧,己身性命无忧,富贵亦无忧,这个皇帝谁爱做谁做。 上官仆射安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这个时候元景帝并不需要人的劝解与回答,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 良久,等元景帝的情绪稍稍好些了,上官仆射才问:“陛下可是要见薛太医?” 当务之急,元景帝的身体最为重要。 元景帝摆手:“之前朕在你府上,借口说你家小丫头病了请太医,瞧着是巧合,但巧合多了,引得有心人注意也不好。” 他出宫算不得什么太隐秘的事情,首阳长公主若是有心想查,那也是能知晓的,至于他在上官家歇脚,更是寻常事。 “可陛下的身体......” “朕新调到尚药局里头有个年轻的太医,医术还有些,与那薛太医也走得近.......” 言下之意,便是元景帝通过了这两个太医,已经在暗地里调理身体。 上官仆射一听这话,当时就松了一口气:“如此,臣就放心了,只是那病因可是查到了?这根源也是要断了,若是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说起根源,元景帝嘴角压出一些冷意,没有说话。 根源自然是查出来了,不是别的,正是他寝宫之中偶尔用的安神香。 那白兰香原本是刘皇后在的时候配置的,有淡淡的兰花香,有安神之效,他偶尔烦躁疲劳之时,也会让人点上一根。 倒是没想到,这香中被人悄然掺了一些噬心草这等毒物,虽然他用得少,日久天长的,心脉也是出了一些问题。 所幸现在发现得早,若是再等两三年,估计是回天乏术了。 真的是好得很啊。 “达奚家那小丫头确实是立了大功,她若是再来上官家,你便问问她想要什么,若是要求不太过,朕都可以成全她。” 说到这里,元景帝心中还有几分可惜,达奚玄鱼这样的女子,确实是极好的,才学样貌都是极佳,品性也好,更是心怀天下大义,这般女子,才能当得起这一国之母的位置。 但她又说她梦中梦见谢琅不近女色空置后宫,眼下有了程六娘,想来程六娘才是他的缘分,元景帝又迟疑了,委实是有些担心娶不成程六娘,谢琅真的直接不娶妻了。 那问题就大了。 别的不说,谢琅这臭小子,确实是挺喜欢程六娘的。 就是这程六娘...... “爱卿啊,你觉得这程六娘如何?” 上官仆射知晓元景帝问的是哪一位,但是他嘛...委实是不敢评说,便是以前,他一个长辈不好评说一个小娘子的好坏,如今更是不敢。 “挺好的。”上官仆射只能这么说。 天真灿漫,真诚可爱,与谢琅甚是相配。 若是他们二人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姻缘,但谢琅若是嫡皇子,将来要做中宫皇后,委实是...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说实话,她就不是做皇后的料子。 上官仆射不说,元景帝也知道程娇是个什么性子的,当初谢琅与程娇定亲,元景帝也听闻了一些她的事情。 女子也是个好女子,谢琅也确实喜欢,但确实不适合做皇后。 元景帝想了想,忽然想到了宫中的姚贵妃,程娇这性子倒是和她一样的真诚单纯,于是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倒是与贵妃的性子有些相似。” 这言中之意,是觉得程娇只适合做宠妃,而不适合做皇后了。 再往深一点说,元景帝可能想让达奚玄鱼与程娇一同嫁给谢琅,便是到了将来,这后宫之中也有了合适的皇后,谢琅自己喜欢的那个也在身边,他想怎么宠爱都行。 这简直是两全其美。 上官仆射心头一跳,忙是跪下叩首:“陛下三思!” 元景帝闻言皱眉,目光凌厉地扫了过去:“爱卿是觉得不合适?” 第515章 是阴差阳错,也是机缘巧合 上官仆射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臣觉得如今论这些为时尚早,再说了,娶什么样的娘子,也需得看谢三郎的意愿才好,谢三郎什么性子,陛下也应该知道一些。” 谢琅如今中意的是程娇,照着他的性子,若是想做元景帝的儿子必须换一个娘子,那这什么太子之位皇位,估计他都不想要了。 “陛下与谢三郎之间,终究与别的父子不同,他不情愿的事情,您若是逼他,恐伤及情分,使得父子不和......” 就算元景帝与谢琅才是亲父子,可到底不是朝夕相处的父与子,两人之间还是有隔阂的,再加上谢琅就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真的会闹起来。 “再说了,达奚家的这个小丫头,也算是立了功了,她的性子冷淡且淡泊名利,陛下若是真的有心赏她,不如为她挑选一个对她好的如意郎君,如此才是真的恩赏。” 要是非得让人家做什么皇后,那做皇帝的呢,又有心爱的女子,这心里哪里有她的位置,一个无宠的皇后,只能抱着她的皇后之位独孤终老了。 这哪里是恩赏,简直是恩将仇报。 上官仆射今日敢说这话,一是不想将来元景帝与谢琅闹得父子反目,二是为了达奚玄鱼,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 这一句‘恩将仇报’上官仆射没有说出来,但元景帝哪里听不出来,脸色顿时绷了有点绿了。 仔细他仔细一想,确实也是有些道理,达奚玄鱼若是做这个皇后,除了这正妻的位置,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但让达奚玄鱼嫁给旁人,他委实也是不放心,嫁给储君,那是最好的。 上官仆射见他态度松动,又道:“陛下,臣以为谢三郎与程六娘也算是天赐姻缘了,陛下可还记得陛下曾为太子向临安侯府下聘之事?” 元景帝点头,他自然是记得的。 “陛下为太子下聘,聘娶程二娘为太子妃,可阴差阳错的,这聘礼倒是给了程六娘,这不是机缘巧合吗?” 虽然这中间闹出了不少事,程二娘成了嫁的程家女,婚事不作数了,元景帝一个皇帝,不好说将聘礼讨回来,于是便随手一拨,便直接指给了程六娘,就当是个外甥媳的添妆。 结果这外甥才是亲儿子,外甥媳成了亲儿媳。 是阴差阳错,也是机缘巧合,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上天都在安排他给儿子下聘娶妻。 那二人,称一句天赐姻缘,似乎也不为过。 元景帝想起这一桩旧事,也愣住了。 这确实是太巧了。 上官仆射见他脸色又缓和一些,继续说道:“皇后过世多年,陛下也再也不立后,也不见影响陛下影响了天下,陛下还是以谢三郎的喜好为主,切勿强求。” 若是谢琅将来觉得他需要一个为他管理后宫,能母仪天下的皇后,那再说吧。 若是谢琅觉得与程六娘在一起他就觉得很好,再强求他娶别人,他必然是不会乐意的。 上官仆射要是胆子再大一些,敢揭元景帝的伤疤,倒是还问他一问,他当年被先帝的王皇后逼着娶王氏女是什么心情? 元景帝听了这些话,也觉得确实有道理,他如今宠爱姚贵妃,宫中也无皇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要是谢琅真的非那程六娘不可,也不是不行。 “此事日后再说,你便问问那达奚氏女想要什么吧。” “是,臣领旨。”上官仆射心中松了口气。 元景帝办完了事情,也没在宫外多呆,直接从上官家回宫去了,上官仆射招来了自己的女儿,写了一封信让她交给达奚玄鱼。 “此信,你亲自去送,勿要落在了别人手里。” 上官云屏拿着信封,有些好奇地问:“爹爹,陛下与达奚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陛下看中了达奚娘子,想让她入宫去?” “休要胡言。”上官仆射险些伸手敲女儿的脑袋,“是有一些事情,你勿要多想,她这是立了功,陛下问她要什么恩赏。” 说起来,元景帝确实也不好女色,后妃也不过寥寥几个罢了,这近十年,后宫都没有过新的妃子,达奚玄鱼再好,在他看来已经是小辈了,哪里会有什么心思。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上官云屏松了一口气。 上官仆射看她:“怎么,你觉得进宫给陛下做后妃不好吗?” 上官云屏摇头:“进了宫就出不来了,这多没意思啊,再说了,陛下虽然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他年纪也好大了啊,听着就挺奇怪的。” 元景帝的年纪和上官仆射差不多,都四十多了,虽然两人都保养得不错,看着就像是三十多成熟稳重,很有魅力的叔叔,但她们这些小丫头们,还是喜欢二十岁的郎君。 桀骜不驯也好,矜贵温和也好,这才是她们倾慕的人选呢。 上官仆射笑了:“确实是挺奇怪的,你这样想很好。” 他的女儿还是个小丫头,若是将她许给一个三十多甚是四十岁的老男人,他第一个就要跳起来了。 “云屏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呢?” “啊?爹爹怎么问这个?”上官云屏脸色顿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女儿没想过呢。” “没想过,那就慢慢想,对了,听说你与程六娘有些交情?” “我与她交情一般般了,只是点头之交,倒是达奚娘子与她的交情很好。” “我听说程六娘有个同胞弟弟,你可曾见过?” “嗯嗯???”上官云屏手中的信封都差点掉到地上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小嘴微张,有些懵。 “父亲您这是,这是瞧中了那程四郎?” “也不一定。”上官仆射笑了,“若是那程四郎是个好的,配得上我的掌上明珠,也不是不能成,我儿是个聪慧的女子,日后若是遇见了程四郎,便看看他吧。” 程让是程娇的双胞胎弟弟,据说感情一直都很好,他以前觉得临安侯夫妻俩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并没有考虑过这个程四郎。 可若是有了谢琅这层关系,只要程让人品过得去,确实是个好人选。 虽说他这做法有些近利,但也挡不住他想为女儿谋划一生顺遂的心。 第516章 周郎听了都摇头,让她赶紧滚 上官云屏不知为何父亲突然就瞧中了程让,但她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是知晓父亲不会害她。 于是她想了想道:“只要那程四郎生得不寒碜,品行也没有大问题,女儿的亲事,自然是由父亲母亲做主。” 上官仆射闻言笑了:“那定然是不寒碜,据说他生得与程六娘还是挺相似的,就是到底是男儿,应该生硬俊朗一些,不像程六娘娇柔美丽。” 上官云屏道:“他要是像程六娘那般有趣就好了。” “哦?有趣?”上官仆射有些好奇程六娘怎么有趣了? “她啊...就是很有意思,之前还夸我们,说我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还说什么以理服人,若是嘴里的理说不通,她的拳头也可以叫‘理’。” 说到这里,上官云屏顿时就笑了起来,“有时候觉得竟然有几分道理。” 其实程娇当时想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她的拳头也可以叫做‘口’的,但根据世人对圣人的尊崇,她可不敢乱改这些圣人言。 程娇有时候歪理很多,但也不是一点谨慎之心都没有,除了在纪青莲面前,她可不敢哗哗太多她的歪理,尤其是沾了这些圣人言的话,她可不想被天下学子讨伐。 上官仆射摇头失笑:“歪理。” “什么歪理,我倒是觉得有道理,遇见讲理的人咱们讲理,遇见不讲理的人,咱们就用‘拳头’这个理,看谁的拳头更大。” “父亲您不知道,与她凑在一块可好玩了,似乎次次都有乐子,可惜了,她也不时常找我们玩,她以前只和纪娘子玩,后来达奚娘子她也时常叫上一起,别人就甚少了。” 程娇认为,知己难求,能得知己两三已经是大善之事,再多了她也顾不过来。 故而以前大多时候她都和纪青莲玩一起,后来拉上了达奚玄鱼,至于别人,相处得好的,算是朋友,若是有机会就凑在一起玩,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上官仆射道:“你若是喜欢与她相处,多去找她也行。” “还是算了吧。”上官云屏摇头,她虽然聪慧明理,但身为宰相之女,也是有几分傲气在的,实在是做不出这等自己贴上去的事情。 “顺其自然就好,有机会一起玩,没机会就这样吧。” 上官云屏觉得就算是她真的要许给程四郎,也不至于要这样贴着人家,好好正常相处就好了,程娇有程娇的朋友,她也有她的啊,她觉得她的朋友也很好哒。 上官仆射见此也赞同:“我儿觉得高兴就好。” 上官仆射对待孩子从来都是严肃又温和,只要不是犯错,他还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任由孩子高兴,但若是犯错,你可就惨了。 “谢谢爹爹。” 上官云屏得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那我去找达奚娘子去了。” “明早再去,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也不急。” “是是是,女儿听爹爹的。” ...... 夜里一阵狂风骤雨席卷长安,树木花草疏斜,晨早,天气稍稍放晴,院中的侍女仆人正在修整树木花草之时,上官云屏便迫不及待地坐上了马车,去了广源书院达奚家。 她来时,听闻达奚玄鱼去了溪边弹琴,又转道去了溪边。 上午树木上的雨水刚干,林荫下小道草丛还是湿漉漉的,布着石块的小路一路蜿蜒向前到达溪边。 在小溪边上有一处木亭子,此刻亭子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亭中亭外还有侍女候着。 一曲余音袅袅,溪流潺潺,青山绿水之上云雾缥缈聚散,山林之间有鸟雀鸣叫,似凄凄似欢跃。 上官云屏站在林下听了许久,待这一曲罢,云雾聚了又散,溪水潺潺声越来越清晰,她才是回过神来。 有侍女去亭中说了一句‘上官娘子来了’,亭中的几人才转过头来看她,而后起身迎接,上官云屏见此也走了上去。 “几位好雅兴,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今日程娇与纪青莲也在此,方才正坐在亭中听达奚玄鱼弹琴。 达奚玄鱼为东道主,闻言立刻就道:“哪里是打扰,你别日不来找我,偏生是今日,可见是上天指引你前来,是缘分。” 突然听达奚玄鱼这么说话,上官云屏懵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天上透过树枝洒下来的阳光,心想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还是起床的方式不对。 程娇与纪青莲闻言嘴角也是齐齐一抽,达奚玄鱼似乎对于做神棍很有想法,自从与霍荀还有她们说了要出家修道之后,似乎很快就进入了角色,说话都这样神神叨叨,玄乎得很。 如果不是她的兄长已经叫玄机了,程娇都想给她取个道号,叫玄机仙子,全称通灵玄机妙法仙子。 见上官云屏懵得不行,程娇投去了一个让她淡定的目光,上官云屏回过神来,立刻就道:“那可真的是有缘了,所幸我来了,才有这等缘分。” 达奚玄鱼笑着将人往亭子里请去:“我们方才还说要听六娘弹琴,她说她的琴艺不行,你也来听听,看看她如何不行。” 程娇闻言顿时就不同意这话了:“也不是说不行啊......”女子也是有尊严的喂,“就是弹得普普通通,普普通通而已。” 上官云屏笑了:“这般自谦,那便看你弹得如何普普通通。” 程娇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确实没说错,她的琴艺就是普普通通,就学了一个样子,若是遇见了不懂的,还能忽悠忽悠,觉得她技艺高超,是个擅长音律的女郎。 但一旦遇见行家,那真的是大概要被批判得浑身上下都是毛病,要是熟悉的曲子,她还能弹得完整的,要是不太熟的曲子,她还能弹错。 说什么‘曲有误周郎顾,她是故意的,就是用来钓男人的’,但这借口也不能掩盖她弹琴确实不行的事实,周郎听了都摇头,让她赶紧滚。 程娇坐在琴座前,思虑了片刻,选了一曲她平日里练得最多的曲子来弹。 就算不出彩,但也不能出错。 是的吧?这样没毛病! 第517章 什么?你要出家修道?! 程娇试了一下琴弦,感受了一下琴弦的轻重和音色,心里有底之后,便开始拨弄琴弦。 她弹的是一首流传得比较广的曲子,名唤作《姮娥戏》,这首曲子来源于秋千戏,也称‘半仙之戏’。 那打秋千的女子盛装打扮,站在秋千之上飘飞,衣带飘飘,仿佛仙女下凡一般飘逸美丽。 有诗词云“画阁盈盈出半天,依稀云里见秋千,来疑神女从云下,去似姮娥到月边。”,故而,便有大家做了姮娥戏这首曲子,曲调欢快盈盈,很得小娘子们的喜欢。 程娇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曲调还更快一些,显得更加活泼跳脱。 按照常理来说,这首曲子的意境便是春日秋千戏,桃花、秋千、盛装打扮的小娘子在秋千上荡啊荡,春日和畅,美不可言。 但程娇的谈这首的曲子,就更添加了风来桃花纷纷扬扬,桃林下还有一两只小兔子在蹦蹦跳跳,跳来跳去。 曲子一起,整个世界连一片叶子一瓣桃花都是欢快的,随着曲子还有秋千荡啊荡,起起落落起起落落...... 上官云屏一手支在木桌子上,托着下巴听着曲,心道这弹琴的曲调果然是很程娇啊,就一首曲子,也能让她玩成这样。 不过这一首《姮娥戏》也就罢了,曲调本来就欢快,她再欢快一点似乎更热闹更欢快,听着似乎也还行,若是换做别的曲子,她这样乱来,恐怕得挨骂的。 一曲罢,程娇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有些不好意思道:“献丑了献丑了,听听就得了。” 待她坐到桌子边,纪青莲便递了一盏茶水给她。 上官云屏有些好奇地问她:“县主学琴的时候,可否被先生骂过?” 程娇闻言险些被刚刚入口的茶水呛到了,当下憋得脸都红了,有些尴尬地回道:“有吧,先生总说我不静心,我这样的心性是学不到精髓的。” 其实也不是她不能静心,像是做绒花缠花、描绘花样子、调香、配置香膏脂粉等,她就能静下心来做。 但对于弹琴下棋这些,她又不需要一个好名声来抬高自己,她实在是觉得会就行了,没有必要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去钻研。 嗯,再具体一点说,她就是个财迷,前者能够为她赚钱,后者她感觉没什么用处。 “确实是啊。”上官云屏点头,程娇这样,只能学个技艺,做做样子,学不到精髓。 程娇又笑:“不过我也无所谓了,我觉得都不太适合我,说起来的时候没有不会,也不太丢人就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嘛。” “哦,那县主爱好什么?” “我爱好可多了,下回给你送两盒香,我新做的玉荷香香气清淡,你们应该喜欢。” “你还会制香?”上官云屏诧异了。 “会啊。” “那我可要好好试试了。” 程娇立刻表示她还有别的香,也可以送她两盒,让她好好试试。 众人就坐在溪边木亭之中吃茶闲聊,偶尔谁人来了兴致便去弹琴一曲助兴,再来了兴致,便赋诗一首,尽享这夏日风光。 午时过半,天气越来越热,一行人才打道回府,回了达奚家。 趁着程娇与纪青莲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吃西瓜,上官云屏进了屋内,将信件交给了达奚玄鱼,她道:“父亲让我交给你了。” 达奚玄鱼顿了顿,脸色似乎是缓和了不少,既然已经来信,就说明那件事已经查清,她快速地打开了信封,打开了里面的信纸,上头只写了一句话,她看完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上官云屏还是有些好奇:“父亲信上写了什么呢?” 达奚玄鱼摇摇头:“令尊所言,说我立了大功,陛下问我要什么赏赐。” “哦?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呢?”上官云屏说到这里,自己心里也想了想,是想要官位权势,还是金银珠宝,再或者是求一个好郎君呢? “赏赐?我所求的不多,求只求达奚家一家平安,至于我...我得了仙人指点,便想着出家修道,若是真的修行有成,也能护佑天下。” “什么?你要出家修道?!”上官云屏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你这是疯了不成?” 达奚玄鱼这出家修道与纪青莲的不同。 纪青莲那点事谁人不知,就单纯不想嫁人,披着一个‘出家修道做女冠’的名头,过着自在潇洒的日子,永平侯府纵容着她,大家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达奚玄鱼这出家修道,可不是披着一个名头而已,估计是真的出家修道了。 上官云屏手都抖了一下:“为何啊?你这日子是过得不好吗?还是有什么难处?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就是了,我还有程六娘她们肯定会帮你的。” 达奚玄鱼摇头:“你莫要激动,我的日子没有过得不好,也不需要谁人的相助,单纯是忽然有一日心中有了明悟,大概是得了仙人的指点,便想着出家修行。” 难处自然是有的,只是她的难处是谁也帮不了她。 元景帝已经知晓了谢琅才是他的亲子,又得知谢琅将来是个明君,那定然会为他谋划。 而她展露的东西太过玄妙,元景帝根本就不放心她嫁给别人,再加上程娇行事确实有些跳脱,看着有点难当大任之感,她很怀疑元景帝会让她嫁给谢琅。 她不愿掺合到那两人之间,而她唯一有心的霍荀又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是她最不能嫁之人,他们二人若是成亲,很可能就成了祸害霍家与达奚家的祸根。 出家修道,不嫁人,已然是她最好的一个选择。 元景帝放心了,霍家与达奚家都安稳了,谢琅和程娇也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毁了这段姻缘。 达奚玄鱼叹了口气道:“你不必为我忧心,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信我就不写了,你回去便同你父亲说,我一求达奚家平安,二想出家修道就是了。” 上官云屏脑子嗡嗡嗡的,有些空白:“这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当真是要出家修道?” 达奚玄鱼坚决摇头:“我意已决,你也无需再劝。” 第518章 她倒是聪慧果断 与达奚玄鱼谈话之后,上官云屏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便是与大家聚在一起,也提不起兴趣。 等回程的时候,她还爬上了程娇与纪青莲的马车。 “达奚娘子要出家修道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说起这事,程娇与纪青莲也皆是无奈,程娇道:“我们知道,也劝过,但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劝不住。” 上官云屏咬唇:“劝不住也得劝啊,难不成真的要她出家修什么道?”什么仙人指点,她可不信这话。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程娇无奈摊手,“我们是真的劝过,也想过她是因为什么难处才做下这样的决定,但她不说,也不改变主意,我们只能尊重她的选择了。” “尊重?”上官云屏不解,“可我们明知道她这样做是错的,定然是有什么不得已才......” 她觉得她们应该做的,应该是找出问题根源,将事情解决才对。 出家修道,谁再无缘无故吃饱撑着了出家修道,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的。 程娇道:“我们磨了她好多次了,又想了法子查,但一直没有什么收获,而且你也知晓,她也不是为了面子而不顾自己处境之人,若是她有难处,需要我们帮忙,她定然不会什么都不说。” 纪青莲也点头:“对,所以我们怀疑她这事情可能比较麻烦,或许是达奚家,甚至我们都没办法解决,所以她才不说。” “所以我和程六六仔细商量过,决定尊重她的选择,若是这事情我们根本就帮不了,一味地横冲直撞闹事,指不定还会坏了她的大事。” 二人觉得达奚玄鱼决定出家,若不是她真心看淡世俗想出家修行,那必然是她遇见了事情,出家是最优解,她们要是乱来,帮不上忙不说,很可能还会坏事。 上官云屏忽然想到上一次达奚玄鱼见过元景帝,这一次父亲给达奚玄鱼的信中又说什么‘陛下所言她立了大功,问她要什么赏赐’,顿时脸皮都僵住了,然后脸色开始寸寸发白。 若真的是她们不能帮上忙的事情,甚至她只能以出家来解决,那必然是...必然是与元景帝有关。 “上官娘子!” “上官娘子!” 程娇见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这般变化,心中猜想她是不是知晓原因了,忙是问她:“你刚才想到什么了,可是知晓达奚娘子她为何......” “我没有想到什么。”上官云屏闻言立刻摇头,“县主,此事咱们便不要深究了,万一...万一真的坏了她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程娇见她立刻说不深究了,眼皮子跳了跳,更是确定这里头的事情不简单,不过瞧着上官云屏的态度,便是她追问,估计也不会说实话。 想到这里,她在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她太弱了,也没本事,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 上官云屏也怕程娇和纪青莲追问,忙是说自己有事,便叫人停了一会马车,回了自家马车上。 纪青莲见上官云屏像是被鬼追似的跑了,伸手摸了一把瓜子,想嗑一颗,却又没有心情,良久,她深叹了一口气,将瓜子放了回去。 “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两人一个两个的,都跟哑巴了一样。”真的是烦死了。 程娇抿了抿嘴角,想了想道:“等谢三回来,我去问问谢三,或许他能打听到一些,至于她要出家修道,先这样吧,也不是说不能还俗了,我们静待时机就是了。”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好办。 纪青莲像是瘫了一样靠在软枕:“也只能如此了。” 这事情到这,也算是暂时被两人放到一边去了。 另一边,上官云屏回到家中的时候,便去见了自己的父亲,说了达奚玄鱼的请求。 “她要出家修道?”上官仆射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又松开,赞叹了一声道,“她倒是聪慧果断。” 达奚玄鱼这般聪慧的女子,大约也猜到了元景帝的心思,但她于情于理,都不愿意这样做。 且不说谢琅心中只有程娇没有她,她便是嫁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不嫁,而且她与程娇还是闺中密友,这等抢对方未婚夫的事情,依照她的品性,也是做不出来的。 但她这‘黄粱一梦’太过玄妙,她不嫁储君,元景帝便不放心她嫁给别人,如此,出家修道已然是她最佳选择。 如此一来,元景帝必然念着她这份忠心和功劳善待达奚家,甚至对她,也会庇护一二。 家族安稳,己身无忧,这可比嫁储君将来争夺权势似乎更好一些。 唯一可惜的,便是她这一生估计都要修道,不能再嫁人了。 上官云屏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父亲一眼,小声问:“父亲,您可知她为何要出家修道?是不是与、与陛下有关?” 上官仆射看了女儿一眼,面上表情不变:“不该问的,便不要问了,此事你就当不知道i。” 上官云屏眨了眨眼,又问:“那女儿再问父亲,达奚娘子这般选择,可是她最好的选择,她可是有性命之忧?” 上官仆射道:“这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说如今元景帝记得她的功劳,便是将来谢琅与程娇,也会记下她的这份情,除了不能嫁人,她这一生也算是平安无忧了。 “也没有性命之忧。”上官仆射又补了一句,“此事你不要再打听了,这样的结果对她是最好的了,勿要再闹出别的事情。” 上官云屏闻言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已是最好的选择,也性命无忧,她们确实是不该再纠缠此事了。 只是...只是她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是说达奚玄鱼立了大功吗?为何最后出家修道才是她的最好选择? 上官云屏百思不得其解,有心想再问,但又知晓父亲是不会告诉她的真相,只好忍下来了。 有时候做人糊涂一些,不追根问底也挺好的...... 第519章 这个小娘子我喜欢 日子如流水而过,转眼七月便逝,到了八月。 八月初,长安城中便有人传起了达奚玄鱼要出家修道的事情,说是她得了仙人的指点,要出家修道,将来修行有成,以庇佑天下百姓。 元景帝听闻此事,感念其大义,特赐她道号‘永宁’,称永宁居士,又赐封她为永宁县主,享县主俸禄,再命人在广源书院不远处为她建一处道观供她修行。 如此还没完,元景帝又赐封了达奚家,赐封达奚院长达奚源为紫金光禄大夫,又说达奚院长多年为天下教出了诸多贤才能臣,故赐金匾,曰:天下第一师 紫金光禄大夫虽为散职,只享俸禄无权,但却也是个正三品的官职,叫人抢破头,再说有得了元景帝亲自称赞‘天下第一师’的名头,瞬间是地位名声一下子都有了。 再有诸多赏赐,除了赏金千金之外还有财宝珍宝诸多,当即就是地位、名声、钱财都有了,昔日无奈退出官场教书的达奚院长,一夕之间上了天,成了人生赢家。 据说内侍是宣旨的时候,达奚院长这老头儿整个人都懵了,又据说他那老对手吴侍中听到这消息,整张脸都绿了,一整天都没有过好脸色。 达奚玄鱼这一出家修道,自己和家族就得到了这么多赏赐,长安城众人当下是又嫉妒又羡慕,更出了几个想效仿她出家修道的女郎,想求得元景帝的一些恩赏,然而却理都没人理。 程娇与纪青莲得知消息的时候惊得嘴巴都张大了,执手相看泪眼,满脸不敢相信又为达奚玄鱼高兴。 “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 “这样看来,这出家修道也是出得真值得啊!”纪青莲羡慕了,转而又为自己不平,“我也出家修道了,怎么就什么都没有呢?现在你们俩都是县主了,我什么都不是......” 真的是太伤人心了。 陛下,这里还有一个等着您呢,您怎么就不多看一眼啊! 呜呜呜~~~~ 纪青莲挥着小拳拳捶自己心口,觉得自己这一波亏大发了。 程娇让她自己伤心了一会儿,见她还是哀哀怨怨个不停,忍不住瞥了她一眼,道:“得了,别这副样子了,你这出家内里是什么原因谁不清楚啊,而且还是随时都可以还俗的,玄鱼她这出家,那可是这等出家了。” 元景帝下了圣旨称赞她大义,还给了她与达奚家诸多赏赐和赐封,若是没有元景帝的恩准,她这一辈子只能做女冠(女道士)了。 “要是给你一个县主的封诰,让你真的出家修行,不能穿华衣,不能戴华贵的首饰,还要忌口,做到真的清修修行,你肯不肯?” 纪青莲使劲地摇头,她当然是不肯的。 虽然她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潇洒自在,大有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的想法,但她确实不是真的清修,华衣照穿,各种首饰也照用,便是吃食,除了忌口那几样,其他的都吃的,口腹之欲她也不缺。 要是真的在道观里清修,她想想头皮都在发麻,给她公主她都不当,何况是县主。 “那她的日子可真苦啊......”纪青莲感叹。 “是啊。”程娇也觉得挺苦的,“那咱们有空就多去看她。” 得知消息之后的几日,两人都去蓬莱仙居吃茶听八卦看热闹,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便能清晰地听到大堂上的各种议论,众人羡慕嫉妒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要是出家修道还能得个县主的封诰,甚至家族也得了诸多好处,世间上诸多人都是愿意去做的。 两人心情都不错,这心情一好,就打算去买两件首饰,两人还商议一下,决定一起给达奚玄鱼做一顶精致的莲花冠,就当作是给她的贺礼。 不能戴华贵的首饰,但精致素雅的莲花冠还是可以的。 两人去了平日里做首饰的银楼,还未进门,便见有不少人围在门口议论纷纷,不知在做什么。 铃铛踮起脚扬起脖子往里面看去,什么都看出来,便询问道:“娘子,纪娘子,婢子去打探打探?” 程娇点了点头:“那你去看看。” 铃铛得了话,便立刻上前去挤进了人群,程娇与纪青莲等人便坐在马车边上等候,护卫也在边上守着,怕是一会儿人多出了什么意外。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铃铛便从门口挤了出来,一脸着急地快步走来。 “娘子,纪娘子,是上官娘子与闻少夫人吵起来了。” “闻少夫人?”程娇一听,还没反应过来闻少夫人是谁。 “就是那位吴娘子。”铃镜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哦,吴娘子,是她啊。”原来是吴蒹葭,“她怎么与上官娘子吵起来了?” “听说是闻少夫人与身边的人说达奚娘子的坏话,被上官娘子撞见了,双方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这两人都是宰相之女,是长安城最尊贵的女郎之一。 如今这三省六部,吴蒹葭乃是门下省侍中之女,又嫁给了中书省中书令嫡长孙,身份更是尊贵。 但上官云屏身为尚书省右仆射之女,身份也尤其尊贵,再说上官仆射还是元景帝的心腹大臣,更有力压其他三人,为大盛朝第一相。 旁人怕她吴蒹葭,上官云屏可不怕,去岁梅花节在梅园里,上官云屏便将吴蒹葭与闻敏之怼得丢尽了脸面,指男为女称闻敏之为‘闻妹妹’。 如今‘闻妹妹’之名长安城里路人皆知,不时还被拿出来说笑一下,闻敏之每每想起这事,都恨不得重新去投个胎。 故而,吴蒹葭茶里茶气的很恶心人很难搞,但上官云屏百无禁忌,怼人的本事一流,胆大又心细,吴蒹葭对上上官云屏,那真的是只有倒霉的份儿。 程娇想起这桩往事,顿时笑了起来:“这个小娘子我喜欢。” 真的是太有本事了。 程娇搓搓手,有些意动,对纪青莲道:“走,咱们也去看看吴蒹葭这狗嘴里吐出了什么狗语!” 第520章 难不成你还敢质疑陛下有错? 此时楼里,吴蒹葭这会儿正气得脸色发青。 “我就说她了怎么了?怎么就说不得了?天下间最会投机取巧的便是她了。这天底下做女冠的女子不知凡几,怎么就她得了陛下的称赞,还得了封赏?” 上官云屏道:“那是她大义,陛下才封赏她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便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大放厥词,不觉得羞愧吗?” “我怎么就羞愧了?要羞愧也应该是她羞愧,不就是出家做女冠吗?定然是她将陛下蒙蔽了,她达奚玄鱼不要脸,达奚家也不要脸。” 吴蒹葭气得脑子嗡嗡的,完全维持不住平日里茶里茶气居高临下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是不过脑子的,什么都往外冒。 程娇与纪青莲挤进去听了这几句便摇头,都觉得吴蒹葭这是气疯了,什么话都往外冒。 大庭广众之下,她对达奚玄鱼与达奚家不满,说说也就罢了,可如今达奚家的封赏是元景帝给的,她还说什么‘达奚玄鱼投机取巧’‘陛下被她蒙蔽’,这不是说元景帝是是非不分吗? 这不是在找死吗? 这位帝王在位多年,虽然也是个很讲道理之人,但也是帝王,他的是非对错,岂是世人可以议论的。 “大胆!”上官云屏脸色一整,立刻大声呵斥,“闻少夫人,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陛下明察秋毫,赏罚分明,难不成你还敢质疑陛下有错?” 这一声呵斥一出,在场围观的人顿时一静,吴蒹葭反应过来,当下瞪大眼睛,脸色都白了,她怒而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着上官云屏:“你...你休要胡说八道!” 她怎么敢质疑陛下有错? 她活腻了不成?! 吴蒹葭可担不起这罪名,这会儿手都在抖,声音尖锐之中带着几分颤抖的嘶哑:“上官云屏,你的心思也好生歹毒,竟然想害我!” 好一个上官云屏,当真是好生的歹毒啊,竟然敢害她! 若不是边上有人拉着,吴蒹葭当下就要冲上去扇对方几巴掌,打得她知晓天高地厚才是。 “我怎么害你了?”上官云屏轻嗤,巴掌大的脸上满不在乎,“难不成先前不是你在质疑陛下的决定?难不成这些话是我逼你说的?” “怎么,你自己不会说话,还怪你母亲给你生错了嘴巴吗?” 这话怼得,当真是好生犀利有力,可以说是有理有据。 边上围观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吴蒹葭听到这一声哄笑,气得险些七窍生烟,脸色是红了又绿,绿了又青,青了又黑,像是打翻了五颜六色似的,精彩极了。 这场面,谁输谁赢已经可以下定论了,纪青莲啧啧了两声,与程娇咬耳朵:“明知自个儿吵不过,还非要吵,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程娇笑得眉眼弯弯:“气糊涂了呗,脑子大概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吴蒹葭与达奚玄鱼几乎是从小斗到大,她仗着自己是宰相之女,明里暗里不知找过达奚玄鱼多少麻烦了,但达奚玄鱼聪慧又能耐,次次都躲了过去,有时候还反而叫她吃亏。 就连当初闻敏之议亲,两人相争,那闻敏之与闻家也选了达奚玄鱼,相中的情郎被敌手抢走,吴蒹葭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达奚玄鱼出了事,解除了婚约,吴蒹葭也如愿地和闻敏之定亲,甚至嫁了过去,觉得自己总算是扳回了一成。 可没想到转眼达奚玄鱼出个家做女冠,竟然还能得到元景帝的赞赏,得了赐封县主之位,甚至连父亲也得了官位名声,一夕之间,达奚家就翻了天了,她岂能不妒恨? 这一妒恨,这不是脑子都没了,连元景帝的对错都敢拿来说。 纪青莲点头赞同这话:“你说的没错,她脑子被吃了。” 因着涉及元景帝,吴蒹葭到底是不敢再与上官云屏继续争辩下去,气呼呼地搁下一句‘你等着’,然后就带着人灰溜溜地跑路了。 程娇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跑得还挺快的。” “再不跑,我便要她朝着太极宫跪下来,向陛下请罪了。”上官云屏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 程娇转过头去,正好见她走了过来,笑问:“县主与纪娘子也过来这边看首饰吗?” 程娇心道吴蒹葭再不跑,估计要更倒霉,上官云屏有的是法子整治到她哭。 程娇笑了笑:“过来订做一件莲花冠,上官娘子呢?” “也是来订做一些首饰。”上官云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程娇一眼。 不得不说,程娇的容貌确实是生得极为好看,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也是上上等的好容颜,若是如此,生得与她相似的胞弟程四郎这容貌定然也不错。 上官云屏心中稍稍满意,世间上谁人不喜欢好容颜呢?就算是要嫁人,要是对方长得好看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上官娘子的首饰订好了没?” “尚未,我也是刚刚进门,便遇见了那说话酸得冒烟的,便同她吵了起来。” “那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一同吧。” “好啊。”上官云屏自然是不会拒绝,在她看来,虽然觉得专门讨好人家有点掉价,但若是能凑在一起,大家都相处得好,那也是很好的。 “对了,玉翠楼有好几个师傅,手艺都极为不错,县主喜欢的是哪一个师傅的手艺?” “王师傅的手艺不错,我之前在这里请他做过不少,用心细致。”玉翠楼是专门做玉饰的银楼,楼里养着好几个手艺极佳的师傅,在长安城里也极为有名,很多人订做首饰也会往这里跑。 上官云屏点头:“王师傅的手艺确实可以,但周师傅的手艺更为大气古朴,我更喜欢周师傅的手艺。” 两人的审美颇有不同,程娇喜欢精致好看的东西,胡里花俏的她最爱,上官云屏则是喜欢质朴耐看的,简单耐看,端庄优雅。 程娇闻言便笑:“那感情好,我们请王师傅做,你请周师傅,如此也不用等了一个先来后到......” 第521章 程姝生女 二人一同上了玉翠楼二楼,便有伙计请来了王师傅和周师傅,各自说了自己要做的首饰样式。 程娇与纪青莲要做一顶莲花冠,玉为冠,镶金莲,素雅与华贵兼之,莲花又有圣洁之意,最是适合达奚玄鱼日后用。 上官云屏则是定了一只青莲玉镯,还带来了样式,莲杆为镯身,青莲缠绕,莲叶莲花栩栩如生。 纪青莲看着样式就好喜欢,表示自己也想要一个。 “这有何难,那便让周师傅多做一只,只是这一只我要先送给达奚娘子,纪娘子需得等等。”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纪青莲使劲点头:“那是自然,不过上官娘子也是要送给达奚娘子?” “是啊,她说要出家修道,日后那些华贵的首饰估计大多也不能用了,给她打这个镯子,她还能戴戴。” 纪青莲闻言就乐了:“那咱们就想到一块去了,我与程六六今日要打的莲花冠,也是要送给达奚娘子的。” “哦?是吗?那真的是巧了。”这确实是巧,上官云屏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咱们真的想到一块去了,不管是莲花冠还是镯子,将来她都用得上。” 说到这里,上官云屏的笑容又敛去:“吴蒹葭说话难听,但有句话却也是没错,她做了女冠虽然得了陛下的嘉奖封赏,看着风光无限,可做了女冠就要清修,日子也清苦。” 这大概是朋友与别人的区别,别人只会羡慕嫉妒恨,但作为朋友,却只会为她担忧,想着她将来会受苦。 程娇与纪青莲也有同样的担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们自己都是这样想的,劝也是没法劝的。 最终程娇只能说:“虽说是清修,但也不是说断绝了一切尘缘,便是出家做和尚,那每一年寺中都会安排僧人归家看望父母亲人。” “陛下让人在广源书院附近为她建一处道观,她与家人相聚也容易些,余下的,我们若是得了空闲,便常去看望她好了,再偶尔请她出来聚一聚,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虽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唯一遗憾的,就是她与霍荀的这桩姻缘是不成了。 程娇心中有遗憾蔓延,连连叹息。 “也只能如此了。”上官云屏勉强笑笑,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聊完这些,已经是下午申时了,于是便各自归家。 。 待日子过了中秋,达奚玄鱼便正式出家修道,世人称之‘永宁居士’,因着道观还在修建,她如今还在家中修道,但达奚家请了几位道人前来为她讲道。 程娇等人去了观礼,然后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虽然这条路算不上好,但她已经踏上去了,又回不了头了,就祝愿她将来平顺安好吧。 达奚玄鱼真的出家之后,一切尘埃落定,长安城之中对于她还有达奚家的议论也渐渐地淡去,再被别的新鲜事取代。 长安城繁华热闹,永远不缺各种新鲜事。 八月末,程姝生产,生了一个女儿,洗三那日,萧氏带着程娇前去看望她,她胖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似是有几分烦躁。 倒是萧夫人满面红光,像是得了宝贝孙子一样。 原因无它,纵然两家经过谈判,程家许下诺言给萧家,萧夫人不再针对程姝与程姝肚子里的孩子,可萧夫人心中同样是膈应的,也担心萧家长孙出自萧衡这一脉。 如今程姝只生了一个女儿,而她的儿媳董氏前几日还诊出了身孕,这要是一举得男,萧家的嫡长孙照样出自她的血脉,她能不高兴吗? 反倒是程姝,期待已久的孩子竟然是个女儿,心情实在是不太美妙,待屋里只有萧氏与程娇的时候,就忍不住嘀咕起了她心中的不喜。 “怎么偏偏就不是个儿郎呢?” 程娇正蹲在小木床边上看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外甥,看着她眼睛小手小脚的,眼睛都睁不开,心头正软着,听到这句抱怨,眉头都拧起来了。 以前她觉得程姝眼界小,眼皮子也浅,但也是个有勇气之人,却不知她还染上这‘重男轻女’的毛病了。 瞧着这刚刚出生的小孩儿就被母亲嫌弃,她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道:“不是儿郎怎么了?女郎难不成就不是你十月怀胎生的?不是你的血脉亲人了?” “你想要儿子,日后再生就是了,干什么嫌弃她?做你女儿又不是她选择的,你没有母亲疼爱,难不成还想你女儿赴你自己的后尘,同样没有母亲疼爱。” 萧氏还在边上坐着呢,程娇这话说得,当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将她的脸皮都扒下来往地上踩了。 “程娇!”萧氏的怒意直冲天灵盖,“你休要胡言!我怎么就不疼你三姐了?” “你怎么疼我三姐了?”程娇反问她,“是不小心让人将三姐换走了?还是三姐回来之后一心只有孙妩?甚至连三姐出嫁,都不愿多给一些嫁妆?” “再或者是,你平日里什么时候关心过三姐了?问过她过得好不好?要不要与母亲谈谈心亲近亲近?” 程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萧氏吵过架了,母女二人算是各自安好。 也不是今日她非要让萧氏难堪,她只是想借此让程姝知道,她若是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将来就是另一个她,感同身受之下,或许会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 至于萧氏,那就对不起了。 萧氏被气得不行,但又被这话怼得哑口无言,憋得脸都红了。 程姝听了这话,果然脸色都变了,她道:“我是她母亲,怎么会不疼她呢?她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是我的至亲血脉......” 她父不疼母不爱,眼下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儿,是她的至亲。 程娇立刻就道:“说得不错,她是你至亲血脉,你好好养育她长大,她将来必然亲近你孝顺你,她有什么烦恼都会同你说,你有什么烦恼也可以同她倾诉,母慈女孝,人间美好。” “反之,你若是待她不好,她将来与你之间的关系,估计就像你我与母亲之间的关系一样了,感情薄淡,只剩下一些面子情罢了。” 第522章 知道了,下次还敢 脸面再一次被踩到地上,萧氏脸色又是一黑,忍无可忍,她微微拔高了声音警告道:“六娘,你别以为我就不敢整治你了,我是你母亲,你对我难不成就没有一丁点的敬重?” “我生你有什么用,生来就是来气我的!” 她这生的是女儿吗?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气死了!真的是气死了! “母亲生我,也不是我的选择。”对于萧氏的不满,程娇表现得很平静, “当然,我也很感谢母亲将我带来这个世间,日后母亲要我侍奉身前,我也定然义不容辞,若是你有难,也不会不管你。” “这些都是我还你的生身之恩,是我的责任,至于旁的什么母女情深,母慈女孝,母亲便不要提了,您从未做过我的慈母,我又怎么做孝女呢?” 她年幼时,萧氏不曾管过她,甚至将她弄病,只为了争宠,若不是她求生意志坚定,后来又被祖母带在跟前养,早就被这个母亲弄死了。 待她年纪大一些了,因为性格原因,也因为不帮萧氏争宠,与萧氏不是一条心,萧氏对她有诸多厌恶和挑剔,每次见了她都要斥责教训她一番,挑剔她的不是。 她这一生,从未体会过母亲的疼爱,又怎么会愚蠢地做什么孝女,做好她应尽的义务责任就够了。 她无愧于心。 程娇低头看了看小木床上安睡的小人儿,忍不住伸出手指,用指腹碰了碰她的小手,触感又细又软,她一丁点的力气都不敢用。 “瞧瞧,多可爱的孩子啊,现在瞧着眉眼与三姐都有几分相似,等长大的,想必是更像了。” “真的?”程姝一听这话,也顾不得隐忍着怒意憋着一口气无处撒的萧氏,忙是问,“哪里像了?” “眼睛像,嘴巴也像。”程娇笑着对比了一下两人,评论道,“一看就知道是你生的,生命的延续,当真是很神奇。” 程姝也凑过去看了看,这刚出生的小孩其实并不好看,红红的,还有些皱巴,看小小的脸上确实有几分程姝的影子。 恍惚之间,程姝心头涌现一阵触动,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到孩子细若的心跳声,也真真确确的感觉到她与这个孩子之间的血脉相连。 这是她生的孩子,是她的血脉至亲,虽然不是个儿子确实令她遗憾,但却也是她生的,是她十月怀胎生的。 而且若是她这个母亲不疼她,这孩子该多可怜啊! 程姝想到自己多年受的委屈,想到自己有母亲与没有母亲没什么两样,顿时心中就不是滋味。 程娇见她的想法有了转变,便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旁人说得再多也无用,还是要自己想通的。 萧氏莫名地被程娇怼了一顿,心里也恼火,若是换做以前,程娇这般无礼,她不让她跪一跪,也得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错。 可是彼时,她诸多话语梗在喉咙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近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许多,也时常想起年轻时候为了与杨小娘争宠,确实对儿女有诸多忽略的事情,心中到底有一些愧疚,甚至似乎没有了底气像以前那样动则斥责惩罚。 不过她也不愿意被程娇一个女儿指责,等从萧家出来,上了马车归家的时候,她便道:“你要记得我是你母亲,哪里有女儿议论母亲是非的,这一次我便不与你计较了,没有下次了。” 程娇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了,下次还敢。 反正你我母女相爱相杀,将来也继续相爱相杀吧。 回到了临安侯府,两人便去见了程老夫人。 “三娘一切可好?”程老夫人合上手中的册子问二人。 萧氏答道:“一切都好,准备得周全,生产也顺利。” “怎么会早了半个月?”算着日子,程姝生产的时间应该在九月中旬才对,如今早了半个月,程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放心。 “听说今日晨早三娘与二郎吵了一架,子衡拂袖离去,过了没多久,三娘便说腹痛,说是要生了......” 说来说去,大约就是程姝一气之下,气得提前要生了。 程老夫人皱眉:“他们二人这又是闹什么事?那萧二郎也真是,不说三娘有没有错,如今三娘都要生了,他就不能哄哄她让让她吗?非要与她吵起来。” 程姝与萧衡的婚后生活并不平静,最开始的时候,萧衡就没看上程姝,但因为程家帮忙为他争取了殿试的机会,他不得不遵守诺言娶了程姝。 偶尔的时候,程姝温柔小意,又鼓励他上进,确实令他满意。 但也有的时候,程姝有时候行事做事很可笑,小气又上不了台面,而且又格外的固执,跟她讲道理还讲不通,实在是令人恼火至极。 就像是上一次,程姝这日子过得很抠门清贫,那一段日子,萧衡真的是脸都绿了,和她讲道理还讲不通,最后还是请程家人说道理,将她劝了又劝,这才稍稍舍得花钱,日子才好一些。 萧氏听到这个,脸色也僵了僵,然后道:“我问过三娘身边伺候的嬷嬷了,说是三娘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送子观音,今日晨早便让二郎陪她一同去拜送子观音。” “只是二郎说礼部有差事,他脱不开身,又说三娘肚子大了,不宜出行,便让三娘生了孩子再去。” “三娘不肯,觉得二郎不关心她,二郎觉得三娘仗着怀孕无理取闹,两人吵了几句,后来二郎便冷着脸拂袖走了。” 于是程姝一气之下,便提前生了。 程娇当时听到这一番前因后果,要不是看着程姝生了孩子之后脸色苍白,而且情绪也不太好,高低都得骂她一声愚蠢。 当然,也不是说全然是程姝一人之错,毕竟她大着个肚子,多思忧愁任性一些,身边的人确实应该包容一二。 尤其是萧衡,纵然说程姝的要求确实是不合时宜,他确实也脱不开身,就不能哄一哄劝一劝吗?怎么就发展到吵起来了? 第523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再说程姝,她怀孕,确实是有任性的资格,但凡事也不能太过了。 便是对方满心是你的让你都不一定能忍受你长时间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何况是感情不深的夫妻。 萧衡只会觉得她很烦人,她若是继续下去,夫妻感情也会越来越冷漠,甚至到了最后相看两厌。 感情与家庭的存在,拥有时,有时候总是要做出一些退让和宽容,也会生出许多生活的忙碌和琐碎的烦恼,但抛弃它之后,你又会感觉人生是一片荒芜,心灵与感情都无处寄托。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有拥有和失去的东西。 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是你既想又想,那真的是很难的。 程老夫人听罢萧氏说的话,也是好一会儿无法没有说话,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便给她寻一个寒门子弟,也不用太优秀,日子过得去,对她宽容一些,让她这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因程姝在外受苦多年,程家众人对她难免心有愧疚怜惜,对她也更为宽容一些,但萧衡与萧家可不会像程家一样宽容她。 而且她还是做人娘子的,如此不贤不能,萧家对她哪里没有意见。 再说萧衡,那也是个有野心往上爬的,他最想要娶的娘子应该是一个贤内助,程姝帮不了他也就罢了,还事事拖后腿,让他的日子过得不顺心也就罢了,还蛮不讲理无理取闹,令他恼火。 这才成亲一年,原本应该是新婚佳期的夫妻,都已经不知道闹过多少次矛盾了。 程老夫人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两人必成怨偶。 程娇道:“如今嫁也嫁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眼下之计,唯有让她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让她安分一些,好好地做好人家的娘子。” 程娇都不求程姝做什么贤惠娘子了,只要她安分一些,别天天闹出这个事那个事,隔几天夫妻俩就要吵一架就好了。 程老夫人摇头:“三娘性子固执,自己认为是对的,便会一直往这条路上走,很难劝。” 想劝她,就需得让她自己明白这个道理才行。 就像是程娇先前劝她对女儿好一点,便先要引导她对女儿生出同情与爱惜,让她意识到自己受过那些苦,便不能让女儿再吃一次。 若是直接跟她说男女都一样,都是她的孩子,她根本就不听的。 事情似乎又陷入僵局,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最终看了看程娇,然后道:“六娘,你的话她还是听一些的,要不你便去萧家住一段日子,陪陪她也劝劝她?” 程娇闻言皱眉,有些不情愿,程姝的事情,她碰见了就劝一劝,但若是让她特意过去陪伴,花费诸多的时间与心思去帮助,她心里就不乐意了。 她与程姝之间可没那么好的情分。 可是她转念又想起了今日的孩子,小小一只的,多可怜,想到程姝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一直想要生一个儿子,如今见是一个女儿有诸多的失望,又有些犹豫。 要不,她便去住一段日子吧? 看看程姝是怎么对待女儿的,若程姝真的像一个母亲的样子,她便可以放心回来了,若程姝仍旧不喜欢这个女儿,她看看能不能再引导一二。 那孩子还那么小,若是没有母亲疼爱,又在萧家那样复杂的家庭里生存,多可怜啊。 程娇不可怜程姝,也觉得程姝有今日是因为她的愚蠢和无知,但她对这个小幼崽外甥还是很心疼的。 小小的一只的,让人从心里都想护着她。 “那...那我便去住一段日子,陪三姐说说话。”反正她最近没什么事,去就去了。 程老夫人点头:“那你便去准备准备吧,此事你辛苦了,待你回来了,祖母给你准备一份礼。” 程娇一听还有礼物拿,当下就更乐意了:“那就多谢祖母了,祖母您真好。” “行了,那你赶紧去收拾收拾,明日便过去吧。” “嗯,是,祖母。” 程娇行了个礼,然后便快步离开了,程老夫人拧了拧眉心,看向萧氏,心道这个儿媳实在是没用。 这种劝女儿的事情,本该是萧氏自己出面最好的,可偏生萧氏与程姝之间母女之情冷淡,而且萧氏自己有时候也犯蠢,实在不是劝人的好人选。 为人做事,真的连程娇都不如,程娇虽然平日里有些跳脱,但办起事来,那真的是颇有些手段的。 “你儿媳的肚子也大了,你若是有空闲,便帮忙管一管家里的事情,别总是关起门来伤春悲秋的,活像是要出家一样,你若是真有本事,像那达奚娘子一样出家修道,我还高看你两分,躲起来不管事像什么样子。” “若是你如此下去,大郎对你未必没有意见,难不成你不知?” 程谦自己忙得半刻不得闲,有时候还顾不上聂静云,但如今聂静云的月份越来越大,他自然是不希望妻子还如往昔一样劳累。 到了这个时候,程家上头两任婆母,程老夫人先前病过两次,需要好好修养,若不然有碍寿数,他自然不会打扰。 可萧氏这个成日没什么事,只想过关起门过清静日子的母亲,这个时候都不帮一些忙,他嘴上不说,这心里多少也会有一些想法。 按照正常来说,便是他们夫妻俩不说,萧氏这个做母亲的,难不成就不会心疼儿子心疼儿媳孙子,不主动开个口,帮忙处理一些事物吗? 又不是说让她做了就一直做这些,她若是不想管,大不了等聂静云生产之后,孩子大一些就在将事情交给聂静云就是了。 可那小夫妻俩不提,她也当作是不知,关起门来过她的日子,全然不管家里的事。 程老夫人无奈:“也不知该说你过了这么多年都不会做母亲,还是该说你心中根本没有你的儿女,对他们真的是一丁点都不上心。” 萧氏脸色微变:“母亲,我......” 程老夫人摇头:“好了,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你想如何都好,只希望你将来莫要后悔,对了,二郎的亲事,我看了两户人家,觉得不错,你看看是否妥当。” 第524章 碰上这一对父母,确实也挺倒霉的 程老夫人为了程谅的亲事也是煞费苦心了。 既怕女方身份太低程谅看不上,将来夫妻不和日子过得不顺心,又怕女方品性不好,将来家中不得安宁。 她给程谅千挑万选,选了两个人,一个是如今礼部侍郎的一个庶女,一个是长安县令的嫡女。 礼部侍郎虽有三女,但三女皆是庶女,但都记在嫡母名下,在嫡母跟前教养长大,这位嫡母也是长安城有名的贤惠人,教养出来的女儿都不错。 长安县县令寒门出身,人有本事也擅长经营,称一句八面玲珑也不为过,他家的这个女儿聪慧又明事理,知道什么样的处境对自己最好,而且手里也有点本事,能管得住程谅。 这两人都是程谅的上上之选,她虽为侯府郎君,但只是个庶子,而且遭了父亲的厌弃,侯府将来不可能给他太多助力,他自己也不够优秀,将来或许也不会有多长远的前途。 但于礼部侍郎还有长安县令而言,能搭上临安侯府,与临安侯府做亲家,却是有不少的好处。 萧氏听了程老夫人说这两家女郎的情况,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着程娥的死还有杨小娘的离开,她对那些人的恨意已经平息了很多,而且就算她不想让程谅好过,程老夫人也不会准许的。 “母亲做主就是了。” 程老夫人点头:“那我便请媒人上门去说这门亲,然后尽快成亲,他成亲了,三郎的亲事也该准备了。” 程词与孟萍早已定亲,只等着定日子成婚了,故而程谅的亲事确实是不好再耽搁下去,这今年明年之内必须将事情办了,等明年程词参加完秋闱,他也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 程元仲将程词的将来也安排一番,今年春参加了府试院试,成了秀才,等到了明年就参加乡试(秋闱),不管成与不成,考完乡试就成亲。 若是乡试不中,他便沉积三年,三年之后再考,这三年之间娶妻生子学习,等他中举再考完会试殿试,孩子也大一些了,就算是之后要外派,也能顺当地拖家带口去上任。 若是中了,那是好事,但他年纪尚小,程元仲也有意让他沉积几年,会试要等四年之后,同样也会先成亲。 这大概就是有父母上心和没父母上心的区别的。 程元仲将自己儿女的将来都安排好了,就算是程娴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他都算着等她在闻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想法子让她和离,将来再找一个顺当的。 反观临安侯,他以前只对程娥程谅上心,程娥的亲事是他千挑万选又费尽心力促成的,萧氏生的这几个他一概不管不问。 后来得知杨小娘的背叛,连程娥都不是他亲女,他对程谅厌恶至极,同样是不管了。 至于萧氏...萧氏以前只管孙妩,其他人也是一概不管,唯有程老夫人一人操心。 生做临安侯府与萧氏的儿女,真的是又幸运又倒霉,幸运的是这侯府嫡子嫡女身份确实挺尊贵的,开局也算是人上人,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可碰上这一对父母,确实也挺倒霉的。 “对了,四郎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四郎?”萧氏拧眉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程让还未定亲,她道,“我不曾了解长安城的小娘子,若是母亲有看中的女郎,为他做主就是了。” 程老夫人点头:“那就给他慢慢看,反正也不及,他今年才十六,还未到成亲的时候,慢慢相看就是了,你若是无事,也多出去走走......”若是有遇见能看得上眼的小娘子,也仔细看看。 不过后面这话程老夫人突然想到萧氏不靠谱,堵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口,算了算了,还是她自己来吧,要是萧氏给程让娶了一个不靠谱的娘子回来,那不是要毁了程让嘛。 “六娘要去萧家陪三娘,你若是无事,你也去吧,趁着这机会,陪陪三娘和你母亲。” 萧氏听了,当下脸上便有些不情愿,她最近的日子过得清静,萧家那边吵吵闹闹的,吵得她头疼。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便算了吧,三娘那边有六娘看着就好了,就像是您说的,六娘说的话三娘还是听一些的,但我的话,三娘定然是不会听的。” 这话说得程老夫人险些没直接给萧氏一个白眼,心道你若是能做一个好母亲,儿女怎么会不听你的话呢? 程老夫人真的有心想道,你爱去不去,我不管你,但她向来心善,不忍心见萧氏将来回过神来后悔,便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三娘刚刚生产,正是脆弱的时候,你是她的母亲,多陪陪她照顾她,你对她用心了,她自然是对你心有感激,这是你们母女二人和好的机会。” “你若是想与她和好,你便去,若是觉得和好与不和好都没有什么差别,那就不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这老太太也不逼迫你去。” 若是萧氏不情不愿,逼着让她去,到时候她摆起脸色来,反而会惹出事来,别是和好不成,反而母女生怨。 萧氏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头。 她身为母亲,哪里能向女儿低头示好的? 便是要母女和好,那也应该是做女儿的先低头才是。 而且程姝与程娇实在是太会气人了,每每与她们呆在一起她都要被气得不轻,她可不想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板凳。 程老夫人见她不愿去,也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了第二日,程娇将旺财送到了永平侯府交给纪青莲养一段日子,然后便回来与程老夫人辞行,去萧家住一段日子。 程老夫人叮嘱她道:“平日里也不用你做什么,陪你三姐说说话就行了,还有,勿要与长辈呛气,省得旁人说你没礼数。” “知道了知道了。”程娇连连答应,“祖母放心吧,我就住一段日子,等三姐好些了,我就回来。” 等看程姝能好好地对待女儿,她就能功成身退了。 第525章 萧清微,心眼清明而知微 当日下午,程娇便带着铃铛铃镜去了萧家暂住,萧老夫人得知她是来陪程姝的,便让她在自己的院中住下,白日得了空闲就去看程姝。 “说起来,你上次在萧家住的时候,还只到外祖母腰间,如今转眼就长大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 萧老夫人心中实在是感慨良多,隐隐的也有些后悔,昔日程老夫人有心将程娇嫁给萧衡,她也是心里有数的,但她与萧衡一样,觉得程娇性子太过跳脱,不是一个贤良妻子的人选,一直很犹豫。 没想到到了后来,程娇与谢琅扯上了关系,再有首阳长公主强势求亲,程家不敢拒了,只能同意这门亲事,萧衡再想娶,已经是不成了。 后来因为种种缘故,娶了程姝,却不想程姝确实没程娇跳脱,但却小家子气,脾气更是古里古怪的,只是成亲一年,与萧衡已经是吵了好几次家了。 她自己不畅快,萧衡也觉得这日子过得憋屈。 程娇笑道:“便是六娘要出嫁了,那也是外祖母的亲外孙女,六娘有空闲,会时常来看外祖母的。” “你有这个孝心,外祖母便知足了。”萧老夫人笑笑,也并未当真。 她的亲女儿出嫁之后都不会时常往娘家跑,何况是隔了一层的外孙女呢,她若是真的有空,那也是要回自家的娘家。 至于这外祖母家,过年来拜年,她寿辰的时候再来拜寿,她已经是满意了。 “你既然来了,便多劝劝你三姐,既然嫁了人,便要有嫁人的样子,勿要天天与夫君吵架,这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 “你也知晓,如今你二表兄得了礼部侍郎的青睐,如今去了礼部观政,前程也是可以看得到的,家里的事情,可不能成了他的拖累,影响了他办事。” 诸位学子在参加完殿试被授予进士之后,都会安排到集贤院学习三年,有朝中官员亲自授课,教他们如何为官处理诸事,在这期间,若是得了上官的看中,也有可能安排进六部观政。 观政之事,听着确实是很不错,进去了能学到不少东西,但实际上,也是个打杂学徒,谁都可以差遣你,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时候,程姝还与萧衡吵吵闹闹,让萧衡回到家中都不舒坦,萧老夫人对程姝哪里能没有意见。 萧衡可是萧家年轻一辈最优秀也是最有出息的人,是萧家的将来,若不是先前程姝怀孕,她早就好好惩治惩治她,让她知道厉害了。 程娇眼睛都直了:“三姐与姐夫经常吵架吗?” 程姝这是疯了不成?她当真以为萧家与程家一样,对她心中有愧对她十分宽容吗? 不管你有理还是无理,在夫家人看来,你与夫君吵架就是错,而且经常吵,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也不算经常,只是有时候她太倔了,一旦认定的事情就非要达到,你表兄若是不依她,她就觉得你二表兄对她不好。”萧老夫人直摇头,“同她讲道理还讲不通,她总觉得你别有居心。” 说到这里,萧老夫人直摇头:“六娘啊,若是可以,好好劝劝她,你二表兄前程似锦,可不能叫她给拖累了啊......” 程娇头大,并没有答应这事,她只是道:“外祖母真的是高看六娘了,三姐也未必会听六娘的。” 她如今能跑这一趟,不过是觉得要是程姝严重重男轻女,她那刚刚出生的小外甥女这一辈子可能会很可怜,能引导程姝一下,她就尽力做了。 可人家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就不是她所能插手的,若是有恰当的时机,她可能会提醒一二,专门来做这事,她可是不做的。 要知晓在预示梦中,这一对狗男女是如何勾搭在一起,程姝带着她的嫁妆嫁给萧衡的,哼,她不落井下石就好了,想她帮忙辛苦筹谋,没门。 “也是。”萧老夫人也想到了程娇与程姝之间的姐妹关系并不算好,心中叹了口气。 都说娶妻娶贤,娶得好妻旺三代,可见是有道理的,萧衡有了程姝这个拖后腿的,原本看着不错的将来,也不知道会如何。 萧老夫人心中发愁不已。 程娇拜见了萧老夫人,将暂住的房舍收拾妥当了,便去看望了程姝与孩子。 这会儿孩子刚刚吃完奶,满足地躺在被窝里安睡,程娇让人将小木床抬到床榻边上,让程姝睁开眼就能看到。 就算是一开始程姝对这个不是儿子的女儿心有失望,可她不信,相处日子久了,程姝对这个女儿会没有感情。 除非程姝当真是冷酷无情,没有一点人的感情。 接下来这段日子,程娇抓准了时间就将孩子放到程姝身边,等孩子能睁开眼了,又和孩子说话,跟她说程姝是她母亲,母亲生她很辛苦,让她将来要懂事听话,孝顺母亲。 这一番操作下来,程姝的态度果然软化了下来,虽然对于没有生儿子心中还有一些遗憾,但对于这个女儿却也很喜欢,时常抱着她,和她说话。 在萧家住了半个月,目的达到,程娇便决定功成身退,准备回家了。 临走之前,她去和程姝还有孩子告别,摸着小孩带着小帽子的小脑袋道:“清微清微,小姨母要回家了,你要好好长大啊!” 萧衡本来就是孤儿,如今得了一个女儿,他也是很喜欢的,翻阅诸多书册之后,为女儿取名为‘清微’。 清者,清明也,微者,微小也,心眼清明而知微,本是个好名,再有‘清微’也有晨光之意,那就更好了。 萧清微。 程娇对于这小外甥的名字也很喜欢,觉得萧衡也是用了心的,日后这孩子有父母护着,这成长的时光,也应该顺当。 “你这就走了?不多住几日?”程娇在这里陪了程姝半个月,程姝也习惯了她天天来,如今程娇要走,程姝还有些不习惯。 程娇笑着摇头:“不住了不住了,你如今身子大好,孩子也挺好的,家里也放心了,我也该回去了。” “对了,等孩子再大一些,你便带着孩子回去看看祖母,祖母很挂念你和孩子......” 第526章 哟,这是谁家小娘子啊? 登上马车之前,程娇回头看向萧家,仿佛是看到了程姝的一生。 纵然她回归本位,做回了她侯府嫡女,可过去十六年的岁月,在她身体甚至灵魂之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的眼界见识、思想都已经形成,再加上她的性格固执倔强、利己吝啬,甚至对很多人都有很重的戒心,总想着‘你这个刁民想害朕’,故而旁人说的话,她都是不听不信的。 萧衡想要一个贤惠能干,能忍耐,能陪着他吃苦的妻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初他都没有看上程娇与谢璎。 他甚至觉得这两人出身富贵,行事任性妄为,性格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也不贤惠能干...并不是他想要的妻子。 而程姝呢,同样也不是他想要的妻子,她固执倔强,还疑神疑鬼,说不通道理,对他要求颇高,让他觉得压力很大,甚至日常节省抠门等等......两人之间的想法差得太远太远了,哪里会有什么和谐的日子。 萧衡没有顺心的日子,哪里能全心全力在仕途上打拼,而程姝呢,盼望着家萧衡走上人生巅峰,做人上人,却不知自己成为了萧衡的拖累。 若是她不改变,继续与萧衡吵闹,萧衡原本还算是一帆风顺的未来,可能也会变得不确定了。 程娇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说不上悲也说不上喜,也没有幸灾乐祸,只觉得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将淤积在心头的郁闷都呼出来。 良久,才轻声道:“回去吧。” 然后抬脚上来马车,坐着马车归家。 进了车厢,她便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慢慢地放松下来,就算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都像是躺在摇椅之中一样,让她身心都放松下来。 她有些感慨地轻叹:“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果然不假。” 这半个月在萧家做客,虽然说她为客人,住的地方吃的东西那都是上等,萧家上下主仆也没有丝毫的怠慢,可她仿佛每日都精神紧绷,不敢行错说错。 而且每日都要面对萧老夫人、程姝还有萧家的其他主子,她确实也是挺累的。 别看萧老夫人对她态度挺好的,但实际上她为人严厉严肃,总是端着那一张平静冷漠的脸,坐在那里仿佛高高在上的老封君,不爱笑,与晚辈也甚少有亲近的时候。 对这几个外孙外孙女,她也向来都是客气有余亲近不多,程娇面对这位外祖母的时候,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有时候觉得累得慌,和在程老夫人身边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是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铃铛坐在边上给她捶腿,“如今三娘子对萧小娘子也算是不错了,娘子也放心了。” “说来也是娘子心善,旁人谁管她们母女二人如何相处,那是她自己生的,她对孩子好也罢不好也罢,与旁人无关。” “我倒是不在意她。”程娇吃了一块糕点,又接过了铃镜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道,“只是觉得孩子挺可怜的,我与三姐之间的恩怨不少,但她到底是我外甥,我不忍心让她像我与三姐一样没有母亲爱护。” 程娇走这一遭萧家,花了那么多心思引导程姝好好对待这个女儿,其实也是因为她看到这个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她没有程姝那样倒霉被人换了,可这些年被母亲忽略、厌弃,与母亲之间相看两厌,若是没有程老夫人护着,她的日子也不知道有多煎熬。 她不想看到那小丫头和自己一样的处境,所以想着能帮就帮吧。 所幸的是,她的努力也算是没有白费,程姝对孩子的态度有了改变,虽然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故态萌发,但至少有一个好的开始。 只要有一个好的开始,将来一切都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 “也算是一件顺心事吧,我睡一会儿,等到了你们叫我在。” 铃铛铃镜应了一声是,然后将车厢里的帘子拉一拉,遮挡一些光线。 程娇这会儿心情放松,靠着软枕裹着一张小被子便睡了过去,马车摇摇晃晃,光线随着马车的摇晃时亮时暗,她闭着眼都仿佛能看到阳光折射在水面上五光十色的亮彩。 一路上安静时唯有听到车轮辗转的声音,仿佛世界都安安静静的叫人觉得舒心,在穿过闹市的时候,外面人声嘈杂,人气旺盛,又觉得十分的心安。 就这样半睡半醒地睡了一路,等到了家门口非但没觉得困顿腰腿酸痛,还觉得是驱除了一身疲累,浑身舒坦,就很神奇了。 程娇伸了一下懒腰,收拾了一下掀开车幔下车,她踏脚踩在踏凳上,正想说什么,却见铃镜对她使眼色,让她回头看去。 程娇有些疑惑地回头,却见离她不远的地方便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正对着她,在车厢前正懒懒散散地坐着一位紫藤色图案花纹窄袖翻领长衫的华衣公子。 他整个人都懒懒散散地靠着车厢坐着,手指上还转着一把扇子,见她看了过来,那一双丹凤眼中便盈满了笑意。 昭昭春光,潋滟芳华。 仿佛天地乍然失色,变得模糊了起来,唯有他一人遗世独立。 程娇当下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哪来的小郎君,生得这样好看,是人否? 然后...然后后知后觉才想起,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对,这个人她似乎是认得。 再然后...哦,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在她眼前消失了八个月,差点在外面把自己小命玩完了的、她的未婚夫。 对方见她的表情从惊艳到迷茫,然后又到震惊,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手中的扇子一展,颇有些懒散轻佻地开口:“哟,这是谁家小娘子啊?怎么了,被本郎君迷住了不成?那可不行啊,本郎君可是有未婚妻的啊。” “哎呀,本郎君的未婚妻啊,就是个醋坛子,要是知晓小娘子这般看我,估计是要生气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第527章 问这位小娘子安,您看得我未婚妻了吗? 这行径这派头这语调,端的就是一场风流浪荡子调戏良家小娘子的大戏。 而且他还这态度还吊儿郎当,表情也甚是得意,仿佛对自己的行径非但不以此为耻反而以此为荣。 在场的人听到这些话,也是惊得眼睛都掉地上了,整个人都傻了。 嗯嗯? 什么情况啊? 程娇原本惊喜的表情和提着裙摆就要跑上前的动作卡了卡,然后脸上染上了一些绯红,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跑了上去。 “谢三,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程家大门口调戏我,你不怕被打是不是?!” 一见面就来逗她,他是不想好好说话,想被骂是不是? 这糟心的玩意就是欠揍得很,要是随便换做一个人,高低都要打他一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他嘴那么贱是要挨打的。 程娇觉得他的字确实取得好,既安既安,就是‘jian'',要是合起来不就是读‘贱’吗? 哼! 谢琅见她羞恼得脸色绯红,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走路走得急,这会儿发间的流苏还被晃了起来,摇摇摆摆的,仿佛摇曳生姿,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啧,真不经逗。 谢琅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会,我说得分明是实话,哪里是在调戏你,我分明是在问候你。” “你这是在问候我?”他当她傻,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就是问候。”谢琅靠在车厢上,丹凤眼微敛,眼中的笑意不减,“若是六娘子觉得谢某这问候不到位,谢某便重来一次好了。” “问这位小娘子安,您看得我未婚妻了吗?她生得明眸皓齿,肌肤雪白,生气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脸鼓鼓的......” “没看见没看见。”程娇脸上又是一红,忙是堵住了他要继续往下说的话,见对方看着她一直笑,笑得她脸都发烫了。 这祸害妖孽! 程娇暗暗咬牙,一个男人生得这般好看做什么,还到处勾搭小娘子! 等找到机会了,她定然要打他一顿,专门往脸上招呼,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程娇转开了话题,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调戏,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上午。”说起正事,谢琅稍稍正了正身子,然后将折扇一收,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既然来了,便与你一同去拜见你祖母。” 程家的那几个长辈,临安侯与萧氏,谢琅是真的不在意,要是不惹他的话他会给几分颜面,但若是惹了他,他也能翻脸,也就是程老夫人这个老太太,他需得敬着一些。 程娇点了点头,然后请他往府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问:“听说你先前受了伤,怎么样了?” “早好了。”谢琅侧头看着边上小娘子的发顶,只见那发间的流苏贴着乌发微微摇晃,原本空荡的心瞬间踏实了不少。 “得亏临走之前,空青兄给我准备了不少药物,我当时还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没想到竟然派上用场了。” “哼,人家那是好心,你还说人家,你得了空闲要记得跟人家道谢,要不是他,你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那肯定肯定,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知道了知道了,小管家婆。 “你就是不识好歹。”程娇忍不住想怼他,“明知此行危险,怎么这般不小心。” 这一不小心,那可真的是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程娇心头一沉,眼中也是一阵发酸,多日来压抑的情绪仿佛奔涌而来,仿佛要将她淹没。 她以前一直在想,她与谢琅能有一世姻缘,若是命运并不能让他们走到头,她也能接受,等成亲了,他们就生一个孩子,便是日后他真的如同命中注定一样要离开,也有一个孩子陪她。 余生,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行。 只当是他们缘起缘落。 只当是人生无不散之宴席。 可真的到了他要出事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凉了,那些日子她日夜辗转难安,便是入睡也是噩梦连连,心中憋着的那一口气难以平静。 春夏日头渐热,可她的心头却如同雪夜那样的冰冷,寒冷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侵蚀着她。 偶尔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天上的阳光这么热这么亮,普及天下照众生,可是能照得到他。 或是想,世间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要死的偏偏是他。 他们二人之间,难不成只生下远隔山海生死,只余下一世萧然清寂。 想想都觉得心肝疼,不甘心,不乐意。 “嗳嗳,怎么哭了?”谢琅见她好一会儿都不吭声,正想说句什么,却听闻她小声地抽泣,顿时就急了,“姑奶奶,我方才没惹哭你吧?” 没有吧? 他就是逗她一下,瞧着她又是羞恼得气急败坏,使劲地瞪他,跟一只炸了毛的猫似的,但她羞恼归羞恼,却也不会真的生了他的气。 这本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乐趣罢了。 惹哭她? 他真的是没有啊! 谢琅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了。 “我没哭!”程娇用袖子使劲擦去眼泪,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后快步往大门口走去。 谢琅赶紧跟上,一边走还一边道:“对对,你没哭,方才是风太大了,把沙子吹进眼睛里了,六娘子可活泼开朗的一个小娘子,怎么会哭呢!” “要是让我知道谁把你惹哭了,我必然将他打得爹娘都认不出。” 程娇脚步一顿,回头又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谢琅无奈,也只好闭嘴,心道等她一会儿心情好了,一定要好好问问她,看看谁招惹她了。 真的是岂有此理,他不在长安,难不成这些人都忘了他是长安一霸吗? 连他的人都敢欺负,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心他一怒之下,叫人直接去扒祖坟啊! 谢琅暗自将这笔账记下,然后又暂且将怒意压下,抬脚跟上程娇的步子:“嗳,你走慢些,等等我啊!” 第528章 若是打不过,那就群殴 二人一同去拜见了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见了谢琅,面上也满是笑意,让人给他送上热茶,便问他:“三郎是何时归来?先前听说你受了伤,如今可是好了?” “劳您关心,早就全好了。”谢琅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在下是上午到的长安,先是去了一趟御史台,又入宫了一趟,然后才出来。” “那就好。”程老夫人脸色温和,“你这出去一趟,虽说事情一波三折的,但也总算是将事情办妥了,你上司还有陛下怎么说?还有你这职位有什么安排?” 谢琅道:“也没怎么说,至于职位,陛下也让我继续在御史台呆着,之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程老夫人点头:“在御史台呆着也好,你此番出去,也算是有几分功绩在,在御史台也能立足,再有陛下护着,旁人也不敢说你什么,但到别处,那就不同了。” 虽说谢琅是元景帝的外甥,陛下偏宠,若是在封赏勋爵也就罢了,这种职事官,向来都是有能者居之,可不是陛下偏宠就能将他提溜上去的。 而且,若是他没有本事,便是坐上那个位置,对谁也没有好处。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谢琅笑了笑,“其实御史台这边,在下还是很喜欢的。” 御史台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骂人还能引经据典博古论今,还有明赞暗讽,阴阳怪气,那一张嘴啊,个个都与他能一较高下。 而且奉旨骂人真的不要太爽,太适合他呆了。 程娇扫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哪里是喜欢御史台,不过是喜欢做言官谏官,过过嘴瘾罢了。” 哼,她还不知道他什么样的。 谢琅闻言当即投过去一个笑容:“知我者,还是六娘子也。” 程娇傲娇地哼了哼。 程老夫人见这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也笑了笑:“好了好了,御史台虽好,不过你也要注重自身,而且凡事也有个度,莫要做得太过了。” 谢琅闻言应下:“老夫人放心,既安心里有数。” “有数就行,你们也许久不见了,去花园里说说话吧,三郎,今日可要留下来,等大郎回来,让他与你喝几杯。” “谢过老夫人,不过我今日归来长安还未回家,一会儿得先回家看看,我还有一笔账要与人清算呢。”说到这里,谢琅脸上是笑着的,眼中却含着一些冷意。 算账,他要回家算什么账? 自然是谢璟的那一笔烂账了,谢璟这样搞他,若是他真的等着平清王府救命,谢璟这一耽搁,他指不定人都凉了。 此仇不报,他就不是谢琅了。 程娇想到这一出,顿时也是心生恼怒,握紧了拳头:“是该好好地算这笔账了,一会儿我同你一起去。” 王八蛋谢璟,不打得他哭爹喊娘,她难消心头之恨。 “咳!”程老夫人被这话呛了一下,重重地咳了一声,然后瞪了程娇一眼,“你去什么去,不许去。” 这都还没嫁过去呢,就上人家家里闹事,闹得人家家宅不宁,很好看是不是? 说起这事,程老夫人心中也有火,觉得谢璟此人简直是小人行径,心胸狭窄至极,无宽厚仁德之心,再加上手段委实上不了台面,实在是叫人挺恶心的。 他这般人,连平清王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怎么能做平清王府的世子,平清王府若是有他接任,将来不是行错走错落得满门获罪,那也是慢慢衰败灰溜溜地离开长安。 这等人,若是换做程老夫人,只会冷眼相看,等他报应来的那一日,不过谢琅年少气盛,想要报仇算账,她也不拦着。 各有各的想法,只是程娇可不能跟着一起去胡闹。 “祖母,六娘想去!”程娇立刻撒娇,恨不得上前去摇程老夫人的手臂,将她摇晕了同意她去。 “想去?那你就想想吧,梦里什么都有。”程老夫人虽然很吃程娇撒娇这一套,但也不是没有底线的。 且不说程娇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去未婚夫家里闹事太过失礼,便是程家其他人,如今也不适合再去平清王府翻这账了。 若是平清王没有惩罚谢璟,程家确实可以过去讨一个说法,但平清王已经惩戒了,程家再闹事,就不适合了。 当然,谢琅要为自己讨债,程家也是万分赞同的。 程娇闻言嘴角压了压,有些不高兴了:“祖母,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要是真的想和他们算账,等你嫁过去了,再讨回来就是了,现在不行,可不能让旁人说咱们程家人没有礼数,还未嫁过去就敢打上门去。” 程娇心道,我都不在乎什么名声。 程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想什么,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要脸我这老太太还要脸呢,不许去。” 程娇见程老夫人态度坚决,顿时有些郁郁。 谢琅见此便劝道:“六娘子还是别去了,难不成你还怕我输了不成?放心吧,论起不要脸,我还没输过呢,再说了,你若是去了,一会儿要是不小心动起手来,伤着你了怎么办?” “你就在家中等我的好消息,等我赢了他,再来与你庆贺。” “要是打起来了,你打得过人家吗?”程娇还是有些担忧。 “怎么打不过?”谢琅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你别看谢璟人模狗样,其实也就是个酒囊饭袋,会几招花拳绣腿,这样的人,我一个能打三。” 这话委实有夸大的嫌疑,谢璟虽然确实不够出色,品性也不行,手段也上不了台面,但手里的功夫还是有些的。 不过听了这话,程娇到底是稍稍放心一些,只是叮嘱道:“那你去算账的时候把寿山酒泉他们都带上。” 要是打得过,那就一个人把人揍,若是打不过,那就群殴,群殴也不丢人是不是,主要是别被打。 谢琅含笑应下:“好,我将他们一并带过去,要是打不过就让他们一起动手。” 这一对未婚夫妻相视一笑,完全没有群殴别人不道德的认知。 第529章 我要是要脸,我娘子就没了啊 程老夫人见这两人商量着‘打不过就群殴’,也就是笑笑不说话,并未管这事。 有时候也不能将孩子教得太好了,太好了很容易吃亏的,就要为人正派,自己不做什么恶事就好了,若是有人敢对他们出手,那自然也得有仇报仇。 报仇这种事,难不成还要持君子之礼?群殴怎么就不行了? 只要自己占理,不吃亏就行了。 程娇与谢琅陪着程老夫人说了一会话,谢琅将这一路上的奇闻挑选了几个说给老太太听,将老太太哄着笑个不停。 长辈慈爱,儿孙孝顺,当得是家庭和谐之喜。 大约是在福安堂坐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告辞离开。 程老夫人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颇有些感慨地对吴傅姆道:“六娘的亲事,也差不多该是提上日程了。” 如今两人感情正好,若是一直拖着不成亲,那也不好。 吴傅姆笑她:“老夫人舍得了?” “舍得?怎么就舍不得了?她若是能嫁得良人,一生顺遂,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了,女子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我便是不舍,也总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啊......” 再不舍,也是要嫁人的。 “那倒是,不过六娘子心里念着老夫人,便是嫁了人,也会时常来看望老夫人的,再说了,再过几个月,世子夫人也要生了,将来老夫人可是要有曾孙辈了,到时候有曾孙来闹您,老夫人估计都没心思想这些了。” “是啊,我都是要做曾祖母了。”程老夫人笑了笑,“还有于小娘也好几个月了,到时候也不知道给我生一个孙子还是孙女。” 人生便是如此,家中要娶媳嫁女,有老人离世也有新人出世,如此世世代代不绝。 “你去开我的库房,给世子夫人还有于小娘都送些补品去,叫她们好好地养胎,对了,夫人那边如何了?府中的事情她可是管了?” 吴傅姆道:“倒是管一些了,少夫人那边也轻松了不少。” 萧氏不肯向女儿低头,但对于程谦夫妻俩还是在意的,她是真的有些怕程谦对她心有怨言,故而程老夫人提了,她思来想去了几日,还是去同聂静云说了她管一阵子事的事情。 聂静云如今月份越大,也是有些力不从心,见萧氏肯管事,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萧氏这阵子也忙了起来。 当然,她也以此为借口,自然是不用再去萧家与程姝缓和关系了。 “那便好。”程老夫人轻叹。 其实她心里的压力也很大。 二房这边还好,有程元仲在,还能压得下兰氏,一家也算是稳妥。 倒是长房这边,临安侯、萧氏都不算是省心的,还有程姝这个糊涂又倔强的,程谅这个自私自利糟心的,她是死都没办法闭眼。 如今她只想着好好养好身体,争取多活一些日子,至少要等到程谦与聂静云能撑起这个家,才能安心。 想到这里,程老夫人忍不住感慨:“人这一辈子,也唯有未成亲之前有一阵无忧快活的日子,等嫁了人了,便开始忙忙碌碌,要应对夫家的人,要生育儿女,等儿女生出来了,那又是一辈子的事。”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也不是说虚的,若是到了临终了,能全然放心,已经是大善之事,天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做父母的,临终了,还放心不下儿女子孙。” “那老家伙倒是幸运,走得早觉得还有我在,他在地下也不觉得亏心,儿女子孙是我们二人的儿女子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倒好,乐得轻松,只是苦了我劳累多年。” 程老夫人也算是一生和顺,只是丈夫走得早,临安侯也算是不孬了,就是不修内宅,搞出了许多令她烦恼的事情,至今还遗留诸多不好处理的事。 吴傅姆闻言只是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听着她絮絮叨叨念叨了一通。 另一边,程娇与谢琅便在花园的亭子里说话。 程娇听说他今日一直忙忙碌碌的,估计也没吃好,便让厨房那边送了一些吃的过来,然后便坐在边上,吃着糕点看他用饭。 听着他说了一路跌宕起伏的事情,程娇是惊诧又担忧:“你这一路能顺顺利利毫发无伤地回来,也算是本事了得了,只是这些人,当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富贵权势迷人眼。” 这一次还是只查武将,便查出了不少贪污之事,而这些人为了遮掩事情,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甚至还有想将谢琅除了的。 “富贵权势迷人眼,将眼都迷晕了,从而变成了眼瞎心瞎,脑子也坏了。”谢琅吃饱之后,又喝了一口茶,啃了一口果子评价。 “是啊。”程娇一手托腮,感慨道,“许多人年轻时候都一腔热血,都说要做一个好人,便以官场为例吧,等到了老时,还有那年少赤心肝胆的能有几人。” 更有些人,早已在权势利益的侵染之中,变得面目全非了。 再有的,屠龙者变成了恶龙。 “你说,我们以后也会变吗?会不会变得连我们自己都不认识了?”程娇忍不住问。 “不会。”谢琅啃了一口果子,“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会变呢?” “不会吗?” “当然。”谢琅肯定道,“我们就这样过着就行,怎么会变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六娘子觉得与我一起过日子觉得不好,想要离开我。”谢琅说到这里,忍不住皱眉,“六娘子,你应该不会有这想法吧?” 程娇眨了眨眼,故意说道:“那不一定哦。” “嗯?你这‘不一定’真的假的?”谢琅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恼了,见四下的人都没有往这边看来,便伸手捏她耳朵,“程娇娇,你倒是说说,这‘不一定’真的假的?” 程娇见他这么放肆,敢捏她耳朵,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哎...你快松手,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要什么脸?”谢琅从来都不是在乎脸面之人,“我要是要脸,我娘子就没了啊,还要什么脸,早就不要了......” 第530章 她的狗去哪了? 二人笑笑闹闹了好一会儿,临近申时,谢琅才离去。 程娇送了他出门上马车,待他离开之后,还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觉得这九月的秋风瑟瑟,有些伤感。 回到四闲苑的时候,铃铛见她兴致不高,便笑她:“娘子这是舍不得谢三郎君了?” “谁舍不得了?”程娇还嘴硬,“他离我远点最好,尽会惹我生气。” 铃铛忍笑:“是是是,娘子没有舍不得,谢三郎君也尽会惹您生气。” 程娇转头瞪了她一眼,气得小脸都鼓起来了:“铃铛,你皮痒了,小心我立刻给你选个夫婿,将你给嫁出去,看你还笑。” 铃铛闻言立刻使劲摇头:“婢子不要,婢子才不要!” 程娇哼哼:“那你还敢不敢笑我?” “不敢了不敢了,娘子,您喝茶喝茶......” 程娇勉为其难地喝了她送上来的茶,不与她一般计较,末了又凝眉深思:“奇怪了,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能忘了什么东西?”铃铛闻言也皱眉仔细想了想,“没啊,该收拾的,咱们都收拾回来了,一样也没落下。” 铃镜道:“难道是先前去萧家之前,老夫人说的要给您好东西这事?” “哎呀,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这事了,改明儿去祖母那里讨要一份。”尽管她去萧家是自己愿意的,也不是为了程姝,但程老夫人既然说要给好处,她就没有不要的道理。 她付出了,拿点回报怎么了? 她尽孝又为长辈做事,虽然本也不是冲着什么回报去做的,但长辈答应了会给她给点好东西,她自然是要的。 “不过也不是这件事......” 程娇捏着捏团扇扇柄,拧眉深思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好几遍,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她惊觉少什么。 她的狗呢? 她的狗去哪了? 呜呜呜,她这是忘了狗了! 她的扇子突然拍在腿上,惊了铃铛了铃镜一跳。 铃铛咽了咽口水问她:“娘子,怎么了?” “我忘了旺财了!”她说得好大声。 “啊?”铃铛懵了一下,然后也想起来了,“对对对,我们回来的之后还说要先去永宁侯府接旺财的,结果娘子睡着了,我们就想着先回来,晚点再去接,后来又遇见了谢三郎君。” 于是她们都把狗了忘了。 程娇满心愧疚,立刻起来道:“走,咱们去接旺财去。” 铃铛铃镜自然是跟上,与她一同风风火火去了隔壁永平侯府接狗。 旺财半个月没有见到铲屎官了,虽然永平侯府它也熟,程娇不方便的时候时常将它送到永平侯府来,但这么久没见到铲屎官,它还是有些郁郁的。 在院子里玩球球的时候,听到脚步声,它还‘旺’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睁大一双狗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陪它玩球的侍女。 旺旺旺,又是主银米有来的一天~ “旺财!旺财!” 旺财听到声音,顿时耳朵都竖起来了,下一刻撒丫子就往外跑去,小短腿跑得飞快,一会儿都没影了。 那侍女吓了一跳,忙是追了上去:“旺财,别跑啊!” 旺财刚刚冲到门口便见到了程娇与纪青莲等人往这边快步走来,它呜咽地‘旺’了一声,挥着小短腿快步上前去,等到了她的腿边就开始蹭蹭蹭,嘴里‘呜呜呜’的,很是可怜。 “哎呦,我的小可怜崽儿,都是我不好,出去太久了都没来看你,乖啦乖啦~”程娇蹲下来摸摸它的狗头,又顺了顺它的毛毛。 旺财将脑袋蹭在她的手心里,嘴里‘呜呜呜’的,表情很是伤心委屈。 到了后来,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想起被抛弃的日子,生气得一爪子拍开她的手,然后大声地‘旺旺’了两声,似乎是在责怪她丢下它,它很生气,没有三块肉干哄不好的那种。 “哟哟,你还生气了?”程娇见此笑了,伸手使劲撸了一把它的狗头,“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走走,带你回家去。” “旺旺?”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真的,我今天来就是来接你的,走,咱们回家去。”程娇是又心软又想笑,要说这世间上有些人啊,真的是还不如狗有感情。 旺财一听真的是要回家了,高兴地旺旺了两声,然后又撒丫子跑回了院子,没一会儿,便滚着一个蹴鞠球出来了,它将蹴鞠球滚到了程娇脚边,旺旺了两声,表示要带。 “好好好,给你带回去。” 纪青莲见这只狗一点儿都不留情地要走,顿时就不忿了:“哎呀,你这没良心的,我养了你这么久,你这就说走就走了?” 旺财抬着困惑的眼睛看她,旺旺地叫了两声,表示听不懂。 “哎呀,你还给我装傻是不是?你吃了我这么多肉肉,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旺财见她要发飙了,撒丫子跑到了程娇身后,露出一张狗脸小心翼翼地看她:“旺?” 末了,它又奇怪地抬头冲着程娇叫了一声:“旺?”这婆娘没毛病吧? 程娇简直想笑:“好了好了,你和旺财计较什么?我才是它的主人,它肯定亲我一点啦,要不这样,你要是不服气,自己养一只好了。” 纪青莲冷哼:“你以为我不想养啊?我又不是你,随便就能捡到一只好狗,别的狗哪里有旺财可爱通人性。” 时下大盛朝狗的品种不多,像是旺财这种毛茸茸的短腿狗基本上是很难找的,旺财这种类是后世的宠物狗,程娇猜测可能是外来的品种。 能养一只外来品种狗的,显然也不是一般人家,程娇捡到的时候,还帮它找了很久的主人,但一直没找到,自己又实在是太喜欢了,这才带回去养了。 所幸的是这几年也没有人里找狗,要不然她估计都要和对方上演一场‘狗狗争夺战’了。 “也是啊。”程娇听这话顿时觉得有道理,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养一只猫吧,挑一只白色的猫,这个应该好找,等以后它们可以一块玩。” 纪青莲想了想,这觉得这建议不错:“那行,我就找一只猫养,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起看猫狗打架,哈哈哈......嘿嘿嘿......” 第531章 他凶,他比他更凶 纪青莲的笑容越发张狂,到了后面逐渐扭曲。 程娇恨不得抱起狗一蹦三跳远,离这个人远远的。 “你这是有什么大病!”她这是想吓死她还是想吓死狗啊! “打什么打?你养的崽崽,要是打受伤了,你不心疼啊?”爱宠之人表示要与她绝交三息的时间。 “你养的猫要是敢打我的旺财,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啊?” “我就打你,哼,咱们铲屎的先来较量一场。” 纪青莲目瞪口呆,直呼好家伙,然后就让她赶紧带着她的狗滚蛋:“走走走,赶紧带着你的狗滚,要不然我就把它留下来,关进屋里饿几天,提前报仇再说。” 程娇抱着狗赶紧溜了:“再见,替我向你母亲和嫂嫂问好,我走了走了~” 过了会,又传来了一阵笑声:“哈哈哈......” 纪青莲听到了,气得在原地跺脚:“程六六,你这狗东西,竟然耍我!等我下一次,一定要你好看——” “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养狗!不!养猫!” 然后教她的猫去欺负程六六的狗! 哼哼哼! 程娇带着狗快速里溜回了临安侯府,旺财迈着小短腿撒丫子跑着,像是刚刚出笼一样,只想到处乱跑。 等回到四闲苑,程娇让人烧了热水,将它丢在盆里将它搓了一顿,将它搓得生无可恋,躺平任搓。 程娇将它的毛擦干,又同它一起在院子里晒了晒,给它擦一些护养毛发的香膏,弄得它白绒绒的毛香香的,摸上去就像是摸到白软软的云一样,这才满意了。 傍晚时分,程娇去了福安堂陪程老夫人用饭,程让从国子监回来,听说她回来了又去了福安堂,这也跟了过去,姐弟二人陪着程老夫人用饭。 程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一直招呼他们吃这个吃那个。 自从几个孙女出嫁,二房也搬出了临安侯府,她这里就冷清了许多。 临安侯和萧氏怕被骂,除了初一十五,都不爱往这边凑,程谦与聂静云以前倒是也常来,但最近聂静云月份渐大,家里的事也多,便来得少了,程谦来看看也是匆匆来去。 至于程谅...程老夫人也不大想看到他。 余下的便只有程娇和程让了,而程让学习刻苦,回来晚了是时常,程娇最近又去了萧家,她这老太太一下子就觉得孤单了,如今有两人陪她,她自然是高兴了,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 夕阳的余晖只剩下少许的时候,谢琅此醉醺醺地坐着马车回到了平清王府,那时候屋檐下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 他下马车的时候,管家立刻上前:“三郎君,您终于回来了,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您再不回来,王爷就要生气了,快随我去主院见王爷去。” “等候多时?我又没让他等我。”谢琅轻笑了一声,声音懒散且漫不经心,仿佛毫不在意。 管家吓得脸都白了,他劝道:“三郎君,可不能这么说......” 谢琅嗤笑:“怎么?你是谁的狗,也来教训我?是他谢庭的?还是谢璟的?” 管家顿时脸色大变,他这会儿也想起了之前的那桩旧事,当下只恨自己没长脑,在这个时候凑上来说这种话。 只是他更没想到,谢琅这还没进门呢,就要将事情闹起来。 “是老奴多话了,三郎君,里面请。” “请什么请?我这是回家,又不是别家来的客人,还需要请请请的?” 谢琅也不在意得罪一个管家,反正这些个人,便是不被谢璟收买的,那也是对他不关心不帮助,更多的,就像是眼前这个一样,是平清王的人,只会劝他向平清王低头。 管家讪笑:“您说的是,是老奴错了。” 谢琅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衣袍,然后道:“你要是向着我,这些话说说,我便听着了,可你向着他,求只求他家宅和谐,他不必忧虑,让我低头忍气吞声,维持他的家宅和谐,这就不太好了。” 管家心头一跳,额上的冷汗就下来了,他忙是跪下来请罪:“是老奴错了。” “行了,别动不动就跪,搞得别人以为我欺负你呢。”谢琅冷笑,“既然是管家,便做好自己管家的事,我们父子之间的恩怨是非,还轮不到你来多言,可是听懂了?” 管家急忙低头:“听懂了。” “既如此,便去忙你的去了。”谢琅扇子一摇,然后便大摇大摆地往府里走去。 边上的有个小厮赶紧上前来扶起管事,管事道:“你跑快些,告诉王爷三郎君心情不大好......”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算了......” 谢琅心情不好,平清王的心情现在估计也不好呢,得知今日谢琅回来,平清王下值之后也早早地归来,等了又等都不见人,这心头估计也有火气。 这一对父子凑在一起,估计又要吵起来了。 唉! 这父子两,大约是天生的冤家。 谢琅带着寿山一起往正院走去,刚刚走进正院,便见平清王黑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见他醉醺醺地回来,伸手抓起手边的茶盏就砸了过去。 “孽子!你来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忘了家里的大门朝哪开了!” 谢琅伸手抓住了那一只砸过来的茶盏,随手摔在了地上,用的力气可比平清王大多了。 茶盏碎片崩裂,茶水也溅了一地。 他凶,他比他更凶。 平清王都被他这一行为弄得愣住了,许多骂人的话梗在喉咙里都骂不出来了。 “家里的大门朝哪开的?反正不是朝着我谢琅开的,既然不是朝我开的,我又何需记得它是朝哪开的!”谢琅冷笑,“怎么?你是要先给我定一个罪,好叫我不好算账是不是?” 平清王额上的青筋都在跳,他道:“休要胡说八道,我何尝说过要给你定什么罪,你回了长安不回家,反而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你还有理是不是?” “我当然是有理。”谢琅笑了,“王爷难不成不知我是与谁喝的酒?哦,永平侯与薛太医啊,您可知为什么?” “这两人啊,可是救了我的命,我自然得感谢感谢,您说是不是?” 第532章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的好大兄呢? 平清王当时就像是被噎住了一样,脸色三分是尴尬三分是恼怒在家四分愧疚。 谢琅在外头出了事,救他的人是薛空青与纪青淮,薛空青对他有赠药之恩,纪青淮更是除去了贼人,将他从大青山里救了出来。 而平清王府呢? 先有谢璟不顾兄弟之义,做了小人,拦了他的消息三日,再到后来,他虽然也派了人去找,但平清王府的人到的时候,人已经平安救出了。 自家人出事,自家也分明有能耐又本事,却要仰仗着别人来相助,说起来委实是可笑至极。 平清王心生愧疚,便是之前有再大的气,但在此时也提不起半点底气再指责谢琅什么。 “你说得对,薛太医与永平侯确实应该感谢的,你向他们道谢,确实没错。” 平清王似乎是泄了一口精神气,整个人都老了一些,也觉得疲累。 昔日上阵杀敌,不知在生死之间走过多少个来回,他都不曾有任何畏惧,可如今这两个儿子斗成这个样子,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想到了元景帝。 他昔日见过元景帝、首阳长公主与先帝的其他儿女生死相杀,不死不休,可以说元景帝是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登上的帝位。 九五至尊之位,沾满的是兄弟姐妹的血。 再有其它家族的继承人之争,同样是如此,兄弟反目,刀剑相见,你死我活。 想当年他还曾与元景帝喝酒,元景帝对此还颇为唏嘘感慨,说是他们那些人如此,都是先帝不做人,逼得他们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还说什么,若是他做了父亲,定然不会像先帝那样愚蠢自大,让自己的儿女生死相争。 当时平清王还想,帝王之位,怎么能不争,毕竟这天底下,谁人会不争? 但到了后来,他却发现元景帝确实将几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平衡得很好,或许他们会有相争,却从未有过你死我活。 太子为中宫所出,一出生便是太子,是皇位继承人。 齐王楚王这些儿子及冠便封王送他们去了封地,母亲安在,自己娶妻生子,封地也算是富饶,日子过得安定,便是他们也有野心,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愿意打破眼下的生活。 再说他们还有父亲,还有生母,这些都是他们需要顾虑的。 皇家无父子,但元景帝对他们一直都不错,父子之间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故而就算是他们有野心,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反了父君。 若不是太子太过无能,耳根子又软,很有昏君的潜质,元景帝都不会将齐王楚王召回长安,若是太子有本事一点,元景帝是真的就做到了。 反倒是他......他的两个儿子,一步步地走到了今日,生死大仇,都想着弄死对方。 谢璟心胸狭窄,而且心中极度不安,生怕谢琅要和他抢爵位,故而总是想要谢琅的命,而谢琅呢,也是睚眦必报,谢璟惹了他,他往往都会报复回去,丝毫都不带虚的。 平清王以前心疼长子谢璟没了母亲,又因为与元景帝约定过将来这爵位要留给谢琅,故而对他心中有愧,对他是百般容忍偏心,便是他心怀怨恨伤害了谢琅,他也是轻轻放下。 后来便是世子之位也给了谢璟,但他多年偏心已成习惯,再加上谢琅吊儿郎当的,一把烂泥扶不上墙,还很会戳他痛处气他,父子之间见了面,除了吵架,似乎已经没别的话说了。 而且便是到了现在,谢璟还不想放过谢琅,想让他死在外面,以后再也没有人来和他争什么世子之位,他心中恼怒谢璟心胸狭窄,做的事情也是小人行径,可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了。 难不成真的要他杀了儿子? 如此,唯有给他一个教训,罚他一顿罢了。 唉......终究是他的错,是他这个父亲没做好,让他们兄弟二人如此仇深。 “那是自然,他们二人对我有恩,确实是该谢的。”谢琅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似乎有些遗憾和不解道, “只是,我原本以为父亲会替我向他们送些礼道个谢的,却发现没有,所以也只能自己去了。” 这话一出,平清王的脸色又是一变,更尴尬了。 是了,谢琅得了薛空青与纪青淮的相助才得以逃过此劫,按照道理,谢琅不在长安,平清王府也该是送上一些礼表示感谢。 纵然纪青淮是领了元景帝的命令去救人的,可他帮了谢琅也是事实,但平清王府毫无表示,只当这事不存在。 谢琅不是平清王妃亲子,平清王妃虽然没有亏待谢琅,但对他也是真的不上心,她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就算了,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想到这事,委实是太不称职了。 平清王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此事确实是我忽略了,改日我便请他们......” “不必了。”谢琅打断了他的话,“该谢的我都谢过了,而且他们也未必想见到你,你还是歇了这个心吧,而且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都迟了。” 平清王无言以对。 是啊,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也迟了。 谢琅见他愧疚难安,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心中稍稍舒坦一些了,他不好过,他心里就舒坦了。 谢琅挑了挑眉头问,嘴角压着笑意问起了谢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的好大兄呢?” 此时问起谢璟,自然是要算那一笔账了。 平清王的手顿了顿,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棘手,瞧着谢琅这模样,不将谢璟打一顿,这事情就过不去了。 “他...他也不知今日你回来,应该是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不知我回来?”谢琅嗤笑,“父亲年轻时候也是一方英豪,世间上敬佩父亲之人也多了去了,怎么到了年纪大了,就学会了满嘴谎言。” “可惜了,一代英豪,终是成了过眼云烟,早已面目全非,可惜了......” 这话说得,若是换做平时,平清王必然气得七窍生烟,将谢琅一顿让他管好自己的这张嘴,但这会儿被他这样说,又是气恼又是羞愧。 他斥责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父亲!” 难不成他就不能给他这个父亲一点颜面吗?! 第533章 这要是打了人,那也是被打的人活该是不是? 谢琅闻言却笑了:“王爷,您忘了,我早就说过了,您是谢璟的父亲,可不是我的父亲,难道您忘了?” 所以他干嘛要给他留颜面,他不痛快,大家就都不痛快好了。 “您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替他遮掩,希望我息事宁人,忍气吞声,莫要再计较这些事情了,若是做您儿子需要受这么多的委屈,我可宁愿是不做了。” “我已经不认母了,可不在乎再不认一个父亲,便是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我觉得我此生,也应该还清了。” “您要不要我一一算算我这些年受到的伤害和种种退让,分一分哪些是因为首阳长公主,哪些又是因为你和谢璟,不说这一辈子的恩情,便是三辈子,我都应该还清了。” “说起来确实是可笑,你们既然如此不喜我,当初又为何要生下我,我情愿这一辈从未来过这世间,从未有你们这一对父母。” 平清王脸色一白,想解释什么,谢琅又道:“我今日进宫,陛下与我聊了一会儿,还与我说起了你的一些往事,说是你当年逃荒之时,父母为了长子,将你给卖了换钱。” “后来这一生,便是你飞黄腾达,也不曾再去寻过昔年的父母兄弟,不知是否如此?” 平清王愣了愣,点头:“确实是如此。” 谢琅又道:“今日的你便是你当初的父亲,而今日的谢璟就是你兄长,而你便是我,你可是原谅了你父亲原谅了你兄长,要与父亲做父子情深的父子,与兄长和睦相处,手足情深?” 平清王沉默了下来。 是的,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父亲,也永远无法原谅兄长,甚至这一辈子都不愿与他们相见。 他是多么的讨厌自己的父亲偏心偏爱长子,为了长子甚至都能将他卖出去换粮食,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似乎也在做着与父亲同样的事情。 为了长子,不停地伤害另一个儿子。 他成了自己最厌恶最不耻的人,甚至还在这里指责谢琅不懂事,一点小事就能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你不会,我也不会。”谢琅最终做出了评价,“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底气要求我认你这个父亲,还听你的话,为了你家庭和谐,为了你的长子平安而忍气吞声。” “这感情受伤的都是我,倒霉的全是我,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人不懂事,令人讨厌。”说到这里,谢琅自己都笑了,“啧,真恶心。” 这一声笑,当真是极为讽刺。 谢琅都懒得看平清王的这张脸,于是起身就要离开:“行了,我也不想与你再扯这些旧事,争论一个是非,争论的次数多了,你不改,我也不改,说来说去的,实在是没有意思。” “你不想与你父亲再相见,我管不着,但我嘛,我就希望你别再管我的事情,就当我是个陌路人好了。” “毕竟若是求你帮我,我估计尸骨都化了,我就不求了,求只求你别在端着这一张慈父的脸,做尽逼迫我这受害之人忍气吞声的事情了。” “你做起来不恶心,我都挺恶心了。” 说罢,他用扇子拍了拍衣袍,就要转身离去。 平清王回过神来出声:“你要去哪?” “去哪?许久不见大兄了,去找他喝几杯酒去啊?”谢琅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想拦着我?怕我伤着你的宝贝儿子了?” 平清王被‘宝贝儿子’这四个字弄得虎躯一震,整张脸险些都扭曲了。 “休要胡言。”平清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我知晓我不该拦你,而且便是想拦,估计也拦不住,只是他到底是你兄长......” 谢琅打断了他的话:“你兄长也是你兄长,你如今为异姓王,身在高位,权势富贵样样不缺,怎么不去找他,带着他一起共享富贵?” “纵然他有千般错,可到底是你兄长,你怎能如此无情无义,将他置之不管呢?真的是个毫无手足之情!” 平清王差点就被他气岔气了。 要是换做哪个儿子敢和父亲这样说话,那做父亲的真的是要将他打个半身不遂,让他知道错。 可谢琅压根就不将平清王当成父亲,对他是毫无尊重,而且嘴巴又毒,自然是什么话戳人心窝就说什么话了。 而且平清王自己理亏,心中对谢兰确实也有很多愧疚,也不敢真的对他如何了。 “行了行了,别把人弄死了,只要你留他一条性命,余下我就不管了。” 谢琅心头满意,然后道:“不过之后若是大兄闹起来,再或者是大嫂与敬国公府那边闹起来,还请你帮忙讲讲道理,毕竟家和万事兴嘛,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兄弟,大方点,别计较了。” 平清王嘴角抽了抽。 谢琅又道:“六娘子有句话说得不错,世间上有些人最无耻,你跟他讲道德的时候,他就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了,他又跟你讲道德。” “以前他谢璟耍流氓,父亲你就让我跟他讲道德,勿要与他一般计较,如今反过来了,也请父亲和他讲讲这家宅安宁的道德吧。” “但愿他有良好的道德吧,如果没有,那就是父亲您不够用心了,而且我现在没有道德,他要是耍流氓,我也继续跟他耍,您看着办吧。” 搁下这句话,谢琅便大步流星地离去,去找谢璟算账了,纵然是天都要黑了,他也一刻都不想等下去了。 平清王头痛,但也立刻抬手招来一护卫:“带几个人过去看看,千万别让他们闹出人命来。” 护卫领命,赶紧点了几个护卫往谢璟与韦氏的院子里追去。 谢琅与寿山出了正院便与酒泉等接护卫会合,然后便去找谢璟算账。 谢琅一边往前走,还一边扇着扇子,浓浓的酒味从他身上散出,像是在酒缸里淹了三天一样。 他自己闻了闻,觉得甚是满意。 “今日我喝多了,脑子也不太清楚,这要是打了人,那也是被打的人活该是不是?嗳,谁让他往我身边凑啊!” 第534章 打得他半身不遂,应该不过分吧? 今日这酒,自然也不是白喝的。 谢琅不好在临安侯府呆太久,但也回想回平清王府,思来想去的,便直接请了薛空青与纪青淮去昆仑仙居喝酒,然后又将衣服放在酒室里熏了不久,还洒了一些酒上去。 如今他都‘喝醉’了,一怒之下去找谢璟算账,再一怒之下打他一顿,打得他半身不遂,应该不过分吧? 谢琅觉得一点都不过分,并且觉得将人打一个半身不遂是轻了,得打一个全身不遂才最合适。 他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走到了谢璟的院子门口,心中想着一会儿打谢璟的时候朝哪里下手。 待走近院子,守门的婆子看到他,顿时脸色大变,忙是让人关门,然后快步地往里面跑去。 完了完了! 三郎君来找世子算账了! 那婆子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连行礼都顾不上了,直接往屋里冲了进去,大声叫道:“世子!世子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韦氏被吓得手一抖,扇子都掉在了地上,她转头怒斥:“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婆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忙是解释道:“世子夫人息怒!世子夫人息怒!是...是三郎君他来了!” “什么?”韦氏与谢璟都豁然站了起来,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韦氏皱起眉头,又问了一遍:“你说谁来了?” “是三郎君来了!”婆子脸色有些发白,“老奴瞧着三郎君带着好几个护卫过来,恐怕是...怕是来者不善啊!” “说不准...说不准就是来找世子和世子夫人麻烦的......” 谢璟的脸皮一瞬间的扭曲,眉头死死地皱起,心中很是担忧:“他怎么来得这么快了?他不是去见父亲了吗?父亲难不成没有劝劝他吗?” 谢璟自从得知谢琅回来长安之后便一直坐立难安,生怕谢琅来找他麻烦,这‘坐立难安’也在得知谢琅踏入平清王府大门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他暗暗希望平清王能将谢琅压下去,将这桩旧事给平了,没想到谢琅这么快就来了。 难不成平清王的话,如今也不管用了吗? 谢璟正着急着,大门口处便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谢璟,你出来!” 此时谢琅已经到了门口,见大门禁闭,便开始叫阵,那声音不小,整个院子都能听得见。 “出来啊,谢璟!” “你这关起门来算什么汉子,是个男人就出来见我,咱们兄弟二人好好较量较量,别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就会算计人,等出了事了,就钻进老鼠洞了藏着掖着。” “是个男人就来见我,要是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承认自己是个无耻卑鄙小人,是一只阴沟里藏着的老鼠,那你可以继续藏着!” 不得不说,谢琅这张嘴,最是懂得骂人的,知晓是哪儿痛就往哪戳。 这些话骂得,简直就是将谢璟的尊严丢在地上踩一遍,再丢到臭水沟里泡着,让他尊严扫地,连背脊傲骨都要折断敲碎羞辱。 谢璟听了,当时又惊又怒,脸色涨红得宛若猪肝色。 “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他竟敢如此羞辱我!” “谢琅,他怎敢如此!” “我可是他兄长!” 这会儿谢璟心中隐隐也有些后悔,早知谢琅能平安回来,他就不动那些手脚了。 现在好了,受了四十军棍也就罢了,元景帝还派人来斥责他,说他无情无义、私德败坏,直接夺了他的官职,让他在家中反省。 而他这一反省,一直到今日也没有官复原职。 故而,这他现在除了平清王府世子的头衔,是一点官职实权都没有了。 他都这么惨了,谢琅还不肯放过他! 韦氏也是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忍不住骂道:“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他谢三当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天都黑了,竟然还跑到兄长嫂嫂院子里来闹事,简直是个混账玩意儿!” “真的当我是好欺负的是不是!” 韦氏说罢,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跑,要给谢琅一个教训。 谢璟看着她往外走去,想跟上去,但又有些犹豫,他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谢琅。 “你愣着做什么?”韦氏见他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没好气道,“难不成你真的想做什么阴沟里的老鼠,只知道藏在阴沟了?” 谢璟被这话噎得脸色又是一阵涨红,当下也不敢说什么不去,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毕竟他还要点脸,不想做什么阴沟里的老鼠。 若不然...若不然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被人笑死。 “开门。”韦氏到了门口处,便让人将大门打开,然后便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见到站在门口的谢琅等人,直接骂道,“谢三,你到底有完没完,大晚上的来我这闹事,你当真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 谢琅靠在门前的树干上,歪歪斜斜地站着,看着韦氏,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冷淡道:“怎么是你出头了?谢璟呢?难不成他还是个躲在女子背后,让女子出头的软骨头?”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在门口落后了几步有些犹豫的谢璟再也忍不住了,从门口走了出来,黑着一张脸道:“三弟,我好歹也是你兄长,你说话放尊重一些,阴阳怪气的,成什么样子。” “尊重?你也配?你自己问问自己配吗?”谢琅笑容有些嚣张阴冷,看着就像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反派。 “呵...你算是什么兄长,你算计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兄弟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说我要尊重你这个兄长了。” 谢璟脸色憋红:“那都是误会...我只是不想让父亲担心罢了......” 是的,谢璟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牵强又似乎是能遮掩的借口——他拦下了给平清王的消息,是不想让平清王担心,他是为了父亲着想的孝顺儿子啊。 “我心知此事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在此,大兄向你道歉,而且你也平安回来了,就别斤斤计较,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而且父亲也教训过我了,我也被罚了四十军棍,此事,就这样过去了,你觉得如何?” 第535章 不能怪他的吧,他又不是故意的 其实谢璟在坐上世子之位之后,就没有再对谢琅动过手了,还致力于想要一个‘好兄长’,希望日后能‘兄友弟恭’,二人呢,就做一对好兄弟。 毕竟他什么都得到了,就不在乎地谢琅‘宽容忍让’一些。 这一次拦了谢琅出事的消息,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危机。 以前的谢琅,一把烂泥扶不上墙,就一个纨绔废材,遭世人唾弃嘲笑,他自然乐得做好兄长,一来心中安宁,二来也得一个好名声。 但不知怎么的,谢琅突然开窍了,想上进了,他就感觉到了危机,若是谢琅足够优秀,还有元景帝那样的舅父,他这世子之位能不能坐稳就难说了。 所以他心思一动,便将消息拦了下来,心中想着最好谢琅死在外面,这样就没有人再和他争了。 而且便是被发现他做了这些手脚,那似乎也不算什么事,毕竟人又不是他杀的,他也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遮掩。 或许名声会有一点点损坏,但能让谢琅再也回不来,他的前路再无阻碍,那都是值得的。 可是他没想到,谢琅竟然这般命大,逃过这一劫不说,还将元景帝交给他的差事妥妥当当地办理好了。 听说今日户部那边忙了大半日,那都是在清算他在带回来的银票,铁公鸡林尚书对他赞誉有加,直言他是天下难得的好儿郎。 谢琅是好儿郎,他是什么? 手段歹毒,卑鄙无耻的小人吗?! 谢璟低头的时候,眼中闪过阴冷,袖口的手指也握成拳。 好好地烂在泥里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往上爬,既如此,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我觉得如何?”谢琅摸了摸下巴,丹凤眼微微眯起。 他那眼中似含着笑意,那笑里藏刀,刀锋凌厉晃人眼,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含笑抽刀捅人。 谢琅抬脚慢慢地走了上去,走到谢璟面前,问他:“大兄觉得我应该如何?” 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谢璟被熏得脸色都黑了,他屏住呼吸道:“那就这样算了如何?” 他还在试图和谢琅讲感情讲道德:“你我到底是亲兄弟,合该手足情深,将来互相扶持,如此,我们谢家才能在长安城立足,父亲也不必为我们兄弟不和苦恼。” “你说的确实有一点道理。”谢琅赞同地点头。 谢璟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劝服谢琅,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时候,突然一个拳头呼啸而来,‘砰’的一下砸在了他的一直眼眶上,剧痛袭来,他还听到谢琅的冷笑声。 “手足情深,我断了你这手足,那就不必情深了。” 说罢,他还未等谢璟反应过来,便一脚踢在谢璟的腿上,然后当着他的腹部一脚,将他直接踢飞撞在大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一番动作不过两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璟已经被踹飞出去了砸在门上,便是如此,谢琅也没放过谢璟,上前去抓着对方的头发就往死里揍。 等他打到第三拳的时候,韦氏等人才反应过来,当时尖叫出声,场面乱成一团。 “快快!快拦住他!”韦氏没料到谢琅会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动手打人,险些气疯,忙是让人上前去将两人分开,“快拦住他啊拦住他!” “谢琅!你要干什么!你疯了不成!他是你大兄!你竟然敢打他!你、你你疯了!” 谢璟反应过来也开始抵挡,但谢琅下手快,早就占了上风,逮着他就是一顿打,而且他的手法刁钻,那里痛就往哪里打,谢璟自然是处于下风,只有被人打的份儿。 院子里的仆人听了韦氏的吩咐就要上去拦架,却见寿山上前一步,拦在了众人面前: “既然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旁人还是勿要插手得好,若是世子夫人非要插手,那我等也要插手了,只是不知世子可经得住我等一起动手?” 酒泉也上前一步,将腰间的佩剑微微拔出:“也不是说不能动武器的,若是一不小心,将世子给捅了一个穿,那就很不好了,世子夫人,您说是不是?”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若是韦氏敢让人上去阻拦,那他们也动手,甚至还会动武器,这‘一不小心’,他们还会把谢璟捅穿,毕竟是‘刀剑无眼’嘛,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还有你们。”酒泉的目光扫过边上刚刚到来的几个护卫,那都是平清王的人,“他们兄弟二人打架,可无需旁人插手,若是诸位要多管闲事,那我们只好先护主了。” 要是谁敢动手,他们就先捅死谢璟,看谁还敢! 几人闻言脸色一变,但又不敢真的动手,领头人道:“王爷有令,让三郎君不能闹出人命。” “不闹出人命?这简单得很。”寿山表示这事情好办,“我们郎君啊,今日只是喝醉了,实在是气不过,想打世子一顿出出气而已,怎么会闹出人命呢?” 韦氏听了这番‘只打一顿不闹出人命’的言论,气得脸都绿了,她质问道:“他都醉了,怎么知道轻重,要是真的闹出人命怎办?” 韦氏的话音刚落,谢璟正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原来是谢琅一脚踩在他的手上,将他的手臂给折断了。 “救我!救我!”谢璟都快被逼疯了,急忙求救,“你们都傻了,还不快来救本世子!” 谢璟话音刚落,谢琅就挥着拳头,给他另一只眼眶补上一圈,正好两边对称,谢璟又发出一声‘啊’的惨叫。 韦氏险些就要晕过去了,她急急道:“你们...你们还说不会闹出人命,快快拦住他啊!” 眼见几个护卫又被说动,酒泉又开口拦下:“你们急什么,不过就是打断一只手而已,我们郎君又不像世子那样的歹毒无情,天天想着弄死自家兄弟,怎么会打死世子呢?” 当然,若是这一不小心打死了,那也是他喝醉了,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应该不能怪他吧? 是的吧,不能怪他的吧。 他又不是故意的。 第536章 难道他生来就是畜生,可以不讲道德 众人拉扯纠缠的时间并不长,但另一边谢琅已经凭着一股气逮着谢璟打了一顿。 虽然说谢璟也并非一点本事都没有的庸人,他走的是武将的路子,手里的功夫算不得特别出彩,但也是英勇,勉强能撑起他这王府继承人的位置。 但谢琅虽然平日里摆烂,但确实有‘亿’点点资质在,就算是练得少,却也能与谢璟比划一个高下。 而且他今日动手也是有算计的,先是出其不意给了谢璟眼睛一拳,又踹了谢璟腹部一脚,在谢璟疼痛之下动手,从最开始就占了上风,谢璟只能躲闪抵挡。 再后来,他又打折了谢璟一只手,又给了谢璟另一只眼一拳,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谢璟想抵挡也难以招架了。 当然,他也有注意力道不会将谢璟打成傻子,但眼睛受伤,当下看东西也是酸痛模糊的,到了这个时候,便是谢璟想反抗,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这会儿谢琅的手握成拳,一拳一拳砸在谢璟身上,韦氏见夫君被人摁在地上揍,气得发疯又被拦着不敢上前,只有在那里无能狂怒,跳脚叫骂,像是一个疯婆子似的。 一盏茶之后,谢璟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谢琅心中哽着的那口气也散得差不多,最后是一脚踩在谢璟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还用力地碾了几下,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打完了人,谢琅神清气爽,头脑清楚了,气也顺了。 他身上也是出了一身的热汗,起身的时候,边上的寿山机智地给他递上了一块帕子擦汗。 韦氏见此,赶紧带着人冲过去手忙脚乱地将谢璟扶起来,他见谢璟被打得浑身是伤,浑身都痛,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谢琅!”韦氏的声音尖锐,怒意滔天,“你、这是疯了吗疯了吗?!他是你兄长!你敢打他?!” “有何不敢?”谢琅嗤笑,“难不成只准他算计我,就不准我报复了?大嫂啊,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啊!” “怎么,他算计我的时候不用念及我是他弟弟,可以随便出手,我如今动手报仇了,你却要我念及他是我兄长,就不能对付他了。” “难道他生来就是畜生,可以不讲兄弟情谊,不讲道德,所以便是做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也都是准许的,是天下人可以谅解容忍的,而我生来是人,所以便不能做这些畜生不如的事情?” “大嫂,你今日若是承认他谢璟就是一畜生,做畜生不如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今日我打人便是错,不该与畜生与一般计较,那我就认了这错。” “你说啊,说啊,就说他谢璟是个畜生,他娘的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说啊!” 谢琅可从来可没有那等不与女子计较的高尚道德,在他看来,世间的女子只分为六娘子和别人,这些‘别人’们,谁敢惹他,他也是不会宽容对待的。 他素来嘴毒,长安城有多少女郎遭过他的毒嘴,也不是一句空话,让原本看上他容貌的女郎们,后来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也不是说笑的。 惹了他,女子他也是照样骂的。 韦氏被他这些话噎得险些晕过去了,她抬手指着谢琅的手都在颤抖,却又被堵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说这事,归根到底也是谢璟动手在前,是他谢璟不讲情义道德在前,如今谢琅来报仇了,谢璟这方确实是不占理,说理说不过。 谢琅用帕子擦了汗,随意塞在了交襟衣衫里,继续咄咄逼人:“怎么?说啊,怎么就不敢说了?!我今日就站在这里,等着和你们好好地论道论道这事,到底谁是谁非!” 人他是打了出气了,但道理也要占的,他如今可不是少年时委曲求全的谢琅了。 他要是再委屈求全,等他娶了娘子有了孩子,难不成要娘子和孩子陪着他一起委曲求全? 他自己一个人委屈就算了,自己无所谓,不在意,忍忍过去也也行,但要娘子和孩子跟着他受苦,这就不是人干的事情了。 再说了,他也觉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当场打起来火拼一场,等到了之后,他就可以借此机会搬出平清王府。 想来到了那个时候,平清王估计也怕他们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就拔刀捅人,也不敢让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到时候,为了谢璟的安危,估计也只能同意他离开。 谢琅想到能离开平清王府,日后安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用再见这些恶心的人,面对这些恶心的事,心里也是一阵高兴。 这破地方,他早就受够了。 “谢琅!”韦氏看着谢琅气焰嚣张的模样,气得要喷火,“你休要胡说八道,你兄长怎么对不起你了?” “他不让父亲知道你的事情,也不过只是不想让父亲伤心难过而已,他一片孝心,你休要胡言乱语给他乱扣罪名!” “孝心吗?”谢琅笑得极为讽刺,“那真的是挺孝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他是不是感谢他儿子的一片孝心?他能活到现在,是不是暗自庆幸自己没被孝死在棺材里。” “你们便是要找遮羞布,也要找好一点嘛,这种话,但凡有脑子的人听了都觉得荒谬,若是这话为真,那想出这法子的人估计是个脑子不好使。” 人都已经打了,骂也骂了个痛快,谢琅出了一口恶气,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于是他又道:“而且陛下也说了他谢璟无情无义、私德败坏,是品行不端之人,难不成你觉得是陛下错判?” “若是如此,明日正是朝会,你们便胆子大一些,递上一个折子为自己申冤,请陛下为你们正名,陛下若是承认了他是错怪你们了,今日这事就当是我的错,给你们道歉。” 你们若是有胆子,便去质疑陛下有错啊! 且不说陛下没错,你们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私德败坏之辈,便是他错了,你们有这个胆子敢质疑吗? 那可是天子啊,他哪里有错,错都是别人的。 第537章 我这是奉父命行事,实乃一片孝心啊! 谢琅忽然间觉得权势确实是个好东西,身居高位之时,便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白的反过来也能说成黑的,甚至还没有人敢质疑,只能咬牙认下。 不过,这也是为什么不少人在登上高位之后变得面目全非,权势、钱财、美色都会侵蚀人心,还有掌控别人生死喜乐的刺激,备受人仰望推崇的愉悦,都会令人改变。 于是,到了最后,真正能维持本心不变的,就没有几人了。 贪官杀了这一批还有一批,似乎是永远都杀不完,因为永远都有人挡不住那钱财权势的攻势,走上这条歧路。 谢琅想到这里,竟然有些佩服元景帝。 他这个帝王,百官、后妃哪一个对他不是推崇之至,御极二十年,竟然还是个贤德明君,没有荒废过朝政,没有贪图过美色,没有冤枉错杀过忠臣,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敬佩。 便是御史台那几个‘死要名’的言官,曾骂他骂得多凶,他懒得听了让人将其送去边关和敌军叫阵,让他为国效忠,也都没将人怎样了。 就是回来之后吓破了胆,从此之后乖得像是一只鹌鹑。 不过做皇帝是真爽,就算是指鹿为马,别人估计也只能顺着说这是马了。 可惜他做不了啊! 谢琅想到这里,又使劲摇头,将这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去掉。 别说他不是皇子,根本就与这皇位无缘,便是他是皇子,想想这万里江山的重担,再想想元景帝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就浑身发寒。 这位坐不得坐不得,他还是喜欢做一个纨绔,日常摆烂,潇洒过日,和六娘子一起逍遥自在。 就随便搞一个差不多的位置,保着自己一家不被人欺负就好。 谢琅想到了这些,暗暗定下人生目标,然后便不再理会谢璟韦氏等人,拍拍袖子转头就走。 不过他转头见到了平清王的护卫,又笑了笑道:“可看清楚了,我也是遵守诺言的,可没有要了他谢璟的命,一会儿我走了,他命没了,可就不管我的事了,可别把这事栽赃在我的头上。” 那护卫的领头人嘴角一抽,也是大为头疼,不过他见谢琅今日都杀疯了,自然是不敢惹他不快。 于是他只能点头道:“三郎君请放心,我等定然禀报王爷,说三郎君又遵守承诺,不曾将...不曾闹出人命。” “如此便好,你是个好的。”谢琅闻言顿时满意了,转头又对谢璟喊话道,“你听见了没有,今日我打你,也不是我想打你,只是父亲看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自己又舍不得打你,只好让我动手了。” “我这是奉父命行事,实乃一片孝心啊!”谢琅心道,他真的堪称人间孝子,孝得不能再孝了。 好一个一片孝心啊! 原本没晕的谢璟听闻这番言论,气得白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了。 韦氏原本想骂人的话到了嘴边,见谢璟晕了,吓得脸都白了:“世子!世子你怎么了?” “世子世子......” “快来人啊!快请府医过来!” 当时院子门口乱成一团,谢琅神清气爽地带着几个护卫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了一段路程,酒泉还笑:“郎君这理由说得好,比醉酒打人好多了,奉父之命教训兄长,郎君这一片孝心,那御史台的言官们这一次也无话可说了。” “郎君真乃一片孝心,就没有人能比郎君更孝顺了。” “说得不错说得不错。”谢琅心头满意,表情有些得意。 如此,便是别人问到平清王头上,平清王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承认就是这样的,毕竟他总不想听别人说他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吧。 闹了这么一场事,谢琅也有些累了,于是便道:“寿山同我回四方苑吧,其余人都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也累了,接下来没什么事,就好好歇几日,有什么需要的,便问寿山。” 几位护卫闻言拱手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往外院走去,寿山则是跟着谢琅回四方苑。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皎洁的明月爬上天边,群星隐匿,如同清霜一般的月华从天空洒落,为天地铺上了一层月华。 花园中偶尔可见一处灯塔(路灯,似塔形,里面放蜡烛或是油灯),里面的烛火安静地燃烧着,为黑夜增添几分亮光。 谢琅没走几步,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还有小声的说话声。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去,皱眉道:“跟在后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呵呵...三兄,你好生厉害,怎地就知道我们跟着你了?”谢璎扯出一些笑容,有些害怕地扯着谢珀的手臂。 此时两人正躲在不远处一棵树后面,谢璎有些怕,但她胆子大,不怕被打,还敢笑嘻嘻,谢珀则是低着头不敢吭声,仔细看他的手都在抖。 “我又不是聋了瞎了,你们那么大个人,还能看不见不成?”谢琅扫了他们一眼,抬手招呼他们,“过来。” 两人无法,虽然有些不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 谢璎扯出一些笑容:“三兄,让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啊?你此行顺利吗?” 说到这里,她就忍不住解释了,“三兄,你听我解释,可不是我和母亲不帮你,我们也是怕你出事的,让人给父亲传了几次信,结果都被拦下了。” 所以...... “千万别打我啊!” “我皮嫩脸嫩,比不得谢璟皮粗肉厚,人家还是一个小娘子啊,呜呜呜,打不得啊!” 谢璎真的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围观了谢琅狂揍谢璟,她真的好害怕自己被无辜牵连,也被打一顿。 那她真的是太冤枉了。 谢琅简直是无语了,他从寿山手里抽出扇子,使劲敲了一下谢璎的脑袋:“你看我像是随随便便打人的人吗?” 谢璎啊了一声,吓得都要跳起来了,她急忙道:“你不随随便便打人,可打起人来就不随便了,那都是往死里揍的。” “三兄,我以前没得罪你吧?” 这要是得罪了,她还有活路吗? 谢璎细数自己与谢琅多年‘相爱相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呜呜,程六,快来救我狗命啊! 第538章 谢璎真的是勇得很,有事她还真敢上 “你这话说得,好像以前没得罪我似的?”谢琅赏了谢璎一个白眼,“这满长安里的人,有谁是你没得罪的?” 要说不会做人这块,谢琅与谢璎这兄妹二人简直就是卧龙凤雏,同样鸡嫌狗厌。 谢琅吧,嘴巴能毒死一大片,被毒死的,被殃及的,个个都恨不得离他远点。 谢璎吧,嚣张跋扈,也有些仗势欺人,极为不给人面子,更不会看人脸色,能让她给脸的人,在这长安城里头,真的是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谢璎听这话,就不同意了,梗着脖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满长安城的人都得罪过了?你怎么不说呢?要说得罪人这事,谁能和你比?” “我得罪人怎么了?我又不怕他们。” “笑话,难不成我就怕了?” 谢璎嚣张自然也有她嚣张的资本,皇族元景帝没有女儿,齐王倒是有一个女儿,不过才三岁,如今还在封地不在长安。 故而皇族这边,除了首阳长公主和宫里的几个后妃,就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了。 异姓王之女,堂堂县主,程娇与达奚玄鱼没被赐封的时候,她在长安城的小娘子里是独一份,她怎么就不能嚣张点了? 而且就算是同为县主,她有平清王这个父亲,那地位也比另外两个地位要高一些。 长安城第一女郎的名头舍她其谁。 谢琅在挑眉:“你不怕,你刚才摆出这表情来做什么?不是想求饶吗?” 谢璎脸皮扭曲了一下,脸颊一抖:“我那不是...那不是怕你吗?” 谢琅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谢璎反应过来脸都气绿了,不过眼下她不敢招惹谢琅,只好暂且忍耐。 “你把大兄打成这样没有问题吧?父亲会不会生气,到时候也惩罚你?” “能有什么问题?”谢琅毫不在意,“我去之前已经去见过那老东西了,和他吵了一架,他说了,只要不打死,他就不管。” 平清王确实也很不希望谢琅对谢璟动手,毕竟谢璟再混账,那也是他亲儿子,他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琅与谢璟二人兄弟相斗。 可这一次,谢璟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谢琅又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如今连他都一起怨怪上了。 再说他与谢琅之间的父子关系已经很危险了,若是他还护着在谢璟,那谢琅是真的会直接掉头就走,此生不再认他这个父亲。 故而,他便是有心想拦,却也不敢拦。 谢琅不出了这口恶气,这事情就平不了。 “那老东西这么好说话?”谢璎惊讶了,“他不是一惯很会和稀泥吗?重重骂几句,轻轻地放下,就和我们说一家人要以和为贵,勿要伤了和气。” 谢璎觉得自家老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在这块上很令人不能理解,明明是在谢璟这边先不做人,闹出事情来坏了一家和谐,到了最后,却要求受了委屈的人为了一家和谐隐忍吃亏。 就算是她这个不讲道理的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谢璟没有受到严厉的惩罚,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而受了委屈这一方呢,忍到最后也会忍不下去,爆发出来。 到时候一家分崩离析就在眼前了。 可惜,平清王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平衡好两人的关系,以为谢璟会醒悟收手,以为谢琅会为了亲情忍让。 谢珀在一旁听着这兄妹在二人,这个一口‘老东西’那个也一口一个‘老东西’,顿时险些吓晕过去了。 “别胡说啊,那可是父亲,怎么能这么称呼他呢?” 大概这世界上只有他谢珀这么胆小单纯又呆傻了。 谢璎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骂道:“你蠢吗?要是换做谢璟想欺负的是你,估计你尸骨都凉了。” “他还可能还说,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总不能让另一个赔命吧,为父对不起你,你安息吧,然后把你埋了,事情就了结了。” “他护着作恶的谢璟,算得什么好东西,别说在背后骂他老东西了,就算是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老东西老东西老东西~~~” 不得不说,有时候谢璎真的是勇得很啊,有事她还真敢上。 谢琅笑出声。 “行了行了,别杵在这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了。” 谢珀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也有一小片擦伤,问他:“那三兄没事吧?” 谢琅无所谓道:“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他谢璟,行了,我走了。” 说罢这些,谢琅便不再理会这兄妹俩,摇着扇子潇潇洒洒地走了。 谢珀看着他离开,担忧不已地道:“以前大兄和三兄只是私底下斗,如今都直接动手了,一家兄弟,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谢璎翻白眼:“这个问题你要问谢璟去,那真的是一个不要脸的畜生啊!三兄骂得对,他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有哪点好的,能让那老东西这样护着他。” 谢珀又被‘老东西’这个称呼呛了一下,忍不住道:“阿璎啊,你在背后说说就行了,可千万别被在父亲和母亲听到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啊,他要是不惹我,我才不呛他呢。”要是敢惹了她,那她就不管了,管他老东西还是老匹夫,她都能怼上去。 谢珀看着谢璎一副‘我知道了,但是我敢在’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顿时都提到嗓子眼了。 有这么一个能‘翻云闹海’的妹妹,他真的是太心累了。 唉,头疼。 谢璎眼珠子在转了转,然后突然道:“对了,咱们去看看大兄吧,他被人打得这么惨,我们不去关心关心,是不是太没有兄弟姐妹情了?” 谢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忍不住道:“你是想去关心吗?我看你是想去看热闹才是!”顺便嘲讽几句。 谢璎嗔怪地斜了他一眼:“四兄,你知道就好。”只是不必说出来嘛。 “走,咱们去关心关心咱们这位好大兄去,啊呀,刚才我看三兄下手真狠,真的是拳拳到肉,也不知道有多惨啊,啧啧啧......” 第539章 兄弟姐妹情、智商,她谢璎根本就不可能有 谢璎幸灾乐祸,一想到谢璟这狗东西被打得很惨,她心里就舒坦极了,拉着谢珀一起往谢璟的院子里去,想走进目睹一下谢璟的惨状。 只是可惜,韦氏这会儿正怒在心头,见他们二人来了,烦得很,直接让人将他们‘请’走,连门都近不了。 谢璎脸色顿时就黑了,拳头死死地握紧。 “好一个韦氏,她以为她是程六吗,敢不给我面子,就算是程六,也不敢将我轰出去,连门都不让进!” 谢璎越想越生气,想了又想道:“不行,总不能我自己一个人生气,也要恶心恶心别人才行。” 说到这里,她便扯着谢珀的袖子往外面走去:“走,陪我去正院,我要去告诉父亲,她韦氏欺负我!” 谢珀闻言顿时头大如斗:“你...你还嫌事情不够乱是不是?” 谢璎理所当然道:“我管它事情乱不乱呢,我只是知道我受不了这个委屈,她韦氏这个做嫂嫂的这么对我这个小姑子,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告状!” “程六说,做人要学会告刁状,谁让自己不痛快,那就让她更不痛快,对了,母亲那边我也要去,好让母亲问问敬国公夫人是怎么教女儿的!” 谢璎说到这里,觉得此举真的是妙极了。 “三兄打了大兄,韦氏与敬国公府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必然会来找三兄的麻烦,那咱们就让母亲找敬国公府的麻烦,哼!” “敬国公府敢来问咱们谢家是怎么教子的,咱们谢家也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女的,大家彼此彼此。” 谢珀一听这话,觉得可行,毕竟不能让敬国公府欺负谢琅,想到这里,他看向谢璎的目光有了赞许:“阿璎,没想到你对三兄这么好,竟然还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 以前他总觉得谢璎没脑子,还胡搅蛮缠,鲁莽跋扈,看来是他错怪她了。 谢璎白了他一眼,一脸冷漠无情:“你想哪去了,我能有那么好心,我只是觉得三兄这大半年不在长安,我这手头里紧得很,得搞点事做投名状,好向三兄要点好处啊。” 谢珀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罢了罢了,他错了,什么兄弟姐妹情,什么智商,她谢璎根本就不可能有的。 她眼里只有钱! 谢璎都懒得理会谢珀的表情,直接拖着他去见平清王,她今日就要告一个刁状。 待进了屋子,她一见到平清王就快步扑上去跪下,来了一个母虎落泪。 “呜呜呜!父亲父亲~呜呜呜~”谢璎拽紧了平清王袖子,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我好惨啊好惨啊,好委屈啊! 平清王正因为谢琅打了谢璟一顿的事情烦着呢,见她扑过来哭得那么凄惨,吓了一大跳。 “你...你这是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说到这里,平清王下意识的又觉得有些不对,“不是只有你欺负人的份吗?怎么还有人欺负你了?” “谁说没有了?”这话谢璎就不同意了,她抓着平清王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三兄就敢欺负我,他欺负我多了去了,哼!” 平清王无语了:“你又去惹你三兄了?” 谢琅与谢璎这对兄妹,凑在一起不斗几下,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也就是斗斗嘴,平清王与平清王妃都懒得管。 谢琅嘴毒吧,但谢璎就是个不怕毒的,这次被打击了,下次还敢凑上去。 “人家哪里去惹他了?”谢璎很不高兴,“再说了,他刚回来,估计脾气正暴躁着,我惹他不是上赶着挨骂吗?我又不是傻子。” “知道是上赶着挨骂还好。”也不算傻到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是谁欺负你了?” 谢璎抓过他的袖子抹了一把脸,阴阳怪气道:“还有谁,自然是我的好大嫂了,父亲,你可真的是给大兄娶了一个好娘子啊,与他简直是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抠门小气不要脸就算了,这一次,简直是太没有礼貌了。” “我和四兄得知大兄被三兄打了,还伤得不轻,便好心过去看望,结果连门都进不去就被轰了出来,她还让我们滚出去。” “呜呜呜~~~”谢璎又开始哭了起来,“父亲,难不成我和四兄好心上门探望是错了吗?还是大嫂觉得受伤的是大兄,不是我们,她不高兴了,让我们滚。” “再说了,这里难不成不是我家了吗?居然要我滚?这当家作主的还是父亲您和母亲呢,她就敢要我滚了,等到了将来,估计都不让我回来了。” “呜呜呜,等您走了之后,这偌大的平清王府,估计就没有母亲与我的容身之地了,父亲啊,女儿想想就害怕啊!呜呜呜~” 谢璎这状告得,端的就是一个‘过度解读’‘胡搅蛮缠’,无理也能扯出三分理七分委屈。 平清王梗了一下,他心道这女儿真的是白养了,什么叫做‘您走了之后’,他还年纪轻轻,还不到五十呢!怎么就要走了呢?! 跟在后面进来的谢珀见谢璎这一番坐唱念打,羞得是脸都红了。 唯女子是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 平清王抬眼看了谢珀一眼,原本一脸无语的谢珀脸色一整,顿时端得板正。 “四郎,你妹妹说的可都是真的?” 谢珀略一思量,一脸板正真诚道:“此事千真万确,大嫂确实是没让我们进门。” 是的吧,他也没说谎,韦氏她确实没让他们进门啊! “父亲,大嫂可能也是一时生气,觉得我们过去碍事,只是...只是我们好心探望,大嫂连门都不让进,这委实是......委实是没有礼数。” “正是!”谢璎使劲点头赞同,“太没有礼数了,我们这好心探望居然连门都进不去,真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白瞎了我们的关心啊!” 谢璎一边说还一边赞许地看了谢珀一眼,这蠢兄长今日也算是长脑子了,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父亲要给我们做主啊,若是敬国公府敢上门来闹事,咱们也要好好与他们论道论道,问问他们敬国公府是怎么教女的......” 第540章 放心,我肯定哭得惨兮兮的 谢珀在一旁也连连附和:“正是,父亲,若是敬国公府的人上门来,咱们就得好好与他们论道论道,问他们是怎么教女的,怎么教出如此不知礼数的女郎。” 平清王是什么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兄妹两人今日这一出是为哪般,原来是给他送了一个好理由应对敬国公府。 韦氏将他们二人挡在门外不让进门之事,往小的说,那便是细如微尘,不值一提,但往大的说,谢璎和谢珀觉得这个做嫂嫂的不将他们当人看,心中委屈,非要扯着皮计较,那也可以拿出来挑挑剔剔一般。 谢琅打了谢璟之呢,在自家来说,就是兄弟打架,小事一桩,但敬国公府见不得女儿女婿受欺负,非要过来闹事,那也是很麻烦的。 谁还没有撑腰的亲戚啊,谢琅和程娇尚未成亲,若不然昔日谢琅的事情,程家也得上门来找个说法。 而且谢琅还有元景帝这个舅父,得知谢璟干的事情之后直接下旨将谢璟训斥了一番,还夺了谢璟的官职。 平清王正愁要是敬国公府和韦氏不依不饶该怎么应对,这兄妹两个递上来的理由听着有两分不靠谱,但也是个能说出口的。 平清王想到了这些,心头舒畅一些了,他道:“如此,若是敬国公府的人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来了,我和你们母亲便问问敬国公府是怎么教女的,对了,你们到时候......” “到时候哭得惨一些是吧?放心,我肯定哭得惨兮兮的。”谢璎拍拍胸口连连保证,她心中已经开始算哭一场得向谢琅要多少钱才合适了,。 有钱才演啊,没钱不干,她才不做亏本事呢! 平清王瞪了她一眼,斥责道:“你还说你大嫂,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成何体统,像个女郎的样子吗?” 这满长安城的女郎,就没一个像她一样的。 “也难怪是这么久都寻不到愿意娶你的郎君,像你这样谁敢娶?” 这话谢璎就不同意了:“什么寻不到愿意娶我的郎君?我爹是大盛朝唯一的异姓王,我兄长是陛下的亲外甥,我一出生就是县主,想娶我的郎君那都能绕着长安城好几圈了。” “明明是我不想嫁,怎么能说是没人娶呢?我知晓您眼神不好,但也不能眼瞎啊!” 被女儿这样评价,平清王脸色微黑,有些生气:“我眼神不好?!” 谢璎可不惯着他,直白道:“我怎么胡说了,您就是眼神不好,要不然怎么会一直偏心着谢璟那心肠歹毒,半点亲情都不顾之人。” “您也别怪问我说话难听,若是将来...将来继承王府的是他谢璟,母亲还有我们看,在王府哪里有立足之地。” “之前大嫂还想给我说亲,说的就是她外祖家的一个表弟,母亲去查过那人,之前就是个浪荡子,到处寻花问柳,家中的姬妾通房十几个,她算是什么东西,敢将我说给那样的人。” 谢璎对韦氏的不满也不是也一天两天了。 她性格跋扈,自视甚高,但也不傻,她宁愿是和谢琅这种嘴上很毒,天天打击她将她气得跳脚的人呆在一起,那也不愿意和谢璟韦氏这些尽在背后使阴招害人的之人呆在一起。 这要是一不小心,那就是要命的。 平清王脸色一变:“还有此事?” 他的女儿,再不济那也会寻一个正正当当、品性过得去的人做夫君,怎么会找一个如此放浪的浪荡子。 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 韦氏竟敢算计他女儿的亲事? 平清王心中大为恼火。 谢璎冷笑:“您若是不信,便去问问母亲吧,这还是前些日子的事情,母亲查过之后发了好大的火。” “那我怎么不曾听你母亲说?” 谢珀在一旁道:“这事我也知晓,母亲大概是不想父亲担忧罢了,父亲,虽然我不好说大嫂的不是,但她确实是太过分了,那样的人,阿璎若是嫁过去了,这一辈子就毁了。” 平清王思量了片刻,然后道:“此事我会查清楚的。” 谢璎一笑:“那母亲可得好好查,可别冤枉了大嫂。” 谢璎目的达到,很快就和谢珀离开了。 平清王念着这事,有些放心不下,思来想去的坐不住,回了内院正院,去见了平清王妃,问起了这事。 平清王妃目光微微一缩,小心地看了看平清王:“阿璎这是和你提起这事了?” “提起了。” “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什么都放在脸上,韦氏说的是她外祖徐家的二郎,是嫡次子,据说生得还算是不错,才华也尚可,如今也是一位秀才。” “哦?听你的口气,似乎是对这件亲事有些想法?”平清王诧异了,“我可听阿璎说你生了好大的气,据说那徐家二郎很是风流,家中姬妾通房也不少。” 平清王妃笑了笑:“原本我确实是生气的,可我仔细一想,又觉得不错,徐家门第本来就不错,徐二郎也有点才华,配得上咱们家阿璎,至于他家中的姬妾通房,若是他娶了阿璎,一并送走,日后不许再纳就是了。” “他徐家配我们平清王府也是高攀,我们说不准他纳姬妾,他还能敢了不成?” 平清王略一想,竟然觉得有些道理,但似乎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此时平清王妃都这样说了,他只能点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仔细看看,若是合适也行。” 平清王妃柔柔地笑了笑:“多谢王爷为阿璎着想,阿璎若是知晓了您这么在乎她,她定然会很高兴的,她啊,最是孝顺您了。” 平清王心道,孝顺就算了吧,她要是不怼我这个老父亲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先回外院去了,你先歇着。”平清王问完了事情就要去外院。 平清王妃也不拦着他,笑了笑送了他出门:“妾身送王爷。” 等到将人送出了门,她回过头往回走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阿璎这个蠢东西!这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第541章 这解释,当真是好不要脸啊! 好好的一个除掉韦氏的机会,全然叫她给破坏了。 平清王妃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将谢璎逮过来打一顿才好。 不错,韦氏确实没安好心,那徐家二郎沉迷女色,家中姬妾无数不说,还混迹各地花街柳巷,要说那元十郎喜欢到处寻美,他也不遑多让。 但元十郎有一点好就是喜欢找那些出身不高不低的女郎,或是青楼名妓,也算是干净。 但这个徐二郎荤素不忌,也不知道打哪儿染上了不该染的病,这还是平清王妃在调查徐二郎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秘密,徐家瞒得紧,但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啊,这不,这就让她给知道了。 得知韦氏这般歹毒,将一个染病的男子说给谢璎,平清王妃发了好大一通火,当时就恨打上门去找韦氏算账,揭开她的歹毒的面目。 她可仔细一想,又冷静了下来,打算将计就计。 韦氏不是要害她女儿吗?她就要她韦氏以身替之,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等到了那时,便是事发了,谁还能怪她了,分明是韦氏心肠歹毒想害阿璎在前,她这个护崽子的母老虎以牙还牙,韦氏自食恶果,她还能有错了? 便是到时候韦氏染病死了,平清王和敬国公府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只是没想到谢璎估计是对那徐家二郎有太多的不满,竟然将事情捅到平清王面前去了,依照平清王的性子,估计会将徐二郎仔仔细细地查一遍,到时候那点事估计瞒不住。 “可真是走运。”平清王妃咬牙。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然让韦氏逃过一劫。 不过便是此计不成,她也不可能放过韦氏,定然要那韦氏身败名裂才能消了她的心头之恨。 敢害她女,那便要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她百里杜鹃可不是什么善人。 ...... 谢璎可不知道自己坏了母亲的事,她想着今天替谢琅说话,明日该是向谢琅讨要多少辛苦费合适,再想想总算是将那徐二郎的事情抛给了平清王,她更是浑身舒坦。 这一夜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天上的太阳映照在院子里,一片明亮堂皇。 一切阴暗鬼魅,皆在这阳光之中消散成云烟。 这一日是大朝会,也是谢琅第一次以官员的身份,登上了太极殿的大殿,向元景帝禀报了此次为监察御史巡访各军之事。 元景帝先是赞许了他此次为监察御史的功劳,又将他从御史台的察院调到了台院(御史台分三院:台院、殿院、察院),任职侍御史,正六品官。 也就是说他从各地巡逻的钦差大臣变成了常住长安、负责监督审核长安城各司疑难案件的官员,而且他兼具弹劾有过失、罪行的官员之职责。 御史台的官看着不大,但个个说话最大声,做事最狠,纵然只是六品官,但在这太极殿上,也有一席之地。 待谢琅受了官职,叩谢圣恩之后,便立刻有人站出来。 “陛下,臣有本要奏。” 元景帝高坐帝位,居高临下,闻言并无什么表情地点头:“奏来。” 那官员看了谢琅一眼,然后道:“臣今早听闻谢御史昨日归来长安,便将兄长打了一顿,古人云,长兄如父,此等行径,乃是逆行孝道,不敬不孝,私德败坏,其身不正,请陛下严惩。” 谢琅轻笑:“段御史此言差矣,此事,小子可不敢做的。” 段御史乃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先前与谢琅同为监察御史,他多年努力混到这个位置,对于谢琅这种走后台进来的,原本就很不满。 这一次谢琅出去一趟,就升了六品侍御史,他心中更是不爽,故而得知昨日谢琅打了谢璟之事,他今日便参他一本。 段御史愤愤:“怎么?谢御史敢做不敢认了?” 谢琅又笑:“我何曾说过我敢做不敢认了?我啊,是不敢做,但做了,如今也敢认啊!” 众人听言,都被他绕迷糊了,在什么不敢做但做了。 谢琅对着元景帝一礼,然后又转头对着百官一礼,这才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原本小子也觉得不应当,毕竟他是我亲兄长,不管怎么说,小子都不该动手的。” “可我父亲说了,这一次是兄长做得不对,需得给兄长一个教训,但他作为父亲,孩子也大了,实在是不好对兄长动手,于是便让我来动手,将兄长打一顿,让他知道是非对错。” “我虽不愿,但既然是父亲所求,我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段御史,小子奉父之命行事,可当不得什么‘逆行孝道’‘不敬不孝’的罪名啊。” 这解释,当真是好不要脸啊。 在场的人看着谢琅一副‘我也是不得已’的在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好一个‘奉父之命’,段御史被这解释气得脸色微绿:“你休要颠倒是非黑白,分明是你气不过,将兄长打了一顿。” “怎么?段御史不信?”谢琅又笑了笑,然后道,“我父这不是在殿上吗?段御史何不亲自问一问,是真是假,这不是都明了了。” 段御史脸色由绿变黑,甩袖冷哼了一声:“事到如今,难不成他还能不护着你?” 就算是真的是谢琅打了谢璟,平清王今日也会将谢琅这‘奉父之命打兄长’给坐实了,难不成平清王还能拆了谢琅的台不成。 元景帝垂了垂眼帘,然后地问平清王:“平清王,此事是真是假?” 平清王出列,一礼道:“回陛下,自然是真的,我儿良善淳朴,岂能做出那等事情,一切皆因臣无法下手,这才让他代劳。” 事情是真是假这不都是他们父子二人说了算,就算是假的,如今也是真的了,这世人也休想拿此事来攻讦谢琅。 首阳长公主一眼扫了过去,语气平淡道:“平清王,你可想清楚了,当真确定?” “谢三打兄不过是小事,谁家兄弟不打架的,不过,你若是在太极殿上,当着陛下面前说谎,那可不是小事了......” 第542章 那你我二人,岂不是万死不能赎罪? 首阳***这句话一出,当即就是将平清王和谢琅往火上烤。 在场的人心中谁没点数的,谢琅打了谢璟,不过是为了报复之前谢璟坑他的事。 但人家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原本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旁人管不着。 故而平清王为了不让人指责谢琅,说是他这个父亲让他打的,一力将事情扛了下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但首阳***显然看不惯平清王与谢琅,不想让他们好过。 而此时,平清王不承认是谢琅打了谢璟,谢琅行事不端,那就要在这太极殿之上,当这元景帝与文武百官之面,行这欺君之事。 欺君之事,说小可以小,就像是先前平清王说是他让谢琅打的谢璟,元景帝与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情就过去了,谁也不往这欺君之罪上说。 但首阳***将‘欺君之罪’挑明,平清王若是再说这等忽悠人的话,那就是明知故犯,大错特错了。 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平清王只有两个选择,保自己还是保谢琅。 平清王脸色骤变,看向首阳***的脸色已经黑了。 这疯婆娘是疯了不成,就算是以前他们二人感情极差,可他与谢琅也不曾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怎么总是疯了一样,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首阳***对上平清王的脸色,也是丝毫不惧,淡笑从容,尊贵无双,语气冷漠无情得像是抬脚踩到了一根青草:“平清王可得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 原本有些吵嚷议论的大殿此时都安静了下来,低着头等着这一次这一对前夫妻斗争的落幕,有胆子大的,还悄悄抬眼看他们一眼。 对于这一对和离之后一直敌对的前夫妻,大家都觉得唏嘘,要说夫妻成了怨偶已经是极大的不幸了,而这一对简直就是不幸之中的大不幸,像是结了死仇一样,不死不休的那种。 “好了。”元景帝突然开口,替平清王解围,“三郎与兄长打架也不过是他们自家的事情,哪里值得你们拿出来在这太极殿上说,谁家兄弟是没打过架的?你们家的就没打过吗?” “既然平清王所言,是他让三郎打的,是为了该给谢璟一个教训,那错也不在三郎,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元景帝此举,乃是明晃晃地偏心谢琅了,不过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事理,知晓谢琅也不是无缘无故打谢璟的,自然就不说什么了。 毕竟谁让谢璟自己先不做人,如此,被打了也是活该,他们还暗地里叫好,觉得谢琅打得好呢。 唯有几个与谢琅不对付的人脸色不大好看。 首阳***拧眉问元景帝:“陛下这是在偏心谢三?” 元景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反问她:“难不成不是你非要为难他?” 首阳***被这话噎了一下,她到底没想到元景帝会为了谢琅不顾她的颜面,毕竟在元景帝心中,谢琅是她的儿子,因为元景帝在乎她这个姐姐才会在乎谢琅这个外甥的。 “可他怎么说也不该与兄长动手,而且他吊儿郎当的,就是一个浪荡子,一把扶不起的烂泥,陛下为何要将他放在朝堂之中?” “住口!”元景帝当即一变,险些压不住心中烧起来的火气。 在他看来,谢琅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若不是她不做人害了谢琅,谢琅这前二十年怎么会过得艰难,成了那样的纨绔。 她想毁了人家,到头来又指责他不是个东西,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合该一辈子烂在地里。 元景帝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愤怒于自己的儿子被人害成这样,还有亲姐姐对他的背叛,失望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亲姐姐也变成了这样面目可憎的模样。 若不是知晓谢琅是他的儿子不是首阳***的儿子,他这会儿只能叹息这一对母子俩关系是真差。 可知道了真相,明白了首阳***险恶用心,想到了谢琅这些年遭受到了不平和痛苦,元景帝就有些控制不住想要发怒了。 他有什么对不起她这个姐姐的地方? 他儿子也有什么对不住她的? 甚至他的妻子...当年凤凰山行宫被叛军围攻,他的妻子难产而死,他不得不去想,这难产是否是真的难产,是不是他的姐姐害死了他的妻子。 也是,连他这个弟弟的命她都没有放过,准备好了送他上路呢,怎么可能放过他的妻子。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当时元景帝也太过相信这个亲姐姐没有怀疑,并没有彻查,错过了时机,再加上凤凰山行宫的人如今活下来都没几个了,他这些日子虽然有在查,但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元景帝闭上眼,拼命地压下心中的怒意。 再等等再等等! 现在不是好时机! 首阳***没想到元景帝竟然会为了谢琅斥责她,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元景帝很快地压下了那些情绪,然后不赞同地对首阳***道:“三郎好歹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如此说他呢?” “再说了,兄弟之争,既然他们争了,打起来又如何,只要不伤及性命,那都是他们自家事,难不成你觉得和兄长动手就是行事不端,就是错的?” “皇姐啊,要是当年你我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该与兄长动手,如今你我也应该黄土埋骨了。” 他们当年就是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走到这个位置的,兄长这种东西,他们杀的还少吗? 他们当初杀兄都没罪,怎么到了谢琅这里,打了兄长一顿,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咱们的那些兄长,有几个还是死在咱们手里的,你说三郎打了兄长是有错,那你我二人,岂不是万死不能赎罪?” 在场的满朝文武百官闻此言,顿时都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皆是不敢言语。 首阳***倒是没跪,她目光扫过四周低头跪下的人,又看看帝位之上的元景帝,当时脸色都青了。 第543章 哪怕是一条狗,也做得比你好! 散朝之后,首阳长公主一脸冷漠地拂袖往外走去,平清王气不过跟了上去,在太极殿外面将她拦了住。 “谢庭,你要做什么?”首阳长公主不悦地皱眉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做什么?”平清王冷笑,这泥人也有三分性呢,平日里他不和首阳长公主计较,却也不是任由她往自己脸上踩的。 “你要是不想认三郎,就当他不存在,我与他也不在乎你在想什么做什么,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见他过得不好恨不得踩他两脚,见他在过得好了,也恨不得将他拽下来踩在地上。” “我也问问你想要做什么?这天底下有你这样的母亲吗?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 “哪怕是一条狗,也做得比你好!” 这比喻,啧啧啧,真的是既粗俗又形象,还特别恶心人。 于是平清王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原本麦色的脸颊慢慢地染上了红印。 “大胆!”首阳长公主怒不可抑,那双眉峰如利剑,双目之中的凌厉寒光都要喷出火来。 “谢庭,你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羞辱本宫!” 居然说她连狗都不如,他是什么东西,竟然羞辱她! 首阳长公主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若不是没有摸到她的佩剑,她这会儿必然是拔剑而出,砍下平清王的头颅泄恨。 “你别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谢庭冷嗤:“你都觉得三郎打了兄长是有错,如此讲究在道义礼数的你,又怎么能无缘无故砍杀朝廷重臣,堂堂郡王呢?” “要是如此,你之罪,岂不是万死不能赎罪?” 平清王的这一句‘万死不能赎罪’仿佛与方才元景帝在太极殿上所说的重叠。 是啊,既然你觉得旁人这么做是有罪,那你做得更过分,岂不是更有罪,而且罪大恶极,你要审判别人道德的时候,那就先审判审判自己。 自己都是脏的,还指责别人不够光明,听着就很可笑。 “谢庭!”首阳长公主怒极反笑,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以为本宫就真的不敢动你了?” 首阳长公主又多讨厌平清王,她心里也清楚,若非是想着有朝一日要成事可能还要用到他,她这些年哪里会让他过得如此顺风顺水? 只是没想到容了他这些年,他胆子是越发见长了,都敢说这种羞辱贬低她的话,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等她顺利登位之后,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他了! 平清王也道:“巧得很,若是你敢再惹我们谢家,我们谢家也不会坐以待毙。” 平清王也清楚首阳长公主的性格,心狠手辣无人能比,谢家的退让不会让她觉得可以息事宁人,反而若是有了机会,还会一刀捅过来。 如此,他又何必屈身做小呢? “那就等着吧。”首阳长公主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边上看热闹的人,然后拂袖离去。 平清王站在原地,目光之中有了一些凝重,他皱了皱眉头,目光扫过四周,却不见谢琅的踪影。 “可是见到谢三了?”他抓过一个熟悉的官员问。 “谢御史啊?陛下召了他去上书房去了,如今应该还没出来。” 去了上书房了。 平清王松了一口气,有元景帝对谢琅的偏爱,今日之事,应该影响不到谢琅入朝一事,如此就好。 另一边,元景帝换下了冕旒帝王袍服,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上书房隔壁的偏殿,让谢琅坐下陪他下一盘棋。 谢琅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也因为今日元景帝护着他的缘故,下得也算是相当的认真,虽然最后还是输了,但也是尽力了。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元景帝下了一场敌我势均力敌的棋,又喝了一盏温茶,心里也舒坦多了,看着坐在对面的谢琅,心中生出了几分满意。 这小子要是不认真的时候确实是吊儿郎当的,似乎上不了台面一样,但一旦认真起来,手段、筹谋、眼界也都是极佳,就是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人教导,在这方面上吃了亏。 元景帝心想,若是他还能活个五六年,能教教他,也不是不能成的,达奚玄鱼说的话,确实也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元景帝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另外的几个儿子日子过得顺畅,却似乎都有某些缺点,让他总觉得坐上那个位置差了些,难道是因为他将他们护得太好,他们日子过得太顺了吗? 不曾经历过磨难,不经历风雨,所以不足以挡风遮雨? “臣能怎么看?”谢琅在元景帝面前也从来不遮掩自己,懒懒散散的,吊儿郎当的,肆意随性,便是如今有了官职,也如此。 “首阳长公主......” “停,陛下您还是莫要说她了,这好好的心情,就不要破坏了。”谢琅打断了元景帝的话,也喝了一口茶。 元景帝笑了笑,却问他:“那她都这样对你了,你就没点想法?” “想法,那当然是有。”谢琅丹凤眼微眯,眼中带笑,仿佛潋滟春光,可那春光似乎又凌厉得要灼伤人,“此仇不报非君子,她既然惹我,我自然是要奉还的。” 元景帝闻言就有些好奇,又问:“哦?那你要如何报?” 要知道他才刚刚上任一个六品官,要对付作为一品镇国长公主的母亲,那无疑是蚂蚁撼大象,不自量力。 不过他谢琅也不是无故放矢之人,既然开了口,想来是有了突破口。 谢琅对上元景帝的眼睛,又是一笑:“这便不方便告诉舅父了,舅父就等着吧,只是到时候莫要说我胡闹就好。” “你有什么胡闹的。”元景帝摇头,想了想,竟然有点想看谢琅是有什么本事对付首阳长公主的,于是便道, “这样吧,你若是有什么对付她的,尽管闹去吧,朕给你兜底,只要你不是乱杀无辜,朕都必定保你。” “果真?”谢琅是真的诧异了,他可从未想过元景帝会为了他对付首阳长公主的,毕竟人家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他只是隔了一层的外甥。 元景帝立刻点头:“自然是真的,朕乃帝王,一言九鼎,君无戏言,岂能戏弄你!” 第544章 就算是有大病,也不敢这么异想天开啊! 当时,谢琅得了这一句应承心中是很高兴的,毕竟他要对首阳长公主动手,若是元景帝护着首阳长公主,那他做的事情都是白做了。 但离开上书房之后,他越想越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在他印象当中,元景帝一直都很敬重、很信任、很关怀首阳长公主这个亲姐姐的。 就算是以前首阳长公主同样对他不好,元景帝对他是有一点心疼,但劝说过,首阳长公主不改,他也只当这事不存在,就是见面的时候对他不错,偶尔也送点东西给他撑腰,让他不被别人欺负。 在元景帝心中,首阳长公主这个亲姐姐和比谢琅这个外甥重要多了。 可这一次,元景帝竟然赞同他找首阳长公主麻烦,还说要给他兜底,真的是太奇怪了。 难不成是元景帝突然讨厌首阳长公主这个姐姐了,还是...还是首阳长公主的权势太盛,元景帝已经容不下她,打算给她整点事,以削弱她的权势? 谢琅这一整天都没想明白这事,想了想干脆就不想了。 不管是元景帝想对首阳长公主做什么,于他而言,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要让首阳长公主吃亏,最好是利用好眼下这机会。 想通了这些,谢琅一身轻松,一边接手新职位的事情,再一边想着如何给首阳长公主添堵,看到手中各种案件,他又想,看来这长安城里,会被他添堵的不只首阳长公主一人。 。 时入午时,平清王府也迎来了几位客人。 不出谢家几人所料,敬国公府得知谢琅打伤了谢璟之后,安排人上了平清王府,一来是看望谢璟和韦氏,二来,便是要讨要个说法。 敬国公夫人看着谢璟脸色青一块红一块肿一块的,脸色极为难看,忍不住骂道:“真的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虽然这事情的源头是谢璟不做人在前,可见到自家女婿被打成这样,很难让人不生气。 韦氏向母亲哭诉:“母亲,你可要为我和夫君做主啊!先前夫君当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公爹伤心,这才压下了消息,他当真是一片孝心啊!” “可谢三这疯子,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他,简直是丧心病狂!这世间上...世间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还有公爹,公爹也在太极殿上也为他说话,说什么谢三打人是他让打的,只为了给夫君一个教训,这定然是不可能的,他这分明是在包庇谢三,是欺君啊!” “慎言。”敬国公脸色微变,警告道,“太极殿上的事情不必再说了,陛下都赞同了这说法,便不要再议论,什么欺君不欺君的,若是平清王坐实了欺君之罪,难不成你们还能不受牵连了?” 韦氏闻言哭声一顿,脸色徒然一白,红着眼睛问敬国公夫人:“那母亲,我们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算了,夫君他白白被人打了?” “不,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啊!我们定然不能放过他的! “自然是不能白挨打的。”敬国公夫人闭了闭眼,开始计算起了利益得失,“这事吧,如今说理是说不通的了,但他谢三到底动手打了人,总不能就这样揭过,该赔礼该道歉的,那是一样都不能少。” 不能论道理,还不能打过去,只要让对方赔礼道歉了。 “您是说让谢三赔礼道歉?”韦氏眼睛一亮,觉得很有道理,“您说得对,既然打都被打了,又不能打回来,但至少赔礼道歉是要的,而且赔礼少不得给三千两...不,五千两!” 要知道去年谢琅在她和谢璟手里讨去了三千两做赔礼呢,这一次非得让他全数吐出来不可。 “小姑子,不说这五千两,三千两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人家谢三郎会在给你?”韦少夫人觉得韦氏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外加异想天开,谢琅怎么可能会给她这么多钱银。 “怎么不给?!”韦氏咬牙,“上次他就借着我说错话的错处攀扯我,从我和夫君这里要走了三千两啊!他都敢这么开口了,我怎么就不敢了?” 韦氏想起这桩旧事,对谢琅是更恨了。 这事,敬国公府的人也知道,当时也觉得谢琅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太不是个东西了。 敬国公夫人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试试,若是能叫他吐出来,那定然是要他吐出来的,只是你心里要有数,若是他不愿,那咱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只要这五千两或是三千两。” 若真的连在一起,这一次五千两还有那旧账三千两,谢琅一次要给八千两银子,且不说他有没有,便是有,估计也不会给的。 韦氏被这一说,也冷静了一些,对敬国公夫人道:“母亲,到时候还请您给王妃好好说道说道。” 敬国公夫人点头道:“那咱们就去见见你婆母去,让她好生给你主持公道。” “好。” 几人商定此事之后,便去见了平清王妃,同她说了敬国公府的要求。 平清王妃听着当时就惊了:“什么?要三郎给世子夫妇赔礼道歉?要五千两?还要昔日他从长房取走的三千两也要还回来?” “正是。”敬国公夫人矜贵地点头,“我知晓在此事上谢世子确实有不占理的地方,可他固然有错,谢三郎也不该将人打成这样。” “如今这理啊,咱们是说不通了,咱们也不说了,只要谢三郎同意了这赔礼道歉,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平清王妃当时就呵呵了,赔礼道歉?您说什么笑呢? 且不说谢琅根本不可能向谢璟道歉,这道了歉还要赔八千两银子,当人家谢琅是傻的不成? 她问敬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这是脑子没病呢?” 就算是有大病,也不敢这么异想天开啊! “你才是脑子有病!”敬国公夫人脸色不快,反问平清王妃,“他动手打了人,赔礼道歉有什么不对?” 在边上给平清王妃捶肩的谢璎笑嘻嘻道:“国公夫人此言差矣,动了手的人可不是都得赔礼道歉的啊!” “比如是本县主在街市上遇见一郎君,他觊觎本县主的美貌,想轻薄本县主,本县主气极了叫人打断他的腿,可不会赔礼道歉的!” 第545章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女儿! “难不成敬国公夫人如此善良可欺,觉得此举应该赔礼道歉?” 说到这里,谢璎笑得咯咯咯的,像是一只刚刚下了蛋的母鸡,兴奋得很。 “要是如此的话,那被轻薄的女子若是国公夫人之女,国公夫人或许应该将女儿嫁过去,毕竟人家想要的是你女儿嘛,这将女儿送给他,那就是最好的赔礼了。” “谢璎!”韦氏的脸色都黑了,“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这说的都是什么歪理浑话,还敢用她母亲来说事。 “韦氏!”平清王妃怒目扫了过去,呵斥道,“本王妃的女儿,在本王妃面前还不能说话了?你当本王妃是死的,长嫂如母做得她的主了?”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女儿!” 韦氏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懵。 她一想有些看不起平清王妃的,无它,盖因她出身敬国公府,娘家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勋贵,而平清王妃不过是个落魄的世家女,若不是她嫁给了平清王,这百里家如今在天下恐怕早已无名。 而她对平清王妃的态度也颇有些高傲,甚至总认为平清王妃包藏祸心,总想害她。 平清王妃大概也知晓自己的处境,是个惯爱示弱哭诉的,韦氏若是惹了她,她也会借平清王的势自保,有时候也会还回来,但如此撕破脸这么骂韦氏,倒是破天荒头一次。 平清王妃冷笑对敬国公夫人道:“国公夫人当真是教的好女儿啊,连礼仪尊卑,孝敬长辈都一概不顾,当着我的脸责骂我的亲女,将我置于何地?” “若是敬国公夫人不会教女,那便带回去,教导她识得规矩礼数了,再送回来,若不然我们谢家要不起这个儿媳!” 敬国公夫人心中也是恼怒:“此事也不怪我们家二娘生气,都是你家这个女儿说话太过胡搅蛮缠,而且你女儿明里暗里指责我的不是,我家二娘哪里能忍?” “王妃,您女儿这般性情,小心无人敢娶。” “无人敢娶,那我们谢家也养得起。”平清王妃哼哼。 谢璎这狗脾气,要找到能容忍她坏脾气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其他人便是嫁过去了,这将来恐怕也不如意,故而,平清王妃已经做好了女儿要是嫁不出去养她一辈子的打算。 大不了给她招一个赘婿,放在眼皮子底下。 敬国公夫人被这话给噎住了,倒是韦氏,脸色微变,忙是道:“母亲说的什么话,阿璎这般好女子怎么可能不嫁人呢?先前我同您说的外祖家二表兄,您可是好记得?” 说起这徐二郎,平清王妃心跳微微跳了跳,露出了一些笑容来,目光扫过敬国公夫人的脸色,见她大惊失色,心知她应该知晓这徐二郎是个什么货了。 “徐二郎吗?”平清王妃问。 “正是他。” “那自然是记得的。”平清王妃笑了笑,却问敬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这徐二郎是你娘家侄子吧,想来也是看着长大的,您女儿可是一个劲儿地夸他好呢,说与我家阿璎是良配,你觉得呢?” 敬国公夫人手心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她看向韦氏的目光还有点不敢相信,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她都想问这女儿是不是疯了。 “国公夫人?国公夫人?” “啊?”敬国公夫人回神,看向平清王妃,“您方才问什么?” 平清王妃笑了笑,问她:“我问您那徐二郎如何?您女儿可是在我面前将他夸了又夸,说实在的,我心中其实也很是满意,就是想问问您对这桩亲事是什么看法?” “什么?我的看法?”敬国公夫人咽了咽口水,却不敢答,“我能有什么看法......” “怎么没有?”平清王妃又笑,“您可是徐二郎的亲姑母,他是什么人,您这个做姑母的自然是知晓的,我呢,就想听听您的说法,若是您觉得徐二郎很好,与我家阿璎是良配,这亲事就算是成了。” 敬国公夫人吓了一大跳,忙是道:“这...这还是算了吧......” 若是谢璎是一般女子,敬国公夫人自然是巴不得她嫁给徐二郎了,便是日后徐二郎死了,也有个妻子想陪,可谢璎...平清王府独女,敬国公夫人是真的不敢。 要是真的嫁过去了,平清王府知道了徐二郎的内情,甚至还连累害死了谢璎,不说徐家,连敬国公府怕是都要承受平清王府的怒火。 想到这里,敬国公夫人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她又看了韦氏一眼,见她低着头不敢吭声,心头是一股火气窜起,直冲天灵盖。 这个...愚蠢的东西! 她以为她将谢璎推给徐二郎就能弄死谢璎吗? 她不想想,这桩亲事是她推荐的,若是平清王府得知了内情,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若是谢璎死了,她还有命在? 平清王妃怕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刀捅死她为女儿报仇。 “王妃,我娘家这个二侄子啊,人倒是还行,就是风流成性,不说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少相好的,便是家里的姬妾也无数,县主金枝玉叶,是他不配。” “啊,你刚才不是说我女儿无人敢娶吗?怎么又说徐二郎配不上了?”平清王妃故作疑惑,看了一眼韦氏道,“而且你女儿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她说啊,徐二郎很是爱慕我家阿璎,愿遣散室中姬妾,迎娶我家阿璎呢!” 这话说得,敬国公夫人险些是跳起来了:“误会误会,二娘年纪尚小,哪里懂得相看之事,她看事情估计也是看表面,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着的。” “王妃,此事二娘有错,我先带她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她,这徐家的亲事,那是万万不可啊!” “要是县主嫁了此人,那便是我们的过错了。” 敬国公夫人说罢,也顾不得要谢琅赔礼道歉的事情了,起身拉着韦氏就离开,韦氏不敢反抗,只能被拽着往外走去。 第546章 父命不可违,他又没得选 谢璎见她们就这样跑了,觉得实在是奇怪:“唉,她们怎么这就走了?” 平清王妃呵了一声:“做了亏心事呗。” 看来那徐二郎之事,只是韦氏一人的谋算,敬国公夫人是不清楚的。 也是,都稳坐了多年国公夫人的位置,也不可能半点脑子都没有。 谢璎嫁得好与不好,与敬国公府本没有什么关系,但韦氏若是坑了谢璎,他日事发,不说韦氏自己没什么好下场,便是敬国公府还有徐家,那也要承受平清王府的怒火。 他们这是吃饱了撑着,嫌日子过得太好,这才搞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平清王妃心头冷笑,韦氏可真蠢,就算是她再不喜欢谢璎,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坑谢璎啊,这要是坑了,她不得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做了亏心事?她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了?”谢璎皱眉,实在是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知道冤枉了三兄?这不可能啊,刚才还来势汹汹说要三兄赔礼道歉呢,怎么就突然良心发现了?” 平清王妃不想让女儿知晓那些肮脏事,于是便道:“你管人家怎么想通了,只要她们不来找麻烦就行。” “也是啊。”谢璎想想觉得有道理,不过她又觉得可惜,“我还想说,要是她们非要找人赔礼道歉,那就让她们找父亲赔礼道歉去。” “毕竟三兄也是奉父之命动的手,他是个孝顺儿子嘛,父命不可违,他又没得选,怎么就要他赔礼道歉了,这真的要赔礼道歉,那也是父亲赔礼道歉才是。” “到时候看她们敢不敢找父亲赔礼道歉,要是真有本事,让父亲负荆请罪都行。” 谢璎的脑袋瓜子有时候还是挺机灵的,她知道敬国公府的人敢找谢琅麻烦,却不敢找平清王的麻烦。 毕竟谢琅不过是小辈,他们那些做长辈的还能说上几句话,但要他们找平清王赔礼道歉,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将事情推到平清王的头上,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平清王妃抬手就敲谢璎的脑袋瓜:“你乱出什么馊主意,要是他们真的去找你父亲麻烦,你父亲知道是你搞的事情,就要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谢璎满不在乎,“像是谢璟拦了三兄的消息,害得咱们家没有及时去救人,也不过是挨了四十军棍,相比谢璟干的那些丧良心的事,我这点事情算得了什么?最多就是被说两句罢了。” 这大概就是一家祸乱的开始,一方不做人,另一方开始不再忍气吞声。 谢璟坑谢琅,谢琅开始反击,而韦氏想害谢璎,平清王妃也开始反击,甚至打算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弄死了韦氏。 可惜事情先被谢璎自己捅了出来,如今敬国公夫人也知晓了,平清王妃的计谋是不成了。 当然,就算不能整死韦氏,坑她一顿也是行的,只要将韦氏想促成这桩亲事的消息传出去,然后再将徐二郎的底子给掀了,到时候韦氏休想好过,坑害小姑子的名声她得担一个。 不过这样的话会伤及谢璎的名声,自然是不能这么做的。 “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你了,三兄三兄,你如今眼里只有你三兄了吗?我就不明白了,他对你也不算好,你怎地天天将他挂在嘴边,怎么不听你说你四兄?你四兄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啊!” “四兄?”谢璎一脸抗拒,“他算了吧,他读书都读傻了,总觉得我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感情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谢珀的性子太过单纯善良,他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妹妹,就是谢璎的一些行为,他有时候实在是看不惯,就会有些意见。 故而谢璎宁愿和谢琅吵几架,也不大喜欢凑到谢珀身边听他讲什么道理,无它,烦人。 平清王妃瞪她:“怎地如此说你四兄,像话吗,我看你是跟着你三兄学坏了,你要是再这样,真的是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谢璎不在乎,“人家纪青莲不是也不想嫁人,就搞一个什么出家修道的名头,不照样在家里住着。” “你学她做什么?疯了不成。”平清王妃不赞同,“你只知道‘出家修道’,听着做女冠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你不知这三姑六婆,却也是大家之忌讳,有哪家是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妻的?” 外头的世界乱得很,什么和尚养小尼姑,道士养道姑,以论道之名行不轨之事,这事情也不是没有,故而有些家世的人家,那都是不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回家的。 程娇与纪青莲之所以想着做女冠也可以,那是因为觉得若是此生能遇见真心所喜之人,便不会在意这些,若是遇不见,这一辈子做女冠也无妨。 后来程娇与谢琅定亲,纪青莲与她看上的薛空青没有成姻缘,又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所以选择了做女冠,慢慢看慢慢找,找不到一辈子不嫁也无妨的那种。 平清王妃嘴上说着谢璎不嫁养着也行,又不是养不起,但心里还是很希望她觅得好郎君嫁人的,可不希望她跟纪青莲学。 “你最好给我安分一些,做一个端庄贤德的淑女,好尽快给你说一门亲事,难不成你还想给太子做良娣?” 平清王妃语出惊人,谢璎惊得直接摔在地上了,整个脑子都懵住了:“什么太子良娣?” “你是平清王府县主,身份尤其尊贵,若是等太子娶了太子妃,陛下要给他挑选良娣的时候,也未必不是你。” 平清王妃这话当然也是故意吓谢璎的。 元景帝如今对太子很失望,估计都可能换一个储君的,不可能给太子送一个这么大的助力过来,这不是给人家造反的底气吗? 再说了,元景帝估计也不想让平清王府掺和到这皇位之争当中,不说太子,其他的皇子,谢璎也不会嫁的。 但是谢璎不知,听了这话当时都要吓死了。 “什么太子良娣?我要嫁给太子?” 第547章 你的亲事?你又相中哪家郎君了? 这怎么可能?她还能嫁给太子? 而且还是太子良娣,不是什么太子妃。 谢璎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大声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太子良娣,那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是太子良娣(太子侧妃),身份也算是尊贵,可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妾室,她谢璎怎么可能屈居人下,给人做妾呢? 而且宫里那地方规矩多麻烦多,她可不想去。 平清王妃瞥了她一眼道:“你若是不想,那就尽快选一个合你心意的,将事情定下来,如此,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你什么身份你不知,你要是再拖下去,那是要出问题的。” 纪青莲不想嫁,也得扯一个‘出家修道’的皮,将亲事敷衍过去,杜绝了那连连不断的有心人,而谢璎也面临这同样的问题。 她们这样的出身,若是迟迟没有定下亲事,那算计着她们的有心人多了去了。 若是拖得太久,万一皇帝突然想起,给她赐婚怎么办,到时候是真的不想嫁也得嫁了。 谢璎一听这话,果然就慌了:“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人选啊,母亲,那些人要不就是生得不好看,要不就是没有什么才华,我可不喜欢这样的。” 谢璎喜欢的男子不过是两样有优点,生得好看还要有才华,对她不阿谀奉承,也不嫌弃的性格不好,行事张扬跋扈。 她以前瞧中了萧衡,也是这个原因。 萧衡有才,人也算是正派,心中虽然也觉得谢璎性格不好,但人还算有礼,虽然对谢璎言辞拒绝,但不会厌恶人家,也没有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谢璎以为只好让萧衡知道自己对他的真心,萧衡就会喜欢她的,只是没想到,她与程娇争了一场,最后却叫程姝捡了便宜。 而像萧衡这样生得好又优秀的年轻人,长安城里头真的是不多了。 平清王妃想了想道:“你要是喜欢有才华的,那就从去岁进士里挑选一个,要不优秀的举人也行,我听说临安侯府二房嫡女就嫁了一个出身寒门的举人,样貌是真的生得不错。” “那个人我也听说过,程五娘的郎君是程二爷的学生,是个样貌出众又才华横溢的,据闻程二爷还欣赏他,这才不惜将嫡女都下嫁给他。” “不过可惜,我这位父亲是个武将,可没有机会给我收一个郎君做徒弟。” 平清王妃白了她一眼,然后道:“那你还不如去找程六娘去。” “找程六?”谢璎不明白,“找程六做什么?难道你相中了程四郎?” 想到这里,谢璎使劲摇头,表示拒绝:“这肯定也不行,若是问哦嫁了程四郎,那要是夫妻吵起来打起来了,到时候三兄是帮谁才好?” “我要嫁的夫君,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让三兄和四兄打得他知道我谢璎惹不得的!” 程四郎是谢琅的小舅子,这可是打不得的人啊! “谁说程四郎了?”平清王妃险些翻白眼,“要是这样岂不是成了兄妹换亲,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 “我是让你去找程六娘,她可是你未来嫂嫂啊,她不是和达奚家那小娘子很熟吗?让她问一问广源书院有什么好学子。” 程让...还是算了吧,就算不在乎兄妹换亲,程让本人还可以,但有临安侯与萧氏这样的父母,程家的儿媳可不是什么好当的。 谢璎受不得委屈,更是不可能。 “在广源书院找?”谢璎一听,顿时就精神了,不得不说,那真的是个好地方,指不定真的能找到她喜欢的男子嗳! “行啊,我这就去找程六去,让她帮忙问问。” 大概是被那句‘要做太子良娣’吓得不轻,谢璎当下就不再耽搁,离开平清王妃这里之后变让人立刻备车,去了临安侯府。 程娇正在廊下撸狗,将旺财揉得生无可恋,然后抱着它一起晒太阳,听到谢璎来了,险些是把怀里的狗都摔下来了。 要死,这祖宗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不会来找我麻烦吧?”程娇回想了一下最近几次与谢璎见面的过程,想想有哪里惹到她了,当她发现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 “铃镜去请她进来,又不是什么稀奇尊贵的客人,还要我去迎接。” 自己滚进来得了,毕竟纪青莲来的时候,她可没兴趣去搞什么迎接,次数多了,又太熟,又客套又烦人,自己来就是了。 铃镜无奈,知道她这懒惰的性子,只好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去请谢璎来四闲苑。 程娇抬手又让铃铛送一些茶水点心过来,自己则是继续在那里坐着等着,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谢璎便带着人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 “程六!程六!” “你叫魂啊!”程娇险些给她一个白眼,“你这是出什么大事了,还亲自来我这?” “我找你有大事!”谢璎快步上前,然后在程娇对面坐下,也无需程娇招呼,便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 “哦,你有什么大事?”程娇听闻当下就有些好奇,“难道是你三兄有什么话要你传给我?” 今日早朝太极殿上的事情,程娇如今也听说了,心中也暗恨首阳长公主不是个东西,也暗自庆幸谢琅有元景帝护着一点,要不然真的要被这个老女人给欺负死了。 “你三兄回家了?还好吧?” “还没回来呢,你忘了,他被授予了官职,如今在御史台当差呢。”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能有什么大事?”程娇皱眉,撇开谢琅,她和谢璎可没什么好聊的,“难道是谢世子夫妻俩又作什么妖了?” “哼,他们想作妖,那也要有本事才行,是我的事情。” “你的事?”程娇就更奇怪了,“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就算是她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难不成平清王妃还解决不了,能来找她? “当然是为了我的亲事,程六,这事情你得帮我!”谢璎根本就不知害羞为何物,说得那叫一个直接了当。 “什么?你的亲事?”程娇刚想喝茶,手一抖险些没把茶水灌进鼻孔里。 她惊得不轻:“你的亲事?你又相中哪家郎君了?” 是谁啊? 谁那么倒霉?! 第548章 狗从她身边经过她都能上去踹一脚 倒不是她贬低谢璎,觉得她实在是太差劲的,谁娶了谁倒霉。 只是她的性格...实在是叫人有点难以招架。 要说程娇性子其实也算不上好,她有时候也很跳脱任性,但谢璎吧,比她要离谱多了,离谱到什么境地呢? 说个比喻,就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狗从她身边经过她都能上去踹一脚。 而且她可不是一个讲理的人,自视甚高,也自以为是,这娶了她的郎君吧,虽然能娶她这个县主,攀上平清王府这门贵亲,但这一辈子估计都要对她伏低做小,围着她团团转。 讲道理,挺累人的。 “谁啊?你相中谁了?”程娇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谢璎被她问得羞恼了:“怎么?我就非得相中谁吗?” 程娇闻言就更奇怪了:“你没相中,你还说什么为了你的亲事?” 说到这里,程娇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盯着谢璎的这张脸,忍不住往歪处想,“难不成你想嫁给我?我的个苍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还是很正常的好嘛,绝对不会喜欢女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璎听了差点就炸了,原本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脸皮也瞬间红透了,“你休要胡说,你长得如此之丑,又是一个女子,我怎么会想嫁你!” 气死了气死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程六和她那三兄一样是懂得气她的。 程娇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哎哎,你话不能这么说,你要说我是女子,你不想嫁我,那我算你正常,但你说我丑,这话就不对了,不是我自夸,这满长安城里头,容貌能与我相较一二的可不多。” 她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却也是个绝佳美人好嘛,她哪里丑了? “就算是咱们之间有一个丑的,那也是你丑。” 哼,来啊,互相伤害啊! “程娇!”谢璎大怒,当下就要撩袖子了上了。 边上的侍女赶紧拦她:“县主息怒,县主息怒,这可不兴打架的!” 这要是换做旁人,打一架也就算了,这可是她未来嫂嫂,哪里能打的,再说了,谢琅是何等小心眼又护短,谢璎要是打了程娇,估计谢璎就要倒霉的。 虽说谢璎和谢琅的兄妹感情还是有些的,但也就是不错而已,谢璎在谢琅心中的地位,那可是比不上这未婚妻的。 程娇撇嘴,瞧瞧,瞧瞧就是这性子,惹了她不高兴,她就能动手打人的。 “行了行了,咱俩一样好看行了吧。”程娇摊手,退了一步,她也不想和谢璎打起来,只好松口。 谢璎冷哼了一声,姑且接受对方的妥协,气呼呼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程娇亲自给她添茶,然后道:“你说说,你这脾气,怎么一点就能爆,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打人呢。” 你这样也很容易被人打的亲,你知道吗? 谢璎又冷哼了一声:“打就打了,难不成我还打不得了?便是对方不高兴,那也得给我忍着。” 程娇闻言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谢璎一出生就是王府县主,身份尊贵,纵然她刁蛮任性,行事嚣张妄为,旁人只有容忍的份儿,所以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得罪人。 程娇出身虽然也不错,但因为多活了一世,向来主张‘与人为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故而与谢璎到底是不同的。 这些想法根深蒂固,想要改变很难很难。 就和程姝一样。 不久前程娇看出程姝还有重男轻女,嫌弃女儿的倾向,还去萧家住了一段时间引导她,主要是担心那孩子将来过得可怜,至于谢璎,可没什么需要她帮忙改变的。 不需要,没必要,她也没有这等心力多管闲事。 “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赶紧说说你今日前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是来找你帮忙的。”说起正事,谢璎敛了敛脸上的表情,将平清王妃的那一套说辞说了一遍,最后道,“那广源书院那么多学子,定然能找到一个长得好看又学识好的吧。” 然而程娇给出的反应就是立即端茶送客——让她滚。 “嗐,程六,你这是什么意思?”谢璎见程娇听罢就端茶送客让她滚的模样,顿时就不乐意了。 在她看来,她能让程娇帮忙就是看得起她程娇了,从未想过程娇会不愿意帮忙。 程娇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当我傻啊。” 程娇也算是有点小聪慧的人了,一听这话,哪里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平清王妃想给谢璎挑选夫婿,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便是广源书院的学子,她也完全可以直接去查,再不济,还能去直接问达奚院长达奚夫人这两位,这总比绕到她这里来,再绕到达奚家方便多了吧。 平清王妃这样做的缘由,程娇一眼就能看清,无它,只不过是想将谢璎的将来推给她与谢琅罢了。 若是她接下了这事,为谢璎挑选夫婿,谢璎将来过得好,那就是皆大欢喜,若是过得不好,她对此事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谢琅与她是夫妻,自然要共同承担这责任,故而等到了将来,护着谢璎,就成了他们的责任了。 虽然说就着谢琅和谢璎之间还算是不错的兄妹之情,只要他们有能力,谢璎出了事他们不会不管,但这些都是出于他们自愿相助,可被平清王妃这样算着,就像是强行担上一个责任一样,她心里委实也不大痛快。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璎看程娇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也皱了皱眉头,但她心中实在是想不明白程娇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没什么。”程娇也不想和谢璎说平清王妃这点小心思。 她道,“若是要从广源书院挑选夫婿,你还是让王妃自己找人去查吧,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对此真的是没有经验,这万一被人蒙骗了,你到时候嫁过去,那岂不是要倒霉?” “还是王妃慧眼识人,定然能为你寻个好郎君......” 第549章 她不就是奶了一下吗? 怎么都噶了 程娇三言两语,将这事给踢了回去,管她平清王妃是真心还是别有算计,反正谢璎的亲事她是沾不得的。 这事情沾了就是一辈子的责任,她可没那么傻,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添上一个责任。 谢璎想了想程娇的话,又觉得有道理:“你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 程娇使劲点头:“是吧,很有道理。” “你的亲事还是辛苦王妃好了,毕竟王妃是你亲生母亲,对于你的事情,谁也比不上她上心,她啊,定然会给你挑选出一个合适的郎君的,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 “那成。”谢璎听了这一番劝告,决定还是将事情交给母亲去烦恼,“那我先回去了。” “嗯嗯,好啊,慢走。”走吧,赶紧走。 谢璎一听她巴不得自己走,顿时就不想走了,她哼了哼道:“对了,我听说你给上官云屏送了不少自己调制的香,那香还能让烟雾往下飘,仙气袅袅,好生有趣,给我也送一些。” 这说的便是倒流香了,程娇之前也做了一些塔香,还精心制作了几个香炉,先前送了一些给达奚玄鱼和上官云屏二人。 上官云屏看着这玩意稀奇,意境也极好,邀请几个友人显摆了好几日,故而长安城许多贵女都知晓了她这里有这稀奇玩意,还有要来拜访她,想从她这里买的。 程娇琢磨着过些日子让春风揽月斋的梅娘子上门来一趟,然后对外说是她已经将方子卖给了春风揽月斋,到时候可以在春风揽月斋出售。 “你要那香?行啊,就给你一些。”这倒不是什么大事,程娇让铃铛给她装了一盒子的塔香,又送了她一个松木雕成的香炉。 那香炉底座是两片莲叶大小叠在一起,边上还有一簇小巧的莲花莲叶,看着十分精巧可爱。 谢璎摸着很喜欢,难得的赞了一句:“别说,你这东西还是蛮别致的。” 程娇淡淡地开口:“喜欢就好,我也是在一本游记中看到的,都是别人的东西,说是烟雾如流水下沉,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世人的智慧,真的是难以想象。” “别人写的?”谢璎惊讶,又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游记,“你看的是什么游记?我也想看。” “忘了,很久之前在一个书斋里看到的,我后来想去找也找不到了。” 程娇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拧眉,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太行,一搞出点东西就说书上看到的,这次数多了,也容易出问题的。 看来她是要收敛一点了,不能再搞出太多现在还没有的东西。 谢璎见她拧眉,还以为她是遗憾没有找到那本书,也跟着遗憾道:“找不到了确实可惜。” 程娇懒得搭理她:“行了,东西都给你了,回去吧。”回去找你娘亲去吧。 谢璎不高兴了:“听你这语气,这是嫌弃我了?” 程娇撇嘴:“既然知道还问,难不成你就不嫌弃我了?” 谢璎哼了哼:“废话,我当然嫌弃你了。” 程娇摊手:“既然互相嫌弃,那还是少凑在一起,你还不走?” 被这样下逐客令,谢璎也是有脾气,也不留了:“行,你有能耐,我这就走,哼!你将来别求到我这里来!” 说罢,她将那香炉丢进边上侍女的怀里,然后气冲冲地往外跑去,侍女见此赶紧跟上。 程娇心道彼此,你别再来了,我烦着呢,吩咐了铃镜送客,她又懒洋洋地躺了下来,慢悠悠地晒着太阳。 铃铛有些担心:“娘子,咱们这般对县主,会不会出问题啊?” “能有什么问题?”程娇眼睛都不睁,漫不经心道,“平清王妃都这样算计着我了,难不成就不准许我有点小脾气?” 就算是她要嫁给谢琅,可也不会为此忍气吞声,她愿意给平清王妃与谢璎善意,但却不会对于她们的算计都不在乎。 还是那句话,她可以自愿护着谢璎,但却不能接受因为某一种缘故,谢璎成了她这辈子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还是喜欢自己对程姝的态度,她自己愿意帮的时候就帮,她自己愿意,什么都好说,可不愿意的时候,哦,那我尊重个人命运,尊重祝福,过得好与不好与我无关,也问心无愧。 她想,她将来对谢璎,也应该是同样的态度的。 铃铛想了想道:“平清王妃大约是急了,想给月璎县主将来寻一个靠山。” 谢璟与谢琅相争,明眼人一看便知那谢璟是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再加上谢珀自己也不争气,就算是平清王妃想帮自己的儿子争世子之位,估计都是很难的。 如此,她在这个时候,自然会选择亲近谢琅,就算是谢琅将来还是没有继承平清王府的爵位,但他有元景帝这个舅父,前程也不会差。 谢璎有这样的兄长护着,便是日后平清王离世,也能一帆风顺。 程娇道:“不可否认,在谢璟的这桩事上,王妃与谢璎确实也有不少的相助,但我觉得,这个情分可以记下,将来还报就是了。” 有仇报仇,这有恩,自然也要记恩报恩的。 故而,程娇虽然对平清王妃的小算计有些不爽,但也不至于记恨上人家。 “就是这种给人说亲的事情,除了我特别在意的人,我是绝对不可能帮忙的。”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这要是过得不好,那岂不是成了她的责任,成了她一辈子良心难安的事情。 她搭过线的姻缘可就两个了,纪青莲与薛空青,达奚玄鱼与霍荀,只是可惜,则两桩亲事都没成,女方两个都出家修道做了女冠。 程娇想到这里,豁然直坐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你说我是不是有毒啊?” 她不就是奶了一下吗? 怎么都噶了。 难道她命中带克,不宜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要不然牵一对噶一对? 程娇又连连倒吸几口凉气,觉得自己都要晕了。 “不会吧不会吧...肯定不会吧......” 第550章 她搞不死韦氏,那也要她脱一层皮 谢璎回到平清王府之后已经过了申时了。 她去见了平清王妃,将程娇的话同平清王妃说了一遍,然后还一脸的赞同: “母亲您也知晓,这程六眼神委实不好,您让她给我相看,到时她给我找一个歪瓜裂枣的怎么办?而且我与她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要是借此机会报复我怎么办?” 平清王妃嘴角抽了抽:“报复你,那倒是不会。” 平清王妃虽然也知晓程娇有些小心眼,有仇必报绝不含糊,但她这点小心思不过是小事,就算是程娇心里有些不爽,也就是嘴上不爽两句,不会干那些害人的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平清王妃宁愿谢璎与谢琅程娇接触的原因,他们这夫妻俩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要说害人的心思,那是没有的,比谢璟和韦氏这一对歹毒的夫妻好多了。 谢珀性格单纯又老实,做一个富贵之家的小郎君还好,但要他撑起门第,那可就难了,而谢璎呢,性格更是又好骗又容易得罪人。 她和平清王在的时候,这兄妹两还好,可要是等他们都不在了,这两个没人管,估计就难了,所以她不得不为这兄妹二人找一个靠山。 谢琅不一定会继承平清王府的爵位,但他到底是元景帝的亲外甥,不过一年,就做到了六品官,这将来还能差了。 当然,若是谢琅要争这个爵位,她也愿意全力相助。 谢璎哼哼:“怎么就不会了?她嫌弃我还少吗?” 平清王妃只想给她一个白眼:“她嫌弃你了?那你三兄不是一样嫌弃你?你怎么还经常往上凑了?” 这世间上有个词,叫‘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毕竟谁都有私心。 且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独独看他怎么做的就好,就算是谢琅和程娇嘴上不饶人,还挺毒的,但谢璎若是有难处,他们不会不管,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嫂了。 谢璎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做我经常往上凑了?我那都是为了钱银,三兄多大方啊,您要是多给我一点钱银,我也不至于为了钱银低头,哼!” 她才不干那些热屁股做冷凳子的事情呢! 想她是谁,她可是堂堂王府县主,向来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儿,哪有她讨好别人的! “是是是。”平清王妃懒得跟她争,“不过...我还以为她和你一样傻傻的,脑子看着就像是摆设一样,没想到这一回竟然聪明了。” 她还以为程娇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出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可见是有点小聪明在的。 平清王妃想起上次谢璎办清凉宴的时候,程娇还指桑骂槐呛她,顿时脸皮有些僵硬,实在是夸不下去了。 “倒也是牙尖嘴利得很。” 这小娘子当真和谢琅一样,嘴巴令人讨厌,真想给他们换一张嘴。 “什么像我一样脑子就是摆设的?”谢璎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她自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好嘛,脑子怎么可能是摆设! 平清王妃懒得和她扯:“行了,你三兄差不多回来了,你不是要去找他邀功吗?还不快去?” 谢璎一听,顿时来精神了:“那我赶快去了,母亲,您说三兄会给我多少钱银呢?或是送我点什么?他从宫里讨来的象牙灯和琉璃盏都送给程六了,要不然我一定讨来玩。” 平清王妃顿了顿,头疼道:“你还是要钱吧,别惦记着什么象牙灯琉璃盏这些了......” 要是谢琅是谢璎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她想要什么随便她要,但两人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兄妹,这些太过贵重的东西,人家送就要,不送还是别要了,免得伤了情谊。 虽说他都送给了程娇,确实让旁人有些羡慕嫉妒,但人家给的是未来娘子,到时候成亲了,还不照样是自家的东西。 谢璎顿了顿,也想到了这些,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行了,去吧。” 平清王妃将谢璎打发走了,算着平清王差不多回来了,便让人将查徐二郎的消息送上来,然后立刻借机发了一通火。 韦氏敢害她女儿,她搞不死韦氏,那也要她脱一层皮,她今儿个就要好好看看,得知韦氏心肠那么歹毒敢害谢璎,平清王这老东西会怎么做? 是继续维护长房,将事情轻轻放下呢,还是直接将这韦氏赶出谢家的大门,她拭目以待了。 于是平清王抵达家门口下马之后,便有管事上前来禀报:“王爷,王妃发了很大的火,还老奴在这里等着您,让您回来了立刻去正院。” “怎么了?谁又招惹她了?”平清王冷酷的剑眉都拧起来了。 最近因为谢璟与谢琅闹出来的事情,他已经是很烦了,实在是无从下手去处理谢璟和谢琅之间的关系,如今平清王妃又闹这一出,这是嫌家里不够吵闹吗? 管事道:“这老奴也不清楚,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令王妃大发脾气,听说连最喜欢的茶具都摔了,还说王爷回来要立刻去见她。” 平清王脸色微微一变,心想着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于是便道:“本王这就去正院见她去。” 说罢,平清王将马缰交给了一旁的护卫,然后大步往府里走去,等到了内院正房,他刚刚到门口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原来是一只绘着梅花的花瓶被摔到了地上碎了。 “岂有此理!真的是岂有此理,她韦氏好大的胆子!我不扒了她的皮,我就跟她姓!” “贱人!真的是好歹毒的心啊!我要杀了她!” 平清王妃抓起一旁的一只花瓶就要往地上摔,边上的侍女赶紧冲上去,两人拉着她,一人抱着花瓶不让她摔,场面一片混乱。 “王妃!” “王妃!” “王妃莫要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岂不是如了那贼人所愿,王妃放心,等王爷回来了,一定会给王妃和县主做主的!” “是啊王妃!” “王妃还是莫要生气了......” 第551章 王爷也别怪妾身心狠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平清王瞧着屋内的境况,只觉得头大如斗,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 “她韦氏又得罪你了?你也是长辈,便是她有什么错处,你训斥她教导她就是了,何必闹得这样难看!” 是的,闹得难看。 平清王觉得平清王妃是闹给他看的,为的就是想让他去惩治韦氏,只是他一个做公爹的,哪里会为了婆媳不和的事情去针对儿媳。 简直是荒唐。 平清王转身就想离去。 “你站住!”平清王妃推开扶着她的侍女,然后几步飞快上前去,因着刚才动静太大,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连同脸上的浮现一些怒红,眼睛仿佛都要喷火。 “什么叫做我闹得难看,谢庭,你今日敢走一个试试,你今日若是走了,我立刻拿一把刀去捅死她韦氏,既然她不让我好过,大不了一起死,谁怕谁了!” 平清王头更大了,但见她实在是生气,也真的不敢离开,只得头疼地问她:“什么死不死的,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发生了何事?这就要问你的好儿子好儿媳了,连枝,替我将信件拿过来。” 有侍女应了一声是,然后将一封信封拿了过来,平清王妃接过信封,然后直接摔在了平清王身上,冷声道:“你自己好生看看,好生看看你的儿子儿媳都做得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告诉你谢庭,如果这一次你还敢护着他们,那你这辈子就和他们一起过吧,至于四郎和阿璎,你也当没有这一对儿女,他们也权当你这个父亲死了。” “何事说得如此严重......”平清王见妻子说得这般决然,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等他取出信件,看了两页之后,脸色突然就变了,然后黑着脸将那几张信纸全部看完,脸色都全都黑了。 平清王妃冷哼了一声道:“王爷,你说这事情严不严重,若不是我心怀警惕,让人将事情查了查,若不然真的应下这门亲事,没过多久,大约就要给我们嫁阿璎收尸了。” “她韦氏,用心何其歹毒,何其可恨,我家阿璎是何等的无辜可怜,她怎么能下如此毒手?” “便是阿璎与她有不少口舌之争,她也不应该害人性命啊!” “王爷,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这平清王府,有她韦氏,就没有我与四郎和阿璎,您看着办吧!” “这...这不可能啊......”平清王脸上也满脸不敢置信。 要说依照韦氏与平清王妃母女之间的恩怨,她给谢璎介绍一个歪瓜裂枣,居心不良,平清王可能是信的。 但徐二郎这种得了病的,她还敢介绍给谢璎,想让谢璎嫁过去,这不是想要了谢璎的命吗? 她疯了不成?! “难不成王爷以为我陷害她?”平清王妃冷笑, “那王爷就要仔细查一查问一问,是不是她韦氏将徐二郎举荐到我面前来的,还为徐二郎说尽了好话,又许诺了徐二郎已经改过自新,若是谢家点头,徐二郎便将那些莺莺燕燕散去,此生只阿璎一人。” “亏我险些是信了,觉得她韦氏还算是个好嫂嫂,有这等好事还记得自家小姑子,可没想到她竟然包藏祸心,想要我阿璎的命。” “我阿璎今年不过十六,花一样的年岁,有着大好的将来,她会嫁一个好夫君,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到老,而不是遭了她的算计,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而且还要染上那种病,死了都不光彩。” “王爷,妾身是你妻子,知道你为难,但也是一个母亲,若是王爷不给妾身和阿璎一个公道,惩治那韦氏,那妾身就亲自动手,到时候王爷也别怪妾身下手无情了。” “我第一个就将她的守兰卖去青楼,让那小贱人尝尝千人枕万人骑的滋味,一辈子只能在那污脏的地方翻不了身。” “第二个断了她守言的手脚,让她好好体会一下一个母亲的痛苦,此生生不如死。” “再一个,我要扒了她的衣裳,将她丢到街上,让她丢尽脸面,无颜活在这世间上,以泄我心头之恨。” 平清王听了脸色都绿了:“你...你疯了......” 平清王妃自从嫁了他之后,从来都是温柔端庄,便是面对首阳长公主还有谢璟夫妇,那都是能忍则忍,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闹一下。 他不敢想象,她竟然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便是我疯了,也是被他们逼疯的。”平清王妃语气冷沉,“王爷,妾身不敢想象,王爷与妾身百年之后,若是谢家是他们夫妻二人当家做主,我的四郎和阿璎将会遭受什么样的报复。” “王爷也别怪妾身心狠,若王爷还执意要将爵位留给他们,那妾身死之前,定然要拉几个垫背的,为我嫁四郎和阿璎求一条活路。” “便是事情不成,最后还连累了四郎和阿璎,那结果也不过是一死罢了,也都一样。” 说到这里,平清王妃定定地看着平清王,脸色沉静无悲无喜,似乎已经定下她为自己选择的命运。 平清王有一瞬间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甚至连腿都有些发软,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战场之上多少次在生死之间行走,好几次命悬一线,他都不曾怕过,觉得这男子汉顶天立地,他有野望,尽力去做了,只能走到这里了,也是他本事不行罢了。 可在面对妻子、儿女之间互相仇视,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后快,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似乎变得慌张、胆怯、懦弱,甚至恨不得逃离这些风波,什么都不知,不懂,不明。 平清王妃以前也是想争一争这王府爵位的,毕竟她也有一个亲儿子,也是嫡子。 但谢珀最小,上头已经有两个嫡兄,再加上他自己性格确实单纯了一些,只适合做一个世家郎君,她也只好放弃。 但她一直以来不站谢璟也不站谢琅,任由他们去争,事情闹得再大,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可这一次,韦氏偏生去动谢璎。 平清王妃为了自己的儿女,不得不站位,为她儿女将来的平安谋划。 第552章 王爷有得选择,但我等却没得选择 “我是不是说胡话,王爷心里清楚。”平清王妃面容冷漠,“爵位之事,还请王爷再三思量。” 平清王哑然:“这是你的最终目的?” “不,这是我的最终选择罢了。”平清王妃摇头,“王爷的选择让我等没有活路,我等只是想给自己寻一条活路罢了。” “王爷有私心,偏心世子,将我们这些其他人的生死置之不顾,我等总不能坐着等死,总要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免得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平清王妃本不想争的,但韦氏如今都敢害谢璎了,等到了日后,这谢家哪里有她与她儿女的活路,所以她不得不争,就算是将一切送给谢琅也好。 “王爷有得选择,但我等却没得选择。” 要怪只能怪谢璟与韦氏心肠狠毒,逼得他们为了活命,不得不争。 平清王脸色有些发白:“难道就非要走到如今这地步,便不能和睦共处......” 平清王想不明白了,是,爵位只有一个,只能给一人,但其他人也是他谢家人,便是他百年之后,兄弟几个分家,那也少不得能分到一笔丰厚的资产钱财,一辈子享用不尽。 可他们非得为了一个爵位争来争去,不死不休。 他是父亲,这些孩子都是他的儿女,他哪里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女互相残杀的。 “这话,王爷得问您的好儿子好儿媳才是。”平清王妃嗤笑一声,似乎在笑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天真。 “您的好儿子想让三郎死,您的好儿媳想毁了我的阿璎,让要阿璎死,我们是想和睦共处,但偏生有人不做人。” 平清王哑然,一时间竟然失去了言语,这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谢璟与韦氏先不做人,谢琅、平清王妃为了自保,不得不反抗。 若是谢璟日后继承爵位,依照谢璟与韦氏的德性,他们这些人估计真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谢琅还好,他到底是皇族血脉,再加上娶了一个侯府贵女为妻,谢璟到时候地位稳固,估计不会做得太过了。 但平清王妃与谢珀谢璎就危险了。 百里家虽然也是世家,可与这大盛朝权势顶端的平清王府可没办法比,就算是人没了,百里家估计都不敢对上平清王府。 平清王的呼吸微平,却又神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如同擂鼓一样,擂打在他的灵魂上,让他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也看得明白,事到如今,谢琅、平清王妃与谢璟夫妇仇怨已深,已然是不死不休,并不是他三言两语的劝说缓和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而且,若是他在的时候,没有将这些事情解决,等他死了之后,必然有一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几息之间,平清王已经想了很多很多,脑中也闪过过往未来的种种,心知这是他该下决断的时候了,若是继续拖延下去,他可能谁也保不住。 他的儿女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有死在朝堂权势争斗之中,反而是死在自家的权势利益之争当中,多可笑啊...... 平清王闭了闭眼,良久之后睁开眼,看着被平清王妃砸得凌乱的屋舍,又是沉默良久之后道:“阿璎之事,我会查一个清楚,若是真如你所言,韦氏敢害我谢家女,那我谢家确实容不下她。” 韦氏与谢璟到底是不同的,谢璟是他亲儿子,可韦氏不是,处置了韦氏这点事,他还是能做到的。 平清王妃有些不信,冷笑道:“那希望王爷说到做到,别到了那时候一时心软,希望我们为了一家和谐,勿要计较太多,宽恕她放过她。” “该说的话妾身也说得很清楚了,王爷若不动手,妾身便自己动手,到时候您也勿要怪妾身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了。” 丑话她都说在前头了,既然他不给予她们公道,她便自己来找回这个公道,到时候也别怪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平清王心头一跳,也心知平清王妃不是说笑的,只得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平清王妃得了这一句话,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既如此,妾身便不打扰王爷了,王爷自便吧。” 说罢说些,平清王妃便转头往屋里走去,然后吩咐侍女收拾屋子,今日说出这些话之后,她与平清王之间的夫妻之情,也算是到头了。 就这样吧。 平清王顿了片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他有过三任妻子,原配是他昔日同在战场故交之妹,两人也算是感情不错,但她死得早,生下谢璟不久就离世了,如今什么模样,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再然后,就是首阳长公主,他们二人之间那是毫无感情可言,成亲之后也是聚少离多,便是在一起也只是为了生一个孩子巩固联姻,而且两人都是硬脾气的,谁也不服谁,没几句话都能吵起来。 最后便是这位百里氏女了,她嫁了他好多年,也陪着他走过了很多年,细算下来,今年已经是第十九个年头了。 最开始的时候,或许也称不上什么感情,只是觉得合适,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不是么没有感情的,如今闹成这样,诸多滋味涌上心头,叫他说不上来是何种心情。 若是非要说,大约是如今不过是九月中旬,秋风萧瑟,寒风入骨,枯黄的落叶疏疏落落,颜色深深浅浅,世间的热闹繁华,仿佛尽归于天地荒芜。 平清王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无声地笑笑,觉得一切荒唐又可笑,却有似乎早有了预料。 从他因为对谢璟有愧向谢璟偏心开始,再到谢璟一再伤害谢琅,他都轻轻放下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日之苦今日之困。 想他也算是一代英豪,却也终结在此。 “说来说去,我最对不起的,还是三郎......” 他这一世没有对不起谢璟,而这一次韦氏想害谢璎,他会为谢璎讨回公道,也没有对不起平清王妃、谢璎谢珀。 却独独不知伤害了谢琅多少。 大概是这个儿子没有母亲为他出头,所以他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委屈的,也不觉得他心中有苦...... 第553章 难不成你嫌弃我不够温柔端庄啦? 九月廿三,秋风高爽。 这一日正值谢琅休沐,便向临安侯府递了帖子,约了程娇去登山赏景。 程老夫人拿着帖子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应还是不应。 “便是未婚夫妻,也不宜私下时常见面的,再说了,他们二人如今的感情甚好,也无需多相处培养感情。” “只是他们也确实是许久不见了,也应该有好些话要说,我也不好做这个恶人。” 说到这里,程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六娘的亲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既然他们感情好,就不好再拖下去,正好到了十月,程娇也年满十六,明年春日成亲最好。 吴傅姆闻言笑了笑:“老夫人舍得了?” “哪里舍得?”程老夫人摇头,“只是孙女大了,总是要出嫁的,总不能留她一辈子,她能遇见心中有她的郎君,也能一生平安顺遂,便是我最大的期望了。” “你稍后亲自去一趟平清王府,去和平清王妃商议一下,说若是她得了空闲,请她帮忙将婚事定一定,她估计都不记得还有这事了。” 到底不是亲生母亲,确实不上心。 吴傅姆点头:“婢子知晓了。” “那这帖子,老夫人是应还是不应,谢三郎君还等着回话呢?” “应了。”程老夫人点头,然后又嘱咐道,“你让秋罗也跟着一同前去,看着他们就是了。” 秋罗是她身边伺候的侍女,也是她颇为信任之人,若不是吴傅姆年纪渐大,她都想让吴傅姆亲自跟过去了。 吴傅姆点了点头,让人跟着这也算是最好的法子:“那就依老夫人之意,婢子派人去四闲苑说一声,再让秋罗收拾一下东西跟去。” “嗯,去吧。” 吴傅姆安排一个侍女去了一趟四闲苑,和程娇说了这事。 程娇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这么说,祖母答应了?” “是的,不过老夫人让秋罗也一同前去,六娘子收拾一下,便可以去外院见谢三郎君了。” “要带秋罗去啊?”程娇轻叹了一口气,“有铃铛和铃镜在,我还带着几个护卫,难不成还不够吗?” 她就是去约个会而已,还带那么多人。 侍女摇头:“六娘子,这是老夫人吩咐的,您若是还想去,便听老夫人的。” 没办法,程娇只能退步:“那好吧。” 虽然说她可以倔强一点,就是不肯带,程老夫人也拿她没办法,就像是以前程老夫人不让她与谢琅见面,她不听话,偷偷去见,程老夫人也是拿她没办法。 可长辈有长辈对她的关爱的方式,也是怕她年纪小不懂事,糊里糊涂地做下了错事,到时候坏了自己一生,她是没办法拒绝的。 “走吧,我们去外院去。”程娇说着就让铃铛铃镜将准备好的东西带上,然后又对那侍女道,“你就和秋罗说,我们就在外院等她,等她来了就走了。” 前两日程娇便已经收到了谢琅的信,说了要带她出去登山赏景的事情,于是她也早早地将东西准备好了只待今日。 侍女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才发现程娇今日便是在院中也精细地梳了发鬓描了妆容,眉心的翠钿在阳光上一闪一闪的,很是晃眼。 这是早就准备好,等着要去见情郎了。 侍女无言了片刻,回神之后只道:“婢子会嘱咐秋罗快些的,不会耽搁六娘子的。” “那是最好。”程娇自然是不想耽搁,等这侍女离开,她便带着铃铛铃镜一同去了外院待客苑见了谢琅。 这会儿谢琅正坐在主位右下手的一张椅子上,他有些懒散地靠着椅子,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腿,不知在想些什么,寿山、酒泉都站在他身后等着。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往门外看去,却见程娇提着裙摆快步地往这边走来。 她穿着一身青白二色间色长裙,一身窄袖杏粉交襟衫,外搭青色半臂,手臂上还挂着绣金绣兰花披帛。 头上梳着双髻,簪着流苏金钗,还簪着一只小巧的缠花宝蝉,那缠花宝缠惟妙惟肖,在她走动的时候还微微颤动,很是可爱。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都要眯起来了,瞧着就像是从仙林之中踏风而来的小仙女,山川大地之灵秀全在其身。 谢琅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忍不住放松了一些,原本有些懒散散靠着椅背的背脊也坐直一些,手指放在手边的茶盏上,端起了他这矜贵王府郎君的派头。 虽然他懒散惯了,平日里也是个纨绔,但在这个时候,还是不想将她见到自己不好的样子。 嗯...有些丢人。 “谢三!谢琅!谢既安!” 程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连喊了三个称呼,可见她心中有多高兴,谢琅刚刚才端起了脸皮顿时有些破防。 以前他们不熟的时候,她习惯称他‘谢三郎’‘谢三郎君’,等到了熟了,她就时常喊他‘谢三’,这称呼少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暧昧羞怯,更多了几分亲近友好。 让他下意识觉得,她不仅仅只当他是她未婚夫,她还当他是友人,是挚友,她会为他们相逢相见欢喜,会因为他惹到她而恼怒生气。 一切一切都那么真诚可爱,叫他心生欢喜。 陛下曾问他,这天下的女子那么多,好女郎更是千千万,他为何偏偏就看中了程娇,他答曰:这是他一生所喜所盼。 好女郎世间是有千千万,比她好看的有之,比她温柔端庄的有之,比她贤惠能干的也有之,但他的小月亮却只有一个。 这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跑那么快做什么?”谢琅笑了笑,起身迎接她,“你大呼小叫的,让你祖母知晓了,又该罚你了。” 程老夫人总觉得程娇不够温柔端庄,这在自家还好,嫁了人还这样是会吃亏的。 “罚就罚了。”程娇毫不在乎,“我在你面前,难不成还要遮遮掩掩,装什么温柔端庄?” 说到这里,程娇睨了他一眼,双手叉腰问他:“怎么?难不成你嫌弃我不够温柔端庄啦?” 第554章 六娘子可是觉得我粗鄙无礼 大约是世间上的女孩儿皆是如此娇蛮,她可以觉得自己不够好,但是你不能觉得她不够好。 你要是稍微表现出一点点的觉得她这样不好,她就要生气了。 她这一生气,就有你好受的。 谢琅想到这些,险些笑出声来,心道这将来的日子定然是很有趣。 “你笑什么?”程娇被他笑得脸色微红,有些羞恼,“难不成你还真的敢嫌弃我?” “怎会,六娘子是最最温柔端庄的人了,谁人敢说你不温柔端庄了,谁啊?我去问问他去。”这求生欲,可谓是够够的了。 程娇见他一派正经地说出这种偏心眼虚假的话来,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仔细地打量他一番,笑道:“你这不错嘛,但愿你以后也是这般。” 世间上有些男子,在追求人家女孩子的时候千依百顺,哄人的话那是一套接着一套,但等结了婚了,日子久了,又可能是另一番面孔。 就像是此时,谢琅或许觉得她就算是刁蛮任性也很可爱,他就喜欢她这样,可日后日子久了,他或许也会觉得她烦人得很。 所以嫁人这种事,所嫁之人品行是很重要的一项参考,就算是他日后觉得有点腻了,却也会忠于婚姻,承担自己的责任。 爱情可以是心知所喜所爱,但余生与生活却需要品行来支撑。 试想,若是一个人品行都不好,又怎么可能对你好呢? 或许他真的喜欢你,对你好,可你怎知他会不会有朝一日不喜欢你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是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还会下场很惨。 程娇想到这里,心中稍稍满意,至少在她现在看来,谢琅虽然嘴巴有点毒,但人品也算是可圈可点。 她招呼他坐下说话,等着秋罗的到来。 “你用了早食了没?” “这些日子在御史台忙不忙,我听说有好些人看你不顺眼呢。”走后门的,就算是他的后台是元景帝,看他不顺眼的也有。 “还有平清王府这边,那谢璟可还针对你?” 她心中是真的担忧他,问得也有些急,一连串的话儿往外冒,谢琅安静地听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些笑意,心头微软。 “吃了,我用了早食才过来,怕是等久了,路上的时候饿了。” “御史台的事情就这样,那些人看我不顺眼又如何,还不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便是有人胆敢做什么手脚,我也是能应对的。” 不说他自己能应对这些事,便是他不能应对,就冲着他是元景帝外甥这一层关系,那些人也不敢做得太过了。 “至于谢璟......”说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我先前打了他一顿,如今正在养伤呢,都不敢见我,生怕是被我看到了再打他一顿。” 言罢,他又瞅了一眼程娇的神色,问她:“六娘子可是觉得我粗鄙无礼,行事张狂,下手狠辣无情?” 他打谢璟之事,纵然是谢璟有错在前,他本没有什么错处,只不过这世间上总有一些人,不是读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傻了,就是吃饱了撑着活腻了,总觉得他不该动手。 还说什么长兄如父,他对兄长动手就是不敬不孝,说什么他心肠歹毒,行事狠毒,将他说成彻头彻尾的恶人。 旁人如何看待他,他是不在意的,但他却担心程娇对他心存芥蒂,觉得他真的是个狠辣歹毒之人,想要远离他。 程娇摇摇头:“打人确实是不对的,但如果有人都欺压到自己头上,那自然是不用忍让了。” 程娇以前怒极的时候,也想上前去扇人几巴掌,谢璟心肠如此歹毒,都想弄死谢琅,不打他一个半身不遂都是轻的。 她并不觉得谢琅有什么不对,反而被人这样欺辱,还继续忍让,这才是憋屈呢。 谢琅眼睛都亮了:“六娘子当真这么认为?” “当真啊,这还有假。”程娇与他说道,“若是下一次他还敢动这些歪心思,你喊上我...不行不行,我打不过人家,你喊上程小让,让他跟你一起去打去。” 程娇觉得谢琅和程让完全可以当成兄弟一样相处,再说了,谢琅被人欺负了,程让作为不懂事的小舅子,一怒之下打上门去把人给打了,这也是合情合理。 是的吧,合情合理。 谢琅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卖弟弟卖的倒是挺快的。” 程让若是知晓她为了未婚夫让他去和人打架,估计得气得跳脚。 程娇哼哼:“我那是看重他,这才将这等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怎么就是卖他了?” 谢琅又笑:“对对对,你这是看重他,是我说错了。” “哼,你知道就好。” ...... 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秋罗才匆匆赶来,一行人出了临安侯府,登车上马离开。 一路马车辗转,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才在城外一处庄子停下。 停车之处正是一处枫林,冬日枫叶如火,树上和地上都铺满了黄得深浅不一的枫叶,有橘黄的、有杏黄的、浅黄的、枯黄的,看着似乎每一片枫叶都有不同的颜色。 程娇由着铃铛扶自己下马车的时候,正好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枫叶,很是高兴,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枫树,惊叹道:“这里的枫树好高啊!” 谢琅正背对着和迎接他们的管事说话,闻言转身往这边走来,然后伸手去扶她:“觉得这里如何?” “山清水秀,好地方。” 枫林往右边走便是一处小河,小河河滩有些宽,但河水清清浅浅,偶尔还见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风吹来,草木微晃,水面水波荡漾,让人心生平静安宁之感。 “我喜欢这里。” 程娇爱热闹,但偶尔体会一下清静,也觉得心旷神怡,觉得心灵都受到了洗涤。 世间浮华嘈杂皆远去,吾身入青山隐于世。 谢琅笑了:“若是喜欢日后我们便常来,反正又不远。” 出了长安城没多远就到了。 “这还是我前两日从舅父那里求来的,对了,隔壁就是皇庄,咱们若是想吃点什么,这里没有也可以上门去讨点。” 第555章 虽然啃老是不对的,但她又觉得好快乐 程娇闻言,顿时眼睛都瞪圆溜了,忍不住伸手拧了拧他的手臂:“你还真的敢开口要?” 这脸皮还真够厚的。 也就是唯一一个外甥了,若不然元景帝估计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程娇算了算他们从元景帝那里讨了多少东西了,不说谢琅这些年了,便是到她手上也有四五件了,忍不住心头惴惴:“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对于元景帝这样掌控生杀大权的帝王,程娇心中还是有些怕的,纵然自她出生开始,这位元景帝就是个很讲道理的帝王,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也不是说着玩的。 就算是他如今对谢琅这般偏心纵容,可谁知他会不会有朝一日不耐烦了。 “有什么不好的。”谢琅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这不过是小事罢了,舅父哪里会在意,再说了,我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也乐意给我些东西,让我攒一点家底。” 说起来,元景帝这些年给谢琅的东西就不少,他是个纨绔,他就时常给他一些家底,此一生就算是没什么成就,那也可以做一个衣食不缺自在潇洒的富家翁。 谢琅不傻,自然是知晓这一点,故而有什么想要的,也去要,偶尔元景帝会说他两句,但东西照给。 只是可惜,碍于首阳长公主,以前他进宫的次数不多,也就是这两年跑得多了,得的东西就多了。 程娇顿时有些感怀:“陛下对你也是挺好的。” 母亲厌恶,恨不得他不存在这个世间,父亲偏心忽略,让他自小受尽委屈,也就只有这个舅父,对他还有几分关怀了。 “那是自然。”谢琅看了看隔岸的村落,笑笑道,“那等我们成亲了,就多进宫去看望他老人家。” 也多讨要点好东西去,哈哈哈。 程娇眼睛一亮,使劲点头:“好啊好啊!” 虽然...虽然啃老是不对的,但她又觉得好快乐,实在是让她没办法拒绝。 怎么办,他们就像是一对天天无所事事不事生产、只知道伸手向家里长辈要钱恰饭的小子小媳妇,听着就有一种鸡嫌狗厌的极品味。 程娇想到这里,顿时有些郁郁,这感觉...感觉他们浑身上下写着‘吃枣药丸’的反派。 “你这是怎么了?”谢琅注意到她突然一张脸都皱成一团了,忍不住也皱眉,“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程娇摇头,“就是想多了,走,你不是说带我登山赏景吗?咱们赶快去吧。” 笑话,她程娇娇聪明可爱,又没什么害人的坏心思,怎么可能是反派,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啃老,她也是小可爱。 再说了,那可是陛下啊,全天下最尊贵富贵的人了,这手里的东西多了去了,他们就算是得了一些,也算不得什么是不是。 程娇自我安慰了一下,呼出一口气,然后就放心多了。 “那我们就先去登山,那边的风景好看。”谢琅又嘱咐了管事几句,便让人从马车上取下准备好的东西,往枫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处庄子不大,是隔壁皇庄分出来的,土地岩石较多,并不适合耕种,故而这些年也就种果木居多,粮食种得少,收成并不多。 倒是风景确实不错,这小枫山山不高,上头岩石也不少,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便长满了枫树,山不大,但漫山遍野都是,到了秋日就是一片好景。 昔日还有人提了把这枫树砍了种一些果树,好歹能有一点收成,但这枫林长得是真的好,就这样一直放着了。 大概庄子里的人想着什么时候主子会来这里赏景,故而也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路,路弯弯曲曲的,但也算是平坦蜿蜒往上,并不难走。 程娇上山的时候还有心思四处赏景,摘了这一株草那一支树枝,可高兴了。 谢琅见她高兴,像是要漫山遍野撒欢似的,笑了笑也由着她玩:“你小心些,别走得太靠边了,小心摔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程娇头也不抬,敷衍地应了一声,正在她折了一枝花之后,眼睛落到某处,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你们看!山鸡啊!快快快!抓住它!” 然而她这一叫,山鸡反应迅速,翅膀扑棱了几下,往山下飞走了。 程娇遗憾地‘啊’了一声:“怎么就飞走了,我还下个烤鸡呢!登山赏景,若是再来一顿烤鸡,岂不是更妙,对了,再来一壶酒,喝酒吃鸡,那是多逍遥自在啊。” 后面的寿山和酒泉看了谢琅一眼,似乎在问他要不要去将那只山鸡抓来烤了,满足一下程娇这‘吃酒烤鸡’的愿望。 谢琅摇了摇头,笑道:“这鸡又瘦又小,烤了也没几两肉,肉还柴难啃,你若是要吃,就让庄子里的人送一些上来就是了,至于酒...隔壁皇庄应该酿了不少的果酒,让人取两坛过来。” 程娇一听,果然就不惦记什么山鸡了:“那就听你的,对了,这里有河流经过,应该也有鱼吧,再弄一些鱼过来。” “行,庄子里也有一个鱼塘,养了不少鱼,调料要些什么?”谢琅记得程娇烤羊,用的调料不少,不过别说,那烤羊是真香。 他以为今日便是出来走走,等饿了就去庄子里叫人做饭,可若是能吃上一顿烤鸡烤鱼,自然是最好的。 “不用,我带着呢。”程娇拍拍心口,有些自豪道,“我每次出来游玩都会带上一些,免得要用的时候用不到,你瞧,我这是多有先见之明啊!” 游山玩水,自然是与野餐最搭了. 故而程娇出门的时候最喜欢带吃的,有各种点心吃食,也有各种调料,要用的时候就不用到处找。 她这一生都没什么往上爬的野心,就是赚点钱,然后快乐自在地生活,故而在吃穿上尤其享受。 谢琅笑了:“确实有先见之明,跟着六娘子一同出来,我可有口福了。” 程娇也随之一笑:“那是自然,一会儿我烤给你吃,我的手艺可好了,定然让你大吃一惊......” 第556章 嗯?他这是想被打吗? 远山、近水、小山峰。 白云悠悠,漫山枫红,秋风吹拂。 秋罗有些茫然地坐在亭子边的空地上烤鱼,她的边上正是铃铛铃镜,护卫们又是在隔壁一堆火堆围着烤东西吃。 在不远处的松下四角亭之中,一对男女正坐在一起喝茶烤肉。 男子一袭紫袍头戴金镶玉发冠,矜贵俊美不可言说,女子一袭青裙,清雅灵秀宛若山间仙子。 不管谁人见了,都得赞一句‘金童玉女很是相配’。 “秋罗姐,你发什么愣呢?鱼都快烤糊了。” 边上的铃铛碰了秋罗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在烤鱼上,她问铃铛:“六娘子一直都是这般吗?” “什么这般?”铃铛不明白。 “经常带你们出来弄东西吃。” “是啊。”铃铛点头,“六娘子就这点爱好了。” 程娇不喜欢琴棋书画,觉得会就行了,若是真的要她上台,摆在台面上不丢脸就好,但独独爱赚钱和美食的。 赚钱的事,多费心一些不寒碜,但这一口吃喝是她此生最爱。 铃铛铃镜跟在程娇身边这么多年,在吃上可比别人家的女郎都好得多,蓬莱仙居经常去,后来知晓昆仑仙居是谢琅的,偶尔她们也去。 再有,自己闲来无事也捣鼓出不少新奇的吃食来。 而她们跟在程娇身边,自然是蹭了不少,若是没有外人在,还可以上桌跟着一起吃。 哪家侍女的日子过得有她们这样好啊?吃好喝好穿好,便是每个月的月钱都不少。 她们身为一等侍女,领的月钱是半两银子,再来后来开了春风揽月斋、蓬莱仙居,她们私下还也多了五两银子的月钱,一年下来就是六十六两,再加上偶尔赏的,一年八十两都是有的。 累年积攒下来,三四百两银子她们已经是有的了,这放到外面,小官家的女郎都没她们这等家底。 她们这也是积了福了遇见这样的好主子。 铃铛忍不住炫耀道:“我们还吃过六娘子做的烤羊,那最是好吃了,世间上就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 秋罗闻言自是一阵羡慕,虽然她在程老夫人面前伺候,也是很有脸面的侍女了,月钱也不低,但程老夫人时常吃素,她们这些做侍女自然也只能跟着茹素了。 而且程老夫人等闲已经不出门了,也比不得程娇带着侍女满长安城到处跑。 “对了,老夫人让你跟过来,可是说了什么?”铃铛借此机会,凑近她耳边问。 秋罗摇头:“也没说什么,就说让我看着点。” 说罢,她的目光看向亭子里的二人,只要这两人勿要太过分了,她就是个透明人,自然不会多嘴一句的。 “那就好,那你就看吧。”看着这秋罗也是个省心的,不会仗着是老夫人派来就叽叽歪歪惹人心烦,她就放心了。 铃铛一手烤鱼,一手支在下巴上,看着那亭中的两人,啧啧出声:“娘子和谢三郎当真是好相配啊,这世间上就没有更相配的人了。” 在她看来,谢琅虽然嘴巴毒,有时候根本就不讲理,但对程娇一直都很好,小心地哄着陪着,就是世间少有的好郎君。 哎呀,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呢,成亲了,就可以天天呆在一起了。 这时,作为最相配的一对,程娇皱着眉啃了一口谢琅烤的鸡翅,嚼了几下吞下去,然后颇有些怀疑地看着对方:“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据说有个妙招就是结婚之后婆婆让洗碗,那就‘不小心把碗砸了’,以后洗碗这事就不归你了。 谢琅该不会觉得他烤得不好,下次就不用烤了,吃现成的吧? 嗯? 他这是想被打吗? “这可真的是冤枉了。”谢琅表示自己冤得很,忙是抢过她手里的鸡翅啃了一口,嚼了两下,也跟着皱眉,烤焦了不说,盐也放多了。 他为自己辩解道:“烤焦了也是可以吃的,我平日里甚少自己动手,若是真的到了要自己动手的时候,能吃就行,至于太咸...嗯,你这盐我实在是用不习惯。” 程娇准备的盐是盐粉,她倒是不敢动什么改良盐的方子,就是将盐粒磨成粉,用起来方便一些。 烤肉的时候她图方便,会直接洒盐粉上去,但谢琅不会用这个,手一抖就洒多了,导致烤出来的东西咸得都腻了。 程娇灌了半盏茶,压下了口中的咸味,对他道:“你若是不会洒呢,那就用盐融在水里,然后用刷子刷一些盐水,这样就有咸味了。” 程娇对于吃这方面很有研究,不说各种调料常备,各种用具也不少,看得谢琅眼花缭乱。 看她在蓬莱仙居倒腾出这么多新鲜的吃食就知道了,他这个未婚妻是个会吃的。 “你说的对,那我再试试,给你烤个鸡腿。”谢琅一脸受教地拿过一边用竹签窜好的鸡腿,表示自己要从来一遍。 程娇笑嘻嘻:“那你认真点啊。” 程娇啃了一个自己烤的鸡翅,把剩下一个给他:“赏你的,快吃吧。” 谢琅笑嘻嘻地接过:“谢六娘子......” ..... 秋风吹过山峦,染红山川的枫叶落落瑟瑟,山脚下的河流流淌而过,水流潺潺,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而这风中,依稀闻到食物的香气。 炙烤过的肉香香味似乎都带着一些炙暖,最是抚慰人心。 一行人在小枫山上呆了许久,等过了午时,将那些食物都吃完了,这才下山来,饱餐一顿,个个精神都极为不错。 谢琅说庄子里种了不少的果子,有的正是丰收的时候,问程娇要不要去摘果玩,程娇想了想便同意了。 就是去往河对岸庄子需要过河,程娇走在搭建的木板桥上,连连看了好几眼水里。 “想趟水?”谢琅问她。 “想。”程娇点头,今日又是爬山又是烤肉,有点热,她身上出了点汗,觉得脚下有些腻腻的,看着这清澈的水流,是真的很想踩下去泡一泡。 想来定然会很舒服的。 “那就趟。”他言道。 “嗯?”程娇诧异地看他。 谢琅回头看她:“你不是想下去?” “想啊。”程娇答得真诚,但也很犹豫,“可会不会不太好啊?” 第557章 乌云阴霾散去之后,他便是昭阳万里 虽然时下民风还算开放,小娘子也过得比较自在,但这种野外脱鞋子下水的事情,同样也是不太好的。 就说吧,女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给男子看的,这行为非常失礼。 “有什么不好的,你想就去。”谢琅自己都是随性的人,自然是不在意这个了,“再说了,谁看到了?谁看到了?” 寿山酒泉等护卫顿时将目光投向远方,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末了,还直接跑到前面去,让他们落在身后,这样就更看不见了。 程娇微微挑眉,心道谢琅身边的护卫倒是极有眼色的。 她提着裙摆,又看了一眼河水,非常意动,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又看向谢琅,又问了一次:“那我真的下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真的能容得她这样随性? 不觉得她这样很失礼? 谢琅挑眉,眼中笑意盈满,语气颇有些轻挑道:“怎么?六娘子难不成还想让我替你脱鞋不成?” 程娇简直想把手中的扇子呼到他脸上去:“你闭嘴吧你。” 要论不要脸,他谢三郎果然还是无人能及,谁要他脱鞋子了,哼! 简直不知羞耻,尽知道调戏她! 她气呼呼地将手中的团扇交给铃镜,就要蹲下来脱鞋下水,秋罗想说什么,铃铛则是拉着她快步往前面去。 “他们又没干什么越矩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秋罗姐,我听寿山说这庄子里有很多果子呢,一会儿你多摘一些,到时候带回去分给几个相熟的姐妹,我也要送嗳,到时候我也要多摘一点......” 相比铃镜的安静,铃铛就不一样的,几乎是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去,而且她还特别会收买人心,得了什么好东西分一分,这临安侯府里头,她的姐姐妹妹多了去了。 “你也往前走,不许看。”程娇瞪了谢琅一眼,让他自己往前走,见他无奈笑笑转头慢慢往前走,她才脱下鞋袜交给铃镜,提着裙摆踩进浅水里。 这小河河道挺宽的,但水流极浅,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只到她的小腿肚,水质清澈,触感清凉,踩在水里的时候,仿佛身上的热意顿消,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踩着浅水往河岸边上走去,铃镜提着她的鞋袜,见此还有些担忧:“您小心些,当心那石头滑。” “知道了知道了......” ...... “看来他对程六娘确实纵容。”元景帝微微蹙眉。 此时他与上官仆射站在远山的亭子里,居高临下看着河上的境况,脸色有些不太好。 上官仆射道:“三郎君原本就是随性之人,自然不能以一般人来看待,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事。” 谢琅本不像旁的男子,觉得女子就该贤良淑德,以道德礼仪去束缚人,他大概会觉得既然程娇想,那就做,原本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他到底缺了一些为君之仁德与眼界,如今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依照谢琅本来的想法,就是和程娇做一辈子的纨绔夫妻,一辈子无忧无虑,自在逍遥,若不是首阳长公主闹出的那些事情让他明白权势的重要性,或许他都不会踏入官场。 元景帝有时候想,谢琅平平安安的,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娇妻幼子,无忧无虑,人生在世,所求所盼的也不过是这般的一生。 只是他另外的那几个儿子,他总觉得差了点,确实是不放心将这万里江山交给他们。 谢琅虽然错过了好些年,但好在资质不错,教导几年,也是可行的,而且这可是他的嫡子,皇室正统,哪里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定然是要认祖归宗的。 而且,让谢琅这一辈子认贼作母,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不能相认,与他而言也是一种残忍。 再或者是,若是谢琅知晓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并非他亲生父母,他这些年心中的积怨,他日报仇之后,便能散去了。 乌云阴霾散去之后,他便是昭阳万里。 他的父母并非不疼他不爱他,他们都是可怜人,这些年被人所害,导致他们一家多年分离。 上官仆射道:“有陛下教导,日后他怎会不懂,只是劳烦陛下费心一些就好了,不过程六娘之事,陛下可是考虑清楚了?” 虽说达奚玄鱼与上官仆射都说程娇应是谢琅命中注定的姻缘,可元景帝总觉得程娇只适合做宠妃不适合做皇后,故而他考虑过达奚玄鱼,甚至还有如今这位准太子妃刘家女。 太子大婚之事原本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若是没有意外,下个月应该是婚期了,可元景帝知道太子的身份有假之后,便硬生生地将事情压了下来。 承恩侯府刘家,那可是刘皇后的娘家,若是元景帝不知道就算了,可知道了,自然是不会让刘家女嫁给一个假太子。 再加上当年刘皇后是真的难产而死还是被首阳长公主所害难说,若是真的,太子这首阳长公主之子,对刘家而言,那可是仇人之子。 “朕不知。”元景帝叹气,在亭子里来回走了两圈,“于大义,朕以为达奚女也好,刘家女也好,都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气之女,确实更配得上。” 可于私,既然谢琅自己喜欢,他就不该横插一手给他换一个娘子,再说了,依照谢琅的脾气,什么认祖归宗必须换一个娘子,他能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什么皇位,什么亲爹,他都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而且他与谢琅之间并非寻常的父子关系,谢琅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元景帝对他心中有愧,强势不起来,甚至不愿与他有什么分歧争吵。 强迫不得,到了最后,估计只能妥协认了。 想到这里,元景帝真的是恨死首阳长公主了:“朕绝对不会让她好过了。” 上官仆射想了想,说起了另一件事:“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臣瞧着程六娘的胞弟程四郎算是个不错的儿郎,家中幼女也差不多到了定亲的年岁了,想与他结个亲,陛下觉得可否?” 第558章 难不成你想替谢璟求情? “你要与临安侯府结亲?”元景帝诧异。 长安城权贵世家对临安侯府颇有微辞。 一是临安侯宠妾灭妻,实在是太不讲究,有乱家之象。 二是萧氏无能,堂堂一个侯夫人,一心跟妾室争宠,连儿女都顾不上,并不是一个好母亲,而且她这些年还被一个妾室骑在头上,显然没什么能耐。 像是上官家这等人家,可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苦,而且对象若是程谦也就算了,好歹如今也崭露头角,还是爵位继承人。 程四郎就差了不止一点点了...... 元景帝只是诧异了一下,转瞬又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上官家不是想和临安侯府结亲,而是想和谢琅、程娇结亲,要知晓程六娘与她这个胞弟是双胎而生,向来感情极好。 上官仆射如实答道:“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娶临安侯府的女郎尚可,嫁女进去,那岂不是让女儿受苦,只是如今情况不同,臣得了此先机,自然想为自家女儿谋划将来。” “也不求那程四郎有多上进,他们这一辈子平平安安、无人敢欺,便是我最大的期望了。” 为人父母的,大多都是如此,希望儿女平安顺遂,至于权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只要无人敢欺,那也是很好很好的了。 上官仆射没有隐瞒自己的小心思,元景帝此人,你明着和他说,他往往是很好说话的,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一般都会准了。 可若是你暗地里背着他来做,他就会掂量着你是不是有什么私心妄想。 而且上官仆射是元景帝的心腹大臣,他要与谢琅这边沾上姻亲,也是需要元景帝点头,他才敢继续的。 所幸如今元景帝一心只想着为谢琅铺路,他愿意将女嫁给程让,大概率会同意。 “你说得对,平平安安、无人敢欺,便是做父母最大的期望了。”元景帝轻叹,他对自己的儿女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也罢,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就去吧。” 如此以来,便是他没多少年好活了,上官仆射将女儿嫁给了程四郎,自然也会因着这层关系,将来站在谢琅这边,帮他稳定朝堂。 不过,若是他应了此事,谢琅与程娇的亲事就不好再更改了。 “也罢....就这样吧......” 元景帝最终是死了这条心,将事情认下。 “回宫去吧。” “是。” 元景帝遂与上官仆射回宫,刚刚进了上书房,上官仆射离去之后,便听到高公公禀报,说平清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元景帝不太想见到平清王。 虽然换子之事平清王一概不知,但元景帝一想到谢琅喊了对方多年的父亲,又因为平清王视而不见受了多年的苦,就不想看到他的那张脸。 “他来做什么?”元景帝皱起眉峰,脸都拉下来了。 高公公道:“老奴不知,平清王只说有事情要向陛下禀报,听说陛下正在忙碌,便一直在等陛下的召见。” 元景帝不知平清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见他,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便请他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找平清王的麻烦,但对方自己找上来了,岂能放过。 “喏。” 高公公弯腰行礼应了一声,然后出了上书房的大门,差了一个内侍去将平清王请来。 平清王已经等候半日了,听闻元景帝终于愿意见他,自然是不敢耽搁,匆匆赶来了上书房,一番行礼之后,元景帝从奏折之中抬头。 “听闻谢卿等候已久,不知有何要事?” 平清王抬头:“陛下,臣此番前来,是为了平清王府爵位之事。” “哦?爵位?”元景帝微微挑眉,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爵位之事有何问题,难不成你想替谢璟求情,想让他将来平袭?” 说到这里,元景帝的平静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冷意,“平清王,你还没死呢,还是想现在就去死一死,好为你儿子腾位置?” “若是如此,念在你过往的功绩上,朕也可以成全你。” 平清王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忙是跪下请罪:“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 平日里元景帝确实是很好说话的,可以说称得上一句‘仁君’,可这些老臣们哪个不知他的是如何登上帝位,手段又是何等的狠辣果决。 他可以是仁君,可以亲臣近民谈笑风生,但却也不许有任何人以下犯上。 若是平清王今日敢说自己要求死,那元景帝真的是会送他上西天的。 “臣不是为了长子。”平清王低下头来,“阿璟他无德无情、不仁不义不孝,我谢家若是交到他的手上,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臣...臣今日前来,是想请求陛下撤了他的世子之位。” 平清王查清韦氏算计谢璎之事之后,当时便做下了决定,不能让谢璟与韦氏做平清王府的主人,若不然平清王妃、谢珀、谢璎估计是要被他们给害死的。 再说平清王妃,她真的可能会为了她的儿女,先下手为强,弄死谢璟和韦氏。 这两方都是他的至亲,他是哪一方都不想看着出事的,如此,唯有谢璟得不到这权势,他没有本事对付平清王妃,平清王妃不会弄死他,这才能两全。 “哦?”元景帝闻言真的有些诧异了,他记得平清王因为愧疚,一直对长子颇为偏心,怎么就要撤了长子的世子之位的。 “那你要将爵位留给谁?” “给三郎。”平清王闭上眼,“陛下封我王爵,这爵位本来便是要留给三郎的。” 元景帝这么大方封他一个异姓王,那是对首阳长公主嫁给平清王的补偿,可谁也没想到首阳长公主自己动手将这世子之位给了谢璟。 元景帝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首阳长公主坚持,甚至表现出了对谢琅极为厌恶排斥,元景帝只能依了她。 只是他没想到,她这厌恶的,并非是自己的亲儿子罢了。 想到这里,元景帝的脸色有些发冷: “给三郎?你真的愿意?” “再则,此事你可与皇姐商议过了?她可愿意?” 第559章 ‘景阳\’ 元景帝半垂眼帘,脸色冷淡平静地看着跪在眼前的平清王。 他独坐高台,居高临下,这万里河山都在他脚下,百姓百官皆是臣服。 “臣自然是愿意的。”平清王慢慢地吐出一口压在心头的浊气,“臣这些年最对不起的便是他了,若是将爵位留给他,也算是臣对他的一点补偿。” “再说阿璟,确实是心胸狭窄又无耻卑劣,臣确实也不放心他。” “你这长子确实无耻卑劣。”元景帝如此评价。 他确实是看不上谢璟的,以前谢璟与谢琅之争,那不过是谢家兄弟之争,他除了保谢琅不死,也不好插手得太多。 得知一切真相之后,他想过将这谢璟弄死的,但仔细想了想,觉得报仇这种事还是自己来的好,所以撤了谢璟的官职又将他训斥了一顿,便不管了。 这个仇,便留着他日谢琅自己来报好了。 平清王心头苦涩:“臣教子无方,也是有罪。” “爵位之事,你暂且不必管了。”元景帝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高公公,高公公则是在一边的架子上,取来了一卷明黄的圣旨,拿上去展开给平清王看。 “朕欲封三郎为景阳侯。” 所以什么平清王的爵位,将来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景阳?”平清王看着这封号,一时间愣住了。 元景帝名曰‘景’,年号‘元景’,首阳长公主封号曰‘首阳’,‘景’是帝王之尊,‘阳’是万山之首,‘景阳’二字合起来,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封号。 天下芸芸众生,有哪一个能担得起这样的封号,这可是天子无上的恩赏与偏宠。 元景帝居然要给谢琅这样的封号? 平清王手都哆嗦了一下,满眼的不敢置信。 高公公将圣旨卷了起来,元景帝抬手,他便会意将圣旨呈上。 元景帝接过圣旨,轻轻地揣摩了一下,然后道:“一世好景常在,昭阳万里皆至,谢卿以为这封号如何?” 日后他的名,该是唤作李景阳了。 承父之名,代代相传,若是他再有子,便唤作阳清,这样一代代地传下去..... 元景帝越想这里,心头就越是激动。 当真是妙极了啊! 平清王从震惊中回神,见元景帝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想了想只能道:“陛下说好,自然是好的,三郎得此爵位,将来也能一生安稳。” 想到这里,平清王忽然心生悲凉,至于这平清王府的爵位,谢琅估计都嫌脏,不屑要。 可若是谢琅不要,这爵位又能给谁呢? 谢珀?那是不行的,这孩子性格干净纯粹,半点心计谋算皆无,让他坐这个位置,什么时候被人害死了连累全家都不知道。 谢璟肯定不行,谢琛也不行,一个庶子,而且心也是歪的。 “可陛下...这平清王府的爵位呢?” “朕怎知?”元景帝也从激动之中回神,闻言冷笑了一声,“你有那么多儿子呢,除了三郎之外哪一个都可以。” 反正都保不住,自然是哪一个都可以。 说到这里,元景帝感慨:“谢卿,你生的几个儿子真的不行啊!” 谢璟和谢琛心胸狭窄、卑鄙无耻,根子都是坏的,谢珀人倒是不坏,就是单纯无能,没这个本事。 对了,还有太子...那也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性情软弱无能,没有一个是成器的。 元景帝对比了一下自己这几个儿子,虽然各自也有些缺点,但也马马虎虎,勉强算是不错了。 要是谢琅再优秀一些,能撑得起这江山万里,他也是满足了。 平清王闻言当时脸都僵了,若非说这话的是堂堂帝王,他都要黑着脸和对方吵一架了. 什么叫做‘你生的儿子不行’,呸,就你儿子能耐是不是! “行了,平清王府的爵位你爱给谁就给谁,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元景帝不想和他废话,抬手就打发他走。 “那这圣旨......” “圣旨该宣的时候自然会宣,等时机到了就是了。” 平清王听着就觉得奇怪,不就是册封侯爵的圣旨吗?难不成还要挑日子不成,不过他这会儿也不敢多问,硬着头皮告退。 等回了平清王府还有一场事情要办呢,韦氏如此歹毒,谢家自然是容不下她的,不过她出身敬国公府,确实也不好处理。 待平清王离开之后,元景帝又将圣旨打开看了一遍,良久之后,他同高公公道:“那个杨氏如何了?” 高公公答曰:“就陛下的吩咐,这么些日子以来都让她学规矩,如今也算是颇有成效。” “可以让她归来长安了。”元景帝眯了眯眼,“夏王后嗣归来长安,想来有心人应该不少。” 原本元景帝有给夏王平反正名之心,也有借此将真正的夏王后嗣钓出来之心,可如今,借此机会,试一试他那位皇姐,却也是好机会。 想到这里,元景帝笑了。 皇姐,可别让朕太过失望了。 ...... 九月底,谢琅在朝会之上参了首阳长公主手下的蔡将军与羽林副统蔡副统这两父子一本。 当时他摆出了诸多证据,证据确凿蔡家辨无可辨,元景帝大怒,将原本已经连降三级的蔡将军直接撸去了官职,连蔡副统也被罢去了官职。 十月上旬,谢琅又参了首阳长公主手下谋臣一本,为他罗列了种种坑杀朝臣的罪状,元景帝又又大怒,直接将人打入天牢。 半月来,一连整了首阳长公主两次,谢琅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散朝之后,他与御史台的同僚一起说说笑笑往御史台走去。 谢琅这种走后门进来的,还一来就进了御史台,里头的官员是很排斥他的。 但挡不住他嘴巴是真跟抹了毒似的,吵起架来那是一个能顶三,而且脑子也转得快,接手的事情就没有过差错,故而也慢慢地接受了他。 这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能聊上了。 “谢琅。” 正在一行人说得高兴之时,听见有人喊谢琅,转头看去,却见首阳长公主沉着一张脸往这边走来。 第560章 此等异己,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几位同僚见首阳长公主沉着一张脸,心头一跳,顿时心生不妙。 “拜见长公主。” “拜见长公主。” 众人纷纷见礼。 谢琅对上首阳长公主冷沉的双眼,嘴角也扯出了一些笑意,同旁人一般向她行礼:“拜见长公主。” 出口的称呼平静疏离,仿佛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他不熟的同僚上官罢了,礼数周全,不卑不亢,是他本该有的态度。 首阳长公主目光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那眼中的怒意仿佛都要冲破牢笼而出。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问。 对于谢琅最近跟疯狗一样逮着她咬,首阳长公主很恼火,谢琅或许动不了她,可如此斩她羽翼,也是一件令她心头不安的事。 她总觉得事情发展有些不对劲,像是一切都不受她所控制了一般。 “长公主说笑了,臣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谢琅面上平静散淡,声音像是秋日枝头上的风,轻盈微凉,却又席卷了树上一片枯叶。 “在其位谋其事?”首阳长公主冷笑出声,冷厉的目光一瞬不离地盯着他,“本公主以为,你此举不过是在铲除异己。” “异己?”谢琅淡笑以对,“或许是异己吧,谢某不才,与诸位同僚为天下万民、为陛下办差,自然是一体,而那等人心怀异心,是不忠不义之辈,自然是异己。” “我辈同僚,对此等异己,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他话音掷地有声,宛若晴天雷霆乍惊,旁人再看他,仿佛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正义天神,浑身散发着神光。 众人听了,心头的热血上涌,愤慨激扬,恨不得当场化身为正义之士,为正义而战,哪怕舍身成仁,也永无后悔。 首阳长公主脸色当时就绿了。 “本宫倒是不知,你竟然如此能言善道,陛下将你放在御史台,也不算辱没了你。” 真的是生得好一张利嘴,叫人好想将他的嘴缝起来。 谢琅平静散淡以对:“谢长公主赞,陛下确实是慧眼识良才,知晓我生了一张好嘴,御史台是个好地方。” 要不是在御史台,他哪里能搞得首阳长公主如此气愤。 啧! 看着她气得眼睛都要冒火,却不能隐忍不发的模样,真的是令人心里头舒畅。 不过,谢琅还是有话要说的:“并非下官要针对长公主,只是身在其位,当司其职,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长公主勿要怪罪。” 是的吧,谁叫你手下的人管不住自己的手呢,所以真的是不能怪我的。 首阳长公主见他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气得险些脸都要绿了,她冷哼了一声:“既如此,本宫也希望谢御史能继续下去,勿要自己身陷其中,到时候就闹笑话了。” 谢琅报之一笑:“长公主请放心,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是要闹笑话,也是别人的笑话。” “那本宫就等着看了。”首阳长公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甩袖越过他们离去。 谢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大概是天上的阳光正好照在他面前,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嘴角压着一笑一笑。 “那就拭目以待吧。” 既然她想要他的命,他总该还报她一二的,之前他想过小心谨慎一些,就像是上次借秦御史之手惩治蔡将军一样。 但这一次有元景帝兜底,他也不怕玩大一点的。 且看看到了最后,她会落得什么下场。 谢琅想到这里,心里便想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是说着玩的,元景帝这个帝王容不下她,且不管她如今是不是这权势滔天的镇国长公主,她都是得死的。 “谢御史,这你一遭恐怕要被长公主记恨上了,这该如何是好?”边上的同僚为他担心。 “是啊。” “诸位不必担心。”谢琅收起了嘴角的一缕笑意,“我等为国尽忠,陛下明察秋毫,不会因此而斥责谢某的。” “不过也是,谢御史好歹是长公主的亲子,便是母子二人有什么分歧,长公主也应该不会对谢御史如何的。” “正是。” “此话有理。” ...... 谢琅在御史台忙碌了一日,等到了申时才匆匆下值归家,刚刚回到家中,便有正院的侍女来报,说是平清王妃请他过去一趟。 他换了一身常服,便匆匆去了正院,到了正院正房拜见的时候,却见平清王也在。 谢琅顿了顿,上前行礼:“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三郎请坐。”平清王妃笑着让他坐下说话,又让人上茶,之后便直接道明了今日请他过来的缘由。 “前些日子,我与程老夫人商议了一番,说了你与程六娘婚期一事,这不,前几日便请了大恩寺的了悟大师给你们算了日子。” 谢琅闻言顿时愣住了:“我与六娘子的婚期?” 虽然谢琅想和程娇呆在一起,但对于成亲,眼下并没有特别急迫。 一是因为平清王府也乱得很,她嫁进来过着这乌烟瘴气的日子也没什么意思; 二嘛,就是他如今全身心都在找首阳长公主的麻烦,有点怕对方一怒之下下手,婚事能延后一些也好,她在临安侯府比他身边安全一些。 故而他一直没有去考虑成亲一事。 不过娶娘子嘛,而且娶的还是他心心念念想娶的人,他还是很惊喜的。 他用帕子擦擦手,有些僵直地坐着:“母亲这是说真的?要定婚期了?” 平清王妃见他这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自然是真的,你们定亲也一年多了,前几日程六娘也过了十六岁生辰,也是到了可以成亲的时候了。” “了悟大师定了三个日子,一个在明年三月三,一个在三月十八,另一个则是在八月,八月初八,正好明年你们可以一同过中秋。” “都说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人月两团圆,那也是极好的。” 人月两团圆吗? 谢琅也觉得好极了。 “那就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虽然迟了一些,但正好在成亲之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成亲之后能过安稳的日子。 第561章 赐封景阳侯 八月初八? 平清王妃诧异,她还以为谢琅迫不及待想成亲了,会选三月的日子呢。 不过她也没问原因,笑笑道:“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只不过要用哪个日子,还是得临安侯府说了算。” “改日我便挑个好日子,请卫国公夫人一同去一趟临安侯府,将这婚期定下。” 对此,谢琅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觉得八月初八不错,但程家要是觉得三月的日子不错,他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毕竟娶娘子嘛,能早半年,这谁还能不乐意了? 他就乐意得很。 谢琅起身一礼,向平清王妃道谢:“一切有劳母亲了。” 平清王妃笑容越发灿烂:“你既称我一声母亲,这些也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谢的,你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定然替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谢琅一身反骨,得他一句谢可真的是不容易啊,平清王妃有心与谢琅这边亲近一些,自然是乐得这样的结果的。 “家里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就等着成亲就是了。”平清王妃大手一挥,将事情全揽了。 虽然这本来也是她这个母亲的事情,继母也是母,这是她的责任,但上心与不上心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说了这话,自然是表示会上心,将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谢琅闻言一喜,又是真诚地道谢:“还是感谢母亲辛苦为我办置。” 他一个男子,对于成亲诸事实在是不了解,若是平清王妃不上心,到时候指不定磕磕绊绊的,还闹出笑话来。 他之前还想过让寿山去学一学,看人家是怎么置办成亲诸事的,如今平清王妃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谢琅便卖平清王妃一个好。 “先前听六娘子提起母亲想在学子里为阿璎寻一门亲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母亲可以仔细看看。” 平清王妃闻言微讶,问道:“什么人?” “此人名唤赵留白,是赵家二郎,出身东都赵家,父辈搬到了长安,也算是长安城中的小世家,只是赵家子嗣单薄,到了他这一辈,只有赵云白赵留白兄弟二人。” “然而,自这兄弟二人父亲过世之后,家中人脉日益单薄,万贯家财也不过是旁人觊觎的肉,都想上前去咬一口。” 谢琅在御史台,管的就是长安城的诸多案件,对长安城的事情也是了解的不少,自然是知晓这事的。 说起来也是老仇人了,敬国公府韦家觊觎赵家的家财,想要收归己有,赵家欲想反抗,却被打压得不轻,如今处境确实堪忧。 “这赵留白今年十九,生得一张好容色,性格也是宽厚善良,学识也好,而且这赵家迫切地需要一门好亲事保住这家业,阿璎若是嫁过去,赵家定然不敢薄待她。” 赵家需要一个靠山保住祖业,若是谢璎一个王府县主下嫁,能保住家业不说,有了这靠山,赵家将来也是算稳妥了,对谢璎那自然是感恩戴德。 平清王妃听了,确实有几分意动。 谢璎就喜欢生得好看学识好的,而且她的性格确实不太好,长安城很多勋贵世家她都一一打量过了,都觉得有些不合适。 她眼下是连寒门子弟都考虑了,若是谢琅说的这个赵二郎真的是个好性子的,又生得好看有学识,那自然是个人选。 谢琅道:“我知道的消息不多,母亲若是有意,便差人仔细查一查。” 平清王妃听谢琅说起这个,眼底一冷:“你说的不错,确实该仔细查,三郎,你是个好兄长,知晓关心阿璎这个妹妹,不像是有些人啊,恨不得我家阿璎去死。” 谢琅想起了如今被禁足的内院一个偏僻小院的韦氏,笑了笑:“阿璎是我妹妹,我自然是希望她好的,只是母亲您也应该知晓,我知晓的消息不多,一切全看您和父亲,您们觉得这赵二郎合适他就合适。” 言下之意,他觉得这个人还行,但了解得不多,不知道这内里是如何的,让平清王与平清王妃自己仔细看清楚了,要是里头真有坑,也是他们这做父母的没查清楚,怪不不到他头上的。 平清王微微皱眉,觉得谢琅这撇清关系的做法不妥,毕竟谢璎可是他亲妹。 平清王妃倒是觉得正常。 虽然她很想让谢琅像是一母同胞的兄长一样管着护着谢璎,但两人到底是隔了一层,她并不会全信谢琅,会仔细查过之后才下决定。 而谢琅呢,谢璎若是过得不好,他会管,但不会让自己承担谢璎一声不幸的责任。 这与程娇拒绝为谢璎寻找合适的夫君人选是同样的道理。 在这种情况下,谢琅突然提起这赵二郎,想来是很好看的,平清王妃觉得可以仔细查查,指不定真的就能行了。 “此话我记下了,你放心吧,便是有什么问题,那也是我们做父母的不仔细,与你无关,不过,我是阿璎的母亲,也希望若是她将来有什么难处,你也能帮帮她。” 谢琅点头应下:“那是自然,阿璎好歹是我妹妹,我岂能不管她。” 双方谈话完毕,算是定下了盟约。 平清王妃得了这一句准话,对待谢琅的亲事果然很上心。 待到十月中旬,她便与媒人卫国公夫人亲自去了一趟临安侯府,定下了婚期,也正好是八月初八这一个日子。 程老夫人本来就想多留程娇一些日子,再问过程娇的意见之后,便觉得八月初八不错,就定了这一日。 至于程娇,她虽然也有些想早些和谢琅成亲,但算着自己的年纪会不会太小,选一个迟一点的日子更好一些,也觉得这日子合适。 于是这日子便这样定了下来。 佳期已定,只待来日,谢琅这边春风得意,在御史台那边又是混得如鱼得水,一时间,只觉得人生是喜上加喜喜喜喜。 就算是他小嘴抹毒怼人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时间刚入十一月,在长安城的第一场雪随着寒风飘落之时,元景帝突然下旨,赐封谢琅为‘景阳侯’。 圣旨下的有些突然,没有一点征兆。 待圣旨一经宣读,尘埃落定,长安城的人都惊了。 第562章 总有一日,这个位置会属于她的 陛下名曰‘景’,年号曰‘元景’,故他为帝之后,世人避之其字,不敢冒犯圣人之名。 如今他将其赐给谢琅为封号,可见盛宠偏爱。 便是几个皇子,那都是没有这样的恩宠的。 首阳长公主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景阳侯?” “怎么会是景阳侯?” 首阳长公主眉头死死地拧紧,心头涌现一股不安之感,要说元景帝要照拂谢琅,给他封一个侯爵,说起来也算是正常的事情,毕竟‘外甥’这类东西,谢琅已经是唯一一个了。 可‘景阳侯’这个封号,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先帝在世之时,元景帝的封号,便是景王啊! 首阳长公主当时就有些坐不住了,立刻进宫去见了元景帝。 元景帝见了她,态度倒是与往日无二,首阳长公主算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思绪翻涌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为何封他为‘景阳侯’?” 元景帝笑笑道:“你说这事啊,这倒是有两个原因了。” “一是因为他与谢璟之间的仇怨太深,他在谢家也过得不大愉快,他就要成亲了,最近看着他办事周全,人也上进,算是给他的奖赏。” “这其二嘛,他有了这封号,世人皆知护着他的人是朕,自然是不敢打压他欺辱他了。” “皇姐觉得这称号如何?朕思虑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好的。” 首阳长公主心口一闷,心底的怒意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她侵蚀啃噬。 她如今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谢琅会走到今日,她是不该留着他的小命的,而现在,想要他的命,恐怕就难了。 “陛下要护着他的心我知晓。”首阳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诸多情绪,“只是‘景阳’二字太过贵重,恐是他不能受的。” 元景帝笑了:“皇姐莫要担心,这普天之下,朕才是君主,朕说他能受,他就能受,至于旁人,最多也就是说几句朕对他实在是偏爱,便再无其他的了。” 他圣旨已下,昭告天下,难不成还有人反对不成? 再说了,帝王赐封亲外甥侯爵的事情自古以来的例子便不少,以前谢琅是个纨绔,如今他上进了,也崭露头角,他此时封赏合情合理。 最多就是‘景阳’二字会引发一阵议论罢了,可很快他们也会将视线移开了。 “可谢家这边已经有一个王爵,如今再有一个侯爵,这权势是不是太过了?”首阳长公主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道,“难不成陛下就这样信任平清王?” “不,朕不信他。”元景帝摇头,“朕昔日封他平清王,便是想让他将爵位传给三郎,三郎是你之子,是朕的外甥,身上留着李家的血脉,也算不得外人,给了就给了。” “可他竟然想着将这平清王的爵位留给长子,那这爵位,将来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元景帝这话的意思是他封谢琅为景阳侯,但是平清王的爵位,他是要收回的。 首阳长公主心头一跳,心底的不安更重了,将来之事,她还要用到谢家,若是谢家被夺了爵位兵权,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首阳长公主对元景帝这位同胞弟弟知之甚深,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故而便是她有野心,但也是多年来小心谋划,单单凭她一人之力,恐怕不是对方的对手。 她确实也极为厌恶平清王,但他确实也是个好盟友,辅佐太子登位,她就不信他会不帮忙。 平清王府可以灭,但也是要等她事成之后。 她犹豫道:“平清王世子的位置是我给谢璟的,论理说与平清王无关,陛下又何必迁怒?” 元景帝皱紧眉头看着首阳长公主,最后似是疑惑道:“皇姐真的好生奇怪,又说厌恶平清王,同样厌恶与平清王生的三郎,平清王府若是要倒霉了,皇姐不是应该高兴才是。” “但皇姐这么挺护着谢世子,都把朕搞糊涂了,这谢世子是皇姐的亲儿子呢还是皇姐的情郎?” 首阳长公主心头一凛,瞳孔微缩。 是她着急了,如此乱了阵脚。 “陛下说笑了,我的儿子是谢三,与谢世子有什么关系,至于情郎,本宫还不至于能看得上他。” 谢璟此人,要本事没本事,要心计没心计,只会做一些登不了台面叫人诟病的事情,这些年若不是有她和平清王暗中相助,他哪里有后来的成就。 这样的一个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还什么情郎,这不是恶心她吗? 首阳长公主怒意渐生,杀意冷凝。 真是一把烂泥扶不上墙,她给了他大好局面,全让他自己给毁了! “既如此,皇姐又何必为谢家说话。”元景帝语气稍冷, “谢家人不识抬举,便是皇姐厌弃了三郎,可到底三郎才是身上流着李家血脉之人,平清王府的爵位皇姐既然不想给三郎,也不是他们违背承诺顺手接了的理由。” 言下之意,首阳长公主可以夺了谢琅继承人的身份丢出去,但平清王与谢璟却不该违背当初的承诺接了,既然接了,那就得承担他的怒火。 “真的以为朕有那么好说话?!”元景帝冷嗤。 首阳长公主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替谢家说情与她所说的厌恶平清王相驳,不说情那便是无话可说。 可她心中总觉得有一种很不安的直觉,若是让谢琅继续成长下去,很可能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谢琅不能留。 但元景帝圣旨已下,便是她不愿承认,但已经没办法改变,眼下只能再想办法除了谢琅。 至于谢家...首阳长公主眼中冷光一闪。 平清王也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若是他知晓元景帝有意要收回平清王府的爵位,想来她说服他站在自己这边更容易了。 想到这里,首阳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定,本宫也不多说了,陛下才是天子,您想如何都好。” 不过总有一日,这个位置,会属于她的! 第563章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才碰见了我 临安侯府得知谢琅被封爵一事的时候,程娇正在福安堂与程老夫人说程让的亲事。 程娇脑子都有些懵懵的:“祖母,您说谁呢?要给程小让定哪家小娘子?” 程老夫人面上笑容不减:“不是和你说了吗?上官相公家的幼女,上官小娘子,他家就两女,大的已经嫁了,只剩下一个,你不是也认得她吗。” 上官云屏。 那个很能怼人的小娘子。 “不是,他配吗?”程娇说罢又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不是不是,我是说四郎,他配得上人家宰相嫡女吗?” 像是上官云屏这等身份,和谢璎相比都多不承让,真要论起来,那是做皇后的最佳人选。 而程让呢,虽然出身临安侯府,但他连世子都不是,不过只是一个嫡次子,他若是想要一个好将来,便要自己去打拼。 他若是娶上官云屏,那简直是攀高枝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说你弟弟的吗?”程老夫人对程娇这话很不满,在她看来,自家小孙子是样样都好,哪里配不上人家女郎了。 不过上官家门第确实是高,便是临安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除了继承爵位的嫡长子,都不敢上门提亲娶人家的嫡女。 程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当然知晓程小让是个好的,只是这身份悬殊摆在那里,我这不是太过吃惊了嘛,祖母,这事情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是上官夫人派人给我传了话,说是瞧中了咱们家的四郎,正好她家小女也要了定亲的时候,问咱们程家可有意愿。” “程家是不敢高攀人家女郎,可上官家若是有意,不管是程家还是对四郎,那都是极好的,我听闻你与那上官家的小娘子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可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老夫人得知此事之后,是又高兴又担忧。 高兴于程让有这等运道,可以娶宰相之女为妻,担忧于怀疑这小娘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上官家这才将她低嫁。 找程娇,也是她想了解一下那位上官家的小娘子,想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程娇也不是个傻的,听了这话,当即就明白了程老夫人的用意,想了想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其实我觉得她挺不错的。” “人是很讲理的一个人,她不同于大嫂端庄温柔,但也是端庄知礼,她也不同于达奚娘子冷清高傲,但也有她的一番傲骨,她很有胆气也很有气魄,从来不会委曲求全。” “若说达奚娘子是寒梅,她便是秋菊,沐寒霜而不谢,在霜枝之间开出绚丽的花。” 程娇突然想起了一句诗词: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嗯,她觉得上官云屏是有这个气魄的。 “程小让若是能娶这么一个娘子,也是他程让积了八辈子的德,这才有这种运道。” 娶这样一位娘子,何愁家宅不兴啊。 程娇想到这里,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说起来,她嫁了谢琅,似乎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烦恼比较多。 她性子娇气,事儿也多,呆在一起的时候,也大多数他在照顾她,包容她的种种小性子。 唉!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程老夫人听程娇这么说,心想这位上官家的小娘子应该是不错的,听到她叹气,又忍不住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苦恼。”程娇手指捏了捏袖口,有些犹豫,“我觉得大嫂也好,上官娘子也好,都是好娘子,大家都觉得娶了这样的娘子是上辈子积德。” “所以...所以我在想谢三他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才碰见了我......” 她既不温柔小意,更不贤惠能干,委实不是好娘子人选。 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你也知晓自己有那么多的不足,那你还不好好学,将来嫁了人,就做一个好娘子,这才是正经的。” “以前我就不说了,他要一辈子只做一个纨绔子弟,你贤惠不贤惠不重要,学一点经营,手里有点钱银,这日子过得去就好了。” “可如今他走上了仕途,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程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会学的。” 虽然说事情出现了偏差,可能他们真的做不了纨绔夫妻了,毕竟首阳长公主是不会看着他们好过的,他们不争就等同被人欺压,甚至小命都随时会没了。 谢琅没有别的法子,想要自保,只能往上爬。 而她既然要嫁给他,自然是要与他一同的,辛苦是辛苦,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就好。 “你知道就好。”程老夫人有些不信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侍女满脸喜意地从门口进来,激动得连行礼都忘了。 “老夫人,六娘子,大喜啊!” “大喜?”程娇眨了眨眼,“喜从何来?” 难道是聂静云还是于小娘要生了?算算时间,聂静云要到十二月中旬才生,于小娘早一点,差不多是这时候了。 “可是于小娘生了?” 程老夫人一听这话,也跟着问:“对啊,是不是于小娘生了?生的是男还是女?” 侍女回过神来道:“回老夫人,于小娘还没生呢,是六娘子的喜事,不久前陛下赐封了谢三郎君为景阳侯,赏赐了府邸与诸多金银财宝。” “什么?!”程老夫人惊得都站起来了,“你说什么?陛下封了谢三郎为景阳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侍女道:“回老夫人,圣旨已下岂能有假,现在都传开了,谢三郎君...不不,是景阳侯,景阳侯已经接旨,如今已经是景阳侯了。” 程娇激动得脸都红了:“那真的是太好了。” 既然都是侯爷了,那岂不是说他们又不用努力了,可以继续躺平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 程老夫人高兴之余,面上还有些疑惑。 她问侍女:“怎么是景阳侯?你没听错,是‘景阳’这个封号吗?还是别的?” 第564章 夏王平反 “老夫人,婢子不知是哪个景阳啊......”侍女茫然,她只知道这个封号唤作‘景阳’,却不知是哪个景阳。 程老夫人想想也是:“也罢,你再让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哪个景阳。” 侍女领命而去,程老夫人却在屋中走了两步,脸上有些许担忧。 程娇不解:“祖母,这封号有什么问题吗?”景阳景阳,她觉得挺好的啊,没什么问题。 程老夫人坐回了位置上,转了两颗佛珠,然后道:“似乎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你可知陛下唤作什么?” “陛下唤作什么?”程娇茫然了一瞬,她出生之时,这位帝王已经坐在这帝位之上,世人称他‘陛下’‘圣人’,可具体叫什么名,便从未听人提起过。 “陛下之名,便唤作‘景’,景色的景,未登上帝位之前,他的封号也正是‘景’。” 景王。 “便是他登位之后,年号也为元景,大盛朝之外的他国,称他为大盛帝君、大盛东君,也称他为‘元景帝’。” “这个景字,可不是世人可用的。”程老夫人眉头微微拧紧。 程娇也皱眉,她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因为陛下看重谢三,这才给了他‘景阳’这个封号?” 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别的原因。 程老夫人点头:“是这样最好了,也但愿是如此,只是我觉得事情似乎并不这么简单。” 像是‘平清’‘临安’‘永平’这样的封号便已经极好了,沾了帝王之名的‘景阳’,实在是重得有些过了。 重得有几分奇怪,甚至让人承担不起。 程娇听到这里,也微微拧眉,想了许久她也想不通,最后只能道:“事已至此,便是担忧也没什么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再说封爵一事怎么说都是好事,祖母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也是,到底是好事。”程老夫人吐出一口气,面上总算有些笑意,“陛下总不至于让他将来过得不好的吧。” 如今元景帝大权在握,也不需要牺牲谁去做什么,谢琅作为元景帝唯一的外甥,元景帝不可能设局害他的。 眼下,也只能相信这是元景帝对谢琅的偏爱了。 “不提这些担忧,你也算是有福气,谢三郎封爵,他也差不多会从平清王府搬出来了,那平清王府里也乱得很,你们独自居住,也是极好的。” 程娇听到这个,顿时眼睛都亮了:“祖母说的不错,我是个有福的。” 要是她嫁过去住在平清王府,那就要面对平清王府的诸多人,平清王、平清王妃、谢璎谢珀,还有在她不久之后也会嫁进门的百里鸢。 这些还算是好应对,最难缠的还是谢璟韦氏、谢琛洪氏这两对夫妻。 能与他们分家而居,那自然是最好的。 虽然说她也不是怕了他们,但天天搞点事又不能将人打死了,实在是有点烦人,有这等功夫她还不如和谢琅一起喝茶赏景。 程娇搓搓手,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这日子真的是太好了。” 没有了烦心事烦心人,这得多自由自在。 程娇心里美滋滋,觉得未来生活一片坦途。 程老夫人叫她笑得跟傻了一样,又是无奈又觉得好笑,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对她而言,谢琅封爵,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那都是好事。 。 谢琅封爵之事在长安城引来了诸多议论,沸沸扬扬闹了好几日。 然而也不过议论了几句,元景帝便为夏王平反,重开夏王府,将夏王后人迎回长安,浩浩荡荡的车马踏入长安,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至于谢琅的事情...那都已经是过去的热闹了,不新鲜了。 程娇闭上眼。 “没想到夏王还有个女儿。”纪青莲感叹不已。 昔日先帝登位,身为输家的夏王被盖以‘叛王’之名,满门抄斩,家中子女皆不再了,倒是没想到这个在外面生的,逃过一劫不说,如今还得了这样的尊荣。 “陛下还封她为县主,你说陛下最近封县主是不是封上瘾了?” 先是程娇,再来又是达奚玄鱼,现在又是这个夏王之女。 “程六六,你说话啊?你怎么了?”纪青莲见程娇冷沉着脸不知道想什么,忍不住也皱眉。 “我在想这明慧县主之事。”程娇回过神,拧紧的眉心却没有松开,事到如今,她也不瞒着纪青莲了,“明慧县主,其实便是杨小娘。” 纪青莲手一抖,抓在手里的糕点都掉下来了。 “你说谁?”她是不是听错了。 “杨小娘。”程娇吐出一口气,木然地扭头看她,“那什么明慧县主,就是杨小娘?” 纪青莲将糕点放回碟子上,面上也是一片茫然:“怎么会是她呢?她......” 程娇道:“据杨家那边的消息,说当年夏王途经杨家的任地,曾在杨家歇脚,宠幸过杨小娘的生母,不久之后,那女子便怀上了孩子,后来就生下了杨小娘。” “听说杨小娘的生母,还是个家妓......” “什么?!”纪青莲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家妓?” 这是什么惊天狗血事?! 虽说他们这些世家很多都有豢养家妓的习惯,那些女子在需要的时候会伺候人,但一般来说,不可能让这样的女子诞下孩子的。 而且她也听说夏王身边红颜不少,但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怎会宠幸一个家妓,那家妓就生得这样好看? 纪青莲不能理解。 程娇皱眉:“我与祖母都怀疑杨小娘是夏王之女此事有假,只是如今陛下都已经下旨,便是假的,想来也要将当成真的。” 杨家之事,元景帝必然是派人查过了,到底是真是假,他应该是有数的,知道真相之后他还是为夏王平反,又册封了杨小娘,那假的也是真的了。 “如今我担心的是这杨小娘会不会登我临安侯府的大门,找我们算一些旧账......” 第565章 您总不能拦着他得到更好的人生吧? 程娇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杨小娘...现在应该说是杨润珍了,杨润珍入长安的第一天便入宫拜见了元景帝,获封了明慧县主,第二日便住进了昔日的夏王府。 等到了第五日,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登了临安侯府的大门。 昔日温柔小意的解语花妾室摇身一变,成了皇族县主,萧氏看着这昔日的情敌,脸色黑得吓人,再也维持不住她那‘大彻大悟’‘放下一切’的表情了。 杨润珍身穿芙蓉色衣裙,身披胭脂色斗篷,头上云髻巍巍,珠翠满头,她挺直着背脊,下巴微微抬起,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 见到萧氏,还扯出了一些笑容:“许久不见,夫人可是还好?” 萧氏脸一沉,正想说什么,边上有个侍女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将她按住。 程老夫人笑笑道:“劳县主挂念,程家上下一直很好,只是县主这一遭恐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今日的杨润珍可不是昔日那温柔小意伏低做小的侍妾,微微挺直的背脊撑起了她的傲气,将她调教成这样,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杨润珍也跟着笑:“还是老夫人您明白事,本县主我啊,确实是吃了不少苦,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受了这些苦,一朝翻云而上,成了尊贵的王府县主,一切都是值得的。 单看如今连厌恶她的程老夫人对她都有几分客气便知晓了。 “确实是值得的。”程老夫人目光看着屋外,冬风冷冽,白雪纷飞,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只是夏王府如今也只有你一人,便是王府,那也不过是...徒有其名,县主可要知晓自己什么处境才好。” 便是夏王平反,杨润珍被册封为县主,可夏王府已经沉寂将近四十年,什么都没了,一切不过得其名而已,杨润珍若是仗着她这夏王府县主的身份到处得罪她,那处境必然也不太好。 “老夫人说的是,润珍受教了。”杨润珍扫了萧氏一眼,然后与程老夫人道,“老夫人这选儿媳的目光,当真是不行啊,这心底的事情是半点都藏不住,老夫人不妨考虑换一个。” “您瞧瞧,润珍已经是县主,若是嫁予侯爷,那必然是一桩良缘......” 杨润珍话还未说完,萧氏已经忍不住豁然站起来:“杨润珍!你休要放肆!当我是死的是不是!” 就算是她如今不待见临安侯,与他分院而居,不大愿意见到他,可便是如此,也轮不到旁人来和她抢男人。 而且还是昔日的情敌,她岂能不怒。 “侯夫人何必动怒。”杨润珍见她气得脸色一阵黑一阵红的,笑了笑,“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当然,若是程家愿意,我也自然乐意。” 杨润珍年纪不小了,而且她还有一个儿子在程家,若是临安侯愿意休了萧氏娶她为妻,她自然是愿意回来的。 不过她也知晓一切不可能,且不说程家不可能休了萧氏,便是程娥不是程家女的事情,就应该让程家对她心怀芥蒂,哪里会娶她为妻。 她说这话有试探之意,但更多的,是为了激怒萧氏,看着这昔日的仇人过得不好,她这心里就痛快了。 昔日她灰溜溜地被休弃赶出临安侯府,如今她风风光光地回来,心里真的是痛快啊! 萧氏黑着一张脸道:“程家定然是不会乐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便是你是夏王之女,可你做的那些恶心事,程家上下谁人不知,将你娶回来,那便是给程家蒙羞。” 再说了,她为程家生了好几个儿女,如今都要祖母了,程家但凡要点脸面,也不可能将她休弃,再将杨润珍娶回来。 “看来夫人将一切看得很明白啊。”杨润珍笑了两声,“或许也正是因为这般,夫人才有恃无恐,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怎么管。” 萧氏到底是生了程谦、程姝、程娇、程让,就算是她对这几个孩子不关心,对府里的事情也漠不关心,但谁也影响不了她的地位,她生的那些孩子,该给她的孝顺肯定是要给的。 “可惜本县主没有夫人的福气,生了一对儿女,女儿早逝,儿子难得相见......” “你今日前来到底是想做什么?”程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要说你今日是来耀武扬威的,或许是一个理由,但却不是你刚刚回来长安就得罪临安侯府的理由。” 杨润珍也是精明之人,若是对她没有好处,不可能上临安侯府来讨人嫌,结这个仇怨。 杨润珍顿了顿道:“还是老夫人明白事理,本县主今日前来,是想带走二郎的。” “你要带走二郎?”程老夫人眉头都皱起来了,她想都不想直接拒绝,“这不可能,二郎是我程家血脉,岂能让你带走,此事你想都不要想了。” 杨润珍微微挑眉,然后道:“老夫人可莫要将话说得那么绝对,二郎是程家血脉不假,可你们总不能拦着他得到更好的将来吧。” “老夫人您应该知晓,他若是留在临安侯府,也不过是个被父亲厌弃的庶子,便是您如今给他找的亲事,不是庶女就是小官之女,能有什么好将来。” “而他跟着我就不一样了。” “夏王府如今只剩下我一人,而我也只有他一子,他身上流着的,是夏王的血脉,就着陛下为夏王府平反的意思,若是他归为母家,这偌大的夏王府,说不定就是他的了。” “便是不能成为郡王、县王,甚至也国公、侯爵也没有,那至少也得是个伯爵,如此,总比留在程家碌碌一生的好。” “老夫人,二郎到底是您亲孙子,您总不能拦着他得到更好的人生吧?” 程老夫人闻言瞳孔微微一缩,脸色也微微冷凝,好手中的佛珠也忘记转了。 杨润珍说得不错,程谅到底是她亲孙子,若是程谅会有更好的人生,她这个做祖母的哪里能阻止? 便是之后程谅承了李姓,再也不是程家人,她也没办法去阻止。 “此事,程家要商议商议,再给你答案......” 第566章 就因为她出身尊贵,就得罪不得了? “那我便等着程家的答案。”杨润珍丢下这句话,没有多纠缠就离开了。 等她离开之后,萧氏气得要摔手边的茶盏。 程老夫人冷瞪了她一眼,她才止住了手上的动作,气得脸色涨红地坐回位置上。 “母亲,难不成就任由她在我临安侯府放肆?不过是一个贱婢,她也配!” “慎言。”程老夫人心中有恼怒,更多的是失望。 杨润珍一朝翻身成了王府县主这点事,于她而言不过是小事,最多就是杨家的那笔账不好讨回来了,再最多就是多了一个没什么靠山的王府县主为敌人。 临安侯府可不惧她的。 她恼怒失望于萧氏堂堂一个侯夫人,见了杨润珍如此失态,大呼小叫的,连一个半途做县主的杨润珍都不如。 “便是你心中觉得她是贱婢,也不可将此话说出口。” “真的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都不知道!” 杨润珍不过是试探几句,她便连脸上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如此心性,怎做得这一家之主。 她也不是早知程家是不可能休了她另娶杨润珍的吗? 换作别人,谁人不反问杨润珍一句,让她有本事尽管来就是了。 萧氏被训了几句,脸更红了,最后连脖子都红了,她憋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老夫人头疼得很:“我们程家怎么就娶了你们这两个儿媳,所幸我这老太太还活着,若不然程家早晚被你害死。” 萧氏和兰氏,都跟得了神经病一样,该她做什么的时候她不做,不该做什么的时候,她们就非要去做。 萧氏张了张嘴,小声地解释道:“儿媳只是看到了她,想起了昔日的仇怨,一时间忍不住......” 程老夫人冷呵:“有时候忍不住也得忍,两相博弈,你先忍不住,那你就输了你可知?” 这些话程老夫人都说累了,摇了摇头不想再说:“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你也不会听,让你给四郎准备聘礼,你这边可是开始准备了?” 期待有一日萧氏真的醒悟过来,还不如期待孙媳早日成长,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婆母不行,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萧氏顿了顿道:“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那上官家真的愿意与咱们结亲?” 萧氏至今都不敢相信上官家愿意将嫡女嫁给程让,要知晓这位上官宰相可比其他几位身份高多了,他可是元景帝的心腹大臣。 他的嫡女,便是一朝登临皇后之位,成为一国之母也不为过的。 要说嫁予程谦还好说,侯府世子,到底配得上,可程让...不是她自贬,到底是差了一些的。 “这亲事是上官夫人派人来说的,这还有假,说是上官相公瞧中了四郎,这对四郎而言是大喜,你可得认真对待,万万怠慢不得。” 程让与程谦不同,他要靠科举走仕途的,若是有这位尚书省右仆射岳父,只要他有点本事,也不行错走错,这一辈也算是仕途无忧了。 萧氏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快,想的长媳,对她恭敬至极,而到了这里,听程老夫人这些话的意思,是让她对儿媳好一些,要万万让她满意了。 就因为她出身尊贵,就得罪不得了? 难不成就不是她儿媳了? “你在发什么愣?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程老夫人见说着说着对方就在发愣,忍不住皱眉。 萧氏回过神来,忙是答应:“听清楚了。” 程老夫人又道:“还要请一个身份尊贵些的媒人上门说亲,礼数周全一些,可别让上官家小瞧了我们。” 萧氏点了点头,又问程老夫人:“那这桩亲事,四郎知道吗?” 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当然知道,我不告诉他,难不成还等你这个母亲想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他自己要定亲了?等到了那时候,都该是上门提亲了。” 程老夫人真的是无语至极,心道这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自私自利、半点都不将儿女之事放在心上的母亲。 时至今日,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孙妩那样自私自利的性子,指不定也是她教出来的,她这一生只顾着自己的悲喜得失,便是她的儿女,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特殊一些的旁人罢了。 萧氏被怼得脸色通红,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最近不是太忙了吗,就忘了这事了......” 程老夫人点点头:“行了,你也回去吧,那明慧县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无需担心她。” 萧氏犹豫了一下,又问:“那让她带走二郎之事,母亲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让她带走?” 关于此事,萧氏心中很矛盾,她觉得程谅这个碍眼的人离开程家是极好的,但若是他与杨润珍一同去了夏王府,日后真的继承夏王府,过得风风光光,她心里同样也不痛快。 程老夫人想了想,对萧氏道:“此事究竟如何决定,需得看侯爷的决定,二郎是他们二人的儿子,他们要如何争也好,你万不可插手,可是知道了?” 不单是萧氏,程老夫人也不打算插手,程谅的去留,就让临安侯与杨润珍两人来决定。 “他留也好,去也罢,全都是他自己的命数,你不必管,不必问,也不必恨。” “我知晓你对当年侯爷纳杨小娘之事耿耿于怀,再加上侯爷是个拎不清的,做出宠妾灭妻这等混账事,你也受了诸多委屈。” “我心怀愧疚,觉得程家对不起你,故而对你的事情很是纵容,故而只要你不是伤及他们的性命,我也不忍苛责于你。” “只是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杨小娘已经不再是临安侯府的侍妾,程娥已死,你是该往前看了。” 程老夫人一直希望萧氏能往前看,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而不是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到了最后,才幡然醒悟觉得自己做错了。 昔日与临安侯断情是这样,等到了将来,她老了,反应过来自己这辈子都没对儿女好过,或许也这样。 “有心纠缠于这些恩恩怨怨,还不如对你的儿女好一些。” 第567章 她有错,你也是自作自受 临安侯下值归来,听程老夫人说了杨润珍上门想带走程谅之事,气得脸都绿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不可抑:“她休想将人带走,就算是她如今是王府县主又如何,本侯也不会怕了她!” “二郎是我程家血脉,岂容她带走!” 程老夫人早就料到了临安侯的态度,一脸淡然地坐在主位上,听到这话便道:“你是二郎的父亲,她是二郎的生母,此事你们二人决定就是了,我这老太太就不掺合了。” 程老夫人不想管这事,在她看来,程谅是程家血脉,不该离开程家,程家不会放着自家血脉流落在外,可也正如杨润珍说的,她总不能拦着程谅得到更好的将来。 若是他跟着杨润珍能有更好的将来,便是不情愿,也只能如此了。 再说了,若是程谅知晓这事,想来也是很乐意跟着杨润珍去夏王府的,若是程家拦着,他必然对程家心生恨意。 估计得闹出不少事。 每每想到这里,程老夫人也感觉有点头疼,有时候都想直接放程谅离开好了,毕竟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程老夫人目光一闪,突然想到了程娥的事情,这笔帐还是要和杨家算的,杨润珍要将程谅带走,她可以答应,但她要求杨家赔偿之前程家养程娥的付出。 程谅是程家血脉,养他可以,不管他将来姓李也好姓杨也罢,只要他好,程家可以不说什么,但程娥不行,程家不吃这种恶心亏。 程老夫人想起这一茬,立刻便道:“你与她谈此事的时候,也与她说清楚程娥当年的事情,她要带走二郎可以,但程家要求杨家兑现当初程家的要求,程家可不吃这个亏。” “等杨家了结了这笔烂账,你再与她谈二郎的去留问题,若不然一切免谈。” 临安侯听程老夫人说起程娥,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娥之事,真的是一把捅在他心头的刀,纵然程娥身死,那把刀拔了下来,可伤口却一直没有愈合,只需轻轻触碰,仿佛那鲜血就会流出。 “杨润珍那贱人!”临安侯呼气急促,恨不得踹一脚边上的椅子。 程老夫人对他的怒意也不在意:“行了,你骂她有什么用,你怨怪她欺骗了你,让你多年的付出成了笑话,可还不是你自己蠢,被一个女子欺骗,她有错,你也是自作自受。” 临安侯闻言当即怒意都噎住了,一时半会的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脸都红了。 程老夫人又道:“这是你自己做下的孽,因因果果,爱恨仇怨,也全数是你一人承担,二郎的去留,你与那位明慧县主好好谈谈吧。” “不过她到底已经是陛下封的县主,又是夏王之后,你可万不可与她动手。” “母亲,您觉得她真的是什么夏王之女吗?”临安侯心中是不太信的。 程老夫人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道:“她是与不是,陛下说她是,我们便当她是了,至于旁的,便不归我们管了。” 临安侯皱眉:“可她若是假,难不成就任由她鸠占鹊巢?” 程老夫人反问他:“难不成你还想证明她假,说陛下认错人了?” 临安侯愣住。 程老夫人又道:“真假一事,你便不要再提了,陛下既然将人迎了回来,自然是查过一切真假的。” 若是真的,那只是陛下单纯地想给夏王平反,若是假的,陛下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也不是他们能猜测的,更不能去破坏,他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至于程谅若是去了夏王府,将来什么结果,那都是他自己的命途了。 临安侯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母亲,是我当初真的做错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临安侯颓然地靠在椅子上,面露疲惫,“我一直认为我是没有错的,我程元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么会有错呢?” 他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自傲自负,遇见杨润珍之后,便执意要娶自己想要娶的女子,反抗那一桩由家族定下的亲事。 他觉得他的人生,他的娘子,为什么不能是他想要的呢? 后来迫于父母的逼迫,萧家又不肯退亲,他只好娶了萧氏,逼得杨润珍只能屈身为妾。 他那些年,心里何等愤怒委屈,觉得是父母、萧氏毁了他一辈子,故而他一心扑在杨润珍和她生的孩子身上,便是她不是妻子,他也给她妻子的尊荣盛宠,程娥与程谅,他也给他们身为嫡子嫡女的一切。 什么宠妾灭妻,什么偏爱嫡子嫡女罔顾人伦,他不在乎。 他爱他所爱,有什么错? 错的是萧氏,是萧氏非要嫁给他,错的是萧氏生的儿女,他们为什么要生做她的儿女。 在临安侯看来,生做萧氏的儿女,就是原罪,是让他厌恶不喜的理由。 只是没想到,他二十年始终如一的情爱,竟然从一开始就是欺骗,连他视为掌中明珠的女儿,也都不是自己的血脉,是杨润珍与别人生的野种。 “我后来遭遇的这一切,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惩罚?”程老夫人抬头看向门外,听到这话无声地笑了一下,“你说的惩罚还早呢,你如今还年轻,或许感觉不到,等再过十几年二十年,到了我这个年岁了,才是你的惩罚要来的时候了。” 如今这个时候,临安侯可以将他儿女对他的怨恨无视当作是无事发生,便是知晓自己错了,也不会低头认错,低下自己的头颅。 等到了老了,他会想要儿女关心,想要儿孙承欢膝下,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知晓什么才是世间上最严酷的惩罚。 程谅自私自利没良心,没有利益根本不会管他。 至于程谦这兄弟姐妹几个,此一生都会他心怀芥蒂,不会原谅他的。 孩子小时候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怀疼爱,父亲非但没有疼爱,反而想尽法子争夺他们应得的东西给了别人。 等到父亲老了,想要儿女的关心关怀了,儿女也不会来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也是你...应得的结局......” 第568章 君在亲前,我先尊君命 临安侯此时未知,在他开始质疑他这一生是否做错的时候,他便已经输了。 而在茫茫余生之中,他也注定踏入那一个他早已种下的结局,编织的网。 或许等待多年,等到他白发苍苍,但终会到来。 “要是你一辈子都没有悔意,就这样糊糊涂涂地过一生也好,怎偏生就有了呢......”程老夫人看着临安侯离开的背影,叹气出声。 程老夫人知晓临安侯才是一切根源,是他千错万错,可作为母亲,料想到儿子到了老年之时会何等的悔恨痛苦,她这心里就难受。 只是过往前尘已经发生,受到的伤害都已经受了,她也不能强迫那几个孩子不要怪他们的父亲,原谅他曾做过的事情吧。 程老夫人枯坐许久,将这些事情甩在脑后,算了,等到了那时候,她应该也不在了,何必管这些她都已经看不到的事情。 她若是有闲心闲情,好好教好程娇,再为程让定好这一门难得的亲事,让他们一辈子都安稳了,她的责任也该完成了。 虽然说这本该是他们父母的责任,可谁让他们那一对父母不管呢。 “去告诉六娘,让她明日开始,每日上午用过早食,便来我这里,我要亲自教她。”程老夫人心中算着该如何教导程娇,让她出嫁之后能当得起这一家主母之位。 另一边,平清王府确实一片沉默。 “你要搬出去了?”平清王眉头死死地皱紧,神色不太好。 平清王妃的脸色也有些复杂,在她看来,谢琅封爵就想着搬离平清王府,就是想和谢家割席,而且打乱了她的安排。 在她看来,将来谢琅继承平清王府的爵位,她这个继母,又为谢家生了一对儿女,只要她安分一些,平清王府定然不会容不下她的。 便是连谢珀谢璎,也有容身之地。 可如今谢琅有了新的爵位,要开府另住,离开谢家,她这个继母,将来可没有脸面跟着过去的,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做得出来。 不说她,便是谢珀,也没理由跟着分家的兄长。 谢琅点点头:“陛下赏了我一处宅院,算不上大,但房舍景致甚好,我将来成家也是够用了。” 元景帝赏他的景阳侯府并不大,比不得平清王府、临安侯府这些占地面的大的,但加起来也有七八个院落,将来也够他住的。 主要是房舍精致、草木景致甚佳,稍稍修葺一下,布置一些用具便可以住进去了。 别说,这几日他都已经住进去了,冬日白雪纷纷,房舍安宁清静,感觉很不错。 不过就是一个人住有些冷,等他娶了娘子,家里热闹了,那就圆满了。 有了新的住处,谢琅思量了一会儿便果断回来和平清王提了他要搬出去的事情,日后终于再也不用面对平清王这些人的嘴脸了。 平清王脸色不好看,他道:“便是陛下封了你侯爵,可你到底是谢家人,我还在,你哪里有搬出去的道理,古人云,父母在,不分家,你......”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我也不在乎我在别人眼中是不是孝子。”谢琅冷漠地打断了平清王的话,“我只知道陛下赏我的宅院,便是给我住的,那边住得更舒服,我便去住了。” 平清王噎住。 谢琅又道:“再说了,陛下赏我的宅院,我有什么住不得的?”他轻嗤了一声,丹凤眼中皆是讽刺,“都说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我先尊君命,再尊亲命,有何不妥?” “便是有人敢说我有错,我也能挡回去,而且我今日前来,并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只是告知你罢了。” 他如今并不在乎平清王的东西,也什么都不想要,故而他不想回家,平清王还奈何得了他? “既然话已说完,那我便告辞了,等晚了便要禁宵了。” “等等。”平清王妃喊住了他,“你若是走了,将来成亲怎么办?” 谢琅这等做法,便是要抛弃平清王府的一切,也包括她和谢璎谢珀,这与她所求的不一样啊! “成亲?”谢琅想了想道,“自然是在景阳侯府成亲了,不过我答应过您的事情也不会改变,将来阿璎和四弟有什么难处,我也不会不管。” 平清王妃顿住,她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谢琅的眼,见他意已决,张了张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归根到底,她这个继母还有谢璎谢珀都不是谢琅的责任,谢琅过去那么多年,她这个继母虽然不曾害他,却也不曾帮助他。 她想着这一次助谢琅争得世子之位,好为自己和孩子将来求一个安稳日子,这本是一个等价交换,她不亏,谢琅也不亏。 可如今谢琅成了景阳侯,已经不需要平清王府的爵位了,她的处境就尴尬了。 不过听到谢琅说还会管谢珀与谢璎,平清王妃的目光又闪了闪,迟疑了下来。 她做了那么多年王妃,自然是不蠢的,知晓如今应该做什么对自己最好。 既然事已至此,她便是强留谢琅,那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令谢琅厌恶,造成更坏的结果。 故而,她便是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 平清王妃闭眼:“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是她有求于人,硬气不起来。 “我不同意。”平清王有些心慌,他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你是我儿子,我还没死,岂能开府另居呢?” 他大约是能猜到,若是谢琅离开了谢家,当真是一去不回,再也不会回来了。 今日过后,他便会失去这个儿子。 可此时,平清王却发现,除了说这一句‘父母在不分家’的废话,他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谢琅留下来。 感情,谢琅早已被伤透,也不稀罕。 权势钱财,谢琅现在自己都能拥有,他也不稀罕平清王府的,他估计还嫌弃平清王府的东西太脏,他不想要呢。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不管你要什么,是钱财还是爵位,只要你说,我都答应你。” 第569章 我家,是景阳侯府 谢琅闻言轻嗤:“钱财爵位,难不成你不知,这些与我而言已经一文不值了吗?” 他如今已经是景阳侯,再多给他一个爵位他也用不上,再说了,继承平清王的爵位,需要背负太多的东西,甚至要隐忍着和谢璟做兄弟,他觉得太恶心了。 如今能脱身离开谢家,和谢璟谢琛两个恶心的东西远远的,他觉得浑身舒畅。 而且他不接平清王的东西,便无需顾念他的心情,是留是走,他都可以随心随性,无愧于心。 “这样吧,你要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答应做到一件事,我便留下来,甚至原谅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觉得如何?” 平清王一顿,立刻便问他:“什么事,你说来。” “我要谢璟的命。”谢琅回看平清王的眼睛,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你亲手杀了谢璟,为我报这多年之仇,我便承认你是个好父亲,自然不会再离开谢家。” 他嘴角冷淡地压着,见平清王瞳孔微缩,眼中有着震惊茫然,心中有些不屑:‘这个要求你觉得如何,您若是能答应,那你我父子之间的往日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 “您若是不答应,既然做了这无情无义之人,那也别怪我无情无义了。” 平清王手抖了抖,有些艰难道:“他...他到底是你兄长,是你骨肉至亲,你便不能饶了他一命吗?” 谢琅摊手轻笑:“您这是在说笑吗?饶了他一命,他在对付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他骨肉至亲,要饶我一命,既然他无情,我为何就不能无情了?” “您这人真可笑,与那临安侯一样可笑。” 临安侯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平清王是在儿子身上。 而他和程娇碰上这样的父亲,都是一样倒霉。 不过经历了这些,也有一定的好处就是了,他们二人对感情都非常珍惜珍爱,不愿辜负每一个关心他们的人。 他们欢喜于对方对自己的在意和关心,也愿真心真意对待对方,他们这一世,永远不会重复上一辈人的命运。 “既然做不到,便不必再说了。”谢琅眯了眯眼,对上平清王的眼睛,“我厌恶看到他那张脸,也厌恶你这张脸,每每看着你这让我看在父子兄弟的份上不要与谢璟计较,我都想吐。” “也是,毕竟受到伤害的人不是你,恶心的人不是你,你只要维持你这想要的合家欢乐,哪里管我的死活,今日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不那么自私,便不要拦我的路。” 平清王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他确实是做不到谢琅所求的事,纵然谢璟有千般不好,但到底是他亲儿子,这种亲手杀子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但谢琅与谢璟的仇怨已经是不死不休,根本没办法共处,他为了一家团圆要求他们共处,确实是他一人的自私,不顾谢琅的痛苦。 如今谢琅求去,他若是再留,那真的是枉为人,他不是个好父亲,最后连人都不是,简直是可笑。 “也罢。”平清王闭眼,“既然这是你自己所求的,那你便去吧,不过平清王府永远是你的家,你......” “平清王府不是我家。”谢琅打断了他的话,“我家,是景阳侯府。” 平清王无奈,也不想与他争这点:“好,景阳侯府才是你家,可我到底是你父亲,你不愿回来,便不回就是了,待我有空,便去看你。” 既然儿子不来看他,他有空便去看他,总不成问题吧? “不必了。”谢琅仍旧是拒绝,“您若是要看我,上朝的不是不就能看到,私下就不必来了,我怕谢璟到时候追上门,说我抢了他的父亲。” 笑死,看什么看,他都不想看到平清王这张脸好嘛。 现在说这些煽情的话有什么用,他早已心如止水,半点波澜都不会起了。 “我会陆续将四方苑中的东西搬走,之后若是没有什么事,便不会回来了,就这样吧......” 谢琅说罢,挥了挥手,往外走去,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平清王与平清王妃看着窗外的大雪,都枯坐了许久。 良久之后,平清王妃眯了眯眼,低下头来掩盖自己眼中的冷意。 原本她想推谢琅继承王府的,到时候将谢璟他们赶出去,她与孩子母子三人无忧了,但谢琅既然要走了,爵位恐怕还会落在谢璟手里,既如此,谢璟韦氏他们那些人,也不该留了吧。 便是她害了人,将来的下场不太好,那她也要为自己的儿女留下一条活路,日后再有谢琅照拂,两家相互扶持,也不算太差。 再抬头的时候,平清王妃推了推平清王的手臂:“王爷。” 平清王回神,将视线收了回来,转头问她:“嗯?怎么了?” “您就这样让三郎走了?”平清王妃小心问。 “不让他走还能如何?”平清王垂下眼帘,“他一心求去,都不愿意见到我,我强留他,确实有些自私自利,再说了,确实是我对不住他。” “可是王爷,您可以让世子走啊。”平清王妃目光闪了闪道,“也不是说您非要杀了世子,就像是您对待韦氏那样,也不休了她,就是将她软禁起来,这不也挺好的吗?” 说到韦氏这事,平清王妃心中冷笑不已,她想要的是韦氏的命,到头来却只得了一个一生软禁的结果。 什么一生软禁,指不定平清王某一天禁不住谢璟和韦氏儿女的求情,心软了,这不就放出来了吗? 再说了,等他谢庭死了,谢璟继承爵位,韦氏还能不出来? 这惩罚,说起来就是一纸空话,跟一个笑话一样。 而这些年,谢璟做错了事情,他的惩罚也差不多,看着惩罚挺重的,但细品下来,根本就伤不了根本。 就像是之前谢璟的四十军棍,又像是韦氏的一生软禁。 平清王眯了眯眼看平清王妃:“你到底想说什么?” 平清王妃笑笑:“妾身心想,若是将世子逐出家门,三郎指不定就不搬出去了,这爵位便是他不要,到时候也是他的。” “到了那时,管他是平清王也好,景阳侯也罢,那都是谢家门庭,就没什么不同了,您说是不是?” 第570章 王爷,请您将谢璟逐出家门吧 “只要王爷将世子等人逐出家门,一切就有转机了,难不成王爷就舍不得了?” 平清王妃说最后,那眼中已经藏不住深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慢慢道:“王爷,我曾说过,平亲王府的爵位若是三郎继承,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毕竟我虽然不曾帮助过他,却也不曾伤害他,四郎和阿璎与他关系也都不错,将来三郎也会护佑他们平安,我心甘情愿,也无话可说。” “可如今三郎你留不住,四郎也撑不起来,事情又回到谢璟继承爵位的位置上,我啊,总要为我的儿女争一条活路。” “王爷是父亲,想要护着自己的儿女,我能明白,但我也是母亲,想要护着自己的儿女,也请王爷体谅。” 既然谢琅已经离开谢家,不愿回来了,她强迫不了谢琅,那她只能寄希望于将谢璟一并赶出去了。 若是平清王还是舍不得,非要护着,那就别怪她动手了。 平清王心头一跳,脸色有些发青:“先前你说的,要惩罚韦氏,我也惩罚,你为何......” “惩罚只是其次,我要的从来都是谢璟从此不能继承爵位,王爷难不成不懂,再说了,王爷的惩罚算是什么惩罚?真的会一生软禁吗?” “等过一段日子,守言守兰哭着要找母亲,过来求你了,谢璟也来求你,孩子需要母亲,他们想一家团聚,难不成你就不会心软?” “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惩罚,不是如同笑话一般?” “再说了,你如今也差不多五十了,我不知你能活到几时,但总有终老的一日,将来若是谢璟成为平清王,我与我的儿女便是他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王爷,你心疼谢璟,可我们也要为自己求一线生机啊。” 归根到底,那都是谢璟与韦氏不做人,若是让这两人得势,他们没有好下场,他们不得不反抗。 平清王若是压着他们,拦了他们自保之路,就等同于想要谋害他们性命的仇人。 “王爷,请您将谢璟逐出家门吧。” 平清王沉默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真...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没有。”平清王妃摇头,“你若是要留,我、四郎、阿璎与长房这边,总有一死,到了这个地步,难不成王爷还觉得我们能和平共处?” 平清王又沉默了下来,与临安侯偏心庶子庶女不同,平清王是既要又要,太过贪心,总是希望能一家和谐,维持表面的平衡。 可谢璟与韦氏太过不做人,如今不死不休,这等平衡也再也维持不下去。 平清王原本想着将世子之位还给谢琅,以换取谢琅日后能善待谢璟,以再次达成平衡,可谁知不菲非但没有同意他换世子,反而直接封了谢琅景阳侯,打得平清王府措手不及。 如今平清王想换一个世子,也不知道该换谁好了。 谢璟不行,谢琛是个庶子也不行,谢珀撑不起来,他要是坐上这个位置,早晚被人害死。 如此,平清王府几乎没有后续的路可以走了。 正在这会儿,有人来报说守言与守兰来了,平清王皱眉,想开口让人将他们送回去,平清王妃便道:“王爷不妨听听这两个孩子想说什么?” 平清王一顿:“两个孩子能说什么。” 平清王妃笑:“能说什么,无非是求你宽恕他们母亲呗,王爷难不成不信他们如此下作无耻,还是...还是王爷不敢面对,怕自己心软?” 说到这里,平清王妃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的畅快:“我说过的,他们总会来的,王爷的惩罚就跟笑话一样,王爷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这才几天啊,这就忍不住了。” “这便是王爷的好儿子好儿媳啊,将这卑鄙无耻的嘴脸演得是淋漓尽致,连他们的儿女,也学会了这一招,这可真的是...连根子都是恶毒的,可笑啊,可笑啊!” “住口!”平清王大怒,“他们定然不是为了此事前来!” 平清王妃冷笑:“不为了此事,他们还能为了什么?难不成独独是来关心你这个祖父?王爷,您都一把年纪了,怎地还如此天真呢?” “王爷若是不信,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就赌他们会不会哭求你放过他们的母亲,说他们母亲知道错了,会改正的。” “这都是谢璟惯用的伎俩了。” “若是他们提了,便将谢璟一家逐出家门,此后与谢家再无瓜葛。” “那若是他们一字不提呢?”平清王反问。 平清王妃想了想道:“若是他们一字不提,韦氏之前算计阿璎之事,我便当作没这回事,日后这爵位王爷给谁我也不再多问一句,王爷觉得如何?” 平清王犹豫片刻,最终是点了头:“好。” 平清王妃微笑:“如此,也当是得了一个能让王爷下定决心的理由了。”说罢,她便吩咐自己身旁的侍女,“去请小郎君小女郎进来。” 为保万无一失,她可不能让平清王的人与那两个孩子串通。 “是。”侍女领命,微微行礼,然后便出门去请谢守言和谢守兰进来。 平清王妃用帕子拍了拍自己身前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起身。 平清王看向她:“你去何处?” 平清王妃道:“我便去隔壁偏厅坐着,免得我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心怀顾忌,不敢说,王爷,妾身这就给你们腾地方呢,免得打扰了王爷祖孙相处。” 末了,她又低头拍了拍袖子,微笑行礼:“妾身告退。” 说罢这些,平清王妃也不看平清王的表情如何变化,转头便往一边的偏厅走去,静等着好戏登场。 平清王的眉头死死地皱起,眉心处像是有一个永远化不开的深渊。 谢守言和谢守兰很快就被带了进来。 他们刚刚进门的时候还有些谨慎拘谨,见屋中只有平清王坐在那里,不见平清王妃,顿时眼睛都亮了,快步地跑了上去。 “祖父!” “祖父!” 第571章 自己做了小动作,怎么还怪别人也出手呢? 谢璟与韦氏的两个孩子,大的谢守言已经七岁,小的谢守兰也已经四岁,还是令人怜爱的孩子,平清王见到他们,顿时心都软了。 两孩子一左一右上前抱着平清王的手臂,一副天真依赖的模样,便是面冷的平清王,也忍不住心软。 平清王可以对儿子严厉克扣,动则打骂教训,可对孙辈,实在是一副慈爱祖父心,完全舍不得。 “你们这是来看望祖父的吗?”平清王看了看两个孩子,问谢守言,“守言身子可好些了?” 之前谢守言落马伤了腿,如今虽然好了,可有时候还是有点不舒泰,还需得多养养。 谢守言乖巧地答道:“回祖父的话,守言已经好多了,祖父......” “那最近在功课如何?”平清王打断了他的话,又问了他功课。 隔壁偏厅的平清王妃听到这话,当时就翻了一个白眼,觉得实在是好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死心啊,果然,这老东西还是要护着谢璟。 平清王妃听着隔壁平清王不停地打断两个孩子的话,慢慢地喝着茶,等一盏茶喝完了,耐心耗完了,便起身往外面走去。 侍女撩起珠帘,她从偏厅里走了出来,笑笑道:“王爷,妾身已经看过了,您要给世子看的那位女郎都是挺好的,能当得起这王府世子妃的位置,王爷若是没有别的意见,妾身便立刻让人着手准备聘礼去下聘。” 说到这里,她见谢守兰一脸茫然,谢守言瞪大眼睛,满脸惊恐不敢置信,顿时露出笑容来,拍了拍手道:“守言,守兰,你们来得正好,我和你祖父给你父亲挑了新的娘子,不久之后,你们就有新的母亲了。” 平清王妃这三言两语的,骗旁人定然是不能的,可哄两个孩子,那简直就是一把利刃。 谢守言当时都要跳起来了:“不!不可能!母亲还在,父亲怎么会娶别的娘子呢?!” 平清王妃放缓了语调道:“守言,那是你母亲犯了错,你祖父让她一生囚禁在后院之中,你父亲是个男子,怎么可能没有妻子呢?日后万不可说这话了!” “不可能不可能!”谢守言使劲摇头,“我母亲才没有犯错,都是你...对,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的她!” 谢守言一想到自己父亲要另外娶一个妻子回来,心神巨震,整个人都要癫狂了,他抖着手指着平清王妃:“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毒妇!是你害的她!是你害了我的母亲!” 说着,谢守言就要冲上前去打平清王妃。 “够了!”平清王一拍桌子,脸色阴沉地出手呵斥,“满口不敬之词,成什么样子!” 说罢,他还瞪了平清王妃一眼,心中有些怨怪平清王妃胡说八道刺激谢守言。 平清王妃对着他颇有深意地笑笑:“我如此,王爷也不是如此。” 方才谢守言与谢守兰几次想开口,平清王不是自己开口拦了下来, 原本是君子盟约,但他自己做了小动作,怎么还能怪别人也出手呢? 真的是...啧啧,太不要脸了。 平清王看清平清王妃眼中的讽刺,顿时心头一梗,脸都涨红了。 然而谢守言却不敢这些,转头就扑向平清王,抓着他的衣衫哭诉:“祖父!祖父!孙儿不要别的母亲,孙儿要自己的母亲!” “祖父,请您放过母亲吧!孙儿不能没有母亲啊!” 一旁的谢守兰还不懂得是怎么回事,见大人那么大声,兄长又哭又喊的,也是开始哭了起来,场面顿时热闹吵杂无比。 平清王妃闻言笑了,她看向了气得脸色涨红的平清王,道:“王爷,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了,若是王爷将事情含糊过去,那便给妾身一封和离书吧。” “对了,也请王爷发发善心,将四郎和阿璎让妾身带走,若是让他们留下来,将来可是会没命的。” “除非...