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霸七雄》 第一章 八方风雨会 争逐五霸天 五霸,七雄。 这是春秋人物,和战国国号? 不是,这是一些威震江湖,响当当的武林人物,但其中有相当的巧合。 所谓巧合,就是“七雄”——这是七位各有专长技艺的武林豪杰——的姓氏,恰好与历史上的“战国七雄”完全符合,也是齐、楚、燕、韩、赵、魏、秦。“五霸”呢?难道也叫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和楚庄王么?不是的,因为“五霸”是什么人?以及他们将建立什么霸号,如今尚不知道。江湖人多半好事,认为既有“七雄”威震天下,为何不再造成“五霸”,名满江湖?于是,由中州著名女杰“妙姹金刚”萧克英发起,在伏牛山紫云峰的“百丈坪”上,召开一次“霸天大会”。 会期定于四月初一,凡是精于技艺的人,均可参与。 会中自宜所拟“霸天”名号,有人不服,互相较技,若能连败十人,或技压群豪,便公认此一称谓。 “霸天”以春秋之数为限,倘若全部超过五人,又须较量艺业,由弱者让贤。 萧克英本人,并已定出极为响亮的“妙姹霸天”尊号,欢迎八荒四海的妙姹英雄们,翩然光降或各尽所能,务使争获这项荣誉之人,不是徒具虚名,拥有实际光彩。 伏牛山,地属河南。河南,地属中州,如今要“八方风雨会中州”了。 三月半才过,期望一举成名的英雄豪杰,便均挟技群来,从南北东西的不同道路,向伏牛山紫云峰的“百丈坪” 上集结,其中,当然更有不少的妙姹英雄,红妆高手。 xxx“断魂坡”! 由伏牛山的北面来,要上“紫云峰百丈坪”,必须先登“排云壁”,其中最难走的一段,便是“断魂坡”! “排云壁”高有八九十丈,几乎完全壁立,毫无樵猎小径,或滕蔓草树,以供攀援,尤其近壁顶的十三四丈,更是一削如砥,被命名为“断魂坡”,、除大量身负绝顶轻功之人,或许还可勉强纵跃登上,功力稍差一点,只有望坡兴叹,黯然断魂而已! “断魂坡”下,有方圆丈许的一片倾斜略缓之处,行人至此,因已攀纵七八十丈,精力甚疲,便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也非在此静坐调息,俟疲劳除祛以后,方能继续登高。 当然,要去“百丈坪”,并不一定非翻越这一“排云壁” 不可,也有别的路儿,但别的路儿,却需绕过不少峰崖洞壑,要远上四五十里,何况照样登高窜矮,不太好走。 三月底的黄昏。 “排云壁”上,突闻人语…… “大小子,我快爬不动了!” “小小子,你怎这样没用,连段山壁都爬不动,还去争什么‘霸天’了?”“不是我没用,是整整一天没吃饭了,我不像你有酒就行,我从小就不能够挨饿!”“加点劲,咬住牙,我还不是一天一夜,没有喝酒?到了‘百丈坪’,便有得吃喝,‘妙姹金刚’箫克英这次大请客,对所有赴会群豪,都一律管醉管饱!” “哼,大小子,我也不想争取什么‘霸天’称号,只想能捉住那偷我们银子的贼,恶狠狠的揍他一个半死!” “那可不成,没有你这小小子的配合,我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等两招绝学,如何施展?怎能夺得威震江湖的‘金刚霸天’……”话音顿处,一阵牛吼般的喘息,从“断魂坡”前那片稍为平缓之处以下,慢慢爬上两人。 这两人相映成趣,一个高约七尺四五,傻大黑粗,头如麦斗,眼似铜铃,但由于满面天真的神色,年龄似不甚大。 另一个则身高不及五尺,骨瘦如柴,看去十分文弱。 大汉才上平坡,便用鼻连嗅,怪叫一声,说道:“大小子,我怎么闻到了烧鸡香味?” 身高不及五尺之人也道:“小小子,我也闻得酒香!” 这时,那大小子,和小小子的四道目光,集于一点。 “断魂坡”下的削壁之前,盘膝坐着一个黄衣老妇,老妇身旁,有根凤头铁杖,一只酒袋,和吃剩下的半只烧鸡。 老妇满脸皱纹,看去总有六七十岁,当然不具什么诱人容光,凤头铁杖,也系女人兵刃,不会引起男子兴趣,只是 那一袋美酒,半只烧鸡,引得七尺巨汉和五尺侏儒,有点馋涎欲滴! 魁伟大汉见黄衣老妇正在垂睑调气,便向那五尺侏儒说道:“大小子,看来这位老婆婆已吃饱喝足,正在调息凝神,准备登坡,我们可不可以向她……” 话方至此,一声冷笑,黄衣老妇突然睁开双目。 笑声已冷,目光更冷,但最最冷酷的,还是她的动作。 首先,她打开酒袋,把袋中尚存大半的奇香美酒,完全淋洒在地。 酒香飘来,被称为“大小子”的五尺侏儒,喉结连动,“咕咕咕”地,咽下了几口馋涎!手又再扬,烧鸡又飞! 身高足有七尺四五的“小小子”几乎把两只铜铃巨眼,瞪出眶来,但也毫无办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半只烧鸡,飞坠排云壁下! 看着这两个小子的馋相,黄衣老妇又笑了,笑声森冷中,又加上几分哂薄得意意味! 然后,黄衣飘处,铁杖丁丁,施展出极惊人的轻功方法,直上“断魂坡”顶! 大小子和小小子,对鸡、对酒馋不馋?对人,恨不恨? 当然馋,当然恨,他们在这“断魂坡”下,真是馋得断魂,恨得断魂!但再馋,再恨,却说不出半句来! 因为,他们是正人侠士,不是不认理的江湖歹徒,假如不顾礼义,他们在盘缠被妙手神偷,偷得精光之后,何至于挨饿;可以再去转偷别人,白吃白喝,甚至于倚仗一身绝艺,来个动手硬抢! 如今,黄衣老妇的动作,虽然冷酷刻薄,但人家是倒自己的酒,丢自己的鸡,有何不对之处。 故而,他们的恨“人”,不是恨黄衣老妇,只恨在途中把他们偷得精光的一位妙手神偷,不然凭他们孟赞、焦良二人,怎会饿得头昏眼花地,在“断魂坡”下,惨遭如此折辱。 大小子孟赞,比较深沉,钢牙一咬,使眼泪往腹中流了下去…… 小小子焦良,却生性天真豪迈,忍受不了这等屈辱,在黄衣老妇身形上了“断魂坡”后,便大嘴一咧,哭了起来。 但才哭半声,便满面通红地,伸手捂住嘴儿,别过头去。 因为,“排云壁”下,又有人来。 白影如云,飘然而上,这来人太漂亮了!’这是一位长眉人云,目若朗星,鼻如悬胆,英俊得不能再英俊的白衣少年,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作书生打扮,右手提着一只包裹,左手则拿着适才黄衣老妇所抛的半支烧鸡。 白衣书生目光一扫孟赞、焦良二人,含笑问道:“两位为何抛去烧鸡?这件垂空飞落的别致暗器,几乎把小弟打得翻下‘排云壁’去了!” 这时,焦良已悄悄擦去眼泪,回过脸来,噘着一张大嘴说道:“我们已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饿得头昏眼花,谁还舍得丢甚烧鸡……”’孟赞喝道:“小小子……” 焦良道:“大小子,你别瞪眼,说说大实话,却有何妨? 我们盘缠被小贼偷光,却不肯白吃白喝,豪夺强抢,才饿了一天一夜,并不是作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欺心暗室之事? ……” 白衣书生见了二人模样;又听了他们所作称呼,不禁有点忍俊不禁,勉强绷着脸儿,抱拳笑问道:“两位仁兄的上姓高名,怎样称谓?”焦良道:“他叫我小小子,其实我叫焦良;我叫他大小子,其实他叫孟赞。” 白衣书生笑道:“原来是焦孟二位,小弟柳延昭……” 话方至此,手中烧鸡又飞,但这是自那人包裹里,边自含笑说道:“二位既已枵腹一日一夜之久,便先让柳延昭来做个小东……” 焦良先是瞪了眼,后是直了眼! 瞪眼之故,是那半只馋煞人的烧鸡,第二次又飞往“排云壁”下,直眼之故,是柳延照的包裹之中,现出了更好吃的薰鸭、酱肘、卤肉! 孟赞的喉中,也是在“咕咕”作响! 因为柳延昭的包裹中,除了这些好菜之外,还有一大瓶酒。 直等柳延昭说出了“做个小东”四字,焦良方带着满脸希冀,而又有点不敢相信的神情,嗫嚅问道:“柳……柳朋友,你……你要请客?” 柳延昭把那些原是粗菜的,但此时此地,却无异珍肴的酒肉等,堆在石上,向焦良孟赞伸手笑道:“不成敬意!” 焦良瞪着一双牛眼,对孟赞问道:“大小子,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咱们对柳朋友的东西,能不能吃?” 孟赞生平嗜酒如命,在一天一夜,未能解馋之下,而对那只酒瓶,委实无法忍耐得住,遂一面抓起瓶儿,就口猛饮,一面狂笑答道:“小小子拚命吃吧,我们只要记得柳朋友的这一饭之恩,将来把他当作‘漂母’,效法历史上的‘三齐王’韩信,以千金为报就是!” 焦良一阵狼吞虎咽,已先把那整只酱肘,吃下肚去,突似触动灵机,向孟赞挑眉知道:“好,在小子,你提起了历史,倒使我想出了一桩主意……” 语音顿处,转面向柳延昭问道:“柳朋友,大名是延昭二字?” 柳延昭点头笑道:“对,延年益寿的‘延’,昭昭天日的‘昭’……” 焦良又伸手抓了一条鸭腿,连啃两口,轩眉笑道:“大小子,平时你有学问,今天恐不及我,像柳朋友这等人物,他会希罕你的千金为报么?” 孟赞已喝一半瓶酒儿,撕了一块油鸡在手,愕然问道:“小小子,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报答办法吗?……” 焦良狂笑道:“恩师教我们单日习文,双日习武时,不是常说要‘以史为鉴’么?我如今便想出一个遵从历史的传统方法!” 这回,不单使孟赞觉得诧异,连柳延照也向这位外表憨厚,其实却隐藏着绝顶聪明的高大猛汉含笑注目。 焦良嚼完那条鸭腿,摸摸肚皮,含笑说道:“我记得我们的爹娘,因饮佩宋代三关猛将孟良焦赞,才在生下你我之后,便以这‘良’‘赞’二字为名……” 孟赞点点头:“正是如此……” 焦良又接着说道:“孟良焦赞,是三关元帅杨延昭帐下大将,而柳朋友却叫柳延昭,‘延昭’两个了,分毫不差,‘杨’与‘柳’,也无太大差别,具有相当关系……” 孟赞恍然道:“小小子,你是打算和我作柳朋友手下的焦孟二将?” 焦良笑道:“正是如此,但不知柳朋……柳相公肯否收留?” 柳延昭剑眉挑处,居然毫不推辞地点一点头,笑道:“好!好!既承错爱,我们兄弟三人,便对天一拜……” 焦良慌忙摇手叫道:“柳……柳相公,你……你弄错了……”柳延昭笑道:“没有错,两位读稗官野史,便该知道孟良焦赞虽在杨延昭帐下为将,其实却义结金兰,尤其我们江湖人物,只要肝胆相照,论甚尊卑地位?来来来,柳延昭素来敬爱孟兄焦兄这等血性汉子,我们且叙叙年庚……” 焦良叫道:“我看我们不必叙甚年庚,大小子本比我大,你是柳老大,他是孟老二我就作个焦小三吧!” 柳延照那里肯依,但一叙年庚,却仍然是他大了半岁,遂含笑说道:“二弟,三弟,我们便指美酒为凭,油鸡为证,在这‘断魂坡’下,来个生面别开的金兰结义!” 三人一同拜倒,拜毕起身,孟赞向柳延照问道:“大哥不会无故攀登这片‘排云壁’,莫非也是打算前往‘百丈坪’,参与‘妙姹金刚’萧克英所召开的‘霸天大会’?” 柳延昭笑道:“我虽是前去‘百丈坪’,参与‘妙姹金刚’所召开的大会,却不想争什么‘霸天’荣誉,只想多结识几位有肝胆,有血性,有抱负的英雄汉子,作位‘少史公’……” 焦良向孟赞瞪眼道:“大小子,什么叫‘少史公’? ……” 柳延昭接口笑道:“这也是焦三弟适才的历史方法,使我触动灵机,‘太史公’司马迁的一册史记,流誉千秋,我若我搜获一些珍贵资料,我们岂不是也可以来个东施效颦,写上一部‘现代游侠列传’?” 焦良笑道:“大哥的这种想法有趣,我们若能列入你的‘游侠传’中,岂不也是朱家,郭解一流人物?” 孟赞对他瞪眼叫道:“小子,别再偷赖,该爬这‘断坡坡’了。” 柳眼昭道:“二弟不谈,以三弟这巨灵神般的身材,能练出绝佳轻功,上得‘排云壁’,委实不是易事……” 孟赞笑了笑道:“我们在轻功方面,只是可以说还过得去,但一身‘童子硬功’,却敢与天下英雄,互相比较!故而连爬坡登壁,都是用最原始最笨拙的硬爬方式,却也颇具实效,只要吃得饱喝得足,力气够用,连百丈削峰,也可以视为平地!” 柳延昭目注焦良笑道:“焦三弟太以魁梧,刚才那些油鸡酱肘,恐怕还不够吃个半饱?” 焦良摸摸肚皮,抹了抹嘴,怪笑说道:“马马虎虎,大哥,我和大小子先替你开路登坡,等到了‘妙姹金刚’萧克英的大寨之中,然后再吃饱喝足,好好找补找补!” 语音落垂,一大一小两条人影,一跃便是四丈有余地,直年向“断魂坡”削壁去。 等到去势一虚,孟赞焦良的四手齐伸,十指半隐石内! 轻轻往下一拉,借力穿身,腾空如箭,一上又是丈许。 不消多久,两人便已爬上了“断魂坡”顶。柳延昭看得好不欢喜,暗叹这两位盟弟,真是习武良材,以焦良那等巨灵,能练出这好轻功,以孟赞如此侏儒,能练出这强指力,委实是令人难信之事…… 自己身为大哥的,不能仅仗一饭之恩,倚靠一瓶美酒,几样卤菜,令人低头,总得拿出点真才实学,让这两位盟弟看一看。 兴念动起,一式“潜龙升天”,身形笔直如箭,穿空七丈! 就这一手,已令“断魂坡”顶的孟赞焦良,看得相互动容! 柳延昭蓄意卖弄,施展既称“梯云纵”,又叫“海鹤钻云”的内家绝顶轻功,右脚左膝,左脚右膝,接连几踹,直如平步天梯般,蹑空廿丈有余! 如今,他已在“断魂坡”上的七丈高空,掉头一扑,双手平分,像支苍鹰攫兔般,垂空疾降! 眼看已到孟赞、焦良临头,方把双臂一抖,收煞住疾扑之势,点尘不惊,飘然落地。 焦良一伸舌头,憨笑道:“我的哥,你是神仙?……” 柳延昭摇头笑道:“凡胎肉体,怎说神仙?我不过在轻功暨剑术两样之上,稍有成就而已。” 焦良瞪着两只大眼,对柳延昭上下打量有顷,惑然问道:“大哥,你既精剑术,你的剑呢?” 柳延昭笑道:“剑在心中,无须随身佩带……” 焦良方一惑然挠头,孟赞已向他大骂道:“小小子,你怎么这样愚蠢?大哥适才既能以梯云巧纵,允气游空,则内力玄功方面定已达摘花飞叶,均可伤人境界,根本不必在身边佩剑,只消一枝柔柳,甚至于三尺鲛绡,都可化为洞金穿石的前古神物!”’柳延照目注孟赞笑道:“孟二弟,你与三弟练的都全身刀枪不入的‘混元金刚气’这也都是上乘神功?” 孟选笑道:“大哥法眼无差!” 柳延昭道:“有‘混元金刚气’护身,自然再妙不过,但……但不知你们有无兄弟,是否均是独子?” 孟赞懂得柳延昭问话之意,含笑答道:“我有两个哥哥,小小子却是独子,但传我们武功的恩师对我们自幼便服以圣药,曾说过他年纵娶老婆,破了童身,-也无大碍,只约莫会减去一二成功力而已!” 柳延昭“哦’’了一声,目光微扫孟焦二人道:…‘你们以‘混元金刚气’防身,但攻敌方面呢?用的是什么兵刃?” 焦良笑道:“恩师要我们专精一技,切莫博学分神,故而进攻方面,也与‘混元金刚气’有关的,我是大小子的兵刃,大小子也就是我的兵刃!” 末后两句,把柳延昭听得一怔,剑眉微轩,诧然问道:“两位贤弟竟是互相以对方的身体,作为兵刃?” 孟赞苦笑道:“正是如此,不过他抓起我来,比较容易,我举起他来,比较费事,我遂吃了暗亏,被当作兵刃,和人硬干的机会,多了不少!” 柳延昭顿觉新奇地,含笑说道:“这倒闻所未闻,颇有趣味,在‘霸天大会’上,若有机缘,我颇想看看你们的新鲜花样!” 孟赞笑道:“趣味虽有,花样不多,因为我已说过,恩师授技之道,贵在精而不在博,我们两人加在一起,一共只有四招!” 柳延照越听越觉得有趣的,目注孟赞焦良,急急问道:“来,来,来,二弟,三弟请快点说来听听,使我一开耳界? 你们既只练四招,则必然威力无伦,是极为神妙的罕世招术!” 孟赞一推焦良,笑道:“小小子,大哥要听我们的招术名称,你唱歌吧。” 焦良果然一咧大嘴,满面天真憨厚笑容地,朗声唱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焦若离孟,魂魄皆消,孟若离焦,性命难逃……” 柳延昭是绝顶聪明人物,听完焦良所作歌词,略一寻思,含笑问道:“孟二弟,你所会的是一招‘孟不离焦’和一招‘性命难逃’?” 孟赞点点头道:“大哥说得对,小小子的两招则是‘焦不离孟’,和‘魂魄皆消’!” 柳处昭皱眉道:“招式名称,极有趣味,只可惜……似乎有些语病?譬如‘孟若离焦,性命难逃’等语,基是连接着看来……” 孟赞听出柳延昭所谓“语病”之意,接口笑道:“这不是‘语病’,这是恩师故意如此编造,旨在使我们弟兄情厚,莫起勃豁,纵在平时,也须互相亲爱地,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柳延昭肃然起敬地,挑左手拇指,点头赞道:“高!真高!我未想到这几句话儿,看似含有语病,其中反寓有玄机禅理,令师是那位高人?” 孟赞与焦良,听柳延昭提到师傅,一齐神情恭敬地,肃立抱拳,由孟选答道:“大哥的‘禅机’二字,又猜对了,我们的师傅是位爱喝烈酒,爱吃狗肉的出家人,连法号也从未示人,他老人家只自称‘邋遢和尚’——”柳延昭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名号起贪嗔,要它作什么……”孟良怪叫一声道:“咦!大哥,你你怎么知道我师傅口中常念的这几句话儿?……”柳延昭笑道:“我并不知道‘邋遢大师’经常以此作偈,只是揣测这位有道高僧,爱吃狗肉,爱喝烈酒,以及不用法号与措,是蕴藏了什么禅机而已。” 焦良满面佩服神色,望着柳延昭,双挑拇指赞道:“大哥你真个是高明,连半个字儿,都未猜错!” 语音微顿,又偏着他那麦斗似的大头,向孟赞叫道:“大小子,我们能跟着这样一位大哥,作他手下的焦孟二将,也算是颇有福气!”柳延站在这片“排云壁”顶,一看天光,遂含笑说道:“我们还要赶到‘紫云山百丈坪’呢,快点走吧,不要误了晚饭。” 焦良一听“晚饭”二字,腹中登时又是一阵“咕噜噜” 的雷鸣,二话不说,拔腿便跑! 孟赞小眼一瞪,刚想讥笑焦良太以猴急,柳延昭已自笑道:“二弟莫骂三弟嘴馋,须知‘妙姹金刚’萧克英‘金刚大寨’中的独有美酒‘金刚倒’,几乎比萧克英手中一柄‘追魂扇’,和一支‘独脚铜剑’,还要来得名震中州!” 咕!咕! 常言道:“不见所欲,其心不乱”,孟赞如今只闻得“金刚倒”的酒名,便又咽下两口馋涎,脚下自然加快!xxx“妙姹金刚”萧克英是位绿林侠盗,年才双十,便威镇中原,在“伏牛山”上,建立了一座相当气派的“金刚大寨”。她这外号,毫无夸张,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妙姹”二字,是指她长得美,“金刚”二宇,是指她长得高!近六尺的身材,虽然尚不能与“小小子”焦良的七尺四五相比,但是她已足够称为女人中的“金刚”!而她右手所用的“檀香追魂扇”,也颇为“妙姹”,左手所用的“独脚铜剑”,更相当于“金刚”!能同时施展这一重一轻,一长一短的两般绝不相配的兵刃,足见萧克英身怀绝艺,内外兼修,以年轻女娃,成为中原绿林道的一只鼎,并没有丝毫侥幸!“金刚大寨”占地不小,拨出了演武场边的几十间平房,充作临时的“宾馆”,这个倒也足够使用。对所有来宾,一视同仁,并没有划分什么“天”号“地”号,但用来待客的酒儿,却并非柳延昭所说,名气大得无比的“金刚倒”!由于“排云壁”到“百丈坪”尚有一段距离,柳延昭等走得虽快,但却也误了群雄共饮的晚宴时刻。‘宾馆原本两人一间,但明日便是大会,只有一夜光阴,又为了兄弟亲近,便索性三人同住,挤上一宿。绿林人物,天性豪爽,何况如此盛会,来的全属八方英俊,自然是以流水席招待,厨房几乎是通宵达旦,永不休息,柳延昭才略为盥洗,房中酒菜已备,四盘八碗,相当丰盛。 孟赞酷嗜盏中之物,才一上桌便先端起酒儿,一倾而尽。 用不着他发语,柳延昭一望孟赞双眉微皱的脸上神色,便侧顾一名侍应小童,含笑问道:“萧大寨主什么时候竟学得小气起来,舍不得用‘金刚倒’待客?”.侍应小童恭身答道:“一来‘金刚倒’存量有限,无法匆促赶酿,对众多贵宾,遂难普遍的供应,二来酒力太强,一醉三日,深恐宾客贪杯过量,会误了明日大会盛举,故而我家寨主有令,只以一般佳酿侍客,倘若有人指名索饮‘金刚倒’,则需寨主亲自批准!” 柳延昭闻言,目注孟赞,向他含笑问道:“二弟,‘金刚倒’的酒性,确实强烈,后劲更足,你大概能.喝多少?” 孟选毫不考虑地,挂着嘴角馋涎,应声答道:“十斤!” 这“十斤”二字,着实把侍应小童,听得大吃一惊。 柳延昭向小童笑道:“好,烦你为我们向你家寨主,请赐十斤‘金刚倒’美酒,并加上一支烧猪。” 侍应小童又说道:“贵客可否赐份名贴?……”.柳延昭目光一扫,见室中设有书桌,并有文房四宝,遂取张纸儿,尽了笔墨十分简单,但是气韵极为生动的一枝垂柳,递交侍应,并笑道:“我从来不备名贴,你把这张画儿,交给箫寨主,或许她便会知晓我是何等人物。” 侍应小童见过不少三山五岳人物,知道柳延昭此一做法,必有绝大来头,甚或还与寨主有深厚的交情,遂喏喏连声,接过书儿踅去。 还未多久,有个豪爽刚亮的女儿语音,在门外响起,边行边说道:“这是那位江湖友好,在开玩笑?‘金刚倒’半斤之数,已足一醉如泥,他们共只三人,却要喝‘十斤’之多?……” 说至此处,人已进门,顿使柳延昭猛赞焦良三人,同觉眼前一亮! 六尺高的“女金刚”,居然高而不粗,豪中带秀,圆姿替月,玉靥如花,难怪江湖人物在“金刚”之上,又送了她“妙姹”二字…… 柳延昭看着萧克英在笑…… 萧克英却看着柳延昭在怔…… 她怔了好大一会儿,方似从震惊意外中,回醒过来,“呀”了一声说道:“我的天,柳爷,那支垂柳,原来是你? 你这条神通广大的‘四海游龙’怎肯纡尊降贵,参与这江湖俗物之会?好,有你一来,什么‘五霸七雄’,大概统统完蛋……” 柳延昭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截断萧克英的话头笑道:“萧大妹不要把我捧得高上云端踹下泥沼,我来‘百丈坪’,志在观光,不在争雄,最低限度总不会争夺你的‘妙姹霸天’……” 萧克英嫣然一笑,这时目光才转向孟赞焦良二人身上望去,不禁又为焦良比她高大得多的金刚雄躯一震! 柳延昭乘机为焦孟二人引见,剑眉微轩,含笑说道:“二弟、三弟,见个礼儿,这位就是当代武林的女中豪杰,‘妙姹金刚’萧大寨主……” 又向萧克英笑道:“萧大妹,这是我金兰结义的二弟孟赞,三弟焦良……”萧克英一面与孟赞焦良互相见礼,一面向侍应小童说道:“快去关照厨下,撤换最上等的菜肴并准备十斤‘金刚倒’,柳爷是盖代英雄,自有罕世酒量,这位焦三爷,又具如此雄躯,十斤之数还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喝呢?……”侍应小童才一转身,萧克英又想起一事,含笑叫道:“你们粗手粗脚,只能侍应一般客人,赶快叫我身边的小英小玉,侍候贵客……”杉蜒昭笑道:“萧大妹,你不要把这样把我待若上宾好么?倘若过份客气,那我便……”萧克英摇头微笑,一面肃客就坐,一面接口说道:“柳爷,我不是对你特别客气,而是藏有私心……”柳延昭听了这“藏有私心”四字,方觉气怔,萧克英又复笑道:“我叫小英小玉来此侍候柳爷那是她们天大造化,只要柳爷高兴,随意传授上个一招半式,她们便毕生受用不尽……”柳延昭失笑道:“我说萧大妹怎么今天对我特别客气,原来是想为你那两名爱婢,敲我一点竹杠!”萧克英嫣然道:“柳爷,少时你菜可多吃,酒却少饮,那‘金刚倒’的后劲之强,委实……”柳延昭目光微注孟选,剑眉双轩,接口笑道:“萧大妹放心,我和焦三弟,只是领略风味,浅尝便止,孟二弟才是豪量的杜康知音,那十斤‘金刚倒’,是他一人要的!”萧克英多半都是面对柳延照发话,偶然几次眼角流波,都是飘往那位比她还要高出一头,坐在椅上便如半截黑塔的小小子焦良,如今听了柳爷延昭所说十斤“金刚倒”全是孟赞一人想喝之语,才把头一低,以诧然目光盯在大小子孟赞脸上,正色说道:“孟爷,不是我舍不得酒,而是‘金刚倒’的劲头太凶……” 孟赞笑道:“萧寨主放心,我懂得适可而止,不会喝得烂醉!” 萧克英道:“平常时日,孟爷便在我寨中醉卧三日,又有何妨?但明日要与天下群豪,逞雄争霸,喝多了酒,纵令不醉,对功力也有影响,尤其那‘金刚倒’香味太醇,好酒之人,入口每难自制,孟赞千万记住,若是你一人独饮,有三斤酒儿,应已足够,萧克英直到今日,还没有见过两斤不倒的铁金刚呢!” 孟赞自恃酒量,口中虽是唯唯称是,心中却颇为不服,决定少时定把十斤酒儿,一齐喝光,让这位“妙姹金刚”,见识见识! 少时,首先换上了极名贵的精致酒菜,跟着香风闪处,两名十六、七岁,一着红衣,一着白衣的绝美少女,抢步走进宾馆,红衣少女手中还提了一只形式古雅的陶质酒坛。 萧克英伸手指着柳延昭,向那两名少女,含笑地叫道:“小英,小玉,先见过柳爷,柳爷就是上次在‘芒凉山’中,赤手空拳,独斩八寇四大凶,帮过我大忙,也等于是救过我性命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 两名少女,面露钦佩之色,一齐裣衽拜倒! 萧克英又指着孟选焦良笑道:“这是柳爷的金兰义弟,小个子的是孟二爷,大个子的是焦三爷……” 小英小玉行礼参见之际,四道聪明伶俐的目光,少不得又在小小子焦良的雄健虎躯以上,多盯几眼! 萧克英等她们行完了礼,方对柳延昭等,含笑说道:“这两个丫头,倒还聪明,穿红的叫小英,而穿白叫小玉,只可惜未遇名家指点,只是随我学了一些笨拙把式……” 语音顿处,偏过头儿,向那红放少女小英,笑声说道:“小英,开坛献客,孟二爷是海量,替他换只大一点的杯儿。” 小英似乎极少遇见喝“金刚倒”要用大杯之人,闻言神情略怔,但仍恭身遵命,在袍柜中,寻了只中号酒杯,向孟赞双手奉上。 小玉则动手打开了坛口泥封,立有一股极为浓冽诱人的奇异酒香,弥漫在这间并不太大的宾馆之内。 孟赞“呀”了一声,目闪神光,向萧克英含笑说道:“萧寨主……” 三字才出,便被萧克英伸手拦住摇头笑道:“孟爷,别叫我萧寨主,应该跟着柳爷,叫我萧大妹,我以后也沾点光儿,对你们三位,改称柳大哥、孟二哥,和焦三哥了!” 孟赞目光微侧,见柳延照含笑点头,遂立即改口笑道:“萧大妹酿得好酒,我喝过三十年的窖藏‘茅台’,香味还没有这‘金刚倒’来得浓冽!” 萧克英道:“酒不是我自己酿的,我寨中有位酿酒师傅,据他自诩,是此道之中的当世第一高手……” 柳延昭道:“这位酿酒名师是谁?此道最难得的,便是经验火候,以及取材酌量的恰到好处,故而他既有此造诣,年龄方面便决不在小。” 萧克英颔首道:“柳大哥猜得对了,这位酿酒师傅,是个白发道人,从来不告人名姓,并因长年均在醉乡,遂自号‘酡醉道士’。” 柳延昭目注孟赞、焦良,扬眉笑道:“二弟,三弟,世上的巧事真多,既有从不示人法号的‘邋遢和尚’,又有从不告人姓名的‘酡醉道士’……” 萧克英立即便问道:“谁是‘邋遢和尚’?” 柳延昭笑道:“是位世外高人,也是我孟二弟焦三弟的授业恩师,故而那位擅于酿酒的‘酡醉道士’,可能也是位假借杜康,高蹈自隐的异人奇客,大妹千万不可对他怠慢才是!” 萧克英连连点头,嫣然笑道:“有此可能,因为这‘酡醉道士’,时常会在醉言醉语中,微露玄机,十分奥妙,好在我对她颇为尊敬,一向称为‘师傅’……” 柳延昭接口道:“萧大妹有此名师,酒量方面,定也惊人的了!” 萧克英摇头笑道:“我爱喝几杯,量地不宏,对这‘金刚倒’,最多能喝一斤,超过则不胜酒力!” 说至此处,一双妩媚大眼之中,已闪射出惊异的神色! 原来就在她与柳延昭说话之间,孟赞已接连饮干了四杯酒儿。 虽然,小英顾虑酒性太烈,未用巨觥,只替孟赞造了支中号杯儿,但杯中若是斟满,也足容六两美酒。 换句话说,就这数语光阴,孟赞已把萧克英难禁一斤酒力的“金刚倒”,喝了斤半人腹。 柳延昭见那酒儿,斟在杯中,业已高出杯口分许,犹未外溢,遂举起酒杯来,尝了一口,笑笑道:“不单酒好,连水质也好……” 萧克英笑道:“柳大哥真是行家,‘酡醉师傅’便为了爱这‘紫云峰’的泉水,适于酿酒,才不忍离去,否则,凭前两任寨主,和我的一些薄面,那里留得住这等方外奇客? ……” 萧克英说话至此,孟赞又是口到酒干的三杯下肚。 连站在桌边,替他斟酒的俏婢小英,都有点看得傻了。 柳延昭剑眉微蹙,目光凝注孟赞,含笑叫道:“二弟,你是不是一路馋过头了?如此烈酒,怎么这样喝法?” 孟赞又是一杯倾尽,轩眉笑道:“好酒,好酒,人世间最最可贵之事,便一是知音难得,二是好酒难逢,大哥请容我干上十杯,过过酒瘾,然后再陪你和萧大妹浅斟低酌如何?” 语音才落,第九杯“金刚倒”,又已见了底儿! 柳延昭轩眉笑道:“好,小英,再替孟二爷斟上第十杯……” 孟赞饮完这杯,起身向萧克英一抱以拳,怪笑说道:“萧大妹,多谢,多谢,我孟赞自出娘胎以来,第一次喝得如此痛快,这份恩情,太以令人感激,今后,萧大妹任何差遣,汤火不辞,甚至于连你的终身大事,都包在我的身上!” 说到末后两语,目光扫及恰好坐在萧克英身边的小小子焦良身上,引得小英小玉二婢,掩唇娇笑,连那位一向洒脱的“妙姹金刚”萧大寨主,也有两片红霞,飞上玉颊! 柳延昭亦发出会心微笑,只有浑金璞玉般的小小子焦良,尚茫无所觉,只顾大嚼罗列满席的精美菜肴。 柳延昭生恐羞了萧克英,遂岔开话头向她笑道:“萧大妹,孟二弟的十杯已足,我们暂时按下酒儿,应该谈谈人了。” 萧克英脸上又是烘的一热,红霞益添,嗫嚅问道:“谈……谈什么人?……” 柳延照知她会错了意,微微一笑,扬眉说道:“当然是问问萧大妹,这次参与大会,争夺‘五大霸天’荣号的,有些什么人物?” 萧克英听柳延昭问起此事,立即秀眉微蹙,正色答道:“这次来的意外人物多呢,又均异常扎手,若不是有柳大哥赶来为我壮胆把场,小妹说不定会弄得丢人现眼!” 柳延昭诧道:“萧大妹何出此言?” 萧克英道:“这次大会的起因,便是有二三好事友人,认为当世武林中,既有‘七雄’,应该再添‘五霸’,想为我争取一个江湖公认的‘妙姹霸天’……” 延昭笑道:“其实这项荣号,无须争夺,萧大妹应该是实至名归……” 萧克英饮了一口酒儿,放下酒,杯,截断柳延昭的话头说道:“柳大哥,这回你料错了,至少已有三位武林英雄,想争夺这‘妙姹霸天’四字!” 柳延昭“哦”了一声,又举杯微啜了一口“金刚倒”,目注萧克英道:“萧大妹说来听听,谁是你的争夺‘霸天’的对手?” 萧克英道:“柳大哥知不知道在湖南湖北一带,有个‘云梦世家’?”柳延昭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云梦世家’的掌门家主,便是‘七雄’中的‘银枪之雄’楚仲胥嘛。” 萧克英点头道:“对,楚仲胥的妹子楚仲琳,人称‘女温候’,善使两柄短短银戟,她便对‘妙姹霸天’荣号,颇有兴趣,已然到了‘百丈坪’,住入宾馆。”柳延照笑了一笑道:“萧大妹的一身功力,较之‘银枪之雄’楚仲胥,也不会多让,何况他妹子‘女温侯,楚仲琳呢,第二位对手是谁?”萧克英道:“桐柏山飞鹰堡的堡主,‘黄衣罗刹’罗艳秋……” 柳延昭微觉动容道:“这到是名劲敌,但‘黄衣罗刹’罗艳秋早年心狠手辣,凶名久满江湖,但如今已是花甲许人,难道竟仍有争名之欲?”一声“黄衣罗刹”,和一句“花甲许人”,使孟赞、焦良二人,想起了“断魂坡”前,所受的“泼酒飞鸡”之辱!小小子焦良虽然食量过人,但这一阵埋头大嚼之后,也已过足馋瘾,闻言以下,抬起头来,从如铃大眼内,射出了炯炯神光,向萧克英问道:“萧大姊,你所说的‘黄衣罗刹’罗艳秋,是不是用一根看去当沉重的凤头铁拐,作为兵刃?”说也奇怪,萧克英是女中豪杰,对任何人都倜傥萧洒,侃侃陈言,但对于焦良,却未语脸先红地,略一扭怩,方始答道:“罗艳秋年轻时用‘仙人杖’,年老后方筹了一根九九八十一斤的精钢风头铁拐,也改称罗三娘,焦三哥会过她么?”焦良向柳延昭道:“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几乎把你打下‘排云壁’去的半只烧鸡?”柳延昭已听孟赞、焦良说过此事,遂“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她,想不到罗艳秋业已改称黑三娘,上了年纪之后,仍这般刻薄冷酷……” 萧克英问起情由,柳延昭说明经过,孟赞并在一旁笑道:“这位‘黄衣罗刹’,不单泼去余酒丢掉烧鸡,脸上神情,与目内寒光,更是冷酷刻薄已极,小小子被她气得立即落泪,誓称必雪此辱,如今既知她来历身份,应该有机会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悄悄在桌下踢了焦良一脚! 焦良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却如璞玉浑金,傻得可爱,他虽不明孟赞为何暗暗踢了自己一脚,却自动自地,向柳延昭说道:“大哥,我有办法让那‘黄衣罗刹’罗三娘,不向萧大妹争夺‘妙姹金刚’荣号!” 柳延昭笑道:“三弟有何妙计?” 焦良不答柳延昭所问,却向萧克英抱拳笑道:“萧大妹,在我尚未说出办法之前,必须先向你告借一件宝贵东西!”萧克英道:“是什么宝贵东西?只要我寨中现有,焦三哥可以随意取用。”焦良笑道:“是两个字,就是萧大妹美号‘妙姹金刚’中的‘金刚’两字。”柳延照触动灵机,“咦”了一声,接口含笑说道:“三弟何必再求?萧大妹适才不已允许,只要是她所有,你可以随意取用么?何况只是两个字儿,许字,许字,一定许字!”这“许字”二字,语涉双关,听得萧克英玉额益酡,孟赞与小英、小玉均面带会心微笑。只有从来不会涉及情场的小小子焦良,仍独无所觉,神采飞扬地,轩眉笑道:“明日我和在小子先行出阵,声明要夺‘金刚霸天’,并指名邀约八九十斤凤头铁拐作为兵刃的‘黄衣罗刹’罗三娘,作为第一阵的争夺对手!”萧克英此间闻言一惊,颇为关切地,目注焦良,正色说道:“焦三哥,那‘黄衣罗刹’,名非幸致,艺业极高,尤其那根重达八十一斤的风头钢拐,力能开山劈石,变化甚多,焦三哥似乎空身前来,未带惯用兵刃,倘若临时取我寨中所备的鞭槊锤棍,或独脚铜剑等物,能趁手么?”女也因焦良身高边边有七尺四五,宛如巨灵,遂以为他平常所用的定是鞭槊锤棍,或独脚铜剑等重型兵刃。焦良笑道:“萧大妹不必替我担心,我已带来一件最奇妙的兵刃!” 萧克英认定焦良决不会用甚软剑、软鞭、连环索、点穴镢等小巧兵刃,故而目光不看焦良身上而在屋中四下扫视。柳延昭笑道:“萧大妹不用找了,我焦三弟的得意兵刃,就坐在你的对面,他已连干了十大杯‘金刚倒’,还假装还不大过瘾呢?……”这样一说,萧克英自然目注孟赞,一双大眼中,流露出惊疑意;孟赞只顾笑嘻嘻地,品尝美酒佳肴,根本不加理会。 柳延昭含笑道:“萧大妹,我孟二弟与焦三弟所炼功力,自成一家,别具威力,他们是互以对方身躯,作为兵刃,招式更十分有趣,叫做‘焦不离孟’,和‘孟不离焦’!”萧克英嫣然一笑道:“互以对方身躯,作为兵刃之举,真是闻所未闻的江湖奇事……”话方至此,双眉忽蹙,向正在不停举杯的孟赞问道:“孟二哥,罗三娘的‘凤头铁拐’,是百炼精铜所练,你却是血肉之躯……”柳延昭笑道:“萧大妹,我二弟三弟均有极上乘的‘混元金刚气’护身,让他们打个头阵也好,‘黄衣罗刹’罗三娘若败在那招奇绝妙绝的‘焦不离孟’之下,必然贻笑当场,那里还有脸面,再和你争夺‘妙姹霸天’,你便少了一名劲敌!”萧克英苦笑道:“那‘女温侯’楚仲琳,我自己可以应付,‘黄衣罗刹’罗三娘又有孟二哥焦三哥的美意豪情,代为打发,但不有第三位对手,也是最厉害的一位对手,她若明日赶到,只怕‘妙姹霸天’,非她莫属!”柳延昭知晓萧克英心高气傲,素来不大服人,如今听她把这第三位对手,形容得那等厉害,不禁急急问道:“这位对手是谁?”萧克英笑道:“秦文玉!” 虽然只有区区“秦文玉”三字,着实把柳延昭听得一惊,他目中电闪神光,双眉微蹙问道:“‘秦文玉’?是不是那个被江湖人物形容她功参造化,胸罗万万,业已名列‘七雄’的‘巾帼之雄’?”萧克英点头道:“正是她,我虽未会过秦文玉,但从所闯江湖中的种种传说,加以推断,已知必非其敌!”柳延昭道:“秦文玉既属高人,不应贪得无厌,她已名列‘七雄’,何必还要来争夺‘五霸’之位作甚?”萧克英道:“我起初也有柳大哥这种想法,但一转念间,又觉得可能秦文玉认为‘妙姹霸天’名号,与她‘巾帼之雄’有了冲突,遂传出她要来与会之语。”柳延昭端起怀儿,饮了一口“金刚倒”,突然说道:“我对秦文玉闻名已久,惜无较量机会,她若不来,我不出手,她若真要想‘雄’、‘霸’兼得,我便有明日会上,斗一斗她!” 萧克英深知柳延昭一身绝学,冠冕当今,闻言方自一喜,孟赞却以微有两三分酒意的.目光,看着柳延昭道:“大哥,你怎样斗秦文玉呢?是争她的‘巾帼之雄’?还是夺她的‘妙姹霸天’?” 一句话儿,把柳延昭与萧克英二人,双双问住! 因为不论是“由帼之雄”或是“妙姹霸天”,参与争夺之人,均应为红粉英豪,不能是须眉男子汉的。 就在柳延昭被问得发怔之际,焦良怪笑说道:“大哥,大小子既然这样说法,他必是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柳延昭闻得焦良之言,目注孟赞,含笑问道:“二弟,江湖传言,‘巾帼之雄’秦文玉,目空一切,心雄万丈,一身功夫,也委实罕绝无俦,你是否有甚让她自愿和我相斗的锦囊妙计?”孟赞的酒量确实惊人,一仰脖子,又是半大杯“金刚倒”下喉,双眉微扬,笑声说道:“大哥如今秦文玉只是据闻要来,人并未到,明日她若不来,自然万事皆休,倘她果然与会,并欲与萧大妹互争妙姹魁首,则我和三弟只消拥护大哥,充任‘文武霸天’,则这四字尊号,既极响亮,又不限男女,必将转移秦文玉的注意力,会主动要和你一分上下的!”萧克英抚掌赞道:“好这‘文武霸天’四字,委实既极响亮,又极妩媚,当代武林中,除了柳大哥’这等允文允武的大侠士、大英雄,有谁当得?依我之见,不论秦文玉来或不来?都应该在明日大会之上,为柳大哥争取这桩荣号。” 柳延昭笑道:“萧大妹,你千万不要胡闹,我这次只凑热闹,全无名心……” 话方至此,突有一名壮汉,抢步人室,向萧克英恭身禀道:“启禀寨主,北六省绿林道总瓢把子‘九爪鹰王’戚九渊,前来与会,并因寨主未曾相迎,已有不悦神色……” 萧克英皱眉道:“‘百丈坪’虽称山寨,其实从未作过绿林勾当,根本与黑道群豪,不相隶属的,‘九爪鹰王’戚九渊,却摆他总瓢把子的什么谱儿?……” 柳延昭听她说至此处,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萧大妹,不管怎样,做主人的,总不宜待客傲慢,你且去迎接戚九渊一下,我们浅斟低酌,等你回来,再彼此细密计议!” 萧克英知道柳延昭不会对自己虚伪客气,说的全是肺腑之言,遂点头笑道:“好,我就接他一下,并看看与戚九渊同来的,还有些什么样的凶神恶煞?” 萧克英出室后,柳延昭向孟选看了一眼,含笑道:“二弟,这‘金刚倒’后劲惊人,你最……最好留点量儿,不要过份勉强!” 孟赞一仰脖儿,喝干盏内余酒,扬眉笑道:“大哥,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见好就收,就此打住……” 孟赞虽嗜酒如命,却能说话算话,在干了这半大杯“金刚倒”后,便未再举盏,点滴不饮。 即此一举,便可看出孟赞十分深沉冷静,具有高度智慧,可以控制自己,不是鲁莽冲动一时的人物。 又过立刻,萧克英回到宾馆,柳延昭才向她看了一眼,便颇为吃惊地,“咦”了一声问道:“萧大妹,你……你是为了何事,心中竟满蕴忿怒?” 萧克英双颊之上,起了一阵绯红,赧然笑道:“我真是个草包,心中藏不得半点事儿?……” 柳延昭指着孟选、焦良,向萧克英含笑说道:“孟二弟、和焦三弟,已与我义结金兰,萧大妹无须顾忌,有甚事儿,尽管说出,大小子也可替你命个主意!” 萧克英似乎余怒未息,先端起自己盏儿,把余酒一倾而尽,方双挑秀眉,神色忿然说道:“戚九渊率众前来,除了参与大会之外,另有两件事儿,第一件便是为他独子戚如山,向我求婚……” 柳延昭想不到有此一着,“呀”了一声,摇头笑道:“这件事可得由萧大妹自己衡量,我们无法替你作主!那……那戚如山人品如何,萧大妹可见过么?” 孟赞突然插口道:“戚如山身材高大么?他比我们这位小小子焦老三如何?” 萧克英趁机向焦良大大方方地,看了两眼,摇头答道:“戚如山不过比我略高,但却恐怕比焦三哥要矮了半个头儿……” 孟赞“拍”的一巴掌,拍在焦良腰背之间,怪笑说道:“小小子记住,在明日争夺‘金刚霸天’的对手中,要加上戚如山一个,你并必非使他们败不可……” 柳延照生恐孟赞说话露骨,羞了正在气恼中的萧克英,遂一面向萧克英斟酒,一面含笑问道:“适才萧大妹的话尾有个‘但……’字,显然意有未尽。” 萧克英道:“我是说戚如山虽然颇有英武之名,但人品却不端,残狠暴燥,并好色如命,有‘花花太岁’外号!” 柳延昭失笑道:“就冲这四个字儿,便知不单其人可鄙,其行更必可诛,癞蛤蟆还想吃得天到鹅肉么?……” 语音略顿,目注萧克英又道:“萧大妹说戚九渊此来,除了赴会,另有两件事儿……” 萧克英不等柳延昭再往下问,便眉腾怒气,接口说道:“另一件事便是戚九渊要我把‘百丈坪金刚寨’,归人北六省绿林道内,换句话说,也就是要我臣服,听他管辖节制!” 柳延昭本在浅啜,听完话后,却停盏不饮,望空出神! 箫克英:“柳大哥,你在想些什么呀?” 柳延昭俊目之中,微闪精芒,向箫克英正色问道:“萧大妹,我没会过‘九爪鹰王’戚九渊,你可知道此人究竟有多艺业?” 箫克英道:“我也不在大深悉此人,但照常情推断,北六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只是黑道之尊,手底下当然颇过得去,但也不至于强到什么惊世骇俗地步?” 柳延昭颔首道:“我的推断,与萧大妹相同,故而奇怪这‘九爪鹰王’戚九渊,是凭借北六省的绿林总魁头衔?敢于上门欺人,对萧大妹面提威胁也就等于要夺取‘金刚寨’,这片基业?” 箫克英“哦”了一声道:“原来柳大哥是为此思索,但你全猜错了,戚九渊一非凭借艺业,二非凭借衔头,他是凭借他的身后靠山!” 柳延昭颇感意外道:“他本人已是北六省的绿林盗魁,身后竟还有靠山么?” 箫克英冷笑道:“戚九渊不是不知道我箫克英天生傲骨,是绝不肯低头忍气之人,他若是另无靠山,又怎敢如此狂妄跋扈?” 焦良旁问道:“萧大妹知不知道那戚九渊的身后靠山是谁?” 箫克英道:“戚九渊虽未明言,只是业已猜得出来,多半是‘尊天会’……”柳延昭一怔,问道:“这是个什么组织?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尊天会’是由何人……”他的话犹未了,箫克英便接口笑道:“柳大哥的侠踪多在江南一带,以致未闻得新近北地之事。”柳延昭道:“萧大妹这样说法,莫非所谓‘尊天会’是新近崛起?” 箫克英道:“这神秘组织,尚未到对外公开,只知是位武功高绝之人,欲为举世黑白两道的总盟主,遂自号‘黑白天尊’,秘密组织‘尊天会’,着实业已啸聚了不少奇才异能之士,实力强于当世武林的任何门派!……”孟赞听至此处,诧然问道:“‘尊天会’既有如此实力,何不明目张胆的开宗立派?”箫克英道:“据说那位‘黑白天尊’顾忌四位久已不见侠踪的武林奇士,要等确实访查这四位奇士,是隐?是仙?并蓄够应付实力,才万无一失地开宗称霸!” 焦良听得颇觉有趣,含笑问道:“萧大妹,你知不知道被‘黑白天尊’视为大忌的四位奇士是谁?”箫克英摇头道:“我是听我一位加入‘尊天会’的要好朋友所说,但他却不知道那四位奇人姓名,只知是三男一女,被‘黑白天尊’称为‘一仙三绝’!”孟赞向柳延昭笑道:“大哥学究天人,可知所谓‘一仙三绝’究竟是谁么?”柳延昭笑道:“这与学识无关,若论起江湖耳目的灵通方面,我因喜爱黄山匡庐,天台雁荡之胜,游踪多在江南,真只谓所闻者少,那里会知道‘一仙三绝’是何许人物?……” 说至此处,目注箫克英,剑眉一轩,含笑问道:“萧大妹,据你所谓,那‘黑白天尊’即创立‘尊天会’,欲为当世武林的黑白两道总盟主,则他对于这次群雄共争的‘五大尊天’荣衔,必不肯轻轻放过!”箫克英娇笑道:“大哥完全猜对,‘黑白天尊’已派他心爱弟子带领三名好手,与‘九爪鹰王’戚九渊回来,似乎想将‘五大霸天’一起收为他们‘尊天会’的光耀门面之物。”柳延昭“哦”了一声,从嘴角间浮起一丝哂笑道:“这‘黑白天尊’的雄心着实不小,他那心爱的弟子是个怎样的山粗海怪脚色?”箫克英笑道:“柳大哥这次完全猜错,‘黑白天尊’的心爱弟子,不是什么山精海怪模样,而是一位风神绝世的年少白衣书生。”柳延昭道:“他率来三名高手中,有什么样的红妆俊杰?” 箫克英摇头道:“没有,所来五人,全是男的,没有一名妇女。” 柳延昭饮了一小口酒儿,看着箫克英,含笑说道:“如此说来,‘尊天会’对萧大妹青眼独垂居然不想争夺你的‘妙姹霸天’。” 第二章 金刚混元气 气震毙一煞 箫克英也被柳延昭提醒,觉得有点奇怪,方自眉尖双蹙,欲得寻思。 柳延昭又目交神光笑道:“我明白了‘尊天会’可能以为萧大妹会答应‘九爪鹰王’戚九渊,为他独子戚如山求婚之事,而把你当作自己人了!”箫克英脸一红,怒声道:“狂妄之辈,太以可恶,我拚着与北六省整个绿林道结怨,甚至使‘金刚寨’瓦解冰消,明日也要在大会之上,当着举世群豪,把他们教训一顿!” 柳延昭平素十分谦逊安和,如今可能是有了几分酒意,竟豪情勃发地,狂笑说道:“想令‘金刚寨’瓦解冰消,谈何容易?不是柳延昭夸句大话,萧大妹的秘酿美酒,虽名‘金刚倒’,我却能力扫群邪,保你‘金刚不倒’!” 话方至此!脸色忽变!柳延昭变色之故,是瞥见从窗间飞进的一片白光!这片白光,毫无破空声息,又仅寸许来宽,两三寸长的小小一片,却仍未能逃过柳延昭的觉察能力。他正举箸想挟一片豪油鲍脯,如今便手儿微抬,把飞来白光,用牙箸挟住。 箫克英见状,大吃一惊!因为这间宾馆,是在一排房屋尽头,窗外空地,毫无人影,虽有几竿翠竹,傍崖摇曳,却远在六丈外。 柳延昭用牙箸挟住之物,软搭搭,轻飘飘地,分明是方绸布,发出人若藏在竹内崖上,怎能发出这远?功力岂不到了惊世骇俗地步? 她站起身形,正待出室察看,柳延昭已含笑叫道:“萧大妹少追了,来人若肯和我们见面,又何必飞书?” 箫克英惊道:“飞书?这方白绫,似是临进所撕衣襟,上面还有字么?” 柳延昭笑道:“飞书之人,定然又是巾帼英雄,因为她用的是措眉黛笔!”说话中,展开白绫,果是临时所撕衣角,上面写着:“久闻风采,本拟于明日会中,一亲文武,奈忽有急事,致稽此缘,鹰王阴损,玉人技高,铁杵藏凶.蜂尾剧毒,盼君慎之,秦文玉。” 柳延昭看完上所书的字迹,双眉一轩,含笑说道:“原来是她,难怪她竟有如此高明的内家功力了!” 箫克英道:“柳大哥,是谁?”,柳延昭递过手中那角白绫衣襟,面含微笑答道:“秦文玉,就是可能来与萧大妹互争‘妙姹霸天’的‘巾帼之雄’!” 箫克英接过白绫,把绫上的字迹,仔细看完,娇笑说道:“柳大哥,秦文玉对你蛮不错呢,又是‘久慕风采’,又是‘盼君慎之’,看来这位‘巾帼之雄’,业已起了‘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之意……” 柳延昭笑道:“萧大妹不要拿我开胃、我要向你请教绫上所书的‘鹰王’二字,自然是指‘九爪鹰王’戚九渊,但‘玉人’却是谁呢?” 箫克英眉头微蹙地,略一思索,苦笑摇头说道:“这‘玉人’二字极为陌生,不知是名?是号?似乎从未听得江湖人物谈过,但‘巾帼之雄’秦文玉,偏又指出‘玉人技高’……” 柳延昭道:“萧大妹既然不知,便无须若想,你对于‘铁杵藏凶,蜂尾剧毒’二语,可有什么意见?” 箫克英应声说道:“蜂尾之来意不明,但那个‘花花太岁’戚如山的惯用兵刃,却是一枝降魔铁杵。” 这时,孟赞焦良二人,均已看过那角白绫。焦良突向箫克英问道:“萧大妹,你方和是不是说那‘黑白天尊’的心爱弟子,是位风神绝世的年少产生么?”箫克英点头道:“正是,焦三哥突然问此则甚?”焦良笑道:“我认为‘鹰王’‘铁杵’,既反映戚九渊戚如山父子,则‘玉人’‘蜂尾’,可能也是他同来人物,那年少白衣书生,既然风神绝世,岂不可称‘玉人’?“ 箫克英听至此处,“呀”了一声,向焦良投送过相当妩媚的赞许眼神,点头接口说道:“对,焦三哥,你说得对……” 柳延昭也自主道:“三弟浑金玉璞玉,内蕴绝顶聪明,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黑白天尊’既派他心爱弟子,主持争夺‘五大霸天’之事,当然其技极高,看来秦文玉飞书之言,乃是实情善意,那么我们在明日大会之上,不单对那白衣书生,不许轻敌,也要切记‘铁杵藏凶,蜂尾剧毒’二语。” 语至此处,侧顾箫克英笑道:“萧大妹,夜色已深,你是明日大会主人,定极辛劳,早点去歇息吧,一切事儿,均等明日临场,方易定夺,好在我和孟二弟、焦三弟,定尽全力帮你,不让那‘妙姹霸天’四字落到别人身上!” 箫克英站起身形,嫣然笑道:“由于这次大会,得见久违渴念的柳大哥,又结识了孟二哥,焦三哥,委实心愿已足,对于‘妙姹霸天’得失,小姐示倒毫不萦怀,无须着力争夺……”语香微顿,目光一扫,又道:“这宾馆是临地改建,难免简陋,不宜款待佳客,柳大哥等请随我来,去换个宽敞雅致地方……” 柳延昭连摇双手笑道:“不必,不必,一宿之间,何须过份讲究,萧大妹请歇息吧,莫要再劳神了……,”箫克英也知对于这等江湖奇侠,无须太过客气,遂娇笑说道:“既然如此,三位大哥晚安,小妹暂且告别,那‘金刚倒’的后劲极强,我命厨下作一锅颇具灵效的上等醒酒汤来!” 话完,带着小英、小玉二女,便向柳延昭等告别。不久过后,厨下果然送了一锅醒酒汤来,柳延昭亲手盛了一碗,递向孟赞,含笑说道:“二弟你酒量虽豪,但在自己人面前,不必逞强,这醒酒汤,清香扑鼻,想必风味绝佳,喝一碗吧!”孟赞不便违拗,接过碗来,刚刚喝了一口,便失惊赞道:“萧大妹真会享福,不单有酿酒名师,厨下更有易牙高手,这醒酒汤,作得比任何蛇汤、鱼汤,都要鲜美,是我从未吃过的无上极品呀!”话完,汤尽,又自行添了一碗。焦良被孟赞说得馋涎大动,急忙也自取杓盛汤,但宾馆门外,突又起了‘剥夺’之声。 柳延昭注目门外,问道:“那位?请进。”房门“呀”然推进,走进了一位身裁矮胖臃肿,毫不起眼,四十来岁的短衣汉子,但两道目光却神气十足地,盯在柳延昭身上,抱拳陪笑问道:“这位相公可是被江南武林人物,尊为‘乾坤圣手四海游龙’的柳大侠么?” 柳延昭素性谦和,绝不因神貌狼狈,轻视对方,站起身形来,抱拳还礼地,点头答道:“在下正是柳延昭,江湖微名,不敢当尊驾如此盛赞,但柳延昭眼拙,似觉与尊驾素昧生平,不知……”那短衣汉子接口笑道:“在下尉迟巧,确实尚无缘结识柳大侠,但家兄尉迟叔宝,昔日在穷途潦倒,伤病交集之际,曾受柳大侠活命深恩……”柳延昭听至此处,“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阁下尉兄就是名震大汉南北的‘妙手’……” 柳延昭似乎有疑难,倏然截口——但尉迟巧却毫不在意地,点头笑道:“柳大侠说得对,我是极不成材的鸡呜狗盗之徒,江湖中被我偷过之人,不计其数,遂送了‘妙手空空’四字!”孟赞一听面前来的,竟是当代江湖中第一神偷,遂急忙一抱拳,含笑叫道:“尉迟兄,你是当世中第一神偷,小弟孟赞想拜托一事……”他话犹未了,尉迟巧便白面含微笑地,接口问道:“孟二侠是否想查你与焦三侠,在途中失窃之事?” 孟赞怪笑一声,诧然说道:“尉迟兄怎知此事?莫非你们……你们这一行中,组织严密……” 尉迟巧不等孟赞再往下问,便即接口笑道:“不是我们这一行中,有甚严密组织,而是这桩荒唐事儿,就是我尉迟巧亲手所为……” 焦良“哇”的一声怪叫,刚瞪起两支大眼,尉迟巧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双手捧上,笑嘻嘻的说道:“焦三侠不必动怒,你与孟二侠所失金珠,全数在此,分文未少,尉迟巧完璧归赵!” 柳延昭笑道:“尉迟兄为何既施肢箧之技于前,又自动送还于后………” 尉迟巧赧然道:“见财手痒,是穿窬肢箧之徒通病,但在下既知孟焦二位,是柳大侠柳恩公的金兰至好,又怎敢不惶悚已极地,立即归还原物呢?”孟赞奇道:“尉迟兄,你是怎样知道我们与柳大哥的关系?” 尉迟巧正待答话,柳延照已微微一笑,接口说道:“孟二弟有所不知,尉迟兄挟一身妙技,大概是想在赴会群雄间,大大作票生意,他在萧大妹未到之前,便已隐身屋上,潜伏了不少工夫的了!”尉迟巧听得满面佩服神色,目注柳延昭含笑问道:“柳大侠原来早知人在屋顶,但你怎的未曾出手,对我这等客气?” 柳延昭笑道:“来意不明,怎可操切,何况尉迟兄于听得箫克英大妹向她爱婢小英小玉,说出我的名号时,曾不自觉的,身形一震,这动作代表了非友即仇,与我必有深厚关系,猝然出手,伤了仇人,还有可说,万一误伤了好朋友,后悔便来不及了!” 尉迟巧见自己在屋顶上一点极些微的不自觉动作,都逃不过柳延昭的极聪耳力,明确判断,不由对这位“乾坤圣手四海游龙”,越发佩服得五体投地!孟赞笑道:“尉迟兄虽未逃过我柳大哥的明察,却使我孟赞、焦良以及大会主人‘妙姹金刚’萧大妹等,一齐毫无所觉,可见得轻功极俊” 尉迟巧苦笑道:“干这偷儿一行,非在小巧之技上,下些苦功不可,尉巧平素对轻身功力,颇有自信,今夜方知仍极浅薄,不然,也不会才到屋上,便被柳大侠有所发觉……” 话方至此,孟赞突然把面色一沉,向尉迟巧板着脸儿说道:“尉迟兄,你虽看在柳大哥对你兄长有恩份上,把所失金珠,还了我们,但却害得我和小小子焦良,唯中无酒,腹内无食,饿得头昏眼花,几乎四肢无力,爬不上悬崖,死在‘排云壁’下!”尉迟巧想不到在自己主动送还金珠,双方已把话叫开之下,孟赞仍会旧事重提,加以责询,不由为之呆住? 柳延昭本想为之缓和,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两位盟弟,均是大智若拙,聪明绝顶之人,孟赞可能是有甚别的打算,才故意对尉迟巧发话责询。有了这种想法,柳延昭遂不加干涉,只是含笑旁观。 孟赞见了尉迟巧的满面惭窘神色,方换了笑容说道:“尉迟兄你把我大小子孟赞和小小子焦良害得如此凄惨,究竟认打?还是认罚?”尉迟巧见孟赞收起铁板面孔,现出笑容,心中方自略宽,一抱双拳,苦笑说道:“认罪,认罚在下只会一些小巧之技,鸡肋委实难当尊拳,认不起打!”孟赞笑道:“认罚好办,罚则共有两样,第一样便是罚尉迟兄干上一杯‘金刚倒’!”说完,便用自己面前那只中号酒杯,替尉迟巧斟上满满一杯“金刚倒”美酒。 尉迟巧大笑道:“我对这‘金刚倒’美酒,垂涎已久,只可惜‘妙姹金刚’萧大寨主,不舍得用以款待一般宾客,孟二侠竟以此作罚,尉迟巧真是恨不得你罚我三杯才好!” 语音了处,举起杯儿,一倾而尺,但却被“金刚倒”的香烈酒劲,呛得咳嗽一声。孟赞笑道:“尉迟兄不必嘴馋,只要你认完第二点罚则,我负责向‘妙姹金刚’萧大妹,再讨十斤‘金刚倒’来,与你放怀一醉!” 尉迟巧大喜道:“孟二侠快说,第二点你是打算怎样罚我?”孟赞伸手向房上一指,含笑说道:“我要请尉迟兄再上房梁,重为冯妇……”尉迟巧耳根一热,目注孟赞问道:“孟二侠的目的是谁?你要我为你去偷什么东西?” 孟赞尚未答言,焦良已在一旁怪笑说道:“尉迟兄,大小子不是要你去偷东西,大概是要你去探听一些消息? 尉迟巧目注孟赞问道:“孟二侠有什么需知机密,要我为你探听?” 孟赞侧顾焦良道:“小小子,你既卖弄聪明,猜我心思,便由你说,但倘若说得不对,我便请尉迟兄再把你钱包偷走,饿你几日。” 焦良笑吟吟地说道:“鹰王、玉人、铁杵、蜂尾……”这八个字儿,自得骊珠,猜对了盂赞心思,但却使尉迟巧莫名其妙,如坠云山雾沼! 柳延昭笑道:“尉迟兄,事情是这样的……”当下遂把“九爪鹰王”戚九渊为子求婚,并与“尊天会”勾结,偕“黑白天尊”的爱徒与会,企图囊括“五大霸天”荣号,进而统一黑白两道,称尊武林,以及“巾帼之雄”秦文玉飞襟传书,衣襟上写有“……鹰王阴损,玉人技高,铁杵藏凶,蜂尾剧毒……”等语之事,向尉迟巧重复的说了一遍。 孟赞静等柳延昭说完,又向尉迟巧笑道:“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柳大哥功参造化,学究天人,对什么‘玉人技高’,毫不足畏,但鹰王如何损阴?铁杵怎样藏凶?以及那剧毒蜂尾,究竟是什么东西?若能早知身妙,洞悉敌情,定有不少好处!” 尉迟巧恍然笑道:“孟二侠是要我到‘九爪鹰王’戚九渊等所居的宾馆房上,去作窃听工作?” 孟赞点头笑道:“尉迟兄小巧之技,盖世无俦,这桩工作,自然非你不能胜任!假如尉迟兄惠然肯任,则刚才那杯‘金刚倒’,便并非罚酒,而是孟赞虔意相敬的了”尉迟巧双眉一轩,“哈哈”笑道:“孟二侠何必绕了这个圈子说话,柳大侠既对家兄有天高地厚之恩,又是尉迟巧素所钦佩大爷,渴欲一亲侠义的领袖,只要有他一句话,尉迟巧赴汤蹈火既万死不辞,三位且低斟浅酌,请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语音才落,身形已腾,恍疑一缕轻烟,飞出宾馆,动作果灵妙已极!孟赞道:“大哥,你认为‘妙手空空’尉迟巧,此去有收获么?”说完,未闻柳延昭答话,偏头看去,不觉一惊!因为柳延昭剑眉深锁,满面都是忧虑神色!孟赞惊道:“大哥怎的面带忧容?莫非你认为尉迟巧此去有险?” 柳延昭“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皱眉说道:“有险无险,尚自难论,但我总觉得二弟作错了一件事儿!”孟赞惑然道:“我作错了什么事儿?大哥请尽管指点……”柳延昭叹道:“世上事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弟尽管尚懵然无知,焦三弟大概已心头雪亮的了……” 孟赞闻言大惑不悦,心中有点不信地,侧顾焦良,发问道:“小小子,我有什么事儿,作得不对?……” 焦良咧开大嘴,向柳延昭笑了一笑,缓缓答道:“大哥,你是不是认为大小子不该让‘妙手空空’尉迟巧兄,干了那杯‘金刚倒’酒儿?”柳延昭对于焦良,确极喜爱,闻言连连点头,含笑说道:“三弟猜得一点不错,果然是浑金璞玉,绝顶聪明!” 孟赞闻言之下,苦笑说道:“我真是当局者迷,弄不懂敬他一杯酒儿,算是什么错误?” 焦良笑嘻嘻地说道:“武功之道,若遇低于自己之人,稍有疏虑,或可弥补,若遇强于自己,尤其是绝世高手一流,委实出不得半点差错!‘巾帼之雄’秦文既特意飞襟示警,说明‘玉人技高’,则那‘黑白天尊’的心爱徒儿白衣书生的一身功力,纵或是比不上柳大哥,但也不致相距过远!……” 孟赞笑道:“小小子居然还会推理,我承认你说得不错!”焦良又道:“适才,尉迟巧兄人在屋上,只为听到柳大哥之名,心中略与惊喜,遂被柳大哥有所觉,此去‘九爪鹰王’戚如渊等所在宾馆,不露痕迹便罢,万一功亏一篑,事败垂成,定是那杯‘金刚倒’之罪……”孟赞摇头道:“这倒不见得吧,区区一杯酒儿,何至于……” 柳延昭一旁笑道:“二弟别忘了,刚才尉迟巧兄被你逼得干了那杯‘金刚倒’时,可曾呛得咳嗽么?……”焦良道:“由此可见,尉迟巧兄的酒量不豪,而‘金刚倒’却性又过烈,在你说来,或许独饮十斤,尚不过瘾,但在他说来,却只消略有酒意,足下稍重,便可能糊里糊涂,败露行迹,甚至于遭人毒手进入枉死城内!” 孟赞听得一头冷汗地,“哎呀”一声,惶然说道:“真这道理,千万不要由我这无心之举,害了尉迟兄,我去为他打个接应!”他刚刚神色惶急地,站起身形,柳延昭便摇手笑道:“二弟不要过份着急,我所作推断,虽有可能,并非绝对,好在尉迟兄有个‘神偷’身份,足资掩护,不至于暴露真正目的,故而由他单独暗探;最多有险无凶,弄得灰头土脸而已,你若一加接应,反而会弄巧成拙,把事儿越闹越大!” 孟赞双眉愁皱;叹了一口气儿,苦笑说道:“如今我后悔不该出这主意,万一迟兄,有甚重大差错,岂不叫我无法悔恨,终生难安!”柳延昭伸过手儿,一面替孟赞斟酒,一面含笑慰道:“二弟宽心,刚才我曾特别注意尉迟兄的气色,发现他晦纹不显,印堂不暗,日内并无甚巨灾大祸,否则,我也便早加阻拦,不会让他去了!……” 话虽如此,但孟赞终不放心,那等爱酒如命之人,拿着一杯“金刚倒”,竟自喝不下去! 一更…….二更……三更……夜已三更,未见尉迟巧转回报讯,但寂寞宾馆中,也未闻得有什么事变喧哗!柳延昭虽说曾注意尉迟巧面无晦色,仍不免有点为他担心,但又无法探听,只好向孟赞,焦良笑道:“二弟,三弟、不必焦急,我们且静坐调息,好在天光亮后,五霸争雄大会,便将开始,那时尉迟巧兄的吉凶祸福,也就知晓的了! 孟赞道:“倘若尉巧兄有任何不测,小弟誓尽全力,必报此仇,否则,他被我随口一语,断送性命,便令孟赞终身难安……”焦良笑道:“大小子,你要尽说丧气话儿,尉迟兄与对方并无前仇,踪迹纵被发现,最多受些调侃奚落,那有伤他性命之理?何况‘黑白天尊’志在创设‘尊天会’,称霸武林,正须招兵买马,用人其段,或许会看上妙手神偷的肢箧绝技,给尉迟兄弄个‘空空堂主’名位,过过隐呢!”柳延昭“咦”了一声,目注焦良,点头说道:“三弟朴实寡言,但每一发话,都还颇合妙理,二弟适才把‘金刚倒’烈酒,着实饮了不少!且运气调功,周行百穴,把酒意驱散驱散!因为今日大会之上,你与三弟的一身‘金刚混元神功’,和‘孟不离焦’奇招,必将大放异采,名震天下,也应该略作准备充本固元才好!” 孟赞,焦良也知明日会上群豪毕集,好戏连场,遂不敢再为尉迟巧之事忧心,双双盘膝静坐,一心向上,一意朝元,暂时把那位“妙手空空”置诸度外。柳延昭本人也毫不大意地,神与天会,用起内家妙诀! xxx 天色才明,一声声的悠扬钟韵,惊醒了梦中群雄。享用过“妙姹金刚”箫克英准备待客的丰富早点之后,大会便告开始。‘会场,是设在广大而平坦的演武场中,上百座位的两旁,摆设了兵器架,十八般软硬兵器,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外门兵刃,几乎应有尽有,供群豪随兴取用。柳延昭等三人的座位,经过安排,是在主座左边,以便箫克英遇上伤脑筋的场面之际,好与她这位敬若神明的柳大哥,有所讨教,互定大计。 除了这特殊安排外,其余群雄,都是先到先坐。 柳延昭目光如电,不住注视群雄,并向肩右的“妙姹金刚”箫克英,悄然问道:“萧大妹,谁是‘黑白天尊’的心爱弟子?我怎样未发现群雄中,有什么特殊扎眼人物?……”箫克英道:“他们一行共有五人,此刻尚未进场……”话方至此,目光一亮道:“他们来了,怎么突然又多了一个?”这时,又有六人从宾馆方面,走进演武场,是一个鹰鼻虎目的雄健老者,一个白衣如云的潇洒秀美书生,一个身高将近七尺的魁梧壮汉,和两个面貌酷似的黑衣老叟,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黄衣中年汉!由于“九爪鹰王”戚九渊,是北六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故而,他一现身,便有不少绿林人物在座位上起身抱拳,显得极具声势!那鹰鼻虎目老者,便是戚九渊,他向对他施礼的绿林群豪,略一含笑挥手,便随意在空位之上落座。但落座时,他却谦恭有礼的,含笑伸手,先让白衣书生。白衣书生摇了摇头,戚九渊才微带惶恐神色首先坐了下去。由这点动作看来,他们表面上虽由戚九渊为首,实际上大概是由那白衣书生,指挥全局。 这六人现身以后,柳延昭与孟选焦良,不禁发怔。因为他们一听箫克英说对方多出一人时,均认定是“妙手空空尉迟巧”与戚九渊等,套上关系,参与了对方阵营,以刺探更多机密!柳延昭心中正在暗骂这老偷儿为何不设法送个信儿,致使自己弟兄,为他耽了半夜心事……但等六人出现后,帑见其中并无慰迟巧大内,柳延昭不禁惊诧欲绝,弄不懂尉迟巧为何突然失踪?究竟有何吉凶祸福? 孟赞已沉不住气地,低低向柳延昭叫了一声:“大哥”! 柳延昭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悄悄发话说道:“事情确实有点怪异,但二弟暂勿冲动,乱了大局,一切都等我设法弄清尉迟兄的吉凶下落再说。”孟赞目闪神光,正待再言,却因箫克英已在主位起立,向群豪交待大会主人的场面话,遂不便扰乱地,又复踅了回去。箫克英所说,无非是些招待不周的客气话,并请群雄尽施展绝学,争夺“五大霸天”荣号,以期“五霸七雄”,光耀江湖,为当代武林,添点光彩!她话完之后,才一坐落,便有一条雄赳赳的汉子,闪身而出,到了演武场中。他双拳一抱,当胸环揖,报了姓名,是河北沧州通天堡的堡主“金沙手”韩丰,想与赴会群豪中,精一掌力之人,共同争夺“铁掌霸天”荣号。这位“金沙手”韩丰,在掌力上的修为,果甚深厚,经他这一挑战,已先后有三名武林豪杰下场,两较掌力,一较掌法,均败在韩丰的“金沙手”,和“罗公八一式”的威猛掌招之下。 孟赞登时双眉微皱,向柳延昭耳边,低声发话问道:“大哥,这‘金沙手’韩丰,不过是个中上级的货色,若由他得了‘铁掌霸天’之名,当代武林中,未免也太……” 柳延昭以一声低笑,截断了孟赞话头,扬眉说道:“二弟忘了萧大妹所说,‘尊天会’想囊括‘五大霸天’荣号的雄心大志么?戚九渊等,尚未出手,好戏在后面呢……”话方至此, “金沙手”韩丰因连胜三阵,未免有点趾高气扬,加上久未见人下场,遂轩眉狂笑道:“怎的没有别位武林同道赐教?难道这‘铁掌霸天’荣号,便由我韩丰……”一声森厉冷笑,截断了“金沙手”韩丰的洋洋自得之词。 焦良笑道:“大哥说得不错,‘尊天会’的朋友,沉不住气,要出手了……”果然,白衣书生微一颔首示意之下,两名黑衣老叟之一,此间却从座中站起身形,缓步走到场中,向“金沙手”韩丰异常轻蔑地,看了一眼,冷然问道:“韩朋友想当威震江湖的‘五大霸天’之一?……”韩丰因觉来人气势慑人,出语冷峭,不禁皱眉道:“韩某以武会友,切磋掌上所学,万一承江湖朋友相让,能获一份荣衔,也是相当高兴之事!”黑衣老叟冷冷一笑,向孙丰竖起了右手食指。 韩丰不解其意,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诧声问道:“朋友这竖起一指之意,是……”黑衣老叟道:“这是代表一掌,或是一招,你若能接得住我一掌,或是躲得过我一招,多半便可称心如愿,获得‘铁掌霸天’荣号!”话儿并十分难听,但骨子里的含意,却太骄太傲!韩丰心中有气,目闪神光,向黑衣老叟问道:“朋友怎样称谓?” 黑衣老叟道:“冷公武,早年曾闯荡关东,中原的武林人物,可能对我不大熟悉?”韩丰心内一惊,暗吸了一口冷气,目注对方问道:“冷朋友是‘长白双煞’之一?”冷公武点头道:“韩朋友居然对关东人物,并不陌生,我哥哥冷公文是‘长白剑煞’,我是‘长白掌煞’!”韩丰知道“长白双煞”是关东绿林道的出类拔萃凶人,不禁有点心中忐忑,头皮发炸……但当着群雄之面,那有耀武扬威半天,被人家一报字号便号吓了回去之理,只得硬着头皮,抱拳笑道:“冷朋友是对掌法掌力,均极有造诣的先进人物,肯加指点,韩丰十分荣幸!”冷公武道:“韩朋友是想接我一掌,或是一招……”他一再卖狂,未免也激起韩丰的心头傲火,双眉一挑,朗声答道:“韩某浸淫‘金沙手’,暨‘罗公八一式’三十余年,纵再驽钝,也未必一掌便败,我先接冷朋友十掌,然后再奉陪百合!” 冷公武冷冷道:“你提足内劲,接我一式‘玄阴掌’,只要能马步不退,身形不晃,冷某立回辽东长白,再练绝艺!”这话儿委实狂得恼人,韩丰怒在心头,却一语不发地,静气凝神,抱元守一。 冷公武并不急迫,静等韩丰站稳架式后,方一掌当胸,缓缓推出!孟赞眼力极强,在冷公武举地,发现他掌心部位,暨十指指尖,都微呈黑色,遂“咦”了一声道:“这不是‘玄阴掌’,韩丰恐怕要糟……”话犹未了,韩丰右掌挥处,已以苦练三十年的“金沙掌”力和冷公武硬接一记!“蓬”的一声,并不十分清脆,但韩丰却全身一震,“腾腾腾”地,连退三步,然后便半语不发地,倒了下去!冷人武哂然一笑,目光电捂全场,大迈迈地说道:“韩朋友的五行功力实在太差,遇上强过他的人,一掌便将脏腑震碎,身遭惨死,还有那位具有真才实学的掌法名家,不吝赐教?” 孟赞在座中,向柳延昭略一抱拳,低声说道:“柳大哥,这‘长白掌煞’冷公武,太以阴险狠毒,手下太黑,必然一身血腥,小弟请命一战,诛除此贼!” 柳延昭尚未答言,大会主人“妙姹金刚”箫克英,已听见孟赞之语,立对柳延昭笑道:“冷公武这厮,目无余子,竟不点到为止,随意杀人,柳大哥且让孟二哥一展绝学,挫挫‘九爪鹰王’戚九渊同来诸人的锐气也好!” 柳延昭点了点头,目注孟赞,悄加嘱咐说道:“二弟已看出对方掌力来历,下场无妨,但出手轻重之间,不妨稍作斟酌,且看冷公武是否凶心不泯,自召祸福便了!”这时,冷公武因“金沙手”韩丰一掌毕命之事,业已镇住群雄,久久无人应声,遂更志得意满场,狂笑说道:“倘若无人愿下场赐教,则冷公武便将忝颜自居‘五大霸天’之一的‘铁掌霸天’了……”一语方毕,霹雳当空,有人宛若春雷震耳地,良声喝道:“冷公武休狂,有人会你!”发话的,是小小子焦良,站起身形,步入场中的,却是大小子孟赞!冷公武从话声中,觉出对方真气太足,有点皱眉,但目光注处,就不禁面带苦笑!因为他看见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自己的,竟是个身高不满五尺的形若侏儒之人!孟赞到了场中,两道目光,森如冷电地,盯在冷公武脸上问道:“冷朋友,你刚才将‘金沙手’韩丰,一掌击毙,委实太以惊人,那是什么样的武林绝学?” 冷公武道:“长白山’冰天雪地,终年白头,老夫占据地利,利用天时,炼的是能冻人骨髓的‘玄阴掌’力!” 孟赞冷笑道:“玄阴掌’只是掌心微青,但是尊驾为何掌心部位暨十指指尖,均一齐发黑何解?……”冷公武心中暗惊对方眼力锐利,但面上却若无其事,略为打量孟赞两眼,淡淡一笑问道:“尊驾竟看得这样清楚么?你认为这是什么掌力?”孟赞道:“掌心暨五指指尖一齐略略发黑,是武林中曾悬为禁例,不许妄炼过份阴险狠辣的‘五毒手’!”“五毒手”三字一出,全场武林豪雄,均惊得一片肃静。那“黑白天尊”的爱徒白衣书生,向身旁的“九爪鹰王”戚九渊,压低语声,悄然发话问道:“戚总堂主,这形若侏儒之人,是何来历,怎会有这高见识,把冷二堂主的秘炼奇功,能够一口叫破?”戚九渊摇摇头,说道:“四少会主,属下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这高见识,把冷二堂主的秘炼奇功,一口叫破?”这位北六省的绿林魁首,不单对白衣书生,尊称“少会主”,自居属下,连神情语气,也均十分恭谨。这时,演武场发出一阵声发裂石的震天狂笑!狂笑是“长白掌煞”冷公武在听完孟赞话后,仰天所发!孟赞不悦道:“你笑些什么?我难道判断错误,说得不对?” 冷公武狂笑一收,傲气十足地,轩眉朗声说道:“老夫是笑天下虽然有人认得出失传已久的‘五毒手’,却恐怕没有人能禁得住我这掌力一击?”孟赞道:“冷朋友知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冷公武接口道:“老夫不单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也知道人上有人,但山虽然易见,天外已极难睹,至于人上人则更是……”孟赞道:“不难,不难,常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冷公武又是一阵狂笑,斜睨了孟赞一眼,白脸上流露轻蔑神色,嘴解微披说道:“尊驾自以为就是能禁得起老夫‘五毒手’掌力的‘人上人’么?我看尊驾身高不满五尺,猥猥琐琐,宛若侏儒的,就是个‘人上人’,到还名副其实……” 柳延昭在座上听得喟然一叹,侧顾箫克英道:“萧大妹,常言道:‘人之将死,必先狂悖’,又道是‘善恶有报,劫数难逃’,孟二弟纵对冷公武下甚绝情辣手,也是对方自取奇祸了!”箫克英双眉微蹙,面带忧容,目注场中,低声说道:“‘五毒手’除了掌力戚厉之外,还有剧毒阴风,透入脏腑,孟二哥……”焦良一旁笑道:“萧大妹不必担心,大小子人矮功高,他的‘金刚混元气’,炼得比我还要强上半筹……” 焦良话方至此,孟赞已说出了震惊全场之语! 他虽听得冷公武狂傲之言,却毫不动怒,只是淡淡笑道:“冷朋友说得对,孟赞身高不足五尺,是个‘人下之人’但‘人下人’对付起‘奴下奴’来,却容易得很,大概今回也是用不了第二掌!”冷公武怒吼道:“侏儒匹夫,你说什么?”孟赞笑道:“我说你空白炼了江湖中悬为禁学的‘五毒手’,却禁不起我一掌,孟赞也学你刚才一样,发句狂言,你若逃得出我一掌之下,孟赞便在举世英豪面前,掌震天灵,当场自绝!”这几句话儿,说得着实惊人!冷公武想不到这看来毫不起眼,不单有极高明的眼力见识,竟还说出如此比自己更狂更傲之说话来。那地位高出“九爪鹰王”戚九渊之上的白衣书生,突在座上发话说道:“冷二堂主,本会威名为重,对敌之前,不许躁急大意!”冷公武原本双眉已挑,两眼已瞪,闻言之下,竟立将激动心气,压制平息下来,对孟赞细看几眼,缓缓说道:“孟朋友,请准备,冷公武若败在你一掌之下,我也当场自绝!”四座群雄见到他们双方都叫上了劲,知道这一掌斗,必然石破天惊,精彩无比! 孟赞存心气激这凶狠狂傲的“长白掌煞”,哂然笑道:“冷朋友请随时施展你那自以为了不起的‘五毒手’吧,对付你这等第三流的人物,和不人流的功夫,我用不着作甚准备!”冷公武刚刚压制下去的胸头恶气,又被孟赞激怒得狂升而起……但他久经大敌,又经白衣书生提醒,知晓对方既出狂语,定有实学!故而,他虽然激怒,却并不莽撞,要把满腔怒气,发挥在功力之上!冷公武缓缓举起右掌……先是掌心微黑,后是指尖发乌,最后连双手掌,都皮肉突然下陷,干硬得成了一支乌爪模样!箫克英看得一惊,面带忧容地,向柳延昭悄然道:“柳大哥,这‘长白掌煞’的‘五毒手’功力,已练到十一成左右火候,孟二哥要一掌挫敌,办得到么?”柳延昭深恐泄漏机密,索性嘴皮微动,用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蚁语传声”功力,向箫克英耳边说道:“若是孟二弟先行攻击,一掌之限,决难挫敌,但冷公武想不到对方所练,竟是绝传罕见,最具护身作用,暨回元反震的佛门神功‘金刚混元气’,打得越重,反应越巨,等到上了大当,等到‘五毒手’劲力反震,毒气攻心之下,想逃出孟二弟的一掌回击,自然是难上难了!” 密语之间,“长白掌煞”冷公武的“五毒手”的劲力已发!他见自己业已摆出一副慑人架式,提足功力,孟赞却仍毫不在意,只是笑嘻嘻地,昂头天外,不禁气往上撞,厉啸一声,五指如钩,当胸拍去。 孟赞仍佯如未见,不闪不架,把他那矮矮身躯,卓立得稳如山岳!白衣书生看得“咦”了一声,口中喃喃自语说道:“对方怎的如此沉稳,这等娇敌,对冷二堂主的‘五毒手’,毫无所惧?难道……”自浯至此,“蓬”的一声,孟赞胸前竟实胚胚地,挨了一记“五毒重手”!适才身躯雄伟,精于掌力的“金沙手”韩丰,在“五毒手”下,一掌硬接,尚且连退三步,倒地毙命,如今孟赞身若休儒,又是胸前受掌,岂不连人都震得要凌空飞了出去。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五毒手”如中败革,虽发“蓬”然巨响,孟赞却连不丁不八的足下马步,都未晃上一下!有晃动的,那是发掌打人的“长白掌煞”冷公武。冷公武一掌击中敌人,自己反而全身一震,足下连晃,脸上也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色!’孟赞右掌拂处,一招才发,冷公武已如断线风筝,狂飞而出。一条人影,横空飘至。 常言道:“上阵亲兄弟,打处父子兵”,来人自然是对“长白掌煞”冷公武最关心的“长白剑煞”冷公文。他在半空中接住冷公武的被震飞身躯,但人手便知兄弟已飞魂绝命,无法挽救了。冷公文双目之中,仇火顿喷,抱着冷公武的尸身,刚待扑向孟赞,那白衣书生突然叫道:“冷大堂主不要冲动,先回本座,让我看看冷二堂主还有救没有?”冷公文不敢反抗,一面转身走回,一面悲声答道:“启禀少会土,我兄弟脏腑已碎,大概是返魂无术的!” 就在此时,孟赞突然朗声发话道:“有人要夺‘金刚霸天’荣号,彼此一斗内力,指定‘黄衣罗刹’罗三娘,与‘花花太岁’戚如山作为对手,先请罗三娘下场赐教!” “黄衣罗刹”罗三娘此时已认出这掌一震“长白掌煞”,威镇群雄的形若侏儒之人,正是自己在“好汉坡”前,飞鸡洒酒的侮辱对象,遂手持她那根九九八十一斤的钝钢凤头钢拐,走到场中,冷然说道:“孟朋友虽然掌力可谓惊人,但老身已上了年纪,向来对敌,只用兵刃,懒得磨拳擦掌……”孟赞笑道:“‘金刚霸天’虽然重在斗力,但技巧表现,也有莫大关系,孟赞正想会会罗三娘威震‘桐柏山’的九九八十一斤纯钢凤拐!” 