除非王爷为了谢璟宁愿做一个刽子手,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递到谢璟的刀下,让他们成为谢璟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平清王噎住,最终闭上眼:“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谢璟,大概是真的不能留在谢家了,他为了一个谢璟,谢琅恨他,平清王妃也怨他恨他,便是谢珀与谢璎,对他也有很大的意见,完全没了对父亲的亲近和尊重。 妻离子散就在眼前,他没有别的选择。 平清王妃笑了:“那妾身就多谢王爷了。” 平清王妃目的达到,也就没有多留,挥一挥衣袖,便转身离开了。 平清王深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谢守言的脑袋:“别哭了。” “祖父!呜呜!祖父!求祖父放过我母亲吧,她...她都是被人陷害的啊!都是那些坏人见不得母亲好,想害死母亲!母亲是无辜的啊!” “住口!”平清王又是一怒,“是谁人教你这样说的?!” 谢守言被呵斥得一抖,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睁大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啊,是谁教你这样说的?”平清王又问。 谢守言支支吾吾的不肯吭声。 平清王恼怒至极,转头问吓得都不敢哭的谢守兰:“你说,是谁教你们这样说的?说啊!” “是...是母亲......”谢守兰脸色发白,然后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呜呜呜...是...是母亲说的......” “那你们父亲呢?父亲怎么说?” “父亲没说....没说什么...呜呜呜......” 平清王听闻他们不是被谢璟教唆的,脸色稍稍好看一些,他道:“你们母亲并不无辜,她害了人,有如此下场是她应有的惩罚,日后不可再说这些话了,听到了没有?” “可是母亲......”谢守兰还是哭,“可是孙女想母亲啊,呜呜呜,我要母亲!我不要和母亲分开。” 谢守言见谢守兰哭得凄惨,他也哭:“是啊,祖父,求您了,求您放过母亲吧,我们不能没有母亲啊!难不成您真的忍心让我们母子分离。” “祖父,求您了,孙儿给您磕头了,求您宽恕母亲这一次吧......” 第572章 父亲,要不咱们去将三弟接回来吧 谢守言谢守兰哭闹不休,只为了平清王宽恕韦氏,将她放出来。 也正如平清王妃说的,平清王作为祖父,见到孩子哭成这样,虽知他们有所求,但也忍不住心软心痛。 这一次他怒在头上,确实是不会答应,但多来几次,他定然会犹豫会妥协。 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惩罚’确实跟笑话一样。 “好了,别哭了,你们先回去。”看到两个哭成泪人的孩子,平清王握了握手指,最终还是别过头去。 谢守言又问:“那祖父,母亲她......” “你母亲的事情,我会与你父亲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莫管。”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平清王心烦至极,沉着脸道,“你们若是再胡闹,我当真给你们父亲另娶一个娘子了。” 谢守言和谢守兰的哭声戛然而止,终于是不敢再哭了。 平清王看着这两孩子,脑袋瓜都疼,抬手招来两个侍女:“送他们回他们父亲那里去。” 两个孩子确实也怕平清王真的让谢璟另娶,这一下也不敢再闹,可怜巴巴地任由侍女将自己拉走。 谢守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抽泣,听着真的是叫人心疼。 平清王给自己灌了一口冷茶,然后命人让管家来一趟。 “看看府中还有哪一处好宅院,最好是大一点的,让人收拾出来。”谢璟和韦氏不做人,确实是不能再留在家中了,将人逐出家门,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这对双方都好。 至于他,若是想见儿子孙子,自己过去看他们好了,而且这样一来,韦氏也可以放出来了,孙子孙女也不必天天哭着要找母亲。 管事有些疑惑他为何要找院子,斟酌着问了一下:“王爷要多大的院子?” 平清王想了想:“至少得有七八个院子。” 谢璟一家,再加上奴仆,人也不少。 “最好是离这边近一些。” 管事顿了顿道:“王爷,离这边最近的,便只有胜业坊那边的一处宅院,是先前王爷留给三郎君的......” 平清王虽然偏心,却也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之前他担心日后他离世,谢琅与谢璟不合,平清王府住不下去,便另外给他准备了一处宅院。 那宅院离平清王府也不远,而且院子极大,院落有十几处,假山流水花园花池无一不有,算下来都有半个平清王府那么大。 平清王皱眉:“那院子不行,另外找一个。” 谢琅心里有怨,不要平清王府的东西,但他也不能将这个院子给了谢璟,若不然谢琅日后知道了,心中更加不满。 便是平清王有心想给,但是想起谢琅那句‘我厌恶看到你这张脸’,便没办法继续下去。 他不想看到谢琅看他时,那讽刺又鄙夷的眼神。 管事摇头:“那这么大的就没有了,王爷若是想要,属下便去问问哪一家愿意出售,不知可否?” 平清王为异姓王,在朝堂之上风头极盛,但同样的,盯着他们的人也不少,那种大肆敛财的事情,平清王是不准做的,便是连宅院田庄,家中也不曾大肆办置。 “那就找一处,要尽快,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一处合适的院子,另外,家中的资产,你也去问问王妃,列一份单子给本王。” 管事闻言,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平清王这安排,听着有些想要分家一样,可平清王还在,不可能分家啊。 便是谢琅封了侯爵要将他分出去,可为何那原本准备的宅院不给要另找呢? 如此想来,可能不是给谢琅的,但不是给谢琅,又是给谁的呢? 谢琛?还是谢珀? 谢琛不可能,一个庶子,便是分家,也给不了他那么大的宅院,而且他自个都没官职,根本就没资格住在这片地。 谢珀就更不必说了,平清王妃还在呢,只要平清王还在,肯定是会跟在父母跟前的。 难道...难道是给谢璟的? 可谢璟不是世子吗? 想到这里,管事心口一跳,脸都白了,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忙是低头将事情应下,然后赶紧去找宅院去。 也仅仅是用了两日,他便寻到了一处宅院,地方也同在胜业坊,与原来的准备给谢琅的宅院很近,但小了一些,四进院落,主院、偏院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个,算是符合平清王的要求。 平清王看过之后觉得勉强满意:“地方是小了一点,但胜在院落够,就这样吧,你先下去吧。” 管事如蒙大赦,忙是告辞离开。 管事离开之后,平清王枯坐了许久,然后便命人将谢璟请来。 最**清王心情似乎并不太好,脸色冷沉得吓人,谢璟向来都是绕着他走的,这一次被喊了过来,心中有诸多的不安。 “拜见父亲。”他上前去行礼。 “来了。”平清王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坐下说吧。” “谢过父亲。”谢璟平清王右下手坐下,然后问候平清王身体情况,平清王不咸不淡地答了几句。 以前平清王心中对谢璟有愧,对他颇为偏心,饶是他心中有怨欺负谢琅,平清王也体谅他。 可时至今日,谢璟做下了太多错事,甚至逼得如今谢琅干脆离开谢家,对他这个父亲半点留恋都没有,平清王对谢璟也有很多怨怪。 谢璟见平清王心情不太好,便问他:“父亲可是因为三弟最近不归家之事心情不好?” 平清王微顿,转头扫向他:“为何这样问?” 谢璟道:“陛下封了三弟景阳侯,三弟便迫不及待离家,半点都不顾念父亲的心情,父亲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说到这里,谢璟就有很多话说了。 “父亲,也不是我要说三弟的不是,只是他做事当真太过冲动,纵然是我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怨怪我,我无话可说,可怎么连父亲也一起怨怪上了呢。” “多年的父子之情,怎么能说走就走......” 平清王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璟想了想道:“父亲,要不咱们去将三弟接回来吧。” 第573章 良心有一点点,但不多 平清王听了这话,当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在他看来,谢琅离家,谢璟应该是最高兴的一个人才是,毕竟谢琅这一走,谢璟就再也不用担心谢琅会抢他的世子之位了。 可如今怎么能说出这种将人接回来的话。 谢璟犹豫了片刻,小声道:“父亲...我、我想,还是将三弟接回来的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啊。” “以前我有诸多不是,但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日后会做好一个兄长的。” “父亲,我......” “住口!”平清王脸色有些难看,“他不会回来了,这些话不必再说了。” 谢璟这个儿子,平清王到底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别人不抢夺他的利益,他还是有些良心的,但一旦别人的存在会令他利益受损,他就像是放出了心中的恶鬼,成了不择手段歹毒之人。 昔日他多恨谢琅,恨谢琅抢夺了他作为嫡长子应有的一切,故而三番两次地害谢琅,想要谢琅消失在这个世间。 后来,他成了世子,得到了王府继承人的位置,他又开始想做好兄长,想与谢琅和好,想一家人和和气气。 再然后就是不久前,他发现谢琅开始上进,甚至开始踏足官场,他又担心谢琅有元景帝做靠山将来把世子之位抢走,想让谢琅死在外面,于是拦了平清王妃给平清王的信。 良心有一点点,但不多。 而且他这些行为,真的是特别恶心人的。 你将人弄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对方是你兄弟,等你赢得一切了,对方失去所有的时候,你又站在道德最高处,希望对方能摒弃前嫌,与你兄友弟恭,一家和谐。 你是利益与道德都得到了满足,别人的苦痛你就全然不知。 每每他做出那副‘好兄长’模样的时候,谢琅都想打他一顿,真的是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只是可惜,当初没有人理解谢琅的恶心,平清王甚至觉得谢琅不懂事,总是针对谢璟,闹得一家不得安宁。 平清王深吸了一口气,以前他只觉得谢璟愿意改正,愿意与谢琅和好就是极好的事情,从未觉得他这一副嘴脸是何等的小人得志恶心人。 如今谢璟又愿意和谢琅做好兄弟了,不过是因为谢琅已是景阳侯,再也不会与他争夺平清王府的爵位,他自然乐得做一个好兄长了。 “他不会回来了,你也不必再去打扰他。”平清王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若是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敢打你一顿你信不信。” 谢璟想起之前被谢琅揍的那顿,顿时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他脸色有些发白道:“父亲放心,我不会去的。” 虽然他有心想与谢琅和解,但绝对不想再被打一顿。 不过想到这一顿打他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他心中不免又生了一些怨气,觉得谢琅实在是太过分了,下那么重的手,真的是半点都不顾念兄弟之情。 平清王慢慢地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诸多情绪,将一张纸张递了出去:“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谢璟茫然地接过,发现是一张地契,面上瞬间一喜,“儿子多谢父亲。” 长安城的勋贵高官基本都住在皇城东面这一块地方,总共就几个坊,像是临安侯府、永宁侯府在永嘉坊,平清王府则是在安兴坊。 胜业坊就在安兴坊南边,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位置,这一片地方的宅院,宅院早就被人分完了,若是没有机缘,有钱也买不到。 平清王见谢璟面露笑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先别高兴得太早,这宅院...虽是给你的,但也是给你搬出去住的。” 谢璟原本高兴的脸上出现了困惑,然后喜意一点点地敛了下来,他有些茫然地问:“父亲,什么叫做我搬出去住的?” 平清王直言道:“你犯下太多错事,又被陛下厌弃,平清王府的将来是不能交到你的手上的,我会上书请陛下撤了你的世子之位,你日后便搬出去住。” 谢璟脑子嗡了一下,当即就像是空白了一样,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平清王。 大约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就听不懂这话了呢? 难道是他耳朵坏了,出现幻听了。 “你没听错。”平清王看着谢璟有些发白的脸,平静道,“我打算上书撤了你的世子之位,另外,要将你分出去另住,这宅院,是我给你的落脚之地。” “你若是有本事,将来就换一个好的,若是没本事,也够你三代子孙住的了。” “另外,我也会分一些东西给你带走,从此之后,就当是将你分出去了,平清王府的一切,便与你无关了。” “不是,父亲,为什么要把我分出去呢?为什么要撤了我的世子之位呢?”谢璟慌得不行,开始语无伦次。 “父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将爵位留给三弟?难不成你忘了,三弟如今已经是景阳侯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人承两爵的道理,平清王府的爵位他已经用不上了。” 平清王皱眉:“此事与你三弟无关,他这一走,便不会再回平清王府了,爵位便是给他他也不要。” “那父亲这是为何?我可是父亲的嫡长子,爵位不给我还能给谁?难不成是四弟?”想到谢珀,谢璟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父亲,是不是母亲说了我什么坏话,这才让你做下这样的决定,父亲,那女人就没安好心,她之前还......” “住口!”平清王脸色有些难看,“你说话放尊重些,那是我妻子,是你的母亲。” “谢璟啊谢璟,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是不是?谁人教你对长辈如此不敬的?又是谁人教你对兄弟如此心狠手辣的?” 第574章 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自从韦氏想害谢璎一事事发之后,平清王与平清王妃之间就彻底冷了下来。 昔日温柔美丽的娘子变得冷漠又强势,言语之间尽是对他的不屑不满,平清王不管是自尊心还是生活都极为煎熬,日子很不好过。 但韦氏害谢璎在前,平清王妃只想护着自己的孩子,平清王不好怪她,于是他就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到了谢璟与韦氏头上。 如今谢璟还敢说平清王妃的不是,那简直是往这一堆柴火里点了一把火,将这柴火给烧起来了。 “她说你的不是有如何?阿璎是你亲妹妹,你娘子是何等的歹毒,想要害了她一辈子不止,还想要了她的命,如此心狠手辣、罔顾人命,这就是你们能干出来的事” “她心里有怨又如何,对你们不满又如何,那都是你们自己该受的,你们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还觉得人家不应该说你不好,这是什么道理?!” 平清王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以前他觉得是谢琅不懂事,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如今才方知,谢璟与韦氏才是谢家的祸害,若是继续留下去,谢家就完了。 若他不想谢家其他人给谢璟韦氏陪葬,必须将这一家赶出去。 “我让你离开谢家,与三郎无关,与王妃也无关,是我想要你离开。”平清王脸色冷沉, “我受够了你们害了这个又想去害那个,是不是将我其他的儿女都弄死了,你们才会彻底放心,不再动恶念!” “不管你们愿不愿,三日之内,便从平清王府搬出去,若是不搬,本王会让人给你们搬。” 若是被人赶出去,到时候真的是脸面都丢尽了。 “父...父亲......”谢璟见平清王死了心要将他赶出去,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平清王面前,又是苦求又是哭泣地为自己求情。 “父亲,是儿子错了,儿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父亲饶了儿子这一次吧!” “父亲,父亲......” 平清王以前不觉得谢璟认错说是会改的模样有什么不对,但此时确实脸色都黑了,他的儿子,当真是半点风骨都没有,为了钱财权势可以卑躬屈膝,连一点尊严都不要。 他还远不如谢琅有骨气。 谢琅能说走就走,宁愿一刀切去谢家所有的牵扯,什么都不要,而谢璟呢,只需逼迫他几分,为保利益富贵,他就会低下头来,卑躬屈膝乞求。 “住口!”平清王的脸色黑如锅底,“此事无需再说,三日之内搬离平清王府,若是不搬,本王便让人替你搬。” “还有你娘子,今儿个我也给她一个好脸,放了她出来让她同你一同离开,正好守言和守芳不是哭着要找母亲吗,我也就允了你们一家团圆。” “滚!给我滚出去!” “父亲,我......” 平清王不想再听他的求情之言,见他不愿离开,抬了抬手,招来了两个护卫,将他直接拖下去,谢璟当然是不肯,他挣扎着要起来,但却被护卫按得死死地拖下去,只余下他的乞求声。 平清王听得心烦,张口道:“让他闭嘴。” 平清王此话一出,有一护卫便以手为刀,在谢璟脖子上敲了一下,直接将他给敲晕了拖下去。 等人走了,院子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平清王枯坐许久,心头一片空荡荡的。 翌日早朝,平清王便上书,细数谢璟不敬不孝、不仁不义的罪状,上禀陛下撤了谢璟的世子之位,并且扬言要将其赶出家门。 他这话一出,当时在场的官员都惊呆了,连谢琅与元景帝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禀陛下,此子无能无德,实在不配,求陛下成全。” 殿上帝王高坐帝位,殿下朝臣一片安寂,先前的喧闹议论声皆已沉寂。 首阳长公主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想起谢璟似乎实在是扶不上墙,干脆就闭嘴。 过了一会儿,元景帝才道:“谢璟虽有错,但却也是你嫡长子,此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容后再议吧。” 元景帝轻描淡写地打了回去,若是不知谢琅的身世,平清王上奏要夺了谢璟的世子之位,元景帝是一千一百个愿意的。 但如今他不愿了,便是连平清王府他都不打算留了,既如此,留着谢璟继续占着这世子之位更好。 “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今日便到这了,散朝吧。” 平清王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元景帝已经起身,诸位朝臣纷纷下跪恭送陛下,他也不敢再说。 离开太极殿的时候,平清王还等了一会儿,等到了谢琅离开,与他一同出去。 “我这一次已经下定决心,将他给赶出去,我会给他一些产业,以保他生活无忧,至于旁的,我便不管了。” 谢琅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去。 平清王又跟了上去:“你说话啊,此事......” “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如今已经将他赶了出去,你我......” 谢琅轻笑了一声:“你是为了王妃赶他出去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平清王脸色微变:“虽有因为阿璎的缘故,可更多是因为你。” 谢琅又笑了一声,看着天上灰蒙蒙的天,寒风席卷,有雪花随风飘飞。 “平清王啊平清王,你难不成连自己在想什么都认不清了吗?”谢琅真的是觉得平清王这话太可笑了,“你哪里是为了我啊,哪里是为了王妃啊,你也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昔日谢璟欺负我,你不过说他几句斥责一番,便一概不管,不过是因为我悲也好、怒也罢,都影响不到你的心情,你还是该干嘛干嘛。” “如今王妃生气了,她给你脸色看,你这日子不好过了,这才下这个决心罢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谢璎受了委屈,有亲娘为她出头,闹得平清王不得不退步妥协罢了。 而他这个没有母亲疼的,没有人为他出头,闹不到平清王的面前,平清王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喜怒哀乐。 谢琅转头看着平清王脸色一变再便,实在是觉得晦气,也不想看到这张老脸。 “平清王,下官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老东西,离我远点,真的是不想见到你。 第575章 程六娘好福气啊! 元景帝没有同意撤了谢璟的世子之位,但不妨碍平清王要将谢璟逐出家门之心。 当日下衙回去,便命人给长房收拾东西,让他们明日就离开。 敬国公府韦家得了消息,也匆匆赶来了平清王府,打算向平清王要一个说法。 敬国公夫人脸色难看地质问:“我韦家女嫁你们谢家之时,嫁的是贵府世子,如今你要将人逐出家门,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是欺我韦家无人吗?” 平清王冷笑:“欺你韦家无人?笑话,我谢家什么时候欺负你们韦家了,先前韦氏害阿璎之事,敬国公府为她求情,本王饶了她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们还想如何?” “谢璟与韦氏做下诸多错事,其品性低劣不堪,为人卑鄙无耻,半点风骨全无,本王若是将平清王府交到他们手上,平清王府迟早要完的,如此,本王容不下他们,有什么错?” “若是你们还是不满,那便将人领回去就去了,本王让谢璟给她一封休书,从此之后,她与我们谢家便再无瓜葛。” “此事本王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你......” “平清王息怒。”敬国公打断了敬国公夫人的话,笑笑道,“小女之前确实是做错了事情,不过王爷也惩罚她了,这事情不是过去了吗,又何必翻这旧事?” “你我两家是亲家,这些年来也相互扶持照应,不是好好的吗?难不成王爷相与我们韦家反目成仇?” “我们韦家虽然大不如鼎盛之时了,但到底还是国公府,王爷不妨好好思量思量这事。” “不必思量了。”平清王想都不想就将这话怼了回去,“这事我也是思量多年了,谢璟多年来,我给过他多少机会了,可他一次又一次让本王失望,本王如今已然不打算给他机会了。” “至于你们韦家女,本王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是不愿,谢家会给她一封休书,你们领着她回去就是了。” “平清王!”敬国公夫人恼怒,“我们好说歹说地和你讲道理,你怎地如此油盐不进,你说谢璟有错,二娘有错,好,但守言和守兰呢,难道你不为两个孩子想想,他们可是你的孙子孙女,你怎么忍心!” “我怎么就不忍心了?是,他们是我的孙子孙女,可我又不单单只有一个儿子只有一两个孙子孙女,他们夫妻二人不做人,要是再留下去,我其他的儿女都要被他们害死了,我岂能容他们。” “他们有今日,那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 屋里吵吵闹闹,平清王妃披着斗篷,带着侍女站在院子门口,定定地站在那里,听着里越来越激烈的争吵。 天色越来越昏暗,又有雪花从天上飘落,冬风吹来,冰寒入骨。 平清王妃抖了抖自己的斗篷,然后伸手让侍女扶着自己,转身离开。 边上的侍女问她:“王妃这就回去了?”这是不打算去帮平清王了。 “嗯,回去了。”平清王妃语气淡淡,“虽然与女子吵架不太好,但我相信王爷,没有我的帮忙,也可以应付得过来。” “而且,看着他孤立无援的样子,我也觉得心头非常的痛快。” 以前的平清王妃是多贤惠温柔的妻子,在首阳***面前隐忍不说,便是对于这个继子的岳家之事,也是处理得礼数周到,叫人挑不出错来。 或许她与韦氏之间也有不少的摩擦恩怨,但也都在两家可以容忍的程度上。 如今她直接撂担子不干了,平清王独自应对韦家,应对这些糟心事,她心里非常痛快。 她说得很清楚了,她要谢璟一家滚出谢家,若是谢璟不滚,那她就滚,带着谢珀与谢璎离开,故而这几日平清王府的事情,她已经开始不管了。 短短不过几日,平清王已经是焦头烂额,脾气是一点就要炸了。 “你说,王爷当真会将他们赶出王府吗?”平清王妃问一旁的侍女。 侍女茫然,也不敢答这话,摇摇头道:“这...这婢子就不知了。” “罢了,问你也无用,咱们快些回去,这外头多冷啊。”为了平清王在外头受冷,那多不值得啊。 平清王妃已经看开了,如今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是儿女和自己,至于平清王,管他如何呢,他爱偏心谁都没有关系。 “是。” 平清王妃刚刚回到院中,谢璎与谢珀便回来了。 “母亲,父亲要将谢璟赶出去了?”她搓搓手,有些兴奋,“这是真的吗?” 平清王妃见她冒着风雪归来,脸颊都冻得发红,嗔怪道:“瞧你,急急忙忙做什么,怎么到了现在才回来,景阳侯府那边如何了?” 今日早上,平清王妃便将这两人派去了景阳侯府,说什么谢琅忙于朝中之事,没有时间,让他们兄妹二人帮忙看看有什么需要备置的。 只是这兄妹一走,竟然到了现在才回来。 谢璎道:“景阳侯那边好着呢,房舍也干净精致,连布景也是极佳,只需备上一些家具,便没有别的事情了,我们去了那边,也没什么事,后来程六和程四郎也来了。” “哦,他们也来了?”平清王妃诧异。 “我听说是三兄让程六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家具,再或是看看府中的院落有什么要改的。”谢璎说着,眼中的羡慕嫉妒的都要溢出来了,“三兄虽然嘴巴毒,但对程六是真的好。” 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好的一个郎君呢。 “程六娘好福气啊!”平清王妃感慨,这还未嫁过去了,家里就分了家,日后夫妻俩独居在外,还成了侯爷侯夫人,这天底下就没有比她更有福气的人了。 平清王妃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隐忍和委屈,重重地叹了口气,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平清王与谢琅相比,真的是差得远了。 “她确实是好福气。”谢璎轻哼了一声,“对了母亲,你还没告诉我,父亲真的要将谢璟他们赶出去吗?” 第576章 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舍 “那我就不知了。”平清王妃靠在椅子上笑着摇头,“一切都看你父亲能不能下这个决心了。” 说到这里,平清王妃顿了顿,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四郎,阿璎,若是他们不走,待阿璎出嫁之后,四郎便同我回百里家吧。” “回百里家?”谢珀与谢璎皆是一懵,有些不明所以。 平清王妃嗯了一声,道:“我大约会与你们父亲和离。” “和离?!”谢珀与谢璎都吓了一跳。 谢珀脸色大变:“为何要和离,母亲你......” 谢璎也急急道:“就是啊母亲,便是有人要走,那也是旁人走......” 平清王妃抬手打断了两人的话:“之前我也想过,若是他们不走,那我就将他们弄死。”便是到了最后,她也要为此偿命,但也保全了她的儿女。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平清王妃的神色冷静优雅,“有时候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或许是谢琅潇洒离开,斩断与平清王府有关的一切给了她新的想法。 再或者是她的儿女都不是什么优秀的人,单凭他们自己,可能还撑不起自己的一片天,她这个母亲若是不在了,他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将来,所以她不能死。 如此,谢璟他们不走,他们离开,不失为自保之选。 虽然舍弃一切,听着确实挺亏的,但若是留下来既得不到他们所求的,还可能遇见危险,那实在是没必要与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了。 至于百里家,她为百里家的付出了多年,他们也不能再以家族盛衰来逼她继续留在这平清王府。 若是一家盛衰全靠出嫁女,连一个撑得起门楣的男儿都没有,那这个家族衰败下来也是它该有的命数。 “至于你们父亲,他既然如此偏护长房,便让他跟着长房一起过好了。” 平清王为了谢璟不管旁人死活,那就让他跟着谢璟一块过好了,他们这些旁人,就离远一些好了。 “行了,此事便不必再提了,且看你们父亲这一次如何做了。”平清王妃不欲多说此事,她叮嘱谢珀与谢璎道,“你们若是有空闲,便多往景阳侯府跑。” 谢琅到底比谢璟讲情义,多走动走动,亲近一些总没错的。 谢璎使劲点头,表示自己很乐意:“好啊好啊,景阳侯府那边多新鲜啊。” 谢珀不同谢璎这般厚脸皮,他忍不住道:“可会不会打扰三兄?” 谢璎对此却持不同意见:“什么打扰,这你就不懂了,景阳侯府那边多冷清啊,我们过去是给那边带来热闹,可不是打扰。” 谢璎真的不觉得有什么打扰的,她以前不是也经常去找谢琅,虽然总是被欺负得很惨,但也没见他厌烦。 平清王妃点头:“阿璎说得不错,你们多走动走动,等将来,也不说什么将来有个照应,能有个亲人走得近,也是好的。 他对谢家太过失望,让他与谢家人亲近,那是不可能的,你们若是不想与他越走越远,便自己主动些......” 平清王妃好声好气地劝了一番,虽说这等讨好别人的行为有些掉价,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是她自己,到了如今,也不复以前尊贵荣光了。 ...... 平清王被敬国公府一家子搞得头都要炸了,好不容易将一行人都给请出去,回到内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平清王妃在窗里喝茶。 夕阳只见微光,天地一片灰蒙蒙,唯有雪白的雪花伴着风在天空翻转飘落人间,屋内点了一盏宫灯,盈盈白光照映一方天地。 平清王忽然觉得烦躁杂乱的心都安宁了下来,他抬脚走了进去,在茶几对面坐下。 见平清王妃不管他也不做声,只当他不存在,他心里又有些火气:“你到底还在闹什么?” 平清王妃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神态依旧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半点笑容都没有:“王爷说笑了,妾身没闹,妾身只是累了,王爷若是觉得妾身不合适做王爷的妻子,便给妾身一纸和离书吧。” “和离和离,你就这样想和本王和离?”平清王怒从心起,脸色难看。 平清王妃嘴角微微扯出一些笑意:“不是妾想和王爷和离,只是王爷给不了妾想要的东西,妾身觉得,这日子委实是没必要过下去了。” “那你到底要什么?” “安稳的将来...也不求有多安稳无忧,求只求没有性命之忧罢了,可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我与四郎的命,都像是旁人砧板上的肉,这哪里是值得我呆下去的地方。” “王爷为我夫君,为四郎和阿璎的父亲,却不能保我们安稳,让我们日日担心受怕,又怎么能怪我想带着孩子离开呢?” “王爷有王爷所求,我也有我的,如此,为何王爷要如此自私自利,非要为了王爷想要的,拉着我们几个在泥沼之中呢?” 平清王闭眼,没好气道:“你何需说这些话来试我,明日他们便走了,也算是如了你所愿了。” “哦?王爷舍得了?”平清王妃诧异,要知晓今日敬国公府来了好些人,她还以为他撑不住妥协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将谢璟送走。 “舍,自然是有舍不得的。”谢璟再不好,也是他亲儿子,将儿子赶出去,他这心里哪里会不难受的。 但谢璟和韦氏做下了太多的错事,谢琅已经一去不回,平清王妃也要带着谢珀谢璎离开,若是他再这样偏袒谢璟,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而且...而且谢璟与谢琅已经成了死敌,又被元景帝厌弃,上一次被罢官之后再也没有消息,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将来。 平清王府可不能交到一个连官场都进不去的人手里,若不然真的是要完了。 交到别人手里,便是不能继续今日的荣光,但至少能保全一家。 “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舍。” 于公于私,将谢璟逐出家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577章 晚年不详 次日,谢璟一家就被平清王逐出了家门,谢璟与韦氏等人自然是不肯,但最终还是被护卫‘请’上了马车,去了新的住处。 至于这一家子的东西,也被收拾好了送了过去,昔日居住的院落变得空荡荡一片。 平清王只是给了一些钱财和家业,就真的不管了。 消息传开的时候,长安城里一片哗然,有人赞平清王做得好,有人又说平清王太过狠辣无情,连自己的儿子都这样对待。 夕阳日落,程让从国子监回来的时候,去四闲苑与程娇一同喝了两杯酒庆祝。 谢璟以前坑得谢琅多可怜,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真的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确实该喝两杯庆祝。 “平清王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一次这么快就处置了谢璟,不正是因为平清王妃与他闹,他的日子不好过,这才做下决定。 要是换做谢三,他估计就是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就当事情过去了,和咱们家那老东西一样,高低都是个晚年不详。” ‘晚年不详’的‘不详’,用程娇的话来说是‘不知’‘不详细’的意思。 细分来说就是‘生活不详’‘生病不详’‘年岁不详’‘死因不详’,再夸张一点,墓地也不详。 总结来说,就是活着的时候没人管,死也没人知,到老了很凄惨。 惨惨惨,惨得不行。 程让险些被酒水呛到了,他连连咳了几下,有些恼怒:“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出语惊人。” 别人创词你也创,但能不能别这么阴间。 “你怕什么?”程娇嘿嘿嘿,“难不成你害怕临安侯听见了?哦,你还顾虑他的心情?” 临安侯若是知晓程娇这个词原本是用来形容他的,估计是要直接气死,第二天就开席。 “那倒没有。”程让脸上的表情敛了敛,临安侯从未在意过他们过得好与不好,那他们自然也不必在意他的。 程娇这词听着大不敬,但却也是明晃晃地表达了他们兄妹几个对临安侯的态度,等到他老了,估计就安排几个仆人照顾,吃穿不缺,也仅此而已。 “我只是不想与他再有什么争吵。”程让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转头看着院子里白雪纷飞,他灌了自己一杯酒,“若是可以,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好了。” “对了,我听说谢三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景阳侯府,已经有人在说这事了,估计要不要几日,朝堂上都有人要参他一本了,他对此有什么说法?” “说法?他能有什么说法?”程娇耸肩摊手,“说就说了,参就参了,反正他不会搬回去,若是被人说几句就重新回那地,他又不是脑子坏了。” “再说了,陛下赐的府邸,他难不成还住不得了?便是有人问到他面前来,他也是站得正行得端,有本事让平清王站出来指证他啊,说他背弃家族,自逐离家。” 程让嘴角抽了抽:“是我白担心了。” 谢琅这人,也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真要动真格,旁人哪里玩得过他啊,便是首阳长公主,最近也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有一段时间是天天阴着一张脸。 想到这里,程让倒吸了一口气冷气:“嘶...他那么阴险狡诈,日后他若是算计你,那我们岂不是斗不过他?” 程娇抓过一旁的扇子就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休要胡说,他怎么算计我了。” 程让挨了一下,头歪到一边,郁闷得很,忍不住嘀咕:“我就是说说而已,有必要打人吗?护夫也不是你这样护的,再说了,你还没嫁过去呢。” “说说也不行。”程娇拒绝他的这些‘说说’。 “哼,护夫!” “程四郎,你是不是想挨打了!” 姐弟二人因为一点意见分歧就能吵吵闹闹好一会儿,热热闹闹的嘻嘻笑笑,仿佛这个冬天都没那么寒冷了。 ...... 十一月中旬,正值十八那日,于小娘生下一女,因着她年纪也不算小了,这一胎怀得艰难,生的时候也受了不少罪,不过好在否极泰来,顺顺利利。 程元仲之前有书信回来,说若是生得男孩就唤作程谈,若是女孩儿就唤作程妙,是个女孩子,便用了程妙这名儿,按排序为程家七娘。 临安侯府众人也去了一趟看望,见于小娘身体不错,孩子也健康,放下一堆礼物便离去了,程老夫人则是留在那边住几日。 这一日程娴也来了,走的时候脸色似乎不太好,几步就上了马车离开,程妍见马车匆匆离去,还嗤了一句:“她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啊!” “说起来,于小娘这次一直希望能生个男娃,可惜还是个女郎。”程妍有些感慨,程元仲只有程词一子,而且于小娘已经有了程娴这个女儿,自然是希望生个儿子了。 程娇道:“不管儿女,都是自己的孩子。” “这话倒是不错。”程妍赞同,“不管孩子如何,那都是自己的孩子,这世间上哪里有嫌弃自己孩子的母亲。” 程妍在兰氏那里受过的委屈,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不平,纵然是她再不够优秀,那也是自己生的,哪里有母亲嫌弃自己的孩子偏爱别人孩子的道理。 若是她有了孩子,她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自己受过的苦,纵然这孩子再普通再平凡,那都是她所喜爱的。 “对了,大嫂也要生了吧?” “下个月。” “那挺好的,咱们都出嫁了,祖母未免孤单,若是有了孩子经常去陪她,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娇点头,她们都出嫁了,老太太确实会孤单一些,家中有新的孩子,她将心思放到别处,也是挺好的。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登马车归家。 一年前她们还是见了面就要掐架的小娘子,一年之后,一个嫁了,一个也是将要出嫁,如今那锐气和冲动似乎都磨平了许多,内心平和温和。 岁月的磨砺会让她们慢慢长大,愿只愿多年之后,她们的心仍旧不染尘埃,永远那么明媚如春光,如炙阳昭昭...... 第578章 程湛 寒冷的冬日一天一天往下走了,墙上的九九消寒图花瓣画了一瓣又一瓣。 时间转眼踏入了十二月,转眼又到了这一年的梅花节。 可惜的是,今年的梅花节程娇仍旧无缘去参加,原因无它,盖因这一日是聂静云生产之日,听闻是昨夜下半夜发作的,到了下午才顺利生产。 程娇陪着程老夫人一同等了大半日,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背上都出了一身的汗。 “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恭喜世子,是位小郎君。”稳婆从产房出来,便一脸欢喜地来正房报喜。 程老夫人激动得脸都红了:“赏,都赏。” “院子里伺候世子夫人的,都赏三个月月钱,两位稳婆也辛苦了,各赏银二十两,奶娘也赏二十两......” 家中添丁进口,还是个继承香火的男丁,程老夫人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将全家上下都赏一遍。 程娇含笑道:“祖母,我觉得最该赏的便是嫂嫂,她可是咱们程家的功臣,这一番,她也是受累了。” 程老夫人立刻就点头:“对对对,你大嫂啊,便是咱们程家的大功臣,咱们程家可不能亏待了她。”说罢,她又扫了一旁的萧氏一眼,“你杵在这里发什么呆,还不让人去问问鸡汤熬好了没!” 萧氏从呆愣之中回神,呐呐地应了一声是,似乎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大概是她还未从自己要做祖母的境况之中回神。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嘱咐程娇道:“六娘,你和你母亲去厨房看看,我和大兄去看看你大嫂去。” 程谦等得更急,只是家里人拦着,也不敢进去,只能在这里等着,听到可以去看了,那是连连点头。 “是啊,六妹,我和祖母去看你嫂嫂去了。” 程娇笑着点头:“那好,你们去看吧。” 程老夫人说罢,便与程谦一同去产房看聂静云,程娇见他们走了,转头对萧氏道:“母亲,咱们去厨房看看。” 萧氏咬了咬唇,点了点头,转身往外面走去,程娇抬脚跟上。 此时院中寒梅开得正艳,偶尔还见片片雪花飘落,脚步踩青石板上,寒意从鞋底一点点地蔓延,冰天雪地,到处是一片寒冷雪白,唯有这寒梅在这冬雪之中绽放。 萧氏愣愣地看着寒梅好一会儿,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 程娇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大喜的事儿你叹什么气,但她如今不想与萧氏争辩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干脆当作是没看到。 “我如今都做祖母了。”萧氏突然道。 “是外祖母和祖母都做了。”程娇提醒她,如今她不单单是有了孙子,还有了外孙女。 “是啊,外祖母和祖母都做了。”萧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尽数消散在寒风之中,她似乎是很感概,又似乎是很失落,甚至有一瞬间分不清这世间的真实梦幻。 一转眼,她的儿女都大了,连孙辈都有了,她还陷在自我编织的梦幻之中。 “你们这些年是不是很怪我这个母亲?”她突然问。 “啊?”程娇吃了一惊,实在是没想到萧氏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不是向来居高临下我行我素吗,怎么会问别人是怎么想的? “唔...为何突然这么问?” “就是想问。” “怪与不怪,有意义吗?” “......” 萧氏沉默了很久。 程娇想了想,也大概是心情不错,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有时候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就这样过好当下就好。” 程娇曾经也想过,若是萧氏有一天醒悟过来,知晓这些年母亲做得多不称职,痛苦不堪,自己心中应该是快意的。 可她想了又想,萧氏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着也好,她不会自责,也不会难过痛苦,而他们这些孩子,虽然不会原谅她那些年的所作所为,但该给的尊重会给她。 到底这个人生了他们,恩恩怨怨,就这样吧。 “母亲,走了,您该派人去聂家萧家报喜了,也该让人准备保祭品,告知列祖列宗咱们程家今日添喜了。” ...... 当日临安侯回来,得知聂静云已经生了,自己做了祖父,也是恍惚了好一会儿,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案几边上翻阅书册,想为他的长孙取名,好不容易挑选出几个不错的,便命人去请程谦过来。 然而程谦迟迟未至,等到天色将黑,华灯初上,程谦才踏着夜色前来。 “拜见父亲。”程谦上前行礼。 临安侯等着有些恼了,问他:“你先前都去哪了?” “今日儿子递了假,便在家中。” “那我让你过来怎么迟迟未来,难不成还有什么急事?” “急事,那倒是没有,我今日在家中陪着娘子和孩子。”程谦奇怪地看了临安侯一眼,“难不成父亲有什么急事吗?” 有什么急事比他娘子生孩子,比他陪着娘子和刚出生的孩子更急? 临安侯噎了一下:“急事,那倒是没有,我就是听说你娘子给你生了个儿子,选了几个名,让你过来商议一下。” 原来是取名,程谦脸上的表情稍缓,直言道:“父亲费心了,只是我方才和娘子还有祖母已经商议好了,他这一辈从水,取了单字湛。” 程湛,便是程家长孙的名字。 “今日正值梅花节,梅花开得正好,故而娘子也给他取了一个小字,唤作梅君,是梅中君子之意,六妹则是唤他菌菌,是菌菇的菌,她说菌菇生命旺盛,一长就是一片。” 说到这里,程谦面上有了柔和的笑意。 他的孩子一出生,便得到了那么多亲人的喜爱和祝福,愿他康健平安,愿他品性高洁,他会在很多亲人的庇佑之下健康长大。 临安侯没料到都被别人抢了先,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才是孩子的祖父。” 这取名的事情,不是应该他来吗,怎么能被别人抢了呢? 第579章 平清王妃登门 “您是孩子的祖父不错,可大家对孩子的爱护,那也是真心真意的,儿子总不能拒绝吧。” 是的吧,总不能拒绝吧。 程谦觉得临安侯真的是没事找事,浪费他的时间,若真的有心,孩子怀胎十月,这名字早该取好了,怎么到了现在孩子都出生了才火急火燎地找他商议。 程谦真的是不想告诉他,孩子的名字他和他娘子还有祖母早取好了。 程湛,湛者,清澈也,愿他心如明镜,认清自己,也看清旁人。 “程湛这个名字,我与祖母都很喜欢,今日父亲回来实在是太迟了,等下一回,下一回若是再生,再劳烦父亲了。” 临安侯闻言还是有些不高兴,但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取的几个名字似乎都没有‘程湛’好听,而且程老夫人对此也很满意,他确实不好硬生生地给孩子改一个。 如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既如此,那便唤作程湛吧,他是我们程家的长孙,你日后可得好好教导他。” “父亲放心,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对他上心,若是父亲没别的事情,儿子便先回去了。” 程谦说罢,就要告辞离开,与临安侯在这里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回去陪孩子。 世间上怎么会有父母不爱孩子呢?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的孩子刚刚一出生,他便觉得要为他做什么都是甘愿,他想了想,实在是想不通,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人与人都是不同的。 “你等等。”临安侯又开口喊住了他。 “父亲。”程谦打断了临安侯要开口的话,“您若是有时间,便多管管二弟吧,我听说他这些日子与明慧县主见过几次面了。” 临安侯最近正在和杨润珍争夺程谅,杨润珍想将程谅带去夏王府,临安侯不肯,两人一直僵持着。 “什么?”临安侯脸色微变,接着勃然大怒,“他们经常见面?!” 临安侯恨杨润珍当年对他的欺骗,纵然他再不喜程谅,也绝不可能让程谅跟着杨润珍去夏王府,如此一来,程谅私下与杨润珍见面,就等同于对他的背叛。 想到这里,临安侯的脸色便如同锅底一样黑,怒火滔天:“他好大的胆子!” 他都已经警告过程谅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敢背着他见杨润珍。 “这一对母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谦半垂眼帘,对于临安侯的震怒愤恨,心中半点波澜都不起,甚至他将这件事抛出来就是为了让临安侯有点事情做,少来烦他。 程谦作揖一礼,然后便转身快步地离去,回去陪他的娘子和孩子去了。 。 作为临安侯府的嫡长孙,程湛的出生是临安侯府的大喜之事,聂静云的母家聂家,早在两个月前便有人到了长安,只为等着这孩子出世。 故而当日,聂静云的母亲便到了临安侯府,看到了刚刚出生的孩子,洗三那日,聂家、萧家也都来了,还有出嫁的几个姑母,都回来看望他。 平清王妃带着谢璎亲自来了一趟,可谓是非同一般的给程家面子。 程家也是受宠若惊,程老夫人、萧氏、还有程娇亲自接待了这两位贵客。 平清王妃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端庄大气,尊贵从容:“本王妃今日前来,是替三郎过来看看的,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过来看孩子,但礼不可废,我便替他来走一走。” 冬日天冷,又是洗三礼,除了聂家聂静云的兄长来过,其余的都是女客,男子确实有不方便。 程老夫人满面喜意:“他有这个心,我们便欢喜了,也辛苦王妃和县主特意跑一趟,今日便留下来饮两杯酒水,沾一沾喜气,再过两年,也抱上大胖孙子。” 谢珀与百里鸢的亲事也早就定下,不过长幼有序,谢珀得等谢琅成亲之后才会将人娶回来,估计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平清王妃听了这一句,顿时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那就借老夫人吉言。” 虽然说她年纪也不大,但抱孙子这事,她自然是欢喜的。 “对了,我这里还有件事要提醒长宁县主。”平清王妃看向程娇,“谢璟与那韦氏这些日子一直琢磨这法子想回平清王府,谢璟也曾去找过三郎,想求三郎为他求情,不过三郎拒了就是了。” 程娇微顿:“王妃是担心他们会来找我?” 平清王妃摇头:“这就不好说了,或许走投无路,前来找你帮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世人都能看出谢琅对程娇这个未婚妻很看重,若是程娇开了口,谢琅也未必不答应。 “我担心的是谢家那边的人找上门来。” “谢家?”程娇更迷糊了,什么谢家人找上门来。 平清王妃道:“这个谢家,便是王爷原配谢氏那边的人,那都是一些旧事了,王爷早年过得艰难,逃荒之时遇见了后来的养父,也就是谢氏的父亲。” 如今平清王府供奉的祖先,也是这个谢家的祖先,而并非平清王原来出身的那一脉,说起来也是巧合,两家都姓谢。 “公爹与婆母早早地过世了,也没有别的子嗣,但谢家本家还有一些兄弟在,婆母的娘家也有人在,若是让他们知晓王爷将谢璟一家逐出家门,哪里肯善罢甘休。” 程娇听了,眉头都皱起来了。 平清王妃继续道:“你们也别是觉得那些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咱们不必怕他们,只是有些事太过复杂,很难理清。” “谢家再怎么说都养育了王爷一场,如今王爷拜为郡王,风光无限,却要将人家谢氏女所生的儿子逐出家门,在那些人看来就是忘恩负义,天理难容。” “再则......”平清王妃顿了顿,“那些人都是武夫出身的,蛮不讲理得很,蛮横起来,本王妃与王爷,他们都是敢骂敢动手的。” 说起谢家的那些人,平清王妃头疼得很,她也曾见过几次的,便是她贵为王妃,那些人也敢个个居高临下,对她是吹鼻子瞪眼。 “若是遇见了那些人,千万要避着些,免得被他们所伤。” 第580章 你恣意你潇洒,你有权做主 程娇当时都惊了:“他们还能动手不成?” 平清王妃冷笑:“怎么不敢,昔日谢璟受了委屈,那边来了好几个人,连王爷都被打了一顿,便是我,也被那几个粗鄙的妇人骂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话。” 平清王妃对这些人没有怒气吗? 当然是有的,只是当时百里家渐渐落魄,需得靠着这一门姻亲站稳脚跟,她为了家族,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了。 说起来,她这个王妃日子过得实在是憋屈,前有谢家和首阳长公主的羞辱,后还有谢璟韦氏的不敬算计,若不是有所求,谁还过这破日子。 至于平清王,那也帮不到她,那两家人连平清王的面子都不给,他自己都满头包,哪里顾得上她。 想到这里,平清王妃又想起当初元十郎闹出的事情,谢琅是如何护着程娇的,心中又骂了平清王一句——这老东西真没用! 程娇听这话,大约是明白了平清王的处境,大概与萧衡差不多,同样是养子,平清王能有今日,全靠当初在谢家学来的武艺打下的基础。 可以说谢家对他有大恩,但凡他有一些良心,都干不出那等对不起谢家人的事情,故而便是做了王爷,也让谢家那些亲戚欺压到自己头上。 这些年谢璟如此伤害谢琅,平清王也没有对他如何,有偏心的缘故,也有不敢对不起谢家的缘故吧。 毕竟吃人嘴软,他是受了谢家的恩的。 不过......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奇怪地问平清王妃:“那王爷还敢将谢世子逐出家门?” 这不怕谢家的亲戚找上门来吗? 平清王妃闻言睨了她一眼,忍了又忍,才没有让她闭嘴。 她与程娇果然是八字不合。 “总之,我给你提个醒,你心中有数,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遇见了,便谨慎一些,如此,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程娇见对平清王将谢璟赶出家门一事避而不谈,也没再问,毕竟他们如今可没仇,还算是盟友,太过追根问底,指不定这位就要生气了。 程娇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恭恭敬敬地给她道谢:“谢王妃,六娘谨记在心。” 平清王妃得了这么一句谢,总算是满意了,她哼了一声,转头与程老夫人商议起了程娇与谢琅明年成亲之事。 谢璎在屋里呆着无聊,对着程娇使了几个眼色,让她将自己带走,程娇也不想继续听长辈们的取笑寒暄,于是便带着她回了四闲苑。 谢璎一进四闲苑就脱了斗篷,赶紧都炭火边上烤火,虽然屋中生有地龙,但外面的温度太低,还是有些冷的,故而烤一烤火,可一盏热茶,才能更快地暖和起来。 谢璎捧着茶盏烤着火,开始吐槽了:“太冷了,太冷了,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大冬日出门,实在是一件遭罪的事,便是他们自小在此地生活,也是怕寒的。 程娇瞥了她一眼:“你还怕冷?我可听说你这些日子可没少出风头。” 便是冬日,横行街市也少不了一个平清王府月璎县主。 “那又如何?”谢璎冷呵了一声,“我碍着你了吗?” “没有。”程娇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双手抱在胸前,提醒道,“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了,这将来啊,你若是受人欺负了,我会帮你一二,但你自己到处惹是生非,那我可不管的。” 程娇有心道,谢璎的性子真的要改改,且不说能不能嫁人的问题,她这到处惹是生非的事情做多了,很容易翻车的。 程娇认为,做人,你可以刁蛮可以骄纵,旁人得罪你,你也可以还击,但不能到处惹事惹祸,毕竟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万一日后人家登了高位,你就倒霉了。 多少人因为家里出了这么一个祸害,最后将全家都搭上了。 谢璎一听这话,顿时脸就黑了:“你又说,哦,你这还没嫁过来呢就开始摆嫂子的谱管我是不是?” 程娇摸摸下巴:“我倒是不想管你,你恣意你潇洒,那是你的生活,你有权做主。” “那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有本事自己收拾烂摊子,我自然是尊重你的选择你的生活的,可你只顾自己高兴,惹出烂摊子要别人来收拾,那就是你的错了。” “你可知你母亲为何对你三兄还有我如此和善?”想当初,她还未与谢琅定亲的时候,那春日宴上,平清王妃是何等的高高在上。 谢璎闻言面露茫然,她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知道。”程娇靠在椅背上,手中握着铃铛刚刚送上来的香炉,手心暖暖的,“她只是为了你与谢四郎的将来,那你们将来没有人护着,自己又撑不起来,下场会很惨。” 而且...... 程娇目光一闪,眉头微蹙:“陛下为何没有同意撤了谢璟的世子之位,你可知晓?平清王府将来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如日中天。” 谢琅做了景阳侯,平清王府的爵位与他已经无用,故而元景帝心中能不能容下平清王府,这就是一个问题。 再加上平清王府还处在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便是只留下谢珀一个嫡子,可谢珀自己都撑不起这门第。 这也是令平清王妃在谢璟被赶出去,仍旧对谢琅程娇客气友好的缘故之一。 谢璎若是再看不清现状,日后再继续惹是生非,迟早要跌跟头的。 “这不可能啊......”谢璎面露茫然,她可不相信平清王府会衰败下去的,“你别胡说八道,程娇,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了。” 程娇无奈耸肩:“你若是信,就当我好言相劝,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信,就当我放屁,忍忍就过去了。” 好言难劝该死鬼,她是无所谓了。 就是她丑话说在前头了,自己惹出事自己收拾烂摊子。 熊孩子,等她吃几次亏,咽几次苦果,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还有,你这亲事是怎么回事,我听你母亲的意思,是有在给你相看郎君了?” 第581章 既为人,总有心软的时候 “有是有......”谢璎说起这事,脸皮有些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个小家族的子弟,说起来还是三兄给母亲推荐的呢......” “谢三推荐的?”程娇皱起眉来,“他怎么管这事了?” 他怎么管这闲事了,难不成他不知道他管了这事,谢璎过得好也就罢了,若是过得不好,到时候怨怪的就是他了。 要说是亲妹子,他这么做是应该,毕竟这亲妹子要过得好才能安稳,可他与谢璎到底是隔了一层,事情就有些不好搞了。 程娇拧眉想了想,又松开,心想道,在这世间上在意他的人不多,谢璎虽然是个熊孩子,但确实也是真的将他当作兄长的,他希望她好,似乎也是正常。 有些意外,但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他看着吊儿郎当,对世间的诸多事不屑,但其实心是很柔软的,也是重情义之人,若不然她当年对他的一点帮助,也不会让他念念不忘多年。 “也罢,管了就管了。”没办法,也只能体谅他了,便是她自己,总是说不管程姝的事情了,但有时候又有些心软,希望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点。 既为人,总有心软的时候。 她一揣手,唬着脸问:“你仔细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哎呀,有什么好分析的。” “那长得俊不俊?” “也...也挺俊的吧......” “学识好不好?” “也挺好的吧......” 长得好,学识好,这到底谢璎喜欢的那款,程娇想了想又问:“那性格呢?” 娶谢璎的,性格很重要,毕竟能和她做夫妻的,性格不好点,那真的是三天一吵五天一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也挺好的......”说到这里,谢璎微微皱眉,“就是性格太好了,感觉有点闷。” “性格好那不是挺好的吗?”程娇翻白眼,“有个包容你性格的人,已经是难得的,难不成你还想找个有性格的?” “是想萧衡一样对你爱搭不理,还是天天吵架?” “是没吃过苦的娇娇女啊!”程娇感慨。 “喂,你什么意思?”谢璎闻言立刻脸色又变了,“你看不起我是不是?真要说起来,当初你也不是一样相中了萧衡,还和我争呢!” 这谁又比谁高贵了?! 哼! 程娇险些被呛到,她咳了两声,狡辩道:“那是我当时眼瞎,觉得萧衡虽然爱搭不理,但也算是品行端正,没想到就是个不要脸的。 不过我这不是知错能改了嘛,眼下我觉得你三兄最好,这世间上就没有比他更好的郎君了,你不一样啊,你到现在还喜欢那爱搭不理的那种人啊!” “谁喜欢了?我不喜欢了!” “好好好,你不喜欢了,我不喜欢,这个话题过去了。”所以大家都不要提了。 “行吧,我听你这话,觉得你三兄还是很靠谱的,没有坑你,你和王妃好好想想这亲事合不合适,若是觉得合适,也是挺好的。” 谢璎能有一个好归宿,将来她的日子安安稳稳的,她和谢琅也就放心了。 不必担心她吃亏,也不必担心天天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程娇突然觉得谢琅管管谢璎的亲事也是好事,找个好的,又能把人管住了,那就两全其美了。 “三兄确实是靠谱,便是我母亲也说,他是个有良心的,不像某些人,骨子里都是烂的。”谢璎想到韦氏要害自己的事情,冷哼了一声,若不是母亲拦着,她定然会去将韦氏打一顿。 “对了,你知道我那大嫂的外祖徐家吗?他们家徐二郎出大事了,我听说啊,那徐二郎很不知检点,得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病,啧啧啧...我听说啊,这种病是活不了多久的......” 程娇瞪大眼睛:“得了那种病?不会吧?” “怎么不会的,就是得了。”谢璎轻哼,“听说徐夫人和徐老夫人天天抹眼泪,那叫一个凄惨啊,也是活该啊!” 话说到后面,她越来越幸灾乐祸,“真的是惨啊.......” 程娇又想翻白眼了,心道你的境界真的是相当低的,这戏一眼就能看出真假来。 不过这徐家...... 程娇眯了眯眼,突然想到她与纪青莲开的书斋,眼下正缺一个好素材,要不,搞一搞,反正这徐家也是站在谢璟这边的,以前和韦家一起欺负谢琅的事估计也没少做,趁机报个仇也是挺好的。 “是啊,真惨,这样的例子,定然要引以为戒。”所以徐二郎,你就牺牲一下自己,来告诫天下男子管好己身吧。 程娇想到这里,小手一拍桌子,向谢璎举了举茶盏:“来,难得你来一趟,今日以茶代酒,敬你。” 谢璎被她这反应搞得都有些懵了,懵懵地和她喝了一杯茶。 等平清王妃和谢璎离开之后,程娇就等不及去了隔壁永平侯府,和纪青莲说了这徐家的事情。 纪青莲听了一愣一愣的,听程娇说要这事写成话本子,立刻拍板表示赞同:“那些男子都是风流好色的,就是要他们知道,风流过头了小命就不保了,就这么办了。” “要说那些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都有娘子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呢?像是我伯父、我父亲、兄长,还有你大兄,都没有找别人啊,日子不是照样过。” 程娇想了想道:“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风流韵事罢了。” 是的,纳妾、流连青楼柳巷,对男子而言,不过就是个风流韵事罢了。 纪青莲哎了一声,问程娇:“你说谢三郎将来会不会变成那样?”谢琅,那可是有前科的,以前可是流连平康坊夜不归宿的人了。 “这个问题我们说过很多次了。”程娇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反正我是不能接受他有别人的,他要是有,我就走呗,就当他死了。” 就当那个昔日对她心心念念,愿与她相守一世的少年郎死了。 他死在了岁月里,往后的他就不是他了。 而且,就算是要等他要变的那一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了,他那个死劫...... 程娇想到这里,突然愣住了。 “不对不对!” 这事情不对劲! 第582章 又一年 程娇回到家中还是恍恍惚惚的。 她总觉得梦中谢琅替父出征这件事很不对劲儿。 太不合常理了。 其一,谢琅对平清王可没那么深的父子之情,搞什么替父出征这一套,他脑子又不是有病。 其二,就算是平清王真的不能出征了,那不是还有谢璟在,便是谢璟也不方便,那这世间上也不是独独只有一个平清王府。 永平侯呢?其他的武将呢?甚至楚王呢? 楚王那人巴不得立刻去打仗,而且武力统领作战之能也不低,没有合适的人的时候,没道理不让他去,反而让谢琅搞什么替父出征。 不是她看不起谢琅,只是他那个样子,真的不像什么军事奇才,元景帝还有这满朝文武会同意将这差事交给他? 这是打仗啊,又不是过家家! 听着就离了大谱。 夜里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她还翻来覆去地想这事,完全没有半点睡意,到了第二天起来,眼底都青了。 接下来两日她还在纠结此事,弄得整个人精神都不好,在程老夫人那里上课的时候连连打呵欠,被训诫了一顿,骂她看话本子不分白天黑夜。 最后还被罚去抄了三遍的佛经。 程娇抄完佛经,整个人有焉巴了,最终拍拍脑袋,将事情抛在脑后去了。 想不通的事情,那就不要想了。 十二月月底,家家户户开始清点一点的收成,程娇被程老夫人丢到了萧氏那里,帮忙对府中的账目,忙得不知时日一天天地过。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除夕的前一天了。 转眼又是过了一年,程家添了两个孩子,程老夫人满面红光,满面的喜意,给的新年礼都比往年大方不少。 初二出嫁女回来拜年,程姝与萧衡也带着孩子回来,生了孩子之后的程姝白了不少,也张开了一些,看着有了几分小妇人的姿容。 她生了个女儿,萧夫人又操心着她那怀孕的儿媳董氏,也没时间找她麻烦,最近这些日子过得还算是顺畅。 程老夫人见她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又私下叮嘱她几句,让她好好过日子。 中午刚过,兰氏便带着一众儿女过来一同用饭,一家团圆,程老夫人更高兴了,唯一可惜的是程元仲还在外,于小娘也是刚生产完,又是大冬日里,和小程妙来不了。 程娇抱着小清微逗她,冬日里小孩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脚都不能动,小脸还有些红,就是一双眼睛转啊转的,圆溜溜的,见有人逗她就咧嘴笑,不时还吐口水。 “快抱过来抱过来给我看看。”程老夫人也想看孩子,立刻使唤起了程娇。 程娇只好遵命,将孩子抱到她身边来,程老夫人见了孩子,顿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出来了。 “清微啊,我是外太祖母啊~~~~” 程家人似乎都很喜欢这孩子,程姝见此,心中微微有些感怀,看了边上的萧衡一眼,见他也看着孩子笑,心中也释然也许多。 原来不是人人将女儿视为低贱的赔钱货的。 若是真心疼爱,也同样会视为珍宝。 程妍满心羡慕,挤了挤程姝道:“你这女儿长得可真可爱,我若是能有一个这样的多好啊!” “你想生女?”程姝诧异了。 “当然了。”程妍点头,“女儿多可爱啊,不单单是我,六妹也想,她还说儿子都是讨债鬼,将来有了娘子就忘了娘,还是女儿贴心。” 程姝真的是惊了,虽然她觉得如今女儿也还好,但若是生儿生女让她选择,她肯定是想要儿子的,毕竟儿子才是继承香火之人,也才能让她地位稳固。 她就没见过不求生男求生女之人。 程姝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程娇到底在想什么。 “六妹,真乃奇怪哉......” “她什么时候不奇怪了。”程妍嗤笑一声,却又道,“她这人不咋的,但有时候说话却又几分道理的。” 程姝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该赞同还是不赞同这话。 程妍也不管她怎么回,也起身去逗孩子去了。 程姝这人也不咋的,但生的女儿还挺可爱的。 诸位女眷还一同去看了正在坐月子的聂静云还小侄子程湛,然后一家其乐融融地吃了个饭这才各自散去,倒是程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留到最后不肯离开。 “你这又是怎么了?”程老夫人对她很是厌烦,伸手按了按额头,“以前我便说过,那闻家的日子不好过,让你不要嫁,你自己非要撞上去,现在日子不好过了,自己怎地处理不好了?” 程娴憋得眼眶都红了,也不知真的是受尽了委屈还是羞愧的,也不知是看清了程老夫人不想管她的破事,最后什么话都没说,红着眼睛走了。 程娴走了之后,程老夫人更烦:“以前见她有几分聪明,有兰氏的才华,也有她小娘的稳重能干,怎的到了最后,反而成了这般模样,还不如五娘。” 程妍未出阁之前不着调,还时常和程娇吵架,规矩礼仪也是不怎么重视,倒是嫁了人之后稳重了许多,做事也是周到稳妥。 程娇坐在边上啃果子,听了这话却道:“她也不是自己改好的,就是嫁得好郎君,事事提点的她。” 程妍嫁人之后能改变这么多,大多数也是因为赵锦亭,赵锦亭此人性格随和,却也体贴周到,潜移默化的,便改变了程妍不少。 程娇有时候也想此人心性确实厉害,一般人估计都玩不过他,所幸也是知恩重情之人,如今看来也算是个好的。 “锦亭确实不错。”这话程老夫人赞同。 赵锦亭家境不如谢琅,不可能像谢琅一样时常送什么贵重的礼,但他对长辈有理关怀,还时常指点程词学业,用心也耐心,对程妍更是不必说了,也没让她受过委屈。 程妍日子过得顺心顺意,心宽之下,便是以前对兰氏不满戾气也消散了,整个人都平和了下来。 “你叔父真的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学生,挑了一个好女婿。” 第583章 今日程六六结账! 新的一年,临安侯府刚为新生儿办完满月酒,便白雪消融桃花盛开,春日再回人间。 时入二月,天气转暖,于小娘便带着小程妙上门来拜见程老夫人,然后吞吞吐吐地向程老夫人提出了将孩子养在程老夫人身边的事情。 “妾实在是不放心主君一人在外,如今天气回暖,便想着过去陪他,只是七娘还小,妾实在是不放心。” 于小娘本不想劳烦程老夫人的,只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兰氏,她倒是不担心她会害了程妙,只是兰氏此人,连自己生的都不怎么上心,于小娘但凡是没疯,都不敢将自己几个月的女儿交给她。 至于那些奴仆,没有主子盯着,她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唯有将孩子送到程老夫人这边来了。 倒不是让程老夫人日日看着带着,这孩子有奶娘,有伺候她的侍女仆妇,只需养在程老夫人这院子里,程老夫人镇住那些下人,让她们用心些就好了。 程老夫人都惊了:“他一个男子在外头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能要你刚刚生完孩子就过去伺候他,你啊,放宽心养好孩子就是了,指不定明年他就回来了。” “这孩子才多大啊,如今刚刚过百日,你就舍得丢下她?” 于小娘眼泪都掉下来了:“妾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妾也担忧主君,他日日忙碌,若家中没有个周到妥帖的,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她是担忧男人又担忧孩子,左右为难,甚是煎熬。 “行了,别哭了,你就好好照顾孩子,他在外头做官,又不是去受难,下属有之,奴仆有之,他怎么就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了。” “罢了,你别担心,我写一封书信给他,问问他如今的境况如何了,若是他那边确实不好,你再过去,要是他那边顺当,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养孩子,别想那些有的没得。” “你担心他,难不成他就不担心你和小七娘吗?你们好好的,他在外头才能安心。” 程老夫人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于小娘给暂时劝住了,让人将她送走,又是一阵头疼。 “娶的娘子对他不上心,倒是纳了妾,心里眼里都是他,真的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傅姆给她送上一盏热茶,又给她按摩一下头脑道:“虽然有些偏差,但二爷也算是有个知冷知热的,如此也好。” “也是。”程老夫人轻叹,兰氏虽然没做好一个妻子,但也将于小娘送到了程元仲身边,也算是补偿了,如此,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吧。 “对了,再给于小娘和七娘送一些东西过去,便说是我给的,让她安心些。” 于小娘...可惜了。 若是当年她出自好人家,程元仲能娶她为妻,就放了兰氏自由自在去,那就两全其美了。 程老夫人摇摇头,又叹:“大约世间难得两全事吧,对了,六娘呢,让她过来,我看看她最近的课业如何了。” 她老人家心情不美,总要让别人更不美。 。 去蓬莱仙居接人的程娇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今日程六六结账!她有钱,她......” 程娇上前就是捂住纪青莲的那张嘴,看着烂醉撒酒疯的姐妹,当下就想与她割袍断义,姐妹情断。 这姐妹,丢了不要了吧! 真的好丢人啊! “姓纪的,你要是再敢胡咧咧,我就把你押在这楼里!”程娇黑着脸将人拽了过来,气得都要冒烟了,“你倒是有本事啊!在外面敢喝醉,还敢调戏男人!” 她看着被纪青莲缠得有些狼狈的薛空青,脸色也有些发红:“那个,薛太医,真的是得罪了,她就是喝醉了,脑子糊涂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 薛空青板着张脸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既然你来了,就把她带回去吧,我就先走了。” 程娇连连点头:“得嘞,您慢走哈。” 快走吧,赶紧走,别看这醉鬼丢人的模样了,我怕她清醒过来羞愤得要找一根绳子吊一吊。 薛空青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转身快步离去,脚步似是有些匆忙,跟逃命似的。 程娇见他走了,赶紧让人关上雅间的大门,撩起袖子将纪青莲摁在一张椅子上,伸手就拿了一个果子塞她嘴里,又让侍女寻来绳子,要将人绑起来。 纪青莲的侍女有些担忧道:“县主,会不会不太好啊?” “怎么就不好了?!”程娇抬眼扫了她们一眼,眼底有些冷,“总要她记得教训,在外面敢和男子一起喝酒,还敢喝得烂醉撒酒疯缠着人家,要是唤作心怀不轨的人,她早完了。” “还有你们,你们身为侍女,明知她行事不对,难不成不知劝她吗?你们不要命了?” 要是纪青莲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两个做侍女的哪里还有命在。 那两侍女闻言顿时脸色一白,当下险些腿软。 平日里纪青莲与程娇一起恣意随意惯了,故而她们两个侍女也不觉得纪青莲的行为有多大的问题,眼见她喝醉了,缠着薛空青撒酒疯,她们才急了,管又管不住她,这才去请了程娇过来。 “行了,别发愣了,快去给我取绳子来,今日我就要绑她。” 那两侍女对视一眼,无奈只能答应,去问管事要了一根绳子,程娇将纪青莲绑在了椅子上,又让人上了一桌酒菜,坐在那里喝着小酒等纪青莲酒醒。 “你家娘子怎么又和薛太医凑到一起了?”她问一旁的侍女。 “今日娘子闲来无事,六娘子您又想在家里看侄子不想出来,她便带着我等来了蓬莱仙居,后来碰见了薛太医在雅间里借酒消愁,便凑上去与他喝了些,然后就......” “然后就醉了?” “对对对。”侍女连连点头,“我们也不知娘子喝几杯就醉了啊,后来才知晓薛大夫喝的是烈酒......” 平日里纪青莲和程娇喝酒,喝的都是果酒,那都是不易醉人的,故而她们都没反应过来,纪青莲就醉了。 “六娘子,此事我等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别告诉纪家人,若不然我等二人少不得一番罪受......” 第584章 娘子,我是你薛郎啊~ 这也是她们这一次为什么找程娇,而不是派人回永平侯府的缘故了。 永平侯府再仁慈,她们作为侍女,没看好纪青莲,少不得受一番惩罚。 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想了想道:“行了行了,我不会多嘴,就是你们下次得注意些,可千万要看着她。” 两个侍女如蒙大赦,忙是道谢:“多谢县主,婢子们知晓了。” 这一次纯粹是意外。 “对了,可知薛太医是因为什么事借酒消愁?”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发愁的,还到了借酒消愁的境地? 真的是奇了怪了。 两个侍女齐齐摇头:“这婢子就不知了,婢子只知薛太医心情似乎不太好,故而娘子过来和他喝酒,他也没赶人。” 程娇心想,这事估计得问问谢琅,那家伙应该是知道一些。 “还有,你家主子是不是说了我很多坏话?!” 这事情要是不解释清楚,今日她纪荷花就完蛋了! 哼! 什么叫做程六六结账! 好一个浓眉大眼的纪荷花,她真的是看错她了,竟然还想用她的钱去哄男人了! 两侍女对视一眼,嘴角皆是抽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中一人道:“没...也没说什么您什么坏话,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说您有钱。” “只是有钱?” “对对......” “是吗?”是吗,她不信。 “对对对,就说了您有钱。” 程娇哼哼了两声,她可不信这话,纪青莲肯定是说了她坏话的,就是这两人不敢卖主,不敢说而已。 程娇想到这里,夹起一块糕点狠狠地啃了一口,嘴里含糊道:“等她醒了,我再和她算这烂账!” 想到这里,程娇突然嘿嘿一笑,拍了拍手,对铃铛道:“把脂粉给我取来,我来给她上个妆......” ...... 纪青莲清醒的时候,脑子涨涨昏昏的,还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她想换个睡姿继续谁,却发现有一只手拍在她的脸上。 “醒醒!” “醒醒啊!” 该死! 扰人清梦的蚊子! 纪青莲一巴掌拍过去,又调整了一下睡姿,打算继续睡。 “纪荷花~纪荷花~你快醒醒~” 该死! 今日这蚊子是不是叫程六六啊,这么烦人! “程六六,你这只死蚊子,给我滚远点。” 死蚊子哦? 程娇一听眉头一挑,然后就生气了,她双手叉腰,搓了搓手掌,深吸了一口气,凑上她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什么程六六,娘子,我是你薛郎啊~” “娘子~春宵苦短,咱们——” 程娇话还未说完,纪青莲便从醉梦之中惊坐起,惊叫出声:“薛郎?” “嗳!”程娇立刻嗳了一声应声。 纪青莲:“......” 她人傻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 是她耳朵坏了还是眼睛坏了?! 程娇冲着她抛了一个媚眼,嘴角微勾,似有妩媚撩人之姿:“娘子,我就是薛郎啊~怎么,你这睡了一觉,就把我给忘了不成?” “哎呀,你这个没良心啊~” 纪青莲:“......” 她可能...大概...也许...是在做梦? 是的吧? 就是做梦。 在梦里,她的薛郎长成程六六的样子。 纪青莲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脑子认真想了想,发现确实有这个可能,她又看了一眼窗外,阳光偏斜,似是将要日落了,她这一觉醒来怎么可能是日落啊? “我...我再睡一会儿......” 我该死啊,薛郎怎么会长成程六六这模样,呜呜呜,快醒来,醒来了一切都正常了。 噩梦快走快走! 眼见她眼睛一闭,又要睡过去了,边上的侍女赶紧喊她:“娘子!娘子!” “勿要睡了!这就是六娘子!” “什么?”纪青莲再一次醉梦之中惊坐起,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程娇,然后举起有些颤抖的手指着她,“她是程六六?” 侍女使劲点头:“对啊,是六娘子啊!” 刚刚人家哄你玩的,你知不知! 呜呜呜,主子,你好惨啊! 程娇伸手撩了一缕发丝,冲着纪青莲又抛了一个媚眼:“是我啊,小荷花,哟,你还没清醒啊,还是在想着你的薛郎~~~” 哎哟,大仇得报,她心里终于是爽了! 哈哈哈! 纪青莲:“......” 纪青莲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然后蓬莱仙居的客人们都听到二楼雅间之中发出一道母狮子吼。 “程六六,你他娘的耍我——” 那声音大得仿佛将整栋楼都震得摇晃了几下。 程娇哈哈笑了两声从二楼雅间里逃出,刚刚下楼梯就看到大堂里的人往这边看来,她脸色一板,目光一扫,世家贵女的端庄气派瞬间就端上来了。 “看什么看,该干嘛的干嘛去。” 在场的人见是她,立刻转过头去不敢多看。 程娇高昂着头下了楼,快步地离开蓬莱仙居,上了马车立刻叫车夫赶车快走,她要逃命。 等马车快速往前驶去,纪青莲才收拾好,带着侍女匆匆下楼,见临安侯府的马车已经走了,气急败坏地喊道:“追!给我追!我要是不弄死她,我就跟她姓!” 气死了气死了! 真的是气死了! 这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狠辣无情的姐妹,尽知道戏弄她! “要是让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追!追!还不快点把马车给我赶过来!” 蓬莱仙居里头有好事者溜到门口处看着纪青莲气急败坏地上了马车,一副要去杀人的样子,啧啧称奇。 回到座位上又与人窃窃私语。 “那是永平侯府贵女,方才先走的那位是临安侯府的,就是那位与景阳侯定了亲的,长宁县主。” “她们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吵架了呗!小娘子嘛,今天吵明天就能好,这多大的事啊!” “这永平侯府那位贵女很生气呢!那声音大得...啧,跟母老虎下山似的!” “我知道,这小娘子凶得很,难怪要做女冠,估计是没有人敢娶,出身好又如何,还不是......” “咳咳!钱兄,慎言慎言。” 第585章 汝心污,何以天下皆为污? “什么慎言,这又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敢做还怕别人说了?”那位被称为‘钱兄’的年轻男子被人这么提点,脸色极为不好。 “难不成还是我说错了,说得好听是做女冠,可谁人见她离家修道了,不过是自身不正,无人敢娶,嫁不出去,这才扯了‘出家修道’来做遮羞布!” 他话刚说完,便被一人拍了一下肩膀,他转头看去,却见到了一张带笑的脸:“哟,这不是钱兄吗?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陆兄,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了?”那位‘陆兄’笑了两声,“对了,钱兄之前不是说纪家娘子温柔美丽,还特意请了媒人上门去求亲吗?怎么如今又说人家纪家娘子是母老虎了?” 钱兄咬牙:“我那是眼瞎,后来才知晓她的真面目。” “哦,是这样吗?”陆兄又笑,“我还以为钱兄被拒了亲,恼羞成怒,贬低人家小娘子呢,你我都是读书人,可不能做如此无耻之事啊!” “陆延己!” “陆某在呢,钱兄喊我何事?”小子,叫你爷爷何事? 钱兄气得脸都红了,他使劲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以为你替她说话,就能讨得她欢心了吗?想攀上永平侯府,就凭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陆延己耸肩摊手:“汝心污,何以天下皆为污?” 你的心是脏的,就以为天下人的心都是脏的吗? 难不成他就不能是看不惯他这一个男子在这里编排人家小娘子的不是,挺身而出,伸张正义吗? 说起来可笑,这钱良出身寒门,却极为自得自满,不过是考了一个举人,便以为自己天下地上无双了,年纪不小,人又长得丑,竟然敢妄想人家侯府嫡女。 被人家拒了亲,就开始编排人家小娘子的种种不是。 真的是让人看不过眼啊! “姓陆的!”钱良连都黑了,“你休要胡言乱语污蔑我,我便知道你心胸狭窄,见不得我好,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 “二位二位!!”王管事适时快步跑了过来,忙是拦下钱良,告罪道,“二位见谅,某乃蓬莱仙居的管事,还请二位莫要在此争吵,王某命人给二位上两份点心权当赔罪,二位看可否?” 陆延己一笑:“那就多谢王管事了。” “陆郎君客气了。” 钱良脸色不好,但这会儿若是他继续纠缠,显得小肚鸡肠,有失身份,于是也黑着一张脸应下来:“那我就给蓬莱仙居东家一个面子!” 是了,给蓬莱仙居东家面子,可不是给他王管事面子。 长安城皆知蓬莱仙居背后东家神秘,不是皇子皇孙就是勋贵世家,那当真是惹不得的存在,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君不见孩那昆仑仙居,以前多嚣张啊,后来不是给蓬莱仙居赔礼道歉,俯首认输。 王管事嘴角微微一抽,有心道你算是哪位人物,我家东家还需要你给面子。 不过他这开茶楼的,还是生意为重,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吵闹影响生意,于是他便笑笑:“那便多谢钱郎君给我家东家面子了。” 钱良哼了一声,颇为得意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王管事笑着请陆延己坐回去:“陆郎君仗义。” 陆延己闹了这一出,如今在场的人谁人不知钱良不知天高地厚向永平侯府求亲,被拒之后恼羞成怒,胡乱编排人家小娘子的事情。 不管这陆延己出自什么缘故,他站了出来,便是仗义之事。 陆延己笑了笑:“王管事抬举了,在下只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罢了。” 去岁刚刚入秋,陆延己与钱良等几个同乡举人便一同前来长安求学,为的便是明年的春闱,不过这一路上,他们也见识了这钱良何等无耻又理所当然的嘴脸,实在是看不惯他。 这不,一起租赁的小院住了一个冬日,他与两个同乡搬了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今日碰见了他,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坏人家小娘子的名声。 若是没碰见就算了,既然碰见了,少不得要说两句公道话。 王管事没有与这位陆郎君多聊,请了他回位置上坐下便匆匆走了,不过他也叫人多送两份点心吃食过去,到底是帮了纪娘子说话,确实要谢一谢的。 不过...王管事实在是好奇,他家东家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引得纪娘子如此生气,简直都要提刀去杀她了。 ...... 这一边,纪青莲连家都没回,直接杀到了临安侯府,程娇刚刚回到四闲苑,听说她已经来了,便立刻掉头就跑到了聂静云那里去。 “嫂嫂!救命啊!” “救我啊!” 聂静云如今身子好些了,便开始一边带孩子一边重新接受府上的事情,她做事严谨,这会儿又将去岁的账本取来对一遍,听到程娇的叫喊声,伸手摸了摸边上孩子的小脑袋。 见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似乎在找人,笑道:“这孩子,这是认得你小姑了,会知道找人了。” 边上的侍女闻言立刻就道:“咱们小郎君可聪明了,这么快就记得人了。” 说话间,程娇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聂静云见她额头上都出汗了,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了?”这是被鬼追呢? 程娇道:“纪荷花要打我,嫂嫂,我在你这里躲会。” 哼,她躲到嫂子这里,她就不信纪青莲敢在这里和她动手。 听闻这事,聂静云笑了:“你们这又闹矛盾了?” 这两人凑在一起,不都是天天斗嘴,三天打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吗? “不是,这一回她真的要打死我的!”程娇嘴角扬起然后又压下,这副表情,跟打赢了的小孔雀似的,谁还不懂啊。 “哦,那她这一次肯定是要气疯了。”聂静云有些好奇,“你这又是做了什么了?” “也没什么啊。”程娇笑容忍不住了,“我啊,就趁着她醉的时候调戏了她,让她以为她的郎君就长我这样,她亏气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86章 你是不是还没放下薛太医? 程娇笑容越发张狂,若是被纪青莲看到了,估计得气得七窍生烟。 聂静云听了,摇头失笑:“你这般,她不打你才怪。” 这一对姐妹,简直就是长安城的卧龙凤雏,真的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娇笑嘻嘻地凑上前去,见小程湛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顿时一乐,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放柔了声音道:“小菌菌,小姑姑来看你来了!哎呀,真乖啊~” 这个冬日,程娇也甚是忙碌,除了要去三天一次去程老夫人那里学习,年前还要帮萧氏对府上的账目,再有空闲,她还要赶到这边来逗孩子。 这可是她第一个侄子,她可喜欢了。 聂静云见她满脸温柔笑容的侧脸,忍不住道:“待日后六妹做了母亲,定然是个爱孩子的。” 程娇似乎确实很喜欢孩子,程姝生的萧清微她喜欢,于小娘生的小程妙她也挺喜欢的,不过她最喜欢的,如今还是小程湛。 “是吗是吗?”程娇眼睛一亮,脸上也有期待。 她吃穿不愁,人生无忧,等日后成亲了,肯定是要生个崽崽来玩的。 不过她还没做过母亲,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仔细说来,要做好一个母亲,那可是一个大学问,这事,和嫁人一样令人又欢喜又不安。 “自然是的。”聂静云笑容温柔,程娇连别人的孩子都这般喜欢,对待自己生的,那定然更爱了,“将来生做六妹的儿女,可有福气了。” 临安侯与萧氏没能做好父亲母亲,让程谦与程娇都吃过没有父母爱护庇护的苦,所以在对待孩子上,都是十分上心的人。 他们大约都觉得,自己吃过这样的苦,不能让孩子再吃了。 甚是自己幼时没有得到的东西,就像是想补偿自己似的,加倍给孩子。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故而她很幸运,她的孩子也很幸运。 程娇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谦虚道:“我哪有那么好......” 两人几句话的时间,便有人来报,说纪青莲来了,聂静云睨了程娇一眼,见她立刻坐得板正,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逗小程湛,无奈摇头。 “去请纪娘子进来。” 侍女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便领着风风火火的纪青莲进来了,纪青莲也是跑得急,额上都是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见过程家嫂嫂。”纪青莲上前去行礼,她私底下和程娇在一起的时候不大讲规矩,但礼数她也不是不懂的。 “纪家妹妹。”聂静云微笑,“怎地急匆匆的,是来找六娘吗?快坐下,来人,给纪娘子送上一盏解渴的热茶。” 纪青莲谢过,然后瞪了背对着她的程娇一眼,语气幽幽:“我啊,确实是来找长宁县主的。” 程娇觉得背后有一股幽风吹来,脖子凉飕飕的,让她抖了一下,她转头看了一眼,见纪青莲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头皮顿时一麻。 这野菊花...不对,小荷花真的生气了。 “是不是啊,县主?”纪青莲对着程娇抛了一个媚眼,一如程娇给她抛的,现在还回来给她。 程娇咳了一声,也勉强露出一些笑容:“是啊。” 求你了,别喊我什么县主,我心里渗得慌。 聂静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方才让人做了一些桂花糕,你们也尝尝。” 纪青莲露出笑容来:“好啊。” 聂静云笑着让人送上桂花糕和茶水,然后请二人吃一些,不尴不尬地聊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程娇便坐不住了,起身拉着纪青莲离开,聂静云笑笑,让她们得空多来她这里玩,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那两人刚出院子门口,程娇就松开了纪青莲的手,然后撒腿就跑,纪青莲气得七窍生烟,拔腿就追上去。 “程六六!你站住!给我站住!” “略略略~我要是站住才怪,有本事你追上我啊!” “有本事你别跑啊!站住!你给我站住!” 两人打打闹闹,那声音连在院子里的聂静云都听见了。 她无奈又好笑地笑笑,然后抱起了孩子,轻声道:“你要是与你小姑姑一般,有这般感情好(相爱相杀)的兄弟姐妹,那该是多好啊。” ...... 程娇最终以一条新样式石榴裙的代价,换取了平安,双方休战,在四闲苑廊下靠在一起,喝着桃花酒看夕霞弥漫天空。 纪青莲给自己灌了一杯桃花酒,灌完之后又倒了一杯。 “你还喝?”程娇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桃花色的酒水,微微挑眉,“你这...难不成是借酒消愁?” 纪青莲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轻呵了一声:“难不成我就不能借酒消愁了?” “能是能。”程娇笑了一声,抬头看夕阳,“夕阳无限好啊,只是可惜了,夕阳日落,白昼将逝。” “你什么意思?”这话,她怎么就听不懂了。 程娇哦了一声,小口地抿了一口桃花酒,待喝下去才道,“美好的事物总是不能长留,就像是这夕阳夕霞,就像是这春花繁花,时间过了,总是要逝去的。” 纪青莲还是皱眉,她还是听不懂。 程娇又道:“所以我们该做的,就是把握当下,不让将来回想的时候遗憾。” 纪青莲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程娇与她碰了一杯,问她:“你是不是还没放下薛太医?” “薛...没、没有吧。”纪青莲险些被酒水呛到。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程娇将腿放平,毫无形象地坐着,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纪青莲就奇怪了,就算是与钟情的郎君没有缘分,那也是她啊,程娇这副鬼样子,搞得别人以为她失去所爱一样。 程娇看了对方一眼,十六韶华的小娘子正年轻貌美,夕阳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光晕,衬得她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 “我在惆怅啊。” “你惆怅什么?” “你啊。” 第587章 他可以先娶妻,等老了再皈依我佛啊 夕阳夕霞,漫天夕霞,小院中桃花开得正艳,两人靠在一起坐在一张草席上喝酒,在她们身前,放着一个装着酒壶的木托盘,里面还折了一支梅花放着,衬得十分雅致。 程娇摘了一片花瓣放在酒杯里,然后倒了酒,喝了一杯。 “有时候我觉得,很难做到的事情,放下如何不是放过自己,毕竟到了将来,可能付出很多很多都不会有结果,反而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及时止损,也是人生的生存道理。 这南墙撞得,可能自己头破血流,也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值得。 不值得。 太不值得了。 “可有时候我又想,好风好景就在眼前,若就这样放弃了,会不会一生遗憾,这一生都过得不快活,日后回想起来,觉得后悔,觉得这一生都白活了。” “去努力过,不管成与不成,那也都是挺好的,成则是美事,若是不成,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就是怕这不成,这结果太苦太苦,苦得余生都难以咽下。” “古人云,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难难难啊......” “这是哪个古人说的?”纪青莲突然问。 程娇扭头就给了她一个白眼:“这不重要。” “程娇娇,这很重要。”纪青莲双手叉腰,“我觉得这话不对,什么不负如来不负卿,哦,他就不能做一个俗家弟子吗?再或者是,他可以先娶妻,等老了再皈依我佛啊。” 程娇:“......” 程娇抖了抖手,酒杯里被她倒得有些满的酒水洒出来了一些。 “...或许你说的对。”虽然理解得很离谱,但有个道理也是真的,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想到这里,她灌了一杯桃花酒,搓了搓手,然后起身。 “哎哎,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我去将姓薛的绑过来。”绑过来丢到你屋里去,到时候看他敢不敢不负责。 “不行不行,我一个人估计绑不回来,我去喊谢三一起去。”为了姐妹,拼了。 “哎哎哎!”纪青莲闻言当即就跳起来了,她飞快地抓住程娇的袖子拉住她,“你疯了不成?你......” 不是,到底是她喝醉了还是对方喝醉了? 难不成又做梦了? “我没疯啊!”程娇被纪青莲拉着原来的位置上,心情也是很烦躁,“你说吧,我总不能看着你就这样求而不得吧。” 她自己是有好姻缘了,可好姐妹求而不得,她这心里委实不是滋味。 “求而不得,那倒是不至于。”纪青莲笑嘻嘻,“虽然他长得确实合我心意,我呢,目前也没找到有一个更喜欢的男子,可也不是非要嫁他,你啊,别想太多了。” “你放心好了。”纪青莲使劲拍拍心口,她可没那么脆弱的。 “那你怎么和他一起喝酒,还喝醉了?” “嗐,我见他借酒消愁,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就和他喝几杯啰。” “那你怎么喝醉了就缠着他,还喊他薛郎?” 纪青莲:“......” “这不可能!”纪青莲脸一点点地绿了,她反驳道,“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喊人家薛郎,还缠着人家!”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多丢脸啊,脸都丢光了吧,她定然不会干这等丢脸的事的! 程娇冲着她翻了个白眼:“我亲眼看到的。” 就是因为见她如此,程娇才是发愁啊。 姓薛的,那样的人,很难留住啊。 比谢琅还难搞,谢琅这样的人最向往人间温暖,与他在一起,对他好一些,日子久了,估计就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很难搞,但不是没可能。 但薛空青,就好似世间红尘的一缕清风,他一来,便惊艳了人间,令世人追逐,可这万丈红尘却不是他的归处,他到底还是要走的。 归于山林间,归于青山绿水间。 纪青莲的表情当即由绿一点点地变红,从恼怒转为羞恼:“不,我没有,你没看到,你那是在做梦,做梦看见的你知道吗?!” 程娇见她恼羞成怒要炸了,立刻点头:“对对对,我那是在做梦,你没有喝醉,也没有缠着人家喊薛郎。” “程娇!”这该死的。 程娇双手叉在身前,表示不打休战。 纪青莲气呼呼地给自己灌了一杯桃花酒,喝完又吐槽道:“真没劲,这酒味淡得很,还是烈酒好喝。” “烈酒喝上瘾了是吧?有本事你别喝我的酒,我这还是去岁好不容易酿的,滚滚滚,你赶紧滚!” 于是...纪青莲就带着那一壶酒滚回了永平侯府。 程娇气得不行:“顺我的酒,连酒壶都没放过,好得很,下回我懒得管她,爱咋滴咋滴!” ...... 日子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过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三月春风暖暖,于小娘终于是扛不住,都等不及程元仲回信,便将小程妙送到了程老夫人这边,收拾了东西坐着马车去找程元仲去了。 程老夫人抱着孩子直叹气,但又无法,劝又劝不住,就由着她去了。 于是小程妙就开始了在临安侯府的生活,平日里住在福安堂里,聂静云偶尔也将小程湛抱过来,姑侄两人排排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程娴得知于小娘离开了长安,还将小程妙送到程老夫人这里养,当时连脸都黑了,她匆匆地赶来了临安侯府,问了程老夫人这事。 “她怎么就离开长安了,七妹还这样小,她怎么就狠得下这个心呢?” “你父亲那边,虽说是做府尹,一府之长官,可家里没有个女眷操持,有些事情总是不好办的,她过去也好,能帮上你父亲。” 也不是程老夫人非要抬举于小娘这个妾室,兰氏自己不管事,倒是于小娘把做妻子的事情也都做完了,虽说是妾,但程家上下都是敬重她的。 便是程妍那么讨厌程娴,也没又挑于小娘不是。 “而且放在我这里,有奶娘在,也有侍女伺候着,七娘不缺吃穿,不挨饿受冻就好。”就是小小年纪父母不在身边照看而已。 “此事你少管,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过好你的日子就行。” 第588章 她要是闲着不会抠袖子吗? 程娴在闻家的日子可不好过,闻跃之在闻家地位尴尬,闻夫人虽然没有亏待他,但也不会给他什么帮助,闻家的其他人也视他为耻辱,无视他。 而且吴蒹葭这个长嫂,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对程娴百般看不上,欺压欺负她的事情可没少做。 若是玩心眼,依照程娴的心计与不要脸,或许能与吴蒹葭逗一个有来有往,但吴蒹葭来明的,我就是看不上你,我就是欺负你,程娴就没辙了。 再说闻跃之,那也不是个东西,身为夫君,非但没有帮过程娴,反而以看她的笑话为乐。 成亲不过一年,程妍满面红光,性格都温柔了不少,而程娴则是瘦了不少,眼底有一些脂粉都难以遮掩的疲惫青黑,额骨微高,看着有些阴沉,瞧着都不像好人。 昔日清傲自负,自视甚高的才女形象,不知在何时,早已荡然无存。 而她在闻家的日子过得不好,就开始时常回娘家挑事,于小娘怀孕的时候便受尽了打扰,令程家人都很烦她,她也不喜欢程妙,觉得程妙的存在抢了她应得的疼爱和利益。 程老夫人如今都不想她上门。 程娴听了程老夫人这番话,脸色有些不好:“娘家的事情我怎么管不得了,怎么说都是我小娘和亲妹,七娘才四个月大,她就丢下不管,这本来就不太妥当。” “怎么就算丢下了,这不是还有我这个老太太在给她看着嘛,难不成就能委屈了孩子了?” 将孩子养在祖母膝下,这是许多人家都会做的事,就是如今孩子确实小了一点,于小娘这做娘的,确实有点狠心,但她又是为了程元仲,也不好说她什么。 “行了,你快回去了吧,若是无事,少回来,我年纪大了,时常乏得很,再有七娘养在这里,也已经够操心了,你嫁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管。” 程娴顿了顿,脸皮僵硬:“祖母当真是不想管我了?” “我管啊管,怎么不管呢。”程老夫人摇头,“你们未出嫁之前我都管着,可你们嫁了人了,就该是你夫家管你,该你婆母管你了。” 程老夫人有心想说,这桩亲事都劝了你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嫁,可你自己非要往这里头撞,现在过得不好,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也没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而且...而且程元仲离开长安之前便嘱咐过程老夫人,若非生死之事,便让她不要管程娴的事,让程娴吃些苦,才知晓天高地厚,知晓要离开闻家才有好日子。 “行了,回去吧,七娘一会儿醒来又要哭了,我啊,得去看看她去。” 程老夫人说罢,便让侍女扶着她起身,然后去小跨院看程妙去了。 程娴愣愣地坐在位置上,四周都静悄悄的,仿佛光阴都一点点地离她远处,空荡荡的天地只余下的一人。 所有人都厌烦她,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觉得是她错了。 不就是没有听他们的话,选一个他们看中的郎君吗?她怎么就错了? 还说什么程妍的日子过得比她好,真的是笑话,她嫁的宰相门第,是堂堂中书的孙媳,程妍嫁的赵锦亭哪里能与她相比? 说好听点一个举人,说不好听的,就是个农家里爬出来的庄稼汉,哪里有什么前程,程妍如今过得还好,那是因为有嫁妆,到了日后,那可是要吃苦的。 程娴仍旧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哪怕闻跃之不争气,哪怕她备受吴蒹葭的欺压,但到底是高门儿媳,她到底是比旁人更尊贵。 就好似她与程妍如今走出去,旁人都敬她是宰相府孙媳,而程妍呢...呵,谁人记得她啊! 是临安侯府已经分了家的二房之女?还是府尹之女?再或者是举人娘子? 程娴想到这里,冷笑一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起身离开,走到半途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忽然道:“许久不见六妹了,今日来了,是该是见见,走,我们去四闲苑。” 今日阳光真好,程娇将自己的书册都搬出院子里晾晒,顺道修建树木枝叶,院子里的人忙来忙去,她坐在草地上,捧着一本话本子看着。 这就是书斋新出的话本子,讲述的是一个奇女子定了三次亲才嫁出去的事情,世人对她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不尽,甚至昔日交好的姐妹都开始疏远她,但她却一直坚定地走下去,最终喜获良缘,过上幸福的日子。 对了,这位奇女子第二位定亲对象就是以徐二郎为例子的,在书里唤作‘余三郎’。 此人少年风流,而且其心不正,受到他迫害的小娘子不知凡几,后来大概是因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他得了那种病。 他得病之后,家里的人险些崩溃,为了给他留下一条血脉,就想给他娶一个娘子回去,故而不算高,而且名声不太好的女主就成了余家的选择。 后来女主发现了余三郎的秘密,想要退亲,却被余家用一家老小为要挟,逼她嫁过去,在经历几场争斗之后,余家倒台,余三郎也凄惨地死在病中。 剧情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程娇甚至满意。 这写话本的先生有点东西,下回见了,赏他一些钱银。 “娘子,四娘子来了。” “什么?”程娇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目光都不曾从书本上移开,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四娘子来了!”铃镜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四娘子,她爱来就来......”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顿了顿,这才意识到铃镜说的是谁,从书本里把头抬起来,“程娴来了?” “正是。” “她来做什么?她要是闲着不会抠袖子吗?”闲着没事干就一边去,来打扰她算什么? “让她走,就说我不在。” 程娇说话的声音不小,站在院子门口的程娴都听见了,当时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程娴当时就想发火的,但想到程娇要嫁的是谢琅,不久之后就是侯夫人了,又将那一股子怒意压了下来。 “既然六妹没空,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第589章 程谅求去 程娇听到程娴匆匆离去的脚步,对着门口就是翻了一个白眼。 要是无事来找她闲聊,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她还是勉强也愿意与她喝茶闲谈的,但抱着目的而来,满心算计,她不傻都懒得应付。 至于会不会被程娴记恨? 那她就不在乎了,程娴此人,若是她一妥协,她就可能得寸进尺,到时候更是麻烦不断。 一直管她的破事还是被她记恨,程娇果断选择后者。 程娴与程妍不同,虽然程妍以前脾气也不太行,但也算是善恶分明,而且赵锦亭也是个明事理的,这一家可以往来,但程娴...... 她掉进了闻家这个坑里,诸多事情混杂,这夫妻两人也颇为自私自利,最好还是远着些。 “日子过得如何,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此,也怨不得别人不帮你了。” 铃铛在一旁小声道:“我听说啊,四娘子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前几日闻少夫人举办了赏花宴,将四娘子请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让四娘子给她倒茶,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 “她可不受这委屈。”程娇可不信程娴会给吴蒹葭倒茶。 “确实没有。”铃铛摇头,“她气得与闻少夫人吵了几句,然后掉头就走,不过也是丢脸丢大了。” 她好歹与吴蒹葭同为闻家孙媳,就算是一嫡一庶,但吴蒹葭当众将她当成奴婢使,简直是将她的尊严都踩在地上,她估计都恨死那吴蒹葭了。 “高门庶子媳,这日子可不好过,有的是她受的。”程娇摇头。 要她说,还不如找一个前程尚可的寒门子弟,自己有嫁妆,懂得一些经营,再加上有娘家这个靠山,日子也是无忧平顺,何必受那等气呢。 要是她自己能杀出重围那就算了,那是她的本事,是她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没什么错,可她没有翻身的本事,到头来只想拉着娘家下水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真的叫人反感。 “于小娘离开长安也好,省得天天被她烦,还要忧心她这个忧心她那个。”闻家的争斗,估计天天都没个消停的。 “算了,不想这些了,我还是看话本吧,你们将种子都收拾好,晚些叫人送去景阳侯府,让那边种下,等到下半年,就有赏不完的花了。” 想到下半年繁花朵朵的景阳侯府,程娇脸上忍不住露出期待,然后数了数手指:“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还有五个月。” 还有五个月,她就要成亲了。 “像是做梦一样。” 铃铛和铃镜见她这样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摇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今日的春风,可真好啊! ...... 程娴自从在程老夫人那里讨不到好,在程娇这里又吃了闭门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登临安侯府的大门。 临安侯府的女眷们围着两个孩子转,得空之余,就开始一一安排给程娇的嫁妆,因着如今谢琅已经是景阳侯,故而一家人商议了一下,又将她的嫁妆多添了三成。 程娇除了去程老夫人那里学习,也跟着绣娘一起绣自己的嫁衣,那一针一线往嫁衣上添了又添,绘制出精美的华章。 程娇摸着这嫁衣,才有了几分快要嫁人的真实感,这心里难免有些感怀。 临安侯与杨润珍仍旧为程谅的去留僵持着,杨润珍有心要将程谅带走,临安侯坚决不放,而程谅呢,倒是有心想离开临安侯府去夏王府,但临安侯不准,他想也没用。 为此,他还求到了程老夫人面前,求程老夫人放他离去。 “祖母应该知晓父亲早已厌弃了我,而我呢,也没兄长那么大的本事,便是科举一道,也走得艰难,留在府中,大概也没什么前程。” “可去夏王府就不一样了,夏王府如今只余母亲这一条血脉,而我又是母亲唯一的儿子,若是跟着母亲,陛下宽容,我便能成为夏王府的世子。” “便是降爵继承,做不了郡王县王,可一个侯爵甚至伯爵,那都是没有问题的。” 程老夫人问他:“你也说是陛下宽容,可你是否知晓陛下为夏王府平反,将你生母带了回去,到底意欲何为?” 程谅答曰:“那自然是因为母亲是夏王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了。” 程老夫人心道,这件事是与不是难说,不过这话她到底没和程谅说,想想道:“罢了,你既然想走,我可以和你父亲说一说,但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你若是离开程家,日后就不再是程家的人了,这程家的家业,自然是一点都不会分你,这事你心里可有数?” 程谅脸色微变,有些不情愿,这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下子全没了,谁愿意啊,但他想到那夏王府的家业,最终还是咬牙点了头:“这个孙儿知道。” “那你可愿?” 程谅顿了顿,试探性地为自己争取争取:“祖母,孙儿到底是程家血脉,难不成真的一点都不给,就不能是当作是将我分出去了?” 程老夫人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可你一走,就要姓李了,我程家的家业可不能改了姓的。” 倒不是她舍不得那些东西,只是她觉得程谅这边急着离开家族,实在是不配程家的东西,再则,这夏王府究竟是如此,程老夫人看不透,故而那点原本要分给程谅的东西还是留着吧。 日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是他立足之根本。 程谅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既然祖母不愿给,孙儿也不求了。” 没有了临安侯府的东西,但夏王府日后都是他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值得的。 程老夫人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你可记得当初你去杨家办的那件事?” 程谅点头:“孙儿记得。” 前年程娥的身世被揭穿,他被派去了杨家,让杨家赔偿程家多年养育程娥的花费,再要求杨家离开官场,三代不得再踏入官场。 只是事情没成。 “我听说杨家的人前些日子也来了长安,你将这件事办妥了,祖母便说服你父亲,放你离开,追求你的锦绣前程。” 第590章 要不,就让杨家彻底消失 杨润珍从程谅这里得知程老夫人的要求,当时脸色都黑了。 “这个老虔婆,当真是什么亏都不肯吃,好得很啊!”杨润珍气得不轻,晃动之间,头上金钗上的流苏乱晃。 程谅小声劝道:“可是母亲,父亲这边,他是定然不会放我离开程家与母亲团聚的,这个世间上,也唯有祖母能劝服他放人,为今之计,也不能同意了这要求。” 时下世人讲究忠义仁孝,尤其在乎家族,若是被驱赶出族,那便是世间不容,不说他再也不能参加科举,便是继承夏王府爵位这事,也会因此错失。 故而程谅要离开程家继承母家,需得程家出一份书契,说明其中缘由,证明离开程家改姓并非是他的过错,只是继承母家香火罢了。 所以程谅要离开,不是说他离开就能离开的。 他这个情况,与谢琅有很大不同,谢琅也没说他就离开谢家出族了,他只是有了一份家业,住在自己的宅院里,就连正式分家都算不上。 最多就是和父亲吵架不想回家的逆子。 只要平清王不跳出来搞他,旁人也挑不出他的什么错。 “可杨家怎么会听我的!”杨润珍咬牙,她想到杨家那些人贪得无厌的嘴脸,脸色也是极为难看,杨家人得知她回了长安,还做了夏王府的县主,便像是一条狗一样,闻着味就追上来了。 这不,今年刚刚转暖,便有杨家人出发前来长安,不久前到了长安,还亲自来了夏王府,说起了杨家对她生母的庇护,以及对她的养育之恩。 话里话外,就是希望她还杨家的恩了。 若是可以,杨润珍真的想让杨家消失在这个世间。 说到这里,杨润珍目光微闪,论理,她是夏王之女,理应认祖归宗,随了父姓才是,可陛下只是封了她明慧县主,承认她是夏王之女,对于认祖归宗之事只字不提。 “那老婆子的两个要求,杨家都是不会同意的,她就是故意为难我们!” 且不说要赔偿的那一笔不菲的钱财,便是要杨家离开官场,杨家就不可能同意。 杨家谋算了四十年,所求的不正是平步青云,怎么可能离开官场,这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事情。 “那怎么办?”程谅一听也急了,他想了想,一咬牙道,“要不,就让杨家彻底消失!” 如此,杨家没了,程家也该是泄了这心头之恨了。 “不可!”杨润珍冷扫了程谅一眼,“你疯了,若是叫人查出来,一切都完了。” 杨润珍何尝不知道杨家若是没了,就能解决很多事情,若是唤作以前的她,为了她的儿女,或许也会这样做,但经过了程娥的事情,她对于做这些事,心里有很大的惶恐。 程娥的身世被揭发之后,她被赶出了临安侯府,若不是她是夏王之女,这一辈子估计真的要常伴青灯了。 若是他们弄死了杨家人,日后被查不出来了,不说程谅不能继承爵位,便是她自己,估计也要受到牵连的,杀人之罪,陛下可不会保她。 她如今能仰仗的,唯有陛下对夏王的一点点旧情罢了。 想要保住如今有的富贵荣华,他们需得谨慎谨慎再谨慎,这也是为什么杨润珍做了县主之后没有想法设法报复临安侯府的缘故。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那该如何是好?”程谅烦躁极了,“难不成我就一辈子被困在程家,做一个一事无成的庶子吗?” “也不是没有法子。”杨润珍深吸一口气,“若是杨家愿意多给一些钱财,程家或许也能同意,不一定要逼着杨家离开官场。” 杨家经营多年,官位虽然只是府尹,但钱财确实不少,这一点从杨夫人与杨宝绿的打扮之中可见一二。 “可那杨家肯?” “杨家自然不会肯,只不过若是为了你的将来,咱们在许诺杨家一些东西,也不是不成,我去和他们谈谈。” 。 杨润珍也是怕事情拖下去会出现什么意外,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程谅过继过来,好继承爵位,故而程谅前脚离开,她便去了杨家,与杨老夫人说这事。 “我的意思是,再程家原本的要求上加三成,程家定然会同意放二郎离开。” 杨老夫人眉头一皱,很不乐意:“原本要求的是三万六千两,若是再加三成,就是四万七了,杨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财。” 程家的账算得仔细,这笔钱包括了程娥的花销和嫁妆,没有特意坑人,却也半点亏都不吃。 杨润珍道:“若是加了这三成,换杨家不必离开官场,也不必担忧临安侯府的报复,也是值得的,而且若是不让程老夫人满意了,二郎是离不开程家的,离不开程家,他如何继承夏王府的爵位?” “再说了,若是二郎继承了夏王府,将来能带给杨家的好处,可不止这区区四万两,杨家所求的前程,不也都尽在眼前了吗?” “这不是有你在了吗?”杨老夫人打量了杨润珍一眼,虽然她很不喜这个庶女,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以前能哄得临安侯团团转,如今又能做王府县主。 杨润珍轻轻一笑:“我到底只是女子,夏王府的爵位与我可没什么关系,如今趁着陛下对夏王府还有一点看重,咱们还是快些将爵位之事办妥了,拖久了,就遥遥无期了。” 程谅到底只是夏王的外孙,可不是亲子,若不是趁着还热乎把事情给办妥了,将来是真的难说了。 杨老夫人微微皱眉,开始沉思起了这事,想了想又觉得事情不对,她道:“真要说起来,得利最多的,便是你与二郎了,怎么全数都是杨家出钱,你却不动分毫?” 杨润珍无奈一笑:“陛下虽然重立了夏王府,也将夏王府应有的资产分下来,赏赐也不少,可那些又不能卖出去,你便是要我出钱,我也是没有的,此事,只能由杨家担待了。” 这言下之意,是一分钱都不肯出了。 第591章 大家都是修了千年的狐狸精了 杨老夫人脸色沉沉,看向杨润珍的目光极为不善:“你算得倒是挺好,出钱出力的都是杨家人,你坐收渔翁之利。” 杨润珍笑笑:“母亲说笑了,这不是我没有这份能力吗?若是杨家肯帮这个忙,我定然会记下这份恩情,将来夏王府好了,还能亏待了杨家不成?” “亏不亏待,这可不好说。”杨老夫人摇头,“毕竟这口头上应承的事情,将来能不能兑现,那是难说的,你若是非要这么做,杨家也可以答应,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家二郎如今还未定下亲事,正好,宝淑今年也十五了,到了定亲的日子,我要宝淑嫁进夏王府,从此之后,你们母子与杨家,那真的是息息相关了,如此,杨家便愿意出这个钱。” “要二郎娶宝淑为妻?”杨润珍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怎么?你不愿?若是连这点事你都不愿,杨家又怎么相信这夏王府愿意扶持杨家,助杨家上这青云路呢?” 大家都是修了千年的狐狸精了,就谁也别糊弄谁了。 杨润珍牙齿都快咬碎了,她自然是不愿程谅娶什么杨家女的,程谅若是继承了夏王府的爵位,这长安城的贵女,他要娶哪个不都随便挑选,何必娶一个对自己没有什么助力,反而是累赘的杨家女。 不错,杨润珍根本就没打算兑现这个诺言的。 什么助杨家上青云路,到时候她说一句她人言轻微,帮不上忙,杨家也不能怪她是不是? 只是没想到这老虔婆这么精,要求程谅娶杨宝淑,日后两家成了亲家,他们还能不帮杨家不成,便是不帮,可娶了一个没什么助力的女子回来,也是太亏了。 杨老夫人眯着眼看杨润珍的脸色变化,似笑非笑道:“你可是想好了?娶我杨家女,便可以让程老夫人点头,接回你的儿子,日后母子团聚。” “我也知晓,你在如今没什么钱银,此事唯一的破局之法,便在我这里了。” 杨润珍脸色发青,却不肯应下:“此事,我得好好想想,毕竟姻缘之事可不是小事,可不能随随便便答应的。” 杨老夫人笑呵呵:“那我便等着明慧县主的消息了。” 杨润珍怒气冲冲地出了杨家,待回到夏王府之中,她便气得险些掀了桌子。 “杨家!好一个杨家!” “真的是欺我弱时,有朝一日,我定然要你们连根拔起!” “气煞我也!” 若是她有这笔钱,她直接赔了程家就是了,只是可惜,便是她如今是县主,但手头上的钱银也是几百一千,至于那些田产等御赐之物,那都是不能动的。 “不行,我得想想别的法子,可不能让杨家拿捏了。”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杨润珍便忙着这件事,她曾去找过程谦也去找过程娇,想请他们帮忙说情放程谅离开,但都无果。 她甚至还去见过萧氏,想激怒萧氏,让萧氏将人赶出来,可这一次萧氏学机灵了,并不接她的招。 没有办法,母子再一次会面之时,面上都有些疲惫。 最后程谅咬牙道:“要不就答应了吧。” “什么?”杨润珍脸色大变,“你要娶宝淑,可你应该知道,娶了她对你可没什么好处,不成的。” 程谅冷笑:“母亲,既然杨家如此逼迫我等,我们也无须讲什么情面,便是我们答应了这门亲事又如何,若是婚前出了什么意外,婚事成不了,也怪不得我们是不是?” “再说了,便是成了亲的,她犯了错,咱们也是能休了她的,这也不怪我们是不是?” 程谅这话,是打算耍流氓了,先假意答应了,然后再毁了这盟约,到时候不照样和杨家没什么关系,到时候他再另外娶一个高门贵女,也是一样的。 程谅将这话说给杨润珍听,杨润珍皱眉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可行,那就依照你说的办,我们先答应下来,我一会儿便去一趟杨家,明日便与杨老夫人一起去临安侯府,赶紧将这事情办完,免得夜长梦多。” 母子俩说定此事,程谅便离开,杨润珍转头便去了杨家,答应了杨老夫人的要求。 第二天,杨润珍与杨老夫人便一同登了临安侯府的大门,去见了程老夫人。 双方聊了什么旁人不知,但过了几日,临安侯府便放出话来,说应了杨润珍所求,让程谅离开程家,从此之后,程谅便与临安侯府无关了。 程老夫人将一众子孙召回了福安堂,同大家也说了此事,然后便给大家分一笔钱。 “这是从杨家那边得来的,一共是四万七千两,这两万呢,便当作是程娥以前的嫁妆,如今归了府中的公账,其余的有两万七千两,便给大家分一分。” “大郎、四郎、三娘、六娘各五千两,这便当作是你们父亲补给你们的,余下的七千两,便给了老二这边,三千两给三郎,四娘五娘各两千两,七娘暂时就没有了,你们可有异议?” 程老夫人得了这一笔‘卖孙钱’,便思量着怎么处理,原本她想全部放入临安侯府的公账之中的,但是想了想临安侯多年对几个儿女的亏欠,便想着分一笔出来。 多多少少算是补偿。 程词想了想道:“祖母,这钱到底是长房这边的,您分给大兄和四弟他们就是了,我们便不拿了。” 程妍也点头赞同这话:“就是,祖母,您给大兄和四弟们分就成了,我们便不拿了。” “让你们拿你们就拿着,祖母也不是老糊涂了,这算当初没分家之前的那一份,也是你们该得的。”程老夫人见他们谦让,脸上也有了一些笑容了。 程谅一心求去,她也是很伤怀的,如今见这满堂儿孙,个个都孝顺懂事,心情也好多了。 没有了程谅,她还有其他的孙孙。 “就这么办了。” “你们二兄去追求自己的锦绣前程去了,日后若是见了,就当是个表兄弟一般处着就是了,不可走得太近,到底不是一家人了,该避嫌的都避嫌,你们,可都明白了?” 第592章 看他们狗咬狗谁咬赢了 程老夫人将银票分了下去,叮嘱了一番,就将人打发走了。 程娇兄弟姐妹几人一同往程谦与聂静云的院子里走去。 路上的时候,程谦还说了一下程谅离家的经过。 得知他要与杨家女定亲,程娇目光微闪,程让挤了挤程娇的肩膀,问她:“六妹,你怎么看?” “怎么看?我拿眼睛看。”程娇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还有,我是六姐,你下回要是再喊我六妹,我就...我就把你毒哑!” 说着,程娇就握着拳头作势要揍他。 程让‘啊’了一声,一蹦三步远,离她远一些,末了还不平道:“六妹,你这样凶,我姐夫...不是,我妹夫,他会不要你的!” “哼!你要是敢当着他的面喊他妹夫,我让他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凳子坐!” 真凶残! 程让倒吸了一口凉气,甘拜下风:“好了好了,六姐,六姐行了吧!” 程谦与聂静云见这姐弟二人又开始耍宝,皆是摇头笑了起来。 “话说六妹,你觉得那程谅真的会娶杨家女?”一行人回到院子里坐下的时候,程姝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程娇微笑:“此事我不关心,娶不娶,那都是他们双方博弈的结果,说得通俗一点,看他们狗咬狗谁咬赢了。” 不过这些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程谅都不是程家人了。 想到这里,程娇嘴角勾起了一些笑意,搓了搓手道:“我比较关心的是,程谅走了,父亲便剩下我们四个儿女了是不是?” 临安侯最疼的程娥死了,最疼的程谅也离开了,喜爱的、厌恶的、抵触的,都烟消云散,他所余下的,只有他所辜负的妻子,所辜负的儿女。 他所处的,也是一个妻子、儿女都与他离心,对他漠不关心的家庭。 程谦皱眉:“你想看他后悔?” “不不不。”程娇连连摇头,“我对看这种忏悔的场面没什么兴趣,也不想看到。” 她不想听临安侯的那些忏悔,也不想去原谅,她要的,只是临安侯后悔,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罢了。 不过人还不能死,他还要给这个家卖命呢! 临安侯身上不单单有对几个儿女的责任,还有萧氏的,萧氏变成这样,有一半的原因是她自己想不开,但还有一半的原因,便是由临安侯带来的。 这玩意就不是个好东西。 聂静云抱着程湛过来,程娇赶紧抢过来抱在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小孩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嘴里‘噗噗噗’的。 程娇见此,心情顿时又好了:“哈哈哈,小菌菌,你是不是想说话了?” 说罢她又想捏他的小脸。 程谦眼疾手快,赶紧抢过自家的小崽子:“你别老捏他,日后生得不好看了,他就跟你急了。” 小崽崽窝在父亲怀里,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是在多谢他救了自己,让自己免遭毒手。 “怎么会?他长得像我,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呢,你看程让,多好看啊!” 程让闻言立刻挺了挺胸膛,让大家仔细看他的脸,表示自己真的长得很好看。 程谦自从娶了妻子之后,和弟弟妹妹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有了孩子之后,大约是更理解程娇程让心中的委屈,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更融洽和谐了。 以前遭受的那些不公平待遇,程谦虽然心有不平,但也不觉得那点委屈算什么,为了一家和谐,他自己可以忍让,也觉得兄弟姐妹应该忍让。 可他有了孩子,想到若是孩子要忍受这些,他就忍不下去了。 典型的自己可以吃苦,孩子不能吃。 或许他也觉得以前自己做得不对,对弟弟妹妹更好了。 程娇与程让以前对他心有不满,但想着他这些年护着他们的时候也不少,也没再去翻那些过往的旧账,就让那些不好的过去都烟消云散。 如今他们兄弟姐妹几人称得上是一家和乐。 聂静云见此,无奈笑笑:“六妹和四郎都好看,我儿长得像叔叔姑姑也好看。” 小程湛小小的一只,但长相上不像父母,倒是像程娇程让,或是说像程老夫人,真的很神奇。 因为长相的缘故,程谦不满已久,觉得老天爷是在作弄他,分明是他的儿子,却跟他不像,也不是说不像,嗯,还是有点点相似之处的。 笑闹之间,程让便从程谦怀里抢过了孩子,程娇也凑上去逗孩子玩,都是程姝坐在一旁,看着两人逗孩子,不怎么吭声。 “你这是什么了?”程谦问她。 程姝摇摇头,想了想将刚刚得来的五千两银票拿了出来,交给程谦。 程谦当时眉头都皱起来了:“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不该要这钱?” “那倒没有。”程姝摇头,“昔日因为我先怀孕之事,萧家对我很有意见,大兄可是还记得两家的约定,今年冬日,便是任书下达的时候了,萧家那边可能会提出要求。” “打点之事,便辛苦大兄了,这钱银说好了由我出,大兄先拿着这些,若是还不够,大兄说一声,我再叫人送些过来。” 说到这里,她也笑笑:“今日这一笔是意外之财,送出去倒是不怎么心疼。” 她是个守财抠门之人,若是从她自己那里拿出五千两,她估计得心痛很久,如今多了这笔意外之财,给了出去,看着似乎没有损失,又解决了一件事,似乎没那么心痛了。 程谦听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便收下了。” 既然是为了她办的事情,没有道理程家出力还要出钱,她若是没有另说,自家兄弟姐妹,他没有二话,但既然有,那自然要自己出了。 想到这里,程谦便又多说了一句:“你这毛病也稍微改改,自己的日子也别过得那么拮据,便是你自己觉得没什么,可妹夫不喜欢这苦日子,孩子也吃不得苦,你难不成忍心让孩子吃苦?” 程姝道:“我有在改了,只是我苦日子过惯了,得慢慢来,平日里吃喝穿用倒是都不缺,他...最近也没说什么......” 第593章 臣用眼睛看 “他对你和孩子如何?”程谦又问她。 如今的程谦,似乎比以前更有长兄如父的模样了。 程姝想了想点头:“都挺好的。” 其实萧衡对她一般,或许是真的不怎么喜欢她,但也并没有为难她,就像是...相敬如宾,对孩子倒是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那他可曾说过明年是留在长安还是外任。”到了明年,便又是新的一年春闱年了,集贤院要空出来给新人,他们这些人,也该安排去处了。 听说萧衡这礼部观政做得不错,上官也颇为看重他,若是想留在长安,也不是不可能。 程姝摇头:“他不曾说,我也不曾问,这些事我也不太懂,不过他去哪我和孩子就去哪就是了。” 程谦想了想,也点头:“如此也好,日后他走仕途,你便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事情,莫要让他为家里的事情烦心就好。” 时下世人都是这么想的,夫妻二人,男子在仕途上拼搏,是家中的顶梁柱,妻子则是打理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教育好儿女,夫妻齐心,将这日子过好。 程姝又点头:“我会的。” “今日留下用饭,一会儿我让人将妹夫也请过来。” “好。” 兄弟姐妹几人小聚一番,用饭时又将程老夫人请了过来,程老夫人乐呵呵地前来赴约,对于这兄弟姐妹几个自己聚不请父母,也只当作是不知道。 她年纪大了,有时候乐得做一个糊涂人,没事逗逗孩子,这内里的恩恩怨怨,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就是都别忘了她就行。 程谅离开程家,程家几乎是没有人不舍,便是程老夫人有些担心这个孙儿,但这个孙儿一心求去,她也无话可说。 就像是昔日程娴非要嫁闻跃之一样,她也不拦着对方奔自己的锦绣前程,至于人,活着就好。 不过事情似乎也并没有如杨润珍与程谅所愿。 程谅离开临安侯府之后就搬进了夏王府,杨润珍写了一封奏书,言说夏王一脉不可无后,夏王只余下她一女,而她也只有程谅这个儿子,请元景帝让程谅过继到夏王一脉名下,继承夏王府的香火,也好在她百年之后,还有人祭拜。 然而这一封奏书不知道没有递到元景帝御案前,还是元景帝并不愿夏王府继续存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半点风声都未起。 “明慧县主上书,想让程谅过继到夏王府,继承夏王一脉,你怎么看?” “臣用眼睛看。” “啪!”元景帝将奏书摔在御案上,“谢既安!” 这臭小子就不能正经点说话吗? 谢琅啃了一口果子,‘哦’了一声,然后道:“这便得看陛下怎么看夏王府了。” “怎么说?” “若是陛下觉得夏王府有必要继续存世,将来有后人祭拜,那便准了,若是觉得就这样消失也算是好结局,那不准就是了。” 总而言之,一切看元景帝怎么想的。 元景帝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敢想敢说。” 谢琅笑嘻嘻:“臣一向诚恳,尤其是在舅父面前,可不敢有所隐瞒。” 元景帝想了想,又问他:“那你觉得夏王府该不该留?不许胡说八道,认真些说一说。” 谢琅沉思片刻,然后道:“既然舅父如此问,那我便直说了,我以为,不该留。” “哦?这是为何?” 谢琅道:“夏王已成过去,他与先帝之争,恩怨是非对错难以言说,他们的恩怨,早在他们结束的时候,便已经结束了。” 如今时过境迁,恩恩怨怨,也随着他们的死去,就此掩埋就是了。 要说夏王有大功,却被人害死,作为后来人,理应是为他翻案正名,可这夏王功确实有一些,但却也算不上是被人害死,他死于皇权之争,终究是成王败寇罢了。 “最重要的是,便是世间多一个夏王府,与大盛朝而言,也并无什么益处。” 元景帝闻言突然一笑:“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可这目光却看得不够长远。” 谢琅好学地问:“舅父此话怎讲?” 元景帝低头看了看手中翻开的一封奏折,拿着御笔在上头写了两下,然后道:“你可知大盛朝时下境况如何?对内百官万民,对外列国番邦?” “大盛朝疆土广阔,列国番邦皆是俯首称臣,尊我朝为天朝,尊陛下为‘天可汗’‘圣人’。” “这只是明面上的光彩。”元景帝笑了笑,“我朝昌盛,确实万民臣服,列国来朝,只是那些有异心之人从来都是不缺的,你可知朕借着夏王府之事抓到了多少人?” 谢琅顿了顿,没有言语。 元景帝笑了:“这水里从来不缺鱼,只要下了鱼饵,就会有上钩的鱼。” “你也说了,大盛朝疆土广阔,朕也不是神明,不能什么都看得清看得明,但是这些东西啊,就像是附在大盛朝这棵大树上的蛀虫,一直留着,迟早会有大问题的。” “朕啊,只能隔一些时间,便下一点鱼饵,清理清理。” 这话,谢琅是听懂了,原来夏王府的存在,不过是元景帝的鱼饵罢了,最大的用处,便是用来钓鱼。 谢琅道:“舅父圣明,如此说来,夏王府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那倒也不是。”元景帝又摇头。 谢琅闻言更困惑了。 元景帝继续道:“朕的意思是那杨氏女与程谅没有存在的必要,而并非是夏王府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杨氏女是否是夏王之女,朕心中存疑的,依照这位皇叔的性子,可做不出宠幸一个家妓的事情,但杨家上下都说为真,朕也查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是假的。” “不过查不出就查不出吧,就算她是真的,也当她是假的就是了,至于夏王府......”元景帝说到这里顿了顿,“据朕所知,当初夏王世子并未死去。” 谢琅一惊:“夏王世子还在人世?” 元景帝摇头又点头:“朕不知,只知道当初夏王察觉事情不妙,便派人暗地送走了世子,后来死的那个,只是旁人假冒的。” “先帝也知晓此事,只是当初没有再追究了。” 第594章 莫不是让臣欺上瞒下,包庇歹人? 先帝也知晓此事,却没有追究? 谢琅有些吃惊,好奇问:“先帝为什么没追究呢?” 这不是应该斩草除根吗? 就不怕春风吹又生? 元景帝道:“大概是他觉得,夏王一脉也没几个人了,便是留着一个夏王世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他不惧,再说...再说,他或许觉得前尘恩怨,就此终了也好。” 先帝与夏王的恩怨缘自母亲的死仇,但他们二人为仇人之时,也未尝没有惺惺相惜之意,只是命运作弄,他们身为兄弟,却不死不休,只有一方死去才能恩怨消弭。 既然夏王世子已经逃了,在没有危害之下,先帝也愿意给他留一条血脉。 谢琅听闻这些过往,有些意外,却有觉得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似乎本应该是这样。 “景阳侯。”元景帝突然开口。 “臣在。”谢琅这会儿也不敢嘻嘻哈哈,恭恭敬敬地作揖一拜,听候命令。 “朕便命你彻查夏王府之事,早日找出夏王后嗣,朕既然借了夏王府之名,也不能白用,若是他们并无谋反报仇之心,便让他们重归夏王府。” 谢琅领命:“是。” 元景帝说罢这些,又感慨一声:“为君者,便是如此,朕为君主,要尽量不让忠臣百姓寒心,若是因为天下大事,让他们在某方面有了损失,让他们忍让,在另一方面,就要尽力补偿。” 就像是达奚玄鱼的事情,元景帝知晓达奚玄鱼是有功,但她不嫁谢琅,那为了天下安宁,她便不能再嫁人,故而她选择了出家修道,元景帝也补偿了她诸多。 达奚玄鱼委屈吗? 或许是有的。 但她寒心了吗? 也没有。 她知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元景帝的顾虑,更明白自己的忠心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忠君爱国是大善之事,但若是上位者半点好处都不给,只叫别人白白付出,那下一回,人家未必就对你忠心了。 元景帝希望谢琅能明白这个道理,善待忠臣良将。 然而谢琅听着这些,这心里就嘀咕了,心想这位主儿和他说这个做什么,他又不做皇帝,不过他摇摇头,只是将其当成元景帝突然间的感慨,没有再多想。 元景帝感慨完,便他似乎都没上心,心中叹了口气,袖子一挥:“行了,下去吧。” “那臣就告退了。”谢琅领了差事,顺手顺走了边上案几上的一盘水果,美滋滋地走了。 他心还道这果子真好吃,真不愧是贡品。 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好啊,吃的用的,那都是天下顶级之物。 啧。 谢琅乐颠颠地出了上书房,差不多走到宫门的时候,又遇见了首阳长公主。 他脸上的笑容一敛,心中暗骂了一声晦气,想到掉头就走。 “站住!”首阳长公主沉着脸喊住了他,见他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手里还抱着一盘子的水果,眼睛微微眯起。 “臣,拜见长公主。”逃无可逃,谢琅就算是想当作没看到都不行了。 “你究竟想如何?”首阳长公主直接问。 “长公主这话,臣便听得有些糊涂了,臣不知臣如何了。” “你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意思。”首阳长公主目光冷沉,“谢琅,便是本宫之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记恨本宫,冲着本宫来就是了,何必殃及无辜。” 自谢琅入了御史台之后,那真的是逮着首阳长公主的人咬,不过大半年的时间,首阳长公主手下的人便出了许多事,弄得许多事情首阳长公主办得很不便利。 谢琅笑得纯良无害:“长公主说笑了,臣为御史台御史,做的是臣该做之事,这些日子以来,臣办的那一件事,对方是无辜的?这又何来的伤及无辜?” “再说,臣奉陛下之命,自当是秉公办理,肃清朝堂,不可放过任何一个为非作歹之辈,长公主此言,莫不是让臣欺上瞒下,包庇歹人?” 谢琅的这张嘴啊,以往大家只知道他毒,叫那些爱慕他的女郎都退避三舍,如今他进了御史台,那可算是对口了,一人舌战群雄也不带弱势的。 以前百官对谢琅爬那么快心中颇有微辞,但是见他那么能耐,不说是御史台的官员了,便是满朝文武,那都是认了他配得上如今这地位的。 谢琅这些话一出,首阳长公主果然脸色都黑了,她冷笑了一声:“当真是生得一张好嘴。” 早知如此,她就该把他给毒哑了。 不,早知如此,她早就该弄死他的,如今他入了朝,成了气候,便是想杀都难了,再说了,因为之前大青山刺杀之事失败,她如今也不敢妄动,免得被查出什么来。 听说这小子这大半年来时常被宣召入上书房伴驾,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殊荣。 而如今的太子呢,就算是从东宫放了出来,却无所事事,便是与承恩侯府嫡女的亲事也被元景帝压了下来。 这些事情,让首阳长公主心中有一种很不安的直觉。 谢琅恭敬一礼:“谢长公主赞。” 他是御史台的言官,旁人夸他嘴好,就是手里的刀好,就是他本事好,他当然是要谢的。 至于对方是虚情还是假意,笑死,他才不管呢! 首阳长公主被气得呼吸一滞,最后忽然笑了一声:“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有本事。” 说罢这些,首阳长公主也懒得与谢琅掰扯,拂袖掉头就走。 谢琅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一会儿,暗骂一声晦气,赶紧溜了,有时间他该去找一处佛寺好生拜拜,怎么能那么倒霉呢,总是撞见这些个晦气的人。 谢琅回了御史台,将手里的果子分了几个给同僚,剩下的两个打算留着给程娇。 他时常去上书房报道,这些同僚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羡慕嫉妒的,如今吃了他带回来的果,至少有七成都不好再嫉妒他了。 嗯,人情往来还是很重要的。 “今日无事,下衙之后,咱们去昆仑仙居喝酒吃茶,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可惜了,勾栏他是去不成了,就昆仑仙居吧。 第595章 是啊,我与六娘子天生一对 下衙之后,谢琅与诸位同僚换了一身衣裳赶赴昆仑仙居,吃茶、喝酒、听书,再配上一些小菜点心,当真是好不快活。 谢琅慢悠悠地喝着茶,又让昆仑仙居的伙计帮忙买了一些烤鸡烤鸭送来,吃得大伙都心满意足,各自上马车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些醉醺醺的。 谢琅还未走,散场的时候去了另一间雅间里,薛空青正在等他。 “听说你近来心情不大好?”谢琅进了门,在薛空青对面盘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驱散嘴里的酒味。 薛空青盯着他看了一眼,握着酒杯的手指松了松:“你最近在御史台倒是如鱼得水。” “嗐,什么如鱼得水。”谢琅一脸别提了,“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做一个诸事不管的纨绔子弟,平日里逍遥潇洒,有空便与你们喝喝茶喝喝酒,这多自在啊!” 踏足官场,这本不是谢琅所求,只是头上悬着首阳长公主这一把刀,他不得不走上这条路以自保。 “而且最近陛下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这个事情也让我办,那个也让我办,我是御史台的侍御史啊!”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是殿前听宣,专门为他办事的人啊! “你啊你,堂堂帝王跟前的红人,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还嫌弃上了。”薛空青无奈摇头,给自己添了一杯酒。 谢琅耸肩:“别人所求的,也并非我想要的是不是?” 做了景阳侯之后,谢琅是很想摆烂的,觉得有了一个侯爵差不多了,他自己培养一些人,足够自保了,可元景帝这边这件事接着另一件,愣是就没让他闲过。 “确实。”薛空青笑了笑,“人在世间,总有一些事情由不得自己愿不愿。” 谢琅如此,他也如此,便是高坐帝位的元景帝也如此。 “不过你也该知足了。”虽然并未得到全然的潇洒自在,但前程不错,安稳平安,再有自己喜爱的女子相伴,这一生也算是圆满。 “你说的不错。”谢琅点头。 他所求是一辈子潇潇洒洒,与程娇一同去看外面的天高地广,人生自自在在,无忧无愁。 可人生之事,到底没有十全十美。 他能护住自己一家,平安快乐,已经是极好的了。 “我是知足了,可你如今是在做什么?我听闻你来此喝过几次酒,有一回还与纪家那小娘子一起喝醉了,你怎么会与她一起喝酒?” 要知晓纪青莲贵为侯府嫡女,身份可不低,再有永平侯这个兄长也是护短的,可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再说人家纪青莲对薛空青有意,薛空青自己无意还要招惹人家女郎,纪青淮知道了,估计要抓他打一顿的。 你可以对人家女郎无意,但既然无意,又要招惹,让人家女郎伤心难过,就是你的过错了。 “巧合。” “什么巧合?”谢琅摇头,“我不信。” “真的是巧合。”薛空青想了想道,“那一日我正好心情不太好,她便来了,说要与我喝两杯,我不曾多想,便应了,谁料到......” “料到什么?” “谁料到她几杯下肚,便醉得找不着北了呢。” 薛空青想起这桩旧事,也是有些苦恼,清冷俊逸的脸都皱起来了。 “那你到底在愁什么呢?”谢琅就不明白了,薛空青可比他潇洒多了,他有性命之忧,有心爱的女子,故而潇洒不得,薛空青,他独身一人,想怎样就怎么样。 想自在潇洒的时候自在潇洒,累了倦了想成家娶妻生子,那就娶妻生子,有什么好愁的? “在愁一些旧事。”对于这桩旧事,薛空青也不想多言,“还有就是,家里的长辈希望我早日娶妻生子,我不太愿。” “那不愿就不愿。”这事谢琅熟得很,“成亲之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若是强迫之下,便是成了夫妻,日后也是要成怨偶的。” “你看看平清王和首阳长公主,再看看临安侯与其夫人就知道了。” 这两桩都是不情不愿之下成的婚事,都成了怨偶,连同他们所生的孩子,都为此受尽了苦头,可见强求的姻缘,真的是要不得。 “你只要将这些话说给你长辈听,若是他们真心是为你好,就不会逼迫你了。” “我愁的不是这些,若是我不愿的事情,旁人怎么说,也影响不到我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自己的原因?难不成是你想娶妻了,但又犹豫不决?” “这么说吧,我一个人惯了,天南地北四处走,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但我家三代一脉一脉单传,我若是不成亲,不留下子嗣香火,便是对不起祖辈。” 谢琅这下听懂了:“所以是你自己不想娶妻,但又愁苦于会断了祖先香火,对不起祖先,觉得自己不孝?” “正是。” “这可难搞。”谢琅听了都头疼,这可怎么给他弄出一个孩子来。 谢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了想道:“要不,你去找一个小娘子,让她给你生个孩子,再给她一笔钱让她另嫁,这下子你不用成亲,想去哪就去哪,你家也有了香火,这就两全其美了。” 薛空青闻言顿时脸色有些发绿:“这不行!” “怎么不行?难不成是你不行?”谢琅嘿笑了一声,“老薛,薛太医,薛神医,你难不成真的不行?” 薛空青真的很想一脚把他从窗户踹下楼去。 “你这般嘴花花,若是让六娘子听见了,就要怀疑你这人不正经了。” “那倒不会,我家六娘子才不会那么古板,她啊,我听程小四那小孩说过,她还和程小四讨论过我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想问他们讨论我什么病?” 谢琅手中的扇子一展,颇有些潇洒风流地补充: “花柳病。” 薛空青:“......” 薛空青手中的酒杯险些都掉了,还是他眼明手快接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评价道:“你们二人天生一对。” 这两个也是卧龙凤雏。 谢琅笑嘻嘻:“是啊,我与六娘子天生一对。” 第596章 这哪里是姐啊,简直是祖宗! 薛空青见他越笑越张狂,仿佛全天下只有他有娘子一样,总觉得胃里被喂了什么东西,撑得很,也腻歪得很。 他独自饮了一杯酒,慰藉自己独身一人的寂寥。 热闹和欢喜都是旁人的,他唯有袖间清风和杯中酒。 谢琅展开扇子摇了两下,也与他喝了饮了一杯,然后坐在一起听大堂的说书先生说书,那说书先生也是有一副好口才,故事讲得是跌宕起伏,正好用来佐酒。 几杯下肚,瞧着时候也不早了,谢琅便起身要离开了。 “我还是那句话,主意我也给你出了,你也别觉得有心愧疚之心,这你情我愿之事,事情结束了便钱货两讫,如此而已。” 不想娶妻又想要孩子继承血脉香火,找个女子生孩子,事后给她一笔钱,这事儿也不算亏心。 “行了,我走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的,便差人来找我。”谢琅拍了拍衣袖,然后便迈着步子离开,回去种他的花花草草去了。 薛空青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酒,酒水下肚,他又觉得今日这酒更加的寡淡无味了。 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索然无味。 当日,程娇就跟程让在那棵柿子树上分享了两只果子,果子果然很甜,汁水也很足,吃得她眼睛都眯起来。 “一会儿我给谢三写封信,让他下次顺了好东西再给我留点。”有好东西可不能忘了自家娘子是不是。 “对对对,让他多留点,我吃了这果儿,等考科举的时候,必然一帆风顺。” 程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臭小子,你还信这个是不是?吃了一个果子,你就能考状元了是不是?” 这臭小孩还搞迷信这套了是不是? 程让险些被她拍得嘴里的果子都喷出来了,他瞪了程娇一眼,哼了一声:“我就说说而已,说说也不行吗?就不准我有个好想法吗?” 就非要打击他是不是? 这哪里是姐啊,简直是祖宗! “你现在是越来越粗俗了,以前还稍稍讲究一些,看着像是个高贵的女郎,如今,啧啧啧......” “喂!”程娇怒了,“程小让,逼我动手是不是?” “别动手别动手!”程让赶紧休战,心中暗暗叹气,这世间果然是太多不平了,就准许她动手,他却不能动手,唉! 男孩子果然没有地位。 “对了,今日二兄来找我了。” “他找你?他找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他不是想继承夏王府的爵位吗,想过继,那杨小娘...就是明慧县主曾几次上书,都未曾得到陛下恩准。” 这事,程娇是知道的,她还先前还以为程谅急着要走,转头立刻就能讨一个侯爵伯爵当一当,只是没想到,后来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就像是一块石子落入水中,初时有一点点水花,然后就沉底了,再无影踪。 “可是他找你做什么?你有什么用?” 程让噎了一下,险些就翻白眼了。 “什么叫做我没用?”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用?你这还在国子监读书呢,还是学生,功名都没有。” 程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是,我是学生,你可你忘了,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我未来老丈人是谁你忘了?” 哦,上官宰相! 程娇想起来了,那位可是元景帝的心腹大臣,他的话在元景帝跟前,那都比几个皇子的好使,若是有这位帮忙说情,这事儿估计真的有结果了。 程娇羡慕嫉妒恨了:“真的是,我努力三十年,也比不过别人长得好,会娶妻。” 程让无语了:“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高嫁似的?你看看外头谁人不说,说自己学富五车,才学无双,比不得程六娘长得好,嫁得景阳侯这样的好郎君,真的让人想取而代之。” 哼,咱们老大就别笑老二了行不行! 程娇想了想,觉得这话实在是太对了:“你这话说得不错。”他们姐弟两个,都是会吃软饭的,嗯,牙不好,软饭更香。 姐弟二人嘻嘻闹闹,日子又过了一日。 到了第二日,程让从国子监出来,又碰见了在门口不远处等候的程谅,他脚步顿了一下,拿袖子遮脸,然后往另一边走去。 然而程谅就是专门来找他的,一直盯着门口,哪里会错过他,见他往另一边走,赶紧追上去:“四弟。” 程让顿时脑壳都要疼了,他宛若足下生风,快步地跑去,程谅见此也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四弟,你等等我啊!” 程让心道,我等你才有鬼,于是他跑得更快了。 然而程谅等了程让已经等了半日了,自然是不愿让他给跑了,卯足了劲追了他整整三条街。 程让累得不轻,靠在一个柱子上喘气,总算是不跑了,程谅追了上来,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见程让停下不跑,他也总算是喘过一口气来。 “四弟,你总算是不跑了。” 程让无语:“你不死心,我再跑也没什么用。”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他今日若是不见程谅,估计程谅都能去临安侯府门前堵他了。 程谅勉强地笑了笑,然后道:“四弟,边上有个茶楼,我请你喝茶。” “别了,我不渴。”程让可不想和程谅喝什么茶,这茶太贵了,他喝不起。 “我知道你找我想做什么,但我是绝不可能帮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又不是有病,且不说他如今还未与上官云屏成亲,还未做人家上官宰相的女婿,便是做了,也不敢就眼巴巴地让人去陛下面前求情,帮这种忙啊! 若是获利者是他就算了,毕竟他都和上官云屏定亲了,他过得更好,上官云屏自然也能过得更好,他厚着脸皮就去开这个口了。 岳父嘛,给女儿女婿打算打算,他脸皮够厚的话,那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程谅得利关他什么事?关上官家什么事? 让他豁出脸去求上官家,再让上官仆射豁出脸去向陛下求情,他程谅好大的脸啊! 呸!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第597章 外在的攘助不过是锦上添花 程让一脸晦气,浑身上下满是抗拒。 程谅脸色微变,他劝道:“四弟,你我到底是兄弟,连这点忙都不愿帮吗?” “什么兄弟?你倒是说说你是我什么兄弟?”程让冷嗤一声,“我可不记得我程家还有你这个人。” 这人走的时候多潇洒啊,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一心奔赴他的锦绣前程,哪里还记得他有兄弟姐妹,如今出了事了,要人帮忙了,这就记起自己有兄弟了。 程家的这些人,旁人姑且不说,可祖母还是心疼他的,他连祖母都半点都不顾,说走就走,实在是枉为人。 程谅想到自己已经离开程家,从程家的族谱里迁了出来,哑了哑,然后道:“不管如何,你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血脉是斩不断的。” “谁稀罕。”程让眼底微冷,眯着眼睛盯着程谅,那眼底的冷意让程谅心中隐隐有些发寒,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程让道:“程谅,我这一次就把话和你说明白了,省得你继续纠缠,你我之间什么关系,你这里。”程让上前,戳了戳程谅的心口,“这里,很清楚吧。” 他们之间可没什么兄弟情,有的只有那些兄弟相争的恩怨,以及,以大欺小、仗势欺人的恩怨。 程谅极力维持的兄弟情被程谅戳破,脸色微变。 程让又道:“你应该清楚,那些事情之后,我不找你麻烦,已经是看在这一点血脉的份上了,你又是有什么脸面要求我帮你这个忙?” “你没有那么大的脸,我也没有,难不成你不知吗?” “哦,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也不过是放低姿态来求一求我而已,反正你也没亏。” 要亏的是上官家罢了。 程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程让又打断了他的话:“你也别许诺我什么,且不说你不能给我什么东西,便是能给,我也不需要,我想要的,我自己会挣来。” 说到这里,程让眼中有些不屑:“我不像你,只知道汲汲营营,唯利是图,其余的全然不顾。” 程让原本便是侯府嫡子,便是他没有机会继承爵位,可身份同样不低,一跃成为宰相的女婿,更是一步登天,但凡他有一点点本事,这两家也能推着他往上走,直到高处。 他也曾暗暗窃喜,觉得自己运道真好,可谓是前途无量,只要他努力努力,不说宰相,捞一个尚书当当,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从来没有荒废过学业,依旧勤劳刻苦。 在他看来,外在的攘助不过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本身,他这个人有本事,能走得稳站得住,这才是他能立足的根本。 若不然,一切都是空的。 程谅的心眼玩得挺溜的,出力的都是旁人,得利的是自己,但他似乎是忘了,若是旁人不帮他,那他所求的事情,就是一句空谈。 什么都不会有。 程让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程谅道:“程谅,既然离开了程家,便拿出一点离开之事的果断来,遇见什么事就自己扛,不要再来找程家了。” “我不会帮你,大兄也不会帮你。” 程谦便是有门路,还要留给自己和程让,甚至是程词,可不会管程谅,再说了,程谦这还有萧衡、赵锦亭两个优秀的妹夫呢,哪里管得了程谅。 “至于父亲那里,你是他亲儿子改不掉的,你若是有本事,便去求他去,他若是帮你,旁人没有意见。” 程让直接将事情推到临安侯那里,让程谅去纠缠临安侯去,省得他再来烦自己和程谦,至于程谅能不能求得临安侯帮忙,那就看他的本事了。 程让只能说,但愿他成事吧,毕竟临安侯为程娥与程谅当牛做马多年,也不差这一桩了。 “我还有事,莫要再纠缠了。”程让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只是他这个时候并不想回家,思来想去,便转道去景阳侯府,找他的好妹夫讨个好主意。 程让到景阳侯府门口的时候,便见有几人在门口与守门的护卫纠缠。 有一妇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还骂得很难听,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声,俨然有要吵起来打起来的趋势。 他见此快步上前去,伸手将几人拽开,问门口有些狼狈的周管事:“怎么回事?” “四郎君你来了。”周管事见程让松了口气。 程让嗯了一声:“你们主子可在家中?” 周管事道:“侯爷还未下衙归来。” “放屁,那臭小子早回来了,就是不肯见我们而已,这狗娘养的,就是个没良心的,一朝得势,看不惯我们这些乡里乡亲。” “放肆!”程让脸色陡然就变了,他扭头看了过去。 这一行人有四人,其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两个年轻人,无一例外,这几人都穿得淳朴,像是普通人家的百姓。 也不对,日子可能稍稍好一点,算得上是殷实普通人家。 “你们这几个刁民,敢在景阳侯府面前大呼小叫,辱骂叫嚣,不要命了?” “小子,你又是何人?”那中年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程让好几回,笑得有些渗人,“你与谢琅那狼崽子是什么关系?” 程让的眉头狠狠地皱起:“你是何人?” 这是哪家人,敢这般说谢琅,还这般高高在上,毫无尊敬敬重。 “是何人?小妇人夫家姓谢,谢氏人也。”那妇人笑得的得意张狂,“说起来,那谢琅需得喊我一声叔母才对。” 谢氏族人! 程让脸色微变,他可是听程娇说过那些谢氏族人的,据平清王妃所言,这谢氏族人个个嚣张跋扈得很,不说谢琅和平清王妃了,便是平清王,他们也是敢兜头就骂。 这仗着的,无非是谢家对平清王的养育之恩,谢家上下都觉得平清王欠了他们的恩情。 “什么谢氏人?!”程让冷笑,“这天底下姓谢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就因为这家的主子姓谢,你们就能上门来胡闹?还敢嚣张叫骂朝廷命官。” “来人,替我将这几个刁民押送到县衙去!” “让县令好好打他们几个板子,让他们知晓今日的花是红色的!” 第598章 好小子,干得漂亮 “你这好大的口气,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几位蛮横无礼冲撞了我,还在此辱骂朝廷命官,以下犯上,罪无可恕,来人,立刻将他们送到衙门里去!” 程让一声令下,便有景阳侯府的护卫冲了出来,上前将人家押起来,要立刻送官。 那妇人哎呦一声就要坐在地上,但被护卫死死地拖住,这才没有得逞。 “你、你们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尔等辱骂朝廷命官的时候,可曾将王法放在眼里,难道这王法是别人的王法,对你们而言就是一张白纸?” “这位小兄弟,我等......” “还愣着做什么,押下去押下去,便是你们侯爷回来怪罪,就让他来找我,看他能将我如何了!” 景阳侯府的护卫得了这话,立刻发力将这些人拖走,押送去府衙。 那几人见这些护卫动真格了,这才急了起来,大声地叫嚷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来做客的啊!” “我是谢琅的叔母!” “我是他堂弟啊!” “笑话,我姐夫哪里有什么叔母堂弟,捂上他们的嘴,别让他们胡乱叫嚷,坏了我姐夫的名声。” 几个护卫得令,立刻捂上几人的嘴,押着他们走了。 等人都走了,周管事将程让迎进了门,才抹了一把汗道谢:“今日多谢四郎君了。” “无事。”程让摆摆手,却问,“你们便这般由着他们胡闹?” 周管事长叹一口气:“不由着还能如何,便是平清王府,他们也是敢这么闹的,丝毫不将王爷放在眼里。” 这谢家人这么大胆子?这么蛮横? 程让皱眉:“那平清王就由着他们?” “不由着他们还能如何,便是王爷也不敢说他们什么,王爷稍稍有点不满,这些人就开始指责王爷的不是,说王爷现在富贵了,就忘恩负义,不认他们谢家这些人了。” 周管事在谢琅身边也很多年了,平日里帮忙办一些杂事,对于谢家的情况,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侯爷再怎么说都是王爷的儿子,谢家对王爷有恩,若是侯爷与他们闹起来,总归是有损侯爷的名声,总不是好。” “那确实是不好。”不说谢琅如今在朝为官,便是他不为官,背上一个‘忘恩负义’‘不敬长辈’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周管事道:“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属下便让人悄悄从侧门去给侯爷递了消息,让侯爷别回来,侯爷不回来,我们就当作是不认识这些人,让他们改日再来,任由他们闹,就是不让他们进门就是了。” 如此一来,这就怪不得谢琅了。 “你这主意不错。”程让赞了一句,“不过他不回来,现在去哪了?” 谢琅若是不回家,那还能跑哪去了? 难不成回平清王府? 程让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谢家的人来长安,无非就是为了平清王将谢璟逐出家门这件事,如今的平清王府怕是也不太平,而且,他估计都懒得回去看平清王的那张脸。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他只是让人传话,至于主子不回家去哪,他就无从得知了。 程让忽然顿了顿,然后道:“既然他不在,我就先回去了,那些人若是再来,便将他们送去官府,说我吩咐的,若是谢家有意见,让他们上临安侯府来找我。” 他们程家可不是谢家,可不用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要是真的敢上门,他们就敢一人打一顿丢出去。 什么? 日后是亲戚? 对不起,我程家女还没嫁呢,可不敬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你们敢上临安侯府胡闹,难不成是想毁了这门亲? 哎呦,坏人姻缘,天理不容啊! 周管事得了这句话,顿时乐了:“那就多谢四郎君了。” 这事情程让管了,谢琅还未回来证实这些人身份之前,那就一律送官。 程让去了景阳侯府,一口茶都没喝上就回家去了,他回到家中,果然听说谢琅与程谦一同回来了,如今正在外院的书房。 程让匆匆赶了过去,便见两人正在院子里喝茶下棋,见到程让回来,谢琅还笑了笑:“哟,这是谁家少年郎放学回来了?” 程让牙酸,他咬了咬牙齿道:“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找上门去了,在你家门前唱大戏呢!” “你去景阳侯府了?”谢琅诧异,然后眼睛微微眯起,“见到他们了?” “见是见到了。”程让走了过来,有人给他搬来了一张椅子,又给他送上一盏茶水,他喝了两口,这才继续道,“那些人当真是好生无礼。” 说起来,程家自他祖父才发迹的,以前也是普通人,也是有一些普通的亲戚族人,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对程家人恭恭敬敬的,谢家族人那种,真的是闻所未闻。 谢琅嗤笑:“姓谢的对我那父亲可有大恩啊,而且凌驾于堂堂王爷之上,能对他动则叫骂几句,岂不是很威风?” 可威风了,连王爷都有本事骂,说出去这都能吹一辈子了。 程谦摇头:“大恩终成仇啊。” 若是平清王忍无可忍,打算让这些人消失,他们可有得倒霉了。 “那倒是不会。”谢琅靠在椅子上,笑得极为讽刺,“我这位父亲,向来都是一个重感情之人,谁对他有恩,他会一直记得,他这些年如此偏心谢璟,不正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谢璟。” 这话说得,连狗...不,连程让都摇头了,他道:“你这老爹糊涂啊,谢氏族人正是因为看中了这点,才敢如此放肆,若是早在当初将这些人压下来,就没这些事了。” “对了,姐夫,我刚才让人将你门口那些人送府衙去了,说他们要是有意见就来找我。” 谢琅眼睛一亮,伸手使劲地拍了拍程让,赞道:“好小子,干得漂亮。” 谢家那些族人,他动不了,程让动倒是无妨,最多到最后说他一句年少气盛,还不懂事罢了。 程让被他拍得险些栽倒在一旁。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怒目而视:“谢既安!” 第599章 谢氏族人 “对不住对不住,力气用大了。” 谢琅嘴里道着歉,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只有满脸的揶揄,“话说你这小身板不行啊,我也没用多大的力,你就要倒了,还说是武将人家出来的儿郎,读书人都比你硬朗。” 程让深吸了一口气,险些呛到自己,他怒道:“你别胡说好不好,我身体好得很,硬朗得很!” 是男人就不能说身体不行,就算是少年郎,也不能说好不好! “我身体你比好,比你硬朗,比你......” “好了好了。”程谦咳了一声,赶紧打断程让的话,“咱们说点要紧的,既安,这谢氏族人,你要如何处理?” 程让的话被打断,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都怪你。” 这是什么姐夫啊,天天惹他生气,他以前多好的一个少年啊,谁不说他谦逊有礼,内外兼修,是个翩翩君子,现在一天天的,总是被这一对夫妻气得跳脚。 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谢琅忍笑:“我的错,不该说你,咱们四郎也是要脸的。” 程让冷脸:“不是不该说我,是我本来就很好,你不该胡说八道。” 谢琅继续忍笑,一脸认真地点头:“对对,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你很好很好!” 这话说得太虚假了,程让冷瞥了他一眼,已经不打算和他说话了。 谢琅忍下笑意,然后对程谦说:“我这边倒是不用如何,谢璟将谢氏族人请来,无非就是为了谢璟被赶出家门的事情,都是冲着我父亲去的,至于我,可能会殃及,但我躲一躲,应该就没事了。” “就是不知道贵府有没有借口让我来躲一躲,若是没有,我明儿就跟陛下讨一个差事离开长安,我这一走,那诸事便与我无关了。” 程让皱眉,立刻道:“你不用离开长安,如今陛下正赏识你,若无要紧之事,最好还是不要离开,若不然你这一走,陛下那里,指不定你就排不上位置了。” 程谦也点头:“四郎说得不错,若是你要办的差事值得你走这一趟,对你有好处,那就尽管去,便是没有谢家这些事情,你也要去,可若只是为了避开谢氏族人离开,那便不值得了。” 谢氏族人,可不能耽搁了谢琅。 程谦想了想道:“那便说祖母身体欠佳,你下衙之后,便过来这边,我不信谢氏族人能来我临安侯府闹事。” 程让接道:“若是敢闹,便让他们知道我程家可不是谢家,可不是他们能惹的。” 谢琅微愣:“这会不会不太好?” 要知晓对外称病,对老人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吉祥事,一般人家可不拿这个开玩笑的。 程谦叹气:“祖母确实病了,你既然来了,一会儿也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这些日子你能过来看看她,她也是高兴,指不定一高兴,身体就好了。” 他可是亲孙子,便是为了给谢琅找借口,也不会诅咒自己祖母生病啊! “老夫人病了?”谢琅愣住了,“如何了?” 程谦道:“就是染了一些风寒,大夫看过了,说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喝着药就能好,只是她这心里藏着事,有些反复,好得慢,还需得养一段时间。” 谢琅听着没什么大碍,也松了口气,问程谦:“她老人家有什么心事?” “还不是因为程谅离开的事情。”程让说起这事就来气,程谅还有脸来找我帮他的忙,他也不晓得自己干的事情有多不孝。 自从程谅离家之后,程老夫人前面好几日看着都没什么,但过了几日,受了一些风寒,便病了。 别看她老人家放程谅离开放得洒脱,说什么不耽搁程谅的锦绣前程,但程谅一去不回头,日后也再也不是程家的子孙,不会到她跟前来了,她这心里哪里能不难过的。 亲孙子啊。 谢琅听了是因为这事,他也没法子:“那只能好好养养,多陪在她老人家身边,一会儿我也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你们也都不说,我家中还有陛下赐下的补品,我也用不上,早知道让人送过来。” 程谦道:“也没什么事,无需破费。” “要的要的,就这么办了,我明儿就让人送些过来。”程家这兄弟俩还有程老夫人都不错,谢琅也乐意和他们相处。 “那就这么办了,接下来这些日子,我下衙之后便过来临安侯府,说是来看望老夫人。” “好,你尽管来就是了,晚些咱们喝几杯。” ...... 于是接下来几日,谢琅便直接住在了临安侯府这边。 早晨的时候从临安侯府出发,下衙之后也直接回了临安侯府,旁人问他为何,他也说程老夫人身体欠佳,心情烦闷,他口才好,便过去哄哄她老人家。 众人听罢,纷纷都夸赞他孝顺,临安侯府找了一个好女婿,程六娘找了一个好夫君。 至于谢家族人和平清王府这边,那可就惨了。 谢璟天气转暖之后便亲自出发,去将谢氏族人请了过来,故而这一次谢氏族人来长安,谢氏族人足足来了一半,再加上一切亲戚,足足有几十人。 连景阳侯府都有人来闹事,何况是平清王府。 当日,谢璟便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去了平清王府,要质问平清王为何将谢璟逐出家门一事。 平清王妃顾及这脸面,将人放了进去,倒是被这一群没有什么见识,有粗蛮无礼的莽夫村妇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你什么东西,在我们柔娘面前不过是个持妾礼的继室,也敢欺负我们柔娘生的孩子!” “是不是你这贱人糊弄是非!” “好一个小贱人,还王妃呢,是不是你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害了我们阿璟,你个贱人,贱妇!” 这些谢氏族人早已因为谢琅被逐出家门之事怒气滔天,如今见了人就逮,嘴里不干不净的话一句一句地往外吐。 平清王妃脸色铁青,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倒是谢璎,听着这些人这么骂自己母亲,连自己都担了一句‘小贱人’之名,当时就怒了,冲上去就给了一个骂得最狠的妇人一巴掌。 “你才贱人!” “来人,把我鞭子取来!我倒是要看看是这几个贱人的嘴硬有多硬!” 第600章 去他的一家和谐,老娘我不伺候了! “母亲您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让这些人欺辱到我们头上来?!” 谢氏族人并不好相与,故而平清王妃便是跟着平清王去谢家,也不会带着谢珀谢璎,便是有谢氏族人来到长安城,她也是会让谢珀谢璎与这些人避开。 也因此,谢璎只知道谢氏族人不好相与,连平清王和平清王妃都不放在眼里,具体情况却是不知的,如今见这些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她哪里受得了。 想她堂堂王府县主,长安城最尊贵的贵女,却被一群刁民贱民辱骂,她能忍得住才有鬼呢! “好你个贱婢,你敢打我!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尊卑,不敬长辈的贱婢!”那挨了谢璎一巴掌的妇人也没料到自己会被打,当即勃然大怒,扭曲着一张脸扑上去就要打谢璎,边上的妇人见此,也冲了上去。 谢璎一脚踹了上去,然后与几个妇人撕打在一起。 平清王妃脸色大变,立即喊道“快!快去救阿璎!” 纵然谢璎也是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这是要吃亏的! “来人啊!给我打!这群刁民敢动手打我女,给我打!”平清王妃见自己的女儿被打,顿时也是失去了理智。 去他的一家和谐! 去他的平清王! 老娘我不伺候了! 大不了打完这一场,她带着她的四郎和阿璎走人,去哪不是去,做什么受这种委屈。 而且现在的百里家也不是当初了,她何必再受这种委屈。 几个侍女冲上前去,很快就把谢璎救了出来,谢璎衣衫发髻有些凌乱,她死死地握着拳头,双眼冒火”母亲,女儿可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动手打我。” “我儿,受不了这个委屈,咱们就不受了。”平清王妃也是怒意滔天,她心疼地摸了摸谢璎的头发,再转头看谢氏族人的时候,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当真以为本王妃那么好欺负是不是?”平清王妃目光扫过四周,眼中的冷意如同刀锋,“ 诸位护卫听令,此等贼子强闯我平清王府,辱骂行凶,罪无可恕,来人,给我打!” 谢氏族人闻言,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便是谢庭站在这里,也不敢打我等,你不过是他后面娶的妇人,还敢打我们,笑话!” “就是!以为她是谁啊!” “这等妇人,合该是让谢庭休了她!” “对!休了她!” 众人沾沾得意,居高临下,好不畅快。 “好啊,那本王妃便等着他谢庭的休书!”平清王妃冷笑,连府中的护卫赶来,冷喝一声道,“给我将这些刁民打出去!” “是。” 护卫领命,蜂拥而上,将谢氏族人包围了起来,谢氏族人也不肯束手挨打,双方撕打在一起。 然而那些个百姓,哪里比得上训练有素的王府护卫,不一会儿就被掠倒在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平清王妃见此情景,心头大快,觉得是出了一口恶气。 ( “将他们拖出去,丢出去!” “不,直接丢到京兆府去,说是这些人狗胆包天,擅闯平清王府,罪无可恕。” “母亲!”一旁的谢璟见谢氏族人都被制住了,当下也是急了,他匆匆上前质问,“这谢氏族人,便是父亲在此,也只有敬着的份,您如此做法,是不是太过了?” “谁是你母亲,你不要乱叫。”平清王妃鄙夷不屑,“我管他们是谁,敢欺负到我的头上,那就不行,平清王若是有意见,让他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他若是容不下我,要给我一封休书,那就让他给,我带着四郎和阿璎回百里家去,就让他和这些谢氏族人过一辈子吧。” 平清王妃现在对平清王无所求,所以也不必委曲求全,也不惧他。 “还有你,倒是好本事啊,竟然能将谢家那么多人请到长安来,你父亲定然会对你刮目相看。” 平清王妃冷笑一声,转头再次嘱咐府上的护卫,“愣着做什么,都给我将这些人送到京兆府去,让他们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人。” 护卫领命,麻利地将人拽起来,继续往外面或是押着或是拖着离开,谢氏族人哭成一片,好不凄凉。 “阿璟!阿璟快救我们啊!” “不能将我们送去官府啊!” 众人纷纷哭喊着向谢璟求救,模样甚是凄凉。 “百里氏!”谢璟手上的青筋暴起,憋得脸色涨红,“你够了,这是我们谢家的事情,具体如何等父亲回来再处置就是了,何必将他们送官府!” “什么谢家的事?”平清王妃不吃这套,“你们方才不是说要让谢庭休了我吗?那我就不是谢家人了,何必管谢家的闲事,这些人惹我,我何必给他们脸面?” “哦,对了,还有你,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让人将你丢出去?” 谢璟脸色铁青,眼底几乎要喷火“你当真如此不顾父亲的颜面?” 他凑得很近,说话也好大声,都有口水沫子飞溅出来了,平清王妃嫌恶地拿着帕子捂嘴,往后退了一步,看谢璟的目光宛若看一只令人厌恶的臭虫。 而她这一行为,简直是触碰了谢璟心底的那根紧绷的心弦,他拳头一握,一拳就毁了上去。 这个贱人! 若不是因为她,父亲怎么可能将他逐出家门! 都怪她! 不过他这一拳挥过去却是落了空,原来是谢璎看见了他的动作,将平清王妃往边上一推,险险地躲了过去。 “谢璟,你敢打我母亲!”谢璎怒目而视,眼中尽是震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母亲动手!” 平清王妃虽是继母,但也是谢璟称一句‘母亲’的存在,两人可以明争暗斗,但这直接动手打人,也是太过分了。 这可是大不孝之过啊。 “是她先害的我!”谢璟反驳。 “笑话,我母亲怎么害你了?便是要害,那都是你自己害的自己!”谢璎气愤至极,愤愤不平,“是你容不下三兄,要害死他,你娘子也容不下我,要害死我。”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们自食恶果!” 第601章 阿璎,我好歹是你兄长 这道理说得也没错,谢璟有今日,皆是他自食恶果。 谢琅本无心再与他争什么爵位,可他却想将谢琅弄死在外面,逼得谢琅与平清王彻底反目,得了爵位之后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 而平清王妃这边呢,原本平清王妃也不一定要争这个爵位,她只是坐观谢璟与谢琅相斗,看看有没有渔翁之利。 可韦氏出手害谢璎,平清王妃为了自己的儿女,不得不站位,反手就逼得平清王将谢璟逐出家门。 在过去曾种下的恶因,也终究结出了恶果,令他如今进退不得,痛不欲生。 “滚!给我滚出去!”谢璎上前赶人,正在此时,她的侍女终于将她的鞭子取来,她伸手抽出,挥出一个漂亮的招数,鞭子斩空发出‘啪’的一声响声。 “还是你想尝尝我这鞭子打在身上的滋味?!” 谢璟到底不敢真的和平清王妃还有谢璎动手,但也不想挨打,咬了咬牙道“我等父亲回来。” “那就去门口等。”谢璎冷着一张脸,“滚出去,滚出我家。” 谢璟深吸了一口气“阿璎,我好歹是你兄长。” “我没有你这样的兄长,滚出去。”谢璎上前一步逼近,“你若是不自己滚,你休怪我拿鞭子请你了。” 谢璟“” “行,我走,我走就是了。”谢璟握紧拳头,憋红着脸,眸光冷沉,“谢璎,你最好不要有求到我那一日。” 若是有朝一日他得势,这一对母女休想好过,对了,还有谢琅,他也不会让谢琅好过的。 “得了吧呢。”谢璎翻白眼,“便是我有求到你的地方,你难不成就会帮忙了?不踩我几脚,你都不是谢璟了,你真的当我傻啊。” 谢璟的这种承诺,那是半点都信不得的,信了,你就是白白为他做事,最后估计还被害得下场凄凉。 便是她谢璎算不得聪明人,也知道什么人该信什么不该信,就像是谢琅和程娇,嘴巴毒是毒,还总是惹她生气,但若是她有难处,那两人定然是不会不管的。 人与人,品性是不一样的。 谢璟噎住,他想解释什么,但谢璎却不想听了“行了,快走吧。” 谢璟无法,只得先离开。 平清王妃见谢璟离开,松了口气,然后立刻让人给谢璎和谢珀收拾东西,安排人送他们去景阳侯府,谢珀如今还在国子监读书,也要派人告知他,让他不要回来了,直接去景阳侯府。 “先去你三兄那里呆着,若是母亲这里撑不住了,母亲便带你们回百里家去。”平清王妃认真地嘱咐,“去了那边,别和你三兄斗嘴,听到没有?” 谢璎脸色难看“母亲,我们当真要离开吗?” 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里便是她的家,离开了这里,她能去哪? “那就看你父亲怎么做了。”平清王妃下巴微微紧绷,咬紧了牙齿,“那就要看你父亲怎么做了,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再容忍谢氏族人欺负到我的头上的,他要做乌龟就自己做去。” ( 平清王妃是真的受够了,虽然这二十年来,她见谢氏族人的机会也不多,但一想到自己被这群粗鄙的刁民指着鼻子骂,她就忍无可忍。 以前她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依附平清王而活,她的娘家需要这一门亲做靠山,好,她忍。 如今儿女都长大了,而且家里又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委实是忍不下去了。 大不了就休了她啊! 平清王妃豁出去了。 “阿璎,家里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先去景阳侯府,若是景阳侯府那边也不安生,便去母亲陪嫁的宅院里,你先在那里住着。” “那四兄呢?” “他也和你一起。” “那母亲您呢?” “我还要留下来应对你父亲。” “可是母亲,父亲这样在意谢氏族人,他若是知晓母亲让人打了他们,到时候” “他难不成还能打我不成?”平清王妃笑着打断了谢璎的话,“你放心吧,本来就是谢璟还有谢氏族人无理,他若是敢对我如何,百里家也不是摆设。” 谢璎还是不放心“我还是留下来陪母亲吧,若是他敢指责母亲,那我便哭,您也说了,他难不成还能打我不成?” 平清王妃闻言心中烫贴,想了想,便应下了“也可以,那就不走了。” 她想让她的孩子离开这些风波,安安稳稳地没有忧愁,可她的孩子要留下来要与她共渡难关,她还是很高兴的,到底没有到他们要离开保命的时候,留下来就留下来了。 “母亲你答应了!”谢璎闻言顿时眼睛都亮了。 平清王妃点头“你说服了我,我们家阿璎长大了。” 长大了,也懂得了许多道理,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横冲直撞,做错了做对了都不知道。 谢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鞭子收起来,红着脸笑“我本来就长大了嘛。” 她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还能不长大? 真的是,太看不起她了! 平清王妃与谢璎说了好些母女之间的贴心话,等消息报到平清王面前,平清王赶回家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不好就要妻离子散的局面。 他刚刚抵达王府门口,便被在那里等候多时的谢璟拦了住。 平清王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威势十足,看向谢璟的目光如同冷冽锐利,仿佛一些阴暗无所遁形。 “谢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谢家那些人带到长安来!” 谢氏族人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平清王心里清楚,可他确实是受了谢家大恩的,对那些人确实强势不起来,故而这些年能不回去就不回去,能避开就避开。 只是他没想到,谢璟真的会将谢氏族人弄到长安来。 平清王看向谢璟的目光满是失望,他这个儿子啊,确实是心术不正,堂堂正正的事情没做什么,倒是这些狡诈恶心人之事,倒是一件不落下。 他本以为谢璟改正了,他也给谢璟一个机会,就算回不了平清王府,也会给他安排一个好的将来。 可他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第602章 男孩子也是要富养的 谢璟对上平清王的目光,原本心底因为怒意和不甘引发的冲动如同潮水退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也知道将谢氏族人请来长安定然会惹怒平清王,会让平清王失望,可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他唯一能走的路了。 他别无选择,这一切都是他们逼他的。 是他们逼他的! 想到这里,谢璟刚刚消退的怒意又涌了上来,心中有诸多的不满和怨怼。 “若不是父亲将我逐出家门,我又怎么会将谢氏族人请来呢?” “父亲,我才是谢家的嫡长子,是祖父祖母嫡亲血脉啊,也只有我才有资格继承谢家,您将我赶出去,祖父祖母在天之灵,该如何想?” “还有母亲,对,母亲,您对得起母亲吗?!母亲早年跟着您吃了多少苦,连一天福都没想过,您忘了,您在母亲临终之前答应过她什么了?” “你答应过的,说会照顾好我!难道这一切一切,您都忘了吗?!” 谢璟说到最后,颇有几分破罐子摔碎的歇斯底里,有悲有痛、有恨有怨、有不甘有不信,仿佛整个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平清王闭上眼来,心里涌现一阵无力。 他自然是没忘的。 这么多年他偏护谢璟的原因,不正是这些吗? 只是他袒护得太多,反而让谢璟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从而造成今天的境地,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多年来做下了多少错事,反而是指责他为什么不袒护他了。 平清王翻身下马,静静地看着谢璟。 良久,他才道“我没忘。” 他没有忘记过去的艰苦,也没有忘记别人对他的关怀和真情真意,他曾在灾荒之中被家人卖掉,本以为此生颠沛流离,一生无所归。 是谢家给了他安身之地,给了他一口饭吃,将他教养长大,给了他关怀和爱护,他重新有了父母,有了家。 还有谢柔,便是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也心甘情愿跟着他,后来他入伍打仗,也是与她长久分别,等情况好一些了,她又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她跟着他一辈子都没享过福。 他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了。 所以每次谢璟犯错,他想到谢家父母,想到谢柔,就是对谢璟下不了手。 或许终究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做好,没有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这样阴暗狡诈,卑鄙无耻之人。 平清王长叹了一口气,觉得天地茫茫,心头空荡荡的,便是此时站在家门口,却也不知自己该归往何处。 “罢了,你回去吧。”平清王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昏沉沉的,天边乌云卷来,似是风雨欲来。 “回去?”谢璟不明所以。 “是的,你回去吧,爵位之事你不必说了,便是三郎、四郎都不要,也不会再给你的。” “为何?为何就不能呢?” 平清王道“你若是为普通人,一辈子或许能安安稳稳,但你若是非要争这个,依照你的心性,那也是害人害己罢了。” ( 谢璟或许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毕竟他过得好的时候,他也有想过善待谢琅等人,也想做一个好兄长,但他重利自利,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他便可以不择手段,哪怕丢掉所有的底线。 这样的人,若是一生平顺,他也能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可若是遇见事了,他就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是捅向身边人的刀子。 打了败仗投降的人,头一个就是他。 他啊,不配啊! “什么害人害己?”谢璟可不赞同这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便是有错,那都是旁人的错,都是旁人逼他的,“父亲,您便是偏心三弟和四弟他们,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 “怎么和你说道理就说不通呢!”平清王心头又是无语又是恼怒,简直是有火都发不出来,他烦躁道,“行了,赶紧走,我不想和你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他都要气得动手了。 到了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谢琅往日在面对他时的感觉,似乎也是这般的恼怒和愤懑吧,道理说不通,所求的公平也得不到,甚至还被要求忍让。 这样的日子,是何等的窒息,他那么多年下来没疯了死了,已经是他自己有本事了。 也难怪他得了机会说走便走,从此再也不回头,对他而言,平清王府就像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牢笼,他喜欢程六娘,喜欢她鲜活赤诚,喜欢她信任他袒护他。 男孩子也是要富养的,不然旁人勾勾手指头也能走。 平清王见谢璟还要纠缠,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将马缰丢给了一旁的护卫,然后转身往府中走去,谢璟见此想追上去,却被一旁的护卫拦住。 “放肆,你们敢拦我!”谢璟气得不行,他不过才走了多久,这些人就敢对他如此不敬。 “世子,请不要让属下为难。”几个护卫便是见谢璟动了怒,也没有移动步子,“王爷有命,让世子回去,世子,请回吧。” 虽说平清王上书要撤了谢璟的世子之位,但元景帝并没有同意,故而谢璟仍旧还是世子,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世子还能做到哪一天。 “世子世子,你也知道我是世子!”谢璟大怒,“我回哪去啊?回哪去?我家就在这,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回家的路!” “给我让开!” “世子,请回吧。” 不管谢璟如何闹事,护卫们依旧不为所动,将人拦在了门口。 这一边平清王快步地往里面走去,将门口的喧闹声抛在脑后,他看不到听不见,就可以当作是不知道,若是继续看着听着,保不准他自己又忍不住会心软。 等他刚刚进入外院书房,便有管事向他告知了今日平清王府发生的事情。 平清王越听脸色越冷,最后整张脸都是黑的。 “他们还敢来平清王府闹事?”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便是他因为养父养母的缘故敬着几分谢氏一族,平日里那些长辈对他的‘指点’他也忍了,但这些人竟然跑到他家里闹事,这实在是令他没办法忍下去。 第603章 不在门口哄你的好大儿了吗? “王妃那边怎么说?” “王妃说说若是王爷真的要休了她,尽管休好了,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平清王的三任妻子,首阳长公主觉得自己是最委屈最不平的,嫁了一个有了孩子的鳏夫,仿佛是她英明镇国长公主一生的污点,是她不愿提起的过去。 可要说最委屈,她却远远比不上原配谢柔和这位百里氏了。 谢柔与谢庭少年夫妻,聚少离多,真的是一天谢庭的福都没享过,就匆匆一世病逝了,苦她受了,福却没她的份儿。 这百里氏呢,在百里家最难的时候,嫁了这个已经有了两任前妻的夫君。 原配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是她不能比,首阳长公主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她跪在人家脚边如同蝼蚁,也是她不能比。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都留下了嫡子,她生的孩子也与那两个孩子不能比。 她这大半生,看着尊贵,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其实也是在夹缝之中生活,一个‘忍’字贯穿二十年岁月。 她看平清王的脸色过日子,在首阳长公主面前不敢抬头,甚至连谢璟和韦氏,也放肆到敢欺负到她头上,而她呢,只能是哭几声,来求得一些公平公道。 平清王不知她的委屈吗? 自然是知道的,最开始的时候,平清王心疼谢璟,又管不了首阳长公主,毕竟首阳长公主连他都一起贬低到泥里了,他自己都只能忍。 后来他对于这些事情习以为常,百里氏对于忍让也习以为常。 不过她也不是无所得就是了,至少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她原本摇摇欲坠的家族安稳了下来,站稳了脚跟,她的一切付出,在她看来也是值得的。 她如今能潇洒地说要走,一是因为前路不通了,若是平清王继续护着谢璟,日后这平清王府有谢璟和韦氏,她和她的儿女不会有好下场。 再则,她已经不需要像当年一样委曲求全了。 至于平清王这边,也算不得她用完就扔了,若不是他让她没有活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她又怎么会想走。 二十年夫妻,纵然这期间有诸多的不顺心,但也不是半点感情都没有的。 “本王去看看她去。”平清王想到前几次平清王妃提出要和离书要走的决然,顿时也是心中便有许多不安,再也坐不住了。 “她如今可是在内院?” “应该是在的。” 平清王闻言便离开书院,大步往内院走去,等他刚刚走到内院正院门口,便听到谢璎在里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到有趣的地方哈哈大笑了起来,震得院子里的树枝都抖上三抖,枝头的雀鸟都惊飞了起来。 平清王听到这笑声,心头稍稍一松,踏步从门口走了进去,见平清王妃和谢璎正在院子里说话,虽然已经踏入五月,但这院子里依旧是花团锦簇,分外的热闹。 他笑着上前问“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 谢璎听到这声音,转头看见是他,脸上的笑意一敛,板着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只当作是没看到他。 “阿璎。” “你来做什么?”谢璎冷哼了一声,“不在门口哄你的好大儿了吗?” 平清王听着‘好大儿’这个词,眉头狠狠一皱,心觉得不是什么好好词,若是换做以往,他定然好好说她两句,让她好好说话,莫要胡说。 但这会儿,平清王却不敢招惹这一对母女。 他这夫君、父亲做得那也是相当憋屈了,谢琅惹不得,平清王妃和谢璎也惹不得,个个都是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是我走了不回来了。 所幸此时谢璎不知他的心理,若是知晓了,估计还得送他一句‘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平清王咳了一声,问两人“听说谢氏族人来闹事了?” 平清王妃转头问他“不知王爷是听谁说的?谢璟?还是说王爷是来问责的,怪我不敬谢家人,将他们送到了京兆府去?” 平清王“” 怎么一开口就满是火气,他那温柔端庄,善解人意的王妃一去不复还了是不是? “我并未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平清王头疼地走了过去,“谢氏族人来我府上闹事,确实是过分了,给他们一些教训也好,省得他们以为咱们就可以被他们随便欺凌。” “哦?王爷当真这么想?”平清王妃顿时就诧异了,她还以为平清王会指责他对谢氏族人不敬呢,毕竟他自己对谢氏族人的态度可摆在那里。 谢璎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道“那父亲,我可不可以派人去京兆府,让京兆府将那些人打一顿,或是多关一些日子?” 平清王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说,他们到底是谢氏族人,便让他们在京兆府过一夜,明日我便让人去将他们放出来就是了。” 那些人到底姓谢,别的不说,他养父养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关他们一夜,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好了。 “就关他们一夜?”谢璎不满了,“他们还敢动手打我呢,您就关他们一夜?” 想到这里,谢璎就愤愤不已“我长那么大,还没有人敢打我呢,倒是被那几个粗鄙的妇人动手打,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那你想如何?”平清王也是头疼。 “我倒是想问父亲想如何?”谢璎反问,愤愤道,“反正不处置了谢璟和谢氏族人,这口气我就咽不下去!” 平清王沉默了一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要说惩罚谢璟和谢氏族人,可谢璟已经被他赶出家门,还有什么能惩罚他的,难不成将他留给他的家业收回? 可若是收回了这些,谢璟一家又该如何生活,哪里是他再不满谢璟,也不愿让他连日子都过不下去,故而也不能将他如何了。 至于谢氏族人,打是打不得的,关呢,关得太久也不好,平清王觉得关他们一夜给一个教训就差不多了。 可在谢璎看来,这样的惩罚不痛不痒,她咽不下这口气。 第604章 你们一个敢教一个敢听,一个还敢喊对对对 同日,平清王府乱糟糟的那一日,也是谢琅留在谢家的第一日,程娇知道他来了,便有些坐不住,去了外院找他们说话。 适才又听闻谢氏族人大闹平清王府,被平清王妃丢进京兆府衙里的事情,笑得眉眼弯弯。 她若有所指地教训程让道“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吾是不是太客气了?吾是不是给他脸了?吾是不是该动手了?” 对付这样的小人,就是能动手别哗哗,你讲理他们就以为你好欺负。 程让似懂非懂,但还是非常捧场“嗯嗯嗯,有道理有道理!” 谢琅“啊对对对!”娘子说什么都对。 程谦“”不是,你们一个敢教一个敢听,一个还敢喊‘对对对’? 还有 “那是曾子说的,孔子没说过这种话,不对,曾子也没说过这种话。” 好家伙,程谦险些都被带歪了。 他黑着脸瞪了过去“你莫要胡说八道带坏了四弟。” 程娇咳了一声道“我有话要说。”她还可以狡辩一下的。 程谦又瞪她“说。” 这个妹妹,一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是吧? 程娇又咳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道“我认为对付小人,就不该和他讲道理,他们不讲道理,他们卑鄙无耻,我们就要比他们更不讲道理,更卑鄙无耻。” 程谦皱眉问“比如呢?” “比如?”程娇挑起秀气的眉想了想,“你要是非要我说一个比如,咱们就说谢氏族人来找麻烦的事情吧,要是我站在平清王妃这个位置,我该怎么办?” “哦,你还有好想法?”程谦这回真的好奇了,在他看来,谢氏族人确实很难处理,平清王妃要不就咬牙忍下这些欺辱,要不就像现在这样撕破脸,等着平清王回来问责。 “当然。”程娇得意,“我是谁,我是最聪明的女郎程娇娇,怎么可能没有应对之法呢?” “哦,那你说来听听。”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抬手让程让搬着椅子凑过来一点,然后她白眼一翻,整个人软软地往程让身上栽去。 程让吓得险些都跳起来了,程娇死死地拽着他的手,露出了虚弱的表情,气若游丝“我我好像看到我太祖母了” 程让“???” 程谦“!!!” 谢琅“” 程让晕乎“太祖母吗?我们有见过太祖母吗?” 程娇气坏了,赏了个白眼给他“这不是重要的。” “那什么是重要的?!” “我要去见太祖母了,你哭啊,哭得越惨越好。”程娇真的是生气了,“你到底会不会哭啊!” 程让“” 程娇目光扫过三人,见三人保持呆愣和沉默,一时间只觉得心口都疼,她骂道“你们三个真的是没脑子,像你们这样的,我一天都可以欺负三个,走出去就是被人欺负的命,要是纪荷花在此,我一定让你们” ( 程娇话还未说完,便有家仆匆匆来报“世子、四郎君、县主,纪娘子来了。” “什么?纪荷花来了!”程娇当即是又惊又喜,“快快请她进来。” 纪荷花当真是及时雨啊,一想到她就来了。 家仆领命而去,程娇独自欢喜,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程让凑到谢琅身边“她想干嘛呢?” 谢琅‘唔’了一声“装死。” 程让“” 程让想了又想,觉得这个姐姐可能要砸在自己手里了,于是他问“姐夫,我这个阿姐你还要吗?” 谢琅“” 他凉凉地看了程让一眼,“你说呢?” 程让莫名的觉得谢琅这话有点危险,脖子凉凉的,他讪笑了两声“要要要,肯定是要的。” 谢琅闻言又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扇子转了转,突然忍不住笑出声。 谢氏族人若是遇见了程娇,那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了。 纪青莲很快就被请了过来,程娇激动地上前去迎接她“纪荷花!” 嗯,这么热情?! 纪青莲顿了一下脚步,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她也没多想,立刻迎了上去“程六六!” 姐妹二人双双会晤,正是手握手互诉衷肠的时候,突然程娇白眼一翻,整个人就往边上软软地倒下来,纪青莲吓了一大跳,眼明手快地捞住她“程娇娇你” 纪青莲话还未说完,便见原本准备晕过去的程娇冲着她眨眨眼,眼珠子转溜溜的。 纪青莲“”这人又在搞什么? 程娇虚弱地扯着纪青莲的衣衫,整个人仿佛回光返照“我,我好像看到我太祖母了” 纪青莲眼睛眨了一下“”这是想讹她是不是? 眨了第二下“”不是,这姑奶奶想干嘛呢? 眨了第三下“”哦,懂了懂了,配合是不是? “呜呜呜!程六六啊,你太祖母她死得——” 纪青莲卡住了。 “说错了,重来。” 说罢,她小手一抹脸,捂着脸哭了起来“程六六啊,你死得好惨啊!那个挨千刀的害你,这等毫无人性,无恶不作之人,我定然将他扒皮抽筋,丢进十八层地狱里。” “让他上刀山,下油锅,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是谁?谁害了我家娇娇,给老娘站出来!” 程谦、程让、谢琅“” 这两个这两人什么人啊!还能这样玩的! 程谦脸色绷紧,谢琅抬头看天,似乎是想看看今日这太阳往哪下山。 程让倒吸了一口凉气“最毒妇人心啊。” 毒,真的是太毒了。 不说谢氏族人了,就算是太极殿前的文武百官,碰到这种大戏都得认输。 程让还未唏嘘完,脑袋就被一把扇子重重地敲了一下。 “胡说什么。”边上的这人敲完他又训斥他,纠正道,“这叫机智聪慧,有勇有谋。” 第605章 敢娶他六姐的男子,就不是一般人 程让听着自家姐夫睁着眼睛说瞎话,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佩服。 果真啊,敢娶他六姐的男子,就不是一般人。 程谦听闻此等言论,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也就是谢琅了,但凡唤作一个讲究一些的,都要骂一句‘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程谦看向谢琅的目光都和善多了,能受得了他六妹的,估计也只此一个了。 “行了行了,快别哭了。”程谦赶紧出声让她们别演了,他们也不想看了,脑袋瓜都疼。 “六娘,你还不快起来。” 程娇闻言总算不装死了,拍了拍沾了一些灰尘的裙摆起来,然后拍了拍手,得意地笑问“怎么样,若是我遇见了谢氏族人,到底是他们倒霉还是我倒霉?” “他们倒霉他们倒霉。”程让连连点头,遇见这祖宗,谢氏族人估计都得气疯了。 “谢氏族人?”纪青莲挑眉,“我也听说了,说谢璟亲自去请了谢氏族人来长安,去平清王府那边大闹了一场,平清王妃都气得将人打了一顿,让人将这些人送京兆府了。” “还有景阳侯府,也有人去景阳侯府了,不过被我也送县衙了。”程让颇有些自得,“早知道王妃将人送去京兆府,那我也让人送京兆府去,好让他们一家团聚。” 长安城有京兆府,也分两县而治,分有长安县和万年县。 这一家团聚,是在牢里团聚吗? 纪青莲笑了起来“程小四,你也学坏了。” 程让脸色微红,摆手不承认“休要胡说,我说的是正经的。” 他和这一对卧龙凤雏是不一样的,他是正经人,不干这缺德事。 程娇哈哈笑了两声,拉着纪青莲在桌子边新添的椅子坐下,笑笑道“我觉得吧,遇见讲礼的人,咱们就讲礼,遇见无耻之人,咱们就要比他更无耻,这样就不会受到欺负了。” 谢琅忍住笑意点头“对对对,六娘子说得不错。” 笑死,他要说没有用的话,会不会被打一顿啊! 哈哈哈,程娇娇还是那么可爱。 程谦与程让也连连点头,表示她说得对,都对。 “不过话要说回来了,平清王回来了,王妃会不会吃亏啊?”程娇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担忧,要知晓平清王妃之前还好心地提醒她谢氏族人的事情啊。 虽然她不惧什么谢氏族人,但心意她是领了的。 “那倒是无事。”谢琅倒是不担心,“她又不是没有脑子,若是遇见了危险,她自己也会跑的。” 平清王妃又不是没脑子的人,若不是不得已,她不会留下来吃亏,而且如今平清王妃对平清王的态度早已与往日不同,平清王也未必敢惹怒她,除非是日子不想过了。 纪青莲摇头啧啧“要说这平清王,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的也是他,不知该说他可怜还是可恨。” “有什么可怜的。”程娇不赞同这话,“若是他真的只在乎谢璟,可以为了谢璟不管旁人,那他为什么还要娶妻生子呢?若是他不娶,那还有后来的事?” ( 就算平清王娶首阳长公主是迫于无奈,是两家联姻,但他完全可以不娶平清王妃的。 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娶了之后又没有对人家负责,生了孩子也不管,这样的人,纵然是他有再多的功绩,私德不修,那也叫人看不上。 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在家里做儿子、做夫君、做父亲都没有做好,又怎么能期待他在外面如何公正严明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平清王确实能力不错,再加上他起势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诸皇子争帝之事,他与元景帝还有首阳长公主联手,乘势而起。 虽说有运气的成分,但也不能忽略他个人的能力。 程娇伸手戳了戳谢琅的袖子“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平清王府不但有平清王妃,还有谢璎和谢珀,他作为兄长,确实也该去看一看的。 “不必。”谢琅仍旧是摇头,“若是需要我相助,王妃定然会开口,若是真的有难,她也会将阿璎和阿珀送到景阳侯府,她既然没有开口,便是不用了。” 谢琅与平清王妃母子三人之间关系虽然不错,但却也隔了一层,他们若是求到他面前来,他不会不管,但既然没来,就说明他们自己能应付,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不过谢氏族人都进了京兆府了,看来你也不必留在这里了,晚一些你就回去吧,趁着天色还早。”程谦想了想,是时候该送客了。 也不是说程谦不想留客,只是最近程娇太过放肆,他怕再留下来去,这看着还顺眼顺意的妹夫就要跑了,到时候他上哪去找一个妹夫去? 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回去做什么?”程娇第一个不答应,“虽说谢氏族人进了京兆府了,可平清王能让他们在里头呆几天,他们出来了还能不找他麻烦!” 谢琅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受了欺负也没有人撑腰做主,一看就知道是好欺负的主儿。 “就留在这里,好歹是我未婚夫,咱们程家的女婿,谢氏族人敢来我们程家惹事,那咱们也打他们几顿,送他们去京兆府好好呆着去。” 程让点头赞同“就是,到时候平清王敢保他们,就是不给我们程家面子,我倒是想问问他是不是想退婚啊!” 谢琅微笑“六娘子和四郎说的极是,如此,我便厚着脸皮在贵府多呆几日了。” 程谦头大,但也不得不同意谢琅留下来避难,他道“留下也行,但是六娘,你给我回内院去,没事别跑出来晃荡,成什么样子,你们都要成亲了,暂时先不要见了,免得别人说嘴。” 如今已经是五月初,后日便是端午了,距离两人的婚期也只有三个月了。 程娇有一瞬间的不情愿,但掰着指头想了想,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出来就不出来,我去福安堂陪祖母。” 说罢,她就要起身和纪青莲一起离开。 “六娘子稍后。”谢琅起身喊住了她,“某有几句话想和六娘子说” 第606章 六娘子还是快快乐乐没有忧愁好了 “你你要同我说什么呢?” 私下无人,两人站在花园一棵树下的时候,程娇才有了几分尴尬和羞耻之感,恨不得用脚指头抠出一个三进的院落。 大约是知晓他并不在意她是否端庄温柔,她就有些放飞自我,如今在他面前都敢这副作态。 呜呜呜,这可是她未婚夫啊! 呜呜呜,丢人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程娇面上笑得勉强,心里哭嘤嘤,这世间最丢人的事情不过如此,再来几次,她都不保证他会不会退个亲了。 谁家娘子是她这样的? 初夏清风徐徐,枝叶摇摆簌簌,吹得她几缕发丝微微飘扬,她又是皱眉又是闭眼,嘴角死死地抿紧,也不知是在纠结什么人生大事。 谢琅微笑“也没想说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嗯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他只是想和她单独呆一会儿,就这样静静地吹着风也好,安安静静的,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他们无关。 “那就坐一会儿吧。”程娇让人搬来了两张椅子,又送来了一些点心吃食,与他坐在一起嗑瓜子喝茶。 天边的夕阳微微偏斜,桔色的霞光洒落人间,风儿徐徐,天地之间仿佛都是草木百花清香。 “你是不是很苦恼?”程娇支着下巴斜看了他一眼,询问。 “有些。”谢琅嗑瓜子的动作顿了顿,慢吞吞道,“都说子不嫌母丑,可我是真的嫌。” 他厌恶首阳长公主,厌恶平清王,厌恶这个谢家所有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六娘子,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味呢?而且还有些茶里茶气的。 “怪我家不好啊。”撇开身份地位不说,谢家那么乱,对于女子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好归宿,一脚踏进去,就意味着一辈子要与那些人纠缠不清,这日子一天天的,都没个消停。 “这有什么。”程娇表示不在意,“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家有,我家也有,我家之前闹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一切归于平静安宁吧。” 程娥还活着的时候,孙妩还未离开程家的时候,别提有多乱了。 而在这一场风波骇浪之中,程娥病逝、杨润珍离开、孙妩被逐出家门、各位姐妹出嫁,便是到了最后,连程谅都离开了程家,如此才风波平定,归于平静。 谢琅摇头“你家的事情确实是过去了,可谢家的事情却是永远过不去的,只要谢璟仍旧不死心,那便会继续纠缠下去,恩恩怨怨,一世不休。” “这倒也是。”程娇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平清王不能将他如何了,又不能给他想要的爵位,自然只有争争闹闹了,对了,陛下那边是怎么想的?难道陛下想保谢璟?” 平清王上书过几次了,说要废了谢璟的世子之位,可元景帝一直都没有同意,这事情,程娇实在是觉得太奇怪了。 ( 按照道理,元景帝是谢琅的舅父,是应该帮着谢琅才对,依照谢琅与谢璟的恩怨,他有了这样的好机会,这不得直接废了谢璟,怎么会保谢璟呢? 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 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 “那倒不是。”谢琅看了看天空,“保谢璟应该是不可能的,只是陛下深谋远虑,应该有其他的想法,至于什么想法,我等便无从得知了。” “也是啊。”程娇叹了一声,“陛下也是不容易,要想的事情太多了,这脑子不够用的,估计也坐不了这个位置。” 程娇对于这位自从她出生就在位的皇帝评价也是极高的,四野平定,番邦朝拜称臣,百姓安居乐业,全是他的功绩,其人之政绩,都可以与唐太宗一比高下了。 而且他也并不爱色,宫妃不过寥寥数人,念旧情,对待臣子也是赏罚分明,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皇帝。 想到这里,程娇推了推谢琅“你可千万别惹他老人家生气,知道了没。” “老人家?”谢琅眉头一挑,忍不住提醒她道,“你若是见了他,千万别说什么‘老人家’,他不喜欢听这话。” “唔有道理,那我就不说了。”毕竟是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程娇暗自将这事记下。 “还有,你要努力办差啊,虽然说咱们都不大喜欢这些累人的活,但既然都坐了这个位置了,就不能敷衍了事,更不能胡来。” 若是人只做自己,那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可既然做了官,那就是要对百姓负责的。 谢琅侧头对她微微一笑,伸手挽了挽她耳边的一缕秀发,这才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挂心,该是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六娘子还是快快乐乐没有忧愁好了。” 这话中听,程娇听了都有些晕乎得找不着北了。 这一日之后,谢琅果然就在临安侯府扎根了,早晨从临安侯府去上朝或是去御史台,下衙了就直接回来,谢家那些纷纷扰扰,仿佛都与他没多大关系。 第二日便是五月初四了,端午前一日,程娇与聂静云一起领着府中的侍女一起包粽子,等程谦和谢琅下衙回来之后,院子里便送来了刚刚捞起来的粽子。 寿山和酒泉都分了一个,吃得很开心。 酒泉还奇怪道“以前王府也经常做粽子,但就是没这个味儿,难道是临安侯府用的米更好,还是水更好?” 这会儿谢琅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廊下慢慢地吃着一个,似乎也挺喜欢吃的,心情也很不错。 寿山挤了挤酒泉道“这你就不知了,主要是感觉不同。” 以前谢琅在谢家,家不像家,纵然平清王妃也没有亏待他,说端午连个粽子都不分他,分,年年分,但感情那是没有的。 在临安侯府虽然也是来做客,但程老夫人对他很关心,程谦、程让对他也很不错,再加上有程娇在这里,他就不是在吃粽子,而是正儿八经地过一个端午。 寿山感慨“明年的端午,郎君就可以和县主一起过了,可以一起包粽子吃。” 想想都觉得那日子真美啊! 第607章 我明儿就去和陛下辞官去 酒泉提醒道“都不用明年端午,今年中秋,郎君就可以和县主一起做月饼,过中秋,都说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那该是多好啊。” 到了那个时候,谢琅也总算是有了一个像样的家。 寿山立刻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那等我回去之后,就去让人多做几个月饼模子,到时候让县主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嗳,到时候咱们是不是也能吃上县主做的月饼了?” “是的哦!” “真的是想得美。”谢琅终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了,“要吃月饼自己做去。” 想吃他娘子做的月饼粽子,真的是想得美啊! 哼,他都还没吃上,他们就想吃。 酒泉嘿了一声“郎君,侯爷,我们可不会做啊,您看我们哪个像是会做月饼的?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让他们拔剑砍人还快一点,做月饼粽子,算了吧算了吧。 “也有道理。”谢琅想了想道,“那家中不是还有侍女,让她们给你们做。” 反正他娘子做的只能他吃,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强调“对了,我这几个就是六娘子包的,你们的不是。” 人与人,待遇是不同的,程娇就包了十个左右,送了两个去福安堂给程老夫人,再送两个给程让,最后送两个给谢琅,其余就自己吃了。 哦,就算是萧氏和临安侯都没有这种待遇。 至于程谦,嗯,他不需要,人家有娘子,自然吃自家娘子做的。 酒泉听罢,顿时就盯上了还剩下的一个粽子,他上前去“要不,郎君让属下尝尝六娘子做的粽子是什么味的呗?” 谢琅真想踹他一脚“滚滚滚,滚一边去。” 主仆三人笑闹了几句,心情都相当不错。 谢琅生怕粽子被人惦记,立刻就把另一个也吃了,等他刚刚吃完,便听闻有人来报,说平清王府的刘管事来了。 谢琅一听这话,原本愉快的心情顿时就没了。 “让人进来。”到底是在临安侯府,他连家里人都拒之门外总归是有些不好,只能是见一见了。 很快王府的刘管事便被人请了进来。 “拜见三郎君。”管事恭恭敬敬一拜。 “刘管事,你应该称呼我家郎君为景阳侯才是,再不济,谢御史也是使得的。”寿山在一旁提醒道。 谢琅厌恶极了平清王府,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称呼了。 刘管事闻言忙是又恭敬一拜“拜见景阳侯。” “免了。”谢琅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问他,“你来此为何?” 刘管事恭敬答道“属下奉了王爷之命,前来见侯爷的。” “哦,他有何事?” “王爷想请侯爷明日回王府,明日正值端午,该是祭拜祖先,侯爷可万不可缺席。” 谢琅“” 谢琅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他直言拒绝“不回。” 回去做什么?看平清王那张两人厌恶的脸吗?还是看谢璟大闹王府? ( 刘管事见他脸色不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劝道“侯爷,您如今好歹也是侯爵,还是御史台的侍御史,时下风尚以孝为先,侯爷若是连端午祭拜祖先都不去,未免有不孝之过,到时候这百官就有话说了。” 谢琅的脸色当时就黑了“当官这么麻烦,还不如不当了。” 他在朝堂上怼人怼得确实爽,但自身也行为也时常被人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就算是早朝的时候不小心站错了地方,或是朝服有哪里没整理好,那都要被人参一本。 真的是烦死人了。 要不是首阳长公主虎视眈眈想弄死他,他真的想撂担子不干了。 谢琅想到程娇耍赖的模样,突然心头一动,立刻道“我明儿就去和陛下辞官去。” 刘管事闻言,险些要吓得跳起来了“侯爷侯爷,勿要冲动勿要冲动!” 刘管事真的是要吓晕过去了,就为了不回家拜祭祖先,他就能做出辞官这种事,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然而这位主儿向来任性惯了,估计还真的干得出来。 “侯爷,您看这样如何,属下回去和王爷说一说,问一问王爷有没有别的想法,您看这样如何?” “您千万别一时冲动就去辞官啊,这可不值当,不值当啊!” 寿山立刻就道“就是,郎君,王爷定然会有两全其美的主意的,您这好不容易才做到侍御史,又正受陛下宠信,可不能真的辞官啊。” 说罢,寿山又催促刘管事“你来愣着做什么,快回去禀报王爷,让他想个法子,不然我家郎君真的去辞官就来不及了!” 刘管事听了这话,立刻就不敢留下去了“那属下立刻回去问王爷去,侯爷,属下告退了。” 刘管事说罢这些,便匆匆离开,一下子就没影了。 至于请谢琅回去平清王府过端午的事情 这重要吗? 最重要不是谢琅为了不想回家祭拜祖先,烦躁之下想辞官的事情吗? 等刘管事走了,寿山就忍不住一拍大腿,乐得笑出声,他赞道“郎君,县主这耍无赖的法子可真好使啊!” 你让我回家祭拜祖先,不去世人还有意见,觉得你这人不敬祖先,是不孝之人,不配为官? 那我干脆辞官了,老子不干了。 于是,唔事情就踢给了平清王府,让他想一个谢琅既不用回来,也不会有人议论他的主意出来。 什么? 想不出?没法子? 那不行啊,儿子他要辞官不干了,想不出也得想。 谢琅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训斥道“什么耍无赖,我家娘子分明是聪明绝顶,对付人很有一套。” 你们不懂就不要乱说坏我家娘子名声好嘛! 寿山立刻就道“对对对,县主就是聪明绝顶,对付人很有一套。” 这么精明又不走寻常路的,不说别人,平清王和谢璟遇见她,估计也要倒霉的。 若是旁人嫁给谢琅,被谢家那些人欺负,估计得憋憋屈屈地过日子,可若是换做程娇,倒霉的肯定是谢家人。 “郎君能娶到县主,那可真的是天大的福气!” 第608章 既不愿拜那姓谢的,便来拜姓李的 平清王听罢刘管事的回话,当时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绿了又青,噎得想骂人却又骂不出来。 “他如今倒是学会了拿捏我!” 不知从何时起,谢琅开始学聪明了,他打了谢璟,说什么‘奉父之命’,平清王不得不站出来承认是有这回事,免得旁人非议他的过错。 他离开平清王府,直接搬进了景阳侯府,平清王又不得不为他遮掩,说宅院是陛下所赐,不好一直空着,而且他已经是景阳侯,住侯府也是正理。 如今他不愿意回来过端午,就闹着要辞官,平清王若是不将这事处理了,他估计还真敢辞官了。 然而平清王为父亲,眼见着他前程大好,又怎么愿意让他就这样辞官不干了呢? 既如此,也唯有为他妥协,将那些事情处理好,才算是两全其美的结果,至于心中的诸般滋味,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受着了。 对此,平清王妃评价道“欠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以前平清王为了谢璟屡屡委屈谢琅,如今也为了他屡屡妥协,为他筹谋。 只是可惜,便是平清王如今有对儿子好一些的心思,人家也不领情了,这不,端午之日,人家宁愿呆在临安侯府客居,也不愿回家来。 也不知该说是谢琅的悲哀还是平清王的悲哀。 “此事,你说该怎么办?”平清王见平清王妃有些幸灾乐祸的,忍不住问她。 “该怎么办,妾怎么会知道?”平清王妃笑笑,“妾身连自己和阿璎的事情都管不了,何况是三郎的事情呢?” 昨日平清王妃与谢璎逼迫平清王处置谢璟和谢氏族人,然而正如他们所预料的,谢璟如今已经被逐出家门,想要惩罚也无处惩罚。 至于谢氏族人,也不能关得太久,毕竟还要给平清王养父养母几分颜面,这不,今日早晨,平清王就让人去将谢氏族人放了出来。 最佳的处理结果就是如此了,可平清王妃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故而对平清王也没什么好脸色,平清王自觉亏欠,倒是对她好声好气地。 风水轮流转,也不过是这般。 平清王皱起眉头来“可端午他都不回家,我又该给他找什么理由呢?” 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让谢琅能在未婚妻家中过端午,还不被那些人诟病的? “做官确实麻烦。”平清王也生出了这样的感慨,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既然选择的做官,得到了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却也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枷锁。 昔日谢琅是何等随性恣意、风流写意,如今却也得想想会不会有人参他一本了。 谢琅如此,平清王自然也如此,尤其是他为异姓王,这可是风头浪尖上的人,行事做事都需得小心谨慎,不敢行错踏错。 “麻烦是麻烦,可谁不想要这麻烦。”这泼天富贵,谁不想要,就算是有稍稍的一点束缚又如何。 ( “王爷感慨这些,还不如快些想想法子,三郎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不回来,难不成王爷想看着他被人参几本,这不是嫌他侍御史的位置坐得太稳当了?” “可本王能有什么法子!”平清王也实在是恼了,“这臭小子尽给我出难题。” “那就慢慢想,等端午之后朝会,王爷想出一个好理由就行了。” 平清王没办法,只能绞尽脑汁去想,实在是没办法,便召集了他的心腹和副官,让他们也一起来帮忙想,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一个好理由。 所幸,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他这么苦了,次日端午,元景帝便派人将谢琅召进了宫里,去参加皇族的宫宴去了。 既然是去了宫里,那就算是他不回谢家,也无人敢挑剔他的不是。 平清王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是万分感念元景帝的圣恩,若不然他真的要被这儿子弄得好几日都过不好了。 。 平清王逃过一劫,而突然被召进宫的谢琅是一脸菜色,不高兴几乎都摆在脸上了。 元景帝瞥了他一眼“你是死了爹了是不是?摆这副脸色!” 谢琅摸摸脸皮,无奈道“那倒没有,只是陛下坏了臣的好事。” 他虽然挺厌恶平清王的那张脸的,倒也不至于想他死了。 “什么好事?你能有什么好事?”元景帝冷哼,“你就这么想留在临安侯府过端午,你也不怕被人参几本,说你不敬祖先,是不孝吗?” “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成日腻腻歪歪的,搞得像是离不开娘子似的,多丢面子啊!” 真的是叫人看不过眼。 谢琅小声逼逼“我不觉得丢面子啊。” 他不觉得和娘子腻腻歪歪有什么丢脸的,难不成非要三妻四妾才是男子汉了? “你还说!还说!”元景帝真的是生气了。 谢琅闻言只能闭嘴,但面上的表情却不觉得自己有错,等元景帝消气了,他又问“陛下为何召我前来?” 元景帝也不爱奢华铺张,这等端午、中秋、年节等节日,也就是与皇族一同办一个宫宴,外臣是甚少请的。 “无旁的事情,你既然不想回谢家,今年的端午,你便在宫中过吧。” 谢琅心思一动,有些诧异地问“舅父难不成想让我随母族?” 父族他都不想回去,至于那谢家的祖先,那也都是谢璟的祖先,与他关系不大,因为谢璟的缘故,他也无感,也不想拜。 “有何不可?”元景帝笑了笑,“这天大地大,总不能让你没有容身之地吧,人生来有根,既不愿拜那姓谢的,便来拜姓李的,论理,这姓李的才是你真正的先祖。” 谢琅忽然想到自己突然被封侯,从谢家搬了出去,如今还要拜姓李的祖先,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心中隐约猜测元景帝是早有预谋的。 他心里也是酸酸涨涨的,情绪一时半会的,竟然难以说清这其中滋味。 原来,也有人知晓这天大地大,他没有一个容身之地,犹如无根浮萍。 原来,这世间也有人想给他谋一个容身之地。 第609章 谁先趴下谁就是狗! 这一次谢琅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元景帝见他久久不做声,抬头问他“怎么?还是说你不愿?” “那倒是没有。”谢琅摇头。 他对谢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而且巴不得离开谢家,离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怎么会不愿呢? 而且成为皇族,那是多好的事情啊,他哪里还敢不情愿。 “只是长公主这边,怕是不会同意的。” 首阳长公主可不见得乐意他随了李姓,拜李家的祖先。 她那人,就是恨不得与他半点瓜葛都没有。 元景帝摆手“朕同意就行了,她同不同意有什么重要的,还是说你怕了她了?” “怕她?”谢琅闻言就笑了,“这些日子以来,臣做了什么事,陛下不是心里有数吗?” 他这些日子可是逮着首阳长公主咬了很久,动不了她就断她羽翼,也是让她大动肝火却又无可奈何,这如今啊,估计也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凡是有机会,应该都想弄死他。 他若是真的怕她,那就不会干这事,早就夹紧尾巴做人了。 元景帝想到谢琅最近干的事情,心中稍稍满意“既然是不怕,那便不管她了。” 谢琅却还有担忧“可她若是不同意,此事恐会艰难。” “有什么艰难的,她既然是不想管你,朕随便寻个兄弟,说要将你过继过去,谁人敢反对了?”元景帝随意地说着。 他心道,反正就是个说法而已,又不是真的过继,说得过去就行了。 他这个皇帝,给早逝且没有子嗣的兄弟过继一个有李家血脉的儿郎继承香火,谁还能说他错了? 那不是该说他这个帝王有情有义吗! “行了,此事你不必管,就这样办了,她若是有意见,便让她来找朕,一会儿你同朕一起去庆华殿。” 今日这事情太过意外了,谢琅心头有些复杂,但还是应了下来 “臣遵命。” 待到差不多开宴了,元景帝便带着谢琅一同前往,众人见到谢琅今日也出现在这里,脸色各异。 姚贵妃携同诸位后妃、太子携同诸位皇子、首阳长公主以及诸位宗亲上前来行礼叩拜,周边的内侍宫女护卫也跪了一地,抬眼看去,乌泱泱的一片。 谢琅虽然不是第一次与元景帝站在一起看这些人叩拜,但心中都隐隐生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独掌乾坤之感。 “起来吧。”元景帝淡淡地开口,然后走上前去。 姚贵妃起身迎接“陛下,您可算是来了。” 姚贵妃身穿一身海棠红宫装,身段婀娜有致,容色如画,眉目含春,那云鬓巍巍之间簪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明艳妩媚灼灼人心,叫人一见难忘。 元景帝的这位贵妃,确实当得容色艳绝天下,明艳妩媚不可方物。 也难怪元景帝这位只知道勤政爱民不好女色的皇帝都对她宠爱有加,独宠她多年。 ( 当然,容貌是一方面,独宠嘛,性格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谢琅被内侍引着到一旁的一个位置坐下,便听到这位贵妃在叽叽喳喳“陛下,今日御膳房做了烤羊,甚是好吃,臣妾命人将羊腿给陛下留着,就独独陛下一个人吃。” 美丽、单纯、赤诚,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说在嘴上的笨蛋美人,确实能令一个心机深沉、运筹帷幄的君王恩宠。 简单来说,他在外面应对那些事情已经很累了,不想回到家里还要和人玩心眼,如此一个美丽又令人放心的美人,他自然是会喜欢了。 在场的众人听闻此言,观鼻观心,也没什么反应,元景帝只是笑笑道“那便多谢爱妃了。” 姚贵妃道“不过是小事,哪里当得陛下的谢,陛下若是爱吃,改明儿叫御膳房再烤就是了。” “恐怕是爱妃爱吃吧,怎地又拿朕当借口。”元景帝笑着摇头,大约是有那么多人在,他还要脸,没有与姚贵妃继续在此事上纠缠。 他举杯与众人同饮“今日是端午,朕与诸位同饮,愿我李氏江山永固,大盛盛世永昌。” 众人起身举杯“与陛下同饮,愿我李氏江山永固,大盛盛世永昌。” 众人饮罢这一杯,便有宫女上前添酒,精心烹制的御膳美食也陆续送上,姚贵妃还让舞姬安排了歌舞,上台舞一段让众人赏舞。 楚王离开位置与众人饮酒,到了谢琅这一桌,便忍不住问他“表弟,你怎么来了?” 谢琅笑笑,与他饮了一杯,这才解释道“陛下召见,我便来了。” 楚王笑哈哈,伸手使劲拍拍他的肩膀道“来了就多饮几杯,本王可是听说你很能喝的,敢不敢与本王多饮几杯?” 楚王好武,天天想打仗,还喜欢喝酒,尤其喜欢大碗喝酒,来了长安城这能喝的没几个,他可是憋坏了,如今正好与谢琅多喝几杯。 不是算计人的,谢琅自然笑着应下了“那便与表兄多喝几杯,我也许不曾开怀畅饮了。” “好说好说。”楚王干脆命人将他的椅子搬过来,与谢琅坐在一起喝酒。 太子与齐王见此也凑了过来,太子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喝酒啊!”楚王笑哈哈给自己满上,“你们要不要来点。” 太子敬谢不敏“我不同你喝。”和这人喝酒,那是要喝得他满意了才行,谁敢跟他喝啊。 齐王有些意动,他心思颇深,虽然也不想和楚王喝酒,但如今谢琅身为元景帝身边的红人,他又有拉拢之心,更不想他被楚王拉拢,于是便点了头“那我也来。” 太子见齐王也要喝,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楚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真的不来?难不成是怕了我们?” “怎么会?”太子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咬牙道,“来就来,谁怕你们啊!” 虽说他不想和这酒鬼喝酒,但畏畏缩缩的,显然没男子气概,到时候元景帝估计对他就更失望了。 楚王一听这话,当时就来劲了,他大声道“不怕就不怕,谁先趴下谁就是狗!” “好!” 第610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几人便这样喝了起来。 首阳长公主皱紧眉头,侧头看着主位上的元景帝与姚贵妃喝酒,便问“陛下便这样由着他们?” 元景帝笑道“他们既然欢喜,那有何不可,不过是家宴,皇姐也不必太拘泥于规矩。” 姚贵妃立刻道“陛下说得不错,既然是家宴,何必太过拘泥,来人,去给他们多送一些好菜过去,让他们喝酒之余,吃两口好菜下酒。” 元景帝点头赞同“是该给他们送一些酒菜。” 于是便嘱咐人给他们多送一些吃的,元景帝又道“不过赢的人也不能没有彩头,不如这样,贵妃留给朕的羊腿便是今日这比试的彩头,谁赢了便赏给谁。” 他最近在修身养性啊,实在是吃不得太多这些东西。 姚贵妃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她道“陛下,这是臣妾给陛下的羊腿,陛下怎么就给旁人了?” 首阳长公主地位尊崇,便坐在主位的右下手,听闻这娇娇柔柔的声音,顿时想翻一个白眼。 她就想不明白了,她这个弟弟也算是个人物,怎么就喜欢这等矫揉捏作的女子,而且看着只长了容貌不长脑子的。 元景帝更喜欢姚贵妃,平清王也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平清王妃,便是谢琅,也喜欢那没什么规矩,天真活泼的程娇。 天底下的男子,皆是如此肤浅无知。 元景帝闻言解释道“朕最近修身养性,吃不到太过荤腥,贵妃留给朕,朕也吃不得,不如便分给他们。” 姚贵妃闻言,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了头“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便依了陛下。” 首阳长公主听到‘修身养性’这话的时候,眼皮子跳了跳,手中握着的酒杯微微倾斜,有酒水洒落,边上的侍女惊了一下,上前去用帕子上前擦拭。 “皇姐这是怎么了?”元景帝侧头问她。 首阳长公主回过神来,将酒杯放回桌面上,挥手让侍女退下,这才答道“没什么。” 元景帝又道“既然无事,皇姐可小心些才好。” 首阳长公主也道“有劳陛下挂念。” “皇姐见外了。”元景帝笑了笑,目光看向不远处正在喝酒的几人,突然道,“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姐以为此话如何?” 首阳长公主微顿,脸色有些不好道“陛下,本宫无爱子,自然是不知的。” “也是,皇姐无爱子,自然是不知的。” 首阳长公主不爱谢琅,同样也不爱太子。 谢琅对她而言是障碍,以前她一心想毁了,如今一心想除去,太子可能稍微好一点,但也不过是她走上高处的一块踏脚石。 “可朕与皇姐不同,朕啊,在乎这江山社稷,在乎这百姓百官,也在乎朕这几个儿子,愿为他们谋深远长久。愿他们前可有锦绣前程,退可有一世富贵平安,只是啊也不知这结果是不是朕所求所愿。” ( 元景帝是帝王,却也是一个父亲,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几个儿子互相残杀,可帝位这个位置太过吸引人了,有些事情,或许也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以前他寄希望于太子,后来觉得太子不行,他只想在齐王楚王之间挑一个,但也发现有一些毛病,至于七皇子九皇子,一个身体不好,一个脑子里只惦记着吃,都是不成的。 而如今,他却寄希望于谢琅。 他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虽然也有不少破毛病,但胜在人足够聪明,手段也有,本事还行,为人也算是堂正,扳正一下他的这些毛病,再教导一番,确实也还行。 首阳长公主冷漠地笑笑“陛下所求,定然会如愿的。” “但愿。” 这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姐弟看似随意聊聊,但在看不到的地方,却已然风波暗涌,互相试探算计。 “对了,还有三郎的事情,朕也要与你商量商量,三郎不愿回谢家,朕想着便将他过继到旭皇兄名下,你意下如何?” 李旭,元景帝的一位兄长,早年对元景帝与首阳长公主颇为照应,只是早早的也被人害死了,死的时候才十几岁,也没有妻妾子嗣。 元景帝登位之后,念及这位兄长早年对他们姐弟二人有过照顾,追封他为福王,过往前尘回不去了,人也没了,只愿他来生做一个有福气之人。 首阳长公主没料到还有这种事,一时间都愣住了。 “你要将他过继到旭皇兄名下?” “是啊。”元景帝点头,“谢家那边,平清王有几个儿子呢,少他一个也不少,反正平清王也顾不上他。” 元景帝想起谢琅在谢家那些年受的委屈,对平清王也是颇有怨言,就算是他与平清王对换子一事全然不知,他是如何对太子的,平清王又是如何对谢琅的? 两相对比,他心中就积着一股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不修理一下平清王,他就难消心头之恨。 首阳长公主皱眉想了想,却没有作声,此时谢琅已经是景阳侯,又成了元景帝跟前的红人,故而他姓李还是姓谢,只要不是元景帝的儿子,区别不大。 而且如今最关键的不是谢琅,而是元景帝只要太子顺利登位,谢琅如何都好。 “既然陛下有此意,那也好。” “哦?你答应了?”元景帝诧异。 首阳长公主淡淡道“既然是陛下所愿,本宫自然没有意见,且本宫先前就说过,他如何,与本宫无关。” 元景帝笑了“与皇姐无关吗?若是如此,皇姐要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本宫说过的话,本宫自然会记得的。” “好。” 这一边姐弟二人笑里藏刀,另一边楚王等人已经喝了一个痛快。 楚王哈哈大笑“表弟爽快,不像是旁人,喝个酒都要叽叽歪歪劝来劝去的,本王都想说干脆别喝了。” 齐王险些给了楚王一个白眼“你以为人人是你啊,粗俗不堪,粗俗不堪!” “什么我粗俗?难道你就高贵了?” “老三,你想挨打是不是!” 第611章 嗯,就祝他心愿达成吧 “你要与我打?”楚王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立刻撩起袖子,“来来来,咱俩打一场去,谁怕谁啊!” 齐王“闭嘴,谁和你打了!” 楚王见齐王拒绝了,顿时一阵遗憾,他伸手靠在谢琅的肩膀上,同他说“表弟啊,听说你最近时常在父皇跟前,便替我向父皇求求情呗,让他早日放我去北疆,这长安城的日子,我都待腻了。” “还有你不是和霍家那小子,霍荀是吧,关系很好吗,他是不是很能打,你让他和我过过招呗!” 谢琅“” 他只能微笑“有机会,有机会你和他过过招。” 有机会再说吧。 说起这个,楚王满是遗憾“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北疆啊!” 他早就想去了,可是元景帝之前一直不准。 谢琅只能继续微笑,嗯,就祝他心愿达成吧。 楚王大概是心中的怨念太重了,说话也好大声,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元景帝冷哼了一声“既然那么想去,朕就成全你,三日之后出发,滚去你想去的北疆去!” 元景帝之前不同意楚王去北疆,不正是因为他想在齐王和楚王之间选一个储君出来,但如今已经有了谢琅了,他是否留在长安城,那也差不多一样了。 “陛下!”楚王的生母沈淑妃惊得站起来了,她面露慌张,着急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若是楚王留在长安城,便有争夺帝位的机会,他若是走了,那就真的失去这机会了,再说了,北疆那边时常打仗,刀剑无眼,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哪里是他一个皇子王爷该去的地方。 纵然楚王确实神勇,但身为母亲,可不愿见到他受伤。 “父皇千万别听我母妃的!”楚王闻言顿时急了,当下也顾不得喝酒了,忙是上前一跪“父皇,儿臣愿去,愿在北疆杀敌,杀得那北戎片甲不留,守我大盛疆土。” “好!”元景帝颇有些欣慰。 这个儿子虽然脑子里天天只知道打仗,要是让他做皇帝估计天天想开疆拓土到处打,但若是作为一个护国将军,却是适宜的。 “谢父皇成全。” “陛下,楚王他” “爱妃莫急。”元景帝笑着打断了沈淑妃的话,“既然是他所求,不如成全了他,这世间上的事啊,难得是自己高兴。” 沈淑妃顿了顿,又道“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元景帝道“北疆那边还有卫国公府在呢,或许护不了他不受伤,但保他命还是可以的,爱妃放心吧。” “可可” “哎呀,母妃,没什么可是的,就这样办了。”楚王生怕事情再有什么变故,出言打断了沈淑妃的话,然后又是对着元景帝一拜,“儿臣多谢父皇。” 他这一拜,犹如尘埃落定。 沈淑妃气得眼都红了,但事已至此,却又无话可说,只能独自生闷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齐王和太子则是复杂地看了楚王一眼,见他欢欢喜喜的,似乎真的很喜欢去北疆,这心里头就更复杂了。 ( 楚王心愿得成,又回去和几人喝酒,他还没过瘾呢,但这会儿齐王和太子都不想和他喝了,唯有谢琅与他继续喝。 散场的时候,二人一同出宫。 临分别之前,谢琅还问他“去北疆,会后悔不?” 楚王摆手“那有什么后悔的,我觉得这人就喜欢战场,骑马提刀大杀四方,那才是真的快意,父皇说得对,这世间之事,难得是自己高兴。” 最初来到长安城的时候,他也是意气风发,觉得这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他也有一争之力,可待得久了,那些争争斗斗阴谋诡计,他觉得委实是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上一回孙家人被杀,他、太子、齐王都被牵扯其中的时候,他就觉得更没意思了。 不管谁做皇帝,让他做个大将军就行,有仗打的时候记得想起他。 楚王挥了挥衣袖,大步上了马车离开。 谢琅站在原地良久,笑叹了一声“真是自由自在啊。” 他也想要这样的自由自在啊,可惜,事不如人愿啊! “看来也得努力努力了。”至少过继的事情快点办妥,若是他都过继了,到时候是不是可以适当地躺平了? 谢琅越想越是觉得不错。 “这事,陛下做得可真的太对了!” 所幸元景帝不知道他心中只想着躺平摆烂,不然非得气得晕过去不可。 谢琅乘着夕阳回了临安侯府,此时程家众人也正等着他回来用饭,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当天夜里,谢琅与程谦程让闲聊的时候,便与二人说了过继之事。 “什么?你要过继?”程让当时就惊了,“就是过继给那个福王?” “陛下确实有这么一个意思,你们觉得如何?” “好啊!”程让一拍石桌,痛得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嘶那肯定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啊!” 若谢琅只是元景帝的外甥,也就是他能受到元景帝的庇护,可他一旦过继给了福王,那将来就是皇族了。 皇族之人,便是血脉与宫中正统稀薄了一些,可到底是姓李,就可以让世人不敢欺。 可以说只要皇朝不灭,这皇族之人便可以过得潇洒自在。 再说了,谢琅还有爵位呢,传个几代是没问题的。 程谦沉思了片刻,问谢琅“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程家定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要你与六妹将来过得好,管你姓李也好,姓谢也罢,这都不重要。” 程家的人也不走寻常路,若是讲究一些的人家,知晓谢琅不认父母,不敬谢家祖先,当时就觉得你这个人品性不行。 毕竟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纵使他们有不对的地方,也身为儿女也不能做出这种不认父母之事。 但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程家人都看不过眼,便是程老夫人这个讲究的,对谢琅也很是心疼。 谢琅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夜月明星稀,明月皎皎,霜华倾泻大地,令他浮躁的心都安宁了下来。 良久,他笑了笑道“我自然是觉得挺的啊” 离开了谢家和首阳长公主,他有全新的人生,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612章 还的也是朕的恩,认的也是朕为父 关于过继之事,元景帝主导,谢琅有意,再加上谢琅这未来岳家也无异议,事情基本上能定下来了。 至于平清王,他的意见不太重要了。 他亏欠了谢琅太多,若是谢琅一心想与谢家脱离关系,他便是不答应,到了最后也只能妥协答应。 就像是谢琅离家住进景阳侯府一样,就像是谢琅连端午都不回家一样。 元景帝急于让谢琅成亲之时拜李家先祖,故而和谢琅和首阳长公主说过之后,也没等几日,便将平清王招进了上书房,同他提了这事。 “福王早逝,在朕与皇姐幼年之时,也对我等姐弟二人多为照应,如今他后继无人,朕也想给他寻一门香火,好让他百年之后有人祭拜,这也是朕与皇姐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平清王当时听了这些话,整个人都傻眼了“不是,陛下您这话是怎么意思?您要找人过继到福王名下,您还有好几位皇子呢,再不济,还有皇族宗祠,怎么就打上三郎主意了呢?” 虽说同辈兄弟姐妹都被元景帝与首阳长公主杀干净了,可远一点的血脉也是有人的! “哦?你不愿意?”元景帝奇怪地问他,“你为何不愿意呢?” “这还能为何?三郎是我亲子,是我谢家子嗣,怎可过继给旁人!”平清王被气得脑子都糊涂了,都敢开口跟帝王大小声了。 元景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三郎是你亲子了,朕还以为你连他的生死都不在意呢,他的去留,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平清王哑了哑,浑身散发的怒意仿佛在一瞬间散了七八成,他脸色涨红,手掌死死地握紧“不管如何,三郎是我们谢家的子嗣,他” “平清王,你勿要忘了,你拜的谢家先祖,是哪一个谢家先祖?”元景帝冷淡地打断了平清王的话,“若是你真是谢氏血脉,此事朕确实不好插手,毕竟叫人更改祖先,是乃忘祖,是不敬不孝也。” 可事实是,就算没有换子之事,谢琅真的是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之子,他与这个谢家的祖先,也并无血脉关系。 人家谢氏有真正拥有谢氏血脉的谢璟继承,谢琅的去留,对于谢氏而言,并无多大意义。 平清王忍不住道“可谢家到底养了我一场,我有今日,也皆是因为得了谢家的教导,三郎为我亲子,他” 元景帝真的想给他一个白眼,有些无语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得不错,谢家对你有恩,你报答谢家,那也是应该的,可谢家对三郎可没恩,可不能求他也去报答谢家。” “你说三郎是你亲子,你的恩就是他的恩,他不该离开谢家,到底似乎也没错,但你似乎忘了,你也不曾教导他,也不曾对他有什么恩情,怎地就要他为父还债了呢?” “这么说来,他做你儿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些,有好处他半点没沾,还从小到大被谢璟欺负,你这个做父亲也也没管过他护过他,等到现在了,就要他替你还债,你可真的是好算计啊。” ( 元景帝越想越生气“三郎有今日,不是你给他的,是他自己努力来的,是朕给的,便是他像你一样,要还恩,要认父,还的也是朕的恩,认的也是朕为父!” “你也别说那些你到底是他亲生父亲这种屁话,你也是有亲生父母的人,你功成名就之后怎么不回去看一眼,怎么不扶持他们一把!”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三郎来做,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平清王自己都是不认父母,只认对他有恩的这一脉谢氏为祖先,如今却要求谢琅做个好儿子,继续做他的儿子,不能另投他门,实在是可笑。 元景帝将一本奏折摔在他身上,冷笑道“你自己做得的事情,难不成三郎就做不得吗!” “朕同你讲道理,你同朕讲什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很好,那朕就跟你讲一讲什么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三郎过继于我们李家,此事就这么办了,你给朕滚出去!” 平清王见元景帝气成这样,也是吓得脸色大变,忙是跪下来请罪,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请罪,最终只能道“那陛下,臣先告退了。” “滚!” 平清王不敢再触元景帝的眉头,只能灰溜溜地滚了,待离开了皇宫,他越想这事心里越不是滋味,便转道去御史台寻了谢琅。 今日御史台无事,众人闲暇之时,举办了一场斗辩赛,吵得跟斗鸡眼似的,远远听着,都以为这里头在吵架。 谢琅懒懒散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在嗑,听得津津有味。 那两人吵来吵去,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便问围观众人“你们说说,到底是我有理还是他有理?” “肯定是我有理!” “我有理!” 谢琅被吵得脑子都疼了,忍不住喊停“停停!都有理!” 今日这两人所论,为官者该是年轻还是年老最佳 其一人认为年老最佳,毕竟经历多很多事情,有很多的经验,人也沉稳,俗话说,吃的盐比别人吃的米还多,这也是有道理的。 另一人持反对意见,觉得为官者年轻更好,他觉得为官者在官场混久了,便失去了最开始的锐气,只知道享受当下也不做事,有细数了这长安城中摆烂者众官员。 甚至很多人都开始贪恋富贵权势,变得面目全非。 其实这两者吧,其实都不能以偏概全说某一种是对的,这些情况也都是存在的。 “要不你们还一个辩论吧,这要是传到别人耳里,估计要记你们一笔的。”谢琅头疼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两人听了,脸色变了变,互相对视了一眼,果然是不敢再吵了。 谢琅笑了笑,看着差不多又到了下衙的时间,便道“今日无事,某早归家,列位,请了。” “归家?”边上的人闻言立刻就打趣道,“谢御史啊,你这归的是哪个家啊,莫不是急着回去见县主?” 第613章 谢家是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值得我不同意? “莫要胡言莫要胡言。”谢琅正经地斥责,“我不过是客居临安侯府,县主在内院,我平日里又不往内院跑,可见不到县主。” “而且我去临安侯府也是因为程老夫人身体欠佳,她老人家自小最疼爱县主,我都要将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女娶走了,不得多关心关心,让她放心将孙女嫁予我啊。” 别看谢琅平日里对程家人瞧着有点不守规矩,但对外还是很维护程娇的名声的。 此时他这样说,在场的人不管信不信,也只能信了。 “话说,你们谢家的事情也是闹得不小,你当真是不管?” 谢家这边,还真的是挺乱的,谢璟不甘心于被逐出家门,失去继承人的位置,这几天一直带着谢氏族人纠缠平清王府众人。 谢家众人被烦得不行,便是景阳侯府也时常有人去守着,只是可惜谢琅每次都回临安侯府,没有被那些人堵到。 再加上上一次‘牢房一夜游’之事,将谢氏族人也吓得不轻,眼下他们虽然纠缠,但也不敢太嚣张了。 于是事情就处在一个诡异的平衡里,谢璟与谢氏族人不肯善罢甘休,没完没了地纠缠,谢家人虽然恼火,但对他们却有无可奈何。 “管?我怎么管啊?”谢琅拍拍大腿摊手,“我可是与谢璟有仇的,可不帮他,再说将他赶走,人家到底是嫡长子,是谢家名正言顺的血脉子孙,我若是开了这个口,这唾沫都能把我淹没了。” “他们爱如何就如何,与我无关。” “也是这个道理啊”众人唏嘘感慨不已,觉得这高门大宅也实在是复杂。 这时,有小吏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拱手一礼禀报道“谢御史,平清王来了。” “他怎么来了?”谢琅豁然坐正了身体,眉头都拧起来了。 小吏道“王爷说他在门口等候,有几句话想和谢御史说。” 谢琅皱眉想了想,然后道“那行了,我就先下衙了。”他倒是想看看平清王又闹什么新鲜的恶心事。 说罢这些,他便拍了拍官服,就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了一下东西放好,然后便抬脚离开,他刚刚一出门,等候多时的寿山便跟上。 两人走了几步,除了御史台的衙门,便见到了在门口等候的平清王。 这一对父子最近这些日子除了早朝之时见过,便已经许久不曾见也不曾说过话了。 对此,谢琅倒是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平清王,看着身穿红色官服,俊朗无双的儿子,平清王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昔日那个扶不上墙的浪荡子,如今倒是成了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深受帝王赏识,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了五品官员了。 元景帝有句话说得不错,谢琅有今日,是元景帝给的,也是他自己争来的,但独独与他平清王无关,便是谢琅要感恩要报恩,那也是报给元景帝的。 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曾用心教导过他,也不曾给他什么帮助,以前只知道挑剔他的不是,如今却要他做孝子贤孙。 ( 他与他那个父亲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他对自己父亲有恨有怨,打定主意此生不相见,谢琅对他同样也是如此吧。 这难道是世间因果,终归以报还一报吗? 他不孝,那样对待他父亲,所以他儿子也选择了和他一样的路。 不,不对的! 平清王使劲摇头,在对待父母的态度,他是没有错的,毕竟他们都把他卖了,他自然就和他们无关了。 他有如此结果,不过是不过是因为他赴了父母的后尘,没有做好一个父亲罢了。 平清王几息之间就想了很多,等他回神的时候,谢琅已经走了过来。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谢琅淡淡地问道。 平清王道“我有些事要问你,这里不方便,你如今可是下衙了,回家说去。” 谢琅想了想道“那就去景阳侯府吧。”反正他不想回平清王府。 平清王顿了顿,但也只能点头应下“行,就去景阳侯府。”说到这里,他有感慨了一声,“说起来我还不曾去过景阳侯府,据说房舍精致,风景极佳,也不知如何。” 谢琅平静道“你既不在意,自然就不会去了。” 平清王被噎了一下,尴尬道“我怎会不在意,我只是”他只是被谢琅突然搬去了景阳侯府心中不大愉快罢了。 “而且你也不曾说过让为父过去坐坐”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请你,你就不来?”那很好啊,以后都不要来了。 平清王又被噎了一下,脸色都有些菜色了,他张了张嘴道“那倒是不必” 做父亲做到他这种半点底气都没有的,他估计也是头一个了。 “行了,走吧。”谢琅也不管他心里到底想什么,抬脚就往前走去,平清王见此也转头跟上,两人出了皇城,便各自上了马车回景阳侯府。 谢琅已经好几日没回景阳侯府了,他一回来,府里就热闹了起来,下人奔向走告,沏茶的沏茶,烧水的烧水,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 谢琅带着进了书房,又让人给他上了一盏茶水,这才问他“说说吧,特意去御史台堵我,有什么大事。” 平清王顿了顿,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落在他的脸上,问他“陛下有意将你过继给福王之事,他可是和你说了?” “哦,这事啊,说了啊。”他答得风淡云清,似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可能未见多喜,但也绝不悲。 “那你是同意了?” “同意?我同意啊。”谢琅点了点头。 “你当真同意了?”平清王眉心死死地皱紧,“你为何要同意?” 谢琅听这话,眉头也皱起来了,他一手按在茶盏上,认真地看着平清王“您这话说的,我为什么不同意?” 平清王又一次顿住了,他有心想说‘你到底是谢家子嗣’‘你是我儿子’,可谢琅到底无谢氏宗祠的血脉,便是他这个父亲也亏待他,没有底气说他要为父还恩。 谢琅看着平清王脸上的表情变化,似笑非笑道“或许你可以问一问自己,谢家是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值得我不同意?” 第614章 父子谈话 屋子里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初夏的风习习从院中吹来,驱散了空气中的热意,有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有人听着觉得烦躁,有人听着也觉得颇为得趣。 良久之后,平清王轻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谢家没有什么值得谢琅留恋的,他有更好的去处,他有更自在快乐的生活,他要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作为不被留恋,甚至被抛弃的一员,平清王又觉得心难平。 他不甘心不情愿,他想要斥责谢琅无情狠绝,连他这个父亲都不想认了,可他这个父亲又实在是站不住脚,话到了嘴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大概就是世间上有些事,便是他再有本事,却也不能改变结果。 谢琅用茶碗盖拨了拨茶水,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看开些,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你叫我如何看开?”若是过继,儿子便真的不是他儿子了。 谢琅道“程谅你应该知道,原本程家二郎,他的生母便是去岁回长安的夏王遗珠明慧县主,她以前啊,便是临安侯那宠妾灭妻的爱妾。” “我知道。”杨润珍在长安城也算是有名,认得她的人亦不少,故而她以夏王遗珠的身份归来长安,也引发了一段时间的议论。 虽说她本人并未承认自己就是临安侯府的‘杨小娘’,但谁心里没数,再有程谅离开程家住进了夏王府,谁不知道那一对母子在谋什么东西。 谢琅看了平清王一眼,然后道“我问过六娘子,问程老夫人为何愿意放程谅离开,到底程谅是程家血脉,怎可让他流落在外,六娘子同我说,说程老夫人说,总不能拦了人家的锦绣前程。” 平清王愣住了“是吗程老夫人是这样说的” 谢琅道“按照道理来说,我这等抛弃家族之人,是要被人不屑的,尤其是她那样年纪的老人家,大概都觉得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只有不孝的子孙,长辈不管做什么,那都是要原谅的。” “但她老人家觉得我在谢家过得太煎熬了,若是离开了谢家,能过得开心一些,她也是支持的,她总说,过得平安快乐就好。” 程老夫人和程娇相处久了,有些想法也是受了影响,并不像那些老顽固一样。 她看重权势,却也觉得钱财是生存根本,人生在世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故而她坚持要杨家掏出那笔钱财来,程家不吃这个亏,程谅一心要走,她也尊重祝福放他离开。 谢琅说罢这些,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清王才又叹了一声“是我不如她看得开啊。” 程老夫人能做到放手,他却不能,哪怕他明知谢琅随了母族姓,过继给了福王比做谢家的子嗣有更好的将来,他还是舍不得。 “你要前程,你要权势地位,哪怕你要的我都给你,为你安排好,你都执意如此吗?”若是他给他想要他一切,他会回头吗? ( 谢琅摇头“你说的再好听,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句空话,你能给我什么?爵位吗?也是,除了爵位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的,不过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吗?” 他不需要了,他如今已经是景阳侯,陛下赐封的,纵然不是军功换来的,可侯爵该有的一切他都有了。 他有陛下圣宠,努努力,爬得高一点,手中握着权势,就算是没有军权,那也是不差的。 “再说了,若是继承你的爵位,应该有不少条件吧?比如是善待你的妻儿,尤其是谢璟,就算是他就是个烂人,但你也是要为他安排好一切的,希望将来便是你走了,也有人照拂他,甚至照顾他的子孙。” “单单凭这点,我便不想碰你的爵位,只想离你远远的,免得和谢璟扯上关系,我瞧见他就觉得万分恶心。” “再说了,你觉得平清王府还有将来吗?”谢琅说到这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上书要撤了谢璟的世子之位,陛下为何迟迟没有同意,你心里不是有数?” 谢璟其身不正,就不是个东西,谢琛也不遑多让,而谢珀呢,就不是个立得住的,故而,在谢琅离开平清王府之后,元景帝便不打算平清王百年之后还留着这个平清王府了。 就算是有人继承爵位,但权势肯定会被收回去,只留下一个空壳罢了,一个只有空壳的平清王府,就不是平清王府了。 而这个‘景阳侯’的爵位,谢琅则是觉得是另类的补偿。 平清王闻言瞳孔微缩,脸色有些难看“你说得对,我也是早有预料,陛下不动我,却不会坐看一个烂了根子的平清王府存世。” “你那么想让我留在谢家,除了真的舍不得之外,也有这个原因吧,若是我能留在平清王府,那是最好了,有我这个优秀的继承人,又是陛下的亲外甥,平清王府将来还能不兴?” 谢琅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我如今做我的景阳侯,多自在,可不背你那些担子,我对你,对谢家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责任。” “过继一事,我觉得挺好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以后再也与谢家没有牵扯了,一想到这,我这心里就万分的舒坦。” “谢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牢笼,是不幸,我一心想逃离它,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你要怨的话便怨你自己,怨你多年不公无情,让我如此厌恶姓谢的人。” 话都说到这了,也端茶送客了,平清王心知再纠缠下去,谢琅就更厌烦,无奈只能起身告辞“既如此,你再好好想想吧,无论如何,谢家、平清王府永远是你的家。” 谢琅轻嗤了一声“你这话还是说给谢璟听吧。” 谢琅从来都不觉得平清王府是他家,也从来不觉得那里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不管人还是感情。 二十年岁月累积的失望,可不是平清王几句后悔想挽回就能改变的。 而且他这个人啊,心肠硬得很呢,可不会心软。 第615章 这世间上,哪来那么有趣的小娘子 平清王离开之后,谢琅便没有再回临安侯府。 他觉得住一段时间,稍微避开谢氏族人闹事最激烈的时候就差不多了,再住下去恐怕会引来议论,对程娇名声不好。 想到这里,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还是早日成亲的好。” 寿山从门口走了进来,听到他念叨了这句,便忍不住开口“成亲?谁成亲啊?郎君这是想和县主成亲了吗?” 谢琅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当然是想成亲的,一个人呆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其实在临安侯府住的这些日子,他还是蛮开心的,偶尔和程谦喝两杯,谈谈朝中的风向和计划,再逗逗程让,偶尔和这兄弟俩下一盘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除了在人家府中做客有些拘谨之外,他觉得那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不过,若是对象换做程娇,地方换做自己家里,那就舒坦了。 谢琅觉得自己人生所求也只有这点了。 谢琅道“对了,我既然回了景阳侯府,接下来就不去临安侯府了,你去库房挑选一些谢礼,亲自送去临安侯府,和他们说一声。” 寿山应了一声‘是’,然后道“是该回来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成亲了,郎君再留在临安侯府委实有点不妥。” 谢琅想了想道“成亲的事情便交给你来办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去请教王妃好了。” “啊?还请教王妃?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我与她又没有多大的恩仇,再说了,四郎也好,阿璎也罢,我也不可能半点都不管,如此,该用的时候就该用。” 他与谢家之间,不是说扯清就能扯清的,谢珀、谢璎与他也算是有几分情谊啊,他也不能一并舍弃了。 寿山点头“那属下便请教平清王妃,若是她得了空闲,便请她亲自过来帮忙。” “也好。”谢琅也希望成亲之礼办得好一些,平清王妃愿意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这些日子还有谢氏族人时常来景阳侯府门口晃悠吗?” “偶尔有,都是郎君下衙的时候来盯着,等不到郎君过来,也便走了,今日倒是没有,不过郎君既然回来景阳侯府,那谢氏族人很快就知道了,到时候估计会上门。” “无妨,来就来。”谢琅笑了起来,“六娘子演得那么卖力,我也得试试中不中用,若是不中用,我回头也好嘲笑她。” 想到当日的事情,谢琅就笑得靠在椅子上。 这世间上,哪来那么有趣的小娘子。 正如寿山所预料的一样,谢琅回了景阳侯府,第二天就被谢氏族人知晓了,过了几日,见谢琅日日归家,便在谢琅差不多下衙的时候,堵在了景阳侯府门口。 这不,谢琅这一下马车,就见到了那些人。 谢璟见谢琅从马车上下来,一身官服,风流俊朗,顿时眼中便有了说不清的嫉妒恨。 他被元景帝贬了官,倒是谢琅直上青云,成了元景帝面前的红人、做了侍御史不说,还得了景阳侯这个爵位。 ( 如今长安城谁人不夸他一句年轻有为,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反观他自己,被贬官,被逐出家门,成了世人口中的笑柄,谁人不说他卑鄙下作,不知羞耻,不顾脸面。 谢璟死死地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来,然后扬起一些笑容走了上去“三弟。” “哟,是你啊。”谢琅笑了笑,仿佛昔日的不平怨愤全数散去,他的天空只余下阳光,他笑得心无芥蒂,自在随意。 谢璟与谢琅之间,谢璟想和谢琅和解的时候,便是充作这等宽怀温和的模样,反倒是谢琅有太多的不平不甘怨恨,可时至今日,他们二人的位置像是颠倒了过来一样。 谢璟看着谢琅的脸,再一次握紧了拳头。 “三弟如今风光无限啊,不过一年多便成了侍御史,又成了景阳侯。” “谢世子夸赞了,都是陛下恩赏,本侯受之有愧啊!” 这等洋洋自得的嘴脸,你还说自己受之有愧,谢璟的拳头都硬了。 不过今日前来是有求于人,谢璟只好咬牙忍住,这才没有与谢琅翻脸,他道“三弟,不知可否有时间,我有些话想和三弟说说。” “时间嘛?有是有一些,只是本侯公务繁忙,便是有时间也不多,你若是有什么急事,就在这里说就是了。” 他这话说得,是不打算请他们进门了。 那几个谢氏族人先不乐意了,有一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兄长上门,连门都不让进了,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这是什么道理,太欺负人了。” “这可是你兄长,难不成就半点兄弟情分都不念?” 谢氏族人来的时候吃了一个闷亏,被平清王妃叫人打了一顿不说,还被送去牢里一夜游,如今说话也不敢像当初那样嚣张了。 “休要胡说!”谢琅突然开口严肃训斥,“我怎地不念兄弟情分了,他是我兄长,我自然敬他两分,我不过是说一句有急事让他现在就说,怎么就不念兄弟情分了!” “倒是你们你们这些人成日胡说八道,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才怀疑你们居心不良,你们你们” 谢琅‘你们’了两声,然后两眼一翻往边上倒去,顺势就晕过去了。 寿山见此赶紧上来扶住他,见他都被气晕过去,惊慌地喊了一声“侯爷?侯爷您没事吧?” “快快,快来人啊!侯爷晕过去了!” “快来人啊!” 当时,景阳侯府门口就乱了起来,有人手忙脚乱地扶着谢琅往府里去。 谢璟与谢氏族人见此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寿山还站在那里骂人“你们这些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竟然将我家侯爷气成这样,若是侯爷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 “还有谢世子,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家侯爷好是不是?看他过得好一些,就带着人上门来羞辱他气他,恨不得将他气死是不是?!” “滚滚滚!都给我滚!要是再不滚,我便让京兆府来拿人了!” 第616章 昨日,是谁人找景阳侯麻烦的? 谢璟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谢琅会如此的不要脸,直接玩阴的。 看着这护卫像是死了主子一样冲着他们骂咧咧,谢璟简直跟傻了一样地站在那里,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堵住了。 不单是他如此,谢氏族人也是吓傻。 等他们被赶走,景阳侯府的大门都关了起来,这才有人惊叫了一声“不对!他就是装的!装的!” “好生歹毒的人啊!他就是装的!” “就是,我们不过是想找他说情,又不是找他麻烦,他用得着这样吗?阿璟好歹是他兄长,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当真是小人也!” “还是官员呢!还是景阳侯呢,也不知他有什么好的!” “就是!” 谢氏族人骂骂咧咧,都在痛斥谢琅无情无义,连这一点小忙都不肯帮,实在是没有兄弟情义,这样的人简直是枉为人。 “阿璟,谢琅不愿意帮忙,我们眼下应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也只能明日再来了” “还是算了吧。”谢璟脸色有些发黑。 虽说他如今也算是豁出脸面,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回到平清王府的,他可以低三下四求谢琅,求他帮忙求情,但却不想见到谢琅那般风光无限的模样。 如此显得他好生狼狈可笑,好生难堪。 “怎么就算了呢。”那中年文士急了起来,“你父亲对他有愧,他又是一气之下离开了平清王府,你父亲不是一心想与他和好,若是他替你求情,你父亲定然是会听的。” 若不是谢琅在平清王面前说得上话,他们何苦天天派人在这里蹲守,明知谢琅不会给他们脸面,还这般苦苦纠缠。 若是有别的法子,他们也不会来这里。 想到这里,谢氏族人对谢璟心中也生出了埋怨,也都怪谢璟以前将事情做得太绝,将谢琅给得罪死了,如此,才半点面子都不给。 还有,他们这些人来长安城也有一些日子了,不说吃穿住用需要花钱,家里的事情也放不下,迟迟不将事情解决,他们也是急了。 谢璟哑了哑,有些颓废道“他不会替我求情的。” “那事情该如何?你父亲又坚决不同意你回去,难道就这样算了?” “说来说去,也是你父亲忘恩负义!” “他忘了当初谢家是怎么对他的,忘了谢家对他的恩情了,也忘了你祖父祖母还有你母亲了,说要将你逐出家门就将你逐出家门!” 谢氏族人对平清王真的是有很多很多的怨言,觉得他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可这一次平清王态度强硬,虽然不曾对他们做什么,但随便他们怎么闹,也没有改变主意。 平清王拖得起,谢氏族人却拖不起。 长安城,天子脚下,久居不易,便是他们也算是小有家资,但长安城的花销实在是让他们心疼,而且那么多人一直呆在长安,也不是个事。 谢璟不敢说平清王如此态度坚决是因为平清王妃的态度,是韦氏先要害谢璎,惹怒了平清王妃,她扬言这个谢家要是谢璟和韦氏还在,她就和平清王和离,带着谢珀谢璎离开。 ( 平清王不想妻离子散,又因为是他和韦氏犯了错,只好将他逐出家门。 想到这里,谢璟心中也有很多怨言,觉得他太过狠心了。 “那现在怎么办才好”谢璟颓废地蹲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生无可恋。 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平清王回心转意,让他回家。 谢氏族人哑然,最后还是那位中年文士道“行了,咱们先回去,再商议商议。” 不过也没等他们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谢璟带着谢氏族人上景阳侯府将谢璟气晕的消息便传开了,长安城众人议论纷纷,皆是唾骂谢璟与谢氏族人。 这一下子,谢璟与谢氏族人不单单是丢脸,那都是人人喊打。 程娇借此机会,与程让一起带着人直接找上了谢氏族人居住的地方。 她一身红衣青裙,手臂见披着金丝纱罗披帛,头上簪着金簪珠钗,眉心贴着翠钿,打扮得光鲜亮丽,下巴微微扬起的时候,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风姿。 谢氏族人见了这位贵女和一众围在门口的护卫,当下心中便惶恐不安。 有护卫抬来了两张圈椅和一个案几,程娇与程让一同坐下,还有侍女送上和茶水点心水果供他们享用,当得是一派高门贵族女郎郎君的做派。 程娇一只手支在案几上,头微微靠在手心,歪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氏族人,居高临下,从容冷漠。 “昨日,是谁人找景阳侯麻烦的?”她轻笑一声问,那一声笑意极浅,听着像是在笑,却让人心头一颤,生出了恐惧和不安。 大概是这一刻,这些人才明白这些勋贵世家与他们平头百姓的区别,这些贵人们,若是要他们死,不敢做得明目张胆,但若是要他们过得生不如死,那都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例如此时,贵人高坐在此,而他们这些人呢,只有跪在地上,连抬头看一下都觉得害怕。 “怎么?没有人承认吗?”程娇见没有人答,又是一笑,接着道,“若是没有人承认,本县主就当你们是一起去的了。” 程娇此话一出,谢氏族人顿时就慌了,你看看我我推推你好一会儿,才有人站了出来。 “禀县主,是我们几个去了景阳侯府,不过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说了几句话,那谢琅就、就晕过去了” “是啊,千真万确,就说了两句话而已!” 真的是青天可鉴,他们什么都没干啊! 谢氏族人对临安侯府的态度与平清王府大不相同,因为平清王的关系,他们对谢家人并无多大的敬意,便是平清王他们都是敢骂的,但临安侯府,他们心里是有些怕的。 谢氏族人头一次去景阳侯府,就被程让送进了牢里,再然后他们去临安侯府找谢琅,那也是屡屡被赶走,若是他们敢纠缠,临安侯府那可是敢动手的。 如今这两位贵人带着那么多护卫亲自上门来,明摆着要找他们麻烦,他们怎么能不怕! 第617章 ‘护夫\’ “你们开什么玩笑。”程让冷笑一声,“我姐夫是何等人物,你们若是什么都没干,他怎么会气晕过去呢?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将他气得不轻,这气急攻心之下,就晕过去了。” “我告诉你们,他不单单是谢家谢三,还是我们程家的女婿,谢家不管他不护着他,但还有我们程家在呢,你们敢动他一丝一毫试试?” “不要跟我提什么平清王,我们程家也不怕他,若是他赶来,算账的人还得多他一个!” 谢氏族人听了这些,脸色更是苍白了一些,心里更怕了。 程娇道“我们家四郎说得不错,谢家人不管他,可不代表我们程家不管,他谢琅可是我的人,是我未来夫君,你们若是再敢招惹他试试,看我给不给平清王面子。” 有谢氏族人不服气道“长宁县主,平清王好歹是谢琅的父亲,是你未来公爹,您这般委实是太不敬了。” “我不敬他又如何?”程娇嗤笑,“我敬他,那是因为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亲爹,可他屡屡给我这未来夫君惹来麻烦,自己也不处理好,有什么值得我尊重的。” 谢氏族人闻言当时都惊了,大概是没料到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女子,竟然视礼教为无物,敢不敬长辈,还大言不惭。 程娇又道“他平清王若是有本事,觉得我这般女子实在是进不了他谢家的大门,配不上他儿子,让他尽管和谢琅来退亲就是了,我亦不惧他。” 平清王敢退亲吗? 且不说结亲之事是结两家之好,若是退了亲会成仇,临安侯府虽然比不得平清王府,但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他不愿得罪。 再说谢琅这边,谢琅是真的喜欢程娇,心心念念着要与她成亲,平清王若是敢退了这亲,那估计就真的失去这个儿子了,指不定谢琅转头就入赘了。 最后嗯,这桩亲事还是陛下赐婚的,平清王敢退吗? 程娇眼珠子一转,突然抓起一只茶盏摔在地上,茶盏碎裂,茶水溅了一地。 谢氏族人见此,顿时像是失了声一样不敢言语,有胆小的已经在瑟瑟发抖。 “我告诉你们,不管是你们还是谢璟,若是谁再敢去找谢琅麻烦,便休怪我不讲情面了,你们也等着看我程家该是如何仗势欺人的!也看看你们有几条命够死的!” 谢氏族人吓得不轻,连连道‘不敢’,要是知道会惹来这个女煞星,他们哪里敢去招惹谢琅啊! “不敢?但愿你们是真的不敢。”程娇冷笑, “以前他没有人护着,竟然连你们这些人也敢欺负到他头上,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可是我的人了,谁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过不去,跟我过不去我就一定会踢翻它,将这障碍给踩平了。” “我想你们应该不想成为那些被踏平的人,是的吧?” “是是是”谢氏族人连连称‘是’,实在是不敢得罪程娇。 程娇见众人惶恐不安,心头顿时满意了。 谢琅被欺负得那么惨,无非是没有人护着,也没有人为他撑腰吗? ( 有些道理有些事,自己嘴里说出来和别人替自己说出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她与纪青莲总是互为嘴替,她在程家遭到了不平,纪青莲会替她说话,说她的不平她的委屈,同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就像是谢璟这些年欺负谢琅,谢琅不委屈吗? 他不说吗? 他说了啊! 他同平清王说过多少次了,可平清王呢,也并不觉得他多委屈啊,还要他为了大局为了一家和谐忍让宽容。 可若是换个人开口替他说这些话,替他委屈替他不平,事情就不一样了。 “既然你们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也不能太失礼了,怎么说与我这未婚夫都是一族之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得给你们两分面子,来人。” 程娇话音刚落,铃铛便捧着一个绘着牡丹的漆盒走了进来。 程娇示意她将漆盒打开,然后对谢氏族人道“这是本县主给你们的见面礼,准备得匆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一些长安城特有的小首饰,你们一人取一件,女子可以自己用,男子嘛,也可以送给娘子。” 打几板子给一个甜枣,程娇玩得顺溜得很。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合起来也就是五六两银子,为了谢琅还有自己的名声,也不算是白给。 谢氏族人听闻有见面礼拿,当时都傻了好一会儿。 程让见此便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是嫌弃不值钱吗?” 谢氏族人闻言忙是道‘不敢’。 铃铛笑着招呼大家“来,诸位一人取一件,都是长安城里时新的首饰,大家就戴一个新鲜。” 那漆盒里装的确实是长安城时新的首饰,大多数都是绢花等物,还有几件小银饰,好看是好看,新鲜也新鲜,或许在普通人看来确实不便宜,但对程娇看来,真的不值得什么。 谢氏族人茫然地看着分到手里的东西,有的得了一件好的,便忍不住欢喜,当下便觉得程娇这个人虽然挺凶的一女郎,但还是讲理讲礼数的,还知道给他们这些族人送见面礼。 要知道,他们为了谢璟千里迢迢来长安城,也没见他们送点东西啊,就是租赁了一个院子给他们住下,可花销也是要他们自己出,也没见谢璟提过。 相比之下,还知道送见面礼的程娇顿时就眉清目秀了起来,于是当时许多人都忘了刚才程娇是何等的盛气凌人威胁他们。 甚至还有人为程娇找借口,觉得程娇方才那般生气,那也是‘护夫’罢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也有人不屑的,觉得程娇就是虚情假意,是一个虚假之人。 不过这些程娇也不在乎,她又不是真的需要谢氏族人对她感激,只要这些人将她的东西接了,别再招惹谢琅,见了她面上带着笑,可不管这是真笑还是假笑。 程让暗暗冲着程娇比了比拇指。 高! 真的是太高了! 这好人坏人都让她做了,目的达到,威胁到位,还给自己赚了一波好名声。 程娇对着他笑了笑“走了,这平清王府呢,咱们走一趟。” 谢琅不能诉说自己的不平,那就让她来说。 从今天起,她就是长安城第一护夫的娘子。 第618章 她是来问责的 程娇与程让抵达平清王府的时候正值午时。 时下天气越来越热,平清王妃与谢璎正在屋中纳凉,说起了谢璎的亲事。 是的,愁嫁的谢璎的亲事终于是要定下来了。 “你三兄也是用了心了,他说的这个人确实不错,虽是家中嫡次子,但性格尤其宽厚宽容,学业也是极佳,手段也有些,将来有平清王府扶持,他的前程就差不了。” 世间上受得了谢璎脾气的就没几个人,虽说她为王府县主,愿意容忍她的不知凡几,但那等人迟早估计也会厌烦,还不如找一个真的性格宽厚宽容之人,能包容她的坏脾气。 而且学识好,人长得好看,那就是一等一的佳婿人选。 家世稍微差了一些,但到了平清王府这样的家境,也是无妨,而且对方娶了谢璎就有了平清王府和景阳侯府这两个靠山,日后赵家其他人也得捧着谢璎。 谢璎脸色微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得意“那是自然了,我兄长嘛,怎么会不上心呢。” 平清王妃点头“既然赵家也愿意,那便让他们挑选一个好日子,请媒人上门来说亲,我与你父亲将来还不知道如何,你的亲事不好再拖了。” 平清王妃不知道她与平清王还能走到什么时候,虽说她口口声声说着要和离待谢珀和谢璎回百里家,但她心知百里家确实不如平清王府的,如此,到时候谢珀和谢璎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谢珀也就罢了,他到底是儿子,又要娶百里鸢,他在平清王府或是百里家相差不大,但谢璎平清王妃还是想她从平清王府出嫁的。 “你的嫁妆从小到大我也给你备得差不多了,便是急一些,今年出嫁也无妨。” “今年出嫁?”谢璎愣住了,“这这会不会太快了?” 她这才刚刚觉得那赵留白还行,觉得这桩亲事可以定下,怎么就今年就要出嫁了? 少不得也得等到明年开春吧! 平清王妃睨了她一眼道“哪里快了?如今才五月,若是十月出嫁,这还有五个月呢,时间那是够够的了,再说了,你和程六娘同龄,过了生辰也十七了,不小了。” 谢璎顿了顿,心头有些难受无措“可是母亲,阿璎舍不得您。” 平清王妃闻言一笑“傻孩子,出嫁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若是真的有心,时常过来看看母亲就是了。” 若是有心,路再远都不算远,若是无心,便是同住一个府邸,也未必能见几面。 谢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有侍女来报,说是程娇与程让来了,想拜见平清王妃。 平清王妃眉头都皱起来了“他们怎么来了?” 按理,程娇与谢琅都要成亲了,程娇不是该在家中待嫁吗?怎么突然来平清王府了? 谢璎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难道是亲事出了什么变故?” “呸呸呸,休要胡说。”平清王妃瞪了谢璎一眼。 ( 她的儿女将来可能还有求到谢琅夫妇的时候,她可不想谢琅娶一个不好的娘子,程娇不说很好,但性格上也是明辨是非,她可不想谢琅的亲事不成。 “你这话要是让你三兄听见了,他估计就要生气了。” 谢璎听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别看她平日里经常招惹谢琅,但也不敢真的惹怒他,他要是生气,后果很严重的。 平清王妃又瞪了她一眼“知道怕了吧,如今我们的处境不比以前了,你啊,也长点心,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什么亲事不成了,那不是触谢琅的逆鳞吗。 谢璎有些闷闷地点头,平清王妃回头对侍女道“去请他们进来。” 不管是为了什么而来,既然客已经上门,这礼数还是要有的,程娇的面子、临安侯府的面子不能不给。 “是。”侍女领命而去,大概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领着程娇与程让进来。 这会儿平清王妃也重新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头上多了两支金钗,耳朵上也缀着一对花丝金葫芦耳铛,看着端庄从容,宛若座上王母神妃。 “拜见王妃。”姐弟二人从容上前行礼。 “免礼,请坐。”平清王妃笑容和蔼地开口,那二人起身,又与谢璎行平辈礼见过,这才落座。 有侍女送上了茶水点心,供客人享用。 平清王妃侧目问程娇“县主今日怎么有空来平清王府做客?难不成是遇见了什么事?若是有事,遣一个侍女婆子过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 “王妃挂念。”程娇笑了笑,对平清王妃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与四弟今日前来,是为了谢琅一事。” “哦,三郎?”平清王妃诧异,“他怎么了?” 程娇道“王妃可听说了前日谢氏族人上景阳侯府闹事,将他气晕过去的事情?” 平清王妃微微一顿,点头“自然是听说了。” 昨日这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谢璟和谢氏族人那是人人喊打,平清王妃听说了之后也觉得十分痛快,心想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呢,若是谢氏族人再敢来闹事,那她也晕一晕。 “那王妃与王爷是如何看待此事?”程娇问她。 “如何看待?”平清王妃有些懵,她能如何看待?她就这样看啊! 程娇看她有些茫然,显然不知有哪里做得不对,嘴角微微压了压,继续道“晚辈是想问王爷与王妃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总不能让谢氏族人看看去打扰谢琅吧。” 平清王妃也不傻,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程娇此行的目的—— 她是来问责的。 程娇继续说道“按照道理来说,这本是王爷与谢世子之间的父子恩怨,与谢琅无关,谢世子想求谢琅帮忙说情,那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只是谢世子一天天带着谢氏族人去景阳侯府面前堵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天天纠缠,委实是太过分了些。” “再说王爷,都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他管过这事,任由谢世子带着谢氏族人打扰谢琅,这是不是有些不好” 第619章 三郎能娶到你这样的娘子,也是他一生之幸 这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平清王认为谢璟和谢氏族人纠缠谢琅并不是什么事,毕竟他自己也被纠缠着脱不开身,故而根本不将其当作一回事。 但在程家、在程娇看来,这本是平清王与谢璟之间的恩怨,他们将谢琅牵扯了进去,却又不管他的事,让他的日子不得安生,就是平清王与谢璟的过错。 或许在程娇与程家人看来,谢琅与这平清王府早已是两家人了。 程娇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不是对王妃您有什么意见,您是如何对谢琅的,我们心里也有数。” 这继母虽然没有关心继子,但也没少了继子什么,既没有庇护过,也没有欺负过,无功无过,也无恩无怨。 “主要是王爷这边,我呢,也有几句话要说,我也不求他有多爱护谢琅,恩恩怨怨也不想再提了,求只求他做一回好人,别是给谢琅带来什么麻烦了。” 在程娇看来,平清王这父亲委实太不称职了,谢琅作为他儿子,好处半点没得到,反而是沾了一身腥,以前受了诸多的苦楚不说,如今还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纠缠,日子都过得不顺心。 “今日来说这些,也确实是我越矩了,也请王妃莫要怪罪,只是我委实是看不得他连一个顺心的日子都没有,旁人不在乎他过得好不好,高不高兴,但我却是很在乎的。” “王妃也有牵挂之人,只希望他一生顺遂,快快乐乐,也该明白我的想法。” 平清王妃听了这些话有些惊讶,却又觉得一切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她笑了笑道“你的想法,我自然是懂的,你放心,你的话我会转告王爷,让他尽快处理谢璟与谢氏族人之事,便是事情处理不了,那也不让他们再去打扰三郎。” “多谢王妃。”程娇笑了,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当不得你的谢,说起来,三郎能娶到你这样的娘子,也是他一生之幸。” 程娇或许比不得旁的女子端庄贤惠,但她最是在意谢琅本身,会计较他过得好不好,心里高不高兴,也有勇气有胆量,会站出来为他不平。 不像是那些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利益得失,低头忍让之人。 若是换做其他人,恨不得谢琅立刻和平清王府修好吧,对于平清王更是不敢这般无礼,更甚至是,连这平清王府的爵位,估计都想争一争。 虽然说谢琅如今已经有了一个爵位了,但这种东西谁嫌多啊,将来她若是有生了第二个儿子,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而程娇呢,她知晓谢琅厌恶平清王府,只恨不得这些人离谢琅远一些,别来打扰谢琅,便是有天大的好处,她也不在乎。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平清王妃想了想自己与平清王,她嫁平清王有所谋求,故而忍让诸多,但也是踏踏实实与他过日子的,而平清王呢,多年来也没想过她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这心里憋不憋屈。 ( 平清王妃突然有点羡慕谢琅,她自己没得到这样的好姻缘,她的儿女也未必有,倒是谢琅,或许这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娶娘子上了。 似乎谢琅一生的改变,便从定下这门亲事开始,从纨绔浪荡子回头,然后得了陛下赏识,直接做了监察御史,又做了侍御史,后来又封了景阳侯,这一步步的都走得飞快。 “程六娘你,真乃旺夫之人。”平清王妃感慨。 程娇微笑“旺不旺不敢说,求只求一生和顺就好。” 若是可以,她只求与谢琅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平稳稳地做一对有钱有闲的纨绔夫妇,只是可惜,命运总是不由己,不过似乎这样也不差。 嗯有钱有闲是她的,忙里偷闲是他的。 也别怪她独享了,实在是他自己倒霉啊,遇上那么一个娘,必须地努力往上爬才能扛得住。 “我家阿璎若是有你这般通透明理,我也就放心多了。” “母亲。”这话谢璎就不依了,她哼哼了两声,“我怎么就没有程六通透明理了?我也没见自己比她少了胳膊还是腿啊!” “你啊,休要胡说。”平清王妃好笑地摇头。 程娇也想笑,心道,你确实没比我少了胳膊还是腿,但你少了脑子啊! 程娇这么一想,顿时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当真是天赋异禀,生了一个好脑子。 谢璎又哼了哼,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平清王妃笑着和程娇说“对了,阿璎的亲事也要定下了,就是三郎之前说的那个赵二郎,我仔细查了查,除了家世差了一些,确实是不错的二郎,主要是性格宽厚,阿璎嫁予他,将来不必受委屈。” “那我就要恭喜县主了。”程娇也笑了,“能嫁得这样的人,这一生也算是稳妥了,对了,也该恭喜王妃。” “多谢你,等阿璎出嫁了,便请程家过来喝喜酒。” “程家必定到场恭贺。” 程娇与平清王妃话毕,又留下来吃了一些府上新做的点心,这才告辞离开。 谢璎奉命送这姐弟二人出去,走路的时候一步一叹的,也不知道想什么,不过她自己不开口,程娇也懒得问她。 等程娇上马车的时候,谢璎才拉住她的手“哎,等会,你就这样走了?” 程娇回头奇怪地问她“是啊,怎么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谢璎无语道“你难得来一趟,就不想和我说说话?” “不太想。”程娇回得直接拒绝,她不想和谢璎谈心,脑子不好的人,说不通说不通。 谢璎噎住,她双手叉腰,气得不轻“程六,我可是你未来小姑子。” 程娇站在车厢前,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她暴躁的样子,简直想给她一个白眼“那又如何呢?有本事你咬我啊。” 谢璎“” 气人,真的是太气人了。 “你和我三兄真的是天生一对。”一样的气人。 程娇笑了“这句话我都听腻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夸奖。”说罢,她便掀起车幔进了马车,“我走了,下回见了~” 拜拜了小姑子,下次见的时候记得喊我嫂子啊! 第620章 然而这种事,习惯才是最伤人 “妾身已经派人去查过了,程六娘来王府之前先去找了谢氏族人,将那些人都敲打了一遍,妾身估计着,谢氏族人之后也不敢再去找三郎的麻烦。” 谢氏族人不怕平清王府,也概因谢家是谢氏一族中人,而且养父养母对他有大恩,故而他自己还有他的妻儿都没办法出手对付谢家,不然便有忘恩负义之嫌。 之前平清王妃让人将谢氏族人打了一顿,又将他们送进了牢里,长安城骂她的人不知多少,便是她的娘家她的儿女也受到了牵连,所幸谢璎身份够高,这才没有影响亲事。 然而程娇的处境却是十分的微妙,你说她不敬谢氏族人吧,可人家又还没嫁进谢家,还不算正经的谢氏人,但她偏偏又是谢琅的未婚妻,见不得谢琅被那些人纠缠,出手敲打,似乎也合情合理。 时下便是有人议论她,可能说她这个女郎确实厉害,但更多的也是说她有情有义,称谢琅能娶此女,乃是一生之幸。 “她的意思有两个,一个是希望谢家解决谢璟和谢氏族人之事,一直这样拖下去确实闹心,尤其是闹到谢琅面前,他们程家已经很不满了。” “二个吗,就是想告诉王爷,王爷的好处他们不沾,也希望王爷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别给他们带来麻烦。” 平清王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毕竟被一个小辈这样指责,是个人都觉得脸面上过不去。 只是他与谢琅父子关系复杂,恩恩怨怨太多了,他又端不起长辈的架子,委实是有些憋屈。 “此事是我忽略了。” 平清王是真的没想过这些,在他看来,他自己都在承受这些纠缠,谢琅受到牵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之心。 这是作为他儿子必须承受的。 理所当然又情理之中。 可他早已忘记,他与谢琅之间并不像寻常父子,谢琅早就烦他厌恶他了,作为他的儿子,好处没得到半点,倒是受尽了欺负受尽了委屈。 如今他与谢璟之间的纠葛牵连到了谢琅,谢琅这心中估计更烦他更厌恶他了吧。 甚至甚至谢琅如此简单地答应了过继,认旁人为父,也不愿与他有什么牵扯,或许便有这个原因。 平清王恍恍惚惚。 就连程家就连程娇都明白这个道理,明白谢琅心中的厌烦,觉得谢琅的日子不好受。 可他却一点都没看出来,只觉得谢琅承受的是他该承受的,是不该有什么怨言的,更不该对他这个父亲有什么不满。 在这件事上,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也没做错什么,但却也没庇护谢琅什么,也没体谅过谢琅的处境和心情。 他还不如程家这个岳家对谢琅关心,更不如程娇护着谢琅,便是冒着毁坏名声的危险,也要站出来为谢琅处理这些他不好处理的事情。 ( “不说王爷,也妾身的忽略了。”平清王妃轻叹,若是她知晓,也会想法子阻止谢璟和谢氏族人纠缠谢琅的,毕竟她也不想谢琅与谢家越走越远。 平清王沉默片刻“不一样的。” 平清王妃原本就对谢琅不上心,到底只是继子,这也怪不了她,人之常情罢了,但他做父亲,对于这些也不上心,确实是太不称职。 或许也是他多年来习惯了,然而这种事,习惯才是最伤人。 谢琅想过继,与他断绝一切关系,似乎也合了他的因果,他没做好一个父亲,如今孩子不想要他了,也是说得过去的。 平清王妃问他“那王爷,世子和谢氏族人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我不知。”平清王摇头,“我能做的,最多也只能将谢氏族人请回去,旁的便做不到了。”说到这里,平清王叹气,“到底是父亲母亲的族人,我也不能真的对他们如何了。” 其实这些年来,谢氏族人虽然仗着平清王府的势有些得意嚣张,但整体上也算是老实本分,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故而虽然有小有家资却也称不上富。 除了对平清王府众人的态度或是说为了维护谢氏一族的荣光,他们也都是寻寻常常的正常人,平清王虽然有时候也厌烦他们,但看在养父养母的面上,便忍了。 “王爷不知?”平清王妃皱眉,显然不大高兴。 “我原本想让他们纠缠一些日子,得知事已成定局,再纠缠也没有用处自己回去就好了。”对此,平清王也头疼得很,谁知道会出现引发这些事呢。 “可是王爷,若是此时不将事情办妥了,三郎还有程家怕是会对王爷不满,王爷难不成还想三郎再记王爷一笔?” 平清王苦笑“记不记,也不差这些了,我最多也是只能将谢氏族人送回去,别的就做不到了。” 平清王妃想了想道“那就将谢氏族人送回去吧,只留下世子,情况会”平清王妃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她问,“王爷,不能将世子也一并送回去吗?” 平清王愣住“将他也送回去?” 平清王妃道“是啊,若是世子也离开长安城,一切的根源就没了,平清王府也能安稳下来了,就就是看王爷能不得舍得了?” 平清王妃说到这里,定定地看着平清王,仿佛在等他的选择。 “那可不成。”平清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且不说那小地方远不如长安城,日子不好过,便是敬国公府那边也不好交代。” 韦氏如今跟着谢璟一切被逐出家门,敬国公府已经有很大意见了,也就是谢家抓住了韦氏之前害谢璎的把柄,认为韦氏才是引发谢家恩怨的罪魁祸首,这才勉强将敬国公府压下来。 若是将谢璟一家送回谢氏祖地,离开长安,敬国公府一定不会同意的,若是如此,敬国公府可能真的会让韦氏与谢璟和离。 “再说了,还有守言和守兰呢,他们还要习文习武,留在长安城才是最佳选择。” 第621章 一个凶巴巴的小娘子 平清王妃沉默了,若是她对付谢璟与韦氏没错,但若是为此耽搁了谢守言和谢守兰的成长,日后这两人若是有什么差错,怪在她头上就不好了。 她可担不起这责任。 平清王妃想起谢守言,脸色突然一变,再看向平清王的时候有些冷冽“王爷该不会想把爵位留给守言吧?” 谢璟被养歪了,但谢守言还小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再说了,平清王年纪也不算大,有的是时间等待谢守言长大。 若是谢守言足够优秀,平清王府后继无人的问题也能够解决了。 可可若是如此,谢守言若是觉得爵位,和谢璟韦氏得了爵位有多少区别?到了那个时候,等待她与谢珀的也不知是什么结果。 平清王妃脸色都黑了“王爷,这件事我不同意。” “你想到哪去了。”平清王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长房这边和平清王妃恩怨太深,若是长房掌权,平清王妃与谢珀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到底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怎么可能让他们落得那样的下场呢。 平清王妃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王爷王爷,三郎不愿回来,可将来三郎到底是有子嗣的是不是?若是三郎与程六娘有两子,那让一人继承平清王府也不是很难是不是?” 平清王妃虽然很想说自己亲生的孙子的,但她大概能明白平清王府现在的处境,依照如今的境况,等到了她孙子那时候,未必能顺利继承了。 可换做谢琅的子嗣就不一样了,谢琅身上可是有皇族血脉,不管到时候在位的是元景帝还是后来人,估计都会给几分面子。 如此,平清王府便是比不上如今,但也算是保住了。 平清王被这话惊得不轻,但细想之下,竟然觉得有可取之处,他喃喃道“你说的不错若是如此,谢家的危难也是能破解了,只是只是三郎如今要过继给福王” “那王爷可以与三郎提条件了,王爷可以答应三郎过继的事情,但三郎第二子要回归谢氏本家,继承谢家祖业,要姓谢。” 平清王妃真的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好主意,虽然不知将来谢珀谢璎能否沾光,但只要谢琅程娇还在,求一个庇佑定然是可行的。 长远的她不敢求了,若是自己能得一世安稳,儿女能得一世安稳,便已经足够了。 平清王闻言愣怔了好久,过了好些时候才恍恍惚惚道“你说的不错你说的不错若是这样以来,一切就能解决了。” 谢琅怨他恨他,不想要平清王府的爵位,只想离开,若是这爵位给了谢琅的孩子,也算是一种补偿。 再说元景帝这边,因为平清王府后继无人,对平清王府有些想法,可若是继承王府的是谢琅的子嗣,元景帝恐怕会很乐意的。 昔日约定好了留给谢琅的爵位,最终落到了谢琅子嗣的手里,也不管是违背了当初的约定。 “我这就去找三郎去。”平清王越想越是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去找谢琅。 ( 平清王妃赶紧拉住他“王爷,今日已经不早了,明日再去吧,等明日下衙,你便与三郎好好商量一下,早一点晚一点也差不多。” “不了,我现在就去景阳侯府,来得及的。”平清王似乎是一刻都等不得,换了一身衣裳便火急火燎地骑马赶去景阳侯府。 平清王妃看着他离开,眼中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边上的心腹侍女小声问“王妃为何要提三郎君将来的子嗣,为何不能是四郎君将来的子嗣呢?” 平清王妃摇头“你不明白。” “婢子确实是不明白,三郎君确实是对县主还有四郎君都不错,可依附别人终究还是不如握在自己手里的。” 侍女认为,既然要从孙辈选继承人,谢珀所生之子是有资格争一争的,这握在手里总比求别人庇佑,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要好多了。 “你说的不错。”平清王妃轻叹,“若是没有三郎,平清王府要从孙辈选合适之人,我家四郎的孩子最有资格得到,可这个王爵来历复杂,陛下未必会准许。” 平清王的功绩,当时其实封一个侯爵差不多了,元景帝封他为异姓王,原本就是给首阳长公主的补偿,约定好了爵位要留给谢琅的。 后来发生了种种事,谢琅都成了景阳侯了,平清王府这爵位有没有将来很难说,平清王有功绩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位置不会动,但能不能传下去就不好说了。 平清王妃也希望自己的子嗣能得一个爵位,便是不是王爵,一个县侯也好啊,可她更担心这爵位突然就无了。 不如保谢琅这一脉来的稳妥。 “我啊,只是希望事情能稳妥一些,勿要再闹出什么风波了” 平清王府离景阳侯府并不算太远,平清王骑马而来,很快就到了,他翻身下马,便有守在门口的护卫上前来。 “不必多礼,三郎可是回来了?” “回王爷,侯爷还未归来。” “可知他去了哪里?” “这个属下就不知了,可能还留在宫里吧” 元景帝时常召谢琅伴驾,故而回来晚了也是时有发生,偶尔他还会和同僚、友人一同吃吃酒喝喝茶,也会晚一点才归来。 “还在宫里”平清王皱眉,难不成今日他要白跑一趟? “那我便在府中等他,他若是回来了,便让他立刻来见我。” 护卫领命“那属下便请王爷去正院喝茶等着。” “好。”平清王将马缰丢给了护卫,大步往景阳侯府走去。 而此时在宫里,元景帝也与谢琅说起了程娇今日所做之事,世人对她评价一个凶巴巴的小娘子。 看着谢琅笑得东倒西歪,甚是得意,元景帝摇了摇头,然后道“这程六娘虽然不够端庄贤淑,也不够贤惠温婉,不是什么宗妇贤妇人选,可确实很护着你,对你也算是一片真心。” “那是自然。”谢琅得意,将手中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自夸道,“我们二人两情相许,真心真意,哪里还能有假了。” 第622章 孙妩有孕 “是啊,真心真意,这世间难求的,便是真心真意。”元景帝感慨万千,将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谢琅紧接着又落下一子,棋局已然成势,他又笑“陛下,您要输了。” 元景帝一看,果然是局势难以翻盘,他也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想法,将刚刚拿起的棋子往棋篓里一丢,便不下了。 “既如此,罢了罢了。” 关于谢琅与程娇之事,元景帝想过许多,这桩亲事要不要成,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一点犹豫的,如今看来,就这样吧。 而且这程六娘也并不是那等没有脑子之人,日后教一教,也不是担不起这个位置的人,瞧她对付谢氏族人,也是有几分聪慧在的。 谢琅以为元景帝只是在感慨自己输了,笑了笑道“陛下承让了。” 元景帝还未说话,便内侍来报,说太子求见。 “太子?他不在东宫呆着,来这里做什么?”元景帝微微拧眉。 他是不大乐意见到太子的,虽说换子之事与太子无关,他自己也挺倒霉的,可想到谢琅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元景帝对太子不可能心无芥蒂。 这些日子,元景帝都不大愿意见到太子。 “太子殿下是来向陛下报喜的。” “哦?报喜?什么喜?”元景帝听了这个,倒是有两分好奇,太子有什么喜? 内侍道“这个太子殿下没说。” 也是啊,既然是来报喜的,人都亲自来了,怎么会和内侍说,定然是想亲口告诉元景帝的。 元景帝点点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内侍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引着太子走了进来。 这位太子长相明朗俊逸,身着华衣,头戴金冠,贵不可言,此时他面上带笑,满面红光,可见真的是有喜事。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上前来行礼。 “免了,起来吧。”元景帝淡淡地应了一声。 待太子起身,谢琅也向他作揖一礼“拜见太子。” “表弟也在,你我无需客气。”太子仍旧面带笑意,颇有几分友好之意。 元景帝看了这两人一眼,眼睛微微眯起。 要说像他,容貌上谢琅确实更像他一些,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更像。 相处久了,元景帝发现谢琅其实脾气也像他,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其实内里有着一股不服输的意志,而且很不喜欢别人做主他的事情。 他这样的人,闲时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潇洒恣意,可真的需要他,多教一教,也是可造之才,未来可期。 元景帝想到这里,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他以前总是在想,太子为何如此愚笨,又难教导又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懊悔自己怎么生出这样愚笨的儿子,如今看来,可见不是他的原因,嗯真的要说起来,那也是平清王的原因。 “听说你有喜事要报,不知是什么事?” 太子闻言,顿时满脸笑意道“父皇,孙良媛有喜了,这可是孩儿第一个孩子!” ( 孙妩有孕了。 元景帝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孙良媛是谁,只是他目光怪异地看了一眼太子,然后道“你还未娶妻,这妾室就先有孕,是不是有些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太子并不在意,“等刘家表妹嫁进来,仍旧是正妻,表妹善良大方,定然不会计较的。” 元景帝、谢琅“” 真的有点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这里头是不是装的全是草。 按照嫡长子继承的规矩,男子未娶妻之前,是不准许妾室怀孕生子的,唯有在确保有了嫡长子,妾室才会停了避子汤生育子嗣。 但凡是搞出庶长子的,但都是在打正妻的脸,甚至日后闹出长子与嫡子之争,是家宅不宁的根源。 太子让侍妾怀孕,还一口一个未来嫡妻‘善良大方’,不会计较,他这脑子莫不是坏了不成。 谢琅想了想,若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娘子就别想娶了,估计还会提刀来砍他。 元景帝看着太子这样子,暗暗庆幸这不是自己的嫡子,若不然他又是一阵发愁,这般没脑子的储君,怎么能将江山社稷交给他。 元景帝皱眉想了想,然后道“庶长子确实有些不妥,你的第一个孩子,这般出身恐怕会被人诟病。” 太子又道“儿臣也是有这个担忧,父皇,孙良媛诞育子嗣有功,儿臣想升她做良娣,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升确实是该升的。”元景帝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听说刘家女最近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嫁,朕想了想,你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嫡子为好,这样吧,便让她做太子妃好了。” “什么?!”太子惊得险些跳起来了,“父父皇的意思是让让孙良媛做太子妃?” 谢琅听着也懵住了。 在他看来这太子妃还没娶,太子就弄出一个怀孕的良媛已经很离谱了,但元景帝更离谱,直接让这良媛做太子妃。 嗯,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下山,看来他不是在做梦啊。 “难不成你不想?”元景帝笑了笑,“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让孙良媛做太子妃吗?朕思来想去的,觉得还是成全了你也挺好的。” 不知怎么的,太子心中生出了许多不安与忐忑。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父皇,您之前不是说孙良媛那样的出身不合适做儿臣的太子妃吗?而且而且刘家表妹怎么办?” 元景帝道“朕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觉得咱们皇家如今都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家了,以你的喜好为主也无妨,至于你刘家表妹,她近来不是病了吗,等她好了,朕为她另外指一门好亲事就是了。” “啊?父皇的意思是要儿臣与刘家退亲?”太子脑子都懵懵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元景帝摇头“也不算退亲,只是朕刚想命人给你们二人定下婚期她便病了,可见是她没这个福气嫁入皇家,给她另外许一门亲事也好。” 第623章 他已经走出了谢家这个泥沼,不想再陷进去了 承恩侯府刘家,已逝皇后娘家,元景帝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再加上他怀疑当年皇后之死与首阳长公主有关,对刘家更多了几分愧疚之心,故而,他思来想去,觉得这刘家女不能嫁给太子。 若是谢琅没有定亲,或许他会动作快一些,直接将这太子换了,让谢琅娶刘家女也行,到底是他表妹。 可谢琅偏偏已经定了亲事,便有些不适合了,除非刘家愿意退而求其次,甘心为妾。 元景帝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给刘家女另外许一门亲事为好,只是太子这边他也不好塞谁过去,正好这孙良媛怀孕了,让她做几天太子妃也不是不可以。 “行了,事情就这么办,朕命人拟旨,你先回去吧。” 太子懵懵然地被打发离开,整个人都像是处在云里雾里的,晕乎乎的。 等太子走了,元景帝便问谢琅“朕要让孙良媛做太子妃,你怎么看?” “臣用眼睛看。” “谢既安。” “好吧。”谢琅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臣不知陛下意欲何为,便不加以评价了。” 元景帝扫了他一眼,问他“那你看出什么了?说正经些,朕今日不与你计较,走出了这个门,朕就当你什么都没说。” 啊这? 谢琅眉峰微挑,无奈摊手道“陛下,臣一时半会的真的想不明白,还请陛下勿要为难臣。” 要说他猜想元景帝可能打算放弃太子,所以直接立了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女子做太子妃,连刘家女都不留给他了吗? 嗯,这些话可不是他一个臣子该说的。 元景帝笑了笑,然后摆手“行了,你也回去吧,朕一个人坐一会儿。” 谢琅起身告辞“那臣就告退了。” 行了礼,谢琅便往门外走去,等出了上书房的大门,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出了皇城上马车回家,马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他还一直在想元景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真的放弃了太子? 可放弃了太子另立储君,那会是谁呢? 楚王离开了长安,七皇子病弱,九皇子脑子单纯,算来算去,也唯有齐王了 “齐王啊”谢琅叹了一口气。 “齐王怎么了?”寿山问了一句。 “没怎么。”谢琅笑了笑,然后道,“你安排两个人,查一查齐王的事情吧。” 虽然不至于要上前去讨好,但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了,免得日后这人真的做了储君到时候找他麻烦,他很快就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还是少招惹人为好。 寿山应了一声是,也没有多问。 马车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景阳侯府,谢琅刚刚下马车进了门,便见周管事匆匆来报,说平清王来了,而且已经在正院等候多时了。 “他来做什么?”谢琅皱眉,“难道是来问责的?” 前日他装晕一事,让谢璟与谢氏族人既丢人又丢名声,世人纷纷唾骂于他们,以为不耻,平清王很大可能是生气了。 ( 谢琅想到这里,眼中越发的不高兴了,良久,他轻呵了一声,然后道“我先回内院换一身衣裳,让他等着就是了。” 周管事有些担忧,很想道既然回来了让平清王等太久不太好,到底是亲爹,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但看到谢琅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多说。 做下属的,有时候可以劝,但有时候也要有点眼力,不要去教主子做人做事。 于是平清王这一等,等到夕阳西下才等到谢琅,若不是谢琅担心太久了禁宵,平清王回不去直接住下,都不想去见他。 算了算时间,也只留了一盏茶的时间给平清王。 父子相见,互看了一眼,相对无言。 谢琅脸色平静地坐下,态度也疏离冷漠,然后直接问他“你今日前来是来问责的?怪我让谢璟还有谢氏族人丢人?” 平清王一愣,然后立刻摇头“那倒不是。” 他虽然不觉得谢琅被谢璟和谢氏族人纠缠有什么委屈的,但也没有觉得谢琅反击就是不对。 “那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的在?” “是为了你过继之事。” 谢琅挑眉“这么说你同意了?” 平清王顿了顿,认真地看着谢琅,见他对谢家真的半点留恋都没有,心中有着说不清的滋味,他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当真想过继给福王,真的想离开谢家?” “我知道以前我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这个父亲确实做得不太好,但是将来我” 谢琅抬手打断了平清王的话,语气平静道“过去将来,我已经不想再提了,你也别再提了。” 谢琅看得清楚,平清王或许是真的对他有愧,想补偿他,但他是真的不需要了,他已经走出了谢家这个泥沼,不想再陷进去了。 而且他也不认为平清王就这样放弃了谢璟,这可是他养父母唯一的血脉,也是他青梅竹马原配留下的血脉,他不会妄想再与这些人在平清王心中比一个高下。 不久之后,他会有妻子,再过一两年,或许还会有孩子,他有了自己的家,有爱他的家人,不会去奢求那些不爱他的人。 他已经放下了,只想那些人别再来打扰他平静的日子了。 平清王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不想提,那就不提。” 谢琅道“过继给福王,我将来会过得更好,与谢家再无瓜葛,与你与首阳长公主再无瓜葛,我觉得是这一生束缚在我身上的枷锁都解开了,我一身轻松自在。” “你若是当真还有一点在意我,就祝愿我走向更好的人生吧,劝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我也不想听。” 平清王顿住,他看了谢琅好一会儿,又是长叹一口气“我可以答应你过继之事,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谢琅皱眉,并不想和平清王讨价还价,他道“我不是和你商量,你知道,有陛下在,便是你不同意,过继的事情也会办妥。” “我知道。”平清王道,“我也没有其他的要求,我只希望你日后的次子能姓谢,继承谢家。” 第624章 他不在乎,无所求 “不可能。”谢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且不说他都没打算生多生,便是有第二个儿子,也不可能给谢家养。 难不成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过自己曾经过的日子?再或者是背负谢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恩怨怨? 他疯了不成! “此事你想都不要想,绝无可能。” 平清王目光微凝,开口劝道“你且不要急着拒绝,难不成你不想要爵位,我如今还年轻,十几年二十年应该是还能活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也长大了,日后”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谢琅打断了他的话,“纵然平清王府有滔天富贵,我也不想沾染,行了,你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赶紧回去吧。” “三郎,此事” “你不必再说了,我对于香火继承之事并不在乎,若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连一个孩子都不想要,怎么会有第二个儿子?” 谢琅也曾想过将来,他原本只想要一个女儿的,便唤她守月,到时候他们夫妻二人陪着她长大,也后来也觉得生一个儿子也行,等到了老了,有儿孙承欢膝下,不至于孤单。 他就打算生一个的,等这个孩子出生了,他会将所有父亲对孩子的爱护全给这个孩子,不会有旁人与这个孩子争。 至于香火,那什么玩意儿?! “我此生只会生一个孩子,将所有的爱护都给它,不会再有旁人,行了,你不必再说了,你不走我走。” 谢琅懒得和平清王掰扯,也懒得听他的劝告,说罢这些话便拂袖离开,平清王愣在了原地。 寿山过来请平清王离开,然后对平清王道“王爷也别责怪侯爷,也别劝他什么,他从小到大就没被父母爱护过,也见到了父母偏心时那不受爱护的那个孩子很可怜。” “所以侯爷只想要一个孩子,等将来也尽心尽力去爱护,不会有人同这个孩子争什么。” 大约是受过伤的人,总会想着弥补自己,像是程谦,因为临安侯宠妾灭妻,导致嫡脉这边从小过得艰难,所以他不肯纳妾,只有妻子一人。 而谢琅呢,则是只想要一个孩子,将他所没有得到过的爱护全数给这个孩子,甚至还不愿有人和这个孩子抢。 而且他对香火之事真的不在乎,谢家这边的香火是谢璟祖上的,谢璟仗着这些欺负谢琅多年,谢琅早已对这个谢家有了隔阂,恨不得立刻就与这个谢家再无关系。 至于李家那边,就算是过继,也是半点感情归属都没有,若是有儿子也就罢了,没有养个外孙或是再搞一次过继也不是不行。 他不在乎,无所求。 平清王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道“我大约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可平清王府未来的处境,我心中很是担忧。” 寿山道“王爷何必担忧,那都是很长远之后的事情了,再说了,便是几位郎君不成器,王爷也可以养孙子是不是?” ( “且不说如今跟着父亲离家的守言小郎君,就算是四郎君这边,他将来成亲了,也会有孩子的,王爷好好教教,他若是足够出色,让他做世孙也无妨。” 您有好几个儿子呢,孙子也都有了,所以就别盯着我家主子了,他真的是不想要你的东西,也不接受你的补偿道歉。 “王爷好好想想吧,如今时候也不早了,王爷也该回王府了。” 寿山客客气气地送了平清王出门,等人翻身上马离开,他才转头往回走去,回到了内院主院四方苑的时候,便听到谢琅在生气。 “一天天的,今天这一出明天又一出,还想要我儿子,真的是想得美啊!” “平清王府的处境应该不太好。”寿山上前去,“王爷这是急了。” “自作自受罢了。”昔日元景帝给他这个王爵是有要求的,但后来这要求都成了空话,如今元景帝对他不满了,想收回,那不是他自作自受。 向帝王答应的事情他都敢作废,那真的是自找的。 “若是郎君将来多几个小郎君,答应也无妨,好歹是一个爵位,纵然这其中有许多累赘,但爵位是实实在在的。” 谢琅摇头“有些事不可贪多,贪得无厌也是自寻死路。” 他已经有一个爵位了,再说日后过继,福王这边还不知道元景帝是怎么安排的,他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就不贪多了。 说起来,谢琅也是一个不愿吃亏的,若是他没有封侯,平清王府或许他也先争一争的,就算是没有爵位,但属于他的东西,但别的补偿他还是要的。 他有了别的出路,不在乎平清王府的那点东西了,这才走得潇潇洒洒。 寿山想想也是,于是便说起了另一个事“下个月便是郎君生辰了,郎君可要请哪些人过来聚聚,搬进景阳侯府不曾宴客,这一回是该请几个人。” 谢琅想了想道“也没几个人,就请一下姓薛的,还有几个同僚,还有我那大舅子小舅子也请一请,其余的就没了。” “对了,前一日在昆仑仙居设宴摆两桌,当是宴请我昔日往来过的旧友。” 这说的便是谢琅做纨绔子弟时候来往的人,有世家纨绔子弟,也有三教九流之人,谢琅若是不走官途做一个闲人与他们断了就断了,但既然走了官途,有些人在关键时候也是有大用的,也不好全然断了联系。 寿山闻言一笑“是该请。” “还有,查一查齐王的事情,你勿要忘了,查的时候小心一些,也让他知道了,陛下要立孙良媛为太子妃,长安城估计要变天了。” “立孙良媛为太子妃?”寿山也是惊了一下,“那刘家女郎呢?不嫁太子了?” 这太子可是有未婚妻的,那也是堂堂承恩侯府贵女,还是已逝刘皇后娘家侄女,怎么说不嫁就不嫁了。 谢琅笑了笑“陛下之意,是要给她另外指一门亲事,这其中什么意思,你可看出来了?” 第625章 倘若要你为天下做出牺牲,你可愿意? 寿山也不是个傻的,谢琅这一提点,他便明白了其中的要点。 元景帝可能打算放弃太子了,所以立了这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孙良媛做太子妃,就连刘家女也另许良缘。 再则,楚王已经离开长安奔赴北疆,若是元景帝已经放弃了太子,那下一任储君估计就是齐王了。 “属下明白了,齐王的事情,属下会好好办妥的。” 谢琅点头“咱们虽然未必要讨好他,但从现在开始,最好还是不要得罪。” “是。” 就在第二日的早上,册封孙妩为太子妃的圣旨便到了东宫,孙妩又惊又喜整个人都傻了,还是边上的宫女提醒她接旨,她这才反应过来。 等宣旨的内侍走了,她便抱着圣旨哭了起来。 “到底是峰回路转,该是我的,最终还是我的。” 她原本就是太子的未婚妻,后来发生了种种事,她最终只能以良媛的身份委身进了东宫,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最多生下孩子能做一个良娣,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终究还是做了太子妃。 孙妩回想这两年的事情,忍不住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似乎是要将心中的酸楚都哭出来,边上的宫女见连忙劝她。 东宫这边欢喜一片,人人向孙妩道喜,但这消息传出宫去之后,整个长安城都炸开了锅,瞬间沸腾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什么?立了孙良媛做太子妃?那刘家女呢?那可是承恩侯府的贵女啊,难不成要委身做妾?” “做妾是不可能做妾的,我二叔母娘家的堂兄的表兄正是在承恩侯府当差,说是陛下给承恩侯府去了话,说是另外给刘家女许一门亲事。” “听说那孙良媛有了身孕,陛下大喜,念在这是太子的长子,这才立了她为太子妃。” “有了身孕是一个原因,我还听说那刘家女最近一直病着,都起不来床了,有人说她与太子这门亲事不合,这才一直病着。” 城中到处就着这件事议论纷纷,什么猜测都出来了。 程娇与纪青莲去了达奚玄鱼新建成的道观里祈福,在水榭饮茶纳凉之时,一边吃这清甜的瓜一边谈论此事。 纪青莲啧啧啧了两声“说起来,这命运之事,真的是难以言说,本来以为她这辈子能做到良娣已经是顶破天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她就怀个孩子,便直接做了太子妃。” “命运难说,或许吧,只是我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程娇一口甜瓜下肚,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对劲?怎么说?” “这么说吧,你想啊,她孙妩要娘家没娘家,而且以前还犯过错,品行总是差了一点的,陛下立她做太子妃,这寓意何在?” “那位刘小娘子,那可是刘皇后的亲之女,身份尊贵,哪里是她孙妩可以相比的。” 纪青莲眼珠子一连转了好几下“你的意思是陛下对太子” ( “我可什么都没说。”程娇打断了纪青莲的话,这在外面呢,谁知道这道观里有什么人,有些话心里有数就好,大咧咧地说出来那就蠢了。 揣摩圣意是本事,可到处宣扬,就不妥了。 杨修是如何揣摩曹操的心思的,又是如何显摆的,这不,他就无了。 纪青莲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将这事情揭过,她道“不过孙妩做了太子妃,会不会对付临安侯府啊?要知道临安侯府可是将她逐出家门了,连姓都夺走了。” 达奚玄鱼正在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茶烟袅袅之时,衬得她仿佛在袅袅云雾之中,竟然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仙气。 她闻言笑着摇头“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若是这位太子妃是聪明人,自然会交好临安侯府,最好是与临安侯府重归于好,让临安侯府做她的靠山娘家。” 而且孙妩这太子妃做不了多久的,便是她有心要对付临安侯府,也不必惧她。 程娇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临安侯府可不想与她和好如初,扯进那些争斗之中,我有些担心她会上门来,她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便是要拒绝她,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 便是她这个太子妃可能做不长,但到底是元景帝封的太子妃,储君嫡妻,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再说,便是她这个太子妃做不长,太子当不成储君了,那至少也是一个王爷,孙妩还可以做王妃。 达奚玄鱼点头“这话说得不错,有些事不能答应,但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若是没有办法,便只能与她周旋,就那样僵持着就好。” 孙妩还想得到临安侯府的支持便不会伤害临安侯府的人。 “来,今年的春茶,陛下赏的,我尝过几次觉得不错,你们可得试试。”达奚玄鱼分了两杯茶给二人。 程娇呷了半口,觉得茶汤甚好,忍不住感慨道“虽然你这出家修道挺委屈的,但陛下确实也对你不差。” 封县主,赏家族,可谓是一家风光了,如今宫里还时常有东西赏,可见也没将她的存在忘了。 达奚玄鱼笑了笑“陛下确实待我不薄。” 故而,便是要将她一生都困在这里,她也没有什么怨言,至于那些遗憾,只是有时候命不由己罢了,她早就看开了。 “我一想到那边关的将士们为了保卫疆土抛头颅洒热血,连命都没了,便觉得我这点牺牲就算不得什么。” 若是只因她一人的牺牲,能换来天下几十年的太平安宁,不说让她一生修道了,便是要她的命,她也是不会拒绝的。 程娇虽然不知道达奚玄鱼做了什么要出家修道,但她心中早有猜测这事情不小,可能关乎家国天下,心中对她又是敬佩又是为她委屈。 “六娘。” “嗯?”程娇回过神来,看向达奚玄鱼。 达奚玄鱼问她“倘若要你为天下做出牺牲,你可愿意?” 程娇“?!” 她愣了好一会儿,有些茫然地问对方“为什么这么问呢?” “那你到底是愿还是不愿?” 第626章 若是觉得寂寞,便养几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 程娇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道:“这个问题委实是让人难以回答。” 达奚玄鱼笑了笑:“确实很难回答,你若是没想好,也可以不回答,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 程娇摇摇头,却道:“我是人,自然也贪生怕死,我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能活着,谁也不想死,但是在这世间上,也总有一些事,能让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 “天下大义与我而言似乎有些遥远,但若是有那么一日,以我之性命能使得天下太平,我想,我纵然心有不愿,却也会去做。” 说什么为国为家舍生忘死,她大概还是欠缺了一点勇气,但真的有那么一日,她也会踏上这条路。 她没有去成为那样的人,但事情若是落到她头上,她也不会退缩就是了。 夏日光晕耀耀,夏风吹拂过山野,在绿树丛林之间暑热消失大半,吹到水榭的荷花池的时候吹起波澜粼粼。 再吹到水榭之中,已经是习习凉风。 风动纱帘轻晃,风铃摇晃发出清脆声响...... 众人悠悠然地吹着这凉风喝着茶,也当得是人生一桩雅事。 达奚玄鱼摇着团扇,似有所悟又似有所感,笑得轻柔:“你说得对,我等虽然没有慨然赴死的勇气,但若有朝一日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也不会退缩就是了。” 在这个世间上,能做到这点,便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君不见有多少人,为了权势、富贵,甚至性命,连做人的底线都丢失了。 “六娘你,确实是很好很好的女郎。” 她这句赞扬说得很认真,程娇的脸上忍不住有些微微发烫,她想笑又勉强忍住:“你这样夸我,若是我生了一条尾巴,这会儿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这形容逗得达奚玄鱼都笑了:“哈哈哈,你啊你......” 说罢,她转头看向水榭外的荷花池,因着是新栽的荷花,荷叶荷花三三两两,瞧着有些孤单单的,但似乎又是另一种新生。 今年它有一二三,来年再发六七八。 再来年,或许便是这层层叠叠一片荷花池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盈盈茶汤仿佛盛着这夏日,饮下口感微烫,却口齿生津,身上的热意仿佛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其实走到这一步,我一直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是无怨无悔的,便是陛下也是记得我曾做出的付出。” “但我心底,其实还是有一些些的不甘的,不甘于一辈子便被困在这里,故而我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安静,但我如今似乎有想明白了。” 纪青莲问她:“你想明白什么?” “闲适自然,悠然山野,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她该是放下那些纠葛,享受当下的生活。 程娇赞同:“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的,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倘若我不曾遇见想嫁的郎君,我便出家做女冠。” ( “平日里隐世而居,闲适悠然,若是起了兴致,便下山去这红尘之中,看看这俗世繁华,品一品美酒佳肴,听一听这人间故事,无忧无愁,做一个自在人间逍遥客。” “再不然呢......”程娇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若是觉得寂寞,便养几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让他们一个给我捶肩一个给我揉腿,一个给我喂美酒吃食一个给我打扇,若是再有,那便一个弹琴一个吹箫,听一曲琴箫合奏,岂不是人间美事。” 程娇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觉得程娇实在是胆大,但又不得不说她确实过得自在逍遥。 程娇丝毫不觉得自己那样想有什么不对的,她摇了摇扇子,露出了小人得意的笑容:“今日无事,勾栏听曲,啧啧啧,你们说这日子美不美?” “美美美!”纪青莲拍桌赞同,“你要带我一起。” “带你带你。”程娇立刻同意,“我家好姐妹,怎么能少了你呢!这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哈哈哈~~~” 达奚玄鱼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无奈,她提醒道:“你这话若是让景阳侯听见了,估计得气疯了。” 程娇丝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好气的,大不了一起去就是了,又不是没有一起去过。” 达奚玄鱼嘴角抽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一起去过?” 谁家郎君带娘子逛青楼的? 这说出去就是天下奇闻。 程娇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不过就是去过一次。”说到这里,她话语中还有些可惜。 达奚玄鱼嘴角扯了扯,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个世间上,大概也只有这一对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了。 可以说,真的是绝配了。 “罢了,你们开心就好,谢谢你们今日来看望我,我如今都想通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想不开心里郁郁。” “你能想通是最好的,不过我们得了空闲也会时常来看你们的,平日里找你聚聚,你也要来啊,凑在一起多快乐啊。” 自从出家修道之后,达奚玄鱼便不大爱往城里跑了,整个人更冷清了,程娇和纪青莲别的做不到,只有得了空闲就往她这里跑,免得她总是一个人。 “嗯,好。” “对了,差点忘了,请帖给你。”程娇让铃镜将事先准备好的请帖拿来,交给达奚玄鱼,“这是我出嫁的请帖,请你到时候来送我出嫁呗。” 达奚玄鱼微顿,看着请帖没有伸手去接,她道:“这会不会不合适,我现在只是出家修道的女冠。” “有什么不合适的。”程娇并不在乎这些,“在我看来,你便是我的姐妹,友人,与旁的身份无关,你来送一送我,也是合情合理。” “再说了,这将来过得幸福圆满与否,那都是靠我们自己去努力的,与这些毫无关系,你也不必太在意。” “嗯,若是谁敢多嘴,你若是能处理就处理了,若是动不了,便告诉我,我会让她知道这花儿为什么那么红,这长安城里我程六娘是最得罪不得的。” 第627章 她酸了酸了 达奚玄鱼听了真的是万分感慨。 程娇此人,有时候真的待人真诚又偏护得可爱,这世间上被她所偏爱之人,大概都觉得自己是天下都觉得遇见她是一种幸运。 她或许也不是特别特别优秀,但确实是能让人特别特别喜欢。 谢琅喜欢这样的一个女郎,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像是上天给他的补偿,将他所不曾得到过的偏爱全数还给了他。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便去了。” “到时恭候大驾,你送了我出门,然后和纪荷花一起去喝喜酒,晚一些了,若是没有地方住,去纪荷花家里住两日也是使得的,她嫂嫂和你也熟。” “说起宛然,她有喜了,我不好下山去探望,正好青莲一会走的时候,替我带一些东西给她吧。” “行啊,你若是有空去看她,她应该更开心。” 到了下午申时,程娇与纪青莲才下山回城,回城之后她们也没立刻归家,而是去了蓬莱仙居听了一阵关于孙妩做太子妃的议论,等这瓜吃得腻味了,这才回家。 五月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热,日子似乎一天比一天难受,等到了六月,程娇已经不爱出门了。 六月初二,长安城第一愁嫁的女郎谢璎的亲事终于定下来了,定的是赵家二郎赵留白,据说这赵留白生得一张好看的脸,将这位尊贵的县主迷得三五六道的,恨不得立刻出嫁。 这赵家父亲过世之后,失了顶梁柱,长安城里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多了去了,如今赵留白与谢璎一定亲,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消失不见。 赵家兄弟松了一口气之余,对平清王府自然是感恩戴德。 可以说只要赵家还有一点良心,只要谢璎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辈子也算是稳妥了。 谢璎定亲不久之后,便带了一壶酒上临安侯府找程娇喝酒,言语之间对这位未婚夫也很是满意,程娇见她高兴,也很高兴,与她多饮了一些。 谢璎喝的微醺,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谢琅小时候的事情,说他很多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像是一只狼,眼底冷冷的。 后来大概吃亏的事情多了,他眼底的冷厉也没有的,只剩下冷寂,那时候,在这世间上,他所在意的事情便不多了。 程娇想起他孤零零地呆在角落里的时候,心里难受得不行,只觉得首阳长公主和平清王真的不是个东西,若是他们那样无情无义,那就不要生,生了这样对待,也不怕遭报应。 这句话程娇同样也送给临安侯那老东西。 “不过幸好有你在。”程娇拍了拍谢璎的肩膀,这一点对她还是很感激的,“你虽然有时候真的很烦人,但吵吵闹闹的,也让他稍微有点人气。” “什么啊!什么叫做我烦人!”谢璎可不承认自己是个烦人的人,“分明是他自己太讨厌了,那一张嘴,真的跟抹了砒霜一样,说谁毒死谁。” 程娇哈哈大笑:“你要多体谅一些,他啊,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才成了这样的,你看我,我什么时候嫌弃他了?我还觉得他怼人的时候特别有本事。” “哼,你说的轻巧,那也不过是...不过是因为他从来都没对你这样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连说你一句不好都不肯。” 谢璎为自己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在这位兄长心中的地位是一点都没有,区别对待真的太明显了,可恶啊! “你还有象牙灯,还有琉璃盏,还有冰丝雪罗,还有荔枝,还有还有......”谢璎细数着程娇有自己没有的东西,越说心里就越酸。 嗯嗯嗯。 她酸了酸了。 程娇一手托着下巴,听她数了一会儿,笑了:“行了,你要什么,让那赵二郎给你送去,你三兄啊,将来就是我的了,你别想这些了,想了也没用。” 谢璎扁了扁嘴:“我不太开心。” “正常,你看我大兄,他娶了我嫂嫂之后,在意的最多也是嫂嫂和孩子,我心里虽然没酸,但也颇有感慨,不过若是换做程让,我估计也得酸一酸。” “男孩子长大了就是别人的夫君别人的爹了啊!惆怅!” “不过习惯了就好。” 谢璎听了似懂非懂。 程娇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三兄派人来说,他在昆仑仙居定了一批六月黄,过两日应该到了,叫我有空的时候便自己去吃,到时候你也一起去。” 谢璎瞪大眼睛:“六月黄?他还定了螃蟹?” “废话,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只带纪荷花去了。” “吃吃吃。”笑话,有好吃的岂有不吃之理,她要使劲地吃,哼! “吃就对了。”有了嫂子,兄长嫂嫂有好的给你就要,若是不给的,就不要问了。 谢璎得了一顿螃蟹,这酸不溜秋的心啊,总算是得到了平复。 “过了,过几天三兄生辰,你给他送什么?” “送什么?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吃的用的。” 谢琅对于那些珠宝首饰并不看重,而且送了也用不上,故而程娇早早地让人给他做了一块’玉牌,然后又叫人给他准备两身夏日的衣裳,等到他生辰那日再让人送一切吃的过去,便差不多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两人婚期将近,她是不能陪他一起过了,只能等明年了。 “你要送他什么?”程娇想了想问谢璎。 “也没什么。”谢璎面露纠结,“我也不知道要送他什么好,往年他都是不过生辰的,有时候家里要给他过,他自己在外面都不回来,送他的礼他也不要。” “算了算了,我有个金碗,就送他这个金碗吧。” 金碗?! 程娇眨眨眼,酒醒三分,伸手拍了拍谢璎的肩膀:“行啊,这个金碗好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送我有特殊意义的我开心,送我贵的,我也觉得很赞啊! 谢璎见她那么高兴,以为谢琅真的喜欢,于是就道:“我母亲那里还有一套金壶金杯,是一整套的,你觉得如何?” 第628章 他要是敢收,我就敢打断他的腿 还有金壶金杯? 程娇有些傻眼了:“倒不至于送那么贵重吧...你就送个金碗就行了,金碗啊,已经是不便宜了啊!” 倒不至于玩那么大,随便送点就行了。 然而谢璎却答道:“不是我送的,我就送一个金碗,这是母亲送的。” “你母亲送的?”程娇一下子酒都醒了,“你母亲也要送?这不至于吧?” 一个小辈过生辰,长辈正儿八经地送礼,听着就有几分奇奇怪怪的。 谢璎道:“要的要的,母亲说先前三兄搬进景阳侯府又不好大张旗鼓地办几桌,如今借着他生辰送个礼也刚好,别说我母亲了,这外面的人,估计也有不少人送礼。” “程六,你不会以为我三兄还是平清王府那无人问津的纨绔子弟吧?他啊,如今是景阳侯,是五品侍御史,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想讨好他的多了去了。” 程娇闻言恍惚了一瞬,这才惊觉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谢琅,是朝中新贵,是元景帝跟前的红人。 “既然他喜欢金的,就送那金壶金杯了。”谢璎一锤定音,决定就这么干了。 程娇张了张嘴,很想说其实谢琅并不喜欢金的,很多珍贵之物在他看来也并不是重要的东西,钱财富贵权势他皆不求,求的只是真心真意或是自在悠闲。 然而那些东西太虚,有时候求也求不来。 想到这里,程娇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说了,算了,爱送什么送什么。 不对! 程娇豁然站了起来,这一下子那点醉意是一点都没了。 谢璎被她吓得也酒醒了,她咽了咽口水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程娇脸色有些不好:“我问你,有没有可能有人会给他送姬妾美人?” 谢璎傻眼:“啊...这个嘛...这个我不知道啊!而且不会的吧...他都快成亲了,这个时候给他送美人,岂不是要得罪你?” 这话说的有两分道理,程娇怒意稍退,但还是不放心,她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然后道:“也不一定不会,总有人铤而走险,哼!” 谢璎茫然:“那你想如何?” “我找人盯着他。”程娇使劲了扇了两下扇子,散了散心头的火气,然后对谢璎说:“行了,你回去吧。” “喂!是他得罪你又不是我得罪你,你咋能这样呢?不对,他也没得罪你!”这人的脸是六月的天吗?说变就变,而且也太不讲理了吧! 程娇双手叉腰:“我怎么对你取决于他怎么对我,难不成这个道理你不懂?” 他要是她亲亲夫君,他妹子就是她亲妹,要是个狗男人,他自己都滚一边去呆着去,还说什么小姑子。 谢璎快噎死了,她气呼呼道:“我的好酒都喂了狗了是不是!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他一样气人!” “六月黄。”程娇提醒了一句,让她说话小心点。 谢璎又噎了一下,想要发火又发不出来,憋得脸都红了,可见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行吧,六月黄,到时候我吃穷你们!” 谢璎走的时候气呼呼的,她足下生风,仿佛是恶霸横行街市,遇见路过的狗都想踹两脚。 程娇对此摁着额头叹了口气,也不管了,只要不惹是生非,管她什么样都好。 而且谢璎也有一点好就是不怎么记仇,谢琅和程娇怼她的次数可从来不少,她当时气得就像是要炸了,但事情过去了也不当一回事,也不会有什么隔阂。 “一会儿程小让回来了,便让他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情要交代他。”程娇吩咐了铃镜一句,然后便让她们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有些酒困,先去歇一会儿。” 夕阳偏斜,程让从国子监过来,听守在院子的下人告诉他程娇找他,放下东西便来了四闲苑,程娇那会儿正在廊下绣荷包。 她喜欢做珠花、绒花、缠花这些东西,而且也很细心耐心,就连制作各种胭脂水粉她也爱,但对于绣艺实则是一塌糊涂,绣了几下就觉得头大。 可能是她天生就对绣花这玩意不感兴趣。 “六姐。”程让从门口走了进来,他走得匆忙,额上都是汗。 程娇赶紧让人给他拿湿帕子擦擦,然后又让人给他送上消暑的茶水,见他好一些了,这才道:“下次不用那么急,我又不急在一时。” 程让摇头:“我也没跑着过来,就是外头热得很,晒一下就一身汗而已。” 程娇下意识就问:“晒一晒就一身汗,难道你体虚?” 程让:“......” “我不虚!” 真的是怕了他这阿姐了,什么话都胡说。 “好吧。”程娇轻咳了一声,将这话题揭过,说起了正事,“今日寻你过来,是有件事找你帮忙的。” “说说。” “过几日就是谢三生辰,我听谢璎的意思,是有不少人会给他送礼,到时候你过去了,给我盯着一点,谁要是敢给他送美人,就给我记下来。” “送美人?”程让有些傻眼,“还有人给他送美人?” “怎么没有,他又不是你,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程娇哼哼,“要是真的有人敢给他送,你给我把人记下来,回头我让他知道花儿是红的还是绿的。” 程让回过神来,也皱紧了眉头,对于有人给自己姐夫送美人这种事,他也是很不高兴,他有些担忧问:“这倒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要是接受了怎么办?” “他敢!”程娇磨牙,“他要是敢收,我就敢打断他的腿。” 程让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嘀咕了一声:“真凶残。” 程娇冷哼:“凶残一些有错吗?难不成还要委曲求全,想得美,若是嫁人要过那样的日子,我还不如去和达奚娘子做伴,逍遥自在多好啊!” “他要娶我,就不能踩我的底线,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程让赶紧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他要是敢收什么美人,我就打断他的腿,这样行了吧?” 程让心道,谢琅敢娶他这位阿姐,也是很有勇气了。 这一般人可受不住这脾气啊! 第629章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六月十九,正是谢琅生辰,程让称家中有事,下午便离开了国子监去了景阳侯府。 他向来都是极为刻苦又出色的学子,先生们自然也没为难他,过程极为顺利。 等到了景阳侯府,程让便看到了不少马车停在门口,程让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都是想来参加生辰宴送礼的人,不过一概被拦在了门口。 “诸位!诸位!请回吧,我家侯爷不过生辰,也不收礼,快回去吧。” 周管事带着护卫在门口拦这些人,说得嘴唇都起皮了,可是这些人都像是听不清拒绝的话,就是不肯离去,弄得他是头都大了。 程让看了一眼那么多人也头大,叹了一句‘今非昔比’,然后便带着随侍往后门走去,再留下,估计连他都要便缠上。 所幸后门人少了许多,程让顺顺利利地进了门,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嘀咕道:“你们侯爷如今在这长安城当真是风光无限啊。” 那接待他的护卫笑道:“风光无限虽好,却也诸多苦恼。” “那倒是。”这话程让赞同,世人求权势富贵,可又觉得权势富贵带来了一些额外的苦恼,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小的苦恼罢了。 嗯,算不得苦恼的苦恼。 “对了,今日送礼的都有什么人?” “长安城的勋贵各府,在朝的官员也不少,还有一些世家,不过侯爷吩咐了,对外就说他不过生辰,一律不接待客人,也不收礼。” 要收了一个那个不收也是事,那个不收的心就想你是不是不给面子,故而干脆全都不收。 “那...那可有人给他送美人?” “啊?”护卫惊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程让会问这个。 “到底有没有?” “有...有倒是有......” 还真有人送美人,程让眉心都拧紧了,觉得这事情有点麻烦,这事情,挡了一次有第二次,估计还有无数次,要是谢琅自己真的不想要还好,可万一有一天他真的收了呢? 程让想想都觉得好气,心道自己日后最好是不要生女,若不然女儿遇见一个左拥右抱的夫君,他得气炸了。 “那这美人你家侯爷收了吗?” 护卫沉默了一瞬,反应过来立刻就道:“没啊,侯爷说了,送什么一律都不收,而且侯爷现在还没回来呢!” 程让听了,勉强满意,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对了,谁家要给我姐夫送美人的,你去查一查,回来报到我这里来。” 护卫有些好奇问:“四郎君想看美人了?” “不不不。”程让使劲摇头,他还小呢,看什么美人,不要诬赖他。 “我就是想让他们知晓这天上的太阳是东边升起的,我程家在这长安城里,还有一席之地。”敢惹程家,要仔细想想会不会被打。 护卫懂了,点了点头道:“那属下去正门问问。” “行,你便去问问,我自己认得路,自己会去正院。” 护卫领命而去,边上的随侍小声问程让:“郎君,咱们这般会不会不太好?六娘子还未嫁过来呢,咱们便管这事......” “有什么不好的。”程让并不在意,“正是因为还没嫁过来,才要管得更多,这说明咱们在意,要是现在都不在意了,那等将来成了亲了,他岂不是要纳七个八个小妾。” 说起这个,程让心中就来气:“他要是敢纳,我就打断他的腿。” 姐夫这种东西,先姐后夫,当然是姐排在前头了,若是他好好对姐姐,对于小舅子而言,那就是好姐夫,若是不好好对待,那就是仇人了。 ...... 临近下衙时辰,谢琅从上书房退了自出来,手中还多了一个盒子,他回到御史台的时候,还将那盒子打开看了好一会儿。 那是一对系着黄色如意结的白玉佩,一块雕龙一块刻凤,其玉原本就极美,再配以精湛的匠艺,使得这一对玉佩栩栩如生,每一片龙鳞每一支凤羽都仿佛真的一般。 然而谢琅却微微拧眉,觉得这看似很合情合理的事情之中总有一点两点不对劲的地方,就好比今日元景帝悄悄送他的生辰礼。 嗯。 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景阳侯。” 有人喊了他一声,他合起盒子抬头看去,见同僚在喊他。 “你在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谢琅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在场的人混到这个位置,也不傻,见他不答也没再问,笑笑道:“我们一会儿去你家去,听说景阳侯府景色极佳,房舍精致,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听说以前陛下出宫的时候,偶尔也会在那里歇脚,这可是陛下的别院,能不雅致精美吗?” 谢琅闻言笑了:“你们去了看看就知道了,今日的事情都办妥了吗诸位?” “难得谢御史请客,我等岂能错过,自然是办妥了。” “就是。” “那下衙咱们就走。” “好啊。” 众人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衙时间,然后快速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出了御史台,待出了皇城,便上了马车,一同往景阳侯府走去。 这个时候大门口那里还堵着不少人,谢琅真的有些头疼,他这请客上门,难不成要走后门进? 这是什么事啊! 想到这里,谢琅也是有些恼了,对酒泉道:“带人去将那些人赶走,若是谁敢再纠缠,将主家记下来,改明儿景阳侯会好好地跟他们论道论道。” 酒泉领命而去,边上的同僚还劝谢琅不要生气:“不过就是一些刍狗,哪儿香就闻着味来了,你何必与他们一般计较。” “就是,一群刍狗,无需在意。” 不愧是御史台的官员,这一句‘刍狗’那是把今日送礼的人都给骂了。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虽是刍狗,可是狗咬人也是挺疼的,还是要注意些的,万不可全都得罪了。” “子游兄,你也太过胆小了,要不这样,我教你一招,你啊出门的时候拿一根棍子,这一棍子就能打死一个,这不就了结了吗?” “就是!” 众人说罢哈哈大笑,谢琅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在御史台呆得真的是很开心啊。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第630章 这群人简直没安好心,是想害死他啊! 待酒泉带着人将门前的人都‘请’走,谢琅才带着御史台的几个同僚进了景阳侯府的大门。 因着难得他们来一次,还亲自带着他们到处走走,对比其他的侯府伯府,景阳侯府占地确实不大,但胜在别致,房舍亭台雅致,风景也是秀美绝妙,可谓是一步一景,美轮美奂。 众人纷纷表示羡慕,还各自作了几首诗词,称赞这好宅院。 什么‘飞檐’‘玉台’‘雅舍’‘草木’等等,溢美之词多不胜数。 谢琅笑纳了众人的祝词,并让人将其抄录下来,打算之后装订成册,一人一本,众人闻之更是大喜,有立刻做了几首诗词。 谢琅中间得了空闲离开一会儿,问了周管事一会儿席面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周管事一一答了,最后还报上了薛空青的事情:“薛太医说他不来了,等改日郎君得了空闲,他便请郎君喝酒赔罪。” “哦?他不来了?可是说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那倒是没有,只是说不来了。” “也罢,不来就不来,我与他改日再喝就是了。” 谢琅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也并不在意过什么生辰,而且还觉得是一件麻烦事,只是他请了旁人,不请薛空青确实有点不妥,他也不想来正好,改日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再喝几杯。 “对了,方才四郎君问了一桩事。” “哪个四郎君?” 巧了,程让是行四,谢珀也是行四,这两个这会儿都在院子里坐着呢。 “程家四郎君。”周管事小心地看了一眼谢琅的表情,面色有些古怪道,“程四郎君问了有没有人给侯爷送美人......” “送美人?”谢琅一顿,旋即就笑了,“他问的,还是六娘子问的?” 他这位娘子哟,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将来指不定得有多少人骂她妒妇,啧啧啧。 “这个属下就不知了。” 谢琅用扇子敲了敲下巴,有些好奇地问:“真的有人给我送美人?” “有呢,还不少。”周管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有会弹琴跳舞的,也有长得貌美的,只不过侯爷先前说了不收礼,这不,属下都让人带回去了...要不,属下让他们再送回来?” 如果您需要的话。 “送什么送!”谢琅一阵无语。 但凡有眼睛看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话,他是贪图女色之人吗? 而且他要是敢收了什么美人,他敢打赌,程娇就敢打爆他的头。 这群人简直没安好心,是想害死他啊! “谁送了你可还记得,回头给他们都送几个过去,对了,你就去找那些调教好的女子,就去平康坊找,给他们送过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什么叫做内宅不安。” “啊???”周管事懵了一瞬,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谢琅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还反过来给对方送美人,这不是亏了吗? “啊什么,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你就照着做就行了,你要是做不来,就去找寿山,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事情还是他动手最好,万一程娇忍不住出手,到时候估计真的要担一个‘妒妇’之名了。 虽然她可能也不在意,但能避免还是避免一下好了。 周管事应了一声是,然后又匆匆去了厨房,看一看酒席准备得如何了。 谢琅回到花园之中,见御史台的几人已经吟诗作词,有下人搬了一张案几过来,程让正在提笔书写,记下众人作的诗词。 谢珀伏在边上看着,两人不时还说两句,看着也是相当的和谐。 谢琅笑了笑,走了过去,问程让:“你大兄呢,他今日不来?” 程让抬头回道:“他说来,就是他那边最近事情不少,可能会迟一些道,对了,他让咱们不必等他。” 谢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算着差不多了,见诸位都喜欢这花园的风景,便命人将酒席摆在花园的亭子里。 众人闻言也纷纷赞同,觉得一会儿便可以一边赏景一边品美酒佳肴,可谓是人生一雅事。 夕阳西下,程谦堪堪抵达,众人寒暄了两句,便入座用饭,有御史台的长者领头祝了寿星生辰,身无长物,各自作了一首贺寿诗为礼。 有的还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与大家共饮。 谢琅一一笑纳并道谢,与众人共饮。 虽然他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品行特别好的人,但在御史台呆了一段时间,也是真的挺喜欢这些人的。 骂人很好听,谁都敢骂,就算是元景帝做的不对,他们也敢叽叽歪歪。 骨头还特别硬,堪称要名不要命,虽然还是有一两根歪的,但大多数都是正义凌然,不畏强权之辈。 虽然谢琅这走后门进去的,这些人之前对他也有很大意见,但后来见他舌战群儒,确实也是生得一张好嘴,和他们一样会骂人,觉得他配得上这位置,这才与他友好往来。 不得不说,谢琅与他们呆在一起,也是觉得挺舒坦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愿意与这些人往来了。 夕阳日落,残霞在天边映照,落入人间草木红灿灿了一片,谢琅坐在位置上,笑着与人闲聊,听着这些人说这官场里或是家中的一些事,心情很是不错。 他以前将自己困在一个牢笼里,如今总算是走了出来,看到了这世间上不一样的风景,家人友人他一应俱有,权势富贵亦是垂手可得。 世间忧愁早已远,人生坦途在眼前。 谢琅与边上的一位同僚喝了一杯,听他说起他艰苦求学之路。 这人名唤周游,就是先前人称‘子游兄’的那位,喝多了两杯,他便与谢琅诉说了他早年艰苦的求学路,以及他妻子是如何对他不离不弃。 “我啊,也不是同旁人说的惧内,只是想了想,她跟着我吃了多年的苦,就忍不住想让一让她,你别听这些人瞎说。” “这事情等你成亲了,你便有所体会了,这天下的男子哪有不惧内的,你惹她生气了,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谢琅深以为然。 嗯,纵然他还未成亲,对此已经深有体会。 第631章 我醉了醉了,胡说的胡说的 周游此人,虽然许多人都笑话他惧内,但却也赞扬他品性,觉得他能对艰难时陪同他一起走过的妻子如此敬重,是个好的。 君不见多少人,一朝登了这青云路,对于那早年陪他的妻子就是一封休书,说无德不贤、无才无貌,配不上自己。 便是有些良心的,那也是左一个美妾右一个娇妾,只留给妻子一个嫡妻的体面,就认为她跟着自己是享福了。 周游还是守着妻子过日子,让妻子骑到自己头上的,众人笑他夫纲不振,却也很喜欢与他往来。 谢琅对他的印象也很好,与他关系也不错。 “子游兄,你不要教傻了既安兄,他啊,可是要娶县主的,县主是何等蕙质兰心又温婉贤惠的女子,他怎么需要和你学呢。” “不对不对,我听说不久前长宁县主还打上了谢氏呢,将谢氏上上下下都敲打了一遍,凶得很,既安兄怕是要赴子游兄的后尘,做一个惧内之人。” “嘘,你喝醉了,程世子和程四郎还在这呢。” 对了,程谦和程让也在一旁坐着呢,说话的人瞬间酒醒了一半,他狡辩道:“我醉了醉了,胡说的胡说的。” “哈哈哈——” 众人被他的求生欲弄得哈哈大笑。 程谦观鼻观心,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倒是程让低着头不敢吭声,说起来,他的那个六姐啊,凶起来就是一悍妇,他这姐夫啊,不惧内都不行啊。 忽然间他又觉得谢琅落在程娇手里也是挺惨的,看向谢琅的目光满是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但这件事上他是帮亲的,觉得谢琅做个惧内的男子也不错。 夕阳渐落,程谦、程让还有谢珀赶在禁宵之前归家,倒是御史台的众人还舍不得走,说什么晚上继续赏月喝酒,故而留宿了下来。 夜幕降临,皎洁的明月爬上夜空,清霜洒满大地,众人对月吟诗,邀月同饮,好生快意。 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了,众人三三两两歪歪斜斜,谢琅按了按有些发疼的额头,让人将他们扶去客院安置,自己则是回了内院正院。 这一日就这样过去了,谢琅甚至都还未来得及遗憾程娇不能陪他过生辰。 夜深人静,他洗了个澡,喝了醒酒茶,脑子清醒的时候才有时间看一看众人都给他送了什么,他对外不收礼,唯一收的就是自家人送的。 谢家这边谢珀、谢璎以及平清王妃都给他送了一份,程家这边是程谦、程让、程娇给他准备了,对了,程老夫人也给他送了,托程谦帮她带了过来。 谢璎和平清王妃也没来,东西是谢珀带过来的,大约是家中没有女主人,并不方便招待女客,所以便没有过来。 谢家那几个颇为有趣,谢璎送了一只金碗,平清王妃送了一套金茶具,谢珀呢,送了一只金碟子,随手甩出去就能飞得老远的那种。 “难道他们想让我用这些吃饭不成?”问题是就算是要用来吃饭,这一个碗一个碟子也不够用吧...... 这大概就是又贵又只能当摆设的物件了,实不实用不要紧,贵就对了。 相比而言,程家送的礼物倒是偏实用的,程老夫人送他的是一些补药,安神安眠,确实是他用得上的,程谦送的是自己收集的一些书册,对他在官场混迹大有裨益。 程让呢,掏了几幅不错的画,说是这里到处光秃秃的,挂起来添个景儿。 不说偏实用还是偏贵重,但到底都是用了心的,虽然谢琅并不缺这些东西,但收到这些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平清王妃或许对他只是利益相关,但谢珀和谢璎对他是真的关心的,他在谢家那么多年,唯一还有一点牵挂就是这两人了,虽然牵挂也不多,但能继续往来,他也是乐意的。 谢琅这会儿脑子异常清醒,也没有睡意,干脆去试了程娇让人给他做的衣裳鞋子,衣裳用的是上等云锦,一身紫袍一身青袍。 紫袍绣着宝相花纹,衬得他贵气无双,矜贵不凡,堂堂煌煌,青袍绣着青松仙鹤,衬得他清贵高雅,风华无双,与薛空青站在一起的时候都能比一比。 谢琅试过都觉得满意,决定改日休沐了就要穿一套出去给人瞧瞧。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亮,一众人便换上了官服坐上马车去了皇城,所幸今日并非朝会,众人直接去了御史台,喝了一盏茶醒一醒昨夜的酒,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当日,平清王归家之时,听平清王妃与谢璎说了昨日谢琅生辰有多少人上赶着送礼,脸色有些微妙。 “昨日是三郎生辰?” “是啊。”平清王妃抬头看他,语气奇怪问,“你这做父亲的怎么连儿子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平清王哑了哑:“他以前并不过生辰,而且我怎么会记得这点小事。” 谢琅往年都不过生辰,甚至连家都不回,这多年下来了,谁还记得他什么时候生辰的。 而且平清王不单单是记不得谢琅的生辰,连谢璎、谢珀他们的生辰他也不记得,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平清王妃安排的,提前告知他。 “是是是,都是小事,既然是小事,王爷就不必过问了。”平清王妃不咸不淡地敷衍,在她看来,平清王已经靠不住了,她都没心思顺着他讨好他了。 平清王被噎了一下,挥手让谢璎离开,然后才道:“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怎地天天阴阳怪气的,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吗? “我阴阳怪气?”平清王妃呵了一声,“我怎地阴阳怪气了?难不成我受了委屈,就不能生气了?” “生气也要有个度,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谢璟和韦氏都被赶出家门,谢氏族人我也派人送回去了,你还想如何?” “妾身并不想如何,只要日子过得去,妾身还是会过下去的。”平清王妃脸色有些冷淡,毕竟真的和离对她也没多少好处。 “只是三郎的事情,王爷若是真的有心,就该是自己上心,而不是在这里等着妾身提醒......” 第632章 若是一旦计较起来,就是他大祸临头之日 这事儿,怪只怪平清王自己不上心,他想与谢琅父子和好,但对于谢琅的事情却一点都不上心,这怪得了谁人。 “难不成你就不想三郎与谢家和好了?” “妾身自然是想的。”谢琅能与谢家和好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妾身看得明白,这大约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毕竟这个家姓谢,祭的是谢璟的血脉祖先,与他并无瓜葛,而唯一与他有瓜葛的平清王又与他相处成这样,估计他是半点都不想与平清王府沾染了。 就像是上回平清王提出过继他的子嗣回谢家,都被拒绝了一样。 “妾如今唯一希望的,便是四郎和阿璎与他正常走动,他还认这个弟弟妹妹,旁的就不敢求了。” 平清王妃只希望将来平清王府没有了,她的儿女有一个倚靠,故而谢琅与平清王之间,她是偏向谢琅的。 “王爷,三郎要过继一事,已然不容更改,便是你记得他的生辰,去见了他,不过也是徒增烦恼罢了,既然做不到上心真心,何必徒增烦恼呢?” “要我说,也只能说王爷与三郎此生没有父子缘分,如此,还不如放手让他离开,得一个各自安好。” 在谢琅需要父亲庇护的时候,平清王事事维护谢璟,要他忍让,便是首阳长公主如何对他,也不曾庇护,如今谢琅不需要父亲的关怀了,他倒是后悔又想改过。 可惜了,谢琅已经不需要了,对他而言,平清王彼此的纠缠就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烦恼。 “你也认为我该放手?” “当然,总不能挡了三郎的锦绣前程嘛,他的锦绣前程,王爷或许不能站在他身边,但却也可以在旁边看着,总好过他继续厌烦你,连见你一面都不愿。” 平清王沉默了下来,他也不想与谢琅每一次见面都为了一些旧事吵来吵去,论一个恩恩怨怨谁是谁非。 这些事情早该翻篇了。 只是他想以他的方式将这些事情翻篇,从此父子和好,一家和谐,不管是谢琅要什么补偿,他给就是了,但谢琅却也想以他的方式翻篇,只想与他从此再无瓜葛。 谁也不肯退让,谁也说服不了谁。 平清王妃想了想又道:“你现在与三郎论这些,说什么给他补偿,那都是没有用的,他心里估计还憋着一口气,如论如何都不肯与你和好。” “他要走,你便由着他去吧,到底血脉是斩不断了,如今他也要成亲了,再过两三年也有了孩子,到时候你要去看孙子,他总不能拦着吧。” “如此,再过一个三年四年,十年八年,他心头的那口气没了,大约也能坐下来与你喝喝酒,谈一谈人生过去将来。” 事到如今,只能让岁月去淡化以前的不好,等过了十年八年,谢琅再回头往后看,或许便不在意了。 平清王又沉默了许久:“你说得对,只是这十年八年的岁月可不短,我已经四十多了,早已不再年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一日了。” “而且平清王府...你是知道的,因为三郎之事,陛下已经心生不满,如今三郎又做了景阳侯,还要过继给福王,这将来还有没有平清王府不说,谢家也不知能不能继续在长安城立足。” “我这心里忧心啊!若是不将这事情解决了,当真是死不瞑目。” 他有妻子有儿女还有一众孙辈,若是将来他一走,谢家这棵大树塌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结果。 他不肯放手让谢琅过继,有因为他与谢琅父子二人的原因,也有想着让谢琅回来,从此将一切走回正位,平息元景帝的怒火,以保全谢家。 可谢琅一心要离开谢家,就是不肯,也丝毫没有念及父母兄弟的意思。 平清王这些日子真的是烦得都上火了,连人都瘦了一些,他心中很是后悔:“君子一诺千金,盟约之事本不可更改,我背信弃义,原本便是小人行径,而且还是与君王之盟约,更是我不能违背的。” 他收了帝王的恩赏,却没有将答应的事情办好,元景帝没有与他计较就罢了,若是一旦计较起来,就是他大祸临头之日了。 元景帝念及他曾有过的功绩,没有对他做什么,但在他百年之后收回曾有的恩赐,连他自己都挑不出错来。 “昔日长公主将世子之位推给了阿璟,陛下念及是她所愿,便同意了,那是我心中还暗喜,觉得不必再对阿璟有愧,他是我嫡长子,这一切也本是他该得的,却不知有今日之祸。” “也不知长公主当日将世子之位给阿璟,说不准就料到了今日,是存心算计我谢家啊,可惜我当时还沾沾自喜,看不明白她的用心。” “长公主居心不良?”平清王妃也是吓了一跳,“这...这不会吧......” 世人一直以为首阳长公主将世子之位给谢璟是因为厌恶谢琅,难道还有这种内情? “谁知那疯婆子在想什么。” 平清王对首阳长公主也无语,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是做过夫妻的,既然过不下去和离了,那也留一些体面各自安好,可这首阳长公主实在是搞得他很厌恶。 “算了,不管她是否别有居心,当初这事情也是我同意的,要说有错,也全在于我,怨不得旁人。” 便是仇敌的算计,他自己一脚踩了进去,也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三郎既然决意要走,我也只能成全于他,谢家对他本没有多少恩情,那些责任自然也不该强行要他背负,若是我再强求他回来,要他将来庇佑谢家,我也没有脸再见他了。” 平清王想保谢家长久,却也知自己亏欠谢琅太多,实在是做不出来那些逼迫他之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劝过了,既然他还是想与谢家再无瓜葛,那便成全他吧。 至于谢家的将来,这些后人护不住,那也只能怪自己愚蠢无知了。 “过往前尘,都在这里翻篇吧,终究是我与他没有父子缘分......” 第633章 醉过之后,这些往事都翻篇了 平清王向来也是不爱拖延之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第二日便是寻了谢琅,与他将事情说了,省得再拖下去自己又会后悔。 他虽然对谢琅心中有愧,可却只是谢琅一人而已,另一边是他的妻儿老小上下十几口人,他心的心也是会偏斜的。 早日将事情做完了,也算是断了念头。 “之前是我想岔了,是我不该将谢家的责任强加给你,这一切本是我的私心,你不愿也是情理之中。” “你要过继,便做吧,若是真的等到我要死的时候,平清王府还注定要败落,那我便厚着脸皮求一个恩典,保全一家性命。” 最差的结果也是如此了,他还了爵位,以这曾有过的功绩为谢家的后人求一个平安,陛下想来也会同意的。 只是可惜,他多年付出,到了最后都成空罢了。 谢琅有些诧异平清王怎么突然想通了,点了点头道:“你能同意是最好了,虽然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结果都一样。” 有元景帝在,圣旨一下,平清王不答应也得答应,只不过他自己同意了,那就是说之后也不会纠缠,也算是了结了后面会有的是非。 极好。 谢琅对此很满意。 平清王看着他,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等你将来做了父亲,便勿要学我。” 他这一生,就没能做好一个父亲。 谢琅摇头:“不会的。” 他自己吃过这苦,自然不会让孩子再吃,再说了,他又不是平清王,就算不止一个孩子,也没有分两个娘的道理。 他一定会是一个爱护妻儿的人,与平清王不是一路人。 平清王自己都笑了笑:“也是,你怎么会像我,在这一点上,你比我要看得明白,自然是不会有那样的错事。” 他看得出来,谢琅能说出将来只要一个孩子这种话,确实会是一个好父亲,不像他。 如此,也甚好。 “我走了。” “慢走。” 这一对父子大约是除了争吵,大约也没什么话说,这二十年在的父子,仿佛就是一场错误的命数,到了现在往事翻篇,只余下这两句客气又疏离的道别。 六月炎热,枝头上的蝉在高声鸣叫为夏日鸣曲,摇曳枝叶而来的风亦是热浪滚滚。 谢琅接过寿山送上祛暑的凉茶,驱散了一些热意。 “有些想喝酒。”他突然道。 “喝酒?”寿山抬了抬头,见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便道,“那属下去取来,是要之前存放的好酒还是陛下赏的御酒?” “有什么?” “桑落、秋清、凝露浆、桂花醑、剑南春、郢州春皆有之。” 谢琅也算是爱喝酒,故而元景帝也让人送了不少酒过来,从长安城里良酝署酿的到各地进贡的御酒皆有,可见是如何的上心。 世人皆言他景阳侯谢琅是元景帝面前的红人,最得圣宠的臣子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那就随便取两样,再派人去将薛太医寻来,说我请他过府喝酒,让他务必前来。” “是。” 一个时辰之后,薛空青匆匆而来,坐下与他喝了一杯。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前几日你生辰喝得还不够?” “心里有些烦闷。”谢琅晃了晃酒杯里的酒水,似乎是有些感怀。 “你有什么好烦闷的,我还听说你给那几个给你送美人的人家送了几个美姬过去,有几家都直接打起来了。” “哦,你又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听这些八卦了?”在谢琅心中,薛空青就是一个在凡尘之外的隐士,这些俗事他是向来都不上心的。 “旁人的八卦我确实不爱听,倒是你景阳侯的八卦,我还是听听的,这长安城的女子啊,如今只恨自己不是程六娘,未遇谢三郎。” “谢三啊谢三,你啊,如今也成了这长安城里最佳的夫婿人选。” 谢琅定亲之后,对程娇的维护一直都没少过,先是那元十郎闹出的艳词一事,说一句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为过,如今又有这送美人一事,生怕是惹她不高兴了。 昔日的风流纨绔子弟如今浪子回头,仕途风顺不说,便是对未婚妻也是如此维护,可见是有多让人羡慕嫉妒。 还有不少人直言程娇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才有这样的运道。 谢琅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笑笑道:“不过是一些闲言闲语,听听也就罢了,要说有福气,也理应是我有福气才是。” 若不是程娇,便是他这辈子不会一直陷在谢家这个泥潭里,但也不见得多好,似乎是做什么都没意思,生与死也都什么大不了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程娇改变,觉得不该委屈她,可如今再回头看,他的心境早已不同。 他有了新的人生,有了他珍视的爱护的爱人友人,便是与他们闲时坐下来闲聊几句,喝喝茶喝喝酒,也觉得宁静安好。 薪火试新茶,小炉煮醇酒,世界亦很美,人生亦很美。 他不再厌世。 他想要有幸福光明的未来,长长久久,一直到老。 “那确实。”这话薛空青赞同,程娇改变他太多了,如今看来他心境开朗,光风霁月,心情也再无阴霾。 “可今日怎么又突然想喝酒了?” “刚才平清王来了。”谢琅给薛空青添了一杯酒,“他同我说过继的事情他答应了,以后不会再纠缠。” “答应了?那倒是极好的,便是有陛下做主,可他到底是你父亲,若是一直纠缠,也挺烦心的,那你烦什么?舍不得了?” “那倒没有。”谢琅摇头,他对平清王的父子之情早已在多年之间消磨得一干二净了,他如今心中无恨,只想与他各自安好已然是他心胸宽广了。 “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空的,有些惆怅啊。” “这倒是正常,这世间的人心啊,那都是肉长的!” 便是有再多的不堪回首,可他们也到底是父子,就算他们互相仇恨,过得和仇人一般,可其中一人离开,又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骨髓之中被抽离,从生命之中离去。 恩恩怨怨就这样翻篇,翻篇之后,也什么都没有了。 恨没了,仇也没了,情也没了,恩义也没了。 空了,皆无了。 薛空青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便陪你不醉不归。” 醉过之后,这些往事都翻篇了。 第634章 过往皆已逝,从今日起他是景阳侯 谢琅遂与薛空青饮酒。 半醉之间,谢琅还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过去。 “其实我也知晓他心里并不是没有我,只是我的分量太轻了,比不得旁人。” “他有恩重如山的养父母,有感情至深的原配,青梅竹马,最是真心真意之人,可这人却匆匆离他而去,不能再相伴他身边,令他愧疚遗憾。” “故而,他将这一切遗憾的、愧疚的感情,也全给了谢璟,在他心中,我与谢璟是不能比......” “再加上爵位之事,你也知晓,便是普通百姓家的里,兄弟两为了争这一亩三分地也能打得头破血流,何况是能传几世几代的爵位呢?” “陛下要平清王将世子之位留给我,谢璟心中又恨又怨,他也觉得谢璟是他嫡长子,这本该是谢璟的,故而对谢璟欺负我之事也只是小惩大戒,让我忍让。” “或许在他心中我什么都得到了,就该忍一忍什么都失去的谢璟,这很公平。” 不过是首阳***横插一杠,平清王也顺势补偿这个嫡长子,这世子之位最终还是给了谢璟,谢琅忍受了那么多,却什么都没得到罢了。 “后来他又觉得愧对我,又觉得我整个人是废了,他又恨又恼,又惊又怒,想改变我,可我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了,心中对他有太多太多的怨与恨,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那时,他是长安城里最风流俊朗的郎君,流连平康坊,混迹三教九流,是一把扶不上墙的烂泥。 谢琅端起酒坛,饮了一大口酒,又摇头笑了笑:“算了,都不重要了,他到底养了我,虽然这成长岁月不大美好,但我好歹是有了一条命,如今各自安好,我也不怨了,恩恩怨怨,就此散吧......” 薛空青在一旁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偶尔点头附和两句,或是与他饮两口酒。 日头渐落,黑夜蔓延,院中的灯一盏一盏地点亮,天上的月亮悄然爬上了天边。 “你看,月亮出来了。”谢琅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酒坛,眯着眼看天上的明月,明月皎洁,清霜如练,轻柔柔地为人间蒙上了一层轻纱。 在他眼中,天地一片迷茫,仙雾袅袅,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今夜我有月,邀月饮此杯,祝...嗯......”说到这里,他稍稍清醒了一点,“六娘子呢?” 他娘子呢? 那么大一个人呢? 薛空青顿时头都大,他上哪给他找‘六娘子’。 见谢琅就要起身找人,薛空青赶紧伸手按住他:“六娘子在她家里呢,等你们成亲了,她就在你身边了,快了快了。” 这都醉傻了是不是?! 薛空青伸手捏了捏眉心,果然啊,人不能和酒鬼为友,喝醉了这不得当成祖宗伺候。 “行了别喝了。”薛空青愿意陪他喝酒听他絮絮叨叨,但绝不想将他当成祖宗伺候,见醉得都神志不清了,赶紧喊人过来。 等下人扶着他回去休息,薛空青这才松了口气,正想走人,却发现天已经黑了,想走也走不了。 倒不是他怕黑,就是这夜里禁宵,若是被金吾卫逮到了,那可不好玩了。 寿山赶紧上来道谢:“多谢薛太医,今日太晚了,便请薛太医在客院住下,属下已经让人安排妥当了。” “有劳了。”薛空青点点头,谢琅不靠谱,他这手下还是靠谱的。 “那薛太医便随属下来。” 于是薛空青便在景阳侯府留宿一夜。 谢琅醉了一夜,等到第二日酒醒之时,心中遗留的那一点遗憾惆怅也随着酒意消散,再无念想。 他沐浴更衣罢,便穿上官服,姿态从容潇潇洒洒地去朝会了。 过往皆已逝。 从今日起他是景阳侯。 再也不是平清王府的谢三郎。 ...... 六月的长安城里炎热难当,贵人们若是无事,也不爱出门,春风揽月斋的生意都减淡了不少。 程娇惦记着昆仑仙居里的六月黄,便忍不住喊上纪青莲一同去吃,还依照之前许下的承诺,派人去请了谢璎。 去昆仑仙居之前,她和纪青莲还去了一趟春风揽月斋,挑了两盒洗浴所用的香膏,还挑了两支新出的绒花簪。 春风揽月斋新出的绒花簪是修剪成了小动物的模样,活灵活现的,很是可爱,程娇选了一只小鹿的,纪青莲则是选了一只小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啊,就是那只黄雀,嘿嘿嘿......” 梅娘子一袭海棠红衣裙,半倚柜台,手中的团扇轻摇,云鬓巍巍容色皎皎,依旧是美色动人,仿若潋滟春水勾人心魂。 她闻言轻笑调侃:“纪娘子是要做谁人的黄雀呢?” 纪青莲还未答,程娇便道:“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黄雀,你那么大只,一锅炖不下。” 纪青莲险些岔气,她双手叉腰:“喂,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这人? 这又是骂她大个又是骂她被人炖了吃的!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这么笨,要是做了黄雀,迟早要被人炖了吃的,你还是做个人吧。” 纪青莲又是一阵气:“我怎么有你这种朋友,真的是气死我了!” 这种嘴贱的人,就不该和她做朋友,随时随地就能扎你两刀! 程娇将小鹿绒花簪簪在自己发髻间,还拿镜子照了几下,觉得甚是可爱,她继续扎心道:“没办法,谁让某人小时候一见面就给我行大礼,我啊,只能认下了这朋友了。” 当年程娇与纪青莲头一次见面,两人都是两三岁的孩子,这不,纪青莲走太快了,扑通一下给程娇行了一个大礼,哭得老惨了。 回想起这桩自己在长辈嘴里知道的往事,纪青莲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恼怒道:“谁、谁给你行大礼了,我那是摔的!你懂不懂啊!” “哦,摔的,正好摔到我跟前来。” 程娇那会儿还有点戏精在身的,见此立刻就道:“汝若不弃,愿拜为姐妹。” 长辈们不知内情,哈哈大笑,就让她们拜为姐妹。 于是就成就了连个互捅刀子的姐妹。 往事不可提,一提就想笑。 哈哈哈!!! 第635章 有来有往,人间至善 在纪青莲一脸哀怨之中,程娇潇潇洒洒地出了春风揽月斋,转道去了昆仑仙居与谢璎会合。 等螃蟹在送上来之后,纪青莲愤愤地低头猛吃,那啃螃蟹的架势仿佛是将其当成某人一样,将那蟹腿一根一根地拆下来。 那凶残的模样搞得谢璎都有些懵,她问程娇:“她怎么了?” 这是发什么疯呢! 程娇小口地饮了一杯酒,忍下笑意道:“今日她斗不过我罢了,吃你的蟹,别管她。” 谢璎哦了一声,真的不管了,见纪青莲吃得飞快,她眉头一挑,也加入了争抢之中。 六月的蟹,小小的一只,昆仑仙居里弄了好几种做法,有蒸着吃的、有做蟹酿橙的、有蟹黄包的、还有裹了面粉油炸的,一口半个嘎嘣脆。 三人都吃得极为满意。 等这一餐吃完,三人小肚子微撑,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吹着凉风听着大堂中庭的说书先生说书。 闲闲适适,岁月悠然,真的是神仙日子。 这会儿三人也总算是想起了某个功臣没吃上,于是程娇便让昆仑仙居的厨房再赶做一些,送去御史台那边。 “他们人不少呢,多送一点,也让诸位同僚尝个新鲜的。” 于是当日下午,谢琅从宫里回到御史台的时候,大伙已经吃上了。 “谢御史!” “景阳侯!” 众人见了他,昔日友好的同僚更加热情亲切了,昔日不友好的同僚也一改往日的臭脸,笑着和他打招呼了。 怪事。 谢琅挑眉,转头看刚才守在御史台的寿山。 寿山禀报道:“郎君,今日县主去了昆仑仙居吃蟹,估计是吃着好吃,便让人做了好些送过来,让属下留了一份给郎君,剩下的都让大家给分了,就当尝个新鲜。” 众人闻言赞道: “说起这六月黄,虽不及当季的蟹满黄肥,但吃起来也是有一番滋味,只是可惜,咱们长安城里能吃到的机会可不多,谁家的蟹那么一小只就捞起来吃,多亏啊!” “也就是几家酒楼有些门路能弄到一些,想吃还不容易。” “谢御史,今日可得感谢你,若不是县主念着你,我等可没这个口福。” 谢琅闻言笑了笑:“不过是区区一点吃食,当得你如此道谢。” 有不爱欠人人情的同僚道:“我家娘子酿的桂花酒最是好喝,谢御史,我明儿个便送你一坛,就当是回礼了。” 谢琅自然是笑纳:“桂花酒,那我得好好尝尝,多谢了。” 众人听了这对话,纷纷回想自家有什么可以作人情送的,到时候送过来当是回礼。 于是接下来几日,谢琅今日得了这个同僚送的一盒药膏,明儿个得了那个同僚送的果子,东西不多,但胜在心意。 有来有往,人间至善。 。 六月底,元景帝便在朝中宣告了过继一事。 此事知道的人不少,朝中的官员也早有耳闻,故而也不惊。 说到底这也只是元景帝的私事,他要给早逝的兄长过继一个子嗣继承香火,这本是无可挑剔的,这过继的人选是谁,与朝堂百官无关,他们自然也管不着。 唯一有意见的,大概是皇室宗亲。 宗亲认为此事于理不合,谢琅虽有皇家血脉,可到底姓谢,是谢家儿郎,而且皇室宗族也不是无人,元景帝便是要给福王过继子嗣,那也是该从宗族选人。 但元景帝向来都不怎么理会那些人,那些人与嫡脉的关系也远了,连朝堂上都没见几个,影响不到元景帝的决定。 而且谢琅过继给福王只是小事,元景帝在这时候还丢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事情。 不单单是谢琅过继到福王名下,便是连七皇子,他也要一起过继过去。 七皇子,那可是元景帝的亲子,是皇子啊! 将皇子过继给旁人,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然而元景帝这下就说了:“老七身体一直不好,朕寻了大师为他算命,说他命中福薄,怕是担不起这皇宫贵气,朕思来想去,想着将他放到福王名下,让他养一养身体也挺好的。” “众卿也应当与朕一样,希望老七身体康健吧?” 这话一出,愣是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七皇子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若是如今敢开口拦了,日后七皇子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你的罪过了,这谁敢拦? 礼部尚书站出来道:“敢问陛下,若是景阳侯与七皇子一起过继,二人如何分长幼?” 论理,若是一起过继,谢琅年长,自然是为长,七皇子年幼,当是为次,可七皇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及冠之后少不得要封一个亲王爵的。 可若是他现在过继给了福王,又成了福王次子,那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三郎已经是景阳侯,如此便不更改了,至于老七,日后便赐封他为福王吧,他身体不好,这‘福’字最好,朕也希望他能有福气,健健康康的,便不去封地了。” 哪有亲王不去封地的,百官瞬间都惊了。 礼部尚书又道:“陛下,若是七皇子不去封地,这有违祖先的规定,恐怕于理不合,于国家不利啊,请陛下三思......” “那就不给封地。”元景帝如此道,“老七生来身体便不好,便是有封地也无能打理,而且若是无人看着,朕也不放心,便让他做一个闲散王爷,在长安城中养着。” 元景帝虽然也不想委屈了这个儿子,但这个口不能开,若是日后也有皇子以此为例,以‘身体不好’滞留长安,那就是祸乱大盛朝的根本。 “依照侯爵赏一些资产,也够他衣食无忧过日子了。” 如此,这例子就变成了想要留在长安的皇子就没有封地,也不能驻兵养兵,只得了一个对应侯爵的资产,相当是已经废了。 日后谁要有胆子以此为例,尽管来就是了。 不过这对七皇子确实是好事,他身体不好,估计也打理不了这些,长安城里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他在长安城休养,总比去封地强多了。 至于这后代子嗣...七皇子这身子,将来有没有子嗣都难说,就不思量那么长远了。 第636章 你该不会嫌弃我体弱多病,是个累赘吧? 百官对此议论了一番,觉得七皇子这情况也不是不能通融。 毕竟他一旦过继给了福王,名义上已经是亲王之子,再也不是宫中的皇子了,皇位之事,他已经是局外人了。 似乎也...也说得过去。 散朝之后,有人想问问首阳长公主或是平清王对于此事是怎么看的,然而一转头却发现这两人早已不见影踪。 在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关于谢琅过继之事,对于他们这些局外人而言并不算什么事,但对于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而言,谢琅可是他们亲儿子,这一旦过继出去,那就是别人的儿子了,他们竟然也无动于衷,一声不吭,真的奇怪也。 “有什么奇怪的。”对于此事,有人这样评价,“长公主向来厌恶谢御史,哪里管他的死活,谢御史不是她儿子,估计她这心里还乐意呢。” “不是吧,这般绝情?” “还算是轻的呢!” “那平清王呢?” “平清王?” “是啊,他虽然有几个儿子,但是谢世子已经被他逐出家门,而且还是给私德败坏,手段歹毒之辈,他家二郎只是个庶子,四郎...瞧着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便是外人也看得清楚平清王府后继无人,也只有谢琅最近崭露头角,堪称年轻一代的优秀儿郎,平清王肯放他走? “这...这我等就不知了......” 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一对前夫妻,都奇奇怪怪的。 过继之事,在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的沉默之中,快速地决定了下来。 待到七月中下旬,谢琅与七皇子一同祭拜宗祠,办了过继之礼。 元景帝斟酌来去,不想再生出什么是非来,终究还是舍了‘景阳’之名,赐他名‘李琅’,琅,美玉也,也是光明琅琅,更是他本名,无人觉得此名有什么不妥。 再说了,这名当初还是元景帝为他取的,也算是与平清王首阳长公主无关。 元景帝想了想,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办完过继大礼回来,谢琅一身轻松,元景帝为了彰显他体恤这位他给兄长挑选的后嗣,便直接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日,让他回去办好成亲之事。 细算下来,当时距离婚期也只有二十日的时间,确实需要好好准备准备,查漏补缺,将一切安排得尽善尽美。 对此,元景帝还是有些不放心,还安排了礼部的人过去帮忙。 这一日谢琅与礼部主事在府中走了一边,细数了各处的布置,等刚刚将人送走,却听说七皇子来了。 他微微挑眉,便亲自出了门迎接,见门口处站着大批禁卫军,他眉头又是一挑,目光放在门口处一架华贵的马车上。 有内侍伸手掀起车幔,扶着一个身形孱弱的少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身松石色绣着青竹的圆领长袍,身形单薄瘦弱,脸色也苍白,看着病怏怏的,长长的睫毛轻颤微垂,模样有些可怜,叫人生不出恶感。 “七皇子。”谢琅上前去。 “兄长唤我阿沛就是了。” 七皇子名曰沛,沛者,丰也,旺盛也,有愿他生命旺盛之意。 七皇子由着内侍扶着下了马车,然后对谢琅道:“父皇说,既然已经过继,便让我早日搬出来,但福王府还没建设好,便让我搬到你这边来。” 定下过继之事之后,元景帝并未随便指一处空宅院为福王府,而是划了一块地方,命人建设一处新的府邸做福王府。 谢琅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住到我这里来?” 七皇子理所当然道:“是啊,父皇让我过继,就是为了离开皇宫,如今福王府还未建成,你既是我兄长,自然是与你同住。” “兄长,你该不会嫌弃我体弱多病,是个累赘吧?” 谢琅:“???” 不是,你说话就说话,怎么一股茶里茶气的,跟一个小娘子似的。 “岂会。”谢琅的笑容淡淡,“既然你要来住,便住吧,府中空置的院落不少,你挑选一个住就是了。” “多谢兄长。”七皇子得了这话,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有些小心,一双眼睛纯粹又柔弱,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幼崽。 不过谢琅听到他能说出‘兄长你该不会嫌弃我体弱多病’这种话,就不觉得他真的纯粹柔弱,而且这在宫里长大的人,又没了娘,哪里真的能懵懂无知。 也就是这时候,七皇子又道:“还有这些禁卫军,也一并随我住进去,也请兄长给让人给他们安排住处。” 这群禁卫军也要住下来? 谢琅看着这禁卫军,嘴角抽了抽,脸色都有些黑了。 七皇子住进来也就罢了,寻个空院子住下,伺候的人自有元景帝安排,并不用他管,可这禁卫军是怎么回事? 府里住了这么多的禁卫军,他这景阳侯府还能住人吗? 大概是见到谢琅脸色不太好,七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些都是父皇安排的,我可是皇子啊,万一有人想害我怎么办,还请景阳侯体谅......” 谢琅心道,我不体谅还能怎么着,要是不把人留下来,万一你出了事我岂不是要完了。 皇子这玩意,真的是个祖宗啊! “行吧,既然是来保护你的人,住便住吧。”谢琅心里算了算福王府什么时候能建成,想着得了空闲他就去催催,然后赶紧将这祖宗送走。 要是早知如此,他何苦折腾什么过继,要知道谢璟要是敢招惹他,他不高兴找个借口就能将人打一顿,可这七皇子是他打不了的啊! 七皇子见他这样说,又笑了笑,真诚地道谢道:“多谢兄长,我会管好他们,不会让他们生事的。” 谢琅见他这样客气,应该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安分就好,要是一个难伺候的祖宗,他当场就要黑脸了。 他可不伺候祖宗的! “无需客气,你我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七皇子,里面请。” “兄长又忘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七皇子了,唤我阿沛就是了。” 既然他见此,谢琅也不勉强,点头应道:“行,阿沛。” 第637章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谢琅安排了府内除了主院之外最大最好的一处院落给七皇子,也带着七皇子在府中走一走,让他熟悉一下。 不过七皇子身体确实不好,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便累了,要回去休息。 临走之前,七皇子还道:“父皇担心我的安危,禁卫军将会清查府中的下人和护卫,若是那些人是兄长的心腹,兄长便同他们说一说,此事多有冒犯,还请兄长勿要怪罪。” 谢琅闻言,脸色又是一僵,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了,住进来就住进来吧,还要查他的人,不过事关皇子安危,又让人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此,他只能说皇子这玩意真是个麻烦。 谢琅呼吸了一口气道:“既然陛下不放心,查一查也是应该。” 七皇子道:“兄长海涵,我先前还惶恐,怕是兄长生气,想来是我多想了,兄长果真是......” “行了,别给我来这些虚假的。”谢琅打断了七皇子这些让他听了很想打人的话,认真道,“这里也没别人,你若是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认真说就是了。” 别玩这些虚的了。 七皇子愣了片刻,然后笑了笑,长长的睫毛轻颤,看着有些柔弱,他道:“兄长说的是,是我狭隘了,若是有什么事,我会和兄长说的。” 他生得大概比较像他早逝的母亲江德妃,生了一双好看的杏眼,柔和得像是一江秋水,静静柔柔地流淌着,祥和安静,似乎半点凌厉都没有。 谢琅突然有些好奇,问他:“陛下将你过继给福王,你是怎么想的?” 七皇子顿了顿道:“也没怎么想,父皇说我身体不好,让我留在长安,我就同意了,虽然我也想与其他人一样纵马游天下,看外面的天高地广,可我这身体便注定了走不远。” 七皇子这病,是从母胎里带来的,据说江德妃怀孕的时候被宫里的另一个妃子害了,早产又难产,生下的七皇子刚刚七个月,很是艰难才养活下来。 但他这病是伤了根基,纵然皇家有世间难得的良药,也有医术高超的大夫,也难以将他治愈,而且他身体弱,很多药都受不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养着。 从小到大,药不离口,实在是很可怜的一个人。 故而,对于其他皇子而言,封地是最重要的东西,但他管不了用不上,或许连子嗣都很艰难,这封地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留在长安不用奔波劳累,也有更好的药材更好的大夫为他医治,他或许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谢琅突然心生一些怜悯,劝慰他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我听陛下说你的身体比幼时好多了,有朝一日定然会好的。” 七皇子笑了笑:“借兄长吉言,我也愿自己的身体能好,如此,父皇也不必总担心我,他国事繁忙,已经是够累了,却还要时常看顾我这边。” 谢琅忽然心生了几分羡慕。 他想,父母之爱子,或是便是这个样子的。 元景帝确实是很忙,但对于这个没有了母亲的七皇子也是很关心,父子之间感情也是极好。 可惜他这一辈子没有父母缘,他没有,程娇也没有,他们二人与父母之间相处得真的是非常差,差得面目可憎,不堪回首。 谢琅目送七皇子离去,又站在原地良久,夏日炎热的风铺面而来,这才让他稍稍回神,用扇子敲了敲脑袋,将那些想法抛在脑后,让人将寿山喊来,说了禁卫军要清查侯府众人的事情。 寿山听了也有些不高兴,这景阳侯府是谢琅的,如今旁人来清查是什么意思? 但对方是皇子,又是为了皇子的安危,便是不乐意也拒绝不了。拒绝不了,唯有同意了,他应下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谢琅点头:“七皇子这边,不用多管,若是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是。”寿山见谢琅脸色淡淡,似乎也不太高兴,于是便劝了一句,“其实禁卫军查一查也好,咱们府里虽然管得严,但那么多人,有一两个藏得深的也难说,禁卫军要查,若是能将这些人逮出来也是挺好的。” 禁卫军可是守卫皇宫的军队,那可都是皇帝的人,谢琅也没什么不能让元景帝知道的事情。 谢琅想想,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但愿如此吧。” 于是在当日,禁卫军便将景阳侯府上上下下清查了一遍,当真是逮出了几个人来,有忠厚老实的家仆,有看着淳朴的扫洗仆妇,也有年轻俊朗的护卫...... 谢琅知道那些人被禁卫军带走审问之后,眼睛都眯起来了。 “想我这景阳侯府,人本来就不多,倒是不知道还藏着这么一些人。”其中有些人还是从平清王府那边跟过来的,也有后来买入的仆人。 “你说,会是谁的人呢?” 是谁? 他碍着谁的眼了? 若是知晓了是谁,他定然会好好回报一二。 另一边,首阳长公主听闻此事之后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这一切看着似乎合情合理,但本宫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七皇子搬去了景阳侯府,还带了禁卫军一同前去,将景阳侯府上下清查了一遍,将她好不容易藏进去的人都给揪了出来,将这小小的景阳侯府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若是如此,她再想向谢琅下手,恐怕是不容易了。 前来禀报此事的幕僚闻言小心问道:“敢问公主,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首阳长公主问:“陛下为何派遣禁卫军去景阳侯府?” 幕僚回道:“是为了七皇子的安危。” “是啊,为了七皇子的安危。”首阳长公主笑了笑,又问,“那七皇子为何会去景阳侯府?” 幕僚被她问得都迷糊了,只得道:“自然是陛下将七皇子过继给了福王,如今福王府还未建成,陛下又担心皇家的贵气压着七皇子,这才让七皇子先住进景阳侯府,也让他们兄弟二人培养感情。” 首阳长公主点头:“是啊,一切合情合理啊...可也正是太合情合理了,本宫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638章 试嫁衣 “你看,这袖子是不是短一些了?” 听到这评价,程娇低头看了看袖子,摇了摇头:“没短。” “我倒是觉得胸前紧了一些。” 胸? 程娇下意识想伸手摸,但反应过来脸都红了,她使劲摇头:“没紧没紧。” 这嫁衣都快做了一年了,做的时候也特意做得大一点长一点,这一年下来,她也确实在长个,旁的地方倒是合适,就是胸口确实有点紧。 唔...但也不影响动作。 在场的人听闻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她脸更烫了。 程老夫人道:“行了,让绣娘拆两针,之前是留了一些位置的,紧了些终归是不舒服,平日里也不见你害羞,如今怎么就脸皮薄了。” 今日已经是七月底,也是最后一次试嫁衣的日子,绣娘会对嫁衣进行最后一次修改,等下次穿,就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而在场指指点点的,就是她那三位女性长辈,祖母、母亲、嫂嫂。 也就是这时候,程娇才有了几分要嫁人的真实感,想两日她还在逛街买买买,或是在茶楼喝茶吃点心、听书听曲,觉得嫁人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可如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惆怅啊! “你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不想嫁人了?”程老夫人放下茶盏问。 “那倒是没有。”程娇摇头,上前去半蹲在程老夫人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事已至此,也不是我说不想嫁就能不嫁的,只是祖母,我舍不得您。” “嗐,多大点事。”程老夫人笑了笑,“祖母也舍不得你啊,虽然你平日里吵吵闹闹的,总是惹我生气,但是你不在啊,这屋子都安静了。” “不过啊,这都是必须经历的,等过一些日子,习惯了就好。” “什么叫做我总惹您生气了?”程娇轻哼,可不同意这话,“我那都是在逗您开心。” “是是是,你是在逗我开心。”程老夫人一脸真拿你没办法,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啊,就是性子有些跳脱,日后嫁了人了,可得改改,该是你要做的事情,可不许任性。” “你这夫君,我看着确实是对你不错,比旁人要好多了,只是他愿意宠着你惯着你,你也不能一直恃宠而骄,半点长进都没有。” “这人的耐心啊,总是有限的,或许他如今喜欢你,你便是有千般不好,那都是无关紧要,他不在意,甚至愿意你惯着你,可一旦他不喜欢你了,你但凡有一点的不好,就是你的千般不是,是你这个人不好。” “祖母您这话确实有道理,可我也听说了,或许他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若是我改变了,变得不像现在的自己了,他会不会又觉得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了。” “是啊,男子就是这般善变,令人讨厌。”程老夫人如此评价。 程娇:“?!” 祖母,您要不说说您的故事。 程老夫人伸手拍拍程娇的肩膀,对她道:“不管你怎么做,你都不能认定他是不会变的,如此,你便要做到不管他会不会变,还喜不喜欢你,他都动不了你。” “你做好了他的娘子,叫人挑不出错来,他敢对你不好,你娘家又不是怕了他的。” “我让你做一个贤惠的娘子,不是告诉你女子嫁了人就该贤惠,而是告诉你,你做好你分内之事,你无错,他若是敢薄待你,你的娘家你的兄弟就敢打上门去。” 程娇恍惚,沉默良久点头:“祖母,我明白了。” “行了,快起来吧,别黏糊糊的,要是弄脏了你的嫁衣就不好了。”程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提醒道, “不过这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你娘家能帮你的不多,最多就是在你受委屈的时候帮你罢了,你要是天天惹是生非,那是谁也管不了你的。” 不说出嫁女了,便是自家子弟,若是惹是生非,也不会管的,就像是如今的程谅还有程娴。 你要是受了委屈,那娘家人帮你,可你自己惹事,那你就自己受着吧,家里人也不是天天闲着没事干,尽管这些破事。 程娇笑了:“祖母,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您就放心吧,我啊,脑子灵光,肯定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她才不像程娴那样,以前看着挺聪明的,可关键时候跟傻了一样,非要往闻家这个坑里跳。 是,她如今确实是闻家二少夫人,宰相府的孙媳,这身份对于一个庶女,确实也算是爬上高枝了,可这面上的风光是有了,内里的憋苦自己才知道。 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选择在豪车上哭。 但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受着吧。 程娇真的觉得程娴傻傻的,她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做这个选择就能过上好日子,以改变自己的一生,如此有得有失,是一笔好交易。 她分明有丰厚的嫁妆,有强势的娘家,便是像程妍一样嫁一个寒门子弟,长安城里也是无人敢欺,如此,为何非要想不开呢? 生活艰苦的时候追求富裕生活,富裕生活达到了,就追求幸福快乐,这多简单的道理啊。 程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笑着点头:“是是,你脑子灵光,总会将日子过好的。” 程娇笑嘻嘻地哄了程老夫人一会儿,直把她哄得乐呵呵的。 试好了嫁衣,又送了程老夫人回福安堂,萧氏也回了她的院子,程娇便与聂静云再对一遍嫁妆。 “你的嫁妆有四部分,一部分是从小到大攒的和家里准备给你的陪嫁,一部分是先前陛下给二娘的聘礼和赏赐,还有一部分就是谢家之前下聘的东西。” “最后一部分,便是你从小到大自己攒的东西,这些我这里是没有记录在册的,贵重些的,你要整理成册,到时候两家都过一遍,若不然就当你这嫁妆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程娇点了点头:“我早让铃镜准备好了,只是我突然想起......” “想起什么?” “想起之前的聘礼是谢家给的,嫂嫂,如今他与谢家都无关了,会不会有些不妥?” 第639章 娘子难为 聂静云闻言也顿了顿,想了想道:“这应该是没事吧,便是景阳侯过继给了福王,可他到底还是平清王的亲儿子,总不能连这聘礼也要计较。” “可是我不想欠他们的。” “话虽如此,可程家总不能将聘礼还回去吧,这多丢脸面啊,也无需做得如此绝情。”聂静云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将聘礼还回去。 “要不这样吧,现在先不管这事,若是谢家那边不提,你们就当这是平清王这个父亲该给的,若是谢家那边提了,觉得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你们便折算成钱银还回去。” 程娇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也赞同:“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聂静云见她对谢家如此不满,想了想道:“有句话我这个做嫂子的得提醒你,你这夫君呢,对谢家有意见,那是一回事,但你对谢家,万不可太过了,该有的礼数都是要有的。” “他对谢家有再多的不满,那都是他的至亲,他可以说谢家的不是,却不一定愿意你也如此说,当然,也不是让你讨好谢家,或是劝他与谢家和好,只是该有的礼数要有。” 说到这里,聂静云轻叹:“做人娘子便是这般,有些事情就是这般为难,所以你心里要仔细衡量。” 程娇也不是不识好人心之人,闻言立刻点头:“多谢嫂嫂提点,我记在心里了。” 这话倒是真的提醒了她了,就像是她自己,她可以天天骂临安侯老东西,但若是别人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舒服,如此,她日后还是少说谢家的不是为妙。 聂静云笑了笑:“你倒是好福气,景阳侯如今已经搬了出来,与谢家也没有了关系,若不然那日子才是真的为难,如今啊,已经算是好多了。” 一个偏心的公爹,一个继母,还有一众不同母的兄弟,这一家子就算是面上维持着和谐,可内里的争斗也不会少。 谢琅离开谢家,对程娇而言是好事,算是摆脱了那些争争斗斗,余下的,程娇对那些人敬着一些就行了。 程娇笑了笑:“对我而言确实是好事。” 她昔日曾想过若是日后嫁入平清王府,她是什么处境,上有对她并不满意的平清王妃,下还有手段狠辣的韦氏,还有和她差不多一起嫁入平清王府,对她怨念极深的百里鸢。 对了,还有一个成天蹬鼻子上眼的谢璎,那日子啊,想想都头大。 她都想了,若是这些人敢对她动手,也别怪她无情了。 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我若是出嫁了,祖母定然舍不得,嫂嫂若是得了空闲,便多带小侄子去看看她,她那边热闹起来了,也没心思想这些事了。” 程娇要出嫁,最放心不下就是这老太太了,程老夫人与程让是她此生最在意的亲人,是旁人不能比的。 聂静云点头:“我会的,祖母对我也是爱护有加,我自然会好生照料她老人家的,你放心,有七娘和阿湛在,她那边定然很热闹,估计天天都忙不过来。” 程娇心头一阵感动:“多谢嫂嫂了。” 她这出嫁,虽然说离家也不远,想回来就能回来,但也不能天天往娘家跑,所幸有这位贤惠善良的嫂嫂在,若不然她是真的不放心啊。 至于萧氏...她不惹程老夫人生气,那就谢天谢地了,完全指望不上。 “程家能娶到你这样的娘子,真的是祖坟上冒青烟,三生有幸。” 有这样的一位嫂嫂,程娇觉得程谦这辈子稳了,程家往后三代估计都稳了,可见娶妻娶贤,是很有道理的。 聂静云突然被她这么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起来,嫁入程家,她也没有吃亏,且不说两家联姻,她娘家得了不少扶持,这两年也是情势大好,便是她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差。 程老夫人对她爱护有加,临安侯与萧氏虽然不管事,但也没找她麻烦,程娇、程让也很敬重她这个嫂嫂,便是程谦也不曾纳几个妾室来膈应她,对她也颇为体贴体谅,而且他们还有了可爱的孩子。 纵然之前程姝惹出一些事来,程娴也惹出了一点,但事情过去了,就不是什么大事。 她对于如今的生活已经是很满意了,世间上的女子,能有她这般日子的人,已经是不多了。 做人要惜福,勿要贪求得太多,毕竟人生在世,难有十全十美。 程娇与聂静云去库房一一对了嫁妆,因着东西确实是不少,这一天都对不完,只等明天继续。 当天晚上,程娇刚刚泡了澡擦了香膏,便听到正院那边有人来报,说是临安侯与萧氏又吵起来了。 “怎么又吵起来了?”临安侯与萧氏互不理会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还各自分开住了,今日怎么又吵起来了。 “...似乎是为了六娘子出嫁的事情。” “为我出嫁的事情?”程娇当时眉头就皱起来了,“我出嫁的事情能有什么好吵的?难道还想给我换个新郎?” 真的是挺好笑的,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早该提出来了,怎么到了没几日就要成亲了才开始哗哗。 他们不嫌闹心她还嫌呢! “这、这当然不会。”侍女当真是被这话吓得脑子都空白了。 这是什么狼虎之词,怎么可能临近婚期了换新郎,您当是过家家呢! “那是为什么吵起来?” “是...是为了六娘子的嫁妆......” “嫁妆?我的嫁妆怎么了?”程娇眉头皱得更深了,“难不成觉得我这嫁妆给多了,不想给那么多?” “那倒是没有,就是侯爷说夫人给您的添妆吝啬,夫人也说他吝啬,又说起了当年大娘子出嫁时的十里红妆,说侯爷的一腔爱女之心都给了长女,可惜这长女是给别人养的野种。” “于是...于是就吵起来......” 程娇嘴角微抽,觉得这两人是吃饱了撑着了,闲着没事吵一吵。 “那就让他们吵。”爱吵就吵,谁管他们。 “可是...可是婢子过来的时候,侯爷和夫人都要打起来了,六娘子,您还是去看看劝劝吧!” 第640章 真的是半斤配八两,乌龟配王八 程娇真的是好一阵无语。 这一对夫妻简直是没事找事,嫌日子过得太安宁了,吵一架打一架让生活有点刺激。 事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萧氏怎么还没想不开,对临安侯抱有什么期待。 在她看来,萧氏本不应该嫁给临安侯,后来嫁了,受了那么多的苦,也是时候该醒悟过来抽身离开开始新的人生,可是她偏不。 如今好多年过去了,她儿女都大了,孙子也有了,那这个男人不要也罢,就当他不存在,自己和儿女好好过日子,逗逗孙辈,有儿孙承欢膝下,这一生也不算是失败。 可她也偏不,儿女孙子没见她上心,倒是将自己禁锢在‘大彻大悟’的臆想之中,什么都不管。 如今还和临安侯吵起来了,临安侯那人就那样,与他有什么好吵的,这不是自己找自己不痛快吗? 不过都要打起来了,程娇也不能置之不管,她又问了一句:“可有人告知祖母了?” 侍女摇头:“婢子们不敢打扰老夫人,只是让人找了世子、世子夫人,还有六娘子和四郎君。” 程娇点头:“你做的对。” 程老夫人本来就该静养,若是知道这夫妻俩又打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生气。 程娇一边让铃铛去取衣裳来,一边暗暗吐槽临安侯,这儿子也不是个孝顺的,明知道老母亲身体不好,这一把年纪了还让她老人家担忧生气。 真的是生个儿子还不如生一个叉烧。 程娇快速地换了衣裳,然后便匆匆去了正院,她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程谦比她早来一步,正带着人将两人分开。 两人被人分开的时候,衣衫和头发都有些凌乱,临安侯的脸都被抓出了一条血痕。 “毒妇!”临安侯摸了摸脸,怒气直冲脑门。 “奸夫!”萧氏也不甘示弱,骂了回去,一张苍白脸憋得通红,若不是被侍女死死地拽着,她估计还要上前去给临安侯两爪子。 “好了,闭嘴!”程谦脸都黑了,“你们好歹也是一把年纪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说吗?非要在小辈面前闹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真的不是他不想敬重父母,只是这两人委实是闹得太难堪了。 “母亲,六妹就要出嫁了,您抓伤了父亲的脸,到时候旁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六妹?” 出嫁之前父母打一架,脸上还带伤,这多丢人啊! 他们就算是不要脸面了,就不能顾及一下女儿的颜面吗! 程让这时候也到了,站在程娇身边看着被分开的两人,程谦拽着临安侯,侍女们这是拽着萧氏,成两方对持之势。 “你这是责怪我的不是?”萧氏听到自己被指责,脸色更难看了些,她指着程娇道,“我都是为了她!” 这火还烧到自己身上了,程娇拧眉:“为了我?这话又是怎么说?在我看来,我还没那么大的份量让你们打起来,母亲,您可不能将这罪责放在我身上,我可担不起这罪名。” 这两人别管她,她就谢天谢地了。 萧氏冷哼一声:“当初程娥出嫁的时候,你父亲可是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公中的资产自己的体己也不知送出去多少,如今到了你与程姝出嫁,却半点不出,如此不公,实在是不配为父。” 临安侯却不认同这话:“当初给元娘的嫁妆,母亲不是从杨家那边要了回来吗?不都分给你们几个了吗?再说了,你只说我,你对六娘和三娘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你手中的嫁妆和多年经营就所得就不必说了,给六年和三娘的陪嫁,不过也是买了两个不好不差的铺面,你也好意思说我?!” “母亲要了回来,那是因为程娥不是程家女,不配我们程家的东西,这都是杨家该还的,这是两回事,我要说的是你对程娥倒是舍得,对三娘六娘倒是吝啬至极!” “我吝啬?你说得你有多大方似的,你不也一样。” 说着说着,两人又吵起来了。 真的是半斤配八两,乌龟配王八。 “好了,都别吵了!”程娇只觉得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燃了起来,直冲天灵盖,“你们的东西我都不要行了吧,是我不配不行了吧!” “你们都不吝啬,大方得很,就是我等不配罢了,行了吧,能不能不要吵了!” 那么爱惜不舍,那就好好留着吧,留着等老了走了,一起埋进坟里吧! 爱给不给,我还不想要呢! 那么晦气的东西,她吃得噎得慌! “你们的东西我一分不要,给了我的,我一会儿就还你们,这样行了吧?!” “至于你们要吵架打架,那也别再说是为了我了,我可不背这罪名。”程娇丢下这句话,立刻便转头离去。 程让见她掉头就走,顿了片刻后转头追上:“六姐,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院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萧氏张了张嘴,一时间又不知该说是什么好。 他们大约也没料到程娇会突然发火。 程谦头疼:“这下子应该不吵了吧?就像六娘说的,东西你们爱留着就留着,我们都不需要,就不必为了这些争吵了。” “再吵下去,一会儿就要传到祖母那里去,你们该不会想让祖母再来处理你们两人之间的官司吧?父亲母亲,你们年岁了不小了......” 所以能不能别这么不懂事。 临安侯哑了哑,这会儿大约也总算想到了自家老母亲身体不好,不该让她操心这些,深吸了一口气,摆手道:“行了,不吵。” “不吵就好,那父亲母亲,我也告辞离开了,阿湛在家里哭呢,娘子哄不住他,我得回去看看。” 程谦说罢这些,也不想停留,赶紧就溜了,这夫妻俩的官司,他也不想再断了。 萧氏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甩开了侍女的手:“行了,都下去吧。” 临安侯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脸色有些不好道:“我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你这又是何必......” 萧氏冷扫了他一眼,冷漠道:“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若是想找人说话,去找你的杨小娘去,不,她如今已经是明慧县主了,就等着你休了我娶她为妻呢。” 第641章 侯爷,你当年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啊? “你提她做什么。” 提到杨润珍,临安侯不仅脸绿,头顶都是一片绿油油。 想他过去那么多年,对杨润珍是如何真心真意,甚至连宠妾灭妻这种荒唐事都做得出来,结果发现她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欺骗,连那捧在手心里的明珠,那都是她和别人生的野种。 往事不堪回首,二十年付出全数喂了狗。 如此也就罢了,但最为致命的是他多年宠妾灭妻,确实为了杨润珍、程娥、程谅做了许多对不起嫡妻嫡子嫡女的事情,如今妻子恨他入骨,嫡子嫡女对他面上恭敬,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每每回想这些,临安侯便夜夜难眠,而且越陷越深,越是煎熬,更重要的是他还不知该如何改变这困境,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差了许多,人也瘦了。 如今,他也将家里很多事情都陆续交给了程谦这个嫡长子,等再过一些年,程谦能撑起这个家,他看看能不能求元景帝一个恩典,让程谦平袭爵位。 经过那么多的打击,他对权势也似乎没那么在意了。 其实他也不是想和萧氏吵架,只是想和她好好说说,说她私产不少,女儿出嫁也不至于那么小气,可萧氏转头就戳他心肺,说他当初如何为程娥准备丰厚嫁妆的事情,又说他为父不公,只偏爱庶长女那个野种。 临安侯一怒之下,便与她吵起来了。 萧氏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怎么就不能提了,郎有心妾有意,这可是大好事,不过可惜了,只要有我在,她这辈子也只能做程家的妾,她这辈子只有做妾的命。” 临安侯心烦:“你能不能不要说了。” 萧氏又道:“怎么不能说了,心疼她了?还是真的想休了我,迎娶她为妻?程元伯,难不成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她与杨家人有一腿,生了个野种给你养的事情了?” “她啊,估计早早就与她那兄长厮混了不知多久,也就是你蠢,还以为她对你真情真意,一心一意为了你呢。” “你住口!”临安侯被戳了肺管子,当时脸都黑了,他想说什么,但又想起一个儿女厌烦极了他们吵架,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将火气压下去。 但他也不想再听萧氏这些戳心之言了。 “行了,你不想看到我是不是,我走行了吧,走行了吧!” 临安侯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头也不回。 “等等。”萧氏开口叫住了他,见他回头,看向他的目光幽幽冷冷,还带着一些笑意。 临安侯看着她这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安。 他情愿是萧氏跟他大吵大闹,也不想她这样看着他。 “你...你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吧。” 萧氏却道:“侯爷急什么,难不成是不想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吗?” 临安侯沉默了一瞬,他确实是不想知道。 然而萧氏自顾自道:“我原先是不知,我这些年变成这样,全拜你所赐。” “你吊着我,折磨我,又羞辱我,让我像一条狗一样,做尽一切,只为了你半点怜悯爱惜,你与杨润珍那贱人将我当成笑话取乐,私底下是不是觉得我又贱又好笑啊?” “侯爷,你当年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啊?” 临安侯先是一愣,然后脸色一变。 “堂堂世家贵女,你的嫡妻,也不过是你与爱妾取乐的工具,你与爱妾恩爱缠绵之时,说得最多的,便是如何羞辱我吧。” “这些话你从何处听来的?”临安侯脸色难看,“是谁说的,这怎么可能,绝无此事!” “你不认?”萧氏冷笑,“这可是你的爱妾亲自告诉我的啊,她说我这辈子多可怜,被你与一个妾室欺辱,这辈子就像是一条狗一样可笑。” “她胡说的!”临安侯反驳,“她就是不想让我们好过,你该不会相信她的话吧,她定然是存心的!” “我怎么就不信了?”萧氏脸色冷漠,“毕竟她说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你和她当时做下的,也是我太过自负,或是说太过愚蠢,觉得你给了我希望,终有一日能比得过她,让你回心转意。” “不曾想,这本是你与她对我的羞辱罢了,侯爷,看着我低头祈求你的怜惜,你心中是不是沾沾自喜,觉得万分解恨又得意。” “我毁了你的姻缘,非要嫁你,让你心爱的女子只能为妾,你们恨我,毁了我,想让我像是一条狗一样被你踩在脚下任由你欺辱,这是何等的解恨又得意?” “侯爷,你说,若是母亲,或是阿谦他们知道这些事,会作何感想?” 临安侯被这一句威胁弄得险些崩溃:“你...你休要胡说...这是没有的事......” 这种不堪的事情,若是程老夫人知道了,估计得气疯,便是他们的儿女,若是知道了,也会恨他入骨,此生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临安侯不敢去面对那样的结果。 萧氏笑了笑:“当然,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虽然我这些年确实不好,你母亲对我也很失望,可若是没有她护着,我大约也早就没有活路了。” “至于阿谦他们,也别让他们知道这些不堪的事情,就让他们认为他们的父母不爱他们就好,日子就这么过了。” 临安侯听到这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但是。”萧氏的语气顿了顿,“既然是她出的好主意,让我像是一条狗一样像你摇尾乞怜地活着,任由你们践踏,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让她像是一条狗一样,卑微地活着,摇尾乞怜,毫无尊严,对了,这件事就交给侯爷亲自来办,便给她寻几个肮脏的乞儿,我要她到死,都抬不起头来。” 临安侯听到这里,手都哆嗦了一下:“你......” “侯爷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心疼她了?也是,这可是你心爱的人啊,就算是欺辱践踏我这个妻子,也要哄她一乐的人啊,怎么能舍得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侯爷是什么意思?” “我......” “对了,当年钱氏那般轻易地将三娘换走,也是有她的功劳吧,你觉得程家人知道了会如何?三娘知道了会如何?” “侯爷,答不答应,你要想清楚了再说。” 第642章 她不该一脚踏入程家这个深渊 想清楚了再说? 临安侯哑然。 事到如今,难不成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若家里人认为他只是不喜欢萧氏,当年怨萧氏拆散了他与杨润珍,故而多年来宠妾灭妻,尽打妻子的脸,众人虽然对他不满,不怎么想理睬他,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毕竟他也被杨润珍骗得很惨,这教训也非常惨痛。 可若是让家人知道他那些年羞辱萧氏,与杨润珍一起以羞辱她为乐,报复她恶心她折辱她,让她过着卑微卑贱的日子,像是一条狗一样......那就是他这个人卑鄙歹毒,无耻至极了。 他的母亲知道他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估计真的要被活活气死,而他与萧氏的儿女,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不堪,也定然会恨他入骨,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将他凌迟。 他们是怨萧氏没有做好一个母亲,对他们不上心,但决不允许自己的母亲被人这样羞辱践踏。 临安侯不愿在自己儿女面前连最有一点颜面都没有,也不愿让他们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当初他欺负萧氏的时候心里有多解恨,如今便有多惊慌。 那感觉似乎是漫天的洪水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将他淹没,他逃无可逃,拼命挣扎着却也只能一点一点窒息而亡。 每一时刻,他都在绝望的生死之间徘徊。 临安侯是真的怕了。 他甚至是不敢正面看萧氏。 也不知是沉默了多久,他才张了张嘴,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能让它过去吗...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是,我也曾因为一时的怨恨昏了头,这才做出了那些错事。” “但若是你愿意原谅我,你要什么样的补偿,我都答应你,就算是你不想看到那些妾室,我也让她们都散了,以后就咱们好好过日子......” 自从得知杨润珍的欺骗之后,临安侯便有了要与萧氏和好之心,可萧氏却一副大彻大悟、情情爱爱都是错的态度,对他冷漠视之,回绝了他要和好的心思。 那时候他也只当萧氏是在拿乔,等着他低头求和罢了,她那样的在意他,不可能是真的那样绝情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萧氏会翻出这样的往事,那些他早已遗忘,或是习以为常,再或是微不足道的往事。 是的,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他发泄愤怒之情的小事罢了,是微不足道的,是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 可如今萧氏再提起,捅出了她那些年受到的伤害,以及他是何等的不堪下作的面目,这才让他惊觉他当年的行为是何等的不堪,何等的卑劣无耻。 萧氏变成这样,何尝不是他犯下的错。 “补偿?”萧氏笑容冷淡,“那就先替我好好招待杨润珍吧,我要她生不如死,你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说什么补偿。” “说起来,我也是想送你死一死的,只是可惜,阿谦虽然优秀,但太过年轻,也没有什么太过亮眼的功绩,若是他袭爵,这程家恐怕只剩下一个伯爵了。” 临安侯愣住,他也没想到萧氏竟然也想要他的命的。 “你......” “你该庆幸,你这条命还有用处,我以前一心只想争宠,他们是我生下来争宠的,所以也并未多上心,或许是我心早已扭曲,早已看不到那些。” “而后来...我一想到他们是我与你生的孩子,身上流着你的血,是在你的欺骗欺辱下生下的孩子,我更喜欢不起来。” “我没有什么给他们的,唯一能给的,便是留你一条命,在他们还未长成之时,日子过得安稳一些。” 萧氏也曾摇摇摆摆,想着她这一生就这样了,要不要和儿女亲近一些,可她拉不下这个脸,儿女对她的隔阂也很深,很难与她和好。 到了后来,她知道了临安侯与杨润珍对她的欺辱,她对这几个孩子也有了隔阂,她一想到他们身上流着临安侯的血,是她在什么样的境况下为临安侯生的。 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亲近不起来。 就这样吧。 她这一生全是错,或许程娇说得对,当年她就该及时止损,另寻良缘的。 她不该一脚踏入程家这个深渊,毁了自己的一生。 孩子有她这样的母亲很可怜,而她难道就不可怜了吗? 她又该向谁来讨这公道? 是,是她蠢,被人这样欺骗着,一边吊着给她一些希望,让她觉得自己再努力一点就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又一边捧着妾室羞辱她,说那妾室才是他的真爱。 她一再低头再低头,讨好讨好再讨好,就这样被人折弯了傲骨,半辈子都陷在与一个妾室争宠上,又半辈子被一个妾室欺压,成了这长安城宠妾灭妻的笑话。 那杨润珍见到她变成这样,这心中还不知道如何的得意快意。 若是程娥并非程家血脉的事情被捅了出来,或许她这一辈子都在临安侯与杨润珍的欺辱之下过下去。 “本来我想在六娘出嫁之后再动手的,可你既然知道了,由你来做这事,我心中更是快意,她杨润珍当初借你之手折辱于我,如今我也借你之手还她。” “一报还以报,这是她应有的报应。” 萧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的光极冷,落在临安侯身上的目光,几乎要将人寸寸凌迟。 临安侯不敢注视她的目光。 “非要如此吗?” “怎么?你心软心疼了?”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对待一个女子,用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太过下作......” “那当年你们如此对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下作,难不成我就不是人了,就要任由你们折辱......” “不是......”临安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呼吸了几息才道,“当初是我昏了头了,做下了错事,可如今...如今我已经知道这是不该......” “你这话多可笑啊,你当初那样对我的时候,不知这是错,两人一起以折辱我为乐,如今我要报仇了,你却和我说这是错的,你下不了手了。” “对待我的时候可以没有良心,对她的时候,倒是有了良心......” 第643章 他怕这一生都要困在这里 临安侯怒气冲冲地去了夏王府找杨润珍。 这些日子杨润珍还在发愁程谅过继一事,可她上书过很多次,却不见回音,想求见元景帝却也遭到了拒绝,心中实在是很不安。 她原先还以为借着元景帝将谢琅还有七皇子过继给福王一事顺道将事情给办了,可根本没有人理会她,这让她心里越来越慌。 得知临安侯来了,她还很高兴,就算是临安侯现在恨她怨她,可到底是程谅的亲爹,总是会帮她的。 “侯爷来了。”杨润珍笑着挥推了身边伺候的人,起身迎接。 那模样,仿佛回到了当年,她仍旧是温柔小意,善解人意的模样。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临安侯含着怒意冷漠的目光。 杨润珍触及目光,不知怎么的,心跳徒然一停,心头涌现不安。 她太理解临安侯了,他这个样子俨然是怒极了,也是最惹不得的时候。 以往这种时候,她只需温柔小意地顺着他哄一哄,他便能心情舒泰了,想到这里,她试着开口:“侯爷今日怎么有空...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临安侯便突然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到了嘴边的话化作了一声惊慌的尖叫。 “你该死!”临安侯脸色涨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面目瞧着有几分狰狞。 “侯爷...侯爷你怎么了......”杨润珍被掐得几乎窒息,好不容易艰难地呼吸过来,看着临安侯这模样,心头更是不安。 她的眼泪瑟瑟而落,一副柔弱可欺,我见犹怜的。 “侯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又惹您生气了,您......” “你还有脸提她!”临安侯忍下要一手将杨润珍掐死的冲动,有些嫌恶地将她推开。 杨润珍没有反应过来,脚下踉跄了几下,往一边倒去,摔在了地上。 “咳咳咳!”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原本被憋得有些苍白的脸渐渐回血,她的原本巍巍的发髻有些凌乱,有几缕秀发零落在耳边,再加上她眼中含泪,仿佛满是委屈,看着当真是楚楚可怜。 “是你告诉了萧氏当年的事情?”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什么当年的事情?”杨润珍不明所以。 “当初我们哄骗她的事情,让她以为我对她还是有情的,可当她费心讨好的时候,又将她一脚踩下去,告诉她你才是我所爱之人,我恨她拆散了我们,让你只能为妾。” “什么?”杨润珍这才想起是什么事,而后她立刻摇头,“侯爷,我冤枉啊!我怎么敢和她说这些!” “不是你还是谁?”这些事情,除了他们二人之间,怎么可能还有人知晓,“若不是你炫耀她跟前去,她怎么会知道?” 临安侯死死地握紧拳头,眼中的冷色都要将杨润珍给生吞了。 若是萧氏不知道当初的那些欺骗,他还有与萧氏和好的可能,他们一家能幸福美满地度过余下半生,他也会尽他所能去补偿萧氏。 可萧氏知道了,依照她的脾性,必然是恨他入骨,如同她自己说的,若不是他还有用,要留着他的命,她必然送他去死一死谢罪。 将这些不堪掀开之后,他也没有颜面再去面对她。 再说了,萧氏知道了,可能会有更多人知道,他的母亲、他的儿女......或许有一天也会知道他如何的不堪卑劣,他们将会视他为耻辱,此生也不可能再原谅他。 他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将她的一身傲骨折断,让她一生像是一条狗一样,成为取乐的工具,这是何等的......令人恶心。 他可以不爱萧氏,甚至可以宠妾灭妻,但却不能如此折辱伤害。 “她知道了?”杨润珍一愣,然后脸色更白了。 她顾不得其它,几步爬了过去,拽住了临安侯的衣摆,哭着道,“侯爷,我怎么会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呢?” 她又不是傻了! “我虽然是王府县主,可侯爷也知道,除了这个名和一些钱财,我再无别的,我如今...如今怎么敢得罪她呢!” “不说世子如今日渐长成,便是六娘子...对,六娘子就要嫁给景阳侯了,我还盼着能与他们搭上一些关系,讨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说这些话呢?” 那景阳侯可是元景帝面前的最受圣宠的臣子,如今还过继给了福王,成了皇室中人,是名副其实的皇帝侄子,她哪里敢招惹。 不说程姝和程让这两个没看出来有什么本事的,就单单凭这两人,若是知晓她当初如何折辱萧氏,怕是都能手撕了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我都恨不得没有这些事,恨不得一个人都不知道,侯爷你又不是不知......” 她还没疯,还不想死,还想给程谅谋一个锦绣前程,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侯爷,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你?”临安侯听了这些话,顿时也信了大半。 杨润珍只要不傻,就不可能自己将那些不堪掀出来,除非她想同归于尽,拉着他与萧氏一起。 “真的不是真的不是。”杨润珍使劲地摇头,眼泪瑟瑟往下掉,面上也满是惊慌,“侯爷,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萧氏知道了,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不剥了她一层皮,此事就不能善了。 “侯爷,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想当年她是何等的畅快恣意,心中不知有多不屑萧氏,笑她愚蠢无知,可如今想来,那些有过的得意都化作了密密麻麻的恐惧,全数加在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萧氏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萧氏的儿女也不会放过她的。 怎么办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我也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不单单是杨润珍惶恐,临安侯自己也害怕。 他怕啊,他怕这余生众叛亲离。 他怕这一生都要困在这里,求不得原谅求不得解脱。 临安侯看着杨润珍哭得凄惨,又想起萧氏口口声声说要报复,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对她道:“你若是想活命,想安安稳稳过这一辈子,赶紧带着二郎离开吧。” “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第644章 他不配有阖家欢乐的结局 对于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旁人是一概不知。 那一夜程娇气呼呼地出了正院回了四闲苑,灌了两盏冷茶都没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他们倒是有脸,自己不愿给,倒是指责对方吝啬,以为自己多高尚呢!不过是半斤八两,乌龟配王八!” “爱给不给,谁稀罕啊!就算是他们给我,我还不一定会要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程让在边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使足了劲儿顺毛,只希望她别气了。 程娇气得眼眶微红:“就算是他们要吵架要打架,我管他们为了什么吵为了什么打,怎么就偏生就扯到我了,像是因为我引发了他们的矛盾,千错万错都是我,是我不该存在!” 程娇脑子都嗡嗡嗡的。 她如今也不求那一对父母对她多好多关心,求只求他们别来管她,只当她是个陌生人,难道就不行吗? 大概作为孩子都很厌烦这种父母,这个说我是为了你,那个也说我是为了你,我们吵架是为了你,打架是为了你,是你是你都是你。 可作为孩子,谁也不愿承担背负这种‘父母为你吵架打架’的负担,尤其是临安侯和萧氏都没见得有多在乎她的,她就觉得很恶心了。 “好了好了,你消消气。”程让在一旁劝着,“你何必为了他们生气,实在是不值得是不是?你想想你都快成亲了,要是气得上火,到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 程娇轻哼:“我怎样都是好看的。” “是是是,你好看,你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看的女郎。” 被这么哄了几句,程娇心情也好了不少,但心里还是郁闷,让铃镜将临安侯与萧氏给她添妆的东西还回去。 临安侯给的是当初程谦与程让一起为她争来的一处田庄,据说当初临安侯是准备留给程谅的,等价大概是四千两左右。 萧氏给的是两间小铺子,长安城的铺子,但地方有些偏僻,等价大约是一千八百两银子,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摆件。 程让茫然了片刻,脑子有些空白:“你当真要把这些还回去,这些加起来都有六千两银子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如今看着这些世家拥有的钱财上限不高,就算是临安侯府,家中经营几代多年,也就是存了十几万二十万两银子罢了。 但这钱银值钱啊! 时下一两银子等同一千文钱,十文钱一斗米(12.5斤),一两银子就能买米一百斗,换算一下,也就是1250斤米。 一两银子,就能让一个普通的十口之家过上三个月不饿肚子的日子,能让一个六口之家过上三个月温饱至于偶尔还能吃上肉的日子。 再以物质等价换算,一文钱等同一块钱,一两银子就是一千块,六千两就是六百万。 这一笔六千两银子,便是程娇放开了吃香喝辣,也能花销上十年。 可以说是一笔不菲的钱财,程家这样的世家给程娇压箱底的钱银也不过是五千两。 程娇摆手:“我以前也想过,不管他们喜不喜欢我,但到底是我的父母,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那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故而我就想着,有什么好处先捞着,免得好处都是别人得了,自己还是一样要费心费力。” 是的了,以前谢琅和程娇都是这么想的,趁着成亲多捞点钱。 他们是缺钱吗? 也不缺啊! 只是他们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父母是共同的,孝顺也是一同的,那他们没有得到父母的偏爱,在物质利益上,他们总要得到一些的。 如此,将来做一个孝顺儿女,心里还能稍稍平衡一些。 只是世事变化无常,此一时彼一时,谢琅离开了谢家,对于谢家的所有东西,除了他自己的,他都没有带走,程娇如今也只想将临安侯与萧氏的东西送回去。 或是说,在他们心中,对父母早已失望透顶,连用小心思去维持心中那点可笑的心理平衡都不想了。 生恩他们不会忘,但除了这一点,其他的就一概都没有了。 程娇闭了闭眼,觉得有些心累:“行了,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程让有些犹豫:“你...不生气了?” 程娇摇头:“有些,但生气似乎没什么用,我有些累了,不想再想这些了。” 程让老成了叹了口气:“也罢,那你休息吧。” 心结难解,再说什么,似乎也没用。 程让离开之后,程娇便躺下来睡了,只是心中搁着这事,觉得心里还是堵得慌,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天边微亮才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的时候,程老夫人到底还是知道了那一对夫妻打了起来的事情,程娇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劝程娇:“有些事情,想开一些就好,就当作他们闲得发慌,想想过借口吵架罢了。” 程娇点点头,表示明白。 程老夫人叹气:“我原本以为没有了杨小娘,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会好一些,可没想到竟然还是如此,这一辈子估计都要这样过下去了。” 程老夫人还是希望有一日临安侯与萧氏能和好的,到时候一家和谐,阖家欢乐,岂不是美哉,她做梦都要笑醒。 “那就难说了。”程娇面无表情,虽然说她对萧氏有很大的意见,但对临安侯的意见更大,也觉得他这种人不配有阖家欢乐的结局。 年轻时候宠妾灭妻,让妻子和嫡子嫡女受尽了委屈苦难,到老了,却要妻子相伴左右,儿女绕膝孝顺关怀,他一生无憾完美。 呵,真的是想得美啊! 她不管别人,反正她此生都不会原谅这样的父亲的,也不大想看到他的那张脸。 “祖母,我已经命人将父亲和母亲给我添妆的东西送了回去。”程娇想了想,还是将这事情和程老夫人说一声。 程老夫人闻言愣了一下:“为何?” 程娇道:“孙女只是觉得他们既然能为这事吵一架打一架,那我就谁的东西都不要,如此,他们就不必为我吵为我打了,也是两全其美。” 第645章 既然她这么有骨气,那就让她留着骨气好了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一时间呆愣住了,她道:“可是...那到底是你父亲母亲给你的添妆,你不要了,是不是有些......” 有时候作为长辈也是很复杂,他们怕孩子一事无成,只知道向长辈伸手,可又怕孩子无所求,给什么都不要,与他们不亲近。 这本质上也是一种疏远和冷漠。 孩子不需要你,不在意你。 程娇摇头:“祖母,孙女不想成为他们吵架的原因,也不想背负这个责任,相比这些钱财,我更承担不起父母为我吵架打架的罪孽。” “请祖母原谅我不孝。” 程老夫人想着许多劝解的话,但在这时候都被这些话噎在了喉咙里,竟然半句都说不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何必耿耿于怀,这不过是一次意外罢了,他们也不觉得这是你的责任,更别说什么罪孽,你啊,何必胡思乱想。” 程娇摇头:“并非是我胡思乱想,我只是觉得太累了。” 她心里太累了。 她也多想要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啊,父亲严厉母亲慈爱,兄弟姐妹之间哪怕有一些争吵,却也能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守在一起,互相扶持。 可碰上这一对父母,几乎是将她对家庭所有美好的期待都破灭了,碎得面目全非。 她真的累了,不想以后再因为什么原因争吵的时候,这一对父母说‘你出嫁的时候,我们当初也是给了你嫁妆的,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生恩已经是一桩了,她不想再欠这两人任何东西了。 程老夫人连连叹气,有些可怜程娇,最后只是道:“罢了,既然你觉得太累了,还了就还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反而是一个个都是她的不堪。 萧氏从来就不管她,还差点把她养夭折了,又嫌弃她不如孙妩出色,不为她争宠,与她不是一条心,十几年来,一见面就挑剔她不是,她忍不住回嘴就是不孝就是不敬她这个母亲。 临安侯呢? 他啊,在这一众儿女之中,他只在乎程娥和程谅,一旦程娇与他最爱的儿女发生什么矛盾,就要劈头盖脸挨一顿骂,说她不懂事不善良,心肠不好。 若不是有她这个祖母护着,自己也争气,这十几年她还不知道被欺负得多惨。 她能长成那么牙尖嘴利、有仇必报的性子,也是因为这种种缘故。 不被父母期待疼爱的孩子,大概也是这般可怜吧。 程老夫人让她过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不管如何,你还有祖母,祖母最疼你。” 程娇挨在程老夫人身边,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祖母还是很疼她的,她还有祖母,还有程让,甚至还有程谦聂静云和小侄子,她在这个家里,并不是半点温暖都没有的。 就是人生难得十全十美,她要知足。 。 铃镜将地契房契送到正院的时候,萧氏也愣住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铃镜低着头,恭敬地答道:“娘子所言,千错万错全是她的错,请夫人和侯爷不必为了她这点事争吵,既然都觉得吃亏,娘子便谁的都不要,如此,便算是公平了。” 都不要,自己不吃亏,也不觉得别人吝啬,如此,就不必吵了。 萧氏脸色有些阴沉:“她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以为自己嫁到景阳侯府,就要上天了,景阳侯府便是有钱财资产,那都是谢琅的东西,可不是她私产。” 铃镜继续道:“娘子也说了,将来什么结果,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会怪夫人的。” 是她自己不想要的,不是萧氏不给,将来也不会再拿这个来说事埋怨萧氏。 萧氏闻言脸色更黑了,心中也憋着一股说不出的火气:“既如此,她若是不要便不要吧,我看她能傲气到几时,日后别来求我就行。” 铃镜又回道:“夫人放心,娘子不会求您的。” 别的事情程娇会不会回来求娘家铃铛不敢说,但钱财,程娇是真不缺。 不说谢琅有多少资产,便是程娇自己,有蓬莱仙居和春风揽月斋这两家店,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这辈子怎么花都花不完。 便是蓬莱仙居与春风揽月斋日后败落了,程娇这些年也不知道攒了多少钱财,一年三四万那都是有的,也够她一辈子花销了。 一生于钱财之上无忧。 萧氏闻言,脸色更黑了几分,她的意思本是让程娇知难而退,但没想到程娇骨头那么硬,说不要她的东西就真的不要了。 不过萧氏也不会像程娇低头哄着她求着她要的。 “如此,便如她所愿。” “谢夫人体谅,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婢子也告辞了。”铃镜放下东西,也不想在正院久留,匆匆告辞离开。 铃镜走了之后,萧氏盯着那盒子许久,脸色还是有些不好。 良久之后,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倒是有骨气。” 边上的心腹侍女见此,有心劝一句:“夫人,此事...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萧氏低头看向茶盏,“是她自己不要的,又不是我不给的,难不成还能怪我不给?这是要我求着她要是不是?” “真是笑话,既然她这么有骨气,那就让她留着骨气好了,免得又觉得我逼迫她。” 侍女哑了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萧氏却道:“你该不会想说希望我与六娘和好吧?那你真的是想多了,我与六娘,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和好之日了。” “为何?” “为何?因为我与她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恩恩怨怨,早已经解不开了,我不祈求她的原谅,她也不想要我打扰。” 萧氏与程娇之间,十几年的恩怨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数都数不清,这些怎么可能轻易化解呢? 而且还有最为过不去的事情,萧氏当年为了争宠,几次将程娇弄病了,害得她小时候病怏怏的,险些夭折。 这事情,这辈子就横在她们母女之间,过不去了。 第646章 像是后爹养的 临安侯这边的情况与萧氏不同。 萧氏以前就不喜欢这个不听话还和她对着干的女儿,如今便是知晓自己以前有错,但又因为临安侯的缘故,对几个儿女多少都有点隔阂。 再说她也不会向女儿低头。 故而程娇不要,她也不会低头求,不要直接就不给了。 临安侯倒是存了要和儿女和好的心思的,虽说他不可能做到和对待程娥一样上心,但程娇不要,他这心里就很抗拒。 “难道她也觉得我太过吝啬,舍不得多给她一些嫁妆?” “侯爷误会了,我家主子只是希望侯爷不必为此与夫人吵架,如此,都不要,二位便不必吵了,夫人那边的,今日早上也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她收了?” “收了。” 临安侯:“...她脑子坏了不成?” 临安侯不明白萧氏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不想与女儿和好了? 若是萧氏连嫁妆都不给,母女之间感情就真的一点都不讲了,唯一剩下的,大概是那一点血脉关系了。 铃镜低着头站着,并不作声。 临安侯道:“你将东西拿回去,便同她说,长者赐不可辞,我是她父亲,给她的东西岂有送回来的道理,此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临安侯到底是不肯收,他心中还存着妄念,想留一点回头的余地。 铃镜道:“侯爷说的是,长者赐不可辞,只是我主子也说了,若是侯爷一再坚持不收,那侯爷也当她是收了,今日我前来,是来孝敬侯爷的。” “啪!”临安侯怒拍案几,面露怒色,“她当真就要将事情做得那么绝!我再怎么说都是她父亲,纵然我有过错,可生她养的是我,她怎的如此的无情无义,忘恩负义!” 临安侯怒不可抑,有被冒犯的恼怒,也有不被在乎、被抛弃的恼火。 在他看来,程娇是他女儿,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长那么大,便是他对女儿不好,但也不容女儿对他不敬,甚至反过来抛弃他这个父亲。 这是不敬,是大不孝! 此乃妄为人也! 铃镜被临安侯这一拍桌吓得脸色微白,但却也没有慌乱,闻言只是道:“侯爷糊涂了,六娘子如何对侯爷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了?六娘子可从来没说过不认侯爷这句话。” “再怎么说,侯爷和夫人都是六娘子的生身父母,此生都是不能不认不管的,不管她在哪,这程家也永远是她的家。” “只是侯爷,六娘子只是不想侯爷再与夫人因为她而争吵,故而添妆之事,侯爷和夫人的添妆她都不要,如此,二位也不必吵,她也不必为难。” “昨夜六娘子因为这事,已经整夜的睡不着,侯爷若是真的为六娘子着想,便让她安心,便将东西收了吧。” 临安侯沉默了一瞬,反应过来又有些羞恼。 昨夜与萧氏吵起来,确实是不应该,他也不想和萧氏吵的,只是谁知道萧氏突然发疯。 想到萧氏,临安侯心跳都乱了几下,心也有些乱。 萧氏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怎么解决,万一萧氏将事情捅出来了,那在这个家里,他当真成了人人厌弃之人了。 临安侯不敢去深想那样的结果。 “若不然侯爷你便将东西收了,等六娘子消气了,您在给她就是了,六娘子最是善良,她到时候或许便不与您计较了。” 临安侯瞥了铃镜一眼:“你觉得本侯会信这种鬼话?” 程娇什么性子,这么多年了,难不成他会半点都不知,她是个向来都不吃亏的,但如今连吃亏的结果都认了,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还回来再送,送得出去吗?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哄骗本侯!” “侯爷恕罪。”铃镜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滚回去告诉她,她若是想学谢琅,等她有陛下这样的舅父撑腰再来和我说!” “滚!” 临安侯怒而赶人,铃镜无法,只能带着东西回四闲苑,将情况说给程娇听。 程娇轻笑了一声,还劝了铃镜一句:“无妨,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他同意。” 她确实不是谢琅,没有元景帝那样的舅父撑腰,说过继就过继,说和谢家脱离关系就脱离关系,不过在她心中,临安侯这个父亲早已是陌路人。 “可侯爷不收的话......” “放心,我有的是法子让他收。” 程娇转头就去找了程谦,直接将东西交给了他:“这田庄我已经从嫁妆单子上删了,还让铃镜重新抄写了一份,待我出嫁之后,大兄便替我交给他吧。” 程谦眉心都死死地皱紧,对于程娇这般绝情实在是有些不解:“难道过去的事情你还放不下?程娥都已经不在了,你这又是何必......” “难道大兄就一点都不在意?”程娇反问程谦。 “程娥出嫁,他生怕程娥受了委屈,辛辛苦苦为她求得那份姻缘,还为她备上十里红妆出嫁,那一份慈父心,便是十个我们加起来,恐怕都不及一半。” “母亲有句话说得不错,他说母亲吝啬,连给女儿添妆都舍不得多给一些,可他自己对待两个女儿的不同,那可是天差地别。” “程娥是他的掌中宝,明珠珍宝,而我呢,大概就像是他养的一条狗一般,高兴了,就恩赏一些东西,我就要感恩戴德,不高兴了,就踹两脚,挨踹了,也是狗的错,是这只狗不够听话,不够顺他心。” “不不不,连狗都不如,我们家旺财虽然也总是惹我生气,可我可舍不得它,便是嫁人了,也要带着它一起。” 这形容委实太过膈应,程谦的脸色有些僵硬,他头疼道:“怎么这样说自己。” 哪有人拿自己和狗比的,真的是...... 程娇笑笑:“我只是形容罢了,毕竟我又不是真的是狗,大概感情上,程娥与我们,在他心中,便是捧在手心的珍宝和养的狗这种区别。” “你也可以说,像是后爹养的。” “他啊,如今想对我们好,不过是遭到了杨小娘的背叛,又得知养了多年的程娥不是自己亲生的,他心痛得很,想要有别的寄托罢了。” “当然,或是也怕晚景凄凉,无人问津......” 第647章 他只是程娥一个人的父亲而已 “至于对我们的感情真心,我估计着,那是一点都没有的。”程娇如此评论。 “若是真的有心,觉得良心不安,觉得有愧于我,他怎么不想想他当初如何给程娥准备嫁妆的,怎么没想到再为我与三姐再添点作为补偿?” “而我与三姐的这一份又是怎么来的,你也最清楚,他啊,本来就不想给,一分一毫都不想给,是大兄你和程小四逼他给的,他这才拿出来。” 临安侯这父亲做成这样,也不怪儿女对他有意见。 有也是他应得的。 便是如今,他对这四个儿女,或许是有一点点愧疚,也有想和好之心,但他绝对没有感情也没有真心。 程娇对于伤他的心这种事,那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的。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程娇笑了笑, “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在乎他的那点东西,我该得的,家里也都给我了,他私人的便是他自己的,他想给谁就给谁,那都是他的自由,对此,我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没有怨恨。” “最重要的是,他是如何对待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的,大兄不会忘记了吧?” “大兄是嫡长子,是程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足够优秀,可他一直以来就一心替程谅谋算抢夺大兄这继承人的位置,将大兄置于何地?” “三姐呢,程娥要死了,想要一个妹妹嫁过去,三姐都定亲了,他都能与程娥同谋,想毁了三姐的亲事,将三姐嫁过去给程娥的孩子当继母,只为了庇佑程娥的那两个孩子。” 至于她,若不是她机灵,早早地和谢琅定下亲事,又仗着谢琅的出身,让临安侯与程娥不敢下手,若不然程姝所遭遇的一切,就该合了她当初的预示梦一样,落到她头上。 想她最后的结果是郁郁而终,不过十六岁就没了性命,这都是程娥和临安侯做下的事。 “我不恨他偏心,也不恨他无视,这些我都是可以接受的,但唯独这种,为了一个孩子不顾另一个孩子的死活,甚至将其推入地狱,那是不可以原谅的。” 这是他们的父亲吗? 不,他只是程娥一个人的父亲而已。 于他们这些受到伤害的人而言,那是一生不幸的根源。 程谦闻言沉默了下来。 程娇说的不错,他们确实不恨临安侯偏心,但唯独这些将为了程娥连他们这些人的性命都可以践踏的行为,是插在他们心头的一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 就算是程娥死了,就算是临安侯知道错了,他们也无法释怀。 程谦沉默良久道:“我原本只是怕你将来会后悔,待到十几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四十年后,他或许不在了,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和父亲好好相处,一世父女只剩下怨恨,如今看来,这怨恨确实难解。” “后悔?”程娇笑了,“或许等将来我老了,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会有一点点遗憾,谈不上后悔,我这一生都没有享受过父亲的关怀,所以也并没有期待,如今只想再也不欠他一丝一毫。” “再说了,他有心想和好,那是他的事情,他自己不努力不付出,却要我退步与他和好,那简直是笑话。便是这一世都没有和好,那也都是他这个父亲做得不好,怪不到我的头上。” 程谦想了想,竟然发现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既然是临安侯想与儿女和好,那他自己不做一些努力让儿女心软原谅他,却要儿女退步理解,那真的很不合理。 程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润喉,听到了寝室里传来了孩子咯咯笑声,心情似乎顿时好了不少,于是对程谦道:“大兄,前车之鉴都在摆着了,日后我们可得好好做父母。” 程谦闻此言,面上也有了一些笑意:“一定。” 他们的委屈,定然不会再给自己的儿女受了,他们定然会有世间上最爱护他们的父母。 “那这地契大兄可愿意帮我转交?” “既然你都说了那么多了,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固执,也罢,就如了你所愿吧。” “那就多谢大兄......” ...... 往后的一段日子,临安侯府安静了下来,程娇也将此事抛在脑后,安安分分地在家中待嫁。 纪青莲时常过来看她,问她嫁人是什么心情,再有就是说起她嫂子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 再偶尔,陆续前来参加喜宴的程家姻亲女眷也会过来看她,对着她就是一阵夸,夸她长得好看,夸她有礼数,夸她大方得体,夸她有福气...... 别说,程娇听着听着,差一点就真的信了。 为此,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天上下凡的仙子,谢琅能娶着她,是他的福气。 八月初五,程老夫人的娘家人孟家也到了长安,孟籍携妻子一同登了临安侯府的大门。 程娇见了孟家表嫂,招呼她坐下说话,便问她:“表嫂,孟萍表姐怎么没来?” “她?”孟家表嫂是个利落爽朗之人,闻言便笑,“她啊,在家中待嫁呢,你要见她,再等两个月便能见到她了,别急啊。” 程词与孟萍的婚期定在了十月,正是程词参加秋闱之后的事情,无论这一次中与不中,他都到了娶妻的时候了。 不过能考中最好了,到时候孟萍嫁过来就是举人娘子,到时候真的是双喜临门了。 孟家表嫂笑呵呵:“这日后啊,还希望你这位表妹多多关照她呢。”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待她做了我嫂嫂,我请她吃遍这长安城。” “哈哈哈!!!” 在场的人皆是一阵笑。 “对了,她还拖我给了你一件添妆礼,我都带来了。”孟家表嫂冲着侍女招招手,侍女会意,便将一个巴掌大的漆盒递上。 孟家表嫂接过,便递给程娇:“你快看看她给你准备了什么。” 程娇也有些好奇,想知晓这是什么惊喜,笑着道:“那我得好好看看,表姐精心为我选的,定然是极好的物件。” 她打开巴掌大的盒子一看,只见这里头放着一对雕刻得憨态可爱的锦鲤。 那两只锦鲤一红一绿,以墨为眼,此时正头尾相接,合起来就是女子巴掌大的圆玉璧,很是可爱。 第648章 幸好我当时机灵跑得快,这才躲了这一顿毒打 程娇面露惊喜:“这是给我的吗?” 孟家表嫂笑了:“确实是给你的,我记得她有这块玉翡,这一红一绿,色泽也极好,很是难得,没想到她竟然让人做了这一对锦鲤送你,连我都羡慕得不行啊!” 时下男女成亲,男穿红女穿绿,红男绿女也,这一红一绿的锦鲤,确实是一件上好的贺礼,孟萍也是费心了。 而且,这礼也颇为贵重。 程娇喜欢得紧,但也觉得贵重了些:“这也太破费了,这等上等的好物件,理应是她自己留着做陪嫁,日后好传给自己的儿女才是。” 孟家表嫂又道:“说什么破费,只要六娘你喜欢,那它便是值得的。” 程娇闻言心中了然,孟萍送这礼,实则有交好她之意,也期望日后她嫁过来了,看在这份厚礼上能多多关照,而这事,孟家应该是准了的。 程娇笑道:“那我便厚颜收下了,等她成亲了,我再好生挑选一个好的送她。” 既然都送过来了,拒是不能拒的,只能到时候再回礼了。 孟家表嫂笑咯咯的:“那感情好,她啊,估计还期待着你的这一份礼呢,这长安城里她认识的人不多,就和你这位表妹熟知。” “那我可好生挑选,不可让她失望才行。” 程娇笑着与她寒暄,态度是客气有礼又亲近温婉,叫人相处起来心情甚好。 这些日子以来,程娇对于这种场面也应付得多了,早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以前的她是跟在程老夫人身边的小孩儿,只需要招待小娘子们吃吃喝喝玩就可以了,但如今面子情那都是要做足的,喜欢可以亲近些,多聊几句,不喜欢面子也是要给。 做小娘子和做人家娘子,这就是很大的一个区别,将来热人情世故什么都要自己来处理,再也没有长辈在上头替你担着了。 好像一下子就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一样,需要承担种种责任。 程娇想到这种身份变化,心里不免有些感概,真想永远都长不大,什么都不用愁,但人嘛,总是要经历这一遭的,父母长辈会老去,自己也会长大。 夜里的时候,她还偷偷地给谢琅写信,诉说着这些因为身份变化而产生的感慨。 大概是一天天接近成亲的日子,她心中有期待的同时,也有几分面对未来生活的茫然和慌乱。 她虽然一直坚信她可以将日子过得很好,会和谢琅过得很好,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未免踌躇茫然。 世事无常,他们真的可以一世白头吗? 或是说终有一日,他们感情不再了,要分开,她真的能想自己说的那样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吗? 程娇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撺掇萧氏和离,险些被揍的事情。 当时她觉得萧氏怕是有什么大毛病,既然日子过得不好,夫君厌烦她,妾室都能骑到她头上,夫君宠妾灭妻让她成了长安城的笑柄,这不走更待何时? 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好嘛! 虽然说换做她,她还是不能咬牙囫囵着过下去,毕竟她有过不一样的成长环境,不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有别的女人,若是如此,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过。 但萧氏没有这种思想,而且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她为这个婚姻付出的太多太多了,且不说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成全旁人,便是在利益上,她就很难放手。 她已经有了两儿两女,就算是夫君不喜欢她,可谁也动摇不了她的位置,等将来老了,她还有儿女可以倚靠,若是再嫁,她都这个岁数了,可能嫁的也是鳏夫,对方也有孩子,境况估计比现在更不好。 而且她现在还是侯夫人啊,也是长安城里最尊贵的贵夫人之一,再嫁想要如今的身份地位,恐怕是很难成了。 最后娘家呢,娘家也需要这么一个得力的姻亲,也不可能准许她和离。 如此,萧氏根本就不可能与临安侯和离。 程娇觉得那一顿打估计是活该挨的。 萧氏走不了,而她说这些话简直是戳人心肺,这不是自己找打吗? 是她太过想当然了。 这个世道,说是准许和离,但又有多少女子真的能走出这一步呢,这一步走了出去,几乎是斩去了自己半条命,余下的半条,似乎也看不见光一样。 太难了。 程娇唰唰唰地写下: “细想来,她当时应该真的很想打我一顿,幸好我当时机灵跑得快,这才躲了这一顿毒打。 虽然我有时确实很烦她,觉得她脑子不大好的样子,可有时又觉得她很是可怜。 她便是想走,不说她自己走不得,便是娘家也不会准许她和离。 先前我曾将临安侯送我的添妆礼送回去,他大怒,说我若是想学你,需得有陛下这样的舅父撑腰才有可能. 可惜我没有陛下这样的舅父,我那舅父,估计只会劝她忍一忍,要她多想想萧家,又说谁家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 嫁得一个这样的夫君,想离开又很难,只能咬牙过下去,将一生困在这里。 程娇想了想,又写道: “可见女子许亲之时,便应该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了,捉摸一个好的,若不然日后的日子可惨了.....” 程娇絮絮叨叨地写了一大通,满满地写了好几页纸张,字里行间隐约提醒他将来要如何做人家夫君,若是他敢步临安侯的后尘,仔细他的皮。 等到了次日,谢琅刚刚用完早食,收到她这厚厚的一封信有些诧异。 他让人倒一盏茶,然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仔细地看她写的东西,看着看着,无奈摇头啧啧:“这小娘子,这是在敲打我呢。” “不过那临安侯确实不是东西。” 这个大概要比平清王要不是东西一点,平清王偏心纵容,临安侯则是自己亲自下手对付自己的子女,可见是何等的无情无义。 谢琅遂回了书房研墨提笔回信。 信上曰: 莫急,待再过两日,陛下就是你舅父了。 到时候,我便让陛下给你撑腰,看他临安侯还敢不敢说你没有一个好舅父。 第649章 程小四,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程娇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瞬间心情就好了起来。 是了,等过两日,她也是可以喊陛下一声舅父的了,临安侯不是说她没有陛下这样的舅父吗,她就有一个给他看。 哼! 老东西! 不过她心里舒坦了,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嫌弃他懒:“都写了信了,就不知道多动动手,多写几个字,懒得他推都推不动。” 铃铛和铃镜在一旁对视一眼,偷笑。 铃铛道:“若是景阳侯写得长了,娘子又说他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干脆,如今写得短了,又嫌他懒,这又是什么道理。” “好啊,铃铛,你最近胆子不小啊,竟敢这句取笑我,来,看打!” 程娇被点破了心思,佯装羞恼就要打人,铃铛笑呵呵地赶紧溜,两人绕着铃镜转圈圈,一个追一个跑。 铃镜站在中间当柱子,被绕得头晕,无奈只能摇头。 屋子里一片笑闹声。 喜事将近,临安侯府也是装扮了一番,不过因为是嫁女,比不得当初娶媳热闹,还有些冷冷清清的。 程老夫人唉声叹气,觉得心情欠佳。 “姑祖母这是怎么了?”孟家表嫂关怀问。 程老夫人叹气道:“我一想到六娘就要嫁人了,心里就舍不得,我此生无女,以前不知嫁女是什么心情,如今倒是体会了一番。” “这倒是。”孟家表嫂微笑,劝她道,“不过姑祖母也不必太过忧愁,六娘嫁得近,想您了便会回来看您,您若是想她了,喊她回来住两日也行。” “这倒是真理。”程老夫人想到这点,心情顿时好了一些,这人没远嫁,就在跟前,想见就能见到,今日有好酒好菜,喊她回来吃个饭也是成的。 要是远嫁了,她这老太太都不知道余生还能见几次,那可真的是挖心挖肺了。 “她这孩子跳脱得很,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性子也倔,脾气更大,也是个不吃亏的主。”程老夫人无奈极了, “我以前也曾想改一改她的性子,有时候忍一时风平浪静,日后慢慢谋算就是了,可她就不是一个忍气吞声之人。” 真的要她忍的时候,往往都是没办法只能忍了。 “可她总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觉得人生在世不能活得那么憋屈,若是这个也要忍那个也要忍,那还活在这世间做什么。” “在家中也没有人这般宠着她惯着她啊,怎么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孟家表嫂道:“不肯吃亏也好,要是她性子太软弱可欺,那才是可怜。” 程老夫人摇头:“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我总担心她行事鲁莽,闯下大祸,害了自己,而且她啊,太过相信一个男子......” “景阳侯?” “除了他还有谁,若是景阳侯能一辈子一心一意这样待她,那确实是一桩美事,可你我也知晓,这男子一时之喜爱,未必就是一辈子之喜爱,我怕她将来栽了跟头,到时候她又该如何是好。” “依照她的性子,到时候肯定和谢三过不下去了,到时候伤心伤情,真的是什么都不要了也没了。” “姑祖母多虑了。”孟家表嫂倒是不这么认为,“您啊,就是太过担忧,看不清罢了,六娘这不吃亏的性子,便是到了那一日,她定然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程老夫人想了想点头:“这话也有几分道理,算了,事都如今,担心也没什么用了,她嫁了人,我除了能提点她一二,也管不了她太多。”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什么命数还是得自己走,我这老太太管不了他们一辈子的。” 她老了,也总是有不在的一天,管不了谁一辈子。 “您老放宽心,您啊,已经是最有福气的人了,儿孙都是孝顺的孩子,姻缘也都是极好的,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福确实是有福,但烦心事也有不少,这些日子以来,也是出了不少事的,不过如今也算是过去了......” “是啊。” ...... 孟家表嫂来了之后,白日便去程老夫人跟前陪着,和程老夫人说说孟家的事情,又安慰安慰这个即将要嫁孙女的老太太。 等到了晚一些,程娇便过来与她们一同用饭。 夕阳夕霞,夜幕降临,皎洁的月亮爬上夜空,有三两颗星辰相呼应,又是一天要过去了。 程让带着桃花酒过来和程娇喝酒,姐弟二人在廊下的席子上盘腿而坐,旺财安静地趴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尾巴。 不单单是程老夫人惆怅担忧,程让也很惆怅。 “今日来和你喝酒,明日估计要忙一天,后天就要出门了,也喝不上了,真的是,你要是男子该多好,如此一来,就不用嫁人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读书,一起考科举,多好啊!” “得了吧你,该分开的时候就要分开的,就算是我是男子,咱俩一起读书一起考科举,可做官的时候肯定不会在一块的,还是要各奔东西,各自努力。” “喂!程六,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你叫谁程六呢?程小四,我看你是想挨打了。”程娇哼哼,“我说的是实话好嘛,话说我都没那么伤情,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是个娘们似的。” “什么娘们,我可是男子汉。”但凡是个男子,无论年纪多大,都不愿被人说像‘娘们’的。 “好好好,咱们家的男子汉,你别伤情了,我就算是嫁了人,你要是闲着没事就过去吃饭去,又不是看不到了。” “去你家?”对了,他可以去景阳侯府啊,他这半大的少年郎去找姐姐,蹭个饭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想到这里,程让眼睛都亮了:“好主意啊!” 反正他那姐夫也不嫌弃他,完全可以经常去。 “不过你说起去景阳侯府,我倒是想起了七皇子。” “七皇子?”程娇转头看他,“你认得七皇子吗?” 程让摇头:“不认得,据说他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宫里,见过他的人不多,据说他如今也在景阳侯府住下了,我有些担心他不好相处。”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程娇摆手,表示不用在意,“七皇子怎么说都是男子,与我有什么相处的时间,放心好了......” 第650章 星月相伴,才是最美的星月之景 “真的没事?” “当然,你放心啦,怎么可能有什么事。” 对于景阳侯多了一个七皇子的事情,程娇也仔细想过了,既然如今福王府还未建好,这位主儿要住景阳侯府就住着吧,反正又不是一直住下去,少则两年,多则五年,肯定是会搬走的。 而且七皇子是男子,与她交集不多,连伺候的仆婢护卫也都有了,她只要做好的分内之事,不胆子大到去欺负人家就行。 再多,隔一段时间问问情况,彰显一下关心之意,那就更好了。 程让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对了,你日后见了陛下,千万别和陛下呛气,陛下可不是旁人,惹怒了他,你是要倒霉的,万一他给我姐夫赏十个八个美人怎么办。” “哎,你这什么意思?”这小子莫不是在教她做事? 程娇双手抱在身前,微微抬起下巴:“程四郎,你是不是觉得我蠢啊?还十个八个美人,你真敢想,哦,我知道了,莫不是你想要七个八个美人?” “这怎么可能!”程让连忙否认,“我怎么会要十个八个美人呢,你不要胡说八道!” “那就好。”程娇点头,想了想自己都快嫁人了,之后不能时常盯着这小子,需得敲打敲打才行,“程小让,我觉得嘛,这夫妻之间,那是两个人的事情,再多出什么妾室来,就变味了。” “你将来娶了妻子,可要好好对待你的妻子,毕竟那才是你相伴一生的人,别有那些纳妾的念头,你懂不?” 程娇觉得世间上的女子,有时候委实是奇怪。 她们对于夫君纳妾,会伤心难过,也会深感厌恶,有些心肠歹毒一些的,嫉妒之下都能将人给弄死了,便是妾室生的孩子都不让他们活下来。 可对待自己的儿子、兄弟,就想着他们多一些女人,多生几个儿子,多子多孙,给儿子塞侍妾这种事,这天下的婆婆可没少做。 多年儿媳熬成婆,却从来都不知当年的自己和如今的儿媳处境如何相似。 程让无语:“我知道了知道了,不纳妾是吧,不纳就不纳,大兄都不纳妾,我怎会有这些心思。” 再说了,他和程娇亲,受程娇的想法影响也很大,也觉得夫妻两人,还是没有外人好,也不想面对家中妻妾争斗的问题。 他想要努力往上爬,做大官,名流千古成千古世家呢,家宅安稳他才能安心啊。 说起程谦也没有纳妾之心这事,程娇突然笑了:“那老东西虽然很讨厌,不过也不是没有作用。” 程谦从小到大见多了临安侯宠妾灭妻,也见过萧氏的艰难处境,甚至自己从小到大也处境艰难,拼了命地往上爬,若是他不够优秀,他就会被抢走一切。 那些无望无奈他心中皆明,他不希望聂静云过萧氏那样的日子,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自己曾过的日子,不希望他们互相争斗。 如此,他不纳妾,孩子们也只有一个娘,便可以将大多数内宅能都根源掐灭,日子过得平稳安顺。 所幸,程家的两个女性长辈,程老夫人从来就没有给子孙塞侍妾的习惯,萧氏也从来都不管这事,聂静云这怀孕生子的日子才能如此平顺。 若是这两个长辈非要塞,这侍妾真的是进了门了。 程娇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不过倒是提醒我了,若是陛下真的塞侍妾给谢三怎么办?那可是陛下嗳,我该怎么拒绝?” “还有宫里的几个后妃,会不会有那个吃饱了撑着给我塞几个妹妹吧?” 这也是很可能的事情啊。 程娇突然有些心慌,她叹气道:“早知道就让谢琅别过继了,宫里的人,我可扛不住啊。” 若是换做平清王妃,且不说平清王妃都没心思给继子塞侍妾,便是有这心思,程娇也能把她怼回去,转头她都敢把人送给平清王让她尝尝夫君被人送美人的滋味。 但宫里的祖宗,可不是她能怼的,除非她是不想要这小命了。 程娇觉得人生前路一片黑暗。 “不行不行,要不就不成亲了吧。” “什么?”程让傻眼,原本有些微醉的他顿时吓得酒醒,他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傻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 明日,不后日,后日就要成亲了,现在突然不成亲了,这叫什么事?! “好吧。”程娇耸肩摊手,表示无可奈何,“若是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肯定来一个当场悔婚,但若是为了将来这些将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直接不嫁了,就有点什么....嗯,因噎废食。” “或是杞人忧天。” “你知道就好。”程让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好怕这位主儿想一出是一出,坏了这美满姻缘。 程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饮了半杯,抬头看着天空,半弦明月皎洁,月华倾洒于天地间,随风所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偶尔还见有三三两两个明亮的星辰闪烁,与明月相呼应。 明月一轮也美,满天星河也美,但她总觉得星月相伴,才是最美的星月之景。 “或许这人生便是如此,不是有这个忧愁就是那个忧愁,若无近忧,也有远虑,万事有好的结果,也有坏的结果,就像是我们所经历的四季。” “夏有炎热酷暑,冬有冷风寒雪,但春日有春风,有簇簇繁花在枝头,秋日里也有果实累累,收获满满。” “我一直渴望于将来的日子平静安好,无忧无虑,像是一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日子,春风和煦,光风霁月,繁花锦簇是唯一的善果。” “但我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让似懂非懂:“你想说什么?” 程娇哦了一声,然后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小四,我们不能因为畏惧那些挡在前面的艰难而止步不前,必要时,需要有一直走下去的勇气。” “或许到了真正面对、再或是闯过去的时候,你可能就发现,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让扯了扯嘴角,心道,这话应该用来劝她自己才对。 他什么时候怕过啊? 从来没有好嘛! 第651章 六妹,等着喊我兄长吧! 程让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她一副‘我说的太有道理了’,似乎把自己劝好了,也有了面对将来的勇气,顿时将那嘲笑的话憋了回去。 罢了罢了,她开心就好。 “来,喝酒,今日咱们兄妹俩难得一起喝酒,多喝两杯。” “是姐弟。”程娇纠正,“虽然你很想做兄长,但很遗憾,就算是只大了你一炷香,但我还是姐姐,你这辈子休想翻身。” “要是想做我兄长,下辈子吧,我就让让你......” 程让顿时来了兴趣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今生不能翻身,下辈子翻个身也挺好的,程让想起自己端起兄长的架子,将程娇训得像是一只鹌鹑一样,顿时就兴奋了。 好好好,真的是太好了。 今生之仇,来世终于可以报了。 六妹,等着喊我兄长吧! 程娇笑嘻嘻:“当然是真的啦,若是有下辈子,我就让你做兄长。” 程娇面上笑嘻嘻,心中也笑嘻嘻,程小让,可惜你不知道这世间上有个词叫‘妹控’,就算是真的有下辈子,做了兄长,你也翻不了身好嘛! 想教训我,门都没有! 程让兴奋得想搓手:“那就这么说定了,苍天在上为证,可不能反悔的。” 程娇附和地点头:“行行行,苍天在上为证,若是有来世做亲人,让你做兄长。” “哈哈,好。” 程让这一高兴,难得多喝了几杯,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然后姐弟二人才散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天已经亮了,风从窗口吹入,吹得喜庆的红纱微微飘扬。 铃铛铃镜听到了动静,便来伺候她洗漱。 铃镜开始说今日要做的事情:“一会儿世子夫人会与媒人、官媒娘子一同去景阳侯府铺床,娘子用过一些早食,一会儿应该便会有客人上门了。” 程娇拿着湿帕子擦脸的手顿了顿,良久,才哦了一声。 “娘子不高兴了?”铃镜问她。 “没有。”程娇摇头,“我就是觉得有些恍惚,似乎是一切都有点不真实,像是在梦里。” 铃镜微笑:“那娘子定然是做过这样的梦,婢子听说要出嫁的娘子大多数都是这般,毕竟要离开家里,对家里不舍,也对将来有些迷茫。 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等到了明日,娘子估计脑子都晕了,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啊?那我明天该怎么办?” 铃铛回道:“还能怎么办,让娘子做什么就做什么呗,不过我们守在娘子身边,也会提醒娘子的。” 程娇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估计她到时候真的会晕头转向,有人提醒她就放心了。 “对了,祖母用早食了没?” 铃镜道:“如今这个时辰,应该是用了的,午时可能会有客人在,娘子若是想陪老夫人用饭,需得等晚上了,今日二夫人他们也会过来,三娘子、四娘子、五娘子他们应该也会回来。” 程娇点头:“我知道了。” 铃铛接着道:“纪娘子、达奚娘子、上官娘子、还有长安城里的那些小娘子们也会来给娘子添妆。” 铃镜又接着道:“明日要穿喜服,今日娘子便穿正红绣金祥云牡丹的这一身,喜庆。” 程娇连连点头:“嗯嗯嗯”“好好好”。 你们说什么都对都好。 程娇心中搁着要成亲的事情,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下人摆饭上来,她也只喝了半碗粥就吃不下了,刚刚让人将东西撤下去,衣裳还没换,纪青莲就来了。 这人刚刚到门口,就开始叫嚷了起来。 “程六六——我来了我来了——” 程娇正在廊下吹风,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闻言脸皮子都不抬,直接道:“来了就来了,难不成还要我请你进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纪青莲身穿一身清雅温柔的衣裙,荷花色的窄袖上衫配着浅碧荷叶色的及胸襦裙,看着就像是莲花池里的一株青莲,清纯美丽,温婉娇俏。 不过可惜,她一开口,这一身打扮就破了功。 这会儿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快步往这边走来,哈哈直笑:“说的是极是极,你我何需客气。”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又一瞬间都不忍直视,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 程娇摇头啧啧:“莲花娴静温婉,清纯娇俏,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咋呼咋呼的,难不成是......” “是什么?”纪青莲好奇问。 “灭世黑莲。” 谁敢惹我灭了他丫的。 不错,这很纪青莲。 “???”纪青莲茫然了一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觉得什么‘灭世’‘黑莲’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合起来的感觉,就像是她骂长安城里某家‘黑心老妖婆’一样。 “你在骂我?” “不,我在称赞你。” “笑话,你说的哪个字有称赞之意?”欺负她听不懂是不是? 程娇:“......” 程娇想了半天,吐出一个字来:“莲”。 “程六!”纪青莲双手叉腰,这狗东西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她忘了她以前是什么评价某些女子的嘛? 好一个白莲花,长得一张单纯善良的脸,心里玩得黑的。 “误会误会。”程娇见她要生气了,连忙打住,“我说的这个真不是在骂你,就是说你很厉害,在传说里说,这可是上古仙神的神物,非同一般。” “当真?”纪青莲心中尚有怀疑。 “当真当真,回头给你讲这个故事,那时候,真的是漫天仙神诸佛,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这话说得,纪青莲顿时来精神了:“真的吗?这个世间上真的有神仙吗?” “我怎么知道。”世间有神无神,她这个小人物哪里知道。 要说有吧,她从来就没见过,要说没有吧,她从另一个时空穿到了这里,又是一桩神异之事。 “问那么多,你到底要不要听了,不听算了。” “听听听。”纪青莲连连点头,不过她想了想再次警告,“若是什么灭世黑莲是骂我黑心老妖婆之类的话,你等着受死吧。” 姐妹,你编故事的时候小心点啊! 第652章 吾甚美,锦绣华衣也不过是装点 程娇连连保证:“那肯定不会,我像是会那么抹黑你的人吗?” 纪青莲双手叉腰:“你抹黑我的次数还少吗?要我一一说一说吗?” 这么睁眼说瞎话良心不会痛吗? 不,这人根本就没有良心。 程娇也微微挑眉,也道:“你这么说,你抹黑我的次数难道就少了?” 所以你这老二笑我这老大有意思吗? “哎,你——” 眼见着这两人又要斗嘴,两边的侍女赶紧将人拦住。 纪青莲的侍女道:“娘子,咱们今日是来添妆的,可不是吵架的,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六娘子一般计较。” 铃镜道:“娘子,一会儿客人就来了,要是见此吵吵闹闹的,这脸面和不好看,您也该去换衣裳了。” 铃铛点头附和:“就是啊娘子。” 程娇与纪青莲对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就此歇战,达成了暂时和解。 程娇甩了甩手,吩咐铃铛道:“让人给纪娘子上茶,好生伺候着,我一会就来。” 纪青莲长长地哟了一声:“哟,还让人给我上茶啊,这么客气,真的是少见啊!” 这话说得,像是以前亏待了她,连茶水都不给她准备一样,程娇又哼了哼,心里念了三遍‘不与她计较’,这才忍下怼回去的念头。 铃镜伺候她换上了今日要穿的衣裳。 一身正红的宽衫襦裙,内里是衣襟绣着瓜果绵绵的交襟窄袖衫,配着一身襦裙,外头穿着的是一身金绣祥云牡丹的对襟宽袖衫。 那上头的祥云牡丹极尽美丽华贵。 程娇摸了摸袖口处的花纹,感慨了一声:“真的很像嫁衣。” 正红色的,可不是像嫁衣嘛! “我总觉得别别捏捏的。” 铃镜道:“哪里别捏了,婢子瞧着好看极了,娘子平日里都偏好清雅活泼,倒是这一身,添了几分艳美华贵,而且这几日娘子都得穿红的,这是规矩。” 时下世家女郎嫁人,除了出嫁那日穿的青绿色钿钗礼衣,前前后后几日都得穿红,有正红,也有偏正红的海棠红、石榴红、胭脂红等颜色。 等回门之后,她才能穿除了红之外的其它颜色衣裳。 今日她为主人翁,穿红,而前来向她添妆的姐妹们也会特意避开红色,穿其它颜色的衣裳上门。 “真的那么好看?”程娇捏了捏自己的脸,有些不信。 铃镜使劲点头:“当然了,虽然说往日里婢子也是看惯了娘子这样美丽的容颜的,可今日这一身一衬,便叫人移不开眼。” 程娇噗哧一下笑了:“尽会说讨好我的话,不过你既然都说好看了,那我今日便信你,你快些给我梳头打扮吧,一会儿客人就来了。” “好好好。” 铃镜对比了一下程娇今日这一身衣裳,挽了一个温婉的发髻,又在发间簪上一朵牡丹绒花,一支四蝶金步摇簪。 她微微晃动之间,那发间的蝴蝶翅膀微晃,细短的流苏也微晃,瞧着有几分温柔俏丽之感。 末了,铃镜又在妆匣之中取了两支花叶簪给她插上,又添了几分端庄之意。 最后再细细地将眉心的花钿贴上,便是一个端庄温婉的女郎。 大约是因着年纪委实不算大,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俏丽活泼。 程娇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便是很满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自得道:“虽有点不像我了,但不可否认我还是我,一样的好看。” “吾甚美,锦绣华衣,也不过是装点。” 铃镜:“...对对对,您说的对。” 这么一折腾,程娇对这一身红色的衣裳总算是满意了,将鞋子换好了,她便赶紧出去,向纪青莲显摆她这一身衣裳。 她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圈,对纪青莲道:“怎么样,好看吧。” 纪青莲都不是很想搭理她,闻言头也不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吃点心:“嗯嗯嗯,好看好看,真好看,你最好看。” 这样行了吧。 程娇撇嘴,在她边上的椅子坐下,批判道:“一点都不诚心。” “谁?谁不诚心了?”纪青莲可不承认这话,她抬手上下比量了一下程娇这一身,“你这样不叫好看叫什么?难不成还能不好看了?” “哦!我懂了,是我这词用得不对,你这何止是好看啊,简直是...是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这样行了吧。 程娇脸色微红,正色道:“哪有你说的这般好看,还貌比天仙,倾国倾城。”末了,她转头低声赞道,“不过赞得好,很有眼光。” 纪青莲:“......” 纪青莲捏紧了手中的糕点,若此时程娇是她手中的糕点,她一定要把她捏碎了。 真的是太会噎人了。 “不过说正经的,你这一身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纪青莲拧眉深思了一会儿,然后道,“像是...像是突然长大了,有了一些女子的柔情若水。” “唉!”纪青莲说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且惆怅。 “你叹什么气?” “我叹气你成亲之后,估计就天天和你那夫君呆在一起了,我也不好天天去找你玩了。” 虽然说她想去,程娇还是很欢迎她的,但她不能那么不识趣,天天去打扰人家夫妻相处,若是如此,谢琅那厮估计就要拿刀砍她了。 程娇拍了拍心口,保证道:“没事,你尽管来就是了。” 纪青莲才不信这话,她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然后又道:“我突然觉得成亲也是挺好的,像你现在这样,不就是挺好的吗?” “我是挺好的。”程娇赞同这话,“不过我还是觉得嫁给自己想嫁的人才是挺好的,我虽然也希望你早点嫁人的,但可不能为了嫁人随便找个人嫁了。” “不过实在是找不到,找个品貌端正的,搭伙生崽崽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大约有些前后矛盾,程娇头疼,想了想,最终拍了拍案几道:“要不等我成亲之后,我喊上谢三,去将薛太医抓来和你成亲。” 薛太医,大概是最优解决方案了。 阿弥陀佛,薛太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就从了吧! 纪青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挣扎着抬手抗拒:“别啊!强扭的瓜不甜啊!” “但是它解渴啊!” 第653章 但凡你能来,那就什么时候都不晚 纪青莲被这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噎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想着想着,竟然有些意动,不过她还是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将这想法去掉。 强迫他人屈服,并非好行为,她虽然也有诸多臭毛病,但可不能做这等事,抹黑了纪家的脸面。 程娇侧头看她:“那就这样僵着?没遇见好的,就这样过?你要知晓,谢璎都定亲了,她下回见了你,估计都要嘲笑你嫁不出去了。” “你说你多情一些行不行啊,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你看看人家谢璎,以前多喜欢那姓萧的,如今还不是被那赵二郎迷得晕头转向。” 程娇拍了拍她的肩膀:“世间上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只要肯放下,去开始新的生活。” 纪青莲张了张嘴,最后想了许久道:“算了你别管了,你这大喜的日子,别为我的事情忧愁了,我啊,就感慨一下,觉得像你这样真好,真幸运。” 嫁是自己想嫁的郎君,二人两情相悦,心意相通,那是世间上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真的是让人羡慕的。 程娇想了想道:“是有幸运的缘故,却也是我自己挣来的,你忘了我与他是怎么相识的吗?后来又如何骗得他答应娶我?” 她与谢琅之间的一切根源,不过是她小时候种下的善因,后来结出了善果,不过当时谢琅也并没有打算娶她的,是她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哄着他点了头。 “要不,你下回再醉一次,问问那薛大夫要不要娶你,他若是不娶,你要嫁人就换一个对象了。” “世间之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都努力那么多次了,他还不动心,就说明他真的不喜欢你,你与他之间,真的没有缘分。” 这话倒是真理。 纪青莲拍桌表示赞同:“那就这么办了。” 都来来回回折腾多少次了,她放弃又起念,然后又放弃,可那人始终就像是冷冰冰的冰山一样,半点都不见融化。 程娇以前说得对,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非要去融这个冰山,受伤的很可能是自己。 其实她对薛空青吧,也没那么深的执念,只是除了这个人之外,又一直没出现她看得上的,这才有了后来这些愁苦。 那就再努力一次,实在不行,她想嫁人了,又没遇见中意的,让家里人挑一个品貌端正的一起过日子,似乎也不是过不下去。 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也没过多久,便听到有人来报说谢璎来了。 谢璎是今日第二个来添妆的人,大概是有些得意,走起路来都带风,被铃铛领着进屋的时候,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纪青莲,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顿时都没了。 她拧了拧帕子,忍了又忍,还是没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她指了指纪青莲问:“你怎么在这?” 纪青莲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却道:“你这话就有趣了,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这是你家啊?” 谢璎恼怒:“我天一亮就出发了,却叫你抢了先。” 她天一亮就出发,就是想做第一个前来给程娇添妆送礼的人,没想到竟然被抢了这第一的名头,可恶! “好了好了。”程娇赶紧劝她,“你别生气了,第一个第二个都是一样的,你急急忙忙赶来,那心意我都是清楚的。” 谢璎听了这话,顿时心情好多了,但还是有些不高兴:“她怎么这么早?” 程娇耸肩:“没办法,她就住我家隔壁,走几步就能到了。” 所以想和她比早,输了也是正常是不是? 是了,谢璎想起来了,永平侯府就在临安侯府隔壁,走几步就能到了。 想通了这点,谢璎便不再计较纪青莲比自己早了一步的事儿,招手让侍女将盒子送上来:“你快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添妆礼!趁着现在人还没来,你赶紧看看。” 因着每个人送的添妆礼贵重不同,为了防止攀比闹出矛盾,所以一会儿大家送礼的时候只是在盒子里留下名字,并不会当场打开,最终也只有主人家知道谁送了什么。 谢璎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只金碗,然后冲着程娇笑嘻嘻:“你看这个金碗,喜欢吗?” 程娇嘴角抽了一下:“你不是送给他了吗?” 她明明记得谢琅生日的时候谢璎就送了一个金碗啊,不会错的。 谢璎得意道:“后来我派人去找了找,便找到了这一只看起来差不多的,正好拿来送给你,到时候这两只就是一对的了,怎样,喜欢吗?” 程娇盯着那金碗看了几息,然后使劲点头:“喜欢,真的是太喜欢了,我到时候要试试用这个碗来吃饭。” 纪青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程娇一个眼神扫过来,立刻闭嘴。 她想了想,现在确实不好与谢璎争辩,毕竟是送礼,送什么礼都是心意,都是好的,就算是送一个金疙瘩,也是极好的。 而且说起来,这金碗也听好看的,还挺值钱的,不错不错,是一份好礼。 纪青莲想通了这些,话头一转,立刻赞道:“县主好眼光,这金碗可真好,你这一拿出来,这屋子里都满堂生辉啊!” 谢璎一听,顿时就高兴了,转头赞纪青莲好眼光,两人当即化敌为友,成了姐妹。 程娇嘴角抽了抽,干脆就不管了。 谢璎来了之后,便有客人陆续登门,有的人来了送了礼便走,也有人坐下来聊天,时辰未至午时,四闲苑便热闹了起来,坐在屋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 将近午时,达奚玄鱼与上官云屏等风雅诗社的才女们赶到,给她送上添妆礼。 达奚玄鱼见这里这么多人,笑道:“看来是我们来晚了。” 程娇立刻就道:“不晚不晚,但凡你能来,那就什么时候都不晚,今日能收到诸位的礼,也是我之至幸,吾当感谢于心中,不敢忘怀。” “府上也准备了饭食,一会儿诸位一起用个饭,我到时定然多敬诸位两杯,以表谢意。” 第654章 前路漫漫亦灿灿 午时,便有厨房送来了点心羹汤,都是一些精致又方便入口的吃食,程娇与众人吃了一些,又命人取来了一壶桃花酒,与众人共饮两杯,当是谢过她们今日前来。 用食过后,众人也很识趣地纷纷告辞离开,只留下了往日与程娇亲近一些的友人在院中说话,四闲苑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 此时的四闲苑里也空荡了许多,大部分要带走的东西都收归了箱笼,其中她平日里用习惯的东西今日已经随着去铺床的人送去了景阳侯府,只待她明日嫁过去就可以用。 往日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小院一下子就空了,叫人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惆怅。 秋风的微凉一直吹到了心里,心似乎也是一下子就空荡了,整个人怅然若失。 “我前些日子还不觉得嫁人是什么大事,还在与你们一同喝茶听书,或是去山涧抚琴看景,如今这副光景,倒是叫人心中怅然若失。” 要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家和家人,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总是让人遗憾茫然的,甚至还会心生一种‘真想一辈子都不要长大’‘要是一直和家人在一起多好’这类感想。 “真想一辈子不长大,不用嫁人啊!” 达奚玄鱼笑她:“哪有人一直不长大的,再说了,嫁得也不远,景阳侯也是你想嫁之人,已然是难得。” 有多少人就这样不知悲喜,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匆匆成了夫妻,不好不坏地过一世;有多少人求而不得,这一生都活在悲伤怨恨的无妄之中。 能嫁得两情相悦之人,共结连理作比翼,已经世间上极为幸运之人了。 “那倒是。”程娇笑了笑,带她们去看了自己的嫁衣和钗冠。 精致的钗冠满头珠翠,饰有金、玉、珍珠、宝石、点翠等,两边的博鬓还有流苏下垂,华贵珍贵非常,不管是放在哪个朝代里,都是可以当作传家宝的存在。 青绿嫁衣大面积暗绣金纹,瞧上去是一片青绿,但更添金色流光,那流光流转之间,华贵之气直晃人眼,衣襟、袖口、衣摆处皆有精致繁琐的刺绣。 另外还有蔽膝、大带、革带、履韈(鞋袜)等物,这一整套下来,物件高达十几件,简直是令人眼花缭乱。 程娇拿着放在托盘上的喜扇转了一圈,上头精致地绣着连理枝比翼鸟,边上还绣着一个精致的‘囍’字,扇柄末端还系着一个缀着红玉的穗子,瞧着就非常喜庆。 临安侯府请了两个绣娘,陆陆续续绣了一年多,这才将她这一身出嫁要穿的嫁衣准备周全,可见不知是花费了多少苦心。 众人皆是心生羡慕。 达奚玄鱼看着这一身嫁衣,心中有几分感慨,似乎就在这明晃晃的华贵艳绝之中,记忆之中那漫天寒风飞雪几乎都要融化了一样。 冰雪融化,春来人间。 “可真好看。”她小声感慨,这一世总算是有一个人走出了幸福人生,如此也好。 如此,这一世漫漫浮生,也有人相依相伴。 “人生路漫漫长长,真的希望你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她与霍荀之间,大概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如今唯有寄托谢琅与程娇能过得好一些,也算是有个安慰。 程娇笑了:“这些日子我也想过许多,对于未来的种种也有许多的惶恐不安,我不知我与他的感情是不是一直都不会变,也不知我们将会面对如何的风浪艰苦。” “但后来我想了想,人不能因噎废食,总要走一路走下去的勇气,于是我就不怕了。” “往事堪堪亦澜澜,前路漫漫亦灿灿。” “吾何惧,往矣!” 虽说往事坎坷曲折,但未来的路依旧是灿烂且充满期待的,无论你在经历什么,都要相信光明就在前方。 我会一直努力走下去的。 这,大概就是面对生活最好的态度和勇气了。 “往事堪堪亦澜澜,前路漫漫亦灿灿?”达奚玄鱼微顿,而后似是有所明悟,“你说的是,人生在世,理应如此。” 过往前程有再多的坎坷曲折,但前路也总是让人追求期待的。 她想了想自己,心道,那就期待达奚家一切安好,大盛朝将来国泰民安吧。 如此,甚好。 看完了钗冠嫁衣,达奚玄鱼还与程娇说了几句体己话,她道:“见了陛下,莫要与陛下呛气,陛下讲理是他大度贤明,惹怒了他,他也可以不讲理。” 达奚玄鱼真的有点担心程娇能与元景帝吵嘴,那场面,真的是让人不敢想象,简直头皮发麻。 元景帝如今算是接受了程娇这个儿媳,但若是程娇太放肆了,惹怒了他,很可能会生出许多风波来,对程娇自己不利。 程娇险些没被口水呛到,忍不住道:“哎呀,你放心吧,我虽然敢和我父亲母亲呛气,但可没有和陛下呛气的胆子,人家可是帝王,我可不傻。” 她又不是不要命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这惹了老虎暴怒,自己估计就要成为这虎口之食了,她疯了不成。 达奚玄鱼闻言松了一口气:“这倒是。” 所幸还有一点聪慧理智在,不是那种莽撞无脑之人。 达奚玄鱼想了这里,想了想见四下无人,与程娇悄悄道:“你嫁了之后,便尽快怀孕生子,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元景帝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恐怕距离谢琅身世大白那一日已经是不远了,到时候人家可就是储君了,觊觎他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另外元景帝还拦住了刘家女嫁予如今这位太子的事情,谁知道他有什么心思,或是说到时候那承恩侯府刘家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刘家可是已逝皇后的娘家,是谢琅的母族,这份量可不轻,陛下会给刘家几分颜面。 若是程娇能早日生下子嗣,便能免去许多事情。 程娇没料到达奚玄鱼会和自己说这个,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眨了眨眼,有些呆呆傻傻地看着对方。 达奚玄鱼拍了拍她的脑袋,认真道:“虽然你心有疑惑,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你信我一次,我总不会害你的。” 第655章 我得意怎么了?碍着你了? 达奚玄鱼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过了,颇有些多管闲事的嫌疑。 她还想说什么,却听程娇想了想道:“我知晓你是不会害我,不过这事吧,我打算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生。” “若是怀得早,是我的幸运,我也想与他有个孩子,若是怀得早也是我的幸运,我如今年岁还小,生育之事,再晚几年也刚刚好。” 程娇以前怕谢琅会早逝,所以想着成亲之后早点生个孩子,后来她又对谢琅会英年早逝的事情心存疑惑,如今早已不知真假。 她想了想,关于这事,便顺其自然吧。 “如此也好。”达奚玄鱼点头,赞同了她这做法。 “还有一件事。”达奚玄鱼想了想继续叮嘱,“日后见了长公主或是平清王府的人都小心些,他们送的东西,让人仔细查看之后才能碰,入嘴的东西,更是不要吃了。” 这话就更是有些奇怪了。 程娇眨眼,困惑地看着她。 达奚玄鱼叹道:“你将这话记在心里就好了,日后对这些人小心谨慎一些好了,若是你不知该如何应对,便问景阳侯,他应该是心里有数的。” 程娇欲言又止,达奚玄鱼又道:“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我如今只能做女冠,便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至于景阳侯那边,你也别提是我同你说的这些,你就问他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那些人,他便会告诉你。” 若不是怕程娇什么都不懂,迷迷糊糊地被这些人给坑了害了,达奚玄鱼今日也不会多事说这些话。 想到这里,达奚玄鱼忽然一笑:“可能也是我多虑了,景阳侯定然会告诉你这些的。” 便是谢琅如今什么都不知,但首阳长公主想要他的命,他心里定然是有数的,如此,便不会让程娇什么都不知将自己置身于危难之中。 还有平清王府,谢琅也是不信的。 “你啊,就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开开心心嫁人好了,你我也见到了,想说的话也说了,如此,我也应该要告辞离开了。” “那你明日可是还来送我出嫁?” “来,既然是你相邀,我岂能不来。” “那我明日就等着你的到来。” “好。” 达奚玄鱼一众人离开之后,纪青莲也走了,这个上午太累了,她实在是不想待了。 下午,亦然偶尔来有一两个小娘子上门来给她添妆,程姝、程娴、程妍这个时候也回来了,三人去见过程老夫人之后,便也来了四闲苑给程娇添妆送礼。 程娇谢过之后,留了三人喝茶聊天。 程妍则是同大家说了她的喜讯,程娇捂嘴惊喜:“你有喜了啊!” “是啊是啊!”程妍脸色微红,满脸喜意。 她成亲都已经一年多了,而程姝比她不过早嫁了半年,如今孩子都快周岁了,她早就急了,如今顺利怀上,当真是大喜。 程姝似有苦恼:“我也想早日再生一个的,但祖母不许我这么早生,让我再等等,养养身体再说。” 程娇点头赞同:“那你听祖母的准没错。” 她老人家总不至于要害自己的亲孙女。 程姝叹气解释道:“祖母说我先前吃了太多的苦,身体本来就不好,当初我嫁人时,她便叮嘱我晚些要孩子,可我不听,后来生了清微,虽然顺利,但身体也有些亏损。” “祖母的意思是让我等个两三年再生,反正萧家那边也没人催我。” 程姝如今虽然被程娇掰正了一些,对女儿也算是不错,但她心里其实也很想早日生一个儿子的,对于程老夫人这些嘱咐,她虽然知道程老夫人是为自己好,但也颇为苦恼。 没有儿子,她总觉得自己地位不稳,心中有些不安。 程娇道:“祖母这些考量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顾自己的身体,将来恐怕是有碍岁数,若是如此,人都不在了,你所求的那些岂不是都成空了。” “再说了,若是你走得早了,二表兄又不可能一直不续娶,到时候你的儿女就要在后娘手下混日子,管别的女子叫母亲,若是那女子再歹毒一些,这些孩子不知道该有什么下场,你若是护不住孩子,生来有什么用处,让他来这世间上吃苦吗?” 程娇最是会戳程姝的痛处,这一番话听得程姝是直摇头,立刻就不敢起现在就生一个的念头了。 她费尽心思才嫁给了萧衡,这都还未来得及享福呢,若是死得早了,那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程娴用茶盖子轻轻拨了拨茶水的水面,轻飘飘道:“你们倒是好,都有了孩子,不像我,如今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一静。 程妍可不惯着她,转头立刻就道:“你说话就说话,这么阴阳怪气做什么,说得好像是我们抢了你的运气,让你没有孩儿似的。” “什么叫我阴阳怪气?”程娴一听这话,瞬间就不满了,“你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很得意吗?” 程妍也不服输,立刻就道:“我就得意了,我得意我得意,我得意怎么了?碍着你了?” “你——” “好了好了。”程娇赶紧起身劝架,“今日两位姐姐都是来看我的,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莫要吵架可行......” 程娴深吸一口气,冷哼了一声:“那我就给六妹一个面子。” 程妍瞥了程娴一眼,没有在说话。 大约是因为程妍说起孩子的事情真的刺激到了程娴,她也有些呆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陪祖母说说话,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等她走了,程妍就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见不得别人好的东西。” 说罢,她又转头对程姝程娇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咱们这位四姐夫啊,说是他喜欢男子。” “什么?!” 程娇与程姝皆是一脸震惊,整个人都傻了。 程娇长大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来,她有些恍惚问:“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听说的,该不会是有人胡说的吧......” 程姝也点头,她也觉得这事情太过荒谬:“就是,应该不是真的吧......” 若是闻跃之真的喜欢男子,程娴那不得疯了。 第656章 旺财,明日记得要多叫几声知道不 程妍完这些,这才发现自己口无遮拦,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顿时一阵尴尬。 她呐呐道:“我也是听说的,具体是不是真的也不知,可能是假的呢,她既然自己不提,那肯定是没有这回事。” “哎呀,你们千万别外传,就当作是没有听我说这话,若不然,她知晓这消息是从我这里传的,估计得找我拼命不可。” 程妍说到最后,脸色越发不好了。 程娴也最是好脸面,一直以自己嫁入闻家为荣,若是她扒了程娴的脸皮,程娴真的会发疯。 且不说她如今怀着身子不敢面对发疯的程娴,便是没有怀着,也不想与她上演姐妹反目大打出手的大戏。 这多丢人啊。 程娇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对,既然她自己没提,那应当是没有这回事,五姐你也勿要听信外面的人云亦云冤枉了四姐夫。” 程妍使劲点头:“是我错了,险些冤枉了四姐夫,二位姐姐勿要与我一般计较。” 程妍生怕两人再问,也不敢再呆下去,道了歉之后赶紧就溜了。 待她走了,程姝便问程娇:“六妹相信五妹说的话?” 程娇这会儿拿起了边上的扇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闻言却道:“信不信重要吗?” “那闻二郎......” “他是不是喜欢男子暂且不说,程娴嫁予他的日子也不短了,我就不信她是一丝一毫也看不出来,她既然不提,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说到这里,程娇笑了:“或许这内里有再多的不堪,只要这明面上足够风光,她都觉得可以忍下去过下去的,如此,我们便是将这事情捅出来了,在她看来,我们也并非是帮她,而是坏了她的体面与人生。” 若是此事为真,程家人知晓了,肯定会逼着程娴与闻跃之和离的,但她一心扒着这宰相府,和离归家可不是她想要的。 到了那个时候,程娴对她们这些将事情捅出来的人不但没有感激,只有怨恨。 “五姐变得聪明些了,但有时候还是有些莽撞。” 若是换做未出阁前的程妍,知道这事第一时间肯定会向程家人捅出来,如今倒是学会了隐瞒。 只是可惜,嘴巴还是没能管好。 程娇又叮嘱程姝道:“此事你让身边的侍女都守口如瓶,莫要传出去了,今儿个你就当五姐没说这事,你也没听见。” “若是事情从你这里传了出去,到时候四姐找五姐算账,那就是你的罪过了,五姐如今可是怀着呢,金贵人,若是这孩子有半点的闪失,那就不好了。” 程姝被这些弯弯道道弄得有些晕乎:“我还是不太懂。” 程娇道:“不懂就对了,方才有位姐姐教了我一句话,有时候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便是错,这人啊,有时候糊涂一些也好。” “行了,你也走了,我也有些累了,就不招待你了,你家清微不是在祖母那里吗,赶紧找你闺女去。” 程姝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但又想不起来要说什么,最后只是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了。 四闲苑再次安静了下来,程娇走到了廊下坐在美人靠上,懒洋洋地靠着柱子,闭着眼睛闻着院中的桂花香,轻轻慢慢地摇着扇子。 秋风凉凉习习,桂花香盈满院落的每一个角落。 “今年的桂花开了,可惜今年是不能摘下来晾晒了。” 住在四闲苑的每一年,她都会摘一些桂花,晾晒好了做一些泡茶的桂花干或是桂花糕,可惜今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这院子,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人,大约是大兄或是程小四家的闺女吧。”想到这里,她笑了笑,“也不算便宜,只能说是前人栽树后人摘花。” 铃铛却道:“娘子想多了,便是娘子出嫁了,这院落定然还是会给娘子留着的,待您得了空闲回来小住两日,便是世子与四郎君有了女儿,这不是还有许多空着的院子吗?” “您忘了被拆掉的闹蛾轩和香珍苑,如今世子已经让人重新建院落了,到时候就是新的院落了,不说您和三娘子住的地方,便是四娘子五娘子住的院落,应该也会留很长时间。” “这倒是。”程娇点头赞同这话。 程谦和程让都没有纳妾的想法,如此,两人都只有妻子,能生得了几个闺女,这院落估计是用不上了。 “哎呀,希望我还是有侄女的,软乎乎的小娘子,多可爱啊,不不不,还是希望我有女,如此就不用羡慕旁人了。” 正在这会儿,旺财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在她脚边挨挨蹭蹭,打断了她的美好幻想。 她笑了笑,弯腰将旺财抱了起来,拉着它的前爪爪让它学站立。 “旺财旺财,你是不是嫉妒了啊,我要是有了闺女,最疼的就不是你了,哈哈哈!!!” 旺财扬起狗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愚蠢无辜的面容。 程娇摸了摸狗头,铃铛赶紧上前来抱住,有些头疼道:“娘子,明日真的把旺财放在陪嫁里带过去?” 原本今日就要将旺财送到景阳侯的,但一早上这狗就没影了,不知道它趴在哪个角落里呆着,找也找不到,去往景阳侯府铺床的人等着出发,便只好将它留下来。 “要不,婢子将它先送到纪娘子那里,等娘子回门了,咱们再把它带走?” “不必。”程娇摇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带着就带着了,到时候你们就像是给嫁妆箱笼系红绸一样,给它也系上,也让它风光一回。” 说到这里,程娇哈哈大笑:“如此一来,它应该是最风光的狗了。” 毕竟谁家陪嫁里有一只狗的,够世人议论一番了,到时候,它也应该出名了。 程娇拿着扇子点了点狗头:“旺财,明日记得要多叫几声知道不,事关你家主子我这一生幸福,一定要足够旺才是。” 她的日子一定要旺旺旺才行。 第657章 想做我姐夫,哪能那么容易! 旺财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试探性地‘旺’叫了两声。 程娇顿时眉开眼笑,赞道:“对对,就是这样,到时候多叫几声,要有中气一点。” 旁人成亲都是瑞兽送福,她这小狗一路‘旺旺旺’,确实也够奇特的。 铃镜见她这样说,顿时急了:“哎呀主子,您可千万别教它这个!” “迎亲是多庄严的事情,要是它叫一路,日后旁人议论起您和姑爷的亲事,那就不是办得多风光多气派了,而是有一只狗叫了一路,这...这多不好啊!” 程娇闻言想到那种场面,顿时脸色也有些微妙。 “你说的不错,是不该让它叫的,那一日最风光的是我,世人应该赞我嫁得多好的郎君,婚事办得有多风光,嫁妆有多丰厚,嫁衣钗冠有多华美,而不是只记得有一只狗一直在叫。” 怎地能抢她的风头了,那不行! 程娇想了想道:“那就让它别叫,明日让平日里照顾它的人带着它,也要仔细看着它点,别让它跑了。” 这倒是小事,铃铛铃镜没有再说什么,应了一声是,然后去安排了。 当日傍晚,程家人一起在福安堂用饭。 一行人围坐在桌子边上,颇有些相顾无言,程老夫人坐着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筷子,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 “怎么都安静着,大家都吃啊。”程娇拿起筷子给程老夫人夹了一块鱼肉,打破了这安静的场面,“祖母快些吃,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就知道吃,都什么时候了,倒是一点都不担忧。” 程娇这会儿真的不担忧,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唯独有一点,是越到了关键时候就越冷静,前几日她还翻来覆去想东想西,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会儿倒是十分冷静。 “有什么好担忧的,不就是嫁人嘛,再说了,就算是担忧那也无用,这一日反正都是要到来的。”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莽就对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您啊,赶紧吃吧,这万事啊,哪里有吃饭重要!” 程老夫人便是有万分惆怅,这会儿也被她这一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给弄没了,无奈摇摇头,对大家道:“行了,快吃吧,再等下去菜都冷了。” 说着她先动了筷子尝了一口程娇给她夹的鱼肉,众人见她动筷,这才开始拿起筷子用饭。 清蒸鱼做得鲜嫩,味道极佳,吃两口似乎都让人心情好了不少,程老夫人点头赞了一句:“今日这鱼做得不错。” 程娇哄她道:“祖母若是喜欢,便多吃两块,来来,孙女给您夹。” 程老夫人傲娇地哼了一声:“行了,吃你自己的去,别碍手碍脚。” 程娇轻哼嘟囔:“什么嘛,您小孙女一片孝心,您还觉得碍手碍脚,这多不好啊!” “哦,照你的意思是说你孝敬我的,不管好不好我都要受了?” “没呢,我孝敬您的肯定都是好的,您孙女是这样的人吗?再说了,六娘最最喜欢祖母了,便是咱们家小四郎也要靠边站。” 隔壁桌子上,程让正在偷偷给自己倒酒喝,听到自己被点名,噎了一下,险些被酒水呛到,他咳了两声才将酒水噎下去。 赵锦亭笑他:“四弟啊,你这小孩儿,还是喝点别的吧,我们这个酒啊,真的不适合你。” 程让愤愤:“胡说,怎么就不适合了,还有,再过两个月,我就年满十七了,我不小了,不是小孩子了!” 这些人怎么就爱将他当成小孩子? 难不成就因为他最小,所以这一辈子在这些人面前只能俯首称弟? 不对不对! 这不关年岁的事,都是他那好姐夫开的好头,让这些人见了他总是喜欢逗他,真的是太可气了! 想到这里,程让哀怨地看向程娇,眼中有些愤愤。 好气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俩都一样的讨厌。 程让觉得明日他定然要好好为难为难这位姐夫,让他好好体会一下这人间疾苦。 哼! 想做我姐夫,哪能那么容易! 此时,身在景阳侯府的谢琅重重的打了两个喷嚏,忽然心生一些不妙之感。 边上正在禀报的寿山停下,担忧问:“郎君可是受了风寒?要不要让太医帮忙开一副药?” 到底明日就要成亲,若是病着,那可就不好了。 “无事。”谢琅摇头看向院子,此时院中到处挂着红绸红布,满眼的喜庆,风吹过的时候红纱微微起扬,夕阳为其镀上一层霞光。 他笑了笑道,“大概是有人念着我了。” 寿山闻言面上也露出笑容:“那定然是六娘子,明日就要成亲了,六娘子肯定想着能早日见到主子您。” “那不一定。”谢琅摇头,“指不定是在想着如何教训我,让我知道这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他这位娘子嗳,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心眼也多得很。 “啊?”寿山明显懵了片刻,不过他想了想程娇的性子,似乎确实做得出这种事,忍不住笑了,“六娘子是长安城里少见的活泼人。” 胆子也大。 想当初因为蓬莱仙居和昆仑仙居的事情,她一气之下都敢和谢琅打起来,可见与温柔贤淑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这里,寿山对未来景阳侯府的生活更期待了:“这日后啊,咱们家定然会热闹得很。” 有这样一位主母,这日子能不热闹吗,指不定三天两头就能看到主子夫妻斗嘴的大戏,想想都觉得欢乐。 这里家里,实在是太冷清了啊! “咱们家?”谢琅恍惚了一瞬,然后点头,“是啊,咱们家。” 以前他觉得谢家不是他家,冷冰冰的,他只想逃离,后来搬到了景阳侯府,他嘴上说着这里是他家,其实就他而言,这也不过是他居住的地方罢了。 有了妻子,这家似乎才有了真正家的模样。 想到这里,谢琅看向了寿山:“说起来,你们几个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要成亲的时候,等你家主母过了门,我就托她给你们寻个好亲事。” 第658章 只要他不负我,我此生便会与他风雨同舟 夕阳渐落,天地陷入一片灰蒙之中,有侍女点亮了照明的灯,一盏一盏的灯亮起,像是掂量人间的一颗颗星星。 众人从福安堂散去,程娇陪着程老夫人在檐下喝茶纳凉看星月。 程娇亲自给老太太泡了茶水,递了一杯给她。 程老夫人喝了这一杯,仍旧是不解愁,心觉得自己今夜是睡不着觉了。 昔日前面几个孙女出嫁,她虽然也有些挂怀不舍,但也不至于是如今这般心心念念,牵肠挂肚。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嗯。”程娇点头,“该是要带走的,都已经收拾好了,有的已经送过去了,明日再带一些,余下的便留着,日后若是得了空闲,我便回来住两日陪陪您。”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呵了一声:“怕只怕你成了亲,这眼里心里只有你夫君,怎么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太。” “怎么会呢。”程娇立刻保证,“这天底下我最最在意的就是祖母了,祖母也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那是谁也比不过您的,若是要二选一,我肯定会选您。” “什么二选一,谁让你二选一了,去去去,尽会哄我。” 若是真的疼爱一个人,就不会让她二选一,她这做长辈的对善待孩子,便是谢琅,对她也是十分尊敬客气,可没让她难做。 “你啊,和他好好过,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若是叫他听见了,指不定这心里就不高兴了。” “他哪里那么小气。” “怎么就不能小气了?”程老夫人笑着反问她,而后继续道,“这人啊,都是有私心的,他既然心里都是你,同样也希望你心里最在意的是他。” “虽说我们是你亲人,在你心里很重要,你很在意,这本是理所应当,可作为二选一,被放弃那个,终究是心里不好受了,这话啊,就算是说说也不要说。” “好吧好吧,您有理。”程娇无奈摊手。 程老夫人又道:“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也贵在相互信任,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半点忌讳,就像是不能说对方亲人的不好,就像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能是你选择放弃的那一方。” “我当然不会放弃他。”程娇点头,“只要他不辜负我,我此生便会与他风雨同舟,生死不弃。” 只要对方不踩她底线,不管遇见什么困难,她都是愿意陪他一起面对。 程老夫人一时间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她看来,程娇是极端冷静又果断,你若不负我,就算是死也陪你,但你负了我,那咱们就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有时候是人间清醒清醒,有时候又傻里傻气的。 “罢了,既然你有你的想法,那就这样做吧,无论如何,程家也是你的娘家,是你的靠山。” 程娇笑着靠了过去,靠在程老夫人的手臂上,笑嘻嘻的:“祖母,孙女知道的。” 也就是因为有程家,她才有这样的底气啊。 程娇在福安堂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和程老夫人说了好些贴心话,等到了将近亥时(将近9点),这才离开。 铃铛与铃镜各自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后照明,程娇提着裙摆从青石板道路上走过,褪去暑热的秋风从花园里吹过,带着微微的凉意,似乎在告诉人们,秋日来临人间。 那枝叶之间青翠的叶子,已经有了几片微微泛黄。 天上明月皎洁,偶尔还见一些星辰闪烁,星月交辉,好一片灿烂银河。 “这几日倒是好日子,白日是一片清亮,无风无雨,夜里是漫天星河,还是星月交辉。” 天象之事,更多的时候是月明星稀,或是漫天星河璀璨明月隐匿,此时正是弦月,明月未满,光辉未满,正好是与星光交辉之时。 若是再喝点酒,半梦半醒之间赏这星月,那就更美了。 铃铛道:“可不是好日子嘛,可见娘子与姑爷的亲事是上上大吉,是连老天爷都祝福的良缘。” 程娇笑:“你这嘴啊,真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过这种夸自己姻缘美满的话,那是听得再多也不会腻的。 程娇心中欢喜:“不单单是我,你们也该有一个好姻缘,等过些日子,你们若是想成亲了,有什么相中的对象,便直接同我说,我自会为你们做主,给了你们卖身契,让你们高高兴兴嫁人。” 是了,这大概就是为奴为仆的悲哀。 纵然是铃铛铃镜这样,都已经做到主子身边的一等侍女,要钱财有钱财,要面子有面子,这家底都比那些小户人家的小娘子丰厚,但她们仍旧有卖身契这个东西。 生死掌控在别人手里,只要捏着卖身契的人不放手,她们这一生便不得自由。 依照律令里说的: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她们没有半分尊严,甚至都可能被主子们送来送去买来卖去,便是犯了刑法,也要罪加一等。 昔日那个帮孙妩给程老夫人下药的妇人,千求万求,就是为了脱离奴仆这个贱民的身份,做一个良家人,让她那聪慧的孩子能去参加科举,为此,连豁出命都在所不惜。 侍女做到铃铛铃镜这个位置,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因为有多年相处的感情,大部分主子都会帮他们脱离贱籍,给她们寻一个良人嫁了。 所以类似这类侍女都极度忠心,且不说为下人该对主子忠心,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可能背叛,因为她们可能再也寻不到比现在更好的处境了。 铃铛铃镜是当年程老夫人给程娇挑选的侍女,往昔卖身契都在程老夫人那里,也就是前一阵子准备嫁妆的时候,程老夫人才给了程娇。 铃铛道:“婢子才不要嫁人呢!” “为什么呢?”程娇问她。 铃铛道:“嫁人与不嫁人也就是这般,还不如陪在娘子身边,如此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到时候娘子可不能嫌弃我年纪大了,不够体面。” 程娇笑哈哈:“怎么会,你们若是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我自然是欢喜的。” “不过啊,我还是以你们自己的意愿为主,过你们自己想过的日子......” 第659章 嫂嫂也想去平康坊看看吗,下回我们一起 程娇回了四闲苑,刚刚洗漱准备躺下,却听到有人来报,说聂静云来了。 程娇有些诧异:“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程娇心中担忧着,也麻利地披上一件衣裳起来见人。 聂静云大约也是洗漱过了,衣衫穿得整齐,倒是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支玉簪固定,显得温婉柔静。 见了程娇,聂静云还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寝室走去,见她面露困意,无奈道:“这是困了?” “忙了一日,确实是困了,嫂嫂这么晚了还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过来和你说说话,明日你就要出嫁了,真是叫人舍不得。” 自从她嫁到了程家,就是这位小姑子帮她最多,待她最亲近,她自然是极为喜欢不舍的,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算长,但在她心中,这已经是与她亲妹妹没什么两样了。 甚至是程娇与程谦打起来了,她都可以偏心程娇的那种。 “我也舍不得嫂嫂。”温柔善良、体贴贤惠的嫂嫂,哪家小姑子舍得啊。 “不过便是不舍得,那也是要嫁人的,我日后得了空闲会时常回来看嫂嫂和小侄子的,若是闲时出来吃茶听书看戏,嫂嫂也可以一起来,家里的事情是忙不完的,总不能将全部的心思放在这上头。” 聂静云什么都好,是天底下绝佳能干又贤惠的娘子,程家能娶到她为宗妇,的确是程家之福。 可也正是因为她的贤惠,她很少为自己考虑,成日为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碌,看着人生似乎也没多少兴趣乐趣一样。 聂静云自小受到的教养就是要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要贤惠能干,要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理好,故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正如她自己想的那样,她的命已经很好了,她觉得很知足很满足,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听到程娇的话也只是笑着点头:“那日后若是得了空闲,就和六妹一起吃茶去。” 程娇也道:“那我可记下嫂嫂的话了,到时候嫂嫂可不能说忙,推了我的邀约。” “定然是不会的,待你出嫁了,我又不能想见你走几步便能看见,怎么还会拒了你的邀约。” 若是住在一起,相见就见到,她若是有事,或许会拒了程娇的邀约,可程娇嫁了人,平日里见不到了,这见面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自然是别的事情就得放到后面了。 程娇闻言也想通了这点,顿时有些感慨:“这算不算是拥有时不懂得珍惜,等失去的时候千求万求才能得到?” 聂静云一听也乐了,无奈伸出手指点她的额头:“你啊,就调皮,什么话都胡扯。” “那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嘛?” “道理是有一些的,有些东西,拥有时世间上大多数人都觉得不过寻常,唯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觉得那寻常之可贵,可到了那时,或许用尽一生,也求不回来的。” “当时只道是寻常,待到懂时已沧桑啊!”程娇感慨。 “是这个道理,所以也希望你我都能珍惜当下所拥有的,等到了日后再回头看,不觉得有遗憾和后悔。” “嫂嫂也有遗憾和后悔吗?” “有吧,这世间上谁没有点后悔的事情。” 这倒是,程娇点头赞同这话。 “对了,我今日前来找你,其实也还有一桩事。” “什么事?”程娇有些好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的? 难道是要叮嘱她记得程家是她娘家,日后要时刻为了程家着想,为程家的荣辱为重? 不会的吧,他们程家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在程家人看来,女郎嫁了人,日后夫家与娘家是互相扶持帮助的关系,可不会干这种让女郎出嫁了还一心只为了娘家的事情。 就在程娇心思千转之间,聂静云脸色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珠子一躲躲闪闪的,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程娇眨了眨眼,心里就更好奇了,她伸出爪子抓住聂静云的袖子:“嫂嫂,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看着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难道是打算送几个漂亮的侍女给我,好让我日后给夫君纳妾用?” 聂静云被这无端的猜测噎了一下,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难以启齿’,立刻道:“你娘家像是这样的人吗,还给你准备漂亮的侍女,让你给夫君纳妾,我是想说...说你明日的事情!” “明日?明日还有什么事没说的?”程娇困惑。 具体流程她都知道了,到时候就算是她脑子真的晕乎了,也有身边的人提醒她的,她一点都不担心了。 聂静云:“......” 聂静云深吸了一口气,道:“听说你之前去过平康坊,你可是知晓那些人......” “哦,你说平康坊的小姐姐啊,啧啧啧,其实还是很有意思的,才艺难得,容色也甚美,嫂嫂也想去平康坊看看吗,下回我们一起......” 什么叫下回一起去? 你自己去平康坊看美人就算了,还敢带上嫂嫂一起去,你兄长知道了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聂静云当时头大如斗,也颇有些心力交瘁,干脆破罐子摔碎道:“我说明日的洞房花烛,洞房花烛你懂了吗?” 程娇脸上的笑容突然卡住了,整个人都有点呆:“啊?洞房花烛?” “哼!难不成还有什么,和你谈平康坊的小姐姐如何貌美如花吗?” 聂静云真的是气乐,这小姑子真的是能耐了! 程娇勉强扯出一些笑容:“怎么会,我与嫂嫂才是天底下最貌美如花的女子,平康坊什么小姐姐,我不认识,也没听过哈......” “行了,我与你说,以前你做小娘子,偷跑去平康坊,我也不好再说你什么,但你日后有了夫君,可万不可这么做的,知道了没?” “你娘家人不在意你如此,可你夫君必然是会在意的,就像是你不喜欢他去平康坊,他也不喜欢你去一样。” 第660章 总之,你听他的就对了 程娇心道,其实我俩真的不是很介意,还约定好了想去一起去呢。 不过在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和聂静云杠,只好受教地点头:“我知道了,嫂嫂。” 其实她虽然爱热闹,对平康坊确实也有点好奇,但她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并不爱流连平康坊这种地方,若是谢琅不去,她也是可以不去的。 “知道就好。”聂静云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心里实在是担忧程娇偏爱往那平康坊跑,到时候惹得谢琅生气,导致夫妻不和。 “我们还是说回明日新婚之夜的事情。”经过这一番打岔,聂静云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咬了咬唇,喊了她的侍女进来,送来了一个盒子。 她将盒子塞程娇怀里,张了张嘴道:“一会儿我走了你自己慢慢看,到时候...到时候你听你夫君的就对了。” 程娇手指摸了摸那绘着梅花的盒子,大约是能猜到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她的指腹像是触电一样麻麻酥酥,脸色也染上了一些薄红。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可万一他也不懂呢......” “这怎么可能?”聂静云不信。 “怎么就不可能了?”也不是她相信谢琅的鬼话,但他那个人,程娇也是知道一些的,以前厌世得很,自己都懒得活,那些女子对他而言不过是红颜白骨。 他在这方面,可能真的也没经验。 聂静云闻言又是脸红又是一阵好笑,忍不住道:“我的好妹妹啊,你可真的是单纯不知事,不知道这世间上有些事,男人生来就懂,哪里需要人教。” “啊?!”程娇惊了一下,“是...是这样的吗?” 聂静云咳了一声:“我也不知,不过也应该差不离了。” 聂静云的脸也红得不行,和这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子说这些,委实是令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原本这应该是萧氏的事情,可萧氏不管,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程娇的脸色也有些红,但一双眼睛有些发亮,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好奇地问聂静云:“感觉如何?” 聂静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感觉如何?” “就是...就是......困觉的时候感觉如何?” 聂静云的脸腾的一下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热辣辣的,仿佛都要冒烟了:“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什么都好奇呢!” 程娇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想开口说是什么,聂静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哎呀,你别问了。” “...就是开始有些疼,你忍一忍,之后就不会了......” “总之,你听他的就对了。” 聂静云真的好怕程娇再问出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说罢这些话,完成了任务,她便赶紧起身就溜。 “夜深了,你侄儿没见着我估计要哭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慢慢看吧。” 程娇见聂静转眼都出了寝室的门,开口喊了一声:“嫂嫂慢走,夜里黑了些,走路慢点。” “知道了知道了。”外面传来聂静云的声音,如今已经到了院子里了,没一会儿,院子里的声音也远去了。 程娇啧啧了两声:“都是孩子他娘了,还这般害羞啊。” 她就不一样了,她做小娘子的时候都敢说出‘得了什么病’‘花柳病’这种话来,可见是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实。 程娇有些好奇地戳了戳盒子,然后喊了铃铛一声:“再点一盏灯来。” 铃铛应了一声是,然后拿着火折子再点了一盏宫灯,屋子里更亮堂了两分。 “娘子不睡吗?” 方才泡澡的时候,程娇已经困得不行,险些眼睛都睁不开了,后来靠着晾一会儿头发脑袋也是一啄一啄的,都要睡过去了。 “我现在精神好多了,还不想睡,你们今日也忙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你们还有得忙,需得养养精神才能撑过去。” 铃铛本来见程娇还不睡,想留下来伺候的,但听程娇这么说,也想起明日事多,她们确实需要好一点的精神,如此才能撑过这忙碌的一天。 “那婢子就下去歇着了。” “去吧去吧,一会儿我自己熄灯就好了。” 铃铛点了点头,然后领命告退,关上寝室的门离开。 程娇趴在被窝里,将聂静云送她的盒子拿出来,打算开一开眼。 前一世她身体不好,不怎么出门,虽然那会儿网络发达,但她所能看到的东西几乎都是经过网络过筛的,接触不到这些。 故而在上一世结束,她的这方面还是很空白,觉得一对男女抱抱亲亲,在一起困觉就可以有小宝宝了。 这就是这一世,身体健康了,就有点放飞自我,什么都有点好奇,但对于这方面,她总不能蹲墙角或是去平康坊观摩一下,故而也是隐约知道有这一回事,具体不知。 想到这里,程娇不免有些唏嘘。 她这嫁人,还真的是两世只有这一次。 “真的是便宜谢三那王八蛋了。”程娇嘟囔了一声,“能娶我这样的娘子,那定然是他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若是他敢不老实,哼哼......” 她就把他剁了喂旺财! “我就要嫁人了,爸爸妈妈哥哥们一定好开心吧,可惜他们都看不到了......” 她生来就弱,身体不好,家里人就没想过她嫁人,只希望她能身体健康一些,能多活一些日子,多陪他们一些日子。 可他们努力了那么多年,她终究还是没活到成年,年仅十六就香消玉殒,永远与他们分别。 程娇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我...我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大概是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面容是清晰的,那眼睛、那鼻子、那睫毛,甚至是每一个习惯性的动作,都是那么清晰。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面容似乎开始不那么清晰,到了如今,已经有些模模糊糊了,她看他们的时候,就像是得了近视眼一样。 程娇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慌,怀疑自己出了什么毛病,后来此知晓,那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忘记他们...... 第661章 此子,真的不堪为友! 程娇是真的不想将他们忘记的,可时间长河滚滚,她一直往前走去。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终有一日,会真的记不得他们的样子,只记得自己有过那么的一世,有过那些疼爱她的家人。 程娇伸手摸了摸心口,心道:“要是小时候努力一些,多学学画画多好。” 如此,她便能将他们画出来,若是忘了,只需看上一眼,便能找回记忆,可惜了,她的画技实在是不堪入目,估计画了,遗忘得更快。 程娇想到了前世的亲人,更是睡不着了,她穿上鞋子,走到了临窗的木榻上坐下,就坐在窗前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明月星辰。 隔着星河遥遥不知几万重,也不知晓他们看到的明月是不是和她看到的是同一个呢? “吾...我...明日就要成亲了,你们知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不着调,还总是会惹恼我,惹得我气恼想打他,但也会护着我...我啊...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能与他在一块,我也觉得很高兴。” “你们也会祝福我的吧......” 有风吹来,院子里枝叶摇摇摆摆,在她耳边呜呜,似乎是风在呢喃叹息。 她笑了笑,又看了看明月星辰,突然心情又好了起来。 “你们肯定会祝福我的。”她认定会,他们是多爱她的亲人,怎么可能不祝福她呢。 当然,若是他们在她身边,那谢琅想必得挨几顿打才能将娘子娶回家。 想到这里,程娇突然眉眼弯弯,狡黠道:“真真是便宜他谢三了,不过你们放心吧,他若是敢欺负我,我就自己揍他,就当是替你们打了。” 这可真的是殴打夫君的好借口,不是我想打你,是你大舅子们看不惯你欺负他们妹妹想打你,只是他们隔得太远,没办法动手,我只好以身替之了。 妙哉妙哉! 程娇乐不可支,觉得那场面甚好。 “对了,嫂嫂送的好东西呢!”她刚想看看开开眼呢,就是想到了上一世的家人,突然就没了心情,这会儿心情好了,是该看看了。 想到这里,她又穿了鞋子,踏踏踏地走了回去爬上了床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继续方才打断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打开了盒子又将里头的书页打开,看着上面绘画的小人。 一连翻了几页,她先是有些困惑,然后突然呆愣住,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像是有火在烧一样热烫,最后,她啪的一下合上书册,猛地坐起来看看屋子四周有没有人。 后知后觉想起这屋里只有她一人的时候,她脸上才有一些消退的红又涌了上来。 她咬了咬唇,有些羞恼地捶床:“什么呀......” ...... 薛空青应邀去了景阳侯府暂住,待到入夜之后,忙了一天的谢琅总算是有了空闲,请他喝茶。 “今夜咱们不喝酒,只喝茶。” “难得啊,你这酒鬼也有不想喝酒的一天。”薛空青摇头叹息,只觉得程娇真的改变他太多了。 谢琅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笑:“人活着的时候,总有想让自己清醒的时候是不是?你这大夫有时候是真的有点不行。” “我怎么又不行了?”是个男人都听不得这话,“若是真的觉得我不行,快将我的药还我!” 谢琅不肯:“这是贺礼!贺礼你懂不懂,我既然要成亲,要你送一份新婚贺礼你都不给,这未免这也太过小气了。” 薛空青无语:“我只知道这贺礼是人家送的,不是自己要的,你倒是好生不要脸皮。” 谢琅哈哈直笑,双手一摊,无所谓道:“脸皮算什么,又不是什么能吃的东西,我要是要脸,我就不是今日的我了。” 这倒是,若是他脸皮不厚,那就不是谢琅了。 薛空青想了想,又问他:“那要不要我送你点别的?” “什么?” “补虚。” “......” 谢琅牙酸了片刻,摇首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那倒不必,你留着自己用吧。” 真的是谢谢你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薛空青又是无语:“你如今春风得意,倒是总来挖苦我。” “我哪里是挖苦你,我这是在嘲笑你,嘲笑你没有娘子啊!” “......” 此子,真的不堪为友! “汝与狗,何异乎?” 谢琅笑哈哈:“薛太医啊薛太医,你都学会骂人了,不错不错啊!” “说得好像就你会骂人似的。” “我哪里是骂人了,我明明是在教他们做人,老薛啊,你不知,我待诸君如亲子,棍棒之下出孝子嘛!” 薛空青:“......” 这天真的没办法聊下去了。 这玩意到底是谁生出来祸害这人世间的。 “要是早知这人世间有你,我就不该来这一遭。” 真的是,遭罪啊! 薛空青喝了一盏温茶,这才压下要打爆对方狗头的冲动,末了摇头叹息:“交友不慎,真的是交友不慎。” 谢琅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满院子都能听得到他的笑声,可见他这心情真的是很好。 待笑了一阵,他才慢慢地止住,和薛空青说起了正经事:“明日就劳烦你了,再过一段日子,我与娘子请你吃酒道谢。” “麻烦倒是没什么麻烦,吃酒道谢也不必了,只要你别总来我面前晃就行了。”看着这一张春风得意的脸,薛空青觉得饶是他的性情再冷漠冷淡,都有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谢琅无所谓:“那就算了,对了,你家长辈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不再催你娶妻生子了?” 谢琅还记得薛空青之前被那位长辈烦得不行,跑出来喝闷酒的事情,让他这种人都喝起闷酒,可见这位长辈确实是很能耐。 “还在催。”不过他已经学会了跑路,有事就干脆不回家。 这一次谢琅请他过来坐镇,免得喜宴上有什么突发情况,他答应得如此之快,就是为了不回家。 谢琅‘哦’了一声,又问他:“你真的真的,那么不想娶啊?” 第662章 你就是那个盲目眼瞎的人啊 这个问题也是旧饭炒来炒去了,和纪青莲一样愁得很。 谢琅有时候也觉得这两人干脆凑一对算了,再说那纪家小娘子对薛空青也曾有意,这多好啊! 薛空青灌了自己一杯茶,倒是觉得今日这茶实在是寡淡,不如酒舒坦,他没有回答谢琅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说香火真的那么重要吗?” 谢琅摊手,又给他添了茶道:“这事吧,你自己不是清楚,若不然也不必苦恼。” “对我而言,香火就是不重要的玩意,可以随意丢弃,可你不同,你敬爱你的父亲,香火这东西,大概还是有不轻的份量的。” 薛空青是个潇洒人,像是人间一缕清风,潇洒来去可以不沾一点尘埃,他向往游遍大地山河,习得无上医术,这才是他的人生追求。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后嗣,不在乎自己死后埋骨何方,但却听不得这种‘无嗣无后不孝’的指责,像是自己背负了很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当一个他所敬重的长辈说这种话的时候。 便是薛空青这样性格冷清,将一切视为身外之物不为所动之人也觉得头大如斗,一心想要逃避。 “我之前给你说的主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找个女子,便是你不想娶也行,与她生一个孩子,然后再给她一笔钱让她一世安稳,如此也是一笔合理的买卖。”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样确实能解决问题,可你想过了没有,就算是那女子心甘情愿,拿了钱与我再无瓜葛,可孩子生下来却是一辈子的责任。” “我对他未必会多上心,他甚至还没有母亲在身边,这样的一生,对他而言有多可怜。如此,又何必让他来到这个世间上呢?” 生一个孩子却不爱护他,只将他的到来当作是了结一桩责任,让香火得以继承,这对于这个孩子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他多无辜多可怜。 “你也经历过那些父不疼母不爱的日子,那种感觉,想来也是有所了解的。” 谢琅听罢沉默了片刻,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照你这么说,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了。” 薛空青摇首:“可能吧,毕竟到现在为止,我都想不出法子。” 谢琅捏了捏茶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忽然笑了:“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薛空青赶紧问:“什么法子?” 谢琅答道:“若是你找一个合适的女子,与她成亲,这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到时候不管是你心甘情愿留在某地,还是她陪着你一起游历山河浪迹天涯,那都是挺好的。” “我觉得你可以找一个江湖侠女,她啊,也爱策马江湖到处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到时候你们一边行医一边救人,岂不快哉,若是有了孩子,便带着孩子一起也挺好的。” “而且她自己也有自保之力,也无需你太过忧心,将来等你们累了,不想再到处走了,也可以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做隐士闲人,这一生啊,也算是挺好的。” 薛空青听着听着,竟然有几分心动,如此一来,似乎是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只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了?”谢琅见他面色古怪,便问他。 薛空青摇头:“我总觉得你说的挺好的,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薛空青看了看他的脸,忽然间想到了程娇,这才想起是哪里不对:“夫妻之间,不是应该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吗?你说的这些一切似乎都合理,却不见有什么感情。” 总而言之,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 谢琅这就无语了:“是我不思考两情相悦的问题吗?是你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有责任要求,那就该找一个合适的。” “你若是要说感情,感情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甚至可以为了她妥协妥协再妥协,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纵然她有不好的地方,在你看来都是她的可爱之处。” “就好比你。” “什么好比我?”谢琅可不认同这话,“我家娘子多可爱和善良的一个女子,哪里需要我为她妥协,而且她本来就样样都好,那里有不好的地方。” 薛空青:“......” 你要不要听听你前后说的都是什么话! 你就是那个盲目眼瞎的人啊,就算是她有不好的地方,你也觉得那是她可爱之处! 薛空青觉得今日这茶是不该喝的,愁的全是他,春风得意的是他谢琅。 对比之下,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可怜,想谢琅这厮升官发财娶娇妻,日后前程家庭圆满,而他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啧! 纵然潇洒如他,这心中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好像是落了下乘一样。 谢琅见他沉默,又问:“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不觉得我娘子什么都好?” 薛空青郁闷极了:“...不大想说。” 是他错了,本不该和一个即将娶心上人的人闲聊的,这闲聊的结果就是看他春风得意,看他秀娘子秀恩爱,然后还处处扎他心。 呵! 就你有娘子是不是! 薛空青实在是不想呆下去了,给自己灌了一盏茶,然后起身要走:“我回去了。” 谢琅见他要走,当时也有些懵:“怎么就走了呢?” 他还有好多话想说呢! 薛空青离开的背影不停,闻言只是抬手挥了挥:“累了。” 谢琅见薛空青一下子没影了,好多话憋在心里无处说,也有些郁闷。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嘀咕道:“真的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这人,算了算了,他不想喝茶,我自己喝。” 今日虽无酒,但他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心情也格外好,而这天上的星月,似乎也格外的璀璨。 漫天星河流光流转,光辉洋洋洒洒于天地之间。 谢琅似乎是醉了一样,闭上眼靠着椅子躺着,任由那月华落在他身上,任由风轻轻地吹过。 在那风中,他还似乎还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第663章 八月初八,大吉 八月初八,大吉。 这一日也是个好天气,破晓之时,天边青光盈盈,朝霞渲染天际。 程娇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才刚刚亮,但院子里已经有了一些动静,细听之下不时还有脚步声传来。 这一夜她也睡得很不安稳,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有梦见前世,梦里的她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地长大,等到了年纪她就有了对象,等差不多的时候,她就结了婚,家里人高高兴兴地送她出嫁,祝福她幸福长久。 而就在婚礼上,她看见了新郎那一张熟悉的脸,时间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定格,然后她的梦就醒了。 而后她又梦见了这一世,梦见了她出生之后的种种,萧氏为了争宠用尽手段的疯狂,临安侯宠妾灭妻无耻卑鄙,她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小孩,跟在祖母身边一天天长大。 然后的然后...她梦见家里人要将她嫁给梁平远做继室...... 梦到这里,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吓醒了。 醒来时还心有余怵,心中惶惶,还有些后怕,心道幸亏自己得了预示梦的提醒,不然也有可能被逼着走上那一条路。 她不想做人家的继室,更不想自己的一生都要用来填补程娥的那不圆满的人生。 这件事是程娇心中永远拔不出的刺,她每想起一次,就恨临安侯一次,甚至连同萧氏也一同怨上。 在她看来,萧氏是她亲娘,若是萧氏不同意,那萧家也不同意,临安侯有哪个胆子敢拿嫡女给庶长女的夫君做继室。 而在那样的境况之下,定然是临安侯给萧氏许出了什么好处,让萧氏妥协,牺牲了她这个女儿罢了。 那一场梦之后,程娇心里有些难过,躲在被窝里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等累了又睡着了,睡着了,她又开始做梦。 不过这一次她却是梦见她与谢琅成亲,梦中目光所及之处,满是一片喜庆,她穿着华贵的嫁衣,嫁给了骑着高头大马前来娶她的郎君。 人生之欢喜,仿佛皆在于此。 便是在梦中,程娇也觉得自己心头的伤怀被抚平,整个世界仿佛冰雪消融,春日归来人间。 大地回春,转眼已经是青山苍翠。 也正是这个时候,天亮了,她的梦醒了。 梦中未成的亲事令她有些怅然若失,这一夜乱七八糟的梦也让她身体和精神有些疲累,躺在床榻上一点儿都不想动。 不过她也没躺多久,便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而后就是一阵放轻的脚步声。 “主子...可是醒了?” “该是差不多起来了......” 是铃铛的声音。 程娇隔着床帐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闷闷地开口:“醒了。” 听到这一声‘醒了’,铃铛松了一口气,忙是上前撩起床帐挂在边上的钩子上,然后便要伺候主子起床,见程娇眼圈有些发红,吓了一跳:“娘子这是怎么了?” 程娇不明所以:“什么怎么了?” “眼睛。” “眼睛?”程娇伸手摸了摸眼眶,想起昨晚哭了一会儿,当即脸色微变,“快,快拿镜子给我!” 铃铛去妆台那里去了一把手持铜镜过来,程娇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有一点点肿,不碍事,你去让人煮两个鸡蛋过来,一会滚一滚就能消肿了。” 铃铛点头,转头嘱咐人去煮两个鸡蛋,转头见程娇已经从床榻上起来,便去取一件衣裳过来给她先穿着。 “灶房的水已经快好了,娘子可以先洗浴,等过会儿便有人来给娘子净面,再用点早食,前来给娘子送嫁的人就要来了。” 时下成亲的吉时都在黄昏,新人都是黄昏进的家门,她嫁得近,前来迎亲的队伍估计过了午时才会抵达。 故而她的嫁衣也不必那么早就换上,就着这段时间,她可以和前来送嫁的亲人姐妹们聊聊天,甚至可以小憩一会儿,等到了午时,再梳妆打扮,等待吉时出嫁。 可以说是很体贴人了。 程娇趁着还未有客人来,先去洗了个头洗了个澡,等她洗完澡出来,就有人取来了刚刚剥了壳的鸡蛋,她一边晾头发一边滚一滚眼睛消肿。 等头发快干了,那眼眶的红肿也全消了。 铃镜取来了一身红色襦裙先给她换上,又给她挽了一个简单发髻,然后便让她吃些早食,等她刚刚用了一些吃食放下碗筷,程姝、程娴、程妍就来了。 程娇起身出门迎接。 程妍笑哈哈:“六妹,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亲自来接我们,真的的难得啊!” 以前程娇都不爱这些人来她的院子里的。 程姝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想见;程娴是小心思特别多,似乎总是在算计你什么,她也不想见;最后程妍,她觉得程妍傻里傻气的,脑子不太好事也多,也不想见。 故而这些人来她这里,她都烦得很,觉得是爱来就来,不来就滚,这种亲自出来迎接的事儿,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 程娇脸皮够厚,也不觉得尴尬,笑笑道:“这不是往日不懂事怠慢了几位姐姐嘛,今儿个几位姐姐来送嫁,我若是再失礼,那就是我不是了。” 以前都是小娘子之间打打闹闹,气不过就算是打一架都算不得什么事,可如今各自婚嫁,日后讲的就是人情往来和人情世故了,是该客气有礼一些。 “哟,那真是难得,你竟然还承认自己有错了。”程妍惊讶,看她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人,“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在她印象中,她这位六妹可是凶得很啊,就算是有错那都得掰出一个证明自己没错的道理的,她竟然承认自己有错? 这太阳...当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程娇赏了她一白眼:“你才是吃错药了。” 程娴咳了一声道:“好了,五妹,我们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斗嘴的。”说罢,程娴还对程娇笑了笑,“六妹,这里可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帮忙的地方?”程娇想了想,道,“也没什么要帮忙的,不过一会儿应该有人来,到时候请几位和她们说说话聊聊天好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第664章 因为他想去 清晨太阳升起,晨光普照大地,平清王府门前还有家仆在清扫门前的空地。 当值了一夜的护卫与前来换班的护卫打了招呼,然后便回去歇着了。 也正是这时候,有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了平清王府门前,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轻轻撩开了车幔,然后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个年轻男子从车厢中走出。 中年男子一身暗绣青竹的青色长袍,身形虽然有些瘦弱,却也风姿不凡,他彷如青松青竹,气质是儒雅又温和,但他又生得一双冷静严肃的双目,在这一身儒雅之中隐隐散发出一股威严。 他踩着车夫放在车厢边的凳子下了马车,平清王府便有了管事上前来迎接。 管事对着来人恭敬一拜:“拜见上官仆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尚书省右仆射,元景帝的心腹大臣,堂堂四相之一。 上官仆射微微颔首,问管事:“你家王爷今日可是在家中?” “在的。”管事笑答,“幸亏您来得早,若不然我家王爷王妃就该去景阳侯府了,对了,您今日前来是找我家王爷的吗?” “闲来无事,找你家王爷喝喝茶,不知他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自然是方便的。” 管事虽然觉得上官仆射这个时候上门找平清王喝茶透着一种古怪的意味,但这位既然都亲自登门了,面子自然是不可能不给的。 平清王再急着去景阳侯府,但和上官仆射喝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有的。 “您请,属下已经派人去禀报王爷,还请您去正院稍后。” 上官仆射点了点头,带着身后一身青衣的年轻人往府里走去。 那年轻人看着平清王府气派的大门,府中更是雕梁画栋,树木成荫,繁花簇簇,仿佛是身在仙宫琼楼之中,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此处如何?”上官仆射问他。 那年轻人回神,顿了片刻道:“宛若仙居。” 上官仆射笑了一声:“就没有点其它的想法?” 年轻人又想了想,最终道:“平清王不愧是盖世英豪,确实是个有真本事之人。” 上官仆射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平清王正在试今日要穿的衣裳,觉得这件不合适显得他胖了,那一件又显得他气度不够,换了两三套,弄得平清王妃都有些烦了。 “王爷,您又不是去做新郎官,穿哪件不成,妾身觉得这几件都挺好的啊!” 新做的衣裳和以前做的衣裳不管用料也是手艺都是极佳,也十足配得上他这王爷的身份啊! 他若是觉得新做的不够气派,穿之前做的也不差,可觉得都不好,现在上哪儿给他变出一身衣裳来。 这不是为难人嘛! 平清王妃真的是很无奈:“便是您觉得不合适,改日妾身再让绣娘给您做几身,可这会儿妾身也没法子给您变出一身新的来,要不,您就先挑一身将就着穿好了,妾身觉得都挺好的啊!” 平清王也不知不讲理之人,闻言也只好点头:“那还是最新做的那身好了。” 这一身衣裳正是为了谢琅成亲做的,但平清王总是觉得有点不得劲,一会儿觉得颜色太花,一会儿又觉得花纹不好看,一会儿又觉得显得他身影臃肿不够健朗。 总之,哪哪都不得劲,就好似天底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衣柜里缺了一件完美无暇的衣裳一样。 这些个俗物,就没有一件能衬托出我的英姿\/美貌。 正是这会儿,有侍女匆匆来报,说是上官仆射来了。 平清王微微拧眉:“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真要说起来,平清王与上官仆射同为元景帝的得力能臣,一个武官一个文臣,两人也是跟着元景帝一路走来的,可这些年因为避讳,私下往来并不多。 毕竟这一个文臣之宰相和一个武官郡王,若是往来密切,委实是不太好,元景帝也未必会放心他们,故而他们都识趣地少了往来。 上官仆射上一次登这平清王府的大门,还是二十年前平清王娶王妃的时候。 而如今,上官仆射突然登门,委实是透着一种古怪的意味,平清王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侍女回道:“说是来找王爷喝茶。” 平清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挥了挥手让侍女下去,准备换一身衣裳去见客,人既然来了,不管他什么目的,还是要见一面的。 平清王妃也困惑:“上官仆射为何这个时候来?难不成他不知今日是三郎大喜的日子吗?” “或许就是来找我喝一杯茶,耽搁不了什么时间,你别太往心里去。”平清王没有告诉平清王妃自己心头的不安,而且告诉也没用,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忧罢了。 “你且将事情都安排好,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再去景阳侯府。” 平清王妃点头应下,平清王换了衣裳,便匆匆赶去见上官仆射。 他来的时候,上官仆射正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听到脚步声,他与他身后的随从皆抬头看来。 上官仆射起身,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客气的笑容,与他作揖一礼:“平清王。” “上官仆射。”平清王还礼,“请坐。” 两人客气了一番,平清王便往主位走去,路过的时候他总觉得那个睁大一双眼睛,一脸好奇看着他的年轻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他暂时也没多问,各自坐下之后,他便问上官仆射:“不知你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还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上官仆射目光扫过四周。 平清王会意,抬了抬手,守在屋里的侍女行礼退下,守在门口的护卫也让院子里的人散去,临走之前还顺手将大门关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有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了进来,光明所到之处,阴暗退散,便是那漂浮在空中的细小微尘都无所遁形。 上官仆射平静地看着平清王,那目光之中似有几分唏嘘,他道:“陛下所言,你今日便好好地呆在府中,景阳侯府便不要去了。” “为何?”平清王皱眉,脸色不大好,元景帝就算是皇帝,可也管不到他家事头上吧。 “因为他想去。” 第665章 小子谢意,拜见平清王 是了,因为元景帝想去。 他还想今日坐这高席的主位,想做这新郎新娘的高堂。 所以这平清王与平清王妃,最好今日最好是不要出现在景阳侯府了。 平清王若是去了,到时候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虽说谢琅如今明面上是过继给了福王,但平清王到底是他生父,福王又不在了,平清王夫妇若是去了,也应当是坐主位才合理。 可若是平清王不去,元景帝去了,他以‘皇帝’‘叔父’的身份坐那个位置,给新人主婚,受这新人的礼,那是谁人都挑不出错来。 不但如此,估计今日前来的客人都羡慕得不行,觉得谢琅当真是深受元景帝的关怀偏爱。 “他想去就去,我为何就不能去了?”平清王的眉头死死地皱紧。 在平清王看来,他与和元景帝要去这并不是一件冲突的事情,大家都可以去嘛,为何元景帝去了他就不能去了? 平清王心头气得不行“我要去向陛下问个明白。”纵然是帝王,也不能这般不讲理吧! “王爷莫要动怒。”上官仆射开口劝了一句,然后回头示意身后的年轻人上前。 那年轻人会意,上前对着平清王深深作揖一拜“小子谢意,拜见平清王。” “谢意?”平清王的目光落在这年轻人身上,神情有些古怪,“我怎么觉得你这模样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你是何人?” 年轻人谢意垂了垂眼帘,看向平清王的目光有些忐忑慌乱,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明白那些人留着他,应该是为了对付平清王的。 不过有一点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纵然平清王是他叔父,但他们这边的谢家,对平清王似乎没有什么威胁力吧。 最多就是事情捅出来之后,世人会说两句平清王不孝,没有给父母养老送终,但平清王早早与亲人分散,是养父母抚养长大的,他没有回去找以前的亲人,随便找过借口,说自己忘了,那就谁也挑不出错来了。 上官仆射见谢意不开口,也不在乎,笑了笑道“说来也是巧合,此人算起来也是王爷的亲人。” “哦?亲人?”平清王皱眉。 姓谢的亲人,还是这个年岁,难道他在外面有什么遗珠吗? 不对,这定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在外头从来没有个女人,怎么可能有什么遗珠,难不成还能自己蹦出来? 难不成是是谢 “谢家人?”他脱口而出。 与他本身无关,却又是他的亲人,似乎也只有谢家那些人了。 上官仆射点头“王爷猜得不错,此人便是你的亲侄子,他的父亲便是你那至亲兄长谢福生。” “原来是他的儿子。”平清王一阵恍惚,深藏在记忆最深处的记忆涌来,他看着谢意的这张脸,仿佛还有几分谢福生年轻时候的样子,不免有些感慨,“难怪我觉得有些眼熟,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谢意点头“小子确实与父亲长得极像。” 平清王也点点头,问他“你父亲可是还好?你祖父祖母可是还好?” ( 谢意哑了哑,低头道“父亲一切都好,至于祖父祖母他们、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 平清王一愣,整个人都恍惚了,眼中也有些难以置信“是吗过世了也是,我如今都四十多了,他们若是还活着,如今也六十多了” “不知不觉,竟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平清王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难受,那些怨啊恨啊,仿佛在知道他们死讯的时候,就突然那么诡异地散去了,留下的,唯有遗憾和怅然若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若是他这些年没有那么恨他们,回去看一眼多好,至少能见到最后一面。 谢意继续说到“祖母早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了,祖父身体健康一些,也在五六年前过世,他们临终之前还一直念着叔父,只是不知叔父身在何处,他们想见也见不到。” 谢意说到这里,心中难免也有些怒意,要说平清王若是有难处,大家都可以理解,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遗憾不能相见了。 可平清王二十年前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平清王,封侯爵,赏良田无数,他功成名就,钱财权势皆已是大盛朝之最,就不曾想过回去找一找昔日的父母吗? “叔父这些年,怎么不曾回去看过,别的不说,便是见一面也好,也好让他们心无挂碍地离开” 这话便是有指责平清王的意思了,平清王皱眉训斥“小子,你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就不要乱说。” “我知晓。”谢意低头,“当年的事情,祖父和父亲也都有说过,确实是他们对不起叔父您,可再怎么说,祖父祖母也是叔父的亲生父母,这是一辈子都斩不断的骨肉至亲啊!” “您纵然心中有怨,也不应该如此绝情。” 平清王眯了眯眼,心中很不高兴,他问“那我且问你,若是当年的处境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心生怨心生恨?” “绝不会!”谢意摇头,一脸正气慨然,“若是嫁人遇上了难处,需要我来牺牲才能护住全家,我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一定会回到家人的身边。” “好!很好!”平清王拍了拍边上的案几,笑得有点冷,“你如此,确实是衬得我有些不敞亮,比不得你光明磊落又重情重义。” “不过我那儿子却也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不曾体会过他人心中的痛苦和煎熬,又怎么能期望他心中没有隔阂没有怨恨呢?” “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 “什么赌?”谢意问。 平清王道“你成亲了没?” “还未。”谢意摇了摇头,最后又补了一句,“不过已经有了未婚妻,待我明年高中,便要成亲了。” “如此甚好。”平清王点了点头道,“这样吧,待你生了孩子,你将他养到五岁,到时候将他给卖了,让他自己讨生活去,等过了十几年,他长大了,再去与他相认,问他能不能原谅你。” “到时候他若是愿意原谅你,我还活着,便去你祖父祖母坟前拜祭,也算是了了他们生前的挂念,日后得以安息,若是他不原谅你,那你说过的这些话,便自己收回去。” “如此,你可愿意和我赌?” 第666章 首阳长公主真的要害死谢家啊! “您说的这是什么疯话!” 谢意闻言脸色当场大变,转而满是怒意,心觉得平清王真的是疯了。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这才说得出这种话来。 平清王却是一脸平静,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就像是你刚才说的,愿意心甘情愿为家人牺牲,便是他们抛弃你,你也不会像我这般无情无义。 那你试想一下,若是你和我打这个赌,到了那时,你和你的孩子相认,他是否会原谅你呢?你是不是同样觉得他不该有怨不该有恨,他为了这个家,就应该做出牺牲。 倘若他原谅你,没有怨你分毫,那就证明你说的对,也是我错了,我这些年不该是心怀怨恨,不该多年都不回去看一眼,让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如此,我便去他们的坟前磕头,请求他们原谅我的不孝,便是我不在了,我还有子嗣,让他们代我,也算是可以。 这个赌约,你究竟敢不敢?” 谢意脸色发白,张了张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平清王摇了摇头,继续道“你不敢,因为你心中明白,若是你抛弃了孩子,你将会一生愧疚,而你的孩子会因为你的抛弃,从而怨恨你,甚至都不愿认你。 是,你的确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祖父祖母能安息选择牺牲他。 可对他而言,你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将他抛弃的人,既然都已经不管了,又何必跑过来惺惺作态,哭诉自己的苦衷,乞求他的理解和原谅。” 平清王说到最后,最终是叹一口“他一生之苦全因你而起,他拿什么原谅你,你让他如何原谅你?” 就像是他不肯原谅他的父母,谢琅也不肯原谅他一样,他们自己被抛弃,吃得太多被抛弃的苦,实在是没办法去原谅造成自己这一生不幸之人。 或许情有可原,对方也有自己的无奈,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既然做出了选择,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有不原谅的权利。 就像是他如今,已经不再奢求谢琅会原谅他,像对待父亲一样对他。 谢意脸色发白,想说些反驳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是,他站在局外,觉得祖父祖母固然有错,但平清王却也不该如此无情无义,连父母亲人都不认了。 那简直就是冷血无情,枉为人子。 可正如平清王说的,和他打这个赌,若是他的孩子遭受了这样的苦难,选择不原谅他,他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的孩子无情无义,妄为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 他没办法去指责这个孩子,毕竟一切是他这个父亲做得不好,选择牺牲了他,如此,又怎么能怪孩子怨他呢? 同理,平清王选择不原谅不相见,和这个孩子的选择,也没什么两样。 他站在这里指责平清王,实在是好没道理。 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又以什么颜面去要求别人宽怀大度呢? 上官仆射见此情景,轻咳了一声道“好了,谢意,我有几句话要和平清王说,你且出去,在院中等候,勿要走远了。” ( 谢意看了平清王一眼,见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让自己离开,不免面上有些愧色。 先前他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义正言辞,此时便有多难堪。 “那小子便去外面等着了。”谢意也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呆下去,垂了垂头,便退了出去,离开的时候,也顺手将大门关上。 平清王起身走到上官仆射身边的一张椅子坐下,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案几。 上官仆射见他坐了过来,还对着他露出了一些笑意“你我也是多年不曾这样坐在一起了吧,有多少年了” “子余,你我之间,便不说这些客套话了,你今日来此究竟为了什么,不会只是为了这些谢家人吧?而且陛下为何不让我今日去景阳侯府这事,你也没说清楚。” 子余,便是上官仆射的字,仆射只是官名,他的名单字为余,称上官余,取年年有余之意。 上官仆射看向他“你看出来了。” “我不瞎,更不傻。”平清王摇头,若单单是因为一个谢意,上官仆射哪会管这等闲事,又哪会亲自带着人登他平清王府的大门。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事情。 上官仆射看着他叹了口气“谢庭啊谢庭,你我也是认识多年,也算是亲眼看着对方走到今日的位置上的,我一直以为,我们还可以这样长久地走下去,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平清王不明白,“难道你要死了?” 上官仆射挑起眼睑看了他一眼,摇头“不是我要死了,是你要倒霉了。” 平清王眉心一跳“这话怎么说?难道是因为三郎之事我得罪了陛下,陛下终于容不下我了?” “是也不是。”上官仆射摇头,是关于谢琅之事,但又不仅仅是得罪,元景帝估计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上官仆射将谢意带来,也存了要试探平清王之意,见平清王最开始根本就不认得谢意,心知他对一切还浑然不知,只叹他倒霉。 首阳长公主真的要害死谢家啊! “我说你有话就直说,别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叫人猜来猜去,你们这些文官总是这样,也难怪是叫人讨厌。” “抱歉。”上官仆射摇头,“我只是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怕是这些话一出口,你便要大祸临头。” 平清王皱眉,心中的不安更盛,但他还是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不管什么事,总要知道了,才有解决之法是不是?” “这话有理。”上官仆射心道,但愿你一会儿别疯了,“你可是觉得那谢意长得有些眼熟?” 平清王点头“方才我见到他的时候,便觉得眼熟,如今细想来,倒是长得像我那位兄长年轻时候。” “我说的并非是你兄长,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仔细想想,还有谁长得和他很像?” 还有谁与谢意长得像? 平清王皱眉想了想,半晌都没相处一个来,最终要来了,摇了摇头道“想不出来。” 上官仆射见他整张脸都要皱起来了,无奈撩了撩袖子,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两个字 东 宫 第667章 景阳,好一个景阳 “东宫?” 平清王眉头狠狠一皱,有些茫然,正想问上官仆射写下这‘东宫’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火光电石之间,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太子的那张脸,整个人突然僵住。 太子的那张脸,似乎与谢意长得也很像啊 平清王脑子似乎有一瞬间空白,懵得不知身在何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堂堂东宫太子,和他谢家人长得像,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那太子难不成还是谢家人了?! “子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平清王脸色难看, “难道你们怀疑太子是我谢家的血脉?这不可能啊,这些年谢家在何处我等都不知,又怎么会与太子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了,这世间上的人千千万,有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平清王的意思是,这是巧合了?”上官仆射反问他。 平清王很想点头,说这大概就是一个巧合,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的,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上官仆射定定地看着平清王,慢慢道“这世间上确实有这样的巧合,但你应该清楚,没有道理巧合到这一家人偏偏姓谢。 谢家人确实远离长安很远,更是普通百姓,但有一个人就在长安,而且,他也是谢家人,他的生辰与太子相差不过几日,几乎是同时出生,难不成你忘了吗?” 平清王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色快速地变化着,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白又一会黑的,可以说是相当的精彩。 他知道上官仆射说的是谁。 谢琅。 不,或是说他的亲儿子谢三郎! 谢三郎是他的血脉,自然也是谢家的血脉,若是这个谢三郎生得不像他,倒是生得像祖父伯父,那也是说得通的。 这种孩子不像父母,长得像祖父祖母的例子,便是长安城里也不少。 倘若太子太子才是他的儿子谢三郎,那么、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若是太子才是他儿子,那刘皇后生的孩子呢? 谢琅呢? 他又是谁?! 平清王想到谢琅那张与元景帝相似的脸,浑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来。 答案显而易见——谢琅,若不是他与首阳长公主之子,那很可能就是刘皇后所生的,正宫嫡子。 平清王想到了这些,脑子里也嗡嗡嗡的,险些都要炸开了。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上官仆射看着他脸色的表情又惊又怒又慌,心中有些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是劝慰,然后道“今日我来此,便是替陛下传话,今日这景阳侯府,你就不要再去了,你可明白了?” 元景帝不想在景阳侯府看见平清王,更不想谢琅到时候难做,所以并不希望平清王今日出现。 平清王没有回答这话,下一瞬,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豁然站了起来,一脸怒意就要往外走去。 上官仆射起身拦他“平清王,你要去何处?” ( 平清王回头看了他,理智稍稍回笼,他咬牙道“你放心,今日我不去景阳侯府,我去” “去找长公主是吧。” 平清王一顿,最终咬牙点头“是。” 这件事,都不用他去想,便能知道是谁做下的。 除了首阳长公主还能有谁! 她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来! 她做什么事他也管不着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谢家的孩子去偷梁换柱,让谢家如今陷入这样的境地。 “她是要害死我谢家啊!” 上官仆射更同情了,这件事上谢家确实有点无辜,首阳长公主委实是要坑惨了谢家。 “这就是我今日来的第二件事了,陛下希望你对此事闭口不提,尤其是对长公主,更是莫要表现出你知道的这事,你就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是听明白了?” “谢庭,若是你还想活命,你最好是冷静一些!” 平清王根本就没办法冷静下来,他也不敢去想元景帝知道这些事之后,谢家会落得什么下场,他会落得什么下场。 可上官仆射有句话说得对,若是他还想谢家人活命,到了这个时候,必须得听话,莫要不管不顾地妄为。 “她想做什么?”平清王实在是想不明白首阳长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那我等便不知了。”上官仆射摇头,“此事陛下还在查,若是王爷有什么消息,也尽管报上来,到时候陛下既然记得你的功劳。” 上官仆射说一半藏一半。 首阳长公主觊觎帝位,筹谋二十年想篡位之事,上官仆射自然是不会和平清王说的,且不说他们担心消息会从平清王这里传到首阳长公主耳中,引得首阳长公主警惕。 同样的,这也是给平清王的考验。 今日之事过后,首阳长公主想来也会有所猜测,她若是有野心,太子是她与平清王之子,她是必然会找上平清王的。 到时候若是平清王知晓了首阳长公主有逆反之心,仍旧忠心耿耿将事情报上也就罢了,若是也生出了异心,到时候也能一并处理了。 上官仆射心道,这老东西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若不然到时候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至于首阳长公主事到如今,也早有天罗地网等着她了。 “平清王,今日我难得有了空闲,便与你一同下几局吧,今日日落之前,你我哪里都不去,就在此处下棋,你觉得可行?” 这是要他今日必须留在这里的意思了,平清王顿了顿“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问罢,平清王又无奈笑了,“也是,若是没有他的旨意,你怎会来拦我。” 平清王忽然想到上官云屏与程让的亲事,又想起了谢琅是如何官运通达,转瞬已经是景阳侯,不久之后又直接从谢家过继出去,入了李氏宗祠。 景阳侯,景阳,好一个‘景阳’,好一个‘一世好景常在,昭阳万里皆至’。 那个时候,元景帝大概已经知道了吧。 平清王惨淡一笑“也难怪你为你家幺女定下程四郎,原来在这里等着了,陛下,倒是还一如既往的信任你” 第668章 梳头礼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临近午时,四闲苑之中便开始举办梳头礼。 程娇已经换上了嫁衣穿内里的那身红色交襟衣衫,端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而站在她身后的,是程老夫人为她亲千挑万选请来的全福夫人年夫人。 年夫人夫君官位不算高,只是太常寺中的一个官员,但却是被称为长安城最有福气之人。 她如今年三十有六,膝下儿女俱全,而且长子已娶妻有孙,堂上公爹婆母、亲爹亲娘俱在不说,便是这夫家、娘家的祖父祖母也一应俱在。 要说这有福气,谁人能比得过她,故而她凭着这‘福气’,在长安城里也颇为受人喜欢,那些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夫人们,但凡是有女的,对她那都是十分亲近客气。 年夫人身形颇为丰腴,脸蛋圆圆像是天上的圆月一样圆圆的,又像是发了面的馒头一样软软的,笑起来的时候宛若年画上的圆脸娃娃,满脸都是喜意。 就连那眉心牡丹花模样的花钿仿佛都活了一样,叫人一看都觉得心情好起来。 大约是业务娴熟,她念唱梳头词的时候也十分有趣,一字一句起伏,像是在进行一场祈愿祝福,字字句句之中皆装满了对新人的祝福。 听得在场的人也都激荡不已,似是体内的鲜血滚烫又似是有泪要潸然而下。 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们,那心中更是装满了对嫁人的向往。 吾载满祝福,嫁给自己钟情的郎君,从此一世幸福,白头到老。 这是多美的祝福啊! 年夫人站在新妇的身后,一手握着新妇长长的发丝,一手持着系着红绸雕着并蒂莲的白玉梳慢慢地梳着,嘴里还在继续唱念: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程娇只感觉梳齿在乌发间梳过,根根梳齿、根根发丝相互纠缠,那慢慢的动作,仿佛是穿梭在时光的缝隙之中,细数这岁月年轮,令她心头又是欢喜又是感慨。 虽说她早已有了终于要嫁人的感慨,可在这些祝词之下,那一种感慨似乎是更强烈了,像是有滚烫的热泪,灼烫她的身躯她的灵魂。 她垂了垂眼帘,睫毛轻颤,似有泪要落下,年夫人见她神情不对,立刻就道:“哎呀,县主,莫要舍不得娘家,您的好日子可都在后头呢。” “我先前也有幸见过那位景阳侯,长得可真的是容色俊美,那个词怎么说的,这世间上就没有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了。” 程娇笑着补了一句:“郎艳独绝。” 谢琅的那张脸,真的是风流俊美,犹如那灼灼春日里艳绝的桃花,灼灼人心,尤其是他还生得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冷漠尊贵之中更添恣意风流。 那种带着点薄情、邪气、恣意风流的模样,感觉坏坏的,但也很容易勾那些情窦初开小娘子的心。 故而,便是他以前是做纨绔子弟的时候,因为他那张脸爱慕他的小娘子也多不胜数,也就是因为他生了那么一张歹毒的嘴,把这些人毒得退避三舍,这才少了诸多麻烦。 如今他早已不是纨绔子弟,他是景阳侯,是正五品的御史台侍御史,是元景帝跟前正受圣宠的红人,也是长安城中年轻一代最为优秀的儿郎,若是谁能嫁得这样的郎君,那不得夜里睡着了都笑出声来。 这长安城里头,对程娇羡慕嫉妒恨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数,胆大的,敢舞到程娇面前来的,程娇也见过好几个了。 “对对对,郎艳独绝。”年夫人笑得欢喜,“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个词能形容景阳侯了,这世间上怎有他这般儿郎,若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估计见了他都心跳砰砰砰。” 这调皮话说得,在场的人当时就哈哈笑了起来。 程娇也是乐得不行,这会儿哪里还记得刚才那点感慨。 她眼珠子转了转,含笑抿唇,调侃道:“那您还是别年轻个二十岁了,若不然您夫君都要找您找疯了,哎呦,我那么大一个娘子呢,怎么不见了。” 程娇这话一出,屋子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险些都快把屋顶都掀了,震得院子里的桂花树都微微震动,抖了抖枝叶,洒落一片桂花香。 年夫人乐得花枝乱颤,笑容就没停过:“县主可真有趣啊!” 真是个可爱会逗趣的小娘子,也难怪景阳侯这般喜欢了,不说男子了,便是她见了都喜欢得紧,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这一天天不知道多开心。 “您也有趣。”程娇赞她,“我在这长安城里,就没见过几个同您一般好相处说话又好听的人,要是早知道了,咱们好歹皆做一对忘年交啊!” “现在也不迟啊,现在也不迟啊!” “来啊,那咱们今日就结为姐妹!” 在这样的笑闹声和祝福声中,程娇结束了梳头礼,然后铃铛和铃镜开始给她绾发上妆,聂静云带着年夫人离开,对年夫人道谢:“今日有劳夫人了。” 年夫人摆摆手表示这只是小事:“小事,无需放在心上,再说了,我今儿个还多了个妹子呢,你家六娘的性子,可真是叫人喜欢。” 说到程娇,聂静云也笑了:“她啊,就是调皮,还没长大呢,不瞒您说,她这嫁人,没有长辈管着,我们家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觉得不放心,总觉得她能弄出一些事来。” 年夫人想到景阳侯府的情况,这上头一个女性长辈都没有,也忍不住担忧。 上头没有婆母,嫁过去就当家做主,不用看婆母的脸色过日子确实好,可也有弊端,嫁过去就要担起责任,那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便做错事了,也没有一个指点教导之人,确实也令人犯愁啊。 第669章 再过一段日子,我便带他们来看你 “此事,不知夫人有何高见?”聂静云问了一句,年夫人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多,或许有一两家可以参考的例子也说不准。 年夫人眉尖微蹙,想了想道:“高见倒是没有,不过提点一二还是有的,贵府的六娘子是个聪慧又有能耐之人,我相信她也能将许多事情办妥,不过有一点。” “那一点,对于宗庙皇族之事,六娘子估计懂得不多,到时候不妨请一两个嬷嬷前来教导一番,景阳侯如今也是皇族,对于这些事也该有些理解,莫要犯了忌讳,这才是重要的。” 其它的事情,便是犯了错,那都是小事,她自己吸取教训改变也好,临安侯府的长辈自己教她也好,可对于宫里皇族的那些事,最好是一点错也不要犯。 聂静云心头一凛,他们之前光顾着高兴了,倒是忘记了这个道理,脸色也有些微微凝重:“多谢年夫人提醒,此事程家会记在心上的。” “又说什么谢不谢的,多大的事情,走走走,我们去前院那里说话去,看看这新郎官什么时候来,我啊,今儿个再看看这郎艳独绝的景阳侯究竟是有多俊美。” 聂静云忍不住打趣道:“那您一会儿多看几眼就是了。” 临安侯府这边将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景阳侯府这边也差不多准备去迎亲了,出发之前,他去过宗庙拜祭祖先,告知祖先他今日要娶新妇,希望祖先保佑他们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拜祭好了宗庙,他又折返回景阳侯府,带着迎亲队伍出发。 秋日清风和畅,秋意高爽,青天清碧,白云悠悠,是个极佳的好天气。 今日良辰吉日,当真是天公作美也。 。 彼时,在宫门禁闭的未央宫之中,元景帝坐在一张矮凳上,慢慢地烧着纸钱。 殿中香气弥漫,那牌位前的袅袅青烟的香气弥漫宫室,所到之处皆能闻到清雅幽然的兰花香。 “他今日便要成亲了,你就保佑他一生平安吧,你再等等,快了快了,再过一段日子,我便带他们来看你......” “以前诸多事,也皆是我的过失,也并非是他不记得你不来看你,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好,说起来,也都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至于她...她既然敢做下这样的事情害了我们,我也是不会放过她的,若是她没有害你,我念及曾有过的情谊,会饶她一命,若是她害了你,我便让她去赎罪去......” 元景帝与刘皇后做夫妻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只是两三年的时间,感情说多深厚,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但这到底是他真真正正娶的妻子,她在的时候他把她放在心中,她走了,他也没有忘记她。 便是他也有别的妃嫔,但她却是他认可的妻子,唯一冠以他妻之人,他给她的敬重,便是不会有人越过她去。 故而他再也没有妻子,再也没有皇后,这象征皇后之尊的未央宫也空置多年,不曾有过主人。 “再过一会儿,我便要去景阳侯府了,可惜不能带你一起去,只能等下次带他们来看望你了,你也不必着急,也用不着多久的,就快了......” “你安息吧......” 未央宫中安寂平静,元景帝的声音也是极小,仿佛就是在唇边小声低喃,刚刚出口便消散,除了他自己,无人听到。 秋日的风吹过宫殿前的院落,高大的树木伸展着树枝随风摇摇摆摆。 而在未央宫的大门前,姚贵妃已经在空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了。 “姚贵妃。” 姚贵妃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看去,便看到了由着宫女扶着缓步走来的周贤妃。 周贤妃一身淡紫色的宫装衬得她高雅尊贵,尤其是那气度尤其不凡。 “周贤妃。” 两人互相见礼。 姚贵妃问她:“周贤妃来此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出宫?” 周贤妃抬头看了看未央宫的牌匾以及紧闭的宫门,淡淡道:“听说陛下又来看皇后了,本宫便过来看看,说起来,皇后过世也有二十年了,陛下却一直都不曾放下她。 这后宫里的女子啊,不管谁人多受宠,也都不可能越过皇后去,陛下此生也只承认皇后这一个妻子,至于旁人,那不过是为了子嗣才纳的。” 姚贵妃听了,那一张妍丽的脸上仿佛有大大的困惑,她问:“周贤妃像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周贤妃笑了笑道:“我只想告诉贵妃妹妹,纵然你是贵妃,但也只是贵妃,这未央宫还是少来为好,省得惹了陛下生气,他这会儿应该不想见到我们任何人。” 姚贵妃闻言微愣,最后似乎恍然大悟,感谢道:“看来确实是我不懂事了,多谢贤妃姐姐提醒。 还是贤妃姐姐明白陛下,也是,贤妃姐姐可是陛下在潜邸时候便跟着陛下的,自然是比我更明白陛下的心思了,如此,我在此多谢姐姐了。” 周贤妃的脸皮微僵,眼中也有了一些恼怒。 姚贵妃说这番话,看着像是称赞她,但听在她耳中,倒像是说她跟在元景帝身边多年,可元景帝登基为帝,却娶了旁人做皇后。 她,周贤妃,也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连给刘皇后提鞋都不配,只能在她这个后来人面前耀武扬威。 姚贵妃大概是真的无意,说罢了这些,还有些好奇地问:“周贤妃,你说皇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不是生得很好看,还特别的温柔善良,所以陛下才特别喜欢她啊! 只是可惜了,她这般人,竟然红颜薄命走走地走了,若是她还在,我应该也能有幸拜见,我生得这样好看,她应该也和陛下一样喜欢我吧。” “贤妃姐姐,你若是有空,和我说说皇后呗,我啊,对她可好奇了。” 周贤妃:“......” 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缺心眼还是心计深沉,倒是很会扎人心。 皇后那么好,陛下喜欢她,你也那么好,所以陛下喜欢你,皇后也喜欢你。 所以我不好,陛下不喜欢我吗?! 第670章 这挨打,也是纯属活该 将周贤妃气走之后,姚贵妃就对着她的背影狂翻白眼。 “什么人啊这是,真的当我是个傻的很好欺负是不是!” “这还没当上正室呢,就来摆正室的谱儿!” 她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她周贤妃来指指点点了,还说什么让她不要惹陛下生气。 你是正室是皇后吗?还管起这事来,谁给你的底气? 搞笑的是还把刘皇后搬出来,提什么陛下对刘皇后如何情深意重,这不是想让她冒酸嫉妒,然后与刘皇后比一比,陛下更喜欢谁吗? 姚贵妃身边的嬷嬷却面露担忧,她小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贵妃也勿要太得罪她了,若不然这日后...怕是不好收场。” 是了,今日不同往日了。 或是说自从楚王离开长安之后,周贤妃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以前大家都是妃嫔,都有儿子,姚贵妃为四妃之首位,有陛下的宠爱,但周贤妃与沈淑妃有管辖内宫宫权,大家也算是平起平坐,谁也不输了谁。 可自从楚王离开长安之后,这局势就有了变化,这未来储君之位,似乎已经拨开云雾见了真身。 元景帝的几个儿子,七皇子病弱,九皇子年幼且性子太过清澈单纯,这两都不是适合。 太子虽然还没被废,但元景帝已经很长时间都不见他,在朝堂之上似乎也逐渐边缘化,甚至连太子妃之位,元景帝也是随意指了一个没有娘家的孙妩为太子妃,可以说已经彻底被元景帝放弃了。 于是,这楚王一离开长安去了北疆,就等同于放弃储位之争,将储君之位拱手让给了齐王。 而身为齐王的生母周贤妃,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地位已然不同往日,也有不少人猜测,为了齐王这储君之位能名正言顺,周贤妃可能要做皇后了。 也不知是受了这世人的影响还是周贤妃自己也这么想的,所以周贤妃这些日子委实是有点飘,不时的竟然摆起了正室的架势。 不说姚贵妃了,沈淑妃对她也是相当的不满意。 上一次楚王离开长安去了北疆打仗去了,沈淑妃被这儿子气得卧病在床,周贤妃去劝的时候还说什么让沈淑妃看开一些,以大局为重。 还说什么楚王如此,也是得偿所愿,为国尽忠了。 去他娘的为国尽忠。 气得沈淑妃撩起袖子直接要打她了。 感情不是你自己的儿子去那生死不知的战场,所以你才说这种风凉话。 真的是过分了。 那段时间,连陛下都哄着劝着沈淑妃,连连保证楚王不会有性命之忧,让她放宽心些不必太过担忧,你倒好,说什么‘为国尽忠’。 这挨打,也是纯属活该。 “有什么不好收场的。”姚贵妃并不在意,“有陛下在呢,就算是她做了正室,那也是容不得她欺负人的。” 嬷嬷却不如姚贵妃乐观,面上满是担忧:“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她真的做了皇后,那陛下多少也得给她一些面子,对贵妃有些不利啊。” 再说这些年,姚贵妃身为元景帝最宠爱的妃子,周贤妃这心里估计早就看不惯她了,若是她做了皇后,指不定给姚贵妃穿小鞋。 再说了,元景帝在的时候,确实可以压制周贤妃让她不敢太过放肆,可将来呢? 若是齐王登位,周贤妃做了太后呢? 到了那个时候,周贤妃若是有心要欺负姚贵妃,姚贵妃的处境就难了,若是周贤妃再歹毒一些,弄死个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后宫了,别看元景帝的妃嫔就这几个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好争啊斗的,但女人的嫉妒心一起,那也是很可怕的。 姚贵妃听了这话,一张艳丽的脸都皱紧了,她颇有些烦躁道:“真烦人,太子也太没用了吧,连这储君之位都保不住。” 若是太子能保住如今的地位,皇后之子正宫嫡子为储君,皇后又不在了,其他人都一样,大家就没什么好争的。 “皇后若是知晓自己的儿子这般无能,指不定连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哎呦!贵妃可不能说这种话,这可是对皇后大不敬啊!” 别的话说就说了,吐槽周贤妃也罢,太子也罢,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说什么‘棺材板都压不住’,这可是对逝者的不敬,尤其还是皇后,元景帝听到了,估计要让她好好学学规矩了。 姚贵妃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再胡说了。 “不过周贤妃有句话还是提醒了我,这未央宫,我还是少来为妙,走,咱们回去吧。” “啊?回去了?那贵妃不想跟陛下出宫了吗?” 昨日姚贵妃便从元景帝那里得知他今日要去景阳侯府的事情,故而就想着跟他一起出去,可元景帝从太极殿回了内宫便来了这未央宫,一直见不着面。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境况。 姚贵妃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放弃这机会,于是道:“那等他出来,我再来找他吧。” 说罢这些话,姚贵妃不敢再继续在未央宫前多留,赶紧带着人离开了。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元景帝从未央宫里出来的时候,高公公便将这两个妃子之间的事情告诉了元景帝。 元景帝听了微微拧眉,有些头疼。 太子无能,担不起这万里江山,他有心要换储君之事,世人猜测得差不多了,而此番楚王离开长安,倒是让齐王和周贤妃以为这储君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生出了不少小心思来。 不单单是这两人,朝堂之中也有些人心浮动,向这两人投诚示好的也不少。 可事实如何,元景帝自己最为清楚,他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但有些事又不能宣告于世,他也很无奈。 等过两日,是该打压一下这母子的气焰,若不然迟早要出大事。 元景帝心中想着这事,心情不怎么好,于是便让高公公安排他出宫事宜。 等姚贵妃赶到的时候,得知元景帝已经出了宫门,气得狠狠地踹了两脚柱子。 “走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我!” “真的是,想我的时候说我是‘朕的爱妃’,不想的时候就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可恶!” 第671章 为了娶娘子嘛,要什么骨气 时间过了午时,景阳侯府的迎亲队伍便抵达了临安侯府。 程谦、程让作为程娇的兄弟,亲自前来迎接。 “见过兄长,四弟。” 谢琅身穿红色圆领袍服,头戴金冠,身形欣长如松柏,挺拔俊秀出彩,便是不看他的那张脸,都是叫人眼前一亮,一看就是个优秀的儿郎。 再看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更是衬得他不像是人间人,而是从天而降的谪仙,犹如嗯犹如一只神骏的凤凰,美丽、尊贵、神骏。 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那就更像了。 程让一直都知道谢琅这一张脸生得太过好看,但见他穿这一身体面的新郎礼服这样,都忍不住不满了起来“一个大男人,生那么好看做什么。” 要是自己生得好看,那就是好事了,可什么姐夫妹夫,还是别生得太好看了,一般般的就行了,省得那么多人觊觎。 谢琅哈哈大笑“四弟,你这话就不对了,难不成你不知吗,生得好看,看着就下饭。” 这可是你阿姐说的哦! 程让想到程娇似乎也说过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他的这个阿姐啊,就是个看脸的! 可他还是不服输,冷淡道“别喊我四弟,你这还没娶到我阿姐呢,等你娶到了再说,对了,平日里我阿姐也喊我四兄来着,你今日若是喊我一声四兄,我就不为难你,怎么样?” “四兄。”谢琅从善如流,竟然真的喊了。 这下子,可把程让给整不会了。 他像是噎住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精彩,眼神还透露出一些震惊了茫然,整个人似乎都在问我是谁,我在哪? “你你你你就不能有点骨气?” 救命啊,要他叫他还真叫了! 这话谢琅未答,边上随同前来迎亲的世家儿郎们就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程四郎,这你就不懂了,为了娶娘子嘛,要什么骨气,你要是有本事,让他喊你叔父都行!” “哟,说不准哦,说不准他还真敢喊。” “就是!哈哈哈!” 程让“” 不是,你们说的这些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这一个个的,为了娶娘子都那么豁得出去吗? 难不成他娶娘子的时候也要这样? 想到这里,程让顿时头皮发麻,觉得人生前程一片黑暗。 程谦拍了拍他的肩膀,让这小孩闪一边自己玩去,而后拱手一礼,对谢琅等人道“恭候多时,妹夫,还有诸位,请里面请。” 这一声‘妹夫’也算是认可了谢琅的身份了,众人听了也顿时一喜。 谢琅回之一礼“兄长请。” “请。”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然后一同往大门里走去,程让、程词以及前来迎亲的众人则是跟在了后面往里面走去。 路上的时候,程让也一连看了薛空青好几眼。 薛空青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问“你看我做什么?” ( “你也生得好看。”程让哼了哼,觉得实在是没天理,为何好看的人都和谢琅扎堆,这两人的容色,虽然各有千秋,但在长安城里都是一绝。 要说谢琅是郎艳独绝,是一只美丽神骏的凤凰,这薛空青呢,就像是一株遗世独立的琼花仙草,皆不似这人间红尘人。 “真的是,一个大男人生那么好看做什么?” 这些个小娘子们,就是被他们两人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个个都跟傻了似的。 薛空青没料到程让竟然为了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道“多谢称赞,不过生得好看,确实很下饭。” 程让“” 又被噎了一下,程让气得想找一个柱子撞一撞,这些个人,真的是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他! 过分,真的是太过分了! 没想到薛空青这冷清之人,竟然也学了谢琅那厮,竟然也会怼人了! 真的是近墨者黑啊! 谢琅随着程谦一同去了正院拜见程家长辈,程老夫人见了他,很是欢喜“快快起来,这一路可还顺利?” “回老夫人的话,都顺利。”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程老夫人前些日子还因为舍不得孙女忧愁得很,如今孙女就要出嫁了,看着这孙婿俊朗的模样,又为孙女高兴。 这不舍归不舍,孙女能觅得这样的夫君,她自然也是很欣慰的,今日这大喜的日子,也是欢喜。 她问了景阳侯府那边准备得如何,宾客有哪些,谢琅都一一认真答了。 程老夫人见谢琅对这些事也有些了解,并不是随意敷衍胡说的,可见对这亲事确实上心,这心里就更满意了。 她这孙女,爹不疼娘不爱的,瞧着她是对父母有很大意见,还说过那些绝情的话,其实这个中心酸,只有她一人知晓。 若不是太过委屈和不平,哪里有孩子对父母是这样的态度的。 有哪个孩子是对父母没有期待,只想与他们做陌路人的? 如今有一个爱护她的夫君,将来也有个照应,再生几个儿女,这一辈子,也算是安稳了。 程老夫人悄悄地抹眼泪,对谢琅道“她自小性子就倔,你娶了她,可万万要担待一些,莫要与她一般计较,她啊,就是嘴硬心软,今日说这样的话,待过几日,她心软了,就不提了。” “这夫妻啊,就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得互相体谅包容才是,你有你的辛苦,我也有我的辛苦,你有你的不容易,我也有我的不容易。 你们啊,也莫要只看到自己的付出自己退让,却看不到对方的,觉得自己亏了,心中不平不甘。” “若是有什么分歧,那也要好好说,莫要逞一时之气,说一些伤人的话,有些话出了口,伤了心,便是想收回来也收不回来了,这心里有了隔阂,感情也回不到从前了。” 谢琅十分受教,郑重点头道“您放心,小子会时刻谨记的。” 说罢,他又保证道“小子娶了六娘,此生与她便是夫妻了,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一同白头偕老的,定然不会叫她受委屈,也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 第672章 种什么花,种娘子喜欢的花呗 院中秋风吹过,枝头枝叶摇晃,桂花香随风洋洋洒洒,洒下秋日的金霞之光。 那院中的红绸系在墙上树上,映得院中喜庆一片。 在院子里还站着程家的亲戚,三三两两或是在廊下树下凑在一起说话,比比皆是面带笑容,说到有趣的地方,还忍不住笑出声,可见欢喜。 身穿青衫青裙的侍女犹如勤劳的蜜蜂一样在人群之中穿梭,忙来忙去,额上都有了一些汗迹,不过想到今日主家的赏赐,也是笑弯了眼眉,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院中是一片欢喜热闹,屋中的一老一少则是气氛融洽地说着话,你一言我一语的,态度都十分认真,祖孙和谐。 程老夫人对谢琅的态度很满意。 虽然她今日确实话多了一些,但她要嫁孙女嘛,不放心,多说几句那也是正常的事情,是人人都可以体谅可以理解的。 若谢琅连应付她这个老太太多说几句话都没有耐心,这得多不在意新娘子啊,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就好似当年临安侯与萧氏成亲,临安侯当时就拉着一张脸,闹得萧家人脸色也不好,那桩亲事也没几个人欢喜。 可见这姻缘好不好,大半从这一刻开始便能窥见一角。 相比于程老夫人与谢琅相谈甚欢,临安侯与萧氏就有些尴尬了。 两人僵硬地坐在一起听着两人说话,仿佛坐也不是,开口也插不上嘴,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他们只是出个人坐在这,完全没有嫁女的感觉。 身为媒人的卫国公夫人原本想和萧氏说说话的,见她心不在焉,似乎也不愿多聊的模样,也只好将嘴巴闭上,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她并不是特别能言善舞之辈,往日里也不接这媒人的活儿,先前答应了平清王妃做这个媒人也不过是看在霍荀与谢琅二人的关系上给的面子。 如今萧氏的态度敷衍,她也不会拿自己热脸贴冷板凳。 想她霍家几代英烈,她的身份自然也是贵不可言,又不是她自己娶儿媳,怎么会低声下气伏低做小地哄人对方呢。 萧氏既然不想说话,那就不说好了。 不过卫国公夫人对萧氏心中也是不屑的,觉得这人实在是拎不清。 这母女之间得有多大的仇怨啊,往日里不和就算了,可如今女儿都要出嫁了,她都没有半点笑脸,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活像是受刑似的,寒碜谁呢。 这关键时候连女儿的颜面都不给,谁能期望她能对女儿有多好。 想到这里,卫国公夫人对程娇有几分心疼,觉得程娇与谢琅也是同病相怜了,两人明明都有父母,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爹不疼娘不爱,活像是没有父母似的。 “不知新娘子那边准备得如何了,可方便我过去看看?”卫国公夫人问陪坐在一旁的聂静云。 聂静云笑道“您要去看,自然是方便的,晚辈与年夫人陪你一起。” “那便有劳你们了。”卫国公夫人笑了笑,转头便对萧氏道,“那程夫人,我便去看看新娘子,看看她那边可是梳妆打扮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出阁。” ( 萧氏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国公夫人自便。” 卫国公夫人笑了笑,便起身与聂静云、年夫人一同离开。 这三人一走,萧氏身边就更冷清了。 眼见着女眷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却没有人来和她说几句,不知怎么的,萧氏心中竟然有些恼火。 但诡异的是又不知这火该从哪里发,只能板着脸坐在那里等着,独自生闷气。 其实这事也不怪这些客人不给萧氏面子,萧氏三次嫁女,程娥不提也罢,一个庶长女,临安侯又是那么偏心,办置了那么多的嫁妆,她脸色不好,旁人也体谅。 可程姝出嫁的时候,也不见她有个笑脸,大家向她道喜,她也是冷淡着一张脸,没见有多欢喜,和她说话也是心不在焉。 大伙儿碰了一次壁了,如今见她还是这样的脸色,自然也懒得与她寒暄。 说得难听一些,若程家不是侯府,她这当家主母这种脸色,这亲啊戚的,一个个的,估计都不屑登这程家的大门来看她这样晦气的脸。 真的是,谁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啊,她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嫌日子过得还安稳给自己找罪受。 另一边,卫国公夫人与聂静云、年夫人出了正院,一路往内院走去。 这通往新娘子居住院落的一路,石板干净,边上繁花一路,有些花是今年春日栽种的,有的则是搬过来布景的盆栽,不是当季的芍药、牡丹、茶花等等皆有之。 抬眼看去,便是这秋日里,也是繁花似锦一片。 如此看来,临安侯府对这桩亲事也是上了心的,卫国公夫人心中稍稍满意了一些,觉得程娇在程家的日子也不算太差。 “这院中的景倒是不错。” 年夫人听了这话,便有话说了“是不错啊,我听说啊,是之前景阳侯府摘种的时候买的花种,还有剩下的,这不,六娘子与程四郎便叫人种了这一路繁花。” 年夫人说到这里,啧啧了好几声,似是艳羡,又似是打趣道,“国公夫人,那景阳侯府的繁花似锦,你可是瞧见了,当真是叫人羡慕得不得了啊!” 卫国公夫人诧异“哦,是吗?还有这事?” 她虽然知道景阳侯府有满园的繁花,便是这秋日也是繁花似锦,分外好看,但景阳侯府以前是陛下的别院,向来也装点得精致,她还以为是按照规定种的,没想到是为了成亲种的。 年夫人笑咯咯的“那是自然,咱们这位景阳侯,对新娘子可上心了,据说先前种什么花,都然六娘子自己挑选,哎呀,种什么花,种娘子喜欢的花呗。” 卫国公夫人闻言面上也满是喜意“那是极好的,极好!” 做媒人这事吧,就怕是小夫妻感情不合,那感觉,仿佛觉得自己有罪过似的,挠心挠肺,可听闻小两口夫妻恩爱,那自然是欢喜,觉得自己有了大功德。 “这亲事,可真是良缘啊,佳偶天成,天赐姻缘啊!” 第673章 人娶走了,连树都不放过 三人来到四闲苑门口的时候,便听到了院子里小娘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热热闹闹的,一片欢喜。 这气氛可比前院要好多了。 当然,若不是因为临安侯与萧氏杵在那里,众人碍于这两人都有些沉默,也不至于那样相顾无言,沉默尴尬。 “哎呀,你这人讨打是不是!” “来啊来啊,打我啊打我啊!” “哈哈哈!” 屋子里笑笑闹闹个不停,院子里候着的侍女也一直笑着,三人踏入院中,诸位侍女见了,忙是敛起面上的笑容屈膝行礼。 那屋子里的笑闹声震得窗纸都哗哗响,院中有秋风吹过,挂在檐下的流苏铃铛轻声脆响,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淡淡的桂花香在院中弥漫。 “院中种了桂花啊。” 聂静云点头,有些感慨道“是啊,六娘当初住这院子,便让人种了一株桃树一株石榴,一株桂花一株梅花,取四时之美景,得四时之悠闲,故而称四闲苑。” “细想来,也有十年光景了,这四棵树木也长得挺大了。” “十年树成材。”卫国公夫人也有些感慨,“养个女儿,刚刚长大就是被人家娶走了,那也是很不舍很心疼,就像是这种了十几年的树,被人直接挖走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娘家人看女婿都不是很顺眼的缘故了,我养了十几年崽,好不容易养大了,你就把人带走了,真的是岂有此理。 聂静云闻言,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 “怎么了?”卫国公夫人询问。 聂静云颇有些气恼道“不瞒您说,我们家这个女婿啊,不仅仅要将人娶走,还真想将这树都给挖走,人娶走了,连树都不放过,说什么这树陪了六娘多年,这日后换个地方继续陪着。” “他先前说这话的时候,可把我们家老太太都气得使劲瞪他了。” “哦?还有这事?”年夫人十分好奇,她最喜欢听这些小年轻的故事了,“那后来呢?你们家答应了吗?这树到底是挖还是不挖?” 卫国公夫人也看了过来,似乎也很想知道。 “当然不挖啊!”聂静云无奈了,“这还是六娘说的,说她以后两个人一起种,总比她以前一个人种的好,这才将人给劝住了。” 卫国公夫人和年夫人闻言当即就乐了。 年夫人赞道“这两个人种的树,确实比一个人种的好,日后天长地久的,夫妻恩爱,生儿育女,枝繁叶茂。” 这话动听,卫国公夫人和聂静云都笑了起来,心道不愧是长安城里人人都想请的全福夫人说出来的话,真会说话。 程家几个姐妹得知了卫国公夫人过来的消息,便到了门口迎接,同时给这位国公夫人见礼。 卫国公夫人看着程家这几个花容月貌的女郎,感慨道“你们家的女郎,可真是个个生得好相貌,娶了你们的儿郎也是有福了。” 程家这几个女郎,若是论相貌,如今算是程姝最好,程姝以前很瘦,皮肤也黄,身形纤瘦,如今养了回来,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 她生得一张与萧氏相似的鹅蛋脸,又白又好看,是大气端庄的好相貌,叫人一看就觉得好。 程娇也美,但与程姝不同,她的生得更像程老夫人,脸比程姝稍稍圆润一些,软乎乎的,是可爱软柔的相貌,再加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更是娇憨美丽。 卫国公夫人心中有些遗憾,以前她总觉得临安侯这对夫妻乱得很,也没细看过他们家这两个女郎,如今看来也都是挺好的,虽然也有一些小缺点,但是人嘛,那里有十全十美的,她好好教一教就是了。 就像是程姝抠门、眼界不窄这事,在她看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她教个几年,保管她脱胎换骨。 若是她多关注些,是不是她家也能娶个儿媳回来了。 想到霍荀为了躲避成亲又跑回了北疆,卫国公夫人真的是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这臭小子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皮痒想挨鞭子。 谢琅都成亲了,他自个还没定下来,他好意思吗?! “国公夫人谬赞了。”三人规规矩矩地回礼,然后一行人便将卫国公夫人请进了寝室。 程娇这会儿画好了妆容,铃镜正在给她绾发,听到有脚步声,正想起身,卫国公夫人便道“别动了别动了,你且坐着吧,今日你可是新娘子,这儿你最尊贵。” 程娇依言没有起身行礼,只是转头和她说话“那便谢过国公夫人了,对了,路上可是顺利?” “顺利顺利,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景阳侯这会儿正在和你祖母说话呢,一会儿到了吉时,便去拜祭程家祖先,到了那会儿就该是出阁的时候了。” 世间男女之姻缘,结两姓之好,亦祭拜两姓之祖先,由天地为证、祖先为证、婚书为婚盟,宾客为见证,正以夫妻之名,昭示世间。 三书六礼聘娶,拜天地、祭祖先,行结发之礼,这是正妻才有的尊荣。 故而但凡是有些骨气的人家,不是万不得已,都不会让女儿给人做妾,在世人看来,那是一种让祖先蒙羞的行为。 那些什么为了情爱给人做妾的事情,在世家贵女之中是不可能发生的,若是谁敢,丢了家族祖先的颜面,那是宁愿把你打死都不会准许的。 家族养你长大,可以容许你追求幸福,却不可能容许你自甘下贱,丢了家族的脸面,你就算是不成亲,养七个八个小白脸,也总比自甘下贱给人做妾好嘛。 当然,嫁皇族的算是例外情况,像是妃嫔,或是皇族的侧妃,也是有一些出身不错的贵女的。 卫国公夫人看着程娇这张脸,也是很满意,揶揄笑道“真真是人比花娇,貌若神仙,不说三郎了,便是我见了,那都是要走不动道了。” 程娇脸色微红“哪哪有,都是我今日这打扮好看” 若是屋里的小娘子们谁夸她好看,她自然是厚着脸皮笑纳了,说‘你真有眼光’‘说得对啊’。 可面对卫国公夫人这长脸,她非但没那么厚的脸皮,还莫名地觉得那些话有些羞耻。 第674章 现在的小娘子,花样都那么多吗? 卫国公夫人见她脸红,忍不住就乐了“夸你两句长得好看,就脸红了,怎么就这么容易害羞呢?” 纪青莲就一旁,听了这话就笑嘻嘻“国公夫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方才我们夸她好看,她还厚着脸皮说你眼光真好,我就没看出来她哪里害羞了。” “她啊,哪里是害羞,是在您面前觉得羞耻了。” “纪荷花!”程娇恼了,若不是不方便,她定然要伸手捂住她的嘴。 这张臭嘴,尽会揭她的短。 这姐妹不要也罢! “哈哈哈,国公夫人您看,她恼羞成怒了。”纪青莲笑得花枝乱颤,觉得是大仇得报,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哼,让你欺负我! 卫国公夫人见这姐妹俩笑闹,无奈摇摇头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们这边也要赶紧一些,新娘子的钗冠要戴上,嫁衣也要穿了,别是一会儿着急。” “还有啊,你们这些小娘子们,一会儿可千万别太为难新郎官了。” 上官云屏挑眉,含笑开口“国公夫人是来看新娘子的呢,还是来给新郎官说情的?” 卫国公夫人笑道“都有都有。” 纪青莲道“国公夫人,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总不能轻易就放过他了。” “就是。” “别的不说,这三首催妆诗他得作,得自己作,他景阳侯虽不是才华惊人,但也算是学富五车,三首催妆诗不难。” 新郎去祭拜过岳家祖先之后,便要将新娘子接走,这个时候就要做催妆诗,催新娘子快点梳妆打扮出阁。 这催妆诗,一首是常理,两首是体面,三首是给足了新娘脸面,故而都在两首或是三首之间,新娘子便要点头同意。 这到底是两首还是三首,就得看新郎官了,若新郎官才华一般,那就两首,若是才华不错,那就三首。 不过,世间有常理,事不过三,万不可要求第四首了,那算是为难人家新郎官了。 “还有飞花令,也不能少了。” “喝酒也不能少了。” “对词也不能少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这个也不能少那个也不能少,听得卫国公夫人头都大了,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现在的小娘子,花样都那么多吗? 这样下去,等天黑了都接不到新娘子。 “好了好了,你们若是非要闹,就去闹洞房的时候闹,到时候你们尽管闹去。” “那可不行。”程娇立刻就拒绝,接新娘的时候闹新郎官还是闹洞房整他们夫妻俩,程娇是毫不犹豫选择前者的。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只能让谢琅自求多福了。 “你看看,国公夫人,不是我们非要为难新郎官,人家新娘子不肯让人闹洞房啊,所以只能请新郎官多担待点了。” “对啊。” “哎呀,国公夫人,您是景阳侯府请的媒人,自然是替景阳侯府说话了,要不咱们让年夫人说一句公道话,年夫人,您说说该如何?” ( 两方姻缘,媒人是男方请的,全福夫人是女方请的,媒人向着男方,这全福夫人自然是向着女方的。 年夫人笑呵呵的,圆圆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容“论理,是该让咱们新郎官知晓这新娘子娶得不容易的,也不好轻易放过了。” “我看这样好了,喝酒就算了,接新娘子,身上有酒气总归不好,另外又要对词又要作飞花令,不如你们将这些要求都添在催妆诗里,添一些难度,你们觉得如何?” 如此一来,既没有让新郎官很轻松,也算不得太为难,更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小娘子们凑头议论了一番,觉得可行。 最后由达奚玄鱼带头点了头“我看行,那便让他做三首催妆诗,第一首任由他自己来,等到了第二首,我们便提要求,第二首以春夏为题,第三首以秋冬为题,国公夫人觉得如何?” 卫国公夫人想了想,确实不算为难,便立刻应下“好,那就这么办了,那你们便准备一下,新娘子快些将喜服穿上了,我就去前院看看去。” 卫国公夫人得了这要求,就没有多留,让聂静云陪着她一同回外院去了,年夫人则是留下来帮新娘子穿喜服戴钗冠。 卫国公夫人一走,一众小娘子就开始叽叽喳喳,表示不满,她们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些考验一下新郎官,不料却是一个都用不上了。 “程娇娇,这也太便宜他了是不是?”纪青莲最为不满意,她觉得这么容易就让谢琅将程娇娶走,简直是亏大了。 程娇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唔我觉得还行吧” “哎?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心疼他了?” “没有。”程娇使劲摇头,“我一点都不心疼,真的。” 开玩笑,就算是心疼也不是这个时候心疼是不是,他要娶她,总归要有点付出了,被她娘家人为难一下算什么,也就是今日罢了。 换作她,这将来还要在他家过一辈子呢,若不是他与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闹成这样,有父母和没父母没什么差别,她还要在婆母眼皮底下过日子呢,那日子,才叫苦呢。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的当然是得为难为难他最好,就像是你说的,叫他知道娶新娘子不容易,不过国公夫人有句话也说得对,闹得太过了误了吉时不好,咱们差不多就行了。” 程娇想了想,又担心纪青莲不痛快,于是连忙许诺“这样吧,你若是真的想玩,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准备准备,保管让新郎官走一个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娶到你这个新娘子。”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连连附和“对对,到时候纪娘子出嫁的时候,咱们给新郎官准备个九九八十一难去!” 纪青莲人都傻了“我疯了不成,还九九八十一难,那不得好几天,我这还嫁不嫁了?干脆不嫁算了。” 众人见她傻眼的样子,又是一阵笑。 纪青莲脸都红了“哎呀,你们别太过分了,大家都是要成亲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你们等着吧,哼!” 第675章 祭祖先 卫国公夫人回到外院之后,便走到谢琅身边,小声将新娘子那边的要求说了说。 这要求倒是不难,谢琅点了点头,谢过卫国公夫人,便将这事放在心里,作一首诗词不难,可也不能作得太差了,得仔细琢磨琢磨才行。 “老夫人、程侯、程夫人,你们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该开祠堂拜祭程家先祖了?” 迎亲队伍抵达临安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如今又坐了一会,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再祭拜先祖,吃点东西,新娘子出阁闹一会儿,就该出门了。 程老夫人算了算时间,也觉得差不多了,点点头看向临安侯与萧氏“元伯,你们觉得如何?” 萧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临安侯也点头“可。” 程老夫人道“那你们夫妇二人便带他走一趟吧。” 临安侯夫妇起身,应了一声“是”。 谢琅起身道谢。 临安侯回看谢琅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哪哪都不顺眼,心道程让有句话说得不错,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小子,叫上你的人,跟我们来吧。” “既安多谢岳父岳母。” 这一声‘岳父岳母’一出,堂上的人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谢琅脸皮也厚得很,想他喊程让‘四兄’都能喊得出口,何况‘岳父岳母’,故而是半点都不觉得尴尬,理直气壮地站在那里任由这些人笑他。 卫国公夫人与官媒娘子让人将准备好的祭品抬上,然后一行人跟着临安侯夫妇一同往程家的祠堂走去,谢琅与卫国公夫人紧跟在后面。 官媒娘子是官府在职的媒人,也是婚事的见证人之一。 做媒人要做的事情很多,大多数世家请的媒人都是身份尊贵,很多事情都不会去管,故而得再请一个官媒娘子帮忙处理这些婚礼诸事。 临安侯与萧氏慢慢地走在前面,临安侯有几次想和萧氏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见萧氏冷着一张脸,似乎不想与他多言,便只好闭嘴。 这一路上有些沉默,待进了祠堂,官媒娘子便让人将准备好的祭品摆上,肉食五谷、瓜果酒茶等应有尽有。 临安侯将今日之事告知祖先 “程家不孝子孙元伯今日携妻子前来拜祭,告祭祖先。 今,元景二十四年八月初八,我夫妇二人有一女出嫁,女程氏阿娇,家中行六,嫁夫家李氏门庭,夫婿,李氏子琅,在此告祭祖先。 请祖先庇佑小儿女们夫妻恩爱,平安顺遂,儿孙满堂。 不孝子程元伯敬上。” 说罢这些,临安侯又让谢琅给程家祖先上香拜祭,然后又让人请来了族谱,在族谱上记上一笔。 曰大盛元景二十四年八月初八,程元伯与嫡妻之嫡次女,程家六娘闺名娇,嫁于李氏门庭,福王之嗣子李氏子琅。 最后加上一句祝词此乃天定良缘,当得圆满长乐。 至此,这祭拜先祖之礼也算是完成了。 看着那族谱上新添上的字,临安侯与萧氏才有了嫁女的真实感。 萧氏恍惚了一瞬,有些茫然,眼中闪过母女这些年来的过往前尘,好像就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孩子就长那么大,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 不过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并不好,不对,说好听点就是不好,说得难听点就是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母女之间处得跟仇人似的,一个不顺就能吵起来。 不知怎么的,萧氏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惆怅和遗憾涌上心头,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她心想,若是那些年,她没有沉溺于男女情爱,一心与妾室争宠,为了一个男人付出所有,好好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她们母女之间是不是没那么糟了。 若是若是在杨润珍离开,程娥离世之后,她能醒悟过来,认知到自己的错,与女儿好好相处,是不是还有回头的余地。 可惜没有,她便是醒悟过来,觉得自己这二十年都是错付,但也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又因为心中对临安侯有太多太多的怨恨,对几个孩子也有隔阂,也拉不下脸,不愿去与他们和解。 其实千错万错,那都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错,父母生下他们,并不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的骨肉,她不该因为临安侯对他们有隔阂,觉得他们是她不堪过往和污点。 如今程姝出嫁了,程娇也出嫁了,嫁了人,能回娘家的时候就不多了,她便是想和她们亲近一些,恐怕都难了。 也是,这两个女儿对她其实也有很多怨言,母亲对她们而言,大概只是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罢了。 程姝小时候流落在外,吃了太多的苦,她这个母亲没有护过她,程娇在家中,她这个母亲对她也只有挑挑拣拣,嫌弃她这个嫌弃她那个,也不曾护过她。 她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她觉得自己二十年光阴全是错付,而对孩子而言,她这个母亲也是可有可无。 “岳母。” 萧氏听到谢琅喊了她一声,回过神来只见大家都看着她,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无事。”萧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些勉强的笑意道,“我就是突然有些感慨,觉得这二十年过得好快,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我的孩子都长大了。” 孩子都长大了,而她却总是沉溺在自己一个人的爱恨之中,拥有过的东西,她不曾珍惜,失去的东西,她又不知该如何去挽回。 卫国公夫人劝慰她道“你啊,也勿要太过难过了,说起来你也是有福了,两个女儿都嫁得近,想你的时候便能回来看你,你想她们了,也可以去看她们,这比旁人可幸运多了。” 有多少女子远嫁他乡,娘家在那遥远的地方,一辈子回不了几次,有些亲人也见不着几次了。 年轻时,难见到不便远行的长辈,年老时,兄弟姐妹年纪渐大,也不便远行了,同样也见不到了,这一生到头啊,或许唯有黄泉路上见了。 车马慢慢,千万别远嫁,嫁得远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家人见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谢琅赶紧道“岳母放心,既安与六娘成亲之后,定然会带她时常回来看看的。” 萧氏勉强笑笑“你们得了空闲,想回来便回来吧,程家自然是欢迎。” 第676章 吉时将至,该是请新娘子出阁了 拜祭完程家的祖先,谢琅等人便在程谦程让等人的陪同下用一些饭食。 程家这边前来送嫁的亲友也开了几桌,一同吃一些,送嫁不留夕食,往往都是同这新郎官一起用一些午食,等一会儿新人出了门,也都散去了。 至于前来送嫁的小娘子们,自然也在四闲苑摆两桌,和新娘子一起用一些。 程娇换上了厚重的嫁衣和华贵的钗冠,动作有些不便,转头的动作大一些那钗冠上长长的流苏就一阵摇晃,碰撞声叮叮当当,故而只能端坐在位置上,捧着碗小心地吃一些。 铃铛见她吃得小心翼翼,想要动手喂她,但被她拒绝了“我又没残了废了,怎么还需要人喂了,行了行了,吃你们的去吧。” 是的吧,她好好的,干什么要人喂。 无奈,铃铛治好放弃,与铃镜商议了一下,两人轮流去吃一些,作为程娇身边的一等贴身侍女,又是跟过去的陪嫁,两人这一天事情也不少,吃一些才有力气做事。 程娇吃了几口,感觉胃里有了些东西,就放下碗筷了,她一会儿还有诸多的事情,若是吃多了要方便,那就尴尬了。 能保证不饿就行。 午食用罢,时间申时初,便到了新娘子要出阁的时间了,卫国公夫人派遣官媒娘子来了一趟,看看新娘子这边是否吃好了,准备得怎样了。 见这边都准备好了,她才笑容满面离开,见她离开的背影,程娇心中终于有些紧张了起来。 纪青莲等不嫌事大的小娘子们倒是一脸兴奋,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为难新郎官。 “一会儿新郎官就要催妆诗了,达奚还有风雅诗社的姐妹们,你们才华好,一定要好好听着,若是他作的不好,敷衍了事,咱们就让他重新作。” “先前说的,第一首诗词让他自己看着办,第二首则是要以春夏为题,第三首则是要以秋冬为题,来人来人,快上笔墨纸砚,达奚,你的字最好,就由你来写。” “对了对了,把大门关上,一会儿传催妆诗的传诗人来了,开着大门也不好,这诗词没作好,怎地能开门呢?” 众人纷纷准备了起来。 。 而此时,卫国公夫人从官媒娘子那里得知新娘子那边都准备妥当了,随时都可以出阁,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该走,便去和谢琅说一声。 “三郎,吉时将至,该是请新娘子出阁了。” 屋里的谢琅正在与程谦说话,他笑容淡淡,态度随和,似乎是很好说话的模样,这会儿听了卫国公夫人的花,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头对程谦道“既如此,只能改日再与大兄论道了。” 程谦笑了“改日你回来,定然备上好酒,与你共饮几杯。” 这会儿谢琅是来迎亲,程家人自然不好灌他酒,若不然把人灌醉了,这成亲之礼都磕磕绊绊的,那就不美了。 “好说好说。” 谢琅自然是将此事应下,不就是喝个酒嘛,他与程谦又不是没喝过,而且到时候谁醉了也说不准呢! ( 说罢这些,谢琅便起身,作揖一礼,请示程家这三位长辈“祖母,岳父岳母,吉时将至,可否请娘子出来了。” 程老夫人笑呵呵“你若是想请,便自己请吧。” 年夫人笑道“新郎官莫急,新娘子出嫁,总得要好生地梳妆打扮一番,一会儿让你瞧见了移不开眼,觉得是我何德何能,能娶得这般贤惠美丽的娘子。”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一阵哈哈大笑。 谢琅也笑,他道“娘子容色甚美,便是不梳妆打扮也是倾城之貌,媲美神妃仙子,凡俗无一人能及,稍加打扮,不过也是锦上添花。” “既安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才能娶到六娘子。”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乐,纷纷称赞 “新郎官可真会说话啊!” 这种你本来就美,梳妆打扮不过是锦上添花,这哪个小娘子能扛得住啊。 “可不是嘛!”有以妇人附和,言语之中颇有怨言,“我家那个就像是个木头一样,当初娶我的时候,让他做催妆诗,他也是磕磕绊绊的,气得我真的很想踹他几脚!你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啊!” 一样是过日子,但夫君沉闷寡言和夫君能说会道那是两种过法,有些人你打他三棍子都憋不出一句好话来,有些人会哄人得很,哄得你成日乐呵呵的。 想想都美得很。 年夫人也乐“新郎官的这张嘴啊,往日里我也是听说了,对于旁人,那就跟抹了毒似的,厉害得很,怎地到了自家娘子这里,就全变成了甜言蜜语,更抹了蜜似了。” 谢琅坦荡道“这自然是因人而异了。” “哈哈哈,好一个因人而异。”年夫人笑得更欢了,“不过单凭你这两句话便想请新娘子出阁,也没那么容易,且作一首催妆诗来听听,看看能不能将催新娘子快些梳妆打扮,将新娘子催出来。” 这便是基本流程了,娶新妇,不作两首催妆诗,哪里能将新娘子请出来娶走,而且这催妆诗不但要新娘子满意了,连送嫁的小娘子们那都得满意了才行。 程让一听这个,就来劲了“对对对,催妆诗,姐夫啊,不对,妹夫,你要娶我阿姐,这不得多费些心思,也不是我为难你,你要是作得不好,我可就不乐意了,可说好了,不许请人代替!” 众人见有人带头了,便纷纷起哄,让谢琅作催妆诗请新娘子出阁。 “景阳侯,快些啊,难不成你不想早点见到你那貌比神妃仙子的娘子吗?” “就是,想景阳侯你身在御史台,昔日在太极殿上舌战群雄,好生厉害,叫人刮目相看,如今这区区催妆诗,不过是小事一桩。” “区区一首催妆诗,要是景阳侯,随口而出就该七八首了。” “我看行,七八首,到白首,是个好兆头。” “景阳侯,你到底行不行啊?” 听到这,谢琅就笑了“我怎么就不行啊,你们尽管上吧,是两三首我接了,七八首到白首我也接了。”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的,是吧! 第677章 催妆诗 在众人的催促下,谢琅沉思片刻,先是作了第一首 “对镜画新眉,素手贴花钿。 借问妆成未?天边欲晚霞。” 这首催妆诗,前面两句说了新娘子对着镜子画了新眉,贴了花钿的场景,转而便问新娘子可是梳妆打扮好了,是不是该出阁了,天边的晚霞就要出来了,该是跟我回家了。 此催妆诗,直接明了,却也不俗,算得上是上上等,众人仔细念了一遍,也纷纷叫好,称赞新郎官好才华。 “好一句‘借问妆成未?天边欲晚霞’,不错不错,当真不错。” 年夫人问程老夫人“老夫人觉得新郎官坐这一首催妆诗如何?” “甚好。”程老夫人点头赞了一句,也觉得这首催妆诗已经是上上佳,不落了自家女郎的颜面。 随同前来一起迎亲的世家郎君议论了一番,便由薛空青担任传诗人,去往新娘子那里唱读催妆诗。 薛空青脸都僵了“我去?” “当然是你去了。”有人振振有词,“薛太医你脸长得好,由你去,指不定凭这张脸就能将那些个小娘子迷得脑子晕乎乎的,指不定就答应开门了。” “就是啊,薛太医,为了既安兄能顺利娶到新娘子,你便辛苦一趟好了,这可是你的手足兄弟啊!” 去他娘的手足兄弟! 薛空青险些都忍不住将谢琅暴打一顿了,他之前答应谢琅去景阳侯府坐镇,说是怕喜宴上有什么意外,有他在好一些,他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又是谢琅成亲,就答应了。 但是今日早晨,谢琅又同他说,让他做傧相,陪同他一起来迎亲,他思虑了片刻,又觉得谢琅这成亲一辈子就这一回,他也答应了。 可到了这会儿,还要他做什么传诗人,去给新娘子还有那些个小娘子唱念催妆诗。 还说什么他脸好,面子大,能迷晕那些小娘子! 总不能逮着他一个人使吧?! 想到这里,薛空青扫向谢琅的目光有些冷,心想着该怎么和他算这笔烂账。 谢琅见到他的目光,也是透过去一个抱歉请求的目光,心想着日后等薛空青成亲了,他定然助他顺顺利利娶到娘子,叫他知道今日的付出是为了日后的自己。 事到如今,众人都这么说了,薛空青也无法拒绝,只能接下这传诗人的任务,跟随年夫人与官媒娘子一同去往新娘居住的院落。 从临安侯外院一直通往四闲苑的路上,石板明净,一路繁花相伴,微凉的吹风吹来,令人心神都放松了许多。 薛空青呼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心道算了算了,念在往日两人的友情上,他帮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 一行人一路走至四闲苑前,这会儿四闲苑大门紧闭,唯有门口和墙边挂着的红绸让人明白此处有喜。 “来者何人?” 一声轻喝声响起,几人抬头往声源处看去,却见在大门边上的墙头上伸出了一个脑袋。 ( 竟然是纪青莲。 四目相对,薛空青与纪青莲都愣住了。 那一瞬,薛空青似乎明悟谢琅为何拉着他过来,又让他做什么传诗人,估计就是让他应付纪青莲。 想这纪青莲是程娇一同长大的姐妹,不是亲生更胜亲生,这份量自然是不轻的,而且她也尤其能闹腾,若不让她满意了,这亲事总归有些不美。 故而,就由他这个昔日纪青莲爱慕的人出马,最好是将人给迷得晕头转向了,忘了为难新郎官,那自然是最好了。 薛空青拱手行礼“某乃今日李家传诗人。” “原来是传诗人啊。”纪青莲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那你说说,咱们这新郎官今日作了什么催妆诗,且念来让我们姐妹听听。” “若是满意了,且应了你们所求,让新娘子出阁,做他的新妇,若是不满意,那就麻烦新郎官多辛苦辛苦,多作两首,让我们姐妹几个都满意了,认可了才行。” 墙内有一小娘子也道“就是啊,且让我们瞧瞧这新郎官有几分才华,我们这些送嫁的可有长安城第一才女在呢,还有风雅诗社的诸位姐妹都在,休想糊弄我们。” “不敢糊弄。”这娶新娘子嘛,自然是得尽心尽力,谢琅又岂敢糊弄。 纪青莲闻言点头“那你且念来,让我等姐妹听听。” 薛空青收回目光,沉吟片刻,走了两步,便开始唱念 “对镜画新眉,素手贴花钿。 借问妆成未?天边欲晚霞。” 这催妆诗听罢,纪青莲自己先摇头晃脑念了一遍,觉得朗朗上口,觉得还不错,于是便转头问院子里的姐妹“姐妹们,你们觉得如何?” 她的动作不小,把人吓了一跳。 “哎呦,姑奶奶,你小心些,你这是在梯子上,动作那么大,摔下来怎么办?” “没事没事。”纪青莲摆摆手,表示这不是事,“我小时候时常爬树呢,摔不了摔不了。” 想她和程娇小时候,何止是‘调皮’,爬树折花、下河摸鱼那都是寻常事,可惜不会轻功,若不然她们还能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上去。 “快说快说,你们觉得这首催妆诗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算是上佳之作了。 达奚玄鱼也点头“诗词作得不错,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情。” “情?” “正是。” 纪青莲得了此话,顿时就来劲了。 她又将脑袋从墙头伸了出去,对薛空青道“薛郎君,你听见没有,我们家才女都说了,诗词虽好,但不足以表达新郎官对新娘子的感情,你叫他重新作一首再来。” 薛空青方才得知她是踩在梯子上的,不免有些担忧“需得有情是吧,我记下了,纪娘子还是小心些,别摔下来了。” 纪青莲闻言诧异了一瞬,那目光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薛郎君,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 “嗯?”纪青莲挑眉,这话怎么就不是关心她了?明明就是好嘛! 薛空青面无表情道“你若是摔下来,我还得给你治。” 第678章 述以春夏,陈之以情 纪青莲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心道这是什么心肠冷硬之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叫做她摔下来他还要给她治? 他就不能说摔下来摔伤了不好吗? 什么医者仁心,不过都是心肠冷硬。 这样的人哪里配有娘子,就算是他想娶,估计都没有女郎愿意嫁他。 纪青莲气呼呼的,一双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我就算是摔残了,也不要你治,走走走,你赶紧走!” 薛空青闻言,真的很想答一句‘那我走’,然后掉头就走,他这个人吧,对待病人确实有耐心,但其他纠纠缠缠的人和事,素来都是冷清绝情得很。 不过他好歹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没有真的掉头就走,他若是走了,估计就麻烦了。 于是他又问:“是再作一首催妆诗是吧?要有情,没有别的要求了?” 他这么一说,纪青莲也想起来了:“有有有,你等等。” 纪青莲转头和达奚玄鱼说:“达奚娘子,你快去重新写一份要求去。”说罢,她又把头转回来,探出墙头对薛空青道,“你,且等着。” 薛空青无法,只能站在那里等了。 隔墙院内的小娘子们窃窃私语: “来人就是那个薛太医?长安城有名的薛神医?” “就是他了,听说他和景阳侯一样,生得一张好容颜,这两人便是长安城最俊美的两支仙枝琼花。” “景阳侯是天下艳绝的相貌,张扬恣意潇洒,称一句郎艳独绝不为过,而他呢,倒是有一股隐世清冷的飘然之感,嗯...就是不像这俗世之人。” “果然是生得好看的人和生得好看的人一起玩啊,听说薛太医医者仁心,性格也不错,不像是景阳侯,那一张嘴啊,真的是刀子似的。” 纪青莲听了这话,忍不住冷嗤了一声,“你以为这姓薛的性子就好了?笑话,难不成你们没听说过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能玩在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长得招人就算了,还跟一个冰块似的,远看冰山雪地,近看还是冰山雪地.....” 薛空青:“......” 他抬眼看了墙头一眼,站在梯子上的纪青莲正转过头和墙里的小娘子叽叽喳喳掰扯他的不是,他心道,你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点。 我还在这,没聋没瞎,听得到呢。 “我说,纪娘子,他得罪你了?”有小娘子忍不住揶揄。 “得罪?不不不,他没得罪我,是我眼神不好,就是看不惯他,哼!” “好了好了,管他薛冰山也好,是薛雪地也罢,你快别恼了,别忘了正事,快把红纸丢给他。”达奚玄鱼见她对薛空青有那么多的怨言,无奈摇头,将手中的红纸交给一旁的侍女,让她送去给纪青莲。 纪青莲愤愤地从梯子往下走几步,接过红纸又爬了上去,伸头出墙头,见薛空青还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纸,愤愤地揉了几下,将红纸揉成一团,然后使劲往薛空青的头上丢去。 薛空青伸手接住纸团,展开看,只见这里头用小花楷写了一句: 述以春夏,陈之以情。 又是春夏又是情,这有了春夏,之后定然还有秋冬。 薛空青眉头先是微微蹙紧又松开,最后心中暗叹一句娶娘子不易,便拱手道:“既如此,薛某便先走了。” 纪青莲对着他挥手:“慢走慢走,让新郎官好好想,若是作得太差了,我们可不依的。” “好。”薛空青点了点头,然后与年夫人还有官媒娘子一同离开,去跟新郎官传信去了。 纪青莲哼哼了两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真的是便宜他了,早知道我就该拿一块石头丢他。” 众人见她还那么气愤,都揶揄看她,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纪青莲头皮发麻。 “你们看我做什么?” 有人啧啧啧:“纪娘子,你这么大的怨气,我怎么瞧着就像是小娘子怨郎君似的,哎呀,你从实招来,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纪青莲脸色一黑,愤愤然,“我与他能有什么情况,那一块能冻死人的冰山,笑死,我坐在他身边都要冻僵了,还和他有情况,他算是哪根葱啊!” 知晓一些内情的达奚玄鱼忍不住摇头直笑:“是是是,他算是哪根葱啊,都不是个知情知趣的,咱们不说他了,咱们就等着新郎官新作的催妆诗了。” “说起来,景阳侯上一首也算是不错了,有几分才华。” “也不知晓他这一次能作出什么样的来......” 众人议论了一小会儿,回了寝室又和新娘子说了一会,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薛空青等人便又回来了。 纪青莲再次爬上梯子上了墙头,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念。 薛空青伸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开始念唱: “羞眉难掩春山黛,芙蓉如面水中开。 盼卿与我同归去,渡此春光夏日长。” 春山如黛,说的便是春,羞眉,便说新娘子的娇羞,又说芙蓉如面水中开,水中芙蓉便是莲花,莲花开在夏日,说的便是夏,再指新娘子面若芙蓉,十分美丽。 这两句点了所求的‘春夏’,又说了新娘子如何美丽动人,娇羞可爱,可见是用心了。 后两句就比较直接了,盼你快出来跟我回家,我俩一起度过这春夏漫漫时光,有相守余生之意。 纪青莲自己念了一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转头问诸位小娘子:“怎么样?你们觉得怎么样?” 小娘子们小声说了一会儿,过了会儿,达奚玄鱼答道:“诗词不错,景阳侯有心了,不过我们得问过新娘子,看新娘子愿不愿,让他等着。” 薛空青无法,又是只能等着,过了一会儿,纪青莲又丢了纸团过来。 薛空青伸手接住,抬头看向纪青莲,示意她快说。 纪青莲道:“这一首,我们觉得都不错,算是景阳侯他过了,只不过呢,我们问过新娘子,新娘子说,既有春夏,怎可无秋冬呢?” “难不成是花好月好的时候与她共渡,待到了秋冬,她红颜老去,就不管她了?” “那自然是不行的是不是,所以我们商议了一下,让景阳侯再作一首,添一个秋冬,也好得四时圆满,一生圆满,再许以白首之盟约。” “这一首他若是作出来了,我们便做主,让新娘子同他回家去。” 第679章 愿为霜雪,赴人间白头 一首一首,再一首。 薛空青深感娶娘子不易,觉得若是换做自己,估计头都要大了。 倒是谢琅,那良心被狗吃了的,刚才听了新娘子这些评语,还笑呵呵的,说什么‘评得真好’,‘诸位小娘子真不愧是长安城的才女’。 搞了半天,谢琅这厮乐在其中,还很开心地和新娘子玩这催妆诗的游戏。 倒是苦了他这个来回跑的,前要应对前院众人的打趣,后还要应对这些对他挑剔来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娘子。 这还没完,中间呢,他中间还要应对年夫人和官媒娘子的盘问,问他是否成亲了,可有中意的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等等。 欢欢喜喜娶娘子的是他谢琅,苦的全是他薛空青。 这友人,真的可以不要了,直接割袍断义吧! 薛空青将红纸团带回了前院,边上等候的众人一哄而上查看。 有人念了出来:“再添秋冬,补四时得圆满,成一生之圆满,许以白首之盟约。” 念到最后,这个人有些傻眼,边上的人顿时也是一阵起哄。 “这是风雅诗社的才女出的主意吧,啧啧啧,这要求也太狠了吧!” 又是催妆诗,又要有春夏,最后还要许以白首之盟约,这哪里是一般人能作出来的诗词啊! “景阳侯,你这一回可得拿出一点真本事来,这才能将新娘子娶回家啊!” “就是!” “要求多不要紧,大不了多写几句就是了,也没要求在这几句之内是不是?景阳侯,莫要担忧。” 正院之中看好戏者众多,连程老夫人也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笑闹。 程让有些得意道:“姐夫,不,妹夫,怎么样,这一首你到底会不会作了,你要是作出来了,新娘子你就可以娶走了,怎么样,你想好了吗?如何如何?” 程谦见他上蹿下跳的,无奈得很,伸手领着他的衣襟,将他拽过来:“要喊姐夫。”别再妹夫来妹夫去的了。 “他刚刚还喊我四兄了,我怎么就不能喊他妹夫了?” 程谦:“......” 程谦噎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叹谢琅为了娶娘子真的是豁出去了。 不过规矩还是要讲的,管姐夫叫妹夫成何体统,于是他想了想道:“这样吧,就当你和六妹一样大,可他比你大,你就该喊姐夫,你若是非要他喊你四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娶一个比他大的娘子,这样我就让他喊你四兄。” 程让:“???” “不是,你这条件说了跟没说什么什么区别?” 想谢琅今年都多少岁了,二十三了啊,他要娶一个比谢琅还大的娘子,他傻了吧。 而且他都定亲了,新娘子比他还小两岁呢,哪里找的比谢琅还大的娘子。 程谦拍了拍他的狗头:“所以你还是乖乖叫姐夫好了。” 程让虽然觉得程谦有欺负他的嫌疑,但似乎也没说错,且不说程娇确实比他早出生,就算是谢琅也比他年纪大,是应该叫姐夫的。 “行了吧,姐夫就姐夫。” 程谦笑了:“好小子,你不知道做小舅子的好处。” 程让困惑,好奇问:“有什么好处?” 程谦笑着答道:“这好处嘛,你有什么事情去喊他两句姐夫,那他还能不管你了?但做大舅子可不行,得反过来,你得管着妹夫的事情。” 程让眼睛一亮,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大兄,你说的不错啊!说的不错,我还是做小舅子好了!” 大舅子小舅子嘛,小舅子万事找姐夫,妹夫是万事找大舅兄,还是做小舅子好。 程让顿时觉得做了程娇多年的弟弟也不算委屈了,原来好处都在后头呢。 程谦摇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边,谢琅沉思良久,终于作出了第三首催妆诗。 “明镜台前梳红妆,新人持扇对红烛。 愿与娘子为霜雪,赴此人间一白头。” 愿为霜雪,赴人间白头。 前两句可以说是规规矩矩平平无奇,但后两句一出,顿时引发了一阵掌声喝彩。 今日我们结为夫妻,愿做这人间霜雪,赴这一世白头,还有什么情话比这更浪漫更煽情更动听。 而且这‘霜’与‘雪’,也正好是对了新娘子那边所求的‘秋冬’,秋日霜冬日雪,巧的是这霜与雪皆为白色,故而借此比拟,道‘愿我与娘子为霜雪,共赴这人间白头’。 如此,又点了这新娘那边所求的‘白首之盟约’。 后两句,可谓是妙之又妙了。 程老夫人拍着手掌,老太太也高兴得脸都红了,她笑道:“愿你们这一世啊,四季长乐,四时顺遂,长相守,到白头。” 谢琅笑着接了这话:“多谢祖母,小子时刻谨记,此生是要与她一起白头的。” “好。” 程老夫人含泪点头,然后又看了卫国公夫人一眼:“就劳烦你再走一趟了。” 三首催妆诗已过,也是到了新娘子要出阁的时候了,若是再闹下去就过了,故而还需得卫国公夫人也跟着走一趟,请新娘子出阁。 卫国公夫人面上也满是笑容:“您客气了,是我应该的。” 做媒这种事确实麻烦,但若是做成了这样的好亲事,看着这一对男女恩恩爱爱的,叫人心里实在是高兴。 这种感觉,嗯...就像是攒了很多很多功德一样。 说罢,卫国公夫人便起身,笑了笑道:“新郎官估计是等急了吧,薛小郎,走走走,再与我走一趟,去请新娘子出阁了。” 面对这样的调侃,谢琅这些日子已经见得多了,脸皮也够厚的,笑笑便道:“倒也不算急,只要能等到,等多久都不急,再说了,方才不是说了嘛,七八首,到白首,若是要我作满这七八首催妆诗,我也是能行的!” 是男人不能说不行,我行得很! 薛空青闻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急我急得很,她们都不折腾你,全折腾我了。” 众人闻此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卫国公夫人也笑,劝薛空青道:“薛小郎,莫急莫急,你啊,就多辛苦辛苦,指不定那几位小娘子哪个看上你了,待回头自己也得了良缘,那岂不是美哉!” “这啊,可是你的好机会啊,千万要把握住啊!” 第680章 出阁 众人的目光转瞬从新郎官身上移开,开始打趣起了今日的傧相小郎君。 “是啊,薛小郎,你也赶紧的,娶一个娘子才是正经。” “薛太医容色绝代,好一个俊秀儿郎,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郎才能配得上呢!” 谢琅也直乐,拍了拍薛空青的肩膀:“听到了没,薛小郎啊,机会我可是给你了,那么多女郎,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 喊他薛小郎的,都是在座的长辈,也是长辈表示亲近的一种喊法,像是卫国公夫人,她喊谢琅‘三郎’,到了薛空青这里,便喊他‘薛小郎’。 薛空青游历天下,又医术高明,人人都称他‘薛大夫’‘薛神医’,被人起哄的场面也不是没经历过,还不少,但如今面对这一声声‘薛小郎’的打趣声,竟然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他转头看向谢琅,示意他说句话。 谢琅耸耸肩,竟然劝慰他道:“习惯了就好。” 薛空青:“......” 薛空青再一次感慨,此人不堪为友,应是割袍断义。 “我去唱催妆诗了。”薛空青拍了拍袖子,转头就要走。 “有劳有劳。”谢琅又笑,“空青兄,改日再请你多喝几杯酒。” 薛空青与年夫人、官媒娘子再次往内院走去,程让走到谢琅身边,好奇地问他:“姐夫,为何是改日,不应该是今日请他多饮几杯喜酒吗?” 谢琅忍笑拍了拍程让的肩膀:“程小四,你这就不懂了吧,今日啊,他要替我挡酒啊。” “挡酒?”程让茫然了片刻,想到程谦成亲之事那一群挡酒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姐夫,你好狠啊!” 想当初若不是他还是个少年,指不定也成了挡酒之人,看着那群人喝那么多,他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 “都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你这插兄弟两刀合适吗?” “合适,合适,怎么就不合适了!”谢琅表示很合适,“你要知道,娶娘子嘛,总有这一遭的,将来他若是成亲了,我再还他就是了。” “那他要是不成亲呢?” “哦,那就是他自己放弃的,这就怪不得我了。” 谁让姓薛的不想娶?是的吧,这绝对不能怪他不还的! 谢琅暗自搓手,心道,老薛所以为了争这一口气,你就娶了吧,要不然岂不是亏大了,这可真的是亏本买卖啊! 另一边,薛空青唱念完这第三首催妆诗,一众小娘子们果然很满意,而且都有被惊艳到。 “‘愿与娘子为霜雪,共赴人间一白头’,这一句当真是妙啊,景阳侯好才华。” “这霜雪二字,正好对应了秋冬二季,为霜雪,赴白头之约,便是白首之盟,不错不错。” 前两句平平姑且不说,但这后面两句确实是亮眼,若是谁人能得郎君曾这一句诗词,在这一刻,估计都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程娇难得的有些害羞,不过她脸上抹了脂粉,倒是不显,板正地坐在那里,仿佛是不为所动,不过一双眼睛明亮如春水,似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 达奚玄鱼笑问她:“如何,这一首你可是满意了,若是满意了,便告诉那传诗人,说你同意出阁了。” 程娇拧了拧绣满花纹的袖口,小声地‘嗯’了一声。 纪青莲推了她一下:“哎呀,你这害羞什么呢,大声点,你平日里嗓门不是挺大的吗?” 程娇被她推得脸上的表情都破功了,干脆破罐子摔碎道:“好好好,好行了吧,你别推我了,我的头上钗冠的流苏摇得难受。” 达奚玄鱼笑着摇头:“好了,别闹了,该准备起来了,纪娘子,你去和薛郎君说,说咱们这边答应了出阁,让新郎官等着吧。” “嗳,好。”纪青莲高声应了一声,然后便出去传话了。 程娇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微微摇头。 达奚玄鱼笑问:“担心她?” 程娇点了点头。 达奚玄鱼笑道:“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看透,旁人能帮的不多,她的事情日后再说吧,你啊,就先想着今日成婚之事吧。” 纪青莲出去不久之后,便有卫国公夫人、年夫人、官媒娘子亲自前来,请新娘出阁。 “恭喜县主。” “恭喜六娘嫁得好郎君。” “祝新人一生顺遂。” 众人纷纷献上祝福,程娇一一谢过:“多谢诸位今日前来相送,不胜感激,一会儿还请转道景阳侯府,再喝两杯喜酒。” “我等定然前往。”众人纷纷应下,今日这喜酒,她们肯定是要去喝的。 聂静云领着一个侍女走了进来,那侍女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垫着一块红绸布,上头放置着一把精致的喜扇。 喜扇为圆形,有团圆圆满之意,上头还绣着栩栩如生的连理枝比翼鸟,空白处还绣了一个精致的‘囍’字,在扇柄末端还系着一个缀着红玉的穗子。 “请全福夫人赐扇。” 年夫人双手取了扇子,递上给程娇,程娇道了一声多谢,双手接过扇子,扇子转了一圈,双手持扇柄,以扇遮面。 年夫人高兴了喊了一声:“新娘出阁了~” 而后一直紧闭的四闲苑大门被打开,从寝室的门到正房的门,再到院子的大门,依次打开,层门次第,外面的阳光也洒进了屋里,驱散了屋中的一点凉意。 年夫人与卫国公夫人左右两边扶着新娘起身慢慢地往外走去,官媒娘子跟在旁边,铃铛铃镜则是跟在后面,为新娘子提着拽住在地的裙摆。 刺目的阳光从天上洒了下来,便是眼前的团扇也挡不住那光。 程娇微微眯了眯眼,心道今日的阳光好生刺眼,竟然叫人有些想落泪。 从内院走到前院这一路,她这一辈子也不知走了多少回,不过以前都是匆匆而过罢了。 但这一回,大约是身上的嫁衣凤冠太过繁琐沉重,又或是因为眼前的喜扇挡了她的视线,她走得极慢,这一步一步的,仿佛在丈量一般。 从出生开始的一幕幕仿佛随着往前走在她脑海中闪过。 一岁,两岁,三岁...六岁,七岁,八岁...再或是十四、十五、十六,那些有过苦的,也有过欢喜的情绪,仿佛这一刻,都平静了,唯留下的,只有不舍。 她,就要离开这个家,去走人生的另一段路程了。 前程漫漫灿灿,她要与她夫君一起走了。 第681章 拜别 前院众人都在等候新娘子的到来,谢琅坐在位置上,这会儿也没了与程老夫人还有程家兄弟说话的心思,手指捏了捏手边的茶盏,竟然有些坐不住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时,听到了屋外传来了一阵吵杂声,他心思一动,正想起身,便外面便传来了传报声。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听了这一句,他便坐不住了,起身正要往外走去,一旁的同僚眼明手快拽住了他:“咳!既安兄,莫急啊莫急!” 边上的人见此也笑他:“哟,新郎官这是等不及了啊~” 谢琅也不觉得尴尬,笑了笑竟然坦荡承认了:“既安等这一日可等了好长时间了,自然是等不及了,失礼之处,诸位莫怪。”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善意地哄笑了起来。 “年轻人嘛,娶娘子,估计着激动得好几日都睡不着觉,这也是正常。” “就是。” 在众人打趣之间,卫国公夫人与年夫人便已经扶着新娘子出现在门口。 新娘子身穿青绿大袖嫁衣,手持红色团扇,团扇遮面,这会儿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头上带着精致花树钗冠,边上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摇曳生姿,宛若蜻蜓点水。 “请新娘拜别堂上长辈——” 有司仪喊了一声,谢琅这才收回目光,稍稍回神,跟着上前去,与她一同跪在堂前,听候长辈的训诫和祝福。 程老夫人与临安侯夫妇分两边坐在高堂正位之上,受了二人的拜礼。 “六娘拜别祖母,拜别父亲母亲。” 程老夫人隔着喜扇看着这个自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孙女,一时间感慨万千。 方才她和谢琅说话的时候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有许许多多的经验要传授,可到了这会儿,千言万语都梗在和喉咙里。 她舍不得啊! 良久,她才道:“你既然嫁入了李家,从今之后就是李家妇,要上孝顺长辈,体贴夫君,将来也照顾好儿女,知道了吗?你是有福之人,我也盼你做一个惜福之人,不可任性妄为。” 程娇持扇一拜:“谨遵祖母教诲。”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谢琅:“还有三郎,你既然娶了我家女,便希望你好好待她,如你所说的,不会让她受委屈,我这老太太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谢琅赶紧道:“请祖母放心,既安开口许诺的事情自然会做到的。” “如此便好,望你们夫妻俩好生珍重,过好自己的日子,若是有什么难处,便回来问程家也是妥当的。” “多谢祖母。”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让边上的侍女端上一个托盘,呈了上来,上面赫然陈放着一对玉如意。 程老夫人道:“这一对如意是当年你祖父去往孟家求娶我时候的聘礼,我嫁过来之后也带了过来,我这一生,虽有些坎坷,但也算是顺遂,如今儿孙满堂,如今便将此物赠予你们,愿你们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二人再拜道谢:“谢祖母。” 程老夫人说完了,便看向了临安侯与萧氏。 临安侯看着这一对男女,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但对程娇这个总是和他呛气的女儿,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想了想,他只是憋出了一句:“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日后要懂事一些,不可再胡闹。” 程娇隔着喜扇都想撇嘴,心道我怎么胡闹了,但想了想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便没有顶嘴,规规矩矩地一拜:“多谢父亲教导,女儿记下了。” 临安侯头一次见程娇那么乖不和他呛气,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他感怀道:“若是你往日都这么乖巧听话,你我父女之间也不至于......” “多谢岳父教导。”谢琅出言打断了临安侯往下的话,笑笑道,“娘子她自小就乖巧懂事,也最为讲道理,若是她生气了,定然是别人有错在前。” 这老头儿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他与女儿不和,全是女儿不够乖巧懂事,总是惹他生气,让他心中不快吗? 谢琅这护妻护得好生不讲道理,众人都有些懵。 而且瞧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做‘她生气了,定然是别人有错在前’,感情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你娘子没错是不是? 这话听得临安侯心里很不舒服,他皱眉:“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不敢。”谢琅笑了笑,“岳父是娘子的父亲,教导女儿总归是无错的,是小子一时情急多言了,岳父莫怪。” 程娇闻言,顿时心情大好,若是有尾巴,她都要摇一摇晃一晃了。 瞧瞧,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感觉,她这小郎君啊,真是太上道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斜眼看了他一眼,瞧见他那俊美的侧脸,心情就更美了。 呜呜呜,这是谁家夫君啊,我家的啊! 不过临安侯这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顾及她的脸面啊,在她出嫁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剔她的不是,真的是过分了。 哼! 原来她还在想让程谦在她出嫁当日还给临安侯田庄是不是做得过分了,现在看来是轻的了。 临安侯这会儿心情实在是不快,心道这小女婿也和这女儿一样不懂事,总是和他唱反调,但谢琅又道歉了,他若是还捏着不放,反而是失礼。 正在这时,程老夫人扫了他一眼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萧氏,你还有什么要和你女儿说的,便一并说了吧,勿要误了吉时。” 萧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这一对新人,想了想便道:“嫁了人,便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你这般聪慧,将来有的是你的福气,你一生顺遂平安,便是我所期待的。” 也勿要学她,陷在那些情情爱爱之中,活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到头了,才发现一生全是错。 不过,等程娇出了这个门,她也是时候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了,她一生所遭受的苦难,总是要有人陪葬的。 “景阳侯,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好生对她。” “小子谨记。” “多谢母亲。” ...... 第682章 花树、花车 临安侯与萧氏也为女儿送上了礼物,临安侯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萧氏送的是一套花丝首饰,也算是价格不低,细数下来有十几件之数。 便是兰氏,也送上了一对极好的镯子。 兰氏这人,有时候说话做事叫人无语,但有时候也挺大方的。 不过也是,在她眼中,大概钱财如粪土,所追求的不过是诗情画意人生雅事。 辞别了长辈,便要出门了。 谢琅带着前来迎亲的众人先行出门准备回程,新娘则是由自家兄弟背着出门。 今日要背程娇出门的是程谦,程让对此已经不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觉得很不公平,以前程娥出门的时候是程谦送的,后来程姝出门也是程谦送的,如今程娇出门,还是程谦。 同样是至亲兄弟,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但,虽然同是至亲兄弟,却也长幼有序,一般而言,都是长兄相送,若是换了一个人,旁人估计还猜测长兄不愿送你,是否与你关系不和。 再则,嫡长兄为家族嫡长子,也是一家之门面,他相送,是代表家族的态度,若是换了一个,这世人就猜测你的家族是否已经舍弃了你。 如此种种缘故,从而造就了程让就算是有心,也不能改变现实的情况。 当然,这种越过嫡长兄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发生,那就需要你作为兄弟的本人具有更高的地位价值,可以给新娘带来荣耀和尊荣,到了那个时候,亲自来背新娘子出门,就是一桩美谈了。 在程让颇有些不善的目光之中,程谦将程娇一路从正院背到了临安侯府的大门口。 一行人刚刚出现,便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而后便热闹了起来。 “快看快看,新娘子出来了!” “送嫁的是临安侯府世子,果然生得也是一表人才,相貌端庄。” “新娘子的嫁衣可华贵,便是宫中的公主出嫁,也不过是这般了吧。” “一二三四...六七八,新娘子头上的钗冠花树,竟然是八树八花。” 时下女子出嫁还未有凤冠之说,一般人嫁娶皆用以常见的首饰装扮,类似这些世家、官家成亲,则是佩戴符合身份花树钗冠。 按照制度,皇后所用十二花树,皇太子妃是九花树,王妃是八花树,按照爵位往下递减,官员之妻也是同样的道理,一品官员之妻为九花九树,从而递减。 不过男女成亲,却也可以往上加以殊荣,可以借用父母之荣,谢琅如今为福王嗣子,入了李家宗祠,故而程娇出嫁用的是王妃的规格花树。 也可以说是难得的殊荣了。 程谦将新娘背到装扮好的障车前放下。 障车即为花车,是新娘乘坐出嫁的车驾,但与马车不同,障车是四面不设车厢,以红色纱幔帷幕稍稍遮掩,花车路过的时候,围观的人还能看到坐在花车里的新娘子。 不过也有一个有趣的规矩,这花车并不是男方迎亲带来接新娘的,而是娘家人准备的。 新娘乘坐花车嫁去了夫家,这车马也留在夫家,为时三个月,若是新婚夫妻日子过得不错,男方便会将花车的车马送回岳家,表示自己与娘子白头偕老。 可若是这三个月之中,出了什么事,新娘子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便可以坐着这马车回娘家去,这亲事就可以直接不作数了。 时下将此风俗称之为‘反马’。 可以说,时下女性的地位还是更高,也有比较大的自由。 小娘子们可以随意出门逛街游玩,和离再嫁、出嫁做女冠女尼都不算太新鲜,甚至你养一两个小白脸,最多也就是被人当成闲言碎语说几句,觉得你有些不知廉耻,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程谦将程娇放下便叮嘱她:“若是他家的日子不好过,你便回家来,咱们程家还养得起你的,咱们也不受他家的委屈。” 程娇忍下眼眶的眼泪,连点了两下头:“大兄放心,六娘会的。” 我有手有脚,过不下去自己会跑的。 谢琅眼皮子直跳,心觉得他这娘子答这一句可不是随口一说,若是真的觉得日子过得憋屈,没办法过了,她肯定敢和他和离回娘家去。 于是他上前扶住他这个还没到家就想着过不下去就会娘家的娘子,对程谦道:“大兄,一会儿还要绕着皇城走一圈,时辰不多了,我等便先走了。” 程谦也没为难他,笑了笑点头道:“那好。” “多谢。”谢琅扶着程娇上花车,一旁的年夫人见此过来帮忙,二人一同扶着新娘上马车。 待是上了花车,四周的红色纱幔放下,纱幔飘飘,玉石珠翠串成的珠帘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世人透过红色的纱幔,还瞧见了新娘盘腿端坐于花车之中的模样。 新娘上了马车,谢琅松了一口气,对程谦拱手一礼:“我等走了,大兄、四弟留步。” “一路顺利。”程谦笑了笑,与程让一同回礼。 而后谢琅便翻身上马,上马之后,新郎骑马绕花车三圈,而后在一阵鞭炮声中启程回府。 迎亲队伍刚刚往前走去,先前在门口围观的众人便涌上前去,向新人讨要喜糖喜钱,对此,景阳侯府也早有准备,在迎亲队伍的两边各自安排了六人向这些人分化喜钱喜糖。 迎亲队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最前头有六位护卫开道,再到新郎官骑马而行,后面跟着新娘的花车,再往后就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 那一抬一抬的嫁妆仿佛是看不到头一般,迎亲队伍走出去很远,最末尾的人还未动身,在迎亲队伍的两边,更是有不少随行的护卫,有骑着马的,也有跟着车队步行的,都数不清有多少。 此时在送嫁队伍当中,有一个箱笼里,一只狗头从箱笼顶上破开的洞里伸了出来。 它感觉到箱笼摇摇晃晃,又见四周那么多人,有些害怕,想要挣扎着出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卡在里面,怎么也出不来了。 它委屈地呜呜了两声,正想叫两声,便有一只细软的手按在它脑袋上拍了拍,将它拍了回去。 第683章 他今日想去做高堂,可不是去做皇帝的 临安侯府在永嘉坊,景阳侯府则是在永嘉坊下方的兴庆坊(兴庆宫的位置),其实距离并不算远。(有图) 但花车并不是只直接从这家到那家就完事了,得从永嘉坊出来,沿着大道一直往西走,再从皇城的延喜门进皇城,一路穿皇城而过,从另一边的安福门出,中间还从太极宫前的承天门经过。 从安福门出来之后,一路绕着皇城归来,从顺义门到含光门,再到正中的朱雀门,最后是安上门,此后,一路顺着大道往东,经过崇仁坊、胜业坊,最后才是兴庆坊。 当然,这种迎亲队伍穿皇城而过的事情,那也是本朝头一遭,更是元景帝给予的殊荣,独独看这件事,世人便知元景帝对这昔日的外甥如今的侄子是如何的偏宠。 世人先前不知,如今见这迎亲队伍穿皇城而过,顿时就沸腾了起来,迎亲队伍刚刚进穿过皇城,便有人将事情报到了齐王这里来。 齐王微微皱眉,也觉得不妥:“父皇对这位表弟的隆宠真的是太过了,便是我等亲儿子都没有这等殊荣!” “不过事已发生,再提也没意思,反而会惹父皇厌烦,只是这位表弟...看来我还需得多费一些心思,去,将一会儿要带去的贺礼多添两件。” 此时,元景帝与上官仆射、平清王一同坐在迎亲队伍经过的一家茶楼里,看着迎亲队伍经过。 新郎身着红色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当得气宇轩昂,春风如意。 新娘坐在花车之中看不清,倒是后面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晃了人的眼,可见是这位新娘子嫁妆丰厚,家底丰厚,出身不俗。 平清王僵硬地坐在那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情也是万分的复杂。 有吾儿终于长大的感慨,也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尴尬,而更多的,便是惊恐。 是了,惊恐,固然他对谢琅之事一概不知,但谢琅在平清王府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若不是定了亲觉得人生有些期盼奋起,他那一辈子估计都要废了。 如此,元景帝又怎么能放过他呢? 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他是元景帝,谁人敢这样欺负他儿子,他也是怒不可抑,恨不得拿一把刀捅人了。 再则,他真正的亲儿子竟然还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这着实是令他惶恐了。 他不知如何才能保住谢家上下,也不知该如何保住他那个曾经做过储君的假太子,偷梁换柱的假太子啊,就算是他什么都不知,那都是死罪了。 “朕有时候觉得,他确实是太像朕了。”元景帝突然感慨,“有足够的智慧,足够的胆量,若想,便去做,纵然身处困境,也不会觉得惶恐害怕。” “认定了的事情,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上官仆射点头:“确实像。” 纵然跌落深谷,受尽了苦楚,当他想爬出来的时候,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爬出来。 不过谢琅与元景帝还是有不同的,元景帝当年是真的苦,也独他与首阳长公主苦苦挣扎存活爬出来,如今的谢琅有元景帝在,自然有人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是一片光明。 “不过三郎君有陛下在,日后便是坦途了。” 元景帝听了这话,心中顿感欣慰:“你说的不错,将来便是坦途了。” 他错过也好些年,也眼睁睁地看着谢琅遭受许多不平而置身事外,如今也总算是有些补偿,他也心安许多。 昔年的事情,其实也怪不得他,毕竟在他看来,首阳长公主才是他的至亲,外甥还是隔了一层的。 首阳长公主那样对待儿子,他觉得有些不好,但首阳长公主坚持,似乎对平清王还有谢琅都有很多怨恨,他也不能让她不高兴吧。 毕竟他做梦也想不到,他那样相信的阿姐竟然会做出如此胆大荒唐之事,也不知晓,那个所谓的外甥,其实才是他的亲儿子。 只是有些事不能以道理论对错,他没有做错什么,但想到他们父子二人二十年相见不相识,他看着儿子吃苦却不能相助,元景帝心中便有诸多的愧疚与怒火。 愧疚是对谢琅,而怒火自然是对首阳长公主与谢家的。 若是不惩治这些人,难消他心头之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以往他没有人管,但将来有了。”元景帝语气平静平淡,但听得平清王心头一跳。 元景帝看向平清王,问他:“平清王,你觉得朕说的可对?” 平清王脸色有些发白,僵硬地点了点头:“陛下说的对,是臣有诸多不对。” 说起来,也是他这个父亲没有做好,若是他好好地培养谢琅,对他加以爱护,在谢璟欺负谢琅的时候秉承公正,做好一个父亲,那么如今,元景帝也不会太怪罪于他。 毕竟他也无辜,对这些事一概不知。 若是谢琅足够优秀,那他甚至还会有功,有了这一份功德在,若是陛下和谢琅都仁善一些,不说能保住平清王府,便是那太子的性命,指不定也能保住了。 谢琅在谢家过得不好,这才是他的罪责的根源。 元景帝有好好教导太子,平清王却这样对待谢琅,元景帝能咽下这口气才怪,是人都咽不下。 “既知是不对,就该好好赔罪。”元景帝眯了眯眼,眼中有些冷,不过这会儿他也没空和平清王纠缠,挥了挥袖子道,“行了,你回平清王府吧,朕与上官爱卿一会儿还要去景阳侯府。” 平清王起身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躬身告退。 待人走了,元景帝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对上官仆射道:“走吧,我们走快一些,正好能赶在新人之前抵达。” 等到时候,他坐上了高堂,这小夫妻俩估计都要吓一跳吧。 元景帝想到这里,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衣裳,问上官仆射:“爱卿觉得朕今日这一身衣裳如何?” 上官仆射评道:“贵气且不失和蔼,虽不及陛下的华服威仪,但若坐高堂,便是极为合适的。” 这评价当真是说到了元景帝的心坎上,他高兴道:“爱卿果然是深知朕心。” 他今日想去做高堂,可不是去做皇帝的,锦缎华服再好,也不如这合适二字。 第684章 如今三郎娶亲,朕亦大喜 于是,在夕阳微微偏斜,迎亲队伍尚未归来之际,元景帝突然驾临景阳侯府,引得景阳侯府一阵轰动。 “皇兄已逝,朕深感遗憾,如今三郎娶亲,朕亦大喜,今日便由朕来替皇兄主持今日的大婚之喜吧。” 元景帝搁下这句话,便坐上了今日的高堂。 他说的话似乎也是有理有据,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了。 当然,便是他说的没有话理由不充分,他为帝王,要主持一个臣子的亲事,谁人敢拦? 而且这是天大的隆宠,世人也只会羡慕景阳侯深受陛下器重偏爱,不会说别的。 不说今日平清王夫妇没来,就算是来了,他要坐上这个位置,也可以将这两人赶下来。 不过元景帝想要这个位置坐得名正言顺罢了。 随着元景帝的到来,亦然也送来了诸多的贺礼,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布料、药材、茶酒应有尽有。 客人们看着这些贺礼,心中别提是多羡慕了。 “陛下对福王这位兄长可真是看重啊!” “可不是,据说当年,陛下与首阳长公主幼时过得并不好,也就是这位福王护佑过他们,可惜这位早早地去了。” 元景帝那么多兄弟姐妹,也就是这位,死后还得以追封,可见人在元景帝心里也是有些地位的,故而如今更是加倍对谢琅好。 “而且景阳侯不但是福王嗣子,更是长公主亲子,陛下与长公主姐弟情深,如今景阳侯两边都占了,自然是能得陛下圣宠。” 自从谢琅入朝之后,堪称第一宠臣也不为过,据说若是无事,陛下也会召他到上书房,闲暇之事亲自教导,可见对其多看重。 便是几位皇子,除了自太子之外,都没有这样的圣恩的。 如今长安城都在流传太子已经遭到了元景帝的厌弃,很快就要被废了,而齐王呢,很快就要做太子了,可冷眼瞧着,便是这位齐王,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说起来,平清王与王妃怎么没来?”有人发现了亮点。 “是啊,真的是奇了怪了,不单单是平清王与王妃,便是谢家的其他人,也都没来。” “难道是平清王府出了什么事了?” 元景帝独坐正位高堂,客人们则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七皇子与齐王坐在一起,齐王目光扫过四周,有些困惑,问七皇子:“太子怎么没来?” “我不知啊。”七皇子摇头,“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二皇兄,可要派人去问问?” “不了。”齐王摇头,“或许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吧,不来就不来了,对了,你的身体如何了?” “谢二皇兄关心,景阳侯府这边环境不错,我感觉好多了。” “好多了就行,若是缺了什么,便派人和我说。” 元景帝的几个儿子,虽然也有一些争斗,但总体还算好的,齐王与楚王、太子三人之间有所争斗,关系比较微妙,但对小的两个,他们还是很像一个好兄长的。 再说,七皇子身体不好,能活多久未知,九皇子性格单纯好骗,基本都与皇位无缘,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便是心思多如齐王,也乐意做一个好兄长。 “多谢二皇兄,若是有所需,定然会想二皇兄要的。” 七皇子虽然病弱,但心细如尘,自然是知晓怎么让自己处境更好,像是这些兄长们,他偶尔向他们要一点东西,这才是表示亲近的做法。 与他们撇清关系,反而适得其反,觉得你藏着什么心思。 “对了,你在景阳侯府,你这表兄,不对,如今也是你兄长了,他待你如何?” 七皇子点头:“兄长待我也不差,我在此过得挺好的。” “那就好。”齐王点头,然后道,“也不枉费我多为他准备几件贺礼。” “哦,竟然还有此事。”七皇子微微惊讶,“那就多谢二皇兄了。” “不过是身外之物,你不必放在心上。” 七皇子感激地‘哦’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无语,心道这多准备几件贺礼难不成不是因为觉得父皇对这位表兄太过在意了,想交好一番吗? 到了这,又说是为了他,倒是会一样东西卖两份人情的。 心思真多,嘁! 元景帝坐在正位之上,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面,心情也甚好。 。 元景帝抵达景阳侯府不过是一刻时(15分),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是迎亲队伍已经到了门口。 围在景阳侯府门前的人一哄而上,争先向新人讨要喜钱喜糖。 那里里外外围着好几层的人,让人看着就令人心惊胆战,若不是边上有护卫拦着,这些人都要冲到花车边上了。 谢琅翻身下马,对众人道:“多谢诸位对我等夫妇的祝福,只是今日人多,还请莫要争抢,今日这喜糖礼钱,景阳侯府都准备得足够的,人人都有。” 也不知是惧怕景阳侯府还是得知人人都有,这些人闻言果然是不挤攘争抢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随行侍女护卫递过喜钱喜糖,接了东西,说了一两句祝福的话,然后散开。 没一会儿,那些人便散到一边去围观去了。 程娇透过纱幔看着那些人,见他们拿了喜糖喜钱就散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方才也是吓了一跳,生怕这些人冲上来,把花车撞翻了。 待是这些人散开,迎亲队伍又开始进行接下来的礼仪。 便有司仪喊道:“请新郎射箭——” 在新娘下花车之前,新郎射三箭,一为祝福,二为驱邪,驱散这一路走来沾染的邪气。 “一箭射天,天赐良缘——” 谢琅接过护卫送上系着红绸的弓和箭,抬手弯弓向天射一箭。 “好!”众人连连鼓掌喝彩。 司仪又唱:“二箭射地,地配一双——” 谢琅又伸手取了一支系着红绸的箭弯弓射在边上的空地上。 众人又是一阵鼓掌喝彩。 别的不说,这些前来讨要喜钱喜糖的百姓,在这个时候当真是气氛组,有他们鼓掌喝彩,这礼仪就更热闹欢喜了。 眼瞧这里里外外好几圈的人,这婚事就够热闹体面了。 第685章 比比皆不是,是我心上月 第三箭射在花车前,为新娘驱散这一路走来沾染的邪气,今日从此门进,带来的全是福气,霉运邪气全然拦在外头。 “请新妇下车——” 随着这三箭射完,卫国公夫人与年夫人这媒人和全福夫人亲自上前去扶着新妇下花车,然后与新郎一同进门了。 程娇心头一阵恍惚,是了,新妇,在娘家之时,司仪只唱她是新娘,到了这夫家,便成了新妇。 她从程家的女郎,变成了李家妇,是某个人的妻子。 等她下了花车,与谢琅站在一起,她才有些回神,抬眼看着前方。 “来。”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嗯?”程娇茫然了一瞬,微微侧头,却看到身边的人伸出了一只手来,那只手骨节修长,干净白皙,像是修竹一般骄劲灵秀,干净利落。 “伸手。”对方又说了一句。 大约是这声音实在是有些好听,她有些晕乎乎地伸出一只手来,放在他手心里,而后一手持扇,一手被他拉着往前走去。 “抬脚。” 程娇闻言有些回神,见前面放着一个火盆,看着是要她跨火盆,她明白地嗯了一声,抬起脚来,由他牵着,再经由铃铛铃镜帮忙提着裙摆,跨过了火盆。 她便是这样,由着她这新婚夫君牵着,在司仪的唱念下一路跨过火盆、马鞍、米袋,最终是进了景阳侯府的大门。 再一路往举办婚仪的青庐走去。 身前是四位提着花篮的侍女一路撒下花瓣,身后是几对金童玉女洒下五谷杂粮。 祝的是一路平平安安,年年富足,百邪不侵。 夫妻二人一路被引至了青庐,并肩跪坐在一张案几前,面对这在场的诸位宾客,宾客小声地说着话。 有人再夸耀她身上华贵的嫁衣钗冠,有人在说她那陪嫁有多少,再有人说这桩亲事是何等的好,两人是如何如何相配。 程娇伸长耳朵听着,有羡慕有赞美,但独独没有嫉妒,她听了心情甚美。 不过想想也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场面,便是有人心中有嫉妒恨这些情绪,也不敢表达出来。 不过听到了一个事情,令她大惊之下,手都抖了一下——今日坐在她与谢琅婚仪上的高堂,竟然是陛下。 陛下? 怎么会是陛下呢? 程娇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乱了。 正在这时候,她手心被捏了捏,她才稍稍回神。 “可是累了?”他小声问。 “没。” 在场的宾客见新人竟然开始说悄悄话了,顿时就不乐意了。 “景阳侯,你如今礼仪还未成呢,可不能和新妇说话。” “该是你做却扇诗了,让咱们一睹新妇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像是你说的,貌比神妃仙子。” 谢琅的那一句‘神妃仙子’还是随着迎亲队伍传了回来,成了众人调侃他的话。 “就是,你快些,让我们好好看一眼。” “怎么,难不成娘子你一人独占了,咱们这些人看一眼都不行吗?” “景阳侯,既安兄,别这么小气嘛!” “去去去,滚一边去。”谢琅毫不避讳地笑骂了一声,“什么小气不小气的,我娘子,当然是我一个人的,我独占了怎么了?” “哎呀,你这样不行啊,先前我们去临安侯府娶亲,你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如今新妇娶到手了,我们想看一眼新娘子,你就让我们滚一边去。” “就是,你这样不行啊,这叫什么?新娘娶进门,媒人扔过墙,好生无情啊!” “好了好了。”卫国公夫人赶紧出声,“别瞎起哄了,要说媒人扔过墙,今日的媒人也是我,拜堂的吉时就要到了,请新郎官做却扇诗吧。” “那就做却扇诗吧,既安兄,你方才在临安侯府说了,便是要你作七八首诗也行,七八首,到白首,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不,你就把剩下的作完呗。” “对哦,新妇可不能轻易放过他,要他多作几首。” 谢琅对着众人一笑,脸皮极厚道:“恕我直言,诸位还是省省心吧,这是我娘子,肯定不会听你们的话为难我的,再说了,便是要做七八首,也不是一下子就作完的啊。” “那你想什么时候作?”有人惊呼,“难道是今晚作?难不成你光顾着作诗不洞房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宾客都笑了起来,个个都乐得不行。 便是程娇这脸皮厚的,脸上也有些发烫。 谢琅咳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倒是无所谓了,但他身边这个脸皮没他厚,于是认输道:“不就是却扇诗吗,我作就是了。” “那就作来,我们替新娘子听着呢,若是太过敷衍了,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你。” “正是。” “善。” 谢琅侧头看了看她,沉思片刻便开口: “素月挽红妆,喜扇遮羞眉。 惊鸿一照水,却扇见初颜。 问是天上月,还是云中仙? 比比皆不是,是我心上月。” 新娘素淡的容颜点了红妆,那喜扇遮挡了羞怯的眉眼,似那惊鸿照水,却扇见真颜。 问这是天上的明月,还是云中的仙子。 比比皆不是,原是我心上的明月。 这一首诗词一出,顿时赢来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此却扇诗,一赞了新妇的美貌,二又点了却扇之意,三呢,更是表达了他对新妇的真心真意,在他心中,什么天上月云中仙,都比不上你之美与我之欢喜——你是我心上月。 