罗三娘目光闪动,向孟赞全身上下略一打量道:“孟朋友用的是什么兵刃?”孟赞道:“我自己就是兵刃!”这句话儿,把“黄衣罗刹”罗三娘听得一怔,诧声问道:“‘金刚霸天’既重斗技斗力,禅朋友却向我打的什么机?”孟赞脸儿一转,向柳延昭身边的焦良高声大叫道:“小小子,你在‘好汉坡’前,曾被这罗三娘用半支烧鸡,一些残酒,气得哭了起来,如今该你下场,漏漏脸了!”焦良虽浑厚憨直,但对柳延昭倒发自内心的十分尊敬,闻得孟赞这样一叫,不敢擅自出场,先向柳延昭笑道:“大哥,我……”柳延昭笑道:“三弟去吧,用用你那招‘焦不离孟’,替萧大妹先退一名劲敌,出出‘好汉坡’前的那口恶气,也让我开开眼界!” 有了柳延昭这几句吩咐,焦良才对箫克英笑了一笑,起身下场。他一站起身形,七尺来高的躯干,真恍疑半截铁塔! “黄衣罗刹”罗三娘自恃掌中重达八十一斤的凤头钢拐,威力惊人,仍未把焦良放在心上,冷瞥洒然说道:“在‘好汉坡’前,我以为你们只是饿得发昏,馋得发慌的乞食之流,谁知你们居然还是来争‘霸天’身份的武林人物?……”焦良虽内蕴绝顶聪明,但人极憨厚,不惯用甚刻薄言词,笑嘻嘻地,对罗三娘把手一拱,笑说道:“老婆婆,争霸天是要比力气,斗功夫,不是耍嘴皮子,我们动家伙吧!”“黄衣罗刹”罗三娘右手钢拐微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冷然说道:“我的家伙在此,你的家伙呢?你是用独脚铜刘?还是降魔巨杵?”不单罗三娘如此问,除了柳延昭、箫克英以外的满座群雄,也如此想,认为像焦良这等威猛巨人,用的必是重型兵刃!焦良嘻嘻笑道:“老婆婆,你错猜了一点点,我的兵刃,不是‘降魔巨杵’,而是‘降魔童子’,也就是铁‘降魔二哥’!”“降魔童子”已属罕闻,又称“降魔二哥”,更令举座皆怔! 焦良目注孟赞,憨然笑道:“大小子,你掌震‘长白掌煞’业已十分风光,人前漏脸,如今该略为委屈,受受罪了,请由‘大小子’变成我的‘降魔二哥’!”孟赞闻言,便一伸双手,在头上合十,然后真气微提,双腿合并的,身形凌空飞起!焦良一伸他宛如芭蕉扇般的巨灵之掌,抓住孟赞的一支足踝,像朝天一炷香似地,把孟赞举在手内。孟赞双手在头顶上合十,双足紧硬,全身坚硬,论形象,绝似一具门兵刃“独脚铜刘”,但却只是血肉之躯不是铜浇铁筹!焦良目注“黄衣罗刹”罗三娘,笑嘻嘻的说道:“老婆婆,请用你的凤头钢拐,会会我的‘降魔二哥’,大小子生得矮,骨头又轻,只有八十斤不到,但他如今身上带了一些银子,大概便和你八十一斤的铁拐重量,差不多了!”孟赞衔前所说,“我就是兵刃”之语,被罗三娘视为禅机。如今目睹之下,才知并大量空幻禅机,而是一点不错的,眼前真实之事!包括柳延昭在内,谁也没有见过这等奇人奇事,故而整个演武场,立告鸦雀无声,一齐静看这场罕见武林韵事!罗三娘心中虽觉惊奇,但暗忖自己的精钢凤拐,威力足能劈石开山,何况拐中还藏有剧烈毒汁还可以从凤嘴之中,随时喷出伤敌,倒看对方血肉之躯,是如何抵挡?故看焦良这等模样之人,分明是像一力降十会,且先叫他尝尝自己的千钧力,把他手中的所谓“降魔二哥”砸个骨断筋折也好! 心念动处,冷然叫道:“傻小子,你站好了,我也不用我威震江湖的‘凤落歧山’拐法,只给你一记俗而又俗的‘五丁开山’,大概便足够打发!” 语音才了,真力业已凝足,抡圆了凤头钢拐,带着呼然动响,便向焦良当头猛砸而下!罗三娘在当世武林中,成名已久,“黄衣罗刹”四字,列为一流高手,照说对付焦良这等年轻后辈,不应先行出手。但罗三娘经验老到,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对方以人体作为兵刃,事情太怪,自己不必过矜身份,且先抢占先机,掂掂对方究竟有多大份量再说。故而,她不单抢先出手,并毫不轻敌地,在这招“五丁开山”之上,凝足了十一成左右真力。焦良呵呵一笑,把举作“朝天一炷香”姿态的孟赞自躯横转,一式“架海金梁”,飞迎而上!在场群雄,半数以上均惊得“啊”了一声,认为孟赞在九九八十一斤的凤头刚拐,拦腰猛砸之下,绝对难以禁受,定将身遭惨死!连箫克英都看得大吃一惊,秀眉紧蹙地,失声说道:“哎呀,焦三哥怎么硬干,孟二哥,吃得消么?” 柳延昭目中微闪智慧光芒,点了点头;扬眉笑道:“我懂得他们这种奇招的妙处何在了?‘黄衣罗刹’罗三娘难免要大上恶当,吃定苦头!” 这时,罗三娘见焦良居然敢以血肉之躯,对付纯钢凤拐,来个硬接硬打,遂双眉挑处,尽发保留余劲,使凤头钢拐落势更速的,全力击下!孟赞本是双手在顶合十,被焦良举以横迎,但在凤头钢拐即将及身的刹那之间,却腰肢一弯,身形折转!不单身形折转,双手也突然一分,把当头疾落的凤头钢拐,紧紧接住!就这一接,已使全力下击的“黄衣罗刹”罗三娘,右手虎口,硬被震裂,而告涔涔出血!孟赞接住对方的“纯钢凤拐”后,以左手攒住拐头,右掌猛举,电疾般落向钢拐中腰…… “当啷”一声,脆响起处,那根粗逾鸭卵,重达九九八十一斤的纯钢凤头拐,竟被孟赞生生击得断成两段。前半截拐头,是在孟赞手中,后半截拐尾则在原主人“黄衣罗刹”罗三娘的手内!但罗三娘的左手虎口,因早被震裂,如今再受震击,疼得把手连甩,连那后半截拐尾,也把持不住,任它跌落在地。钢拐一断,孟赞方发现其中还藏有毒汁!他遂洒去毒汁,向“黄衣罗刹”罗三娘,扬眉叫道:“罗三娘,这是不是有点像你在‘好汉坡’前洒酒?……”然后又掷去手中断拐,冷然笑道:“这也有点像是‘排云壁’上的半支飞掷烧鸡……”罗三娘把张老脸,胀得血红,目注孟赞,焦良二人,流露出惊震,愤怒交进的恨毒神色!双方胜负既分,焦良把手一松,孟赞身形落地,继续冷笑道:“罗三娘,你请回吧,我知道少时你就要与我‘妙姹金刚’箫克英大妹,争夺‘妙姹’荣衔,赶快敷敷,歇息歇息。” 这位“黄衣罗刹”,当着天下群豪,一招受挫,纵然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此处,遂哼了一声,恨恨说道:“孟赞,焦良听着,只要我罗艳秋尸不化水,骨不成恢,便誓报今日被你们当众戏弄之辱。”话完,连向大会主人箫克英也不再招呼,便顿足飘身而去。箫克英向柳延昭低声说道:“柳大哥,孟二哥在掌力上的造诣,委实太以惊人,竟能把那粗那重的纯钢凤拐,震得断成两截。” 柳延昭笑道:“孟二弟与焦三弟资质极好,本身修为,已颇深厚,这一联手,自更惊人,但孟二弟若被人在平地,单独施展,却未必震得断那粗钢拐?” 箫克英听出柳延昭话外有话,细一体味,恍然说道:“我明白了,焦三哥表面虽抓起孟二哥,当作兵刃,其实却隔体传功,把他所炼的‘金刚混元气’,与孟二哥合而为一,便宜运用。” 柳延昭点头道:“这是极聪明的办法,也是最唬人的绝招,真亏他们的师傅,想得出来,由此可见,那位邋遢禅师,必有莫大来历!”他话方至此,孟赞又目光遥注“九爪鹰主”戚九渊等所坐之处,朗声说道:“‘黄衣罗刹’罗三娘一招断拐,已告败阵,如今请北六省绿林总魁戚寨主的令公子‘花花太岁’戚如山,准备下场一会。”孟选心思既快,口舌又刁,他认为“黄衣罗刹”罗三娘败得太快太惨,可能使“花花太岁”戚如山,惊心怵胆,悸于出阵,遂先叫他父亲戚九渊的北六省绿林总魁招牌,令戚如山无法推托!果然,他语音才落,戚如山虎吼一声,便欲扑出。但“九爪鹰王”戚九渊着实老辣,一伸手拉住爱子,向那白衣书生正色说道:“少会主,冷二堂主一招殒身,本会锐气已挫,根据对方的神奇表现,戚如山出而应敌,必然又是自取其辱……” 白衣书生闻言,目光烂如冷电地,向戚九渊看了一眼,扬眉问道:“戚总堂主,你认为戚堂主不是这孟赞焦良两个怪人之敌,莫非你想亲自出手,为本会争取荣誉?” 戚九渊目光厉芒一闪,从嘴角浮起阴森森的狞笑说道:“少会主认为属下新近炼成的‘墨点散花蜂’,能不能给这两个怪人一点苦头吃吃!”白衣书生似被这位“九抓鹰王”,一言提醒,点头说道:“对,用戚总堂主的‘墨点散花蜂’这或可为冷二堂主报仇雪恨……”他的话犹未了,“长白剑煞”冷公文突在一旁说道:“戚总堂主出手,自无不胜之理,但那名叫孟赞的侏儒怪人,若是死在你‘墨点散花蜂’下,却将令冷公文,愧对舍弟的了!”戚九渊目注这满眼仇火,须发欲张的“长白剑煞”,“哦”了一声问道:“冷大堂主莫非要我先让你一阵?”冷公文一抱双拳道:“冷公文不敢争功,但愿有机会能一尽手足之情,使舍弟九泉无憾,含笑瞑目……”这题目是“为弟报仇”,相当冠冕堂皇,弄得那位身为北六省绿林总魁的“九爪鹰王”戚九渊不敢擅专,向白衣书生递过一瞥询问眼色。 白衣书生秀眉双蹙,方自寻思,冷公文又复抱双拳恭身道:“启禀少会主,属下认为那名叫孟赞的侏儒矮人,虽然不畏‘五毒手’,但再厉害的护身神功,也挡不住属下的‘青芒长剑’和犀角短匕!” 白衣书生沉声道:“冷大堂主话虽不错……”冷公文挑眉道:“少会主放心,属下有必胜之念,也抱必死之心,我若不能搏杀对方,为舍弟报仇,并挽回本会荣誉,便自刎场中,不再回座!”他已这样血淋淋地,作了表示,白衣书生也只好点头,冷公文遂带着满面煞气,起身下场。白衣书生目注戚九渊,突以“蚁语传声”功力问道:“戚总堂主,我们的杀手锏,准备功夫情况如何?……” 戚九渊道:“少会主放心,属下为此,早作安排,已有十成十的把握。”白衣书生听了这样答覆,脸上流露出一片阴森的笑意!这时,箫克英见下场之人,不是“花花太岁”戚如山,而是“长白剑煞”冷公文,不禁向柳延昭皱眉说道:“柳大哥,根据武林传闻,这冷公文是关外数一数二好手,艺业高出乃弟颇多,身边有长短二剑,长剑绝毒,短剑绝利,孟二哥和焦三哥的护身神功,恐怕……”柳延昭双眉微挑,“哦”了一声,目光盯在举步走向场中的冷公文,点了点头说道:“这冷公文定必痛于杀弟之仇,宋找孟二弟的晦气!” 箫克英不单关心孟赞,更关心焦良,双眉紧紧说道:“此人长剑见血封唯,短剑洞金截铁,加上更精于‘天杀十三招’的凌厉剑法,才有‘长白剑煞’之称,孟二哥及焦三哥的护身神功,可受重击,难抗实刃,只要稍不小心,便难免埋恨当场的了!”柳延昭低低“哼”了一声,箫克英又向她娇笑说道:“大哥的剑之精,超绝尘宇,如今又遇上以剑称豪的‘长白剑煞’冷公文,你是否亲自下场,让小妹等开开眼界?” 第三章 相见似相识 不知是玉人 这时,整个演武场中,又告寂静得鸦雀无声!因为,场面太以便人震惊,遂个个均凝神注目。冷公文进到场中,突然把激动心情,和满面煞气,一齐收起来,只向孟赞冷冷发话说道:“孟朋友,请亮兵刃!”语音一落,立即翻手撒出一柄长剑,这柄剑儿,并无寒芒异彩的夺目精芒,色泽甚暗,在长剑这中,微微惨绿。 孟赞向焦良看了一眼,双眉微扬,笑嘻嘻地说道:“小小子,你运气好!” 焦良被他笑得方自一怔,孟赞又复继续笑道:“方才我扮演过‘降魔二哥’,挨了一记重达九九八十一斤的凤头钢拐,如今该你扮演‘辟邪三弟’,来尝尝这柄剑儿滋味,不过这柄剑的剑光,青中有绿,显有特别花样,风味定佳,我才说远气好呢!” 焦良气得一语不发,真气微提,腾空了六尺左右。 孟赞一伸右手,也抓住焦良的右足足踝,把他斜举半空。 刚才焦良以孟赞作为兵刃已冷全场震惊,如今复见孟赞以焦良当作兵刃,更令与会群雄,叹为观止了! 因为焦良身高七尺有余,孟赞却身高五尺不到,宛若一个小猥锁小鬼,而他却举着一尊狰狞巨灵,这形像,怎不令人看得既觉惊奇,更觉好笑。冷公文冷笑道:“孟朋友,你不老老实实地取出兵刃,仍敢对我要这花样?”孟赞笑道:“二哥降魔,三弟辟邪,孟焦联手,无敌不摧……”话方至此,突然听得有个极清朗的话声接口说道:“二弟住手,你与三弟暂且归座,‘花花太岁’戚如山既然未出,这一阵让给我了,我要领教领教冷当家的戚震关外的长短双剑,和精妙惊人的‘天杀十三式’!”声到,人也到,柳延昭的英挺白衣身形,也随之纵跃,无声无息地,已经到了场中,含笑负手而立。柳延昭的轻功,早在排云壁上,便略为施展,使孟赞焦良,双双拜服。 如今,来得这般神妙轻灵,也把“长白剑煞”冷公文,吓了一跳。 换了别人,孟赞与焦良二人,定然谁也不肯买账! 但发话人是他们戴恩感德,敬若神明的柳大哥,却丝毫不敢违抗! 孟赞手儿一松,焦良身形落地,并抚掌狂笑地,向孟赞说道:“大小子,你说得对,我的运气真好,这一来,既免了身挨毒剑之灾,又可瞻仰柳大哥的绝世剑术呢!”这一位宛若巨灵,一位宛若侏儒的绝代奇侠,便在笑声中,和满场群雄的惊异注目下,归回本座。冷公文江湖老辣,当然识人,起初为柳延昭来时无影无踪的身法一惊,跟着又为对方宛若玉树临风,神彩出世的风度一惊,如今听说对方姓“柳”,更来了个惊上加惊。 他事实上满心惊诧,长剑微收,向柳延昭问道:“阁下姓柳?” 柳延昭点头道:“不错,柳……柳延昭。”。 冷公文不只是吃惊的,并退后半步,向柳延昭仔细盯了两眼,挑眉问道:“曾在罗浮屠三虎,长江斩恶蛟,并于‘芒砀山’诛八寇四大凶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 身为“尊天会”少会主的白衣书生也是一震,但发现“九爪鹰王”戚九渊所递过的叫他放心眼色,才又目注场中柳延昭笑道:“斩虎屠蛟乃是小事,诛除恶寇更属理所应为,但柳延昭武林末流,艺薄技浅,却当不起江湖中好事之徒所赠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之号!” 冷公文听得自己竟遇上这么一位名震乾坤的大对手,不禁于头上微冒冷汗地,一抱双拳,陪笑说道:“冷某能与柳大侠如此人物如磋,实是幸事,柳大侠也用剑的么?”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长白剑煞”遇上柳延昭后,立即变得十分谦恭,不像是绿林恶寇! 柳延昭道:“剑为百兵之主,柳延昭略有浸淫,只可惜未窥堂奥而已。” 冷公文抱拳道:“柳大侠请拔剑,尊剑定是神物!” 柳延昭摇头道:“冷当家的,你猜错了,柳延昭虽然极爱剑术,身边却从不带剑!” 这两句话儿,把这位“长白剑煞”冷公文,听得一怔。 他目注柳延昭,诧声问道:“柳大侠,你身边既不带剑,却是如何赐教?” 柳延昭尚未答话,白衣书生却已朗声说道:“冷大堂主,你也是以剑成名的内家高手,怎不知道剑术到了通神人照,根本用不到干莫神物,三尺枯木,或随手折枝,无需百炼青锋,甚或片纸,束帛,也可当作屠龙短匕……” 冷公文听得悚然一惊,又向柳延照偷眼的打量问道:“柳大侠,是这样么?” 柳延昭笑了一笑,未曾置答,却向冷公文问道:“适才发话白衣书生,是何等人物,怎样称谓?” 冷公文略一迟疑,方低声答道:“司马玉人,是本会的‘少会主’!” 柳延昭因早从萧克英口中得知“黑白天尊”组织“尊天会”,企图统一“黑白道”,尊称江湖之事,遂也不往下问,但闻得那白衣书生名叫“司马玉人”,想起“巾帼之雄”秦文玉飞襟示警的“玉人技高”四字,遂不由向司马玉人所坐之处,看了一眼。 他在看司马玉人。 司马玉人恰好也在看柳延昭……’四道俊极,美极,亮极,但也冷极的如电目光,当空一对……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行家一对眼,便知高不高?” 柳延昭一震,暗想难怪秦文玉飞襟示意,说是“玉人技高”,仅从这司马玉人的眼神之中,便可看出此人的内功修为,已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 司马玉人也是一震,他想不到新近名满江湖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竟与自己年龄差不许多,而奕奕风神,又复秀绝如此! 这时,冷公文因对方身未带剑,遂减去了几分畏惧之心,抱拳发话问道:“柳大侠怎样赐教?……” 话方至此,面色忽变! 因为冷公文看见柳延昭,随意的一抬手,便有一根三尺长短的垂柳枝条,凌空飞来! 演武场这,虽种有一排垂柳,但距离少说也在两三丈外,柳延昭随意招手,便有柳枝飞来,难道这位“乾坤圣手,四海游龙,竟能把“大接引神功”,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令人难以置信地步? 柳延昭接过这根垂柳枝条,并摘下一牒儿叶,目光略注,向冷公文微笑道:“冷当家的,请以你长短双剑,随意进招,柳延昭杖借三尺柳枝,瞻仰长白剑术!” 这时,孟赞双眉微皱,对焦良低声说道:“小小子,我看连我们那位遢邋师傅,也未必能从两三丈上,空手摄物……” 焦良点头道:“是不能,柳大哥也不能……” 孟赞诧道:“柳大哥也不能?他刚才不是……” 话犹未了,焦良已接口笑道:“大小子,你没注意,我却恰巧偷眼看到,老偷儿尉迟巧,在演武场边的矮墙之外,曾伸了伸头,柳大哥才配合巧妙地,凌空招手,其实那三尺柳枝,是老偷儿早就折下,从墙外扔进来的。” 孟赞恍然道:“怪不得柳大哥曾摘片柳叶,看了一眼,定是老偷儿在叶上传书,向柳大哥报告什么紧要讯息。” 他得知“妙手空空”尉迟巧安然无恙,心中顿宽,遂全神观察场中柳延昭与冷公文之战!不单孟赞焦良留神,全场的武林豪客,谁不屏息留神,想开开眼界,瞻仰“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究竟怎样以三尺柳枝,决斗“长白剑煞”冷公文的“青芒毒剑”和“犀角短匕”? 看,他们看得固然惊心,看得固然咋舌,但看得却不惬意! 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千招恶斗,百合狠拚,匝地寒光,漫天剑气! 他们只胡里胡涂地,看了一招,场中便胜负已分,故而虽惊心咋舌地,开了眼界,却仍有点心痒难搔,似乎不太过瘾。 冷公文向来在青芒长剑的淬毒剑锋下,便已罕遇敌手,遂令他那柄犀角短匕,虽然说能洞甲,却极少有取用机会。 但今日不同,对手柳延昭的名头太大,气势太豪,使冷公文未动手前,便已把犀角短匕,藏在左手袖内。 柳延昭叫他随意进招,冷公文一声“恭敬不如从命”,从剑抖处,凌空洒出了一片青荧荧的七朵剑花! 一剑七花,显见“长白剑煞”名不虚传,在剑术修为上,有湛深惊人火候! 柳延昭双眉轩处,往空中一场柳枝。 他没有炫耀,是极为平实的挥动柳枝,并没有幻出什么朵朵柳花,条条柳影! 照说,七朵剑花中,只有一朵是真,其他六杂皆幻,用意只在引乱对手心神,便真实攻击得利而已! 但冷公文这起手一剑,却七花昔幻! 因为他知道凭真实功力,自己决胜不了名惊四海的“干坤圣手”柳延昭,非出奇兵不可。战略既定,一开始便出奇兵,七朵剑花,皆是幻影,青芒长剑一晃便收,真实的攻击,是在左手犀解短匕! 一招极为毒辣的“仙人指路”,加上难练罕见的“猿臂神功”,分明人在六七尺外,但冷森森的犀匕锐锋,业已刺到对方的心窝部位。 这奇兵够狠,够辣,可惜不够运气。 不够运气之故,是碰上了柳延昭,冷公文的对手,是条“四海游龙”,是位“乾坤圣手”! 就在犀角短匕上,只差两三寸,便刺中柳延昭心窝之了际,冷公文的左手手背之上,突然多了一作东西。 那就是适才柳延昭在柳枝上所摘下的一片柳叶! 虽然只是一片柳叶,但从柳延昭的手中施展,又何异犀牛锐角,或百炼神钢? 鲜血进流,左手一颤,那柄犀解短匕,未刺进柳延昭的心窝,却到了对方的左掌之内!…… 跟着,青荧荧的一条剑影,飞起三丈高空! 原来冷公文志在以短剑伤敌,但在长剑的一剑七花,朵朵皆是虚幻,看来凌厉诡异,却均一闪便收。 柳延昭平淡无奇的柳枝一挥,却是用了个极为实际,毫不虚幻的“缠”字诀。 不必说邪不胜正,更不必说虚不敌实,武家动手的胜负之分,往往只在一个“快”字! 谁能快上一步,快上分毫,快上一刹那间,方便就能掌握契机,获得胜利。 刚才,冷公文左手掌背,中了柳叶,犀解短匕,被人夺去,便是在动作上,慢了那么一刹那! 如今,偏偏旧辙复蹈,又慢了那么一刹那! 七朵剑花的幻影才收,青芒长剑的剑柄已被那根柔软柳枝缠住! 柳延昭随手一抖,冷公文的右手虎口,又告鲜血进流! 长剑被柳枝抖得化作一道青虹,飞起了三丈高下。 冷公文怔了……’由不得他不怔,堂堂“长白剑煞”,是关外数一数二的拔尖高手,长剑绝毒,见血封喉,短剑绝利,洞金穿石,谁料在才一发招攻敌之下,便左右手一齐受伤,长短双剑,双双出手! 就在此时,起了一阵爽朗笑声。 笑声,是柳延昭所发,他把夺来的犀角短匕,递过“长白剑煞”冷公文,向他含笑说道:“冷当家的请收回,这柄短匕,是寒犀锐角所制,极为名贵,柳延昭不敢掠爱……” 但语言至此,面色倏然一沉,收敛了适才的满面笑容,俊目中神光如电,朗声发话道:“但短匕虽还,长剑不留,因剑芒青中带绿,分明淬有剧毒,见血封喉,忒以阴损,柳延昭代毁此剑,也算是为冷当家的减少一些罪孽!” 一面发话,一面右手已电挥,柳枝又舞! 这时,青芒长剑恰好由三丈高空,坠到当头! 明明柳延昭只挥动了一下柳枝,空中却发生了七声脆响!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七声脆响中,那柄青芒长剑,硬被击得断成八截,化为一地碎铁! 长剑由空坠下,速度极快,三丈高下,不过是一瞬之间!柳延昭竟能在这一瞬,手儿并未连挥,而用柳条把长剑击中七次,这种手法,简直不知比冷公文方才的一剑七花,高明多少? 尤其柳枝乃是软物,青芒长剑乃是百炼精钢。 仅仅在借物打力的内家气劲方面,也把满场群雄,看得一齐傻眼! 无数人傻,一个人窘! 窘的自然是那位一身血腥,满手罪孽,心肠极为狠毒的“长白剑煞”冷公文。 冷公文如今喜又不是,怒又不敢,归座则太无颜面,续斗则既缺胆量,又缺能力,委实奇窘无比,尴尬已极! 还算好,冷公文的尴尬时间,不算太长! 因为来了一位替他解决困难白衣仙子! 其实,来的是他们“尊天会”派来主持全局的“少会主”司马玉人。 但因他凌空虚渡,身法灵妙如仙,人品又俊美,飘逸如仙。加上又穿了一件白衣儒衫,遂好像是一位降自九天的白衣仙子! 司马玉人身形飘落,冷公文尴尬无比的脸色立宽! 但司马玉人却面罩寒霜地,向冷公文冷冷说道:“冷大堂主,私人的面子性命为轻,本会的威誉荣誉为重,你既当着多数英雄,一招失去双剑,便应该记得你出场前的诺言豪语!”冷公文才宽的脸色,立即变得比方才还要难看地十倍! 因为,他想起出场前,向少会主司马玉人所说“若不能为弟报仇,便当场自尽”之语!青芒长剑虽已变作一地碎铁,犀角短七,却在手中,冷公文长叹一声,反手自刺心窝,尸身颓然仆倒! 司马玉人的来时身法,宛若九天仙子,已极惊人,加上如今对冷公文毫不留情的断然处置,更使赴会群豪,寒生心底,有点冷却了争雄夺霸之心! 司马玉人静等冷公文倒地后,俯身伸手,拔出了深刺心窝的犀角短匕! 但他动作敏捷,快得出奇,才一拔出匕首,人便左飘数尺,冷公文的心窝鲜血,虽然如箭喷出但也未丝毫玷污了他的如雪白衣! 恰好柳延昭也在闪身避血,又与司马玉人成了面对面的状态。柳延延昭向司马玉人手中的犀角短匕,看了一眼笑道:“司马少会主莫非要以此赐教,这柄匕首不错,到了你的手中,必可大放异彩,发挥威力……” 司马玉人先向柳延昭深深看了几眼,略一摇头,含笑说道:“这匕首虽是寒犀锐角所制,相当名贵锋利,但因曾临阵被夺,失了光彩,司马玉人不屑再用……” 语音略顿,目注柳延昭,递过那柄犀角短匕笑道:“柳大侠,这是你的彩头,若爱此匕,尽管拿去!” 柳延昭道:“多谢司马少会主的美意,但柳延昭生平从不夺人之物……” 司马玉人扬眉一笑,收回犀角短匕,目交神光说道:“既然如此,柳大侠可否把你掌中柳枝暂借一用?” 柳延昭虽是反应敏捷,聪明绝顶之人一时间,也理不懂司马玉人要借自己的掌中柳枝何用? 但对方已开口,他只有毫不迟疑地,含笑递过。 司马玉人才一接过柳枝,寒光立冲睛空,夺人眼目! 这道寒光,是他把那柄犀角短匕,掷得冲天飞起! 跟着,他又向柳延昭拱手笑道:“东施效颦,班门弄斧,柳大侠不要笑我,猖狂张致才好!” 这时,匕首已往下落,司马玉人的柳枝立挥! 原来他是效法柳延昭挥枝断剑之举。 好准的手法…… 好劲的内力…… 一挥之下,无坚不摧的犀角短匕,居然被柔细柳枝,击得断成五截! 刚才,柳延昭是断剑成八,如今,司马玉人是断匕为五! 但在尺寸方面,青芒剑要此犀角短匕,长了许多! 在本质方面,寒犀锐角更比百炼精钢,不遑多让! 故而,纵不能说是司马玉人在这同样举措上,胜过柳延昭,至少已可证明,他在内力手法等各种修为方面,均足与这业已艺压全场,技惊四座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互相伯仲! 焦良看得一惊,向孟赞耳边,低声悄然说道:“大小子,你看见了么?那‘巾帼之雄’秦文玉的昨夜飞襟之语,说得不错,果然玉人技高” 孟赞正待发话,场中已响起一阵纵声豪笑! 这阵豪笑,是柳延昭所发,笑声一收,目注司马玉人,缓缓说道:“人生得知己难,得对手尤难,柳延昭今日幸遇司马少会主,十分有缘,彼此必须尽与一搏,但不知少会主打算怎样赐教?”’司马玉人弃去柳枝,伸出他那几乎比绝代娇娃还要来得柔细,真像“玉人”般的右掌,含笑说道:“不必拿刀动剑,或是虎跃龙腾,张牙舞爪的了,我们合掌较功,柳大侠要能支持顿饭光阴司马玉人便像刚才这位冷大堂主一样,掌震天灵,当场自绝!” 全场先是“哗”的一噪,旋即鸦雀无声,静的落针可闻这是司马玉人的所说之语,太惊人了,群雄谁不想看看究竟是“乾坤圣手四海游龙”会当场落败在司马玉人掌下,支持不了顿饭光阴?还是司马玉人大话欺人,不得不当场自绝? “妙姹金刚”萧克英,微侧她那女金刚一般的“伟大娇躯”,向大金刚焦良,低声叫道:“焦三哥,谁也知道柳大哥功力绝世,要他在顿饭光景下落败,是绝对无法办到的呓语狂言,这司马玉人要作什吗?” 焦良这时倒忧形于色,把两道眉头,皱得紧紧说道:“既出狂言,必是怪事,那司马玉人,不是冷公文等无知狂妄之辈,他不太简单,我……我如今颇觉心跳,有点替柳大哥担忧,萧大妹也请把心镇定下来,准备应付一切突变!” 萧克英深知焦良粗中有细,时有慧语,听得不觉一惊! 这时,宛如临风玉树,卓立场中的柳延昭,却丝毫未激动生气地,目注司马玉人,点头笑道:“柳延昭接受司马少会主这合掌较功的挑战之举,也自知可能会败,但在较量之前,却要先提出一项要求,务请司马少会主见允,否则,我便不敢领教的了!”司马玉人笑道:“柳大哥何必如此自谦,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请讲!” 柳延昭从双目中,闪射一种极诚挚的神光,盯在司马玉人的脸上,并以一种极平和的语气,缓缓说道:“司马少会主惊才美质,仙露明珠,其勇如狮,其美如玉,侠胆豪情,更属冠绝字内,是柳延昭罕见人物!得对手如此,败亦受益,但万一这事,世间时有,倘柳延昭在司马兄掌下,侥幸支持过顿饭光阴,却把你请‘当场自绝’之语,当众收回,柳延昭如今便自动认败!” 这不是谦语,是在充分自信,措词平和当中,流露出对对方惺惺相惜的关怀情致! 司马玉人似乎被感动了,她眼中也闪射出异样神光,注视柳延昭顷刻,颔首一笑道:“好,司马玉人接受柳兄的美意云情,当众收回我方才的过份狂妄之语。” 两人的称呼,由“少会主”“柳大侠”,变成了“司马兄”和“柳兄”,委实已互相惺惺相惜了仿佛要打出交情。 柳延昭闻得司马玉人已收回“自绝”之语,遂含笑伸出右掌,与司马玉人掌心相抵,各自凝功绵绵输出内力! 怪事来了,才不过一盏热茶时分,司民玉人便突然发话,向柳延昭笑道:“柳兄,逢场作戏,点到为止,我们就此罢手如何?”这是业已有充分把握占了胜面者,为对方寻找台阶,保全体面之言。柳延昭居然毫不反对,剑眉深蹙,一叹收手! 司马玉人转面迎向“九爪鹰王”戚九渊朗声大叫道:“戚总堂主,请向大会主人萧姑娘提出建议!” 戚九渊立向萧克英说明司马玉人之师“黑白天尊”,组织“尊天会”,由自己担任总堂主,定于明年五五端阳,在关外小兴安岭九回谷总坛,举行开派大典,广邀天下武林的有头有脸人物参加并遂建议萧克英中止今日之会,留待明年端午,一并举行,“尊天会”亦当勉争“五霸”,并向八派七雄六庄四堡等所有英豪,一一请教。 话说得相当客气,但在司马玉人胜了柳延昭下,却成了使萧克英无法不遵的命令语气! 萧克英,孟赞,焦良三人,霍然起立,齐把目光投向场中! 柳延昭仍旧剑眉深蹙,但却向萧克英,遥为示意,点了点头。 萧克英一见柳延昭在点头,遂向戚九渊朗声答道:“此事萧克英方面,自可敬发尊命,但因我忝为主人,却必须先向来此赴会的武林友好,问上一问,看他们有无反对意见?” 语音至此略顿,向满座群豪,抱拳环揖又道:“各位武林友好,适才‘九爪鹰王’戚总寨主,宜称‘尊天会’于明年五月端阳,在小兴安岭九回谷,开派宴客,建立将今日‘五霸争豪’胜会,移到该时该地举行,诸位若有反对意见,请当场提出,否则,便可退场,各参神功,准备明年重五之会……” 在座群豪,对孟赞,焦良,柳延昭先后所表现的武功绝艺,本已惊佩得目瞪口呆。 再见如此厉害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竟在不到顿饭光阴之下,便被司马玉人制服,不由更对这位“尊天会”的少会主,畏慑万分,弄不懂他的一身功力,究竟高明到什么地步? 故而,萧克英的语音一毕,那里有人反对,只听一片叹息,与群豪纷纷离座,纷纷向主人告别声息。 司马玉人又向戚九渊遥遥指挥地发号施令说道:“戚总堂主,请命戚堂主等,把冷大堂主冷二堂主遗体,带出‘金刚寨’去再卖棺盛殓,运回‘长白’。” 戚九渊抱拳恭身,遥应道:“少会主放心,属下自当为两位位堂主,料理身后之事!” 司马玉人转过身来,从一双俊目内,闪射出异样神光,向柳延昭深深一礼,含笑说道:“柳兄莫怪小弟猖狂,‘九回谷,的会期虽在明年重五,但司马玉人却欢迎柳兄随时宠降,彼此订交,只要柳兄侠驾一来,包管任何问题,小弟都可以负责解决!” 柳延昭在脸上流露一种莫可奈何的苦笑,说道:“常言道:‘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又道是:‘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柳延昭懂得这种道理,不会过份倔强的,或许会在与‘妙姹金刚’萧大妹,略事研商后,立即出关请命!” 司马玉人笑道:“柳兄来得越早越好,小弟对你委实景墓万分,顾附交末,我在小兴安岭九回堡,扫径以待!” 话完,又复含笑一礼,方挥手率领戚九渊、戚如山父子等人,缓步离去。 刹那间,热闹绝伦的“演武场”中,只剩下萧克英等寥寥几个。 孟赞迎着眉头深锁,缓步归座的柳延昭,大声问道:“大哥,那司马玉人究竟搅的什么鬼儿?我不相信大哥会这等轻轻易易地,败在他的手下-?” 柳延延昭冷然道:“二弟、三弟,且行功黑察,看看脏腑之间,可有什么奇异情况?” 孟赞、焦良闻言,均觉一怔,立即凝功调气,循转周身,细搜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得行功已毕,却末发现丝毫异状。 遂由孟赞发话,诧然问道:“大哥为何如此指示,我们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情事!” 柳延昭微带疑诧地,“哦”了一声,目注萧克英道:“萧大妹呢?” 这时,萧克英也在行功默察,片刻过后,惧然说道:“我中了毒,是一种潜伏性的奇异毒力,但极为厉害,若一发作,立必身遭惨死!”柳延昭点头道:“情况和我一样,对方真够厉害,居然还能够择人施毒……” 萧克英对自己中毒之事,倒未怎在意,但一听柳延昭也中毒,却不禁花容变色地,失惊叫道:“柳大哥,你也中了毒么?是不是隐隐潜伏丹田,但其力绝强,一发便不可收拾?” 柳延昭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适才司马玉人便以传音密语,警告我不可妄用真力,否则必然当场发作,在出尽丑相后,再遭惨死!” 孟赞恍然道:“原来大哥是受了威胁,不是真个落败………” 柳延延昭接口笑道:“司马玉人在挥动柳枝,击碎犀角短匕的一举之上,确已表现了非凡功力,但要想胜我……” 话方至此,貌粗心细的焦良,便在一旁接口说道:“柳大哥,小弟看得出,司马玉人虽已技压群伦,但至少还比你差上一成左右火候!” 孟赞皱眉道:“柳大哥和萧大妹知不知道所中的是什么毒力,应该以什么药物,服食祛解?” 柳延昭摇了摇头,叹道:“第一,对方既选择我和主持大会的萧大妹二人下毒,可见得这种毒药,必然珍贵异常,不易炼制……” 萧克英与孟赞焦良二人,均听得深表同意,连连点头! 柳延昭又道:“第二,对方既以此作为要挟,企图逼我对‘尊天会’低首投诚,并逼迫萧大妹答应戚九渊之子‘花花太岁’戚如山的婚事……” 萧克英愤然道:“戚如山休作妄想,我宁可肝肠寸断,五脏齐崩,也决不会向他们作任何低头允诺……” 柳延昭道:“这在种情况下,除了‘尊天会’自行配制的独门解药以外,要想用别的药物,被动的解毒,多半是痴心妄想。” 孟赞皱眉道:“但不知这种奇毒的发作期限,是多少时目?……” 柳延昭道:“司马玉人在向我耳边所作‘蚁语传声’中,已作说明,只要能在两个月内,赶到‘小兴安岭九回谷’,担保性命无虑!” 孟赞道:“大哥真要去么?……” 柳延昭尚未答话,焦良已接口说道:“大小子,你没听大哥向司马玉人所说:‘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以及‘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么?大丈夫贵乎能屈能伸,便去趟‘小兴安岭’又有什么?……” 他语音至此略顿,目注柳延昭,浓眉双扬问道:“大哥,我瞥见‘妙手空空’迟尉巧,曾在演武场的墙外现身,那根柳枝,是不是老偷儿抛给你的?” 柳延昭才一颔首,孟赞也想起一事,急急问道:“大哥是柳枝,曾略注目,莫非老偷儿还在枝叶上,划有什么传讯之语?” 柳延昭笑道:“两位贤弟的观察能力,都相当不错,慰迟巧在枝上划着‘敌蓄凶谋,另有高人正设法破解,请镇静应变’字样。” 萧克英问道:“柳大哥,你们所说的尉迟老偷儿是谁? 他所谓‘另有高人’,又是指的那个人呢?” 衫蜒昭笑道:“这‘高人’二字,究竟指谁,可十分难猜,或许就是那‘巾帼之雄’秦文玉,也说不定?” 萧克英骇然道:“秦文玉?会……会是她么?” 柳延昭道:“是不是她,尚自难论,但秦文玉既曾于事前示警,自然可以把她列为设法替我们周全的‘高人’之-”。 孟赞问道:“大哥是打算在此等‘高人’解救?还是大家一齐赴去‘小兴安岭’釜底抽薪?小弟认为等待太以被动,常言道:“解铃还是系铃人’,定要从司马玉人,或‘九爪鹰王’戚九渊身上解决,才是正道!” 柳延昭点头道:“我赞成孟二弟精辟的见解,但所中之毒,既有两月缓冲,我们似先解决萧大妹的问题!” 萧克英骇然道:“我的问题,怎能先行解决,我所中的奇毒,不会和柳大哥有何二致……” 柳延昭接口道:“不是指中毒之中,或是指下毒之人……” 焦良道:“大哥认为萧大妹的‘金刚寨’中,有了内奸?” 柳延昭道:“当然如此,若不先清肘腋,萧大妹在‘金刚寨’中,岂不日处针毡,食难甘味,寝难安枕?” 萧克英突然长叹一声,目中神光如电,扬眉说道:“不必大费周章地,查奸细,清肘腋了,从今天起,我尽分库藏,差遣散手下,不要‘金刚寨’,且要追随柳大哥孟二哥等,行道江湖,游侠……” 一语未了,许多“金刚寨”内之人,都携带行囊,来向萧克英称谢告别。 萧克英骇然问故,才知自己刚刚向柳延昭等,表明心意,却已有人先知意旨,业已开库散金,替她执行一切。而这位善解人意,并大胆作主之人,正是那位善酿“金刚倒” 的“醉酡道士”。柳延昭问明情由,向萧克英含笑说道:“萧大妹,我早就觉得这位‘醉酡道土’,不同凡俗,是位风尘奇客,你带我们前去谒见请益如何?” 萧克英自然含笑点头,引领柳延昭等,向寨后走去。 但到了“醉酡道士”终日醉卧的那间酒窖之中,却人踪早杳。 只见到在一只酒坛的封泥之上,以指甲划了一首诗儿,并留下一根形式古雅的朱竹酒筹。 虽在泥上划字,仍见铁书银钩,龙飞凤舞,写是的首七绝:“七煞尊天启重忧,醉酡邋遢未能休,多年宾主殷勤意,留赠朱红旧酒筹!” 孟赞看清了泥封留诗,指着那“邋遢”二字,“咦”了-声说道:“怎么诗中有‘邋遢’二字难道竟指我和小小子的师傅?……” 柳延昭点了点头,在一旁接着孟赞的话头笑道:“我早就觉得‘邋遢和尚’和‘醉酡道士’,成为有趣的对比,如今才知两位老人家乃是旧友,不能再复‘休隐’,可能今后再现侠踪,扶持正道。” 焦良问道:“大哥,这位‘醉酡道士”既欲再现侠踪,为何又悄然遁去?” 柳延昭笑道:“对于此事,我有两项大胆假设,由于萧大妹混入‘尊天会’的友好告知‘黑白天尊’忌惮‘一仙三绝’,我的第一项大胆假设,便是把‘邋遢和尚’与‘醉酡道士’等两位来历神秘的武林前辈,假设为”一仙三绝’之二!” 焦良抚掌道:“差不多,差不多,大哥的第一项假设,有点意思1” 柳延昭道:“第一项假设,若是成立,第二项假设,才可随之而来,‘醉酡道土’留诗第一句则‘醉酡道土”可能觉得正道之力稍孤,遂约同‘邋遢大师’,设法找寻其余‘一仙三绝’中的另外两位高人,一齐降魔卫道!” 焦良笑道:“有趣,有趣,大哥越假设越热闹了,萧大妹,你可知道所谓‘七煞’,是些什么人物?……” 说完,未闻萧克英应声,遂诧然偏头,注目看去。 原来萧克英对“醉酡道土”留赠的那要根“朱竹酒筹”,看得竟呆呆出神,以致根本就没听见焦良所说之语。 柳延昭举步走到萧克英的身边,向她含笑问道:“萧大妹为何看得如此出神?‘醉酡道士’为酬多年宾主盛意,不会送你一根寻常酒筹,莫非其上锈有什么精妙武学?” 萧克英这才惊觉,玉颊微红地,递过朱竹酒筹酒:“柳大哥请看,这根朱竹酒筹上,锈有四招不论以掌拳兵刃,均可施展妙招,比‘醉八仙’还要诡异神奇,名为‘醉酡四式’……” 柳延昭不接那根朱竹酒筹,向萧克英摇手笑道:“我不必看了,萧大妹把这朱竹酒筹收好,并勤练‘醉酡四式’,常言道:“一日授技,终身为师’,下次再遇着这位老前辈时,不妨请他正式收列门墙便是了!” 萧克英道:“这‘醉酡四式’极其精妙,我恐独力难参,大哥不指点指点?” 柳延延昭摇头笑道:“各派家数不同,杂家反而难纯,萧大妹还是潜心体悟,从豁然贯通之中,所获才是真解!” 萧克英听柳延昭这样说法,遂不再向孟赞、焦良继续请教,而把那根朱竹酒筹,谨慎收起。 孟赞皱眉道:“那位‘妙手空空’尉迟巧,为何如此神秘?昨夜既一宵未见,使我们平白替他担忧,今日又说有另外‘高人’正谋解救,要我们镇静应变……” 焦良接口道:“对,老偷儿这一招可不太妙,我们究应被动在此需等‘高人’解救,还是主动争取时间,赶紧迫那司马玉人,或‘九爪鹰王’戚九渊,向他们逼取奇毒解药?” 柳延昭目注萧克英,长眉双扬,含笑问道:“萧大妹,我们都是腹中中了奇毒的被害之人,你的意见如何?是采主动?还是被动?” 萧克英嫣然笑道:“小妹没有意见,唯柳大哥马首是瞻,但却觉得柳大哥决非是被动怕事之人!……” 柳延昭轩眉笑道:“说得好,我们就争取主动,但二弟、三弟,可得偏劳!”孟赞、焦良,双双恭身肃立,由孟赞发话道:“大哥有何差遣?” 柳延延昭含笑道:“不是差遣,是要你们偏劳,因为我与萧大妹腹有奇毒,不能过提真力,若遇强敌,只有倚靠你们那一身‘金刚混元气’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等两式绝招!但‘九爪鹰王’,已非庸手,司马玉人更是高不可测,你们若充当先锋,好处毫无,而若头却必然将吃得不少! ……” 孟赞不等柳延昭再往下讲,便抱拳朗声说道:“孟赞为了大哥,纵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焦良不愿意让这小子独说漂亮话,遂也悦然说道:“我焦良为了萧大妹,也……也……” 一语方出,忽觉有了语病,遂赴紧倏然住口。 柳延昭早就想竭力玉成焦良与萧克英之间的这段良缘,遂利用机会,目注焦良,接口问道:“为了萧大妹便怎样,三弟何不说将下去?” 随着问话,便向焦良递过一瞥眼色! 焦良聪明绝顶,自然懂得柳延昭眼色之意,加上又对这位“妙姹金刚”,委实心生爱好,遂在耳根一热之下,朗声说道:“凡对萧大妹有益之事,焦良均锐身自任,不辞任何艰险,甚或舍却性命!” 情,贵乎真!不贵在听来悦耳的海誓山盟,花言巧语! 焦良侃然发话,脸上神光流露,显然一片真情,故虽听得萧克英玉颊生赤,却看得她芳心可可垂下了一颗斗大娥眉螓首!柳延昭见状,知道他们灵犀已通,以后便可全任自由发展,遂向萧克英微笑说道:“萧大妹既解散‘金刚寨’,并欲与我们同出榆关,赶赴‘小兴安岭’,定须收拾用物……” 萧克英不等柳延昭往下再说,接口笑道:“我只要收拾几件替换衣服,和一些随身细软,并把两个心腹丫头,小英小玉,略作安排,柳大哥请等我片刻便可。” 柳延昭笑道:“萧大妹请便,不妨尽量安排收拾,我们的‘小兴安岭’之行,乃是万里长游,也不争在这一日半日……” 话方至此,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卷儿,递向箫克英道:“小英,小玉资质敏慧,暂时既难携带她们远行涉险,萧大妹可属其觅一幽静这处,参习这颇具防卫妙用的‘散花七式’,等我们回到中原,再作进一步的传授!” 萧克英大喜,代小英小玉谢过柳延昭,便去收拾细软,安排一切。 孟赞见萧克英离去,怪笑一声,目注焦良道:“小小子……” 但“小小子”三字才出,便亟失惊收口。 因为孟赞在把目光注向焦良时,偶然旁瞬,竟发现柳延昭神情有异! 柳延昭目光凝滞不动,凝注于窗外虚空…… 这种神情,容易体会,是对甚要紧之事,想出了神? 故此,孟赞不敢再以笑误扰乱柳延昭的神思,赶紧倏然收口。焦良见孟赞叫了自己一声,便收口不语,向柳延昭肃然注目,不禁有点奇怪,刚想发话相问,柳延昭突然已把出神目光收回,向他们正色说道:“二弟,三弟,我有事离开片刻,你们不必跟随着就在此地等我!” 孟赞,焦良对柳延昭相当敬畏,自然均肃然应诺,柳延昭遂青衫微飘,独自走出了这藏酒仓库去。 原来,他刚才出神之故,是耳边听到了择人专注的“密浯传声”。 这耳边密语,极其简单,只是“演武场边,柳下候柳”。八字。 但语音甜柔,显然发话的人是位年轻女子。 柳延昭语音入耳,第一个反应,便认为是在当世武林中,号称峨嵋魁首,享有鼎鼎大名的“巾帼之雄”秦文玉! 因为一来“巾帼之雄”秦文玉在大会前夕,便曾飞襟示警,二来尉迟巧又曾借柳枝传书,说有高人,正谋解救,柳延昭遂把先后事儿,加以联想,觉得向自己耳边,传声密语,显然内功奇高的女子,多半就是秦文玉? 他一面前往演武场赴约,一面心中暗忖,根据江湖传言,“巾帼这雄”秦文玉,不单武功绝世而容貌也美拟天人,但与自己却素昧生平,不知为何会如此热心,屡垂青眼? ……” 动念之间,演武场已到。 不久以前,此处还热闹非凡,坐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英雄豪杰,如今却阗无人影,不禁使柳延昭看在眼中,而兴沧海桑田,人事易变之感! 他不是走向演武场中,而走向演武场边。 因耳边密语是“柳下候柳”,而场边柳下,果有一条婀娜白影,倚柳而立。 柳延昭走到近前,原本背立的那条婀娜白影,便倏然转过身来! 美!委实太美了,怎么形容呢?“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发面柳如眉”,“修短适中,纤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无论寻一种形容美女的形容词,放在她的身上,都绝对合适! 这是位约莫双十年华的绝美白衣少女,但是眉目之间,却使柳延昭不太陌生,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柳延昭抱拳一揖,含笑说道:“是玉姑娘么? 这话话儿,变了质! 在柳延昭的喉中,本是“秦姑娘”,但于出口的一刹那之间,却变成了“玉姑娘”! 变质之故,在于印象! 秦文玉分明在帮柳延昭的忙,使他这对“巾帼之雄”,原本印象就好! 何况人之好色,理之常情,柳延昭面对佳人,心惊绝艳,自然把原本就好的印象,再复加好几分! 于是,喉中想叫的“秦姑娘”,出口时却变成了“玉姑娘”。 “秦姑娘”与“玉姑娘”虽仅一字之差,但前者却比较生分,后者却较亲切。 这一声“玉姑娘”,叫得那白衣少女退了半步,失惊问道:“你……你知道我是‘玉姑娘’?……” 柳延昭轩眉笑道:“在下虽技薄学陋,但双目尚称识人,但不知玉姑娘传音相召,又是为了何事?” 白衣少女银牙微咬下唇,目光关注柳延昭,点头说道:“你知道是我也好,我送你一件极难得的东西!”说完,探手人怀,取出一粒朱红蜡丸递过。 柳延昭接过,觉得人手微温,仿佛犹存美人芗泽,遂心感芳情,目光如水地,含笑说道:“多谢玉姑娘厚赐,这是不是可以疗祛司马玉人,戚九渊等所用奇毒的特殊解药?” 白衣少女又是一惊,又退了半步,目注柳延昭,皱眉问道:“柳兄,说明白点,你究竟把我当作谁了?” 柳延昭笑道:“玉姑娘名震天下,谁不知你是‘巾帼之雄’?……” 白衣少女似乎极为生气地,顿足道:“你……你……你竞把我当成了我与她誓不两立的秦家贱婢?……” 这句话儿,弄傻了自作聪明的柳延昭,不觉瞪起星眸,这不是“巾帼之雄”秦文玉的少女,呆呆发怔。 白衣少女道:“我听说秦文玉找我,我去衔杀了这贱婢,看看究竟是谁‘巾帼之雄’,再来和你……” 一语未毕,身形已飘,轻功并高得惊人地,一纵便是六七丈远! 柳延昭一来不知这容貌极美,但脾气却看来极坏的“玉姑娘”,究是何人?二来又不知她所送自己那件“极难得的东西”——朱红蜡丸,究竟是什么药物?故而脱口叫道:“姑娘……” “姑娘”二字才出,白衣少女美妙惊人“细雁巧翻云”,娇躯一仰一翻,在六七丈外,倒飞而回,飘然落地,娇靥上杀气略退,微现笑容说道:“柳兄,你叫我则甚?是要问我姓名?还是要问这粒灵药用处?……” 柳延昭老老实地,语发由衷,朗声答道:“两样我都想问!”白衣少女风情万种,娇艳迷人地,嫣然一笑说道:“药名称告诉你,这正是你所中特殊奇毒的独门解药!” 柳延昭星眸中朗射神光,盯着对方的艳世娇容道:“人名呢?” 白衣少女嘴角一抿,以一种既刁蛮,又娇戆的神情说道:“下次再告诉你,让你在葫芦中闷上几天,以当适才把我猜成秦家贱婢的失礼行为惩戒!” 柳延昭对“巾帼之雄”秦文玉的印象极好,听这白衣少女竞对秦文一再表示深切仇视,不由生起气来,剑眉微剔,把那粒朱红蜡丸,递还白衣少女,冷然说道:“姑娘既连个芳名,都不愿留下,柳延昭便不受厚赐!” 白衣少女退后半步,“哟”了一声,娇笑说道:“我不是不愿留名,只是由于过早泄漏身份,对你我都不太好,柳兄怎么竟倔强得发起牛脾气来了……” 柳延昭俊脸方自一红,白衣少女又正色低声音说道:“柳兄所中奇毒,表面看来,似是慢性之物,但至少在月余之内,不会发作,但实际可由炼制此毒的‘九爪鹰王’戚九渊,随日才控制,若不用这独门药物祛解,万一戚九渊改变原计,蓦下毒手,你又一身傲骨,不肯低头,则一代英雄,岂不化作南柯春梦?” 柳延昭听得两道剑眉,愁结-处,不知怎样才好? 白衣少女笑道:“柳兄不要倔强,回去后,马上用‘无根水’,把这蜡丸中的灵药服下,我知道尚有‘妙姹金刚’萧克英也中奇毒,但戚九渊想把她收作媳妇,暂时决不会对她下甚毒手!倘若我们下次相逢,能交成好朋友,我负责再设法弄粒解药,送你就是……” 浯落,人飘,她又走了…… 这次是真走了,身法轻妙得、美得像一朵云,一飘七丈,再飘…… 柳延昭目关白衣少女的云飘身影,有点出神发怔…… 他迷恋对方的美色么? 不会,“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是铁铮铮的奇男子,大丈夫,他不矜细节,潇洒风流,虽然好色,却不好这白衣少女来历欠明,并似微带邪气之“色”! 他追不上对方么? 也不会,柳延昭艺参文武,学究天人,最拿手的便是“剑术”及“轻功”两者,白衣少女虽然走得轻妙,走得迅捷,但柳延昭若想追上她,却决非难事! 那他为什么不追?为什么不把那粒自己并不想要的独门解药,还给白衣少女?当然有原因,原因便在于听说“九爪鹰王”戚九渊可以控制毒力使其随时发作,并相信白衣少女此语,不是虚言,属于事实! 他自己心高气傲,视死如归,不怕被控制,也不愿为此低头! 第四章 承受大恩惠 灵药赠良朋 侠义之士,不令人人为我,却经常轻生仗义,我为人人,如今柳延昭便是在为“妙姹金刚”箫克英着想。“九爪鹰王”戚九渊既想为其子“花花太岁”戚如山,向箫克英求婚,又曾遭拒绝,则怎肯放弃这可以控制对方,加以威协机会?万-,“九爪鹰王”戚九渊竟下流无耻地施展出“霸王硬上弓”的手段?……万一,那奇毒发作时威力太强,箫克英熬受不起?…… 闯荡江湖,卫道游侠,本来就难免要刀头喋血,剑底惊魂!’性命可以持轻,名节却必须保重!换句话说,“妙姹金刚”箫克英可以死,不能失节!场中饮剑,她可以含笑身亡,但万一失节,却必然死不瞑目!毒在脏腑,受人控制,箫克英将承受多大痛苦?多少折磨?才能用“血”“泪”二字,保全她的名节?何况,还有个分明对箫克英已情丝深系,两人也灵犀相通的“小小子”焦良!眼看爱侣成夭折,一寸想思一寸灰!这是多么强烈,多么深的痛苦?像“小小子”焦良那等天真烂漫,人世未深的性情中人,受得住么?为了朋友——箫克英,为了兄弟——焦良,柳延昭只得咬紧牙关,管束自己!他压制了不愿轻受人恩惠的倔强高傲性格…… 他强忍住追上白衣少女,掷还她这粒独门解药的行为她送给他,他准备再送给她!第二个“她”,不是白衣少女,是与柳延昭一样,身中无名奇毒的“妙姹金则”箫克英!但箫克英也是侠女,也是强人。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她若知道解药只有一粒,决不肯接受柳延昭这份舍己为人的恩惠!故而,柳延昭不单决定要把这粒解药,转赠给箫克英,并决定要设法使她坦然安心服下!这些念头,虽像潮起波平,在心头一闪即瞬,但“演武场”上,却已失去那自居“玉姑娘”却尚不知来历姓名的白衣少女踪迹!柳延昭缓步踱回酒库,但在眉峰之间,添了不少沉重!这是他体味出情况复杂,这次的关外万里行,不知将掀起多少血雨腥风,情仇纠结?酒库中,箫克英已返。 她安顿好了爱婢小玉、小英,收拾了一些衣掌细软!女孩儿家,总比较细心,她还提来一只巨大葫芦,其中装满了孟赞极为嗜好的特酿美酒“金刚倒”! 孟赞一见,高兴得眉飞色舞地,“哈哈”大笑说道:“萧大妹真是解,孟赞对于你这份隆情厚爱,一定要尽心尽力,予以相当答报!”箫克英笑道:“我只怕葫芦太小,所贮的酒儿,还不够孟二哥一顿喝的!”孟赞道:“我是一石不醉,一杯即可解馋,这‘金刚倒’的风味,委实太好,慢慢享受,足可以喝上七八次了!”这时,柳延昭恰好走进门内,箫克英便含笑说道:“柳大哥是去了何处?”柳延昭道:“我刚才听得有人以内家绝顶功力‘蚁语传声’,择人专注地,约我到演武场边相会……”孟赞、焦良、箫克英等闻言均自一惊,由萧克英发话问道:“这人是谁?”柳延昭道:“是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女郎,也就是那被称为‘巾帼之雄’的秦文玉。”柳延昭是为了舍己为人,先使箫克英脱离“九爪鹰王” 戚九渊的毒手控制,才在归途中决定策略,更对孟选、焦良,以及箫克英,说些相当花巧的善意谎言。萧克英是女孩儿家,比较敏感,闻言娇笑叫道:“柳大哥,恭喜了,‘巾帼之雄’秦文玉几度对你关垂,不会是无意的呢?……”孟赞也含笑说道:“尉迟老偷儿曾传‘高人暗助’之讯,他那‘高人’二字,莫非指的就是‘巾帼之雄’秦文玉么?”柳延昭/顷着猛赞的浯气,点了点头,含笑说道:“秦文玉委实神通广大,她不知怎会探悉我与萧大妹已中‘尊天会’所用奇毒,并弄来祛毒灵丹,送与我和萧大妹每人一粒……”一面发话,一面取出那颗“玉姑娘”所赠的朱红蜡丸,托在掌上。 焦良大喜地说道:“大哥已经服用过了?……” 柳延昭摇头道:“书虎书皮难书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秦文玉以前毫无交情,怎能断定她所赠解药,是真是假的呢?” 孟赞道:“小弟尚能识药,我先看一看,或许便……” 他话犹未了,柳延昭已把掌中朱红蜡丸,含笑递过。 孟赞微一用力,捏碎外裹蜡皮,室中立觉药香挹人!他拈向鼻间,仔细嗅上几嗅,向柳延昭含说道:“大哥,放心服用吧,确实是上好解毒圣药……” 柳延昭见计划已如自己所料,逐步实现,遂故意皱起眉头,以一种过份慎重神情说道:“我认为不妨心意一慎重一些,免得万一有差……”。话方至此,箫克英接口笑道:“这样好了,小妹先行服药,若是奇毒解药,并无意外变化,柳大哥再服食其余一粒!” 柳延昭摇手道:“不行,不行,怎能让萧大妹以身试药,要试由我来试……” 一语未毕箫克英已从孟选手中,抢过解药,纳向口内。 柳延昭叫道:“萧大妹,不要这样吃,秦文玉有言,要用‘无根水’吞服。” 箫克英笑丰说道:“这酒库之中,有的是‘醉酡道长’制酒所用的‘无根水’呢……” 活完,立以“无根水”,把那粒解药吞服下喉!柳延昭心中一宽,因他深知箫克英乃女中义侠,若知解药仅有一粒,怎能称行独自服食!但他心中一宽,焦良却心中一紧!他外朴内秀,聪明绝顶之人,看出柳延昭有点故意让箫克英以身试药,否则,在箫克英寻取“无根水”时,大可及时阻止!这种行径,已与柳延昭一向重人轻己,仁义如天的侠骨豪情,有些严重违背?但焦良只觉得有点不对,却猜不出“不对”之处的所以然来!这时,柳延昭站起身来,走向箫克英,含笑问道:“萧大妹,你服药之后,情况如何?”箫克英面带微笑,正欲答话,突然娇“呻”一声,颓然便倒!柳延昭猿臂双伸,把她接个正着。 柳延昭分明鉴定那是极佳解毒药物,突然见此情况,不禁大为惊讶,心中微慌!柳延昭把箫克英抱倒“醉酡道士”的卧榻之上,轻轻放下,向孟赞、焦良皱眉说道:“果然害了萧大妹,我心中不安,情绪激动,必须静摄片刻,二弟三弟且先看看萧大妹究竟是着了什么道儿?”孟赞、焦良那里想得到柳延昭是早有成算,故弄玄虚,自均聚向榻前,为箫克英细心诊视。 诊来诊去,均觉箫克英毫病态,好似突然睡着一般!孟赞遂一面仍为箫克英诊脉,一面高声叫道:“大哥,萧大妹六脉一平,毫无病态,不知怎么会突然睡着?……”一语示毕,焦良目光微瞬,蓦地失声叫道:“大小子,大哥到那里去了?” 孟赞惊回身,果见柳延昭未在边静立,业已查无人迹!他们猛一看,桌上留有柳延昭所书几不可辨的狂草字迹!幸亏孟赞、焦良跟随“邋遢和尚”是文武兼修,才勉强看出柳延昭是说明箫克英的奇毒已解,突然晕倒卧室之故,是被他点甜睡穴,弄此狡猾,情出不已,因突生要事,必须单人远行,嘱孟赞、焦良在此陪箫克英勤习“醉酡四式”,等他一月。 焦良看完,皱眉说道:“我就觉得大哥让萧大妹以身试药之举,有些怪异,谁知果然真的内藏花样……” “花样”两字,甫一离口,际选焦良同向酒库门口注目。 因为他们听出似有人来,均盼望是不辞而别的柳延昭去而复转!门外,果然来人!但走进门的,不是风神俊逸的柳延昭,而是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女!就在他们双双发怔之际,那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女,业已大大方地,略一抱拳,嫣然笑道:“孟、焦二位,你们的柳大哥柳延昭呢?他到……” 焦良未答先问:“姑娘是……” 白衣少女笑道:“秦文玉。” 焦良听得对方就是赠送柳延昭独门解药的“巾帼之雄”,遂不再有所避忌地,指着桌上的柳延昭留书道:“秦姑娘请看,我柳大哥走了,不知为了什么要事,适才竟对我们不辞而别。” 秦文玉诧然走过,对柳延昭所留字迹,细一瞩目,口中连呼“奇怪”?孟赞一旁问道:“秦姑娘,你在奇怪什么?” 秦文玉指着柳延昭留书中的“箫克英奇毒已解”一浯,诧然说道:“你柳大哥与萧姑娘所中奇毒,乃‘九爪鹰王’戚九渊,费尽心血,独门配制,旁人无解药,这‘奇毒已。 解’一语……” 她这诧然问话,倒把孟赞、焦良二人,问得莫名其妙。 焦良瞪着两支大眼,盯在秦文玉的绝代娇靥之上,“咦” 了一声道:“秦姑娘,你怎么这样问呢?你不是送给我柳大哥两粒能祛此毒的灵效解药么?……” 又轮到秦文玉满面“迷惑”,秀眉双蹙地,目注焦良道:“焦兄,你说什么?我送过你柳大哥两粒解药?……” 孟赞发现事有蹊跷,一旁接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正在此地,等候萧大妹收拾行囊,一同赶去‘小兴安领’,柳大哥边突闻有人以内家功力蚁语传声,约他去演武场边一会。……” 秦文玉道:“他去没有?” 孟赞道:“柳大哥立即赴约,片刻即回,说是秦姑娘约他相会,赠送了两粒解毒圣药,并立命萧大妹服了-粒……” 秦文玉苦笑道:“这就怪中生怪,奇上加奇的了,我何曾约他见面?关于解药方面,倒是想尽方法,弄‘了两粒,如今才匆匆送来,只不过因非独门配制,无法完全祛毒,只能使你柳大哥和萧姑娘延缓毒力发作,试图解救而已!” 她一面发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两粒蜡丸,托在掌上。 焦良怪叫一声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错?柳大哥适才命萧大妹所服的祛毒丹药,与众不同,外面裹的是朱红蜡壳!” 秦文玉略一寻思道:“照这情况看来,不外两者,一是你们的柳大哥说了慌,二是有人冒我的名……” 焦良对于柳延昭业已衷心钦服,敬若神明,不愿有人加以丝毫侮辱,闻言之下怨声问道:“秦姑娘不要胡乱猜测,我柳大哥怎会说慌?他又为什么要说慌呢?” 秦文玉笑道:“焦兄休要生气,说慌固非美德,但在权宜处变之间,有时却反而是一种善意表现……” 语音微顿,目光一扫孟赞、焦良二人,又复扬眉说道:“孟兄、焦兄,请把你柳大哥赴约归来后的一切举措,详细说给我听,让我试加分析!”孟赞、焦良早就均觉得箫克英以身试药之举,有所怪异,遂把一切经过,向秦文玉详细叙述,丝毫不漏!秦文主越听越把一双秀眉皱得越紧,等到听完以后,苦笑说道:“孟兄、焦兄,你们可曾看见那第二粒祛毒灵丹?” 孟赞与焦良一齐摇头,孟赞并骇然问道:“秦姑娘何以有此一问?难道你认为我们的柳大哥竟……” 秦文玉以一声苦笑,截断孟赞话头,双眉紧蹙,正色说道:“我听了你们所作叙述,认为以柳延昭之侠骨豪情,绝不会听任箫克英以身试药,此举必有花样,另其深切涵意……” 孟赞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但秦姑娘认为柳大哥的涵意何在?” 秦文玉叹道:“可能这其中的涵意甚多,但我希望你柳大哥不是在用一个‘激’字……” 焦良问道:“激?柳大哥到底是在激谁?……” 秦文玉尚未答言,孟赞已自抢先发话,接口说道:“自然是激萧大妹,我就觉得柳大哥有点生怕萧大妹不肯服下那解毒灵丹模样?……” 焦良不解道:“为什么要激呢,难道那粒解毒灵丹是假的?” 秦文玉说道:“灵丹是真是假,让我来替萧姑娘解开黑甜睡穴,一看她体内情况便知,但按照情理来说,若是假药,柳延昭毋须如此煞费苦心,若是真药,便……便相当令人为你们柳大哥焦虑担忧的了……” 这位“巾帼之雄”,着实极对柳延昭关怀,说到后来,娇靥上已布满了沉重神色…… 孟赞叹道:“由于我曾替萧大妹把过脉象,发觉她体内气血平和,仿佛奇毒已祛,只怕秦姑娘所虑,是事实了……” 焦良起初尚有点茫然,但内蕴极厚,聪明绝顶,经过一番思索后,向秦文玉瞿然问道:“秦姑娘,你……你是不是担心我柳大哥根本就没有第二粒解药?……” 秦文玉螓首连点,忧形于色地,叹了一声答道:“‘九爪鹰王’戚如渊既仗恃奇毒害人,则对这种独门解药,必定视如拱璧,不知何人费尽苦心,弄来一粒,送给你柳大哥,他若是自己先行服用,恐怕萧姑娘安全有虑,若让萧姑娘先服,又怕萧姑娘不肯占这种便宜……” 孟赞点头道:“秦姑娘分析得合情合理,你大概料对事实,也猜中我柳大哥的内心深意!” 秦文玉从一双妙目中闪射出充满智慧,以及对柳延昭钦佩的神光,缓缓说道:“柳兄万般无奈的,只好重人轻己,设法编造了一套善意谎言,哄骗萧姑娘服那显然只有一粒的解毒药物,然后点了好‘黑甜睡穴’,以吸引你们注意,自行悄然离去!” 孟赞道:“照秦姑娘这样分析,柳大哥的去向,也不难猜测的了。” 他因看出秦文玉对柳延昭颇为钦佩,稍谓上也改了“柳兄”,遂在“我柳大哥”中,也减掉了一个“我”字。 秦文玉颔首说道:“柳兄去向,不问可知,如今我为萧姑娘解开‘黑甜睡穴’,证实她是否完全解毒,再定策应柳兄之计。” 话完,便替箫克英解开睡穴,等她醒来,仔细一察脉象,并由箫克英运气行功,遍搜脏腑,果然发现先前所中奇毒,已告完全祛解!箫克英明了了事实经过后,不禁垂下了两行珠泪。 流泪的原因有二,一是感激柳延昭重人轻己的深厚恩情,二是觉得自己竟抢服了唯一解药,心中有些惭愧!秦文玉道:“萧姑娘……” 箫克英一睁大眼,含泪说道:“秦姊姊,我才十九岁,大概比你要小一点,你若看得起我,便叫我一声‘英妹’!” 秦文玉嫣然一笑,伸手把箫克英自榻上扶起,温言说道:“英妹不必难过,我们如今应该先决定一件事儿,你和孟兄焦兄,是否遵从柳兄留书,在此等他一月,演练什么‘醉酡四式’?” 焦良一旁问道:“秦姑娘,你是否认为柳大哥已远去‘小兴安岭’,追寻‘九爪鹰王’戚九渊等,设法解决他自己所中之毒?” 秦文玉道:“这是当然之事,应该百分之百不会差错。” 箫克英挑眉道:“‘尊天会’啸聚豪雄,声势无伦,柳大哥再强也只是一条孤行神龙,何况他还奇毒在身,不能尽量施展内力,在这等情况下,自然应该立刻对他追踪策应,那里还有时间,练什么‘醉酡四式’呢?” 秦文玉看了箫克英一眼,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英妹说得对,但此去‘小兴安岭’,是万里长程,歧途无数,我们应该怎么追法?分追则实力太散,合追则又机会不大……” 箫克英接口道:“玉姊别客气了,你是统帅,请全权决定一切,小妹和孟二哥、焦三哥一定服从节制!” 由“秦姊姊”变成“玉姊”,显然更亲热了,她们是水乳交融,十分投契!秦文玉遂不再客气地,微一思索,正色说道:“这样如何?在未出‘山海关’之前,我们分途追赶,出关之后,因一来路生,二来敌众,便不宜分散的,应该合力行事!” 孟赞道:“合理,高明!请秦姑娘规定细则,以便遵循!” 秦文玉笑道:“我们共仅四人,也不宜过于分散,干脆我与英妹,孟兄与焦兄,分为两路,途程也无法硬性规定,各凭灵感追踪,由于‘九爪鹰王’戚九渊,身为北六省绿林总魁,又须为‘尊天会’吸收党羽,沿途多向黑道豪雄,暨武林中成名高手注意,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但不论收获如何,均必须于十日之内,赶到‘山海关’中,彼此相会,交换所得资料,再行合力办事!” 孟赞、焦良见秦文玉指挥得井井有条,——齐点头心服!箫克英自然更是唯她“玉姊”之命是从。 孟、焦二人中以孟赞比较来得性急,见计划已定,遂立向秦文玉,箫克英抱拳说道:“带头吧,大哥安危,贵乎接应神速,我们先行一步,大家‘山海关’见!” 话完,便欲飘身…… 箫克英目光一瞬,急急叫道:“孟二哥,你的‘金刚倒’酒胡芦还没带呢!” 孟赞苦笑道:“柳大哥身中奇毒,万里独行,策应之急,实如星火,我没有心情逍逍遥遥地再喝酒了!” 一面说话,一面已与焦良二人,转身急步而去。 秦文玉目送焦孟二人,向箫克英点头含笑说道:“柳延昭本人确实一身侠骨,万分豪情,才会收下这样两条血性汉子,作为兄弟!” 箫克英道:“玉姊,我行囊早已收拾妥当,我们也快走吧,柳大哥轻功超人,脚程绝世,他若无事牵绊,我们恐怕绝难追得上呢?” 秦文玉秀眉微轩,“哦”了一声,目闪神光道:“是这样么?等柳兄奇毒全祛,可以尽量施展功力后,我倒要领教领教,与他一较轻功法!” 箫克英悄然一伸舌尖,知道这位“玉姊”,心高气傲,绝不服人,自己以后说话要特别小心免得引起什么无谓误会!这一位“巾帼之雄”,和一位“妙姹金刚”也走了,但她们走得对么?错,完全错!秦文玉立意虽佳,计策虽好,却不知有一项根本上的错误!。她们与孟赞,焦良两路分兵,拚命往“山海关”方面急追,企图接应柳延昭,却不知柳延昭尚未离开伏牛山,就在数十里内!便由于柳延昭孤独无助,又身中奇毒,无法尽展功力,竟遭遇奇险,几乎丢尽侠名,把盖代英雄,化作南柯一梦!柳延昭点了箫克英“黑甜睡穴”,移转孟赞、焦良注意,在桌上留书之后,便悄悄闪出酒库!如今,他觉得一身轻快!因为箫克英服下独门解药,奇毒已祛,不会再受“九爪鹰王”戚九渊控制,自己可以单独一闯疗东,放开手脚,与“尊天会”群凶,放手一斗…… 但刚刚想到此处,又复眉头深蹙!他是想起自己体内所中奇毒,不知究竟还有多久才会发作?以及在发作以前,会影响多少功力发挥?想到此处,柳延昭足下加快,怀着一缕轻烟般,驰出“金则寨”,立即寻个僻静所在,调气行功!气凋龙虎,功行十二重楼以后,柳延昭双目微睁,心中有一份安慰,但也有一份忧虑!安慰的是体内之毒果然约莫要到两个月后,才会发作!忧虑的是他在这两月之中,自己不宜过用真力,否则,可能会使体内毒力提前或是立即发作!换句话说,自己的一身功力,必须打个七折,遇上强敌时,只能以七分功力应敌,而要以三分功力,控制体内奇毒!这种情况,遇上寻常人物,自然仍有余裕,但若遇见司马玉人那等罕世劲敌,便曾觉得相当制肘,处于不利地位。 柳延照把自己身体情况,彻底了解后,举步上路,并作了一项决定。 这决定是:第一、尽量少管闲事,先追上“九爪鹰王” 戚九渊等设法弄得解药,使自己恢复正常状况!第二、万一遇上岔事,躲避不闻,也应尽量隐匿身份,务以智取,不以力胜…… 想到此处,他又想起赠送自己一粒解毒圣药的白衣少女来…… 这位女郎够美,功力够高,姓名中,又有一个“玉” 字,容貌更令自己有似曾相识之感,她究竟是何身份?起初,自己还对她所赠解药的灵效程度,略有怀疑,但箫克英服后,六脉平和,奇毒尽祛,足证真是“尊天会”所炼奇毒的独门解药!如此一来,这位“玉姑娘”,更成了迷般人物,她怎能从司马玉人,或戚九渊手中,弄一这难得药物?她又为何独特垂青睐地,把这灵药,赠送自己?尤其,她自称与“巾帼之雄”秦文玉,有誓不两立之仇,更令人猜不透她的身份?自己虽未见过秦文玉,但从江湖人物口中,已知道“巾帼之雄”,是位功力奇高,具有天人颜色的绝代娇娃。 秦文玉,在暗助自己,另一位姓名与“玉”有关的白衣绝色美女,也在关垂自己…… 但这两位青眼相垂的绝代娇娃,却又偏偏是誓不两立之仇,岂大量情况错综复杂到了极处?迷底解测不开,心中自然便觉得好不自在,十分难受!于是,柳延昭足下跑得更快了,他不单要藉疾驰所获的两腋清风,略减心头烦闷,他并想追上人…… 当然,他想追上司马玉人、戚九渊,最好是末到对方的巢穴——小兴安岭,甚或未出“山海关”前便自己解决,最严重的切身问题,但也希望追上白衣赠药的“玉姑娘”或是巧遇““巾帼之雄”秦文玉!因为无论遇见“玉姑娘”,或秦文玉二者之一,他都可以解开部分疑点,使心中舒服一点!数十里山路,如飞而逝…… 柳延昭没有白跑,他终于遇上了人,遇上了一位“玉姑娘”!但这位“玉姑娘”,不是第一块“玉”——“巾帼之雄” 秦文玉,不是第二块“玉”——赠药白衣美女,而是他盼望之外的第三块“玉”!地点,相当美,是在一座有花有树,有泉有瀑,地势幽静的洞府之外。 情调,相当美,沿府之外,飞瀑之旁,平石之上,苍松之下,有位白衣长发女子,正在独坐吹萧!虽然,这长发白衣女子,是背向柳延昭,但柳延昭奕奕风神,潇洒绝世,是脂粉丛中的过来人见过女子太多,仅仅从箫声,背影等韵致之上,便可断定对方,生具天人姿色!天下美女不多,何况这白衣女子的背影,与那位赠药之人,太相似,几乎毫无二致。 故而,柳延昭本丛斜方驰过,因闻得箫声太美,竟忘了自己刚刚拟定的绝不多事宗旨,而稍为折向寻来!’并在才见白衣女子背影,一声意外惊喜的“玉姑娘”’业已脱口叫出!石上白衣女子箫声停奏,长发一甩,以一种极甜极脆,极富媚力的磁性语音,回头娇笑道:“是那位江湖旧识,特来相寻,你居然知道我会在这‘青玉别府’,小作勾留,委实太难得了!”对方头还未回,柳延昭耳根已热,知道认错了人!因为赠药的那位“玉姑娘”,语音也是这么脆,也是这么甜,但却没有松下吹箫人所特具的这种磁性媚力!。等到脸儿回过,双方均觉得眼前一亮,并均觉一呆!柳延昭宛如玉树临风的倜傥英姿,在当前武林中,足称第一美男子,故而虽是陌生,也令那松下白衣美女,看得为之一呆。‘而柳延昭一呆之故,则比较有点特别!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人,自然不是为了对方的美艳姿色发呆!他是几乎不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白衣长发美女的身材方面,已与赠他灵药的“玉姑娘”,极为相似,但容貌方面,居然也有九分相像。 所谓有“九分像”,自然有一分差别,就凭这一分差别,才使柳延昭知道不是一人,也构成了他的发呆缘故!何况,这一分差别“不像”,只是新见白衣美女,比前所见的“玉姑娘”,多了两点东西!第二点,多的是年龄,依柳延昭的估计,面前的白衣美女,约莫有花信年华,至少要比对自己赠药,声称与秦文玉誓不两立的“玉姑娘”,大上三四岁光景…… 第二点,与第一点有相当关联,面前的白衣美女,比那位“玉姑娘”,多了一份女人最迷人的成熟韵致!换句形容问,这位是盛开桃花,那位是新绽梅蕊,这位是成熟樱桃,那位是含苞豆寇!双方一怔之后,那位手执玉箫的白衣美女,首先绽开她成熟迷人笑靥,吐露出磁性媚人语言,目注柳延昭道:“尊驾怎么知道我是玉姑娘?我玉娇娃江湖旧识虽多,好像其中还没有尊驾这等风神奕奕的绝世人物!” 好家伙,够豪爽,才一见面,就说出自己叫做“玉娇娃”,并对柳延昭极度夸赞——柳延昭虽颇倜傥,也觉耳根微热,一抱双拳,窘然笑道:“对不起,我是认错了人……” 玉娇娃轻轻“哦”了一声,仍把两道美得惊人,媚得撩人,更大胆得慑人的似水目光,盯在柳延昭白中微红,越发秀美的俊脸之上,扬眉问道:“请教一声,尊驾是把我当成了哪一位,玉姑娘’?那位‘玉姑娘’,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她长得颇像我么?” 柳延昭认错了人,心中惭愧,本想快点离去,但听得玉娇娃如此一间,却又把他问出兴趣!兴趣不是在“她是不是你的心上人”,而是在“她长得颇像我么”?柳延昭真不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身材、相貌完全绝似之人,遂向玉娇娃点头答道:“像,像极了,无一不像,玉姑娘可有一位孪生妹子?” 玉娇娃睫毛闪处,眼波流动地“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要找的那位玉姑娘,竟然比我年轻……”柳延昭颇懂女孩儿心理,不愿说玉娇娃比较年长,以巧妙言词,含笑说道:“她不如玉姑娘来得成熟!” 玉娇娃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地,目注柳延昭道:“尊驾真好词令,请教上姓尊名?” 柳延昭尚未获得答覆,未便遽行,只好应声答道:“在下姓柳,小字延昭。” 玉娇娃悚然一惊,目光闪处,向柳延昭全身一注,又仔细盯了几眼,秀眉双扬,含笑问道:“柳大侠就是侠踪经常在江南一带,但已名满八荒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 柳延昭想不到自己平素并不炫耀,但在江湖中的知名度,却已不小,遂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柳延昭一介武林俗子,功艺薄弱,姿质平庸,不敢当江湖中好事人物的过份谬赞!”语音至此顿住,目注玉娇娃道:“玉姑娘尚未赐告,你究竟是有无一位和你身材相貌,均极相似的妙龄胞妹?” 玉娇娃摇头笑道:“柳大侠要失望了,我是独女,并无兄弟姐妹……” 柳延昭闻言,方自一抱双拳,玉娇娃又复笑道:“柳大侠不要急,你且把和那位不知名的‘玉姑娘’的结识经过,对我一说,或许我便能判断出她的来龙去脉?因为玉娇娃别无所长,对当今武林之事和特殊人物,却均了如指掌!” 柳延昭想起她一闻姓名,便知自己来历之事,便知玉娇姓可有不是虚言…… 玉娇娃见柳延昭略带迟疑,不禁噗哧一声,失笑说道:“柳大侠迟疑什么?大丈夫‘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就算你对那位‘玉姑娘’的姿色爱好,起关睢好逑之念,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之事,或许我有代牵红线,作个现成媒人,也说不定?” 柳延昭被她一激,加上亟欲表白,遂摇头说道:“玉姑娘全猜错了,反正长途追踪,不在乎一时片刻,我便对玉姑娘说上一说,能获指教最好!” 玉娇娃回身揖客,指着松下那方青石嫣然笑道:“洞中狭隘,我等就在石上待客,柳大侠请那边坐。” 即要详谈,自然是坐下方便,柳延昭便抱拳一谢,如言在石上坐落!石上原有一支极为精美的“汝窑”青花茶壶,但却只有一支小巧茶嘿,玉娇娃取起茶嘿,倾去余沥,并从怀中抽出素巾,擦拭干净后,提壶斟了一盏茶儿,双手捧向柳延昭道:“深山客来茶当酒,这是我白烹的‘松子茶’,奉敬一杯,借以润喉,柳大侠不嫌脏吧?” 主人情意,如此殷勤,加上又眼见对方把杯儿拭挣,柳延昭那能推却?只得接过杯儿,呷了一口,果觉满口靖香,的确是上乘妙品!玉娇娃此时也收敛了些她荡落迷人韵致,神色一正,目注柳延昭道:“柳大侠清道其详,你是怎样与那位‘玉姑娘’结识?这样苦苦追她,目的又复何在?” 柳延昭遂把参与“金刚寨”所举行的“霸天大会”各事,丝毫无隐地。向玉娇娃说了一遍,话完并苦笑道:“玉姑娘如今该知道我不是追那‘玉姑娘’,而是要追司马玉人和‘九爪鹰王’戚九渊等,只因你与那位‘玉姑娘’身材相貌,均极相似,才冒昧动问一声而已。” 玉娇娃静静听完,向柳延昭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柳大侠既非对那位‘玉姑娘’情有独钟,苦苦追踪,便无所谓,因为我自诩对当世武林人事,所知极广,但却偏偏不知道有个这和我身材相貌又而极为仿佛,姓名之中并也有个‘玉’字的妙龄美女……” 柳延昭见玉娇娃毫无所知,不禁微觉失望,正待开口,玉矫娃突然又复娇笑说道:“柳大侠,古人谚语,多为经验之谈,每有奇趣,你今日所遭所遇,正合了两句话儿,就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 柳延昭听得一怔道:“玉姑娘此话怎讲?” 玉娇娃笑道:“柳大侠不必再远出关东,去追那司马玉人,和昔为北六省绿林魁首,今为‘尊天会;总堂主的‘九爪鹰工’戚九渊了!” 柳延昭道:“莫非玉姑娘知道他们去向,不曾回转关外‘小兴安岭’?”玉娇娃道:“我对他们去向,毫无所知,但柳大侠追踪之意,不是在设法取得灵药,祛解你脏腑间所中奇毒么?” 柳延昭颔首道:“当然,奇毒在身,无事不受人制,必须先设法……” 他的话犹未了,玉娇娃便嫣笑一声,接口说道:“柳大侠,又有两句俗语来了,叫做‘眼前有佛,何必西天’?” 柳延昭大出意外地,睁大了一双俊目,向玉娇娃诧声问道:“玉姑娘言之意,是你能解祛我脏腑间中的奇毒?” 玉娇娃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朱红蜡丸,向柳延昭扬眉说道:“柳大侠,那位‘玉姑娘’送了你,你却舍己转人,转送给‘妙姹金刚’箫克英服用的解毒妙药,是不是这种丹丸?” 柳延昭目光注处,虽然看不见丸内情况,但那朱红蜡丸外壳,却与另一位“玉姑娘”所赠送的毫无二致!他有点迷惑,有点觉得头脑晕眩!“尊天会”所炼奇毒的独门解药,应该在“少会主”司马玉人或“总堂主”戚九渊的身边才有的,先前所遇的那位“玉姑娘”,居然会有了一粒,已颇令人惊诧!