这情话说得,当真是煽情又美好,叫人欢喜感概羡慕。 “好,不错。”元景帝也拍掌笑了,对一旁的上官仆射道,“才学颇有些长进,就是这一张嘴啊,平日里刺人得很,转头哄起娘子来,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虽然他眼瞧着谢琅是栽在程娇的手里了,这辈子估计都爬不出来了,但这程娇何尝又不是栽在谢琅的手里了。 两人相互倾心,许白首之盟,也别计较谁人付出得多谁人付出得少。 上官仆射也赞:“确实会哄小娘子。” 这作情诗的本事,要是个风流公子,那估计要名震大盛朝山河疆土,为他倾心愿为他付出所有的女子不在少数,可偏生只对一人,那是世间难得了。 倒是个痴情人。 第686章 婚仪圆满 程娇听着这一句‘问是天上月还是云中仙?比比皆不是,是我心上月’,心头微颤,眼圈也有些发红。 其实她一直都知晓,她在谢琅心中,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是他心中的明月光,心头的朱砂痣,对她是珍之重之。 便是她骄纵的小性子,他也都觉得她这般灿漫可爱,赤诚真实。 虽然不知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是否是一如既往,还是面目全非,但此时此刻,他们亦是真心真意,愿求相守一世不离不弃。 想到此,她眼中有些湿润,似是有泪凝聚要落下,不过她回过神又忍住了。 在婚仪上落泪,可不好。 正在此时,有一只手握在了她持着扇柄的手上,那一只手手心微暖,驱散了她手背手指的凉意,她手一颤,心头也跟着一颤。 “娘子?” 那声音似是带着笑意的询问,音尾似是极轻又微微挑起,听得她耳朵都有些发红,她没有回应,但却也松了手,喜扇落入了对方手中。 在场观礼的宾客顿时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有人还是指责谢琅:“新郎官,你这行为可不大好,你都还未问新娘子满不满意,怎么就能取了扇子呢?” “就是就是,哎呀,你这实在是不讲规矩,不行不行,重新来。” 程娇听着边上宾客起哄的声音,看着那一张带笑的脸,一时间耳朵红脸也红了,她有些害羞地捏了捏袖口的花纹。 谢琅笑着对众人道:“什么重来一次,我家娘子松了手,那就是同意了,你等不要瞎起哄。”说罢这些,他又问程娇,“是不是啊,娘子?” 程娇:“......” 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她就没见过哪个新郎官面对宾客的起哄还要怼回去的,真的是...若不是她跪坐在此处,又那么多人看着,她真想抬脚踩他脚,或是伸手拧他腰了。 这时,边上的宾客又道: “新娘子莫要被他三言两语哄住了,让他重来。” “是啊,重来。” 这时,卫国公夫人又适当地站出来镇压了:“好了好了,新娘子肯定是愿意的,你们再起哄,新娘子就要害羞了,该是行三拜九叩之礼了。” 卫国公夫人也无奈,她虽然第一次做媒人,但见过的婚仪也不在少数,这样子的新郎官还是头一回见,别的新郎官对于宾客的调侃笑闹都是抱之以笑,就这位会回嘴。 “请新郎新妇上堂来——”有司仪喊了一声,随后便有礼乐声响起,礼乐庄严肃穆,将宾客的笑闹声镇压了下来。 谢琅伸手扶起程娇,转身往后方走去。 在青庐之中,新郎新娘的座位设在正中间,后面隔着一小片空地,这便是新人行礼之地,再往后,便是青庐的最后方,设有今日新郎祭拜祖先请来的牌位,也有高堂坐于上方。 元景帝便坐在高堂之上,笑着看两人走上来,那模样,当真像是看着儿子娶妻似的,一脸和蔼高兴。 夫妻二人看了看他,抬手一揖,行了个礼。 元景帝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而后又见两人转身对着外面。 司仪唱到:“一拜天地,良缘天赐,天长地久,拜——” 二人对一拜。 “二拜高堂,继以香火,儿孙满堂,拜——” 二人转身对高堂,又是一拜。 “三拜夫妻对拜,夫妻同心,齐白首,拜——” 两人面对面站着,对视一眼,皆是一笑,而后便是一拜。 “礼成——” 拜完了天地,二人又被侍女引到案几前跪坐下来,有侍女提来了一个篮子,再取出一把系着红线的剪刀,在新郎新娘头上各自剪下一缕发丝,打了个漂亮的结,又用红线系好,放置在锦囊之中。 “新人合髻,永结同心。” 这是结发之礼。 结发之礼完成之后,又行合卺之礼,有一双小童各自捧着一只用五彩丝线连在一起的小葫芦瓢,待有人斟上酒,请新郎新娘取用。 两人各持一瓢,各饮一口,而后又对换过来,将这一瓢酒皆饮罢,算是礼成。 而后又有侍女送上吃食,两人同食一碗五谷、同食一碗肉。 到此,拜天地,结发,同饮酒、同吃一碗吃食,以此象征夫妻地位相同、夫妻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新人敬宾客——” 在司仪唱念声中,又有侍女送上酒杯,添上酒水,夫妻二人举杯敬宾客,谢过今日前来祝贺的客人。 众人也举杯与新人同饮,同喜同乐。 到此,婚仪圆满结束。 谢琅伸手扶着程娇起身,两人在侍女的引路下,往新房走去,提着花篮的侍女走在前,洒下花瓣一路,有好事者也快速地跟在后面,准备去闹洞房。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谢琅握着程娇的手,两人慢慢地往前走去。 从前院到后院一路铺着红布毯,边上一路也有繁花簇簇,便是在这秋日里也是美轮美奂,众位随行而来的客人目不暇接,纷纷称赞起了这景阳侯府的风景。 待这一路到了内院正院四闲苑。 是了,谢琅入住景阳侯府之后,便将前院正院取名为四方苑,将后院正院取名而四闲苑,就当是将两人以前住的院子都搬了过来。 夫妻二人刚刚踏进院门,谢琅便抬手让护卫关门:“快关门关门!” 跟在后面准备闹洞房的人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当场就傻眼,忙是冲上去,可惜的是那几个护卫的手脚极快,而且力气也大,一行人冲上去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上,只能扑在门上使劲拍。 “喂喂!” “既安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啊,快开门啊!” “快把门打开!” 啪啪的拍门声传来,谢琅无动于衷,冷哼道:“想闹我的洞房,门都没有!” 这群人就是不嫌事大的,若是让他们进来了,那就没完没了了。 “快走吧诸位,外面就要开席了,今日多喝两杯喜酒。” 走? 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被拦在门口的众人冷笑一声: “既安兄,你到底开不开门啊?你若是不开,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就是,若是不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687章 想闹我的洞房,有本事就来啊! 隔着门的外面闹哄哄的,又是劝说又是威逼利诱,但谢琅的回应只有一个: 不开不开就不开。 快滚快滚赶快滚。 程娇傻眼,她抓着谢琅的袖子,小声问:“咱们这样没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谢琅毫不在意,“这些人啊,要是放进来了,也不知道要闹我们到什么时候,可不能放进来。” 程娇想了想,竟然觉得有理,她可不想这些人再洞房整他们夫妻俩,如此,被拦在门外,也是大好事。 “那......” 她还未说完,便听到有墙边有声音传来,两人走出去一看,却见墙上已经搭上了一个梯子。 程娇心头一跳,抓着谢琅袖子的手一紧:“怎么办?他们要爬梯子进来了?” 不单单是爬梯子,墙外的人已经在叠罗汉,准备翻墙进来。 “莫怕。”谢琅轻笑了一声,“没事,我早料到了,你等着看吧。” 谢琅话音刚落,便有护卫从门口边上的门房里抬出了一个箱笼,那箱笼一打开,便瞧见了里面放着一个个或圆或扁块头,个个如同鸡蛋般大小。 程娇仔细一看,发现都是枯叶压制成的块状物。 谢琅伸手抓了两个,转头对程娇道:“娘子,你来指,我来打。” “啊?”程娇有些发懵。 这时,刚好有人爬上墙头伸出头来,可还未来得及说话,谢琅抬手将一个圆球丢了过去,正中脑袋,那人啊了一声,然后摔了下去。 程娇双手捂嘴,有些傻眼。 谢琅道:“别愣着了,你来指我打。” “哦...哦哦!”程娇反应过来,顿时眼睛都亮了。 于是...这一场闹洞房的游戏,戏剧一般地变成了新婚夫妻二人打地鼠游戏。 这被整的人彻彻底底反过来了。 “快快,那里那里!” “这边墙这边墙!” 程娇左看右看,头上钗冠上的流苏叮叮当当,她每指一处,谢琅便丢一个枯叶块打过去将人打落下来。 那枯叶压成的块状物不轻不重,砸过去也不会伤人,最多是摔下去的时候有些倒霉,不过谢琅也早早安排了护卫在外面,不会把客人摔伤了。 如此,当真是成了一场打地鼠游戏。 不过那些人爬上去又被打下来,心中很是不甘,又继续爬上去,憋着一股气要翻墙进去好好闹一闹这洞房。 于是屡败屡战屡败屡战,跌落了又爬上去,爬上去又被打落下来。 程娇看着那群人倒霉样,咯咯咯笑个不停,显然是很开心。 想闹我的洞房,有本事就来啊! 谢琅见她玩得开心,也是心情大好,出手更是不遗漏,将那群人彻彻底底当成了乐子玩。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微风偏斜,桂花飘香,外院热热闹闹地准备开席,内院夫妻俩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那群人再也提不起力气爬墙,这事情才算是结束了。 程娇拍了拍肩膀,有些累了。 “累了?”谢琅笑了笑,拉着她往正房走去,一边对她说,“这会儿应该是没人来了,你先休息吧,也累了一天了。” “你呢?” “我?我还要去喜宴上,这些人受了这等气,估计一会儿得灌我酒呢。” 程娇皱眉:“那可怎么办?” 那么多人呢,纵然谢琅酒量不错,但肯定是喝不过那么多人的,而且被那么多人灌酒,想想都头皮发麻。 “没事,他们玩不过我。”谢琅对此毫不在意。 好吧。 程娇稍稍松了一口气。 谢琅让人给她洗浴的热水,又让人送上饭食,便准备离开了。 “你先吃些,我去去就回。” 虽说谢琅也有些不想离开,娘子刚刚娶进门,他当然是想和娘子呆在一起,谁想理会那些客人,可方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外面也要开席了,若是他这主人还不去,就显得失礼了。 程娇点了点头,冲着他挥手:“那你去吧。” 待谢琅离去之后,将门外那群想闹洞房的人都带走了,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铃铛铃镜进来给她换下喜服和钗冠。 今日事多,程娇有些晕乎乎的,也没注意,如今冷静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平清王府那边没人来吗?” 元景帝坐高堂她虽然很是意外,但细想下也不是不可能,福王已逝,元景帝这个叔父来坐这高堂,再加上他是帝王,地位超然,以此来表示恩宠在意,也是合情合理。 但平清王府...不单单是平清王与平清王妃她没见着,连谢璎都没瞧见。 奇怪。 太奇怪了。 按理说,便是谢琅已经过继,可血脉至亲也是断不开的,谢琅要成亲,平清王府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来吧,这不是要断绝关系,恩断义绝,从此再也不往来吗? 铃镜摇头:“婢子不知,一会儿婢子便去问问。” 程娇想了想摇头:“算了算了,你们也累了,将咱们这些事情安排好就行了,晚些,我再问他就是了。” 反正平清王府来与不来,她并不在意,不来更好,她还不需要招待这些人呢。 就是不知道在谢琅得知此事,会不会介怀。 “对了,旺财呢?” “旺财早就到了,就在后面的院子里。” “将它带来这里吧,这一路它应是有些受惊,呆在我身边最好。”程娇想想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该将旺财先送到纪青莲那里去的。 “是。” 换了喜服,卸下了沉重的钗冠,程娇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觉得压在身上的重量都轻了许多。 不过随着身上的重量减轻,随即而来的便是满身的疲累。 这一整天下来,是个人都吃不消。 “所幸这一辈子只有一次......”再来一次,她估计都不想嫁了,真的是太麻烦了。 铃铛领着她往边上的洗浴室走去,待踏入洗浴室,便见里面有水汽弥漫,似梦似幻,仿佛一切看着都很不真实。 程娇吸了吸鼻子,还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那味道似是参杂了很多种花的味道,但似乎是凝练成一种奇特的幽香。 一闻似闻百花香,又似是闻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幽香。 “什么味?” 第688章 尔等岂能如此污蔑我,我是这样的人吗? 新人婚仪完成之后,前院便准备开席事宜,待到谢琅带着一群人回去的时候,众人已经落座,只等主人到来开席。 谢琅先是敬了诸位宾客一杯,然后请大家吃好喝好,吩咐侍女家仆好生照料,便要离去。 瞧着新郎官就要离席,有人觉得情况有点不对,拦住了他 “哎哎!等等!新郎官,你这是要去哪,不会要回去见新娘子吧?” “怎么会。”谢琅义正言辞地否认,“尔等岂能如此污蔑我,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刚刚被坑,现在还一身狼狈的年轻世家郎君一阵冷笑。 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满身心眼满肚子坏水,今日被打的事情,肯定是有预谋的,若不然他怎么得来这些打人的东西。 哼! 此仇不报非君子! 谢琅很无辜道“哎,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是去陪陛下,陛下在呢,我总不能把陛下晾在一旁不管,只陪你们喝酒吧?这多失礼,诸位就行行好,放在下走吧。” 此处特意整理出来一个院子,专门用来办宴席用的,但元景帝肯定不和大家凑一起,他在正院那里单独开了一桌,由上官仆射、齐王、七皇子作陪。 如此,谢琅这个东道主,自然也要去陪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客人了。 众人思索了片刻,确实觉得有些道理,虽然他们很想将谢琅留下来狠灌他几杯酒以泄心头之恨,可元景帝在此,作为东道主不能不作陪啊。 “算了算了,你言之有理,赶紧去吧。” 谢琅笑了笑,抬手作揖“既安多谢诸位,多谢诸位。” 有人愤愤“景阳侯,你莫要高兴得太早了,便是今日有陛下在,你躲过去了,可改日你还是得请我们喝几杯。” “一定一定,改日一定。”谢琅立刻应下来。 不过他心中却在想,请客可以,但灌酒就算了,我有手有脚,肯定会跑的。 “诸位慢饮,既安去见陛下了。” 谢琅对着众人一礼,然后转头就溜了。 待出了那院子,他的脚步飞快,一下子就没影了,等到了正院门口,他才伸手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整理了一下衣裳往里面走去。 元景帝与上官仆射正喝着酒,见他来了,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会躲懒。” 谢琅给众人行礼,而后道“陛下说笑了,您在这,臣自当是作陪,怎么能说躲懒呢。” 齐王摇头“我听说你把那些闹洞房的人给折腾得十分狼狈,他们正咬牙切齿想灌你酒呢。” “是吗?有这回事?”谢琅不认,“我哪里是折腾他们啊,都是闹着玩的。” 元景帝补了一句“只不过是东风压西风,他们玩不过你罢了。”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都笑了。 谢琅坦荡笑道“那是,各凭本事罢了。” 闹洞房被新郎新娘给整了,那不是他们太没用了吗,这哪里能怪他的。 元景帝抬了抬手“行了,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谢琅闻言赶紧作揖道谢“谢陛下。” 说罢,他也不客气,寻了个位置坐下,先是敬元景帝一杯“多谢陛下今日前来,不胜感激。” ( 元景帝看了他一眼,而后与他喝了一杯,道“感激不感激的话便不必说了,你既然娶妻,便好好过日子,如此,朕便宽心了。” 谢琅赶紧道“陛下请放心,既安会与娘子好好过日子的。” “如此就好。”元景帝点了点头。 能好好过日子,那必然是心中有许多的期待,他前二十年过得没有什么温情,如今有了妻子,将来还有孩子,大概总能感觉到这人世间的美好温情吧。 如此,过往的那些不好,便会在岁月里慢慢地遗忘吧。 “对了,朕同你说一声,今日是朕让平清王他们不必过来的。”元景帝不屑于做那背后小人,有些事做了就做了,他坦然认了。 “他今日若是来了,便是麻烦,按理,你已经过继,拜的是李家的祖先,这高堂之上,坐的应该也是李家人。 可皇兄早逝,他到底是你亲生父亲,血脉是斩不断的,他若来了,你是请他上座还是不请?” 元景帝觉得平清王做事也是糊里糊涂的,有些事情他总是顺着自己高兴的来,却不知孩子为难。 “若是请他上高堂,你到底拜的是李家还是谢家,若是不请,旁人便说你无情无义,如今过得好了,却连父亲都不认了。” 所以不管出于哪个方面的原因,平清王最好是不要出现得好。 “您说的是。”谢琅真心感谢,“再敬您一杯。” “行了,别敬了。”元景帝摆手,“你也别喝了,躲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躲酒的吗,怎么还连连喝上了。” 谢琅当然是不想喝酒了闻言立刻就道“那就听陛下的,咱们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齐王摇头直叹“你倒是好运,便是我成亲的时候,也被那些人敬了不少酒。”这些人可不管你皇子还是哪家世家郎君,就是灌你。 齐王、楚王在封王去封地之前,元景帝都给他们娶了王妃的。 楚王还未有儿女,倒是齐王,嫡的庶的儿女都有三四个了。 不过齐王妃和孩子都在封地,他来长安的时候接了圣旨便急匆匆来了,自然是顾不上,而且圣旨上只说命他回长安,他也不好拖家带口。 想到这里,齐王小心地看了元景帝一眼,小声问“父皇,儿子与王妃还有几个孩子分别也好些时日了,如今也不知要在长安待到什么时候,不如儿子让人将王妃他们接回长安住一些日子,您觉得如何?” “我家那小的几个父皇还未见过吧,长得粉雕玉琢的,可讨人喜欢了,他们也时常念叨着能回长安拜见祖父。” 齐王这些话有试探元景帝心思的意思了,若是想让他长久留在长安,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夫妻、父子分离的。 元景帝想到齐王那几个孩子,也有一些感慨,他几个儿子里,也就这个有了孩子,只是可惜,孩子出生就在封地,他这个做祖父的一直不曾见过。 说到和几个孩子见面,元景帝心中确实有几分期待和念想,不过他也有他的无奈和坚持,有不能越过的那个界限。 于是他道“你若是想念王妃和孩子,待过了今年,便回封地去吧。” 第689章 难道这储君之位,还有别的选择吗? 元景帝这话一出,不单单是齐王愣住了,便是七皇子的手都抖了抖,惊讶地看了过来。 谢琅心头一跳,微微蹙眉,心中困惑。 自从楚王离开长安去了北疆之后,这更换储君之位的最佳人选,便只有齐王了。 虽然齐王心眼有些多,手段也有些多,最近也有些飘的样子,但相比那些个个有缺点的兄弟,也算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只是元景帝现在说齐王若是想王妃和孩子就回封地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根本就没有让齐王做太子的打算? 齐王脑子当时嗡嗡嗡的,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冷。 “父父皇您这是什么意思?” 元景帝静静地看了齐王一眼,平静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在想,若是你觉得长安待得不顺心,便回封地去与王妃还有孩子团聚也好。” 齐王闻言立刻否认“顺心,哪里会不放心,父皇说笑了,儿臣在长安城呆着极好的,怎么会不顺心,而且能陪伴在父皇身边,那也是儿臣难得的福分。” 元景帝听了这些话,仍旧平静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在长安再呆一段日子吧。” 最好是安分一些,楚王离开之后,元景帝也想过让齐王也回封地去的事情,只是想了又想,觉得这面上还需要一个挡着,只能先让他留下。 只是没料到他会如此沉不住气,和他母妃一样,最近都飘得很,觉得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生了这样的心思,元景帝自然是不能再放任下去,若不然将来必然有大祸。 他也是不想利用这个儿子,在事成之后又将他丢回封地去,若不然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儿子心中不知道有多恨,造反都是有可能的。 便是不造反,这父子之间定然会生出许多隔阂怨恨。 如此,今日便点醒他,让他知道,有些东西并不是给他的,也让他安分守己,勿要心生贪妄。 齐王低头应了一声‘是’,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是精神恍惚,场面也有些安静。 等这一餐用完,元景帝与上官仆射一起离开,齐王也随之一同离去。 谢琅与七皇子一起去送了在几人,待回来的时候,七皇子便忍不住问“兄长,你说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要齐王回封地,那他的新储君呢? 难道是不换了,还是更中意楚王还是九皇子? 七皇子想想都摇头,楚王那人,让他做个冲锋陷阵的镇国大将军还行,让他做皇帝,估计天天想着征战各国,搞得民不聊生。 九皇子不是他看不起这个弟弟,那就是个和他母妃一样,脑子都长在脸上了,又蠢又好骗,让他做皇帝,指不定哪一天都要亡国了。 七皇子想了想又想,突然脸色一变,原本就苍白的脸似乎是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难道难道他” “他?谁?”谢琅转头,见七皇子的脸色有些不对,便皱眉,“你怎么了?” ( “我无事。”七皇子顺了一口气,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仍旧是一片苍白,“我只是想到一个人” “谁人?”谢琅困惑,难道这储君之位,还有别的选择吗? 七皇子顿了顿,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琅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若是还觉得不舒服,让太医过来看看。” 七皇子也觉得有些不舒服,点了点头,便让随侍扶着自己回去了。 待七皇子走了之后,谢琅的脸上的表情便一点一点敛了下来,归于平静沉默。 陛下,难道真的有别的选择吗? 七皇子知道些什么? 谢琅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细想元景帝的行为,可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有谁。 “难道是”难道是元景帝在外头有哪个相好的,留下什么沧海遗珠吗? “这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待是今日的晚霞烧到了极致,漫天红彤彤一片之时,聂静云便与纪青莲等人过来向程娇辞行。 此时程娇已经换下了嫁衣,换上了一身红色齐腰交襟宽袖衣衫,上面的并蒂莲金光流转,衣衫晃动之间,仿佛有流光藏于此。 她的头发也挽了一个十字髻,簪了一只小冠,边上插了两支错落的花叶镶红宝石金簪,再配上一支金牡丹累丝步摇,那流苏微微摇晃时,似是有一种婀娜生姿,温柔雅致的味道。 这做了妇人的打扮,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像是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有了属于女子的韵味。 聂静云又是恍惚又是感慨。 “你们便要走了?”程娇心中有不舍,“要不,今日便住下吧。” 聂静云好笑道“又不远,自然是要回去的,你莫不是怕了?” “怕?”程娇想了想道,“怕倒不至于,只是有些不习惯,也有些舍不得。” 她舍不得家里人。 “没什么舍不得的,又住得不远,你得了空闲,便坐着马车回来坐坐就好了。”聂静云对此别提有多羡慕了,像她,嫁到长安来,坐马车便要好几日,有时候便是想回去都回不去。 程娇轻叹“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得的,只是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前家是自家,如今已经是娘家了,我回去便成了客人了。” 大概是身份的转变令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程家永远是你的家。”聂静云如是道。 程娇笑了笑“嫂嫂,我知晓的,对了,待嫂嫂回去了,莫要忘了和大兄提一提我请他帮忙的事情,叫他不要忘了。” 聂静云也知道是什么事,叹了一句道“我会和你兄长说的。” 对于临安侯今日的行为,聂静云心中也不喜,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在女儿出嫁辞别之时数落女儿的不是,说什么‘女儿往日若是乖巧听话一些,他们父女也不至于处成这样’。 感情他们昔日父女感情不好,就是女儿不乖巧听话造成的吗? 往严重一点说,便是在指责女儿不孝不敬,品性不佳。 哪个父亲会在女儿出阁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这不是将女儿往地上踩? “六娘你放心,祖母定然会好好说他的。” 第690章 他无心之错,其实就是对这些孩子无心 新娘子出了门,前来送嫁的人都散去之后,程老夫人便黑了脸,劈头盖脸地将临安侯训斥了一顿。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你?!”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与六娘不亲,就全是她的错?!” “难道不是她的错,我是她父亲,她都不敬着我一些,成日气我,她还有理了不成!”临安侯实在是有些不服气,就算是他当时那话确实不合时宜,可也不至于被这样骂老半天了。 “她敬着你,是,你是他父亲,她是该敬着你,可你自个问问,你有什么值得她敬重的?“ ”是你宠妾灭妻,还是你偏爱庶子庶女,一心想踩着嫡子嫡女将庶子庶女捧起来?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你这等荒唐事来!” 临安侯脸色顿时有些发红:“母亲,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您还提这些做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他不愿去回想,也不想被人提及。 程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冷笑:“过去的事情怎么就不能提了,难不成事情过去了,便可以随意带过,你便无错了?” “再说了,按照你说的,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那你还提她往日顶撞你这个父亲做什么?难不成你做错的事情就是不能提的往事,她做错的事情,就是一辈子的错了?” “怎地,你的错不是错,她的错就是错?” 临安侯噎住,忍不住道:“就算是往事都不提了,便是如今,我也没见她多敬重我这个父亲!” 程老夫人又冷笑:“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你如今对她多好似的,我也没见你多心疼她这个女儿,她出嫁了,多给她一些嫁妆,给足她底气,告诉她若是有人欺负她,你这个父亲会给她撑腰。” “你有这样做吗?你没有!她出嫁的时候,你还在埋怨她不乖顺不懂事,和你这个父亲不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说她,你给她脸面了吗?” 程老夫人都快气死了,当时不说谢琅想怼他了,连她都想抓过边上的茶盏摔到他头上去。 “就这么点小事,就值得您这么生气......”临安侯至今都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什么不值得?!”程老夫人更生气了,“你就是不在意她罢了,所以才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她是我孙女,我这个做祖母的希望她体面,希望她顺利,任何不好的事情,我都不希望有,绝不能在她出嫁之时,让她传出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坏了她的名声。” 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临安侯根本不在意程娇罢了,所以在那样重要的时候说出那么不过脑的话,也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临安侯闻言愣住。 “若今日出嫁的是程娥,你必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你会告知她好好地过日子,让她有什么难处,记得回娘家来,再警告这位女婿不能欺负她。” “你爱护她,提携她的夫君,爱护她的子女,满心为她谋算。” 可惜到头来,竟然发现这个女儿竟然是爱妾与别人的野种,二十年付出宛若一场荒唐的笑话,让人既觉得可笑又觉得活该。 程老夫人心想,这或许是报应。 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水让自己冷静一些,再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临安侯一眼,然后道: “我知道,你也有想与他们和好之心,你有这个心,也很好,可有些事,不是你想和说就行的,你需得去做,需得真的将他们放在心上,认认真真地为他们考虑。” “只有如此,他们才会明白你在改过,你想对他们好,就拿六娘来说吧,她如今可不觉得你对她好,她只会觉得你这个父亲是嫌她过得太好,非得在她出嫁的时候闹出点不愉快的事情来。” “你啊,哪里是她父亲,是她前世的仇人差不多,你觉得她还会搭理你?” 谢琅当场怼了临安侯,程娇估计还偷着乐,觉得这老东西活该。 试问,有哪个女儿会看父亲丢脸高兴的? 可见是毫无父女之情可言。 临安侯脸色有些涨红,就像是程老夫人说的,他确实有想和几个儿女和好的心思,毕竟他只有这几个子女了,他不想到老了做孤家寡人,老了无人关怀。 但可笑的是,他想是这么想的,但也不曾将他们放在心上,不曾为他们考虑过。 程老夫人之所以那么生气,一是因为他说错话,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将这些儿女放在心上。 他无心之错,其实就是对这些孩子无心。 一个人对儿女无心啊! 或许他只是因为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习惯了。 可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儿女,不将他们放在心上都成了习惯了,想想都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行了,我不想再说你什么了,你自己回去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了。” 程老夫人真的是不想再见到他这样脸的,她自问他们夫妻二人也有好好地教导这个儿子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母亲,我......” “走走,赶快走......” 。 夕阳日落,那红霞如火烧尽了天地光芒的余晖,余晖散去,天地也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长公主府也一点一点地陷入黑夜之中。 首阳长公主安静地坐在了宫室正位之上,任由黑暗侵蚀天地,由着自己也陷入这样的黑暗之中。 “迎亲队伍穿皇城而过,平清王一家不曾现身,倒是他自己坐上了高堂,受了这两人一拜......” 首阳长公主眼睛微微眯起。 “这事,也是巧合吗?” 她似是在问自己,也似是在问这黑暗的天地。 “先是封赏了侯爵,这景阳二字,便有些欠妥当,再有过继,让他直接与谢家断了关系,入了李家宗祠,然后又将七皇子过继过去,禁卫军将景阳侯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她仿佛是在喃喃自语,良久,轻笑出声。 “这天地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第691章 侯爷,您该不会是怕了吧?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谢琅送走了最后要走的一批客人,揉了一把都要笑僵掉的脸,叹了一口气。 虽说宴席的时候,他敬了一杯酒便躲到元景帝那里去,但元景帝走了,他也不好不出现,陪着剩下的那些客人多多少少喝一些。 到了最后,安排人将留宿的人送去客院,要离开的则是亲自送到了门口,因着已经到了禁宵的时候,他还特意请了今日空闲的金吾卫前来陪送。 长安城的治安很严,金吾卫便是管这些的,禁宵之后,若是谁敢出来胡乱溜达,被金吾卫逮到了,少不得脱一层皮。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这喜丧二事,以及突发病状需要求医之事,便是可以通融的。 若是欲病求医,若是遇见了金吾卫,会派遣人跟着随行,若是遇见喜丧二事,遇见了,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人家,说你是因为这些事耽搁了。 如此,可能要你在金吾卫留一天,第二天请主人家来认领,承认确实有这回事,便可离开。 不过,像景阳侯府这样的,也可以直接请金吾卫相送,将人送到家,中途就不会被拦下。 办完了这些事,谢琅又嘱咐了周管事几句,便准备回去了,但临走之前,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便又去了书房一趟,喊来了寿山。 “七皇子如何了?” 今日七皇子回去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 寿山道:“侯爷放心,属下特意去问过了,七皇子回去之后,便请了太医过来看,喝了药,便歇下了,如今也没见说有什么不适。” 寿山想到七皇子的孱弱的身体,也是有几分叹息的,这小孩也是挺可怜的,纵然他出身皇族,为皇子,可这天生有缺,恐怕是要一辈子都离不开药了。 “可打听到了什么?七皇子说的他,究竟是何人?” “确实是打听到了,属下问了七皇子身边伺候的喜公公,从他嘴里知晓的。 喜公公以前是江德妃身边的伺候的,对德妃还有七皇子倒是忠心耿耿,得知属下是侯爷身边的,便同属下透露了一些。” “谁人?” “六皇子。” “六?”谢琅原本有些微醺的脑子瞬间都清醒了,他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惊诧,“哪来的六皇子,他不是......” 不是死了吗? 元景帝无女,但却有九个儿子,长子是当年周贤妃生的,据说刚出生就被那原配王氏给害了,早早就夭折了。 后来,周贤妃又生了齐王。 沈淑妃生了楚王还有四皇子,四皇子早年得了病,也夭折了。 五皇子就是太子,是元景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子嗣,正宫皇后所出,至于六皇子...... 元景帝在太子长到十岁,与年幼的那些拉开距离之后,才再有的第一个皇子,生母是一个姓云的妃嫔,后来听说一场大火将她和六皇子都烧死了。 不过也有一些消息说当年江德妃难产生下七皇子,便是这位云氏给害的,只是这事,谢琅也不知真假。 “六皇子没死。”寿山也是相当的震惊,这会儿都有些缓不过来。 “喜公公告诉属下,说当年德妃难产,确实是六皇子的生母云氏害的。” “德妃难产而死,七皇子七个月早产,险些也没保住,便是能保住性命,这一辈子也不好过。 陛下大怒,查明真相之后赐死了云氏,据说便是连六皇子,也让人带走,对外宣称云氏自焚身亡,六皇子也一同死在了大火之中。” 元景帝有时候,也算是有情有义,为了江德妃与七皇子,连六皇子都一同舍弃了,从那时起,这天下就没有六皇子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此举,内宫的几个妃子,谁也不敢再生出什么害人之心。 谢琅听了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眼睛微微眯起:“所以七皇子觉得,陛下没有意属齐王,就有可能是相中了这位六皇子,要将六皇子带回来认祖归宗?” 寿山是个仔细周到的人,想了想道:“这个,属下认为不大可能。” 谢琅想想也赞同:“既然已经舍弃了,依照陛下的性子,就没有再接回来的可能。 齐王虽然还是有一点欠缺,但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便是六皇子惊才艳艳,绝代天骄,他也宁愿选择齐王。 可若不是这六皇子,为何陛下会说出让齐王回封地的话?” 谢琅还是觉得事情有些古怪,“难不成陛下觉得太子有长进了,可以再考虑?” “太子最近做出什么功绩了没?”他问寿山。 “太子做出什么功绩了?”寿山也茫然了片刻,想了想道,“没啊,自从东宫解禁之后,陛下便命太子跟在少傅身边读书,朝堂之事,都少沾手了,而且您忘了,陛下还封了孙良媛做太子妃。” 从朝堂上消失,又有了一个没有娘家的孤女做太子妃,这便是世人猜测太子要被废的原因。 谢琅咂咂嘴,实在是有些困惑了,不过他想了想道:“算了,管陛下意属是谁,只要不是什么六皇子就好。” 若是六皇子,七皇子估计都要气疯了,杀母仇人之子,当真是不共戴天,若是知道六皇子在哪,七皇子估计都要找机会弄死他了。 寿山道:“喜公公将此事告诉属下,也是希望若是陛下真的意属六皇子,要将人接回来,到时候侯爷得帮帮七皇子。” 谢琅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寿山应了一声,刚想离去,却见谢琅还坐在那里不动,脚步顿了顿,有些奇怪问,“侯爷,是还有什么事吗?” “嗯?没事啊!”他还能有什么事? “那您怎么还不回去?”寿山就奇怪了,他这今日才成亲,不回去见新娘子,怎地还有心思呆在这里。 寿山打量了他一眼,沉思良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问:“侯爷,您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 怎么可能! 谢琅冷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怎么可能怕,这世间上还有我怕的事情吗?” 是的吧,他有什么好怕的? “你赶紧走赶紧走,我这就回去了。” 第692章 谁若是敢打我,我就让我娘子打他 “真的?”寿山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不相信。 “这还能有假了?”谢琅当时就赏了他一个白眼,再次开口赶人,“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让人注意一下七皇子那边。” 寿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然后才抬脚离开。 谢琅坐在位置上看着寿山离开,缓了一口气,便起身往内院走去。 此时,白日里热闹的景阳侯府此时已然陷入黑暗,一盏盏灯笼亮了起来,照亮那光亮所及的天地,与这漫漫的长安灯火汇集起来,交织成一片人间烟火。 景阳侯府昔日是元景帝的别院,用作出宫落脚之地,虽比不得平清王府、临安侯府宽敞,但胜在雅致精致。 从前院到内院之间,还需得经过一处花园,花园里繁花似锦、树木成荫、亭台楼阁陈设其间,小湖、莲花、锦鲤、假山应有尽有。 夜里清风吹拂,桂花清香未消,天上皎月一轮,皎洁的清霜洒满天地,叫人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渐渐地平静了许多。 进了内院,再往前走便是内院的正院四闲苑,亦是他们夫妻居住之地。 说起来也是巧妙,他们夫妻二人,一个将院落取名‘四方’,取天地四方之意,他心中大约还是期待自己有广阔的天地的,而不是一生困在这四方院落之中。 另一个将院落取名为‘四闲’,取四时悠闲之意,希望一年四季都能悠闲自在。 如此,合起来便有了这‘我在天地四时悠闲’之意,从此天大地大大自在,四季轮回似乎也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谢琅走到四闲苑门口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停顿,心里生出了一些紧张,手心里也有了一些细汗。 说起来也是可笑,原来期盼的时候是千盼万盼,希望与她朝夕相处,朝夕与共,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些恍惚与不真实之感,令他有些胆怯惶惶,恐这一切全是一场求得不得的幻梦。 唯恐相逢相遇是梦,相知相许是梦,今日良辰也是梦。 然而正是此时,他却听见院中有人在说话,惊醒了他那惶惶不安之心。 “夫人,这一盏挂在这里,您瞧如何?” “好像是有些低了,你再挂高一些,再往左边一些,对,就是这样,一会儿点了灯,这院子便好看了,过几天就是中秋了,真的希望这几日都不要下雨,如此,这灯便可以一直放着......” “夫人放心,肯定不会下雨的,据说这几日都是好天气,再说了,便是下雨,婢子们跑得快,也可以将灯笼解下来,等雨停了再挂上去。” “你说的也是嗳!” 她似是欢喜似是期待,声音清脆的,柔和的,仿佛像是一缕柔和的春风,将他心头的不安惶惶抚平,将这世间的浮躁嘈杂屏蔽在了世间之外。 谢琅突然觉得一颗心突然安宁了下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样无端的患得患失委实是太过可笑,他与她今日良辰,成婚之喜,他该是欢欢喜喜的才是。 管它是是非非纷纷扰扰,既然人他都已经娶回来了,又怎么可能失去。 便是有人来同他抢,他也是绝对不会让的。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松,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那一点惶惶不安如同潮水散去,他的心变得坚定了起来。 于是他抬脚往里面走去,脚步也多了几分匆忙和急切。 踏入院中,他便瞧见了程娇便站在一棵树下,指使着铃铛爬上梯子在树上挂灯笼。 那一盏一盏亮起来的灯笼,映照出的光亮,衬得这一棵树仿佛是身处光明笼罩之地,恍若神树。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出现在她身后,突然出声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程娇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拍了拍心口,恼怒地瞪他:“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吓了我一跳。” 谢琅见她又恼又气,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笑了:“对不住,是我的错,我不该吓你。” 虽然她这个样子,他很想逗她,但若是再逗她,估计她就要伸出爪子挠他了。 想想也是算了。 程娇轻轻地哼了一声,见他道歉了,也没和他计较,拉着他过来挑灯笼: “你来得正好,我方才查看了一下库房,发现买了中秋的灯笼,便想着这院中有些冷清了,挂几盏灯笼最好,喜庆得很,你看看这几盏要挑哪一盏好?” 此时,边上还放了一个架子,摆着供选择的灯笼,那一盏一盏的灯笼,绘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嫦娥奔月、有广寒月桂、有花好月圆等等...... 谢琅心想,你若是喜欢,便都挂上去就是了,反正不值当什么,小孩子才做选择,他们全都要。 可他是何等的聪慧,此时若是说什么‘全都要’,最多也只是哄她一笑,却不如认认真真地挑选一个,让她高兴。 世有千千盏灯笼,她大约只想挑出自己喜欢的那盏。 嗯...太多了喜欢不过来。 谢琅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架子上的灯笼,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绘画,便点了那一盏花好月圆的灯笼:“这一盏好,花好月圆,人月两团圆。” “你也觉得这一盏好。”程娇闻言立即就高兴了,但又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苦恼,“这一盏寓意最好,可在画技上仍有一些欠缺,不如这一盏广寒月桂好看。” “这有何难。”谢琅笑了,“我给你添上几笔,如此,不是都齐美了吗?” 程娇又惊又喜:“你还会作画?” 她听过他作的诗词,见过他的字迹,却从未见过他作画,原来他竟然还会作画吗? 这人不是纨绔吗,怎么什么都会? 谢琅见她惊喜的样子,有些得意道:“这有什么难处,我虽然不曾学过,但胜在天资聪慧,一学就会,再学就精通,可不是别人能比的。” 程娇不信,而且觉得这话实在是有些欠揍:“你这话说得,实在是让人想打你一顿。” 一学就会,她怎么就学不会了? 谢琅哈哈大笑,更加不要脸道:“我如今都是有娘子的人了,谁若是敢打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让我娘子打他。” 第693章 怎么?难不成我就不温柔不贤惠了吗? 什么让我娘子打他? 程娇的表情僵在脸上,当下气恼得想捶他:“好你个谢三,你...你,我这才嫁给你,你居然还想让我替你打架,你还要不要脸了?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哪有人这样的,居然想让娘子替他打架的! “你自己难道没长手吗,不会打他吗?” 程娇气得想双手叉腰,但又觉得这动作太像泼妇了,只好忍住。 她好不容易劝说自己做一个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娘子,结果就被他三两句话搞得破功了。 忍住忍住,做娘子还是不能太泼妇了! “误会误会!”谢琅立刻否认,“我的意思说可以我可以和娘子一起打,夫妻双打,打得他爹娘都不认得。” “谁...谁要和你夫妻双打了,人家是温柔贤惠的娘子,怎么可能打人呢?你自个打吧,我最多给你递个棍子。” “温柔贤惠的娘子?”谢琅惊了。 “怎么?难不成我就不温柔不贤惠了吗?”程娇见他这个表情,斜睨了他一眼,气哼哼。 “温柔,你怎么就不温柔不贤惠了,在我眼中,你是最温柔贤惠的娘子了。”谢琅孩立即就接了这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当初不是同我说,咱们俩我做纨绔你做泼妇吗?” 他们夫妻俩,又纨绔又泼,整个长安城谁人都不敢欺,活得潇潇洒洒自自在在。 他都接受自己有一个泼妇娘子,做一个惧内的人,她怎么突然就想做温柔贤淑的娘子了? 古怪! “你以为我不想做泼妇吗?”程娇真的想给他一个白眼,“你也不看看自己,你现在还是纨绔吗?” 谢琅哑了哑,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不是。 如今的他,长安城众人皆知的浪子回头的典范,是天子宠臣,是新一代年轻人当中的天骄,他自己有本事,又有君恩,还有爵位,可谓是炙手可热,前途光明。 程娇长叹一口气,觉得甚是遗憾:“所以我也只能做一个温柔贤淑的娘子了。” 今日成亲,礼部便将她的诰命册封圣旨和赏赐送了过来,从今日开始,她便已经是景阳侯夫人了,是长安城里有地位有身份的贵夫人,若是她再撒泼,丢的就是景阳侯府的脸了。 丢脸也就罢了,他们夫妻俩不在意那也无所谓,可如今谢琅走仕途,她帮不到他什么,总不能拖他后腿吧。 所以思来想去的,她觉得她是做不成泼妇了。 边上的铃铛看着她一脸我想做泼妇却不能做,好委屈遗憾的样子,很想开口说一句什么,谢琅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别在这里碍事。 谢琅也是一脸遗憾道:“那真的是委屈你了...不不,咱两一起委屈。” 他也想做纨绔来的,每天睡到自然醒,和娘子赏赏花下下棋,再不就是吃吃茶喝喝酒,再有心情,再去茶楼听听书,去平康坊看看那些小娘子们跳舞...... 想到他好像只有这几日的假期了,等过了中秋,他就要回去当官了,想想都好苦恼。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觉得人生不易。 “不过......”程娇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咱们现在也挺好的,我以前是怕被人欺负,这才想着做一个泼妇。 但如今你给我挣来了这身份地位,在这个长安城里,估计都没几个敢给我脸色的,我也不用做什么泼妇了是不是?这样的话,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娘子也不是不行......” 谢琅一听,也觉得有理:“你这话似乎也对。”身份这么高了,也没人敢欺负,就不用做什么泼妇了吧。 谢琅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现在很好,便是他自己,虽然有所付出,但至少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要知晓他身为县侯,可以养亲卫一千的。 夫妻俩想到这里,顿时又开心了起来,谢琅拉着她就往屋子里走去:“走,我给你画灯笼去。” “画什么灯笼,明儿个再画。”程娇抢过他手中的灯笼,瞪了他一眼,“你快去洗洗,身上一股酒味,你自己也不嫌弃。” “酒味?”谢琅低头闻了闻袖子,微微蹙眉,然后道,“我倒是没注意,我这就去洗一洗,灯笼你也别弄了,明儿再弄。”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程娇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去。 谢琅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待他走了,程娇便让铃铛铃镜叫人送一些小菜过来,就在廊下的空地上铺了一张席子,放了两个蒲团,想了又想,她便又回屋里取来了一只酒壶和两个酒杯。 “今夜有月有星,当是月下对酌,邀星月共饮,岂能无酒呢。” 末了,她又想到今日谢琅肯定被人灌了不少酒,倒了半杯尝了尝,觉得这酒并不浓,似乎还带着一些甜甜的香气,顿时就更满意了。 “这酒不醉人,可以喝。” 铃铛和铃镜送上了吃食,程娇便挥手让她们关上门回去歇着了。 铃铛铃镜对视一眼,似乎在眼神里过了几招,半晌之后,似乎是铃铛输了,站出来问:“夫人,今日...不用我们伺候吗?” “不用啊,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程娇到了新房之后,因着没人过来,还小歇了半个时辰,等差不多散席,程家人要回去的时候她才起来,这两个侍女真真是忙了一天了。 “今日你们辛苦了,待我过两日整理好的府里的事情,便不会亏待你们。” “这都是婢子应该做的。”两人闻言虽然高兴,但还是规规矩矩的。 程娇见她们该规矩的时候规矩,心中也很满意。 她以前看过一些穿越者,说什么和婢女情同姐妹,说什么人人平等,以前不知,觉得那人多好多好。 但真的到了这个时代,便觉得是在害人害己。 ——这个世间上本来就不公平。 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女郎,一个地位卑贱,连卖身契都被人捏在手里,生死去留都不能自主的奴婢,两者之间怎么会有公平? 你和她说这些多了,给了她希望,但在现实之中,她们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故而很容易心生不平,继而心生怨心生恨。 你若是真心在意她们,对她们好,便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要将心思记在心里,等她们到了年纪,给她们寻一门合适的好亲事,归还她们自由之身,给她们备置一份嫁妆,让她们高高兴兴地嫁人。 如此,才是她们一生比较好的结果。 第694章 这可是合欢酒,谁要与他共甘共苦了? 谢琅出来的时候,便见程娇挥手让两人退下,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那两人脸色都有些红,似乎是有些害羞了。 倒是他家娘子,笑意盈盈的,活像是调戏了小娘子的纨绔子弟。 他啧了一声,上前拿过蒲团在她边上坐下,笑问她:“什么事怎么开心?” “没什么没什么。”程娇笑嘻嘻,“我问她们要不要嫁人,喜欢什么样的,我给她们捉摸一个,哎呀,就是不禁逗,这么两句就害羞。” “就你脸皮厚是不是?”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脸皮不厚一样?”程娇轻哼。 “谁说的?”谢琅不承认,“我哪儿脸皮厚了?你摸摸,看我脸皮厚不厚。” “谁、谁要摸你脸了!” 呸,这个不要脸了! 程娇心中暗骂了一声,又忍不住叹气,心觉得玩不过他,也是,比起不要脸不要皮,长安城里估计也没几个人比得过他,对了,他嘴巴还毒。 谢琅哈哈笑了两声:“娘子,你脸红了。” “谢三!你是想和我吵架是不是?” 这模样,真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谢琅忍笑:“不敢不敢,我可不敢。” 程娇双手抱在胸前,睨了他一眼:“你这是不敢,但肯定是想的。” “非也非也,我既是不敢,也是不想。” 他这大好的日子,怎么可能想和娘子吵架呢? 他最多啊,就是想逗逗她,看着她害羞又恼怒的样子,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脸圆鼓鼓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瞪他,仿佛下一刻就要亮出爪爪来。 啧啧啧! “真的?”程娇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信。 “真的真的。”他连连保证,笑着看她,“我家娘子这般好,我哪里会想吵架呢,我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人娶回来的。” 她今日,可真是好看啊! 今日盛装之时,华贵美丽,容色倾城,宛若那盛世牡丹,夺目耀眼,将世间的女子都逼得黯然失色,成了她的陪衬。 而如今换上了一身红色衣裙,那云髻巍巍流苏摇曳生姿,身段婀娜有致,一张精致的容颜明媚生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更胜这人间三月花。 那一颦一笑都勾人心弦,不管是那害羞还是恼怒的小表情,都叫他觉得欢喜,若是能天天与她在一起,叫他做什么都甘愿。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程娇被他看得心头微颤,脸颊也有些发烫:“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娘子这样真好看。” “哈哈...是吧,我本来就好看......”程娇有心想道,好看就多看看,今儿个准你看,但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了,脸似乎是更烫了。 和谢三这厮比脸皮,她还是太差劲了,呜呜呜~~~ 这一局完败。 程娇察觉到他那没有移开的目光,硬着头皮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然后招呼他也喝:“你试试这酒,酒味不重,还有些香甜,我觉得是很好喝。” 谢琅笑了笑,伸手修长的手拿起酒杯,晃了晃那在灯光之下还略带海棠红的酒液,凑近闻了闻,饮了一口,面色有些古怪地转头看她。 “这酒......” “这酒怎么了?”程娇问他,“难道不好喝?” “也不是。”谢琅盯着她的脸,神色奇怪地问,“这酒你打哪来的?” “啊?屋里拿的,怎么?难道有什么问题?有毒吗?”不会吧不会吧,有人要给他们下毒? “毒倒是没有。”谢琅伸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是有些头疼,转头看着她那张明媚的脸,想了想问她,“...你喝了多少了?” “就...就两杯多一点......”程娇听他这样问,心中也有些不安,她就喝了两杯半,开始的时候倒了半杯尝尝,觉得味道不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方才又喝了一杯。 “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是真的有问题吧? 程娇有些心慌。 谢琅晃了晃酒杯里的酒,然后一口饮完,这才给她解惑:“这是合欢酒。” “合欢...哦,那没事......”程娇刚刚松了一口气,想到什么,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手指抖了抖,眼睛都瞪圆了,“你...你说这是什么来者?” “合欢酒。” 合欢酒,顾名思义,便知晓是个什么东西。 时下男女成亲,便有准备合欢酒的习惯。 合欢酒并非是那些阴暗之处流传的害人之物(春*),但也有令人动情之效,男女合欢,饮下一杯,自是情难自抑,津津生情,春色无边。 故名合欢。 当然,也因着新人是头一回,害羞生涩,事儿难成,有了这合欢酒,生了情,缓了疼,自是妙事一桩。 故而,不说这新房之中会备有合欢酒,便是新婚夫妇的房里,也时常会出现。 此酒只是生情,却不伤身,若是不想,静待这药效过了就好。 程娇今夜良辰美景,不能无酒,记得屋子里有壶酒,便取了出来,却不知竟然是这个酒。 铃铛铃镜倒是知晓这是何物,但人家新婚之夜,夫妻共饮,这酒喝着也没问题,而且她们也还是未嫁人的小娘子,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提这事。 可谁知程娇觉得这酒不错,一连喝了这么多。 程娇整张脸都红了,她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砰砰砰直跳。 “那...那怎么办......”她有些慌。 谢琅心道,这都喝下去了,还能怎么办? “莫怕。”谢琅劝慰她道,“这酒无事,喝了就喝了。”虽然是喝多了一些,但也不碍事。 “要不我陪你?”说罢,他便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程娇想拦都拦不住。 饮罢这一杯酒,他便对她道:“你看,我也喝了,是不是就不怕了。” 程娇:“......” “你再看看我,我像是傻子吗?” 虽然他这样做,瞧着像是与她共甘共苦,但这可是合欢酒,谁要与他共甘共苦了? 他若是喝多了,忍不住了,苦的还不是她? 这王八蛋! 第695章 你娶了我,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程娇气得都想抓他脸了。 谢琅笑哈哈,然后伸手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言语柔和地道:“怎么会,我娘子啊,是天底下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子了,世有万千风情,不及你一笑啊。” 被他以这样的姿势抱在怀里,程娇脸又是一红,但却不甘示弱地哼哼:“我聪明?我美丽?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哄我的?” “真的真的,在我心中,旁人都比不过你。” 在他心中啊,那些个万种风情,不过也是红颜枯骨,一具皮囊罢了,唯有她是他心中最真,是荒芜天地之中唯一的亮色。 若是没有她,他的一生,大概就是一片荒芜了。 昔日他答应过她,若是娶了她,今生只会有她一人,也并非是为了娶她随口答应的,这个世间上,大多数的人和事,他都是不在乎的,唯一在乎的便是她了。 且不说他不愿去做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便是他自己,也觉得是索然无味。 他的模样生得太好,便是他以前是个纨绔子弟,但倾慕他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那些正经人家的女郎也就罢了,倾慕于他,但却也还要脸面,说几句不好听的话,自然就会退去。 但也有一些不要脸的,像是那些平康坊里的某些女子,不管是为了他这张脸还是想攀上他这个高枝,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他连活都不想活了,哪里有这种心思,故而心中半点波澜也不曾有,直接将人赶了出去,那些女子再美的容颜,于他而言不过也是一具皮囊。 “程娇。” 他突然喊她名字。 “嗯?”程娇抬头侧脸看他,以前他都唤她‘六娘子’,成了亲,他便唤她‘娘子’,倒是头一回听他连名带姓地叫她。 谢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月,问她:“你日后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程娇诧异:“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琅道:“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优点,有时候也总爱惹你生气,你啊,会不会想要一个温和的夫君,再或是和纪娘子说的一样,今生不想嫁人,出嫁做女冠,一辈子自由自在。” 程娇伸手握了握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他有所感低头看去,却正好碰见她抬头看他,她笑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那天上星月似乎都映在了她的眼瞳之中。 那眼中,似是载了这漫天星河。 程娇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你确实总是惹我生气,但你也知晓,我又不是真的生气,你就...嗯,你就哄哄我就好了。” “而且我觉得我们这样就很好啊,太过平静的感情,有时候也会有些无趣,咱们这样热热闹闹的,其实也很好,这大概就是、就是...就像是别人说的情趣,对,情趣。” 她还是很喜欢谢琅的性格的,虽然他总是逗她,让她又羞又恼,很想打他几下,但也仅仅是小娘子的羞恼,并不是说就讨厌他了。 他这样,其实她心中隐隐的还有一些窃喜的。 故而他惹了她,再哄哄她,她这心里就很欢喜。 “至于那些不想嫁人的话,我以前其实确实有这样的心思,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心眼小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娶了我,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便不能有旁人,不能负了我......” “在这个世间,虽说女子也算是过得松快,但男子纳妾逛花楼也是寻常事,若是让我与那么多女子共一个男子,我就会觉得...觉得难以接受。” “我是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的,如此,我一个人过岂不是更自在,我是女子,又没有继承香火的责任,一辈子轻松快活岂不是更好。” 这才是她先前不想嫁人的根源。 “那你为什么答应嫁给我呢?” “你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很下饭?” 程娇乐了,使劲点头:“是啊是啊,我头一次见你,便觉得这是哪家郎君,生得这般好容颜,就算是看着,我就能多吃两碗饭,不过就是嘴巴毒了一些。” 回想起两人的初见,那一日春日宴上,桃花纷纷,他从桃林中走来,仿佛这春日桃林都成了他的陪衬,叫人心颤。 那春日灼灼桃花,不如他一声轻笑。 那眼中的潋滟春色,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扛得住的。 “我什么时候嘴巴毒了,我不是夸你眼神好吗?”谢琅不承认,就算是他嘴毒那都是对着旁人去的,可没对她如何。 “哼,就我眼神好,相中了你这根狗尾巴草。” 这是谁家小娘子,眼神这么好? 眼神这么好,相中你这根狗尾巴草吗? 往事历历在眼前,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好笑得很。 程娇颇有些感慨,当初她对谢琅那是有点意见的,而且嫁他还是想做寡妇,一心想着嫁了他给他生个孩子,等他死了,她就守着孩子过一辈子。 有钱有地位有孩子,没有天天纳妾逛花楼的夫君,这小日子不知道多好。 她还说过什么‘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之类的话。 可没料到了后来,她会对他倾心,每每想起他会英年早逝就心痛,便是到了如今,她心中还是有些惶惶不安。 程娇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你生得可真好看。” 不得不说,这人生得可真好看,今日穿喜服的时候好看,这会儿换了一身红色的圆领长衫,清洗过快干了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身后,更添了几分洒脱随性之美。 薄薄的嘴唇,平日里含着似笑非笑的丹凤眼,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在这天底下,她就没见过像他这样好看的人,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珍宝。 这张脸,也真的很能勾小娘子。 她想啊,当初就是被他这张脸晃了心神,又被他那些真心给迷惑了,这才一步步的,对他是情到至深,不舍不悔。 虽不知他们能不能一起走到最后,不知他是不是会中途变心,她都不会后悔的,至少此日此时,此年此月,他们的感情是真的。 人不能因噎废食,不曾发生的事情不要去想了,把握当下就好,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好了。 “愿为霜雪,赴人间白头,我亦愿也......” 第696章 他如今不想与她看明月星辰了 今日在催妆诗中所言,‘愿与娘子为霜雪,共赴人间一白头’,而如今呢,她却告诉他,她也愿意。 愿与他为霜雪,共赴这人间白头。 愿与他相知相守,一直到白头。 她这一生,如今也只求他们能平平安安,真的能相守到白头。 谢琅突然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垂首,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轻叹喃喃:“有些忍不住了。” 新婚之夜,良辰美景,她这样娇娇俏俏地靠在他身边,他原本便有几分浮躁念想,只是觉得今宵漫漫长夜,此时也不过是刚刚入夜不久,他不急,也等得。 遂与她念曾经,与她一起饮酒,一起看这漫天的星辰与明月。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应了他那今生今世相守到白头的盟约。 这个时候,他若是还能淡然处之,没点想法,那才是有鬼呢。 程娇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懵,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了’‘忍不住什么了’,但见他眼稍微红,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突然想到什么,脑子瞬间就空了。 “你...你......” 她话还未出口,眼前这人便俯身下来,堵住了她要出口的话。 轻轻的吮吻落在她唇上,很轻,像是在试探什么,见她有些呆愣,他似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加重了力道。 她似是闻到了对方口中香甜的酒味,甜与香都淡淡的,但却又似乎是十分的勾人,轻易的便能勾得她想细品其中滋味。 她觉得心尖有些发烫,然后那点烫一点一点地扩散,似是有一撮火,慢慢地烧着煨着,她像是被火上被烧着的水,咕咕噜噜地滚烫起来。 这一吻罢,她觉得浑身发热,拽着他衣衫的手心里也都是细汗,呼吸急促,心跳都快停了。 “如何?”他伸手将她抱紧一些,埋首在她发间,在她额头亲了亲。 程娇觉得自己脑子乱哄哄的,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似的,她伸手捂了捂嘴,想都没想道:“你咬疼我了。” 谢琅:“......” 他不知自己该是听到的是‘疼’还是‘咬’,总之,有些愧疚,又觉得心里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他无声笑了笑,对她道:“下回肯定不咬疼你。” 也是头一回,他真的是技术不行,等多亲几次,大约就不会咬到她了。 他低头问她:“回屋里吗?” 今夜长夜漫漫,他觉得确实该喝喝酒,赏赏明月星辰,互诉衷肠情意,到时,一切亦然水到渠成,可这会儿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新婚之夜,良辰美景,他原本便有些念想,又饮了两杯合欢酒,听她说了那‘愿为霜雪,赴人间白头’的话,动情之下,一引而发,心头的念想如浪涛。 他如今不想与她看明月星辰了。 “回屋去?”程娇脑子晕乎乎的,没听明白。 “嗯,夜深了,该安寝了。” 这话,程娇倒是听明白了,那原本微红的脸更红了,在灯火的映照之下,颜色娇艳,芙蓉如春娇,那一双明媚的眸子,似是含着春水,朦胧含羞。 她被他那眼神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敢去看他,微微低下头去想躲开他的目光。 他又笑了一声,然后低头追了上去,又要亲她。 程娇赶紧伸手挡住他的脸,有些羞恼道:“有人......” “没人,这只有我们俩。” 他从洗浴房出来,便让人收拾好了便离开,这会儿四闲苑之中大门紧闭,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在此。 至于那些听墙角的,更是不可能有。 他们的新房在内院,便是今日那些闹洞房的,也不可能偷偷摸到人家内院里来听墙角,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至于院中的护卫,以前他一人独居在此的时候,护卫常来,但今日过后,家中有了女主子,便不能如此随意了。 今日他带着闹洞房的人去酒席的时候,也将护卫都带了出去,今日起,若是无事,也不可能踏足内院。 如此,能来听墙角的,大约也只有住在府中的七皇子等人了,可这会儿七皇子估计都病得躺在床榻上,那些人有哪个有闲情来听他墙角。 想到此处,谢琅微微蹙眉,心道得催一催让人将福王府建得快一些,让七皇子早点搬出去,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大约是他太小气了,不想有别的男子总是在她跟前乱晃,就算是年纪不小的也不行。 再说了,他家这个就是个看脸的,那七皇子虽然病怏怏的,但也生得一张叫人怜惜的好脸,她看得估计还会心疼呢。 哼,还是少见一些为好,他娘子,还是心疼他一个人好了,别人都滚远点。 程娇见谢琅的脸色微妙,正想说什么,一阵风吹来,凉凉的风吹散了她身上的一些热意,可下一瞬,她又觉得身上有一股热意汹涌而上,似乎比之前更热了。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慌:“我...我身上有些热.......” “莫怕,应是合欢酒的缘故。” 合欢酒,若是饮下此酒,静心静气,那药效自然便来得慢,可一旦动情,便是勾起那药效的情丝,一涌而上,难以忍耐。 “合欢酒......”程娇咬唇,有些羞恼,这心中委实是后悔极了,早知这是合欢酒,她就不应喝那么多了,现在好了,真的是尴尬了。 谢琅见她有些羞恼,笑出声来:“没事,一杯有一杯的好,两杯有两杯的妙,咱们下回再试试一杯的。” “谢三!”这王八蛋说的是什么不要脸的话,谁要和他试一杯的。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谢琅亲了亲她的唇边,然后伸手将她抱起,“娘子,春宵苦短,咱们还是回屋去吧,别在这里论这些了......” 说罢,他便抱着她往屋里走去。 程娇心里有些挣扎,忍不住道:“东西都还没收拾呢......” “没事,明日晨早再让人收拾就好了。” “我...我的鞋忘了......” “我这不是抱着你嘛,你哪里还要穿鞋,你想去哪我都抱你去,这样总行了吧......” 是的吧,有他了,还要什么鞋! 第697章 合欢 新婚之夜,自是风月无边。 红纱罗帐轻摇漫漫,帐中水乳交融,情意绵绵。 大约是饮了合欢酒的缘故,程娇虽然有些怕也有些羞,但她身上热,又动了情,迷迷蒙蒙的也顾不上羞和怕,而且很快地也陷入那春情浪潮之中,故而也没多疼。 这大概就是合欢酒的妙处了。 其实这酒,主要还是给女子喝的,女子成亲之时,大概也就是十六、十七岁这般年纪,初时羞涩,难以动情,又羞又怕,颇为难熬。 但有了这合欢酒,情动之时,便顾不上羞和怕,也缓了痛,水乳交融之时,亦然是妙处无穷。 不说这新婚之夜,便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大多也都有在房中准备一壶合欢酒,就寝之前饮一杯,生情助兴,夫妻和乐,当得是‘合欢’二字。 不过这两人终究是新手,总是有些意外,大约是太过激动又没有经验,初时弄了好半晌都没成事,弄得程娇又热又急、又恼又羞,好悬才忍住没踹他一脚。 “你到底行不行啊!” 美人就被他抱在怀里,细白的肌肤在弱弱的灯光之下仿若白玉,抚上去的手感亦然是柔软细腻,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是精心雕琢玲珑剔透。 那一张微红的脸又羞又恼,明媚生春,春意盈盈,长长的乌发随意铺陈在床榻上,与他的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这样的美人,还是他娶回来的娘子,彼时良辰美景,新婚之夜,他怎么能不行呢,真的是笑话。 “程娇,等会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到了后来,程娇终是忍不住哭着求饶。 他叹了口气,亲了亲她的唇,摸了摸她满是细汗的背,心中满是怜惜,又有些难以忍耐。 她自己不知,她这般娇娇弱弱,可怜兮兮地哭,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一种想要让她哭得更可怜一些的冲动。 但他又不想让她哭,那细细的泪珠落下来,像是落在他心上,叫他生出几分烦躁来。 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她的眼泪。 “莫哭了......”他只得先停下来,伸手擦去她的眼泪,细细地哄她。 “你...你欺负我......” “是是,我的错。”谢琅无法,只得先认错,“是我不该欺负你,莫哭了莫哭了......” 哄了她半晌,见她缓了缓没那么难受,他又此凑过去亲她,再次将她拽入这春意风浪之中。 程娇觉得自己像是浪潮之中的小舟似的,摇摇晃晃,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去往何处,唯有拽紧他,才不会坠入了无边的浪潮之中...... ...... 两人完事之后,时辰已经将近子时了。 谢琅抱着她去洗浴室,将她放入浴桶之中,要给她洗。 能放在四闲苑里伺候的人都是聪明人,方才谢琅洗完了,下人们将浴桶里的水清理了,又换了一桶新的热水,这会儿他们刚好能用上。 谢琅方才还伸手试了试水温,温度也刚好。 大概是酒意退散,程娇这会儿倒是清醒了许多,见他要给自己洗,有些羞,不肯:“我自己洗。” 谢琅挑眉看她:“你自己可以?” 程娇瞪他:“我有手有脚,怎么就不可以了?” 此时她脸上春意未褪,模样是又娇又媚,瞧着是在瞪人,其实在他眼中,就像是撒娇一样,勾得他意动得很,当时就想下去和她一起洗了。 但他好歹还有些一些理智在,两人才刚刚成亲,她羞得很,若是他闹得太过分了,她估计要恼他,想想便忍住了。 “那你自己洗,一会儿我来抱你回去。” 说罢这些,他又进了寝室,将床榻上的被褥换上新的,这才取了寝衣过来给她穿上,抱着她回去。 这一身寝衣同样也是红的,细软的红绸轻纱覆在身上,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也很是勾人。 谢琅心中暗叹了一声,暗自压下涌现的念头,不敢多看,转头进了洗浴室,就着那水匆匆洗了个澡,也换了同色的一身寝衣回去睡觉。 屋中只是在架子床边上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灯烛安安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莹莹的光。 屋里也安安静静的,风吹来院中树木枝叶发出一些声响,床架上的红纱罗帐轻轻地摇晃,朦朦胧胧地还能看出躺在床榻上的身影。 只见她背对床外侧身躺着,长长的乌发随意散落,纤细白皙的脖子盈盈细细,显得又脆弱又美丽,让人忍不住想将其占为己有。 谢琅缓了一口气,掀开罗帐上了床榻,掀起被子捱着她躺下,将她拥入怀中。 程娇吓得一跳。 “别怕,是我。”他小声地开口安抚。 程娇这才想起从今之后她已经不是一个人睡的,要习惯身边多出一个人来,她捏了捏被子,放松了身子,任由他抱着。 “什么时辰了?”她小声问,方才她实在是累得不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但这会儿清醒过来,却又有些睡不着。 “刚入子时不久。”谢琅答了一句,又轻声哄她,“累了吧,睡吧。” 程娇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又觉得他这样抱着她很奇怪,睡得不舒服,转了转身投进他怀里,他伸出手来让她枕着,揽着她入睡。 低头看着她躺在自己怀里,谢琅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有些睡不着。 想他盼今日也是盼了很久,终于是如愿,虽然忙了一天了,也是有些累,可他却兴奋激动得难以入眠。 从今日开始,她便是他的妻子了,他们会一辈子相濡以沫,相守一生,白头偕老,想想都觉得很美。 再说,夫妻合欢,亦然是很美,他以前只觉得那女子不过是红颜枯骨,长得再美不过是皮囊,心中半点波澜都不曾有。 可如今与她在一起,才知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才明白世人为何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若是能得一晌合欢,付出再多也是甘愿的。 第698章 再梦 大约是头一回与人同床而眠,程娇实在是不习惯,而且身上也不舒服,感觉到侧着躺不舒服,平着躺也不舒服,闹得有些睡不着。 她来来回回翻来覆去了好几次,谢琅便忍不住将她摁进怀里,有些烦躁道:“你若是还不困,咱们再来一回?” 方才他们二人便来了两回,头一回有些难耐,但结束快,彼时合欢酒的药效未消,于是他们又开始了第二回。 那时,倒是得了几分趣味,知晓这水乳交融的妙处。 可因着是新婚之夜,两人都没有什么经验可言,他怕是伤着她了,故而并不放纵,小心地哄着她,如此,自然是觉得不满足的。 原本他就想着来日方长,等多几次,再纵情一些也无妨。 虽难耐,但他也不是忍不得,可她这样在他怀里翻来覆去的,实在是弄得他心浮气躁,难以忍耐下去。 原是他太过小心了,既然这么精神,不如再来一回。 程娇埋头在他胸膛前,听着他起伏的心跳,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我这就睡了!”程娇死死闭眼不敢看他,她现在身上还不舒服呢,可不想与他再来一回,若是如此,明日还不知道起不起得来。 谢琅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又苦恼又有些委屈:“你这样弄得我睡不着。” 他要是没有娶娘子也就罢了,这娶了娘子还要这样忍着,忍着就罢了,他也认了,可她非要动来动去地招惹他,他不委屈吗? 程娇见他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委屈,顿时心中也有些愧疚,立刻就道:“我现在不动了,立刻就睡。” “晚了。” 程娇:“......” 程娇一下子皮都绷紧了,她也有些委屈:“你弄得我身上好难受。” 她其实也累,但身上不舒服,让她实在是没办法安睡,觉得平着躺也不舒服,侧着躺也不舒服。 就很奇怪。 “难受?哪难受了?”谢琅一下子脑子都清醒多了,忙是问,“是不是疼了?方才弄伤你了?” 说着,他便伸手要解她衣裳查看。 程娇吓得整个人一激灵,忙是抓住以及的衣衫不让他动:“你干什么?” 不是,她都说她难受了,难不成他还不死心,还想再来一回? “我看看。” 看看? 看什么看? 程娇脸一烫,使劲摇头,有些羞恼地瞪他:“我不要。” 方才意乱情迷,她顾不上害羞也就罢了,但这会儿委实是不愿让他脱了看,这也太...... “不是说疼?”谢琅好笑地问她。 “不疼了不疼了。”程娇不愿再与他议论这个,“哎呀,你别问了,我要睡了,你若是还睡不着,就去书房睡去。” 程娇觉得此事不能再纠缠下去,若是再纠缠下去,指不定真的要出事,故而她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闭上眼睛装睡。 轻缓的呼吸起伏,精神也放松了下来,浮躁的心绪也名慢慢地归于平静,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谢琅见她许久都没动作,挨了上去仔细看了看,见她呼吸平稳,竟然真的睡着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闹得我睡不着,自己倒是睡得香,这个没良心的。” 无奈,他也只好拥着她入睡。 ...... 程娇这一觉睡得颇有些深沉,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半梦半醒之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出现在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宫殿里安安静静的,边角处放着的两只金鹤香炉之中有袅袅轻烟弥漫而出,为宫殿添了几分朦胧之感,似有仙雾缭绕,衬得整个宫殿宛若云中仙殿。 “这梦真奇怪......”程娇呢喃了一声,本着来都来了,不看看多亏的心思,抬脚上前查看,梦境缥缈神奇,总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神妙。 她所在的地方应是偏殿,陈设雅致贵气,放置着坐榻桌椅,垫着明黄的垫子,便是边上的帘子都是明黄色的纱绸。 她微微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在她的认知之中,这等颜色乃是帝王专用,旁人是不敢用的,而且她还是在宫殿之中...... “难道我是梦到宫里了?”程娇觉得更奇怪了。 要说起来,她这辈子就没来过几回宫里,有两回是跟着长辈拜见宫中的妃子,再有一回便是元景帝设大宴宴请群臣以及贵眷,她身为侯府嫡女也跟着参加那一场宴会。 “陛下恕罪。” 正在这会儿,边上的正殿有声音传来,她顿了顿,然后抬脚上前去,也不知这梦是不是如同以前一样,是上天给她的预示,她仔细看看就是了。 “陛下,卫国公府镇守北疆多年,若是让旁人掺合其中,恐怕不能服众,再言,北疆将士与北戎连年打仗,世人皆以为唯有卫国公府能镇压那些狼子野心的戎人,将他们拦在关外,若是临阵换将帅,恐怕人心惶惶。” “如此也就罢了,可若是守不住关峡,令北戎大军南下,屠戮百姓,北疆之地不出三日,便沦为地狱之地。” “你说的这些朕都清楚。”那人的声音极轻,隐隐的带着几分冷漠。 程娇莫名地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她微微蹙眉,继续往前走去。 “北疆固然需要卫国公守护,可多年下来,北疆人只知卫国公府却不知朝堂,不知皇座上的帝王,朕已不知他们到底是大盛朝的百姓还是卫国公府的百姓。” “在天下间,卫国公府也是声望极盛,世人可能不知帝座上人是谁,却知晓卫国公府有谁。” 功高震主,名声在外,受天下百姓敬爱敬重,更胜帝王。 这,便是卫国公府的错处。 试想,若是有朝一日,卫国公府生出野心来,要反,那这天下百姓岂不是一呼百应,作为帝王,谁能容得下? 而且到了那时,帝王忌惮,容不下这样的臣子,对卫国公府而言就是大祸临头。 若不反,便是死,不管哪一个结果,于天下、于百姓都是大祸。 “父皇在时,便同朕说过,要给卫国公一个善果,他不能保证将来卫国公府不反,也不能保证后代子孙能一直容忍卫国公府这样的存在。” “朕亦然不能保证将来,所以在朕这里,一切,该是有一个结果。” 第699章 关于我新婚第二日被娘子踹下床的事 “陛下对卫国公的维护之心臣明白,可是陛下,那戎人善战,并非是谁人都能对付的,若是换人守卫北疆,若是守不住,遭殃的便是百姓。” “正是,若是用北疆百姓的安危来换卫国公府,这也是不妥。” “若是挡不住,那不但是一地百姓遭殃,陛下此举,也成了笑话,那一地百姓之死,也成了陛下的罪过,陛下,三思啊!” 几位大臣纷纷劝谏。 “诸位言重了。”那人的声音冷淡,“我大盛昌盛,有能之将士也不知凡几,这北疆,卫国公府守得,旁人也守得,难不成我泱泱大国,除了卫国公府,连一个能抵御外敌的将士都没有吗?” “那我大盛朝养他们何用!” “而且北疆之事,也不能全然仰仗卫国公府一家,瞧着像是没有了他们,我大盛就要亡了似的,何其可笑。” “而且卫国公府也同意了,朕挑选好人,便派遣到北疆去,卫国公府的人也不会就此撤离,会留下一些人,等对方能彻底守住北疆,才会离开。” “若是如此,还守不住,朕也合该是承担这些。” “戎人野心不死,镇守北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朕已决定,再选两家与卫国公一同镇守,三年一换,如此,既削弱卫国公府的影响,也不至于让他们过得差了......” 话说到这里,作为案几后的帝王突然目光一冷,冷冽的目光越过伏跪在案几前的臣子往一边看去,冷声呵斥: “谁人在此?” 程娇接到那冷冽的目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从梦中惊醒。 而此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将她吓醒的脸,她吓了一跳,抬脚一踹,就将身边的人踹下床,发出‘砰’的一声响声。 “程娇!”谢琅扒着床沿,有些羞愤地咬牙,“你想谋杀亲夫是不是?” 不是他想凶她,这大早上的,他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踹下床,这是什么事啊! 而且新婚第二日被娘子踹下床,他不要面子啊! 程娇吓傻了,她盯着谢琅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思绪回笼,才想起这张脸是她夫君的,想到此,她顿时就愧疚了:“对不起嘛...我、我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谁梦中被人吓醒,醒来眼前就是同一张脸不被吓到啊。 “你大人大量,别与我一般计较了......”她越说到后面越是心虚,越是小声,呜呜呜,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谢琅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在床榻边上坐下,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故作生气地哼了哼:“要我不与你计较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程娇闻言松了一口气,赶紧问:“什么条件?” 谢琅目光从她脸上游离到她身上,红色的软绸若隐若现包裹玲珑纤细的身段,白皙的肌肤细软得叫人惊叹。 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她腰间的衣带,凑到她耳边道:“今夜穿这身,我来脱。” 对于昨晚这一身衣裳没脱之事,他还是觉得颇有些遗憾。 程娇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她有些羞愤地咬唇:“你...你这人就不能要点脸!” 这是什么狼虎之词! 他怎么都说得出来! “要脸做什么?再说了,我在我娘子面前,我还要什么脸?”谢琅毫不在乎这种脸面,他凑到她唇边亲了亲,“好娘子,你觉得这个条件如何?” 程娇羞得不行,抓起一旁的软枕就丢给他:“我才不要!” 谁要与他讲这种条件了,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谢琅笑着接过软枕,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眼稍微红,笑意既轻佻又风流,端的就是一个风月无边的风流浪荡子。 这男人,真的是勾人得紧啊! 程娇被他看得心尖都发烫,心跳砰砰砰的,脸也更红了,她又羞又恼,又气又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颗心被他几句话撩得乱糟糟的。 这狗男人,简直就是一只勾人的狐狸精! 她轻轻地咬唇,轻轻地哼了哼。 “在心里骂我呢。”谢琅瞧着她这小表情,哪里不知道她心在心里骂他。 “我没。”程娇立刻否认,“我是说你像是一只勾人的狐狸精,男狐狸精,专门勾搭小娘子的那种。” “哦,骂我是狐狸精。”谢琅懒洋洋地靠着床头,抬手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手指捏了捏,又笑,“我是男狐狸精,你便是女狐狸精,正好,咱们天生一对。” 程娇:“......” 说不过说不过! 谁跟他是男狐狸精女狐狸精了,谁跟他天生一对了! 程娇气得想捶床,她拍开他的手:“别闹了,该起来了。” 谢琅却不依:“那你说到底答不答应了?你踹我下床的事情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程娇羞恼:“你有完没完,非要计较是吧?” 谢琅又笑:“当然,我这人啊,像你,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再说了,新婚第二日被娘子踹下床,这多丢人啊,你总要补偿补偿我吧,是吧?”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那表情似乎就在想到底从哪儿下手比较好。 程娇打了一个哆嗦,伸手拢紧自己身上的衣裳,使劲摇头:“我难受。” 谢琅挑眉:“那明晚?” 程娇:“......” “你不做人了是不是!”程娇险些暴躁,伸手推他,“外面都那么亮了,别闹了,该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说着,她便从床榻上挪出来,伸脚探了探,发现没勾到鞋子,皱眉看了看,不见鞋子:“我的鞋子呢?” “快午时了。”谢琅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穿了鞋子伸手将她抱起。 程娇吓了一跳,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干嘛,放我下来。” “说了抱你,要去哪儿?” 程娇不肯,摇头道:“你去帮我拿鞋子来,我自己走。” 这会儿院子里应该已经有人了,若是瞧见他抱着她,这多羞人啊。 “快放我下来......” 第700章 不输红梅温与雅,更胜春花几多情 院子里。 铃铛在东厢的门口走来走去,不时地看看正房的门有没有开,不时还念叨:“都快午时了,怎么还不起......” 铃镜被她晃得头晕,赶紧让她走了:“别走来走去了,我头晕,你急什么,等就是了。” “可都快午时了...他们不饿吗?”铃铛真的很困惑,怎么能睡那么久,不觉得饿吗? 铃镜:“......” 这个问题让人怎么回答,难道说人家‘春宵苦短日高起’本是寻常事,不必大惊小怪。 不过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府里没什么长辈要去拜见,若不然现在还没起,尴尬不说,也很容易引起长辈的不满的。 想到程娇嫁进这景阳侯府,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也没有长辈在上头压着,顿时也觉得这门亲事真是好。 想想看程姝、程娴,哪一个不是受到了长辈的磋磨,便是程妍低嫁,被赵家捧着,对待长辈不也得恭敬小心,不敢有半点怠慢。 如今的程娇,完全不用考虑这些,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日子瞧着都比临安侯府的自在潇洒。 “来人。”正在这会儿,有声音从寝室里传出,两人回过神来,对视了一眼,松了一口气,连忙准备去伺候。 两人端着温水进去的时候,并不见谢琅,倒是程娇已经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铃镜和铃铛对视了一眼,似是暗自交锋,最后仍旧是铃铛输了,咬了咬唇,去整理床铺收拾屋里。 铃镜笑着端着温水上前,让程娇漱口洗脸。 程娇拧干的巾布擦了擦脸,问她:“府里没什么事吧?” 铃镜一愣,然后摇头:“没呢,能有什么事。” 景阳侯府清静,也没什么人,谢琅从平清王府搬出来的时候,只带自己的几个护卫和周管事等人,后来虽然也添了一些家仆侍女仆妇,但都是老实勤劳之人,都是比较安分。 “婢子自作主张,早上他们起来用了早食,又将府里打扫了一遍,便让他们回去歇着了,等夫人什么时候得了空闲,便见一见他们。” 程娇闻言立刻就赞:“做得不错。” 铃镜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吴傅姆教导的好。” 程老夫人怕程娇嫁到临安侯府,身边没有个长辈,她教导程娇的同时,也让吴傅姆将铃铛铃镜教导教导,这日后好办事。 也所幸这两人学得不错,也能做个内院管事,将程娇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管得住,若不然依照程老夫人的性子,估计都要给她送一两个管事嬷嬷过来了。 “那是。”程娇点头,“吴傅姆也有认真教你们了,待明日我回门,你们也给吴傅姆准备一份谢礼吧,去我库房里挑。” 铃镜笑了:“多谢夫人,不过既然是婢子要给吴傅姆准备的谢礼,哪里有从夫人库房里挑的道理,自然是我等自己准备,才算是心意。” 程娇想想也是:“也是这个道理,那你们随意。” “婢子替夫人绾发,今日夫人想梳一个什么发式?” “就梳一个流云髻好了。” “好。”铃镜答罢,便拿起玉梳给程娇绾发,偶尔瞥见程娇脖子上有好几块红痕,像是皱眉,刚想问一句,突然想到什么,脸上也是一红。 正在这会儿,谢琅掀起帘子从隔间走出,他换了一身绯红色的圆领长袍,长长的头发随意散落,步子也是闲适淡然,拓落随意。 他走了过来,撩起袖子,就着程娇用过的温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用布巾擦脸擦手。 程娇瞪他:“那边还有一盆是你的。” 谢琅倒是无所谓:“无事,两人用一盆也行。” 程娇心道,这人真的是不讲究,于是也懒得管他,他自己不嫌弃,爱用就用吧。 谢琅笑笑,转身出去漱口,待转头回来了,见程娇的头发已经绾好,正在挑选首饰,他来了兴致,又凑了上去,开始挑挑选选。 “这支牡丹金钗好看,这梅花步摇也好看,还有这支玉簪也好看,金枝玉叶花冠也好看......” 他指指点点,不一会儿,便指了不下十件首饰,还有些跃跃欲试想往她头上戴试一试。 程娇头大,推了推他:“行了,你别选了,再选下去我头都没那么大,赶紧走赶紧走,去让人摆饭,我都快饿晕了。” 谢琅有心还想说什么,但见她浑身上下透露着拒绝,不愿让他试,只好遗憾作罢:“那我在外面等你。” “去吧去吧。” 待谢琅走了出去,程娇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觉得逃过一劫。 铃镜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婢子没笑。” “哼,你就笑了,我听见了。”程娇有些羞恼,“我以前倒是不知晓他这人这么黏人。” “侯爷只是喜欢和夫人呆在一起。” 铃镜有些感慨,心想这一对夫妻确实是与旁人不同,旁的女子嫁了人,哪个不是温柔小意,对夫君千依百顺,倒是她家主子,嫌弃他黏人,敢直接赶人的。 主要是,谢琅还不生气,这就很难得了。 程娇脸色微红,咬了咬唇道:“也就是这点好了,行了,你动作快一些,我有些饿了。” “是。”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程娇梳好了头发换好了衣裳从寝室里出来。 这会儿明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吃食,谢琅正在边上坐着喝茶等她,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去,微微愣了一下。 她穿着一身海棠红宽袖长衫,上头绣着精致的芍药,朵朵以金丝勾边,内里配着同色的百褶裙与青绿小衫,那看着既不失贵气,也不失明媚俏丽。 尤其是鬓上的五朵金梅流苏花簪,随着她走动,那垂落的流苏微微摇晃,衬得她婀娜多姿,既温柔清雅又明媚柔情。 “不输红梅温与雅,更胜春花几多情。”他这样赞道。 程娇脸一红,有些羞恼:“有人看着呢。” 虽然这一夜过后,她也见识到了这人是何等的不要脸,但这些话他们夫妻俩私下说说就好了,当着旁人的脸,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第701章 新婚第二天想谋杀亲夫,不会吧? 铃铛铃镜闻言立刻低下头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谢琅轻笑,心道他这娘子果然还是害羞得很,不过是一句夸赞她美的诗词罢了,这算得了什么,他还有更风月无边的呢,就是怕她羞得打他,这才没有说。 不过这样也好,瞧着她又喜欢又害羞又着急的模样,也是令人心情愉悦。 “你们先下去吧。”他挥手让两人下去,然后起身扶着她坐下,哄她道,“饿了吧,快吃的,都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的。” 谢琅对于吃食也并未有特别偏爱的,故而也迁就她,这桌上摆的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 程娇扫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甜品汤羹,有些诧异:“这是......” 谢琅伸出筷子给了夹了一个饺子,笑着道:“我知晓你喜欢蓬莱仙居的点心糕点,只是临安侯不大方便,平日里只能出去吃。 所以和王管事商量一下,让蓬莱仙居安排一个厨子过来,专门给你做点心吃食,日后想吃,让他给你做就是了。” 蓬莱仙居的东西,其实还是按照程娇的喜好弄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 程娇听了这话,顿时心情大好,想笑又忍下来,她哼了哼:“别以为这么讨好我,我就原谅你今日早上的行为了。” “这哪里算是讨好你,人是你的,我不过是说一声罢了,再说了,你是我娘子,我得了空闲为你安排这些,这不该是理所应当的吗?” 程娇眉梢一挑,终于是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这可不算讨好我,只能算你细心周到,理所应当。” 虽说这人不要脸了点,但为人做事还行,行吧,她也不与他计较了。 她给他盛了半碗粥,笑意盈盈地端给他:“你也吃。” 谢琅:“......” 他盯了她两息,又低头看了看那碗粥,有些迟疑,沉思片刻竟然问:“你不会给我下毒吧?” 新婚第二天想谋杀亲夫,不会吧? 是的吧,他应该没做什么罪恶滔天的错事,能让她有谋杀亲夫的念头吧? “谁...谁给你下毒了!”一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程娇气咻咻,伸手就要把碗端回来,“爱吃不吃,我自个吃。” “嗳嗳,等等。”谢琅赶紧抢过,忙是道,“是我说错了,我这不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这般好吧,好娘子,你就原谅我这回吧。” 谢琅此人,聪慧至极,也很会拿捏人心。 程娇听了这话,果然心疼,不与他计较了,还安慰他道:“你不要太介怀过去,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以后不是有我,我总会关心你的。” “娘子说得对。”谢琅眉梢带笑,仿若春风得意,“我有娘子,自是大幸,旁人都是浮云任他去留,唯有你我是一家,但求娘子莫要离我而去就好了。” “贫嘴。”程娇被他哄得又开心又得意,但又忍不住嘴硬,心道这人真的是生得一张好嘴,但凡他有心,想哄哪个小娘子,那都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哼! 她得好好看着他才行,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去哄别的女子。 夫妻俩一同用过饭,便要进宫一趟。 他们这桩亲事得了元景帝的赐婚,大婚之喜得了诸多赏赐,又得元景帝亲临主持大婚,理应前去拜见谢恩。 上了马车之后,程娇有些担忧地问:“咱们会不会去得太迟了,陛下怪罪?对了,你时常在陛下身边,可知陛下有什么忌讳?” 谢琅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伸手揽着她,让她靠着歇一会儿,闻言便道:“咱们新婚,陛下又怎么会怪罪,陛下还不至于小气得要计较这点事。至于忌讳,那也没什么,就是真诚一些,别在他面前玩什么心眼就是了。” 谢琅在元景帝面前一向如此,讲究的就是一个真诚,想要什么就说,元景帝做了那么多年皇帝,什么样的老狐狸没见过,搞一些小心眼反而会惹得他不喜,不如真诚一些。 “这样就成了吗?”程娇还是有些担忧。 “是啊。”谢琅很有经验道,“就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哄他老人家开心就成了。” 程娇想了想,她对元景帝了解的不多,听他的准没错,一会儿她就做一个老实安分的晚辈好了。 不过...她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心中有些不安。 她伸手摸了摸谢琅的脸。 “奇怪......” 脸还是这张脸,与梦中一模一样,可这个人怎么会坐在那个位置上呢,元景帝那么多儿子,就算是轮也轮不到他。 难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心里想着他,所以梦中的人也变成他了? 程娇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了,于是她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只当是一场梦,不再去管了。 “奇怪什么?”谢琅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地捏了捏,好笑地问,“难道是我长得好看,叫你看痴了去,不过你别摸了,等回去了,你想怎么摸都依你。” 程娇:“......” 她真的很想问问这个‘想怎么摸都依你’正经吗? 这人又在调戏她。 她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腰。 谢琅倒吸了一口凉气,求饶道:“娘子,娘子住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程娇轻哼:“你在外面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能了能了。” “我警告你,旁的也就罢了,若是在陛下面前,你敢这么说,我...我咬死你!” 谢琅有心想问你想咬哪里,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想了想再逗她,估计就要生气了,于是只好忍下。 他揽着她靠着车厢,含糊地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在外头肯定不会胡说。” 若是在他们夫妻私底下,他逗逗她,只当是夫妻情趣,她又喜欢又害羞,也不会真的生气,哄她两句就好了。 可若是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就有些过了,他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还累不累,靠着我躺一会儿,等到了皇城再喊你......” 第702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侯爷,夫人,皇城到了。” 马车不知走了多时,终于停了下来。 铃镜敲了敲车厢,掀起车幔的时候只见谢琅靠在车厢上,程娇则是靠在他身上,两个人都懒懒散散的,表情几乎是如出一辙。 铃镜嘴角抽了抽,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琅拍了拍程娇:“到了,起吧。” “我不想动。”程娇赖着不肯动,一是这样靠着舒服,她真的不想动,二是,她对于去见元景帝还是有些害怕的。 想那当朝帝王,手掌生杀大权,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是小命休也,她实在不大愿意接触这样的人。 谢琅顿了顿,看她:“要不,回去?” “怎么可能回去嘛。”程娇无奈,心知这一趟是不能省,只能压下心头的不情愿,整理了一下衣裳出去。 谢琅笑了笑,也起身跟上去。 程娇提着裙摆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抬眼看着眼前的皇城大门,微微挑眉:“朱雀门?我们从这里进吗?” 她记得离景阳侯府最近的是皇城东边的景风门,没想到竟然来了朱雀门。 谢琅笑道:“既是正儿八经地拜见,自然是要从正门入,而且又不是不能走。” 朱雀门平日里也开着,朝臣进出也能走这里,故而他们又不是不能走朱雀门。 谢琅伸出手来,像是温和体贴的好夫君:“走吧,娘子,我扶你。” 程娇嘴角微翘,顿时眉眼弯弯,伸手搭在他的手上,笑容是矜持又端庄:“多谢夫君。” 铃镜:“......” 寿山:“......” 这、这也太假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见谢琅与程娇已经往前走去,两人纷纷转头快速跟上。 一行人进了皇城,很快便到了皇宫门口,他们还未走近,便有等候多时的内侍匆匆赶来:“哎哟,景阳侯,景阳侯夫人,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陛下都等急了。” 谢琅不在意道:“这不就来了吗,急什么。” 那内侍道:“若是换做往日,那自然是不急的,今日陛下原本想等着二位进宫来用午膳的,可见二位迟迟未至,陛下便迟迟不用,高公公说派人去请二位,陛下又不准。” 言下之意,这位陛下一直在等着他们,还没吃呢。 这、这可怎么办呢? 程娇傻眼,她侧头看向一旁的谢琅。 让一位帝王等那么久,这得要命吧? 谢琅也微微皱眉,他也是没想到元景帝为了等他们午膳都没用,他不是应该忙着自己的事情,等他们什么时候来就见一见吗?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谢琅只能道:“那你前面领路,我夫妇二人这就去拜见陛下。” 内侍也不敢耽搁,立刻便道:“高公公早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了,二位快快随我来吧。” “好。”谢琅点头应下,捏了捏程娇的手,安抚了一下她,让她别害怕,便拉着她跟上了。 一行人进了太极殿,铃镜和寿山在殿外等候,夫妻二人跟着内侍去了上书房拜见元景帝。 这会儿上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元景帝坐在书案之后翻阅奏折,高公公站在边上候着,见两人来松了一口气,对元景帝禀报道:“陛下,景阳侯他们来了。” 元景帝‘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看也不看。 谢琅晓得这位主儿估计是等久了,不大开心了,便与妻子一同向他叩拜:“臣携妻子六娘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元景帝这才抬起眼皮子看了跪在眼前的这一双儿女,见他们跪着不抬头,心里也有些不大舒服,心里的气也消了一些了。 “行了,起来吧。”他淡淡地开口。 “谢陛下。”两人恭敬地道谢,然后谢琅伸手扶着程娇起来。 因着是新婚,两人穿着一身红,看着相当的喜庆,仿佛将这个庄严冷寂的宫殿也浸染出几分热闹来。 这一对新人同样也是男俊女美,模样很是般配,堪称是一对璧人,两人一举一动也不生疏,像是相处了好些年,彼此熟知对方一般。 “臣今日来迟了,请陛下莫要怪罪。”谢琅开口告罪,毕竟让元景帝等那么久,却也是不太好。 “行了,你也没什么错。”元景帝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这心里自然是不大高兴的,心想这小子成了亲,就把他抛在脑后去了。 可他又不是不讲理,他又不是他父亲,需要早早来拜见,过了午时再来谢恩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谢琅顺着竿子往上爬,讨好道:“听闻陛下还未用午膳,不知臣与娘子可否有幸陪同陛下一起用一些,这宫中的美食佳肴天下最佳,我家娘子可没用过呢,今日也是她有口福了。” 在一旁充当乖巧小媳妇的程娇闻言立刻使劲点头:“正是正是,听说宫里的御厨那都是天底下厨艺最好的人,若是能吃上,那该是多好,当然,若是能陪陛下用膳,那是臣女天大的福气......” 元景帝看着她一脸‘我说的都是真的陛下您要信我’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有些想发笑:“行了,既如此,老高啊,让人摆饭。” 高公公一喜:“奴婢立刻就去。” 说罢,高公公便匆匆让人准备去了。 这会儿元景帝也歇了看奏折的心思,起身从椅子上起来,领着二人往偏殿走去,程娇跟在后面,越看越是觉得眼熟,发现这布置几乎和她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她昨夜做的那场梦,竟然是在上书房。 程娇又是一阵恍惚,真的是奇怪了,今日之前,她可是从未到过这上书房,怎么会梦到上书房呢,难道那一场梦真的像以前一样,是一个预示梦吗? 不对不对。 那梦中她可没见到元景帝,反倒是身边这个人...... 她侧头看了过去,目光有些探究,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花来。 谢琅捏了捏她的手:这么看我做什么? 程娇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可能是她梦里给皇帝给换脸了吧。 肯定是这样! 第703章 既然是妻子,理应敬重维护 元景帝在主位坐下,然后抬了抬手:“都坐吧。” “谢陛下。”两人恭敬地应了一声,在一旁坐下,有宫婢立刻送上了茶水吃食。 他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见两人老实规矩地坐着,似乎是心有不安,笑了:“三郎平日里不是挺会说话的吗?今日怎么这么老实。” “陛下勿怪。”谢琅笑了,“小子今儿个是怕您生气了。” “你倒是诚实。”元景帝瞥了他一眼。 谢琅脸不红气不喘:“在陛下面前,小子哪敢不诚实,不敢欺瞒陛下,求只求陛下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等一般计较。” 元景帝心中哼了一声,心头的那股气总算是消了:“算了,与你计较,也是自找罪受,你既然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夫妻相合,持家有道,方能长久。” 谢琅点头:“您说的是,我夫妻二人定然会好好过日子,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的。” 程娇在一旁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连连赞同,端的是夫唱妇随,她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元景帝看着这两人,又有些想笑,大约是觉得这一对小儿女的模样好笑,又觉得他们夫妻恩爱,心中高兴。 他咳了一声:“当然,若是早日诞下麟儿,为我李家开枝散叶,更是大善,到了那时,朕重重有赏。” 元景帝这话一出,程娇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谢琅笑了笑道:“劳陛下挂念,小子以为,此事皆在于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就是不知这缘分来得早还是来得迟,不过我们都等得起。” 这言下之意,一切都在于缘分,来得早和来得迟都可以。 心有期待,但不勉强,不强求。 元景帝倒是听出了这言外之意,摇头一笑,心道这小子倒是个护妻的,生怕日后孩子来得晚,旁人为难他妻子。 不过这样也好。 既然是妻子,理应敬重维护。 元景帝道:“那就盼着你们的缘分赶紧来吧。” 三人坐了一会儿,高公公便来报说午膳已经摆好了,元景帝便带着两人去用膳。 三人分主次落座,元景帝坐在主位上,谢琅与程娇则是同坐在一边。 谢琅坐下之后,便同程娇介绍起了桌子上哪个御膳好吃,不时地还用公筷给她夹一块让她尝尝。 程娇也是个吃货,听他说得眼睛亮晶晶的,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还不时地评论几句,夫妻俩小声地嘀嘀咕咕的。 瞧着这小夫妻若无旁人的模样,元景帝不得不承认他酸了,觉得今日的膳食都不香了。 你这小子只记得你娘子,忘了你老爹还坐在这里吗?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懂事!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说什么,便有人来报,说太子与太子妃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元景帝微微蹙眉,显然对太子夫妇打扰了他和儿子儿媳用膳不大高兴。 高公公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听说您留了景阳侯与景阳侯夫人午膳,便与太子妃一同过来看看,听说太子妃有些想家里人了,也想见见景阳侯夫人。” 元景帝原本很想让他们从哪来回哪去,回他们的东宫去,只是他留了谢琅与程娇,倒是将太子与太子妃拒之门外,似乎也不大合适,想了想也点了头:“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是。”高公公应了一声,便让人去请太子与太子妃进来。 很快,两人便由一个内侍引了进来,上前来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孙氏,你有孕在身,无需多礼。”元景帝抬了抬手,免了这两人的跪拜之礼。 “谢父皇。”孙妩温柔一笑,面上满是柔和。 她如今真真是母凭子贵,一朝登天了。 想当初旁人是何等的嘲笑她,说她堂堂侯府嫡女自甘为妾,进了东宫做一个小小的良媛,可谁知她还有翻身的那一日,怀了孕,便一步登天做了太子妃。 兜兜转转,这太子妃之位仍旧是属于她的。 “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谢琅与程娇也起身向这二人行礼。 太子面上带笑:“表弟与弟妹不必多礼,孤听闻今日你来了父皇这里,这不,便过来看看,还未来得及亲自祝贺你们成婚大喜,你们二人当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谢太子赞。”谢琅道了谢。 元景帝抬手让几人坐下:“行了,既然来了,都坐下吧,来人,添两副碗筷。” 太子原本还想说几句的,但见元景帝开了口,也只好闭嘴坐下,很快的,便有人给太子与孙妩添上落得碗筷。 孙妩摸了摸肚子,抬眼看了程娇一眼,微微抬起下巴,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她感慨道:“转眼六妹也嫁了人了,可惜本宫如今身子不便,不能亲自去喝你的喜酒,实在是遗憾。” 昨日太子与孙妩原本也想去景阳侯府喝喜酒的,但元景帝却给太子安排了一些事情,太子无法,只能放弃。 至于孙妩,她如今是万分珍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半点闪失都不想有,故而,自然是不会去那人多的地方。 程娇笑笑:“太子妃有心了,那今日六娘便以茶代酒,与太子妃喝一杯,也权势补全遗憾了,不知太子妃认为可否?” “可。”孙妩面露微笑,让人给她添了一盏茶水,当真是与程娇喝了一盏,默了又道,“你与本宫虽非亲姐妹,但也是有十几年的姐妹情谊在的,本宫在宫中不便外出,往来少了,日后,你可得常来看望本宫啊。” 这话说的,像是天大的恩赐一样。 程娇心中翻白眼,面上却笑着点头应下:“若是有空,自然来看望太子妃。” 有空有空,今日没空明日也没空,后后日也没空,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吧。 “如此最好,本宫在宫中也是没一个说话的人,你能来,本宫自是欢喜。 不过你如今嫁了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在家中做女郎那样任性妄为,需得相夫教子,打理好家里,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娘子。” 程娇面上笑嘻嘻,心中问候她祖宗:“太子妃说的是,臣妇会谨记在心的。” 我真是谢谢你了! 第704章 不求她有功,只求她过得去 “太子妃说得不错,表弟,日后可要弟妹多来东宫走动走动。”太子在一旁也是连连赞同,似是还十分期待。 “若是她有空闲,定然会来。”谢琅面上微笑,心中也不以为意,这个‘有空闲’用的实在是甚妙,什么时候有空闲,还不知自己说了算。 元景帝坐在主位上,微微点头,也算是满意。 以前他对程娇确实是有些不满意,觉得这个小娘子太任性随心了一些,也不够温柔贤惠,更不谈端庄大气,人品虽然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做一国之母,实在是差了不少的距离。 但如今见她应对孙妩,既不伏低做小,也不是不知分寸得罪人,说话有理有据,进退得宜,仔细周到,也算是表现不错了。 至少她自己能应对,无需谢琅来帮她。 他现在对程娇的要求委实是不高,不求她有功,只求她过得去,不会丢脸闹出麻烦来,他也是咬牙认了这儿媳了,毕竟谢琅的事情,他真的不好去指手画脚。 不过元景帝瞧着眼下这场面,心中也有些不舒服,试想,谢琅与程娇如此客气容忍,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太子与太子妃,故而不得不给几分颜面。 他的亲儿子,倒是要给一个冒牌货低头,客客气气,瞧着都觉得可笑。 元景帝想到这里,心中对首阳长公主的怒意更胜了一些,若不是因为她,谢琅何需受那么多年的苦,又何需在此时还要低人一头。 他才是他的亲儿子,是中宫嫡子,是大盛的储君,在这世间上,本应该只有别人在他面前低头的份儿,哪里有他低头的时候。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三郎,你与你娘子该是去一趟平清王府,如此,趁着还早,便赶紧走一趟吧,到底是你父亲,应有的礼数也是要到的。” 元景帝虽然也不愿谢琅去看望平清王,但如今局势如此,平清王在名义上还是谢琅的亲生父亲,便是过继了,也不是说恩断义绝,从此断绝往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走一趟,也免得有人挑他的不是。 “给平清王府的礼,朕也准备好了,你直接过去就是了。” 谢琅没想到元景帝连这些都安排好了,心中有些诧异,与程娇对视一眼。 程娇笑道:“谢过陛下,夫君方才还说,待拜见了陛下,还是得去一趟平清王府,不管其中恩怨如何,礼数不可废,该有的孝敬也是应该有的。” 此话言中之意有二,一是先来拜见元景帝,可见是将元景帝摆在平清王前面,是对元景帝的敬重和在意,二是他们也有心去拜见平清王,尽他们该有的笑道。 这话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也谁也不得罪。 元景帝微微挑眉,笑了:“你们有心了。” 瞧着倒是也有几分玲珑心,要是她日后一直这样,似乎也不是不行。 程娇又是一笑,那笑容纯净灿烂,宛若荒芜世间的一株繁花,她道:“祖母曾教导,做人做事,都该是有心用心,如此,才能事事周全,事事无愧于心。” 元景帝点头:“你祖母教得好,理应是如此,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耽搁了,回去吧。” 元景帝虽然也不想这两人就这样走了,但再留下去,看着两人低了太子与孙妩一头,他心里噎得慌,怕自己忍不下了。 想到此,元景帝心中有些埋怨太子与孙妩,觉得这两个真的不懂事,非要在这个时候跑来凑热闹。 谢琅与程娇闻言对视一眼,恭恭敬敬行礼道:“谢陛下,臣等告退。” 然后二人便相携离开,元景帝抬手,让高公公去将准备好给这对小夫妻的东西送过去。 眼见两人走了,太子与孙妩都有些傻眼,太子好半晌才回神:“不是,父皇,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其实他们夫妇二人今日前来,也是存了与谢琅程娇二人打好关系的意思的,太子如今虽然还是太子,可处境也是堪忧,眼见这随时都会被废除,故而,与谢琅这个御前宠臣打好关系,对自己大有裨益。 正好孙妩与程娇也有十几年姐妹情谊在,也更好说话一些。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才坐下来说几句话,元景帝就让人走了。 元景帝哪里不知晓太子打的什么主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他们还要去平清王府,朕自然也不好多留他们,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话要和他们说?” 太子噎住,忙是摇头:“没呢,能有什么话,不过是太子妃想念娘家人了,想与程六娘说说话。” 孙妩也道:“太子说得不错,儿媳只是想和六妹说说话,只是没想到六妹这么快就走了,说起来六妹与景阳侯也是天作之合,好一对金童玉女。” 前面这些话元景帝不想听,但后面这句还算是顺耳,元景帝想了想,也没与他们计较了:“三郎与六娘确实相配,朕啊,也甚少见到这样两情相悦的男女了,他们如此,甚好。” 元景帝心中也暗暗庆幸,幸好他没真将这两人拆散了。 便看昨日谢琅娶妻,那春风得意的模样,也不知这心里有多高兴,他这一生之中,难得有一件令他欢喜期盼的事情。 若是他连这一点期盼都失去,便是给他万里江山,他或许也会觉得无趣。 甚至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原因,令他连自己想娶的娘子都不能娶,他估计宁愿是不要了。 这事,谢琅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他如今一心想与程娇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与他说什么为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做出牺牲,那都是虚的。 前路也是任重道远。 元景帝轻叹:“朕有些累了,你们若是无事,也便回去吧。” 这下,太子与孙妩又傻眼了。 他们今日过来,除了想和谢琅程娇打好关系,也想亲近亲近元景帝的啊,要知晓太子已经不知多久都没见到元景帝了,如今才说了几句话,又要被赶走。 太子一下子就委屈了,他忍不住站起身来质问:“父皇难不成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也不愿看到我了吗?” 第705章 巧得很,朕也想问别人这句话 太子此言一出,宫殿里有短暂的沉默。 元景帝就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太子,他仿佛坐于高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你,那一瞬间触碰到他的目光,仿佛自己便如同尘埃一样渺小。 不知怎么的,太子觉得元景帝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心生了一些惶恐不安,他咽了咽口水,微微退怯。 “父皇...您最近是怎么了?” 是啊,最近是怎么了? 为何突然就...就不想见到他了。 是了,不想见到他。 以前的元景帝和现在的元景帝是不同的,以前的元景帝在太子犯错的时候,会恼怒会斥责会教导,就算是太子再怎么扶不上墙,元景帝会罚他骂他,但却不会不管他。 如今当真是不管不顾,能不见就是不见,便是见到了,也是这样的冷漠疏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便让人离开。 就像是他整个人,彻彻底底地被厌弃了一番。 太子心中焉能不恼,焉能不恨呢? “我怎么了?”元景帝冷淡地笑了一下,那一双深邃的丹凤眼之中似是含着冷漠的锋芒,一不小心就要将人割伤。 “巧得很,朕也想问别人这句话。” 他想问首阳长公主,问她当年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做下这样的事情,让他养别人的儿子,而自己的儿子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他想问首阳长公主,当着他的面如此欺辱谢琅,是不是很畅意很高兴,是不是在心底笑他是个傻子? 他想问首阳长公主,当年皇后之死,是不是她一手谋划,犯下的罪孽? 他、他的妻子,是有哪里对不住她的,让她下如此毒手让他们一家分离? 他还想问平清王,问问他,你的孩子我认真养了,可你坐视我的孩子被人欺负不管,是什么道理? 他心中的不平怨怼,又该怎么述说? 他们这些人,又该是如何还他? 如此种种,他很难不迁怒太子,纵然太子也无辜,对那些事情一概不知,甚至他变成今日这般扶不上墙的模样也是首阳长公主算计安排的。 他真的不想见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也怕自己一怒之下,直接将人砍了,可这蠢货胆子不小,敢往他眼前跳蹿。 “父皇,儿臣......” 元景帝掀起眼皮子看他,语气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若是还想活命,便安安分分地呆在东宫,朕自然会给你安排,若是不想活了,尽管闹吧。” 这言中之意,是真的要撤了这太子之位了。 孙妩脸色一白,忙是跪下来求情:“父皇,太子他才是您的嫡子,是当朝储君,便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您教他改就是了。” 太子点头附和,也在孙妩身边跪了下来:“正是,父皇,若是儿臣有什么错处,儿臣改就是了,求父皇勿要放弃了儿臣。” 孙妩又道:“父皇便是不顾念太子,也该是顾念一下皇后,若是皇后在天有灵,知晓陛下如此对待太子...啊——” 孙妩话还未说完,一只茶盏便摔了过来,砰的一下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随即而来的,便是元景帝怒不可抑的声音:“给朕闭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自山河崩塌,海浪翻涌。 孙妩惊叫了一声,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了,她忙是叩头请罪:“儿媳胡言乱语,父皇恕罪!” 原本不该是她说这些话的,可太子太过无能,让他自己说,估计等到被废了都说不出来,她心中也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好不容易翻了身做了太子妃,她委实是不想从天上跌落下来啊! 她是太子妃,是命定的太子妃,谁也不能和她抢。 想到这里,孙妩浑身颤抖。 “父皇恕罪。”太子也跪了下来,不敢抬头看。 “都给朕滚出去。”元景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诸多情绪,“既然是嫌外面的日子过得还好了,那便滚回东宫去,日后便好好呆在东宫里!” “来人,传朕旨意,太子与太子妃胡言乱语,触怒于朕,禁足于东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外出。” “父皇,我......” “带下去。”元景帝都懒得听太子那苍白的辩解求饶,直接命人将这两人拉下去,送回东宫去。 等人走了,四周终于是清静了下来。 元景帝捂住心口坐在位置上,深呼吸换气,眼中满是冷意:“勿要怪朕心狠了。” 既然你的父母那样对朕的儿子,也别怪朕这样对你,善恶有报,一切恶果,回也合该是你受的。 ...... 谢琅与程娇出了太极宫,便碰见了等候多时的一个内侍和几个禁卫军,那内侍指了指其中两辆马车道:“景阳侯,景阳侯夫人,这些是陛下赏给你们二人的。” “陛下赏的?给我们二人的?”程娇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那两辆马车,“这...这么多?” 这足足两车嗳,陛下该不会把私库给搬空吧? 内侍笑道:“也不算多,陛下前几日便命人准备好,说是正好趁此机会,谢过二位对七皇子的照顾,日后七皇子在府上,也有劳二位了。” 原来是为了七皇子啊! 程娇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元景帝送那么多东西她心里还是有些压力的,觉得受之有愧,但元景帝送他们这些东西是希望他们照顾好七皇子,那他们就不算受之有愧了。 程娇看向谢琅,谢琅笑了笑,然后道:“既是陛下所赐,臣自是不敢拒,不过也请陛下放心,且不说七皇子如今名义上是臣的弟弟,便是从根源上来说,也是臣的表弟,臣自然会细心照料,不敢怠慢。” 内侍闻言大喜:“有景阳侯这句话,陛下就放心了,虽说陛下如今不得已才将七皇子过继出去,但也是时常念着,生怕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有您在,陛下便可放心了。” “对了,还有这一车,这一车是陛下给景阳侯准备去景阳侯府的礼,都是从库房里挑选出来的。” 说到这里,那内侍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虽比不过给二位准备的这些,但都是放了好些年的好东西,到时候也不会丢了二位的脸面。” 第706章 只怪权势蒙眼,他自己看不清 ‘放了好些年的好东西’这话,委实是有些耐人寻味。 既是好东西,也是没什么用的好东西。 程娇侧头看了过去,很想问一句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她真的有点好奇嗳。 谢琅则是笑了:“陛下费心了,你也费心了。” 内侍连道不敢,态度谦卑:“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在元景帝身边伺候的这些人,最是会看元景帝的脸色办事了,面对谢琅这样的御前宠臣,那都是将身份放得极低,可要是一朝失宠,不说谢琅了,便是太子,他们也都敢敷衍了事。 不过谁让他们的主子是帝王呢,就算是被敷衍,那也是敢怒不敢言。 谢琅抬头看了看这宫墙,秋风吹过,日头微暖,他笑了笑道:“既如此,我等便告辞了。” “恭送二位。” 谢琅带着程娇上了马车从东边的景风门离开,待出了皇城,便让寿山带着两车东西回景阳侯府,自己夫妇二人则是带着护卫等人一同去了平清王府。 此时,平清王府之中的气氛也是不太好。 谢璟五指握成拳,脸色涨红,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竭尽全力的质问歇斯底里,他的胸腔之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 今日平清王府传来消息,说平清王要见他,他以为平清王终于想开了,原谅他这个儿子,他还可以回平清王府继续做他的世子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平清王非但没有原谅他,反而是要让他离开长安,回到原籍去。 “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你这样做对得住祖父祖母吗?对得起我母亲吗?” 面对谢璟歇斯底里的质问,平清王仍旧是冷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等对方疯够了,没有力气再骂了,他才开口:“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谢璟冷笑出声,根本就不信,“你扪心自问,将我逐出家门,如今又要将我赶回原籍去,将我一生的前路堵死,有哪里是为了我好了?” “你是为了谢琅吧!你都是为了他!” “可笑!可笑!你以为你惩罚我,抛弃我,他就会原谅你了吗?真的是想得美,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父亲,难不成你不知,既然当初已经做了选择,选择了我放弃他,就算是错,那也要一错到底,想半途回头,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做了选择,那也只能一错到底了,平清王想半途回头,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谢琅不可能原谅他,便是谢璟,也因为平清王的抛弃而怨恨上他。 只可能是落得一个左右不是人的下场。 “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是错。”平清王摇头失笑, “我虽知我那样做的不对,可人各有更为在乎的人和事,为了你,我也只好委屈他,可你既然知道你的行为是错,也知晓会让我为难,逼得我不得不选择你委屈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 “笑话,我为什么要对付他,难不成您不清楚吗?是他要抢我的世子之位,我才是嫡长子,这平清王府的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利益。 倘若当年没有约定将世子之位给谢琅这件事,依照规矩是嫡长子继承,那么可能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谢璟作为嫡长子,是家族的继承人,或许会忌惮谢琅的存在,但也不至于屡屡下狠手想杀他。 平清王脸色僵硬,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罢了,要怪只能怪我太贪心,要了不该要的东西,这才造成今日种种恶果。” 倘若当年他拒绝了元景帝封的王爵,只要他该得的侯爵,也拒绝了那些约定,是不是后来的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就算是元景帝有心给首阳长公主补偿,他也可以再为谢琅求一个侯爵,如此,一家两侯爵,谢璟与谢琅兄弟二人皆有所得,就不必有那些争抢了。 只怪权势蒙眼,他自己看不清。 若是他这些年有好好地对待谢琅,纵然发生了谢琅与太子身份互换的事情,那平清王府一概不知,元景帝也不可能迁怒到他们的头上。 “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了,我让你回谢家去,也不是为了讨好老三,而是为了你,你若是还相信我这个父亲,便听我的话,带着你的孩子回去。” “至于韦氏,你若是要同你一起回去那便去,若是不愿,便与她和离,放她回归韦家吧。” 平清王府就要大难临头,此时离去,或许能离开这个漩涡,保全自己。 “不可能,我......” “王爷,三郎君与三少夫人来了。”正在此时,有管事前来禀报。 平清王微愣,有些意外,微微坐直了身体问:“你说谁来了?” 管事回道:“回王爷,是景阳侯与景阳侯夫人来了,如今已经到了门口了。” 谢璟也很意外:“他们怎么会来?” 要知道依照谢琅那狠绝的性子,离开了平清王府,就没打算回来的,今日怎么会回来? 管事道:“好像说是...说是来拜见王爷王妃。” 平清王转念一想便明白原因,昨日谢琅成亲,纵然谢琅已经过继出去了,可在世人看来,这血脉至亲的关系是断不了了,于情于理,他们夫妇都应该前来拜见。 “既如此,便让他们去正院吧,我与王妃一会便到,派人去告知王妃了吗?” “回王爷,已经派人去告知了。” “嗯,也好。”平清王挥手让管事退下,然后便起身要去换衣裳。 既然是要受儿子儿媳的拜见,总该穿得体面一些,尽管他心知谢琅并非他亲儿子,可到底养了二十年,他在心里还是将人当成亲儿子的。 纵然他这个父亲做得确实不称职,也让这孩子受了诸多委屈,可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那我呢?”谢璟见平清王要走,急了,问他,“我可要去见见三弟?我可是他兄长。” 平清王转头看了他一眼,须臾,才道:“你便不必去了,回去吧,过两日,我便派人送你和守言守兰回谢家去。” “回了谢家之后,一切你自己好自为之。” 第707章 陛下是帝王,他的话我总要听的 平清王搁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唯留谢璟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这是什么意思?”谢璟不信,“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真的打算不管他了吗? “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谢璟不信平清王会不管他,纵然他屡屡做错事,可他也清楚,只要他知错了,认错了,自己的父亲就会帮他摆平。 纵然他如今被赶出家门,处境艰难,但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平清王终有一日会妥协,让他回来的,到时候他仍旧是平清王府世子。 “这不可能的,不行,我得去问个明白。” 谢璟刚要追上去,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世子,您还是在此等候吧。” “大胆,你敢拦我!” 护卫很为难,但却也没让开,他道:“您还是在三郎君离开之后,再行离去吧。” 如今平清王去见谢琅,若是他们放了人过去,到时候闹起来,估计又要闹得家宅不宁。 如此,便不能让谢璟过去闹事了。 “请世子在此等候吧。” 平清王换了衣裳刚刚准备去正院,便有护卫将谢璟的事情告诉他,他松了一口气道:“是本王忽略了,如此,便等三郎走了,再放他离开吧。” “走吧,去正院。” 平清王去到正院门口的时候,也刚好碰见了平清王妃,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往里面走去。 在正院里,谢璎早早地赶到了,这会儿正在和谢琅程娇说话,言语之中满是抱怨。 “三兄,程六,你们不知,昨天我老早就想去景阳侯府的,可父亲竟然派人来告知,说我们不去了,我想偷偷溜过去,都被抓住了,可把我给气坏了。” “你们说,他脑子到底有什么毛病,好好的,竟然不准我们去喝你们的喜酒,真的是太过分了!” 程娇语气温和,似是带着笑意地劝她:“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你来我们欢喜,若是因为某些缘故来不了,有这个心,也足以。” 谢璎震惊:“程六,你出息了,嫁了人居然就能说出这么大方宽容的话来。” 程娇梗住,赏了她一个白眼:“爱来不来。” 和她好好说话,她倒是觉得你脑子被门夹坏了是不是! 谢琅轻咳了一声,对她道:“怎么说话的,你嫂嫂本来就大方宽容,还有,别程六程六地叫,你该叫嫂嫂。” “哼,什么叫做本来就大方宽容,我看你是眼瞎心瞎,我就叫她程六怎么了,程六程六~~~~” 刚刚踏入院中的平清王妃轻笑出声:“这孩子,竟会胡闹。” 话虽如此,可言语之中也有些欢喜,可见是对于谢璎与谢琅、程娇相处得好,她还是很乐意看到的。 平清王也有些感慨:“傻人有傻福。” 纵然是平清王府日后真的没了,谢璎凭着她与谢琅之间的兄妹情谊,将来也算是有个倚靠,而且这个倚靠将来可能就是当朝储君,日后的帝王,谁人还敢欺她? “你说什么呢。”平清王妃对这句‘傻人有傻福’不满意, “阿璎怎么傻了,她啊,可聪明了,至少你你那大儿子聪明多了,怎么,刚刚见了你那聪明嫡长子,说了什么话了?是打算接他们回来了吗?” 平清王闻言,顿时头又疼了,他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接他们回来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自从韦氏算计谢璎的事情事发之后,他往日里温柔贤惠的妻子仿佛变了模样,每每面对谢璟韦氏的事情,仿佛每句话都带刺。 平清王见妻子眉头一皱,就要说什么,赶紧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那些事情暂时不要提了,眼下是见三郎他们要紧,你总不想他们看这我们吵架吧?” 妻子的心思,平清王也知道一些,她与儿女都与谢璟夫妻成仇,故而想让儿女与谢琅走近一些,日后也好得一个庇护。 说起来也是他有愧,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不能让妻子儿女过得安稳,反而是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将来苦心筹谋。 平清王妃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轻哼了一声,便不与他争论了。 待是抬脚上了台阶,她面上立刻便露出了笑容来,瞧着温和慈善,端庄大方,那表情变化之快,委实是令人大为震惊。 “三郎,六娘,你们来了。”平清王妃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着开口,“一直盼着你们来呢,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谢琅与程娇见二人来了,便起身行礼:“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平清王妃听了这一句‘母亲’顿时喜笑颜开:“都是一家人,何需多礼,快快坐下吧。” “谢过父亲母亲。”两人道了谢,然后才坐下。 平清王与平清王妃在主位上落座,平清王妃便转头问程娇:“你刚刚嫁过来,景阳侯府那边可是住得习惯?” 程娇点头:“自然是习惯的。”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有哪里缺了什么,或是不懂,尽管来问我就是了。” “多谢王妃。”程娇对平清王妃的态度变化也是挺吃惊的。 虽然她也知晓了平清王妃有向谢琅示好的想法,可如今,这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夫人这般亲热客气地和她说话,实在是让她有些震惊。 平清王妃见她叫自己‘王妃’,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虽然她更喜欢对方叫自己‘母亲’,可谢琅又不是她亲生,又是过继又是有很多的恩怨,她不敢强求,对方叫她什么,她就应什么就是了。 她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识趣,能屈能伸。 平清王轻咳了一声,问谢琅:“今日可是进宫去见过陛下了?” 谢琅答道:“去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平清王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是谢琅只来了他这里,没有去拜见过元景帝,元景帝心中不满之下,估计也要把这笔账算到平清王府头上。 “你还记得来这里,是个好孩子,当初那些年都是我......” “您误会了。”谢琅淡淡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本不想来的,倒是陛下说我既然是你的儿子,便不能失礼,是应该走一趟,还将要送的礼都准备好了。” “陛下是帝王,他的话我总要听的,只能走这一趟了。” 第708章 依稀可见少年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谢琅这些话,本来只想表达他本不想来的意思。 他不想来,连面子情都不想做,甚至连外面的议论都不在乎,但元景帝要求,他才不得不来。 这话听在平清王的耳中,简直不要太扎心,好悬才没破防。 知晓内情的平清王此时心中便涌上了一个念头,此时此景,此情此意,不过是他元景帝留给他的一点施舍罢了。 说起来,换子一事,元景帝倒霉,心中的怒火难消,平清王也倒霉,如今这两个儿子,不管是亲儿子还是养的儿子,一个都不敢认了。 谢琅他是不敢认了,若是敢认,元景帝估计都要送他上西天,便是谢琅,日后知晓了真相,估计也不会认他这个父亲,毕竟他这个父亲确实是不称职。 太子...他便是想认,估计也认不了。 因为避讳,他与太子本没有什么情分,偶尔匆匆一见,也都守着君臣之义. 太子对他没感情不说,若是一朝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知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中宫嫡子储君,而是个冒牌货,不疯了都难说,怎么可能会甘愿认他这个父亲。 而且......太子能不能活命,到时候都很难说。 可以说他两个儿子,真的假的都没了。 屋子里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程娇与谢璎大眼瞪小眼,也是双双无奈,程娇自然是不会拆谢琅的台,倒是谢璎,想说什么,被平清王妃瞪了一眼,也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最后还是平清王妃打破了平静,她笑笑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们既然是能来,对谢家而言便是大喜。 对了,阿璎的婚期也定下了,就在是十月初六,到时候你们若是得了空闲,便来送送她,或是直接去赵家喝喜酒。” “这么快?”程娇诧异,虽然她觉得谢璎不会等太久出嫁,但也没料到那么急,这定下亲事也没过多久啊。 “也不快了,什么东西都早早准备好了,也就是嫁衣赶了一些,但安排了五六个绣娘一起绣,其实也快。” 平清王妃轻叹,其实她也不想将谢璎早早地嫁了,可平清王府的处境并不怎么好,既然有了合适的对象,能嫁早些嫁了也好。 至于将来,若是平清王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厚着脸皮求一求谢琅和程娇护着一些谢璎,也不算是难事。 当然,这一切也是谢璎给自己种下的善果,若是谢家其他人,换做谢璟谢琛之流,谢琅可不会管对方的死活。 程娇笑着应下:“那我到时来送送她。” 平清王妃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得你这句话,是阿璎之福啊,这长安城里谁人不说你是最有福气,最旺夫之人。” 虽然长安城中也有不少人酸程娇,说她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才有这样的好运气,嫁给谢琅,这一出嫁,直接就做了景阳侯夫人,成了长安城里最顶头的贵夫人之一。 但更多的人都说是她程娇旺夫,自从谢琅与他定亲之后,便浪子回头,从此之后平步青云,天高海阔。 不是她沾了谢琅的光才有今日,而是谢琅有了她,才成就了今日的荣光。 程娇听了这话,果然开心:“什么旺夫不旺夫的,说得玄乎,只要脚踏实地过日子,一切自然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的是,对了,你们既然来了,便留下来用饭吧,我让厨房多准备一些你爱吃的。” “谢王妃,只是我们夫妇二人还有事,便不打扰了。”程娇未答这话,倒是谢琅开口拒绝了,说罢这些,谢琅便起身,“既然已经来过了,我们就回去了。” 这才刚刚坐下没说几句话就要走了? 这...... 平清王妃与谢璎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挽留。 最终还是沉默许久的平清王叹了口气:“既然是有事,你们便回去吧。” 既然心都不在此,强留也没意思,而且...又不是他亲儿子,他这些年确实也没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什么养育之恩他也愧于心,也没资格留人家。 就这样吧。 平清王定定地看了谢琅一会儿,心中感慨,这张脸,长得与陛下真像啊,以前世人只以为是外甥似舅,如今瞧着,倒是父子一脉相承。 他应该有很好的将来,至少如今元景帝的做法,大约是想各归各位,让他做他的中宫嫡子,大盛朝的储君的。 如此也好。 得知他一生都会过得很好,他心中的愧疚自责也少了许多。 ...... 得了平清王的点首,谢琅与程娇很快地离开,离开之时也带了一车的礼。 等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去的时候,程娇靠在谢琅的手臂上,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臂。 “做什么?”谢琅垂眸看她。 “你还是不高兴。”她道。 “何以见得?”谢琅微微挑眉。 程娇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眉心微蹙,心情欠佳,往日里你虽然有些懒散,但一身轻松随意,但这会儿只想安静地呆着不说话。” 平清王府的那些过往,到底是他心头难以磨灭的伤痛。 谢琅伸手捏住她的手,那一双手白皙纤细,握在手心的时候软软的,仿佛没什么力气,但刚刚那轻轻一点,仿佛又像是点在他心尖上。 “怎么手这么凉?”他的手骨节分明,干燥温热,倒是她的手,手指冰凉凉的。 他微微蹙眉,伸手给她搓搓手,又让她将另一只手也递过来:“另一手也递过来。” 程娇任由他搓手,一时间也笑得眉眼弯弯,又开心又得意,末了,她还道:“我手凉,还不是想要夫君你搓搓嘛,这样就不凉了......” 谢琅:“......” 虽然他知晓她应该是没那个意思,但他莫名地就能想歪了,手凉要他搓搓,那身上冷岂不是...... 想想都有点刺激。 想到昨夜春色无边,他从平清王府带回来的诸多负面情绪,在一瞬间几乎是被冲得稀碎,宛若潮水一般退却散去。 他忽然笑了一下。 那一笑,仿佛依稀可见少年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他低头凑到程娇耳边说了一句话,程娇一听,脸瞬间就红了,伸手拍了他一下:“和你正经的呢,你这人,怎么就......” 怎么就时不时就能耍流氓呢。 谢琅哈哈一笑,揽着她懒懒散散地靠在软枕上。 “人不风流枉少年,我对我娘子嘛,要那么正经做什么......” 第709章 若问脸皮熟厚,君当人间第一流 他娶的是娘子,是他人生的另一半,可不是高高供奉的祖宗贵人,自然是想什么说什么了。 再说了,他的真面目如何,难不成就见不得人了,在她面前还要遮掩? “娘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程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头埋在他胸口,哼哼了两声不说话。 大概是有些羞了。 谢琅又笑,竟然问她:“难不成娘子你不喜欢?” “谢既安!”这人还问,当真是好生可恶啊! 谢琅长长地‘哦’了一声,笑容更加肆意:“那就是喜欢了......” 程娇这下终于就忍不了了,她伸手拧他的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逗她很开心是不是,而且还是这种叫人脸红心跳,难以开口的问题,难不成还非要她答‘喜欢’或是‘不喜欢’了? 谢琅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是求饶:“我的错,娘子勿恼,快快松手......” 其实程娇也不可能真的拧疼了他,她手上本来就没多大力气,而且他腰上也没多少肉可以给她拧到的,对他而言和挠痒痒差不多。 但做人吧,总要给对方个台阶下的,他把人惹成这样,总要让人消消气的。 如此,他惹她一下,觉得甚是开心,她又恼又羞,拧他两下当是报仇,他再求饶两声,这事情就过去了。 至于过程...嗯,只当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情趣了。 小夫妻俩在回程的路上闹了一会儿,待回到景阳侯府下马车的时候,程娇脸上还有些羞红,似乎不大想和他说话。 谢琅则是春风得意,满脸都是想忍都忍不住的笑意。 至于平清王府那些恩啊怨啊,也全数化作了昨日的流水,皆作东流去,不可追,不可忆。 “往事如流水,皆作东流去。 不可追,不可忆。 夕阳已偏斜,独占春秋,花香已满路......” 他轻声呢喃,见自家娘子已经往家里走去,便笑着跟上去,与她携手归家,又感慨道:“夕阳正好,当是归家去。” “当然,若与娘子携手同归,自是人间至美之事。” 程娇嘴角一抿,脸色有些古怪:“就会哄我,不过你这哄小娘子的本事,确实是不一般。” 但凡是个女子,估计都没几个能扛得住的。 什么‘愿与娘子为霜雪,赴此人间一白头’,什么‘若与娘子同归去,自是人间至美事’,这些个话,真的是太能骗小娘子了。 谢琅听了这话,直呼冤枉:“纵然我会哄人,可我也只哄过娘子你一人啊!” 程娇哼哼,评价他道:“若问脸皮熟厚,君当人间第一流。” 谢琅哈哈了两声,丝毫不以为耻还以之为荣,他道:“不过身外之物,弃了又何妨。” 这夫妻俩还怼起诗词来了,铃镜脸色古怪,眼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进了门,赶紧叫人来卸马车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平清王府的回礼,寻个空闲的库房先放着,晚一些我便去对一下礼单。” “是。”家仆领命,便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搬走。 吩咐完这些事,铃镜又匆匆赶回了内院,此时程娇与谢琅已经回了正房,她与铃铛在平日里小憩的东厢碰头。 铃铛给她递了一盏茶,让她缓口气:“去宫里一切顺利吧?” “顺利。”铃镜点头,“也没在宫里待多久,陛下让侯爷与夫人去一趟平清王府,后来便转道去了平清王府,不过也是坐下来说几句话,便走了。” “啊?还去了平清王府?”铃铛惊了,“那王爷可有为难侯爷和夫人?” 在铃铛看来,平清王与临安侯都是一路货色,对孩子好没见到,为难孩子倒是挺会,此番谢琅与程娇去了平清王府,指不定那老头还逼着谢琅原谅他过去所作所为呢。 到时候,当着程娇的面,谢琅还真的能说出绝不原谅的话吗? 试想,一个人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样无情,那对待妻子,岂不是会更无情? 到时,谢琅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原谅了,心里膈应恶心得不行,不原谅,又担心新婚妻子想多了,于夫妻和谐不利。 “那倒没有。”铃镜摇头,虽然她没进到屋中,但在门口候着,也是听到了里面的对话的, “王爷被侯爷噎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王妃,对咱们夫人真的是客气和善,似乎是半点王妃与婆母的架子都没有。” 想当初春日宴上,平清王妃是何等的高高在上,眼下无尘,程娇在她眼中,不过也只是个可以随意为难拿捏的小女郎。 程娇还得小心应对,不敢得罪她。 如今境况变化,地位反转,实在是叫人唏嘘。 铃铛却不以为意:“王爷倒是个聪明人。” 如今谁人不知平清王府得罪了陛下,将来这传承就要断了,她低头为自己的儿女找一个靠山,也是正常事。 能拉下脸也是本事。 说了两句,两人也不敢多说这些主子们的事情,铃铛想了想道:“我瞧着还早,要不要让夫人见一见府中的人,若不然明日就要回门,这一耽搁又是一天。” 铃镜道:“你去问问夫人去呗。”要不要见什么时候见,还不是得看这位主儿的心情。 铃铛有些发愁:“侯爷也在里头,我可不敢......” 这夫妻俩腻在一起,又是新婚,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呢! 她可不想进门看到不该看的。 铃镜闻言脸色也有些微妙,也有些头疼,她们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如此近身伺候,委实是有点尴尬。 良久,她轻叹:“待日子久了,习惯了就好。” 虽然说依照程老夫人的意思,安排一个嬷嬷或是姑姑过来近身伺候更好,她们也不必这么尴尬。 但程娇不喜欢身边有人指指点点,她们也不想有这样的人出现. 她们如今是程娇身边的一等侍女,主管内院一切事物,在侍女之中身份最高,并不想上头再压一个管事嬷嬷管事姑姑过来。 “行了,你去敲门,大白天的,他们估计也做不了什么,不过咱们日后进屋之前先敲门,不可莽莽撞撞地乱闯了......” 第710章 既然是夫人所求,那为夫自然是从命 正房里,谢琅与程娇回来之后也无事可做,大白天的,两人也不好回寝室里呆着,便去了东间的书房的雅间里歇一会儿。 景阳侯府的四闲苑为三进院落,无倒座。 一进院为规规矩矩的正房、东厢、西厢、南厢布局,其中有正房、东厢、西厢各三间,南厢房两间半,南厢房东南角处是大门,边上半间是门房,再边上两间就是院落配置的灶房。 耳房若干。 正房坐北朝南,为三间大房并连着两间耳房,正房中间正开大门,为明厅。 左边这间为寝室,寝室后面隔出了一个专门挂放衣裳的隔间,有了这放置衣裳的隔间,平日里取用衣裳主子可以自己动手,就不必让人帮忙。 寝室里有一道门通往耳房,那耳房就大半该做了洗浴室,只留了小半地方做了烧水的灶房,如此,取用水的时候也极为方便。 明厅右边这间,便是书房了,书房同样是设了隔墙分隔开,朝着里边那间才是书房,里面放置着书架设置了书案,外面窗户则是做了休息间,有茶座等等。 彼时,谢琅正坐在临窗的木榻上,靠着一方软枕闭目休息,程娇则是靠在他怀里,也闭目休神,一动都不想动。 有敲门声响起,谢琅睁开眼,问道:“何事?” 铃铛禀报道:“婢子瞧着今日时候尚早,不知夫人可否有空见一见府中的下人,明儿就要回门,若是再拖下去就得等后日了。” 谢琅拍了拍程娇的肩膀:“你的事。” 程娇深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坐直了身体,对外道:“那你安排一下,就见见吧。” 正好今日这身衣裳也还没换,也撑得起这侯府夫人的名头,就见一见,省得改日再折腾。 铃铛又问:“夫人是要在内院见还是外院见?” “就外院吧,让他们都去外院正院去,对了,你让铃镜跑一趟七皇子那边,问一问他身子是否好些了,若是好些了,便问他一会儿要不要过来一同夕食。” 既是一家人,总要在一起吃饭的,虽然不必天天一起吃,但她昨日才嫁过来,今日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 再说了,他们收了元景帝那么多东西,若不对人家七皇子好一点,委实是受之有愧啊! “是。” “还有,客院的人都离去了吗?” “今日晨早便离去了。” 谢琅也没什么远道而来需要留宿的亲戚,故而昨夜虽然也有人留宿,但都是喝醉了或是喝得太晚回不去的同僚或是友人,今日一早也都识趣地离开了。 “那就好。”程娇松了口气,走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她还需要招待,对了,让谢琅去和他们喝酒去。 “各家的谢礼都安排得妥当吧?” “这是周管事安排的,婢子问过他,他说是一切顺当。” “那就好。”一切顺当无事,那就是最好的。 “你去安排人去外院等着吧。” “是。” 铃铛离开之后,程娇便正了正头上的金钗流苏起身,拉了拉谢琅的袖子:“走,咱们去外院去。” “我也去?”谢琅诧异。 “怎么,难不成你就去不得了?你去了给我撑腰嘛!” 谢琅听了这话,笑笑:“给你撑腰也不是不行,但......” 程娇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给你一个机会,重新想一下出口的话。”说罢,她也捏紧拳头,一副‘别逼我出手打你’的模样。 谢琅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笑容肆意夺目,晃了人眼,惊了岁月红尘。 “既然是夫人所求,那为夫自然是从命,这就给你撑腰。” “这还差不多。”程娇心头十分满意,虽然这人嘴挺坏的,但人还可以,知道谁是自己人,该是护着谁。 “你来帮我看看,我这发钗是不是有些松了......” 两人在屋里磨蹭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收拾妥当出了门往外院走去。 等到了外院主院,已经有不少人到了,见两人一同走来,纷纷行礼下跪行礼:“拜见侯爷,拜见夫人。” 此时程娇抬眼看去,只见院中乌泱泱跪了一片,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也没说。 今日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第一次见这些人,理应是该受这跪拜之礼的。 若是她张了嘴,说‘不用跪’,有些人未必会感激你,反而是觉得你这人和善好忽悠拿捏,反过来就敢偷奸耍滑,甚至是敢对你不敬。 做主母,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她可以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却不可过度良善,若不然她就镇不住这些人,这人心里啊,就会生出许多小心思来。 “来,夫人。”谢琅伸出手来,似乎在请她与他一同往前走。 程娇下意识地伸出手让他握着。 恍惚之间她又想起了昨日入门之时,他便是这样伸出手来,牵着她踏进了这个门。 那时,她就在想,她从那一刻开始真的要与他风雨相随,荣辱与共,就这样相携着走下去。 他说要给她撑腰,就真的有在给她撑腰。 给她最好的敬重、荣光,亦将她放在他心尖上手心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这个景阳侯府之中,谁人不知他对妻子有多爱重在意。 在场的人听了这句,胆子大一些的还敢悄悄抬头看一眼,见两人相携着往前走去,忙是低下头来。 两人一路越过跪在院中的众人,走过了庭院,踏上了台阶进了明厅主位之上坐下。 此时,程娇才抬眼看那屋外跪着的众人。 谢琅坐在一旁道:“夫人,这些便是府上的护卫仆婢了,这日后便辛苦你来管了,你看那个当用,使唤得顺手,便使唤吧。” “当然,若是哪个敢有什么小心思,你也一并处置了。” “这家宅之事,便都交给你了。” 程娇听了这话,微微挑眉,心头满意。 这人这张嘴,除了会调戏她,还是有点用处的。 “既然夫君都这么说了,日后这家里的事情便交给我了,男主外女主内,你在外头忙着仕途,我在家里管家,如此,甚好。” 第711章 我脸白,牙还不好,软饭更香 程娇说罢这些,这才抬眼往外看去,目光扫过四周,见无一人敢抬头。 末了,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诸位都起来吧,我也并非是克扣之人,日后在这府中好好做事就是了。” “谢侯爷,谢夫人。”众人齐齐又一拜谢恩,这才起身。 周管事适当地送上府中下人的名册单子。 “夫人,府中有护卫四十六人,家仆小厮十二人,仆妇八人,侍女十人,另外厨师、匠人、绣娘等十人,再加上老仆,共计八十七人。” 再加上谢琅自己,正好是八十八人,程娇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数目,发发发,很好! 她伸手翻了翻,发现寿山、酒泉等也都算在护卫里,护卫与家仆不同,这些皆是谢琅的亲卫,是自由之身,并无卖身契的,他们领的也是亲卫军的俸禄。 厨师、匠人、绣娘等人也并无卖身契,领的倒是府上的工钱。 程娇翻看了一遍,心里有数,点了点头道:“随我陪嫁过来的,有一等侍女两人,其余家仆侍女护卫共十六人,这些日后都是要留在府中的。” 程娇算了一下,有些头疼,想她与谢琅就两个人,这伺候的人加起来就一百人了,而且这还是少的,像是其他人家的,主子多了,几百个奴仆大有人在。 “日后外院之事,还需要周管事费心,你跟在你主子身边多年,也是个信得过的,望你日后初心不改。” “谢夫人与侯爷信任。” “内院诸事,便交由我身边的铃铛铃镜管理,她们二人我最为信任,用得也放心。” “任凭夫人做主。” 因着以前家中没有主母,内院管事之位一直都是空的,都是周管事兼管,明眼人都知晓这位置是要留给夫人心腹的,故而有人惦记归惦记,但可没这个胆子争抢。 而且,便是有胆子争抢,那也不可能是你的,所以也无人敢做这种蠢事。 随后,周管事便安排这些人分了几次进屋中一一拜见过主母,也让主母记一记脸,知晓家中有这么一个人。 当然,若是此时谁入了主母的眼,得了重用,这也是走了大运了,故而在此时,每个人都花了一番心思,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 程娇看着这些人来了又去,有些头疼,她转头看向谢琅,露出了郁闷的眼神: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谁是谁,这不是为难我吗? 谢琅笑了笑,伸手给她添茶:“夫人,闲来无事,便喝喝茶。” 这言下之意,程娇竟然诡异地听懂了,若是闲着没事就喝茶,至于这些人,不过是走个过场,能记住就记,记不住就算了,何必烦恼。 程娇反应过来,想想也是,记不住到时候再问就是了,何必烦恼。 于是她抿唇笑了笑,呷了一口茶水,放松了下来,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人来来去去。 特别的她就多看两眼,例如侍弄园圃的花匠,府中的绣娘、厨师等等,其它的,都随意过吧。 等这些人都看了一遍,程娇点点头,赞道:“都是不错的人,周管事费心了。” 以前谢琅搬到景阳侯府来的时候就没几个人,除了护卫,几乎都是周管事安排了,这话赞了府中众人也赞了周管事,大家都很满意。 周管事道:“这是老仆分内之事。” 程娇却道:“将分内之事做好,便是大善,是值得夸耀的。若是人人都如同周管事一般,将分内之事做好,那就不会生出那么多事情了。” 周管事赞同:“夫人说的是。” 程娇目光扫过四周,又道:“昨日我与夫君大喜,尔等也都辛苦了,尔等之辛劳我也皆看在眼中,待一会散了,便都去铃铛那处领一份赏钱,这是本夫人私下赏你们的。” 立威完了,就该是嘉奖给点好处,如此,下人畏惧你的同时,也记得你的好,明白自己老实安分,便能过得很好。 众人昨日便领了府上的赏钱,如今听闻夫人也要赏,顿时个个喜笑颜开,忙是道谢:“多谢夫人。” “望诸位日后在府中好好做事,本夫人自然不会亏待。如此,若是无事,便都散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夫人。” 众人散去,谢琅便招来寿山:“将府中的产业的账目也交给夫人,今后是夫人管家了。” 寿山领命,拿出了两本册子:“夫人请过目。” 程娇接过,随手翻开一本看着。 谢琅在一旁道:“这些都是我受封之事陛下赐下的永业田、食邑等产业,这些都已经充入景阳侯府公账之中。” “这账目日后归寿山管,这些钱一部分用在亲卫军上,一部分用在府中花销,余下的充作公账的积攒,你日后看一看账本,心里有数就行了。” 这些钱银是家是根本,不说程娇了,谢琅自己也不会轻易动用,便是攒多了用不上,也会用来备置资产或是留作日后儿女嫁娶之用。 “另一本便是我的私产,有昔日陛下赏的田庄宅院,也有一些是我以前自己办置的,这些今后都归管,你随意就是了。” “这些比较零散,有些是方管事办置下来的,都是他在管,还有一些都是管事在管,待今年年末对账的时候,再让他们来拜见你。” 程娇微微诧异:“私产也都给我管啊?你就不怕这钱都归我私库了?到时候都成了我的了。” 谢琅摇头轻笑:“归你私库就归你私库了,不过请娘子赏我一口饭吃就行了。” 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程娇撇嘴,傲娇道:“谁要你的钱,我自己有呢。” 她的嫁妆陪嫁的铺面、良田也丰厚,再加上她自己还有蓬莱仙居、春风揽月斋这两生金蛋的生意,就不缺他这点。 谢琅忍笑:“是是是,你有钱,我家娘子富贵,我这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了,这才娶到这样的娘子,若不然这样,娘子养我。” 程娇好险才没被口水呛到:“你还想做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是不是?” 谢琅一本正经:“有何不可,我脸白,牙还不好,软饭更香。” 程娇:“......” 这人果然没有脸皮这种东西。 “想吃软饭是不是,将小库房交出来!” 第712章 谁家月钱发一百两的啊?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天边的夕霞烧红了半边天,程娇已经坐在了四闲苑之中,数着谢琅金库里的银票,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谢琅坐在茶座边上喝茶,看着她财迷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而且隐隐的也有一些不妙之感。 日后花钱估计真的要伸手要了...嘶,救命! 他伸手捂了捂脸,有点头疼。 程娇美滋滋的,谢琅这些年一个人,虽然他也大手大脚的,并不计较花多少,但挣得多,相比下来,所花销的实在是不值一提。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六十一、六十二.......” 程娇数银票数得手软,面上满是笑容。 谢琅这攒的,单单是银票,一万两的就有六张,五千两的有十张,一千两的足足六十五张,共计十七万五千两,这还单单是银票,那些换置的宝物金子还未算入。 “看来这些年,昆仑仙居真的是很赚啊!” 谢琅手里的铺子,赚钱的大头还是昆仑仙居。 一年均衡下来月盈利大约是三千左右,一年三万六,细数下来昆仑仙居已经开了五年,盈利十八万左右,再加上他其他的资产,再减去花的用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 说起昆仑仙居,谢琅轻咳了一声,生怕程娇翻旧账,只得硬着头皮道:“方管事经营得好。” 是吧,一切功劳都是方管事,千错万错也是他的错。 程娇抬眼见他这表情,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啧了一声道:“行了,过去的事情,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又怎么会在计较这些。” 以前她真的是很讨厌这昆仑仙居的,就一个学人精,学了就罢了,还在她碗里抢饭,但后来得知昆仑仙居是谢琅的,双方达成了合作,就没有再放在心上了。 再说了,现在说起来,这昆仑仙居都到她手里了,那点破事,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心里也没隔阂,便是对那方管事,她如今也没什么意见。 作为对手,她可能觉得方管事行事有些讨厌,但站在谢琅这个角度来看,方管事虽然有点不讲武德,但也都是为了自己赚钱,旁人可以指责方管事的不是,但作为主子,那是不能的。 而且自从那之后,方管事也收敛了许多,之后也不敢再做这些不讲武德的事情了。 “夫人敞亮。”谢琅松了一口气。 “既是夫妻,就该互相宽容。”程娇摆摆手,表示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说起来,她与谢琅也有诸多的臭毛病,都是人世间的普通人,只能互相体谅宽容了。 “对了,以后我管家,就给你发零花钱。” “零花钱?” “哦,就是月钱。”程娇兴致勃勃,对于给夫君发零花钱的事情很有兴趣,“就...就一个月一百两好了,你觉得如何?” 谢琅愣了一下:“一百两......” 他以前也不是没领过月钱,在平清王府,他一个月就能领十两银子,也就是这十两银子,就能让他的日子过得不错,他还以为给他发月钱十两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百两。 不过,谁家月钱发一百两的啊? “对啊对啊,你现在都是景阳侯了,还要做官呢,身上哪里能没有点钱银,偶尔出去吃个饭,请客喝酒,那都是要花钱的,我琢磨着一百两完全够你花的。” “我也一百两,我也要偶尔见见自家姐妹,买点脂粉首饰衣裳什么的,那也够了。” 程娇一直都觉得有钱了该舍得的时候就不能省,但也不能大手大脚随意挥霍,挥金如土什么的,真的没必要。 “另外我每个月准备好一千两备用的钱银,这一千两我们若是要买什么贵重的东西都可以使用,若是用不上,就攒在那里,等什么时候用就花。” 程娇越想越美,觉得这样靠谱:“就这么干了。” 谢琅哂笑:“这花的是不是有点少?” 要知道他们赚的可多了,他的私产与她的嫁妆加在一起,一个月一万两都有了。 “不少了不少了。”程娇眉开眼笑,“这些钱就能让我们日子过得很好,吃的穿的用的,都已经是最好的,再多就是挥霍了。 若是再有钱,咱们就攒起来,若是太多了用不上,那咱们就用来做一些善事,就当是行善积德了,你说好不好?” 她想,她是何等的幸运,能再活一世,又是何等的幸运,能预见将来,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是上天的恩赐,她不能做什么回报,唯有行善积德。 而且,她也希望谢琅能改变命运,他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她爱财,但知晓取之有道用之有节,得到钱财的手段是正当的,用的时候不能毫无节制地挥霍,能做到保证自己的生活过得最好就好。 有富余留着积攒备用,或是留给将来的儿女后辈,若是还有再多的,用不上,那就做一些行善积德之事。 谢琅见她这样说,心中有些触动。 他的娘子,有时候看着有些任性娇蛮,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若是得罪了她,报仇都不等过夜,但有时候很多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没她这般明净透亮,善良可爱。 和她在一起,真的令人很愉快很开心,感觉所有阴霾都不在了,天空拨开云雾,千万里都是晴天。 他笑了:“那就听你的。” 行善积德是吧,似乎也很好的样子。 程娇闻言顿时更开心了:“那我到时候好好计划,希望能帮到更多的人,不过可能要悄悄去做啦,咱们也不能要那么多的好名声,好名声太多了,就是祸事了。” 程娇想到了卫国公府霍家,霍家是好名声了,可以说是天下闻名,世间何人不知霍家儿郎,可同样的,也被高高捧起,烈火烹油。 很危险。 皇家担忧霍家生出野心来,有朝一日逆反,振臂一呼,天下无不从之,从此推翻了这李氏天下,再或是利用此掀起战争,使得天下陷入战乱。 如此,对于霍家,当权者向来是最忌惮的,就算是这一代的皇帝光明,善待霍家,但不能保证将来的子嗣还是一样。 在这样的境况下,霍家的将来不是反就是死。 所以在梦中的那个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件事,给霍家一个善果,将一切就此终了在这里。 第713章 老子总该有点私房钱是不是? 谢琅听到这句‘好名声太多了,就是祸事了’目光微微一闪,有些诧异,瞬间也想到了卫国公府。 他笑了笑道:“娘子看得深远,说得对。” 而且对于他们而言,经营一个好名声似乎也没多大用处,老老实实地办差不出错,就已经很好了。 程娇得意:“我如今可是当家主母了,当然要看得长远。” “是是是,你说的是,那主母娘子,可否将这个月的月钱给一给。” “哼,我不信你就没钱了,下个月再说。” 这些钱银大概是用不到放起来了,他身上没有,但在寿山身上肯定有的。 “哦,你当真不给?” “不给不给,有本事你来抢啊!” “抢就抢。” 谢琅闻言茶也不喝了,起身过去就和她抢,程娇惊呼:“你小心点小心点,别撕了!” 这可是银票,要是撕了不得哭了! “是你让我抢的,可不能怪我,抢到了就归我了。” “哼,你抢到再说。” 两人闹了一会儿,最终以谢琅抢到两张一千两银票告终,他用手指捻了捻,然后叠起来放在袖袋里。 程娇目瞪口呆:“你真的要啊?” “当然。”谢琅脸不红气不喘,一派正经严肃,“这是我的私房钱。” 老子总该有点私房钱是不是? “我总不能给你买个发钗还要问你要钱,这多不好啊!” 程娇啧了一声:“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而且问娘子要钱有点可怜儿,但......” 谢琅看着她,心都提起来了,心想这姑奶奶会不会不高兴吧,或是要收回去? “但我嘛,总要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娘子,稍微体谅体谅你也不是不行,算了算了,再给你几张。”说罢,她从那一叠银票里又拿出了三张一千两的递给他,大方豪气地说,“给你,私房钱。” 这非但没回收,还多给几张,谢琅瞬间就开心了。 “多谢娘子。”小娘子,可真好骗。 “不谢。”这脑子不好的,真好骗啊。 明明是收了他的金库,足足十七万五千两呢,给了他五千两,他竟然还这样高兴,啧啧啧,可真好哄啊! 程娇心中暗喜,赶紧将盒子锁起来,然后拿了钥匙,又交还给谢琅:“你拿去藏好。” 谢琅:“嗯???” 这是又要还给他? 程娇解释道:“你想多了,我不是要还你,只是我懒得藏,你自己藏好了,钥匙在我这里,你若是没钥匙也开不了,当然,我哪天想看,你若是开了,我就让你好看。” 程娇虽然说要收他金库,但其实也没想着要他的东西,她自己的钱都花不完,要他的做什么,如此也不过是想心里有数,也盯着他,让他别随便嚯嚯完了。 他自己收着,她也不必费这个心。 谢琅顿了顿:“你不是说要给我发月钱吗?不拿钱怎么发?” 程娇挑眉:“你不是说要做小白脸吃软饭吗?我这不是为了如你所愿吗?” 谢琅:“......”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不想真的吃软饭啊! 不过...嗯,她若是非要这么干,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他脸皮厚。 想通了这些,他笑了起来:“既然娘子有心,那这软饭吃一吃也无妨,所幸我这张脸够白,做得了这吃软饭的小白脸。” “好娘子,你说,我该是怎么伺候你才好呢?” “谢三!”这人真的是,说着说着就能歪了。 “娘子你想到哪去了,我只说了伺候娘子啊!”说着,谢琅便伸手拉着她到茶座前,然后给她倒茶,“娘子,你看这样伺候可行?” 这人虽然这么解释,但只要看看他那眼中意味深长又得意的笑意,便知道这人心都是有颜色的。 程娇脸上有些发烫,轻咳了一声:“就..就勉勉强强吧。” 谢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就只是勉勉强强吗?要不,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程娇:“......” “不了不了。”她使劲摇头,表示自己受不起。 “真的不用吗?那我......” 程娇豁然起身,拿着边上的团扇给自己扇了两下风,对他道:“时候差不多了,七皇子该过来了,我去问一问厨房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说罢,她便转头提着裙摆离去,竟然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琅歪坐在椅子上,哈哈直笑,显然心情很好。 程娇站在明厅之中,听了这阵笑,气得使劲地跺了两下脚,咬唇骂道:“王八蛋!” 恼了一会儿,她深呼吸了两下,缓了缓脸上的热意,便喊人:“来人。” 铃铛匆匆赶来:“夫人。” “怎么只有你一人,铃镜呢?” “铃镜去了对今日陛下赏赐的单子和收拾今日平清王府的回礼。” 说到送礼,程娇便问了一句:“明日的回门礼准备得如何了?” 铃铛道:“今日婢子已经准备妥当了,待晚一些将单子拿过来给夫人过目,看看是否要添些什么。” “很好。”程娇很满意,有这两人在,她就轻松很多,很多事情都不用她做就能安排好,“等忙完这几日,我再想想给你们什么。” “谢夫人。” “对了,你差人去厨房看看,夕食准备得如何了,一会儿七皇子便要来了,你......” 程娇话还未说完,便有侍女匆匆前来禀报:“夫人,七皇子来了。” 这一说就到啊,程娇笑了笑:“快请他进来,铃铛,你亲自去。” 吩咐了铃铛去迎接,程娇便又转身去喊谢琅:“七皇子来了,你别呆屋里了。” “嗯,好。” 里面的人应了一句,然后便有脚步声出来,过了一会儿,便到了门口。 夫妻二人一同去迎一迎七皇子,双方正好在庭院中碰上。 “七皇子。” “兄长,嫂嫂。” 双方互相见礼,七皇子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嫂嫂不必多礼,和兄长一样,唤我阿沛就行了,日后我来了,也不用迎接,哪有兄长嫂嫂接弟弟的。” 程娇见他面上的表情不做假,瞧着他瘦瘦弱弱的也有些可怜,于是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不与你客气了,厚着脸皮将你当作弟弟了。” 还是个小少年呢,大概还是希望有人关怀的。 第714章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缺爱的小孩子 程娇将今日摆宴的地方安排在了院中的亭子里。 四闲苑的院落很大,种植有高低错落的好些树木花草,便是如今的秋日也有花香满园,在院子里的一角,更是设有赏景的亭子,坐在亭中可赏花赏月,纳凉看雪。 程娇还是很喜欢这个亭子的,叫人仔细布置了一番,挂了天青色的纱帘和竹帘,又将花藤缠了上去,待再过一两年,从外面看去,估计就是一个小花屋了。 对了,她还让人弄了一个吊椅,闲来无事,便可以在上面坐着躺着,都极为舒服。 七皇子对那吊椅很感兴趣,坐上去试了试,让喜公公给他推,一时间竟然不愿下来。 “嫂嫂,你这椅子可真有趣,改明儿我也叫人弄一个。” “这简单,你让人将绳子系在梁上就好了,和做秋千没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那秋千只能坐只能站,这椅子能躺上去,若是夏日夜里在此纳凉,也不知晓多舒坦,不行,我也要让人在院子里搭建一个亭子。” “夏日纳凉倒是还好,就是天气凉的时候,莫要在这亭子里吹风太久。”程娇笑着补充,“最好还是挂上帘子,那样也更雅致,若是你喜欢,也可以在边上种上一派修竹,清静雅致,君子端方。” “是吗?种竹子?”七皇子想了一下那画面,也觉得很好,但是他又奇怪,“那嫂嫂这里为何不种竹子?” “当然是我更喜欢花了,待这花藤缠绕亭子,再花开时就犹如一个小花屋,对了,我还种了葡萄藤,你看这两株就是了,等明年或许都能结出葡萄来。” “真的嗳!”七皇子惊喜,“那我也要种葡萄藤。” “种种,让人给你种,我叫人给你把藤送来,和这里一样的。” 七皇子闻言,顿时更开心了:“谢谢嫂嫂。” 七皇子其人,虽然有点小聪慧,有时候甚至有点茶里茶气的,但到底是个小少年,还是比较好哄的。 他身体不好,再多的权势对他已然无用,钱财也不缺,唯一缺的,大概就是身边人真心关怀了,对他关心点就好了。 元景帝虽然对他不错,也关心他,但元景帝身为帝王,有太多太多的家国大事等着他去处理,再说元景帝还有其他的妃子儿子,总不能都不管了,故而,能陪伴他的时间也并不多。 至于那些兄弟们,对他虽然还算不错,但年长的那几个比他大很多,与他玩不到一起,也亲近不来,见面了,只剩下一些表面的关怀。 剩下一个九皇子,嗯,他总觉得对方脑子不太好使,每次开口都能被对方噎几下,日子久了,也不爱与他凑一起。 这大概就是个小心思很多又敏感的少年碰上另一个天然傻又耿直的少年,每次他茶的时候总被对方捅刀子,实在是觉得玩不到一起。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缺爱的小孩子。 程娇对他的态度就拿捏了很到位,将他当成弟弟一样,多关心他,并且维护他的脸面,让他觉得舒服自在,他就很开心了。 程娇还与他说起了程让: “他和你这样大的时候,就喜欢板着脸,装作自己很老成的样子,或许他觉得这样很威严,可他那小包子脸都还在,有什么威严,叫人看了,就很想伸手去戳一戳。” “他还想做我兄长,说什么到底是同一天出生的,我虽然生得早了一点点,但他长得比我高比我快,比我聪明比我强。 哼,他那是想什么呢,就算是我生得只比他早了一炷香,可弟弟就是弟弟,休想翻身。” 七皇子在一旁认真听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看到了这一对姐弟二人之间真挚的感情,很是羡慕。 最后,程娇又说了:“过几日他应该就忍不住要往这边跑了,到时候介绍你们二人认识,有空一起下棋读书。” “好啊,我也想与他见面。”七皇子听了程娇如此吐槽程让,对程让还是很感兴趣的,也想见一见。 谢琅坐在一旁喝茶,笑着看他们二人说话,偶尔也说几句。 秋风微拂,吹在竹帘青色纱幔之上,大多被挡在了外头,唯有稍稍的一缕风吹来进来,轻轻柔柔。 今日这一聚也算是一家和谐,相当的融洽了。 待到天色彻底暗下来,程娇便让人撤了饭食,送上一些茶水甜点。 月亮悄然从天边爬了上来,月华清霜落入人间,霜华皎洁,程娇一手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歪头赏月,谢琅给她递了茶水,让她喝点。 “不喝不喝,我有点撑了。” “没事,溜溜缝。” 程娇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来,生气地伸手推他:“你自己溜吧,哼!” 谢琅忍笑:“好吧好吧,消食茶,你喝两口。” 程娇傲娇,盯着茶水看了一眼,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谢琅又笑,“难不成我还能骗你吗?” “你这话说得像是你没骗过我似的,你骗我还少吗?” “有嘛,没有吧!” “就有!” 两人吵吵闹闹的,就单单是两人人凑在一起,似乎也热闹得不行,瞧着就不像是刚刚成亲的小夫妻,就像是相处了很多很多年,自在随性,半点都不拘谨。 七皇子看着看着,心中有些羡慕,也有些感慨,心觉得这样子的夫妻才像是夫妻的样子,不像那些世家人,更不像宫中的后妃。 七皇子似乎也突然明白了谢琅先前一直不愿娶妻,后来却愿意娶程娇,并对她百般维护的原因。 和她在一块,多开心啊。 便是他自己,也觉得和她聊天的时候很开心。 天黑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七皇子觉得不应该再留下来打扰,这才起身起来,回去的时候似乎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主子似乎很开心?”喜公公在一旁问。 七皇子没有回答这话,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却问:“你觉得嫂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喜公公顿了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评论,想了想道:“景阳侯夫人,大概是很善良可爱之人吧......” 第715章 头上有点绿?杨宝绿 七皇子离开之后,程娇才得了空闲,让铃铛将明日回门的礼单拿来给她看看,免得明日匆匆忙忙的,赶不及。 谢琅坐在亭子的靠椅上,拿着她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末了还感慨:“早知道挖个鱼池了,现在就可以喂鱼了。” 当初谢琅就说要挖一个鱼池,他以前在平清王府住的四方苑就有,可程娇不同意,说是夏日蚊子多,而且潮湿。 嗯嗯....主要还是旺财怕水,要是水里养了鱼它又想捞,天天往池子边趴着,扒拉几下又掉下去,掉了又汪汪叫。 令人头疼。 “你要是想喂鱼,往前走几步,花园里给你养着呢,一湖鱼呢。” “这还得走几步,多累啊。” 这话说得,程娇抬眼看了他一眼:“要不要在床头一个养几条?” 谢琅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程娇:“......” 说不过他,就此闭嘴,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 她指了指单子,对一旁的铃铛道:“给七娘再加两匹布,份例和大兄家的阿湛一样,她虽是二房庶出,但如今却养在祖母跟前,不可厚此薄彼了。” “而且就是个小孩子,大概是我这一辈最小的一个孩子了,也没人计较什么。” 铃铛应了一声‘是’。 程娇道:“还有,另外还要准备一份,给纪荷花的,份例就按照我家中未出阁姐妹的份例来,另外陛下的赏赐里可有什么上好的布料,也挑一匹给她,要好看一些的。” 以前两人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如今她出嫁了,要走礼,自然也要按照嫡亲的姐妹来的,说是拜为姐妹,异父异母不似亲生更胜亲生可不能是虚话。 铃铛点头,又问她:“如此的话,要不要再备一份礼,送去永平侯府?” 程娇想了想点头:“备吧,就当是走亲戚的礼,放一些补品和布料,也是他们用得上的。”邓宛然怀孕六个月了,补品正好可以给她用。 “其余就没什么了,按照单子上准备就行了。”程娇合起册子,交给铃铛,“若是无事,你忙完了这些,便回去歇着吧。” “另外,再寻两个侍女过来,日后便在院子里候着,你与铃镜两人日后要忙的事情多了,不一定时时都在,平日里留一人便行,端茶送水这些事,便让她们做就好了。” “是。” 铃铛行了礼,然后便告辞离开。 等铃铛走了,谢琅便让人来收拾,两人便回房去了,待是洗漱完了,两人便一起躺在床榻上说悄悄话。 “也不知大兄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将东西还给临安侯,真的是很想看到他的那张脸啊,也不知是冷漠无情,骂我不识抬举,还是气得暴跳如雷,骂我看不起他。” “明日见了就知道了。”谢琅对临安侯没什么好感,心觉得他连平清王都不如,平清王虽然偏心偏袒谢璟,但也没对谢琅动手,临安侯可是亲自动手为爱妾庶子庶女打压妻子嫡子嫡女。 先前临安侯与程娥一起算计程姝的事情,已然是叫人心冷不屑。 这是何等歹毒的父亲,对亲生女儿都能下手害。 若不是有程姝在前面挡着,当时程娇又与他定亲,程娥与临安侯都得罪不起他,估计都要算计到程娇头上了。 谢琅一想起这事,眼底就有些冷,想了想问:“那梁平远还未再娶吧?” “还未,之前闹出太多的事情,程娥又给梁平远下了绝嗣药,但凡爱惜女儿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过去,就算有,那也是想攀附梁家的,对梁家无用,故而一直拖延下来了。” “我记得杨家有个杨宝绿,你还记得吧?” “头上有点绿?她啊,自然是记得了。”昔日杨家带着杨宝绿上长安,就是有心想将杨宝绿嫁给梁平远,难道是...... 程娇看向谢琅。 “那杨宝绿不是去了东都(洛阳)了吗?” 昔日元十郎离开长安,杨夫人和杨宝绿也跟着追了过去,后来如何程娇倒是不知。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问:“你难道想把杨宝绿弄回来?你说,她有没有进了元家的大门,给元十郎做妾啊?” “没。”谢琅答道。 “没啊?”程娇又是惊讶又觉得是合理,毕竟这元十郎向来只管风流不管负责的,那找到元家要求负责的女郎都不知凡几,有哪一个真的能进去了。 你说元十郎骗你,人家元家还说你婚前失贞,是不洁,没资格进元家的大门,就抓住这点不放,将你拒之门外,你又能怎样呢? 谢琅点头:“据说是跟着到了东都,但元家却不让她进门,杨宝绿没脸回长安,杨夫人呢,好像回来过一趟。 但因为她将杨润珍与其兄苟且,程娥不是临安侯亲生的事情捅了出来,杨家恼恨极了她,要休了她,她不敢久留,便又跑去了东都,母女二人在东都相依为命,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了。” 谢琅虽然派人盯着,但后来见两人就呆在东都,便将人撤了回来。 “若是将人弄回来,想必是很有趣。”程娇笑了起来,“杨润珍如今可是县主,杨家也在长安,这两人若是回来了,定然更热闹了。” “夫人好主意。”谢琅笑了,“那便给她传个消息,说原本要嫁给程谅的人是她,只是她不在,这才选了杨宝淑,到时候杨家和夏王府定然是很热闹。” “杨润珍和程谅这些年都是如何欺负你的,咱们总要讨一些回来,到时候他们乱起来了,我们就在一旁看戏。” “好啊。”程娇揽着他的脖子,埋首在他怀里,开心极了,“看戏我最开心了。” 谢琅笑了:“这么开心?” “是开心啊。” “那不得谢谢我?” “谢谢你!这样可行了!” “不行不行,除非...除非你亲我一下......” 程娇:“...我困了,要睡了。” 亲亲亲,亲什么亲?不亲! 大晚上躺在床榻上,再亲就要出事了。 见他凑过来要亲她,她就是不肯:“明日要回程家,要睡了睡了,你赶紧睡......” 第716章 回门 这一夜倒是相安无事。 第二日清晨,两人用过早食,便登上了去往临安侯府的马车,往临安侯府去了。 程老夫人用过早食之后便在等着,目光频频望向门外,良久,又对吴傅姆道:“你派人去门口看看,看看人回来了没。” 吴傅姆哎呦了一声,笑她:“老夫人,您都说了三次了。” 程老夫人闻言忍不住笑了:“我这不是担心嘛,六娘她这性子,我着实是不放心,她在家里任性也就罢了,嫁去了人家家里,再这样可不行。” “其实也怪我太过纵容她了。” 要说程娇与程老夫人,程娇确实是影响了程老夫人的很多想法的,但程娇敢和长辈呛气,也有程老夫人纵容和袒护的缘故。 按照程娇的道理来说,我受了委屈,难不成还要低头忍下认下,忍气吞声吗?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可若是程老夫人非要压下她的性子,将她教得忍让懂事,也不是不能的,只是程老夫人舍不得罢了。 吴傅姆道:“老夫人放心吧,景阳侯府又没有什么长辈,她自己嫁过去就当家做主,谁也管不着她头上去,那不是想如何就如何。” 天下世间,刚刚出嫁的小娘子基本都像聂静云,嫁过去头上就两重婆母,做事做人都得小心翼翼,这要是遇见仁厚的婆母也就算了,遇见总爱找事的,那日子就难了。 多年媳妇熬成婆,这个‘熬’字,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 “这倒是。”程老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景阳侯府没有长辈这事,确实是令她很满意,至少程娇的日子能过得松快一些。 “也是三郎有些本事。” 若不是谢琅做了景阳侯,又过继给了福王,他们如今可能还要住在平清王府里呢,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四个兄弟不同母,而且还是三个不同母的嫡出,还有一个继母,日子哪里会好过。 “景阳侯确实有本事。”吴傅姆也赞了一句,“如今这外头人人都道咱们六娘子旺夫,自从与景阳侯定亲之后,景阳侯便浪子回头,如今更是直上青云,天下千万人不能及也。” 程老夫人笑了:“他有今日,虽有六娘的缘故,但更多是因为他有一个好舅父啊。” 当朝帝王是他舅父,又是唯一的一个外甥,自然是份量不同,只要他肯上进,帝王也必然给他上进的机会。 一朝可上青云,而且只要他能站稳脚跟,立刻就能稳下来。 吴傅姆也笑:“也是这个道理。” 不然怎么说谁都想与帝王沾亲带故呢,瞧瞧人家景阳侯就知道了。 程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一事:“你派人去将夫人喊到我这里来吧,等六娘回来了,便直接让她与三郎来这里,省得她们母女凑在一起,三两句又要吵起来。” 想到这一向针尖对麦芒的母女,程老夫人颇为头疼,还是让她们少私下相处为好。 “是。” 吴傅姆遂派遣一侍女去请萧氏,萧氏刚来,便有人来报,说是程娇和谢琅回来了,程谦与聂静云亲自去了门口迎接。 “嫂嫂!”程娇一走出车厢,见程谦与聂静云走来,顿时脸上满是笑意,忙是提着裙摆就要下马车。 谢琅赶紧伸手扶她:“你小心些,别摔着了。” “我没事。”程娇摇摇头,往前走了两步,便抓住了聂静云的手臂,“嫂嫂,我可想你们了。” 虽然嫁出去也就这两日,也就是昨日没有回来,可她却像是离开了很久,对于家人很是想念,此时相见,眼中似是都要含泪。 旁人或许对这样的感觉不大理解,但身为已经嫁人的聂静云却是可以理解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也想你们了,阿湛昨日还哭呢,估计都在找他姑姑了。” “是吗是吗?”程娇闻言立刻高兴了起来,“我也想阿湛了。” 程谦见这姑嫂二人就要聊起来,笑了笑道:“娘子,先回家去吧,别让六妹和妹夫在这里站着。” 聂静云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对对,咱们快进府去,祖母一大早就在等着了,六妹,妹夫,里面请。” “请。” “里边请。” 一行人四人一同往大门走去,余下的那些人便在卸马车上的东西,一箱一箱的东西往屋里抬。 路上的时候,程娇与聂静云一边走一边说话。 “祖母的身子可是还好?” “挺好的,就是挂念你,不过你放心,七娘养在她老人家那里,有个小孩子在,她老人家也不会觉得孤单,偶尔我也将阿湛送过去,那就更热闹了。” 老人家嘛,最怕的就是冷清无事,有点事情做,精神气都好多了,尤其是有小辈在身边,热热闹闹的,她每天就能笑呵呵的。 而且小孩子身边也有伺候的人,也无需她太辛苦。 故而,家里人对于小娘将程妙放到程老夫人跟前养的事情,并无什么意见,就是可怜这小孩儿不在父母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 程娇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有点点的失落,以前祖母最疼她,因为她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如今有了程妙,她的位置估计就要被抢了。 不过转瞬她又释然。 若是有程妙在,程老夫人能过得开心,她也是很乐意见到的,她已经出嫁了,不能时常陪在程老夫人身边,再有个小的陪她,那也是好事,她也能安心许多。 “对了,四郎呢?” “他啊,去国子监了。” 原本程让也想告假在家中等程娇与谢琅回门的,但程谦觉得他一个小孩,留在家中也没什么用处,还耽搁学业,就将他赶去了国子监。 程让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焉巴巴的。 “哦,是吗?他肯去?”程娇笑了起来,她觉得程让肯定不愿去国子监的。 “当然是不肯,你大兄赶他去了。” 程娇闻言,都能想象程让出门时是何等的不情愿,眼巴巴的像是被秋霜打过一样,于是哈哈直乐:“该啊!小孩子嘛,就该是去读书去!” 第717章 你受委屈了?你夫君他欺负你了? 聂静云心道,你还笑四郎是个孩子,自己不也是一样大。 不过她又想到女子和男子到底不同,女子十五及笄算是成年可嫁人了,男子二十及冠,才算是成年,十六岁的少年,确实还是个孩子。 “你啊,总是爱笑他。” “哈哈哈,谁让他总是摆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笑他笑谁啊。” 谢琅见她乐呵呵的,心道,我也是喜欢瞧着你又羞恼又急的模样,所以总是想逗你啊! “听说你们昨日进了宫,还去了一趟平清王府。”程谦在一旁道,“事情可都顺利?” “也算是顺利,进宫拜见了陛下,陪着陛下用了一些午膳,不过后来太子与太子妃就来了,陛下便准了我们出宫。” “平清王府也没什么,王妃对我等都挺和善的。” 程谦点点头:“昨日傍晚,还有消息传出,说是太子与太子妃惹怒了陛下,陛下命他们二人在东宫思过,如此,确实是少接触一些为好。” 太子的处境实在是太尴尬了,如今在朝堂上已经被边缘化,元景帝没有任何事安排给他,唯一做的,便是让他跟少傅读书。 世人皆知,他这储君之位,恐怕坐不长久。 程谦有些唏嘘:“想来这世间上,便是嫡子,也要足够的优秀,才能站立于不倒之地。” 一如他一样,若是他不够优秀,恐怕这世子之位早就让临安侯夺走,给了程谅了。 元景帝的心情,大概许多人都能了解的。 虽说按照祖制,该是立嫡,可太子实在是...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根本就没有什么明辨是非之心。 不说元景帝担心,就连朝臣都有些担心,这样的人做皇帝,这大盛的将来会如何。 世人都想要一个明君,想要天下太平长久。 这事,太子也不能怪元景帝,怪只怪他自己真的太差劲了,自从齐王、楚王奉召归长安伴驾,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人为太子说话,可到了现在,渐渐的已经没声了。 可见他是多差劲,都没有人为他说话了。 谢琅笑了笑道:“嫡庶又何妨,只要足够优秀,便是没有得到家里的东西,前方的路,自己也能走出一条路来。” 只要自己有本事,纵然没有得到家业,也能自己打拼出一份家业来。 程谦赞道:“你说得不错,就好似你。” 谢琅笑哈哈:“大兄谬赞了,我不算,我啊,靠的是陛下,算不得好例子。” 程谦无奈摇头:“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旁人就算是倚靠裙带关系,那也不愿被人提及,只愿说自己有功被提携举荐,这才有今日,这谢琅倒是丝毫不在乎别人说自己是靠关系的。 谢琅道:“既然做了,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再说了,我如今在御史台,又有谁人敢说我德不配位了?” “这倒是真,是你自己的本事。” 元景帝将谢琅丢进了御史台,那御史台都是些什么人,大半对他都有意见,觉得他就是一颗老鼠屎,是御史台的污点。 可后来是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御史台站住了脚,也得到了认同,御史台的人才接受了这个同僚。 无它,谢琅这厮嘴毒,太毒了,太能说了,舌战群儒不在话下,字字句句犀利戳人,一旦被他弹劾,那都是要哭了。 太适合他们御史台了。 这哪里是老鼠屎,简直是神仙转世降恩德,是来壮大他们御史台来的。 可以说到了现在,谁敢和御史台抢人,御史台都能撸起袖子和对方打起来。 程谦对于谢琅在御史台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日后在御史台,便好好做事吧,勿要让陛下失望。” 谢琅笑笑道:“大兄这话,我记下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福安堂,程老夫人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住了,便走到了门口等人,程娇刚刚走进院子,便瞧见了廊下的程老夫人等人,提着裙摆便跑了上去。 “祖母!祖母!” “嗳!六娘!” 祖孙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是有十几年二十年不见那样。 “祖母,我想您了。” “祖母也想你了。” “呜呜呜,祖母,我......” “你怎么了?你受委屈了?你夫君他欺负你了?” 谢琅走进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只见程谦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有几分不善,嘴角一抽,忙是解释:“我哪里欺负她了,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真的是冤枉啊! 想新婚第二天,他还被踹下床呢,这是哪家娘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程娇呜呜了两声,闻言也哽住了,忙是擦干了眼泪从程老夫人怀里起来,摇摇头道:“我就是想祖母了,他哪里敢欺负我,他现在都听我的,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这话听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谢琅也无奈地摊手,看向程谦:你看是吧,我可没欺负她,都是她在欺负我。 程谦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敢再说了。 程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这可是你夫君,你哪能这般。” 傻孙女啊,就算是真的这么做,也不能大咧咧往外说啊! 程娇笑嘻嘻:“我哪里会这么做呢,只是说说而已啦,我都有听祖母的,对他可好了,是不是,夫君?” 见自己被点名,谢琅上前,向程老夫人与萧氏行礼:“既安见过祖母,见过岳母。”末了又答,“六娘说的不错,她最是温柔贤惠,对我也很好。” 程娇得了这一句‘温柔贤惠’,微微抬起下巴,若是有尾巴,她怕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她道:“祖母,您听见了没,他都说我温柔贤惠了,可见我娘子也是做得很好的。” “是是是,你温柔贤惠。” 程老夫人也是无奈,自家孙女什么德性,她难不成还不清楚吗,只是谢琅都不在意,甚至还为程娇说话,她这老太太也没啥好说的。 她笑了笑,对谢琅道:“行了,你也不必多礼,走,咱们进屋坐去。” “你们今日来了,可得好好陪我这老太太说说话才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18章 我还以为你嫁了人,脸皮更厚了 听说你们昨日去了一趟平清王府?” “是。” “那确实是该去,不管你与你父亲有什么恩怨,他到底是你父,他不慈,旁人不说他什么,但你若是不孝,就有人说嘴了。 你若是不为官也就罢了,但你既然为官,又是在御史台,该有的礼数,都是要做周全了,莫要成了旁人弹劾你的理由。” 时下以仁孝立世,不孝,便是一大污点,尤其是做官的,那是万万不能传出不孝的名声的。 谢琅笑了笑,认真道:“祖母请放心吧,既安心中有数,我先前说了,要与娘子长长久久,可不能让她与我一同受委屈的。”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又笑了起来,程娇脸色微红,拿着扇子挡了挡脸。 程老夫人笑呵呵:“你心中有数就行,你和大郎说话去吧,就让六娘在这里陪陪我就行了。” “是。”谢琅起身应了一声是,然后与程谦一同离开。 等人走了,程老夫人才瞥了程娇一眼,笑道:“人都走了,还挡什么挡,我以前怎么不知你竟然是个会害羞的。” 程娇将扇子拿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也没嫁人啊,也没什么好羞的。” 程老夫人呵呵:“那你嫁人就羞了?我还以为你嫁了人,脸皮更厚了。” “什么嘛,我怎么可能脸皮更厚了。”程娇可不赞同这话,“就算是厚脸皮,也是他厚,肯定不是我,您都不知道他...他......” 程娇说到一半,竟然说不下去了。 程老夫人好奇问:“他怎么了?” 程娇心道,嘴太花,她虽然以前就知晓他喜欢逗她,如今成了亲,更是不得了。 不过这些她可不想和人说,而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像是、像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情趣,她虽然每回都被他说得脸红心跳,又害羞又急,但也有一些隐秘的窃喜。 程娇咳了一声道:“没什么,就是说他脸皮厚,是我不能及。” 程老夫人笑:“六娘现在都有不想和祖母说的事儿了啊。” 程娇脸红,刚想解释,又听她说道:“行了,不想说就不想说,看着你们过得高兴,我也高兴啊。” 程老夫人也不想探究这小夫妻俩的小秘密。 “我这一生啊,如今期盼的事情不多了,就盼着你们这些人夫妻恩爱,有很好的一生。” 程娇凑到她跟前来,拉着她的手臂撒娇:“祖母,六娘肯定会过得很好的,你放心吧,他也肯定会对我好的,我俩天天开开心心的,不知道多开心。” 程老夫人转头看她,忍笑问:“真的?”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程娇笑嘻嘻,凑到程老夫人耳边道,“我昨儿把他的小金库给收了,就给他留了一点,说是给他的私房,他就一脸我家娘子真好,哈哈哈,真好骗。” 程老夫人闻言顿时乐了:“你啊你,真调皮,也不怕他反应过来生气了,话说他肯给你?” “给啊,怎么不给,我管他吃管他喝,怎么他的钱我就管不着了?” 程娇觉得,既然是要她管家,当然是钱和事一起管,这要是只管事,要钱的时候得伸手问他要,那就拉倒吧,自己管去。 “这话有理。”程老夫人点点头,只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真正做到都把私产交给娘子管的,又有几人。 就好似临安侯,临安侯的私产,萧氏自从嫁进来就没摸到过。 不说摸到了,连从他手里拿到几两银子花,恐怕都没有过吧。 说起来叫人憋屈,她辛辛苦苦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是半点好处都无。 她管的是公账,那账目上的钱银,谁都不可以随意支取,她啊,除了府上的份例可以领,花的都是自己的嫁妆。 哪像程娇,公中的钱财她确实动不了,可夫君的私产也管着,这到手的银子那都是可以随便她花。 在意与不在意,这就是区别了。 谢琅哪里会不明白程娇收他的金库的意思何在,只是不在乎罢了,再或是,他真的将程娇当成一家人,夫妻一体,是他的也是她的,在谁的手上,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程老夫人瞥见萧氏的脸色有些难看,摸了摸程娇的头发,感慨道:“你啊,是个有福气的。” 嫁得这样的郎君,可不是有福气嘛。 “只是你也要记得,他待你好,你也要待他好才是,既然他将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你也莫要让他失望,还有,别是随便嚯嚯了钱银,免得日后要用到了,拿不出来,他跟你急,到时候,不吵架才怪。” 程娇笑了:“祖母,您放心呢,您孙女才没那么笨呢,以前的东西是以前的,算是他自己的,就像是我的嫁妆不是他的,是一样的道理的。” “我看过之后便锁了起来,又还给了他,钥匙我留着,他这边也打不开,日后若是真的要用到再说。 至于日后收回来的钱银,那便交由我来处理了,到时候该花的花,该攒的攒,指不定等到我儿子女儿要成亲了,就攒出了丰厚的聘礼和嫁妆呢。” 她细数着自己的打算,似乎将那长久的将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程老夫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她道:“不害臊,刚才还说自己脸皮不厚,现在连儿子女儿都出来了。” 程娇也不脸红,她狡辩道:“我如今都成亲了,将来肯定有儿女啊,这不得打算打算,人总是要看得长远一些是不是?” “是是是,你说的是。”程老夫人笑容柔和,这孩子能说这话,可见是对婚后的生活有很多的期待,也可见是谢琅真的是对她不错。 “你这想法是对的,就应该如此,不委屈自个儿,剩下的就攒下来,等十几年二十年后,便作儿女嫁娶之用,如此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代代有余传,日后子孙也不愁。” “你是个好孩子,向来也知道什么最重要,祖母对你也放心,若是人人能像你这般,那该是多好啊!”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19章 岳父,承让了 世人言,人生有四大靠不住,即春寒、秋暖、老健、君宠,前两者乃是人间四季无常,并非人所能改变,第三者,这是生命有尽,这最后一种,便是君心难测了。” “彼时你得君宠,便是春风得意,谁人都敬你三分,可等到了他日,这君宠没了,便是从天上掉到地下,落魄到白头。” “你须知,便是此时你是御前宠臣,可到了日后可就未必了,你......” “父亲,您来此,到底想说些什么?”程谦皱着眉打断了临安侯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 谁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啊,什么今日你春风得意,他日落魄到白头,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谢琅坐在边上喝茶,他一身紫袍,贵气高雅,坐在那里的时候,身姿如同松柏,举手投足皆矜贵无双的气派,此时听着临安侯的话,脸色淡淡,无悲也无喜。 临安侯道:“我只是想说,便是他此时春风得意,却也要注意些,君恩总是靠不住的,他年轻气盛,有些事情不懂,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与他说说。” 谢琅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修长的丹凤眼中有些似笑非笑,隐隐的,还有一些冷意。 他手指捏了捏茶盏,这才道:“这就不劳程侯费心了,小子不才,这君恩恐怕是常有,毕竟谁也不能像我这般,是帝王的亲外甥呢。” 元景帝千秋鼎盛,再活个十几年二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此,他这个外甥,纵然日后没有如今的恩宠,只要是他不吃饱了撑着掺合进帝位之争当中,元景帝就不可能将他踹到一边去。 单纯的君臣,或许能如此说,君宠是靠不住的,但他是帝王的亲外甥啊,唯一的一个,哪里是能用常理来说的。 临安侯噎住。 程谦也道:“不错,妹夫之事,确实不能以常理来论之,据说陛下如今时常命他在上书房伴驾,也时常指点他,便是将来君宠不再,那他能学到的也不少,将来怎么落魄了。” 临安侯脸色有些不好,他道:“我只是想叮嘱他莫要仗着陛下的恩宠,自视太高,不知收敛,不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到时候惹怒了陛下,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 “心领了。”谢琅脸色仍旧淡淡,似乎不愿与他多说一句。 那日程娇出嫁,临安侯出口错言,谢琅心里还是记了他一笔的,只是对方到底是岳父,他不好找人家麻烦罢了。 说起来,这岳父真的是有大病,该他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偏生要管。 “你这......”什么态度。 临安侯话还未说完,程谦便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父亲,今日是六妹回门之日,也是六妹夫头一次以女婿的身份上门。” 且不说上门是客,不应该和客人争吵,而且来人还是女婿。 女婿啊,这可是贵客中的贵客,谁家不好好招待,毕竟你若是不给他面子,叫他丢了脸,他回去给你女儿甩脸色怎么办? 若是他欺负了自家女儿,他有错也就罢了,该打该揍都可以上手,可如今他又没错,就是没那么热情,你就有那么大意见,就要骂人,像什么样子。 而且自己也不看看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好端端地说这些打击人的话做什么,这不是诅咒人家不好吗,人家想搭理你才怪。 “父亲还未见过六妹吧,她在祖母那边,您若是想见她,便去祖母那里找他去。” “哼!不去!”临安侯一听程谦提起程娇,脸色就有些难看,“你若是想见我,自己来就是了。” 程谦到底没按照程娇说的,在程娇出嫁当日便将田庄的地契还给临安侯,大约是觉得那一日程娇出嫁,总不好再闹出事,故而拖到了昨天晚上,才将地契送了过去。 临安侯一听这事,当场气得都要跳起来了,原本被程老夫人敲打有了的那点愧疚之心几乎被怒火冲得一干二净,觉得这女儿简直是和她有仇,生来就是来气他的。 程谦心道,她估计也不想见到你,你不去见她,她还乐得轻松,可不会来见你,到时候人走了,可别后悔。 谢琅也不想临安侯去见程娇,瞧着临安侯这脾气,程娇见了他估计还要挨骂。 于是他便道:“六娘昨日便与我说,她万分想念祖母,要与祖母多说说话,如今过去了,恐怕是打扰,不如便由着她们几人说话吧,岳父如若是空闲,不如来两局可好。” 临安侯虽然心中还有些不满,但听他这么说,也顺着台阶下了:“如此,便与你来两局,听说你思虑敏捷,巧言善辩,我都是要看看你手里的棋如何。” “请您赐教。” “好说。” 于是临安侯便命人取来了棋盘棋子,临安侯持黑子,谢琅手持白子,白子先行(古代围棋白子先行)。 谢琅捏着一枚白色棋子,看也不看,随意地放在了棋盘上某个地方。 临安侯微微皱眉,又开始说教:“须知三思而后行,不可随意妄为,若不然,定然是走不长远的。” 谢琅抬了抬手:“您请。” 临安侯被打断,拧眉片刻,这才落下一子。 谢琅随之又随意落子,完全不带思考的,临安侯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谢琅又抬手:“您请。” 临安侯:“......” 他咬了咬牙根,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谢琅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他继续落子。 临安侯最开始的时候就想给谢琅一点厉害看看,让他知道做人不能如此随意妄为,不然会摔得很惨的。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可下着下着,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棋局上的白子已经连成一片。 临安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半个时辰之后,谢琅捏了捏一枚棋子落下棋盘,抬头看他,笑意温和良善: “岳父,承让了。” 临安侯:“......”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20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就是你太菜了 临安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输了。 “你耍我?!” 难不成这小子是故意? “岳父何出此言?” “先是叫我放松警惕,步步为营步步布局,为我编织了这么一个大网,令我求生无路求死无门,好小子,真有你的!” 谢琅:“...有没有一个可能,我就是随便下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就是你太菜了。 临安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输给这个随便下的小子呢? 谢琅:“岳父,完全有可能。” 临安侯:“......” 眼见临安侯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之中,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程谦咳了一声,解释道:“父亲,您忘了,六妹夫是会算棋的,您要怎么下,他也早已算计到了。” 所以要想在棋局上赢了他谢琅,那自然是需要一些头脑的,便是他开始的时候随意落子,但等棋局越下越多,他也能很快地把棋子连成一片。 与谢琅下棋,每一步都得走得谨慎。 谢琅笑了笑:“既安不才,下棋的本事确实一般,但生得一个好脑子。” 临安侯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他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盏,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然后道:“再来,这一次我认真了,你可小心了。” 谢琅道:“既如此,既安自然是奉陪。” 又是一局,这一局结束得更快,临安侯又输了。 他脸色纠结悔恨:“不对不对,这棋子怎么能下这里呢?不对不对,我该下这里的。” “再来再来。” 于是谢琅与他又下了一局,临安侯还是输了。 他的脸色红了又黑,青了又绿,跟好几天憋不出来一样,精神状态都有些堪忧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输给这小子呢! “不可能!” “岳父,完全有可能。” 谢琅呷了一口茶,脸色温和,眼稍带笑,竟然问他:“岳父,还下吗?” “下,怎么不下,再来!”临安侯也是不肯服输,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这个小子,如此,非要赢回来不可,若不然他颜面何在。 “继续!” 程谦:“......” 他很怀疑,再这样下去,临安侯都要被他整崩溃了。 程谦忍了又忍,大概是仅剩的一点良心作祟,实在是忍不住出声:“父亲,我也想与妹夫下两局,要不您先让让我,让我与六妹先下两局再与他下。” “你也想下?” “自然,妹夫棋艺高超,我自然想与他下两局了。” 临安侯想了想,也不知是他真想让一让,还是不想再输了丢人,竟然顺着台阶下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便与他下吧。” “我还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一下,你们现在此处下棋,我一会儿再来。” 说罢这些,临安侯便起身离去,瞧着那背影,颇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谢琅笑出声来:“看来岳父一时半会的,应该是回不来了。” 程谦有些无奈,对谢琅道:“他素来便是如此,你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岂会,他到底是六娘的父亲。”谢琅笑了笑,程谦倒是惯会做好儿子,给临安侯台阶下,可临安侯貌似也不曾将这几个儿女放在心上。 程谦心道,你是不会,并非是不敢。 想当日程娇出嫁时,谢琅都敢怼临安侯,何况是现在,不和临安侯直接吵起来是给程娇面子,但让他下不了台,在棋局上将人打击得要崩溃也是报复。 “我对程家如何,是看程家对娘子的态度。”谢琅突然说了那么一句,将自己的态度表述得明明白白。 他对程家这些人的态度到底是不同的,他对程老夫人敬重,对程让也爱护,对程谦也算是不错,至于临安侯,他心中可没多少敬重。 要是临安侯不找事也就罢了,他还能喊一声岳父,若是他敢找事,那就对不住了。 程谦顿了一下,良久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 谢琅笑了笑,对他道:“既然说了要下棋,不如便来两局,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情。” 程谦点了点头,遂与他下棋,两人一边下一边说着朝中的一些事,也算是互通消息,气氛也算是融洽。 。 临近午时,程娇便与谢琅一同携礼去了程元仲家中,至亲的叔父家中,便是分了家,也理应该走一趟。 兰氏今日倒是挺靠谱的,程词也在家中招待,小夫妻一起在他们家中用了午食,然后连同兰氏、程词一同又回了临安侯府。 回了临安侯府之后,程娇又与谢琅走了一趟隔壁的永平侯府。 纪青莲开心极了,拉着程娇说悄悄话:“我还想着一会儿去你家看你呢,没想到你先来了。” 程娇道:“你一会儿也可以去啊,不过一会儿三姐四姐五姐她们应该也会来一趟,人多了,我可能就顾不上你了。“ 纪青莲使劲摇头:“我可不想尴尬地坐在那里,等过几日我再去景阳侯府看你好了,要不咱们约在蓬莱仙居也好。” 程娇想了想道:“那就过了八月十五之后吧,过了八月十五,他就该回去当值了,我也应该闲下来了。” 纪青莲闻言,心里立刻就不是滋味了,她不高兴道:“所以是等他不在家了,你才有空陪我了是不是?” 阿这? 程娇懵了懵,然后见她不大开心,忙是道:“怎么会呢,你要是来找我,随时都可以来啊,难道我嫁了人,就能与你疏远了?” 纪青莲哼哼了两声:“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敢,你们新婚燕尔,正是恨不得腻在一起的时候,我若是没眼色地跑过去,他估计都要用眼神杀了我了。” 程娇乐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怎么就没有?我啊,还是识相些的好。” 纪青莲心中有些感慨唏嘘,程娇嫁了人了,自然是与以前不同了,她如今要陪着她夫君,还要管家,将来还有孩子要陪着,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她一起玩。 “你说,我要不要也找个夫君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21章 你说啊,他怎么无耻了? 程娇脸上的表情微凝,她问:“怎么又想这个?” 关于‘要不要找了个人嫁了’的问题,纪青莲的想法是一阵子一个。 有时候觉得自己一个人,像现在一样挺好的,有时候又觉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看得上眼的,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薛空青,要努力试试。 再有时候,觉得嫁人也挺好的,捉摸一个品性过得去的夫君,再生两孩子,日子也算是挺好的。 或许不单单是纪青莲,世间上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困扰。 “我这不是看着你成亲之后也挺好的嘛,瞧你这小脸,笑得都比以前明媚了,可见这两日当真是过得很开心。” 程娇点点头:“我是过得很开心啦,不过我与夫君也是两情相悦,彼此熟知,家中也没特别烦恼的事情,所以就开心。” “我呢,还是以前那句话,我最希望你能过得开心,无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但也希望你谨慎选择,莫要因为一时冲动,免得日后后悔。” 纪青莲坐在椅子上直叹气:“这人生啊,为何总是这样难以决择,话说你当时为什么答应谢三郎的?” 怎么答应的呢? 程娇拧眉想了想,想到自己当初,其实她最开始,嗯,是冲着做寡妇去的,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其实我与他吧,你也清楚,我当时就想,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嫁谁都是嫁,是一笔好买卖,后来在仙子湖上,他告知我其实他心仪我,这事你也清楚。”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他的心才逐渐不同。 纪青莲点头,这事她一清二楚,而谢琅为何对程娇有心,也是因为往年种下的善果。 程娇又道:“不过你总不能都参考我的例子,人与人是不同的,相遇相逢也不同,相处的方式也不同,有人觉得安安静静岁月静好最好,但我却喜欢热闹一些,而我和他呢,就算是两个人也能天天很热闹。” “我在他跟前不需要装贤惠,也不需要贤良大度,生气了敢瞪他,还敢拧他,要是实在是太生气了,还敢踹他。” “他也不会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不要脸厚脸皮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简直是无耻。” 总而言之吧,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也都有自己的缺点,但相处起来却是刚刚好,她很喜欢和他在一块。 被人纵容的感觉也很好。 纪青莲眨了眨眼,竟然有些好奇问:“怎么个无耻法?” 程娇:“......” 想到某些话,程娇一下子脸都红了。 纪青莲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见她红着脸不说,催促她道:“你说啊,他怎么无耻了?” 程娇再次:“......” “你怎么不说话了,哎呀,你怎么脸红了?” 程娇恼了,突然伸手挠她,纪青莲啊了一声,咯咯咯直笑:“快,快放手,别挠了,哈哈哈~~~~” 程娇哼了一声:“你还敢不敢笑话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 程娇得了这一句,这才放过了她,拿着团扇给自己扇了两下风,将脸上的热意散了散。 “行了,我也差不多回去了,一会儿三姐、四姐、五姐她们要回来,再陪一陪祖母,用了夕食,我也要回去了,离得不远,你什么时候无聊了,便去景阳侯府找我就是了。” “嗯,好。” 夫妻二人从永平侯府告辞离开的时候,也是带了不少回礼,两人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程娇还愁苦纪青莲的亲事。 谢琅听了半晌,只得评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纪青莲也不是不好,但她与薛空青到底是差了一些缘分,或是是人所求的不同,想过的日子不同,所以是无缘。 程娇叹气:“我只想让她嫁她想嫁之人,过她想过的日子,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就好似你?”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嫁了你想嫁之人,过了你想过的日子,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程娇轻哼,“说得你好像多好一样。” 谢琅轻笑,歪靠在软枕上,问她:“那你说说我哪里不好了?是不是你想嫁的,还是没让你过上想过的日子,还是让你不开心了,你倒是说说啊,还是说......” “说什么?” “是我不够疼你?” 程娇抓起一边的软枕就往他身上摔去:“我就知道!” 她就知道他准没什么好话! 谢琅接住了过来的软枕,哈哈笑了两声,笑了一会儿便伸手揽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笑笑道:“个人自有个人福,她自有她的缘道,所以我的好娘子,别操心这些了好嘛? 再不济,还有永平侯府为她打算呢,你要是真的闲着,操心一下我好了,我可时时刻刻都想娘子关心呢......” 谢琅是真的觉得程娇不必有心这些,纪青莲的亲事如何,自然有永平侯府操心,而且个人自有个人的缘分,烦恼也没什么用。 程娇叹气:“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与她自小一块长大,好得亲姐妹没什么两样,我见她亲事不顺,实在是难以安心,总是想她过得才好。” “这事,你想也没用,得她想,得永平侯府想。” “你说她与薛太医真的不成吗?” “老薛啊,他这个人你也知道,若不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他如今估计已经辞了太医一职,去云游四方去了。” “身似浮云随处去,锦绣也好,山林也罢,是来也潇洒去也潇洒,纪娘子虽是个好女郎,可想要让他在此长久停留,那是很难很难的。” 他就像是天地之间的一缕清风,世人想抓住他,让他在一处停留,是很难的。 除非纪青莲愿意等,等他走遍了大地山川之后想安定下来了,才有可能成就这一桩姻缘。 再除非就是,陪同他一起走这大地山河,游走天下,与他相依相守。 而这两种情况,都是在为难人家小娘子,永平侯府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终究是无果罢了。 “此事不必再提了,不如另寻姻缘,天下好男儿千千万,总有合适的。” 程娇又是一叹:“道理我也懂,只是有时候,见过世间上最美的花,便觉得旁的花都是差强人意,不如诸多,故而心中的痕迹,总是难以磨灭。”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22章 咱俩是天生一对,无人能及 鬹那些人为何入不了纪青莲的眼,不过是见过世间上最好看的一朵花,再看别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再在心头的痕迹,纵然是她一心想磨灭,却也是难。 世间之难,其中之一便有这‘一见误终生’。 想要往前走,发现旁人样样不如,还不如就这样一个人过,但一个人又觉得孤单,也想要一个陪伴自己的人,从此一生温暖有家。 想要继续追寻,又怕是碰一个头破血流,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只余下两头不得,白费时光岁月。 风不会总在一处停留,外面的世界天高地广,才是他的归处,若是要与他相伴,唯有与他一起,做那自由自在的风。 程娇感慨良多,却也是没有办法,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或许有朝一日,真的有一个人出现了,纪青莲会喜欢那个人,忘了这个曾经惊艳了她时光的男子呢。 二人回到临安侯府的时候,还去四闲苑歇了一会儿。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因为主人的搬离,变得空荡了许多,便是那树木仿佛也萧瑟了不少,焉巴巴的。 程娇有些感慨:“不过是一日未归,便觉得这院子少了人气,瞧着空荡荡的,我心里也空荡荡的,有些不是滋味。” 谢琅牵着她的手,走在桂花树下,看着风吹来,有几朵桂花落下,花香飘落,笑道:“一个地方住久了,便有了感情,世人说的乡土难离,大约也是这种心情。” 虽然说景阳侯府的四闲苑也尽力按照她这院子布置,她用的也都是她习惯的东西,但到底是换了个地方,一切皆已不同。 “等你习惯了景阳侯府,你可能就会发现,再回来这里住一两日都会不习惯。” “是吗?”程娇不信。 “肯定是。”谢琅手指捻了一朵桂花,嫩黄的一朵,小小的,却很香,“我以为景阳侯府才是你家,是你的归处,这临安侯府,都已经是过往了,你会留恋,但却不会停留。” “而且,我也不足以让你去怀念过去,觉得过去的日子更好,眼下都是满地尘埃不可言。” 他是个意志坚定之人,若非是生离死别,他想,他就不会与她分别,也尽力不会让她伤心难过,他对她这样好,终有一日,会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她心中所想所念,都是和他在一起。 临安侯府,那都是她娘家了,不是她自己的家。 程娇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问:“这么自信啊?” 谢琅笑笑:“当然,我向来是个自信之人,你难道不知吗,就好似我一直都认为男子之中我生得最好看,女子之中,娘子生得最好看,咱俩是天生一对,无人能及。” 程娇笑出声:“你的脸皮确实无人能及。” “彼此彼此,娘子也不差。” 程娇脸颊都鼓起来了,她捏了捏拳头:“给你个机会,让你把这句话收回去,重新再说一遍。” 谢琅哈哈直笑,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顺着她道:“我的错,是我脸皮厚,娘子最是害羞了,娘子累了吧,先去歇歇吧,一会儿再去陪祖母。” 今日一早便来回折腾,程娇确实有些累了,闻言也不与他计较,问他:“那你呢?” 谢琅笑了笑:“我自然是想与娘子一同歇歇,只是恐怕有些不好,便在这院子里坐一会儿,一会儿再去找你大兄说话。” 他们二人正是新婚,在娘家留住也不能同床共枕,少不得要过了三个月才行,故而他虽然也想抱着她睡一会儿,但委实是不想让人说道他们不讲礼数,只得忍了。 他总希望他与她这桩婚事满世皆是祝福,并不想别人议论他们这不妥那不好这些是非。 程娇想了想,若是一人去睡,她也不大想去,于是道:“那我陪你靠一会儿吧,我和你说说这院子。” 谢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啊。” 虽然他希望她去歇一会儿,可她愿意陪自己,他也更开心。 于是两人便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下,靠着靠背说起了这院子的旧事,说她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说她是如何整理修葺这院落,种下树木繁花的。 随着她的讲述,岁月前尘仿佛历历在目,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她的言语有时候欢喜期待,有时候又懊恼生气,甚至有时还有憋闷与不甘。 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女郎,在这宅院之中讨生活,有庶母庶姐持宠行凶,打压算计,有父亲母亲训斥挑剔,有嫡姐不屑不满充满敌意。 纵然她还有祖母疼惜,也有程让维护,但她也是忍受了许多,能长成今日这般明媚可爱的模样,可能是生来就这般明媚可爱。 叫他心中怜惜。 早知如此,他就该早早地将她拐走,两人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过着平静安泰的日子。 不过他想了想,又摇头,她在这个家里还是有留恋的东西的,或许有苦,但也并非是全然不值得,而且他们若是走了,也没有如今的富贵荣华了。 嗯...他还是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权利在握、富贵荣华的日子的,至少他们不为生活所愁,也不必向人低头。 就像此时,他站在这临安侯府,也站得腰杆挺直,便是临安侯惹了他,他也敢怼回去,若是他无权无势,怎敢得罪人家侯府,他敢对临安侯不敬,估计得先被打一顿吧。 秋风微凉,秋叶渐黄,二人便这样坐在廊下的靠椅上,安静地呆着,秋风吹得桂花香飘满园,再飘出院外云端,勾勒着昔日过往。 。 下午临近申时,程姝、程娴、程妍等人陆续到来,程家更热闹起来了。 萧衡、闻跃之未至,倒是赵锦亭陪着程妍一同而来,程老夫人见了他们二人也开心,好生叮嘱了他们几句。 “五娘如今有孕,需得好好顾好自己的身体,不可像以前那样莽撞,锦亭,你也多照顾她。” 赵锦亭应下:“锦亭自然会照顾好娘子,请祖母放心吧。” 程老夫人笑了笑:“你是个仔细的人,你办事,我也放心,瞧着五娘满面红光,便知道她父亲好眼光,为她挑了一个好夫婿......”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23章 一家和乐 程家人对赵锦亭的印象都不错,且不说他本就是程元仲的弟子,而且他性格谦逊温和,仔细周到,很是让人有好感,而且才学也是极佳,前来前程应该也不会太差。 程娴听着程老夫人这夸奖赵锦亭的话,捏了捏手中的扇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想当初,程元仲是想将她许给赵锦亭的,她虽然也有些心仪赵锦亭,人长得好看,才华也是绝佳,可惜偏偏出身寒门,家中贫苦,并不是她想要的姻缘。 于是她拒了这门亲事,去追求她想要高门锦绣,只是没想到一步错,错失了闻敏之,只能嫁得闻跃之。 相比程妍与赵锦亭夫妻恩爱,出双入对,她与闻跃之貌似神离,人单影只,显得相当的落寞难言。 她捏了捏扇子,心中劝慰自己道,这都不要紧,好歹她如今是宰相府的孙媳,人人都称她一句二少夫人,而程妍呢,不过就是嫁了一个举人罢了。 而此时,又听程老夫人问:“你最近学业如何,据闻明年春闱你便要下场,可得好好努力才行。” 程娴的脸皮又僵了僵,是了,赵锦亭明年春闱就要参加春闱,若是有幸,大约是能中一个进士的。 赵锦亭道:“祖母挂念,锦亭时刻努力着,不敢怠慢。”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夫人笑呵呵,“待你中了,又要做父亲了,那就当得人生二喜,前程家庭皆是美满。” “谢祖母佳言,锦亭也愿如此。” 程姝这会儿也道:“一会儿你姐夫也要过来,让你指点你一二,他的才华也是有目共睹的。” 两年前,萧衡已是会元,若不是被人打伤了手,殿试只能请人代笔,原该是状元之才,要说多厉害不说,但指点赵锦亭,确实是足够了。 赵锦亭道谢:“谢过三姐,一会儿我便厚着脸皮向三姐夫讨教。” 今日程姝也将萧清微带了过来,程娇将她抱到了身边,牵着她的手,看她小小地迈步,哒哒哒的可爱极了,然后又转头与谢琅说话:“你看她,真可爱啊。” 谢琅点头赞同:“是啊,可爱。”但不及娘子可爱。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乐融融的,都满是笑意,程老夫人看着这满堂的儿孙,这心里啊,真的是高兴得不行,觉得此生也算是圆满了。 她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人群里的程娴,问她:“你夫君怎么不回来?今日六娘回门,你们都在长安,离得近,也该是回来坐坐,认识一下几位连襟。” 萧衡在朝中当值,如今来未来也就罢了,倒是这闻跃之,没什么事情也不陪着程娴回来一趟。 程娴笑容牵强:“家中有些事情,我让他在家中处理。”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心知她是托词,有心想说什么,但又知道程娴是个好颜面的,若是当场揭她的伤疤,她定然不痛快,若是闹起来,指不定还坏了今日的回门宴。 于是她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你回去与他说一声,说我这老太太有些想他了,若是他得了空闲,便来坐坐。”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点闻跃之,他既然娶了程家女,该有的礼数就要走,莫要每次该来的时候都不见人影。 程娴捏着扇柄点点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程老夫人也懒得再去想程娴的糟心事,转头让程娇将萧清微抱过来给她看看,这小孩儿还未满周岁,但生得软乎乎的一团,很是可爱,程老夫人看着也喜欢。 “这孩子真可爱,像三娘,好孩子,我是你曾外祖母啊!” 萧清微咯咯咯地笑着,又呀呀呀地说了几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程老夫人却乐极了:“清微是在和曾外祖母说话呢,哎哟,在说什么呢?” 程妍道:“肯定是让曾外祖母陪她玩儿,她啊,现在正是好动想玩的时候。” 程老夫人乐呵呵的:“是吗是吗?可惜了,曾外祖母年纪大了,可陪你玩不了多久。” 程妍又道:“那祖母,我陪她玩。”说着就要上前去抱孩子,但想起自己身子不便,便催促赵锦亭,“你快去抱过来。” 赵锦亭笑了笑,只得点头上前去和程老夫人抢孩子。 程姝见大家都喜欢萧清微,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许多。 虽然有程娇掰正她那重男轻女的想法,如今对女儿也不错,但心中还是有些遗憾这孩子不是儿子的。 但萧衡挺喜欢这个女儿的,家里人似乎也很喜欢,她渐渐地也就放下了,心觉得生一个女儿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屋中热热闹闹的,笑声不断,没过多久,在国子监读书的程让以及在皇城当值的萧衡也到了,萧衡一来,萧清微就瞧见了,晃手晃脚地‘啊啊啊’叫。 萧衡赶紧上去抱她,然后向长辈行礼:“子衡见过祖母,岳母,叔母。” 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摆手道:“不用多礼,快看看你家闺女,她是不是想你了。” 萧衡笑道:“应该是了,每次我回来,她就要我抱她,不抱她就不高兴,呜呜呜哭,怪可怜的。” 程老夫人见他熟练地抱孩子,心中也是满意,对萧衡也改观了不少。 以前她是有些看不惯萧衡的,但程姝非要嫁,她也只能同意,后来夫妻不和,也闹出不少事情来,如今这夫妻二人称不上恩爱亲近,但他对孩子却是很好。 不过想想也是,他是被萧家收养的孤儿,萧清微是他亲女,也是他唯一的血亲,怎么可能不疼爱呢。 说不上日子多好,但囫囵着过下去,似乎也不差的样子。 程让也很喜欢这个小外甥,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清微,我是小舅舅啊!” 小孩儿晃头晃脑不让他捏,嘴里噗噗噗的:“啾啾~” 程让一愣,高兴得险些跳起来了:“嗳嗳!你们听见了没,她喊我舅舅了!她喊我舅舅了!哎呀,小清微第一个学会的竟然是喊竟然是舅舅,哈哈哈!”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24章 在求学上就得脸皮够厚 见他笑得那么得意,程娇不忍心告诉他,其实就是因为‘啾啾’的声音和‘噗噗’吐口水很像,小孩子都不用学,当不得有多稀奇。 不过萧衡却是嫉妒了,拍了女儿两下,抱着她离程让远一点。 程让还没稀罕够小外甥女,见萧衡直接抱着人走了,也很没眼色地跟上去,继续逗她:“小清微,再喊一声,再喊一声舅舅,舅舅给你买糖葫芦吃。” 似乎大家都很喜欢萧清微,也很疼她,并不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就不喜不在乎,反而都很疼惜爱护她,有她在的时候,便是程湛小朋友也比不得她讨喜。 程姝看着这场面,心中有些恍惚,也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她心想啊,没道理大家都喜欢这孩子,她这个做娘的还嫌弃她不是个男孩子,再说了,似乎程娇与程妍更喜欢女儿一些,说什么女儿贴心可爱。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聊天逗孩子,不知道该有多开心,等到了将要用夕食的时候,临安侯匆匆赶来,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安静冷淡了许多。 临安侯见他来了,大家都不怎么说话,脸色有些不好。 “既然人都到齐了,便让厨房快一些,咱们慢慢吃,吃好了,你们也趁着天还没黑回家去。”程老夫人说罢这些,便派人去让厨房快些准备。 很快,酒席便摆了起来。 今日的宴席摆了两桌,男女分桌,中间隔了一道屏风,程娇坐在程老夫人身边,手里还抱着‘啊啊啊’就要伸手抓桌子上东西的萧清微。 见她实在是缠得紧,程老夫人拿了一个果子给她,让她自己抱着啃,这下子才算是消停了。 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众人道:“养孩子呢,需要些耐心,你们可要记住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程老夫人看着这几个孙女,心中又有些感慨,觉得时光匆匆,好像一眨眼小孩就长大了,如今皆已婚嫁,到了要做父母的年纪了。 “行了,开饭吧,六娘,让奶娘抱着清微玩一会儿。” “是。”程娇应了,将孩子交给走过来的奶娘,然后便一起吃饭。 今日这红烧鱼做得尤其入味,鱼肉鲜嫩味香,程娇忍不住多吃了几块,吃得很是满足,末了还赞了一句:“今日这红烧鱼做得尤其好吃。” 程老夫人笑她:“这和往日里做的没什么两样啊,你啊,就是舍不得家了吧。” 在临安侯府的厨子也是做了多年了,可以说程娇是吃着他们做的饭菜长大的,其实味道也没什么两样,要说不一样,大概就是心境不同了。 以前想吃就可以吃,如今想吃了,还要回到娘家来,故而便觉得这味道不同了。 程娇想了想,点头:“祖母说的有道理。”‘ 程老夫人笑问:“我记得甘厨有几个弟子,你若是喜欢,便派遣一个过去,反正你家你也能做主。” 程娇想到家中已经一百号人,当即摇头:“不了不了,祖母,我还是想吃的时候回来吃吧。” 程老夫人想想也是:“那便如此吧,你想吃的时候,便回来吃。” 这似乎也是一个让她常往家里跑的理由,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总是回娘家不好,但作为娘家人,还是希望她能多回来看看的。 程娇笑嘻嘻:“多谢祖母不嫌弃我烦。” 女眷这边气氛和谐,男子这一桌却喝起酒来,谢琅来接亲的时候,众人不好灌他酒,今日算是补上了,饶是程谦也与他喝了好几杯。 程让也与他喝了几杯,若不是因为再喝下去自己就要醉了,他才不肯就此罢休。 几人说着说着还说起了科举的事情。 “今年的秋闱三弟要参加,可是有把握?” 程词今年年初已经考了县试府试,如今已经有了秀才之名,今年的秋闱便会参加,若是得中,便是举人了。 程词回道:“把握有多少不知,毕竟京兆府惊才艳艳的学子也是不知凡几,不多我自当尽力就是了。” 程词的性格稍微软绵了一些,但坦然自在,得与不得与他而言都一样,故而并没有多大的压力,觉得是尽力就好。 程谦也道:“确实尽力就好,你还年轻,慢慢来就是了,咱们家也供得起。” 说起读书,世家确实有慢慢来的资格,毕竟钱财不缺,有本事的先生也能寻到,甚至是一些世人难得一件的孤本也能寻到。 倒是农家人,想要爬上来,那可是一关更比一关难。 就像是赵锦亭,农家出身,虽然天生聪慧,但家境贫寒,早年求学路艰难,没有好老师引路,许多书册也是他求而不得。 若非是遇见了程元仲,成了他的弟子,他哪里有现在的日子。 便是现在,他娶了程妍,程家的藏书任由他看,长安城各位先生大儒也愿意指导他一二,他最近一段时间,还在广源书院混着,偶尔还得到达奚院长的指点。 而他能有此运道,一是因为他确实有才华,足够聪慧,二是因为程娇与达奚玄鱼之间的关系,达奚院长给的是程家面子,给的是程娇的面子。 “明年春闱,锦亭既然要下场,那边要好生准备,你虽是不错,但大盛朝人才济济,争这一席之地,也是要一番努力的。” 赵锦亭点头:“大兄指点,锦亭自然记下,锦亭心在仕途,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是他唯一能出人头地的途径,他怎敢怠慢。 且不说他想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一些,他自己的孩子也快有了,他可不想孩子吃苦,早日出人头地,也早日能将日子过好。 “对了,方才三姐还说,让三姐夫指点我一二,不知三姐夫何时有空?”赵锦亭问萧衡。 像是他这样的人,在求学上就得脸皮够厚,若是连请教都拉不下脸来,那岂不是白白错失机会。 这不算什么大事,又是亲戚,萧衡自然是应下:“我过两日休沐,你可以到萧家来坐坐。” 赵锦亭一听便笑:“那便多谢三姐夫了。” “客气了,都是亲戚,何谈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25章 做得很好,请继续努力 这一场宴席就在这样的热闹下结束了,夕阳日落,众人纷纷告辞离开。 程老夫人很是不舍,拉着孙女们说了好些时候的话才放人离开,等人都走了,只觉得心都空了一大半,最终轻叹了一声。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热闹之后的散场,像是火焰燃烧之后的灰烬。 吴傅姆劝她:“几位娘子都是孝顺人,定然会时常回来看您的,再说了,这不还有七娘子和小郎君在身边吗?” “不久之后三郎君也该成亲了,再过两三年四郎君也快了,到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小孙孙定然是越来越多,有的是人陪您。” 程老夫人听着吴傅姆描述的画面,心头的空荡顿时少了大半了,她连连点头:“你说的是,到时候几个孙女也生了孩子,也让孩子时常来看我。” 如此,她子孙满堂,再也没有遗憾了。 “您说的是说的是。” 程娇与谢琅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边夕阳灿漫,程娇嫌弃他身上有一股酒味,催促他去洗一洗,自己闲着没事,便让铃镜取来成亲那日的礼单,她要看一看。 谢琅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的时候,便瞧见她坐在廊下的桌子边上喝茶看礼单。 程娇似乎尤其喜欢坐在廊下的位置,布上一张桌子,喝茶纳凉赏景都尤其方便。 “在看什么?” “成亲那日的礼单。”程娇葱白的手指在书页上,赞了两声道,“各家的礼都送得颇为贵重。” 堂堂景阳侯大喜,娶的还是侯府嫡女,这婚宴的贺礼,但凡是送得起的,都会挑一个好的送。 “不过日后回礼可就难了,我怎么就觉得有点亏。”程娇嘀咕。 “怎么说?” “你想啊,咱们家就两个人,能办多少喜宴,他们一大家子呢,这回礼不得回到手软,亏本亏本。” 谢琅见她一脸‘真的是亏死了’的表情,笑出声来。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娘子啊,这走礼又不是生意,哪里有什么亏不亏的,若实在是人太多了,你不必送得那么贵重就行。” 程娇犹豫:“那会不会失礼啊?” 谢琅道:“怎么会,都是这样的。” 毕竟这些人送礼都是以一家子的名义送的,像是临安侯府,送礼就以临安侯府之名,接下来一大家子嫁娶,若是多几个儿子,你要回礼都要晕了。 如此,家境单薄的人家或是人口少,不时常办喜事的人家,自然会将礼送得没那么金贵,这也是人之常理。 当然,临安侯府是程娇的娘家,不能以常理论之。 末了,谢琅又添了一句:“若是有私人赠礼的,就添厚几分。” 如此以来,合理和合情,谁也挑不出错来。 程娇点点头,又有些好奇:“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谢琅道:“我这不是怕你不懂嘛,就找人问了问,免得日后出什么差错。” 程娇闻言顿时开心了,她眉眼弯弯,赞扬地看他:“我夫君真的是太好了,能嫁予你为妻,真的是太开心了。” 世间不知多少人,端的就一甩手掌柜,哪里有人像他这般细心周到,怕娘子不懂,还先将事情打听打听。 谢琅挑眉:“这就算好了?” “当然。”程娇笑得开心,“不过你也不要自满,希望你再接再厉哦~” 做得很好,请继续努力。 谢琅笑了:“我还以为你得感动得投怀送抱,竟然让我继续努力。” 他这娘子,想法果然是与旁人不同啊。 程娇挑眉:“想要我投怀送抱,这点可不行。” “那怎样才行?” “至少得......”程娇顿了顿,一下子竟然说不上来答案。 “至少得如何?”谢琅追问,看着她的目光眼中尽是笑意,似乎是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要求来,然后...嗯,要不要去实现一下。 嗯,媒人投怀送抱,似乎不错啊! 程娇被他看得脸红,‘哎呀’了一声,伸手推开他的脸:“你别问了,快喝你的解酒茶,我都让人送来了。” 谢琅笑出声来,也不为难她:“行了,看你的礼单。” 说罢就端着小碗喝他的解酒茶,安静地陪着她看礼单。 程娇不时地问他这家人如何如何,与他关系如何,他也一一作答,双方对各自的亲朋好友圈子也有了了解。 最后,程娇想起一个人来。 “首阳长公主你打算如何?” 说起来,谢琅成亲,首阳长公主既没有添聘礼,成亲时人不曾到场也不曾送礼,像是真的没这个儿子一样。 当然,他们也当谢琅没这个母亲,那一日去了一趟平清王府,可没去她长公主府。 程娇想知道谢琅的态度,以方便她日后如何应对这人。 谢琅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好一会儿才道:“就这样囫囵着过吧,她当作没我这个儿子,我也当作没她这个母亲,反正她从来都不管我的死活,甚至是一心想送我去死,免得玷污了她的名声。” 程娇闻言皱眉:“就这样放过她了?” 若是首阳长公主只是不管谢琅,她对首阳长公主是没那么大意见的,但她想要谢琅的命,这就不能忍了。 谢琅笑了一声,对程娇道:“你见了她,便只当她是长公主,当她是我的仇人好了,也不必多做什么,该做的,我自己会做。” 谢琅有些担心程娇惹怒了首阳长公主,到时候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眉,对程娇道:“我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的,你若是出门,多带几个护卫,对了,我让采桑日后跟着你,你觉得如何?” 程娇想了想点头:“可以。” 小命只有一条,对于安危之事,程娇从来不敢马虎,谢琅身边那几个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能有一个在身边,她出门都放心许多。 谢琅见她答应了一下,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便拉着她去书房:“那日说要给你画灯笼,一直不得空闲,趁着现在有时间,便给你画去。” 程娇一喜,也将这事甩在脑后了:“那你给我画得好看一些,可不能随便敷衍我。” “娘子有命,怎敢敷衍......”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26章 娘子的意思是...是天黑就回房去? 程娇不知道世间上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事情,画一个灯笼就能把人弄得面红耳赤。 例如是他坐在书案前,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持笔落笔,没画几笔就亲她一下,亲完了又是一派正经认真的模样接着画灯笼。 若不是他身上烫得她都有些出汗了,她还以为他真的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她有心想道‘要不你别画得了’,但又有些开不了口。 他在她耳边亲了一下,看着她耳朵都红透了,有些遗憾道:“日后回了家里,就别涂你那些脂粉了。” 瞧瞧,他还有要求有意见。 大约是她脸上涂了脂粉,唇上还涂了口脂,他不好下嘴,有些不乐意。 “你管我。”程娇有些恼,咬了咬唇道,“你到底画不画了,画就快些,不画就......” “就什么?”他微微挑眉,那一双丹凤眼中满是笑意,似是还有些妖冶,“就回房去?” 回你个头! 程娇简直就想把灯笼砸在他头上。 “天都没黑,回什么房,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谢琅又是一笑:“娘子的意思是...是天黑就回房去?” 程娇:“......”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解我!”她说得好大声。 他这话说得像是她很想她很急一样,分明想的是他急的也是他好嘛!不要什么都推到她的头上! 谢琅看着她羞红着脸恼得都想打他的模样,轻笑出声。 那一瞬,仿佛是眉梢都染上了春风,春暖花开,灼灼人间桃花,风光潋滟。 程娇脸更红了,心跳怦怦地乱跳,脑子都有些晕乎。 她咬了咬唇,心中暗骂了一声妖孽。 有时候嫁的夫君生得太好看也不好,总是被他这张脸迷得三五六道,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娘子说的是,是我的错我的错。”谢琅忍下笑意,把人惹恼了又哄,“你别动了,让我把这灯笼画完了,嗯,花好月圆,人月两团圆,不能半途而废。” 程娇脸又红了:“那你把我放下来。” “不行。”他声音带笑,“既是人月两团圆,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画,自然是一起才好。”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笔塞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在灯笼上落笔,不一会儿,那灯笼的花前月下,便被勾勒出一对男女...... 画完了,他又亲了她一下,称赞道:“娘子画得真好。” 程娇面红耳赤,对于这灯笼都不敢直视,心道这灯笼绝对不能挂出去,她不想和任何人讲述这其中故事过程。 ...... 这一日,天黑没多久主院里便熄了灯。 铃镜这一日并未跟着程娇回临安侯府,核对了一天的库房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终于将东西清点完了,想着时间还早,将库房册子送过去,却见院子里灯都黑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只得回去休息。 四闲苑有三进院落,一进是居住的正院,二进是库房,放置是程娇的嫁妆等物,三进是后罩房,铃铛和铃镜便住在此处,而且后罩房与前院不通,而是从边上开了个小门进去。 “夫人是个和善人,平日里素来不会克扣人,偶尔说几句逗趣的话儿她也高兴,但你们记得,不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旁的什么夫人将侍女给夫君做通房侍妾,在咱们这是没有的,谁要是敢生出这等心思来,不等夫人出手,我便会将你们处置了。” 铃镜进门的时候,听见的便是铃铛在给那两个新挑选出来的侍女训话。 昨日两人商议了一下,将这要提上来的两个侍女定了下来,这两人都是从程娇的陪嫁里选出来的,模样生得还行,带出去不会落了面子,但也不见得有多出色的那种。 两人听了训话,连连称是,表示自己记在心里了。 铃镜见铃铛如今颇有管事娘子的派头,心中有些感慨,不得不说,自从程娇定亲之后,她们也成长了许多,不像是以前那样只会跟着主子玩玩闹闹了。 “你回来了?”铃铛见她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你也来说两句。” “也没什么好说的。”铃镜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老实做事,勿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便好了。” 铃铛和铃镜跟着程娇长大,对于程娇的想法不说十足十能明白,但七七八八是能猜到的。 旁的女子为了彰显自己贤惠,还会给夫君安排通房妾室,但程娇只想独占,为此,她甚至连‘若是谢琅想要别人就先和她和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的。 谁要是敢有心思,便是犯了她的大忌,简直是找死。 除开这一点,老老实实做事,便是一个好侍女,她自然就不会亏待。 “行了,你们下去歇着吧,养好了精神,明日带你们去见夫人。” 铃镜挥手让两人下去,然后便累得坐下来一动都不想动了,“确实应该来两个帮手了,我琢磨着两个估计都不够。” 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头晕眼花。 “早知道夫人未出嫁之前我们就该做好准备,省得现在是手忙脚乱。”铃铛也叹气,以前她们并不觉得景阳侯府的事情会很多,觉得自己两人能行,现在看来是高估了自己。 “两个就行。”铃镜仔细算了算,“这两人就安排在四闲苑,平日里我们需得有一人留在夫人身边,若是夫人出门便带她们其中一人,余下一人守着院子,人多了,夫人不喜欢。” 程娇并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从小到大,四闲苑中只有四人,除了她们二人还有一对母女。 那一对母女负责院中扫洗烧水守门的活计,如今那女儿大了,看好了亲事,程娇便放她们母女离开了。 如今院中再添两个侍女,再安排两个烧水扫洗的仆妇,应该就差不多了,再多总有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程娇应该就烦了。 “也是。”铃铛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那明日先带这两人见见夫人,先把这两人教出来,日后不够用再添。” “希望这两人老实些,别让人失望......” 第727章 不单单是六娘,你心里是不是也恨我? 临安侯府。 天黑掌灯之后,临安侯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几圈,最终实在是烦得不行,命人将程谦请来,让他将地契还给程娇。 “你将地契给她,便同她说长者赐不可辞,怎能还回来,这是大不孝。” 他还有心想说‘除非是她不想认我这个父亲了’,可他想了又想,若是他敢这么说,程娇还真的敢回一句‘那就不认好了’,到时候就尴尬了。 程谦看了他一眼,也不接,只是问他:“父亲为何今日不直接还她。” 临安侯头疼道:“我这不是不想和她吵架吗?” 在临安侯看来,程娇这个女儿就是个硬骨头,他们父女二人凑在一起,不到几句话就能吵起来。 而且他给了,程娇估计也不会要,最后还讥讽他两句,说他实在没地方丢,就烧下去给他的心肝女儿程娥。 这话绝对是她能说得出来的。 昨夜程谦将地契送过来,已经是气得临安侯一夜都没睡着,他也想过今日找程娇算账,问一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他这个父亲还是怎么着。 但今日思考良多,想了又想,他下意识有些害怕,不想与她再起什么争吵。 故而纵然心有不甘,也恼火程娇不来见他,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心里,但也不敢去找她麻烦。 程谦皱眉:“您不想和她吵架,难道就想我与她吵架?” 临安侯顿了顿,不信:“她怎么和你吵?” 程谦摇头:“怎么就不可能了,这些年来,她对我是多有意见,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一些了,我可不愿与她争吵。” 因着他那些年只想着一家和谐,他觉得不管程娥程谅也罢,程娇程让也好,都是他的弟弟妹妹,他素来一视同仁,秉承公正不偏心。 故而,程娇和程让对他一直有很大意见,觉得他有什么大病,亲疏不分,敌友不辨。 也就是他成亲之后,有了聂静云在中间缓和,他们兄弟姐妹几人之间的关系才好转,程谦现在可不想为了临安侯的破事去惹恼程娇。 临安侯烦躁:“我就问你,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程谦垂下眼帘,沉默了良久,却问他:“父亲只想着自己的处境,不想和她吵,难不成就不能想想我的处境,逼我去做我不愿做的,难道您真的只是程娥程谅的父亲,不是我的父亲吗?” 临安侯顿时噎住,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程谦:“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学她做什么,学她怎么气我吗?” 这话,就是往日程娇用来怼临安侯的。 临安侯万万没想到他这个看起来谦和听话的长子竟然也学了程娇,说出这种话来气他。 程谦道:“我只是在想,若是父亲真的在乎我,定然会想一想我的处境,知晓我的难处,纵然不能帮到我,也不会让我的处境更难。 只是父亲到底是觉得自己的更重要,至于我过得好不好,那是我的事,与父亲并无关系,纵然我兄妹反目成仇,父亲也不会在意。” 说到这里,程谦淡淡地笑了一下:“于是我又想了一下,倘若是换做程谅,父亲应该时时刻刻想着怎样做对他才是最好的吧。” “你......” “父亲,其实你不必白费心思了,六妹她是不会原谅你的,如今这般井水不犯河水,她不受你的恩情,对你无亏欠,便已经是很好了,你何必强求。” “她怎么就不受我的恩情了,她是我女,她长那么大难不成不是我养的?不是我庇护的?难道她出嫁了,临安侯府就没给她准备嫁妆了?” “是,她是你女,她生来便受了你的恩情,所以她也并没有不认你,你还是她父亲,逢年过节,她仍旧会回来看你,等你百年之后,她也会为你披麻戴孝。” “但你也让她受了诸多委屈,她早就对你没了感情,也不想再欠你什么向你低头。” “至于嫁妆,那都是公中准备的,走的是公账,可以说她只是作为临安侯府的嫡女出嫁,而不是作为你的女儿出嫁,临安侯府是她的娘家,她自然会记得这个恩情。” 程谦有些心累:“父亲,就这样吧,她大约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就当是成全了她,别再去惹她厌烦为难她了。” 临安侯听了这话,又气又急,眼圈竟然有些发红:“就算是我当初做错了事,如今我改过了,难不成就那么不可原谅?” 他想不明白,他都愿意改过了,他这些孩子,为何还是不肯原谅他呢? 他可是他们的父亲,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他就那么不可原谅? “难不成那些事,就这样过不去了?” 程谦并没有回答这话。 临安侯又问他:“不单单是六娘,你心里是不是也恨我?” 程谦摇头:“恨倒是没有。” 临安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听他道:“只是难免心中有隔阂,你我父子,便是如此了。” 他会孝敬临安侯,只因他是他父亲,孝敬父母,是他的责任,至于感情大约是没有了。 或许是他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的年岁,如今只想临安侯安安分分地呆着,最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问,就像是当初对他不管不问一样。 临安侯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正好却见有人匆匆赶来,他只好闭嘴。 来人行礼之后禀报:“拜见侯爷,拜见世子,禀世子,世子夫人请您办完了事情快些回去,小郎君没见着您不肯睡觉。” “怎么又不睡?”程谦一听就微微蹙眉,也不愿与临安侯再争辩下去了,“父亲,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去了。” 说着,他也不等临安侯点头,拱手一礼,便转身大步离开,脚步比往日都要快一些。 临安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程谦小时候。 那时候的程谦,是不是像如今的程湛一样,需要父亲哄着才肯睡觉呢?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哦,好像是程谅刚刚出生,他将其视为珍宝,一心想着如何将世子之位抢过来,留给他爱人所生的孩子。 他厌烦极了程谦,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挡了他心爱儿子的路。 至于程谦...怎么长大的,他似乎不记得了,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似乎也不记得了...... 第728章 顺从本心,视情况取舍 成亲本是一件繁琐隆重的事情。 第一日是大婚之礼,第二日是新妇见夫家众人,拜见长辈,与同辈认个脸,到了第三日,便是回门。 而第四日,便是要去拜谢媒人与全福夫人,等拜谢了这两位,这桩婚事的礼数才算是走得周全周到了。 这一日,两人临近午时才起来,用过了一些早食,先去了年夫人家里,年夫人家远一些,路上的时候还可以歇一会儿。 年夫人见了这一对金童玉女,连连称赞:“瞧瞧,这是多相配的一对啊,这长安城里头就没有比你们更相配了。” “谢过夫人。” “好好好,能帮到你们二人,也是我的福气,日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谢夫人。” 婉拒了年夫人‘留下用饭’的提议,两人在年家待了大约半个时辰,送上了谢礼,喝了一盏茶,吃了一些点心,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再转头,便去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人也是满心欢喜,她虽然身份尊贵,但并不爱多管闲事,对于做媒之事更是不热衷,这一次做媒也全是因为谢琅与霍荀之间的情谊,再有她对谢琅也是有些心疼,所以才答应下来。 看着这小夫妻携手而来,她也是满脸笑意,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善事,拉着这两人坐下说话,说来说去,又说起了霍荀。 卫国公夫人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心里冒酸了。 “如今连三郎都成亲了,夫妻恩爱美满,他倒好,为了不成亲又跑回北疆去了,下一次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娘子,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哟!” “真的是从小打得少了,让他敢如此不听话,没把我这个母亲放在心里。” 卫国公夫人说起儿子,那是噼里啪啦就是一堆数落,声音也中气十足。 谢琅与程娇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又劝几句,说什么‘缘分未到,等缘分到了,就什么都有了’。 离开卫国公,上了马车之后,程娇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闷气。 “想什么呢?” “我在想玄鱼。”程娇有些闷闷,“你说世间的姻缘,怎么就那么多磨难呢?” 不管是霍荀与达奚,还是薛空青与纪青莲,都是因为种种,好像只能错过,瞧着多般配的一对啊,就真的成不了,如今还个个都像是婚姻老大难一样。 愁人。 谢琅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道:“大概是缘分不够吧,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若是真的有缘,他日必然会峰回路转。 若是无缘,那只能说明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他们的真正的缘分还未至,所以不必强求。” 毕竟谁人也不知晓他们将来会不会遇见更喜欢和合适的人。 程娇听了这解释愣了一下,倒是有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沉默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有自我安慰的嫌疑,但道理还是有些的。” 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而与有的人情深缘浅,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而真正的缘分则是在后头才来,若是太过执着,反而是会耽搁了真正的缘分。 若是有缘,必然会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若是无缘,便是情深缘浅,终究不是自己的缘分罢了。 “那如何把握呢?” “顺从本心,视情况取舍。”谢琅如此答。 程娇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在此回到景阳侯府已经是夕阳偏斜了,谢琅去了外院四方苑见一见寿山他们,程娇则是回了内院四闲苑。 此时,她也终于有空闲见一见铃铛和铃镜挑选出来的两个侍女了。 这两个人能不能留下,还需得考校一番才可以。 想留在她身边做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听她说要见这两人,铃铛很快地便领了两个身穿桃色窄袖衫交襟衫、青色齐腰襦裙的侍女过来拜见。 “拜见夫人。”两人由着铃铛领了进门,也不敢抬头乱看,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行礼。 程娇点点头,让她们抬头:“抬起头来。” 两人应了一声‘是’,然后便抬起头来,让主子看清楚自己长什么模样。 两人都梳着单髻,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发髻之间簪着的是府上统一安排的绢花,稍微点缀了一番,有些三分亮色。 年岁也不大,大约是十四十五岁的样子,一个模样清瘦,一个脸蛋微圆,样貌生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带出去也够了,瞧着也规矩老实,看来是有认真挑选。 程娇对两人的样貌还算是满意,于是便问她们:“可是知晓在我身边伺候该是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清瘦侍女开口道:“铃铛姐姐和铃镜姐姐都分别有交代过,婢子们都知晓。” 程娇挑眉,又问:“那你说说在我身边应该如何?” 两人犹豫了一下,清瘦侍女又道:“要听话安分,规矩勤快。” “不错。”程娇点头,“在我跟前做事,听话安分是最重要的,规矩勤快次之。” 这两人与铃铛铃镜不同,铃铛铃镜可是有与她一起长大玩在一起的情谊在,身份情义自然与旁人不同,故而程娇也不可能拿对那两人的态度去对待别的侍女。 恩威并施,才是最佳方式。 “你们什么出身的?” 那清瘦的侍女答道:“婢子二人是府中安排给夫人的陪嫁,婢子是五年前买进府的。” 另一人道:“婢子是三年前买进府的。” 如此说来,这两人在临安侯府没有亲人,也难怪是被划分到陪嫁的侍女来,毕竟对她们而言,去哪里做事都是一样的。 “那你们说说,当初你们为何卖身,与家中人可是还有联系?” 那清瘦的侍女道:“婢子的父亲早逝,跟着母亲过活,母亲不久后也走了,不怕夫人笑话,婢子家中族人不慈,婢子又只是一个女子,母亲临走之前,怕婢子活不下去,便让婢子卖身为奴,只求一个活路。” 程娇诧异:“所以你卖身是自己卖的?” 她点头:“正是,婢子自己卖身,听闻临安侯府的人来买人,觉得临安侯府不错,便卖了。” 第729章 侍女 程娇听了有些沉默,但也明白其中因果。 父母皆不在,又没有可以倚靠之人,族人不慈,她又是个女儿,保不住那点东西,更没有活下去的能力, 万不得已,卖身为奴为自己求一条活路。 也是,世间上的人,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卖身为奴。 “你倒是聪慧。”虽然卖身为奴不好,可到底为自己挣来了一条活路,活着比什么都好,“你叫什么名字?” 她道:“奴婢出生没有名字,父亲母亲在世的时候都唤婢子小妹,父亲姓王,又唤作王小妹,不过婢子听教导的姑姑说,说若是有了主子,过往名字都不作数了,请主子赐名。” 卖身为奴,从此自由、名字都没有了,只是属于主子的奴仆。 请主子赐名,也有服从效忠之意,自己的一生荣辱生死,全仰仗眼前这位主子。 程娇对她还算是满意,知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想了想道:“我这既然是四闲苑,取四时悠闲之意,便以四时为名吧,你既然知晓要做什么,所求什么,便唤作春晓吧。” 她一喜:“春晓谢夫人赐名。” 既然赐了名,便可以留下来,在夫人院中伺候,她的身份瞬间就不同了,待遇也将会不同,想到这里,她满心欢喜。 程娇点头:“日后好生办事,我便不会亏待了你。” “谢夫人大恩。” “起来一旁站着吧。”程娇让她起来,然后目光落在余下的那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圆脸侍女身上,“你也说说你的吧。” 这侍女见春晓已经可以留下,只有自己一人跪着,心里有些发慌,她张了张嘴道:“婢子...婢子是父亲赌输了,没了钱,将婢子给卖了抵债,不过他还有一些良知,只是将婢子卖身为奴。” 她的父亲卖女,仅剩的一点良心就是没有将事情做得太狠绝,贪图更多的钱财将女儿卖去花街柳巷,卖身为奴,虽然是奴,但若是遇见好的主家,日子也算是能过下去。 程娇点头,问她:“你与你父亲可还见过面?或是通过信?” “没有。”她摇头,主家规矩,没有准许是不得私下与家人相见的,若是得了主子的允许,那也是主子开恩。 程娇又问她:“那你可是想见他?” 圆脸侍女一听这话,顿时就犹豫了,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程娇自然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见是想见的,但又惶恐害怕,有些不安,故而不敢开口。 不过程娇有点不满意,想与不想,老老实实说就是了,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她如今面对的是主子的考校,可不是她的姐妹友人。 而且还有一个好赌的父亲,程娇也有些点不满意,若是此人在她身边伺候,她那父亲会不会借她的名头惹是生非呢? 赌上头了的人,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 不过程娇也没一下子就将人给否了,又问她:“你唤作什么名字?” “回夫人,婢子名唤兰儿。” “兰儿?是梅竹兰菊那个兰吗?” “正是。”圆脸侍女见程娇并没有怪罪,松了一口气,想来对自己还算满意,闻言想了想,又道, “婢子的名是婢子母亲为婢子取的,夫人,婢子有个请求,若是要改名,婢子可否唤作春兰?” 既然以四季为名,先前这个唤作春晓,她唤作春兰,若是主子和善一些,应该会准了她吧。 春兰? 程娇看了她一眼。 “大胆。”程娇还未开口,铃铛先恼了,她开口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主子赐你什么名就是什么名,你还有什么要求!” 先前这人看着就老实听话,怎么到了关键之后,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和主子提要求。 见主子和善好说话是不是? 那侍女有些害怕,脸都白了,她慌张道:“夫人恕罪,是婢子多言了...夫人若是不愿,便请夫人赐名就是了。” 程娇对她并不满意,也没了要将她留下来的意思,于是道:“既然你不愿,本夫人自然也不会强求,你还是唤作兰儿吧,回去吧。” 这侍女先是一喜,然后听到程娇让她回去,愣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懵住了:“夫人...婢子......” 程娇道:“你既然有所珍惜的,自然是该好好珍惜,你母亲给你取的名,你不愿改也没什么错,无需自责,不过我这里你确实是不合适了。” 这侍女还想说什么,铃铛已经上前:“夫人,婢子这就带她离开。” 说罢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再说了,便拽着她离开。 程娇看着两人离开,便问这新侍女春晓:“你可知本夫人为何不留她?” 春晓想了想道:“在夫人身边伺候,不可太过木讷软绵,夫人方才问她话,她便慌了,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夫人要处置她,她老实答话就是了。” 不吭声,弱懦,可不适合做一位侯夫人身边的侍女,这要是碰上事了,估计都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娇点头:“还有呢?” 春晓想了想:“据婢子所知,谢家有位嫡女,闺名便唤作守兰,既然想做夫人身边的侍女,怎能连这点都不知呢。” 纵然程娇并不在意,甚至这位嫡女也跟着她的父亲被赶出了平清王府,但也不可能给自己的侍女取一个带‘兰’字的名字。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完全没必要。 程娇点点头:“虽然我的要求是听话安分,规矩勤快,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忠心,懂规矩,人勤快,这是基本要求,毕竟她不想要一个有外心的,不懂规矩,为人懒惰的侍女,但这是基本。 “聪慧、明理、谨慎、胆大也不能缺了,若不然日后带出去了,碰见一点事,岂不是就要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侍女确实是听话安分,规矩勤快,但还欠缺了一点。 而且,她见程娇没有生气,就怀着小心思进而提要求,就更让人不是很喜欢了,虽然也是情有可原,她想留下这个名字,但做婢女就要有做婢子的样子。 试问春晓,她难不成就不想保留她的姓氏‘王’吗? 肯定是想的。 但既然都卖身为奴了,又何必执着于这点,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才是最重要的。 第730章 虽名为主仆,却有不同的情义 “你会什么?”程娇问春晓。 “回夫人,婢子学了一些绾发、茶艺、插花,还识得几个字。” 程娇有些诧异:“你还会这些?” “婢子会的不多,只是一些皮毛,是往日里学的,让夫人见笑了。” “无妨,便为了我泡一壶茶吧。” “是。” 春晓领命去准备,不一会儿,铃铛便回来了,她上前来请罪道:“夫人,是婢子的错,原本瞧着她也老实规矩,没想到她既然这么大的胆子。” 瞧着规矩老实,人也勤快,往日里看着胆子小了一些,但放在院中伺候也够用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自己什么身份,见主子和善,竟然顺着竿子往上爬提要求。 “无事,只是没有可以挑选的人了吗?” “陪嫁过来的人里,除了我与铃镜,适龄的女子只有六人,有两人是一家子陪嫁过来了,我和铃镜商议了一番,让她们跟着父母到铺子或是庄子里。” “另外两个都有一些明显的缺点,也不合适,此人,我与铃镜想过,教导一些日子,放在院中伺候也能用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表现如此令程娇不满意,只能打发回去干原来的活去了。 程娇挑眉,这话的意思,就是矮子里挑高个,也就是这两个比较合适,但之前那个显然有些烦人,并不是侍女的好人选。 “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在景阳侯府的人里挑选一个也行。” “可是景阳侯府的下人都是新买不久,也不知当不当用。”铃铛咬唇,她与铃镜不是没考虑过,但想着还是主子的安危更重要。 景阳侯府才一年,这新入府的侍女谁知道会不会是别人派来的,倒是临安侯府陪嫁过来的人,那都是入府几年的,可以放心着用。 程娇道:“无妨,你去找寿山,让他派人再查一查就知晓了。” 景阳侯府在买下这些人的时候,大约也查过出身,没有什么问题才会留下,若是想要重用哪一个,再仔细查一查就是了。 铃铛一听,觉得也是个好法子,于是便应下了:“婢子这就去安排。” 程娇点头:“至于刚才那个,也不必为难她,不过是事情不合适她做罢了,让她做原来的事情,规矩老实就行,不过也稍微盯着她一些,我怕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是。” 才刚刚吩咐完铃铛,春晓便提着热水回来了,程娇道:“我让她替我泡茶试试,你也来品一品她的手艺吧。” 铃铛闻言一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啊好啊。”末了她又问,“那夫人要喝什么茶?” “你选吧。” “那就阳羡可好,铃铛今日想喝阳羡。” “好,听你的。” 春晓见铃铛笑嘻嘻的,程娇也纵容着她,心中有些羡慕。 这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或是说铃铛铃镜与她们这些后来的侍女是不同的。 她们自小跟在主子身边,玩在一起,玩玩闹闹也是寻常事,故而私底下和主子都敢大小声,撒娇生气都敢有,主子也纵容她们,虽名为主仆,却有不同的情义。 若是她们想嫁人,主子也会为她们挑选好人家,放她们自由。 而她们这些后来的,在主子面前,那都是伺候的侍女罢了,做得好就用着,做得不好就换,如是而已。 春晓心如明镜,心中倒是没什么不满,她如今要做的,是留在夫人身边,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至少在夫人身边得了脸,旁人不敢欺辱于她。 铃铛高高兴兴地去一旁的茶柜里取出了阳羡茶的茶叶,取了一些给春晓:“你好好泡,茶水要注意一些,不可太烫,也不可凉淡。” 太烫了烫嘴,凉淡失味,皆为不妥。 “是。”春晓忙是应下,然后搬了一张绣凳坐在小茶桌边上取水泡茶。 大约是没经过教导,春晓泡茶的动作称不上优雅,但也算是流畅,没有手忙脚乱,磕磕绊绊,不多时,便送了一盏茶过来。 程娇用茶盖子拨了拨茶水水面,茶汤杏黄明净,茶香清爽,看着闻着也皆为尚可。 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汤微烫,但却恰到好处,不会烫嘴,也微妙地品味茶香,虽说称不上极佳,但也算是不错了。 “不错。”程娇赞了一句。 春晓原本有些紧张的脸一松,心里松了一口气,能得夫人一句‘不错’,也不枉费她厚着脸皮求人指教,更不枉费她拿那为数不多的工钱买了茶叶学习。 程娇道:“我身边铃镜的茶艺最佳,你若是想学,可以让她指点一二。” “谢夫人,婢子想学。” “嗯,行了,那边下去吧,铃铛,喝了茶,带她去改一改名册,再给她准备两身衣裳,日后便先在院子里做一个端茶送水的。” 铃铛‘嗯嗯’了两声,喝了那一盏茶水,然后便领着春晓离开。 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程娇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喝茶,待这一盏茶喝尽了,有些无所事事,于是便去了书房,取了一本话本子来看。 成亲之前她这话本子才看了一半,如今正好是接着往下看。 黄昏日落,原本有些夕霞的天边开始有些昏沉沉的,天地间有凉风吹来,仿佛要吹散天地间仅剩的暑热,转眼间,天地便凉了下来。 府中的人见天色有变,也忙碌了起来,将院中的红绸、灯笼等装饰之物拆下,又将放置在各处布景的盆栽搬走。 不消两盏茶的时间,天气已经暗了下来,大雨将至。 谢琅回到四闲苑时,大雨便紧跟在后,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天气黑蒙蒙的,铃铛在屋里点了一盏灯,那灯火在灯罩之中摇曳不止,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谢琅左看右看不见程娇,便问了一句:“夫人呢?” 铃铛屈膝行礼,答道:“夫人在书房。” 谢琅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房,正好是瞧见程娇坐在木榻之上,借着窗外微暗的天光看书。 也不知在看什么,似乎是很投入,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会喜一会纠结的,就连他来了也没注意...... 第731章 我才是一个人,我只有娘子你啊! 谢琅见此微微蹙眉,上前去将她手中的书册抢了过来。 程娇吓了一跳,见是他抢了自己的话本子,有些恼他:“你干嘛抢我的书啊!” 谢琅将书册往手心敲了敲,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对她道:“天这么黑还看,不怕伤眼,到时候看东西就不模模糊糊了。” 程娇心一提:“应该不会吧。” 她眼睛一直都好得很,怎么可能近视呢? “怎么不会?”谢琅挑眉。 程娇一时语塞,也没了继续继续看话本子的心思,她转头看了看窗外哗啦啦的大雨,有些苦恼:“今日还有太阳呢,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已经晴朗也好些日子了,大约是大半个月没下雨了,也确实是该下了,不过下了雨,天气应该要冷下来了。” 临近八月十五了,前些日子暑热一直未消,如今也该入秋了。 “说起来,中秋节快到了,这两日也要准备给各家送中秋礼了。”程娇微微拧眉,有些苦恼,“早知道就晚些时候成亲,这样就不必这么急忙忙的。” 谢琅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可晚些成亲,你我就不能一起过中秋了,中秋那日不禁宵,我还打算带你出去走走,难不成你不想去?” 程娇闻言,豁然坐直了身体,眼中也满是惊喜:“中秋出去玩吗?” “当然,想不想去?” “想,当然想!”能出去玩怎么可能不想,以前她就想出去玩,“我记得上一回中秋出去还是几年前,那时候还是央求了纪家兄长带我们出去的,我和纪荷花就像是小尾巴一样跟着,转眼好些年了。” 那时候她和程谦关系并不好,程让也还小,且不说家里人并不上心她晚上出门,便是她自己也不敢在这时候在街市上乱晃,故而这样节日出门的机会委实是难得。 谢琅笑了笑:“那我去请他,让他带着夫人和妹妹出来?” “不了。”程娇摇头,“你忘了,纪家嫂嫂都六个月了,哪里能出门,要是他只待纪荷花将娘子留在家中,那也不妥,要不,咱们喊上纪荷花?” 谢琅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了:“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我们......” “我的娘子嗳,咱们夫妻二人,带着她一起成什么样子?” 秀恩爱给她看吗? 而且他们又不是时时顾得上她的好嘛? 谢琅可不想和娘子一起玩的时候还好顾念着别人,这多不自在啊! 程娇想想也是,想了许久,建议道:“要不,你将薛太医请来一起?” 谢琅顿住,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程娇眨眼:“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请不到?” “请倒是能请得到。”谢琅摇头,“只是你不怕纪娘子越陷越深吗?到时候怪罪到他头上,是不是不太好?” 这点面子,薛空青还是会给的,而且他也没什么事情,出来透透气也好,但若是他无心,被纪青莲纠缠上,对他总不好。 谢琅也不想坑他。 程娇微微拧眉,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要不这样好了,我们在蓬莱仙居设宴,到时候请他们到蓬莱仙居玩,又不单单请他们二人,如此,也不必避讳这些。” “咱们成亲的时候人多,这几个朋友当时也没顾得上,再宴请他们一次,似乎也不错啊!” 谢琅:“......” 程娇越想越美,见他不做声,便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觉得这建议不好吗?” 谢琅干脆躺下来,不想理人。 “喂!”程娇伸手推了推他。 谢琅干脆伸手拽了她一下,拉着她躺下来,程娇惊呼了一声,下一刻便摔在了他怀里,她伸手捂了捂嘴巴,脸色微红:“吓我一跳你。” “我只想和娘子一起。”他突然道,声音莫名地有些委屈。 程娇有些懵,睁大一双眼睛看他,那一双眼中黑白分明,清澈干净,仿佛照见人的内心。 谢琅凑过去亲了亲,声音软柔:“就咱们两个人行吗?我不想和他们凑在一起。” 他只想和他娘子一起过,可不想与那么多人凑在一起。 两个人,逛逛夜市,看看花灯赏赏月,花前月下,这多美啊,要是一群人凑在一起,这多打扰。 程娇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一时间顿住了,谢琅见她发愣,又要亲她。 程娇赶紧伸手挡住:“脂粉脂粉!” 谢琅瞬间就更不开心了,他有些闷闷,心道你在家里能不能别涂这玩意了,实在是很影响夫妻和谐。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程娇见如此委屈,眼神都似是带着几分哀怨,最终还是点了头:“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吗?” 且不说他们刚刚新婚,正是情意最浓的时候,她也想和他在一块不被人打扰,而且他既然只想两个人一起过,她也不好拉一堆人来惹他不高兴。 想到这里,程娇轻轻叹了一口气:“纪荷花说得没错,我既然成了亲,就不能和以前一样,时时刻刻和她玩在一起了。” 她有了夫君,有时候想和夫君腻在一起,若是日后有了孩子,她有时候还要在家里陪孩子,哪里那么多时间天天陪纪青莲玩。 隔一段时间出去一趟,一起喝喝茶听听书说说话,已经算是极好了。 谢琅伸手拂过她的眉眼,轻轻按了按她的眉心,仿佛要将她眉心的忧愁抚平。 他小声劝她道:“这本是不能两全的事情,姐妹再好,那都是要各自成家的,有了自己更不能舍下的家人,得了空闲便聚一聚,已经是极好的了。 你若是天天想和她玩在一起,只能是和她一起不成亲了。” 程娇点点头,她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觉得有些感伤:“只是留下她一个人,我心中愧疚,也舍不得。” 主要还是纪青莲没成亲,旁人都成双成对了,程娇不愿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多可怜啊! “什么一个人?”谢琅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些,她有父母,有兄嫂,他们中秋一起过,不知道多欢喜,怎么就她一个人呢?” “我才是一个人,我只有娘子你啊!” “好娘子,你心疼心疼我吧......” 第732章 这或许、大概、也许是她踹得少了? “外面还有人在呢,你别这么说话。”程娇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简直是头皮发麻。 话说,自从成亲之后,这人在她面前就从未有过脸皮这种东西,缠起人来是真的很要命。 “那你先答应我,中秋那日就我们两人一块过,不许有别人。” “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行了吧。”程娇被缠得没办法,只能是同意,“话说你能不能别这副样子,像是一个得不到东西耍赖打滚的小孩。” 真是的,好歹二十三了,还是个侯爷呢,这副样子叫人看见了,恐怕三观都碎了。 “小孩?”谢琅挑眉,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腰,程娇小声地‘啊’了一声,然后伸手拍他,“别闹了。” 再闹下去,被人听见了,这多不好啊。 谢琅哼了一声,手指勾了勾她的腰带,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等晚些,我便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小孩,我是你夫君。” 程娇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她嗔了一句‘不要脸’,然后就爬起来不想搭理他。 她算是明白了,对他这种人,你越理他他就越起劲,保准一会儿什么不要脸的话都敢冒出来了。 不要脸不要皮,风流轻挑,说的就是他了。 要不是某人在某些事上似乎也不大熟的样子,她都要以为他到底勾搭过多少红颜知己,给她准备了多少个妹妹呢。 哼! 程娇整理了一下衣裳,拿回这那本书继续看,谢琅躺着不想动,便枕在她的腿上,打算枕着自家娘子睡一会儿。 嗯,软玉温香,可真舒坦啊! 程娇被他这一番动作整得有些无语:“我俩的位置是不是弄反了?” 不是应该让她枕在他的腿上吗?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反过来了? “没有啊!”谢琅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是你想躺在我腿上,你要是这么想,我也不是不可以和你换,咱们都是夫妻了,哪里还分你啊我的。” 说罢,他似乎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赞道,“娘子,这样看你也好看,芙蓉婀娜,清雅妩媚,真好看......” 程娇:“......” 她死死地捏着书册,好一会儿才忍住没有将书砸在他身上。 不过他还不安分,嘴里的话似乎是很多:“娘子,你看书做什么,看我啊,我......” 忍无可忍,不想再忍,程娇怒视他:“你再打扰我,我就把你踹下去你信不信?” 这或许、大概、也许是她踹得少了? 谢琅一听,立刻就安分了,毕竟他不想挨踹,他闭上眼表示自己想躺一会儿,便瘫着躺在那了。 程娇哼了哼,心道,看老娘还治不了你! 我原本是想做一个温婉贤淑的娘子的,可惜你老逼我想踹你,就...就自己受着吧。 外面大雨哗哗地下着,似乎是天地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浮华嘈杂皆已消散,唯有这雨声风声时时入耳。 程娇翻了几页,又觉得风太大雨太吵,天又太暗了,终究是看不下去,伸手关了窗户,然后抱着软枕也躺了下来。 躺在那里听了一会儿雨声,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迷迷糊糊地竟然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停了,她躺在床榻上,床头的灯架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灯火安静地烧着,散发着昏黄的亮光,照亮这一片空间。 外面风声瑟瑟,吹过枝头的时候,还有雨水砸落的声响。 她刚刚掀开被子要起来,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寝室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醒了?”他上前来撩起了床帐,要伸手扶她。 程娇摇摇头,问他:“什么时候了?” “酉时末了。”(晚上六点多,将近七点) 程娇愣了愣:“我睡了这么久?” “大概是累了。”谢琅摸了摸她的发髻,将她一缕凌乱的秀发挽在耳边,“这几日也事情也挺多的,如今可算是都办完了,饿了吧?我叫人摆饭?” 程娇点了点头,然后让铃铛送了温水进来给她洗脸漱口,将脸上的脂粉洗了,为此,她还嘟囔囔地抱怨:“记得给我换衣裳,倒是不记得把我的脸洗一洗。” 她顶着这一张涂了脂粉的脸睡了一觉,感觉这一觉醒来脸都干枯了。 “到底会不会做事啊!” “我哪儿不会做事了?” “我的脸?”程娇振振有词,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让他看, “你都替我换衣裳了,就不能把我的脸洗了吗?你瞧瞧都像是一朵干枯的花似的,就算是你不想替我洗,下回就喊铃铛铃镜过来给我洗,要不把我喊醒了。” 这要是多几次,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我这不是怕吵醒你了吗?让我瞧瞧怎么就干枯了?”谢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认真看了一会儿,又是拧眉又是皱眉的。 “你这什么眼神?难道是觉得我丑了?”程娇拍开他的手,有些不乐意。 “那倒是没有,我只是在想,娘子你天生丽质,肤色白皙细软,原本便是一等一的好颜色,为何要涂什么脂粉?” 娘子你本来就好看,涂什么脂粉呢? 想不明白,真的是想不明白了。 不说她自己觉得涂久了伤脸,他想亲的时候,也总是不方便,这令他很苦恼。 “这你就不懂了。”程娇哼哼,“虽然我容色确实是不错,但那是近看,离得远一些,若是不妆点一二,便黯然失色了。” “而且这繁花锦簇,诸位贵夫人争奇斗艳,我若是一张素脸朝天,虽然也不至于不好看,但却不能艳压全场,你要知晓,每一个女子都有一颗想要艳压全场的心。” “再说,若是出门见客,若是不妆点一番,在许多人看来,就是你看不起她,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谢琅眨眼:“真的?” 就涂个脂粉,还有那么多说法? 他很不能理解。 “废话,你以为我就愿意涂吗?”程娇也是无奈, “想我年纪轻轻,年轻貌美,天生丽质,原本就是好颜色,难不成我就很乐意往脸上涂几层吗?” 第733章 婚书 她脑子又不是磕到了。 若是她二十多岁三十岁,她可能喜欢上妆,但她才十六岁嗳,花一般的年纪,哪哪都好看,没事谁爱涂这些。 但你出门见客,若是素着一张脸,旁人就觉得你不尊重,认为你瞧不起对方。 谢琅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有些微妙:“那岂不是很委屈?” 是的吧,既然不情愿,岂不是很委屈? 要不,他再往上爬一爬? 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再去想要给谁什么面子什么尊重的问题,日后想如何就如何。 可他如今都是侯爷了,爵位上估计是到顶了,爬是爬不上去了,若是想努力,只能在官职上使劲,但御史台的话,再往上只有御史中丞和御史大夫了。 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上去的,而且这两位似乎也没有感觉要挪窝的样子,更不可能了。 谢琅略略有些发愁,他这是该往哪升呢? “委屈?”程娇挑眉,见他有些发愁的样子,不知是脑补了什么,然后笑了起来,伸手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去。 “其实也不是委屈啦~虽然有时候觉得有点烦,但是事情有些多余,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也是很开心啊!” 她的声音轻快,像是一只百灵鸟,似乎真的并不觉得委屈,还有些乐在其中。 谢琅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她。 所以搞了半天,只有他自己在发愁。 程娇的笑声顿住,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忽然笑了笑,“你觉得开心就好。” 虽然他觉得程娇有时候口不对心,先前那么多埋怨,现在又似乎又觉得挺好的,但...但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她觉得开心就好。 嗯,至少他也不用愁苦去想怎么往上爬。 “好了,别想这些了,饿了吧,咱们去用饭。” 程娇想了想,补充道:“那下回我若是睡着了,你记得给我洗了这妆容,或是你喊铃铛铃镜她们来也行,再不行,就把我喊醒。” “嗯,好,我记下了。” 夫妻俩一起用了这迟来的夕食,夕食之后,闲来无事,程娇便让铃铛铃镜她们过来收拾书房,将她嫁妆里的一些书册也放上去,她平日里要看也方便。 已经清洗晾晒干的喜服也送了过来,折叠好放在箱笼之中。 虽说这喜服大概一辈子只能穿一次,但也不是说穿过之后就不要了,可以留着做纪念,有些人家甚至还会将其留给女儿。 程娇将钗冠放在一个绘着牡丹的漆盒之中,打算与喜服放在一起,这八花树的钗冠,如今并不是她所能戴的,或许只能是一辈子的收藏品了。 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流苏,有些唏嘘,倒不是她有多贪慕权势富贵,但某些特权总是让人心生涟漪。 就好比这钗冠,你可以没有这钗冠,但有了,却没有可以戴的资格,实在是令人有些不甘心啊。 她将漆盒合了起来,然后带着去了书房,目光扫过四周不见谢琅的身影,便抬脚进了书房,见他坐在椅子上,不知在写什么,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谢琅刚好写完停笔,见她来了,面上露出了笑意:“你来得正好,看看我写得如何?” 他写的不是别的,正是成亲那日念的催妆诗和却扇诗,他将这几首诗词都抄录了下来。 程娇微讶:“你还记得?” 便是她,听过了就忘了,若说要记得,也唯独记得那一句‘愿与娘子为霜雪,共赴人间一白头’,旁的,都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谢琅一脸得意,“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忘了,再说了,还是我自己作的诗词,而且啊,你不知,这几日这几首诗词已经在长安城里传得人尽皆知。” “什么?!”程娇惊了一下,这还广为流传了? “有什么好吃惊的,我这几首诗词,不但在催妆诗里是一等一的佳作,便是在诗词一道里,也是极佳,对了,大家可都羡慕你呢。” “羡慕我?” “是啊,羡慕你嫁得好郎君啊。” 谢琅笑得颇为得意,他的娘子,是长安城人人羡慕之人,人人夸她慧眼识珠,人人夸她命好,这对他来说,是最佳的赞美。 程娇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虽然你确实是不错啦,但你能不能谦虚一下。” “我为什么要谦虚。”谢琅可不赞同,“若是有人夸到我面前来,我还得赞他一句慧眼,知晓我家娘子日子过得最好。” 这真的是,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程娇瞪了他一眼,便不与他计较这些,她见书案边上也放着一个绘着连理枝比翼鸟的盒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婚书。” “婚书?” 是的了,她险些忘记了还有这一茬,她与他成亲,是有婚书的。 那婚书成亲那日便放祖先牌位前,成亲第三日,才会将祖先牌位请回宗庙,这才将供奉了三日的婚书取下来。 婚书像现代的结婚证,但却有不同,这婚书分为两份,女方持有《通婚书》是夫家所准备的,男方持有《答婚书》,是娘家人准备的,不过也都统称婚书。 成婚当日,婚书告天地祖先,也有当日观礼之人落笔为证,视为当日婚礼的见证人。 程娇打开了一份,见上面写着什么‘阔叙既久,倾属良深。孟春犹寒,体履如何?’之类的,有些看不懂。 她皱眉又拧眉,想了一会儿道:“我听说过有一种婚书的写法,与这个不同。” “哦,什么写法?” “嗯...大概是这样的。”程娇仔细回想了一遍,然后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这是民国时期结婚证上的证词。 也是程娇最喜欢一句。 谢琅眼睛都亮了,连连赞道:“这个好这个好,好娘子,你再念一遍,我写下来,咱们把这个也添上去......” 第734章 承恩侯府世子的请帖 当天下半夜,又下了一场雨,雨声淅淅沥沥伴人入眠,待到雨收风歇,天边已经微微泛青。 待到第二日程娇起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凉了,铃铛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件合适的薄袄给她穿上,免得受寒了。 “是婢子疏忽了,应该早些将衣裳收拾出来。” 程娇成亲才几日,好多东西都在箱笼里没整理出来,因着前几日天气还好,还有些夏日的暑热不曾消散,故而整理出来的衣裙大多数都是夏日穿的,这会儿天气凉了,得翻箱笼找。 “无妨,谁也没料到这么快就凉了,你稍后让人收拾一些出来,还有他的衣裳,你也整理整理,瞧瞧有哪些,缺了什么,若是有缺的,也该准备齐全了,尤其是秋冬的衣裳,这是万万缺不得的。” “你若是不知,便问寿山,这些以前应该都是寿山管的。” “还有府上的冬衣,你看看准备得如何了,天气凉了,也该发下去了,别让人觉得咱们家克扣了下人。” 程娇一一将事情安排下去,又问她:“你和铃镜的工作安排得如何了?” 她如今不比未出阁的时候,管着大大小小不少事呢,故而有些事,是需要铃铛和铃镜去办的。 铃铛道:“婢子与铃镜商量过了,铃镜她心细一些,便管着内院的诸事,我便在夫人身边候着,领着两个小丫头,好好教导她们如何做事。” 程娇点头,这样分工倒是也不错:“那除了春晓,另一个侍女选出来了?” 铃铛道:“我与铃镜已经有了人选,如今请寿山派人去查一查,若是无事,便让她过来伺候。” “你们决定就行。” 谢琅这几日还在休假,原本便不想出门,如今外头一场大雨到处湿漉漉的,他更不想动了,与程娇用过早食之后,闲来无事,便去了书房找一本书看。 他虽然聪慧,但又不是生而知之,故而书还是要看的。 程娇坐在书案上安排要送中秋礼的名单。 因着他们才成亲不久,之前给他们送贺礼的人家也都该回一份中秋礼,这些送一些月饼意思一下就成了。 亲近一些的人家,要送月饼,还有其他的瓜果酒茶点心等物,还有府上的管事、外面铺子里、田庄里的管事,都要准备一份。 “之前送贺礼的寻常人家,就送两盒昆仑仙居的月饼,你觉得如何?” “至于那些铺子、田庄的管事,就送一些米面油蔬果等物,相比一盒花俏的月饼,这些比较实在。” “还有自家比较亲近一些的人家,便送一些自己做的月饼,算是心意,对了,王管事这些大管事也送一些自家做的月饼。” 既然是中秋,自家也是要做月饼的,若是不做一些,总觉得少了一些中秋的味道。 “为何是昆仑仙居的月饼?”谢琅有些好奇地问她。 “为何不能是昆仑仙居了?”程娇反问。 “当然能是了,只是我以为你会选蓬莱仙居。”虽然说如今两人都是一家的,早已不分你我,但谢琅觉得在程娇心中,蓬莱仙居更为重要。 嗯,这大概亲儿子和养子的区别吧。 程娇睨了他一眼,哼哼:“我像是那么计较的人吗?选昆仑仙居,因为昆仑仙居人手多,做的月饼也多,至于蓬莱仙居这边,做出来的估计都不够卖,无需我再费心。” 虽然说蓬莱仙居卖月饼已经两年了,这两年学的人也不少,甚至与昆仑仙居达成了合作,每年被抢走不少客人,但月饼是真的不愁卖,基本有多少都被抢光了。 谢琅闻言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生意上的事情,还是娘子你懂得多。” 关于做生意,他是真的不怎么擅长,说起来他的那点家业,还多亏了王管事经营有道,若不然他往日里怎么能又闲又有钱。 “咳!王管事那边的礼可以多准备一些,他这些年也是辛苦了。” 虽然说王管事有时候确实阴险狡诈,做生意也不讲武德,但到底是给他赚钱的,也是功劳苦劳都有,可不能亏待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且不说以前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的恩怨她早已不计较,单单说如今王管事是为他们夫妻俩赚钱,她就不可能亏待了。 手下能赚钱的人都能亏待,她是不是不想发财了? 两人就着中秋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很快地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将这些事情都列好了,程娇便喊来了铃镜,让她和周管事一起准备派人去准备这些东西。 铃镜刚走,铃铛便送来的一张请帖,说是给谢琅的,谢琅看过之后,眉心微蹙,脸色有些不佳。 程娇好奇问:“干什么的?” “请我出去吃酒。” 吃酒?! 程娇诧异:“谁人请的?” 谁那么没眼色啊,谢琅才刚刚新婚,就请人家出去吃酒。 “承恩侯府世子。”谢琅也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没眼色得很,他好不容易得了几日空闲陪着娘子,谁愿意陪他们喝什么酒啊! 承恩侯府世子? 刘皇后娘家那边的? “刘世子怎么突然找你喝酒?”程娇更奇怪了,她可是记得谢琅与承恩侯府并没什么往来,怎么会请他吃酒? “我也是不知。”谢琅是真的不知,以前他是个纨绔子弟,这刘世子看不上他,也不屑与他为伍,后来便是他青云直上,刘世子也不曾像其他人一样凑上来。 “难道是因为太子与太子妃被禁足之事?”程娇可记得那日她与谢琅离开太极宫之后,便传来了太子与太子妃被禁足的消息。 说起来,刘世子是太子的嫡亲表兄,自然想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如此,知晓那一日谢琅也在殿中,他自然是想向他打听打听的。 “这话有理,可能是因为这个了。”谢琅脸色仍旧不好。 “那你还去不去?” “去吧,我去走一趟,告诉他我们离开之前并非发生什么,其余的我不知就是了。” 如今他在朝中为官,总不能四处得罪人树敌,有些人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 当然,若是谁人敢惹到他头上,他也不惧就是了。 “我去去就回,你累了便歇一会吧。” 第735章 临仙楼 谢琅纵然不是很想出门,但承恩侯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得应邀前去,去了临仙楼。 长安城之中酒楼茶楼不少,排得上名的排了一个九大楼,蓬莱仙居和昆仑仙居也在其中,不过那两家都是茶楼,另外的几家之中还有一家是茶楼,另外都是食楼。 相比蓬莱仙居昆仑仙居月盈利三千银,这些食楼才是更为赚钱的地方,瞧着这络绎不绝的客人,不说三四千,六七千估计都不在话下。 相比而言,昆仑仙居和蓬莱仙居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当然,这样的食楼这背后往往都是有靠山的,想在长安城赚这些钱,若是没有靠山,根本就经营不下去。 而这临仙楼背后的东家,也正是承恩侯府。 “景阳侯。” 谢琅刚刚下了马车,临仙楼门口便上来了两个随从,二人拱手一礼,然后道:“我家世子命我等在此恭候,侯爷,里面请。” 谢琅点了点头:“有劳。” 然后便下了马车,带着寿山、酒泉跟着那两人往临江楼中走去,路过楼中大堂的时候,在场的人见了他,又引来了一阵议论。 “他怎么来了?” “不是刚刚新婚,不在家中陪娘子,怎么有空闲来这临仙楼?” “话说那几首催妆诗,作得可真是好啊。” 有不明所以的人问:“这是谁人?” “哎!你竟然不知,景阳侯啊!” “说起景阳侯,咱们长安城的人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位虽然出身尊贵,但以前啊,就是个纨绔子弟,混迹三教九流之地,便是那平康坊,也是他流连忘返之地。” “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真的要说,就得说他定亲之后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后来直上青云,成了天子宠臣。” “兄台,他这天子宠臣是有些水份的。” “这水份确实有,谁让人家有陛下这样的舅舅呢,先是让他做巡察御史,后来立了功,便直接做了五品侍御史,又封了景阳侯。” “不过本事确实也有些,他这些日子在御史台,也算是混得如鱼得水,以前就听说他嘴毒,将那些倾慕他的小娘子说得恨不得退避三舍,如今进了御史台,倒是极好的。” “我听说啊,他啊,在朝堂之上,骂人都不带脏,舌灿莲花,巧言善辩舌战群儒,能说得过他的就没几人。” “真是神奇哉,这等人合该呆在御史台。” “就是。” 谢琅此人,在长安城众人眼中,那可是‘浪子回头’的典范,说来说去,又演变成了到底是‘程六娘旺夫’还是‘程六娘有福气’的争论。 这些话谢琅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传入耳中的时候连脚步都没顿一下,一行人走过大堂,上了三楼。 大约是有人提前报了信,他刚刚踏上三楼,便见一身穿宝蓝长袍头戴金冠的年轻男子前来迎接。 “景阳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景阳侯勿要怪罪。”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承恩侯府的刘世子。 这刘世子大约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端正,仪表堂堂,一身宝蓝色暗绣金竹的衣袍衬得他温和俊朗,似乎是个很和善之人。 “刘世子。”谢琅回礼。 刘世子不敢受:“不敢不敢。” 谢琅笑了笑道:“既然是刘世子相邀,今日再论这些身份可不痛快,如此,我唤你一声刘兄,你便唤我既安就是了。” 谢琅虽然来的时候不大乐意,觉得这刘世子没眼色,打扰到他和程娇,但既然来了,也客客气气的,绝不会下对方脸面。 只要不是找他麻烦的,一切好说。 刘世子闻言一笑:“既如此,我便不与你客气了,既安兄,里面请。” “刘兄请。” 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便一同往一处雅间走去,他刚刚踏入雅间,便听到了一阵琵琶声,琵琶声声切切,有歌女清唱凄凄。 “妾家住横塘,红纱满桂香。 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铛.......” 谢琅抬眼看去,便见那若隐若现的纱帘之后,有一个身着粉衣的貌美女子怀抱着琵琶柔声清唱。 他微微挑眉,眼底的笑意似乎是深了一些。 刘世子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道:“这位是凝萃楼新来的花娘,一手琵琶弹得最是好,也姓楚,称楚娘子。” 楚娘子? 谢琅忽然想起两年前凝萃楼也有个楚娘子,跳舞跳得极好,只是后来被毁了容,如今都不知身在何处,那时他还逮住了偷偷去平康坊的程娇和纪青莲。 “既安有好些日子不曾去过平康坊了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决定要上进之后,他空闲时间就开始读书学习,哪里有时间去平康坊赏什么歌舞。 而且,对于欣赏歌舞,其实他也没那么热衷,以前流连于此,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想那些日子,自从他开始做一个纨绔浪荡子开始,首阳长公主一脸的不屑厌恶,却再也不找他麻烦了。 刘世子又笑:“那今日可得好好听听才是。” 谢琅不知刘世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笑笑应下:“好啊,是该好好听听。” 于是两人便在桌边坐下,那隔着纱帘的歌女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这一曲与方才那一曲已经颇为不同,那歌声柔情似水,情意缠绵。 边上有侍女送上了美酒佳肴,也有貌美的侍女站在边上斟酒。 谢琅坐在那里,喝着酒,听着歌声,轻轻地笑了笑。 刘世子问他:“既安觉得此曲如何?” “甚好。”谢琅笑意不减,“笙歌靡靡,婉转柔情,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声音顿了顿,晃了晃酒杯中的酒水,“难不成刘兄是要送我?” “送你,我可不敢。”刘世子哈哈笑了两声,“你才新婚,若是让临安侯府知道我送你姬妾,怕不是要砸了我家大门。” “不过既安若是有心,叫她伺候你也无妨,只是勿要叫人知晓了......” 第736章 这排的是什么忧,解的又是什么难? 如果说之前谢琅面对刘世子的时候,脸上还有三分笑,如今却是一点都挂不住了。 他原本以为刘世子在这个时候约他是有什么事,或是想问问太子被禁足的事情,故而便走了这一趟,可没想到,竟然是给他送美人的。 想他刚刚新婚,与娘子情意正浓,给他送美人,这未免太过膈应人了。 这刘世子瞧着和善温和,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不长脑,又不会办事之人。 “刘世子莫要消遣我。”谢琅脸色淡淡,“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我家娘子还在家中等着我呢。” 称呼从‘刘兄’又变回了‘刘世子’,可见是他对刘世子这等行为有多不喜。 “哎哎!既安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刘世子见他要起身,忙是伸手挽留,解释道,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这不是一片好心,替你排忧解难吗?你若是不喜,就当没这回事就是了,何必生气是不是?” “排忧解难?”谢琅笑了,那眼底的笑意灼灼然,仿佛渲染了满是春日桃林,“我倒是不知,刘世子这一出,这排的是什么忧,解的又是什么难?” 他有什么忧难需要美人来排忧解难的? 这话,刘世子听了,却是满脸‘你我都懂’的深意,他道:“我也是过来人,自然是知晓你的不畅快,但又无可奈何,不过啊,咱们在外头,不让人知晓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啊?” 谢琅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仔细一想,忽然明悟了对方的用意。 要问新婚小夫妻之间有没有不畅快的地方。 确实也是有的。 这事情也不是别的事,就是在夫妻之间那点事上,并不是很尽兴。 大多数女郎出嫁都是在十五、十六岁的年纪,年纪小,娇得很,而且又害羞又别扭,又因为太过紧张,难以动情,有时候还需得好生哄着才能成事。 若是她不愿了,你也不能不顾她的意愿强求。 就像他与程娇,成亲之前也算是两情相悦,成亲之后更是情意缠绵,日子也是甜甜蜜蜜,但也是有这些问题的。 就像是昨夜,他原本是想放过她的,让她歇一歇,但她念的那些词,让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后来哭得尤其可怜一些,他又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她,最后只能快些了事。 临睡前他都还在想,到底还是娇了一些,从明儿开始该给她好好补补,至少得受得住两三回才行。 当然,这还是他与程娇。 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他虽然对此有些苦恼,但还算是能忍受,顾及她的身体,偶尔也让她歇一歇。 但若是换做旁人,便觉得这日子过得不畅意了,但又因为刚刚成亲,你又不能不给妻子脸面转头去睡侍妾通房,这心中略略不顺。 这大概也算是妻子和侍妾的不同,和妻子在一起,往往要顾及妻子,不可能太过放纵放肆,但侍妾,那都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求只求自己舒畅了,管她受不受得了。 如今刘世子这个排忧解难,给他送这个美人,大致意思就是让他来一个暗度陈仓,借着出来出来和他见面的机会,在外面舒坦了再回家,只要让家里那位不知道就行了。 想到这里,谢琅看向刘世子的目光就不同了。 他以前不觉得刘世子有多优秀,但也算是堂正温和之人,倒是不知,他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 “有劳刘世子关怀了。”谢琅笑了笑,“只是我以为,君子贵诚,我若是想要美人,直接和娘子说就是了,又怎么能欺骗她,如此,日后若是她知晓了,也不知该有多伤心。” “再说了,我与刘世子不同,刘世子风流惯了,只管自己舒坦,又怎么会体谅家中娘子的心情,如此美人,还是刘世子留着自己享用吧。” 这话里话外,都将刘世子说成了一个不顾家中娘子的浪荡子,令人不屑与之为伍。 刘世子的脸色憋红,有些恼怒了,但又因为是自己提出要给谢琅送美人的,这会儿又不好翻脸,更重要的是,如今谢琅是天子宠臣,也不好将人得罪得太过了。 谢琅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他这人就是这般,你若是不惹我,我敬你三分,对你笑脸相待,若是惹了,那就不必顾忌什么颜面。 “我还有事,便告辞了。”谢琅起身便要离开。 他也很烦好不好,他好好地在家中陪娘子喝茶看书,还说好了下午一起去做月饼,如今被这一张请帖约出来。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竟然是想送他美人,教他如何在外头风流诓骗娘子。 有病! 有大病! 刘世子见谢琅抬脚就走,有些恼怒,但他向来又是个自诩清傲之人,也拉不下脸低头道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 等谢琅的身影消失,他憋得脸色通红,额上的青筋都跳了好几下。 隔着纱帘的琵琶女还在弹着琵琶柔声婉转地唱着,他一怒,只觉得刚才压抑的怒意瞬间涌了上来,他伸手抓了一个茶盏摔了过去,呵斥道:“住口,不要再唱了!” 茶盏摔落在地,顷刻之间碎成了无数片,琵琶女吓了不轻,那一张娇艳的脸有些发白,抱着琵琶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刘世子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将火气压下来,然后又有些后悔。 他今日约见谢琅,一是想打探太子被禁足之事,二是想和谢琅搞好关系的。 承恩侯府能为侯府,只是因为出了一位皇后,如今仍旧能屹立不倒高高在上,是仗着有一位外甥太子。 但如今太子的处境尴尬,储君之位不保,承恩侯府在支持太子的同时,也不得不另寻一个靠山。 细算下来,谢琅也算是很好的人选。 他本以为谢琅风流,这几日应该过得不太好,故而挑选了一个美人过来,只是没想到,谢琅会因为这个美人翻脸,抬脚就走。 如今是关于太子的事情没问到,关系也没搞好,反而让人不屑与你为伍。 “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让我追上去道歉?” 第737章 这个排忧解难它正经吗? 谢琅也不想与刘世子纠缠,下了临仙楼便立刻坐马车归家。 他这一去一回,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可谓是出门溜达一圈又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得知程娇去了厨苑那边做月饼,也没回内院,直接去了厨苑。 他到的时候,试做的第一批月饼刚刚烤好,一行人正围在一张桌子边上试吃。 程娇啃了两口,觉得这个口感就不错:“香甜正好,馅厚实也不腻,外表微酥却不脆,不错。” 谢琅笑了笑,抬脚走了过去:“什么不错?” 程娇惊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刘世子请你吃酒吗?” 说着,她将自己手上的月饼分了一块给他,“才调好馅儿做的月饼,你快尝尝好不好吃,若是觉得不错,咱们就按照这个做。” “那定然是好吃的。”谢琅笑着接过。 景阳侯府里的点心师傅唐师傅可是从蓬莱仙居那边请回来的,做点心甜品还有一些精致的吃食很有一手,有他在,这月饼哪里会不好吃。 他尝了一口,皮儿微酥不脆,咬下去的时候还有些绵软,馅儿很足,但却不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中和了味道,不过对他而言稍微甜了一点,但也能接受。 程娇眼睛亮晶晶的,问他:“好吃吗?” “好吃。”他笑着看她,眼中也满是笑意。 月饼年年有,他的桌子上年年都不缺,只是对他而言,和其它的点心吃食并没有什么两样,还因为馅太多了,吃起来腻得慌。 再或是,便是和谢家人聚在一起,他仿佛也与他们无话可说,好像热闹团聚都是他们的,他一人置身事外,孤零零的,再吃这月饼的时候,未免还有几分难以下咽。 可如今她吃一块掰了一半给他,他心中便满心的欢喜,他如今有了妻子,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了真心真意关心自己的人。 他同她吃一个碗里的饭,同吃一块月饼,一起度过那人月俩团圆的中秋佳节。 似乎他内心空白之处都有了描绘,一切的不踏实都落到了实处。 “好吃吧,我也觉得好吃。”程娇眉眼弯弯,笑得有些得意,“这还是我做的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嗯,那娘子真的是好手艺,我能娶到娘子,是我三生有幸啊。” 程娇:“......” 她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在:“你转性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不是应该逗她几句吧,最好是将她惹恼了,气得她想打人,他这般好说话,她竟然觉得不习惯了。 习惯有时候也是挺可怕的,第一天她和他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她还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翻来覆去睡不着,但睡了几天之后,都已经成了习惯,伸手摸窗外空了,一下子就清醒了。 “什么转性了?我夸你几句难不成不行吗?” “喂!只是夸我吗?难不成不是真的?” “真的真的,我是如实道出而已。” 两人若不旁人地拌嘴,边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这一对小夫妻这般恩爱甜蜜,实在是令人很开心啊,而且主子感情好,他们的日子也能安稳一些。 程娇听到了这些人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有那么多人在这,她脸红了一些,然后故作镇定地拿了一个小碟子,取了两块月饼带走。 “我先回去了,月饼就照着这个馅来做就好,多做一些,到时候府上分一些,送礼也要用一些。” 嘱咐好这些事,程娇便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拽着谢琅的袖子,赶紧把他带走。 两人回了四闲苑,程娇又让人送来一壶热水,取了茶叶泡茶,两人喝着茶吃着刚出炉的月饼。 大概是这刚出炉的月饼太合她口味了,她一口在茶水一口月饼地吃着,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旺财闻到香味,迈着小腿走到了她身边,在她脚边蹭她。 她眯了眯眼,伸手摸旺财的毛发:“旺财旺财,你也想吃是不是?” 旺财不说话,在她脚边坐了下来,歪着脑袋看她。 程娇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然后也给了它一块:“你吃不吃?” 旺财闻了闻,然后从她手里叼起了那块月饼,起来绕着茶座走了半圈,走到了谢琅身边,将月饼放在地上,仰头冲着他摇尾巴。 程娇见此,顿时乐了:“它这是要给你吃呢。” “真的?”谢琅有些不信,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见它的尾巴摇得更欢畅了,也笑了,“倒是一条好狗。” 旺财被他揉得舒服,‘呜呜’了两声,然后又叼起了月饼,似乎要给他。 程娇咯咯直笑:“你还不快谢谢旺财兄,它自己都舍不得吃给你呢。” 谢琅无奈,拍拍它的狗头道:“你吃吧,我这有,我娘子也给分了我的。” 我可是她夫君,有什么是我没有的,还要你一只狗让我,没必要没必要啊! 狗兄,你自己吃吧。 “话说它能吃吗?” “吃一小块没事,别多给它吃就行了。”程娇养了旺财这些年,也养得细心,平日里有专门的饭食给它,再有就是肉干零嘴,别的吃食给它也吃,就是不会给它多吃。 谢琅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与刘世子喝酒吗?” “喝酒?”谢琅笑了,“他哪里是请我喝酒,是请我听美人唱曲呢。” “什么?!”程娇脸色当时就变了,“他请你听美人唱曲?他是不是有病啊!” 若是换做别的时间,程娇也不至于生气,但她这才和谢琅成亲几天,还是新婚,这刘世子就请谢琅去听什么美人唱曲,这不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觉得她好欺负是不是? “好一个刘世子!” 谢琅也委屈:“谁知道他发了哪门子的疯啊!估计还想将那美人送我,说什么为我排忧解难,可我哪里需要什么美人为我排忧解难,我只想要我家娘子为我排忧解难。” 程娇:“......” 怎么听着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这个排忧解难它正经吗?” 第738章 礼尚往来 “正经!怎么能不正经!”谢琅觉得正经极了,一点也不歪。 程娇哼了一声:“不要脸。” “不过这刘世子也是有够讨厌的。” 要问程娇最讨厌什么人,这种喜欢送人美人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了,这要是下面的人孝敬,还可以拒了,可要是对方身份很高,连拒绝都不能拒,就很恶心了。 就好比婆婆给儿子塞侍妾通房,也好比上司或是帝王赏你几个美人,你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拒绝了婆婆,婆婆说你善妒,阻挡了他们家子嗣传承开枝散叶,视为你家族的罪人,是不孝无德。 至于上位者的赏赐,那更是一点不满都不能有,还得笑着叩谢恩德,若不然你就是抗旨不准,是不忠不孝。 就...就很恶心。 他们夫妻俩过得好好的,非要在他们之间塞几个人。 “我也觉得此人甚是讨厌,他还教我如何骗你。”谢琅毫不犹豫地把刘世子给卖了。 程娇一听,更生气了:“好啊,真的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铃铛!铃铛!” 铃铛正在东厢那边候着,听到声音便立刻赶了过来:“夫人找我?” 程娇灌了一杯茶水,将自己心头的火气压了压:“你去平康坊看看有什么美人,找一个。” “什么?”铃铛惊得险些都跳起来了,她双目圆睁,看着程娇与谢琅,满脸的不敢置信,脱口而出,“夫人要给侯爷纳妾吗?” “去去去,胡说什么!”谢琅脸色都黑了。 “别胡说。”程娇轻哼,瞪了谢琅一眼道,“我只是想礼尚往来罢了,既然刘世子送你美人,我总该给他一份回礼,如此,才对得起他这一番好心。” 你想送美人是吧,那我也送你一个。 “不对不对。”程娇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是送美人给他,估计他还巴不得呢,到时候委屈的还是他娘子,不妥不妥,那就把这美人送给他爹!” 谢琅刚刚被她瞪了一眼,伸手摸了茶杯,正喝了一口茶,听了这话,手抖了一下,险些把茶杯给摔了。 “送给他爹?!” 这是什么离谱的事情,亏他娘子想得出来! “是啊。”程娇笑嘻嘻,“若是送给他,他估计还高兴,岂不是委屈他娘子,如此,还不得送给他爹承恩侯,让他多一个庶母。” 谢琅咽了咽口水:“那岂不是也会委屈承恩侯夫人?” 程娇却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养不教父之过’,同理,母也有过,既然她没教好儿子,如今被殃及了,那只能是对不起了。” “不过这一个会不会少了,铃铛,你让人去找三个吧,就当是回礼,去平康坊寻,切记,不可强求,要她们自愿的才行,并且多给一些银子。” 平康坊里多的是苦命的女子,她们是乐籍之人,若是有人为她们赎身,送她们进侯府为妾,很多人都是十分乐意的。 将女子当成礼物一样送人,程娇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觉得受到了道德的谴责,但她们若是自己愿意,她这良心才能稍安。 铃铛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转头去安排。 程娇呷了一口茶,对谢琅道:“经过此事之后,我看谁人还敢给你送美人,若是某位夫人送你,我就给她夫君送,若是哪位郎君给你送,我就给他父亲送,礼尚往来,这有来有往,你说是不是?” 谢琅皮都绷紧了,她这一招一出,日后谁人还敢给他送什么美人? 女子怕自己夫君多出几个侍妾,男子怕自己多出几个庶母,到时候惹自己母亲不快。 程娇见谢琅脸上的表情微妙,就像是憋了好几天似的,眉头微挑,问他:“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我做得不对,还是你心里遗憾,日后没人敢送你美人了。” 谢琅见她凶巴巴的,像是传说中那守财的龙似的,忽然笑出声来:“我哪里有什么遗憾,我啊,不是只想和你在一起嘛。” 末了,又顺毛劝她,“你别为这些事生气了,就算是他送,我也不会要的,别气了。” 程娇听了这话,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了,哼了哼表达自己的不满:“我真的是很讨厌这样的人,这不是想让人家夫妻不合吗?” “是是是,我也讨厌,我以后定然少与他往来。” “那倒是不必。”程娇摆摆手,表示没必要搞那么严重,“既然是承恩侯府,面子还是要给些的,面子上得过得去,免得他们觉得我们看不起他们。” “对对对,娘子说的都对......” 谢琅哄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将人哄好了。 。 当天,景阳侯府便在平康坊寻到了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去了承恩侯府。 铃铛还亲自将人送了过去。 “你说什么?!” 年近五十的承恩侯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坐在主位住上,居高临下盯着铃铛,一张脸都隐隐有些发黑。 “你家夫人管得真宽,竟然给我家侯爷送美人,她若是真的有这份心,不如自家给她夫君纳了,我还夸她一句贤良淑德。” 一个小辈,也敢欺负到她头上,简直是不知死活! 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铃铛微笑:“回夫人,我家夫人也没别意思,贵府世子一片好心,给我家侯爷准备了美人,我家夫人听闻之后,觉得做人就该礼尚往来,这不,便让我派人去寻了这三位。” “不过我家夫人想了想,听闻刘世子是个大孝子,为人最是孝顺,这不,便让婢子直接将美人送给侯爷,也算是替刘世子尽孝了,夫人,您说是不是?” 承恩侯夫人冷沉的脸色一时间竟然僵住了:“你说我儿给景阳侯送了美人?” “正是。”铃铛笑容满面,“此乃回礼,还请侯夫人收下,勿要辜负我家夫人一片好心,毕竟刘世子的一片好心,我家夫人也心领了。” 承恩侯夫人被程娇这操作整得都有些不会了。 “既然是我儿送的,便是回礼,也该送给我儿,为何送给侯爷?” 铃铛又笑:“禀夫人,我家夫人说了,替刘世子尽孝嘛~~~” 第739章 夫人若不收我家夫人的回礼,莫不是嫌少了? 承恩侯夫人的脸色当时像是打翻了五颜六色似的,精彩极了。 若是儿子身边多出几个侍妾通房,非但刘世子不在意,连承恩侯夫人也不在意。 但若这美人是送给承恩侯的,自家夫君身边被塞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妾,承恩侯夫人哪里能高兴得起来,而刘世子多了几个庶母不说,还让自己母亲不高兴了,自然也落不着好。 这这...... 这简直就是切中命脉,绝杀啊! 铃铛不敢多看承恩侯夫人的表情,但心中却在暗笑不已,经过此次之后,谁还敢给侯爷送什么美人,指不定自己夫君都多几个美人,或是多几个庶母了。 “你们三个向夫人行礼。” 三位穿得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闻言施施袅袅上前行礼:“玉娘/惜娘/婉娘拜见夫人。” 承恩侯夫人嘴角直抽,脸都绿了。 她想了道:“我家侯爷年纪大了,如此美人,还请景阳侯夫人收回吧。” “夫人,这是我家夫人的回礼。”铃铛低着头道,“承恩侯府与景阳侯府同为大盛勋贵之家,当礼尚往来,夫人若不收我家夫人的回礼,莫不是嫌少了?还是看不上我家景阳侯府的回礼?” 承恩侯夫人脸更绿了。 这话说得严重了,可对方都这样说了,若是承恩侯夫人不收了这回礼,便是坐实了‘嫌少’、‘看不上’吗? 承恩侯夫人憋了半天,才将心头涌起的怒意压下去,她扯出一些笑容道: “怎么会...你家夫人的回礼自然是极好的...既然是她的回礼,我也没有不收之礼,不过,她这般有心,我也记在心中,若是得了空闲,我再请她吃茶。” 这般有心,她当然是要在心中记上一笔,好将来好好‘回报’的。 铃铛答道:“夫人有请,我家夫人若是得了空闲,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至于这有没有空闲,那对不起了,等她家主子想来的时候吧。 “夫人,我家夫人还等着婢子回去回禀呢,既然夫人收下了回礼,婢子便不久留了,还请夫人勿要怪罪。” “既如此,便慢走吧。” “谢夫人。” 目的达到,铃铛也没有再留,由着承恩侯夫人身边的侍女送出了门,便上了马车回景阳侯府去了。 而在她离开之后,承恩侯夫人气得直拍桌子。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一个小辈,竟然敢在我头上动土,喊她一声景阳侯夫人,她以为自己就是一个人物了,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真的当我是泥捏的,好欺负是不是!” 边上的嬷嬷见她如此生气,挥了挥手,让侍女将这三个女子带下去,这才劝她: “夫人何必如此动怒,此事归根到底还是世子先惹了人家在前,人家在刚刚成亲,世子便给人家夫君送美人,她心中有气,也是正常。” 承恩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可她便是有气,要送美人,也该送给世子才是!” 送给承恩侯算是什么! 这不是膈应她吗? 纵然承恩侯都五十岁了,也比不得年轻时候,可想想他身边多出几个年轻貌美的美人,承恩侯夫人这心中还是膈应得厉害。 “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气!真的是气死我了!” 嬷嬷咳了一声,解释道:“大概是景阳侯夫人觉得送美人给世子膈应不到世子,世子估计还高兴,这才想着直接送给侯爷......” 给承恩侯送美人,其实就是为了恶心刘世子。 承恩侯夫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以前便听说这个程六娘睚眦必报,就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娘子,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景阳侯娶了这样的夫人,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怎么偏生是这样的人,小小年纪就成了侯夫人,还与本夫人平起平坐,真的是气死我了!” 长安城对程娇羡慕嫉妒恨的就不在少数,旁的女郎嫁了人,几乎都是从孙媳做起,熬了几十年才能有这样的地位。 可程娇一嫁人就是侯夫人,一跃成了长安城里头最尊贵的几位贵夫人之一,与那些大了她二三十岁的夫人平起平坐,委实是叫人心中不平。 这命运为何如此眷顾她呢! “还有那个永平侯夫人也是,她们两人真的是好运,我儿为何就没有这样的运道呢!”说起自家女儿刘湘月,承恩侯夫人心中有许多说不出的担忧。 她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先前元景帝将她赐婚给太子,承恩侯府满心欢喜,觉得她是要做太子妃了,她也觉得自家女儿好运道,将来要做太子妃,做一国之母。 可没想到婚期迟迟没有定下,后来元景帝干脆封了怀孕的孙妩做太子妃,这桩亲事直接不作数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不过所幸太子如今的处境似乎也不太好,这储君之位估计难保,嫁过去还不知道如何,不嫁也有不嫁的好。 只是这桩亲事不成了,她又与太子定过亲,如今这长安城,谁人还敢娶她? 承恩侯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叹道:“若是景阳侯未娶妻,倒是一个好人选,虽然不能做太子妃了,可嫁过去到底还是侯夫人,也是不错,只是可惜娶了......” 嬷嬷眼睛一亮,忽然道:“夫人,娶了也不是不能换一个的是不是?夫人,这程六娘如此善妒,想来景阳侯对她应该有不满,不如我们...我门推波助澜一番,到时候指不定就......” 承恩侯夫人闻言,整个人都精神了: “你说的不错,娶了也不是不能换的,若是她犯了错,到时候被休了,可怪不到我头上,到时候咱们再去求求陛下赐婚,将湘月嫁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嬷嬷笑着称好:“夫人英明,如此,娘子也算是寻得一个好归宿了,景阳侯已经是侯爵,又是陛下的亲外甥,不说将来有多好,便是能安安稳稳的,已经是极好的。” “是这样没错,不过动作得快一些,若不然等她有了子嗣,要休了她可就不容易了......”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40章 有人要抢我,我难道不会跑吗? 程娇万万没想到这承恩侯夫人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谋划着抢她夫君。 她得知铃铛已经将人送到之后,便将事情抛在脑后,忙起了送中秋礼的事情了。 在接下来的两日里,中秋礼也陆续送到各家。 十四那日,程娇与谢琅兵分两路送中秋礼,谢琅去了平清王府,程娇则是回了临安侯府。 祖孙相见,欢喜之情难以言喻。 程老夫人拉着程娇的手,问她过得如何,谢琅对她好不好。 “好,哪里能不好的,在家里什么都听我的,也不会给我脸色看,祖母你放心吧,我过得很好呢。”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夫人闻言心中稍安,“我这些日子也总是担心你,担心你脾气不好,总是与他吵架,日子过得乌烟瘴气,心里发愁呢。” “祖母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天天和他吵架,而且他向来纵容我,哪里和我吵得起来。” “他纵容你的事情倒是真的。”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语气一转就训她,“听说你给承恩侯送了三个美妾,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两日这事在长安城里传得满城皆知,你难道不知?” “我当然是知晓啦。”程娇笑呵呵,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刘世子给我家夫君送美人,我礼尚往来,给他爹送,难不成就不行了吗?” “再说了,也是他刘世子多事,我才刚嫁过去,就想给我夫君送美人,简直是小人也!我若是忍气吞声了,岂不是显得我好欺负,日后人人都敢觊觎我夫君!” “传就传吧,我看经此一事,谁还敢给谢琅送什么美人,是女子送我也给她夫君送几个,是男子送我就给他爹送几个。” 不得不说,这做法确实是狠绝,经此一事,谁还敢给谢琅送美人。 程老夫人心情复杂,不知道该骂她胆子大肆无忌惮好,还是夸她聪明有手段,末了只能叹气:“只是你这般做,实在有损名声,如今这长安城里人人都道你善妒,小心眼,是个容不下人的。” “善妒就善妒了。”程娇仍旧不在意,她摇着程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 “祖母,这贤惠大度的名声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填饱肚子,若为了这贤惠大度的名声,还要容忍夫君有一堆妾室,我估计都要怄气死了,这日子不过也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问程老夫人:“难道祖母是担心家中女郎的名声?这个祖母也不用担心了,如今我的小妹里只有七娘一人,她才一岁,就算是要说亲,那也得十三十四年之后了,影响不到她的。” 十几年后,谁人还拿她年轻时候是否善妒说事啊! 程老夫人无奈:“你倒是哪哪都有理,就你这张嘴会说是不是,你与你夫君,简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夫妻俩歪理向来是最多了,旁人都说不过他们。 程娇嘴角微翘,眼睛亮晶晶的:“谢祖母夸赞,我与夫君乃是天生一对,正好相配。” “谁、谁夸赞你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程老夫人瞪她,“我是说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程娇笑嘻嘻:“若是与夫君一起,一丘之貉也不是不能接受,旁人都是郎才女貌,我俩是豺狼虎豹,都凶得很,没有人敢来欺负我们......” “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程老夫人笑骂了一句,有些无奈,不过也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既然觉得这是对的,我也不管你,也就是他纵容着你,你啊,也莫要将事情闹得太过了,千万要惜福。” “祖母放心,孙女自然是会惜福的......” 难得回娘家一趟,哄了哄老太太,和大家聊了一会,再去隔壁永平侯府送上中秋礼,见了纪青莲一面,然后才打道回府。 她回到家的时候,谢琅早早地回来了,这会儿人正坐在亭子里喝茶,她瞥见了他坐在那里,脚步一转便走了过去。 进了亭子,便在吊椅上坐下。 谢琅顺手递给她一杯茶,她喝了,才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 “这么快?”她可是在程家陪老太太用了午食才回来的。 “没什么事,把中秋礼送到就回来了,对了,我没去程家,你家里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我只说我俩嫌麻烦,干脆各去一家,你去谢家,我去程家,他们自然是没意见的,不过我祖母说了,让我有空带你回去坐坐。” 谢琅点点头:“等我休沐了,便陪你回去坐坐。” “以后再说。”程娇并不在意这事,在她看来,谢琅陪不陪她回娘家并不那么重要,重要是她自己回去,反正她娘家人想见的是她又不是他。 程娇将茶杯递给他:“再给我倒一杯,我有些渴了。” 谢琅直摇头啧啧:“也就是你了,敢那么理所当然地使唤夫君给你倒茶,你看别人家,都是娘子伺候夫君的,你这怎么就反过来了?” 程娇斜睨他:“人家还纳了七个八个姬妾呢,你要不要也纳几个?” 谢琅:“......” 输了输了。 他倒了一杯茶给她:“喝你的茶。” 程娇接过,呷了一口,心情甚好地凑到他身边坐下,挤了挤他道:“我家夫君真贤惠,能嫁给夫君你,必然是我三生有幸,幸好下手早,若不然可抢不着这好郎君了。” 这是惹了人又来哄了。 谢琅挑眉,却问她:“你不是说给我纳妾吗?” “不纳不纳,纳什么妾!”程娇哼哼,模样是傲娇又小气,“我这人心眼小得很,只准许你心里只容得下我一人,便是顶着这长安城第一妒妇的名头,我也要独占你,谁也别想和我抢。” 她这人,在这件事上一直都是态度明确,她不准许他身边有别人,为此宁愿是做一个妒妇。 谢琅心头微软。 他喜欢程娇什么,喜欢她很多,其中一样,便是她的真心和私心,在她眼中,他只能是她的,她永远不愿将他分给别的女子。 或许旁人会觉得她善妒不够贤惠,但对他这样孤冷孤单之人来说,恰好是他最想要的。 他面上笑得轻狂,说得潇洒,说纵然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如何厌恶他都不在意,但他是人,内心里还是很希望有人在意他关心他、将他放在心上的。 世间上有了程娇,才有人爱护他谢琅。 无关身份,无关钱财,她只爱他这个人,只想和他在一起。 他捏了捏她的耳朵,连声哄道:“是是是,谁人也不敢和你抢行了吧,我有手有脚,有人要抢我,我难道不会跑吗......” 第741章 陛下,臣惧内啊! 这两人真的是,喝一口茶都能拌嘴两句,然后热热闹闹的又是一天。 谢琅有时候心想,若是一直这样平静快乐地生活下去,再没有外面的纷纷扰扰打扰他们,那该是多好。 可惜他们生活在人世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令他们不得不去面对。 临近申时,宫里便来了消息,说是元景帝召见谢琅。 谢琅无法,只能将娘子留在家里,进宫去见这位帝王。 临行之前,程娇还让人装了一盒子月饼给他,让他带去给元景帝。 “陛下什么样的月饼都吃过,但这些是我们自己做的,虽然不知他吃不吃,但你带一盒也好,礼多总比失礼好,你就当是去拜见舅父好了。” 谢琅笑了笑,捏她的脸:“我家娘子真贤惠,我都没想到这些呢。” 程娇见边上的人都在等着,这会儿都纷纷低头不敢看他们,有些不好意思,拍开他的手:“行了,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用饭。” “嗯,好。” 谢琅不敢让元景帝久等,说了两句便带着月饼离开了。 程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心口,有些担忧:“也不知陛下可否听说了外面的那些传言......” 程娇不怕别人,连平清王府那些人如何看她的,她都不在乎,唯独元景帝的看她的态度,她心中隐隐还是有些发虚的。 嗯...她真的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娘子啊。 铃铛铃镜闻言心也跟着提起来了,别人他们不怕,但是怕元景帝啊! 铃铛嘴巴有些发干:“那可怎么办啊?” 铃镜道:“陛下便是听说了外面的传言,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而且陛下只召见了侯爷,可见是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那不一定。”程娇咬唇,“我瞧着陛下挺关心他的,肯定会过问,希望他能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吧......” 铃镜劝她:“侯爷肯定会为夫人说话的,对了,夫人,今日要吃什么?” 说起吃,程娇立刻便将事情抛到脑后,反正这事愁也没用。 她思虑片刻之后,眼睛一亮:“有了,今日先蒸几个蟹来尝尝,我先尝个味儿。” 今年王管事那边也弄到了不少大闸蟹,程娇直接留了三筐,半筐送临安侯府,半筐送平清王府,再有一筐送一些亲友,自己余下一筐,一半做了醉蟹,一半就养着慢慢吃。 “再蒸个桂花饭吧,虽然不是菊花饭,但配着蟹吃也可以,再准备一壶青梅酒......” ...... 程娇一心念叨着吃的,另一边的谢琅则是很快进了宫里, 此时元景帝也难得的有空闲不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而是在皇宫的最高楼章台楼上,谢琅被内侍引上了楼,见了元景帝,送上了月饼。 “这些月饼都是六娘自己做的,虽然比不得宫里御厨做的,但味道还算是不错,臣出门的时候她让臣带上一盒,让陛下尝个新鲜。” 元景帝站在章台楼的凭栏处,居高楼临天下,仿佛万里山河都在他脚下,他一低头,就能俯瞰这万里山河。 闻言,他瞥了谢琅一眼,语气平淡:“你倒是会替她邀功。” 谢琅微笑:“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哪里是替她邀功,再说了,六娘是臣的娘子,孝敬陛下,也是应该的,何谈什么功不功的。” “这倒是。”这话元景帝赞同,小辈孝敬长辈,这本是应该,可没什么功不功的,不过说起程娇,元景帝略略有些头疼。 “朕听说她送了承恩侯三位美人,可把承恩侯夫人气得不轻啊。” 说起来承恩侯府还是谢琅的娘舅家,程娇这么和承恩侯府对上,将来闹矛盾该如何是好? 谢琅笑了:“此事也不能怪她,是刘世子一片好心想送我美人,她得知之后,只好礼尚往来,准备了回礼,不过她听闻刘世子是个大孝子,于是就把美人送给承恩侯了。” 元景帝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真的是好一个回礼啊!” 这小丫头倒是知道捅刀子往痛处捅,别人给她夫君送美人,她就给人家爹送美人,亏她想得出来。 想必这刘世子气得脸都绿了吧。 “朕要是给你送几个,她是不是也得给朕送几个啊?” “不,她不敢。”谢琅讪讪。 “朕看她是敢得很!”元景帝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怒其不争,“你也是,被她骑到头上来,竟然还任由她胡闹,难不成你真的打算就守着她一个人过?” 这可不行啊! 元景帝虽然认了这个儿媳,但皇家子嗣关乎江山社稷,总不可能就让谢琅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吧,而且一个善妒容不下人的一国之母,那是真的不成的! 谢琅轻咳了一声,然后道:“陛下,臣惧内啊!” “笑话,你还惧内?你当朕是傻子吗?” “陛下,此言差矣,臣是人,怎么就不能惧内了?”是人都有人的七情六欲,他如此,元景帝也如此。 元景帝顿了顿,有些沉默。 谢琅见此,便顺道和元景帝打起了感情牌:“舅父,既安与六娘真的挺好的,虽然说旁人觉得她善妒不能容人,但既安却喜欢她这一点。” “既安这辈子就没被几个人真心在乎过,也就她将既安当成珍贵的宝物,唯恐旁人来抢,既安和她在一起,是真的很开心,我们只想这辈子快快乐乐地过,不想中间再多出什么姬妾来。” “再说了,我与她定亲之前便答应过她,既然要娶她,就不能有旁人的,我也不能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若是连给妻子的承诺都不能遵守,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 元景帝眉头都皱起来了,半晌,才道:“可若是如此,那子嗣......” 谢琅道:“子嗣之事,若是以前没有过继,我都觉得没有都没关系,毕竟谢家的香火,我不在乎,也无需我来继承,但后来过继了,我想了想,将来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一个就够了?”这恐怕不太够吧? “够了啊!我觉得这孩子是男是女都好,若是男孩,我们就好好教养他长大,等他长大了,给他娶一个他喜欢的妻子,若是个女娃娃,我们就给她招婿。” “招婿?” “是啊,招婿,给她捉摸一个小女婿,日后生下的孩子姓李就成了!” 第742章 君为天下父,万民皆吾子 谢琅这如意算盘打得真的不要太好,他们就生一个孩子,将作为父母所有的疼爱都给这个孩子。 至于香火继承,他们也并不在意,人死如灯灭,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他们夫妻俩都是实在的人,求只求这一世圆满快乐,哪里管得着死后有没有人拜祭。 若是为了死后事而坏了生前的美满幸福,那简直是傻子才去做的事情。 “你倒是敢想。”元景帝憋了好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来,同时也颇为头疼,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该如何劝。 谢琅能这样想,无非是早年过得太苦,母亲厌恶他,恨不得他死,父亲的心偏向长子,眼见他被长子欺负,也不管不顾。 他那些年十分的厌世,对于生死都看淡了,后来定了亲才好些,知道要上进。 他所渴望的,就是有人能真心真意将他放在心上,关心他,在意他。 正巧,程娇便是那样的一个人。 若程娇是个贤惠大度的女子,那倒是两全其美,可她偏生性子也独,她不愿夫君有别的女子,便是背上这‘妒妇’之名也在所不惜。 若是他非要给谢琅塞几个侍妾,程娇或许拒绝不得,也不敢拒了,但依照她的性子,很可能就和谢琅一拍两散,直接不过了。 程娇若是不和谢琅过了,谢琅就能好了? 估摸着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或许还为此怨上他。 到时候,他倒是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再说了,谢琅一不在意香火,二也不想要什么美人,只想和娘子两个人长相厮守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若他只是元景帝的外甥,元景帝也会觉得他这样子过下去也不错,但这可是自己的儿子,唯一的嫡子,是将来的储君,也是一国之君,如此,便不妥了。 此题无解。 元景帝心中有些烦,谢琅有谢琅的道理,程娇有程娇的坚持,若是他强求,对谢琅而言,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什么中宫嫡子,什么储君帝君,对他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或许他更情愿的,就是做如今的景阳侯,和娘子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 元景帝想了又想,忍了又忍,只好将这笔烂账记在首阳长公主和平清王头上。 若不是这两人不做人,谢琅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 可气! 真的是太可气了! 不过主要还是他自己也心虚,对谢琅也有诸多愧疚,不敢强求,生怕适得其反,连一点父子之情都留不住。 “行了,此事暂且不提,明日便是中秋,你们打算如何过?” “中秋如何过?”谢琅有些诧异元景帝会过问这些,但也把计划说了说,“白日的时候,应该会与诸位一同去宗庙祭拜先祖,祭拜之后,便一同用午食,然后各自归家,待入夜了,我与娘子打算去看夜市。”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难得不禁宵,长安城的街头应该很热闹。” 元景帝点点头:“确实很热闹,大盛历经四位君主,百年已过,如今的民生确实是最好,世人还言,此乃元景盛世,诸多夸赞朕心中高兴,觉得多年辛劳没有白费,却也知道这盛世并非朕一人之功绩。” 谢琅恭敬道:“陛下功在千秋,世人有目共睹。” “功在千秋,或许吧,只是三郎啊......”元景帝凭栏而立,举目四望,黄瓦红墙的宫殿皆在他脚下,仿佛是他龙袍上那一簇簇浮云。 “朕想要的,并非一朝一夕的盛世,而是想让盛世能更长久的传下去,太过长久的...朕管不了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为这天下挑选一个英明的君主。” 所以太子耳根子软,听风是风听雨是雨,不辨是非,他换。 他是偏重嫡子,但是实在是太差劲了,扶都扶不起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之前他一直颇为苦恼,几个儿子各有缺点,他也难以抉择,最好的选择或许就是齐王。 但齐王此人,表面看着确实是不错,是仁贤之君,能礼贤下士,但猜忌之心很重,心眼也小,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若是没有别的选择,他确实会选择齐王的,虽然称不上有特别优秀,但也算是勉强可用。 但如今他有别的选择,齐王就差了点意思了。 谢琅站在元景帝身边,风吹过时,衣袂翩翩,可两人却如同山石松柏一般,一动不动,也没有再说话。 “有时候朕觉得你和朕很像。”不知道过了多久,元景帝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是吗?”谢琅微笑,“能像陛下,是既安的福气。” 元景帝回头看他:“朕说的不单单是长相,而是说脾性。” “脾性?” “是啊,你啊,和朕一样的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元景帝轻叹。 “朕幼年之时,经历也与你差不多,那王皇后仗着是先帝的嫡妻,肆无忌惮地欺辱我们这些庶出的皇子,我那两位嫡兄也如此。” “至于先帝,大概和平清王很像吧,他一心偏着嫡妻和嫡子,至于别的儿女,那都是为了开枝散叶生的,活下来是自己的本事,死了他也不会多在意。” 首阳长公主如同当年的王皇后,而平清王如同当年的先帝,谢璟,便如同他当年的嫡兄。 他们父子二人所遭受的苦,几乎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元景帝心中异常愤怒。 此仇不报,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朕当初只想好好活下去,再也没有人敢欺辱到朕的头上,就好比你如今一心想着与程六娘好好过日子,但是朕很希望,你也能和朕一样,将目光看得长远一些。” “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谢琅蹙眉,目光看向远方,心中有些不明白。 “是啊,将这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看到更高更广的天地,也看得到这山河日月、天下万民。” 山河日月天下万民? 谢琅心觉得这个词用得很不对劲,觉得这不该是用在他身上的,于是他皱起眉头:“陛下,臣不明白。” 元景帝笑了笑:“你如今不明白也好,待到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朕希望你能记住朕今日同你说的话。” 君为天下父,万民皆吾子。 吾皆爱之,守之。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43章 旁人是千针万针出锦绣,你是千针万针戳筛子 当日,元景帝还留了谢琅在宫中用晚膳。 临近宫门落锁的时候谢琅才匆匆离宫,待他回到景阳侯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渐渐浸入黑暗之中的府邸也渐渐归于平静,他一路踏着青石板往内院走去,偶尔还碰见一二仆从侍女向他行礼。 皎皎明月在天,已经是将近圆满,凉凉的夜风吹拂,有秋日凉,有桂花香。 “侯爷。” 见他归来,院中的侍女屈膝行礼。 谢琅伸手摁了摁眉心,问道:“夫人可是用饭了,今日吃了什么?” “夫人让厨房蒸了一些蟹,吃了两只,又吃了一些桂花饭,但吃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有胃口。”铃铛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道, “原本夫人是想等侯爷回来一起吃蟹的,可惜侯爷没回来,她自个一个人吃,似乎不大想吃的样子。” 这些日子两人吃住都在一起,今日谢琅留在宫中用膳,程娇自个吃着,连蟹都觉得不香了,吃了两只,又吃了半碗桂花饭,就不吃了。 谢琅点点头:“去让厨房准备一些粥和小菜,一会儿送过来。” “是。” 嘱咐完这些事,谢琅便抬脚往正房走去,瞥见书房的灯还是亮着的,便进了书房,抬眼时,也正好瞧见程娇坐在一盏宫灯前拿着一个绣棚在绣花。 她下手戳戳很快,一会皱眉一会儿拧眉,一会儿脸都皱巴起来了,显然心情不太好。 谢琅见此情此景,突然笑出声来,刚才的沉闷仿佛是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 “你笑什么?”程娇回头,一手抓着绣棚一手抓着绣花针怒视他,“怎么,难不成我就不能绣花吗?” 谢琅压下笑意,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瞥了一眼绣棚上的一坨,笑问她:“这绣的是什么?” 他这娘子的绣艺哟,真的是不敢恭维。 他心道:你放过这布料吧,旁人是千针万针出锦绣,你是千针万针戳筛子。 程娇看了看上面红色的一团,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不服输,哼哼道:“这是太阳。” “哦,红色的太阳......” 程娇鼓起脸狡辩:“这是晨早刚刚升起的太阳,你懂不懂啊!” 谢琅忍不住又笑,见她眉头一挑,就要恼了,忙是顺着她哄道:“好了好了,这是早晨的太阳,不过娘子,你还是放过这针吧,小心戳着自己了。” 程娇眉心微皱,也是头疼:“我明明画花样子就很好,旁的需要细心的活儿我也做得,怎的就拿不好一根针呢,愁人!” “世人总有自己擅长或是不擅长的事情,我家娘子最会赚钱了,如此,舍了一些钱银请绣娘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程娇皱眉想了想,大约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果断放弃:“那就不绣了,不过这话是你说的,日后可不能说我不贤惠,不懂女工绣艺,不能亲自为你做衣绣衫。”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谢琅干脆仰躺在木榻上,像是晒咸鱼一样一动不动。 程娇伸手推了推他:“陛下怎么突然留你用晚膳了?” “我也不知。”谢琅对此也颇为困惑,甚至有些心慌,他坐起来道,“我总觉得陛下有些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 真的要说,好像是突然对他很关心的样子。 只是关心得似乎有些过了,有时候说的某些话,他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也有些心惊肉跳,不敢去深思。 “那陛下到底和你说了什么?”程娇好奇,又推了他两下,“你说来给我听听,咱俩合计合计,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指不定咱俩商量商量,就有结果了。” 谢琅摇头:“不可说不可说,有些话,入我之耳,不可再传了。” 程娇眯起眼:“这么严重。” 谢琅‘嗯’了一声:“知道了没什么好处。”最多也只能和他一起发愁罢了,如此,还不如不知道了。 程娇顿了顿,最后点了点头,也没有再纠缠,转念对他道:“我今日让人蒸了蟹,给你留了两只,在灶上温着,你可是要吃?” “吃,当然要吃。”谢琅顿时心情好了不少,至少有人挂记他是吧,“我家宫中也没吃多少,也有些饿了,听说你也没吃多少,我让人给你做了一些粥,一起吃就是了。” 程娇闻言,顿时也开心了:“那我们一起吃。” 夕食的时候错过了,如今正好也补回来。 没多久,厨房那边便送来了蟹和紫米粥,紫米颗颗分明,煮得很稠,香味也很浓。 程娇喝着粥,看着谢琅坐在一旁吃蟹。 他先是吃了一个,然后拿剪刀剪蟹钳,程娇盯着那蟹钳看几息,最终还是忍不住把碗伸出去:“我要吃这个,粥淡了,不好吃。” 谢琅:“......” 他无声笑了一下,瞧着她理直气壮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是弄了一个蟹钳肉放她碗里,叮嘱道:“钳子的肉,性寒,你少吃些。” “这你都懂?”程娇觉得神奇。 “我怎么就不懂了?难不成我就不关心你了?”谢琅快速地又开了另一个蟹,问她,“要不蟹肉给你?” “不了。”程娇摇头拒绝,“我吃了俩了,不能再吃了,再吃明天就不能吃了。” 谢琅嘀咕:“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不和我抢呢,没想到是......” 程娇恼了:“喂!话那么多你到底吃不吃了?不吃给我!我不介意多吃一个的!” “吃!”谢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品了一下,快速将蟹给吃完了,程娇一看蟹都没了,只好就着小菜低头喝粥,总算没别的心思了。 谢琅笑了笑,也给自己添了一碗粥,陪着她喝一些。 待吃完了,他突然又想起一桩事:“对了,忘了和你说了,陛下让我主持平日的中秋祭,明日一早,我们要早些去宗庙那边。” “什么?你主持?!”程娇当场就惊了,“陛下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还想让你做个族长?” 第744章 你怎么不给我捏捏肩捶捶腿啊? 凡节日祭祀先祖,各家各族,皆由族长主持,领族人拜祭上香。 既然是要让谢琅主持,那听起来就有让谢琅捞个族长做做的意思了。 程娇纠结得不行,险些咬筷子。 她这景阳侯夫人做得挺开心的,但要她做什么族长夫人,管一大家子一堆破事,她可就不乐意了。 “陛下的事儿怎么就那么多呢!” 他难道没有儿子吗?好几个呢,非要嚯嚯她家的! 谢琅咳了一声,让她说话小心些:“咱们府里有不少禁卫军呢。” 程娇吓得伸手捂嘴,末了更气闷了,小声嘀嘀咕咕:“连自家都不得自在。” 陛下的事儿可真多! “不过...你答应陛下了?”程娇看向谢琅,一双杏眼微眯,有了几分审视的态度,“你该不会没事找事,真的做什么族长吧?” 要她说啊,做什么族长,钱没多少,但事情一大堆,各家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管,委实是太不划算了。 “我只答应了明日主持中秋拜祭之事,这事既然陛下都开了口,我哪里能拒绝,至于什么族长,以后再说吧,实在不行,我看看能不能赖过去。” 谢琅也觉得做什么族长没什么好处。 这李氏最尊贵的是谁?那自然是皇帝、皇子了,这皇族的族长做得其实和管家没什么两样,还要打理祭田,管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或许说真的会有一笔钱银,可他又不缺这点,真的是没必要。 而且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若是再有点空闲,他更想陪着娘子,就算是现在这样安静地呆一会也好啊! “赖过去?”程娇微微想了想,也点头赞同,“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若是陛下真的非要你做什么族长,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所幸的是李氏皇族的血脉都远了,除了宫里的几个皇子,身份最高的便是谢琅了,也能压得下,应该不会太难吧。 “既然明日有那么多事情,我们就早些睡吧,我去洗洗去了~~~”搁下这句话,程娇立刻喊了春晓让人准备热水,她要洗澡。 谢琅看她一下子就没影了,捏着酒杯笑了笑没出声。 跑的倒是挺快的,只是你以为你躲得了几时啊! ...... 因着谢琅要主持祭拜之事,第二日夫妻二人便早早地起来,喊上七皇子一同去了宗庙。 路上的时候夫妻俩坐一辆马车,谢琅靠在一个巨大的软枕上,程娇则是靠在他身上,夫妻俩双目无神,宛若两条躺着不想动的咸鱼。 那软枕也还是程娇特意让人做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抱枕,靠上去的时候尤其舒服,连颠簸都轻缓了许多,谢琅对此物也很是满意。 程娇靠在他身上,无聊地戳了戳袖子上的金丝云纹,谢琅伸手抚了抚她头上步摇的流苏,马车往前走的时候,流苏轻轻地晃动,轻盈盈地落在他手心里。 这动作、这神情,但凡见了都得说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真不愧是夫妻啊! 程娇戳了一会儿花纹,觉得手指头疼,嘀咕道:“改明儿该在马车里放一下打发时间的东西,委实是无聊。” 车马慢慢,随便出个门坐马车都要一段时间,马车里放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也是挺好的。 原本她习惯在马车里放话本子和吃食的,这一路要不一路吃吃吃,就是看会儿话本子,也算是个消遣。 但她今日要去宗庙,早上出门之前都洗了澡漱口,整理了端庄的妆容,吃东西不好,至于看话本子,她的话本子早被谢琅撤下来了,说什么马车摇晃,看书伤眼。 故而,她这会儿无聊到戳袖子上的花纹。 “能有什么东西打发时间?” “那你平日里去上朝或是从衙里归来的路上,都是在干什么?” “躺着。” “躺着?” “自然。”谢琅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躺着有什么不对,“早上去得早,可以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累得慌,可以躺一会儿什么都不想。” 程娇一听这话,顿时就心疼了:“那岂不是很累?” 谢琅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要是娘子心疼心疼我,我就不累了。” 程娇脸上心疼的表情僵住,挑眉看他,语气有些危险道:“你倒是说说让我怎么心疼你啊?是给你捏捏肩还是捶捶腿?” “真的?”谢琅惊喜。 “想的倒是挺美的,你怎么不给我捏捏肩捶捶腿啊?”程娇真的想送他一白眼。 真的是,想什么美事哦! 谢琅闻言非但不恼,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娘子若是有此要求,为夫也不是不可以......”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程娇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略施粉黛的脸颊也更为红了一些。 谢琅见她脸红,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很想再来一句,说‘娘子你怎么不说话了,若是不说,那就是赞同我的话了,今晚回去就试试......” 但他好歹还记得如今是在外头,他带的几个亲卫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听见了也有些不好,他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调戏娘子的爱好。 再说了,他若是再逗她,她估计就要恼了。 果然,下一瞬,他的腰就被拧了一下,他笑着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便没有再说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去了皇族宗庙,他们到的时候,齐王也到了。 今日的齐王意气风发,面上的笑容是仁厚又宽容,见三人到了,来走了两步上来。 “七皇弟,表弟弟妹,你们来的可真早。” 众人一番见礼。 谢琅道:“齐王今日也早。” 齐王笑道:“昨日父皇派人到了王府,命本王代他拜祭祖先,本王自然是丝毫不敢怠慢。” 元景帝身为一国帝王,国事繁忙,这等逢年过节拜祭祖先之事,他也不是每次都来的,以前很多时候都是太子代他,这一次却让齐王代替。 这其中有什么用意,委实是让人深思啊! 也难怪齐王今日满脸的笑意,原来是有喜事啊!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45章 陛下,您可真会找事! 谢琅心思千转,却也实在是想不透元景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之前在他的婚宴上,元景帝还对齐王说什么‘长安城待得不舒服让齐王回封地去’,可转头又让他替君父祭祖。 委实是古怪。 不过这些与谢琅的关系不大,他也没准备深究,笑着道了一声‘恭喜’,然后也提起了昨日元景帝让他主持今日拜祭之事。 “昨日陛下也召了既安进宫,说让既安主持今日的拜祭,只是可惜,既安对此并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齐王知晓要注意些什么?” “父皇要你来主持拜祭?”齐王惊讶,眉头都微微皱起来了。 一般来说,这主持拜祭之人便是一族之族长,领着族人拜祭先祖,可这些年来皇家族人不多,元景帝一直将事情交给太子,故而领着族人拜祭先祖的都是太子。 如今他让谢琅主持,难道是想选个族长出来不成? 不过齐王也就是有些诧异,也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皇族最尊贵的还是皇帝皇子,什么族长,也不过是个管家罢了。 于是他笑了笑道:“既然是父皇安排的,表弟可要好好办妥此事。” “那是自然,定然不敢让陛下失望。”谢琅也笑了笑,和齐王说起这事,自然是故意的。 反正齐王迟早都会知道,与其等齐王发现自己不能站祭拜祖先最前头的位置黑脸,还不知将事情先告知。 齐王转念一想,大概也只会猜测元景帝想给皇族搞出一个‘族长’来管理族人,也不会太在意。 谢琅见齐王果然没多在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感叹道:陛下,您可真会找事! 见过了齐王,谢琅便领着程娇去看族中准备拜祭的东西,顺道也和这些人说说话,认个脸,免得日后碰见了,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那就尴尬了。 程娇和几个女眷坐在偏殿说话。 李氏皇族历经百年,其实族人也不算少,但主脉这边确实是人数少得可怜,如今与齐王、谢琅血脉最近的,都已经是同一个高祖了。 都已经是四服快掉出五服了,可见血脉疏远。 不过,也正是因为血脉远了,这些族人的身份也不高,几代承爵之后,唯有一家侯爵府和一家伯爵府三个子爵,其余就没了。 故而,纵然这些人也有不少人对程娇有些意见,但面对一位侯夫人,也都是笑脸相迎,捧着她居多。 不过,这些人中倒是还有一位老夫人看她的目光尤其不善,一张脸都是黑的。 “听说陛下让景阳侯主持今日的拜祭,领我等拜祭先祖?”老夫人的轻哼了一句,语气并不好,“我李家的宗祠拜祭,也不是谁人都能主持的。” 这位老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宗亲之中唯一的一家侯爵淮河侯府老夫人,淮河侯府的祖上正是太宗之子淮王,后来世袭降级,到如今,已经是淮河侯府了。 而这淮河侯府,便是淮王的嫡长一脉。 程娇笑了笑,平静从容道:“主持拜祭确实不是谁人都能做的,只是陛下有命,我等莫敢不从,还是说老夫人觉得陛下做错了?”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不说这位淮河侯府的老太太了,在场的其她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你休要胡言!”淮河侯府老夫人脸色难看,“你这小辈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我这个老太太,你......” 程娇却笑:“老夫人何必动怒,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的,老夫人您呢,自然是没有这等想法的。 不过呢,陛下乃是圣明之君,咱们身为陛下的族人,遵从圣令就是了,有些事,说的再多,也没什么用。” 元景帝向来都懒得搭理这些人,便是他们有什么意见,那也得憋着。 不过,程娇今日这么怼这位淮河侯府老夫人,其实是有私怨在的。 昔日元景帝要将谢琅过继到福王名下的时候,这淮河侯府跳得最欢,原因无它,盖因淮河侯府与元景帝、福王的血脉最亲近,若是不选谢琅,就应该选他们淮王一脉的后人了。 而这位淮河侯府老夫人呢,有一个幺子,她最是疼爱,先前还一心想为幺儿谋划这个位置,事情不成之后,还同人说了不少对谢琅不大好的话。 程娇老早就想怼她一顿了。 她可是连亲爹都敢怼的,可不吃倚老卖老这一套的。 边上的淮河侯夫人忙是帮忙圆场:“景阳侯夫人说的不错,陛下是圣明之君,我们遵从圣命就是了。” 这位便是这老太太的儿媳淮河侯夫人了。 不单单是这老太太,便是淮河侯夫人也是想要这个位置呢,且不说她也有两个儿子,而且如今这爵位是世袭降级,再往下一代只能是伯爵府了。 若是能过继给福王,说不准就能捞一个郡王,到时候是荫盖几代人的事情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提这些也已经没有意思,如今要做的,便是与主脉这边交好,以获得更多的利益为先。 再说了,谢琅乃是御前宠臣,深受元景帝偏宠,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出门之前和这老太太都说了好几遍了,这老太太到了关键时候还犯浑,真的是...急死人了。 淮河侯夫人今年也有四十了,看着花骨朵一般年轻的程娇,一时间心情也颇为复杂。 想她在淮河侯府熬了二十几年,这才成了侯夫人,再看程娇,年纪轻轻,不过才十六十七,便已经是这般地位了。 淮河侯夫人心中泛酸,但还是扯开了话题:“先前我等也想过去景阳侯府上看看你的,只是想着你与景阳侯才新婚,便没有去打扰,你也莫要怪罪。” “您客气了,既然是同宗同族,说什么打扰不打扰,来了我甚是欢迎,至于说怪罪,那更是不可能了,诸位长辈心疼爱护我,我也是记在心中的。” “改明儿得了空闲,诸位也可以上景阳侯府喝茶......”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746章 这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得罪了 程娇说话的时候笑容真诚,语气也是客客气气的,仿佛是真的很欢迎她们登门做客的样子,丝毫不见方才怼淮河侯府老夫人的嚣张劲儿。 众人恍惚了好一会儿,隐约想起了世人关于程娇的评价,心中忽然有了几分明悟。 她这个人吧,若是不招惹她,她就是很好说话很善良的人,对谁客客气气的,该有的尊重也会给你。 但是,你若是惹了她了,那她也是有仇必报,寸步不让,不管你是谁,都休想在她身上讨到便宜。 总结来说,就是:好说话,但不好惹,你可以讨好,但千万别惹。 众人大约是在偏殿坐了一个时辰,拜祭之事也总算是准备得差不多了,有人过来传话,让她们这些宗妇去往主殿那边。 程娇目光扫过四周,笑了笑道:“那诸位便请移步主殿吧。” 皇家的宗庙,是一处巍峨的宫殿,设有主殿偏殿,前殿后殿,往日里还有军队把守,不说外人,便是皇族之人也不可随意进出。 也就是在这样逢年过节拜祭的日子,才会准许族人的到来。 而时下的风俗对女子也没那么苛刻,逢年过节拜祭祖先的时候也要求宗妇出席,并没有像后来那般女子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 淮河侯府老夫人见程娇开口,当下又是一阵不满,阴阳怪气道:“这族长夫人还没当上,倒是将族长夫人的架势给端上了。” 淮河侯夫人闻言,原本缓和的脸色又变了变,觉得有些头疼,这老太太真的是年纪越大越固执,越是说不通道理。 得罪了她程六娘对我们有好处吗? 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好吗! 程娇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却是微笑:“什么族长夫人不族长夫人,陛下还未言明,您还是勿要胡乱猜测,若不然事情不成,旁人岂不是要嘲笑我,您老人家还是莫要说笑了。” 说罢这些,程娇也不管淮河侯府老夫人的脸色,便起身往殿门走去,众人见此,有人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有人犹豫片刻,与身边对视一眼,也跟了身上。 淮河侯府老夫人落在了后面,她拄着拐杖杵了两下砖面,脸色不虞:“倒是叫她一个小辈骑到为所有人头上,陛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咱们皇家那么多人,非要看重他谢琅。” 淮河侯夫人吓了一跳,忙是道:“母亲慎言,陛下如何想的,并非我等可以议论的,我等还是听圣令行事就是了。” 若是陛下想让谢琅做族长,他们这些人还能反对不成? 以前过继的事情反对不得,如今便是谢琅...哦不对是李琅,便是李琅要做李家的族长,他们不甘心不情愿也反对不得。 主要是反对也没什么用,陛下又不听。 淮河侯府老夫人却毫不在意,摇摇头道:“你们怕陛下,我可不怕他,论理,按照辈分,陛下还得称我一声堂婶母才是。” 淮河侯夫人脸色都白了:“母亲慎言,您若是觉得这儿呆得不舒服,便回家去吧,莫要说这些胡话。” 什么堂婶母,淮河侯府这些年什么处境,难不成这老太太不知吗? 若是元景帝真的当她是个婶母,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淮王一脉落魄成这个样子? 淮河侯夫人见自家婆婆脸色更不好了,只得道:“无论如何,那景阳侯是陛下的亲外甥,是我等得罪不得的,母亲,您虽是长辈,可惹了他们夫妻,他们可不会惯着您的。” 那夫妻俩的脾性,也是众人皆知的了。 “您若是能忍下来,咱们便去拜祭祖先,若是看不惯他们,便回去歇着,眼不见心不烦,您就当时为了子孙积德了。” 淮河侯府老夫人闻言脸上的表情僵住,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了。” 按理说,他们也算是皇族嫡支,与元景帝这一脉血脉也不算远,她的公爹,便是昔日太宗之子淮王,后来因为在帝位之争之中做了墙头草,惹了新帝厌恶,被削了爵位,成了淮河县王。 再后来,等她夫君袭爵的时候又降级,成了县公,等到她长子袭爵,已经是县侯了。 若是淮河侯府再得不到重用,再往下掉两级,那可就没有爵位可以继承了,便和其他旁支宗族一样,泯然众人。 如今谢琅在元景帝面前说得上话,她是不该得罪的。 ...... 程娇领着众人去了正殿,正好是在门口看见了谢琅和七皇子,在七皇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 那小少年穿着一身绣着莲花纹的圆领襕衫,一张脸虽然还未张开,但唇红齿白的,干净纯粹又俊俏,叫人移不开眼。 大约再过七八年,也不知该有多少小娘子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拜见七皇子,九皇子,景阳侯。”众人纷纷见礼。 三人回礼,七皇子道:“诸位婶婶不必客气,今日在此是祭拜祖先,在场之人皆为李氏族人,诸位便将我等当成同宗同族的小辈就是了。” 谢琅伸手牵着程娇的手过来,同她介绍那小郎君:“你还未见过吧,这便是九皇子。” 九皇子乃是姚贵妃所生之子,姚贵妃貌美,九皇子自然也袭了她那张好容貌,生得是唇红齿白,宛若一个精雕细琢的女娃娃一般。 九皇子咧嘴一笑,高兴道:“你就是七皇兄的嫂嫂?” 程娇点头:“正是。” 九皇子看了看她,想了一会,歪头道:“先前七皇兄说你生得好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七皇子:“......” 谢琅、程娇:“?!” 不得了,这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得罪了! 七皇子脸都僵住了,便是他再好脾气也忍不住瞪了九皇子一眼:“你是觉得我眼神不好吗?” 谢琅也有些不高兴,微微眯眼问他:“九皇子是觉得我娘子不好看吗?” 真的是胡说,他娘子怎么就不好看了?什么叫做‘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小屁孩生得一张好脸,怎么就不会说话呢?! 第747章 我比他好看是不是?娘子? “啊?”九皇子被这两人质问,脑子一懵,整个人都有些傻愣愣的,一时半会的,竟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七皇子见他这副懵住的样子,伸手拧了拧眉心,头疼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紧些!” 这也是七皇子为什么不爱和九皇子玩在一起的原因了。 这小孩单纯又单蠢,大约和他那母妃一样,是个只长脸不长脑,说话也太过耿直,有时候就这样直怼人脸,和他呆在一起迟早要被气死。 今日这一句‘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只是他对比了一下自己母妃得出的结论,耿直又真实地表达出来。 程娇的容色确实不差,未出阁之前在长安城一众女郎之中也是上上佳,能与她相提并论的没几个,但与姚贵妃的倾国倾城之貌相比,确实是差了点意思的。 程娇捏了捏谢琅的手,笑了笑替九皇子解围:“好了,你们也别这么看他了,吓得他了就不好了,与九皇子相比,我的容貌确实是不过如此,我方才一瞧九皇子,还以为是天上下凡的小仙童呢。” 她倒不至于与一个小孩子计较,而且对方确实也没什么恶意,还是皇帝的亲儿子,就更没有必要计较了。 九皇子大约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夸,顿时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他道:“我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好看,不过虽然你长得不如我,但是说话中听。” 七皇子:“...你能别提不如你好看吗?” 有这样的弟弟,真的是很心累。 不过说起来也神奇,身为贵妃之子,竟然不被帝位之争波及,可见也是有点运道——蠢得没有危险。 九皇子嘴巴一扁,想了想道:“那...那难道该说长得丑?” 七皇子:“???” 就...就心很堵。 这糟心的玩意! 七皇子深吸了一口气,拉着九皇子手臂往殿内走去,九皇子艾艾期期地跟上,还一脸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模样。 谢琅与程娇也跟了上去,谢琅看了看前面的背影,侧头对程娇嘀咕道:“我也好看,我比他更好看。” “嗯?”程娇转头看他,一脸莫名。 “我比他好看是不是?娘子?”娘子,你怎么能夸别人好看呢,这肯定是不行的,在你心中,我必须是长安城第一美男才行。 程娇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酸了,有些无语:“你和一个小孩争什么?” “怎么就不能争了在?你倒是说说我是不是比他好看?” 程娇无奈,敷衍道:“是是是,你好看,很下饭,这样行了吧?” 谢琅有些不满:“这也太敷衍了,而且我怎么就只是下饭了?” 程娇斜睨他:“那你还想如何?该夸你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还是郎艳独绝风华无双?” “都好都好。”谢琅对于这两个形容都很满意,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意,有些得意道,“日后只能夸我好看......” 这人的脸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 程娇原本想赏他一个白眼的,但见他这般高兴,一时间心情也有些复杂,也不想他不开心,于是就‘嗯’了一声点了头,就当是答应他了。 谢琅见此,总算是满意了,牵着她往殿里走去。 。 族中子孙、宗妇陆续到来,按照各自的男女、辈分排行站定,谢琅在司仪的指引下先是给祖先上香,然后诵念祭文,告慰先人。 再然后,领众人拜祭祖先,三拜九叩,恭敬尊敬之至。 不过拜祭花费的时间并不多,大概是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完成了。 拜祭完了祖先,众人便去隔壁偏厅用饭,女眷这边分了几桌坐下。 程娇与淮河侯府老夫人、淮河侯夫人等身份尊贵或是辈分高的宗妇坐在一起,在座的几位不是头发发白也便是人到中年,一眼看去,苍苍老林混入了一株开得正艳的桃花树,叫人频频侧目。 这般年轻的侯夫人真的是世间少有啊! 也真的是好运道啊! 众位女眷看着眼热,真的是恨不得以身替之。 程娇面对众人的目光处之泰然,淡定从容,有人与她说话她也友好地对对方说两句,叫人看着都挑不出丁点错来。 用食时也是小口小口的,仪态端庄优雅,便是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也都是一幅好画卷。 用饭过后,齐王、七皇子、九皇子便进宫去了,谢琅程娇则是留下来给宗亲分发早已准备好的中秋礼,其中有月饼、肉食、粮食、蔬果、茶酒、布匹等物。 东西被一车一车地被拉走,宗亲们面上也满是笑意,或许对皇族而言,他们的日子也过得相当富裕,这些东西也花费不了多少钱银,但族里送的,那都是颜面是荣光。 而且好东西谁也不嫌多是不是。 等最后一位宗亲将中秋礼带走的时候,坐在圈椅上的程娇合上册子,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是发完了。” 这核对名字都要累晕她了,果然,这什么族长、族长夫人,就是一管事办事的,若是能赖过去,她坚决不让谢琅做的。 “还没有。”谢琅伸手,示意她将名册给他,然后交给了一旁的人,让对方送回殿里去。 程娇闻言脸色微变,急忙问道:“那还有谁?” 这名单册子上可都发了啊! 便是齐王府楚王府她都让人去送了,还有谁没有吗? “难道说是宫里?” 不会吧,陛下应该不要这些东西吧? “要不,你亲自去送?” “宫里我已经安排人送了。”谢琅早把这事办妥了,元景帝要不要这些族里送的东西也罢,但直接不送,那就不好说了。 “那还有谁?” “当然是我们自家啊!”谢琅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剩下的都是我们的了。” 管事的人,也就这点好处了,分完了走宗亲的,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了,而且购置的东西向来只多不少,故而他们所得的东西会比别人家厚实许多。 程娇苦中作乐,笑哈哈道:“如此看来,也不算白忙乎。” 虽然东西可能也值不了多少,但几十两银子上百两估计还是有的,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第748章 梅娘子来访 两人去偏殿看了剩下的东西,留了一些给守卫宗庙的守卫军和管事,余下的就让人安排马车送回景阳侯府去。 等忙完了这些,两人才上了马车回家,中秋拜祭之事也算是完成了。 不过程娇也没白受了这些东西,回到家中之后,派人给族亲一家送一盒月饼,算是补了这多的那一部分。 下午,景阳侯府的人都忙碌了起来,为将要到来的夕食做准备。 对于府中的下人,程娇也早有了安排,若是要归家的,今日一早便可以归去与家人团聚,要留下来的,那府上也准备了宴席,晚一些大家一起用,一起热闹热闹。 临近申时,春风揽月斋的梅娘子来访,程娇让人将她请到了内院,在院中的亭子里见了她。 “梅娘拜见夫人。” “无需多礼,快请坐。”程娇让她坐下,然后让身边的春晓给她倒茶,“这是新得的贡茶,滋味不错,你也尝尝。” 梅娘子微笑,打趣她道:“那我可有口福了,看来东家嫁人之后这日子确实是过得不错。” 以前程娇确实也不缺钱,但很多东西并非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就像是那些商户,有钱吧,个个都有钱,但那些许多金贵之物却不是他们能买到的。 当然,程娇以前借用临安侯府的名头也能弄到一些,但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不好解释自己怎么有那么多钱银。 如今做了景阳侯夫人,自然是什么好的都有资格享用了。 这也难怪人人都想往上爬。 身份地位带来的优越确实令人羡慕。 程娇道:“如今看着还算是不错,只是这日子还长呢,这日子好不好,将来说了才算,对了,今日中秋,你怎么过来了?” 梅娘子道:“午后,我便让店里的伙计回去与家人团聚了,不过入夜之前得回到店里,今夜不禁宵,定然很热闹,咱们就生意的,可不兴关门。” 指不定这一夜的生意就能抵一个月了,肯定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程娇点头:“理应是如此,明日开始你便让她们轮着休息一日,就当是补了她们中秋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我会的。”梅娘子可不是克扣的人,自然会安排好手下的那些人。 她呷了一口茶水,细品了一番,茶香清幽,饮一口仿佛是口齿生香,叫人流连忘返,似想去追逐那一点香味。 “这贡茶果然是不错,今日能一饮,也算是我三生有幸。” “你若是喜欢,离开的时候便带一些回去,闲来无事来喝一杯,也是挺好的。” “那我便不客气了。” 梅娘子是个爽利人,既然是想要,这东家也说了要给,她自然就不会推脱。 “对了,你今日来此,不会只是过来坐坐,看看我这日子过得如何吧?还是要给我送礼?”程娇目光落在梅娘子身边的侍女身上。 那侍女怀里正抱着两个不大不小的漆盒,可见是来送东西的。 “是要送东西过来,但却不是您的。”梅娘子笑着让侍女上前,将漆盒放在桌子上,她打开了一个漆盒,然后推到程娇面前。 “您之前说的要给铃铛铃镜做的首饰今日早上送过来了,我想着闲来无事,便送过来了,也算是给她们一个惊喜。” “做好了?”程娇惊喜,伸手从漆盒之中拿出一只梅花小金冠,端详片刻,赞道,“不错不错,做得真好。” 这一只梅花金冠不大,瞧着模样小巧玲珑又雅致,不失为一件好首饰,而且又是花丝工艺的,那三朵梅花的中心都镶嵌了小小的一颗红宝石,看着就好看。 程娇未出阁之前便想着要给铃铛铃镜准备一些什么礼物,毕竟这些年她们也是尽心尽力,也是辛苦了,思来想去的,便让春风揽月斋打了两只小金冠送她们。 若是她们日后要出嫁,这一只小冠便可以在她们出嫁的时候戴,若是不想嫁人,也可以珍藏。 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又有十几年的感情在,自然是不能亏待的。 她又开了另一个盒子,将另一只梅花小金冠也拿出来,放在一起对比,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梅娘子见她这样高兴,笑了笑又呷了一口茶水,见茶杯已空,边上的春晓要上来给她添茶,她摆了摆手拒了,自己动手给自己添了一杯。 又呷了一口,有些感慨道:“铃铛铃镜能有您这样的主子,也是她们的福气了。” 做侍女能做到铃铛铃镜这样的,确实是好福气,虽说卖身为奴身不由己,但运道好,遇见了好主子,这不,眼下是什么都有了。 且不说这些年两人攒了多少家底,比旁人富贵之家的娘子家底还有丰厚,便是这只镶宝梅花小花冠,已经是难得。 这一只小花冠光是用料便要用去七八金,一金为十银,约是七八十两银子,再加上打造费用,镶红宝石,那是要卖一百两银子的。 别看程娇如何富有,不将这几十两一百两当一回事,但她是谁,这可是临安侯府的贵女,手里还有赚钱的铺面,是不缺钱的主儿。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一个月能赚到二两银子已经是很不错了,一百两,少不得得赚四五年才有这个数。 而且还要吃吃喝喝呢,一年到头,剩下的可不多。 而且她们日后嫁人,估摸着不是景阳侯府有职位的小将就是有功名的秀才举人,再不济,还有府上的管事,这一辈子靠着程娇,便能安安稳稳的。 程娇笑道:“既然是为我办事,我总不能亏待了她们,而且她们与我一块长大,感情自然有所不同,更是不能亏待。 这之后的这些人,或许比不上她们在我心中的地位,但好好做事,我也不会亏待,镶宝金冠是没有,金钗还是有一支的。” 这话似是说给梅娘子听,其实也是说给一旁的春晓听,让她知晓自己好好办事,主子便不会亏待她。 她虽然比不得铃铛铃镜这自小跟在主子身边的,但也不差,没有金冠,却还是有一支金钗的。 春晓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有震惊与惊喜,末了,又快速匆匆低头,并不敢言语。 第749章 这真的假的,不会是她在做梦吧?! 梅娘子看了春晓一眼,心中了然,打趣程娇道:“若是如此,日后在您身边伺候的人,那可有福了,便是我,也是心动得很。” 程娇乐了:“你啊你,还能缺了一个金钗不成,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你富贵,首饰时时新,衣裳也时时新。” 梅娘子身为春风揽月斋的管事,自然也是不缺钱的,这春风揽月斋的获利,她一人便独占了一成半。 便是春风揽月斋远不如蓬莱仙居赚钱,一年平均下来,一个月收入也有七八百两银子,便是算这一成半,一个月也至少有一百两银子,一年下来,也有一千多两。 时下一两金能换十两银,便是做成首饰要花一笔工匠费用,这一个金钗也不过是三四十两银子罢了,她还是承担得起的。 而且她又不养家,讲究的是一个自己开心,故而她能衣衫时时新,首饰时时新,脂粉也时时新。 “不过呢,你若是要出嫁,我定然也会给你准备一份贺礼,定然不亏待了你。”到底是给自己赚了多年钱的管事,程娇自然不会小气。 梅娘子笑了起来:“那梅娘先在此谢过了。” 程娇大手一挥:“等你要嫁人再说。”嫁人就有,不嫁人的话,那就对不起了。 梅娘子笑出声:“东家这是在催我嫁人了?您以前不是说自己开心就好吗?怎么,这是改变主意了?” “那倒没有。”程娇摇头,“我一直都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是开心,如今也是如此,无论你们怎么选择,觉得开心,将来也不会后悔就行了。” 她之前愁的只有纪青莲,她那人反反复复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怕她将来后悔。 但像是铃铛、铃镜,甚至眼前的梅娘子,她是没有这些忧愁的。 就好比铃铛、铃镜,如果她们要成亲,她很高兴,如果她们不想成亲,觉得跟着主子过一辈子也挺好的,她也能接受,毕竟有她在,总不会少了她们一口饭吃。 “我知晓你是因为以前的事情伤了心,觉得天下的男子都不可信,但你瞧见了,我如今嫁了人,也过得不错,可见不能一竿子打倒所有人,觉得这些男子都是不好的。”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自在逍遥,嫁人有嫁人的牵挂和忧愁,但每每到了一家团聚之时,你又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若是一个人,这得是多孤单啊。” “或许年轻时候不觉得,但等年纪大了,就会渴望有人关怀,逢年过节不必一个人孤单单的。” 利与弊,得与失,都自己衡量吧。 “对了,你既然来了,今日留下来用饭如何,正好与铃铛铃镜她们作伴。” “不了。”梅娘子摇头拒了,“我若是出现在府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议论,还是免了吧。” 她今日前来见程娇,可以说是替程娇送东西过来的,可若是留下来一起过中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就会多许多是非了。 程娇点点头,让春晓去取一篮果子过来:“月饼已经送你了,便不再送了,今日去宗庙那边拜祭,带回来的东西不少,果子也都是上好之物,你带一些回去吃吧。” 皇家宗族发给族人的中秋礼,东西自然不可能差了,就算不是宫中的贡品,那也是挑选出来的上上好物,就像是那些果子,一个个模样好,味道也好,寻常百姓难得一见。 若不是东西不错,程娇与谢琅也不可能将剩下的东西搬回来,他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梅娘子一听是宗族送的东西,有些惊讶,但也特别的高兴:“既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多谢东家。” 这样的好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也不枉费她今日走这一趟。 “无事,既然你不愿留下来一起过中秋,那我便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做准备吧。” 待春晓取了一篮子果子过来,梅娘子便带着果子告辞离开,程娇让春晓送她出门。 等人走了,程娇坐在位置上继续对比这两个梅花镶宝小花冠,越看越是喜欢,抬手招来了一个侍女,让她去将铃铛铃镜请过来:“去看看她们在哪儿,叫她们过来一趟。” 侍女领了命,便去请人,不一会儿,铃铛便到了四闲苑。 铃铛与铃镜今日也是忙得晕头转向,铃镜和周管事管各家往来,清点库房对账,看看有什么错漏,铃铛则是去了厨房,安排今日晚宴诸事。 听闻程娇让她们来四闲苑,铃镜那边还有最后的账目要对,要晚一些才来,只有铃铛先过来了。 铃铛匆匆赶来的时候额上还有一些细汗,她急急问:“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春晓伺候得不周?我就离开了一会儿,她就能犯错了?” 这春晓勤快又稳重,人也机灵,知道什么该做不该做,这几日下来也是做得不错,所以铃铛才放心让她在四闲苑里候着,自己跑去了厨苑。 难不成她就犯错了? 想到这里,铃铛直皱眉。 “那倒是没有。”程娇摇头,春晓这个侍女她还是很满意的,最是知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很识趣又聪明,也是当得一用。 程娇推了推桌子上的一个漆盒:“先前说了,要给你们奖赏,只是一直拖着,方才梅娘子来了一趟,将东西送了过来,正好今日是中秋,便让你们过来看看,也高兴高兴。” “奖赏?”铃铛先是困惑了一瞬,然后眼中露出惊喜来,欢快地问,“夫人给我们什么奖赏呢?是脂粉香膏黛眉,还是首饰?” 春风揽月斋的东西,也不外乎是这些了。 程娇好笑地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漆盒,笑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自己看比旁人告诉更有惊喜哦! 铃铛闻言更高兴了,她微微屈膝行礼道谢:“谢夫人赏。” 道了谢,她伸手拿过桌面上的一个漆盒,犹豫了片刻,慢慢地将漆盒的盖子打开,待看清陈放在红绸上的物件,不禁瞪大眼睛,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夫人...夫人这是...这金花冠?!”她快速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夫人要送我与铃镜金花冠?!” 这真的假的,不会是她在做梦吧?! 第750章 情分这种东西,时间会慢慢地消磨的 程娇见她兴奋得一张脸都要笑成一团了,笑问她:“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可是金子做的,夫人,还镶嵌了宝石呢,可真好看!” 但凡是个人,不管男女还是老少,对这些值钱又好看的物件都没有抵抗力。 谁要是不喜欢才有鬼呢! 铃铛伸手摸了摸那精致的梅花花瓣,又掂了掂重量,高兴得脑子都晕乎了。 程娇见她如此,也开心:“喜欢就好,这一件东西也算是我提前给你们准备的嫁妆了,你们日后出嫁,便可以用上,若是不出嫁,也是一件难得的珍藏之物。” “也当是你们在我身边多年的奖励了,望你们继续努力,不让我失望。” 该奖励的奖励,该敲打的也敲打,免得她们二人被什么东西迷了眼,将来做出什么令她失望的事情。 她啊,还是很在意这两人的,不想有朝一日,她与她们之间反目成仇。 铃铛立刻就保证:“夫人放心,我与铃镜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她们又不傻,别看她们如今过得多好多好,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侍女,过得如何全仰仗主子,若是要换个主子,再也没有人比程娇对她们更好了。 便是为了求自由之身...那就更可笑了。 若是她们现在想离开或是想嫁人,程娇还会不放手吗? 肯定会的啊! 甚至还会给她们找一个合适的亲事送她们出嫁,将来永远是她们的靠山呢! 这样若是她们还有外心,那简直是傻子。 不但如此,她们还要好好地做事,做一个有用之人。 或许因为这昔日的情分,她们就算是不做事也行,程娇也不介意养两吃白饭的。 但情分这种东西,时间会慢慢地消磨的,你若是不添加,等几年之后、十几年之后,主子哪里还记得她们是谁。 不过是个有些情分昔日旧人。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求到她跟前她也会帮你,可若是想对你多上心,像如今这般在意,那可能就很难了。 程娇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道:“你们心里有数便好,铃镜既然没忙完,你便将她的给她送过去,省得她再跑一趟。” 铃铛点头应下,有些好奇问:“夫人,铃镜的是什么?” “都是一样的,你们既是姐妹,一样的也是不错。” “一样的吗?那也挺好的,我和铃镜就可以带一样的首饰了,真的是太好了!”铃镜听了这个说辞,也是很兴奋,脑中都在想着那画面。 若是要嫁人的话...她们同一天出嫁,似乎也不错。 程娇点头,问她:“厨房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准备得差不多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用饭了。” “那便先去忙吧,等晚一些将饭菜送过来,你们也去用饭吧。” “是。” 铃铛带着两个漆盒离开,脚步轻快得仿佛足下生风,然而,她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便碰见了春晓从外面回来。 她停下了脚步。 “铃铛姐姐。”春晓上前来,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她手里的盒子,但也只是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铃镜有教过她,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能一直盯着,这是很失礼的行为,旁人也觉得你没见识,或是心中有贪婪渴望。 “是春晓啊。”铃铛面带笑容,“送了梅娘子出府了?可是准备了随礼?” “夫人送了她一些茶叶,又让婢子给梅娘子挑选了一篮子今日送回来的果子,各种都挑了一些,梅娘子挺喜欢的,还说日后有空得常来。” “那就好,那些果子倒是极好的,梅娘子确实会喜欢。”铃铛今日心情不错,说到这里,便提醒了一句, “在夫人身边伺候机灵一些,夫人虽然不爱太多人候着,但时刻身边都是要有人的,省得喝口茶还要自己动手,主子或许是不在意这些,但做侍女的,若是连这点分内事都做不好,那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是。” “还有,过两日应该有新的侍女过来,你到时候也与她好好相处,勿要闹什么矛盾,既然要相处很长一段日子,便需得互相宽容、谅解、帮助才行。” “在夫人身边,最要紧的便是伺候好夫人,夫人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争斗算计最好是不要有。” “若是你们有了争斗有了矛盾,就会有很多不该有的小心思,说话做事难免会带着个人情绪,夫人在听你们说话的时候,还要分辨你这话之中有什么算计深意,她很不喜欢这样。” “若是如此,夫人若是厌烦了,也不介意另外换两个人。” 做主子的哪里会委屈自己,不过就是两个侍女罢了,给些钱银打发了就是了。 无论谁对谁错,让她心烦了,就都是错。 这一点,也算是程娇的忌讳了。 春晓脸色微变,忙是道谢:“多谢铃铛姐姐,春晓定然会注意的。” 铃铛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若是让我和铃镜知晓你们惹了夫人不快,也饶不了你们,行了,回去夫人身边候着吧。” “是。” 铃铛匆匆离去,春晓转头进了四闲苑,回了亭子里候着。 这会儿程娇便坐在亭子的吊椅上,靠着软枕半躺着,吊椅微微摇晃时,她的脚也是一晃一晃的,像是一个活泼的小娘子,凉风吹来的时候,吹起了她耳边的一缕秀发,看起来美丽又活泼。 “夫人。” “梅娘子走了?” “走了,说改日得了空闲再来与夫人喝茶。” “那就好。” 程娇说罢这些,便没有再说话,安静地靠在吊椅的软枕上,似乎是想安静地歇一会儿,春晓等了一会儿没见主子再有吩咐,便退到一边安静地站着。 夕阳夕霞,红霞渲染了半边天。 谢琅处理完今日的事情,踏着夕阳归来之时,便见她坐在吊椅上,靠着软枕睡着了。 她半边脸埋在软枕之中,露出的半边脸恬静柔和,微凉的清风吹过,吹起了她耳边的发丝,显得她更加的恬静美好。 他挑眉又皱眉,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语气无奈:“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待醒了估计得嚷嚷脖子不舒服了......” 第751章 今日邀娘子共赏明月 程娇也没睡得很熟,察觉到眼前暗了下来,又有人摸她的头,但因为知晓只是他,有些不想动,打算就这样继续睡一会儿。 不过听了这句嘀咕,她压了压嘴角,也有些睡不下去了,抬手拍开他的手:“别打扰我睡觉。” 那模样,仿佛是被人扰了清梦,有些不开心。 谢琅轻笑:“醒了?要不要回房睡去?” “我不想动,这儿的风很舒服......”程娇有些不想动,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我再躺一会儿......” 谢琅捏了捏她的耳朵,哄她道:“如今天气已经微凉,吹风太久了也不太好,回房吧,你若是不想动,我抱你回去如何?” “不要。”程娇豁然坐起,一下子就清醒多了,“算了,我不睡了,若是回去睡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如今都快用饭了,等晚一些我们还要出去。” 这要是睡过去了多亏啊! “还出去?” “当然!”程娇抬眼看他,“难道你不想出去了?” “当然想。”谢琅是想去的,以前没机会和程娇出去走走,他也不想错过这机会,“只是,你若是觉得太累了,我们呆在家里也行。” 程娇使劲摇头:“我不累的。” 外面那么热闹,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加入其中,一起热闹才是最开心的啦! 谢琅听她这么说,自然是同意了,转头对春晓道:“你去让人摆饭,等会你也去和铃铛她们一起用饭吧,这里不用伺候。” 春晓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行礼离开。 谢琅在一旁的茶桌边上坐下,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程娇看着春晓离开,便问她:“此人如何?” “还行吧,听话懂事,却也不失机灵,也沉稳,教导一二,也当得一用。”程娇如此评价。 她如今要的人和以前不一样了,端的就是一个用得顺心,可不会像以前那样,都是陪玩的。 要知道铃铛以前的性子是很跳脱的,经常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唤换作现在,程娇已经不用这样的人了。 大约是世间上只有一个铃铛一个铃镜,陪着她长大的只有这两个人,也只有两个例外,她可以纵容,至于旁的,都是应聘的员工,她当然择优录取。 谢琅见她还算是满意,点点头,便没有多问,反正是她的侍女,她满意就行,他无所谓。 他喝了一口温茶,又给程娇倒了半杯:“喝些,解困。” 程娇摇了摇头,她方才喝了不少,这会儿不想喝茶,不过她往边上移了移,让开了一些位置拍了拍,让他坐上来。 谢琅会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亭子上的悬着绳子的梁,心想,若是他也坐上去,横梁和绳子会不会断呢? “不会断了吗?”他直接问出来了。 “怎么可能!”程娇瞥了他一眼,“区区两个人,怎么就会断了!” 哪里会那么不牢靠,若是两个人就能断了,她都得想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断了。 谢琅想了想也是,于是便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靠在软枕上。 此时面向亭中树木繁花,有清风吹来,有花香淡淡吹来,吊椅微微摇晃。 好景好风,岁月安然宁静,确实是挺舒服的,也难怪她在这里睡着了。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静静地度过此刻安静的时光...... 。 大约是两刻时(30分钟)之后,两人便用上了今日的夕食。 与下人那边摆了好几桌不同,两人就两个人用饭,故而只做了八个菜,而且每一样份量都不多,差不多是两人能吃完这样。 因着今日的凉风正好,两人便让人将饭菜摆在亭子里的茶座上,程娇还叫人取了一壶‘桂花醑’来,打算小饮两杯。 “今日中秋,有好菜,又岂能无酒!”大盛朝的男女皆爱饮酒,若是无酒,总觉得是少了点什么。 谢琅笑着看她倒酒,摇头道:“你也不怕喝醉了?” “喝醉?安了安了,我虽然酒量一般,但也不至于两杯就倒。”程娇酒量确实一般,但是果子酒还是能喝不少了,便是清酒,也能饮上三四杯。 “哦,是吗?”谢琅不信,到底是谁多喝了两杯,醉了可怜兮兮的,还抓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 “当然,你若是不信,我饮给你看。” 谢琅:“...还是算了吧。”大可不必真的,娘子啊,要是醉了,一会儿就出不了门了。 “怎么?你真的不信?” “我信!我怎么不信呢!”谢琅立刻就点头,哄她道,“不过我们一会儿要出门,喝多了坐马车头疼,还是少饮一些,就饮两杯你觉得可行?” 程娇想了想,觉得他这话有些道理,点了点头道:“那就听你的,就饮两杯。” 真乖! 谢琅嘴角微勾,一双丹凤眼眼底盈满笑意,仿佛勾人心魂,他举杯邀她同饮:“今日是你我二人头一次一起过中秋,应是饮一杯才是,良辰美景,吾妻同在,当得是团圆了。” 说到最后,他满是笑意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些感慨。 程娇遂举杯与他共饮。 待这一杯饮罢,她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吾与郎君同在,也是团圆。” 昔年她在程家过中秋,故而与程家人团聚,如今嫁了人,便与夫君一起说,虽然说家中冷清了一些,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但也有温暖欢喜,叫人心中踏实。 说起来,他虽然总是没脸没皮,逗得她羞恼得想打他,但却从未让她惶恐不安过。 旁的女郎嫁了人,不知要多久才能安定下来,倒是她,好像没几日,便习惯了住在这里,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谢琅见她脸红,又逗她:“那今日为夫邀娘子共赏明月,共渡佳期,不知娘子可否赏脸?” 程娇闻言便知他又在逗自己,但又忍不住被他勾得脸红心跳,有些恼自己不争气,被他三两句就迷得晕头转向,不服输地咳了一声,道:“既然你诚心邀约,我便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是吗?勉为其难?”谢琅眼底的笑意更甚了,“若是你不愿,其实也不必勉强。” “???” “为夫会把你打晕了带走。” “!!!” 第752章 都说无毒不丈夫,这古人诚不欺我也! 日暮将昏,天地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灰蒙蒙的,此时有马车停靠在景阳侯府门前,不多时,一队人从大门中走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便是谢琅和程娇。 谢琅身穿一袭紫色圆领襕衫,头戴金冠,便是看不清他的那张脸,只瞧身形也当得是风流倜傥,如松如柏。 当然,这也得忽略他手中的那把绣着松下仙鹤的团扇才行。 程娇一身海棠色的襦裙,外穿着一身绣着金菊的宽袖长衫,那金菊以金线收边,走动之间衣衫上仿佛有金光流转,贵不可言。 头发也细致地挽了一个精致的流云髻,瞧她云髻娇容,步摇纤纤,当得是清雅贵气,美丽可爱。 程娇微微提着裙摆走在谢琅身边,脚步非常之轻快,颇有一种像是出笼的鸟儿一样,可见对于出门逛夜市这事她是有多开心。 见她几步上前就要上马车了,谢琅赶紧伸手扶她:“你慢些,当心摔着了。” “无事无事,我走得可稳当了,你快些,别磨磨蹭蹭的。” 谢琅跟着她上了马车,捱着她坐下的时候,摇了两下团扇,小声地狡辩:“我可没有磨蹭。” 一个贵气俊美的郎君摇着一把团扇,他自己虽然不在意,但是旁人瞧着这场面,觉得委实有些辣眼。 程娇嘴角抽了抽,有些看不过去地将团扇抢过:“我还是自己拿好了,不用你,免得被人瞧见了笑话。” 谢琅见她抢了团扇,也无所谓:“有什么好笑话的,我给我娘子拿扇子怎么了?若是谁人笑话我,难不成娘子会不管我了?” “管你?我怎么管你?” “自然是有空请他家娘子出来喝喝茶,和人家说说你夫君是何等的体贴爱护你,可惜啊,她们家的夫君觉得这等行为丢脸,很不情愿啊!” 程娇摇着扇子的手抖了抖,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好毒啊!” 若是如此,人家回去了岂不是得吵一架? 吵一架还是轻的,说不定还能打起来了。 这不是一般的毒啊! 都说无毒不丈夫,这古人诚不欺我也! 谢琅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让他嘲笑我呢?我看谁敢,这可是和娘子你学的。” 刘世子送美人不成,反被程娇反手送了三个美人给亲爹,一下子多出三个庶母的事情震惊了长安城众人的三观。 虽然许多人也说她是个‘妒妇’,不是一个贤惠大度的娘子,但到底谁也不敢生出送他美人的想法了。 更甚至是还有其她的夫人有样学样,开始了‘回礼送美人’的操作,也不过是几天时间,长安城里就热闹得不行。 谢琅想到此处,脸上的笑容完全是停不下来。 他家娘子,怎么能那么可爱那么聪明呢! “怎么就跟我学的?”程娇就不赞同这话了,“我多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想这样的损招呢?分明是你自己想的,你休想将这责任撇在我头上。” 她多善良啊,怎么可能呢! 谢琅见她气鼓鼓的,一脸‘你不要胡说我是个善良的人’的模样,再一次笑出声来:“是是是,我家娘子最是善良了,是我心思深,谁要惹我,我就让他好看可以了吧。” 程娇哼了哼,勉强接受了这说法:“这才差不多。” 见他又要摸她的头发,她微微侧头躲过,不情愿道:“不要再摸我的头发了,若是弄乱了,我跟你急。” 谢琅又笑:“那回去摸。” 回去摸? 摸什么? 这话委实是太有歧义了,程娇老脸一红,伸手捂他的嘴:“你闭嘴啦!!” 这模样,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又羞又恼,想伸出爪子挠人,却又因为过于娇弱,爪子都是软软的,伤不了人。 谢琅哈哈笑了两声,忙是哄她:“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骑马跟随的寿山酒泉听到了马车里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眼中也有了几分感慨之色。 寿山看了看前方的路,感慨道:“从成亲之后,侯爷总是这样高兴,可真好啊......” 他们跟在谢琅身边多年,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这些人心中是一清二楚,如今谢琅娶了娘子,天天这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酒泉也点头:“是啊。” 天天这样,搞得他都想娶个娘子了。 “嗳,你说我若是也娶个娘子,你觉得如何?” “什么?你也想娶娘子?”寿山震惊,忙是追问,“你想娶谁呢?” 难不成是真的有了相中的。 “没想娶谁啊!”酒泉摇头,“我就是感慨一下,觉得若是像侯爷一样,娶个娘子也不错,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真的要我娶,我指不定就有些不情愿了,一个人也挺自在的。” 他们这些人,来源于三教九流,年纪不算大的时候便跟在谢琅身边,大多都是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故而对于什么娶妻生子继承香火也没有执念。 寿山摸了摸下巴道:“这事吧,以前难说,以前不知将来如何,没有牵挂最好,但如今侯爷也娶妻安定下来了,你若是想娶,倒是简单,和侯爷夫人说说就行了。” “若是你有自己看上的,把人带去给夫人看看,若是没有瞧上的,那便让夫人做主,给你看看也行。” 他们如今可是有主母的人了,再来他们又没有家人,这婚姻之事,肯定会管一管的。 “不过你若是真的有念头,得认真一些,最好还是先自己看上再和夫人说,若不然夫人给你安排了,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劳累了夫人,侯爷估计要黑脸了。” 这话倒是真理,纵然主子宽厚,但他们也不能太过了,劳累主子的事情,确实是不好。 “你喜欢什么样的娘子呢?”寿山悄声问他,心中已经在算着哪个合适了。 “什么样的娘子?”酒泉皱眉想了想,虽然他觉得谢琅和程娇过得不错,但他自个却不喜欢太吵的,太吵的他招架不住。 “大概喜欢温柔一些的吧......” 第753章 她想,他应该是心疼她了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去,原本闭眼小憩的谢琅突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人想得还挺美的。” 想要一个温柔的娘子,想得可真美啊! “嗯?”有人? “谁人?!” 你这么说,我就不困了。 谢琅又笑笑,将她抬起的脑袋摁了回去,让她继续靠在自己身上,“日后再说,靠着我歇会,等会到了叫你。” 程娇虽然还是有些好奇,但他不说,她也不会缠着,点了点头,继续靠在他身上,路上的时候歇一会,等会才有精神。 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去,行至半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半了,路边的街市房舍之中皆点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 华灯初上,明月悄然爬上天边,那一盏一盏的灯火仿佛是汇成了满天星河。 此时明月在天,星河在地,那汇聚成的盈盈光亮,照亮这人间黑夜。 。 一行人抵达昆仑仙居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昆仑仙居灯火通明,已经有客人陆续到来,站在大堂抬眼看去,已经有好些坐在位置上了。 一行人被引上了三楼,程娇站在三楼的窗前,吹着风,低头看着这人间灯火之景。 彼时街道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三三两两,或是一家出行,或是与友人同行,一同度过这中秋佳期。 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不时地传来,空气中似乎闻到了桂花香。 谢琅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穿着红裳襦裙的小女娃从人群中走过。 那一家三口停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父亲给小女娃挑了一盏锦鲤花灯,那小女娃开心得又蹦又跳。 “可真可爱!”谢琅笑了。 “是啊,真可爱!”程娇使劲点头,小孩子这样大的时候,就是很可爱的。 “我说花灯。” “嗯?!”程娇眨了眨眼,有些傻,感情他们两说的不是同一样啊。 “走,带你去买花灯去。”谢琅拉着她的手,便往门口走去。 屋中的人见此,便要跟上。 谢琅嫌他们人多碍事,摆摆手道:“我们去去就回,寿山和酒泉跟上就行。” 寿山和酒泉闻言连忙跟上,留下铃铛铃镜还有春晓面面相觑。 铃铛走到窗户边上,看着那花灯摊子,也有些意动:“我也想去卖花灯呢!” 铃镜道:“等夫人他们回来了,让酒泉陪你们去买。” 铃铛有些担忧:“咱们就在这里呆着没什么问题吧?” 虽说将成程娇带走的是谢琅,人家都是夫妻,可她们没看着人,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 铃镜皱眉想了想,然后道:“那下次你就跟上。” 反正以后这都是铃铛的事情了,而她自己,如今已经算是坐着管事姑姑的活儿,管着内宅,跟着程娇出门的机会很少了。 若不是今日是中秋,程娇觉得不能将她一人留在家里,她估计也不出来了。 铃铛噎住,面上露出苦恼的神色,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家里,这夫妻俩凑到一起不用她们伺候,让她们离远一点也就罢了,可在外头,她们实在是不放心啊,纵然是谢琅,她们也不是十全十的放心的。 最后她想了想,咬唇道:“那好吧,下次我肯定跟上。” 虽然打扰他们夫妻相处有点不好,但安危更重要是不是? 另一边,谢琅拉着程娇下了楼,出了昆仑仙居的大门便往卖花灯的小摊走去,寿山和酒泉跟在两边,为他们拦住边上的人,省得这些人挤到了这两位。 谢琅给程娇挑了一盏兔子灯,那雪白的兔子抱着一个圆滚滚的月亮,看起来十分可爱,他侧头问她:“这盏如何?你喜欢吗?” 程娇使劲点头:“喜欢!喜欢!” 谢琅笑了:“那我给你买,以后都给你买。” 他刚才看程娇盯着那一家三口买花灯,瞧着她那么喜欢,大约是觉得她心中是有些羡慕的,她小时候可没父亲母亲给她买什么花灯。 不过如今有他了,他肯定给她买。 程娇隐约听出了他言中之意,微微一愣,心头微微触动,点头道:“那好啊,你日后就给我买,不过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也给你挑一盏。” 她想,他应该是心疼她了,觉得她小时候没有人给她买花灯很可怜儿。 也难怪突然要带她下来买花灯。 程娇心软得一塌糊涂,觉得他在灯光映照下的侧脸都比往日好看多了。 嗯,既然他这么有心,那她也送他一个回礼好了。 说起来,他小时候应该也没人给他买灯笼吧...... 谢琅闻言,顿时便笑了:“要啊,既然娘子有心,为夫我自然是不会拒绝了。” 谢琅将手中的兔子花灯交给店家让他点蜡了,然后催程娇给他挑:“你快给我挑一个。” “急什么,我看着呢!”程娇的目光从架子上的花灯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这一家卖的灯笼颇为有趣,都是做成各种可爱的形状,一个个都特别可爱,叫人看了,都想全抱回家里去。 程娇的手指头动了动,然后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只小狗灯笼:“就它了。” 谢琅有些奇怪,问她:“为什么是狗呢?” “为什么不能是狗呢?它和旺财一样,多可爱啊!” 谢琅:“...你到底是给我挑灯笼还是给旺财挑灯笼?” 这也太敷衍了吧? 就因为长得像旺财,就给我选了这个? 娘子,你清醒点好吗?! “怎么?你这是不喜欢?” 谢琅这一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答了,他咳了一声道:“也不是不喜欢。” 其实对他而言,只要是她送的,哪一盏都是一样的。 不过今日程娇大约是心疼特别好,也没有为难他,体贴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挑一个好了,你喜欢什么养的?” 末了,她又决不该问他的,于是便道:“算了,既然是我给你挑,也不好这样问你,那就不挑了,老伯,再给我们一个兔子吧。” 说罢,她转头冲着他笑:“两只兔子是一对,你送我兔子,我也送你兔子,你觉得如何?” 第754章 难道是花灯没哄好你? 谢琅听了这说法,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那就要兔子好了,老伯,也帮忙点上。” 卖花灯的老伯笑呵呵地应下:“哎好,郎君稍等。”末了他又赞,“这位郎君和娘子真恩爱,这位郎君是个会心疼人的,这位娘子好福气啊!” 谢琅最喜欢听旁人赞他与娘子‘夫妻恩爱’‘天生一对’,闻言笑意更深了,他也赞道:“老伯好眼光,某与娘子自是恩爱夫妻。” 这洋洋得意的模样,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了。 这老伯混迹街市,可能不通文墨,但那一双看人的眼睛却是相当的犀利的,也是能说会道,他见谢琅高兴,又道:“这位贵人这是刚成亲吧?” “刚成亲不久。” “哟,那二位真的是好运道啊,男才女貌,天赐良缘,小人啊,甚少见到这样相配的人了,二位将来恩爱长久,白首偕老,子孙满堂。” 这话虽然有恭维讨好之意,但就没有人是不爱听的,谢琅笑呵呵的:“借你吉言,定然会的。” 说话间,那老伯也麻利地点好了一个花灯递过来给,谢琅接过看了一下,觉得没问题这才给程娇:“你的兔子灯。” 而后,他对寿山和酒泉道:“你们也挑几个,一会儿拿回去给她们三个。” 既然是得了人家的好话,那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就多买几个花灯好了。 那卖花灯的老伯赶紧道谢:“谢郎君关照,两位随便挑选,我家的花灯最是结实好看了。”说罢,他又将另一个点亮的兔子灯给谢琅,“郎君,您的灯好了。” “多谢。”谢琅笑着接过,提着花灯与程娇比了比,见俩盏兔子灯放在一起,他嘴角微翘,眼中满是笑意,“看,咱俩的花灯是一对。” 他说话的时候挨得很近,温热的呼吸都落在她耳朵上,让她心头一阵触动,像是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她有些脸红,嗔了他一句:“你幼不幼稚啊。” “怎么会幼稚呢?你说你喜不喜欢就是了?” 程娇咬了咬唇,伸手捂耳朵,表示没听见他的话,谢琅见此,笑出声来。 寿山和酒泉听闻谢琅让他们挑花灯,也没拒绝,寿山挑了那只狗的,酒泉挑了一只猴子的,顺道再给铃铛铃镜她们三挑了一盏莲花灯。 待他们挑好了,谢琅与程娇已经在边上一个卖扇子的小摊上看扇子了。 寿山赶紧付钱,然后跟了过去。 程娇打开了一把绘着仕女图的折扇,握在身前轻轻地扇了扇,捏着嗓音问谢琅:“小郎君,你瞧我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是不是?” 谢琅笑道:“你哪儿仪表堂堂了,充其量,就是个小白脸,程小郎,你就认命吧。” 便是她穿着男子的衣裳,却也是个身姿纤细,白皙秀美的人,但凡细心点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个女郎君,她这辈子就没有做郎君的命。 程娇嘟嘴,对于他这个评价不满意:“我怎么就小白脸了?” 谢琅笑着哄她道:“娘子长得好看,便是换上男子的衣袍,却也是如同女子这一般秀美好看,天生丽质难掩,哪有男子的粗糙。” 这他也能圆回来,程娇暗暗点头,心道这人不愧是混御史台的,巧言善辩那叫一个厉害。 程娇并不大喜欢仕女图的折扇,不过她想着谢琅也挺喜欢带一把折扇的,于是便给他挑选了一把,那折扇上绘着青石松鹤,画技不算很好,但意境还算是可以,买这完还行。 她刚想让铃镜付钱,回头却发现人,这才想起铃镜她们没有跟下来,都在昆仑仙居等着呢,而且她自己也没有带钱的习惯,想到此处,她面上露出了一些尴尬。 谢琅从寿山手里接过一钱银子,然后给了店家:“我们要这个扇子。” 这会儿刚入夜,街市上的人还少,店家也是刚刚把摊子摆起来,见这么快卖出了一把扇子,顿时满面笑容:“多谢贵人。” 扇子要比花灯要贵得多了,那花灯是用竹子扎的,糊上纸,再往上作画,有些匆匆几笔就是一幅画,而且这玩意也卖不贵,讲究的就是薄利多销,赚的就是个辛苦钱。 而扇子呢,且不说要用上好的木料做扇骨,那扇面更是用精致的绸布制作,上面有精致的绘画题诗,是文人墨客之爱,故而价格必然不是花灯能比的。 这大概就叫做读书人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便宜的。 买了花灯又买了折扇,一行人就没有久留,转头回了昆仑仙居。 回去的时候,程娇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有些不顺意地叹气。 “怎么了?难道是花灯没哄好你?”谢琅问她。 “没事啊。”程娇手指捻着扇柄晃了两下,感慨道,“我只是觉得下次我出门得带钱。” “带钱?”谢琅就奇怪了,“你带钱做什么?” 程娇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我买扇子的时候不用你付钱啊!” “这算什么?我的钱不是你的钱了,这还要分的?” “哎呀,这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我想送你嘛,可最后还是你付钱的,这多不好意思啊!” 原来如此! 谢琅乐了:“我还以为你愁什么呢,原来是这个,要不你改日再给我买一个好了,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心意就不一样了啊!” “那...那要不你给我做一个呗,我记得你对于做这些东西还是很不错的。” “做一个吗?”程娇眼睛一亮,觉得可以,“那就给你做一个。” 就当是还了他给她买花灯的心意。 他心疼她,她也要多关心他,让他开心高兴。 夫妻之间,关心都是相互的,她总不能一直享受着他对自己的爱护关心,却对他的事情漠不关心,她也想让他知晓,这个世间上也是有人关心他的。 “好啊,你给我做扇子,我到时候就绘画,你觉得如何?” “好啊!” 两人几句话之间便将事情商量好了,程娇又恢复了之前的活泼,伸手拉着他快速往蓬莱仙居走去。 “咱们快些回去,铃镜她们估计都等急了。” 第755章 什么醋都想吃一吃,也不怕变成醋缸子 谢琅无奈,只能任由她拉着走,便走还便提醒道:“慢些慢些,小心摔着了。” 成了亲还这般自在,不用讲究什么温柔贤淑,被夫君这般纵容的,长安城里头,大约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一行人回到了三楼,寿山将三盏莲花灯给了铃铛铃镜她们。 三人惊喜:“我们也有?” “有的有的,是侯爷让我们挑选的。”寿山性格随和,待人也和善,这会儿脸上都是笑意, “我和酒泉看了一下,便觉得这莲花灯最好看,便给你们挑选了莲花灯,若是选的不好,你们也勿要计较。” “岂会!”铃铛可听不得这话,“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像是会忘恩负义的人吗?” 人家给她们选花灯又给她们带回来,她们还能计较了? 这得是什么人才做得出来! 铃镜也补充道:“铃铛说的不错,我们怎么会计较呢,而且这莲花灯多好看啊,我们也很喜欢的,多谢寿山。” 寿山笑呵呵道:“你们喜欢就好。” 谢琅和程娇在临窗边上的茶座坐下,程娇还提着她手上的兔子灯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百看不厌,很是喜欢。 听了几人的对话,程娇眼珠子转了转,向谢琅招了招手,让他凑过来。 谢琅笑着靠近:“想说什么?” 程娇道:“我家铃镜和铃铛还没夫家呢,你觉得配你家亲卫如何?” 程娇的目光在寿山和酒泉身上转了转,忽然觉得有些动心。 她以前不怎么注意,如今看来谢琅身边的这些人都长得还不错,而且寿山性格随和仔细,也算是个好夫君人选。 酒泉吧,偶尔觉得有点冷酷,但偶尔也会开玩笑,甚至武艺高强,也是个好人选。 还有采桑,采桑的性格有点冷,不大爱说话,但向来沉稳可靠。 都是好男儿啊! 谢琅有些诧异:“你舍得?” “怎么就舍不得了?”程娇更诧异了,“难道我还能困着她们一辈子给我卖命不成?” 程娇觉得铃镜与铃铛伺候她这么多年,这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这以后呢,她们想做下去就继续做,不想做了也没问题,要嫁人要离开,她也会给她们卖身契,放她们自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会给她们找更好的人家呢。” 程娇自己是赐封的县主,出身临安侯府,如今又是景阳侯夫人,她身边陪着她长大的两个侍女,身份自然是很不同,想娶她们的大有人在。 不说那些家底丰厚的富贵人家,甚至是有了功名的秀才举人,甚至是没那么出彩的进士,官宦人家的儿郎,那都是想的。 娶了这侍女,就能和景阳侯夫人攀上关系,有了这个靠山,这不知多少人动心呢。 寿山酒泉虽好,也是自由之身,但如今也只是他身边的亲卫,便是有点品级,那也是很低,在这众多人选之中还是差了一些的。 “什么样的人家是好人家?”程娇挑眉,眼底似笑非笑,“是那官宦人家的庶子?或是那出身寒门的学子?” 程娇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是我看不上他们,觉得他们有多不好,只是我觉得高门庶子媳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好,而且我也不想被人拿捏,她们若是想嫁人,家里简单一些的好。” “至于出身寒门的学子...恕我直言,最好不要轻易下嫁去陪一个人成功,有时候,等他功成名就了,身居高位,没良心些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这出身低微的夫人。” 若是她们身份高一些,像是程妍一般下嫁也就罢了,有个好出身还有个好爹,将来也撑得起场面。 可她们侍女出身,就算是销了卖身契,成了良民百姓,可仍旧改不掉她们奴仆出身的污点,一旦对方功成名就了,估计这心里就有意见了,再听外人说两句,能坚持本心不改的,都是少数。 程娇就没考虑过让她们嫁什么学子,除非是她们自己真的喜欢上,非要往这条路上走。 “你身边这几个亲卫,是你最为信任之人,便是如今看着地位虽然不高,一直在你身边做事,上升的机会也不多,但胜在安稳踏实。” 像是铃铛铃镜这样的出身,能得一生安稳踏实,已经是很好了。 “而且,主要是我管得住吧,若是换作旁人,便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我估计也是鞭长莫及......” 谢琅有些意外程娇竟然想了那么多,忍不住心里又开始冒酸了:“娘子对她们倒是尽心尽力......” 这话,程娇就不乐意了:“难道我对你就不尽心尽力了?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亏待了你一样,真是的,什么醋都想吃一吃,也不怕变成醋缸子。” “什么叫做我什么醋都吃一吃?” “难道不是,不说别的,就说今日,今日我不过是夸了两句九皇子好看,你就非得凑过来强调你更好看,还有现在,又说我对你不尽心尽力......” 说起这些,程娇也是有一堆槽要吐。 她这夫君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缠得她有些招架不住。 谢琅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见她目光幽幽,似乎有点委屈的模样,便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娘子一向对我尽心尽力,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这还差不多。”程娇嘴角微翘,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她这夫君虽然有些缺点,但每每能认错会哄她这点,确实是一大优点。 嗯,醋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不是说明他心中有她嘛。 想到这里,程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就在夫妻俩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的方管事终于得了空闲,匆忙赶来拜见两位主子。 “拜见侯爷,拜见夫人。”行礼完了,方管事话音一转,立刻开始哭诉,“夫人啊,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程娇见他猛汉落泪,眼见就要抱着她大腿哭的样子,当时脑子都有些卡住了。 “不是...你这、怎么了这是?” 第756章 齐心协力,有权有钱 方管事的语气幽幽,目光有些哀怨。 “今日蓬莱仙居举办了诗会,邀约各位才子汇聚蓬莱仙居...夫人啊,您什么时候才管管我这昆仑仙居呢!” 是了,今日蓬莱仙居那边还举办了诗会,引得不少学子都往那边去了,故而今年中秋,昆仑仙居没往年那么热闹。 若是换做以往,方管事在定然也凑个热闹,在昆仑仙居也办一个诗会,可对方是蓬莱仙居,他如今不好下手抢客,就很尴尬。 这会儿他心里正挠心挠肺不得劲呢。 夫人,您也不管管,搞得属下我昆仑仙居像是个后娘养的一样! 程娇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是我疏忽了,日后蓬莱仙居那边弄什么,昆仑仙居也一样,对外你们便说是两家合作好了。” “真的?”方管事喜得一双小眼睛都眯起来了,脸上也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 “那还是按照之前的合作吗?”方管事又问了一句。 蓬莱仙居和昆仑仙居也是有合作的,程娇给蓬莱仙居想了好点子,昆仑仙居若是学了去,是要分利给蓬莱仙居三年的,第一年三成,第二、第三年一成。 这笔钱算起来也是不少了,方管事比较心痛。 谢琅在一旁咳了一声,示意他大方一些,别是斤斤计较这点。 程娇忍笑道:“自然是不按照了。” 如今她和谢琅都是夫妻了,虽然她仍旧觉得各自的产业不能混在一起,但如今都是她在管,也不必比较哪家吃亏了。 “日后两家都归我管,该有的谁都有,合作一事不提了,但你们要记得,对外还是得宣称是合作,不可让人知晓这两家是一家,更不可将我们的事情告知旁人。” 方管事得了这句准话,顿时整个人都舒服了。 他忙是道:“夫人放心,我与王管事都不是什么没有脑子的,自然是不会将侯爷和夫人的事情往外说。” 程娇点头:“如此便好,不过虽然说归我管,但主要还是要靠方管事,我啊,就对对账,再有什么好点子便告诉你一声罢了。” 昆仑仙居经营至今,方管事早有他的一套管理经营方式,程娇不可能再去插手管理一事。 再说了,她手里如今那么多产业,若是样样都管,根本就忙不过来,不说昆仑仙居了,连蓬莱仙居她都放手做甩手东家了。 她只看结果,或是有什么好点子的时候提一下,再或是遇见了什么方管事都解决不了的困难,她再帮忙看看。 “对了,你与王管事如今关系如何?” “还行。”说起王管事,方管事心中还是有一些羡慕和幸灾乐祸的。 先前王管事遇见了好东家,要管的事情不多,拿的钱多,可不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吗? 不过后来东家渐渐放手了,那王管事很长一段时间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也让方管事幸灾乐祸,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心里平衡了。 程娇又问:“那他最近如何?没遇见什么难事吧?” 王管事大概是被提点过了,但凡不是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不会再去打扰程娇,会自己想法子解决,故而也开始报喜不报忧。 程娇对此很满意很开心,但这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担心的。 方管事摇头:“夫人放心吧,便是有些事情,那都是小事,他自己若是解决不了,便会来找我帮忙,当然,我也不是白帮就是了。” “若是属下再解决不了,才会让他找夫人。” 以前王管事是什么事都找程娇拿主意,如今是真的自己主事了,也是焦头烂额,晕头转向,但到底是扛下来了。 这一点,方管事也认可对方有点本事,不是吃白饭的。 当然,若是他扛不住,这蓬莱仙居的管事,指不定就要换一个人做了。 程娇闻言点头:“如此最好了,你既然是帮助他,自然不能白白帮忙,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程娇从不认为因为她与谢琅的缘故,方管事就有责任帮助王管事,不说这两家店原本就属于不同的两个人的,便是同一个主子的也没有这个道理。 人情和账目都要一一清楚的。 方管事点头:“夫人说的是。” 。 今日客人比较多,事也多,方管事就是来拜见主子,说上几句话,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方管事离开之后,谢琅给程娇倒了一杯茶,笑道:“日后这些事都辛苦你了。” 程娇笑纳了他这杯茶,笑笑道:“这本是我的责任,而且这赚钱的事情,算不得辛苦。” 他们夫妻二人,是一个主前程,一个主经营,谢琅好好做他的官,她呢,就管着家里和这些经营,齐心协力,有权有钱,这日子才能过好了。 程娇虽然也想过轻松自在的生活,不想管这些杂事,但她知晓什么是她的责任。 若是她连自己的责任都不愿去承担,那何谈他们的以后,难不成就像是菟丝子一样依附着他? 可他也是会累的啊!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感情还能一如既往不变吗? 就像是程元仲与兰氏,昔日也曾花前月下,真情真意,可到了如今,也成了相敬如冰,一言不合也都能吵起来。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兰氏不愿承担她作为妻子的责任,她只想轻松自在,过琴棋书画诗酒茶的日子,去踏青去赏花,去聚会去论道,家中的事情,她一概是不想管。 她认为程元仲喜欢她,就该包容她,会将这一切办妥,不会让她劳心劳力。 而程元仲呢,他希望在他往上爬的时候,他的妻子能为他料理好家里,让他后顾无忧,但兰氏非但不做,还时常惹出事来,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日子久了,这感情自然是淡了,到了如今,都差不多是相看两厌,不如不见的状态。 程娇不希望她与谢琅将来会变成这样。 故而,该是她的责任,她自然会承担,尽力做得最好。 “而且...而且我若是不管,岂不是要你一人辛苦,我可舍不得......” 第757章 夜市 一行人在昆仑仙居呆了大约半个时辰,看看夜间街市的风景,再看看烟火,听听说书与大堂里客人说的八卦。 等街市上热闹起来了,一行人才下楼,准备去逛夜市。 这本是他们事先安排好了,趁着天还没全黑就出来,到昆仑仙居这边坐一会儿,等天黑了,夜市热闹起来,再出来逛夜市,等夜市逛得差不多了,累了,便去蓬莱仙居。 到了那个时候,蓬莱仙居诗会也到后半场最热闹的时候了,他们也去凑个热闹,看看最终胜出的是哪个学子。 大盛有禁宵的规定,难得一夜不禁宵,故而出来凑热闹的人不少,程娇一行人下来的时候,夜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抬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一行人站在街市人群外面,一时间都有些傻眼,站在街市外一动不动。 谢琅看了看人群,沉思良久,转头对程娇道:“这条街市人太多了,我们走另一条街市吧,这那边人少一些,逛一会儿就往蓬莱仙居去。” 程娇木然地点头:“那就这样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她实在是不想和大家挤啊。 “这人也太多了一些了吧......” 寿山在一旁道:“长安城的人可不少,平日里还禁宵,这不,今日能出来的估计都出来了,人自然就多了。” 程娇有些后悔:“早知道趁着刚才人少的时候,就该先逛一逛。” 真的是蠢啊,为何要等人多了来凑热闹呢? 现在好了,逛都逛不了。 谢琅道:“其实不必担心,隔壁那条街市虽然比不得这边的热闹,但估计也不差,该有的都有,应该也挺热闹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 程娇惊喜:“那我们就去那边吧。” 于是一行人便往另一条街道走去,不出谢琅所料,平日里稍稍有些冷清的街道这会儿也热闹了起来。 虽然比不昆仑仙居前的那条街,但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街市两边有不少出来摆摊子的小贩,卖各种吃食和小玩意的。 程娇眼睛一亮,然后便拉着谢琅凑了上去,先买点吃的,再买点玩的,这不枉费今日来这一趟了。 “婶子,要一个煎饼,帮忙切成四分,不对,要两个。” “老伯,要一份煎鱼......” 程娇方才在昆仑仙居就喝了几口茶,都没吃东西,放着肚子上街市准备一路吃过去呢,方才人多,还以为吃不上了,没想到换一条路上也有小摊。” 煎饼味道一般,她啃了一小块就不吃了,倒是那煎鱼味道极好,那一条小鱼都还没她小指大,香酥美味,一口下去,连鱼骨都酥了,香得不行。 她吃了两根之后又要了两份,分给大家吃。 谢琅捏着一根小鱼,放在嘴里吃了,一口下去,酥酥脆脆的,他点点头:“还不错。” 他还想说什么,但程娇见边上有人卖炸元宵,又把那油纸包着的煎鱼塞在他手里,上前去买炸元宵去了。 谢琅无奈摇头,摸了一根小鱼吃着,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从街道上过去,一路吃吃吃买买买,倒是也有些意思,等这条街道走到头的时候,大家手里都拿了不少东西了。 程娇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她自己吃了一个,又塞给谢琅吃一个,谢琅吃着这糖葫芦,挑眉又皱眉。 他就不爱吃这个,吃外面糖的时候觉得太甜了,等吃到山楂的时候又觉得牙酸。 “怎么就喜欢吃这些呢?”他见程娇吃完一个又啃了一个,大为不解,这玩意能有什么好吃的。 又甜又酸。 “你不喜欢吃啊?” “不喜欢。” 程娇‘哦’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爱吃萝卜我爱吃青菜,你觉得不好吃,我觉得好吃。” 谢琅:“......” 程娇又啃了一颗:“这么说你懂了没?” 谢琅:“...懂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但各有所爱他是懂的。 不过..... “别吃了,再吃就要撑了。” 这一路下来,她这一样吃一点那一样吃一点,吃得谢琅都有些心惊,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几次了,怀疑她怎么吃得下那么多东西。 要知道平日里她吃的也不多,而且出门之前他们还用过夕食,他都觉得有点撑了,她还在吃。 “没事,我还能吃的。”程娇表示自己还能干饭,“这你就不懂了吧,像是我们这些平日里吃饭虽然吃得少,但吃这些零碎的吃食,就吃的多了。” 又是他不懂的道理? 这个各有所爱他能理解,但这个胃口小,吃零碎吃食吃的多,他委实不能理解。 他正想说是什么,见前面有个卖瓜子的,程娇眼睛一亮,又上前去买瓜子去了。 谢琅无奈,只得跟上。 不过陪她逛街夜市挺累神的,幸好不是天天晚上出来逛。 一行人在街市买买买,也花了大半个时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程娇也吃得有点撑了,这才快步往蓬莱仙居走去。 “快些,咱们走快些,若是去得迟了,比试就要结束了。” 方才她一路走一路买一路吃的时候不急,这会儿就开始急了。 谢琅赶紧拉住她:“别急,听说有很多人参加呢,哪里会那么快结束,咱们慢慢走过去,算是消食了。” 他实在是怕她吃太多了,走得急了不舒服。 “你听话些,咱们慢慢走。” 程娇摸了摸肚子,反应过来确实有点撑了,于是她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向铃铛要东西:“我的消食丸呢?” 铃铛赶紧取出一个小瓷瓶给她:“夫人,在这呢。” 程娇顿时眉开眼笑,接过小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子吃了,然后又问谢琅:“你吃不吃,消食的。” 谢琅:“吃。” 没想到她连这玩意都准备好了,但他确实也有点撑了,没有就算了,既然有,吃一颗也好。 程娇笑嘻嘻地取出一颗喂给他:“三郎,吃药了。” 谢琅:“......”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背脊一凉,有一种要冒冷汗的冲动。 第758章 难道我不是你的月亮吗? 山楂的味道略带酸甜,许多小孩子还都喜欢将其当成零嘴吃,但不知怎么的,谢琅只觉得这颗山楂丸莫名的难以下咽。 嗯...背脊发凉,好像吃了就要被毒死一样。 他有心道‘要不我不吃了’,可在她隐隐带着揶揄的笑脸当中,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等这山楂丸吃下肚子,没什么问题,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程娇乐了:“你这副样子,活像是我要毒死你好做一个有钱有闲的寡妇似的。” 谢琅挑眉:“你舍得?” 他自认为他们夫妻恩爱,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怎么就能狠心毒死他做个寡妇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再说了,她这般善良可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要人命的事情呢。 就算是他对不起她,她最多也就是把他一脚踹开罢了。 程娇自然是舍不得的,但她见他得意的样子,又不想认输,哼了一声:“别以为我舍不得你就能拿捏我,惹急了我,我可是敢打你的。” “是是是,惹急了你,你敢打我的,走吧,娘子。” 话题到处为此,一行人转道往蓬莱仙居走去。 这会儿蓬莱仙居的人也很多,一楼大堂处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连挤都挤不进去,一行人只能放着大门不走,从后厨的小门进去,然后上了三楼。 “此时应有酒,共此明月夜。” 一行人到了三楼,进了春风阁的时候,正好有学子作出了这么一句,赢得满堂喝彩。 程娇赞了一句:“今夜应是吟月的诗词,说起吟月,我还记得你那一句‘问是天上月,还是水中仙,比比皆不是,是我心上月’。” “哦?你还记得?” “当然,在我心中,就没有比这句更好的了。” 谢琅忍笑:“我记得我说是你,而不是月。” 程娇反问:“难道我不是你的月亮吗?” 她还记得他叫过她‘小月亮’呢! 哼,真的会给她取外号。 程娇有时候都有些惶恐,觉得她这白月光的身份实在是危险,很多小说里都是要把她祭天的,然后再以这人为主角,来一个‘虐得死去活来’的小说。 想想她都觉得脸有点绿了。 “是是,你是我的月亮。”谢琅笑了笑,拉着她往春风阁的里间走去,见她脸色有些不对,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怎么了?” “没事。”程娇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好的想法甩开,露出一些笑容来。 想拿她祭天,门都没有,她要活得很长久很长! “真的没事?”谢琅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哎呀,真的没事啦!”程娇在他面前走了两步,一脸神采飞扬,“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谢琅想想也是,心里琢磨着她方才应该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这才变脸,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两人在里间临窗的木榻上坐下。 春风阁用屏风分成了两间,分为里间和外间,里间在临窗处设有木榻,上头放有案几,可以坐在上一头喝茶吃东西。 外间则是在临窗的位置舍了茶座,作用相同。 而此时,谢琅和程娇在里间坐着,寿山、酒泉等五人便可以在外间的茶座坐着,一可以尽护卫之责,二,若是两位主子要找人,抬脚就能到。 几人刚刚坐下,便有伙计送来了茶水以及各类吃食,还有一碟子口味不同的月饼。 那月饼个头不大,模样小巧可爱,叫人很是喜欢,程娇伸手拿了一个,掰了一半自己吃,另一半给了谢琅。 “蓬莱仙居的琉璃月饼,你试试口味和昆仑仙居有什么两样。” 琉璃月饼(冰皮月饼)是蓬莱仙居中秋月饼的一大特色了,这月饼皮的做法不容易被人学去,如今也只有蓬莱仙居和昆仑仙居有得卖。 程娇觉得估计还可以卖两年才会被人做出来。 谢琅陪着她吃了一路,委实是有点撑了,但见她递过来,又不好意思说‘我撑了不想吃’,只得接过来。 嗳!真的是甜蜜的负担。 不过幸好这月饼不大,半个月饼他两口就吃完了,末了还评论道:“都一样的味道。” 确实是一样,昆仑仙居那边都是跟蓬莱仙居学的,手把手有人教,自然没什么区别。 程娇点了点头,也道:“确实一样。” 说罢,她又拿起一个别的口味的,又要吃。 谢琅眼皮子都在跳:“你还吃?” 他觉得他都有点撑了,她那点胃口,吃了那么多东西了,还在吃,总决不太妙。 程娇‘唔’了一声:“想吃。” 谢琅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让她吃还是拦着她让她别吃了。 程娇笑笑道:“其实你不用担心啦,我胃口小,一路走来吃到肚子里的都消化了,所以还能吃一些。” 谢琅听她这么说,见她确实不像是撑了的样子,不说话了。 算了算了,既然她想吃,就由着她吃吧。 。 王管事得知谢琅和程娇到了,在百忙之中也抽出空闲,上了三楼去了春风阁,见了这两位主子。 “王管事今日辛苦了。” 程娇看着忙得额头上都是汗的王管事,竟然有些心虚,可能她就做不惯资本家,想她拿这么多钱,反而是王管事辛辛苦苦地做事。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王管事确实是忙,但今日的诗会还算是顺利,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经过此事,他这管事的位置应该是稳了。 程娇点头:“确实应该是你的责任,但你的辛苦,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过了今日,你便看着什么时候有空闲,便自己好好休息两日吧。 至于楼里的伙计,也都辛苦,该补给他们的假日,也补回来,让他们与家人团聚,该有的奖赏,也不能缺了。” 王管事忙是点头应下:“东家放心,属下定然会办妥的,但凡是在我蓬莱仙居做事的,属下定然不会让他们委屈了。” 程娇点头:“你如此,我也便放心了,这两年蓬莱仙居在你的打理之下也很不错,我心中也甚是满意,希望你再接再厉,将这蓬莱仙居经营好。” 第759章 他们若是敢动口,我就敢动手 “东家放心,属下定然不负所托。” 王管事心中也是一阵激动。 最开始程娇放权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将这大好的蓬莱仙居给败了,后来遇见了许多事,他也是很着急,好几次都想去找程娇了。 但想起方管事的警告,他也值得忍下来,努力地寻求解决之法,将事情解决了。 他其实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程娇成亲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万事不愁,有很多心思可以花在蓬莱仙居的小娘子了。 她有丰厚的嫁妆资产要管,还有一个景阳侯府要管,能花费在蓬莱仙居上面的心思不多了。 再说了,她本来事情就多,若是他还敢事事劳烦她来拿主意,解决一众问题,不说她了,连谢琅都对他有很大意见,觉得蓬莱仙居的事情累到程娇了。 到了那时,他这个无用的管事,也算是做到头了。 程娇对王管事的改变也很满意,鼓励了他两句,然后便让他去忙去了:“你去忙去吧,我们就在这里喝喝茶,看一看诗会比试。” “是,属下告退。” 王管事确实很忙,来这一趟已经是不易,得了这话,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便匆匆离去。 程娇冲着谢琅挑眉:“如何?” 这话问的便是王管事。 谢琅点头:“尚可,比之前好多了。”至少可以用了。 谢琅对王管事的不满意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他觉得管事就该有管事的样子,以前这王管事几个月五六百两银子的工钱,竟然事事还要劳累程娇拿主意处理各种问题,简直就是个吃白饭的。 虽然造成这样的结果有一半也是程娇的责任,她以前什么都自己管,是怕王管事欺她年纪小不懂事坑她。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们不可能委屈程娇继续那么辛苦下去,所以王管事自己不改变,不能撑起蓬莱仙居,那就对不起了,这个管事只能换个人来做了。 程娇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能做得好也是最好的结果了,也不枉费我这些年这般信任他,对他不薄......” 蓬莱仙居一成二的利归他这个管事所有啊,一个月少数五六百两银子,那日子别提多好了,他若是不能把握住留下来,那只能说他真的没能力了。 程娇看了看窗外,从高处正好看到一楼中庭的诗词比试,有人唱念了学子的作品,当时赢得一阵掌声,那学子年纪不大,这会儿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程娇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喜欢王管事仁厚善良的性子的,和这样的人相处舒心一些。 但你也知道,仁厚不能当饭吃,管事这个位置,是得为我赚钱的,他若是不能做到,我也只能换人了,在这方面是,他不如方管事。” 方管事手段颇为利己,并且不讲武德,一副重利奸商的模样,其实程娇并不太喜欢的,但他忠心耿耿,又能创造价值,也很难让人讨厌。 反正程娇如今对方管事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不过所幸,他自己也算是争气,能不换人肯定是不换的。” 不到万不得己,她也不想给蓬莱仙居换一个管事。 “那自然。”谢琅赞同这话。 程娇感慨完了,呷了一口茶水,笑着问谢琅:“你觉得今日谁人会胜出?这几位学子如何?” 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里,便有两三个学子的佳作被唱念出来,其中便有‘念今宵佳宴,明月千里,灯火人间’、‘纵明月隔千里,念相思无尽处’此等佳句。 “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都挺好的,相差不大。” 不管是这‘念今宵佳宴,明月千里,灯火人间’、‘纵明月隔千里,念相思无尽处’,还是方才上楼的时候听到的那一句‘此时应有酒,共此明月夜’,都是极佳。 不过她心中却也有更好的。 大概是见过更好的咏月诗词,读过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赏过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自此之后,天下咏月诗便黯然失色。 再不济,还有谢琅的‘心上月’,在她心中是绝佳,所以这些好是好,但她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难道你觉得有更好的?”谢琅听这话,哪里不知她的想法。 “更好的,有啊,你的‘心上月’不就是,我觉得他们都是比不上你那首的。” 关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春江花月夜》的事情,程娇是不可能告诉谢琅的,谁知这个世界什么时候会冒出一个穿越者来,到时候听闻她曾说过这些,那不就身份暴露了吗? 谢琅也不觉得程娇知道有更好的咏月诗,听闻此言,当下就信了。 他高兴道:“娘子谬赞了,我那首虽然不错,但与他们,也应该是不相上下这般,不过那首《心上月》在娘子心中,自然是旁人不能及的。” “娘子,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一首呢?” “我写?”程娇都惊了,她指了指自己,一脸不敢置信,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啊,你给我写一首,就以今天的明月为题如何?” 程娇捏着茶杯的手都紧了紧:“...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你难不成不知,我一直都不怎么会作诗,难不成你没听说过我的事迹?” “娘子的事迹,我自然听说过的,什么‘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哈哈哈~~~” 他家娘子,当真是可爱啊,他就没见过这般有趣的。 程娇见他笑得放肆,有些脸红,咬了咬唇道:“既然知道你还让我作诗,难不成就不怕我作一首‘明月圆又圆,你脸白又白’吗?” “嗯?” “然后下一句,便该是‘问是明月圆,还是郎君白?’了,此诗,名唤《白月郎》。” “哈哈哈!”谢琅乐得不行,“娘子你这般出去,真的不怕被那些学子打吗?” 程娇呵呵:“他们不敢,君子动口不动手,自诩君子,岂能动手打人。” “那他们动口呢?要知道这文人的嘴,最是能诛心了。” “他们若是敢动口,我就敢动手,我是女子嘛,最是不讲道理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760章 盛世知不知,告于长安知 她笑容灿烂,洋洋得意,对于自己不讲理的行径不以为耻反而为荣。 谢琅也笑了:“我就喜欢你这讲歪理的模样。” 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毕竟当初他打了谢璟都能说出‘奉父之命’的鬼话。 故而,对于程娇这些歪理,他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管是‘正理’还是‘歪理’,只要能说得通,自己不被人欺负,那就是好理。 就好比之前程娇‘反手送美人’,他就乐得不行,觉得自家娘子太聪明了。 嗯...这大概就是常理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和她娘子的性情是何等的合贴,拥有一样的快乐。 可真好啊! 程娇嘟嘴,狡辩道:“什么歪理,我说的都是真理好嘛,他们都将我们女子与小人放在一起,觉得我们女子与小人一样不讲理,那我就真的不讲理给他们看,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 “说起来,凭什么他们用这样的话来贬低我们女子,我们就不可以将其当作武器,直接捅回去,你是男子,是君子,要讲理,很好,我是女子,那就不需要讲理了。” “若是对方反驳,让我们讲道理,我还得问他一句,难不成是圣人说错了?他是不是要为我们正名?你猜,他敢不敢说是圣人说错了?” 要是真敢说,估计在文人当中都没办法立足了,这一辈子的前程也无了。 谢琅见她说到最后,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流苏摇摇晃晃,也笑了,赞她道:“绝!” 他娘子如此聪慧,可真好啊,这一辈子啊,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可没有别人能欺负她的份儿。 “是吧是吧,太绝了。” 程娇一想到对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的场面,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想欺负她,真的是想得美啊! 她程娇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程娇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心头畅快是畅快了,但笑太久了,嘴角都有些僵了,额上也有了一些细汗,打开是太过激动了。 谢琅也不觉得她这样的行为不端庄温婉,见她开心他也开心,见她都出汗了,还拿着边上的团扇给她扇了扇风,可谓是万分的贴心了。 程娇有些见他如此,像是安静的美男子静静地看着她发癫,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拿过他手中的扇子,给自己扇风:“我自己来,自家来。” 嗯,她还是要点脸的,虽然说都是夫妻了,也早对对方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破烂人,但面上还是得遮掩一下,留一点点面子的。 谢琅轻笑,倒不知道她在他面前还要脸皮,他在她面前,可永远都没有脸皮这种东西的。 程娇被他这样看着笑着,脸上都有些发热,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不如你也来作一首咏月诗词,虽然咱们也不和这些学子们争,但此情此景,不来一首诗词,总觉得缺点了什么。” 谢琅笑出声来:“我来作一首,你怎么不作啊?” “我作了啊!”程娇理直气壮。 “你那个‘明月圆又圆,你脸白又白’可不算的啊!” “怎么就不算了,它不是诗吗?”程娇继续理直气壮,虽然这是连上了蒙学的儿童都能作出来,但它就是个诗啊,哪怕是个打油的。 “你敢说它不是试试?” 这模样,仿佛是他敢说不是她就翻脸咬他了。 谢琅无奈,只好服软:“是是是,娘子说是就是了。” 虽然这首诗确实...和玩笑一样,说出去都要被那些学子骂的,但是...你开心就好。 不过要他作诗..... 谢琅忽然心思一动,微微挑眉:“闲来无事,作一首诗词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一个人作多无趣啊,不如咱们一起来。” “如何一起来?”程娇问他。 “不如娘子来想上半阙,我来接下半阙,娘子觉得如何?” 程娇顿住了,她觉得浑身都有些不对劲,手心都有些发痒,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你确定?你就不怕我毁了你的诗?” 要说作诗,程娇是真的没多少天分,绞尽脑汁作一两首是没问题,但要多惊艳是没有的。 反而谢琅,虽然以前不务正业,可到底是脑子生得好,天分就摆在这,确实有些本事。 “毁了我的诗?娘子说笑了,若是我接不上来,那是我没本事,怎么能说你毁了呢? 而且娘子你糊涂了,作诗而已,不过是闲聊之时的消遣,算得什么要紧的东西,想作便作了,开心就好,何需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程娇并不想承认自己‘糊涂’了,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诗词,将其看得如何神圣重要,但对他们夫妻而言,不过是闲聊之时的消遣。 如今闲着没事,看着他们比试,也心血来潮作一首玩玩,似乎也挺好的。 程娇想了想,便同意了下来:“那好,我就看你怎么接了,到时候接的不合适,可千万别怪我哦!” 程娇心道,若是接不下来的话,今夜让他自个睡去。 谢琅笑了,将捏了捏手边的茶杯又松开:“那就请娘子出上阙吧。” 程娇闭着眼睛想了想,抬眼看了看那中庭上空的明月,明月皎皎,霜华倾泻而下,为地面铺上一层荧光,盈盈光华,清冷至极,又温柔至极。 于是她道:“既然是诗词,上阙应是写景最佳叙事最佳,那我便来写景吧。” “明月照苍山,霜华覆九州。” 明月照在苍山上,霜华倾泻在这九州之上,这两句都是在写明月。 程娇眯眼想了想,觉得还算是满意,便问谢琅:“这一句你怎么接?” 谢琅抬头看向窗外,在此处往下看的时候,正好能看到中庭的戏台,还看到了大堂之中挤挤攘攘的人。 彼时,人间灯火通明,将世间的热闹繁华显露出来。 于是他笑了笑,接道:“盛世知不知,告于长安知。” 盛世啊,你知道盛世吗? 长安告诉你啊! 第761章 以‘蓬莱仙居\’为题 明月照苍山,霜华覆九州。 盛世知不知,告于长安知。 若单单是前两句,那只是单单在写景,为‘明月照在苍山上,霜华覆盖九州之上’。 可与后面这两句一搭,仿佛这两句突然有了升华。 明月照在苍山上,霜华覆盖九州之上。 而这,便是大盛的浩浩疆土九州。 盛世啊,你知道盛世吗?盛世来了吗?长安告诉你。 这一句‘告于长安知’,其实便是‘长安以告知’的意思。 再或是,你要看是不是盛世,便来长安吧,这天子之都的长安城,会告诉你一切。 程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竟然笑了:“长安城富贵荣华,又是一国之都,确实有证明盛世的资格。如今四海臣服,番邦俯首称臣,称我‘大盛’为天府上国,年年进贡,此情此景,确实是盛世之象。” 这接得确实不错,原本是在咏月的,他这一升华,就成了在歌颂盛世,称赞长安之盛景盛况。 谢琅道:“那娘子觉得我接得如何?” “可以啊!很可以!”程娇连连点头,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两句更佳的了。 “夫君果然聪慧,才学无双,这天下的学子,能与你相比的人可没几个了,若是这首诗放在比试上,定然能拔得今日头筹。” 且不说他这两句确实有些惊艳,便是没那么惊艳,他这一首从‘咏月’上升到‘歌颂盛世’的诗词,谁敢不让他赢。 难不成谁敢评这个‘盛世’屈居人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比试的人用这样的法子,写一写盛世,或是称赞一下陛下,那这首诗词,谁敢判它不好?” 这简直就是在钻空子嘛! 谢琅轻笑:“你方才不是说了吗,读书人,自诩证人君子,可不屑于钻这样的空子,若是钻了,那是要被大家看不起的,再说了,他懂得写这些,难道旁人就不懂了吗?” 文人,最看重气节与风骨,一句‘失意不失志,可杀不可辱’便足以昭示。 或许也有些文人并没有这样的气节和风骨,但他们仍旧是在乎颜面的,不愿做出那等叫人唾弃,不愿与之为伍的事情。 尤其这些年轻的、还未踏入仕途的学子,名声他们最为看重了。 程娇听了谢琅的解释,伸手按了按眉心:“你们这些人真复杂。” 都说宫斗宅斗,女子之间是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可这些官场上的人,也不同样如此,一个个的,一个人都能有八个心眼,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喜获罢官获罪。 想到这,程娇都有些心疼谢琅了:“你在朝中做官,和这些人打交道累不累啊?实在是...实在是太累的话,咱们就不做了。” 谢琅:“?!” 谢琅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忍不住道:“哪里人让夫君别做官了的,娘子你恐怕是头一个了。” “我也想不做啊!”谢琅是真的不想做什么官,“我也想做一个纨绔,带着娘子你到处玩,等长安城玩厌了,咱们就出去游历,天南地北走走停停,潇洒自在,可惜了......” 可惜什么? 自然是可惜因为有首阳长公主,逼得他为了自保不得不上进,或是为了夫妻二人不受人欺负继续得往上爬,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今日,将来也要在这条路上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大概就是他的人生吧。 若只是他一个人,他可以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权势富贵,他不在乎,一人烂命一条,活一天是一天,实在是觉得不好过了,死了也就算了。 可他有了娘子,将来还有孩子,他就不得不接受这劳碌命。 只能说是人生的选择有得有失,便是劳碌,也是他自己选的,是他心甘情愿受的。 “我以前还和老薛约好了,说一起出去游历,他行医救人,我游山玩水,现在只能是空话了,唉......” 他如今已经是脱不开身了,不但是他,薛空青如今想脱身也难。 “游历,我也想去!”程娇一听这话,登时就有了想法了,虽然说她在这个世界也生活了十六年了,可连京兆府都没出去过,也挺可怜的。 外面天高地广,她一个都没见过。 “想去吧?” “想想!” “我也想。”谢琅表示也很想,他也带着娘子游山玩水,只是可惜不能啊! “算了算了,这些话不能说了,越说越是揪心,咱们还是回归正题,看比试吧,看看今日谁人拔得头筹。” 程娇这会儿也失去了继续往下说的兴趣,有些焉巴巴地点头,应了一声,继续看比赛。 蓬莱仙居的诗词比试要进行五轮,第一轮是在众多学子作品之中选出最好的五十位,第二轮再由五十位选出二十位,第三轮从二十位里选出八位,第四轮从八位里选出三位,最后一轮,确定最终排名和奖品归属。 而蓬莱仙居为了这一次诗词比赛也是下了血本了。 为了吸引学子前来参加,头名的彩头是一本前朝大儒用过的一本书,上面有这位大儒的见解,价值本来不低,又因‘大儒’之名,引来众多学子追捧,更是将价值拔高到一定程度。 第二名是一套文房四宝。 第三名则是一批松香墨和纸张。 第四到第八奖励五两银子,第九到二十则是一两银子,细数下来,单单这些花销都是要几百两银子了。 而时下时候已经不早了,也刚刚结束了第四轮,选出了三位学子,也就是方才那三位诗词一出赢得满堂喝彩的三位学子。 彼时,王管事亲自请了以为长须白眉的老者上台,那老者一身青袍,却也是一身书香,瞧着也不知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先生。 “老朽应邀而来,出这今日最后一道题,方才大家都在咏月说相思,千里婵娟,不说大家,老朽听得也都有些腻了。” 众人闻言,顿时一阵哈哈大笑,有人说腻了,有人说不腻。 那老先生见此,笑呵呵道:“不如这般,三位今夜蓬莱仙居之宴,写一首诗词,以论高低,诸位觉得如何?” 第762章 我看你的脸才是肿,厚得像肿了 这最后一首诗词,才是今日蓬莱中秋诗会的关键。 可以说今日前来参加比试的学子可以赚,但蓬莱仙居绝对不亏。 这些学子若是能作出一首好诗词来,蓬莱仙居不说传遍天下,更有流传百世的机会。后世人翻开书页,或许便有这‘某年蓬莱仙居中秋诗会’之旧事。 再说了,便是这些诗词没那么惊艳,那也能借此热闹好一阵子,不说这区区几百两银子,甚至是一千两,那也不用半个月就能挣回来。 谢琅啧了一声,揶揄地看着程娇:“娘子打得一手好算盘。” 程娇一派娴静温婉,笑容甜美真诚:“夫君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谢琅乐了:“听不懂是吗,听不懂就好,我家娘子多单纯善良的一个人啊,什么都听不懂。” 程娇笑容更灿烂了:“夫君是的是啊,我是多善良单纯的一个人,听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呢。” 瞧瞧,她多善良单纯啊,栀子花都没她白。 不过在场的人并没有这一对‘心机深沉’的夫妻想的多,有了老先生出题,在场的人并未想过蓬莱仙居会有什么目的,故而都开始思索起了以‘蓬莱仙居中秋诗会’为题的诗词。 有人在戏台上搬来了三张案几,有侍女铺纸研墨,请三位学子登台写下佳作,每一位学子都有一位侍女恭敬地引上台,边上还有一位琴女坐在琴座前轻轻拨动琴弦。 一曲琴音铮铮,仿佛天地浩浩,风清月明。 这三位学子之中,其中一个大概没见过这阵仗,又是激动又是脸红,一时之间,竟然连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在场的人见他如此,忍不住笑了。 有人喊话道:“淮明兄,你这般,一会儿写字的时候拿不起笔啊!” 杜淮,字淮明,便是那脸红的俊秀郎君,此人大约不过是及冠之年,生得俊秀,瞧着还有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粹。 在场的人听到此话,当时哈哈哈笑个不听。 杜淮听了,脸更红了,但脸红归脸红,却没有退步,他振袖轻哼:“休要胡言,吾辈读书人,岂能连笔都拿不起来。” 人也曾道书生是‘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但真正的读书人,文人,便是心中有惧怕,便是力量再小,却也决不退让。 ‘士可杀不可辱’,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程娇见此,也赞了一句,也对谢琅道:“这人也有些风骨。” 总比那些仗着读了两本书总拿大道理说事的酸腐之人,平日里总觉得高人一等,出了事又贪生怕死,只求苟且偷生。 “确实是不错。”谢琅笑了笑,“应该是来参加秋闱的学子,虽然还稚嫩了一些,但若是为官,又这番心性,也算是尚可。” 至少不是贪妄之辈,不过...娘子,你老盯着人家看,还一脸欣赏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谢琅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他微微眯眼,看向那杜淮是哪里都觉得不顺眼。 嗯,长得没他好看,瞧着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少年,都二十岁了,还和程让差不多,经不住事的小年轻,呵! “你不说我都忘了,过几日就是秋闱了。” 今年是乡试之年,过了中秋便要开始考了,等到了明年二月,便是会试之年了。 “三年都要过去了,好快啊!” 想当年,她在春日宴上见谢琅的时候,堪堪不过是会试之后,如今两年多过去了,明年又是会试之年了。 程娇还想说什么,见他突然凑头到她身边,吓了一跳,她伸手拍拍心口,没好气地问他:“你干嘛!” “没干嘛。”谢琅又坐了回去,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样,嘴上却道,“我这个位置瞧着这杜淮脸似乎有点肿,可能是灯火的问题,我就想看看你那个位置如何。” 程娇斜睨他,问他:“那我这个位置看,他脸还肿不肿?” “肿。” 一个字,意简言赅,直明要义。 程娇:“......” 她嘴角抽了抽,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言语。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世间的语言何等苍白,竟然没有一个词能表述他的不要脸和厚脸皮。 “人家哪里脸肿了,那是还没长开好嘛!” 人家那是婴儿肥好嘛兄台,我看你的脸才是肿,厚得像肿了。 程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冷静一下,谢琅见她喝了茶,又笑着给她添茶:“娘子,蓬莱仙居这茶可真不错,喝着解暑又清爽,可比昆仑仙居的好多了。” 说到这个,程娇顿时有些得意,也忘了再去看台上的杜淮,她得意道:“那当然,这茶可是我请了一个懂茶的先生亲自品尝的,来自一处大山深处,最是爽朗清香,是别的茶比不得的。” “哦,那此茶唤作什么?” “这茶原本只是深山之中也野茶,也没有名字,蓬莱仙居在当地种植了一片茶园,算是蓬莱仙居特有的一种茶,故而称它为‘蓬莱’。” “蓬莱?” “是的,若是没有意外,这可能便是蓬莱仙居日后提供的茶水了,其它的茶水应该会慢慢减少,希望来此之人,都品一口蓬莱之茶吧。” “为何娘子要为此茶楼取名为‘蓬莱仙居’呢?” “哦,那大概是向往海外仙山吧......” 就在谢琅拉着程娇说话的时候,戏台上的三位学子皆已净手,侍女研墨罢了便侯在一旁,三人用帕子擦干净手,便往案几前走去。 在场另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似乎是很享受这般众星捧月的感觉,他笑问一旁身穿紫衣云锦的男子:“崇之兄如此淡定,难不成心中已有锦绣?” 那位‘崇之兄’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道:“锦绣不敢当,小作倒是有一首,一会儿便让诸位品鉴,南风兄啊,一会,你可要好好给我看看啊。” “定然定然,能一观崇之兄的大作,也是我之福气......” 一旁的杜淮见此人如此拍人马屁,眼中有些不屑,轻嗤了一声:“崇之兄的佳作某不敢妄言,倒不知这位...这作诗的功夫可否比得上嘴上的功夫?” 第763章 那谁和人打,谁和狗打? 此三人,左边这位是杜淮,中间那位名曰赵崇,字崇之,另外一人姓宋,宋南风是也。 杜淮这话里话外的,就是在问宋南风这写诗的本事是否比得上拍马屁的本事。 当然,也有讥讽此人拍须遛马,汲汲营营,毫无尊严之意。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杜淮明!”宋南风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你休要胡说八道污蔑我,我与崇之兄说两句话难不成还有错了?” “自然是没错的,我也没说你有错啊!”杜淮一脸‘我干嘛了你怎么生气了’的模样,“我只是觉得南风兄你这么会说话,想必是腹中锦绣更佳罢了。” “咳!”赵崇轻咳了一声,示意两位不要再说了,他们站在高台之上,这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看着呢,若是吵闹起来,多丢脸啊。 “二位,腹中有多少锦绣,嘴上说是没有用处的,不如手底下见真章如何?” “正有此意。” “某也赞同。” 两人闻言顿时不说了,站在案几前,看着那铺陈的纸张,深思了起来。 台下的众人窃窃私语。 “此人是谁?瞧着这穿着,不知是哪家郎君?这长安城里有这一位吗?” “难道是外地来的学子,为的是参加明年的会试。” “难道是清河崔氏崔四郎?我听说明年崔四郎会来参加会试......” “不可能,这位姓赵,赵姓郎君,怎么可能会是崔四郎,再说了,崔四郎怎么会来参加这等诗会比试,哗众取宠,有损身份。” “我倒是知晓,此人应该是赵府尹家的小郎。” “赵府尹家的小郎君!”不知内情的人顿时惊了惊。 赵府尹,京兆府府尹,而且这位还有一女嫁入了承恩侯府,正是承恩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刘世子的妻子。 也就是说这位赵郎君,便是刘世子的妻弟。 这身份,在长安城里头,也当得一句贵人了。 “赵崇啊!原来是他!”谢琅听到这议论,也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没想到他竟然回长安了,看来这些年似乎是不错,丝毫不见当年横行街头的模样。” 程娇眨了眨眼,问他:“你认识?”末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又补了一句,“有过节啊?” 这一副要听八卦看好戏的模样,委实是让人想伸手捏一捏她的脸啊! “什么叫做有过节,那是他单方面找我麻烦好嘛,娘子你不知晓就不要胡说。”过节是互相的,谢琅表示不承认。 他是多善良的人啊,怎么会与人有什么过节呢,明明是对方找他麻烦。 程娇看着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一手支在茶几上,手心托着下巴,做出安静倾听的模样:“那你说说,你与他有什么过节,不不,是他如何找你麻烦?” 说罢,她似乎是觉得少了点好处,于是就道:“若是他欺负了你,我就给你讨回来!” 谢琅本不想提起小时候的一些往事的,但听她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了,于是就将那些陈年旧事细细道来。 “那是我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当时赵崇的姐姐刚刚嫁入承恩侯府,一时间赵家众人的身份水涨船高,便是赵府尹,也一跃成了京兆府尹,使得赵家一跃成为长安城的新贵。” “这赵崇呢,仗势欺人,横行街市,还纵狗伤人,有一回犯到了我与霍荀的头上。” “所以你们把他和他的狗给打了?”程娇突然开口,“那谁和人打,谁和狗打?” 谢琅:“......” 谢琅有一瞬间脑子都卡住了。 他娘子关注的地方为何总是如此清奇? 什么叫做‘谁和人打谁和狗打’?他们像是能和狗打架的人吗? 程娇直愣愣地点头:“像!”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谢琅就奇了。 “怎么就看不出来了?你那样子你当我是瞎了的?” 谢琅:“......” 和娘子太了解对方了,似乎也不是好事,就一个脸色就能知道心里想什么,唉! 程娇继续追问:“那你们到底谁和狗打?” “当然是他了!”谢琅答得很大声,表情是认真又肯定,“他那个莽夫,肯定冲在最前面,打最狠的架。” “真的吗?”程娇有一瞬间的不信。 “不是,我怎么被你说得都糊涂了,我们怎么可能和狗打架,当然是让身边的护卫上前去制止,然后一起去把赵崇打了。” “那就是二打一了?” “二打一怎么了,我们也是替天行道。”谢琅并不觉得二打一有什么错,“他纵狗伤人,当时有好几个人都被咬了,后来还死了两个。” “而他离开长安,不过是因为惹到了我和霍荀,这才被赵家送离长安,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回来了,瞧着这模样,倒是丝毫不见当年凶恶的样子,真是奇怪了。” “人之本性难改,他七八岁的时候那个样子的,怎么可能就改了,成为如今这满腹才学,温和知礼的模样。” 反正谢琅是不信的。 这话程娇赞同,虽然她对这个赵崇并不了解,也不知那么多年下来他是否被教导改正,但作为谢琅的妻子,她肯定是站在谢琅这边的,所以就先来一个赞同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说,他会不会报复你和霍世子啊?” 想当年正是因为谢琅和霍荀,这个赵崇才被送离长安,这么多年在外,这心中别提有多怨恨了,找到机会,不报仇才怪。 “这话有理。”谢琅看了看那台上的赵崇。 那人一身云锦紫袍,矜贵俊朗,风度翩翩,一派贵公子的模样。 谢琅眯了眯眼,心中不悦,说起来,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晓他谢琅喜欢穿紫衣,如今随着他越来越受元景帝重视,又做了景阳侯之后,穿紫衣的年轻人就少了很多。 大概是不想和他撞上了。 这赵崇,莫不是故意和他作对的? 想到这里,谢琅立刻下定决心:“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好了。” 第764章 玉楼仙阁锁青云,欲摘星辰作仙人 台上正在执笔蘸墨的赵崇突然背脊一凉,打了一个哆嗦,心中莫名地一阵心慌,原本的思绪险些溃散。 他死死地皱紧眉头,目光扫过四周,可眼瞧着这些四周挤挤攘攘的都是人,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无法,他只能将心慌压下,提笔书写。 无需多时,三人便一一书写完毕。 三人停笔之后,有侍女上前去取这三篇佳作,最终交给交给方才那老先生,老先生看过之后,便将其中一篇交给早在一旁候着的说书先生唱念。 “此乃宋南风宋学子之佳作,诗云—— 不知蓬莱阁,误入仙宫里; 仙人共举杯,邀我饮此杯。 吾家居山野,久做田舍郎。 今为长安客,愿登天子堂。” 此诗不长,诗意也是简单明了。 前两句是写今日的蓬莱仙居中秋诗会,意为:我不知此处是蓬莱阁,还以为是误入了仙宫,诸位(仙人)举杯邀请我饮满此杯,共渡今日良辰佳节。 而这后两句,便是写他自己:我家住在山野之中,长久以来就是一个田舍郎,如今来了这长安,只希望自己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登上朝堂(天子堂)。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不知是多少出身寒门学子的所求所愿,为此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汗水。 不得不说,这宋学子虽然有点拍须遛马,但才学还是有些的,这一首诗词也算是写得不错了。 不过想想也是,若他腹中没有点墨水,又怎么可能在众多学子之中脱颖而出呢。 说书先生的口才极好,一首诗词念的是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很是感染震撼人心,最后一句‘愿登天子堂’一出,也是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也不知是多少人所求所愿,在此,蓬莱仙居也祝宋学子如愿。”王管事笑呵呵地开口,宋南风做出了一首不错的诗词,王管事自然也乐得说几句好话。 宋南风笑道:“多谢管事。” 此时,楼上的程娇又评:“旁人虽然也非常渴望做官,愿自己直上青云,更改门楣一生富贵,但许多人羞耻于启齿,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汲汲营营只为了做官,让人觉得自己贪慕名利富贵,他倒是坦荡。” 方才觉得此人拍须遛马,是个汲汲营营的,性情不会很好,可这会儿又觉得他有些坦荡,也不在乎别人看他的目光。 谢琅呷了一口茶水,然后道:“可见一个人如何,不能以某个方面盖棺定论,若说为官,就拿这杜淮与宋南风来说吧,只要宋南风不太贪,老老实实最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他比杜淮更适合做官。” 程娇摇头:“可我认为,他这样的人,心智太不坚定了,若是为官,很容易被这钱财权势侵腐,还是杜淮好一些,至少心智坚定,是个正人君子。” “这倒也是,算了,咱们便不管这些了,继续看下去吧。” 。 “此乃杜淮杜学子所作,诗云—— 蓬莱灯火夜通明,帝城遥望山河情; 古时圣明今安在,唯有此月此时明。” “好一个此时此夜明!” “好!” 众人连声称赞,那掌声都比方才宋南风时热闹不知多少,有人抬头看向宋南风,见他脸色都有些发绿,可见是知晓自己不如杜淮,被人家压了一头,脸色不好看。 唱念完了杜淮的作品,最后便是那赵崇的了。 “此乃赵崇赵学子所作,诗云—— 玉楼仙阁锁青云,欲摘星辰作仙人; 若问此楼何处寻,古今天下第一城。” 赵崇这一首诗词一出,好了,真的是不用比了,这排名如何,显而易见。 相比杜淮和赵崇这两首,宋南风那首显然是相差甚远,委实比不上,只能屈居第三。 至于杜淮与赵崇,到底还是赵崇更胜一筹。 杜淮写的也确实是很不错,这一句‘古时圣明今安在,唯有此月此时明’也是真的很赞,这其中的意思呢,便是说古时候的圣贤之人如今在哪?都不在了,而如今呢,也到了我们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他这通篇,是洗了蓬莱仙居,但也就是点了一句罢了。 而赵崇这一首呢,通篇都在写蓬莱仙居。 什么‘玉楼仙阁锁青云,欲摘星辰作仙人’,玉楼,便是指这蓬莱仙居,这楼真高啊,玉楼仙阁高耸入云,能锁住青云,还能手摘星辰,就好似自己是仙人一样。 便是这两句,虽然有夸张的意思,但也是绝妙了,颇有几分李太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即视感。 再后一句,若是有人问我此楼在哪里找,去这古今天下第一城——长安城。 简单明了,却又堪称绝妙,此诗词,也当得是流传百世的佳作了。 有了此诗,蓬莱仙居定然的名声定然会传得更广,或许便是千百年后,蓬莱仙居不在了,也随着这首诗词名留千古。 王管事大喜,立刻便让那老先生宣布今日胜出之人,故而,赵崇名列第一,拔得头筹,再然后是杜淮,位列第二,最后才是宋南风,屈居末坐。 尽管他的这首诗词确实是不如另外两位的,可成为最差那个,委实是觉得有些丢脸,而且他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却输给两个不如他的人,如此,岂不是显得他很差劲。 不过便是心中有诸多不满,在拿了蓬莱仙居的赠礼之后,他也露出笑容,转头继续和人寒暄交流,仿佛方才的愉快不曾存在过。 说起来,这也是个能耐人了,若是换做旁人,估计直接甩袖就走了。 三人刚刚下台不久,便有楼中的伙计前来邀请,说是三楼春风阁的贵人有请。 各大酒楼茶楼的三楼,皆是留给贵客的,若是没有点身份地位,那都是上不去的,尤其是今日中秋,能抢到三楼雅阁之人,那更是贵人中的贵人。 若是能搭上一位,得了赏识,那便是大喜。 宋南风心中一喜,忙是问:“不知是哪位贵人?” 第765章 春风阁的贵人 宋南风今日来参加这诗会,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露个脸,好叫这些贵人知晓,指不定有一番际遇,二嘛,自然是为了得一些好处。 蓬莱仙居给的东西价值不低,且不说那彩头前朝大儒的书册,便是第二名的文房四宝也是价值不低,他眼馋得很。 其四宝为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皆是读书人所求之好物,像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出身的,每一样都是他们想要的。 再不济,便是他手中的松香墨和纸张,也是精品,虽然比不得那徽墨宣纸,但胜在好用,数量也不少,够他用很久了。 总而言之,这种又能露脸又有好处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宋学子,哪位贵人我等不敢言,宋学子去了,一看便知。” 在这样的酒楼、茶楼做事的伙计,有哪个是不机灵的,那些贵人的消息,更是万万透露不得的,若是你传了出去,引来了人,惹了贵人不快,不单单是你,连茶楼就要被怪罪的。 要是把消息外传,到时候贵人遇见了危险,那你更是有大罪了。 所以关于这些人是谁,还有种种行踪,店里的伙计都是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肯说的。 宋南风点点头:“那就有劳前面带路了。” 宋南风跟着伙计往三楼走去,上楼梯的时候也刚好碰见了杜淮,两人对视一眼,皆没有作声,前后跟着伙计上楼去。 相比一楼的嘈杂热闹,三楼显得安静许多,虽然也听到一些吵杂声,但仿佛被拦在了墙窗之外,隔了一个世界,从楼道走过的时候,还闻到了一些淡淡的茶香。 两人被引到春风阁门口,便有伙计敲门,得了一句‘进来’之后,这才小心地推开门往里面走去。 “二位贵人,宋学子赵学子已经到了。” “请他们进来吧。” 里面的声音传来,伙计这才请宋南风与杜淮进去,然后关上门离开。 就离开了...... 宋南风与杜淮都有些傻眼,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要见谁,抬头看着坐在茶座边上的一对男女,只见这二人男俊女美,身着华贵,并不是一般人。 他们二人不敢多打量,便抬手作揖行礼:“见过二位。” “不必多礼,坐吧。”谢琅抬手让他们坐下,便自我介绍了一番,“某是谢既安,这位是我家娘子。” 说到这里,谢琅的眼角扫了程娇一眼,给了她一个‘晚些和你算账’的表情,他这娘子好生有本事啊,竟然敢利用起他来了。 程娇冲着他温柔端庄一笑,袖下的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袖。 宋南风和杜淮闻言当时又愣了一下,都有些吃惊,脸上的表情是又惊又喜,而后忙是再次作揖行礼:“不知是侯爷与夫人在此,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谢既安之名,长安城也是无人不晓了。 他的父母乃是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是堂堂王府郎君,还有一个身为帝王的舅父,这身份,原本便是一等一的尊贵了。 后来又被封了景阳侯,又是过继给了福王,成了皇家子嗣,还是帝王跟前的红人,御史台的侍御史,不管是哪一个身份拿出来,那都是世间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而他的夫人,同样也不是等闲之辈,乃是临安侯嫡女,又被赐封为长宁县主,未出阁之前已经是长安城有名有身份的贵女,嫁了人,更是堂堂景阳侯夫人。 不久前那一场盛世婚礼,他们这些人也远远地看过一眼,当时只觉得振奋人心,又是万分的感慨。 这世家郎君与世家贵女的盛世大礼,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 哦,他们连去讨一杯喜酒喝的资格都没有。 有的人生来富贵,什么都有,权势、富贵、出身高贵的妻子,而有的人,生来什么都没有,只能一步步往上爬,才有一丝丝的可能,能过上好日子。 人生便是这般残酷。 “不必如此拘谨,请坐吧。”谢琅又笑了笑,让寿山酒泉搬来了两张椅子,请他们坐下说话,又抬手亲自倒了两杯茶水,让铃铛铃镜端过去给他们。 “尝尝,这是蓬莱仙居新出的新茶,便唤作蓬莱。” 堂堂侯爷亲自泡的茶,还亲自倒给他们,二人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不必紧张。”谢琅笑道,“方才听你们二人所作诗词甚好,我与夫人都觉得不错,便请你们上来坐坐,你们就当是会见友人就是了。” 二人皆道“不敢”。 “淮明是京兆人氏,不知南风是哪里人?” “回侯爷,在下是衡州人。” “衡州,那倒是挺远的,都到了永州那边了。”衡州,便在永州的东边,也快到最南边了。 “正是。”宋南风回道,“因着路途遥远,某之前落榜之后,便没有返乡,只想着三年之后再考,正好长安城也是圣学之地,也是求学的好地方。” “说起来,某还认得锦亭兄,曾与他一同去过广源书院求学。” 说起来,宋南风对赵锦亭也是羡慕得不得了,有时候那心中的嫉妒都快压不住了。 谢琅这样的人就算了,生来就是尊贵的人,便是他‘走后门入仕’,他也不敢生出什么嫉妒之心来。 谁让人家有一个长公主的母亲,有陛下这样的舅父。 可这赵锦亭...与他同为寒门子弟,却侥幸遇见了程元仲,拜得一位五品府尹的良师,又求娶得恩师的女儿,堂堂侯府嫡女,这桩桩件件,实在是叫人嫉妒。 “哦,你还与五姐夫有交情?”谢琅似乎有些诧异,顺道问了一句,“听说他明年春闱也要下场,不知求学如何?” “锦亭兄好运,曾得过达奚院长的指点,想来明年定然榜上有名。” 谢琅点了点头,又问他:“那你呢,来年春闱,可是有把握?” “把握某不敢言,愿只愿尽力而为。”宋南风这样答,见谢琅态度温和,似乎是真的在关心他,忍不住诉苦。 “若是此次不中,某也应该归家了,某已经三年不曾归家了......” 第766章 听说他娘子是个妒妇,还生得相貌丑陋 谢琅和宋南风聊了几句,但也没忽略了杜淮,也问了几句他的情况,又赞扬他诗词写得好,再请他们品了茶,最后还送了一些茶叶给他们。 “这是蓬莱仙居的新茶,你们也尝尝。” 二人道谢,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的,算不准这位主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赏识他们还是怎么着。 等人走了,谢琅才微微挑眉,侧头问一旁的程娇:“如此,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自然是满意!”程娇笑嘻嘻,还伸出手来给他捶捶手臂,“夫君你辛苦了,我给你捶捶。” 要见杜淮和宋南风,其实就是程娇的意思,如此做的目的也无它,不过是为今日这蓬莱仙居诗会添一些彩头,让世人知晓不虚此行罢了。 谢琅理所当然地受了,并且还提出要求:“太轻了,重一些,对对对,肩膀也要捶捶。” “好好好,给你捶就是了......” “再捏捏。” “你怎么这么多要求啊?” “那你是捏还是不捏?” “行行行,我捏还不行了......” 谢琅总算是享受到了娘子的捶肩捏肩,当下都觉得浑身舒爽了。 嗯...耐着性子应付宋南风和杜淮很是值得。 。 另一边,宋南风与杜淮下了三楼,在二楼处又被人拦住,被请去了二楼的雅间。 他们进门看见赵崇的时候有些意外,也有些了然,今日蓬莱诗会前三,楼上的那两位见了他们二人,却独独不见赵崇,赵崇想知道原因也是正常。 “是何人要见你们?”赵崇还不等他们开口,便直接地问。 他脸色也称不上很好,虽然他不认为三楼有什么人有资格请他过去一见的,但被人漏下,也是一件令人不爽的事情。 宋南风答曰:“崇之兄,是景阳侯。” “景阳侯?”赵崇眯眼,脸色更加不好了,“是谢琅?” “正是他。” “他见你们做什么?难道是赏识你们,想指点你们一二?不对,他有什么好指点的,他自己都没考过科举!” 想到这一点,赵崇心中的羡慕嫉妒恨险些是头盖骨都压不住了,就要冲天而起。 要说年轻这一辈,他最记恨的是谁,无非就是当年让他被灰溜溜送离长安的谢琅与霍荀。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求学有成,正准备大展拳脚,却听闻昔日的仇人直上青云,受陛下赏识不说,还直接被封了景阳侯,气得他好长时间都睡不着觉。 “听说他娘子是个妒妇,还生得相貌丑陋,你们说是不是?” 宋南风、杜淮:“......” 两人都有些傻眼,大约是不知赵崇从何处得来的结论。 善妒也就罢了,但相貌丑陋,那就过分了。 虽然他们方才不敢抬头看那位,但瞧着一身海棠色衣裙,犹如开得正艳的海棠,灼灼逼人,怎么就相貌丑陋了? 再说了,临安侯府嫡女,堂堂县主,怎么可能是相貌丑陋之人? 杜淮是个老实的,立刻就道:“不知崇之兄是从何处得来的说辞,今日我虽不敢细看,不过只是匆匆一眼,便知这位夫人貌若天仙,何来丑陋一词?” 宋南风重重地咳了一声让他别说了,杜淮回过神来,看见赵崇的面沉如水,黑得有些吓人,顿时心头一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崇心中嫉恨不甘,深吸了两口气,怒而甩袖离去在,一旁的护卫随从赶紧跟上,须臾,雅间内便空了。 宋南风怒瞪杜淮一眼,没好气道:“难不成你不知,这赵崇之与景阳侯幼时有过恩怨,赵崇之被送离长安,也正是因为景阳侯与霍世子的缘故,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不是想惹他生气吗?” 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杜淮被骂得梗了一下,气得脸都红了,他道:“我又不是南风兄,如此会钻研讨好,连这些事情都知道,我哪里知道他们有什么恩怨。” “你......”宋南风气得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最后也是不耐烦地甩袖就走,“算了算了,我与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啊,还是太过年轻......” 。 待是明月上半天,夜色渐深,酒宴散尽,众人各自归家。 程娇今日逛了夜市,也看了蓬莱仙居的诗会,也算是心满意足,刚刚上马车的时候还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的事情,颇有些意犹未尽,下次还来。 不过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说了一会儿也消停了,安静地看着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谢琅揽了揽她的肩头,让她睡得安稳一些。 夜里行车,走得比较慢,故而并未太过摇晃,谢琅也靠在软枕上闭目休神,打算歇一会儿。 不知是过了多时,却感觉到身边的人在推他,他睁开眼,却见她微微咬唇,眼中含泪,一副就要哭了的样子。 谢琅一下子就清醒了:“怎么了这是?” “我...我肚子疼.....”程娇自小便娇养着,一点苦都吃不得,这会儿难受,见他在身边,更是委屈得不行,说话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肚子疼?”谢琅脑子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是有些出汗,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转头便对外喊了一声‘停车’,然后便掀开车幔出去了。 “还要多久能到?” “回侯爷,大约还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到了。” “那附近可有医馆?” “这属下就不知了。” “罢了,咱们先回去,酒泉,你骑马去请个大夫过来,若是不好找大夫,便去找薛太医,让他走一趟。” 酒泉领命,骑马离开,马车又重新往前走去。 谢琅回了车厢在她身边坐下,见她一副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瞧着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顿时头疼。 “程娇!”他有些生气了。 “嗯......”程娇‘嗯’了一声,见他连名带姓地喊她,顿时更委屈了,“你凶我!我难受你还凶我!” “你还委屈上了。”谢琅瞥了她一眼,很是无语,“我先前说过什么来的,让你别吃了,你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我不懂,你能吃,现在好了吧......” 第767章 倒是个会审时度势卖可怜的 她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纯属是吃撑了。 方才坐着不动还好,这会儿坐马车摇摇晃晃的,就难受了。 谢琅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骂她吧,她又委屈得要哭,觉得他凶她,不骂吧,她自己又乱来,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 程娇扁了扁嘴,还嘴硬:“我哪里是吃多了,分明是吃了不好的东西,或是吃的太杂了,这才疼的。” 反正肯定不是吃多了。 谢琅见她还敢嘴硬,脸色一黑就要生气了。 程娇见自己真的把人惹生气了,立刻把头埋在他怀里,拽着他的衣襟可怜兮兮地哭:“夫君,我疼。” 倒是个会审时度势卖可怜的。 谢琅又是心疼又是有些生气:“那多疼一会儿,也好长个记性。” “你笑话我!” “不,我是在威胁你,下次若是再如此,休怪我找个人来管你了。” 谢琅也是发现了,他们上头没有长辈,程娇这日子过得飘得很,而且身边也是没一个管得住她的,他自己有时候也不行,大约是她哭两声,他就忍不住心软。 若是她再管不住自己,不拿自己身体当一回事,那就别怪他找人来管她了。 “程娇娇,你不会想着有一个嬷嬷天天跟在你身边指手画脚吧?” 程娇听了这话,打了一个哆嗦,浑身上下透露着拒绝,她使劲摇头:“我不要!” 若是愿意带一个嬷嬷或是管事姑姑,她在出嫁的时候就带了,何必如今让他找,她就是不想有人管着她好嘛。 谢琅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有些胀,他轻呵了一声:“既然不愿,那就乖一些。” 末了,他又问她:“还疼不疼?” 程娇不敢再说疼,硬着头皮摇头:“不疼...不疼......” “嗯?!” “疼疼,呜呜,我难受。”她再也不敢多吃了,把自己吃撑成这样,她也是奇葩了。 “别怕,一会儿就到家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景阳侯府门口,谢琅抱着她下了马车回了内院,又让人去看看林太医在不在。 景阳侯府府上并没有府医,后来七皇子搬了进来,又带着一位一直给他调理身体的林太医,故而也没有再请一位。 今日是中秋,七皇子进宫去和元景帝团聚去了,这林太医自然也归家与家人团聚了,故而谢琅料想这位林太医是不在的,这才让酒泉是找大夫。 想到这一点,谢琅皱了皱眉,心道还是地琢磨一个府医养在府中才行,日后有什么不舒服的,也有人帮忙看,不单单是主子,便是府中的下人,若是病了,也有人帮忙看看。 派去找林太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果真是得了一个不在的消息。 谢琅等了又等,最终等到酒泉带着一脸冷漠的薛空青回来了。 薛空青浑身散发着冷意,他原本只是性子冷,为人冷淡疏离,还有些冷漠,但这会儿显然是很不爽。 想他好好地在家里过中秋,大半夜都歇下了,还被喊起来请到这边来,任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谢琅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道:“空青兄,实在是不愿打扰,但六娘她委实有些不舒服,就劳烦你了,今夜便不必回去了,就在客苑歇下就好。” “行了,快带我去看看你娘子去。”虽然在路上的时候,薛空青也听酒泉说过情况,心中也猜测这位主儿是吃多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得亲自跑一趟。 “有劳有劳,里面请里面请。” 谢琅请薛空青进了内院四闲苑。 这会儿程娇正坐在正房明厅的一张椅子上,微微靠着椅子等着,见薛空青亲自来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薛太医,有劳你走这一趟了,麻烦你了......” “无事,既是请我看病,我一般都不会觉得麻烦。”病人为大,他是医者,自然不会嫌事多事烦,一般求医求到他头上,他都会尽力医治。 只是这些小病小痛,大半夜喊他起来,他也不是很想动就是了。 也就是这一对夫妻,让他没办法安心躺着不动。 真的是交友不慎。 他早该和谢既安这厮割袍断义,从此友尽。 薛空青给程娇把了脉,又问她:“今日吃了些什么?” 程娇皱眉想了想,然后一个个地开始数:“有煎饼,小汤圆,小鱼干,糖葫芦...还说胡饼,茶水,还有蓬莱仙居的月饼点心等......”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好家伙,都十几种二十种了。 她似乎每一样吃的都不多,但细数下来,吃的就好多了。 薛空青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了一包东西:“这是消食丸,你吃两颗,一会儿跑两趟茅房应该是差不多了,药性比山楂丸强多了,莫要多吃。” 程娇脸色微红,她尴尬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吃撑了有点不好意思,但跑茅房什么的,那就尴尬了,她是小仙女,都是吃露水长大的,怎么可能跑茅房呢! 看诊完了,谢琅便与薛空青一起离开,去外院书房坐了坐。 “她如何?” “吃撑了。”薛空青也觉得很搞笑,“话说,你们俩都管不着她的嘴吗?” 谢琅嘴角微抽:“我说过她两三次了,她还振振有词说我不懂,说她吃得少,一边吃一边消化,所以能吃。” 她都那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还能拦着她吃吗? 薛空青嘴角也抽了抽,大约能明白谢琅心中难言的情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还有几分想笑。 “对了,我不是让你顺道给她看看吗?她身体如何?” “还好。”薛空青轻咳了一声,面上也难得有些尴尬,“就是她到底年纪小了一些,你也稍微.....”节制点。 未尽之词尽在其中。 两人对视一眼,薛空青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开。 谢琅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道他也没怎么折腾啊,而且她哪天不是活蹦乱跳的,怎么就成了他不节制了? “要不你开两副药给她补补,不对,吃药似乎也不好,她也不愿意吃,还是药膳吧,你给两副药膳。” 薛空青无语了:“补什么补,我怎么不知你成了如此好色之徒了,她只是年纪小了些,又不是虚了,再养养就是了......” 第768章 你是女子,我是小人 谢琅回到内院的时候,子时已经过了。 他见程娇已经睡下了,便放轻的脚步取了换洗的寝衣去洗浴室洗澡,等晾干了身上的水汽,掀开床帐准备睡觉的时候,却见程娇窝在被窝里,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看他。 谢琅:“......” 他娘子这是什么爱好,大晚上的吓他是不是? 他抓着床帐的手顿了顿,问她:“可是好些了?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才回来啊!”她的声音似乎还有些委屈,娇娇的,埋怨这他这么晚才回来。 谢琅躺在的动作顿了顿,掀开被子躺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程娇被他摸得脸色微红,往后躲了躲,不让他摸,嘴上又问他:“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啊?” 大约是自从成亲之后,他对她太好,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了,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她便对他颇为依赖,难受时他不在身边,她心里便有些委屈。 “和老薛说了一会话,怎么,我不回来,你就不高兴了?” 程娇拽着被角,哼了哼没说话。 谢琅笑了,伸手捏她的脸:“这又是闹什么脾气呢,我要是回来早了,你又该恼了,估计还恼我杵在这里碍事,让你尴尬。” 他这娘子,也是颇为好脸面,虽说两人已经做了夫妻,但她可不愿在他面前跑茅厕,觉得丢脸,他若是在这杵着,她估计还得尴尬。 “你知不知道圣人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实也很有道理的。“ “...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圣人说的也没有说错,而且圣人的本意也不是时下世人断章取义理解的那般。” “那他是什么意思?”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一句才是完整的。 小人姑且咱们不论,至于女子嘛,你亲近她的时候,她嫌你烦嫌你杵在这里碍事,但你若是疏离她了,她又怨你,觉得你不关心她。” “你说,是不是和你现在的情况一样呢?” 程娇险些气成河豚,鼓着脸抬脚推他:“是了,我是女子,你别亲近,亲近了我烦,走开些走开些......” 谢琅见她气得脸颊鼓鼓的,一双眼睛也要发火了,一改方才焉巴巴的可怜样,顿时笑了,也不顾她挣扎,伸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走什么走,你是女子,我是小人,咱们谁也别嫌弃谁是不是?好娘子,别气了,气多了伤身。” 程娇见他都能说自己是‘小人’了,心中的火气顿时也消了一大半,半推半就地让他抱着也不挣扎了,不过还是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不满。 “知晓我会生气,还这样气我。” 谢琅心道,因为我不想和你论道到底是该回来让你嫌我烦,还是晚些回来让你怨我不关心你。 “好了好了,莫气了,是我的错,不该惹你,已经很晚了,快些睡吧。” 谢琅说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叹,觉得老天爷实在是在与他过不去,今日佳节良宵,他本想和娘子恩恩爱爱,结果她病了,这事就没了。 谢琅拍着她的背,哄着她入睡,才一会儿便见她呼吸绵长睡了过去,心中轻叹一声,心里想着明夜再补回来。 不过他又想到薛空青的话,又有些头疼。 薛空青的意思是说程娇年纪太小了些,最好是这两年先不要生孩子,虽说她这般年岁怀孕生子之人也不少,但总归还是有些危险。 等再过两年,她十八十九了,身子也长开些,到时候便没有那么危险。 听人劝,吃饱饭,尤其是大夫的话,更是不能不听。 他略略愁苦拧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就黑了。 这个老薛,就是故意整他的。 虽然对方提了让他们晚两年生孩子是没什么问题,但作为大夫的人,肯定是有解决方法的,比如手里有什么药什么的。 但对方一个字都不提,只看着他烦躁着急。 看来是对半夜被挖起来这件事很不满意啊..... 。 第二天清晨,程娇醒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她半睡半醒之间伸手摸身边的位置,发现已经空了,然后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抱着被子猛地坐下来,左看右看都没见到谢琅的身影。 “来人。” 她喊了一声,便听见明厅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有人推开门进来。 “夫人醒了。” 是铃铛。 “他呢?” 这个他,自然是指谢琅了。 铃铛道:“侯爷说正好今日薛太医也在,也许久没动手了,便与薛太医比划比划,这不,现在都在比武院呢!” “对了,方才七皇子也从宫中回来了,在宫里带了不少东西给侯爷和夫人呢,说有些是陛下赏的,有些是他给的。” “夫人,七皇子可真客气。” 在程娇还未嫁过来的时候,七皇子便搬进了这景阳侯府,临安侯府上下都在担心这位主儿不好相处,程娇还得受这个祖宗的气。 可自程娇进门以来,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七皇子张口便是‘嫂嫂’,对程娇也是客气有礼,丝毫没有皇子的盛气凌人,如今进宫回来,还给程娇和谢琅带东西,可见真的是有认真对待这兄嫂的。 “他确实是客气了。”虽然偶尔有点茶里茶气的,但也没什么坏心眼,程娇对他的印象不错。 “对了,你去问问七皇子今日可是要过来用夕食,昨日他进宫去了,家中不曾团聚,今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程娇虽然也不想麻烦折腾这些,但七皇子都做了一个好弟弟了,他们这做兄嫂的自然得多关心关心。 人与人之间的关怀都是互相的。 “嗳好,婢子一会儿就去,夫人快些起来洗漱吧,都这么晚了也饿了。” 程娇点点头,起床洗漱,在铃铛给她绾发的时候,她挖了一坨香膏细细地抹在脸上。 她还年轻,不出面便不必上妆,抹点香膏再涂一些唇脂已经是好气色。 等她折腾完这些,去了明厅用早食的时候,谢琅突然又回来了。 第769章 老天爷肯定在她出生时偷懒,忘了给她脑子 “正在用膳,那正好,铃铛,给我拿一副碗筷过来,我也用一些。” 程娇看他在边上坐下,俨然真的要用一些,便问他:“你早上没用吗?” 不会早上没吃吧? 还有...... “薛太医呢?你不会搁下他跑回来和我用饭吧?” 薛空青可是客人,而且昨晚半夜还喊人家上门看病,这主人家总不能不管客人和大夫吧? “他刚刚回去了。”谢琅笑得如沐春风,“大约是输得太惨了,一生气就走了。” “你们打架谁赢了?” “当然是我赢了,还有娘子,我们这不叫打架,叫比试。”说打架,像是儿童打架一样,必须纠正,他们这是成年人的比试。 程娇有些诧异,她知晓谢琅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不过有多好她却是不知,但薛空青走南闯北还能这般稳着,那功夫定然是不错的。 谢琅能打赢薛空青,那这手里的功夫必然是不差了。 “我记得你没怎么学吧?”他以前日常厌世摆烂,根本就没认真学,成亲之后也不见他学过。 “我天赋异禀,一学就会,不行吗?” 程娇:“……行。” 关于某人脑子很好使、天赋很好这种问题,她不想再论了。 越来越显得她像是一个小傻子。 老天爷真不公平,肯定在她出生的时候偷懒了,忘了给她脑子了。 铃铛取来了碗筷,谢琅拿起给自己勺了半碗粥,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 待是程娇吃完,他便把剩下的都吃了,端的就是一个不能浪费粮食。 午后,两人便靠在一起看书,享受安静闲适的时光。 院子里风过枝头,枝叶随风摇摆,有几片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落,院子一角栽种的菊花开得正艳。 屋里静悄悄的,偶尔还有一声笑声传出。 原来是程娇看话本子看到有趣的地方,忍不住笑出声。 再偶尔,还传来她愤怒的叫屈声。 “这是什么鬼,这女的真的是个傻子,男的说一句待我功成名就便娶你为妻,她就心甘情愿赚钱供他读书求学,为他伺候爹娘,我敢打赌,等到了后面,那男的真的功成名就了,肯定一脚将她踹开。” “要知道心疼男人是要去挖野菜的,王姑娘挖了十八年,怎么还没打醒这些女子。” “还有这个,这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出身寒门,一路平步青云,三妻四妾个个对他情深不悔,还国公府的嫡女给他做正妻,侯府嫡女、将军府嫡女给他做妾,美得他啊,怎么就不上天。” 但凡不是帝王,都不敢有这念头,离谱离谱。 谢琅被她叫叫嚷嚷的吵得也看不下去了,伸手按了按眉心对她道:“若是觉得生气,换一本就是了,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和纪娘子开了一家书斋的,想看什么,让他们写就是了。” “至于那些什么娶国公府嫡女做正妻,侯府嫡女、将军府嫡女给他做妾这种事,不过是那些不得志读书人的美梦臆想罢了,这等人大多数都过得比较落魄,你何必生气。” 真正的读书人哪里会写这些臆想的话本子,该求学的求学,便是实在不能考上做官的,那寻一个教书先生的活计,也是过得极为不错的。 他们身份不低,收入也尚可,日子过得不错,自然是不屑写话本子这些活计。 而且,读书人嘛,但凡想往上爬的都不敢写这种话本子,这不是要将什么国公府、侯府、将军府都给得罪了吗,这要是被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程娇被他这么一安慰,想到写下这本话本子的人现实过得颇为凄凉,顿时心情好多了。 这可能真的是睡得不好做美梦。 真的是,就算是要想得美,你娶一个就得了,便是另外再纳几个侍妾,那也是还行,什么国公府嫡女做正妻,侯府嫡女、将军府嫡女做妾,真的把人当傻子,天下只有你一个男人是不是? 程娇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她叹气道:“书斋里的润笔先生就两三个,写得不如我看得快。” 这两本是他们昨夜经过一家书斋的时候随便买的,见买的人很多,她还以为写得多好,没想到一个是挖野菜女主,一个是把人当傻子男主。 气人。 谢琅轻笑:“那就再请两三个写书的,便是特意写给你看都行。”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开心就行。 “再请就算了。”程娇摇头,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身上,“话本子看多了也心累,消遣嘛,偶尔有就是新鲜期待的事情,要是天天有,就有些腻了。” “这倒是。”谢琅赞同这话,而且他也不希望她天天沉溺于话本子当中,都忽略他这个夫君。 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他希望娘子好好陪他的。 就算是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也行。 “明日我便要回御史台当差了,你若是觉得无聊,便邀请纪娘子她们过来陪你说说话,若是不想在家里,便去蓬莱仙居或是昆仑仙居坐坐。” “再不行,便去买些布料首饰、胭脂水粉。” 程娇嘴角微翘,有些高兴:“知道了。” 她就喜欢他这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她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他放在心上时时关心挂念的。 “那你去了当差,也要注意一些,我差人给你准备一些吃食,饿了便要吃,还有,若是有人敢送你美人,一定要记得拒了,你若是敢带回来,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反手送回去给他爹。” 谢琅绷不住了,当即就笑出声来:“是是是,反手送给他爹,如今谁敢给我送美人啊,你啊,多虑了。” 毕竟谁也不想家里多几个庶母,气得母亲心肝疼。 “我就是你一个人的行了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如此,娘子也总该让我满意了才行,要不今晚......”谢琅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程娇脸一红,使劲摇头,坚决不肯:“不行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嗯?” 程娇脸都憋红了,也有些羞恼了: “你...你这人怎么就尽想这些歪主意呢......” 第770章 当官真是无趣,真想陪娘子睡懒觉 第二日天还没亮,屋外便有人敲门。 谢琅睁开眼来,便见窗外已经有了微微亮光。 天亮了,是该去朝会了。 他得了元景帝的恩准,得了半个月的假日成亲,如今中秋也过去了,是时候该回去当值了。 他抱了抱怀里的软玉温香,深吸了一口,有些不想起来。 大早上的,他抱着娘子睡觉多舒服,做什么官当的值啊! 不想。 然而便是他不想也是不成的,在外面的敲门声响起第三次,铃铛催促的声音已经开始响起了。 “侯爷,今日该是去早朝了。” 拖不下去了,谢琅没办法只能放开怀里的人起来,去了隔间洗了一个澡,等他在出来的时候,铃铛和春晓已经将他的官服和早食准备妥当了。 谢琅点了点头,对她们道:“日后不用那么伺候,官服头一日放在隔间,我自己会去取,早食就在外院准备,让寿山和酒泉他们也吃一些,若是赶不及的时候,便拿一个提盒装好,到时候在马车上吃。” 他去当值,平日里只去御史台还好,可以晚一些,或许能和程娇一起用个早食,但若是去朝会,太早了,自然就不打扰她了。 想到这里,他想到如今还在床榻上睡得安稳的程娇,顿了片刻,又转身回去。 撩开床帐走了进去,见她缩在被窝里,小小的一只,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摇了摇她,试图将她摇醒:“娘子,娘子。” “娘子醒醒!” 昨夜两人闹得有些晚,好不容易休息了,程娇睡得正好呢,被他这一通摇,当时就有些烦他了:“谢琅,你到底有完没完!” 这夫妻俩,每当开始连名带姓地喊对方的时候,那就是在生气的边缘了,最好不要招惹。 谢琅又亲了亲她,哄她道:“没惹你,我去朝会了,你慢慢睡,散职的时候我便回来,你在家里乖乖的。” 这话说得,跟哄小孩似的。 程娇困了不行,闻言只知道他不折腾自己,松了一口气,胡乱‘嗯嗯’应了两声,然后又埋首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看来是真累了。 谢琅笑了笑,也不与她计较了,转头离开,临走之前还吩咐铃铛:“午时之前,若是夫人还未起来,便要喊她起来用饭。” “若是她觉得无聊,便哄她去花园里走走,喂喂鱼也好。” 铃铛应了一声‘是’,然后看着那身穿官服的主子快步离开,待人影消失不见了,这才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她抬了抬手,对春晓道:“时辰还早,夫人也没那么快起,你也回去歇着吧。” 春晓有些迟疑,如今天都已经要亮了,夫人可是随时会起来的,若是屋里没人候着,会不会不太好。 铃铛道:“往日里侯爷和夫人都在,起来定然是不会早的,咱们也不必候在这里,等天亮了,在东厢候着等主子传唤就是了。” 这两人肯定是要睡懒觉的。 “但如今侯爷要早起,往日里去当值是朝会的时间都不定,朝会还要分大朝会和小朝会,时间也不同,咱们需得记下来,若是你记不住便问我,我会问寿山。” “再有便是夫人这边了,侯爷出门去了,夫人这边便该有人候着,虽不知夫人什么时候起来,但她起了,得看得到人。” “等新的侍女来了,你与她轮值就是了,今日我先在这里候着吧,正好让你松快一天,回去歇着吧。” 春晓闻言道了一声谢,然后也痛快地走人。 相处几日之后,她对铃铛的性子也有些了解,有一说一,不会来虚的,既然这样说了,她若是争辩下去,未免有些不识趣。 想做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首先要忠心听话,其次要识趣机灵才行。 。 另一边,谢琅坐着马车往皇城去了。 抵达皇城门口的时候,城门才堪堪打开,各位等候多时的官员便陆续入内,然后又去往太极殿参加今日的早朝。 众人见到谢琅的时候,纷纷恭喜他新婚大喜,娶得美娇娘,还有祝他早生贵子的。 谢琅一一谢过,一脸春风得意,好说话得很,半点儿没有不耐烦。 待百官到位,元景帝才到来,等他登上龙椅坐下,百官参拜过后,才开始中秋后第一次大朝会。 当然,又开始了一轮的争吵。 谢琅站在位置上,听着这些人吵来吵去,句句在骂人,句句不带脏,竟然觉得索然无味。 谢琅再次感慨:当官真是无趣! 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去陪娘子睡懒觉,平日里看书赏花吵吵闹闹。 人生如何能两全其美呢! 早朝毕了,谢琅还未离开太极殿,便被内侍请去了上书房,说元景帝召见。 首阳长公主落在后面还没走,见内侍请谢琅去上书房,抬眼看了过来。 谢琅略有所感,也转头看去。 彼时只见首阳长公主盯着他的脸,那一双眼里的情绪也令人难以琢磨,似乎有些复杂,又有些恼恨,再或是...想弄死他。 谢琅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但也不愿与她再有什么牵扯纠葛,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头继续往前走。 昔日首阳长公主想杀他,他已经报复回去了,现在又不能将人弄死,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是对方不找他麻烦,他就不会再去做什么了。 若是找他麻烦...他也不是泥捏的就是了。 谢琅抵达上书房的时候,元景帝也还未开始今日的工作,坐在偏殿喝茶,见谢琅来了,便招手让他过来,在一旁坐下。 边上伺候的高公公目光闪了闪,低下头来。 连行礼都不用,看来这位景阳侯在陛下心中的位置确实是很不一般啊,毕竟,这可是几位皇子都没有的殊荣啊。 “谢陛下。”谢琅如今也不像以前那样混不吝,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彼时他高兴,准你无礼,可你不能觉得你可以无礼,若不然有朝一日他不高兴了,你这样无礼就是大错了。 谢琅道了谢才坐下来,边上的高公公接过边上内侍送来的茶水送上。 第771章 陛下,这是臣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谢琅道了一声谢:“多谢高公公。” 高公公笑:“侯爷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事情。” 谢琅也笑:“高公公是要给陛下端茶送水的,可不是给我啊,我今日得了机会,也是沾了陛下的光。” 这话说得好听,高公公虽是内侍,但却是元景帝身边的第一内侍,是心腹,纵然身份不低,还是个阉人,但谢琅也不会将他端茶送水当成理所当然。 要是理所当然享受对方的伺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栽跟头的。 但凡有脑子的都不敢得罪他。 元景帝见此,心中顿时有些不快,挥手让高公公下去,这才问谢琅:“你成亲也好几日了,觉得如何?” 谢琅闻言顿了顿,心中委实有些诧异,他记得前两日元景帝便召他进宫问过了啊,怎么又问,这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不过谢琅也不敢说什么‘前两天您不是问过了吗’,点了点头,答道:“很好。” 很好,就没有更好的了。 若是不信,看看他如何春风如意、精神抖擞的样子就知道了。 元景帝见他确实挺开心的样子,也点了点头:“那你与程六娘好好过,若是早日诞下子嗣,那就更好了。” 元景帝其实还是不满意程娇的,尤其是成亲之后她做出‘反手送庶母’的事情,更是叫他皱眉,这委实是一个善妒之人,不是一个贤惠大度的妻子。 但人也娶进门了,谢琅又乐意纵着,也不能硬逼着他换一个娘子吧。 既如此,就多生几个孩子吧。 元景帝只能自己劝自己,只要别像谢琅自己说的,就生一个就不生了,多生几个孩子,他就不管了。 爱咋滴咋滴。 谢琅笑了笑,只是道:“孩子这事,缘分到了自然就到了,日后我与六娘的孩子,定然是可可爱爱的一只,到时候我领着来看您。” 元景帝听了这话,想象这谢琅带着孩子来看他的样子,顿时心里就舒服了,若是生得男娃娃就像谢琅,女娃娃就像程娇。 嗯,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程娇,只是觉得她这性子不适合做一国之母,若是他们是一般人家,这个儿媳他是没什么意见的。 当然,若是有个孙女像她那样,他那时高兴得不得了的。 一个可可爱爱天真烂漫的小孙女,多可爱啊! “你说的,日后可不许反悔啊!”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会反悔。”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谢琅岂会不愿,再说了,把孩子领到元景帝面前,指不定还能讨一点赏赐呢,这何乐不为? “对了,陛下,您今天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难不成无事,你便不能伴随朕左右?” “怎会,但凡陛下有所召,臣自然无一不从。” 元景帝闻言顿了顿,当时心中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涌现一阵心烦。 他委实是见不得谢琅这不值钱样子,不管是方才向高公公道谢还是如今说这话,都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若谢琅仅仅是景阳侯,这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这可是他亲儿子啊,本该是一国储君,普天之下,第二尊贵的人了...... 元景帝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又暗自记了首阳长公主一笔。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心中的不舒服,换了个话题。 “其实今日让你前来,确实也是有一事的,前几日朕收到了北疆的奏折,卫国公上言,说霍家今子嗣单薄,守卫北疆之事恐怕不能全然担下,让朕早做打算。” “卫国公还言,霍家儿郎多年在北疆,也是有些累了,也想时常和家人团聚,若是朕体恤,又有能担得起守卫北疆之责之人,便可安排过去,霍家会全力教导,待这日后,与霍家共守北疆。” “你觉得此事,朕该如何批复?” 谢琅:“......” “...不是,陛下,这是臣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陛下您可别吓我,知道的太多是要被灭口的。 再说了,这种大事哪里是我可以想如何批复的? 那事关北疆啊,事关卫国公府啊,陛下! 元景帝见他这懵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笑了笑:“无事,你就当与朕闲聊好了,朕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好法子,说实在的,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霍家守卫北疆多年,劳苦功高,朕心中明白,可同样也有隐忧......当然,朕并非是说霍家有不臣之心,只是当他们有了谋反的能耐,他们的存在,于大盛而言便是大错。” 霍家是有大功,可若是能威胁到家国太平,便是大罪了。 “朕知晓你与霍荀有幼时的情谊在,不过朕希望你站在家国的位置上去想这个问题,去想想这霍家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地解决。” 元景帝和谢琅说此事,其目的也是想教导谢琅如何以‘君主’的目光看待问题。 有时候并非是忠臣不忠臣的问题,而是某些人的存在,威胁到江山社稷安宁的时候,存在便是错。 作为君主,自当以天下为第一重要。 谢琅脸色也是一连变化了好几下,想了良久,他才道:“陛下,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只是臣觉得,霍家这样为了天下付出过血汗之人,不该没有善果。” “所以朕才想让你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看啊,此事便交给你好了。” “陛下......” “好了,身在其位,也该承担自己该有的责任,你是大盛的景阳侯,是大盛的臣子,是该为大盛着想,也该为霍家着想,最重要的,你也该为朕分忧才是。” 元景帝可不希望谢琅没有责任心,他啊,也该有‘在其位谋其职’的担当才行。 谢琅一个头三个大,但听到元景帝都这样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这事。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需得好好想想才是。” “行啊,朕也不急,就给你一段时间吧,等秋闱之后,朕便要听你说,对了,过几日便是秋闱了,你得了空闲便去看看,替朕看看今年的京兆府有什么好苗子。” 谢琅自然是应下:“臣遵旨。” 第772章 日常想娘子,想摆烂 去了一趟上书房,就被硬塞了两件差事,还有一件还那么难,谢琅脸上不敢表露出来,心中却已经在烦了。 当官什么的,果然也是烦。 真的很想摆烂做纨绔。 不过他想起在今日首阳长公主看他的眼神,心中惊醒,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有这么一个人虎视眈眈想要自己的命,要是摆烂迟早得被整死吧。 谢琅想到这些,只得打起精神来。 回到御史台的时候,众人又是一阵热闹。 “既安兄,还未问你成亲之后觉得如何?” “就是,景阳侯,我听说你娘子尤其善妒,都不许你纳妾,可是真的?” 谢琅在御史台混得不错,和大家的关系也挺好的,故而这些人说话也直接了一些,想当日他去迎亲的时候,还有不少御史台的同僚陪他一起去呢。 “什么善妒,这是什么话?”谢琅不承认,“都是刘世子那厮太过分了,我与娘子才成亲两三日,他就给我送什么美人,这不是自己找骂吗?” “便是我们不找他麻烦,临安侯府也不会放过他的。” 时下男子虽然可以纳妾,但也要保证正室的地位和脸面,婚后三个月不能再纳新人,嫡长子出生之前不能有庶子庶女,以确保嫡长的身份地位。 他才成亲几天,刘世子就给他送美人,简直是自己找事,程娇打他脸那也是活该。 “这话说的也是,刘世子做得太过了,你夫人发火也是正常。” “正是。”谢琅立刻点头,“不过纳妾什么的,我如今确实没有想法,每日的事情已经够烦了,回了家里只想和娘子安静地待一会儿,可不想看家里妻妾争斗乱七八糟。” “所以日后谁敢给我送美人,我就让夫人给他爹送,我不好过对方也别想好过,大家一起闹吧。” 谢琅倒是将这些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端的就是一副自己嫌这些人烦,不想纳妾。 他在元景帝面前说实话,盖因这些事情真相如何元景帝早已一清二楚,他将事情揽在身上反而不妥,至于旁人,就无关紧要了。 嗯,管他们觉得他说的是真也好,是假的为程娇开脱也罢。 “李御史。”有人喊了一声。 谢琅转过头去,却见一个面容冷峻,宛若无情判官似的中年男子正看着他。 是了,人称谢御史也是他,李御史也是他,景阳侯也是他。 谢琅恭敬一礼:“秦中丞。” 御史台官职最高为从二品御史大夫,不过这御史大夫其实就是养老的位置,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管,主管一切的便是这正三品的御史中丞。 秦御史秦中丞,说起来,谢琅与他私下还有些交情。 当年秦中丞得罪了人,对方心思歹毒,对付不了秦中丞便对人家那才五六岁的小孩下手,把人骗去三教九流之地,想诱导孩子学坏。 当时谢琅瞧见了,把那小少年带了走,这才免于劫难,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秦中丞的儿子。 秦中丞虽然铁面无私,但也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这不,当初首阳长公主坑谢琅,谢琅便是请这位秦中丞将蔡将军冒领军饷的事情捅了出来,打了首阳长公主一个措手不及。 秦中丞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你过来一下。” “是。”谢琅应下,见秦中丞往一旁的屋舍走去,也跟了上去。 待进了屋子,秦中丞便在案几后坐下,也让他坐下说话。 “陛下体恤你,让你休假半个月回去筹备婚事成亲,你也勿要辜负陛下,如今亲也成了,也回了御史台,也是时候该将心思收回来,便好好做事。” 谢琅赶紧应下:“既安明白,定然不负陛下之厚爱。” “你明白就好。”秦中丞点头,“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事情要赶快处理,再有旁人帮了你的,也好回敬,你也勿怪我话多。” 秦中丞以前见谢琅自己摆烂,也帮不了他什么,如今谢琅自己上进了,又是在自己手下作诗,未免多说了几句,颇有几分将人当成子侄对待的意思。 “岂会。”谢琅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怎会好赖不分,“您对我的关怀,既安自然是明白的。” 秦中丞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还有,事关太子殿下的事情,你自己掂量着。” 这话也是在提点谢琅了,谢琅成亲第二日,太子与太子妃便被元景帝禁足在东宫,还不许人探望,后来又有刘世子给谢琅送美人,有可能也是为了太子之事。 帝心难测,这些事情,作为臣子最好不要掺合。 别看谢琅如今得圣心,若是他胡来惹怒了元景帝,那也是一朝能被踩到地下,连亲子都可以禁足,何况一个外甥。 谢琅心头一凛,点头:“下官知晓轻重的。” 有些事,不是他该掺合的。 “知晓便好,去忙吧。” “下官告退。” 谢琅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积攒在案头的东西,顿时一阵头大,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开始一天的工作。 忙碌的时间也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午时,寿山送了午食过来给他,他吃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似乎没什么胃口。 思来想去良久,恍惚才想起这些日子都是和程娇一起用饭,现在又恢复以前的一个人,当然觉得心都空荡了。 唉! 当值的第一天,第...不知道第几次想娘子了,真的好想摆烂了。 谢琅一脸生无可恋用午食的时候,程娇也才正在用。 不过她是早食午食一起用了,起得那么晚,谁人不知道他们夫妻俩的那点事,程娇脸皮薄,还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想说话。 铃铛与春晓站在一旁,观鼻观心,目不斜视,就当是全然不知她的尴尬。 一餐饭毕,程娇松了口气,待她刚刚叫人撤了碗筷,倒上一壶茶水,却听闻有人来报,说是程妍和纪青莲来了。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程娇就奇怪了,而且这程妍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跑到她这里来? “快请她们进来。” 第773章 夏王府的请帖 纪青莲与程妍联袂而来。 一个是来关心她婚后生活体验的,一个,是实在是憋不住来分享瓜的。 纪青莲自然是前者,她还没嫁人,对于嫁人之后的生活有些好奇。 程妍则是后者。 至于瓜,什么瓜,当然是关于程娴的瓜。 “......我听我夫君说,昨日那闻跃之被四姐当场抓住了,直接堵在门口,四姐质问闻跃之,闻跃之还一脸的不耐烦,让她好好做她的二少夫人,可把四姐气得不轻。” 程娇听闻还有这事,也是一惊:“那闻跃之当真是喜欢男子?” “当真,那小郎君你姐夫也认识,生得唇红齿白的一个年轻人,当时他还不承认,说是与闻跃之讨论学业,笑话,他闻跃之都不参加科举,能有什么好论道的。” 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那四姐是如何想的?她可是有回程家?” 程妍摇头:“那倒是没有,我今日晨早回去了一趟,母亲和三兄都说她没回去过,后来我又回了临安侯府问祖母,祖母也说她没回去过。” “我就想不明白了,她那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一个宰相府孙媳的身份当真有那么重要,嫁了这样一个夫君,她还能忍下去,让这日子继续过下去。” “她自己知道了不说,我也不敢和家里人说,生怕她知道我将事情捅出来,到时候恨死我,你们千万别往外说啊!” 程娇与纪青莲齐齐点头,表示绝不往外说。 程娇心道,这种事最好还是憋住别说得好,毕竟你都管不好自己,又怎知别人能管好自己呢? 程娇道:“我觉得她不吭声应该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舍不得眼下的富贵地位,毕竟若是她和离再嫁,恐怕也是找不着这样的了,二嘛,应该是不愿丢脸。” “什么丢脸?这有什么好丢脸的,也不想想她成亲之前为了多得一些嫁妆做的恶心事,那些她都不嫌丢脸,这怎么就丢脸了?” 程娇垂眸看了看茶盏,慢慢道:“自然是不愿咱们看她的笑话,想当初我们所有人都让她不要嫁那闻跃之,可她一意孤行非要嫁,如今自然是不愿让我们看到她的狼狈可怜。” 程家这几个姐妹,就属她的日子过得不好,她那样好脸面之人又岂能愿意把伤疤揭开给人看。 而她自己不说,便是程妍程娇知道了这事,也不敢捅出来,你要是捅出来了,人家也不感激你,甚至还恨你多管闲事,让她丢人。 再则,若是程元仲知道这事,必然是会让她与闻跃之和离的,她若是不愿,那把这些事情捅出来的人岂不是罪大恶极。 事到如今,唯有尊重祝福了。 “她若是来求救,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大家自然会帮她,她若是不来,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过得下去,那旁人也不必多管闲事。” 程妍叹气:“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我们先前也有不少恩怨,可到底姐妹一场,瞧着她这样,我只觉得心里憋得慌。” 她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这才来找程娇合计合计,看看有什么好主意,只是程娇还是坚持‘对方不说她就当作不知’的态度。 “憋得慌便去逛逛街,听听书,再不济便是庄子里住两日,清静,再不行,你就想想自己,你怀孕了,你婆母他们可是说要来?若是他们来了你该如何应对?” “多想想自己的事情,少操心别人。” 一听程娇说起赵家人,程妍果然脸色就凝重了起来,当下也不去想程娴的事情了。 也就是这时候,府上又有客人来。 “明慧县主?”程娇皱眉想了一会儿,竟然想不起是谁。 若说什么县主,她只认得谢璎和达奚玄鱼,谢璎的封号是‘月璎’,达奚玄鱼是‘永宁’,哪里又冒出一个明慧县主? 铃铛提醒道:“夫人,是夏王府那边的。” 说起夏王府,程娇就明白了,什么明慧县主,不就是昔日的杨小娘杨润珍吗? “她来做什么?” 前来禀报的侍女答道:“说是来给夫人送请柬的。” “请柬?什么请柬?”程妍在旁也问了一句。 “杨二郎成婚的请柬。” 杨二郎就是程谅。 程谅离开程家之后,为了表示与程家割席,入了夏王府,但元景帝没同意程谅入宗祠,宗庙那边也不认,故而他不能姓李,只能跟着杨润珍姓杨,称作杨谅。 因为叫惯了他二郎,所以长安城的人也称他杨二郎。 而他的亲事,定的不是别家,正是杨家杨宝淑,说起来,也是杨润珍与杨家交换达成条件,这才有了这门亲事。 程娇点点头,对铃铛道:“你去看看,若真的是成婚的请帖便接下,若是问我为何不见她,便说我今日身子不大舒服,不想见客。 若是她纠缠,便问她记不记得当年恩怨,叫她仔细回想,便知我为何不见了。” 一个有名无势的县主,又是自己的仇人,程娇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说不见就不见,硬气得很。 铃铛点头领命,然后便随那报信的侍女离开。 程妍诧异:“二兄当真要娶杨家女了?我还以为她会想法子赖掉这亲事呢,没想到竟然发请帖了。” 程娇淡淡道:“他如今可不是你二兄了,人家姓杨,管他娶谁,都与我无关。” 程妍心知程娇对那些人的厌恶,点点头:“那成亲那日你去不去?” “自然不去。”程娇摇头,“到时候便让谢既安跑一趟,吃个喜宴就回来,到底是夏王府,这个面子要给,至于我,便推说不舒服好了,有一个人去就行了。” 程娇不想见到杨润珍的那张脸,也不想和程谅的喜酒。 “那到时候我岂不是一个人......” “你怀孕了,更不必去了,难道你还想凑这个热闹?再说了,人家请不请你还另说。” 所以,你也不必自作多情。 程妍闻言都愣住了,她面上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真的会不请我?” 第774章 那姓赵的想纳妾了? 程娇瞥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她请我,还亲自来请,不外乎我夫君是景阳侯,是皇族中人,是长安城有权有地位的勋贵。” 而程妍嫁的不过是个举人,赵锦亭将来前程如何未知,杨润珍是何等精明算计之人,她愿意低头与程娇攀关系,可不会与程妍攀什么关系。 就是那么现实。 程妍恍惚了一瞬,良久,低头喝了一口温水,勉强笑笑:“看来四姐一心想着往上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以前住在临安侯府,许多小娘子之间的宴会也会请她,等她出嫁了,请她的人渐渐就少了,她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但这落差感也是叫人心里不舒服。 低嫁,大约便是这种落差吧。 程娇劝她道:“有得有失,你的性子高门大宅也斗不过旁人,嫁给姐夫,至少能得一世安稳,但凡他有良心,都不敢对你不好。” “再说了,姐夫也是有才学之人,这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假以时日,他必然会给你挣一个诰命,这总比你用一辈子的幸福去攀好。” 这话听得就叫人舒心,程妍身心顿时都舒泰了。 她开心笑笑:“那就借六妹吉言了,六妹真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不如你。” 想未出阁之前她还和程娇吵吵闹闹,原本以为大家都差不多,都是骄纵骄傲的性子,可到头来发现差多了,人家封县主,嫁得好郎君,稳坐侯夫人之位。 虽然她自己嫁的人也不差,但没有对比也没有伤害。 程妍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有些纠结和愁苦,良久,她道:“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有另一桩事情要请教六妹的。” “哦,是什么事,值得你怀着孩子亲自跑过来?” “是...是因为纳妾之事?” “纳妾?”程娇惊了,“那姓赵的想纳妾了?” 想那赵锦亭人模狗样的,往日看着也像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不能免俗,妻子怀孕就想纳妾? 他还是程妍父亲的弟子呢,就这么等不及?! “那倒是没有。”程妍使劲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如今怀有身孕,有些不便,要不要抬一个侍妾伺候他。” 程娇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来的?你想给他纳妾?不是...你脑子没毛病吧?” 程妍梗了一下,心道你脑子才有毛病呢,但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也不敢黑脸,只好道:“我这不是来问你的意见了吗?” “问我什么意见,我的意见是不准纳,别说是自己给他纳了,就算是他自己想,那也休想。” 在这一点上,程娇是非常坚持的,想要纳妾,很好,那就和离了再说。 “我说,你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自讨苦吃,想要给夫君纳妾,难不成你就想把夫君分享给别人?” “当然不想!”程妍使劲摇头,这天下间的女子,有哪个是真心希望夫君有别的女子的,她亦然。 “那你还问这问题做什么?哦,你还真的在考虑给夫君纳妾是不是?” 程妍梗住,也被说得有点生气了:“你能不能听我说完了。” “好,你说,我听着。”程娇倒是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也不是自讨苦吃要给夫君纳妾的,只是你也知晓,我如今怀上了,有诸多的不便...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所以就犹豫着要不要把身边的侍女抬一个做侍妾。” “我就想着,若是让他将来自己纳,还不如是我准备,到时候我也管得住人,就像是我母亲和于小娘一般,我虽然觉得我母亲做妻子不太负责,但安排了于小娘给父亲做侍妾也是她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程娇想了想道:“我觉得你是思虑太多了,这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若是他无意于此,你做这样的事情无疑是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子,叫自己憋屈难受,而且还伤了夫妻之间的情分,所以这件事万不可你自己主动去做。” 程妍急急问她:“那若是他有此意呢?” 程娇闻言笑了一声,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便要看你自己了。” “看我?” “是啊,看你在不在意了,你若是在意,心中不愿,那拦了就是了,他是叔父的弟子,叔父对他有教导之恩,你若是不愿,他也不会非要纳妾,而且依照他此时的身份地位,他也不敢为了纳妾得罪程家。” “至于以后...或许等他爬得高了,不惧怕程家找他麻烦,他想纳妾,那少不得要过上十年、十几年了,到时候你有儿有女,就当是和他搭伙过日子,管他宠爱哪个爱妾。” 若是嫌恶心,便不与他躺在一起就是了。 “若是你不在意他有妾室,再按照你说的,抬一个侍妾也行。” 程妍听罢,沉默良久,她又问程娇:“那六妹会给景阳侯纳妾吗?” “当然不会。”程娇轻笑了一声,“他若是要纳,便先与我和离吧,我可不是能和别的女人共享夫君的。” “六妹就不怕旁人说你善妒,我记得前两日六妹给承恩侯送美人的事情闹得也是沸沸扬扬,这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六妹呢......” “说就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就为了别人的目光,我就该憋屈地活着?” “那六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难不成也不在意妹夫的目光吗?” “他?” “是啊。” “哦,他啊,他还觉得我这样极好的,还称赞我聪慧呢。”程娇又笑了一声,原本微蹙的眉心舒展,眼底似是染上了春风。 “真的?”程妍都惊了,程娇干出这等事,谢琅还称赞她聪慧,不会吧? 程娇笑道:“怎么就不会,其实他啊,原本也不想纳妾,他觉得哄着我一个已经够费尽了,可没力气再哄旁人。” “再说了,他与旁人不同,对我的感情,也与别的男女之情不同,大约是过往太多苦难,他更想要的是人间温暖,最希望的是与我相守一世。” 第775章 要么去挖野菜,要么起不来 谢琅对程娇的感情,与旁的男女之情是不同的。 她是他在人世间贪恋的温暖温柔,是他心中白月光朱砂痣。 他对她的感情,其实已经超越了男欢女爱,是生命之中不可缺。 而他的念想,亦是与她在一起,相守一世。 至于旁的女子,那都是多余,而且他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之人,他嫌这些人烦,再说程娇不愿他有别的女子,他自然是能舍弃的。 所以谢琅说他不会纳妾,程娇自然是相信的。 虽然程娇不知道谢琅这辈子会不会变心,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坚信他的感情,也坚信他们能相守一生的。 程妍和纪青莲听了这番话,像是胃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似的,有点撑。 程妍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酸涩难言。 “真羡慕六妹。” 大约是遇见这样的男子是需要极大的运气吧。 程娇闻言却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因为他的诸多艰难不幸才造成了他如今的性格,我每每想起他的那些过往,也很心疼。 我有时候也想,若是他生来有父母疼爱,一辈子顺顺利利,其实与他做陌路人,我或许也是愿意的。” 程妍就奇怪了:“为何是陌路人,难道他一生顺利,你便不与他做夫妻了吗?” “那倒是不一定了,若是他父母在旁,一生顺利,说不准十七八岁房里就有了通房,待成了亲,这院子里头妻妻妾妾莺莺燕燕的一大堆,我啊,定然是不掺合了。” 程妍又问:“难道你不觉得错过了遗憾吗?” 程娇却笑:“有什么遗憾的,我那时候未必与他有这样的感情,或许各有姻缘了,再说了,我与他都过得很好,便是没有缘分,不也挺好的。” “若是你与他皆得一世安好圆满,便是此生陌路,也并不是遗憾。” “不过话有说回来的,这一辈子已经是这样的,那些猜测都是不作数的,苦也都受了,姻缘也有了,我们就要珍惜今生。” “......”所以,说了一堆,都是没意义的话是吧? 程妍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 程娇打发她道:“行了,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总之这纳妾的事情,只要他不提,你就别想着给他纳妾,亲自把夫君分给别的女子,这种傻事千万别做。” 程妍点点头:“我知道了。” “早点回去吧,你身子不便,便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将程妍打发走,让春晓送了她出门,程娇打了一个呵欠,觉得眼皮子有点重。 纪青莲坐在茶座的另一边,一手支在桌面上,手心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 程娇的哈欠打到一半,见她这样看着自己,一下子便清醒了几分:“你看我做什么?”说罢,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纪青莲回神,摇了摇头,“我发一会呆,也不知道看你做什么。” 好吧。 程娇也懒得管她发呆:“那你就继续发呆吧。” 这会儿铃铛也走进了院子,将夏王府的请柬送了过来,程娇接过看了一眼,纪青莲在一旁问她:“说什么了?” “说是请我与谢琅于九月廿十去夏王府喝喜酒。” 纪青莲皱眉:“你说程谅折腾什么呀,以前程家给他相看的人,再不济也是世家庶女或是低一点门户的嫡女,怎么着都比这杨宝淑好多了。” 杨宝淑,一个府尹的孙女,而且这个府尹年纪还大了,不知什么时候都要告老了,娶了可没什么好处。 程娇笑着将请帖合起来放在一边:“这你就不知了,婚事是要办,成不成另说,而且便是成了,这世间上也不是没有休妻一说的,杨小娘这般精明的人,旁人可算不过她。” 程娇仍旧不觉得杨润珍会真的信守诺言认了这门亲事。 “反正不管我们的事情,我们等着看好戏好了。”不管是杨润珍倒霉还是杨家倒霉,她都是乐见其成的。 “这倒是。”纪青莲赞同这话,她也乐得看这两家的好戏,见程娇又打了一个呵欠,似乎是有些困了,皱眉,“你昨晚没睡好吗?” 程娇:“...嗯,没......” “那你......” 程娇豁然站起来,拉着她就走:“走,咱们去喂鱼去,外面的荷花池里养了好些个锦鲤,一个个可好看了,你得好好看看。” “哦?是吗?”纪青莲的注意力顿时就被‘锦鲤’给勾走了,再也不去问‘你为什么昨晚睡不好’这类问题。 程娇心中叹气,心道小姐妹未出阁就这点不好,不好谈一些带颜色的话题,要是纪青莲也成亲了,她真的想吐槽谢琅那王八蛋几句。 什么昨晚没睡好吗? 她昨晚就没睡多少好嘛! 这王八蛋还说什么前一日欠的要补回来,还说什么明日他就要去当值了,多可怜多凄惨,她一时心软纵容了他,结果苦的还是自己。 果然不能心疼男人,要么去挖野菜,要么起不来。 程娇深呼吸一口气,小步地往前跑去,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 景阳侯府原本是元景帝宫外别院,并不算大,外院和内院之间隔了一出花园,这花园之中便有一出荷花池,这会儿荷花池里只剩下一片深绿色的老叶,边角也都开始枯萎了。 倒是荷花池里五颜六色的锦鲤长得尤其精神肥硕,每一条个头都不小。 见是有人来,它们便欢快地摇着鱼尾过来,摇摆鱼尾的时候惊起阵阵涟漪。 程娇抓了一把鱼食给纪青莲,自己也抓了一把,与她一同坐在荷花池边亭子的美人靠上喂鱼,凉风徐徐吹过,吹得她们发丝微微起扬,水面也起了绰绰涟漪。 “一二三四五六...不对,一二三四五......” “是十八条。”程娇见她数来数去都没数出来,便告诉了她具体数。 “十八条,为什么是十八条呢?”纪青莲好奇。 “因为......”程娇卡了卡,一时半会的也编不出来,于是便道,“因为发发发啦~”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那条最红最大的叫一发,最黄的叫二发,红白的叫三发......” 第776章 愿尽忠于夫人,为夫人效力 若不是熟知她是什么性子的,纪青莲差点就信了她这一派正经的胡说八道。 “算了算了,我懒得和你说,我啊,就是过来看看你,没事我喂一会儿鱼就走了。” “走那么快?不多呆一会儿?” “还是别的。”纪青莲语气有些不满,“我嫂嫂说了,让我这段时间别天天往你这里跑,别总是打扰你们。” “你成亲了,就这点很不好,我来找你还要算着你有没有空闲。” 程娇脸色微红,立刻就道:“别听你嫂嫂的,也没什么打扰的,他平日里也都不在家,我一个人还闷得慌,你来找我,我还不知道多开心呢。 对了,前两日做了醉蟹,这会儿滋味刚好,你要不要吃一些。” 说起醉蟹,纪青莲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顾不得什么打扰不打扰,她使劲点头:“吃吃吃,我现在就想吃。” “行,我让人送过来。” 程娇立即便让人送几只醉蟹过来,两人则是坐在亭子里喂鱼等着。 纪青莲美美地吃了一顿醉蟹,开心得不得了:“还是你讲义气,有好东西没忘了我,你家厨子这醉蟹做得可真香啊,改日我也让家里的厨子做一些。” 吃饱喝足,纪青莲才心满意足地归家。 那会儿已经将近申时(下午三点),秋日的风微凉,程娇觉得有些困顿,叫人来收拾桌面,便回去歇一会儿。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因着事情积了不少,谢琅下值的时候比以前晚了一些,回来的时候有些匆忙,出了一些汗。 程娇一边让人摆饭,又一边拧了帕子给他擦汗:“这会儿天还早呢,你急什么,马华走得太快也不稳定。” 谢琅接过擦了擦,望着她柔声道:“我这不是怕你等急了,下回不会了。” “那你自己记住了。” “好。” 两人收拾妥当,便去了院中亭子里用饭。 如今天儿还不是很冷,两人平日用夕食的时候都是在亭子里摆饭的,吹着微微凉风,很是清爽舒心,便是有什么客人来,程娇也喜欢在亭子里见。 两人净手用饭,一边吃一边小声地说话。 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是很喜欢,不管是此时一边用饭一边说着今日遇见的事情,还是躺在床榻上靠在一起小声私语,都觉得平静且温馨。 “你那么久没去御史台了,今日回去,他们可是有为难你?” “不曾,如今陛下正看重我,谁人敢吃饱了撑着为难我。” “那事情多吗?累不累?” “累累累!”谢琅连连点头,没有任何包袱地诉苦,“娘子你不知道,我早想回来了,这些日子也积了不少事情,委实是不好太早走了。 还有陛下,我才新婚,他就给我安排那么多事情,真的是生怕我太闲了。” 他这表情,那叫一个委屈啊! 程娇赶紧哄他:“我知道我知道,夫君你真的是辛苦了,来,吃菜,今日这鱼肉蒸得尤其鲜美,你快尝尝。” 说着她还夹了一块鱼肉给他。 谢琅吃了自家娘子夹的鱼肉,心情好了不少,又问她:“你呢?今日在家里做了什么?” “我嘛...也没做什么,午后五姐和纪荷花来坐了一会儿,对了,五姐还说了关于那闻跃之的事情。” 程娇很不喜欢那闻跃之,张口就是连名带姓,连一句‘四姐夫’都不想叫。 “哦?闻跃之事发了?我怎么没听说?” 程娇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觉得今日的饭都不香了,她道:“听五姐说,四姐应该是发现了端倪,然后堵住了那闻跃之,来了一个抓奸,昨日将人堵住了,今日还一声不吭,也不见她回娘家诉苦。” “我眼瞧着她可能是咬牙将事情咽下去了,你说她图什么啊?真的是,以前瞧她多聪明啊,怎么在嫁人这件事上就犯糊涂。” 谢琅也觉得程娴的脑子不太好,最终只能这样评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然这是她所求的日子,酸的苦的她都愿意咽下去,你也不必为此愁苦。” “我知道,我才不会为她愁苦呢,我还是那句话,求到我头上,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不会不管,但她自己都忍着憋着,我也懒得去做那个恶人。” “做人不能管太多,管太多了,自己生气还落不着好,我又不傻。” “是是是,娘子不傻,我家娘子可聪明了。” “哼,你知道就好。” 夫妻二人一边吃一边小声说话,秋风凉凉习习,灿灿的夕阳为天地铺上一层华光,照得天地一片亮堂堂。 转眼夕阳落尽,日光褪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谢琅去了洗浴室洗澡,程娇还坐在亭子里,见了铃铛带来的新侍女。 新侍女生得一张圆脸,瞧着有些安静沉默,人也规矩,站在那里虽然有些拘谨忐忑,却也不敢东张西望,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站好。 “这是阿采,往日里干的都是打扫院落的活计,婢子见她手脚麻利,人也规矩,便问了问她的情况,感觉不错。” 说是问了问,其实是让寿山派人查了一遍,一起查的不单单只有一个,不过他们都觉得这个最合适,这才领到了程娇面前。 程娇点头,问她:“你未来景阳侯府之前是什么情况的?” 阿采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这才答道:“回夫人的话,婢子本籍商州,是去年跟着郎君娘子一同来长安的,后来郎君行商亏了钱,便将婢子发卖了,婢子侥幸,被买入了景阳侯府。” 此女子来历也是简单明了,她原来的主家是商州的一个商户,来长安做生意被人打压,亏了钱,灰溜溜地走了,临走之前将许多下人都卖了。 程娇点头:“我的规矩,铃铛都和你说了吗?” “回夫人,都说了,婢子自当遵从,愿尽忠于夫人,为夫人效力。” 程娇也知晓这人也算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估计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了,而且瞧着还算是满意,于是就点了头:“那便留下来吧。” 阿采闻言大喜:“谢夫人。” 第777章 承恩侯夫人与赵夫人有请 程娇笑了笑道:“先别急着谢,我虽然同意了你留下来,但之后你若是做不好这差事,也是会将你换下去的,你可莫要让我失望才行。” 既然是选伺候自己的侍女,程娇断然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差事做不好,那就换就是了。 阿采连连点头:“婢子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那我便等着看好了。”程娇微笑,“既然你要在我身边,如今新这一任侍女都取了一个春字,你便唤作春采吧。” “春日采花采茶,也算是不错的名字,正好阿采这个名儿也不必舍去,旁人也可以这般叫你。” “谢夫人赐名,春采感激不尽。” 得了主子的赐名,春采心中更是欢喜。 她其实早年过得也苦,父母去世之后,便被叔母卖给人为奴,因为年幼干不了活,一连被转手了几家。 后来她长大一些了,能干活了,以为就能安稳下来,没想到就来了一趟长安,就被主子舍弃在长安了。 她如今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程娇点头,然后嘱咐春晓:“你带她下去安置,今日便让她好好歇一歇,待明日,再去铃铛那去领差事。” “是。” 春晓领着春采高高兴兴地走了。 铃铛见人走了,这才问程娇:“夫人对此人可是满意?” “仔细查过了?” “查过了,过去也如同她说的那般,简单,她早年父母亡故,又没有兄弟,没叔父叔母卖了,也是个可怜人。” 程娇闻言轻叹:“如今这世道,也难怪是人人求子,都看重儿子,春晓如此,春采也如此。” 没有儿子,家里的资产大都被这些族亲侵占,春晓是母亲让她自己卖身自保,而春采则是被族人所卖,但凡她们有个兄弟,她们的族人也不敢这般放肆。 “夫人,您这话说的有些不对。”铃铛突然道。 “哦,如何不对?” “便是她们有兄弟,估计也一样难,为了兄弟辛辛苦苦不必说,有些为了兄弟能好一些,自愿卖身的例子也是有的。” “她们之苦皆因没了父母,但凡有父母在,也不至于这般苦。不过夫人所说的,有个兄弟能挡一挡那些族人却也是真的。” 程娇笑了笑:“有些父母也未必良善,困难时候卖女也是寻常,我觉得我们说的都有些道理,却又不全对,旁人都是靠不住的,若是想过得好一些,那必须得靠自己,这才是正理。” 这话铃铛认同:“夫人说的是,得靠自己。” 就好比临安侯与萧氏、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那就不是什么好父母,谢琅与程娇都是险些被父母害了的例子。 “对了,还未来得及问你,今日你去见杨润珍的时候,她是什么态度?” 铃铛答曰:“婢子先替夫人谢过她的邀请,然后又说夫人不便见客,便不见她了,请她回去,她脸色有些不太好,但也没纠缠,大约也是想到以往和夫人之间的恩怨,不敢多言。” 说到杨润珍,铃铛心中也有诸多不平:“夫人,为何恶人却有恶报呢?” 以前杨润珍在临安侯府作恶,后来因为‘程娥不是程家血脉’之事被赶出了程家,要送去落发出家常伴青灯了,可是没想到,转眼她就成了夏王遗珠了,现在又跑出来恶心人。 程娇见她心情似乎不好,笑道:“你急什么,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们等着就是了,我们以前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她们都猜测杨润珍根本就不是什么夏王遗珠,毕竟程娇从程老夫人那里所了解到的夏王,并不是好色之徒,不至于在别人家里住一日便睡了家妓。 既然是伺候王爷,那杨家准备的必然是干干净净的女子,若是夏王真的宠幸,那也必然会将人带走,而不是继续将人留在杨家做一个家妓。 再说了,这些身份尊贵的权贵,基本没有一个愿意让一个低贱的家妓有孕,便是宠幸了,那也是一碗避子汤灌下去,干干净净。 “婢子只是担心我们猜测的不准,真的让她风光骄傲地过一辈子,到时候岂不是憋着一口气。” 程娇又笑:“那就日后再说好了,你啊,也无需想太多了,若是无事可做,便去帮帮铃镜也好,她忙得都脚不沾地。” 铃铛想想也是:“婢子听夫人的。” 铃铛很快就将这事抛在脑后,心中想着如何教导好春晓、春采两人,好让她们快些上手。 程娇见她忧愁去得也快,笑了笑,喝了一口茶,也让她把茶具收拾一下,转头回房去了。 哦,她还有今日工作很辛苦,委屈巴巴的夫君要哄一哄。 ...... 时过两日,便到了秋闱开考的时候了,长安城又有了一阵热闹的讨论。 程娇得了空闲,还约了纪青莲去了蓬莱仙居坐坐,听了众人对今年京兆府学子的评价。 程娇听着这些人说来说去,还频频提起‘赵崇’这个名字。 “这个赵崇,就是赵府尹之子的那个?” “正是他。”纪青莲撇嘴,“听闻他这些年都在外头求学,而且也颇有才名,不说秋闱,便是春闱,恐怕也有他一席之地。” “我还听说啊,他当年离开长安是因为你家这位的缘故,是不是真的?” 程娇道:“这倒是真的,被迫离开长安多年,这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记恨呢。” 纪青莲笑得意味深长:“记恨肯定有,只是如今你家这位是什么身份地位,他什么身份地位,但凡有些脑子也不敢冲上去吧。” 程娇呷了一口茶水:“还是要小心的,明面上不敢冲上来,可暗地里使什么阴谋诡计,那也是难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倒是真理。”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有人敲门,然后便有伙计来请:“程娘子纪娘子,隔壁秋风阁,承恩侯夫人与赵夫人有请。” 承恩侯夫人和赵夫人? 纪青莲问:“是哪位赵夫人?” 伙计答道:“京兆府尹赵府尹的夫人。” 原来是她啊! 程娇与纪青莲对视一眼,心道果然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说人人到,说鬼鬼到。 她们刚才还说赵崇,人家老母亲就来了。 第778章 我还修什么道啊!早嫁他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 程娇对那伙计道:“你且去,说我等一会便去。” 若单单是赵夫人,程娇可以不给对方这个面子,虽然对方年长了一些,但也是尊卑有别,便是要拜见,合该也是赵夫人前来拜见她。 可承恩侯夫人在,那就不同了,这位与她同为侯夫人,又是刘皇后娘家嫂子,还是太子的舅母,在年岁上还是长辈,既然有请,她理应去拜见。 这可实在是不好拒绝。 “承恩侯夫人。”纪青莲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担忧地看着程娇,“你听,是承恩侯夫人!” “我听到了,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不是,你忘了你给承恩侯送美人的事情吗?”纪青莲她一脸平静无忧,有些傻眼,心道你这样心大会被人弄死的知不知道? “我没忘啊。”程娇耸肩摊手,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忘了, “当初做这事的时候,我便知道会得罪她,她要找我麻烦也是迟早的事情,但不可能因为她会找我麻烦就忍气吞声咽下那口气。” 程娇不敢得罪元景帝,在他面前尽力做一个乖巧听话的晚辈,但却不怕什么承恩侯夫人,而且那事情也是她占理,承恩侯夫人有本事尽管来吧。 要怪,那就怪她没教好儿子好了。 你儿子恶心人给别人夫君送美人,那我就恶心他给他爹送美人,这很合理吧? 合情合理! 纪青莲见她这般有气势,连承恩侯夫人都不怕,顿时心中也有了勇气:“你说的对,咱们确实不必怕她,走,我们便去瞧瞧这两位究竟想干嘛。” 于是两人便去了秋风阁,见了这两位夫人。 承恩侯夫人与赵夫人皆为四十多岁的妇人。 承恩侯夫人身穿一身黛色的衣裙,内穿黛色素面交襟衫和齐腰裙,外穿黛色缠枝花对襟宽袖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发间簪着点翠孔雀簪,脸算是白净,但额头和眼睛的皱纹很重,看着有几分居高临下,也有几分严肃冷漠。 瞧着四十多岁妇人,穿得像是五十多岁,便是程老夫人又是都穿得比她鲜亮。 赵夫人倒是与之相反,穿了一身桃色衣裙,面上也细细地描了妆容,除了这个桃色衣裙有几分装嫩的嫌疑之外,瞧着也年轻了不少,大约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程娇心中啧啧了两声,心道这打扮打扮还是必须的,都是同龄人,一个瞧着年长了十岁,一个瞧着年轻了十岁,仿佛都成了两辈人了。 “见过承恩侯夫人,见过赵夫人。”二人行礼。 “见过景阳侯夫人。”赵夫人亦起身回礼,面上带着一些笑意。 承恩侯夫人与程娇地位相当,又是长辈,自然是受得这礼的,但赵夫人却是受不得,不是直系亲戚,虽说应该敬老,但国礼在前,看的是对方的身份地位。 程娇在长安城这么多年,虽说见到两位的机会不多,但也是见过的,闻言笑笑,对赵夫人道:“夫人真的折煞我了,还是唤我六娘好了。” 赵夫人道:“礼不可废,夫人如今不同往日,合该是我行礼。” 程娇见赵夫人这般客气,这心里就嘀咕了。 以前她和这位赵夫人没有恩怨,赵夫人对她这样友善就算了,但如今她都嫁给谢琅了,要知道赵崇被送离长安,与她母子分别十年,谢琅都有一半的功劳。 这不记恨报复已经是难得,竟然还这么友善。 这要是没什么问题,那才有鬼呢! 程娇心中更警惕了。 “来来,你们快请坐。”赵夫人笑着请她们过来坐下,然后拉着纪青莲的手,笑容温柔至极,“这位便是纪小娘子了吧,真的是生得花容月貌,难得一见啊......” 纪青莲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些笑容来:“谢赵夫人夸,不过青莲都觉得自己最近老多了,自从修道之后,吾虽在家中清修,但日日茹素也是清瘦。” 她将‘修道’这两个字压得很重。 赵夫人这种表情,她见的可多了,无它,就是相中了她而已,不是自家有个未成亲的儿子就是要替别人说亲。 这赵夫人刚刚回来的幼子赵崇,似乎还没成亲呢。 如今这长安城的贵女之中,身份尊贵又还未定亲的,就没几个,她虽说什么‘修道’,但又不是不能还俗,赵夫人要给自己儿子捉摸一个好的,看上她也是情有可原。 再说,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她与程娇的关系,那是不是亲生姐妹更胜亲生,若是谁人娶了她,便多了两家侯府姻亲,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赵夫人微笑:“你还小,更是长个的时候,要我说啊,修什么道,该吃的就吃,再嫁个好夫君,将来生两个大胖小子,这才算是完美。” 纪青莲面上笑容不减,客气道:“谢夫人关怀,只是有仙人指引,青莲还是想修一修,说不定真的得道了呢,若是哪一天不修了,便派人告诉夫人,也让夫人替我高兴高兴。” 这话说得体面周到,但其实已经存了拒绝之意,意思是我或许以后会有想法,但如今没有,至于什么‘告诉夫人’也纯属是一句客气话。 赵夫人脸上的笑容当时就淡了淡。 承恩侯夫人淡淡地瞥了程娇一眼,慢慢道:“这女子啊,还是需要有一个好姻缘的好,你如今修道,可修着修着,年轻貌美的时候就过去了,何不学学你的姐妹程娘子,嫁得好郎君,是何等的风光气派。” 这话说的就可有意思了,先是点了纪青莲,让她早日出嫁,别等日后没人要,再点了程娇,说程娇‘风光’其实便是说程娇‘目中无人’。 可见是真的很记恨程娇给承恩侯送美人的那桩事。 程娇笑着看承恩侯夫人没说话,纪青莲却连连赞同道:“夫人说的极是,景阳侯是天下难得的好郎君,六娘也确实嫁得好郎君,着实令我心中羡慕嫉妒。 而且人家景阳侯还允诺六娘,说是此生只她一人,永不纳妾,若是有郎君也能对我许下这等诺言,我还修什么道啊!早嫁他去了!” 第779章 她就嚣张怎么了?她有夫君撑腰怎么了? 别看程娇与纪青莲平日里跳跳蹿蹿的,都是一副一眼就能看透的模样,但真要说起来,其实没一个傻的。 也是,长在这长安城侯门世家之中,有哪个是没点脑子的,就算是没脑子,那也被人坑出脑子了。 纪青莲这话的言下之意,其实便是说:她也并非死了心不想嫁人,但她想嫁一个像谢琅那样的,身份要高,人要足够出色,更重要的是,要许下诺言,这一生只有她一人,永不纳妾。 赵夫人与承恩侯夫人明白这话中之意,脸色齐齐就变了。 赵夫人心中不痛快,虽然她觉得纪青莲不错,身份也足够高,是个儿媳好人选,但要她儿子不纳妾,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承恩侯夫人更不痛快了,她以为纪青莲是在点她,说的就是当初她儿子刘世子给谢琅送美人,程娇一怒之下给承恩侯也送美人的事情。 说的就是刘世子多管闲事,非要在人家恩爱夫妻之中蹦跶,承恩侯府被人打脸也是活该。 承恩侯夫人想到家中那三个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贱人,脸色都绿了,她冷声道:“男子娶妻纳妾本是常理,你们二人如此善妒,不许夫君纳妾,难道不觉得过了吗?” 纪青莲一脸茫然无辜:“过了吗?没有吧,我与六娘原本的要求便是这样,他可以不娶我们的啊,又没逼他是不是?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是不是?” “再说了,,我们觉得开心就好,关别人什么事啊?难不成为了世俗的目光,就算是夫妻二人不情愿,那也要一个两个妾室往家里纳,不但心里膈应还是要花钱养着?” 程娇连连点头也道:“青莲说的有理,我们夫妻俩都不希望有旁人,为何还要纳妾呢,日子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只是我没想到您如此贤惠大度,认为男子纳妾是常理,是理所应当的,若是承恩侯他老人家听到这话,指不定过高兴呢,待回头了,定然再给您添几个妹妹,好让您也高兴高兴。” 说到这里,程娇还善心地提议:“要不,我再给他老人家送几个也行,我啊,还知道有几个生得特别好看的花魁呢......” 说起来,她送过去的美人承恩侯可是收了,而且还挺喜欢的,若不然这承恩侯夫人的怨气可没这么大。 承恩侯夫人顿时就绷不住了,她抬手指着程娇,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你...你这个不知羞耻的!” 哪有女子给男子送美人的? 她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见到过,真是不知羞耻! 程娇就不赞同这话了:“我怎么就不知羞耻了,难不成是给人送美人就是一件下作的事情了,若是真的这么说,那刘世子给我夫君送美人,他就知廉耻了?” “难不成他读的圣贤书,就是告诉他,给同僚友人送美人是值得夸耀的体面事吗?” 承恩侯夫人豁然站起来,气得险些七窍都要冒烟了,她冷斥道:“真的是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程娇脸色平静,不羞不恼,闻言只得淡然道:“夫人说笑了,我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世人不是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嘛,有空就该多读书。” 承恩侯夫人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她瞪了一眼赵夫人:“你来愣在这里做什么,如此不知所谓的女子,若是娶进了家门,也不怕你全家不得安宁!” 说罢这些话,承恩侯夫人便甩袖而去,仿佛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 赵夫人脸色有些不好,但想了想也觉得程娇与纪青莲这等不许夫君纳妾的要求太过了,也不敢再求纪青莲这样的儿媳,讪笑了一下,也起身离去。 不过一会,秋风阁里便空了。 程娇轻笑了一声,摇头:“不过是自句话就受不住了,这心性还侯夫人呢。” 纪青莲心中有些担忧:“我瞧着她是记恨上你了,我们这样好吗?” “又如何?”程娇不在意,“虽说我不想四处树敌,可却也不想忍气吞声,若是我低了头,岂不是让她在踩在我脸上,再说了,我又不是怕了她。” 大家都是侯夫人,还都是皇亲,一个是已故皇后娘家,一个是长公主之子又过继给了福王,谁还怕了谁的。 “那谢琅呢?他会不会生气你到处惹事,会不会给他惹麻烦,到时候承恩侯找他麻烦?” “他倒是不会生气,至于麻烦,这都是妇人之间的恩怨,承恩侯得了美人,可不会为她出头,再说了,你看承恩侯敢得罪谢琅吗?” 纪青莲想想,竟然觉得有道理:“看来你这么嚣张也是有道理的,寻常人不敢惹你,也不敢惹你夫君。” 程娇一脸得意:“那是。” 她就嚣张怎么了?她有夫君撑腰怎么了? 你没有啊? 哦,那只能说你夫君不行,所以你忍忍吧。 纪青莲见她坦然又得意,脸皮抽了抽,心道她日后还是少来找她,每次都被她炫自己炫夫噎得慌。 “行了,别在这里呆着了,我们会春风阁去。” “嗯,好。” 转眼两人又回了春风阁坐下,坐在临窗处听着楼下还有人在吹捧赵崇,程娇便看向纪青莲:“你真的对这个赵崇没点想法?” 听着这些吹捧,似乎是很优秀的样子。 纪青莲使劲摇头:“他小时候便横行街市,纵狗伤人,谁知道改了没改,指不定就是面上改了,这心头的恶不减,我便是要找夫君,那也得找一个从小到大是正人君子的,这不安全多了。” “再说了,这不纳妾的条件,赵家定然是不会答应的,赵家又与承恩侯府做姻亲,我更是不想面对承恩侯夫人的那张脸。” “有理。”程娇赞同,“其实我也不太信那赵崇就改了,更不信他不记恨谢琅,你与我关系好,若是他牵连到你身上,那就不好了。” 程娇忽然想起在梦中纪青莲嫁的那个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了,那温如玉现在如何了?” 第780章 她不配,这才是我们的机会是不是? 温如玉,纪青淮外祖家表弟,就是那个有了心上人,却又被逼着娶了纪青莲,婚后天天吵嚷闹着要和离的人。 可以说纪青莲原本被这温家坑得很惨。 自从纪家叔父叔母砸了温家之后,温家老太太还找纪青淮的麻烦,惹怒了纪青淮,后来呆不下去,这温家便灰溜溜地离开了长安城,从此消失在长安城的视线之中。 纪青莲嘴角微扯:“温家离开长安之后,又给温如玉许了一门亲,据说是当地府尹之女,那女子生得尤其泼辣蛮横,惹急了她还敢动手。” “什么?真的假的?”程娇一脸兴奋。 “当然是真的,那温如玉被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还有他那小表妹,据说也挺惨的,据说这位府尹之女得知二人两情相悦,便让她进门做了温如玉的侍妾,然后动则是打骂罚跪,也过得很凄惨。” “活该啊!”程娇觉得心头一片畅意。 这叫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也! 温家人不要脸,明明温如玉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非要逼着他娶纪青莲,这边又骗了纪青莲嫁过去,接过温如玉恨极了纪青莲,觉得是纪青莲拆散了他与爱人,闹着和离。 搞得活像是纪青莲是罪恶滔天拆散了人家姻缘的恶人似的。 她的委屈又该是向谁说! “可不是活该嘛。”纪青莲眼底有了一些笑意,“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之前还去了一封信,让这位温少夫人使劲折腾这温家,最好让温家鸡飞狗跳,永无安宁。” 纪青莲与程娇一样,是尤其记仇之人,温家这么坑她,若不是程娇发现了端倪告知,她真的要一脚踏进这个坑里了。 想想就十分恶心,不出一口恶气,她心里就堵得慌。 “那你兄长说什么了吗?” 温家可是纪青淮的母家。 “他能说什么?”纪青莲笑了一声,“温家想害我,还是想毁了我一辈子的事情,他念及与温家是至亲,不帮我报仇也就罢了,如今我报复回去,他难不成还敢拦着?” “他若是拦,我母亲便要问问他到底是姓纪还是姓温的?而且,他若是拦了,除非是不想要我这个小妹了。” 纪青淮的处境也尴尬,一边是自家堂妹,一边是母家,他做不来报复打压温家的事情,只能与温家断了关系,对温家的事情不管不问,但同样的,他也没办法开口阻止叔父叔母以及纪青莲对温家的报复。 程娇道:“其实你兄长这样已经不错了。” 纪青莲赞同:“那是。” 纪青淮到底是个讲道理的人,一没有和稀泥希望息事宁人,二没有特别偏向谁。 纪青莲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困了:“算了,在这里呆着也有些无聊,咱们回家去,我去看看我嫂嫂。” 听了半天大堂上的议论,似乎也没什么新鲜的,程娇也觉得有点没意思了:“嗯,我也回去,晚一些谢琅也应该回来了。” 于是两人便在蓬莱仙居分别,各自归家。 程娇临走之前还点了一些谢琅喜欢吃的吃食带走,等他回来了便有得吃。 ...... 另一边,承恩侯夫人黑着一张脸回了承恩侯府,待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却是越想越生气。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当真是好生不要脸皮的贱人!” “本夫人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无耻之人!” 承恩侯夫人越来越生气,最后还气得抓起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 “若是有朝一日落在本夫人手里,本夫人定然叫她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她以为自己做了侯夫人就了不起是不是?” 刘湘月刚刚进门便听到母亲的骂声,地面上还摔着一只碎茶盏,边上的侍女静若寒蝉,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母亲。”刘湘月抬脚往里面走去,温声问,“母亲这是怎么了?是谁人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那程六娘!”承恩侯夫人气得头疼,她一手支在案几上,手指按着额头,“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 “程六娘?”刘湘月微讶,“母亲是见到程六娘了?” 承恩侯夫人轻哼了一声:“今日赵夫人约了我在蓬莱仙居见面,说是她相中了永平侯府那小丫头,想请我帮忙说亲,不曾想那姓纪的小丫头与程六娘便来了这蓬莱仙居。” “我们请了她们过来一坐,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竟然大放厥词,说什么男子娶了她们就不能纳妾,还敢诋毁你兄长,简直是不知廉耻不知好歹!” “我倒是要看看她程六娘能猖狂得了几时!” 刘湘月一听,顿时就笑了:“母亲何必生气,她不好,她不配,这才是我们的机会是不是?” 承恩侯夫人一听这话,当时便看向自己的女儿。 今日的刘湘月穿着一身枫叶红的衣裙,她身姿婀娜,娉婷袅娜,容色美丽,性格亦是温柔恬静,宛若一株温柔美丽的玉兰花,比那嚣张跋扈又善妒无礼的程娇不知好了多少倍。 承恩侯夫人心中豁然开朗,突然就不生气了。 想自己和女儿和程娇那泼妇比,但凡是个人都知道应该选谁人。 她笑了起来:“我儿明慧,母亲确实是该高兴,她越是嚣张跋扈,越是犯错,就越是我儿的机会,她如此上不了台面,便是日后被休弃了,那世人也该说她活该,怪不到谁人的头上。” 刘湘月也笑了:“母亲说的是。” 纵然下了决心要抢人家夫君,但若是能有个好名声,谁是不想要的。 刘湘月笑容恬静,语气温柔:“母亲,既然她如此无礼,不敬母亲,母亲也不该为她遮掩,需得好好同往日有往来的人家说说她的罪行才是。” “对,我儿说的是。”承恩侯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几日菊花开得正好,便请几位夫人前来,赏一赏这秋菊吧......” 也好叫那程六娘知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敢给她夫君送美人,叫她一大把年纪还要跟几个侍妾怄气,如此,也休怪她无情了。 程六娘,你的夫君,日后到底是我女儿的。 到时候你可别哭! 第781章 拦车 程娇坐着马车走到半途的时候,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背后还隐隐有些发凉。 “奇怪,这是谁人想算计我呢?” 铃铛拿了帕子给她,一边道:“说不定是侯爷念着您了。” 程娇轻哼:“我看不是,说不定是那承恩侯夫人在背后骂我,那老婆子被我这样说,心中还不知有多记恨我呢,待回去了,定然要发作一番才能消停了。”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事倒是挺多了。” “夫人,人家才四十多......” “哦,是我说错了,谁让她打扮得这么老气,瞧着和祖母差不多,都忘了她不过是比母亲大几岁罢了。” 铃铛闻言刚想笑,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惊慌声,马车突然停下,将她甩得撞在了边上的车厢上。 程娇也险些野往前面摔去,所幸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车厢,这才免于一劫。 铃铛脸都白了,忙是上前去:“夫人没事吧?” 程娇摇头:“我没事,去看看怎么了?” 铃铛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但也还好,点了点头,掀开车幔出去:“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停下?若是摔伤了夫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车夫忙是道:“铃铛姐姐莫恼,是这女郎突然冲出来,我也是......” 也并非是他不顾夫人的安危,就是此人突然冲到马蹄前,他若是不停下,那马蹄踏过去是要死人的。 纵马伤人,御史台明天就要参景阳侯府一本。 而且要死了人,还会损坏景阳侯府的名声,无奈之下,他只好停下马车。 铃铛闻言也知车夫并非故意,转头看去,却见两个护卫已经押着一个女子站在一边审问。 那女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裙,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跟鸡窝似的,瞧着精神也有些不对。 采桑站在车厢的一旁,然后道:“莫要管那女子了,留下一人将她送府衙,然后立刻回府。” 铃铛闻言心头一跳:“怎么了?难道此人有什么问题?” 采桑摇头:“凡事谨慎一些,夫人的安危最重要,先回府。” 铃铛点头:“那就先回去。” 说罢,铃铛便又进了车厢,待马车要重新往前走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就要冲上去,不过到底是被护卫按了住,她拼命地挣扎,嘴里呜呜的,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还是个哑巴。” “是个疯子吧。” 边上几个路人指指点点,那女子仍旧置若罔闻,拼命地挣扎着要上前。 采桑眉头皱紧,嘱咐那护卫道:“先带去府衙,别留在这里碍事。” 护卫领命,立刻便押着那女子离开,而后马车又重新启程。 程娇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那护卫押着人离开,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她问铃铛:“你方才见了那人,可是认得?” “婢子不认得。”铃铛摇头,“难道夫人认得?” 程娇也摇头:“不曾见过,可我眼瞧着,她在此出现,似乎是有目的的,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有些不安。” 铃铛道:“婢子也有些不安,不过不管如何,咱们先回府,待之后让人去查一查,便知晓如何了。” “只能如此了。”程娇还不至于傻到亲自去接触这来路不明目的不明之人,只等一切查明了再说。 马车再启程的时候比之前要快上许多,不过是两柱香的时间,便已经回到了景阳侯府。 下了马车,程娇便嘱咐采桑道:“你让人好好查一查今日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拦咱们的马车,事情还未查明之前,也要尽力保她性命。” 采桑领命:“是。” 程娇抬头看了看这天,顶头这片还是亮堂堂的,但天边似乎有乌云涌来,风雨将至。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往家中走去。 待她刚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府中便有人请来了林太医,说是给她看诊。 程娇整个人都愣住了:“看诊?看什么诊?” 她也没哪里不舒服,也没说要看大夫啊! 铃铛咳了一声道:“林太医是婢子让人请的,方才马车晃了一下,夫人还是看一看才好。” 程娇:“...这就要看大夫?这也太过了吧?” “怎么会过了。”铃铛使劲摇头,“婢子刚才见夫人脸都吓白了,还是看看为好,再说了,林太医就在府上,请他走几步路而已,又不麻烦。” 程娇无奈,但还是点了头:“既然人都来了,那便看看吧。” “嗯好,婢子这就去请林太医进来。”铃铛急匆匆地去请人,很快地,便请了一位大约四十来岁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进来。 因着不必去太医署当值,林太医穿着一身暗绣兰花的蓝色襕衫,头戴璞头帽,下巴处留着一茬短胡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说话的大夫。 “拜见夫人。”林太医作揖一礼。 “林太医不必多礼,请坐,春晓,给林太医上茶。” “谢夫人。”林太医也不拘泥,便在程娇对面坐下,问程娇,“夫人有觉得哪里不适吗?” 程娇摇头:“不曾,就是方才马车险些撞到人,突然停了,受了一些惊吓,铃铛不放心,非要请您过来看看,如此,就麻烦您了。” 程娇不知内情,林太医却是心中了然,受了些惊吓虽是小事,但她如今已经嫁了人了,她这身边的侍女是担心她怀孕了,若是怀孕了,再受了惊吓,那就是大事了。 虽然...虽然她成亲似乎也多久,但谨慎一些也好。 “夫人请把手伸出来。” 程娇点了点头,微微撩起手腕的袖子,此时春采也取来了一个手枕,让她垫手,林太医见她们有准备,便歇了从药箱里拿手枕的心思,伸手给程娇把脉。 须臾,他便把手收回来,道:“夫人没什么问题,若是担心受惊,下官便开一副安神的药膳,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便无事了。” 程娇道谢:“那就有劳林太医了。” 林太医摆摆手:“夫人客气了,下官最近都住在景阳侯府,还多谢侯爷与夫人不嫌弃,若是夫人有哪里不舒服,尽管来找下官就是了。” 第782章 死了 林太医虽说是奉了元景帝之命为七皇子调理身体,但他既然住在景阳侯府,自然是要对这两位客气一些。 看诊而已,只要他在府上,那自然是随叫随到。 程娇闻言也高兴,便问他:“最近在府上住得如何?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若是有什么不顺心,或是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和周管事说就是了。” “顺心顺心,自然是顺心,也什么都不缺。” 程娇道:“景阳侯府后面,我记得有一片空地,如今也正在建设房舍,似乎是有两个院落已经建设好了,院落是两进的院落,虽不及别的住处,但林太医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带着妻儿住进去。” “正好,我平日里一个人也闷得慌,若是林夫人能时常来与我说说话,我也是很受欢迎的。” 景阳侯府后面确实有一片空地在建设房子,不过都是留给景阳侯府的亲卫的,像是周管事、寿山他们这些人,成了亲有了家世,便可以带着妻儿住进去。 院落不大不小,够他们一家子住了,而且来景阳侯府这边也方便,走几步就到。 林太医以前在宫中当值,只需白日去当值,晚上归家,七皇子在宫中若是有什么事情,自然也有当值的太医过去。 但如今他被元景帝钦点跟着七皇子来景阳侯府,只有他一个人,故而便是晚上也不敢离开,生怕七皇子有什么不好找不到人。 如此,他也只能与家人分别,住进了这景阳侯府。 若是程娇能将景阳侯府后面的院落空出一个给他暂住,他可以将妻儿接过来团聚,平日里也可以呆在家中,若是府中有什么事情去请他,那也是很快的。 这等好事,林太医自然是拒绝不得:“夫人有心,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他是人,自然是不愿与家人长久分离的,能团聚,自然是喜事。 程娇笑容温和:“林太医若是要谢,便看顾好七皇子的身体就好,那便是最好的答谢,至于那院落,如今也没人住,林太医不嫌弃就好。” 寿山、酒泉这些人都没成亲,府中外院也有他们下榻的房舍,至于周管事...周管事倒是成过亲,只是娘子早早地去了,又没有孩子,如今也是孑然一身。 “夫人说笑了,有个干净整齐的地方住,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下官怎么会嫌弃。” “那一会儿便让周管事带林太医去看看,收拾一下,也好早日搬进来。” “好。” 林太医喝了一盏茶,然后便告辞离开。 铃铛道:“夫人此举甚好,林太医领了夫人的情,自然会尽心照料七皇子,而且夫人若是要请他看诊,他也会尽心尽力。” 便是那院子,林太医能住多久? 不过就是一年多两年罢了. 等福王府那边建好了,七皇子搬了过去,林太医也自然跟着离开,如今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能有这等用处,那也是物尽其用了。 程娇点头:“我要的便是他能安心尽心。” 林太医虽说是遵了元景帝的命令到景阳侯府来,但是长久与家人分别,虽说皇命不可违,但心中难免不是滋味,若是能让他与家人团聚,他自然安心,做事也更尽心。 “好了,快要下雨了,我去歇一会儿,你也去歇一会吧,让春晓她们守着。” “好。” 天色越来越黑,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空一片灰蒙蒙,瓢泼大雨如约而至,程娇不愿回寝室去睡,便在书房的隔间软塌上靠着软枕盖着薄被躺一会儿。 这一场雨下得有些久,一个时辰之后还不见消停,院子里的花圃里有了许多积水,檐上的雨水如同串珠一样哗哗而落。 春晓喊了府中园匠过来清理了一下院中的积水,待积水顺着小水沟溜走,天上的雨才小一些。 傍晚时分,谢琅归家的时候还下着一些小雨,路面也是湿漉漉的,他刚刚进了门,正想去找程娇,却被擦桑拦下。 一行人转道去了外院正院四方苑说话。 “什么?死了?”谢琅眉头都皱起来了,“怎么死的?” 采桑摇头:“中毒,属下命人将人送到了长安县县衙,又让那人一直看着她,等属下过去审一审,可属下过去的时候,她便已经毒发身亡。” “属下与长安县县令查过她吃的东西,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查到了她指甲缝里有一些茶水,郑县令让人取来了一杯茶水浸泡,再将茶水给了一只兔子喝下,不久之后,那兔子也死了。” “呼吸骤停暴毙,和她的死法一样。” 屋子里的气息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谢琅坐在主位上,低头看着手边的茶盏,目光似乎是很平静,但眼底的冷意却在一点点地凝聚。 “你们有什么见解?” 寿山道:“属下觉得,对方的目的应该是夫人,再或是想借着夫人混进景阳侯府当中,再然后,是什么目的我等便无从得知了,不是侯爷便是夫人,再或是...七皇子。” 这府中便只有这三位主子,目标显然是其中之一。 酒泉点头:“想接近夫人定然是的,试想,那女子那么惨,又被景阳侯府的马车所伤,夫人心生怜悯的话,很大可能会将她带回来救治。” 到时候,不管是接近夫人还是混进景阳侯府,那目的都达到了。 再不济,也会派人送她到医馆去。 可是对方大概没料到程娇连面都没露,人直接被送去府衙,还要审她,估计是真的怕被审出了什么,便直接服毒自尽了。 想到一个身上带着毒的人想接近程娇,在场的人顿时背脊发寒。 谢琅压了压唇角,眼睛微眯,他又问采桑:“查出人是从哪来的吗?” 采桑道:“查了,是前几天进城的,说是来投奔亲戚,有路引,但路引应该是假的,如今人死了,恐怕难查了。” “大理寺接手了吗?” “属下将事情交给宋少卿才回来的,还让宋少卿有什么消息便派人来说一声......” 第783章 将此信送到北疆,交给霍世子 谢琅回到内院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着这件事,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有些冷飕飕的。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下雨了,你冒雨回来心情不好,还是谁人惹到你了?”程娇递了一盏茶给他,忍不住问了这一句。 “确实是有人惹到我了。”谢琅笑了笑,笑容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冰冷冷的,还有些邪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逮出来扒皮抽筋。 “谁?” 谢琅顿了顿,有些迟疑要不要和程娇说这事。 不过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 程娇惊得险些摔了手边的茶盏:“...不是吧,就死了?” “嗯,她的指甲缝里带了毒。”谢琅看着程娇,面上一片冷沉,“她的目标,或许就是你我了。” “可是,谁人和我们有这么大的仇,能用这一条人命来接近你我?” 程娇委实是有些不能理解,甚至觉得荒唐,或许他们夫妻二人确实和某些人有一些恩怨,但也只是恩怨摩擦,虽然也想看着对方倒霉,但还不至于这般至死方休。 谢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首阳长公主的脸,若是说想要他死的,也有这样的本事操纵死士的,这一位堪称嫌疑人首位。 尤记得那一日他重新回朝堂,这位看他的目光便极冷...... “我不知。”谢琅是真的不知道,“但我知晓,在事情还未查明清楚之前,你要时刻小心,若是能不出门,暂时就不要出门了。” “再有,若是首阳长公主要见你,更是要小心,她的每一句话,皆不可信。” 程娇皱眉:“你在怀疑她?” 谢琅点头:“有怀疑,但也未必是她。” “为何啊?”程娇更是想不明白了,“虽说她厌恶你,不愿承认有你这个儿子,将你视为她此生的耻辱,可如今你也过继了,在名分之上与她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谢琅扯了扯嘴角:“疯子做事,谁人知道她又在发什么疯,不过之前得罪她的事情也不少,她恨我也是正常。” “只是,若真的是她做的,我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执着想要我的命罢了.....” “当然,也不一定是她,只是她有前车之鉴在,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程娇点了点头,表示懂得他的担忧,可是又有些愁苦:“可若是一直查不出来,那我日后出门岂不是都得小心,连一口茶都不敢吃了?” 如此,也日子岂不是很憋屈,要么就留在家里,要么出去也别吃东西。 这倒是一个问题,谢琅想了想道:“我另外让采桑再给你安排一个人,吃东西之前,先试试毒吧,找个擅长这方面的。” 程娇嘴角扯了扯:“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她出门带上采桑这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也就算了,还得带一个会甄别毒物的,这...... “不会啊。”谢琅摇头笑了,“你要记得,你如今可是景阳侯夫人呢,多带一个护卫怎么了?若是没有需要也就罢了,既然需要,带就是了,景阳侯府又不是养不起。” 程娇咬了咬唇:“可若是如此,我要出门一趟,岂不是得劳师动众?” 这多不好啊! 她这人,纵然做了十几年的贵女,却也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更不喜欢出个门带那么多人,浩浩荡荡劳师动众。 要是这样,她还不如呆在家里自在。 谢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才几个人,怎么就劳师动众了,再说了,劳师动众又如何,不过是小事,你开心就好。” 程娇嗔了他一眼:“我开心就好啊,那要不你让寿山跟着我也行吗?” “哦?你想要寿山?” “怎么?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只是我带着寿山习惯了,你若是非要,若是他同意,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他是主子,但对于跟着他好些年的人,他还是很讲道理的,若是他们自己不情愿,也不会强求。 “你还真给啊?”程娇惊了。 “怎么就不能给了,你是我娘子,还要分一个你我吗?” 程娇:“......” 这话说得她都沉默了,无语道:“寿山听了都要怀疑他在你这个主子心里有多少位置了。” 谢琅却不觉得:“怎么可能,他定然知晓我最在意的就是娘子你,我将他派过来,那更是对他的信任与看重,他应该开心才是。” 程娇拿起一块点心塞给他:“行了,吃你的吧,寿山还是跟着你,你若是非要给我安排一个,就按照先前说的,让采桑再去安排好了。” “再说了,我身边危险,难不成你身边就不危险了吗?” 谢琅咬了两下嘴里被塞来的糕点,糕点酥脆微咸,是他喜欢吃的。 他顿时心情好了一些,笑了笑道:“是是,我身边也危险,不会娘子放心,我定然会小心谨慎的,想要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他心中委实厌倦了这些事情。 自古以来,有千日做贼的,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让首阳长公主在旁一直虎视眈眈想要他们的命,闹得他们不得安宁,日子都过得不舒心,还不如是寻个机会将人弄死了,也好永绝后患,日子太平安好。 也别怪他狠辣无情了...... 。 元景帝这边,很快也从禁卫军那里得知了这消息。 他眼睛微眯,眼中有了一些冷意。 沉思良久,嘱咐道:“安排几个人跟着程六娘,若是她出门便跟着,莫要给人什么机会,还有长公主这边,也盯着一些,看看她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他这位皇姐啊,看来也是有了疑心了。 也是,原本中了噬心草的他身体健朗,也不见有什么不对,甚至谢琅这边,也发生了不少事,她不起疑才怪。 不过事到如今,他的布局也差不多了,她若是非要动手,那他也不惧怕她就是了。 想到这里,元景帝快速地写了一封信,交给了禁卫军统领:“将此信送到北疆,交给霍世子。” “臣领命!” 第784章 不是,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因着出了人命,程娇心中有些惶恐,接下来一段日子都不打算出门了。 她一想到那个自己只看见过背影,但转头却自尽的女子,就觉得心里发毛。 对此事,她的想法也与谢琅相同。 不将这背后的人逮出来,将这根刺拔去,实在是寝食难安,这日子过得都不舒心。 不过...不过她躲在家里不出门,倒是方便了谢琅这厮。 以往这人还注意一些,顾及她的身体,或许知道她脸皮薄,怕是被人看出来恼了,回去找他麻烦,故而都会收着一些。 但她如今不出门了,天天呆在家里不见外人,而且白天无事可做也可以睡觉,他便开始放纵。 于是接下来好些日子,他倒是每日春风得意、神清气爽地出门。 倒是程娇,几乎是天天起不来,每天起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午时了,吃点东西坐一会儿,下午又觉得困顿又回去睡。 好些日子日夜颠倒下来,她都觉得自己的日子暗无天日,整个人都要废了。 某天夜里,终于忍无可忍,将他的枕头往他怀里一塞,让他去睡书房。 谢琅抱着枕头,眨了眨眼,问她:“不是,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程娇气呼呼地瞪他,见他凑过来要抱自己,又急忙伸手拦:“我要睡觉!” 这声音,委实是有些委屈。 谢琅笑出声来。 “你还笑还笑!”程娇听到他笑,更恼了,伸手就推着他往外走,“我今夜要一个人睡,你自己睡书房去吧!” 谢琅被她推着到了门口,见她气得要炸毛的样子,又笑了。 她眉眼含羞带涩,俏美之中带着柔媚,似是万千风情皆在眉眼,又似是到了这春日,春意满枝头,娇俏俏的,颤巍巍的,还带着点又恼又羞的小脾气。 他一手撑在门上,笑道:“娘子,咱俩才成亲多久,你把我往外赶,这是什么道理?再说了......” 他俯首凑到她耳边,言语之中似乎满是戏谑,“再说了,不是娘子你自己说的,要独占我的吗?如今要将我往外赶,这是什么道理?” 程娇:“......” 她一下子脑子都卡住了,一时半会的,竟然转不过弯来。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是吧,她不肯他有别人,又不准他亲近,这是不是有些为难他? 谢琅趁着她愣怔的机会将软枕往她怀里一塞,然后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抬脚往床榻走去。 程娇回过神来,气得蹬脚:“谢既安!” 这王八蛋又要动手动脚是不是! “我告诉你,今日林夫人搬进后面的院子里了,拜帖也送过来了,明日就上门来,要是我起不来,要你好看!” “好了好了,我不动你行了吧。”谢琅将她放在床榻上,见她打了滚就想跑,伸手抓住了她的脚,将她的鞋子脱下来。 程娇打了一个滚,抱着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球,有些警惕地看他:“真的?” “真的真的,难不成还有假。” “哼,这话你是第一次说吗!”程娇瞪他。 都说男子在床榻上的话不可信,她以前觉得这话不对,毕竟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很顾及她,也比较能忍,现在不行了。 前一刻嘴上说得好听,下一刻就反悔。 谢琅想到某些时候应承的话,嘴里答应得好好的,但也仅仅是答应,忍不住笑了,不是他不答应,就是嗯...他也管不着自己吧。 不过见她今日是真的恼了,也不敢再惹她,笑着揽着她躺下:“你今日安分一些,就好好睡觉。” 这些日子有些冲动,也太过放纵,不单单是她有点受不了,他也是有点累了,说起来,她白天还可以睡觉,他可没时间睡,几日下来看着没什么,但日子长了,也是有点累了。 若是他要是露出点疲累什么的,估计都有人要笑他,问他是不是不行了。 嗯......放纵这些日子也是差不多了。 程娇见他躺下来果然老实,没在动手动脚,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敢招惹他,靠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赶紧睡。 等到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身边又已经没人了。 铃铛带着春晓伺候她洗漱梳妆,又上了一些薄粉描眉贴花钿。 “他什么时候走的?” 铃铛道:“和往常一样,今日是小朝会,走的晚一些。” 虽然说如今院中已经有了春晓和春采两人伺候,大早上的仅仅是来喊谢琅起来,也不用她亲自来,但她对这两个侍女并不放心,尤其是接触谢琅的时候,都得盯一盯。 所以这些日子她都是来了的,等男主人离开之后,她让两人其中一个留下来候着,便回去睡个回笼觉。 程娇点点头,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随云髻发髻微松,似是有些慵懒,金钗流苏轻晃的时候婀娜生姿,很是精致美丽。 肌肤细腻饱满,眼神明媚柔情,盈满笑意,与以前的自己似乎是有几分不同,嗯...她以前笑起来的时候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一眼瞧去,便知她的日子过得极好。 这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仿佛都一丝一毫放在了这脸色神情上。 程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再过几年,十年,二十年,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铃铛笑道:“不管什么样子,夫人都是最美的。” “你啊,竟会说好听的话哄我。”程娇嗔了她一眼,“虽说我如今年岁正好,花容月貌,确实是美,可再过十几年二十年,估计便有人笑我人老珠黄了。” 嗯,和她笑话承恩侯夫人分明才四十岁,却穿得像是五六十一样。 或许这大概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吧。 谁都有老去的一天。 “谁敢。”铃铛哼了一句,“叫我听见了,我定然叫她那张嘴学会说话。”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别生气了,对了,让厨房多准备一些吃食,今日林夫人要过来坐坐,头一次有人这般正经地上门拜访,总不能失礼了。” “是。” “还有,我让铃镜准备给谢璎的添妆安排得如何了?正好我今日也有空闲,让她将礼单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 第785章 林落葵 铃镜来得并不快,等程娇刚刚用过早食,在亭子里喝茶吹风的时候,这才带着礼单过来。 自从程娇嫁进了景阳侯府,铃镜便与铃铛分了工。 铃铛嘴巴会说一些,也更能逗程娇开心,故而留在程娇身边。 铃镜心细谨慎一些,便管着内宅事物和程娇的私账库房等事物,做这等事的向来都是主子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内宅的管事娘子,故而她便是时常不出现在程娇身边,但也没有人敢小瞧她。 “这单子是婢子和周管事一同拟定的,对比的是当初谢家给夫人准备的聘礼,对照的便是两成,这些都是公中出的,再从夫人私库之中挑选一副头面,算是夫人给她的礼。” “樱花?这一副倒是适合她。”程娇点点头,觉得满意,不过也问了一句,“这一副头面是谁送的?” 她可不记得她买有这个首饰啊。 “是承恩侯府送给夫人与侯爷的新婚之礼。” 程娇微微挑眉,而后笑了:“不错不错,那就送这个。” 她那些亲友送的她礼品,她一般都是珍藏起来舍不得送人的,但承恩侯府那边送过来的,她就没半点舍不得了。 至于这样送来送去会不会伤了脸面,那也不会,这些珍贵的首饰当成礼品送来送去也正常,也只有太讲究的人家才会融了打新样式。 像是这一副头面,她转赠给谢璎做添妆之礼,旁人估计还说她尤其喜欢,这才转赠给谢璎,而且正好谢璎名字里有个‘璎’字,与‘樱’同音,这礼也送得正正好。 “你仔细检查检查,看看有什么问题,若是没什么问题,便寻一个好看的盒子装好,到时候我便带去给她添妆。” 当初给她下聘的是谢家,她也不是不记恩的,如此,谢璎的添妆她自然会多准备一些,还有日后谢珀成亲,也多准备一些。 谢琅不大喜欢欠谢家的东西,她也不喜欢,多准备一些,将这些账目恩义都两消了最好。 景阳侯府与平清王府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吧,平清王在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偶尔回去坐坐,等到了将来这位不在了,那个谢家与谢琅便再无瓜葛了。 “还有谢四郎不是也快要成亲了吗?他的礼也该准备起来,你和周管事也合计合计,还有夏王府那边,到底是王府,若是去了喝喜酒,那贺礼也要看得过去。” 似乎今年九月十月成亲的人很多啊。 “我记得我成亲的时候夏王府那边也送了礼的,送的什么?” 铃镜道:“送的是一对金丝扣青瓷瓶儿。” 程娇点了点头,她想起来有这玩意了。 说起来,杨润珍确实是心思玲珑之辈,那一对金丝扣青瓷瓶,里面是比巴掌大一点的青瓷瓶,外面用金丝一圈一圈地扣着,构成了瓜瓞绵绵的图案,确实是叫人喜欢。 随便找个地方摆着,插两支花儿枝叶,那都是很雅致好看。 程娇查库房的时候还挺喜欢的,当时就想摆出来,但知晓是夏王府送来的,这才作罢。 “你对着价值,挑选一样差不多的就行。”程娇懒得费心。 “是。” 处理完这些送礼的事情,程娇又与铃镜说了说府上的事情,将积攒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便已经到了午时了,正是这会儿,林夫人带着儿媳张氏与小女林落葵一同登门。 林落葵不过是十一十二岁,性子有些活泼,但也乖巧懂事,程娇让铃镜取了一支紫玉铃兰钗给她做见面礼。 “这钗是我与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戴的,如今也不戴了,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瞧着与你相衬,便送你了,可别嫌弃。” 这一支紫玉铃兰钗是银做的,值不了多少,倒是上头缀着几个小指大小的紫玉雕刻的铃兰,走起路来的时候小巧可爱,很是灵动。 昔日这紫玉铃兰钗是程娇与纪青莲各有一支的,但纪青莲那个不省心的,从树上跳下来摔坏了,剩下这一支,程娇也不戴了,最终遗落在了妆匣的角落里。 如今见了这林落葵,倒是让她想起那十一二岁到处乱跑的年岁,也想起了这个紫玉铃兰钗,也正好拿来做见面礼。 林落葵见了这支钗,果然是很喜欢,笑得一双大眼都眯起来了:“谢谢夫人,落葵很喜欢,多谢夫人舍得。” 说罢,她便将钗插到了自己的发髻上,笑得眉眼弯弯地问林夫人:“娘,好看吗?” “你小心着些,别是摔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林夫人无奈笑骂了一句,又对程娇道,“夫人给她这精致的玩意做什么,她啊,就是跟个猴子似的,不知道珍惜好物。” 那几颗紫玉雕成的铃兰花最是脆弱,用力摔估计就要碎了。 程娇笑了:“活泼好动,不过是天性,我祖母也时常说我小时候就跟一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她的性子极好的。” 这般爱笑又天真烂漫的小娘子,上天总会厚待几分的。 程娇忽然觉得自己嫁了人是不想心态老了,总感觉自己看这些小娘子都像是用长辈的目光在看了。 唉! 林落葵立刻就道:“就是,夫人说的有道理,母亲,您听见夫人说的了吗?我的性子就好的。” 林夫人立刻扭头瞪她,她缩了缩脖子,然后又笑嘻嘻,一点都不带怕的。 此情此景,可见她平日是怎么和家人相处的了。 林夫人气得说不出话了,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和程娇诉苦: “我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才生了几个存心来气我的,大的那个一板一眼的,中间那个闷不吭声的葫芦眼,小的这个就吹胡子瞪眼。” 这形容...... 在场的人顿时都乐了。 程娇也乐,心道这位林夫人也是个妙人儿,毕竟能吐槽自己儿女的可不多了。 “夫人不妨换个想法,你这两个儿郎啊,大的那位成熟稳重,是可靠之人,小的那位呢,也是腹中有乾坤。” “至于你这小女,更是活泼可爱,有了她,想必夫人的日子有许多乐趣吧......” 第786章 娘子这般,最是温柔了 程娇这话一出,林夫人顿感浑身一阵舒坦。 虽然她吐槽自己儿女这不好那也不好,她烦得很,但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女,有哪个母亲是不开心的。 不过她还是谦虚道:“夫人真的是高看他们的,能让我少费些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程娇之前也了解过林家的人,林太医与其夫人生育了两儿一女,长子林苏木,次子林文竹,这两人皆已及冠,长子娶了妻子张氏,有一幼子,次子未婚。 幺女就是林落葵,年纪比兄长小许多,今年才十二,像是一朵刚刚想要探头的花骨朵,幼嫩的,娇俏的,活泼的。 他们的名字也很有趣,取的也都是药名,程娇有时候想,这些学医的人家都给儿女以药名为名,会不会很容易撞名啊。 要知道薛空青的‘空青’之名,也是药名,好听的药名也就这些,多几家人凑在一起,很容易撞名啊。 程娇忍不住好奇心,问林落葵会不会撞名。 “撞名?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父亲的同僚那些女儿,比我大的都没这个名,比我小的,也不取这个名,其他的或许有吧,反正我不认识,就当是没有。” “夫人,我这名字好听吗?” “好听,好听啊。”程娇连连称赞,“一听你这名儿,我就想起蜀葵,花开得真好。” “我也觉得好听。”林落葵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夫人也真好看,外面有些人都传夫人很不好听的话,不过我觉得夫人可温柔好看了。” 程娇乐了:“说我长得好看的人不少,说我温柔的,你还是头一个。” ‘温柔’这种气质,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她自小就活泼,性子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故而还得了一个‘娇蛮记仇’的评价。 不过她也不在乎就是了。 她又不需要一个好名声去巴求一个好亲事,人生在世,她只想活得快意自在一些。 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家看上她,那她也不在意,大盛朝的女子,不嫁人出家做女冠的例子也不少,她也不介意做其中一个。 林落葵道:“那是旁人都不了解夫人,若是了解夫人,定然就不会这么说了,夫人最是温柔了。” “嗯嗯,我最是温柔了。” 程娇乐得不行,留着这一家子说了好些时候的话,期间也一同用了午食,待她们离开,又将铃镜挑选一个庄子送来的蔬果吃食送过去。 林家刚刚搬家,估计都没有准备多少吃的,送些过去正好用得上。 傍晚谢琅回来,程娇便与他说了这事,末了还嫌弃道:“你可从来没说过我温柔。” 谢琅嘴角抽了抽,认真地看着她,仿佛在怀疑她是不是在说笑。 “怎么?你难不成觉得我不温柔吗?” “温柔温柔。”谢琅立刻就道,“我家娘子最温柔了,我这都记在心里,哪里需要说的。” 这话,实在是假得很。 程娇轻哼了一声,不过也懒得计较,便追问他:“先前那女子的事情查得如何了?可知这背后之人是谁?” 谢琅给自己灌了一盏温茶,毫无形象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感慨道:“总有人手可通天啊。” 也就是没查出来了? 程娇眯眼:“那查到了什么?” 谢琅眼底有了一些冷意,慢慢道:“那女子入城的路引是来自襄州,是来长安寻亲的,大理寺的人找到了那一家人,让他们来认人。 对方说他们确实有这一门亲,是他们姑奶奶的独女,日子过不下去来投奔他们,可见了尸身,又说此人根本不是他们的那位亲人。” 程娇脸色微凝:“也就是说中途换了人了?” “确实。”谢琅头疼,“问过同来长安的商队,说是这女子是在均州的一个县城遇见她的,说是来长安寻亲,又是一个弱女子,商队便带上了她。” “宋少卿已经带人赶去了均州,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可能,很大概率,原来的那个女子已经没有了。 程娇心中沉甸甸的:“能...还能找到人吗?” “只能祝愿她走运吧。” 程娇一口气梗在心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闷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难受:“你说,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加上这个被害的女子,足足已是两条人命了。 两条人命,就是为了接近她。 究竟是什么人啊! 她有那么重要吗?值得有人用两条人命来害! 程娇手指都在抖。 “或是为了安插眼线,再或是,真的想要你或是我的命。”谢琅垂了垂眼帘,伸手握住她的手,“怕了?” 程娇点点头,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后虎视眈眈,防不胜防啊。 而且还视人命为草芥,随随便便就让两人去死,更是令人胆寒。 便是太子、齐王、楚王之间的帝位之争,都没有这样过,随随便便就拿人命来填。 “对不住。”他突然道。 程娇:“?!” 程娇有些傻眼:“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 “没......”他哪里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若不然下场就不是睡书房那么简单了,她能一脚将他踹开。 “我只是觉得你是因为受了我的牵连,这才招惹上这事的,是我对不起你。”若背后之人真的是首阳长公主,程娇确实是受了他的牵连。 “原来是这事啊。”程娇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背着她搞什么呢,于是她笑了笑,“那倒是不用说什么对不起,既是夫妻,自当是荣辱与共,祸福同度。” 她既然是嫁了他,没道理他给她的富贵荣华她能安心享得,他给她带来的危险却怪他。 谢琅闻此言,忽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沉重突然一松,忽然之间天朗气清,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眼中有了一些笑意,握着她的手亲了亲,笑道:“娘子这般,最是温柔了......” 她啊,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总是叫他觉得这人间有温暖,温暖他这一颗冰冷的心。 所以她最是温柔美丽。 嗯,不接受反驳。 第787章 我家娘子乖巧得很,能闹什么幺蛾子 既然她要与他祸福与共,他更不能让她陪着自己担心受怕了。 这件事最好是能查个水落石出。 再或是...需得将首阳长公主除了。 这一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刀,也确实该想法子除去了,若不然有这样的敌人在,他们便是能一次次躲过危机,那也是不得安宁。 可要除去这位,谈何容易? 且不说这位是镇国长公主,手握羽林军与亲卫镇北军足足三万人,给她搞点麻烦事,谢琅是可以,但想要她的命,谢琅确实是没这个本事的。 或许他可以通过元景帝来做这事,但元景帝与首阳长公主是亲姐弟,尽管之前元景帝让他找首阳长公主的麻烦,但元景帝定然不会要了她的命的。 就很愁。 位高权重又身份尊贵的镇国长公主,他得爬得多高才能将她踹下去呢? 这不得做皇帝? 做皇帝......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时时想要了他们命的人。 谢琅愁得脑壳都疼,他都想着要不要搞点首阳长公主谋反的证据了,可他仔细想了想,陷害忠良是大罪,而且还会害死很多人,也只好放弃了。 “你这两日怎么魂不守舍的?难道是遇见什么事了?” 此时,元景帝与谢琅正在上书房偏殿下棋,见谢琅拧眉又皱眉,似乎很愁的样子,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回陛下,既安是担心娘子。” “哦,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谢琅:“......” 谢琅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扯出一些笑容来:“陛下说笑了,我家娘子乖巧得很,能闹什么幺蛾子。”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元景帝摇头:“在你心中她是乖巧,但在别人心中可不是,朕听说不久前,她将承恩侯夫人都给气得不轻,长安城里还不少人传着她的那些言论。” 对此,元景帝也不开心,什么谢琅娶了她只能有她一个人,那怎么可能,他还等着多几个孙子孙女呢,怎么只能是她一个人。 难不成她一个人生吗? 她要是生,谢琅又非她不可,也不是不可以。 谢琅咳了一声:“陛下,我家娘子说的也是事实啊,而且我家娘子是多温柔的一个人,若不是承恩侯夫人惹到她了,她哪里会这样说话。” “她啊,素来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对她好的人,她千百倍还之,对她不好的人,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臣觉得她这般,也最是真诚可爱。” “还有那刘世子,前些日子还找我说话,话里话外的都说我娘子不好,还说什么他家小妹何等温柔之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想请我上承恩侯府做客。” “陛下您觉得刘世子是什么意思?” “哦,还有这事?” 元景帝真的是惊了,他是没想到承恩侯府能看中谢琅的,并且开始算计起了人家休妻取他们家女儿的事情。 谢琅道:“他们啊,估计想给我换个娘子呢,那些流言传得那么多那么久,也是他们的功劳。”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琅轻笑了一声,可惜那笑意不达眼底,他道,“陛下,承恩侯府坏了我娘子的名声,我若是报复回去,陛下不会生气吧?” “名声?她要什么名声?她不是恨不得满长安城都知晓你是她一个人的,谁也别想吗?” “嗯...我们对此传言确实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虽然对程娇并不是很友好,但她先前都敢反手回礼,给承恩侯送美人,也不差这桩了。 “不过别人这般算计我们,我们也不能一点都不在意是不是?” “行了行了。”元景帝头疼,“你也别说什么报复不报复了,朕给那刘家女另外指一门亲事行了吧?” 到底是妻子的娘家,这些年也算是老实,念在妻子的面子上,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琅下手。 再说了,元景帝也不想谢琅与承恩侯府对上,免得日后成仇,再也亲近不起来。 谢琅还想说什么,元景帝又道:“就算是给朕一个面子,行了吧?” 谢琅最终还是点了头:“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此事便听陛下的,只要他们不找我和娘子麻烦,我们也不找他们的。” “不过陛下要将刘家女许给何人?” 元景帝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人:“你看霍荀如何?” 谢琅捏了捏手指的棋子,摇头:“霍荀此人,我也算是了解几分,他向来颇有主张,自己的妻子,定然是想要自己喜欢的,陛下若是给他赐婚,恐怕是不美。” “再说了,霍家有功劳在,陛下也是赏无可赏,如此,便让他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娘子吧。” 元景帝却笑:“都说帝王赐婚乃是恩德,你倒是敢替他拒了。” 谢琅道:“我与陛下,有什么不敢的,而且我说的是实话,他这些年在北疆,功劳也是不少,无可赏,让他选自己喜欢的娘子也好,省得他日子都过得不痛快。” 元景帝高兴与谢琅与自己亲近,笑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朕不同意不行啊。” 正如谢琅所言,霍家乃至霍荀确实有功劳,霍家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没什么可赏的,让霍荀婚事自由,不强塞一个霍荀不喜欢的娘子过去,便是最好的。 “那朕再和你说一个人。” “何人?” “薛太医。” 谢琅刚刚要放下的棋子‘哒’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他抬头看着元景帝。 元景帝却不看他,伸手从棋篓之中取了一枚棋子捏了捏,慢慢道:“朕记得昔日夏王叔的王妃姓薛的。” 谢琅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元景帝继续道:“朕命人查了查当年的旧事,倒是得知了这么一桩事,夏王叔出事之前,将唯一的儿子送给了一位友人抚养,那一位正是医术高明,被誉为神医的药王谷亲传弟子。” “三郎,夏王遗孤之事,也让你查了很久了,久未过问,难不成对这些真的全然不知吗?” “再或是,三郎你信不过朕,觉得朕会对姓薛的不利?” 第788章 要不陛下您考虑一下永平侯府的那位纪娘子 “陛下恕罪。” 谢琅跪了下来,没有解释什么。 或许到了这一刻,他才体会到‘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的深意。 上一刻他风光无限,与帝王下棋聊天闲话,下一刻他便有可能从云端跌落,非死即残。 一切生死全在帝王一念之间。 不过他也没什么后悔的,做人确实是要自保,免得自己陷入危险当中,但却也不能为了自保,连一至亲友人全然不顾。 若是如此,便是一人能独善其身,长长久久,那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连累家里人。 只希望一会儿他求求情,让元景帝莫要牵连旁人。 谢琅垂下眼帘,脸色却没有多大变化,没有慌乱,也没有惶恐不安,更没有求饶。 元景帝有些生气:“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朕,难道对你而言,那姓薛的比朕更重要?” 元景帝没有与他论什么欺君不欺君,他只是生气谢琅明明知晓真相,却一直瞒而不报,将薛空青看得比他还重要。 谢琅解释道:“臣并没有将薛太医看得比陛下更重要,薛兄是臣的友人,陛下更是臣的亲人,陛下素来爱护臣,臣心中明白。” “只是臣心知他一心想离开长安,并无反心,也不想归来,如此,臣不愿为难他,也不愿见他身不由己。” “但臣也并不是没有脑子,若是他有什么歪心思,想要伤害陛下,臣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若是薛空青有反心,谢琅便不会替他隐瞒,甚至会亲自动手抓他。 国事家事,他还是分得清哪一样更重要的。 而且,先不说元景帝确实是爱护他的长辈,就算不是,他为臣子,也不能坐看有人谋害帝王而置之不管。 嗯...当然,他也不是愚忠愚孝之人,若是元景帝和首阳长公主一样想弄死他,那他就管不了这人的死活了。 “若不是薛兄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他也早就离开辞官离开长安的,他最想做的,莫过于游历天下,行医救人,只要他没有危害陛下危害江山社稷,陛下何不放了他,就当夏王一脉已经没人了......” 其实在去年,薛空青便有了想离开的想法,但又不知他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等着喝谢琅的喜酒,便没有离开。 此事谢琅不清楚,但元景帝却是清楚的,他留下了这位药王谷的弟子,是为了治噬心草的毒,他既然已经开了口,薛空青自然拒绝不得,更离开不得。 “难道你不想他留在长安陪你,据朕所知,你的友人也就是这几个,并不多。” 如今称得上谢琅友人的,不外乎两人,霍荀与薛空青。 谢琅定了定神,慢慢道:“陛下说笑了,既然是友人,自是真心希望他过得愉快自在,能一聚心中欢喜,自当举杯共饮,若是不能见,隔着山远水远,得知他过得高兴,也是心中慰藉。” “臣只是离不开娘子而已,不至于连友人都离不开。” 元景帝一阵无语:“离不开娘子,你还好意思说,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你就这点出息,朕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元景帝真的是气得心肝疼。 天底下有哪个男子像他这般的,这世间的女子,不过是那点缀的繁花罢了,若是有心,爱护疼惜几分,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有像他这样的。 而且谢琅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张口就能说出这种‘我离不开娘子’的话。 谢琅:“陛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臣,难不成还不知晓臣是什么样子的,再说了,臣觉得和娘子在一起才开心,臣所做的事情,也都是希望能和娘子过得开心罢了。” 他没有野望,也没有争权夺利之心,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和娘子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其余的,不管是往上爬也好,汲汲营营也好,都是为了这一点。 若是可以,他真的情愿不做什么官,不必管这些破事,与娘子一起周游天下,自在逍遥。 元景帝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行了,赶快滚,回去找你娘子去,别在朕面前碍眼。” 再说下去,他真的是要气死了。 谢琅倒是想滚,但这会儿又不能这样走了,于是他问:“陛下,那薛太医的事情您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你觉得该是如何?” “若是他没有谋反之心,自然是随他去了,往事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说当年先帝与夏王的帝位之争,夏王落败,那一脉人的结果都不太好,但既然是争夺,结果也只是成王败寇,生死输赢一局。 故而也说不上谈不上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薛空青的父亲没想过报仇,薛空青也没有。 而且如今先帝也都已经死了,这位独宠皇后,将其他的子女视为草芥,儿女自相残杀死得只剩下元景帝也首阳长公主,便是他最为偏心的皇后与嫡子也死得尤其凄惨。 据说他还是被活活气死的。 想到那样的结局,也该是出了一口恶气。 故而,事到如今,元景帝也登位多年,也是圣明之君,那些恩恩怨怨,也是该随着烟云散去,尘归尘土归土了。 元景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后道:“行了,你走吧,此事,朕会好好考虑的,明日便是秋闱放榜,放榜之后有鹿鸣宴,到时候你替朕走一趟,看看这京兆府的学子有几个有本事的。” “是。”谢琅应了下来,行礼告退,不过才走了两步,他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 “陛下。” “你还有什么事?”元景帝的气还没消呢,有些嫌他烦。 “臣只是想问陛下,那刘家女的事情,陛下该不会真的将刘家女赐婚给薛兄吧?” “怎么?不可以?” “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臣觉得婚姻之事,还是你情我愿最好,薛兄性子冷清,也最不喜欢承恩侯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定然是不会开心的。” “陛下若是非要给他赐婚,要不...要不陛下您考虑一下永平侯府的那位纪娘子......” 第789章 若是再敢拦,就撞过去 “纪娘子?”元景帝想了想,才想起纪娘子是谁,“和程六娘很好的那个,永平侯府嫡女,据说出家修道的那个?” “正是她。” 谢琅心中暗叹,也不是他想搞薛空青,但承恩侯府不是什么好人家,刘家女也不是什么良配,想想刘家人是如何算计他将程娇休了,好娶这个刘家女就知道是何等的无耻了。 天下男儿多了去了,为何偏生要争夺那已经有娘子的呢,而且用的又是那般下作的手段,想弄得人家被休弃,好嫁过去取而代之。 简直是令人作呕。 若是元景帝非要赐婚,薛空青拒绝不得,还不如娶纪青莲呢,再说了,那纪青莲也挺喜欢他的,娶一个喜欢自己的娘子,似乎也是不错。 至少比什么刘家女好。 元景帝一听,竟然真的考虑起了事情的可行性。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发现自己被谢琅带歪了。 “朕先前说的,是关于刘家女的亲事。” 他最开始说这话题的时候,是要给刘家女赐婚,怎么说到之后就变成了要给薛空青纪青莲赐婚了? 谢琅咳了一声道:“那陛下您慢慢挑选,长安城里头未定亲的郎君多了去了,总有合适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也不死贫道的亲友,至于旁人,诸位,自求多福吧。 “臣告退。” 谢琅说罢这些,赶紧拔腿就溜了。 等从上书房出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稍稍回神,才惊觉背后里衣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元景帝没有与他计较,若不然今日,他还不知会如何呢......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才抬脚往前面走去,出了太极宫,回了御史台。 因着心里藏着事,下午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慢慢地处理着手里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值的时辰,他便急急忙忙地准备回家。 可是马车刚刚出了宫门,却被拦了下来。 “侯爷,长公主要见你。” 谢琅撩起车幔,瞧见的便是长公主府护卫首领的那张脸。 “不见。”谢琅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个人心心念念地想要他的命呢,他是吃饱了撑着自己送上门去。 护卫闻言也不恼,便劝道:“侯爷,您还是去一趟吧,若不然长公主等不到,一怒之下,指不定亲自前来了。” 谢琅笑意不达眼底:“亲自前来啊?若是她如此清闲,那就来吧,我等着呢。” 护卫皱眉,心中有些不满了,便道:“侯爷,便是长公主这些年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到底是你的母亲,这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既然长公主愿意见你了,你就去服个软,这日后......” “母子之间有什么隔夜仇?”谢琅笑出声来,“那你替我问问她,我与她有什么仇,令她如此处心积虑想要我的命?” 护卫脸色微变:“侯爷,此话可不兴胡说的。” “是胡说也好,不是胡说也罢,她心中有数。”谢琅笑意浅淡,“好了,我与她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没有必要见面,你莫要再拦了。” “寿山,赶车,若是再敢拦,就撞过去,生死不论。” “是。”寿山领命,驱赶马车往前走去,护卫没想到他们真的敢撞过来,脸色微变,忙是往边上退去,与马车擦身而过,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开。 护卫站在原地,死死地皱紧眉头,脸色很不好,若是请不到谢琅过去,他办事不利,长公主一怒之下,也不知要受什么惩罚。 想到首阳长公主最近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护卫只觉得冷汗连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这一边,谢琅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压下自己心头的火气,寿山将赶车的活计还给了车夫,便进了车厢,见谢琅脸色不好,心中也是恼恨。 每一次首阳长公主跳出来就没好事。 寿山想了想,便开口提起程娇:“对了,侯爷,昨日还听夫人念叨着,说这一次程三郎君也参加了秋闱,您说这程三郎君能考中吗?” “程词啊,中不中难说了。” “怎么说?” “程词虽然出身世家,有长辈教导,更能请得名师,各种藏书也不缺,确实比许多人占尽优势,不过他年岁不大,又算不得特别聪慧,便是能中,排名也不会靠前。” “不过能考中就不错了。” 考举人罢了,只要不是头名解元,余下的都一样。 “若是能考中,夫人定然会很开心的。” “那是自然。”程词此人性格温和良善,对程娇也是不错,他能有个好前程,程娇自然是高兴的。 “就是不知程四郎君何时参加科举,程四郎君若是能考上,夫人怕是要买鞭炮放。” “他,还早呢......” 寿山挑挑捡捡了一些事情和谢琅说,过了会儿,谢琅的心情也好多了,待回到家门的时候,还碰见了等候多时的谢珀。 “三兄!”谢珀快步地走上前来。 谢琅皱眉:“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也是刚到,就在这里等着了,三兄,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要找你的。” “哦,什么事?” 谢珀急急道:“先前父亲不是说了要将大兄他们遣送回老家那边去吗?后来大兄病了,便一直拖着。 这几日父亲狠了心,说什么都要把他们送走,大嫂便闹着要和大兄和离,还要将守言守兰他们带走。” “父亲说大嫂想和离就和离,带走孩子就带走。” “方才大兄跪在平清王府门前,骂父亲...说父亲逼得他妻离子散,父亲命人将他绑了,明日就送回去,但大兄又说了,若是父亲敢送,他就一头撞死,他死走不走。” 谢珀面露惶惶不安,脸色也有些发白:“三兄,此事,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谢琅皱眉,却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啊?”谢珀有些懵了,“可是三兄,那可是咱们的父亲和长兄,他们闹成这样,这......” 谢琅摆摆手,并不在意:“他们要闹就闹吧。” 昔日父子情深的二人反目成仇,谢琅没有看好戏的痛快,却也没有担忧愁苦。 大概自从他搬离谢家的时候,与那两个人已经是陌路人了,听到这消息,他心中半点波澜都不起。 第790章 怎么样,你阿姐我的眼光不错吧? 谢珀听他这般不在意,心里有些着急:“可是家中已经闹了很长时间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更是难堪,三兄,不如你劝劝父亲,就不要将大兄送走了。” 谢珀此人啊,到底是被保护得太好的,仍旧是个老好人。 谢琅轻笑:“好了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此事本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 谢珀闻言还想说什么,谢琅又道:“四弟啊,你要懂得一个道理,莫要强求旁人做不想做的事情,这一次我就当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日后这些事,便不必来找我了。” 谢珀愣住,一时间嘴巴都有些发干:“可...可是三兄,到底是父亲和大兄,到底是......” “是你的亲人,不是我的亲人,难不成你忘了那些年谢璟是怎么对我的,他平清王是怎么对我的?四弟啊,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若是你,便不会开口了。” 谢珀哑然,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琅也懒得与他多话,问他道:“可要进去坐坐?若是要进去,便与我一同,若是不想,就回去了吧。” 谢珀摇摇头,没有说话。 谢琅见此,也不管他:“那你自便。” 说罢这些,他在便抬脚往府里走去。 谢珀见他走了,想要跟上再劝劝,最好是劝得谢琅回一趟平清王府解决此事,可他想了想谢琅的态度,一时间又止步不前。 谢琅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俨然不想理会平清王府的破事,他若是再纠缠,未免太不知分寸,强人所难。 最终他想了想,到底是骑马离开了。 谢琅回到府中的时候便听说程让来了,这会儿正在四闲苑里和七皇子下棋。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见三人正坐在亭子里,程让与七皇子对坐在茶座的两边,正在下棋,程娇则是坐在吊椅上,懒洋洋地摇着扇子,看着那两个少年下棋。 秋风微凉,枝头簌簌,亭子里不时传出笑声来。 听到脚步声传来,在场的人都转头看了过去,见是他归来,皆是欢喜不已。 “兄长。” “姐夫。” 嗯,他娘子倒是没开口喊他,只是冲着他招了招手,让他快点过去,那张芙蓉脸上满是笑容。 谢琅忽然觉得那原本空荡的心一下就被什么东西填补满了。 他笑着上前去,随手脱下官帽给边上的铃铛,他娘子就递给他一盏温茶,让他喝些解渴。 至于那两个小的,已经开始告状。 程让道:“姐夫,你管管七皇子,他下棋输了尽耍赖呢。” 七皇子茶得很,诚恳又可怜道:“我甚少与人下棋呢,你让让我不是合理。” “合理?合什么理了?” “合情合理。” 程娇笑出声来,她靠在竹吊椅上,笑着看这两人,“你们还下不下,再吵下去一局都要下完了。” 程让不高兴地叫嚷了起来:“阿姐你就喜欢看我们笑话,觉得我们吵得越凶越好玩,姐夫,你快管管她。” 谢琅灌了一口温茶,看看娘子再看看小舅子和名义上的弟弟,直摇头:“管不了管不了,我若是敢管,今晚估计就得睡书房了。” 他这语气连连叹息,说得似乎煞有其事。 在场的人顿时都哈哈直笑。 程娇脸色微红,伸手拧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胡说些什么呢!” 真的是,在两个小孩面前也敢胡说。 程让喜滋滋,调侃道:“我先前还听说姐夫你惧内,原本是有些不信的,但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谢琅冲着程娇挑眉,然后道:“惧内算了什么,我这是爱重妻子,再说了,旁人的三言两语,又算得了什么,无需在意,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等你们娶了娘子,你们自然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去换一身衣裳。” 谢琅说了两句便进屋去换常服去。 程让歪头问程娇:“阿姐,他一向待你如何?” “当然。”程娇眉梢微挑,面上满是笑意,“怎么样,你阿姐我的眼光不错吧?” 能像谢琅这样爱护纵容她的郎君,这普天之下,大概已经没有了吧。 程娇沾沾自喜,心觉得自己果然好运也好本事。 程让无语:“是是是,是很不错,你开心了吧。” 虽然他很想怼她两句的,但又不得不承认谢琅对程娇确实是好,但凡是换一个都不可能有他这样纵容偏护。 程娇闻言更开心了,问他:“你最近见过云屏了没有?可是有好好与她说话?” “没有见过。”程让摇头,“我又不是我姐夫,天天往程家跑想见未来娘子,我要努力读书,先考取功名。” “他哪有天天往程家跑?” “没有吗?我不信。” “没有!就是没有!” 这边姐弟二人在斗嘴,七皇子就坐在那里偷偷摸摸移动棋子,等程让回头看去,一切都迟了。 “好啊,好你个耍赖的,竟然敢动棋盘!” 七皇子无辜脸:“我没有啊!” “你有!” 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其中还掺杂着程让气急败坏的声音,谢琅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在隔间换了一身紫色的圆领襕衫,刚刚系好扣子,转头见程娇走了进来,他上两步就将她拥入怀中。 “娘子。” 程娇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了推他:“他们都在呢,要是让他们看到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好娘子,他们又不会往咱们寝室里闯,怕什么呢,让我抱一会儿。” “你今日似乎很高兴?” “是啊,回来瞧见娘子,就很高兴,不过他们两人也在,我就更高兴了。” 那种感觉,总觉得自己有家了,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而且都对他很好。 嗯,要是这吵吵闹闹的两人是他们的孩子,那他就更开心了。 孩子在闹她在笑,吵吵闹闹欢欢喜喜。 他想着那样的场面,都要笑出声来。 “娘子。” “嗯?” “夫人。” “?!” “再过两年,咱们生个孩子吧,好不好......” 第791章 难不成你要和你姐夫比一比? 今日见到这样令人欢喜的场景,谢琅突然就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有个孩子。 到了那个时候,家里就更热闹了。 程娇见他这般高兴,也被他说得心软的一塌糊涂,也欢喜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但孩子她一直以来都是打算要生的,一个也好,两个也不错。 到时候他们一家四口,热热闹闹的,多开心啊。 “不过你我都要活得长久才行,若不然孩子没了亲生父母,很可怜的在,所以你也要惜命啊!” 求求了,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她实在是不想做寡妇啊! “当然,咱们都要活得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才好。” 夫妻俩抱在一起私语了几句,有些腻腻歪歪的,谢琅当时都不想放手了,但想到院子里还有人,也不好在屋里待得太久,只能暂且松手。 二人携手一同出了屋子,往亭子里走去。 此时程让盯着棋盘一脸的愤愤不平,看来是被七皇子坑得挺惨的。 或许七皇子下棋确实下不过程让,但是人家会耍赖啊! 啧啧啧。 谢琅小声得问程娇:“他们相处得如何?” “就这样,嗯...相爱相杀呗,看着他们争争吵吵的,也挺有乐子的。” 能相处得来就好。 谢琅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打起来就行。 谢琅与程娇回到亭子里的时候,那两人都不想下这一局乌烟瘴气的棋局,各自捡起棋子重新开始。 谢琅扶着程娇坐在吊椅上,自己则是坐在边上的一张椅子上,问程让:“你今日怎么来了?不用去国子监吗?” “姐夫你忘了,前几日都在考秋闱,国子监也都有了假日,等鹿鸣宴之后才回去进学。” 程娇一听这话,眉头就挑高了:“可考秋闱已经十来日了,我怎么就没见你来看过我?你去干嘛去了?” 她的好弟弟都忘了他这刚刚出嫁的姐姐是不是?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程娇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没没!”程让赶紧摇头否认,“我哪里是忘了你,我这不是和同窗们一起细说今年秋闱的考题嘛,这不,我今日一有空闲就来看阿姐。” “我连上官家的小娘子都没去看呢!” 程娇咳了一声:“那倒不至于,云屏那里,你该去看的时候还是得去的,我可不想做什么恶毒大姑子。” “得了,你日后成了亲,娘子最重要,孩子也最重要,接下来就排我好了。” 程让问她:“在那你心中是姐夫和我未来外甥重要还是我重要?” 程娇瞪他:“你说呢?难不成你要和你姐夫比一比?你问问他答不答应。” 谢琅一脸认真地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想在他娘子心中的位置比他还高,想什么美事呢,这要不是小舅子,现在就得挨打了。 程让不同意:“我可是阿姐一母同胞的双胞弟弟!” 谢琅嗤笑了一声:“我还是她夫君呢,夫妻一体,要一起相守到白头,活出个七老八十来的。” 程娇生怕这两人吵起来了,赶紧道:“好了好了,我夫君和孩子最重要,你排第二重要行了吧,你的娘子和孩子在你心里也排第一。” 所以不用争了行了吧。 七皇子伸长脖子,问:“那我呢?” 对啊,他呢? 也有点点重要吧! 程娇立刻就道:“你和四郎一样,都一样的重要。”末了,她又补充,“这个话题不要再讨论了。” 端水这活儿,真的让人很为难啊,还是就此打住了。 “对了,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做去,今日都在这里用饭,吃点喜欢的吧。” 七皇子眼珠子动了动:“我听说嫂嫂这里还有醉蟹,做得可香了。” “不行。”程娇立刻拒绝,“有冷有辣又酸又生的玩意,你不能吃。” 七皇子立刻露出有点可怜巴巴地表情,程娇还是坚决摇头拒绝,七皇子身体本来就弱,谁敢给他吃什么醉蟹,绝不能吃。 谢琅道:“让人去问问林太医,若是可以吃蟹,便给你做一碗蟹粥,一碗一只蟹,可以吧?” 反正醉蟹是不能吃的,煮熟的吃少点稍微能考虑一下。 七皇子想了想,也只能点头:“那我就要喝蟹粥。” “那我也要蟹粥吧。”程让虽然想吃醉蟹,但七皇子不能吃,那他还是算了,有个人不能吃多没意思啊。 程娇道:“那没有别的了吗?” 程让手一挥,大气道:“选什么选,有什么就吃什么,都做了送上来。” 程娇伸手拧他耳朵。 程让‘哎呀’了一声:“阿姐,你做什么做什么?” 程娇哼了一声:“虽然全都要这种话听起来很大气,但粒粒皆辛苦,不准浪费,你要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就点菜名让厨房做了。” “好好好。”被捏住耳朵,程让哪里还敢说‘不’,他哀怨地看了谢琅一眼,表情有些同情。 不是他自吹,敢拧人耳朵的娘子长安城就没有过,他这位姐夫也挺倒霉的...嘶!请点! 谢琅观鼻观心,坐在那里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只是含笑地看着大家,最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嗯,似乎是真的不在意。 “对了,谢四走了吗?听说他也来了,但一直在门口等你。” “走了。”谢琅的语气平淡。 “他有什么事啊?”程娇收回手,也微微皱眉,“先前我让人去请过他进门来等,他不肯,就要在门口等你,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吧?” “有什么急事?今日那一对父子又闹矛盾了,估计闹得有点大,这不,请我去做说客的。” 程娇很无语:“他们家脑子是不是都有大病,有好事的时候没想过你,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就立刻冒出来了。” 自从她与谢琅成亲之后,平清王府的人就没来过,现在出了事倒是冒头了。 “你要去管这事?”程娇问谢琅。 谢琅轻笑了一声:“这与我什么关系?又不是生死存亡需要我捞人,让他们自己折腾吧。” 第792章 会说话就多说点,我爱听 程娇是赞同谢琅不管的,平清王与谢璟这一对父子之间的恩怨仇杀,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就算是恨了怨了痛了恨了,那也是应得的报应。 “只是为何王爷一心想送谢璟回原籍故乡?” 对此,程娇实在是费解,也觉得匪夷所思,就算是谢璟做下许多错情,令平清王恼火,想让他滚远点别在跟前碍事,但赶出家门就算了,还非要将人送走。 就算是韦氏要与谢璟和离甚至带走孩子,他都能同意。 难道真的是恨极了谢璟,恨不得谢璟妻离子散,孤家寡人吗? 程娇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说,在场的人都微微皱眉。 七皇子道:“我怎么瞧着这行为,像是...像是家里要有灭顶之灾,要将人送离保命似的......” “灭顶之灾?”程让惊呼,“这不可能吧?” 如今天下太平,四海边疆算不上安宁平静,但也稳得住,固若金汤,外族蛮夷休想踏足我国疆土。 元景帝身体康健,便是皇子们的帝位之争几年之内都不可能出现,平清王府堂堂一个王府,能有什么灭顶之灾? 难道他想造反? 还是搞出什么事情惹怒了元景帝,元景帝想抄他的家啊? 想不明白! 众人都很困惑。 最后谢琅道:“也别胡乱猜测,可能就是他真的厌恶了谢璟,要将人弄走,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或许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但也不是他们几个该忧愁的事情。 不过...谢琅心中也有些沉重,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连平清王都摆平不了,要送谢璟回原籍避祸呢? 然而此时七皇子却皱眉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为何不告诉你一声? 便是你不能帮他什么,但想法子自保才是有的,而且我记得平清王还有其他儿女,难不成他只送谢璟离开,别的就不管了?” 谢琅闻言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是啊,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为何不告诉谢琅一声,早做准备。 谢琅自己也就罢了,他已经过继给了福王,姓李,与谢家没多大关系,再有元景帝的偏护,谢家的事情应该牵连不到他,可平清王除了谢璟,不为其他的儿女谋划一番吗? 难道真的是只管谢璟,别的儿女就不管他们的生死了? 要知道谢珀今日还前来找谢琅,希望谢琅能回谢家去劝劝平清王,不忍心看着平清王与谢璟如此吵闹成仇。 却没想到他的父亲将谢璟送走,是想保谢璟的命,而他自己,估计已经被当成弃子了。 想想都觉得心里发凉。 程娇连谢琅脸色都有些难看了,咳了一声,示意七皇子不要再说了,然后又安抚谢琅道:“或许也并不是这样的,平清王应该还有别的安排,他不像是这般狠心之人。” 谢琅轻呵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话题就此结束,但谢琅的心情却差了许多。 程让见此,便和七皇子继续下棋,还拉了他在一旁教导,谢琅只得将事情先抛开,陪着这两人下棋。 气氛再次好了起来。 程让与七皇子在四闲苑用饭之后便一同离去,今日程让也不回去,他要去七皇子那里,去看看七皇子收藏的珍宝。 程娇笑着看两人离开,便问谢琅:“怎么样,他们二人相处得不错吧,我瞧着七皇子也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程小让倒是刚刚好,多陪陪他,他总是一个人呆着,也不是好事。” 程娇觉得七皇子孤独了一些,有个人陪能开心一些。 而且这对程让也没坏处,与一位皇子交好,对他也是有好处的,而且还是以为无缘皇位,不会参与帝位之争的皇子,那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确实。”谢琅点头赞同,“他在宫里也是一个人,往上的孩子都比他大好多,与他玩不到一起,九皇子呢,虽然与他年岁相当,但开口就能噎死人,他也不爱和九皇子玩。” 九皇子就是个不带脑子的,想起之前在宗庙,他开口一句话就能把三个人都得罪了,真的是很厉害了。 上天给了他俊美的容颜,却忘了给他脑子。 程娇看了看谢琅的脸,然后松了口气:“还好.....” “还好什么?” “我在想九皇子,嗯...就是个不带脑子的,上天在他出生的时候只给了他一张俊美的脸却忘了给他脑子,倒是夫君你啊,生得俊美无双,又聪慧至极,我可记得友人夸你,夸你是......” “是什么?” “多智近乎其妖。” 谢琅一听就乐了:“旁人的吹捧罢了,我倒是不在意,但娘子这么说,我心里就高兴了,好娘子,再夸两句。” 会说话就多说点,我爱听。 程娇轻哼:“夸你两句,你就要飘了是不是,我才不夸呢!” 说罢她便起身:“累了一天了,我去洗洗睡了。” 谢琅看着她离开,笑了笑却没跟上去,转头去了外院书房,又让人将酒泉召了过来,写了一封信交给酒泉,让他送去给薛空青。 “让他看完就将信烧了。” “是。”酒泉领命,然后带着信离开了。 谢琅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心中有些发愁。 又是薛空青又是平清王府,他心中总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薛空青也就罢了,他身上也再无起势的能力,威胁不到江山社稷,故而元景帝还是能容得下他,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 如今看着他是走还是留下了。 但七皇子关于平清王府的猜测,却让他觉得心惊肉跳,有些不安。 谢琅想了良久都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往后退了一步:“我真是个傻子,不会直接问吗?” 于是他果断决定明日就问问平清王。 若是平清王说了,真的有那么大的事情,他自保之后能帮助什么,他也会尽心尽力。 若是平清王不说,那他也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想通了这些,谢琅顿时念头通达,心里舒坦多了。 将诸多杂事抛在脑后之后,他又回了内院。 想那么多做什么,回去陪娘子睡觉岂不是最美。 第793章 这可真的是个大孝子啊! 当日夕阳西下,薛空青便收到了谢琅的信。 他看了一遍信中的内容,便将信丢尽药炉里烧了。 “告诉你家侯爷,说我心中有数,请他不必担心,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 只是眼下,他是想走都走不了,还未治好元景帝之前,且不说他不能走,元景帝也不会放他走的,他若是敢跑,等待他的,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您心中有数就好。” “你家侯爷和夫人最近如何?” “还是老样子,都挺好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酒泉便告辞离开了,他刚走,便有一青衣老者走了进来。 正是昔日夏王身边的心腹秦同年,薛空青还敬称他一声‘叔祖’,也是一直以来催着薛空青成亲生子的人。 “元景帝知晓你的身份了?” 薛空青点点头:“知道了。” 秦同年笑了:“那谢三郎敢给你报信,也算是讲义气。” 若是唤作旁人,知道了这些,指不定就立刻带人来抓人邀功了。 “如何,可是要离开长安?” 薛空青摇头:“陛下的病还未治好,我定然是走不开的,若是敢走,还没出长安城估计都要被抓起来。” 秦同年赞同:“这倒是,不过知道了,又没有什么动作,显然没有要对我等出手的意思,你先将他的病治好吧,此人我也有些了解,也算是讲道理,到时候你说要走,又没有什么威胁,他可能就同意了。” 夏王一脉当年死的人不少,剩下的也早散了,之后的世子和薛空青也没复起的心思,夏王世子身边还有几个人,薛空青,干脆就独身一身,连个随从都没有。 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威胁,元景帝也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 “不过那冒充王爷之女的事情,到时候郎君定要和陛下说说,省得杵在那里恶心人。”说起这事,秦同年就恶心得饭都吃不下,“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仗着没有人揭穿他们是不是!” 薛空青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用秦同年说,薛空青也会将这事办妥的。 就如同他说的,夏王府可以消失在滚滚历史当中,再也无人提起,但不能让人顶着夏王府后人的名头,招摇撞骗。 “去查的人据说已经有了一些消息,再等等,应该就能查明真相了,就先让他们在得意一些日子好了......” ...... 次日,谢琅下值之后便去了一趟平清王府。 此时平清王还未回来,谢珀倒是在家,见了谢琅十分的高兴:“三兄,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了。” 谢琅摇头:“你多想了,我今日前来不是来劝人的,而是有些事情想问问父亲,与此事无关。” 平清王与谢璟,就算是打起来了,他也不关心好嘛。 谢珀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他有些沮丧地坐下来:“你说,咱们家明明好好的,为何要闹成这样。” 谢琅的手顿了顿,有些古怪地看向谢珀。 谢珀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还有些如芒在背,一时间坐立难安。 “三兄为何这般看我,怎么了?” 谢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四弟,这些年你母亲将你护得太好,所以显得你实在是有些...无知。” 谢珀一愣,有些茫然。 谢琅继续道:“那些在你看来‘明明好好的’日子,瞧着是一家和谐,但其实不过是我与你母亲在隐忍退让罢了。” “谢璟多少次想要我的命,父亲又多少次维护他,让我不要计较,这些,你难不成不知?” “还有你母亲,她在这个家里忍让了多少你难不成不知,有时候韦氏都敢欺负到她的头上,我就不说了,也无需你出头,但你母亲,你难不成是一丁点都看不出她的委屈隐忍吗?” “还觉得那样和谐的日子很好?你这话被你母亲听到了,也不怕她伤心吗?” 这可真的是个大孝子啊! 以母亲的隐忍委屈换来的一家和谐,他竟然觉得挺好的,这可真的是...... 谢琅原本是不想说他的,但听了这种话实在是忍不住。 谢珀又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我...我......” 谢琅见他话都说不全,也没为难他,只是道:“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今年也到了及冠之年,也要成亲了,也是时候该长大了。” “你该是做家中的顶梁柱,爱护你的妻子和妹妹,体谅你母亲的不容易,让她安心放心,莫要日后一把年纪才操心,这些才是你应该做的,至于你父亲兄长的那些恩恩怨怨,就没你事。” “虽然我说过,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也不会真的不管,但我能帮你们多少,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将他们的事情都揽在身上,我并没有欠你们什么。” 他愿意帮忙,只是因为平清王妃没亏待过他,谢璎、谢珀对他也算是不错,勉强认可这一对弟弟妹妹,有困难他不会坐视不理,但绝不可能天天管他们的破事。 一切还需要谢珀自己立起来。 正在这会儿,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谢琅抬眼看去,正好瞧见平清王走了进来,于是便对谢珀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平清王回到家门口便听说谢琅来找他,一时间也顾不上惊讶,便快步地往正院走,见这兄弟二人正要起身行礼,便抬手道:“都坐吧。” 两人道过谢,然后重新坐下。 平清王喝了一口侍女送上的温茶,问谢琅:“你今日回来,可是为了什么?” 谢琅道:“我只是听闻您一心将谢璟送走,便是韦氏一和离威胁也不松口,觉得有些奇怪,便想来问问原因,不知您可方便告知?” 平清王心头一跳,但脸色却没什么变化,闻言便道:“哪里有什么原因,是他做下了那么多的错事,我就想着将他送回去,好生吃些苦头,日后才明白天高地厚。” “真的如此?”谢琅微微眯眼,眼中似是带着寒芒。 平清王心头又是一跳,心中生出了一些不能拒绝的冲动。 这眼神,与年轻时候的元景帝,真的是太像了...... 第794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平清王无声地捏了捏拳头,这才压下那不能抗拒的冲动。 他垂眸看着手边的茶盏,压了压声音道:“自然是。” 谢琅定定地看着他,良久,见他都没有要多说的意思,便起身:“既如此,那就最好是吧,不过我好意提醒你一句,你除了谢璟还有其他的儿女,你只管谢璟,不管旁人,也不知你心中是否能安。” “而且你也不必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不管,我更是不可能管了。” 若是谢珀谢璎他们出了什么事,平清王管不了,那要他帮忙,他没多大意见。 可若是平清王原来是有能力捞其他的儿女的,但他一心为了谢璟,将其他的儿女丢给谢琅来管,那就对不起了,他只是一个兄长,不是他们的爹。 亲爹都抛弃他们了,还希望这个不同母的兄长能管? 说句不好听了,平清王妃虽然没有欺负过他这个继子,但也没护过他,无恩无怨,仅此而已。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谢琅说罢这些便告辞离开。 谢珀听得有些迷茫,问平清王:“父亲,三兄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平清王没有看谢珀,只是淡淡道,“你别听他胡说这些有的没的,好了,没事就回去吧。” 谢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平清王已经闭上眼,一副不想再开口的模样,只能是闭嘴,起身行礼告退。 待谢珀走了,平清王才睁开眼来,看着门外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平清王要将谢璟送回原籍,确实是存了为他保命的心思的。 且不论日后真相大白,平清王府会遭遇什么样的境地,但谢璟定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谢璟当初做了那么多事情,得罪了谢琅,就算是谢琅不屑出手对付他,等到了那时,也有的是人为了讨好谢琅,往他身上踩。 远离长安,找一个没有人知道那些旧事的地方了却残生,这已经是谢璟最好的结局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便是韦氏以和离为威胁,他也没有更改主意,非要将谢璟送走。 至于其他的儿子...谢珀与谢琅还有几分情面在,保命应该不成问题,至于谢琛......平清王闭了闭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等到了那时,便是他自己都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谢璎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只撞见了刚刚出门的谢珀,她见了便急忙问:“三兄呢?不是说他回来了吗?” “刚走。” “什么?走了?”谢璎的声音有些拔高,转头就要去追。 谢珀赶紧拉住她:“等等,你干嘛呢?” “我去找三兄去!” “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找他救我啊!” 谢珀:“...阿璎,你莫要闹了,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找三兄也没用的。” 自从谢琅成亲之后,谢璎便被平清王妃拘在了家中,美其名曰:出嫁前的教导 故而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跟嬷嬷们学规矩,就是跟着平清王妃学御下之道和看账本,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逃了几次,可还没出门口就被抓了回来。 听说谢琅来了,她就急匆匆地赶来,希望谢琅能帮她说几句话,让她别受这些苦了。 简直不是人干的事情啊! 她太苦了! 太苦了! 谁来救救她啊! “而且母亲说得对,你日后就要做人家娘子,该学的确实也应该学起来,免得日后什么都不懂,母亲能护你一时,却不能护你一世的。” “阿璎,三兄方才也说,说我也该长大了,不能什么事情都无知不明,你...你也该如此。” “我怎么就要学这些了?”谢璎不高兴,“你看程六,她嫁了三兄还不是以前那样,甚至还更嚣张。” “那是因为三嫂她嫁了三兄啊,你又不能嫁一个像三兄一样的夫君。” 这话实在是太扎心,谢璎险些气得冒烟了。 “你好意思说这种话,我嫁不了像三兄一样好的夫君,可你也不是和三兄一样好的夫君,不对,你连三兄的一成本事都没有,你娘子更是远远比不得人家程六。” 来啊,互相伤害啊! 谢珀闻言,脸色都憋得通红:“你...你......” 虽然他确实不如谢琅,但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直白吧。 “你到底是我妹妹吗?” “不是,我是你祖宗!”谢璎哼了一声,也不想搭理他,转头气冲冲地往大门口追去,虽然说现在不一定能追得上谢琅了,但她不想放弃啊。 “三兄!你等等我啊!” 可惜,谢琅实在是不想呆在平清王府,出了门便立刻上了马车离开,等谢璎追到门口的时候,马车早已经走了。 她气得在原地跺脚,却是奈何。 。 谢琅回到家中的时候,却不见程娇,问了人才知道程娇回了临安侯府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今日秋闱放榜,程词侥幸得中,虽然和他猜测的差不多,排名靠后,险些就跌出去了,但到底是考上了。 考上了,就是大喜事,今日她确实应该在临安侯府。 “那就去临安侯府。” “可夫人说了,让王爷在家等她回来就行了,不必再跑一趟。” “无妨,走一趟而已,正好接她回家。” 于是谢琅换了一身常服,又重新坐上马车去了临安侯府,等他到的时候,众人正准备用饭,见他来了都很吃惊。 程娇拉着他的手在院中的树下说话:“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府里的人,让他们给你准备饭食,你等我回去就是了。” 程娇原本就没打算让谢琅来,这些日子他也挺忙的,下值回来在家中歇歇也好,她在程家用完饭就回去了,就不必跑来跑去。 谢琅见她仰头和自己说话,发间的流苏微微晃动,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耳边的一缕发丝,笑了:“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用饭多无趣。” “再说了,我来了,也好接你回家啊,怎么,难道我来接你,你不开心吗?” 程娇闻言,心中顿生一阵暖意,觉得天晴了,风也暖了。 “开心,当然开心了!”程娇眉眼似是染上了春风,欢喜得不得了,“谢谢夫君来接我,我可开心了......” 第795章 小子你不知道吧,你阿姐可是个小富婆 虽然说她体谅他辛苦,但他亲自来接她,她哪里是能不开心的。 简直是甜蜜得都快飞起来了。 她还偷偷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大概是世间的女子都是感性之人,你对她稍稍在意那么一点,她就能欢喜雀跃不已。 谢琅垂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拉着她回屋里去:“走吧,去和祖母说说话去。” “既安拜见祖母。” “好孩子,不必多礼,快带着你娘子坐下吧。”程老夫人面上满是笑意,瞧谢琅的目光慈爱得不得了。 先前听闻程娇说谢琅有事要回一趟平清王府,便不来了,她倒是没什么失望,不过眼下他又跑过来了,可见是对妻子是何等在意。 她孙女能有这样时时记挂她的夫君,她这老太太能不开心吗? “听六娘说你去了平清王府了,怎么又过来了?” “回祖母的话,平清王府已经去过,办完事就回来了,这不,瞧着时候还早,便来走一趟,恭喜三兄高中举人,顺道一会儿也接六娘回家。” 程老夫人笑呵呵:“你有心了。” 程妍酸了:“六妹好福气啊,若说找夫君,也需得像是六妹夫一样才好。” 程娇无奈:“说得好像是五姐夫没陪你一样,你说要回来,他不是陪你回来了吗?” 程妍道:“可是这会儿他就呆在书房里了,可没陪在我身边。” “哦,难道是想让人将五姐夫喊来,也不是不可以,祖母,你看五姐,快派人将五姐夫请来安慰安慰她,若不然她都要委屈得掉眼泪了。” 程老夫人乐了:“好了好了,五娘,你这有什么好酸的,你夫君不是陪你回来了吗?再说了,他和你兄长在书房谈秋闱的事情呢。” 程妍在一旁坐着,却道:“五妹和六妹倒是还好,都是有夫君陪的,哪里像我和三姐,都是身孤影单,唯有顾影自怜了。” 程姝抱着女儿坐在一旁,闻言转头,微微皱眉,却道:“四妹说笑了,今年年底各地官员要回长安述职,夫君如今也到了关键的时候,事关前途,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又是三年过去了,今年年底也正是外地官员回长安述职的时候,到时候升官的升官,调任的调任,该贬官的贬官。 萧衡在长安兢兢战战三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接下来派遣的官职就是他为官生涯的起点了,故而他忙碌,他不来,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程妍说的这些话,确实也有些扎她的心,毕竟旁人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孤单。 程妍非要揭她伤疤,委实是叫人心里不痛快,于是她就道:“就是不知道四妹夫是在忙什么,怎么也不陪四妹来。” 程妍脸色当时就僵了,她正想说什么,程老夫人便咳了一声:“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来了是心意,有事情忙,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老夫人头疼,心道这些人果然是没一次是消停的。 未出阁的时候争长辈的宠爱,比华服首饰,嫁了人了,就开始比夫君的关心宠爱,等再过几年,估计就开始比孩子了。 “厨房那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叫人摆饭,去,将几位郎君了请来吧。” 程老夫人开了口,程妍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是憋着一口气,脸色也尤其不好。 待用饭的,众人谈笑晏晏,说着今日的热闹和往日的琐事,倒是她坐在位置上闷不吭声地吃饭,身单影只,索然无味。 谢琅同临安侯、程谦、程词、程让还有赵锦亭一同喝酒,程词被敬了好几杯,脸上也有些薄红,显然也是很高兴。 他才十九岁,还未达及冠之年,便中了举,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哪怕排名靠后,却也是他的本事。 程让见堂兄这样高兴,又是为他高兴又是觉得有点羡慕:“早知道我也去参加了,指不定也能考一个举人,到时候一门双举人,这该是多好啊!” 谢琅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四郎你羡慕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谢琅哈哈大笑:“别急,就你的才学,再过三年,定然也能考中,到时候我摆两桌给你庆祝。” 程让眼睛都亮了:“当真?” “当真!只要你能考上。”谢琅笑着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嘴里的酒气,“你若是能考上了,你阿姐定然高兴得不得了,你要是能考中进士,她都能摆三天流水席。” “咳,摆三天流水席就算了,多浪费钱啊......” “没事,你阿姐有钱。” 小子,你不知道吧,你阿姐可是个小富婆,她的金库比我还多呢。 程让嘿嘿笑:“那要不让阿姐送我几件礼物呗。” “行啊,让她送。” 隔着屏风另一边,程娇听了这话气哼哼,和聂静云吐槽道:“他啊,真的是会给我找事儿。” 聂静云好笑地问她:“那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给给给,若是他能考上,我就勉强同意这要求了,谁让我开心呢。” “那不就结了。”聂静云觉得好笑,“四郎啊,就是敢跟你讨要东西,旁人他可不会这么做。” 若是换做别的家庭,程让这种找姐姐要东西的行为或许不妥,但他们是什么人家,公侯勋贵世家,什么都不缺,钱财更是少不了,故而这事就诡异地变成了和谁更亲近。 毕竟像是他们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开口向谁要东西的,除非是特别亲近之人。 程娇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嫂嫂说的有些到底,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他买了,哼,关键还是要考上了,考不上仔细他的皮。” 程老夫人笑问:“仔细他的皮怎么了?你还能动手打他了?” 程娇使劲摇头:“哪能啊,我如此温柔端庄,岂会动手打人,我最多啊,就是叫我夫君打他而已。”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 程老夫人直摇头:“你啊你,就会使唤你夫君,得亏是遇见一个能纵容你的,要不然有得你哭了......” 第796章 程娴心态崩了 程娇心道,他是我夫君,我不使唤他留着做什么。 不过这话她倒是没说,再说就过了。 嗯,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往外说的。 程家一家人乐融融,热热闹闹的,便是不大愉快的兰氏脸上也有些一些笑意。 说起来这人真的是很奇怪,照理说,自己的儿子考中举人了,虽然名次靠后一点,但也是好事,别管它什么排名,只要考中就行。 但兰氏对这个排名确实不满意。 她自诩才女,才华不俗,便是昔日的程元仲考秋闱的时候,那也是京兆府的解元,而程词身为他们二人之子,却考了一个吊车尾的名次,再往后几名就要名落孙山了,她哪里能满意。 不过今日她倒是聪明了一回,见程老夫人这般高兴,她也不敢吭声说不满,只能坐在那里忍着,一声不吭。 程老夫人也是看出了她的不满,偶尔一个眼神扫过去,让她将自己的嘴巴闭紧,不要再大好的日子说那些不好听的话。 一餐饭毕,男子们移去了外院继续聊天,女子们则是留在屋中陪程老夫人说话。 萧氏、兰氏坐在那里不怎么吭声,程娴也不吭声,倒是程妍和程娇话挺多的,再加上程湛与萧清微两个孩子,气氛十分的热闹。 程老夫人吃好喝好,和孙女聊着天说着贴心话,再逗逗曾孙曾外孙,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便是也有几个堵心的,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夕阳的余晖将烬之时,众人便要离开。 程娇与谢琅相携而去,腻腻歪歪的似乎都不愿分开。 赵锦亭扶着程妍上马车,对待怀孕的妻子,他自然是小心温柔。 便是萧衡,也是在忙完之后匆匆赶来和程家人说几句话,向程词道喜,顺路也接程姝和女儿回家。他和程姝夫妻关系平平,并不亲近,但女儿却是他的心头肉,疼惜得很。 程娴站在门口,看着众人成双成对,美满幸福,而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夫君将她视为无物,连面子情都懒得做,还笑她是自己贴上来的,是自甘下贱...... 于是...于是她心态突然就崩了。 她伸手捂了捂脸,转身往府里跑去。 程谦与聂静云还有程词程让一同出来送客,见她突然又跑回家去,都有些傻眼。 聂静云愣然:“她...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哭了? 好像没有人招惹她吧,是吧? 程词见此赶紧追上去。 程谦也道:“走,我们去看看。” 聂静云与程让自然没有意见,一行人便跟了上去。 程娴一路跑回了福安堂,抱着程老夫人的手臂哭了一场。 程老夫人坐在那里,也没开口说什么,任由她哭着,听闻程词他们来了,便让他们都回去,别在这里碍事。 程娴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约哭得狠了,等她哭累了停下的时候,身上出了一身汗,脸上的妆容也有些花了,瞧着有些狼狈可怜。 程老夫人让人端来了一盆温水,给她洗手净脸,然后又让人给她送上一盏温茶。 “说说吧。” “祖...祖母......” “怎么?是觉得开不了这个口吗?” 程娴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指死死地拽着帕子,一如她揪紧的心。 程老夫人摇头,慢慢道:“你既然是觉得委屈,为何又不敢说了?难道是这才想起自己做错了事情,嫁错了人,觉得面上无光,难以启齿吗?” 程娴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道:“虽然当初大家都反对你嫁给那闻跃之,觉得这不是你的良缘,更不是什么好人家,你自己死了心要嫁。 若是不让你嫁,你非但不会好好过日子,这心中大概会一辈子怨恨家里人,觉得家里人没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程娴有时候也尤其固执,或是她像攀高枝的执念太深了,程家给她找的亲事契合她的身份,她自然是看不上的。 故而若是当初不让她嫁闻跃之,她也不会好好过日子,反而会一辈子怨恨娘家人,觉得娘家人拦了她的荣华富贵,让她一辈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故而程老夫人只能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就连程元仲也无奈,心想着让她嫁了,待日后吃了苦,知道好歹,再和离重新找一个。 等到了那时,程娴大彻大悟,知晓该好好过日子,总比一辈子活在求不得的痛苦当中要好。 程娴死死地咬唇,没有说话。 程老夫人道:“这世间上有句话叫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非要强求,那便注定一生痛苦。” 程娴不甘心:“难不成我就比不上别人了吗?当初二姐能成为准太子妃,如今六妹又能嫁给景阳侯,为何我......” “阿妩当初得陛下赐婚,是因为她名声好,端庄贤惠,得体从容,又是侯爷嫡女,故而陛下下旨,为太子聘娶她的为太子妃。” “至于你六妹,你六妹的事情又是另一回事,你若是有那个本事,让哪家郎君心甘情愿娶你为妻,那是你的本事。” 但像是程娴与闻跃之这门亲事,最开始的时候是她先算计闻敏之,闻敏之不上当,反手推了闻跃之出来,她为了这门宰相府的姻缘,非要嫁进去。 人家闻跃之其实根本也不在乎她这个妻子,是她自己贴上去的。 若此人不是自己的亲孙女,程老夫人真的是骂她两声‘活该’,自己贴上去的,能不叫人作贱吗? “不过我且问你,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打算?”程娴茫然。 “是啊,打算,若是你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便告诉祖母,祖母和闻家的人谈谈,让你和闻跃之和离就是了。” “和离?不!我不和离!”程娴使劲摇头,她是不愿和离了。 她如今已经是这样了,便是和离再嫁,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程老夫人皱眉,对于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于是问她:“那你想如何?难道还要和那闻跃之继续过下去?” 第797章 偏生喜爱那些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 程娴自然是不愿再与闻跃之过下去了,原本两人夫妻关系就不好,如今得知他喜欢的是男子之后,更觉得恶心。 但若是和离,她又有什么好将来? 再嫁吗? 能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是嫁一个寒门出门的学子,还是嫁给世家子弟做继室? 而且,就算是寒门子弟,她也找不到像赵锦亭那样年轻俊美,又才华出众的了。 要是如此,还不如当初她嫁给赵锦亭。 程娴想了又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祖母,我...我不知道啊......” 程老夫人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她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好好想,待你想清楚了,知晓自己想要什么,再同我说吧。” “行了,你也别哭了,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回家去吧。” “不,祖母,我不想回去。” “怎么不想回去?那可是你家啊。” “可是祖母,我不想看到闻家那些人的嘴脸,也不想看到闻跃之,同他呆在一起,我嫌恶心。” 程老夫人就奇怪了,问她:“既然是嫌恶心,不想同他呆在一起,那为何不愿和离呢?” 是的吧,都觉得男人恶心了,那还同他过什么? 程娴一下子呆愣住了。 “可...可若是离了,便是日后再找,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我...我......” “找不着更好?”程老夫人笑了,“那得看你想要什么样的了,你若是追求荣华富贵,想要往上爬,找一个能与宰相府相比的人家,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若是你把要求放低一点,只求人家对你找,找一个身份清白的人家,那还是很容易的,就看你要的是什么了......” 程娴一听这话,竟然犹豫了。 虽然她很羡慕人家夫妻恩爱,但在她看来,还是权势富贵最为重要,就像是她和程妍,她如今好歹是宰相府的孙媳,走出去旁人也给她几分面子,只要宰相府不倒,她走出去便能一直风光。 可程妍呢,一个举人娘子,在长安城这地方,那真的是一点都不起眼。 想当初那些贵女送请柬,那都是送给程妍那个嫡女,到了如今了她倒是收到不少请帖,请程妍的,那是少之又少。 “祖母...我...我还是不想和离,但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给你撑腰是吧?让闻家人莫要欺负你,让闻跃之对你好一点,他若是对你不好,叫你兄长他们打他一顿是吧?” 程娴使劲点头。 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倒是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过去了,算计闻敏之不成,叫闻跃之捡了便宜,闻家人给你好脸色才怪!” “还有那闻跃之,他那等冷漠阴狠之人,也根本就不在意你,你兄长若是敢打他,他敢打你信不信?你想被打吗?” 程娴抖了一下,使劲摇头。 她不得不承认程老夫人说的确实有道理,闻跃之根本就不在乎她,或许还顾及这程家,这才没有动手,可若是程家的人敢打他,他可能就会真的动手了。 至于闻家其他人,程家根本就压不下闻家,就算是程家人上门去上闻家人莫要欺负她,估计也没几个放在眼里的。 “难不成只有和离这条路吗......”程娴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慌乱与不甘。 “和离不和离,你自己仔细想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这个老太太就不做你的主了,若是不想回去,今日便住下来吧。” 程娴点了点头:“那我在这里陪着祖母。” 程老夫人摇头:“你回自己的院子去吧,你以前住的院子还在,住着也舒心,我这老太太年纪大了,想要清静些。” 程老夫人实在是不想听程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说她过得不好,受了委屈,夫君也对她不好,家里人让她和离她都不肯,非要在那闻家这坑里呆着,谁帮得了她啊。 什么悲苦自己受着吧。 她这老太太不想听,听了心里难受又无可奈何,还是少听一些。 程娴见程老夫人露出有些厌烦的神色,脸色微微一变,脸皮都有些僵了,最后勉强扯出一些笑容:“我本来是想陪陪祖母的,既然祖母不需要,我还是回去吧。” “嗯,好,让三郎送你回去。” 程老夫人命人将程词喊了进来,让他将程娴送回闻家去。 等人走了,她便头疼地按了按额头,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事已至此,也执迷不悟......” 程谦问她:“四妹在闻家受了委屈了?” “委屈自然是受了的。”程老夫人捏了捏眉心,“不过路也是她自己选的,不听劝啊。” 程谦脸上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程老夫人见他的脸色有些奇怪,便问他:“怎么了?” 程谦再次欲言又止,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程老夫人心中有些不安,又追问:“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程谦道:“孙儿最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是...是那闻跃之不爱美人,偏生...偏生喜爱那些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是不是真的?” “什么?”程老夫人手一抖,险些摔了手边的茶盏,她面露震惊,心中惊涛骇浪,“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程谦一愣:“难道四妹没有与祖母说此事吗?” 他见程娴红着眼睛,似乎是哭过了一场,还以为是和程老夫人哭诉这事的,难道不是。 是了,程谦也知道了这事。 这世间上便没有不透风的墙,赵锦亭与程妍能听到一些风声,程谦自然也可以,有的是人想将消息传到他这里,卖个好。 得知此事之后,他还特意派人去查过。 “没有。”程老夫人伸手捂住心口,“你说的可是真的?” 程谦头疼,但话都说到这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有传言,真假还未知。” 程老夫人气得心肝疼:“你莫要说好话哄我,你也不是无故冤枉他人之人,既然开了口,想来是真有此事,那闻跃之、闻跃之......” 程老夫人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要骂什么好。 “和离,必须和离!四娘怎么能与这等人过日子!” 第798章 程老夫人、聂静云到来 “明日就把她叫回来,将这事告诉她,让她尽早离了,趁着年轻也好另找。” 程老夫人想想都觉得龌蹉,要是知道这闻跃之是这样一个人,当时定然是不能让程娴嫁的。 程谦再一次犹豫了。 程老夫人见程谦不做声,便问:“怎么,你不愿意?难不成是不愿得罪那闻家吗?” “怎会。”程谦摇头,他可不担这个责任的,“此事四妹已经知晓,不必告知她。” “什么?”程老夫人这一次惊得豁然站了起来,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你说什么?她知道了?她...我没听她说啊!” 刚才程娴哭得那么凄惨,却也没说这事,故而听程谦提起,程老夫人便以为程娴自己不知道。 而程谦则是相反,他以为程娴哭得那么惨,是把事情说了出来,没想到竟然还藏着不说,若早知程娴没说,他也不会与程老夫人说这些。 程谦道:“她确实是知道了,只是为何没说我便不知了,或许觉得太过丢人,不愿开口,再或许还舍不得闻家的富贵。” 程娴嫁给闻跃之为了什么,程家人都清楚。 虽然不苟同,但程谦只是堂兄,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还有父亲在呢。 “富贵富贵!”程老夫人气得拍桌子,真的是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我们程家是缺了她吃的还是缺了她喝的,还是没给她嫁妆!” 真要说起来,程家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家了,生在这家中的女郎,简直是难得的好福气。 长辈们一个个都为女郎的将来谋划,谁也没有拿她们的婚姻当作利益交换。 嫁自己想嫁的郎君,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出嫁的嫁妆也给得丰厚,供你大手大脚挥霍可能没有,但节省一些,一辈子也都不会拮据。 就像是程妍,便是赵锦亭一辈子没多大出息,就做一个举人娘子,但她手里的嫁妆便足够她养自己养儿养女,便是没有那么风风光光,可她有娘家的一众亲戚在,也无人敢欺她。 程娴自己心中的贪妄太多,妄想着程家都为她争求不来的东西,闻家不是一般人家,程家也要给人家几分颜面,便是程娴受了委屈,他们也不好直接闹上门去。 而且便是闹了,人家闻家人也不怕程家。 便是那闻跃之,也不在乎这个所谓的娘子还有岳家,程家兄弟要是敢对他动手,他就敢对程娴动手。 这就很尴尬了。 “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这样的人她还能和他过下去,她脑子里是不是长的都是草!” 程谦劝她道:“她自己都能忍,不觉得委屈难受,祖母也不必再过介意,此事,不如我书信一封给叔父,等叔父回来了,再做打算。” 程家人虽然都觉得这样的男人和离算了,但程娴自己不愿意,谁人敢逼她,兰氏这个嫡母也不管事,如此,只能是程元仲来做这个主了。 程老夫人想想,最终还是点了头:“也只能如此了,真的是......” 真的是很想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算了,可又是自己的亲孙女,哪里能不管了。 程谦见她脸色不好,想来也是堵心得很,于是便提议道:“祖母若是得了空闲,便带七妹去景阳侯府走住几日如何,您不是一直想看看六妹这日子过得如何,正好最近的日子天气还没冷下来,便去住几日也好。” 程老夫人一愣:“去景阳侯府?” 程谦咳了一声:“是啊,您觉得如何,住几日就回来。” 程老夫人当下就心动了,虽然她知晓程娇的日子过得不错,夫妻也恩爱,但具体如何她是不知的,如今她一嫁过去就当家做主,也不知她能不能把这些事处理妥当了。 “那就去住两日,住两日我便回来。” 程谦道:“那我明日让娘子送你们。” “好。” 说定了此事,于是到了第二日,聂静云便送程老夫人与程妙一起去了景阳侯府,人刚刚出发便遣了一个护卫骑马去报信。 程娇收到消息的时候才刚起来不久,正在屋里吃早食,听到这消息愣了好一会儿,拿着的汤勺都放回碗里了。 “你说谁要来?” “老夫人和少夫人还有七娘子要来。”铃铛笑得欢喜,程老夫人与聂静云和程娇都很亲近,能来看程娇自然是一桩欢喜的事情。 程娇傻眼:“她们怎么突然来了?我昨日怎么没听她们说要来啊!” “可能是临时决定要来看看夫人。” 程娇想想也是,于是也不敢耽搁,快速地用完了早食,然后便收拾一下,换了一身衣裳去门口迎接,待她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这才瞧见了两辆马车往这边走来。 正是临安侯府的马车。 程娇一喜,忙是带着铃铛铃镜上前去迎接。 马车刚刚停稳,车幔便被掀开,吴傅姆先走了下来,然后伸手扶程老夫人,程娇也伸手去扶:“祖母,您小心些。” 程老夫人笑呵呵:“不必那么谨慎,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呢。” 