如今,这位玉娇娃“玉姑娘”也有一粒,两位玉姑娘的身材相貌,有百分这九十相同,只在成熟风韵上,略有差别,但两人偏偏又不是同胞姐妹!这些太巧,而又太巧的问题一,真把柳延昭弄得头晕脑胀!玉娇娃把那粒朱红蜡丸,递向柳延昭,见他不曾伸手来接,便“咦”了一声,秀眉微扬问道:“柳大侠,你在客气什么?那位‘玉姑娘’能送你一粒解药,我这位‘玉姑娘’难道就不能也送你一粒?” 柳延昭俊脸微红,窘然说道:“我和玉姑娘萍水相逢……” 玉娇娃以二声娇笑,截断柳延昭的话头说道:“不错,我和你是萍水相逢,但那位‘玉姑娘’呢?她难道是你的旧相识,不是什么‘云度寒塘,风来水上’地素无关涉?” 柳延昭的一张俊脸,越胀越红,觉得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 玉娇娃秀眉忽蹙,幽幽一叹,摇了摇头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柳大侠身游险恶江湖之中,慎重一些,原是对的,只怪我太……太热心,有……有点太冒昧了!” 说到后来,语音已显含悲抑,那支递药素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手缩不及数寸,掌中朱红蜡丸,已被柳延昭伸手夺了过去!玉娇娃似出意外地,惊“咦”一声,目注柳延昭说道:“柳大侠,你……你这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柳延昭已捏碎朱红蜡丸,把壳内药丸,毫不迟疑地,吞服下喉!玉娇娃急叫道:“柳大侠,‘乾坤圣手四海游龙’艺精文武,学究天人,你不会不懂得药性,请你先看看是否解毒圣药,然后再加服,在这阴恶江湖中,真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话方至此,柳延昭已把那粒丹药服下,含笑说道:“玉姑娘,慢说你看得出这是粒极好灵丹,‘便当真是粒穿肠毒药,我也……” 玉娇娃不等他话完,便风情万种的,嫣然一笑接道:“我和柳大侠素无嫌隙,决没有任何理由会拿什么穿肠毒药来害你……” 语音至此略顿,站起娇躯,向柳延昭含笑说道:“柳大侠请在此静坐用功,运气流传周身,使药力加速发挥,我去整顿一点可口酒菜,略为款待嘉宾!” 柳延昭本不想在此再多勾留,但新承玉娇娃赠药之德,又怎好意思板起面孔,来个说走就走?玉娇娃太以玲珑易透,仿佛懂人心意,与柳延昭目光一接,便微笑说道:“柳大侠不必客气,我对你久仰侠名,遂思交结,但知你奇毒既解,急于回转‘金刚寨’报讯,使箫克英和孟焦两位盟弟放心,故而也未邀你人洞钗留,就在这松下石上,几杯水酒,片刻清淡,彼此便云散东西,再图江湖后会的了!” 她话儿说得太以漂亮,使柳延昭推无可推,只得抱拳笑道:“多谢,多谢,但请玉姑娘不要过份费心……” 玉娇娃笑道:“柳大侠请用功吧,大概片刻之后,便可知道这解药神效!” 话完,她柳腰款拢,迈动了春风俏步,走向洞府之内。 柳延昭如言静坐提气行功,流转周身,果觉药力到处,奇毒全祛,但峰上却似乎多了一种懒洋洋的滋味!片刻之后,玉娇娃端了一只玉盘,从洞内走出。 盘中,是一把玉壶,两只玉杯,与四小碟精美酒菜。 她走出石前,向刚刚把一遍功行作罢的柳延昭含笑问道:“柳大侠,药效如何?你隐藏在脏腑间接奇毒可曾全祛?” 杉蜒昭道:“多谢玉姑娘,奇毒已然全祛,但是身上似有一种懒洋洋的思眠感觉!” 玉娇娃道:“不要紧,这是毒力新祛的自然现象,柳大侠只要把我以七种妙药合酿的‘回春甘露’饮上几杯,包管便精神焕发,龙精虎猛!” 她一面露笑发话,一面已倾了一杯酒儿递过。 柳延昭此时那里还会对这玉娇娃再存任何戒心!见那酒色淡绿,情香揖人,遂人口一尝,失声赞道:“好酒,好酒,想不到这‘回春甘露’,竟比‘金刚倒’的风味更美!” 玉娇娃笑道:“好处多呢,柳大侠要慢慢品尝,才识滋味,这‘回春甘露’的别名,恰好与‘金刚倒’相反,叫做‘金刚不倒’!” 柳延昭问道:“‘金刚不倒’?是不是这‘回春甘露’的酒性温和,使人百杯不醉?” 玉娇娃银牙微咬下唇,皱眉微扬,“噗哧”一声笑道:“百杯?任何铁铮铮的汉子,最多三杯……” 说至此处,她忽然顿住话头,一面执壶向柳延昭杯中添酒,一面笑迎人地,缓缓说道:“柳兄,我们这风萍偶合,也算前缘,你有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小妹为你服务效劳呢?……” 称呼换了,由“柳大侠”转成“柳兄”,并自称“小妹”,目光更柔情似水地,向柳延昭含笑举杯。 柳延昭一来因解毒灵药,毫无差错,二来胸襟素豪,遂未曾注意到玉娇娃的眉梢眼角,时露春情,言语间,也每每隐含别意……。见她举杯敬酒,柳延昭便毫不考虑的,把第二杯“回春甘露”,一顷而干!并由于玉娇娃问起有无需要她服务效劳这处,柳延昭的脑海中,遂浮现一首七绝诗儿:那就是“醉酡道干”留在“金刚寨”酒库中的:“七煞尊天启重忧,醉醉邋遢未能休,多年宾主殷勤意,留赠朱红旧酒筹!” 这时,恰好玉娇娃在深注秋波,满脸含笑地在替他斟上第三杯“回春甘露”!柳延昭想起玉娇娃曾自房屋对当世武林的有名人物,和各种大事,几乎无所不知,遂扬眉问道:“玉姑娘,你知不知道所谓‘七煞,都是些什么人物?” 这句千方百计儿,问得玉娇娃几乎中断了为柳延昭斟酒之举,面带惊容地,看着他失声问道:“‘七煞’?柳兄你问起‘七煞’则甚?你对‘七煞’之中,听过,或是认识几‘煞’?” 柳延昭赧然道:“我游侠未久,见闻甚陋,连一煞之名都未曾听过,当然更谈不到什么认识,才向玉姑娘请教。” 玉娇娃“哦”了一声,神色顿弛地,娇笑说道:“柳兄,你问对了,对于所谓‘七煞’,我可说知之甚详,来来来,我们一面慢慢品尝这‘回春甘露’,一面续说‘七煞’!” 柳延昭听得玉娇娃竟能细说“七煞”,心中大喜,又举杯饮了一口。 玉娇娃秋波转处,瞟了柳延昭一眼,娇笑说道:“所谓‘七煞’,可以用七个字作为代表,就是‘酒、色、财、气、天、地、人’。” 柳延昭为之一怔,目光抬处,与玉娇娃柔情似水的眼波一触,突然觉得有点脸上发热,心中发慌,仿佛不太自在。 他赶紧一面收慑心神,一面向玉娇娃诧声问道:“什么叫‘酒、色、财、气、天、地、人’?玉姑娘能否明白指教,请说得详细一些,他们是不是七位与‘尊天会’同样凯觎武林霸业的盖世魔头?” 玉娇娃笑道:“说他们是七身具绝艺的盖世魔头,倒无不可,但其中有些人却独善其身,自得其乐,似乎对武林霸业,没有多大兴趣!” 柳延昭道:“玉姑娘可否把所谓‘七煞’,一一赐告?……” 玉娇娃先是点了点头,忽又眼波流动地,看着柳延昭笑道:“柳兄,你既对‘七煞’,毫无所悉,却怎会知道‘七煞’之名?” 柳延昭因想向玉娇娃请教,遂只得把那首“七煞尊天启重忧,醉酡邋遢未能休……”的诗儿,向她背育一遍。 玉娇娃听得妙目精神精芒连闪,扬眉娇笑说道:“妙极,妙极,原来‘醉酡道士’与‘邋遢和尚’,不甘寂莫,又入江湖,这一来,加上企图染指武林霸业的‘尊天会’,‘翻天七煞’兄妹,可真够热闹的了!” 柳延昭听了“兄妹”二字,又向玉娇娃问道:“玉姑娘,所谓‘翻天七煞’之中,还有女的存在么?” 玉娇娃又向柳延昭举杯敬酒,并嫣然一笑说道:“何止有女的,‘翻天七煞’中,有一位红妆怪客,和一位绝代娇娃,柳兄且进饮‘回春甘露’,听我细说。” 柳延昭平日酒量甚好,今日却觉得仿佛略有酒意,遂举杯浅浅呷了一口,目注玉娇娃道:“玉姑娘,何谓‘酒煞’?” 玉娇娃一笑道:“‘酒煞’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白’字,外号人称‘金杯追魂’……”。 柳延昭接口道:“‘金杯追魂’?这个外号好怪……” 玉娇娃摇头道:“一点不怪,因为东方白所用的独门兵刃,便是一大三小,四只金杯,他平日用那‘大杯’饮酒,约莫十巨觥后,便梦人酒泉,与刘伶、阮籍,畅饮流连,不知东方既白!” 柳延昭皱眉道:“好酒之人,天下极多,东方何以称‘煞’?莫非这位‘金杯追魂’的心性残忍,下手太黑?” 玉娇娃笑道:“这‘金杯追魂’东方白在未饮酒前,只是性暴,高傲,手下不黑,开始饮酒之后,更暴性立敛,变得和善异常,但只消饮满第七金杯,双目中便布满红丝,成为无可理喻的凶神恶煞!” 柳延昭笑道:“这样说来,最好使那东方经常饮酒,只是微醺,或在饮到第七杯前,已告醉倒!” 玉娇娃道:“谈何容易?东方白酒量极豪,不喝到第十杯,决不会醉,但到了第七杯上,人已发狂,故而,他每次都是在发狂后便杀人发泄,然后再补饮三杯,酩酊大醉!” 柳延昭道:“他那只能当兵刃的‘巨大金杯’,可以容酒多少?” 玉娇娃略一寻思答道:“似乎足可容酒五斤!柳延昭自鼻中“哼”了一声,剑眉双扬说道:“若有机缘,我倒可以为这‘金杯追魂’东方白引介一位饮酒对手,和极烈佳酿,或许可以使他在七杯未满便既醉倒!” 玉娇娃失笑道:“果真如此,那倒是件妙事,因为‘金杯追魂’东方白,自封‘喝遍乾坤无敌手’,曾当众宣言,只要有人能以酒量胜他,他便立即摔碎金杯,戒酒循世!” 柳延昭道:“好,‘酒煞’已知,‘色’……” “色”字才出,柳延昭便眉头微蹙,截口不涪。,因为他忽然想起,若谈“色煞”,必有无限春光,言辞中难免旖旎,玉娇娃会不会有所碍难,说不出口?他语音方顿,玉娇娃竟似和他心意微通地,含笑道:“柳兄,我们暂时跳越一下,把这‘色煞’移去末尾再说如何?” 柳延昭颔首说道:“次序无关,玉姑娘请随意斟酌,若有碍难之处,便不说也罢!” 玉娇娃举杯属客,风情万种地,“吃吃”娇笑说道:“说,我一定说,但到了末后,我也许换个花样,向柳兄贡献一种别具妙趣的新奇陈述方式?……”。柳延昭被对方那种美得诱人的成熟风致所醉,突觉心中一荡,有点把持不住…… 他赶紧猛转话头,目注长天,深深吸了一口清气道:“请教‘财煞’?” 玉娇娃仿佛若有深意地,向柳延昭胸腹间瞟了一眼,含笑答道:“所谓‘财煞’,是位红妆怪客,她叫‘吝啬夫人’钱太真!” 柳延昭讶道:“这外号又怪,怎么叫‘吝啬夫人’?……” 一语未毕,恍然笑道:“哦,我明白了,她的名号,互有关联,把钱看得太真,自然是‘吝啬’,而性爱挥霍,不知‘吝啬’之人,也往往不能成为财阀巨富!” 玉娇娃笑道:“柳兄,钱太真拥有的财富真堪敌国,但你大概猜测不出她会‘吝啬’到什么地步?……” 柳延昭摇头道:“这倒难猜,一般所谓‘吝啬’,不过是避免请客,不肯花钱而已,像钱太真既富堪敌国,但不会‘吝啬’到节衣缩食地步?……” 玉娇娃“哼”了一声,以一种不屑神色说道:“岂止节衣缩食,连她丈夫都被她‘吝啬’得只有色欲支出,没有滋补收入地,活活痨疾而死!” 柳延昭避免谈到色情方面,剑眉微皱问道:“她自己呢?” 玉娇娃道:“这位‘吝啬夫人’钱太真自己经常也衣不遮体,食不疗饥,饿得花容月貌,消失无存,变成皮包骨头的痨病鬼了!” 柳延昭道:“这样说来,那‘吝啬夫人’钱太真,纵然拥具敌国财富,又有什么用处?” 玉娇娃嘴解微披道:“柳兄话虽不错,但钱太真爱财成癖,见钱必扣,只一听得有什奇珍宝出世,更必千方百计,争取到手,绝对不能放过,她生来唯一享受,便是每月一次,要到她那秘密宝库之中,摩挲无数金银,并躺在翠枕玉床上,酣睡一觉!” 柳延昭摇头道:“奇人奇事,柳延昭闻所未闻,可谓大开耳界!” 玉娇娃举杯笑道:“柳兄,饮酒。” 柳延昭因今日心中似乎对玉娇娃的天人姿色,时起意马心猿之念,遂不敢多饮,只举起杯儿,轻轻沾唇喝了少许。 如今,他这第三杯“回春甘露”,约莫还有一半光景。 柳延昭心想玉娇娃强行劝酒,自己不忍过拂其意,遂赶紧抢先说道:“玉姑娘请说下去,那位‘气煞’,又是何人?” 玉娇娃瞟他一眼,梨涡双现地,嫣然娇笑说道:“所谓‘气煞’,姓廉,名不和,外号人称‘霹雳火’……”’柳延昭笑道:“七国争雄的赵将廉颇,用兵虽精,已嫌傲暴,有失和缓从容之道,这位廉不和定然号如其人,是个‘霹雳火’的性格?” 玉娇娃颔首道:“顾名思义,理所当然,廉不和睚眦必报,性暴无伦,受不得丝毫刺激,但他一根‘霹雳棒’,和独门‘龙爪’,倒确是绝学,放眼武林,罕逢敌手!” 柳延昭不等玉娇娃劝酒,先举杯浅啜,含笑问道:“天煞’如何?” 玉娇娃道:“这‘天煞’二字,听来虽高,其实在‘七煞’之中,最为寻常,只因他名号中各有一个‘天’字,拉来凑满‘酒色财气天地人’之数而已。他姓沙名天行,号称‘天台野叟’!” 柳延昭道:“‘天煞’是‘天台野叟’沙天行,‘地煞’又是何人?” 玉娇娃笑道:“这‘地煞比较特别,他对武学之道,只是一知半解,但对各种地形地物的运用,尤其奇门阵法变化,却太以高明,他所居‘燕山璇玑谷’中,若不主动迎客,谁也走不进去!……” 柳延昭听至此处,剑眉微扬,含笑问道:“他既住在‘燕山璇玑谷’,则这位‘地煞’,莫非号称‘璇玑先生’?” 玉娇娃飘送过一瞥迷人巧笑,秋波如水,点头说道:“柳兄猜得差不太多,‘地煞’叫做‘璇玑狂士’公孙智!” 柳延昭叹道:“非暴即狂,看来这‘七煞,均不好惹,难怪那位‘醉酡道士’,有‘七煞尊天启重忧’之句……” 玉娇娃道:“‘七煞’之中,要讲‘难惹’,恐怕首推‘人煞’!” 柳延昭“哦”了一声,看看玉娇娃,点头说道:“我确实有这种感觉,因‘人煞’二字,听上去便有些阴森森的感觉,此人定必狂暴阴损……” 话方至此,玉娇娃便截断了他的话头,娇笑说道:“柳兄,这回你却仅猜对一半,‘人煞’在‘狂暴阴损’四字中,只占二字,他虽极阴极损,但一点不狂,一点不暴,看上去是那么和蔼可亲,那么易于相处,又那么潇洒漂亮……” 柳延昭叹道:“玉姑娘,就凭你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儿,便勾画出了一个极可怖的轮廓,他她甚名谁?是就叫‘人煞’?还是另有外号?”’玉娇娃道:“‘人煞’姓万名心玄,号‘笑面人屠’,又称‘潇洒杀手’。” 柳延昭把所闻名号,记述一遍,扬眉说道:“‘金怀追魂’东方白是‘酒煞’,‘吝啬夫人’钱太真是‘财煞’,‘霹雳火’廉不和是‘气煞’,‘天台野搜’沙天行,‘璇玑狂士’公孙智和‘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是‘天、地、人”三煞,如今只剩下一个‘色煞’名号,要请玉姑娘指教了。” 第五章 玲珑俏娇娃 原是天魔女 柳延昭深恐说明“色煞”中,有甚不便出口之言,遂只请玉娇娃指教名号。 玉娇娃笑道:“我说了半天,业已口干舌燥,来,柳兄,陪我干了这杯!” 说完,把杯中“回春甘露”,一倾而尽! 柳延昭起初对于玉娇娃,的确略存戒心…… 但既承对方赠以解毒圣药,又互作长谈以来,竟印象越来越好,敬戒之心,也越来越淡…… 如今见玉娇娃已先干杯,自然无法推辞,也把那第三杯‘回春甘露’,喝了一个干干净净! 玉娇娃见他饮酒之时,剑眉业已略呈微蹙,遂不再为柳延昭继续斟酒,嫣然一笑说道:“所谓‘色煞’,号称‘天魔玉女’……” 柳延昭道:“‘玉女’?这‘玉女’二字,何等高洁?怎么会与‘天魔’,暨‘色煞’等俗恶字样,连在一起?” 玉娇娃笑道:“‘玉女’之称,有两种道理解释,第一种道理是这位姑娘的姓名中,有个‘玉’字……” 柳延昭听得为之吃一惊,剑眉紧蹙地,接口说道:“怎么又是一位姓名中带有‘玉’字的姑娘?……” 玉娇娃失笑道:“对,这是第三块‘玉’,或第四块‘玉’了,柳兄有没有觉得,你仿佛与‘玉’,特别有缘?” 柳延昭脸上一红,岔开话头,向玉娇娃继续问道:“除了姓名中有个‘玉’字以外,这位‘色煞’有‘玉女’之称的第二种道理,又是什么?” 玉娇娃笑了一笑,缓缓答道:“由于那位女子上到如今,还是威蕤处子!” 柳延昭摇头道:“奇谈,奇谈,威蕤处子怎会称‘色煞’,又号‘天魔’?” 玉娇娃笑道:“不是奇谈,柳兄知不知道武林各派中,有个‘天魔门’?” 柳延昭道:“听是听说过,但闻‘天魔门’早以式微,甚至业已绝传……” 玉娇娃不等柳延昭再往上说,便接口笑道:“式微是实,但未绝传,那位‘天魔玉女’,便是‘天魔门’的唯一传人,也是‘天魔门’的第七代门主!” 柳延昭目注玉娇娃道:“‘天魔门’只剩一人,足见冷僻,玉姑娘仿佛竟知之甚详?”玉娇娃瞟柳延昭之间,未加解释,只是叹了一声道:…天魔门’当然不是正派,所练武功既邪,门中规律,也有些怪僻得令人咂舌之处!” 柳延昭笑道:“玉姑娘请说来听听,使柳延昭增广见闻,长点见识!” 玉娇娃道:“放下屠刀,既能成佛,柳兄相不相信,由魔亦能证道?” 柳延昭连连点头,正色说道:“相信,我绝对相信,只要生具慧眼,能够孽海在非,虽坠不迷有所顿悟,则任何人皆能证道!”玉娇娃道:“凡人‘天魔门’,并继承门主道统之人,均立有血誓,在二十岁以前,必须保持清白身心,习练基本武式,但在届满二十四岁之时,却必须破身,方许进参本门三大秘学,否则,便应誓纵火自焚而死!”柳延昭皱眉道:“这种规律,着实稍嫌邪门,但大概就因有这种限制,才使那位第七代的‘天魔门主’,不得不保持处子之身,获得了‘天魔玉女’称谓……”玉娇娃摇头道:“柳兄误解他了,据我所知,那‘天魔玉女’,最恨淫徒,凡遇淫男荡女,一律必杀,才获得‘色煞’之称……”-柳延昭大出意外地,“哎呀”一声,失惊说道:“原来这‘色煞’二字,竟是这种解释,那我对于这位‘天魔玉女’,倒是有点失敬……”玉娇娃笑道:“何况那位‘天魔玉女’,目高于顶,根本看不上普通男人,故虽飘荡江湖,一直威蕤自守,并决定今于夜的子正时分,穿了‘天魔门’门主的道统法服,纵火自焚!”柳延昭听得骇然道:“什么?‘天魔玉女’要于今夜子正,纵火自焚?……”玉娇娃颔首笑道:“柳兄,你忘了我适才所说‘天魔门’留付的邪门规律么?今日正是‘天魔玉女’的二十四岁生日,她若活过今夜子正,便算违背神前誓愿,江湖人物讲究的就是宁教命不在,不教诺不立……”柳延昭听到此处,义形于色地,接口急急说道:“那‘天魔玉女’如今何在?我们不知此事便罢,既知此事,总要设法救一救她!” 玉娇娃笑道:“我们的‘门’字,应该去掉,因为我是爱莫能助,柳兄倒真可以救那‘天魔玉女’一命……” 柳延昭方一愕然,玉娇娃又向他秋波流情地,含笑说道:“那‘天魔玉女’虽然看不起一般庸俗男子,但对于柳兄这等顶天立地的美男子俏英雄,定也倾慕备至,你们二人,只要一宵缱绻,结段雾水姻缘,‘天魔玉女’便应了誓言,无须再纵火自焚,而可继续作她的第七代‘天魔门主’,进参那几绝传的三大秘学!” 柳延昭听得俊脸通红地,剑眉深戚,连连摇头说道:“荒唐!荒唐……” 玉娇娃失笑道:“荒唐是的确有点荒唐,但此事除了人知我知外,别无人知,‘天魔玉女’更不会招摇传说,柳兄只当是随兴风流,救她性命后,依然啸傲江湖,不牵不挂,丝毫无损侠誉!” 柳延昭目中神光电射,朗声说道:“除了你知我知以外,还有天知地知,与自己对人始乱终弃的良心责备……” 这句话言,似乎使玉娇娃听得全身一震! 柳延昭此时突觉丹田奇热,有股邪火上腾,但他尽力克制地,向玉娇娃正色问道:“玉姑娘,那位:天魔玉女’,现在何处?你且引我见她,我不相信凭我们彼此的智慧能力,就想不出其他的补救的途径?” 玉娇娃银牙微咬下唇,站起娇躯,点头说道:“好,我带柳兄去见‘天魔玉女’,她就在这洞内!” 柳延昭也边自起身,边自问道:“天魔玉女”就在这洞内么?她究竟叫什么名字,是姓玉?还是名中带玉?” 谁知不站起来还好,这一站起身形,奇异药力流动,全身烘的一热,柳延昭玉面火红,对于自丹田兴起的狂腾欲念,已无法克制得住! 这时,玉娇娃伸出柔荑,与他手携手地,并肩入洞,并娇笑说道:“柳兄既问,我就是告诉你吧,那位‘天魔玉女’,是姓玉,名叫‘玉娇娃’……” 欲念狂腾,柳延昭心中已知不妙,再听得“天魔玉女” 名叫“玉娇娃”之语,更恍然大悟,自己是上了恶当,如今所饮什么“回春甘露”的药性已发,大概英雄难逃美人关,非作上一次“天魔快婿’不可!” 残存灵明,至此也被“天魔门”的独门秘药毁尽! 柳延昭是在前半段路因药性半发,想抗拒而不自由主,后半段路则药性全发,根本不想抗拒的情形之下,与玉娇娃手携手儿,人了洞府。于其说是洞府,不如说是一所带有恐怖意味的洞房,比较来恰当。 所谓“洞房”,是指这石洞,布置得绣帐珠帘,宛若女儿闺阁,并有一张极舒服的绵衾罗褥大床。 所谓“恐怖意味”,则在在大床周围,堆满了干柴枯枝,以及硫磺松香等引火之物! 由这些东西看来,玉娇娃所说不虚,假如今天不与文武兼资,风神绝世,又具有“乾坤圣手四海游龙”响亮名头的柳延昭巧遇,她确实因看不上一般俗子凡夫,不愿意委身臭男人,而准备向“天魔门”祖师,应验血誓,用大床四周的干柴烈火,来结束她二十四岁的最后一晚! 柳延昭进入石洞,只看见绣榻香衾,看不见干柴烈火! 这是因为他的神智,已为“天魔门”的秘药“回春甘露”所迷,心中只有欢愉,没有恐怖! 男欲欢来,女有意,衣掌尽化蝴蝶飞!这是柳延昭主动的,转瞬之间,他使玉娇身无寸缕,成了“真正的玉娇娃”,自己也变成了个最原始的男人。 就在这紧要关头,玉娇娃突然长叹一声,目中含泪地,推开了他。 她不单推开柳延昭,并翻身下床,走到石油一角,供有“天魔门”祖师位的小桌之前,披发焚香,拜倒在地口中并喃喃祷祝! 柳延昭心中急得如火,眼中却看得发呆…… 玉娇娃满面神光地,终于一了,她含笑登榻,宛转投怀! 但比她白嫩嫩,香馥馥,软绵绵娇躯行到的,却是她戮向柳延昭胁下,两根坚如钢铁的春葱玉指。 玉娇娃才一点柳延昭的穴道,便向他口中塞进两粒淡绿色的灵丹! 然后,一度投怀,其实不是投杯,是她主动轻伸玉臂,搂着柳延昭,双双倒卧榻上,并扯幅香衾,盖住了两条偎胸贴股的赤裸胴体! 柳延昭真急了…….现在的急,与刚才的急,在性质上完全不同! 刚才,他是俗火在煎烧,急于一乘大欲! 如今,却是灵明顿复,恐怕玉娇娃再施展挑逗动作! 柳延昭灵明顿复之故,自然是由于娇娃所喂他服食的那两粒淡绿丹药,发生了祛解“回春甘露”灵效! 但灵明虽复,穴道未解! 柳延昭总是男人,是个毫无生理缺陷,风神俊逸的年轻男人。 玉娇娃总是女人,是个胴体丰满,曲线玲珑,容貌美艳绝伦的成熟女人。 在这种偎颊亲肌,贴胸交肌,赤裸同衾的情况之下,玉娇娃倘加挑逗,慢说是柳延昭,就是他“柳家门”中,比他更有名的“柳下惠”,他必防线崩溃,血脉贲张地,而欲大张旗鼓! 还好,玉娇娃没有和他逃逗,甚至于连动都不曾动上一下! 她只像一头极乖巧,极温顺,极可爱的小猫,蜷伏在柳延照雄健而温暖的胸怀中,妙目微阖,香香微散地,睡着了觉! 可怜! 可怜的,是柳延昭! 玉娇娃睡得着,他却睡不着! 在这种情况下,他惊也惊得睡不着,疑也疑得睡不着,何况绮念时生,必须以灵明克制! 于是,怀拥美女,赤裸同眠,原本是最美好最风流的事儿,但对柳延昭却成了最难熬,最难堪而最难过的滋味! 床边的妆台上,点有一根红烛! 红烛一分分的燃烧,但所燃烧的不像是烛油,而像是在燃烧柳延昭的心血! 终于,一声轻爆,蜡烛成灰! 洞外,也透进了淡淡曙色! 玉娇娃妙目微睁,在柳延昭的怀中,作了第一次的蠕动,并自言自语地,呢声说道:“这一觉我睡得好不满足,好不舒服……” 柳延昭穴道被制,口不能言,心中却暗暗叫道:“你好不满足,好不舒服,我这一夜却好不担心,好不空虚,好不难过?…… 玉娇娃低声道:“柳兄——我弄不清楚究竟应该叫你‘柳兄’?或是叫你‘弟弟’,但男孩子多半喜欢逞强,富英雄感,有领导欲,故而不必计较年龄,我还是叫你柳兄……” 柳延昭心中忖道:“错了,我二十三,你二十四,你应该是我姐姐!”玉娇娃忽又改口道:“不对,你太嫩,我看你像我弟弟,还是叫弟弟比较亲热,反正我们之间已有这么一段温馨旖旎的亲密交情,在称呼上,虽然亲热一点,你也不会反对……” 柳延昭听了“温馨旖旎”四字,再承受到怀中凹凸分明的女体热力,心中简直不知是享受?还是惭愧?充满了一种奇异滋味! 玉娇娃道“弟弟,请原谅我,在我未说完我的想法之前,我不解开你的穴道,因为我不需要你的答话,但却不愿意听到你有半句违心之语,或是对我鄙视之言!” 柳延昭真想叫她先替自己解了穴道,大家各启心扉,好好谈上一谈,却苦于无法开口。 玉娇娃幽幽一叹,低声说道“昨夜,我若不替你解去‘回春甘露’药力,或是忝不知耻的力加挑逗,我们的关系必会更进一层,成了‘欢喜冤家’,片刻‘欢喜’,永世‘冤家’,你在事了后,必将对我鄙视到了极点,甚至不顾一切的生死相搏!” 柳延昭心中叹道:“玉姊姊,你判断得丝毫不错……” 玉娇娃道:“那样一来,不论结果如何,都毁了两个人,毁了你这‘四海游龙’,也毁了我这‘天魔玉女’,故而,我在上床之后的情欲纵之中,临时变计,觉得何必两人同毁,不如牺牲一个,来成全另外一个……”柳延昭呼提心中微跳,暗忖:“玉姊姊,你准备牺牲谁,昨夜既强制情思,贞关不破,难道你今天还要应验‘天魔血誓’,纵火自焚?”玉娇娃喃喃说道:“于是,我推开了你,走到‘天魔门’祖师神位之前,披发焚香,通诚祈祷自顾应誓,但请祖师灵明,稍加怜悯,允许我把‘焚身’之举,延后三年……” 柳延昭由于玉娇娃强守贞关,未加侵犯,心中已对这位玉姊姊极有好感,听得她自愿应誓,已惊得心内怦怦,更弄不懂她延后三年之请,又是何意?…… 玉娇娃苦笑道:“我要好好利用这请求缓死的三年光阴,前半年到一年的时光,我要痛下苦功,三参本门秘学‘天魔本绝’,以使自己功力,更上层楼,后两年半或两年的时光,则完全尽力助你成就英雄事业,并设法促成你与其他两位‘玉姑娘’的美满姻缘!因为‘醉酡道士’说得对,由到‘尊天会’,暨‘七煞’,甚至还有更厉害的凶邪崛起,武林中血腥弥漫,已罩重忧,你卫道降魔,任重力薄,我应该不惜任何牺牲,来帮助你这位好弟弟的一臂之力!柳延昭听得鼻间发酸,感伤得有点想哭……” 玉娇娃继续说道:“这一年之内,我将以各种面目,游戏尘寰,处处对你暗助,三年以后,则仍应自誓,举火自焚,以求无愧师门!但柳弟弟尽管放心,你玉姊姊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去,今夜我既能和你点胸前股的一夜风流不下流,三年后我举火自焚之时,定会让你看到,我点在右上臂的一颗‘守宫砂’,依然莹如红玉!”柳延昭真的哭了! 他穴道被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眼泪却可以流得出来! 玉娇娃是蜷伏在柳延昭胸怀之中,低低说话,两人偎颊亲热,自然立即感觉到这两条代表感动代表感激,更代表了感情的顺颊爬行的泪水!柳延昭在哭,玉娇娃在笑。 她眼皮略抬,看见珍珠般泪水,正从柳延昭俊目之中,.不断涌出,不禁发自内心的,慰然笑笑道:“够了,弟弟,英雄有泪莫轻弹,你的几滴泪儿,是我的生命之珠,勇气之泉,获得了它,玉娇娃纵然骨化灰飞,九泉含笑!”这位“天魔玉女”,仿佛真能众色中悟道,魔中参禅,居然在语言一了之后,立即退出柳延昭的温馨怀抱,穿着衣裳,不再有丝毫迷恋!如今,“回春甘露”的媚力早解,但柳延昭的两道目光,却紧紧盯在玉娇娃逐渐回衣,不再赤裸的美妙娇躯之上,流露出贪婪期盼神色!这是由于感情变化! 柳延昭已被玉娇娃强制人欲的一片真情,深深感动! 人,总是人,既已动情,如今只肖解开他被制穴道,便叫柳延昭当真作个“天魔女婿”,与玉娇娃真具销魂,他也心甘情愿! “巾帼之雄”秦文玉是第一块,松下赠药的玉姑娘,是第二块玉,玉娇娃是第三块玉。 但在柳延昭的心湖中,前两块玉,根本荡然无存,占据他整个心房的,只是“第三块玉”! 他看见玉娇娃在穿衣,知道这位“玉姐姐”就是要走了,怀内余温犹在,枕边兰麝犹馨,不禁有点惜别伤感,巴不得玉娇娃再多陪他一会,或是干脆不要走了,从此结为伴侣,并辔江湖! 玉娇娃是何等脚色,一发现柳延昭目中露出贪婪期盼神色,便立即懂得他的心意…… 这时,她已穿衣服,遂走到床边坐下,柔情万种地,嫣然笑道:“弟弟,我不能不走,因为万心玄,公孙智太以难斗,廉不和又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暴魔头,‘尊天会主’黑白天尊更号称功高绝世,为了帮助你降魔卫道,为了和这些邪鬼,尽力周旋,我不能不充实自己!而若是不离开你为情所困,道心难坚,我却怎样参修我的师门绝艺,‘天魔三绝’?” 柳延昭听她这样说话,知道慢说自己不能开口,纵令能够宛转陈情,也无法留住这去意已决的“玉姐姐”了! 蓦多半为情种,第一难堪是别离……心内一觉凄凉,便又鼻头发酸,目中泪涌! 韵事又发生了! 这次发生的所谓“韵事”并不是昨宵那等赤裸裸的投怀送抱,而是玉娇娃竟凑过玉颊,伸出了丁香,.在柳延昭目下腮边,把他所流出的眼泪,一颗颗地,舐食吃掉! 这是多旖旎而又多凄凉的美妙画面,身为画中人的柳延昭简直如醉如痴! 还是玉娇娃比较有把握,她一发觉柳延昭泪涌如泉,便赶紧停止了那令人销魂的舐食眼泪动作站起身形,摇头苦笑说道:“不行,再这样缠绵下去,你和我都恐怕会把扫持不住,于其纵欲,不若留情,弟弟,我真要走了……” 抬手微掠鬓间散乱云发鬓,忍了一口长气,略定心神,含笑说道:“‘天魔三绝’未练成前,我们不可能相见,功行满后,江湖道上却随处都能相逢,但柳弟弟请记住,不要主动向我打招呼,并显示出我们间关系,因为我可能由于谋略运用,有时会站在你的敌对方面,釜底抽薪之效,往往会胜过面对面狠干……” 语音略顿,指着床边几上的一个白玉小瓶,又道:“那白玉瓶中,还有我仅存的一粒解毒灵药,弟弟请带在身边,以备不测!在这鬼域江湖中,盖世英雄,每每毁于宵小鼠辈,千万大意不得,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要记住这经验之谈才好!” 说至此处,玉指微伸,一缕冷风飞袭腋下…… 柳延昭照以为穴道已解,马上想起身扑去,玉娇娃却摇手笑道:“弟弟不要心急,这穴道要在顿饭光阴则解,等你活动血脉,穿好衣服,我早在十里之外,南北东西,天涯莽莽,你勿胡乱的再来找了……” 她说来大方,其实还不是强忍心碎,如今也不禁妙目之中,泪光微闪! 玉娇娃不愿让柳延昭看见自己也在流泪,遂赶紧转身,走向洞外,连行边自叹道:“贾宝玉吃胭脂,我玉娇娃今天却吃了眼泪,是孽?是缘?三年如梦,落花明月,万古相……思……” 饶她强力控制,但说到后来,那“相……思……”二字,仍然语不成声,使人明显听得出是呜咽含泪而语…… 柳延昭急得大叫道:“玉姐姐…” “玉姐姐”三字出口,玉娇娃不肯回头,娇躯闪处,电掣般出了石洞。 柳延昭起先还真还想信她穴道要顿饭光阴以后才解语,但自己听得自己已能叫出“玉姐姐”,方知玉娇娃是在骗人,其实着指之间,穴道已解! 于是,他揭衾而起,追向洞外。 柳延昭对盖赞、焦良说过,一身绝艺中,以剑术既轻功两技,最为擅长,以他的修为,玉娇娃又刚出洞口,先行不过百十丈距离,应该足可追赶得上! 但未及洞门,柳延昭却身形一滞,废然止步。 因为他在冷风袭体之下,才发现自己如今见不得人! 全身上下,片缕未挂,此刻洞外万一有人?……” 柳延昭无可奈何,赶紧胡乱穿衣。 等他匆匆穿衣,再出洞外,却空山寂寂,那里还有玉娇娃的窈窕身影? 这么?不会远!饶她玉娇娃走得再快,此刻最多也不过走出了三数里之遥! 追么?他也没法追!因为南北东西,天涯莽莽,找不出往那儿追才是能够追得上玉娇娃的正确方向。柳延昭面对青翠空山,知道无法再追寻玉娇娃了,只得满面情思,顿足长叹,只见星眸中泪光闪动。在含泪顿足后,柳延昭一转身形,再度进人石洞。 他再度人洞之举,不是去回味昨夜温馨,而是去取那支小小玉瓶,因为瓶中有粒祛毒圣药,也是玉娇女士留给他的唯一纪念之物。取了玉瓶,略一徘徊,柳延昭不必再急急赶出“山海关”,前往“小兴安岭”了。他是回转“金则寨”,生恐怕萧克英与孟赞,焦良见自己失踪以后,心中焦急,有所妄动!整整一夜只风流而不下流的恩情,柳延昭的心房,已被玉娇娃整个占据!第一块玉——“巾帼之雄”秦文玉,与他尚未谋面,自然印象不深! 第二块玉——松下赠药,尚不知姓名的“玉姑娘”,初通款曲,便告别离,这种不太深的印象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深锈柳延昭心房,使他印象极好的,是第三块玉——他的“玉姐姐”玉娇娃。柳延昭如今心中有桩愿望,就是期盼玉姐姐早日炼成“天魔三绝”,重出江湖,自己只要与她再度遇上,便决不放过,立即求婚,既可获得一位江湖剑侣,又可使一夜情缘,有了着落,更或可说服玉娇娃脱离“天魔邪教”。即令玉娇娃遵诺重誓,坚持不许,自己也不惜来个“霸王硬上弓”,带令玉娇娃以已非处子之身,无法再实行在“天魔派祖师”神位前的纵火自焚惨剧。 柳延昭便由于打定了这项主意,才引起以后旖旎温馨,几乎令他分尸拆骨的妙事故! 其实玉娇娃离他并不远,他要找玉娇也不难! 玉娇娃根本不曾远去,一出石洞,便藏在洞顶上方的大堆藤蔓之中。 人之寻物,多半只寻暗,不寻明,只望远,不望近! 柳延昭痴立洞口,极目东西南北,只见飘渺云烟,却偏偏忽略上方,不曾揭动头顶数尺以上的大堆藤蔓。 他第一次因赤缩足,以及第二次在洞口含泪顿足情况,自然全看在玉娇娃眼中,这位善解人意,玲珑剔透的“天魔玉女”,自然明白了自己强制情欲,于魔中悟道的一夜风流,并未使柳延昭鄙视,而在这位柳弟弟的心中,留下良好印象! 于是,柳延昭在含泪顿足之际,玉娇娃目送情郎,竟仿佛从柳延昭背影中,看出四海游龙的满腔惆怅! 她越发珠泪狂流,白衣尽湿! 直等柳延昭有点蹒跚的背影,在目中消失良久,玉娇娃才掏住激动情思,飘身回洞。 她回洞之意,与柳延昭却不相同,一来“天魔三绝”就藏在“天魔门”师祖神位之中,二来玉娇娃认为自己与柳延昭只有这一夜之缘,为了好好回味已经决定就在这洞府之中,静参“天魔三绝”!伤心最怕伤心地,前度刘(柳)郎不再来,玉娇娃极能捉摸旁人心理,她断定柳延昭绝不会再来这“伤心之地”,使自己的已坚道心,免遭魔扰! 她对么?……她对的!…… 柳延昭绝对不会现来这伤心地了,因为柳延昭如今正展开脚程,电制风驰般,赶向“金刚寨”去! xxx柳延昭是为了不使萧克英等,顾念自己安危,有所妄动,才赶回“金刚寨”。 但他回到寨中,才知道自己一走“巾帼之雄”秦文玉竟来,拆穿自己谎言,急于自己奇毒未解,已兵分两路,和箫克英、孟赞、焦良,一齐赶向关外! 柳延昭知道事情弄得大乱,“尊天会”实力极强,更有什么“酒、色、财、气、天、地、人”等“七煞”,纷纷出世,江湖之中,阴恶无比,自己必需追上孟焦两位盟弟,既秦文玉、箫克英两位侠女,为他们打个接应! 但由“伏牛山金刚寨”,去往关东“小兴安领”可走路径,无计其数,柳延昭心想正确追踪,却苦于无从选择! 想来想去,终于哑然失笑! 他哑然失笑之故,并不是猜出了秦文玉、箫克英,或是孟赞、焦衣两路人马中,那一路的正确途径,而是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 由此处奔“小兴安岭”,路径虽有无数,枢纽却只有一个。所谓“枢纽”,就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 除了渡海以外,要去关东,必须经过此处! 而不论是秦文玉、箫克英二女,或孟赞、焦良二男,他们为了追寻自己,必不渡海,定在沿路探询。 自己何必盘算途径,只要抢先到达“山海关”,等待他们,必须可以相遇! 而“尊天会”的地点,是在关外,“山海关”内的这段行程,凭秦文玉等的经验功力,也应该不会有太大凶险! 主意一经打定,足下立似电掣云飘! 柳延昭当然要快,因为他已经后了半日光阴! 好在秦文玉、箫克英,暨孟赞,焦良,沿途必会向江湖人物,探询自己踪迹,自己则没有这种耽延,于加上轻功绝世,尽力飞驰,仍然有望抢先到达“山海关”口! 人在没有选择之下,往往会走熟路! 柳延昭便是如此!离开“金刚寨”,飞驰数十里后,柳延昭又经过“销魂洞”! 所谓“销魂洞”,自然是他与“天魔玉女”玉娇娃一夜“销魂”却未“真个”的那座洞府! 洞是销魂旧地,人是前度刘郎,但柳延昭只在经过洞口时,投过一瞥惆怅眼光,便毫未停留,飞驰而去。但他若知道业已惹起他刻骨相思,立誓要天涯海角,苦苦相寻的“玉姐姐”,就在这洞府中参炼“天魔三绝”,则必将暂撇前缘,立圆旧梦,而以后一切奇中生奇,险中弄险,错中铸错的无数热闹情节,也将完全改观! 柳延昭一路,秦文玉与箫克英一路,孟赞与焦良一路,共分三路人了,先写那一路呢? 那一路都不写,来个节外生枝! 山东道上,接近山林,有座占地不小,相当宽敞的酒肆燕赵本多慷慨悲歌之士,此处又是前往河北的交通要道,在这这天欲黄昏的进食之时,理应满座酒客,最少也要上个七八成座才对。 今日,情形有点特殊,足容两三百人的偌大酒肆之中,只有一位酒客。 但上至帐屋掌柜,下至跑堂小二,都毫无不悦之色,一齐堆满笑容地,对哪唯一酒客,不住添酒送菜伺候得特别巴结。照此情形看来,这位唯一酒客,定然不凡凡俗,有甚特别之处。 人,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个大头、矮身,五十来岁的微胖中年汉子。 所特别的,是他的面前桌上的那只酒杯! 好大,好罕见的杯儿,估计上去,足可容酒五斤,并黄澄澄的中,似乎是只“金杯”?最低限度也含有不少黄金成份! 果然不错,店小二正抱一只五斤酒坛,向杯中斟酒,等杯见斟满,坛中已空,店小二并向那酒客,陪笑说道:“东方大爷,这是第三杯了……” 那酒客神情却相当和善地,点头笑道:“小柱子不要担心,我最爱你们店中的自酿‘梨花春’酒,十余年来,每过此处,最多只饮六杯,今天更是另外有事,饮上五杯就走,-酒钱仍照往常,十两白银,并加赏你一个金锞子,够你娶老婆了……” 那名叫小柱子的店小二,闻言之下,自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并哈着腰儿,陪笑问道:“东方大爷,我们少东家前些时在山上打了头鹿,奄了几支鹿腿,要不要菡一条来,给东方大爷助助酒兴?……”,话方至此,陡然闻得有人在酒肆入门处,以霹雳般的声音喊道:“小二!” 这间酒肆,既占地甚广,店中小二当然不止一个。 但因这复姓东方的酒客,性情特别,每次一来,其他酒客均见而远避,成为独饮状态,遂只留下一个伺候他惯了的小柱子,其余执事,也就乐得休息。 如今,居然有人这等高呼,显然定是过路生客。 小柱子微怔之下,回头看去,只见酒肆入门处,站定二人,一个宛若山神,身高七尺的巨灵汉子,一个是容貌秀美无比,风神俊逸的白衣少年。 他方心中估量,一苦脸儿,那复姓东方的酒客,已含笑说道:“小柱子,你快去招呼人家,每次来饮‘梨花香’,店中只有我一个酒客,也着实寂寞无趣……” 小柱子无可奈何,只得走过,因适才“小二”喊声,宛如霹雳,显然是那巨灵壮汉所发,遂向他陪笑问道:“客官喊我则甚,要饮酒么?” 巨灵壮汉喉中怒哼一声,双目方瞪,那秀美白衣少年.,已含笑说道:“小二哥问得多余,且把你们的上好酒莱,尽量取来,自有重重赏赐!” 小柱子见了那巨灵般的壮汉,满脸都是凶相,心中害怕,那敢多言,只是“喏喏”连声,更因酒菜现成,又无别客,刹那间便摆了满桌。 “小二哥,你这酒肆之中,酒醇菜好,地方又这么宽敞,怎么会没有什么生意呢?……” 这句话儿,问得小柱子难于置答,有点呐呐无法出口。 但他口中虽然呐呐,却以眼解余光,向先来那位复姓东方的唯一酒客,略略一扫。 白衣少年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哦”了一声,把头微点,仿佛业已会意,不再言语。 但这时那巨灵般的壮汉,却又声如霹雳地,向小柱子喝道:“换杯!” 小柱子给他吓了一跳,赶紧哈着腰儿,陪笑问道:“爷要换什么杯?是不是酒性甚烈,嫌这杯儿太大?” 巨灵般的壮汉双目一瞪,射出令人生畏的炯炯寒光,沉串说道:“我是嫌杯太小,连日赶路辛劳,你们店中的酒又不错,才想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顿……” 小柱子着实有点怕这比自己几乎高出了一半的巨灵壮汉,赶紧顺着他的话儿,接口陪笑道:“是,是,小的去与爷换只大杯……” 谁知那巨灵壮汉,还有花样,竟一翻眼皮,高声说道:“小二哥不要普通大杯,我要那种特巨金杯!” 边自说话,这自伸手向那复姓东方的酒客桌上一指。 这一来,却要了小柱子的命,弄得他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付? 那复姓东方的酒客,突然“哈哈”一笑向小柱子问道:“小柱子,我今天喝了几杯?” 小柱子知道今日多半出事,遂心魂欲飞地,颤声答道:“东方大爷,您…您已经喝……喝了三杯……” 东方酒客从鼻中“哼”了一声道:“既有三杯,业已略可润喉,我就把自己铸金杯,借给这位朋友用用,倒看他能有多大酒量?” 语毕,手挥面前那只特巨金杯,带着满满一杯斟而未饮的“梨花春”美酒,便向那巨灵壮汉,凌空飞过。 巨灵壮汉伸手一接,不由脸色立变。 原来那支金杯本已颇为沉重再加上满杯美酒,和东方酒客暗加的内家真力,来势几达千斤。 这巨发壮汉,也有一身上好武功,虽还吃得住,但因事出不意,坐下木椅,却“咔嚓”脆响,硬吃震裂,怀中美酒自然也有一些溅到巨灵壮汉身上。巨灵壮汉方自怒吼一声,白衣少年已神色不动地,含笑说道:“戚堂主莫要妄动,对方不是寻常人物……” 原来那巨灵壮汉,就是远赴“金刚寨”夺霸求亲,碰了“妙姹金刚”萧克英钉子的“花花太岁”戚如山。 白衣少年就是“尊天会”少会主,“黑白天尊”爱徒,武功极高的司马玉人。’只是未见戚如山之父,“九爪鹰王”戚如渊,和另一名“尊天会”中人物。 司马玉人语音一顿,向戚如山微伸右手,示意索杯! 戚如山对珐这位“少会主”十分敬畏,不敢违拗,只好递过金杯,却向那东方酒客,狠狠瞪了一眼司马玉人接杯在手,目注东方酒客,含笑说道:“金杯特巨,重达数十斤,足见阁下之酒量,罕世无敌,莫非竟是武林人物称为‘酒煞’的‘金杯追魂’东方白么?” 那东方酒客,看了司马玉人一眼,笑嘻嘻地,点点头说道:“少年人,你的眼力不差,东方白久已未在江湖行走,我以为武林人物对我这‘酒煞’二字,忘记得差不多……” “忘得差不多了”,一语的最后一个“了”字,尚未出口,陡然面现惊讶神色! 原来司马玉人是单手擎杯,如今那只只巨金杯之中,突然升腾起袅袅青烟,和奇香酒气,仿佛整杯美酒,已被司马玉人以极高内功,隔杯烧滚! 司马玉人笑道:“巧遇高人,无以为敬,温酒示意,略表寸心,东方大侠接一杯吧!” 话完,也把那只金杯,向东方白隔坐抛过。 东方白想不到这看来秀美无伦的白衣少年,竟有这高功力,遂丝毫不敢怠慢,先行功凝右臂,化掌成钢,然后才伸手接酒。因为美酒既沸,金杯奇烫可知,自己若不准备,万一在年轻人手下出了洋相,岂不半世名头立付流水?-这位“金杯追魂”,把自己的特制金杯,接回手中,目注司马玉人,目闪神光,扬眉问道:“年轻人好俊功夫,你怎样称谓,是那派人物?” 司马玉人笑道:“酒肆之中,惊世骇俗,东方大侠可否北面山边一谈。” 东方白略一点头,立即掏出十两纹银,当作酒资并向那业已吓得簌簌发抖的小柱子手中,塞了个小小金锞。 司马玉人自也不会吝啬,给了丰厚酒钱,与“金杯追魂”东方白一齐出店。 这酒肆本就接近山林,故而出店不远,便是山壁下的一片静寂所在。 东方白止步卓立,目注司马玉人道:“少年人约我至此,有何见教?你该先报你的姓名来历了呢?” 司马玉人抱拳答道:“在下司马玉人,东方大侠知不知道‘尊天会’?” 东方白颔首道:“我因少出江湖,最近才听说过‘尊天会’是由‘黑白天尊’领导,崛起于关东‘小兴安岭’,是个雄心勃勃武林组织!” 司马玉人肃立恭身,以庄敬神色道:“‘黑白天尊’是在下授业恩师……” 东方白“哦”了一声,道:“原来‘尊天会’的司马少主,难怪有这俊的内家功力!” 司以玉人指着戚如山道:“这是本会戚如申堂主,东方大侠对戚堂主上尊人‘九爪鹰王’戚九渊,可能不太陌生?” 东方白哈哈笑道:“岂单不会陌生,我和这位‘北六省的绿林总魁’,还相当投契地,喝过几次酒呢!” 这样一说,东方白竟成了戚如山的父执,不由使那“花花太岁”有点面耳赤红!司马玉人向东方白拱手笑道:“东方大侠既与本会戚总堂主相熟,便不算外人,司马玉人敬邀东方大侠,到‘小兴安岭回谷’中一聚!” 东方白微一沉吟,目注司马玉人,扬眉笑说道:“我久已未出关东,去游赏一趟白山黑水的景色也好,但不知贵会的‘九回谷’总坛之中,有没有特殊的好酒呢?……” 司马玉人因师傅“黑白天尊”曾密令自己,尽量延揽异人,为“尊天会”增强实力,如今听得“金怀追魂”东方白愿去“九回谷”总坛,自然十分高兴,遂立从司中取出一面小小铁牌,双手捧过,含笑说道:“这是本会特制的贵宾片,东方大侠何时驾临‘九回谷’,只消一示此牌,立获隆重接待!” 司马玉人对此牌说得相当贵重,东方白却未怎在意地,随手接过,揣向怀中道:“司马少主先请吧,我因需在此等待一位老友,约莫半月之内,定会前来,你请‘九爪鹰王’戚总堂主,替我准备一些好酒便了。” 司马玉人闻言,也不再多话,只向东方白施了一礼,便与戚如山相偕别去。东方白目道对方远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道:“被他们这一搅闹,酒未喝得过瘾,我还是再回小柱儿的酒肆,再补上十斤‘梨花春’吧……” 他一面转身,一面自语,但自语至此,突然听有人接口笑道:“东方大侠,你已上人恶当,还有心情喝酒么?” 随着主声,有个身材矮胖臃肿,看来毫不起眼的四十来岁,短装之人,从距离适才自己与司马玉人谈话处,约莫十一二丈的乱石堆后走出。 东方白见此人能潜伏石后,未被自己和司马玉人发现,便知他貌虽猥琐,轻功地着实不弱。 微愕之下,一面举步迎上,一面诧异发话问道:“尊驾何人?怎样认识我东方白……” 话犹未了,那四十来岁之人便接口笑道:“酒煞杯震四海,天下何人不识君?在下尉迟巧,是武林无名末卒,久仰东方大侠盛名,又在酒肆门外,见了你那支可作招牌的特巨金杯,那还会不知道遇见了何等人物?” 东方白近年确实少在江湖走动,以致不知道尉迟巧就是号称“妙手空空”的当世第一神偷,因对方说话,恭维得体,遂对尉迟巧印象甚好地,含笑道:“尉迟兄,你刚才认为我不应该再有心情饮酒,却是为何?”尉迟巧笑道:“我认为东方大侠可能业已中了‘尊天会’的特炼奇毒?” 东方白双眉微挑,凝望着尉迟巧,默然不语。 导迟巧知道他是在行功默察体内情况,遂负手闻立,不打加扰。 片刻过后,东方白满面怒容地,向尉迟巧拱手道:“尉迟兄,多蒙指点,我果然受了那相当阴险的司马小贼算计……” 说至此处,从怀中取出那面“贵宾牌”来,钢牙一咬,便欲举掌毁去。 尉迟巧连连摇手,向前接过那面铁牌,微笑道:“东方大侠何必如何,奇毒又不是由此牌转送,这东西在异日问罪‘小兴安岭九回谷’时,或许还有点用处?” 话完,他竟老实不客气地,把那面“贵宾牌”,揣向自己怀内。东方白此时已满腔怒火,自然不会再要这面铁牌,只是目注尉迟巧,双眉紧蹙,诧然问道:“尉迟兄,你知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传毒?我似乎从未与那司马玉人小贼,有过任何接触?……” 尉迟巧笑道:“我在酒肆门外,偷看热闹时,曾见东方大侠的那支特制金杯,曾到过司马玉人手上?” 东方白恍然顿司,“哦”了一声,急从腰间解下金杯,撕片衣襟,加以擦拭。 尉迟巧道:“东方大侠可以暂时宽心,司马玉人一路间仗此手段,已害多人,但他这个独门奇毒,似属慢性,在眼前不会发作。” 东方白点头道:“我刚才行动默察时,业已发现约莫在五六十日后,才会发作,故而司马小贼听我答允于一个月内,前去‘九回谷’后,根本不加说明,他显然是志得意满地,等我去自动投降而已。”尉迟巧叹道:“在人控制下,怎敢不低头?奇毒人腑,生死由人……” 东方白突然目闪精芒,沉声喝道:“不一定,我认为我有把握祛除此毒,然后再问罪‘小兴安岭’!” 尉迟巧愕然道:“莫非东方大侠除了酒量盖世,武学惊人之外,还精于岐黄妙术?” 东方白摇摇头道:“我对医道,只是一知半解,但却有位几乎等于华陀再世的神医朋友。” 尉迟巧一怔道:“当世中,还有艺拟华陀之人么?我真孤陋寡闻,这位神医是谁?” 东方白道:“尉迟兄有没有听说过有个不以医道名世,但却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回春手段的醉猫刘三?” 尉迟巧笑道:“原来东方大侠意中所指,乃是此人!但这刘三性情极怪,从来不与武林人物往还,据说隐居‘崂山’,终日醉卧,连个居处都不会被外人轻易寻着。” 东方白道:“我却一找便着,而‘醉猫’刘三也决不会不肯为我尽力!” 尉迟巧仿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东方大侠对那‘醉猫’刘三,曾有深恩……” 话方至此,东方白便连摇双手地,接口笑道:“尉迟兄,你猜错了,我不是对刘三有恩,而是昔年赢了他一个东道,如今正好前去‘崂山’向刘三索债而已。” 尉迟巧眼珠一转,向东方白含笑道:“刘三既号‘醉猫’,东方大侠又称‘酒煞’,你们所赌的这项东道,可能便是由酒而起?” 东方白颔首道:“尉迟兄这回猜对,刘三自负酒量,我也决不服人,但请人为证,互赌东道之下,整整喝了一天一夜.仍是他先醉倒。” 尉迟巧笑道:“东方大侠既然赢过刘三东道,便赶紧走趟‘崂山’一请展他歧黄妙手吧,奇毒在腑,虽然暂不发作.也总不是滋味……” 东方白道:“好,我便走趟‘崂山’,尉迟兄指点之恩,容俟后报!” 说完,把手一拱,便待另迟导迟巧,转身走去。 尉迟巧忽然叫道:“东方大侠暂留贵步!” 东方白止步转身,目注尉迟巧,以诧异神色问道:“尉迟兄,你莫非还有什么要紧事儿,对我指点?”尉迟巧笑道:“我是有桩琐事,想有所爷仗,拜托东方大侠!” 东方白点头道:“尉迟兄有话儿,尽管请讲,我正发愁欠你一份人情,没法报呢……” 尉迟巧点头道:“兄染有‘哮喘’恶疾,久因病榻,东方大侠既去防晤刘三,又属有求必应,能否烦请代向这位旷代神医,求赐一服仙丹妙药?” 东方白笑道:“这是小事,包在我的身上,刘三定答应……” 语音至此忽顿,目注尉迟巧问道:“尉迟兄,你如今有无要事?” 尉迟巧心中本来另有打算,兜了半天圈子,才见东方白似欲上钩,赶紧应声答道:“小弟游荡江湖,根本无所事事……” 东方白喜道:“尉迟兄既无要事,何妨一同走趟‘崂山’,一来可解我途中寂寞,二来也可免得我向刘三索得‘哮喘’良方之后,又要设法找你!” 尉迟巧所要的,原来就是这句话儿,自然立即点头说道:“好,我奉陪东方大侠……” 东方白摆手笑道:“彼此既已订交,尉迟兄请免去什么‘大侠’之称,江湖人物,一向把我视为邪魔,你却叫我‘大侠’,听起来着实有点别扭!” 尉迟巧心中暗笑,口却喏喏连声,与这号称“酒煞” 的“金杯追魂”东方白,一同赶赴“崂山”去。 其实,尉迟巧与这东方白打听说是完全凑巧遇上…… 本想仗恃“妙手空空”的神偷绝技,在司马玉人身上,盗取柳延昭箫克英英所需的奇毒解药! 但司马玉人功力既高,脚程又快,警觉性更甚为机敏,以致一路之间,均令尉迟巧找不出适当机会下手。 直到此处,尉迟巧眼见司马玉人又施毒技,并识得东方白的“酒煞”身份,遂出面加以点破,先替“尊天会”拉上个厉害对头! 谁知有意截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 原来东方白认识神医“醉猫”刘三,双方并有奇妙关系! 这一来,尉迟巧暗喜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根本不必再辛苦冒险地,对司马玉人继续追踪,只好随同东方白接受往“崂山”,还愁不能在刘三医寓中,连求带偷地,弄到大把神丹灵药? 那时,赶赴“山海关”,柳延昭与箫克英所中奇毒立解,自己也决算为侠义道上尽了一点力量,并代兄长尉迟叔宝,略报柳延昭昔年所施的深思厚德! 第六章 蓦见女金刚 自愿作冰人 东方白与司马玉人、戚发山等一走,那间以卖“梨花春”出名的酒肆之中,又再次的慢慢热闹起来。 酒店掌柜,以及小柱儿等,也因曾获丰厚酒资及特别重赏,均笑逐颜开,兴高采烈! 往日,早主客满,今日因熟客均被打了招呼,回避东方白之故,以致上座稍差,约莫只有六七成座光景。 蓦然间,所有猜拳行令的欢笑之声,一齐暂告收敛,静了下来。 这是因为酒店门外走进两位怪客,太引人注目。 当前一位,身高足有七尺开外,宛如半截黑塔。 小柱子一见之下,以为是刚才与司马玉人同来,先和东方白起了冲突的戚如山,去而复返,但仔细一看,却觉得这位金刚,比那位太岁,还要高上半头,年龄方面,则似乎轻了不少。 他们共同两人,这位身高足有七尺四五,另一位却最多只有四尺七八,一个金刚,一个侏儒,相映顿呈妙趣! 小柱子眼力不错,看出这两位也是非凡人物,只要伺候得好,说不定又会弄个小金锞子。 故而,赶紧堆起满脸职业性的笑容,把那两位怪客,让人雅座,哈着腰儿问道:“两位爷,要些什么?……” 这两位,当然是与秦文玉、萧克英兵分两路的孟选、焦良,他们心切盟兄柳延昭安危,一路急赶,日夜不停,水米未进,才未与司马玉人等,拉得太远,但也不曾获如今还在他们后面的柳延昭的任何音讯。 直到此处,委实饥饿难耐,又见酒肆宽敞,才进来歇上一歇,略为吃喝果腹。 小柱子才一请问,孟赞便指着焦良,含笑说道:“这小小子最爱吃肉,给他几斤肉吧……” “几斤不行,最少要十斤,猪肉、羊肉、牛肉、鸡肉,什么肉都可以,口味放重一点……” 语音中略顿,看了孟赞一眼,又向小柱笑道:“这大小子最爱喝酒,一路已馋得直流口水,你大概非给他十斤不可。” 七尺金刚是“小小子”,四尺侏儒是“大小子”,这种称呼,简直听得其余酒客哄堂大笑。 小柱子听得焦良要吃十斤肉,已极奇诧,再听得要十斤酒,更立即接口说道:“小店中‘梨花春’,又香又烈,远近闻名,十斤恐怕……” 这“恐怕太多”的“太多”二字,犹未出口,孟赞已含笑道:“既然又香又烈,远近驰名,就就替我来上二十斤吧!”小柱子听得一伸舌头,不敢多说,赶紧退去准备,但心中却想可惜那东方大爷遇人闹事,走得太早,否则,他终日寻找酒量奇佳之人,今天岂不可以遇上对手了吗? 一面心中忖度,一面尽快张罗地,把酒菜送来,并因焦良满脸笑嘻嘻的,远比戚如山随和,遂站在焦良身旁,陪笑说道:“爷!……” 焦良赶路太饿,见酒菜送来后,抓起一支酱肘,三口两口,便白吃光,咂咂嘴儿笑道:“我姓焦,这大小子姓孟,伙计,你们店中的酒菜不错呢,待会我加倍付钱……” 小柱子闻言大喜,心想自己今日大概是福星照命,竟遇了好几位财神,一面为焦良提壶斟酒,一面笑道:“焦爷的身躯,可真够雄伟,大概有七尺半吧?” 焦良笑道:“差不多,没有仔细量过,你大概还是第一次看见我们这等山精海怪人物……”话方至此,小柱子业已连连摇头地,接口说道:“不久以前,还见过一位,但仍似要比焦爷矮上两三寸光景,并说话凶巴巴的,不像焦爷这等亲切和善。”焦良心中一动,忙接问道:“那人是否共有四人同行,他如今又去了那里?”小柱子道:“不是四人,只有一个极为漂亮的白衣书生,与他同行,因为另一位酒客,发生争执,可能约往山边,互相打架去了。”孟赞以为另一位酒客,可能便是柳延昭,不禁放下酒杯,注目问道:“伙计,另外那位酒客是不是极为英俊,长眉人鬓的少年人?……”小柱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他见孟赞焦良点吃点喝,甚为大方,又允加倍付钱,立意讨好巴结,遂绘影绘声,不厌其详,把刚才“金杯飞酒”的地段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酒店、客栈中的传闻故事最多,连其余酒客,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焦良静静听完,向孟赞怪笑一声,轩眉说道:“大小子,想不到我们没有追上大哥,倒追上了‘花花太岁’戚如山和司马玉人,只不知‘九爪鹰王’戚九渊为何不在,以及那‘金杯怪客’,又是何等人物?”他的语音方落,约莫隔着两张酒桌,突然有人接口说道:“我知道……”孟赞闪眼看去,答话的是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灰衣道人,他独占一桌,面前只有一小壶酒,一小碟菜,除了满面酒气以外,倒看不出有甚仙风道骨模样。 江湖游侠,最忌以貌取人,故而孟赞虽见对方无甚惊人之处,仍相当客气地,抱拳笑道:“道长若知,可否赐教?” 灰衣道人“哈哈”一笑,指着面前酒菜说道:“常言道:‘皇帝不差饿兵’,我这杂毛老道,囊中羞涩,买醉乏钱,两位既想探询讯息,不好好请我吃上几杯酒么?” 孟赞微微一笑,偏过头儿,向侍立焦良身边的小柱子说道:“伙计,把那位道爷的杯筷移过,两桌酒菜之资,由我一并结算!” 边自说话,边自摸出一锭五两重的元宝递过。 小柱子正愁那灰衣道人,一身穷相,不知有无银两付帐,闻言之下,自然大喜,把元宝先行交柜,便将道人杯筷,连那半斤酒儿,和一盘“豆干拌花生米”,一齐移过。 孟赞向那盘豆干,略一注目,含笑发话问道:“道长忌否荤腥?” 灰衣道人单掌一打稽首,低念了声“无量寿佛”号答道:“酒肉穿肠,无碍佛道妙旨,济颠活佛,最喜香肉,纯阳仙人,不戒酒色,我这老道士偶然嘴馋,略含口腹,也就不算得什么不守清规的方外败类了。” 说话之间,三杯下喉,并在一大盘卤牛肉中,挑肥选筋,吃了两块! 并摇头幌脑地,低吟“纯阳仙人”的传世诗句道:“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过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孟赞笑道:“请问道长法号,怎么称谓?” 灰衣道人道:“我名不惊人,貌不出众,法号便叫‘太上老君’,也未必有人敬仰,又何必提它?但为人不宜忘本,我俗家姓毛,你们便叫我‘毛道士’如何?” 焦良道:“毛……” “毛”字刚出口,总觉得人家年岁比自己长得多,这等称呼,有失礼敬,遂仍以“道长”为称,含笑说道:“道长适才曾说,知道那金杯怪客的姓名来历?” 灰衣道人点头道:“当然知道,他是‘金杯追魂’东方白,又称‘酒煞’,是极为厉害之人,现正纷出江湖的‘七煞’之一!” 孟赞听得“七煞”二字,不觉微怔,赶紧陪笑,问道:“请教道长,何谓‘七煞’?” 灰衣道人又抓了一支鸡腿,连自暗嚼,边自笑道:“就是酒、色、财、气、天、地、人,每字一煞,依照顺序排列,他们名号是‘金杯追魂’东方白,‘天魔玉女’玉娇娃,‘吝啬夫人’钱太真,‘霹雳火’廉不和,‘天台野叟’沙天行,‘璇玑狂士’公孙智,和既称‘笑面人屠’,又号‘潇洒杀手’……的万心玄”。 孟赞、焦良一齐把七人名号,暗记心中,焦良提壶为灰衣道人的怀中添酒,并继续问道:“道长知不这道这‘酒、色、财、气、天、地、人’所谓‘七煞’的功力如何?” 灰衣道人道:“除了‘天台野叟’沙天行是聊以充数外,其余个个厉害,均属一流人物,尤以万心玄,阴险狠损,功力绝高,公孙智精于阵法,诡谲无比,廉不和个性霹雳,一身火器最为难斗,他们那一个也不在你们适才所说的什么‘九爪鹰王’戚九渊之下,并多半均有过之。” 孟赞听得眉头深蹙,向焦良微叹一声,正色说道:“小小子,你听见没有?难怪恩师也可能以久隐之身,再出江湖,这所谓‘七煞’,万一被‘尊天会’加以风罗,互相勾结,则邪魔实力,岂不大长,卫道行义,荆棘多多……” 灰衣道人突然地也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常言道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尊天会’与所谓‘七煞’虽然厉害,但正派英侠,也还有几人,未曾老死以及几位戚凤祥麟的后起之秀,可以与他们一争长短,互相抗衡!只怕……” 说至此处,摇了摇头,满面忧容,皱眉不语! 孟赞道:“只怕什么?这长怎不说将下去?” 灰衣道人叹道:“只怕那号称‘人煞’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若遭挫败,可能把他两位师尊请出,则白道群豪,谁能相抵?必是一场大大的血腥劫数!” 焦良骇然道:“万心玄的两位师尊,是什么样的盖世魔头?” 灰衣道人道:“这是夫妻二人,循迹西荒,已达三十余年,故而你们不会知道他们名号,男的叫‘大荒逸士’西门缺,女的叫‘血杖仙娘’龙妙常……” 孟赞果然对这西门缺、龙妙常两人的名号,十分陌生,又觉这灰衣道人,相当博闻,遂含笑问道:“道长知不知道武林中有位‘邋遢和尚’?” 灰衣道人笑道:“当然知道,‘邋遢和尚’和我这道士一样,不忌荤酒,并最嗜狗肉,他的‘混元金刚神功’,可称武林一绝!” 焦良道:“以这位前辈的一身功力,此起万心玄的两位师尊又如何?” 灰衣道人略一沉吟,先饮了半杯酒儿,然后方摇摇头说道:“‘邋遢和尚’挨打就可以,打人就不行,比起‘大荒逸士’西门缺来,恐怕已逊了一筹,更绝非那厉害无比的‘血杖仙娘’龙妙常之敌!” 孟赞因听灰衣道人把恩师“邋遢和尚”性情,暨独门功力,说得丝毫不错,自然深信其言,皱眉说道:“照道长这样说来,那西门缺、龙妙常二人,只要被万心玄怂涌得一出江湖,岂非天下无敌?……” 灰衣道人叹道:“有是有一人可以敌得过西门缺、龙妙常等‘大荒二老’,只可惜他为了一件伤心恨事,业告冷透世情,足有五六年之久,根本不出江湖。” 孟赞问道:“这位奇人之伤心遁世,想是为了私事? ………” 灰衣道人颔首说道:“大豪杰均最难看得开,勘得透,和放得下的一个‘情’字!” 焦良环眼圆睁,一旁说道:“‘情’是私事,‘义’是公举,道长既与那奇人相识,何不以‘正义’为题,劝他一劝,此人既系正派前辈,或许可以轻于小我,重于众人,以他深厚修为,出而与‘大荒二老’一搏,避免整个武林,大遭血腥劫数!” 灰衣道人停杯不饮,想了一想,伸手轻拍焦衣肩头笑:“你这大个子,看来形相虽笨,心却不笨,说得相当有理,看来我不妨对这位老友说一次善意谎言。” 孟赞笑道:“为人处世,难于一成不变,有时也须达变从权,只要出发点是属于善意,纵然偶作谎言也似并无甚大碍。” 灰衣道人向孟赞看了一眼,面含微笑说道:“由于和我那位奇人太熟,若是向他说谎,根本无效,故而必须觅人为助,你们肯不肯帮我一个帮?” 孟赞眉头略皱,微一寻思,向灰衣道人正色说道:“不瞒道长说,我弟兄身有急事,必须立赴关东……” 灰衣道人听孟赞说至此处,便自接口微笑说道:“不要紧,恰好顺路,我所说那位奇人的如今隐居之处,便在东出‘山海关’,必经之路的‘秦皇岛’上!” 孟赞笑道:“既然如此,义不容辞,但不知道道长要我弟兄帮你怎么说谎?” 灰衣道人摇摇首道:“那奇人生性怪癖,隐居之处,外有阵法,太以难寻,故而必需让他来寻你……” 说至此处,从袖中取出一支长才尺许的绿色玉箫,递向孟赞笑道:“你们到了‘秦皇岛’后,觅一高处,以内力吹奏此箫,最多半日,那奇人必然出现,盘问你此箫何来? ……” 焦良相当聪明,不点自透地,一旁含笑说道:“在那奇人开始出现之后,想必我们便该开始说谎,道长请详加指点,怎样才把谎编圆,避免露出马脚?” 灰衣道人笑道:“你们莫加回答,应先反问他是否有一根同样形式长短的白色玉箫,等他持以相示,才说这是奉绿玉箫主人之命,告以‘大荒二老’将临中原,并约他于明岁端阳,至‘崂山钓鳌壁’下一会,共挽武林大劫,并请他于这段时间之内,好好把‘一阳指’和‘乾元掌’力,如深火候以凝炼凝炼,才好制得了‘大荒逸士’西门缺的‘混沌神功’和‘血杖仙娘’龙妙常的‘玄阴煞手’!” 孟赞自然识货,听了“一阳指”和“乾元掌”这两种几乎失传已久的内家极上乘降魔神功,便知灰衣道士要自己与焦良去请的那位奇人,果然是惊天动地的罕世人物。 故而为了慎重起见,又向灰衣道人含笑请教道:“那位奇人若问起绿玉萧主人形相,我们却如何……” 灰衣道人道:“见了绿玉箫这等信物,那奇人多半不会多问,但万一问起,你们就说绿玉箫主人,是位风华绝世,仪态万方,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的绿衣美妇,其余均可随机应变……” 焦良暗暗记下,又复问道:“请教道长,既然如此,则我们一路之上,若与‘七煞’中人,起了冲突,或和‘尊天会’方面,需要订甚约会,便不妨把时间订在明岁端阳,把地点订在‘崂山’的‘钓鳌壁’下?……” 灰衣道人慰然笑道:“举一反三,你这个大个子着实不错,我应该好好为你作个媒儿,再讨个理想老婆,不单你们如此,遇上柳延昭和萧克英等,也叫他们照样与对方订此明岁端阳的‘崂山之约’……” 孟赞骇然道:“道长也认识我柳大哥和萧大妹么?” 灰衣道人笑了笑,未曾回答,只摩摩肚皮,打了一个酒呃道:“毛道士陶然欲醉,多谢你们这一顿酒饭,我们总算有缘,前途再会,因为,虽由你们走趟‘秦皇岛’,我却还要跑趟更远的路,并编造另一段善意谎言,把那位绿玉箫主人,也骗去崂山‘钓鳌壁’,不单双箫合璧,必可王道降魔,也就便可消除一桩无谓误会,促成一对神仙眷属!” 这位毛道士是边说边自站起身,等到“神仙眷属”的末后四字,听人孟赞焦良耳中,他已走出了酒肆门口。 孟赞焦衣均猜想他所谓“神仙眷属”,多半是指“绿玉箫主人”和“白玉箫主人”…… 谁知就在这寻思一怔之间,毛道士人已出店。 孟赞焦良浑身若是不送,未免有点失礼,遂赶紧闪身,追向店外。‘就这眨眼之间,酒店门外的数十丈周围间,业已空荡无人,那里还有毛道士的半点踪迹?…… “好快的腿,这是‘千里户庭’?还是‘缩地身法’?想不到竟在这酒店内,获如‘七煞’名号,并认识了一位前辈异人毛道士……” 他末后一句“毛道士”,好似对孟赞发生了什么启示,孟赞猛然一拍大腿,失声说道:“我知道这位前辈异人,是……是那一个了……” 焦良诧道:“大小子,你怎么变成曹操,更等人去后才知,你认为他是谁?” 孟赞未作直接答覆,却突然摇头幌脑吟道:“七煞尊天启重忧,醉酡邋遢未全休……” 孟良浑金璞玉,不是笨人,才听孟赞吟了这么两句,便瞿然说道:“大小子,你说他就是留赠了萧克英大妹‘醉酡四式’的‘醉酡道士’?” 孟赞瞪他一眼道:“小小子,你又不笨,难道想不出,他临去时所说的‘毛道土陶然欲醉’,业已对我们作了明显身份表示?” 焦良微一寻思,也恍然大悟地,猛拍大腿说道:“这个对,对,怪不得他对我们恩师的嗜好,性情,暨独门功力,知道得那么清楚,又认识萧大妹和柳大哥.……” 语音至此微顿,把双眉一蹙,而带苦笑又道:“但既是这位前辈,何不索性揭开本来面目,对我们指点得详细一点?而要什么‘绿玉箫主人’,‘白玉箫主人’的,弄得那等秘密?……” 孟赞叹道:“一来是有些武林前辈性爱游戏风尘,惯弄玄虚,二来,或许其中有桩秘密,关系重大,时机未至,尚不到揭露阶段……” 焦良道:“那我们如今……” 孟选接口道:“我们如今自然是仍本初衷,赶紧取道‘山海关’,追踪已身中奇毒的柳大哥打个接应……” 说至此处,一扬手中那管碧色晶莹,显然价值连城的“绿玉箫”,继续说道:“并于便道‘秦皇岛’时,遵照醉酡前辈指示,仗恃这管‘绿玉箫’,求见‘白玉箫主人’,作一次友善的说谎使者的了!” 焦良笑道:“走,快点走,我除了挂念柳大哥外,对于这趟‘秦皇岛’的差使,到蛮感觉有兴趣!” xxx在另外一条路上。 也是两个人,一个特别高大,但另一个却也长身玉立,并不算矮。 他们自然不是孟选、焦良,“他”字,应该用“女”字旁的“她”,她是身高出人头地的“姹妙金刚”萧克英,和风神绝世,英姿飒飒的“巾帼之雄”秦文玉。 人与人之间的情份,说来奇怪,“巾帼之雄”秦文玉,人既美若瑶台仙子,功力又高得已列当世武林的一流高手,平素委实目高于顶,看不上任何男子,但她偏偏却对尚未正,式见过面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有份无法形容的极度关切。萧克英一向便对她的帅大哥,敬仰备至,这次又感激柳延昭让服独门解药之德,自然越发亟于追上柳延昭,加以护持,并设法为他求药解毒。 秦文玉的功力,高于孟赞、焦良,萧克英则略较逊色,一上一下,在脚程速度方面,恰好双方扯平,但路途方面,却数秦文玉、萧克英熟悉多多,故而,虽是路分两条,仍算这两位巾帼英豪走在前面。 但所谓“前面”,也不过略略超前,原因在于秦文玉与萧克英不能尽力狂驰,毫不停步,她们还要沿路打探“尊天会”群凶,和柳延昭的踪迹。 如今,萧克英便在向人问话。 被问话之人,是个仿佛饮酒微醉,把酒葫芦抛在一旁,以竹笠盖脸,在道旁青石上,曲肱高卧的灰衣人。 一来地属深山,二来秦文玉等奔驰了数十里,未遇任何武林人物,可资探询,三来这灰衣人的盖脸竹笠之下,露出了一点剑鞘,萧克英才止住脚步,向秦文玉比个探问手式。 秦文玉点了点头,萧克英遂走到那块青石之前,一抱双拳说道:“这位朋友请了……” 连说两声,灰衣人方似好梦被人醒吵,有点发怒地,一掀竹笠,从石上怫然坐起!萧克英在他掀起竹笠后,才发现是个看去约有六十来岁的灰衣精悍老人,遂再度拱手为礼,陪笑说道:“我姊妹惊扰了老人家的好梦,尚请老人家莫加怪罪!”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秦文玉绝代仙姿,萧克英也端庄美丽,是两位极好看的大美人? 故而那灰衣老者,目光连扫二女,逐渐敛起了从石坐起时的满面怒容,最后把目光凝注萧克英身上,上下再一打量,点头说道:“我确实正在做一场为儿子娶了个理想媳妇的难得好梦,但‘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好梦易醒’。是天下不移之理,既被吵醒,也就算了,姑娘叫我,是为了何事?” 萧克英因吵醒人家睡眠,总觉心头歉疚,遂索性把嘴巴.放甜一点,嫣然笑道:“老人家古月苍松,精神矍铄,显是武林前辈,所识江湖人物,当下在少?”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竟毫不客气地,点头说道:“不错,正邪双方,黑白两道,只要曾经成名露脸之人,我老头子纵未见过,也必听过。” 萧克英虽从灰衣老人语音中,听出他不是北人,但因所欲追踪诸人之内,数“九爪鹰王”戚九渊的名气最大,遂仍含笑问道:“老人家晓不晓得有位北六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九爪鹰王’戚九渊……”’,话方至此,那灰衣老人已目闪奇光,接口说道:“这倒妙极,戚九渊与我有十余年未见,昨日才在此间巧遇,今天怎会又有人问起他呢?” 萧克英一听戚九渊,果然走的正是这条路儿,不禁芳心狂喜,赶紧含笑问道:“老人家既在此巧遇戚九渊,可曾见着另外几位人物?” 她所询问的重点,自是柳延昭,却也把司马玉人等武相,约.略提出作为陪衬。 灰衣老人是个年老成精的老江湖,听完萧克英的描述,看了她的神情,业已知道晓她与秦文玉是在追寻柳延昭的踪迹。眼珠微转,点头笑道:“那柳姓白衣书生,似乎是追踪戚九渊一行,有所图谋,我不单见着,并知道他们现去何处?” 这样一说,连原来站在一边的秦文玉,也被吸引得缓步走过。 萧克英大喜问道:“老人家肯把他们去处,告诉我么?” 灰衣老人道:“当然可以,但……” 语音故意略顿,怪笑几声,扬眉说道:“姑娘,照你身材推测,是不是金伏牛山金刚寨的寨主‘姹妙金刚’萧克英?” 萧克英笑道:“老人家法眼无差,但‘金刚寨’业已解散,萧克英永卸‘寨主’之称,只是个子平淡淡的江湖人!” 灰衣老人笑道:“常言道得好:‘小白脸,没有好心眼’,你何必苦追那柳姓白衣书生,假如当真是为了感情之事,我老头子颇愿为媒,使萧姑娘结上一桩门当户对的理想婚……” 萧克英万没想到以自己向人问讯,竟会问出一厢情愿的“大媒人”来,正气得玉颊通红,欲待发作,秦文玉却在一旁娇笑说道:“英妹近来大概真是红鸾星动,戚九渊既想你作他儿媳,如今又有人愿作大媒,但不知所谓门当户对的,是那家儿郎呢?” 萧克英方对秦文玉白了一眼,那灰衣老人已接口说道:“是号称‘毒手金刚’的沙家达,不单他父亲‘天台野叟’沙天叟行身为‘七煞’之一,名气要比‘九爪鹰王’戚九渊响亮得多,本人也远较戚如山有出息,萧姑娘请把‘毒手金刚’和‘花花太岁’等两个外号,此上一比,便明白了!” 萧克英刚想翻脸,对那灰衣老人讥诮几句,秦文玉却“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毒手金刚’沙家达之名,我听说过,的确是位英雄人物,但婚姻之事,必须两厢情愿,且等他们双方见面,看看是否投缘再说……” 灰衣老人颇以秦文玉所说为然地,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对,对,希望最近能令沙家达,和萧寨……萧姑娘见上一面,也可以了却我的心愿!” 秦文玉娇笑道:“有桩事儿,请老人家不要弄错,把瓜缠到茄子上去,要找‘九爪鹰王’戚九渊,和那柳姓白衣书生之人是我,萧克英妹子不过是陪我跑上一趟而已……” 灰衣老人道:“不论你们两位,是谁要找,我老头子都愿意尽学所知以告,不会对你们有丝毫隐瞒……” 萧克英着实对这灰衣老人印象不好,但因他知晓柳延昭等去向,只得忍着气儿皱眉问道:“老人家既知他们去向,并允相告,便请快点说出来吧!” 灰衣老人道:“他们是去了‘燕山璇玑谷’,拜访一位绝代高人……” 萧克英比较性急,闻言之下,立向秦文玉道:“走,玉姊,我认识‘燕山’,我们便去趟‘璇玑谷’……” 灰衣老人摇手道:“萧姑娘不要着急,你们如此前去,只怕要尝闭门羹,进不了‘璇玑谷’内!” 萧克英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地,傲然发话道:“不见得吧?我姊妹胆量包天,凭一身所学,敢闯虎穴,敢捣龙潭……” 灰衣老人笑道:“这不是赌狠,也不是炫胆量,你们纵然胆量再大,功力再高,也多半通不过‘璇玑谷’口的‘天璇迷阵’……” 秦文玉笑道:“老人家有指教么?” 灰衣老人大迈迈地,目闪精芒,神气活现说道:“记得我这八字真言便可,‘右三左一,六退七回’……” 话方至此,秦文玉秀眉一轩,哂然接口说道:“这是最浅薄的河图洛书揉合天星躔度之数,稍有学识者,尽人皆知,不劳你多指教了……” 一面发话,一面已手携萧克英,电掣飘身,纵身数丈! 背后远远传来灰衣老人的一声冷哼,并自言自语说道:“好个狂妄泼辣的丫头,长得倒是不错,不知她是什么路数?” 萧克英边与秦文玉急步前行,边自一伸舌儿笑道:“玉姊好大口气,何图洛书上合天星躔度的极精微巧妙安排,还被你视为‘浅薄之学’?” 秦文玉失笑道:“我故意气气那老东西的,其实我对这些循甲、阴阳、阵法、门户,最为讨厌头疼,只是业已把他那‘右左一,六退七回’的所谓‘八字真言’!牢牢记住而已……” 萧克英道:“他临别时才注意玉姊来历,适才却连问都不问上一声……” 秦文玉娇笑道:“适才他的注意力,全在你这位足与‘毒手金刚’匹配的‘妙姹金刚’身上,那里还会关顾及我? 这老家伙倚老卖老,老气横秋,自以为也算当代武林中的一流高人,其实却只是滥竽充数而已!” 萧克英听出秦文玉话中有话,“咦”了一声问道:“你……你原来竟认识这颇为令讨厌的老家伙?……” 秦文玉摇头笑道“不,我并不认识他,是从他言谈举止之中,猜出来的,其实萧大妹不过怒令智昏,倘能冷静分析,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萧克英与焦良一样,看去有点朴拙,其实却绝顶聪明,微一寻思,遂点点头,说道:“玉姊替我开了窍了,这老家伙对‘毒手金刚’沙家达的婚事,甚为关切,并称是其心愿,以此推断,他刚才业已自报名号,就是‘七煞’之中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也就是‘毒手金刚’沙家达之父。”秦文玉笑道:“萧大妹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萧克英因“醉西安道士”留赠自己锈有“醉酡四式”的“朱红酒筹”的诗句中,也有“七煞”字样,遂向秦文玉问道:“玉姊,关于‘七煞’之一,究竟你知道多少?”秦文玉道:“所知不多,只知道是‘酒、色、财、气、天、地、人’等‘七煞’,其中数‘人煞’最为厉害,‘天煞’最稀松平常而已。”萧克英道:“沙天行就是‘天煞’,不然玉姊怎么也说滥竽充数?” 