程娇乐道:“是是是,祖母年轻康健,不过孙女乐意扶,这是孙女的孝心,您可不能拒绝啊。” “你啊,我说不过你。” 聂静云从另一辆马车下来,边上的侍女怀里还抱着程妙,程娇笑着与她打招呼:“嫂嫂。” “六娘。”聂静云笑容温和柔美,“突然前来,可是打扰你了。” 程娇连连摇头:“嫂嫂说的这事什么话,只要是你们来看我,什么时候都不打扰,瞧我,怎么站在这里和你们叨叨,快快,怎么进屋去。” “小七,还记得六姐吗?来来,我来抱你。” 程娇一边请程老夫人和聂静云往府里走,一边伸手抱过程妙,面上满是开心的笑容,“七娘似乎重了一些了。” 以前她在程家,抱得最多就是程湛和萧清微,程妙抱得少。 她喜欢程湛是因为这是她兄长和嫂嫂的儿子,是她亲侄,下意识会更亲近爱护一些,喜欢萧清微,最开始是因为程姝有重男轻女的倾向。 后来见这小女娃可可爱爱,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第799章 万一她拿刀来捅我,我岂不是白白倒霉? “她又长大一些了,当然重了。”程老夫人见她抱着孩子似乎走路都有些虚,便让一旁的侍女去抱孩子,“行了,孩子大了,你也别抱她了。” 程娇耳尖都红了,她倒不是连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她就是有些腿酸罢了。 想到这里,她暗暗咬牙,心里记了谢琅一笔。 她就不该对他心软,任由他妄为。 她心中有些羞恼,面上却不显,顺势也将孩子交给了侍女,然后去扶着程老夫人的手,与她一同往府里走去。 “祖母和嫂嫂今日怎么来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程老夫人看着这一路院中繁花似锦,心中很是满意,“就是闲着没事,来看看你,顺道在你这边住两日,你嫂嫂是来送我的,怎么,你不欢迎?” “怎么会,您来看我,我心中万分欢喜,您要在我这住,我更是欢喜您能多陪我两日,怎么可能不欢迎,我啊,巴不得祖母住在这不走了呢。” 程老夫人呵呵:“你这丫头,倒是会说好听的话哄我,我就住两日便回去了,家里你母亲不管事,你嫂嫂又只是儿媳,没有我压着,那些人一个个都想上天。” 聂静云确实有本事,能管事,不过她到底只是世子夫人,并非临安侯府的主母,故而总有一些小心思的人,尤其是在府中呆了多年的老人。 程老夫人要替她镇着才行。 聂静云微笑:“是啊,祖母住两日就回去了,家中可不能没有祖母您在,若不然孙媳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聂静云年纪轻轻就管起了侯府诸事,压力也很大,怎奈萧氏不管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府中的有一些人见主事的是她这般年轻的小妇人,也生了糊弄她的心思,聂静云没办法,只好请程老夫人坐镇,这才将这些人压下来。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等再过几年,她必然要将这些敢生外心的人给清理了。 说起来也是萧氏不管是,但凡是她多管几年,待聂静云在程家有了威望,再接受这些事情,或许会顺利许多。 程娇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家祖母就是个宝,我想要,嫂嫂也想要。” 这话说得程老夫人都乐了,笑着伸手点她的脑袋:“你啊,就会哄我这老太太。” 程娇道:“什么哄,我说的都是认真的,祖母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句句都是人生真理,若得祖母教导,三生有幸。” 程娇将程老夫人哄了一乐一乐的,那些积攒在心头的不快仿佛都散了去。 待在四闲苑亭子里坐下的时候,她抬头四看,赞道:“你这亭子不错啊。” 春夏吹风赏景,夏日纳凉,都是一个好去处。 程娇笑道:“确实是不错,我都嫌屋子里没什么意思,平日里吃饭喝茶都在此处,吹着风赏着景,多享受啊。” 院子里的风景就没少过,除了那种植的树木花圃,还有各处摆放盆栽的地方,平日放着的都是当季开的花,每隔一段时间一换。 便是这亭子里,知晓主子喜欢这里,平日里花盆也少不了。 “冬日这里就不方便了,怪冷的,不过偶尔煮茶赏雪,同样也是好地方。” 程娇对这个亭子真的是满意得不得了,都成了她平日里用饭、喝茶、休息、会客的地方了。 程老夫人轻哼:“也就是你们年轻,身子骨好,吹吹风不觉得有什么,若是换做我这样的老太太,在这坐上一两个时辰,这风便吹得我头疼了。” 程娇一愣,这才想起这一茬:“那要不咱们去屋里。” 程老夫人摇头:“不必,总是呆在屋里,骨头都朽了,在这里坐坐也好,浑身上下都舒坦多了,等再过一些日子冷了,我就更不敢出门了。” 程娇有些心疼:“那便让人搭一个暖房,种一些花草,祖母得空便去坐坐。” “不了不了,搭一个暖房,也不知晓要浪费多少钱银,就不必了,哪有那么娇贵,再说了,家中有七娘陪我,你嫂嫂也时常带阿湛过来,我也不孤单。” “你们得了空闲时常来看看我就是了。” “那我时常来回去看您。” “好好好。” 聂静云手里还有不少事,故而将程老夫人和程妙送到,又在景阳侯府用了午食便回去了,程妙困了被奶娘带去睡午觉,便只留下程老夫人与程娇说话。 两人去了书房休息间,程老夫人便忍不住将闻跃之的事情说了。 程娇喝进嘴里的茶水都忘记咽下去了。 “您知道了?” “什么我知道了?”程老夫人怀疑地看向程娇,“难道此事你早就知晓?” 程娇不敢欺骗程老夫人,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程老夫人皱眉:“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就任由她这般糊涂作贱自己?” 程娇有些无奈,只得解释道:“祖母,我与您不同,您是四姐的亲祖母,你管她的事情,是理所当然,我呢,只是她的堂妹而已。” “她自己不肯说,想要守着这宰相府孙媳的名头囫囵着过,若是我把事情捅出来了,她指不定记恨上我,怪我将她的脸皮和尊严撕下来往地上踩,让她被人嘲笑。” “再或是,程家人逼着她和离,她定然觉得是我坏了她的婚姻,坏了她的富贵,毁了她一辈子,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说得严重一些,万一她想不开,一怒之下拿刀来捅我,我岂不是白白倒霉?” 所以她干嘛干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可能被人记恨,甚至会被捅死的事! 程老夫人:“......” 老太太都被她说得沉默了,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她自己执迷不悟。 咱们想拉她出来,她只觉得咱们不让她过好日子,除非是能给她找到比闻家更好的亲事,不然她定然不乐意的。” 程娇劝她道:“祖母,有时候你也莫要多想,人与人是不同的,你觉得她在这个坑里,是在过苦日子,替她不值,想拉她出来。 但是吧...或许她就觉得这个坑里她呆着很不错,根本就不愿意出来呢......” 第800章 人生有得有失,都不会样样完美 程老夫人听了程娇这一番‘谬论’,整个人都傻了。 她坐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回神,开敞的窗户外有微风吹来,吹起了她耳边一缕银白的发丝。 程娇看着她白了一半的头发,心中兀然一疼,想了想继续道:“有时候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真的是不必为她担忧,我们觉得她过得苦,或许她觉得自己在享福呢。” “有人向往温暖,觉得有人关怀有人在意的一生才是最美,有人向往权势富贵,觉得有权有钱的一生才是自己所求。” 程娴受了这样的委屈,都不敢提,为了什么? 不外乎是害怕家里人逼着她和离,她还舍不得闻家的权势富贵。 别人为她生气为她恼怒有什么用。 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只是啊...只是她此时想不开,觉得自己并没有过得苦,可到了日后,她醒悟过来了,到时候......” 程娇道:“那也只能等她醒悟过来,再做醒悟过来的打算。” 程老夫人又叹:“我只是想她如今还年轻,若是和离再嫁,也容易一些,若是她在闻家蹉跎十年八年,将来若是再找就难了......” 她也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程娇说的道理她也都懂,只是作为长辈,总是不免为孩子担心啊。 程娇又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将来便是她过得不好,那也怨不得谁人,长辈可以引导他们走自己认为比较好的路,过长辈认为比较好的一生,但却不能替他们过这一生。” “就算是我,旁人都说我善妒,甚至无礼,之前还敢不敬承恩侯夫人,对谢家人不亲近,不懂得缓和夫君和夫家的关系,对父亲母亲也不亲近,但我是不会改的。”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的日子就很好,我问心无愧,也不必去花费心思去应对那些我不喜欢的人,我情绪平稳,待人以善,我觉得若是能这样过下去,这样的一生就是很好的一生。” “您或是也觉得我记仇小气,明明退一步就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家和谐皆大欢喜,可我偏偏不愿意。” 程老夫人又叹:“罢了,是我不该纠结于此,就按照你和你大兄说的,若是四娘回来求救,我等自然是要帮她的,可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她能过下去,并且不想失去,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至于别的,自有你叔父做主,我不管了。” 程娇闻言笑了:“您这样想就对了。” 程谦让程老夫人来景阳侯府住两日,无非就是想让程老夫人出来散散心,也让程娇劝劝她,让她别管程娴的闲事了。 程老夫人感慨道:“要是你的几个姐姐都像是你这般通透,那该是多好。” 程娇笑了:“谁不通透了,咱们家的几个谁不通透了,三姐当初一心想嫁萧衡,不过也是瞧中了他未来前途无量吗?还有五姐,不就是看中了五姐夫长得好看,而且前程不错,又是叔父的弟子,又对她好吗?” “人生有得有失,都不会样样完美,您瞧我确实是嫁得不错,可外面不知多少女子对谢琅有觊觎之心,更有的心肠恶毒一些的,估计还想把我害了取而代之呢,我啊,时刻都得防备着呢。” 程娇不敢和程老夫人说上回那女子拦她马车,想要接近她害她的事情。 她嫁谢琅确实好,但也有一定的危险,就像是她现在,轻易都不愿出门。 程老夫人这么一听,忽然也觉得很有道理,家中的几个孙女嫁的都是自己想嫁的人,明白自己要过什么日子。 “和你说说话,祖母这心里就舒坦多了,唉,年纪大了,总是会想这些想那些,生怕自己闭眼的时候放心不下,恨不得将你们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大约长辈都是如此。 程娇笑了笑道:“祖母挂怀这些,不如放宽心好好休养身体,活出一个长命百岁,到时候我们这些小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便有您可以倚靠。” “说的是说的是。”程老夫人使劲点头。 想那么多还不如活久一点,给孩子们做靠山,谁要是敢欺负她家的孩子,她这老太太倚老卖老,她就不信有人敢对她不敬。 程老夫人当下就开始想如何给自己调理身体,好活得更长久。 “对了,一直以来都知晓你成亲之后过得不错,夫妻也恩爱,但一直不曾问你平日里他对你如何,还有夫妻生活顺不顺?” 程娇闻言耳尖微红,顿时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程老夫人笑呵呵:“害羞了,你和祖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按理,这些都该是萧氏这个母亲的事情,和刚刚出嫁的女儿说说这些事,问问她有没有被欺负了,但萧氏不管事,程娇又是程老夫人带大的,她问一问也好。 “也不是不能说,就是...就是怪不好意思的。”程娇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做好一会儿心里准备才道,“其实也都还好啦...我们都觉得挺好的。” 除了有时候太能折腾,闹得也有些久,害得她第二日不能早早地起来,其它都好。 而且他也不是鲁莽之人,平日里也顾及她的身体,也不会真的闹得过分。 虽然最开始,他忍的时候比较多,她也有些难受,但后来夫妻生活渐入佳境,两人都有些享受。 “真的?” “真的。”程娇使劲点头,脸颊也是红红的。 “那他有没有觉得和你在一起不顺意,有找别人的心思?” “那定然是没有的。”程娇摇头,“祖母,我觉得他顺意舒心得很,哪里会找别人。”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夫人笑了起来,见她脸红红的,笑道,“这些没什么好害羞的,都是人间常理,我就怕你啊,时常闹小性子,次数多了惹得他烦,觉得不顺意。” “如今看来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再过一两年,你再给他生个孩子,他啊,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第801章 可是祖母,我有些怕 谢琅的情况,程老夫人也有些了解。 幼年时被母亲厌弃,被父亲忽视,固然他已经看开了,不在意了,但也一直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他磕磕绊绊挣扎着长大,渴望于被人关怀在乎,也渴望于有一个家,有爱他的家人。 而程娇的出现,恰恰好就命中了他所渴求渴望的一切。 彼时,他最是在意程娇,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但世事无常,程老夫人不能保证谢琅会永远喜欢程娇。 说不定等到了以后,也有别的女子像程娇一样待他赤诚,一心爱他,他就动容了呢。 但为他生几个孩子,他有家了,有妻有子,一家幸福美满,他定然是不愿去毁去这个家的,故而日后他便是有了外心,很大可能都会为了这个家不敢做什么。 “生...生孩子......”程娇傻眼。 “是啊,怎么了?难道你......” “没没!”程娇使劲摇头,“我这成亲才一个月,哪来的孩子!” “也不一定啊。”程老夫人嗔了她一眼,“孩子这事吧,讲究缘分的,有时候缘分来了,孩子就来了,指不定新婚洞房花烛,也就有了。” 程娇在此傻眼,她想起这一个月来两人是如何厮混在一起,顿时头皮发麻,话说,真的可能有的啊...... 要是才成亲两三个月,她就怀了个崽,那就...那就不好玩了。 虽然她之前也说顺其自然,有了就生,但现在嘛,他们夫妻俩还过得有些磕磕绊绊的,偶尔还能吵几句,若是中间再多个孩子,那岂不是头都大了。 想到这里,程娇的脸色有点绿。 “怎么了?”程老夫人见她的脸色不好,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程娇抠了抠袖口的金莲花纹,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祖母,若是我同他说,晚两年再生孩子,你说他会同意吗?” 程老夫人皱眉:“虽说你年纪还是小了一些,但也不算小,下个月你便满十七岁生辰了,就十八了,若是明年有孕生子,也是妥当的。” “你和你三姐的情况不同,你三姐她幼年吃了太多的苦,伤了身子,确实是要养一养才好,所以我让她等两年,先好好补补身子,但你不同,就不必了吧。” “再说了,你便是吃药,那避子汤虽说也有好一点的药方,但终归是药,能不吃最好是不要吃了。” 程娇想也没想就问:“怎么就是我吃药了,难不成就没有男子吃的药吗?” 程老夫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天底下就没有男子吃这种药,有哪个男子不希望自己多几个孩子的。” “你可万万莫要和你夫君说这些,若不然指不定他心里不舒服呢。” 程娇张了张嘴,心道没那么夸张吧,但仔细想了想,这时代的男子最是看重子嗣,她张嘴就说‘我不想生孩子那么早,你吃药吧’,确实不太好的样子。 程老夫人道:“孩子有了你就生,莫要担心什么,孩子能来就是缘分。” 程娇想想也是,但她有些心慌:“可是祖母,我有些怕。” “怕什么?” “怕怀着孩子难受,怕生孩子疼,怕自己最不好母亲,教不好孩子。”程娇最原本有些泛红的脸颊渐渐地回归平静,“我如今连妻子都没做好,却要做孩子的母亲了,我.....” 程老夫人一愣,见程娇还是一副可怜无措的样子,顿时就心疼了,伸手抱着她道:“莫怕莫怕,祖母陪在你身边。” 只是心疼归心疼,孩子该生的时候也是要生的,世间的女子,谁能不经此一遭。 早晚都得生,早点生了,便少一些事情,若是她拖个两三年不生孩子,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取而代之,为此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 甚至陛下,都可能会不满,到时候转头就赏赐几个美人给谢琅了。 ...... 谢琅下值回来的时候才知晓程老夫人来了,换了一身衣裳便去见她老人家,那会儿两人正在程老夫人暂居的客苑院子里坐着,侍女扶着程妙让她学走路。 程娇心中挂着事,坐在那里发呆。 “三郎回来了。”程老夫人见谢琅回来,还笑着与他打招呼,让他过来坐。 “既安拜见祖母。”谢琅恭敬一礼,“不知祖母到来,既安失礼了。” “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程老夫人让他坐下来说话,“是我不让六娘告诉你的,你在外头忙着公事,岂能为了待客匆匆回来。” “祖母不同旁的客人,您是六娘的祖母。” 程老夫人笑呵呵:“你若是真的敬我,那便对六娘好一些就好,旁的就算了。” 谢琅又道:“祖母说笑了,我是因为六娘,这才敬重您的,怎么会对她不好呢。” 他敬重程老夫人,不过是因为这老太太养育了程娇,又对程娇好,是程娇的亲祖母,若不是这些原因,这程老夫人与他不过是陌生人,他自然不会如此费心。 程老夫人又笑:“你这话也有理,那我就期望着你对我一直这般敬重。” “定然。” 夕阳日落,夫妻俩在程老夫人这里用了夕食,然后才离开,此时秋风已渐冷,吹得路边树木不时地落下一片树叶。 程娇踏着脚步,慢慢地走在他身边。 他突然伸手握着她的手。 “怎么了?”她抬头问他。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谢琅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上也没什么不对,皱眉,“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祖母说什么?” 程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 “当然。”谢琅笑着伸手捏她的脸,“平日里我回来了,你不知道多高兴,今日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好娘子,你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连我都不能说吗?” “我...我......”程娇犹犹豫豫,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谢琅又捏她的脸,这一下有些用力了,她‘啊’了一声,然后瞪他,“痛啊你知不知道!” “是吗是吗?我不知道嗳,要不娘子,我让你捏回来好不好?” “好娘子,你到底是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快说说吧......” 第802章 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 程娇原本有些忧愁的心情被他几句话说得都有些破防了。 待回到院子里,两人靠在一起的时候,她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琅侧头亲了亲她的发髻,眼中带笑,“你祖母来看你,难道不开心吗?” “开心。” “那是她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说了程娴的事情,她很是愁苦,觉得该让程娴尽早和离,趁着年轻好另嫁,但程娴自己藏着掖着那些事,想来是不愿闹大,更不愿和离。” “我就劝她放宽心,可老人家嘛,都是这样,不可能坐视子孙走上歪路而无动于衷的。” “都是这样的。”谢琅劝她道,“你也不必为她发愁,我知晓你是心疼她老人家,可这般哪里是你心疼得过来的。 除非你将她那些子子孙孙的事情都包了,让他们个个都过得好,她才能真正的放宽心,无事无忧。” 程娇无语:“这怎么可能。” “所以吧,我说你愁也没用。” “我没愁这事啊!”程娇拒绝承认自己没事找事,“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别的什么事情?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程娇看了看屋子边角案几上的香炉,线香安静地燃着,青烟袅袅,淡淡的荔枝香传了出来,溢满整个房舍。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才开口:“你说...你说我们会有孩子吗?” 谢琅:“?!” 他认真地看着自家有些紧张还有些无措的娘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程娇又问他:“你想要孩子吗?你说,我现在会不会已经有孩子了?” 谢琅伸出手,使劲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让她清醒清醒。 “哎呀,你揉我做什么,说话啊。”程娇被他揉得有些烦,往边上坐一些躲开他的手,“我头发都要乱了。” 谢琅轻咳了一声,又凑近上去捱着她,问她:“祖母催你生孩子了?” 谢琅面上带笑,心中却有些不高兴了,话说老太太您来就来,要住多久都没问题,可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我和娘子才成亲一个月,生什么孩子? 不生不生! 而且您一来就弄得我娘子不开心,这是什么道理? 日后还是少来吧。 “没催。”就是希望她快点生孩子,好把谢琅给拴住罢了, 程娇看向谢琅,有些忐忑:“我只是在想,我现在会不会有孩子了,要是有了怎么办?我虽然想过将来会有孩子,可没做过母亲,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母亲。” 夫妻两人的生活还有些磕磕绊绊,转眼又多出来一个孩子,她心里确实是没底。 而且女子生育艰难,她又没经历过,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谢琅听了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担心这事啊,应该是没有的,你放心。” 程娇被他这话弄得有些糊涂了,眨了眨眼问他:“你怎么这么确定,难道......” 程娇用怀疑的目光看他:“难道你不行?” “程娇!”谢琅生气了,冷眼瞪她,“你要不要试试我行不行!” 我的好娘子,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做‘难道你不行’,你这话都能说得出来,显得我往日对你太好是不是? 程娇后知后觉自己说了这等不该说的话,当时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见他眯着眼看她,神色有些危险,似乎在想着怎么对她下手,连忙反口:“没有没有,是我说错话了,你行,你很行!” 他又年轻,两人还是腻歪歪的新婚,最爱爱折腾,怎么可能不行呢,他要是不行,这天底下估计就没几个男子称得上‘行’了吧。 有的时候,程娇被他缠得有时候都想踹他了。 谢琅微微挑眉,一派正经道:“说迟了,我没听到。”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和她算‘这笔账’,让她知晓什么叫做‘行’,看她还敢不敢胡说。 “哎你这人,非要和我计较是不是?” “谁让你胡说了,哦,你说错话了,我还不能与你计较是不是?” “你就不能让让我。” “就不让。” 程娇气得伸手要拧他腰,他微微侧身躲了躲,然后直接将她抱在怀里困住她的手。 “放开。” “不。” “你不放开我就生气了。” “我放开了你就要拧我。” “我不拧了你了行了吧。” “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 “呵,想的倒是挺美的......” 夫妻俩吵吵闹闹的,程娇被他惹得又生气又羞愤,很快也就把关于生孩子的事情抛在脑后去了。 孩子,没怀就先不用愁,怀了再说吧。 夜里,谢琅还记着她说自己‘不行’的事情,身体力行让她知道他到底行不行。 完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重新洗了澡躺在新换的被褥上,程娇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靠着,困顿和疲累让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脑子却是异常的清醒,竟然有些睡不着。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怎么?不困?” “困困。”程娇当时打了一个激灵,当下真的是不困了,“为什么你会觉得不会怀孕呢?” 后知后觉,她才想起他今日这话有些不对,他们两人成亲虽然只是一个月,但在一起的机会可不少,前半个月他还隐忍一些,后半个月委实是很放肆。 这般恩爱,有了孩子才正常吧。 谢琅顿了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怎么解释,不过他想了想,觉得她既然问了,也不该瞒着她,于是道:“老薛说你年纪还小,得过两年再生孩子,我就...我就向他讨要了一个药。” “不过前面我是没吃的,后面吃了,我也不能保证是真的没有,你若是不放心,明日让林太医给你把脉看看。” 程娇闻言豁然坐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他:“你说什么?” 谢琅见她坐起来都把被子带走了,赶紧伸手拦着她重新躺下,软玉温香在怀,他心情甚好。 “你吃了药了?”程娇真的是有些惊了。 先前她还在和程老夫人议论,说什么天底下有哪个男子会吃这种药的,没想到他竟然偷偷吃了! 第803章 若是有人要多管闲事,那就让他来烦你去 “你怎么吃的?我没见到你吃啊!” “大惊小怪,我让他给我弄了一些药丸子,又不用熬药,也不苦。”谢琅见她瞪大一双眼睛,有些傻乎乎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好娘子,现在可以睡了吧。” “不是,为何这事你没和我说?” “嗯...我这不是怕你想要孩子吗,要是你不同意,非要早点生孩子,这可怎么办。” 谢琅虽然也觉得有个孩子不错,但最在意的却是她,他更希望的是她能平平安安,故而薛空青提了不要让程娇太早生孩子,他便记在心里了。 他思考来去不敢对程娇说,也是担心她心急,非要在这个时候生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那自然是当作缘分没到了。 没想到她竟然和程老夫人倒腾起了这事,如今不得已,他也瞒不住了。 谢琅心里顿时又有些不高兴了,觉得老太太事儿果然有些多。 谢琅心一横,将怀里的人抱紧一些:“娘子,我并没有存心要瞒着你,我只是担心你,又怕你不同意,这才没有和你说的。” 程娇闻言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知道太早生孩子不好,但又不知他的命运是否已经改变,是不是已经脱离了原来早死的命。 故而,她也有心想给他生一个孩子,思来想去,便想着顺其自然。 没想到他竟然偷偷吃了药。 她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只得抓紧了他的衣裳,紧紧地靠在他怀里。 “你是为了我着想,我不能不认,但只有这一回,日后不能瞒着我,要不要孩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 “嗯,好好。”谢琅松了一口气,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真的没有生气,便问她,“那娘子,这药我还吃不吃?” “你说呢?” “我听......”谢琅刚想说‘我听娘子的’,但转念一想立刻改口,“这药我还是吃吧,娘子你觉得如何?” 程娇立刻就道:“我听夫君的。” 答得那么快,谢琅挑眉:“娘子好生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说先不要孩子,她说听他的,这不都是他的责任嘛! 程娇轻哼:“那当然,我一个女子,若是我说自己等两年在生孩子,这长安城的人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但是我说我夫君说他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父亲,要等上两年,世人就无话可说了。” “如此一来,若是有人要多管闲事,那就让他来烦你去。” 这算得可真好。 谢琅心中啧了一声,不过这责任确实是他来担比较好,而且自己的娘子嘛,没办法只能宠着了,于是就点头:“那就依你。” “还有,少和你祖母说这些事,她的想法,或是世间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你无需太放在心上,便是没有孩子,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或是说,只是他和世间上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 他以前什么都不在乎,生死都无所谓,后来和程娇定亲,便想着和她好好过日子,孩子这事,有则是锦上添花,没有,他或许会有点遗憾,但远不及与她相守一世更重要。 世人都说程娇积了八辈子的福才嫁给了他,但他觉得,是他积了八辈子的福才能娶到她,没有她,他还不知活成什么样子。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上太过依恋,和一般的夫妻不同,似乎有些不对,但并不想改。 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程娇听了这些,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贴心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良久,小声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了。 她不知他将来会不会变,但已经不愿再去想那些长远的事情了,此时的他,全心全意地爱护她,一心想要与她相守一世,她也是信他爱他的。 ...... 等到了第二日,程娇又起晚了。 虽然她已经是强迫自己早些时候起来,但还是睡过了头,去见程老夫人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程老夫人对着她直摇头:“得亏是你头上没有婆婆,若不然也不知道有多看不惯你呢。” 程娇笑嘻嘻:“得亏是我福气好,我家夫君纵容嘛。” 程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他对你倒是好,先前还派人来和我说,让我莫要和你说什么孩子的事情,他这两年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想要孩子。” 不得不说,程老夫人这老太太心里都有些酸了。 昔日的老侯爷对她算是好了吧,便是有妾室,却也最为敬重爱护她这个妻子,那几个妾室也没让她们生下子嗣,临终前才让人将她们送走,免得在府中碍她的眼。 在长安城一众世家里,她算是过得极好的了。 但相比谢琅如何对程娇的,真的是货比货得扔。 而且今日还特意派人来,让她不要和程娇说这些,生怕自己娘子心里不舒服。 程娇惊讶:“他还派人和您说着这些?” “是啊。”程老夫人哼了哼,被小辈说这些,她心里确实是有些不高兴的,“真的像是他自己说的,他敬重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你祖母,若不然,估计让我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程娇偷笑,忙是哄她:“难道他这样不好吗?他是为了娶我而娶我,而不是为了临安侯府娶我。” 若是为了妻族的势力而娶妻,自然不敢有半点对岳家人不敬的,但谢琅他却不是,他娶程娇只为了程娇,而不是为了程家,故而也不怕得罪程家人。 “好是好,你能遇见这般在意你的夫君,祖母心中甚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世人曾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祖母心中有些担心......” 也不是她非要说这些不好听的话,只是谢琅对程娇太好,好得让她有些心慌。 程娇又笑:“祖母多虑了,我还听说过一个说辞,说是过往不知修了几世,才有今生的缘分,故而我们都万分珍惜这缘分。” “再说了,就算是有劫难,不管有多少风雨,我们都是不怕的。” 第804章 杨润珍上门求救 程老夫人住了两日,便婉拒了程娇的挽留,要回临安侯府。 景阳侯府虽好,程娇对她也孝顺,每日也陪着她说话,将她哄得高高兴兴,吃的用的也无一不精。 只是她这老太太总觉得不习惯,不踏实,夜里也睡得不怎么好。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谢琅与程娇这一对夫妻虽然年轻,但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希望有人对他们的事情指指点点,她若是插手得多了,谢琅估计都要烦她这老太太多事。 这等遭人嫌的事情,她可不做的。 眼瞧着他们两人确实也是夫妻恩爱,日子过得也顺意,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程娇见她坚持要回去,也只能送她和程妙回临安侯府。 不多时,一行人便坐着马车回到了临安侯府门前。 程娇扶着程老夫人下了马车,程老夫人抬头看着临安侯府的牌匾,还来不及感慨两句,便见有一群人从边上的树荫下闯了出来,然后往这边跑。 那领头的女子到了跟前,带着一群人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老夫人!” 程老夫人与程娇都吓了一跳,程老夫人皱眉:“是你啊,你来我们程家做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杨润珍。 虽说如今杨润珍已经是夏王府的明慧县主,可程家人可都不待见她的,程老夫人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老夫人恕罪。”杨润珍面色惶惶不安,往日里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苍白无血,眼中满是祈求和慌乱,“润珍今日前来,只是想求程家相助。” “哦?相助?”程老夫人诧异了,她定定地看着杨润珍,“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程家与你可没什么交情,你做过什么对不起程家的事情你也心里有数,你凭什么觉得程家会助你?” 说起来,程家与杨润珍只有仇怨没有恩情,怎么会帮她。 杨润珍脸色发白,眼中也满是慌乱。 她忙是道:“老夫人说的是,润珍确实是做下许多错事,万死不能赎罪,只是如今润珍也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上门来相求。” “求程家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家凯和家安这两个孩子吧!” 梁家凯、梁家安就是程娥那两个孩子。 “就算是念在...念在那两个孩子还喊您一声曾外祖母的份上,念在元娘喊了您二十几年祖母的份上,救救他们吧。” “求求您了,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啊!” 程老夫人皱眉:“家凯家安怎么了?” 杨润珍立刻就道:“家凯家安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程老夫人脸色大变,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怎么会不见了?找过了吗?怎么不多派一些人去找!” 程老夫人虽然厌恶杨润珍骗了程家多年,让程家替别人养孩子,可程娥已逝,两个孩子也是无辜,她不想再论。 不说这俩孩子真的喊了她几年曾外祖母,便是其他人家的孩子不见了,她也会跟着担忧,若是需要帮忙,她也不会拒绝。 “昨日...昨日承平伯夫人带着他们去寺中祈福,转头就找不到人了,后来请了京兆府的人帮忙找,这都一天过去了,都不见人。” “承平伯府的人、夏王府的人,甚至连长安县衙、京兆府都派了人去找,润珍今日来此,只是想求求程家也派人帮忙找一找,老夫人,您是善心之人,求求您了。” “要是这两个孩子找不到了,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呢,老夫人,求求你了。” 杨润珍跪在地上哭求,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瞧着有几分可怜。 程老夫人听到这话,沉思片刻刚想答应,却见有一侍女匆匆从府中走了出来,喊了一声:“老夫人且慢。” 程老夫人转头看去,却见那是萧氏身边的侍女。 她微微蹙眉,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下,没有开口。 那侍女快步上前,对着程老夫人与程娇行礼,然后道:“老夫人,六娘子,夫人有言,说程家之人一概不许帮此贱妇。” 程老夫人眉心都皱成一团了。 就算是萧氏与杨润珍有恩怨,可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怎么能不帮? 杨润珍闻言也慌了,忙是道:“老夫人,您莫要听她的,她就是对我怀恨在心,记恨这些年侯爷偏宠我的事情。” “老夫人,就算是我有错,对不起夫人,那两个孩子也是无辜的啊,求老夫人您帮帮忙。” “好一个巧言善辩的贱妇!”那侍女冷笑一声,“倒是会将事情推到我们夫人身上,若单单是如此,我家夫人也不会如此无情。” 那侍女说罢,转头便对程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家夫人仔细查过了,当年钱氏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换了三娘子,还顺利带着三娘子离开,这贱妇可谓是居功甚伟。” “如今她的外孙有此劫难,当是恶有恶报,苍天有眼,老夫人若是要帮她,需得自问一声,自己可对得起夫人,对得起三娘子。” “什么?!”程老夫人脸色都变了,她猛地一下看向杨润珍,“当年三娘之事,有你做的手脚?” “你当真做了这些?” 杨润珍没料到那么久远的事情都能被捅出来,吓得心跳险些都停了。 但她也心知此事是不能承认的,于是拼命地摇头否认,:“老夫人,您不要听她胡说,润珍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夫人,您要信我啊!” 那侍女冷哼一声:“你这贱妇,休要在此惺惺作态,夫人已经让你滚了,你家孩子就算是死在外面都和程家没什么关系,还敢来惊扰老夫人,还不快滚!” “来人,将这些人轰走。” 程老夫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程娇扯了扯她的袖子,对着她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最后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等我问清楚再说。” 杨润珍急了:“可是老夫人,这人命关天啊,若是家凯和家安被带离了长安,到时候就算是想找,那也是大海捞针,不知在何方啊!” 像程姝这样还能找回来的,世间能有几人。 “老夫人,妾求求您了,可怜可怜这两个孩子吧——” 第805章 母亲,恕我办不到 程老夫人心中有些挣扎,她是很想帮忙的,毕竟孩子多可怜啊,不管是谁人上门来求,她都会帮忙。 可萧氏的侍女说了这些旧事,她若是敢帮这个忙,萧氏不知该有多恨她,便是程姝知晓了这事,得知她帮了仇人,估计都不愿再认她这个祖母。 她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多一点一家和乐平静欢喜的日子,可不能因为外人,惹得孩子们恨上她,自己众叛亲离。 犹豫了良久,程老夫人叹了口气,对杨润珍道:“你先派人去找吧,我会仔细问过萧氏的,若是她说的这件事是真的,那便恕我无能为力。” 说罢这些话,程老夫人只是拍了拍程娇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往府里走去,后面的众人赶紧跟上。 杨润珍没想到一直和善的程老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眼见程老夫人就要走,忍不住要追上去。 “老夫人——老夫人——” 她今日如此执着,也不是为了别的,只得觉得多一些人找就多一些希望,再说程家经营多年,其中人脉手段不知凡几,或许就能将孩子找回来了。 这可是她亲外孙啊!是她女儿留下的孩子。 要是真的找不到了,还不知如何。 杨润珍心中惶恐极了。 “拦住她。”萧氏的侍女命护卫上前将人拦住,不让她往前。 杨润珍被冲上前的护卫按住,还不甘心地挣扎叫嚷: “老夫人!老夫人!您帮帮忙,发发善心,救救家凯和家安吧——” “求求您了——” “行了,别叫嚷了。”那侍女冷笑了一声,“你若是还有力气,还不如自己去找,你不是县主吗?何必求到我们程家来。” “而且我家夫人说了,程家人谁也不许帮忙,不说老夫人不会帮你,便是侯爷,也不敢轻易帮你,你啊,还是死了心,赶紧滚吧。” “县主,请回吧!” “萧姿!”杨润珍眼睛都红了,“她如此见死不救,也不怕遭天谴吗?” 侍女冷笑:“见死不救算什么,能遭什么天谴,可比不上县主你,心肠歹毒,无恶不作,那两个孩子落得如今的下场,不正是因为他们是你的血脉,遭了天谴报应吗?” “我家夫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眼下,或许是时候到了,你啊,好好体会你的报应吧。” 侍女说罢这些话,便对一旁的护卫说:“将这些人赶远一些,夫人说了,有事她担着。” 护卫先前还忌惮杨润珍是什么县主,不敢下重手,但得了主子这话,自然是领命,将人驱赶离开。 ...... 另一边,程老夫人心中很是不安。 程娇‘哎呀’了一声:“祖母,您抓疼我了。” 程老夫人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程娇的手,有些愧疚:“可是疼了?” 程娇摇头:“没事的。” 程老夫人道:“我去见见你母亲,你可是要去?” 程娇并不大想见到萧氏的,她和这个母亲早就没什么话说,只当对方是陌生人,见了面行个礼,礼数周全罢了。 但此时程老夫人要去见萧氏,她有些担心这两人争吵起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我陪祖母走一趟,不过祖母,您到底打算如何?” “你觉得我该如何?”程老夫人反问程娇。 程娇摇头:“孙女也不知。” 程娇可不敢乱出这主意。 在她看来,作为一个人,明知那孩子遭遇这些事情,可能是被拐走了,理应出一份力的,这是大义。 可若是当初程姝被钱氏换走,被钱氏虐待受了十几年的苦,其中是杨润珍谋划算计的,那他们理应站在萧氏和程姝这边,不该帮,认为这是杨润珍应有的报应,这是私情。 说起来,但凡是人,就应该大义为先,私情在后,不该抛弃做人的良心。 可萧氏不准他们帮,她要看着杨润珍的报应,他们若是帮了,又该如何面对萧氏与程姝? 难以两全。 不说程老夫人,便是程娇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程老夫人叹气:“罢了,先去见见你母亲吧。” 程老夫人吩咐人将程妙带回福安堂,然后带着程娇去见了萧氏。 萧氏早知两人要来,这会儿正坐在屋子里等着,听闻程老夫人来了,便起身出门迎接,将人迎进来在主位坐下,还让侍女送上茶水。 程老夫人没有喝茶的心思,直接问她:“你侍女所说,当年三娘的事情有杨润珍的手笔,此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萧氏脸色平静冷漠,“过往前尘,若不是真有此事,我岂会胡说诬陷她。” 程老夫人又问她:“那你可有证据?” “证据?”萧氏抬头,看向程老夫人,却问,“母亲可是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我?难不成是信了她不信我?” 程老夫人皱眉:“你又何必如此说话,谁是自家人谁是外人,我自然是分得清的,只是有些事,总该是要讲究一个证据的。” “我自然是有证据的。”萧氏侧头看向门外,“杨润珍离开的时候,是独自一人离开,昔日伺候她的人可还在府上,有人为了向我投诚,便告诉了我这桩旧事,母亲若是不信,亲自去问就是了。”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了,三娘遭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全拜她所赐,我与二娘、三娘如今母女不像母女,各自有怨有恨有不平,我有错,却也全因她而起,我恨不得她死。” “她有今日,也只罪有应得,程家若是谁敢帮她找人,就是和我过不去。” “我知道您心善,不忍心看着无辜的孩子遭受劫难,可那两个孩子无辜,难不成三娘就不无辜吗?难不成我不无辜吗?难不成我们母女就该以德报怨,尽心尽力去救她的孩子?” “母亲,恕我办不到。” “我啊,巴不得她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尝一尝这无能为力、又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巴不得她像是一条狗一样,被人踩在脚底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第806章 你以为你很聪明,很了不起是不是? 程老夫人听了这些话,沉默了很久很久,心中的念头也是摇摇摆摆,像是有两个人在撕扯着她,要将她的灵魂撕成两半。 一边说梁家凯、梁家安无辜,又只是两个孩子,杨润珍求到她头上,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袖手旁观,是该派人帮忙找人的。 一边又说这是杨润珍的报应,萧氏心中有恨,她作为萧氏的婆母,作为程姝的祖母,不该是为了外人,不顾自己儿媳和孙女的心情。 若那两个孩子是程家血脉也就罢了,她护着自己的血脉后人也无可厚非,可偏偏又不是,程娥不过是杨润珍和杨家人生的野种,与程家毫无关系,程娥的儿子,也与程家无关。 好像选哪一个都是错。 若是不帮忙,若是那两个孩子真的找不回来了,她怕是心中有愧,不得心安。 若是帮忙,儿媳、孙女估计都要怨她帮了仇人,不知她们受过的苦,一辈子记恨她。 程娇见她实在是为难,心中叹了口气,便道:“祖母,要不这样吧,帮与不帮,不如交给父亲做决定吧。” 程老夫人一愣:“交给你父亲做决定?” 程娇点头:“是啊,到底程娥喊他一声父亲,那两个孩子也喊他外祖父,他们年轻一辈的恩恩怨怨,就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您啊,就别做这个主了。” 程娇毫无愧疚地将事情推给临安侯。 临安侯、萧氏、杨润珍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别来为难她这个老太太,让她在亲情与良心之间为难了。 “父亲决定要帮,那是父亲大善,不计前嫌,父亲若是不帮,那也是他记恨明慧县主当初对他的欺骗,是明慧县主自己造下的恶果,怨不得别人。” “左右都与您无关,他做下的孽,恩恩怨怨爱爱恨恨,都让他自己来承担吧。” “至于您,若是真的担心这无辜的孩子,得了空闲不如诵念一下经文,请佛祖菩萨保佑他们。” 程老夫人与萧氏闻言皆是一愣,一时半会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过不可否认,她说的委实是有些道理。 程老夫人一颗心终于找到了一个踏实的地方着落,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她对萧氏道: “六娘说得对,我啊,都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太太了,什么事就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做决定好了,你与侯爷才是程家的当家人,该怎么做,你们商量着来就好。” “至于你能不能让侯爷也不帮找人,那就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母亲我年纪大了,不能忽略你和三娘受过的苦,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两个小孩子遭遇这些事而选择不帮,如此,便交由你们决定好了。” 萧氏淡淡地扫了程娇一眼,最后对程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 程老夫人赶紧道:“行了,也别说这些场面话了,我累了,就先回去了,六娘,咱们走吧。” 然而程娇却摇头,对她道:“祖母,六娘还有几句话想和母亲说,就不陪您了,您回去了好好休息,孙女改日再来看您。” 程老夫人无奈摇头:“也好,你和你母亲多说说话,母女之间哪有那么多的隔夜仇,你母亲也为苦,你啊,也体谅体谅你母亲。” 程老夫人说罢这些话,便带着吴傅姆等人离开,屋子里很快就空了许多。 程娇与萧氏面对面坐在椅子上,中间隔了有些距离,程娇静静地看着萧氏,萧氏也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吭声。 屋子里寂寂无声。 许久,萧氏先是坐不住了,问她:“你要与我说什么。” 程娇道:“其实我方才没有和祖母说的是,杨润珍亲自求上门,许多人都看到了,若是程家无动于衷,颇有见死不救之嫌,长安城诸位世家,可不愿与一个能见死不救的人家来往。” 萧氏眸光微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劝我帮那杨润珍?程娇,你到底是谁的女儿?便是我对你不见得多好,可到底还是生了你的,你到底站在谁这边?!” 说到最后的时候,萧氏的声音已经有些冷厉。 程娇道:“您误会了,我并不是站在杨润珍的那边,我只是想告诉母亲,既然人家求上门,又是为了找孩子这样的事情,不管于情于理,见死不救,对临安侯府的名声都不太好。” “当然,母亲或许不在乎这名声,但这名声对于大兄和四弟而言,却是很重要的,母亲多少要为他们着想一二。” “不过母亲若是真的不情愿,也不必忍让委屈,真的帮忙,就安排几个人帮忙去找,面子上过得去,家里人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就好。” 有时候,程娇觉得萧氏真的不会做事,甚至有时候很是愚蠢无知。 她这样死命地拦着,不让程家帮忙找人,有什么用? 她是有很多委屈很多怨恨,家里人也明知。 可她在这个时候拦了这事,拦住了,若是那两个小孩出了事,程老夫人、临安侯、甚至程谦乃至家里的其他人,心中估计都会反感她的冷漠无情和见死不救。 目的或许是达到了,但也落得一个众叛亲离,人人离心。 若是拦不住,那就更可笑了,白担了一个无情狠毒的名声,遭了人人厌弃,想做的事情却也没有做成。 萧氏脸色都黑了,她死死地捏着桌沿:“你在教我做事?” “你以为你很聪明,很了不起是不是?” “不敢。”程娇低头,“我只是想告诉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如果我是您,便会安排一些护卫帮忙找,尽了一些心,之后能不能找到,那与你无关,谁人也不能说你什么。” “您知道,我刚才没有和祖母提关于程家名声之事,若是祖母反应过来,想起你这般做法会坏了程家的名声,她哪里是乐意的。” “您若是派几个人帮忙去找,全了程家的名声,又安了祖母的心,在她心里,还得了那么一句‘到底是顾全大局又心善之人’的赞誉。” 程娇觉得,萧氏那些年过得那么狼狈,有时候真的是自己蠢的作的。 第807章 没有什么比当下和未来更重要 “而且您莫要忘了,您是侯夫人,是这一家主母,维护家族名声,也是您的责任,且不管内里恩怨如何,家族荣辱为先。” “再说大兄和四弟,他们心疼您受过的苦,却也不见得愿意看到自己母亲是一个见死不救的狠心人。” 萧氏脸色难看:“你说的倒是好听,那我呢,我受过的苦,三娘受过的苦,难道就不计较了吗?若不是因为杨润珍和钱氏,我和你二姐、三姐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真假千金之事,萧氏也是苦主。 她和孙妩相处了十几年,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在她眼中,孙妩最贴心,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可转头了,却发现这个女儿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的女儿一出生就被人换走,被人虐待受了十几年的苦,她身边这个养了十几年,疼爱了十几年的,那是仇人之女。 到了最后,养女怨她,亲女也怨她。 所有人都怨她,怨她偏心,怨她不会做母亲。 可她养了孙妩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她和程姝不曾相处过,而且程姝就像是一个野丫头一样,她心里怎么会没有抵触。 嗯,或许也是因为她对程姝并没有多大的感情,甚至觉得若是程姝一辈子不出现,孙妩一辈子是她女儿多好。 但根源处,也是当初杨润珍与钱氏换孩子,若不是因为这些,程姝在程家长大,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萧氏是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但杨润珍是其心歹毒,罪无可恕。 程娇垂下眼帘,缓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您是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落在我的头上,我自然站在一旁说风凉话,还指责你不该报复。” “但你要清楚,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什么,是当下,是未来,你要报仇,要泄恨,我并不拦着你,我也没资格拦着你,毕竟受害的是你,我不能感同身受,也不会厚颜无耻劝你善良大方,不计前嫌。” “我只想告诉你的是,你要先确保你的当下你的未来,没有什么比当下和未来更重要,只要不损害你的当下你的未来,你想什么报复,我半句话都不会开口。” “母亲,派几个人去帮忙找人吧,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行。” “我呢,也言尽于此,如果你仍旧固执地认为不该帮,那也是你的自由。 程娇说罢这些,便离开了临安侯府,出门的时候想起许久不见纪青莲,便去隔壁永平侯府看她。 但可惜,只见到了邓宛然,听邓宛然说她去找达奚玄鱼去了,这几日都不在家中。 “她想去找你,可是又怕去多了打扰你们夫妻,闲着无事可做,便跑去道观那里去了,说什么和玄鱼一起修行。” 程娇闻言顿时心生愧疚,自从她成亲之后,天天和谢琅呆在一起和纪青莲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她有心也想去道观看看那两位,不过她想了想那背后想害她的人还没揪出来,她最好不要跑得太远,只是只能将事情压下。 “那等她回来,你便和她说说,说她得了空闲便来景阳侯府玩。” “定然告知。” 程娇见邓宛然肚子已经很大了,有些惊奇,盯着她的肚子好一会儿,问她:“怀着孩子辛苦吗?” 邓宛然脸上有些笑意,她摸了摸肚子,肚子里的孩子正好也踢了她一下,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温柔了,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辛苦自然是辛苦的,不过只要想着这是我与夫君的孩子,很快就会来到这世间,成为我至亲之人,我心中便无比的欢喜,觉得什么苦都是值得的。” “这个中感情,等你怀上了就知道了,你与景阳侯这般恩爱,定然也会很爱这孩子的。” 程娇微笑:“若是我与夫君的孩子,我自然是很爱的。” 程娇很想问一问‘你就要做母亲了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担心自己不能做好一个母亲’,但想起她不该给孕妇压力,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让孕妇忧愁,也不敢问。 邓宛然拉着程娇的手,让她坐下说话,有些感慨道:“你倒是嫁得好郎君了,只是青莲的事情,却是令我有些担忧。” “哦?怎么了?” 邓宛然道:“之前说了她出家修道,只是你我都清楚,不过是找不到合适的姻缘,又不想胡乱嫁人,更为了避免那些人拉拢的一个说辞罢了。” “叔父叔母觉得她若是不乐意,她自己开心就这样过下去也行,反正有永平侯府在,这辈子也没人敢欺负她,可我......” “可我总觉得,若是她不嫁人,将来别人成双成对有儿有女,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孤单,便是与她玩得最好的你,如今有了夫君,将来再有孩子,能与她相处的时间便不多了。” 程娇道:“你说的这些,她心里都清楚,有时候也在嫁人与不嫁人之间摇摆不定,一会儿一个想法,不过我觉得她这般,大概是没遇见自己下定决心要嫁的人吧。” “你也勿要担心,她这样好的女郎,总会有好缘分的。” “而且她就算是不嫁又如何,她还说可以和玄鱼做伴,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再说了,我肯定不会和她生疏的。” 她与纪青莲,自小就一块长大,好得能同穿一条裙子,当真是比亲生更亲。 看她回娘家还想来看看纪青莲,却从未想过要去看看程姝她们就知道了,在她心中,纪青莲才是她的至亲,程姝、程娴、程妍她们不过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邓宛然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也是,那希望她运气好一点,早日遇见她想嫁的人吧。” “我也同祝。” 程娇见邓宛然没有埋怨小姑子不愿嫁,只是希望她早点遇见良缘免得错过花期,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纪家其他人对纪青莲不嫁人没什么意见,觉得她开心就好,纪家又不是养不起,但有了嫂嫂,虽说这嫂嫂和她们感情也不错,人也和善,但这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如今听她这样说,着实是令人松了一口气。 第808章 闹起来又如何?她拦不住 辞别了邓宛然,程娇便上了马车归家去,刚刚到家,便让人去查梁家凯梁家安失踪之事。 很快,铃铛也将得来的消息禀了上来。 “那两兄弟是昨日午后不见的,承平伯夫人带着他们去了大恩寺祈福,从寺中出来的时候,便不见了人,原本以为是两个孩子到处乱跑,但找遍了寺里都不见人,才是慌了神。” “当日下午,承平伯府便派人去找人,还请了京兆府、长安县县衙派人帮忙找,夏王府那边得知之后也派了人找,只是一夜过去了,也不见人。” “世人猜测有四,一是被拐子拐走了,二是被劫匪绑走,三是寻仇之人绑走,四呢,就是出了什么事,人已经没了。” “如今所期待的,最好是前三种情况,如此还能把人找回来。” 程娇皱眉:“若是被带出长安城,这孩子恐怕就危险了。” 杨润珍找上临安侯府,不外乎临安侯府有更大的权势,能调动更多的人去找孩子,更能在孩子被带离长安之前找到。 也正是如此,她才如此的不顾脸面苦求。 “谁说不是啊!”铃铛也皱眉,“虽然看着明慧县主悲痛苦求的样子还是挺解气的,可一想到那孩子要面临的事情,又觉得孩子可怜。” “夫人,你说程家会帮忙吗?” “会吧。”程娇低头看着茶盏,慢慢道,“便是母亲不听我的劝告,仍旧要拦,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父亲对程娥的感情极为复杂,若是程娥还在,他可能记恨着这个女儿,时刻提醒着他头上的这顶绿帽子,一腔真心喂了狗。 可程娥不在了...那多年的父女之情又不是一下子就没了,所以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夫人岂不是要闹起来?” “闹起来又如何?她拦不住。” 非但拦不住,估计还被骂一顿。 哦,也不对,估计这夫妻俩能吵起来,甚至动手打一架。 不过这就不关她的事情了,她劝过了,也替萧氏分析过了,萧氏不听,那她也没办法。 铃铛一听,顿时也为萧氏叫屈:“夫人真可怜,这明慧县主也不是个东西,都已经离开程家来,还跑回来恶心人,或许真的如同夫人说的,梁家那两个孩子有此劫,合该是明慧县主的报应。” “你说长安城那么多人,她怎么非上门去找程家。” 程娇闻言便笑了:“说不定不单单找程家,咱们家估计都要被找上门来。” 铃铛惊了:“什么?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等着看好了,为了能多一些人帮忙找孩子,她定然拉下脸,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求一个可以求的人,我昔日到底还喊程娥一声姐姐,又是景阳侯夫人,她岂会错过。” 程娇的话音刚落,便有侍女从外面走来,站在门亭子外微微施礼,禀报道:“禀夫人,明慧县主求见。” 程娇嗤笑了一声,对铃铛道:“你瞧,这不是来了吗?” 说起来,要论做父母,临安侯与萧氏倒是远不如杨润珍,她倒是真心爱护自己的孩子,为孩子汲汲营营的。 铃铛皱眉:“夫人可是要见她?” 程娇摇头:“见是不见了,你替我走一趟吧,若是问起我,便说我今日吹了风,偶感风寒,头疼歇下了,若是她求景阳侯府帮忙找人,你也应下来,安排七八个护卫帮忙,尽了心就好。” 几个人帮忙,一是因为景阳侯府的名声,二是因为梁家凯和梁家安到底是两个孩子,遭遇了这些事,她也愿意尽一些心意,若是不管不问,心中也难安。 她也恨杨润珍与程娥,恨不得他们倒霉,对那两个孩子也不喜,只是遇见了这样的事,她还有人的良心,都应该帮助一二的。 多的不说,派一些人帮忙找人,她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见杨润珍就算了,她没兴趣看杨润珍可怜狼狈的样子,也没有兴趣听她的苦求忏悔。 铃铛领命而去,去了外院待客苑见了杨润珍。 府中规矩,若是主子要见的客人才会请到主院去,若是未知,又不能拦在门外,便会请到待客苑去等着。 杨润珍见到了铃铛,一时间有些着急:“铃铛丫头,六娘子可是愿意见我了?” 铃铛脸色倒是平静,自从程娇嫁了谢琅,她和铃镜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平日里那些连她长相估计都没记住的贵夫人似乎个个都对她们亲近得不得了,口口声声‘丫头’,似是真的将她们当成小辈一样。 再别的一些想讨好景阳侯府的人,喊她们‘娘子’也有,送珍宝物件想请她们帮忙的更是不知凡几。 不过两人见的世面多了,也明白自己是靠的谁过日子,自然是不敢做不该做的事情。 “见过明慧县主。”不管铃铛私底下是如何吐槽杨润珍,口口声声‘那杨润珍’,但见了面,该有的尊卑礼数也会有,不能让人觉得景阳侯府的人无礼放肆,连尊卑都没有。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杨润珍赶紧拦住她,又问,“怎么样,六娘子可是愿意见我?” 铃铛摇了摇头道:“县主莫怪,夫人方才回来的时候吹了风,有些头疼,于是便歇下了,下人们不敢去打扰。” 眼见杨润珍原本勉强的笑意敛下去了,铃铛又道:“不过县主放心,夫人心善,也让婢子安排了一些护卫准备帮忙找人,既然县主来了,一会儿便让人跟着县主离开,到时候让他们做什么,县主安排就是了。” 礼数周全,该帮忙的也帮了忙,那真的是什么错都挑不出来的。 然而杨润珍放下尊严求上门,难道是为了这几个帮忙找人的护卫吗? 当然不是。 她要的,是景阳侯府全心全力,派出所有能派出的人,帮她找人。 当然,还有一桩事。 她还想请谢琅帮忙,在元景帝更前说几句话,最好是能动用十六卫军,将贼人铲除,将孩子救回来。 再或是,封锁长安城城门,以防孩子被带离长安,为找到孩子多添加几分希望。 第809章 还是你觉得我家夫人心善,好欺负得很? 所幸程娇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晓了,估计还得骂她一句‘你想屁吃’,是不是在梦里没醒呢。 真的当自己是个玩意了! 杨润珍咬了咬唇,又问铃铛:“可否让我见六娘子一面,我有些话要和六娘子说,我......” “明慧县主。”铃铛打断了她的话,“你应该知晓,夫人愿意安排一些人帮忙,已然是仁至义尽,是她心善,见不得两个孩子受苦,您若是再有别的要求,便不必再说了。” “再说了,您应该清楚,夫人是极其不愿见到你的,你若是再纠缠,便显得胡搅蛮缠,好生不讲理了。” “我...我......可是才几个人,怎么够啊,景阳侯府有众多亲卫军甚至禁卫军,若是他们......” “明慧县主。”铃铛再次打断她的话,“禁卫军在此,是为了护卫七皇子的安危,不说景阳侯府不能调动,七皇子若是想调动也不容易,他们只听令于陛下。” “景阳侯府的亲卫多数不在长安,在府中这些,平日里要护卫景阳侯府的安危,侯爷和夫人的安危最为最要,景阳侯府能安排七八个人帮忙找,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便是夫人心善同意此事,亲卫军也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侯府的亲卫军有多少人? 不过是五千人制。 再说景阳侯府才受封多久,谢琅和寿山他们也是宁缺毋滥的,眼下连一千人都没有,在长安城的都不足百人,而且各还有各的安排,能安排七八个人帮忙,尽一份心,已经算是可以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承平伯府和夏王府吗? 甚至还有京兆府和长安县县衙,都派了人帮忙找啊。 “明慧县主若是嫌少,不愿要这七个八个人帮忙,那我等也没意见,来人,请明慧县主离开。” 杨润珍脸色有一瞬间极为难看。 一个婢女也敢下她脸,让她滚,实在是好生嚣张。 不过她有求于人,轻易不能得罪人,于是捏了捏手心忍了下来,仍旧不肯死心:“我想见一见六娘子。” 这还是不肯放弃啊,铃铛的脸色都冷了下来。 “都说了夫人不适,眼下已经歇下,你为何还执意要见她,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那些年变着法地想欺负夫人,如今夫人还会倾尽全力为你做事。” “你有时间在这里纠缠,还不如多带几个人去找人,指不定能更快就找到了呢。” “还是你觉得我家夫人心善,好欺负得很?” “不敢。”杨润珍咬唇。 程娇自然是不好欺负了,便是当年在临安侯府,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也是厉害得很,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若是谁招惹了她,有仇必报,今日不报明日也必报。 但杨润珍算准的,那就是对方有良心,程娇是记恨过她与程娥过去种种,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孩子出事了,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又有人求上门,若是不管,这良心过不去。 “可我想亲口听夫人说,若不然我不甘心。”杨润珍咬牙,眯着眼睛盯着铃铛看,那眼神之中有太多的审视和怀疑, “夫人是何等良善之人,那两个孩子怎么说都唤过她一声姨母,她岂会真的不管,莫非,是你在骗我?” 铃铛当场就笑出声来:“县主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呢,您啊,爱信不信,若是不信,我便等着你告到夫人面前吧,若是夫人责罚,我自当承担。” 杨润珍真的是小看她了,不过是小小激将法,她难不成就那么蠢,就能上当真的带她去见夫人证明自己了? “您若是不想走,不急着去找人,爱在这里等着就等着吧。”反正急的不是他们这些人。 “来人,替我伺候着县主,若是县主要走,便让安排的人跟上,去帮忙找人,若是县主愿意在这等着,便等着吧。” “县主,婢子还有事,便不陪您在此叨叨了。” 说罢这些,铃铛行了个礼,然后便转身离开。 杨润珍站在原地许久,气得脸色憋红,却又如何奈何,最后一挥衣袖,带着人离开。 正如铃铛说的,她见不到程娇,再在这里纠缠也没有用处,景阳侯府不急,急的只是她而已,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 ...... 得知杨润珍走了,铃铛冷哼了一声,掉头回了内院见程娇,将事情报上。 “夫人不见她是对的,婢子眼瞧着她就没按什么好心,估计还会提出什么为难夫人的要求,咱们既然不能答应,还是莫要与她纠缠得好。” 程娇点点头,问她:“那安排的人她带走了吗?” “带走了,就算是有七八个人帮忙找也是一份帮助了,她岂会不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对她的儿女是真的不错。” 铃铛鄙夷杨润珍的无耻,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是爱护自己的子女。 “夫人对您若是半分这样好,那该多好......” 程娇手顿了顿,然后对铃铛说:“这些话莫要再说了,你便当作是这人世间的事情没有那么圆满好了。” “我投生到了程家,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住的是舒适的房舍,穿的是锦绣华裳,吃的是山珍海味,已经是大幸。” 若是投生到一般人家,她可没现在这日子,估计也不能嫁这样的郎君。 人生的际遇便是如此,她早就看开了,那些恩恩怨怨,她已经不想再提,不想再论道了。 铃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心生懊悔,闻言立刻道:“夫人,铃铛知道了,再也不会说了。” 程娇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吩咐她道:“再派个人去打听消息,若是那两个孩子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 “是。” “还有,派人去告诉大兄一声,让他若是没有什么事便赶快回家处理此事,回去晚了,估计那一对夫妻都能打起来了。” “是。” 第810章 山上的笋都夺完了,还得赞她一声善良 当日下午,程娇便命人将程姝请了过来,将当年的事情和她说了。 “我也是听母亲说的,她还说她那里有证据,是当年伺候杨润珍留下的人提供的口供,你若是想知道,尽管去问。” 程姝有些恍惚:“原来是与她有关吗...难怪......” 难怪钱氏不过是一个婢女,竟然能避开所有人换了孩子,原来是有帮手。 程娇又道:“待查明真相之后,你便去告她。” 是了。 程娇虽然觉得既然杨润珍求上门,帮忙找孩子的事情可以派人帮忙,但一码归一码,她可没打算放过杨润珍。 程姝一愣:“告她?” 程娇道:“不错,你取了证据,便去京兆府告她,你是苦主,你来告她最为合适。” 程姝有些意动,但却也有忧虑,皱眉道:“可便是告她,京兆府能拿她如何?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便是真相大白,也不过是轻轻放下,小惩大戒。” “再说了,她便是有罪,那也是唆使之罪,当年连罪魁祸首钱氏都没有受到严惩,何况是她?” 程姝不认为告到京兆府能有什么好结果,她如今也成长了不少,不像当初那样鲁莽。 程娇却道:“能不能严惩暂且不说,但足以让她身败名裂,从此之后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若是遇见她,上前就是两巴掌,机会适当还能叫人打她一顿,都没有人说你错,怎么?难不成你不想?” 程姝眼睛都亮了,声音有些急切道:“想,当然想!” 钱氏、孙家还有杨润珍害她如斯,她怎么可能不想报仇。 程娇又道:“九月廿十,就是杨谅大婚之喜,你到时喊上程让,带着临安侯府的人去京兆府上告,让京兆府即刻上门抓人。” 说到这里,程娇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就算是最后罪责不重,牢狱或是挨板子,也够她丢人了。” 程娇可不像萧氏那样蠢,若是她要报仇,那是山上的笋都夺完了,旁人还得赞她一声善良。 儿子大婚之喜,京兆府上门抓人,等待她的是公堂上的审判,或是挨板子,或是牢狱苦力,听听都觉得浑身舒坦。 再有程姝,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她见杨润珍一次就可以打一次,实在是不顺心,那就带着人打上门去,也无人挑她的错。 程姝闻言使劲点头:“六妹说得对,我就按照六妹说的办,到时候那杨润珍估计得气得吐血。” 程娇又道:“如果你想要钱财,那也可以借机扒她一笔,哭诉你这些年受过的苦,让她往死里赔。”最好连亵衣都赔光了。 程姝闻言顿时有些激动:“对,让她赔,让她赔,我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只能轻轻一句就过去了,我定然养她十倍百倍偿还。” 程姝和程娇不同,她是吃过很多苦的人,程娇可以爱面子爱尊严,甚至追求情爱自在潇洒,但她死要权死要钱,有权有钱,她才能过得更好。 生活富足比什么都重要。 既然有机会捞一笔,她岂会放过,不将杨润珍敲干了,她就不是程姝。 程娇见她激动,生怕她一时冲动把事情搞砸了,于是轻咳了一声道: “虽然你很激动,想立刻去办这事,但是还是得忍忍,等到了廿十再动手,到时候不但能敲她一棍子,还能把事情闹得更大,你也更占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姝连连点头:“六妹,你放心,我明白的。” 今时非往昔,程姝也不是当年那个莽撞无脑的程姝,自然是知晓很多事情程娇比她看得更清楚,处理得更周全。 而且,程娇也没有理由要害她。 想到这里,程姝心中苦涩,她原本以为只要抢走了萧衡,就能成为程娇,拥有程娇的人生,可事实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她嫁给萧衡之后,夫妻俩分歧很多,以前吵吵闹闹,各自对对方不满,如今有了女儿,虽然缓和了一些,但也不过是相敬如宾,冷漠疏离,不像是夫妻那样。 倒是程娇,便是没有嫁给萧衡,但她却又嫁给了谢琅,做不了宰相夫人,她又做了景阳侯夫人,仍旧是身份尊贵的贵夫人,是长安城人人捧着的人。 而且她还敢正大光明地做一个‘妒妇’,半点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便是谢琅,也是那么纵容她。 想到这里,程姝心里苦涩,她张了张嘴道:“六妹,你说我给你姐夫纳两房妾室如何?” 程娇闻言愣住了:“纳妾?” 程姝点头:“是啊,我知晓他厌烦我,厌烦我抠门小气,上不了台面,平日里也不温柔可人,若不是有了清微,我们如今大概就是相看两厌。”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不给他纳妾,他自己都会带两个回来,如此,还不如我给他准备,等我生下嫡长子,坐稳了正室的位置,那些人若是想要生孩子,我也不拦着。” 程娇愣怔了好一会儿。 她自己仗着谢琅对她的喜欢,向来都是嚣张得很,纳妾,那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但不久前程妍因为怀孕,犹豫着要不要给赵锦亭纳妾,如今程姝与萧衡夫妻不和,也犹豫着要不要给夫君纳妾。 在这个时代里,男人一妻多妾才是常态。 “我不知。”沉默了许久,程娇摇头,“我对此没有什么建议,就不提点你了,你自己想想怎么选择对自己最好就好,日子到底是你过的。” 程姝的情况与程妍不同,赵锦亭对程妍还是有心的,而且还是程元仲的弟子,程妍不愿他纳妾,两人日子也过得。 但程姝与萧衡...这夫妻俩真的是冷漠疏离,成亲也不过一年多两年,眼瞧着半点亲近都没有。 程姝还想说什么,程娇便已经不与她说了:“行了,此事不急,你先回程家,问清楚杨润珍的事情,先把这事解决再说。” 程姝见她不愿和自己说,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下来:“也好,我现在便去问问。” 程娇道:“正好,回去遇见父亲,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嗯,就多赞他几句对杨润珍如何情深意重,与程娥又如何父女情深。” 第811章 我们都是俗人,唯有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佛 程姝心道:这些话确实是好听,父亲听了,大概高兴得原地升了天。 不过若是能让临安侯不痛快,程姝也乐意得很。 “行了,我就回去看看。” “好,还有,你替我将这封信交给母亲,让她看一看。” “可以。” 程姝接过了信,便直接去了临安侯府,她抵达的时候,临安侯与萧氏正在争吵,程谦亦得了消息回来,站在那里头疼地看着这一对父母。 萧氏看着神色复杂木然的临安侯,冷笑出声:“侯爷真是好性,我本以为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侯爷是恨不得杨小娘与程娥那对母女生不如死呢。 没想到如今出了事,竟然还愿意全心全意地帮忙,半点也不介意爱妾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女儿是个野种,这外孙呢,也是野种的外孙。” “自己亲生的儿女半点都不心疼不在意,倒是心心念念着那野种,真的是世间少见。” 萧氏的语气冷漠,但讽刺意味十足,句句都往临安侯的心头戳,将他一颗心戳得血淋淋的,再回想起杨润珍与程娥,只觉得面目可憎,痛恨不已。 果然,临安侯听了这些话,顿时气得头顶都险些冒烟了,一双眼睛通红,手掌使劲一拍桌子:“你到底说够了没!” 萧氏冷笑:“自然是没够的,有人做都敢做,还怕我说了,你冲我发火做什么,让你养了十几年野种的人又不是我,有本事你去找她去啊!” “你这爱妾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当我们临安侯府是好欺负呢,做出这等丑事,如今还要我们帮忙找孩子,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你瞧瞧,这就是你的心肝。” “母亲......”程谦头疼,劝她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家凯和家安的事情,他们失踪已经一天一夜了,如今还不知在哪,我们先派人去找,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您觉得如何?” 临安侯和程谦都觉得应该派人去找人,但萧氏不同意,他们也不好不顾她的想法,临安侯是对萧氏有愧,程谦则是不敢忤逆母亲。 萧氏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冷漠,慢慢道:“六娘今日劝我,你也来劝我是不是?” 程谦道:“我和六妹都觉得那孩子可怜,我们袖手旁观这心里过不去。” “孩子可怜?”萧氏嗤笑出声,“我看想觉得孩子可怜的是你吧,你六妹可没你那么良善,她可不觉得孩子可怜,她只觉得是杨润珍的恶报罢了。” “她劝我,是让我为了临安侯府的名声着想,莫让此事坏了临安侯府的名声,毕竟这临安侯府将来是你的,是我的子子孙孙的。” “又说我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你们父子二人定然不会不管,若是我拦了,孩子出了事,你们定然会记恨我一辈子。” “她说的话委实很难听,但我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她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我的得失,半句不说那孩子可怜,让我可怜可怜孩子,或是说什么孩子无辜,勿要计较这些,因为她知晓,杨润珍对我做的事情,就像是插在我心口血淋淋的一把刀,至今还在流血。”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说我袖手旁观并没有错,我为何要帮我仇人的子嗣,她让我莫要拦着,只因着若是拦着会让我有所损失,可是你呢!你呢!程谦!” 萧氏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头上砸去,程谦偏头躲过,茶盏落在地上碎裂,瓷片和茶水溅了一地。 萧氏仍旧气不过,抓了另一个茶盏砸在了他身上,茶水落了他一身。 萧氏继续怒骂道:“你母亲对你不好吗?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对你不好吗?你为何不曾想过我们所受的委屈,所吃的苦?” “是,你善良你公正,你丝毫不偏心,你对你的兄弟姐妹,不管是嫡的庶的,都一视同仁,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嫡长兄!” “你的至亲兄弟姐妹爱护你,可你对他们所受的委屈视而不见,反而怜惜起的仇人的孩子,觉得孩子很可怜,你难道不曾想过三娘可不可怜? 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那些年受的苦遭的罪,她可不可怜?” “程谦,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六娘、四郎尽心帮你,可在你这里也不曾有任何优待,在你心中,他们只是你兄弟姐妹其中一个,与那程娥、程谅毫无区别,你对他们一视同仁,你不觉得可笑吗?” “也是,怪只怪六娘和四郎的心是偏着长的,你的心是正中间的,他们对你再好,也不会受到你的半点偏心优待。” “我们都是俗人,偏心偏见,心有所喜心有所恶,唯有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低头一看,都是众生平等。” “可你难不成不知,众生不爱你,你有用,他们敬你三炷香火,你无用,砸了你的庙,毁了你的神像,唯有你的至亲才爱你护你,对你不离不弃!” “可你却将他们归于众生平等,视他们与众生平等,哈哈哈,可笑,可笑......” 程谦脸色发白,一时间不敢言语。 萧氏继续道:“六娘与四郎关系最好,与你不过是面子情,你是不是很羡慕?你羡慕有什么用,既然做那公正严明的神佛,那就高高在上做神佛好了,何故奢求人的感情,希望至亲爱你护你。” “杨润珍那贱人害我一生,害了三娘半生,他们母子三人,那么多年让我们受了多少委屈,隐忍了多少,你竟然一点都不恨他们,如今还在这里劝说我,说孩子可怜,孩子无辜......” “你真的是,好一个程家嫡长子嫡长孙啊!” 萧氏面色冷然。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个儿子,我是为了程家生的,生出来,你就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其他儿女的至亲兄弟,你只是程家的嫡长子,只是他们的嫡长兄。” “我,甚至他们,本不该对你有情的。” 程谦这样的兄长,只要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期待,只当他是嫡兄、堂兄,他就是很好的一个兄长,可若是当他是至亲兄长,那就是不幸了。 他永远都不会回报以同样的感情,永远也不会对你偏心偏爱。 第812章 做出这种事的人简直是有大病 在这个世间上,人都是有所喜有所爱,有偏私有亲疏之别,故而有偏私。 大公无私,博爱世人,不过只是幻想。 我爱我家我爱我父母我妻儿我兄弟姐妹,本没有错,在不涉及律令道德之时,你偏心自家人,并没有什么错处。 可偏生程谦却要做那个大公无私之人。 生他者,母亲也。 但在父亲宠妾灭妻,母亲受妾室所欺之时,他不曾站在母亲这边,也不曾为母亲谋划过,甚至对杨润珍所生的程娥与程谅,同样视为至亲姐妹。 爱护他者,兄弟姐妹也,他也不曾偏心偏爱,在对待他们与庶出兄弟姐妹的态度一样。 他也不是不在乎弟弟妹妹,也不是在他们有难的时候不帮,他也做到了一个兄长所能做的。 只是和程娇、程让所求的不同罢了。 他们二人觉得程谦与他们应该一条心,是血脉、利益共同体,应该做到完全一条心,一起维护他们的地位和利益。 可程谦偏不,他早跳出了这个‘至亲’的圈子,他以‘嫡长兄’的身份高高在上,将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和庶出的弟弟妹妹一样对待,希望他们和平共处,在他们发生争端的时候,也会秉公处理。 哪怕一边是至亲一心想维护他利益的兄弟姐妹,而另一边是时时刻刻嫉恨着他,盯着他的东西,恨不得他死,将他拉下来的庶出兄弟姐妹。 要是庶出的兄弟姐妹一样敬重他,视他为长兄也就罢了。 可偏生不是,那些人宛若强盗匪徒,恨不得将他的所有东西一并抢过去,算计着打压他欺辱他。 这哪里是弟弟妹妹,简直是觊觎他的豺狼。 将至亲维护他的兄弟姐妹和那样的人一视同仁,做出这种事的人简直是有大病。 可偏偏,程谦就做得出来。 在他看来,他是程家嫡长子,将继承程家的一切,同样也有保护程家其他人的责任,庶出的弟弟妹妹也是他的责任。 “你祖父...你祖父真的是好得很啊。”萧氏笑出声来, “他知晓自己儿子不是个东西,宠妾灭妻,一心只疼爱妾所生的两个子女,想着将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爱妾所生的孩子,他啊,管不了自己儿子,却又害怕孙辈骨肉相残,所以就将你教成这样。” “但凡你立得住,你的地位不可动摇,而庶出的弟弟妹妹,你非但不会报复,还会庇护他们,不会被人欺负,真的是算计得好得很啊,好得很。” “如今看来,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可惜了,他却不知他庶出的两个孙辈,一个不过是旁人生的野种,另一个也为了利益前程离开了程家,如今人家改了姓杨,叫杨谅呢!” “见到此等结果,想到他将你教成这样,害得你与至亲疏远,再也无人关怀,也不知道那棺材板压不压得住呢。” 老临安侯是为了子孙后代谋划,但确实是坑惨了程谦。 在程谦成亲之前,程娇与程让早已厌烦极了他,也早就当他当成了外人,便是后来回来的程姝,也因为种种,并未信任他亲近他。 哪怕是程姝遇见了什么难事,她会去找程娇程让,也不会来找他。 在他们看来,这个长兄只能当作是能相互扶持的亲戚,却不能当成亲人。 没有亲人会为了外人捅自己一刀的。 程谦娶了聂静云之后,因为有了这个性格温和的娘子,几人之间的感情好了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程娇回到娘家,会想着看看老太太,看看程让,甚至还想去永平侯府看看纪青莲,但从未想过我与长兄许久不见了,想见他,和他说几句话。 有事见面,无事无所谓,不挂念不在意。 程谦有时候也羡慕程娇与程让关系好,可这一切何尝不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先舍弃了他们,他们同样也舍弃了他,在他们之中,他已然是属于外人。 临安侯见程谦不过提了一句话‘孩子可怜’,萧氏就当场发飙,那许多到了嘴边的话都噎在喉咙里,不敢吭声。 程谦被茶水湿了衣裳,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屋子里有一段时间的安静. 三人各坐一方,皆不言语。 正在此时,有侍女来报:“禀侯爷、夫人、世子,三娘子回来了。” “三娘回来了?”萧氏抬头,却笑,“正好,你们一会儿当着三娘的面说一说,说那两个孩子是何等无辜可怜,问问她自个可不可怜,你可怜仇人之子,可曾可怜过你的亲妹妹。” “去请三娘子进来。” 侍女应了一声‘是’,然后行礼退了出去,去请程姝进来。 临安侯见事情这样拖延下去,有些急了,对萧氏道:“就算不说那孩子可怜之事,便按照六娘说了,为了临安侯府的名声,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萧氏道:“临安侯府是你的临安侯府,你才是临安侯,你若是急了,派人去就是了,反正我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 临安侯又梗住了,确实,他完全可以不管萧氏的想法,直接派人去就是了,可他对萧氏有愧,不敢无视她的想法。 想到这里,临安侯真的是很烦:“你到底是怎样才能答应?” 萧氏扫了他一眼,然后道:“你若是能让三娘答应,我便答应,如何?” 临安侯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了。 若是程姝知道她十几年受的苦,是杨润珍一手促成的,那定然是恨杨润珍恨不得她死,怎么可能会帮这个忙呢。 简直不可能。 临安侯侧头看向程谦,希望程谦想想法子,然而程谦方才被萧氏一顿训骂,似乎是有些恍惚地坐在那里,也不看他。 不一会儿,程姝便被请了进来。 她领着两个侍女向几人行礼:“拜见父亲,拜见母亲,见过兄长。” 萧氏点头:“坐吧。” “谢母亲。”程姝道了谢,然后坐下。 也不等众人问她的来意,她便自己开了口:“今日我前来,是得知了一件事,原来当初钱氏换女之事,与杨小娘有关,可是真的?” 第813章 难道父亲觉得我们是冤枉了您的爱妾? 临安侯皱眉:“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程姝道:“我方才从景阳侯府而来,父亲觉得我是从何处得知呢?” 临安侯一听,暗自恼恨程娇多事,但又不想程姝现在闹起来,于是道:“此事真假还未知,你莫要先下定论。” “什么真假未知?”程姝惊讶,“难道父亲觉得我们是冤枉了您的爱妾?” 这口气,简直和程娇一模一样。 临安侯再一次哽住了,心觉得程姝也跟程娇学坏了,都学会了如何怼得他说不出话来。 程姝问萧氏:“母亲,不知此事可是真的?我可否见见那证人?” 萧氏犹豫:“见是可以见,但你不能一时冲动,将人打死了。” 程姝微笑:“母亲,我省得的。” 她还要留着这证人去告杨润珍呢,怎么可能将人打死了。 “对了,母亲,六妹托我带来了一封信,说是要给你的。”程姝将信件拿了出来,交给一旁的侍女呈上给萧氏。 “她让你给我带了信?”萧氏有些诧异,接过信便拆开来看,看完之后微微眯眼,突然伸手将信纸抓成一团。 良久,她道:“我同意临安侯府派人帮忙找人,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临安侯问她。 萧氏盯着他看了一眼,笑了:“你们说的对,欠我们的是杨润珍,孩子是无辜的,如此,便让杨润珍赔罪吧。” “让她从永嘉坊的坊口开始跪,三步一叩首,跪到我临安侯府门口。”萧氏笑出声来,“她若是敢,我便同意帮忙,她跪多久,临安侯府便帮她多久,如何?” 临安侯脸都黑了:“这主意是六娘出的?” 也就是她了,能想出那么折磨人的主意。 萧氏道:“是不是六娘出的有那么重要吗?反正这是我的条件就是如此,我们帮她找孩子,她自己来赔罪,这也是合情合理。” “那她要是不愿意呢?”临安侯问。 “要是不愿意,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萧氏冷笑,“她做错了事,连赔罪都不肯,又如何期待我们以德报怨,既如此,便是孩子没找到,那也全是她自己拉不下来,害了孩子,全是她一人之错。” 杨润珍利用人的良心,逼着临安侯府与景阳侯府帮忙,将帮与不帮踢给了临安侯府,让临安侯府内里闹起来。 帮吧,萧氏不甘心,不愿帮助仇人。 不帮,程家其他人的良心又过不去。 如今程娇让萧氏将事情踢了回去,让杨润珍自己做决定。 她若是拉下脸向程家向萧氏赔罪,那临安侯府就帮,她若是拉不下脸来,那就对不起了,孩子找不到得怪你自己,和程家无关,程家人也无需愧疚。 这也是程娇回景阳侯府之后才想到的法子,思来想去,便写了一封信,将程姝喊来,让她准备报仇,也让她将这封信带给萧氏。 萧氏一看,果然觉得是好主意。 如此,谁人也不能指责她没有慈悲心了吧。 萧氏心想,她这个女儿果然聪慧,若是那些年愿意帮她,估计早没杨润珍什么事了。 可惜了,程娇不想掺和着妻妾之争,觉得和一堆女人抢一个男人很恶心,尤其是男人的心还不在这里,非但不帮她争宠,还劝她和离。 还说什么‘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若非是她跑得快,一顿打都是轻的。 “你们对此还有意见吗?”萧氏问临安侯与程谦。 程谦刚刚被臭骂了一顿,这会儿便是有意见也不敢吭声。 临安侯犹豫了一下,问:“会不会太为难人了?” 程姝道:“父亲多虑了,为难人,那杨润珍明知临安侯府厌恶她,都敢求上门来,逼得临安侯府不得不帮忙,难不成就不是为难人了。” “依我看啊,这主意就不错,就让她跪着来求,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忏悔赎罪,我等才能大发善心,帮她一把。” “若是她自己连赎罪都不愿,那就别怪程家没有善心了。” “难道说...父亲这是心疼了?是舍不得了?” “程姝!”临安侯脸都黑了,“你休要胡说八道!” 他什么时候心疼杨润珍了! “你莫要学你六妹,我说一句,你也能怼十句是不是?” 还句句往他心头戳,真的是一个个的都不孝啊! 都是不孝子孙! 程姝并不在意,笑笑道:“既然父亲不是心疼,又说这些做什么?为难不为难,那都是杨润珍的事情,与父亲何干?” 临安侯:“......” “行,与我何干是吧?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吧!” 临安侯真的是要气死了。 这世间上哪里有敢和父亲这样说话的儿女,真的是半点都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也半点尊敬皆无,还一个个的都和程娇学坏了,句句都在怼他戳他心。 但临安侯这些年宠妾灭妻,自己心中有愧,站不住脚,又不想真的和儿女吵起来,只能是自个生闷气了。 实在是心头气狠了,临安侯也坐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萧氏抬手也让程谦离开:“你也回去吧,换一身衣裳,成什么样子,我会命人告知杨润珍,若是想让我程家帮忙,可以,但她要赔罪,从永嘉坊坊口开始跪,三步一叩首跪到我临安侯府门前。” “若是她不愿,那孩子能不能找回来,那就与我们无关了,你也不必良心不安。” 如今程家帮与不帮,是由杨润珍决定的了。 程谦起身应了一声‘是’,然后便离开:“儿子告退。” “去吧。” 将程谦打发走了,萧氏又问程姝:“你六妹还和你说什么了?” 程姝道:“六妹说了,让我彻查事情真假,若是真的,等那杨谅大婚之日,便去京兆府告她,让她在公堂之上走一遭。” 儿子大婚之日,府衙上门抓人入狱,这可这等是大喜大悲啊。 萧氏想到那场面,笑了一声:“倒是好主意,到时候,那杨润珍脸上的表情,定然是十分精彩。” “行,就按照你六妹说的做。” 第814章 所以,被泼了也是活该 程谦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聂静云正在看账本,见他衣袍都被打湿了,吃了一惊,忙是让侍女去找干净的衣袍给他换上。 让人送上了一盏温茶,亲自伺候他换了衣裳,又喝了半盏温茶,情绪平静多了,这才问他:“你这是什么了?谁欺负你了?” 程谦可是临安侯府世子,这长安城里头,谁见了不给三分颜面,称一声‘程世子’,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泼他茶? “母亲泼的。” “母亲?”聂静云愣住,“你招惹母亲了?” 自从杨润珍离开之后,萧氏便似乎是大彻大悟了一般,仿佛爱恨都冷漠了,对谁都疏离,怎么会泼程谦茶水? 这可是她亲儿子啊,她便是怒极了,和合该泼临安侯才是啊! 程谦低头看着茶盏里的茶水,心情有些低落,人都有些恍惚。 他慢慢道:“母亲不肯派人去找家凯和家安,我便劝了劝母亲,说那孩子可怜,若是找不到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便惹怒了她。” 说到这里,程谦嘴唇有些发干:“当年三妹被钱氏换走,其中有杨小娘手脚,母亲恼我不心疼三妹,不想想三妹可不可怜,反而心疼起了仇人之子,一时间怒极,便动了手......” 程谦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有些轻,他看向聂静云,神情之中少见的有些茫然:“你说,是我做错了吗?” 聂静云顿时沉默了。 程谦见她沉默,无奈笑笑:“看来真的是我错了。” “六妹、四弟,都曾真心待我,以前父亲想打压我,或是杨小娘他们想欺负我的时候,他们总会替我说话。 而我呢,在他们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却并没有帮,甚至在他们占了上风的时候,还想息事宁人喊停。” 聂静云见他情绪低落,想了想便劝他道:“你觉得那孩子的遭遇可怜,想相助一二,这本是人应有的良知,再说程娥到底与你做了二十年的姐弟,那两个孩子喊你一声舅舅,你心疼他们,也是没有错的......” “可在母亲、还有三妹、六妹甚至是四弟看来,我心疼仇人之子,是忘了三妹受过的苦,是亲疏不分,就是错。” “我不曾忘了三妹受过的苦,我知晓她是遭了大罪了,她心中有恨,我也知道,可我同样也觉得,便是杨小娘犯了错,那也是杨小娘的事情,何必殃及幼年的孩子。” 聂静云叹气:“夫君有时候委实太过仁善,你莫要忘了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这些年对大姐、二郎都不错吧,可他们领的情了吗?不曾吧,他们心心算计着如何抢夺你的世子之位,如何将你毁了。” “如此之人,你还将他们当作弟弟妹妹?” 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这已经不是亲疏不分了,这是敌我不分。 想程娇与程让如何糟心,每次杨小娘他们母子三人还有连拿后一起想算计程谦的时候,程娇与程让都在帮程谦,而等程娇与程让报复回去了,他自己拦下,认为他们不该这样做,这是在做坏事。 程谦张了张嘴:“他们到底是程家人,我是程家嫡长子,应有宽松之心,也对他们有照拂的责任。” 聂静云睨了他一眼道:“我也是有嫡长兄的,家中也有庶出的弟弟妹妹,我嫡长兄对他们也算是不错,尽了他兄长的责任,没有打压欺负过他们,也尽心提点过。” “但对我们几个一母生的最好,若是我与那些人发生争持,当下就会站出来维护我,因为我是他一母所生的妹妹,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利益上,我都不会害他,是他天然的盟友。” “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唯有他亲生的会最为尽力去捞他,旁的就难说了。” “夫君的情况同样如此,为何夫君会打压自己至亲的弟弟妹妹,去维护那些人呢?你这不是凭白伤了自己人的心,将他们越推越远吗?” “《诗经》有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你无衣我与你同衣,你之仇便是我之仇,与你同仇。” “他们是这样待你的,将你视为手足,与你同进退,共荣辱,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他们也头一个站出来维护你,我说的可对?” 程谦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 “同样的,也希望你也能这样对他们,在面对他们的仇人的时候,他们希望你也能与他们站在一起,同仇敌忾。” “这个时候,你应该站在你母亲、你妹妹这边,而不是去可怜仇人之子,还说什么他们可怜,劝母亲帮他们。” “便是你心中觉得他们可怜,想帮助他们,那也要看看谁在你心中更重要,你这些话,简直是在母亲和三娘心头扎刀子啊!” 所以,被泼了也是活该。 聂静云这会儿一点都不同情自己夫君,她要是有个兄长这样好赖不分的,估计也要气死了。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吧,能想通就好,想不通,那也不要想了。”聂静云起身,“我去问问母亲具体如何做此事,可有用得上我帮忙的地方。” 离开之前,她又叮嘱了一句:“下回遇见这事,若是狠不下心,那就莫要再出声了。” 聂静云去见了萧氏,得知萧氏和程姝去了程老夫人那里,便没有去找,转头命人准备了马车,去了一趟景阳侯府见程娇。 那会儿太阳已经微微有些偏斜了,秋风微凉,薄衫微寒,但聂静云来得匆忙,身上还出了一些细汗。 “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踏实,六妹,我瞧着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当初做错了,要不然你得了空闲再劝劝他,可能他就明白了。” 程娇坐在吊椅上,脚尖轻轻触碰地面,吊椅微微来回摇晃,人也摇啊摇。 她闻言笑了笑,对聂静云道:“嫂嫂何必辛苦这一遭,我知晓嫂嫂想缓和我与大兄的关系,只是我以前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但他有自己的立场,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何必多言。” 第815章 你既然这般能耐,何必有求于人 程娇不愿再与程谦再掰扯这些。 她早放下那些不值得的东西了,她如今只把程谦当作亲戚相处,若是遇见了事,能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 无所求,心中一片坦然。 至于她感情的寄托,她如今有程让,有纪青莲,还有谢琅,可不缺一个程谦。 有鸡嫌狗厌臭弟弟,互相拆台好姐妹,还有天天惹她生气的夫君,一天天鸡飞狗跳,热闹得不行。 程谦? 那是哪根葱啊! 聂静云:“我只怕你们几个本该亲近的兄弟姐妹就这样心有隔阂地过下去,将来会有遗憾,也怕他将来明白自己的错之时,为时已晚,想要弥补已经来不及。” “他会后悔?”程娇不信。 “定然会的。”聂静云道,“我瞧着他如今已经有几分后悔。” 程娇抬抬手,毫不在意:“那就等他后悔再说吧,不过说起来,母亲泼他一杯茶他就能后悔,我早该把他摁进水里,好好洗洗他的脑子。” 聂静云点头:“是该。” 脑子这般不清醒,被摁也是活该。 程娇对聂静云的态度很满意,笑笑道:“嫂嫂,你不必多管这些,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相处也挺好的,反正杨润珍已经离开,程娥已逝,程谅也成了杨谅了,同父的也就我们几个了,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了。” “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过下去好了,人生嘛,总会有点遗憾,哪里有事事都完美的,我父不疼母不爱,不照样都接受了。” 聂静云见程娇拒绝劝说程谦,最终轻叹了一声:“也罢,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这才对嘛,当下就要过好当下的日子,何必去愁那些有的没的呢。”程娇莞尔一笑,又问她,“对了,杨润珍去临安侯府赔罪了吗?” “还未。”说到这里,聂静云不得不赞程娇一句,“六妹这个法子好,临安侯府帮不帮忙,就让明慧县主自己决定,如此,程家也不必为此争吵,家里人也会对母亲很不满,也不会良心不安。” 聂静云知道,程娇有时候嘴上很绝情,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纵然她也不待见萧氏这个母亲,但萧氏遇见事了,她也没有袖手旁观,反而会帮忙出谋划策,事事替萧氏着想。 还有程姝。 程娇也很不待见程姝,觉得她性子鲁莽,人又蠢又贪婪又无知,有时候很想破口大骂,让她滚远点,但程姝若是出了事,程娇又忍不住帮她。 还劝自己说,程姝长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命不由己,错过了教养和见识,应该对她宽容一些。 这样一个善良又可爱的妹妹,偏生程谦不懂得珍惜,如今将她推得远远的了。 程娇垂下眼帘:“不过是将事情踢回去给杨润珍罢了,她自己不做人,那就自己受着吧。” 聂静云点头:“是这个道理。” 聂静云只在景阳侯府呆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就离开。 程娇亲自送了她出门上马车,待人坐着马车离开了,她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目光似乎看得很远很远。 彼时已经是深秋,秋风已经很凉了,门口风也有些大。 铃铛劝她道:“夫人若是想和世子夫人说话,改日再回去坐坐好了,如今天气渐冷,受寒了就不好了。” 程娇点了点头,带着几个侍女往家里走去。 ...... 另一边,杨润珍得知程家的要求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你说什么?” “让我去永嘉坊坊口一路跪到临安侯府门前,还三步一叩首?” “你开什么玩笑!” 程家人莫不是疯了。 “我可是县主,是夏王千金,他们临安侯府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这般折辱我?” 来传话的人是萧氏身边的侍女,并不怕她什么夏王千金,闻言便道:“县主既然是夏王千金,又何必有求于人,您求临安侯府做什么啊?自己派人去找就是了。” 是了,你既然这般能耐,那就自己去啊,何必有求于人。 杨润珍一下子就噎住了。 “这不可能!”让她一路从永嘉坊跪到临安侯府门口,开什么玩笑! 侍女又道:“夫人说了,这是您给临安侯府的赔罪,赔罪到了,临安侯府才不计前嫌帮您,你若是赔罪都不肯,那就对不住了,临安侯府也是无能无力,您啊,自个去找吧。” “那侯爷呢?老夫人呢?还有世子呢?他们怎么说?” “县主还想着侯爷呢,也是,毕竟侯爷对您情深意重嘛,不过这一次让县主失望了,侯爷可不敢不听夫人的,便是老夫人和世子也赞同夫人的做法。” 杨润珍急了:“可孩子出了事怎么办?他们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良心不安那肯定不会的,毕竟便是要怪,那只能怪县主您不肯赔罪,这才错过了找人的最好时期,便是有罪,那也是你一人之罪,便是良心不安,也是你一人良心不安,与他们何干?” “县主,你还是快些准备吧,要是去赔罪去得迟了,耽搁了找孩子,这孩子因为你的缘故没找回来,那就是你的过错了,您日后便是下了九泉之下,又以什么面目面对孩子的母亲?” 不肯去赔罪? 那怎么行呢! 你若是不去,万一孩子真没找回来,你怎么对得起孩子,怎么对得起女儿?你自己的良心怎么过得去? 今儿个杨润珍是不想赔罪也得去赔罪。 她跪定了。 杨润珍险些是一口老血都吐出来了。 她抬手指着侍女,手指一直不停地哆嗦:“好...你家夫人真的是好得很。” 侍女冷笑:“我家夫人自然是好得很,倒是县主您,看着似乎不太好啊,都做了县主了,夏王府也住进来了,只是可惜,宗庙那边竟然一直没入族谱,便是二郎君的富贵荣华,也一直没瞧见。” “县主可是要当心了,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杨润珍便戳中了痛脚,脸色当即就黑了:“你、你大胆!休要胡言!” 侍女并不怕她,闻言又道:“县主可莫要动怒,还是省着点力气,留着一会儿好好跪着吧。” “对了,我家夫人还让我请了附近的老老少少前来看您赔罪,您啊,记得要哭得惨一些才好。” 第816章 老薛 杨润珍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程家要她赔罪的要求。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她不同意了。 若是她不同意,孩子没找回来,那就是她这辈子都跨不过的坎儿。 到时,一辈子耿耿于怀不说,就算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 程娇得知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看热闹的心,带着铃铛铃镜还有一众护卫去了永嘉坊,坐在马车上远远地隔着人群,便看到了三步一叩首的杨润珍。 人群挤挤,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是遥遥山海。 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万众瞩目。 大概是为了方便,头上只插了两支素金钗,头发梳理得倒是一丝不苟,看着有几分利落和不屈,便是跪着,也挺直了背脊。 边上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尽出。 程娇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心思有些复杂,和身边的铃铛铃镜说道: “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奇怪,有些人做人都没做好,倒是重情重义,有些人倒是做得方正光明的人,但却也不讲情意。” 杨润珍心肠歹毒,手段也下作,但对自己的孩子确实也是尽心尽力,若是需要,也都能豁得出去。 铃镜道:“大多数像她这样的人,都是利己,有情意的实在甚少,不过猛兽尚且护崽,也是情理之中,至于那些方正光明之人,太过光明,有时候只讲公正,不说私心。” “不过在这世间上,需得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只要不违背律令、道德、良心,便是有一些私心又何妨,人是俗人,自然有世俗的所喜所爱所偏心。” 程娇笑道:“铃镜,你最近不得了啊。” 连铃镜都懂得的道理,那读了不知多少圣贤书的程谦却不懂。 嗯,可能也是圣贤书读多了,把人读傻了。 铃镜道:“见的人多了,自然也见识得多。” 铃镜这些日子虽然不在程娇身边伺候,但她的事情可比铃铛多得多了,程娇那些陪嫁里的铺子、田庄的管事她都见了一面,还有那些陪嫁的人,也都一一安排他们做事。 还有内院日常花销的各类事情,也全数归她管。 程娇笑咯咯:“我们铃镜真的辛苦了,待回去了,让厨房给你炖点补品,好生补补。” 铃铛立刻就道:“那我也要。” 程娇笑了:“好,都有。” 三人坐在马车里看着远方的热闹说着话,铃铛眼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熟人,诧异道:“夫人您看,那不是薛太医吗?” 程娇抬头看去,确实见到薛空青站在人群边缘处看热闹,他穿着一身青袍,身姿修长,在一众人群之中遗世独立。 此时,他正抬眼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杨润珍,不知是在想什么,仿佛是察觉了有人在盯着他看,突然抬头看来。 “老薛!”程娇高声喊了他一声。 薛空青:“......” 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了。 这女郎以前见了他,口口声声‘薛太医’‘薛大夫’‘薛郎君’,如今张口就成了‘老薛’了。 他很老吗? 就不能喊一个好听一点的称呼? 这都是跟谢琅那厮学坏了。 不过既然已经遇见了,也不能视而不见,薛空青越过人群走了过去,程娇也让铃铛扶着她下了马车。 “弟妹。”薛空青与她见礼,末了有些惆怅,“你与谢三,可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程娇扬起笑容:“谢薛太医夸,我与夫君自然是一家人。” 薛空青:“...我不是在夸你。” 真的是脸皮一样的厚啊。 薛空青再次感慨自己交友不慎,唉! “好吧,薛太医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有人请了我过来看诊,便过来看看,正好碰见这事了,弟妹可知是什么缘故?” 程娇笑容明媚:“这话你问我,当真是问对人了,梁家那两个孩子不是失踪了嘛,明慧县主就想请程家帮忙找人。” “明慧县主和程家之间的恩恩怨怨想来你也清楚,程家自然是不肯,于是便商量着,让明慧县主赔罪,从这永嘉坊坊口三步一叩首到临安侯府门前。” 薛空青诧异:“她怎么肯答应这事?” 程娇的笑容更灿烂了:“怎么不答应?她不答应,程家不帮忙找人,若是孩子真的找不回来了,那岂不是她的过错,那岂不是一辈子难安。” 薛空青挑眉:“这主意,是弟妹出的吧。” 也就是这一对夫妻才能想出这种损招。 程娇拿着扇子扇了扇风,又笑:“薛太医说笑了,这主意是程家想的。” “你说是程家想的就是程家想的。”薛空青看着远处的人群叹了口气,“原本便是她不该为难程家的,如今被人反制,落得这般结果,也是应得的。” 程娇道:“对了,薛太医要回皇城吗?若是回皇城,可与我等同行。” “弟妹要去皇城?” “嗯,正好出来了,便去接一接某个人,他也该下值了。” 薛空青顿了顿,虽然他独自一人自在随心,但此时竟然有一些羡慕之情,他朗声笑笑:“那‘某个人’应该会高兴的。” 谢琅那厮,爱妻如命,他娘子亲自来接他下值,也不知道有多开心。 “我出来的时候便和上官说过,看诊之后直接回家,就不回皇城了,弟妹,我便不打扰你们夫妻相会了,告辞。” “薛太医慢走。” 程娇看着薛空青越过人群离去,然后又上了马车,让车夫调转方向,转道去皇城接谢琅。 一行人到了皇城门口,程娇便让铃铛取了一些钱银去让皇城的守卫帮忙去跑个腿,告诉谢琅她在皇城门口等他。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下值的时候,谢琅便带着寿山、酒泉二人匆匆从城门出来。 谢琅见到景阳侯府的马车,眼睛都亮了。 “娘子!娘子!” 他叫得好大声,周边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程娇有些脸红,生怕他招来人围观,忙是下马车:“别喊了别喊了,我在这呢。” 第817章 我调戏自己夫君,咋滴? 平日里给谢琅赶车的车夫也早早地赶了马车牵着马过来等候着,故而程娇下了马车便拉着谢琅上了他平日里坐的那辆,自己坐的便留给铃铛铃镜。 待上了马车,谢琅便把官帽摘了下来,他就不爱戴这玩意,嫌碍事。 程娇给他倒了一盏刚才放在马车里的茶水,接过他官帽,抱着随意坐在木榻上, 谢琅接过茶水喝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今日的夕阳:“娘子,你今日怎么来接我了?” 这今日刮的这是什么风啊? 三月春风。 谢琅心情舒泰,只觉得今日风好阳光好,心情更好。 程娇见他这样高兴,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愧疚,她没想到自己来接他一回,他就能这么开心。 想成亲以来,他对她实在是很好,要月亮不给星星,有理他赞同,无礼他也纵容,倒是她,除了安排好他的日常吃穿,旁的就没为他做什么了。 她...是不是该多关心他一些? “娘子?娘子!” “嗯?”程娇回过神来。 谢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程娇使劲摇头:“没怎么啊,就是想一些事。” 谢琅一听这话,竟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娘子刚刚见到我,还没说上话就开始想别的事情,难道我在娘子心中竟然一点份量都没有吗。” 程娇:“......” “不是,你是怨妇吗?”程娇真的是惊了,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模样,真的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而谢琅丝毫不在意,更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了,闻言立刻就道:“我是怨夫,不是怨妇,娘子。” 程娇:“......” 玩不过玩不过。 程娇认输。 见他喝完了茶水,将官帽塞回他怀里:“你自个抱着吧。” “放在边上就行了。”谢琅随手将官帽放在边上,然后捱着程娇坐下,扬声让车夫驱车,然后便伸手将程娇抱在怀里,靠着软枕躺着。 程娇推了推他,推不动,只好随他去了。 她也喜欢他抱着自己嗳!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慢悠悠却极为平稳,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可以听见车轮转动的轱辘声和哒哒的马蹄声。 程娇听了一会儿,竟然有些犯困,她推了推谢琅,坐了起来,然后正了正自己头上的流苏金钗,然后才转头看向谢琅。 只见这会儿他懒洋洋地靠着厚厚的软枕斜躺着,整个人懒散慵懒,眼稍轻挑风流,这是多么俊朗风流的小白脸啊! 程娇鬼使神差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反应过来想收回的时候又被他突然抓住。 谢琅微微挑眉,眼中的笑意极浓:调戏我? 程娇使劲摇头:没。 谢琅斜眼:是吗?我不信。 程娇有些生气了,直接双手一起上手使劲搓他脸,瞧把他给能耐的,难不成她就不能调戏他了? 我调戏自己夫君,咋滴? 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顿时惹来谢琅一阵笑,也不在意她搓自己脸,将她拉过来,亲了亲她的耳垂,便抱着她,让她别动了。 程娇嘀嘀咕咕:“下回我连耳朵也涂。” 连耳朵都涂了脂粉,看他亲哪! 谢琅挑眉,目光往她脖子看去,然后一路往下,看到了衣襟里,然后忽然就笑了:“你可以涂。” 若是涂了,他还可以更放肆一点。 程娇:“......” 她赶紧拢紧了自己的衣襟,不敢再多话。 她这个夫君,浪起来是真浪,她可玩不过他。 谢琅见她终于安分了,抿唇笑了笑,揽着她靠着,闭上眼享受此刻的安宁清静。 马车一路回到景阳侯府,下马车前谢琅又将官帽戴了回去,整理了一下官服,又是冠冕堂皇的御史大人。 他先下了马车,转头又伸出手来扶她。 程娇挑眉一笑,眼稍都满是笑意,心道既然他这么上道,那就给他一点面子吧。 夫妻俩一同进了家门,后面的侍女护卫随后跟上。 见这夫妻俩恩恩爱爱,侍女护卫们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主家夫妻恩爱无事,便是最好了,主子心情好,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好做人啊! ...... 薛空青离开了永嘉坊之后便归家去。 他比不得谢琅程娇出行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众护卫,在他身边只有一个赶车的老仆,看起来有些冷寂,但也是许多人的现状。 奴仆成群的,只有小部分人罢了。 不过老仆跟着他多年,风里来雨里去,赶车的技术倒是极好,马车行驶在道路上,不算快却也不算慢,但极为稳妥。 薛空青坐在马车之中,闭目休神,脑中却不时地浮现今日杨润珍三步一叩首的场面,一时之间竟然静不下心来,有些心烦意乱。 “丢人。” 他突然吐出这两个字来,目光也有些冷。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能是让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人坏了夏王府的名声。 他祖父是何等光风霁月,怎么可能有这般丢人的女儿。 心肠坏行事下作,真的是丢尽了脸面。 薛空青正想着,突然马车骤停,有一阵细微的风声破空而来,他耳朵动了动,微微侧过身子,却见是一支尖锐的箭矢从马车前方破空而来,似乎要穿个透。 他侧身之时,那箭矢正好与他擦身而过,扎在了车厢上。 再接下来,四面八方似乎都有风声响起,他脸色微变,抬手扣紧了车顶的暗扣,脚踏车厢,纵身一跃,便顶着车顶往上飞起。 他一脚踩在车厢上,一车顶为遮挡,目光扫过四周,目光一冷,袖子一挥,便有几根冒着寒光的银针飞了出去,紧接着传来几声惨叫。 见其余三方又有箭矢射来,薛空青直接了当地又跳回了车厢里,车顶刚好有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躲开了这一击,他便飞身出了马车,挥袖又是几根冒着寒光的银针飞出,又是解决了几人。 而后他便飞身遁入了边上的林子里,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风声呼啸而过,落叶纷纷而下,原地上的车夫与马皆已不见了踪影,唯留下那车厢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818章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一炷香之后,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了林子里,薛空青取回了银针,取了一瓶药水洒了一些在黑衣人身上,那黑衣人竟然快速地腐化,那躺在地上的人像是已经死了好几日。 其他地方如法炮制,做完这些,等他重新回到车厢的位置等着。 游历四方,听着似乎是很美,但路上也不知道遇见多少艰难困苦。 薛空青的马车是寻了厉害的工匠制作的,车顶是用暗扣扣住的,可以拆开,若是四周被敌人围困,可以拔下暗扣,从车顶逃生。 至于这老仆,武功一般,但逃命的本事是极好,每次遇见了事,往往都是他骑马逃命,等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再归来。 至于那些人,自然便由薛空青来解决,若是能赶走就赶走,实在不行,想今日这般,就是杀了了事。 秋日的风寒凉,风过枝头,落叶纷纷,薛空青在车厢边上安静地站着,闭着眼睛听着周边的风声。 长安城很大,人统共也就那么一点,繁华街市是人来人往日日热闹,可也有一些不大的小山坡林子,还未建起楼阁房舍。 平日里除了道路上偶尔经过的马车,少有人至,确实是长安城里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静等许久,老仆骑马归来,翻身下马问道:“郎君,可有受伤?” “无。”薛空青睁开眼来,脸色冷漠平静,“将车厢扣上,我们快走吧。” “是。” 老仆将马匹拉了过去,快速地将车厢扣回去,拉着走了几步,觉得稳当了,便让薛空青上马车。 薛空青点了点头,而后上马,须臾,马车又重新出发,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有人要杀你?”秦同年脸色一冷,“可知是谁人?” 薛空青摇头:“都是一些蒙面黑衣人,我仔细查看过了,是死士。” “死士?”秦同年手指揪断了几根胡茬,眼中冷光直冒,“是不是陛下那边......” “应该不会。”薛空青摇头,“陛下若是想让我死,多的是法子,何必做这等派死士暗杀这种事,而且您叔祖您忘了,陛下如今还需要我帮忙治疗身体。” 这倒是。 就算是元景帝想要薛空青的命,打算灭了夏王血脉,永绝后患,也不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不管,要知晓这噬心草的毒,可不好治。 这毒说毒也不是毒,其实就是会损伤心脉,等心脉受损过多,就死到临头了。 要治疗需得补心脉,而能补心脉的本事,可不是什么大夫都有的。 便是药王谷的其他弟子来了,估计斗得束手无策。 应该不是元景帝。 “那会是谁呢?” 薛空青修长的手指握着茶盏,定定地看着边上正在熬药的药炉,良久,才道:“叔祖忘了,是谁给陛下下的噬心草?” 秦同年目光一凌:“你是说那要害陛下之人?” 薛空青静静道:“陛下中了噬心草也有些日子了,按理,在这个时候,身体应该出现不适,但如今陛下身体瞧不出什么问题来,想来对方也有了猜测。” “所以就知道了是你在给陛下治疗,想要你的命!”秦同年接了这么一句。 “不错。” 秦同年闻言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他有些烦躁又有些生气:“早就告诉你不要来长安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你非要来,现在好了,掺合进了这些事,指不定哪天丢了性命。” 夏王若不是生在皇家,又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不得不争,这才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权势富贵的中心之地,哪里是好呆的,动则小命就没了。 “要不我们离开长安?” “离不开的。”薛空青摇头,就算是元景帝不想在计较他祖父的那些恩恩怨怨,但在元景帝病好之前,是不会放他离开了。 “走也走不得,那怎么办?”秦同年真的是愁死了,“虽说你武功也不弱,但有时候双拳难敌四手,而且那些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也防不胜防啊!难不成你要把小命丢在这长安城?” 把命丢在长安?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薛空青虽然性子有些冷漠,但却也是惜命之人,毕竟人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要不,你去找谢三那小子,他定然也会护着你的。”秦同年又道。 薛空青摇头:“他才做景阳侯多久,如今真正信任的,也只有早些年跟着他的人,人数不多,你忘了,他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谢琅被人暗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跟着他的那些人,分了两三个给程娇,估计也没几个人了。 “除了那些人,别的武功到底是差了点,说是派来保护我,指不定都是累赘。” 秦同年更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如何?” 薛空青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要不,我去找陛下?” “找陛下?”秦同年手哆嗦了一下,又扯断了一根胡子,“你要去找陛下庇佑?” 说到此,他整张脸都要纠结成一朵菊花了:“这能行吗?这能行吗?”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 薛空青只是看他:“若是真的因为我为陛下治病的事情要杀我,这一次不成,下一次定然有更多的人来要我的命。” 连帝王都敢下毒,都有本事下毒,可见是所谋甚大。 他如今为元景帝治疗,是坏了人家的大事,人家不要他的命才怪呢。 不找元景帝,他恐怕是危险了。 高手又何方,今日来杀他的有八人,下次就有十六人,再往下三十二人,几十上百人,这已经不是一人可敌之了。 他想要活命,求元景帝庇佑,那是最好的法子了,说白了,这背后之人定然势力不小,就算是谢琅也未必护得住他。 秦同年仍旧还是不大赞同薛空青去找元景帝,想了想又提议:“要不你找卫国公府,霍家定然能庇佑你。” 薛空青仍旧摇头:“不妥,卫国公府如今的处境也是艰难,若是找他们容易将他们扯下水,而且卫国公府与我这个夏王之后牵扯在一起,可不是好事。” 第819章 可初初见面,却是一见如故 薛空青与秦同年商议了半夜,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元景帝,寻求元景帝的庇佑。 故而他第二日便直接去求见这位帝王。 大约是等候了一个时辰,才有内侍前来通传,说是元景帝同意了见他,让他前去拜见。 “不知薛太医求见陛下,所谓何事?”内侍领着他往太极殿走去的时候,有些好奇地问。 薛空青道:“下官打算辞官。” 语出惊人,内侍都懵了。 “什么,辞官?” “正是。”薛空青一派冷漠平静,“可惜太医令迟迟不肯放人,下官没法子,只好来求陛下了,下官志在四野,在长安呆久了,觉得有些不自在,故而求去。” 内侍呵呵笑了两声:“薛太医说笑了,这长安城荣华富贵之地,怎么会不自在。” 薛空青道:“大约是下官长在山野,野惯了,过不了这富贵的日子,恐怕要辜负陛下与太医令的一番心思了。” 内侍闻言又笑了笑,然后便不再问了。 将领到了上书房门口,交给一旁候着的人,那内侍就离开了,殿前的内侍再去通传,薛空青仍旧需要等着。 可见是想要面见这位帝王有多不容易。 这还是因为他在元景帝面前挂了名,元景帝知道他,才点头要见他,若不然他是想见都见不到。 大约是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高公公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请他入内:“薛太医,陛下召见,随咱家来吧。” “多谢高公公。” 高公公笑呵呵道:“薛太医客气了,咱家听说你可是景阳侯的好友,旁人的面子不给,但景阳侯的面子可不能不给啊。” 在御前混的,哪个不是人精,薛空青不过是和他客套了一句,他便提到了谢琅,其中意思,不正是因为他对薛空青态度和善,给他是谢琅的面子吗? 薛空青嘴角微微一压,心中有些不痛快。 这权势富贵之地,果然不是他喜欢的,他还是喜欢天南地北到处跑,随风来随风去,自在潇洒随意。 在这一片地方,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 比如他如今来了走也走不得。 再比如,他如今又不得不求元景帝庇佑。 他心中暗叹,等元景帝的病好了,他说什么都要走了。 二人进了殿中,元景帝正坐在书案之后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 高公公上前:“陛下,薛太医带到。” 薛空青也跟着行礼。 元景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们在一边等着,待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好了,这才抬头问:“你来求见朕何事?” 薛空青为元景帝治疗之事,其实是个秘密,他与尚药局的一位太医交好,所需的东西,都是通过那位送过来的。 而且,元景帝以为,薛空青这个夏王府的后人估计是极其不愿见到他的。 虽说先辈之事恩怨难说,但杀了夏王的是先帝,是元景帝的父亲,就算是没有恨,但心中也是有隔阂的。 薛空青道:“陛下,臣昨日归家之时,遭到了暗杀。” “暗杀?”元景帝抬头看他,见他也没受什么伤,便才问他,“可知是什么人?” “死士。”薛空青的语气平静,“臣昨日猜测许久,心觉得或许有人知晓了臣为陛下治病之事,故而才下此毒手。” 元景帝顿住了。 “是...是因为此事吗......”一代帝王,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些恍惚,末了,他又扯出了一些笑,“也是,按照常理,朕如今应该是要发病了。” 然后再熬两三年,就直接归西。 “她当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朕死啊......” 薛空青不知元景帝说的‘他’究竟是谁,但也不敢多问,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 “你来此,是来求朕的庇护?”元景帝回过神来,又问薛空青。 薛空青点头:“正是,臣不知对方会安排多少人要臣的命,思来想去,只能前来求陛下。” “哦,为何不去找三郎?” “回陛下,景阳侯自己也未必见得有多安全,若是他再分一些人来保护臣,他那边估计就危险了,而且臣也不愿连累他。” 元景帝有些感慨:“他与你倒是有几分情谊,也不知你们二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薛空青性格冷清,对人是客气有余,冷漠疏离,谢琅呢,那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活像一个浪荡子,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人,竟然还凑到一起玩了。 而且似乎是感情还不错。 薛空青道:“景阳侯此人,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像是一个纨绔子弟,但行事做事自在随性,臣行事做事也随性,故而看起来不同,实则也是相同的。” 他们都是追求自在随性之人。 元景帝想了想,竟然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大概是觉得薛空青对谢琅颇有些了解,这会儿连奏折都不批了,领着薛空青去了偏殿坐下说话。 “不知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三郎的,他那时候如何?” “大约是几年前了,臣去过一趟东都,当时正值东都牡丹盛开之时,景阳侯大约是去那里看牡丹的,臣遇见了一些事,是景阳侯仗义相助。” 其实当时谢琅不开口,薛空青都能拿银针戳对方几针,让对方清楚大夫是得罪不得的。 “后来两人一同喝过几次酒,都是潇洒随性之人,故而相交,也算是一见如故吧。” 再后来,他来了长安城,自然是找这位旧友了。 “一见如故啊......”元景帝感慨,“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宛若仇人一般,非要争一个你死我活,有些人以往素不相识,可初初见面,却是一见如故,仿若是早已相识。” “三郎真正的友人不多,你算是一个。”元景帝如此评价,然后问他,“若是三郎有事需要你的相助,你会如何?” “定然义不容辞。” 谢琅真正的友人不多,难不成他就多了吗? 元景帝这句话说的对,有些人天天见面也未必有感情,甚至还成了仇人,但有些人,以往素不相识,相见便是一见如故,没有任何的别扭不适,仿佛他们之间本该如此。 人与人之间,就是那么奇妙。 元景帝得了这句话,顿时就高兴了:“那好,薛小子,朕这里还有一件关于三郎的事情,正需要你的帮忙。” 第820章 孩子找到了 这一日,薛空青离开上书房的时候脑子都是晕乎的。 而另一边,杨润珍遵照约定真的是跪着赔罪,临安侯府自然也没有再拖下去,火速安排了府中空闲的人手去找人,也算是尽心尽力地去做这件事。 而等到了第二天傍晚,梁家那两个孩子终于被找到。 罪魁祸首也被当场抓了住。 说起来可笑,做下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娥当初的两个心腹侍女,而两个孩子也是在程娥昔日陪嫁的庄子里找到的。 这消息一出,令所有人都险些摔了一跤,简直不敢相信。 对于梁家凯梁家安失踪之事,世人的猜测很多。 一是遇见了仇家,被弄死了,第二,遇见了拐子,被拐走了,第三,遇见了劫匪,那劫匪想用两个孩子来要挟承平伯府梁家,索要钱财珍宝。 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程娥身边的侍女做的。 这一下子,长安城里的娘子们,许多看向自己身边的一等侍女目光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那些侍女们心中那叫一个苦啊,心底记恨死了程娥那两个侍女了,这两人真的是不做人,简直是害苦了她们。 真的是害人不浅。 杨润珍得知消息之后,顾不上自己跪得都要瘸了的腿,命人抬着自己上了马车,去了承平伯府梁家,见到两个孩子平安,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外祖母!外祖母!” 梁家凯和梁家安也被吓得不轻,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见到杨润珍被扶着进来,忙是跑上去寻求安慰。 “好孩子好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润珍抱着两个孩子看了又看,见两个孩子虽然被吓得不轻,脸色发白,但身上也没伤,顿时就放心了。 若是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对得起她那早逝的女儿。 “明慧县主。”承平伯夫人冷笑一声,“你家女儿真的是好样的,都死了那么久了,还要祸害我们梁家,我们梁家是哪里对不起她了!” “还有你,先前还敢大闹我们梁家,指责我们梁家没看好孩子,你现在看看,到底是谁人的过错!” “那两个贱婢!贱婢!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先前得知两个孩子失踪了,杨润珍又是担心又是恼火,上承平伯府大闹了一场,骂承平伯夫人没看好孩子,承平伯夫人当时有些理亏,没有反驳。 现在好了,孩子找回来了,还是程娥身边的侍女带走的,她松了口气之余,这不得使劲扳回一成,把面子夺回来。 杨润珍哑口无言,然后立刻就道歉:“之前是我一时冲动,行事有些欠考虑了,但请夫人念在我也是担心孩子的份上,勿要与我一般计较,我在这里向您道歉了。” 她倒是能屈能伸,也足够聪慧。 就这几句话,平了承平伯夫人七成的怒气。 承平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冷哼了一声,虽然脸色仍旧不好,但到底没有再说这些话了。 杨润珍安抚了一下两个外孙,便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跟着人走了?” 梁家安慌慌张张,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来,倒是作为兄长的梁家凯,如今倒是稳重了一些,磕磕绊绊地将事情的过程说了一遍。 “是红棠姑姑带我们下山的,说是要带我们离开梁家,还让我们不要声张,后来红棠姑姑就派人送我们去庄子里,外祖母,外祖母...呜呜呜~~~” 程娥昔日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名为红棠,一个名为绿蕉。 梁家凯一哭,梁家安也跟着哭,当时,屋子里只有两人的哭声起伏,尤其凄惨。 “外祖母~外祖母~呜呜呜~~~外祖母快救救红棠姑姑和绿蕉姑姑,祖母说要打死她们,呜呜呜~~~” “外祖母,你救救红棠姑姑她们,呜呜呜~~~” 梁平远脸色越来越黑,然后勃然大怒,直拍桌子,“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闭嘴!” 两孩子被吓了一跳,梁家安差点被吓得哭岔气了,当时都噎住了,杨润珍吓了一跳,忙是伸手给孩子顺气,等孩子缓过来了,她又怒瞪梁平远。 “孩子都这样了,你冲他们发什么火!” 梁平远闻言也生气,怒道:“我发什么火,他们也不看看自己干的是什么事,有多少人翻遍了长安城就为了找他们,他们还有脸哭!” “都是他们母亲教坏了他们!” 自从得知程娥给自己下了绝嗣药之后,梁平远就恨上了程娥,连同梁家凯和梁家安也怨恨上了,若不是现在他只有两个儿子,他估计都恨不得将人给弄死。 杨润珍心里有气,但是也敢怒不敢言,只得劝梁平远道:“孩子还那么小,他们哪里知道这些,都是被人给哄了,你便是要生气,将那罪魁祸首处置了就是了。” 梁平远冷哼了一声。 “对了,可是问出来她们为何要将孩子带走吗?”杨润珍记得那两个侍女对程娥也是尤其忠心,程娥去世之后,就安排她们照顾两个孩子。 她问这个,承平伯夫人就有话说了。 “她们嫌孩子养在我们梁家吃苦呢,打算带着他们离开。”承平伯夫人的目光冷沉沉的,“真的是好大的胆子,敢将我们梁家的子孙带走,真的是活腻了。” “吃苦?吃什么苦?”杨润珍皱眉,脸色也不好,“你们是不是欺负两个孩子了?是了,肯定是了!若不是你们欺负孩子,日子过不下去了,她们怎么会想将孩子带走!” “胡说八道!”承平伯夫人大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孩子了?他们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还有,你一个妾,有什么资格过问梁家的事情!” 杨润珍一梗,便道:“我如今是明慧县主。” “那也是妾!”承平伯夫人冷笑,眼中尽是不屑。 承平伯夫人可看不上她这个什么县主,什么夏王府,以前半个人都不剩,现在也没见得有几个当用之人,钱财估计还不如承平伯府。 杨润珍又是一梗,脸色有些难看,昔日给临安侯做妾,确实是她抹不去的污点。 良久,她道:“过去的事情暂且不提,我们现在说的是红棠和绿蕉怎么会带着孩子离开的事情,还有,我要见她们,亲自问她们原因。” 第821章 我已命人将她们杖毙 “我已命人将她们杖毙。”承平伯夫人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开口。 “什么?”杨润珍脸色大变,气得脸都红了,“事情都没问清楚,你就把人给杖毙了?!” 承平伯夫人冷笑:“有什么好问的,就是她们如今过得不好,心肠歹毒,想要报复我们梁家,难不成还有人会用这等法子害我梁家不成?” “怎么没有!”杨润珍可不信这话,“人心叵测,心肠歹毒之人不知凡几。” “你以为人人都像是你和程娥这一对母女吗?”承平伯夫人反问她。 “说起歹毒,怎么比得过你和程娥啊,程娥呢,先是算计着自家妹妹给夫君做继室,又给夫君下了绝嗣药,断了子嗣,以保自己的孩子有父亲疼爱,有没有儿女的姨母照顾,真的是算得真好。” “至于你,更是无耻下贱,早年与养兄厮混,怀了野种还栽赃到临安侯头上,让人家养了十几年的野种,无耻卑贱,恶心下作至极!” 承平伯夫人真的是被这一对母女给恶心得不行,心中也不知有多少不满和怒气。 梁家原本娶的是临安侯府长女,虽然是庶长女,但临安侯向来偏宠这个长女,与嫡长女相较也是不差的,而梁家与程家也成了互相扶持的亲家。 可谁知一朝变故,程家人发现程娥不是程家女,而是杨润珍与养兄的野种,这下好了,程家人也恶了程娥,根本就不认这门亲了。 他们梁家招谁惹谁了,好好的亲家变成了仇人。 更重要的是,程娥胆大包天,给梁平远下了绝嗣药,且不说这事情闹得长安城人尽皆知,但凡正经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梁平远做继室不说,这再也没有子嗣,这不是断人香火吗! 红棠和绿蕉想带两个孩子离开,其实原因也比较简单。 红棠、绿蕉原本是程娥的侍女,程娥过世之后,两人就按照程娥的安排,回来照顾梁家凯、梁家安兄弟。 但承平伯夫人厌恶极了程娥,自然不待见她们,更不想她们在梁家凯、梁家安身边。 于是便使了法子,给她们冠上一些罪名,将她们从梁家凯、梁家安身边带走,安排去做最辛苦最肮脏的活儿。 那两人也是自小跟在程娥身边的,哪里受过这些苦,这日子一久,就受不了了,若不是还有一点‘忠心’在,她们早就离开了。 毕竟她们都不在梁家,而是在杨润珍手里。 但杨润珍更希望她们照顾好梁家凯、梁家安,根本就不可能同意她们离开梁家。 于是她们被人撺掇了几句,就有了主意,心想着先将梁家凯和梁家安这两个孩子弄走,等这两个孩子不见了,不在承平伯府了,杨润珍就不会再让她们留在承平伯府了。 再说,梁家凯、梁家安在梁家的日子也苦。 因为程娥坐下的恶事,他们也受到了牵连,承平伯夫人厌恶他们,如今转头已经开始培养起了二房的嫡子。 而梁平远呢,最开始不知是不信什么绝嗣药还是心慌,一连纳了好几个妾室,在长久耕耘却一直不见好消息之后,性情是越来越阴沉暴戾。 每每见到两个孩子,梁平远都想起他有今日都是程娥害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 到了今年下半年,已经开始一时心情不顺就动起手打孩子。 两个孩子不时的身上就带着伤,十分的可怜。 再说这承平伯府,承平伯夫人和梁平远都厌恶这两个孩子,下人们也是看碟下菜,私底下克扣羞辱也发生了不少,日子过得尤其艰难。 于是那俩侍女一合计,觉得先把那两个孩子送走,然后她们也可以离开承平伯府,再然后,偷偷将两个孩子养大,等再过几年十年,两个孩子有了自保之力,再回来抢夺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而且这样以来,这两个孩子必然也会记得她们二人的恩情,到时候,她们后半辈子也不愁了。 这简直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果。 可她们万万没想到,孩子竟然被找到了。 于是等待她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了。 “承平伯夫人。”杨润珍被她这样辱骂,实在是不能忍了,“我如今是陛下赐封的县主,是夏王府的千金,是皇族中人,你如此辱骂我,可是将皇家置于何地?” “皇族中人?还夏王千金?”承平伯夫人冷笑,“敢问宗祠可记了你的名,族人可都认可你了?而且什么夏王,一个叛王罢了,也值得你拿出来说。” 八月十五中秋祭祖,谢琅这个过继的,夫妻俩都一同去了宗庙拜祭先祖,可杨润珍是谁,皇族可不认,更没喊上她。 而且她如今还姓杨,可没谁帮她改了姓名认祖归宗的。 人家景阳侯谢琅,是正儿八经地入了宗祠,改了名的,准确来说,人家现在唤作李琅,人称李郎君景阳侯。 不过谢琅这个名字他用惯了,很多人也这么喊他而已。 谢琅是他,李琅也是他。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 “行了,明慧县主。”承平伯夫人觉得有些累了,也不想与她纠缠下去,“这些事情咱们就不说了,现在孩子已经找到了,你也请回吧。” 杨润珍有些不愿,又问:“红棠和绿蕉呢?我要见她们。” “都说了,已经杖毙了,如此叛主之人,死了也是活该。” “承平伯夫人,你莫要忘了,她们二人的卖身契可不在你们梁家,你们便是要打杀她们,也要问过我的意见才是,我才是她们的主子!” “既然你说你才是她们的主子,那么我且问你,这一次她们害我梁家子嗣之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明慧县主,要不要我请京兆府来抓你问案?!” 杨润珍脸色又是一变,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了,红棠与绿蕉是她的人,如今做下这等事情,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她恐怕脱不开干系。 于是她想了想,只能放弃追问两人的事情,毕竟人都死了。 “好,那两个侍女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我要带孩子去夏王府住一段日子。” 第822章 往上无路,往后亦是后路断绝 “不成,你想都不要想。”承平伯夫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若是换做以往,杨润珍要接孩子去夏王府住一段日子,承平伯夫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可如今却是不能同意。 谁知道那两个侍女做的事情其中有没有杨润珍的指使,万一孩子走了接不回来了怎么办? 虽然说因为程娥的缘故,承平伯夫人迁怒了两个孩子,对他们很是不待见,但到底是梁平远如今唯二的两个孩子,承平伯夫人可不想他们出事。 “你若是想看孩子,来就是了,我也不拦你,但你若是想要将孩子接走,那就想都不要想了。” 杨润珍皱眉:“可若是你们梁家欺负孩子怎么办?” “笑话,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们梁家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你要知晓,这孩子姓梁,可不姓杨,更不姓李,他们生来就是我们梁家人,自然得养在我们梁家。” “当然,你若是有本事让其中一个改姓李,那我也没有意见。” 这改姓李的言下之意,是从了夏王的姓,日后继承夏王府的香火,若是如此,承平伯夫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杨润珍脸都绿了:“那不可能。” 她又不是没有儿子,她可是有儿子的,这夏王府再怎轮也轮不到梁家的孩子,虽说这是她外孙,也是她的血脉不错,但到底儿子更亲。 而且杨谅好歹是夏王的外孙,血脉还算亲近,子嗣这边断了血脉,过继外孙继承香火也算是合情合理,但曾外孙,血脉已然是远了些了。 承平伯夫人瞥了她一眼:“既然你什么都给不了这两个孩子,那就别说什么接孩子过去住了,他们能住得了几天,到底是要回我们梁家来,梁家的日子好与不好,那都是他们的命。” 是啊,都是他们的命。 谁让他们生在这个家里,谁让他们有那样的母亲呢。 这两个孩子过得再苦,那都是他们母亲连累的。 而且因为程娥给梁平远下了绝嗣药,又被休,这两个孩子有这样名声狼藉的母亲,几乎也没有什么前程。 往日里与他们交好的同龄人,在知晓他们有这样歹毒的母亲之后,也纷纷远离了他们,再也不与他们往来。 杨润珍还想说什么,承平伯夫人却不想和她说了:“行了,你若是不放心,想看孩子随时可以过来,但若是带走孩子,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杨润珍见她态度坚决,想了想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再安排两个人过来照顾。” “那不行。”承平伯夫人耐心耗尽,“若是你派来的人再闹出什么事情怎么办?再说了,这是在我们梁家,可不许有他姓之主。” 杨润珍还想说什么,承平伯夫人已经不耐烦了:“赶紧走,若是你再不走,下次你也别来了。” 到底是在梁家,杨润珍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忍下来,若不然惹恼了承平伯夫人,下次她想看看孩子估计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杨润珍心中涌现无尽的心酸与无力感。 便是昨日被临安侯府逼着从永嘉坊坊口跪着赔罪,她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因为她清楚,只要她豁得出去,去做了,临安侯府定然不会食言,定然会全力帮忙找寻孩子。 可如今,孩子在梁家日子过得苦,她想带走带不走,想安排两个人过来也安排不了,便是自己想看看孩子,也要看人脸色,能不能见到,那都看对方的心情。 还有杨谅认祖归宗一事,更是令她茫然头疼,她想求元景帝,但她却是见不到人,递上去的奏书也是无声无息,她去找宗庙,可宗庙也是没有人搭理她。 那些人都自诩高贵,嘲笑她生母是人尽可夫的家妓,也看不起她,还说夏王一世英名,却在女色上栽了跟头,竟然宠幸了那么一个女子,是他一生的污点。 又说若是夏王世子还在,她这等出身,连夏王府的门都进不去。 听着这些话,杨润珍没办法继续呆下去。 还有杨谅,因为迟迟没有认祖归宗,心中对她的不满也日益增多,母子之间隔阂渐生,不时也有争吵。 他们的日子,如今是往上无路,往后亦是后路断绝,虽然住在夏王府,可却又像是踏行在悬崖上,不知何时跌入深渊......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让杨谅离开临安侯府的。 杨润珍安慰了几句孩子,让他们听话,然后命人扶着自己离开承平伯府,待是上了马车离开,她透过车厢的格子窗回望承平伯府的时候,便忍不住捂嘴痛哭了起来。 她与程娥千般算计,只为了两个孩子在梁家能过得安稳,可是没想到,恰恰是因为这些算计,让他们遭到了牵连,如今过得这样艰难悲苦。 祖母不喜,父亲厌弃怨恨,又没有得利的母家庇佑,他们还那么小,一生才刚刚开始,这日子该怎么过,得熬多少年才能熬出头来...... 想想都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 得知梁家的那两个孩子被找了回来,萧氏在屋中枯坐许久,然后摔碎了一只茶盏。 “真是无用!” 大好时机,长安城那么大,竟然没把孩子藏好,更甚至是她们早在当日,就该将孩子送去长安去,离开了长安,天大地大,谁还能找得到呢。 “那两个人呢?”萧氏问侍女。 侍女道:“回夫人的话,承平伯夫人已经将那两人杖毙,婢子让人查探过了,是真的死了。” “死了也好。”萧氏一脸冷漠,“主荣仆人自然是有福,这主子都没了,那两人也该下去伺候她们主子了。” “想当初那两人跟在程娥身边,是何等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有此劫,也是她们罪有应得,只是可惜,没有将那两个孩子带走,若是带走了,也该是让那两个孩子过一过三娘的日子。” 萧氏的声音刚落,便有侍女匆匆来报:“夫人,世子求见。” 萧氏脸上的表情微敛:“他来做什么?” 侍女摇头:“世子不曾言说,只说来见夫人的。” 萧氏冷淡地点头:“既如此,那就请他进来吧。” 第823章 原来不是来邀功的,是来问罪的? 程谦来的时候,侍女正在拿着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他看了一眼,然后便移开目光,上前去行礼。 “拜见母亲。” 萧氏端坐正位,闻言只是微微点头,睁开眼看他,并没有说话。 程谦见她不开口,想了想便直接问她:“母亲可是听说梁家那两个孩子被找到了?” “自然是听说了,你安排了那么多人去帮忙找,人回来了,自然便有消息传到我这里来,怎么,你是来向我邀功的?” “不过你若是想邀功,应该去找杨润珍,纵然是喊她小娘,可到底也是一声‘娘’。” 程谦被怼得一时无言,他道:“我只是想问母亲一件事,今日找到大姐身边的两个侍女的时候,审问了一些,得知她们是听了某些人的某些话,这才生出了带着孩子离开的想法。” “我查了一下,发现那两人说的人与母亲陪嫁的人有些关系,母亲,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萧氏闻言抬头看他,脸色平静无波,她静静地看着对方良久,笑了一下:“怎么,原来不是来邀功的,是来问罪的?” 程谦在原地走了两步,脸色有些不好:“儿子自然不是来问罪的,我只是想问一问母亲,此事到底是不是与母亲有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氏反问他,末了,又笑,“难不成你要将我送去京兆府?让京兆府的人审问我?” “母亲。”程谦头疼,试图和她讲道理,“纵然杨小娘曾经做错了事,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那两个孩子下手,您......” “孩子无辜?”萧氏嗤笑,“杨润珍的孩子就无辜,难道我就活该,三娘就活该吗?” 程谦顿了顿,叹了口气:“儿子没有说您活该,也没有说三妹活该,您不要将这两者混为一谈。 “您和三妹的这些遭遇我心中明白,也心疼,杨小娘犯下错事,您要如何报复她都好,但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 “你心疼?”萧氏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反问他,“你的心疼,就是在嘴上说说吗?” “我且问你,你既知那杨润珍有错,可曾想过为我讨回公道,为你三妹讨回公道,好好地惩治那杨润珍,让她付出代价。” “你想过没有?你根本就没想过吧!” “你只是置身事外,我要向她寻仇你不管,可我若是做得过分了,你就像是现在这样跳出来,说我这不该那也不该。” “你若是有心,你若是有本事,那你就自己去做啊,去为我们讨回公道啊!你去啊!” 萧氏胸口呼吸起伏,怒不可抑:“若是我的儿子,能体谅我的苦,能为我出头,平息我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心中的不甘,我又何苦去做这些?” 程谦愣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萧氏冷笑了一声,又道:“既然你不曾为我讨回公道,那我如何做事,又与你何干,我做得过分还是不过分,也轮不到你来指责。” “我只是...只是想让她杨润珍尝一尝我所受的苦,只是想为我这困苦的一生,来求一个公道,一个安心,你既然不给,又如何指责我自己去讨?” “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的不是,但唯独是你不可以!” “为人子,你不曾体谅母亲,是你不孝,为人兄,你亦没有护着你的弟弟妹妹,他们吃尽了苦头,你却只让他们宽容大气隐忍。” “你若是真的那般冷心冷肺,打算要大义灭亲,也好,那就将我告去长安县或是京兆府,让他们来问我的罪,也叫世人来看看,我是如何的面目可憎,连孩子都不放过!” “不过从此之后,你也不必再唤我一声母亲,我没有你这样无无情无义的儿子。” 程谦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仍旧是说不出话来。 萧氏又道:“你六妹也不是个东西,生来就是来气我的,往日里成天惹我生气,但她有一点好,她做事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打她一巴掌,她定然还你三巴掌,打到你疼打到你哭。” “若是她知晓我做了这些事,或许心中也觉得我不该牵扯到年幼的孩子,但她知道我苦,定然不会像你这样指责我不是不该。 她啊,或许会告诉我,算计这些做什么,上前去扇她几巴掌,打得杨润珍像一个猪头,若是心有不顺,那就再去打一顿。” “再或是,杨润珍不是一心想要杨谅继承夏王府吗,那就让她的算计落空,叫她知道痛叫她一无所有。” 萧氏到了此时,或许才知道这个女儿的好。 只是她们母女之间早已有太多的恩恩怨怨,隔阂如若那长安城的城墙,又高又厚,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了。 “我都活到了这个岁数,儿女也大了,人生也没什么指望,只想为我前半生受过的苦讨一个公道,你既然不能帮我,那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回去吧,若是没什么大事,也不要再来了。” 萧氏对程谦的行事作为真的是很寒心,她这个儿子,大概真的是为了程家生的,生来就是程家顶立门户的嫡长子,只是独独不是她儿子,不会体谅她的苦她的难。 “母亲,我......” “行了,回去吧,我也不想与你再解释什么,你若是真的觉得我大错特错,是你不能容忍,那就去告我就是了,我奉陪到底。” “来人,请世子离开。” 萧氏开了口,边上候着的侍女便上前,行礼后抬手请程谦离开:“世子,请吧,勿要打扰夫人的安宁了。” 程谦有些不愿,但见萧氏一脸和他无话可说,也不想见到他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头:“那母亲,改日我再来看望母亲。” 萧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程谦心头有些挫败,但最终还是转头走了。 大约是心中压着事情,他心里着实是有些难受,想了想便去寻了程让,与他一同喝酒。 一连几杯下肚,在酒意之下,他似乎是心里更空了。 “三妹怪我,六妹也怪我,连母亲也怪我,四弟,你是不是也怪我呢?” 第824章 你看你,又说这些蠢话! 这话问得程让都沉默了。 他看了程谦一眼,没有作声,只是自顾地饮下一杯酒。 他这两年才学着喝这些酒,有些辛辣,不过也还好,偶尔小饮一杯,倒是有几分滋味。 程谦见他不做声,突然笑了笑:“你也是怪我的是不是?” 程让放下酒杯,却道:“大兄如今纠结这些,已然是没有意思了。” “有时候莫要太较真,这日子才能过得安稳,不管是三姐也好,六姐也罢,我们这辈子也都会将你当成长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是了,不管程姝也好,程娇也罢,他们这些弟弟妹妹,这辈子也都会将他当作兄长,他没有十全十的好,但也没有对他们不好。 他认为对的,他会帮他们,他认为不对的,就不会帮他们,如此而已。 “不过有句话,母亲说的也有道理,你既然选择了置身事外,那就一直置身事外好了,不管是对方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你可以不赞同,但就不要开口了。” 萧氏心中有恨,她要报复杨润珍,作为儿女,没有帮她报仇已经是有些对不起她了,她做了什么,外人可以指责她的不是,但作为儿女却是不能。 “我只是不想她犯下错,这事情到底是不光彩,还......”还有些恶毒。 对孩子下手,委实是太过了一些。 程让道:“你不是孩子了,所以对于你的看法,你的行事,我们虽然有不满,但你有你的立场,我们如今也坦然接受。” “同样呢,母亲呢,她更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老糊涂了,她有她的立场,她的所求所愿,我们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你,你也不能将你的意愿强加给母亲,认为母亲是错。” “母亲她,可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在她看来,她这是在复仇,梁家那两个孩子,是杨小娘的血脉,既承因果,遭到牵连,那也是应得,一切皆是杨小娘种下的恶因,结下的恶果。” 程谦皱眉:“难道就任由母亲如此,这一次是庆幸,两个孩子被找了回来,若是下一回......” 程让摊手:“你瞧,事情又要绕回来了,你若是害怕母亲做的太过了,你就自己去为母亲做啊,你若是以你的方式,平息了母亲的怨恨,还不伤及无辜,那一切不是皆大欢喜。” “你要孝义两全,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程谦犹豫:“可是我...那等陷害他人之事,岂是君子所为。” 别人做他觉得过分,让他做他有觉得不是君子所为,依照他的看法,最好是就此让事情翻篇,过去的都过去。 程让无语:“你读书读傻了,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跟你说也没用,反正这种事,就是不能指望你,我啊,回头去找六妹去,看她怎么说。” “那是你六姐。” “行吧,六姐,不必在意这点细节。”程让无所谓地捏了捏刚刚摘下来的一颗柿子,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了,这一次母亲的事情,她确实是做的过分了,我呢,会和六姐商量好好整治杨润珍,一定让母亲满意了,然后让这恩怨过去。” “至于你呢,抱着你的‘君子’‘仁义’,不肯出力也就罢了,但若是你敢搅合了事情,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不出力也就罢了,若是敢捣乱,给自家人捅刀子,那打死他也不冤了。 程谦张了张嘴,有些头疼:“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让它过去了,难道就不行吗,非要报复,弄出这些是非来。” 程让闻言都有些生气了,他用柿子敲桌子:“你看你,又说这些蠢话!” “事情能不能过去,不是你一个外人说了算的!” “你不曾吃过那些苦,受过那些罪,怎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说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能不能过去,得看母亲,得看三姐,她们才是受害之人。” “你慷慨,你大度,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计较,可以,但你也不能慷他人之慨,替别人大度宽容啊!” 程让觉得程谦的脑子有大病,和他说道理简直是说不通,他都说得这么简单明了了,为什么他还在纠结,还想着希望这些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这样吧,你试试过三妹的日子,你能坚持一年,不,一个月,你能坚持一个月下来,我就去劝服六姐,甚至劝服母亲,让她们不再想着报复杨小娘他们,你觉得如何?” 程谦眨了眨眼,有些不信:“你这话真的假的?” 程让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眼底的笑意耐人寻味,甚至还有森森冷意:“自然是真的,大兄,如何,你敢不敢?” 说罢,程让还未等程谦同意,便抬手让下人打一盆水来:“先来伺候我洗脚吧。” 程谦呆滞了:“洗脚?” 程让理所当然:“是啊,你忘了我们查到的东西了,钱氏原本是母亲的洗脚婢,她心中怨恨母亲让她做那么低下的活计,便存了心羞辱三姐,让三姐伺候她,给她洗脚。” “你想啊,这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竟然伺候她洗脚,被她踩脚脚下,这是多么的快意啊!” “你先来给我洗一个月的脚吧,洗完了之后,你再自问,若是这样的日子,你过了十几年,你会不会原谅罪魁祸首,会不会还认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不过洗脚不过是其中一件欺辱人的事情罢了,三姐所受之苦,这一件哪里有十分之一啊!” 程让说到这里,便盯着程谦,又点他,“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却心痛她受过的苦,故而她纵然有时候很烦也很蠢,但想想她受过的苦,错过的教养,又忍不住宽容她,对她有耐心一些,也从来不认为那些往事能过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正在这时候,随侍端来了一盆温水。 程让点了点下巴,对程谦道:“来吧,大兄,你这辈子都没伺候过人洗脚吧,今儿个你弟弟我享受享受。” 第825章 杀人诛心啊! 程谦闻言脸都绿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程让又催促他道:“快点,你磨磨蹭蹭做什么?不就是给我洗个脚嘛,我还是你弟弟呢,又不是在羞辱你。” “三姐十几年被人折辱都过去了,你都觉得不算什么事,觉得都过去了没必要记恨,更别谈什么报仇,现在给我洗个脚算什么事......” 程谦:“......” 最终,程谦还是落荒而逃。 程让脱了一只靴子往他身上甩去,若不是程谦跑得快,能直乎砸在他后脑勺上。 “哼!不就是让他帮我洗个脚,怎么就不肯了,我还是他弟弟呢,照顾一下弟弟怎么了,他还不肯,觉得拉不下脸面,觉得屈辱。” “也不想想钱氏那个想尽法子折辱三姐的,会遭遇什么。” “真的想让他好好体会体会,看他还敢不敢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程让忍不住一阵骂咧咧。 随侍跑了过去将程让的靴子捡了回来,然后问程让:“郎君,还洗脚吗?” “洗什么洗,不洗。”程让一肚子气,“就不该和他说这些,反正理不清,他又不会改,说来说去,除了自己一肚子气,也没什么结果。” “不过母亲这事做得确实是不太妥当,且不说孩子无辜不无辜,若是被人捅了出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虽说萧氏这事办得小心,但程谦能查到,可见也没全然将自己摘干净了,若是叫人知道了,捅了出去,虽说也没证据,论罪也奈何不了她,但名声到底是有损。 被人指指点点议论,总不是好事。 “给我收拾一身衣裳,我今夜去景阳侯府住,七皇子约了我下棋呢。” 遇事不定,程让打算去找程娇,到底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们两人凑在一起,总能想出一个好法子的。 半个时辰之后,程让就坐在了景阳侯府的四闲苑之中,喝着热茶与程娇吐槽这些糟心事,主要是吐槽程谦身在事外还慷他人之慨的行径。 程娇喝着热茶,听着臭弟弟呱呱呱的的叫声,觉得有点点吵。 “你说他干的什么事,别的事情他那样做的不好了?对外,他是出身金贵又出色的侯府世子,应对那些事情哪件不是井井有条,可偏生家里的事情,他就搞成这样。” “我要说啊,他真不愧是父亲的亲儿子,家里的事情就是理不清,父亲偏情无义,他倒是反过来了,只讲道义不讲感情。” “真的想让他尝尝三姐受过的苦,我且看他还能不能这般硬气,敢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程娇给他倒茶,让他闭嘴:“好了好了,他有自己的立场也有自己的固执,我们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你啊,不应该与他争论这些。” 这些年他们争的还少吗? 定然是不少的。 可程谦那一次听了? 完全没有过。 程让小心地瞅了她一眼,见她面上还有些笑意,实在是有些惊讶:“六妹,你不生气啊?” “要叫六姐!”程娇瞪了他一眼,“这不都习惯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也没想过他会站出来帮忙啊,眼下只要他不跳出来阻拦就谢天谢地了,至于旁的,我们自己来做就是了。” “这倒是。”程让赞同这话,以前程娇和程让就不好惹,惹了他们,他们必然会想法子报复回去,但很多时候都会被程谦拦下,觉得他们不应该,那心里,实在是太过憋屈。 “我瞧着要他帮忙肯定是很难的,但拦的话,这一次应该不会拦的,若是这个时候他再拦,真的是众叛亲离,休怪我不认他这个兄长了。” 太不干人事了,他自己倒是一身清白,堂堂正正,可他们这些人的憋屈往哪说。 程娇使劲点头:“你说得对,若是他再拦,也休怪我不讲情面了,母亲的事情确实是要解决的,就按照你说的,咱们好生报仇,让母亲泄了恨,平息此事,生得日后她在脑抽干出什么找死的事情。” “我昨日便和三姐说过,母亲手里已经有了证人,当年换女之事,三姐是苦主,让三姐去京兆府告她,而且还挑着杨谅成亲的那日去,算是给她道喜了。” “还有那杨宝绿,我与你姐夫以前就商量过,将那杨宝绿弄回长安来折腾杨润珍和杨家,之前她一直不愿回来,看来得加把劲,把人弄回来。” “还有宗庙这边,如今陛下已经命你姐夫打理皇族一切事宜,杨润珍想让杨谅继承夏王府,除非陛下亲自发话,否则她想都不要想。” 大喜给她冲喜,送她上公堂,嫌她日子太安宁,送她大礼,让她天天热热闹闹。 最后还断了人家儿子的将来。 程让打了个哆嗦,手中的茶盏险些都摔了。 “你好毒啊!” 杀人诛心啊! 这三件事下来,杨润珍是脸丢尽了,名声坏了,日子也不好过,未来也没什么期盼了。 程娇瞪他:“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嘴不想要了是不是?” 程让赶紧捂嘴,不敢招惹这个‘手段狠辣’的阿姐,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高兴了起来:“若是母亲知道了这些,应该不会再找杨润珍麻烦了吧。” “我不知。”程娇摇头,“她心中有多少恨,我哪里是清楚的,毕竟我不是她,反正我尽了自己能力做了该做的,若是她还觉得不够,那我也没办法,让她自己来吧。” 要是萧氏觉得还不够,还要与杨润珍不死不休,那对不起了,这个仇只能她自己去报了。 程让想了想,最终也赞同这话:“眼下只能如此了,那就先这样办了,对了,九月九重阳登高,你与姐夫要去哪里?” 程娇想了想,道:“去城外的庄子里走走吧,正好将七皇子也一起带上,他天天呆在家里也闷得慌,出去走走也好,怎么,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要。”程让立刻点头,“我到时候过来找你们。” “行啊,那你提前一天来,正好和七皇子做伴。” 程娇话音刚落,便见侍女来报,说七皇子来了,她笑了笑,“快请他进来。” 转头又对程让道:“想必是知道你来了,特意来找你的。” 第826章 自己宠出来的,只能是继续宠着呗 谢琅回家的时候,便见一行人都在花园里,程让与七皇子正在斗诗,杀了个你来我往。 程娇坐在亭子里,正在提笔书写,帮两人记下诗句。 见到谢琅回来,程娇眼睛都亮了,抬手便招呼他过来。 谢琅笑了笑,上前去问:“谁赢了?” “平手呢。”程娇赶紧让开位置,将毛笔塞在他手里,“你来给他们写。” 谢琅无奈了:“我才刚回来。” 程娇立刻就扯他袖子撒娇:“你写得比我好看嘛。” 谢琅笑了:“好好好,我写得好看。” 他还能怎么办,自己宠出来的,只能是继续宠着呗。 他坐了下来提笔便帮两人记下刚刚出来的诗句,程娇讨好地取了边上的茶水,递到他嘴边给他喝一口。 谢琅喝了一口茶水,心中也甚是满意。 这种待遇,只要他写几个字的话,可以多来几次。 一盏茶之后,程让与七皇子才结束了这一场比试,最终以七皇子对不上来结束,才以三局两胜,程让胜出。 程让高兴极了:“今日我来点菜!” 说着,他便立刻招来侍女,问今日厨苑有什么可以吃的。 今日的输赢就是:赢的点菜,输的有什么吃什么。 谢琅砸吧了一下嘴,斜睨了程娇一眼:“那我呢?” “嗯?”程娇回看他。 “怎么就他们点菜了,就不能是我点了?”难道他就不配吃自己想吃的? 程娇拍了他一下:“得了吧,你和他们争什么,这不是天天吃,你想吃什么,改日随便你点。” “真的?”他一脸不信。 “真的真的。” “那我要娘子给我做。”他顺势提出要求。 程娇当时都惊了:“喂,别人不都说疼爱娘子,要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你怎么就让我下厨了?” 谢琅道:“平日里让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偶尔给我做些不行啊?” 程娇反问:“那你怎么就不给我做?” “都说君子远离庖厨。” “我还女子本该娇养呢,怎么着,你‘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啊,我可以你就不可以,不对不会,你是君子吗?” 谢琅:“......” 这都上升到是不是君子了吗? “我不会。”他干脆破罐子摔碎。 “那我也不会。”她理直气壮。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到了对方的嫌弃。 真实王八配绿豆,谁也别嫌弃谁了。 程让和七皇子在回到亭子的时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似乎都很有理的样子。 程让惊了,赶紧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做个菜嘛,家里不是养了好几个厨子,让他们做就好了。” 所以,至于为了这个吵架吗? 又不是请不起厨子是不是? 不至于不至于。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引来了两人瞪眼,两人齐齐道:“有你什么事?” 程让:“......” 程让深吸了一口气,使劲点头:“很好,没我事,我一边呆着去,行了吧。” 可见夫妻吵架这种事,他就不该管,是的吧,管了就是多管闲事。 程娇见他有些不高兴了,也不和谢琅拌嘴了,对他道:“也不是没你事,你要是想管呢,下回记得帮我吵,我肯定很乐意。” 她乐意,谢琅就不乐意了:“哎,你要是不占理怎么帮你?” 程娇哼哼:“管它占不占理,我才是他亲姐,我们家帮亲不帮理。” 程让还在生气:“不帮不帮,就不帮。” 程娇气得起身过去拧他耳朵。 程让‘啊’了一声,委屈了:“你好凶!当我我姐夫的面拧我耳朵,你就不怕我姐夫觉得你是个悍妇啊!” 程娇挑眉:“他要是惹我我也敢拧,还怕他看见。” 程让惊了:“...姐夫,你看看她,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她以前就不这样的啊!” 天地良心,他阿姐以前虽然跳脱了一些,但至少不凶啊! 谢琅咳了一声,很不负责道:“只要她不拧我就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小舅子,对不住了! 程让哀嚎了一声,捶足顿胸,只觉得世界对他伤害太大了。 众人见此,顿时笑了起来。 程娇拍了两下他的脑袋:“我弟啊,你要多跟你姐夫学习学习怎么对娘子的,这样等你成亲之后,才有好日子过。” 程让使劲摇头:“不学不学。” 他才不要将娘子宠成他阿姐这样呢,这不是自找罪受嘛!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程让心里憋屈得很,立刻又喊来管事,利索地点了几道菜,他今天要多吃点,以安慰他受伤的心。 谢琅见他这样子,转头和程娇小声道:“要不你教教这未来弟妹怎么管教他好了。” 程娇睁大眼睛看向谢琅:“不是,你这心是不是有点黑啊?” 这么毒,苦我不能一个人受,多拉几个下水是不是? 不对不对,怎么就是受苦了,娶了她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就受苦了。 “天地良心啊夫人,我只是觉得咱们这日子过得不错,觉得他像我们这样的也不错,哪里是心黑了,我这是在帮他,难道说我们这样不好吗?” 程娇:“......” 她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腰,直接扭头不与他理论了。 谢琅一手支在石桌上,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娘子,娘子......” 七皇子打了个哆嗦,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干脆拉着程让跑路:“我们一会再来用膳。” 就不打扰你们了。 真的是,天天腻歪歪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程娇耳朵都红了,伸手捂他的嘴:“你别喊了行了吧,你看他们都笑话我们了。” 谢琅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们夫妻恩爱,他们羡慕都来不及,只觉得可怜自己没长大,还不能娶娘子。” 程娇无语了:“你以为只有你有娘子啊!” 难道别人就娶不上了? 笑话! 谢琅沾沾自喜:“不是只有我有娘子,是全天下我只有你。” 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程娇脸都红了:“哼,尽会说好听的话哄我了。” 若是再过几年十几年,他还能这般说,那就算她输。 这世间男子的话,情浓的时候说的是一套,厌烦了,说的又是另一套,你永远不知道和你说的情话,会不会再说给别人听。 要是真真切切地信了这鬼话,日后若是对方变了心了,不得哭断肠去。 第827章 纪青莲、达奚玄鱼来访 不过程娇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说这种坏气氛的话,他说了,她就听,信不信就是一回事了。 她可以喜欢谢琅,彼时可以与他情深相守,但却不是很信他们一辈子能如此,尤其是这个男子可以普遍纳妾的时代。 就算是他这辈子真的碍于她没有别的女子,但也很难保证他不会有过心思。 她永远的,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会陷入太深,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过不下去了,她还能有意志离开。 她可以爱夫君爱孩子,但永远最爱自己。 夕食之时,程娇让人去喊程让和七皇子过来用饭,等用了饭了,又一起喝茶说了说长安城里的各种八卦,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两人告辞离开。 夕食过后,谢琅又去外院书房处理一些事情,程娇见时候还早,便喊来了铃镜,让她安排做冬衣的事情。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九月,便到了每年做冬衣的日子了。 基本在九月下半个月,朝中官员也有半个月的假日,谢琅早早就与程娇商量,要去田庄里住上一段日子,故而他们不一定长安城。 嗯,可能也会在,看一下夏王府的热闹。 铃镜立刻就道:“先前柳娘子就和婢子提过了,是该带了要做冬衣的时候,得安排起来,还给我介绍了几家绣坊,婢子这两日就会与柳娘子去看一看。” 柳娘子,是府上请的绣娘,据说以前还是宫里出来的,绣艺极佳,平日里也专门做程娇与谢琅这两位主子的衣裳。 “婢子还想着等将这些都安排好了,再来和夫人说。” 程娇点头:“那家绣坊你们看着办吧,快些将事情办好,用料已经要足,也要够好,咱们这么大的府邸,人也不算多,大家做事也勤勤恳恳,总不能亏待了。” 铃镜应了一声‘是’,领了差事离去。 程娇按了按脖子,打了个呵欠,准备去洗浴休息。 第二日,谢琅早早地去朝会,程让过来同她一起用过早食也去了国子监。 程娇闲来无事,也便喊了柳娘子过来,和她说了自己要做的冬衣样式,也没说多久,便听到有人来报,说是纪青莲与达奚玄鱼来了。 “她们怎么来了?”程娇惊喜,连忙起身去迎接,刚刚走到花园,便遇见了她们。 纪青莲一脸兴奋:“程六六,我听说梁家那两个孩子险些出事,是不是真的?那杨润珍真的从永嘉坊坊口跪到临安侯府门前吗?” 原来是来吃瓜的。 程娇翻白眼:“我以为你是想我了,特意来看望我,没想到是来吃瓜的。” 纪青莲笑哈哈:“都有都有,也想你了,我和玄鱼在道观里,天天念叨你呢。” 达奚玄鱼笑容虽淡,却也柔和:“许久不见你了,不知你成婚之后过得如何?不过瞧你精神上佳,想来是不错的。” 程娇大方坦然:“成亲之后确实过得不错,你呢?” 达奚玄鱼道:“道观冷清了些,倒是也清静自在,这些日子青莲过来陪我,也热闹一些,都还好。” 虽说她是迫于无奈修道的,但日子清静,一天天地过着,也没什么忧愁,她也觉得挺好的。 人生难得是十全十美,今生她保全了家人,已然是知足了。 程娇请二人往内院走去,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纪青莲道:“对了,我们还去了一封信给上官娘子,她之前说要给你送梅花节的请帖,我们干脆便喊她一起过来你这边,也好热闹热闹。” “梅花节的请帖?”程娇愣然。 她记得前两年的梅花节,第一年是达奚玄鱼出了事,她和纪青莲去了达奚家,没有看到,第二年,纪青莲倒是去了,但程娇没去。 原因无他,盖因聂静云那会儿刚好生了程湛,她这个做姑姑的可没这个心情去看什么诗词比试。 这一次...嗯,应该可以看到了吧? 应该吧! “是啊,梅花节的请帖,你前两次都错过了,上官娘子知道你定然想去,便给了我们两人一人一张请帖,对了,上官娘子如今已经是风雅诗社的社长了。” 风雅诗社上一任社长是达奚玄鱼这位长安第一才女,可惜她出家修道,不管这些俗事了,便推举了上官云屏做风雅诗社的社长。 “哦,云屏是风雅诗社的社长了?”程娇真的是有些意外,她不好诗书,也不怎么关注这些,原来上官云屏已经做了社长了。 “不过她来了可以晚些回去,昨日程小让还在呢,让他们见个面说两句话也好啊。” 上官云屏和程让可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 程娇有些担忧:“我瞧着他们一点都不亲近,遇见了都恨不得离个三丈远,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哟!” 达奚玄鱼笑了:“你多虑了,寻常人都是这般的,只要他们不抵触这门亲事,大多数都会过好的。” 像程娇与谢琅这般,成亲之前便有了感情,天天想见面,那都是少数。 大多数都是知道了自己要娶哪家小娘子,性格如何,成亲之前见面的次数不会很多。 纪青莲也点头:“你看看你大兄和嫂嫂,我兄长和嫂嫂就知道了。” 程娇想想也是,于是也放心了。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希望臭弟弟夫妻俩日后恩爱一些,想了想,觉得听谢琅的,好好教一教程让做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不可以。 程谦的事情她管不着,也没资格去管,但是程让的事情,她还是管得的。 一行人刚刚在亭子里坐下,纪青莲就止不住好奇心,央求程娇讲一讲梁家和杨润珍的事情,程娇觉得事情有些多,便让铃铛给她们讲一遍。 铃铛对于这活儿也颇为乐意,撩起袖子就做起了说书人。 “这事儿,得从三日前说起。 那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承平伯夫人带着梁家两兄弟去往大恩寺上香祈福,可不曾想到,承平伯夫人上完香出来,那两个孩子竟然诡异地失踪了。 承平伯夫人大惊之下,忙是派人去找,那明慧县主得知此事也是到处求人帮忙找,甚至为了临安侯府能帮忙找孩子,宁愿从永嘉坊门口一路跪到临安侯府门前......” 第828章 可见是人真的不能作孽 若是孩子没能找回来,长安城私底下也会议论此事,感慨唏嘘不已,觉得那两个孩子委实是倒霉可怜。 但如今完好无缺地找回来了,众人放宽了心,也就当是一个八卦来听,好奇地想要追其根本原因。 纪青莲一双眼睛亮晶晶,好奇问:“她为何这般轻易答应了这种跪求的事情呢?” 铃铛笑了:“纪娘子这问题问得好,概因明慧县主求上临安侯府,想要借着临安侯府良心不安来逼迫临安侯府帮她找人。” “不过临安侯府也不是白白咽下这口气,这不,将事情踢了回去,说是帮忙找人可以,但要她跪着道歉,三步一叩首走到临安侯府门前。 若是她不答应,临安侯府拖着不帮忙,万一孩子真的找不回来,一辈子良心难安的就是她了。” “高啊!”纪青莲拍掌赞了一声,“可惜我那会儿不在家中,若不然定然去看一看她跪着的样子。” 纪青莲是程娇的好友姐妹,自然是站在程娇这边,想那些年杨润珍与程娥她们做了多少欺负人的事情,纪青莲也是很讨厌他们。 妾没个妾的样子,庶女也没个庶女的样子。 着实是很没有规矩,叫人很不喜欢。 “那后来呢?人怎么找到的?” “后来啊,还真的是临安侯府的人找到的,她既然是跪了,临安侯府自然也尽心尽力帮她找人,安排了不少人出去到处找,最终找到了那偏僻的庄子里,也找到了孩子。” “听说是程娥身边的两个侍女做的?” “正是她们。”说起这个,铃铛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唏嘘叹息。 想笑,是因为这些人做的事情很蠢,想叹息,是因为大概有些物伤其类,她与铃镜也是侍女,和那红棠绿蕉相比,也是差不多。 如今那两人丧了命,着实是令人有些心慌的。 做奴仆,别看她们如今似乎也挺风光的,但生死不由自己。 “红棠和绿蕉啊...当初程娘子去世的时候不放心,将两人安排回了孩子身边,但又怕她们落到梁家人手里,故而又将卖身契给了明慧县主。” “这般做,好是有好处,至少梁家人不能随便处置了这两人,但她们生活在梁家,梁家岂能容得下外人,再加上程娘子当初做下的种种,承平伯夫人与梁世子恨她入骨,自然也连累了许多。” “听说那两人被安排去做最苦最脏的活,而且吃也吃不饱,穿也没得穿,还被动则泄恨打骂,其余的下人也是看碟下菜,对她们也是极尽折辱,她们估计是忍不下去了。” “再来,梁家凯和梁家安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才生出了想带孩子厉害,等孩子大了,有自保能力再回来。” “那此事,杨润珍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铃铛摇头,“她们两人又不是真傻,明慧县主明摆着想让她们在梁家熬着,照顾好那两个孩子,就算是她们死在梁家,也不会准许她们离开的,她们想走,自然是不会和明慧县主说的。” 红棠与绿蕉那两人打算带着梁家凯梁家安离开,有为了梁家凯梁家安着想的原因,但更多的,也是为了自保,她们在梁家活不下去了。 故而被人撺掇几句,就生了那样的心思。 她们原本打算先让梁家凯梁家安闹失踪,然后她们顺利从梁家离开,回到杨润珍身边。 再然后,她们向杨润珍求去,念在她们伺候了程娥一场的份上,杨润珍但凡有一点良心,也会还了她们卖身契。 到了那个时候,她们就带着孩子离开。 可没孩子被找到了,人还被逮住,落得被杖毙的下场。 纪青莲与达奚玄鱼听罢,皆是唏嘘不已。 达奚玄鱼道:“若是当年程娘子没有闹出这些事,就不会有那么多风波了。” 若是当年程娥没有算计程家的妹妹,或许她不是程家亲生的就不会被捅出来,若是她没有给梁平远下绝嗣药,那么就不会招来承平伯夫人和梁平远的记恨,两个孩子也不会被牵连。 或许梁平远再娶,又有了新的孩子,这两个孩子的日子比不得母亲在的时候好过,但到底是梁家子嗣,再有红棠和绿蕉照顾着,又有临安侯府这个外祖家镇着,定然不会过得太差。 可见是人真的不能作孽,若不然不知哪一天会报应到自己头上。 红棠和绿蕉,还有梁家凯和梁家安,都是被程娥害苦的。 达奚玄鱼这话,程娇赞同,当年若是程娥没有搞那一出,大家虽然关系也不好,但到底是一家姐妹,就算是程娥走了,他们这些人也会照拂那两个孩子一些。 可惜,她既然做了那等想坑人一辈子的事情,程娇、程让虽然没有再报复她,但也已经和她恩断义绝,不会再管她的任何事了。 至于程姝,至今还怀恨在心,只是苦于没办法报复。 纪青莲也是摇头:“经过此事,这两个孩子估计被管得更严,过得更苦吧。”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纵然还有些记恨程娥曾做下的恶事,但也为这两个孩子的命运感慨。 上官云屏来的时候,一行人正说完了这些事,铃镜去将人迎了进来,众人见是她来了,也忙是让开一个位置让她坐下。 上官云屏先将三封请帖送了出来:“你们若是得了空闲,记得要过来看看啊,这可是难得的热闹。” 程娇与纪青莲自然是连连答应,她们闲着没事,自然也想凑这热闹。 达奚玄鱼却是有些犹豫,不过也接过了请帖:“我到时候看看情况,若是下山容易我便下来,若是风雪大了,便不来了,风雅诗社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上官云屏才学不差,而且身份也够高,众人也信服她,这一年风雅诗社成员也多了不少。 “对了,那吴蒹葭嫁人了,那伊人诗社的社长是谁?”程娇问了一句。 “还是吴蒹葭。”上官云屏微笑,“吴娘子估计不想将这位置让出去。” 达奚玄鱼闻言当时就摇头了:“这些个诗社,都是未出阁小娘子们玩的,小打小闹,就玩一个热闹。” “她一个成了亲的妇人还掺和,坏了规矩,这将来人人效仿,这梅花节估计也不是以往的梅花节了。” 第829章 兰氏是不是有大病啊! 梅花节由来都是小娘子们的热闹。 小娘子们平日里凑在一起,虽然也有几个不和的,但她们大多都在吃喝玩乐,不掺合利益,梅花节也只比才华本事,谁输谁赢,都不得记恨。 但成了亲的女子就有些不同了,有了丰厚的陪嫁,掌了权,很多时候都会想到利益得失,不似做小娘子那会儿天真。 由着这些妇人掺合进去,日后的梅花节恐怕就要变了味道了。 以往参加梅花节诗会的大都是十四到十七岁的小娘子,就算是要霸占榜首,那也是几年。 但若是成了亲的妇人还能参加,那些才学好的年年霸着榜单,旁人没有出头之日,还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大家都喜欢小娘子斗诗,年轻好看,神采飞扬,可不喜欢看那些三四十岁妇人斗诗。 纪青莲惊了:“不会吧?” 上官云屏看了程娇一眼,然后道:“我听说程二夫人如今也进了伊人诗社,也不知真假,不单单是程二夫人,还有其他的......” 程娇:“...她也要参加梅花节的比试么?” 上官云屏脸色尤其微妙:“...我听说似乎是要参加。” 程娇:“......” 程娇都无语了,兰氏是不是有大病啊! 她都几岁了,都快四十了吧,跑去跟十几岁的小娘子斗诗,要不要把榜首直接给她算了。 程娇觉得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若是兰氏真的喜欢,自己和差不多同龄的那些玩一玩就好了,这样跳下去和小娘子们斗,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实在不行,在一旁看热闹不行吗? 达奚玄鱼眉头都皱紧了:“你们就准许她们这些人参加?” 上官云屏道:“我们不准许能有什么办法,梅花节的事情,向来都没有人管,参加比试也是诗社之间的约定,伊人诗社非要让这些人登台比试,我们也不能将人赶下来。” “就是大家以前都默认是未出阁小娘子才能参加,成了亲的都要退出,可谁知道吴蒹葭非要破坏这规矩,她自己成了亲了占着伊人诗社社长的位置,还把这些人招了进来。” 上官云屏叹气:“我们也叫过几家诗社的和她说道,让她让出伊人诗社社长的位置,让那些成了亲的女子莫要参加比试,可她偏生不听,我们也奈何不了她。” 纪青莲听了就急了:“那现在怎么办?” 这样下去梅花节还有什么意思,比诗词,干脆比谁身份尊贵,谁年纪大好了。 上官云屏对程娇道:“今日我前来,其实也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的,请你帮忙问问程二夫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若是可以,让她们退出最好了。” 程娇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那我得了空闲就去问问,只是她那人尤其固执,我不保证事情能成。” 上官云屏却笑:“世间的事情,也不是事事都能成的,劳你费心了,其余的就不用管。” 尽了心了,还是没成,那她们想其他的法子就是了,这本不是程娇的责任。 程娇闻言心中也甚是高兴,她可是打算和上官云屏这未来弟媳好好相处的,大家都能讲道理,那自然是更好的。 “今日吃蟹。”程娇立刻拍板,“这两日府上又送来了一些蟹,如今正是吃蟹的好时机,之前做的醉蟹也还有,你们也可以试试,你们有不能吃的吗?” 三人齐齐摇头。 不能吃,女子来了月事是不能吃蟹的。 至于达奚玄鱼这个出家修道的,虽然说平日里很多时候她也茹素,但除了一定要避开的牛、乌鱼、鸿雁、狗这四种,其它的也不介意吃,讲究的就是一个顺其自然。 她出家修道又不是真的为了修道,自然是能不亏待自己就不亏待自己了。 程娇见此一喜:“那今日咱们就来一个全蟹宴,若是不够,再加两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再加一份菊花饭。” 纪青莲想想也觉得美,立刻补了一句:“再来一点青梅酒。” “行,再来点酒,友人相聚,岂能无酒,先前陛下赏了不少好酒给谢琅,咱们偷偷喝点。” 元景帝这个舅父,真的是做得太好了,知晓谢琅好酒,良酝署酿造的御酒哪一样都没少了他,再加上各地的贡酒,也分了不少给他。 不过谢琅如今早已不像以前那样酗酒,偶尔也只是和程娇小酌两杯,再或是和御史台的人或是和薛空青喝点,如今剩下的还真不少。 “你们若是喜欢,一会儿也可以带一些走。” “真的?”纪青莲眼睛都亮了。 “自然是真的。” “那我多要一些。” “没问题没问题。” 午食之时,四人便在花园荷花池边吃了全蟹宴,再将一众御酒都品了个遍,吃得尤其满足。 离开的时候个个都连吃带拿,挑选了两坛自己喜欢的酒,再带上一小坛做好的醉蟹,这一小坛不多,装的也就是十只蟹左右,够她们吃几天了。 纪青莲拿得尤其顺手,还表示吃好了下次还想要。 倒是达奚玄鱼和上官云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上门作客还连吃带拿的。 程娇笑容真诚:“也不必如此,待你们得了什么好东西,送些我就是了。” “再说了,又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良酝署那边的御酒,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也不算难买,至于醉蟹,像是咱们这些人家,家家都可做,就是味道有些许区别罢了。” 两人一听这话,当时想想也是,也就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带着东西走了。 达奚玄鱼回道观,纪青莲打算回永平侯府,邓宛然的肚子很大了,她想回家陪着嫂嫂。 纪青莲落在后面,犹豫了一下问程娇:“我得了空闲就过来找你玩,你不会嫌弃我吧?” “肯定不会,你想来就来,我虽然成亲了,有了夫君,但你仍旧是我的好姐妹嘛,我不可能有了夫君就将你丢在一边去了,你、程让和谢琅,对我而言都是一样重要的人。” 从幼年就一起长大的姐妹,说一句同穿一条裙子长大的都没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祸一起闯,她在程娇心中和程让是一样的,是至亲的姐妹。 亲姐妹,怎么能嫌弃她呢。 虽然有时候她确实想和谢琅一起腻腻歪歪的,但纪青莲若是来了,她也没有什么意见。 第830章 还有人能爬上你的床?当我是死的吗? 纪青莲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真的?” 程娇笑出声:“不是真的,难道还有假了?你哪次来找我,我是不欢喜的?” “纪荷花你难不成忘了?对我而言,婚姻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固然占的比重不轻,但却也不是全部。” “我总不可能有了夫君或是有了孩子就忘了亲人姐妹吧,不过我要忙的事情也不少,可能不像以前那样能时时去找你,需得辛苦你多往我这里跑。” “你看程小让,不是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我和谢琅什么时候嫌弃他了,他什么时候觉得他来是打扰了?” 程让可从来没觉得他来姐姐姐夫这里是打扰,这简直就是他另一个家一样。 程娇又问她:“你在我心中和程让还有区别?你换个方向想想,就当是来看姐姐,你觉得姐姐姐夫会嫌弃你吗?” 纪青莲一听这话,豁然开朗,顿时像是暑热天喝了凉饮似的,浑身上下都舒畅。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来找程娇玩,只是程娇成亲了,而且还是刚刚新婚,她这不是怕打扰了人家小夫妻,而且成天往跟前凑有些不知分寸,惹人嫌。 这些日子她也实在是无聊,这才跑去了道观找达奚玄鱼。 如今听程娇这么说从未觉得她来找她是打扰,顿时就开心了。 “那我过两日就来找你。” “不用改日,明日就是九九重阳,我和谢琅打算带着七皇子一起去城外的庄子里走走,昨日程让来了,也喊了他一起,你若是要去登高游玩,也可以一起去。” 纪青莲立刻就心动了:“程让也去,好啊好啊。” 虽然她也有点想和家人一起登高,但她家那四个人,嫂嫂怀孕了,兄长得了空闲肯定在家陪嫂嫂,至于爹娘,那两个能躺着绝对不想站着,对于这种事根本没兴趣。 她还是跟着程娇一起玩吧。 程娇开心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早上你便过来,我们带你出去玩。” “好好好。”纪青莲当即就应了下来,然后高高兴兴地坐着马车回家去了。 待这客人都送走了,程娇便打了个呵欠,转头往屋里走去。 太困了,往日里她要么吃过饭再回去睡个回笼觉,要么就得睡个午觉,今日耽搁了,委实是觉得有些累。 这一觉不睡到傍晚,谁也别来叫她。 大概是无事挂怀,心宽心安,程娇这一觉倒是真的睡得挺舒服的。 不过还未睁眼,便察觉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抬脚一踹—— “程娇!”谢琅按住了她的腿,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你能不能别乱踹了?” 这是又想将他踹下床还是咋地? 还是她嫌他太过火了,不想让他做个男人了是不是? 程娇惊醒,见身边的人是他,松了一口气了,见他脸都要黑了,她也有话说:“谁让你突然冒出来,我还没说你吓到我了呢!” “你试试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你踹不踹?” 谢琅:“......” 好吧,她似乎也有理,但是...... “咱们都成亲多久了,你难不成还认不出我来吗?再说了,除了我,难不成在这景阳侯府里还有人能爬上你的床?当我是死的吗?!” 程娇:“......” “我记得我睡的是下午觉。” 她隐约记得这个时候他是不应该在的,不然她也不会被吓到。 难道她记错了? 想到这里,她俯身往外爬,掀开遮光的床幔看了看,外面金灿灿的是一片夕阳落日霞光。 正是夕阳日落之时。 她松了口气,是的吧,她确实没记错。 她躺了回去,侧头看他,见他半歪着靠在床头,衣襟微微敞开,似乎还有些生气,微微斜眼看她,整个人似是慵懒风流至极。 便是他这个样子她也见过不少,但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这夫君,真的是太勾人了。 男人怎么能那么勾人呢...... 不过他长得那么好看,她稍微吃亏点道个歉,似乎也行吧,毕竟刚才是真的差点给他一脚了。 想到新婚第二日她把人踹下床的事情,程娇也有些心虚。 于是,她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哄他:“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下一回我认清楚人再说,保证不会乱踹了。” 谢琅睨了她一眼:“你得喊我什么?” “夫君~夫君~行了吧?” 谢琅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道歉,委实是没有诚意。” 程娇有心想问‘那你要我如何才算是有诚意’,但是想想每次他提要求的时候都是何等的得寸进尺,尽出坏主意,当即就觉得不能让他来提要求。 尤其是她昨日以‘明日要早起’为由,拒绝了他的求欢,今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尤其不开心,还非要将她闹醒,让她看看他,这才去了朝会。 可见是有多坏心眼。 若是让他来提要求,估计得变着法地讨回来......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斟酌片刻,对他道:“那我给你做个吃食怎么样?” “吃食?”谢琅挑眉,“你看我,像是却吃食的吗?我这府里养了大大小小的厨子,得十个了吧,我还缺了你做的一口吃的?” “那昨天谁说让我给你做吃的?”他为此还和她吵呢,难道他忘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他还很理直气壮,“娘子,人都是会变的,昨日我想吃娘子做的吃食,吃到了自然开心,但今日不想吃了。” 程娇:“......” 这么狗。 程娇没辙了,气得咬唇:“那你想如何?” 谢琅等的就是这句话。 闻言微微挑眉,眼底尽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先是拂开她耳边的一缕发丝,亲了亲,这才走到她耳边道:“我别的不求,求只求今夜与娘子共度良宵,春风一度,娘子,我昨日新得了一本春......” 程娇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免得他说出更不要脸不要皮的话。 真的是,现在这个时候,院子里肯定是有人在的,若是被人听了去,他不尴尬她还尴尬呢。 “你就不能提一些正经的要求?” 第831章 这么一想,纪家娘子真的是人美心善 她又羞又恼,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上的薄红,眼眸含水,似有潋滟春情。 谢琅笑了笑,慵懒地靠在床头,眼底满是笑意。 他似乎是很喜欢看她这般又羞又恼,气得要跳脚的模样。 “我正经啊,我怎么就不正经了?咱们是夫妻,这事,那不是再正经不过了......” “娘子,你别太害羞了......” 程娇都不想搭理他了,赶紧越过他穿了鞋子下床,若是再和他争辩下去,也只会被他往歪里带,说不准连饭都不用吃了。 白日荒唐,哼,他这般没脸没皮的,定然是做得出来的。 “铃铛,夕食准备好了吗?” 铃铛在院子里应了一声:“回夫人,多做好了。” “那就让人摆饭。”程娇在窗边说了一声,回来又掀开遮光的床幔往里看,“你还不起来,一会儿人就要来了,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之前。”谢琅靠在床头不想动,有些哀怨,“我也想像娘子这般天天睡觉。” 可把他给委屈得。 程娇顿时一阵心软,上前去帮他将衣裳整理好,柔声哄他道:“好了好了,你辛苦了,你是咱们家的功臣,起了吧,一会儿人就要来了。” “那你帮我穿衣。” “穿穿,行了吧。” 程娇认命地帮他将挂在一旁的上衫取过来,看着他像是大爷一样站在那里伸出手让她给他穿衣裳,顿时又是一阵气闷。 哼! 他难道就没长手嘛,就该让他自己穿。 谢琅得了娘子亲自伺候,顿时心情甚好,揽着她在怀里亲了亲:“娘子......” 真的是腻腻歪歪的,程娇以前都不知道他能那么腻歪。 “好了好了,我饿了,去吃饭吧。” 程娇赶紧去隔间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然后与他一同出来吃饭,待坐下来喝着茶等着下人上菜的时候,他又是一派正经,光风霁月。 程娇咬了咬唇瓣,心中暗骂了一句‘狐狸’。 “今日纪荷花来了,我问了她要不要明日一起去田庄,她说她也去,咱们明日带上她一起。” “她不是去了道观吗?” “今日回来了。” “行啊,她要去就去。”反正都带上七皇子和程让了,也不多她一个。 不过说到纪青莲,谢琅一下子就想到了薛空青,想到他身上的那些事,顿时有些发愁。 “你说,我们要不要喊了老薛一起?” “老薛?”程娇眨眼,“我听说他有个叔祖和他住一起,重阳他或许会和他叔祖一起过吧,要不你派人去问问,若是他想来,那就来呗。” 反正又不能独独两个人相处,既然都这样了,那就人多热闹点也行。 “行啊。”谢琅赞同,这样的话就热闹了,他想了想,又问程娇,“你觉得老薛和纪娘子这事还有可能吗?” 程娇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诧异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事?” 程娇记得,似乎是他们成亲的时候吧,纪青莲和薛空青说过什么吧,反正后来是一点声都没了,纪青莲也没再提过此人。 程娇以为这两人早已是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再也没有牵扯了。 “不是我想啊,是怕有人要倒霉了。”谢琅头疼得很。 不是他想给薛空青牵红线,他真的是挺担心这姓薛的某人,万一元景帝真的给他赐婚,把刘家女赐婚给他,他真的是要完了。 这么一想纪家娘子真的是人美心善,是个能过日子的。 “谁要倒霉了?薛太医?”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难道是薛太医惹下什么情债,现在找来了?” 不是吧? 那薛空青虽然冷漠疏离了一些,但瞧着也是正人君子,既然不喜欢不愿意,就不会给谁人希望的。 故而,便是薛空青拒绝了纪青莲,程娇对他也没什么不满。 说到底,纪青莲看上人家那时纪青莲的事情,总不能逼着对方回应吧。 “也不是。”谢琅看向亭子外面的风景。 秋风微凉,有几片浅黄的落叶随风飘落,他心头也像是这秋日一般,平静又微凉。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程娇说这些事,而且有些事情,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 想了良久,他才对程娇道:“我观陛下有为他赐婚之意,还不如如何呢。” “什么?赐婚?”程娇惊了,“谁人?” “嗯...刘家女......” “那个刘湘月!”程娇微微咬唇,脸色也不好,“她不是看上你了吗?那刘家也满心算计着你赶紧休了我好给她腾位置,怎么又扯到老薛了?” 说起这承恩侯府刘家,程娇也是极为不喜。 且不说刘世子给谢琅送美人之事,后来程娇还知道了刘家的算计,原来是嫁不成太子,做不了太子妃了,转头盯上了谢琅。 程娇就想不明白了,这天大地大,未定下婚约的优秀男子何止千千万,怎么非得盯着人家有主的。 “而且陛下为何要给他们赐婚?难道是承恩侯府看上老薛了,求了陛下?” 若是如此,薛空青真的是有点危险了。 承恩侯府是刘皇后的娘家,刘皇后早早故去,元景帝念及往日情义,向来也对承恩侯府不薄,先前还想人家刘家女做太子妃,也就是后来太子出了事,这桩亲事才不成了。 程娇心想,若是没有她,元景帝会不会将刘湘月赐婚给谢琅,那真的是说不准的。 “这应该是陛下的意思,承恩侯府尚且不知。”谢琅头疼,“当日陛下问我刘家女之事,说要给刘家女安排一门亲事。” “他先说了霍荀,我便说霍家对天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霍家几代人为大盛付出的份上,便准了人家自主婚配。” “我刚松了一口气,陛下又说到了老薛。” 霍荀这边,谢琅可以借着霍家的功绩替他拒了,但薛空青这边就很难说,尤其是他的身份太过尴尬,元景帝想要许一门亲事牵制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于薛空青的事情,谢琅是真的不敢多说,多说多错。 他怕这不行那不行,元景帝一怒之下将薛空青给杀了,来一个斩草除根,那就完了! 谢琅觉得,若是薛空青和纪青莲能成,对薛空青来说,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事到如今,他想离开长安,恐怕是很难了。 第832章 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一个人回头的 程娇听他说了半天,也皱紧眉头,问他:“此事你和老薛商量了吗?” 婚姻大事,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想娶什么样的娘子,过什么样的日子,那都是得看薛空青自己的想法的。 而他们这些外人,说的再多,替他想的再多,他若是不愿,也没什么意义。 谢琅叹气:“我还不知如何同他开口,只是求了陛下,若是陛下要赐婚,便先告诉我他要给老薛赐婚哪家小娘子。” 至少在陛下做决定之前心里有数。 若是个好女郎,薛空青觉得可以接受,也未尝不可就此认下,若不是个好女郎,就该早做打算,看看能不能有所更改。 程娇听着他这话却不赞同:“你理应先和他说的,若是他觉得可以拖着,那便这样等着,若是他觉得需得早做打算,将妻子定下来,那就得定下来。” “便是你说的纪荷花的事情,且不说他怎么想的,纪荷花也未必是愿意嫁他了,我说实在话,若是他是因为没有旁的选择,只觉得纪荷花人还不错,要娶她做娘子,我是不赞同的。” 侍女将饭菜都送了上来,然后微微屈膝退到一边守着,谢琅刚刚拿起筷子,听了这话却是一愣:“她会不同意吗?你也不赞同?” “当然。”程娇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缓慢,“虽说纪荷花以前确实瞧中了他,可他之间不是已经拒绝了吗,我的好夫君啊,这天底下,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一个人回头的。” 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心境不同,感情同样也不同。 谢琅愣住:“是这样吗?” “当然。” “可是我对娘子...嗯,不管娘子什么时候回头看我,我都是一直跟在娘子身后的。” 说着说着,这又给自己‘述真情’,程娇嗔了他一眼,但想想他对自己确实好,都将她纵容得要无法无天了,心里也有些欢喜。 她嗔怪道:“世间之人大多数如此,但人那么多,总有一两个意外的,嗯,你大概就是那个意外,你不能以自己的目光看待其他的事情吧。” 谢琅想想也是:“有道理。” 至少世间九成的男子,若是有一些家底,那都想纳一个两个美妾,生一堆孩子,开枝散叶,越多越好,他就不一样了,他只想和娘子在一起,也不在乎子嗣。 谢琅伸出筷子给程娇夹了一块鸡肉:“吃吧,你爱吃的。” 程娇开心:“我什么都爱吃。” 人生这一辈子,唯有吃这方面,她从来都不委屈自己,不亏了自己这张嘴。 谢琅又问她:“你为何不赞同呢?” 程娇含糊道:“这道理也简单,你也知道我与纪荷花感情好,我啊,只希望她嫁得良人,嫁她想嫁之人,嫁真心真意想娶她之人。” “虽然说这条件有些困难,毕竟大多数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定下的亲事,但我并不愿她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明白吗?” “若是薛太医在这个时候,斟酌来去,觉得纪荷花是他最好的选择,这才打算要娶她,那他将纪荷花当成什么人了?” “我也定然会看不起他。” 如此,将人家小娘子置于何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而且既然不是真心想娶,那若是婚后他仍旧这般冷冷清清的,夫妻感情疏离冷漠,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简直是坑人。 程娇虽然有时候很想吐槽谢琅坏主意多,人浪起来脸都不要了,但其实心中也是暗暗窃喜,很是喜欢。 只要他不是和别人这样,只是和自己娘子,她都可以当作是夫妻恩爱,伦理纲常。 再说了,她是真的很喜欢他迷恋她的样子。 谢琅又是一愣,大概也明白程娇的担心和不满之处,怕是薛空青娶了人不管,坏了人家女郎的一声。 于是,他便为薛空青解释道:“你想多了,老薛这人虽然冷清,但也是个正人君子,他若是决定了要娶,定然会好好对待人家的,你担心的这些,定然不会发生。” 说到这里,谢琅便忍不住提起薛空青那位叔祖逼着他成亲生孩子的事情,薛空青一直拖着不肯,只说他志在游历四方,就怕耽搁人家女郎。 又说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找个女子生下孩子,然后再给那女子一笔钱让她再嫁,可他还是不肯,说什么对人家不负责,让孩子自小没了母亲,也是对孩子不负责。 程娇听罢,顿时悬着的心也安稳一些,若薛空青真的是这样一个人,他若是真的决定了要娶,确实也会对娘子好。 “行了,咱们说这些没意思,你还是找个时间把这事情和薛太医说一说吧,早知道早做打算,你愁也没用。” 这倒是正理。 谢琅点头,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一起用了饭,饭后程娇便让人准备热水,催促谢琅去洗漱,自己则是让铃铛将这几日晒好的红枣送过来。 带着铃铛和春晓、春采挑选一些个头大模样好的,仔细地收拾好。 这红枣是程老夫人给她的陪嫁庄子产出的,不多,就七八棵枣树,红枣生得也不多,但个头比寻常的枣子大,也好吃。 程娇每年都会派人去庄子里摘一些回来晒了自用,或是送一些给身边亲近的人。 程老夫人见她喜欢那几棵枣树,在给她陪嫁的时候,便将那庄子给了她,地方不大,有良田二十亩,再有果林,山地,统共也就是五十亩大小罢了。 最近正是最好的一批果子长成的时候,庄子里的管事命人仔细摘了,亲自送了过来,放在晾晒了一些日子,终于干了。 程娇便想着收拾出来,该收的收起来一些,留着慢慢用,给做吃食的做吃食,该送人的也送一些出去。 虽说不值钱的玩意,但他们这些勋贵世家,谁也不缺了什么,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意,而且此物于女子甚是滋补,东西也很不错,是一件不错的礼。 再不济,她做一些阿胶枣,送出去,更是不错。 第833章 别问,问就是很后悔 程娇挑选了一筐最好的红枣,留了半筐自用,其余半筐便分装到个个盒子里,改日拿来送礼。 之后又给铃铛铃镜、周管事等人各分了一篮子,再有剩下的,便准备留着做阿胶枣,到时候同红枣一起分出去。 碰见好吃的东西,送些姐妹,孝敬长辈,她自己欢喜,长辈也欢喜,姐妹也欢喜。 再有剩下的,就放厨房的库房,留着做点心、汤水等等。 “等过了明日,咱们就做一些,眼下刚刚晾晒好的枣子,作出来的阿胶枣最是好吃。” 铃铛想起去岁吃的阿胶枣,连连称‘好’,又道:“婢子一会儿去库房看看有没有阿胶,够不够,若是不够,便出去购置一些。” “嗯,你看着吧,钱银去铃镜那里支取。” “好。” 程娇看着这些红枣,心中感慨:“红枣好了,柿子也该熟了,今年怕是吃不上程小让院子里的柿子了。” 铃铛闻言就道:“这有什么难的,命人去摘一些好了。” 程娇摇头:“还是算了吧。” 若是她还未出嫁,想吃了,偷偷跑去程让的院子里摘,也吃得尤其开心,可如今都出嫁了,眼巴巴地叫人回去摘,她总觉得似乎没那么有滋味了。 庄子里也时常送果子过来,秋日里柿子不少,自然是不缺...但她吃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程娇办完这些事,挥手让侍女退下,自己回到屋中的时候听见书房里有动作,便走了进去,只见谢琅正歪在木榻上,靠着软枕看书。 他穿了一件青色的交襟长衫,洗了头,这会儿还没全干,头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晾着。 他冲着她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 程娇心道你这是招旺财呢,但还是几步走了上去。 谢琅顺势将她拦在怀里,问她:“就要吃四郎院子里的柿子?” 程娇没有作声,谢琅又道:“要不我与他说说,让他将那柿子树让给你,你觉得如何?” “什么让不让。”程娇无奈了,“你又想挖临安侯府的树了?” 先前是她院子里的树想挖,如今连程让院子里的树也想挖了。 而且程让最喜欢吃柿子,也最喜欢那棵柿子树,若是谢琅敢挖了他的树,估计要气得原地发疯不可。 谢琅睨了她一眼,笑道:“不是我想挖,主要是娘子喜欢啊,我为了哄娘子开心,也治好对不起岳家了。” 这可真的是会哄人得很。 程娇轻哼了一声,也就是他这张嘴了,哄得她有时候都找不着北了。 “咱们若是挖走了,程小让得原地发疯,气得拔刀砍你。” “娘子你就说你要不要了?”谢琅用书册敲了敲手心,才不管小舅子会不会气死呢,只要他娘子高兴就好,“你若是想要,我便与他说就是了。” 程娇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也只是一瞬,她便摇了头:“君子不夺人所好,尤其那还是我弟弟呢,我不过是好吃一口,他可是好吃好多口,为此还非要住在那小院子里,还是算了吧。” 她连四闲苑自己种的几棵树都没挖走,何况是程让的。 谢琅想了想道:“那我同周管事说一声,让他找一找有没有好的柿子树,若是有好的,挖两棵回来种,吃上两年,习惯了就好。” 程娇嗯嗯了两声应下,不过她又想起一桩事:“过些日子我们不是要去庄子里住些日子吗,到时候我们好好尝尝,看看那棵好就挖,若是还是找不到好的,再麻烦周管事,你觉得如何?” 谢琅笑了,夸赞她道:“娘子这般安排甚是妥帖,不愧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女郎。” 如此一来,自然能更好地找到和她心意的,也省去了周管事不少事。 程娇被他夸得脸色微红:“我只是不大喜欢麻烦人而已。” 是了,纵然是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几年富贵荣华的日子,但她还是不大喜欢这种上头贵人一句话,下面那些人就跑断腿的行为。 她能自己做的,便都自己做了。 若是有更方便直接可以解决问题的法子,她自然也很乐意。 “娘子心善。”谢琅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也有些笑意,他这娘子,对外俨然一副有仇必报很不好惹的模样,但其实,是最心地善良的人了。 她讲道理,待人和善,待人以诚,也时常为他人着想,甚至是...面试面对府中的下人,她也会真心地听他们想要什么,若是事情不大,她也都会成全,从不将那些人视为奴仆。 每每与她在一起,他都觉得心跳都真实了许多。 他垂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与娘子在一起,是我此生的福气。” 程娇脸色微红,但也抬头亲了亲他:“和夫君在一起,也是我此生的福气。” 在这个世间上,估计是再也没有这般喜欢她、纵容她的人了。 谢琅心头一动,就要亲她,程娇伸手挡了挡,冲着他摇头。 “怎么了?”难道他还亲不得了? 程娇咬唇:“我还没洗。” 谢琅挑眉,眼底的笑意蔓延:“那娘子,我们一起洗去。” 程娇:“...不要。” 她委实是不想和他一起洗的。 虽然之前不是没洗过,但洗着洗着他就想在那里,程娇不肯,他已经惦记了好些日子了,每每都问她要不要一起洗。 程娇见他还想说什么,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捂他的嘴:“别说了,不准再说了,你要是再说,你今夜就睡书房。” 谢琅无奈,只好遗憾作罢:“那好吧。” 程娇又道:“还有,我们明日要出门,你要记得,明儿个程小让纪荷花都来了,我还起不来,我要你好看。” 他要是敢让她起不来,她至少得让他睡半个月书房。 哼! 程娇说罢这些,赶紧就溜了,再和他扯下去,估计被他哄几句,真的一起洗了。 谢琅看着她一下子就没影了,也是无奈:“早知道就不去登高了。” 去什么登高啊,还带这那么多人。 在家里和娘子一起睡觉不香吗? 别问,问就是很后悔! 第834章 天下的两脚兽那么多,但铲屎的最可爱 碍于‘睡书房’的威胁,程娇第二日的时候,总算是顺顺当当地起了床。 不多时,程让、纪青莲也到了,于是夫妻二人大手一挥,就带着这两只还有七皇子一同出城去了。 侯爷皇子出行,带着亲卫和禁军,再加上一堆伺候的侍女家仆,浩浩荡荡的,有近两百人,从街市行过的时候,众人纷纷退避在一旁,连看都不敢多看。 程娇掀开车窗的帘子看了一眼街市,再看一看外面跟着的人,原本出游的兴奋消退了不少。 “难怪那些个贵人都不喜欢出门,劳师动众,委实是心里不是滋味。” 谢琅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闻言伸手揽了揽她的肩头,让她靠着自己躺一会儿,劝她道:“习惯了就好。” 难道他喜欢出个门还带一堆人吗? 当然是不喜欢的。 只是他们出行,且不说带着一个七皇子,需得带足了人手保证安全,便是他们夫妻俩,同样也有潜藏在暗中的敌人,自然也得确保安全。 他们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吧,故而只能多带点人手,确保安全。 程娇靠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衣角嘀嘀咕咕,谢琅抚了抚她的秀发,安静地听着。 长安城的治安自然是极好的,平日里程娇带上侍女,再点两个随行的护卫,便可出门玩去,甚至有时候,她和纪青莲连护卫都不带。 出城可能危险一些,但带上十个十几个护卫,那也算是安全的。 也就是嫁了他,这才遇见这些事情,叫她过得并不是那么随心痛快。 马车一路穿过了朱雀大街,出了长安城走在官道上,大约是走了半个时辰,又转道往边上的岔路走去,再过两刻时,便到了田庄的大门口了。 马队浩浩荡荡地进了田庄,管事领着田庄的众人前来叩拜迎接。 这位管事也姓孙,但和昆仑仙居的孙管事性格不同,是个老实踏实之人。 谢琅扶着程娇下了马车,垂头看那跪了一地的人,便道:“孙管事留下,其余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必惧怕。” 众人叩谢主家,这才敢起身,有些人怕是得罪主家,慌忙离去,有些大胆的则是小心地看了一眼主家,见那一众男女皆是男俊女美,华服金钗,心中暗叹一句同人不同命。 七皇子长呼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体内的浊气全数吐出来:“山林之地,总觉得呼吸都顺畅许多。” 程让在一旁道:“那确实应该出来走走,总是呆在屋子里,自然是觉得憋闷,出来看看外面的天高地广,便觉得尤其舒泰。” “你瞧着这山这水这人间,是不是山也温柔水也温柔。” 七皇子点头赞同:“你说的有理。” 平日里他不是在皇宫就是在景阳侯府,甚少有出门的时候,他长居的地方也不缺树木,但如今往这田园之中走一走,确实觉得这山水都眉清目秀。 纪青莲抓着绳子,按住了就要撒野往田地里跑去的旺财:“旺财旺财,你要是敢乱来,当心我打爆你的狗头。” 旺财在原地用爪爪刨土,狗脸上全是委屈。 本旺财好不容易出来撒欢了,居然还拴住本旺财跑,我虽然是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 “旺旺旺!” 旺财迈着小腿快速到了自家主子身边,咬了咬主子的裙摆,委屈得不行。 谢琅伸手捏住它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不许咬裙子。” 旺财继续委屈巴巴。 程娇赶紧将它从谢琅手中解救下来:“好了好了,你别拎着它了,再拎它就要生气了。” 旺财安全落地,‘呜呜’了两声,用脑袋供她手心,咬着栓狗绳子挨在她身边不肯离开。 天下的两脚兽那么多,但铲屎的最可爱。 纪青莲气得脸都歪了:“你这没良心的,我也是养过你的好不好,你倒好,只记得你家主子。” 程娇赶紧将绳子接过来,乐道:“对不住对不住,这是我的狗。” 她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也是开心得不行,也不枉费她喂了它那么多好东西,这可真是个认主的。 纪青莲气哼哼:“等我回去了,我自己养一条,我要养一条高大的,恶犬,哼!气死你这不识好歹的。” 程娇安抚完了狗,又劝她:“你同旺财计较什么啊,它啊,就是一条一无所知的旺财嘛。” 纪青莲斜睨她:“你很得意?” 程娇微微抬起下巴:“是啊,怎么着。” 七皇子用手臂撞了程让一下,有些担忧道:“这两位不会吵起来吧?” 程让一脸平静,见他担忧,连忙道:“没事,吵几句而已,就算是打起来了,一会儿也能和好,无需大惊小怪。” 七皇子:“???” 他不是很懂嗳! 程让见他的表情有些懵,便同他道:“看不懂就是了,她们就是这般人。” 谢琅和孙管事说了几句,便让他带路去往歇脚的院子,他伸手牵着程娇的手,程娇另一只手里则是拉着狗绳,慢慢地往前走去。 程让与七皇子跟上,走了两步,见纪青莲不动,便问她:“你怎么不走了?” 纪青莲险些翻了个白眼,不高兴道:“你们这都成双成对了,倒是我,独独一个人。” 程让脸一绿,差点没绷住脸皮扭曲:“什么成双成对,你若是不会用词,就闭上嘴巴。” 纪青莲:“......” 她看看程让,再看看七皇子,眼珠子一转一转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纪娘子!” 程让真的生气了,这人脑子里想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纪青莲见他真的要恼了,赶紧道:“是我说错了,对不住。” 程让哼哼了两声,勉强满意了:“还不走,阿姐走远了。” “就走就走。”纪青莲赶紧带着侍女跟上,不理会这两人了。 七皇子摇头:“这位纪娘子也是真性情。” 若是旁人见了他这位皇子,不说拘谨,但定然会收敛许多,不敢放肆,倒是这位纪娘子,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程让咳了一声:“骄纵惯了,你也别和她一般见识。” 七皇子笑了:“我哪里与她一般计较,旁人都敬我是皇子,但我更喜欢大家都将我当作李沛,随心随性自在,多好啊。” 第835章 夫君啊,要说心黑还得是你啊! 七皇子这话说得真诚。 他身为皇子,身份尊贵是尊贵,却也高高在上,隔了他与许多人的往来,世人见了他,也只敬他是七皇子。 若是他有雄心,高高在上也未尝不好。 可他的身体这般,能活多久都难说,那些权势他也没有力气去掌控。 也就是他这样的身体,元景帝将他过继给了福王,让他长久住在长安,不就番,朝堂之上无人敢说什么。 但凡他身体好一点,那奏书都该堆满元景帝的龙案了。 而他如今也只想过安静的日子,皇子的身份能护佑他,但与人相交,他却也希望别人将他当作李沛,与权势无关,只因他个人。 不过能将他当作李沛的人,确实是不多。 程让是程娇的亲弟,是他兄长的小舅子,所以才能与他自在往来,成了友人,旁人就难说了。 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太多了,他就觉得纪青莲这样挺好的,没有因为他是皇子就伏低做小,奉承他。 程让笑了:“李兄心思纯粹,我甚是佩服。” 程让最初与七皇子往来,自然也有因为对方是七皇子的缘故,这位皇子与远离皇位之争,与之相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自然是乐意的。 可相处久了,虽然发现偶尔这位七皇子挺茶的,想的也不少,但却也是个纯粹人。 他只希望身边的人多关心对他真诚真心一些,这能有什么错呢。 二人跟上,一路穿过田野,眼见天晴无云,青翠的山林不时地染成了秋色,为天地增添几分色彩。 秋风吹过,似乎带来了山野之中草木、水流、壤土的味道,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带着果子的清香。 秋日啊,是由夏入冬的经过,更是果实成熟丰收的时节。 程让兴奋了:“我们一会儿去摘果,我问过阿姐了,我们一会儿就去果林登山,一路摘一些果子,玩得差不多了就回来。” “等午时,我们便在田庄里用饭,下午再去看庄子里的人捞鱼。” 七皇子听他这么说,心中也很是期待,不过也有遗憾:“我是爬不了树的,到时候你摘一些给我。” 程让道:“爬不了树也不是不能摘啊,果子也不全然是长在高处的,你站在树下,抬起手就能摘到不少。” “哦?是吗?”七皇子更开心了,“那我多摘一些。” “一同一同。” 两人高兴地议论起来这个时节什么果子好吃,一会儿去多摘一点,等回去了,也要带一些回去。 程娇听了,转头和谢琅咬耳朵:“他倒是想得美,还连吃带拿。” 谢琅忍笑:“回头你把他的柿子摘光了。” 程娇眼睛一亮,立刻道:“不错不错,夫君啊,要说心黑还得是你啊!” 谢琅伸手敲她脑袋,什么心黑,他那叫心善,替她想了一个让弟弟跳脚的好主意而已。 众人进了庄子里的宅院,寿山与禁军管事安排好护卫,铃铛铃镜则是安排人烧水泡茶,再将带来的吃食摆放出来,给主子们食用。 程让、七皇子还有纪青莲想去田庄里走走,谢琅与程娇则是面见孙管事,问了他今年田庄的情况,顺道查一查账目。 这一处田庄是元景帝赐给谢琅的,后来周管事自接管,便安排了这孙管事打理,这两年来倒是经营得不错。 田庄里的产出主要有两种,粮食和果子,再来养了不好的鸡鸭鱼,也是不少进项,一年下来,收成能达三四千两银子。 如此已经是极为不错了,要知道程娇手里的庄子,大大小小好几个,最小的一年收成不过七八百,大的也就是两千出头。 孙管事将账目送上,程娇翻看了一下,问了他几个问题。 周管事做事仔细,能被他提拔上来的也不是个蠢的,庄子上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账目也是清清楚楚,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程娇看了,也觉得满意:“如此,便辛苦你了。” 孙管事拱手道:“能为侯爷、夫人效劳,是小人的福气。” 做管事与做奴仆不同,他的待遇不错,也是自由之身,主子也仁慈,但凡他好好做事,日子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能吃饱穿暖,平安无忧。 这件差事,也是他花了许多心力才争求到的,如今才做了一年多,他自然万分珍惜,也万分上心。 程娇点了点头,让边上的春晓送上一个盒子。 孙管事犹豫着不敢接。 程娇道:“孙管事莫要担忧,这里头不过是几本书册,听闻孙管事有一子,聪慧伶俐,也到了要求学的年岁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里头有几本蒙学书册,再有就是一处书院学堂的地址。” “那里有一位宋先生,今年大概三十余岁,秀才出身,学识也算是不错,若是孙管事还未替家中孩子选好学堂,倒是可以一试。” 孙管事眼睛一亮,忙是接过和盒子,然后道:“多谢夫人,夫人有所不知,小人正在为此事愁苦,想要为我儿寻一个好先生启蒙,但长安城的先生不少,学堂同样不少,只是能尽心尽力的先生难寻。” 春晓道:“那这回孙管事可以放心了,这位宋先生虽然只是秀才,但学识确实不差,只因他志不在科举,考了一个秀才就教书为生,教学一直也尽心尽力。” 孙管事忙是道谢:“多谢夫人。” 程娇道:“无需如此,只要你好好地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不过是给你指一条路罢了,只是小事。” “不过你要记得,孩子在宋先生那里学习,若是只想让他读书识字倒是无妨,若是想让他考科举,那再过一些年,需得给孩子重新找一个先生。” 孙管事立刻应道:“小人记下了。” 程娇又问了孙管事一些庄子上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她手里也账本也就看完了,见是没有什么问题,便让孙管事回去了。 孙管事一走,谢琅便拍了拍袖子起身,伸出手来:“走吧,娘子,我们也去看看。” 程娇笑着将手递到他手里,任由他扶着自己起来:“走吧,夫君。” 第836章 夫人,你也不想你家夫君知道咱们的事情吧? 两人带着侍女护卫在田庄之中闲逛了起来。 晴日风好,秋风染尽山林,远远看去,仿佛是春日里的山花似的。 夫妻二人牵着手,慢慢地赏着风景,吹着风,也觉得心情平静,安宁舒泰。 岁月静好,莫若如此。 两人走了一段路,远远的,便看到七皇子、程让还有纪青莲正在鱼塘边上钓鱼,一惊一乍的,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七皇子出来走走,瞧着精神都好多了。” “本来就是不大的少年,天天呆在屋子里,没病都得憋出病来。”程娇笑笑,“多出来走走,常笑笑,心情好了,自然是都好了。” 有时候再好的药,都比不上天天好心情。 尤其是七皇子这种要长期喝药的,心情好,才能过得舒服一些,身体也能好得更快一些。 谢琅点头赞同:“你说的对。” 两人在周边的看了看,路上的时候还遇见了庄子里佃户的孩子,孩子们到处跑来跑去,很是热闹,程娇让春采分了一些松子糖给他们。 不想走了,两人便坐在一棵老树下的石头上,安静地靠在一起,吹着风,看着偶尔飘落的落叶。 程娇伸手抓住了一片从树上飘落的落叶,往日青翠的叶子早已枯黄,上面的叶脉根根交错,像是一张网。 程娇将其挡在自己面前,笑哈哈道:“你瞧,这便是一叶障目,哎呀,我看不见你了。” 谢琅笑着伸手,然后将那一片树叶抢了过来,揉成一团,然后丢了:“你瞧,现在不是能看到了吗? 程娇乐了,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调戏他道:“哟,这是谁,这是谁家小白脸,生得可真够俊俏的,俊俏得我心头一跳一跳的。” 谢琅扯了扯唇角,问她:“那夫人可愿带我回家啊?” 程娇故作迟疑:“这个嘛.......” 他挤了她一下:“怎么了?夫人是为难了吗?难道是我长得不够俊俏,让夫人下不了决心?” 程娇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家有个夫君,若是叫他知道了,总归是不太好。” 谢琅握着她的手:“夫人何惧,咱们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程娇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家夫君是个醋缸子,若是叫他知道了,你我定然完了。” 谢琅闻言,脸色突然一变,冲着她笑:“怎么不行,肯定是行的。夫人,你也不想你家夫君知道咱们的事情吧?” 铃铛、铃镜:“......” 寿山、酒泉、采桑:“.......” 真的是没眼看了。 这夫妻俩,玩得还挺花的。 酒泉啧啧啧,表示这个瓜好香。 他刚想说什么,采桑就捂住了他的嘴,让他闭嘴。 程娇脸色通红,羞恼得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谢琅捂住胸口,表示很痛:“娘子你打我做什么,是不是为了你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娘子,你不要我了吗?他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做啊......” 瞧瞧,一人饰两角,角色转换尤其顺畅。 程娇玩不过他,表示要掀桌:“要不要我回家了给你搭一个戏台子,让你上去唱。” 谢琅笑嘻嘻:“好啊好啊,到时候娘子陪我唱。” “我才不唱呢。”程娇哼哼,才不会答应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夫妻俩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再过半个时辰,这才又回了院子。 他们回来的时候,达奚玄鱼也到了。 程娇甩开谢琅的手上前去迎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达奚玄鱼由着侍女扶着下了马车,笑了笑道:“正好一个人闷得慌,你既然邀请,我自然得出来看看,景阳侯,在下有理了。” “永宁县主。” 两人见过礼,然后程娇便带着达奚玄鱼往院子里走去,谢琅落在了后面。 寿山和酒泉凑了上来,酒泉好奇问他:“侯爷,娘子被别的小娘子拐跑了,这心里是什么滋味?” 谢琅扫了他一眼:“想知道?” “想啊!”酒泉使劲点头。 谢琅扯了扯嘴角:“首选你得有娘子,然后你才会知道这心里是究竟是什么滋味的。” 酒泉:“......” 这是嘲笑他没有娘子是不是? 是的吧! “侯爷,你这么说,改明儿属下就娶一个回来给你看。” 谢琅无所谓:“你娶就娶。” 这事情他向来不会多管,只要属下自己乐意就行。 不过说到这里,谢琅也有些好奇:“你有瞧中的女郎了?” 酒泉摇头:“没有。” “没有你还说娶?”谢琅无语了,这事不得有谱再说,说得再说,连中意的人都没有,有什么用。 酒泉试探性问:“那侯爷,我可不可以找夫人给我相看啊......” 谢琅斜睨他:“先自己找,实在是找不到再说。” 他可不想将这些事都丢给程娇,他自己娘子自己心疼,至于这些个人,先自己折腾吧,实在是没办法再说。 “行了,此事回去再说,去将纪娘子请回来。” 达奚玄鱼是今日晨早才派人去请的,昨日他们派人去请了薛空青,但薛空青说没有空闲,便不来了,故而今日晨早他们便又派人去请了达奚玄鱼。 将人请来和纪青莲做伴。 若不然他和娘子一起,程让和七皇子玩一起,纪青莲连个伴儿都没有,程娇觉得纪青莲会玩得不开心,所以将达奚玄鱼也请过来。 酒泉领了这差事,便去请纪青莲去了。 程娇与达奚玄鱼进了院子里说话。 此处田庄是元景帝赐给谢琅的,便是这宅院也极为雅致,青砖绿瓦,树木繁花相映,冬日暖和夏日清凉,四季繁花不断。 达奚玄鱼一路走来,颇为欣赏:“此处院落倒是雅致,也难怪你们往这边跑。” 程娇道:“是陛下赏的。” 达奚玄鱼笑了:“那你们夫妻二人不得多孝敬孝敬陛下。” 程娇立刻就应了:“那时自然,陛下是我最为敬重的长辈,我们定然会孝敬的。” 便是看在元景帝对谢琅的好,再看在这位赐给的地位钱财,她都会好好孝敬这位长辈的。 当然,最好是不要给谢琅赏赐几个美人,若不然她就不敢保证了。 第837章 你觉得可以安于现状,就可以知足了 纪青莲得知达奚玄鱼来了,也很快就过来了,见了达奚玄鱼,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开始吐槽程娇: “算她有良心,还知道叫你过来和我一起玩,她这会儿天天和她夫君腻歪在一起,都不管我了,要是下回这样,我就不来了。” 程娇正在喝水,闻言险些呛了一下,她忙是解释:“哪里有天天腻在一起,还有,我怎么就不管你了?” 纪青莲轻哼:“你没有不管我,但是你和夫君你侬我侬,我也不好往上凑吧,不过算你还有良心,知道我想和玄鱼一块。” 程娇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我便让人将程小让和七皇子过来,咱们歇一歇就上山去了,对了,衣裳也要换,咱们换便利一些的衣裳,上山也方便,摘果子也方便。” 程娇让春晓将准备好的衣裳拿出来,三位女眷都是一样的青色齐腰襦裙,裙子是便利的裤裙,看着像裙子,但实则是裤子,动作的时候比较便利。 三人在屋子里换好了衣裳,又将头上的珠钗卸下,用青色的绸布系紧了发髻,一整个人素雅又干净。 纪青莲提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你们看我这样好看吗?” 程娇立刻鼓掌捧场:“好看好看,当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纪青莲顿时就得意得不行,但她觉得还是要矜持一下,于是收敛了一下笑容:“哪里哪里,就是一般好看。” 达奚玄鱼笑了笑,又有些感慨,小娘子天真烂漫,眼中也满是纯粹干净,不像是她,便是如今样貌仍旧年轻,可眼中的岁月已经走了很远了。 好像是和两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仿佛惊觉自己也是十几岁的年纪。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了。” 三人带着侍女出来的时候,谢琅三人也换了衣裳,一行人带着侍女、护卫往山上走去。 因着带着七皇子,说是登高,但选的就是一个果林小山坡,一行人一边摘果子一边玩上去,走走停停,累了就歇着,再吃个果子喝点茶水,往日里都不用半个时辰上去的小山坡,他们花了一个时辰都没走上去。 等到了山坡上,已经是午时了。 一行人选了一处树荫坐下。 此时天气晴好,秋风习习,坐在山顶之上,居高临下,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激荡。 七皇子额上有些细汗,也有些气喘,但情况还好,随行的大夫给他诊脉,也只是让他坐下来歇一歇,没什么大碍。 谢琅递了一杯茶水给他:“如何?” “还行。”七皇子缓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的山峦,又看看山下的农田房舍,笑了笑,“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 谢琅问他:“那你觉得如何?” “甚美。”大概是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眼,然后笑了笑,“兄长,谢谢你。” 他这样差的身体,除了元景帝,一般人可不敢带他出门,更不敢带他来登山。 说实在话,从皇宫里搬出来之前,他都甚少有机会离开皇宫,更不谈能看到这样的风景。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有趣,让他心生出不同的情绪。 活着,真的很好啊! “都是我拖累了大家。” 若不是因为他,在场的人便可以选择更高的山,而不是爬这个小山坡,就当作是登高了。 程让道:“什么拖累不拖累,山高与低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登高嘛,而且这一山更比一山高,就算是你登上眼前所见最高的山,可你同样会发现,外面有更高的山。” “小山坡也很自在。” 程娇摇着团扇给自己扇风,闻言笑了:“就是,山外有山,这人啊,总不能老想着往山顶爬,停在适宜半山腰似乎也不错啊。” “这有什么讲究?”纪青莲好奇地问。 “唔....不劳累,风景宜人,大部分风雨被遮挡在外,多好啊。”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达奚玄鱼道:“你这话说得有些意思,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那该是多好。” 世间不知道多少人,拼了命地就想着往上爬,爬了一步又一步,一直想爬到最巅峰,做站得最高的那个人,哪怕是一路狂风暴雨击打,不知埋葬了多少累累白骨,都不愿放弃。 就算是最后死在那山顶的狂风暴雨之中,也在所不惜。 程让问谢琅:“那姐夫呢?你怎么想的?” 谢琅道:“娘子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啊,我啊,只想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管它山顶还是半山腰。” 若是半山腰的日子可以过,那就过下去,若是不可以过,那就继续往上爬。 谢琅想了想劝程让:“人性本是贪婪,得到了一些,就渴望的更多,你是要走仕途的人,虽然想爬得更高是人之常情,但有时候也要学会知足常乐。” 别看程让平日里被程娇欺负得直跳脚,但他其实是很有仕途心的人,在外头就是一少年老成的小古板,就怕他一辈子只想着往上爬,一生汲汲营营。 差不多就得了。 谢琅觉得只要没有人来搞事,安安稳稳的,他这一辈子不升官也没什么所谓的。 程让若有所思,他问谢琅:“那什么样才算是知足了呢?” 谢琅道:“这就要看你自己了。” “看我?” “是啊,你觉得可以安于现状,就可以知足了。” 程让似是懂了,又似是不懂,只是点点头,道了谢,将事情放在心中好好琢磨。 侍女们在地面上铺上了草席,又将今日从家中带来的各类吃食点心摆上。 程娇与纪青莲还有达奚玄鱼凑在一起吹着风饮酒。 程娇笑问达奚玄鱼:“如何,出来走走不错吧?” “山水相伴,共饮此杯,甚好。”达奚玄鱼笑容明净,“也是难得这样自在开怀的时候。” 道观虽然也清静安然,但太清静了,有时候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变化。 但如今坐在这里,吹着风,与友人共饮,确实是难得的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 纪青莲也开心,举杯与二人再饮:“确实是难得开怀,来来,我们再饮一杯,干了干了。” 第838章 才学?你竟然还有才学这东西? 众人在树下吃茶饮酒闲谈,若是来了兴趣,便赋诗一首,以抒胸臆。 寿山架了一口锅,煮了一些从山下摘的蔬果汤,分了一些给众人食用,一口汤水下肚,身体也暖和一些,省得吹风多了受凉。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才依依不舍下山去。 临走之前,纪青莲还叽叽喳喳:“下回咱们带吃食,我最是喜欢烤肉了,可惜了。” 程娇劝她道:“这回就算了,待天冷了,我做了烤羊,请你们过来景阳侯府,咱们再热闹热闹。” 倒不是今日不能烤肉,但他们带着七皇子就有些不合适了。 这些烤制的东西七皇子还是少沾为好,但总不能让他在一旁坐着,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吃吧。 而且七皇子今日也累了,风也冷,不宜在山上逗留太久。 “那可说定了,你到时候可别忘了这事。” “不忘不忘,我像是会随便就忘了事的人吗?” 待下了山,随行的厨子就开始做午食,程娇与纪青莲、达奚玄鱼无事可做,还去了菜园子里拔了几颗青菜,厨子命人洗了,添了一道青菜和鲜汤。 午食之时,不分男女,六人围桌而坐,先是喝了一杯,然后才一同吃起今天的菜肴。 田庄里什么都有,吃食也是不错。 鸡鸭鱼皆是不缺,鱼极鲜,红烧、清蒸味道都极佳,汤是一道鲜菇鸡汤,鲜菇是今早山上采的,鸡也是放养在果林里的鸡,炖煮了一个时辰,汤果然鲜美。 程娇一连喝了两碗。 谢琅见她吃着喜欢,便对她道:“若是喜欢吃,让人每日送一些到府里吧。” 程娇摇头:“还是算了吧,偶尔吃一次还行,天天吃我都得长胖了。” 程娇虽然有点馋,也喜欢吃这一口满足的,但也极为在意自己的身材,长胖了就不好看了。 谢琅给她夹了一块鱼肉,闻言笑道:“胖一些好,你本来就没多少肉。” 程娇白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我瘦的时候嫌我瘦,我胖的时候,你又该嫌我胖,不好看了。” “哪会?” “怎么不会。”程娇才不信这鬼话,白月光之所以成为白月光,除了某一些特殊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她们的容貌长得都不算差。 试想,若是长得不好看,怎么可能会叫人念念不忘呢? 程娇现下很满意自己的容貌,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是上上等,在长安城里能与她相较的女子不多。 美貌,也是女子的利器。 她想要谢琅心一直在她这里,自然是不能让自己变丑的。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只爱美色似的。”谢琅无言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难不成你不喜欢我长得好看一些?再说了,我也喜欢你长得好看啊,当初答应嫁给你,不就是图的你这张脸。” “夫君,你得可好好看好你这张脸。”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都乐了,程让起哄道:“姐夫,这事我知道,她以前就说,说你长得好看很下饭,她每餐都能多吃两碗。” “哦,是吗?”谢琅轻笑了一声,看向程娇的目光意味深长,“看来我得多努力努力,让娘子除了我这张脸,更喜欢我别的。” 程让好奇追问:“别的什么?” 谢琅一派正经答道:“比如说我的才学。” 程娇:“......” 仗着大家都听不懂,一派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 纪青莲惊呼:“才学?你竟然还有才学这东西?” 要知道昔日的谢琅,可是名满长安的纨绔。 都说他一把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都得烂在泥里,虽说与程娇定亲之后,他浪子回头,升官升得飞快,还成了景阳侯,嘴巴也能说。 但若是要说他在学识上有多大的才华,那谁也是不信的。 谢琅抬头看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就不能有才学吗?还是你们都觉得我是没有才学的土疙瘩?”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纪青莲和程娇了。 程娇立刻为自己撇清:“这是她说了的,和我没关系,我可从来没说过这话。” 纪青莲被甩锅,当时就炸了:“喂!程六六你到底是不是人了?很久都没有打一架了,你是不是想和我打架啊!” “好啊,来就来。” 边上的人见这两人三两句就要打起来了,赶紧劝,打架是不能打架的,吵几句算了。 七皇子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问程让:“她们二人这样合适吗?你都不担心她们真的打起来吗?” 程让喝了一口酒,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恨不得鼓掌助兴,闻言就道:“怎么不合适了?合适得很,她们以前就一天能吵三回,打起来也是家常便饭,你看多了就习惯了。” 七皇子:“......” 他不是很懂,但很震惊,但见程让看戏看得那么开心,一脸不担心的模样,也只得劝服自己,告诉自己看多了就习惯了。 不过他这嫂嫂和纪娘子倒是真性情,也泼得很啊! 最后两人到底没打起来,原因无它,程某人如今有了夫君谢某人,谢某人很会拉偏架,纪某人孤掌难鸣,只得认输。 不过输人不输阵。 “你们等着,等我找一个夫君,回来再和你们计较。” “你找啊找啊。” 这午食就在两人吵吵闹闹之中结束,待吃完了,两人又和好了,手拉手喊了达奚玄鱼一起去看庄子里的人捞鱼。 达奚玄鱼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看着,但她对两人也尤其纵容,自然是没有不依的。 七皇子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不过他觉得奇怪,待三位女眷翩然离去,便问谢琅:“为何嫂嫂和纪娘子吵架一会儿就能和好呢?” 若是唤作旁人,说得大声一点,或是有哪一句戳中了自己心中不高兴的点,就得记你一笔,暗搓搓地等着落井下石,或是干脆算计报复。 谢琅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道:“她们自小便如此,吵过了,就当事情不存在,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就跟玩闹一样。” “是吗?还能这样?”七皇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谢琅道:“主要是她们二人心宽,也不记仇,若不是如此,她们也没有这般好的感情。” 第839章 姐夫,你到底帮谁? 吵架这种事,确实是很伤感情,有时候怒气上来了,说话也不过心,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伤了人心,后悔都来不及了。 只是程娇与纪青莲之间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要说她们有没有一时口快说了什么伤人的话,那肯定也是有的。 但她们向来心宽,也互相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互相体谅着,吵完了,这事情就结束了,谁也不会再计较吵架时候的事情。 “是吗?还有吵架不记仇的?” “有啊,娘子和四郎也经常吵,也不记仇。” 程让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我们经常吵,我们那是吵架吗?分明是她仗着比我早出生一会儿,是姐姐,尽会欺负我罢了,哼!” 谢琅微笑:“你阿姐那是在关心你。” “得了吧,她哪里是关心我,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找我的乐子。”说起自家这个姐姐,程让心中真的有很多槽要吐,真的是太能欺负他了。 谢琅道:“她一般不随便找人乐子。” 程让哼哼:“就找我的乐子是不是?要不是因为她是女子又是男子,还是我阿姐,我定然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乐子。” 谢琅又笑:“那你肯定是没机会了,这辈子她就是女子你就是男子,她还是你阿姐,你啊,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程让险些折断了手中的筷子:“姐夫,你到底帮谁?” 谢琅看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你都叫我姐夫了,你觉得我会帮谁?” 姐夫姐夫,有姐才有姐夫。 反过来,他有娘子才有小舅子,这帮娘子和小舅子之间,根本就没有选择的可能。 程让闻言,脸都气绿了。 好好好。 你们真的很好。 不愧是夫妻的啊,每时每刻都想着气死他是不是! 程让一脸的苦大仇深,怨气很重的模样。 七皇子看着他的脸色变化,也觉得尤其好笑。 这几人,真的是有趣啊。 和他们呆在一起,真的是时时都有乐子看。 谢琅对程让的脸色视而不见,只是对他道:“不想去看捞鱼了,想去就快点吃,不想吃咱们也过去了。” “不吃了不吃了。”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走,咱们跟上。” 三人也离席离去,由着护卫引路去了鱼塘边上。 这会儿鱼塘里正在放水,随着鱼塘的水越来越少,许多肥美的鱼不时地跳出水面,水里密密麻麻的都是鱼。 等鱼塘的水只剩下小半的时候,便有田庄的汉子用绳子系好了裤脚,拿着鱼笼下去捞鱼,此时水浅鱼多,鱼笼一捞一个准,鱼儿逃无可逃。 不多时,那几个下水的汉子就捞了不少大鱼上来,岸边放着的几个竹篓也渐渐装满。 孙管事怕鱼捞出来之后容易死了,便叫人抬来了一个大木桶,在里面放了水,将这些鱼进去。 程娇在木桶边上看着那游来游去的鱼,问孙管事:“这些鱼往日里怎么捞的?卖多少钱银?” 孙管事道:“回夫人,这些鱼都是三个月捞一次,鱼大于一斤(1.6两)才捞,卖的话,鱼肉比不得其他肉类有油水,需得便宜一些。” “挑选好一些的,送到酒楼去,约为十三到十五文钱一斤,次一些的,叫人送去杂货铺子卖了,大约是十文到十二文之间。” 程娇点头:“那还算是不错。” 这也幸好是谢琅的面子够大,酒楼都很给面子,不压价的缘故了。 程娇还记得这关于鱼塘的账目,十二个鱼塘,每个鱼塘三个月捞一次,分开时间来排,故而是每个月捞三个鱼塘,分上旬、中旬、下旬。 每次出鱼五百斤,多的不要,放回去养下一次捞,但若是少于五百斤,也不多捞。 故而一年下来,若是顺利,大概是两百五十两银子左右,再减去一些鱼苗鱼食等花销,大约是两百二到两百三之间。 当然,这是最佳数据,根据去年的账目,也不过是两百两银子。 程娇已经很满意了,对于很多人来说,两百两银子也不少了,她手里的陪嫁的庄子,小的一年产出只有六七百两银子。 几个鱼塘有两百两银子,那都是经营得很好很好了。 “对了,这鱼很不错,我方才吃的时候也觉得好,你让人找几个竹桶过来,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带走几条,也添个菜。” “是。” 谢琅等人走过去的时候,程娇正带着纪青莲和达奚玄鱼在挑选大木桶里的鱼。 因着那水桶也不大,三人各点了三条自己看上的,准备带走,另外程娇还点了三条,让程让一会儿带回去,给老太太添个菜。 什么父亲母亲她不大想管,老太太还是要孝敬的。 程娇见谢琅来了,便开心问他:“三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一条做松鼠桂鱼,嗯,鱼头还可以做鱼头汤,鱼鳞还可以炸鱼鳞,咱们来一个一鱼多吃,你觉得如何?” 谢琅见她开心,便哄她道:“娘子可真会吃,我能娶到娘子,可见是我的福气。” 程娇傲娇:“你知道就好。” 边上的几人一脸‘你们又闹哪样’的嫌弃模样。 纪青莲打了个哆嗦,捂住心口,一脸‘我真的是受够了’的模样,若不是强行忍住了,她都要怼几句了。 这夫妻俩,真的是不分场合腻歪啊! 真的是服了。 下次绝对不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了。 然而谢琅可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考虑别人目光的人,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开心就好,管别人怎么想呢。 于是他开开心心地牵着娘子的手,让她多选几条,美其名曰:他爱吃 程娇自然是没有意见,立刻多选了几条,叫人抓了装好一会儿带走。 看着捞完了鱼,今日的行程便完了,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 程娇命人将今日摘下来的果子和鱼都分好,放上各自的马车让他们带回家去,因着达奚玄鱼只带了一个侍女两个护卫出来,程娇又让今日早上去请她过来的两个护卫送她回去。 将人请来了,也得送人家安全到家才是。 办完这些,各自登车回城,各回各家。 第840章 可见阿姐仍旧是阿姐,弟弟仍旧是弟弟 程让回到家中的时候,便立刻让随侍将带回来的鱼送到厨房,然后又将摘回来的果子提了一篮子亲自给程老夫人送去。 别看程让在程娇面前就是一蠢弟弟,还天天被骂的那种,但他跟程娇也学得精,有什么好东西,不忘了孝顺老太太,管它珍贵也好,不值钱也罢,图的就是一个孝心可嘉。 老太太什么都有,缺的就是儿孙们的孝心。 程老夫人听闻他给自己带了果子也带了鱼回来,那果然是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深了好些。 “好好,那我便尝尝四郎亲自摘的果子,还有鱼,便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咱们一会儿夕食的时候吃,对了,你六姐可好?” “她哪能不好的。”程让说起程娇,就没好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姐夫真的是将她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程老夫人笑呵呵:“那你得为她高兴才是,女子这一辈子,能嫁一个将她宠成这样的男子,也是难得,想想你母亲,她的日子,也不知道多自在开怀。” 日子能过成程娇这样的,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运气福气,这天底下的女子,能与她相比的,就没有几个了。 “话虽如此,可她总是欺负我。”程让嘀嘀咕咕,很是不满。 程老夫人又乐了:“她哪天不欺负你了?你啊,不是心甘情愿被她欺负。” 程让:“...不是,祖母,您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吧,怎么就是我心甘情愿被她欺负了?” 程老夫人道:“怎么不是,你说要她喊你兄长,可说了那么多年了,成功了吗?可见阿姐仍旧是阿姐,弟弟仍旧是弟弟。” 这血脉镇压,压得连身都翻不了。 程让:“...我那是让着她。” 程老夫人觉得好笑极了:“既然是让着她,不就是心甘情愿被她欺负吗?” 程让:“......” 说不过。 “祖母,我总算是知道她怎么如此强词夺理,谁也辨不过了,那定然是跟您学的。” 老太太说话真的是一套一套的,绕个弯儿,就能把人绕进去。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程娇嘛! 或是说老太太和程娇相处久了,也不知道谁影响了谁,就变成一个样了。 程老夫人乐得不行,对程让道:“你管它正理歪理,还是它强词夺理,只要是说得通,那就是好理,你啊,莫学你大兄,要多和六姐学学才是。” 程娇看着并不稳重,很多时候也能一眼看穿,但她最精,反正她不吃亏,还要占理,若是两者不能全乎,她至少得占一样。 像是程谦那种人,在程娇眼中就是傻子。 “大兄。”程让轻嗤了一声,不想搭理。 “怎么?你大兄又惹你了?” “没事,没惹我。” 梁家两个孩子出事与萧氏有关的事情,程让不想再和人说,更不想让程老夫人知道,免得老太太心里愧疚。 故而程谦的事情,他也不想再提了。 程老夫人瞧着他神色,便知这里头有事,然而程让不愿说,她也不问了,做老太太,儿孙多了,有时候就该糊涂一些,莫要追根究底。 “既然你大兄没有惹你,那你也不该总埋怨他,他与你到底是亲兄弟,将来也该是互相扶持才是。” 程让‘嗯嗯’了两声:“祖母你放心,孙儿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程让在家事上有所偏颇,但其它的事情上也算是可以,程让有时候也有点无语,但也没有一竿子把人打死了。 。 夕食之时,程家人聚在一起用饭,老夫人还高兴道:“快尝尝这鱼,今日六娘让四郎带回来给我的,刚刚捞的,味道极为鲜美。” “她啊,就是个小孩子,什么好吃的都要送一份给祖母。” 程老夫人这话说得似乎是有几分无奈,但脸上的笑容却不知有多得意,她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又是身份尊贵的侯府老夫人,什么都不缺,唯独希望儿孙的孝敬。 孩子出门都记得她,给她带东西,不说是几条鱼,就算是一块街市上的糕点,她也是很开心的。 程让捧场道:“祖母,你也别只说六姐,我也孝敬您好嘛,鱼是我带回来的,您今日吃的果子,还是我亲自摘的。” “是是是,你也孝顺,都孝顺。”程老夫人笑容万分慈祥。 临安侯听着就有些不开心了,嘀嘀咕咕道:“她只记得孝顺你,怎么就没想过要孝顺她父亲母亲......” 程娇,可从来就没给过他什么东西,讨好她祖母倒是上心。 临安侯心里酸得不行。 程老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她是我养大了,不孝顺还孝顺你?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他父亲,你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像一个父亲做的吗?” 临安侯:“......” 得了,他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有必要翻旧账吗? 再说了,最近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孩子的事情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 “好了好了。”程让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劝他道,“父亲,今日是一家团圆的时候,您莫要惹祖母不高兴了可成,前尘往事在,也勿要再论了。” 再论也没意思。 临安侯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人子女,他就不该惹老太太生气,最终呼吸了一口气,也不说了:“四郎说的对,母亲,是儿子不该惹您生气。” 程老夫人一直看这个儿子不顺眼,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吵架,最终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计较,劝大家动筷吃饭。 “来来,都尝一尝今日这饭食。” 众人也不敢多言,只是动筷子吃饭。 临安侯心中还憋着气,想和儿子侄子喝几杯,程让根本不搭理他,程词呢,酒量不好,喝了两杯就摇头,到了最后,临安侯只是拉着程谦一起喝。 只是奇怪了,都说借酒消愁,这酒越喝,他怎么觉得心头更闷了,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喝到最后,他人也有些醉了,就开始叽叽歪歪。 “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僧人也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世人,那也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为何...为何......” 为何夫人不原谅他,孩子也厌烦他不想搭理他,便是母亲,对他也是看不顺眼。 为何...为何啊...... 第841章 人心种种不可测 大概是众叛亲离太过明显,不谈晚景凄凉,临安侯现在就觉得很凄凉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状。 程谦不做声,只是闷闷地喝酒,他哪里知道临安侯该怎么办,他自己这边,程娇和程让对他也有很多意见。 原来他娶妻之后,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现在闹出萧氏的事情,又是新账旧账加在一起,他也很愁。 程让见临安侯嘀嘀咕咕的,有些烦,便说了:“有些事呢,并不是你后悔了,改正了,就过去了,就像是你捅了人家一刀,你说你知错了,让人与你计较,你觉得对方会愿意吗?” 愿意才有鬼! “可我是你们的父亲!” 这可真的是醉得不轻啊。 程让无语:“你是我们的父亲,那你说说,你为我们做过什么了?父慈子孝,父慈子才孝啊!” “过去的事情,我们已经不想再论了,就这样囫囵着过着,你没做慈父,我们也不做什么孝子,这样就行了。” “可我...可我...心里难受......” “难受?”程让听这话就来气了,他闷闷地喝了一口酒,“你有什么好难受的。” 儿女只是不大理会他而已,他有什么难受的,比他们这些做儿女的承受过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他们的父亲并不爱护他们,甚至为了庶出的子女打压他们,欺负他们,有时候甚至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他们怨过,恨过,最后也都习惯了。 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对这个父亲有什么感情,只当是一个陌路人,不惹他们,他们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一个人。 “你若是非要找什么孝子孝女,嗯...你也可以去找程娥程谅啊,你对他们多好啊,若是他们不孝顺你,那是该天打雷劈了。” “四弟。”程谦喊了他一声,让他不要再说了。 程让连他也不大想搭理:“行了,你护着他是吧,那你就护着吧,你做你的孝子孝女,我不说了,我走。” 程让起身,灌了一杯酒,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程词有些莫名:“他怎么生气了?” 程谦头疼:“他生气我护着父亲。” 程词不懂:“那要不要我去劝劝他。” “不用。”程谦叹了一口气,看着醉趴下的临安侯,神色平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劝的。” 越劝,程让大概越是生气。 程词皱眉:“大兄,你和四弟是不是吵架了?” “没吵。”程谦不认为自己和程让是吵架了,“只是有些分歧,立场不同,看待事情和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 程谦命人扶着临安侯回院子,然后也灌了自己一杯酒:“我只是不希望家里有什么争吵矛盾,他若是再说下去,就能和父亲吵起来。” “三弟,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啊?”程词瞪大眼睛,一脸茫然。 程谦道:“不管是今日还是以往,若是遇见了这样同样的事情,我都不会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只是希望家里少一些争吵。 而四弟呢,觉得引发争吵的原因是父亲,我当时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那么今日,不帮他就算了,那也不要多管闲事。” 程词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说的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评价,想了想道:“...四弟说的确实也有一些道理,但你说的,似乎也没错。” 程谦道:“可他们心中对我都有怨,觉得我亲疏不分,对我好的我非但没有偏护,反而时时限制他们,让他们做不成想做的事情,报想报的仇,让他们很憋屈很不痛快。” “是我伤透了他们的心,让他们觉得对我的一腔真心还不如喂狗。” 程词想了想,道:“既如此,只能说大兄和他们是不同路不同心之人罢了,正如大兄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大兄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程谦摇头,“可是我有愧啊,心里也难安,但我是程家嫡长子,有维护家族和谐的责任,我也...答应过祖父,会护着这个家的。” “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去论私心,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对不住他们。” 程词想了想,却问他:“你说,陛下会杀忠臣吗?” 程谦顿住:“为何这么问?” 程词道:“陛下是明君,你我都清楚,但在陛下心中,最看重的仍旧是这天下万民,长治久安。 若是有朝臣忠心耿耿,甚至有功,但他的存在,影响到了天下太平,你说,陛下会杀了他吗?” 比如卫国公府霍家。 他们是对大盛朝功绩赫赫,亦是功德无量,但同样的,也是功高盖主。 这天下百姓千千万,世人皆知卫国公府霍家,却不知道帝王为谁。 陛下心再宽,也会想,若是他日霍家人有了野心,也有了这一呼百应世人拥护的底气,会不会揭竿而起,掀起战乱,想颠覆了这天下。 人心种种不可测。 陛下不信霍家会永远忠心。 霍家也不信每一代皇帝会容得下他们。 陛下要保天下太平长久,霍家又觉得霍家男儿守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付出得够多了,只想活下去,免得落得凄凉下场。 “若是陛下杀,是为了天下杀,你觉得陛下是对了还是错了?” 程谦道:“是对,但也是错。” 程词又问:“那你说陛下会不会愧疚,会不会良心难安。” 当然会。 程词这会儿又道:“那么,把事情往小了说,你觉得你的责任是维护家族平宁,家族是你的责任,那你亲近的弟弟妹妹,又何尝不是站在你身边的忠臣了?” “只是他们闹事,破坏家族的平宁,你阻拦,是不是也没错?” 这是同样的道理。 程谦听懂了:“所以我站在我的立场,并没有错,但心中会有愧疚,同样,也会失去他们。” “是这样没错。”程词敬了他一杯,“我一直都觉得大兄是难得的嫡长兄,家族在你手中,很大可能走向昌盛。” “大兄,我敬你。” 第842章 四弟,我们这样骗大兄真的好吗? 程词与程谦分开之后,便去了程让的院子里。 这会儿程让正站在梯子上,摘了一只柿子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然后连皮啃了一口。 程词站在树下忐忑不安:“四弟,我们这样骗大兄真的好吗?” “骗?”程让不承认这个词,“那你说说,那句话是骗他了?” 程词:“......” 程让又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程词好奇。 程让啃了两口柿子,将一颗柿子啃完,这才拍拍手从梯子上下来,让随侍送上俩盏茶水。 “我以前也觉得大兄行事让我很不高兴,包括现在,也是时常很气,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他确实有他的立场,他啊,被这个家族束缚了。” “祖父当年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将他教得一心只为家族,不谈私心,如今他也成了这样了,就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吧,就让他坚持自己所坚持的。” “若是他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观念,却又悔恨自己做错了事情,伤了至亲之心,就像是他现在这样,内心煎熬痛苦,这辈子或许不会好过,有时候,糊涂一些,不去细想,也是挺好的。” “那你们呢?”程词问他,“你们那些兄弟姐妹的情义,又该是怎么说?” “兄弟姐妹的情义?”程让抬头看了看天上隐在乌云之中的月亮,“舍了情留下义就是了。” 程词愣住。 程让又道:“我们也会永远将他当作兄长,将来也会与他相互扶持,这一辈子血脉与恩义是断不了的,但也仅限于此了,若是我要对他和六姐那样亲近,我是做不到的。” 程让与程娇,虽然有时候程让总吐槽程娇欺负他,但他们姐弟二人之间,有情有义,情义至深,是旁人不能比。 而若是情与义分开,求情则讲情,求义便讲义。 他们与程谦之间,可以只讲兄弟之义,而不讲兄弟之情,外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该是兄弟姐妹之间的分内之事,他们一件也不会少做。 只是不再奢求感情罢了。 “我们和三姐其实也差不多,感情多深谈不上,但到底有兄弟姐妹之义在,和大兄也差不多。” 程词想了想,也觉得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不过他心中仍有疑虑,又问程让:“你说,陛下真的会杀忠臣吗?” 程让顿住:“这我哪里知道。” 这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吗? 不知道,他一点都不知道。 程词:“...你不知道你还让我说?” 程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三兄,我这不是正好教你一个道理嘛,凡事得谨慎言行,三思而后行,无论什么人说的话,都要好好思量过后才能出口。” 程词气得脸都红了,双眼怒视他。 程让见他生气了,亲自将茶盏送到他面前,请他坐下说话。 “不过,功高盖主到底是大忌啊,不管帝王是真的占了大义,是为了天下康宁,还是为了保自己一姓之天下,不被他人所得,这都是有可能下手的。” 若是霍家再不想点法子,处境可能就危险了,便是这一代帝王是明君,能容得下他们,再往下一代就未必了。 君心难测,尤其是帝王的猜忌之心,你莫要想着他是明君,就一定不会做这些了。 而且,是霍家有造反的能力,确实让帝王很不放心。 “我今日听六姐说了一个‘半山腰’的论道,尤其是有趣,人在爬山的时候,在半山腰找一个风景极佳,气候宜人的地方呆着,这样非但不会太累,而且尤其安适舒坦。” 霍家,到底爬得太高了。 程词懂了,也沉默了。 程让又道:“你也快成亲了是吧,什么时候出发去同州迎娶?” “快了,廿五就要出发了。” “话说你与那月璎县主的好日子倒是同一日,今日姐夫还与我说了,他们那日先去送月璎县主出嫁,然后来喝你的喜酒,还望你莫要怪罪。” “六姐的话,应该是早上会过来一趟,等过了午时,便去平清王府了。” 程词点头:“既然是如此巧合,我怎好怪罪,月璎县主嫁的是哪一家?” “永宁坊那边的,姓赵,我好像听六姐说过,男方唤作赵留白,昔日从东都那边迁过来的世家,家中父亲已经过世了,长兄是当家人。” 说到这里,程让压低了声音,对程词八卦道:“据说那男方生得很好看,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月璎县主很是喜欢。” 程词:“...这你打哪据说的?” 程让耸肩:“还需要打哪据说吗?你随便找个茶楼酒楼,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差不多都会提那么一句,不知有多少年轻人懊悔得直捶胸口,只恨自己没长得一张好脸,能得县主青睐。” 谢璎的身份,在长安城里也是尤其尊贵,郡王之女,还有一个景阳侯兄长,若是能娶了她,若是走仕途,不说前途无量一片光明,那也是无人敢欺。 “三兄,以前旁人总说我读书读傻了,如今你也不遑多让,也不必一味地死读书,若是有空,且出去看看走走听听,也是很有好吃的。” 程词惊讶:“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我记得你以前尤其刻苦,恨不得昼夜不息,如今倒是变了许多,性情也开朗了许多。” 以前的程让,在外的时候总爱板着一张脸,扮作少年老成的样子,唯有在程娇面前能说几句玩笑话,像是同龄人一样。 “开朗些不好吗?我觉得我这般也挺好的。” “极好的。”程词笑了笑,“你和六妹夫倒是相处得好。” 要说改变,或许也是谢琅改变了程让。 以前的程让,父亲对他视而不见,懒得管他,兄长一心只有家族,对于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也并不怎么护着,还有个一直虎视眈眈的庶兄。 他是男子,自己还好,但程娇和萧氏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他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靠着科举出人头地,有了能力之后,能护着他相护的人,在别人敢欺压到他们头上的时候,能打回去。 程谦靠不住,他只能自己上了。 第843章 今日怎么不见夫人身边的铃镜? 说起来,谢琅这个姐夫,可比程谦更关心程让多了。 虽然程让如今还是很用功,但却没那么迫切,压在头上的压力也轻了不少。 程娇出嫁了,有一个把她纵容得恃宠而骄的夫君,杨润珍离开,程谅也离开,程让有了慢慢来的时间。 程词离开之后,程让坐在院子里喝了一会儿茶。 喝着喝着,觉得实在是没意思,还有些烦,于是吩咐随侍道:“替我准备衣裳,明儿个我还去景阳侯府,要在那边住几天。” 他的至亲在景阳侯府,是他此生最在意的亲人,他想和她呆在一起,还有祖母,要多孝顺祖母,至于他的父亲母亲兄长,他做好他为人子为兄弟的恩义就好了。 程让第二天从国子监回来就住进了景阳侯府,说他要在景阳侯府住几天,和七皇子下棋。 程娇手痒,想拧他。 程让立刻就道:“我不想回去,也不想看到程元伯那张脸,他现在后悔了,就想着我做孝顺儿子,又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听了心里膈应。” “六姐,你也要赶我走吗?” 程娇心里难受,最终叹气:“行了,我叫人把你之前住的客苑收拾一下,你要住就先住几日,不过住几日就好了,还是要回去的,至少得回去陪陪祖母。” “知道了知道了。” 于是程让开心地住了下来,转头潇潇洒洒地去找七皇子下棋去了。 铃铛问程娇晚一些要不要在四闲苑设酒席,程娇摇头:“让他和七皇子吃去,别管他。” 以前她未出嫁的时候都没天天和程让一起用饭,他偶尔来一次她倒是愿意招待,这天天来,让他自己吃去。 “对了,你让铃镜安排一下,给他做几身衣裳,我眼瞧着他也没几身衣裳。” 铃铛应下,笑道:“四郎君知晓夫人让人给他做衣裳,定然也很开心。” “几件衣裳而已,不过...既然他要在这里多住几日,你明儿跑一趟宰相府,去请云屏过来坐坐,到时候让他们说说话也好。” “婚前多相处相处,彼此了解一些,将来也能过得顺意一些。” 铃铛道:“婢子明日一早就去,夫人放心吧,四郎君和上官小娘子定然会过得很顺意的。” “你说的对,定然会顺意。” 于是在第二日一早,铃铛便拿着程娇的拜帖亲自去了上官家,拜见了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年岁似是出头,是个端庄温柔的女子,听见是来请上官云屏的,只得遗憾道: “她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为了梅花节的事情忙着,景阳侯夫人的话我知晓了,定然会转告她,让她去景阳侯府坐坐。” 上官云屏和程娇多一些往来,上官夫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梅花节的事情吗?”铃铛想起这事,又忍不得多问了一句,“夫人恕罪,我家夫人也关心着这事,听闻有好些个夫人也加入了诗社,要参加梅花节,上官小娘子在劝,婢子冒昧一问,不知境况如何了?” 上官夫人道:“我知晓的不多,不过云屏打算从闻少夫人,也就是吴娘子那边下手,不过我觉得此事不容易。” “唉,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跳出来和小娘子争锋,这梅花节诗词比试,若是成了这般模样,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铃铛也觉得这些人吃饱了撑着了乱来:“谁说不是呢,我家夫人也说了,世人都想看小娘子,看她们花容月貌,看她们才比貌更佳,若是换做三四十岁的妇人比试,谁爱看啊。” 年年梅花节,各家诗社的请帖难求一份,也年年热闹得不行。 可若是这些三四十岁的夫人们也都跳出来参加了,她们比小娘子年长那么多,怎么能相比,故而,小娘子们定然会被挤下去了,如此,梅花节还有什么好看的。 “正是这个道理。”上官夫人也是摇头,“对了,听说你家夫人喜欢喝果酒,家中刚酿了一些菊花酒,你带一坛子回去给你家夫人试试。” 铃铛应下:“婢子替主子多谢夫人。” 铃铛最终带着一坛子酒回了景阳侯府,待她回去将事情一禀,程娇才想起了梅花节的事情。 “先前我还应了要帮她劝劝叔母,差点就忘了,既如此,你再派人去一趟叔父家里,看看叔母在不在家,若是在家,我便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劝她。” 说罢,她又道:“去让人开一下酒坛子,我得好好尝尝上官夫人送的菊花酒,对了,一个人喝也挺没意思的,纪荷花又远了些,去请林夫人和林小娘子过来陪我尝尝。” “是。” 铃铛很快就吩咐了下去,派人去了程元仲家里,也派人去了林家请林夫人母女。 不多时,林夫人便带着林落葵一同前来。 “景阳侯夫人。”林落葵跟着母亲乖乖地行了礼,她虽然活泼,但也知礼懂事,很可爱的一个小娘子,程娇一直觉得她以前的自己。 “林夫人,林小娘子快请坐。”程娇起身请他们入座,“今日我派人去了一趟上官家,上官夫人送了一坛子菊花酒,我听说上官夫人尤擅酿酒,这菊花酒需得好好品一品才好。” “今日还有些蟹,我也命人蒸了几只,一会儿也尝尝。” 林夫人笑道:“早有听闻,我们母女二人今日可有口福了。” 又是宰相夫人送的菊花酒,又是时下膏满黄肥的大闸蟹,这日子可真是好啊。 这人与人的日子,终究是不同的。 她今日也算是沾了光了,若不然人家宰相夫人的酒,她可没资格吃上的。 林夫人环顾四周,而后问:“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夫人身边的铃镜?” “铃镜?”程娇诧异,“她这两日都在忙府上准备做冬衣之事,夫人找她有什么事吗?” “做冬衣吗?也是,又到了做冬衣的时候了。”林夫人感慨了一句,犹豫一会,然后小声问程娇,“夫人可有放她嫁人的想法?” 第844章 说媒 程娇听得微愣,心中也有些诧异,问林夫人:“夫人可是要给铃镜说媒?” 林夫人眼底有些笑意:“倒不是说媒,我是为了我家小儿。” 程娇又是一愣:“林二郎?” 林二郎林文竹,程娇还是知道的,是林太医与林夫人次子,大约是弱冠之年,相貌端正,身形不爱不胖、不高不瘦,虽然称不上有多么出色,但也是很不错的。 可他到底是官家子弟,会愿意娶铃镜? 程娇看向林夫人的目光有几分困惑。 林夫人只得解释道:“我这个儿子啊,比不得他兄长聪慧,虽然也跟着他父亲学医,但资质平庸,若是要有多大的成就,那是没有的,便是想他父亲这般在太医署为官也是极难。” “不过他倒也不自哀自怨,觉得便是做不了太医,也可以开一家医馆,坐馆行医,救死扶伤,也算是有个生计,日子也是过得去,至少衣食住行是不愁的。” “林家虽为官宦人家,但却是个太医,这是靠本事吃饭的,他既然没有这个本事,便是想给他铺路他也走不上去,长安城里头大家女郎,愿意嫁给他的不多,而且很多都是庶女。” “夫人你也知道,世家之中,嫡嫡庶庶恩怨难言,林家也没什么权势,他若是娶了一个世家庶女,且不说跟着受岳家的气,娘子瞧着他没什么前途,估计对他也有很大的怨气。” “如此,还不如低娶。” “我与夫人也不说那些虚的,铃镜小娘子我见过,是个能耐的,日后若是与二郎结为夫妻,好生经营一家医馆,日子也过得去,至于想要过得更好,估计得看下一代人。” “当然,我也希望他们夫妻二人得到侯爷和夫人的庇佑,铃镜小娘子虽是侍女出身,但自小跟着夫人,同夫人一块长大,情谊不浅。” 林家便是要给林文竹低娶,寻一个寻常人家出身的女郎也是容易的,林夫人看上铃镜,一是图她有本事能管家能经营,二就是图她有程娇这个靠山了。 这些话也说得很真诚了,可见是真的有心。 程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此事我得好好想想,不瞒夫人说,我如今身边委实是缺人,铃镜是我最信任之人,若是要放她嫁人,我还是得考虑考虑的。” 林夫人笑了:“那夫人好好考虑,若是觉得我儿不错,便差人同我说一声,到时候我请媒人前来说亲。” “好。”程娇自然是应下。 二人一同品了上官夫人送的菊花酒。 那酒一倒出来,便有一股淡淡的香传来,隐隐还有菊香。 酒液呈清橙色,香味惑人,程娇忍不住端起酒杯饮了一小口,那花香似是融入了酒香里,味道也是甘醇不辛辣,像是饮了一口雨露琼浆一般。 “菊花酿,醉花间,犹似在人间。繁花蕴,酿春秋,只待今日尝。”程娇轻叹出声,“果然,上官夫人送人的酒,确实不一般,连我都想作诗词一二,感慨赏析。” 堂堂宰相夫人,既然要送礼,送的又是景阳侯夫人,自然不一般。 林夫人道:“我也曾听闻上官夫人所酿花酒尤其好喝,她年轻时候偶尔还送人一些,后来想要的人太多,干脆就不送了,能得她送一坛酒,那也足以炫耀好几日了。” 程娇笑了:“上官夫人厚爱。” 林夫人道:“听闻上官小娘子是夫人未来弟媳,也不知上官小娘子承了上官夫人多少本事,日后夫人定然不缺酒喝。” 程娇笑着摇头:“这可难说,上官夫人是上官夫人,上官小娘子是上官小娘子,又不是同一个人,我啊,没别的所求,只求他们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上官小娘子多管管我家这个弟弟就好了。” 程娇说罢,忽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到什么,突然脸色一僵。 她才十几岁,今年十月才过十七岁生辰,年轻貌美,怎么说话的语气像是三四十岁的长辈一样。 “夫人,你这是什么了?”林夫人问了一句。 “没什么。”程娇回神,端起酒杯与林夫人还林落葵共饮,“来来,你我饮此杯。” 林落葵还是个孩子,只分得了半杯,这会儿也双手端着酒杯:“落葵敬母亲,敬夫人。” 敬了这两位,她便饮了一小口,发现确实没有辛辣之感,一张脸都眯起来了。 程娇笑呵呵地拍她的肩膀:“怎么样?” 林落葵小心地将半杯酒三两下喝完了,评价道:“一点都不辣,但是又比往日里喝的果酒有滋味,夫人,再给我一杯。” 程娇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然后笑她:“确实是酒香甘醇不辣,适合女子饮,不过你还小,也不可贪杯哦,当心醉了。” 林落葵不认:“夫人怎么能说我还小呢,我观夫人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啊。” 她今年十二,程娇十六,也不过就是大了四年而已。 程娇乐了:“对对对,你还小,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这说明我也还小嘛。” 说罢,程娇又对林夫人感慨:“旁人都称我夫人夫人的,听着听着,都觉得我年纪很大了一样,真愁人,看来还是得和小娘子们呆在一起,这样一直都觉得自己年轻啊!” 林夫人道:“夫人正年轻呢。” 花一般的年岁,一出嫁就是侯夫人,长安城里比她尊贵的贵夫人就没几个,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好命,暗自绞这帕子,酸得都要头顶冒烟了。 可是世间上只有一个程娇,也只有一个谢琅,想过和她一样的日子,那可就难了。 “夫人可别忘了铃镜小娘子的事情,我啊,可是真心的,而且你瞧瞧我,也是性子再好不过的人了,一直以来,可从未苛刻过儿媳。” “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和婚姻大事,总是要好好思量的,您说是吧。” “是这个道理没错,那我啊,就等着夫人的消息,若是有了决断,夫人便派人告知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好。” 第845章 芙蓉冷 林夫人与林落葵品了菊花酒,然后吃了两只蟹,又和程娇说了一会儿长安城里的趣事,然后才告辞离开。 人一走,铃铛让人收拾了碗筷,然后就凑上来了:“夫人,您要将铃镜嫁给那林二郎吗?” “你觉得如何?”程娇反问她。 铃铛想了想道:“林家的家风确实是不错,那林二郎相貌也没什么缺憾,就是如同林夫人说的,他可能前程不是很好,不过前程不好也有前程不好的好处,开个医馆也不错。” “是啊,前程不好也有前程不好的好处。”程娇垂了垂眼脸,声音微低。 铃镜到底是侍女出身的,在世人看来是贱籍,是被人看不上的。 若是彼时对方真心求娶,焉知日后功成名就,有了官身,就会嫌弃起娘子的出身,就算是碍于娘子有旧主这个靠山,不敢得罪,可心里若是嫌弃了,日子过得也很不痛快。 不说别的,若是嫁的夫君嫌弃自己,程娇便觉得有点恶心,这日子她是没办法过下去的。 程娇希望铃铛铃镜就算是要嫁人,纵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至少能有夫妻之义,能相互扶持,彼此尊重爱护,这样才能走下去。 “不过这得看铃镜自己怎么想了,她觉得是好姻缘,愿意嫁,那咱们就同意,她若是觉得这亲事不好,那我便拒了。” 铃铛也点头:“夫人说的有理,就看看铃镜怎么想的,这日子到底是她要过的,对了夫人,派去程家的人回来了,说二夫人今日午后都在家中,夫人若是想去见过去。” 程娇道:“那就去吧,上官娘子好不容易请我帮忙一次,我也得用心一些,我记得库房里有几幅不错的画卷,挑一个合适的带过去。” 若是兰氏答应别去掺合什么梅花节诗词比试,那这幅画就是送她的,若是不答应,那对不起了,不送。 想到兰氏的性子,程娇也实在是有些头疼:“恐怕是劝说不易,我这位叔母是何等固执之人,她一旦认定的事情,岂能更改,再说了,还牵扯到她最为看重的诗词,她更不会退让,定然像是一个卫道士一般。” 兰氏这个人有时候真的令人很头疼,不知该怎么和她沟通。 “我歇一会儿,再过过了午时让人备车,我们去一趟程家。” “是。” 程娇有些微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困了,起身回屋里卸了簪钗,换了衣裳躺下,不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睡了一个舒坦的午觉,醒来的时候酒也行了,精神也不错,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又重新梳了发髻插上金钗步摇,出门去了。 程元仲居住的地方也在永嘉坊,距离临安侯府并不远,那宅院是早年家里就给他准备好的,为的就是将来分家了,两家往来方便。 宅院是三进宅院边上还缀着两个跨院,院落宽敞,房舍整齐,也是难得的好宅院。 程娇来的时候,兰氏还有客人在,她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夫人正在院中吟诗作词,边上有人弹琴,有人执笔绘画,也有人下棋。 瞧着也不过七八人,但却分外的热闹。 程娇来的时候,兰氏也有些不大高兴:“不是说傍晚才过来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叔母。”程娇向她行礼,“闲来无事,便想着许久不见叔母了,过来和叔母说说话,便过来早一些,不曾想打扰叔母了。” “既知是打扰,那便等等吧。”兰氏一个解释都没有,便让侍女带着程娇去偏院等着。 在场的人当场有几个都傻眼了。 心道这兰心雅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要知道眼前这人不单单是她夫家之女,还是景阳侯夫人,她这半点面子都不给就让人等着,这合适吗? 程娇倒是没在意,毕竟是她提前来了,人家没空招待她,那也怪不得人家。 于是她道:“若是叔母眼下没有空闲,我便去临安侯府陪陪祖母去,等过一个时辰再过来,到时候叔母这边应该散了吧。” 兰氏算了算时间,然后道:“那你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好。” 程娇说走真的转身就走,连坐都没坐下,茶也没喝上一口。 兰氏的几位友人面面相觑,觉得有些荒谬。 有人犹豫了一会,问兰氏:“你怎么就这样让景阳侯夫人走了?” 兰氏回头看她,奇怪道:“她又不懂诗词,更不懂琴棋书画,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不走做什么?” “可是你侄女上门来,不说已经出嫁了,上门就是客,便是没有出嫁的,她来看你,你好歹请人家喝一盏茶,说几句话再走啊。” “再说了,她来找你,指不定有事情,你们先聊一聊,先把事情解决了啊。” 兰氏摆摆手,拒绝了这个建议:“没事,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再说了,能有今日的诗会重要?该是谁了?” 在场的人再次面面相觑,不过她们想到兰氏的性格,又觉得她能做得出这种离谱的事,几人想了想,便把事情抛在脑后了。 算了算了,这又不是她们的侄女,瞧着兰氏这不在乎的模样,她们这些外人也别瞎操心。 “该我了该我了,我如今是轮到九月花了吧,那便芙蓉好了,落叶寒风瑟,芙蓉秋水冷......” 众人很快又继续方才的比试,很快地沉迷其中,仿佛方才的打扰不曾存在过。 程娇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听到‘九月花’‘芙蓉秋水冷’,忽然笑了笑。 九月花,当是‘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为衣,橙橘登,山药乳’。 铃铛问她:“夫人笑什么?” 程娇回头看了看:“我笑我天寒欲加衣,却不知什么‘芙蓉秋水冷’,我啊,到底是个俗人。” 铃铛道:“夫人不是说过,我们生在这世间,就是一俗人,这又有什么好笑的呢?” “是啊是啊,我们生在这世间,就是一大俗人。”程娇抬头看了看天,天儿也有些暗沉沉的了。 “快走吧,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第846章 如此行径,委实是小人也 程娇去了一趟临安侯府,陪程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又看望了程湛,与聂静云聊了一会儿。 眼瞧着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她才告辞离开,再次去往程元仲家里。 这个时候兰氏的那些友人也都散了,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日光微微偏斜,有寸寸夕阳余晖洒落,秋风过枝头,有落叶瑟瑟。 侍女们放轻了动作在院子中庭清扫,兰氏坐在正房明厅之中坐着,安安静静的,似乎是心情不太好,见到了程娇,那也是绷着一张脸,不大想理会的样子。 有侍女送上了一盏茶,程娇盯着茶盏看了看,然后抬眼看向兰氏,直接道明来意:“叔母,我今日前来,是受人之托,来求叔母一件事的。” 原本程娇还想和兰氏寒暄一句,但想想兰氏估计不想和她多说废话,故而还是直接一些,若不然兰氏估计还得说她虚伪。 兰氏闻言便诧异了:“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到我头上的?” 兰氏也不是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她也是认得清境况的,程娇如今可是景阳侯夫人,要什么没有,能有什么求到她头上的? “不瞒叔母说,是为了梅花节的事情。” “梅...梅花节?”兰氏愣住了,然后眉头死死地皱紧,面露不悦,“梅花节与你何干?” “梅花节是与我无关,我也说了,是受人之托,风雅诗社的社长上官小娘子,正是四郎的未婚妻,她难得有一件事请我帮忙,我自然不能推脱。” 既是亲朋好友,又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也不是损害她的利益,她自然是不可能推辞的,虽说兰氏这人固执,成与不成难说,但她也会尽心尽力。 “原来是她。”兰氏冷哼了一声,直接拒绝,“你回去吧,此事绝不可能。” 程娇劝她:“叔母,您应该清楚,历来梅花节的诗词比试都是未出嫁的小娘子的事情,您若是下场,是否以大欺小,便是得胜,那也是胜之不武,如此行径,委实是小人也。” “你说什么?”兰氏脸都黑了,她豁然站了起来,面容含怒,“你说谁是小人?!” “谁以大欺小就是小人。”程娇丝毫不惧她,只是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 原本程娇也想过以程家和上官家两家的姻亲关系劝说兰氏的,让她莫要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上官云屏,坏了两家的关系,甚至影响程让与上官云屏之间。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但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点小事’对兰氏而言却不是小事,在兰氏看来,诗词无小事,那都是严谨重要的大事。 再说什么两家之间的姻亲关系,兰氏才不会管这些,若是她真的在意,早在上官云屏劝她的时候,她就不会再继续掺合什么梅花节诗词比试了。 她根本不在乎,还觉得你们这些人虚伪,汲汲营营。 所以真的想把她摁下来,就需得在‘道义’‘品行’‘才华’这方面下手。 程娇最终在兰氏‘卫道士’的评价后面又加了个‘酸秀才的酸腐病’。 “你说我是小人?”兰氏脸色黑沉沉的,胸口呼吸起伏不停,仿佛下一刻都要气炸了。 程娇道:“叔母说笑了,我可没说您是小人,我只是说以大欺小是小人,只有小人才做这样的事情,叔母若是没做,自然不是小人了。” “叔母,您向来注重自己的名声,自诩高洁如兰,可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被人评价是个小人吧?” 兰氏听了这话,脸色稍稍好了一下,又皱紧眉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虽然她不想承认,但程娇确实说的有点道理,以大欺小,确实不妥。 “可我已经答应了友人,陪同她一起参加,若是言而无信,失信于人,岂不是更为不妥?” 程娇道:“叔母又说笑了,做人确实该言而有信,不可失信于人,但若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您呢?” 兰氏一愣。 程娇端起茶盏,葱白的手指捻着茶盖拨了拨茶水,然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而后,她又道:“我知晓叔母是高洁之辈,宛若幽兰雪梅,我曾听闻过这样一句诗词,‘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既是高洁之雪梅,自然不愿与那桃李混在一起争奇斗艳了是不是?” 兰氏又是一愣。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这说的是她吗? 程娇接着说:“而人也一样,叔母是高洁之人,又岂能与那些小人混在一起?” “咱们啊,与君子讲言而有信,不可失信于人,可对于小人,明知对方欺骗利用,还讲什么言而有信,非做不可,那就不是什么讲信誉的君子,而是同流合污的小人了。” 兰氏被绕得有点晕,但似乎又觉得程娇说得又很有道理的样子,只是...... 程娇见她态度松动,继续道:“若是叔母不信,觉得我是在诓骗叔母,叔母不妨亲自去各家茶酒酒楼,或是长安城贵女常去之地,听一听她们是如何评价叔母等人要参与梅花节诗词比试之事。” “这实在是在行不公之事啊,此事过后,长安城里的人定然会笑话叔母一把年纪还装小娘子,以大欺小,以老欺少,实在是卑鄙无耻,枉读圣贤书啊。” “够了!”兰氏脸色是黑中渐渐泛绿,难看至极,额上的青筋都要凸出来了。 “够了别说了。” 程娇也识趣,当下也不再说了,她怕她再说下去,兰氏得气晕过去。 她今日来是来劝的,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想将兰氏气出个好歹来。 以前年纪小,对于兰氏的某些行为很是厌烦。 如今她也长大了不少,虽然心中还是觉得兰氏有些事情做得不对,心中总想吐槽她,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只要兰氏不来招惹她,她都是愿意给好脸色的。 程娇安静地坐在圈椅上,端起一边的茶水,慢慢地喝着,等着兰氏的答案。 不得不说,这茶水也是真的不错,兰氏也是个极其会行雅事之人,院中摘中青竹梅花,清雅高洁,便是这茶水,也是上上之等。 第847章 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程娇慢慢地喝着茶,静等着兰氏的决定。 待程娇这一盏茶都喝完了,兰氏才开了口:“你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只是我已经应了人家,若是此时反悔,空有不妥,此事我得想想该如何是好。” 兰氏看向程娇的目光有些诧异,她一直觉得这个侄女不懂规矩,性格跳脱,上不了台面,而且很擅长诡辩,能把黑的都说成白的。 兰氏有些不喜欢她。 但这一次,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 程娇想了想道:“叔母若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叔母可愿一听。” 兰氏微讶,问她:“有什么好主意,你且说说。” 程娇道:“叔母也说了,是友人请你一同的,你答应了,眼下不好反悔,可若是她也不去了呢?” 兰氏愣住。 程娇接着道:“若是叔母能劝服她,她也不去了,那叔母不去,也不算失信了是不是?叔母可是为了友人同行才去的,既然友人都不去了,您也不去,这也是正常事,谁也挑不出错来。” 兰氏:“......”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程娇闻言笑了,而后她又道:“到时候叔母便劝她,让她也不要与十几岁的小娘子争,以大欺小,委实不妥。” “然后再与她说,若是真的想来一场诗词比试,等过了梅花节,你们再请一些人过去,再办一次就好了,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 兰氏皱起的眉头未松,却问:“可她若是还不同意呢?” “她若是只为了比诗词,那自然会同意的,毕竟诗词之事乃是雅事,若是闹得那些小娘子很不高兴,双方脸色都不好看,那还有什么意思?” “若是不同意,指不定就为了什么了,或是收了谁人的好处,专门闹事呢,如此小人,叔母也何必与她同流合污?” “再则,这些年来,梅花节年年举办,那是小娘子们的盛事,也是诗词的盛事,若是因为这些事,之后就办不起来了,那就是这些闹事之人的罪过了。” “叔母,你也不想梅花节自此之后就没有了吧?” 兰氏:“......” 不得不说,这些话,可真的是戳中兰氏的痛脚了。 若是梅花节没有了,那真的就是她们这些人的罪过了。 她们如何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兰氏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只能道:“你说的没错,若是我们胡来,到时候梅花节没有了,就是我们的过错了,不成不成,我定然好好劝劝那几人,让她们打消了这心思。” “叔母大义。”兰氏下了决心,程娇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此事还需叔母费心了,若是得成,能保住这梅花节,那就是叔母的功德。” “对了,我今日前来拜见叔母,多有打扰,便准备了一份赔礼,还望叔母莫要怪罪。”程娇说罢,抬了抬手,让春晓送上了一个盒子。 兰氏闻言立刻摇头:“这倒是不用。” 程娇又道:“这是几十年前那位松先生所绘之《梅雪图》,这位松先生虽然有不少画作传世,比不得旁人的贵重,却也是一幅好画,叔母定然会喜欢的。” “叔母也知晓,我不懂此道,如此,送给叔母,也算是给这幅画寻了一个好去处,叔母不必推辞。” 程娇做事,自然有她做事的准则。 兰氏确实不在乎程娇给不给她送礼,不给,这事情她也照做,但程娇知道此事是要对方出力的,不能说兰氏不在乎,她就一点好处都不给了。 这幅画,就当作是谢礼,如此,她心中也无愧麻烦兰氏帮忙劝说之事。 兰氏见只是一幅画,而且她也挺喜欢的,又程娇又这样说,自然就不推脱了:“如此,我便收下了。” 程娇道:“此画到了叔母手中,也算是一个好归处了。” “那是。”兰氏一脸赞同,“落在你们这些不知道衡量贵贱的人手中,也是玷污了这画。” 程娇脸色一僵,笑容一丝都挂不住了。 她这个叔母,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很讨人嫌啊。 可见读书也不能死读书,也得学会做人。 目的已经达到,礼也送了,程娇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于是便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商量好了,我家中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拜别叔母。” 兰氏正在展开那一幅画欣赏着,面上也很是满意,闻言摆了摆手,好不挽留:“那你就回去吧。” 程娇得了这话,便转身离开,这一次倒是侍女亲自送了她到门口。 待是看着程娇登了马车离开,这才回去。 铃铛无奈摇头,似乎有些感慨:“二夫人还是这般,除了诗画雅事,旁的是一概不在乎。” 程娇也不在,懒懒地靠在软枕上道,“早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只要不是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倒是。”铃铛点头,只要兰氏不找程娇麻烦,那就是个好叔母。 程娇不欲在此事上多言,只说了一句便闭上眼思索今日她劝说兰氏的话,心觉得可以给上官云屏去一封信,让她试试能不能用这个法子来劝说那些想要参加梅花节的夫人们。 毕竟,谁也不想担下这‘毁了梅花节’的罪责。 想了一会儿,她又有些困,打了个呵欠吩咐铃铛好:“我歇一会儿,等到家了再喊我。” “是。”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往前走,等回到景阳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程娇迷迷糊糊地感觉被抱了起来,吓了一跳,睁开眼却见是谢琅。 “莫怕,是我。”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却是让人很安心。 程娇靠在他怀里拍了拍心口,嗔怪道:“你吓了我一跳。” 谢琅抱着她,见此笑了笑,哄她道:“见你睡得沉,便想让你多睡会,倒是不知会吓到你。” 程娇眯着眼伸手圈进了他的脖子,然后将脸趴在他怀里:“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你抱我回去。” 谢琅闻言也笑了:“好好,抱你回去。” 他家娘子哟,真是爱撒娇。 不过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宠着了...... 第848章 人生在世,从心便是 程娇还有些迷糊,见是自家夫君抱着自己,干脆就不管了,趴在他怀里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霞光布满院落,天地都被映得明堂堂的一片。 身上了衣裳换了一身平日里睡觉穿的寝衣,头上的簪钗卸了下来,脸也洗了,她摸了摸脸,松了一口气。 很好,还记得给她洗脸。 正在明厅候着的春晓听到寝室的声音,心知是主子起了,尖着耳朵听屋里的声音。 在夫人身边伺候,得听夫人的规矩,得识趣,这时候得等主子喊人再进去伺候,果然,她等了几息时间,便听到寝室里的主子喊人,她便推门进去伺候。 程娇洗了把脸,又换上了居家的衣裙,随手在妆匣里拿了一支玉簪簪在发间,这才问她:“侯爷呢?” “侯爷在外院,薛太医来了,两人在喝酒呢,对了,侯爷吩咐了,说夫人若是醒了,便去一趟,让薛太医给您看看。” “给我看看?”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怎么会想着给我看看?” 她没什么毛病啊,怎么就得看大夫了? 春晓道:“或许侯爷见薛太医难得来一趟,便顺便劳烦一下薛太医给夫人看看,就把个脉,就当是请平安脉了。” 程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若是要见客,素面朝天有些素了,于是她拿出一旁的香膏涂了一些,显得人精神一些,然后又换了玉簪,换了两支花叶钗固定发髻,最后还选了一支花丝牡丹步摇簪上。 最后又带上一对金莲耳铛。 再看铜镜中的自己,便是只用了几样东西,那也是光彩照人,半点都不落她名门贵女的身份。 “你去外院走一趟,问问寿山他们两人喝酒喝完了没,等喝完了我便去,就不打扰他们喝酒了。” 程娇对于谢琅喝酒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多大意见,偶尔两人也小酌两杯,只要不是喝得醉醺醺,身上的酒味熏人,她向来是不管的。 春晓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出了门去了外院,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说两人这会儿已经喝完了,现在正在喝茶下棋。 程娇闻言没有再耽搁,带着侍女便去了外院。 。 “这么说,你怎么打算?”谢琅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盯着棋局眼睛微眯。 “我不知。”薛空青语气平淡,倒是不慌不忙,“如今想脱身已然是无法脱身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谢琅呵了一声:“你倒是淡定,刀子架在脖子上也巍然不动,枉费我为你着急。” 薛空青道:“外来的压力不重要,最多不过也是一条性命罢了,我若是不惧,便无所畏惧,还不如我叔祖给我的压力。” “这倒是。”谢琅赞同这话,来自感情的压力更是让人进退不得。 “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陛下没有打算要了你的命,你也可以安定下来,娶妻生子的日子也算是不错。说起来,命运之事真乃神奇,你我倒是成了兄弟了。” 薛空青是夏王之孙,而谢琅也是首阳长公主之子,后来又过继给了福王,当真是自家兄弟了。 薛空青与他喝了一口茶,却问他:“怎么,若不是同宗兄弟,还能影响你我之间不成?” “那定然不会。”谢琅笑了笑,手持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空青兄,该你了。” 薛空青随之落下一子,突然叹息:“其实我有时候也有些羡慕你。” 彼时风吹竹帘,风凉,岁月更凉,他的声音似乎消散在这风中,满屋寂静无声。 谢琅好奇:“哦?你羡慕我什么?” 薛空青道:“夫妻恩爱,两情相许。” 谢琅笑了:“那之后还有更羡慕的,日后我定然会有孩儿,养孩子的乐趣你不会知道,等到了我与娘子年老的时候,估计还有孩子承欢膝下,讨我们这老祖宗开心。” “这人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日子,你想要自由,想游历天下,自在逍遥,欲做鲲鹏游九天,上天为鹏入海为鲲,听着就觉得豪气干云,浩气心间生。” “我就不一样了,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我啊,就想和娘子在一起,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在哪里,做什么,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最好能让我与娘子一起做一对纨绔,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我们无关,那就更妙了。”谢琅又落下一子,抬手请对方落子。 薛空青摇头:“可惜了,你有这样的一位母亲,这辈子都做不了纨绔了。” 若不是因为首阳长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谢琅还真想做一个纨绔,什么侯爷什么侍御史,统统丢到一边去。 能躺着上什么班啊! 这话太戳人心了,谢琅嘴角抽了抽,有些不高兴。 他这人,自己不高兴了,别人也别想高兴,于是他也戳薛空青的心:“你既然羡慕我与娘子,就说明心有所念,不如自己娶一个呗。” 薛空青:“......” “侯爷,夫人来了。”寿山入内行礼禀报。 “可算是醒了。”谢琅笑了笑,眉眼温和柔和,“请夫人进来。” “是。” 寿山领命而去,谢琅拍了一下大腿,又看向薛空青:“我是说真的,既然你心有羡慕,就说明这其实也是你渴望拥有的,想得到的,如此,为何还心中抵触?” “人生在世,从心便是。” 从心吗? 薛空青愣住。 谢琅说罢这一句,便没有再说,而是起身去迎他娘子,两人在门口相遇,他伸出手来,扶着她往屋子走来。 这一对男女一路走来,行走之间衣袂轻晃,环佩叮咚,有一种盛世殊华之美,很是般配。 “薛太医。” “弟妹。” 双方见礼,谢琅便扶着程娇坐下,对他道:“快给我家娘子看看。” 程娇困惑地看了谢琅一眼,但也没有迟疑,微微撩起袖口,露出了两寸皓腕,伸了出去:“有劳薛太医了。” 薛空青只得伸出手来给她把脉,须臾,将手指移开,扫了屏住呼吸一脸紧张的谢琅一眼,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没怀。” 第849章 没怀,难道是因为你不行? 程娇:“??!!” 不是,这‘没怀’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没怀’吗? 程娇转头看向边上的人,见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点遗憾,瞪了他一眼。 她还以为他喊她出来看诊是干什么,是不是她最近身体不好,结果就是想看她有没有怀上。 程娇觉得有点手痒,心想是该拧他腰呢还是拧他耳朵...... 虽然被娘子拧耳朵有点丢面,但他这么过分的话,也不是不行。 谢琅触及自家娘子的目光,又一瞬间的心虚,松了一口气道:“没怀就好。” 要知道他吃药丸子也是后来吃的,前面可没吃,怀上也不是没可能的,她年纪太小,此时生育确实不太妥当,没怀自然是最好了。 程娇嗔了他一眼,还嘀咕道:“没怀,难道是因为你不行?” 谢琅:“???!!!” 薛空青:“!!!” “咳咳!!” 薛空青咳了两声示意这夫妻俩收敛点,他还在呢。 心还道:这是我该听的吗?你们夫妻俩的那点破事就不能私下再说? 还好他身为大夫,也算是见多识广,不觉得尴尬,也半点都不脸红,不然这会儿就该拔腿就跑了。 程娇这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外人在,脸腾的一下就像是火烧一样,瞬间就红透了。 平日里他们夫妻俩凑在一起的时候没个顾忌,什么话都说,现在好了,嘴秃噜就说出来了。 救命! 这可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谢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似是在道‘回去再与你算账,好让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所幸谢琅虽然也有点尴尬,但他脸皮够厚,倒是没脸红,咳了一声对薛空青道:“你难得来一趟,总是下棋分不出输赢也没意思,要不,我们今天比划比划?且看看你最近的身手是否有长进?” 薛空青当即点头:“行啊,那就比。” “那便去武苑。”谢琅起身,拍了拍程娇的肩膀,让她自己回去,便带着薛空青脚步飞快地走了。 程娇拿着扇子捂住脸,一脸崩溃:“我不想活了......” 铃铛见谢琅和薛空青走了,便带着春晓进屋,见她一脸崩溃,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铃铛赶紧问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侯爷惹您生气了吗?” 程娇:“......” “...有点丢人,不想说。” 铃铛眼珠子一转,当即就很好奇,就想问自己主子什么事丢人。 程娇哪里不知道她的好奇心,在她开口之前瞪了她一眼:“不许问,我不要面子啊?” “好嘛。”铃铛见她气急败坏,很是崩溃,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再追问,嗳,还是给主子留点面子吧。 “侯爷和薛太医去哪了?不下棋了吗?” “他们下棋腻了,去武苑打一架。”程娇用团扇给自己扇了两下,脸上的热意稍稍消退了一些,“难得薛太医来一趟,也不知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你让人去将客苑收拾出来,若是太晚了今夜就留宿在府上。” “还有,一会儿程小让回来也让他过去武苑那边看看,好歹是将门出来的郎君,纵然是从文,但只会一些花拳绣腿,也是很丢脸,叫他看看人家手下的真本事。” “还有七皇子,你派人去问一问,就说那两人在武苑比试,问他要不要去看热闹,反正武苑看热闹的人很多,就不差这一两个,让他出来走走。” 七皇子的身体确实是虚了一些,但程娇觉得多出来走走对身体好,若是天天躺在床上,困在一个屋子里,没病也能憋出病来。 “那夫人您不去看吗?”铃铛问她。 “我不去。”程娇使劲摇头,真的是太尴尬了,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想见到薛空青。 “好吧。”其实铃铛心中一点想去,但武苑那边向来不是不准府上的侍女踏足的,程娇不去,她们自然也不能去了。 “快将事情安排好,我回房去了,对了,再让人给他们备上一桌酒席。” 铃铛与春晓皆应‘是’,然后铃铛便去安排事情,春晓则跟着程娇回了内院,程娇想起了今日劝说兰氏的话,觉得有点东西,于是便让春晓研墨,她仔细抄录下来晾干,最后派人送去给上官云屏。 但愿能派上一些用场,不管是威逼利诱也好,最好是将那些人吓退,等她们退了,吴蒹葭就算是再想捣乱,那也是独木难支,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待信刚刚送出去,铃镜便来了。 “夫人,您找我?” “嗯。”程娇点头,让她坐下说话。 铃镜依言坐下,但也只敢坐椅子的一角不敢全坐,腰倒是挺直着。 程娇细观她:虽是侍女出身,但容色气质不差,不清傲不谄媚,能隐忍有耐心,做事也细心,也会算账会管理诸多事务。 除了出身奴仆没办法更改之外,其他都极为完美,和小富之家的小娘子相比,她还要更为出色,嫁妆也更丰厚。 若是不走仕途,确实是一个好娘子人选。 铃镜被她看得有些心慌,问她:“夫人找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确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程娇收回目光,直接同她道,“今早林夫人与林小娘子来过,你可是知晓?” “婢子知晓。” 程娇道:“林夫人似乎是看中了你,想要为她的次子聘娶你为妻,你觉得如何?” 铃镜闻言愣住了:“林家要娶我?” 程娇将早上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最后道:“林家家风瞧着确实不错,林二郎此人也没多大的前程,这辈子只巴望着经营一家医馆过日子,若是嫁了他或许要辛苦一些。” 铃镜道:“没有很好的前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若是日后对方为官,我的出身便不够看了,这天底下有几个夫人愿意与一个侍女出身的人往来,等到了那时,他或许就会嫌弃我上不了台面,没办法给他帮助。” “过去没办法改变,婢子当初也没有得选择,但夫人,婢子不想这夫君会嫌弃自己。” 第850章 推心置腹 等级森严将人划分三六九等。 鄙视一直都在。 奴仆,在世人眼中是贱籍,主人随意随意买卖转送,如同物件畜生一般。 一个奴仆出身的女子,便是有一日夫君做了官员,自己也有了诰命,但不愿与她为伍的人也很多,觉得和这样出身的人呆在一起丢面掉价。 就像是上一回,上官夫人送了程娇一坛菊花酒,程娇觉得一人独饮没意思,便邀请了林夫人和林落葵一同,她向来都很喜欢铃铛铃镜,为何不让两人陪她同饮,却要喊林夫人林落葵呢? 因为这两人是侍女,是仆,若是与她们同饮了,上官夫人便会觉得你这个人是看不起我还是作贱我,我好好的东西送你,你却给了仆人...... 这简直是打人脸。 这些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随着夫君往上爬,他的地位高了,开始嫌弃起你出身的不堪,怨恨你没有给他的仕途提供帮助,不能搞好夫人外交。 夫妻相看两厌,他对你极尽厌恶不屑,那日子过得委实是没意思。 当然,嫁一个有前途的夫君,好处也很多很多,多得叫人哪怕是要面对上面的这种种问题,也无所畏惧。 嫁得这样的夫君,便可以随着夫君升官水涨船高,做以为官夫人,身份、权势、富贵,这些她们以前求而不得的东西,一切都有了可以拥有的机会。 而且,纵然是寻常人家夫妻,也不能事事顺心。 两者选其一,端看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若是换做别的侍女,自然想做人上人,选择一个有前途的夫君来拼一拼。 但铃铛、铃镜的想法很多都受到了程娇的影响,并没有什么往上爬的野心,只要不是谁都敢踩她们一脚,她们只求一生和顺,平安安稳。 说实在,求主子提携自己的夫君,还不如等自己生了孩子,好好教导,将来求主子提携自己的儿子,夫君会厌弃你,但子不嫌母丑,他不会也不敢。 如此,这林家的亲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程娇对铃镜道:“利与弊,你心中应该有数,我呢,也不强求你嫁或是不嫁,你仔细考虑清楚就是了,待你考虑清楚,再与我说你的决定。” 铃镜有些犹豫:“若是婢子不愿,那林夫人......” 程娇道:“若是你不愿,不过是说亲不成罢了,这有什么,长安城的男男女女,亲事不成的也多了去了,到时候我便说是我身边需要人帮忙,你一心想留在我身边就是了。” “不过林家确实是个不错的亲事,日子也过得去,身份不算太过尊贵,但也远不是普通人能比,这笔买卖无大惊喜,却是平赢。” “怎么样,我先让人查一查这林二郎,若是没问题,你又有心,到时候便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铃镜还是犹豫:“可夫人身边那么多事,我才刚刚接手不久,若是我嫁了,这些事情又该如何是好?” 程娇闻言却笑了:“你嫁了人又不是与我断绝了往来,从此不再相见了。 内宅的事情你确实管不了了,但我陪嫁的铺子还是得劳烦你的,正好你的事情不多,也可以帮忙,我啊,就给你开工钱,就像春风揽月斋的梅娘子一样,你觉得如何?” 梅娘子占了春风揽月斋一成五的利,一个月分得的钱银就不少,按照这个分成给铃镜,也不算亏待她了。 铃镜瞬间就很心动。 程娇又道:“当然,你若是不想管,我也不强迫你,这事情还是心甘情愿的好。” 程娇从来都不强迫谁人做什么,她给足够的利益,你就给我办事,大家互利互惠。 世间上贪得无厌之人到底是少数,很多她铺子田庄上的管事还是很尽心尽力的,生活过得去,能吃饱穿暖,人生所求也有希望,定然不会挑战一下她的底线。 铃镜有些为难地捏了捏袖口:“夫人您这么说,是真的想打发我嫁人了。” 要知道她现在帮程娇管这些事,拿的就是管事的工钱,按照程娇这么说,她嫁人之后能得到的利益多得多。 程娇笑了:“这倒是没有,若是你不想嫁人,也想做管事,我也是随你高兴的,出去了,就和梅娘子一样,卖身契也给你,你和铃铛都一样。” 说到这里,程娇看了铃铛一眼:“不过铃铛想做管事,我得担心我那铺子会不会入不敷出,过些日子就要关门大吉了。” “哪有!”铃铛跺脚,不承认自己很菜,“夫人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也是有本事的好不好!” 程娇与铃镜闻言都笑了,程娇笑道:“是是是,你很有本事,不过也得好好学学,等将来嫁了人,帮我打理也好,打理自家的也罢,都大有用处,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偷懒。” 铃铛眼珠子溜溜转了转,问程娇:“那我就不嫁了,一辈子陪着夫人,夫人还能嫌弃我不成?” “那倒是不会。”程娇摇头,“你们要嫁人,我很欢喜,你们要留在我身边,我也同样欢喜,不过多学一些,总比将来用到的时候不会要好。” 程娇同两人推心置腹。 到底是陪了她十几年的人,一直也对她忠心耿耿,在她心中分量也不低,她总希望她们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也力所能及给予了。 铃铛想想觉得有道理:“那我跟铃镜学一学。” 铃镜想了想道:“我便是要嫁什么林二郎,也得等两年之后,到时候夫人的内宅、铺子田庄这些的事情都安置稳妥了,婢子才能放心嫁人。” 主子对她这样好,她总不能就撂担子直接走人,需得将一些都安排好了,她才能放心嫁人,而且至少是两年,她才能将这些安排好。 程娇闻言微微诧异,随即也点了头:“好,就听你的,若是真的觉得这桩亲事不错,我便与林家提这要求,我看那林二郎也未至弱冠,想来也是会同意的。” 两年而已,林家也是等得起的。 再说了,铃镜这般重情重义,总要成全她的。 第851章 这么戳人心的问题,你是怎么问出口的? 程娇同这两人推心置腹说完这一番话,便让铃镜回去休息,另外派了铃铛去找采桑,让采桑派人去查一查这林二郎。 而后,便让春采去厨房那边看看,让人摆饭。 另一边,谢琅与薛空青打到天都黑了都没打完这一场,最后都觉得打下去没意思,于是就双双收手。 因着出了一身汗,两人还各自去洗漱换了衣裳,然后在正院用饭。 程让和七皇子也都来凑热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渐渐的,天凉了下来,还下起了沥沥秋雨,那雨一丝一缕仿佛都透着一股寒气。 喜公公取了一件外袍过来给七皇子披上,又让人给他送上了一碗暖身汤,他的身子骨到底是弱了一些,天气冷暖骤变就容易生病。 谢琅与薛空青继续喝酒,程让则是和七皇子在一旁说话,见他喝着汤,程让有些担忧:“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七皇子摇头:“再呆会儿。”从宫里出来之后,他便觉得一个人呆着有些孤单,他喜欢热闹,哪怕就这样看着大家热闹。 “外面下雨,我若是淋了雨,更容易生病。” 程让想想也是,于是也不催促他离开了,他让人拿来棋盘,与他下棋:“你不要太过分了总耍赖,要不然我下次不和你下了。” 七皇子这小少年,看着是一派温柔友善,说话茶里茶气的,这也就算了,但下棋的时候他往往不当人,又是悔棋又是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搞小动作,就像是一个无赖。 程让和他下棋都得盯得很紧。 七皇子‘嗯嗯’了两声,却道:“那你让让我呗?” “让?不不不,下棋这种事怎么能让呢,我是凭自己本事赢的,怎么能让呢?” 七皇子一脸无辜可怜地看向他:“就是因为你总不让我,每次我都输,我这才耍赖,我只是希望赢几次而已......” 人家只是希望赢几次而已,有什么错嘛...... 不知怎么的,程让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他盯着对面的人,忍不住道:“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别像是个女郎一样。” 七皇子‘哦’了一声,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但却有些好奇地问他: “兄长和薛太医武艺都很好,你为什么武艺不好呢?” 程让:“......” 这么戳人心的问题,你是怎么问出口的? 程让脸皮抽了抽,见对方脸上好奇之余竟然有了一些笑意,顿时脸都绿了:“你这是故意的。” 这是在报复他刚才说他像个女郎啊! 七皇子无辜脸:“什么故意的,程四兄,你就说来听听,为什么你武艺不好?” “你好歹也是出身将门勋贵,据说你的祖父武艺极高,一柄长枪杀敌无数,是皇祖父在位时很有名的将领,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也很厉害。” 就...怎么到了你就不行了? 程让伸手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老脸都被撕下来了。 “我就说了一句你像女郎,你至于吗?” 七皇子笑了:“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好奇。” “嗐,你就不能好奇点别的?” “那你和兄长动手,几招之内会输?” 程让:“......” 还让不让人活了! 眼见这两人下棋不成,友谊的小船就要翻了,谢琅哈哈大笑,对七皇子道: “你快别问了,他啊,就是学武的天赋不高,这才从文,不过四郎读书就很不错,脑子聪慧,人也勤劳刻苦,世间不知多少人不能及,这点你得向他学习。” “就是,人各有所长,我就擅文不擅武而已。”程让立刻点头,承认自己的短处,心道好险好险,差点脸都没了。 七皇子疑惑:“可是我学习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当官。” 谢琅道:“学习,自当是识字明理,再书中寻求知识,阅遍外面广袤天地,再或是,寻来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你嫂嫂那里就很多食谱、杂记或是话本子,你也可以看看,那话本子她就看得很喜欢。” 七皇子好奇:“话本子真的好看吗?” 天见可怜,七皇子长那么大都还没看过话本子呢。 “好看又有趣,不过这里头多的是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故事,用处不大,打发时间倒是挺有用的,对了,你也可以出去走走,看戏听书,也是尤其有趣。” “你若是一人觉得无趣,让四郎和你一起。” 程让不肯:“我要去读书。” 谢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读书也不必太用功了,慢慢来就是了。” 春日少年郎。 该去骑马纵歌,踏马赏花。 “这也是你阿姐的意思。” 程娇一直觉得程让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一直喜欢装作老成沉稳的样子,没有点少年人该有的快活意气。 而且这世间之上,人与人不相同,程让身为侯府嫡子,上面有顶立门户的兄长,便是他一辈子做一个纨绔,那日子也过得不错。 便是他要走仕途,还有程家、上官家这两家靠山,未来大概也能仕途顺利,顺风顺水,和那些急于考取功名改变命运的学子不一样。 他完全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也不必急在一时。 世家子弟与平民学子总归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程让一愣:“是阿姐的意思?” “当然。”若不是程娇这样想的,谢琅怎么会说让小舅子别那么努力这种话,这要是程让真的听了,不努力了,日后文不成武不就,他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这多不好啊,他可不想娘子将来和他吵架。 “你阿姐她,也是希望你开心一点。” 程让又是一愣,他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琅又道:“她觉得现在她就过得不错,也过得很开心,而且有我在,也不必你多努力将来护着她,让你为了自己而活。” “想要仕途呢,走得更长远,那努力点没错,要是不那么渴望,那就自在一些也好,总归不愁吃穿,也无人敢欺......” 第852章 睡不睡书房,那就要看侯爷自己的本事了 今日这一场雨过后,天地又寒凉了许多,颇有了几分要入冬的预兆。 程娇让人换上了冬被,底下垫了一层厚厚软软的,身上盖的一层暖暖软软的,整个人就像是趴在窝里一样,尤其暖和舒服。 原本她还想着一边躺一边等的,毕竟习惯了身边有人,她一个人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哪哪儿都不舒坦,但被窝实在太暖和,她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时,身边有个人贴了上来,又是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就算了,他这人向来就不老实,亲亲摸摸的小动作就没少过,她早习惯了。 但今日闻到了一股酒味,她皱了皱眉,有些烦他:“你熏到我了......” “忍着。” 忍着? 什么意思? 他喝那么多熏着她了,还要她忍着? 这王八! 程娇气得人都醒了,睁开眼正想问他是不是想睡书房,却见他刚好坐起来,解开衣襟露出了胸膛...... 那画面,真的不是一般的刺激。 程娇愣了一下,当时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而后这人便贴了上来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唇伸手解她的衣裳。 “喂,你这人......” “娘子,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我怎么就不行了?”谢琅还未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道,“看来我真的是对你太温柔了些,以至于你都敢质疑我不行。” 想到薛空青嘲笑他的那嘴脸,谢琅当真是脸都绿了。 就该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程娇被这话吓得不轻,心知他这是要和她算账了,忙是推他,又求饶道:“我...我那是胡说的,你行!你很行的!夫君,天底下的男子,就没有一个比你更行的了。” “难道你还知道别的男子行不行?”谢琅又问她。 程娇:“......” 这话说得,好像她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 你要不要瞅瞅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 “你休要胡说,我怎么知道别的男子行不行了,谢三,你休要诬赖我!” “既然不知道,那你还敢说?” “不...不敢了......” 程娇真的是欲哭无泪,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咽回去。 不仅丢脸尴尬,还要被他讨债。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谢琅捏了捏她的下巴,还想搁两句狠话的,但见她脸色微红,宛若芙蓉春娇,神色又急又慌又羞,仿佛眼泪都要掉下了了,顿时有些忍不住了,托着她的脸颊亲了上去。 “好娘子,你便好好瞧瞧我到底是行不行吧......” ...... 也不知他到底是喝多了还是真的被刺激到了,或是两者皆有,这一夜真的是聊足了劲儿折腾。 程娇也不知他到底是问了她几次他到底行不行,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答他,后来只想哭,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心中还想着,男人的自尊心果然是伤不得,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多来几次,那是真的很要命的。 等两人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程娇都不知今昔是何年,站也站不稳,腿软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千万不能再说‘不行’这种字眼了。 第二日天色才刚亮,谢琅便起身准备去早朝了,就睡了一个时辰,却也春风如意。 临走之前还回去将她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亲了亲她的脸:“我去朝会了。” 程娇困得不行,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谢琅又亲了亲她:“我真的走了?” “娘子,我真的走了?” 程娇被他问得有些烦了,伸手摸索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脸,拍了拍,让他赶快滚。 谢琅笑了笑,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指,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又是一天不想当官。 唉! 等程娇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她似乎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睡到不知今昔是何年,连脑子都不知道丢在哪了。 在床榻上上躺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一点点回神,想起现在是什么状况,身上也酸酸疼疼的,有些难受,一点儿都不想动。 王八蛋! 狗东西! 程娇在心中却暗暗骂了好几句,但又不敢真的骂出声,怕是被他听到,只得暗暗咽下这‘苦楚’。 正在此时,隔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小声地问了一句:“夫人,可是醒了?” 程娇小声地‘嗯’了一声,躺着不想动,问她:“他呢?” “侯爷去皇城当值了。” 是了,这人还要去朝会,要去御史台。 程娇觉得头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见外面有些昏沉沉的,似乎还在下雨,便又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夫人,您这个时候该起来了用饭了。” 程娇无事的时候很喜欢睡懒觉,但谢琅却一直不准她睡得太久,让人午时就要喊她起来用饭。 程娇有些不想动,但肚子好饿,咬了咬唇道:“你让人送一碗粥过来,就送到寝室里,我没什么胃口......” 铃铛应了一声‘好’,然后很快就去准备,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便端来了一碗莲子红枣粥。 程娇坐在床榻边,接过春晓送来的巾布擦了脸擦了手,又漱了口,这才穿了鞋子起来,但一下子站起来,腿一软险些摔倒。 幸得一旁的春采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程娇的脸当下就红透了。 她这个样子,谁还不知他们昨晚干了什么,又是何等的热情如火...... 真的是过分了! 程娇咬牙,嘱咐春采道:“你一会儿将书房收拾收拾,再准备一套被褥,你家侯爷嫌床小呢,让他自个睡去。” 昨夜他折腾来去,又开始嫌弃床小,说什么有碍于他表现,于是抱着她去了浴桶...... 惦记了许久终究还是让他给得逞了。 哼! 借口都不知道找好一点,到底是床小还是桶小,真的是不要脸。 春采:“?!” 春采茫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小心地看向铃铛。 铃铛点了点头,让她应下。 管这夫妻俩又闹什么别扭呢,先把事情办好了。 至于侯爷睡不睡书房,那就要看侯爷自己的本事了! 第853章 程妍登门 今日的天气灰蒙蒙的,飘着凉凉细雨,打开窗的时候寒风吹拂,叫人真的是感觉到了冬天就要到来了。 程娇吃了一碗红枣莲子粥,再看看这窗外的天,觉得有点冷,干脆又回了床上睡觉。 下午,铃镜拿了她选出来的两家绣坊做好的东西过来,请程娇过目,却听铃铛说程娇还在睡觉。 “还睡?”她上午来的时候在睡,下午还在睡? 铃铛拉着她到角落里,同她小声咬耳朵:“咳...昨夜闹得比较过火。” 铃铛说罢,还轻轻叹了口气。 铃镜就觉得奇怪:“这是好事啊,你叹气做什么?” 人家夫妻恩爱,可不是好事吗? 铃铛道:“嗯...太过了,我瞧着夫人有些难受。” 铃镜顿了顿:“这倒是,那你去和侯爷说说......” 铃镜话还没说完,铃铛就使劲摇头打断她的话:“我不去,我可不敢。” 她就是个侍女,虽说是夫人的心腹,但可没资格管人家夫妻这些事,她但凡是开了口,不说侯爷嫌弃她多事,夫人估计也会不高兴了。 “要不你去?” “不不。”铃镜也是连连拒绝,表示不干这事。 两人对视良久,皆有些无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铃铛感慨道:“早知道当初就听老夫人的,安排一个嬷嬷过来,现在也能说得上话。” 程娇出嫁之前,程老夫人是想给她安排管事嬷嬷的,但程娇不想人管着她,拒绝了。 铃铛、铃镜也不想上头多压一个人,同样是不同意,为此,两人还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学会帮忙打理程娇里里外外的一众事情。 铃镜道:“侯爷和夫人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不喜欢别人多嘴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便是嬷嬷敢开口,侯爷估计都会想个法子将她打发走了,待不长久的。” “也是啊。” 铃铛与铃镜能在这两人身边那么久,也是她们识趣,不该多言的不会多言,从来不敢教主子做事。 两人正发愁呢,却听到门房派了人来禀,说是程妍上门前来拜访。 “五娘子来做什么?”铃铛皱眉,“她不是怀着孕吗?而且今日还下着雨,她还跑来做什么?” 若问长安城里什么女子最贵,自然是有孕的妇人,那是万不可磕着碰着了,故而但凡是怀孕的妇人,若不是不得已,都不会往别人家里跑。 而且今日还下着雨,路上湿漉漉的,程妍跑来景阳侯府做什么? 铃镜拧了拧眉心,有些头疼:“应该是为了绣坊的事情来的。” “绣坊什么事?” “府上不是要做冬衣吗,先前我和柳娘子找了好几家绣坊选了料子让他们做出来看看,你知道五娘子也开了一家绣坊,那绣坊上的管事得知了此事,便找上了我,想让我将做冬衣的事情交给他们绣坊做。” 铃镜说到这里就很头疼:“我自然是不同意的,五娘子的那家绣坊不大,而且做的衣裳也贵,咱们府上做的是护卫仆人侍女的冬衣,量多得做得快一些,料子也是平常就好,那绣坊是真不合适。” “我拒了一次,后来那绣坊的管事又找了我两次,我也都拒了,或许得知这两天就要定下来了,就找了五娘子前来说情。” “这样吧,我去见见五娘子就是了。” 铃铛犹豫:“那夫人这边,不和夫人说一声吗?” “最好是不说。”铃镜摇头,“若是夫人知晓了,也定然会拒绝,五娘子瞧着夫人这点面子都不给,估计还要生气,凭白惹得她们姐妹二人不和,还不如我去做这个恶人。” “再说了,夫人已经将事情交给了我,我岂能让人再去打扰夫人。” 铃铛有些担心:“五娘子那边,你应付得来吗?” 铃镜道:“可以的,可不能小看了我。” 铃铛点头:“那你先去吧,若是实在不行,便派人来递个话,我便去喊夫人去。” “好。”铃镜匆匆离去,去了前院待客苑见了程妍。 这会儿在待客苑之中,程妍正坐在一张圈椅上。 她身边候着粉衫青裙的侍女,另外还带着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蓝色交襟襦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着有些严肃严谨的模样。 此人,也正是程妍出嫁之前所开绣坊‘金绣坊’的管事——尹管事。 这会儿尹管事还在喋喋不休:“娘子,您可是景阳侯夫人的堂姐,两人到底是亲戚,这衣裳给哪家绣坊做不是做,不如就给了咱们......” 程妍被她吵得头疼,心中也有几分不快,只得道:“行了行了,一会儿我与六妹说说,让她将做衣裳的事情交给你们做就是了,真的是,多大点事都做不好,还得我亲自来。” 尹管事还道:“还不是因为景阳侯夫人身边的那个叫铃镜的,也硬是要将差事给别人,要我说啊,别家绣坊的手艺和料子怎么能比得上我们金绣坊,定然是她收了贿赂,才如此行事。” 说到这里,尹管事还道:“娘子,景阳侯府冬衣的差事可不小,咱们若是拿下来了,绣坊入不敷出的境况也有所改变,而且日后借着景阳侯府的名头,又何愁生意不好?” “试想,连景阳侯夫人都喜欢的绣坊,长安城的贵夫人贵女哪个不捧场?” “如此一来,我们金绣坊的客人定然是络绎不绝、财源广进了。” 程妍听了,也很是心动。 她这个绣坊经营得磕磕绊绊的。 她未出嫁之前还好,因着是新开的绣坊还有她这侯府贵女的名头,总有几个客人来,马马虎虎也过得去。 但她出嫁之后,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若是再不寻点生意做一做,估计就要关门大吉了。 这也是为什么程妍愿意亲自跑一趟的原因了,绣坊若是经营得好,月月年年有盈利,她手里也多些银子花,若是没了,白费几年时间不说,这些年的付出也全都亏进去了。 “我定然会好好劝说六妹的。” 第854章 夫人明察秋毫,定然会公正处置的 “娘子请烤火。” 有侍女送来了一个火盆,火盆里烧着炭火,发出阵阵热意。 程妍烤着火等了一会儿,侍女又送来了一碗姜汤,给她驱寒。 程妍烤着火喝了姜汤,冒着寒雨而来的凉意也散去了许多,身上也暖和起来了。 她问侍女:“你家夫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侍女恭敬道:“娘子稍安,已经有人去通禀了,不一会儿,夫人便该来了。” 程妍点了点头,又等了一会儿,不过仍旧不见程娇,却见铃镜匆匆而来。 “拜见五娘子。”铃镜上前行礼。 “无需多礼,你家夫人呢?” 铃镜没有回答这话,先是谢了礼,然后问程妍:“不知五娘子今日是为何而来?” 程妍一顿,还未开口,便见一旁的尹管事道:“自然是为了冬衣之事而来,铃镜,你既然不公,行以谋私之事,还不快请景阳侯夫人出来。” 铃镜笑了笑:“秋雨寒凉,夫人有些秋困,见下着雨不好出门,下午便歇下了,若是五娘子是为了冬衣之事前来,那便不必惊扰夫人,与婢子说便是了。” “与你说?与你有什么好说的!”尹管事脸色微变,斥骂道,“难不成你还敢欺瞒景阳侯夫人不成?你好大的胆子!” “我劝你最好是识相一些,若不然等我等将事情禀报给了景阳侯夫人,没你好果子吃!” 尹管事心中暗暗着急,她们今日前来,实则是想借着程妍的面子办成这事的。 程妍与程娇到底是一家姐妹,若是程妍亲自开了口,那程娇纵然不情愿,也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最终还是会答应的。 可如今她们连程娇的面都见不到,这打算岂不是要落空了。 “婢子有没有好果子吃还轮不到尹管事来评。”铃镜对于这个没有本事还三番五次上门提一些令人无语要求的人真的是没有半点好印象。 “若五娘子今日前来是为了冬衣之事,便不要再去打扰夫人,尽管问婢子就是了。 夫人早已将此事交给婢子,若是再去打扰,便是婢子之过错,当然,若是五娘子觉得婢子说的没有道理,也可以再去找夫人评理。” 程妍看向她:“你觉得你有道理?” “自然。” “我可是听尹管事说,你收了某家绣坊的贿赂,这才将这事情交给他们。” “五娘子说笑了,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怎能听了这无凭无据的一面之词,便说婢子收了贿赂,难不成婢子选中了某家绣坊,就不能因为人家衣裳做得好,料子也适宜吗?” “笑话!”尹管事不信,“那些绣坊的料子和绣工哪里比得上我们金绣坊。” “难不成尹管事是听不懂人话,先前尹管事来找我的时候,我便说了,是给府中的下人、护卫做的冬衣,贵店的绣工如何厉害,料子又是如何金贵,用处委实不大。” 说起来也是委实令人无言,当时金绣坊想要做这一桩生意找上她,铃镜想着这家店到底是程妍的,便给了这个面子,让尹管事将需要的冬衣每样做一身出来。 结果令人膛目结舌,又是绣花又是软缎丝锦,简直是要上天。 尹管事还振振有词,说她家的绣工好,料子好。 真有病,这是给下人穿的衣裳好嘛,还软缎丝锦,你怎么不拿两匹贡品来做! 说到这里,铃镜看向程妍:“五娘子应该知晓,这一批冬衣是要做给府上的护卫和下人的,普通百姓家的冬衣,做得又厚又暖和,也不过是一百文钱。 但夫人交代了,府上的护卫、下人都是为了景阳侯府做事,万不可亏待,故而布料、棉花都用好一些的,手艺也需得结实耐穿,如此这一身衣裳下来,差不多是三百文钱一身。 护卫的冬衣则是价更高一些,需得做得薄而暖,不妨碍动作,故而料子用得更好更结实,需得是五百文钱一身。” “五娘子这个价钱是否妥当?” 程妍顿了顿,点头:“自然是妥当的。” 铃镜又问她:“那五娘子可知,尹管事给出来的价是多少?” 铃镜说罢,伸出三根手指,“三两银子。” 程妍愣住:“多少?” 三两?! 程妍猛地看向尹管事。 尹管事有些心虚,却也振振有词:“娘子,并非是属下要价高了,那衣裳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做衣裳的绣娘也是店中手艺极佳的绣娘,这要价自然高一些。 而且属下觉得,这都是在侯府做事的下人,自然也得穿得体面一些。” 程妍微微蹙眉,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她开口:“三两...似乎也不多......” 这真的是手中有钱不知柴米贵。 铃镜有些无奈:“五娘子可知景阳侯府上下多有少人?” 程妍摇头。 铃镜答道:“侍女、家仆、护卫、管事这些加起来,约有二百人,这一年夏衣两套冬衣两套,且论冬衣,若是当真做这三两银子一套,那足足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了。” “一千二百两?!”程妍睁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正是,若是在五娘子的绣坊做,需得一千二百两银子,可若是换作别人家,三百文钱到五百文钱一套,大约是一百六十两银子便能做下来。 五娘子与我家夫人是姐妹,但也不能让我家夫人多花这一千两银子的冤枉钱啊!” 程妍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铃镜又道:“而且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天儿也开始冷了,冬衣也得赶着做,五娘子的金绣坊中也并无多少个绣娘, 这半个月下去,不说这四百套冬衣,恐怕连两百套都做不出来,到时候,难不成让景阳侯府的人捱着冻等衣裳?” 程妍再次无话可说。 铃镜这个时候就道:“五娘子现在看婢子是否有理?” “若是五娘子仍觉得婢子是收了人的贿赂,这才不给五娘子面子,没有在贵店定下做冬衣之事,那婢子就立刻去寻夫人去。” “夫人明察秋毫,定然会公正处置。” 第855章 这摔一跤摔疼了,也好吸取教训 说起来,人家铃镜办的这事也没错。 这三两银子一身的衣裳,若是赏给身边得力的侍女,赏了就赏了,但这两百人,一人两套,那就是足足一千二百两银子了。 程娇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钱多得花不完,这才拿这一千二百两银子往外撒。 程妍气得肚子都疼了,她瞪了尹管事一眼,对铃镜道:“此事是我没了解清楚,你做的也没错,确实有理,如此,就不必打扰六妹了。” “娘子。”尹管事急了,“绣坊的生意越发不成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就要关门了,若是能做成这笔生意,到时候再宣扬一二,客人必然是络绎不绝......” “住口!”程妍打断了尹管事的话,气得脸色涨红:“生意做不好,那也是你自己没本事,既然是不合适,岂能强求,再说了,怎能让六妹多花那么多钱呢!” 尹管事想都没想就改口:“若只是两百文钱一身的衣裳,咱们店里也可以做的。 娘子,您便和景阳侯夫人说说给咱们绣坊做吧,您和景阳侯夫人可是姐妹,但凡你开了口,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程妍一听,又犹豫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她未出阁的时候,手里的钱一直都是不缺的,花钱自然也大手大脚,一个大金镯或是什么金簪金钗,她送出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后来成了亲,当了家,这手里的钱财一天比一天少,进项也只是这些,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暗暗着急,想要寻一个进项。 只是庄子的产出就那么多,几个铺子的生意也是一般般,其他还好,但这金绣坊,眼瞧着就要关门大吉了。 铃镜见程妍犹豫,便道:“按照道理,这生意也是互利互惠的事情,若是五娘子手上的人做事妥当,价格也合适,不用夫人开口,婢子也自当是应下的。” 这钱给谁不是赚啊。 “可眼下就要赶制衣裳了,五娘子绣坊里的人都没几个,这库房里的布料指不定也不够,到时候做不出来,叫府上的人都挨冻等衣裳,那置夫人于何地?” “且不说府里的下人觉得夫人这主母狠心无情,大冬日里让下人挨冻,失了人心不说,若是传出去了,这长安城的人都得指责夫人不做人,夫人的名声谁人来担待?” “五娘子,您瞧我这边都要定下来了,今日给夫人看过之后,明日就开始做了,您若是有心,明年九月提早将做好的样式送过来,您看这样可行?” 铃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程妍还向程娇提出让她将冬衣给金绣坊做,那就是在为难程娇了。 而且铃镜有句话说得不错,金绣坊的绣娘并不多,若是接了这生意,半个月的时间定然是做不完的,到时候耽搁了,惹出事来,程娇都能跟她翻脸。 尹管事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刚刚张嘴,却见程妍一眼扫过来,只得是闭上嘴巴。 程妍道:“既如此,那便明年再说了。” 铃镜松了一口气:“多谢五娘子宽容。” 程妍摆摆手,让侍女扶着自己起来:“既然事情说定了,我就不打扰留六妹了,待她醒了,便说我来过了,让她得了空闲到赵家坐坐。” 铃镜应下:“婢子定然禀报夫人。” 铃镜送了程妍出门,又安排了两个护卫送程妍回家,待人坐着马车走了,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这祖宗给送走了。 回了内院,铃铛递了一盏热茶给她:“五娘子怎么说?” “倒是没有胡搅蛮缠非要将冬衣给金绣坊做。”铃镜喝了一口热茶,觉得身上的凉意散去了许多,“其实我听人说,金绣坊也有很大问题,也不知五娘子可否知晓。” “金绣坊有什么问题?” “听说生意没做成多少,工钱倒是挺多的,如今已然是入不敷出,我听人说,每月下发的工钱就有二百两。” “二百两?!”铃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疯了吗?” 一个小小的绣坊,充其量也就是十多个人,一个月就能用去两百两的工钱? 两百两银子有多少,就拿这一次做冬衣来说吧,下人一套三百文,护卫一套五百文,府上两百人中仆人、护卫各半,各做两套,也不过是一百六十两银子。 若是绣坊很赚钱也就罢了,像是程娇的蓬莱仙居、春风揽月斋这两位管事的工钱也很高。 可都入不敷出了,还能拿那么多工钱,这不是将程妍当成傻子,蚕食她的钱财吗? 铃铛犹豫道:“要不要和夫人说一声,若不然日后闹出事了,五娘子定然也会找夫人求救,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夫人。” 铃镜想想也有些道理,于是便点了头:“行,等夫人起来,咱们就和夫人说一声。” 于是在傍晚,铃镜带着选好的冬衣去给程娇过目的时候,便提了这事。 “金绣坊?”程娇微微蹙眉,“当初祖母也说过她只出钱把事情丢出去不管,迟早是要出问题的,她自己满不在乎。” “提醒她?那就不必了。这摔一跤摔疼了,也好吸取教训,将来好好改正,一个金绣坊能让她改变,倒也不错,反正她手里如今也不缺钱,就这样囫囵着过吧。” “至于冬衣的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就找这两家,一家做护卫的衣裳,一家做侍女家仆的衣裳,十月之前要分发到所有人手中。” “对了,护卫的衣裳多做一些,他们那些衣裳坏得快,需得备上一些,到时候也有得换,不过也不能没有规矩,若是他们把今年冬天这两套都穿坏了,就以半价换置吧,旧的送来,加半价换新。” 旧衣加半价换一身新的,也防止了某些人生出什么小心思,换了府里的衣裳到外面去换钱。 处理晚这事,程娇又打了个呵欠,还是有些困,但躺了一天更是腰酸背痛,也不想再躺会去,于是便打人取来伞,她要去亭子里坐坐。 “对了,将火炉取来,今日咱们就来一次围炉煮茶。” 这天气,围炉煮茶尤其适宜啊! 第856章 所以睡书房这事,是不是算了? 既是围炉煮茶,若是了了两人,委实是有些无趣,于是程娇就把春晓、春采喊来。 几人对这事都很有兴趣,很快地准备了不少吃食送到了亭子里。 不过几人才刚烤好几样开始吃,便又听到门房派了侍女前来禀报,说是金绣坊的尹管事又来了。 铃铛脸都绿了:“尹管事?又是她?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人实在是好没眼色,这还没完没了是吧? “大约还是为了冬衣的事情,想说服夫人,为店里弄到一桩生意呗。”铃镜看向程娇,“夫人可是要见她?” 程娇摇头:“有什么好见的,见了,无非就是听她劝说将冬衣给金绣坊做,还将五姐的名头摆出来,说金绣坊如今艰难,让我帮助一二罢了。” 程娇不可能答应,也不想听这些废话,故而根本就没将这尹管事放在心上。 她如今可是景阳侯夫人,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她若是不想见,便是杨润珍这个县主来了也得拦在门外。 一个小小的绣坊管事,景阳侯府便是门都不让她进都是寻常事。 而且这尹管事,真的以为自己给程妍做事就把自己当一盘菜了,觉得程娇会给程妍面子,对她客气三分。 程娇吩咐侍女道:“去回话,便说我今日精神欠佳,不宜见客,让她回去吧,若是她想等,也给个面子,安排在待客苑之中,随便她等。” 想等随便等,看谁熬得过去。 侍女领命而去。 亭子里的几人又议论了起了此事。 程娇对铃镜道:“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你做事也不必全看我的面子,有时候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金绣坊不妥,拿不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就不必与她们合作。” 程妍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她吃亏贴补,还给自己搞一堆烂摊子。 