秦文玉嫣然笑道:“他既号‘天台野叟’又叫沙天行,名号中各有一个‘天’字,应是‘天煞’无疑,何况我方才曾从对方目内神光,暗加估计,此人功力,最多与我仿佛,更与‘天煞’最弱的江湖传言,颇为符合!”萧克英的两道秀眉,突然皱在一处,足下也慢了下来秦文玉问道:“萧大妹,你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事?如今离远那沙如天,想回去斗一斗他,也来不及了!”萧克英摇头道:“这人我倒不想斗他,我是突然觉得柳延昭大哥可能不在什么‘燕山璇玑谷’内?……”秦文玉道:“柳兄若不在该处,沙天行把我们骗去‘燕山璇玑谷’做甚?”萧克英脸上一红,秀眉微蹙,向秦文玉缓缓说道:“玉姊会不会以为我们赶到‘燕山璇玑谷’中,可能见不着柳延昭柳大哥,反而会见着什么‘毒手金刚’沙家达呢?”秦文玉道:“可能,可能,太可能了……”说至此处,猛地一顿右足,柳眉倒剔,恨恨说道:“但沙天行,应该知道我秦文玉,冰心铁面,嫉恶如仇,若是赶去‘燕山’,见不着柳延昭柳兄,而见着什么‘毒手金刚’沙家达时,我会把沙家的这条宝贝根苗,都替他连根拔掉!”萧克英笑道:“那沙天行倚老卖老,连玉姊的上姓芳名,均未请教,他又怎知道你会是新近几年才威镇江湖,被称为白道奇葩,黑道煞星的巾帼之雄?”秦文玉满面英凤煞气地,目闪神光,朗声吟哦,道:“巾帼之雄,意气犹龙,蛾眉如月,铁剑如风,降魔冲道,劝善怀忠!……”萧克英失笑道:“玉姊不必摆威风了,我们既猜出‘天台野叟’沙天行,可能是布下一个骗局,然则‘燕山’之行,到底去是不去?”’秦文玉苦笑道:“难处是在可能属于骗局,也可能不是骗局,万一柳兄真在‘燕山璇玑谷’,需人接应……”说至此处,目注萧克英,目内神光微闪,扬眉问道:“萧大妹,你对冀、鲁之间的道路应比我熟,是否由此前往‘山海关’走趟‘燕山’,并不算特别绕路?”萧克英看出秦文玉对于柳延昭,确极关怀,连明知不大靠得住的虚无飘渺线索,也不愿放弃,而愿辛苦一试,遂顺着她的话儿,含笑说道:“绕是难免要绕一点路,但不太远,在我们脚下,百儿八十的途程,算不得什么事了!”秦文玉闻言道:“好,我们足下加快一点,就算白跑一趟,也会在‘山海关’口,遇上孟赞焦良,不至于落后太远,彼此错过。”萧克英边自蹄下加劲,健步如飞,边自含笑道:“‘燕山’虽熟,‘璇玑谷’之名,却甚陌生,不知是甚么武林邪徒、江湖魑魅的盘据之所?”秦文玉摇头道:“是谁的巢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七煞’之中的‘地煞’,名叫‘璇玑狂士’公孙智,与‘璇玑谷’略相符合,两者之间或许有点关系?”萧克英笑道:“玉姊,我们到了‘璇玑谷’后,怎么办呢?是指名找人,寻觅柳大哥,或是不论青红皂白,硬闯狂搜,闯它个天翻地覆?” 秦文玉细一寻思以后,妙目中,电闪神光,轩眉答道:“指名寻人,多半无效,我们只有硬闯,好在‘右三左一,六退七回’的骊珠已得,不怕闯不进所谓‘奇门’,且等到了谷中,再复见机行事。” 萧克英道:“小妹反正以玉姊的马首是瞻,玉姊叫我打,我就打,玉姊要我闯,我就闯,且让这些列名‘七煞’的着名凶邪,也好尝尝我们‘姹妙双雄’,有没有点‘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滋味?……” 秦文玉忽然黛眉凝愁地,幽幽一叹,接口道:“刀山剑树,虎穴龙潭,对我们这等铁胆娇娃,根本毫不构成威协! 我唯一担忧的是柳延昭兄,奇毒在腑……” 萧克英笑道:“玉姊不是密遣‘妙手空空’尉迟巧,设法去偷盗解药了么?”秦文玉仍是忧形于色地,秀眉深蹙,微叹说道:“话虽不错,但无论是司马玉人,或‘九爪鹰王’戚九渊,均非易与,尉迟巧尾随伺机,至今毫无捷讯,我反而有点替那老偷儿,提心吊胆的呢!” 萧克英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去‘燕山’吧,包括尉迟老偷儿在内,我们已兵分三路去接应柳大哥,而柳大哥本人更足智多谋,艺参造化,只消到了‘山海关’口,彼此相聚,总有一路人马,会有相当收获!” 秦文玉道:“希望‘九爪鹰王’戚九渊,真在‘燕山璇玑谷’,只要擒着这老贼,我不惜施展从来不忍运用的‘五阴绝脉手法’,也要逼得他献出柳兄所需解药来!” 两位绝代侠女,中途略为偏向,赶去“燕山”,却恰好与她们所关心的柳延昭,互相错过。因为,柳延昭与秦文玉、萧克英,恰好走的是同一道路,只不过落后了数十里的光景,柳延昭重返“金刚寨”,知道秦文玉、萧克英、阵赞、‘焦良等,为了关切自己,根本不练“醉酡四式”,分路赶赴辽东,他怎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地,随后急赶。他所选择的路线,恰好与秦文玉、萧克英二女相同,由于柳延昭轻功绝世,足下如飞,原来最多再有半日,彼此便可在途中相会。偏偏秦、萧二女,因巧遇“天台野叟”沙天行,被他骗得转道“燕山”,致于柳延昭途中参差又生出不少故事!秦文玉与萧克英的倩影如电掣云飘,足下飞快,业已进入“燕山”。 但“璇玑谷”的地名,却连问了不少山民猎户,均个个摇头,无人知晓。萧克英接连碰上了几个钉子,气得向秦文玉叫道:“玉姊,那‘璇玑谷’既设有奇门阵法,必处深山,我们何必向这些凡夫俗子,苦苦探询,且驰向人迹难到之处,找一找看!”秦文玉无可奈何,只得点头赞同,与萧克英选择奇险极峭的峰谷崖壑等处,苦苦寻找……萧克英登上一座高峰,目光一扫,突然手指峰下,向秦文玉叫道:“玉姊,你看那是什么?”秦文玉顺着萧克英手指看去,只见有七八名劲装大汉,抬着两乘软轿,从一座地势相当幽秘的夹谷中转出。萧克英道:“玉姊,那山谷地势,已非常人可到,这群壮汉,又显属江湖汉子,大概和我们要找的地方,差不多!” 秦文玉点头道:“纵或不是‘璇玑谷’,也应该可以问出端倪,我们且下去看看。” 主意一定,两人便立即下峰寻谷,但因上下相距,足有百十来丈,山路又极不好走,等她们寻到适才在峰头所望见之处,那群壮汉,早已抬着两乘软轿,走得无踪无影!萧克英“哎呀”一声,向秦文玉皱着眉头说道:“玉姊,天下事往往巧合万端,会不会柳大哥便坐在那两乘软轿之中,被人抬得走了。” 秦文玉螓首连摇,向萧克英看了一眼,大笑说道:“柳,兄是何等人物,虽然身中奇毒,但还未到发作时期,他怎会轻轻易易地,受人摆布……” 话方至此,忽然微一凝神倾耳,向萧克英低声道:“那谷中又有步履声息传出,我们且迎赶上去,看看是什么人物?”萧克英才一点头,已有两条人影,从谷口转出。 这二人,一个相当潇洒,身着宝蓝长衫,手摇洒金折扇,年约三十左右,貌相也还俊美,只是有些油头粉面的浮滑之气! 另外一人,却身量极为魁梧,几乎比焦良矮不多少,但神情阴执,目露凶光,一望便知,绝非善类! 那两人突见秦、萧二人,迎面走来,不禁相顾一瑕,止住脚步。 手持洒金折扇的蓝衣人,首先堆起满面笑容,向秦文玉一揖说道:“两位姑娘是游山迷路?还是特来此找寻……” 秦文玉不等对方话完,便柳眉激扬,接口说道:“我们是找一处名叫‘璇玑谷’的所在,两位若是知晓便请指点路径!” 那魁悟汉子,向萧克英紧盯几眼,含笑答道:“两位姑娘业已找到地头了,这条山谷,便叫‘璇玑谷’,但谷主已然外出……” 萧克英摇头道:“我们不要找甚谷主,请问有位身为北六省绿林道总瓢把子的‘九爪鹰王’戚九渊,是否现在谷内?” 蓝衣人笑道:“姑娘来得迟了一步了,戚老人家已与‘璇玑谷主’,一同出谷远游。” 秦文玉闻言,微觉失望地,秀眉微蹙,又复问道:“还有一位新近名震武林,被称为‘四海游龙,乾坤圣手’的柳延昭呢,是否也来过此地?” 蓝衣人方身阴阴一颤,那魁梧大汉已冷然摇头说道:“柳延昭小儿没来,若是撞来此处,他就走不了了!” 萧克英听得对方于称呼中已稍露对柳延昭不善敌意,不禁诧然问道:“为什么呢?你们和柳延昭结有什么重大梁子?”魁梧汉子笑了一笑,手指蓝衣人,扬眉答道:“一无新仇,二无旧恨,但柳延昭在外号方面,却与这位万兄,大有冲突,若是狭路相逢,我们怎肯放过他去?” 秦文玉听得妙目之中,神光电闪,目注蓝衣人问道:“这位朋友的外号怎么称谓?” 蓝衣人尚未及答,那魁梧汉子已狂笑接口说道:“万兄的外号,与柳延昭大同小异,他叫‘脂粉游龙众香圣手’!” 秦文玉从鼻中冷“哼”一声,嘴角微撇,不屑说道:“好个大同小异,一个是武林奇侠,一个是无耻淫贼。 这“无耻淫贼”四字,份量好重,骂得那油头粉面的蓝衣人,怒“哼”一声,不住连翻白眼! 秦文玉不加理会,扬眉又道:“你不必瞪眼,你既然姓万,我便猜得出你大概叫万心奇,还有一个外号是‘五毒花蜂’,是么?……” 魁梧汉子闻言,向那蓝衣人抚掌狂笑说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万兄,至少你在脂粉堆中,众香国里的名头着实太大……” 那名叫万心奇的蓝衣人,瞟了秦文玉一眼,淫笑说道:“沙兄说得不错,这位姑娘,着实是我的红颜知己……” 一句“沙兄”,听得秦文玉心头恍然,不理会万心奇的轻佻神情,目光转注魁梧汉子,冷然说道:“不单我认识他,大概我也猜得出,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魁梧大汉意似不信地,连连摇头,狂笑说道:“不见得,不见得……” 两句“不见得”刚刚出口,秦文玉已哂然说道:“狼狈勾结,狐鼠一丘,你既然与极为下流的‘五毒花蜂’万心奇交友,便不会是什么上流人物,大概叫‘毒手金刚’沙家达吧?” 魁梧汉子果是沙家达,见秦文玉竟一口叫出自己名号,不禁为之一怔?…… 万心奇突然笑道:“沙兄啊,武林人物是不是应该名实相符?” 沙家达一时间,未会过万心奇如此问话之意,但仍颔首答道:“当然,当然,名实若是不符,岂不被人讪笑?” 万心奇谲异的笑道:“既然如此,则我们被这位姑娘骂了半天下流,是不是应该做些不太上流之事?……” 沙家达看着萧克英,目闪淫光,方一点头,秦文玉已突把严冷神色,转为缓和地,嫣然摇手笑道:“你们且慢下流,应该先弄清我们是被指引来此的,并怎样知道你们会叫‘毒手金刚’沙家达呢?”沙家达道:“我早就对此事有点奇诧,因为‘璇玑谷’之名,向不对外,江湖中更是绝少有人知晓……” 秦文玉笑道:“一点都不奇诧,我们遇见一位列名‘七煞’之一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他喜爱我这位萧大妹,长得端庄高大,想替他儿子求婚……” 话方至此,已使万心奇和沙家达听得面面相觑,一副难堪已极的尴尬神色! 沙家达欲言又止的,似乎话难出口,万心奇知他心意,代为问道:“萧姑娘到底答允这桩婚事没有?” 秦文玉扬眉道:“婚姻是终身大事,我们在未曾见着‘毒手金刚’沙家达,究竟是个上流人物抑或下流胚子之前,怎会随便答应,那‘天台野叟’沙天行便要我们姊妹前来‘璇玑谷’自行对相亲,谁知才到此处,便被你们相当上流的……” 沙家达万想不到这位身高在六尺以上,面貌又极端庄美好的高大姑娘,与自己之间,竟还有这么一种微妙关系? 遂赶紧抱拳恭身,胀红着一张大脸,向萧克英陪笑说道:“萧姑娘,常言有道:‘不知者不怪罪’,请恕我沙家达……” 话方至此,突然闻得万心奇在身发后话叫道:“沙兄小心……” 这时,沙家达正抱拳躬身,低下头去,向萧克英表示陪礼,虽然听得万心奇发话警告,但已来不及采取任何闪避动作! 萧克英右手电挥,起了“拍,拍”两记脆响! 这两记脆生生的耳光,硬把长得真像座金刚似的沙家达,打得抢退出三四步! 刚才,他那张大脸,是胀得通红,如今却简直红得发紫,成了猪肝色泽! 除了紫,更有肿,还有奇痛…… 沙家达心中惊怒交进地,把嘴一张,吐掉了包含有两颗大牙在内的满口血水。 所谓怒,自然是现于意料地,挨了这两记耳光! 所谓惊,则是沙家达想不到萧克荚,竟有一巴掌打掉自己两颗大牙的这强大掌力?…… 万心奇看得也自大吃一惊,突然心中灵光一闪,目射萧克英笑道:“这位姑娘姓萧,又长得这等高大,莫非是‘伏牛山金刚寨’的‘姹妙金刚’萧克英么?” 秦文玉哂然一笑,向萧克英道:“萧大妹,如今该我向你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卿’!” 沙家达秉性凶横,挨了两记耳光,怒焰高张,厉声说道:“区区一个‘姹妙金刚’,算是什么东西?今天乖乖作我老婆便罢,否则,在我‘阴风毒手’,和万兄的‘五毒消遥扇’下,叫你们连作鬼都不干净!” 萧克英一向是左手用只“独脚铜剑”,右手用柄“檀香追魂扇”,如今因长途跋涉,又须急赶,遂把又重又大的“独脚铜剑”,未曾带来,否则,听了沙家达这等狂妄秽言,金刚脾气一发,极可能一铜剑,便把他砸得顶上开花,尸横就地! 但沙家达“叫你们连作鬼都作不干净……”一语才发,那位比萧克英更难缠的秦文玉,却已出手! 秦文玉的出手,没有萧克英那等剑拔弩张,却比萧克英来得狠辣! 她因正站在一株松村之旁,遂一面冷眼看着沙家达张牙舞爪,一面只把扶着松枝的右手放下,以白衣长袖,微微一拂! 沙家达无礼之言尚未说毕,便突然怪叫一声,双手捂着小腹,疼得满地乱滚! 万心奇的一身功力,比沙家达高出甚多,但因站在后方,遂未看见沙家达为何竟有如何动作? 等到他大驾向前进,沙家达已强忍痛苦,自丹田小腹部位,拔出了两根松针,向万心奇皱眉说道:“万兄请小…… 小心一些,这丫头能……用松针打穴……” “松针打穴”四字,使万心奇听得心中一惊,转过身来,目注秦文玉道:“姑娘尊姓?” 秦文玉笑道:“我这个姓,在历朝之中,可能最短,从南宋以后,便不受欢迎了!” 万心奇倒不是胸中全无点墨,一听秦文玉这样的说法,不禁微退半步,向她重一打量,扬眉问道:“姑娘姓秦,又具有如此风神,和能以‘松针打穴’的绝世功力,莫非竟是名满江湖的‘巾帼之雄’秦文玉么?” 秦文玉道:“万朋友既然知道我的名号,也应该知道我‘铁面冰心’的一贯性格,沙家达竟敢在我面前,过份下流,活该他沙门绝后……” 万心奇先是悚然一惊,但瞥了已从地上缓缓挣扎坐起的沙家达一眼,又似微觉不解地,向秦文玉问道:“秦姑娘用松针所打的,似乎并非死穴?……” 秦文玉冷然道:“虽然并非死穴,但‘丹田’重创,生育已绝,‘天台野叟’沙天行只有他这么一个不成材的宝贝独子,沙家香烟,岂非……” 沙家达听至此处,不禁惨哼一声,向万心奇叫道:“贱婢好狠,万兄……你……你要替……替我……报仇……!” 万心奇双目之中,凶芒电闪,点了点头说道:“秦姑娘是威震八荒的一流高手,我能不能为沙兄报仇,尚自难说,但既遇如此名家,万心奇自当领教领教!” 秦文玉双颊凝霜地,把嘴角微撇,冷然笑道:“万朋友,你‘五毒花蜂’四字,颇着恶名,糟塌过不少清白女儿身,今日在这‘璇玑谷’外,狭路相逢,我也应该为那些屈死贞魂,向你要回公道……” 万心奇不等秦文玉再往下说,便一挑双眉,狞笑连声接道:“秦文玉,你说错了,凡是死在我万心奇手下的绝色女子,那一个也均仰承雨露,怎能称作‘贞魂’呢?……” 秦文玉妙目中神光凛射,从柳眉上腾起一片煞气道:“万心奇,就凭你这几句话儿,少时你比沙家达所受更惨,我要你明白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神道天心,昭昭不爽!” 万心奇“刷”的一声,打开手中那柄寒铁为骨,风磨铜丝织面的特长折扇,桀桀狞笑,叫道:“秦文玉,江湖中赞你‘巾帼之雄,意气犹龙,峨眉如月,铁剑如风……’今日既欲与我过招,怎的还不亮剑?” 秦文玉哂道:“处置你这等下流贼子,大概不值得‘巾帼之雄’拔剑……” 语音顿处,侧顾萧克英道:“萧大妹,借你的檀香扇儿一用,但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这厮肮脏血渍,玷污了你拂暑辟秽之物。” 萧克英心思甚细,知道秦文玉故意示傲,气激对方,其实却是打算以扇制扇,克制万心奇那柄“五毒逍遥扇”中显然暗藏的一些下流作用!她既明秦文玉之意,自然立即把自己那柄“檀香追魂扇”,含笑递过。 万心奇见秦文玉竟用一柄檀香扇来对付自己,不禁有点气得发抖地,高挑双眉,厉声喝道:“秦文玉,你知不知道我手中的是柄什么扇儿?” 秦文玉早就知道他这“五毒逍遥扇”的十七根扇骨之中,有十二根是寒铁所筹,尖端锋锐无比的,可以于风磨铜丝所织,扇面微缩,突出伤人,专破各种横练气功,另外五根,却属中空,藏有牛毛毒针,追魂毒粉,甚至于下流媚药等物。 但此时却故意把所知详情,隐去一半,只应声说道:“我知道你这柄扇儿,是用寒铁为骨,风磨铜丝为面,并因名叫‘五毒逍遥扇’之故,可能在寒铁扇骨之上,淬有剧毒!” 万心奇把手中“五毒逍遥扇”,向秦文玉扇了几扇,狞笑说道:“秦文玉,你既知晓我‘五毒逍遥扇”的厉害,怎么还敢如此狂妄地,仅以一柄檀香扇儿,作为兵刃?” 第七章 人急惊艳色 侠女遭暗算 这万心奇平素为人,极为恶毒,他认为秦文玉仅知自己扇质,尚不知另有花样,遂在举扇微扇之下,已把其中所藏无形五色,但威力极强的“追魂毒粉”,发了不少出去。 毒粉一出,立漫当空而他自己早备解药,当然无妨。 但秦文玉只一呼吸,或开口答话,便告大上恶当,约莫于顿饭光阴之后,毒力发作,肝肠皆告寸断1他话儿一了,秦文玉果似毫无警觉地,扬眉冷笑说道:“我借了萧大妹的一柄扇儿,犹是多余的,其实只?肖略发‘太清指’力,或‘少阳神掌’,便已足够把你这等未人流的恶寇打发!” 万心奇听得吓了一跳,竟似不信地,目注秦文玉道:“你能施展‘太清指’?或‘少阳神掌’么?恐怕……” 秦文玉冷笑道:“恐怕什么?等我‘借虎屠狼’,略为代天行道后,自会让你见识,并令你获得应有报应!” 她这“借虎屠狼”四个字,只然别有深意,听得万心奇头微蹙,心中暗自捉摸?…… 秦文玉意态悠闲,微挥折扇,使得当空飘扬了一股淡淡檀香气息! 万心奇认定秦文玉既已开口讲话,又未屏止呼吸,显然必已中毒。 常人,瞬间毒发,这位“巾帼之雄”,能用松针打穴,名下无虚,内功修为必甚精纯,可能发作得稍晚一点,不如再加撩拨,诱她妄用真力,提早发作,只剩下“姹妙金刚”,萧克英,便容易控制,可任凭自己与沙家达为所欲为。 主意一定,目光诡谲地,凝望秦文玉的绝代娇靥,狞笑说道:“秦姑娘,在下早已钦仰‘巾帼之雄’盛名,今日既然以扇对扇,且接我‘五毒逍遥扇’的三招‘追魂煞手’如何?” 秦文玉秀眉一挑,嘴角微披地,冷“哼”一声道:“不容易吧?依我估计,你最多只能给我一招,第二招便将难逃报应,到不了第三照面!” 万心奇不单有极硬背景,平素也自视颇高。 如今见秦文玉竟轻视自己在她手下,到不了第三照面,不禁气得火冒百丈,发出了一声怒啸,微掣“五毒逍遥扇”,便待进招攻敌…… 谁知,他才发出一声怒啸。 他身在丈许以外的“毒手金刚”沙家达,也发出了一声凄厉怒吼! 沙家达不单发出凄厉怒吼,人也突然蹦起了七八尺高,再“砰”然摔落地面! 万心奇大吃一惊,偏头看去。 只见沙家达七窍流血,全身僵直不动,显已惨死气绝! 他勃然大怒,目中凶光电射,盯在萧克英身上,厉声喝道:“萧克英,你……你好狠……”萧克英远在两丈以外,倚树袖手,冷冷说道:“万心奇,你少狂吠,这等猪狗不如之辈,我打了他两记耳光,都嫌弄脏了手,怎会再对他有所暗袭?”万心奇也觉萧克英未曾有甚异动,遂转对秦文玉道:“难道是你?”-一语才出,秦文玉便以哂然神色,截断他的话题道:“不是我,是你……”万心奇一怔,秦文玉声冷于冰地,继续冷然说道:“是你这心肠恶毒的下流胚子,害死了你的朋友,我不过‘借虎屠狼’而已,你刚才曾经发呆,如今应该懂得这四个字儿含意了吧?”万心奇恍然大悟地,一挫钢牙,厉声接口问道:“是你挥动檀香扇儿,施展‘无形罡气’,把当空毒粉,送到那边,害死了沙家达兄?……”秦文玉道:“我不知道当空有无毒粉,只看你挥扇之际,神情狞恶,才预加防范地,试上一试吧,我移送左边,难道竟移送右边,去害我萧大妹么?”理直,语利,气得万心奇满面通红,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秦文玉失笑道:“有本领尽管施展,装出这副凶相,可吓不到人,你这扇中不是还有些‘牛毛毒针’,和……”一语未毕,万心奇折扇合处,一招“天台指路”,向秦文玉分心点到! 他深知扇中秘密,已被对方知悉又有那万玄功,则毒针、毒粉之类,再发出必无用,不如以真实武学,拚力一搏!,这位心肠恶毒,行为极为淫邪的武林凶人,在真实武学方面,竟有极深奥的造诣,着实不同流俗……一招“天台指路”,不单手、眼、身、步,都配合的恰到好处。并隐蕴了四五种以上的凌厉变化的招式,准备在确定对方或躲或挡以后,再突然痛下杀手!秦文玉一身绝学,自然之下,“咦”了一声笑道:“你居然有两下子,既以真实功力相搏,我不再轻视你了!”发话之间,巍立如山,但语音才一出口,便未见任何动作出现,身形飘退了一丈五六远……万心奇因秦文玉功高人傲,心中判断她对自己这招“天台指路”,多半是哂然不屑,挥动那柄借自萧克英的檀香折扇,予以截挡,或是还攻逆袭。不挡而闪的可能性,似乎已不甚大! 至于不挡、不闪,飞身后退之举。.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故而,秦文玉突然捷如电闪地,后退出一丈五六,委实令万心奇为之一怔。就这一怔,他蕴藏变化的四五种凌厉杀手,均已不及施展! 就这一怔,秦文玉已办了三件事儿! 所谓“一怔”,在时光上不过是刹那之间。 而秦文玉竟能在这刹那之间,办完了三件事儿,这位“巾帼之雄”的敏捷可知,无愧是手脚如风,身法如电!第一件事是她折好了“檀香追魂扇”,还给了在旁含笑观战的萧克英……第二件事是她还了扇儿后,并立即掣出了自己惯用兵刃青铜长剑…… 第三件事是她在一丈六七之外,脚尖沾地即回,仍然俏生生地,嵬然卓立在原地…… 由于她退得太快,回得太疾,几乎令人只觉眼前白影一晃,秦文玉人还未动,但万心奇攻击已顿,她的手中也换了一件兵刃!万心奇“哼”了一声,双眉方挑。 秦文玉已含笑说道:“你不要生气,应该觉得自傲高大才对,在当世武林中,能令秦文玉自动拔剑,不加轻视之人,恐怕没有几个!”这两句话儿,果然把万心奇听得心中受用地,狂笑说道:“好,既承秦姑娘看得起我,万心奇便尽展所能,斗你三百回合!” 秦文玉妙目流波,看了手中铁剑一眼.,摇头娇笑说道:“三百招?你能逃出我这铁剑三招之下便算不错的了!” 这位“巾帼之雄”,着实会对人调侃,刚才把万心奇捧得甚高,如今又突加极端鄙视,仿佛把他从巍巍峰顶,一脚踹落下万丈深渊! 万心奇的那张小白脸,本来就有点苍白,如今更被秦文玉气得从白里泛青,连所着蓝衫,都有点簌簌发抖! 秦文玉右手横持铁剑,护住当胸,以左手指着万心奇,娇笑说道:“内家高手,尤其于对敌之际,讲究镇定,务须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尘鹿兴于侧而目不瞬,方能一志凝神,战胜对手,你气燥心浮,如此容易激动,那里是一流人物,只怪我看走了眼,根本不配我拔剑相对,大概是赤手三招,便足可打发你,宁再与沙家达交朋友!” 如冰嘲语,越来越发刻薄,果然把手中铁剑,慢慢回锋入鞘! 万心奇刚才只气得蓝衫微抖,如今却双目圆睁,全身乱抖地,咬牙切齿,神情狞厉,大声喝道:“秦家贱婢,你不用剑,我也不用‘五毒逍遥扇’,你且接接我这‘黑……” 一个“黑”字,刚刚出口,便有人接上口,沉声说道:-“万心奇,你好大的狗胆……” 这一声断喝,不单令万心奇愕然瞠目,也使秦文玉、萧克英二人,相当震惊! 因为发声处就在丈许以外的一片乱石堆中。 不知此人是何时的前来,怎会毫无声息,瞒得过秦文玉那等能于十丈之内,听得出金针落地的敏锐耳力? 话声顿处,从乱石堆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太漂亮了,剑眉、星目、胆鼻、薄嘴,年约二十七八,身穿一件青罗长衫,举止悠然,神情潇洒已极! 倘若他和柳延昭站在一起,真适合了一句话儿,那就是一时瑜亮!青衫人带着满面笑容,先向秦文玉、萧克英拱手为礼,然后把脸一扫,转对万心奇冷冷说道:“万心奇,‘巾帼之雄’秦姑娘,位列‘七雄’顶尖,是当世武林中的何等人物?凭你这点火候,慢说三招,大概一掌即死,还不赶紧下站,让我来商请秦姑娘略展神功,让你一开眼界!’’说也奇怪,万心奇是有相当气焰,功力不弱的武林凶徒,但见了这青衫人后,却低头受教,丝毫不敢反抗! 秦文玉与萧克英不禁对看一眼,心中均暗暗猜测这青衫人的身份来历?她们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青衫人又礼貌极为恭敬地,一揖到地,陪笑和声说道:“秦姑娘,萧克英,他们无耻轻薄,理应严惩,但沙家达已遭惨死,两位姑娘对这万心奇,能否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秦文玉道:“尊驾与万心奇有旧?” 青衫人笑道:“不能说是有旧,只不过有那么一点薄而又薄的香火因缘而已,常言道得好,‘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呢?……” 话方至此,秦文玉已柳眉微轩地,接口说道:“好,看在尊驾金面,叫这万心奇从此洗心革面就是……” 青衫人大喜,满面微笑,又是抱拳深深一躬道:“多谢,多谢,万心奇你还不过来谢谢秦姑娘手下留人的大恩大德,从此要好好回头向善,改过知非……”。 他的话方至此,秦文玉忽然秀眉微蹙,娇躯晃了一晃! 萧克英早就觉得这青衫人出现得有点可疑,一直都在注意场中动静,见状之下,大惊赶过问道:“玉姊,你、你……” 秦文玉笑一声,目注那风神潇洒,满面笑容的青衫人道:“`我只说沙家达与万心奇,下流卑鄙,谁知你比他们还要下流一倍,卑鄙十分,你简直是只披了人皮的豺狼……” 青衫人虽被痛骂,却毫不生气地,仍然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向秦文玉和声缓缓说道:“秦姑娘不要生气,你且略为调息,一察内脏,便知道应该好好珍惜,不宜怒火冲天,过份激动!” 萧克英也看出秦文玉似是遭遇无形暗袭,略受内伤,也想拖点时间,让她能调气自疗,或是服甚药物,遂向青衫人问:“尊驾施展下流卑鄙手段,是想为沙家达报仇么?” 青衫人摇了摇头,向沙家达遗尸,略瞥一眼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向来不做傻而无益之事的,故而我只救万心奇的命,不报沙家达的仇。” 萧克英问道:“你与万心奇关系较近么?” 一语未毕,秦文玉突然在一旁接口,发话说道:“萧大妹不必多问,我知道他是谁了……” 青衫人有点不信她,剑眉微扬,目注秦文玉道:“我这点功力,识者不多,秦姑娘竟高明得知道是受的什么伤么?” 秦文玉冷然道:“难怪我会在不知不觉中,身受内伤,‘大荒二老’中,‘血杖仙娘’龙妙常的‘玄阴煞手’,确实极少在中原武林出现……” 青衫人“呀”了一声,脸上流露出惊佩神色道:“秦姑娘果然不愧是‘巾帼之雄’,见识渊搏,令人佩服!” 秦文玉向萧克英道:“萧大妹小心一点,提防他故技重施,这厮就是‘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在‘七煞’之中,武功最高,心肠最毒,号称‘人煞’,并从他姓名看来,大概与万心奇是嫡亲或堂房兄弟?” 青衫人笑道:“万心奇是我兄弟的这件事儿,虽被秦姑娘猜对,但却也猜错了一桩事儿,我不会再对萧姑娘暗用‘玄阴煞手’。” 萧克英道:“你是只披着人皮的豺狼,也是‘七煞’中狠毒的‘人煞’……”万心玄不等她再往下说,便自接口含笑道:“‘人煞’虽狠,但生平既不作对我无益之事,也不肯浪费丝毫实力,那‘玄阴煞手’有形运用时还好,若像刚才那等发之无形,也是相当赞劲的事呢……” 语音至此微顿,看了秦文玉一眼,又复谲笑道:“‘玄阴煞手’之伤,除我两位恩师,暨万心玄本人之外,敢说四海八荒。无人能予疗治,秦姑娘此时不过真气涣散,内力难聚,但个把时辰过后,便大感痛苦,无法支持,自然会自动求我,答允我的一切要求,我何妨保留萧姑娘,作个代为传话及解劝之人,何必再浪费气力,向你下甚煞手?”秦文玉银牙微咬,星目中喷怒火,但似正运气自疗脏腑伤势,故而强加忍耐,未对万心玄发话斥责! 萧克英故意为秦文玉争取时间,以一种鄙视眼光,看着万心玄道:“万心玄,你对我们有甚要求?” 万心玄笑道:“我万心玄论文才,对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书画琴棋,无一不妙,过目成诵,倚马万言!论武才,软硬轻功,举世罕敌,兵刃拳掌,四海无双,‘混沌神功’暨‘玄阴煞手’等两般绝学,更足傲视八荒!论人才,俊逸风流,妒煞儒生!论钱财,金珠如山,富可敌国!但却仍有一桩缺憾……” 萧克英几乎要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冷冷接道:“像尊驾这等文可安邦,武可害国,财如阶石,貌拟宁潘的十全十美之人,还会有缺憾么?” 万心玄叹息道:“就因为我自己的条件太好,眼光太高,看不起庸脂俗粉,以致年将而立,中馈犹虚……” 萧克英听得有点忍俊不禁地,“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原来你的所谓缺憾,就是想讨个老婆吧!……” 万心玄一本正经说道:“关关睢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下那一个生理上没有缺陷的男人,不想讨个花不溜丢的漂亮媳妇……”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正闭目养神,倚树调息的秦文玉,脸上流露出企慕神色…… 萧克英失声道:“你看上我秦姊姊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岂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 万心玄丝毫不以为忤的,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天鹅尽管自命清高,看不上癞蛤蟆,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也是不逆天理,不违国法,不悖人情之事!何况秦姑娘既中‘玄阴煞手’在先,她这只既美的,又高贵的可爱天鹅,少时更会纡尊降贵地,向我这只既丑陋,又卑下的可厌癞蛤蟆移尊就教……” 秦文玉虽然听得见万心玄一厢情愿的挑逗不庄之语,却竭力忍耐地,倦作未闻,不加理会!…万心玄又向她深深盯了两眼,以一副怜惜神色,继续说道:“秦姑娘的绝艺仙姿,使我心仪已久,今日有缘面睹,更惹起万心玄的刻骨相思,我……我怎忍心令她太受苦痛?……” 语音至此顿住,伸手人怀,取只玉瓶,倾出一粒朱红色的蜡丸,向萧克英凌空抛过。萧克英伸手接住这粒朱红蜡丸,向万心玄讶然问道:“这是你八荒门下‘玄阴煞手’的独门解药么?……” 万心玄摇头道:“‘玄阴煞手’伤热,不是任何药物可解,只等秦姑娘知晓利害,芳心活动,肯下降鸾骈,与万心玄结为当世江湖的无敌剑侣,则请萧姑娘通知一声,那时系铃者自当解铃,我也会好好谢你这位大媒人了……,’萧克英气得玉颊发青地,刚把手中那粒朱红蜡丸,举了一举,万心玄便鬼灵精地,会意笑道:“萧姑娘,少时你米找我时,请把这粒临时性的解药,先给秦姑娘服下,免得她忍受痛苦太久,使我心中怜惜……”萧克英气得一句“死不要脸”,刚要骂出嘴边,万心玄已命万心奇抱起沙家达的尸体,走向“璇玑谷”内,并满面得意神色笑道:“这‘璇玑谷’内,外要插翅难进,我因知秦姑娘性情刚傲,在不吃苦头,未知厉害前,绝难就范,故去谷中略为处理沙家达的身后之事,静候佳音,萧姑娘,少时只传声一唤,万心玄便立即赶出……” 萧克英巴不得他赶紧离去,遂根本不予理会。静等万氏兄弟的背影,消失在“璇玑谷”口,萧克英遂向秦文玉急急问道:“玉姐,我尽量忍气,静听对方胡扯,为你争取时间,你如今调气疗伤情况如何?所谓‘玄阴煞手’,不至于厉害到真像万心玄所说的那种程度吧?” 其实,萧克英问话之间,芳心中已不住突突连跳!因为由于秦文玉那等高傲刚强之人,竟始终默然,听任万心玄轻薄张狂的情况看起来,她的脏腑伤势,绝非寻常震荡!果然,萧克英语音已了秦文玉神色凝重地,闭目不答。 萧克英知她仍在运功疗伤,不敢再以言语惊扰遂伸出右掌,贴向秦文玉“背心穴”上,她想隔体传功,以自己的内力真气,源源传人,帮助秦文玉疗治内伤! 谁知手掌刚刚沾上秦文玉脊心白衣,秦文玉便双眉紧蹙,急声叫道:“萧大妹赶紧打住,你这样作法,会使我五脏齐裂,立即身遭惨死。” 萧克英大吃一惊,满脸羞红地,赶紧收回左掌。秦文玉不过被逼得说了这么一句话儿,便似真气略散,禁受不住体内奇异痛苦地,全身抖颤起来。萧克英本已目中含泪,见状更急得泪落如泉地,悲声叫道:“玉姊,你怎么了,这……这怎么办?” 秦文玉一咬银牙,微睁星目,语音颤抖地,叹道:“好厉害……好……好厉害的‘玄阴煞手’我已提足‘三味真火’仍然难……难禁寒力,几乎骨髓成冰!” 这时,萧克英握着秦文玉的一支手儿,果觉冰寒骨澈,可以想见她体内被“玄阴真气”所侵袭的难过情况! 萧克英有点手足无措,只好目中含泪地,向秦文玉问道:“玉姊,你身负上乘绝学,修为极高,有没有克制所中这‘玄阴煞手’之策?” 秦文玉一声苦笑,摆了摆头,秀眉深蹙答道:“要克制‘玄阴煞手’,只有纯阳功力精粹的‘一阳指’和‘乾元掌’……” 萧克英听得一声欢笑,接口说道:“我仿佛听得柳大哥说过,他曾经苦心参研过这两种内家绝学……” 秦文玉闻言,脸上微显喜色,但旋又摇头叹道:“远水难解近渴,柳延昭兄不知如今何在?等找到他时,我早就成了一具寒尸冻骨!” 萧克英顿足道:“事情太巧,我们又信与孟二哥,焦三哥分路,否则,他们的‘混元金刚气’,也是纯阳功力,或许可为玉姐祛除侵人体内的‘玄阴煞气’?”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秦文玉全身抖颤得越发厉害,连牙关都捉对儿厮并得“格登”作响。萧克英万般无奈,只得把秦文玉紧紧抱在怀内。 但这点体外微温,那里抵挡得住秦文玉的体内寒气? 她因见秦文玉似支持不住,只得把“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所赠的那颗朱红蜡丸取出,低声说道:“玉姐,这是‘玄阴煞手’的临时解药,你先服下,暂解一时之苦,我们再研求对策。” 说话时,已把蜡丸捏破,取出了其中所裹的一粒丹药,递向秦文玉。 秦文玉伸手接过丹药,却毫不考虑,抛人身侧一洼污水之内…… 萧克英惊道:“玉姐……你……你这是……” 秦文玉说道:“萧大妹,我不是倔强,我是信不过万心玄那等邪恶已极的下流之下,根据他淫邪想法,虽不致害我性命,但若这朱红蜡丸,竟然是粒强烈媚药,则后果如何? 我还能不能保全我比性命更珍贵的女儿清白?” 萧克英一头冷汗地,“哎呀”一声,愧然说道:“对不起,玉姐,我是急糊涂了,以致没有考虑到……” 秦文玉银牙微咬,回手自点了三四处穴道,并服下两粒自备灵丹,仿佛情况稍好,精神略振叹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青山何处不埋人,我们武林儿女,应该把生死置于度外,而自己的节操更重于一切。……” 话方至此,“哈哈”一笑,眼前又出现了万心玄的俊挺身影!这次,万心玄是单独前来,从五六丈外,一片崖角后闪出,满面谲笑地,向秦文玉双挑姆指,说道:“秦姑娘,你好厉害的心思,居然猜得出我所奉赠的,是粒足令你神魂颠倒,欲仙欲死的‘和合媚仙丸’……” 秦文玉嘴角微撇,以极为鄙视神色,根本不加理会。 万心玄笑道:“但这样一来,越发加强了我的心仪,万心玄立誓用尽一切手段,非获得你作我妻子不可!”“去!” 这是秦文玉懒于开口的最简短答覆! 萧克英则妙目中狂喷怒火,纤手紧握自己的“檀香追魂扇”,准备不顾一切地,对万心玄,冒险袭击!万心玄因秦文玉已被他“玄阴煞手”所伤,那里会把萧克英看在眼中?缓步前行,狞笑说道:“秦姑娘,你不要太倔强了,我万心玄放眼武林,谁是敌手,你得夫如此,尚复何求?让这样牙关厮并,遍体成冰地,苦苦忍受着寒毒,真太令人怜惜……”边自轻狂发话,边自举步,业已走到离秦、萧二女的五六尺外…… 萧克英衡量情势,觉得别无选择,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与这“潇洒杀手,笑面人屠”全力一拼……就在她已凝聚了十一成以上真力,贯于“檀香追魂扇” 上,准备破釜沉舟,一击出手之际,突然听得有人以“蚁语传声”功力,在自己耳边,悄然说道:“萧姑娘暂时忍耐,设法先把万心玄支开,因为秦姑娘若是忍受寒毒太久,会对她一身功力大有妨碍!”萧克英是玲珑透剔之人,一闻这耳边密语,便立即改变态度,向万心玄摇手叫道:“万心玄,婚姻之事,必须两厢情愿,难道你竟要‘霸王硬上弓’么?”万心玄笑道:“霸王手段自然不如文王手段来得富有情趣,但若逼我非以‘硬上弓’,无法达到目的,我也只好……”萧克英道:“万心玄你今年几岁?” 这然突如其来的话儿,把万心玄问得怔了一怔,方目注萧克英道:“二十八岁,零三个月,萧姑娘突然问此则甚? 难……难道你竟愿说服秦姑娘,替……替我作媒?……” 萧克英未曾回答,仍向万心玄盯了两眼,继续问道:“二十八九岁的男人,又长得颇为俊俏风流,要说没有娶过老婆,委实令人……” 万心玄接口叫道:“确实没有,我已说过因眼光太高,看不上庸俗红妆,以致中馈犹虚!但万心玄生平不说谎言,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却是结得多了……” 萧克英笑道:“你若有诚心,立个誓儿好么?” 万心玄立即正色说道:“万心玄对秦文玉姑娘,久已心仪,诚意求凰,倘若戏弄,天地间责之。” 萧克英装出一种满意神色,向万心玄点头说道:“好,我且试作媒人,但秦文玉姐姐的性情,呔以高傲倔强,成与不成,却要看你造化?” 万心玄大喜道:“萧姑娘请赶快进言,万心玄是懂得情趣之人,不到万不得已,我决不愿施展霸王手段!” 萧克英白了万心玄一眼,佯嗔说道:“万心玄,你先回‘璇玑谷’去,暂时回避一下好么?像这样当面锣对锣的,休想我秦文玉姐姐会点头答应!” 万心玄连连点头,并又抛过一粒丹丸,含笑说道:“萧姑娘洞达人情,说得有理,我且回避半个时辰再来,这是真正的‘玄阴煞手’临时解药,你劝秦姑娘赶紧服下,不必在考虑答覆的这段时间之中,熬受无谓苦痛!” 萧克英接药在手,点了点头,万心玄便又带着满面笑容,显得十分潇洒地,踅回“璇玑谷”内去了。 他身形刚一出谷,萧克英的耳边,便又响起密语说道:“萧姑娘,你快把秦姑娘背往东北,约莫十里,翻上一角危崖,在那危崖半腰的小松林中等我,让我在此略布疑阵,以阻缓万心玄跟踪追来……” 萧克英自然如言走向秦文玉面前,蹲下身形,低声道:“玉姊莫要生气,我背你走!有高人在暗中传声指点,要换个地方,替你疗祛所中‘玄阴煞手’伤势!” 秦文玉冰雪聪明,她听得萧克英与万心玄虚与委蛇之语,理觉内有蹊跷。如今又听她这样说法,遂一面如言扒在萧克英背上,一面悄然问道:“萧大妹,你!你知不知道那位传声指点高人的来……来历身份?” 萧克英觉出秦文玉全身如冰,又听得语音颤抖,知她痛苦已极,遂把万心玄所给的那粒丹丸,递向肩后道:“根据万心玄的言语神情,这粒丹丸,多半是真正临时解药,玉姊何妨……”话犹未了,那粒丹丸又被秦文玉劈手夺去,扔下山沟,并冷笑一声,挑眉说道:“江湖儿女,死生且置度外,何惧痛苦折磨?我宁愿骨髓成冰,也决不接受万心玄的半……半点……怜悯……”话音微顿,强自略为调气喘息,继续说道:“萧大妹怎未答覆?你知不知道对你传声指点的高人是谁?”萧克英暗暗佩服秦文玉的不屈傲骨,一面向东北奔驰,一面苦笑道:“从‘蚁语传声’之中难辨是谁的语音,但多半又不是个陌生人,因为他知道我与玉姊姓氏!”秦文主道:“会不会是柳延昭呢?” 萧克英摇头道:“不会是柳大哥,这语半日至少要比柳大哥苍老上十几岁的光景!何况若是柳大哥人在当场,大概不肯让万心玄张牙舞爪,乱肆轻狂,纵然难以将他立即歼除,至少也会给他一顿教训!”秦文玉叹道:“万心玄的‘玄阴煞手’发时无形,太以阴损,是我生平仅见的厉害人物,你认为柳延昭兄斗得过他?”萧克英毫不考虑地,连连点头,应声答道:“柳大哥是人中之龙,我对他有绝对信心……”。秦文玉银牙咬处,长叹一声说道:.“我如幸脱此劫,誓必立返师门,再下三年面壁苦功,否则,恐怕不能亲自雪这燕山‘璇玑谷’前之耻!”这时,萧克英业已向东方奔出了约莫十里,并翻上了相当陡削的一角危崖!危崖半腰,果然有片占地并不太大,‘却有相当纵深的松林,萧克英遂抱着秦文玉,依照所闻传音密语指示,进入林内。人林数丈处,已与外间隔绝,相当隐秘…… 萧克英寻了处干净所在,将秦文玉轻轻放下,神色关切地问道:“玉姊,你体内寒毒的发作情况如何?还支不支持得住呢?”秦文玉暂未置答,等略为调息运气以后,方苦笑道:“‘大荒二老’的独门煞手,果然厉害绝伦,我知道这还是万心玄对我暗生邪念,保留了几成劲力,否则,可能早就命丧当场……” 语音顿处,这位性情刚强的高傲侠女,突然又挑眉说道:“但这是他卑鄙无耻地,乘我不备,暗下毒手,若是彼此明面相斗,秦文玉未必输他多少?纵或不敌,也要斗到千招左右…… 萧克英看她全身上下,又在开始悉索微抖,不禁皱眉叫道:“玉姊,照理来说,这种玄阴寒毒可以用纯阳功力,或药物克制,我身边有种‘护心金丹’……” 话方至此,林外有人步履之声,并接口笑道:“萧姑娘不要乱来,你若妄用药物,‘玄阴寒毒’逼散,侵入骨髓,便害了秦姑娘一辈子了!” 随着话声,眼前灰影微闪,已卓然站立了一位灰衣僧人。这位出家人,看不出岁数,只仿佛尚在中年,神色十分和蔼,只是所穿那件灰衣僧袍,满布油垢酒渍,显得十分邋遢! 萧克英从语音暨语意之上,听出这位灰衣和尚,就是适才对自己传音指点的那位高人,赶紧站起身形,抱拳恭身问道:“多谢大师指点,但不知我秦文玉姊姊所中‘玄阴寒毒’,应该怎样可以解除……” 灰衣僧人不等萧克英往下再问,便自含笑说道:“我这酒肉和尚,可以为她暂祛寒毒,但要想除根,却略起回头路,去趟崂山不可!” 秦文玉本在调元提气,抵制寒威,闻言之下,苦笑说道:“大师,我们有事,必须赶赴‘榆关’,怎能再去‘崂山’呢?……” 灰衣僧人一声怪笑,截断秦文玉的话头说道:“秦姑娘请伸右掌,并提气护住中元,尽量放松左臂血脉!” 秦文玉怎敢怠慢,立即倚树坐好,伸出右掌。 灰衣僧人也在秦文玉对面坐下,伸出左掌,与她掌心相贴,含笑说道:“秦姑娘尽管放心,‘榆关’之行,除了孟赞焦良外,还有其他高手暗助,柳延昭绝无凶险,倒是你与萧姑娘的‘崂山’之行,关系重大,因为除了寻谒‘神医’刘三,彻底解除你所中寒毒之外,我还要你去办桩有关整个武林祸福大事!” 萧克英站在一旁,听得好不吃惊地,诧然叫道:“大师,你不单知晓我与秦文玉姊姊姓氏,并也认识孟二哥焦三哥,对于我们行动,了解得这般……” 秦文玉自从双掌一抵,精神立振,闻言接口道:“萧大妹,这位大师是用‘混元金刚神功’,为我驱祛寒毒,从这独门绝学,他老人家应该是你孟二哥和焦三哥的恩师邋遢前辈!” 萧克英方自满面惊喜,那灰衣僧人已向她点头笑道:“秦姑娘慧眼灵心,猜得不错,我就是与‘醉酡道士’,被武林人物称为一对活宝的‘邋遢和尚’!” 秦文玉既知对方身份,立即以好奇而惊异的神色问道:“大师有要晚辈和萧大妹前去‘崂山’,办什么大事?” 邋遢和尚笑道:“万心玄的一身邪恶功力,已颇惊人,他身后的‘大荒二老’,若是再人中原,我和‘醉酡道士’,一样也抵挡不住,故而欲挽武林浩劫,非要拉出你的师傅,让她再淌趟浑水不可!” 秦文玉惊道:“大师知晓家师是那一位么?” 邋遢和尚笑道:“当然知道,当年在罗浮绝顶,‘香雪洞’前,她常常吹奏绿玉箫,给我和‘醉酡道士’下酒,我们也最喜欢喝她自己精酿的‘罗浮香雪’!” 秦文玉‘哎呀’一声,目注邋遢和尚,扬眉笑道:“这样说来,侄女应该称呼您‘邋遢师伯’才对……” 邋遢和尚方自笑了一笑,秦文珏已把右手收了回去,吸了一口长气,站起身形,梨涡又现,笑道:“师伯‘混元金刚神功’,委实威力灵妙,竟在这知道短时刻内,便把那厉害的‘玄阴寒毒’化于无形………” 邋遢和尚苦笑一声,截断秦文珏的话头,说道:“贤侄女不要弄错,‘玄阴寒毒’仍在,只是略为减轻,并被我暂时封禁在你左臂之上而已,你且屈屈左臂,是否有点酸疼,不太灵活?” 秦文玉如言试了一试,才展的眉头,顿时又告蹙起! 邋遢和尚道:“故而贤侄女必须于十日之内,赶到‘崂山’,访谒刘三,求取他的‘六阳追风丹’,立即服食,若是延迟过久,这臂上风寒,便如附骨之疽,永难除祛的!” 萧克英听邋遢和尚说得如此严重,不禁好为秦文玉暗耽忧虑! 秦文玉本人倒不甚在乎地,目注邋遢和尚,嫣然笑道:“照师伯这样说法,‘崂山’之行,只是求药,却与请我师傅,再出江湖,降魔卫道小事,有何关系?” 邋遢和尚笑道:“贤侄女大概江湖游侠,久未参师,你师傅早已不住在‘罗浮’绝顶的‘香雪洞’了!” 秦文玉先是颇为吃惊地,“哦”了一声,旋即恍然笑道:“难道我恩师她老人家的仙驾,业已移驻‘崂山’?” 邋遢和尚叹道:“你师傅不单已移居‘崂山钓鳌壁’,封关不见外人,连把她最心爱的‘绿玉箫’,都从‘罗浮’绝顶,掷入深谷……” 秦文玉因知“绿玉箫”是恩师心爱至宝,不禁听得满面惋惜神色! 邋遢和尚笑道:“贤侄女不必惋惜,天下巧事太多,那日恰好‘醉酡道士’,有事‘罗浮’,蓦然一道碧光,垂天疾降倒着实把那杂毛老道,吓醒了几分醉酡酒意!” 秦文玉道:“‘绿玉箫’虽然玉质极坚,但自高空飞落,也绝无不碎于石上之理,难道竟被醉酡师伯伸手接住不成?” 邋遢和尚笑道:“那倒不至于那样巧法,‘绿玉箫’是不该遭劫,恰巧落人深潭,醉酡老杂毛费了不少尽力,才得挥起,如今替你师傅代为保存,等到此箫珠还合浦,大概你师傅的一桩憾事,也已解决,双萧合璧,吾道宏昌,什么‘大荒二老’,以及其他的魑魅均不必为惧的了!” 秦文玉不解问道:“我师傅有什么憾事?难怪她老人家的神情总是有点……” 邋遢和尚不等秦文玉再往下问,便即摇手含笑说道:“此事极为复杂,贤侄女暂时莫问,你此去‘崂山’,见了令师,只要告诉她邋遢和尚与醉酡道士,请代代为转言,‘玉不碎,情不断,石不烂’三句话儿便可……” 秦文玉皱眉道:“师伯不是说我师傅业已封关,不见外人么?” 邋遢和尚笑道:“正因如此,才要你去,因为你不是外人,是她欲传衣钵的唯一心爱弟子!” 这样一说,秦文玉自然无法再推,但她仍为柳延昭身中奇毒之事,秀眉微蹙,向邋遢和尚道:“师伯说榆关之行另 有高人暗助柳孟,焦诸兄,但不知是……”。 邋遢和尚笑道:“就是一向与我搭档,如今正替你师傅保管‘绿玉箫’的醉酡杂毛老道,贤侄女可以替那柳延昭放心了吧。” 秦文玉玉颊飞红,把话头转往别处,讪讪问道:“师伯所说的‘神医’刘三,住在‘崂山’何处?” 邋遢和尚道:“刘三号称‘醉猫’,几乎居无定处,终日都在‘崂山’临海之处,醺然独卧,你们根本不必找他,只消到了‘崂山’临流海,多准备一点上好佳酿,或是炖只肥狗,刘三自然会闻香而至……” 说至此处,从怀中取出一面竹牌,递向秦文玉道:…‘万一刘三不肯把他所炼‘六阳追风丹’,轻易送人,贤侄女便把这面竹牌给他,包管就如愿以尝……” 秦文玉接过竹牌,邋遢和尚又道:“刘三好找,你师傅却是难寻,连我也只知道她迁隐于‘崂山钓鳌壁’一带,而不知确实地点,究在何处?” 案文珏从俏脸上浮现一种奇诧不解的神色说道:“这事奇怪,‘罗浮’仙景远胜‘崂山’,恩师却要这远移居则甚。” 邋遢和尚笑道:“我与醉酡老道,也研究过这个问题,结论是可能与‘海’有关,因为与你师傅芳心憾事有关的中一位重要关系人,便住在‘海’那一边的‘秦皇岛’上!” 秦文玉问道:“地位重要关系人物是谁?” 邋遢和尚道:“是白玉箫主人,倘若把你师傅这桩憾事弥补,便他们双箫合璧,纵然‘大荒二老’齐临中原,欲与杀劫,也就不足为惧了!”秦文玉目光一转,秀眉微扬地,向邋遢和尚笑道:“师伯,这样好么,我到了‘崂山钓鳌壁’下,便把师伯要我转告的‘玉不碎,情不断,石不烂’等三句话儿,用真气传远,高声吟唱,或许会惊动恩师,开头赐见?” 邋遢和尚点头笑道:“我只能指点原则,至于运用之妙,贤侄女无妨随机应变,自行斟酌,‘崂山’之行,不宜迟缓,你和萧姑娘两人,立刻去吧!” 秦文玉道:“师伯佛驾欲往何处,是不是也会走趟‘榆关’?” 邋遢和尚知她仍对柳延昭的安危关切,遂眯头笑道:“我和醉酡老道是在探察‘七煞’动态,如今既已证明似与‘尊天会’有所勾结,自应予以严重打击,免得他们势焰太盛,‘榆关’之行,是不是得要走上一趟的。” 秦文玉听得有醉酡道士与邋遢和尚这两位前辈奇侠齐去榆关,接应柳延昭等,自然心中略宽。于是,立即与萧克英拜别邋遢和尚,改变行程,转奔“崂山”而去。 邋遢和尚目送这两位巾帼奇英,身形杳后,念声佛号,自语说道:“好,我便走趟榆关,倒看看能令赞儿良儿钦服,又获得秦文玉如此关切的柳延昭,属于那派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自语了处,僧袍一飘,便即隐去踪迹了! 其实这位武林高僧邋遢和尚,只是佛门弟子,尚无古佛灵修,否则,他何必远去榆关?只要在“燕山”再复多逗留片刻光阴,便可与他想见的柳延昭互相见面。 邋遢僧去,柳延昭来。 柳延昭不单到了“燕山”,并到了“璇玑谷”口。 但他才到“璇玑谷”口,便自有点愕然地,皱眉发怔。 因为“璇玑谷”外,有片嵯峨乱石,如今天上有个风神极为俊美的青衫人,在石林之中,猛挥双掌,打得乱石如粉,漫天飞舞! 柳延昭起初以为这青衫人是有甚伤心恨事,在击石泄愤。 但细一注目,才看出石林中似有神奇陈法,这青衫人是尚未参透玄机,又复急于出阵,才想霸王硬上弓地,把所有嵯峨青石,一齐击碎。 一来由击石动作上,看出对方功力极高,二来又欣赏对方的英挺貌相,柳延昭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有意为助地高声叫道:“转朱雀,绕玄武,由死出生!” 这旁观者清的轻轻一语,立为当局者迷的青衫文士,点透灵机,他果然不再费力击石,青衫飓处,几个旋飘,便脱了那些就天然石林略为添布的神奇阵法之外! 柳延昭一见对方出阵时所施展的绝妙轻功,忍不住剑眉双扬,喝采说道:“好漂亮的‘风卷扬花三眠三起’身法,尊驾的掌力之强,轻功之俊,是小弟闯荡江湖以来的所见第一人了。” 这石林阵法,便是邋遢和尚,临时综仙佛两家的妙理所布,而阵中的青衫六士,便是万心玄。 万心玄脱困后,见发话指点自己的竟是位貌相身材与自己同样英挺俊美,但年龄却较自己灵轻之人,已为之大大一怔! 再听对方一口叫出自己身法,越发惊异地,抱拳笑道:“多谢高明指点,请教仁兄的高名上娃,怎样称谓?” 柳延昭笑道:“小弟柳延昭,尚未向兄台请教。” 万心玄已从万心奇口中得知秦文玉与萧克英便是来找柳延昭,又见了柳延昭不比自己为弱,甚或犹有过之的绝世风神,心中已自起了妒恨之念。 但他外号“潇洒杀手,笑面人屠”,为人极为阴毒,虽然心中杀念已动,表面上却毫不外露,笑容可掬答道:“在下姓辛,名玄……” 万心玄一语才出,柳延昭又向他抱拳含笑地,和声问道:“请教辛兄,此处可是‘燕山璇玑谷’么?……” 万心玄点头道:“正是那两壁之立,便是‘璇玑谷’口,但柳兄若是来找此谷主人的话,却不凑巧……” 他明知柳延昭来意,却偏偏故作刁钻的如此说法。.柳延昭果然连连摇头,截断万心玄的话头说道:“小弟不找‘璇玑谷’主人,我是闻得人言,有秦、萧两位姑娘,似乎正前来此处?”’万心玄目注柳延昭,满面含笑道:“柳兄是听得何人说起?” 柳延昭笑道:“是位曾与秦萧两位姑娘途中相遇,并和‘璇玑谷主’,谊属多年挚友的沙姓老丈……” 万心玄一听便知道柳延昭是遇着了与自己一同名列“七煞”的“天台野叟”沙天行。 他心中暗叹,天下事往往难如人意,沙天行是看上了“姹妙金刚”萧克英的标致容貌,英伟身材,想为沙家达拉拢撮合,娶上一门好媳妇,谁知却反而因此绝了香烟,把他仅有独子,送人了枉死城内。 柳延昭见万心玄沉吟未主,遂又向他含笑问道:“辛兄有没有见着两位姑娘,进入这‘璇玑谷’内?” 万心玄笑道:“柳兄所说的秦姑娘,是否缟衣如雪,具有绝世容光,而那位萧姑娘又比寻常男子,还要来得高大,但却十分标致?” 柳延昭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地,继续含笑问道:“正是,正是,辛兄既然见过这两位姑娘,则她们定然已进入‘璇玑谷’了……” 万心玄摇头道:“没有,这两位姑娘,确曾来此,但在进入‘璇玑谷’前,便有一位身罹大劫,惨遭不幸!” 末后之事,立使柳延昭听得由喜转惊地,争急问道:“是那位姑娘……” 万心玄不等柳延昭往下追问,便长叹一声接道:“自古良才遭天妒,由来薄命是红颜!……” 他才念了这两句诗儿,柳延昭便已会意,越发吃惊道:“竟是秦文玉秦姑娘么?她是‘巾帼之雄’,一身绝学,名震当世,怎会轻轻易易地便罹受飞灾大厄?” 万心玄道:“柳兄岂不闻‘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秦姑娘命途多舛,她是因为遇见了盖代煞星,罕世奇客!” 柳延昭皱眉道:“请教辛兄,秦文玉姑娘如今何在?是伤是死?” 对于“如今何在?”的问题,连万心玄本人也在暗中纳闷,那里答得上来,遂只答下半段,扬眉说道:“暂时虽还未死,但她中的是‘玄阴煞手’那种‘玄阴冻髓’‘寒魄搜魂’的奇异痛苦,任她是‘巾帼之雄’,也必消受不起!” 柳延昭微吃一惊道:“‘玄阴煞气’,这是极为罕见厉害的邪门武学,秦姑娘到底在这‘璇玑谷’外,遇着了什么人物呢?” 万心玄笑道:“她所遇见的是,在当世武林的年轻人物中,号称无敌的第一高手。” 柳延昭惊问道:“此人是谁,难道姓万?……” 万心玄对柳延昭看了一眼,柳延昭又已陆续问道:“是不是在‘七煞’之中,列名‘人煞’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 万心玄伸手在柳延昭的背后,拍了一掌,点头笑道:“柳兄真是绝顶聪明,猜得半丝不错!” 柳延昭道:“这样说来,辛兄被困石阵之举,也是万心玄所为的了?” 万心玄轩眉笑道:“柳兄不应称我辛兄……” 柳延昭诧然道:“辛兄刚才不是赐告姓辛名玄……” 话方至此,万心玄便自微微一笑地,接口说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片心刚才我是初见柳兄,有所保留,其实我的真正姓名,应该要冠以万字。” 柳延昭愕然道:“万辛玄?………” 万心玄目光如电的,盯在柳延昭脸上,点头说道:“对了,万辛玄者,万心玄也,我就是‘七煞’中的‘人煞’,凶名盖世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也正是用‘玄阴煞手’,伤了‘巾帼之雄’秦文玉之人!” 柳延昭笑了,笑得那么平和地,连连摇头说道:“辛兄怎么突然对我开玩笑来了,你或许当真姓万,却绝不号称‘人煞’的万心玄……” 万心玄倒有点被他弄得有点迷惑起来,双眉一皱,诧声问道:“柳兄怎见得我不是‘人煞’万心玄呢?” 柳延昭笑道:“我也听说‘笑面人屠潇酒杀手’万心玄的功力之高,与心计之狡,手段之毒,均足冠绝当世,假如辛兄真是‘人煞’,刚才你一掌拍在我后背‘脊心穴’上,怎无丝毫内劲,不曾施展那令人骨髓成冰的‘玄阴煞手’?” 万心玄静静听完,突的双眉一挑,仰天狂笑!柳延昭讶然问道:“小弟说错了什么话儿?竟惹得辛兄如此发笑?” 万心玄俊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向那柳延昭正色说道:“柳延昭,不必打哈哈了,我是如假包换的‘人煞’万心玄,秦文玉,萧克英前来‘璇玑谷’,便是语信传言,一心找你,但却恃技撒野,杀害了‘天台野叟’沙天行的独生爱子沙家达,才被我施以绝艺儆戒,如今她们则不知躲藏在何处等死……” 一见神情,便知其人所说定非假话,柳延昭不禁目注这位以狠毒冷酷出名的‘笑面人屠’,有点发怔……万心玄笑道:“至于我刚才虽然学拍后背,却未发内劲伤你之故,是为了八个字儿才使你略占便宜,可以多活片刻。”柳延昭道:“那八个字儿,使我占了便宜。” 万心玄冷然说道:“就是武林人物所奉送你的外号,‘四海游龙乾坤圣手’八字!”柳延昭本是绝顶聪明人物,一闻此语,便会意笑道:“万朋友是在看在敝名,把我当做对手。才不肯暗箭伤人,打算正大光明地和我一分上下?”万心玄颔首道:“江湖人物,在年轻人物中,你是白道第一高手,我是黑道第一高手,今日凑巧相遇,岂不应该来个黑白上下之分,看看究竟谁是白道第一抑或黑道?故而我举手卸劲,第一次掌下留下……” 柳延昭微微一笑,接口说道:“其实万朋友这缩掌留情之举,并未吃亏,因为我早凝‘乾元真气’护身,你若一发‘玄阴煞手’,或可使我受伤,却绝对要不了我的性命,我乘你力贯右臂之际便以‘一阳指’力,飞点丹田,万朋友纵令英雄绝世,也未必禁受得住吧!” 万心玄听得脸上一红,有点吃惊地,目注柳延昭道:“你曾助我说出石林阵法,又怎会在我毫无露甚破绽,伸手轻拍你后背之际便起了疑心,凝功暗加防范?” 柳延昭笑道:“万朋友刚才不是说过‘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么?你‘只说三分话’,我‘未抛一片心’,大概在这鬼魅江湖中行走,不宜太过老实,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万心玄又恢复他满面笑容的潇酒神态,向柳延昭扬眉问道:“‘乾元真气’与‘一阳指’,均是威力无伦的极上乘,内家绝学,柳朋友年岁这轻,竟已涉猎,真是难能可贵……” 柳延昭含笑道:“虽曾涉猎,但因火候关系。炼得不好,‘乾元真气’只有七成,‘一阳指’更是薄弱,只达对成左右,少时请教,尚不知挡不挡得住万朋友威震乾坤的‘玄阴煞手’?” 柳延昭是聪明绝顶,他曾经“天魔女”玉娇娃一再告知,深悉“人煞”万心玄阴损毒辣,厉害无比,遂不单只不轻敌,并用了相当心思。 万心玄既怀疑他是否炼过“乾元真气”和“一阳指”,他便将机就计,在答话时,耍了花样。 柳延昭把“乾元真气”,业已炼到九成,他却只说七成,保留了两成秘密。 至于专门可以克制“玄阴煞手”,威力特强的“一阳指”,乃他师门绝艺,柳延昭却因年龄和火候,暨恩师有事他隐,命其早早出道之故,尚未加以锤炼! 但他看出万心玄一闻“一阳指”便神色微惊,遂决意对敌攻心,假说在“一阳指”上,已有对成功力! 虽是说谎,却说得毫无痕迹,加上他“四海游龙乾坤圣手”名头,极为响亮,被推为白道第一年轻高手,遂不由万心玄不加深信。故而柳延昭话音一了,万心玄立即轩眉接道:“‘玄阴煞手’虽是我们师门绝艺但万心玄并不想借以胜敌,今日既遇柳朋友,想凭真实功力,互相切磋,我们先在掌法、轻功、兵刃三者之上,各见一阵如何?” 这番话儿,说是虽甚漂亮,其实已为柳延昭先声所夺,有眯色厉内荏地,避重就轻之意! 柳延昭心中暗笑,自己最拿手的技艺,便是轻功、剑法,看来今日似乎可以令这在“七煞”中最厉害的“人煞”,吃点苦间,受受挫折…… 他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向万心玄轩眉说道:“万朋友既划道,柳延昭敬如尊命,但我们在这掌法、轻功、兵刃的三阵较量之上,似乎还可以添点趣味?” 万心玄皱眉道:“添点趣味……?” 一语方出,便即恍然说道:“莫非柳朋友想在这三阵之上,加点赌注?……” 柳延昭点了点头,笑道:“我到确有此想,但不知万朋友是否反对?……” 万心玄双眉一挑,纵声狂笑地,目注柳延昭道:“柳朋友,万心玄横行江湖多年,尚是第一次遇见敢以武学技艺与我打赌之人,这趟‘璇玑谷’之行,你和我,都来对了……” 语音略略一顿,双目中闪射神光,继续说道:“关于打赌凑趣之事,万心玄万分赞同,决不反对,柳朋友既提议,就由你决定赌注便了。” 柳延昭笑道:“最好的赌注,仍是对方最需要之物,柳延昭若在三阵中,败上两阵,便听凭万朋友所命如何?” 万心玄道:“听凭所命,赌得太重,我若侥幸获胜,便请柳朋友自行向武林宣布,曾败在万心玄之手,取消‘四海游龙乾坤圣手’之号!” 柳延昭笑道:“好,身外浮名,原不足珍,万朋友若是喜爱这八个字,我立时奉赠,也无不可……” 万心玄冷笑道:“不必客气,天下只有争名,没有让名,你若得胜,是不是也需要我这项上的人头?” 柳延昭笑道:“既无深仇,何必见血?柳延昭倘得侥幸,万朋友便赐请一服‘玄阴煞手’的解药吧!” 万心玄先是怔了一怔,旋即为之失笑地,点了点头说道:“难怪那位‘巾帼之雄’秦文玉姑娘远来找你,柳朋友果然是位懂得怜香惜玉的多情之人……” 说至此处,从嘴角浮起一丝狞笑,目注柳延昭道:“但柳朋友初来‘燕山’,你知道秦文玉姑娘,在何处么?” 柳延昭摇头道:“有药才可寻人救美,若无对症药物,纵令面对冻髓成冰,即将香消玉殒的绝代佳人,那岂不是徒然肠断?……”万心玄笑道:“柳朋友说得倒是不无道理……” 杉蜒昭又道:“何况秦文玉既有‘玄阴煞手’的寒毒在身,必然走不甚远,问题就在万朋友敢不敢与我以独门解药,作为赌注而已!” 万心辫一阵狂笑,目中电闪厉芒,扬眉说道:“柳延昭,你去打听打听,万心玄有没有胆怯不敢之事?” 柳延昭向万心玄看了一眼道:“万朋友既已同意,我们便开始切磋,三战二胜,以柳延昭的‘四海游游龙乾坤圣手’八字外号,赌你‘玄阴煞手’的独门解药!”万心玄道:“柳朋友打算在三阵之中,先斗那一阵,可以自由选择。” 柳延昭摇手道:“反正是三战二胜,又何必加以选择,但在掌法一场中,是否可以揉人‘玄阴煞手’‘一阳指’等所炼玄功,倒不妨在事先约定一下。” 万心玄最怕的便是“一阳指”专克“玄阴煞手”,闻言之下,摆出一副悠闲潇洒,扬眉答道:“柳朋友应该记得,我们是赌斗真实功力,假如这‘掌法、轻功、兵刃’三阵无法分出胜负,再加上‘玄功’一阵,以定高下如何?” 柳延昭笑道:“在下一切悉如尊命,干脆就掌法、轻功、兵刃,依序而行便了,万朋友请!……”说完这个“请”字,双掌微压交护前胸,气定神闲地,身形稳立如山,但双目神光,却觑定万心玄,一瞬不瞬!万心玄一看便知这条“四海游龙”,名不虚传,自己今日遇上了生平第一劲敌!但他功力之冠,高绝“七煞”,身后又有极强靠山,遂剑眉微挑,含笑说道:“满瓶不动,笨鸟先飞,万心玄要不揣鄙陋,抛砖引玉了,柳朋友接我一招‘河梁落月’!” 这位“潇洒杀手”,着实相当潇洒大方,相当气派,决不偷占便宜,他是语音先停,招式后发但在行家眼中,一看便知这招“河梁落月’,不仅名称漂亮,并属掌法绝学,在缓慢悠闲的来热之中,含蕴着无数神奇凶险变化! 内家高手过招,讲究的是“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假如根据这项原则,柳延昭应该抢在万心玄这招“河梁落月”,有所精微变化的刹那变化,展开他的凌厉逆袭! 柳延昭似乎违反原则了,万心玄那只右掌,再有尺许,便到胸前,他却仍含笑卓立,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尊拈花古佛! 万心玄狂笑道:“好,柳朋友,就凭你就沉稳的胆识,那已是我万心玄生平所遇的第一劲敌人物!” 说话声中,右手微幌,一只手掌,竟然幻出了九只掌影! 但这九只掌影,竟无一只是攻向柳延昭身体的任何部位,竟全属一幻即隐!就在右手掌影幻灭的一刹那之间,万心玄左掌如电,已拍向柳延昭“笑腰”大穴! 柳延昭剑眉微轩,依然卓立不动,面含笑道,朗声说道:“河梁影落,月在左方,但这左方之月,却恐仍非真影? 万朋友,你这套‘分壳掌法’,施展得太高明,但也太多变了!” 果然,万心玄的左掌仍属虚势,掌招才出便收,右掌再晃,九只掌影又现,并仿佛幻中生幻,由一幻九,成了九九八十一只漫天掌影,向柳延昭当头罩落!直到此时,柳延昭方一声清啸,双掌疾翻,见招斥招,见式拆式,与万心玄各展绝学,以内功配合掌法,但却遵守诺言,不曾暗杂玄功地,打了一个虎跃龙腾,飞沙走石! 他们果然是当代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绝顶人物,虽然一正一邪,家数各异,但无论内功之雄,和掌法之妙,都称得上是铢丙悉称!这一搭上了手,谁也不肯……敢放松半步…… 因为胜负机会极细极细的微妙局面之下,谁只要一招略慢,稍失先机,谁就可能陷于甚难平反的落后情况!三十招……四十招……五十招……秋色平分…… 七十招……八十招……九十招……胜负难决…… 蓦然间,万心玄喝声道:“且慢”闪身退后两步,目注柳延昭道:“柳朋友,你认为再有多少招我们才能分出胜负?”柳延昭剑眉微蹙,毫不思索地,应声苦笑答道:“想分胜负,恐怕很难,至少在五百招之中,不论是你或我,都没有太大机会!”万心玄此人素有“笑面人屠”之号,无论面对何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敌,都是满脸笑容,令人难测胸臆!如今,他便堆起满脸和蔼笑道,向柳延昭笑道:“英雄之见略同,既然如此,我们一直斗到分出胜负,还是……”柳延昭听出万心玄的言外之意,愕然问道:“难道万朋友愿甘心胜负不分,就此打住么?”万心玄笑道:“就此打住,并非胜负不分,因为就算此阵成和,还有轻功,和兵刃两阵,足可一判强弱!” 柳延昭因轻功、兵刃两阵,是自己最有信心的擅长技艺,遂不加反对地,向万心玄点头笑道:“好,柳延昭敬如遵命,彼此节省精力,第一阵就战成和,万朋友请第二阵的轻功比斗,出题目吧!” 万心玄目光向前一扫,指前右前方一片削立崖壁道:“这片崖壁,约莫高有二十七八丈的光景?……” 柳延昭看了一眼,点头笑道:“万朋友的估计不错,莫非你想与我在这片崖壁这上,比斗贴身功力?” 万心玄道:“此崖虽一削如砥,但总略有藤葛,可资攀援,难不住你我,我们无论采取何种方法,以先到壁顶者为胜如何?” 柳延昭一听万心玄如此说法,便连连点头笑道:“万兄请发个号令,我们同时施为,这样才较为公允!” 万心玄举步向壁右,把壁左让给柳延昭,但口角里间却隐含阴笑,认为柳延昭这次要上大恶当了!因为他对这“璇玑谷”的附近地物,相当熟悉,知道峭壁左面,有种色呈青紫相间的剧毒山藤柳延昭只一沾藤借力,便中奇毒,即令他内功深厚,能够逼毒某处,暂时不死,或身有灵药,可以祛解,但行动上必被阻滞,非被自己先到壁顶不可! 只要这轻功一阵获胜,便立于不败之地,再倚仗独门兵刃,凌厉手法何愁不把这罕见强敌整理认败服输,自行取消“四海游龙乾坤圣手”之号,甚或就此除去? 如意算盘打定,两人已一左一右地,走到那高约二十七八丈的峭壁之下。 万心玄含笑说道:“柳朋友请!” “请”字才出,他双掌端平,一翻一按,便全身笔直,宛如长箭穿云般,窜起了六丈七八。 因这第一窜是平地而为,关系胜负极大,万心玄丝毫不敢怠慢,全神贯注,直等到去势将尽,即将手握山藤,并以脚尖点壁借力,方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柳延昭的情况?…… 这一瞄,瞄得万心玄大吃一惊! 因为柳延昭的身材,原本与万心玄差不许多,如今竟突然似乎比他高了一倍? 万心玄的眼角平光,恰好看见柳延昭的脚底! 这等于是柳延昭的第一窜,已比万心玄窜得高了一人! 万心玄窜起了六丈一八,柳延昭窜起了七丈二三! 万心玄心中大惊,赶紧点足拉藤,全力上窜,暗自盘算柳延昭初起步时,虽略占上风,但只等沾藤中毒后,定会被自己赶过! 但等第二度借力腾身后,万心玄才知自己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 柳延昭根本就未像他那等拉藤点足,借力再起,而是双脚互踹膝盖,施展绝顶轻功“海鹤钻云”,辅助可以劈空借劲的“乾元掌”力,半丝不沾山壁地,凌空直上! 以万心玄的修为,不是不能如此施展,纵或败于柳延昭,也会败得极为细微,不失礼面! 但他倚仗深悉环境,卖弄邪思,想使柳延昭在奇毒山藤方面,上了恶当,才害人不成,自己反吃大亏! 等到他发现柳延昭果怀绝艺使自己所愿成虚,赶紧也效法对方,同样施为时,这时落后已不止一步! 万心玄还并一丈,才到壁顶,柳延昭业已清衫飘摆地,在壁顶凌风卓立! 这位“笑面人屠”,不愧绝顶凶人,心中虽十分懊丧,表面上却仍“哈哈”一笑,点足壁顶,若无其事地,向柳延昭双翘拇指说道:“柳朋友好俊的‘海鹤钻云’,加杂‘乾元掌’力!这一阵万心玄甘心认败……” 他极为漂亮地,这样一说,柳延昭反而只好向他安慰起来道:“万朋友未必便败,还有第三阵呢?……” 万心玄笑道:“我对自己的独门兵刃‘龙虎日月和’,确实颇有信心……” 话方至此,“璇玑谷”方面,突然传来接连的胡哨三响! 万心玄闻声之下,脸色一变,向柳延昭皱眉道:“柳朋友,万心玄突有要事,必须离开,我们的第三阵兵刃之战,.恐怕要换个时地?……” 柳延昭一怔道:“换个时地,倒属无妨,但我们赌的是………” 万心玄懂得柳延昭之心意,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扬眉笑道:“柳朋友无需担忧,‘玄阴煞手’的解药在此,你拿去先救‘巾帼之雄’秦文玉,第三阵上,万心玄若是能胜,我再向你索取相当补偿就是!” 说完,立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向柳延昭递去。 人家既如此大方,柳延昭又怎能过份小家子气? 他只好一手接过丹药,并向万心玄发话问道:“万朋友打算把我们的兵刃之战,改在何时何地?” 万心玄道:“时、地都不必定……” 柳延昭自听得一愕,万心玄已又复向他笑道:“据我所知,柳朋友可能是想出榆关,与‘尊天会中人物有点约会。” 柳延昭不愿说明自己巧遇“天魔女”玉娇娃,奇毒已解之事,遂向万心玄略为颔首,表示他说得不错。 万心玄道:“我去‘璇玑谷’中,处理要事之后,也要前往关东,途中必会有与柳朋友的再遇因缘,故而第三阵的‘兵刃之战’,无须另定时地,我们干脆就那儿遇上那儿算吧!” 柳延昭道:“好……” 一个“好”字才出,万心玄人化轻烟,业已飞落这片高崖,向“璇玑谷”内,疾驰而去!…… 万心玄一走,柳延昭才拈起那粒丹药,注目细看,并凑向鼻端闻嗅,以辨认药物品质。 他胸罗万向,学究天人,自然对药物医理,均有相当程度的涉猎! 经过了仔细审查,柳延昭认定万心玄所给丹丸,果是粒专解寒毒对药。遂谨慎收起,皱眉心中踌躇。 他踌躇之故,是不知向何处寻找秦文玉、萧克英二女踪迹? 若照秦文玉身中“玄阴煞手”,即将冻髓成冰的情况想来,她与萧克英二人,决走不远…… ’但南北东西,均重山万岭,一人藏匿,百人难寻,自己难道要漫无目的!…… 柳延昭是一面思忖,一面目扫四处,希望有所发现? 正在此时,东北远方突然飞起了一大群鸟儿。 柳延昭认为鸟儿不会无故群飞?可能是被人惊动,遂冒打冒撞地,向那鸟飞之处寻去。 他虽然找对地间,到了那片小松林内,但却迟了半步! “巾帼之雄”秦文玉与“妙姹金刚”萧克英,已去“崂山”。 连邋遢和尚也因想为柳延昭打接应地,赶去“榆关”。 人虽去,林内一株巨松干上,被人以“金刚指”神功留下字迹,写的是:“巾帼无恙,阴手无功,奉劝人煞,莫乱逞凶!” 末后不曾署名,只书了一支佛手! 这字迹自然是邋遢和尚所留,他认为万心玄在脱出阵法后,可能寻来遂一寻访搜查,留话警戒了事!可惜这位大师不知道寻来的不是万心玄,而是使“笑面人屠”万心玄遭遇生平第一次败绩的“四海游龙”柳延昭!否则,他不会这样笼统,定将留话告知柳延昭,秦文玉与萧克英,已去“崂山”求医!但冥冥中似有定数,幸亏邋遢和尚未留此语,幸亏柳延昭仍去“榆关”,不会转赴“崂山”!否则只要他到了“崂山”一见秦文玉,那位倾城绝代的“巾帼之雄”,便难免玉殒香消,惨死非命!何以柳延昭会成为秦文玉的催命符克星?眼前乃是哑谜,但不消多时,便会揭开!柳延昭见了“巾帼无恙,阴手无功”字样,便已大为放心! 他还以为秦文玉、萧克英等,已去“榆关”,遂急离“燕山”,足下加功地,一心赶去相会。 第八章 崂山求神医 药到即毒除 海景壮阔,地属“崂山”。 “邋遢和尚”虽叫秦文玉与萧克英在海边置备美酒炖只肥狗,但她们却不忍捕狗烹杀,只是以重金买了些陈年美酒,暨上等菜肴,选了个景色美好之处,席地开樽,纵怀对饮! 萧克英目注秦文玉,以关切神情,含笑问道:“玉姊,邋遢大师替你把‘玄阴寒毒’,暂时聚禁右臂,为时已有七八日之久,你要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么?” 秦文玉苦笑道:“起初只是略感酸疼,有点屈伸不便,但这几日经我自行提聚‘三昧火’,试加攻逼,却不单未曾见效,反而酸疼更甚,这才知道凡事必须循理解决,不宜勉强……” 话方至此。 突然间,她秀眉微轩,向萧克英悄然问道:“萧大妹,我好像听得崖后有人,并似正狂嗅酒香,大咽馋涎光景? ……” 萧克英微一点头,表示与秦文玉所闻相同,并朗声发话道:“崖后何人,若是刘伶同好,不妨请出相见,共饮几杯!” 崖后“哈哈”一笑,走出一位葛衣老人,相貌十分清癯,目注秦文玉萧克英,扬眉说道:“两位姑娘,真有办法,你们临崖观海,喝的像是窖藏已有三十年之久的‘梨花春’,这是‘烟台’杨家老店的珍逾性命之物,没有十两黄金一坛,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出卖的呢?” 萧克英“哎呀”一声,向这葛衣老者抱拳笑道:“老人家闻香知品,真是酒中前辈,来来来,我先敬一大杯,再请教尊名大姓!” 连自说话,连自满满斟了一大杯“梨花春”,双手捧上。 葛衣老人谢了一声,几口便自饮尽,放下杯儿笑道:“我与刘伶既属同姓,两位姑娘不妨唤我刘三……” 秦文玉于是道:“晚辈秦文玉,这位是我萧大妹,双名克英……”她们方报出姓名,刘三已指着石上怀筷,皱眉问道:“两位姑娘既是极着盛名的武林英雄,这石上杯筷,又备有三份,早作安排,莫非是特来找我的么?” 秦文玉笑道:“真人面前,不敢说甚假话,晚辈等正是远来求医!” 刘三本在饮酒,但闻言之下,立即停杯,并把两道目光,在秦文玉、萧克英脸上,不住的滚来滚去。 看了半天,刘三把脸色一沉,意似不悦说道:“我自己嘴馋,见不得好酒,一上来便沾了两位姑娘的光,若为你们略尽棉薄,倒还说得过去,但你们竟替别人求医,却未免有点……” 萧克英嫣然一笑,截断了刘三话头,诧然问道:“老人家怎会推断我们竟是替别人前来求医的呢?” 刘三道:“医家讲究‘望、问、闻、切’,我刚才细看两位姑娘面上,两位姑娘家均未发现丝毫病容……” 秦文玉微笑道:“老人家只用了第一个‘望’字,恐怕不够,请你再为我试试最后一个‘切’字吧?” 话完,立把一只欺霜赛雪,却具霸王贲育之勇,斩诛过极恶穷凶的柔美右手,伸了过去。 刘三出指搭上秦文玉的“寸、关、尺”,略一诊察,摇头笑道:“秦姑娘,你根本没病,莫来考我刘三!” 但话方至此,面上突露惊容,盯着秦文玉的绝代娇靥问道:“秦姑娘,你……你的左半向,有……有没有什么不便?” 秦文玉见他诊右知左,心中暗佩地,含笑说道:“老人家神医妙指,名下无虚,晚辈的一条左臂,是有点酸疼,屈伸不便!”刘三立即为她改诊左手,并命秦文玉卷起衣袖,略一观看摸捏,寻思片刻,皱眉说道:“秦姑娘,这左手酸疼,屈伸不便情况,乍看似属发作风湿,但我却认为更可能是你中了某种奇强寒毒,无法解法,遂倚仗玄功罡气,暂时把它逼聚于左臂之上……” 萧克英在一旁听得万分佩服地,失声叫道:“老人家对当时情况,竟如目见,扁鹊华陀不过如是的了!” 刘三叹道:“萧姑娘不要赞我,该被称赞的是秦姑娘,这种‘逼毒一肢’之举,是要多深功功才可以?……”秦文玉接口笑道:“老人家也不要赞我,晚辈当时只不过尽量放松左臂血脉,替我凝功逼毒的是另一位前辈奇人,他命晚辈等于十日之内,赶到‘崂山’,前来向老人家求赐‘六阳追风丹’以消此厄!” 刘三惊道:“知晓我炼有‘六阳追风丹’之人,为数不多,你们所遇,难道竟是……” 秦文珏不等他询问,便面色微笑地,接口说道:“是那位‘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专门嗜食肥狗,与老人家深具同好的邋遢大师!” 刘三双眉深蹙,几乎有点不相信她,“哦”了一声问道:“业已退隐多年的邋遢和尚,也会再出江湖?……” 秦文玉拿出了邋遢和尚所给的那面竹牌递过去,含笑说道:“老人家请看,这是邋遢大师怕你不肯轻易见赐灵药的所赐信物!” 刘三不接竹牌,只看了一眼,便是忧形于色道:“这和尚不躲在荒山野庙去偷酒,竟又重出江湖,定有非常事变,莫非武林中出了盖代凶邪,有甚血腥劫数?” 秦文玉方一点头,刘三却向她摇摇手说道:“寒毒紧臂,过久不宜,秦姑娘请服我一粒‘六阳追风丹’,暨三滴‘青灵丹’略事运功调息,关于邋遢和尚为何重出江湖之事,由萧姑娘说来给我听吧!” 说完,递过一粒红色丹药,和一支内贮药液的小小玉瓶。秦文玉立即如言服食,盘膝静坐,用起内家妙诀。 萧克英便从“金刚寨”大会开始,把有关尊天会猖獗,“七煞”纷现江湖,以及“燕山”之战都向刘三说了一遍。 刘三听完,摇头叹道:“这事真巧,就在昨日,我还救了一位身中司马玉人所发奇毒的武林人物……” 萧克英也听得万分惊奇地,妙目凝注,急急问道:“老人家所救之人不是谁?是不是我们柳延昭大哥?” 刘三摇头道:“萧姑娘定会大感惊奇,我所救之人,不是柳延昭,竟是你所说‘七煞’之中的‘酒煞’,‘金杯追魂’东方白!” 萧克荚果然不解道:“所谓‘七煞’,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而老人家一向珍秘岐黄妙术,又怎会……” 刘三喝了两口“梨花香”,长叹一声,接口说道:“为东方白祛毒,怎会甘愿?但却不得不尔……” 萧克英惊道:“不得不尔?难道那‘金杯追魂’,竟对老人家用出什么不礼貌的强逼手段?” 刘三愧然一笑,遂把昔年互较酒量,输却东道之事,向萧克英说了一遍。 萧克英忽然想起好容易才遇上这位盖代神医,不能错过机会,遂目注刘三,嫣然娇笑说道:“老人家,我柳延昭大哥也中了‘尊天会’所炼奇毒……” “奇毒”二字方出,便被刘三摇手止住苦笑说道:“我一听萧姑娘叙述‘金刚寨’中经过,便知你有此请,但却请恕,我刘三,难于为力……” 萧克英万想不到刘三竟会加以拒绝,不禁愕然地问道:“老人家既能为‘金杯追魂’东方白祛毒,为何厚彼薄此?” 刘三苦笑道:“萧姑娘与秦姑娘既然身有邋遢和尚的这面竹牌,我怎会厚彼薄此,只因‘尊天会’的奇毒,十分厉害,决非寻常药物能解,我以我种灵药所特炼的祛毒神丹,又仅剩两粒……” 萧克英听出机会,急忙截断刘三话头,含笑叫道:“老人家,你既然有两粒祛毒神丹,一粒给了‘金杯追魂’东方白,则还乘一粒,能不能给我柳延昭大哥?” 刘三放下手中杯儿,从脸上泛起一种尴尬神情说道:“若剩一粒,当然可以,且昨日东方白走后,我才发现出了纰漏,除去他当时服了一粒祛毒神丹外,连仅存的一粒,也被偷得走了!” 萧克英秀眉深蹙道:“这真可恶,那‘金杯追魂’东方白除了名列‘七煞’,酒量奇佳之外居然也精于肢箧之技?” 刘三叹道:“这事的确奇怪,因为我虽好酒贪杯,有‘醉猫’之称,但面醉心不醉,向来保持清醒,决不糊涂,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我贴身东西,委实不太容易!” 萧克英从“神不知鬼不觉”一语之上,突被勾动灵机,目注刘三问道:“老人家,那‘金怀追魂’东方白,是一人前来,还是携有同伴?” 刘三道:“东方白是与一名叫尉迟巧者偕来,但那尉迟巧却是个土头土脑之人,只向我要了一个‘哮喘验方’而已。” 萧克英听至此处,心内一宽地,扬眉笑道:“这就好了……” 刘三方身一怔,萧克英又向他面含娇笑说道:“老人家这回可看走眼了,你认为土头土脑的人却是位精于肢箧之术,可称当世第一的盖代神偷……” 刘三怒哼一声,萧克英忙又双手抱拳,陪笑说道:“老人家莫要动怒,晚辈替那尉迟巧陪罪,请求谅解,因为他也是为了我柳延昭大哥,方致有所失礼唐突!” 刘三眉头方皱,萧克英又加解释道:“尉迟巧是奉我秦文玉姊姊之命,跟随司马玉人,企图盗他解药,大概苦无机会,又从东方白口内,得知‘崂山’另有神医,才移花接木地,把脑筋动到老人家的身上!” 刘三听了萧克英所作解释,颜色略霁,低哼了一声说道:“若是这样,倒还罢了,但你们人分几路,难免参差,希望尉迟巧能在‘山海关’附近,至少是在那奇毒发作之前,找着柳延昭才好!” 萧克英被刘三这一提醒,不由秀眉又蹙,苦笑说道:“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晚辈等别无所恃,惟江湖游侠一切均下合人道,上体天心,并尽量不逾越国法之外,但望冥冥上苍,佐相吉人,莫令老人家的这种顾虑,成为事实!” 刘三叹道:“我刘三别无可助,以便立即开炉,再炼些祛毒神丹,万一柳延昭老弟在‘山海关’附近,不能遇见尉迟巧时,你便叫他赶紧到‘崂山’找我!” 萧克英大喜谢道:“多谢老人家!” 刘三摇头道:“我和邋遢和尚,是多年挚友,大家可说自己人,我不和你们多作客气,要去赶紧开炉,才好是炼就点丹药备用,秦姑娘寒毒定祛,她的内家妙诀,用得差不多了!” 果然他话方至此,秦文玉妙目恰睁,目注刘三,娇笑说道:“多谢老人家仙液神丹,晚辈集于左臂的‘玄阴寒毒’,已靠化诸乌有的了!” 刘三又递过三粒丹药,和一只玉瓶,含笑的说道:“这是三粒‘六阳追风丹’,和一瓶‘青灵乳’,两位姑娘带在身边,万一侠义道中,还有人伤在‘人煞’万心玄的‘玄阴煞手’之下,或中了其他类似寒毒时,可以及时救治!” 萧克英大喜接过,知晓刘三要走,陪笑问道:“请教老人家,‘崂山钓鳌壁’是在何处?” 刘三走到崖边,伸手向右斜下方一指,含笑说道:“两位姑娘请看,右侧方数十丈下,接近海面的那片十来丈方圆石地,名叫‘钓鳌台’,‘钓鳌台’后的青翠山壁便是‘钓鳌壁’,该处景色虽佳,却毫无路径,山壁又陡又滑,没有绝顶轻功,无法下去,上来更属极为艰难的呢!” 秦文玉见刘三未提“钓鳌壁”有高人隐居,只说路险,遂知恩师移居之事,可能秘无人知,便不再多言,恭身谢道:“多谢老人家赐药之德……” 刘三摆手一笑,抄起石上未吃喝完的“梨花香”陈年美酒,身形微晃,隐入来处,用的居然是武林罕见的“醉里干坤”身法。 秦文玉目送刘三去后,向萧克英含笑,说道:“走,萧大妹,我们去‘钓鳌壁’附近,找我师傅……” 萧克英道:“玉姊所中‘玄阴寒毒’,果已……” 秦文玉点头一笑,接口答道:“刘老人家的灵丹妙药,神效无伦,萧大妹尽管放心,我已恢复功力,可以下得这数十丈削壁,到达‘钓鳌台’上!” 萧克英向那陡削山壁,细看几眼,苦笑说道:“我也可以勉强下台湾省,但再想上来,却正如刘老人家之言,恐怕有点费事了!”秦文玉笑道:“这样好了,萧大妹在此稍待,由我单独下去,一试可有参谒恩师机缘,万一上来费事之时,你还可以为我打个接应!” 萧克英估计自己功力,要想毫无攀援的,上这数十丈削壁,着实有点困难,遂点头笑笑道:“好,小妹遵命,等玉姊事毕登峰,我们也该赶赴‘山海关’了,因为万一彼此参差,柳大哥若是单人远探‘小兴安岭’,深入‘尊天会’巢穴,便嫌敌势太重,不大妙了!” 秦文玉早对柳延昭芳心暗许,自然为他安危着急,闻言毫不怠慢,便施展上乘轻功,背倚削壁双手反按,并抓半吸地,缓缓往下降去。 她在下降之前,业已凝目细看,发现“钓鳌台”暨台后削壁一带,并无任何洞空,遂知恩师隐居之处,定极奥秘,除非主动拜谒,不是轻易能够寻着! 为了节省时间起见,她一面继续徐降,一面已暗凝神功,“传音人密”地,口中连续不断微吟道:“玉不碎,情不断,石不烂……” 这三句话儿,是奉邋遢和尚之嘱,必须转禀恩师,至于究竟是何含意,秦文玉也并不知晓…… 但她一路凝功传声,直等落足“钓鳌台”上,也未见有任何反应? 秦文玉秀眉微蹙,不知是恩师有事离此?还是时机未到,不肯接见自己?-她正在“钓鳌台”上,到处徘徊,并不断吟诵那“玉不碎,情不断,石不烂”之际,突然听得萧克英也以传音功力,高声叫道:“玉姊……玉姊……” 秦文玉闻声一愕,以为萧克英出了什么差错,遂赶紧抬头看去。 萧克英站在壁顶,见秦文玉已循声注目,赶紧提足真气,向上高声叫道:“玉姊,你反手摸一摸看,你背后好象有件什么东西?” 秦文玉凝神听清,心中微异,反手一摸,在前后果然摸着一片树叶。 这是因为她一身白衣,否则也不会令萧克英能远远有所发现! 秦文珏取下树叶,只见叶上划着极细字迹,写的是:“邋遢传语已知,玉儿可于两百日后,再来此处!” 末尾虽未署名,秦文玉却已从语意看出,正是恩师指示。 她掉转身躯,向那片一碧如茵,看去毫无洞穴的“钓鳌壁”,恭敬拜倒,口中并喃喃祝道:“玉儿恭请恩师金安,并遵嘱于两百日后,再来‘钓鳌壁’参谒!” 说毕,起身,便不再勾留施展绝顶轻功,猱升削壁。 这片数十丈高下山壁,委实太陡滑难行。 秦文玉勉强上得壁顶,已累得一身香汗,不住喘息! 萧克英见她太累,遂扬秀眉,含笑嫣然说道:“玉姊,不要说话,你行调气归元,歇息一下吧!” 秦文玉如言静坐调理坎离龙虎,等神归紫府,气纳丹田,百骸皆舒,疲劳尽祛之后,方妙目微睁,向萧克英笑道:“多谢萧大妹传声相告,你有没有看见那张树叶,是怎样贴上我的脊背?” 萧克英摇头道:“我虽一直注视玉姊在壁下情况,却未见有任何其他人迹,只发现玉姊偶一转身,背后的白色罗衣之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才发话向你提醒一声。” 秦文玉闻言,方自苦笑一声,萧克英又自问道:“玉姐取下看后,突然恭身拜倒,莫非那东西竟是你恩师手谕?” 秦文玉点了点头,递过树叶给萧克英观看,并长叹一声道:“我真是惭愧,平时自感能在十丈以内,听出针坠叶落这声,如今竟于脊背上,被贴了一张树叶,尚告毫无觉察,这若不是树叶而是一支敌掌,或一枚恶毒暗器,秦文玉焉有命在?” 萧克英见她神情沮丧,忙加宽慰地,娇笑说道:“功行深浅,全在火候,故而只宜与平辈争雄不能向长辈逞胜,何况这背后贴叶之人,是你恩师……” 秦文玉不等萧克英再往下讲,便摇头苦笑接道:“差不多年龄的平辈人物之间,我也惭愧!秦文玉昔日自诩资质成就,委实心雄万丈,但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单及不上柳延昭兄的绝艺神功,连与‘人煞’万心玄相较…… 也……也差了一二成的火候光景!……” 萧克英笑道:“一二成火候,进步不难,玉姐若下百日苦功……” 秦文玉连连点头,妙目中电闪神光,扬眉接道:“萧大妹说得对,‘榆关’事了,我一定觅地面壁,屏撇任何杂务,痛下百日之功,下次再与‘人煞’万心玄相遇时,才有希望一雪玄阴透骨之耻!” 萧克英笑道:“玉姊既然有此心,我们快点走吧,最好能截住尉迟老偷儿,取了他所偷‘醉猫’刘三的祛毒圣药,在‘山海关’左近,寻着柳大哥,才不致误了大事!” 秦文玉也深以萧克英所说为然,这两位巾帼奇英,便展足脚程星夜飞驰,快速赶向“榆关”而去。 xxx两根短枪,一柄长剑1枪似银龙闹海,剑似匹练盘空,这场打斗,斗得够狠、够劲、够热闹的! 三十招,四十招,五十招,七十招,九十招,…… 越斗越快,快得连人带兵刃都分辨不清,化成了“呼呼”作响,狂风四卷的一团翻滚光影! 蓦然间…… 一声清叱,人影倏分,从剑影中现出一个年约六十有余的精悍灰衣老人。 这灰衣老人并不陌生,正是把秦文玉、萧克英诓去“燕山”,不知却送了他独生子沙家达一条性命的“天台野叟” 沙天行。 沙天行手指站在他八尺以外,手执灿银火尖双枪,一位年约三十四五的英挺汉子,狂笑说道:“楚仲胥,你是‘云梦世家’的掌门兼家主,又复名列当世‘七雄’之一的‘银枪之雄’,但是都徒负虚名,百合苦斗之下.于那威震江湖的‘灿银火尖双枪’,并未能胜得我手中幸门长剑,一招半式!” 楚仲胥右手银枪微掣,挑开腰间一块豹皮,露出插在弧形皮套上的十二根闪闪指尖,然后朗声说道:“沙老贼莫要卖狂,楚仲胥双枪之外,尚有十二飞矛,你是否想尝尝滋味?” 沙天行正待答话,突然有个冰冷语音,接口说道:“‘灿银’火尖双枪,不过如此,区区十二飞矛又能有多么厉害?” 当地是河北、辽宁之间的一片山地,距离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山海关”口,约莫还有二三百里途程。 沙天行与楚仲胥是在小山坡上较技,这冰冷语音则是从大堆怪石之后响起…… 随着话声,从石后走出一位风神绝世,英挺异常的青衫少年。沙天行一见这青衫少年,立时便面带喜色,但那青衫少年,却向他微一摇首示意,迳向楚仲胥面前走去。 楚仲胥艺业不俗,加上身为“云梦世家”的掌门家主,相当心高气傲,一听对方在石后发话,语意哂薄,心中早就起了怒火! 他强自按捺,等青衫少年走到面前,方冷然问道:“刚才便是尊驾认为楚仲胥的十二飞矛,不值一顾?” 青衫少年“哈哈”一笑,点了点头,目注楚仲胥,道:“楚朋友莫要变更主意,你是‘云梦世家’的一家之主,又名列‘七雄’,艺业不致太差,我没有说你的十二飞矛,不值一顾,只是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了不得而已!” 他是满面笑容,蔼然发话,但却越描越黑,阴损异常! 楚仲胥气得剑眉双挑,钢牙一挫,凝目四外略扫! 这时,恰好有只巨鹰,平张双翼,在五六丈的高空,飘翔盘旋! 楚仲胥右手银枪忽挑,从腰间皮套上,飞起一支红尖银杆短矛。 短矛才出,左手银枪亦挥,“当”的一声,猛敲在银色矛杆之上。 短矛尾部被击,立即宛如车轮般,不住旋转腾空…… 但腾空三丈左右,突化直飞,一下刺中那支巨鹰腹部,使它哀鸣而坠! 青衫少年看得有点动容地,抚掌赞好,失声赞道:“好,以‘飞钹’或‘月牙刀,等暗器,回旋飘飞甚易,以枪矛之属,再在飞行路线上,欲起变化便难,当世武林中,能用这种‘轮回飞矛’的人物,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了……” 楚仲胥接住鹰尸,取回短矛,眉间微腾得意之色,道:“想不到,尊驾居然还会称赞……” 一句话儿,还未讲完,青衫少年便接口笑道:“该褒便褒,该贬便贬,我向来只说直话,楚朋友‘轮回飞矛’刺鹰虽极具威力,但刺起人来,却恐未必有甚效果?” 他绕着弯子,还在轻视讥讽,不禁把这位‘银枪之雄’,气得全身发抖! 楚仲胥手中双枪一紧,剑眉双挑,朗声说道:“云梦世家有三名子弟,惨死于沙天行老贼剑下,今日狭路相逢,本待与他一了血债,但尊驾既然横加此梁,对楚仲胥一再藐视,说不得我只有将与沙老贼的这笔债儿暂时摆一摆了……” 青衫少年听了楚仲胥这样一说,突然摇手笑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竟结有人命血债?常言道得好,人命大如天,还是暂时……” 这位青衫少年真是妙极,楚仲胥与沙天行互相斗恶时他加以中断撩拨,等到楚仲胥向他摆出叫阵姿态时,他却又想置身事外…… 楚仲胥一声断喝道:“站住……” 青衫少年收住踅向一边的脚步,向楚仲胥含笑说道:“楚朋友,你不重视你‘云梦世家’的三条人命了?……” 楚仲胥冷然道:“人命之仇虽重,对楚仲胥藐视之恨,却也不轻!” 青衫少年笑了一笑道:“楚朋友想要怎样?……” 楚仲胥道:“没有别的打算,只想以不入高明法眼的十二飞矛,向尊驾讨教讨教……” 青衫少年眉梢略轩,“哦”了一声,冷然说道:“我不是鹰……” 楚仲胥以比青衫少年更冷的语声,接着说道:“人未必比得上鹰,也许会比鹰死得更快……” 青衫少年大笑道:“好狂妄的‘云梦世家’家主,也罢,我就对着狂言,卖句大话,只要你十二飞矛中,有任何一根,能沾上我半丝衣角,万心玄不劳费事,立即举掌自绝!” 自从这青衫少年出现后,双方一直都在斗口,楚仲胥根本就没有机会探询他姓名来历。 故而这“万心玄”三字,着实把这位“云梦世家”家主,听得悚然一惊! 楚仲胥神色一变,赶紧纳气潜心,目注对方问道:“万朋友就是独秀‘七煞’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 万心玄也恢复了他那笑面杀人的潇洒态度,点了点头道:“不错,楚朋友是仍想把我当鹰?或是知难……” “知难”二字才出,楚伸胥双眉已挑,目闪神光,朗声答道:“武林人,名可以败,但不可以辱!万朋友虽是‘七煞’中顶尖人物,楚仲胥既已有话在先,仍欲领教!” 万心玄一伸右手,翘起拇指,点头含笑赞道:“了不起,这才像个一家之主,楚朋友请尽力施为,万心玄手狠心辣,但生平言出必践,只要你一矛加身,武林中便没有了‘笑面人屠潇洒杀手’这号人物。” 楚仲胥既知对方身份,怎敢丝毫怠慢?银枪挑处,响起一阵串“铮铮铮铮”之声。 十二根红尖银杆短矛,全被他挑得飞起半空。 短矛才飞,人影亦转,楚仲胥人转枪旋,把十二根短矛击得变成了十二团飙轮飞转光影! 十二矛不是同飞,略有前后,是三团,六团,分为三个梯次,向万心玄电漩射去! 眼看第一拨的三矛将到,第二拨的三矛,却一停旋转,宛如胶弦怒箭般后发先至,射的是万心玄双胁期门,与咽喉部位! 眼看,最后的六团飞矛,也倏然加速,似欲追上前面三个,分九宫部位,把万心玄全身罩住! 好个万心玄,他先双掌微扬,张口一次,跟着便以“分光捉影”身法,腾身向前飞纵! 那三根宛如急矢疾射,后发先至的飞矛,被万心玄双掌内力,暨口中真气,喷击得倒退飞回:恰与最先发出,至今犹在飙轮电转的三团矛光,撞在一起,飞出老远,纷纷落地! 其他六团矛光,刚在加速前进,尚未生出变化,便被万心玄一式“分光捉影”,右掌右掌,各握三根,完全抄在手内! 这种惊人变化,真把这位“银枪之雄”楚仲胥惊得目瞪口呆! 他是一门宗主,见闻渊博,虽久知万心玄厉害,却未想到竟厉害到这等地步! 这十二飞矛,同时飞发,前是三矛,后是九矛,中蕴无穷变化,自信当世武林中,能够抵抗躲避之人,不会太多,委实想不到竟被对方轻易地一齐破去。就在楚仲胥目瞪口呆之际,万心玄已在他六尺五前落地,掷去手中六根短矛,目闪凶芒,深声喝道:“十二飞矛不俗,可惜只能射鹰,不能射人!万心玄领教之余,有点技痒,楚朋友接我一记旁门左道的‘玄阴煞手’如何?” 话音才了,右掌便推,掌风不过微带阴寒,似乎并未挟有什么震岳摧山的奇强劲力? 楚仲胥自是识货,知道这是主万心玄得自“大荒二老” 的看家绝学! 他赶紧双枪插地,运足丹田真力,掌心红若朱砂的两手齐翻! “朱砂掌”力,属于阳力,用来对付“玄阴煞手”的打算,本不算错! 但双方功力,有了距离,以致方双掌力才一相合,万心玄纹风未动,楚仲胥却“腾腾腾”地,连退出四五步去,嘴角间溢出黑血,颓然倒下! “天台野叟”沙天行见状,腾身抡剑,便往下刹。 万心玄一声狂笑道:“沙大哥何必多此一举,小弟的‘玄阴煞手’之下,几曾留过能够活命之人?……” 沙天行闻言,立即缩手,万心玄又向他苦笑叫道:“大哥快点和我出趟‘山海关’吧,我还有桩天大噩耗,必须向你报告!” 他话音落处,人已腾身拔起,弄得沙天行只好带着满腹惊疑,急急尾随万心玄而去! 楚仲胥身受“玄阴煞手”重伤,脏腑翻腾,连羞带怒,一下便晕了过去。等到他渐渐恢复知觉,耳边所听得和声问道:“仁兄是被何人所伤?从你插在地上的‘灿银双枪’看来,莫非阁下竟是号称‘银枪之雄’的‘云梦世家’的楚家主人么?”楚仲胥知道被人援救,口中清香,似是刚服了什么灵药,遂微睁双眼,看出站在自己身边,殷勤探问的,是位比自己更年轻,更潇洒的白衣文士!他吸了一口长气,觉得尚可支持,遂点头说道:“在下正是‘云梦世家’的楚仲胥,请教兄台怎样称谓?……”白衣文士笑道:“小弟柳延昭……” 原来柳延昭所走路径,与万玄心相同,惟因沿途注意打听探问秦文玉、萧克英二女,暨孟赞、焦良踪迹,以致反而迟了一步! 第九章 醉乡赋比翼 榆关觅连理 他行至此处,发现楚仲胥晕倒地上,又从银枪,飞矛等物,猜出可能是云梦世家家主,遂喂服丹药,将他救醒。 如今,“柳延昭”三字方出,楚仲胥已“哎呀”一声道:“楚仲胥听得舍妹楚仲琳告知,柳兄在‘金刚寨’大会上,以神功绝艺,镇压群雄,侠骨仁心,使人钦敬,我……我……我想拜……拜托你一件事……事儿……” 这位“银枪之雄”的脏腑内伤太重,虽被柳延昭救醒,并服以灵药,仍然中气极弱,说起话来都有点力不从心! 柳延昭道:“楚兄有何事相托?你最好暂不说话,勿动忿怒,先调气行功,将息调理……” 楚仲胥早已觉察自己的内伤严重程度,苦笑接口说道:“小弟内腑重伤,生望已绝,周……周身如坠冰窟!寒…… 寒……寒透骨髓,委实痛……痛苦已极!再加上本身已无法提紧真气,想……想……想请柳兄在……心窝‘七坎穴’上,替……替我点一指……” 他边自说话,边自己冷得面色青紫,全身发抖! 柳延昭剑眉一皱,在楚仲胥身畔盘膝坐下,伸手反映住“寸、关、尺”,替他细诊脉象! 楚仲胥叹道:“柳兄不必费心,内脏几碎,寒毒难禁,你就早点助……助我解脱了吧……” 柳延昭听他两度提到寒毒,加上诊出脉象中的奇异情况,遂恍然大悟地,目注楚仲胥道:“楚兄,你莫非遇见了‘七煞’中最为厉害狠毒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是伤在他的‘玄阴煞手’之下么?” 楚仲胥似乎有点“回光返照”地,中气突足,点头答道:“柳兄高明,法眼无差,请你于助我解脱后,将今日情况隐匿,莫告舍妹,因她性如烈火,功力又悬殊太甚,若去寻仇,必又平白丧失性命!” 柳延昭向楚仲胥摇了摇头,面含微笑地,加以安慰道:“楚兄莫要老是动这解脱不祥之念,我要你暂回‘云梦’,苦练神功,日后亲手向万心玄湔雪此恨!” 楚仲胥苦笑道:“柳兄盛情,固然可感,但我生机已绝……” 柳延昭微微一笑目闪神光,轩眉接口道:“他有伤人手,我有回春天力,谁说楚兄生机已绝?” 楚仲胥叹道:“万心玄的‘玄阴煞手’,据说传自大荒,无人能解……” 柳延延昭含笑道:“怎说无人,楚兄文采风流,总该听说过‘虎项金铃,系者能解。……” 他说话间,回手入怀,把万心玄在燕山与自己三阵较技,第一阵拳法成和,第二阵轻功落败,因忽有要事,提议把第三阵兵刃之战暂作保留时,所给的那粒独门解药取出楚仲胥惊道:“解铃原是系铃人,莫非柳兄与万心玄竞……竟有甚深关系?” 柳延昭笑道:“薰犹难共器,冰炭不同炉,我不是与万心玄有甚深厚关系,而是曾和他打过一场赌儿,才赢得这粒‘玄阴煞手’的独门解药!” 他看楚仲胥内伤极重,仿佛已到“回光返照”地步,而另一位曾受“玄阴煞手”伤损的“巾帼之雄”秦文玉,尚不知人在何处,且权衡轻重,决意先救下这位“云梦家主”再说。 主意既定,立即把那粒丹药,递向楚仲胥的口边,含笑说道:“这是万心玄亲手送给我的‘玄阴煞手’独门解药,楚兄请安心服用,我再隔体传功,助你一口真气,你便可度过一劫!”当言道:“蝼蚁尚且含生,为人岂不惜命”?楚仲胥闻得是万心玄“玄阴煞手”的独门解药,自然心中狂喜地,立即服食下去。柳延昭伸出右掌,贴住楚仲胥的“脊心穴”,缓缓传人真气,助他引导药力,散达四肢百骸!但隔体传功未久,柳延昭突觉有异,脸色大变! 因为楚仲胥苏醒后,先是由于难禁寒毒,全身抖颤,后来像是“回光返照”,才好了一点,但如今经柳延昭喂药传功后,却不仅未见好转,反而又颤抖起来,并比先前颤抖得还要厉害!他大惊之下,失声问道:“楚兄,你服药后,心中觉得怎样?莫非仍是寒气难祛?……”楚仲胥咬牙道:“万心玄人称‘笑面人屠’,心狠手辣无比,柳……柳兄恐……恐怕是上……上了他的当儿……” 柳延昭也情知不妙,赶紧自楚仲胥背后,缩回右手,准备改点他“三元大穴”,先行稳住伤势再说。 那知手掌才撤,所传真气一断,楚仲胥低低“哼”了一声,竟似施展极上乘的“缩骨神功”般的全身急递收缩! 柳延昭钢牙猛挫,欲救无方,竟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云梦家主”,“银枪之雄”楚仲胥,在眨眼之间,骨肉齐消,化作了一滩血水! 事情明了了,万心玄给自己持以解救秦文玉的不是解药,而是化血封喉的穿肠毒药!不过,此人太以阴毒,他是在毒药以外,加了层用上好解毒药物所作外壳,才使自己虽经细心验看,仍然无法觉察! 尚幸自己不曾找着秦文玉,未令万心玄得遂凶谋,但却阴错阳差地,把楚仲胥害得身遭惨死! 这时,柳延昭真是欲哭无泪,心中难过到了极处! 因为,虽然自己不曾路过巧遇,下手解救,楚仲胥身受“玄阴煞手”重伤,也属必死无疑,但他直接死因,却是自己的中人毒计,误投药物!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我而死,这种情况,自然使柳延昭对于楚仲胥负担了精神之上的极大的歉疚! 万心玄外药内毒的毒力太强,楚仲胥肉骨均化,只在血不中残留了一些毛发牙齿,以及零碎衣物。 柳延昭想为他妥为埋葬,都告无从,只有先挖了一个浅坑,再拔起插在地上的那对银枪,拾回十二根红尖银杆短矛,连同血水以及破衣,准备替这“云梦世家”的一代家主,筑上一个衣冠兵器坟儿好留待他亲友等人,日后加以凭吊! 但就在即将掩土之际,柳延昭剑眉忽剔,又从血水中,拾回一根短矛,擦拭干净,收在身畔。 然后掩上筑坟,削石为碑,并在碑上锈了“云梦大侠银枪之雄楚仲胥墓”字样。 最后,柳延昭深施一礼,肃立坟前,向这三尺黄土,许下了两桩心愿:“第一桩心愿是他对误投毒药,害死楚仲胥之事深为致歉,为了弥补这项歉疚,柳延昭许愿必杀万心玄,为楚仲胥报仇,并还尽量利用所取回楚仲胥那根惯用暗器——红尖银杆短矛,作为替他雪恨之物。 第二桩心愿是他立欲为楚仲胥尽力拊持他唯一妹子“女温候”楚仲琳,加以成全造就,使她接掌“云梦世家”门户,甚至于获良好归宿! 说也奇怪,在柳延昭许愿之际,楚仲胥的坟头上,便起了一阵极轻微的羊角旋风,卷起一细沙落叶在风中胡旋乱舞! 直等柳延昭把心愿许毕,这股旋风,也立靠渐渐散去。 柳延昭看在眼中,好生伤感地,又向坟头把手一拱,含泪叹道:“楚兄英灵不远,鉴此精诚,今后,凡属‘云梦世家’之事,只要柳延昭力之能及,无不纳为已任!” 料理楚仲胥后事既毕,柳延昭自然还是赶奔“山海关”,期望找到盟弟孟赞、焦良,与秦文玉、萧克英等友好,免得他们为自己身中奇毒之事,担心焦急! 该地距离“山海关”,约莫二三百里途程,葬毕楚仲胥,已是黄昏,柳延昭遂不想觅店投宿,打算仗恃轻功,来个彻夜飞赶,天明即可到达。 谁知才走不久,天时便变,降下降倾盆大雨。 武功再高,也只能凝聚罡气,避开一时,无法长期御雨。 故而,相当潇洒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在这时得不停,来势极猛的倾盆大雨之下,业已变成一只狼狈不堪的落荡鸡儿! 全身湿透,自然难过,这时柳延昭想找店了,准备烤干衣服,好好睡上一宵,等到雨停再走。 偏偏因所行乃是山路,只一错过宿头,下个镇店,至少也在十数里外! 无可奈何之下,想寻个山洞,暂时避避这种罕见大雨也好,柳延昭遂立在一株大树之下,凝目四望! 大雨如倾,夜色如墨,加上风在狂啸,雷在狂鸣,确实有点令人心怯! 忽然,柳延昭紧蹙着的双眉,为之一展! 因为他在电光停闪的极度黑暗中,看见了隐隐约约的灯光。 光源来自东北方,正确距离,难以计算,约莫当在里许之外。 柳延昭有此发现,心中大喜,反正全身上下业已湿透,遂索性向那两点灯光,冒雨驰去! 但他心中却边行边自揣摸,通常猎户樵夫的山居灯光,远处只见一点,如今怎会是一般高下的两点并列? 里许远近,转瞬即到,才知那不是猎户山居,而是相当气派的一所庄院。 庄中大片灯光,因高墙所蔽,柳延昭在远处所见的,只是庄门上所深嵌在内,不怕风雨的两盏“气死风”灯。 由于这“气死风”灯的光度极盛,使柳延昭可以明显看出庄门上是横书“玉人小筑”四字! 如此巨庄,却称“小筑”,可以想见庄主定是位豪富世家! 虽然时在深夜,又值大雨,庄门内的小屋中,仍然有人值役,柳延昭踏水而至,才到庄前,小屋中,已迎出一个持伞青衣苍头,陪着笑脸问道:“尊客是迷路避雨?还是有事要见我家主人?”柳延昭一和对人不矜身份,虽见对方不过是个值役苍头,仍然抱拳,含笑说道:“在下欲去‘榆关’,夜行遇雨,衣裳湿尽,又错过宿关,才想觅地暂避,但夜色已深,不敢惊动贵上,只请借一席之地,让我烤干衣服,便足感盛情的了!” 青衣苍头笑道:“相公请千万不要这样说地,我家主人待客,素极谦光,但‘玉人小筑’,却又从来不留俗士足迹,相公丰神益冲,光采照人,可否赐下称呼,容我通禀一声,当待以上宾之礼招待!” 有役如此,足见主人不俗,柳延昭只得说道:“在下姓柳,小字延昭,是一江湖俗士,无甚身份,只求避雨烤衣,不敢过份惊扰!” 青衣苍头侧身伸手,肃客进入那庄门小屋,并含笑说道:“柳相公请进屋小坐,并先喝盏热茶驱驱寒气,容我入庄禀告总管一声,主人若是未睡,也许会亲自延见。” 柳延昭称谢进屋,青衣苍头便从一条建有雨棚的长廊中,走向庄内! 过示多久,青衣苍头便陪来了位貌相清癯的黄衣老人,并向柳延昭含笑道:“柳相公,这位就是!玉人小筑’的乐总管……” 柳延昭刚一抱拳,那黄衣老人便陪着笑脸说道:“柳相公万勿多礼,你是贵宾,快请随乐清泉先去更衣,敝主人已在起身,并命人于‘小琅环’亭中备酒……” 柳延昭“哎呀”一声,满脸惶恐神色道:“如此深夜,怎么还是惊动贵上?柳延昭岂不惶恐难安……” 话犹未了,乐清泉便接过他的话头,含笑说道:“柳相公有所不知,敝上是你江湖旧识,正对柳相公怀念殊深,若有慢待,我们才吃罪不起!” 他边自笑语,边自己为柳延昭引路,走向庄内! 柳延昭突然听得乐清泉总管这样说法,遂哦了一声问道:“贵上竟是我江湖旧识么?但不知是那一位……” 乐清泉笑道:“柳相公请恕乐清泉要卖个关子,因为敝上曾吩咐暂加保密,好在见面时,给柳相公添份意外惊喜!” 他越是这样说法越是使柳延昭疑云满腹,但又不好意思追问,只得蹩在心中! 走完长廊,进人一间静室,室中除了衣履外,并相当周到地,备好了热腾腾的沐浴香汤。 乐清泉笑道:“柳相公衣履尽湿,可能受寒,先清洗个热水澡儿,再与敝上互叙别绪罢。” 柳延昭满口称谢,还想觅火烤衣,乐清泉笑道:“湿衣自有侍者会洗净烤干,不劳柳相公亲为,乐清泉要先行告退一步,去替柳相公选上两坛好酒,并准备一些精致的菜式……” 柳延昭苦笑道:“在下冒昧打扰,乐总管千万不要过份费心……” 乐清泉“哈哈”一笑,便向他行礼退去。 人家既如此盛情,柳延昭也不能不识抬举,遂老实不客气地,解衣人缸,洗了一个痛快澡儿! 等他在温度甚高的热水之中,洗得遍体栩栩,祛尽雨浊风寒之后,起身一试准备好的内外新衣居然大小匀称,十分合适! 于是,柳延昭遂取出身边一些紧要之物——譬如玉娇娃所送他的祛毒灵丹等,略加拭干,藏人怀中,启开门户。 那位身为总管的乐清泉,早就等在门外,见柳延昭沐浴更衣以后,丰神益为俊朗,不禁失声赞道:“柳相公才兼文武,貌胜潘安,属于当世武林中的罕见英雄,与敝上真可说是明珠仙露,一对璧人!” 柳延昭笑道:“乐总管莫加谬赞,贵上——我那位江湖旧识也是少年人么?” 乐清泉笑道:“年龄,相貌,大概都和柳相公差不多,乐清泉如今便带路前去‘小琅环’,柳相公一见敝上,便应该知是谁了。” 柳延昭回头向所换下来的水湿衣裳看了一眼。 乐清泉又复笑道:“假如这些旧衣,没有特殊纪念价值,柳相公便请不必再加眷念了吧,因为敝上既与你身材相若,几套新装,总会有富余的。” 柳延昭边自随同举步,走向内庄,边自“呀”了一声,道:“原来我所穿衣裳,乃贵上之物,这……这多不好意思……” 话方至此,耳边突然听得有人以“蚁语传声”功力,笑声说道:“几件旧衣,能值几何?想不到气吞河岳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竟还有这小家子气,令吾有气……” 柳延昭俊目中神光一朗,闪眼向四外打量。 乐清泉猜出柳延昭四顾之意,指着三四丈外一座巨亭,以及在亭中独坐的一位白衣人道:“那就是‘小琅环亭’,敝上已在亭中候驾。” 柳延昭颔首道:“我知道,适才贵上已向我以真气传声。” 乐清泉躬身一礼,苦笑说道:“柳相公与敝上叙叙旧吧,乐清泉不奉陪了。” 他方转身一走,柳延昭耳旁传音又起:“柳兄,恕我狡犹,加块面纱,这不过要你猜猜我究竟是谁而已,不论你猜得出猜不出,或对与不对,我都在敬了你一杯酒儿之后,立刻把面纱揭掉!” 这时,柳延昭已走近“小琅环亭”,那位在脸上加一块厚纱,掩住面目的白衣人,也手执玉杯斟满了一杯酒儿,缓缓站起。 虽然面目,但也可以从那挺拔身材之上,领略出对方的勃勃英气,奕奕风采! 柳延昭脑中电转,在一刹那间,遍忆江湖交亲…… 还未想出结果,他已走入了“小琅环亭”,而他那支盛满了酒的玉杯,也由白衣人的双手捧递过来! 柳延昭愧然一笑,接过玉杯,目注白衣人道:“天杰神龙,不首辨尾,河中鸡犬,难堪高深,柳延昭自惭眼浊……” 说到“眼浊”二字,柳延昭语音略顿,把玉杯中色如琥珀的浓香美酒,来了个一倾而尽! 对方果然说话算话,他这里刚刚干杯,那白衣人已然伸手把面纱摘下! 面纱之后,所显露的,果然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柳延昭心中一震,目光紧盯对方地,失声说道:“原来是你……哦,‘玉人小筑’……”原来对面风情绝世的俊美白衣少年,竟是在‘金刚寨大会’上,与自己各显神功,未分胜负的尊天会少会主司马玉人。司马玉人微微一笑,向柳延昭伸手让座说道:“此处并非雄霸会,今宵只结鸾凤交,柳兄请上坐。”柳延昭虽觉“鸾凤交”一语,用得似略有失当,但却看出司马玉人的目光中一片和谐,神色一片安祥,决没有含蕴看丝毫恶意!然而,他毫不犹豫地,含笑入座,并也捧了一杯酒儿,递向司马玉人道:“司马兄是罕见英雄也是柳延昭罕见的对手,借花献佛,回敬一杯!”司马玉人干了那杯酒,目注柳延昭,扬眉问道:“柳兄,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作对手?难道不能够作个朋友?” 柳延昭道:“小弟以交绔司马兄这等俊友为荣,但司马兄肯舍得‘少会主’之尊,脱离‘尊天会’么?”在这几句话儿后,使司马玉人听得一怔,眉峰聚集说道:“柳兄为何竟对‘尊天会’这等表示厌恶?” 柳延昭一点不以身在龙潭虎穴为意,应声率然答道:“因为我觉得‘尊天会’不是正大光明的良善武林组织!” 司马玉人的俊脸上,红了一红,但仍含笑问道:“柳兄,你能不能举出一些‘尊天会’的重大劣迹?” 柳延昭笑了笑,俊目中神光闪动地,朗声说道:“意图霸视天下,以致扩势太速,收容太滥,门户中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即以‘金刚寨’一会而论,除了恃强滥杀外,并以独门剧毒,暗下辣手,难道还算得上是江湖英雄的光明磊落行为?” 这回,司马玉人脸上红色,似因无法置辩而久久未能褪去! 他伸手执壶,一面替柳延昭斟酒,一面愧然叹道:“柳兄相不相信这桩事儿,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九爪鹰王’戚九渊的主谋?” 柳延昭向司马玉人看了一眼,含笑说道:“司马兄这‘少会主’身坐,似乎要比戚九渊的‘总堂主’,高一点吧?” 这句话儿,虽是含敌相问,但语气却颇带冷厉挖若意味! 司马玉人的冠玉双颊,红了一红,苦笑说道:“不知‘尊天会’实际情况之人,难免会有这种看法!” 柳延昭听出司马玉人的言外之意,讶然问道:“司马兄似乎是言外有意吧,莫非另具什么隐情?……” 司马玉人微叹接道:“我应该奉告柳兄两件事儿,或许便蒙谅解!……” 柳延昭道:“司马兄请讲,我倒要听听你对‘尊天会’不凭光明争斗,意在‘金刚争霸会’上暗施剧毒之举,有何解释?” 司马玉人一面替柳延昭斟酒,一面缓缓说道:“第一件事儿是关于参与‘金刚寨’的‘争霸大会’一一,我义父而兼恩师,是派本会总堂主戚九渊全权负责,我不过喜爱热闹,悄悄随来,瞻仰中原人物,以及会上争奇斗胜的各种神功而已,由于这种原故,‘少会主’只属客卿,虽被尊重,却不好意思对戚九渊过于控制,变成喧宾夺主!” 柳延昭方“哦”了一声,司马玉人复说道:“第二件事是戚九渊先行遣人暗施奇毒,事后才颇为得意地悄悄告我……” 柳延昭听他这样说法,俊目中突闪神光,扬眉接道:“听司马兄这等说法,倘若戚九渊事先把下毒之谋,向你禀明,司马兄或会反对的了!” 司马玉人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应声接口说道:“当然不会赞同,力加反对,否则,我又怎会设法立谋补救? ……” “立谋补救?……”柳延昭有点莫名其妙地,目注司马玉人道:“司马兄此话怎讲?你采取了什么补救措施?” 司马玉人的脸儿,突然又红若玄霞,举杯饮了一口,缓缓况道:“旁人或许难加体谅,柳兄却应独鉴愚衷,‘尊天会’的‘拘魂散’毒力,虽极厉害,大概早就不在人的腑脏之内?……” 柳延昭听得先是颇觉一怔,然后又大大吃了一惊! 他恍然有悟地,微抱双拳,向司马玉人赞谢道:“多谢,多谢,原来在‘金刚寨演武场’边,柳下赠药的那位‘玉姑娘’,竟是司马兄所差?”柳延昭瞟了柳延昭一眼,脸上红霞渐褪地,点头笑道:“那是我一位堂妹,我瞒着戚九渊,请她去见柳兄,故而只有一粒解药,无法兼顾‘妙姹金刚’萧寨主了!”。 柳延昭本想说明萧克英奇毒先解,但话到舌边,又迟疑未吐…… 司马玉人笑道:“柳兄,你对我那堂妹‘玉姑娘’的印象如何?” 柳延昭道:“貌相倾城倾国,风神如玉如仙……” 司马玉人秀眉双扬地,连连点头,接口笑道:“妙极,妙极,我那堂妹,对柳兄也有‘张绪风流,英雄绝世’之赞,看来你们双方的印象均佳,如玉如仙夸绝代,英雄侠女两倾心,若有机缘,我要牵红线呢!” 司马玉人突然开起玩笑,倒令柳延昭有点尴尬地,俊脸微红,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对才好?…… 他忽的觉得于其尴尬,不如大方,也好探探司马玉人这位堂妹怎会与“天魔女”玉娇娃,是九分酷似的身材貌相,均颇仿佛之故? 主意一定,神情立转泰然,向司马玉人含笑问道:“司马兄,令堂妹玉姑娘如今安在?” 司马玉人笑而未答,反向柳延昭问道:“柳兄是想见她?” 柳延昭道:“我是想向玉姑娘解释开一桩误会,免得……” 话犹未了,司马玉人便微吃一惊,目注柳延昭道:“难道你们有误会么?是……是什么样的误会呢?” 柳延昭苦笑说道:“由于我把令堂妹错认成秦文玉,竟使她怫然不悦,声称要与那位‘巾帼之雄’好好斗上一斗!” 司马玉人“哦”了一声,举酒属客,面含微笑说道:“这种误会,无需解释,因为我那堂妹早就想斗斗秦文玉,并要夺取她的‘巾帼之雄’美号!” 柳延昭剑眉方蹙,正待说话,司马玉人又复笑道:“但这事有点奇怪,我不懂柳兄怎会认错了人?莫非秦文玉的面貌身材,均与我那堂妹有几分相似么?” 柳延延昭摇头道:“我不知道究竟像是不像?因为我根本就没见过那位‘巾帼之雄’!……”话才出口,便知失言,因为想起了司马玉人的堂妹,既有意与秦文玉争这“巾帼之雄”美号,自己便应少提,以期减少刺激才对! 司马玉人对于柳延昭之言,仿佛深感诧异地,“咦”了-声道:“又奇怪了,据我所知,秦文玉极对柳兄关切,怎会彼此还未见过面呢?” 柳延昭笑道:“不是彼此未曾见过,秦姑娘在暗中照拂,自然见过了我,但她如雾中彩凤,尚示现身,以致使我不识她的庐山真面目而已!” 司马玉人“啧啧”两声,仿佛带有羡意笑道:“美人皆情睐,红粉尽怜才,柳兄风神弈世,难怪艳福不浅!” 柳延昭脸上一红,避开有关秦文玉之事,移转话头问道:“司马兄,令堂妹的芳名……” 话方出口,司马玉人便接口笑道:“她叫司马玉娇! ……” 柳延昭道:“这位玉娇姑娘,是她父母的独生女?还是上下还有姊妹?”司马玉人目闪神光,平素稍嫌冷厉慑,但今夜对于柳延昭,却极温和,并且显然充满了友情善意。 如今,他便把这两道温和善意的友好目光,盯在柳延昭脸上,有点颇觉诧然地,缓缓问道:“柳兄,你……你是为何问起司马玉娇有无姊妹?……” 柳延昭道:“因为我觉得令堂妹与……另外一人,居然有九成以上相似!” 司马玉人听得大感兴趣,从双目中闪射奇光,急急问道:“另外一人是谁?” 柳延昭不得不答,但又不愿尽答地,略有嗫嚅说道:“也……也……也是一位玉姑娘……” 司马玉人“噗哧”一笑,举杯呷一小口,目注柳延昭道:“秦文玉也是位‘玉姑娘’,我堂妹司马玉娇是位‘玉姑娘’,居然另外还有一位‘玉姑娘’,柳兄,你究竟认识几位‘玉姑娘’呢?倘若再来一位,从四面合围,你便像是隐入‘玉屏风’了。”.柳延昭方自有点面红耳赤,同马玉人又复笑道:“但柳兄恐怕难免有所失望,我堂妹司马玉娇是位独生女,上下均无姊妹,我保证她和你那另外一位‘玉姑娘’,绝对毫无什么亲属关系?” 柳延昭剑眉微皱,饮完怀内余酒,微一摇头叹道:“天下怪事真多,毫无亲属关系之人,怎会在相貌、身材以上,均酷似到那种程度?” 司马玉人又自大感兴趣地,目闪奇光,急急问道:“柳兄,你所认识的另外一位‘玉姑娘’是谁?我想看看她与我……我的堂妹究竟是怎样相像?”人家无问不答,柳延昭怎能不够大方?只得把话减缩到最简单的程度,缓缓低声答道:“她叫玉娇娃。” 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玉娇娃”三字,竟像是在司马玉人心中,深刺了一针模样…… 他本来又斟了一杯酒,擎在手中,心惊之下,自然手震,竟洒出了小半杯在地,向柳延昭失声问道:“玉娇娃? 难道是有‘色煞’之称的‘天魔玉女’玉娇娃?” 无论是“色煞”或“天魔玉女”,确实是玉娇娃所拥外号,柳延昭无法替他的“玉姊姊”否认只得点头道:“不错司马兄也认得她?” 司马玉人面容一冷,目中又闪射厉芒,嘴角微撇道:“哼,‘尊天会’虽被你们这些自居大侠之流视为邪恶组织,但司马玉人却还爱惜羽毛,不会与那等淫娃荡妇交结!” 柳延昭一怔道:“司马兄,你竟把‘天魔玉女’玉娇娃,看成了淫娃荡妇?” 司马玉人仍是以满面不屑神色,哂然冷笑说道:“若不是淫娃荡妇,怎会在‘七煞’之中,独占了一个最不清白,最有耻辱的‘色’字?” 在别人眼中,“天魔玉女”玉娇娃虽难免有“淫娃荡妇” 之嫌,但在柳延昭的心中,他那位“玉姊姊”,却是美玉无瑕的纯洁圣女。 他经过了那一宵贴胸交股,身无寸缕,但却只效风流未下流的刻骨缠绵之后,不单“爱”玉姐姐,更“敬”玉姐姐,不愿意再听得别人对玉娇娃有误解亵渎! 故而,柳延昭立即目注司马玉人,朗声说道:“司马兄,世间事虽然往往众口铄金,但毕竟耳闻是虚,目睹才实……” 司马玉人是位极为聪明,可以聆音察理,鉴貌辨色之人,闻得柳延昭这样说法,立即愕然笑问道:“柳兄莫非要替玉娇娃辩护,说她不是淫娃荡妇么?” 柳延昭放下手中酒杯,以极端重的神色,点头说道:“‘天魔玉女’不错,‘淫娃荡妇’亦地有误,假如一定要替玉娇娃加以品节形容,则我认为应该易以‘贞娘圣女’四字,才算名副其实!” 司马玉人双眉一挑,星眸中神光逼人地,盯在柳延昭脸上问道:“柳兄,你刚才曾有‘耳闻是虚,目睹才实’之语,即不知你把这玉娇娃评为‘贞娘圣女’之论,是耳闻?还是目睹?” 柳延昭虽然警觉这样再说下去,可能会泄漏春光,但为了他“玉姐姐”的声誉,也只得点了点头,朗声答道:“柳延昭平生不作虚言,当然要亲眼目睹才会是有力语词!” 司马玉人笑道:“柳兄既然定要替‘矢魔玉女’玉娇娃洗刷辩护,便请说给小弟听听也好,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才把世人传说她人尽可夫的玉娇娃,看成贞烈圣女?” 事既至此,柳延昭只得硬着头皮,应声答道:“在‘天魔玉女’玉娇娃的右肩头上,有一颗比黄豆略大的晶莹红……” 话方至此,司马玉人便双眉一蹙,插口说道:“一颗红痣,有何足珍?难道这就是柳兄把玉娇娃评定为贞烈圣女的有力证物么?” 柳延昭摇头道:“司马兄错会意了,那不是红痣,那是一粒非圣洁处女之身,无法保留的莹如红玉‘守宫砂’!有此一物,关于把玉娇娃误识为人尽可夫淫娃荡妇的无稽之言,可以不攻自破了吧?”司马玉人闻言果似大出意外,但旋又以神秘眼光,看着柳延昭笑道:“柳兄能看见玉娇娃肩头上的‘守宫砂’,是见你和她交情不浅?” 柳延昭俊脸微红,赶紧把话头旁引地,向司马玉人举杯说道:“司马兄倘或不信,他日若有机缘不妨亲自察看……” 司马玉人以一声轻笑,截断柳延昭的话头,摇头说道:“小弟不会有这种香喷喷、热烈烈的机缘了,因为玉娇娃若是贞烈圣女,她便不会对柳兄以外的其他男子,再作裸裎!” 这几句话儿,虽未直言,但隐约中已指出柳延昭与玉娇娃之间,定有不寻常的交谊关系!柳延昭耳根微热,心中暗想倘若司马玉人再加逼问,要不要把自己与玉娇娃那段圣洁无邪经过来个率然直陈?……正在此时,夜空中突起“滴铃、滴铃”的几声脆响,像是有信鸽飞到。 司马玉人“咦”了一声,面带脆色地,轩眉自语说道:“奇怪,会中有什么急事?竟深夜用金铃鸽儿传书?”自语至此,那位身为“玉人小筑”总管乐清泉,业已走到“小琅环”外。司马玉人问道:“乐总管,不是从总会来的‘飞鸽传书’吧?” 乐清泉手中捧着一根银色细管,躬身微笑答道:“正是会主亲下的‘银管传书’,主人是否立即斥阅?”司马玉人笑道:“我与柳兄对饮,酒兴正浓,乐总管代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急事?”乐清泉进入亭内,从那银色细管中,抽出一卷绵纸,展开观看。司马玉人向柳延昭笑道:“来,柳兄用酒,我想无论有何急事,也阻碍不了我们难得相遇的倾杯酒兴。” 柳延昭相当识趣,不立举杯,向司马玉人含笑道:“饮酒稍缓何妨?司马兄先请治事;” 司马玉人侧顾刚刚看完“银管传书”的乐清泉道:“乐总管,究竟总会方面,有何急事?” 乐清泉方一张口,但目光微瞥柳延昭,竟自欲言又止,柳延昭是何等玲珑剔透人物,见状之下,立向司马玉人笑道:“司马兄请便,让我独饮几杯,或让柳延昭回避一下也好……” 司马玉人秀眉一皱,摇手截断柳延昭的话头道:“柳兄千万不要如此说法……”’语音至此,转面对乐清泉脸色一寒,沉声问道:“乐总管,你为何吞吞吐吐,对于柳延昭兄,不须避忌,无论有什么事儿,都替我照实直陈!” 乐清泉见司马玉人已满面怒色,那敢丝毫违抗,立即躬身答道:“会主飞示佳客已到,要主人立即回转‘小兴安岭九回谷’总坛,举行嘉礼!” 末后的“举行嘉礼”一事,听得司马玉人似乎颇感意外地,全身一震! 但他这种神情变化,只不过一瞬之间而已。 他收敛极快地,向乐总管挥手道:“乐总管,由你回书,就说我已离开‘玉人小筑’,不知是回转‘九回谷”总坛,抑或去了何处?” 乐清泉略微一怔,但见司马玉人已现不悦之色只得喏喏而去。 等这位总管走后,柳延昭便向司马玉人抱拳笑道:“司马兄,恭喜恭喜,在你乘龙之夕,柳延昭要叨光一杯喜酒!” 司马玉人一向极为洒脱,但如今的冠玉双颊,却满布飞霞,连连摇头,向柳延昭苦笑说道:“柳兄,这桩亲事,是我义父一厢情愿代定,我早就表示反对,更绝不会回去成亲……” 柳延昭道:“关鸠河洲之永,乃人之大伦,司马兄为何如此强烈反对?你义父决不会定位无鉴丑妇,来配司马兄等一介风神……” 话犹未了,司马玉人已以奇窘神色,接口叹道:“柳兄请莫再提起小弟这最最拂心之事,今夕逢君须尽醉,明朝世事太茫茫,来来来,柳兄你若愿交小弟这个朋友,我们要换大杯了!” 他虽竭力强制,但不知情绪上受了什么沉重打击,一双星眸中,已盛满了盈盈泪光! 柳延昭一来颇觉与司马玉人的投缘,不忍相拒,二来也因“人醉后,有真言”,想借此机会多探悉一些有关“尊天会”的高度秘密,遂毫不推辞地点头笑道:“好,酒逢知己干杯少,司马兄请换杯,让我眺望眺望这‘小琅环’外的幽美夜色! 话说,立即站定身,走到亭边,向外眺望。 其实,柳延昭那里有意眺望夜色,这只是一种借词识趣举措,故意避开,好让司马玉人有机会把那强制未流的盈眸珠泪擦掉,免得他万一控制不住,难免惭窘!司马玉人果然先拭珠泪复从亭中一具酒柜中,取出两只约可容酒斤许的雕龙玉杯,扬眉叫道:“柳兄,你看看我这两只玉杯如何?” 柳延昭回过身来,走到亭畔,目光才注,便失声赞道:“好宝物,这怕是用‘和阗’美玉所制的‘夜光杯’吧?” 司马玉人投过一瞥钦佩眼色,向柳延昭点头说道:“柳兄真是法眼,但杯是‘宝杯’,酒儿却是‘邪酒’!” 柳延昭一怔道:“邪酒?司马兄此话怎讲?” 司马玉人取出一坛酒来,打开泥封,倒了满满两巨杯,苦笑说道:“这是我藏贮多年,准备用以全节的穿肠毒酒,柳兄若有铁筹肝肠,便不妨陪我干上一杯!” 柳延昭认为司马玉人是受了刺激的一时气语,轩眉微笑答道:“青眼既承倾盖意,结交同作断肠人。司马兄既说这杯酒儿,是穿肠毒药,柳延昭倒要先干为敬的了!”话完,毫不迟疑地,端起雕龙玉杯,把杯中斤许烈酒,便自一倾而尽! 这份豪气,和这份热烈的友谊,使司马玉人感动得无法控制地,垂落了两行泪珠! 他以手端杯,目注柳延昭,泪光盈眸说道:“柳兄记住,这杯酒儿,是你愿意陪我干的……” 说完,酒儿落肚! 柳延昭从司马玉人语意中听出酒内竟仿佛当真有毒,不禁颇感诧异。 但诧意才起,酒意便已上头。 一阵强烈眩晕之感逼来,柳延昭全身微颤,摇了摇头说道:“好烈,好香,这是我生平所喝过的最凶最美之酒!” 司马玉人也带着十分酒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形,拉着柳延昭的手儿,眯起眼儿喃喃说道:“柳兄,今宵与我同榻,我要送你一件保存了近二十年的最最宝贵礼物!” 柳延昭若在神智清醒之际,或许能听得出司马玉人的言外之意。 但他如今倾盏狂饮,不单酒意上头,胸中体内更熊熊腾起一股热烘烘的奇异感觉,那里还会对司马玉人人要送他一.件保存了近二十年的最最宝贵礼物之语,作甚深刻研究? 他只是与司马玉人手儿相挽的随同起身,一面出得“小琅环”走向居室,一面语音中显有七八分酒意地,豪笑说道:“昔日‘群英会’上,周瑜与蒋干同榻,巧施妙策,计破水军,留为千古美谈!今日司马兄缓带轻裘,虽风流不让公瑾,小弟却非来自江北,我们今宵抵足,共结知道,但顾能各竭微忧,为这眼看浩劫即临的莽莽江湖,维持公道,减却一些腥风血雨?” 司马玉人的醉意,仿佛比柳延昭略轻一些,闻言之下,含笑注目问道:“柳兄,你……你的言外之意,是……要我离开‘尊天会’?还……还是要我劝谏我义父,放弃江湖霸图?” 柳延昭七分酒意中,仍有三分清醒,接口说道:“能够谏止霸图,不起血腥干戈,当然最好,否则,我也亟盼司马兄能够洁身远引,不必与‘九爪鹰王’戚九渊等武林匪徒,互相同流合……” 司马玉人几乎有点是依偎在柳延昭的肩上,连连点头,含笑说道:“柳兄放心,我送了你这件宝贵礼物后,便一心一意地,报答义父教养之思,但不论是成是败?或生或死? 司马玉人必如无瑕美玉,我决不会在人格上,留下半点污渍!” 到了……卧室到了…… 柳延昭若在清醒状态中,他应该进门止步! 因为,这非男子卧房,妆台镜奁,锦帐牙床,这是女儿闺阁!但如今柳延昭全身倦慵慵,懒洋洋地,连眼睛都睁不大开,那里还会有任何办法,任何顾忌? 说他是鸟,他想寻窝,说他是龙,他想寻穴,但他必竟是人,一心只想睡觉。来到床头前,那会举步,这一看见了锦帐牙床,柳延昭便一头仆倒在那香喷喷、软绵绵的绣衾锦被之上。 司马玉人幽幽低叹了一声,先为柳延昭脱去衣履,跟着自己也宽了外衣,熄了灯烛,与柳延昭同衾而卧。 柳延昭腹中有酒力作祟。睡态极不老实,一觉得衾中有人,便自伸手来抱!这一抱,由于曲线玲珑,峰恋起伏,在触觉上,使他吓了一跳! 就在柳延昭全身一颤之际,司马玉人已呢声说道:“柳兄不要惊奇,我对外虽是司马玉人,实际上都是司马玉娇,我义父以‘银管传书’要我回转‘九回谷’,嫁给‘人煞’万心玄,我却以誓死力抗,并决意于今宵便把最贞贵的女儿贞操,奉献给你,将来缘分如何,吉凶难定,但我最骄傲的,总算成了你‘玉屏风’中,最亲密的第一块玉!”欲将无价宝,先献有情人! 这人,够真,够深,也够凄惋! 柳延昭肯领受?敢领受?会领受么? 他本虽然“不肯”,“不敢”,“不会”,但事实上却是不领受“不行”!因中腹中有酒力作祟——除了酒力,还有药力…… 司马玉娇最后所取出的那一坛酒,确实是极猛烈的“毒酒”,也确实是她备来“全贞”之用!因为黑白天尊蓄意笼络“大荒二老”,要把司马玉娇,许配万心玄,司马玉娇厌恶万心玄笑里藏刀的险恶本性,执意不允,义父女二人,竟几乎为此反目。 司马玉娇自幼承黑白天尊抚养,不忍叛离。又见义父执意甚坚,并命人寻找万心玄前来“小兴安岭九回谷”下定成亲,不禁珠泪偷弹,偷偷备好一坛毒酒,在逼不得已际,先毒死万心玄再复饮鸩全节! 但酒虽剧毒,杯能解毒! 那对“雕龙夜光杯”,是司马玉娇得自一座古代帝王的。 陵寝之,除了玉质极好,雕刻精美,栩栩若生之外尚有奇妙作用! “尊天会”中有用毒名家,经加研究,杯能解毒,无论何种毒酒,只要一人杯中,便成媚酒即不能断人肝肠,只能荡人魂儿! 这对玉杯,本名“双龙美玉合欢杯”,是古代某位帝王仗以防毒全身,并增加宫闱欲情之宝! 司马玉娇得知作用后,嫌它有三分邪气,本想毁去,因玉质太佳,雕工太美,一时不忍下手,放置在她这“玉人小筑”之中。 “金刚寨”争霸大会,她一见柳延昭,便被这条“四海游龙”的风采所夺,加上对方的光风灵月襟怀,出神入化艺业,更使司马玉娇暗暗倾心,觉得这才是自己心目之中的终身侠侣! 戚九渊暗下奇毒,司马玉娇焦急非常,设法弄得一粒解药,以本来面目,送给柳延昭,偏又因一向性傲,过份脸薄,不好意思把身份暨心中情意,完全实说,以致弄得柳延昭糊里糊涂,如坠玄雾,并多添出与“天魔玉女”玉娇娃的那段奇缘,陷入了玉娇娃、秦文玉、司马玉娇等三块美玉,齐吐万丈情丝的“玉屏风”内! “崂山”一了,司马玉娇借口心烦,要在“玉人小筑” 小住,命戚九渊等,先行回转总坛。 其实,她是因这“玉人小筑”位于出关必经之路,想在此等待柳延昭,与这位心上情郎,一倾衷曲。 司马玉娇万分高兴,立在“小琅环”备酒,准备在两情相洽之际,再揭开自己是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谁知奇缘才合,霹雳当头!总会方面,来了不轻妄用,并绝对不许丝毫反抗,否则,便视同叛逆,将受会规严处的“银管传书”! 书中写的是“大荒佳客已到,要司马玉娇立即回转九回谷”成亲。 所谓“大荒佳客”,自然是指既人称又号“笑面人屠潇酒杀手”,貌相极英俊,心肠却太毒辣的万心玄。 司马玉娇见义父不惜用“银管传书”逼迫自己,遂一咬银牙,定了主意! 她的决定是先行违反礼教,不择手段地,嫁给心爱情郎柳延昭,把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再立回“九回谷”,向义父黑白天尊谏阻霸图,劝他莫与万心玄等凶邪、同流合污,义父若听忠言,再好不过,否则,便行尸谏,以报他老人家抚教深思! 主意既定,所备“全贞毒酒”,和那附带有三分邪气的“双龙美玉合欢怀”,便已全都派上了用场! 柳延昭是人,不是神,上次在玉娇娃的怀中,便有点沉不住气地,跃跃欲试,多亏玉娇娃强忍情怀,控制大局,才鸳鸯空戏情河水,未布巫山一片云! 如今,腹有媚酒,怀有佳人,他怎得不情欲狂腾,欲张旗鼓? 就在好事将成的千钧一发之际,司马玉娇突然娇躯一闪,出了香衾! 这桩事儿,是她主动,好不会逃避,她是去…… 原来司马玉娇是去点燃了早已备好的床前一支红烛,并盈盈向烛下拜,口中喃喃有词,不知在祷说什么?…… 祷毕,司马玉娇重人香衾,在仰承雨露,宛转娇啼之下,并低声说道:“柳兄,我们是在行花烛之礼,不是苟合,你也不能后悔,因为那杯‘邪酒’,是你自动陪我干的……” xxx 好美,好美的梦……好长,好长的梦…… 柳延昭在这场好美而又好长的梦中醒来时,真有点疑在梦中! 因为独卧香衾,同梦人儿已杳! 但身外的绣榻香衾,床前后烧残红烛,却说明了,这……决不是梦! 何况,他才一欠身坐起,又发现枕边有一素笺! 薛涛特掣笺,加上卫夫人书的簪花小字,已够风流,但更风流更销魂的,却属压笺之物! 那是一束特地剪自鬓边的香柔乌云。 想起了梦中旖旎,被底风光,并意识到剪发留书,颇含诀绝之意,柳延昭觉得这束乌云上,所附带的情意,太以值得珍重! 于是,他先贴身收藏起那束乌云,然后才看香笺! 笺上写着:“称呼你什么呢?‘夫君’,只是事实上的关系,尚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有没有那么长的缘份,把这关系延续,冲破万难,达到美满? ‘柳兄’,有点生份,我们已突破了这一寻常关系障碍! ‘昭哥’,太俗,更有点肉麻兮兮! 有了,你与‘玉’有缘,周围有座‘玉屏风’,我就称你为‘玉屏郎’吧!这‘玉屏郎’三字,既颇新鲜,颇旖旎,更显得我司马玉娇的器量极大,不是红闺妒妇! 因为‘玉屏郎’者,‘玉屏风’之共有郎也,我不反对‘天魔玉女’玉娇娃,‘巾帼之雄’秦文玉,也共分一杯羹,但她们本领再大,也无法改变局面,头筹先拔,名树有根,我永远都占在领先优势局面……” 柳延昭把张原就有点发烧的俊脸,看得几乎成了大红布,剑眉深蹙,对这次大胆敢爱的刁黠佳人,简直不知是爱?是…… 往下再看,笺上似乎曾微沾泪渍,她写着:“我义父为结盟大荒二老,把我许给既称‘人煞’,又号‘笑面人屠潇洒杀手’的万心玄,其号如此,其人可知,定然比你这位‘乾坤圣手四海游龙’,差得太远了!……” 柳延昭心中叹道:“想不到自己又与万心玄又扯上这么一段无法解释恩怨?但司马玉娇却料错了,万心玄除了‘心术’以外,无论武功,或风神貌相,都和自己差不许多!” 笺上,泪渍更多!…… “我为此事,曾誓死反对,熟料万心玄已至‘九回谷’,义父以‘银管传书’,催回成礼,我若不加管理,从此脱离‘尊天会’,则有负抚教之深恩,非所愿也,遂乘着你这‘玉屏郎’恰巧闯到,小施狡犹,互证三生,然后再加‘九回谷’总坛,明言此生已嫁柳延昭,并将途中所搜罗之‘尊天会’各种匪恶事实,一一直陈,谏劝我义父勒马悬崖,免为群凶所蔽,名利所累! 我义父性格刚愎,耳根又软,此举恐触汤怒,奇祸在所不免,故云,我们的一宵旖旎,能否再续前缘,恐怕不会有三成以上希望! 我是‘玉屏风’之一,应该有‘玉’的操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屏郎’请放心,你的第一块玉,只留给你低徊追忆,不会留给你丝毫耻辱!” 笺上至此,再无字迹,只有一大片斑斓泪渍! 柳延昭的一双俊目之中,也湿润得泪光欲滴! 他想汪以司马玉娇竟本质如此之好,用情意如此之深? 固然,这共圆绮梦,先拔头筹的作法,不无可訾,但她业已声明,只愿为“玉屏风”之一,不欲独占春光,也就令人不忍于加苛责! 如今,柳延昭对秦文玉方面,只知她垂青自己,不避难危,愁心暗助,两人尚未发生直接感情时还算负担稍轻。 对于玉娇娃,却因一夕亲肌,早已心仪彼女,觉得竟与司马玉娇先成好事这举,到底是桩极大负疚!但再大的负疚,也在日后才可设法弥补忏悔,眼前,他见不着玉娇娃,只得面对现实,也就是要把最大的关心,放在司马玉娇的身上! 由于,司马玉娇在函中说得恳切,她回转“九回谷”总坛,向黑白天尊谏劝,向万心玄拒婚一事,必会有绝大凶险! 柳延昭是造成她遭遇危险的主要成因,如何能默默置身事外,不闻不问? 他阅完留柬,微一思索,但觉得自己另无选择,只有立赴“小兴安岭九回谷”的“尊天会”总坛,替司马玉娇打个接应,双双合力,应付一切凶危局面! 但主意虽定,尚有牵制! 因为柳延昭除了情人,还有朋友,更有秦文玉那种从朋友将转情人特殊伙伴! 秦文玉,萧克英,孟赞,焦良,都会赶来“山海关”附近,等待柳延昭,彼此会合,他若独赴“小兴安岭”,却对这些好友,怎样交代?…… 此时,柳延昭衣裳已整,并摆好那张销魂蚀骨的薛涛笺,在室中负手蹀踱,皱眉思索…… 突然,门上竟起了轻轻弹指的剥啄之声…… 柳延昭一怔目注房门道:“是谁?进来!” 司马玉娇走时,自然只是只带诚心诚意的,如今双扉一启,门外竟是一脸沉重,眉宇间隐有忧容的“玉人小筑”总管乐清泉! 乐清泉一见柳延昭,便边自举步人室,边自恭手,说道:“柳相公,恭喜,恭喜!……”这两声“恭喜”,把位相当倜傥的柳延昭,恭喜得脸上烘的一热,好不尴尬地,向乐清泉皱眉问道:“乐总管,有何见教?” 乐清泉道:“柳相公知不知道我主人如今何在?” 柳延昭颔首道:“我知道,她有封留书给我,一切都说得相当明白。” 乐清泉向窗外伸手一指,脸色十分凝重地,缓缓说道:“我家主人的这间寝室,是建在一座变化相当复杂的阵法中央,主人临行之前,吩咐乐清泉,颠倒阴阳,逆运五行,务必能将柳相公在此滞留上一日半日!” 柳延昭讶然道:“把我滞留,却是何意?” 乐清泉道:“我家主人认为柳相公可能也会赶赴总坛,身涉奇险,故而令我设法滞留,只要约莫给她一日一夜的处理时间,或吉或凶,必有结果……” 柳延昭听得剑眉双剔,鼻中“哼”了一声! 乐清泉陪笑说道:“柳相公不必不悦,这只是我家主人的意见……” 柳延昭听出他话外有话,看了乐清泉一眼,缓缓问道:“乐总管的意见呢?” 乐清泉道:“在乐清泉未曾报告之前,想先听听柳相公的意见!” 柳延昭缓缓一笑,说道:“我认为区区阵法,不论怎样错综复杂,也无法对我滞留!” 乐清泉道:“柳相公若不滞留,欲往何处?” 柳延昭目光电闪,轩眉答道:“自然是贵会的‘小兴安岭九回谷’总坛,我不会让司马玉娇,独任艰难,孤身犯险!” 乐清泉听得柳延昭如此说话,脸上现出了慰然微笑道:“柳相公的意见,与乐清泉的意见一样我认为合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来得强大!” 柳延昭道:“这样说来,乐总管竟不愿设法使我滞留的了?” 乐清泉笑道:“岂仅不愿滞留,乐清泉还替柳相公备好一骑快马,马缰之上缚有代表‘尊天会’中崇高人物的‘白龙小旗’,期望柳相公能途中毫无耽延阻碍地,以最迅捷的速度赶到‘小兴安岭’!” 柳延昭点头笑道:“好,想不到乐总管对于司马姑娘,如此关切……”乐清泉接口笑道:“是关切,也是忠心,主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拔诸草莽,托以腹心,乐清泉敢不为之计划?柳相公若无其他吩咐,乐清泉便为带路,那匹千里龙驹,已在庄门待发!” 柳延昭点了点头,一面随乐清泉,举步前行,而一面含笑说道:“乐总管,我想奉托,未知一事……” 乐清泉陪笑道:“柳相公请把‘奉托’二字收回,尽管吩咐,从今后,你也就是我乐清泉的主人一样……” 柳延昭因知司马玉娇已先行多时,事况紧急,也不多作客套,便先把秦文玉、萧克英、孟赞、焦良等四人形相,向乐清泉加以叙述,然后笑道:“我与这四位朋友,约定日内在‘山海关’附近相会,今晚赶去‘小兴安岭’,便烦乐总管代为寻着其中一位告知柳延昭的去向,以及我腹中奇毒已解便可!” 乐清泉喏喏连声道:“柳相公请放心,这桩事儿,乐清泉还能胜任,向贵友传语之间,该说的我会尽量详言,不该说的,定必半句不吐!” 乐清泉是个江湖老手,长于肆应,善体人心,从这几句话儿,听得柳延昭脸上通红,心中却是大喜! 不错,行踪去向,虽可公开,其中那一夜春光,若对秦文玉、萧克英等过早宣布,岂不是十分尴尬? 故而,他心中暗对乐清泉颇生好感,随口问道:“司马姑娘的‘小兴安岭’之行,是徒步?还是车轿?……” 话方至此,乐清泉便连连摇头地,接口说道:“我认是乘骑‘照夜玉狮子’马,脚程绝世,徒步难追,乐清泉深恐落后太久,会贻误大局,才替柳相公,把另外一匹千里‘火骝’名驹,准备停留。” 一路说话,已到庄门,史清泉指着一匹全身火红的高大健马,含笑说道:“干粮食水,备在鞍侧,足够途中充饥解渴之用,缰上所缚两枝‘白龙小旗’,在关外颇具号令威力,除‘尊天会’会主,或内三堂堂主,供奉护法以外,一干堂主以下的所有人物,谁也不敢妄加阻询滋扰,柳相公有此配备,途中当减其多波折!” 柳延昭解下“火骝驹”的缰绳,刚待上马,乐清泉好似突然想起一件事,眉峰深戚地,急急说道:“柳相公,有桩事儿,务请记住,那‘人煞’万心玄,人口极为潇洒,但心机却极歹毒,笑面之中,暗藏杀手……” 柳延昭已蹬马鞍,飘身上马,向乐清泉点头笑道:“多谢乐总管关切指教,但柳延昭、业已与万心玄会过一次,对他那张‘笑面人屠’,警惕已极,要我上他的阴损恶当,是不太容易的了!” 语音才住,马头已转,缰绳抖处,“火骝驹”四蹄齐翻,便自人马如龙,绝尘而去! 乐清泉抱拳恭身,目送柳延昭,口中并喃喃自语说道:“柳相公人中之龙,罕世俊杰,主人果然慧眼不差,但愿他们能战胜各种阻碍,比翼情天,乐清泉拚死酬恩,不惜倒反‘尊天会’,柳相公既已赶去‘小兴安岭’,我也该为他跑趟‘山海关’了!” 滴铃铃……滴铃铃…… 又是柳延昭与司马玉娇在“玉小人筑”的“小琅环”对坐饮酒时所闻得的信鸽铃声!‘但时移地异,此处已是“小兴安岭九回谷”中,“尊天会总坛的后园之内。 “黑白天尊”既欲为天下黑白两道总盟主,并已将北六省绿林总魁“九爪鹰王”戚九渊,收为“总堂主”,自具绝大实力资财,这所后园,建造得美轮美奂,宛若人间仙境,只可惜在真正的高人雅士眼中,是多了几分斧凿匠气。 背倚高峰,面临飞瀑的一座八角亭中,有两人对坐饮酒。 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椎髻黄袍,貌相清癯,神如苍松古月,只嫌嘴角微掩,目光太以冷锐了,显然流露出过重的刚愎之气! 少的一个,儒衫如雪,英挺风流,是个令人一见便极容易对他发生好感的俊品人物! 这两人,均一跺脚能使江湖乱颤,黄袍老人便是“尊天会”会主黑白天尊。 白衣少年,则是既称“人煞”,又号“潇洒杀手笑面人屠”的万心玄。 黑白天尊一听铃声,并瞥见当空鸽影,便向万心玄笑道:“万老弟,‘银管传书’的信鸽已回了,玉儿亦必随后赶到,我打算替你们立成嘉礼,了却一棒生平大愿!” 万心玄虽然尚未见过司马玉娇,但已从多位好友的口中,闻得这一位一向爱作男装打扮的“少会主”,是位既具绝色,又具绝艺的绝代娇娃,自然满面笑容,躬身说道:“多谢老人家,但嘉礼之期不必太促,这才好通知我两位恩师,一并光降主持……” 话方至此,翩翩鸽影业已飞人亭中。 黑白天尊一面解取鸽足银管,一面“哈哈”笑道:“这样也好,我对‘大荒二老’一向心仪,这回能有机缘……” 话至此处,业已取下银管,投倒出回书,目光注视,不禁神情微怔。 万心玄是反应极为敏捷的人,一见黑白天尊的神色微怔,便知道事有变化,微微一笑,注目问道:“老人家为何发怔?是司马少会主反对这桩婚事?还是她身有要事,不能立即回转总坛呢?” 黑白天尊的神情微怔,不过是刹那之间,如今已恢复正常地,一扬从“银管”中所抽出的薄纸片,摇头笑道:“万老弟猜错了,玉儿个性虽哟,对我却极孝顺,从来不曾作丝毫拂逆之事,她只是先一步离开了‘玉人小筑’,不曾接得我的‘银管传书’而已……” 他一面说话,一面把手中薄纸,向万心玄予以展示,只见纸上写的是:“少会主已离别府,不知是回转总坛,抑或去往别处?” 黑白天尊等万心玄看完纸上字迹,含笑又道:“既然如此,万老弟便请传书给你两位恩师,请他们一游‘小兴安岭’的白山黑水风光,并为你主持嘉礼,我料定玉儿既然已离开‘玉人小筑’别府,定是回转总坛,她不会漫无目的,到处闲逛!” 万心玄故道:“修书容易送书难!” 一语才了,黑白天尊便连连摇手,接口笑道:“不难,虽然大荒路远,我也有传书的妙策,只要‘大荒二老’,惠然肯来,并可用特殊交通工具迎接,必于在最短期间,光降此处!”万心玄笑道:“老人家既然如此说法,我便立即修书,恭请二位恩师便了!” 因黑白天尊与司马玉娇均兼资文武,雅爱诗章,故而亭内备有文房四宝,以供随时吟咏,万心玄遂于话完后,立即濡毫且展纸,写了一封信儿,请他“大荒逸土”西门缺,“血杖仙娘”龙妙常等两位恩师,小游白山黑水,并先降“小兴安岭九回谷”,为自己与“尊天会”的少会主司马玉娇,主持嘉礼。 黑白天尊含笑旁观,见万心玄写书鸿飞鹤舞,书法极佳,不禁赞道:“万老弟写得好一笔楷书真有点褚河南神之韵!” 万心玄因知黑白天尊已在旁看过,遂不再交阅,一面封书,一面笑道:“晚辈素习怀素草书,但因上呈尊长,不敢欠恭,才改用正楷,写得过嫌呆滞,还请老人家不吝指教才好!” 黑白天尊道:“老弟太谦……” 双掌微抬,亭外立即闪进两名衣分黑白劲装大汉,向黑白天尊,恭身侍命。 黑白天尊把万心玄所写书信递交左面一名大汉,沉声说道:“把这封书信,交给濮阳堂主,叫他用‘雕翎飞令’,立送西荒,并准备千里明驼,暨长程健马,沿途作迎客之用。” 两名大汉“喏喏”连声,恭身退去。 万心玄取起了酒杯,饮了一口,含笑问道:“老人家雄心万丈,网罗异士,照目前的‘尊天会’中实力,慢说霸视关东,便连中原武林各派,也无可抗衡……” 黑白天尊接口叹道:“寻常武林俗子,虽未看在我的眼内,但有几位出奇高手,却相当难缠,故而,除了本会的原有实力外,我还想聚齐‘七煞’,甚至于获得你两位恩师‘大荒二老’鼎助,黑白天尊的武林霸业,才算十拿九稳!” 万心玄笑道:“老人家所虑的出奇高手,是那些人物?” 黑白天尊道:“四海八荒中,淡于名利的,不为世晓的高明人物,自然甚多,但知名而被我视为劲敌的,却是‘一仙三绝’!” 万心玄一向自诩见闻甚广,但听了这“一仙三绝”名称,也不禁显现讶然神色,对黑白天尊皱眉问道:“这‘一仙三绝’是谁?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黑白天尊笑道:“老弟定然听过,可能名号不一而已,二十年前,他们便名满江湖,有几句歇谣,唱的是‘醉酡道,邋遢僧,绿白玉箫双主人……’。” 万心玄“哦”了一声,又自举杯微饮,点点头说道:“醉酡道士与邋遢和尚之名,我倒听说,但因他们久隐江湖,遂未会过。至于‘绿白玉箫双主人’,却属陌生……” 黑白天尊笑笑道:“这两人是一男一女,女的是‘罗浮仙子柳凝碧,男的是‘九绝书生’董伯奇……” 万心玄摇头道:“晚辈见闻浅陋,从未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号……” 黑白天尊叹道:“柳凝碧是绿玉箫主人,董伯奇是白玉箫主人,他们俩也是当代武林的强中强手,比醉酡道士,邋遢和尚,还要高明不少,为我‘尊天会’称霸黑白两道的最大障碍!” 万心玄听得两眉一挑,目闪神光,向黑白天尊问道:“但不知道柳凝碧、董伯奇在武学修为方面比我两位恩师如何?” 黑白天尊并未立即答覆,微一沉吟,方缓缓说道:“‘大荒逸士’西门缺与‘血杖仙娘’龙妙常等‘大荒二老’,自是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但那‘绿白玉萧双主人’,也照样功参造化,有鬼神不测之能……” 万心玄听到此处,轩眉冷笑地,截断黑白天尊的话头道:“老人家不能设法令那‘罗浮仙子’柳凝碧,和‘九绝书生’董伯奇,来趟‘小兴安岭’?” 黑白天尊道:“万老弟此语何意?” 万心玄道:“我认为我两位恩师,功参造化,学究天人,当世之中,应该绝无敌手……” 话至此处,突然觉得黑白天尊也是气吞寰宇,企图霸视武林之人,遂递过一片歉然眼色,含笑说道:“你老人家胸罗万向,应该除外……” 黑白天尊摇手笑道:“我们是自己人,老弟不必再有所客气,请说下去……”万心玄道:“老人家既对‘罗浮仙子’柳凝碧,‘九绝书生’董伯奇等‘绿白玉箫双主人’,如此拾扬,若使他们来趟‘小兴安岭九回谷’,与我两位恩师一会,互较神功,岂不是罕世难得的武林盛事?” 黑白天尊道:“老弟这桩构想,固然极好,却恐不大容易实现!” 万心玄挑眉道:“为什么?莫非他们自矜身分,不屑于前来么?” 黑白天尊摇头道:“那到不是,‘绿白玉箫双主人’再怎自高自傲,也不会对‘大荒二老’,过份狂妄,问题只在于他们隐迹已久,根本无法知晓柳凝碧、董伯奇二人,如今究竟住在何处,以致无法邀请。” 万心玄笑道:“‘尊天会’力量宠大,老人家何不飞书天下,八荒四海,一齐放言,就说‘大荒二老’齐约‘绿白玉箫双主人’,共作‘小兴安岭’盛会。” 黑白天尊道:“好,这个办法最好,我们就这样办吧,或许此讯会辗转传人柳凝碧、董伯奇的耳内?” 万心玄饮了一口酒儿,目注黑白天尊,含笑问道:“老人家想聚齐‘七煞’,与‘尊天会’共策武林霸业,如今到了几位?” 黑白天尊道:“多蒙老弟鼎力相助,‘天、地、人’三煞,已到‘小兴安岭’,但是其余的‘酒、色、财、气’四煞,却还未能如愿……” 万心玄道:“我听说司马少会主,已与‘金杯追魂’东方白,有过接触……”黑白天尊微微一笑,眉头略皱地,接口说道:“那次接触,由于戚堂主处置不当,双方曾略起误会,还不知道‘酒煞’东方白兄,是不是惠然肯来呢?” 第十章 真情颤义父 私自己嫁人 谈话至此,黑白天尊突然发现有个侍应弟子,匆匆向与万心玄对坐饮酒的“来青亭”走来,遂知心有要事,注目问道:“牛标,你是否有什要事通讯?” 那名叫年标的“尊天会”弟子,肃立止步,朗声禀道:“启禀会主,‘吝啬夫人’钱太真,前来总坛拜望,现在‘震天堂”中,由濮阳堂主款待。” 黑白天尊喜道:“好,‘财煞’到了,我亲自相迎,接发她同来此处饮酒!” 万心玄摇手笑道:“老人家不必亲迎,钱太真贪心最大,生性怪异,只重财宝,不重礼节,你与其亲自远迎,还不如送她两枝关外特产的老山人参,使她来得高兴!” 黑白天尊闻言,便自目注牛标,含笑嘱咐说道:“牛标,传我口谕,从库房中索取一盒上好野参,一件纯白貂皮,和百两金叶,由濮阳堂主,先送给钱夫人,聊为远来车马之敬,并请她来这‘来青亭’,与我和万公子一同饮酒。”’牛标领命退去,万心玄向黑白天尊含笑说道:“老人家这百两金叶,加得极好,‘吝啬夫人’钱太真,对人吝啬,怕人吝啬,看钱太真,视线如命之人,但如有足够引诱之物,她也会毫不吝啬地,替你卖命……” 黑白天尊笑道:“黄白之物,‘尊天会’居积甚多,我以之交游四海,绝不会丝毫有所吝啬,万老弟与钱夫人,定极厮熟……” 万心玄摇头笑笑道:“‘七煞’之中,只有‘天、地、人’三煞,必于好友,我对其余‘酒、色、财、气’四煞,均只闻名,还没见过面呢?” 黑白天尊对他看了一眼,万心玄又笑道:“但彼此的嗜好性格,即久已耳熟能详,总之,老人家若想利用钱太真,便从她的‘贪得’癖性上着眼,绝不会错!” 黑白天尊笑道:“老弟,高论极是‘吝啬夫人’来了,话虽如此,礼不可失,我们且出亭外接她一下。” 这时,一位由于缺乏滋补,略嫌干瘦,但身材仍颇苗条,约莫三十来岁的衣着朴素妇人,已由牛标引路,从园径中出现,向“来青亭”缓缓走来。黑白天尊双手一拱,抢前半步,含笑发话道:“钱夫人芳驾光临,老夫因有万心玄老弟远客在座颇有失礼……” 话犹未了,那位“吝啬夫人”钱太真已颇为高兴地,摇手笑道:“会主太谦,你那一盒野参,一件雪貂,和百两金叶,便是对于钱太真的极好礼遇,但闻得江湖传言,‘尊天会’雄据关东,富堪敌国,假如有什么中原难得的奇多异宝,不妨多多送我几件!” 黑白天尊一面揖客人亭,一面“哈哈”大笑道:“钱夫人先请饮酒,明日我陪你到‘尊天会’的宝藏库中,随你挑选十件礼物如何?” 钱太真高兴得眉开眼笑,举步人亭,瞥了万心玄一眼道:“妙极,妙极,这次关东之行,真是没有白来,但我却要对这位齐名已久,却尚未曾见面的‘人煞’万心玄兄,特别小心一点,风闻他人极潇洒,心极狠毒,甜笑之后,暗藏辣手,莫要见我大有收获,来个以黑吃黑……”万心玄听得皱眉深蹙地,向钱太真苦笑说道:“钱夫人未免把我万心玄看得如此一文不值?江湖传言不虚,万心玄一向笑里藏刀,心辣手狠,但那是对于敌人,若对于自己人,万心玄一样是两肋插刀,满腔热血响当当的好朋友呢!” 钱太真坐了下来,目注万心玄,面带笑容问道:“万兄,我们尚是初次见面,这个可算得上朋友么?” 万心玄笑道:“至少不是敌人,何况齐名‘七煞’,已被江湖中的卫道之士,列名为有数的邪魔,不单算是朋友,并可说是立场相共的好朋友!” 钱太真点头道:“对,好朋友之前应该说老实话,万兄,我和你不大一样。” 刀心玄一时间不明钱太真语意所指,自是不便答话,只有向这位名满江湖、含财好货的“吝啬夫人”,递过一瞥询问眼色。 钱太真道:“你只对敌人残酷,不对朋友凶狠,我却对敌人、朋友都一视同仁……”这两句话儿,使万心玄,与黑白天尊均听得为之一怔。 