大约是过了两刻(30分钟),尹管事心知自己见不到程娇,再留下去意义不大,最终只能离开。 侍女过来将此事禀报给了程娇,说是人走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铃镜听罢摇头感慨:“五娘子这个管事,当真是不行。” 提出这等无礼的要求也就罢了,事情不成,就该是罢休了,可她竟然敢纠缠上程娇,真的是不知死活,也不怕连自家主子那微薄的面子都被她用光了吗? 程妍也是真倒霉。 程娇喝了一口茶,没有评论。 。 没过多久,谢琅便下衙回来了,他在外院换了一身常服,然后才往内院走来, 他来的时候,亭子里正热闹着。 程娇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围在中间,侍女们叽叽喳喳地一边烤吃食一边说长安城里的趣事,欢快得像是春日枝头的雀鸟,半点不见平日的沉稳。 见他回来了,四人便齐齐起身行礼,将自己吃的用的东西快速地收拾了,然后又换上了新的碗筷,临走之前还取走了她们烤好的栗子、红枣、柿子、蔬菜串、肉食串等。 程娇瞪了谢琅一眼,吃着一颗红枣,不大想理会他。 谢琅笑了笑,凑了过去搬了一张绣凳在她身边坐下,揶揄道:“娘子今日好闲情啊。” 程娇哼了一声,还不想搭理他。 谢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捧着仔细瞧了瞧,最后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轻声问她:“娘子,你不会真的生气了?” “谁和你生气了。”程娇哼哼了两声,拍开他的手,“别打扰我吃东西,我饿着呢,真的是,回来那么早做什么,都走了就没人给我烤吃的了。” 谢琅也不恼,笑了笑便撩起袖子:“烤吃的是不是,我给你烤行了吧,你是要吃哪个?” 程娇本着有人伺候不吃白不吃的想法,立刻就将边上放着的东西点了一遍:“我要这个,这个也要,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 “好好好,都给你烤。”那声音那神情,对她是甚是纵容。 程娇看着他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心软,觉得关于那点事,她不该是闹什么小脾气,但想想又觉得他昨夜真的闹得有些过分,她现在都还有些腿酸。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咬牙,觉得不该心疼男人,更不该太过纵容他,在这种事上,他就尤其会试探你的底线,你觉得可以忍受,他就日日想那么折腾。 年轻人,热情起来是真的热情。 心疼男人的结果就是起不来。 程娇想到此处,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今夜你睡书房去,我都叫人收拾好了。” 谢琅端了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听到这话险些被呛到,他看向自家娘子,有些头疼:“你还生气啊?” “我生气怎么了?我就不能生气吗?” 谁还不能生气了是不是? “能能能。”谢琅那里敢说不能,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吃亏,于是伸手拉着她起来,拉着她往屋里走去。 程娇被他拉着走,有些疑惑:“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程娇无奈,也只好随他去了,眼见着他拉着她进了寝室,反手将寝室的门关起,然后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解开衣服,露出了胸膛。 程娇人都傻了。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五雷轰顶,脑子嗡嗡嗡的:“这大白天的,你脱衣服干嘛?” 浴桶试完了不惦记了,他就想来个白日那啥是吧?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那脱衣裳的模样就像是勾人的妖精似的,很戳她心,但白天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她还难受呢,可不陪他日日笙歌。 谢琅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上的牙印,睨了她一眼:“你咬的。” 然后他又转过身去,将衣服脱了下来,让她看了看自己背上的红痕,语气凉凉:“这也是你抓的。” 程娇盯着他背上指甲划出来的红痕,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又没说你是故意的。”谢琅冷静地将衣裳穿起来,又将带子系上,然后同她讲道理。 “你看啊,你咬也咬了,抓也抓了,这气也撒了,这事儿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睡书房这事,是不是算了?” 第857章 道理讲不通,就开始不讲理了是不是? 他说的似乎有理有据很有道理的样子,程娇差一点就信了他鬼话点头答应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一点点理智在,在最后关头清醒了过来,使劲摇头拒绝了:“不行不行!”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但我觉得,也该罚你睡两天书房,好好教训教训你。” 吃了教训,别下次上头了就没轻没重的,要不然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鬼知道她这一天都起不来,下床的时候还差点摔了有多丢人,真的是恨不得踹他两脚。 谢琅伸手抱住她,开始耍赖:“娘子~娘子~不睡书房了好不好~” 这是道理讲不通,就开始不讲理了是不是? 程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抖了抖,皱巴着一张脸推他:“你别这样,怪吓人的。做人至少吧...至少要点脸,你这个样子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谢琅毫不在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笑道:“脸算是什么,在娘子面前还要脸,那才是傻得很。” 在程娇面前,他向来都没有脸皮这个东西,面对自己娘子,脸面这种东西有何用,难不成她害羞,他也跟着害羞,那怎么能和谐呢? 大白天当着她的面脱了,他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若不是担心她羞恼之下动手打他,他都能让她摸摸了。 程娇哼了哼,觉得自己说不过他,不打算在此事上继续与他纠缠,拍开他的手道:“走了,别呆在屋子里,一会儿烤的东西都要糊了,” “那睡书房的事......” “没得商量。”程娇拒绝再和他讨价还价,转身打开门往外走去。 谢琅无奈耸了耸肩,只能跟上去。 再次坐回亭子里的时候,谢琅忙是接过烤吃食的工作,闲暇之余又是给她倒茶又是给她拿这个那个吃食,一派殷勤讨好的模样。 程娇理所应当地受了,但对于他提出‘回房睡’这个条件,就是不同意。 谢琅劝说多次不成,仍不放弃,夜里临睡之前,干脆将她扣在了书房,两人一起躺在临窗的榻上睡觉。 那榻比不得架子床宽,两人躺下的时候得挨在一起,谢琅心满意足地抱着娘子,心道这样睡书房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不算我不听娘子的话了吧。” 书房他也是真的睡了对吧? 天气凉了,又靠在温暖的怀抱里,没多久程娇便有些困了,也懒得计较自己也陪着他一起睡书房的事情,随口道:“是是是,这书房算你睡过了,行了吧。” “嗯嗯,娘子,那我们——” 程娇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了:“我有些困了,咱们好好睡觉行吗?” 谢琅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娘子说,但见不过是一会儿,她都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只能作罢,拍了拍她的背道:“那就睡吧。” 程娇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靠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倒是在床上醒来的,身边的人也早没影了。 夫妻俩一连睡了两天的书房。 铃铛和铃镜私底下嘀嘀咕咕,心道这夫妻俩又玩出了什么新花样来。 这好好的寝室床榻不睡,倒是爱躺那木榻,真是想不明白...... 几日转瞬而过,等两人重新搬回寝室,便已经到了授衣假的时候,谢琅得了假日,第二天就带着程娇去了田庄。 这一次他们夫妻俩除了随行的护卫和伺候的侍女,谁也没带上。 此时秋日寒凉,但也算不上太冷,两人在庄子上待得也适宜,每日出去摘果钓鱼,再或是两人凑在一起在田野山头坐坐看看风景,也是很美。 颇有一种岁月闲适,安稳宁静的美好。 坐在山头靠在一起看夕阳的时候,谢琅尤其感慨:“真想与娘子从此做一对富贵悠闲的夫妻,想住城里的时候住城里,吃茶听书逛街、听曲赏舞斗蛐蛐,咱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实在是觉得城里太吵了,咱们就来这庄子里住几日,摘果、赏景,皆是自在随心。” 程娇使劲点头,她也很想过这样的日子,原本她都打算好了,两人一起做纨绔夫妻,他做纨绔她做泼妇,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谁也别嫌弃谁,旁人也别来招惹他们。 甚至最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打算好了,成亲的时候在家里抠点好东西,什么钱银、铺子、田庄,那都是能多来点就多来点,这些都是他们富贵闲适生活的保证。 可是没想到,人的命运就是如此奇妙,便是他们想做纨绔夫妻,命运也驱使着他们走上如今这条道路。 谢琅进了御史台,先做了巡察御史又做了侍御史,最后还成了景阳侯,而她,也成了景阳侯夫人了。 程娇的生活和自己想象的改变不大,就是谢琅就比较惨一点,除了休沐和假日,就没有能呆在家里的日子,碰上朝会的日子,天还没亮就要起来了。 程娇其实也有点心疼他,知晓他是为了保障他们的生活努力,毕竟有个首阳***在边上虎视眈眈,若是他们没点能耐,那真的是要被她欺负死了。 程娇趴在他的腿上,闻言抬头看了看山峦与夕阳,夕阳灼灼刺目,她微微眯眼,同他道: “那等我们孩子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咱们就放手,早早地做老爷子老太太,在城里住腻了就来庄子里住一段时间,你觉得如何?” “孩子?”谢琅一愣。 “是啊。”程娇点头,“若是个男娃娃,咱们把他养大了,你就把爵位给他,让他折腾去,咱们就不管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觉得怎样?” 说到这里,程娇又皱眉:“不行不行,万一我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呢?你得多努力努力,将来成为女儿的依靠,免得她被人欺负了。” 谢琅瞬间...瞬间就觉得女儿不香了。 他以前想得美啊,想要一个和娘子一样可爱的女娃娃,还没成亲他连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唤她守月。 现在想想,似乎儿子也不错,养大了可以丢出去自己折腾,他可以完全撒手不管。 女儿就不行了,得管一辈子的。 那不得一辈子脱不了身,这官这侯爷他得做到死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谢琅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858章 抓拿 小夫妻俩在田庄住了几天,有些乐不思蜀,但到了九月廿十,也终于收拾了东西回城。 虽然在田庄上无忧无虑的很开心,但程娇更想看夏王府的大戏。 回城的时候她还有些激动,有些紧张兮兮的:“你说三姐能成吗?” 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当然。”谢琅想也不想就答道,“你都给她出好主意了,她还能搞砸了,那就是她太没本事了,再说了,还有岳母在呢。” 萧氏? 程娇拧眉:“她?她还是算了吧,她和三姐也是三斤八两,谁也聪明不到哪去。” 萧氏的脑子也没见得比程姝能好到哪去,要不然也不会干出怂恿红棠绿蕉带走梁家兄弟这种事。 想到这两人办事不牢靠似乎也不怎么牢靠,程娇更着急了,扬声吩咐车厢外的人:“赶车快些回城。” 谢琅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靠着,劝她道:“不必太担心,我们也派了人盯着呢,定然不会让她们吃亏的。” 他们人没在,但又不是真的丢开不管了,也是安排了人盯着的。 程娇想想也是,于是便松了一口气。 马车过了午时从田庄出发,等回到城中的时候一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马车回到了景阳侯府,二人换了一身衣裳,又取了准备送到夏王府的贺礼,然后便往夏王府去了。 刚刚抵达夏王府门口,便遇见了京兆府的人前来抓人。 夏王府门前红绸挂满,宾客满院,围在门口看热闹等着讨要喜钱的百姓也不知凡几,然而就在这个热闹喜庆的日子里,作为今日的喜事的母亲,也是这夏王府的主人家,竟然被京兆府带走审问。 杨润珍脑子嗡嗡嗡的,一口老血好悬没吐出来,她说过理求过情,可这些京兆府的人根本就不理会她,只说秉公执法,有人告她昔日做妾的时候谋害嫡女,要抓她问审。 杨润珍一听,那真的是好悬没气晕过去。 她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都成了过往前尘,没想到萧氏竟然还记恨着她,专门挑在她儿子的大喜之日向她发难,将她告上京兆府,让她丢尽脸面。 如今宾客盈门,儿子迎娶新妇将要归家,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坐在高堂之上喜迎宾客,却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拽着离开。 众人指指点点,众人避之唯恐不及。 那些看戏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得她浑身是血,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放开我!我可是县主!是夏王府的县主!” “你们好大的胆子!” “放开我!” “萧姿!你当真是好生狠毒,竟然在这个时候害我!” 杨润珍被京兆府的人拖拽着离开,去往公堂问审,夏王府不少宾客也立刻派人跟了上去,想探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娇与谢琅回来得不早不晚,抵达夏王府门口不远处的时候正好看见杨润珍被凶恶的衙役从府里拖拽出来。 这位尊贵的县主收拾得一丝不苟的衣衫发髻凌乱,精致的妆容崩裂,神色不安癫狂,活像是一个街头泼妇。 当真是半点体面都没了。 程娇坐在马车里,透过掀开的车幔看了过去,只觉得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原来积攒在心头的沉重枷锁也散去了不少。 对于程姝,她恨过讨厌过,至今也很烦她,但这心里难免也会有心疼,故而气过之后,她又不免劝自己,说程姝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并非她一人之错。 错的是钱氏,是孙家,是眼前这个杨润珍。 是这些人的算计谋划,才让她刚一出生就被带走,缺失了该有的教养和生活。 程姝过得苦。 她眼界也小,她鲁莽、她吝啬、她重男轻女。 她是有很多很多的不好,但作为她的亲人,纵然与她相处的不多,感情也不好,但对她天然就有一种愧疚和心疼,对她也多几分宽容。 如今钱氏已死,孙家人除了孙妩的全没了,再加上掺合其中的杨润珍也有了该有的惩罚。 一切作恶的人都有了报应。 程娇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放松,眼瞧着杨润珍被押上了马车离开,脸上还有些快意,对谢琅说:“你说,这是不是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作恶的人,终究是有了该有的报应。 不管京兆府的判决如何,今日杨润珍丢了那么大的脸,也够她呕气一辈子了。 真真是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谢琅对她道:“只要做下的事情,总有被发现的可能,或许也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给了这些人惩罚,若不然这千里迢迢,三姐怎么就找回来了呢。” 若是程姝没能找回来,一切或许就不同了,到时候惨的就只有程姝一人,旁人逍遥在外。 “说的是,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才给程姝有了重生的机会,借着前世的记忆回到了程家,将那桩偷换孩子的事情昭示了天下。 谢琅问她:“我们去京兆府还是留在这里?” 去京兆府,是去看京兆府问审杨润珍。 留在这里,等看迎亲回来的热闹。 话说杨谅如今去了杨家迎亲,至今还未归来,这回来知晓自己母亲被京兆府抓走了,也不知道脸上有什么表情。 程娇有些犹豫,思虑片刻,她下了决定:“去京兆府吧,我还是有些担心三姐,再说了,杨润珍如今是夏王府的县主,京兆府那边也不敢做的太过了。” “很快就不是了。” “嗯?”程娇挑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琅‘哦’了一声,解释道:“忘了和你说了,已经找到证据了,明慧县主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并非夏王。” “什么?!”程娇惊了一下,“真的假的?” “岂能有假,京兆府敢直接拿人,半点情面都不留,你以为呢?” 京兆府尹又不是个傻的,若是杨润珍仍旧是皇家县主,就算是程姝今日告她,京兆府要请人前去审问,多少也会留一些颜面。 当众将人拖拽离开,那是对待要犯的态度。 谢琅琢磨着今日杨润珍要完了。 第859章 闹剧 “杨润珍要完了?”程娇也想到了这里。 “应该是了。” 谢琅心想着薛空青应该是动了手了,之前没有证据,他的身份也尴尬,就不好办这事,但如今元景帝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又有了证据,自然是不可能放任的。 在薛空青心中,夏王纵然昔日争夺帝位败落,还丢了性命,但也是铮铮铁骨,是堂堂男儿,他的一身清白,岂容一个家妓污蔑,又让一个家妓生的女儿顶着夏王之女的名头在外行走。 若是他不把这事办妥了,夜里睡觉祖先都得日日入梦找他麻烦。 “那还犹豫什么,去京兆府啊!”程娇心中一阵激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当然是要去看热闹的。 “我们去京兆府,动作快些,免得一会儿人多了。” “好好,去京兆府。”谢琅笑了笑,吩咐车夫驱车掉头去往皇城,很快的,马车便调了方向,从一条路上离开。 “你给我说说,那杨润珍的生父不是夏王,那又是谁人,他们怎么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胡乱冒充......” “也不是谁人,据说是那家妓的表兄......” 。 另一边,杨谅去杨家迎亲也不顺利,他们才刚刚抵达杨家,进了门,杨宝绿与杨宋氏突然就回来了。 杨宝绿的日子过得凄凉,如今见杨宝淑竟然要嫁给杨谅,还得了那么多的嫁妆,当场就闹了起来。 “这亲事本该是属于我啊!是我的!” “当初姑母都答应了,答应我嫁给表兄的!” “凭什么是杨宝淑这贱丫头嫁过去,我才是杨家嫡长女!” “住口!”杨老夫人气得脸色涨红,拐杖使劲地杵了两下地面,斥骂道,“你个不知廉耻的,胡说八道什么,阿谅是宝淑的夫君,这是杨家与夏王府定下的亲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不知廉耻,追着那元十郎跑了,现在还来破坏你妹妹的婚事,你...你真的是...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杨老夫人真的是气得不轻。 杨家与夏王府这门亲事,是杨家付出了半数的家资作为交换,这才迫使杨润珍答应下来的,这事关杨家的未来前程啊! 如今杨宝绿跳出来捣乱闹事,真的把事情搅合没了,她就算是死了都没办法合眼。 “来人,将她们两人给我带下去。” 杨老夫人不愧是见过风浪的老太太,一声令下,便将杨宝绿鱼杨宋氏摁了住,叫人押着她们离开。 等人走了,她才对诸位宾客致歉道:“大喜之日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诸位看笑话了,待回头了,老身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多说多错,杨老夫人也不愿再提起杨宝绿做下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干脆就不说了。 宾客面面相觑,但见杨老夫人不愿多提,也没谁那么没眼色提起这一茬,笑了笑便扯起了别的事情。 倒是杨谅脸色有些难看。 娶杨宝淑本就不是他的意愿,他要娶的是一位世家淑女为妻,可当初为了离开程家,为了杨家能出那笔钱陪给程家,他与杨润珍又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 虽然他们母子俩也商量过,便是将杨宝淑娶了回去,等过些日子找个由头把人休了,也不能算他们反悔了,可今日才是成亲的日子,就能闹出那么多的破事。 杨谅黑着脸,强行忍下甩袖就走的念头,冷着一张脸接了新娘,一路敲敲打打地返回夏王府。 可迎亲队伍将要抵达夏王府的时候却有人来报,说是京兆府的人将杨润珍抓走了。 杨谅像是被打了一个闷棍,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你说什么?什么被京兆府抓走了?”他的脑子嗡嗡嗡的,心中有一众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就是被京兆府的人抓走了!” “为何啊?!” 是啊,为何啊? 她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是算计着让他娶了杨宝淑日后休了另娶,难不成这京兆府还能抓人? 而且这事情不是还没发生吗? “是...是程三娘子!”仆人脸色发白,“程三娘子将县主告到了京兆府,说当年程三娘子被换的事鱼县主有关。” 杨谅的脑子都晕乎了:“这怎么可...那件事情不是钱氏做的吗?与我母亲有什么关系,这是诬陷!根本就是诬陷!” “好啊,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他们在搞事,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杨谅气得鲜血吐血,这群人真的是够毒的,在他成亲这日搞这一出,这是多见不得他好是不是! 杨谅死死地握紧了缰绳,脸上的恨意怒意交织,使得他面目狰狞。 家仆见他气成这样,面上也满是慌乱,问他:“那郎君,我们现在怎么办呢?这亲还成不成了?” 若是接了新人进门,堂上无高堂,而且闹成这样,高堂都进了衙门了,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笑话呢,这礼还能继续? 可若是不成亲了,这新人都到了门口了,难道送回去? 这可真的成亲也不是,不成亲也不是。 杨谅的脸都绿了。 不过他也不算太傻,很快地选择了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他道:“母亲遭此劫难,我岂能顾着娶娘子而不管不顾,而且母亲生我养我,我若是成亲,母亲应是高坐高堂,受我与娘子大礼,母亲不在,此礼何成?” 杨谅此话一出,谁人不夸他一句有情有义,是个好的。 “来人,替我将杨娘子送回杨家去,待我解决了今日之事,接回了母亲,再上门赔礼,另定佳期,也请诸位宾客先行归家。” 他说罢这些话,连马都没有下,就带着两个护卫骑马往京兆府去了。 夏王府余下人只得听从吩咐,将杨宝淑送回杨家。 “我不走我不走!” 杨宝淑一听夏王府要将她送回去,自然是不同意的。 她都已经出了门了,又送回去,那成什么样子? “我已经出嫁了,是表兄的妻子,是夏王府的人了,我不走!你们莫要逼我,若是谁敢逼我,我就死在这里,那都是你们逼死我的!” “可是杨娘子,县主如今出了事,今日这礼恐怕是不成了......” “行大礼可以改日再挑选良辰吉日,但我今天已经嫁了,是一定要进夏王府的大门的,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夏王府的大门前!” 第860章 因妒生恨 “县主生下二郎君之后,曾与侯爷好过好一段日子。” “二人如胶似漆,恩爱有加,宛若至亲夫妻一般,侯爷也许诺这辈子只想和她在一起,县主曾言,若是一辈子能与侯爷这样过下去,那也是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夫人怀孕了.....” 仆妇将昔日的过往前尘一一道来。 原来当年杨润珍生下程谅的时候,杨润珍鱼临安侯感情最好,两人一心为了程娥程谅谋划一个将来,甚至都当萧氏不存在,宛若夫妻一般。 杨润珍也以为此生无憾。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临安侯居然暗地里又和萧氏纠缠在一起,让萧氏又怀上了程姝! 当萧氏有孕的消息传出的时候,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将杨润珍一颗真心劈得粉碎。 她嫉,她恨。 她日夜里辗转难免。 一想到那个日日对着她,说心中只有她一人的男子,竟然转头又背叛了她和萧氏混在一起,她就恨不得杀人。 而当时萧氏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刺得她一颗心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虽然她也是在那个时候醒悟过来,觉得男人不可信,可那一根刺也让她记恨。 于是在某一天,她发现了同样怀孕,又嫉妒嫉恨着萧氏的钱氏的时候,就心生毒计。 于是她便悄无声息地撺掇了钱氏,一点一点地引导钱氏走上那一条路。 而钱氏也被心中的嫉恨和幻想的富贵荣华迷了眼,心生也野望,在她生下女儿两日,萧氏受惊生产的时候,就恶向胆边生,开始了行动。 而杨润珍呢,则是在暗处促成了此事,便是萧氏受惊提早生产,也是她的功劳。 在这件事里,杨润珍的聪明之处在于钱氏一直以为是老天眷顾,或是自己机灵这才把事情顺利办成,从未知晓过杨润珍在背后推了一手帮了她。 故而,便是后来程姝回到临安侯府,钱氏东窗事发,都没有牵扯到杨润珍头上。 若不是后来杨润珍被赶出临安侯府,知晓她秘密的老仆妇留了下来,向萧氏告发了此事,那么这世间上,大概谁也不知道当年害了程姝的人当中,还有这一个人。 可以说是老天有眼了。 诸位听审的人听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不过杨润珍咬死了不承认:“这都是污蔑!是污蔑!” “你...还有你.....”杨润珍指着那仆妇,然后指了指程姝,恨恨地咬牙,“都是你们串通好了污蔑我的,我告诉你们,无凭无据的,休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二十年了,钱氏已经死了,孙家也没了,而且她做得隐秘,知道这些事的人不多,她若是咬死了不认,谁还能把她如何了? 程姝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认的,不过天理昭昭,做过的事情,也总会留下痕迹,当年帮你做事的人,但凡是活着的,我母亲都一一找了出来。” “你说一个证人是串通好了污蔑呢,那么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呢?” 萧氏得知当初程姝被钱氏换走有杨润珍的手笔之后,自然也不是坐等的。 她根据那这仆妇提供的线索,将那些牵扯上的人都查清了,但凡活着的,也都控制了起来。 只待今日。 “你总不能说所有人都串通好的,就是为了害你吧?你当真以为你有那么大的脸?” 若不是因为又查出了当初程姝被换的事情与杨润珍有关,程家的那些人,谁还想搭理她的,反倒是她自己,竟然想和程家修复关系。 “再或是,你以为这京兆府人皆是酒囊饭袋,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清楚,还污蔑你?” “不错。”京兆府尹赵府尹赞同这话。 想他这个京兆府尹,在这天子脚下为官,虽然不能说全然一身清白,却也不敢颠倒是非黑白,真的当陛下是眼盲心瞎的。 “将其余的证人都给本官带上来,杨氏,此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辩论的,本官劝你识相一些,早点交代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杨润珍冷笑了一声:“赵府尹难不成还敢对本县主动刑?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县主乃是夏王之女,是县主之尊,谁敢!” “县主之尊?”赵府尹摸着胡子笑了,看向杨润珍的表情意味深长,“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杨润珍瞧见赵府尹的表情,心头咯了一下,突然涌现一阵不安:“赵府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府尹笑了笑,“早在半个月前,便有人自称夏王之后,将你告上了大理寺,说你与杨家勾结,冒充夏王后人,混淆皇家血脉,罪不容恕。” “大理寺受审了案件,这两日已经查明真相,怎么,县主难不成不知?” 杨润珍脸色大变,目光猛地扫向四周。 程姝也惊得半天都没回神。 “竟然还有这等事?!” “她竟然是冒充的?!” “哈哈哈,那可真的是苍天有眼,不过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竟然敢冒充皇族,这可当真是罪该万死!” 程姝之前还想,当年换女之事,又不是杨润珍动的手,她虽然有错,但也只是撺掇钱氏罢了,故而心中再恨,也最多也就是罚她几日牢狱,或是打几板子以儆效尤罢了。 不过程姝也看得看,她如今只想让杨润珍丢人,让天下人知道她的恶行,让天下人唾弃她责骂她,让她像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可没想到,竟然还捅出这样的事情来。 冒充皇亲,混淆皇家血脉,这可是大罪啊! 杨润珍要完了。 “不,这不可能!”杨润珍手哆嗦了一下,满脸的不信,“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我娘...我娘说过,我就是夏王的女儿,当年夏王路过杨家,曾在杨家下榻,当时......” “这是我娘亲口说的,杨家人也能作证!” “什么夏王之后,夏王除了我那里还有后人,这都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啊!” “我要见陛下,请陛下为我做主!” 第861章 正因为是我,才会站在这里 “大胆!住口!” 赵府尹大声呵斥,而后,他又抬手握拳,对着太极殿的方向恭敬一礼,这才开口责问杨润珍,“杨氏,你以为你是何人,陛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杨润珍哪里有本事能见到元景帝,自她出现之后,元景帝根本就没见过她好嘛? 赵府尹很怀疑元景帝早就知道杨润珍身份有疑,将她放出来不过是想让夏王的后人自己跳出来。 如今目的达成,这杨润珍便已经无用了。 杨润珍被这一声呵斥吓得脸色一白,脑子嗡嗡嗡的,都要炸了。 “我不信,本县主不信,这世间上除了本县主,哪里还有什么夏王后人,而且这都是我娘亲自告诉我的,她对杨家人说谎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能对我说谎不成!” 这倒是一个道理。 但这会儿,一直陪在程姝身边的程让却开口了:“禀府尹,小子有话要说。” “说来。” “小子曾听闻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是有些谎言,说着说着,自己都当成真的了,前朝之时,有人因长得于去往任上的官员相似,谋其命,盗其‘敕命’(身份证明),取而代之。” “后来为官二十载,不曾被识破,日子久了,他便以为自己真的是这个人,到了后来,还是被那位官员的母亲识破,这才真相大白。” “不错,确有此事。”赵府尹点头。 程让又道:“今日杨氏之生母与那冒充官员的贼人同理。” 杨润珍的生母,自然是希望杨润珍是夏王之女,因为那样,她自己她的女儿才能过得更好,所以她骗了杨家人,也骗了自己,骗了自己的女儿。 赵府尹点头,对杨润珍道:“据大理寺送来的案书所言,夏王旧部亲自出来作证,说当年夏王不曾宠幸过你的生母。 夏王当年是何等俊秀,身边的王妃侧妃哪个不是屈指可数的贵女,才情样貌样样不凡,一个家妓,也配侍奉王爷。” “而当初你生母夏王拒之门外,她心中惶恐不安,怕事情没办成,回了杨家没有好下场,于是便偷偷去找了她那在杨家做小厮表兄,与那表兄有了苟且,装作夏王宠幸了她。” “而你生母的表兄,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如今还在人世,人如今也还在大理寺牢里,这些他也都招认了,你若是去了,也正好与他相见。” 生母的表兄? 杨润珍一愣,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人姓黄,自称是她娘表兄,她喊对方一声表舅,她娘去世之后,这位黄表舅偶尔也来看望她,给她带一些吃食,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润珍很是嫌弃,也不愿与那些泥腿子亲戚往来,渐渐就没有往来了。 那个人才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不...这不可能的!” “这不可能......” “杨氏!”赵府尹一拍惊堂木,“当初临安侯府换女之事,是否与你有关,速速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赵府尹并不想与杨润珍论道杨润珍的身世,说白了,此事不归他管。 因涉及皇家血脉,涉案地区也并不全然在京兆府,故而事情是归了大理寺管,与他关系不大。 他说的这些,就是让杨润珍知道,既然有罪,那快赶快认罪招供,免得受皮肉之苦,她已经不是什么县主了,京兆府可是真的敢对她动手的。 就像是今日京兆府敢不顾她的颜面,在她儿子大婚之喜上门抓人,让她丢尽脸面一样。 程姝看着杨润珍的表情变化,心头畅快不已,幸灾乐祸道:“是啊,杨氏,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些,免得上刑受苦。” 观审的众人也有人起哄:“是啊,快些招供吧!” 杨润珍目光扫过四周,险些一口血吐出来了:“你...你们...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吗?” 程让道:“屈打成招那倒不至于,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如今什么处境,你若是觉得自己冤枉,需要仔细审查,那也可以,不过作为嫌疑之人,需得请你往牢里住一段日子了。” “我们只求一个公道,让世人知道你的恶行,而你如今的境地,也不差这一桩罪名了,若真的是你做的,认了就是了,你受了应有的惩罚,程家与你也就此罢休了。” 程家只要一个公道,纵然杨润珍当年坐下的事情按律惩罚不大,但他们也认了。 杨润珍苍白地笑笑:“你说的对,也不差这一桩了。” 她若不是夏王之女,等待她的不知道什么下场,对比之下,她当年撺掇、帮助钱氏换孩子的事情,罪名却是不大。 毕竟并不是她谋划她亲自动手的。 就像是萧氏以牙还牙,撺掇红棠绿蕉带走梁家兄弟一样。 “我可以认罪,不过二郎他到底是程家血脉,他......” “明慧县主。”程让打断了杨润珍的话,“他如今姓杨,名为杨谅,与程家无关,而且你认罪,是你做错了事情,是你罪有应得,而不是交换条件。” 杨润珍扯了扯嘴角,看着程让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不像你兄长。” 若是站在这里的人是程谦,今日必然会答应庇佑杨谅之事,毕竟杨谅是程家血脉,纵然她已经离开程家,在程谦看来,也是程家之人,是他的兄弟。 程让也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县主说笑了,正因为是我,才会站在这里。” 程谦可干不出这种状告前庶母的事情,而且还有一个杨谅在,程谦多多少少会给这一对母子留一些体面。 程谦一心想着家族啊责任,但程让不同,他疾恶如仇,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他也不会为了保全家族的颜面,如此委屈自己忍让。 有仇不报非君子。 “或许事情过后,令郎去求一求,指不定便有回旋的余地了,我那位大兄,若是知晓家中兄弟知错改过,也是很宽容的......” 若是夏王府的这条前程断绝了,杨谅想回到程家,若是他知错了改过了,程老夫人、临安侯、程谦这三人,或许真的会同意他回去。 “县主,过往的那些恩怨,就到这里了结吧,该是你的罪过,不应该在牵扯到令郎身上,你说是不是?” 第862章 自是繁华虚荣一场空 程让的言中之意,杨润珍听得真切。 既然是她犯下的错,她认了罪,受了该受的惩罚,那么一切恩恩怨怨,也到此了结,不会再牵扯到杨谅身上。 可若是她不认错,那对不起,他们就不保证会不会迁怒了。 再说现在杨润珍这个境况,冒充皇家子弟,落得什么结果不说,夏王府必定是回不去了,杨谅是她的儿子,同样也回不去了。 杨谅最好的选择,就是重新回到临安侯府。 若是杨润珍不将这些恩怨了结了,纵然程老夫人、临安侯还有程谦同意杨谅回去,那萧氏还有程姝程让他们必然不会答应,到时候闹大了,杨谅能不能回去就很难说了。 倒霉的还是杨谅。 想到这里,杨润珍险些没窒息过去。 当初为了让程家放杨谅离开,她花了多少心思,甚至与杨家妥协,让杨家将程家养育程娥的钱财交换,答应了杨谅与杨宝淑的亲事。 而今为了让他再回去,又要妥协,将自己的脸面往地上踩。 她折腾这一番,当真是白折腾了。 杨润珍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面上已经是一片冷静:“好,我认罪。”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她不认了。 所幸这个罪责也不重,判决她心中也有猜测,约莫不过是牢狱、苦役、杖责这几种,可能会受一番苦头,但也要不了她的命。 赵府尹听闻她认罪,松了一口气,便让人将状词呈上,让她签字画押。 判处她杖责一百,当堂执行,以儆效尤。 杨润珍看到‘杖责一百’的时候,瞳孔微缩,心中有些犹豫。 过往恩恩怨怨,爱爱恨恨,仿佛皆数在脑中过了一遍。 早知如此...若是早知如此,她在离开程家的时候,就不该再倒腾做什么夏王之女,青灯古佛过完余生,那么后来的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杨谅不会离开程家,她也不会有今日的劫难,便是当年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可她已经受了余生常伴青灯的惩罚,程家这些人也不好再找她麻烦了。 可惜了...... 杨润珍咬了咬牙,伸出手沾了红泥,最终在供词上按了手印。 按完之后,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口中呢喃道: “一步错,步步错,自是繁华虚荣一场空啊......” 她身体也是一阵一阵虚软,若不是还有两分自尊心在撑着,还有一些理智在,她这会儿都该是虚软坐在地上了。 程姝嗤笑:“还什么一步错步步错,我看你这该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必,你曾做下的恶事,今日终于有了报应,你看,连老天爷都不放过你。” 时隔那么多年,那些旧事再一次被翻出,真相大白于天地,便是她自以为是的‘夏王之女’的身份都是假的,她不过就是一个苟且所生的野种。 哈哈哈! 程姝心头畅快不已。 眼见着杨润珍被衙役押着摁在长凳上上刑,程姝很想哈哈大笑,可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的眼睛微红,眼泪也指不定掉了下来。 老天爷或许是真的长了眼睛的。 前世她被人害得那么惨,所以又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回到程家,让她能报前世之仇。 孙妩当了太子妃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软禁东宫,等真太子回来了,有的是她陪葬的时候。 钱氏、还有孙家其他人,如今全都死光了。 当年在暗地里推动这件事的杨润珍,如今也有了应有的惩罚。 程姝眼前的视线模糊,仿佛是隔着时空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她被孙妩送回了孙家,被孙家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身形瘦弱,狼狈不堪,小小地缩成一团。 又或是步履阑珊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像是一个疯子傻子一样又哭又笑,疯疯癫癫...... 她终于为自己报了仇。 程姝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而那些积攒了两辈子的委屈和怨恨,仿佛在这一刻也尽数散去,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程让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回头看去,只见手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帕子。 “擦擦吧。”他如是说。 程姝心头哽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末了,只能点了点头,拿着帕子擦干了眼泪。 这一世,她是程家程姝,再也不是孙家的孙大丫了。 凤凰涅盘,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凤凰,但终究获得了新生,有了新的人生。 ...... 在杖刑结束的时候,杨润珍已经晕过去了,她倒是个硬骨头,一百杖责下来,愣是咬紧了牙关不曾叫喊出声,等杖责完毕,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赵府尹命人将其送回夏王府,然后便退堂。 程姝和程让从京兆府出来的时候,程姝的脚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觉得脚步软绵绵的,人也轻飘飘的,感觉很不真实的样子。 “阿姐!姐夫!” 程姝闻言转头看去,却见程让已经快步地往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的车厢门打开着,车幔被卷了起来,程娇与谢琅各坐着一个矮凳等着。 见程让来了,也笑着招呼他上前去。 “阿姐,姐夫,你们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程让对自家姐姐姐夫也有些不满,竟然去庄子上玩都不带他,实在是过分了。 程娇笑盈盈道:“这么热闹,我们自然是得回来看热闹的,听别人说和亲眼所见完全不同,看着她这般下场,我也是心中快意。” 谢琅则是为自家娘子表功:“你阿姐担心你们呢,热闹看不看是一回事,就怕你们把事情搞砸了,刚才都在想着你们要是砸了,她就撩起袖子上了。” 这么眼巴巴地从庄子里跑回来,确实有想看热闹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担心程让和程姝把事情搞砸了。 若是搞砸了,她就得上前去收拾这烂摊子。 程让闻言心中总算有些满意:“算你还有良心。” 第863章 那故人故景,令人牵肠挂肚 什么叫做‘算你还有良心’。 程娇赏了程让一个白眼:“难不成我还能没良心似的?难不成我在你心中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还是你是大兄呢?” 说到程谦,两人的表情都僵了僵,当时就有些不好了。 这个时候,程姝也走了过来。 “景阳侯,六妹。” “三姐。” 双方见了礼,程娇便道:“你们先跟我回景阳侯府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还有程小让,你让人回去收拾几身衣裳,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就在景阳侯府住着吧,省得回去了惹人生气。” 程姝好奇:“四弟又惹谁生气了?” 程让笑了笑:“估计不少人,祖母,父亲,大兄,我今日的行为,估计会让他们很生气。” 程老夫人这边,杨谅到底是她的亲孙子,程让和程姝专门挑杨谅成亲这一日闹这事,坏了杨谅的婚仪,她老人家心里不高兴,那也是说得过去。 而临安侯,估计会觉得他们将家事闹上公堂丢人,估计也要恼了。 至于程谦...他会生气,觉得程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自家兄弟下手。 所以他最好还是在外面躲一阵子。 不过对于那些人的想法也不在意,他今日帮程姝,也是问心无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害他手足至亲,岂有不报此仇之理。 “六姐,你和姐夫是不是还要去田庄,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呢,上次去的时候我还没玩尽兴呢。” “想得美。”谢琅冷眼扫过,“你还是自己找个地方玩去吧,别来打扰我和你阿姐,你不知道自己挤在我们之间有多碍眼吗?” “我不知道。”程让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打扰,还理直气壮,“我跟着我阿姐和姐夫怎么了?” 谢琅都要烦死他了,连连摆手:“快些上车去,等回了景阳侯府再说。” 说罢,他便拉着程娇进了车厢,将卷在一旁的车幔放了下来,隔绝可外面的视线。 程让嘀嘀咕咕:“什么嘛,这是你娘子,难不成就不是我阿姐了吗?就带你不能带我是不是?” 程姝听着他嘀嘀咕咕,正想和他说两句,却见他抬脚就走,她出声问道:“你去哪?” “回景阳侯府,你不来?” “来!”程姝答得很大声。 相比程谦那个长兄,她确实更喜欢程娇与程让,虽然这两人有时候也不是很喜欢她,对她有很大的意见,觉得她这不好那也不好。 但再嫌弃,他们都觉得这是自家手足至亲,会替她出头,会帮助她。 程谦...程谦对她确实也不错,甚至还为她从临安侯那里讨要过一份添妆,但在她私人恩怨和家族之间,程谦永远只会让她忍让,以家族和谐为重。 他也不是不好。 只是他这样的人,对其他人而言,他是世间上再好不过的人,但作为他身边亲近的人,却容易被他所伤,让人亲近不来,渐渐地都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管不了什么家族、什么大局、什么良心、什么宽容,她也希望有人偏爱维护。 她希望能和程娇程让更亲近一些,纵然他们总觉得她犯蠢,想冲她翻白眼。 二人一路出了皇城,上了马车,然后跟上了景阳侯府的马车,一路往景阳侯府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夕阳西下,马车在景阳侯府门前停了下来。 程娇与谢琅先下了马车,然后招呼二人进门,一行人一路进了内院四闲苑,在院中亭子里坐下,程娇坐在吊椅上,靠着软枕,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几日不在家中,甚是想念。” 家这个东西,在家的时候,仿佛一切不过是寻常,寻常人寻常事物,但一旦离开,就变成萦绕在心头的念想。 那故人故景,那春花秋月一草一木,都令人牵肠挂肚。 铃铛春晓等人很快送上了一些茶水吃食,不一会儿,四闲苑就热闹了起来。 程娇喝了一口茶水,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端到谢琅的嘴边,让他也喝一口,谢琅很自然地喝了。 夫妻俩若无旁人,便是两个人喝一盏茶也不觉得是什么事。 程让险些被茶水呛到了:“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 能不能别总是在他面前秀,欺负他现在还没有娘子是不想? 谢琅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你说什么?” 程让:“...没什么......” 程娇见他憋着气又只能认怂的表情,笑得花枝乱颤,这臭小子,求生欲还是蛮强的,知晓他姐夫这时候惹不得。 程让见她笑成这样,愤愤地瞪了过去,他这阿姐就会幸灾乐祸,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咳!”程让咳了一声,然后开始说起了正事,“赵府尹说大理寺已经查明那明慧县主是个冒充的,这事情是不是真的?” “真的。”谢琅回答了他的话。 “那赵府尹所说的,真正的夏王后人又是谁人,夏王真的还有后人在?” “有。”谢琅看了看院中的风景,“当年夏王世子便没有死在那一场变故之中,后来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如今的夏王后人,便是夏王世子的亲子。” 程娇听着这话,微微坐直了身体,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人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程让嘴快,立刻便问他:“姐夫你知道那么多,可是知晓那夏王后人到底是谁?” 谢琅:“......” 他转头看向程娇,见程娇坐在吊椅上,一手支在腿上,手心拖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他,见他看过来的时候还微微挑眉,似乎在等着听他怎么解释。 谢琅当时只觉得头皮一麻,觉得要完了。 最终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只是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吐露,在陛下没有告知世人究竟是谁人的时候,我也不方便说。” 程娇挑眉问他:“我也不能说吗?” “最好不。”谢琅说罢,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事到如今,陛下也知道了此人,娘子若是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程让闻言立刻就问:“那姐夫,我呢?” “你?”谢琅只给了他一个‘你以为你是谁’的眼神给他,“你知道这些做什么,去去去,一边玩去......” 第864章 贬为庶民 他们热热闹闹,嬉笑怒骂。 程姝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手指按在茶盏上,心中很是羡慕。 她很羡慕程娇,上一世程娇嫁给萧衡,便听说她过得很好,身份地位和夫君的爱护都有了,但这一世,她似乎是过得更好。 谢琅简直将她纵容得都快上天了。 而反观自己....程姝想到自己的处境,心头微微一涩。 便是她抢到了萧衡,顺利嫁给了他,还生下了女儿,可夫妻之间却宛若陌路人一般。 衣食无缺倒是真的,萧衡也在仕途上也足够努力,将来应该也能走得很长远,真的做到宰相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看了程娇与谢琅相处,她总觉得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嫁人不应该单单看前程的,还看自己喜不喜欢对方,对方是否喜欢自己,两者之间是否合得来...... 程姝垂眸想着,不知何时,身边的位置竟然坐了一个人,她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程娇。 程娇问她:“你现在感觉如何?” “极好。”程姝笑了笑,“压在心头的沉重好似都没有了,此刻再看天地,天高云淡,人间广大。” 程娇喝了一口茶,这会儿她心情也不错,难得同程姝说几句心里话:“如今恩怨已了,你心头的仇恨也消了,确实是极好的,余下的人生,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少惹事,好好过,也算是对得起这重生一世了。 程姝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管她与萧衡夫妻感情如何的冷淡,但她仍旧是萧衡的妻子,只要她不犯大错,凭着她侯府嫡女的身份,也能一辈子坐稳他正室的位置。 总之,她这一辈子,也不算是过得太差了。 “六妹,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是啊,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过得很好,随心自在。” 程娇闻言笑了:“我啊,也不过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和无奈,不过我这人向来看得开,烦归烦,日子也照过,该开心的时候便开开心心的,所以你才觉得我什么时候都好。” 程姝一愣:“是这样的吗?” “当然。”程娇低头看了看自己嫩如青葱的手指,笑意浅淡,“无论在什么境地,都去找寻令自己过得最舒适的生活,想开些,也想得通,再聪明一些,日子自然就能过得不错。” 其实程姝现在已经算是过得不错了,至少和前世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要她不奢求那点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这辈子也能和顺。 “人生最好,不外乎父母疼爱,与夫君两情相悦,儿女也皆是孝顺,若是感情握不住,那至少得握住钱财地位,一生衣食无缺,无需低头做小。” 感情和物质,两者皆全最好,若是不能两全,至少得要占一个。 程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她:“你说,若是母亲当年想通了,不再贪恋那些情情爱爱,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怨怨恨恨了?” 程娇笑了:“那是自然。” 若是萧氏不贪妄临安侯对她的感情,一心握着权势富贵,做她的侯夫人,她必然就不会那么煎熬痛苦,也不会至今二十年都耿耿于怀。 程姝点了点头:“如今的我,和母亲当年的境况也差不多。” 程娇道:“差得多了,人家临安侯当年可是有一个捧在心上的爱妾,对这个正室不屑一顾,宠妾灭妻之名传遍长安城,你嘛...至少萧衡心中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与你有矛盾,但也算是给面子,敬重也有一些。” “尤其是...他爱护清微。” 萧衡纵然和程姝夫妻感情冷淡,但他孤儿出身,尤其在乎自己的血脉,对萧清微也是真的好,俨然就是一个慈父。 所以程姝比萧氏当年的境况不知好了多少。 程姝恍恍惚惚:“你说的也是......” ...... 程姝并没有在景阳侯府待多久,聊了一会儿,喝了两盏茶,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程娇亲自送她出门,送她上了马车才回去。 而程让呢,当日直接在景阳侯府住了下来,转头便去找七皇子去了。 虽然他嘴上说得欢让程娇还有谢琅带着他,但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总是挤在人家夫妻之间委实有些不好,这事情还是少做。 而且这可是他姐姐姐夫,他自然更希望姐姐姐夫夫妻恩爱,感情更好。 七皇子刚刚听喜公公说完了今日夏王府和京兆府的闹剧,见他来了,赶紧让他给自己讲一讲,他很想听。 程让自然是答应下来。 也就在当日傍晚,便有圣旨下达夏王府。 圣旨所宣,杨润珍冒充皇家血脉,混淆皇族血脉,还犯了欺君之罪,罪不容恕,但念其无知之过,只是将在她贬为庶民,命他搬离夏王府。 杨家同罪,杨府尹罢官,贬为庶民。 一时之间,夏王府、杨家哭声震天,家中一众女眷哭得尤其凄惨。 杨谅刚刚接了杨润珍回夏王府,也是刚刚听闻杨润珍不是夏王之女的事情,他脑子一阵眩晕,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圣旨就到了。 听到‘搬离夏王府’‘贬为庶民’这些字眼,脑子都是嗡嗡嗡的。 “杨郎君,陛下有令,只给你们母子二人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搬离夏王府,还有,属于夏王府的一切,都不许带走。” “公公,这...这怎么可能呢?”杨谅满脸的不敢置信,“我母亲怎么会不是夏王之女呢,这可是我外祖母亲口承认的,还有杨家,杨家也可作证。” 内侍笑了笑:“杨郎君,夏王后人这边也有证人,还有就是你母亲的亲生父亲,如今也还在世,也都招供了。” “不...不可能的,那夏王后人是何人,我要与他当面对质,我要好好问问他,他是不是容不下我母亲,非要置我母亲于死地,他......” “杨郎君,慎言。”内侍打断了他的话,“念在杨郎君是程家血脉的份上,咱家也提醒杨郎君一句,此事陛下以下定论,莫要再纠缠,若是再纠缠,就不单单是贬为庶民了。” “冒充皇族,欺君罔上,乃是大罪!” 第865章 召见 元景帝当初利用了杨润珍,可同样的,也免了她余生常伴青灯之苦,而今事情过去了,收回了她县主的诰封,让她离开夏王府,却并没有要她命的意思。 但若是杨谅继续纠缠,就知道事情如何了。 杨谅瞳孔微微一缩,当下就不敢再说了,他替杨润珍接了圣旨,等宣旨的内侍和禁卫军离开之后,他整个人都虚软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完了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杨宝淑在一旁哭得尤其凄惨,她也是倒霉,今日可是大婚之日,可还没出门,堂姐就回来闹事,出了门,还没进夫家大门呢,婆母就被京兆府抓走了。 夫君说要去找婆母,让人将她送回杨家去,她不肯,这好不容易留下来了,现在夫家直接从云端掉落,都贬为庶民了。 就连自己娘家,也遭受了牵连,祖父丢了官职。 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夫君,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我们...呜呜呜......” “别哭了。”杨谅被她哭得头疼,“晦气的东西,哭有什么用,还不给我闭嘴。” 杨宝淑的哭声梗了一下,然后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哭了。 眼下杨家完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了杨谅,就算是没有了夏王府可以继承,但至少也是侯府郎君,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到临安侯府了。 杨家这边也乱成一团,杨家这边倒是没圣旨到来,但得知被当家人被贬官,杨家一族被贬为庶民,杨老夫人当时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之时,一家老小哭成一团,痛哭流涕,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事发第二日,纪青莲得知程娇回来了,便匆匆来了一趟景阳侯府,想和程娇一起吃这大瓜,但她才到,却听闻管事说程娇与谢琅又离开了。 “什么?他们又走了?” “是啊,侯爷说以前没有机会带夫人到处走走,趁着这半个月的授衣假,便带夫人到处走走。” “那他们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出了长安城,大概还在京兆府范围之内吧,毕竟也就还有十天,也走不远,至于回来,最少等到月底,纪娘子若是要找夫人,还是下个月月初再来吧。” 纪青莲无语了:“哼,还说什么不会有了夫君就忘了我,我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信了这种鬼话!” “那我走了。” 纪青莲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在这景阳侯府呆了,她气咻咻地回到了永平侯府,去找自家嫂嫂哭诉。 “以前都说我在她心中天下第一好,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还说什么就算是有了夫君也不会忘了我的,现在好了,她和她夫君一起出去玩了,早忘了我是谁了。” 纪青莲心里又酸又委屈,觉得自己好可怜。 邓宛然闷笑,劝慰她道:“好了好了,她才是新婚,和夫君多呆一会儿培养感情,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啊,就宽容一些,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纪青莲哼哼了两声,还是觉得浑身不痛快。 “你说她与我是不是会越来越远,将来也越来越生分?”纪青莲心里担忧得不行, “她如今有了夫君,想和夫君对待一会儿,将来有了孩子,也要教养孩子,另外还要打理景阳侯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哪里还有时间管我?” 这话说得,邓宛然稍稍沉默了一瞬,只得和她解释道:“她有了夫君有了孩子,还要打理景阳侯府打理自己的嫁妆,分给你的时间确实是少了,但是,也不意味着你们感情就淡了。” “我出嫁之前也有不少相处得来的友人,如今和以前也差不多。” “不一样不一样。”纪青莲觉得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纪青莲也有些说不上来,想了想道:“我与程六六的感情更好。” “我与我的姐妹友人感情也真诚啊。”邓宛然想了想,只得说,“我看是你太闲了。” 今时不同往日,纪青莲还未出阁,仍旧是可以万事不管只知道玩的小娘子,但程娇已经不同,她出嫁了,有夫君,要打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管着自己的陪嫁,能分给纪青莲的时间少了。 “这样吧,正好我最近身体有些不便,你就过来帮我,我就教教你,省得你日后嫁人了,什么都不懂。” 纪青莲惊了:“不是吧嫂嫂?” 要她学管家? 天都要塌了吗? 邓宛然道:“是了,必须学,就算是你不想嫁人,那你看看我,大着一个肚子,你就忍心看着我继续辛苦吗?我这肚子里的可是你侄子侄女。” 纪青莲:“...瞧嫂嫂这话说得,我哪里能忍心了,行吧,学就学吧,不会话说在前头了,我要是学得不好,你可别生气,不然我阿兄就能揍我。” “行,我不生气。”邓宛然哪里不知道纪青莲是什么性子的,而且她这人尤其心宽有耐心,生气肯定是不会生气的,她只会摁着对方一遍一遍学,学到会为止。 正在此时,有侍女来报说府上有内侍登门。 姑嫂二人先是一愣,然后脸色都变了。 邓宛然问侍女:“可知是什么事?来人的脸色如何?” 侍女摇头:“只说了来传陛下口谕的,脸色倒是挺好的,对府上的人都客客气气的。” 客气,就意味着没什么坏事,姑嫂二人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邓宛然让侍女将自己的礼衣取来,换上之后一同去见了内侍。 “拜见永平侯夫人,问纪娘子安。” “公公免礼。”邓宛然面容和煦,手撑在腰上,支撑着已经不小的肚子,问来意,“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永平侯夫人和纪娘子请放心,并无什么坏事,陛下传口谕,召见纪娘子,请纪娘子随咱家走一趟吧。” “什么?”纪青莲惊了,“陛下召见我?” 真的是奇了奇了,陛下竟然要见她? 她有什么好见的? 难不成是她为了不嫁人披了一个修道的幌子吗? 陛下...不会那么无聊吧?! 第866章 亲事 邓宛然的目光微凝,刹那间心中闪过诸多想法,又被她一一压下。 她问来人:“敢问公公,可知陛下为何召见我家小姑?” 内侍道:“这咱家就不知了,只知道陛下召见了永平侯,不多时,便有消息口谕传来,召纪娘子前去,不过永平侯也在,想来不是什么坏事,二位不必担心。” 邓宛然和纪青莲听说纪青淮也在,当时也是松了口气,邓宛然道:“既如此,还请公公稍等。” 内侍道:“二位快些,别让陛下久候。” 这大盛的疆土之中,谁敢让帝王久候,邓宛然与纪青莲自然是不敢的。 邓宛然叫人先带纪青莲回去换衣裳,然后自己让人扶着过去,等她到来的时候,纪青莲的衣裳也换好了,正在妆台前插簪钗点妆。 既然是面见帝王,自然得盛装而至,不可失礼。 邓宛然道:“面见陛下,你应是比我有经验多了,我也不叮嘱你什么了,虽然不知道陛下要见你是为了何事,但你兄长在,到时候你看他的脸色行事就是了。” 纪青莲点头:“我知道了。” 陛下她虽然见的机会不多,但也去过三四回的宫宴,知晓什么叫做小心谨慎,恭谨有礼。 “嫂嫂,你不必太过担忧,我先走了。” “去吧。” 纪青莲跟着内侍一同进宫,邓宛然扶着腰叹气。 侍女劝她:“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定然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也不见得是好事,而且能让陛下开口的,定然不是小事。”邓宛然长呼吸了一口气,“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得很......” 。 此时皇宫上书房之中,元景帝与纪青淮正在下棋。 虽说如今朝中放了授衣假,除了一些当值的官员其他百官都休假在家,可元景帝身为帝王,也就比往常清闲一些,但每天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纪青淮有些心不在焉,下棋的时候也有些举棋不定。 元景帝笑他:“怎么,觉得朕坑了你家小妹不成?” 纪青淮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臣的小妹任性惯了,怕是她心中不愿,将来不肯好好过日子,怕这亲事不美,不瞒陛下,臣就这一个妹子,总是希望她能过得高兴一些。” 元景帝道:“你这话说得倒是与三郎相似,他也觉得这婚姻之事,该是你情我愿最好,强求的,成为怨偶的也多。” “那倒是。”纪青淮赞同这话。 元景帝又道:“不过你家小妹总是要嫁人的,你总不能养她一辈子? 就算是能养她一辈子,可你有妻有子,日后子孙满堂,留在她身上的心思也渐少,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未免可怜了些,这个道理你认吧?” 纪青淮点头,这道理没没错。 “朕也不坑你,人你也见过,人年轻,品行极佳,尤其是那长相,这长安城里估计找不出比他更好的。若是非要比,估计只有既安能与他一较高下了。” 这话,纪青淮也没法挑刺。 就如同元景帝所说的,倒真没坑他,这门亲事,委实也是纪青莲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 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说起来,元景帝也算是讲理了,还将他召来问他的意见,听他说得问自家小妹愿不愿意,又将小妹召来问话。 虽然说元景帝开了口,作为臣子很难拒绝,但到底没直接一道圣旨下去赐婚。 “臣觉得确实是不错,但最终还是得看小妹的意思,她若是愿意,那算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不愿,也请陛下莫要怪罪......” “朕倒是觉得你家小妹会同意的,朕就不信,她能放着这大好姻缘不要,情愿真的修什么道,一个小娘子,还是嫁人正经的,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好的。” “你啊,就是不懂,有些时候就得强硬一些,若是都随着他们年轻人自己来,那他们真的就不当一回事了。” “陛下说的是。” 这倒是真理。 少年人总有他们的热血冲动,也少不更事,容易被眼前的迷雾遮眼,在这个时候,作为长辈,就得去掰正他们的道路。 这个时候,就必须得强势一点。 当然,长辈偶尔也要听听晚辈的意见,也不能太过专横,忽略了他们心中所想的,那样反而是适得其反。 有商有量,将道理说通,才是最好的。 正在这会儿,有内侍进来禀报:“陛下,纪娘子到了。” 元景帝笑了笑:“你家小妹来了,说起来,朕还是在她幼年的时候见过她,当时她还是小小的一个,如今都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元景帝说罢,吩咐内侍道:“让她进来吧。” “是。” 内侍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着纪青莲走了进来。 纪青莲到底是头一次踏进了太极殿,心中也是有些慌的。 她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清心咒,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但面上已经是平静了下来。 走到偏殿的时候,见纪青淮正在和元景帝下棋,她松了一口气,忙是裣衽叩拜:“臣女拜见陛下。” “免了,起来吧。” “谢陛下。”纪青莲起身,也不敢抬头去看。 元景帝抬抬手,让人给她搬一个椅子过来:“今日是假日,又不是上朝,你们也不必太拘谨了,坐下说话吧。” 纪青莲小心地看向纪青淮,见他点头,这才敢应下:“谢陛下。” 见是内侍搬来了一张椅子,请她坐下,她也小心地在边沿坐下,下意识将腰板挺直了。 元景帝问她:“朕记得你唤作青莲是吧?” “是。” “听说你与程六娘自小便一块长大,感情极深。” “是。” “你觉得程六娘嫁人之后,日子过得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纪青莲点头。 虽然她有些困惑元景帝为什么问这话,但当着帝王的面,她一个小小的‘臣女’,自然是不敢撒谎的。 元景帝看她纠结又不敢说谎的样子,笑了笑。 她这个样子,倒是和程娇挺像的。 “纪家丫头,可是有什么心仪的男子?” 第867章 李既思 “心...心仪的男子?”纪青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陛下怎么会问她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这是看中她了还是想给她赐婚啊? 纪青莲心跳砰砰砰,脑子都卡住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受到了惊吓傻了。 元景帝虽然觉得她这表情很有趣,但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娘子,于是便直接道:“朕这里有一门亲事,有意想指给你,你觉得如何?” “您要给我指婚?”纪青莲回过神来还是有些吃惊,但也松了一口气,赐婚总比要她进宫的好。 虽然她也没觉得陛下有什么不好,但到底比她爹年纪还大,而且又是皇宫这种地方,她真的很不想去啊。 “正是。”元景帝笑了笑,对她道,“你应该也听说了,夏王后人回长安了,他是夏王世子之子,名唤作李既思,今年不过二十五,虽然比你大了一些,但也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夏王后人?”纪青莲惊了,“陛下他生得好看吗?” “好不好看?”这也是个看脸的,元景帝笑了,“和景阳侯还有薛太医的长相差不多,你说好不好看?” 纪青莲人傻了:“长得那么好看?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难不成朕还能骗你不成。”元景帝笑道,“夏王之后,既是李氏血脉,又因为夏王的缘故,朕不大放心他离开长安,于是便想着给他赐一门亲事,日后他有妻有子,自然便会安稳下来。” 元景帝觉得将纪青莲嫁给薛空青是个好主意,谢琅与薛空青是感情不错的友人,程娇与纪青莲也是感情深厚的姐妹,日后为了谢琅与程娇,这两人都不该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纪家丫头,朕欲将此事交给你,你嫁了他,也替朕看好他,你意下如何?” 纪青莲当时就沉默了,这是让她嫁过去监看着对方是不是? 元景帝这会儿又补充道:“当然,朕也不是让你时时刻刻盯着他,只要他没有谋反之心,你与他便是真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但若是他有谋反之心,你首先要记得,你是朕的臣子,你可明白?” 纪青莲点头:“臣女明白。” “那你可愿嫁?” 纪青莲:“......” 她可以说不吗? 纪青莲看向纪青淮。 纪青淮道:“那李既思我知晓,人生得确实可以,就是比你大了不少,而且眼瞧着也不像是会生出其他心思的,你若是嫁了他,好好过日子就行。” 说白了,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夏王府早没了,往昔留下的,也就是几个旧部了,且不说薛空青没有那等心思,便是有,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纪青莲心中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问元景帝:“陛下要听臣女说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的话,陛下有命,臣女自然是不敢不从,您让臣女嫁,臣女自然就得嫁了。”不说嫁一个夏王后人,就算是陛下要她去和亲,她估计都不能拒绝。 “若是真话,臣女是真的不知道,得见过人才行,若是他也同意这门亲事,臣女也愿意嫁。” 只要不是嫁给她喜欢的那个人,嫁谁不是嫁啊。 而且等她遇见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既然纪青淮说人不错,似乎也认可的样子,元景帝也说长得好看,又希望她帮忙盯着些,她委实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虽然是女子,但也知晓轻重,既然陛下需要她来做这些,她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当然,若是双方都同意这亲事,将来好好过日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元景帝听了这话,笑笑道:“那便让你兄长带你去见见人,你们好好说说,若是都乐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朕啊,也不想做什么恶人,非要让你们凑在一起。” “不过人家真的长得好看,你若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就得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行了,都回去吧,朕也有些累了。” 元景帝将这兄妹二人打发走,转头便回了内宫,百官都休假,他也不想再劳碌,若不然显得他这个皇帝就像是个劳碌命似的。 想到谢琅带着程娇又出城去了,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真的是没天理了,做老子的辛辛苦苦,做儿子的潇洒自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于是他去找了姚贵妃,打算带着他的爱妃去皇庄看看。 这奏折,谁爱看谁看! ...... 回城的路上,纪青莲上了纪青淮的马车。 “阿兄,这个夏王后人当真像你说的那么好?”纪青莲心中有些担忧,“你见过了?” 纪青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也见过。” “啥?”她也见过?她什么时候见过什么夏王后人了? 那叫什么? 李既思?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只是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眼熟啊...... 既思既思......她突然想到,谢琅的字不就是既安吗,如今人称‘李既安’也是他。 “难道是景阳侯?”纪青莲惊呼了一声,然后又觉得不对,“不对不对,他成亲了,娶了程六了。” 若是谢琅,就没有今日这一出了。 元景帝总不能让谢琅和程娇和离,然后又让她嫁过去吧。 纪青淮:“......” 亏她想得出来,怎么可能是谢琅呢。 “是薛太医。”他突然道。 “薛太医?薛太医怎么......”纪青莲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声音略略有些拔高,“你说什么?薛太医?” 薛太医就是那个什么夏王后人‘李既思’吗? 不会吧?! 纪青莲整个人都麻了。 纪青淮伸手摁了摁眉心:“你小声一些,别跳起来撞到头了。” 纪青淮有些头疼,他这妹子,真的是一惊一乍的,要是再任由她这样跳脱下去,指不定就要砸在手里了。 薛太医就薛太医吧,虽然冷了点,但长得好看,是她能看得上的,身份...虽然元景帝没说,但想来也不会太差了。 “总之,这门亲事你定然不会吃亏就是了。” 第868章 十年之约 九月廿八,程娇与谢琅回到长安城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不问世事一心只游玩了七八天,程娇虽然觉得很开心很满足,但到底是有些累了。 第二天早上哄着谢琅赶紧起来去当值之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再次醒来已经是午时,早食还没吃,纪青莲就来了,然后就说了这么一个消息。 程娇看着有些坐立不安,扭扭捏捏的纪青莲,人都傻了。 “你说什么?你要嫁给老薛?” “是啊......”纪青莲扭扭捏捏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陛下都开了口了,我总不能说我不想嫁吧,再说了,我也不算是单纯的嫁人,陛下也给我安排了差事,我总不能让陛下为难吧。” 他们这位陛下,也是一位明君,在位二十余年,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她们都是在陛下治下的盛世出生的,享了十几年的福,总不能让陛下为难吧。 再说了,反正她也是要嫁人的,对方生得好看,身份也足够尊贵,她嫁过去一辈子就是享福,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故而,于情于理于大义,这门亲事已经是她不能不答应的。 程娇嘴巴有些发干,她喝了一口茶水,然后问她:“那老薛答应了?” 纪青莲顿了顿,然后道:“自然是答应了,他那样的身份,陛下要他娶妻安定下来,容不得他拒绝。” 薛空青不是他们,他们这些人虽然是臣子臣女,但一直对陛下忠心,陛下宽容,他们若是真的不情愿,还能硬着头皮求一求。 眼下太平盛世,江山稳固,朝堂平宁,陛下也愿意给他这些忠臣面子,只要要求不过分,他能容得,便都会答应。 但薛空青不同,他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了。 虽说是皇族之后,但他祖父争夺帝位兵败被杀,是个罪人之后,换个小心眼的帝王,早就来一个斩草除根,将他给除去了。 元景帝元景帝愿意留着他,还给夏王正了名,让他入了宗庙,甚至连那早逝的夏王世子也接了回来,认祖归宗。 他要的,就是薛空青在他的眼皮底下,成家立业,安分守己。 于情于理,元景帝只要薛空青从此安分守己,成亲生子,薛空青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程娇仔细想了想,确实发现薛空青根本就不能说‘不愿’,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他...那他迫于无奈答应娶你,会不会对你不好?”程娇实在是很担心。 “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若是他不娶我,他估计就得娶刘湘月,刘湘月是个什么样的,你应该知道吧?” 刘湘月心高气傲,自诩是皇后娘家的女郎,端着倒像一个温婉知礼的女郎,但自视甚高,面上笑意盈盈的,与你姐姐长妹妹短的,但心里总是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程娇和纪青莲都觉得此人太过虚伪势利,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而且刘湘月之前险些做了太子妃,如今太子妃做不成了,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气,她要是嫁给薛空青,能安稳过日子?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程娇连连点头:“那确实是娶你好。” 纪青莲虽然不算优秀,但为人也算是真诚好相处,可比刘湘月适合做娘子,或许打理家业上,她确实存在不足,但也可以学。 纪青莲闻言笑嘻嘻:“是吧是吧,还是娶我好。” 程娇连连附和:“是是,娶你最好,谁人娶了你,那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了。” 纪青莲这会儿又道:“我与他商量好了,他娶了我,将来不能纳妾,我呢,就陪着他到处走走,十年,就十年,他要去哪里我都陪他,等到了十年之后,便要回来长安,再也不走了。” 程娇愣住了,不过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纪青莲嫁了人,不管夫妻感情如何,得了这不纳妾的承诺,与她而言,这一辈子也算是安稳了。 至于薛空青,他原本的愿望就是想游历天下,行医救人,若是将他一辈子困在这长安城里,他心中未免有遗憾,十年时间,也足够他走遍大盛疆土了。 等到了十年之后,回来长安,就此安定,也算是心中无憾了。 纪青莲眼珠子转了转,小声同程娇道:“其实他想游历,一是为了增进医术行医救人,二是为了找他母亲。” 程娇又是一愣:“他母亲?” 纪青莲道:“他母亲是药王谷弟子,与他父亲是师姐弟,他父亲故去之后,母亲便消失了。” 程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有些愣怔。 纪青莲道:“我总不能困住他,也总不能不让他去找母亲吧,十年时间,若是能找到人最好,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若是找不到,那也只能说是没有再见的缘分。” “程六六,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程娇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纪青莲这样对不对。 薛空青的品性她还是认可的,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会算数,但是...但是人心易变,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呢? 程娇担心纪青莲付出得太多,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 “我说不上来,但是你们都约定好了,就先这样吧,不过有句话我得传授给你。” “什么话?”纪青莲好奇。 程娇道:“喏...男人可以心疼,但绝不能委屈了自己......” 纪青莲挑眉:“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心疼男人,那是要被送去挖野菜的’,啧啧,看来你是真的心疼景阳侯了。” “我心疼他怎么了?”程娇一脸理所当然,“他不是我夫君吗,我心疼他一些怎么了?” 说实在的,今日早上她就心疼了。 两人提前回来,因为这廿九、三十这两日轮到谢琅去御史台当值了,今日早上的时候,铃铛敲门许久,谢琅抱着程娇就是不愿意起来。 程娇还哄了他好一会儿,才哄得他起身去上值。 男人,可以心疼,但绝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委曲求全,掏心掏肺地付出。 在不损害自己的情况下,聊足了劲儿地心疼都没问题。 第869章 程谅 “是是是,他是你夫君,你心疼他。”纪青莲摊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总之呢,我应该很快就要成亲了,这日子也就这样了。” 程娇看了一眼她的脸色:“那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无奈难受?” “那不会。”纪青莲摇头,“接受得还挺快的,反正我不吃亏,再说了,正如你说的,他长得好看,至少下饭,吃饭的时候都能多吃一碗。”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至少对方长得好看,人品也还行,那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日子就这样过着呗。 “那就好。”不觉得委屈,心里也不难受,可以坦荡接受,这亲事也算是可以了。 两情相悦最好,若是做不到两情相悦,那相敬如宾,平稳和顺,也是不错的。 不过命运也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程娇原本以为这两人早没戏了,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又牵扯到了一起,将来还要做夫妻。 程娇问她:“那亲事定在什么时候?” 纪青莲道:“得过几日吧,到时候封爵的圣旨,还有赐婚圣旨应该下来了,对了,他的原名应是唤作李既思。” “李既思?”程娇诧异,“哪个既?” “谢既安的既。”纪青莲想到这里有些开心,“听着他们就像是两兄弟一样。” 程娇笑了:“不正是两兄弟吗,如今也是一族堂兄弟了。” “那是,那我们日后算不算妯娌?” “算算,必须算。”程娇也开心,“若是去宗庙拜祭也有个伴儿。” “是啊,咱们俩在一块一辈子。”纪青莲想想也觉得开心,和好姐妹做妯娌,这多好的事情啊,这么一想,觉得这门亲事真的不错。 程娇和她说了一会儿,实在是饿了,赶紧让人将早食送上来,又多摆了一副碗筷,让纪青莲陪她吃一些。 纪青莲自然不和她客气。 吃了个肚儿圆,纪青莲扶着肚子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你在长安城好。” 景阳侯府的厨子好,做的东西也好吃,再不济,她们二人还能去茶楼酒楼吃一些,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不大想去了。 程娇道:“你若是想,我让王管事教导个厨子,等你成亲了,便让他去你府上给你做吃的去。” “真的?”纪青莲一阵惊喜。 “这还有假。”又不是什么大事,让王管事挑选一个不错的小伙子,让大师傅教一教,学得一些本事,那就够用了。 纪青莲开心极了:“那我就笑纳了,正好我也好蓬莱仙居这一口。” 程娇提醒她道:“对了,你既然要成亲,那打理铺子田庄的事情也该学起来了吧,你不会想学程妍吧?” 纪青莲摆手:“放心,我肯定不学她,我嫂嫂说了要教我,她最近月份越来越大,又不想劳累我母亲,就想着把我带在身边,她盯着我做事,等过完年,该学会的,我估计也学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程娇松了一口气,她也有些担心纪青莲出嫁之后不会打理这些陪嫁,到时候亏惨了,“你要是不懂可以来问我。” “行啊。” 两人感情这么好,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纪青莲当下就答应了。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说最近长安城的事情,纪青莲见程娇有些困,心想着她在外奔波也挺久了,也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等人走了,程娇便打了一个哈欠,又回去睡了。 可这会儿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憋着一口气,觉得闷得慌。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起身吩咐铃铛道:“派个人去临安侯府,看看四郎在不在家中,若是在,便让他过来一趟。” 铃铛领命,去外院找了一个护卫帮忙跑腿,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程让便过来了。 他是骑马而来,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比较冷了,他吹了那么久的风,手脚都有些冰冷了。 程娇让人端个火盆过来给他烤火,又让人送上了热茶。 程让喝了两盏茶,身上才暖和起来。 “程谅怎么又回去了?”程娇手指抠着袖口的花纹,脸色有些僵硬,“虽说我也知晓,杨润珍出了事,他们又离开了夏王府,程谅肯定会回到程家,可没想到那么快......” 这才几天啊,七八天,这‘杨谅’又改回了程姓,成了‘程谅’了。 程娇在纪青莲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连睡一个下午觉都不安稳。 “是啊,可没想到那么快.......”程让脸上有些讽刺,然后与程娇说了仔细过程。 圣旨抵达夏王府之后,将杨润珍贬为庶民,又命杨润珍与程谅搬离夏王府,程谅无法,只得带着躺在病床上的杨润珍还有杨宝淑离开。 程谅没了夏王府,自然又想起了临安侯府,故而便找上门来,希望能认祖归宗,重新回到临安侯府。 程让答应过杨润珍,杨润珍认罪受罚,自此恩怨两清,所以对此并不发表意见,程老夫人见他知错了,又是程家的儿孙,自然是想让他回来的。 但萧氏与临安侯都不同意。 杨润珍受罚,当年换女的事情是恩怨两清了,萧氏如今也歇了再去找杨润珍麻烦的心思,但不想看到杨润珍的儿子在她面前晃。 临安侯也不同意,他不想面对程谅这个儿子,不想时时想起自己过去的不堪,有时候恨不得程谅不存在。 最后促成这件事的,是程谦。 “虽然我也早知道他不会反对,觉得程谅到底是程家子弟,会准许他回来,但委实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帮程谅。” 程让说起这事心里就堵得慌。 “他真的忘记了,程谅与他之间只有仇没有情义,真的是,我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 “真的是脑子有草!” 程娇嘴角扯了扯:“他可真心宽,也难为他到这个时候还管着程谅,可惜了,程谅除了利用他陷害他,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 “你说,程谅捅他几刀,再求他原谅,他是不是也会原谅?” 第870章 不料想,竟然是繁华一场空 “会吧,毕竟程谅算计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有事求到他跟前他不管了?” 程让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或许是他自己有本事,根本就不将程谅那点伎俩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程谅到底也是他兄弟,就如同我也是他兄弟一样,再说了,程谅经过此事之后,必然老实安分下来,又是程家子孙,他帮忙也是正常。” 至于萧氏、程姝、程娇还有程让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许他确实也想过他帮了程谅,这几人会不高兴,甚至会恼了他,但他做他觉得对的。 “三姐是怎么想的?还有母亲是怎么想的?” “三姐?三姐倒是看得开,她出嫁了,又左右不了大兄的决定,就当是不关心这事,母亲与大兄吵了一架,说他亲疏不分。” “但他有他的坚持和立场,也并未听母亲的,气得母亲都不想搭理他,直说这个儿子是给程家生的,不是给自己生的,让他滚。” 于是有了程谦的认可和相助,程谅也就顺顺利利地回到了程家,又改回了原来的名字——程谅。 “我听说杨宝淑也跟着回去了?” “是啊,那杨宝淑虽然还未与程谅举行婚仪,但人都接回来了,他那样的境况,便是不要这门亲事估计也寻不到好的,祖母也不想再折腾,就同意他带着杨宝淑回来,同他一起入了族谱,日后就是夫妻了。” 杨家败落,程谅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有那样的母亲,还有那样的外祖母,长安城里但凡是要点脸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杨家再不好,但杨宝淑嫁给他的时候,带来的嫁妆却是丰厚,程谅再找,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那杨润珍呢?”程娇又问,程谅回了程家,那杨润珍去了哪里?难道也回程家? “住在外面的宅院里,受了一百大板,虽然行刑的人得了吩咐没太使劲然她死了,但也是吃了好大的苦头,没有一两个月,估计都没办法下床。 程谅的意思是等她伤好了,便送回以前送她去的庵堂里,让她常伴青灯,了此残生。” 说到这里,程让简直想笑:“兜兜转转的,似乎又回到了她当初离开程家的时候,折腾了一番,以为是登上高位,坐享荣华富贵,不料想,竟然是繁华一场空。” 而且又闹出了那么多事情,被人翻来覆去指指点点,也很丢人,这些日子程谅都不愿意出去见人。 最重要的是,这一颗心起起落落,跳到云端又跌入泥潭,也不知有多煎熬痛苦,这辈子估计都要耿耿于怀了吧。 程让心中暗爽,觉得活该。 “对了阿姐,听说陛下找到了真正的夏王后人,你可知是谁人?” 程娇顿了顿道:“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陛下还未言明,你便不必追问,反正与你关系不大。” 知晓薛空青身份的不多,程娇与谢琅夫妻二人,再有就是永平侯府那几位了,程娇也不想将这事情往外在传,毕竟程让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过是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 程让确实很好奇,但听她都这么说了,自然也就不追问了。 程娇道:“对了,你既然来了,晚些留下来用饭,走的时候将我给祖母他们准备的礼品带过去,替我向祖母问安,我就不过去了。” “你不回去?” “不回去,我不大想看到程谅的那张脸。” 出去了半个月,程娇原本是想回临安侯府看一看程老夫人的,只是想到回去会遇见程谅,她就不大想回去。 程让道:“那他都回到程家了,你总不能一直不回去吧。” 程娇伸手揉一揉额角:“我缓一缓,总不能回去的时候拉着一张脸吧,到时候谁也不快,再过一段时间再说。” 程让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不强求。 他在程娇这里呆了一个时辰,细听了程娇与谢琅在外游玩的事情,觉得无聊了便去找七皇子下棋。 傍晚谢琅下值回来,四人一同用了夕食,然后程让就带着程娇准备的一众礼品回了临安侯府。 程老夫人得了这些东西,很是开心,问程让:“你六姐可是还好?出去那么久,可是瘦了?天也冷了,有没有受凉?” 问到最后,她又问:“她怎么不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太?” 程让赶紧道:“阿姐也想回来看祖母的,只是这些日子在外,委实是累了,就想歇几日精神好一些再来看祖母,免得祖母担忧,这不,见我过去了,先让我将礼品送过来。” 程老夫人点了头,想了想问程让:“是不是因为二郎的事情,她不是很高兴?” “怎么会。”程让立刻否认,“我还有阿姐虽然与二兄有些矛盾,但二兄到底是程家二郎,又不曾犯下大错,他的去留自有祖母和父亲做主,结果如何,我等都没有意见。” “再说了,别的不说,我们也得心疼心疼祖母。” 程老夫人和临安侯想让程谅回来,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大喜欢程谅,但确实也没有意见,更不会阻拦,毕竟程谅到底是程家血脉,也没有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 他们只是恼于程谦促成了这件事,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们当真这么想?”程老夫人问他。 “当然,不单是我和阿姐,三姐定然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虽然也不是很喜欢二兄,但程家也是他的家,总不能阻拦他回家吧。” 程老夫人闻言,多日来的担忧总算是放下,脸上也有了一些笑容: “你们都是个好啊,都是好的...你二兄他啊,以前虽然也有许多不对,但他如今也知道错了,你们也不必揪着不放。” “你们这一辈,程家也就是你们四个兄弟了,血脉至亲,血浓于水,你们日后若是和和美美的,我这老太太便是死了,也有脸面去见你们祖父了。” “你也莫怪怨你大兄,他啊,看的都是程家的将来,在私情上确实有些欠缺。 可世间之事,难得两全,你们过去,将来,也会受他的庇护,对他也宽容一些吧。” 第871章 两全 “祖母放心,我等也不怨怪大兄。” “当真?” “自然是当真。”程让笑了笑,“我等都会与大兄相互扶持,不会辜负他对我们的爱护的。” 程让虽然对程谦的行为有些不满,但论做兄长,程谦也不是没有护着他们,就是他们的私心想要的偏爱没有得到满足而已。 就这样了,不想再论了。 “好好好。”程老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可见是开心。 “你们都好好的,不争不吵,互相体谅宽容,是我程家之福啊!你大兄,其实心里也苦啊......” 程让笑了笑,他倒是不觉得程谦心里有什么苦的,他是嫡长子,是要承担许多,在某些时候,也不得不思量整个家族的和谐,但爵位是他的,将来便是分家,他也能得分得七成家业。 反正他坐稳自己这世子的位置,也不亏,心宽一些这日子过得不知多好,只是他们这些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心里憋着气,觉得憋屈而已。 程让道:“天冷了,祖母记得加两件暖和的衣裳,莫要冷着了。” 程老夫人见程让不愿多说‘程谦心里苦’这个话题,顿了顿,也点了点头:“祖母会照料自己身体的,倒是你们,天天往外跑,也要注意身体啊。” “孙儿会的。” 程让从程老夫人那里离开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见了程谅和杨宝淑,两人回到临安侯府之后,倒是时常找程老夫人和临安侯表孝心。 临安侯不想见他们,倒是程老夫人乐意见,对于老太太来说,儿孙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是在她跟前孝顺,她都是受的。 “四弟。” “二兄,二嫂。” 双方见礼,程谅问程让:“我听说四弟去景阳侯府了,六妹和六妹夫回来长安了?” 程让答道:“是啊,昨日回来了,今日姐夫已经去了御史台当值了。” “这两日是他在御史台当值?” “正是。” 程谅想了想,然后问他:“过两日就是六妹和四弟的生辰了,不知六妹和四弟怎么过,是在临安侯府还是景阳侯府?” 程让微微一愣,最近的事情太多,他倒是忘了他们姐弟二人的生辰快到了。 “此事我不知,我是没什么好过的,六姐我不知她,不过她也不是个爱过生辰的,到时候自家人一起吃个饭,应是差不多了。” 程娇是个讨厌麻烦的,若是能避免的事情,那就尽量避免。 大办生辰宴这种事,她肯定是不会干的,你说要是办了,人来送礼,到底是收还是不收,收了,自家也不缺这点,除了充库房没多大意思,而且日后还要还人情。 不收,那也是白白受累。 最多就是请自家人和纪青莲一起热闹热闹,就算是过了。 程谅道:“可今年到底是六妹出嫁后的第一个生辰,少不得要娘家人过去坐坐,兄弟外甥给她热闹热闹,如此,才能告诉世人咱们程家对六妹的重视。” 程让心中撇嘴,心道三姐嫁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费心,那时候还是他和程娇还有聂静云去的萧家,程谅,影都没见。 不过这话也有些道理,于是他道:“你说的有理,摆两桌确实是应该,明日我去景阳侯府的时候问问他们,和他们商量一下。” “好。”程谅应下,有些感慨道,“四弟和六妹感情真好。” 能天天往姐姐姐夫家跑的,长安城里也是甚少了。 程让淡笑:“我与六姐一母同胞,还是一同来到这世间,岂能不好,大姐若是还在,对二兄也是掏心掏肝肺吧。” 程谅脸皮微微一僵,有些尴尬。 在这临安侯府之中,有两人不能提,一是孙妩,二呢,便是程娥了。 程谅勉强笑笑:“四弟说的是。” 程让道:“二兄是来看望祖母的吗?若是看望祖母,那就快些进去吧,晚些祖母就要歇着了,我就先告辞了。” 程让说罢这些,便拱手一礼,抬脚离开。 程谅看着他踏步离开的背影,脸皮都要被寒风冻僵了。 “我伏低做小,他倒是半点都不领情。”程谅心中微恼,却也没有法子,深吸了一口气,便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带着杨宝淑往福安堂里走去了。 别人都瞧不起他,他只能是去程老夫人面前多尽孝了。 。 第二日,程让又去了景阳侯府,问程娇过生辰的事情。 今日景阳侯府正在发冬衣。 先前定下的两家绣坊赶工了半个月,终于是将景阳侯府所需的冬衣都做出来了,铃镜和柳娘子昨日已经检查过一遍,没发现什么,今日便开始分发。 这几日天气已经很冷了,府上一些下人已经穿上了去年的冬衣,这个时候发下来也刚刚好。 程娇闲来无事,亲自出面和大家说了几句,也得了不少感激的话。 程让来的时候,众人刚刚分好冬衣离开,铃铛还换上了她的新衣裳,在程娇面前招摇,惹得程娇笑个不停,还笑她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个郎君。 程让一来,程娇便让大家散了,送些热茶和吃食上来。 听到对方问起生辰的事情,程娇微讶,然后摇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过什么生辰,不过,我原本打算就和你姐夫两个人过就行了,至于你嘛,你就在临安侯府过你的。” 程让脸上的表情都要崩了:“我们还分开过,这怎么行?” 他们同一天出生,这么多年来生辰都是一起过的,怎么眼下就要分开过了? “不成不成。” “好吧,那就一起过。”自家弟弟舍不得自己,要和她一起过生辰,程娇自然是很乐意的, “就如你说的,我今年在夫家的第一个生辰,你们过来也行,今年就在景阳侯府过,就委屈你和你的友人提前一天或是晚一天给你庆贺了。” “至于之后,之后再说吧,合适就一起过,不方便,那就分开过,咱们俩想聚聚,提前或是延后几天都是可以的。” 程让觉得这提前或是延后的主意很不错,如此也算是两全了。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第872章 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是不是? 时年,十月初二,便是程娇与程让十七岁生辰。 上午之时,夫妻二人一同回了一趟临安侯府,拜见过萧氏。 “母亲生我之恩,我铭记于心。”程娇如是道。 她与萧氏母女之间,怨怨恨恨她也不想再去论了,萧氏给了她新生,给了她一条命,但同样的,在她年幼之时,萧氏为了争宠,好几次险些让她夭折了。 生之恩她已经还了,如今只剩下义了,她会最好一个知礼的女儿,该有的孝敬不会少了她,但也仅限于此了。 萧氏不知是听没听明白她言中之意,闻言只是点点头,同她道:“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 “好。” 母女之间相顾无言,了了几句便无话可说。 拜别了萧氏,程娇又去看望了程老夫人。 程谅归来程家,程老夫人似乎精神了许多。 知晓她不爱提程谅,程老夫人也避而不谈这些,更没有期待她与程谅做什么好兄妹,只是与她说起了程妙和程湛这两个小孩的趣事。 老太太儿孙绕膝,不管真心假意,愿意在她跟前尽孝,她都是欢喜的,故而日子不错,精神也极好。 闲聊了半个时辰,夫妻二人便告辞离开,回了景阳侯府。 不多时,诸位客人也陆续上门。 先来的是程家众人,聂静云、程湛、程让,还有程谅夫妻都来了,程词倒是没来,他廿五那日便出发去迎亲去了。 再来就是程姝、程妍夫妇,纪青莲、达奚玄鱼、上官云屏,至于谢琅的友人,则是只请了薛空青一人,不过薛空青在太医署当值,得晚一些才过来。 程谦、萧衡也如是。 至于谢琅...... 哦,今日娘子生辰,他要陪娘子,要休假。 秦中丞这个上官当时脸都绿了,若不是还有些涵养,都要踹他两脚,但这人就是个滚刀肉,不准就磨,秦中丞被他吵得头疼,只得让他滚了。 于是他今天开心陪娘子。 得了程让的提醒,程娇前两日也在准备生辰宴席的事情,虽然不算摆宴,但也有极为亲朋好友前来,也需得准备准备。 她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个时候天气冷下来了,正是到了要吃烤肉的时节,于是便让厨房准备了一些肉食蔬果,大家到时候烤着吃。 厨房那边也准备了两只羊、八只鸡、十二条鱼,另外还买了牛肉、鹿肉若干,还有时下的蔬果也准备得充足。 另外,她还将围炉煮茶的炉子等也搬了过来,大家一边烤肉,一边煮茶煮酒,也是一件雅事。 程妍怀孕三个月了,如今已经坐稳了胎,这会儿正好吃酸,别的她不爱,就那酸得掉牙的橘子啃了一个又一个,程娇都替她牙酸。 “都说酸儿辣女,我这一胎,估摸着是个儿子。”程妍注意到程娇的目光,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摇头叹息了一番,接受得倒是挺快的,“不过儿子也有儿子的好,也罢。” 世人就是这样,爱惜女儿的人,必然不会重女轻男,或许稍微喜欢女儿一点,但若是怀得男胎,也觉得不错。 可若是反过来,喜欢儿子的,估计都有近半数重男轻女,怀了女儿,仿佛是天都要塌了。 程娇心中感慨唏嘘,见谢琅在一旁的火堆烤羊,便凑了过去,同他小声说话。 “若是日后有了孩儿,你到底是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呢?” “生个儿子吧。”他道。 程娇:“???” 程娇脑子懵了一下,觉得心头有一股气涨起,险些就要炸气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 这狗男人什么意思啊?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女儿,女儿长得和她一样好看可爱,还说什么,同她定亲的时候,连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现在就想要儿子是不是? 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是不是? 程娇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谢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生气啦?” 程娇拍开他的手:“别捏我脸,我跟你说,你若是不给我一个好解释,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谢琅又捏了她脸颊一下,在她就要恼的时候又把手收了回来,笑笑道: “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儿子好,若是生了一个儿子,待他长大了,这景阳侯府就可以丢给他,咱们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怎么躺着混日子就怎么躺着混日子。” “再说了,我虽然很想有个女儿,但我不是有你了吗,我既将你当成娘子宠,又将你当成女儿宠,你岂不是更开心。” 程娇:“......” 虽然说得有些道理,算计得也挺美的,话也挺煽情的,但是...... 程娇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使劲摇头:“说得很不错,但下次不要说了。” 又想我当你娘子又想我当你女儿,可把你给美得! 她嘴角微翘,似乎有些傲娇得意,又似乎有些害羞别扭。 谢琅目光扫过四周,见其他人都没有将目光投过来,拉着她凑近,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给烤羊刷料汁。 端的是一派正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程娇捂了捂脸颊,快速地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松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拧他的腰。 让你作怪让你作怪。 就拧你就拧你。 谢琅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又不敢喊出声,只是扭头看她。 程娇松开手,举起了手给他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谢琅笑了两声,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然后继续烤羊。 “我听说临仙楼之前做过烤全驼,你吃过吗?” “没。”谢琅摇头,“临仙楼背后的东家是承恩侯府,刘世子那个人,势利得很,以前可瞧不上我,怎么会请我,你想吃?想吃的话让厨房那边的管事找找。” “不想。”程娇使劲摇头,“我不想吃,我觉得羊肉就很好吃的,就不吃这猎奇的了。” “真的不想?” “真的真的。” “好吧......” 两人坐在火堆边烤羊肉,小声这说着话,你推我一下,我又碰你一下。 就一会儿的时间里,程娇一时被他气得要拧他,一时又被他哄得笑个不停,一时又有些害羞。 脸色变化得那叫万分精彩。 第873章 你怎么也跟程六六学坏了 纪青莲与达奚玄鱼坐在一起吃烤熟的红枣,看着津津有味,末了‘啧啧’了好几声: “你看看谢三郎那样子,哄起小娘子来,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哄得人脸红心跳,笑得花枝乱颤,啧啧啧,别说是程娇这个最是要人哄的,随便换个人都挡不住。” 达奚玄鱼也看着有趣,呷了一口茶水,笑笑道:“旁人哪有这种待遇,这可是程六娘。” 这可是程六娘。 是谢琅念了一辈子的程六娘。 也就是她在谢琅面前有这样的待遇了。 旁人...... “旁人?”纪青莲一下子就乐了,“若是换做了旁人,咱们景阳侯就该说‘你是谁家女郎,生得如此有碍观瞻还在我面前乱晃’?” “对对。”达奚玄鱼也笑了。 她差点就忘了,这位景阳侯还是个嘴巴毒的,而且他从来都不给任何人面子,在他眼里,可没什么旁人了。 纪青莲啃了一个红枣,小声和她道:“玄鱼,我估计很快也要嫁人了。” “哦?”达奚玄鱼诧异,“你的寝室有着落了,定的是哪家郎君?” “唔...也不是谁家郎君,这人你也认得,景阳侯的那位太医署的友人。” “薛太医?!” 达奚玄鱼这会儿真的是惊了,她还以为这两人早已不可能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凑在一起了。 “你们怎么会...难道是你对他余情未了,再或是他回心转意了,想要娶你?” “那倒不是。”纪青莲一手支在下巴上,露出了细白的皓腕,“陛下让我嫁,我就得嫁,要他娶,他也得娶,仅此而已,不过我俩都商量好了,凑合着过吧。” 达奚玄鱼:“......” 达奚玄鱼真的很想问一句‘事情怎么和陛下牵扯上了’,不过她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纪青莲能说的,自然会告诉她,不能说的,便不要多问了。 她想了想,劝道:“薛太医也挺好的。”至少比上辈子嫁的温如玉好多了,“别的不说,就他长得这般好看,看着就能多吃两碗饭。” 就很下饭。 纪青莲诧异地看她:“你怎么也跟程六六学坏了。” 达奚玄鱼道:“怎么就是学坏了,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至少人长得好看,多看几眼胃口都好了。” “那倒是不错,别的不说,就他那张脸,我还是很满意的。”纪青莲笑嘻嘻,初见之时,她就是被那张脸迷得晕头转向,做出了许多蠢事,如今吧...似乎能天天看着那张脸,也很不错的样子。 达奚玄鱼见她似乎是想通了,心情也好了,笑道:“那我得恭喜你,等你成亲了,记得要给我一张请帖,我来喝你的喜酒。” “那时自然,怎么能少得了你呢。”虽然纪青莲与达奚玄鱼的感情比不得和程娇的,但这也是她少有的真心相待的朋友,她若是出嫁,岂能不请呢。 纪青莲想想,又觉得遗憾:“你若是你能寻得如意郎君,那该是多好。” 纪青莲说罢,又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有些尴尬,达奚玄鱼不能嫁人,她说这些话,岂不是戳人痛处吗? “玄鱼,我不是故意的。” 达奚玄鱼倒是不在意,笑着道:“看着你们嫁人,我亦然很欣喜,若是心疼我,便将日子过好一些吧。” 她上一世都活到了三十岁,哪里会和一个小娘子计较,再说了,人生总不能样样如意,她保住了达奚家一家,又看着谢琅娶了程娇,前世遗憾终于圆满,心中已经是很开心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 想到远在北疆的那个人,她心中有淡淡的遗憾,却也能坦然。 达奚玄鱼笑了笑,然后扯了扯纪青莲的袖子,示意她看另一边:“你看,程四郎和云屏在说话呢。” 纪青莲闻言立刻就不纠结了,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未婚夫妻别别扭扭又聊足了劲儿自找话题的样子,她最是爱看了。 啧啧啧,有趣。 ...... 程让与上官云屏坐在一处火堆边上,程让手里烤着牛肉串,眼睛盯着火堆不敢移开。 “上官娘子平日里在家做什么?” “读书,练字,作诗赋文章。” “......”程让手抖了一下,“是吗?上官娘子的才学定然很好,某自叹不如。” 上官云屏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过你的诗作和文章,都是作得不错,尤其是今年的几篇,也算是言之有物,沉稳有序。” “真...真的吗?”程让有些不敢相信,虽然说他确实聪慧,优秀又刻苦,但国子监里比他好的学子也不少。“ “自然,我父亲也觉得你写得不错。” 程让手又抖了一下,险些把手里的肉串给丢了,末了,见她抿唇轻笑,脸上不由一红。 不过他却又实在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真的假的,你父亲真的觉得我写的不错......” 那位可是尚书省右仆射,堂堂四相之一。 能得他一句赞,那可真的是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上官云屏笑道:“父亲既然说了,定然是不错的,你安心就是,不过不可骄傲自负,若是如此,他估计就要生气了。” “那定然是不会。”程让咧嘴笑着,像是个小傻子似的,“我又不傻,自然是知晓该如何的,对了,梅花节的事情如何了?可是都办妥了?” “嗯,得了你叔母帮忙,又得了你六姐的好主意,那些人都退怯了,还有一两个,已然不成气候,你不必担心。” 程让有些遗憾:“可惜我进不去梅园,不能见你在梅花节上夺魁的样子。” 他这个未婚妻,端庄有礼,骨子里却有一股韧劲,而且才学也很是出彩,若是将来成亲了,两人倒是可以一起品文赏诗。 上官云屏却问他:“你觉得我能夺魁?” “当然。”对于这一点,程让也是有信心的,不过话不能说满,于是她道,“上官娘子的诗词极佳,但诗词之事,偶尔也有突然悟得佳句,尽力就是了。” 第874章 怎么哄一下未婚妻你就不会哄了? 相比谢琅和程娇这一对成了亲的恩恩爱爱,嘻嘻笑笑,程让和上官云屏之间呢,就颇有些尴尬和生疏。 虽然有意接近,但也是硬聊。 嗯,不熟。 纪青莲闻言笑出声来,然后起哄道:“程四郎,你说错了,你应该是说‘在我心中,上官娘子永远是第一’,哈哈哈哈——” 纪青莲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在场的其他人见此,也都不厚道地笑了。 程娇侧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也笑道:“程小让,你平日里嘴巴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哄一下未婚妻你就不会哄了?” 程让与上官云屏脸当时就红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都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程让有些羞恼,他瞪了纪青莲和程娇一眼:“你们这两个都在笑话我是不是!” 真的是太过分了,这什么姐姐哟,存心看弟弟的热闹是不是? 程娇靠在谢琅的肩头,哈哈直笑:“是啊是啊,就笑话你怎么了,连哄娘子都不会,要你何用。 你啊,还是多和你姐夫学一学,你姐夫别的不说,但哄我那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若不是我意志坚定,指不定就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的了。” 这话,谢琅就不依了:“这么说,我还是不够努力,没让你晕头转向?” 程娇煞有其事地点头:“是极是极。”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笑。 上官云屏脸红得不行。 程让见众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些头疼,对上官云屏道:“你别管她们,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呐,给你,这个熟了,要不要吃?” 上官云屏自然是不计较这点的,她又不傻,谁人善意谁人恶意难不成还分辨不出来么,再说了,经过这几人一闹,她和程让呆在一块,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到底是她要嫁的夫君,人品才学都极好,出身样貌也不差,她当然愿意和他好好相处,将来好好过的。 “吃。”见他都塞给自己,她又忙是道,“你别都塞给我,我吃不完,听说景阳侯夫人做的烤羊尤其好吃,我还想一会儿多吃点。” 程让一想也是,于是他就只给了她几串,剩下的拿去给聂静云、程姝、程妍、杨宝淑这边。 “我的呢?”程娇就不开心了。 程让哼了一声:“不给,让你那哄你一套一套,哄得你晕头转向的夫君给你烤。” 程娇‘啊’了一声,嘀嘀咕咕,不大乐意了:“夫君是夫君,夫君要给我烤,难不成你还能少了,难不成只准夫君关心我,你这做阿弟的,就不用关心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程让说不过她,赶紧拿了两串过去给她:“你有理,你有理行了吧。” 众人见这姐弟二人拌嘴,也忍不住直乐。 上官云屏也忍不住笑了,这姐弟二人都是乐子人,和他们呆在一起,总是让人很开怀。 虽然有时候不是很讲规矩,但至亲之间,若是都被规矩束缚,这不成那不准的,哪里还有多少真心真意。 “这还差不多。”程娇美滋滋地受了,自己吃了一串,还有一串就放到谢琅嘴边让他吃,“快尝尝程小让的手艺。” 谢琅自然是吃了,然后还点评道:“不错不错,比我还差了点。” 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了。 程娇嗔了他一眼,他冲着她挑眉一笑。 夫妻俩眉来眼去的。 七皇子与赵锦亭还有程谅在角落的一张棋座上下棋,七皇子与赵锦亭对弈,程谅在旁观,但他看着七皇子落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七皇子和程让关系不错,下棋时常耍赖耍小心眼,但对不熟的人,他还是要点脸的,但实在是有些技不如人,绷着脸不出声。 赵锦亭见他又菜又爱玩,倒是不动声色地让了让,至少打一个势均力敌,没叫人输得太过丢人。 七皇子虽然棋艺确实不行,但那都是因为下的机会少了,脑子也没问题,下了一会儿,这琢磨出来赵锦亭在让他。 七皇子说不上开心或是不开心,但是下着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他宁愿和程让下的时候耍赖,也不喜欢这种被人让着的,但不下棋,似乎又不知道做什么。 找兄长嫂嫂? 哦,他们凑在一起说话呢,没时间搭理他。 找程让? 哦,他在哄他未婚妻,正在培养感情,也没空搭理他。 七皇子觉得有点感伤,觉得自己没有人要哄,也没有人哄自己。 要不....他也给自己找个未婚妻? 七皇子心动了一瞬,然后想法又如同潮水一般退却,他这样的身体,虽然说这些年比有时好了许多,但却也是病弱,也不知道能活多少年呢...... 若是娶了娘子,叫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那多不好。 七皇子这样想着,内心似乎有无尽的孤独荒凉浸染,心里空荡荡的,人像是浮萍一般,找不到落处。 正在这会儿,却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来的还是元景帝身边的高公公。 七皇子回过神来,命身边的喜公公亲自去迎接,将人迎进来。 高公公今日是来送东西了。 “这两日天儿越发寒凉,陛下担心七皇子在宫外受寒,这不,命老奴送些御寒之物过来。 都是今年进贡的上等皮毛,陛下留了一些给宫内的妃嫔,又分了几样给齐王还有九皇子,剩下的就都在这了。” “劳景阳侯夫人让人给七皇子做几件,再给自己还有景阳侯添几件。” 程娇自然是应下:“请陛下放心,此事臣女必然办妥当了。” 自己有份这种好事,她当然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保管七皇子这一年冬都是暖和的。 “景阳侯夫人办事,陛下还是放心的。”高公公笑了笑,然后又命人送上来一个盒子,“陛下听闻今日是夫人的生辰,便差使了人挑拣一些物件,权当是给夫人的生辰礼了。” 程娇微讶,没想到陛下还记得给她生辰礼,忙是恭敬地道谢:“让陛下费心了,我与夫君做小辈的都不曾多孝敬,倒是让他老人家记挂。” 高公公笑道:“那景阳侯夫人与景阳侯改日记得去谢恩啊。” “必然,明日就去。” 第875章 谢璎、谢珀登门 去给帝王谢恩这种事,必须得是明天去啊,哪里敢让陛下他老人家等的。 再说了,若是拖着,岂不是不将陛下放在心上。 他是个好帝王,也是个好长辈,程娇与谢琅自然将这事看得很重要的。 高公公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咱家就回禀陛下,说夫人与侯爷明日便来谢恩。” “有劳。”谢琅道了一句谢,又邀请高公公留下吃羊,“今日府上准备了吃食和酒水,高公公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吃一些,有一只羊刚好烤好了。” 高公公也乐意和景阳侯夫妇往来,自然是应下了:“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请。” 谢琅请了高公公坐下吃烤羊肉,又命人将随行的护卫安排妥当了。 高公公这时候来得巧,烤的整羊其中一个刚刚烤好,谢琅取了一把镶嵌了五彩宝石的匕首分羊肉,那匕首寒光泠泠,削铁如泥,切割羊肉也尤其轻松。 高公公分得了一只羊腿,用匕首分割吃着,一边赞不绝口:“侯爷这羊烤得相当不错。” 谢琅却道:“并非是我的功劳,我烤得算不得多出色,只是娘子这调料配得好,腌制之后烤出来的羊肉特别香。” 大盛朝的人好吃羊肉,吃的方式多,烤整只羊也是常有,但烤得这么香的,确实是少有。 程娇闻言道:“高公公若是喜欢,我叫人将调料抄录一份送给高公公,闲着无事的时候,高公公也可以试试。” 高公公一喜,但又忍不住客气道:“这...这会不会有些不好?” 谢琅也道:“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就是调料罢了,没什么不可说的。”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方,舌头好的人吃几次就能知道是什么了,故而身边的人说好吃,程娇这调料的方子也是送送送,完全不觉得是什么事。 最好是别人家也都这样烤,她自己不烤也能吃上。 高公公闻言,当下就不推脱了:“如此,咱家就却之不恭了,这烤羊腿真香啊!” 程娇与纪青莲啃着羊排,也觉得香。 七皇子则是和程妍分了一只羊腿。 这两人一个身体不好,一个大着肚子,吃不得太多调料的,故而在烤的时候,特意照顾他们二人,有一只羊腿没刷多少调料。 没那么香,但吃着也挺不错的。 高公公怕元景帝在宫中等急了,快速地吃了一个羊腿,吃饱喝足就告辞了。 谢琅亲自送了他出门。 到底是元景帝贴身伺候的人,面子总是要给的。 谢琅刚刚将人送走,还未来得及回去,便见有一辆马车往这边驶来,他远远看去,却见是平清王府的马车。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自从他搬离平清王府,再到后来成亲,与平清王府的来往便少了,他与娘子恩恩爱爱,日子舒心,似乎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起平清王府了。 平清王府的人来做什么? “三兄。” 谢琅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在景阳侯府门前停下,谢珀与谢璎从马车里下来,两人见到谢琅在门口,很是高兴。 谢璎快步上前:“三兄,你是知晓我们要来,特意来迎接我们的吗?” “不是。”谢琅摇头,“高公公来了一趟,我送他出来,对了,你们怎么来了?” 谢璎一听不是,脸上的欢喜都落了落,心里有些难受。 自从她定下亲事之后,平清王妃和平清王将她管得极严,家中一并请了好些个嬷嬷教她,学规矩礼仪的,讲人情练达的,管家经营的,这些都一应俱全了。 谢璎最开始的时候是不肯学这些的,但被禁足在府中,闹过吵过也没用,最终也只能认命学了。 如今她没几天就要出嫁了,这才得了平清王妃的准许,让她和谢珀来一趟景阳侯府。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谢琅和程娇了。 “程六不是今日生辰吗?我与四兄过来看看,对了,程六呢?” “你应该喊她三嫂。” “好吧,我三嫂在哪?” “在府中吃烤羊呢,走吧,我带你们进去。” “嗯,好。” 兄妹齐声应了,然后便跟着他进了府中。 路上的时候,谢璎还在诉苦,说着这些日子平清王与平清王妃对她如何严苛,她的日子如何艰难。 谢琅听了半天,竟然点头赞同:“是应该好好学学,免得等你嫁了人了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喝玩乐。” 谢璎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三兄,你也这么想。” “是啊。”谢琅点头,“纵然你身份尊贵,是王府县主,可嫁了人了,就要在别人家过日子,若是没有点本事,傻乎乎的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你也别看你三嫂似乎也天天吃喝玩乐,但家里的事情,还有她陪嫁的事情,哪一件不打理的井井有条,赚的钱银也不是凡几,指不定有一天我穷了,还可以吃软饭。” 程娇玩归玩,但向来知晓什么是最重要的,握在手心里的钱银她握得住,身边的亲朋好友,念她好的也不少。 便是她以前和程姝处成那样,如今似乎也算是有了三分姐妹情了。 谢璎惊了:“三兄,你这脸还要不要了,竟然将吃软饭这种话挂在嘴边?” 谢琅闻言,表示要教这个妹妹一个道理:“阿璎,你糊涂啊,知道得了实惠,脸面算得了什么?有时候就得放下身段,将自己当成一个寻寻常常的普通人。” “嫁了人了,该软和的时候就该软和些。” 谢璎脾气大得很,还时常盛气凌人,可若是夫妻相处,可不能这样的。 谢璎听厌了这话了,闻言敷衍地点头:“我知晓了,母亲都说过很多遍了,我会记在心上的。” “那就好。” 既然谢璎都这样说了,谢琅也不多说了,提点到了就好,话多了就烦人了,将人带去了待客苑,然后送到了女客这边。 程娇见她来了也挺高兴的,忙是让人给她上热茶暖和暖和,又分了一些羊排给她。 谢璎似乎有很多苦要诉,但啃着香喷喷的羊排,一时间也顾不得了。 “好吃,好好吃~~~” 第876章 你是不是很得意? 谢璎吃了个饱,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然后就在那里开始诉苦最近被拘在府里的事情。 程娇觉得她有点吵,但还是耐心听着,最后连连赞同:“确实该学。” 谢璎哀嚎了一声:“你怎么和三兄一样啊!” 程娇挑眉:“我们是夫妻嘛,夫妻同心,想法自然是一样了。” 谢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觉得难以忍受这样的腻歪:“真的是受不了你们,说得好像是谁没有夫君似的。” 程娇好笑道:“是是是,你也有夫君。” 说起‘夫君’,谢璎就想起一桩事来:“我出嫁的时候,你应该会来吧?” 程娇点头:“当然会来,上午的时候大概会去我叔父家坐坐,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午时呢,便去平清王府,到时候送你出门,然后回程家喝喜酒,你觉得如何?” 谢璎犹犹豫豫,有些不乐意:“就不能送我到赵家吗?等喝了我的喜酒再走?” 程娇想了想道:“你若是想要人送嫁呢,要不你和你三兄商量一下,他送你出嫁,在赵家吃了喜酒回来,我就去程家吃喜酒,我觉得可行。” 相比程词娶妻,谢璎这边出嫁的,则是更需要谢琅这个兄长出面,让世人知晓虽然谢琅已经过继出去了,但他与谢璎仍旧是至亲,会护着她,是她的靠山,省得赵家那边的人有什么怀心思。 “可行。”正在烤另一只羊的谢琅应了一句,“不过我在赵家不会待很久,等用完了喜宴,便去程家接我娘子,再与程家那几位喝几杯。” 就是来回赶有些累,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谢璎听了,顿时就开心了:“好啊好啊,那就那么办了,多谢三兄。” 程娇诧异了:“你竟然会道谢了,看来你那些嬷嬷真的是下了力气教你了。” “喂!程六,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就不会道谢吗?我没长嘴吗?” “以前可没长。” “我看你是讨打!” “打我啊打我啊!” 院子里的人在吵闹的吵闹,看热闹的看热闹,吵吵闹闹的,认识热闹。 待谢琅烤完第二只羊,也已经到了散值的时候了,薛空青、萧衡、程谦陆续到来,林夫人也带着林落葵前来做客。 因着两家住得太近,程娇没有请别人,但也请了林夫人和林落葵过来坐坐,林夫人和林落葵也识趣,为了避免打扰程娇和姐妹友人相聚,来得晚一些。 等到了最后,程娴也来了。 她仍旧还是孤单一个人过来,闻跃之根本就不将她放在眼中,也不怕得罪程家,根本就不来。 程娴一来,院中的欢声笑语都冷淡了许多,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 程娇将她安排在了聂静云身边,然后坐下来与她说两句:“你来得正好,有一只羊刚好烤好了,你想吃哪里?” 程娴诧异地看她:“你不摆酒席?” 程娇摊手:“摆什么酒席,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要过生辰,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就行了,再说了,这吃酒席也没什么新鲜的。” 程娴有些不信,若是换做自己,这可是景阳侯夫人,不摆上十几桌宴请长安城的贵夫人贵女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程娇也懒得猜测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是笑笑道:“不过上门是客,如果你觉得烤羊不好,你不想吃,想吃酒席,那我就让厨子做上一桌也行。” 程娴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道:“不必了,我坐坐就回去了。” 程娇‘哦’了一声,又问她:“那烤肉你要吃什么?有羊肉,牛肉鹿肉,还有鸡肉鱼肉等,你想吃那个都行。” “有熊肉吗?” 程娇压了压嘴角:“没有。” 程娴皱眉,有些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前不久我家婆母生辰,家中准备了一只熊,家中还出了一道菜,叫鱼与熊掌皆得,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程娇心中无语极了,心道,既然你家的那么好,那就回家吃自己的去吧。 还有,再过几百一千年,你吃这是要吃牢饭的。 “那真是可惜了,我们景阳侯府比不得宰相府,自然是没有那么珍贵的好吃食,不说熊,连稀奇一些的都没有,你若是吃不惯呢,那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招待不周了。” 程娇真的很想让她回家吃自己的去,但想了想,又怕她闹起来,凭白坏了大家的好心情,就算了。 其实程娇之前也觉得程娴有些可怜,嫁的夫君不在乎她,连脸面都不给她做,她回娘家几乎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有夫君跟没夫君一样。 而且这夫君还是个断袖,在外面和男子乱搞。 但见她仍旧如此为闻家得意,又觉得她不那么可怜了。 她只想要面子荣光,私底下腐朽烂掉都能忍,那也是她自己要走的路。 “那我不吃了,礼已经送到,我就告辞了。” 程娇闻言便道:“好,我送你。” 说罢程娇便起身,准备送客,程娴见她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当下话已经出口,又不得不走,只得拉着一张脸起身转头往外面走去。 程娇跟上前送她出门。 两人路上的时候有些沉默,一阵寒风出来,程娇觉得有些冷,伸手拢了拢衣裳,突然听她道:“你是不是很得意?” “嗯?”程娇困惑,“什么得意?” 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嫁给了谢琅,一出嫁就是景阳侯夫人,有了陛下做靠山,长安城里无人敢不敬你,夫君疼你爱护你,将你捧在手心里......” 程娇皱眉:“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程娴拢了拢衣裳,看了看前路,“我只是觉得老天爷好不公平,为什么我努力去求,到头来确实这般,可你什么都不求,老天爷却样样都给你。” 程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和离...祖母和母亲都劝我和离,甚至是父亲也来信让我和离,可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才嫁进了闻家,还被人欺负成这样,就灰溜溜地走了?” “那你想如何?”程娇就问她了,“难不成你想用一辈子和他们斗,赔上自己一辈子?” 第877章 什么我出生尊贵,你就卑微了? 这世间上有个道理叫‘及时止损’,既然察觉到前方是死路,便要赶紧换一条路走。 虽然说一刀割断颇有些伤筋动骨,可总比赔上一辈子要强。 “你还年轻,有大好人生,时下和离再嫁又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最多就是被人说一句嘴罢了,你为什么非得和他们耗呢? 难道你就偏生喜欢那闻跃之,就算是他如此不堪,你也要和他过一辈子。” 程娴的脸色徒然一变,一会青一会红的,很是难堪:“你们都知道了?” 这些人都知道闻跃之好男色了? 程娴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只觉得颜面扫地,万分难堪。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这些日子以来,长安城里的人家知道的已然不少,这等情况下,便是你要和离,谁人也不能说是你错了。 “难不成你还要和闻跃之过下去?或是就那么舍不得闻家的富贵?” 程娴死死地咬唇,那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来,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懂什么,像是你这样出身尊贵,又嫁得尊贵的人,又岂能知晓我们这些人卑微的祈求!” “程娴!”程娇生气了,“什么我出生尊贵,你就卑微了?是,我是侯爷嫡女,你是二房庶女,确实是有些差距,可你难不成就很差了?” “你仍旧是侯府贵女,你的父亲也是正五品府尹,你是官家子女,纵然是为庶,可你的日子难不成就过得差了?选的郎君都是歪瓜裂枣了?” “分明是你不知足,心太贪,总是妄想那些踮着脚都够不着的东西,一意孤行,这才落得今日这尴尬的境地。” 程老夫人给她选的亲事不好吗? 有勋贵世家庶子,官员嫡子庶子,还有上进的寒门学子,而且比比都是查过人品的,日后嫁了,纵然没有泼天富贵,但至少也会富足安稳一世。 人生能富足安稳一生,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了。 “可是凭什么!”程娴仍旧是不甘心,“凭什么好人家你可以嫁,程姝也可以嫁,甚至程妍都可以嫁,但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我贪心了。” “我不过就是想嫁一个好人家,嫁一个好夫君,怎么就贪心了!” 程娇:“......”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 真的是心太累了。 说实在的,程娴一个官宦世家的女郎,这出身已经是不错了,能选择的亲事也很多很多,家中也愿意为她安排,可她总想爬到枝头最顶端,摘下最好的花。 若是她自己有本事让对方不计她的出身也愿意娶她,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可她没这个本事,身份不够,摘不到,她又恨命运不公。 要是这么算,我还想做女帝呢,老天爷不给我,岂不是不公?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铃铛,替我送她出门,我先回去了。” 程娇气得都不想送她到门口了,掉头就匆匆往回走去。 程娴见程娇掉头走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寒风吹来,她那心头涌现的不平不甘也被压下去许多,那一张脸沉了下来,仿佛是渡了一层冰霜似的。 “四娘子请吧,婢子送你到门口。”铃铛出声,请她离开。 程娴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往外走去。 铃铛跟在她身边,心中一连吐槽了她好几句。 这上门来作客说那些不好听的话,还主人家都惹得生气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真的是一点都不讲究。 程娇回到待客苑之后,一连灌了两盏茶才冷静下来。 程妍问她:“她是不是又招惹你了?” “她有病。”程娇真的是觉得程娴有大病。 程妍摸着肚子,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也别管她了,等年底父亲回来长安述职,让父亲来管吧,连父亲都管不了,她一意孤行,那就由着她去吧。” 好言难劝该死鬼。 既然是想受罪,那就由着她去了,她们这些人也不必为她发愁生气。 程娇深吸一口气:“下回她再这样,我是不会再请她了,我请个客还得受一肚子气,什么毛病,我可不受这个气。” 谁还没有脾气了,请你来做客还要看你脸色,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吧。 到时候可别说她不给面子。 纪青莲赶紧递上一块烤肉,让她消消气:“莫气莫气,气坏自己反而叫仇人如意。” 聂静云劝她道:“她就是钻了牛角尖了,自己想不通,也不愿想通,你也别和她一般计较,计较起来,也是自己生气。” 程妍道:“我也觉得她看开是很难的,她这人其实有点像我母亲,固执得很,一旦认定一件事,便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兰氏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错,到了如今,还仍旧故我。 程娴也一样,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不承认自己走错路,也不愿回头,只会怨命运不公,心中不甘不平。 “她可不像你母亲。”程娇摇头。 兰氏有些地方也让人挺无语的,但她视钱财如粪土,名利皆是看淡,程娴倒好,一心往名利高处钻,不过死心眼,死不承认自己有错,死都不回头这点,倒是像得很。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些好酒,难得今日大家前来,便共饮几杯,春晓,去将准备好的酒水取来。” 纪青莲一听眼睛都亮了:“竟然还有好酒,程六,你不错啊。” 程娇哼哼:“说得好像我以前有好酒不给你喝一样。” “那怎么可能,你对我的天地可鉴,有什么好酒都是少不了我的,一会儿咱们多喝几杯,你待如何?” “行啊,你若是醉了,我就把你丢到街上去,看看哪个人把你捡回家做娘子。” 纪青莲乐了:“好啊好啊,你丢,我也想看看谁把我捡回家去,到时候让他娶我。” 另一边,谢琅给众人倒了一杯酒,闻言笑了,对薛空青说笑:“老薛啊,要不她喝醉了,我让娘子真把她丢出去,然后你去捡一个试试?” “怎么样?捡一个娘子回家,这简直是天掉馅饼的事情,你敢不敢?” 第878章 远远近近,仿若天地萤火 薛空青瞥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只是与他喝了一杯,此话题到此为止。 要知道在别人起哄的时候,你万不可搭理了,越是搭理对方就越起劲,说的越是多,而且还越来越歪。 谢琅直摇头:“你这人,真是太没意思了。” 薛空青道:“有没有意思,也都是我了,你要是想找有意思的,就去找旁人喝酒去。” 在场几人笑出声。 程让道:“六姐夫,我有意思,来来,和我喝两杯。”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玩自己的去。” 这话,程让就不赞同了:“我与六姐同样大,你总是叫我小孩子,那六姐岂不是也是小孩?” 谢琅的脸皮也是够厚的,竟然道:“当然,我啊,就把她当成小孩子,得哄着惯着才行。” 此言一出,程让脸上的表情凝住,其余人都笑出声来。 赵锦亭笑道:“早就听闻景阳侯夫妇夫妻恩爱,感情甚笃,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谢琅道:“锦亭兄快要做父亲了,我也是羡慕你啊。” 赵锦亭道:“景阳侯想做父亲,那也是迟早的事情,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好一个缘分到了,就冲着你这句话,需得与我喝一杯才行。”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举杯共饮,众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 等日暮西斜天色将昏,这一场生辰宴也算是结束,众人各自归家。 程娇安排了程让送上官云屏归家,又将纪青莲托付给了薛空青,再送了程家众人离开,最后只剩下达奚玄鱼了。 “你这是要回家呢还是在我这住一晚?” 达奚玄鱼摇头:“我与一位友人约好了,今日去找她,便不打扰你们了。” 若是程娇还未出嫁,她家远了一些,留宿一日也行,夜里促膝长谈,对月饮茶赏月,可人家成亲了,留下来就是打扰了。 “那好,我让采桑送你过去。” 程娇也不强留,她这人便是如此,你愿意和她好,她就高兴,不愿意往她身边凑,她也没什么想法,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随性得很。 程娇让人安排了采桑送客,将人送上了马车,夫妻俩才一起回到四闲苑。 今日酒喝了不少,有些累了也有些醉了,喝了春采送上来的解酒茶,程娇便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不想动。 谢琅洗了出来,催了她好几次都催不动,无奈只能抱着她去洗,然后又陪她洗了一次。 外面夕阳最后的余晖灿灿落满天地,院落几乎被夕霞染红,屋子里隔着帘子床幔都觉得亮堂堂的。 程娇有些羞恼地将头埋在被褥里。 被褥细软暖和,身边的人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让她的思绪平静安适,仿佛是寻到了人生最好的生活。 夫妻恩爱,有好友三三两两,闲暇之时相约饮酒吃茶,闲话人生,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累了倦了,身边的人也会让她这样靠着...... 程娇就这样想着想着,思绪渐渐陷入沉睡,不知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 薛空青送了纪青莲归家,他骑马随行,纪青莲则是坐着马车。 纪青莲撩开了车窗的帘子,看了看他微微有些冷清的侧脸,犹豫了一下问他:“叫你送我,可是觉得为难?若是觉得为难,你尽管去忙你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会。”薛空青回头看她,大概是喝了不少,她的小脸微红,脸颊染夕霞,眼睛也有些迷蒙,微微歪头时像枝头的小鸟。 薛空青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他大概没想到,兜兜转转的,两人还能凑在一起。 不过对于如今的境况,他还算是满意。 他一直以来不愿成亲,是不愿束缚在一地,若是娶了娘子还到处乱跑,那委实是不太负责,纪青莲说只要他答应此生不纳妾,就陪着他十年,他心中震惊之余,也有些感激。 他实在是没料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女竟然会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陪着他天南地北到处跑。 不过这个结果确实是对他们二人都好。 他不愿被束缚在一地,便是迫于无奈,只能如此,但心中总会有些遗憾,可若是有了十年的时间,在这十年之中,该去的想去的地方他也都能去了,不管结果如何,他已然无憾。 而且那时他已经三十多岁,也确实到了安定的时候,他此时年轻,喜欢到处跑,但却不想一生都在外面漂泊。 至于她...她所求的,就是夫君永远只有她一人,再没有旁人,他亦然不会食言。 纪青莲歪着头看他:“你说陛下什么时候给我们赐婚呢?” “我不知。” “好吧,陛下有时候做事也是磨磨蹭蹭的,叫人等着心急。” 看来真的是醉了,竟然连陛下都敢说,薛空青有些无奈,只得道:“陛下有陛下许多事情要忙,等着就是了。” “也是。”纪青莲觉得有道理。 薛空青听到了这一句‘也是’,但久久不闻下句,转头看去的时候,却见她已经靠着车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马车微微摇晃,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似乎是睡得并不安稳,她动了动嘴唇,眉头皱了起来,侍女伸手扶她睡下,她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便由着侍女扶着她躺下了。 车帘落下遮挡视线,她也早忘了方才还和自己未婚夫说话,也早将他抛在脑后了。 薛空青定定地看了车厢好一会儿,这才将目光移开。 等将人送到了门口,瞧着天都要黑了,再登门便不合适,薛空青与府上管事说了改日再来拜访,便带着随从骑马离开,消失在已经有些昏暗的夜色当中。 纪青莲进了门之后酒醒了一些,反应过来人家送自己回来都没有道谢,觉得有些失礼,提着裙摆折返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他骑马远去的背影快速地隐没在远处渐渐昏暗的夜色当中。 抬眼看去,昏暗的天幕之下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远远近近,仿若天地萤火。 虽然照明之处只有方寸之地,但却也能让方寸之地得到光明,驱散黑夜。 第879章 可以先给我尝个味吗? 程娇这一觉睡得极为安适,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晨光普照天地,天朗气清,天地清明清爽,使得稍稍有些下降的气温又回升了一些。 今日谢琅不用去参加朝会,起得比往日晚一些,两人一同用过早食,便一同去往太极宫谢恩。 不过他们二人连元景帝的面都没见上,就被安排去了御膳房。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无辜茫然的表情。 高公公咳了一声,小声解释道:“陛下昨日听老奴说了那烤羊好吃,还怪老奴把主子给忘了,他还没吃上,这不,昨日就让人安排了一只羊,今早刚刚宰杀,请侯爷和夫人给陛下也烤一个。” 说来说去,那就是元景帝酸了。 旁人都吃上了,连高公公也吃上了,他没吃上,他不乐意了。 程娇看向谢琅,让他做主。 谢琅咳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今日在御史台也没什么大事,便回去和秦中丞告个假,再回来给陛下烤一只。” 说罢,他又看向程娇,有些犹豫,不知是送她出宫呢,还是将她带出去再带回来,再或是让她留下来等他。 程娇道:“我在这里等着吧,正好将配料准备好,你别担心。” 不过是一会儿,她离了他还能出什么事吗? 再说了,这可是元景帝的御膳房,谁敢在这闹事,那简直是不想活了。 谢琅刚想应下来,却听高公公道:“侯爷别忙活了,老奴安排个人跑一趟御史台和秦中丞说一声就是了,您啊,还是别让陛下等急了才是最要紧的。” 谢琅一听这话,立刻就答应下来了:“那就有劳高公公了。” 不用他自己跑一趟,还不用把娘子留在这陌生的地方,他当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高公公道:“都是小事,侯爷无需太客气了,那这御膳房就交给侯爷和夫人了,有什么需要的就让人安排,侯爷,咱家回陛下跟前伺候去了。” “公公慢走。” 送走了高公公,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无奈只好撩起袖子上了。 两人去挑选了要用的配料,然后让人磨成粉,再让人细细地涂抹在羊肉上腌制,然后又让人将火堆烧起来,等腌制一个时辰之后就架上去烤。 期间闲来无事,两人还将御膳房的各色点心吃食都吃了一遍,实在是吃撑了,便让人送来一个棋盘,二人喝茶下棋。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谢琅去烤羊,程娇则是坐在一旁,又吃了起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那香味散了出去,便有人闻香而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烤羊好香啊,是你们做的?”九皇子眼巴巴地看着烤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九皇子。”众人行礼。 九皇子小手一摆,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严肃:“不必多礼,快快给我割一条羊腿上来,烤得真香。” 御膳房的人有些头大,这九皇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好这一口吃的,溜达到御膳房来找吃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领头的管事小声解释:“九皇子恕罪,这烤羊是景阳侯烤的,是陛下指明要吃的,陛下还没吃呢......” 九皇子一听这话,先前满是期待的脸顿时就垮了:“要等父皇啊....那好吧,我等父皇一起吃,反正一只羊父皇也吃不完,留个羊腿给我,再留个羊腿给母妃肯定是够的。” 这可真是个孝顺儿,有好吃的还记得娘。 程娇险些笑出声来。 元景帝这个父亲,其实真的挺好的,七皇子偶尔有点茶里茶气的,这九皇子呢,嘴巴也是到处得罪人,不过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生在皇家,他们也没那么多的争斗,也没那么多的深仇大恨,这委实是难得了。 “我记得你,你是景阳侯是吧。”九皇子抬脚走到了谢琅身边,看着他给烤羊刷配料,烤羊烤得羊皮微焦,在炭火上烤的时候,滋滋滋地冒着香气。 九皇子看着那羊,眼泪都要从嘴里流出来了。 谢琅点了点头:“是的。” 虽然说他们以前也是表兄弟,但谢琅一直都在宫外浪,来见元景帝的机会都少,七皇子和九皇子这两个一直养在宫里的,更是没见过几面。 真的算起来,那也是八月十五祭祖的时候他们见过了。 九皇子咽了咽口水,眼睛都从烤羊上移不开了:“景阳侯,一会儿烤好了,可以先给我尝个味吗?” 谢琅:“......” 好歹也是堂堂皇子,帝王之子,怎么能馋成这样,还尝个味? 谢琅拒绝了他:“不可以。” 他要是答应了,这小孩不得说尝了一次没尝出味来,还要再尝尝,到时候一尝再尝,估计一直羊腿都没了,到时候元景帝来了,看到他还没来烤羊就被人吃了,那就尴尬了。 或许元景帝不会怪罪九皇子贪吃,但指不定让他再烤一只。 谢琅不想再干这活了。 九皇子闻言脸上期待的小表情又垮了,他沮丧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想到什么,一溜烟就跑出去了,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宫女赶紧跟上。 “他跑什么?”程娇微微蹙眉,“难道是你不给他尝,他不开心了?” “不是。”边上的管事脸上的表情相当的精彩,“九皇子是去喊贵妃去了。” “喊贵妃?”程娇手中的糕点险些都掉了,“他去喊贵妃做什么?” 难道是觉得自己被拒绝,受到了委屈,去找老娘告刁状去了? 管事的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喊贵妃来吃羊。” 程娇:“......” 她手中的糕点‘吧唧’一下就掉了。 管事见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于是便解释道:“景阳侯夫人也不必太在意了,这事儿常见得很,您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程娇表示自己习惯不来。 嗯...比如没多久之后,九皇子就带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大美人走了进来,那母子二人齐齐蹲在烤羊面前盯着,仿佛就等着吃上出炉的第一口。 大美人姚贵妃一袭海棠色宫装,腰间环佩叮铛,大朵牡丹簪于巍巍云髻之上,牡丹浓艳,美人倾城,当得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但蹲在火堆边等着吃烤羊...... 真的是眼睛都要瞎了啊! 第880章 本宫来替陛下尝尝味 程娇嘴巴有些发干,转头找茶水。 不过不得不夸一夸陛下的眼光,真美啊...这么一个美人,要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啧啧啧。 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觉得眼睛都要亮瞎了,真的是没白长一双眼睛啊。 程娇呷了好几口的茶水,一双眼睛怎么都移不开。 正在这时,她的眼睛突然被捂住了。 她伸手拨开那双捂住她眼睛的手:“你干嘛捂我。” “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谢琅醋了,脸色有些不好道,“你看贵妃做什么,看我啊,难道我长得不好看?” “唔......”说得这么直白,程娇脑子差点都不会转了。 “难道我真的不好看?” “好看!好看!”程娇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生怕把他惹毛了,立刻顺毛,“这天底下的男子,就没有一个比你好看的。” “只是男子里最好看?”谢琅对于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怎么就不是天底下他最好看了? “喂,你难不成还要和女子比好看吗?你好意思吗?”程娇斜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抬起下巴,“我觉得我都比你好看,这话你认还是不认?” 谢琅:“......” 他要是敢说他比她好看,接下来半个月指不定就要睡书房了吧? 惹不起惹不起。 姚贵妃看着两人的争论,笑出声:“你们二人男俊女美,金童玉女,都很好看的。” “贵妃最好看。”程娇看着大美人对她笑,脑子都有些晕乎,“古人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的就是贵妃这般容色。” 国色天香,容色倾国,说的或许便是这般了。 她这样的容色,普天之下都寻不出二者来了吧。 “好好好,本宫最好看。”大概这张脸被人夸得多了,姚贵妃对此反应平平,也不欲多说。 美貌给她带来帝王的恩宠,但同样的,也有不少人暗地里笑她把脑子都长在脸上了,若不是有陛下护着,在这深宫之中,她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景阳侯,你都熄火了,是不是烤好了。”姚贵妃的目光又落在了烤羊肉上,牡丹色的红唇动了动,竟然问,“若是烤好了,便让人切一些下来,本宫来替陛下尝尝味。” 好一个尝尝味。 这母子二人....真的是,连借口都一样,只能说真不愧是母子。 程娇看向谢琅,也很想知道他怎么答的,要是唤作程娇,面对这么一个美人,她是扛不住的,不就是尝尝味嘛,嗯...也不是不可以。 谢琅答道:“如今虽然熄了火,但还需碳烤一会儿才够味,贵妃请稍后,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姚贵妃虽然深受盛宠,但性格却并不跋扈,闻言也不纠缠,点了点头,耐心地等着。 大约是两刻(半个小时),看看临近午时,元景帝便来了,这烤羊也正好可以吃了。 姚贵妃见到元景帝,眼睛都亮了,她正想上前去抓他的手,但想起边上还有小辈在,只得止步忍住了,她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些端庄的笑容来:“拜见陛下。” 元景帝私底下很纵容这个贵妃,但对外,他也要讲规矩,尤其是有小辈在场的时候,他更是不准她使性子。 说什么君主有君主的威仪,长辈该有长辈的样子。 还说什么,妖妖娆娆的,到时候别人就该骂她祸水妖妃了。 姚贵妃可不想做妖妃天天被人骂,只能同意了,而且她也知晓在这后宫之中需得是识趣听话,这恩宠才能长久。 “你们怎么来了?”元景帝目光扫过这母子二人,抬抬手让众人起来,有些头疼,“朕是少了你们吃的了吗?” 九皇子道:“父皇,这不是少了没少的问题,景阳侯烤得好香,儿臣闻着味就来了。” “你属狗的是不是,还闻着味来了。”元景帝有些无奈,但还是摆了摆手赶人,“今儿个朕与三郎还有六娘一起吃,一只羊也不够分,你们先回去吧。” 姚贵妃一听竟然吃不上,顿时脸都垮下来了。 “但是——”元景帝顿了顿,“三郎已经将做法写出来了,方才御膳房的人也看了他如何烤的,朕现在就命人杀两只,给你们烤,晚膳的时候就能吃上。” 也不是元景帝不想留人,但他这会儿只想和谢琅程娇这小两口待一会儿,姚贵妃和九皇子凑过来总有点不合适。 若是要分,他后宫也不止姚贵妃一个,这一分定然不剩什么了,所以还是别分了,再说了,他也不能将谢琅当成厨子对待是不是。 姚贵妃和九皇子一听没得吃,那表情如出一辙的沮丧,但听御膳房的厨子已经学会了怎么做,立刻给他们烤,晚膳就可以吃上,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于是两人也不纠缠,痛痛快快走了。 程娇回头看了看那母子二人离开的背影,感觉到谢琅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转头看便见元景帝已经往前走去。 二人跟上。 一行人到了一处宫室,元景帝让人将烤羊架上来,有厨子用匕首割取羊肉放在盘子上送上来,元景帝还让人送来一些美酒,与二人共饮。 饮酒之前,元景帝还善意地提醒一句:“此酒虽甘醇不烈,但后劲却是极大,六娘还是少喝一些。” “多谢陛下,臣女记下了。”程娇应下,低头垂眉,端庄贤淑,一派乖顺温良好晚辈的模样。 元景帝与谢琅饮了一杯,便问他最近如何了,出去一趟又是去了哪里玩,谢琅则是挑了一些有趣的同他说了说。 程娇坐在边上,安静地听着,偶尔啃一口羊肉,抿一小口美酒,也觉得很美。 不过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说首阳***到了。 程娇闻言啃羊排的动作顿住,然后抬眼看向谢琅,谢琅也安静下来了。 元景帝用帕子擦了擦手,平静地解释了一句道:“是朕请她来的。” 末了,又吩咐边上的高公公:“去请***进来吧。” 第881章 只要是好姻缘,天天皆是好日子 高公公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首阳***请了进来。 首阳***一身绛红宫装,腰束绣着祥云金莲的腰封,腰间挂着叮铛环佩,头梳高髻,簪着簪钗流苏步摇,行走之间,仿佛是步步走在那太极殿上,华贵至极,威仪四方。 她虽然也没有姚贵妃的牡丹倾国之色,但***之尊,已然是贵不可言,并非那容色可相比,便是姚贵妃站在她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拜见陛下。”她微微屈身行礼,背脊仍旧挺直,高髻之上的步摇都不曾摇晃一下。 谢琅与程娇早早在她行礼的时候便起身退到一边去,不敢受她的礼。 “皇姐无需多礼。”元景帝笑着请她起身,“今日让三郎烤了羊肉,想起你也喜欢这一口,便请你也来尝尝,三郎烤的羊肉你不曾吃过吧,今日得好好尝尝。” 谢琅和程娇闻言也上前拱手行礼:“拜见***。” 首阳***瞥了他们一眼,也不做声让他们起来,元景帝挥挥手让他们退到一边,这才对首阳***道:“皇姐今日可得好好尝尝。” “不必了。”首阳***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本宫手里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便不打扰陛下的雅兴了。” “唉!皇姐,这话便是皇姐的不对了,你我都到了这个位置,难不成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政事是永远处理不完的,故而这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休息的时候就该休息,如此才能身体康健,活得更长久,处理更多的事情。” “来人,为***添上碗筷,再把羊腿切一些给***。” 元景帝话已至此,首阳***便是不大愿意,但也不想在这小事上与元景帝争辩,只得坐下来。 元景帝笑了笑道:“这才对,三郎的手艺尤其不错,你可是三郎的母亲,是该让他孝顺孝顺你才行啊,省得这世人啊,都说他不孝,这多好的孩子,可不能让他担了这罪名。” 首阳***脸上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他孝敬不孝敬本宫不要紧,孝敬陛下就行了,毕竟他有今日全仰仗陛下,可不是仰仗本宫。” “那是。”元景帝竟然赞同这话,“他是该好好孝敬朕,若是敢不孝,朕可得打他一顿。” 言罢,元景帝看向首阳***,正好对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仿佛有雷霆乍现,霹雳啪啦的就是一阵电闪雷鸣。 首阳***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些笑意来:“陛下说的是。” 只是那笑意只有嘴角浅浅的一些,眼中分毫不曾有,那眼底的深处仿若深涧一般,幽不见底。 元景帝也笑,那笑意之中渗着冷意,冰凉寒冷。 这一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姐弟不着痕迹地过了一招,比比皆在试探对方。 元景帝见她不动筷,又道:“皇姐吃啊,如今天气凉了些了,放久了就冷,可不能辜负了三郎的一番心意。” 首阳***心中抵触,很想掀桌掉头就走,但见元景帝一直盯着她,她也不知元景帝到底知晓了多少,今日是在试探她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夹了一块,然后丢进嘴里。 首阳***心中极度自傲,她极其不喜谢琅,不愿给他半点关怀温情,自然也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盏茶,都不想喝他的。 如今吃着谢琅烤的肉,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元景帝见她整张脸都皱紧了,有些奇怪道:“难不成不好吃吗?朕吃着还好啊。”说着,他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吃了,又点头,“没问题啊。” “可能是不合本宫口味。”首阳***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起身,“陛下,若是没别的事,本宫就先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就在这里坐着歇一会吧,既然皇姐不爱吃烤羊肉,朕便让御厨给皇姐准备膳食就是了,皇姐便喝点酒等等,来,三郎,你和朕再喝几杯。” 谢琅都被元景帝今日这行为弄得有些糊涂了,但元景帝和首阳***之间,他必然是站在元景帝这边的,于是便听话地点头,坐下来与元景帝喝酒。 程娇捱着谢琅身边坐下,不敢吭声,一时之间不知做什么,于是就继续啃羊排。 元景帝问她:“六娘,听说你娘家堂弟也是在初六成亲,与平清王府的县主是同一日,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回陛下,是真的。”程娇恭敬回道,“那日是个好日子,秋日的燥热已散,寒冬未至,又是良辰吉日,年年成亲的都不少,臣女只愿他们两对皆是夫妻美满,白首偕老。” “确实是个好日子。”元景帝笑了笑,却道,“不过朕觉得你与三郎成亲的日子更好,八月初八。 虽然还有些秋热,却也无碍,成亲之后便能过一个团圆的中秋佳节,到了九月,便是授衣假,像是你们俩似的,还跑出去游山玩水半个月,这感情啊,自然是更亲近一些。” 程娇道:“都是好日子,只要是好姻缘,天天皆是好日子。” “那是。”元景帝似乎有些感慨,与程娇话话家常,“若不是好姻缘,便是挑得再好的日子,那也是终成怨偶,一生不幸,这说不准啊,还会害人害己。” 这‘一生不幸’‘害人害己’究竟是在说谁,程娇在瞥见首阳***脸色都黑了,心中便有了明悟。 心道这首阳***究竟做了什么惹到了元景帝,竟然让元景帝这般小心眼变着法地恶心她。 不过看着首阳***脸色这般难看却只能隐忍不发,程娇心中也暗爽不已。 她正想说一句什么,突然一只手被握住,她低头看去,却见是谢琅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 谢琅道:“既是怨偶,那分离了就是了,如此便得各自安好,各自欢喜,一生不幸,不过是自己想不开,害人害己,更是自己作下的恶果。” 首阳***怒从心起,豁然站了起来:“谢琅,你是什么意思?!” 第882章 进退不得 谢琅一脸无辜:“***这话臣就不明白了,臣不过是就事论事,讲的都是正经的道理,怎么到了***嘴里,像是陈针对***似的。” “正是。”元景帝立刻附和,“皇姐也莫要想歪了,三郎就是就事论事,皇姐也消消气,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首阳***婚事不顺,当初与平清王这桩亲事也是怨偶,后来也一直独居***,不曾再嫁。 故而这些年来,元景帝心中对她一直有愧,纵然她不喜谢琅,打压谢琅,元景帝也一直站在首阳***这边的。 而从谢琅做了巡察御史回来之后,事情就变了。 纵然是首阳***与谢琅有争端,不管是朝堂上还是私底下,元景帝都偏护着谢琅,但凡是谢琅所求,元景帝就没有不答应的。 后来,谢琅还被赐封了景阳侯,过继给了福王,入了李氏宗祠。 以‘名’赐之,认祖归宗。 首阳***心思千转,脑子突突突的疼着,却是实在想不明白她那时候到底在哪里露馅了,让元景帝察觉,以至于元景帝如今对她有了防备,甚至让谢琅对她步步紧逼。 就连太子...太子也被囚禁在了东宫。 首阳***如今真的是进退不得。 进,元景帝恐怕已经知晓了她的心思,有了防备,虽说她是镇国***,握在手心里的军队十万有余,可元景帝是帝王,只需他一声令下,天下将士尽归他所用。 她的赢面很低。 退...退的话,她筹谋多年,如今却要放弃,实在是不甘心得很。 首阳***死死地握着拳头,眼底暗流汹涌。 元景帝则是静静地看着他,脸色平淡,不恼不怒,只等着首阳***来做这个决定。 不多时,御厨便将准备好的膳食送了上来,首阳***如同嚼蜡一般地吃了一些,然后便声称饱了,起身告辞离开。 元景帝看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侧头对谢琅和程娇道:“今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要信,给的每一样东西,都不要拿,可是明白了?” 谢琅与程娇齐齐恭敬应道:“是。” 虽然不知这一对姐弟到底是怎么了,元景帝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首阳***想要谢琅的命呢,他们当然会听元景帝的,站在元景帝这边。 元景帝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们心中有数就行,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臣告退。” 二人从皇宫便分开,谢琅去了御史台,程娇则是回了景阳侯府,因着这酒后劲确实有些大,她到家的时候就有些醉了,便洗漱了一番去睡了。 这一天下午就被她睡过去了,夜里夫妻俩靠在一起的时候,程娇便忍不住问谢琅元景帝和首阳***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谢琅扯了扯嘴角,不愿多谈此事,让她也不要到处打听,“总之我们听陛下的,防着她就行了。” 程娇点点头,她有时候也知晓轻重,不会追根问底,更不会去触碰那些不该触碰的禁忌。 谢琅不欲她多想此事,便道:“阿璎的添妆还有劳娘子,就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昔日平清王府给你的聘礼,你折算了价格,换置成等价物件,七成给阿璎添妆,三成留给四弟。” 谢琅和程娇处事态度有时候也是尤其相似。 以前决定要做纨绔夫妻的时候,觉得多一点钱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正经的,富贵闲人的日子过得美滋滋,但如今有了权势,权势富贵都不缺,其实心中也并不那么在意那点钱财了。 程娇出嫁之前将田庄还了临安侯,也不要萧氏的添妆,宁愿不要他们的东西,也不愿承他们这点恩,免得他们日后又拿这事出来说事。 而谢琅呢,他与平清王如今宛若陌路人,跟不是不想承谢家的恩,不大愿意要他们的东西。 程娇点头:“我让铃镜准备了,明日便看看,待她出嫁前一日,我便送过去。” “有劳娘子了。”谢琅笑了笑,听她说起铃镜,又想起她之前说过林夫人想为林二郎求娶铃镜的事情,问她事情如何了。 “林二郎此人也查过了,人不算出色,在读书学医这方面确实天资有限,但他刻苦努力,也能水滴石穿,在医术上也是有一点本事,开一个医馆,或是在官学任教,那也是能过得不错。” “铃镜嫁予他,倒是不怕他有朝一日登青云,嫌弃铃镜的出身,或是生出休妻另娶的心思,是个过日子的好人选。” 出身是硬伤,铃镜也没有什么志向想当什么官夫人,平平静静岁月安好,何尝不是一种美好人生。 “如今就看他们二人如何想了,等三兄与阿璎这两人的婚事都忙完了,我便与林夫人商量商量,让他们二人见个面,到时候再说。” 谢琅点头:“如此也好,不过娘子,我身边的这些人,平日里也没瞧见什么合适的人选,你若是有合适的,也帮忙留意一番,他们年岁到了,也是时候该成亲了,尤其是酒泉。” 谢琅重点提了‘酒泉’,可见是被他烦得不轻。 “这小子想娶娘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问他要娶什么样的,他又一会儿一个想法。” 程娇笑出声,连连答应:“好好好,我给他们留意留意.....” 。 等到了第二日,程娇便喊来了铃镜,问她想清楚了没,要不要见林二郎一面。 若是有心却迟疑,那便见一面再做决定,若是完全不想嫁,那就不见。 铃镜想过不嫁人,一辈子呆在程娇身边,主子善良,就算是有主子一口饭吃,也不会饿着她,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她也知足。 但如今有好姻缘找上门,她真的没有道理坚决拒绝,自然是点了头。 程娇得了消息,便派了春采跑了一趟林家,和林夫人说着这事,让她等初六之后安排了日子,带着林文竹上门一趟,她要亲自见见人。 十月初五,便是程词娶妻和谢璎出嫁的前一天,程娇早早地命人带上准备好的添妆礼,带着人去了平清王府。 第883章 刘湘月 谢琅搬离平清王府之后,平清王府就冷清了许多,自从谢琅和程娇成亲之后,平清王与平清王妃更是低调。 平清王妃深居内宅,言说要教导谢璎,等闲不出门,而平清王更是一下值就回家不出门,夫妻俩仿佛是从长安城里消失了一样。 不过谢璎到底是王府县主,今日给她添妆的人不少,平清王府也难得有些热闹。 程娇来得不早不晚,抵达的时候差不多午时了,她去之前还约了纪青莲,去的时候算着时间差不多过去,等送完礼,两人便一同离开。 程娇来的时候纪青莲还没到,平清王妃亲自接待了她,态度也是和善亲近:“今日你能来,也是阿璎的福气,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您客气了。” 平清王妃左右不见谢琅,便问她:“三郎今日不过来吗?” 程娇道:“他今日御史台还有些事情要忙,等下值之后会过来一趟,等到了明日,他说要送阿璎出嫁。” “好好!”平清王妃得了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他有心了,我和阿璎都感谢他,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虽然说谢璎是低嫁,她自己还是王府县主,但人家娶娘子,一看娘子的父亲什么身份地位,二看娘子的兄弟能不能立得住。 谢璟已经遭了陛下厌弃,已经没有前程了,谢珀又还没立起来,如今谢璎兄弟之中,前程最好的就是谢琅。 若是谢琅亲自送谢璎出嫁,也是表示了对这位妹妹的看重,日后赵家若是敢欺负谢璎,也要掂量一二敢不敢得罪平清王府和景阳侯府。 “您客气了,阿璎到底是夫君的妹妹,这些年待他也不错,他也记在心里的。” 二人寒暄了几句,平清王妃又要忙别的事情,便让人引着程娇去谢璎的院子里,让她去看谢璎。 这会儿谢璎的院子里已经好些个小娘子,叽叽喳喳地围着谢璎说话,谢璎听着大家的吹捧,脸色微红。 听说是程娇来了,谢璎亲自出来迎接,边上的小娘子也跟了上来。 “三嫂。”谢璎高兴地喊了一声。 “景阳侯夫人。”众人跟在后面行礼。 “无需多礼。”程娇笑了笑,拉着谢璎的手往里面走,“看你这般高兴,可见是对赵郎君很是满意,如此,我便在此祝你幸福美满,夫妻恩爱长久。” “谢谢嫂嫂。” 程娇送上了两个盒子:“其中一个是我准备给你的添妆礼,另一个是你三兄让我准备的,你可要收好了。” 谢璎愣怔:“这是什么?” 程娇不答:“等晚些你自己看看便知。” 昔日平清王府给程娇的聘礼不少,折算成七成,更是一笔不菲的数目,程娇只是准备了两套贵重的首饰,然后又添了一处宅院,一间铺子,另外还折算了三千两银子。 这些就不与外人说了。 谢璎有些好奇,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了谢,将盒子抱在怀里和程娇说话。 众人叽叽喳喳地围着两人说话,瞧着宛若是众星捧月一般。 纪青莲来得晚一些,程娇在谢璎这里都喝了两盏茶了,她才姗姗来迟,给谢璎送上添妆礼,并且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改日我若是成亲了,记得回礼啊。” 谢璎瞪她:“你能嫁出去再说吧,你看我都要出嫁了,你该不会真的想一辈子做女冠吧?” “不会不会。”纪青莲笑哈哈地摇头,“你就等着吧,我啊,肯定嫁得比你好。” “哼哼,那我就等着。” 两人正笑闹着,便听到有人来禀,说是刘湘月来了。 谢璎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她来做什么?不是嘲笑我嫁了一个小户人家吗?如今还登门做什么?” 长安城不大也大,说小也小,虽然她们这些人都是勋贵世家的女郎,但各有各的圈子,程娇、纪青莲与刘湘月以前没什么往来,不过是点头之交,但谢璎与她矛盾却是不小。 程娇咳了一声道:“既然刘娘子上门来添妆,来者是客,往日的恩恩怨怨,今日便不要提了。” 若是闹起来,到底是谢璎丢脸,心情还不好。 谢璎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吩咐侍女道:“请刘娘子进来吧。” 刘湘月进来的时候,程娇倒是看了一眼。 她穿着一身杏衫石榴裙,外面穿着一件绣着春桃的窄袖宽袖坦领半臂,模样高挑,乌发如云,红唇秀眉,端的也是知书达礼的好模样。 程娇只是匆匆一瞥,便侧头去和纪青莲说话。 刘湘月给谢璎送上了添妆礼,说了两句祝福的话,倒是没惹谢璎,只是目光投向了程娇,看了她好几眼。 程娇观鼻观心,巍然不动,只当作没看见。 自从嫁了人,明里暗里盯着她看的目光不知凡几,她也早就练就了这一身‘无视’的本事,端的就是一个巍然不动。 不过她当作没看见,刘湘月却是有些忍不住了,她捏了捏手心,笑问:“想来这位便是景阳侯夫人了吧,先前听母亲说起过你,果然是生得花容月貌,叫人迷恋。” 程娇这才抬头看她,平静回道:“谢刘娘子赞,我这容色确实是生得不错,这世间上有人想生得我这般模样,估计都难了。” 刘湘月微微挑眉,眼稍有些凌厉:“这花容月貌虽好,可韶华易逝,转瞬却也是春秋,只怕是留不住啊。” “是啊,留不住。”程娇感慨,“我与刘娘子同龄,日后刘娘子若是有什么留住韶华容色的好法子,可要同我说一声。” 我和你同龄,我韶华逝去,难不成你的还在吗,难不成你觉得到时候你还有容色和我抢男人? 刘湘月闻言险些没气得心梗。 她深深地看了程娇一眼,然后抬脚就走,估计是怕再留下去就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她虽然有心抢人,可抢人家夫君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这人还没抢到呢,也不是耀武扬威的时候。 若不然到时候抢不到,丢脸就是她自己了。 她丢不起这个人。 第884章 恭喜祖母,再得一位好孙媳 这第一场面对面的交锋,自然是以刘湘月被气走结束了, 刘湘月一走,程娇也与纪青莲告辞离开。 纪青莲直接上了景阳侯府的马车,和程娇吐槽刘湘月。 “这刘湘月这个人啊...啧啧啧,好歹也是侯府贵女吧,这天底下什么男子没有,为何偏要盯着有娘子的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是喜欢上你夫君了......” 程娇歪着身子靠在软枕上,闻言淡淡一笑:“那定然是不可能喜欢上的,最多不过是看中了谢三的权势地位罢了。” 刘湘月以前都看不上谢琅,能有什么真心,不过是为了权势富贵。 纪青莲闻言也想到了:“也是,失了太子妃之位,她何其甘心,自然得求一个更好的,盯着那最好的那个,不过你得小心一些,我怕她使什么阴毒手段。” 程娇笑了:“我虽然不怕她,但也会万分小心谨慎,不过我觉得过一阵子,该担心的就是你了,你家这位,正经的皇族,想来比谢三更好。” 纪青莲双手托着脸颊,笑得眉眼弯弯:“那日后你见了我,岂不是要向我行礼?” 程娇瞪她:“好啊,别的你不想,就想着我得向你行礼是不是?” 可恶! 真的是小人得志! “哈哈哈,我就是想想,那场面应该是很好看!” “那你现在先给我行礼先。”程娇伸手摇她的手臂,“快些,我现在可是尊贵的侯夫人,对了,我还是县主,哪个身份你都得行礼。” “不不不!”纪青莲不干,“你我姐妹,就不来这一套了。” “哼,那你还说。” “我错了错了,姑奶奶饶命。” 两人笑闹了一路,程娇将纪青莲送回了永平侯府,然后便去了程元仲家中,这会儿程老夫人和聂静云都在这边。 程老夫人坐在上首,将府上的人使唤得团团转,聂静云带着人忙碌着,倒是兰氏坐在边上,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帮忙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程老夫人很是看她不顺眼,但眼见着程词明日就成亲了,也不好当场骂她,只当她是不存在。 程娇来的时候,问她可知迎亲队伍到哪里了。 “半个时辰之前来报过一次,说是到长安城之外了,等过了午时之后,就该是安定下来,等下午,孟家人就该来铺床了。” 程老夫人拍了拍程娇的手,万分感慨:“等你三兄娶了你表姐,我也就放心了。” 程老夫人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媳都没娶好,一个大半生耽于情爱,一心只有争宠,忽略了儿女,一个过于自我,我行我素,儿女也不大上心,连管家也不大会。 故而如今的聂静云与孟萍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孙媳,都是贤惠能干大度的女郎,教几年就能立起来。 从此之后,程老夫人是真的能放手,做一个万事不管的老太太了。 程娇笑着向她道喜:“恭喜祖母,再得一位好孙媳。” 程老夫人得了这么一句,顿时就欢喜了:“是该恭喜我,也该恭喜你三兄,他得此佳妇,才是前路光明。” 像是他们这些走仕途的人家,男子只负责在官场上往上爬,做家里的顶梁柱,妻子打理家业,男主外女主内,共同努力经营,也共享人生富贵荣华。 如此,娶妻娶贤,得一位贤妻,往小的说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往大了说,在这人情往来之中,也能给自己添一些助力,或是给自己一些建议。 程娇笑道:“到了明日,我定然亲自恭喜三兄,让他多喝两杯。” 程老夫人笑着点她脑袋:“你啊你,都已经成亲了,还那么调皮,若是你三兄喝醉了,我可找你算账。” 程娇乐得不行,笑了一会儿才问她:“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程老夫人摇头:“你有这个心就好,这里有祖母和你大嫂在呢,倒是用不上你,可是去过平清王府了?” “刚刚从那边过来。” “去过就行,你夫君与平清王府的恩恩怨怨难言,但他到底是平清王的儿子,月璎县主的兄长,便是无需你帮助什么,但礼数也要到,莫要让人觉得你失礼。” “祖母说的是,孙女都记在心里呢。” “那就好那就好,这里乱得很,你也快些回去吧,别是让人冲撞了你。”说到这里,程老夫人又忍不住提醒她一句,“若是觉得身子不爽利,便请个大夫来看看。” 程娇脸色微红,只得顺着她的话点头:“祖母,孙女知晓了。” 程老夫人伸手正了正程娇发间的金莲流苏簪,拍拍她的手,笑道:“回去吧。” 程娇点头应下,然后告辞离开,等到门口登车的时候,她又回望了程家的大门。 隔着大门墙院,院中不时传来热闹的说话声,隔得很远,她都能听到老太太颇有中气的声音,将院中的所有人都使唤得团团转。 程娇突然就笑出声来。 愿只愿老太太往后日日都如今日欢喜。 “走吧,回家吧。” 是了,回家。 她已经嫁了人,虽然日子不算长,但她也有了属于家的归属。 虽然小家只有他们两个人,没老太太这热闹,但也是温馨美好,是她的安心之地。 程家的迎亲队过了午时便抵达长安城外,就在一处田庄之中停留,媒人与送嫁的孟家人带着东西前来铺床布置新房,等到了下午,又匆匆离去,只待明日吉时入府。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气似乎又比前两日暖和了一些。 谢琅今日休了假日,拉着娘子赖床了许久,懒懒的都不想动。 巳时初(9点),程娇沐浴完换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前准备让人进来给他梳头的时候,见他还躺着不动,赶紧催他: “你快些,虽然说不必去太早,可太晚了也是失礼。” “一会儿铃铛就要进来给我梳头了,到时候就不方便了。” 谢琅躺在床上瘫着,心中还想感慨自己就是个劳碌命,谁家好人能天天好好躺着啊! 这会儿他只得无奈地起身: “就来了,起了起了......” 第885章 王妃既知是为难,为何还要提? 夫妻俩一同用过早食,换好了衣裳便带上贺礼直奔程家。 此时程家已经宾客盈门,好生热闹。 程娇被请去了主院这边和兰氏说话,见她来了,程老夫人赶紧让人腾出一个位置给她。 边上有夫人笑问她:“你今日可来迟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出门的时候折腾了一会儿,故而出门晚了一些,是我不是,让诸位久等了。”程娇坐在一个圈椅上,笑意温和地和人说话。 “不晚不晚,如今正是合适呢......” “就是。” 众人闻言纷纷出言表示‘不晚,没有久等’,只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儿。 程娴看着程娇被众星捧月的样子,气得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 一样是嫁了人,程娇与她们这些其她姐妹地位也相差得太大了吧。 她们被冷落在一旁,只能呆在角落里说话,而程娇则是这些贵夫人们吹捧的对象。 程娴想到这里,就很不甘心,她千挑万选,怎么就选了闻跃之这个东西,样样都不如意,而程娇呢,嫁给了谢琅,身份地位权势富贵一下子全都有了。 便是这些与她们母亲同辈的贵夫人们,在程娇面前也只有哄着她的份儿。 程娴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自己心头的不甘不平,没当场发作出来。 程家这边虽然兰氏对于办喜事真的不懂,但好在有程老夫人坐镇,又有聂静云协助,一切也都安排得顺利妥当,诸位来客也尤其满意。 程娇陪着程老夫人她们用了一些午食,然后才告辞离开,与谢琅一同转道直奔平清王府。 平清王府这边谢璎是要出嫁,事情没程家那么多,客人也不多,而且平清王妃嫁女,自然也上心,万事也安排得妥当周全。 二人来到平清王府之后便在大门口分开,谢琅去了正院,程娇则是去了谢璎的院子里,和谢璎说说话。 原本都挺好的,可等新郎官差不多抵达的时候,平清王妃却来了一趟,找程娇说话,说想请她给谢璎送嫁,送谢璎去赵家。 “阿璎虽然有四个兄长,但如今谢璟与韦氏和离,谢璟也被王爷送回了原籍,韦氏定然是不会来了,谢琛...不过是一个庶子,他与洪氏也不是小心思多得很,请他们去,指不定故意弄出一些事情来。” “至于四郎,他也会一起去送嫁,只是他还没成亲,缺了一个能主事的女眷,谢家在长安城什么根基你也知晓,就没什么亲戚。” 平清王妃有些无奈道:“六娘,我知晓此事是为难你,但阿璎嫁过去,若是没有一位主事的娘家人压一压那些女眷,怕是这些人日后会生出什么小心思来。” 程娇眉头都皱紧了,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王妃既知是为难,为何还要提这事呢?若是我也去给阿璎送嫁,那娘家兄长成亲,我与夫君岂不是连一个去观礼的人都没有?” 程娇觉得平清王妃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实在是有些道德绑架,有逼迫她妥协的意思。 试想,平清王妃现在都这样说了,若是程娇这个时候不去,那将来谢璎的日子不顺,岂不是也有她的一份错? 可新人进门行大礼的时间相差无几,程娇若是和谢琅一起送谢璎去赵家,等那边大礼结束了离开,很可能就赶不上程词的大礼了,如此,又将程词置于何地? 程词可是程娇的娘家兄长。 程娇心头膈应得厉害,脸色都有些绷紧了。 若是早知如此,今日她指不定就不来了。 平清王妃还在继续道:“我也是没办法,程三郎这边还好,他是娶妻,是将人娶进门的,这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可阿璎是要嫁出去的,是要去别人家里讨生活的。” “我也不想为难你,可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想她将来平安和顺一些,这才厚着脸皮求你......” 堂堂王妃,竟然用了一个‘求’字,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可她是为了女儿着想,却让程娇进退两难。 思来想去片刻,程娇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要求:“对不住王妃,恕我不能答应。” 有些事,她是不能心软,也不能仗着娘家人体谅她,而不顾娘家人的脸面和心情。 “王妃,我知晓你为女儿打算的心思,但我也有我的难处,说起来,你我两家的关系如何,你心中也有数。” “我与夫君最开始商量的是,我在程家送阿璎出门,到时候夫君陪着去往赵家送嫁,我便回程家观礼,祝我三兄大婚之喜。如此,已经是两方不误的最佳结果了,王妃再要求其他,未免有些得寸进尺。” “至于阿璎...王妃也不怪我说得直白,她有亲生的父母,亲生的兄弟,要给她撑脸面,还是得靠自己的亲父母亲兄弟,她过得好不好,是她自己的责任,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与夫君的责任。” 平清王妃有些着急了:“你当真是不愿?就不能心疼心疼阿璎,她——” “王妃。”程娇打断了她的话,“王妃您也心疼心疼我,我若是今日不回程家,我三兄如何看待我,我叔父叔母,我的祖母,我的兄弟姐妹又是如何看待我?” “那都是我娘家至亲,血脉至亲,难不成我为了阿璎的日子过得好一些,便要做出这等无情无义之事,日后他们怨我恨我,叫我一生耿耿于怀。” 程娇定定地看着平清王妃,见她不说话了,也懒得继续掰扯下去,便道:“王妃,时间差不多了,赵家的人也快到了,您该去正院了。” 平清王妃又问了一句:“你当真是不愿?” “王妃不必再说,此事绝无可能,若是王妃再说,您也别怪我现在就走。” 平清王妃见程娇坚持,只得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叹气道:“也罢,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好强求,只是我与王爷年纪渐大,日后阿璎有什么事情,还请你和三郎多照顾。” 程娇心头很是膈应,算不准是平清王妃真的想让她送嫁,还是只是一个借口,想让承诺日后会照拂谢璎。 或者两者有之,若是能得她送嫁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她若是不答应,心中有愧,日后多照拂谢璎也是好的。 但程娇向来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膈应到她,她岂能退让。 于是她笑了笑道:“王爷和王妃长命百岁,阿璎有您们两位父母,自然是一生平顺。” 第886章 程词成亲 平清王妃见她不接这茬,还想说什么,却听有人来报,说赵家人到门口了,无奈只能离开。 程娇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铃铛也很生气:“王妃这是算计到夫人您的头上了,要不咱们现在就走,他们家的破事,谁爱管谁管。” “休要胡言。”程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在外头莫要乱说话,不管王妃如何算计,阿璎到底是我夫君的妹妹,今日我岂能走了。” 铃铛捂了捂嘴,可又有些不甘心:“那这事咱们就算了?” “怎么算了?”程娇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砖面,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往外走去,“合得来则聚,合不来则散,既然人家算计我,我日后远着些,别吃亏就是了。” “走吧,咱们去看看阿璎去。” “是。” 程娇回了谢璎的寝室。 谢璎这会儿还有些紧张,拉着程娇的手道:“三嫂,我有些怕。” “你怕什么?”程娇笑笑,“拿出你以前和我作对的气势来,你可是王府县主,有什么好怕的。” 说起过去,谢璎想起自己和程娇的恩怨,有些讪讪,不好意思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就是了。” 程娇送了谢璎出阁,待她辞别了父母,坐上花车离开去往赵家,程娇这才带着人上了马车,去往程家观礼。 她匆匆回到程家,有门口候着的侍女松了口气,赶紧引她入门:“六娘子来得及时,老夫人说,再过一刻时,六娘子还不来,便要派人去请六娘子了。” “三兄大婚之喜,我岂能迟了,对了,迎亲队伍到哪了?” “刚才来报,已经到城门了,再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便该到了。” “好。” 程娇去了程老夫人那里,这会儿她身边正围着几个与她年岁差不多的老太太,都是与她交好的老夫人。 众人见了程娇,不免又对她夸奖了一番,夸得她仿若是天上下凡的天仙,样样都好。 程娇都被她们夸得脸红,忙是求饶:“诸位快饶了我吧,这般说,我都认不出自个了。” 众人哈哈大笑,又说了她两句,这才放过她,说起了别的趣事。 吉时至,程词将新妇娶进门,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行了大礼。 程娇与程家姐妹以及前来送嫁的孟家嫂嫂一起吃了酒席,饭后程妍嚷嚷着要去看新娘,众人想了想,便一同去了。 虽说新娘一路舟车劳顿,不该去打扰,可她们此时去,也是给予新娘面子,都是相识的表姐表妹,新娘见了,心里也踏实一些。 孟萍听说程家姐妹过来看她,便赶紧起身相迎,命人准备茶水,她的喜服与钗冠已经卸下,如今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衣裙,乌发梳起妇人的发髻,上头簪着镶红宝石的簪钗,华光流转,满堂富贵。 她和程娇的关系更好一些,但对程家几个姐妹也是不偏不倚,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忽略了谁人,大方得体,温和端庄。 真的是个极好的女子。 程妍对于这位亲嫂嫂也很喜欢,和她很亲近:“以前隔得远了,不能和表姐多相处,日后表姐可要时常来找我,我这肚子越来越大,之后出门估计就不方便了。” 孟萍点头:“那我得了空闲就去看你。” 孟萍和程词定亲已两年,也早就知晓程家二房众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兰氏万事不管,成日只知道吟诗作赋与友人赏风月伤春秋。 她嫁过来,指不定就要做一个‘长嫂如母’的娘子,需得管家,照拂几个妹妹,程妍有孕,她得上心一些。 程妍闻言立刻应下:“好啊好啊,那我便等着表姐登门了。” 程娇提醒她道:“叫什么表姐,眼下是该叫嫂嫂了。” 程妍哈哈直笑,挽着孟萍的手臂道:“是是是,这可是我的亲嫂嫂。” “是是是,这是你亲嫂嫂,谁也不和你抢。” 众人略略坐了一会儿,也不好多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孟家大嫂留了下来和她孟萍说几句话。 “程家的几个姐妹你都知晓,而且都是出嫁的,三娘和六娘是长房女,不必你管,平日里礼数周全,交好便可,四娘五娘七娘是你夫君同父之女,你作为长嫂,需得多照看一些。” 这些话已经听过几遍了,但孟萍仍旧是温顺地点头应下:“大嫂,我记下了。” 孟家大嫂继续道:“五娘瞧着简单一些,她又有孕,你得了空闲便去看看她,也算是尽了心意了,七娘还小,如今养在老夫人跟前,若是老夫人要将孩子送过来给你帮忙养着,你便应下。” “她是你亲姑祖,年岁大了,你就当是孝敬她一些,至于四娘...面子上礼数要周全,剩下的,就远着她一些。” “是。” “管家权,你婆母不管,若是程家给你,你就要,若是不给,你也不必问,那于小娘管家多年,听说也没什么怀心思,一直尽心尽力,功劳苦劳皆占了,你万不可开口要。” “其余的也没什么了,你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你兄长也说了,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写信回来。” “大嫂放心,阿萍都记下了,定然会好好过的。” 程家二房虽然比不上长房这边,但她那表叔公爹也争气,不说宰相,尚书定然是有一席之地的,她夫君也上进,如今已经是举人,再过些年,指不定也能考出一个进士来。 漫漫人生,只要她好好过,也不算差了,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如此便好,我们会在长安城停留一段日子,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尽管回来看看。” 孟萍咬唇:“大嫂,我舍不得你们。” 孟萍唯一的难受就是嫁得有点远,日后想见亲人一面就不容易了。 “你这丫头,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姑祖也在这里,我们定然会常来的,好了好了,莫要掉眼泪,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的。” 孟家大嫂对她劝了又劝,总算劝得她没掉眼泪。 不过自己也出了一身汗,叹了口气道:“行了,这一路也累了,你趁着这会歇一歇,我和你大兄他们就先回去了。” 第887章 娘子,你就不能哄哄我 程娇等人从新房出来之后,已经有客人吃完酒席散去,程老夫人和萧氏也要回临安侯府了。 聂静云还要留下帮忙,见天色还算早,干脆托了程姝和程娇送程老夫人还有萧氏回去。 程家这边虽然说不上乱,但也是人多,地方也就那么一点,确实是有些挤,二人自然是欣然同意了。 程词成亲,程老夫人也跟着忙了几日,这会儿孙媳进了门,尘埃落定,她满心欢喜的同时,也觉得一阵一阵疲累,回去之后和两个孙女说了几句话便去歇息了。 程姝和程娇闲着无事,便去了四闲苑坐坐。 眼下四闲苑还空着,平日里也日日有人打扫,院中还有一个侍女守着,只是主人不住在这里了,屋子里没了人气,抬眼看去,似乎到处都空荡荡的。 不过是短短两个月,墙边的野草似乎都要长出来了。 程娇坐在院中喝着茶,看着这空荡荡的院子,委实是有些感概:“人在时,处处都是热闹,人走了,余下的便是落寂了,也不知道这四闲苑什么时候才迎来它新的主人。” 程姝打趣道:“这事估计得问大嫂了,她什么时候生个女儿,到时候等她长得大些了,这院子便可以给她住,也不算辱没了你这院子。” 程娇笑了:“若是她生得一个女儿,必然千娇百宠,是这临安侯府最尊贵的小主人。” 程谦与聂静云的女儿,定然不会再受她与程姝的委屈和苦,她定然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有父母疼爱,也有兄长相护。 程姝想到这里,笑了笑道:“你虽然不及我苦,可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程娇道:“幸与不幸都过去了,再往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如此才不负此生。” 姐妹两人说了一会儿心里话,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离开程家。 程娇转道回了程元仲家中,去接谢琅。 谢琅是在赵家吃了一顿喜酒才来的,确实是来得晚,他来的时候客人已经散了大半了,未离开的客人见他来了,赶紧拉着他入席,并让他自罚三杯。 谢琅摇头直叹:“你们再让我喝,我这喝得都比新郎官多了。” “景阳侯,这不是你来晚了吗,合该自罚三杯,赶紧的赶紧的。” 众人连连起哄,谢琅无法,只得喝了三杯,就当是他今日来得晚的歉意了。 “这就对了,景阳侯,来来坐下,我们也来喝几杯......” 谢琅喝了几杯之后就开始装醉,连说今日在赵家喝了不少了,再让他喝他就开始耍赖,等听人说程娇来接他,立刻就要走,众人想拦他都拦不住。 待上了马车,他就开始抱着娘子开始埋怨这群人灌他酒。 程娇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有些怀疑地问:“你...真的醉了?” “醉了醉了。”谢琅抱紧自家娘子,今日得做一个要人哄的醉鬼。 “真的?” “真的真的!”谢琅抱得更紧了,“娘子娘子,你疼疼我......” 程娇被这一句‘你疼疼我’弄得脸上一红,伸手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别装了,你之前和薛太医喝酒的时候,也不知是喝了多少,也不见你醉了,再说了,在别人家里喝醉这种事,你可干不出来。” 被娘子拆穿了,谢琅无奈,靠在她肩上叹气:“娘子你就不能哄哄我......” 程娇哼哼,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好重,快别靠着我了。” 谢琅闻言往边上的软枕一靠,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就不想动了:“就这样吧,我歇一歇,等到家你喊我。” 说罢,他就闭眼睡觉,一副‘已睡着勿扰’的无赖样。 程娇伸手点了他的眉峰,笑了笑,也由着他去了。 自家夫君,宠着他一点怎么了。 她乐意。 马车一路归家,晚霞盈满天际。 ...... 关于平清王妃临时求程娇送亲的事,程娇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的时候就和谢琅说了。 谢琅听了之后脸色也有些不好:“我不管他们的事情,他们倒是管到我头上了,这不是想逼迫你吗?” 照着平清王妃那么说,若是程娇不帮忙送嫁,日后谢璎过得不好,程娇每每想起都会愧疚,但若是答应了,那程词成亲他们夫妻都不去了,程家未免对程娇有意见。 无论怎么选择都要辜负另一方,程娇都有错有愧。 这干的是人事? 谢琅越想越生气:“真的是给她脸了,这些日子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就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不行,我得去问一个明白。” 程娇赶紧劝他:“别,还是别去了。” 谢琅问她:“你不生气?” “生气,我怎么就不生气了。”程娇笑了笑,“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算计我,当时也觉得挺生气的。” “但如今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再去争一个是非对错,和他们有什么好争执的,若是合得来咱们就多一些往来,若是合不来,那就少一些往来就是了。” “可是你受了委屈......” “也不算委屈嘛,我又没有听她的,不过就是几句不好听的话罢了,再说了,我不想你和他们吵,吵了只会越吵越气,还有你弟弟妹妹的脸面,你也是要给一些的,闹开了也不好看。” 谢琅见她说了坦荡认真,便问她:“你当真这么想?” “当然,又不是我的亲人,不为我着想这多正常啊,不过也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亲人,他们过得好不好,与我也没有关系,过得好我祝福他们,过得不好,我也没有愧疚。” 都是外人罢了,她可不会自寻苦恼觉得愧疚不安。 谢琅想想也是:“那就听你的,我也不计较此事,不过没有下次了,若是她下次再惹你,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好好好,下次她再惹我,我就让你帮我算账去。”程娇笑得开心。 若是换做别的男子,遇见这事估计只会叫自己娘子忍忍,要心胸宽广一些,莫要计较,又没损失是不是。 可谢琅就是那么一个小心眼的,他觉得找他娘子麻烦就是找他麻烦。 他娘子受了大委屈了,他就很不开心。 他不开心了,别人就休想开心了。 第888章 谢璎回门 谢璎婚后回门,临近午时的时候,还来了一趟景阳侯府。 谢琅不在家中,程娇去外院见了这一对新婚夫妻,受了两人的拜见。 那赵留白果然和人说的一样,生得很好看,唇红齿白,俊朗清澈,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白脸,瞧着像是谢璎喜欢的那种郎君。 谢璎急起来的时候脾气有些冲,有时候还咋呼咋呼的,他倒是极其有耐心的,认真地和她说话,态度也温和。 眼下看来,不管是真心假意,倒也是个聪明人,知晓赵家日后要倚依靠平清王府立足,不敢对妻子不好。 程娇还算是满意,对他们二人道:“阿璎她三兄今日去当值了,来不及招待你们,你们也勿怪。” 谢璎乐呵道:“三兄是去正经事,我等自然不会这般小气性,我与夫君今日前来,一是前来拜见,二嘛,便是想请三兄和三嫂今日回平清王府用晚膳。” 程娇喝茶的手顿了顿,笑了笑道:“这得问你三兄,他这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他想不想去。” 谢璎无所谓道:“三嫂你答应就行了。” 程娇道:“那不行,你也知晓,他向来随性,不想去就不去了,我若是答应了,他又不愿,回头得骂我的。” “怎么会?”谢璎可不信谢琅会骂程娇。 要知道这位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惧内’,你惹他,他心情好的时候大概会一笑置之,可若是惹了他娘子,那就是不想活了。 “当然会。”程娇脸不红气不喘地将给人抹黑,“他任性起来,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程娇又道:“不过你今日回门,若是我们不会平清王府,也显得对你不上心,这样好了,你们午食便在景阳侯府用,也算是我与你三兄招待你了。” “阿璎,你三兄虽然和你感情不错,但他因为你大兄之事,和你父亲不睦已久,上回若不是你出嫁,他都不愿回去,你们也见谅,勿要为难他。” 程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璎和赵留白自然也不敢强求这一对夫妻去平清王府,但听程娇说让他们留下来用午食,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这一对夫妻是不想回平清王府,并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见。 程娇见他们答应下来,便差人去厨房准备午食,然后又让人去请七皇子:“去请七皇子来,家中来了客人,夫君不在家,劳烦他帮忙招待一二。” 程娇如今使唤七皇子使唤得顺溜得很。 若是换做以前,给程娇十个胆子都不敢使唤皇子,但如今相处的次数多了,也有些了解,胆子自然就大了。 七皇子此人,似乎也有些缺爱,也大喜欢旁人将他高高捧起,当作寻常人对待就行了,而且他也是这景阳侯府中的一员,谢琅不在家,有男客来了,让他出面,也是正常。 赵留白吓得脸差点碰到了手边的茶盏,忙是道:“这...这不必了,怎么能劳烦七皇子......” 程娇笑了:“无需紧张,正好七皇子天天呆在家里也无聊,夫君平日里不得闲,我是女眷,也不能时常去看他,你来了,便与他说说长安城里的趣事,或是和他下两盘棋,他便会很高兴的。” “三嫂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岂能骗你们。” 赵留白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对于和七皇子见面有些期待,毕竟那等皇子皇孙也不是谁人想见都能见到的。 没一会儿,七皇子便来了,然后请了赵留白去边上的书房坐坐喝茶,赵留白有些心中尚且有些担忧,但见七皇子似乎也没什么不乐意,便跟着去了。 程娇则是带着谢璎回了内院,和她说几句体己话。 “你嫁过去,赵家人待你如何?可有为难你?” 谢璎嘴巴微压:“赵家倒是不敢为难我,他父亲不在,母亲和兄长知晓日后要仗我谢家的势,对我还算是客气,他待我也好,就是那位嫂子,成日苦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欠了她一样。” “昨日给母亲敬茶,她还明里暗里哭诉说想要一个孩子傍身,我琢磨着是不是盯上我了,想要我生了孩子过继给长房。” 赵家这一脉成员还算简单,就两兄弟,但赵留白的长兄据说是年轻时候受了伤,用了重药,人是救回来了,但之后子嗣艰难,一直没有子嗣。 这也是为什么平清王妃能同意谢璎嫁给赵留白的缘故。 赵家长兄无子,那日后赵家的一切不都是谢璎的孩子的,亏不了。 程娇闻言皱眉:“那你是怎么想的?” 谢璎摇头:“我当然是不同意了,我自己生的孩子怎么可能给别人养喊别人父亲母亲。” 程娇眉头微蹙,心道这日后若是闹起来,恐怕是不得安宁,不过事情还未发生,程娇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旁人说她挑拨离间。 “你心里有数就行,对此此事,我也没什么好提议的,你若是不懂,便去问你母亲,你母亲到底经历过许多事,总比咱们这些年轻人知晓得多。” 对于谢璎,关照和礼数到了就好,程娇并不打算与她交心。 谢璎不知程娇心中所想,嗯嗯了两声点头。 午时,新婚夫妻在景阳侯府用了午食才折返平清王府,程娇命人准备了诸多回礼,也是给足了谢璎和赵家颜面。 如此,便是今日她与谢琅不回平清王府,谁人也挑不出错来。 回程的路上,赵留白还问谢璎:“三兄与岳父的关系如此不好吗?” 谢璎点了点头:“若是无事,三兄和三嫂都不回平清王府,那日我们成亲,还是给了你我面子。” 赵留白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谢琅仍旧将谢璎当作妹妹,但他与平清王之间有了隔阂,他不想在回平清王府,日后也别触人家霉头劝他。 “那我与娘子日后回平清王府,再来一趟景阳侯府好了,就像是今日这般,在景阳侯府用午食,再回平清王妃用夕食......” 第889章 林文竹 夕阳微微偏斜,谢琅便从皇城下值归来,得知了程娇已经留了赵留白和谢璎用了午食,回礼也送了,自然是不愿多跑一趟。 “那就不去。” 反正他也不想回平清王府,以前心中有愤懑不甘,每每见了平清王多要与他吵一架,辩一个是非道理,如今虽然不曾全然放下过去,但只想和平清王做一个陌路人。 能不见面,他是不想再见了。 谢琅捱着程娇坐着,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低头看了看,又与她道:“娘子,日后就咱们俩好好过了,可觉得委屈?” “我怎么就委屈了?”程娇奇怪地问他。 “没有长辈帮扶,什么都要自己做,不懂的时候,辛辛苦苦,可是事情都没办好,白忙活一场。” “那你就想岔了,我啊,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娇娇女,我啊,就算是娇娇女,那也是心有沟壑,慧智不输男子的娇娇女。” “是是是,我家娘子最好的。”谢琅笑出声,“是个不输男子的娇娇,和你名字一样,娇娇儿。”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程娇脸一红,心道要不是他长着这副好容貌,他这话估计都要油得冒烟了。 程娇想了想,同他道:“这等话你这几年说一说就算了,再过七八年十年的,便不要说了,怪油腻的。” 说罢,她还抖了一下,似乎是浑身鸡皮疙瘩都抖下来。 “程娇!”谢琅磨牙,“等我老了,你是不是会嫌我老?” “没有啊。”程娇连连摇头,他老了她也老嘛,谁还嫌弃谁了,没必要。 “那你是什么意思?” “唔...我的意思是什么年岁做什么事情,等到年岁大了再做就不合适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确实是道理。”谢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程娇松了一口气,正想说一句‘就是嘛’,但还没到嘴边,突然被打横抱起,吓得她险些惊叫出声。 “你干嘛呢!” 谢琅甸了甸怀里的人,笑道:“我只是觉得娘子说得好生有道理,有些事情得趁年轻的时候做,莫要等到老了,老了啊,就力不从心了。” “娘子,今日咱们就把年老想办而办不到的事情先补一补吧,免得以后遗憾。” 这事儿还能趁年轻补的? 程娇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她挣扎了一下:“快别闹了,放我下来,院子里还有人在呢,若是叫她们知晓多不好。” 谢琅心道,自家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脸皮薄了一些,实在是容易害羞得很。 “怕什么,你我夫妻,夫妻亲近,那是天地伦常,有什么好害羞的。”都把人抱在怀里了,再放下这种傻事,他才不干呢。 “洗浴室的水都放好了,正好娘子也没洗,我们今日一起洗吧......” ...... 今日这澡实在是洗得面红耳赤,程娇钻进被窝的时候将头埋在被褥里,不大想理人。 谢琅将她的脑袋从被褥里挖了出来:“小心别闷着了。” 此时外面天色昏昏沉沉,隐隐有雷声传来,有些压抑。 “要下雨了?” “嗯,应该是要下了,好些日子没下雨了,这一下估计得下好几日,这一场雨过后,天气应该就彻底冷下来了。” 谢琅将人捞在怀里抱着,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累了就睡吧,等雨停了我就让人送夕食过来,到时候喊你起来吃。” 程娇点点头,就放心睡过去了。 。 这一场秋冬雨后,果然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天气也越来越冷,这个时候,林夫人和林落葵便带着林文竹上了景阳侯府做客。 程娇头一次见到林文竹,还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不过是刚过及冠之年的年轻人,生得不算特别出色,但也不丑,五官周正,年轻俊朗,身量也挺高的。 此时他穿着一身青袍,头发用一只铜冠束起,看起来干净利落。 虽然天资有限,未来可能有些局限,但他也不成自哀自怨愤懑不满,倒是一副踏实坦荡的模样,看样子是一个会踏实过日子的。 程娇心中比较满意。 她问道:“你便是林文竹?” “正是小人。”林文竹恭敬地答了一句,态度也不卑不亢。 程娇又问他:“听说你在医术之上天资有限,可曾想过换一条路走,若是弃医从文,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好先生可以推荐给你。” 林文竹顿了顿,老实道:“回夫人的话,小子也曾想过这些问题,只是小子天生愚钝,对于官场之上的事情恐怕也处理不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学医。 此生有父亲和兄长照拂教导,虽无大富大贵,却也小富即安。” 程娇点了点头,对这回答还算是满意,又问他:“你母亲要给你许的亲事,你可了解清楚了,铃镜是侍女出身,你当真是愿意娶这样一位妻子?” 林文竹想了想,便道:“其实最开始,小子是有些不愿的,但母亲说那娘子是个好娘子,又在夫人身边做事,家里家外也是一把好手,小子娶了她,便是娶了一位贤妻。” 林文竹不曾见过铃镜,自然是没有感情的,有的只有衡权利弊,他母亲觉得人不错,合适他,他想了想,也觉得不错。 程娇又问他:“那你可真的想清楚了,她虽然是我的侍女,但自小同我一块长大,我可能给不了你们什么帮助,但你若是欺负她,我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林文竹道:“小子这些日子以来都想清楚了,小子不求别的,只求她孝顺公婆不生事,小子就会和她好好过日子。” 林文竹自然也有林文竹的底线的,希望未来娘子孝顺公婆,不生事惹事。 程娇点了点头,赞同这话。 到底是面都没见过的人,在他心中父母更重要一些,若是他连连保证会如何对未来娘子好,如何情深意重,程娇还觉得他虚伪呢。 “春采,花园里有一株梅花开了,我答应了林夫人送她两枝,你带着林二郎君去折两枝回来。” 第890章 前路漫漫才是灿灿前程 景阳侯府原本便是元景帝在宫外的别院,仙阁雅舍,树木繁花雅致,尤其是那内院与外院相隔的花园之中,一步一景并非虚话。 岁下早冬,那花园之中亦有早梅盛开,簇簇如新雪。 若是男女相会,自然也是一个好去处。 侯在一旁的春采微微行了应了一声‘是’,然后上前来请林文竹去花园折梅。 待人走了,林夫人便问程娇:“夫人觉得我这儿子如何?” 程娇道:“令郎坦荡真诚,品性俱佳。” 林夫人又问:“那夫人觉得这门亲事可否能成?” 程娇答道:“能不能成还得看他们二人的意思。” “也是这个道理。”林夫人也觉得这话有道理,“既是成亲,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总该是自己愿意才是良缘,若是一方不愿,强求而来,极其容易成怨偶。” 林夫人作为母亲,自然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夫妻恩爱,日子和乐的。 “林夫人说得不错。”程娇感慨,“可道理放在这里,总有些人觉得日子久了就能改变的,以一辈子赌的就是一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惜了,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能有几人。” 尤其是女子,万不可一头撞进去,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唤回对方的真心,然而最终结果就是很多都被虐得很惨,身伤情伤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再或是,家破人亡,连自己的小命都搭上。 可怜可叹又可笑。 程娇向来都知晓如何让自己让自己过得更好,谢琅对她真心,她自然也还之一片真心,如此才有后来的两情相悦。 若是最开始谢琅对她没有真心,她自然也不会有的,她只会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等着做寡妇。 林落葵道:“那是不是戏里和话本子里说的,世间多痴情儿。” 程娇笑着对她道:“那些话本子里的痴男怨女,看着乐一乐就行了,万不可都信了,我先前看过不少说世家贵女为了一个男子要死要活,甚至为了他离开家族,只为嫁他为妻,简直是荒唐可笑。” 林落葵点头,她也觉得荒唐,到底是什么感情啊,连父母亲人都可以全数抛弃。 要知晓父母尚且不一定爱护你,何况一个才像是不久的人。 程娇道:“落葵日后若是要找夫家,定然要好好挑选,莫要被那些花言巧语蒙蔽了。” 说到要嫁人,林落葵有些脸红,但也是乖巧点头应下。 林夫人笑道:“说起来,她也渐渐大了,一想到日后要将她嫁到别人家里去,我这心里就犯愁了,怕是她心思单纯,将来被人给欺负了。” 程娇道:“她如今年岁不大,慢慢看就是了,总会寻到合适的。” ...... 这边喝着茶聊着闲话,另一边春采将林文竹请到了花园之中,一株白梅树下,已经是有人在等着了。 今日铃镜穿着一身青色的袄裙杏色窄袖衫,外面还穿着一件半臂小袄,她身姿窈窕,冷清温和,站在这冬日的白梅树下,宛若那枝头簇簇白梅。 不得不说,能让林夫人看上的铃镜,确实也生得一副不错的容颜,以前她站在程娇身边不显,如今单看她一人,同样是窈窕淑女,容色美丽,性格更是娴静沉稳。 林文竹恍惚了一瞬,连边上的春采何时离去都不知道。 铃镜转过头来,微微行了,然后问了一句:“可是林二郎君?” 林文竹恍惚回神:“正是在下,程娘子。” 铃镜、铃铛原本所姓已经太过长远了,她们二人早已不记得也不想在记得,程娇出嫁之后,铃镜做了管事,程娇干脆便让两人随她姓,称程铃镜、程铃铛。 待日后她们消了卖身契,再写户籍之时,这两个名字就是她们的名字了。 故而,如今铃镜在外行走,旁人也称她一声‘程娘子’。 两人隔得有些距离,说话也不大便利,林文竹犹豫了一下,抬脚上前去,走到了白梅树下。 他看着铃镜的这张脸,耳朵有些微红,问她:“打扰程娘子,母亲让我前来问问程娘子心意,不知可否看得上在下。” 铃镜看了他一眼,年轻人一袭青袍,头戴铜冠,模样生得不算太出色,但也不差,不过在寻常人中也称得上是年轻俊美。 人倒是挺老实的,也不敢多看她。 铃镜道:“你可知晓我的出身,我不过只是一个侍女,侥幸才能在夫人身边做事,才得了几分敬重,你可会嫌弃?” 程娇嫁给谢琅之后,铃镜和铃铛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不少,话里话外想娶她们的也不少,只是有不少人面上说得好听,其实私底下很嫌弃她们的出身,觉得她们低贱,是伺候人的仆人。 向她们求亲,不过是因为她们在程娇面前有两分颜面,为的就是攀上景阳侯府这棵大树。 林文竹顿了顿,然后道:“过往如何,不代表将来如何,长安城里的世家,哪个起势之前不是普通人家。 便是昔日那一统天下的始皇,据说祖上也不过是一介马夫,而后又有一位帝王还出过家做个乞丐,可不照样登临天下。” “再说了父亲,幼年也不过是山野小子,后来还在医馆做过药童,我也不见得比程娘子尊贵。” “请程娘子勿要妄自菲薄,过去种种皆成过去,前路漫漫才是灿灿前程。” 谁家祖上没阔过,同理,没阔之前,那祖上谁没苦过。 不过是兴衰起伏,谁又比谁尊贵了。 铃镜没料到林文竹还能说出这番道理来,有些错愕,见他一双耳朵红得滴血,手指也下意识地握着袖口, 看来是真的有些紧张。 不过,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想来这心中是真没嫌弃她的出身的。 铃镜笑了一下,然后道:“夫人确实关心爱护我,但我与夫人的情分也仅此主仆,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不会拿来打扰夫人的,你可是明白?” “在下自然是明白的。”林文竹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又不打算走仕途,能有什么求到景阳侯府跟前的,最多就是借一下势,叫旁人不敢欺辱罢了。 “母亲说你娴静温和,沉稳能干,是个好女子,这才想让我娶你为妻,进我林家门庭,并非是为了景阳侯府。” 第891章 三问三答 虽然也有给他找景阳侯府做靠山的一些原因,但他不走仕途,真的没什么求到景阳侯府头上的。 林夫人想给林文竹娶铃镜,有一半原因是林文竹前程不大,想为他找一个好靠山,另一半原因呢,则是铃镜自个足够出色,是个好女郎。 铃镜又问他:“你母亲觉得我是个好女子,那你呢?” 林文竹又顿了顿,慢慢道:“我与程娘子初次见面,不敢妄言,但程娘子口口声声说将来不愿打扰景阳侯夫人,劝在下若是为了攀附景阳侯府便打消这念头,可见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若是唤作旁人,为了婚事能成,早就将自己和主子的情义当作优势,为求得一个好亲事了,可铃镜没有,甚至不想主子为难,可见真心。 母亲说这女子很好,让他娶,他自然是相信母亲的,如今人他也见到了,也觉得母亲说的对,确实是个好女子,倒是显得他这个没什么前程的人有些配不上她。 要知道像是她这样的女子,世家、官家庶子或是举人进士前来求娶也是有的。 铃镜闻言点头,此番三问三答,对方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坦荡真诚,人品也端正,对她而言,确实是一桩良缘了,若是她想嫁人便不能再错过。 于是她直接问:“林二郎君当真愿意娶我,若是娶我,婚事需得定在两年之后,夫人新婚不久,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人帮忙管事,若是要寻到新人,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至少得两年。 夫人待我不薄,我自然没有在这个时候就离开的道理。” “理应如此。”林文竹点了头,两年而已,又不是等不起,而且知恩图报也是应该,景阳侯夫人对铃镜这般好,铃镜自然不能什么都不管就走了。 铃镜见他都答应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问他:“那你呢?你可是有什么要求?” 林文竹道:“父母生我养我,同我一块孝顺父母即可,若是有争执,也希望你体谅一二。” “理应如此。”此事饶是林文竹不提,待日后嫁过去了,孝顺公爹婆母也是应该,不说是看在郎君的面上,便是为了自己也得孝顺,若不然一个‘不孝’的帽子戴上去,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铃镜也有些无奈。 嫁人好是好,但处理这些关系,也是着实令人头疼。 林文竹见她答应了,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他脸上有些轻松又有些紧张:“那若无它事,在下便回禀母亲,让母亲请人挑选良辰吉日,遣了媒人上门来求亲,不知程娘子应否?” “好。” 两人谈罢,对视一眼,都有些脸红。 正在这会儿,突然有一声笑声传出,两人转头看去,却见铃铛与几个侍女、护卫躲在一棵常青树后面看热闹,这会儿见两人谈好了,忍不住笑出声。 铃铛笑得最大声。 铃镜脸一红,有些绷不住了:“你们还躲在那里干什么,去去去,热闹都看完了,还不快散了。” 众人一哄而散,转眼都消失不见了。 铃镜道:“勿要管他们,都是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林文竹也有些脸红,手脚不知往哪放,于是他道:“那既然无事,此处在下不便久留,便去寻母亲去了,程娘子,在下告辞了。” “林二郎慢走。” 两人在白梅树下告别,林文竹转身离去,铃镜则是站在树下没动。 没一会儿,铃铛见林文竹离开,便踮着脚靠近。 铃铛还哟了一声,怪声怪气地学音道:“在下回禀母亲,改日挑选良辰吉日遣媒人上门求亲,不知程娘子应否?程娘子应否?” 边上另一人道:“程娘子说‘好’呢。” “哎哟,确实是说‘好’呢。” 铃镜急得脸都红了,抬脚就要去追几人:“好啊,你们给我站住——站住——” 铃铛跑得飞快:“就不站住了怎么了,哈哈哈——” ...... 林文竹告别之后便跬步离开花园,刚刚到了花园门口,便有侍女引他向主院走去,待林文竹见了母亲和妹妹,便一同告辞离开。 程娇脚步轻快地回了内院,然后喊来了铃镜问了一下经过。 铃镜将二人之间的对话说了一遍。 程娇连连点头:“他有些话说得不错,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前路漫漫才是灿灿前程,往前看就好,既然你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那改日便让林家上门提亲,再让他们算一个良辰吉日,你便嫁了吧。” 铃镜赶紧道:“可是我已经和林二郎君说好了,两年之后再出嫁,再说了,夫人这边一时半会也寻不到信任的人来做事......” 程娇笑了:“我知你是为了我,可我也不能让你蹉跎两年白白浪费光阴啊,再说了,你便是嫁了人,难不成就不能帮我忙了?” “内宅之中的事情或许要重新安排人,但我嫁妆铺子那边,还需得你来帮忙才是,正好那么多事情你也忙不过来,让人分担一些也好。” “就按照你说的,先帮我管两年,两年之后你想帮忙还是做自己的事情都随你,我另外安排人就是了。” “可是......” “没有可是。”程娇抬抬手让她不要说了,“你不愿我劳心是你的心意,我不愿拖着你,让你迟迟不能出嫁也是我的心意,但我才是主子,该听我的,这事情就这么办了吧。” 铃镜听了这话,也是说不出半点什么拒绝的话,最后点了头:“那婢子听夫人的。” “如此就好。”陪着她多年的人寻得了好姻缘,就要出嫁了,程娇心中高兴,“我得想想给你们准备什么嫁妆才好,不能太华贵了,也不能太次了......” 余下的半日,程娇都在想给铃镜准备什么嫁妆好,还去了一趟自己陪嫁的库房,打算挑拣一些合适的。 边上的人见程娇要给铃镜准备嫁妆,也是羡慕得不行。 铃铛也羡慕,追问程娇:“夫人,若是我出嫁了,这些有没有啊?” “有有有!你赶紧找一个看得上眼的郎君,夫人我就给你安排。” 第892章 能过好自己的一生,已然是万幸 十月下旬,今年的第一场雪飘落长安时,程娇便给铃镜定下了林家这一桩亲事,出嫁的时间就安排在明年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人间回春。 是个出嫁的好时节。 程娇还让柳娘子在库房挑选合适的布料给她绣嫁衣,若是库房没有,便出去买。 务必在合适的范围之内,做得最好。 铃铛和铃镜跟在程娇身边十几年,虽说是主仆,但其实感情也极深,在程娇心中,她们比程姝程妍都还要重要一些。 她虽然也从来不说什么‘情同姐妹’的话,因为时代等级森严,主是主,仆是仆,主仆有别,所得到的地位、财富皆是不同,强说什么姐妹,反而令人心生不平心生不甘。 程娇不想等到日后,相伴多年的情分免得面目全非,也不想她们因为不平不甘走错路。 但能给她们的,程娇也都是挑最好的给。 这桩亲事定下之后,长安城中小范围地议论了一番,但并没有起什么风浪,只是纷纷感慨铃镜好命,有这么一个主子,将来嫁进林家,不说一世荣华,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娘子了。 十月底,程老夫人偶感风寒,程姝约了她一同回去看望,她欣然应许,当日便和程姝回了临安侯府。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也还好,见两个孙女回来看她,很是高兴,有命人将孟萍喊道临安侯府,让她们姑嫂几人说说话。 聂静云的祖母同样是出身孟家,与孟萍是隔了一辈的表姐妹,再说两人也是明白事理宽怀大度之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程老夫人见几人在她屋子里叽叽喳喳地说话,也是很开怀。 “待你们五妹生了,让她将孩子带过来,想来就更热闹了。” 程娇问:“叔父可是来了消息,什么时候回长安述职?” 程老夫人道:“前几日来了信,说是十二月初应该就到了。” “那这一回叔父可会留职长安?” “这得看陛下的意思。”程老夫人笑容端庄大气,“他这些年都做得不错,必然能得一个优评,不说留职长安,但想来会升官,至于在哪里任职,那都是为陛下效力,都是可以的。” 儿子仕途顺利,她自然是开怀,不过她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开怀也不会大笑大喜,只会更加端庄收敛。 说到这里,程老夫人看向孟萍:“你嫁过来的时候,他隔得太远,不能回来给你和三郎主持婚仪,你也勿要怪他,等他回来了,再给他敬茶就是了。” 程娴程妍出嫁的时候,程元仲千里千里迢迢回来送女儿出嫁,是给她们撑腰,但这一回程词成亲,程元仲是没有回来的。 千里迢迢,便是他快马加鞭一路兼程也需得十天半个月才到,再加上正逢三年一度回长安述职,诸事繁忙,他自然是脱不开身。 孟萍赶紧道:“祖母言重了,父亲在外,也是为了这个家更好,更是为了陛下办差,为百姓办事,我心中只担心父亲在外可曾辛劳吃苦,不敢有他想。” 程元仲是孟萍的公爹,同样的,也是她的表叔,她岂会有什么怨念。 再说了,程元仲回不来主持她和程词的婚仪,这件事她与孟家也早早就知晓,也十分谅解。 程老夫人高兴道:“程家有你们,实在是程家之福,都是好孩子......” 程家临安侯这一辈过得并不算好,临安侯宠妾灭妻,与萧氏斗了二十年,程元仲同样也是和妻子不和,日子也不大顺意。 到了下一辈了,虽然也有一两个不好的,但总体也算是不错了。 程老夫人满足了。 一行人在程老夫人这里用了午食才离开,离开的时候,程姝说她已经挑选好了‘妾室’人选,过几天就摆两桌让妾室进门。 程娇顿了顿,最终道:“你想清楚就好。” 程家出嫁的几个女儿,到底有一个夫婿是要纳妾了。 程姝看了看这枝头飞雪,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可身上穿得厚实暖和,却不觉得有多冷。 于是她笑了笑道:“我是想清楚了,我与他就这般夫妻,相敬如宾或许就是结局了,我不替他纳,他自己总会遇可心人,如此,还不如我给他纳,将人拿捏在自己手里,免得她们生出什么歪心思。” “以前是我贪妄太多,还想要他真心真意,可后来我悟了,我这般女子,他那样自视极高之人,又怎么会看得上。” 程姝与萧衡,以前终究不是一个世界之人,便是程姝改过了,也一直在学习进步,可等她真的成为一个端庄贤惠、知情知趣的贵夫人,估计得好几年。 好几年,会发生的变故不少。 萧衡本来对她无心无爱,不可能站在原地等着她进步。 而且时下男子纳妾本是常理。 萧衡不是谢琅,一心只有心头的白月光,视旁人为浮云。 也不是赵锦亭,岳父是此生恩师,对他恩重如山,不说他不想,纵然他想,也不敢做对不起娘子的事情。 萧衡纳妾,是迟早的事情。 程姝如今想开了,她只想最好萧衡的正室,他的富贵她要同享,他的长子要她生,余下的,那几个妾室生几个孩子,只要他养得起,她便不管了。 程娇与程姝分别各自归家,等谢琅回来的时候同他感慨了好几句,还说什么男子为何要纳妾云云。 谢琅看着书,嗯嗯嗯地应着,尤其敷衍,似乎不欲多说。 程娇有些生气:“你是不是也觉得男子三妻四妾才是常理,娶妻纳妾本是应该。” 谢琅头大,觉得自家娘子实在是钻了牛角尖了,无奈只能抱着她哄:“娘子,好娘子,天下人都这么认为,我总不能跳出来说这是错的吧?这不是得被人唾沫淹死!” “再说了,我与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好了,我哪里管得了别人,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程娇讪讪,也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这是没事找事呢。 “好吧,是我错了,你说的对,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人就好,实在是管不了别人。” 她没有改变世界的大志向,也没什么大本事,纵然胎穿至今,也不过是折腾出了一个蓬莱仙居和春风揽月斋罢了。 能过好自己的一生,已然是万幸。 第893章 既为我妻,必然珍之重之 冬日天冷,程娇更不爱出门了,偶尔一两次出门就是和纪青莲去蓬莱仙居,再来就是旁人来景阳侯府做客了。 景阳侯府花园之中还有一小片梅林,冬日的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梅花灼灼,傲骨不屈,来做客的女眷尤其喜欢。 纪青莲还起哄让她举办一场赏梅宴,被程娇无情拒绝了。 她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可不想自找麻烦。 二人与往年一般,摘了梅花酿酒,取了雪水烹茶,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为此,谢琅还醋了好几次,觉得她有了纪青莲把他这个夫君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程娇无奈,只得哄了他又哄,答应了诸多令人脸红心跳的要求,这才将事情揭过了。 转眼一个月既过,十二月初,陛下的圣旨姗姗来迟,册封了薛空青为青城王,让人开了宗庙让他认祖归宗,更名为李既思。 也让他明年春日,去将他父亲(夏王世子)的遗骸迁入皇家陵园,归于祖地。 夏王世子一生郁郁,最终也郁郁而终,他的一生太苦也太短暂,父母惨死却不能报仇,只得在世间的某个角落苟活,活得太过艰难。 而他那短暂的一生,也只想为自己父亲正名和认祖归宗,如今到了这里,也算是实现了。 待他安葬之后,九泉之下的魂灵也得以安宁。 再有,元景帝还将纪青莲赐婚给了薛空青。 两道圣旨接连下达,平静了半个冬日的长安城掀起了一番热议,连同纪青莲也被频频提起,平日里熟的不熟的人也都频频上门去,明里暗里打听消息。 纪青莲不厌其烦,干脆白天直接躲到景阳侯府来。 “你说这些人,真的是吃饱了撑着,别人的事情打探那么多做什么。”纪青莲说话的时候微微抬起下巴,又有些得意又有些无奈无语。 得意于薛空青真的长得好看,如今又是郡王了,这样的好郎君就是她的了,而且还答应了她不纳妾,一辈子只和她在一起。 无奈无语于这些人明里暗里的打听,甚至还有些人阴阳怪气的,说的话不是很动听。 她真的有些厌烦,但又不好明着赶客。 程娇递给她一个烤得热乎乎的板栗,笑她:“这大约就叫做甜蜜的烦恼了,这才是开始呢,你说以后你做了王妃,那些捧着你算计你的人更多了。” 纪青莲顿时就觉得甜甜糯糯的板栗都不香了:“这么麻烦......” 程娇就给她传授经验了:“也不麻烦,和我也差不多,把架子端起来,做事赏罚分明,就差不多了。” 纪青莲点了点头:“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了一步了。” 程娇问她:“对了,可知青城王府陛下给的是哪里?还是原来的夏王府吗?” “不是,他没要,是要新建一处。” 程娇微讶:“新建?他有钱吗?还是陛下给?” 直接赏宅子便可以直接住进去,可若是新建,那就要用钱建造了,难道问陛下要这笔钱?不会吧,老薛应该没那么没分寸。 纪青莲诧异地看她:“你竟然不知道这事,原本陛下是想将空了的夏王府给他的,但似乎他不想要,后来还是谢三帮忙开的口,说将夏王府折算一下,除了换置一片地方,余下的钱银只要了一半。” “陛下说他不管这事,让他们和户部商量,户部自然是同意了,就当是给一笔钱,将夏王府拿回来了。” “那新地址在哪?” “在哪?就在离着不远的地方,日后咱们两家差不多就捱着了,怎么样,开心吧?” 两家捱着? “真的?”程娇脸上的笑容都压不住了,若是两家挨在一起,她们往来就更方便了,出个门就能窜门,就像是以前的临安侯府和永平侯府一样。 “当然是真的。”纪青莲也非常高兴,没想到嫁给薛空青还有这等好处,将来还可以继续和程娇做邻居,两人当真是可以一辈子都不分开了。 “虽然地方比原来的夏王府小了不少,但也不小了,和景阳侯府差不多,我们两个人完全够住了。”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好事,当得干一杯,来。” “干了干了。” 两人都很开心,竟然喝了个半醉。 谢琅今日和薛空青一同回来,听闻两人喝酒竟然喝醉了,便直接将纪青莲丢给了薛空青,让他将人送回家,美其名曰‘自己的娘子自己负责’。 薛空青无奈,只好将人送回家。 纪青莲今日半醉,话有些多,凑在车窗前叽叽喳喳和他说话。 “你为什么答应娶我呢?” “你说我长得好看还是你长得好看?” “你要娶我,是不是不甘心呢?” 诸如此类,问了许多,叽叽喳喳的。 若是唤作平日里,薛空青是觉得一个人叽叽喳喳的有些吵的,但今日在这冰天雪地的冷寂之中,竟然觉得有几分热闹,心口微烫。 他性子冷清,但又生了一副好容颜,故而尤其厌烦那些女子纠缠他,可若是纠缠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妻,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同。 好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家,本该是热闹温馨的,若是人人都像是他这样冷寂不言,那么这个家就是冷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可言。 薛空青这样想着,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耐心,温声答了她的话,见她还想再问,便赶紧让侍女扶着她休息,免得吹风久了受寒。 将人送到了永平侯府,这一次,他进门拜见了纪青莲的父母。 纪二叔盯着他那张脸看了许久,有些不大乐意,阴阳怪气道:“青城王倒是生了一张好脸。” 也难怪是将小娘子迷得神魂颠倒,哼!可气! 纪二婶拧了他一下,纪二叔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委屈地看着娘子。 纪二婶瞪了他一眼,问薛空青:“青城王,我今日只问你两个问题,你为何答应这门亲事,将来又会如何对待我家女儿?” 薛空青想了想,如实道:“陛下赐婚,莫敢不从,但既为我妻,必然珍之重之。” 第894章 交换条件 若说薛空青对纪青莲有多少男女之情,眼下自然是没有的。 或许在某个时候,这个灿烂如同朝霞的女郎确实让他心中有一些涟漪,但也仅限于此。 他孑然一身,又一心想行走天下,自然不会对某个女郎有什么男女之情。 同样的,他也不会给任何女郎留下任何‘他可能心中有她’的感觉,冷心绝情得很。 但既然要娶人家,他也必然会好生对待人家,珍之重之。 到底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他自然会给她该有的一切。 至于男女之情,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些都得看将来,他如今自然是不会说什么情不情的。 纪二婶葛氏看了他良久,然后道:“我也听说过你,出身药王谷,医术超群,更是擅长诸多奇难杂症,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有本事,未入太医署之前,许多人也称你一声‘薛神医’。” “都是虚名。” “虚名不虚名,那都是你救了的人给的,你自然担得起。”纪二婶并不在意这点,“我只问你将来打算如何?” 薛空青想了想,如实道:“我先前一直想行走天下,为人看病问诊,修补医书病例草药记事,打仗我不懂,为官治世我也不懂,能拿出来的只有一些医术,便不想荒废了。” “纪娘子心善,不愿我一生困在长安,便答应了我,若是我等二人成亲,便陪我行走天下,做我想做的事情。” “什么?!”纪二婶惊得直接跳起来,“你说什么?!” 那死丫头为了一个男子,竟然愿意陪着她远走山河,抛弃父母家人? 纪二婶这个火爆脾气的,当时都气得头顶都冒烟了:“这死丫头疯了不成,你说,是不是你蛊惑她的,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陛下封了你郡王,你便能为所欲为吗?!” 纪二叔也是被这一番变故吓得脑子发懵,看着薛空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那目光活像是在看一个拐骗了女儿的恶人。 “二位且莫要动怒,且听在下解释。”薛空青早知二人会动怒,故而也不恼,“纪娘子说要随我离开,却并未说是一去不回,一生陪我四海为家。 她只给了在下十年,十年光阴,也足够我的脚步踏遍大盛许多地方,达成心中所愿,十年之后,在下便会陪她一同回归长安定居。” “而我呢,作为交换条件,需得答应她,此生不再纳妾,再也不能有旁人,虽然纪娘子说这是交换条件,但在下以为,是两个人之间互相体谅成全。” 虽然他也从未想过要纳妾,他身边相熟之人,也不曾有过三妻四妾,但她心中担忧,想要一个承诺,他自然也应予。 至于她答应陪着他十年的事情,他也觉得是两人之间的成全体谅,他心中感激,对她更好一些便好了。 不过正好这个‘交换条件’可以用来搪塞纪家众人,让他们莫要与纪青莲计较那十年的事情。 纪二婶一听是以‘只她一人此生不纳妾’为挑换条件的,顿时心头的气也消了大半了。 这世道男子娶妻纳妾为常事,若是嫁得的男子一生只和妻子相守,那人生就可以顺遂一大半了。 纪二婶以前可担心了,觉得自家女儿在娘胎的时候脑子没长好,长大了一副傻乎乎很好骗的样子,也不知晓什么时候被人坑了。 他们之前答应温家的提亲,不过也是看准了温家与永平侯府是亲家,纪青莲嫁过去日后温家人看在两家的情分上好好对纪青莲吗? 只是没想到温家干出那种恶心事来。 若是以薛空青一生不纳妾为交换,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纪二婶沉思片刻,然后道:“你这话说得好听,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想纳妾了,毁了这约定,她能将你如何了?再说了,就算是不纳妾,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以。” 薛空青认真道:“纪夫人,本朝有严令禁止,官员不得养外室,一经发现,罢官处置,我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陛下封赏,难不成会为了一个外室,将一切都不要了。” 禁止养外室是元景帝亲自下的令,大约是之前各世家官员蓄养外室成风,弄得时间许多男儿娶妻艰难,故而直接严令禁止,朝堂上下莫敢不从。 昔日萧衡的兄长萧徉,就是闹出了养外室的事情,仕途都断了,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可见不是小事。 纪二婶皱眉想了想:“便是不纳妾,不养外室,但也可以去那平康坊之中,春风一度,谁又管得着你。” 薛空青道:“纪夫人多虑了,我对那些女子也不感兴趣。” 纪二婶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信了,不过你既然答应了不纳妾,我们今日也听到了,倘若你日后违背此诺言,非要纳妾,那便以死谢罪,你敢不敢答应?” 薛空青点头:“好。” “口说无凭,白纸黑字为证。” “好。” 纪二婶立刻让人准备笔墨,让纪二叔将这双方约定条件写好,让薛空青签字按手印。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露出笑容来,温声解释道:“青城王,你也莫怪我如此,我们夫妇只此一女,自然是要为她谋算,不愿见她被人欺负。” “理应如此。”父母之爱子,为其谋远计,他自然是能体谅的。 “不过在下希望二位莫要以此事为难纪娘子。” 纪青莲答应与他游历天下十年,自然是体谅他的,怕他此生因为不能达成所愿得郁郁,如此,他也不能让她独自承受这些来自长辈的压力。 纪二婶忙是点头:“自然,青城王且放心吧。” 薛空青没留多久,将事情说清楚之后,喝了一盏茶就告辞了。 纪二婶笑容温和虚假地送客,等人一走,一张脸就黑了,然后提着裙摆就去找纪青莲算账。 “臭丫头,你个缺心眼了,敢胡乱答应人家这些乱七八糟的条件,老娘看看你是不是活腻了!” 第895章 奉***之命,前来请景阳侯夫人过府一叙 纪青莲酒还没醒的时候被老娘逮了住,被打得屁股开花。 酒醒之后哭得尤其惨烈,差人递了信给程娇,让程娇来看她。 程娇看着她写了一大堆诉苦的话,啧啧啧了好几声,骂了两句活该挨揍,然后便令人准备马车,去永平侯府看她。 纪青莲趴在床上起不来,见到了程娇,眼巴巴地掉眼泪,看起来尤其可怜。 “程六六,呜呜呜,我母亲真的是太过分了,我都长大了,她还像小时候一样揍我,呜呜呜~屁股好疼,好丢人啊~~~” 她都那么大了,还被母亲揍屁股,还疼得起不来,真的是太丢人了。 程娇床榻对面的桌子边上,慢慢地拿了一块枣泥糕吃,听了这话,忍不住道:“好了好了,你别嚎了,你这揍也纯属是自找的。” 纪青莲敢答应陪着薛空青游历天下十年,将父母亲人都抛下十年,被揍真的是很活该。 程娇一点都不心疼她。 纪青莲哭声顿了顿,实在是哭不出来了,吩咐侍女道:“给我拿一块枣泥糕来。” 侍女只得给她拿来,她啃了一块枣泥糕,又喝了半盏水,这才道:“我只是觉得若是将他一生困在长安,他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开心,此生郁郁而终,有些可怜。” 程娇皱眉:“傻荷花,我不是告诉过你,心疼男人是要去挖野菜的吗?” 陪着一个男子浪迹天涯十年,看起来就是另一个王宝钏啊! 这是想去挖野菜还是咋滴? 不,这要是不小心得被抓去挖矿的! 纪青莲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啊,你说他一生郁郁,还能和我好好过日子吗?将他禁锢在此,不如放他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如此,还有可能将日子过得安顺。” “那你呢?” “我?”纪青莲想了想,突然笑嘻嘻道,“我自然也想去外面看看世间的天高地广了,哈哈哈,我这辈子都没出过长安,也想出去走走嘛。” 程娇挑眉:“所以也是你自己想去看看?” 纪青莲道:“有那么一点点,不过也有点不想,我仔细想过了,我说要陪他游历天下十年,他又不是缺了我就不能走了,我先陪他出去玩一玩,若是觉得好玩就继续玩,若是不好玩累了,我就回长安。” “啊?那老薛呢?” “老薛?那就让他自己玩去。”纪青莲呵呵笑了两声,“到时候他就在外面达成他的所愿,我就在长安城做我的王妃,有钱有闲,美滋滋。” “程六六你觉得如何,这甚至还不用做寡妇呢。” 程娇:“......” 程娇觉得枣泥糕都不香了,她仔细看了看纪青莲,神色有些奇怪:“我倒是不知,你竟然还有这些本事。” 打算出去看看,要是觉得好玩就继续,不好看就回来,做一个夫君在外有钱悠闲的王妃。 听着,确实有点爽啊。 程娇这么一想,便决似乎这样也可以。 “不过你不跟着,就不怕他在外头有什么相好的,到头来他带着妻儿归来,让你退让,你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得到,好生可怜。” “去去去,别咒我!”纪青莲咬牙,扯到屁股上的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怕什么,最多不就是回我的纪家,继续做我的女冠罢了。” “再说了,你家谢三和他关系那么好,难不成还不信他的人品?” 程娇使劲摇头:“难不成你不知人心易变吗?这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指不定他在外头遇见了此生挚爱,宁愿放弃一切也要与她相守,那就有得你哭了。” 纪青莲:“......” 纪青莲深吸了一口气,又骂了一句:“你就不盼着我好点!” 程娇道:“我只是在和你分析最差的结果而已,哪里不想你好了,薛太医吧,人冷清了一些,但目前看来也算是君子,既然和你许下诺言,估计也不会轻易毁约,这一局,你的胜算是九成。” “那还有一成呢?” “还有一成就是他在外面遇见真爱,翻脸毁约啰~” 纪青莲牙酸,最终道:“九成胜算,那也是可行,就这么办了,毕竟我便是嫁给了旁人,旁人未必会许我不纳妾,也不见得有他这般人品,对了,还有样貌,对着他这张脸,我都能多吃两碗饭,嘻嘻嘻......” 纪青莲和程娇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可以说,真不愧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姐妹,评价人用的词也是一样。 程娇和纪青莲说了许久的话,也陪着她用了午食,等临走之时,还去见了纪二婶。 “那死丫头如何了?”纪二婶冷着脸问。 程娇笑道:“挺好的,能吃能睡。” “哼!”纪二婶冷哼,“这死丫头真的是胆大包天了,竟然瞒着我们胡来。” 程娇道:“其实她心里也是有数的,也不是胡来,您放心吧,她啊,定然能过得潇洒自在。” 纪二婶头疼:“眼下这般境况,也只能如此了,陛下赐婚,我等还能不遵圣命不成,罢了,由着她去吧,总归还有永平侯府在,谁也欺不了她去。” “正是这个道理。” 程娇将纪二婶劝了住,免了纪青莲稍后再挨几顿打,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又飘了一些小雪,寒风瑟瑟,车马慢行,半途的时候,却有人骑马而来,拦下车马。 “车里可是景阳侯夫人?”来人翻身下马,然后一礼,“长公主有请,景阳侯夫人,请随我来。” 隔着车厢的程娇眉头都皱起来了。 良久她开口询问:“你是何人?” 来人道:“在下乃是长公主府中护卫,奉长公主之命,前来请景阳侯夫人过府一叙。” “哦?你说你是长公主府的?可本夫人不知你是真是假,不知有何凭证?” 车厢外小雪随风飘飞,寒风入骨,周遭安安静静的,那马车之中传来的声音也有几分冷清冷漠。 来人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然后道:“景阳侯夫人说笑了,世间上有何人敢冒充长公主府。” “那就是没有凭证了?”车厢内的声音微顿,然后突然一声冷喝,“乱臣贼子,来人,将人拿下!” 第896章 果然啊,娘子与我是一家人 ***府的人向来自视极高,完全想不到对方连首阳***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叫人动手。 愣了一下就失了先机,让一拥而上的景阳侯府护卫摁住,就算是想反抗都来不及了。 “景阳侯夫人这是想做什么?我可是***府的人,奉***之命......” “无凭无据,我岂能信你。”程娇的语气冷漠。 “荒谬!天底下有何人敢冒充***府之人!” “乱臣贼子便敢。”程娇一派镇定冷漠,丝毫不留情面,似乎是真的怀疑今日拦她车马之人是乱臣贼子,“将人送到京兆府去,叫赵府尹好好查明,若真的是乱臣贼子,便依法处置。” 饶是性格沉稳寡言的采桑,这会儿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一些笑容来。 这位主儿和谢琅一样,就是不安常理做事的,而且歪理最多,谁也说不过他们。 你说***请我,我便问你有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证明,那岂不是乱臣贼子? 先拿下扭送官府再说。 至于去首阳***府,那更是不可能去了。 程娇又不是傻子,不说元景帝都已经提醒过她让她警惕首阳***,对方可一直想要谢琅的命呢,能对她有什么好? 请她过去,能安什么好心? 程娇才不可能上这种当。 “回府。”她开口道。 采桑应了一声‘是’,然后安排了两人将首阳***府的人扭送到京兆府去,再让车队重新出发,有惊无险地回到景阳侯府。 等回到了家中,烤着火喝了一盏热茶身体暖和了,程娇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冷静下来之后,她就开始安排后续:“去请林太医过来一下,说本夫人受到了惊吓晕过去了,请他速速前来,就对外说我吓晕过去了。” “是。”春采领命而去,铃铛则是给程娇卸下簪钗,让她换上衣裳躺在床榻上,然后又将床帐和遮光的床幔放了下来。 没一会儿,林太医就来了。 铃铛请了他上前来给程娇诊脉,然后拿着帕子在一旁擦眼泪哭诉:“真的不知是什么人啊,竟敢冒充***府的人拦夫人的马车,还口口声声以***府威胁夫人,将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林太医,您可得仔细看看,给夫人开几副药啊!” 林太医落在锦帕上要给程娇诊脉的手一顿,当即心中了然。 他诊了脉,然后就道:“夫人确实是受到了一些惊吓,需得好好休养一段日子,这几日最好卧病在床好好歇着,下官给夫人开几副安神养神的药,你们记得抓药。” 铃铛立刻感谢道:“多谢林太医。” 林太医起身,铃铛陪同他一起出去,程娇起来,撩开床幔看了一眼,只隔着屏风看到两人出门的背影,她拍了拍心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林太医写下药方,又告知铃铛怎么熬药,然后才离开,铃铛亲自送他出门。 于是在当日,谢琅回来的时候,见到程娇盯着一碗苦苦的药,一脸的嫌弃想躲。 铃铛在一旁劝着:“夫人您喝些,安神养神的,您这一阵子也不按时休息,精神都比以前差一些,喝着正好。” “不喝不喝。”程娇连连拒绝,“是药三分毒,我又没病,喝什么药,不喝!” “夫人......” “你走走走,把药也给我带走。” “怎么了这是?”他出声问了一声。 铃铛松了一口气,然后撺掇谢琅与她同阵营:“侯爷您回来得正好,快劝劝夫人,这可是林太医给她开的药,她就是不愿意喝。” “把药给我。” 铃铛赶紧将药碗递上。 谢琅端过药碗,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然后坐到了程娇身边。 程娇瞪了他一眼:“我劝你少费心思,我是绝对不会喝的。” 谢琅笑了笑,拿着勺子勺了两下药汤,笑问她:“听说你气得起不来了,只能卧病在床休养?” 程娇嘀咕:“你怎么就不问我将***府的人送到京兆府去了?” 谢琅脸上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他故作惊疑道:“***府的人?真的吗?他有何凭据?指不定就是乱臣贼子冒充的,哈哈哈——”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在自家娘子脸上亲了一口:“果然啊,娘子与我是一家人。” 可真不讲理呢! 不过他好喜欢嗳! 程娇问他:“你都知道了?” “当然,我在御史台都听说了娘子的英勇事迹,哈哈哈,听说***府不得以只能派人去京兆府证明人是***府的人,这才将人带出来。” “估计她气得脸都要黑了,好娘子,可真有本事。” 程娇有些忐忑,问他:“你说她会不会找我麻烦?” 谢琅将药碗放在一边,将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在心中,慢慢道:“你是我妻子,便是不得罪她,她也未必会放过你,所以无需怕她,而且你越是怕她,越是退让,她就越加的肆无忌惮。” “今日这般就很好,从今日起你便开始装病,剩下的,便交给我就是了。” 说到这里,谢琅轻叹了一声:“到底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你受这样的委屈,娘子不嫌弃我,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实在是善良至极......” 程娇打了一个哆嗦,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她伸手推他:“你不要学七皇子。” 这么茶,听得人脸都要绿了。 “怎么就是我学他了?”谢琅可不赞同这话,“他都是故意噎人的,我说的都是实话,难不成娘子觉得自己不善良吗?” “是啊,我不善良,我是恶人啊!” “正好正好,我也是恶人,咱们天生一对,合该是夫妻啊!” 谢琅笑着将药碗递到程娇嘴边,程娇这会儿听了他的话正得意呢,见都递到自己嘴边了,下意识以为是茶,低头喝了一口。 一时间,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看着她这位夫君。 谢琅急急道:“好娘子,别吐别吐,这都是药来的,喝了才能好了。” 程娇皱巴着一张脸,忍着苦咽了下去,然后他又喂。 “来来,再喝一口~~~” 第897章 众卿为何一言不发? 程娇憋着一口气把药给喝了,然后将抱了一床被子丢给谢琅,让他今晚去睡书房。 谢琅抱着被子委屈巴巴:“娘子~~~” 这一声‘娘子’叫得荡气回肠,听得人耳朵发烫发痒。 程娇哼哼:“谁让你喂我药了。” “安神养神,对娘子而言也是对症下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娘子难免有些心浮气躁,精神恍惚,平日里休息的时间也零碎凌乱,甚至白日都在睡觉,喝两贴药睡几日好觉也好。” 程娇磨牙:“我不好好睡觉到底是谁闹的?!” 真的是,他还好意思说,那不是他自己闹的?! “我的错我的错!”谢琅赶紧将被褥丢到一边去,然后抱她,“只是情难自禁,娘子便不要与我一般计较了呗......” 谢琅哄了又哄,最终还许诺与她一块喝药,这才将事情给揭过了。 次日正值小朝会,便有人参了程娇,说她不敬首阳长公主,不知尊卑,不知孝悌云云。 谢琅立刻跳出来了:“什么尊卑孝悌,要说尊卑,说我娘子不敬长公主,可当时我娘子也问了来人,问他可有长公主府的凭证,来人支支吾吾又无凭证,我家娘子怀疑他是乱臣贼子,将人送去了京兆府,难不成还有错?” “荀御史,今日我说我是你舅父,你怎么还不过来给舅父磕头!” 那荀御史当时气得都要一蹦三丈高,吹胡子瞪眼,脸红脖子粗:“你休要胡言!休要胡言!你是我哪门子的舅父!” 谢琅道:“荀御史,这就是你不孝了,我可是你舅父,你竟敢不认我,简直是不知孝悌,大不孝啊!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逆子!” “你...你......”荀御史气得差点就晕过去了。 谢琅感慨道:“可惜啊,我没有凭证,不然得叫你磕几个头才好,白得了那么大的外甥,本侯也甚是高兴。” 荀御史被气糊涂了,听到这里,连忙问:“对,你有何凭证!你胡言乱语胡搅蛮缠冒充我舅父,你...你实在是......” 谢琅摊手:“是嘛,这就对了,需得先问凭证。” “长公主府的人说自己是长公主府之人,我娘子又没见过,对方又拿不出来,我娘子怀疑对方是冒充的,冒充长公主府之人,乃是大罪,我娘子将人送到京兆府去,又有何错?” “若是荀御史觉得有错有罪,那就先得认了我这舅父,先来磕几个头看看,对了,我今日可以是舅父,明日就可能是亲父了,哎呀呀,好大儿啊,可不能不孝啊!” “还有诸位,认为我娘子有错,不敬长公主的,都快来拜见舅父吧。” 元景帝:“......” 满朝文武百官:“.......” 元景帝伸手按了按眉心,心道这是什么品种的儿子,他和皇后有哪个是这种性子的? 难不成是自学成材? 不过他这样,真的能做皇帝吗? 这满朝文武都不想上朝了吧! 而且这是太极殿!是在朝会上!他以为是在当街对骂呢! “众卿为何一言不发?” 满朝文武百官:“......” 不敢发,真的是不敢发啊! 臣不想多一个舅父,更不想多一个爹啊! 爱卿不言,元景帝只得点人了,他目光一扫:“秦中丞。” “臣在。”秦中丞出列。 元景帝问他:“秦中丞可是觉得程六娘有错?” 秦中丞回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景阳侯夫人无错,且有功。” 还有功? 元景帝这就好奇了:“哦,何功之有?” 秦中丞道:“陛下,臣以为景阳侯夫人此举大善,昔年不知有多少乱臣贼子冒充他人,害了不知多少人,问凭证,拿不出便送京兆府明辨身份,实乃最佳处置方式,也提醒了世人,日后遇上此事,也可如此处理。” 赵府尹嘴角抽了抽,脸都黑了,这些人都当他吃饱了撑着无事可做是不是! 元景帝闻言赞同地点头:“秦中丞说得不错,程六娘确实是当赏。” “陛下!”荀御史又跳出来了,“便是说景阳侯夫人没有对长公主不敬,可据我所知,景阳侯夫人自从出嫁,便从来不曾去拜见过长公主,此乃不孝也。” “陛下,臣有言。”程谦此时站出来了,他作揖一礼,然后道,“昔日平清王府登门求亲,前来下聘之时,我祖母曾派人问过长公主,问她是否添一些聘礼,或多或少,也全是她的心意。” “可当初长公主却拒绝了程家的请求,言说景阳侯之事与她无关,景阳侯娶妻也与她无关,日后也不要到她面前来碍眼。” “于是我程家便有言,既然长公主不愿,那我程家女同样也无需认她这个婆母,只当是无关的陌路之人,长公主当时都答应了,如此,又怎能说我程家女不孝。” “再言,此事是祖母定下的,六娘为孙女,当是孝敬祖母,岂敢违背祖母之意!” 首阳长公主与谢琅之间的恩恩怨怨,在场的人几乎都有数,虽说谢琅确实挺不孝的,但也情有可原...... 程谦继续道:“依臣之见,此事不敬乃是无稽之谈,不孝更是无从说起,要说我程家女有错,我程家是万万不同意的。” “好了。”元景帝头疼,“什么孝不孝的,三郎如今的父亲是福王,长公主与他何干,还需要他们夫妻孝顺,此事到此为止。” “至于程六娘,行事沉稳谨慎,思虑周全,乃是夫人典范,当赏,赏。” 满朝文武百官:“???” 一直憋着一口气的首阳长公主:“?!” 谢琅也愣了一下,也没想到这还有赏赐,于是忙是叩首谢恩:“臣代娘子谢陛下赏。” 首阳长公主脸都黑了。 百官也是一阵唏嘘。 早朝之后,谢琅往上书房去,他要去讨赏去了。 陛下竟然说赏,定然不会很小气是吧,等回去了将东西拿回去,好让娘子开心开心。 谢琅满心想着娘子去讨赏,然而刚刚到了上书房门口,兜头就被甩过来的一本奏折砸中了脑袋。 “谢既安!”元景帝气得拍桌子,“你看看你现在像是什么样子!你...真的是要气死朕了!” 第898章 她这夫君,真不是一般矫情啊! 谢琅忙是跪下听训。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元景帝真的是被气到了,“你如此行事,岂非君子所为!” 如此歪理连篇,还张口就是‘我就是你舅父’,真的是...... 谢琅就困惑了:“陛下何必为此生气,臣虽然算不得君子,但却也不做那伤天害理害人之事,如此,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一不贪污受贿,二不害人伤人,他有什么错? 元景帝深吸一口气,觉得有点心梗。 是,谢琅这般,只做他的景阳侯,是没有什么不好了,可他偏偏不单单是景阳侯! 若是事情顺利,他将会是储君,是帝王,他这般尽讲歪理胡搅蛮缠,如何立威,又如何让人信服! 元景帝头疼道:“你是景阳侯,又是皇族之人,理应是行事坦荡端正才是。” 谢琅心道,有些事讲歪理比正理容易多了,再说了,他也不想说什么坦荡端正之人,问心无愧便好。 可眼下元景帝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说这话,只得恭敬地应下:“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情,臣必然三思后行。” 若是能讲正理的就讲正理,讲不了正理的,那对不起了,反正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元景帝见他这表情,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心里又是一阵心梗,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日后做事好好思量就行。” 虽然他也想讲谢琅的性格掰正一些,但谢琅亦有自己的想法,若是非要强势插手掰正,反而适得其反。 若是谢琅觉得做官一定要光明堂正,自己过得不抬愉快,估计连官都不想做了。 元景帝有一瞬间怀疑达奚玄鱼在骗他,但仔细想了想,谢琅虽然讲道理歪了一些,但1也不仗势欺人,也不害人,在人品上也算是端正。 只有手段和出事这方面不大附和储君的要求,日后稍加教导,改正就行了。 再说了,他如今身体渐渐康复,不说长久,活个十年八年总是可以的,也够时间教导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首阳***...... 想到首阳***,元景帝眸光一冷。 那日在御膳房吃羊,元景帝讲首阳***喊过来,又说了那么一些话,其实就是在敲打首阳***,告诉首阳***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当年皇后之死,他这些日子也查明了真相,确实是一桩意外,当时首阳***虽然心中有怨,但也没那么狠心歹毒要弄死嫂子和侄子,况且那时候她自己也大着肚子。 若是首阳***就此住手,念在多年的姐弟情谊之下,他便不再追究,就让一切烟消云散吧。 可没想到,首阳***非但没有就此停手,反而还想向程娇动手,若是程娇真的去了***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元景帝心中失望至极,但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既然她不愿选择他给她的退路,一心往死路上走,那日后种种,也莫要怪他狠心无情了。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陛下......”谢琅厚着脸皮开口,“那陛下说的,给我家娘子的赏赐,不知是......” 元景帝气笑了:“你还想要什么赏赐,赶紧给朕滚!” 谢琅遗憾地叹了口气,拱手作揖:“既然如此,臣这就滚。” 说罢,他便起身要离开。 等人真的走了,元景帝又在自己生闷气:“你看看他看看他,眼里只有娘子,到底还有没有朕!” 元景帝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真的是气死朕了!” 不过元景帝气归气,但儿子是亲生的,于是在今日谢琅稍稍晚了一些下值归家的时候,宫中已经送来了不少东西。 有布料、补品、茶酒、还有各种吃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地。 “这东西打哪来的?” “陛下赏的。” “陛下赏的?他不是说不赏了吗?” “怎么会?陛下肯定是忽悠你的,他都当着满朝文武百官说要赏了,多多少少肯定是要赏的。” 陛下他一言九鼎,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谢琅‘哦’了一声,然后在程娇身边坐下,嘴里被塞了一个红枣,他闷闷地吃着。 程娇觉得奇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今日早朝不是吵赢了吗?难道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谢琅啃了两口红枣,有些垂头丧气,“你说我是不是让陛下失望了?” “嗯?!”这话怎么说? 谢琅继续道:“虽然我吵赢了,之后谁敢再提此事是你不对,我就让他给我磕头喊舅父,但陛下...陛下有些生气。” “陛下怎么生气了?为何?” “陛下大约是觉得我尽讲歪理,不够堂堂正正,他...大约希望我堂堂正正做人,行事也光明磊落,能令人信服吧。”谢琅叹了口气,“好像我让陛下失望了。” 谢琅这一生,至亲也不过就这几个,父不疼母不爱,也唯有元景帝对他上心几分,而且最近这一两年,更是偏心爱护,谢琅心中怎么没有感觉。 他倒不觉得自己这样行事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让元景帝失望,他心里不好受。 “那你想如何?”程娇问他。 “你觉得我该如何?” “我不知。”程娇实话实说,“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咱们又没有往上爬的野望,不需要太过经营自己的名声,不授人话柄,也不受人欺负,那就很好了。” “但若是陛下希望你更好一些,你又不愿让陛下失望,改变一二也无妨,就看你自己了。” “我觉得可以先讲正理,若是正理讲不通,那就讲歪理,反正不能吃亏。” “行啊,那就这样啊,你都这样想了,你还愁什么呀?” “我想娘子哄哄我啊,怎么?不行啊?” “行行行,哄你,哄你行了吧。” “那...那快给我捶捶肩,哎呀,和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一天了,真的是好累......” “行行行,给你捶行了吧。” 程娇面上笑嘻嘻给他捶肩,心中嘀嘀咕咕。 她这夫君,真不是一般矫情啊! 第899章 冬日,年底 接下来这些日子,程娇连着装病了大半个月,什么赏梅宴统统推掉,大冷天的,谁爱出门谁去。 转眼之间便踏入了十二月,梅花节时间渐近,程娇想起此事的时候,还派人去问了上官云屏,问她那些贵妇人打算下场参加的事情解决了没。 上官云屏得了空闲还亲自来了一趟景阳侯府,来和她说这事。 大雪纷飞,她冒雪而来,冻得小脸都有些苍白。 程娇赶紧让她烤火,又让人上了热茶给她,等她喝了一盏热茶,身上的暖和过来。 “都解决了,还未多谢阿姐相助,阿姐的主意甚妙,又得了程二夫人帮忙说合,出阁个别几个被吴娘子收买的,基本都退下来了。” “至于吴娘子收买的那几个人,还不如吴娘子一人有威胁。” “那吴娘子......” “她也不参加了。”上官云屏轻笑,“她有孕了。” 程娇一愣:“有孕了?” “是啊,前些日子的事情,如今才不过一个多月,这么冷的天儿,她估计连门都出不了,何况去参加什么梅花节诗词比试。” “不过这也是意外之喜,她有孕了,便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今年也算是平安过去。” “如此甚好。”程娇替她高兴,没有了吴蒹葭闹事,一切也能顺顺利利。 “过几日梅花节,阿姐可要去看?” “去,当然要去,前两年收了请帖,第一年去了,达奚家出了事,没看成,第二年我嫂嫂生了孩子,又没看成,今年若是无事,必然是要去看的。” “那我便静候阿姐的到来。” “好。” 这般说定,十二月十二梅花节那日,程娇便与纪青莲携手一同前去梅园,看了今年的梅花节诗词比试。 纪青莲之前被揍得躺在床上好些日子,而后天气又冷,这还是伤好之后第一次出门,什么都好奇,就算是梅林之中的红梅白雪,她都要啧啧夸两句,作两句打油诗。 程娇听着耳朵疼,心道你真的不是这块料啊! 今年的梅花节虽然前面闹出不少事端,上官云屏等人为此劳累奔波了好些日子,但随着各家贵妇的退出,吴蒹葭有孕不能参加,也算是顺顺利利。 最终还是上官云屏拔得了头筹,成为这长安城第一才女。 程娇和纪青莲看了个心满意足,觉得又一个心愿达成,待离开梅园之后,两人还去了一趟蓬莱仙居,听了一会说书。 往日里新意的故事有成了过往,今日又有了新的故事。 一年一年春夏秋冬。 岁月一年一年地往前走。 十二月是长安城最冷的日子,也是各家主母都忙碌的日子,过了十五之后,程娇也开始忙碌起来,各家铺子、田庄的账目要对,将一年的收成归入库房,再有各家姻亲的年礼也要送。 十二月十八,城外田庄的孙管事领着自家小儿一同前来,说是让孩子前来拜谢。 孙管事昔日为了给孩子找学堂却一直不得其法,程娇上回去庄子里的时候,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今年九月,孩子便已经去了秀才先生那里读书。 那秀才教导十分的耐心,他家孩子学得很是不错,故而今日趁着来对账的时候,前来拜谢。 那小儿不过六七岁,冬日里裹得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粽子,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红,但也坦荡大方,一点也不拘谨。 程娇道:“其实不必谢我,我也是正好知晓有这位先生,先生能收下你,是你的本事,望你日后好好学习,莫要辜负你的家人和先生,更莫要辜负自己。” “多谢夫人提点,小儿谨记。” 程娇笑着让春采带他下去用些吃食,然后和孙管事对账目。 那处庄子是陛下赐给谢琅的,自然是不小,再加上有几个鱼塘,一年的收成已经到了两千四百两,再减去一些种子、鱼苗、还有庄子上佃户工钱,还余下两千三百三十二两。 程娇收了两千三百两一十两,剩下的二十二两银子便退了回去。 “庄子里的人日子过得简朴,我也不知该给他们什么,这十二两银子你且拿着,待回去了,给大家准备年礼,嗯,就按照人口算吧,三人一只鸡一条鱼一斤肉,再加上一人三斤米,让他们过一个好年。” “若是钱银还有多的,你看着给大家买些什么,若是不够,你再派人来一趟支取。” 孙管事忙是道:“夫人心善,我代庄子里的人谢过夫人,二十二两银子已经不少,饶是庄子里的人不少,也已经够了。” “够了就行,门房那里还准备了给你们这些管事的礼,一会儿你用过饭,便可以带走。” “谢夫人。” 程娇对这些人也算是大方,每月都有工钱,管事每月三两银子,在庄子上做事的,成年劳动力男女皆为两百文钱,其余老人、孩子按照做的事情多少减少,还有一年四季衣裳贴补。 每三个月还让孙管事请一次大夫去庄子上给大家看诊,若是谁家有难处,也会让孙管事关照。 她钱赚了,却也问心无愧。 两人对了一个午时的账,等账目对完了,孙管事告辞离开,带着小儿去外院的一处院子里用饭,那院子便是安排给他们这些管事落脚的,屋子里还烧了炭,暖和极了。 父子俩用了厨房准备的饭菜,又得了今日厨房做好的一些糕点,这才带着年礼离开。 那年礼也丰厚,其中有五两银子,有十斤上好的米粮,还有一些桂圆、红枣、香菇、核桃等干货。 孙管事轻叹了一口气。 孙家小儿摸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吃,听见他叹气,有些奇怪问:“爹爹为何叹气?是夫人给的东西不好吗?” “非也,是夫人给的东西很好。” “那爹爹为何叹气?” “爹爹只是在想,若是人人如同夫人这般心善,该有多好......” 他比较幸运一些,遇见一个好东家,日子过得不错,无需卖身为奴才得主家信任,只是像这位东家这般心善之人,世间上并不多。 很多佃户过得尤其辛苦,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能吃饱已经是好日子了。 孙管事摇摇头,叮嘱儿子道:“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做不被欺压的那个人。 第900章 新年除夕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碌之中一日一日过去,等到了年前几日,谢琅休了假,家中的账目都已经清算完毕。 程娇拉着谢琅数钱。 谢琅看着她像个小财迷似的,无奈摇头:“瞧着你这样子,我还以为家中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了。” “什么都不缺,可钱银到底是个好东西,谁又嫌多呢。”程娇数银票的手顿了顿,“不过钱太多了,没有地方花,似乎意义也不大。” 他们就两个人,将来最多养两个孩子,四季衣裳吃食应有尽有,而且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宫里的贡品偶尔他们也时常能得到一些,这个世间上,比他们日子过得好的人,几乎都没有几个了。 这样攒着那么多钱银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且不说那些年年有收入的产业,便是现成的钱银,几代估计都花不完了。 程娇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他:“你说,我开一个女子学馆怎么样?” “女子学馆?”谢琅诧异,“用来做什么用的?” 程娇想了想:“教导她们一些技艺吧,像是绣艺、制衣、调香、制作简单的香膏、茶叶、点心等等,叫她们有一技之能,或许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最重要的是认得字。” 程娇不打算在思想上做什么,如今这世道,虽然不及后世,但至少女子的地位比宋明清要好许多。 虽然男子照样三妻四妾,但女子的嫁妆是属于女子个人私产,若是日子过不下去,和离也是一条退路,虽然还是有人说几句难听的话,但只要不在意了,也不算什么事。 “那你打算收多少束修?” “束修?”程娇哑然,“自然是不收,我就寻一处宅院做学馆,再请几个先生教导,平日里给先生发工钱就行了。” “那不行。” “怎么不行?”程娇拧眉,“难道你舍不得钱?其实也没多少钱啊,这一年下来,最多也就是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钱的问题。”谢琅轻叹,“你若是开一个女子学馆,想开多大,教导多少人?” “若是开得大,你这点钱银自然是不够的,而且还有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可未必有现在这般空闲了,若是让你陷在这里事情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可愿意?” “若是开得小了,又不收束修,前来求学的女子不知凡几,你让这个入学不让那个入学,那不能入学的,将来过得不好,会不会对你心中有怨?” “我不反对你做好事,反而相当支持,但若是会让你陷入诸多的麻烦之中个,我是不同意的。” 程娇微微皱眉,不得不说,谢琅这些话确实有些道理:“那若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谢琅想了想,给她出主意:“你若是非要做,这样吧,你多叫上几个人一起,到时候安排人来管理学馆的事情,自己不必走到人前,最好再备置一些资产,让学馆自给自足,如此一来,你想做的都达成了,就是没有名声罢了。” 程娇一听这话,顿时眉眼舒展:“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又不是冲着名声去的,名不名的,我自然是无所谓的,这样吧,我先准备准备,到时候多拉几个人一起,等纪荷花成亲之后,也让她一起掺合。” 反正纪青莲也不缺钱,有这样的事情,就当是积福了。 日子悠闲自在是好,但若是不做一些有点意义的事情,总觉得会空虚度日,心中有一些淡淡的遗憾。 “就这么办了,我到时候多拉几个人,就算是到时候不能入学的女郎心中不甘,觉得自己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可那么多人,她也怨不过来。” 程娇先将此事记下,觉得要好好计划一番,毕竟事情也急不来。 。 转眼日子便到了除夕,景阳侯府上三人早早地出发去了宗庙,等到了宗庙的时候,还遇见了薛空青,今日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站在这里,站在宫殿廊下看着院中白雪,有些失神。 谢琅问他:“你什么时候去接你父亲回来?” “等天气暖和一些就去。”薛空青语气平静,“冬日太冷,路也不好走,便不折腾了,虽然父亲也急迫想要回归,但还是身体要紧。” “这倒是。”父母之爱子,夏王世子在天有灵,便是他急于回归认祖归宗,但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冬日里千里奔波。 “你的亲事定在什么时候?” “至少得等我将父亲接回来,大概要六七月之后吧。” “那你今日可要来景阳侯府,与我等一起过?” “不了,秦叔祖在,我陪着他喝几杯。” 闲话几句,元景帝便来了,领着一众皇家子嗣宗妇拜祭先祖,然后又领着众人前往殿中用膳。 元景帝不爱铺张,宴请群臣的宫宴几年都不曾有一次,倒是每年除夕,会在殿中宴请李氏族人。 谢琅、程娇夫妇以及薛空青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今年突然冒出来的薛空青尤其惹人注目,在场不少人频频将目光投过来。 他倒是个镇定的,坐在那里巍然不动,独自斟酒饮酒。 这时,首阳***突然开口问:“听说青城王的出身药王谷,医术绝代,人称一句‘神医’,不知真假?” 薛空青回道:“神医不敢言,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话,那都不过是传说,在下不过是个俗人,若是有药可医治便可医治,不可医治,在下也没法子。” “哦,天底下还有青城王治不好的病?” “当然,先前承平伯府世子夫人,得的是绝症,在下也治不好。” 程娥得的是绝症,任凭他医术高超,却也不能根除治好,而且...他来得太迟了,除非是刚刚发现的时候,才有可能将病灶根除。 首阳***道:“本宫身边有个侍女,犯了严重的心疾,不知青城王可知晓是什么缘故?” 薛空青摇头:“不曾见到人,在下不知。” “那好办,就请青城王明日过府——” 首阳***话还未说完,谢琅突然嗤笑一声打断。 第901章 朕今日便是废了他,那也是他不配 首阳***猛地扭头看了过去:“你笑什么?” 谢琅摇头直笑:“臣没笑什么,只是觉得***真的是越来越不讲究了,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女,竟然敢劳烦堂堂郡王登门给她看诊。”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府好大的派头,连一个侍女都尊贵不凡,连郡王都能使唤得起。” 首阳***拧眉不悦:“便是他是郡王,可也是太医署的太医。” “臣也没见过谁家下人病了,也请太医前来看诊?***给她请一个大夫前来,已经是大恩,何需劳烦青城王。” 元景帝适当地开口:“让既思过去确实不太合适,不如这样吧,日后既思便到尚药局任职,至于皇姐府上的侍女,朕会另外派遣太医过去,皇姐觉得如何?” 首阳***面无表情地应下:“谢陛下。” 说罢,她又突然道:“陛下,今日怎么不见太子与太子妃,今日可是除夕,他们二人怎么没来?” 元景帝道:“太子在东宫反省呢。” 首阳***道:“太子反省也有四个多月了吧,怎么还不够吗?太子到底是储君,若是继续关在东宫,恐怕底下的人忧心,朝堂不稳。” “再说了,太子妃打着肚子呢,眼瞧着也快要生产了,这父子俩哪里有隔夜仇啊,不如陛下就着这团圆的好日子,将他放出来就是了。” 元景帝想了想道:“皇姐说的不错,他到底是储君,总是将他关着也不妥,既如此,便废了他的储君之位,贬为庶人好了。” ‘废太子’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连同正在吃丸子的程娇都放下碗筷。 宫殿里一片静悄悄的。 首阳***脸色有些僵硬,手指死死地按着袖口。 她皱眉道:“陛下可要三思,便是太子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您惩戒一二就是了,这可是您的嫡子,岂能说废就废了。” “皇姐糊涂了。”元景帝语气冷漠严肃,“储君之位,虽说是有嫡立嫡,但嫡子无能不贤德,那也合该是立贤立能,如此才能保我大盛江山长久。” “太子虽为嫡,但他做下诸多错事,又无能无德,委实是不配,朕今日便是废了他,那也是他不配。” “你——” 元景帝又道:“朕以前倒是不知皇姐对太子如此上心,此番辛辛苦苦为他谋划,皇姐,朕还没死呢!” 除夕当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姐弟在宫宴之上撕破了脸。 首阳***气得拂袖而去,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宫。 元景帝神色淡然,继续与族亲把酒言欢,仿佛事不关己。 在场的众人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再生事端。 宫宴散后已经过了午时,众人各自归家。 程娇与谢琅坐马车的时候没怎么作声,待回到家中才放松了下来,然后开始忧心忡忡。 程娇拍了拍胸口:“我总觉得陛下与***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有一种风波暗涌之感,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然是长剑出鞘,刀光剑影。” 程娇心中很是不安:“夫君,你说首阳***到底在想什么?” “她到底想什么,谁人知道。”谢琅也是死死地拧眉,脸色凝重,“可能是觉得最近陛下打压她,心中有所不满,想扶起太子,太子的性子软弱听话,比较好拿捏。” “长安城...可能很快要变天了。” “可是...可是她怎么敢?” 要说首阳***想把元景帝搞下来,辅着太子登位,程娇是有些不信的。 谋反是大罪,而且首阳***与陛下也是一母同胞的至亲,两人一同走过风风雨雨,有着将近五十年的姐弟之情。 “怎么不敢?”谢琅笑了,“她那个人向来自傲,这些日子以来,陛下纵着我打压她,她心中早已不满,有想法也是正常。” “那...那咱们怎么办啊?”程娇心慌,“如今护着咱们的是陛下,若是首阳***得势,就着她对你的厌恶,恐怕咱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谢琅为了报仇,还捅了首阳***好几刀,以她为主的那些人,让谢琅剪去了不少,两方之间可以说是深仇大恨了,她岂能放过谢琅。 “怕了?”谢琅问她。 “怕啊!”程娇点头,她是真的怕了。 “要不咱们先和离?”谢琅突然开口。 “谢既安!”程娇生气了,“好端端的说什么和离,我像是有了为难就抛下你走了的人吗?” 她虽然很惜命,但也不至于贪生怕死,和他在一起,好的时候她享受了,有难的时候就赶紧跑路,像什么样子?! “再说了,我是你妻子,若是真的有那日,她会放过我吗?” 便是和离了,她就能逃得掉吗? 谢琅笑了笑,握着她的手给她搓了搓手,将她有些发凉的手搓暖了,这次放到唇边亲了亲: “好娘子,你放心,便是有那么一日,我虽然不济,带着你一同逃走还是可以的。只是,若是真的到了那时候,就只能委屈夫人陪我隐居山林了。” 说罢,他还笑嘻嘻地捏了捏程娇的脸颊。 “真的?”程娇有些不信。 “真的真的。” 纵然真的是到了那个时候,有人要死,他也一定会将她安排好的,就算是黄泉路孤寂,他也舍不得她早早地陪他一起走。 “所以娘子不用忧心,这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再说了,还有陛下在呢,这可是陛下啊!首阳***纵然有这等心思,也得赢得了才行,我们都应该相信陛下的。” 程娇想想也是,陛下并非昏君,手下文臣将才也不知多少,***虽然权势滔天,可与真正的天相比还是差了许多的。 若是两方博弈,陛下不退让,输的那个人,很可能是首阳***。 谢琅道:“陛下先前纵着我对付***,我当时还纳闷,如今仔细一想,恐怕陛下心中早已有数,也早就开始做准备。” “首阳***若是真的要动手,那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第902章 我立足的底气分明是我自己 新的一年开年之后,长安城的风向便隐秘的有些不对。 新年之后的第一次朝会,便有人上奏太子解禁之事,朝堂之上就为着此事吵了起来。 昔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首阳***突然站了队,力保太子,言说立嗣立嫡,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定。 元景帝却言‘太子无德无能,不配为君’,他要废太子。 首阳***领着群臣跪在太极殿外,请他收回成命。 此事在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太子要不要废还未可知,但各世家官宦人家仿佛一下子都安寂了下来。 便是十五那日元宵节,也比往年冷清多了。 正月十八,程娇去了一趟永平侯府看望邓宛然。 十六那日早晨,邓宛然生了一个女儿,今日正是洗三礼,程娇与纪家走得近,也接到了请帖。过来看看邓宛然和孩子。 纪青莲蹲在小木床边上,看着孩子一动不动,见程娇来了,还小声嘘了一声:“她睡着了。” 程娇看了一眼被抱在被褥之中的孩子,小小一只,虽然皮肤还红红的,但尤其幼嫩柔弱。 人类的幼崽最可爱,世人诚不欺我也。 程娇搓了搓手,将有些凉的手搓暖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包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纪青莲问她:“可爱吧?” 程娇使劲点头:“可爱可爱。” 真的是可爱得不得了。 “那你也快点生一个玩。” 程娇嘴角微抽:“我倒是想生,可也得要合适的时间才好,我还小嘛,等两年再做她母亲。” “你还小?” 程娇忸怩了一下,竟然道:“...人家也只是两百个月的孩子而已。” 纪青莲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打了个哆嗦,觉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程娇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笑意浅浅,“脸,这不是都在这吗?” 纪青莲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 程娇问她:“你嫁小侄女叫什么名儿?” 纪青莲道:“她这一辈到了云字辈,阿兄给了她取名云瑶,小名儿就叫瑶瑶。” “纪云瑶,瑶瑶,好名字!” “是吧,我也觉得好,我真恨不得天天都看着她才好呢。” 纪家子嗣单薄,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女郎,都是纪家众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这孩子一出生,只要永平侯府不倒,她就是享福的命。 程娇高兴极了,昔日程姝生下女儿,她担心程姝重男轻女,喜忧参半,如今只剩下喜了。 正在这会儿,纪青莲又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 “你叹气做什么?” 纪青莲道:“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先前家中我最小,得是所有人都纵着宠着的,现在有了一个最小的,所有人都该心疼她了。” “你不心疼她了?” “心疼啊,就是感觉整个人都恍惚了,好像是感觉...自己要做长辈了,要退位让贤了......” 程娇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程娇倒是没这种体会,在程家祖母、程谦对她还算不错,但在他们心中,她都不是唯一,他们对别人也如此,临安侯与萧氏更不必提了。 至于程让,便是她成亲了,对她也没区别,所以她没有这种失落感。 “给侄女退位让贤也不亏,你想想啊,有香香软软的侄女抱,这多好啊!” 纪青莲眼睛一亮,觉得很有道理:“也是啊!” 她如今都是做姑母的人了,有个可可爱爱的小侄女,想想都开心,她就大度一些,勉为其难退位让贤好了。 纪青莲如同拨开云雾,一时间喜笑颜开,满脸欢喜,抓着程娇的手去了隔壁屋子,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小侄女的事情。 这小不点降生才不过三日,连眼睛都睁不开,程娇不觉得能有什么好说的,但纪青莲却兴致勃勃地说了老半天,连她扁扁嘴,眼皮子动一下都觉得很有意思。 程娇反思了一下自己。 她也是有侄女外甥女的人,她也挺喜欢程湛和萧清微这两只幼崽的,她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留一些给这两只,平日里见了也亲近。 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的,但和纪青莲这么一比,似乎还差了那么一些意思...... 程娇这样想着,在永平侯府参加完了小云瑶的洗三礼,回了临安侯府之后,还特意去看了程湛。 程湛已经两岁大了,正是好动的时候,屋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他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两个侍女只好跟着他跑。 程老夫人呵呵地看着他跑闹,然后同程娇道:“你五姐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了,你大嫂,三嫂这边又有了好消息,你也成亲半年了,夫妻感情也极好,怎么就没动静?” 程娇一愣:“大嫂又怀上了?三嫂也有了?” “是啊。”程老夫人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出来了,“差不多都是一个多月,旁人还不知,今日正逢你来了,我便告诉你一声。” “那可是大喜事啊,祖母一下子就能多两个孙孙,孙女在这里给你道喜了。” “你道喜归道喜,倒是也早点给祖母我生一个出来。”程老夫人见她装傻,又点她,“你夫君身份高,在陛下面前也得脸,称一句前途无量也不为过。” “是,你与他如今是夫妻恩爱,可彼时的恩爱将来谁说得准,若是你连孩子都没有,到时候厌了倦了,说抛弃你就抛弃你,给旁人腾位置呢。” “世间女子处境总是艰难一些,孩子才是你的立足的底气。” 程娇心道我不信,我立足的底气分明是我自己。 男人不一定永远靠得住,孩子长大了,或许也有他更重要的人,这世间最能靠得住的,唯有自己。 不过她不想和程老夫人争辩什么,以前是她不懂事,总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别人的驳辨一二,辨出一个对错来。 如今,她已经学会尊重和哄骗。 于是她笑笑应道:“祖母说的是,我啊,赶紧给您生一个曾外孙女,您可一定要最疼她啊!” 答不答应是一回事,照不照着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程老夫人疑惑她今日怎么这么听话:“你认真的?” “当然。” “我不信。” “那您怎么才能相信呢?” 程老夫人摇头道:“你要我信啊,行啊,除非你让我年底或是明年抱上我的曾外孙吧......” 第903章 谢福生、谢意求见 平清王府。 平清王将一封和离书交给了平清王妃:“你可以带着四郎回百里家,四郎与百里家小娘子定下亲事,日后成了亲,便是一家人了。” 平清王妃看着和离书愣了半晌,然后看向平清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因为谢璟的事情,我以和离威胁,你如今后悔了想与我和离?” 平清王顿了顿,然后道:“你也可以这么想。” “妾不明白。”平清王妃一双柳叶眉死死地皱紧,“谢璟,王爷都已经送回去了,甚至为了将他送回去,韦氏与他和离,王爷也不管,如今却还要与妾和离,甚至连四郎都让妾带走。” 平清王妃心中觉得不安:“王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平清王坐得端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冷硬冷沉得像是一方石像。 “没什么事?”平清王妃的声音略略有些拔高,眉头紧锁,“王爷都让我和离,还说没别的事情?!” “好了。”平清王的语气冷沉,“本王说什么,你便照着做就是了,何必追根究底!” “妾怎么就不能追根究底了?王爷如此绝情,妾难不成不能怀疑王爷是瞧中了哪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想和妾身和离,好给人家腾地方呢!” “百里杜鹃!”平清王气得险些没噎死,“本王是这样的人吗?本王都做祖父了,再过七年八年,指不定都要做曾祖了,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什么叫他瞧中了哪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亏她想得出来! 他是贪财好色之徒吗?还一把年纪了纳娶小娘子! 平清王妃定定看他,慢慢道:“王爷要与妾身和离,妾身总得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若不然,妾身是不同意的。” 虽然平清王妃之前逼着平清王将谢璟赶出家门,叫嚷着要和离,逼平清王在谢璟和他们母子三人之中二选一,但如今她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 平清王深吸了一口气,同她道:“若是你还想活命,便接了这和离书,带着四郎回百里家去。” “什么?”平清王妃脑子嗡了一下,瞪大眼睛,“王爷这话说什么意思?” 平清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正在此时,却有人来报,说是有一对父子前来求见。 “那两人自称是王爷的兄长和侄子,父亲唤作谢福生,儿子唤作谢意,说是早年逃荒时与王爷失散的,说得也是有鼻子有眼的,王爷可要见他们二人?” “谢福生谢意?”平清王微微一愣,险些失手打落了手边的茶盏。 陛下...这是要出手了吗? “王爷怎么了?”平清王妃见平清王如此失态,微微蹙眉,“这两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妾身怎么没听王爷说过谢家有什么兄长侄儿?” “那是本王原来家里的人。”平清王微微压低了声音,心头沉甸甸的,他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口气,“请他们进来吧。” 既然人已经来了,便容不得他不认了,除非他真的要帮首阳***。 “是。” 家仆领命而去,平清王妃就问平清王:“妾身怎么从未听王爷说过以前的谢家还有什么家人?” 平清王妃虽然知晓平清王只是如今这个谢家的养子女婿,说得难听点的是入赘,至于他血脉至亲的那个谢家,她是半点都不知道的。 “过往前尘,本王不想提起,王妃自然是不知了。”平清王看向平清王妃,“王妃可是要见他们?” 平清王妃有些犹豫,平清王想了想道:“见吧,你到底是我妻子,见一面也无妨,省得日后遇见了也认不出来,王妃一会儿可得好好认认人。” 认出了那张脸,便赶紧接了和离书回百里家去吧。 平清王府这个地方,已经是不能再留了。 平清王妃对平清王的打算一无所知,闻言自然是应下来:“那妾身一会儿好好瞧瞧。” “甚好。”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家仆将一对父子领了进来。 为父亲的那个大约是五六十岁,穿着一身华服却难掩脸上的沧桑老态,连头发都白了一半,皮肤黑黝黝的,可见是年轻时候吃过不少苦。 为儿子的那个一袭青袍,身形清瘦挺拔,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二弟!”谢福生一见平清王,立刻就激动了起来,黝黑的脸激动得通红,“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二弟你——” 谢意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谢福生的话,谢福生反应过来,这才停住了话头,就是一直盯着平清王看。 谢意拽了一下父亲的袖子,上前来行礼:“春山拜见王爷王妃。” 谢福生回过神来,也跟着拱手一礼,只是他身影有些僵硬,有些怪模怪样的。 谢家以前过得很苦,谢福生是老实的庄户人家,为了养家养儿子,吃了不少苦,也就是谢意考上秀才之后,日子才稍稍好一些,待谢意考上举人,还能享上一些福。 平清王看着这父子二人,心情很是复杂,良久,点了点头,让他们坐下:“坐下说话吧。” “谢王爷。”谢意道了谢,然后才与谢福生一同在下首坐下,谢福生看着这屋内堂皇华丽,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平清王问谢意:“你们此次前来长安,所为何事?” 谢意答道:“回王爷,春闱将至,我等年前未入冬之时便到了长安,只是先前怕扰了王爷与王妃,不敢上门来打扰。” “你要参加春闱?”平清王微微蹙眉。 若是谢意参加春闱,那么注意到他的人就更多了,被人发现他们父子二人与太子长得像也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一说这两人是他的长兄和侄子,想来太子的身份很快就藏不住了。 想到这里,平清王闭了闭眼。 终究还是...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了。 陛下要废太子,首阳***力保太子,不惜以群臣力保逼迫,终究还是惹怒了陛下。 如今,陛下这是要撕了首阳***的脸皮了。 第904章 是贵人的意思 “在下寒窗苦读十余年,只盼今朝高中,自然是不能错过春闱的。”谢意如实答道。 且不论他奉了陛下之命做什么,但他苦读多年,自然是不可能放弃春闱的。 纵然前路崎岖,一招不慎,可能还有掉命的危险,但他也不惧。 因为这条路虽然艰险,但跨过去了,迎接他的便是一马平川,或许也是一条青云路。 只要他有能耐在春闱之中高中。 平清王闻言点头,然后让平清王妃下去准备膳食,这才道:“你虽然也算是有些学识,但天下有学之士无数,比你多读数年书的,更是不知凡几,你万不可自傲。” “王爷提醒的是,在下定然不会。”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的都是一些场面客套话。 谢福生几次想开口却插不上嘴,一时间有些急了,便忍不住打断二人的话,问平清王:“二弟,这些年你既然过得好好的,为何不回去看看?” 平清王停顿了好一会儿,喝了一口茶水才道:“当初一别,各走一方,而且我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也都记不清了,便是连我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谢福生眼睛通红:“爹和娘一直都很想你,临走之前也一直盼着你能回来见最后一面,可却没能见上。” “这大概就是命吧,我与他们缘分浅薄,你也无需伤怀,他们向来最看重你,有你在身边陪伴一生,他们也算是圆满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平清王真的不想听这些话,当年逃荒之时,父母将他卖了换取钱财活命,一直都是他心头拔不出来的刺。 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父母都已经过世了,他仍旧没办法释怀。 这大概是,这世间的人啊,无论多大年纪了,都期待这父母的关怀疼爱,那些受到过的伤害,终究还是意难平。 “你怎么能说不提呢,爹娘他们......” 平清王打断了谢福生的话:“既然他们如此想念我,为何那么多年来,就从来没有找过我呢?” 既然想念,为何从来就没找过呢? 谢福生解释道:“他们也有苦衷,家中贫苦,这日子还要过下去,他们......” 平清王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年幼时,年纪尚小,出不得远门,后来虽然有了军功,但一直以来也是诸事繁忙,不得空闲,国事家事,自然是以国事为先,他们有苦衷,我也有。” “可是......” “好了不要再提了。”平清王脸色有些难看,真的是不想再提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你若是看不惯我,便不要再来,大门在那里,尽管走就是了。” 谢福生一愣,当下就气了,他大约不曾想过,这个多年不见的二弟竟然如此无情无义。 “爹。”谢意按了按谢福生的手,让他不要再说了,然后起身道,“今日前来是我等打扰了,只是在下今日前来,是想来求王爷一件事的。” “什么事?” “春闱在即,不知在下可否在贵府暂居一些日子?” 在平清王皱眉的时候,谢意又补了一句,“王爷请放心,是在下一个人住,到时候定然不会打扰王爷,求只求王爷护佑在下平安。” “这是你的意思?” “是贵人的意思。” 平清王:“......” 他明白了,这是要谢意以‘平清王侄子’的身份踏入长安城众人的视线当中。 平清王心中有些不情愿,若是那些事情真的捅出来,太子定然是要完了,平清王府也要完了。 但事到如今,他除了听令行事,为谢家求一个平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除非他去找首阳***,帮她成事。 可平清王知晓,若是首阳***真的成事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谢家的下场,估计会更惨。 再说了,太子耳根子太软,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实在不是帝王的料子,根本就撑不起来,便是首阳***能掌权,可她还能活多少年? 到了那个时候,大盛朝必然大乱,指不定亡国就在眼前了。 想到这里,平清王真的是恨上首阳***了。 若不是她搞出这破事,胆大包天敢换中宫嫡子,谢家如何能陷入如今这进退不得的境地。 还有太子与谢琅,太子的性子,若是做这王府三郎君,自然会安分守己,一辈子做一个富贵家翁,而谢琅也不会像是如今这般浑身是刺。 若是没有那些事,或许就没有后来发生的种种了。 “好。”平清王答应了下来,“你是今日住下还是什么时候来?” 谢意道:“多谢王爷,在下明日再来,今日先送阿爹归家,如此我才能放心。” 原本谢意就不打算让谢福生来的,但见到平清王也是谢福生多年的心愿,谢意只得答应下来。 但他并不打算带着父亲一同冒险,如今心愿已了,是该藏好保命才是。 “好,我让王妃派人给你收拾一个院子,从今往后,你便唤我叔父吧。” “是,叔父。” 双方商定,谢意便带着谢福生告辞离开。 等平清王妃安排好了人准备膳食,再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 “走了?不留下来用饭?” “无关紧要之人,走与留都无需在意。”平清王的脸色淡淡,“你让人收拾可以客苑出来,谢意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这都是小事,平清王妃自然是应下来。 平清王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平静,似乎没看出什么来,便试探性地问她:“你见过那两人,是否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平清王妃皱眉想了想,竟然想不出来,于是她道,“似乎是有些眼熟,可能是王爷与他们是至亲,总有一些相似之处。” 平清王摇头:“罢了罢了。” 王妃是女眷,见到太子的机会不多,这两年太子总被元景帝囚禁东宫,更是见不到了,自然是看不出来。 不过那些以前经常见到太子的朝臣,到时候估计就一看便知了。 平清王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头疼不已。 “和离书你收好,若是有情况不对,便立刻带着四郎回百里家。”夫妻一场,他能做的,也就到这了。 平清王妃见他又提和离书的事情,只觉得心慌意乱:“王爷,您究竟是怎么了?您这样,妾身心里慌得很......” 第905章 本宫一意孤行又如何? 便是平清王妃有很多的困惑,但平清王还是没有告诉她真相,只是让她藏好和离书,一旦有不对,就带着谢珀回百里家。 安排好这些事情,再回首看这谢家,平清王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空荡和叹息。 谢璟已经被送回谢家故乡,韦氏带着两个孩子与谢璟和离,回了韦家,谢璎已经出嫁,平清王妃拿着和离书,一旦有什么不好,便带着谢珀归百里家,从此谢珀就是百里家的人了。 太子...能保命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剩下的还有一个宋侧妃,还有谢琛和洪氏,还有那两个孩子。 好好的一个家,四分五裂,各分东西,只为求保命,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不孝?所以老天爷才这样对我?” 平清王自问这一辈子没有做过多少亏心事,唯一的一桩,大概是对不起谢琅了,再有,就是不曾回去看望过父母,不曾尽孝。 可他自认为当年父母为了活命,将他卖了,他已经算是还报了生养之恩了,他之后与谢家再无关系,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从那些人手里将他救出来的是养父养母,教养他长大的也是养父养母,他能有今日,也全仰仗养父养母的教导。 “不可能的!” 平清王还是坚定不认为自己有错。 便是他要尽孝,也合该是对养父养母才是,那两个人,就算是要儿子尽孝,那也是谢福生的事情! ...... 便是平清王心中想了许多,对谢意也不待见,可到了第二日,谢意到底是带着包裹搬到了平清王府。 自此之后,便以‘平清王侄子’的身份在长安城行走,没几天的时间,就结交了好些个志同道合的友人。 一月底,冬雪消融,大地开始回暖,人们将身上厚重的冬衣稍减。 某夜春雨潇潇,寒风吹拂,灯火微明,首阳***一袭黑衣,踏入了平清王府。 平清王坐在屋中,定定擦着手中的佩剑,灯火的光影落在他刚硬的脸上和那寒光湛湛的剑身上。 此时窗外寒雨淅沥,屋中灯火阑珊,天地仿佛都静谧下来了。 “那个谢意,杀了他。”首阳***突然开口。 “他是本王的侄子。”平清王语气冷漠,“***要做什么,本王管不着,但若是想伤我谢家人,本王就绝不允许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首阳***定定地看着他,“不是本宫非要动你谢家人,而是他不能活你懂吗?” “为了太子?”平清王问得直白。 “是又如何。”事到如今,首阳***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平清王又不傻,“太子乃是正宫嫡子,他若是登位,也是合情合理。” 平清王没有吭声。 首阳***道:“难道你没有野心吗?难道不想更上一层楼吗?” “更上一层楼?”平清王突然笑出声,“眼见高楼起,眼见高楼塌吗?不,我这栋楼,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应该会放一把火,烧成灰烬,再也不留人间一点痕迹。” 首阳***是有多厌恨他,平清王心里清楚得很。 “***请回吧。” “谢庭。”首阳***脸色微冷,“便是我厌恨你,难不成你就不能为谢家着想,你还有谢璟、谢琛、谢珀这几个儿子,难不成就不想给他们争一个荣华富贵吗?” “有没有荣华富贵,那都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我养他们长大,送他们去读书去学武,为他们铺路,已经是尽了我的责任了。” 说到这里,平清王挥了挥手中的剑,提醒她一句:“若是你就此罢手,找一人来替罪,说当年此人心怀怨恨做下错事,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想来不会深究。” “若是你一意孤行——” “本宫一意孤行又如何?” “陛下的手里,又不是没染过兄弟姐妹的血。”平清王的目光冷冷,“***与我同岁,四十已有七,何必呢?” 都年岁不小了,这辈子都过了大半了,安安稳稳地过余生不好吗,何必这般折腾? 便是她能掌权,她能掌几年? “本宫听说过这么一句话。”首阳***转身看向雨幕,天地黑幕,雨水寒冷,寒风入骨。 她道,“朝闻道夕可死矣。” 就算是她年岁不小了,便是可以活得长久一些,但年纪大了,同样也力不从心。 但那是她的野望如同蔓草疯长,若是不能得到,绝不能罢休,纵然她只能得到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她也不会更改主意的。 而且...... “便是陛下不与本宫计较,轻轻放下,可谢琅会放过我?” 若是有朝一日,谢琅登上了那个位置,还能放过她? 不会的! “他向来有仇必报,况且他这些年过得这般不如意,多次死里逃生,也全是因为本宫的缘故。” 首阳***眼中全是森然的冷意。 “本宫后悔了,悔不该心软。” 谢琅年少之时,首阳***也有很多机会弄死他的,只是谢琅的运气太好,有时候叫他自己躲了过去,有时候首阳***自己也没下手。 后来谢琅羽翼丰满,首阳***再想杀他,已经是难了,白白错过机会。 眼下,更是不可能的。 “陛下定然是想各归各位的。” “所以那谢意就不能活,若是谢意死了烂了,到时候只剩一句白骨,就死无对证了。” 首阳***要的就是死无对证,便是元景帝说谢琅才是中宫嫡子,可证据呢?储君乃是国之大事,无凭无据的,怎叫世人信服? 到时候世人或许就说是元景帝偏爱谢琅这个外甥,宁愿将这皇位传给他也不给儿子。 他又不是没有儿子。 天下人不同意? 几个皇子更是不同意? 到时候朝堂得乱起来。 元景帝不敢这么做。 而一个与太子长得相似的谢家人,便是一个活生生递到元景帝跟前的证据。 是,天下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可偏生是谢家人,谢琅与太子出生在同一处,又只是隔了两日,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忍不住多想。 “谢庭,为了太子,这谢意,不该存在了。” 第906章 冥顽不灵的是***你! “谢意是本王的至亲。”平清王摇头拒绝,“本王一生也算是坦荡,与你同流合污,做那不忠不孝之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最后也奉劝***一句,莫要自寻死路,踏上这不归路。” “你真的是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的是***你!”平清王目光冷然,“本王就想不明白了,***究竟是有什么不满意的?陛下又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首阳***与元景帝一母同胞,幼年在宫中相依为命,感情至深,后来元景帝登位,对这位皇姐也一直不错,便是她要和离,元景帝也没有再让她忍耐,反而是赐了她***府。 “难道是因为本王?”平清王皱紧了眉头,“难不成是因为当年的事情?” “当初之事,就算是你有怨气,可后来不也是和离了,你仍旧是这大盛朝最尊贵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本宫只是不甘心。”首阳***眼中有恨。 “不甘心什么?不甘心只做一个***?”平清王反问她。 “是,本宫想做太后,想做那垂帘听政的太后。” 不,她更想做女帝,她想做这千古第一位女帝! 登临九五至尊,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平清王,你会帮本宫的吧,纵然本宫要做太后,可本宫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人生在世,寿岁都是有限的,这将来的一切,也全是他的。” “怎么,你还没想清楚吗?与本宫联手,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平清王心道,与你联手,你事成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本王了。 “夜深了,***请回吧。” “那谢意......” “谢意是本王亲侄子,只要本王在的一天,必保他平安。” “你——” “***,夜深了,请回吧,若是叫人看到***也闯平清王府,指不定明日就有传言,说***对本王余情未了,想要重归于好。” 这话,简直就是戳在了首阳***的痛脚上。 “放肆!”首阳***大怒,一时间再也忍不住,当即就拂袖离去。 她是一点都不想和平清王扯上什么关系。 平清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眸光沉沉,良久之后才招来下人:“去将谢举人请来,本王有几句话要与他说。” 下人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便将谢意领了过来。 “春山拜见叔父。”谢意恭敬地行礼。 “坐吧。”平清王抬了抬手,让他坐下。 谢意听话地再下首椅子上落座,然后便问平清王:“叔父此时要见侄儿,不知有何要事?” 平清王问他:“贵人让你做什么?” 谢意摇首:“贵人那边传来的话,是让侄儿好好参加春闱,争取金榜题名,至于侄儿的安危,也全数托付给叔父,叔父心中有成算,定然会保侄儿的。” 平清王心中明了,元景帝将谢意交给他,也是要他表忠心,若是谢意这个‘证据’出了任何差错,他估计谢家全家也得没命。 所以,谢意的性命,他是非保不可的。 首阳***逼他做选择,元景帝也逼他做选择。 平清王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那你勤劳努力一些,考出一个进士来,将来光耀门楣。” “是。” ...... 因着有平清王的相护,接下来这些日子虽然谢意遇见过几次‘意外’,但都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谢意出去见的人多了,自然也有见过太子的人想起他这张脸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在得知他是平清王的亲侄子,甚至和亲爹还有祖父长得很像,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 二月中旬,正是三年一度春闱之时,谢意也紧跟着队伍进了贡院。 在临进贡院之前,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踏实,让身边陪同的护卫给他查看了一下,发现提篮之中的多了一支不属于他的笔。 他心头一凛,检查了一遍发现那只笔竟然是空心的,里面卷放的是一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蝇头大小的字。 吓得他赶紧检查了一遍,确保无误,这才踏进了贡院。 安安稳稳地进了贡院,他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可没想到有一监考的官员突然发疯,拔了护卫的刀要杀他,最终还是他抓了一把炒米面洒了出去,一时间迷住了对方的眼睛,这才逃过一劫。 接下来的考试虽然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但他精神紧绷,半点不得放松,总觉得所有人都想害他。 待春闱考完之后,他便瘦了好几圈,刚刚一出考场,被平清王府的人接到就晕了过去,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首阳***再也按捺不住,在夜里再次来见了平清王。 相比上一次来时的冷静和高高在上,这一次的她有些急了。 “谢庭,你是疯了不成,为了一个谢意,难不成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了吗?!” “我没疯,疯的人是你。”平清王倒是十分的平静,“夫妻一场,我最后再劝你一次,收手吧。” “若是你就此收手,到时候便说当初在行宫的时候有宫人心怀妒忌,换了两个孩子,一切与你无关,陛下念及多年情义,便不会深究。” “不会深究?”首阳***不信,“你说错了,便是他饶我一命,也不会让我好过的,还有你,他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莫要忘了谢琅这些年受过的苦,那每一笔账,都会算到你我头上。” “再说谢琅,他曾遭受的一切,劝拜我所赐,你以为他会宽宏大量放我吗?不可能的,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平清王心头狂跳,很是不安:“你该不会想造反吧?你疯了不成?” 先前首阳***算计着元景帝死了太子登位,她先做摄政***,然后再做女帝,可如今元景帝没死,眼瞧着太子的身世就要遮掩不住了,她还不肯罢休,唯有举兵造反这条路了。 “本宫便是反了又如何?天不如我所愿,我亦不信这天命,如此,唯有自己去夺来了!” 第907章 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野心 首阳***是这是铁了心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何必呢?”平清王摇头,还是想劝说她,“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你又何必为了自己的那点恩怨,搅乱这风云?安安稳稳地做你的***难道不好吗?” 平清王真的觉得首阳***是疯了,她如今已经是镇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陛下,这普天之下她最尊贵,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是元景帝登位之后卸磨杀驴,让她过得不如意那就算了。 可元景帝待她向来不差,也敬重她这个阿姐,军权她手掌二十万,朝堂之上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她竟然还想反了? “难道你不知,你若是闹起来,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丧其中?就为了你的私欲你的野心,这值得吗?” “你懂什么!” “本王不懂。”平清王摇头,“本王只是知道,在这太平岁月里,享受这荣华富贵,是何等的好日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 “你莫要说为了太子,本王也不见你有多在乎他。” 若是一个母亲在乎孩子,定然会将他放在身边来,护着他长大,好好教导他,教导他明白是非懂事理,而不是自以为是说要给他最好的,将他置身于那样的境地。 若是有朝一日事发,太子必然有杀身之祸。 而且太子那样的性子,根本也不是什么做储君帝王的料子,若是有得选择,他也未必想要这个位置。 “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野心你的欲望,你的不甘罢了。” “住口!”首阳***大怒,“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懂!” 她哪里是为了自己! 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分明是她为长,元景帝为幼,若是按照长幼有序,当年这帝位本应该是她的才是! 明明争夺帝位的时候,她付出的也不比元景帝少,甚至还委屈自己嫁给了平清王,可到临头了,登上地位的确实元景帝。 身居帝位,世人高呼万岁。 而她呢,则是要退居下首,只封了一个镇国***! 凭什么! 难道就只因为她是女子而他是男子吗? 女子生来就要退让吗? 她不甘心! 她就要登上那至高之位,叫这世人知道,女子未必不如男! 首阳***连连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压下心头汹涌的情绪。 她扭头看向平清王:“总之,这谢意今日非死不可,本宫突然想起旧恨,趁夜带人杀上平清王府,意外死几个人而已,这个借口你觉得如何?” 平清王脸色大变:“你敢!” “如何不敢?”首阳***冷笑,“便是明日有人参本宫一本,难不成还能让本宫偿命不成?谢庭,本宫好言相劝,让你交出谢意,本宫便不为难谢家,你不听,当真以为本宫不肯动手吗?” “你不敢。”平清王突然冷静下来,“***想要与陛下正面相争,这心里怕是也虚得很,若不然也不会与本王扯这些,又是让本王考虑太子,又是好言相劝威逼利诱。” 若是没有顾虑,依照首阳***这性子,为了永除后患,就应该现在就拔刀砍了谢意才是。 首阳***想要的,一是杀了谢意,将证据永沉,二是拉平清王上她这条贼船,如此,她才有底气与元景帝相争。 若不然她不敢。 想要权势是一回事,可若是明知没有半点胜算还敢反了,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平清王想到这里,心里镇定下来,只要他立场坚定,首阳***就不敢动,再熬几年,她年纪大了,指不定就放弃了。 “***,如今有太平的日子过,便好好过吧,别再想那些有的没了,你要杀谢意是没用的,没有谢意,还有别人。” 首阳***微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别人?” 平清王笑了笑:“我既然有侄子,自然也有兄长,还有,我这位兄长也不止这一个儿子,一个像自然有两个像,三个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若是敢动谢意,本王就会立刻将人带到陛下面前,到时候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可是你儿子。” “又如何?又不是养在身边的,有多少情义,谢家一家上下十余口人,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都不要了吧。” 一人而已,怎抵所有! 而且,不管是因为家国忠君,还是因为他对谢琅有愧,平清王已经早早地做出了选择,再或是,在知道元景帝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他已经没得选。 求只求元景帝看在他忠心的份上,留谢家上下一条命。 “说起来,谢家有今日的进退两难,也全拜***所赐,***以为我会相助吗?” “你以为你不帮我,他就会不追究你了吗?你莫要忘了谢三!” “难不成我帮了***,谢家上下就能安稳了?本王怕是死了都无人收尸。” 相比首阳***,平清王还是更愿意相信元景帝的,毕竟首阳对他的厌恶他心里也有数,定然是容不下他的,便是这谢家,除了太子,其余人估计都要斩草除根。 还有谢琅,更是不能活了。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只能站在元景帝这边,至于太子...若是能保命最好,若是保不了,那也是他的命了。 他有今日,全是他母亲遭的孽。 “本宫可以保证。” “本王不信。” 平清王才不信首阳***的话,就看元景帝对她不错,她心里都那么多怨气,多年来谋算着皇位,就知道她的心胸或许并不算宽广。 而且眼下天下太平,她的日子也过得好好的,荣华富贵都有了,为了自己心中的私欲竟然想造反,简直是不把天下安危放在心中。 如此之人,岂能相信。 “***回去吧。”平清王直接赶人,“只是本王也提醒***,若是谢意出了什么事,本王便带着谢家其他人去面见陛下了。” “想来陛下如今就等着这证据,本王若是送上门去,到时候***恐怕就不好解释了......” 第908章 铃镜出嫁 平清王与首阳***再次不欢而散。 长安城里头风雨暗涌。 三月初,便到了铃镜要出嫁的时候。 过了年之后,铃镜便开始跟着柳娘子一起绣嫁妆备嫁。 程娇也给她准备了嫁妆,布匹有八匹,衣裳两身,首饰金钗一对,金耳铛一对,银饰簪钗耳铛镯子一整套。 另外明面上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压箱底,私底下又给了她八百。 五十两是做给人看的,日后别的侍女若是出嫁,要比这个稍减,私底下八百两,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情谊,是她给的添妆。 有了这笔钱财,她完全可以在长安城里买一个位置不错的铺面经营,日后也有个收入,不用全然倚靠夫家。 这世道女子艰难,有底气有退路才能挺直腰杆过日子,尤其是像铃镜这般算是高嫁的,更是不能事事都支用夫家的钱银,这会被人看不起的。 尤其是林家还没分家,她上头还有个妯娌大嫂。 铃镜见了银票吓了一跳,忙是摇首不敢收:“夫人给铃镜准备的已经不少了,有喜服、出嫁的钗冠,还有诸多首饰衣裳,铃镜已经不能再收了,再说了,铃镜这些年也攒了不少。” 这话也不是说假,她这些年是真的攒了不少。 在临安侯府领的月钱是一两银子,程娇私下再给她们五两,一个月就是六两银子。 她一年到头花不了几个钱,差不多都攒了下来,再加上主子打赏的那些,如今自个手里已经有五百两银子有余。 哪家侍女能攒那么多钱银,她已经很知足了,若是她省着些花,这都够她花一辈子了。 程娇笑道:“我知道你攒了不少,不过你的是你的,也是你这些年辛苦赚来的,我给的是我给的,你就拿着吧。” “你和铃铛自小陪在我身边,也忠心耿耿,有什么事情也挡在我前头,这些我心中心里有数,你就当我是娘家人,给你准备嫁妆就是了。” “你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呢,那几间铺子就帮我看好一些,无需两个月,就能赚回来了。” “嫁人就那么一次,我也就给你一次,你若是不要,这日后可就没这种好事了,铃铛这边也会有,就给你们二人,其余的,就按照明面上的那些准备了。” 到底是十几年的情谊,自然与旁人不同,故而亲事给她好好挑选,选太差怕她日子过得苦,选太好又怕她因为身份的缘故遭人白眼,出嫁了,也给她备上一份嫁妆,让她立足。 程娇以为,不管是主子还是亲人姐妹,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她也算是过得去了。 程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铃镜心知再推托便负了主子的一番心意了,而且钱银这个东西,谁不想要。 再说了,自家知道自家事,八百两银子对她们而言看着挺多的,但对程娇而言,确实不算多。 蓬莱仙居一个月都能赚三千出头,再加上春风揽月斋、茶馆、书斋、另外几家铺子还有田庄,只算一个月,估摸着就有五六千。 八百两,确实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但自家主子真的不怎么在意的。 说起来,便是程娇给程家姐妹的添妆,也都是没这个数的,可见是心中对她的看重在意。 铃镜心头各种思绪涌来,感动得眼泪直往下掉。 她年幼时就卖身为奴,只求一口饭吃不饿死,后来有幸在主子身边伺候,之后就没受过什么委屈,这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如今还选得何合适的亲事,虽说一眼看得到头,可看见的也是一生安稳长久,衣食住行不缺,夫君也是死踏实稳重,这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人生了。 铃铛‘哎呦’了一声:“你别哭啊,这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快别哭了,明儿个出嫁红着眼睛可不好。” 程娇也笑:“就是,别哭了,你若是真的感激我呢,就好好过日子,瞧着你们过得好,我也甚是开心。” 铃镜连连点头,伸手擦了擦眼泪:“娘子比以往成长了许多。” “是吗是吗?”程娇闻言便好奇地问她,“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有侯夫人的派头了?” 铃镜忍俊不禁,笑道:“是是是,很有派头。” 以前的程娇,就是一个娇蛮任性的小女郎,她活泼开朗,天真烂漫,她有仇必报,今日的仇能报就不会留到明天。 她聪慧的,狡黠的,任性的...... 可如今的她,似乎是整个人都稳重温和了不少,瞧着越来越像是一位侯夫人了。 只不过一逗她两句就破功罢了。 程娇听了这话便很高兴,同她道:“既然是做了侯夫人,自然得有侯夫人的样子,享了这富贵荣华,自然也得承担这个责任,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做侯夫人如此,做人妻子也如此,你可是明白了?” 铃镜问她:“那夫君若是要纳妾呢?” 世人娶妻纳妾为寻常,若是夫君纳妾,作为娘子,是不是也理所应当地接受? “他敢!”程娇冷哼,“他若是敢纳妾,你还与他过什么,他又不是给你多少富贵尊荣,如此,你还不如回来伺候我呢,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定然不会饿着你。” “若是你冲着他的荣华富贵去的也就罢了,管他纳多少美妾,你只求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行,可你是冲着和顺安稳的日子去的,他连安稳的日子都给不了你,那实在是没有必要和他过了。” 铃镜笑着点头:“夫人说的是,我都听夫人的,若是他待我不好,我便回来夫人身边,到时候还望夫人莫要嫌弃我。” “岂会,你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我定然是不会嫌弃的。” 程娇、铃铛、铃镜凑在一起说了好些贴心话。 第二日,便到了铃镜要出嫁的日子了。 原本程娇想让铃镜在景阳侯府出嫁的,但铃镜坚决不同意,怕是长安城的人说程娇尊卑不分,故而便折中了一下,让她在景阳侯府后面的小宅院出嫁。 铃镜已经没有家人,故而程娇这个旧主坐上了高堂,叮嘱二人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然后便让人送了他们出门。 第909章 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 迎亲队伍来了又去,铃铛与几个护卫充当了娘家人,送了铃镜去林家,待人出了门子,程娇才带着春晓春采回了景阳侯府。 喝了一口热茶,她轻轻叹了口气,觉得今日的没滋没味的,心里似有些怅然若失。 春晓见此,给她换了一壶果茶,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以前总觉得她们会跟在我身边一辈子,可没想到铃镜这么快就出嫁了。” 春晓道:“夫人若是想要铃镜姐姐留下来,铃镜姐姐自然也是很乐意的。” 为人仆婢,如同浮萍飘零在水面,莫说什么子孙将来了,能遇见一个好主子,一辈子安安稳稳地过完,那也是不错的一世了。 若是程娇希望铃镜留下来,铃镜想来也会留下的。 “那不成。”程娇直摇头,“若是没遇见合适的也就罢了,既然有好姻缘,自然是要嫁人的,有更好的选择,我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将她们留下来呢?” “再说了,便是她们出嫁了,又不是就不认我了,得了空闲多回来看看我,若是实在是闲着没事,帮我管一管铺子也挺好的。” 程娇虽然和铃铛铃镜相处得不错,但也没有让她们一辈子留在她身边的想法,遇见合适的姻缘,就该是成亲了。 “不说铃镜铃铛她们,你们也如此,不过你们想嫁人,现在定然是不行的,我这里的规矩,就是至少在我身边伺候两三年,等过了十八年岁,才放你们嫁人。” 一般挑选到她跟前的侍女大概就是十四十五岁,过了几年等到了十八,想嫁人的程娇会准备一份嫁妆让她们嫁人,想留下来的,那就留下来。 当然,前提是要忠心不作妖。 若是敢在她面前耍什么心计手段,她是容不得的。 她虽然挺大方宽容的,但也不是没有脾气没有底线。 把自己该办的差事办妥了,到了出嫁的年岁功成身退,她自然是不会吝啬。 “春晓,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婢子不想嫁人。” “嗯?” “夫人应该也知晓婢子,婢子阿爹亡故之后便与阿娘相依为命,却一直遭受族人欺压,后来阿娘也走了,走之前让婢子找一户好人家卖身为奴,只求活命。” “阿娘只希望婢子好好过完这一世,不求别的,夫人良善,婢子觉得如今的日子便不错,若是嫁了人,还不知会遇见什么事。” 程娇笑道:“你这么想其实也很好,这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一个安稳度日吗,不过若是遇见合适的姻缘,我也希望你莫要惧怕,大胆地往前走,若是真的过得不好,那日后再回来也不迟。” 春晓一愣:“再回来?” “是啊,若是嫁了人,日子过得好,那就好好过日子,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便回来我身边,总不会少了你们一口吃的。” “我啊,永远都是你们的退路。” 这话说得真的是令人感动。 春晓眼眶有些发红,只觉得一颗心都热了起来。 世间冷暖人自知,她卖身为奴只为了脱离那些狼子野心的族人,能苟活下去,可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有幸,遇见这般善良的主子。 程娇有时候也有些脾气,但从来不会随便冲着人撒气,该是谁的责任她找谁,人也善良,吃穿用的,也从来没少了她们这些下人的。 而她们这些仆婢,身份卑微,又无娘家可依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间求活,遇见这样的主子,自然也是想抓紧。 跟在她身边好好做事就能安稳过一世,已经是她们最稳妥的选择了。 “婢子想陪在夫人身边一辈子。” 程娇笑了:“一辈子太长太长了,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们若是想嫁人,我就放你们出嫁,若是想留下,我也甚是欢喜,身边的人隔几年换几个,我也有些不顺手。” “我有些累了,要歇一歇,你送一盆温水来,也下去歇着吧。” “是。” 春晓领命,端了一盆温水来,伺候了主子卸下簪钗,洗脸换衣,便下去歇着了。 日暮西沉,谢琅踏着夕阳归来。 回来的时候眉心微蹙,大概也有些烦心事。 程娇刚刚睡了一觉起来,坐在亭子的吊椅里,喝茶吹风赏春,见他回来了,便递了一盏茶给他。 “怎么了这事?” “平清王有了侄子来了长安,还是今年的举子。” “王爷的侄子?还是举子,那是好事啊,怎么了?” “我听说.......”他欲言又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听说什么了?这侄子难不成有什么问题?\" “听说那人与太子长得很相似.......” 程娇就纳闷了:“相似就相似了,这你有什么好头疼的,这天底下人那么多,有一两个长得相似也不算奇怪吧,若不然哪来那么多替身。” 说起替身,程娇狠狠皱眉:“你说,若是我走得比你早,你会不会照着我的样子,找几个替身啊?” “你胡说什么!”谢琅生气了,伸手捏她脸,“什么替身不替身,你就是你,旁人长得再像也不是你!还有,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轻点轻点!”程娇被他捏得脸疼,瞪了他一眼,“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随便说说也不行。” “好吧,那我不说了。”程娇瞅了他一眼,见他气得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小心问,“你生气了?” “没有。” 他不气不气。 自家娘子怎么敢生气呢。 他若是敢说他生气了,是不是晚上得睡书房啊! “真的没生气?”程娇一手撑在下巴上,笑着看他,“我本来还想说我哄哄你的,但你说你没生气的话...要不是算了......” 哄哄? 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 “怎么个哄法?” “这还分怎么哄的?” “当然。”谢琅笑得似乎是眼梢都染上了春风,盈满笑意,“娘子你嘛,可以在床上哄我嘛......” 第910章 让陛下多生几个儿子 三月的暖风温柔,院中叶绿花红,簇簇新叶与繁花相映。 夕阳西沉,两人安静地靠在一起,享受着这静谧安好的春日。 这一阵子朝堂上也不消停,先是元景帝要废太子之事,又是官员回来述职,重新安排职位各自走马上任,再是春闱,再是春耕。 便是御史台,也开始安排巡察御史去往各处查看民生以官员作为。 以前谢琅是申时下值立刻就归家,如今是一天比一天晚,甚至有时候元景帝还会留他下来,快天黑禁宵了,才堪堪到家。 两人好些时候都没有这般安静地待一会儿了。 程娇低头看他的手指,他的手有些冰凉,和她纤细修长还有一点点肉呼的手指不同,他的手指骨节大,骨节分明,像是一节节竹子。 嗯,似乎是很有力气。 “为什么我们的手不一样啊?” “那怎么可能一样,你看我的头和你的头也不一样。” “...你好生生的拿头来比。”程娇一脸嫌弃,嗔了他一眼,“明日你回来早一些,同我一起去叔父家里。” 去岁十二月,程元仲回长安述职,呆了没几日就走了,年后任命下达,升迁为大理寺少卿,正四品。 二月初程元仲便带着于小娘归来长安上任,如今已经入职,明日打算摆几桌庆贺,程娇作为侄女,自然是要走一趟的。 “我记下了记下了。”谢琅懒洋洋地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半眯着眼睛看院中的春景,然后又劝说程娇养鱼。 “挖个小池吧,养两条鱼,到时候就可以喂鱼了。” “不养。”程娇直摇头,“花园里的鱼还不够你喂啊,院子里挖池子,夏天蚊虫多,哼,蚊虫不爱咬你就爱咬我。” 也不知道这些蚊子得了什么病,两人呆在一起,偏生都围着她转,难不成是她的血比较香! 谢琅无奈:“花园里的鱼七皇子每天都去喂,一个个肚子都圆了,我都让人去告诉他不要再喂了,再喂指不定就撑死了。” 他就那么一点爱好了,结果天天够不上。 程娇只得劝他:“快了快了,等福王府建好了,他就搬走了,到时候全是你的鱼了。” “什么时候能建好,至少得两三年吧......” 原本福王府已经在建了,但去岁冬日薛空青不是被封了青城王吗,还在景阳侯府不远处划了一块地,打算建造王府。 七皇子得知之后,便让工匠先去帮忙建造青城王府,说福王府不急,反正他也不急着住进去。 而多了这一批工匠,薛空青自己也找了一些,估计只需半年,王府就能建成了。 “我怀疑他在这里住着住着就不想走了。”谢琅有些不开心。 “不想走就不想走了,家里多一个人也热闹。”程娇倒是无所谓。 以前她担心七皇子不好相处,要像是一个祖宗一个捧着,如今相处下来觉得他人挺好说话的,像是一个孤独的小孩,他乐意住这里,就住着呗。 “等他成亲之前搬走就行。” 七皇子住着景阳侯府,程娇没什么意见,到底与她见面的次数不多,又是皇子,性子也算是不错,但若是七皇子成了亲有了娘子,再继续住在这里,她就不乐意了。 她可不愿意捧着别的女子。 若是遇见一个事多的,那她估计都要跳脚了。 “他成亲还早着呢,估计也是个不愿成亲的,不过陛下定然不肯,过几年应该就会给他定下了。” 七皇子身体不好,不愿成亲,但元景帝作为父亲,不说看不到自己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想他留下一两个子嗣吧,香火传承,百年之后也有人拜祭。 “陛下......”说起元景帝,程娇有些担忧,“陛下这一次真的要废太子吗?” 废太子可不是小事,虽然这个太子实在是有些...耳根子太软了一些,确实不大适合做帝王。 谢琅垂了垂眼帘:“大盛传到陛下这里,已经是第五代帝王了,也有足足八十年,当是盛世之时,也是世家权势抵达巅峰之日,陛下需要一个有城府有手段的继承人。” “朝廷或胜或衰,或许就看接下来这两代人了。” 程娇脑子里忽然想到‘奋六世之余烈’这个词,心中隐隐有些明悟。 这位接下来的帝王,需得稳得住不飘,也要有一定的手段,清理那些臃肿的、趴在国家上吸血的世家,将土地归于百姓。 太子那样...眼睛都是瞎的,别人指鹿为马他都能信的,天下交给他,估计都是大盛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了。 元景帝自然是不愿。 谢琅眉心微皱:“楚王不行,天天想打仗,这好不容易有点东西的国库都要被他打没了,齐王守成足以,但手段和气魄却是缺了一些。” “九皇子...就没这个脑子......”关于九皇子像母亲,出生的时候脑子都长在容貌上了,谢琅也是一阵无奈。 “那七皇子呢?”程娇突然问。 “七皇子?”谢琅微微顿住,“七皇子倒是尚可.......” 虽然有时候这小子茶了一点,但心性也算是正,不贪好喜功,不偏信偏听,至于手段,陛下教一教也不是不行。 “可惜他身体不好,操劳不得......” 七皇子原本寿数便不多,这些年也是精细地养着才平安长大,人就跟药罐子似的,若是再操劳,估计死得更早。 “那难不成是要去找六皇子回来?” “那更不成,六皇子要是回来了,七皇子得发疯。” 六皇子的母妃害死了七皇子的母妃,也害得七皇子早产,生来就是一个病秧子,若是元景帝真的将六皇子带回来,打算立六皇子为储君,七皇子真的会发疯先弄死了六皇子。 程娇也头疼:“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合适,那又该如何?实在不行就让陛下再纳几个后妃,再生几个吧!” 谢琅突然愣住。 “怎么了?”程娇奇怪地问。 “你说的有理!” “嗯?” 谢琅拍了拍大腿,深呼吸了一口气:“明儿个我见了陛下,便同他说说,让他多纳几个妃子,趁着还年轻,再生几个儿子出来!” 再生几个,总有合适的人选吧! 第911章 你若是不想活了,朕可以成全你! 等到了第二日,谢琅就把这‘好主意’禀了上去。 元景帝听罢,忍了又忍,最终是忍不住,将边上的一个折子摔了过去。 谢琅伸手一捞,将奏折抓住,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放回去。 “陛下何需动气,臣这不是...这不是想替陛下排忧解难吗?” 元景帝‘呵’了一声:“排忧解难,做神仙长生久视,寿数无限,是朕不想去做吗?” 谢琅眨了眨眼,似乎是懂了:“原来是陛下.......” 原来是陛下不能生了吗? 他懂了懂了。 “谢既安!”元景帝咬牙,“你若是不想活了,朕可以成全你!” 谢琅:“...陛下,臣错了。” 臣不该怀疑陛下您的能力的,不说四十多,便是五十多六十多,只要陛下您想,就能生。 元景帝冷哼一声:“那件事你不必忧心,朕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你担心朕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与六娘成亲也有半年了,为何迟迟不曾有好消息?” 所以,朕的皇孙呢? “若是再过半年,还没消息,也勿怪朕赐你几个美人了!” 谢琅脸皮都僵住了,:“陛下,这美人就算了吧。” “怎么?你当真是怕程六娘?你放心,是朕赐下的人,便是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让人进门。” “不是。”谢琅急忙解释,“我家娘子最是贤惠体贴,怎么可能不让人进门呢,只是...只是......” 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这有没有孩子,乃是臣的过错,与娘子无关啊,嗯...臣可能不太行......” “闭嘴吧!”元景帝都快气死了,指着谢琅就骂,“你瞧瞧你,什么出息,这种荒唐的鬼话也能说出口,你这是不要脸面了是不是!” “真的是没出息的东西!” 要说谢琅哪里不好,其实也有,虽然说他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些大局观,但歪理太多,还有就是...太过在意程娇。 若是他只是景阳侯,这些委实不是什么问题,可偏偏...... 若是为帝王,最不能有的,便是这痴情,这会成为他的软肋,也会成为他一生的劫数。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再加上程娇委实称不上贤惠,最不能忍的就是他有旁人,实在不是一个做国母的料子。 元景帝头疼得很,不知道该怎么解这乱局。 “真不知道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有你们这群孽子!趁着朕还没发火,赶紧滚!” 谢琅赶紧麻溜地滚蛋。 主意他都已经说了,元景帝用与不用自有决断,他就不多言了,毕竟这些关于储君之事,他这个臣子多说了也不好。 再说了,他也好担心元景帝真的给他赐俩美人,到时候他可要后院起火了! 他还想过两天和娘子你侬我侬的日子啊! 待回到了御史台,秦中丞又找了他,话里话外让他最近安分一些,不该说的不要多言,也不要随便与人议论,省得得罪了人,祸从口出。 谢琅赶紧应下:“您放心,小子心里有数,不会多言的。” 他最多就是在家里和娘子说几句,在外面他还是很谨慎的。 至于为何跟元景帝多嘴,他大概也觉得齐王差了一些意思,守成或许够,但有些小家子气,嗯...他也希望大盛有个好将来。 谢琅顺道跟秦中丞告假:“今日我家娘子叔父在家中摆两桌,下官想早些归家,与娘子一同上门恭贺,不知今日可否早些归去?” 秦中丞睨了他一眼,冷漠道:“前几日你说你身子不适,要早些回去,昨日说你家侍女出嫁,要早些回去,今日又说你岳家叔父摆酒,要早些回去,那到了明日,你家鸡生了个蛋,你不是不是要早点回去啊?” 谢琅:“......” “不至于不至于。” “我看你想得很!” “......” 谢琅沉默着叹了口气,听了好一会儿上官的训诫。 想他这日子实在是苦啊! 先是被元景帝训诫了一顿,又被上官训诫一顿,这官啊,怎么做得就那么苦呢! “行了,赶紧去把今日的事情做完。”秦中丞暗暗劝自己,谢琅这厮虽然总想早点开溜,一下值就没影,但做事也是利落干脆,嘴皮子也利索,也是个好御史。 “那今日之事......” “午后你便可以归家,但这个月除了休沐之日,便不许早归了。” “谢上官。” 谢琅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高兴地走了,心道这一顿骂没白挨。 不过待他归家之后,便抱着娘子诉苦,诉说自己的日子有多么的不容易,这官场到底有多难混,他多想回家做一个纨绔。 程娇嘴角直抽,但也只得安慰他,又给他斟茶倒水都给她捶腿揉肩膀,这才把人给哄好了。 真真是命不由己啊,这纨绔泼妇啊,他们辈子估计都做不成了,只能期待下辈子了。 临近申时,夫妻二人出发去往程家。 此时阳春三月,一路春风徐徐,繁花似锦,便是在马车之中,偶尔也能闻到这春日的花香。 二人到程家的时候,已经来了好些人,都是程元仲的至亲和同僚。 赵锦亭跟着程元仲一起接待客人,眼中笑意浅淡,饶是他的性子再沉稳内敛,这会儿也难免有些春风得意。 虽说今年春闱的结果还未出,但他学识向来不错,这两三年在长安城,也去过各家书院学习,更有程家给他推荐过大儒指点,和程元仲对过答卷之后,觉得高中并不难。 前几日,程妍也生了,生得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如今岳父又高升,已经是长安城中的四品官。 程元仲年纪也不算大,还能在官场上混个十几年二十年,将来必然会再高升,对他的帮助估计更多了。 人生圆满,前程平坦,人生赢家不外乎如此。 倒是程娴,安安静静地坐在屋中,仍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闻跃之根本就不管她,也不在乎程家这个岳家,仍旧是连影儿都没有。 程老夫人看着她直叹气:“他这般待你,你来同他过什么,听你父亲的,和他和离了算了,到时候咱们再给你找一个。” 第912章 人人都说她善妒,人人都想成为她 “祖母,我有孕了。”程娴突然开口,语出惊人。 “什么?”程老夫人愣住了。 “祖母,我有孕了。”程娴重复了一遍,又忍不住摸了摸小腹,“刚好是两个月,祖母,和离的话就不必说了。” “你...你......”程老夫人真的是惊得不轻,‘你’了好一会儿都‘你’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程娇进门的时候刚刚听到这句话,见屋子里安静了一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六妹来了。”程娴笑笑,跟她道,“我已有孕,已经两个月了。” “是吗?那可是喜事,恭喜四姐了。”程娇笑了笑,然后上前行礼:“见过祖母,叔母,三嫂、二姐、四姐安好。” 孟萍、程姝还有程娴起身,行了个同辈礼。 “六妹同我道喜,我倒是觉得,这喜啊,天底下都无人能与六妹相比。” “咳!”程老夫人重重地咳了一声,冷漠扫了一眼过去,眼中含着警告之意,末了,她缓了缓神,这才让程娇上前来。 “六娘最近可好?” “回祖母,六娘好着呢,您不必担心,您老人家最近身体如何?” “好,祖母好着呢,你大嫂也挺好的,就是今日这边乱糟糟的,便不让她过来了,你母亲也挺好的,这一次她倒是主动接过了管家的事情,让你大嫂轻省一些。” 聂静云再有孕,也是程家长房的大喜事,萧氏这一回倒是比上次强多了,没有看着自己儿媳打着肚子打理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不闻不问,等着别人来点她才勉强帮忙。 “母亲疼爱大嫂。”程娇笑了笑,心中无波无澜,不管萧氏做什么,她心中已经没多大触动,她若是和儿子儿媳好好过日子,含饴弄孙也是挺好的。 这一辈子争争斗斗,到了年纪大了,儿女都在身边,孙辈承欢膝下,说起来,她这一辈子也不算输了。 “但愿她好好珍惜吧。”程老夫人也希望萧氏能想开,家中别再生什么事端。 “这女子嘛,嫁了人,若是夫君可靠,靠着夫君无妨,若是夫君不可靠,就得把心收回来,多放一些心思在儿女身上,夫君不一定靠得住,但儿女嘛定然是能靠得住的。” 且不论儿女有哪个不心疼母亲的,一个‘孝道’压下去,想不管都不行,大盛朝以孝道治天下,若是有了一个不孝的名头,那真的是不用过了。 “这一点,二娘就做得很好。”程老夫人称赞了程姝一句,“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把能把握住的都握在手里,自己别吃亏就行。” “不过还是得防着一些,待这嫡长子出生之后,才能准许那些人生育。” 去岁冬日,程姝便给萧衡纳了两房妾室。 程姝笑了笑:“祖母说的是。” 她原本也是很不情愿,但如今倒是看开一些了,总而言之,萧衡的富贵荣华她要享,正妻的位置她要坐,嫡长子也该是她来生,旁的,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等女子,人人都想与夫君恩恩爱爱,像是五妹六妹这般,可世间有几人能有这般好运,我啊,最是羡慕六妹,景阳侯可真的是将六妹捧在手心里,长安城里谁人不知他宠妻。” 甚至在某些人眼里,程娇就跟一个妖妖娆娆的‘妖妃’似的,不少人巴望着她传授一二,好笼络住夫君的心呢。 人人都说她善妒,人人都想成为她。 程娇心道,他哪里是宠妻,他那是不要脸不要皮。 不过有些话不能与外人道也,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说话。 以前她总爱与人辨一个是非黑白真真假假,但如今不想说的话,她已经学会了闭嘴不言。 程老夫人还乐呵呵道:“你瞧瞧你,二娘,你快别说她了,她啊,这是害羞了,哎呦,真的是难得见你害羞,你这脸皮啊,不是厚得跟城墙似的吗?” 程娇嗔她:“祖母,哪里有这样说自己孙女的。” “哈哈哈,你这皮猴!” 女眷这边热热闹闹的,原本因为程娴生出的那点不快也渐渐散去,一行人还说起了待程妍的孩子满月了,该是送什么贺礼。 男客这边,趁着那些同僚还没来,程元仲带着谢琅去书房坐坐。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这还没下值呢。” “没有什么事情,我便回来了,娘子想早点过来,便过来了。”谢琅说‘早退’,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程元仲有一瞬间都哽住了,无奈摇头:“秦中丞有你这样的下官,也是有够头疼的。” “叔父此言差矣此言差矣。”谢琅可不承认自己这官没做好,“虽说有时候我想尽快回家,但不管是上官还是陛下交到我手中的事情,我也是没有一件不办理妥当的。” “再说了,同样多的事情,我事情办得又好又快,早点走怎么了?” 他行事也有自己的底线,在其位谋其事,再怎么着,这落在自己头上的差事,他是丝毫不敢怠慢的。 程元仲摇头:“你倒是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啊,也说不过你,总之你自己小心就是了。” 谢琅到底与旁人不同,若是程词和赵锦亭敢如此,他非得把戒尺都给打断了不可,可谢琅已经是侯爷,又已经是正五品的侍御史。 要知晓,程元仲折腾了多少年,先前也不过是个五品府尹,今儿个才得了高升,成了四品大理寺少卿,才得以留在长安。 谢琅年纪轻轻已经是这等位置,将来走得也必然比他长远,他就不多言了。 “对了,我近日来听到一些小道流言,说是你父亲有个侄子,生得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不知此事......”未尽之词慢慢消散。 谢琅喝了一杯茶,慢慢道:“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们也不要乱想,这天底下,世人不知几千万,都是一张脸,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几个生得相似不足为奇。” 是不足为奇。 可这样的例子少得很,不知隔了多少地方,不说自己,估计双方的亲朋好友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可偏生长得像太子的人姓谢,是平清王的亲侄子。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第913章 你希望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要是...要是太子才是平清王的亲儿子呢? 堂兄弟长得相似,也是很说得通的。 血脉传承这种东西,确实有一定的根据的。 就拿程家来说吧。 先说程谦,程谦其实长得并不大像临安侯,反倒是有点像程元仲这个叔父,或是说,程谦其实长得更像他祖父老临安侯。 程娇程让两人有点像萧氏,但更多的却像程老夫人。 程姝倒是最像萧氏,那模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兄妹四人,除了双胞胎的程娇和程让尤其相似了一些,其余的几个,瞧得出有兄弟姐妹的影子,但却也更像不同的长辈。 这样的例子,长安城里几乎家家如此,孩子都长得像长辈,像父母的、像祖父祖母的、像叔父像姑母的、还有像舅父像姨母的,这都有。 这是一个很直观说明血缘关系的证据。 时下世人如今的猜测有两种,一种是平清王想要构陷太子,找来了一个与太子相似的人来充作自己的侄子,上虽然不知他想做什么,但一定居心不良没安好心。 至于另一种猜测,便假定这谢意真的是平清王的亲侄子,那谢意与太子长得相似,是不是太过巧妙了,而且众人皆知,当初刘皇后与首阳***在凤凰山行宫生产的日子不过两日。 而谢琅那张脸,也尤其像元景帝。 于是,长安城里某些人虽然提都不敢提这事,但心中却有了一种诡异又合理的猜测。 