钱太真见了他们的神情,微微一笑,加以解释说道:“司马会主与万兄不必惊奇,我这‘一视同仁’之意,只是不论对敌人,或对朋友,均喜欢大占便宜,会想尽方法,把对方的钱财,弄点过来,进入自己的荷包之内!”本名司马霖的黑白天尊和万心玄听得,不禁相视苦笑。 就在此时,钱太真忽然隔座伸出手儿,问万心玄娇笑道:“有幸齐名‘七煞’,‘吝啬夫人’与‘潇洒杀手’之间,可说神交已久,今日喜得相逢,作女人的,总会占点便宜,万兄既然称‘潇洒’,也必大方,会不会送我一件十分像样的见面礼呢?”这位“财煞”,简直可靠称是“财迷”,起意敛财时,脸皮极厚,手段也颇高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万心玄可算“人精”,却也想不到她会来上这么一手“潇洒煞手”确实潇洒,也够大方,却苦于毫无准备。 因为万心玄身边,只有散碎银两,和为数不多的几张金叶,对于这位视财如命、胃纳奇佳的“吝啬夫人”,却是如何拿得出手?…… 就在万心玄有点脸上发红,窘得失去潇洒之际,陡觉腿上被人轻轻碰了一碰。 他目光微瞥,见是“黑白天尊”司马霖悄然递过一粒几乎比龙眼还要略大一些,但却无甚光泽的梨形珠儿。 万心玄何等伶俐,悄悄接过珠儿,装作自怀中掏出,递向钱太真,并又恢复潇洒,微笑说道:“客中身无长物,一粒珠儿,聊当薄赠,钱夫人不见怪吧?”钱太真接珠在手,看了一眼,忽然扬眉笑道:“投之挑李,理当报以琼瑶!” 万心玄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你是有名的‘吝啬夫人’,江湖中早有传言,‘吝啬夫人’若是用去一两纹银,会比身上少了一斤肉儿,还要来得心痛!” 钱太真笑道:“万兄真是我的知己,但我所谓的‘琼瑶之报’只是秀才人情,慢说一两纹银,连一文都不值得呢!” 万心玄讶道:“哦,既然如此,我要请教,何谓‘秀才人情’?”钱太真道:“我想送你四个字儿,你本来已有‘潇酒杀手’和‘笑面人屠’美名,我想加送的是‘大方豪客’四字!” 万心玄把“大方豪客”四字,念了一遍,手指如今还托在钱太真掌上的那粒梨形巨珠,皱眉问道:“钱夫人的‘大方’二字,是来自这粒珠儿?” 钱太真笑道:“万兄既是我的知己,应知钱太真也拥有一座宝库,库中的贮藏,尚称不菲,每月我均去摩挲一次,怎会不认货呢?” 万心玄真还不知那粒梨形巨珠,有何特别贵重之处?又不好向黑白天尊司马霖探问,只有不太潇洒的干涩一笑。 钱太真用左手三指,拈起那粒无甚光华的梨形巨珠,在鼻尖耳后等容易生油之处,略一沾滚,连自衣袖擦拭,边自笑道:“假如我见识不陋,这粒珠儿,应该产自南荒,是极为罕见奇蛇,‘三目蓝蛇’的当中那只竖目……” 说话至此,那粒梨形巨珠,已在钱太真用人油力拭之下,发出了夺目光彩! 钱太真道.“此珠不单光彩极美,并有祛毒妙用,尤其若与‘三目蓝蛇’的蛇胆同服,更是足以起死回生的无上圣药!故被武林人,视为瑰宝……” 万心玄听得此珠竟有祛毒疗伤妙用,不由心中有点悔恨起来…… 钱太真说至此处,一面神色珍重地,收起那粒梨形巨珠,一面把目光移注到司马霖的脸上,含笑问道:“司马会主,钱太真不揣鄙陋,胡乱评点,不知是否看走了眼?” 司马霖见她不问万心玄,而问自己,便知这位“吝啬夫人”,相当厉害,早已看破了桌下送珠之事…… 对方既已看破,倘再掩饰,便是无趣,遂索性“哈哈” 一笑,点头说道:“钱夫人真好眼力,司马霖万分钦佩,我现来个锦上添花如何?” 钱太真竟是举一反三的玲珑剔透之人,闻言喜道:“锦上添花?难道司马会主还要送我一粒‘三目蓝蛇’的蛇胆么?” 司马霖点头道:“老夫于数年前,远游南荒,误人蛇谷,斩了一条‘三目蓝蛇’,可以分赠一粒蛇胆,少时便命人取来奉上……” 钱太真喜极笑道:“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又道中‘无功者,不受禄’,司马会主对于钱太真,除了莫令我花钱外,可以命令我作任何效劳,否则倘若过份不劳所获,坐享其成,连万心玄兄,都会看着不大服气地,失去潇洒风采……” 万心玄闻言,便知自己脸上已不自觉现出了悔惜神色,遂赶紧镇定收摄,并暗惊“吝啬夫人”的眼力厉害! 司马霖笑道:“此项薄赠何足挂怀?钱夫人真若想找点事作,便请你担任万老弟与我义女司马玉娇的婚礼大媒便了!” 钱太真哎呀一声道:“恭喜,恭喜,想不到名震八荒的‘潇洒杀手’万心玄兄,业已成了司马会主的乘龙快婿,这碗现成的‘冬瓜汤’,我是应该喝的……” 万心玄委实不愿使‘吝啬夫人’钱太真无功受禄,眼珠一转,向司马霖含笑说道:“老人家不是打算与‘醉酡道,邋遢僧,绿白玉箫双主人’等一仙三绝,互较艺业,一争雄长么?钱夫人绝艺在身,是位绝好帮手。” 钱太真不等司马霖接话,便向万心玄连摇双手说道:“慢来,万兄,你过份抬举我了,在‘七煞’之中,‘吝啬夫人’钱太真只是寻常人物,比不上‘霹雳火’廉不和那等身怀绝艺,更比上你‘潇洒杀手’万心玄的出类超人,我吃几碗干饭,自己内心明白,对付‘一仙三绝’那等成名人物,难免差了一层,本身胜败无妨,替‘尊天会’丢人现眼,弱了司马会主的威风锐气,却是不好意思!” 万心玄见她猛推责任,嘴角微撇,又复说道:“除了‘一仙三绝’以外,还有几个欲与‘尊天会’作对的无名年轻人物,叫做什么柳延昭,秦文玉,萧克英,孟赞,焦良……” 钱太真听了“无名年轻人物”,便接口含笑道:“这些都交给我了,只要他们敢来‘尊天会’总坛撒野,钱太真发句狂言,便谁也跑不出我追魂夺命的十二金钱之外!” 万心玄连连摇头,故意装得一本正经地,目注钱太真道:“对方人数不少,怎好让钱夫人有所偏劳,你只负责收拾柳延昭、秦文玉二人便可。” 钱太真闻言,连连点头,向司马霖扬眉笑道:“司马会主,钱太真向你讨桩差使,这柳延昭、秦文玉二人,若是敢来‘小兴安岭九会谷’,有所失礼,你便交给我钱太真予以打发!” 司马霖道:“好,好,就请钱夫人对此事偏劳……” 万心玄见自己轻轻巧巧地,便替钱太真拉了两名厉害对手,心中方在暗自得意,钱太真已投过两道仿佛极为深沉、也仿佛具有极高智慧的目光,向万心玄含笑说道:“万兄,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关于这柳延昭、秦文玉的底细方面,还要向你请教请教。”.万心玄是极为刁恶之人,原意就在想使钱太真出出洋相,怎肯多言指点?遂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我是仅知其名,不详其人,恐怕无法对钱夫人提供什么重大资料……” 钱太真笑道:“我倒有一些资料,只恐怕是道听途说,未必正确,方想在万兄台前,来个求语一证吧!” 万心玄暗又一惊,钱太真已带着满面笑容,缓缓说道:“我听说秦文玉是个弃婴,自幼被一武林奇人,拾养抚教,天资颖悟,长成后,花容月貌,技艺不凡,年岁虽轻,已列名一流高手,是当代年轻俊彦‘武林七雄’中的‘巾帼之雄’!”万心玄愧然叹道:“钱夫人耳目灵通,你所知道的秦文玉,比我详细多了!”钱太真端起酒杯,徐徐啜了两口,又向万心玄笑道:“至于柳延昭,虽亦宗派如谜,但本领方面,可能比秦文玉要强上一筹?此人在‘芒肠山’,曾独断八寇四大凶,得号‘乾坤圣手,四海游龙’,金刚寨大会上,也出尽锋头,纵然火候难及万兄已不在司马会主的得意门徒,而兼义女的司马少会主之下了!” 司马霖“哦”了一声,脸上微现惊奇神色说道:“此人竟有这高修为,并已与玉儿交过手么?想是戚总堂主远道归来,又有事外出,行色太以匆匆,未把事情报我知晓。” 万心玄想不到钱太真见如如此广阔,这一来,自己捉弄她的存心,岂不昭然若揭,脸上讪讪,有点不好意思! 钱太真看他一眼,含笑说道:“万兄,钱太真忝居‘七煞’之一,不能过份窝囊,才挽弓挽强地,承担应付柳延昭、秦文玉二人,这样说来,我那野参雪貂,金叶明珠,以及即将到手的一粒‘三目蓝蛇’蛇胆,不能算是白拣便宜了吧?” 由于对方词锋太利,咄咄逼人,万心玄不禁有点老羞成怒,从鼻中“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应付人人都会,要能周到圆滑,或是干净俐落,才算本领!钱夫人尚将柳延昭、秦文玉除去,或令臣服‘尊天会’,我请司马老人家再奉上十倍酬赠!”他的言语中业已微带火气,钱太真却仍满面笑容摇摇首说道:“万兄怎把柳延昭、秦文玉看得那等厉害?难道你这威震八荒的‘潇洒杀手,玉面人屠’,竟吃过‘四海游龙,乾坤圣手’的苦头不成?”这几句问话,锋利如针,恰好扎中了万心玄的痛处! 万心玄脸上一红,剑眉方剔,司马霖忽然含笑说道:“我今日饮得太多,已有点不胜酒力,钱夫人,我们去取那粒‘三日蓝蛇’的蛇胆好吗?”这位“黑白天尊”,毕竟身为“尊天会主”,统率群豪,经验老到,他发现万心玄与钱太真二人各自相互斗气,互相不让,似要弄僵,遂赶紧打个圆场,设法把话题转往另一方面。但就在此时,空中鸽铃又响,司马霖不禁微愕,自语说道:“咦,又有什么急事?……”话犹未了,亭外值役弟子,已持着一份飞鸽密报呈上。 司马霖接过看经,慰然含笑道:“哦,原来这两件事儿,都是好事,一件是‘七煞’,中的‘酒煞’‘金杯追魂’东方白随戚总堂主,来投本会,另一件是玉儿正骑着她最心爱的‘照夜玉狮子’马,星夜赶回总坛……”说至此处,先转过脸儿,对万心玄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含笑缓缓说道:“玉儿这一回来,老弟的佳期在即,钱夫人已然允为大媒,你应该好好对她奉敬奉敬,巴结一点!”万心玄懂得司马霖这是暗示自己须加忍耐,莫在大敌未至前,自己人先行失和,不由暗生愧念脸上一阵燥热!钱太真却大大方方地,“哈哈”一笑,向司马霖摇手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司马会主尽管放心,常言道得好:‘新人上了床,媒人踢过墙’,在万兄嘉礼之前,他最多和我抬抬杠儿,彼此闲极无聊地,逗上几句而已!何况钱太真脸皮极厚,一向只要里,不要面子,若有实质好处,便要我唾面自干,我也办得到呢!”万心玄一向自诩风度翩翩,辩才无碍,但今日遇着这伶牙俐齿,忽真忽假,忽捧忽损的“吝啬夫人”钱太真,真有点处处受制,相形见拙,被她弄得有点哭笑不得! 司马霖觉得这正是收场良方,遂与万、钱二人,一同离开后园,回到前厅,并向万心玄含笑说道:“万老弟,走,我们陪同钱夫人,到宝库之中,去取蛇胆。” 万心玄因此身已属“尊天会”娇客,不妨避避“人财两得”嫌疑,遂微一摇头,轩眉笑道:“老人家与钱夫人去吧,我对黄白之物,从来不感兴趣,适才也陪老人家饮得太多,想在静室中,略为歇息一下!” 司马霖知道万心玄不会再和自己客气,遂点头一笑,转面嘱咐手下,安排丰盛筵席,准备为新来的“酒煞”东方白、“财煞”钱太真接风,并邀早已是在“尊天会”中的“天煞”沙天行,“地煞”公孙智,“人煞”万心玄,一齐畅饮。’在起身前往宝库,进往一条异常隐秘、别无外人的长长甬道之际,钱太真突向司马霖问道:“司马会主,令义女的芳名是……”司马霖接口道:“她叫司马玉娇,但在会中却作男装,属下也称之为‘少会主’,遂又名司马玉人……”钱太真“咦”了一声,微带诧色,又复问道:“既是义女,怎又与会主同姓?玉娇姑娘是改姓结契?还是事有凑巧,本来也……” 司马霖笑道:事情是这样的,玉儿是个弃婴,自幼便被我收养抚教,根本不知道本来姓氏,遂索性就随姓司马。” 钱太真道:“玉娇姑娘与万心玄兄的这段良缘,是他们互相倾心,自行缔结?还是……”司马霖不等钱太真往下再问,便自接口笑道:“钱夫人一向料事如见,但这回却猜错了,玉儿这项婚事,是由我做主,她和万老弟连面还没有见过。”钱太真听得司马霖这样说法,嘴角微掀,似乎欲言又止。 司马霖身为一会之主,有雄霸武林之心,自亦智慧过人,反应敏捷,见了钱太真这副神情,立即问道:“钱夫人,你是有何话和想说,不必存其顾忌,尽管赐教就是!”钱太真道:“我不知道司马会主的这段婚约订立,会不会稍嫌鲁莽?……”司马霖微吃一惊,目注钱太真,急急加以追问道:“钱夫人何出此言?难道万老弟有什么重大缺点?” 钱太真摇头笑道:“那倒不是,万心玄兄文武无敌,风度翩翩,除了下手太狠一些,作事不积德外,挑不出什么缺点,我是觉得玉娇姑娘江湖游侠,年届标梅,又必然是副美人胎子,花前月下,难免已意中有人,司马会主还一心强为作主,万一拆散鸳鸯……”’司马霖变色道:“钱夫人可是在江湖中听过什么传言? ……” 钱太真摇头道:“我与玉娇姑娘,素昧生平,传言亦未听过,这……是是想像之中……” 司马霖透了一口气儿笑道:“一来,玉儿眼高于顶,相当气傲,对一般男子,都看不上眼,不至于在外另有私情,二来,万心玄老弟风神绝世,文武两途,均属当世翘楚,我认为玉儿在见了万心玄龙弟后,不会反对我替她作主的这桩婚事。” 钱太真笑道:“没有波折就好,佳人绝代,君子好逑,我是业于喝这碗冬瓜汤的。” 司马霖被钱太真这一提醒,想起日前自己主订这项婚约时,司马玉娇曾加反对,不禁又双眉微戚说道:“不过,我对玉儿,平日过份宠爱,以致在性格上略有娇纵,万一她……” 说至此处,微觉语意滞涩,钱太真遂接口笑道:“司马会主放心,钱太真已受重礼,身为媒人我定会竭尽口舌,在可能范围,帮你把万心玄兄,收为东床娇客就是。” 说话之间,走完甬道,到了宝库的两扇厚重铁门之前。 既称“宝库”,自然警戒森严,但所有人力警戒,均在外围,进入甬道后,却已一人不见。这两扇铁门,看去厚重异常,门上一左一右,装有两面可以转动的数字机钮。门前一丈,地铺方砖,砖分红,黑,白三色。 钱太真一见之下,便向司马霖面含微笑说道:“司马会主真是缔业艰难,这座宝库外围,敬戒已极严密,内产并设有巧妙机关……”司马霖笑道:“钱夫人猜得不错,请随我行动,专走红色方砖,黑白二色,千万不可落足!”钱太真点头笑诺,两人到了门前,司马霖为了收买人心,对钱太真毫不避忌,先把门上机钮,旋至左九右六位置,然后再左旋六转,右旋九转。这“六”“九”之数旋单,厚重铁门内,便发出“格” 的一声轻响。 司马霖微凝真力,伸手一推,铁门便缓缓向内闻启。 原来这铁门竟厚达尺许,自然十分坚固沉重! 门儿才启,两个全身披挂的金甲武士,便自一左一右地,躬身侧立,似是迎人人室。钱太真起初还未发觉,但经目光一注,才失声说道:“呀,这是假的机械人,但他们可作得真像……”司马霖笑道:“不单酷似真人,并还藏着极厉害的杀人手段!” 说完,便向那两名机械金甲武士身后石壁上两个红色圆点,隔空吐气,各自点了一指……钱太真道:“司马会主此举何意?”司马霖笑道:“经这隔空一点这后,才可能行,否则,只一贸然举步,两具金甲武土,便会双双攻击,包括全身上下,共有三十二件武器,极难有效抵御!”钱太真叹道:“这种想法,可称奇巧,不知底细的外贼,若是擅入宝库,非立刻现形,身遭惨祸不可!”她目光注处,见门内仍是甬道,丈外一间石室,半圆形的拱门之中,闪射出极其诱人已极的珠光宝气!钱太真指着地上的红、黑、白三色方砖,含笑问道:“请教司马会主,这方砖如何走法?是否仍挑红落足?”司马霖道:“恰巧相反,门外须挑红色,门内则须避红色,专走黑白二色,并须足点砖心,轻轻着力。”钱太真既得骊珠,自然随定司马霖随行无碍。 到了半圆形的拱门之外,司马霖含笑说道:“至此已毫无机关,钱夫人既有爱货之癖,可以随意把玩赏鉴的了!” 钱太真闻言抢步,一时那半圆开的拱门,口中“呀”的一声,人便呆住。原来这间石室不小,方广足有数丈,除了少数几间外,几乎堆满了金银珠宝。尤其是那些嵌在壁间的“多宝格”内,都是些赵璧名珠,名剑灵药等价值远超金银俗物的罕世精品! 司马霖看了钱太真的呆呆失神之状,向她含笑问道:“钱夫人,你号称‘财煞’,风闻也拥有一座宝库……” 钱太真那因过于吝啬;缺乏营养的苍白双颊乏上,起了一阵淡淡的红霞,连连摇头地,嫣然笑道:“我是个居积,那里能够与司马会主这等收罗关东财富的霸世之资,互相比拟?窭人之世,与登通之库,相去似天壤了!” 司马霖心中也颇得意,但口中却仍谦虚地,含笑说道:“钱夫人太谦冲了,东方白兄,可能已到,我们取了那‘三日蓝蛇’蛇胆,便同赴你和东方白兄的接风宴吧!” 话毕,走到南壁的“多宝格”上,取了一支精致的蓝色玉瓶,向钱太真递去,并含笑说道:“钱夫人,这就是‘三目蓝蛇’蛇胆,经以药酒泡存,可以久置不坏,你看看这库中若有什么中意之物,不妨再取上两件。” 钱太真接过玉瓶,道过谢后,却含笑摇头说道:“江湖之人,最贵上路,钱太真新来伊始,受惠已久,虽有爱货之癖,也不敢多贪份外之物,倘若我能为‘尊天会’略建功勋,请再司马会主论功行宝便了!” 司马霖听她这样说法,不禁对这位“吝啬夫人”,添了不少良好印象。出了宝库,到得前厅,极丰盛的接风筵席,业已备好。 那位“金杯追魂”东方白,也已由他昔日老友“九爪鹰王”戚九渊陪同到达。 由于东方白在途中曾与司马玉人暨戚如山,曾起冲突,并中奇毒,故而远来“小兴安岭”,并非真诚投靠,与“尊天会”合作,而是含有寻师问罪之意。 但偏巧“九爪鹰王”戚九渊自外归坛,途中巧遇,一番婉言解释,把错误全推在身为后辈的“花花太岁”戚如山身上,东方白也盛怒稍平,不好意思过份追穷!加上进入“九回谷”,发现“尊天会”果然财雄势大,颇有几分武林霸者气象,东方白更觉意动,暗有就此生根之念。 进了大厅,除了盛筵,并有嘉客,武林中天南地北,一向难得聚合的七煞之中竟有“天煞沙”天行,“地煞”公孙智,“人煞”万心玄在座,并闻“财煞”钱太真,正随会主“黑白天尊”司马霖,入库取宝,越发令东方白为之惊异不止。 “天、地、人、酒”四煞之间,有的已曾见过,有的尚属初识,一阵寒暄过后,司马霖与钱太真也自来到,一同入席。 因东方白新到,遂由万心玄推他坐了首席,司马霖见群豪毕集,霸业将成,心中十分高兴,向戚九渊笑道:“戚总堂主,东方兄是酒之伯,若无美酒,怎款嘉宾?所设筵席,菜肴还过得去,酒却嫌俗,你叫他们换一换吧!” 戚九渊笑道:“会主要换什么酒?莫非想把本会在中原正式开派,慑服各门,所准备的……” 司马霖先行点了点头,又复摇了摇手,含笑说道:“今夕只款嘉宾,不谈武林俗事,那种‘香雪万春醺’,酿藏已达三十年,风味相当不错,便令他们取几坛来,大家尝一尝新吧!” 东方白抚掌笑道:“好酒,好酒,这‘香雪万春醺’的名儿亦美,一听便知可能是以隔年梅枝积雪,加上春来新发万花,酿制久贮而成,这种酒儿醇香淡隽,虽易人口,却有后劲,喝醉了不易醒呢!” 司马霖对他投过一瞥惊佩眼色,点头含笑说道:“东方兄真是杜康知音,闻名知性,说得丝毫不错,这种酒儿,你大概能喝多少呢?” 东方白道:“三十斤以下,不会有甚酒意,四十斤左右,略有微醺,若能醉酡恶境,大概非要五十斤以上不可……” 司马霖听得“哎呀”一声,向东方白竖起右手拇指赞道:“海量,海量,要五十斤以上,才会到醉酡恶境……” 话方至此,在座诸人,不禁眉头深蹙,全觉一怔。 因为东方白适才已说过一次“醉酡恶境”之语,但在司马霖第二次重述这“醉酡恶境”时,居然有人远远作歇,歌词并明显流露出反驳讥刺之意。那歌声是从这依山而建的大厅外的一片翠竹林中传来,唱的是“谁说醉酡恶,醉酡意境记,金银若粪土,天地是儿曹。黑白何须论,身心不必劳,世间人欲客,几个讥醉酡?” 司马霖把脸色一沉,目注戚九渊,冷然说道:“戚总堂主,‘尊天会’何必再争霸中原?这‘九回谷’的总坛中枢,除了诸堂执事,并有精妙阵法安排,怎会成了任人出入之境?” 戚九渊身为“总堂主”,不禁满面通红,向司马霖抱拳一礼,立即出厅施展他威震北六省的“神鹰身法”,扑向歌声来处。 “吝啬夫人”钱太真突然发出“噗嗤”一笑! 司马霖道:“钱夫人笑什么?” 钱太真笑道:“我笑这作歌人颇富机智,随口编首歌儿,表面是向往‘醉酡’,其实,却把我们在座诸人,一齐骂在其内!” “天台野叟”沙天行不仅功力最弱,心智方面,在这群人中,也比较迟钝,闻言诧道:“骂了我们?此话怎讲?” 钱太真首先指着自己的鼻头,夺笑一声,缓缓说道:“‘谁说醉酡恶,醉酡意境高!’属于起句,不必参详,第三句‘金银若粪土’,便是首先把我这贪金好银的‘财煞’骂得宛若粪土,一文不值……”沙天行再怎迟钝,也被她这样提醒,叫声“哎呀”,怫然说道:“依此类推,第四句‘天地是儿曹’,可把人骂得苦了,我沙天行和公孙智兄‘天地双煞’,岂不成作歌人的后生下辈?”钱太真笑道:“第五句‘黑白何须论’,是藐视‘黑白天尊’的司马会主,第六句‘身心不必劳’,是讽刺:尊天会’,莫期霸业……”语音至此略顿,目光斜注,看着万心玄,扬眉笑道:“至于结句前的第七句‘世间人欲客’,显然便是对万心玄兄的菲薄之词……”东方白怒道:“此人真可恶,他编了这首歌儿,果然把我们一齐骂在其内!” 钱太真正好看了东方白,面含微笑地,摇头说道:“别人可以恨他,东方兄地属例外,因为他骂遍在座诸人,单单不曾骂你!” 东方白仔细想了一想,八句诗儿中,果然没有半句刺伤自己,不禁好生疑惑地,向钱太真诧声说道:“钱姐说得不错,但这人为何对东方白单独客气?” 钱太真道:“我起初也觉奇怪,但细一推想,便想出了其中理由……”东方白脸上热上一热,微含怒意地,目注钱太真道:“钱夫人莫非以为那作歌之人,竟是我的朋友?……” 钱太真连连摇手,截断东方白的话头,含笑说道:“东方兄切莫误会,那人不会是你朋友,但你们却是同道!” 东方白惑然道:“同道?钱夫人莫用玄机,请解释得明白一些吧,否则,东方白落了嫌疑,在司马会主所设的接风盛筵之上,便如处针毯,坐不住了!” 钱太真笑道:“其中毫无玄机,你是‘酒煞’,他爱醉酡,均系酷嗜杜康,如何不算‘同道’呢?换然话说,他若骂你,便等于骂他自己,所以在座诸人,无不被骂得鼻青脸肿,只有东方兄一人,属于例外!”东方白听钱太真分析得头头是道,这才一抱双拳,表示佩服地,向她含笑说道:“钱夫人析理人微,令人敬佩,你既慧眼高悬,看不看得出这作歌人的来历?”钱太真笑了一笑,转过脸儿,目注那脸上怒容末敛的“黑白天尊”司马霖道:“司马会主,你认为在林内作歌之人,会不会在武林中绝迹甚久,且曾经享盛名,‘一仙三绝,之中的‘醉酡道士’?”司马霖冷冷“哼”了一声,向钱太真颔首说道:“我的看法,与钱夫人完全相同,心中也希望是他,因为‘尊天会’的酒囊饭袋,拦不住‘一仙三绝’那等世外高人,犹有可说,否则,这个脸面,可就丢得大了!”群邪中最深沉冷静的“潇洒杀手笑面人屠”万心玄,淡淡一笑说道:“老人家不必把一时荣辱而看得太重,谁能完成霸业,睥睨字内,统驭群豪,谁才是真正高明的强中强手……”说至此处,目光遥注地,又自轩眉微笑说道:“戚总堂主回来了,那作歌人究竟是谁,立可获得分晓。”果然,“九爪鹰王”戚九渊,仍是以他那身相当高明,足称当世武林之中一家绝学的“神鹰身法”自墙外飞回。但司马霖目光才注,便从戚九渊神色以上,看出他不会有多大收获,不禁把长眉略皱,发话问道:“戚总堂主,你闻歌飞身,多半去迟一步,但不知可曾见着那作歌之人,是何形相?” 戚九渊满面惭愧神色,向司马霖躬身联笑说道:“那作歌人身法太快,属下追之不及,只仿佛看见他头上梳的道髻,身上所穿,也是件灰色道袍,却不知是三清门下的那个杂毛而已!” 司马霜叹道:“此事被钱夫人完全料中,那厮既作道装,定是‘一仙三绝’之内,久未在江湖走动的‘醉酡道士’!” 戚九渊曾为北六省绿林总魁,自然熟知“一仙三绝”威力。因此,他听得适才自己所追之人,竟是“醉酡道士”,不禁面现警色。 司马霖因事已过去,遂向戚九渊含笑说道:“戚总堂主快命他们到酒窖之中,去取‘香雪万春醺’,莫要为了这点小事,致扫诸位酒兴……” 他顿住话头,目注“璇玑狂士”公孙智,含笑说道:“公孙兄,少时美酒取到,我要对你特别把敬三杯!” 公孙智知晓司马霖必有所为,眼珠略转,扬眉笑道:“司马会主有何差遣?是不是要我在‘九回谷’中,予以加强,或布置什么新的阵法?” 司马霖苦笑道:“‘九回谷’的入谷之初,总坛‘白虎门’外,以及宝库之前,总共有三道阵法,司马霖原先还以为颇具神妙,如今被醉酡道士这一随意出入,才知半文不值,想请公孙兄费点心了……” 公孙智笑道:“我虽一向嗜好奇门遁甲等璇玑之学,却自知胸罗甚浅,未必拦得住真正高人?但既承司马会主,必付托尽所能,一竭驽钝,期望至少能令陌生人,稍碍手脚,有益防御就是!” 司马霖闻言,目注戚九渊道:“戚总堂主,宴后你便奉陪公孙兄视察三处阵地,传令工匠暨各个岗哨弟子,如何改进?如何加强,悉听公孙兄的指挥策划!” 戚九渊抱拳躬身,诺诺遵命。 司马霖又向“吝啬夫人”钱太真拱手笑道:“钱夫人,我也有重任相托……” 钱太真摇手道:“司马会主,我可不懂奇门遁甲,不通星躔璇玑,没有什么鬼神不测奥妙,最多只精晓一些奇货贪财的居积之术而已……” 司马霖笑道:“我发现钱夫人见识高远,心细如发,想请你担任‘尊天会’的军师高职,并兼任‘钱粮总管’……” 钱太真满面兴奋神色,“哎呀”一声,微惊说道:“‘钱粮总管’乃是肥差,干上一年半戴,准可赚得几文!但‘军师’一职,却地位太高,我……我有所当不起呢!” 万心玄知晓司马霖不惜以要职高位,笼络人心,遂在旁笑道:“钱夫人何必太谦,我一见你后便甚钦服,司马老人家礼贤下士,除对你特殊之外,连我们这‘天地人酒’四煞,以及已经派专人邀请,尚未到达的‘气煞’廉不和、‘色煞’玉娇娃,也决定一并聘为‘供奉’,地位相当清高,和你这‘军师’而兼‘钱粮总管’的实权人物,足以分庭抗礼的!” 钱太真道:“好,司马会主既如此看重‘七煞’,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钱太真既任军师,先贡宝物,我要想个法儿,把廉不和、玉娇娃尽快弄来,‘七煞’尊天,‘黑白’无敌,纵然‘一仙三绝’,齐出江湖,我们也足可和他们放手一斗的了!” 司马霖大喜道:“钱夫人有何妙策,能令廉不和兄,与玉娇娃姑娘,尽快到来?” 钱太真这时“尊天会”的侍应弟子,已把那“香雪万春醺”取来,遂举杯尝新地,饮了一口遂失声赞道:“好酒,香醇冷秀,沁心人脾,真是罕世好酒……” 语音微顿,侧顾那位号称“酒煞”的“金杯追魂”东方白道:“东方兄,司马会主以这‘香雪万春醺’待,对你来说,是不是极佳礼物?” 东方白连连点头,并自动连连倾杯地,狂笑答道:“何止‘极佳’,赠‘财煞’以珠宝,款‘酒煞’以佳酿,应该说是‘最佳礼物’!”钱太真目注司马霖,微微一笔继续说道:“司马会主听见没有?处事之道,攻心最佳,对于‘霹雳火’廉不和、‘天魔玉女’玉娇娃等‘气、色’二煞的号召方法,最好便是利用‘气’‘色’二字!” 他在扬眉,司马霖却在皱眉,略现踌躇,若笑道:“这‘气’‘色’二字,恐……恐怕不太容易运用……” 钱太真笑道:“不难,不难,从历史上看,廉颇器量狭隘,与越相蔺相如曾为死对头,‘霹雳火’廉不和既出江湖,若是听得这‘小兴安岭’的‘九回谷’中,有位‘屈秦辩士’盖相如时,定会不请自来,要和‘盖相如’斗上一斗!” 司马霖替她持壶斟满,钱太真眉飞色舞,又复笑道:“‘天魔玉女’玉娇娃,既称‘色煞’;必然自矜绝色,她若知晓此处有位色冠天下的‘乾坤玉女’玉娇娥时,包管也会刻意打扮地,来和她比上一比!” 司马霖苦笑道:“钱夫人说得虽极有理,但这‘屈秦辩士’盖相如,和‘乾坤玉女’玉娇娃二人,又到那里去找?” 万心玄笑道:“这二人乃是虚构,老人家只要派遣手下,在江湖中散布传言,便等于是漫天撒下金丝网,那怕鱼儿不上钩了?” 钱太真道:“他们一来,事便好办,廉不和若是好斗,我们‘天、地、酒、财’四煞,谁不能接他三五百招,包使他斗得过瘾……” 眼光瞟处,和万心玄举杯笑道:“至于笼络‘色煞’,更复好办,万兄是位极现成气煞潘安,妒煞卫介的美男子,俏英雄!玉娇娥见了你时,包管不再想与玉娇娥比其颜色,而只想和你卿卿我我,誓海盟山!但……” 她顿住话头,转对司马霖笑道:“但我们那位司马少会主,若因此打翻醋坛子时,司马老会主却得替我这狗头军师,担待担待!” 司马霖“哈哈”一笑,举杯四望地,轩眉说道:“钱夫人果然智慧超群,高明无比,‘尊天会’深庆得人,诸位应该同饮一杯!”就在他们觥筹交错,喝得兴高采烈之际,突见前谷的夜空之中,飞起了三道旗火…… 钱太真目光遥注,向坐在她身边的司马霖,低声问道:“旗火连升,必非无故,这是什么紧张讯号?难道有强敌来了不成?……”司马霖笑道:“不是有敌来犯,是玉儿回转总坛,前谷执事知道我曾以‘银管传书’,急于找她,遂先用旗火报讯。” 钱太真笑道:“恭喜,恭喜,司马会主诸喜齐临,群豪辅弼,这‘黑白天尊’的武林霸主之位显然业已坐稳,我要敬你一杯……” 举杯之时,望着万心玄道:“万兄,一齐来,司马少会主既已回总坛,你的吉期已近,雀屏中选,夸风乘龙,要对我这媒人,好好准备一份花红厚礼才好!” 万心玄久闻司马玉娇具有天人姿色,自然满面红容,举杯说道:“钱夫人放心,你的这份媒礼我绝不吝啬,打算赠以‘大荒三宝’之一!” 钱太真听得惊喜万分地,目注万心玄,急急问道:“万兄,你大概不至于让我这身为大媒之人吃个空心汤团吧?你打算给我‘大荒三宝’之中的那一件呢?” 万心玄笑道:“钱夫人见闻极博,你知不知道所谓‘大荒三宝’,是些什么东西?” 钱太真颔首道:“知道,知道,是你两位恩师的两桩独门震世武学,‘混沌神功’,‘玄阴煞手’,和一十三块‘护穴温凉钱玉’!” 万心玄想不到钱太真对答如流,居然如数家珍,不禁对她一挑大拇指,失声称赞说道:“这是我‘大荒’,一派的极高秘密,钱夫人能说得丝毫不错,委实以大方难得……” 他边说边自端起酒杯,饮了两口,含笑又道:“钱夫人在这‘大荒三宝‘中,可以选任一样,但话要事先说明,假如你想要‘护穴温凉铁玉’,我却不能悉数相赠,最多只能给你三块!” 钱太真把嘴角微微一撇,淡然的说道:“仅肯给我三块,有什么意思?遮得了前胸,遮不了后背……” 万心玄正色接道:“三块‘温凉铁玉’,价值已奚止万金?钱夫人请想,你在前胸‘将台’‘七坎’,以及后背‘脊心穴’上,各佩一枚,纵然遇上罕世的高手,多半也可性命无虞,度数次劫数!”钱太真皱眉道:“万兄,你逗死我了,使我既想要那宝玉,又想学那两桩罕世神功……” 万心玄摇头笑道:“钱夫人不可贪多,这不是金银俗物,你只可选择一样!” 狂太真沉思有顷,实似下了莫大决心,目闪神光,朗声说道:“我要三块护穴温凉宝玉,万兄是不是马上给我?……” “金杯追魂”东方白听得钱太真这样说法,向她含笑问道:“钱夫人,‘混沌神功’与‘玄阴煞手’,是威力神妙无比的秘传罕世绝学,堪称武林人物的梦想瑰宝,你怎么不加选择,只要三块玉呢?” 钱太真笑道:“东方兄有所不知,凡属神功绝艺,最好自幼着手,并不断克苦煅炼,否则难有大成,何况我钱太真是个财迷,只想做个‘大财主’,并无霸视武林的太高权力欲望,不如舍难就易,要三块可以护穴的防身的‘温凉铁玉’,或许可以帮我在遇上重大灾厄埋,度过劫数,多活几年,多享受一些摩挲珍宝的自得之乐!” 语音至此,突然伸手指向万心玄微微一笑说道:“万兄,别的事儿,都可欠帐,但谢媒大礼,却必须现铁现货,才会吉祥!玉姑娘就要到了,你若要我多多美言几句……” 万心玄早已伸手到内衣之中,摸索准备,不等钱太真往下再说,便摸出三枚寸许方圆的黑色玉片,递向钱太真道:“钱夫人,这是‘太荒三宝’之一的‘温凉铁玉’,你只消……” 钱太真笑吟吟地接过“温凉铁玉”,点头笑道:“万兄不必再解释了,我知道这‘温凉铁玉’甚具有吸力,只消点肉,方可黏牢护穴,任凭再强的指力掌力,也无法透玉伤人,而我这趟‘九回谷’,之行,不单作了‘尊天会’的军师兼钱粮总管,又得了好几件稀世宝物,真是吉利已极,太美妙了!” 就在她“太美妙了”一语才出之际,厅中群豪,全觉眼前一亮!…不是灯光加强,不是空中闪电,使群豪全觉眼前一亮,是有人从厅外走人。 这是一位风采夺目的白衣少年,潇洒、漂亮、英挺,均兼而有之,若想用句笼统赞主,便恰好正是钱太真刚刚出口的“太美妙了”四字! 当然,不问可知,这位风神美极的白衣少年,就是刚刚回转总坛,而且经常易钗而弁的司马少会主。 故而,群豪之中的“潇洒杀手笑面人屠”万心玄,看得特别心跳怦怦,两眼发直! 司马玉娇人厅后,便抢走到司马霖的面前,恭施一礼,含笑说道:“义父安泰!” 司马霖摆摆手,笑笑道:“玉儿少礼,我来为你引见这位新近来此,并已答允参与本会的特别贵宾……” 司马玉娇道:“义父也慢引见,玉儿在回转总坛的途中,曾大胆妄为地,作了一桩极为擅专之事,敬请义父加罪,玉儿甘心领责,万死不辞。” 任凭司马霖再怎英明盖世,足以领导群豪,他也想不出司马玉娇这当众请罪之举,是作了什么事儿?自然“哈哈”一笑,温言说道:“玉儿,说那里话来?你虽是我螟蛉,其实情同骨肉,慢说你素来聪明稳重,不会作甚错事,便算你当真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也有作义父的,替你担待。” 司马玉娇听了司马霖这么一说,脸上笑容益发开朗地目光一扫座上诸豪,扬眉说道:“义父既说这几位均已应允参与本会,则便不算贵宾,应该是自己人了!” 司马霖心情十分愉快地,拈须微笑,颔首说道:“对,对,大家业已成了一家人,我来向玉儿引见……” 他因只有钱太真是女子,又正好坐在自己的身边,遂首先引介道:“这位是‘吝啬夫人’钱太真,钱夫人善于理财,更极足智多谋,我已聘任为‘尊天会’的军师,并兼领钱粮总管!” 司马玉娇抱拳笑道:“久仰,久仰,能者多劳,钱夫人以后要对我多多指导一点!” 钱太真自然一番谦逊,司马霖遂又顺序为“天台野叟” 沙天行、“璇玑狂士”公孙智、“金杯追魂”东方白依次介绍,因万心玄与钱太真是一左一右站在司马霖的两侧,遂成为最后一位被介绍的人物。 引介到东方白时,司马玉娇特别深施一礼,陪笑道:“东方供奉如今已成为自己人,尚请原谅我……” 东方白笑道:“少会主不必说,途中之事,只是彼此的一时意气……” 司马霖听得方自向司马玉娇愕然看了一眼,司马玉娇已将酒肆烘杯之事,约略禀报,并含笑说道:“启禀义父,玉儿身边所带独门解药,业已用完,请义父给东方供奉一粒……” 东方白举手连摇,向司马玉娇含笑发话道:“少会主不必为我讨灵药了,东方白的奇药业已解决了!” 这两句话儿,倒着实使司马霖听得一怔,目注东方白道:“东方供奉,你既中本会戚总堂主费尽苦心的特炼奇毒,又怎能在未获独门药物之下,祛解的呢?” 东方白说道:“我认识一位罕世神医,遂特意到他所隐居的‘崂山’,走了一趟……” 司马霖问道:“这位神医是谁?竟具有药到回春的这大本领?” 东方白笑道:“他如今虽叫‘醉猫’刘三,以前却享有盛名……”司马霖既想霸视武林,自然对所有江湖异士,均尽量探听,胸罗极广,闻言摇手笑道:“东方供奉慢点说出,我来猜上一猜,是不是当年号称‘千杯仙指冷扁鹊’的刘子丹?” 东方白好生佩服地,向司马霖一翘右手姆指笑道:“司马会主的见闻真广,猜得丝毫不错,刘子丹与我比酒落败,隐名‘崂山’,已有不少年了……” 司马霖闻言,向戚九渊投过一瞥目光,扬眉说道:“戚总堂主,本会意欲与各派群豪,逐鹿中原,则争斗这间,伤亡难免,像‘千杯仙指冷扁鹊’刘子丹这等技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神医,是渴需的人才,你不妨与东方供奉,仔细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争取对策?” 东方白果然极爱那“香雪万春醺”,一面不住倾杯,一面目光略扫钱太真,向司马霖笑道:“司马会主找错人了,你应该请钱大军师,运筹帷幄!” 这两句话儿,既像是对钱太真榆杨捧场,又像是有点吃味讽刺?…… 钱太真居然当仁不让地,笑了一笑,点头说道:“好,我就来出个馊主意,请司马会主先命人烧制一只特巨酒坛,坛中装满‘香雪万春醺’等罕世美酒,由东方供奉,运往崂山,谢他赠药之德并续行年斗酒,刘子丹佳酿在目,旧愧在心,定然不甘推辞,必被酒量盖世无敌的东方供奉,灌得醺醺大醉,那时,将他装入巨坛,飞车上路,并继续不断加以供应,等他从沉沉醉乡中,一梦醒来,业已身在‘小兴安岭九回谷’了……” 别人听来,觉得钱太真似乎在说笑话,但东方白却听得眉飞色舞,抚掌笑道:“妙计,妙计,大概除了把他灌醉,装入酒坛以外,决无其他方法,可以使刘子丹离开‘崂山’,而要他甘心痛饮之酒也必须‘香雪万春醺’,能够陪他同饮,把他灌醉之人,更非我东方白不可!” 司马霖向戚九渊笑道:“戚总堂主,钱夫人既献妙策,便偏劳东方供奉,依计而行,你负责筹备一切需用之物,只等巨坛制好,便立即启程!” 戚九渊唯唯应诺,司马霖又举手轻拍坐在自己和身侧的万心玄的肩头,向司马玉娇笑道:“玉儿,这位便是被武林评定为当世年轻人物中,第一高手深得‘大荒二老’真传的万心玄老弟。” 他因万心玄的“潇洒杀手笔面人屠”外号,有点阴险凶恶,不太好听,遂特意在司马玉娇面前避而不提。 司马玉娇颇为大方地,向万心玄含笑点了点头,并立即斟了一杯酒儿,双手合捧,目注司马霖道:“义父刚才面允为玉儿担待在外妄为之事,玉儿感激万分,谨奉酒为谢!” 话完,便把那杯美酒,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了过去! 司马霖本来已把这件事儿淡却,但闻言之下,却又复引导起疑心,边接过美酒,连自向司马玉娇问道:“玉儿,你……你究竟作了什么事儿?” 司马玉娇笑了一笑,但笑容在嫣然中,却带着一些极难察觉的凄惨意味,目光毫不畏缩,直视司马霖,缓缓说道:“在玉儿尚未禀明所为之事以前;有几句直言,想先行禀陈义父!” 司马霖越发惊奇地,“咦”了一声,愕然说道:“玉儿,你怎么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明言乎?” 司马玉娇遂侃然陈言,把自己外出所见“尊天会”招收太滥,良莠不齐,所作所为,已为武林人物侧目等情,坦白说了一遍,并奉劝司马霖能泯却争霸之心,否则,亦应细订律规,严诫属下,不许妄恶,要争也须争个仁义武林霸主。 司马霖雄心过于勃勃,万心玄等人,又纷纷推波助澜,大扯风旗之下,万想不了身为“少会主”的司马玉娇,竟会来了一个犯颜一谏? 故而,他听完话后,脸色已变,钱太真极为知趣地,在旁圆场笑道:“少会主句句忠言,不单司马会主必然采纳嘉纳,连我们也会本身戒慎,兼若旁人,务期‘尊天会’成为一个威震江湖,并受人尊敬的良善组织!” 经钱太真这样一敲边,司马霖只得撤过一旁地,目注司马玉娇问道:“玉儿,你向我再三谢罪请恕,必非寻常,你到底作一些什么惊天动地事儿?”司马玉娇早就抱着极大勇气,回转总坛,来见义父,如今见万心玄在座,更知非下决心不可,遂牙关暗咬,先吸了一口长气,把神情、语音,均放得极为平淡,缓缓说道:“玉儿业已嫁人!”这“嫁人”二字,宛若两声震响当头的晴空霹雳! 这壁雳,使万心玄为之一怔,司马霖也为之一震,在座群豪元本知司马霖为万心玄与司马玉娇已订婚约的情况以下,也均为之目瞪口呆?……别人不便开口,司马霖却不便不开口。他脸已通红,本已激怒,但一来想起自己事前曾有不论何事均为司马玉娇担待的诺言,二来平素已极为宠爱的义女,从未对她有大声叱责,遂强自把一口勃发怒气,慢慢沉压下去!直等业已通红的脸色,恢复正常,方对司马玉娇,看了一眼,眉头深蹙问道:“玉儿你要嫁的人到底是谁?”他明知司马玉娇既然如此,心中必已另有情郎,但仍期望她能顾全大避,体会自己作难苦衷,而说出“万心玄”三字。 第十一章 众邪商防务 侠女等情郎 司马玉娇如今神色完全镇定,彷佛连秦山崩于前也毫无所惧地,扬眉朗声,答了三个字儿。三个字儿的字数不错,但内容不对,不是司马霖心中所期盼的“万心玄”,而是曾被钱太真推为盖代年轻高手,足与万心玄互相亲顿的“柳延昭”!这是第二声晴空霹雳,除了使群豪目瞪口呆,加上面面相觑外,还造成了一红一白!红的是刚刚被司马霖压制得慢慢退去的那片怒火,立时又飞上这位“尊天会主”双颊。白的是万心玄那张俊脸,不单白,并白里透青,更从青里透出一股令人心慑的阴森杀气!司马霖无法再忍耐了,猛然一拍桌案,沉声说道:“不行,我不许你嫁给柳延昭……”老会主已然激动,少会主依然平静。 司马玉娇神色如常地,淡淡说道:“不行也得行了,柳延昭与我已完花烛,义父请注意玉儿所禀报‘业已嫁人’中的‘业已’二字?”这几句话儿,等于是威势更强的第三声晴空霹雳!“业已嫁人”,等于是说“木已成舟,米已成饭”! 这怎么办?怎么对万心玄?更怎么对派人专迎,即将远自大荒,前来参予这桩婚礼的“大荒隐逸”西门缺,“血杖仙娘”龙妙常等“大荒二老”交代?…… 惭,急,气,怒四大交并之下,竟使这位功力绝世的“黑白天尊”,禁不住这第三声霹雳,而告立即晕倒! 钱太真眉头一皱,向那业已满面杀气的万心玄,低声说道:“万兄,你请照拂司马会主,我来与少会主玉姑娘详细谈上一谈,了解情况,看看是否还有什么补救办法?” 万心玄无可奈何,平素虽极狡黠,如今已不知究应怎样应付,才可保持风度,甚至挽回局面? 他只有苦笑点头,赶紧照料业已气晕在座的司马霖。 钱太真向神色凛若冰霜,已拼御一切横逆的司马玉娇笑道:“玉姑娘,我们换个地方,仔细谈上一谈!” 司马玉娇也想不到义父司马霖为了此事,竟气得如此模样,甚至于晕了过去,不由自主泪光潸然,咬牙说道:“钱夫人不必多费心了,我狂妄无行,顶撞尊长,使义父动了真怒,如今已不想再活,我自尽谢罪就是!” 话完,回手便往自己的心窝要害,骈指用力点去。 钱太真一把拉住司马玉娇的手儿,含笑劝慰说道:“玉姑娘何必如此,司马会主对你一向宠爱有加,即令斥责稍厉,也只是一时气忿,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来来来,我便和你详细谈上一谈,了解内情以后,凭我钱太真的一点鬼聪明,总会想得出面面俱到的解决办法!” 这位“吝啬夫人”极为识趣,她知道司马玉娇在这义父气晕,暨面对万心玄的场面以下,羞愧交并,话难出口,故而一面发话,一面拉着司马玉娇,已走出乱哄哄的大厅之外!果然,司马玉娇一出大厅,神色便较从容,向钱太真苦笑道:“既承钱夫人如此关切,便到我‘揽翠阁’小坐,细叙一切。” “揽翠阁”便是司马玉娇居处,倚峰面泉,来青揽翠,景色委实绝佳,入室后,由侍女献上香茗,司马玉娇便挥手说道:“你们出去,不奉传呼,不许任何人擅自闯来!” 侍女小玲小珠,平素颇获司马玉娇喜爱,今日见这少会主神色不对,那敢丝毫怠慢,立即恭身施礼,双双应声退出。司马玉娇索性伸手闩了室门。对钱太真苦笑说道:“钱夫人,今日我虽对义父,略嫌顶撞,但他老人家对于这种个人终身大事,也太过专横,因为我早就对他老人家表示过,不愿与万心玄结为夫妇!”钱太真笑道:“司马会主曾告诉过我,玉姑娘反对这桩婚事,我便推测,玉姑娘定是早就有了梦中情郎!” 司马玉娇摇摇头道:“钱夫人推断错了,我在此次远人中原前,根本看不上任何男子,那里会有什么梦中情郎?……” 钱太真道:“既无情郎,为何反对这桩婚事,万心玄的人品……”司马玉娇以一声冷笑,截断镑太真的话头说道:“武功’绝学,相貌英挺,‘人’确实是不错,但‘品’却欠佳,我一向认为.‘人品’二字中,‘品’重于‘人’,仅凭万心玄那‘潇洒杀手笑面人屠’外号,便与我心性迥异,那里是理想终身伴侣?” 钱太真笑道:“玉姑娘与柳延昭又是何时相识的呢?” 司马玉娇道:“就是在‘伏牛山金刚寨’的大会之上,于此以前,我连他的名号都从未听人说过?” 钱太真道:“照玉姑娘如此说法,你们是三生有幸,一见钟情……” 司马玉娇玉颊一红,微现羞涩神情,颔首答道:“此人相貌风采,暨一身文武所学,都不会在万心玄以下,尤其那份重人轻己,维护正气的侠骨豪情,令我为之心折!” 钱太真蓦然想起一事,目注司马玉娇,讶声问道:“据我所闻,‘金刚寨’一会后,你便率众回转关东,却与柳延昭是怎样举行嘉礼的呢?” 司马玉娇赦然道:“我行至‘玉人小筑’,想住上几日,再回总坛,恰好接获义父遣信鸽飞送的‘银管传书’,说是万心玄已到,催我速回成亲,我一气之下,恰好柳延昭凑巧撞来,遂一时激动,和他成了夫妇!” 钱太真静静听至此处,不禁以一种奇异神色,摇了摇头司马玉娇道:“钱夫人是在笑我?” 钱太真摇头道:“我不是笑玉姑娘,是笑那柳延昭空负持身如玉的大侠之名,却……” 司马玉娇听出钱太真的语意,遂不等她往下再说,便接口说道:“这件事不能笑他见色忘义,荡检窬闲,要怪只能怪我,因为当时是我下了决心,暗暗对他用了迷神乱性的催情药物!” 她既已坦白,索性大方,’把“玉人小筑”的定情经过,说了一遍。 钱太真“哦”了一声,面含微笑地,点头说道:“这就难怪,但柳延昭事前虽被催情药物所迷但事后如何表示?他可有什么追悔之念?……” 司马玉娇长叹一声道:“他事后如何表示?有无追悔? 我均不得而知,因为我是在他沉睡中,便悄然离开,快马返回总坛,但柳延昭相当光明磊落,他在我向他略吐心意时,便已说明他身外有座‘玉屏风’……” 钱太真对于各种珍奇之物,最是有兴趣,闻言不禁诧然.问道:“‘玉屏风’?有多高多大,是用‘翡翠’?还是用‘上好白玉’……”司马玉娇苦笑一声,截断钱太真的话头,说道:“钱夫人误会了,所谓‘玉屏风’,不是宝物而是有三位姓名中带有‘玉’字的女孩儿,围住柳延昭的心扉,不就成为他的‘玉屏风’了?” 钱太真笑道:“原来如此,三位之中,一位是你,但其他两块‘玉’,又是谁呢?”司马玉娇道:“一位是对柳延昭青眼暗垂,倾心相恋的‘巾帼之雄’秦文玉,一位是柳延昭对她最爱慕最尊敬,目之为贞娘圣女的玉娇娃。” 钱太真一怔道:“玉娇娃?那个玉娇娃?难道竟是与我齐名,被当世武林人物,推列‘七煞’之一的‘天魔玉女’?”司马玉娇领首道:“不错……” 钱太真失笑道:“太奇妙了,也太荒谬了,武林中把‘天魔玉女’玉娇娃,列为‘色煞’,而柳延昭却把她视为贞娘圣女?……” 司马玉娇正色道:“一点都不荒谬,玉娇娃的肩上,有颗鲜红夺目的‘守宫砂’,岂不证明她浊中独清,守身如玉?”钱太真笑了一笑,以一种怪异神情,看着司马玉娇道:“柳延昭把他和玉娇娃的一段交情,统统告诉你了?” 司马玉娇摇摇头苦笑道:“半句都没有说,柳延昭对他这位‘玉姐姐’万分敬爱,那肯有丝毫亵渎之言?但我不是傻瓜,仅从柳延昭能看见玉娇娃肩上‘守官砂’事上,便可推测出他们之间,定有一段相当蕴藉缠绵的风流韵事!” 钱太真笑道:“我们谈到题外去了,应该研究玉姑娘本身的问题了,我认为玉姑娘作错了一件事儿……” 司马玉娇玉颊一红,微含忸怩地,目注钱太真道:“钱夫人是认为我许身柳延昭之事,作得太荒唐?” 钱太真出人意料地,摇头说道:“不,此事并不荒唐,女孩儿家对于自己终身大事,应该有权选择,你在万心玄,柳延昭之间,选择后者,也是心性好恶,和彼此后份,而对付柳延昭那等束身过严的正人侠士,若想建立在‘玉屏风’中的牢固地位,也非采取这种不惜重大牺牲,愿把生米煮成熟饭的从权手段不可!” 司马玉娇真想不到钱太真竟同情她的作法,不禁心中微觉安慰地,目注这位虽然贪财,但似却颇明事理的“吝啬夫人”问道:“那么,钱夫人是说我作错了什么事儿?” 钱太真正色道:“身为女子,嫁狗随狗,嫁鸡随鸡,你既然嫁了柳延昭,便话随那条‘四海游龙’走,情天比翼,不应该再回这‘九回谷’……” 话犹未了,司马玉娇正色发话,接口说道:“一来,‘尊天会’吸引太滥,会中莠过于良,行事发生了重大偏差,我不能不向义父作逆耳忠谏!二来,我受义父抚教深恩,不能不把已嫁柳延昭之事,向他老人家禀明,若获谅解,固然理想,否则,便以自尽谢罪……” 钱太真连连摇头道:“错了,错了,两桩想法,一齐错了……” 司马玉娇愕然道:“错在何处?” 钱太真笑道:“错在你江湖经验太差,顾虑不能面面皆到,以致想法虽然正确,做法却太不高明,第一,你义父如今财雄势大,于武林霸权中,占尽上风,在此情况之下,他那里听得进逆耳忠言?你应该先设法揭露‘尊天会’中不良份子的罪孽行为,使他明辨善恶,然后再伺机在他略受挫折而有所警惕时,尽力维护,善进谏言,或许会使他泯却名心,急流勇退!” 司马玉娇听得万分佩服地,向钱太真拱手说道:“领教,领教,钱夫人的高明看法,确实比我的肤浅躁急,不知深进步多少层了?……” 钱太真笑道:“第二,要报抚教深恩,岂是‘自尽’可达?你若一死,你义父除了伤心之外,有何益处?甚至于会激得他在暴怒之下,益发倒行逆施,在武林中多添不少血腥罪恶………” 司马玉娇听至此处,业已玉容变色地,自额间滴落冷汗钱太真继续笑道:“何况你这飞马回转‘九回谷’总坛之举,可能还会害死另一个人?” 司马玉娇道:“还会害谁?” 钱太真笑道:“就是那位与你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一夜新郎柳廷昭呀?” 司马玉娇不解道:“他?我怎会害了他呢?” 钱太真道:“柳延昭是什么性格?是不是轻于己重于人的光明侠士? 司马玉娇点头道:“当然是,我也正是为了他这种重人轻己,护持正义的英风侠气,才对他那样倾心!” 钱太真道:“柳延昭知不知道你独返‘九回谷’总坛,向万心玄退婚,并准备对你义父进告逆耳忠言,甚至实行‘尸谏’呢?” 司马玉娇颔首道:“他知道,因为我曾飞行前留书,说明心事,并嘱咐‘玉人小筑’总管,仗恃庄中阵法,尽力阻挡,免得柳延昭一赶来,破坏我苦谏预谋,并弄得彼此尴尬!” 钱太真叹道:“这真叫当局者迷,玉姑娘,你想得太天真了……” 钱太真缓缓说道:“柳延昭胸罗甚高,岂是区区奇门阵法,所能阻滞?他既与你有了名份已定的一夕因缘,加上天生侠骨,暨重人轻己习性,怎肯就此脱卸责任?我认为你越拦得凶,他越来得快,说不定此时业已单人独闯‘尊天会’这虎穴龙潭的总坛重地!” 司马玉娇瞿然说:“钱夫人毕竟旁观者清,可能猜对了柳延昭的动向……” 钱太真继续说道:“在未发生此事之时,万心玄由于胸襟狭隘,已对柳延昭生出妒才恶念,如今突然添加了夺妻之恨,怎不火上加油,必向柳延昭用尽辣手,而你义父于盛怒之下,也决不会稍加容情,柳延昭再怎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毕竟单人独骑,势力太孤,若是撞入‘九回谷’,岂不鸟入天罗,鱼游油釜,等于是被你害死他么?” 司马玉娇越听越觉钱太真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妙目中泪光微转地,以一种央告神色,向这“吝啬夫人”说道:“钱夫人,你……你拥有极高的智慧,能不能想个法儿,阻止柳延昭,不令他来此地送死么? 钱太真连想都不曾想上片刻地,便自接口答道:“我在倾听玉姑娘叙述之际,业已为此设谋,但想来想去,良簧难出,大概‘虎项金铃’只有系者解得!” 司马玉娇也是文武不挡,才华横溢的绝顶聪明人物,当然懂得“解铃原是系铃人”的典故,闻言皱眉说道:“钱夫人是要我自己阻挡柳延昭……” 钱太真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连连点头接口说道:“柳延昭是位肝胆义侠,也是天生情种,除非让他看见你安然无恙外,任何人,与任何劝说,都不可能拦得住他冲入虎穴龙潭,和你共同患难之念!” 司马玉娇默然片刻,目注钱太真,皱眉问道:“钱夫人是劝我离开‘尊天会’了……” 钱太真道:“由于现实情势,恐怕不得不如此?否则,僵局难挽,玉石俱毁,只有造成更大的悲剧而已……” 话至此处,长长的太息一声又道:“若在我这‘尊天会’的军师,兼‘钱粮总管’的身份而言是不该劝你如此,但偏又和你一见投缘,才违背立场,帮你作最好设想……” 司马玉娇感激得掉下泪,拉着钱太真的手儿道:“钱夫人……” 三字才出,钱太真使含笑说道:“不要叫我‘夫人’,其实外界传闻有误,我只是爱‘钱’太过,耽误青春,虽属‘夫人’,身犹处子,我实际年岁,比你大不太多,彼此既颇投缘,你就叫我一声‘大姐’便了……” 她是一面轻抚司马玉娇香肩,一面柔声发话,可怜司马玉娇身是弃婴,自幼未享受过如此温柔诚挚的母姐之爱,自然感动得泪如泉落,悲声说道:“大姐,你……你对我太好,使小妹妹深深感激,我……我也知道目前僵局既成,以暂时离开‘九回谷’为佳,但……但……” 钱太真不愧军师,业已猜透司马玉娇心事,温言接口笑道:“玉妹,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九回谷’的唯一原因,便是愧对司马会主,有点放心不下……” 司马玉娇含泪颔首道:“他老人家虽然作事略嫌专断,心雄耳软,收容过滥,但对我毕竟有多年抚教深恩……” 钱太真听至此处,微微一笑地,接口说道:“玉妹放心离去,拦住柳延昭,江湖并辔,自闯前途,力行各种善行侠举,也等于是为你义父,积德减孽!我在‘尊天会’中,既掌军师权责,从今后,也必管束所属,不会胡为,进而慢慢劝告司马会主,疏远万心玄等凶人,逍遥关外,自葆真如淡却号令中原,霸视整个武林,足以搅起血雨腥风,和无边劫数的雄心妄念!” 这番话儿,在“情、理”二字之上,均占了极圆,遂劝得司马玉娇在经过深思以后,无法相驳地,连连顿首。 于是,钱于真帮她收拾了一些必需使用的细软行囊,准备立即离去。 司马玉娇不忍不辞而别,想对义父留书,钱太真却笑称不必,在司马霖盛怒之下,任何措词,也虽获谅解,反不如自己在旁,寻找司马霖心情良好机会,以第三者的身份,委婉解释,比较容易收效! 司马玉娇芳心已乱,痛如刀割,几乎已失主见,事事皆听从这位“钱大姊”之言。但就在她已决定离去之际,竟然又生突变? 司马玉娇才去“揽翠轩”,便见人声喧哗,一片杂乱! 她觅人一问,得悉有名年轻高手,独闯“九回谷”,指名要见少会主。司马玉娇想到柳延昭的身上,向钱太真失声道:“大姊料得不错,多半是他来了……” 语音顿处,例头向报事的“尊天会”弟子问道:“来人现在何处?是何来历?可知道么?” 那名弟子答道:“来人功力太高,连濮阳堂主出手,都无法阻挡住,如今已人大厅,已去见会主,只听说彷佛姓柳,详细来历,却不知道!” 既然姓柳,不是柳延昭却是那个,何况也只有“四海游龙”那等绝世的身法,才会使在“尊天会”中,相当杰出的濮阳堂主,也无法拦得他住! 故而,司马玉娇苦笑一声,止住脚步,向钱太真说道:“大姐,我……我不能走了……” 钱太真仿佛有点诧异地,向司马玉娇看了一眼问道:“为什么?我已经为你分析清楚了利害得失,玉妹怎又突变主意?” 司马玉娇含泪道:“柳延昭如此急赶,分明是为我而来,我应该和他祸福相共,不该偷偷跑掉而让他死在‘九回谷’内,因为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那里当得住万心玄的妒火狂烧,我义父的雷霆盛怒,以及……”话尚未完,便被钱太真截断话头地,摇手说道:“快走,快走,你走了才是救他,你若不走,返回大厅,便等于把柳延昭送进地狱!” 司马玉娇大惑不解道:“大姐此话怎讲?” 铁太真笑道:“这道理极为简单,你若返回大厅,定必是与柳延昭站在一起,打算共同患难,作一对同命鸳鸯?” 事到如今,司马玉娇已毫不羞涩地,坦然点头答道:“当然如此!” 铁太真失笑道:“好,玉妹请想,在这等情势下,万心玄的妒火,是否更烈?你义父司马会主的怒火,是否更盛? 而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尤其在自己心爱又有特别关系的女孩子面前,更必不顾一切,强作英雄,柳延昭能不能当众让妻?他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保护他的‘玉屏风’之一,势必昂然奋战,而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再怎英雄无敌,也必含恨伏尸,最后的结果,可以想见是,你也哭干情泪,咬碎银牙,自点心窝,扑倒在柳延昭的尸身之上,来个殉情自绝,这样作法,对你对他,究竟有何益处?” 钱太真析理入微,所假设的事儿,历历若绘,宛如亲眼目睹,把司马玉娇听得一身冷汗地,悚然问道:“假如我不返回大厅,而悄悄离去,又复如何?”钱太真笑道:“情况便大不相同,我去大厅,可以告诉万心玄暨你义父,说你已惭愤交并,口吐鲜血地,离却‘九回谷’,并对柳延昭暗示,要他赶紧追去,对你善加照拂……” 司马玉娇皱眉道:“他会肯走?并……并在万心玄等包围之下,走得掉么?” 钱太真道:“常然肯走,也一定走得掉,因为他既是为你而来,知道你已脱离‘尊天会’,定必为你而走!而我钱太真,既能被你义父聘为军师,也必少有才华,为了你这妹子,少不得吃里扒外,用点心思,使我那位柳妹夫,能在好手群围之中,脱出龙潭虎穴!” 司马玉娇委实对柳延昭关心太过,不放心他独处于虎狼群中,遂一推钱太真道:“大姐,我听你的话儿,这就离开‘九回谷’,你……你快点前去大厅,免……免得他无人照拂,遭了毒手!” 钱太真失笑道:“玉妹,不要着急,你那条‘四海游龙’,是身怀绝学,名副其实的‘神龙’而又不是条‘纸龙’,怎会这快就被那群豺狼虎豹收拾?你不能这样走,得告诉你钱大姐一个落足地点,我才好叫柳延昭赶去和你相会。” 司马玉娇想了一想:“我在未见他安然脱险前,又怎放心走远,就在‘九回谷’外,二十里左右‘洗马沟’的‘乐家老店’等他,假若等到黄昏,再仍不见人,我就再入‘九回谷’,和他双双并骨!” 钱太真摇头道:“黄昏太以仓卒,至少你也要凄凉一夜,等到明日清晨,因为我虽可担保柳延昭会安然脱身,却不能但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耽搁。” 司马玉娇长叹一声,目注钱太真,点头说道:“好,大姊,我全听你的,就等到他明日清晨!一夜凄凉无妨,我希望这……这不是阴阳……永……认……”事关爱情,平素豪迈无伦的司马玉娇,自然而然地,变得软弱起来,竟语不成声,泪如雨下!她走了,钱太真也走…… 司马玉娇是走向“洗马沟’的“乐家老店”,等待与情郎劫后重逢…… 钱太真是走向大厅,准备为身处重围的柳延昭,谋求脱险之策! 儿女缠绵的情节,暂时告一段落,下面是暗呜叱咤的石破天惊! “尊天会”总坛“九回谷”内,相当宽敞雄伟的议事大厅之中!…… 气晕过去,刚刚被万心玄救醒过来的“黑白天尊”司马霖,开口说话了,他第一句话,便是充满怒气的沉声叱喝:“司马玉娇!” 万心玄何尝不是一肚子蹩扭,心肺已将气炸,但他为人一向阴险深沉,觉得越是这样,越是应保持风度,遂尽量抑压,以平和语气,向司马霖说道:“少会主由钱夫人陪往别室深谈,以……以了解事实情况!” 司马霖满面惭色地,望着万心玄,苦笑说道:“万老弟,我……我对……对不住你!……” 万心玄酸在心头,笑在脸上,向司马霖安慰说道:“老人家不要这等说法,姻缘之事,无法勉强,即令此事已无法挽回,玉娇姑娘也应该有权选择对象,只……只不过,未先禀告老人家,有点略嫌失礼而已!……” 这“笑面人屠”的风度,确实保持得好,但是,却可惜无法保持长久,只在一刹那间,便告现了原形!因为,使万心玄无法保持风度的情敌柳延昭,此时已赶到了“九回谷” 内! 司马霖听了万心玄对自己宽慰之言,以及见了他故意装出的大方风度,不禁越发心中过意不去地,长叹一声说道:“万老弟,像你这等人品,真是天下难寻,玉娇丫头不知为何如此福薄?我-…-我想要想个别的法儿,对……对你补……” 他这“对你补报”的最后一个“报”字尚未出口,议事大厅的一角,突然响起了“滴铃铃”的铃声! 司马霖一惊,急忙问道:“为何警铃突响,难道玉娇丫头还敢桀骜不驯地,与钱夫人……” 话犹未了,一名“尊天会”弟子,抢步人厅,向司马霖与身为总堂主的“九爪鹰王”戚九渊,躬身禀道:“启禀会主,暨戚总堂主,有武林好手,自谷外硬闯总坛!” 戚九渊勃然道:“来人是为了何事?濮阳堂主怎不……” 那弟子接口道:“濮阳堂主业已出手,但仍阻挡不住,来人说有急事求见少会主……” 司马霖又是一惊,问道:“来者是何人身份?” 那名“尊天地”弟子道:“身份不明,只听说彷佛姓柳,已扑向大厅来……” 万心玄钢牙一咬,向司马霖低声说道:“老人家,来人多半便是柳延昭,不必加以拦阻,且让他进入大厅,便来得去不得了。” 司马霖如今对万心玄言听计从,点了点头,向那名“尊天会”的弟子说道:“传我口谕,任何人对那姓柳的,莫加拦阻,让他进入大厅……”话方至此,厅外有个清朗语言,接口道:“武林末学柳延昭,特来拜望司马老人家……”人随声进,一位年龄比万心玄上轻三分,貌相与万心玄俊美相若,但气宇却要比万心玄英朗倜傥三分的白衣秀士,已在这间极为宽敞的议事大厅之中巍然卓立!戚九渊因在“金刚寨”中,见过柳延昭,并曾派人对他施用过独门奇毒,遂站起身形,狞笑说道:“柳朋友是不是发觉腑脏之间,中了奇毒,来此乞讨药物?”柳延昭扬眉笑笑道:“蕞尔毒物,烂不坏柳延昭的铁铸肝肠,我是特来拜会司马会主暨司马少会主……”戚九渊听他自称不怕自己暗施的独门奇毒,不禁嘴角微抿,哂然一笑,冷冷说道:“柳朋友能有副铁铸肝肠最好,少会主不在此间,厅上当中,坐的,便是本会的司马会主。”柳延昭目光一扫,果然不曾看见司马玉娇,遂以为自己策马狂驰,赶得太快,反而超过了她的前面。“尊天会主”“黑白天尊”等身份,虽然未被柳延昭看在眼中,但他既与司马玉娇有了肌肤之亲,却不能不对床头人的义父,表示敬礼。故而,戚九渊才一引介,柳延昭立整衣冠,长揖说道:“后辈柳延昭……”一语才出,司马霖侧身拂袖,冷冷说道:“柳大侠,不必谦恭,司马霖不受此礼!”这个当众钉子,把柳延昭碰得俊脸通红,不知怎样才好? 万心玄觉得钱太真尚在劝说司马玉娇,力围挽救,此时若与柳延昭谈论他们私结婚姻之事,一来使司马霖脸上难堪,二来反而把此事坐实,毫无转圆余地,遂仍堆起阴森笑容,拱手说道:“柳兄,想不到我们‘燕山’一别,这快又复见面?”柳延昭天生侠胆义肝,想起楚仲胥之事,怒火腾胸,冷然叱道:“万心玄,你……你太以阴险刁恶,毫无武林豪士的胸襟风度!” 万心玄虽远不知柳延昭巧遇楚仲胥,用自己准备害死秦文玉的那粒双层毒药,把那位“云梦世家”的当代家主“银枪之雄”送进了枉死城内,却在闻言之下,故加撩拨地,向司马霖笑道:“老人家听见没有?这真是猪八戒的有名战术,来个倒打一耙,他反而怪我没有胸襟气度!” 司马霖气得须发俱颤,向戚九渊使了一个眼色。 戚九渊会意,但深知柳延昭的厉害,恐怕自己力薄,遂拉着号称“酒煞”,功力颇高的“金杯追魂”东方白,一同走向大厅人口处,挡住了柳延昭的退路! 柳延昭听万心玄向司马霖那样说话,不禁扬眉说道:“万心玄,当然是你不够风度,心胸太以毒辣,手段太以下流!” 司马霖忍不住心头恶气,睁目厉声,接口戟指说道:“呸,是你毒辣,是你下流……” 柳延昭哪知东窗事发,风流已泄,真被司马霖这句话儿,骂得宛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 万心玄仍是笑吟吟地,风度极好,缓缓问道:“柳兄,我下流之处何在?” 柳延昭道:“‘燕山’之别,为期不远,你不该忘了我们之间,曾有赌约!” 万心玄接口道:“忘不了,我们是三阵定输赢,前两阵各胜其一,秋色平分,要在第三阵上,才决雌雄,我对我的‘龙虎日月扣’,是颇有几分自信的呢!” 柳延昭道:“不错,三阵之中,尚有一阵待决,但万朋友却已把当作赌约彩头的‘玄阴煞手”的解药,给了我了……” 万心玄急急接道:“柳兄,你弄清楚,我先给彩头之举,不是投降,是不令你耽误了挽救你心爱情人‘巾帼之雄’秦文玉,你……怎么还说我不够风度?” 这位“笑面人屠”,着实阴损毒辣,他故意在“巾帼之雄秦文玉”之前,加了“心爱情人”四字,使司马霖听来特别刺耳! 柳延昭冷笑道:“那真是‘玄阴煞手’的解药吗?” 万心玄笑道:“柳兄何必问我,你是胸罗万有之人,难道认不出药物性质?”柳延昭目闪神光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粒药丸,表面一层,散发了解毒药香,其中却裹的是令人全身化血的厉害阴损毒药!” 万心玄听了“全身化血”之语,便知那粒药丸,已生灵效,只以为死者是“巾帼之雄”秦文玉,遂双眉轩虎,发出一阵得意已极的哈哈大笑。 柳延昭叱道:“万心玄,你如此心肠毒辣,怎么还笑得出口?” 万心玄哂道:“柳延昭,我笑你自负聪明,其实却笨得要死,目光如豆!” 柳延昭道:“此话怎讲?” 万心玄道:“在双方尚有一阵未决,胜负难定之际,万心玄怎么会甘心把作为赌注的‘玄阴煞手’解药给你?这种反常举措,其中必蕴玄机,你不该在未曾参透机微之前,便喂给秦文玉服食,把一位名震天下的‘巾帼之雄’,送入了化血身亡的枉死城中……” 柳延昭听到此处,不禁冷哼一声,万心玄仍自充满得意意味地,眉飞色舞,狞笑连连说道:“至于我要假手你去执行秦文玉死刑之举,也有原因,因那丫头与‘妙姹金刚’萧克英,不识抬举,害死了沙天行兄的独子沙家达,我自然要为家达贤侄,报仇雪恨!” 这“笑面人屠”,着实厉害,沙家达分明死在他堂弟万心奇的‘无形毒粉’之下,他却把罪名轻轻转嫁到秦文玉,萧克英的身上,并替自己阴毒手段,找出了一种借口。 但万心玄得意之语方毕,柳延昭却发出一阵狂笑! 万心玄被他笑得有点糊涂,目注柳延昭愕然问道:“柳延昭,你笑些什么?” 柳延昭道:“我笑你得意错了,柳延昭并非粗心,是认为‘笑面人屠潇洒杀手’在当代武林中颇具盛名,定有人格,不至于作出如此狠毒卑鄙之事……” 万心玄脸皮再厚,也被柳延昭骂得耳根一热! 柳延昭又道:“但被你害死之人,虽列名‘七雄’之内,却并非你意料中的‘巾帼之雄’!” 万心玄一惊道:“化血惨死之人,竟不是秦文玉么?这倒霉蛋却是谁呢?”柳延昭钢牙微挫道:“是‘银枪之雄’楚仲胥,不单‘云梦世家’,从此放你不过,柳延昭今日也必向你讨点公道,以慰楚仲胥兄的泉下英灵!” 万心玄恍然道:“你大概找不着秦文玉,却在‘山海关’附近,遇见也被我‘玄阴煞手’震伤的‘银枪之雄’楚仲胥,便拿那粒丹药,装充好人,结果便作了他的要命阎王,追魂使者!” 柳延昭沉声道:“无耻!你应该对你的下流阴毒行为负责……” 万心玄笑道:“负责?难道你不负责?关于楚仲胥之事,我是间接杀人,你是直接杀人,你负的责任更大!” 柳延昭点头道:“我当然负责……” 说至此处从腰间取出一根红尖银杆短矛,持在手中,向万心玄问道:“万心玄,你认不认得这是何物。” 万心玄目光才注,意似不屑地哂然冷笑说道:“这不就是楚仲胥的得意暗器,‘十二飞矛’之一吧!” 柳延昭道:“不错,柳延昭曾在楚兄坟前立誓,要用这根红银尖杆短矛,替他手刃仇人,雪却泉下之恨!” 万心玄笑了,笑得那么骄傲,那么阴森,斜睨着柳延昭:“你能办得到么?” 柳延昭轩眉道:“你何不试试?反正我们还有一阵‘兵刃战’的的会,柳延昭就权借云梦世家楚家主的这根遗物当作兵刃,一搏大荒豪士,万朋友你不必拖延,亮你自认为了不起的‘龙虎日月扣’吧!” 万心玄为人,相当心计深沉,自与柳廷昭结怨,并觉出此人是自己最强对手之后,便下了功夫尽量探听有关柳延昭的一切资料。据他所知,柳延昭一身绝艺中,以“剑术”称最,而自己与他所未履行的,又恰是兵刃之战,故而的确有点心中怙慑。 但如今见他是用楚仲胥所遗的红尖银杆短矛,充作兵刃,不由内心一宽,立时冷笑连声,探手襟底。 陡然,司马霖把手一摆,脸色如霜地,沉声喝道:“且慢!” 万心玄对于司马霖,竭力讨好,闻言立即停止撤取“龙虎日月扣”之举,向这“尊天会主”,恭身陪笑问道:“老人家还有什么指示?”司马霖冷冷说道:“这位柳大侠倚仗一身绝学,硬闯‘九回谷’,分明不把‘尊天会’看在眼中,我既忝为会主,怎能不向柳大侠请教请教?”。 柳延昭俊脸微红,双手抱拳,向司马霖深深施了一礼道:“晚辈委实因有急事,亟于追寻司马少会主,以致行动莽撞,有失礼数,尚乞老人家曲谅莫怪!”司马霖眉梢一扬道:“江湖论理,每易混淆,故以强弱而定是非,也不失一策,柳大侠倚仗绝学,进我‘九回谷’来,闯过丁几道堂口?” 柳延昭虽见司马霖词色不善,但事到如今,说不上不算,只有照实答道:“三堂……” 司马霖冷哼一声,目光电扫侍立大四周的执事弟子道:“内二堂被人单人独自轻易闯过,‘尊天会’雄风何在?脸面何存?把守该三道关口之人,各记大过一次,罚俸三月……” 人丛中三位堂主均抱拳躬身,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司马霖收回冷电似的目光,盯在柳延昭的脸上,扬眉问道:“柳大侠,允不允许我司马霖替‘尊天会’,暨我一些饭桶属下,找找场面?”柳延昭本想维护司马玉娇,不使她与她义父有所顶撞反目而来,但到此时,仅从司马霖一口一声“柳大侠”称呼上,便已觉察出情况不妙!如今,再听司马霖这一发话叫阵,不禁苦笑抱拳说道:“老人家,柳延昭今次有所失礼,甘愿陪罪……”司马霖摇手道:“彼此不相隶属,‘尊天会’又是被正人侠土所看不起的凶邪组织,那里敢当柳大侠陪罪之语?我不要柳大侠陪罪,只要你接我三招,让司马霖明白一下,究竟是否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我这把老骨头,究竟还配不配与举世群豪,一争长短?”柳延昭虽然不大愿意与司马霖过手,但为局势所迫,说不上不算,只得剑眉一挑,昂然答道:“老人家倘若耿耿于怀,不肯宽恕,柳延昭也只好敬领教益!”司马霖点头道:“好?豪情侠胆,果是一代人物,来来来,我们就在此处活动活动!”他才一站起身形,厅中椅几等物,已被手下撒开,显得大厅之中,甚为空阔!司马霖于举步下场前,先向万心玄悄然说道:“玉儿业已成婚之语,似是谎言,我把这柳延昭一掌震死,钱夫人口巧力劝,你再下点功夫,好事仍有希望!”万心玄口中唯唯,心中部有点不以为然…… 因为他吃过柳延昭的苦头,认为司马霖虽号称“黑白天尊”,统率不少豪雄,功行气候,必甚老辣,但要想把柳延昭一掌震死,却还未必准能办到? 这时,柳延昭因欲先与司马霖过手.已把那根带有血腥气味的红尖银杆短矛,又复收起。 面对这意欲霸视整个武林,称尊黑白两道的“尊天会”会主,柳延昭已知在修为火候上,难免会稍弱一筹! 这不是服怯,不是谦虚,柳延昭有其相当根据! 所谓“根据”,是他在“金刚寨”中,曾和司马玉娇化身的司马玉人,试过手儿。 当时,似乎是秋色平分,柳延昭但自知可能会比对方,略略强上半筹! 但司马玉娇是司马霖的弟子而兼义女,一身功力悉出司马霖所教,这一比判之下,柳延昭怎会不知修为火候略差,多半不是这位“黑白天尊”之敌! 尤其自己与司马玉娇有了肌肤之亲,司马霖成了准义岳丈,情况更复尴尬!尴尬的是自己不能过份失礼,得罪对方,务须留敢退步! 换句话说,若与万心玄动手,彼此可一死相拼,用尽手段!与司马霖动手,则几乎不能打人,只能挨打! 如此说来,柳延昭岂非必败? 柳延昭不认为如此,他倒相当宽心! 宽心的原因,在于司马霖当众宣称,只要柳延昭接他三招之数! 柳延昭自信,纵然保持礼貌,采取守势,也就是完全挨打,以自己的恩师秘授,刻苦修为,三招之数,决无败理!最多,自己在第三招上,略为礼让,使司马霖不至于脸上无光。 然后,再为“银枪之雄”楚仲胥,向万心玄索讨公道! 柳延昭也是心高气傲的年少豪雄,他竟甘心对司马霖委屈求全之故,无非是为了司马玉娇!他以为司马玉娇尚未回到总坛,在他与司马霖尚未弄僵,遂决定尽量忍耐,给司马霖一点较好的印象!他的主意刚刚打定,司马霖已是目光如电地,冷然问道:“柳大侠准备好了没有?”柳延昭对这“柳大侠”的称呼,委实听来极不悦耳,且觉太不友善,只有苦笑一声说道:“在下无需准备……”司马霖冷笑道:“既然无需准备,你怎么还不发招动手?”柳延昭忍住胸头恶气,抱拳躬身,陪着笑脸说道:“前辈人物当前,柳延昭不敢逾越失礼,司马会主请赐教吧!”司马霖何尝不是憋满了一肚皮的恶气,柳延昭越是谦恭,他便越是火大,双眉一剔,冷笑他叱道:“好一个不敢逾越,重视礼节的柳大侠,你接我一招‘假仁假义’吧!”大袖倏挥,一掌拍出! 这是一招威力极猛的“南山震虎”,司马霖把它改称为“假仁假义”之故,是讥嘲柳延昭胆敢勾引义女司马玉娇,偷偷成婚,却还口口声声说是不敢逾越!激怒之下,这招“南山震虎”所挟的啸声虽不甚强,却已用了十一成力施为,只保留了一成真力左右!柳延昭心有警惕,一式“五岳朝尊”,合掌当胸微拜,是以全力应敌! 十二成力,对十一成力,双方掌劲合处,居然是个五分轩轾之局! 司马霖“哼”了一声冷笑,目注柳延昭,扬眉说道:“难怪你傲,难怪你狂,果然是还有点修为,再接我一招‘大奸大恶’吧!”仍是适才那招“南山震虎”‘却又更名为“大奸大恶”,分明仍对柳延昭私婚司马玉娇之事,不肯释然,并把所保留的一成真力,也复加上,用足全力!柳延昭虽觉这“假仁假义”和“大奸大恶”招名,有点奇怪,却也想不通究竟是何缘故?对方招式既然未改,他也仍用那式“五岳朝尊”对抗! 掌劲才合,柳延昭身形微震,足下竟拿不住桩,腾腾腾地往后连退三四步去!事情怪巧……。 刚才柳延昭以十二成力,对司马霖十一成力,斗成难分轩转,如今司马霖不过加一成,怎会便令柳延昭这等吃劲不住?当然有原因,原因在于柳延昭在第二招上,未能专心应敌,他分了神! 而分神的原因,则是有人在用“蚁语传声”功力,择人专注地,向他耳边,悄然授计,而有所嘱咐!司马霖本就不信凭自己的深厚修为,竟伤不了这柳延昭?一见他身形摇晃,脚步跄踉,不禁得意狞笑,不肯让柳延昭稍为喘气的,跟着又是一掌!这次,柳延昭更惨了,不是被震得身形摇晃,脚步跄踉,而是整个身形,都被震得凌空飞起!但这种飞,不是乱飞,是有特定方向的飞! 柳延昭是借劲腾身,快得宛如电掣地,向议事大厅的右边窗棂中,破窗飞出!这种变化,既属突然,又复太快,快得使司马霖、万心玄刚刚回过头来,业已追之不及!有没有人追得及?或拦得住呢? 有,就是事先便趋向厅门,蓄意拦断柳延昭退路的“九鹰爪王”戚九渊,和“金杯追魂”东方白了。但戚九渊与东方白在未曾拦人之先,先已被人拦住! 就在柳延昭身形飞起,戚九渊与东方白欲加阻拦之际,大厅外脚步跄踉,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个人来!这人冲得极巧,险些与戚九渊、东方白撞个满怀! 戚九渊与东方白刚刚闪身避开,柳延昭业已撞碎窗棂,出了大厅,变成鸿飞渺渺!戚九渊刚待摆出“总堂主”的威风,痛叱来人,但目光注处,立即把话忍住!因为来人是几乎身份比他更高的新任“尊天会”师爷,并且兼“钱粮总管”的“吝啬夫人”钱太真!钱太真既然适时出现,则柳延昭的猝然退去,自然与她有关! 刚才,柳延昭第二掌上,几乎为司马霖所伤,吃了大亏之故,便是分神静听钱太真对他耳边所作的传音密语。柳延昭与钱太真既非索识,毫无关系,甚至于还处于敌对关系,怎肯深信无疑,听她的话? 原因在于钱太真擅于措词,她向柳延昭耳边,所说的是:“柳弟弟,我是司马玉娇的大姊,她已与义父反目,逃离‘九回谷’,如今在谷外二十里左右‘洗马沟’的‘乐家老店’等你,你务必立即起去,否则,我怕她会想不开!你可借司马会主掌力,破窗脱身,由我这爱护弟妹的大姊姊,替你阻挡追骑!” 柳延昭虽然弄不明白从那里钻出来这么一位自称爱护“大妹的姊姊”?但的也乖乖听话! 因钱太真那句“可能会想不开”的份量太重。 柳延昭天生侠骨,对司马玉娇更是关系特别,一夜情深,既肯为她不远千里,不辞艰险,飞骑独闯龙潭,怎肯在获知下落后,反而听任她含着满腔情恨,万种凄凉,在什么“乐家老店”中,无人相慰,悲愤自绝? 正当钱太真遗走了柳延昭,并立由厅门跌跌撞撞进入,挡住了戚九渊与东方白拦截追赶柳延昭之举! 这位“吝啬夫人”,自居“大姊”,对于弟妹,真是毫不吝啬,不惜大作牺牲,把花样一一出笼! 她如今不单衣衫破损,左脸并红肿颇高,似曾挨了一记重重耳光…… 一进厅门,她根本不理会恰恰被自己挡住,气得正在跳脚的“九爪鹰王”戚九渊,和“金杯追魂”东方白。 她反而怒气冲天地,大步走到司马霖的面前,满面不悦地,朗声的说道:“司马会主,钱太真请辞‘尊天会’军师,暨所兼‘钱粮总管’之职!” 司马霖对司马玉娇气得发呆,又对柳延昭恨得发呆,如今更被钱太真弄得发呆?他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收敛下满腔怒气,陪着笑脸,向这位仿佛比他怒气更大的钱太真,低声问道:“钱夫人怎么如此大发雷霆?” 钱太真是故意找话,给柳延昭脱身闯出“九回谷”的充分时间,遂气鼓鼓地,向司马霖剔眉说道:“司马会主,我先问你,‘军师’的地位,是否比较超然,不同于一般僚属,连你这独掌权威号令,身为会主之人,也要对我略为客气一点,表现出相当尊敬才对?”司马霖被气带连,急弄昏了头,一时间竟未想出钱太真为何有如此一问,遂只得顺着她的话儿道:“当然,当然,一国兴衰,虽在国主,一军成败,全靠军师!