这些日子暗地里也有好些个人来试探谢琅,弄得谢琅烦不胜烦,心情也委实是很不好。 程元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既然你如此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话的,诸事浮云,唯有眼下是真。” 谢琅笑了笑:“叔父说的是,诸事浮云,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好地把眼下的事情做好,珍惜每一天,这才是要紧的。” 至于那些有的没有的,他不愿意再去深想。 管他真真假假,最好是元景帝再生出一个儿子来,到时候一切与他无关。 陛下只是想废太子而已,和他景阳侯有什么关系。 “在下以茶代酒,敬叔父一杯,恭喜叔父高升。” “好,多谢。” 两人聊罢不久,便到了下值的时候,客人也陆续到来,临安侯、程谦来了,萧衡也来了。 这一次萧衡倒是好运,得了户部的赏识,本次得以留在长安任职,调令下来之后进了户部,本次不必外任,也算是喜事。 上一届的学子能留下长安的不多,比较有名的便是萧衡和闻敏之,至于当年的状元仲永年,据说比较惨,被派到了偏远的地方做县令去了。 今日的宴席足足摆了八桌,女客三桌男客五桌,女客这边众人捧着在程老夫人这老太太,笑语晏晏,气氛融洽,男客那边则是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来了兴致的,还玩起了行酒令。 日暮时分,程家几个孙女与程老夫人一同离开,程老夫人今日心情相当不错,喝了一些酒,竟然有了一些醉意。 在到了门口要分别的时候,她便拉着程娇的手不肯松手。 “六娘啊,我的六娘啊!我的六娘最可怜了......” 在场的人闻言都一脸懵然,心道老太太您说这话不亏心吗,你这孙女过得不知多好呢,有什么可怜的! 程娴当时气得脸都红了,咬了咬唇掉头就上了马车离去,半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出来送客的兰氏僵硬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情况。 嫁人二十年,如今都要做祖母了,她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处理婆母的事情,也实在是神奇。 程娇劝程老夫人:“祖母放心,六娘过得好着呢,您啊,不必担心,待您若是有了空闲,便来景阳侯府住几日,六娘带着您享福呢。” 吴傅姆也劝了她两句,她才稍稍回神,不再提这事,拍了拍程娇的手:“祖母喝多了,你们快快去吧,再耽搁下去,天黑就不好走了。” “那祖母也赶快回去吧。”程娇说罢,又叮嘱一旁的吴傅姆,“傅姆回去之后让人给祖母送一盏醒酒茶,也睡个好觉。” “好好好。” 送了程老夫人上马车离开,程娇才与谢琅一同往自家马车走去。 谢琅伸手扶她上马车:“来,娘子。” 不知怎么的,程娇听着这么一句,总觉得心头发颤,脸颊染上红晕,嗯,大概是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戳她小心肝。 由着他扶着上了马车,然后车夫驱车回景阳侯府走去。 马车里的两人安静地靠在一起不想动弹,也不想说话,只想安静地待一会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待回到了景阳侯府,天色已经有些昏暗,程娇洗澡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的灯烛慢慢地燃烧着,散发着光芒。 谢琅坐在矮塌边上,歪着身子靠着软枕,手里拿着一本书册似乎是要看,但他双目茫然失神,心思全然没落到书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程娇走过去拿过了他手中的书,见他回神看过来,便在他身边坐下,然后趴在他的腿上躺着:“不想看就不要看了。” 谢琅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的眉眼,眼中的神情复杂,良久,他道:“我多希望咱们的日子能这样平静安宁地过下去,纵然是总有一个首阳***不想让我好过。” 程娇心头一梗:“你在想那个传言?” 谢琅闭眼:“你觉得那个传言是真的假的?” 程娇抬头看他:“你呢?你觉得是真的假的,或是说,你希望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希望它是假的。”谢琅想笑,可又有些笑不出来。 虽然这些猜测十分的荒唐可笑,却又似乎有一种诡异的合理。 这几日他想了许多,想了从小到大首阳***对他的态度,心头委实是有些发慌。 首阳***似乎一直都不想他好过,甚至三番五次地想要他的命的。 甚至一直想将他踩进泥潭里,希望他像一把烂泥一样烂在泥里,一辈子爬不起来。 见不得他好,可在他放纵自己的时候,又在一旁嘲笑他无能下贱,觉得他自甘堕落,是不配苟活在这个世间上。 很复杂。 但怎么看,似乎都不像是一个母亲的态度。 第914章 反正人都已经嫁给他了,他就不信留不住 若是一个母亲,不至于这般歹毒吧...... 就算不爱这个孩子,那最多也是不管不闻不问,只当是这个人不存在罢了,恨不得将人弄死,恨不得毁了他一生,这是多大的仇啊恨啊。 首阳***纵然不喜平清王,但两人之间的仇也没大到那个份上。 谢琅伸手抚了抚程娇细软的头发,心中的思绪翻涌。 程娇心头也沉甸甸的,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虽然不怎么出门,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些风声也早已传到她耳中,只是她内心拒绝去像这个问题,只希望真的是不可能不存在。 她觉得原本他们夫妻二人的生活过得挺好的,有权有势,自在随心,手里的钱财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若是能这样过一辈子,那该是多好。 可若是那些传言是真的,他们定然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纷乱动荡之中,很可能此生都不得已安宁。 可是...可是...... 可是在她的预示梦中,太子真的是个假货啊! 虽然她不知道真太子到底是谁,但谢琅‘死了’之后,真太子就出现了! 说不准这所谓的‘战死沙场’只是个幌子,人家已经金蝉脱壳换了一个身份,直接去做皇帝了。 而且...而且还有他们成亲那日,她做的那个梦,越想越是也像预知梦,梦中他身穿黄袍,臣子跪拜口称陛下...... 这么说来,这事儿很可能就是真的了。 程娇越想越烦,然后使劲捶了几下他的腿:“命运真是会作弄人!” 这是见不得他们过安稳的日子是不是?! “烦死了!” 她这烦躁得要跳脚的模样,惹来了谢琅一阵笑,当时心情都轻快多了。 他使劲揉揉她的脑袋:“别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了,就是委屈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程娇轻哼:“知晓我跟着你担惊受怕,我告诉你,这日子可是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你要负全责,你若是敢对我不好,我就...我就让你好看。” “好好好,让我好看行了吧。”谢琅笑得捏了捏她的脸颊,笑意盈上眼梢,伸手将她拉过来,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坐着,然后垂首亲了亲她的发顶。 “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的,是的吧?” 程娇顿了一瞬,一时间竟然没有出声。 谢琅敏锐地察觉她的情绪有些不对。 若是换做以前,她定然会答‘只要你没对不起我,我们就一定会在一起’这类话,此时不答,是不是心中已经不确定。 “程娇......” 程娇心里一慌,然后突然转身揽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她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也不想再深想下去了,去考虑两人之间的将来,所以就别问了。 谢琅将要出口的话被堵住,愣了片刻,反手将她抱紧,反制了回去,待得将人亲得气喘,这才松开手,继续将人抱在怀里。 夜里春风还有些凉,屋里静悄悄的,灯架上的宫灯安静地燃烧散发这白亮柔和的光芒,廊下的灯笼随着风微微轻晃,一晃一晃的。 隔壁的洗浴室里,有侍女仆妇正在收拾,将浴桶里用过的水换去,再换上新的。 他埋首在她脖颈之间亲吻,轻嗅她发间淡淡的幽香,心潮翻涌,伸手便要去解她的衣裳。 程娇伸手按住他的手,使劲摇头:“有...有人......” “别怕,她们不敢过来,一会儿就走了。” 隔壁的洗浴室是正房的耳房,虽说打了一道门通往寝室,但因着要抬水进进出出的,故而还是留了门的,平日里送水的仆妇都走那边,从来都不敢往寝室这边来。 谢琅咬了咬她的耳朵,然后抱着她起身往床榻走去。 虽然说他心里也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动摇了,是不是不想要他了,但这个时候问这些似乎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得吵架,还不如不问了。 反正人都已经嫁给他了,是他的娘子,他就不信留不住。 放下床幔床帐,他轻咬了她一下,见她咬着唇不敢出声,脸却都红了,忍不住闷笑:“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两人夫妻半年了,这事儿也不少,但她的害羞劲儿还是一如以往。 “不过啊,我就喜欢你这害羞劲儿,可有意思了......” 程娇脸红得滴血,嗔了他一句:“流氓!” ...... 待是夜深人静之时,风雨刚歇,两人又洗了个澡,换了被褥重新躺下,程娇有些累了,沾了枕头就往他怀里一滚,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睡了。 谢琅却是有些睡不着,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轻抚着她的背,见她睡得安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安稳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夜里程娇睡得也不算安稳,迷迷糊糊的又在做梦,她梦见谢琅做了皇帝,然后娶了很多很多的妃子,生了很多很多的孩子。 谢琅还一脸真诚地对她说:“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他们都会喊你一声母亲......” 程娇一下子就醒了。 被吓醒的。 醒来之后还觉得有些恶心。 这梦真的是恶心到她了。 不过却也现实得可怕。 若是谢琅只是景阳侯,他只有她这个妻子,夫妻二人相守一世,凭着他对她的感情和依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便是他以后会有旁人,她也可以管住他十几年二十年,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年轻貌美不再,他喜欢新鲜漂亮的小娘子,她便与他分居就是了。 旁人说她善妒也好,说得不贤也罢,这都是他们二人的家事,她不在意就无所谓了。 可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皇帝,这些事情就不是他们的家事了。 帝王的家事,便是天下事。 他要开枝散叶,要平衡各权臣世家的关系,甚至还要稳定边疆,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一个地娶,孩子也一个一个地生。 她不可以任性,不可以让他为难,更不可以置天下的安危于不顾。 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算什么? 还剩下什么? 第915章 胆子这么小,还敢招惹我 “怎么了?” 谢琅被她惊醒,见她愣怔地坐在那里,伸手将她拉了回来抱在怀里,将被子盖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也没发烫,便问她。 “是做噩梦了吗?” 天边有了一点点亮色,窗外昏昏暗暗的,淅沥沥的雨正在,檐下的水滴自不停地落着。 程娇回过神来,小声地‘嗯’了一声,有些疲累,心情也不甚好,“我梦见你娶了很多娘子,生了很多小孩,然后和我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都是要叫我母亲的,希望我喜欢他们,好好对待他们......” 谢琅最后一点睡意也被她这话给弄醒了。 他笑出声来,伸手捏她的脸:“你这做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他怎么可能娶别人。 “日后所思也有所梦。”程娇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中稍稍安稳了一些,“你以后不会娶别人吧?” “怎么会。”谢琅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忙是保证,“我不会娶别人,更不会让别人生的孩子喊你母亲,行了吧。” “我还不知道你,你啊,一直都不愿我们之间有旁人,我若是有了,想来你都不想同我过了.”说罢,他还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就是个泡在醋坛子里的。” 这话说得,程娇就不服气了,她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伸手捶了他一下:“怎么就我醋了?就我小气我善妒是不是?难不成你就是个大方的?你就不会醋是不是?” “你敢说不会,我就...我找挑几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天天放在自己跟前晃悠,我看你醋不醋!” “你敢?!” “我就敢就敢怎么了,你要是敢娶旁人,你看我敢不敢!哼!” “程娇。”谢琅捏了捏她的腰,有些用力,看她的目光有几分危险,“你这话要是随便说说气我的,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你若是真敢,且看看我如何整治你。” “今日不用去朝会,我还可以睡一会儿,你敢说一句敢试试。” 程娇:“......” 她要是敢说‘敢’,是不是今日别想下床了? 程娇赶紧伸手抱住他的腰,然后立刻认怂:“我错了,是我不该胡说八道,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计较了。” “夫君~夫君~三郎~” 谢琅耳朵抖了抖,一下子全红了,他无奈伸手捏她耳朵:“别喊了,一会儿不想起来了是不是?” 程娇察觉到什么,那张白净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她赶紧从他怀里出来,然后离他远点,然后转头裹着被子,转头背对着他不肯回头看他。 谢琅笑了笑,然后挪了挪贴了上去:“胆子这么小,还敢招惹我,现在知道怕了。” 程娇哼哼,不想理会他,将被子蒙头盖起:“我要再睡会儿,你不要吵我了。” 说罢,她便闭上眼睛,一副‘我要睡了莫扰’的模样。 谢琅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没与她再纠缠此事。 程娇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外面的雨也刚停。 檐下还在滴水,太阳却已经挂在了天边,有霞光普照,天边还挂着一轮彩虹,院中绽开的花朵朵娇美动人。 有侍女在院中梳理花木的枝叶繁花,清理落叶积水,大约是知晓主子还没起,动作轻慢小心。 铃铛和春晓进来伺候主子起床,春晓近来学得一手梳发的好手艺,最近程娇都让她过来帮忙梳头,待梳好了发髻,程娇也将今日要用的首饰挑选好了。 “今日铃镜要回来,便戴两支八宝钗和一支五梅簪,素雅又不是端庄贵气,更为合适一些。” 今日是铃镜要回门的日子,她又没有亲人,自然是要回景阳侯府的。 “是啊,今日是铃镜要回门的日子。”铃铛高兴之余又有些忧心,“也不知道她在林家过得怎样了,我瞧着林家的那些人,林夫人和林小娘子都是好说话的,就是那位林大嫂,我瞧着是不大高兴。” 程娇顿了顿,转头问:“她怎么不高兴了?” 铃铛‘嗐’了一声:“还不是眼瞧着林家人对铃镜的看重,铃镜的嫁妆也比她丰厚,她就不高兴了,您不知道呢,那一日她老拉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了她的似的。” 林家的其他人都好,就是这位林大嫂张氏,就有些看不起铃镜了,觉得铃镜这婢女出身的女子同她平起平坐做妯娌,是凭白玷污了自个。 不过她自个也不见得多好。 她父亲是同进士出身的,做过几年县主簿,但早些年在她未出嫁的时候就没了,家里母子几人相依为命,日子苦啊。 也就是林太医厚道,本着与她父亲有几分交情的面子上,让大儿子娶了她。 只是这世间之事,又不可能样样十全十美,林家二老对铃镜满意,林文竹对铃镜也满意,就已经不错了,毕竟铃镜又不是跟这大嫂过日子的。 程娇道:“那你一会儿悄悄问问铃镜,问问她这张氏可是仗着自己是长嫂,欺负她了?” 铃铛连连点头:“婢子晓得了,不过夫人不必担心,这点事情铃镜自己也是能应付得来的,她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都是小事。” 不说以前,程娇出嫁之后,铃镜做了管事,府中的人情往来,还有程娇陪嫁的铺子田庄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处理的,见到各形各色的人都多了去了,哪里会怕了一个妯娌。 最多也就阴阳怪气几句,说一些风凉话,能忍就当作耳边风,不能忍就呛回去,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谁就要忍着谁了。 程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也不担心了:“让厨房准备几样她喜欢吃的点心吃食,对了,你一会儿也去换一身衣裳,你可是她的姐妹,今儿个便负责招待他们夫妻二人吧。” “是夫人。” 铃铛高高兴兴地去准备,待程娇用过早食,便见有人来报,说铃镜和林文竹来了。 “请他们去待客苑坐着,我一会儿便到。” 第916章 西越来犯 程娇在外院正院见了铃镜和林文竹这一对新婚夫妇。 林文竹穿着一身圆领青袍,铃镜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宽袖衣裙,头上的乌发梳成发髻,发间插着两支累丝金钗,看起来明媚简洁,宛若是一株盛开得恰到好处的芍药。 程娇问他们这两日过得如何,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让周管事请林文竹去东厢喝茶,然后带着铃镜回内院说一些私房话。 “你公爹和婆母对你的态度可是还好?还有林二郎对你如何?” 铃镜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公爹和婆母态度都挺好的,林太医和林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知晓,他...他也是挺好的,林家人少是非少,也算是清静安稳。” 铃铛忍不住问她:“那你那大嫂呢?可是会找你麻烦?” 铃镜微顿,然后摇头:“这倒是不敢,虽说她确实有些看不惯我,也会说两句捻酸的风凉话,还有些看不起我,但找麻烦倒是没有。” “这些都不过是小事,若是她敢找我麻烦,我也是能应对的,这些我都心里有数。” 程娇听她这么说,自然也就放心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凡事自己思量一二,若是能忍让的便忍让,若是实在忍无可忍,也不必惧怕她。” 程娇虽然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仗势欺人,但没有道理欺负到头上了还要忍让。 铃镜点头:“是,夫人。” 程娇道:“成亲的第一个月,你先安安稳稳地呆在林家,熟悉一下林家的人和事,安置好自己的陪嫁,也仔细想想到底还要不要来我身边帮忙。” “要的。”铃镜想也没想就立刻应答,“婢子也没别的能帮到夫人了,唯有这些事情,才能回报夫人一二。” 回顾自己这些年还有如今拥有的一切,铃镜是很感激的,倒不是因为给人做奴仆的日子不错,给人做奴仆的日子很苦很苦,她唯一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一个好主子,这才有了如今的圆满。 铃镜不知该如何才能回报,唯有帮忙管理一些事情,好让主子松快一些,不必那么辛劳。 “此事我早早地和夫君说过了,他也早早就同意了,婆母为此十分体谅,还夸我是个知恩的。” 林夫人是个性情中人,单看她竟然给儿子娶一个侍女出身的娘子,可见是并不那么在意门第,只要性情好,家事清白就行。 程娇对铃镜这般好,铃镜感恩回报,在林夫人看来是应该的。 故而,她并未觉得铃镜知恩图报,帮忙程娇管几家铺子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程娇也不是不分铃镜钱银,这自己赚的,还未必有工钱多。 “夫人若是不将事情交给我了,难道是有了更好的人选?”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如此,夫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也罢,既然你坚持,我自然是得应下的,相比旁人,我确实更信任你和铃铛两人,等你在林家好好歇一歇,呆上一个月,到时候就先将茶馆交给你,对了,你自己可要买一个铺子?” 铃镜摇头:“婢子的那点钱财不多,想要做起生意也是不容易,还不如踏实一些,买一片良田,这样还轻省一些。” “夫人还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我就是了......” 程娇留了两人用午膳,待是两人走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铃铛不解:“夫人为何叹气?”这一切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叹气了? 程娇道:“就是心里有些复杂,感觉说不上来。” 她既欣喜于铃镜的知恩图报,愿回报于她,又有些希望铃镜能不被这些恩恩义义的束缚,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为自己而活。 真的是既要又要。 不过她仔细想想,又觉得铃镜这样做是确实是做正确的选择。 抛在那些恩义不谈,若是她出嫁之后,程娇的事情她都是一概都不管了,固然程娇如今对她还有感情,可随着时间的过去,感情是会慢慢变淡的。 她没有娘家,唯有程娇这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靠山,自然是得付出一些努力,好好地将关系维持好。 帮程娇打理铺子田庄,看起来是管事做的事情,她如今嫁入了林家,再做有些自降身份,但却也不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 对她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程娇这么一想,心中顿时就舒服多了。 罢了罢了,不能再想了,日后多给铃镜一些好处就是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那都是互相付出的。 “铃铛,你去库房你看一看,挑选两匹好一些的布料,再让人打一对金镯子,到时候送去赵家做满月礼,还有四姐那边,她怀上了,也需得准备一份礼给她送去,嗯,就送一些补品吧,你挑选一些。” “是。”铃铛点头应下,然后眼瞧着没什么没什么事情,就叮嘱了春晓春采好好伺候,她拿了钥匙去开库房。 铃镜出嫁之前,程娇也指定了一个内宅的管事,是一位姑姑,姓郑,人称她郑姑,但也仅仅是给了内宅管家权,这库房的钥匙程娇自然是不放心给出去的,故而还是留在了程娇这里。 倒不是程娇不信铃铛,就是铃铛比不得铃镜细心周到,有时候还丢三落四的,钥匙给她程娇不是很放心,故此,钥匙还是她自己这里放着,若是要什么,便让铃铛拿去取。 送走了铃镜与林文竹,程娇便有些困了,回去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她起来坐在亭中纳凉赏景,再一边等着谢琅归来。 可是等了又等,直到天色蒙蒙昏暗,明月从天边升起,这才等到他踏着月色归来。 见自家娘子一直在等自己,谢琅有些愧疚,赶紧抱抱她:“日后我若是回来得晚,便不必等我,自己早些吃了歇息吧。” “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陛下召见议事,今日急报,西越领军来犯西疆。” “什么?”程娇惊得双目圆瞪,手抖了一下,“西越?” 谢琅眉头皱紧:“正是,据说今年西越出了一位新的首领,称西越蛮王,不久前便纠集了几个部落打我朝疆土的主意。” “也是陛下不久前派了周将军巡视边疆,发现了端倪,早做准备这才将人拦在了关外,不曾让他们踏入疆土半步。” 第917章 我岂能干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 程娇脑子嗡嗡嗡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都空了,眼下只有一个念头。 “那边疆的将士伤亡如何?可是严重?眼下局势如何?” 别看如今大盛朝内部一片盛世太平,外邦也是四海臣服的模样,可总有一些人狼子野心,对大盛辽阔的疆土虎视眈眈。 北边有北方那些游牧戎人,北戎王庭号称马背上的英豪,多年来一直觊觎着大盛疆土,一直想要南下。 也就是卫国公府霍家一直镇守北疆定山关,这才将那些野狼拦在了国门之外。 国土的东边、南边靠海,更时常有流寇作乱。 西边的国家倒是有好几个,平日里瞧着倒是乖得很,连年进贡,以求大国容忍庇护,可心里也在时刻觊觎着这块鲜美的肉,恨不得咬上一口。 谢琅道:“陛下素来注重边疆,虽说非战时,但也早做了准备随时起战事的准备,对方虽然来势汹汹,但也没料到这边的境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也算是将人逼退。” “不过既然战事起,西越王不死,怕是有一场仗要打。” 谢琅说到这里的时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若单单是西越一国,倒是不怎么惧怕,这位所谓的西越蛮王虽然悍勇,但我大盛也是人才济济,将领辈出,自然是不惧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所言,西边各国如今心思起伏,若要战,此战便要赢得漂亮,将这些人都给打服了,自此之后安分守己,不敢再生他心,才能得边关安宁。” 程娇便问他:“如何才算是赢得漂亮?” 谢琅捏了捏手中的茶盏:“自然是要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一面压倒,将那西越蛮王像是一只蝼蚁一样碾死,震得各国噤若寒蝉,自此不敢再生事端。” 程娇皱眉:“只怕是不容易。” 虽说大盛的将士英武,但对方也不是脓包废材,怎么可能赢得这般轻松? 这可是打仗啊,又不是过家家。 若是能以最少的损失赢得战役,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元景帝考虑的又不是没有道理,若是真的表现得那么强,不说百年,五十年之内,西越各国必然安静如鸡,不敢再生事端。 “确实是不易啊,除非是冠军侯在世,若不然,谁人有这般能耐。”谢琅也是摇头。 程娇顿了顿,问他:“此战何人为主将?” 周将军此人,程娇也知晓一些的,擅谋略善防守,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但若是对阵杀敌,并不是那么稳妥。 既然元景帝想用这一战震慑西边诸国,那必然是会用一位智谋无双,悍勇无双的大将。 “那几位大臣提了四个人,一位便是卫国公父子其中一个,再一个就是平清王,再或是永平侯。” 程娇沉思了一会儿:“卫国公父子镇守北疆,若是北戎知晓西越来犯,必然会有动静,那两位若不是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离开北疆。” 霍家父子不合适,北戎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若是顾此失彼,那不是成了笑话了。 “平清王和永平侯确实合适。” 平清王年轻时冠勇三军,如今虽然不再年轻,但英勇尚在,更添沉稳。 永平侯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也是智勇双全。 这两位确实有横扫西越之能。 “还有一位呢?” “还有一位。”谢琅嘴角扯了扯,“首阳***。” 首阳***乃是镇国***,也是大盛开国以来第一位手掌军权的公主,便是在朝堂之上,也有她的一席之地,这些可不是凭着她是元景帝的姐姐就能得到的。 她的手腕她的本事,从来不输元景帝,与平清王也能打一个半斤八两。 当年元景帝登位,她领军平叛,杀得天下闻之色变,胆寒不已,先帝的那些皇子公主,死在她手里的就不少。 程娇以前也是很崇拜这位铁血***的,私下封她为古今第一女子,可后来见她那样对待谢琅,滤镜碎裂,也很不喜欢她。 但她却也不可否认这位镇国***在军事上的能力。 这是个狠人,也是个能人。 程娇觉得自己嘴巴有些发干:“若是派遣这位去,给了虎符兵权,她带着军队是去打西越呢,还是直接包围长安?” 谢琅闻言差点被口水给呛到了,他连连咳了好几下。 程娇看向他:“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谢琅连连点头,很是赞赏,“我家娘子怎么这么聪慧呢!” 这哪里是一般内宅女子的眼界啊,竟然凭着只知道的一些消息,将一切猜得切近事实。 此时霍家父子确实不能离开北疆。 元景帝也不可能让首阳***领兵去西越,这要是给了兵权,指不定这位先领兵包围长安,扶太子登位先。 说到首阳***,程娇又想起那些传言,最后道:“如今看来,这位领军的主将应该是永平侯了?” 元景帝估计还防着平清王呢,也不信任他。 “应该就是了。” “那你呢?”程娇问他。 “我什么?” “陛下应该也提了你一同前去吧?” 程娇记得,也就是在这一场战役之中,谢琅‘战死沙场’,金蝉脱壳,从此‘谢琅’这个人就死了,而存在世间上的,便是那位曾被人倒霉被人换去的刘皇后亲子,中宫嫡子。 程娇手抖了一下,那么这一次,元景帝和谢琅还要玩一次‘金蝉脱壳’的戏法吗? 若是谢琅‘死了’,那她...她岂不是要成了‘寡妇’了?! 那以后他就是太子,将来是帝王,她就是景阳侯的遗孀了?! 程娇脸色都变了。 “我去什么?”谢琅皱眉,“你别担心我,我怎么可能去。” “什么?你不去?”程娇惊得声音都略略拔高,一脸的不敢相信。 “当然。”谢琅无奈,解释道,“陛下虽有提议让我跟着去,但我拒绝了,我又不是武将,又不懂得行军打仗,跟着去做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跟着去分军功的吗?我岂能干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 第918章 可能是因为陛下 程娇人都傻了,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去...去分军功的?”她艰难地开口,满脸的难以置信,还有些呆懵。 谢琅理所当然道:“是啊,我是文臣好嘛!是文臣,又不会打仗!” “最多也就是有些武艺,做得一个先锋小将,但大盛人才济济,陛下主张文武并重,像是我这等小将可不少,再说了,人家学得一手行军打仗的好本事,我可比不得。” 所以有的大把比他合适的人去,他干嘛还凑这个热闹? 他去干嘛去啊? 那不是分军功吗! 谢琅是真心不想凑这个热闹,而且他觉得自己这御史做得好好的,也不想领军打仗。 谢琅见程娇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人都傻了的模样,叹了口气又解释:“若是国家兴亡,必须得我去,那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可如今有的是人比我有本事,也比我想去,我干嘛去和人家抢。” 自古以来‘武以安邦文以治世’,文臣的升迁需得通过‘治民’的功绩来升迁,但武将则是需要军功升迁的,封侯拜相,那是文武之最高功绩荣耀。 有人惜命安于现状,可同样有人想搏一搏那富贵。 程娇久久都没反应过来,见谢琅还想说什么,便道:“你别说了,我缓缓先。” 刺激大了,人都要傻了。 所以说...所以说这一场平西之战并不是一定要谢琅去的,朝堂之中还有比他更优秀能有本事的将领。 之所以他去了,是因为元景帝想让他就此脱离‘谢琅’这个身份,各归各位。 至于他去了之后的,后来评说的诸多功绩,或许有真的,或许也有某些夸大其词的部分。 就算是‘谢琅’这个人死了,那也是死得轰轰烈烈为国为民,纵然百官心里都知晓那坐在帝位之上的就是他,可谁人敢拆穿呢? 至于为何没有公布谢琅与太子身份互换的事情,而是用了金蝉脱壳的法子,程娇觉得元景帝是为了首阳***。 若是天下人知晓太子与谢琅被人互换,首阳***首当其冲是嫌疑人。 可若是真太子另有其人,首阳***的亲子仍旧是‘谢琅’,那真假太子的事情她便是个置身事外之人,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而谢琅呢,在预示梦中现在根本就没成亲,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所以他要‘死遁’,那是挥一挥衣袖就能走了。 可如今他已经是景阳侯,还娶了娘子,死遁...大概是不可能了吧。 呃...除非是他想换个娘子? 程娇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既然有更好的人,谢琅不去战场自然是最好的。 谢琅不死遁,那对她而言就更好,毕竟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夫妻二人也恩爱,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只不过...元景帝定然是要让谢琅回归本位的,若是谢琅不死遁,而是以‘谢琅’的身份回归,那势必是要将一切真相公诸于世,到时候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程娇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最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使劲地摇了摇脑袋,这才将这些想法都摇走,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她也没必要自寻烦恼。 眼下的境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究是要走下去的。 程娇回过神来让人赶紧摆饭,夫妻俩用了饭才洗漱歇下。 到了第二天,元景帝便决定了平西之战的主将,正是永平侯纪青淮。 元景帝在太极殿上赐予他虎符,令他十日之内从西大营北大营召集二十万平西大军,务必将西越蛮王斩于马下,打得西越以及诸国日后乖得像是一只鹌鹑。 而后又指派副将、参谋等。 众武官领命,朝会一结束,纪青淮便带着虎符去往西大营规整军队,尽早出发。 虽说如今西边有周将军镇守,能抵挡西越大军一段时间,可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能尽早出发自然是尽早。 元景帝以‘户部人手不足’的理由,安排谢琅去了户部,协助户部尚书准备军需粮草事宜,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也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你当真是不想去?”元景帝再一次问他。 谢琅摇头:“禀陛下,若是朝中没有合适之人,臣自然是义不容辞,绝不推辞,可朝中武将诸多,比臣合适的,能干的将领诸多,臣就不抢诸位的机会了。” “若是此去大胜归来,你将来的路也能走得顺利一些。” “陛下说笑了,臣如今已经是景阳侯,还能往上走多少,便是官职上的事情,臣在御史台也不是靠着军功升迁的,臣觉得如今这日子便不错,能升是好事,不能升就这样也挺好的。” 谢琅的事业心真心不多,他之所以踏上这条路也不外乎是为了自保,不愿做首阳***砧板上的肉,让她搓圆搓扁,想如何羞辱就如何羞辱。 他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但娶了娘子自然是不能让娘子跟着他一起倒霉的。 他更愿意的,就是想做一个纨绔,不愁吃穿,天天摆烂,和娘子一起生一个孩子,自在随心地过完这辈子。 人生啊,哪里有比这样更美的人生了。 只是天不如人愿,他做不得纨绔,但也只想老老实实地做事,不想在给自己增加什么负担了。 元景帝被他这态度噎了好一会儿,盯着他看了良久。 谢琅也不在意,坦坦荡荡地任由他看着。 元景帝心里复杂,心道这么不知上进,一生只想摆烂,一心天大地大娘子最大的性子,他是怎么成为达奚玄鱼口中的‘明君’的? 难道靠他这尽讲歪理的嘴皮子? 元景帝嘴角抽了抽,心里很是怀疑。 “行了,去忙你的去吧。” 元景帝将谢琅打发离开,便让高公公派人去将达奚玄鱼请来,他有些事情要问她。 达奚玄鱼很快地被请进宫,面对元景帝的问题,她思量了良久,这才答道: “可能是因为陛下。” “朕?”元景帝一愣。 “当时陛下将逝,将天下交付于他,他自然是要担负起责任,不愿辜负陛下。” 第919章 你说,祖母是不是老了? 因着有战事起,不管朝堂还是坊间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之前元景帝要废太子的事情都被抛在一边了。 不过科举之事,却也在按时进行着。 三月初八,今年迟了好几日的春闱开始放榜。 程娇早早地安排了一个护卫去打探消息,待消息一出,便抄录了一份名单回来。 赵锦亭榜上有名,虽然并不是头名解元,但也在十名之内,得了第九的好排名。 对于世间的学子而言,已经是极好极好的排名,只要在殿试上不犯下大错,进士定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程娇为程妍高兴。 虽然程家这些人也知晓赵锦亭学识好,平日里也勤恳上进,将来定然有一番天地,可如今春闱得中,这算是尘埃落定。 等再过几年赵锦亭受了官职,她便是官夫人了。 虽然说往上爬还需要时间,但至少前程是看得见了,剩下的,只等时间和本事验证。 程娇正高兴着,却见有前院的侍女来报,说是程老夫人让她回去一趟。 程娇得了消息之后便蹙眉,让人将前来传话的侍女喊了进来,询问缘由。 侍女微微摇头道:“婢子也不知,只知晓是世子和老夫人争辩了什么,世子离开之后,老夫人似乎是生气了。” 世子? 程谦? 他能做什么让祖母生气的事情? 程娇就纳闷了,要知道程谦这个程家嫡长孙,最是孝敬长辈,爱护弟弟妹妹,就算是那对他使尽了心机和手段,一直想他死的程让都可以宽容对待,怎么可能惹祖母生气? “行,我便回去看看。” 程娇嘴上这么答应,但也只是让来人先回去,并没有立刻动身去往临安侯府。 眼下长安城风雨暗涌,盯着她,更或是想要她的命的人估计也不少,她需得小心应对。 故而她安排了一个护卫亲自去了一趟临安侯府,得知真的是程老夫人找她,这才叫人准备马车,回了临安侯府。 程老夫人有一堆怨言要吐:“我知道,他是觉得咱们临安侯府大不如从前了,所以他也想去挣一份军功,等到了将来袭爵的时候,也能顺顺利利。” “隔壁家永平侯比他也大不到几岁,十几岁就闯出名头,天下谁人不知他永平侯是天下天骄翘楚,将他与霍世子并称大盛未来的镇国二将,你大兄他啊,心中也是有一股意气,觉得若是自己有机会,也会有一番天地。” “可是他也不想想他自己,他父亲是个撑不住事的,孩子也还小,妻子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没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啊!” 程娇听了一会儿,大概是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是程谦要跟着纪青淮去平西越之乱,他都没和家里人商量便做了决定,如今职位已经下来了,待过几日就要出发了。 程老夫人得知此事,心慌得不行。 她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时候宽怀,如今最大的期望就是一家平安,程谦此举是在戳她的肺管子啊。 程娇只得劝她:“大兄既然做下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有他的考量,他大概也是想临安侯府长久,祖母难不成还不相信自己的孙子?” “我自然是相信的,你大兄他可比你父亲优秀得多,他......” “既然是相信,便信他终会平安归来吧。”程娇轻叹,“我知祖母忧心,但他既然想去挣一份功绩,便只能让他去了。” “临安侯府是武将门第,祖父以军功受封临安侯,可若是后代子孙贪图太平享乐,连战场都不敢去,那临安侯府便不再是临安侯府了。” “大兄希望自己能像永平侯一样立起来,担起程家的重担,也为自己的儿孙安排一个好的将来。” “祖母,若是大兄身上没有军功,日后袭爵,他便只能是临安伯了,再往后两代,程家便只是普通士族了。” 程老夫人闻言愣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又问:“你也觉得你大兄该去?” 该不该去这种问题,程娇可不会傻到去答。 若是她赞同,程谦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她道:“外人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兄自己怎么想的,无论大兄做什么选择,只要不是害人害己的事情,我作为妹妹,都会支持他的。” 程老夫人哪里听不出她的想法,忍不住道:“你倒是会置身事外。” 程娇道:“我只是个妹妹,又不是他父母,也不是他妻子儿女,自然不能干涉他的选择了,我啊,还是那句话,只要走的是正道,不是去害人害己,我都支持他的选择的。” 不过他的选择有什么后果,那就要他自己去承担了。 程老夫人微微拧眉:“你与你大兄到底是疏远了,若是今日要去的是四郎,你可还会说这样的话?” “当然。”程娇没有犹豫,“虽然我心中会很担心,但他有他的抱负和追求,我自然是没有资格去拦的,不管是大兄还是四弟,我都是一样的态度。” “不说大兄和四弟,便是谢琅说他想去,那我也不会拦着。” 程老夫人这回真的是惊了:“你倒是舍得。” “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既为臣子,也为百姓,守卫国家便是肩上的责任,我虽担忧,却不会去拦。” 谢琅不去,程娇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但若是他说要去,她是真的不会拦着,就算是他真的来一个死遁,以此金蝉脱壳,她也不会去拦着。 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至于她自己,舍不得归舍不得,但只能忍痛割舍,也会过好自己。 程老夫人恍惚了好一会儿,最后长叹了一声,伸手抚了抚耳边的染了银霜的发鬓,问程娇:“你说,祖母是不是老了?” “祖母年轻时嫁予你祖父,你祖父很得先皇重用,大大小小的战役,他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我心中有担忧,却也欣赏他神勇,觉得他是世间难得的好儿郎。” “还有你父亲,他也不是没有打过仗,我也同样不曾拦着。 我们是武将世家,守卫家国便是他们这些儿郎的责任,是一家富贵荣耀的来源,便是死在战场上,那也是为国为家,不悔无恨。” “可到了你大兄这里了,我竟然舍不得了。” 第920章 祸水东引 这都是正常事。 人在年轻时候,总有一股拼劲,也无惧风浪,等到了老了,会怕死,更怕自己的儿孙走在自己的前头。 尤其是程谦还这样年轻,孩子也还小,程老夫人哪里能不担心的。 程娇想了想,决定祸水东引。 她道:“说来说去,也是父亲不干人事,虽说他这些年在朝堂上无功无过,能撑得起家,但也没给家里什么荣耀,反而是因为宠妾灭妻之事,令长安城各世家对临安侯府鄙视不屑,不愿与之为伍。” “这些年来,临安侯府大多数都在靠祖父的荫庇,但祖父过世多年,荫庇也渐消,等到了大兄这一代,基本已成过去,既然父亲撑不起来,他只能自己去撑。” 程老夫人一听,果然将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作了对临安侯的不满。 她骂道:“都是这不争气的狗东西!大半辈子没做过什么出彩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还累得自己儿子年纪轻轻要去挣军功。” “以前还不显,觉得他虽然内宅不休,宠妾灭妻,但也算是撑得起这侯府门第,如今细想来,他祖父给程家打下的大好局面,全让他耽搁了,如此,你大兄为了程家的将来,不得不重走你祖父的老路。” “怎么要去打仗的人不是他,非要是你大兄呢!” 程娇安静地听着她骂临安侯,这会儿倒是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这样多好啊,有什么恩啊怨啊,都冲着临安侯去吧,反正他也不干好事。 程娇在程老夫人这里呆了大半个时辰,听得耳朵都酸了,脑子也嗡嗡嗡的,程老夫人才终于说累了,叫人摆了一些吃食,让程娇陪着她吃一些,然后便要去午歇了。 临走之前,让她去见见萧氏和聂静云。 “你母亲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好,也咳得厉害,再加上忙着家里的事情,人也清减了许多,你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她吧,到底母女一场。” “还有你大嫂,她是你长嫂,将来程家的主母,不管是你与她的姑嫂情谊还是其他,你也多关怀她一二,她这一胎怀相也不太好,也瘦了一圈了。” 程娇自然是应下。 既然回来一趟,她自然是要去看看聂静云这位嫂嫂的,至于萧氏,既然病了,她也去看看,再怎么说,也是母亲。 程老夫人拍着她的手道:“你很好,有孝心,有分寸,也知礼数,就这样做下去吧,将来必然能顺心顺意。” 不管萧氏有多少不对,但到底是程娇的生身母亲,该有的孝敬关怀还是要有的,哪怕只是礼数和面子。 有时候人的感情很复杂,现在心中怨着执拗着,可等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人不在了,回想过去,或许又会觉得后悔,后悔明明有机会却不和母亲和解,后悔没有尽孝。 子欲养而亲不待。 到了那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程娇向程老夫人告辞,然后便去看望了聂静云,聂静云这一胎已经五个月了,如今已经显怀,就是这孩子不如程湛安分,是个会折腾母亲的,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可遭罪了。 聂静云让人给她上茶,便问她:“祖母让你回来,是想让你劝你大兄的吗?” 程娇摇头:“祖母就是担忧,想找个人诉说罢了,再说了,大兄做下的决定,谁能改变得了,反正我是不能的。” 她和程让这些年对程谦有多少不满,也不知道与他争论多少遍了,但他依旧行事不改,就算是亲生的弟弟妹妹对他冷了心都没有改变。 聂静云道:“也是,他认定的事情,确实难以更改。” “嫂嫂身体可是还好?听祖母说嫂嫂这一胎尤其折腾,嫂嫂辛苦了。” 聂静云人清减了一些,脸色也素淡,但精神气却是挺好的,闻言摸了摸肚子,笑道:“这恐怕是个顽皮的小娘子,比不得她兄长沉稳。” “小娘子好啊,自小便与你贴心,顽皮些也好,自在快活。” 聂静云也有些感慨:“也是,顽皮一些也好,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好。” 聂静云自己也是吃过个中苦的,自然深有体会,她也不是凭白就长成如今这般贤惠能干,端庄得体的样子,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经受过训练的。 “她若是像你,那就最好了。” 程娇未出阁之前虽然爹不疼母不爱,委屈也有,但她就不是个一个吃亏的主儿,而且日子也过得快活自在,最后还嫁得一等一的好郎君。 若是小侄女有她姑母这样的命,那该多好啊! 程娇见她说得真诚,便道:“都说外甥似舅,侄女像姑,她啊,指不定真的像我。” “若是如此最好了。” 程娇与聂静云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离开,去往萧氏居住的院子里看她。 这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走,程娇也是有些累了。 铃铛伸手扶着她往前走,心中也有些不高兴,心觉得程家这些人也真是的,每次主子过来都要一个个去看望,哦,得知主子去看望老夫人,她们就不能过去坐坐见个面吗? 都说主子与夫人母女感情冷淡,可也没见过夫人费这一丁点的心儿关怀主子一二。 程娇到萧氏院子里的时候,萧氏正喝完药放下药碗,见侍女引着她进来,抬手便让她坐下。 母女二人各自无言,一时间气氛又是安寂又是尴尬。 良久,萧氏开口问她:“你来做什么?” 程娇答道:“前来看望祖母,听祖母说母亲病了,便过来看看,母亲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萧氏的表情淡淡,“你若是无事便回去吧,最近长安城中并不太平,你若是无事,便少出门。” 倒是难得听她一句叮嘱,程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末了,才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起身告辞离开:“那女儿便先回去了。” “嗯,好。” 这寥寥几句,便是她们母女二人之间仅剩的面子情,除此之外,两人已经无话可说。 冷漠疏离得宛若是陌路人一般。 第921章 太平盛世,陛下厚德也 谢琅一连几日在户部兵部周转,都没有时间回家,累了就铺个被子直接倒头就睡,程娇让人每日给他送一些吃食和换洗的衣裳。 待归家的时候,离十日的期限已经过去七日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今日北大营的伙头军拔营先行,往西而去,后续兵马继续规整,三日之后,大军便要出发了。 谢琅忙完了这些,这才得了半日的空闲,总算能回了个家。 程娇见他走路步子都要飘起来的样子,心疼得紧,让他洗了把脸,再吃了碗粥垫一点,便伺候他洗澡,撩起袖子给他搓背。 谢琅头一回有这种待遇,一时间竟然有些飘。 “这边这边,往这边一点...错了错了,是右边右边......” 程娇都想将搓澡布丢在他身上了,她咬牙道:“要不你自己搓?” 真的是惯得他的,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是不是! 给他搓澡他还敢提要求? 自己搓去吧! 谢琅闻言立刻认怂,笑嘻嘻哄她道:“我错了,娘子搓的最好,哪哪都好,手劲也好,这小手啊,真的是又细又软......” 这话怎么越说越不正经了。 程娇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能不能正经些洗,累得都要瘦一圈了,还有心思调戏我。” “有心思啊,我有心思。”谢琅说得理所当然,拿过她手中的搓澡布自己擦了几下,“是男人都不可能没心思,这多正常啊!” “你给我捶捶背。” “都是水,不捶,你赶紧洗完,我叫人摆饭,你赶紧吃了睡一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谢琅叹气:“娘子果然不心疼我,算了,让我自己自生自灭吧。” 程娇直接呵呵了:“我不心疼你,我不心疼你让你睡院子里去,还自生自灭,梨园里的戏台子都让给你了,你自个演去吧。” 戏可真多。 “赶紧洗赶紧洗,洗个澡都要我催你,你小孩子吗?” 谢琅心道,你要不要下来看看我是不是小孩子? 但是见她气得脸都红了,自己这些日子周转下来确实也有些累了,于是便歇了继续逗她的心思,赶紧快速地擦洗一遍起来。 程娇赶紧擦手叫人摆饭,等他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饭食已经摆上了。 程娇给他勺了一碗人参鸡汤,让他多喝两口:“十年的参片炖的汤,尤其滋补养气血,你喝一些,原本打算送点过去给你的,回来了正好。” “这么补?” “是给你补的。”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 他像是很需要补的人吗? 还得是十年人参炖鸡汤?! “什么意思?你嫌人参不够好?那行啊,我下次给你用三十年的,还是五十年的八十年的。” “你怎么不说一百年的!” “你要吃也行,就是百年参的库房只有三支,你要是吃了就难找了。” 百年参又不是大萝卜,自然是不多,想他们这还是侯府呢,也就得了这几支,其中一支是程娇的陪嫁,一支是元景帝赐给谢琅的,另外一支,只下面的庄子里报上说有人挖到,程娇出了银子买下的。 至于送礼? 谁家好人放着这保命的东西不自己藏着送人。 除非是什么企图,比如说贿赂什么的。 谢琅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那么好的人参,且不说吃了补过头,用来炖汤多浪费啊,这得留着救命呢,哪能祸害了,再说了,再不济,拿去给薛空青,让他配置一些养身保命的好药,这多好啊。 谢琅心中装着事,纵然是累极也饿极了,但仍旧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碗汤之后,吃饭都是一会一会的,一会儿拧眉一下子又松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娇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把魂留在户部了?” 谢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垂了垂眼帘,似乎有些脆弱。 “怎么了你这事?难道是林尚书那铁公鸡又为难你了?” 林尚书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要他掏钱比登天还难,谢琅虽然奉命筹办这些事,但钱是要林尚书掏的,不为难他才怪。 “倒不是,我如今倒是颇为理解林尚书了。”谢琅有些感概,“瞧这战争起,国库里的钱就哗哗往外流,也幸好是林尚书往日守财有道,再加上累年积攒,国库还算是有盈余,若不然这一战不知道打得多辛苦。” “就算是要节省,二十万大军花销也是巨大,而且将士们豁出命去打仗,再让他们节省,这得是多苦,国家是得多对不住他们。” 程娇劝他道:“那如今也没有让他们受这苦,饿着肚子去打仗是不是?” 谢琅道:“陛下向来注重这些,不说如今去打仗,便是北疆那边的军资,三年一次陛下也从来没少过,我只是...只是在想,若是他们饿着肚子去打仗,或是连盔甲兵器都很差,那该是多艰难。” “是啊,艰难,将士保家卫国,哪里有不艰难的,便是国家富裕了,条件好了,能吃饱穿暖,有利器防具,可也同样艰难。” “有句话怎么说的,嗯,你看到的太平盛世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这些,大概、或许也就是元景帝想让他看到的吧。 “他们就是一群很可爱的人啊,是这片疆土构造万里长城的一块块砖。” 人是一样的人,却也是保家卫国的人。 砖是一样的砖,却也是那万里长城的砖。 程娇也希望,若是有朝一日,谢琅真的做了什么皇帝,一定要善待将士,善待百姓。 “当然,陛下更是很好的陛下。” 程娇一直觉得自己生在这个时代是极为幸运的,虽然仍旧是封建王朝社会,但陛下开明贤德又不失铁血手段,简直就是汉武帝与宋仁宗的结合。 他注重民生,故而轻赋税,养万民。 也不像楚王那样,天天想打仗,那样估计国库有点钱了,今日打这个明天打那个。 他也注重军防,便是在这太平盛世之时,大盛朝上下养军百万,我浩浩大国,山河万里疆土,问谁人敢来。 太平盛世,陛下厚德也。 第922章 解语花是你,女诸葛也是你 程娇一直很敬重这位陛下的。 她说谢琅若是想死遁回去做元景帝的儿子,她也不会拦着,其中便有元景帝的原因。 陛下他想要儿子,想要一个好的继承人,将这天下交到这个人手中他才能放心,那她也没什么好说。 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谢琅若是也愿意,她只好尊重祝福了。 程娇对谢琅道:“其实这些事情你也不必想太多了,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做事心里有数,该给将士的东西不能少,若是有好处尽量给他们争取就好了。” “人只是人,不是神,做好自己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了。” 谢琅听她这么说,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想了想,竟然笑出声来:“能娶到娘子,当真是我三生有幸。” 娘子不但是他娘子,还是他的知心挚友,知情知意,最懂得如何宽慰他的心,将他从泥沼之中拉出来,温柔这苍茫匆匆的岁月。 虽然她很多时候娇娇的,会瞪他会哼他,甚至惹毛了还敢拧他,而且还尤其记仇。 但她是非分明,纵然是内宅女子,但却从来不将目光放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外面的诸事,那些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她心中也了然。 或许有时候她认知的不一定全然是对,但大多数都是分析得字字犀利,一针见血。 故而谢琅从来都不觉得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和他心里的想法是不能和她说的,除非是真的不能说。 “娘子,真乃女诸葛也。” 这评价可不是一般的大,简直是要上天了。 程娇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不过她也知晓自己担不起这个名儿:“我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好,最多嗯,就是你的解语花儿,你说是不是啊?” 谢琅哈哈大笑:“是是是,我的解语花是你,女诸葛也是你。” 程娇更开心了,见他心情好多了,又督促他吃饭:“赶紧吃吧,解语花和女诸葛也不能当饭吃,不过是几日便瘦了一些了,不多吃点身体哪里受得了。” “嗯,好。” 用完夕食,程娇让他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消食,再喝了一盏温水,便催他回房休息。 这几日他在皇城里头,谁也没睡好,忙起来的时候,日夜不分,只有太困的时候囫囵着睡一会儿。 “你陪我。”谢琅好几日都没见到娘子了,自然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程娇也没拒绝:“行,我洗个澡就去陪你。” 虽说如今才是三月下旬,天气也不热,有春风习习,正是冷热适宜的好时候,但程娇素来爱洁,出了汗就想洗一洗。 眼下日近黄昏,一天都过去了,若是不洗洗再去睡,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再说了,晚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程娇催他先去睡,然后就让人准备热水洗澡,待她洗好了,坐在妆台前给自己擦玉芙膏的时候,却见他撩起床帐的一角,侧身躺在那里盯着她看。 程娇似有所感,扭头看去,正好是对上他的目光,见他似是欣赏地看着自己,白皙的脸上顿时一红。 她抠了一些玉芙膏擦在手上,细细地保养好她那双手,再回头见他的目光还没移开,脸色更红了。 “你怎么还不睡?难不成是不困?我可是听说你这些日子都没能睡一个安稳的觉,都是困极了囫囵躺一会儿,或是直接趴在书案上歇一会儿。” “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这话说到后面,谢琅竟然是越加委屈了起来。 他就想抱着娘子睡个安稳觉有错吗? “好好好,我就来了,真的是,也就是我宠着你是吧。” “是是是,娘子最宠我。” 他倒是半点不觉得要娘子宠有什么好丢人的,反正他们夫妻二人就是互相纵容互相宠宠宠,他们自己开心就好。 程娇无奈,只得快些擦好,这才过去陪着他睡下。 谢琅怀里抱着娘子,在她脖颈之间吸了一口气,觉得浑身都舒泰了。 程娇有心想道你别搞得像上瘾了似的,但见他抱着她就一会儿,眼皮子就撑不住了,似乎是真的困了要睡,便也懒得说他了。 瞧着他这眼眶,黑眼圈都快出来了,可见这活儿辛苦得很。 看来是真的要给他补补才行。 谢琅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还是寿山来催的时候,程娇去将他喊了起来。 好好地睡了一个满足的觉,谢琅的精神好了许多,匆匆吃了个早食,又出门去了。 他这一去,又是两天没回来。 待是纪青淮率领大军离开那日,他随着元景帝一同去北大营为诸位将士饯行,等大军离开,便又跟着元景帝进了宫。 “你觉得此战如何?”元景帝问他。 谢琅答曰:“自然是必胜。” 元景帝却问他:“那若是输了呢?” 若是输了? 谢琅抬头看他,眼中有不解,他道:“回陛下,不会输的。” 元景帝却同他道:“世间上的战事,没有哪一场是一定能胜利的,也没有哪个将军永远只打胜仗。” “朕,相信永平侯,也相信诸位将士,相信此战必胜,还会胜得漂亮,打得西越痛哭流涕,打得诸国再也不敢觊觎大盛的疆土,扬我大盛国威,震慑四方。” “但...但这世间之事从无绝对,若是赢,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输,那必然要准备好一个退路,以确保最小损失。” “此事便交给你了,你这些日子给朕想一想,若是此战胜了如何,该是如何对待西越?是直接将西越占为己有还是向西越索赔,占领了疆土要如何,百姓官员军队如何安置?若是索赔,需得要什么东西,要多少合适?” “还有若是输了,输了又该是如何?” 谢琅:“......” 他嘴角抽了抽,脸颊都僵了。 “陛下,臣不行。” 真的是谢谢您的信任了,臣真的不想干这事。 “怎么不行,你行的。”元景帝一脸冷漠,不容拒绝,“朕相信你,相信你定然会想出合适的处理法子。” “再说了...再说朕病了!”元景帝认真脸,语出惊人,“朕快死了。” 谢琅:“?!” 陛下,您要不要听听您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第923章 你等陛下生,还不如你生 “这是真的。”元景帝见他不信,又道,“若是不信你问青城王,他的话你总不能信吧。” 谢琅压了压嘴角,有些无语:“是是,臣去问青城王。” 心想问薛空青又如何,他虽然是大夫,但您可是帝王,您想说什么,他还不是照着您的意思来。 再说了,你瞧瞧哪一个快死的人像您这般生龙活虎的。 就算是要骗我,也得做做样子吧! 元景帝也不管他信不信,直接道:“你看看朕都如此了,你总不忍心再看朕辛劳吧,此事便交给你如何,五日之后,朕会召集朝臣商议此事,到时候你拿出一个章程来。” 谢琅一听就想拒绝。 但还没等他开口,元景帝就直接将他的退路堵死了:“不可拒绝,就当是为朕分忧了,让朕也好好歇一歇。” 元景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他再拒绝,便有些不合适了。 于公于私,他都是不能拒绝的。 “臣领旨。” “这就对了。”元景帝笑着看他,“这些日子也忙得不轻吧?从今日起,你便可以回御史台了,办完今日的事情,便早些归家,去看你娘子去吧。” “谢陛下。”谢琅真心感谢,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户部那地方真的不是人呆的,他还是好好地呆在御史台吧,动动嘴皮子就成。 不过想到元景帝刚刚交到他手里的事情,他又是两眼一阵发黑。 陛下就不能放过他吗? 他那么多臣子呢,集思广益,有大把人出谋划策。 唉! 谢琅心中沉甸甸的。 待终于忙完一天的事情归家,谢琅又忍不住向娘子诉苦。 “以前我觉得在御史台呆着还可以,动动嘴皮子就行,可如今的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多,别说什么起得比鸡早,睡得不狗晚了,我还是地里的老黄牛,一刻都不得空闲。” “若是要我过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是很不想啊!” 程娇拍着他的背哄他,更哄孩子似的:“好了好了,别委屈了,你要是...要是实在是不想干了,那咱...咱就回家吧。” “真的?”谢琅猛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程娇瞥了他一眼,“瞧你累得不轻,还过得尤其不开心,何必吃这个苦呢。” 瞧你这委屈得,恨不得天天都让人哄,这才勉为其难干活,那还去做什么,不去了不去了,咱在家呆着吧。 “可是...可是首阳***......” “***?”程娇摇了两下团扇,扫了他一眼,“你觉得如今的***可还是以前的***?” 以前的***,那可是陛下的亲姐姐,是高高在上的镇国***,谢琅拼了命地往上爬,只想在她要害自己的时候能自保。 所求的,也就是这点了。 可眼下已经不同往日了。 首阳***是什么人? 那是居心叵测想谋夺帝位之人,她害得谢琅如斯,害得元景帝与谢琅父子相见不相识,错过了那么多年。 元景帝岂能容得下她? 好吧,便是元景帝顾念旧情,真的能容得下她,那她不得小心做人,哪里还敢害谢琅。 当然,这都是元景帝与首阳***博弈胜出才有的结果,若是首阳***胜了的话? 那就更不必费劲了,赶紧抛下一切连夜逃走,指不定还能活命。 “***与陛下博弈,若是陛下胜出,***便不足为惧,若是***胜出,那你做什么都没用,咱们夫妻俩大概要连夜逃走,估计才有捡回一条小命。” 谢琅没想到这个,闻言当时都愣住了。 程娇问他:“如何?你是继续当这个官还是干脆回来?反正家里地位也有些,也养得起这么一家子,实在不行,咱们就靠陛下和临安侯府好了。” 谢琅道:“如今要脱身自然是万万不能的,便是要脱身,那也得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了......” “再说什么?” “再说了,便是没有***,咱们还有更大的威胁。” 如今已经有不少人猜测,如今东宫太子乃是首阳***之子,而他才是真正的东宫嫡子。 而且...而且这两年来元景帝的态度,他仔细回想起来,也是觉得很奇怪。 尤其是最近,元景帝的态度似乎都已经不加掩饰了。 想让他跟随大军前去蹭军功,他不想去,便又安排他协助户部和兵部准备军需粮草事宜,再到如今让他考虑此战胜败该如何做。 这哪里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 这可是帝王之术。 谢琅为何这些日子总是哭惨,嚷嚷着不想去,其实正是因为心中抵触烦闷,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 他其实并不想做什么帝王,只想和娘子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无忧无虑,自在随心,今日梨园听戏,明日平康坊看美人跳舞,后日茶楼吃茶。 想想都觉得那是何等的快活。 若是他真的是什么中宫嫡子,若是他不做储君不做帝王,元景帝在的时候还好,若是元景帝不在了,新帝登位,岂能容得下他? 谢琅极其烦躁,他苦恼道:“陛下难不成就不能再生一个皇子吗?” 这要是再生一个小的,他对人家好点,从小好好培养感情,便是以后登位,也不至于是容不下他是不是? 程娇无语地看他:“陛下生?你真的是想多了,都十年宫中没有过皇子公主出生了,而且也再也不进妃嫔,你等陛下生,还不如你生。” 如此看来,不是陛下年纪大了不能生了,就是妃子年纪大了,不能再生了,总之,必然是有一个原因的。 谢琅闻言先是皱眉,火光电石之间,似乎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程娇见他反应这么大,吓得脸都白了:“你...你怎么了?谢既安?” “刚刚你的话你再说一遍?”他抓着她的手,那一双丹凤眼红得滴血,亮得吓人。 “什么啊?”程娇不明白,“什么再说一遍?都十年宫中都没有皇子公主出生了?” “不是不是,是后面那一句!最后一句?” 程娇抿了抿嘴角,回想了一下道:“你等陛下生,还不如你生?是这句吧?” “对!就是这句!” “娘子,你可真是我的女诸葛啊!哈哈哈!” 第924章 一个大胆的猜测 程娇看着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遍,不时地发出‘哈哈哈’的狂笑声,一脑子雾水,人都要傻了。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你癫了?” 她好好的一个夫君,怎么就癫了呢? “什么癫了。”谢琅可不承认,“我只是觉得困扰已久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太开心了。” “怎么解决?生孩子?你生孩子?” “什么我生,我怎么生,当然是你生了。” “我生?”程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兀然愣住。 那一时间,都觉得自己似乎身在梦幻之中,一切都好不真实。 “我...我生?” “是啊,娘子,只要你生个孩子,一切都能解决了啊!”谢琅有些激动,撩起袖子在她身边坐下,试图和她讲道理, “你想啊,别人的孩子,咱们将来未必能安稳了,但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再差,就算是不孝,总不至于想弄死父母吧?” 那得什么仇什么恨啊! 所以他干嘛等元景帝再生个皇子培养感情,让他将来登位的时候能容得下他? 反正现在元景帝再生孩子,和他现在生的孩子也是同样的年岁是不是,一样都是要等他长大的。 所以,干嘛不自己生一个? 程娇,木着表情转过头去看他,夫妻俩对视久久,眼中的光芒是越来越亮。 “那就.......” “那就生孩子吧!”谢琅激动得不行,觉得自己突然浑身是劲。 真的是太好了,这未来啊,终于有盼头了。 “也不是不可以......”程娇凝眉深思,觉得这确实是一个靠谱的主意。 毕竟她不想做什么太子妃,更不想做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毕竟真的不是那块料,更不是什么贤惠大度的性子。 而谢琅呢,他也不想做什么帝王,他就喜欢懒着瘫着,成日溜猫逗狗,赏舞听曲,对了,他还喜欢斗蛐蛐。 看他之前还养过一个蛐蛐,号称神威将军,在长安城里也是有几分名声。 人生这一辈子,他们都没多大的追求,求只求不缺钱花,也无人敢欺,不贪慕钱财权势,只想一辈子自在快乐罢了。 “只是......” “只是什么?” “若是为了这个目的生孩子合适吗?会不会对不起孩子啊?” 程娇有些别扭,她觉得孩子本应该因为他们夫妻二人的期待来到人世的,而不是为了...嗯,为了某种目的。 “有什么对不起的?”谢琅不以为意,“你说,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了,就等着他来,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所以这是家有皇位等着要继承? 程娇眨眨眼。 嗯...好像是真有皇位啊! 这么说,好像是真的不委屈的样子! “那万一...万一咱们想错了,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那岂不是......” 万一都是他们想多了,谢琅还是谢琅,不是元景帝的儿子,更不是什么中宫嫡子。 谢琅摊手,无所谓道:“反正咱们都是想要孩子的是不是,就算是不是,那还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就是早一点迟一点的问题。” 程娇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她有些纠结,她原本是想和谢琅过两年二人世界,等她年岁差不多了,再打算生孩子。 但如今这么一搞,恐怕得提前了。 程娇面露纠结。 谢琅问她:“怎么了?” 程娇问他:“是要现在就生吗?我...我还不是很想......” 谢琅一顿,然后道:“也不是现在吧,你想什么时候生,咱们就什么时候生,你看如何?” 虽然说孩子能早点生自然是好的,也早点养,将来也早点脱身,但还是娘子比较重要,她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 “真的?” “当然是真的。”谢琅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到底还是你我更重要是不是,再说了,孩子是要你生的,自然是要你乐意才行,若是不乐意,心里不痛快,孩子得多可怜啊。” “你想想这些年首阳***是如何对我的就知道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厌恶,一样的不喜,不说我,我也不曾见她对太子上心过。”说到这里的时候,谢琅微微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太子此人,这么说吧,耳根子实在是太软,瞧着委实也不是那块料的样子,再说了,你觉得首阳***真的那么伟大,为了儿子辛辛苦苦谋划这一切?” 她可不是那么舍己为人之人,她自视甚高,甚少将旁人放在眼中,也自私自利得很。 她可没有那般慈母心怀,若是真的那么慈母,为何这么多年放任太子不管? 不对不对,是真的有点不对。 程娇皱眉:“不是为了儿子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自己?” 谢琅闻言突然愣住了。 “或许你说的没错。” “什么?” “她可能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自己。”谢琅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满是讥讽,“你我不贪慕权势,觉得差不多就行了,可别人不一样啊。” “利欲熏心之人,天底下多了去了,多她一个也不算多,她或许,是想做那垂帘听政的太后了。” “太后?”程娇眨了眨眼,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只是突然间,她想到了前世历史上某位同样手掌兵权的***——太平*** 这位可是一心想效仿母皇武则天做女帝的。 她道:“你或许可以再大胆一点,她这等人,岂会甘心做什么垂帘之后的太后,她啊,或许是想要那个位置呢。” 谢琅被她这大胆的猜测惊得又是一愣。 程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继续道:“你想,她如今都已经是身份尊贵的***,长安城之中无人敢不敬她,她做***与做太后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多大的区别。 甚至做了太后,总是会被‘太后’这个身份局限,都没有她这个‘镇国***’过得痛快。 她谋划二十年,就为了从***成为太后,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而且还不符合她的野心和手腕。 “所以我大胆地猜测,她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推太子上位,而是为了成为——” “女帝!” 第925章 罢了,终究是他背负了一切 谢琅被‘女帝’这两字震得脑子发懵,一阵头重脚轻,连冷汗都出了两身了。 “这...这不会吧?” 谢琅是真的不敢相信。 他宁愿相信首阳***是因为对太子一腔慈母心,想将那个位置抢来给太子,也不相信她想当女帝。 女帝啊...... “这可从古至今,就没有过这样的......” “从古至今,也还没有过手掌兵权,还要上朝的***。”程娇冷静平静,“既做镇国***,她想往前登高一步,坐拥天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你说的,从古至今不曾有,指不定她就是想做这古今第一人呢。虽然这猜测不一定是正确的,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是如此,咱们不得不提防。” “提防什么?”谢琅脑子放空,不知该去想什么。 “陛下。”程娇看向他,“若是她的谋划是为了太子,那她只需稳住太子的位置或许就可以了,陛下暂且还是安稳的,可若是她想做女帝......” 程娇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你知道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吧,五十知天命,七十古来稀,她如今也快五十了吧,你觉得她会不会急?换做是你你急不急?” “急啊,当然急。” 这要是再不实现,人都要入土了吧。 再拖下去坟头都要长草了。 程娇便问他了:“那你觉得她头一个想要除掉谁?” “陛下。”谢琅也反应过来了,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凝重,当下便坐不住了,他豁然起身,“不行,我得进宫一趟同陛下说此事。” “你等等。”程娇赶紧叫住他,“我知晓你担心陛下,可你这样贸贸然去提这些,该怎么和陛下说?” “就如实说。” “如实?可哪来的实,这些都是你我的猜测,当不得真的,而且你忘了陛下与首阳***之间的姐弟之情吗?若是陛下觉得你这是在挑拨离间,那怎么办?” 谢琅按住了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道:“我知晓你的担忧,但事关陛下的安危,可不是小事,便是陛下以为我在挑拨离间,可只要陛下注意到了这一点,那都是值得的。” 程娇想想也是,毕竟元景帝的安危最重要,于是也不拦他,伸手给他理了理衣裳,道:“那你就去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早去早回。” 谢琅道:“若是来得及,在宫门落锁之前我便赶回来,若是来不及,你便好好歇着,不必忧心,若是有什么危险,就去七皇子的院子里,他那边有禁卫军守着,最为安全。” “我知道了,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若是府中出了什么事,我便去七皇子那里。” “你记得就好,行了,我走了。” 谢琅说罢这些,便匆匆又出了门进宫去了。 待他离开之后,程娇便坐在窗前静静地发呆。 此时春日已经到了尽头,枝头绿意盎然,海棠残红飘落,牡丹芍药却是开得最盛,程娇心思一动,便起身去院子里折了一支牡丹。 牡丹正红,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重瓣花瓣层层叠叠,国色天香。 程娇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 “牡丹,王也,盛开在枝头,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傲视群芳。” 若是首阳***真有此野心,想要做女帝,程娇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甚至还觉得高兴,觉得有女子坐上了那样的位置,那么天底下女子的地位应该会好一些。 可若是首阳***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她和谢琅估计便是她皇座之下的尸骨。 他们没有活路。 她也不想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此,大家便各凭本事了。 看看到最后,活下来的是谁。 程娇伸手捏住了牡丹花花朵,还在手心里攥了好几下。 花瓣簌簌而落,她的手心也被花汁染红。 ...... 谢琅这一趟匆匆进宫,待是天色昏昏,华灯初上,明月悄然爬上天边才归来。 程娇得知他平安归来,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到了踏实之处,起身出门去迎接他,待见了人了,再仔细看了他一遍,见他没缺胳膊断腿,这才是舒了一口气。 而后又是让人给他送些吃食过来,又是让人准备热水,让他一会儿洗个澡,吩咐完这些,这才回来问他。 “你见着陛下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他知道了。” “嗯?”就‘知道了’? 程娇茫然,又问:“还说了别的吗?” 谢琅道:“大概意思是让我不必管,还说我若是这么闲,便想一想过几日殿试的题,然后就......” “然后就如何了?” “就把我拘在那里想殿试的考题了!” 谢琅生无可恋地摊在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你说我干嘛多事啊,那老东西不知道多精明,估计早就防着呢,哪里轮得到我多管,现在好了,屁颠屁颠地跑一趟,还给自己揽了一个差事。” 他的事情真的是够多了! 程娇听了这话,也是脑子懵懵,摸了摸他的狗头劝他道:“不过你仔细想想,知晓陛下早有防备,这心里也安心是不是?如此一来,这一趟也不算白跑。” “再说了,嗯...准备殿试的题,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我要这殊荣何用?这殊荣给你你要不要?” 程娇:“......” “怎么就没用呢,你想啊,也可以是为了崽啊,等崽长大了,你什么都给他打理妥当了,这多好啊!” 谢琅:“......” 他无言看着屋梁,我的崽都还没影呢,就需要为他谋划安排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他是宝,难道我就是草吗? “要不娘子,你去当官吧。” “什...什么?我当官?”程娇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行!” 当官? 笑死,狗都不当! 话说她的狗呢? 她好几天没见过那只狗了吧? 谢琅继续道:“怎么就不行了,我见娘子分析事情是头头是道,这内里什么情况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比我强多了,娘子,咱们就......”就这么定了。 程娇豁然起身,转身去找狗,根本不听:“我的旺财呢?铃铛,你看到了旺财了没?旺财,你在哪啊?” 谢琅:“......” 他摊在榻上一动不动。 罢了。 终究是他背负了一切! 第926章 难不成这些事情父亲做得,我却做不得 是夜。 平清王府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平清王见到来人的时候,脸色宛若夜色一般漆黑。 “我不是将你送走了吗?你回来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父亲。”面对平清王的怒火,谢璟毫不在意,他的脸一半隐在阴暗之中,一半露在烛火的照应下,显得有几分诡异阴暗。 “父亲你糊涂啊!如此大好时机,为何要如此固执呢?”谢璟语气幽冷,“难不成父亲不知,若是此事事成,这大盛就是我谢家的天下了吗?” “住口!”平清王捞起一旁的茶盏就摔了过去,“你休要胡说八道!” 谢璟侧身避过,嘴角勾了勾,无声笑笑:“父亲,我已经遵照***的安排,入了羽林军任职了,您也清楚,羽林军上下效忠的是***,若是事情不成,等待儿子的,便是人拖落地的下场,父亲您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去死吗?” “你...你......”平清王气得脑子的肺管子都要炸了,额上的青筋突出,噗噗地跳着,“你当真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疯了不成!疯了不成?!” 平清王千算万算,先是将谢璟送回老家,又将谢璎匆匆嫁出去,还给了平清王妃和离书,一旦事情不对,就让她带着和离书还有谢珀回百里家,日后让谢珀入赘百里家,改姓百里。 如此,在最差的情况下,也能最大程度保全谢家。 只是没他万万没想到,他送回老家的谢璟竟然又回来了,还去了给首阳***效力,一心想着参与这些事情,以命博一个富贵荣华。 “儿子可没疯,疯的是父亲您啊!”谢璟呵呵直笑,“明明是自己的亲儿子您却不相助,反而是去帮一个外人!您真的是疯了!” “您以为谢琅得势会放过您?放过我?还是会放过太子?不会的不会的!若是他一朝得势,真相大白与天下,太子必死,我也必死,您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父亲啊!情势逼人,我等想要活命,便没有得选择,只要你答应了与***联手,日后事成,有的是谢家的荣华富贵!” 平清王直接笑出声:“你以为她的话就可信了?我告诉你,若是她一朝得势,先得活刮了我们谢家,你还想靠着她要荣华富贵,我看你就是嫌命太长了。” 平清王哪里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眼下确实是太子成功登位对谢家才是最安稳的,也不怕元景帝和谢琅清算谢家的事情。 只是首阳***这个人,他信不过。 这个人恨他,恨谢家,恨不得谢家在这个世间上消失,再也不存在,日后谁也不会再提起她曾嫁人做继室的过往。 故而,他宁愿在元景帝那里求谢家上下一条性命,也不愿豁出去去赌那富贵前程。 先豁出命去挣,也还不知道是不是能赢,便是赢了,估计也享受不到那成功,所以他费这个力气做什么?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 是,谢琅定然会记恨谢家,可他也在谢家生活了那么多年了,谢家也养了他长大,便是再记恨,也不至于将谢家人都弄死了。 最多,也就是打发得远远的罢了。 “你若是还当我是你父亲,还相信我的话,便别掺合这些事,快回老家去吧,安安分分地呆着,别再来长安晃悠,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谁要这样的贱命!”谢璟不吃这套,“我那时平清王府的世子,是世家郎君,是将来的平清王,你要我呆在那破地方苟活?呵.....我告诉你,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你闭嘴!”平清王真的想一巴掌扇死他, “你以为你是孤家寡人吗?就算是死了也是烂命一条是不是?你忘了你还有父亲还有族人吗?你忘了你还有妻子还有儿女吗?你死了也就罢了,连累他们怎么办?” 真的是疯得不轻啊! 平清王气得心肝肺都疼,他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大孽,这才有这样的一个儿子。 “你但凡是有脑子,为他们想一想,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可能连累全家的事情!” 谢璟不服:“父亲说我,当初父亲不也如此,为了富贵权势,连生死都不怕,那个时候父亲怎么不怕连累全家,到了如今了,却劝我安分守己,莫要做这等连累全家的事情!” “难不成这些事情父亲做得,我却做不得,这算什么道理?!” “是了,父亲如今是平清王了,权势富贵滔天,所以说得轻巧,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 “父亲,我已经在***麾下效力,你如今便是不答应也不行了,若是事情不成,谢家也落不着什么好。” 平清王冷笑连连:“你倒是好本事,竟然威胁上我了,不过***放你来劝我,也实在是愚蠢,蠢不可及。” “来人。” 平清王冷声喊人。 谢璟反应过来觉得事情不妙,再想逃的时候,还未走出门口,便被两个护卫拦了住。 平清王挥了挥手道:“押下去,关起来,把人给本王看紧了,别让他跑了。” 护卫领命应了一声‘是’,然后便上前抓谢璟,谢璟不肯,想逃。 可他虽然武功不错,却难比跟在平清王身边多年的亲卫,又是二打一,很快便被制住,然后将人送入了平清王府的地牢之中关起来。 平清王独自一人在屋中枯坐到天明。 待太阳东升,黑夜退去白昼到来,天地又是一片朗朗乾坤。 平清王睁开有些干涩的眼睛,看了看天空才稍稍回神,最后下了决定。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不管对错,也一路走到底吧,也不可再藏着什么心思。 平清王想到此处,便抬手招来了一个护卫。 “你趁着还没人,亲自去一趟上官家,将此事告知上官仆射,若是可以,请他替我带一句话,本王想见一见陛下,不知陛下可愿见?” 第927章 人间事纷纷,善恶自有分 次日夜里,便有一位内侍悄然登了平清王府的大门。 “陛下所言,王爷可以假意答应。” “假意答应?”平清王一愣。 “正是。”内侍小声道,“陛下之意,此事已经不好再拖延下去,若是再拖延,恐生变,需得尽早了结。陛下如此信任王爷,还请王爷也勿要让陛下失望才好。” 平清王闻言心头一凛,忙是道:“请陛下放心,臣乃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忠于陛下,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看来元景帝当真是想将这些事情了结了。 “如此便好,王爷如此忠心,陛下自然会念着王爷的好的,若是事成,陛下也允了王爷一件事,饶了太子与太子妃一命,王爷,太子妃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您可是知晓?” 太子与孙妩被囚禁在东宫半年都过去了,孙妩也快生了。 平清王一愣,心头也是一松:“臣多谢陛下。” 若是唤作旁人,太子混淆皇族血脉,那可是死罪,尤其是他还做了太子,平清王虽然也想,元景帝与太子到底是多年父子,也是有一些感情在的,或许会饶了太子一命。 但如今得了这么一句准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内侍道:“不过从此之后,天底下便没有这个人了,他与王爷也不会有任何关系,王爷可是知晓?” 元景帝愿意饶恕太子一命,一是因为多年父子,也不是半点感情都没有,至少不希望他死的,二嘛,也是因为太子对于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虽然是得利者,但罪不至死。 还有第三,第三最重要。 那就是太子这个蠢材,根本没本事翻起任何风浪。 平清王一顿,良久点头:“臣自然是知晓了。” 如此,元景帝愿意饶了太子一命放他们夫妻离开,但却也不愿他与太子相认,只当是陌路人,或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相见了。 平清王突然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就是那么匆匆一别,余生再也不曾有相见的机会。 如今山水轮流转,他与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结局。 不过也好也好...便是他想认,太子也不会认他的吧。 平清王这样安慰自己,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然后又问内侍:“那谢璟呢?” “谢璟?”内侍挑眉,“王爷不说,奴才还险些忘了谢世子了,陛下交代了,让王爷放他回去。” “放他回去?” “自然,王爷不放他回去,那么怎么假意答应***,那样的话,委实是说不通啊,不如王爷再听谢世子劝说的时候,假意被说动了就是了。” “可是他......” “王爷,人各有志,原先王爷将谢世子送走,陛下不曾过问,也就是没打算再去计较的意思,但他自己不甘心,想要博一个权势富贵,那谁也拦不住啊!” “不过这人啊,做什么事都得承担后果。” 谢若是安分,好好地在谢家老宅呆着,元景帝和谢琅估计不会再派人去那里找他麻烦,可他非但不安分,还跳出来和首阳***搅乱风云,那就对不起了。 “不过王爷若是想做慈父,为了谢世子不顾谢家其他人的生死,那就真的听他的,与***共谋大事,陛下也不打算多劝说。” “人间事纷纷,善恶自有分。” “平清王,三思后行啊。” “咱家告辞了。” 内侍说罢这些,便借着夜色匆匆离开,等到第二日宫门再开,这才悄然回了宫中。 元景帝朝会完毕,便见了他。 高公公有些担忧:“陛下,若是平清王为了那谢世子真的谋反怎么办?这真戏假作,假戏也可以真做,谁知道他是向着那一方的。” 再高公公看来,这平清王已经不可信了。 他很有可能会真的和首阳***联手,且不论这荣华富贵如何,到时候太子与谢璟都能保全了。 “让他尽管来就是了。”元景帝挥手让人下去,并不怎么在意, “凤凰山是个好地方,如今不过三月底,天气似乎比往年还热一些,朕这两年身体也虚了一些,待过了四月,新学子入了集贤院,便去往凤凰山行宫避暑。” 高公公心头一凛,而后垂下头听候吩咐。 元景帝继续道:“你差人去准备一番,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朕今年身体不好,觉得夏日酷热,不大爽利,再或是说,便说朕梦见了皇后,说皇后哭诉自己死得冤屈,想见朕。” 高公公心头狂跳。 这是打算...若是首阳***真的敢造反,就将皇后之死的罪责按在首阳***的身上了。 “是。”高公公应了一声,“老奴这就去安排,陛下放心。” “去吧,差人去把三郎给朕喊过来,让他想的殿试考题呢?还有平西大军胜败之论述呢?!” “呃...三郎君可能没想出来......” “想不出来就让他来这里想,给朕好好想!别以为朕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就是不想干了,就是想回家陪娘子去!” 这也是个叉烧! 只想一辈子躺平摆烂,和娘子一起自在快活,吃喝玩乐。 这什么人啊! 要不要给他买下几条街,让他躺着收租啊! 元景帝真的是气坏了。 心中又双叒记了首阳***一笔。 谢琅被内侍拖着往上书房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是勉强扯出来的,人瞧见了都觉得假得不能再假。 等到了上书房门口的时候,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陛下。”他双手作揖,态度恭敬,半点都不见方才的不情不愿。 “嗯。”元景帝看着一本奏折,闻声连头也不抬,抬抬手让他到一边坐去。 谢琅是个诚实人,半点都不带客气和惶恐的,让他坐下,他还真的在偏殿找个地方坐着等,坐着久了,有时候还想歪着身子靠着椅子。 不过好歹还记得这里是上书房,又立马坐得端正一些。 倒不是他怕了元景帝,他以前不怕,现在更不怕,但他怕元景帝抓他小辫子,再塞一堆事情给他。 他真的是不想干了。 第928章 你的神威将军呢? 不过,就算是谢琅再怎么不想干事,元景帝已经交代下来的事情,他也不敢有敷衍的态度,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了。 他这人虽然平日里懒散,天天想摆烂,但该是他的差事也绝不含糊。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在官场上才没有因为这些臭毛病被打。 四月初二,春入夏季的第二日,太极殿上便举行了殿试,元景帝免了今日的早朝,只留了几个臣子去了上书房商议一些事情。 谢琅受命替元景帝巡查考场,他目光扫过四周,倒是在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谢意。 无它,这位谢意长得确实与太子很像,侧脸看更像。 就是眼睛不像,太子也长得一双丹凤眼,像元景帝和首阳***。 对方似乎也想看他,抬眼之时,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睛,然后微微颔首行礼,再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谢琅同在场的诸位学子说了说殿试的几个规则,然后将写好的试题下发。 “诸位好生思量再行下笔,须知政事民生需得附和实际,堆砌辞藻是万万要不得的。” 这话便是提醒诸位学子要务实了,毕竟都已经走到太极殿上了,那才学自然都是不差的,如今只是与走入官场差一步,要懂得的便是政事和民生。 “是。”众学子拱手道谢,然后便坐回原来的位置,将卷好的试题打开。 谢琅见众人都在看试题,有些无聊,叮嘱了巡查的人看仔细一些,便出了大殿,打算在大殿的门口喘口气。 然而他刚刚出门,便碰见了齐王,他想转头往大殿里躲已经来不及了。 “谢琅!”齐王微微咬牙,“你再跑,给本王再跑试试! 跑不了。 谢琅叹了口气,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他作揖行礼:“臣拜见齐王。” 齐王见他如此作态,冷哼了两声,在他身边走了一圈,居高临下地审视他:“谢三啊谢三!你真的是好本事啊!” 谢琅没吭声,他倒是想笑嘻嘻地说一句‘都是陛下赏识’,但这话和别人说就算了,和齐王说就很欠打了。 于是他干脆就闭嘴吧。 “行了,起来吧。”齐王虽然很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但仔细以琢磨,又有些不敢太得罪他,只得自己暗暗忍下。 “谢三,听说这一次的殿试,题是你出的?” “正是。”谢琅平静回道,旁的话却不多说一句。 齐王咬牙。 今年春闱的时候,谢琅奉命巡查考场监考,今日殿试已经混成了出题之人。 往年的殿试,哪一次不是元景帝亲自出题的? 由此可见,元景帝这打的是什么心思,端的是什么态度,几乎是昭然若揭了。 齐王盯着谢琅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瞧着确实和元景帝挺像的,由此可见,若是太子真的不是刘皇后生的,谢琅真的八九成就是了...... 可是齐王心里也实在是不甘心,他好不容易赢了太子,成为了储君的最优人选,他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想,便是元景帝对他并不满意,但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最终储君之位应该还是自己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这般戏剧,突然又杀出一个谢琅来。 齐王想到谢琅成亲之时,在景阳侯府的喜宴之上,元景帝拒绝了他将王妃和孩子接来长安的请求,又说若是他在长安呆得不乐意,便回封地去。 想来那时候,元景帝早就知道谢琅的身份了。 齐王暗暗咬牙,真的很不甘心。 “听说本届有个学子名唤谢意,是平清王的亲侄子,你可是看清楚了?” “回齐王,臣看清楚了。”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 “嗯...生得不错。” “生得不错?”齐王一愣,有些无语,“你竟然觉得只是生得不错?” 他要他看的是谢意的长相生得好与不好吗? 谢琅道:“或许血缘之说尤其奇妙,他生成了最合适最好看的样子。” 若不是谢意这长相,大概天底下所有人都不会去猜想太子到底是不是元景帝亲生这种事。 齐王想想也是:“那确实,照你这么说,他确实生得不错。” “嗯?”谢琅诧异地看了齐王一眼。 齐王冷眼回瞪他:“看什么看,没见过本王吗?” “那倒不是。” 谢琅以为,就齐王看来,若不是因为谢意的出现,或许一切的真相都会掩埋,将来这帝位落到自己手里是有很大的可能的。 所以对于谢意的长相,旁人都可以说好,但对齐王而言,确实不是好事。 谢琅想了想,便直接问齐王:“王爷今日是来干嘛的?” 没事和他议论一下谢意的长相吗? “本王是来看你的,本王记得你以前还是个纨绔,你还养了一只蛐蛐,叫什么来者......” “神威将军。” “对。”齐王也想起来了,想他刚刚回来长安的时候,想拉拢谢琅,谢琅就以‘神威将军出事’的借口,跑到飞快。 在从边上人的嘴里知晓这‘神威将军’竟然是一只蛐蛐,他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你的神威将军呢?” 谢琅:“......” 能不能不提‘神威将军’了吗? 他回道:“齐王,蛐蛐春生秋死,一般在秋日之前,便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都快四年了吧,都化成泥了好嘛! 就让他那些荒唐的过去,随着‘神威将军’一起过去好嘛? 倒不是他脸皮不够厚,觉得自己的过去见不得人,只是现在大家审视自己,又提起这一出,叫人莫名的觉得有点丢人。 所以能不提了吗? 最近好几个人都在提这茬了。 唉! 齐王又问他:“那你不养蛐蛐了?” “养什么蛐蛐!”谢琅这回理直气壮了,“臣要养娘子,要哄娘子,哪有时间斗蛐蛐!” 这宠妻的名头倒是屹立不倒。 齐王呵了一声。 谢琅却问他:“王爷不打算去见陛下吗?” 齐王一顿。 谢琅却道:“王爷若是有什么不解了,直接问陛下就是了,陛下虽是帝王,但却一直都很爱护自己的孩子的......” 第929章 殿试考卷 当日,虽不知元景帝与齐王说了什么,齐王离开的时候甩了甩袖子,脸色尤其不好看。 谢琅心中有些不放心,有心想问元景帝与齐王到底聊了什么,但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未有这资格过问,也只得将事情压下来。 三日之后,经过审查的最好的二十份殿试答卷送到了元景帝案头,让他钦点今年的状元郎。 元景帝让谢琅自己看:“题是你自己出的,你且看看到底是哪位学子的回答最合你心意。” 谢琅点头应‘是’,然后接过认真地看。 元景帝见他这般勤劳,有些稀奇:“你最近似乎是勤劳了不少,总算不是推一下动一下了。” 瞧见他勤快,这可都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更稀奇了。 谢琅心里苦啊,只得叹息:“没办法,要养崽了。” “养崽?”元景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顿时又惊又喜,“程六娘有喜了?” 这可是好事啊! “没啊。” 元景帝原本惊喜的表情僵住:“没你养什么崽?养你自己这个狗崽吧!” 元景帝希望落空,当下恨不得将奏折直接甩过去:“朕不想看到你。” 谢琅拱手道:“那臣告退?” 元景帝被噎了一下,有些烦躁道:“区区,你滚去偏殿去,别叫朕看见了。” 谢琅见他似乎是真的有点不大开心,想了想便劝了他一句:“陛下,臣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情,您放心,等孩子一出生,我就立刻抱来给您看,等他大一点了,您可以教他握笔练字。” 如此,早早地练就一身好本事,那他这个做父亲的,更好脱身是不是? 这孩子一出生,必然两岁教他念诗,三岁开蒙练字,五岁识字能诗,七岁读遍四书五经,十岁出口成章。 十三岁,就可以担起重任。 谢琅想想都觉得美,仿佛解脱那日就在眼前。 元景帝想到自己能教孩子握笔练字,顿时心情好了不少,但他仍旧有些不高兴:“那你赶紧生,什么迟早的事情,人都是要死的,怎么不一出生就死了?” 谢琅:“...陛下说的是,臣...臣努力努力。” 元景帝不信他的话,抬抬手让他走:“将头三名挑出来,朕是要看的。” “是。” 谢琅抱着卷子告辞行了礼,转头进了隔壁偏殿。 当日下午,他便自己将二十份卷子排了名次,每一份卷子上还附了一张宣纸,上头仔细地写着卷子每一处的可取之处。 元景帝看完了几卷,便问他:“若是以政论治民取士,那文笔辞藻便不作数了?” 谢琅道:“陛下,臣认为,朝廷科举取士是为了治理百姓处理当地民生诸事,而并非是为了看人家的字写得多好看,词句堆砌如何华丽,工笔之事,能表述清楚,让人看得清,便足以。” “而且.......” “而且什么?” “这些个字迹绝佳之人,大约都是世家子弟,大盛朝八十年春秋,世家之势日渐强大,臣以为,若是二者能力相当,取士当取寒门最佳。” 这是防止那些世家势力过大。 故而提拔寒门,于如今的朝堂来说最好。 世间安有两全法,总是要有取舍。 若是他只是谢琅,是景阳侯,是侍御史,那这些委实不用他费心,但他想为了自己的崽铺路,自然得帮他避免一些可以避免的问题。 他或许不是什么好爹慈父,但良心还是有一丢丢的。 元景帝点头,为君者,是要维持天下与朝堂的安稳,世家权势不宜过大,民生治理要跟上,边防之事不可忽略。 再加上...继承之人要教养好,如此才能长长久久。 “赵锦亭?”元景帝在卷子里看到了赵锦亭的名字,将他的卷子看了一遍,“朕记得他是你连襟吧?这治理民生确实是答得不错。” “是连襟,他是六娘堂姐的夫君。” 元景帝点头:“政务稍稍有些欠缺,不过也不错了。” 元景帝看到赵锦亭排到第十一点点头,觉得这个位置算是合适。 他往前翻了翻,倒是看到了一个令人诧异的卷子。 谢琅这一次出的考题并没有限制,其中治民就要写一个民生问题和治理方式。 这一个卷子上写的是百姓失田的问题。 百姓失田,权贵世家、富户则是囤积良田,日以继夜,世家、富户越富,百姓越苦,若是长久以往,必然民不聊生,天下百姓皆为世家、富户奴仆。 故而提出了限田之法,限定每人名下只能有多少田地,世家、富户以等级划分,什么样的等级可以拥有多少田地,多出来的,可以让没有田地的百姓用钱财购买。 谢琅道:“这张卷子是臣审查余下的卷子,在角落里找到的。” 这‘限田之法’看着是为百姓谋利,实则是大大地损害了官员的利益,这些官员看到这张卷子心中多为不喜,也不想让元景帝看见。 “想法倒是不错,世家富户广积田地一直是一块心病,长久以往,天下百姓失去赖以生存的田地,唯有被这些世家富户欺压,苦不堪言。” “只是既然是失去了田地的百姓,又怎么有钱银将田地买回来呢?” 谢琅问:“臣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由国库拨下一笔钱银,用作贫苦百姓购置田地所借用,待百姓日后的日子好起来了,便要将这笔钱还回来。” “你说的倒是轻巧,国库国库,如今平西大军刚刚出发,不知花了多少出去,林尚书都要找朕哭惨了。” “还有每年洪灾、雪灾、北大营、西大营、南大营,哪个不需要钱养的?明年北疆这边又三年了,要钱!” “还有官员的俸禄,也是从这里出的。” 国库很大,但需要花的地方也不少,国泰民安需得百官将士守护,也需得这白花花的钱银如流水一样花出去。 真的是不当家不知钱不经花。 “此事暂且搁置,眼下也不是好时机,若是将来有机会再说吧,还有你,明日去户部,就跟在林尚书身边。” “这个卷子放在后面吧,你查一查这学子,和他说一声,并非是不好,只是眼下不合适,而且若是太多人知晓此事,于他没有好处。” 限田,闹出来有的是人想把人弄死。 第930章 程娇娇,下来回家了! 这份‘限田之法’谢琅放在了第二,第一便是‘治北疆事’。 北疆的问题,一直都是大盛的一块心病。 北戎以王庭为称,但实则是游牧民族,各大部落又数十个,虽以强者为首,但各自为政,个部落之间分分合合又合合分分。 你说吧,若是有几个部落打过来了,输了,你杀了他们,但你也不可能将其它的部落也一起杀光? 纵然你狠下心屠了一个部落,若是块好地方,很快就会有人在此休养生息,或许十几年二十年后,又重复当年的命运,年轻的男子打马往南,想烧杀劫掠。 罪不能一概而论,杀又不能杀尽,故而只得以天险定山关为屏障,固守门庭,若是有敌人来犯就出去杀个痛快,以免敌军壮大,从而对定山关造成威胁。 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策。 而且还需卫国公府霍家永守定山关,守卫北边疆土门庭,不得脱身。 当初谢琅与元景帝已经谈过北疆定山关换防之事,以三年一度换防,但就算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那也得承担很大的风险,稍有不慎,让那些人冲过定山关,北疆就危也。 谢琅道:“殿试的卷子里,臣看到有好些个写北疆的,写得不错的也有几人,但这一篇最为出彩。” “能力压限田之法,拔得头筹,如你说的,想来确实不错,朕得仔细看看,你这出题的法子不错,集思广益,日后每次都可以拿当下政事民生出题,看看哪些人有真本事,若是真的出了不错的法子,当赏。” 元景帝认真地看了一下来,一会儿眉心紧皱,一会儿又眉眼舒展,看着看着觉得有点东西,但又觉得设想太过天真。 这卷子上写的处理北疆的法子与打仗无关,倒是用了文治的法子。 先是在定山关之外建立一座城,到时候开通商路,将大盛的粮食、丝绸、瓷器、茶叶、盐等种种运过去,双方进行交易。 再然后,便是教导他们耕种,开设学堂学院,教导他们大盛的文字民俗律疏(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那些民族都能融入大盛,将北戎收入大盛疆土之内也不是不可能的。 写得很好,描述的将来似乎也很好。 但是...... “若是建城,也不知要花销多少钱,再说开通商路,若是有利可图,那些商户想来也十分乐意,但往北戎路途遥远,又如何确保他们的安全,这其中也不知要花多少心思。” “若是城建成了之后,直接被抢了去,那岂不是亏大了。” 谢琅道:“陛下,若是要行此法,需得与北戎各部族签订两国书,此城归我大盛所有,入了此城,便要遵守此城的规定。” “若要违背?” “违背者斩。” 元景帝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北戎会同意?你在人家的地方上建城,还要此城归你所有,他们的人进来了,还要遵守你的规定,不遵守就斩,你觉得他们傻吗?” “我看你也挺傻的。” 谢琅咳了一声:“这不是刚刚出来的策论吗,自然得经过诸位大臣的商议,弥补不足之处,这才能行事。” “大臣商议?”元景帝眯了眯眼,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认真, “你可知人也是有私心的,若是能在北戎赚得一场富贵,又不用自己付出,便是出了事也与自己无关,你觉得那些大臣会不会同意?” “还有武将,文臣以治民升职,武将呢,则是要用军功来升职,这一次平西之征你应该清楚吧,有多少武将家的子弟想去,不说别人,便是你的大舅子,不也跟着一起去了。” “若是真的四边疆土平定,再无战事,将士再无升迁,朕也担心会出问题的,有些事,还需得自己拿主意,论得失,不可太偏心大臣全然无私心。” 谢琅想了想道:“陛下何不效仿文臣,以三年为期,评以优劣功绩升迁。” “你以为朕没想过,可将士如此之多,哪里有那么多位置给他们升迁。” “陛下,臣说的是武官,而非所有将士,陛下可效仿文臣取士,以武举录取武官,武官需得考武功、领军之能等等,以武举入士的武官,则可以依照岁考升迁。” “至于普通征召的兵士,那便给足了他们月俸,待兵役时期一到,便再给他们一笔钱银准许他们归家就是了,再则,也不能断了底下士兵的升迁,若是有功,也可论军功升迁。” 要么守边关熬日子,要么就杀敌立功。 如此,也算是两头兼顾了。 元景帝想了想,点了头:“这倒是有点道理,是可以这么办,这一个‘治北疆事’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之后再与诸位大臣仔细商议,至于今科殿试排名,除了那篇‘限田之法’往后面挪,其余的都按照你说的办吧。” “是。” “那限田之法的学子......”元景帝想了想,“就先让他跟着工部的人去种树吧,别留在长安了。” 谢琅嘴角抽了抽,应了一声是。 这算是自己倒霉的吗? 倒不是元景帝想坑这学子,只是这学子自己胆子太大了,敢写出这种东西来,简直就是自己找死啊。 他就不能日后入朝为官了,再偷偷写一封奏折送上来吗? 唉! 先前审过卷子的大臣估计都知道了。 得了,未入官场先学做人做官,好好熬吧。 谢琅以泥金为墨,点了殿试名次,再一一书写‘泥金贴’,下发到各位学子手中。 次日朝会之时,元景帝便召了诸位新科学子上殿,圣旨宣读名次,赐状元、进士朝服,而后便是状元领着诸位进士骑马游街了。 又是三年这一景,程娇与纪青莲难得的出来一趟,去了状元郎和进士经过的茶楼上看新科进士游街。 两人坐在窗边往外看,还议论今日的状元郎长得真是一般,又说这进士堆里左边那个好看,生得像是一个小白脸。 谢琅骑马走过,听到了她这番议论,脸都黑了。 他停下马抬头往上看去,正好是看到了她的侧脸,于是便开口喊了一句:“程娇娇,下来回家了!” 这一声,整条街都听见了。 第931章 这夫妻俩将新科进士的风头都给抢了 程娇红着脸下了楼,见他就坐在马上,半眯着眼看她,莫名的,竟然叫她心中有些忐忑。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他跟在元景帝身边太久了,冷着脸的时候,也是很能唬人,故而他真的是生气的时候,程娇都不大敢惹他。 “你...你怎么来了......” “来。”他突然伸出手来,要拉她上马。 这会儿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往这边看着,还有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他们什么闲话。 程娇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看着呢,就别......” “上来。” 程娇:“......”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得认输。 行了吧,既然那么坚持,反正丢脸都是两个人一起丢脸,他都不怕人议论,她还怕什么。 于是她依言伸出手来,然后他伸手按住了手臂,将她往上一拉,就将人拉上马背,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周边的人发了一声‘哇’的惊呼或是吸气声。 程娇的脸更红了,她有心想说让他收敛点。 可谢琅将人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便拍了拍马背,喊了一声‘驾’,然后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马蹄声声,她耳边的一缕发丝往后飘起,手臂上长长的海棠色绣着金海棠的披帛也随风招摇。 程娇脸红得不行,她伸出手来,想用袖子挡一挡自己的脸。 谢琅闷笑了一声:“别挡了,若是没瞧见是你,一会儿估计便有流言传出,说是景阳侯携美骑马游街,和景阳侯夫人夫妻失和了。” 程娇气得想打他:“可是这样...他们定然会笑话我们的。” “怕什么,想笑就笑了,咱们夫妻恩爱,碍着他们谁了,谁要是有意见,我便找他去,你抓紧了,你夫君我今日有空,带你跑一圈去!” 说罢,他便拉着缰绳让马跑起来,很快便消失在街头。 春风得意,骑马游街,这夫妻俩倒是将今日这新科进士的风头都给抢了去了。 至于这新科进士呢,则是不敢怒也不敢言,若是旁人问起,还得夸一句‘景阳侯与夫人真恩爱’‘当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这面上不敢怒,心里也不敢怒。 这可怎么办?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午时,谢琅将程娇送回了家中,还去了一趟宫里,参加今日的琼林宴,与诸位新科进士畅所欲言,把酒言欢。 待到天色都有些暗了,他才回到了景阳侯府。 今日傍晚天气昏沉沉的,他回来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大雨,便是打了伞也湿了衣裳。 程娇有些埋怨他:“这么大的雨,你晚些回来就是了,实在是到了宫里落锁的时间,便直接宿在宫里也行。” “可我想早些回来见娘子。”谢琅今日喝了不少酒,醉倒是没醉,就是很想娘子了。 不过想到今日的事情,他又有些不大高兴:“娘子今日还说新科进士里有个长得好看的,难不成是我不好看了?还是你看多了腻了?” 程娇无语了:“你这醋还没消啊,我今日不是解释过了吗,我就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看上人家了。” “随口一说也不行,只能是我长得好看。” “......”程娇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日后只夸你好看,别人都不及你万分之一,这样行了吧?” 谢琅听了,总算是满意了,亲了亲她的脸道:“倒不至于是不及万分之一,只要在娘子心中,只有我好看就行了。” 程娇嫌弃地推开他:“一身酒味,离我远一些。” 谢琅挑眉,捏了捏她的脸,问她:“那没一身酒味,就给我亲了?” “...赶紧喝了你的解酒汤洗澡去吧。” “行吧,等我洗完了回来亲你。” ...... 大约是因为今日喝了不少酒有些冲动,也大概是因为她今日夸了别人长得好看,他真的是醋了,今夜比以往更能折腾人一些。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风似乎还大了许多,哗啦啦地吹在树枝上,发出哗哗呀呀的声响。 时间已经子时过半,夫妻俩刚刚完事,程娇困得不行,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但是又觉得肚子沉沉的,有些疼,身上难受。 见身边的人又搂着她亲了上来,大有还不尽兴,要再来一回的架势,程娇觉得肚子更疼了,伸手推了推他。 “怎么了?”他抓住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别闹了,我有些难受。” “哪难受了?” “肚子有些疼。” “肚子疼?”谢琅见她脸色有些不似往日红润娇媚,似乎是有些柔弱苍白,皱了一下眉,“是不是方才弄伤你了?” 程娇摇头,她不知道。 谢琅见她是真的不舒服,这会儿也歇了心思,赶紧给她查看,见是没伤着,又问她:“是哪儿疼?还疼吗?” “肚子疼。” 谢琅皱眉想了想,然后便要起身。 程娇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 “让人请林太医过来看看。” 程娇有些不情愿:“可是都这么晚了,而且刚才还...这多尴尬......” 谢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问她:“还疼不疼?” “有点疼。” “那就请,别怕。” 谢琅安抚了她两句,便起身拿了丢在地上的寝衣穿上,又将她的衣裳捡起来放到床榻里,这才出门叫人去请林太医过来。 深夜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想找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谢琅这才觉得院子里夜里还是该留个人的,若不然有什么事就不方便。 他提着一盏灯笼出了门,去了前院找守夜的护卫,让他们安排人去将林太医请来,然后又找了个婆子,让她去后罩房那里敲门,去将铃铛她们几个喊起来。 做完这些,他又回了寝室给程娇穿好衣裳,自己也拿了一件长袍穿上。 待他做完这些,铃铛、春晓、春采已经起了,院子里的灯也一盏一盏地点亮。 没一会儿,林太医也被请了过来。 “打扰林太医了。”纵然谢琅脸皮是够厚的,这会儿也有些尴尬,“娘子有些不舒服,请林太医帮忙看看。” “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说是肚子疼。” “肚子疼?”林太医皱眉,心想该不会是你小子没分寸,折腾得太过了,将人给弄伤了吧。 不过他也没多言,上前去给人把脉。 铃铛坐在床榻边上,将程娇的手放在了手枕上,请林太医诊脉。 林太医将手指落在程娇手腕的脉搏之上,诊了一回微微蹙眉,又诊了一回,这才问铃铛: “夫人上一回的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932章 有孕 月事? 铃铛被问了懵了一下,不过她还是答了:“夫人的月事日子也不是很准,有时会早两日晚两日,上一回是廿十。” “廿十?”林太医皱眉,又问她,“是否与往常不同?” “确实不同,那次只来了两日,血也不多。”铃铛说到这里,有些心慌,“林太医,我家夫人的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那倒不是。”林太医道,“夫人应是有了身子,只是日子尚浅了些,大约是还未到一个月。” “什么?”铃铛惊呼出声。 “这不可能!”这一句是谢琅的,他也是被惊得脑子脑子都有些空白了。 “就是,不可能!”程娇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她也认为不可能,“我来了月事呢!” 林太医道:“夫人,有些妇人有孕的第一个月,还是会来一些的。” “我吃了药。”谢琅觉得头疼,“我先前一直有吃药!” 程娇道:“就是,他一直吃避子丸,我怎么可能...难不成我还能找别人不成!” 林太医见这夫妻两人得知可能有孕,非但没惊喜,险些都要吵起来了,当时也有些发懵。 这夫妻俩,怎么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夫人稍安勿躁,不可动怒。”林太医见程娇气成这样,也很头疼,忙是让谢琅去劝人,“侯爷,你还不快劝劝夫人,别让她动气了。” 谢琅听了这话,脸色也是一变,忙是让铃铛让开,然后坐在床榻边上哄她:“好了好了,有就有了,没有就没有,有就是缘分到了,没有就是缘分没到,你可千万别生气了,当心一些。” 程娇心里憋着气:“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以为我偷人呢!” “怎么会怎么会!”谢琅可不相信有这种事,“你夫君我对你够好了吧?什么不依你,你要什么没有,怎么还去偷人,再说了,难道我还伺候不好你?” 再说了,平日里程娇就在这景阳侯府之中,内院之中便是住了男子,那也是病怏怏的七皇子,这还是一个小少年,若是出门也是带着诸多护卫,她上哪偷人去? 瞧这话说得,林太医听得都有些尴尬了。 他咳了一声道:“吃药确实有用,但也不是没有怀孕的可能,就像是那些妇人,吃了避子汤的,也有可能有孕,虽然说这情况很少,但也是有可能的。” “侯爷和夫人也不必为此纠结,孩子来了,那也是缘分来了。” 这倒是。 谢琅和程娇都稍稍平静了些。 程娇震惊完了,便开始心慌害怕,她抓着谢琅的袖子,有些害怕:“可我、我肚子疼......” 谢琅一听,也跟着慌了起来:“对对,林太医,她现在如何了?可怎么办才好?” 若是突然有孕,虽然很意外,但也算是惊喜了。 可若是怀上了又没了,那就是惊吓了。 而且若是小产,也有伤母体,这不是凭白要遭一次罪吗? 谢琅想想都觉得心慌得厉害。 林太医道:“也不必太过担心,夫人身体不错,倒是尚好。” 林太医起身,从边上随从背着的药箱里取出了笔墨纸砚,提笔写了一封安胎药的药方,让铃铛派人去抓药。 “现在就去抓,抓回来了就去熬药,赶紧服下,再给我取一碗烧开的热水来,取两个碗。” 铃铛这会儿也急得脑门上都是汗,闻言连连点头,赶紧让春采去跑腿抓药,又让春晓去准备热水,自己则是在屋子里候着。 林太医道:“夜深了,外面的药铺也远,我府上倒是有些药材,我家两个小子都在,去我家让他们抓好拿过来先用着吧。” 春采连忙应下,然后拿着药方就跑了。 春晓很快便取来了一碗热水,林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药瓶,用小勺子挖了两勺药粉出来,用热水兑了小半碗,然后让铃铛送过去先给程娇喝下。 “这是保胎散,有些效果,可以先服用一些,待安胎药熬好了再喝安胎药。” 谢琅将程娇扶了一来,拿了个软枕给她垫着后背,这才接过汤药,让她喝下。 程娇看着这浑浊的汤药,皱了一下眉头,但这会儿心里着实害怕,自是不敢说不喝,憋着气分两口喝完了。 林太医见药也喝了,这才起身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谢琅将药碗递给了铃铛,又扶着程娇躺下,闻言便道:“林太医请留步,今夜夜深了,不如就在府上安置,我已经命人安排好了客院,请林太医将就一夜。” 林太医原本想说‘住得那么近,若是有事再去喊就是了’。 可瞧着谢琅似乎不大放心,又想到景阳侯府确实给了林家许多便利,甚至自家二儿媳娶的还是程娇身边的侍女,于是便点了头。 “也罢,那就在府上住一夜吧,侯爷,下官不识得路,您来送一送下官可行?” 谢琅这会儿哪里有心思送什么客,很想说一句‘让下人送你过去就行了’,可仔细想想,林太医也不是喜好面子之人,既然提了让他送,想来是有话同他说,于是便应了下来。 “那我便去送林太医。” 谢琅抚了抚程娇的头发,小声道:“你先歇会,我送送林太医就回来。” 程娇点点头,便让他去了。 谢琅起身,送林太医出门。 一行人刚刚走到院子里,林太医见四下无人,便开了口:“侯爷与夫人既然成了亲,也时常同房,夫人自然是随时都可能有孕,平日里便要小心一些。” “同房之时,不可闹得太过了。” “如今夫人有孕,前三个月未坐稳胎,更是不可行房,侯爷可是记下了?” 谢琅点头:“多谢林太医,我记下了。” 林太医见他还算是听劝,松了一口气,又道:“还有骑马的事情,日后万不可再做了。” 今日之事,林太医也有所耳闻。 这夫妻俩可风光了,真真是将那新科进士的风头都抢完了,人人都在议论这夫妻俩是如何恩爱。 现在好了吧,这报应就来了。 说起来,程娇身体也算是不错,如今日子还太浅,诊脉还有些诊不出来,便是同房,也不至于是闹出事来,偏生这两人今日还游街纵马,这才...... 不过是短短一段时间里,谢琅背上都出了几身冷汗了,这会儿心里也极为后悔害怕。 他闻言忙是保证道:“是我错了,日后定然不敢了。” 第933章 真·有皇位等着继承 谢琅送林太医到了外院的客院,吩咐下人将送一些吃食和热水过来,这才折返回了内院。 程娇喝了半碗药汤,似乎是觉得好多了,这会儿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人很困,但还是心慌,不敢睡过去。 谢琅见铃铛就在床榻边上候着,挥了挥手让她到明厅等着,这才撩起床幔在床榻边上坐下。 “如何了?还难受吗?”他给她压了压被角,问了一句。 程娇转身过来看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的手掌捂在自己脸上,一副不想见人的模样。 “呜呜~好丢人啊!”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们夫妻俩估计都不用做人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在说,他们夫妻俩半夜闹腾,差点把孩子闹没了。 想想都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块豆腐把自己给撞死。 “有什么好丢人的。”谢琅劝她,虽然他刚刚也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现在已经是无所谓了。 “这夫妻之间的事情,这不是纲理伦常,都是正常,若是他们真的觉得丢人,那就一辈子不和夫君娘子睡一起啊。” “你且放心,林太医是嘴巴牢实的人,断然不会将事情往外说,便是旁人知晓咱们这里请了大夫,咱们也可以说你身子不适,请了林太医过来看看。” 至于旁的事情,那自然是一概不知了。 “娘子,你好些了吗?还疼不疼?”他放缓了声音问她,这会儿缓过一口气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程娇摇摇头:“还有些难受,但也没那么难受了。” 谢琅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床头上,伸手抹了一把脸,也有些发愁:“你说,怎么就怀上了呢?” 程娇也愁,沉默良久,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同他道:“你说,是不是我们先前说的事情被人家给听到了。” “什么事?” “生个孩子来养的事情啊...之前我们不是商议过吗,你不想要那个位置,我也不想,生个孩子养大丢给他最为合适。” 这可是真·有皇位等着继承啊! “这等着投胎的还不抢疯了。” 谢琅:“......”这理由真的很扯,但是...似乎又很合理的样子。 程娇抬头看向帐顶,一脸的生无可恋。 夫妻俩一坐一躺,双双茫然。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了,又搞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目前而言,只有惊,还不知喜在何方。 可怀上了,总不可能不要吧。 程娇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先前吃了药了,你说你吃了药,这还是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程娇突然又觉得肚子有点疼了。 这要是孩子有什么问题,那不得疯。 可见是药不能乱吃。 谢琅一听,也跟着担忧了起来,但这会儿他便是心里担忧,也不能跟着她一块急,只得同她解释道: “我方才忘了问林太医了,明日我把药带过去问问他,再问问老薛,药是他做的,他肯定知道,你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若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去问问林太医。” 程娇摇摇头,自己劝自己道:“林太医方才没说什么,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吧......” 谢琅立刻就补道:“那确实,林太医是个谨慎人。” 两人双双宽慰自己。 程娇见他在身边,也安心了一些,说了一会儿,实在是扛不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可是她又有些不敢睡。 谢琅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困了就睡,我在这,一会儿药好了再喊你起来。” 她嘀嘀咕咕:“我身上都是汗,粘糊糊的。” 谢琅又道:“我让人打盆水来,给你擦擦,洗是不能洗了,明儿好些了你再洗可行?” 她又道:“那你要换被褥。” “好好好。”他连连答应,答应完了,又等着她,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许久不见再出声,他低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失笑,只得等她睡熟了,这才起身,让铃铛端一盆温水过来。 他嘱咐铃铛道:“今日起,你们留一个人宿在东厢或是西厢,若是有什么事情,夜里也警醒一些,若是有什么事情,喊一声便能到。” 谢琅往日不觉得院子里不留人有什么,但今日出了这事,便觉得有些不方便,再加上程娇如今身体不大方便,还是留个人的好。 铃铛自然是应下:“婢子明日就安排。” “行了,你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再送一些温水到明厅里,余下的暂时不用伺候。” “是。” 谢琅端了水回寝室,先给她擦了身又换了新的衣裳,这才换了被褥,忙完才发觉自己也出了几身汗,也就着洗浴室的水洗了个澡。 待他忙完这些出来,躺在她身边歇了一会儿,但又不敢熟睡,等差不多半个时辰醒来,药也快好了。 等把人喊醒,让她把药喝了,外面的天都差不多亮了。 又到了要早朝的时间,谢琅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心想着今日该拿什么借口和秦中丞告个假,好回来陪娘子。 她这也担心那也担心的,他实在是不放心。 。 今日朝会之后,关于这小夫妻俩差点把孩子搞没了的事情,终于是传到了元景帝的耳中。 元景帝在上书房走了两个来回,越想心里越不得劲,脸也越来越黑。 “这两个不省心的!” “真是不省心!” “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吗?” “去,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谢琅正磨着让秦中丞准他半天假,可还未说完,高公公就来了,说陛下要见他。 “行了,你也别想告什么假了,陛下召见,你去见陛下去吧,陛下让你告假,那你就回去吧。” 秦中丞赶紧将人轰出门去,表示不想再和他多废话。 这是下官吗? 这简直就是个祖宗好吗! 谢琅无奈,只好跟着高公公去上书房见元景帝。 路上的时候,他还问高公公:“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他若是告假回家陪娘子的话,会不会准呢? 高公公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陛下心情不好,侯爷,您啊,自求多福吧!” 第934章 宫里来的两位姑姑 谢琅在上书房被骂了个满头包,差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又不敢吭声,只得硬着头皮忍着挨骂。 待他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身边已经跟着元景帝安排过来的两个姑姑。 元景帝的原话是他们这两个年轻人,什么也不懂,自己瞎折腾,还是得有人在身边照看的。 谢琅觉得这话确实有理,毕竟关于妇人怀孕生子这些事情,他确实是一窍不通,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有两个什么都懂的人在身边,至少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于是便应承了下来。 可现在人带出来了,他突然想起来没有和程娇商量过,怕她会恼,于是他便对这两人道: “我家娘子出身临安侯府,是顶尊贵的世家贵女,她也向来不爱有人管她,若不然就是要恼的,若是有什么事情,她不情愿,二位可得好好说,可不能将人惹恼了。” “一切以她的健康与心情为主。” 两位姑姑都是三十多年岁,有一定的经历和本事,懂规矩知分寸,手脚也麻利。 闻言对视一眼,便道:“侯爷请放心,奴婢们是去伺候夫人的,自然是以侯爷与夫人为主。若是有什么事情与夫人意见相左,那也会好生劝说。” “如此便好。”谢琅松了口气,“那之后便有劳二位了。” “侯爷客气了,奴婢不敢当。” 谢琅让人安排了一辆马车给二位,然后便带人回景阳侯府,他回来的时候还未到午时,程娇刚醒,林太医过来给她把脉。 谢琅让候在院子里的春晓带着两位姑姑去放置行李物件安排住处,然后抬脚便往屋里走去,回到寝室,见林太医刚把脉完,便问他:“林太医,如何了?” 林太医道:“好多了,今日再吃一贴安胎药,便暂且不要吃了,好好休养才是最要紧的。” “那她能下床了吗?” “是啊,我能下床了吗?”程娇睡了一觉,精神也好多了,可若是要她卧床休养,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再躺一个上午吧,下午可以起来在屋里走走,这几日倒是可以在院子里走走,但也莫要太过劳累,后头两个月,若非必要,也不要坐车出门了,骑马更是不行。”林太医最后强调。 程娇嘴角抽了抽,然后瞪了谢琅一眼。 都怪这王八蛋,酸吧,怎么不酸死他啊! 不就是她夸了一句新科进士长得好看吗?他就这么张扬! 谢琅心虚地笑笑,然后对林太医道:“有劳林太医了,我送林太医。” 林太医起身,带着随从与谢琅一同离开,待离开了院子,谢琅才问他:“我先前吃了药,只是不知对孩子可有影响?” “吃的什么药?” “避子丸。” 林太医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语:“老夫我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哪家儿郎吃什么避子丸的,侯爷倒是头一个。” 时下风尚,那个男子不希望自己多子多孙,更多的是娶妻纳妾,嫡嫡庶庶好大一家子儿孙。 谢琅就娶了一个,身边再无姬妾,自己还吃什么避子丸。 “如今月份尚浅了一些,等月份大了再看吧。”这事,林太医真的不敢保证什么,“既然药是青城王制的,侯爷不妨问问青城王,或是请过来看看。” “确实要请的,我方才进门的时候已经派人过去了。”谢琅叹了一口气,如今只希望是没什么问题,孩子顺顺利利地降生。 真是的,怎么就急着要来了呢? 难道真的是这边有皇位等着要继承,急着要来? 谢琅亲自送了林太医出门,这才折返回去,和程娇说了元景帝安排了两个姑姑的事情。 程娇微微蹙眉,有些不乐意,但她到底知道轻重,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确实是需要人在身边的。 不说现在,等孩子出生了,在照顾孩子这方面,她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全无经验。 谢琅伸手摸了她垂落在肩头的乌发:“你若是觉得她们用得顺手,便将人留下,若是觉得不顺手,咱们再换就是了。” 虽然说这两位姑姑确实大有用处,但到底是下人,这个用得不顺手再换就是了,从来只有下人迎合主子的道理,就没有主子迁就下人的。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若是觉得不高兴,也别憋在心里,可是知晓了?” 程娇点点头,然后靠在他的肩头,伸出手指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后知后觉才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同陛下告了假,陛下体谅我初为人父,放心不下娘子你,就准了我回来了。”他笑了笑,问她,“你累不累,要不要再歇会?今日吃了什么了?” 程娇摇摇头:“累倒是不累,今日晨早铃铛便喊我起来吃了一些,也不饿,你要不要歇会?” “不了,一会儿老薛要来,我等他来。”谢琅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让人将两位姑姑请过来,你也见见人可行?” “好。” “对了,可要派人去临安侯府说一声?” 程娇想了想摇头:“过几日我好些再说吧,免得让祖母担忧。” 谢琅点了点头,然后便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然后铃铛便领着两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姑姑走了进来。 两人收拾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发间簪着两支鎏金钗固定发髻,模样并不出色,但瞧着是很规矩利落的人。 “奴婢如玉\/奴婢苓香,拜见夫人。”二人低头垂眉,屈膝行礼,礼仪一丝不苟,稳稳当当。 “二位请起。”程娇坐在床榻上看着两人,初见之时,还算是满意,不过眼下她也没有挑剔的时间,只得将人先留下来,“之后便有劳二位了。” 两人又行礼,其中一位唤作‘如玉姑姑’的人开口道:“夫人客气了,能伺候夫人是我等的福气,愿夫人不弃,侍于左右。” 程娇心道还挺会说话的,也好,总比那些只会板着脸严肃刻板的好,至少她看着不心烦。 于是她又问:“你们都会些什么?” 第935章 她,以后就是孩子他娘了 如玉姑姑道:“奴婢曾在陛下跟前伺候,陛下也曾夸奴婢周到谨慎。” 苓香姑姑道:“奴婢擅长药理,擅长给妇人调理身体,这几年在宫中也为几位贵人调理过身体。“ 程娇点点头,心中明了,这两人,一个照料她起居,一个帮她调理身体,也是精挑细选的人。 而且连元景帝都夸过的人,多少也是有点本事的,只要是人没有什么问题,这样的人,便是她和谢琅想找也不好找。 她道:“景阳侯府与宫中不同,我这也没那么多规矩,二位既然来了,那便住得舒心一些,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问铃铛,我院子里的事情,暂时是归她管。” “还有,在我这里,素来都是功过分明,有功当赏,有过当罚,你们用心些,待我孩儿安稳降生,若是我能做到的,便允你们一件事。” “多谢夫人。”两人皆行礼道谢。 程娇道:“今日也没什么事情,你们挑选住处吧,好生休息一日,铃铛会和你们说说这院子里伺候有几人,都是干什么的,然后做什么你们自己安排就是了。” “是。” 两人很快便跟着铃铛离开了。 谢琅问程娇:“如何?” 程娇道:“看着也还好,分得清自己是什么身份。” 若是端着从宫里出来的身份,喜欢对她指指点点,那便是有大本事,程娇也不想留下来的。 学得文武艺,卖于贵人家。 她都是景阳侯夫人了,是真的有权有势有钱,这肚子里抢着要来投胎的崽更是金贵,想要什么样伺候的人,最多费一些心思,便能找到。 她虽然觉得这两人不错,但若是这两人让她不顺心,她也不会将人留下。 她不做欺压人的事情,但也会让自己顺心一些。 “自然是看得清自己什么身份。”谢琅笑了笑,“陛下挑选过来的人,也总不至于是个蠢的。” 程娇笑道:“那倒是不一定,有些从宫里出来的人,就觉得自己见过大人物,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端着呢。” “就希望别人捧着,也喜欢对旁人指指点点。” “倒不是说这样有什么大错,但听多了叫人不喜。” 谢琅道:“是是,你说的都有理,既然如今看着人不错,先留着,若是不顺心,再换就是了。”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程娇见他确实有些累,便让他先睡一会儿,待薛空青来了再喊他起来。 谢琅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没安稳过,委实有些心力交瘁,想了想,也没再拒绝,拉着她一同睡一会。 这一觉便直接过了午时,到了下午。 这个时候薛空青才姗姗来迟。 程娇将谢琅喊醒,让他去见人。 谢琅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便出去了。 程娇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躺着,便让铃铛她们伺候自己换衣梳头,去明厅那里坐着等。 如今她已经好多了,也没必要在寝室里躺着等,那样委实过于尴尬。 没多久,谢琅便带着薛空青来给程娇看诊。 把脉之后,薛空青也有些诧异,眉心微凝。 谢琅一看他都皱眉,也有些担心:“该不会这孩子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程娇也担心:“是啊,我听说有些人,就是因为吃过药,导致孩子不好,我这不会有事吧?” 薛空青也不敢全然保证是没有问题的,他道:“月份到底是浅了一些,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我看弟妹的情况也还好,也不必太担心了。” 谢琅急急问:“你怎么也看不出来?” 薛空青无语:“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谢琅:“人家不是都称你神医吗,都能活死人肉白骨了,和神仙也差不多了。” 薛空青摇头:“行了,也别说这些吹捧我的话了,虽然听你说有些顺耳,但也没什么用处。” “你若是真的不放心,我开一贴强胎息的药养一养,不过有两味药不好找,你想得差人去找,实在找不到,估计得去宫里找。” “行,你开。”谢琅松了口气,能补救一二自然是最好的。 他就怕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到时候生不出来,再或是生出来了有什么问题。 谢琅这会儿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吃药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 这赶着来投胎的,等生出来是要被打屁股的! 薛空青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写药方,程娇则是问他:“你的王府建得如何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薛空青道:“还在建造,匠人不少,速度也快,先建起几处院落暂住是没问题了,成亲的事情不急,等永平侯回来再说吧。” 程娇想起纪青淮领军平西越,家中人定然很担心,确实也不是办喜事的时候,于是也道:“等他回来确实是最好的。” “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成亲的,希望你娶了她之后好好待她,她虽然也没有什么都好,但心地善良真诚可爱,也是值得你用心的。” “我会的。” 薛空青没有在景阳侯府久留,写完了药方,他便告辞离开,谢琅送了他到门口,转头便让人抓药,缺的药先在长安城找一找,找不到他就去找元景帝。 当天晚上,程娇便喝上了这新开的药。 一连喝了两三日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觉得身上舒坦多了,这一颗心也安稳了下来。 瞧着她身体好多了,程娇便让铃铛跑一趟临安侯府和永平侯府,去告诉程家还有纪青莲这桩喜事。 虽然这孩子来得太急,让人手忙脚乱也头疼不已,但到底也是喜事,先前有些不安稳不敢说,现在好多了,是该去报喜。 纪青莲来得最快,得了消息连衣裳都没换,直接跟着铃铛一起来了景阳侯府。 “程六六,你居然要做母亲了!”纪青莲一脸呆滞,脑子也是晕乎乎的,“真神奇,你居然要生一个小孩儿了!” “是啊,好神奇。”程娇也连连点头。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她也吃了几天苦苦的药了,但还有一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她,程娇,等到明年春天,就是孩子娘了。 第936章 这一怀还怀俩了? 程家人在第二天的时候才过来看她,程老夫人与萧氏亲自来了一趟,来的时候,也给她带了诸多的补品布料等物。 程老夫人最是高兴,拍拍她的手道:“你有了孩子我便放心了,最好是一举得男,将来就能稳稳当当了。” 程娇有心想反驳,说生个女儿也挺好的,可见老太太这般高兴,也不想说这些坏气氛的话。 什么生男生女,生男有生男的好,生女自然也有生女的好,反正这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生了什么就是什么,她也不多想了。 这事儿越想越没劲儿,好像生男生女都不够完美。 她又想要女儿,可也觉得儿子不错,觉得生了个儿子,她和谢琅后半生都稳妥了。 萧氏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直都没有出声。 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到景阳侯府来,女儿成亲都大半年了,她还未成前来看望过女儿。 程老夫人又问程娇:“身边可有伺候的人?你身边的铃铛如今虽然不似以前咋呼呼的,也能一用,但你若是怀孕生子,她什么都不懂,是该安排其他人伺候,可要祖母给你寻两个来。” 程娇摇头:“那倒是不用,陛下从宫里安排了两个姑姑出来,其中一个还懂得医理,最擅长调养身体,便是宫中的几位贵人,她也是伺候过的。”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面上的表情又喜又忧,若是这个孙女就做她的景阳侯夫人,生个儿子继承香火,或许就能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了。 可谁知发生这样的变故。 皇家儿媳不好做,太子妃更不好做,皇后...更是不好做。 可若是他们不争,却又不知道会落得什么结果。 良久,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既然是陛下看重,那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态度如何?对你可是恭敬?” 不说程娇之前担心宫里出来的姑姑自视高人一等,程老夫人也担心。 程娇道:“我看了这几日,倒是挺好的,便是面对铃铛她们,也不见颐指气使,态度也算是好。” 程老夫人点头:“如此便好,若是用得顺手,人也可靠,那便用着,若是用得不顺心,那就打发到别的院子里让她们住着,咱们再另外找就是了。” 程娇笑笑:“谢三那厮也是这么说的。” “谢三。”程老夫人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也就是你了,敢这么喊自己夫君,你应该唤他夫君才是。” 程娇哼哼两句:“我就喊他谢三怎么了,我还不能喊他了?” “好好好,你喊。”程老夫人无奈又好笑,“也就是他什么都纵容着你,你啊,也千万记得该要惜福,有些时候也莫要让他难做。” “祖母,您放心,我会的。” 祖孙二人说了许多话,程娇还问了家中聂静云与孟萍如何了。 这两人也是孕妇,程谦还去了西越,也不知聂静云是否会忧心,而且她这一胎怀得也不如程湛安稳,这让程娇心中也是有些担忧, 程老夫人道:“都挺好的,你啊,顾好自己就行了,余下的事情,便是有不妥的,也有该操心的人。” 程家人留到午时用了午食才离开。 程娇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们登车离去,这才往回走。 回到四闲苑中,见院子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便问铃铛:“旺财在七皇子那边怎样了?” 七皇子以前也挺喜欢旺财的,今年年初的时候,便让人找了一只差不多的养,不过那是一条小黑狗,名字就叫发财。 自从发财来了之后,旺财白天经常往七皇子那边跑,程娇很多时候都找不到它。 前几日得知程娇怀孕,怕它到处乱跑撞到了,众人商量了一下,便暂且让它住到七皇子院子里去,和发财住一起。 程娇已经好几日都没见过它了,没有瞧见跑跑闹闹,总觉得院子都没那么热闹了。 铃铛道:“夫人不必担心,旺财它好着呢,天天和发财玩,七皇子偶尔还带它们出府去玩。” 程娇一听,又不开心了:“那个没良心的,它倒是玩得开心了,估计把它主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铃铛偷笑:“那等小主子出生了,把它接回来的时候,咱们狠狠揍它一顿。” “对对,就揍它。”程娇说完了要揍狗,又有些愧疚,便嘱咐铃铛道,“你得了空闲便多去看看它,免得它玩得开心就把我们给忘了。” “好好好,婢子最多就是隔三日,便一定去看它。” “那你一定要记得。” “记得记得,一定记得。” ....... 程家人来过之后,程娇便开始了在府中养胎的日子,纪青莲得了空闲便会过来和她说说话,偶尔碰见了前来给她诊脉的薛空青,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一直到四月底,她一连吃了半个月的药了,也不见身体有什么不适,这才松了口气,安心了许多。 薛空青过来给她诊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拧眉的,惹得程娇与谢琅都有些担忧。 谢琅直接就问他:“怎么样?是孩子不大好吗?” “那倒不是。”薛空青摇摇头,“只是弟妹这脉象......” “这脉象如何?” “我注意弟妹这脉象许久了,似乎怀的是双胎。” “什么?”谢琅和程娇都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一怀还怀俩了? 这这这...... 程娇突然想到萧氏怀她和程让的时候就是双胎,萧老夫人有个妹妹,嫁了人之后也生了两对双胞胎。 如此看来,她一怀就怀俩似乎也算是正常事。 薛空青继续道:“之前的药还得再吃一段时间,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除了弟妹要辛苦一些,旁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怀两个可比一个要辛苦多了。 谢琅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忧心不已,心觉得这孩子生下来,若是有个儿子,能稳得住元景帝,他就该吃绝嗣药了。 这一怀就怀俩,这多受罪的。 薛空青离开的时候,谢琅亲自送他到门口,人也有些心不在焉。 薛空青问他:“端午之后,陛下便要去往凤凰山行宫避暑,你是如何打算的?是留下还是随行?” 第937章 若是你都不能信了,那这天底下还有谁是能信 谢琅抬头看天,头疼得很:“我倒是想留下来,可陛下不许啊。” 元景帝刚刚提出端午之后去往凤凰山行宫避暑的时候,谢琅便去问了元景帝,问他是否能留在长安,可元景帝直接让他随行,说到时候还要用到他。 这可把他愁得好几日都睡不好觉。 你说吧,到了端午,他这娘子怀孕两个月,马骑不得,坐马车估计都不放心,根本就不可能带着一起去。 可将怀孕的妻子放在家中,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慌得很。 薛空青道:“凤凰山虽然离长安也不算远,可若是坐马车而行,也要好几日的时间,弟妹定然是去不得的,若是你不放心,我到时候便住到你家府上来。” “你不去?”谢琅诧异。 薛空青摇头:“陛下命我留守长安,估计便不与你们同行了。” “这样啊,那你就住到景阳侯府上来。”谢琅松了一口气,“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又是可信可靠之人,还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这可比他自己都可靠多了。 有一阵风吹过衣袖,薛空青看了看天,笑了:“你就这么放心我?就不怕我有什么坏心?” “放心?是啊,我放心啊。”谢琅也笑了,“你我也称得上生死至交、真诚相待的好友了,也是值得信任之人,若是你都不能信了,那这天底下还有谁是能信的?” 说到这里,谢琅又笑:“这人生在世,或许也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总有几个至情至爱,是一生都不能割舍的。” “至情至爱吗?”薛空青也笑,“你过去二十年虽然受了不少苦难,但如今看来,这一生也是极为欢喜圆满的。” 有至爱的妻子一生相守,有挚友三三两两,偶尔一起喝酒吃茶,畅聊古今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再不久,他也将会有两个孩子,再有就是,他也可以与元景帝团聚。 亲友、权势、富贵,他已经是一样都不缺了。 “那是。”谢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快点成亲吧。” “快点成亲吗?” “是啊,过往前尘,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了,活在当下,看向将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薛空青转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告诉弟妹你要跟着陛下去凤凰山行宫?别是等到临出发才说。” “再过两日,到时候你便住进来吧,我让人将客苑收拾好。” “行。” 两人话毕,薛空青便告辞离开,谢琅则是折返回府中,准备他要外出事宜。 转眼几日过去,到了端午前一日,谢琅才告诉了程娇他要跟着元景帝去凤凰山行宫的事情,初七那日便出发。 程娇愣了好一会儿。 她最近都在府中养胎,虽然铃铛她们也会和她说一些长安城的趣事,但元景帝要去凤凰山行宫避暑的事情大概是被这人叮嘱过,所以一点口风都没露。 “去凤凰山行宫避暑?怎么这么突然?” 谢琅咳了一声道:“陛下所言,今年他身体有些不适,不过是四五月,他便觉得有些热了,便想着今年去凤凰山那边的行宫避暑。” 程娇有些回不过神来:“你也要去吗?” 谢琅点头:“陛下已经下旨,点了我随行,我不得不去。” “不过你放心,老薛留守长安,他王府也还没建成,我已经让人将外院的一处客苑收拾好了,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他便住在客苑,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若是府上的人办不了,也可以派人去找他。” 程娇咬唇,有些不乐意,但她也知道,既然元景帝已经点了谢琅随行,那事情定然是不能再更改的了,而且若是在这个时候拒绝,颇有些恃宠而骄了。 “那...要去多久?” “我不知,过了夏日应该就回来了,大概得到七八月那时候。”谢琅深叹了一口气,“凤凰山离这里不远,若是我骑马而行,一个日夜便至,若是得了空闲,我便回来看你。” 程娇想了想,问他:“那...那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不行。”谢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如今才怀胎两个月,哪里能远途奔波,再则,凤凰山虽然夏日没那么热,凤凰山可没有老薛,有老薛在,我也比较安心一些。” 要知道林太医也时常过来给程娇请脉,可都两个月了,都还未诊出怀的是双胎,可见这位‘神医’确实有本事。 有这么一个人在程娇身边,他确实能安心不少。 “你就安心地等我回来,若是觉得日子无趣,便让纪娘子和程让过来陪你,再或是达奚娘子,让她下山来住一段时间。” 谢琅哄了又哄,又许诺了一有空闲就回来看她,这才是将人安抚了下来。 第二天便是端午,因着程娇怀孕,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呆在家里过,七皇子倒是回了宫里与元景帝团聚。 过了端午的第二日,薛空青就搬到了景阳侯府客苑暂居, 当日晚上,谢琅与他聊了许久,直到将近子时才从客苑回来。 次日初七,谢琅便要跟着元景帝出发去凤凰山行宫。 程娇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反反复复醒了几次,察觉到他起身的时候,外面的天才微微亮。 她实在是躺不住了,便也跟着起来。 “你睡,我一会儿就走了,你再睡一觉,天就亮了,到时候让纪娘子过来陪你。” 程娇摇头:“我睡不着,起来陪你用个早食吧,等你走了,我若是困再睡就是了。” 谢琅也想她再陪自己一会儿,见她都已经醒了,便没有拒绝,吩咐下人快些准备早食,然后又拿了她的衣裳给她穿上。 “虽然已经是五月了,但早上还是有些微凉,你莫要着凉才是。” 程娇当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 以前两人做夫妻,都是怎么自在怎么来,都像是没长大似的,可自从她怀孕之后,他像是突然稳重了不少,对她是事事照顾。 程娇低下头来,心头有些无措。 “你怎么了?”谢琅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不是舍不得我啊?放心,得了空闲我就回来看你,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第938章 陛下,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纵有不舍不愿,可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不得已。 谢琅同程娇一起用了早食,然后又叮嘱了她好一会儿,在寿山第三次让人来催的时候,也只得赶紧走了。 见她依依不舍,还想送他出门,赶紧按住她的手道:“你别送了,就在这里吧,等会儿我走了便回去睡一觉,昨夜都没睡好。” “那你要早些回来。” “好好,我早些回来,得空就回来。” 又费了一会儿时间将人劝住了,谢琅让铃铛扶着她回房去,等她进了屋子,便赶紧转身就走。 若是再折腾下去,他怕自己今日是走不了了。 出了大门,便上了门口处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然后一路乘着马车入宫,去见了元景帝。 巳时初(早上9点),元景帝便带着、首阳长公主、齐王以及诸位钦点的大臣出了长安城去往凤凰山行宫避暑,诸位嫔妃以及七皇子九皇子都留在宫中。 之后奏折一律送到凤凰山行宫,而又命青城王李既思(薛空青),尚书省右仆射上官余留守长安,处理长安城诸事。 队伍浩浩荡荡地从朱雀大街走过,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队伍的尾巴才出了城门。 刚刚出城门不久,谢琅便被叫到了元景帝的马车上。 天子九御,出行之时,拉马车的马都有九匹,马车也大得出奇,跟一间房子似的,上去几个人完全都不觉得挤。 这会儿首阳长公主与齐王都在,见谢琅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错开目光。 “三郎来了。”元景帝抬手让他坐下,然后又吩咐边上伺候的高公公,“给景阳侯上一杯茶。” 谢琅行礼之后,在一旁的矮桌前坐下,见高公公亲自给他送茶,道了一声谢。 高公公道:“这可是今年新送来的云雾茶,景阳侯可得好好品一品。” “今年的新茶,那我定然是要好好尝尝了。” 齐王突然开口:“景阳侯倒是好兴致,听说贵夫人有孕不久,如今却要分别两地,我还以为景阳侯定然会念念不忘,心不在焉,没想到竟然还有兴致品茶。” 谢琅朗声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嘛,眼下担心也无用,也只能过好自己了,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极是极。”元景帝笑了一声,“既然结果不能更改,那就好好过好当下,这才是正经的,这人生啊,不过是匆匆数十年,这转眼啊,也都过去了。” “说起来,朕今年已经四十八了,皇姐比朕年长两岁,正值五十,这五十春秋啊...转眼都已经这么久了......” 元景帝有些感慨,问首阳长公主:“今年或是明年皇姐寿辰,皇姐是不是得大办一场,让这长安城也一起热闹热闹。” 首阳长公主抬眼看元景帝,淡淡道:“陛下可莫要说这些了,这是人都不爱办生辰宴,这不是告知世人自己又老了一岁吗?此事不提也罢。” “只是皇姐都五十了,这五十大寿,人道五十知天命,若不办一场,这日后想起来了,岂不是觉得可惜。” 元景帝再一次强调‘五十’。 你说你都五十岁了,五十知天命,七十古来稀,余下的日子享享清福不好吗,倒腾这些事情做什么? 首阳长公主被他说得有点烦了,豁然起身,一双丹凤眼冷厉地扫了过去:“五十又如何,七十又如何,本宫便是要办,那得等本宫百岁生辰,本宫将会岁岁长安,活到百年长寿。” 千岁万岁终归虚假,唯有百岁还可以期待一下,活出一个百年长寿。 “本宫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首阳长公主说罢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连元景帝的面子都不给。 齐王站起身来,朝着元景帝行了个礼,然后道:“父皇,儿臣去看看姑母去。” “去吧。” 齐王得了准许,拱手一礼之后便追了出去。 元景帝问谢琅:“你娘子身体可还好?” 谢琅道:“还好,就是今晨分别之时依依不舍,若不是臣走得快,估计都走不了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家里哭呢。” “娇气。”元景帝哼了哼,“这都是你自己纵容出来的。” 谢琅摇头笑笑:“陛下说笑了,自家娘子,纵容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若是都要她事事懂事,什么都自己扛,那她还嫁给我做什么。” “你倒是歪理诸多,朕懒得说你们了。”元景帝对于这一对夫妻已经是无可奈何了,说一句不好的都听不得,还能指望什么。 不过有一桩事多多少少让元景帝有些安慰。 “朕不久前问过青城王,他说六娘这一次怀的是双胎,双胎好啊,你一次就能有两个孩子,若是她再生几回,你便不愁子嗣了。” 有了子嗣,谢琅是只守着娘子过还是多纳几个妾室,元景帝都不管了。 谢琅压了压嘴角,忍了又忍,这才将要怼人的话压下来。 双胎好,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一次多得一个孩子吗? 要知道怀一个已经够辛苦了,这两个,日子还不知道多难熬。 到底是自己娘子自己心疼,哪像元景帝,只想要孩子。 谢琅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是‘陛下’,这才压下了诸多到了嘴边的话。 这会儿元景帝突然又道:“说起来当真是不巧,若是她月份大一些,倒是可以将她也一起带去,凤凰山行宫那边每年夏日都极为清爽,确实是非常合适的避暑之地。” 说到这里,元景帝顿了顿,看向窗外的天空。 良久,他才又道:“当初皇后与皇姐有孕,也是受不得长安炎热的夏日,这才来了这凤凰山行宫,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情。” 有些事情,在凤凰山行宫开始,也便从那里结束吧。 谢琅听了这些,突然想到了刘皇后。 那个他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人。 他心中忽然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很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但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在问。 他问:“陛下,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939章 凤凰山行宫 这倒是谢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问起皇后。 元景帝沉思片刻,最后道:“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朕其实也不大清楚,你也应该知道,朕是在登位第二年春娶的她,当年下半年,她便有了身孕,等到第二年春末便觉得热,来了这凤凰山行宫。” “朕与她相处的也不多,若是真的要说,朕只记得她是个温和又体贴的女子。” 说起来,这二十年都过去了,便是看画像,元景帝都觉得那画中人有些陌生。 他早已记不清她的样子。 “岁月匆匆,便是二十载啊!” “凤凰山行宫之中也敬有她的牌位,此去凤凰山行宫,你便去拜祭她吧。” 谢琅一顿,而后应了一声‘好’。 马车日行夜停,慢慢悠悠地往凤凰山行宫走去,在出发第五日的傍晚,终于抵达了行宫。 此处行宫还是太宗在位时所建,太宗皇后惧热,夏日尤其难熬,故而太宗便让人在此建了行宫,让皇后夏日便来此避暑。 也是因此,此处才称作凤凰山。 有凤所栖,才是凤凰山。 其行宫在半山腰之上,宫殿错落,树木成荫,有溪流穿宫殿而过,行走于行宫之中,便觉得山林山溪的清爽扑面而来。 众臣子陪同元景帝去往最高处的宫殿凤栖殿,待元景帝安置妥当了,这才告退, 谢琅被安排在了距离凤栖殿不远的凤池殿,那宫殿东面的悬崖峭壁,地方不大,但住几个人倒是适宜。 凤池殿自然有池,殿前的空地挖了一个池子,引了山溪水而入,上面还盖了一个亭子遮挡,边上还遍种青竹遮挡视线,夏日的时候,便可以在此处泡一泡山溪水,暑热顿消。 谢琅在路上奔波了好几日了,这会儿也有些累了,见水池山溪水清澈,用了饭便换了一身衣裳下去泡一泡。 这一泡,便到了日暮降临,明月爬上天际。 “侯爷,平清王来了。” 正在他靠在水池边昏昏欲睡的时候,便听到寿山匆匆前来禀报,他睁开眼的时候,见天地已经是一片昏蒙蒙,太阳的余晖渐渐退却,半弦月已经爬上的天边,月华倾洒大地。 “他来做什么?” 说起来,谢琅私下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平清王了,平日里朝会上见了也只当是陌路人,点头行礼,然后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说是有几句话要和侯爷说。” 谢琅不信:“若是真的只是有几句话要和我说,直接让你给我带话就行了,何必非要见我。” 寿山想了想问:“要不,不见?” “见。”谢琅垂了垂眼帘,又靠在了水池边上。 寿山见此,只得领命前去,没一会儿,便领着平清王来了水池亭子。 平清王见他还泡在水里,便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下,寿山侯在一旁给他倒了一盏茶水。 “此番凤凰山之行并不太平,你心中可知?” “我知。” “程六娘呢?”平清王突然问。 “自然是在长安。”谢琅看了过去,眼底的情绪平静,“怎么,你今日来,便是想问我这件事?你这是替谁打听消息呢?” 平清王微顿:“我只是提醒你,程六娘是你的妻子。” 谢琅也道:“我也提醒你,你是陛下的臣子,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若元景帝是昏君暴君,平清王要跟着首阳长公主造反,那或许是没有错的,可如今天下在元景帝的治理之下盛世太平,他再搞这些事情,未免有些可笑了。 好吧,就算是为了太子。 若是平清王愿意为了太子豁出去,那他这个外人也不必多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得承担结果。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不会手软就是了。 到时候也不要与他论什么恩义感情。 “你回去吧,我这里之后不要再来了。” 平清王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离开。 待他走了,寿山才有些担忧地开口:“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提醒我。”谢琅睁开眼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日光已经彻底消退,唯有明月散发着柔和的月华倾洒天地。 “他们可能要对娘子动手。” “什么?”寿山一惊,立刻就道,“那属下立刻派人回长安。” “来不及了。”谢琅眯了眯眼,那一双修长的丹凤眼中全然是冷意,“眼下恐怕已经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寿山又是一惊,他环顾四周,只觉得夜间山林的凉意寸寸侵染,风吹草木动,鸟兽虫豸鸣叫声不时在风中回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谢琅笑了笑,“陛下亲自为饵,以身入局,有些人怎么可能放过,今日刚刚抵达此处,什么都没准备好,正是最佳时期。” 元景帝此行凤凰山,便是要引蛇出洞,将这潜藏的危机彻底清除。 而对方呢,也心知若是这一次不动手,将来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便是知晓元景帝在此设局,也想奋力一搏。 且看谁人更胜一筹了。 谢琅从水中起身,转头便往宫殿里走去。 “去准备一下,本侯要去凤栖殿护驾。” 寿山点头应‘是’,可心中还有担忧,“那夫人呢?侯爷?若是他们对夫人动手?” “她不会有事的。”谢琅心中虽然还有一些不安,但他也只能这般劝慰自己。 该做的安排他都已经做的,在方方面面也考虑到了她的安危,景阳侯府的亲卫大半也留给了她,眼下,也只能相信自己的安排不会出错,也相信不会有什么他想不到的意外。 “给我拿一套干净的衣袍过来。” “是。” 谢琅匆匆换了衣裳,头发还未全干的时候,便已经带着人到了凤栖殿。 这会儿元景帝正坐在殿中喝茶,山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带走了夏日的暑热,唯留下一片清凉舒爽。 见谢琅匆匆赶来,元景帝还笑了一声:“山风凉枕席,夏日最好眠,奔波了几日,你不去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陛下,今日——” “不急。”元景帝打断了他的话,“静候吧。” 第940章 谋反 然而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沉寂已久的山林有火光亮起,首阳长公主披甲上阵,领军包围了凤凰山。 当下,所有人这才知晓,大盛朝这位巾帼女将,堂堂镇国长公主,竟然反了。 随行的官员聚在了元景帝暂居的凤栖殿,都在议论纷纷,吵乱不已。 元景帝坐在高位上,垂首一看,发现人群之中少了几个人,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禀陛下,属下刚刚得到了消息,说是守卫长安城的青城王不知何时已经投靠了长公主,与长公主手下蔡将军郑将军里应外合,攻占长安城,上官宰相已经殉职,那人头就挂在了敌军阵前。” “长公主以各家文臣武将的家眷威胁,让我等投诚,若是不愿,家中妻儿老小恐怕性命不保。” “长公主欺人太甚!”有官员气骂出声,“昔日我还觉得长公主一介女子,能有此能也是巾帼,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卑鄙无耻,行这些小人之事!” 纵然文臣武将对元景帝忠心,可在家中妻儿老小性命的威胁下,确实很考验人。 “平清王,此事你怎么说?” 有人将矛头指向了平清王。 “今日包围凤凰山,领军的左先锋就是你的嫡长子,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有人又道:“我还听闻,投靠了长公主的,便有谢二郎,据说他亲自打开了长安城东门,迎敌军入城!” “平清王,这些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平清王四个儿子,长子已经是叛军先锋,次子也参与了谋反,便是这三子,也很可能就是被囚禁东宫的太子,如此,他参与其中就大有可能。 有人建议道:“陛下,得先将平清王拿下!” “就是。” “好了。”元景帝看着众人愤慨激扬,恨不得立刻将平清王剁了喂狗,这才开了尊口,“此事往后再议,平清王。” “臣在。” “既然叛军之中有你的儿子,朕便限你领兵,将其抓拿前来问罪,天亮之前,朕准你抓活,若是天亮之后,朕便要你将其斩于马下。” “乱臣贼子,得而诛之,不可手下留情。” 平清王顿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应了一声‘是’,然后僵着一张脸告退。 众人对着他的背影议论纷纷。 “陛下,这平清王如今已然是不可信了,他两个儿子都谋反了,若是让他领军去对阵,那岂不是给他机会,让他带着人去投靠长公主吗?” “是啊,凤凰山的守备并不多,就近的北大营又被永平侯调遣平西越去了,余下的还得派去解救长安之危,若是平清王反叛,凤凰山危矣。” 此时确实是首阳长公主谋反的最佳时期。 距离长安城最近的北大营已经被纪青淮抽调了军队西行平西越国之乱,所剩人数已经不多,大约只剩五万人。 拱卫长安城的十六卫,有两卫掌控在首阳长公主手里,也有不少行走各地,余下的,陛下出行之时,留了大半镇守长安,带来的不过是两万人。 此时长安已经出事,便是联系上北大营,那让北大营去解救长安再来凤凰山护驾,毕竟大家的妻儿老小都在长安,谁也不敢说舍了一家老小这种话。 便是陛下,那也有诸位嫔妃和两个皇子在宫中。 可若是如此,那凤凰山这里,便是孤立无援只能死守,等北大营平定了长安之乱再来援军。 这一次元景帝点了平清王同行,也让他带了不少人出来,若是平清王反叛,凤凰山就危险了。 正在这时候,齐王站了出来:“父皇,当务之急,便是要派人突出重围,去往北大营接掌军队,平长安之乱,父皇,儿臣愿去。” 元景帝道:“去往北大营的人,朕已经安排好了,老二,你便与平清王一同,盯着他,若是他有反心,便命人即刻拿下。” “父皇,儿臣......” “好了,此事就这么办了。”元景帝打断了齐王的话,“你去看着平清王去。” 人都是有私心的,而且在人的心中,权势和亲人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元景帝不敢保证平清王为了儿子造反,也不敢保证齐王领兵解救长安,会不会直接占领长安,自己来一个谋反。 齐王无法,脸色不大好看地应了一声‘是’,然后看了谢琅一眼,便转身去追平清王去了。 谢琅这时候也站了出来:“陛下,臣愿去北大营,领军解救长安。” “你也留下。” “陛下,臣......” 元景帝挥手让一众臣子下去,这才道:“行了,朕知道你想什么,难不成你是信不过朕,还是信不过青城王?” 谢琅心中很不安:“臣只是心中担忧,若不能亲眼所言,便不能放心。” 虽说元景帝有元景帝的安排,可他听说薛空青已经投靠了首阳长公主,心头也是狂跳了好几下,站在这里,浑身难安。 “而且陛下,这里有陛下在就可以了,臣在不在,并不重要,请陛下准许臣领军解救长安。” “谁说你不重要了?”元景帝瞪他,“她想要朕的命,难不成就会放过你了?你死了,太子才有机会登位,她才有机会独掌大权,成就她的女帝之位。” “唯有你与朕都葬身在此,她才能掩盖一切。” “可是陛下,六娘她......” 元景帝生气了:“六娘六娘,如今到了这个时候,眼里只想着六娘,你难不成不知,她是不会放你离开了,你若是踏出了这凤凰山,等待你的,可能便是死路一条。” 元景帝真的头疼,他这儿子,确实也算是聪慧有手段,教一教也算是当用了,可唯独‘痴情’这一点,确实是叫人很头疼。 “朕都说了,六娘不会有事的,你难不成就不能相信朕一回?还是朕就是这么不值得你相信?” 谢琅沉默了一会,最后道:“陛下的话,臣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臣不曾见到人,心中难安,实在是怕有个万一,这是臣不能承受的结果。” 第941章 是圣名是骂名,他也全然一并承担了 “便是难安也要忍着。” 元景帝如此说。 “你的心情朕也算是了解,只是凡事得想想自己的安危,你自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你在乎的人陷入危机之中,你要去,那是你的选择,可若是安排好了一切,该做的都做了,便是去了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那就是蠢了。” 元景帝心里何尝不是担忧的,他出来的时候带着谢琅,带着齐王,可他的妃嫔和七皇子九皇子都在宫中。 而且长安城是一国之都,且不说不容有失,还住着文武百官的家眷以及诸多百姓。 长安城若是出了事,那就是大事了。 可他必须得稳得住。 谢琅点了点头,然后问元景帝:“敢问陛下,不知陛下派遣往北大营的人究竟是何人?” 元景帝看了他一眼,招手让他上来:“你过来,朕写给你。” 谢琅应了一声‘是’,然后抬脚走上去到元景帝跟前,元景帝让他将手伸出来,然后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霍 霍? 霍家人? 霍荀? 谢琅突然抬头看向元景帝。 元景帝扫了他一眼,正襟危坐,脸色平静:“现在放心了?” 谢琅确实是松了口气,心头大定。 若是领军解救长安之人是霍荀,那确实是没有比他更适合更有本事的人了。 再加上与其他人里应外合,不说长安出事是假,便是真的,依霍荀之能,也能把长安城给抢过来。 若回来的是霍荀,也难怪元景帝这般坐得住,竟然半点都不担心。 元景帝又道:“此次谋反之事,你无需担心,朕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你如今要做的,便是看清楚哪一个臣子哪一个世家参与其中。” 谢琅心头一凛,看向元景帝。 元景帝这一出以身为饵,设局给了首阳***造反的时机,谢琅原本是觉得没必要的,毕竟若是出了差错,那就是将长安城置身于危险之中。 那可是一国之都,是国之中枢,也居住百姓无数。 如今想来,真正的矛头,恐怕是对准这些世家。 谢琅记得元景帝说过,大盛至今已经八十年,虽说盛世昌盛,一派繁荣景象,可那些世家就像是吸附在大盛身上的瘤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臃肿,也越来越贪得无厌。 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国家的大患,导致国家走向衰亡之路。 谢琅心跳砰砰砰,突然想到了殿试那个很有勇气的学子写的‘限田之法’。 那倒霉催的,还是他亲自安排离开长安的。 “那限田之法......” “过往不论,新者限之。” 过去的已经有了的,就不去再论了,但是此后再添置的,就要遵照新法。 若是元景帝刚刚平定叛乱,处理一众反叛的世家官员,抄家杀头者无数,那时候他再颁布限田之法,有那个臣子还是世家敢跳出来? 是嫌弃死的人不够多,还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刀硬? 若是元景帝此次事成,先清理了一批世家,又用上了限田之法,不说能完全杜绝世家壮大,但至少底层的百姓能保住田地,不会在世家的压迫之下过得太苦。 若是平白无故的,突然提出‘限田之法’,损了世家官员的利益,这些人明里暗里估计都能搞事,想要真的成事,恐怕是很难的。 如今这般境况,确实是难得的好时机,虽然有些冒险,但似乎确实可以一试。 元景帝又道:“若是又违者,到时候朕也会一并清理了。” 是圣名是骂名,他也全然一并承担了。 也给后来者留下一个郎朗青天。 谢琅心头微涩,有些酸酸涨涨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良久,他坐在一旁的台阶上,问元景帝:“陛下这般,会不会很辛苦?” 谢琅一直觉得做官都挺累的,若不是不得已,他都不想做,做皇帝,当真是每天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身上肩负的东西太多太多,若是一个决定出了错,影响也很大。 压力真的太大了。 “辛苦?”元景帝微微一顿,也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起身在谢琅身边坐下,才同他说,“人生在世,哪里有不辛苦的,只是种豆得豆,种花得花,如是而已。” 做皇帝确实辛苦,但也站在世人之巅,万里山河在脚下,却也是一种成功。 “朕也知道,其实你吧,也没什么上进心,只想和你娘子好好过日子,再生一两个孩子,一辈子平平顺顺安安乐乐,权势富贵,都是差不多就行了。” “可这世间上的许多事,并不是你不想便能不去做的,朕当年也不曾想过做皇帝,若是能做一个闲散王爷,朕觉得也不错,可是有时候,你不争,等待你的,就不是什么好下场。” 元景帝如此,谢琅也如此。 他是中宫嫡子,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若是他将皇位拱手让给了别人,别人能不能容得下他是很难说的。 将自己的生死荣辱寄托于一个人是否有容人之心,那定然是不行的。 所以,就算是他再不情愿,也终究会踏上这条路。 元景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该做的,能做的,朕都会替你处置妥当了,只是朕啊,也不可能一直都在,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处理的。” 谢琅听了这些话,心情很是复杂。 以前首阳***最是厌恶他,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他烂在泥潭里一辈子爬不出来。 平清王虽然对他有几分关怀,但更在乎谢璟这个发妻所生的嫡长子,若是他与谢璟有什么矛盾,平清王自然是偏帮谢璟的。 平清王也知道谢琅受了很多委屈,但他又管不了谢璟,为了维持面上的一家和谐,只能让他继续受委屈。 谢琅以为父亲母亲,大概都是这样的。 或许,只因为他是个不被人所喜所爱之人,所以他们并不在乎他的生死悲欢。 所以那些年,他当真是十分厌世,觉得自己存在这个世间,就是一个不被欢迎,也无人在乎的人。 但如今见了元景帝,才恍惚明白。 其实他的父亲,会教导他做人做事,会引着他往更好的路上走。 也会尽自己所能,为他铺平将来的道路。 这个人是很在意他,也很护着他的。 第942章 你为他做得再多,他也不会领你的情的! 首阳长公主自然是知晓机不可失的道理,但凡是多给元景帝一些时间,他不知能召集多少人前来,到时候死的人还真不知道是谁。 所以必然要速战速决。 于是过了子时之后,便下令攻山。 上官仆射的人头便被她挂在阵前,令道‘若有归顺,加官进爵,若有反抗,当此下场’。 又言长安城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诸位不怕死,那也得想想自己家中妻儿老小。 此番言论一出,元景帝这边的文臣武将果然人心浮动。 人的立场其实是很复杂的东西,纵然自己能为了君主豁出命在所不惜,但家中的妻儿老小在心中的份量同样也不轻。 首阳长公主掌控了长安城,就相当于捏住了这些文臣武将的命脉。 “朕已经派人去往北大营,率领北大营众将士解长安城之危,诸位不必担忧,长安城必然会无忧。”元景帝带着谢琅一同出现。 他到底不至于那般冷酷无情,逼着官员在忠君与一家老小性命之间做选择。 “朕可以说,若无意外之事,诸位爱卿的家眷都是平安的。” 元景帝这话一出,很多人心里就踏实大半了。 “陛下,您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朕一言九鼎,岂会能骗诸位爱卿。” 众人闻言心里就更踏实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就是就是,只要家中平安就好。” 只要家中老小是平安的,眼下便是死在这里,也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了。 元景帝稳住了军心,又对众人道:“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忧,此番凤凰山驻军这虽然只有两万,但却也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对方一时半会的,想攻下来并非易事。” “我等只要死守在此,等北大营解了长安之危,再赶往凤凰山,到时候,里外夹攻,必然大胜。” 众人一听,也觉得情况不算危急,当下紧绷的心松了不少。 不过也有人疑心,站出来问:“敢问陛下,陛下派遣去往北大营领军解长安之危之人是何人?此人是否真的能解救长安,之后也能赶来救驾?” 这可是个大问题。 若是永平侯在就好了。 不过永平侯若在此,便是凤凰山上只有两万军,首阳长公主恐怕也没有胆量谋反。 永平侯与卫国公府世子霍荀,堪称大盛年轻一代的武将天骄,大盛有这两位在,可保四海边境几十年太平。 这可不是说笑的。 元景帝抬头看了一眼,只是道:“究竟是何人,等到了人来了,你们便能知晓了,眼下便不必再问了。“ “可是陛下......” “好了,不必再问了,朕自有安排。” “可陛下做了什么安排难不成便不能说吗?还是说陛下根本就没有安排,便是所谓的派人去北大营也都是假的。” “大胆!”有人呵斥了一句,“你在质疑陛下?” 元景帝抬手:“无妨,让他说。” 那人又继续道:“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人去解救长安,也不会有援军,陛下命我等死守在此,不过只是想保自己性命罢了!” 元景帝笑了一下:“朕是不是贪生怕死,自有后世人评论,便不有劳你了,押下去。” 元景帝话音刚落,便有守在殿外的禁卫军走了进来将人按住,然后押下去。 那官员大概没料到自己不过是多说了几句,便有此结局,当时就懵了好一会儿,被禁卫军押着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才大声求饶。 殿里的官员面面相觑,低下头来不敢多言,元景帝站在那里,也只当是没看见。 良久,元景帝这才问:“山下如何了?” 有官员站出来道:“长公主已经命人攻山,平清王与齐王领兵抵御,凤凰山占据地势之优,尚能抵御。” “长公主那边有多少军队?” “约是六万军。” 六万。 众人心头一凉。 凤凰山的守卫不过是两万军,纵然占据地势的优势,可时间长了,却也是个问题。 谢琅道:“诸位请放心,若是对方拖久了,咱们的援军自然就到了,若是他们打算速战速决,我等占据地势,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 “便是在此处,平清王已经不可信,可咱们还有陛下在,难不成陛下身居帝位久了,诸位忘了陛下之能了,若要论运筹帷幄,指挥作战,陛下也是大才。” 众人闻言,忽然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位。 元景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十几岁便已经展现了惊人的才能,他并不输给他姐姐首阳长公主,也不输平清王。 如今双方交战,敌方有长公主,可他们也有陛下在是不是? “景阳侯说的是。”有人松了一口气,“我等倒是忘了此事,有陛下在,这些反贼不足为惧。” “正是。” 。 众人聚在殿中等候山下消息的时候,平清王已经将谢璟打落马背,命人将其捆起来送到元景帝面前问罪。 谢璟当场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疯了——你得了失心疯不成——你自己不要命了,也不要儿子的命是不是——” “若是今日长公主事败,你的儿子,你的三个儿子都要死!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 若是长公主造反不成,参与其中的谢璟谢琛要死,被囚禁在东宫的太子也要死,便是置身事外的谢珀,甚至平清王自己,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概是失望的时候太多了,平清王如今再看谢璟,已经没有失望的情绪,心头是一片平静和冷然。 听到这些叫骂,他也丝毫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搁下一句“押下去”,便提着长枪往前走去。 “谢庭——”谢璟简直要气疯,他挣扎着叫喊,“你如今这般做不会是为了谢琅吧?你是为了他吧!” “你为了他连三个儿子都可以放弃不管,当真是可笑,你以为你将他当作儿子,他就会将你当作父亲了?” “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如今在陛下跟前,与陛下父慈子孝,早就忘了你是哪根葱了!你为他做得再多,付出得再多,他也不会领你的情的!” 第943章 霍家军 凤凰山这一仗,从午夜一直打到了天光破晓,山林四周火光冲天,敌军从四面八方围攻。 元景帝只是命人死守,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彼时,有不少官员坚定地同元景帝站在一起,死守凤凰山,也有人悄悄下山,另投新主,再或是,甚至做起了‘身在曹营心在汉’之事,暗地里开始为长公主做事。 谢琅都将这些人一一记了个清楚,待事后清算。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死了不少人,首阳长公主仍旧下令攻山,要入夜之前将凤凰山攻下来。 待到天光破晓之时,有一支大约一万军的骑军往凤凰山赶来,临近凤凰山附近,骑军便竖起了旗帜。 上面赫然写着一个‘霍’字。 “霍?”首阳长公主得知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凝了片刻。 “当真是霍字?霍家军?”首阳长公主觉得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有些不敢置信, “胡说!怎么可能是霍家军!霍家军身在北疆,若无召令不可回长安,再说北疆距离长安多远,便是霍家人得了消息归来,也不可能是现在!” “再说,便是霍家人带万军归来,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首阳长公主脸色越来越黑,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若是真的是霍家军,那必然是元景帝早前坐下的安排,或许这霍家军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长安,只等着她出手了。 “领军之人是谁?” “是一个年轻的将领。” “霍荀?” “...斥候隔得远,看得不太清......” “废物!”首阳长公主骂了一句,心中有些烦躁着急,但也很快冷静下来,“本宫不会输的,定然是不可能输的。” “便是长安已经事败又如何,只要本宫拿下凤凰山,一切皆有可能。” “来人,去将程六娘给本宫带上来。” 。 元景帝这边很快了得知了援军到来的消息,得知来人是霍家军,领军的还是霍世子,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也彻底松了下来。 “原来是霍世子。” “原来陛下早有安排。” “霍世子既然来了,想必长安城已经转危为安了吧。” “定然是,虽说只有万人骑兵,可霍家军神勇之名如雷贯耳,比比皆是以一敌十的悍将,此番凤凰山之危,定然能顺利解决。” “就是就是。” 有人满心欢喜,觉得时来运转,这条小命是能保住了。 有人想起自己做下的事情,当时便冷汗淋淋,心中惶恐,生怕自己做的事情被发现被清算。 齐王同样是背上冒了好几层的冷汗。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过一些想法,先前他本想去北大营领军平定长安,再等到首阳长公主攻下凤凰山之时,再来一个平定叛乱将首阳长公主拿下。 到时候,指不定皇位就属于他的了。 所幸去北大营的人不是他,若不然他真的坐下什么事,到时候被清算的就不单单是首阳长公主和太子了,他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报——”大殿门口有人来报,然后快步走了进来,跪下行礼道,“禀陛下,长公主亲自来了山门前,还带来了...带来了景阳侯夫人。” “什么?”谢琅先是一愣,脑子一阵空白,“你说什么?” 程娇不是在长安吗? 他不是和薛空青商议过了,若是长安城情况不妙,就先将她送走吗?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谢琅当时心乱如麻,也顾不上别的,快步往殿外走去。 元景帝赶紧让人跟上:“快跟上他跟上他!” 元景帝见他走得飞快,心里也不放心,生怕他一时脑子糊涂了,做下什么后悔的事情,于是也带着人跟上。 一行人快步下山。 谢琅的脑子里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担忧之余,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他又一时半会的说不上来。 等到了山脚下两军对阵前,他抬头看向那个人的时候,心头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人是一样的人,脸也是一张的脸,便是那头上梳着的,也都是她平日里喜爱的发式,虽然有些许凌乱,但依稀是看得出来的。 只是她看他的目光太平静了。 若真的唤作是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便是不说话,估计都得委屈得掉眼泪。 谢琅一时间便起了疑心。 是了,上官仆射都能‘死’,人头还挂在两军阵前,那么程娇为何不能落在长公主手中呢? 谢琅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他转头看去,却见平清王站在他面前。 “你先回去。”平清王如此道。 “不。”谢琅摇头。 此时东边的日光探出一些晨霞,天地黑暗如流水一般退去,直至天地一片清朗,黑夜散去,白昼降临人间。 “你......” “既然是抓了我娘子,自然是对我有所要求。”谢琅打断了他的话,站在山门的墙上往外看去。 墙外已经是血染黄土,尸骨遍野。 他心头狂跳了一下,一时之间心中也有了茫然。 陛下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若说他对,他想借此机会清理那些臃肿贪婪附在国家身上的世家朝臣,为的是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 若说他错,似乎也错,他挑起了这一场战争,也不知有多少人会丧身在此。 凤凰山如此,想必长安城也如此。 贤君仁君是他,手段狠辣果决残酷冷血的也是他。 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诚然如此。 这天下百姓由来最苦,在乱世之中命如草芥,在盛世之中宛若牛马。 那些经营多年的世家权贵,早已不知想出了多少剥削百姓的法子。 这一层一层地剥下来,给你留一把骨头已经算是仁心,觉得你饿不死,已经是在享受这盛世太平。 唯有将权势重新洗牌,在新的势力兴起的时候,要用人,要彰显仁义,百姓才能在这夹缝之中得到一些安稳松快的日子。 或许几十年之后,这等境况会再次出现。 但元景帝觉得,若是百姓能得那么多年的安稳,就算是死不少人,就算是他背上骂名,背上那么多人命,那也是值得的。 盛世,该是百姓的盛世才是真的盛世,普天同庆当如是,而不是权贵世家的欢庆。 第944章 你难道不想要程六娘的命了? “谢三——” 首阳长公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谢琅抬头隔空看去,却见首阳长公主命人将‘程娇’带到了她的身边,一把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谢琅紧紧地盯着她,见她垂了垂眼帘,却不看他。 饶是心中有了一些猜想,可看着她那张脸,谢琅还是心跳停滞了片刻,险些就想抬脚往前走。 突然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回头看去却发现是元景帝,大约是跑得有些快,他还有一些气喘在。 谢琅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转头看向对面。 昨夜子时之后,首阳长公主命人攻山,虽然她这边人多占了优势,但元景帝这边也有两万人,再加上占据地势的优势,勉强能守住。 不过,到底是双方兵力悬殊,首阳长公主也不是个傻的,若是再给她两三天的时间,或许真的就能攻下这凤凰山了。 只是可惜,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昨夜她刚刚得到长安城的消息便动了手,以为就算是元景帝派人去带领北大营的军队平定长安,那至少也要两三日,两三日,足够她攻下凤凰山。 到时候她手挟天子令群臣,那些人不足为惧。 可她万万没想到,元景帝不知什么时候让霍荀回了长安,不过一夜,便平定了长安之乱,还领军到了凤凰山。 如今赶到的是一万骑兵,跟在后面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眼下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后面军队抵达之前,将这凤凰山打下来,若不然,不说成事了,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她手中,还握着程六娘这个人质,还是有机会的。 “谢三,若是你还想要程六娘的命,便让人退下,若不然,便休怪本宫下手无情了。”首阳长公主盯着元景帝和谢琅的目光冰冷至极。 “陛下当真是好手段,以身犯险逼我出手,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不过本宫也不差,你若是不想要程六娘的命了,也尽管动手吧。” 此时,霍家军也抵达了山脚不远处,遥遥相望,霍荀身披银甲,手握长枪,坐在马背之上,抬了抬手,命军队停下。 四周寂静无声,风过山林呜呜,尚未熄灭的火光发出噼啪声响。 元景帝安静地看着她良久,然后道:“皇姐,收手吧,莫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首阳长公主冷笑了一声:“今日这一局,看着是我输了,但也不算是全输了,你难道不想要程六娘的命了?” “谢琅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本宫不知?若是程六娘出了事,他得废了,你难不成就能眼睁睁看着?” 谢琅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内心极度贫瘠,极度厌世,若不是为了程娇,他如今估计还是那个遛狗斗蛐蛐的纨绔子弟,什么都不在意。 故而他执意要娶程娇,元景帝虽然觉得程娇的性格确实不合适做什么一国之母,但也不敢逼他。 就好似一个人就在悬崖边上,如今有一根绳子将他拴住了,若是你把这根绳子砍了,那他不得掉下去。 若是换做别的儿子,元景帝估计得扇他几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但谢琅的过去过得太苦,造成了这种性格,元景帝心中对他有愧,也怕这个儿子都没了,所以只能认命。 他也不好去责怪谢琅,故而只能将这笔烂账记到首阳长公主身上。 “还有,本宫还听说程六娘怀孕了,这怀的还是双胎,若是她死了,这可是一尸三命了,陛下就难不成就能狠心?” 元景帝闭了闭眼,问她:“那你想如何?” 首阳长公主沉思片刻,然后道:“本宫与你为姐弟,自认不输给你,也一直没有机会分一个胜负,你让霍家军退回长安,后续的军队也不许再来,你我便在这凤凰山分一个胜负,你若是答应,本宫便将程六娘给你,如何?” 这要求简直是天方夜谭,要知道如今元景帝这边援军已到,来人还是霍荀,这后续应该还有人,纵然首阳长公主与部下英勇,那也是困兽罢了。 胜负已分了。 有人站出来道:“笑话,陛下怎么可能答应这等荒唐的要求,长公主,我看你还是......” 他还未说完,便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他正想道‘你拉我做什么’,却见谢琅已经冷冷地看过来,当时吓得不敢吭声了。 是了。 程六娘可不是别人,她可是谢琅的妻子,还有那肚子里的孩子,更是...... 真的算起来,确实是能让元景帝退步答应这种荒唐的要求的。 元景帝看着首阳长公主:“皇姐当真要如何?你我姐弟多年,朕自认也不曾亏待过你,朕委实是想不明白,为何你要这样对朕?” 元景帝自认是没有亏待过首阳长公主的,他唯一的一位姐姐,是他在这世间上最亲的人,两人从年幼之时便一同扶持着走来,感情很深的。 元景帝以为,便是他的几个儿子为了皇位想弑父夺位,他的这位皇姐也会一直同他站在一起的。 可没想到的是,也就是这位他最信任的皇姐,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这一刀还尤其深,让他痛让他恨。 元景帝想要听她说一个缘由,但首阳长公主却不想同他废话:“少说废话,你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若是同意,便立刻让人退开,若是不同意,那就让程六娘给我等陪葬吧。” 元景帝又问她一句:“皇姐当真不更改了?” 首阳长公主觉得他这话简直可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更改的,便是本宫肯放弃,难不成你便会放过本宫了?” “也是。”便是首阳长公主现在收手,也不可能善了了,所有的事情,到了这里,也应该有个了结。 元景帝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这越来越亮的天色,最终道:“也罢,那就动手吧。” 动手? 首阳长公主有一瞬间的困惑,难不成元景帝真的敢不管程娇的死活了?他不想要谢琅这个儿子了? 可是还未等她深想,原本被押着做人质的‘程娇’忽然睁开眼,出手快如闪电,反手就折了押着她的那位将士的手。 架在她脖子上的长剑落地,她一脚踏在一匹马上,最后一个旋身,身若轻燕一般落在了霍荀跟前。 第945章 她多年以来的谋算,算是笑话吗? 首阳***脸色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你不是程六娘?” 程娇虽然是将门贵女,但委实是没有天分,幼年成日玩闹吃喝玩乐,纵然是会武,那也是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两下花拳绣腿。 可以说是她身边那只叫‘旺财’的狗都比她优秀。 那女子站在霍家军前方,神色冷冷淡淡的,闻言只是伸手在自己耳后抠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撕,从脸上撕下了一片极薄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倒是那一双眼睛极为冷漠冷静。 首阳***脸色极为难看,她命人将上官余的人头提过来,然后叫人用力一扯,也发现了一张细若薄翼的人皮。 首阳***深呼吸了一口气,怒不可抑:“好一个青城王,竟然敢骗本宫!” “可恨!” 首阳***很久之前就找上了薛空青,薛空青的祖父夏王因夺嫡之争死在了先帝手中,对于先帝一脉之人,岂能没有恨。 薛空青思量许久之后,虽然答应了合作,但首阳***其实并不信他的。 她这般轻易地信了薛空青与她的人里应外合掌控了长安,也是因为对方送来了上官余的人头和程六娘。 一个是朝堂尚书省右仆射,一国之宰相,元景帝心腹重臣,一个是谢琅最在乎的妻子。 薛空青杀了上官余,又将程六娘送了过来,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于是首阳***心头大定,认为长安城已经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才决定起事。 可没想到的是,程六娘是假的,便是这上官余的人头,那也是假的。 想来,当时前来传话送人的那些人一出长安城,薛空青便与霍荀联手,一同将她的那些人处理得干净了,然后霍荀还有时间赶来这凤凰山救驾。 这事情的发生不过只是一夜的时间。 这一切,也全是对她设下的局,她这造反造得像是一个笑话。 首阳***捏着一块人皮面具冷笑不已: “我倒是忘了,青城王出身药王谷,医术高超,世人还尊称他一声‘神医’,如此以假乱真,连我都能骗过的人皮面具,他也不是做不出来,便是脉象,也不是不能作假,陛下当真是好本事,竟然让他心甘情愿为你做事。” 元景帝闭眼:“能让他心甘情愿为朕做事的不是朕,是天下,他与朕,与先帝一脉的皇族固然有仇怨在,但夺嫡之争,难说对错,他本来就没有报仇之心。” “朕在位多年,百姓安居,朕欲为天下谋安宁,他自然会同意。” 为了天下是一个原因,薛空青能答应帮忙,有一半是因为谢琅,他与谢琅以前虽非兄弟,却也相交莫逆,堪称知己。 “而且皇姐莫要忘了,若说先帝血脉,朕是,皇姐也是。”若是真的有恨,要报复,那自然是两个都有份。 首阳***顿住。 元景帝又道:“皇姐,眼下胜负已定,你还是停手吧,你看看那些追随你的将士,难道就要他们将命丢在这里吗?” 首阳***有一瞬间的犹豫。 她虽然心狠手辣,很多时候有些不择手段,但对待追随她的将士,那也是真的爱惜,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她,冒着杀头大罪陪同她一起谋反。 为了搏一搏功名权势是一回事,效忠她为她赴汤蹈火却也半点不作虚的。 可若是就此收手放弃,她多年以来的谋算和坚持算什么? 算是笑话吗?! 首阳***闭了闭眼,一时间竟然难以决择。 她的手指握了握手中的佩剑,良久之后,终于睁开眼,那一双与元景帝相似的丹凤眼之中竟是冷漠和傲然。 “都说帝位是尸骨堆砌而来的,本宫也早料到了今日,若赢,这天下便是属于本宫的,若输,也算是死得其所,吾不悔也。” “本宫只是不甘心,为何天下的女子——” “住口!”谢琅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甘心,那不过只是你个人的事情,你野心太大,想要的太多,没有人需要你替她们出头。” “也请你不要将自己的野心和贪妄强加到别人头上。” “你懂什么?!”首阳***怒目而视。 “我比你懂的多了去了。”谢琅目光森冷,“***,今日之事,全然是你一人之野心,莫要牵扯旁人。” 谢琅真的觉得自己比首阳***懂得多了。 若是首阳***今日说出什么‘为了天下女子出头’,那这天下女子恐怕就要被她今日所为连累。 或许她是因为女子不平等的地位而愤怒而不甘,从而想要登上那个至尊之位,以改变女子的地位,让天下女子与男子真正的平等。 但她不明白,这天下当权者,大多是男子,元景帝给了她兵权,给了她镇国***的册封,还准了她同朝臣一起上朝的殊荣。 世人虽然认为她是个女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得起这尊位。 可若是世人知晓她因为有了如今的权势地位,却妄想指染皇座,妄想颠倒阴阳,让世间女子个个如同她一般,那么势必会引来这些当权男子的忌惮和愤怒。 他们会给天下的女子制造更严苛更无情的规矩,束缚起她们的手脚,将她们关在更高更厚的围墙之中。 因为他们惶恐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成百上千个首阳***。 他们不准许。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天下的女子恐怕连如今的片刻自在都不存在了。 或许说,首阳***这等自己登上帝位,以提拔女子地位的法子是有缺陷的。 男子将女子关进内宅之中并非一朝一夕,并不是她做了女帝,便真的能改变一切的,或许在她当权的时候,女子的地位确实是高了,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可一旦她不在了,换了个男子上台,那么等待天下女子的,就是男子最疯狂最冷酷的反扑。 他们将会打断她们的手脚,折断她们的翅膀,让她们永生永世,只能认命地活在他们圈出来的那一方天地。 若是真的想要女子得到平等,应该是如同程娇说的那般,教导她们知识,教导她们在人世间立足的本事,让她们一步步地从宅院的围墙之中走出来,去看这片广阔的天地。 这或许将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漫长到天下的男子或许都无法察觉她们的变化。 或许从一开始只有微弱的光。 但这不重要。 因为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 第946章 朕的皇位让给你,你有本事就上来坐! 首阳***愣怔了片刻,大概也明白了谢琅话中之意。 她张了张嘴,那些到了嘴边的愤懑和不甘,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今日之事,她注定是要失败的,若是她再说那些话,定然会带累天下女子,让她们受到更多的束缚压迫,更难有出头之日。 她最初的不甘和愤懑,也源自男女之分。 当初她和元景帝一起夺来的帝位,付出最多、牺牲最多的都是她,而且她的能力也不输元景帝,只是,仅仅因为她是女子,所以登上帝位的是元景帝。 她心中很不甘心。 到了后来,那不甘心越来越多,也终究成了她的贪妄。 “是,今日之事,也全然是本宫一人只野心。”首阳***干脆将这事情认下来,“本宫想做太后,本宫想要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又如何?” 首阳***将事情的根源定在了自己的野心和为了儿子身上,然后看向元景帝:“千错万错,皆是本宫的错,本宫愿是一死谢罪,求陛下既往不咎,陛下觉得如何?” “殿下!” “***!” 首阳***身后的将士一听这话,当时就急了。 虽然说他们也觉得今日这仗打下去已经没有胜算,不过是凭白添许多人命,他们也不想再打,但绝对不想首阳***用命来换取他们平安。 “***不可啊!”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最终不过是一死罢了!” “就是!” 首阳***抬了抬手,让他们不必再说了。 元景帝道:“若是你死,叛臣格杀勿论,若是你不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官罢职,抄家归乡,此生不得在入朝为官。” “至于你,便永囚***府吧。” 姐弟一场,自幼年便相携走来,相依相靠已经是大半生,元景帝虽然怨首阳***,怨她害得他与谢琅分离,父子相见不相识,可到底是不希望她死的。 那就永远关着吧,直到寿终正寝。 “好。” 首阳***闭上眼,答应了这要求。 一场叛乱,以此终结。 元景帝命霍荀将一众叛军押回长安受审,然后便说自己累了,将余下的事情交给谢琅去处理。 谢琅先是安排了人去清点伤亡将士,清扫战场,加固凤凰山行宫四周防御,再安排好巡逻军队,等忙完了这些,时间已经到了午时了。 谢琅喝了一口水,便去见了元景帝。 他刚刚到凤栖殿门口,便听到了里面争吵的声音。 “齐王在里面?”他问一旁守着的内侍。 内侍点头:“齐王殿下进去好一会儿了。” “一直在吵?” “吵了一会儿,开始的时候没吵,只是不知齐王殿下说了什么,惹怒了陛下,这才......侯爷可是要进去?” 谢琅有一瞬间的犹豫。 人家父子吵架他进去做什么? 让他们吵得更凶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父子二人这个时候吵架,很大概率是因为他,若是他转头就溜,任由他们吵,似乎也有些不道义。 说来齐王,确实也有很多自己的算计和小心思,但谢琅觉得,只要他没干那些事,也不算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毕竟皇位嘛,谁不想要呢。 “我进去看看。”谢琅说罢这些话,便往殿里走去,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和内侍见是他也没来。 经过今日之事,谢琅才是元景帝儿子的事情,也算是过了明路了。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那我呢?你又将我置于何地?”齐王压抑着怒意,“当初是你让我回长安了,是你觉得太子那耳根子软的像是个傻子,可你现在又告诉我人搞错了!” 齐王也确实是个倒霉催的。 先前他在封地做他的齐王,也不敢有什么野心,但元景帝觉得太子实在是不行,想换个储君,就把他和楚王召回长安了。 楚王满脑子只想打仗,也不在乎做什么皇帝,就是谁做了皇帝多发他点军需,让他经常打一打,他才不管谁坐皇位。 但齐王,是有野心的,觉得这太子不行了,七皇子病弱,九皇子满脑子都是吃吃吃,这储君之位舍他其谁。 他意气风发,满心欢喜。 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变故,那耳根子软的太子竟然是个冒牌货,真正的中宫嫡子另有其人,他折腾了一场,都白折腾了。 但凡是个人都不甘心啊。 那可是皇位啊! 按照元景帝的想法,他要更换储君不是因为太子能力不足,能力不足者,可教,也可安排贤臣将才辅佐。 太子最大的缺陷是耳根子软,听风就信风,听雨就信雨,简直就是个昏君,天下要是交到他的手里,迟早完蛋。 可谢琅不同,谢琅以前虽然是个纨绔,如今的手段确实欠缺了一些,但他心智坚定,脑子也不缺,元景帝只要教上几年,不说多优秀出色,但绝对不会差了的。 如此,齐王哪里还有争的余地,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该灰溜溜回封地去了。 不甘心啊! 好气啊! 在这件事上,元景帝确实是不占理,但被儿子指着鼻子骂,也是脸色发黑:“那你想如何?也想学你姑母造反吗?!” “朕的皇位让给你,你有本事就上来坐啊!” 这父子俩吵架真的是...... 谢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走过去拍了拍齐王的肩膀,见他回头,便拉着他的手臂往外面走去。 齐王见到谢琅的这张脸,脸色更黑了:“你拉我做什么!松手松手!” “走吧,咱俩好好聊聊。” “和你有什么好聊的!不聊!给本王放开!” “要不打一架?”谢琅试探性地问,“齐王,你应该很想打我一顿吧?怎么样,我给你这个机会。” 齐王一听,果然心动了,他想打谢琅不是一日两日了,每次看到他这张脸就生气,但他知晓若是动了手,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既然是谢琅自己提出要打一场的,这要是被打了,那也是活该是不是? “走,去校场,本王要将你这颗脑袋打成猪头!” “彼此彼此。” 到底谁被打成猪头,那可就不好说了。 第947章 你要是觉得皇位不重要,那给我啊!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去了半山腰亭台那里喝酒。 山林亭台之中,夏日的阳光被树木遮挡了不少,猎猎山风吹来,带来了山林的凉意,吹散了夏日的暑热。 齐王半边脸都有些肿了,额上也有了一些擦伤,谢琅脸上倒是没伤,不过倒酒的时候只用右手。 齐王摸了摸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怒道:“你下手就不能轻些!” 真的是狠辣无情啊! “那可不行。”谢琅拒绝,“战场之上,从来不讲‘手下留情’,我若是手下留情了,岂不是得被你打?” 在打别人与被打之前,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前者。 齐王气得不行,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于是狠狠就自己灌了一杯酒。 谢琅也同他喝了一杯,然后撩起袖子给他倒酒,同他道:“行了,现在你气也出了,这事情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算了?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那你想如何?学长公主造个反吗?” 齐王噎住,气得脸色涨红:“我就是不甘心!” “你有什么不甘心呢?”谢琅慢悠悠喝了一杯酒,“皇位就那么重要?” “废话,难道你觉得不重要?你要是觉得不重要,那给我啊!” “那可不行。”谢琅拒绝。 “那你还说这种废话。” 谢琅道:“并不是我不想给你,我当真是觉得没那么重要,若是可以,我觉得做景阳侯就挺好的,做皇帝有什么好,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肩上的担子那么重,半点放松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给,不是不想给,而是不能,你说我这身份尴尬,若是我不要,你们将来能不能容得下我就很难说的,我啊,就算是不在意自己的命,那也在意我家娘子和孩子是不是?” 齐王噎住。 这道理确实,谢琅若是中宫嫡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若是将皇位拱手相让,这将来登位的人谁不忌惮他的存在啊。 到时候他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可是他还是生气:“这算什么?不想要的偏偏要给,想要的却得不到,这命运竟然如此作弄人,可恨!” 见他又灌了一杯酒,谢琅又给他倒酒,对他道:“其实你也不必这般耿耿于怀,你想,你现在做王爷和做皇帝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 “还没有区别?!” “对啊,你觉得做王爷差了吗?你吃的用的已经是无所不精,钱财也不缺,这日子过得与陛下相比,也没差到哪去了吧,你要权势,你已经是王爷,在大盛身份尊贵,在封地也是王,谁敢不敬你?” “你想做出一些利国利民的政事,也有的是地方去让你做。” “日子和皇帝相比没差,身上的担子也没那么重,这有什么不好呢?若是可以,我情愿跟你换的。” 谢琅说到这里,竟然有些羡慕。 “如今这样的结果谁也没料到,陛下也没料到,也不是他故意戏弄你,让你白欢喜一场,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是很在意自己的孩子的。” “你呢,过去二十多年也是在他的庇护之下顺风顺水地长大,他也没对不起你是不是?” 若是可以,谢琅是真的情愿和齐王换一换,他来做这个齐王,也免去了现在留给他的只有这一条路,他只能往前走。 “若是他真的要利用你,当初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就该将你拉出来做挡箭牌,让你和长公主斗一个你死我活,然后我坐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齐王压了压嘴角,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你羡慕我?” “当然,有父亲护着,平安顺遂,令人羡慕。” 齐王想到谢琅过去的那些遭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比谢琅幸运很多。 谢琅继续道:“你还有退路,好好地做你的王爷,不就是挺好的吗?我和你也没深仇大恨,只要你别太过分了,我也不至于整治你。” “我不一样,我没有退路,所以不能让你。” 世间上就没有庶子登位,嫡子还有什么好日子的。 谢琅情愿自己养崽,也不可能将皇位拱手相让。 “你不会整治我?”齐王有点不信。 这话谢琅不能全然答应,只是道:“只要你别搞什么造反,也别奴役百姓,我也没道理要对付你吧,再说了,陛下那么在意你,我也不能对不起陛下是不是?” 齐王听了这话,果然是有些犹豫和松动。 其实不得不说,谢琅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他已经是王爷了,已经是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将来谢琅不动他,好像做一个王爷也没什么不好的。 嗯...做皇帝确实挺累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嘶...这么一想,好像做皇帝也没想象中那么好。 齐王一想到做皇帝这么苦,一时间就觉得皇位也不是那么吸引人了,好像做王爷也不错。 谢琅举杯同邀他共饮:“你看咱们今天打也打过了,再喝过这次酒,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你觉得如何?” ...... 在凤栖殿的元景帝等了许久都不见谢琅和齐王回来,便让高公公派人去打听消息,没一会儿,高公公便回来了。 “陛下,景阳侯和齐王在山后的亭子里喝酒呢?” “喝酒?”元景帝挑眉。 “是啊,两人在校场打了一架,然后就去了那里喝酒,陛下放心,听人说远远地看着,也没再打起来了。” 没再打起来了。 元景帝松了口气,然后就有些意动:“你说朕要不要过去和他们喝几杯?” 高公公哎呦了一声,劝道:“陛下您就别去了,您要是想和景阳侯齐王一起喝酒,将来有的是时间,这会儿就让景阳侯把齐王给劝好了,这事情就过去了” 您要是过去了,指不定一言不合又得吵起来。 元景帝有点担心:“三郎能将他劝好?这兔崽子连朕都敢吼了,能劝好?” “能的能的,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他最能说歪理了,齐王殿下根本就说不过他,您看现在两人一起喝酒没打得头破血流,就知道结果了。” 元景帝:“......” 虽然有点道理,但怎么就有点心梗呢。 不行,他一定要好好掰正谢琅喜欢说歪理这臭毛病。 第948章 父子 谢琅与齐王在亭台那里喝了一个下午的酒,也谈了一个下午的心。 待到夕阳西下,残霞布满天际,齐王终于醉趴在桌子上了。 谢琅让齐王的护卫送他回去休息:“回去让人给他准备一些解酒汤,让他睡一觉,也派人看着他,别让他醉了还到处跑,山上不比别处,山路崎岖,也有许多悬崖斜坡,危险得很。” 说罢这些话,谢琅便在对方有些诧异的目光下,让寿山扶着自己回凤池殿休息。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元景帝已经命人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回长安,说是发生了这些事情,凤凰山他呆不下去了。 谢琅去往凤栖殿的一路,便瞧见了许多匆忙禁卫军和宫婢。 他刚刚走到凤栖殿门口,却闻到了一股药味,待到走了进去,却见元景帝坐在临窗的坐席上喝药,苦涩的药味从白玉碗散溢出来,散得屋子里到处都是。 谢琅愣住了。 “陛下怎么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开始喝药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有些快,有些失了往日的平稳淡定。 元景帝笑了一声:“不用担心,这是先前青城王给朕开的药,朕已经好些日子没吃了,只是昨日的事情朕心头有些不畅,让人熬了一副。” “朕与你先前不怎么相处,总觉得有些遗憾,如今自然不希望早死了,过来坐吧。” 谢琅听了这话,紧绷的心弦松了松,脑子还有些空空的,他愣愣地在元景帝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你担心朕?” 谢琅压了压嘴角,不吭声。 元景帝这就有话说了:“你这张嘴啊,不是向来挺能说的吗?还动不动程六娘程六娘,怎么到了朕这里,连‘担心’都说不出来了。” 谢琅:“哦。” 元景帝端起白玉碗,一口将汤药喝下,又吃了两颗高公公送上来的蜜饯,压了压嘴里的苦味,这才问他:“你哦什么?” “没什么,陛下明日便要启程回长安了?” “有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得趁热打铁才能铸造利器,这是朕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元景帝看那些越来越强盛的世家不顺眼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放饵钓鱼,谁咬钩钓起来杀是常态,首阳长公主谋反这件事,对他而言只能说是玩一个更大的而已。 谢琅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确实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此次回长安之后,你什么打算?”元景帝问他。 “先去看六娘,这几日发生那么多事情,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会不会担忧我。” 元景帝:“...朕问你将来怎么打算。” 不是问你要不要去见程六娘,什么时候去。 “将来?”谢琅拧眉想了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应该说‘我听陛下的’,还是说‘我快有崽了陛下您要不试试培养他吧’。 前者他觉得哄着元景帝不太好,怕有一天被打死,后者估计得直接被打死。 这怎么都是迟早要挨老爹一顿揍的结果。 “怎么?答不出来?” “也不是......”谢琅觉得,要是这一顿揍迟早得挨的话,那晚点似乎更好. 指不定他忽悠一下就过去了,或是等他有了孩子,把孩子往元景帝怀里一塞,他就不信元景帝能抱着孩子揍他。 想到这里,谢琅顿觉心神通达,立刻就道:“我都听陛下的。” 元景帝不知他心里有这些小心思,得了这话,顿时就高兴了:“那就这么定了,待回去之后,朕便昭告天下,恢复你的身份,让一切都各归各位。” “好。” 这一步是要走的,谢琅没有异议。 元景帝有些欣慰道:“齐王这件事你做的对,他原本就有些野心,想要那个位置,先前朕给了他一争的机会,如今希望落空,他心里很难释怀。” “朕也没期待你对他们亲如兄弟,但只要他们不谋反,不残害百姓,你便不能动伤了他们,便是为了天下,不得已为之,也不可伤了他们的性命。” 皇族兄弟之间为了皇位互相残杀已成常态,元景帝以前对待这些问题很谨慎,故而他这几个儿子虽然明里暗里可能有些不和,但深仇大恨是没有的。 元景帝当时就想,他离世之前留下旨意,不管谁人登位都不得伤害兄弟性命,至少能保他们的命。 他这个父亲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 谢琅自然应下:“好。” 他和元景帝那几个儿子没仇,对方也没欺负过他,便是看在元景帝的面上,他都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他们。 昨日他和齐王打了一架,喝了那么多酒说了那么多话,还不是因为元景帝。 若是齐王想不开学首阳长公主谋反,元景帝或许能将事情压下来,但必然是要难受的。 “老七身体不好,朕将他留在长安,就让他一直留在长安吧,老九脑子不好,若是他想去封地就去,不想去,就让照着老七的例子,让他做一个富贵闲王好了。” “好。” 父子俩坐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元景帝来了兴致,又开始教导他如何理清接下来的一众事情。 先是清点凤凰山行宫和长安城守卫之战伤亡的将士,受伤的医治,能继续任职的就继续做事,不能继续做下去了,便给予一笔钱,保他们半生无忧。 死去的将士安葬,赐于‘英烈’之名,同样给予家眷一笔钱财,当是抚恤,家中的儿女为英烈之后,受官府照拂。 反叛的,首阳长公主麾下的那些人,念及首阳长公主投降力保,查清之后,全部抄家,遣返原籍,三代之内不能入仕。 碍于家眷性命威胁,投靠首阳长公主的官员也如此处理。 最后还有一些,暗地里投靠首阳长公主,妄想得从龙之功高升的世家和官员,元景帝下手就狠一点了。 先杀主谋,然后才是抄家,其余家眷遣返原籍,三代不得入仕。 等抄了这一批人的家,将那些钱财宝物房产田庄拢在手里,当即就可以将‘限田令’推下去。 这个时候杀了那么多人,抄了那么多的家,就算是‘限田令’损害世家的利益,估计也没有人跳出来吭声。 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活得不耐烦了。 第949章 归长安 翌日一早,元景帝便带着他带来的官员、军队、内侍宫女打道回长安。 谢琅受不了他昼行夜歇,又车马慢慢的行程,再加上委实是挂念程娇,在临行之前,便与他辞别,先走一步。 元景帝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随他去了,只是将长安城的事情交给他,让他把事情处理妥当了,不然要他好看。 谢琅有些心累,但想到自己想要这皇位,确实也要付出不少,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 一路策马奔走,一夜兼程,等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便回到了长安城之外,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便看到了那巍峨的宫墙。 元景帝还未归来长安,故而这些日子长安城是只许进不许出,各处城门也安排了重兵把守。 谢琅带着一众人骑马到城门口的时候还被拦了下来。 不过也被认了出来。 守门的将领带着一众人上前来行礼:“参见侯爷,侯爷这是回长安了?” “对,陛下命我先回来处理长安诸事。” “侯爷恕罪,敢问可有召令?” “有。”谢琅在怀里掏出半块虎符,“虎符在此,陛下命本侯坐镇长安,总管诸军统率百官,待圣驾归来。” 众人见虎符,又闻陛下有此令,乌泱泱地跪了一片,高呼万岁谨遵圣令。 谢琅嘴角抽了抽,总觉得这时候他坐在马上有点坐不住了,估计还不大习惯,于是他便道:“诸位好生守护长安,待陛下归来,定然论功行赏。” “本侯先回家去了。” 说罢这话,他便将虎符往怀里一揣,然后骑马离去,后面一众护卫赶紧骑马跟上。 待马蹄声远,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一行人这起身。 “将军,这便是景阳侯了?” “正是。” “他生得和陛下真的很像吗?” “是啊,很像,下回都机灵一些,可别犯在人家手里,人家可是......”将军比了比天,“要登天了。” “......” “......” 谢琅今日回来得突然,到景阳侯府大门口的时候还将守门的护卫愣住。 谢琅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给了寿山,正准备往屋里走,周管事便匆匆赶来。 “侯爷。” “周伯。”谢琅抬步往大门走去,周管事自然是跟上,“侯爷您总算是回来呃,老奴听说长公主在凤凰山造反,吓了一跳。” “凤凰山一切安好,府中如何?” “府中一切都好,先前长安城乱了一阵子,不过青城王与上官宰相很快就把叛乱压下,之后长安城便只许进不许出,这两日上官宰相已经抓了不少人下了大狱。” 谢琅停下脚步问他:“夫人呢?夫人如何?” “夫人她......” “说!” 周管事吓了一跳,忙是道:“夫人前几日不见了,昨日才回来的,老奴也不知夫人去了何处,不过采桑他们跟着夫人一同离开的。” 谢琅暗自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他这一路紧赶慢赶地回来,不正是担心自己回来的时候娘子都不见了吗? 平平安安的就好。 “那应是青城王安排的,他之前有和我说过,对了,夫人脸色如何?她这般身子,如何能劳累?” “这...这老奴就不知了,夫人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四闲苑闭门不出,老奴也见不得......” 谢琅给了他一个‘要你何用’的眼神,然后挥手让他下去,抬脚便匆匆回了内院四闲苑。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院子里的树木也长出了翠绿的叶子,枝枝生长,叶叶舒展,在枝头随着清风摇晃。 翠绿的叶子遮挡了天上大半的阳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只余下斑驳光影。 谢琅回到四闲苑中只剩下他一人,院子里春晓春采正在树下乘凉,听到脚步声见是自家男主子回来了也很惊喜。 正想行礼,却见谢琅已经往屋子里走去了。 这会儿程娇正在书房的榻上小憩,开着的窗有树荫凉风吹了进来,徐徐凉意驱散了不少暑热。 不过这些日子程娇也有些畏热,故而在她小憩木榻的不远处放着一个冰盆,铃铛拿着一把团扇,不时地扇几下给她送去一些凉风,让她睡得安稳一些。 铃铛听到脚步声,先是一惊,转头看去又是一喜:“侯爷您回来了。” “嗯,夫人如何了?”谢琅走了过去,在木榻边上坐下,见她睡得安稳,脸色红润,一缕细碎的发丝被风吹得调皮地飘啊飘,大约是坐到她身边扰了她的好眠,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谢琅愣愣地看着她的脸,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待自己摸到是真的脸,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真的程娇嘛。 不得不说,他也被那人皮面具吓出一些阴影来了,生怕自己的眼前人是个假的,真的都不知道在哪了。 铃铛见谢琅只顾着看程娇,根本就当她不存在,想问侯爷您回来了可是用饭了,要不要命人送些过来,但她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说,便放轻了脚步悄悄退出去。 得了,她还是别打扰人家小夫妻团聚了。 程娇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伸手拨了几次都不起效果,像是一只恼人的蚊子在追着她咬,烦得她实在是睡不下去了。 睁开眼还没清醒就开口道:“铃铛,帮我将这闹人的蚊子打了。” 她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声。 她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但更觉得不对,一下子都人都清醒了,抬眼看去的时候,又一下子愣住了。 良久,又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谢琅坐在她榻前的一张绣凳上,手中还时不时给她扇风,见她像是傻了一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不认得你夫君了?” 程娇这才恍惚回神,拽着他的手问他:“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么快?陛下呢?” 谢琅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又捏了捏她的脸:“我说,你到底是谁娘子啊,我这就坐在你面前你都不问问,怎么问起旁人了?” 程娇也不惯着他,哼哼了两声道:“怎么,现在在你眼里,陛下也成了旁人了?你要是这么想,改明儿我见到了陛下,就说给陛下听去。” 第950章 夫妻1 “你敢。” “我就敢就敢。” “好好好,你就敢就敢,小心些,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谢琅见她挣扎着就要起来,忙是哄她,心头又是无奈又是开心,有些飘浮的心归于平静安然。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坐在木榻边上,将她抱进怀里。 这些日子以来,许多人对他的态度一变再变,虽然知晓个中缘由,但他心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有些茫茫。 被人奉上高台虽好,居高临下,无人敢惹,但同样的,也会高处不胜寒。 但她对他的态度,似乎是从来就没变过,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她只会将他当作夫君,会和他吵嘴,会生气会恼他。 大概是每个人的所求不同,他就觉得程娇这样对他挺好的。 他并不需要一个事事恭顺,低眉顺眼的娘子。 他的感情贫瘠匮乏,在这人世间太独孤了,她则是热烈真诚,简单纯粹,让他不自觉想靠近她,想得到她真诚的感情。 这种感觉,像是人逐光而行,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而且程娇生性乐观,但她也不是被嫁人呵护娇惯长大的。 自小父亲宠妾灭妻,为了庶子庶女谋划,对她从来没有个好脸色,也根本不在乎,母亲也不爱护她。 故而,她也最是能体会他的心情,与他悲喜相通,会体谅他安慰他,会与他同仇敌忾,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而且她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便是他做一辈子纨绔,没有上进心她也不在乎。 甚是觉得他做纨绔也挺好的,到时候两人一起做富贵闲人,遛狗斗蛐蛐,去梨园听戏,去平康坊听曲看歌舞。 品茶吃酒,烤羊制茶。 春赏百花夏纳凉,秋日摘果冬赏雪。 想想都觉得多美的日子。 正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二人真的是天生一对。 绝配。 谢琅垂首亲了亲她的鬓角,而后一路顺着鬓角往下,轻轻在唇角亲了下,然后亲她。 程娇这会儿还有些还没清醒,被他亲得更迷糊了,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回应他的热情。 没一会儿,门口处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侯爷,夫人。” “侯爷夫人。” 谢琅先回神,埋首在她脖子上叹了口气,良久,伸手拢了拢她的衣裳,也不吭声。 程娇脸色通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呼吸了一口气开口:“去准备一些吃食送进来。” 谢琅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不肯放开,程娇推了推他,让他坐会绣凳上:“别闹了,一会儿人就过来了。” 亲热的时候被打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凡是他们两人单独呆在一起久一些,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生怕他们做点什么。 谢琅有些惆怅,心道我又不是脑子坏了,怎么可能真的做出点什么来。 不过他理智又想,被打扰也行,至少脑子清醒些,别一会儿更难受,还只能忍着。 谢琅抱了她一会儿,缓了一口气,算着外面的人差不多要把饭菜送进来了,便坐回了绣凳上握着程娇的手同她说话。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程娇觉得坐着和他说话有些累,便干脆躺下来,将他的手垫在自己脸上贴着。 闻言,便解释道:“也没去哪,老薛让我去青城王府住几日,他那边有基础院落已经建成,那会儿他假意投诚,没有人敢去他那里闹事,再加上大家都以为那里没有人住,也算是安稳。” 谢琅走的那一日午时,薛空青便安排她去了青城王府空置的院子里,昨日才回来。 “我这边没什么事,就是很担心你,也担心长安的局势控制不住。” 谢琅心头微涩,摸了摸她的秀发道:“莫要担心,凤凰山有陛下在,可比长安城要安稳得多了,若不是你怀孕,我当时是要把你带过去的。” 将程娇留在长安,本不是最佳选择,可那会儿也没办法,这一路劳累下来,这肚子里的孩子指不定就保不住了。 谢琅无法,只能将她托付给薛空青,若是可以,自己的娘子自然是得自己保护才好。 “你可好?孩子可好?” “都好。”除了太过担心,孕吐过两回,还有些睡不好,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程娇脸贴着他的手心,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头渐渐地踏实下来了。 “我很想你。”她道。 虽然分别只是短短几日,连十日都不到,但她却觉得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长,像是已经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她当时就想着,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只要她还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以前她总想着,若是有一日他背叛了她,有了别的女子,她能果断潇洒地离开他,当她曾经喜欢过的这个人是死了。 可如今才觉得,便是她能果断地离开,却也像是将自己撕成了两半,或许后半生都会为情所困,再也不能开心自在了。 想到这里,程娇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长出了恋爱脑了。 谢琅这个混蛋,真的是害她不浅啊! “嗳,你这是怎么了?”谢琅见她说着说着就掉眼泪,当时就慌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受委屈了?” “你欺负我!” 谢琅脑子发懵:“姑奶奶,祖宗,我哪里欺负你了?” 他什么都没干是吧? “就是你欺负我。” 娘子,这有些无理取闹了好嘛。 不过他想了想,和娘子有时候是不能讲道理的,于是他干脆认错:“好好好,是我欺负你,我错了行吗?快别哭了,你这样老是掉眼泪,将来生两个爱哭鬼怎么办?天天哭着闹你,吵得你头疼。” 程娇眼泪当场就止住了,她面上的表情还有些懵:“真的?” 对于自己就要当娘了这种事,她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母爱真的是不多,想到有两个爱哭鬼天天吵她,也是头疼。 “真的真的,所以快别哭了。”谢琅拿着边上放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哭得眼睛都红了,就不好看了,好娘子,快别哭了。” 第951章 夫妻2(完) 谢琅哄了她几句,她擦了擦眼泪就不哭了。 虽然有时候想撒撒娇让他哄,他也乐意,但哭得太久了,那就讨人烦了。 而且她的身体也不准许她总是哭。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外又有人敲门,说是膳食都准备好了,问这夫妻俩在哪里摆饭。 “就在明厅里。”谢琅抬头吩咐了一句,然后伸手拿了地上的绣鞋给她穿鞋,“陪我吃一些。” 程娇点点头,开心应下,穿了鞋子由着他扶着站起来,又问他:“一会儿要不要先洗个澡?” “不了。”谢琅道,“和你用完饭,我便要去主持长安城诸事,待晚上回来再洗吧。” 程娇最爱干净,洗澡必须是天天洗,天气热出汗的时候,一天还能洗两次,便是他,每次下衙回来,也养成了先去洗澡的习惯。 没办法,他这娘子娇气得很,不洗澡嫌弃他呢。 程娇微顿:“你一会儿就要走?” “嗯,我既然回来了,便不能躲在家里,陛下也说了,让我回来收拾长安城这烂摊子,你晚些也早点睡,不必等我。” 程娇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人到了明厅的时候,屋中已经摆了一张餐桌,饭菜已经都摆好了,铃铛正在摆碗筷,见他们二人出来,微微行礼退到一边候着。 谢琅为了赶路,半路上只吃了两块饼,这会儿早饿了,先给程娇盛了半碗汤,自己则是盛了一碗喝了,待喝了汤就开始用饭。 程娇坐在那里喝着汤,慢悠悠地看着他吃饭,多日来的担忧和不安似乎都全数消散,此时唯有岁月静好的安宁平静。 程娇觉得很满足很开心。 饭后,谢琅见她又有些困了,便扶着她去休息,等她睡下来,这才安心匆匆出门。 出了门,他便赶往皇城去找薛空青和上官仆射,然后开始处理先前长安之乱留下来的事情。 他这一忙,大半天很快就过去了,等他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夕霞满天际。 于是他便派人去喊了薛空青一同回景阳侯府。 “陛下倒是放心你。”薛空青感慨,此时若是谢琅造个反,长安城无需一个时辰,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吧。 谢琅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道‘也不知是真的放心我,还是考验我’。 下饵钓鱼,钓上来就杀这种事,元景帝还做得少吗? 如今看着元景帝确实很信任他也很偏护他,但君心这种东西,他信个八成就差不多了,余下两分,他保留意见。 不过这种话谢琅自然不会傻到说出口,故而知晓笑笑道:“陛下自然是放心我的。”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意味不可言说。 “对了,咱们今天喝点酒,我派人去问问霍荀有没有空,若是有空,让他也一起过来,咱们三个喝几杯。” “我就算了,他你也敢请,真的不怕陛下忌惮?” 薛空青与谢琅的关系好就算了,毕竟薛空青没有什么根基,但霍荀可是卫国公府世子,元景帝估计见不得他与某个皇子走得近。 谢琅靠在车厢上笑了笑:“请又如何,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吧,最重要还是自己过得开心,没道理我现在和朋友喝个酒,还要考虑合不合适,若是如此,那得活得多憋屈啊。” “他要是忌惮便忌惮吧,我这人就这样了,他看不顺眼就看不顺眼好了。” 薛空青听谢琅这么说,也是洒脱一笑:“你这话有理,那就听你的吧。” 两人一同回到景阳侯府,然后在外院分别,薛空青回了他暂住的客院,谢琅派了一个护卫去请霍荀来喝酒,然后便回了内院。 他回来的时候,程娇正带着几个侍女、姑姑还有柳娘子在屋子里做小孩的衣服,一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气氛相当的热闹。 谢琅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去,只见她侧脸温柔恬静,眼底满是笑意,好像是站在了光幕之中,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嗯,像是天上皎洁的月亮,但却有没有月的冷清,反而是让人觉得身在温暖的春风里。 她似乎是有所感,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见是他回来了,她脸上的笑容都瞬间灿烂了起来,忙是起身要过来:“你回来了。” 边上的苓香姑姑赶紧扶住她:“夫人当心些。” 谢琅赶紧上前去,然后握着她的手,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这才扶着她坐下来,目光扫过屋子里放着的诸多东西,笑着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程娇拿过一张纸给他:“这是我们刚才画的样式,要给孩子做的,你看,有小衣裳小鞋子小帽子呢,这帽子多可爱啊,都可爱。” “我也好想要。” 谢琅闻言乐了:“那就给你也做,做几套大的。” 程娇嗔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没关系,你可以永远是。”谢琅抚了抚她的头发,仿佛真的将她当成小孩子哄。 程娇哼哼:“我都是大人了,都要做娘了,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不是。”谢琅拿过她手中的纸张看了看,又将余下的纸张看了一遍,觉得很有意思,拉着她一起商量。 “你看这个小衣裳,上面怎么干干净净的,怎么不绣花?”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孩儿刚刚出生的时候最是娇嫩,绣花会刺到肌肤的,还有,这些衣裳做好之后,隔七日就拿出来洗一遍晾晒,等孩子降生的时候要穿,衣裳已经是洗得细细软软。” “竟然是这样。”谢琅恍惚了一瞬,又问她,“那这帽子呢,这样子看着挺可爱的,像是...老虎?” “是虎头帽,除了虎头帽还有虎围嘴、虎兜兜,那都是有庇佑孩子健康成长啦,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啊!不过得他们大一点才能用。” 谢琅也觉得可爱,甚至还有点眼热,心道他们的小孩可真幸运,有父母真心期待他们的到来,将来也平平安安。 “我也想要。”他也想要。 “你也想要?好好好,也给你做,谁让你还是两百多个月的大孩子呢!哈哈哈!” “调皮。”他笑了一声,伸手去捏她的脸。 ...... 夕阳夕霞,夕霞布满天际,仿佛是给天地都缀上了一层轻盈的温暖。 长久的相守,时间的冲洗让他们再也想不起过去的不幸不甘,他们彼此都珍惜此时的相守与幸福。 过去的空荡与孤寂随风散去,尘埃里开出了最纯净灿烂的花。 幸于天地间与你相逢。 愿岁月平静温柔待我,温暖一生苍茫。 ...... (正文完) 第952章 后记·友人相聚 入夜之时,霍荀才姗姗来迟。 来的时候天上有乌云遮盖,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浇灭了夏日的暑热,天地一片清凉。 谢琅给他倒酒:“来得那么晚,来来,先自罚一杯。” 霍荀笑笑,也不推辞,一饮而尽,然后盘腿坐下,谢琅又给他倒酒,霍荀赶紧道:“我自己来自己来,你给我倒酒,我一会儿就不敢喝了。” 谢琅一乐:“怎么,我给你倒的酒,难不成就喝不得了?” “那倒是没有,你给我倒,我自然是喝得,只是不可多喝。”霍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举杯敬二位,“我来迟了,敬二位。” 谢琅与薛空青便与和他了这一杯。 谢琅同他打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荀道:“告诉你也无妨,去岁冬日前,便安排了人陆续回来,我从北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了。” “我原先还以为还要等一些日子,没想到发生了西越之变,永平侯领兵征西,陛下也有些等不及了。” 薛空青道:“西疆有了变故,北疆或许就不安稳了,陛下抽调了一些北疆军以防万一,再加上霍世子也回来了,恐怕北疆不稳。” 所以元景帝才下定决心速战速决,以身为饵去往凤凰山,引得首阳***动手。 霍荀问谢琅:“西越那边是什么情况?” 谢琅道:“不过是出了一个蛮王吗,就想反了天了,此事你不必担忧,有永平侯在,定然能横扫西越,打得诸国再也不敢吭声。” 霍荀道:“那倒是,永平侯领军,我自然是不担忧的。” 霍荀与纪青淮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也彼此知道对方的本事,确实是很放心,区区外族,打就是了。 谢琅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北疆?” 霍荀道:“快了,陛下回来之后,我估计就得回去了,眼下北疆不安稳,虽说有父亲他们在,可我心中挂念,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怎么,你舍不得我啊?你要是舍不得,我明年再回来,到时候这军需上,你可得大方一些。” 是了,明年又到了三年一度要军需的时间了。 谢琅道:“此事我可做不得主,得问陛下,得问林尚书,这林尚书若是知晓了我答应了多给你钱,这怕不得追着我打,他可不管我是谁的,而且他也不会给。” 说起林尚书,三人也是一乐。 林尚书那死要钱的铁公鸡,真的是每一个要钱的都给他得罪透了。 霍家人也很头疼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爽快,抠抠搜搜的。 不过有他这位户部尚书在,国库也确实是攒了不少钱,陛下说打西越就打,这也是钱给的底气。 霍荀道:“最近不是抄了不少人的家吗?我听说那金银珠宝一箱一箱地往国库里搬,还有那些田产铺子,不知凡几。” 谢琅挑眉看他:“我以为你就关心北疆的事情,没想到这些你也注意,那笔钱你少打主意,陛下已经有了新的用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霍荀叹了口气:“也罢,那只有去倒腾林尚书了,看他能不能多给点。” 谢琅拍拍他的肩膀,劝他道:“晚上做梦比较快。” 霍荀摇头,干脆不想了:“难得坐在一起喝酒,来,喝酒吧。” “喝。”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不多都是谢琅和霍荀说的多,薛空青就比较安静。 时间悄然而逝,临近子时,三人都有些醉了,想着明天还有事,这才停下。 谢琅亲自送了霍荀出门。 此时雨也停了,月亮爬上了天际,地面上的积水也干了大半。 路上的时候,霍荀问他:“你觉得你如今的日子如何?” “如今的日子,挺好的啊!”谢琅笑了笑,“我都快当爹了。” “嗯,我知道,这是该恭喜你。”霍荀有点羡慕他,“娇妻幼子,人生圆满,如此看来,你的日子是先苦后甜,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什么都给你了。” “我眼瞧着,陛下对你也很不错。” “那你呢?”谢琅问他。 “我?” “是啊,我都快当爹了,老薛估计也快成亲了,他喜欢游历天下,行医救人,等到了成亲之后,他应该会带纪娘子离开长安,到处游历。” “说起来,与我关系好的也就你们两人了,你如今这亲事还没着落,你打算如何?” “我如何?”霍荀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我今日晨早,还去了一趟道观,只是有些事,并非我想就能成的。” 达奚玄鱼。 谢琅拧眉:“你就不能换个人?” 但凡是他还给人喜欢,这亲事也早成了。 霍荀扫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你怎么就喜欢程六娘了,就不能换个人?” 谢琅:“...你说的是。” 霍荀与他确实有些不同,但本质上,都是死心眼的。 他是逐光之人,所以只想和程娇在一起,是他明月光。 霍荀却是有些霸道固执,想要的就要得到,从不轻言放弃,对他而言,只要人家还没嫁人,他就是有机会的。 谢琅有些头疼:“此事不容易,我可以为你问一问,但不保证能成......” 霍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拒绝了:“你如今要保护的是自身,不该开口的事情就不要开口了,我啊,将来还要靠你,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谢琅听懂了这话。 霍荀的言下之意,是将来谢琅登位他才放心,而霍家才能安稳。 帝王的猜忌之心很可怕,尤其是霍家这般功高盖主,被人高高捧起的,此时元景帝功过分明,能容得下,那下一个帝王就难说了。 故而,霍荀纵然喜欢达奚玄鱼,却不愿谢琅为他冒险去问。 男女之情是心头所念,但他还有家族上下,有些事,并不是他所能任性的。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霍荀挥了挥手,同他道别:“我的事情,我自己去努力吧,若是再不成,再待来日,我等得起,走了。” 若是实在是等不到元景帝松口,那他再等一个十年十几年,等元景帝归西,谢琅登位的时候再说就是了。 他等得起。 谢琅愣了片刻,当下就想捶他一拳,但见他就要上马车离开,无奈摇头,与他挥别: “路上小心。” ...... 第953章 后记·长安1 谢琅回到长安之后一直都忙得脚不沾地,时常是入夜之后才能归家。 等忙活了几日,将之前长安之乱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元景帝的圣驾便已经回到长安。 元景帝一回来就开始处理这些事情了,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该罢官的罢官,这一同操作下来,估计长安城的官员都会少一批。 不少人已经开始磨拳擦脚,打算争求一下看看有没有晋升的机会。 元景帝回归长安之后,便对外宣告了谢琅的身份,将一切真相公示世人。 对外言说当年是首阳长公主心怀怨恨,将两个孩子调换,此时首阳长公主已经认罪,至于东宫的那位太子,被一道圣旨废弃,与太子妃一起赐毒酒一杯赐死,无声无息地从东宫消失了。 之后,元景帝便下旨册封谢琅为太子,为一国储君之位。 程娇也随之水涨船高,成了太子妃。 一朝成了储君正妃,大门外送来的拜帖越来越多,所幸程娇皆以‘受了惊吓’为缘由,都一一拒了下来。 众人是有些不信的,但见她只出席过册封仪式,也很快地离去,旁人想与她多说两句话都见不到人,勉强信了。 纪青莲得了空闲来看她,问她什么时候搬家。 “搬家?搬什么家?” “自然是搬去东宫了。”纪青莲啧啧啧,“谢三...哦不,你夫君如今都是太子了,你也是太子妃了,按照道理,你们应该搬去东宫住的。” 说到这里,纪青莲也很惆怅:“原本以为青城王府就在隔壁,待我出嫁了,与你也是邻里,想见面就能见面,可惜了,你又要搬走了。” “哦,你说这个啊。”程娇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茬,然后便摇头,“暂时是不搬家的,我这肚子里不是怀着孩子吗,这个时候搬家总有些不妥当,得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嗯,等孩子生下来了,到时候孩子还小,也不好搬家,再养过两三年,拖着拖着几年就过去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孩子差不多要启蒙了,再像元景帝透露把皇位丢给孩子的消息,到时候那什么东宫,就让孩子住去。 她和谢琅在这里住得很愉快,并不想搬这个家。 “这倒是,你得先把孩子生下来,我原先还想拉着薛太医一起做孩子的干爹干娘呢,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就没机会了,你们想做就做啊。”程娇不在意,“就算是他们是皇子皇孙,难道就不是我生的了,我就不是你姐妹了?” 这话在理。 纪青莲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话说我如今在长安城横着走应该是没问题了吧?” 她的姐妹可是太子妃。 好家伙好家伙,这靠山能上天啊! 程娇瞪了她一眼:“你还想横着走,你是螃蟹啊!” “你非要那么说的话,我是螃蟹也行,哈哈哈~~~~” 纪青莲笑得张狂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天。 傍晚,纪青莲刚刚离开,谢琅便回来了。 这会儿还未到吃饭的时间,程娇让厨房先给他做一碗1面垫一垫。 他才刚刚吃完,便有人来报,说是平清王来了。 程娇觉得奇怪:“平清王,他来做什么?” “求情。”谢琅喝了一口水润喉,“你别管,我去见见他。” 参与长公主谋反的那些人,该杀的、该流放的都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唯独谢家的事情,元景帝一直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 在元景帝看来,谢璟、谢琛参与谋反是死罪,但平清王又不曾背叛元景帝,若是元景帝砍了谢璟谢琛的脑袋,未免让功臣寒心。 平清王是上了奏折,说要以做自己的军功爵位,换谢璟谢琛的性命,从此归隐田居。 但元景帝没同意。 如今朝中武将确实是不少,但能担得起大任的却不多,霍家在北疆,永平侯去平西越,首阳长公主被囚禁长公主府,余下的,便只有一个平清王了。 元景帝还不知会不会用到平清王,因而确实也不敢真的将谢璟谢琛杀害,若不然等他用到平清王了,人家来一个谋反,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所以便是到了现在,元景帝也不过是将谢璟谢琛关在牢房里,慢慢拖着审查。 谢琅匆匆去见了平清王,也没与他寒暄,直截了当问:“你寻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谢家的事情。”平清王看向谢琅,“我送上去的奏折久久不见有回声,想问问你知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谢琅摊手:“陛下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等有了决定,自然会告知。” 平清王缓了一口气:“若是可以,还请你为谢家说几句话,毕竟这些年好与不好,你到底是在谢家长大的,我......” “谢家是养了我,但陛下也养了李衍,真的要论,只能说是两不相欠,不久前,孙氏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刚过满月不久。” 李衍,便是废太子的名字,孙氏便是孙妩。 平清王一愣,这些事情他是不知道的,以前只听说过孙氏有孕做了太子妃,后来一直被幽禁东宫,谁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谢琅道:“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我都没有异议,如今我与谢家,不过皆是陌路人罢了,我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大发善心去帮忙。”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提醒你,现在朝中能独当一面的武将并不多,像你这样的更是少之又少,你想归于山林,农耕于山野,不如想着如何为国尽忠,陛下或许看在这一点的面上,饶了你两个儿子的性命呢。” 平清王又是一愣。 是了,若是他表现得还有些用处,元景帝自然能对他更宽容。 那么长久不批复他的奏折,是不是觉得以放他离开来交换谢璟谢琛的命,那是两头都输了。 他是一方大将,能平定四野,也能守卫边疆,他若是弃了爵位官职回去种地,便是损失了。 平清王问谢琅:“那你有什么好建议,我如今该做什么?” 第954章 后记·长安2 “你该做什么?能做的可多了,西越之乱虽有永平侯领兵平定,但北戎这边得知消息之后定然不安分,再加上***叛乱,陛下清理了不少人,朝中无大将,各地也有些不安稳。” “陛下留下了霍世子坐镇,但先前霍世子归长安便抽调了北疆的军队,如今北疆虽有卫国公,有霍家诸位将领,但北戎人骁勇善战,还是有些危险。” “你知道的,陛下一直最注重边防,但凡有一丝危机,他都是不愿看到的。” “你是让我自请去北疆?” 至于为什么不让平清王镇守长安,反而留下了霍荀,自然是因为元景帝对平清王有顾虑,再加上他的两个儿子还参与了谋反,元景帝不敢将长安的安危交托到他的手上。 但平清王若是去北疆镇守,元景帝是很赞同的,只要不少杀谢璟和谢琛,平清王必然感激涕零,死守北疆,不让外敌踏入定山关半步。 谢琅拍了拍手心:“我让?我没让啊。” 谢琅可不承认自己干这些事。 “我只是给你分析情况,一切由你自己选择罢了,你要是非要用爵位和军功换谢璟谢琛的命,从此归于田野,不再涉足官场,陛下或许也会同意的,毕竟你多年来镇守长安,也平定不少叛乱,功劳苦劳皆有之。” “但你甘心吗?你甘心自己豁出命打拼了一辈子,所有的一切化为尘土,你这富贵繁华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成空。” 平清王握手成拳。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他年轻时候,不正是因为不甘心,这才投身军中,到了后来高升了,又拥立元景帝,以从龙之功达到人生最高峰。 旁人是封侯拜相,他可是直接封了异姓王了。 如今让他放弃一切,落得一个一清二白,好似这半生都是他的一场梦,他怎么可能甘心呢? “我明白了。” 既然不甘心,想保住现有的一切,那就要付出的更多。 元景帝和谢琅明摆着就是想让他继续给大盛卖命,但他不但没有理由不接,还得感恩戴德。 谢琅道:“不一定是去北疆,但凡是有功,能为谢璟谢琛赎命的,都是可以的,若你能拿出一个态度,我会向陛下进谏,封谢珀为平清王世子。” 平清王一愣。 他以为平清王府只是昙花一现,等到他死了,便会被收回,没想到竟然还能有世子吗? “谢璟、谢琛你就不要想的,你要与他们断绝关系,将他们遣回原籍,他们的子嗣,三代之内,不得入仕,至于李衍......” 谢琅说到在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不管他在何方,你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 首阳***害得元景帝与谢琅父子分离二十年,再加上他好好教养李衍,但谢琅却在平清王府过得不好,平清王也没也不管,所以他心中有怨。 他要李衍和平清王、首阳***这一对父母此生不得相见。 “谢珀...若是他将来还如同眼下这般无能,最多只是给他一个侯爵,想要真的承袭你的爵位,恐怕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平清王微讶:“你难道不恨谢家?” “恨?”谢琅摇头,“自从离开谢家开始,我便将谢家当作陌路人,既然是陌路人,也没什么好恨的。” 他心中不在意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恨的。 再说了,如今他娶了所爱之人,眼见都快有孩子了,还与元景帝相认,心中的不甘不平怨恨早已变得很平淡了。 “至于谢璟他对不住我的,我便看在你的面上,不与他计较,但他所欠下的债,你要还,就用余生,来守卫这盛世长安吧。” 相比于杀了谢璟,谢琅更愿意让平清王为大盛效力。 守卫这天下太平本来就不容易,若是失了平清王,是一大损失。 若是平清王参与了谋反,那他自然罪不容恕,可既然没有,那就不能再损失了。 “这是陛下教你的?”教他如何让一个人为他卖命。 “不不,这是我悟的。” 要是朝中有能臣,他自然是能轻松许多,若是没有,那岂不是什么都要自己上,所以,他自己干嘛辛苦自己啊。 “也罢。”平清王没有再探究,“今日之事多谢你,我会上书请罪,而后去往北疆,助卫国公镇守北疆。” “好。”谢琅点头,而后又道,“有你与卫国公,北疆必定安稳,我与陛下也放心了,若是你们二人寻到了好时机,便杀。” 平清王顿住。 然后又听他道:“学一学永平侯对付西边各国那一套,杀得人人皆胆寒,草木尽低头,日后再也不敢兴风作浪,犯我朝疆土。” “若是有此机会,我准你与卫国公杀。” “好。” ...... 次日朝会,平清王就上奏去往北疆,留霍荀镇守长安之事。 他上言道谢璟谢琛犯下大错,也是他未尽管教之责,身负罪责,愿远赴北疆,镇守边关以赎罪。 元景帝听罢,只说了容后再议。 又五日,再一次大朝会上,平清王再次上书陈情,态度坚决,元景帝这才应下,下旨命他北上北疆,与卫国公一起镇守定山关。 再下圣旨至平清王府,封谢珀为平清王世子,谢璟、谢琛二人自犯下大错,罪该万死,但念其父忠心耿耿,对朝堂社稷有大功,故免其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其二人以及后代子嗣,与平清王府谢家再无瓜葛,遣返原籍,子孙三代不可入仕。 到头来这平清王府,竟然是谢珀的脑子简单的捡了漏,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十日,一切准备妥当,平清王便辞别了妻儿,带着兵将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此去边疆三千里,不知何日是归期。 平清王妃哭得险些眼睛都瞎了。 谢璎也是担心惶惶。 倒是谢珀,经过那么多事情,也开始变得稳重成熟多了,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安抚起了母亲和妹妹。 纵然他这辈子都没有父亲那般勇武,但也会渐渐地成长起来,成为家中可以倚靠的顶梁柱。 第955章 后记·长安3 一切尘埃将要落定之时,元景帝便开始推出‘限田令’。 限庶民百姓,名下田二十亩,在职各衙门小吏,衙役等三十亩,书吏等四十亩。 限官员私田(不含职分田),九品、八品官员六十亩,六品、五品官员八十亩,四品百亩,三品一百五十亩、二品三百亩、一品五百亩。 各公爵府邸按照品级递减,各夫人陪嫁田产随诰命等级递减。 限田令一出,大盛朝上下有些动荡,官员还好,他们大头都是职分田,私产多的转给家中子女,也可以保住大半。 而损失最大的就是那些经营多年的世家,他们早已积累了无数的田产,坐拥田地无数,还有那些商户,得闻这些消息,好些个一下子都晕过去了。 有人想将名下的田地转给普通百姓,然后与他们签下契书说明归属,但去了官府备案的时候,却发现一件事。 官府告知每一个前来的人,这田在谁的名下就是谁的,其它契书官府一律不承认。 也就是说可以不认账,直接将田地占为己有。 那些富户一听还能这样,人都直接傻了。 不过元景帝和谢琅也没将事情做得太绝了,要是家里人的名下都塞满了,还有多余的,可以卖给官府,回归朝廷,等朝廷日后分给新生的人丁。 再或是,超出限定量之后多交税。 正常良田两分税,但超出限额要交五分税。 想要留的话,那就交税吧。 虽然说这限田令也不是没有缺点,但大程度上能缓解世家囤积良田,百姓失田的问题,而接下来,再遇见什么问题,再慢慢解决就是了。 限田令刚刚颁布不久,程老夫人便带着家中的女眷来了一趟景阳侯府,或是说现在称作‘太子府’的景阳侯府。 程老夫人问程娇:“殿下是什么意思,这个限田令我们多出来的田地,也要分出去吗?” 眼下已经是六月了,大热天,便是屋里放了两个冰盆,也有些热,程娇拿着团扇给自己煽风,闻言道:“自然是要分的,这是陛下的意思,既然政令已经颁布,我等遵从就是了。” “就不能不分吗?”程妍有些忧愁,赵锦亭如今还未有官职,只是一个进士,名下只可有良田四十亩,她这个娘子更少,只能是二十亩。 “六妹,你如今可是太子妃,要不你和妹夫说一声呗......” 程娇摇头:“这事情不归我管,他与陛下考虑的是世家富户囤积良田、百姓失田的问题,我不能帮他什么,但也不能拖他后腿。” 程妍不高兴了:“可要是如此,我那些田地不都保不住了吗?” 程娇给她出主意:“要不你这样吧,先给几个你信任的下人自由身,然后将田地记在他们的名下,等你夫君升官了再转过来,这不就成了吗?” “可官府不认,要是他们直接占为己有的话......” “那只能是你自己倒霉了。” 程妍噎住了,她有些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程姝问她。 程娇想了想道:“我可是太子妃。” 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这私田名额自然是不同,她为太子妃,名下可有良田八百亩之数,她自己原本都没那么多,那三四个庄子加起来不过是六百亩。 程姝牙齿都咬酸了。 牙疼,心也酸疼。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了,程娇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她上辈子嫁给了萧衡,做了宰相夫人,便是临安侯府没了,她也能尊贵体面地活着,萧衡更是对她宠爱有加。 可这一世,她抢走了萧衡,程娇转头嫁给了谢琅。 原本以为谢琅就是个纨绔,这小夫妻俩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可没想到峰回路转,谢琅先是入朝为官,后来还做了景阳侯,现在更是不得了,直接成了太子了。 关键谢琅还不好女色,便是做了太子,也一心守着程娇过,实在是令人羡慕嫉妒。 反观她自己,虽然嫁给了萧衡,但夫妻之间感情冷淡,这辈子能这般平静地过下去,似乎已经是运气了。 程娇看程姝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一时间心情大好,觉得是出了一口气,谁让这人以前还欺负她呢。 “实在是舍不得,那就多交税吧,这样就能保下来,我听说有些田地多的世家就是这样的,虽然有些肉疼,但勉强能保住田地也好。” 时下税两成,若是良田租赁出去,给佃户种植,可以收三成的租子。 可若是税都五成了,再给佃户种植,租子收三成,已经没有佃户愿意干了,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去领官府的田地耕种。 良田税两成,再添三成抵押,五成归自己,等到那抵押的钱银够了买下良田的钱,那田就是自己的了。 人只要不傻,都知道哪个选择最有利。 于是这一时之间,租赁世家富户良田耕种的佃户瞬间就少了大半了。 程姝有些迟疑:“这样能行吗?” 程娇道:“我觉得能行,总比不小心被人占了去的好,这也适合你们这些夫君入仕的官眷,将来夫君升职了,自己也跟着升,旁人就不大适用了。” 留着要交五成税,还要人打理,算下来赚的不多,只能说是保住田产罢了。 “那照你这么说,要是那些世家富户一直守着田地,不愿吐出来呢?” “无妨,税收多了,便让官府召集人手去开垦田地,至少得把百姓的田地落实了。” 程老夫人叹气:“这桩事,其实不该殿下去做的,这外头如今也不知有多少人恨他,他一上来就搞出这些事来。” 程娇道:“有人恨他,自然也更多人感激他,他知晓,陛下可以挡在前面,将这一切都做好了,他可以躲在后面,从头到脚清清白白,可身在其位,总要谋其事,他也有他的职责。” 尽管谢琅觉得有时候事多他有点烦,但该是他做的事情从来不推脱或是直接躲起来。 既然做了一国储君,天下百姓的平宁也是他的责任。 而且...他也有些舍不得陛下一个人挡在前面。 第956章 后记·长安(完) 程家人走后,程娇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各种请帖拜帖络绎不绝,但她除了程家还有亲近的几个人,其他的一律都不见,渐渐的,请帖也就少了许多。 她安心呆在府中养胎,日子长了,长安城里的人也有了一些流言猜测,其中有一个便是她可能怀孕了,在家中安胎。 据说这个消息得到过闻家二少夫人程娴的确认,其余程家人却三缄其口,不说是,也不否认。 而这不否认,再很大程度上就是承认的意思,一时之间,那些巴望着有机会嫁入东宫的小娘子们懵了不少。 尤其是承恩侯府的女郎刘湘月。 她如今可是谢琅的亲表妹,在她和刘家人看来,纵然现在已经有了太子妃,刘湘月嫁过去做良娣也不是不行,只要早日生下长子,一切皆有可能。 可程娇若是怀孕了,要是一举得男生下东宫嫡长子,再看看谢琅对这嫡妻在意的样子,还有别人什么事。 刘湘月气得脑子发昏,竟然一怒之下闯到太子府门前,要见程娇。 然而她这气得要找人算账的样子,谁敢让她见程娇,这不,在周管事多次请她离开,她都都还要纠缠的时候,直接被人丢了出去,丢了好大的脸。 元景帝得知此事之后,将承恩侯喊了过去教训了一顿,让他好生管管自己的女儿。 谢琅得知之后,则是给承恩侯送了五六个美人,那些个美人个个都是平康坊里出来的,个个都学得十八般武艺,惹得承恩侯流连忘返,又悲又喜。 承恩侯夫人为此,很长一段时间脸色都黑得像锅底一般,赶紧寻个亲事将刘湘月嫁出去,免得她再去得罪谢琅。 限田令在缓慢地进行着,政令每到一处,也都会遇见阻碍,有时候需得派出军队才能进行,偶尔还要杀几个闹事的刺头,血溅三尺,才能真的消停了。 随着日子过去,世人大概是看明白了元景帝和谢琅推行限田令的决心,看着反抗不得,也只得接受这样的结果。 有些人愿意将名下多出来的良田卖出去,有些人则是选择了保留,多出来的良田交五成税保留,官府日后会将这些钱银保留下来,用作开垦田地之用。 总而言之,最后获利的还是百姓。 不过大盛朝那么大,再这期间也出现了好些个贪官连这些个钱都要贪。 对此,谢琅也有了应对之法。 先前的羽林军跟着首阳***谋反,如今已经全数解散让他们归家,谢琅重新在各军营之中招募将士重组羽林军,并且更名为——纠察军。 派遣他们去往各地清查此事。 若是有查出来的,贪污少的,罢官,以贪污款十倍罚之,罚子孙三代不得入仕,若是数量多的,直接砍头。 每一场变革都是要死几个人的,不死几个,这些人都以为朝廷很好说话。 谢琅雷厉风行,在元景帝的教导之下,也越来越有储君的样子,行事赏罚分明,公正严明。 不过他每每回到家中的时候,都得抱着娘子喊累,吐槽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等孩子生出来了,他一定要尽快教导,让他尽快长大,自己能早日脱身。 程娇摸着已经很大的肚子,并不发表意见。 虽然肚子里的崽崽是她亲生的,她心疼着,但夫君她也心疼啊,就这样吧,让他们父子自己倒腾吧,她不管了。 待到年底十一月廿八,长安城大雪纷飞,梅花盛开之时,程娇便剩下了两人的孩子。 从前一天晚上子时就开始阵痛,等到了第二天午时才生下第一个孩子,又过了两刻时,第二个才平安降生。 程娇生完孩子就累得晕了过去,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了,谢琅和铃铛抱着孩子过来给她看。 “先出生的这个是姐姐,姐姐健壮一些,小的这个是弟弟,你看看。” 程娇伸手摸了摸姐姐的小脑袋,又看看弟弟,有些心酸:“这么小?” 小的这个比大的要小一圈。 谢琅在她边上坐下,同她解释道:“双胞胎嘛,小一点正常,有四斤多,老薛已经看过了,说是小了些,但仔细些养,没有什么问题的。” “真的?” “真的!” 程娇听到这话,终于放心了。 谢琅又道:“方才陛下也来了,也看了一眼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琅有些委屈:“陛下不喜欢我给孩子取的名字,另外取了。” “什么?取了什么?”程娇喝着春采喂给她的鸡汤,有些好奇地问。 “盛月,盛安。” “盛月盛安?” “对,他说守月守安都不好,既然要做月,那便要做大盛最明亮的明月,便给她取了盛月,至于盛安,自然是希望盛世安康了。” 程娇听了连连点头:“陛下取得好。” 虽然说谢琅取的看起来比较好听文雅,但要论寓意,那是半点都不及陛下取的。 她没生下孩子之前,也是聊足了劲儿地想给孩子取好听的名字,但如今生下来了,就像是突然患上了迷信病,好听的哪里有寓意好的重要。 她就是一个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平安顺遂的母亲。 谢琅委屈:“你也赞同陛下吗?难道我取得不好?” 这还委屈上了? 程娇瞪他:“孩子我生的,我都没意见,你怎么就那么大意见,你取得好听,但陛下取的寓意好啊,还用了‘盛’字,天下间谁有此殊荣,你还不知足?” 以国名赐之,可见元景帝多喜欢多看重这两个孩子。 谢琅更委屈了,他这个做爹的就那么没地位,被老爹吼完了还被娘子吼。 “可是我之前说过,你是我的月亮,守月,自然是要守护你的。” “可是,我不是有你了吗?”程娇伸手勾了勾他的袖子,笑了起来,“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将来为自己而活,做她大盛朝做尊贵的明月,而我有你就够了。” “对。”谢琅突然笑了起来,“你有我就够了。” 他要活得长长久久,陪伴她长长久久,不会将她交给别人守护。 别人,哪有自己用心啊。 “那就让她做盛月吧,做大盛朝最尊贵的明月。” ....... (后记完) 第957章 番外·还君女帝1 盛月与盛安一出生便被封为郡主和郡王。 待满月之时,因着西疆和北疆都有战事,便没有大办,但宫里的赏赐络绎不绝,也不知送了多少过来。 次年春,北疆战事停歇,西越之乱也平定,两人从厚重的冬衣之中解脱,穿着春衫躺在席子上啃自己的小脚丫。 因着是双胎,比单胎要小一些,刚刚出生的时候看着两只都小小的,程娇和谢琅颇为担忧,但如今养了三个月,也好多了,这才放心一些。 程家人过来给孩子做百日,程老夫人给两个孩子各准备了一身百衲衣,让他们穿了,将来健康成长。 程让坐在席子边上逗他们,盛月眼睛咕噜噜地直转,似乎是对什么都好奇,嘴里也呀呀呀的,盛安似乎是精神没姐姐这么好,总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啃他的脚丫子,不怎么理人。 程让道:“盛月要活泼一些,像阿姐,盛安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不想动,就不知道像谁了。” 程老夫人道:“还是像你六姐。” “这不可能。”程让不信。 程老夫人笑呵呵道:“怎么不可能,她小时候也喜欢躺着不肯动,不过也不爱啃脚丫子,小小年纪的,似乎有很多忧愁一样。” 程娇闻言不免有些脸红,她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出生的,那么大的时候虽睡觉的时间比较多,但清醒的时候也为自己处境忧愁。 程娇摇着程老夫人的手臂撒娇:“嗳,我那是思考人生啦,我这不是刚刚来到这世间上,思考着这一辈子该怎么过。” “好好好,你在思考人生。”程老夫人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劲头比往年好多了。 先是聂静云、孟萍陆续生产,给程家添了一女一子,后来程娇也平安生下盛月盛安,最近西疆那边传来消息,说西越已经平定,永平侯处理完后续的事情,便要班师回朝了。 程家,也收到了程谦的家书。 一切随顺安康,老太太自然是心情好了。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都做母亲了,还是那么爱撒娇。” 程娇笑嘻嘻:“我多大了,不也是祖母的孙女,我向祖母撒娇怎么了?” “对对对,你撒娇怎么了?” 正在这会儿,程让抱着盛月,她眼珠子转啊转看到了母亲,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开始啊啊啊。 程娇赶紧伸手去抱她,嗔怪道:“这小东西脾气大得很,她叫一会儿你不抱她,她就要生气,开始眼眶泡眼泪要哭了。” 人生头一次当娘,程娇从孩子出生的满腔爱意到脑子突突突地想发飙,到了后来,只能憋屈地认命。 反正她渴了哭饿了哭,找你的时候你不管她也哭,你不管她都不行。 每次哄不好头疼想发火的时候,她都默念‘亲生的亲生的’,到了后来,竟然渐渐地习惯了。 也是怪事。 程老夫人捏了捏盛月的小手,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地眼睛看自己,也开心,摸了摸她带着小帽子的小脑袋:“可真聪明。” 老人家就喜欢小孩子,觉得他们像是春天里的幼苗儿,年轻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也是他们的生命延续。 程老夫人见她熟练地抱着孩子小声哄她,心中有些感慨,面上却满是欣喜的笑意。 当初的小孩儿如今也长大了,都做了母亲了,她也不再年轻了,岁月啊,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去了。 。 程家人在太子府待到午时,用了午食便离开,下午的夫妻二人一同在家带孩子。 虽说家中有奶娘、姑姑、侍女无数,但程娇觉得父母的位置是不可替代的,孩子需要父母的关怀陪伴,虽然有时候她也觉得带崽有点烦有点累,但都要陪孩子一会儿。 谢琅伸出手指戳了戳盛安的小手,见他安安静静地躺着,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有些无奈:“你说,他怎么能这么懒呢?” 程娇也好奇:“我不知道啊。” 虽然两个孩子还小,但性格似乎已经有点分晓,大的这个可能身体康健一些,也活泼一点,不高兴就哼哼唧唧地哭,小的那个可能体虚一些,比较安静,能躺着绝不想动。 闹的太能闹,不管她就使劲哭,安静的太安静,隔一段时间不看看他,以为他都要出什么事了。 程娇头疼:“就不能中和一下吗?” 盛月:“呀呀呀!” 她扑哧扑哧地喷口水,嘴里咿咿呀呀的,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乖。”程娇拿着她的小兜兜给她擦口水,表情嫌弃地拍了拍她道,“你赶紧睡觉,再不睡我不管你了!” 盛月听不懂她说什么,见母亲和自己说话,似乎在和自己玩,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精神得很。 程娇赶紧将人塞到谢琅怀里:“跟你换,你哄你女儿。” 谢琅笑着将人抱好,见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自己,那一双眼睛和她母亲的简直是一模一样,他心软得一塌糊涂,笑着要把她抱起来:“爹爹带你去走走。” “你回来!”程娇赶紧喊他,“你别这样哄她睡,哄多了下次不带她玩,她就不肯睡觉了。” 谢琅愣住:“还有这事?她不懂的吧?” “怎么可能,她懂得很,你就像之前一样,抱她一会儿,拍拍她的背,一会儿她就该睡了。” 孩子平日里还是程娇看的多,谢琅自然是听她的。 于是他坐了回来,将孩子抱好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顺毛似的安抚她一会儿,果然没一会儿她就打了个小呵欠,困得眼睛都闭起来了,砸吧两下小嘴就睡过去了。 虽然看多许多遍了,但谢琅还是觉得小孩子睡觉很神奇,真的是说睡就睡了。 盛安不用人哄,安静地躺一会儿就自己睡着了,程娇给盛安整理了一下小衣裳,又给他盖了一张毯子,然后让谢琅将盛月放下来。 “让她躺着睡,这小妮子精得很,你抱着她睡,她觉得喜欢,下一次就不老老实实睡觉了,到时候你不在家,都缠着我,我累得慌。” “嗯嗯,好,都听你的......” 第958章 番外·还君女帝2 随着两个孩子一天天地长大,性格也越加明显。 盛月活泼机敏,似乎是对什么都感兴趣,成天叽叽喳喳个没完,脑子里总有十万个为什么。 盛安人如其名,真的是安静,平日里呆着不动就是一天,好像是在思考人生,也好像是岁月静好,稳如老狗。 平日里盛月吵着要出去玩,去逛街,追着她爹去宫里,但他就是不想动,能躺着不想坐着,能坐着不想躺着,几乎完全继承了爹娘的摆烂躺平性格。 三岁,谢琅送他们到宫里去上学,上官仆射给他们做先生,问他们学到了什么,盛月能叽叽喳喳说一堆,并且打破沙锅问到底,盛安呢,就独独这么一句。 ‘吾尚小’。 我还小呢,不懂,别问。 可把人都愁坏了。 元景帝最愁,他觉得盛安这臭小子尽继承了他爹娘的臭毛病,只想躺平不想动。 很长一段时间都看谢琅不得劲,恨不得拿一根棍子揍他几顿。 谢琅受了好些日子老爹的眼神杀,实在是受不了了。 “您这是担心什么劲儿,他既然不乐意就随他去不就成了吗?” “随他去,你瞧着他懒成这样,朕的江山将来岂不是要完了!” 其实谢琅之前也是摆烂得很,也不想辛辛苦苦,但他位置尴尬,这皇位他不要,将来元景帝走了,他的处境估计会很难,迫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 但盛安不同,谢琅与程娇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多年来谢琅也没纳妾生几个庶子出来,看着谢琅这样子,似乎对眼前的生活很满意,并不想往家里添什么小妾美姬,所以很大可能就这么一个儿子。 地位稳当当,压迫感几乎没有,他自然是躺平了。 “还有你,你什么心思,难不成朕不知道了?” 元景帝越想越生气,儿孙都是债,真的是前世欠了他们的。 谢琅讪笑道:“既然他想懒着,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您看盛月如何?她不是挺好的吗?” “盛月?”元景帝拧眉,“盛月是女子。” “女子有什么不好的?”谢琅笑了,“盛月盛安,不都是咱们李家的血脉吗?不都一样。” “可自古以来,便就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 “没有先例,为何不能成为先例?”谢琅笑了,“我觉得盛月聪明得很,是个好料子,若是多多雕琢一番,那自然也不会差的。” “可自古以来,儿女都从父姓,若是如此,她将来嫁了人,我李家的江山岂不是换个姓了?” “那就给她招婿,孩子姓李。” “不成不成。”元景帝不同意,“人心难测,若为赘婿,最是被人看不起,子女或许也会觉得自己该从父姓,而不是从母,若是真的出现了这类情况,事情就麻烦了。” “而且女子生育子女,孕十月,生育之后调理身体三五月,期间身体虚弱,如何处理朝政?若是她只生一个也就罢了,可若是她连生几胎呢?岂不是好几年管不了国事,要交给旁人。” “再说了,女子生子,宛若在鬼门关走一遭,既是帝王,岂能有此性命之危?” 谢琅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元景帝烦得很:“实在不行,他想偷懒,你就和六娘再生几个吧,我先前都说了,让你们多生几个,你就是倔,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儿子多的好处了吧!” 儿子多了,选择就多了,像是七皇子和九皇子那样,随便摆烂都随意。 “但儿子多了,坏处也多,东西只有一个,抢得头破血流,作为父亲,心里也会伤痛。” 元景帝是属于运气好的那一类帝王了,几个儿子之间也算是和谐,除了齐王之外,几乎都对皇位没兴趣,齐王,也就是跳跳脚,最后也安分下来了。 挥刀相向,血流成河的皇位之争,并没有发生。 不过这也是元景帝自己努力的结果。 几个皇子之间没有什么仇怨,母妃也活得好好的,从小也没有受到欺凌克扣的情况,一生顺风顺水,不管哪个兄弟上位估计也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所以争夺之心并不强烈。 帝王之位,有则锦上添花,无则,这日子不也过得好好的,所以还争什么? 那些非要争的,比如元景帝,不争命都保不住。 还有谢琅,中宫嫡子,不做皇帝太尴尬了,新帝登位能不能容得下他很难说,指不定一家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那怎么办?”元景帝就问他了。 “那我拿棍子让他学去。” 谢琅心道对不住了崽,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你好歹上进一些,别让你爹娘再生吧。 怀胎十月,还一次怀两,可辛苦了。 就算是为了爹娘,也稍微努力一些吧。 谢琅打定了主意,回家之后和程娇一说,两人立刻拍板,打算从今天开始卷教育。 不过要卷也不能卷一个,两个都得卷。 于是盛月和盛安就开始了很长一段辛苦心也苦的日子。 待孩子长到了十岁,也算是初长成,谢琅心头大定,决定让元景帝立个太孙,这样日后元景帝不想干皇帝了,也可以直接跳过他,太孙继位了。 盛安跑得比兔子还快,表示爹不想干他也不想。 “像七皇叔九皇叔一样做一个闲散王爷,不都挺好的吗?” “你可想清楚了?”谢琅审视他,“你虽然懒了些,但也聪慧,如今读了这些年书,也算是明白事理,知晓自己舍弃的是个什么东西?” “爹你还不是一样。”盛安小声逼逼。 他自己不想做皇帝,难不成就不准儿子不想了? “什么?”谢琅冷眼扫他。 “嗯...没什么......”盛安缩了缩脖子,有点怂。 谢琅心累得懒得搭理他:“行了,你考虑清楚就好,若是你不要,就给你阿姐了,你阿姐也不要的话,就......” “就如何?”盛安一下子心就提起来了。 难道想过继? 还是想和母亲再生一个? 谢琅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你阿姐要是也不要,我就打断你的腿,打到你知道错为止!” 第959章 番外·还君女帝3 谢琅将女儿带到了元景帝在面前,元景帝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刀子。 那眼神儿,像他想揍儿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谢琅轻咳了一声,让人将盛月带去一边偏殿,留下来和他说话。 “爹啊,你看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都是您的血脉,您看,何必拘泥于男女呢?” “你还说!”元景帝抓了一本奏折丢他,“你但凡是勤劳些,朕至于苦恼这些吗?到时候朕都死了,你爱给谁给谁。” 都怪这个逆子! 他就不能顺顺当当地当他的太子,将来当他的皇帝吗? 现在好了,搞得他儿子也有样学样,也不想。 “息怒息怒。”谢琅赶紧劝他,“爹,你还身体健康,定然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呵!然后你逍遥自在是不是?” 他就没见过这么坑爹的儿子。 “真的是欠了你的!” 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也欠了他的,以至于一把年纪了还辛辛苦苦。 谢琅讪笑:“那您多教教孩子,等她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就把事情丢给她,我和六娘在您跟前好好孝敬。” 元景帝气得不行,他深呼吸了两口气,然后道:“她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朕有两个条件,她要是能做到,朕也不是不能同意。” “什么条件?” “其一,不得嫁人生子,帝王之身,性命关乎天下安危,她不能将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危险之中,同样也是为了保我李家正统,不被他姓所得。” “其二,日后过继盛安之子为子嗣,继承大统。” 言下之意,盛月要做皇帝可以,但不能嫁人生子,要过继盛安的子嗣日后继承大统。 谢琅目光微闪:“这不能嫁人生子会不会太过了......” 若是如此,岂不是一辈子孤苦? 谢琅心中揪疼。 元景帝看他,然后道:“她是女子,若是登位,本来就不易,既然想得到这不易之物,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是女子,世间女子总比男子感性得多,很多时候也觉得世间真爱最珍贵,这外头不还有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的说法吗?若是有一日她脑子坏了,觉得男人比帝位更重要,将帝位拱手相让怎么办?” 谢琅:“......” 他张了张嘴,很想和元景帝说他闺女聪明得很,跟她母亲一样心里清醒,若是有人真心待她,她便还之真心,若是对方无真心,她便不会在意。 “行了,你不必劝了,朕意已决,她想要就得答应这两个条件,你若是想替她说话,那等朕死了,你来坐这个位置再说,到时候谁管得了你。” “您这么老说这些死不死的话!”谢琅听着就不高兴。 他这些年和元景帝相处融洽,父子感情也深厚,自然是听不得这些话。 “你若是不气朕,朕还能说这些话。”元景帝冷呵了一声,“你若是心疼她,开不了口,便让朕和她说,她年纪虽不大,但已明白事理。” “赶紧滚到外面去,来人,去偏殿将郡主请来。” 谢琅无奈,但也只能先离开。 他心疼女儿不假,但元景帝也有元景帝的坚持,怕盛月若是嫁了人,日后这大盛的江山都不姓李了。 若是如此,元景帝日后怕是在九泉之下都没法安生。 这亲爹...他也心疼。 想了想,就让他们爷孙自己来处理吧。 他不管了。 。 元景帝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盛月的到来,见她行礼,微微眯了眯眼打量她。 才堪堪十岁的小娘子落落大方,半点都不惧怕他的审视,对上他的眼睛时,还露出了坦荡的笑容。 她平稳端庄,背脊挺直,从容不迫。 元景帝道:“平日里你活泼的时候像你爹娘那两个混账,但这会儿看你,倒是觉得你像一个人。” “敢问皇祖父,是谁人?” “你姑祖母,朕的皇姐。”元景帝有一瞬间的恍惚,刚才那会儿,他好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首阳***。 “不过她是骄傲的,永远的居高临下,你倒是平和许多。” 盛月道:“谢皇祖父夸奖,孙女若能有姑祖母一半的勇武,那孙女就更高兴了。” “哦?你不记恨她?” 盛月道:“娘说,让我是非分明,姑祖母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她巾帼不让须眉,上阵杀敌无数,是女子典范。” 盛月虽然不怎么喜欢那位被困在***府的姑祖母,但又不得不承认,她也有好的方面。 “你母亲这么教你的吗?”元景帝诧异,他以为程娇只知道天天带着女儿玩的。 “对。”盛月笑道,“娘说,世间上有很多人,并非是非黑即白的,他们身上有不可取之处,也有可取的,所以看人不能一言定论。” 元景帝闻言有好奇了:“那你说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盛月道:“皇祖父是天下人信奉的明君,对子女孙辈也好,是个好长辈。” “那不好的地方呢?” “不好的?”盛月想了想,有些想不出来,最后‘唔’了一声道,“您要是别揍我爹,那就是十全十美的人了。” “朕揍你爹,你就觉得朕不好?” “就...就只有一点点不好啦!” 元景帝见她纠结地捏着指甲盖,忍不住有些想笑,便问她:“知晓你爹今日带来是因为什么吗?” “我知晓,爹说,要是皇祖父您能同意,盛月就是大盛朝最明亮的月亮了。” “你爹不愿,你弟弟也不愿,你自己愿意?” 盛月想了想道:“爹不愿,是因为他懒,也是因为他想和娘在一起,若是做了帝王,便有诸多身不由己,他爱惜娘重过许多,若是有得选择,便不愿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有什么变故。” 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有得选择直接不干了。 这很谢琅。 “安弟是因为天性散漫,人不傻,但他偏爱诗歌琴棋书画,没办法,家里只有我一个可靠的人了。” “不过皇祖父,也不是孙女迫于无奈才愿意接下这事的,孙女才不是那种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人,孙女觉得,做一个像皇祖父一样的人,也很不错。” “人生于斯,当有一番天地。” 第960章 番外·还君女帝(完) 盛安天性散漫,好琴棋书画,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安静地呆着,对皇位的态度和老爹一样没有任何兴趣。 但盛月不同,她很敬仰这位祖父,也很想成为他一样的人。 只是她目前年岁还小,父亲只是太子,弟弟也是亲弟弟,没想过要争。 但既然弟弟不想要,她自然是要争了,免得便宜了旁人。 或许便宜了旁人不至于,她父亲总想把儿子女儿推上去,自己脱身,但绝不可能将位置让给别人,实在不行,父亲自然会自己上。 “人生于斯,当有一番天地吗?”元景帝静静地看着她,最终点头,“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得答应朕两件事。” 既然有野心,一试也未尝不可。 “此乃李家皇朝,你若是为帝,不可嫁人也不可生子,日后只得过继盛安的子嗣,你可愿意?” “愿意。”她答得飞快。 元景帝起疑了:“小丫头,你可知什么叫做不嫁人不生子?那可是要孤独终老的,难不成你不想像你母亲一样,遇见一个与你父亲一样的人,相守一生?” “我告诉你,若是答应了,你便要做到的,是没法后悔的。” 盛月毫不在乎道:“世间男女之情爱,怎敌帝王之宝座?父亲母亲恩爱,不过是世间少有,恐怕难寻。” 她那对父母什么情况,盛月也不是不知,父亲身为太子,却只守着母亲一个人过,再无其他姬妾,十年如一日,叫世间之人都羡慕。 可她却知父亲因为年少的那些过往,对于感情匮乏,唯独在意她母亲,其她女子在他眼中,不过都是红粉枯骨,他非但不喜欢,还很厌烦。 世间再难寻她父亲这般痴情的男子,便是有,她与母亲也不同,做不了那温暖对方半生之人。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母亲常说世间女子艰难,希望女子能走出宅院这个围墙,多年来一直出钱出力建设女学,但成效总是不如意。 原本好好的一个女学,是教导女子学识和本事的地方,有时候莫名地变成了教导女子如何做一个贤良淑德女子妇人的学堂。 母亲为此好几次气得破口大骂。 盛月觉得,若是她将来登上那个位置,这些事情或许能更好办。 也不单单是这件事她想去做。 而且她一生顺风顺水,父母长辈疼爱,或许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郡主公主,她这辈子都能快快乐乐,但她总觉得心中少了些什么,想去做些什么。 她想过许多,她想成为姑祖母那样的女将军,镇守山河,保家卫国,也想继承母亲的志愿,希望帮助世间的女子,走出那层层束缚的宅院。 父亲同她说,盛安不想做皇帝,问她要不要做,她当时就惊到了,但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 若是她能做皇帝,她便能做许多的事情,而且盛安确实散漫了一些,想过自在悠闲的日子,父亲想和母亲相守一世,不想在家国还有母亲之间左右为难做选择。 这个家没有她不行啊! 就干了吧。 元景帝同她道:“你回去和你父亲母亲商议一番,然后再来答复朕吧。” “是,皇祖父。” 盛月从殿中出来的时候,便见自己的父亲在门口不远处等自己,似乎等得有些久了,微微靠着栏杆,见她出来,便招手让她过去。 “走了,回家去。” 盛月快步地走了过去,跟这父亲回家。 等回到了家中,谢琅便将元景帝的意思说了说,程娇与盛安脸色都变了。 程娇直接摇头:“不行,我不同意,若是要答应这样的要求,这个位置盛月不要也罢。” 盛安也道:“若是如此,还是我吧。” 盛安虽然散漫,确实也不想要那个位置,但把事情丢给盛月,盛月还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也是不愿看到了。 盛月却笑:“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担心,其实我觉得挺好的,这可是皇位啊,爹娘,为了嫁人皇位都不要了,那我岂不是得被母亲送去挖野菜啊!” 程娇抚额,头疼。 只生得这一个女儿,她很长一段时间惶惶于她日子过得太好,将来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欺骗,所以便给她灌输了这些思想。 并且表明要是她将来为了一个男人情愿放弃地位权势富贵,陪着他吃苦,那就送她去挖野菜。 现在好了,她觉得嫁人哪能和皇位相比,为了皇位,不嫁人似乎也没什么。 盛月道:“而且皇祖父只说了我不能嫁人生子,但我若是养几个小白脸,也不是不行啊!” 谢琅:“???” 盛安:“!!!” 程娇眼睛都亮了,立刻拍掌赞同:“是啊,没错,你可以养小白脸啊!就算是明着不能养,那就偷偷养!” “来来,咱们母女俩好好说说,母亲和你说说谁家小郎君长得最好看,咱们先好好教导......” 程娇拉着盛月就跑,母女俩一会儿就没影了。 谢琅和盛安对视一眼。 盛安:“爹,咱不管吗?” 谢琅:“你管得了吗?” 盛安:“哦......” 谢琅:“你哦什么?” 盛安:“爹你真怂......” 谢琅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是不是!” 盛安:“......” ...... 元景帝在经过两年的考校之后,在他五十九岁那年,立了孙女李盛月为皇太女。 言说太女机敏,为天下之福,可当君位。 当时朝堂上下皆有反对之声,言说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为帝的道理,此乃牝鸡司晨、倒反天罡之事,简直荒唐。 但此时的盛月经过元景帝两年的教导,自然是不惧这些臣子,当场就将这些人说得哑口无言。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但凡是她是圣明之君,这个位置她便坐得。 再说了,盛月也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孤女,她顶头上还有父亲还有祖父,谁敢叽叽歪歪,谢琅第一个找他好好聊聊。 谢琅此时为太子已经十二年,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六岁,积威甚重,朝堂百官莫敢不从,但凡是让他逮住好好聊聊的,最后都乖得像是鹌鹑一样。 最后这立皇太女之事,朝臣心有不满,但碍于元景帝和谢琅相护,最终也只能咽下这反对之声,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又三年,元景帝六十二岁,终于厌烦了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皇帝生涯了,打算退位颐养天年。 谢琅则是上言先前政务繁忙,不曾孝顺父亲,此后愿伺奉堂前,以尽孝道,恳请元景帝将帝位传给女儿李盛月。 有了祖父和父亲护驾,盛月在十六岁那年春日,登上了帝位,成为古今以来第一位女帝。 她将年号定为元和,后世称‘元和女帝’。 女帝继位,天下平宁。 因元景帝在位之时,元景帝与谢琅已经肃清许多世家官宦,又推行‘限田令’,还田于百姓,十五年过去了,大盛人口鼎盛,盛世繁华更胜往昔。 女帝继位之后,承了祖父之意志,重边防,安民生,约束百官,承其盛世风华。 在位期间,更是推崇女学,称天下兴亡,人人有责,女子虽不便参军镇守山河,却也能参与民生生计之中,不应该呆在后宅之中空白度日,虚度光阴。 在她的推动之下,许多女子纷纷走出内宅,在看到了外面的天高地广之后,再也不愿束缚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之中。 女子的社会地位稳步提高,在男子反应过来女子的地位变了,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社会风尚皆如此,想要再让她们乖顺服贴、伏低做小,已经是来不及了。 女帝盛月,便如同她出生时,皇祖父给她取的名字一样。 ——是大盛朝最尊贵最璀璨的明月! ...... 第961章 番外·元景帝与首阳*** 盛月继位之后,元景帝卸去了一身帝王袍服,搬到了太子府隔壁的兴安宫养老。 安置好一切,他便去见了首阳***。 首阳***被囚禁***府至今已十六年,如今也已是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彼时她正在花园里,坐在亭子边上喂鱼。 元景帝到底对这位阿姐还是心软的,除了将她囚禁在这***府不能外出之外,别的也没亏待她。 元景帝在她身旁坐下,然后道:“朕退位了。” “我知道,外面这般热闹,下人也议论一二。”首阳***淡淡地点头。 “朕将皇位传给了盛月。” 首阳***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年岁渐大,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当初的那些愤怒不甘不满的情绪,如今也平和了许多。 元景帝道:“当时选择她的时候,朕也很犹豫的,觉得她一个女子,能做好一个帝王吗?要知道女子最是容易感情用事,但朕看着她,就想到了你。” “她很像你。” “不不,是像你又不像你。” “她心中也有野心,也有想去做的事情,但或许是因为她有父母的疼爱,自打出生便顺风顺水,所以比你平和许多。” “内藏智慧,有一颗明辨是非之心,人呢,也是骄傲又不骄纵,灵慧又不狡猾。” “你说,若是母妃一直都在,先帝又像是三郎那般父亲,是不是你我就可以像盛月和盛安那般?” 首阳***丢鱼食的手顿了顿,然后道:“过往前尘,再去论也没意思了,你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 “也是啊,你我都老了。”元景帝轻叹,看了看满园青翠树木,“行将就木,已是暮年,如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今时今日,元景帝六十三,首阳***已经是六十五了,在时下已经算是长寿的老人了。 “想不想见李衍?”元景帝突然问她。 李衍,便是首阳***的亲儿子。 “不见。”首阳***摇头,“我与他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也没什么必要再见面,就这样吧。” 与元景帝不同,元景帝因为吃过兄弟姐妹相杀的苦,所以对几个儿子都很关怀,也尽力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几个儿子父子感情都极为深厚。 齐王最后能放弃争夺帝位,回了封地,有一半是顾及元景帝,另一半才是被谢琅说服了。 但首阳***与他不同,她是一个感情极为冷漠之人,她对谢琅厌恨,对李衍也不见半点喜欢,若是她对李衍真的有什么感情,就不会暗地里做那些手脚,妄图毁了他,日后只做她的踏脚石。 真的要说感情,或许也只有与元景帝之间有一些姐弟之情,不过那也是当年,自从元景帝登位,她心中不甘不满开始,那感情也渐渐消散了。 若不然,她不可能为了帝位给元景帝下噬心草的毒,想要元景帝的命。 元景帝点点头:“你若是要见他,朕可以送你去和他团聚,同他一家一起度过余生,若是不愿,就这样算了。” “不必了。”首阳***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我不是你。” 元景帝被怼得沉默了一瞬,最后笑笑道:“是啊,你不是我。” 首阳***的野心可比他重得多了。 元景帝将自称换成了‘我’,他道:“今日我前来,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并未觉得你是女子,那个位置就坐不得了,若是当初你提出你想要的话,我也未必会拒绝。” “陛下。”首阳***的声音微微拔高,有些生气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元景帝又笑:“是没有意义,毕竟都过去了,我只是觉得遗憾,倘若我们能像盛月盛安这样,是不是能做一辈子姐弟,就没有今日的遗憾了。” 元景帝能答应盛月继承皇位,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首阳***,他怕盛月和盛安赴他与首阳***的前尘。 首阳***将手中的鱼食都丢进了鱼池之中:“人的一生,总会有许多遗憾,陛下已经够圆满了,就不要来我这里求什么圆满。” 元景帝的一生,已经够圆满了,就算是年幼时受苦,年轻时候艰苦,但到了此时,他从帝位上退下,颐养天年,儿孙绕膝,个个都孝顺懂事。 人生圆满,不外乎如此。 他的遗憾,大概就剩下与首阳***姐弟二人走到今日这境地了。 元景帝闻言顿住,长叹了一口气:“我都不计较那些事情了,你为何还如此?” 十六年都过去了,连谢琅都不计较当年的那些事了,她自己还过不去。 首阳***道:“你不计较,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了一切,今日所说的不计较,也不过是胜者对败者的施舍,本宫无需你的施舍,也无心与你重归于好。” “本宫所求所谋的,大半生都成空,本宫耿耿于怀又如何?” “也是,你说的有道理。”元景帝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那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劝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珍重吧......” 既然她耿耿于怀,也觉得他的原谅是一种胜者对败者的施舍,她不肯接受这样的施舍,那真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元景帝说罢这些,便起身离开,越走越远。 高公公快速地跟上。 首阳***坐在亭子里良久,静静地看着水池里的锦鲤争食,不时地有锦鲤跳出水面,过了好一会儿,等发现没有鱼食可食的时候,才慢慢地散去。 首阳***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去,却发现那条路上,早已没了元景帝的身影了。 春日的风徐徐地吹着,青青翠翠的树叶随风招摇。 春光好,岁月好,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像是她年轻时每一个春日。 可是如今,她已经白发苍苍。 过去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她已经不愿再去想了。 她的一生便是如此,坚持自己的信念,走完着最后的时光。 她无错。 亦无悔。 ...... 第962章 番外·程家 盛月和盛安三岁生辰刚过,还是到处一片冰天雪地,程娇便得了临安侯府的消息,说让她回去一趟。 萧氏把临安侯的腿给打断了。 “腿打断了?”程娇人都傻了,“怎么个断法?” 来人支支吾吾:“听说是夫人和侯爷发生了争持,一怒之下就打了起来,夫人捞了一根棍子,就把侯爷给打了。” 程娇:“......” 这种情况,也只能回去一趟了。 程娇命人准备了马车,然后便回了临安侯府,上官云屏前来迎接她。 上官云屏与程让是今年春成的亲,婚后也算是相处融洽,恩爱有加,她婚前便与程娇交情不错,如今做了姑嫂,也更亲近了。 “大冷天的,累得你走这一趟,可是有受冻?” “无事,马车里放了火盆,也不冷,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听说是父亲去跟母亲求和,非但没求得母亲心软,还惹怒了她,就打起来了。” 前头那两三年,临安侯虽然知晓自己错了,见妻子和儿女也都不理会他,有心求和,想与萧氏和好,但到底还是有些搁不下脸面,受了白眼又被呛两句就灰溜溜地走了。 但这两年开始纠缠起来,萧氏对她烦不胜烦。 程娇闻言就道:“那活该啊!” 程娇自小就没看临安侯顺眼过。 那些前尘旧事,杨润珍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萧氏也有过错,但她一生与儿女不亲近,只余下面子情,都受到了惩罚,唯有临安侯这一切根源还好好的,继续做他的临安侯,享受着一家和乐的生活。 程娇心中有所不平,但她作为女儿,也不好无事生事去报复亲爹,如今看他倒霉,她还是很快意的。 “嘘!你小声点,要是让祖母知晓了,祖母该不高兴了。” 临安侯有再多的不好,可他到底是程老夫人的亲儿子,听见他不好还幸灾乐祸,老太太该不高兴了。 程娇嗯嗯了两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便跟着上官云屏去见看望临安侯,这会儿程家一众人除了萧氏和聂静云都在,程姝也回来了,屋子里主子下人挤挤攘攘了一片。 众人见礼之后,太医也看诊完了,从寝室里出来。 程老夫人赶紧问:“他如何了?” 太医行礼之后回道:“回老夫人的话,侯爷伤及筋脉腿骨,伤得委实不轻,需得躺上半个月,再休养两三个月再看。” 临安侯的腿是被萧氏拿着棍子大力击打了好一会儿,骨头都裂了,而且还伤到了膝盖骨,便是休养好了,恐怕也有后遗症,比不得之前了。 程家人面面相觑。 程谦道:“那就有劳太医给我父亲开药了,之后还得劳烦太医。” “程世子客气了。” 程谦带着太医去一旁的偏厅开药方。 程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憔悴:“冤孽啊,我早就告诉他了,说你们母亲不想搭理他,他再纠缠她指不定就发疯了,他还不信,现在好了。” 萧氏对临安侯既厌恨又恶心,若不是不得已,连见都不肯见他,怎么还可能与他重归于好。 年轻时候,和爱妾恩恩爱爱,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给了爱妾和庶子庶女,对于妻子和妻子所生的儿女非但没有爱护,反而看见了都要踩上几脚。 如今年纪大了,就想三言两语求得妻子的原谅,想要一家团圆和谐,哪有这种美事。 程娇、程姝、程让基本上只当他是空气,程谦倒是搭理他,但也十分冷漠,临安侯估计是在想,只要他和萧氏和好了,儿女也会原谅他。 只是他没想到萧氏真的会发疯。 这可真的是活该。 一众人赶紧劝程老夫人,让她不必忧心。 程老夫人摇摇头:“我倒是不忧心,他有今日的结果,也是他的惩罚,我只是觉得心痛,都是我没教好他。” 程娇却道:“祖母不必自责,父母的教导是一回事,可自身的意志更为重要,我与大兄、三姐、四弟不也是没有父母教导吗,如今不也一个个都好好的。” “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放纵自己,做下了错事,怪不得旁人。” “正是,祖母,您不必想这些,这都是他的错,怪不到您的头上,您不必多想。” 一众人劝了好一会儿程老夫人,最后程姝扶着她回去休息,程娇跟程让上官云屏一起去看萧氏。 萧氏正命人收拾东西,聂静云劝她都劝不住,只能在一旁着急。 “你们来得正好,从今日起,我便搬到山上道观去住,择日出家修道,从此之后,再也不过问世俗之事了。” 三人一听,也皆是一惊。 程让问她:“您这是干什么呢?好好的出什么家?您要是觉得在府里住得不顺心,府外也有不少宅院田庄,寻一个住就行了,您要不出去散散心,等心情好了再回来。” 萧氏摆摆手:“我想得很清楚了,在家里待得没意思,也烦得很,还不如道观清静自在。” “我向来都是个自私之人,一向只为了自己着想,以前一心只想争宠,忽略了儿女,使得你们对我有很大的意见,如今你们都大了,也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萧氏与临安侯不同,她自知自己是个自私之人,也从未想过与儿女正摒弃前嫌,像寻常的母子母女一般。 “现在我留在这里,不过是担忧你们父亲再娶一个回来,到时候指不定闹出不少事,再或是便是阿谦要袭爵,功劳不够,估计还要降爵。” “如今不同了,六娘已经是太子妃,又生下了儿女,他自己也攒了些军功,若是他袭爵,平袭应是没什么问题。” “如今他受了伤,正是好时机,我回头和你们祖母说一声,让她老人家上书一封,让你们大兄袭爵就是了。” “我能给你们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萧氏打定了主意要出家修道,不想再呆在程家了。 程娇问她:“您可是考虑清楚了?” “您都这般年纪了,须知有些事情做了决定,到时候想后悔就很难回头了。” “您虽然和几个儿女不亲,但孙子孙女和您也算是亲近,您若是这么一走,日后他们不亲近您,您也不能怪罪,您要为了自己而活,过轻松自在的日子,但后果也要承担,到时候也怪不得旁人。” 程娇才管不得萧氏要不要出家呢,她担心的是日后孙辈不亲近她,她又在这里叽叽歪歪,埋怨孩子不懂事,父母没把孩子教好云云。 “而且道观离家到底有些距离,我们或许也不能经常去看你的。” “我知道。”萧氏脸色淡淡,“你们来不来看我,我也不在乎,反正也没几个真心的。” 程娇一听就不高兴了:“孙妩对你倒是真心,要不要我将她请回来陪你啊!” 第963章 番外·程家(完) 上官云屏见这母女二人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了,赶紧拉了拉程娇: “好了好了,消消气,我看这样吧,母亲,六姐,不如等大兄来了,等大兄和夫君商议商议再做决定,你们看如何?” 程娇神色淡淡:“你们决定就行了,反正与我关系不大。” 程娇与程谦程让不同,她到如今还记恨萧氏当年为了争宠,几次对她下手将她弄病了,让她差点夭折的事情。 她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和萧氏说话,她自认为已经是她心宽不计较了。 要是萧氏低头,承认自己的错,再好好补偿,她或许某一天心软就原谅她了,可萧氏也是个傲气的人,怎么可能和子女低头。 再加上萧氏厌恨临安侯,对自己生的几个孩子也有隔阂,膈应着他们身上有临安侯的血脉,更是不可能低头了。 他们这一辈子,或许就这样不好不坏尴尬地过下去了。 程娇转身就走,懒得理萧氏的破事。 上官云屏赶紧来追她,带着她回了院子里烤火回暖。 程娇喝了一盏热茶,身上暖和多了,可还是很生气:“她好意思说我们没有真心,难道她对我们就有多少真心了?大家能维持这点面子情已经算是客气了,她还想怎样?” “大家都是做了母亲的,她做母亲我也做母亲,她是如何做母亲我又是如何做母亲的,我心里清楚。” 她不敢说自己真的将‘母亲’这个身份做得很好,有时候也被弄得很烦,很想揍他们屁股,但大多数她也是很用心地去做,陪伴和关心一样不少。 “我知道,她这是在怨怪我们对她不上心,她这才觉得在家里带着没意思,想出家去清静,好,那就让她去啊!” “消消气消消气。”上官云屏也不知劝她什么好,只是让人送些点心来。 程娇喝着茶,吃了两块点心,总算是心情好多了。 没多久,程谦、聂静云等人也过来了这边,一同商议此事,许久之后,便得出了结论。 若是萧氏真的觉得在临安侯府过得不舒坦,要去道观,去出家修道,那就让她去,儿女都大了,她要过自在点的日子,他们也不好拦着。 不过有一点,需得程谦顺利袭爵之后,她才能去,免得到时候旁人再说闲话,影响到了程谦袭爵。 这可是关乎程家将来的大事,不可让她胡来。 众人商定之后,便去见了程老夫人,和她说了这些事。 程老夫人听了愣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罢了,这样也好,他们夫妻俩,还是一别两宽,别再见了的好。” 程老夫人或许也希望临安侯有一日真的能打动萧氏,夫妻和好,但如今看来,是真的很难。 “袭爵的事情,我会让他上书的,如今这情况还好,应该能平袭,他这些年囫囵来去,虽说没闯下大祸,却也没立下什么功劳,交给阿谦,也是应该。” “阿谦,程家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记得你祖父的教导,也别学你父亲,好好地将程家经营下去。” “是。” 程老夫人的动作很快,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了临安侯,不到一个月,临安侯已经上了两次奏请袭爵的奏折,言说自己摔伤了腿,不能再为陛下效力。 他第一次上书的时候元景帝没同意,只是派了太医给他治病,让他好生休养。 临安侯虽然宅内搞得乱七八糟,但为人心眼不多,安排给他的事情也办得不错,元景帝对他还算是挺满意的,故而他虽然觉得程谦更优秀,更担得起这爵位,但也不好人家一说就同意了。 不过等临安侯第二次上书的时候,元景帝就没有就同意了下来。 这一年新年刚过,袭爵的圣旨便下达了临安侯府,让程谦袭爵,为临安侯,各类赏赐也依次送入府中。 春日刚刚暖和了一些,临安侯府便办了一场酒席,庆贺程谦如愿袭爵,也庆贺临安侯府保住了如今的权势富贵荣华。 办酒席那日,程娇带着盛月盛安一同回了临安侯府,两孩子一回去就被程让带走去玩去了。 “殿下怎么没陪你一起来?”在众人的恭维退去的时候,一旁的程娴便问她。 “殿下为陛下分忧,国事繁忙,此时自然是不能与我一同前来,不过晚一些若是无事,他应该会来,你呢?闻敏之怎么不陪你一同前来?” 是了,闻敏之。 昔日***谋反,吴家参与其中,后来吴家上下都下了大狱,最后阖家被遣返原籍,吴蒹葭受不了刺激流了产,后来闻家为了与吴家撇清关系,让闻敏之休了她。 不久后,那闻跃之不知怎么的,落水死了,闻家便求上门来,让闻敏之娶了程娴。 如此,程娴也是死了丈夫嫁了大伯了。 程娇听程老夫人说过一嘴,说程娴当时肚子里怀的孩子都是闻敏之的,这大伯子和弟媳早就搞在了一起,很是丢人。 至于闻跃之是怎么死的,估计也有猫腻。 不过程娴倒是求仁得仁,最终还是嫁给了闻敏之,做闻敏之的娘子,只是这两人之间看着恩爱亲密,但有眼睛的人一看便知,假得很。 程娴想做闻家的长孙媳,闻家想维持与程家的关系,也维持和太子府的关系。 要知道,娶了程家女,与这太子殿下就是连襟了,多少人求不来。 程娴脸色微僵,扭头就走。 程娇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一旁的程妍则是凑了上来:“她这是嫉妒你呢,殿下不纳妾室,那闻敏之也不敢纳,但据说家里悄悄养了不少美姬,可把她给气得不轻。” 程娇觉得好笑:“她不过好自己的日子,嫉妒我有什么用,当初大家都劝她不要嫁闻跃之,她不听,后来又让她不要嫁闻敏之,她也不听,既如此,旁人过得好,她眼红什么?” 程妍笑笑:“是啊,过得如何,那都是她自己选的......” 程家热热闹闹,有人欢喜有人忧,程家几兄弟都过得不错,唯有程谅像是一直鹌鹑一样,没有前程没有将来,只依附程家过日子,平日里和杨宝淑大气都不敢出一些。 程妍也算是不错,今年赵锦亭就要外任,她也跟着一起去,赵锦亭又手段有智商,将来不说爬得很高,但至少不会太差。 程姝...程姝和萧衡的日子仍旧是不冷不淡的,有两个妾室,但都没有生下孩子,程姝后来生了个儿子,她心满意足,守着两个孩子过着。 荣华富贵她有了,傍身的孩子也有了,这辈子只要她不奢求萧衡的真心,也能过下去。 在这人世间,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算是不错了。 ...... 程家的宴席办完刚刚过一个月,萧氏便离家去了道观清修,从此之后,便少有下山归来的时候。 儿女有时候去看望她,喝两口茶,坐一会儿说说话,然后又下山归家。 她一生都在道观终老,等到临终之前告知儿女,要将她埋在道观边上的山里,那里青山绿水,她很喜欢。 还有,她再也不想见到程元伯(临安侯)。 愿与他永世不相见。 萧氏在道观清修的那些年,程元伯倒像是真的醒悟了一般,再加上他闲着没事,竟然开始追妻,没事就往道观跑。 长安城之中许多人都在说这事,说什么‘老临安侯幡然悔悟追求爱妻,’云云,把程家一众人都恶心个透。 惹得萧氏烦不胜烦,很恶心他。 追了好些年,后来某天急着上山,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下来,落得个半身不遂,真的瘫了,死得比萧氏还早。 最后程娇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又说最爱杨润珍,又骂杨润珍骗他,最后还念叨着萧氏不肯原谅他,很是委屈。 只是他至死,萧氏都没再看他一眼。 ...... 第964章 番外·薛空青x纪青莲1 薛空青与纪青莲是在盛月盛安出生的第二年春成的亲。 那时候,纪青淮平定西越归来,永平侯府地位更胜一层楼,爵位不能再封,元景帝便赐封他正二品柱国将军,纪家上下皆有封赏。 便是纪青莲,也被封赏了一个永和县主。 永平侯府一时间风头无两。 纪青莲为县主,嫁的还是皇族郡王,婚事自然也是盛大。 亲迎、出阁、大礼,都办得热闹体面。 待大礼举办完毕,薛空青将她送回新房,再出去招待客人的时候,她便有些坐不住了,起来在屋子里东看西看。 待程娇带着几个女眷去新房看她时,只见她让人给自己备了一桌酒席,坐在那里吃吃喝喝呢。 “你们来得正好来得正好,都坐下和我喝两杯。” 程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看你是真的挺开心的,如此我就放心了。” 程娇原本觉得她与薛空青并非相恋相爱,如此草率皆为夫妻,她心中会忐忑不安,哪知她好得很,还挺开心的。 “我当然开心啊。”纪青莲理所当然,“我如今也是县主嗳,家里是侯府,嫁的人还是皇族的郡王,虽然性子冷了些,但人品也是可圈可点的,关键是还长得好看。” 纪青莲对这门亲事是真的很满意,那些至死不渝的男女至爱,向来都是世间少有,他给了她妻子的尊重体面,还许诺此生不会纳妾,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等他们有了孩子,等他们相守了一世,又怎知他们之间就不是男女之爱了呢? 别看纪青莲平日里咋呼咋呼笑嘻嘻的,但有些事她心里看得清也拎得起,这桩亲事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也不是全数完美,但已经足以她安稳过一生了。 还求什么两情相许。 这女子嫁人啊,不能只看他爱不爱你,最重要是他人品如何,有没有责任心。 爱你之心不一定不会变,你图他爱你,可有一日他不爱你了,那你就什么都没了。 相反,一个人是否有责任心,那是他自小便养成的世界观价值观,是很难改变的。 程娇笑着同她喝了一杯酒:“看你高兴,我也高兴,如此,便祝你与老薛相守到老,子孙满堂。” 纪青莲咯咯直笑:“借你吉言,它日我与老薛游历天下,看到什么好玩的给你带。” “一言为定,我可就等着了。” 说了几句话,程娇也没多打扰新娘子,带着人去了外院吃酒席去了。 人都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纪青莲又觉得有些冷清,让自己的侍女坐下来陪自己吃一点,这两人都跟着忙了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上。 吃饱喝足,她洗了个澡出来,天色已经昏昏暗暗了。 她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了,正在思虑着要不要先回去睡,便见外院有人来请她出去一趟。 这会儿天都黑了,院子里点了一盏一盏的灯照明,又夜风吹来的时候,微微晃动。 “请我去外院?”纪青莲皱眉,她可不记得成亲当日,新郎迟迟不来新房,还请新娘子去外院的。 “是的,王爷的母亲来了。” “母亲?”纪青莲一下子整个人都清醒了,她不敢置信地捂了捂嘴,“你说什么来者?老薛他母亲来了?” 纪青莲倒是知道薛空青有个母亲的,据说是他父亲的师妹,他父亲去世之后,便不知去了何方,连生死都不知。 这个母亲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纪青莲一时间心头有些复杂,但也没耽搁,命人给自己收拾一下,换了一身衣裳,便往前院走去。 这个时候薛空青正与一中年妇人坐在一起,那妇人穿着一身青色交襟长袍,头发利落地盘起,只用了一根玉簪固定,打扮得利落又素净。 薛空青起身迎了她,然后向她介绍:“这是我母亲,赵濯芳。” 纪青莲向她行礼:“儿媳纪氏青莲,拜见母亲。” 一揖到底,算是大礼。 赵濯芳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无需拘礼,坐吧,我不过是今日到了长安,便来看看你们,顺道喝杯茶,一会儿就走。” 纪青莲被这句‘喝杯茶一会就走’给整的有些发懵,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待薛空青嘱咐了下人送了茶水上来,她才稍稍回神,知晓这是让她敬一杯茶的意思。 纪青莲没有多想,与薛空青一同跪下给她行礼,然后敬了她一杯茶:“母亲,您喝茶。” 赵濯芳喝了茶,然后将随身带了的一个木箱子给了她:“你们成亲,我也没什么好留给你们的,日子我自己也过得任性,也没什么要提点你们的,好好过日子。” “我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赵濯芳似乎真的是来喝一杯茶就走了,放下茶盏就起身要走。 纪青莲脑子还有些懵,被薛空青拍了一下才回神,同他一起出门送客,眼见着赵濯芳出了青城王府的大门,然后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骑马离去,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当中。 纪青莲好久都没回神。 “老薛!老薛!”纪青莲回神的时候大声喊了他两声。 “怎么了?”薛空青转头看她,“累了?” “不是,她就这样走了?” 就...就这样走了? 儿子成亲啊,就跑过来喝一杯茶,连夜都不留,匆匆就走? 纪青莲人都傻了。 这母子什么情况啊! “嗯,没事就走了。”薛空青倒是不在意,“我与她这些年相见也不过几次,都是匆匆来去,你不必太在意了。” “说起来,她能来一次,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 和旁人不同,薛空青与母亲赵濯芳都是生性冷淡洒脱之人,她有自己想过的日子想去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并未因为孩子捆住了手脚。 虽然说孩子还小的时候她这么干多少有点不负责。 不过现在薛空青都大了,她更是洒脱了,真的是来去匆匆,说走就走,半点不带留恋的。 薛空青之前一直不想成亲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生性冷淡洒脱,更向往外面的天地,他想做自己并没有错,但若是娶了娘子有了孩子,委实是太不负责了。 所幸,纪青莲愿意给他十年,愿意陪着他去他想去的天地。 想到这里,薛空青忽然有些心软。 “走吧,我们回去吧......” 第965章 番外·薛空青x纪青莲(完) 三月既过,纪青莲便要与薛空青一同离开长安。 众人来给他们送行,都有些依依不舍,尤其是纪青莲的母亲葛氏,对薛空青颇为不满。 “这长安城里好好的,怎么就不能待了,非得往外面跑,一路风尘,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这日子有什么好的。” 纪青莲赶紧劝她:“好了好了,您别说了,我觉得挺好的啊,嗯,挺好的。” “挺好的,你还觉得好?!” “我就...我就觉得挺好的啊......”纪青莲无奈解释,“母亲,您看我一出生就在长安,这辈子出长安城城门的机会都屈指可数,若是能到处走走,看外面的天高地广,似乎也挺不错的是不是。” “您放心,若是我觉得在外面到处跑累了,我就寻个地方住一段日子,再或是直接回长安来,陪他是我的事情,不陪也是我的事情,他总不能有意见吧?” “您放心,我腻了就回来。” “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日后我每到一处就给你们写信,这样行了吧?” 葛氏一听还有信,总算是稍稍放心,然后立刻变脸:“那你要记得,若是你敢忘了,小心我打得你头破血流。” “知道了知道了。”纪青莲真的想给她一个白眼。 末了,转头又对一众和她道别的人挥手:“嫂嫂,程六六,还有程家嫂嫂,你们都保重,不必太想我了,我就替你们到处走走,到时候将各地风情写下来告诉你们。” 程娇有些羡慕,可她这辈子离开长安的机会应该不多,笑笑道:“你说遇见好玩的要给我留一份,可不能忘了。” “留留,肯定留,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邓宛然嘱咐她道:“不管去到哪里,记得带好护卫,如今虽然天下太平,可也不是全然半点危险都没有,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 纪青莲点头:“我听嫂嫂的,我不在家中,还请嫂嫂帮我多照看母亲。” 邓宛然点头:“定然,叔母我会照顾妥当的,你放心。” 邓宛然是个温柔大方又知礼善良的人,纪家二房没有儿子,只有纪青莲一女,她向来也将这两位当成公公婆婆敬着的。 一家上下相处和谐,是长安城里难得的和谐之家。 “有嫂嫂在,我便放心了......” 另一边,谢琅他们也在和薛空青话别,谢琅拍了拍他的肩膀:“整理医术这个任务便交给你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向陛下求来的,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如今万事皆定,薛空青不想留在长安,但他好歹是一个王爷,到处跑委实不大合适,所以谢琅就去给他求了一道圣旨,命他走访各地,收集病例,整理医书。 接了这圣旨,薛空青游历天下便成了奉旨行事了。 “定然。”薛空青也高兴,“某之所求,也是如此,它日医书既成,造福后世百姓千千万,也是某之功德。” 纪青淮今日也来了,他如今坐镇长安,今日也是难得抽出空闲来,他只道:“我不管你什么医书不医书的,你既然将青莲带走,便要将她安全带回来,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必回来了。” 薛空青自然是应下:“兄长和岳父请放心,定然会的。” 纪二叔有些欣慰又感慨:“你们好好保重,路上小心。” “好。” 辞别完毕,趁着天色尚早,夫妻二人登车离去。 纪青莲坐在窗户旁,和大家挥别,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距离城门也越来越远,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薛空青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若是舍不得,趁还未走远,你要是想回去,便送你回去?” “你在赶我?”纪青莲挑眉。 “不,我只是想让你过你高兴的日子罢了。”薛空青看向前方的车幔,“我既不能给你你想要的,那也不会将你束缚在身边,你明白的。” 不是赶她就好,其余的,纪青莲就懒得听了,她道:“你放心,我有手有脚,要是过得实在不高兴,我自己会跑,不用你说。” 薛空青:“......” 他噎住了,侧头看她:“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纪青莲回头看他。 “你说,你有手有脚,要是过得不高兴自己会跑?” “是啊,你问这个啊?当然是真的啊!”纪青莲说得理所当然,“我又不是脑子不好,好好的日子不过陪你喝西北风,今日陪你,那是因为我乐意,我若是不乐意了,当然就跑了。” “再说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纪青莲觉得薛空青和他母亲,不愧是母子,都一样的冷漠洒脱,端的就是一个想走就走,四海为家潇潇洒洒。 不过相比母亲赵濯芳,薛空青稍微有良心点,他先前就是怕耽搁了人家,一直不想成亲,若不是元景帝赐婚,他很大可能真的不成亲了。 薛空青被怼得一时半会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话是这么说,让她不要因为他的缘故过得不开心,不想陪着他到处跑就回长安,可当她自己说自己有手有脚不开心会跑的时候,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大概就是...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回到了幼时,父亲刚刚过世不久,母亲第一次离开的时候...... 薛空青摇摇头。 过往前尘,不应该再去想了,而且她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有自己想过的日子,她想去看广阔的天地,不想被他困在这一方天地。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外面,有什么好呢? 让她这般留恋? 后来,他也踏上了同样的道路。 薛空青笑了笑,然后道:“那就但愿你喜爱上这一路风景了。” 纪青莲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舍不得我了?” 舍不得吗? 薛空青顿了顿,想了想道:“大约是这一路,若是一人走,总是有些孤单,若是友人一路同行,那自然是更好了。” “我是你友人吗?” “娘子。” 答得好快,纪青莲笑出声来,这一笑,仿佛离别的愁绪一下子就没。 她伸手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就冲着你这声娘子,我啊,也心甘情愿陪你走这一遭,不过我也说好了,若是不好玩,我可就回去了。” “好,你若是过得不满意,我便送你回去......” 愿只愿青山绿水,一路同行。 ...... 第966章 番外·霍荀x达奚玄鱼1 霍荀在平定首阳***叛乱之后暂时坐镇长安,暂领指挥使之职。 谢琅与元景帝回来长安之后,又忙着安排人协助大理寺、京兆府抓人,事情桩桩件件不停,忙得脚不沾地。 等他稍微空出一点时间,时间已经进入七月了。 七月暑热尚未消除,细微的秋意才刚刚开始浸染人间。 此时山还是青山,水还是瘦水,风过山岚,驱散了人间的一些炎热。 达奚玄鱼在道观边角的一处亭子里抄写道家真章,一身青色素袍,头上配着一只莲花冠,边上放着一只麈尾(zhu)扇,颇似真有一种修道真人的模样。 “霍世子大驾光临,当真是稀客。”她头也不抬,落笔也不曾停顿,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便知晓来人是谁。 “你近来可好?”他问。 “甚好,青山绿水近自然,人间繁华不曾染。”达奚玄鱼笑了笑,搁下笔,“只是霍世子最近似乎很忙。” “陛下和殿下推行‘限田令’,触碰不少世家氏族的利益,大理寺、京兆府都有些忙不过来,我平日里也帮忙安排一些人手。” 虽不至于是他亲自出手,但帮忙安排一些人压下那些闹事的,他还是要做的。 达奚玄鱼道:“时下世家氏族囤积良田,百姓失田日益严重,不出五十年,这天下百姓可能无田可耕种,为了活命,皆为世家氏族奴仆,到时候,大盛危矣。” 田地,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倚靠,是绝对不能失去。 “可这不应该是几年后才做的事情吗?”他突然道。 达奚玄鱼落笔一顿,笔墨染了好大一块,她猛地抬头看他。 霍荀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 一时间,青山绿水早已远去,唯有人间清风正当时。 “你......”达奚玄鱼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回来的人不只是她一个,他也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或许,应该是在不久前。 霍荀错开目光:“你是不是和陛下说了什么?” 若不是说了什么,元景帝怎么可能封赏了她又封赏了达奚家,却独独让她在此出家修道。 达奚玄鱼垂了垂眼帘:“殿下要娶程六,突然浪子回头,奋发向上了,首阳***要杀他,我......” 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首阳***势大权重,她若是一定要谢琅的命,谢琅很可能不是她的对手,那个时候,她唯有求助元景帝了。 “可曾后悔?”他问她。 “并未。”达奚玄鱼摇头,“***虽有能,但却只管自己不管将来,求只求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首阳***若是登位,就她自己的能耐,确实可以治理好天下。 可她年岁也渐大了,能做几年? 她亲儿子李衍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大盛朝若是交到那样的人手里,天下危矣。 再说了,谢琅自从登位之后,也是明君圣君,于朝堂于百姓的功绩她是看在眼中的。 不管是为了私情还是为了大义,她做出这种的决定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最重要的是,她达奚家上下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如今她虽然在道观清修,但家人也时常来看她。 做人不能太贪心,她如今已经很知足了。 “便是你要救殿下,可还有其他的法子,为何......” “若是霍世子在,定然有其他的法子,实在是不得已,霍世子也可以前去相救,但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别无选择。” “所以你的选择就是放弃了我?独在此地终老?” 达奚玄鱼沉默了下来。 上一世,他们已经纠葛了好多年,她其实已经有些心软想跟着他离开了,可一转眼又到了这里,她又不得已只能放弃男女之情。 “或许是你我之间无缘。” “无缘?”霍荀脸色微变,“这不可能,我等得起,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起。” 这话,达奚玄鱼听懂了,元景帝不同意她嫁人,那他们就等元景帝仙逝之后,等谢琅登位,谢琅定然会同意的。 达奚玄鱼突然有些心里不舒服,她道:“依照你与殿下的情谊,再加上霍家向来忠心,你若是求殿下帮忙说情,陛下或许也是有可能同意的。其实你和我一样,也不敢冒险。” 霍荀不敢让谢琅提,是怕谢琅地位不稳,如今的霍家,功高盖主,烈火烹油,处境也并不安稳,元景帝能容得下他们,可下一任帝王就未必了。 故而谢琅的心胸品性霍荀知之甚深,故而谢琅安稳了,霍家才能安稳。 他不敢为了男女私情去冒这个险。 达奚玄鱼见他沉默,又道:“所以你也不必怨怪我的选择,我也不必怨怪你的选择。” 人生在世,不独独只有男女之情,还有家国,还有家人,都是他们所看重所珍惜的,不可能为了男女情爱,将家国家人置之不管。 所以达奚玄鱼选择了放弃,霍荀选择了等。 和家国安泰、家人平安相比,男女之情太轻太轻了,轻得他们没有过多地去想,便已经放弃。 但凡他们之间有一个恋爱脑,或许事情就不一样了。 只是他们都太理智,心也太正了。 两人一坐一站,在那里许久都不曾说话,山上的风徐徐地吹着,枝头的树叶微微摇晃。 良久,霍荀问她:“如今你还喜欢他啊?” “为何你还这么问?”她觉得奇怪,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还不是因为你先前一直都喜欢他。”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达奚玄鱼觉得有些好笑,“他很好,我也很好,他既然有了心上人,心心念念不肯忘,为了她情愿一生终老,我又何必执着呢?” 说得她好像是什么执迷不悟,非要横插在别人之间的恶人似的。 “那你为何一直不愿出宫呢?” 达奚玄鱼又道:“我记得我曾说过,我觉得那偌大的宫廷,他一个人呆着太冷了,他的一生也不容易,我留下来,也让他有个说心里话的人。” 便是做不成情人,他们还是朋友,闲时可以坐在一起,喝两杯酒,如是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离开,或许是你的缘故。” “我?” “是啊,是你不足以让我不顾一切啊......” 第967章 番外·霍荀x达奚玄鱼2 霍荀对她有情不假,可她那会儿经历过许多,父母、兄嫂皆已过世,唯余下一个侄儿尚在,人情冷暖也尝了个遍。 她在宫中做尚宫,在帝王身边也说得上几句话,谁人都给她几分颜面。 她平顺且安稳地过着这样的日子,护佑着侄儿一天天长大。 若是出宫嫁给了霍荀,安稳平顺的日子便生了变故,若是霍家对她好,能护佑她和侄儿,那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呢? 她和侄儿在这个世道又如何自处? 也不怪她多思犹豫,经过那么多事情,她委实是害怕,她自己过得不好不要紧,是她的选择,什么结果她都自己承担。 可她还有侄儿,这是她兄嫂唯一的血脉了。 她不敢带他冒险。 她不能为了男女情爱不顾一切。 霍荀听罢这些话,也有很长时间的沉默。 他一直以为她不愿离宫是为了谢琅,纵然谢琅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她也愿留在宫中陪他,只怕他一人在那偌大的皇宫之中太过孤寂。 不曾想,竟然还有这些缘故。 “这些,你可以和我说的,我们可以带他去北疆。” “北疆寒冷,他受过苦,身体也比寻常人弱一些,受不得这般寒冷。”这些,达奚玄鱼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却是一条行不通的路。 可若是她跟着霍荀去北疆,将侄子留在长安,她也是万万不能放心的,交托给了别人,出了什么事,她如何对得起父母兄嫂。 可她若是留下来,便是与霍荀成亲,那也不过是两地分离,好几年才能见上一面,她又不想耽搁他。 种种缘故,造就了他们那样的局面。 她倒是不怪霍荀,只是她命苦,总有不能割舍下的人和事,不能与他长相厮守。 霍荀又沉默了许久,最终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达奚玄鱼感慨:“是啊,不一样了,却又有新的难题......” 她身上怀着能预知未来的秘密,元景帝不准许她嫁人,尤其像霍家这般手握重兵的世家。 可以说只要元景帝一日不死,他们之间就没有机会。 她笑了笑,劝霍荀:“霍世子,这世间上好女子多了去了,你又何必执着于我呢,你啊,就听国公夫人的话,娶个好娘子,好好过日子。” 卫国公夫人因为他一直不愿娶妻的事情很是头疼。 霍荀道:“既然是执着,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我与殿下能玩到一起,总是有一些共同之处的,执着便是其中之一,无妨,我等得起。” “你要等到何时?” “岁月漫漫,总有等到的那一日。” 达奚玄鱼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说多了,他就不吭声了,最终只得随着他去了。 不过自那日之后,霍荀一有空闲就往道观跑,赶都赶不走。 他倒是没有大摇大摆到处招摇,但事已存在,便没有不透风的墙,谢琅很快便知道了此事,他没有多想,便去问了元景帝。 元景帝思来想去,便将事情的缘由告诉了他,并且嘱咐道:“达奚家女,若是嫁予你便罢了,旁人,那定然是万万不可的,她有功,但朕有朕的顾虑,此事无需再提了。” 谢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倒是不知达奚玄鱼出家修道,甚至一辈子不能嫁人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这人最不喜的就是欠别人人情,而且还是因为他的缘故,那两人耽搁了一辈子不能在一起,他的罪过就大了。 “那我且问陛下,他们二人忠心否?” “自然是忠心。” “可有他心?” “自然是没有。” “那既然是没有,为何不能信他们?” 元景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道:“你还年轻,不懂其中利害。” 谢琅道:“我不懂什么利害,我只知道人生在世,我的亲人、友人一心为我,我却为了什么利害、大局,只能委屈他们,便是我之过。” 这大概就是他不大想坐这个皇位的原因了,为了大局,有时候要牺牲自己,有时候要牺牲自己的亲人爱人友人。 那样的一生过得太苦太苦了。 谢琅道:“昔日***要杀我,若不是达奚娘子来给您报信,或许我便死了,再或是,***给您下毒的事情,若不是她告知,陛下您也要死了,如此,大盛的将来如何,便更难说了。” “她难不成不知她说了这些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一辈子逃不开当权者的掌控,像是如今这般,只能出家修道,一人终老。”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不臣不忠之心呢?” “便是有,那定然也是帝王对不住她,是国家对不住她,若是真的有那样的一日,这个国家的根基恐怕都开始腐朽了,再防着她有什么用?没有她,也有别人。” “陛下教我为君之道,不也同样教我不亏待每一位忠臣能臣吗?” “还是陛下觉得我管不住他们?让他们觉得将来反了我能过更好的日子?” 元景帝被他说得头疼万分,这话说得,活像他是黑白不分,亏待了忠臣能臣的昏君似的。 “行行行,你有理,你有理,此事,处理完北疆的事情再说吧,现在不准再提了,你也给朕滚,朕不想看到你。” 谢琅麻溜地滚了,然后去见了霍荀,让他北疆之战打得漂亮点。 “待明年,永平侯便会归来长安,到时候你要折返北疆,到时你、你父亲还有平清王三人联手,出兵北戎,你把这一仗打得漂亮一些,给大盛打出个二三十年的太平。” “北疆平定之后,便会推行新政,霍家也能在世代镇守北疆之中脱身,到时,你与达奚娘子的事情,或许就有转机了。” 霍荀先是一愣,然后皱眉不大赞同:“你和陛下说这些了?” “说了。”谢琅无所谓,“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他要是看不惯我,让他换别人去,你不必担心我,而且他那个人,你真诚一些,他还更好说话一些。” “我们之前商议的问题你应该了解,若是再加旁人一同镇守北疆,霍家的名声权势,可能就比不上现在了。” “无妨。”霍荀松了一口气,“功高震主,于臣子而言并非好事,权势名声够用就行了,人平安最重要。” “霍家上无愧天地国家,下能保全一家性命,已经是善果,在此谢过你了。” 第968章 番外·霍荀x达奚玄鱼(完) 霍荀与谢琅谈过之后,心安了许多,也开始即将到来的那一仗做准备。 第二年春,纪青淮平定西越大胜归来,霍荀与纪青淮交接了长安城防御事宜,然后便准备返回北疆。 临走之前,他还去了一趟道观山下,只是犹豫再三,都没有上山,在山下站了许久,临近夕阳日落,然后转身离开。 再过两日,他将一切安排好了,便回了北疆。 谢琅亲自给他饯行,私下问他可曾去看过。 霍荀答道:“此时相见不如不见,待我回来再说。” 谢琅直咂嘴:“你这样不行啊!” “怎么不行?”霍荀困惑。 谢琅道:“我看你是军营混久了,对她们这些小娘子的心思不了解。” “那你了解?”霍荀反问,他这个自小打了不知道多少架的友人,也没见多小娘子有多了解啊。 谢琅就呵呵了:“我不了解其她小娘子,但我至少了解我娘子嘛,大约对她们的小心思也颇有些了解。” 霍荀一听,倒是觉得有点道理:“那你说说?” 谢琅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小声地传授经验:“这第一呢,要说好听的话,你夸她长得好看,她就能开心一整天,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长得好看,喜欢她有才学,随便夸都行。” “其二呢,要时常关心她吗,将她放在心上,你在长安多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不在长安,那就多写信,让她知道你是挂念她的,要不然你一走就没影,回来也不见去看她,她怎么知道你心里有她呢?” “这第三嘛,就最为重要了,咳!”谢琅握拳咳了一声,“这夫妻之间呢,就不知讲道理的地方,有的时候该认错就认错,该低头就低头,并不需要争一个输赢,你明白了吗?” 霍荀疑惑地看他:“你和程六娘吵架的时候,都是你低头的?” “吵架?谁吵架了?”谢琅不承认,“我和我娘子好得很,怎么可能吵架?” 霍荀:“......” 他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地看着他,心道‘这种假话你也说得出口’? 程娇怀孕期间,有时候特别烦躁,看到他烦的时候就削他一顿,这难道还有假的? “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霍荀将手放下,然后道,“我听你的。” 虽然说这例子不一定很准,但人家能娶到心仪的小娘子,还夫妻恩爱,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再说了,好像他说的也没什么错。 “听我的就对了,保管你不出两年,定然叫她对你情根深种,不能忘怀。” ...... 于是在不久之后,达奚玄鱼便收到了霍荀在途中寄来的信件,上面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赶路的见闻,达奚玄鱼面露困惑。 再后来,书信是一封接着一封,几乎每一封家书都会送一封给她。 在途中。 在途中。 到北疆。 开战了。 深入北戎。 赢了。 赢了。 胜了。 ....... 达奚玄鱼最开始的时候觉得他好烦,觉得他打仗不好好打仗,反而来乱她清修。 到了后来,又为他所忧为他所牵挂。 期待着他的书信,想要知道他的境况。 一年春过去了,又一年春过去了。 在他离开的第三年春日,便传来了霍荀与平清王斩北戎王庭,北戎大败投诚臣服的消息。 举国欢庆之时,霍荀压着北戎王庭和个部落首领归来长安。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 达奚玄鱼没有去看,可隔着遥遥山峰,似乎都能听到他凯旋归来的盛况。 此次大败北戎,霍荀当居首功,元景帝问他要什么赏赐的时候,他却道:“臣有一心上人,愿娶她为妻,还请陛下成全。” “哦?谁人?” “永宁县主,达奚玄鱼。” 元景帝当时似乎不怎么高兴,散席之后,还命人将霍荀带去了上书房,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元景帝竟然又同意了,当日便下了赐婚圣旨,给两人赐婚。 第二日,平日里清静的道观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长安城中得知达奚玄鱼是霍荀的心上人,也有不少人前来看她,想看看她究竟生得如何模样,竟然让霍世子放着好好的小娘子不娶,非要娶她这个道姑。 那些人看她的目光有好奇的,有善意的,也有仇视不屑不满的,达奚玄鱼都懒得去多想。 当天下午,达奚家的人便来道观替她办理还俗事宜,接了她归家成亲。 如此又过了几日,霍家便上门来提亲,达奚玄鱼也是这个时候才见到了霍荀。 他瘦了一些,但身上的那股气势更胜了,更威严稳重了。 “你为何请陛下赐婚,你就不怕......” “我只是觉得,既然是我想娶你,就该是勇敢一些,瞻前顾后,怕这个怕那个,委实不像样子。”霍荀笑了笑, “这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以前都是我的不是,我喜欢你,想娶你,可实则心中是自傲又得意的,觉得你能嫁给我,已经是你的福气了,却是忽略了你的处境,你的困扰你的不容易。” “我如今只想,不管将来有什么苦难,我们都共同去面对,你可愿意?” 达奚玄鱼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看地面,没有回这话,也不知过了许多,她才问:“你如何能让陛下答应赐婚?” “不过是答应了为大盛,为他李家卖命罢了。” “你......” “无妨,我的命,不是早卖给这个家国了吗。”他是武将,一生保家卫国,死而不悔,所以这样的条件,他没有什么犹豫就应下了。 “只不过还是要委屈你。” “委屈我?”达奚玄鱼诧异,她有什么委屈的。 霍荀道:“陛下虽然同意你我成亲,但也不许你离开长安,若无召令,你不能离开长安万年两地。” 达奚玄鱼笑了笑:“如此便已经挺好的了,我也不打算离开长安,只是你若是去北疆,我便无法陪同你了。” “无妨,此次大胜之后,北疆的边防亦有变动,陛下会命卫国公府、永平侯府、平清王府轮流镇守,此前父亲在北疆,让我暂时留在长安,等到了日后,我也不过是去三年在家中待六年。” “不会让你独守空房的......” “说什么呢你......” ...... 当年九月,霍荀便与达奚玄鱼成了亲. 隔两世,两人终于排除万难,走到了一起。 次年冬,达奚玄鱼便生下了两人的长子,名曰‘清’,霍清,小名叫‘阿缘’。 达奚玄鱼说,他们二人之间,有时候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缘分,阴差阳错的,险些错过,如今终得圆满,也希望孩子将来长大了,莫要在缘分上吃亏。 ......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 达奚玄鱼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皇宫之中。 冬日寒风吹拂,白雪纷飞,有宫婢进来给她添炭,见她醒了,忙是道:“尚宫,您醒了?” “尚宫?” 达奚玄鱼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她这是...这是又回到了上一世? “尚宫,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觉得冷?” “现在什么时候了?霍世子呢?回长安了吗?” “尚宫,今年是永安八年啊,霍世子......” “霍世子如何?” “刚才有人传了话,说是霍世子在宫门口等您,您说不见的......” “那他现在还在不在?”达奚玄鱼赶紧问。 “这...在的吧,应该在的......”宫婢言语之中满是不确定。 达奚玄鱼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穿了鞋子,取了斗篷穿上,快速往宫门口跑去。 待到了宫门口,她便远远瞧见了宫墙边上正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袭蓝袍身姿挺拔,肩上的斗篷已经积了一些积雪。 那人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 “霍荀——”她喊了他一声,然后提着裙摆便向他跑去,扑入了他的怀中。 这一辈子,或许我可以勇敢地走向你了。 漫天的风雪洒落人间,许以青山白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