我对于钱夫人是倚若长城;万分尊重,否则……”钱太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愤然接口说道:“好,老会主对我尊敬倚重,少会主却对我侮辱轻薄,我好心好意,怕你们义父女反目,怕万兄好事难谐,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试加调解说服?那知道话还没说上几句,那位功力极高,好不厉害的少会主,便猝然发指,出人不意的制了我的穴道,撕破我的衣衫,并赏了我这身份超然,地位崇高‘军师爷’一记重重的大耳括子!”司马霖气得全身发软,目腾怒火,顿足叫道:“反了,反了,这丫头简直变了另一个人……”钱太真冷然道:“她反,我也要反,我遭受如此重大侮辱,所谓‘军师’,如何再作得下去?只有向司马会主,自承浅薄无能,请辞本兼各职!”可怜一向养尊处优,无人敢稍加顶撞的“黑白天尊”司马霖,如今只得陪起笑脸,向钱太真拱手说道:“钱夫人暂息雷霆,我一定把那丫头抓来,向你陪礼,或把她当众治罪!” 钱太真故意装出一种气愤万分的盛怒神情,向司马霖把嘴角微扬,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晚了,鸿飞冥冥,弋人何慕?司马会主如今还到何处去抓那位倚仗才貌,目无余子的少会主呢?” 钱太真是替司马玉娇深切考虑过后,觉得司马霖溺于名利,在目前顺境之内,绝难回头。 因此,倒不如索性把他们义父女的感情破坏,使司马玉娇无法再回“九回谷”,脱离得彻底一点吧! 故而,她在言语之中,绝不排解调和,尽量对司马霖加以刺激! 此时,司马霖委实业已怒极。 但是,他毕竟是众邪之尊,知道光是吹须子瞪眼,于事无益,遂强自镇定问道:“钱夫人既如此说法,莫非那丫头业已走了?” 钱太真道:“打了我一个大耳括子之后,她便宣称放弃‘少会主’身份,从此脱离‘尊天会’便扬长而去!” 司马霖道:“钱夫人可曾注意她是去往什么方向?” 钱太真应声道:“我知道此事不会就此结束,可能尚有后果,自然暗加注意,发现这位玉姑娘未出前谷,是身负行装,驰向后山。” 好位军师,居然吃里扒外,在当众大发谎言! 不过来有凑巧,她这谎言,竞误打误撞地,编得恰到好处! “后山”二字,把司马霖听得悚然一惊,皱眉说道:“她去后山?难道她那另一位师傅,快要出关了么?”钱太真道:“司马会主,玉姑娘的那身功力,不是由你一手调教的么?”司马霖摇摇头,说过:“她在功力方面,委实相当杰出,我只教她一半,另一半是……” 说至此处,好似有甚避忌,顿住话头,目注戚九渊道:“戚总堂主……” 戚九渊恭身答道:“属下在!会主有何令谕?” 司马霖神态肃穆,正色沉声,缓缓说道:“传我令谕,司马玉娇从此已不再是‘尊天会’的少会主,我在过些不太久的时日以后,要当众宣布,把‘尊天会’这番心血基业,付托给一位比她前途百倍的年少豪雄……” 他认列“年少豪雄”四字,目光略瞟万心玄,似作暗示,把这位“笑而人屠潇洒杀手”,喜得心头乱跳! 戚九渊满口唯唯,躬身领命。 司马霖又道:“你再带几名擅长轻功好手,去至后山,察看有无司马玉娇踪迹,若有所见,立以飞鸽传书,我便赶去擒她,交给钱夫人治罪!但有一事,必须严切注意!……” 戚九渊会意问道:“会主是不是指‘寒玉洞天’?” 司马霖神色肃然道:“对,在‘寒玉洞天’的周围里许以内,切忌狂妄喧哗,更绝不可进入洞天,滋扰窥探,只可在遥远隐蔽之处,用本会特制的‘千里镜筒’,悄然察看,此事不可延迟,总堂主快点去吧!” 戚九渊抱拳一礼,立即转身退出了这大厅以外。 “天台野叟”沙天行一旁却问道:“而那‘寒玉洞天’,是何所在?其中住的,又是什么武林奇人?” 司马霖向沙天行看了一眼,眉峰略聚,摇点说道:“此事尚未到揭露时期,沙供奉请恕我保持秘密!” 沙天行碰了一个软钉子,脸上有点讪然,但又无可如何,只得举杯自酌。钱太真又摆出她那导师姿态,目注“璇玑狂士”公孙智道:“公孙兄,‘尊天会’既欲对抗整个武林豪雄,不能随意让人出入,司马会主前已奉烦,你的‘旋玑妙手’,要早点施展才好!”公孙智抱拳笑道:“好,公孙智敬遵钱军师的大令,只消赐拨工匠人手,暨需用各物,我可以立刻兴工!”司马霖大喜道:“工匠人物,均属现成,公孙供奉可随意调用……”’“九回谷”中众邪,正在加强防务,“洗马沟”中的侠女,却在谷等情郎!所谓“洗马沟”,在“九回谷”口外,西南二十里左右,但并非出入“九回谷”必经之路,镇集甚小,仅有几十户,是入山采参的“参客”们的歇足投宿之所。故而“家察老店”虽是镇集上三四家旅店中最老牌的字号,却也小得可怜。司马玉娇仍作男装,在通“九回谷”左近,他那“尊天会少会主”的身份,自然威风不小!何况一向生性慷慨,出手大方,那“乐家老店”一身而兼帐房伙计,甚至厨师店东的乐老二,一见了司马玉娇,立即堆起了满面发自真诚而非职业性的笑容趋前迎接,哈腰说道:“这……这是那一阵贵风,竟把少会主吹得光降小店?少会主是……” 司马玉娇眉头微皱,目注乐老二道:“乐老二,店中可有参客?” 乐老二摇摇头答道:“一个没有,如今不是参期,少会主难道还不知道我这种店,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么?” 司马玉娇道:“好,我来住店,你只要把你那拿手的‘糟溜山怨片’,和‘八宝血肠’,弄的地道一点,便可以三年不开张了。” 乐老二知有重赏,高兴万分,但也好生诧异说道:“少会主竟要住店?” 司马玉娇点头道:“对,但我不会住久,最多一夜,你把你自酿不卖的‘茯苓雪酒’,和拿手好菜,那我……” 乐老二不等司马玉娇话完,便接口陪笑说道:“少会主放心,那‘茯苓雪酒’,我虽不卖,但对少会主,却一定孝敬,并还准是窖藏二三十年的绝好陈酒,还有少会主最爱吃的‘松江白鱼’,也恰有一条,是我老友带来,送给我的。” 司马玉娇委实太爱吃那被称为关东绝味的“松花江白鱼”吧,闻言大喜,立即掏出一锭黄金,递了过去,含笑说道:“那条鱼儿烦你替我加料清蒸,因为我要借你这‘乐家老店’,招待我一位好朋友……” 乐老二喜孜孜地,接过这足够三年洗里的一锭黄金,连声称谢笑道:“是,是,多谢少会主,多谢少会主……” 司马玉娇招手道:“不要再叫我‘少会主’了,我已经与……” 话方至此,想起脱离“尊天会”之事,无须对外人道及,遂又顿住话头,向乐老二改口说道:“乐老二,我的那位朋友姓柳,是位极其出色的年轻漂亮人物,除了他来,你这店中不要再招待别的人丁,好在我最多只住一夜,明天天亮便走。” 乐老二喏喏连声道:“是,是,小人遵命,少会主若能多住几天,才是我这‘乐家老店’的天大荣幸!” 话完,立即把司马玉娇引入一间打扫得极为干净的宽大上房,倒好茶水,便径自退去准备酒菜等物。 司马玉娇独坐房中,心潮起伏! 她的心潮起伏!不外为了三个人…… 第一个,当然就是她从小便相依为命,是她义父而兼半个恩师的“尊天会”会主“黑白天尊”司马霖! 对于司马霖,司马玉娇心中有七分歉疚,三分怨懑! 歉疚的自然是辜负了十余年抚育深思,怨懑的则是自己早就曾加反对,义父为何一意孤行,非要自己嫁给那险恶无比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并不听谏言,才逼出自己与他老人家反目脱离“尊天会”之事!第二个,是柳延昭! 对柳延昭,司马玉娇的心中是九分相思,一分悬忧! 九分相思,自然是由于那如胶如漆如仙如蜜的一夜恩情,一分悬忧则是柳延昭已入龙潭,能不能安然来此? 柳延昭为了她,独骑千里,入虎穴,赴艰难,司马玉娇为何对他只有一分悬忧呢? 这原因在于司马玉娇在“伏牛山金刚寨”中,曾与柳延昭过手,深知他一身超群功力,足以应付一切危险,而还有一位具有军师才认的“吝啬夫人”钱太真,暗中相助,才使司马五娇对柳延昭的安全悬忧,减弱到一分左右。第三个人,是钱太真。 第十二章 三个玉屏风 两个在一起 对于钱太真,司马玉娇的心中,是五分感激,五分迷惑! 感激的自然是钱太真相助之情,迷惑的则是弄不懂这位号称“财煞”的“吝啬夫人”,既受义父礼遇,.聘为军师,却为何又完全站在自己与柳延昭一边,似乎明设邪谋,暗持正义。就在司马玉娇心潮起伏,在各种情绪中,有点迷痴之际,突然间听得了店东乐老二的与人争吵之声!司马玉娇的一颗芳心,深系柳汪昭,一闻人声,便赶紧叫道:“乐老二……”乐老二应声而至,推门走进上房,司马玉娇向他问道:“你是在和谁争吵?”乐老二苦笑道:“是个和尚……” 司马玉娇一皱眉,乐老二又自苦笑说道:“这和尚不守清规,非要来我店中喝酒不可……” 司马玉娇笑道:“济颠活佛还不是爱喝烈酒,嗜食狗肉,常言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想饮酒的和尚,不一定便是俗物,你不会请他到别家去喝?” 乐老二道:“小的正是如此说法,但那和尚却说他嗅出我这‘乐家老店’中有特别酒香,有‘糟溜山鸡’,‘清蒸白鱼’气味,属于难得佳肴,非要来解解馋儿不可!” 这些话儿,使司马玉娇听得吃了一惊,讶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和尚于饮食一道,竟是大行家?” 乐老二点点头道:“他说他炼过可以媲美‘二郎神哮天犬’的‘易牙炒鼻’,对于各种名肴美味,一嗅便知,又专门代人‘青鸟之使’,替人传递信息,了却相思!” 末后数语,似有弦外余音,听得司马玉娇为之心神一震。 这时,房外那供人饮食的大厅之上,又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 在乐老二的耳内,觉得这声佛号,只是随口而发,并不十分宏亮,但司马玉娇却听出对方蕴有极深厚的真气内力,知道此僧不俗! 她双眉一轩,目神闪光地,向乐老二含笑说道:“乐老二,你把为我特备的酒菜,移至厅中,我要与这位大师,同饮几杯!” 乐老二闻言之下,连连哈腰,陪着笑脸说道:“少会主,那和尚满身都是酒渍风尘,真是邋遢得很呢……” 司马玉娇莞尔一笑道:“衣邋遢,有何不可?心邋遢,才足厌人,你越说越觉得这位大师佯狂讽世,定是高人……” 她是一面说话,一面举步,话到尾声,业已走人那外卖回点茶酒的厅堂之内。 室内,别无他客,只有一个身材矮小,貌相和善清癯,看不出有多大年龄的灰衣僧人。僧人一见司马玉娇,又听得她所说“乃是高人”之话,遂站起身形,含笑摇头说道:“不高,不高,我老和尚属于矮小之人,只有五尺六寸。”司马玉娇抱拳笑道:“大师上座,这乐家老店东乐老二白酿的‘茯苓陈年雪酒’,相当香醇,又有‘松江白鱼’、‘糟溜山鸡’、‘八宝血肠’等,尚堪一尝的下酒之物,在下司马玉娇,愿小作东道,奉陪大师一醉!” 灰衣僧人彷佛听得涎馋欲滴,呵呵大笑说道:“对对,事大如天醉亦休,一醉能消万古愁,但好酒应入宽肠,若是胸襟稍窄,多愁善感之人,便往往举杯消愁愁更愁,或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了!” 司马玉娇笑道:“大师放心,在下虽不敢自诩心宽,也非狭隘之辈,不能举杯消愁,便当抽刀断水,或是散发弄舟,我有过相思心,交过相思人,却还未曾流过相思泪呢!” 乐老二知道事成定局,不敢违拗司马玉娇之命,已把酒菜搬来,堆得满桌。 灰衣僧人相当豪迈,不等司马玉娇相请,便动手自斟自饮,一道干了六七杯,又吃了一大片清蒸鱼腹,方不住点头,眉梢微蹙说道:“妙,妙,酒也妙,菜也妙,可惜我老和尚受人之托,身有要事,无法畅饮尽兴,否则,便醉死此处,骤告涅架,也颇划得来了!” 司马玉娇失笑道:“大师真会诙谐,但不知你受谁之托? 身上有什么急事?” 灰衣憎人笑道:“我老和尚运气不大好,遇着了两位怪人,非要清我向他们的大嫂,带个口信不可!” 司马玉娇起初真以为这灰衣僧人,是为柳延昭带信,一听竟是两个怪人,遂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还两个怪人,是生性怪异?还是……”灰衣僧人不等她往下再问,使又一而举杯,一面摇头笑道:“不是性格怪异,是长得与众不同吧,一个身高八尺,宛若巨灵,另一个矮得出奇,约莫只有四尺出头,五尺不到!”司马玉娇心思敏捷之人,蓦然想到“金刚大会”上所见的孟赞、焦良,不禁失声间道:“这两人莫非一个姓孟,一个姓焦?”灰衣僧人正举杯浅啜,闻言之下,惊得“咽”的一声,把整杯美酒,像未经过喉咙似的,一倾而尽,并念了一声佛号,目注司马玉娇道:“司马小施主,我老和尚皈依三宝,面壁诵经地,苦修了几十年,尚自毫无成就,你!.你虽属妙龄,那……那里来的前知慧觉?”司马玉娇道:“在下根器俗钝,怎会有慧觉?我只是见过那一高一矮,相映成越的孟焦二位大侠吧。”灰衣僧人急急接道:“司马小施主可认得他们的大嫂,请加指引,也免得我老和尚在这‘洗马沟’上,苦苦寻找!’,司马玉娇知晓事儿果然落在自己头上,只不懂自己与柳昭秘密定情之事,怎会被孟管焦良得悉,用了这听来既觉甜蜜,也觉有点刺耳的“大嫂”称呼?她无法自己曾认,只得作腔作势,“咦”了一声道:“我只知道他们有位结义大哥,却不知还有大……”灰衣僧人念了一声佛号,接口含笑说道:“他们那位大哥,曾由高人看过命相,算过流年,发觉身犯复杂桃花,大概至少也要有三位大嫂……” 司马玉娇皱眉道:“他们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既要找寻大嫂,又不亲来,却是要烦大师身上?” 灰衣僧人道:“他们要我代传一语给他大嫂,说是他们的结义大哥,因有急事,无法前来‘洗马沟’了,彼此要等到‘尊天大会’之上,才可相见。” 司马玉娇听柳延昭不能来此,目注灰衣僧人道:“大师可知他们那结义大哥,为何不能来么?是否在什么龙潭虎穴之中,受了伤损?” 灰衣僧人摇头道:“他们那位结义大哥,虽然单人独骑,硬闯龙潭,却因有吉人相助,业已安然脱险!他不能来此之故,足奉他多年未见的恩师严命,以玉箫为凭,召入榆关,接受一项秘传,在降魔衙道的‘尊天大会’上,备作大用!” 理由正大,司马玉娇的心中释然,寒意消除,扬眉笑道:“孟焦二位……” 灰衣僧人接口道:“他们也四叨义兄之光,可以同蒙恩典,因时间仓促,恐质钝难悟,遂托我代为向大嫂传信,急急追随义兄而去。” 司马玉娇突然一抱双拳,向那灰衣僧人,含笑说道:“大师,不知你可信得过我司马玉娇?” 灰衣僧人突然合十当胸,收敛了诙谐玩世神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向司马玉娇庄容说道;“司马小施主骨秀神清,根基极厚,将来必是‘龙华会’上人物,我这不戒酒肉的俗僧,怎会信不过你?” 司马玉娇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晚辈眼尚不浊,看得出大师是位世外高人,这桩讯息由我负责代转如何?” 灰衣大师又是一杯“茯苓雪酒”下腹,高兴得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我老和尚竟颇有缘福,看了不少事儿,并捞到一顿寻常不易享受得到的佳肴美酒,大饱口腹之欲……” 司马玉娇持壶替他把杯中斟满,面含微笑说道:“晚辈有三件事儿请教,大师若肯指点,自然感激,否则,便呵呵一笑,让晚辈自去揣摩禅机便了!” 灰衣僧人似乎爱极那条“松江白鱼”,选得又精,鱼头鱼腹等丰肤之处,业已被他吃光,如今又把尾鳍整个夹去,一面剔食鳍上鱼皮,一面连连点头,示意司马玉娇尽管发问。 司马玉娇道:“柳延昭的恩师,是那位高人,他如今奉召,去往何处?”,灰衣僧人暂停大嚼,含笑答道:“他师父从不以姓名告人,因经常手持一管白色玉箫,遂以‘白箫生’为号,但江湖雄豪,由于对他尊敬,都称之为‘白玉箫’主人!” 司马玉娇闻言,正在寻思这“白玉箫主人”五字,似听何人说过?那灰衣僧人又复笑道:“关于柳延昭的去向,我不详知,只晓得彷佛是进入‘山海关’后,不太远的‘秦皇岛’左近!” 司马玉娇默默记在心头,又复目注那灰衣僧人间道:“大师法号怎样称呼?” 灰衣僧人道:“我这大不要,小不留的野和尚,还有什么法号?小施主就从我一身邋遢之上,叫我‘邋遢和尚’如何?” 司马玉娇灵机猛被触动,“哎呀”一声说道:“‘醉酡道,邋遢僧,绿白玉箫双主人’……原来大师与柳延昭的恩师,都是‘一仙三绝’之中人物?……”灰衣僧人笑道:“什么‘一仙三绝’,只是四个生平爱管闲事,并爱生闲气,曾经被人捉弄得啼笑皆非,彼此大生误会,各自遁世逃名的老怪物而已!”司马玉娇离席而起,又是深深一揖,陪笑说道:“晚辈果然目未全盲,早就看能出大师是前辈奇侠。”邋遢和尚笑道:“少会主不必多绝,我老和尚最嗜的是酒,最馋的是肉,最讨厌的便是虚假客套的世俗礼法!”区区的“少会主”三个字,点明了对方早知司马玉娇身份,用不着再事遮掩,越描越黑!司马玉娇颊上微微一热,向邋遢和尚一拱手,说道:“前辈不要这样称呼我,我已脱离‘尊天会’,不再是什么‘少会主’了。”邋遢和尚也不点破她女孩儿家身份,仍以“老弟”称之,含笑说道:“其实司马老弟只要明辨是非,善于应付,根本用不着孤身远行,有你在‘尊天会’中,反可以‘少会主’的身份,替你义父消弥掉一些无心孽累!” 司马玉娇起初尚在摇头,但听到后来,忽矍然动容道:“大师所说,是深一层的至理,且容晚辈深思,看看可有补救之策?” 邋遢和尚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义父爱你颇深,只要老弟把态度软化一点,当中再有人略加劝解,不会没有转环余地!” 司马玉娇道:“‘醉酡道,邋遢僧,绿白玉箫双主人’等‘一仙三绝’既然携手重出江湖,‘尊天会’必将瓦解冰消,灰飞烟散!”邋遢和尚摇手道:“不一定,不一定,一来我们四个老不死的,还未必都能齐心协力,全出江湖;二来‘尊天会’实力雄厚,又有‘大荒二老’为助,道浅魔高,也说不定。常言道得好:‘长扛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他师傅把柳延昭召去,欲加秘授,要他痛下苦功,也正是这个道理。”司马玉娇突然满目泪光地要向邋遢和尚屈膝跪倒。 邋遢和尚略拂僧袍大袖,以一股柔和暗力,阻挡司马玉娇的屈膝下跪,向她含笑问道:“司马老弟目含泪光,莫非是为你义父屈膝?”司马玉娇虽然拜不下去,但仍肃立躬身,含泪说道:“邪不能胜正,理所当然,晚辈敬求诸位老人家,体谅我义父除了性傲好名,耳根稍软之外,生平并无大恶,在‘尊天会’之上……”邋遢和尚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司马老弟放心,群侠方面,对任何肯从孽海回头,放下屠刀之人,皆能容忍,并愿视之为友!但……”司马玉娇见邋遢和尚欲言犹未尽,遂急问道:“但些什么,大师怎不说下去?请尽管直言无妨!”邋遢和尚笑道:“一来‘尊天会’财雄势大,富堪敌国,这片基业,容易启人觊觎!二来,你义父所交给的又那是些狼子野心的穷凶极恶人物,故而我认为他对‘朋友’,比对‘敌人’,还要格外提防一点!”司马玉娇深以为然,点头说道:“对,对,大师所说,乃是至理名首!”邋遢和尚道:“朋友的手,往往会比敌人的刀,还要来得可怕!” 司马玉娇闻言之下一凛,面现难色地点头说道:“不过,敌人的明刀易躲,朋友的暗箭难防,但这些话儿,却要由谁来对我义父提醒才好?”邋遢和尚道:“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你,但你义父如今因‘七煞’来投,十分志得意满,在他未认清狼子野心,遭遇过重大挫折之前,绝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劝说若是不当,得效可能更为相反的!”司马玉娇深以为然地,连连颔首,表示受教,但却眉头深锁说道:“关于转圆之事,晚辈已想出适当策略,大概不难,但我回转‘尊天会’后,对那讨人厌的万心玄,却……”邋遢和尚笑过:“司马老弟,你知不知过柳延昭单人独自勇赴龙潭,得能安然脱身,是得了谁的助力?” 司马玉娇道:“晚辈猜得出来,那位对我相当爱护,要我叫她‘大姊’的‘吝啬夫人’钱太真!”邋遢和尚道:“此女来历,有点奇特神秘,但却智慧如海,其投入‘尊天会’的真正意旨,尚费人揣测!但既与你投缘,有关应付万心玄之道,向她请教,必有妥善对策!……” 说至此处,站起身形,向司马玉娇含笑说道:“除了万心玄之师‘大荒二老’,极可能接受你义父的邀请,前来关东之外,其他几个蛰隐多年的臣恶神奸,闻亦蠢蠢欲动!我必须与醉酡老道,细谋良策,在原则上是设法保全你的义父,并尽量釜底抽薪‘以各种方法,劝阻他不要过份倒行逆施,以酿成莽莽武林之中的无耻杀孽!”司马玉娇问道:“大师要走?佛驾何往?” 邋遢和尚笑道:“我们分头行事,我先须找到醉酡老道,足迹不会远离‘九回谷’,倘若有甚重大事儿,自会和你联络。”话完,大袖一飘,便自走出这个乐家老店。 司马玉娇知晓这等前辈方外奇侠,踪迹宛若神龙,不可久羁,遂不敢挽留,恭身相送。 柳延昭已远赴秦皇岛,不会再来,则这乐家老店中的酒纵再香,菜纵再美,也不会再对司马玉娇产生什么太大勾留的价值! 她匆匆果腹,便别过店东乐老二,驰往后山。 前文曾经交代,钱太真随口编造的谎言,居然万分凑巧,撞个正着,司马玉娇的另一位师傅,便住在“九回谷” 后山的“寒天洞天”之内。‘她这另外一位师傅,法号“寒玉仙子”,功力高不可测,但性情极为怪异! 她对司马玉娇极为喜爱,对“尊天会”中其他人物,却极厌恶,尤其是身为会主的“黑白天尊”司马霖,更受明定限制,不许在“寒玉仙子”的十年闭关期间,走进“寒玉洞天”半步! 说也奇怪,司马霖有君临整个武林的莫大野心,对任何人都有点高傲,但唯独对于这个“寒玉仙子”,却能忍气吞声,十分尊敬,虽然听得对方对他有特别厌恶,也毫无怒色,只是付诸一笑,并立即严命属下,除了司马玉娇之外,任何人也不许妄窥“寒天洞天”半步! 如今,司马玉娇想起义父对恩师太以敬畏,要想情人在义父面前为自己缓颊转圆,恩师“寒玉仙子”岂不是第一人选? 在她驰往“九回谷”后山之际,踪迹自然难免被“尊大会”密布各处的桩卡发现。 虽然,司马霖已命戚九渊传令,取消了司马玉娇的少会主身份,但司马玉娇平素功力奇高,为人正直,在“尊天会”内,树下极高成誉,那些桩卡,谁敢阻拦?只是悄悄派人飞报给会主司马霖知晓。 “尊天会”的大议事厅中,会主“黑白天尊”司马霖,正在大生闷气! 但他虽然由于平素极为宠爱的义女司马玉娇突然当众向自己犯颜顶撞,并不惜离去“尊天会”之事,气得要命,却只能当作闷气,蹩在心里,表面上还要笑浯从容,应付安慰另外两位可能心中比他更为气恼的万心玄,和钱太真! 万心玄已十拿九稳,等作新郎,谁知竟遽生巨变,来了个既属劲敌,又兼情敌的柳延昭,硬把司马玉娇的芳心夺走,怎不羞气交进,满腹不是滋味! 钱太真则好心好意想作说客,却被司马玉娇出其不意地,点了穴道,受尽屈辱,自然心中也是怒火高腾! 对于这两人,司马霖都不能稍有得罪,一个是想倚仗他身后的“大荒二老”,来对付“一仙三绝”,一个则是被司马霖认为心思敏捷,善出奇计的礼聘军师! 于是,他以好酒好菜,相陪畅饮,并暗示自己可能把“尊天会”的基业雄图,交由万心玄继承执掌。 万心玄雄心渐起,情恨渐消,但不论在武林争霸当中,或情场争爱的斗争内,他的主要敌对,均为号称“四海游龙乾坤圣手”的柳延昭,故而对于柳延昭的痛恨之心,也就越来越切! 司马霖深明“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之理,对于钱太真,他不用言词笼络,只是相当实惠地,又送了她价值连城的两件罕世宝物,一幅能避刀剑暗器掌力的“天韶短衣”,和一柄通体没有半丝杂色,碧绿如流的翠玉如意! 果然,这两件宝物到手,钱太真的气恼全消,立刻高兴得眉开眼笑! 谁知就在这司马霖刚刚费尽苦心,把事件安抚平息之际,突有“尊天会”弟子,进入大厅,向司马霖躬少禀道:“启禀会主,适才接后山桩卡的飞鸽传书,在‘寒玉洞天’前‘鹰愁涧’内,发现……少会主的踪迹!” 他们虽奉通令,但不敢直呼司马玉娇之名,遂在略一迟延之下,仍用了“少会主”的称谓。 此报一来,厅中一个人的眉头明蹙,而另一个人的眉头则暗蹙——只是轻轻动了一下。 眉头明蹙,蹙得颇深的是司马霖,十数年义父女,毕竟情深,他心中何尝不期盼司马玉娇能自行设法转圆,莫要弄得当真决裂! 但适才已有明令,得踪即报,自己要亲去擒来,交由钱太真治罪,言犹在耳,怎可说了不算? 故而,他虽双眉深蹙,也仍立刻站起身来! 眉头暗蹙,只轻轻动了一下的是钱太真,她弄不明白司马玉娇为何不肯听话,在“洗马沟”的“乐家老店”内,等候柳延昭,却使自己谎言变为真话,当真去往后山则甚? 她见司马霖站起身形,遂也随同离座起立。 ’司马霖因不能说了话不算,只得向钱太真含笑说道:“钱夫人请坐,我亲去把玉丫头擒来,交你治罪!”钱太真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你们义父女十余年相依为命,不必为了一点小事,和两个外人,便闹得太僵,我愿与司马会主同去,再向少会主尽一番唇舌之力!”司马霖大感意外地,“咦”了一声,目注钱太真道:“玉丫头适才曾对钱夫人过份无礼,难道钱夫人竟……竟……不怪她了?”钱太真笑道:“我怪她则甚?挨了一记不关痛痒的区区耳光,却换来两件罕世奇宝,这是何等便宜之事?我还应该谢谢少会主呢!只要司马会主肯每次都是如此安慰,钱太真说不定会恳求少会主,隔上三日五日,便打我一记!”这番话儿,使除了司马霖外的满厅群豪,都为之哈哈一笑! 万心玄更向钱太真翘起了拇指,连连点头说道:“钱夫人真是爱财如命,又复能屈能伸,器量极大……”钱太真笑道:万兄,你又要阴损我了,表面上用了不少好听字眼,其实,却在讽刺我的脸皮太厚……”万心玄立刻抱拳说道:“不敢,不敢,钱夫人这已多心,万心玄委实对夫人的器量见识,太为敬佩!”钱太真把脸色一正,朗声说道:“我承认我多心,但既为军师,料敌策谋,统筹百务,心眼非多不可!我也承认我皮厚,但皮厚亦有长处,就是能忍,尤其是面对举世群豪,共谋雄图霸业,在自己人之间,必须相互忍让,吃些小亏,哈哈一笑,生些闲气,视如过眼云烟。钱太真以此数语,与诸兄互勉如何?她说话之际,目扫万心玄、沙天行、公孙智、东方白、以及戚九渊等人,倒引得诸人不由发自内心的肃然起敬!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还是司马霖,他哈哈一笑,扬眉道:“好,钱夫人,就是我们二人走趟‘鹰愁涧’,倒看你这军师,是怎样舌粲莲花,具有回天之力?” 钱太真向万心玄方一拱手,万心玄已相当大方地,会意笑道:“万夫人但能劝得司马老人家义父女们和好便可,感情一事,无法勉强,不妨听其自然……” 钱太真笑道:“好,万兄人中之龙,真是达者,但钱太真认为只要能够转园,好事未必无望。常言道得好:‘但得功夫深,钢杵磨绣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情场之道,不比战场,攻心为上,霸力无用,万兄若能善用水磨功夫,凭你的傲世武学,一表人才,应该是所有江湖巾帼的梦中上选!” 万心玄被她说得俊脸微红之际,钱太真已与司马霖出厅而去。 “金杯追魂”东方白目送钱太真的背影,失声叹道:“钱夫人除了武学修为,未曾显露以外,无论智计词辩,都太高明了,有点令我心折,……” “璇玑狂士”公孙智轻轻“哼”了一声,轩眉说道:“的确太高明了,高明的令我对她有摸不太透之感……” 万心玄一怔道:“公孙兄是说……” 公孙智是极为深沉人物,瞥见在旁侍应的“尊天会”弟子甚多,遂急忙摇手笑道:“这没有什么,钱夫人是军师,找们对于军师,只宜曾敬,不宜批评,何况凡属身为军师之人,也应该带有三分令人莫测高深的神秘意味才对!” 涧名“鹰愁”,可见绝险! “九回谷”后山无路,处处都是些削壁危峰,奇险无比,而“鹰愁涧”可称为险境之最! 但常言道得好:“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消越过“鹰愁润”,便可看见由几乎上百道流泉飞瀑所汇集点缀的一片美景无边的洞天福地。 那就是“塞玉洞天”,就是司马玉娇之师“寒玉仙子” 所居,连司马霖都深怀忌惮,不敢擅越雷池之处! 果然,司马霖一路行来,均指点谈笑,保持他“尊天会”会主的风度尊严,但到“鹰愁涧”边便有点踌躇欲却之状。 钱太真毕竟只是“军师”,不是“仙师”,无法算出司马霖的心中隐秘,在涧边驻足笑道:“会主,我们是过涧相寻?还是在此等待少会主的出现,或是她的任何讯息?” 司马霖脸上突现一种奇异神色,目中也流射一种怅然目光,微一沉吟,缓缓说道:“由于过涧便是‘寒玉洞天’,我昔年对洞天主人,曾有诺言,在任何情况下,均不相扰……” 钱大真七窍玲珑,一点便透,听至此处,立即含笑说道:“既然如此,便不必过涧了,我奉陪会主,在此略眺烟岚,看看……” 话犹未了,两人便似有所闻,同作倾耳之状…… 钱太真一面凝神倾耳,一面向司马霖低声笑道:“有人从涧下翻上,会不会就是少会主呢?” 司马霖又一再细听,点头笑笑答道:“从步履声息的轻功造诣上听来,可……可能多……多半是她……” 由于此次重逢,谈得好,义父女的感情,尚有转圆余地,谈得不好,便告决裂,再无挽回,故而司马霖竟连语声都有点激动得难以自制!钱太真通达人情,善体人意,见状之下,含笑说道:“会主要不要暂时避开,让我先和少会主谈上几句?……”司马霖毅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不必,这丫头若是心目中根本没有我这义父,我也冷透心肠,不再对她作任何指望的了……”如今,时移地异,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用不着保持什么“会主”尊严,故而司马霖的语气中也情重于义地,不掩饰伤感怅惘!就在他的伤感低沉语音了后不久,涧下已晌起明显声息,有人正巧纵轻登,飞跃而上。钱太真听出来人登涧位置,是在右侧方三数文外,逸与司马霖一同目注该处-片刻过后,白影一飘! 这条轻灵无比的白衣人影,果然正是神情忧伤,眼角间似乎还有泪渍未干的司马玉娇。此时,司马霖与钱太真立身于涧述一株古松暗影之下司马玉娇的身形才一上涧,钱太真使出声叫道:“少会主!” 司马玉娇在“尊天会”外,关心深切的只有柳延昭,和恩师“寒王仙子”,在“尊天会”,关心深切的只有义父司马霖和钱太真。故而她一听语音,便知是钱太真,神色一愕,回头叫道:“钱大……” 钱太真知晓她要叫“钱大姐”,遂不愿泄漏春光,忙加掩饰地,接口笑道:“少会主,我这‘钱大狗头军师’,恭迎芳驾,司马会主,也在此呢!”连自发话,连自拉着司马霖,从暗影中缓步走出。 而此间的司马玉娇一见司马霖,不禁星目一红,泫然欲泣,并有点羞涩的,低下头儿,叫了一声“义父”。司马霖本是满腔怒气,但见了司马玉娇这等神情,竟也不忍深责,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但就这冷冷一哼,已使司马玉娇有点受不住地,流下了两行珠泪!这也因为是时移地异,不是在厅堂之中,当着众人之面!司马玉娇秉性刚强,倘在那等环境中,她头可断,血可流,两行珠泪,却决不会轻易流下。如今,除了司马霖外,只有等于是自己人的钱太真,司马玉娇遂不再矜持,放开感情,让泪珠顺颊流下,也等于是向义父司马霖暗致了无声歉意!骨肉之间的心意,每易相通,十余年相依为命的义父女,自也宛如骨内,心有灵犀一点通!。司马霖看见司马玉娇的愧然珠泪,已说不出半句再加责怪的话儿,但他身为“尊天会”的会主平时享惯尊严,一时间,也无法改口,向司马玉娇说出什么直接宽慰怜爱之浯。直接虽难,间接却办得到,只需要一条桥。司马霖毕竟经验老到,灵机一动,向司马玉娇含笑问道:“玉儿,你是去‘寒玉洞天’?你师傅开……开关了么?”这是智慧,这是极巧妙的运用? 所闻的,是司马玉娇之师“寒玉仙子”,但司马霖的含笑神情,和温慈语气,已在他和司马玉娇之间,建架起一道视之无形,但却坚固无比的谅解之桥! 尤其那轻轻却充满感情的“玉儿”两字,包含了多少慈祥?多少宽恕?委实胜似千言万语! 自古英雄皆至性,由来侠女最深情! 这一回,司马玉娇更矜持不住,她已不像叱咤喑鸣的武林英雄,却像感情脆弱的红闺弱女,不单流泪,并且出声,掩面嘤咛,衣襟尽湿!司马霖的鼻尖也在酸,眼中也像有什么小虫儿在爬…… 但他是号令群豪的“尊天会主”,怎好意思让人看见有什么一条条的“小水虫儿”,从他的眼角爬出?又用暗示,向钱太真看了一眼。 钱太真与司马霖之间,或许没有什么骨肉灵犀?但她身为军师,在反应方面,定会比寻常人来得灵敏!司马霖眼角才瞟,钱太真已含笑走过,从使中取出一条杏巾,替司马玉娇擦拭颊上襟前的纷纷泪渍!这是一举两得。 她既替司马玉娇拭泪,也给了司马霖机会,让他好把那!惹得他鼻尖酸酸,眼角痒痒的小水虫儿,悄悄驱除干净!,司马霖静等司马玉娇的情绪平定下来,方对她再度问这:“玉儿,你师傅开关了么?”第一次,是搭桥,第二次,却是真问,真对“寒玉仙子关切 司马玉娇答道:“恩师的‘九转三参’功行,尚差最后的‘三转一参’,开关之期难定,但她却叫我把三块宝玉中的‘青色翠玉’带给义父。” 司马霖有点喜出望外,吃了一惊,失声说道:“玉儿,你…你…你说什?师傅竟……竟肯把三块玉’中的‘翠玉’给我?……” 司马玉娇见义父竟似有点不信,遂伸手入怀,取出一片大小如掌,晶莹若镜的碧绿美玉通过。 司马霖接过看时,只见碧玉之上,竟写有四大十六小,二十个红色细字…… 十六个小字是:“其缘在柳,其孽在玄,其质如玉,历刻弥坚。” 四个大字迹,则是“善待玉儿!” 这些字迹,并非服铺,未损玉质,只消轻轻一拭,便告泯然无迹! 司马森自然早知“寒玉仙子”精于“先天大衍神数”,可以参究未来,但见了这些字儿,仍不禁惊奇欲绝! 因为仅从“其缘在柳,其孽在玄”二语上,已恰含司马玉娇的当前情况,并居然站在自己所反对的“柳延昭”一面。 那较大的“善待玉儿”四字,含意甚深,份量甚重,却叫自己究应如何应付? “军师”职责,便在运用设策,解决疑难,钱太真更是位“好军师”,一见司马霖观看玉上字迹后,两道眉头,蹙得皱结一处,遂主动探询道:“会主,你……你遭遇到什么难题?” 司马霖看了司马玉娇一眼,苦笑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关于玉儿的婚姻一事,我已想通了,可以各凭缘份,不必勉强……” 听了这两句话儿,司马玉娇心中所悬着的一块千斤臣石,才告“砰”然落地! 但司马霖却苦着脸儿,继续说道:“但我对万心玄有诺在先,又已差人邀请‘大荒二老’,前来主持婚礼,而‘大荒二老’又是借重对付‘一仙三绝’的举足轻重人物,这……这出尔反尔之事却叫我如何转圆?……” 钱太真笑道;“不难,会主请把这桩事儿,交我全权处理!” 司马霖说道:“不难?这桩事儿,业已把我难倒、钱夫人竟认为不难?” 钱太真笑道:“我打算把这难题转给万心玄,把痛苦移到他的身上!” 司马霖惊喜道:“怎样移转?钱夫人当真能‘有此妙策?” 钱太真笑道:“古代的名军师,都能焚理阴阳,旋转干坤,弄点小计诡谋算得什么?……”语音略一顿,挽着司马玉娇的手儿,含笑又道:“回转大厅以后,我便宣布少会主不把情丝系向任何特别人物,为了‘尊天会’的雄图霸业,她要嫁文武艺业皆傲视当世的第一少年英雄……” 司马霖接口问这:“谁是……” 这“谁是”二字方出,钱太真便接口笑道:“所谓‘第一少年英雄’不是空虚头衔,必须技压天下,使人心悦诚服,而反就以目前而论,‘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一向自视绝高,目无余子,而有‘乾坤圣手四海游龙’美号的柳延昭,也不会妄自菲薄,其他的年轻人物,比起他们,则均有多少距离,可以套一句‘自叹以下,不必论矣’!故而‘尊天会’之上,除了会主展示神功,臣服百派,成为四海盟主的‘黑白天尊’以外,万心玄与柳延昭的为情争名也是一场极为精彩的好戏了……” 司马霖听得连连点头,但眉宇间,仍含有某种忧虑,目光微瞥司马玉娇道:“钱夫人这样安排当然绝妙,但万心玄是个……” 七窍玲珑,善解人意的钱太真,业已猜透了司马霖的心中忧郁,接口笑道:“会主请放心,据我从沙天行口供奉得知,万心玄在燕山‘璇玑谷’外,与柳延昭动手,两阵中,一阵成和,一阵落败,业已吃过苦头,既间须在:尊天会’上,争名定情,又当着他‘大荒二老’两位恩师,怎肯丢人现眼?他虽是个风流好色的素行不罗之羁,在这段期间,也必苦苦用功,力图上进,不致对少会主有丝毫罗苏的了!” 司马霖的心中忧虑,全被钱太真猜透,并予以解决,不禁感激万分,也佩服万分地,向她连连拱手笑道:“钱夫人着实高明,我这‘尊天会’中的一切大小事儿,均多多仰仗!……” 钱太真笑道:“空言奖励,不如实质鼓励,会主可否替我把俸给订得丰富一点儿?” 这句话儿,把司马玉娇听得几乎失声一笑,心想这位钱大姐虽足智多谋,聪明绝顶,却始终脱不了“好货”之念,难怪在“七煞”之中,位居“财煞”! 司马霖“哈哈”一笑,轩眉说道:“我改改鱼玄机的诗儿,‘易求无价宝,非得智多星’!钱夫人在本会‘军师’,暨‘钱粮总管’的职务上,月支俸给万两白银,倘有特殊功勋另奖罕世珠宝如何?” 钱太真“哎呀”一声,高兴得眉开眼笑说道:“好极,好极,想不到会主竟出了我这么好的价钱,可惜……可惜……” 两声“可惜”,弄得司马霖莫名其妙诧声问道:“钱夫人,你在可惜什么?” 钱太真笑道:“我是在可惜我无法考证,不知道历史上几位有名的军师,张子房、诸葛亮、刘伯温,甚至于梁山上的强盗军师吴用,他们是领多少俸给?吃多少钱粮?否则,在实质待遇的比较下,即知我钱太真是否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大军师’呢?” 心中存有不少幽怨委屈的司马玉娇,终于被钱太真的财迷神情,和滑稽言词,逗得嫣然一笑! 钱太真见她笑颜已开,遂一面与她异常亲热地,并肩挽手而行,一面压低语言,悄然说道:“玉妹,你的武功,我无法企及,但我的江湖经验,却比较丰富,可以帮你解决不少难题!” 司马玉娇笑这:“姐姐不要客气,我已经认得抬举,认你为钱大姐了,有事尽管指教!” 钱太真道:“我要送给你一个‘钱’字,钱是外圆内方,是最正确最有效的处世之道!换句话说,就是内心的正气大节,不可偏颇歪邪,但外面的应付手腕,却不妨通权达变,圆滑一些……” 说至此处,目注司马霖,见这位“尊天会主”,正摩挲着那块大小如掌,晶莹若镜的碧绿美玉惘惘出神,甚至于目有泪光,不知在缅怀什么足令他骨蚀魂消的凄凉往事? 司马玉娇也是水晶心肝之人,闻言之下,低声问道:“钱大姊,你是否要我对万心玄亦略为应付?” 钱太真笑道:“这个不是别的应付,只是在明面礼貌上,不必使他过份难堪!譬如在进入议事厅后,你不妨特别敬他一杯酒儿,至于怎样饰词,对万心玄拘束刺激,使他有苦难言,则全是我的事儿!” 司马玉娇“哼”了一声道:“假如只是敬他一杯酒儿之事,我可以敬如大姊将令!” 钱太真失笑道:“别的事儿,以后再随机应变吧,譬如说,在万心玄练功期间,玉妹隔上三五日,便去看他一次,送点饮食,寒喧数语,这样,在礼貌上,你显得相当周到,但在实质上,却会使他心意浮动,气机难纯,功力驳杂,等于在‘尊天会’上争名定情的一战之中,暗帮柳延昭的不少忙了!” 司马玉娇听得一面佩服点头,一面目注钱太真道:“钱大姊,你……你认得柳延昭吧?” 钱太真冷不防她会有此一问,怔了片刻,方点头答道:“认得,当然认得,其人如玉,其勇如龙,我在议事厅上,见过他了,还以传者密语,指导他如何脱身的呢!” 司马玉娇叹道:“我还以为大姊是早就和他有什么交情? 不然怎会处处都在帮他设想,相当周到体贴…… 钱太真失笑道:“玉妹莫说笑话,我帮柳延昭,完全是为了你,才爱屋及乌,你们郎才女貌,仙露明珠,可别把我这块茅坑臭石般的鬼老婆子,摆到精美无瑕的‘玉屏风’旁,那就未免太不相称,会令我容身无地的了……” 两人说笑之间,业已回到前山,议事大厅在望。 钱太真见司马霖仍在摩挲绿玉,悯惘出神,遂走将过去含笑叫道:“会主,快到议事厅了,少时是否由我安排一叨?”司马霖收摄了惘惘神思,异常珍惜地,揣起那块绿玉,向钱太真连连点头地,含笑说道:“当然,当然,钱夫人是地位清高,威权极重的‘军师爷’,我虽身为会主,有时也一样要敬遂号令的呢!”钱太真笑道:“好,会主与少会主慢行一步,我先入厅,宣布乌云尽散,你们义父女之间,仍像以前一样的亲切敬爱,相依为命!”话完,遂抢步当先,闪进大厅,向万心玄等,含笑朗声说道:“诸位,钱太真报告一桩喜讯,司马会主与司马少会主,已获得彼此谅解,‘尊天会’中,仍是一份喜气!” 万心玄等一怔,尚未回过味来,司马霖与司马玉娇的身影,已到了大厅门外。于是,别无选择,由钱太真带领,以一片掌击,欢迎司马霖司马玉娇义父女双双入厅。钱太真等掌声一停,目光电扫诸人,朗声说道:“关于少会主的婚事,因曾上柳延昭的恶当,面加许诺,不使反悔,遂由我策划,向柳延昭出了一道难题!”万心玄精神一振,把两道深沉而又险谲的目光,盯在钱太真的脸上。 钱太真继续笑道:“我对柳延昭说,司马会主慈祥开明,不会强道义女婚事,但少会主是女中之风,必须嫁人中之龙,遂于‘尊天会’之上,增加‘争名定情’盛举,要能战败与会的所有年轻豪雄,技压天下,才有资格作为司马会主的乘龙快婿……”“金杯追魂”东方白首先听得,干了一大杯酒儿,抚掌笑道:“好,钱夫人果然是个极高明的军师,这项难题,难得住柳延昭了!” 钱太真向万心玄递过一瞥彷佛充满关切善意的目光,含笑说道:“在我心目中,万心玄兄,才是当世第一,文武双绝的美男子,俏英雄!那柳延昭师门来历,不见经传,纵使资质聪明,略有成就,又怎能与万兄身兼‘大荒二老’的联合心传比拟?故而,钱太真先敬万兄一杯美酒,希望你在已有修为之外,再复略下苦功,用你师门绝艺‘玄阴煞手’‘混沌神功’和称绝当世的独门奇妙兵刃‘龙虎日月扣’于‘尊天大会’上,战败柳延昭,以不负司马会主义父女的期爱厚望!” 好厉害的“吝啬夫人”钱太真,她对钱财吝啬,对口角春风,却绝不吝啬,这番话儿,捧足了万心玄,但也把万心玄套得牢牢,请君入瓮,任凭万心玄再怎么阴险,也不好意思反对,表示出不愿,或不敢与柳延昭“争名定情”之事! 司马玉娇得了高明指点,也会凑趣,竟亲手斟了一杯酒儿,捧向万心玄,嫣然一笑,流波注目说道:“万兄,我也敬你一杯,希望你赘裹夺尊,不单战败柳延昭,也令天下所有的年轻豪雄,都成为你手下败将!” 厉害!这杯酒儿,敬得当时,几乎比钱太真的巧妙词锋,还要来得有力! 舒服!司马玉娇的嫣然倩笑,和似蕴深情的眉语眼波,使万心玄尚未饮下那杯敬酒,便遍体栩栩,有若醍醐灌顶! 于是,万心玄亳不推诿地,先饮完钱太真、司马玉娇的两杯敬酒,然后,双眉一轩,朗声道:“万心玄对自己不骄,对敌人不馁,但我却知柳延昭名非幸致,相当难斗……” 语音略顿,转而向司马霖抱拳一礼,目开精芒又道:“为了保持师门成誉,为了不负老人家贤父女的期望爱护,万心玄不敢稍息,我要收摄心神,下点苦功,司马老人家在‘九回谷’中,拨给我一处清静所在……” 司马霖正待答话,司马玉娇业已抢先含笑说道:“义父,你把‘小玲珑馆’,拨给万心玄兄静修便了,那儿,离我的‘揽翠阁’近,我也便于常常过去探望,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语音,语意,居然款款情深,真把浑身孽债,不知糟蹋过多少女孩子,自许风流的万心玄,听得意乱情迷,心神一荡! 钱太真藉着举杯饮酒,暗以第三人无法知闻的“蚁语传声,向司马玉娇耳边,俏然笑道:“玉妹冰雪聪明,一点便透,江湖诡谲,何厌权谋?你这几句话儿,恰到好处,万心玄灵智为情欲所迷,那里下得了苦功,你看他眉开眼笑,彷佛过瘾已极,今晚都未必睡得着觉!” 司马玉娇也觉得相当得意,玉颊微微一热,添了娇红,越发风神绝世! 其实,她和钱太真都错了! 万心玄是极深沉、极阴险之人,要他上当,谈何容易? 权谋,大家会用,有人更会权中弄权,谋外施谋,佯作痴呆,将计又计!钱太真相当得意之下,那里知道遇着了对手?她的真实身份,真实来意,会被人逐渐查明,一步一步,走向牢不可脱的失败死亡陷阱! 万心玄才入“小玲珑馆”,便发出机密暗号,召来两名蒙面黑衣人。 经他面授机宜,悄然嘱咐,这两个有点神秘的黑衣人,又复悄然而去! 就在万心玄迁入“小玲珑”,要痛下苦功,精研绝艺的第二天,又有江湖人物,异常胆大地夜探“九回谷”。 来人是“妙姹金刚”萧克英,和“巾帼之雄”秦文玉! 事情倒真凑巧,她们才到“九回谷”口,便遇着了如今正要好得当真情如姊妹的钱太真和司马玉娇。 钱太真因是初来,司马玉娇遂今日陪她在谷中各处闲游。以了解“尊天会”总坛环境。 “九回谷”口,月色绝佳,司马玉娇对柳延昭相思刻骨,独自转侧,难以成眠,遂索性约了钱太真,同来谷口的“卓刀岩”上赏月。 钱太真高居临下,看见有人影微闪,不禁微笑说道:“玉妹,请看,那两个女子,身法轻捷,显非俗流,但行迹如此遮掩,恐怕不是‘尊天会’中人物?” 司马玉娇目光微注,好似吃了一惊,讶声说道:“稍后的女子,身高已逾六尺,巾帼中极为罕见,难道竟是‘伏牛金刚寨’的‘妙姹金刚’萧克英么?” 钱太真笑道:“前面一人,轻功更俊,可列武林罕见的一流身手,会不会就是那个也列名‘玉屏风’中的‘巾帼之雄’秦文玉呢?” 司马玉娇想了想,向钱太真点头微笑说道:“钱大姐猜得对,女子身负如此功力者,真的当世不多,我对‘巾帼之雄’,钦慕已久,今夜要会一会她!”一面说话,一面已闪身向“卓刀岩”下纵去…… 钱太真紧紧相随,含笑说道:“玉妹莫闹意气,不要使一座相当完整精美的‘玉屏风’上,出现裂痕……” 司马玉娇失笑道:“钱大姐放心,我要会她一会之意,除了见识见识秦文玉究竟是何等人物之外,主要便是向她说明柳延昭已脱险而去,不必再进‘九回谷’,以如今谷中的戒备之严,她与萧克英二人,岂非飞蛾投火,自取其辱?” 说话之间,两人已翻下“卓刀岩”,到了抄在萧克英等的前面一片小林之内。 萧克英与秦文玉,是从“崂山”赶来的。 她们到了“榆关”,未曾遇着急于寻找偷了刘三解药的尉迟巧,却遇着司马玉娇“玉人小筑”的心腹总管乐清泉,告以柳延昭已单人独骑,硬闯小兴安岭九回谷的“尊天会” 总坛,亟需要有人接应。 秦文玉等一闻此语,自然不放心柳延昭在奇毒未解之下,更复独闯龙潭,故此星夜兼程,赶来此处。 眼看已到“九回谷”口,萧克英把脚步放慢,向秦文玉含笑说道:“玉姐,我们是明拜‘尊天会’?还是暗探‘九回谷’好呢?” 秦文玉毫不考虑地,柳眉一挑,应声答道:“我们既然夜来,自系暗探,明面拜会,恐怕无甚效用,因我这‘巾帼之雄’和萧大妹的‘妙姹金刚’名号,不会被这群崛起边荒,野心勃勃,图霸整个武林的魑魅魍魉,看在眼内!” 萧克英笑道:“好,暗探就暗探!” 她一语方出,路旁小林之中,突然起了个清朗语音说道:“这个不必夜探了,萧寨主别来无恙?……”萧克英与秦文玉赶紧回身,只见司马玉娇与另一位不知名的中年妇人,满面含笑地,从林中缓步走出。萧克英自然不知司马玉娇的女儿身份,不禁脸上微热,抱拳说道:“原来是司马少会主在此,这位是……”司马玉娇笑道:“这位是我‘吝啬夫人’钱太真大姊,在武林之中,得号‘财煞’,如今是‘尊天会’的军师,兼领‘钱粮总管’,萧寨主的这位贵友是……”秦文玉接口自行报名道:“在下秦文玉……” 司马玉娇目光一注,颇为秦文玉的风华姿色所惊,“哎呀”一声,抱拳说道:“原来是秦姑娘‘巾帼之雄’,名震天下,司马玉娇久仰了……” 秦文玉觉得既与对方相遇,誓难再暗探,不如索性明言,遂目注司马玉娇,一轩双眉,朗声说道:“司马少会主,秦文玉与萧克英前来‘九回谷’之举,是想打听一件事儿……” 钱太真一旁接口笑道:“秦姑娘与萧姑娘,是不是要想打探‘四海游龙乾坤圣手’柳延昭的行踪?” 秦文玉萧克英暗吃一惊,心想这位“吝啬夫人”钱太真,不愧身为“尊天会”的军师,居然料事如见? 用不着秦文玉答话,钱太真彷佛已从她神色变化上,猜出端倪,含笑又道:“柳少侠已然来过但如今是奉他恩师之命,召赴‘秦皇岛’左近,与他孟赞、焦良两位盟弟,苦练神功,以参与群雄毕集,凶险无伦的‘尊天大会’!” 萧克英失声道:“我孟二哥和焦三哥,也到了此处?” 钱太真英道:“柳延昭先到,孟焦二位后来,柳廷昭便是被他们代传师谕唤走的……” 秦文玉觉得双方既为敌对,钱太真与司马玉人不应该知晓这些秘密,更不应该对自己泄漏,遂不禁自注钱太真,流露出怀疑神色。 钱太真玲珑剔透,聪明无比,立即从秦文玉目光之中,会意笑道:“秦姑娘不必多疑,如今司马少会主已与柳廷昭少侠,给成生死之交,并立意帮助他与万心玄等那凶恶魔头,一分胜负!” 秦文玉听得将信将疑地,向司马玉娇一抱双拳,道:“司马少会主,我柳延昭兄,身中‘尊天会’独门奇毒……” 又是钱太真接口代为答道;“秦姑娘放心,少会主已然暗赠解药,柳少侠方能在万心玄等群邪环伺下从容脱险而去!” 秦文玉愕然道:“照钱夫人暨司马少会主这样说法,你们竟……” 她尚未说出的话儿,自然是“改变立场,深明正邪顺逆”之意,但因对方身份特异,一个是“尊天会”的军师,一个更是“少会主”,遂自觉略有碍难,自行截口不语。但住口未出的话儿,偏又被满腹珠玑锦绣,每月俸银万两的“大军师”猜了出来,钱太真微微一笑接口说道:“秦姑娘,‘尊天大会’,不单有‘七煞’,更有‘大荒二老’,可能还有意料不到的凶邪参与,是正邪双方的盛衰之战,也是一次惨烈巨大无比的武林浩劫,柳少侠已去为此尽力,你也该早作准备……” 秦文玉方自听得悚然点头,钱太真又复笑道:“至于我们与柳少侠之间,关系不及详言,总之交谊深厚,是友非敌,秦姑娘尽管放心就是……” 钱太真的这句心腹隐秘之语,自然怕人听见,说得极低,几乎是用了他人难得与闻的传音密浯但对方如此态度,秦文玉只得略一抱拳,点头说道:“秦文玉敬如尊命,尽力邀约师友,卫道降魔于明年五五端阳……” 钱太真突然摇手,截断秦文玉的话头,皱眉说道:“‘尊天大会’召开筹备的时间越长,司马会主越易受惯于甜言蜜语的群邪盅惑,陷溺越深,我想把大会时间提早……” 萧克英笑道:“钱夫人既是‘尊天会’的军师,自然可以作如此建议,但不知提早多久?” 钱太真想了一想道:“这时间总要在柳少侠神功完满之后,好在秦姑娘必去‘秦皇岛’,请你于柳少侠功成后设法给我送个信儿,或是暗示,我便可以编造出几百种理由请司马会主尽量提早‘尊天大会’……” 秦文玉叹道:“提早一点也好,群雄聚集,越来越多,在来此途间,我又发现一个著名凶邪,助纣为虐地,前来投靠‘尊天会’……”她所用字眼,全不好听,但因司马玉娇心意早变,故也不觉刺耳。 秦文玉语音才了,司马玉娇目光一闪,扬眉问道:“秦姑娘所遇的是那家凶邢?据我猜测,可能是‘七煞’中的‘气煞’,‘霹雳火’廉不和吧?” 秦文玉摇头道:“少会主有点料错,此人虽列‘七煞’,却非‘气煞’,是声名最狼藉,行为最无耻的‘色煞’,‘天魔玉女’女娇娃……” 第十三章 真假钱太真 宝库露原形 这“天魔玉女”玉娇娃一语,把司马玉娇听得神情一怔! 钱太真却抚掌笑道:“好,妙极了!妙极了!那‘天魔玉女’玉娇娃,要倒霉了!” 司马玉娇听不懂她钱大姊的话里玄机,愕然问道:“钱……钱大姊,你……你怎么知道玉娇娃要……要倒霉呢?”钱太真笑道:“少会主请想,‘巾帼之雄’秦姑娘是当世武林中极有名的冰心铁面之人,她又深知玉娇娃的声名最狼藉,行为最无耻,既然狭路相逢,会轻易放过她么?”秦文玉的如花娇靥,突然一红,略现愧容说道:“当时我因关怀柳延昭兄,身中奇毒,独闯龙潭,急于来此应援,而那妖姬的扈从又众,遂未多管闲事,引起风波……” 钱太真“哦”了一声道:“玉娇娃居然还扈从甚众么?……” 萧克英一旁接口笑道:“那位妖姬具有倾城姿色,自封为‘天魔门主’,宫装云裳地,坐在一台‘天魔怪轿’之中,前四后四,八名侍婢,连抬轿之夫,都非俗士,全是一些武林中素行不端,希冀颜色,而颇有凶名的下流胚子!”秦文玉秀眉轩处,突腾杀气地,冷“哼”一声道:“当时,我心急赶路,未加理会,回去若再重逢……” 话方至此,司马玉娇突向秦文玉抱拳一揖,陪笑说道:“秦姑娘手下留情!” 秦文五想不到司马玉娇会代玉娇娃求情,不禁大为惊诧,愕然问道:“司马少会主,你既明正邪顺逆,怎会代这淫娃荡妇求情?难道也……” 这下面一切“难道也是个好色之徙”,终被她有点不好意思,勉强煞住。 司马玉娇有苦难言,满脸飞红地,苦笑说道:“秦姑娘请相信我决非好色之徙,你此去‘秦皇岛’,若遇柳延昭兄,向他一问,便知我苦心的了!” 秦文玉失惊道:“连你代‘天魔玉女’玉娇娃求情之事,也会与柳延昭兄有关么?” 钱太真由于已知“玉屏风”的香艳秘密,遂接口笑道:“不单也有关系,并还关系密切!” 秦文玉委实有点如坠五里雾中,茫茫然地摸不着头! 萧克英笑道:“玉姐何必为难?我们前去‘秦皇岛’的途中,未必会再与玉娇娃相逢?即令相逢,而她更行为恶劣,使你看不顺眼时,也不妨稍加敬戒,只要略留寸分,就不负司马少会主的雅意了!” 秦文玉点了点头,向钱太真、司马玉娇略一抱拳,身形电闪,便与萧克英双双隐去。 司马玉娇目送她们的身形渐隐,满面都是惆怅神色! 钱太真笑道:“玉妹惆怅,秦文玉天人姿色,柳延昭何福修来?他身外这座‘玉屏风’,果然全属无瑕美玉!” 司马玉娇突然幽幽的一叹,以极低极低的语音,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但……愿……无…瑕……” 钱太真立即领会,“哦”了一声,轩眉笑道:“玉妹这‘但愿无瑕’四字,是为‘天魔玉女’玉娇娃而发。 司马玉娇颔首叹道:“正是,根据我所闻柳延昭口中之言,在‘玉屏风’的‘三块玉’中,与秦文玉只是气机吸引,心意微通,彼此尚未定情,与我则是被硬打鸭子上架,只有‘天魔玉女’玉娇娃,才使他魂牵梦莹,相思欲绝……” 钱太真听她说至此处,不禁为之失笑,摇头叹道:“玉妹,世间男子,惯会巧语花言,以一张甜嘴,骗得许多痴情姐妹,委身相爱,而死心塌地,但其实,他们的口中之语,却未必便是心中之声……” 司马玉娇叹道:“钱大姐这见世之语,只是一般男人通病,柳延昭却决非寻常,他是个豪诚君子,内外如一……” 钱太真以一种异样眼光,向司马玉娇看了一眼,接口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啊!柳延昭在玉妹的印象中,居然这等好法……” 司马玉娇玉颊上飞起两片赧然红霞,但因与钱太真已无话不谈,遂讪讪一笑,轩眉说道:“钱大姐,司马玉娇一向目高于顶,眼中何曾有人?柳延昭并非具备出群人品,绝世气质,我会对他作那等牺牲,不顾一切地,下此决断么?……” 钱太真听得连连点头,但目光一转,却又惑然说道:“我深信玉妹必能慧眼识人,但你既信得过柳延昭,却又为何信不过他最挂在嘴边,表示爱慕、敬服、思念的玉娇娃呢!” 司马玉娇苦笑道:“钱大姐难道不会听出秦文玉对于所遇的‘天魔玉女’,颇有不屑之词,‘巾帼之雄’不是俗眼,莫非她掌握有玉娇娃的什么行为不羁把柄,否则……” 钱太真摇头道:“人言难信,众口烁金,我们必须目睹事实后,再作论断,才会毫无偏颇,绝对公正!” 司马玉娇一拂所着白色儒衫的大袖,目注钱太真道:“钱大姐,裙钗身份既明,我想从此后便改着女装好么?” 钱太真先是点了点头,突又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赞成玉妹还诸本来,但不妨缓上数日,我要利用你这风度翩翩‘西贝少会主’,作块试金石呢!”司马玉娇一怔道:“试金石?钱大姐要试谁?” 钱太真笑道:“玉妹没听秦文玉说那‘天玉魔女’玉娃娇坐在一乘‘天魔怪轿’内,连抬轿轿夫,都是些自甘贡献劳力,低落身份,希冀颜色的下流胚么?有你这样一位足以妒煞潘安,气煞卫圭,风流绝世的西贝佳公子,应该试得出那玉娇娃是否别有用心,装疯卖傻?抑或当真放荡不羁,没有资格列入‘玉屏风’,作那白璧之玷!” 司马玉娇皱眉道:“钱大姐要我怎么试法?请安排得自然一些,最好还是莫落痕迹,免我日后为难……” 钱太真说道:“免你为难?玉妹也会经沧海难为水了,难道还放不开么?”司马玉娇双颊上堆满红留地,苦笑一声,点头说道:“对于这等事儿,我确实放不太开,何况若是作得过份,将来可能对柳延昭兄,难以交代!” 钱太真向司马玉娇递过一瞥会意眼色,嫣然笑道:“玉妹一片苦心,重点在后!但你要相信你钱大姊的谋略才能,我的安排,必然面面俱到,不会使‘玉屏风’上,现出裂痕,令你对‘玉屏风’主人——你的柳延昭兄,有所尴尬!……” 好,司马玉娇果然对钱大军师的信心甚强,不尴尬了。 但另有一人却尴尬已极!尴尬之人是谁? 就是那位使柳延昭为她魂牵梦萦,钱太真、司马玉娇则是欲对她蓄意试探,声势煊赫,扈徒甚众,正出关来到“小兴安岭”,投奔“尊天会”的“天魔玉女”玉娇娃…… 古道斜阳,天魔怪轿! 有大轿,有小轿、有软轿……为什么要叫“怪轿”? “怪”的条件多了,轿的形式怪,轿的质料怪,抬轿的人怪,坐轿的人更怪! 严格说来,道不是辊子,还应该是间架在八根教丈长短巨藤抬杠之上的怪屋! 屋子广约丈许方圆,有顶,却没有墙,四周都以垂珠为廉,藤杠颤动之间,珠帘抖处,时有春光外况! 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支挡遮蔽风雨日光——屋顶——的圆柱,和一张绝大极厚,看去级为舒适的龙须软榻。 榻上,只有一个人…… 人的身上,只有一件衣,其实,这不能叫衣,因为它不是外衣,也不是内衣,只是一袭极簿极簿,近于完全透明的粉红轻纱而已。 人,常然绝美,涂朱则太赤,施粉则太白,修短适中,秽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秋水为神玉为骨,英蓉若而柳如眉…… 总之,-个女人能有多美,这“天魔怪轿”中人,就有多美…… 其中有尤物,撩人多春光! 于是,前后轿夫的苦乐不同,必然互争“地位” 前面的,只有劳力贡献,是个“苦差事”! 后面的,藤杠微颤,珠廉抖动,眼皮供养,领略“春光”,是个“好差事”! “好差事”与“苦差事”之间,自然要争,而争“差” 条件,无非一钱二力三人才…… 经过长途淘汰竞争,后面的轿夫,全成了清一色的武功坚实,人材潇酒,并有相当资财地位的江湖豪杰! 偶然间,也会有后面的轿夫,被召入“怪轿”之中,但这种遭遇,却不是艳福,而是大祸。 因为轿夫人轿后,意料中必将藤杠更显,春光更甚,但事实却非如此,反而静悄悄地决无丝毫动作,或丝毫声息发生,只约莫于半个时辰后,从轿中掷出一具苍白枯干的尸体而已! 天正黄昏…… 这时,正有一个精壮轿夫,从轿后被召人那乘“天魔怪轿”。 先是珠帘微启,一名黄衣侍女,彷佛聆听什么传音指示,向“天魔怪轿”,躬身倾耳…… 跟着,她便向轿后朗声说道:“门主有令,传新投第三号弟子‘玉狮’周寿,入轿献身!” 原来这位“天魔玉女”玉娇娃,业已更上层楼,成了“天魔门”的门主。 那周寿号称“玉狮”,可见相当中轻俊俏,也相当骁勇雄健! 他因见新投第一号弟子和第二号弟子,于奉召人轿后,均变成干枯尸体,惨被掷出,如今又轮到自己,不由略一沉悚! 那黄衣侍女向他投射过两道微带绿色的异样目光,沉声喝道:“周寿,这是门主对你的殊宠深胡恩,难道你竟敢抗命?” 她那绿色目光,似具迷力,加上周意本人又是个贪花好色的轻簿儿郎,想起“天魔怪轿”之中的活色生香,竟毫不抗拒地,纵身一跃,投入那业已吞噬过两名健壮汉于的神秘珠帘之内。 呼……呼……呼…… 周寿人矫末久,仍和前两人一样,他身上的内外衣裳,都从轿中飞了出来! 袒踢棵里,男女相对,照理说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抬矫藤杠,未见加强顿动,又不像是有甚天体双双,愿变倒凤的淫邪举措。 难道这“玉狮”周寿,还能强过“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具有坐坏不乱的超人定力? 就在前面的矫夫,有点心跳,后面的轿夫无不疵涎之际一声冷笑从路旁林中传出,有人冷然叱道:“是什么淫邪之辈,敢假冒‘天魔玉女’玉娇娃的名号,替我现现原形!”人随话出,一个蒙面黑衣人,从林中高树上,飞身扑下! 但他不是直接扑向那“天魔怪轿”,只是斜掠而过,并顺手抓了一把。 这种方式,使娇外八名黄衣侍女,纷纷拔剑拦截的动作,都落了空。 黄衣侍女们落空,黑衣人却未落空,他那一抓,是内家“大力金刚手”,竟把“天魔怪轿”的轿项,以及四外珠帘,一齐揭去抛落! 好,这一来,轿中的神秘情状,立即公开无隐! “天魔玉女”玉娇娃仍披着那袭粉红色的轻纱,跨骑在裸无寸缕的“玉狮”周寿身上,似乎业已合体,只是毫无动作。 但她手中却有一根细长晶管,插入周寿咽喉,晶管中并有鲜红色的液体流动,好似正在吸血! 黑衣蒙面人一眼瞥见,“咦”了一声,一面提气使身形徐徐落地,一面喝道:“‘玄牝夺精,晶管吸血’,由这种世间少见的狠毒害人方式之上,我已猜出你这万恶妖妇来历……” “天魔玉女”玉娇娃见轿顶被揭,秘密被泄,遂索性一声脆笑,玉足一钓一踢,踢得业已血竭精枯变作尸体的“玉狮”周寿,从她胯下飞出,向那身形刚刚落地的黑衣蒙面人打去! 黑衣蒙面人略一扬手,周寿尸体便在距他数尺外,被震得凌空坠落! “天魔玉女”玉娇娃见对方所用手法,口中也微“噫” 一声,神情似觉惊愣。 正在此时,林中忽然又起歌声,有个微带苍老的女子口音在唱:“黄金好,黄金少,美玉珍珠无价宝!世人谁不想横财?只恨横财难得到!半丝半缕莫轻抛,一文一钱辛苦找,别人乱花我不花,日积月累钱多了!钱多好,钱多好,钱多妙,钱多好处真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的王八当活宝……” 那蒙面黑衣人一闻林内歌声,便向“天魔玉女”玉娇娃苦笑说道:“算你这妖妇的运数未终,我的大对头来了,我必须先把她好好安顿一下……” 他是一面说话,一面向后纵身,等到说话说完了,人已隐人林内,似是追向那“黄金好,黄金少……”的作歌人而去…… “天魔玉女”玉娇娃并未追踪,她凝望蒙面黑衣人的背影,眉峰略蹙,稍微迟疑之下,转过身形,不禁脸色微变! 原来那八名黄衣侍女,虽仍恭立原地?但那些一路投效的男性弟子,却均悄悄溜人深林,逃得一个不剩。 这也难怪,接连三人死亡,又眼见“玉狮”周寿惨被吸血情状,他们的那场邪梦,已被吓醒,那颗色胆,已被吓破! 玉娇娃轻轻叹了一口气儿,向为首的一名黄衣侍女叫道:“兰儿,衣来!”眼前已没有男人,她委实不必再那样意存勾引状,展示自己的美妙胴体。事有凑巧,正在兰儿伺候玉娇娃,穿好一袭淡黄色的锦绣云裳之际,两条娇健婀娜人影,从山道上飞驰而至。来人正是从“九回谷”口转来,意欲出关驰赴秦皇岛,寻觅柳廷昭踪迹的秦文玉和萧克英。秦文玉心急寻找柳延昭,本不愿多生闲事,但看见那八名资衣侍女,觉得有点眼熟,又发现被掀在一旁的“天魔怪轿”轿项,遂略为止步。目光一扫,向那被黄衣侍女所拥,显然身份不同的玉娇娃问道:“尊驾是不是‘天魔玉女’玉娇娃?”抑或其他原故?竟对她毫无好感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玉娇娃与尊驾素昧生平,何劳动问?”秦文玉生平真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冷冰冰,硬板板的钉子,气得柳眉一挑,正待发话,萧克英已在旁说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无应,好似不通人性?若非刚刚有人为你求情,恐怕在我秦大姐铁面冰心之下…… 这位“妙姹金刚”的话犹未了,玉娇娃使“咦”了一声,诧声问道:“求情?谁会为我求情?我又为什么要求情呃?”萧克英道:“为你求情的人,是‘尊天会’的少会主司马玉人……” 玉娇娃一双荡意撩人的妙目之中‘神光一关.扬眉又道:“原来是他,但不知他是为了何事,替我求情?”萧克英向那已被蒙面黑衣人毁去的“天魔怪轿”看了一眼,冷然答道:“玉姑娘在这‘天魔怪轿’之中,袒裼裸裎,行为过度放浪,有失女性光采!我秦大姐号称‘巾帼之雄’,平素嫉恶如仇假如不是司马少会主一再求情,多半会给你相常霉诫!”玉娇娃听得秀眉连轩,向秦文玉仔细看了两眼道:“这位就是名满江湖,位列‘七雄’之一的一秦文玉姑娘?” 碰了钉子,蹩了一肚子气的秦文玉,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把那枚“钉子”,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她也像玉娇娃适才那样,“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何劳动问?” 玉娇娃笑了一笑,竟不以为忤地,向萧克英笑道:“司马少会主为我求情,虽是一番好意,但玉娇娃却不想接受。”萧克英讶然道:“你不接受?” 玉娇挂从目中流露出一种高傲神色。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有些‘不点不流泪’的蜡烛脾气,和‘不敲不出肉’的核桃性格,生平放浪形骸,我行我素,从未受过教训,也从不服人,颇望秦姑娘能以她的绝艺神功,好好对我惩诫惩城!”秦文玉真想不到这“天魔玉女”玉娇娃,竟向自己叫阵?不禁气得双眉一剔,伸手便抄剑柄!萧克英知晓一战难免,更深悉秦文玉的“森罗九剑”,太快太凶,是有名的无情阎王帖子,遂咳嗽一声,含笑说道:“双方切磋不妨,既无深仇,秦大姊何必故剑?”秦文玉晓得萧克英这是提醒自己,在“九回谷”口分别之际,司马玉人骨请自己对玉娇挂手下留情,还向她略一点头,目注玉娇娃道:“玉姑娘与‘四海游龙乾坤圣手’柳延昭有旧?” 玉娇娃摇了摇头,淡淡答道:“不相识,我只听说过当代武林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不相识”三字,着实把秦文玉听得一怔? 因为当时曾问起司马玉娇为何对玉娇娃关切求情?司马玉娇的答案是见了柳延昭后,向他一问便知苦心!依此推测,玉娇挂与柳延昭不是好友也是至交才对,怎会在她口中说出“不相识”三字?……玉娇挂见秦文玉满面诧异神色,遂笑了笑又道:“秦姑娘不必皆我是否认识谁?或与谁有甚关系?你尽管赐教,并尽管加以惩诚就是,因为玉娇娃久闻‘巾帼之雄”盛誉,早怀讨教之心,好容易今日在这关外‘小兴安岭’,才彼此狭路相逢,你便放得过我,我也未必肯放过你呢!” 秦文玉见对方狂成这副样儿,反倒收起轻视之心,解下了所佩长剑…… 玉娇娃点头笑道:“对,应该拔剑,我久阅江湖中所听歌谣:‘巾帼之雄,意气犹龙,蛾尼如月,铣剑如风……。”秦文玉摇头道:“不对,我不是拔剑,而是卸剑!不投剑之故,是尊重司马玉人之请,对你不为已甚,手下留情,卸剑之故,则是看出你颇有几分斤两,彼此棋逢敌手,值得我郑重一搏!”玉娇娃一向神情傲慢,如今却对秦文玉抱拳恭身,深深施了一砭,满面含笑地,轩眉说道:“多谢……”秦文玉还了一礼,笑道:“玉姑娘这击‘多谢’,不是谢我不肯擦剑的手下留情,而是谢我不加轻视,把你看成旗鼓相当的好对手……”玉娇挂长叹一声道:“秦姑娘,不是玉娇娃夸句海口,自出道来,尚未逢过劲敌,也未遇过知音,谁知今日竟在你的身上,可以两酬素愿!”秦文玉道:“除了兵刃以外,我们是斗拳掌?还是较玄功呢?” 玉娇娃笑道:“在江湖中,朋友固然难交,对手亦很难遇,我们今天不妨斗个痛快,就拳掌玄功两下锅吧!” 秦文玉道:“好个‘拳掌玄功两下锅’,在拳掌方面,也不必斗个无了无休,假如斗满百招,仍未分出胜负,便算平手如何?” 玉娇娃点头说道:“好,玉娇娃抛矿引玉,请秦故娘接我几招‘天魔无影手’吧!” 话完,招发,五指微伸,一掌轻拍,去势虽极缓,但却含藏了无穷玄奥变化! 秦文玉深知“天魔无影手”是“天魔”一派的不博秘学,那敢丝毫怠慢?但也不愿一开始便即闪避,通用了一招师门绝艺“太清幻指”,飞迎而出。 “天魔无影手”初发极慢,但在距离秦文玉胸前尺许之处,却突然变快,并决得迅捷无伦的,似乎幻出了千百掌影。 幻影千百,也就是等于无影,根本令人不知它真正的攻击部位,这也正是“天魔无影手”的精义所在! 在“天魔无影手”幻影千百之际,每片掌影之前,好像都虚迎着一根秦文玉的纤纤玉指! 但等魔掌幻影齐消,力聚五指,拍向秦文玉左膝之际,却仍被这“巾帼之雄”,算准对方的真正攻声路线,而作有效防范,双方硬碰硬地,对了一掌! 漫空幻影时,好看煞人…… 双掌硬对时,声势惊人…… “砰”然巨响,这是两股内家是气汇合时,所生的爆震声息! 狂飙四卷之下,尘土蔽空,在秦文玉玉娇娃周围的土地,都彷佛突然低了寸许? 甚至于有几根较小较脆的树木,都为之“骇”然断折! 但当事人双方,却均岸立如山,足下未曾丝毫晃动,只是所着淡黄云袋,和雪白长衣,起了一阵轻轻飘动而已! 萧克英因深知秦文玉乃当代年轻女英豪无双之高手,以实力获得“巾个之雄”尊号,故而有点认为她的秦大姐过于看重对方,要想门败这“天魔玉女”玉娇娃,那里用得着百招之数? 但看了这第一招,顾然是考验对方所学的全力拼搏杀着,才使萧克英深深吃了一惊,感到邪魔猖獗,世到方殷,“色煞”在“七煞”之中,还不算顶尖人物,已具有能与秦文玉相抗衡,而不见逊色的罕世高手! 就在萧克英吃惊暗叹之际,场中人影已无!不是秦文玉与玉娇娃双双离去而是她们互争先机,谁也不愿落居后手,彼此以决制快,发招如风,幻成了一道白色飞虹,和一园淡黄光影! 眼力稍差之人,只看见一团白光和一团黄光,在互相纠缠,乍分乍合,并有点头晕目眩,但萧克英毕竟具有一流身手,她还看得出秦文玉与玉娇娃之间的攻守招式! 越是看得出,便越是惊心,她在召开“金刚大会”,想争“妙姹霸天”之际,还自视颇高,心担万丈,如今屡遇高人,已见世面,知道即以场中动手双方而贡,不论是“巾帼之雄”秦文玉,或“天魔玉女”玉娇娃,都至少要比自己高明,强上二至三成功力! 电漩黄光先敛,飞动白虹亦停,玉娇娃目注秦文玉,含笑问道:“秦姑娘,是不是恰好已到百招?” 秦文奉神色凝重的默了点头,看看对方,缓缓答道:“不错,玉姑娘使得好纯熟,好具威力的‘天魔无影手’,拳掌一阵,既告成和,我们不妨在玄功较量之上,应该各尽全力,好分个输赢强弱……” 秦文玉话方至此,远处山林之中,好像隐隐传来一种凄凄鬼哭之声! 玉娇娃闻声之下,脸色突然微起变化,向秦文玉拱手笑道:“秦姑娘,我有一事请求……” 秦文玉道:“玉姑娘有甚话儿,尽管请认,莫非你另有急事,故想把我们之间的第二阵,延期举行?” 这位“巾帼之雄”,果然反应敏捷,绝项聪明,把对方心思,猜个正着!玉娇娃笑道:“秦姑娘知不知道‘黑白天尊’司马霖,于五五端阳,在‘小兴安岭’内,召开举世群雄,无不毕集的‘尊天大会’!” 秦文玉点头道:“我知道,‘尊天会’的少会主司马玉人,已在‘伏牛山金刚会’上,向与会群豪,提出口头邀清!”玉娇娃道:“我们的玄功一战,延到‘尊天会’上,当着举世豪雄,再分胜负如何?”案文玉想了一想,神色毅然地点头答尤道:“好,只要秦文玉败在玉姑娘手下,当场便以‘巾帼之雄’的称号转让!” 玉娇娃笑道:“‘巾帼之雄’,虽属尊号,但我这‘色煞’,或‘天魔王女’,却非佳名,定然不当尊意,拿不出来作赌注呢!”。 秦文玉摇手道:“这不是赌注,因为我若败在‘巾帼’之手,自然无颜称‘雄’,那里还好意思再保有什么‘巾帼之雄’尊号?” 玉娇娃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此时我还真想不出什么能与秦姑娘所提,份量相若的恰当赌注吧?且等‘尊天会’上,再度相逢,彼此当面研究便了……” 秦文玉知道此女相当心高傲,不肯接受便宜,遂把玉手一伸,向玉娇娃扬眉说道:“好,他日之事,他日再说,刚才那阵鬼哭之声,似是相邀暗号,玉姑娘你就请吧……” 玉娇娃向秦文玉既萧克英,又深深看了两眼,便略一挥手,率领她那些侍女,走向鬼哭声息传来之处。 萧克英见对方已去,遂缓步走过,含笑说道:“这玉娇娃使得好凌厉的‘天魔无影手’,幸亏玉姐的‘太清幻指’,妙化无方,恰和她铢两悉称,倘若换了我的笨拙庄稼把式,恐怕就要吃不消兜着走了厂秦文玉苦笑一声,目注云空,似乎有点惘惘出神! 萧克英笑道:“玉姐出什么神?我们快去‘秦皇岛’吧……” 秦文玉收回她那凝视云空的惘惘目光,摇头一叹道:“萧大妹,我不想去‘秦皇岛’了……” 这种答话,使萧克英大感意外的诧然闻.道:“玉姊,你是女中豪杰,从不矫情掩饰,难道你不想见柳大哥了? ……?” 秦文玉苦笑道:“我常然想见柳延昭,就等于萧大妹想见焦良一样,但问题在于我们想见他们的主旨何在?是帮助他们创造一番英雄来梁?还只是彼此谈情说爱呢?” 萧克英也是相当洒脱的女中丈夫,何况又别无外人在侧,遂毫不思索地,正色接口答道:“前是公话,后是私情,两者之音,并有深切连栩关系,但若就利害分析,当然是前者重于后者!”秦文天道:“群魔乱办,世判方股,‘七煞’中‘色煞’已然如此,其他‘六煞’定非等闲人物!我们过逝,人微单薄太多,典不要暂撇私情,利用如今至‘曾天大会’的这段时间,好好地充实充实自己平” 萧克英恍然道:“玉姊是想不去‘秦皇鸟’,改去‘崂山’见师?” 秦文玉颔首道:“我师传虽叫我两百日后再去,但我认为时机道切,不妨前去陈述武林局势,请恩师早日开关,并求老人家赐点特别传授!”萧克英笑道:“玉姊是不是要我跟你前去,沾点光儿?” 秦文玉道:“我师傅最爱气质优秀的有为后辈,只要见着她老人家,必有相当进益,但我绝不勉强,是去‘秦皇岛?’抑去‘崂山’?由萧大妹自己决定!”萧克英嫣然笑道:“当然是去‘崂山’,除了为我自己捞点好处以外,也可陪陪玉姊姊,否则你这数千里的长途,就未免太寂寞了!”秦文玉叹道:“寂寞无妨,声名要紧,我与玉娇娃的拳掌之战,秋色平分,她极可能在进入‘九回谷’后,苦苦用功,我若荒嬉,则此消彼长,真难免要于‘尊天大会’上,把‘巾帼之雄’四字,拱手让人的了!”感叹声中,倩影飞动…… 她们打算去“崂山”进修,柳延昭与孟赞、焦良,则去“秦皇岛”深造!能否达到目的?以及深造进修的成就如何?均须搁一搁了,因为“九回谷”中怪事迭生,有看不完的热闹场面!首先是钱太真向司马霖告别,要作远行,理由是她有桩怪癖,每个月必须进入她所居积的“宝库”一次,摩挲金银,并躺在翠枕玉床上,甜睡一觉过过“财煞”瘾儿,否则,她便会懒洋洋地,无精打彩,一切都提不起劲……司马霖对这位优秀军师,倚卑方殷,何况“七煞”纷来,事变亦多,正值用人之际,怎肯任她走去?……他告诉钱太真,“尊天大会”的宝库以内,也有翠枕玉床,珍物更不计其数,只要她“财煞”瘾儿一犯,可以随时进入,大过其瘾,何必要远行千里之外?话完,并把库门锁匙,仿造了一枚,交给钱太真掌管。 钱太真高兴万分,当然她就约了司马玉娇,一同进入宝库。 但才进宝库,闭了库门,司马玉娇便除卸了精妙装扮。 原来,这与钱太真同来的,不是真正的司马玉娇,而是一个瘦别枯干,彷佛营养不良的中年妇人。 这中年枯干妇人,初时脸有怒容,但在进入宝库,看了那些数不完的赤金绿玉,赵璧隋珠之后却变成满面笑容,向钱太真点头道:“好,你真有办法,上次说有一座上古宝库,骗我前去观光,却差点把我生葬在只有几个陈死人,烂棺材的古墓之内……” 钱太真陪着笑脸,抱起双拳,深深一揖说道:“钱大姊,请多多包含,这次我不是陪你进入真正宝库了么?……” 中年枯干妇人伸手取起一粒比核桃还大的“火齐珠” 来,一面摩挲,一面点点头笑道:“这地方确实不错,东西也比我所收藏的,要多出十来倍,假如可以让我住一年,摩挲赏鉴地过足瘾儿,我便不管闲事,甘心把‘吝啬夫人’钱太真七字,借给你用,让你在这‘尊天会’内,安安稳稳地当军师了!” 怪不得钱太真称这中年枯干妇人为“钱大姊”原来她才是真正“七煞”中的“财煞”,“吝啬夫人”钱太真,而先来那位业已表现才华,深获司马霖宠敬,曾为“军师”的钱太真,却是位冒牌货色。 假钱太真闻言,向真钱太真陪笑道:“钱大姊,慢说你尽管在此长住,倘若发现什么你自己那座宝库中的所无之物,心生喜爱,也尽管携走就是。” 真钱太真大喜道:“那太妙了,这宝库中可有供我寝食’用物?……” 假钱太真答道:“饮食之物,我会每日送来,至于钱大姊最爱睡的翠枕玉床,库中现有,并比你以前所享用的,更精美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引领真钱太真走向一座翡翠为枕,珊瑚为架的白玉床前…… 真钱太真瞥见床前不远,站立着四个木雕侍女,每人手中,捧着一具金盘,盘中盛的,全是些罕世珍宝,不禁对第一个略加摩挲,并用鼻嗅了一嗅,啧啧赞道:“这几具雕像,都是以整块上好檀木所制,雕功并栩栩若生,真亏司马霖是怎样弄来得的?” 假钱太真似乎不愿真钱太真多赏鉴这几具木雕,遂指着那张五床笑道:“钱大姐,你是识货之人,请来看看这张玉床,不但大而无瑕,并还冬暖夏凉,是玉中极晶的‘温凉玉’呢! 真钱太真向床上细看两眼,并伸手一摸,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床是温凉美玉,架是上好的珊瑚,枕是极晶翡翠,睡上去足以令人消魂!” 假钱太真道:“钱大姐既然中意,何妨小卧片刻,试上一试,我去弄些酒莱送来。” 真钱太真突从她那由于营养不良,以致干枯得超过年龄的双颊之上,泛起一丝奇异笑容,把两道目光,盯在假钱太真脸上,缓缓问道:“你把酒莱送来之时,我还能不能够享用?……” 假钱太真诧然问道:“钱大姐此语何意?……” 真钱太真嘴角微扬,哂然说道:“你既知我识货,便不应该再耍这种花样,大凡上好珠玉,沾不得丝毫秽物,否则,明眼人一看便知,架是珊瑚,榻是美玉,确实丝毫不错,但翡翠枕上,却色泽微黯,是不是在上面涂了一层令人一枕消魂的特殊毒质?……” 假钱太真苦笑道:“钱大姐,你太多疑了……” 真钱太真冷笑道:“我已经上过你一次当了,还要说我多疑……”右手一伸,五指如钩地,一式“玄坛抓宝”,便向假钱太真的当胸袭到! 假钱太真想不到真钱太真竟会突然出手?险煞人的,用了式极上乘的轻功“迎风飞絮”,才在对方五指即将沾衣,劲力将吐未吐的一刹那间,退出数尺以外! 但真钱太真一抓才空,跟踪又扑,招式上无甚改动,名称上却有变更,口中厉声喝道:“好,你躲得过我的‘玄坛抓宝’,便再躲躲我的‘财神要钱’和‘棺材伸手’,反正我已把你当作弓黄金白银,珍珠美玉,非把你抓到手内不可!”所抓部位,虽然全在心窝,但威势却一招比一招凌厉,尤其那招“棺材伸手”具有极强吸力,好像是凝有“大接引神功”模样。假钱太真知道自己一落后手,已失先机,照这样下去,宝库地方又小,迟早非被真钱太真抓上不可!毕竟她冰雪聪明,是个“军师”材料,在万分窘迫之下,居然计上心来……假钱太真顺手抓起身边一方至少也要值上两三万银子的无瑕玉玺,向真钱太真迎面掷了过去。真钱太真号副其实,是位真正的“吝啬夫人”,她连对自己丈夫,都吝啬得不予滋补,使其痨疾嬴弱而死,又怎忍心听任这方已极喜爱的玉玺,当面摔得粉碎?故而,她顾不得再抓假钱太真,一伸双手便把飞掷而来的那方无瑕玉玺接住。玉玺刚刚人手,真钱太真便觉脊后微凉,跟着全身一酸一麻,顿告不能转动!假钱太真见状,透了一口气儿,面含微笑叫道:“玉妹,真幸亏我布下你这着间棋,否则,事一闹开,我这冒牌假货的身份,必然被拆穿,那里还好意思再当军师?只好独善其 身,夹着尾巴,悄悄滚蛋,不能再身在曹营心在汉,明襄魑魅暗降魔的,设法去维持你与柳延昭等的那座‘玉屏风’了!” 第四具檀木所雕的手捧金盘侍女,突然活动起来,放下金盘,脱去伪装,现出司马玉娇的窈窕身影! 这位“尊天会”的少会主,如今是着女装,向钱太真娇笑说道:“钱大姐,你可不能悄悄溜走的,‘尊天大会’可能提前召开,万心玄等,群邪虎视眈眈,我可不知怎样应付,连半步都离不开你呢!” 假钱太真苦笑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甘心不竟全功,但既要维持我这冒牌货色身份,却把这位货真价实的‘吝啬夫人’,怎样加以处置?……” 司马玉娇目中微生杀气,向假钱太真看了一眼,转对假钱太真问道:“钱大姐,我对这‘吝啬夫人’的索行不详,她有没有取死之道?”假钱太真知晓司马玉娇业已动了杀机,不禁眉头一皱,赶紧接口笑道:“没有,她没有大严重的取死之道,钱太真好货而不好名,贪吝而不嗜杀,除了她彷佛有点虐待她丈夫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重大恶迹?……”经假钱太真这一缓颊,司马玉娇的眉间杀气,才又渐渐消失,略一寻思,向假钱太真伸手笑笑道:“钱大姐,你预先撒在翡翠枕上,沾肤生效的‘散功粉’呢,给我一点用用!” 假钱太真从怀中取出一只紫色玉瓶递过,司马玉娇遂拔开瓶塞,向真钱太真的领后头上,倾了少许。假钱太真笑道:“玉妹打算把她…” 司马玉娇接口笑道:“这‘吝啬夫人’既无大恶,我不杀她,但为了不影响钱大姐的冒牌身份必须等‘尊天会’后,才可释放!”假钱太真皱眉道:“玉妹打算把她囚禁在这宝库之内么? ……” 司马玉娇微颔螓首,嫣然一笑地,扬眉答道:“一来,此地隐秘,外人绝对不准进入,不许泄漏机密,二来,钱大姊请看……” 语音顿处,伸手向壁角一指,含笑又复道:“那壁角有具玉棺,是我义父于辽东古墓所得,‘吝啬夫人’平日既爱眠玉榻,就让她在‘玉棺材’中,睡上几月;过足瘾儿便了!” 假钱太真方一蹙眉,司马玉娇业已知她心思,含笑又道:“钱大姊不必为她担心,那具‘玉棺材’上,共有七个气孔,不会把她闷死,我们在棺中留些饮食,每隔三日,略加补充,并替她洒些可使真气难提,四肢无力,并不能开口说话的‘散功粉’便万无一失的了!” 假钱太真既听司马玉娇这样说法,自然连速点头,不加反对,立即把那位身被人制的真正“财煞”,送人玉棺。 司马玉娇盖好棺盖,把头额材尾的七个风孔通了一通,站起身子向假钱太真笑道:“钱大姊,真正的钱太真业已入棺,我对你的称呼,改是不改?……” 假钱太真苦笑一声,伸手轻拍司马玉娇的香肩接道:“玉妹,钱虽假,情却真,我的身份,你日后必知,暂时为了彼此方便,还是不必……” 司马玉娇听至此处,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笑道:“这样吧,大姊既对‘玉屏风’十分爱护,何妨也算是一扇‘玉屏’,也就是‘玉屏风的姊姊’,以后,背人时,我称你‘玉姊’,当着众人面仍旧使用‘钱大姊’三字!” 假钱太真笑道:“好,好,称呼方面,一切随你,玉妹快去换上男装……” 司马玉娇有些不解地,目注假钱太真,愕然问道:“要我换男装?玉姐有何差遣?” 假钱太真笑道:“我要你到‘小琼楼’宾馆之中,去看看刚刚抵达‘尊天会’总坛的‘天魔玉女’玉娇娃,利用你男装潇酒的绝世风采,探测探测这位在中途被人掀了大轿的‘天魔门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变的?” 司马玉娇失惊道:“玉姐,你对‘天魔玉女’玉娇娃的身份,居然也发生了怀疑?” 假钱太真点头道:“当然发生怀疑,根据她途中行为,柳延昭除非被脂油蒙了心窍,或者生性浪漫,根本是个贪图好色之徙,否则怎会人前人后,都表示对她万分爱慕钦敬?” 这几句话儿,说得司马玉娇甚是心服,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不错,若不是柳延昭兄对‘天魔玉女’玉娇娃表示一片深情,万分敬佩,我又怎会向‘巾帼之雄’秦文玉替她求情?但传言往往有误,她途中‘玄牝夺精、晶管吸血’的骇人行为,未必……” 假钱太真笑道:“这个我晓得玉妹未必肯信,才要男装探险,叫你往‘小琼楼’宾馆,试上一试!” 司马玉娇双眉深蹙地,苦笑一声,望着假钱太真道:“玉姐,这种险儿,不太好探,你要我杀人遍野,流血五步,我可以毫不皱眉,但对于这种旖旎温柔的风流阵仗,却……” 假钱太真失笑道:“玉妹怕什么?你是个易钗而并的银样蜡枪头,最多只与对方假凤虚凰,又不可能真个销魂,颠鸾倒凤,难道还怕她也对你来个‘玄牝夺精’不成?……” 司马玉娇满面通红地,“嗯”了一声,撒娇说道:“玉姐,我……我确实弄不惯这种花样,至少,你……你也得为我打个接应!”假钱太真点头道:“好,玉妹明入‘小琼楼’,我则暗窥春色,在你万一有所尴尬,应付不来之际,即出面替你解围就是。” 假钱太真既然这样说法,司马玉娇怎好再推。 她只好一面转回自己居处,改换男装,一面在途中叹口气儿,心内暗道:“‘吝啬夫人’钱太真,已有真假之别,倘若‘天魔玉女’玉娇娃,也闹双包,出了冒牌货色,真正热闹煞人,我更纳闷,这位神通广大,借用‘财煞’身份,对我关爱颇深的玉姊姊,究竟是什么来路?… “小琼楼”这是相当精美的一座宾馆,位置在司马玉娇所居的“揽翠阁”,和万心玄静居用功的“小玲珑”馆之间。 潇洒缓步的司马玉娇,才到“小琼楼”,那些站在楼下,玉娇娃的黄衣侍女,已向楼上高声禀道:“启禀门主,司马少会主到。” 玉娇娃虽然自称为“天魔门”的门主,但到了“尊天会”的“九回谷”总坛,总是客位,司马玉娇以“少会主” 的身份,前来探看,她应设立即下楼迎接才对。 谁知楼下侍女业已高声传报,那“小琼楼”上,仍然绣户紧闭,寂无反应。 司马玉娇的双眉方挑,为首的一名黄衣侍女,业已躬身陪笑说道:“我家门主,正入定静参‘天魔玄功’,以致失迎,少会主莫加怪罪!” 司马玉娇身为主人,自然不便怪责客人失礼,只得微微一笑,向那侍女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始娘不必再惊扰玉门主,我只是前来看看供应方面,可有欠过失礼之处?以及这‘小琼搂’,适不适合而已!” 话方至此,“小琼楼”上的绣户一开,珠廉忽卷,走出了那位烟视媚行,风情万种的“天魔玉女”玉娇娃来,向司马玉娇含笑叫道:“少会主,上楼小坐,贵会不单一切供应,上好无缺,这‘小琼楼’更四周青翠,一面临泉,水色风光,清人襟抱,委实是处绝佳所在,这对我玉娇娃来言,太优厚了!” 换在平时,司马玉娇对于这等眼波摄魄,眉浯勾魂,搔首弄姿的淫娃荡妇,必然心生厌恶,避之犹恐不及! 但如今一来受了假钱太真指挥,有心观察玉娇娃的情况,二来也着实心有不服,想看看为何这样一位妖姬型的尤物,竟能使柳延昭刻骨铭心,神魂颠倒? 故而,她一闻玉娇娃发话邀请,便即举步登楼,并含笑说道:“玉姑娘以一门门主之尊,不辞远路,光降此间,委实令‘九回谷’蓬毕生辉,我所居‘揽翠阁’就在右侧不远,玉姑娘有甚事儿请派遣贵门下通知一声,我会命执事诸人,立刻照办……” 客气话儿说完,人已走到楼上,目光注处,不由微觉一怔!因为如今是作刘桢平视,司马玉娇竟发现玉娇娃左鬓之间的鬓发微乱。若照楼下的黄衣侍女说法,玉娇娃是在入定、静参“天魔玄功”,理应心专神凝,怎会这等鬓乱神媚,倒像是又在施展什么“玄牝夺精”手段,在和人狂参什么欢喜禅儿光景?……玉娇娃是玲珑剔透之人,一见司马玉娇的微怔神情,以及她目光所注之处,便已有了觉察。她右手分廉肃客,左手却就把鬓间乱发,稍微整了一整。 司马玉娇既动疑念,自然越发要进入“小琼楼”中,看上一看。 但楼上正间,乃是落室,卧房在客室之后,其中是否有春光?自难令司马玉娇隔着墙壁,看出蹊跷。 司马玉娇又不便一上楼便欲搜人卧房,只好在客室坐下,含笑说道:“玉姑娘,‘天魔门’创立宗派至今,为时不少了吧?”玉娇娃边自为司马玉娇斟奉香茗,边自答道:“并不太久,只有一百余年的光景,我是第七代的门主。” 司马玉娇道:“江湖传言,‘天魔门’功行奥秘,一向单传……” 王娇娃接口笑道:“奥秘两字,殊不敢当,本门武功只可以说是别有心法,另有蹊跷而已,但单传却属实情,譬如这一代中,虽另有一位同门,使因她行为乖异,背弃传统,已被革出门户!” 司马玉娇“哦”了一声,目注玉娇娃,扬眉问道:“这位同门是谁?” 玉娇娃苦笑一声,以一种惆怅神色,摇头说道:“被革出门户,是极大羞辱,也是极大痛苦之事,我不愿再公开她的姓名,希望这位同门尚有回头悔过机会!” 人家既然如此措词,司马玉娇自然不便再复追问。 这时,玉娇娃目光如波地,盯在司马玉娇脸上问道:“司马少会主,你与号称‘巾帼之雄’的秦文玉姑娘,有相当厚的交谊么?” 司马玉娇神色一动,向玉娇娃眉头微轩笑道:“玉姑娘何以问此,莫非‘巾帼之雄’秦文玉曾与你路过,双方交了朋友么?……” 玉娇娃道:“交是交了,但不是交了朋友,而是交手斗了一阵!”司马玉娇道:“萍水相逢,为何争斗?你们两位都是当世武林中,拔尖儿的巾帼奇英,交手的胜负如何?多半会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八两半斤,难分轩轾吧?” 玉娇娃对于争斗原因,避而不提,对于争斗结果,则点头说道:“我们约斗拳掌玄功两阵,由于拳掌一阵,确如少会主所料,斗得铢两悉称,秋色平分,遂双方之意,把玄功一阵,留到尊天大会同决,当着举世群豪,再决胜负!” 司马玉娇方自“唉”了一声,玉娇娃又对她笑道:“但秦文玉会说司马少会主曾在她面前,为我美言,我未免有点受宠若惊,想不透司马少会主与我素昧生平,怎会……” 司马玉娇接口道:“秦文玉因看不惯玉姑娘‘天魔怪轿’所摆排场,曾有欲加挑衅之言,我一来久闻玉姑娘芳名,二来‘酒、色、财、气、天、地、人’七煞,全是本会所礼邀贵宾,自然想排难解纷,化解掉一场无谓争斗!” 玉娇娃闻言,含笑说道:“多谢司马少会主……” 司马玉娇不等玉娇娃再拄下说,便乘机笑道:“玉姑娘,我有一位江湖友好,大概与你的交情不薄?” 玉娇娃道:“是那一位?” 司马玉娇说道:“就是新近才在武林中,以一身绝艺,崭露头角,卓然成名,获得‘四梅游龙乾坤圣手’美号的柳延昭兄。” 玉娇娃神情一愕,向司马玉娇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司马少会主,你猜错了,我对‘四海游龙乾坤圣手’之号,暨‘柳延昭’之名,还是第一次在你口中听到,以前是从未闻及的呢……” 司马玉娇听她这样回答,已知假钱太真所疑不差。 柳延昭心目中无限敬爱尊崇的“玉姊姊”,与眼前这烟视媚行的“天魔门主”,必非一人,只仍不知道谁才是真牌实货的“色煞”?谁是冒用“天魔玉女”王娇娃之名而已。 两者非一,虽然已可确定,但司马玉娇为了慎重,仍然尽己所知,再作进一步的求证。 她目光微注玉娇娃的右面香肩,扬眉含笑问道:“玉姑娘,恕我冒昧,你在右肩头上,是否点有一颗宛若红痣的‘守宫砂’呢?” 玉娇娃妙目如丝,先飘过一瞥冶荡眼色,然后呢声笑道:“司马少会主,我先告诉你一项‘天魔门’的传统规定,凡属接掌道统之人,必须立下血誓,在二十四岁以前,以处子之身,苦炼本门根基,等到二十四岁的生日之夜,觅人好合,破其童贞,接掌门户,并再参上乘功力,否则,便纵火自焚而死,向天魔祖师谢罪,少会主请想,玉娇娃如今已自称‘天魔门第七代门主’,则曾经沧海,定历巫山,我肩头上,还点得住‘守宫砂’么?” 司马玉娇想不到玉娇娃竟会向自己这样赤裸裸的说话,不禁颇觉尴尬。弄得有点面红耳赤! 玉娇娃笑道:“司马少会主若是不信,我就脱下衣裳,‘裸露右肩,给你看上一看……” 说话之间,她身形微长,似乎就要起立宽衣。 司马玉娇见她意欲施展预料中的风流解数,不禁急得连摇双手叫道:“这个不必了,不必了,我不敢看?” 玉娇娃“噗哧”一笑,诧然问道:“不敢看?司马少会主如此翩翩玉貌,慢说游侠江湖之际,必然倾倒无数武林红、粉,就在‘九回谷’总坛以内,也定有不少娇美姬人,奉侍起居,日处众香国内,必难无动于中,你……你不会是个……木头人吧?……” 司马玉娇连连摇头,因欲找事解嘲,遂把玉娇娃刚刚替她添斟的一口香茗:喝了下去。 谁知不喝还好,一喝之下,竟觉嗓眼发干,小腹发热,甚至于全身都有些懒洋洋的不大自在!.司马玉娇大吃一惊,心疑茶内已被玉娇娃置放了什么下流药物? 她正待叱间,突然“轰”的一声,后楼火光微闪,浓烟大起!玉娇娃神色仓惶,赶紧转身,抢步闪楼后。 一条极矫捷的黑影,突自楼后浓烟中电般向左遁去。 由于此人身形太快,一般人只看得出他身穿黑衣,但以司马玉娇的锐利眼力,却看出他是披了一件黑色长衫,小腿裤无以此类推,可能连全身都还是赤裸状呢! 以目前所见,加上自己来时,玉娇娃不能立即出迎,再加上她鬓发微乱,司马玉娇综合推敲之下,不禁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偷偷啐了一口,暗骂玉娇娃无耻,和那在后楼纵火之人,好不缺德!她不是中了淫邪药物么?怎的还有如此推测判断的闻情逸致? 原因由于玉娇娃才一回身,扑向后楼,窗外有一点白光飞入,并有人以传音密语,向司马玉娇的耳边嘱道:“服下解药,趁机脱身……” 司马玉娇自然知道这暗中发话之人是谁,赶紧服下接在手内的白色丹丸,也不再理会玉娇娃后楼救火之事,便飞身离却“小琼楼”,回到自己所住的“揽翠阁”内。 在她以为,假钱太真定已在“揽翠阁”内相待,谁知居然料错,在她静坐调息养神的莫半个时辰以后,才看见这位来历怪异,智慧莫测的“玉姐姐”,从阁外含笑飘身而入。 司马玉娇起身相迎,含笑问道:“玉姐,你怎么此刻才来?‘小琼楼’后的那把火儿,放得太缺德了!”假钱太真似答非问地,摇了摇头,微叹一声道:“我真没想到,那妖女如此淫邪,几乎令玉妹舍身喂虎,断送了你的清白!” 司马玉娇惊道:“玉姊此话怎讲?” 假钱太真“咦”了一声道:“我在楼外暗处,发现玉妹神色突然不对,难道你不是中了那妖女在茶内所置放的淫邪药物么?” 司马玉娇苦笑道:“一来多谢玉姊灵药,邪药已解,二来那妖女不知我是女子,纵用下流手段亦属画饼充饥……” 假钱太真笑了一笑,截断了司马玉娇的话头说道:“玉妹,你想法错了,那妖女正因知道你是位‘女少会主’,才对你起了歹心!” 司马玉娇脸上一红这:“她……她难道……” 第十四章 还我真面目 疑是姊姊花 司马玉娇虽与柳延昭做了一夜夫妻,但举竟是位初经人道的正派侠女,故而对于下面的话儿,委实有些说不出口假钱太真倒是一副做姊姊的老腔老调,毫不顾忌,冷笑说道:“起下歹心之意,倒不是那妖女想和你假凤虚凰,而是想把你借花献佛!”司马玉娇自然知晓“花”是指自己,遂急急问道:“佛在何处?” 假钱太真笑道:“佛在后楼,玉妹难道没看见,我以一粒会发出大量浓烟,呛得一切蛇虫狐鼠都难以藏身的‘琉黄烈火弹’,烧出一位几乎光看屁股的黑衣人么?”司马玉娇皱眉,道:“那人最多是妖女私蓄面首而已,能有什么身份?玉姊竟对他用了一个‘佛’的称号?”假钱太真道:“玉妹请想上一想,他去时身法如何?” 司马玉娇想起所见,不禁悚然一惊,点头说道:“玉姊说得对,那身披黑衫之人,动作十分快捷,若单以轻功而论,居然能和我们差不多少!”假钱太真叹道:“轻功极佳,别的功力也无不凌厉,此人虽然不配称‘佛’,却配称‘魔’,尤其属于大大魔头,他就是柳延昭的劲敌,一身得‘大荒二老’真传的‘笑面人居潇洒杀手’万心玄呢!” 司马玉娇似乎有点不信地,秀眉微蹙,诧然问道:“万心玄为了柳延昭之战,在‘小玲珑馆…’静居用功,怎会和刚到‘九回谷’的天魔妖女,便搭上鬼混?”假钱太真冷笑道:“谁说他们刚刚搭上,我认为这一双狗男女,可能是老相好了?” 司马玉娇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闪动目光,对假钱太真看了一眼。假钱太真自然知晓司马玉娇向自己看这一眼之意,遂微笑说道:“我因巡查各地桩卡防务,偶然走出‘九回谷’外,发现这妖女在未到本会之前,便已和从‘九回谷’驰出的一个黑衣蒙面人,鬼鬼祟祟,作了秘密的接触,而那黑衣蒙面人轻功又是极好,由身材经功力加以推料,都像是万心玄呢!” 司马玉娇“呶”了一声,秀眉深蹙,略作寻思道:“他们来前在谷外先作接触,难道是约定而来,有甚图谋?” 假钱太真冷笑道:“他们的图谋何在?固然需加推敲,我们的图谋,也应该稍加更改!”司马玉娇悄然道:“我们的图谋?……玉姐此语是指……” 假钱太真接口道:“是指我们的原定的隔上几日,便由玉妹去往‘小玲珑馆’一行,扰乱万心玄用功,使他分神旁惊,无法专心,等于是暗助柳延昭之计……”司马玉娇道:“这条计儿不好?” 假钱太真道:“计是好计,但因为情况变化,使发生一为‘不必’,二为‘不要’等两项变化原因……” 司马玉娇一时尚不明白假钱太真语意何指,又自问道:“玉姐,请教何谓‘不必’?” 假钱太真冷笑道:“玉妹请想,万心玄既悄悄出谷,与人秘密见面,又躲在‘小琼楼’上,和天魔妖女下流鬼混,那里是做说得冠冕堂皇地,要求静室,独居用功?他既不上进,便根本不会对正在刻苦用功的柳延昭形成威胁,我们也不必再设法加以破坏!” 司马玉娇嫣然一笑道:“说得有理,再请教,何谓‘不妥’?” 假钱太真皱眉道:“从‘小琼楼’上之事看来,万心玄对你似乎动了歹念,想在柳延昭未到前先以不要脸的下流手段,煮米成饭,刻木成舟,玉妹倘若再去‘小玲珑馆’,岂非自投虎口,成了打狗的肉包子了么?……” 司马玉娇双颊飞红,星眸一瞪,眉腾杀气说道:“万心玄敢……” 假钱太真正色道:“这种万恶凶徙,色胆包天,有什么不敢作的?我知道若凭功力硬拼,玉妹同样也身兼两家之长,对他并不多让,但对方下流花样太多,你稍一疏神,终身饮恨,就后悔来不及了!” 司马玉娇想起“小琼楼”头,自己误中邪毒光景,也不禁心内怦怦,改变话题,向假钱太真笑道:“玉姊,你为何迟来?是尾随万心玄,前往‘小玲珑馆’?还是……” 假钱太真笑道:“暂时我还不想与对方完全抓破面皮,不会尾随万心玄,只是偷了那天魔妖女的一项要紧东西……”司马玉娇皱眉道:“玉姊竟偷……” 假钱太真笑道:“我本意是想偷天魔妖女的一件东西,苦于不知她藏在何处?遂放把火儿,试上一试…-.”司马玉娇点头道:“对,根据一般心理,人见火起,必先抢救自己最紧要的东西。”假钱太真苦笑道:“常言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先前本不知道天魔妖女在后楼藏有面首,谁知道这把火儿一放,竟烧出一个光屁股的大男人来?……”司马玉娇玉颊微红,忍俊不禁地,失笑问道:“玉姊,不必再提那些下流事了,你究竟想偷天魔妖女的什么东西?”假钱太真道:“‘天魔门’中,最宝贵的,自然是当作历代‘天魔门主’传宗法物的‘天魔心录’!”司马玉娇道:“天姊可会得手?” 假钱太真探手取出一枚镌作“魔鬼头”形状的黄色玉牌,向司马玉娇递去。司马玉娇接过手中,反覆一看,见玉牌上仅镌符录,未镌文字,遂诧声问道:“风闻‘天魔心录’上载三种‘天魔绝学’,非身为门主者,无权参修,这面玉牌上,毫无文字……” 假钱太真不等司马玉娇的话说完,便接口笑笑道:“玉妹她难道忘了我所说的‘有意栽花花不发’呀?……” 司马玉娇再向那黄色玉牌看了一眼,恍然说道:“这不是‘天魔心录’……”假钱太道道:“这是门主身份符令,谁若佩此物,谁就是‘天魔门主’!那妖女相当刁滑,她不知把‘天魔心录’,藏在何处,我只趁她目送万心玄身影,有点神色怅然之际,从床边几上,悄然偷了这也颇重要的‘门主符令’而已。司马玉娇见那玉牌上佩有细谏,不禁皱眉说道:“玉牌有谏,分明是悬于颈间之物,怎会摆在几上?”假钱太真笑道:“我起初也有与玉妹同样疑念,但旋即想出是天魔妖女与万心玄登榻荒唐之际不敢过份亵渎她本派祖师!遂把代表‘天魔门户’的玉牌卸下,置放一旁,恰巧玉妹来到,惊散鸳鸯,她不便让你这少会主久等,匆忙着衣之下,忘记将玉牌佩上。”司马玉娇道:“倘若偷得‘天魔心录’还可学得一些秘密武功,如今弄来了这面玉牌,除了想抢‘天魔门主’之位外,好做并没有什么用呢?” 假钱太真笑道:“那不一定,至少我也可以开她一个大大玩笑!” 司马玉娇不解道:“玉姊所谓的‘玩笑’,是怎样一个开法?” 假钱太真笑道:“玉妹是聪明人,定然一点便透,那天魔妖女,暂时不会发现这‘门主符令’业已被人窃去。”司马玉娇眼珠微转,果然已知其意地,扬眉问道:“不知被窃,定然其物还在,莫非玉姊早具深心,替那天魔妖女,换了一枚假货?”假钱太真颔首道:“玉妹猜得丝毫不错……” 一语方出,只见司马玉娇眉头微锁,遂又笑笑的道:“玉妹是否奇怪我怎会具有深心,早作准备?……”司马玉娇摇头道:“玉姊睿智高明,具有深心之事,无足为奇,我只奇怪在这‘九回谷’深山野岭,又是咄嗟之间,你到那里去找,与‘天魔门门主符令’,色泽相同,玉质相若,并镌成‘魔鬼头’形状的……” 话犹未了,假钱太真便白面含微笑地,接口说道:“这要归功于你义父收藏丰富的那座宝库,我自从闻悉天魔妖女要来,又在库中发现有同样色质玉牌,加上素精雕玉之技,遂灵机动处,仿制一枚,谁知居然有用,这次在‘小琼楼’之中,有机会以假易真,把这‘门主符令’弄来,‘天魔门’大概六代而断,不会再有第七代门主出现,在武林中,至此断绝了!” 司马玉娇向假钱太真看了两眼,眉梢微蹙,说道:“玉姊,你对‘天魔门’的一切,好像特别熟悉?” 假钱太真笑道:“不瞒玉妹说,我与‘天魔门’,稍稍沾上一点渊源,以前也见过这枚‘门主符令’,才知道形状,能够仿制……” 语音略顿,手指玉脾,向司马玉娇含笑又道:“玉妹,你翻转王牌,对牌上所镌,仔细看看,便可知晓。” 司马玉娇如言,仔细注目,方知牌上所镌,粗看似是符录,其实却是四个奇形古篆。她细一辨识,仍未认清,遂半认半猜地,向假钱太真问道:“玉姊,这似状符录的古篆,是否‘天魔永昌’四字?” 假钱太真笑道:“不错,但我在镌制假牌之际,一切形式,皆仿真品,只把‘天魔永昌’的‘永昌’二字,改镌为‘归正’!” 司马玉娇目闪神光,失声赞道:“真的好一个‘天魔归正’,玉姊真是一位胸襟高大的有心人了…… 两人笑语至此,门上突起剥啄微响。 司马玉娇轻轻“咦”了一声,秀眉微蹙说道:“是有什么重大急事?否则,侍女们不敢……话犹未了,门外侍女禀道:“启禀少会主,会主有急事差遣,命少会主立即普谒。”司马玉娇应了一声,回头向假钱太真说道:“玉姊,你等我一下,今宵便请小住‘揽翠阁’我有满怀心事,要和你作觅夜之谈!”假钱太真含笑点头,司马玉娇便开门走去。 司马玉娇一走,假钱太真突然有点惘惘出神地,伸指蘸些茶水,在几上乱画符录!……其实,不是符录,只是些狂草字迹,写的全是些“柳延昭、万心玄、钱太真、天魔妖女”,以及“玉屏风”等。几上水渍将满,司马玉娇便回到“揽翠阁”内。 假钱太真抬头一看,使发觉司马玉娇神情不对,再一仔细注目,越发失惊说道:“玉妹,你哭过了?司马会主找你究竟是什么事儿?”司马玉娇神色幽怨地,凄然一叹,皱眉答道:“我义父对于我与柳延昭兄之事,由于玉姊等竭力劝解,本已曲谅,不知怎又变卦?刚才把我叫去,分派了两件事儿,第一件事是告知已通告武林,‘尊天大会’本定五五端阳,如今提前三个月召开!第二件是严令我于会期之前,或擒来柳延昭活口,或携来他项上人头,否则,义父便和我永远断绝师徒暨义父女的关系,并把整个‘尊天会’的基业,均改由万心玄继承执掌!”假钱太真听得万分惊异,紧蹙双眉地,摇头说道:“这事奇怪,司马会主怎么会突然有此重大变卦?……” 司马玉娇拭去从眼角涌出的晶莹珠泪,凄然说道:“但我义父也知海角天涯,寻人不易,何况柳延昭兄又具绝世身手,随我尽量选择会中高手为助……常的沙天行在座。” “沙天行……” 假钱大真极为缓慢地,复诵了“沙天行”三字’,便再度陷入了沉思状态…… 司马玉娇似乎有点不大高兴地,把嘴儿一噘说道:“玉姊,你若不愿与我同行,我便独踏江湖也好,我知道你大概放不下这月支万两俸银的军师高职,和可以猛摸油水的‘钱粮大总管’呢!” 她这几句轻嗔薄怨之言,到逗得假钱太真为之嫣然一笑,连连摇头说道;“玉妹,你已知晓部份机密,我是个赝鼎‘财煞’,只会对’情’太真,不会对‘钱太真’,既已与你情如姊妹,万而俸银,和一些不干净的油油水水,算得什么?适才沉思之故,只是在思忖一些既觉奇怪,而又可能相当严重的难解问题。” 司马玉娇因仍作男装,遂向假钱太真长揖赔罪笑道:“玉姊莫加罪,尽管思索,等你获得骊珠想通以后,我们再走!” 假钱太真苦笑道:“走就走吧,反正那些问题,十分复杂,一时之间,也想不透澈,或许在路上被夜风一吹,头脑清醒,来个豁然贯通,也说不定!” 司马玉娇万分高兴,一面收拾行囊,一面含笑问道:“玉姊要收拾些什么?” 假钱太真笑道:“其他不必收拾,我的几件要紧东西,全都在身上,甚至连衣服都不必带,因为多半我会在上路后,改变一副形容,玉妹只消多带上几张金叶子,以便购买需用之物,途中富裕就好。”。 司马玉娇道:“玉姊放心,我除了腰缠丰富外,并反可仗着尚未取消的‘少会主’身份,在各地‘尊天会’的支会分会以内,取用无数金银,包管饿不坏你!” 两人略一谈笑,便当真踏着美好月色,离开“九回谷”。 但离开“九回谷”,约莫三数十里,到了一处小镇之后,假钱太真却似想起什么重大事儿,脸上变色,顿足止步。 司马玉娇诧道:“玉姊,你好端端的顿足长叹则甚?” 假钱太真苦笑道:“玉妹,你说在途中饿不坏我,但另外有个人儿,却非被饿坏不可!” 司马玉娇起初诧然不解,但在微一寻思后恍然笑道:“玉姐所谓将被饿坏之人,是指真正‘财煞’,如今尚躺在宝库玉棺材内的‘吝啬夫人’钱太真?” 假钱太真笑道:“当然是她,我若在借用了人家名号之后,再把对方活活饿死在玉棺材内,岂非太以缺德?” 司马玉娇皱眉道:“那怎么办?我们再回‘九回谷’,把钱太真从玉棺材中放出……” 一语未毕,突又想出有些不对,摇头苦笑说道:“不行,这样也不稳妥,真正的‘吝啬夫人’钱太真一放,玉姐这赝鼎身份,岂不……”假钱太真不等她把话说究,便长叹一声,接道:“玉妹,你以‘司马玉人’身份,叱咤江湖之际,何等精明强干?如今大概是为情所迷,有点心神恍惚,我说陪你同行,还想以假钱太真身份,再回‘九回谷’么?” 司马天娇悚然一惊,目汪假钱太真,欲语又止…… 假钱太兴笑道:“这事不难处理,玉妹以你少会主身份,修书一封,指明我来历可疑,真的‘财煞’,现在宝库玉棺材内,派遣分会弟子,急送回‘九回谷’,司马会主得讯后,便可把真钱太真放出,免得她修被活活械死,并或许可‘以真代假’,接任军师职位!”司马玉娇也觉得只有如此,遂一面修书,一面向假钱太真合泪道:“玉姊,你为我作的牺牲太大了……”假钱太真道:“玉妹,我们已情同姐妹,不必再说客套之语,此处距离‘九回谷’不甚远,定有‘尊天会’支会成分会弟子,你要找个机伶点的,投任送信之职,我并还要对他交代数语……”话犹未了,目光一转,侧须向司马玉娇笑道:“玉妹,信要重写,莫说明真钱太真人在玉棺材内,只写身困密库,要送信弟子,同去指引救人。” 司马玉娇大惑不解道:“玉姊此举何意?” 假钱太姐道:“这样一来,才可使送信弟子,随同司马会主等进入宝库,玉妹命那弟子密切注意一切同去当率人的反应表情,我们在此略作勾留,等他回报。”司马玉娇自然如言重行修书,并对假钱太真诺然问道:“玉姊,你这闷葫芦中,究竟卖的是什么膏药?”假钱太真苦笑道:“玉妹且暂时闷一会吧,因为我在未收集到充份资料前,不敢过份大修地,速作惊人假设!”司马玉娇无奈,只得写好书信,在当地找了个胆大心细的机伶分会弟子,快马把信送去。假钱太真趁着等候那弟子归报的这段时间,赌办衣履,巧为易容。 等她易容完毕,出声相唤,司马玉娇进房看时,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假钱太真的易容手段,杰出无伦,业已变成一位英秀无比的青衫学生。 司马玉娇一怔之下,便也凑趣拱手,含笑问道:“仁兄幸会,尊姓大名?” 假钱太真长揖还礼笑道:“小弟柳延德……” 这“柳延德三字,使司马玉娇听得嫣然一笑。 假钱太真却一本正经地,向司马玉娇摇手说道:“玉妹不要笑,这‘柳延德’三字,颇有来历而并非随口乱起!” 司马玉娇再怎聪明,也想不出假钱太真的所谓“来历” 何在?因反正须等那送信弟子,回报情况,有点闲得无聊,遂含笑说道:“玉姐请讲,小妹愿闻其详!” 假钱太真暂未答话,反而目注司马玉娇问道:“玉妹,我女装之际,既然作你姐姐,则男装之际,有没有资格作柳延昭的哥哥?” 司马玉娇笑道:“当然有资格……” 假钱太真笑道:“好,称稗野史,既剧曲之中均云朱室金刀畅令公娶春佘赛花,生有七子,六名延昭,五名延德,我纵比柳延昭稍长,却也大不许多,故而若想作他哥哥,只有取名‘延德’的了!” 司马玉娇失笑道:“玉姐,你经心妙舌,辩才无砚,鬼点子又复极多,真是位令敲可怕,令友可爱的绝世罕见人物!” 假钱太真“呀”了一声,轩眉笑道:“玉妹请莫多作溢美之词,其实我那里有你所说的那样好法?……” 司马玉娇道:“没那么好?我已经敬煞你,佩煞你,和爱煞你了,假如你是真男子,恐怕连玉娇娃、秦文玉全会移情,合绕着柳延昭的‘玉屏风’,将立告冰消瓦解!” 这几句话儿,听来颇为有趣,倒逗得假钱太真为之“噗哧”一笑! 提起“玉娇娃”,司马玉娇的双眉又蹙,缓缓说道:“玉姐,不论从品格上,从气质上,以及从任何角度研判,位在‘九回谷小琼楼’上的天魔妖女,决不会是柳延昭所魂牵梦萦的‘玉屏风’中主屏,玉姐既已偷了她门主符令,定必知她真正来历……” 她们如今是在旅邸室中小酌,假钱太真替司马玉娇斟了一杯酒儿,面含微笑地,向她摇手,说道:“玉妹,不是我故弄玄虚,要卖关子,而是必须等送信人回报后,搜齐资料,再作综合研判,好在为时不会太久,你就再纳闷上一个半个时辰好了。……” 话方至此,突然关口不言,双目凝光,泠然注定窗外。 司马玉娇笑道:“玉姊怎么如此神色?我的耳力不弱,并未听得有什么风吹草动!……” 假钱太真苦笑道:“我也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但却嗅得一些奇异气味,像是狗肉美酒之香,才怀疑窗外有人……” 语音顿处,提高声音叫道:“那位高人宠降,何妨入室-会?……” 司马玉娇被假钱太真这一提起,不单也嗅出果有狗肉酒香,并立即想到曾在“洗马沟”乐家老店中,对自己曾加指点的前辈人物邋遢和尚。 她灵机一动,赶紧钴起身形,向窗外抱拳问道:“室外可是邋遢前辈?” 窗外果然响起一声“阿弥陀佛”佛号,有人接口笑道:“此处既无‘茯苓雪酒’,又无‘八宝血肠’,我这佛门败类的食餮和尚,不愿进屋,要到别处去过馋瘾了!” 司马玉娇听出奇人要走,赶紧推窗看时,人影已无,只在窜棂上留下一角邋遢僧袍,僧袍上写着:“事当分缓急,情领判重轻,九回无急险,双杰有忧惊,玉虑沉渊涡,英防量窄人,何妨集魍魅,一为扫烽尘……” 在这八句似偈非偈之语后,还写了四句话儿,那是:“山海之关,秦星之阳,-速作策应,切莫彷徨……” 司马玉娇苦笑一声,向假钱太真双眉深蹙说道:“玉姊,这些武林前辈,虽然神通广大,但却太好故弄玄虚,有甚事儿,当面直接指点多好,偏偏要弄上几句似偈似诗之语,要我们大猜谜儿作甚,万一把谜儿猜错,岂不反误大事?” 假钱太真与她感受不同,知道目前有些事儿,尚不能对司马玉娇言明。 否则,她心情大乱,万一走了极端,反而弄乱大局,遂含笑说道:“玉妹可不要抱怨,前辈人物,作事皆具深心,不会故弄玄虚,何况这几句话儿,不是禅机玄语,并不怎么难猜。” 司马玉娇把那角僧袍,递向假钱太真,噘着嘴儿道:“好,玉姊是具有慧根灵机之人,就由你来主嘴……” 假钱太真细看两语,笑道:“前面两句‘事当分缓急,情须判轻重’,无须推敲,意义明显,是要我们遇事冷静,分清缓急轻重,第三句‘九回无急险’,则是指‘尊天大会’既已决定于二月初五举行,则期前大家练功准备,无甚急事,要我们莫再心悬‘九回谷’而已……”司马天娇点头道:“这几句话我也懂,第四句‘双杰有忧惊’呢?‘双杰’指的是谁?”假钱太真笑道:“这我可不太好猜,因为我对柳延昭的交往不熟,只能从字面观察,认定‘双杰’毫不带女性意味,多半是两个男人!”司马玉娇灵机一动道:“会不会是柳拉昭的两个义弟,武功练得相当不错,均达一流身手,并具有极特别招术的孟赞焦良……”假钱太真与司马玉娇好得无话不谈,自然听她说起伏牛山“金刚大会”之事,提过孟赞焦良,遂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对,多半就是那听来极为可爱的大小子,和小小子,玉妹灵机活泼,看来你的慧根,不比我浅!”司马玉娇白了假钱太真一眼,假钱太真又复笑道:“‘双杰’可已断定是孟赞焦良,但他们有甚‘忧惊’?却因‘忧惊’的种类太多,无法预测,不过‘忧惊’二字,份量尚轻,不似有重大灾厄,下面的‘玉虑沉渊祸’,就严重多了,‘美玉’只一沉‘渊’,必然万劫难复!”司马玉娇悚然道:“玉有大厄,会不会就是指我?” 假钱太真对司马玉娇脸上,注视有顷,又叫她伸出右手,仔细看了一会,含笑摇头说道:“我粗通相法,玉妹腕厄已过,何况掌上还有极难得的‘阴阳线’,也就是‘逢凶化吉之纹’,则有‘沉渊’之虑者,必不是你,可能是秦文玉了!” 司马玉娇秀眉方蹙,假钱太真又复似有所得地,断然道:“不错,我已可以断定,就是那位‘巾帼之雄’秦文玉了!” 司马玉娇诧道:“玉姐是发现了什么有力证据,竟如此断言中” 假钱太真笑道:“我是由于上下合参,因为下面一句‘英防量窄人’中的‘英’,分明是指‘妙姹金刚’萧克英,则与萧克英共同行动的秦文玉,自然是十之八九的便是那块危机险恶的‘渊边玉’了!”司马玉娇失笑道:“玉姐,你是不是江湖相士出身,竟有这一张巧嘴,说得我不能不信!”假钱太真又道:“至于‘量窄’之人,为数太多,我们无法乱猜,也暂时不必研究,最后的何妨集魑魅,一为扫烽尘’,则含意极深,玉妹体会得么?”司马玉娇想了一想道:“是不是诸位前辈期望这次‘尊天大会’,能聚集三山五岳八荒四老的魑魅魍魉,予以一鼓歼除,使莽莽江湖,成为清平世界?”假钱太真拊掌笑道:“玉妹果然慧根极高,微言妙旨,一参就透……”语音略顿,指着邋遢僧袍角的最后四语笑道:“由这‘山海之关,秦皇之阳’二语看来,一切事变,皆将发生于‘山海关’‘秦皇岛’左近,又时机危急,说不定还与正奉师召前去‘秦皇岛’练功上进的柳延昭兄,有关系呢?”听了“柳延昭”三字,司马玉娇越发动容,急急说道:“既然如此,玉姊,我们何必在此耽搁马上就走?”假钱太兴微笑道:“就走也好,既然心意改变,我们也不必再等那弟子归报的了!”谁知她们刚刚收拾行囊。出得店外,却见派去“九回谷”送信的那名弟子,恰好飞马归来。 假钱太真向显然心情颇为惶急的司马玉娇,含笑说道:“玉妹,‘山海关’‘秦皇岛’之行,因是揣测,也不必急于一时,这名弟子,既已归来,我还是问问‘九回谷’中情况为妥!” 司马玉娇点头道:“玉姐……” 一声才出,因那名弟子业已下马走近,遂改了称呼道:“柳兄尽管请问……” 语音顿处,目注那名叫邹元礼的弟子,扬眉问道:“邹元礼,你是否见着会主?会主是单独召见?还是有旁人在侧?会主阅毕我那封书信,是否颇感震惊?你要把当时情况,详细说给听。” 邹元礼躬身答道:“启禀少会主,会主是与沙天行一齐召见弟子,少会主的密柬,也是先由沙供奉拆阅,然后才转呈会主,会主看完,并未有什么震惊……” 司马玉娇诧道:“又是沙天行,这在‘七煞’中,最平凡的‘天煞’,怎会突掌大权,获得我义父如此宠信?” 假钱太真轻叹一声道:“只怕不是得宠……” 司马玉娇闻言,方对假钱太真投过一瞥诧问目光,假钱太真已向邹元礼笑道:“司马会主既未表示震惊,恐怕连密库都不会去,只把此事交由沙供奉全权处理,是么?……” 刍阮礼过:“柳爷猜得不错,会主把少会主的密函,递交沙供奉道:‘我身体不适,需要静静休息,此事便由你全权处理’。” 司马玉娇听了邹元礼这样一说,双眉深蹙,陷入沉思! 假钱太真又对邹元礼问道:“这样说来,是沙洪奉与你同入宝库的了,在玉棺材内,放出‘吝啬夫人’钱太真后,他们说些什么?” 邹元礼道:“那位‘吝啬夫人’钱太真虽被抬出玉棺,人却昏迷不醒,由沙供奉加以救治,弟子恐少会主等待过久,遂立即告别赶回。” 假钱太真笑道:“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赶路辛苦,去歇息吧,少会主在此尚有一二日的勾留,但不许张扬,明日还有要事分派!” 邹元礼连声称是,躬身抱拳退去,司马玉娇诧道:“柳……玉姊,你还要勾留一二日?我们不走了么?” 假钱真太道:“谁说不走?并还要说走就走,尽量快速的展开身法……” 一面说话,一面果然已足下加快,驰出小镇。 司马玉娇亦步亦赶,与假钱太真并肩同行,向她含笑间道:“王姊刚才对邹元礼所说还要勾留一二日之……” 假钱太真道:“那是诈语,也是使人莫测我们行踪的缓兵之计!”司马玉娇惊道:“缓兵之计?……玉姊莫非竟怀疑后……后有追兵么?”假钱太真苦笑:“但愿这是我的多疑,但在步步险诈的鬼域江湖中,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我们因需急赶‘山海关’和‘秦皇岛’帮助‘双杰’解厄,避免‘美玉’沉‘渊’,自然应该尽力摆脱开一切羁绊。” 司马玉娇见她说话时,神色异常沉重,遂也不再多言,兀自皱眉思索。 驰出数十里后,司马玉娇突然神色微震地,口中“呀” 了一声。 假钱太真听出她“呀”声之中,震惊味极浓,遂目光一注,偏过头儿,含笑问道:“玉妹何事惊叹?你是想起了什么不对……” 司马玉娇皱眉接道:“我想出蹊跷来了,我义父突然变卦,要我去取柳延昭首级之事,相当异常情,他老人家会……不会是受了什么挟制?” 假钱太真叹道:“我不愿对玉妹作此分析之故,是怕你过份为司马会主担忧,谁知仍然被你参透机微,瞒蔽不住。” 司马玉娇足下立停,目中含泪地,向假钱太真叫道:“玉姊,我义父既然有难,我们又怎能远离?应该赶紧回去?” 假钱太真向她安慰笑道:“玉妹且想想邋遢前辈的‘九回无急难’之语,挟制司马会主之人,无非要藉‘尊天会’已成之势,霸视江湖,君临武林,故在‘尊天大会’开始之前,司马会主还有极重要的利用价值,毫无生命危险!我们只消赶紧聚合同道侠义,加强力量,便是妥当对策了!如今若是转回,一则力量不够,二则更恐弄巧成拙,逼得群凶知道机密泄漏,生恐夜长梦多地,提早对司马会主下甚毒手?” 司马玉娇吸了一口长气,抑平胸中盛气,仔细想了一想,点头苦笑道:“玉姊分析得对,怪不得我义父听我选择请你同行之际,微有喜色,毫未加以拦阻……” 假钱太真拉看她的手儿,一同举步,含笑说道:“玉妹既已明白轻重缓急,并知司马会主最多身受挟制,暂时无甚危机,便莫再迟延,赶紧去办急事。” 司马玉娇拭去泪痕,随同举步,双眉微蹙说道:“奇怪,我义父武功绝世,人也相当聪明,怎会受人挟制?那沙天行不过庸中佼佼,凭他怎配……” 假钱太真道:“玉妹想一想看,你是绝顶聪明之人,只要把头脑冷静下来,一定参详得出!” 司马玉娇细想有顷,恍然说道:“是万心玄,他与其他人似乎落落寡合,但与沙天行臭味相投时常揍在一起!” 假钱太真道:“玉妹果已明白,其实司马会主早就对你作过暗示,只是你当时根本不会想到这方面,致未觉察而已。” 司马玉娇又一寻思,颔首道:“对,对,怪不得我义父会有要把‘尊天会’的基业,付托万心玄执掌之语!” 钱太真叹道:“常言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我正有点奇怪,平时是轻不出世的‘酒、色、财、气、天、地、人’等‘翻天七煞’,怎会突然东西南北地,齐集‘九回谷’中,如今才知除了我外,全是被心计狡猾的万心玄约束,表面上,他与旁人落落难合,实际上均属做作,全是他的爪牙!” 司马玉娇突向假钱太真望了一眼,又复停下脚步。 假钱太真笑道:“玉妹怎又不走?” 司马玉娇对假钱太真由头到脚地仔细看了几眼,一言未发,举步又走! 假钱太真心中方觉奇怪,司马玉娇突然似又想出什么有趣之事,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这一笑,真把假钱太真笑得满腹疑云地,目注司马玉娇问道:“玉妹,你鬼头鬼脑的,是在笑些什么?” 司马玉娇笑道:“一半笑我,一半笑你……” 假钱太真“咦”了一声道:“玉妹居然也会弄甚玄机?” 司马玉娇道:“常言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既认了你这善于分析,精于推理的天下第一大军师作姊姊,总会沾点光儿,学一些阴阳八卦!”假钱广真失笑道:“好,好,我就请教玉妹这无师自通,突然领悟的阴阳八卦!首先,你为何自笑?……”司马玉娇道:“我是笑我居然开了窍儿,真所谓‘一窍通而百窍通’,也仅得了推理之道!”假钱太真道:“其次,为何笑我?” 司马玉娇道:“我觉得玉姊虽精于变化,像只九尾天狐,但在稍一不慎之下,居然也醉后露出狐尾来!”假钱太真眉头略皱,白了司马玉娇一眼,笑骂道:“该死,该死,竟把我比作狐狸精了,我在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司马玉娇笑道:“玉姊刚才不是曾说过‘翻天七煞’不会这么巧来,于久隐江湖之下,突又群集‘九回谷’,再经研究,认定‘除了你外’,可能全是被万心玄暗暗约来?”假钱太真点头道:“不错,我说过这些话儿,但这些话儿中,却有什么蛛丝马迹?” 司马玉娇道:“怎么没有?仅仅‘除了我外’四字,便已说明了玉姊也是‘酒、色、财、气、天、地、人’等‘翻天七煞’之一!” 假钱太真“哦”了一声,目注司马玉娇失声笑道:“原来玉妹是在推理研判我的身份,但你应该知道我这‘翻天七煞’中的‘财煞’身分属于冒牌,真的‘吝啬夫人’钱太真,刚刚爬出‘玉棺材’!” 司马玉娇不理会假钱太真的声东击西之语,从一双妙目以内,闪射出智慧光辉,嫣然笑道:“我从玉姊推理研判各种事物中,学会首先要细心综合已知条件,推研出大胆假设,然后再加以小心求证……”假钱太真颇表嘉许地,连连点头,含笑说道:“玉妹骊珠已得,进步可喜,此去‘山海关’,还有不少途程,你就以我作为对象,来推理研讨一番,倒也蛮有趣味!”司马玉娇笑道:“玉姊=请听我来综合已知条件,首先,你以‘吝啬夫人’的‘财煞’身份,故意卖弄才智,取得‘尊天会’军师大位,既月俸万两的空前酬谢,却又毫不吝啬的甘于放弃,愿随我浪迹江湖,当然,这固然是由于玉姊对我关切;使小妹十分感激,但骨子里的最重要原因,显然还在于玉姊对那条风流倜傥的‘四海游龙’太以关爱……”假钱太真喜怒本不轻现,如今也不禁在双颊之上,泛起一片淡淡红色! 司马玉娇继续道:“其次,王姊能确定指出住在‘小琼楼’的‘天魔天女’玉娇娃,是个冒牌货色,对于‘天魔门’的外人难知秘密,知道得十分清楚,又费心盗换了那枚‘天魔门主’的身份符令,其中似蕴妙趣?……”假钱太真向司马玉娇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司马玉娇笑道:“这是大的已知条件,还有些琐碎事儿,足资配合推敲,譬如,你不反对我叫你‘玉姊’,也愿意加入‘玉屏风’,非单爱护柳延昭,并爱屋及乌地,对与他有关的秦文玉、萧克英、孟赞、焦良等人,也一样关切,以及一再曾为‘天魔玉女’玉娇娃辩护,认为她不会有下流行为,否则,目高于顶,心雄万丈的奇男子俏英雄,‘乾坤圣手’柳延昭,又怎会对她刻骨相思,痴情欲绝?……” 是不是由于残阳在山,余震散结之故,假钱太真脸上那片淡淡红色,突然渐渐深了起来…… 司马玉娇索性把两道目光,盯在她红得醉人的双颊之上,扬眉笑道:“已知条件够多,大胆假设已毕,小妹如今要来小心求证了,玉姊姊,你便是我们所谓‘玉屏风’上的第一扇吧?” 她们本是低声笑语,假钱太真突把语音提高不少,叹了一口气儿说道:“玉妹,柳廷昭虽在‘葫芦岛’上,苦练神功,但那九转三参火候,委实艰难,不知道是否能在‘尊天大会’期前,获得理想成就?尤其他这种参修,最忌惊扰,我们一切行动,均须仔细,不要为他带去烦恼?” 司马玉娇一怔……她一怔的理由多了:第一、自己正在推测假钱太真身份,问她是不是真的“天魔玉女”玉娇娃? 她为何答非所问?第二、柳延昭是去“秦皇岛”参师,上参绝艺,她为何说成“葫芦岛”?第三、这种情况,似是对敌人作什么诈语?但自己已暗运神功,听出周围十丈以内,根本别无外人…… 心中发怔,足下未停,又走出了数十丈远近。 假钱太真目光如闪电地,四外二扫,娇笑说道:“玉妹,你刚才的小心求证之语,是不是猜我的真实身份,就是‘翻天七煞’中,被列名‘色煞’‘天魔五女’玉娇娃?” 司马玉娇听她似乎话外有话,不禁微觉一惊道:“玉姊难道不是?……” 假钱太处笑道:“玉妹既已求证,不论是或不是,谜底也须揭开,来,那边山壁下有个石洞,我们日.歇息片刻再走。” 司马玉娇知道假钱太真绝非需要歇息,但是她又猜不透她葫芦中,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好随同走去。 假钱太真指着洞口一块洁净山石,向司马玉娇笑道:“玉妹,你小坐片刻,我要进洞内变个戏法出来!”‘话完,一笑翩然人洞…… 司马玉娇真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只有面带苦笑地,坐在洞口呆等。 过未多久,香风一阵,另一位司马玉娇形相的风华少女,便从洞中走出。 司马玉娇呆了,双眉紧锁地,苦笑一声叫道:“玉姐,我知道你的易容手段绝高,但你扮作‘吝啬夫人’钱太真,还可视是遮掩行藏,如今却又扮成我的形相则甚?” 那位绝代风华的少女,娇笑连声,扬眉答道:“玉妹莫要以真当梦,以梦当真,如今,我连半点易容手段,都未用上,这便是我和你开诚相见,毫无虚假的本来面目!” 司马玉娇向对方一再端详,觉得除了风韵姿态更略成熟之外,无论身材貌相均极酷似自己,不禁又惊又喜问道:“玉姐,我猜得对不对?你是不是‘玉屏风’中的第一扇主屏,‘天魔玉女’玉娇娃?” 那位姿韵成熟,风怀绝代的少女,嫣然点头笑道:“玉妹的大修假设,与小心求证,完全符合了我就是正努力摆脱邪教,以期归入正途的玉娇娃,屏风合围,何分宾主?而‘天魔玉女’之号,我也从此不想要了!” 司马玉娇喜得“呀”了一声,纵身扑人玉娇娃的的怀内,口中不住道声低叫“姐姐”,星目中并泪光湿润!…… 玉娇娃抱着司马玉娇,互相亲热一下,便向她含笑问道:“玉妹,你在‘金刚寨’柳下留情,赠送柳延昭解药之时,是不是以女装和他相见?” 司马玉娇方一点头,玉娇娃又复微笑说道:“柳延昭与我结识之由,便是惊于我们的貌相身材太以相像……” 司马玉娇忍不住的,接口说道:“这样说来,玉姐当真没有丝毫易容?若非我们是亲身当事之人,真……虽相信世上竟有……” 玉娇娃笑道:“世上不可思认的怪事多呢,何况关于我们形神酷似一事,我还有极大胆奇妙的想法!” 司马玉娇的双眉一挑,睁大妙目,盯着玉娇娃道:“玉姊,你有什么极奇妙的想法?” 玉娇娃暂时未答司马玉娇之问,却反问道:“玉妹,你对我适才改称柳延昭在‘葫芦岛’练功之事,怎未觉得奇怪?” 司马玉娇笑道:“是有一点奇怪,我当时猜出玉姊似在故意愚弄敌人,引对方进入岔路,但也曾凝神细听,却听不出周围藏有敌人的声息……” 玉娇娃失笑道:“你当然听不出来,但是对方是居高临下,藏在我们说话与左面削壁的二十丈以上。” 司马玉娇惊道:“二十来丈以上?那对方又怎能听得见我们并不高声的互相谈话?”\玉娇娃道:“他们极具深心,用了特制听音之器,但却瞒不过我的眼睛,遂作虚言,作弄对方-下,不过我们此后言行,务须特别小心,以防泄漏机密!” 司马玉娇皱眉道:“这干恶徙究竟居心何在?既对我们起了歹念,怎不早早下手,又放纵我们远离‘九回谷’则甚?”玉娇娃笑道:“这道理极为简单,万心玄怎舍得伤你? 他最大目的,是要你的人,和柳延昭的性命!”司马玉娇恍然道:“好阴损,他是放长钱,钓大鱼,把我们利用成引导他破坏柳延昭练功,并猝下辣手的极好钱索!” 玉娇娃颔首道:“对了,玉妹此语,如见万心玄的肺肝!” 司马玉娇银牙一挫,目闪煞芒,轩眉叫道:“玉姐!我们能不能将计就计?” 玉娇娃不等她往下再说,便接口微笑地,点头道:“我正是这样打算,大家索性斗斗心机,闹它个天翻地覆也好!” 司马天娇瞿然道:“玉姐!莫非你在那‘葫芦岛’上,尚有巧妙安排?” 玉娇娃道:“我并无有意安排,却可能会制作妙趣,其中玄机,玉妹暂时莫问,因为万一泄漏了,好热闹的把戏,就会变不成了!” 司马玉娇把小嘴一噘,佯作撒娇地,目注玉娇娃道:“玉姐,不问玄机,问问妙想如何?” 玉娇娃是冰雪聪明之人,自然懂得她“妙想”何指,嫣然-笑道:“这妙想可能妙得过头,我大胆而又大的,作次了‘大大胆的假设’,假设我们两人是同胞姐妹,才会如此形神绝似!” 司马玉娇着实听得大大吃了一惊,拉着玉娇娃的手儿,急急问道:“有可能么?玉姐……” 玉娇娃笑道:“怎么没有可能?我是被遗弃的孤儿,玉妹也被你义父拾来抚养,根本不知道亲生父母为谁?既然相貌身材如此相似,怎不可能是双同胞姊妹,这项假设,虽颇大胆,并须小心求证,但在理论方面,却完全成立的呢! 司马玉娇点头道:“对,等‘尊天大会’了结后,我问问义父,他老人家究竟是在何处把我拾来,彼此对证对证……” 语音至此顿住,妙目凝光地,望着玉娇娃道:“玉姊,你呢?你是被何人?暨在何处拾来?” 玉娇娃笑道:“我比你稍强一些,知道是被师傅在‘秦山’的‘南天门’附近拾得……” 司马玉娇又问道:“玉姊的授业恩师是谁?” 玉娇娃神情一正,肃立抱拳,十分恭谨地,缓缓说道:“她老人家姓狄,名去尘,号称‘碧目娘’,是‘天魔门’的第六代门主!” 司玉娇听她这样回答以后,突然双眉微蹙,在妙目中透露出迷惑神色? 玉娇娃鉴貌辨色,玲珑剔透地,嫣然一笑说道:“玉妹,你是不是觉得那位假的‘天魔玉女’玉娇娃,和我似有某种关系?…… 司马玉娇点了点头,玉娇娃便一面挽起长发、续作男装,一面含笑说道:“要明了此人身份,必须先从我师门之中的一些隐秘之事说起……”话完,先把“天魔门”必须于二十四岁破身,接掌门户,否则便纵火自焚等邪恶陋规,对司马玉娇略加叙述。 司马玉娇相当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苦笑道:“这种规条,相当荒谬,难怪玉姊不把自己所宗门户视为正派……” 玉娇娃叹道:“我师傅还有一个师弟,名叫‘魔心秀士’米通天,此人性格淫邪,时常向我纠缠,尚幸‘天魔门’门规规定,门主大位,只传女不传男,凡将接掌门主者,在廿四岁前,必须保持处子之身,我才藉此推脱,消除米通天多少妄念!但年前我行道回山,震惊恩师业已逝世,米通天宣称代传我恩师遗命,要我必须于今年过了二十四岁生日后,立即接掌门户,我洞悉米通天狼子野心,特意避远,移居‘伏牛山’天魔别府,才和柳延昭邂逅,生出了那段因缘司马玉娇道:“玉姊与柳延昭分别之后,是去了何处?” 玉娇娃道:“我因知世劫方殷,群魔乱舞,要想帮助柳延昭降魔卫道,弭劫消灾,自己在功力方面,非再加精进上达不可,遂立意回转‘熊耳山天魔洞’,取那本门传宗至宝‘天魔心录’,和足能提高一两成功力的‘天魔盒元丹’,谁-知竟在此行中,发现了另外一桩秘密!……” 司马玉娇一面细听未知情况,一面综合已知情况,恍然笑道:“玉姊所谓的另外一桩秘密,是不是鹊巢鸠估?你这‘天魔门’第七代门主身分,业已落到旁人头上?” 玉娇娃苦笑道:“玉妹猜过头了,我当时并未知晓此事,只见‘天魔洞’已毁,‘天魔心录’‘天魔益元丹’,和‘门主符令’等,完全失去,正错愕惊疑问,突又从一座颓壁之内,发现我恩师‘碧目仙娘’狄去尘的真正遗言……” 司马玉娇“咦”了一声,眉头微蹙,向玉娇娃问道:“玉姊,你恩师的遗言,怎会秘密……” 玉娇娃叹道:“这就是因为当时我不在面前,而我恩师之逝,又是被‘魔心秀士’米通天所杀害……” 司马玉娇一惊道:“这就难怪……” 王娇娃道:“我恩师知道米通天既下杀逆辣手,传宗至宝,必为所夺,遂于遗言竹筒之内,藏放一粒并非魔教之物的武林圣药‘小还丹’命我立即服食,增强功力,才可诛却此贼!同时并叹‘天魔’门户不正,无须贻害江湖,已于逝前,刺心沥血,代我消除毒誓,要我从此转入正途,于追回失宝后,一火焚之,永绝‘天魔门户’……” 司马玉娇肃然生敬道:“狄前辈逝前见道,定是上上解脱,玉姊无须悲抑!” 玉娇娃笑道:“如今玉妹应知我为何一闻‘天魔玉女’玉娇娃乘了顶‘天魔大轿’,在途中招摇之事,便准备好一面假的‘门主符令’,准备与她来个偷天换日了吧?” 司马玉娇道:“这冒用‘玉姊’名号的‘天魔门第七代掌门人’,显然必与你那心肠恶毒的师叔‘魔心秀士’米通天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如今她既出现,又和万心玄勾搭上,怎未见那米通天呢?”。 玉娇娃摇头道:“我也觉得此事有点奇怪,照理而论,米通天应在假玉娇娃左右……”说至此处,她已重行扮好男装,叹息一声道:“玉妹,我们说明经过,便赶紧前往‘山海关’吧,倒看秦文玉、萧克英、和孟赞、焦良等人,有些什么灾刻?是不是我们可以挽救?” 司马玉娇当然站起身形,与玉娇娃相偕上路,并含笑说道:“玉姊,此去‘山海关’,我们会先过‘葫芦岛’……” 玉娇娃笑道:“我料定万心玄欲擒故纵,在我们身后必然伏有追兵,遂故布疑阵把对方引入歧途,让他们到‘葫芦岛’去狗咬狗的乱斗一阵,我们则乘机摆脱纠缠,直赴‘山海关’和‘秦皇岛’两处!” 司马玉娇诧道:“狗咬狗?照这三个字儿听来,玉姐并未在‘葫芦岛’上,作甚巧妙安排,而是岛上另有凶邪人物?” 玉娇娃目光一扫四外,判定无人窃听,方含笑说道:“对方善用特制听音之器的爪牙不在,不评泄漏机密,玉妹猜得不错,‘尊天会’急于想邀请入伙,聚集‘翻天七煞’的仅缺‘气煞’,‘霹灵火’廉不和,正在‘葫芦岛’,收集‘红毛脆钢’,炼制他的厉密火器……” 司马玉娇一怔道:“原来是他,但万心玄等群凶,正在找他,这一引去,岂不使他们水乳交融一拍即合,反而助长恶焰?” 玉娇娃摇头道:“未必,因‘七煞’之中,数这‘霹雳火’廉不和,心胸狭傲,性如烈火,他在‘葫芦岛’上,已传禁令,不许任何人加以惊扰,万心玄那般魑魅,不知详情,以为柳延昭在岛上练功,闯去胡乱搜索,定会引起廉不和的勃然大怒,他的‘霹雳火器’,十分厉害,出手多半伤人,只一弄僵,再想解释和好,便必费相当周折的了!” 这番话儿,使司马玉娇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好生佩服! 她所佩服的是玉娇娃老练深沉,多谋远虑…… 显然,玉娇娃在投奔“九回谷”前,已把整个武林局势既沿途特殊人、物、或事,均加密切注意,了然于胸,否则,她只是侠女,不是神仙,怎会前知各事? 想至此处,司马玉娇相当关心的,扬眉娇笑说道:“但凿廉不和与万心玄等群凶,能有相当程度的互斗损折,则只等柳延昭兄神功一成,使足可扫荡邪魔……” 玉娇娃脸色一正,摇了摇手,裁断地话头说道:“玉妹不可把事看得容易,难道你忘了即将由大荒远来‘九回谷’的‘大荒逸士’西门缺,和‘血杖仙娘’龙妙常吗?还两个老魔,何等厉害?连邋遢前辈等都对他们相当顾忌,何况我们这些功行浅薄,仅仗恃运用聪明的年轻后辈?” 提起“大荒二老”,司马玉娇果然心惊,两道秀眉,立即愁结一处! 玉娇娃见状笑道:“玉妹虽不必把事看得过份容易,也不必过份悲观,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又道是‘邪不胜正,理所当然’,如今,邋遢僧,醉酡道,已然重现江湖,只消‘绿白玉箫双主人’,也现仙踪,‘大荒二老’便不足为惧的了……”话到此处,略略一顿,再目光先扫四周,然后低声说道:“玉妹,我们如今便装出心急如焚的直奔‘葫芦岛’,沿途莫再作任何停留,免得对方那些狡猾贼子生疑,但一到‘葫芦岛’上却必须悄然摆脱尾随群邪,让他们莫名其妙,换不着头,才会在岛上胡搜乱撞,激起廉不和的冲天怒火!” 司马玉娇笑道:“玉姊放心,你尽管运筹帷幄,传下将令,我必谨慎遵行,决不丝毫违抗!” 于是,前面两位侠女的身形飞动,后面也果然暗暗随有不少凶邪,一齐向“葫芦岛”赶去。 第十五章 一泓寒潭水 淹没女须眉 不提“葫芦岛”,要说“山海关”这边…… 若从“九回谷”方向说来,是出了“山海关”十来里远,换句话说,此地乃是关内!在不属通驰大道的山区小路上,飞驰着两条刚健婀娜人影! 被形容为刚健的,是“妙姹分刚”萧克英。 由于秦文玉急于赶赴“唠山”,必须飞速奔驰,又不愿在阳关大这上,过份惊世骇俗,她们遂尽量利用偏僻山间小路。在“山海关外”无事,进了“山海关”后,反倒立生祸变! 秦文玉飞驰之间,突然停了脚步,把两道秋水眼神,盯在一片危峙路左的削壁以上。萧克英也刹住飞驰之势,用鼻连嗅几嗅,诧声说道:“咦,好重的血腥气息,究竟是谁人在此作孽?”秦文平伸手指着那片高约二三十丈的削壁,说道:“血腥之气,似乎是来自壁后?”萧克英道:“玉姊,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秦文玉道:“当然应该看看,血腥既重,伤人必多,倘若可挽劫数,我们何妨本诸侠义襟怀,救上几个!” 语音才毕,身形已腾,一拔数丈的,电疾扑向壁项。 萧克英当然随同秦文玉一齐动作,但上到壁项,向下一看,两人的四道秀眉,不禁深深皱结! 原来壁后是一片山坡石地,坡下有泓山潭,风萦波面,雪束山腰,景色颇为幽秀! 但所谓“幽秀”,是在平时,如今这“幽秀”二字,应该为“凄惨”所代! 山坡石地上,至少有十三四具人尸,有的裂脑,有的开膛,鲜血顺波下泻,直注潭中,弄得碧绿清波,竟成一片腥赤! 从那些人尸的衣着来看,全是武林人物,有的尸旁,还遗留了非具相当功力无法施展的外门奇异兵刃。 秦文玉叹道:“好凄惨啊!不知是什么恶煞凶星?下了这等毒手……” 萧克英指着一个手中犹握有半柄“五行轮”的灰衣汉子,向秦文玉叫道:“玉姐你看,那灰衣汉子的手足还有点微微抽搐,好像未曾死呢?” 秦文玉随着萧克英手指,目光一注,便飘身往壁下纵落。她如此动作之意,是想从那灰衣人的口中,问出究竟何人,造此惨重杀孽?谁知事不凑巧,那灰衣人被断一腿,失血太多,加上胸前又挨了一掌,脏腑重伤,竟在秦文玉与萧克英赶到时,绝气死去。 秦文玉眉头深皱,细察尸体,共有一十三具,业已无一活口! 萧克英于察看之际,有所发现地,失声说道:“玉姐,这行凶人不单内力奇强,一掌碎人脏腑的,所用兵刃更既极沉重,又既锋利,我还猜不出究竟是件什么东西呢?” 秦文玉又复注目有顷,并向面前潭水,左侧森林,以及右侧,身后削壁,略一打量,便真气微提,发出凤鸣长啸! 萧克英道:“玉姐发啸则甚?莫非认为行凶人还在近处,想要把他引来?” 秦文玉啸声一收,指着流污潭水的血渍说道:“血尚未干,人何能远?而如此凶残之人,也多半不能容忍他人所作的任何挑衅,我遂凝气发啸,试一试看?” 话才至此,便把语音顿住,目中寒芒如电,凝注左侧森林。因为左侧林中,有个黄衣飘拂之人,缓步走出。 黄衣在飘,长发也在飘,这人居然是个女子。 不单是女子,身材也特别高大,几远六尺,约莫与以“妙姹金刚”美号,驰誉江湖的萧克英,互相彷佛! 秦文玉看见,使口中轻“咦”一声,向萧克英笑道:“萧大妹,世间事真是无独有偶,想不到当世武林中,除你以外,置另外有位红粉金刚……” 萧克英嫣然笑笑道:“此事真有趣,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也何不如此,我想和对方好好交个朋友!” 黄衣人渐走渐近,秦文玉又向对方细一注目,摇头说道:“萧大妹错了,这朋友不太好交,因为你人虽高大,相却灵秀,脸上是一团正气,这位身材与你彷佛的红粉金刚,气质与你却大不相同的,她脸上一团凶暴戾气,你们似属‘冰炭毁容’,绝非‘物以类聚’!” 萧克英起初还有点不以秦文玉所说为然,但听了那黄衣女子,走到面前,所说的第一句话之后便自眉头暗蹙! 那黄衣女子是走到距离她们七八尺处,止步站定。 秦文玉身材貌相,风韵神情,美得像九天仙子,武林已臻一流,又有“巾帼之雄”那大名头,却毫未引得那黄衣女子注意,她只向萧克英上下略一打量,便冷冷问道:“你这娃儿,为什么要长得这般高大?……” 这是句相当无理,也相当无礼之言,令人颇难对答。 但萧克英却嫣然一笑,缓缓答道:“假如只有你一人身材高大,岂不太以寂寞了么?”那人又道:“你这女娃儿,还不讨厌,只要乖些,或许可以不死。” 秦文玉突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萧克英耳边说道:“萧大妹,你问问她,那一十三具人尸,是不是她所杀,用的是什么兵刃?” 萧克英闻得耳边密语,立即手指坡上尸体,向黄衣女子问道:“这些武林人物,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里?” 黄衣女子从鼻中“哼”了一声,神色傲然答道:“这些东西,有眼无珠,不识抬举,难道还不该死吗?” 萧克英故意作出不大相信的神情,略-昨舌问道:“你身上似乎没带兵刃,试问又怎能杀死这许多人呢?” 黄衣女子道:“杀这般酒囊饭袋,那里还用得着什么兵刃?……” 顿住语音,右手一拳擂处,身边一块巨石,裂为无数碎块! 然后左手一伸,食、中、无名三指指尖,由卷而展的,现出三枚长几两寸的指甲,微一划劲,一株杯口粗细的青竹,便被生生划断,应手而折! 黄衣女子似乎有点藉此示威地,向萧克英,秦文玉目光一扫,傲然说道:“看见了么?他们就是在我的‘巨灵金刚拳’,和‘生死夺魂甲’下,有的裂脑,有的开膛!” 说至此处,又对萧克英细看几眼,扬眉问道:“我是‘夺命女太岁’,凡属对我稍有拂逆不敬之人,统统难逃一死!但对你,似乎有缘,你愿不愿意躲过这场劫数?” 萧克英笑道:“听你这‘愿不愿意’之言,似乎还附有条件?” 黄衣女子道:“当然有条件,我想收你作我徒弟……” 萧克英气得想跳,也气得想笑,因为她身体虽甚高大,但性情却颇温和,仍带着满面有气笑容向黄衣女子说道:“多谢,多谢,多谢你这等高人,居然看得起我……” 黄衣女子摇手接道:“事情还未定呢,你此刻不必称谢,因作我徒弟并不容易,要先吃些非有坚强意志之人,无法忍受的极大痛苦!” 萧克英好奇性的问道:“是什么绝大痛苦?请你说来听听,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黄衣女子正色沉声,丝毫不像是在开甚玩笑地,缓缓说道:“我要把你的左右双腿的腿骨,各先锯掉两寸,再用灵药接合……” 萧克英吓了一跳道:“你为什么要踞我的腿儿?”秦文玉一向都不会出声说话,如今却接口笑道:“这道理极简单,因为她不顾意再有别人和她长得一般高大!” 黄衣女子“呀”了一声,目注秦文玉,诧然说道:“你这女子,怎么这样聪明,竟知道……” 秦文玉不等她再往下说,便自微微一笑,接道:“因为我见你气量极狭,又要把我萧大妹的腿骨锯掉两寸,便猜出你这‘夺命女太岁’,定是不愿意再有别的女人,与你长得一般高大!” 黄衣女子道:“你猜对了……” 一语方出,秦文玉突然妙目中精芒微闪,看着对方,缓缓地说道:“女太岁,你刚才是用食、中、无名三指的指甲,划断巨大青竹!” 黄衣女子冷然接口道:“你说得不错,难道你还怀疑这是障眼功夫,我会先行暗暗把那根青竹锯断吗?” 秦文玉笑道:“我不是怀疑你功夫不实,而是只想看看你另外的一枚手指,也就是左手小指的指甲吧……” 黄衣女子神色微闪道:“你要看我左手小指的指甲则甚?”秦文玉笑道:“我认为你左手小指的指甲与食、中、无名三指不同,不是‘角质肉甲’,是忍痛将肉甲拔去,换装了一片可以卷舒的精炼软钢,而道软钢之上可能还铺有一钩新月,或一枚孤星图样。”黄衣女子脸色大变道:“你……你怎么知道这种当世无几人知的高度秘密?” 秦文玉笑道:“如今是我在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孤星’?还是‘寒月’?” ,黄衣女子把脸色一正,目闪神光,朗声答道:“我是‘孤星’……” 说话中,左手一伸,果然又从小指尖上,舒展出一枚色泽、形式与真甲无异的薄薄指甲,但甲上却镌有一枚五角形的小小白色孤星。 秦文玉看得两道秀眉,方自微微一挑,黄衣女子道:“既识‘孤星’,难道你是‘寒月’?” 秦文玉失笑过:“我若是‘寒月’,怎会不直接指出你是‘孤星’呢?不过因缘巧合,偶然听得有人说起过‘孤星’与‘寒月’之事而已。” 黄衣女子道:“告诉你此事之人,定然就是‘寒月’……” 秦文玉不置是否地,向黄衣女子嫣然笑道:“你是否想要见他?” 黄衣女子尖声叫道:“当然,当然我要见他,我天涯浪迹,指镌‘孤星’,为的却是什么?”。 秦文玉道:“姑娘留名……” 黄衣女子一怔道:“要我留名则甚?难道你能使我和‘寒月’见面?” 秦文玉点头笑道:“不错,我把姑娘的名号转告,那人或许会与姑娘相见,但话儿应先说明,他究竟是否‘寒月’? 我可不敢确定!” 黄衣女子道:“不要紧,只要见着他,便一定可以问出‘寒月’下落……” 语音一顿,正色问秦文玉道:“麻烦你代为转告,就说‘夺命女太岁’丘琳,携有‘孤星’,想面见‘寒月’,一了双方夙愿!” 秦文玉笑道:“好,丘姑娘于今夜三更,仍在此处听信如何?” 丘琳一惊道:“向你说那‘寒月孤星’故事之人,难道此人就在近处?” 秦文玉道;“不错,离此约莫三五十里而已……” 丘琳的嘴皮方动,秦文玉已向她摇手含笑说道:“丘姑娘今夜三更来此,多半可如愿,此时却不必问,你便问我,我也不说……” 丘琳无可奈何,对秦文玉仔细盯了两眼,皱眉说道:“你也留名!” 秦文玉先为萧克英引介道:“这是我萧克英大妹,她在武林中有个美号,叫‘妙姹金刚’!” 丘琳点头道:“好,这‘妙姹金刚’外号,比我的‘夺命女太岁’,听来妩媚多了!” 秦文玉又道:“我叫秦文玉……” 这“秦文玉”三字才出,丘琳便失声接道:“你是‘巾帼之雄’?……” 秦文玉笑道:“不敢当,这是江湖好事者之称,既易招致嫉妒,字面也毫不妩媚!” 丘琳目注秦文玉道:“秦姑娘,你今夜三更,能不能也来此处?……”秦文天道:“我来则甚?我对‘寒月孤星’之事,不感兴趣……” 丘琳笑道:“但我对你的‘巾帼英雄’外号,却蛮有兴趣,假如今夜三更月朗星沉,自不必说若是星明月隐,丘琳还想得陇望蜀!” 秦文玉秀眉深蹙,想了一想,对丘琳点头道:“好,我尽量赶来,但因另有要事,可能会到得稍晚一点!” 丘琳笑道:“不要紧,你便来得极早,我也不会先行和你动手,因为‘争夺巾帼之雄’与‘星月争明之战’,仍以后者较为重要,是我丘琳的生平第一大愿!” 这位“夺命太岁”说至此处,突又傲气十足地,挑眉说道:“我有充份信心,可以在一个更次之内,摆平‘寒月’独朗‘孤星’,故而你既代他与我,订约三更,你自己于四更赶到,便差不多了!” 话完,肩头一扭,便以一种极罕见的矫捷神奇身法,便飘然飞出数丈去,驰向她来路的左侧森林之内! 秦文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目送丘琳背影,脸上一片凝重之色,双眉也微微愁皱! 萧克英的心中,早就憋得难过,忍不住低声问道:“玉姊,丘琳口中所说的‘寒月’,难道当真就在近处?” 秦文玉的答话,简单得只有八个字儿,但却颇出萧克英的意料之外,她答的是:“寒月已杳,孤星独朗!” 萧克英听得一呆,双眉微蹙地,看着秦文玉,低声问道:“玉姊,你这‘寒月已杳’之语,是不是说那位号称‘寒月’之人,业……业……已逝去……” 秦文玉带着满脸感伤神色,向萧克英点了点头,缓缓答道:“萧大妹猜得不错,‘寒月’姊姊逝已多时。今日恰好是她解脱三周年之期,假若我不是远出‘山海关’,定必去到‘天日山’中,在她墓前一奠的了。” 萧克英皱皱眉道:“‘寒月’既逝,玉姊怎又代她与‘孤星’定约?这样岂不使泉下芳魂,又有食诺背约之……” 话犹未了,她便自动住口。 因为萧克英看见秦文玉正在作出一种奇异的举措…… 秦文玉是正在慢慢脱去外着长衣,露出里面的白缎紧身劲装,这紧身劲装的当胸部,却以银线妙手,绣出衬有微云的“一钩寒月”。 萧克英又见她胸前,宽绣有“寒月”图样,正觉错愕之间,秦文玉竟又取出一副一皮面具,戴在头上。 这副面具,死眉死眼,毫不美丽,但戴上后,勿使秦文玉的模样,完全改变,不再是落雁沉鱼的天姿国色! 萧克英恍然问道:“我明白了,玉姊是要代表‘寒月’赴约,于三更时分,与‘孤星’丘琳,在此一战?” 秦文玉点点头道:“萧大妹只消从我整日把‘寒月衣’穿在身上的一事之上,应该便可看出,我盼望今夜之会,已久达三年的了!” 萧克英微一寻思,扬眉问道:“玉姊,你难道曾受‘寒月’恩惠?” 秦文玉道:“我初出道时,因江湖经验不够,遇过一桩大险厄,便为‘寒月’所救,双方并结成最要好的姊妹,但‘寒月’姊姊因此一战,以寡敌众,受了极重内伤,医药无效,竟于三年前的今日去世,只留下一句遗言,两件遣物……” 萧克英接口问道:“两件遗物中,一件当然就是玉姊如今身上所穿的‘寒月’衣,另一件倒是什么呢?” 秦文玉道:“另一件不是有形之物,是‘寒月’姊姊苦心精研,专克‘孤星’的‘寒月’三式而已,而她唯一遗言,也只是‘代歼孤星’四字!” 萧克英道:“‘寒月’与‘孤星’之间,究竟有什么冰炭不容的深仇大怨?” 秦文玉苦笑道:“我因来不及问,故对双方结仇经过,也说不上来,只从‘寒月’姊姊口中,听说过‘孤星’丘琳的形相特点而己,但却可断言,‘孤星’是邪,‘寒月’是正!” 萧克英听得深以为然的,向秦文玉连连颔首,含笑说道:“这话不错,因为只消从眼前遍地横尸的情况看来,已可断定‘孤星’是邪,则她所不放过的‘寒月’自然是正派人物!” 秦文玉叹道:“‘寒月’姐姐于弥留时,才略微对方形相,把这桩事儿托我,我正愁天涯莽莽难觅‘孤星’,谁知竟鬼使神差地,在‘寒月’姐姐三周年忌期之际,有此巧遇?” 萧克英道:“鬼神之事,固然不可入迷,但也不可不信,因为冥冥之中,委实似有一种奇妙的定数……” 语音至此,略为一顿,妙目微扬,看着秦文玉,含笑叫道:“玉姐,照你所说听来,你今夜必是独了心愿,不许我为助的了?……” 秦文玉道:“对,萧大妹只许躲在一旁,悄悄偷看热闹,不许出头,你若乖乖听话,歼却‘孤星’之后,我便把‘寒月三式’传你!” 萧克英大喜道:“多谢,多谢,可以意料得到的,这‘寒月三式’定必神妙异常!” 秦文玉道:“这三式绝学,是我‘寒月’姐姐,精心研制,自然神妙无方,但却嫌威力太强,戾气稍重,萧大妹学会后,恐怕要稍加改良,才是正宗绝艺!” 萧克英笑道:“好,玉姐和‘孤星’动手之际,我就悄悄偷记,则在你传授时,就便可事半功倍的了!” 秦文玉道:“萧大妹记住,在我双手当胸,加捧圆月之际,便是‘寒月三式’的起手第一式‘月朗中天’,跟着是‘月华如水’,‘月明星稀’,尤其最后一招,威力最凌厉,变化也极诡异繁复,萧大妹纵然姿质颖悟,也得好好费点心呢!” 萧克英目光四扫,先是注意森林,最后才指着左侧一峭壁,含笑说道:“玉姐请看,那片峭壁的离地丈许之处,有个小小洞穴,似乎是个随身观战绝好所在。” 秦文玉看了一眼,点头道:“好,我和丘琳动手之时,便设法尽量靠近山洞,这好让你看得仔细一点。” 由于当地遗尸甚众,血腥味太浓,秦文玉遂与萧克英合力掘了一个大坑,将死者草草掩埋,然后才离去进食休息,为晚来恶战,预作准备! 时近三更,萧克英先行去往山壁小洞藏身,秦文玉则等时辰一到,才大摇大摆走去。 对方那位“夺命女太岁”丘琳,来得也颇准时,是恰好三更时分,从林中缓步出现。 她神色本极悠然,但在遥见秦文玉那身装束后,立告勃然变色! 只见黄衣电闪,一掠而前,手指秦文玉,厉声发话问道:“我是‘孤星’弟子,你是‘寒月’传人?……” 秦文玉隐匿了她原来的脆朗语音,压得沙沉不少,缓缓答道:“不错,孤星难见曙,明月不长圆,我们之间,虽有深仇大隙,也不妨同病相怜……” 丘琳摇头道:“不行,星月不能并存,‘天星七绝’与‘寒月三式’,非要见过高低不可,你我之间,总有一人会溅血横尸,倒将下去!” 秦文玉低哼了一声,口中突然低吟起曹孟德的“短歌行”道:“月明星稀,鸟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丘琳悟出那句“月明星稀”中的调侃之意,勃然大怒道:“什么‘月明星稀’?我是天上之星而你是水中之月,只消互一交手,便可证明‘天星永明,水月渐稀’,我是实体,你是幻象,应该的呢!” 秦文玉仍把语音压得又沙又低,目光凝注对方,缓经说道:“星小难妨月,光稀不碍明……” 丘琳失声叫道:“少替你的‘寒月’两字吹嘘,且接我一招‘星垂平野’,试试‘天星手’的厉害!” 语落,人腾,一纵六丈,半空中掉头转身,双足一蹬一踹,头下脚上地,倒扑秦文玉,两手微分,洒落一天掌影! 她飞扑来势,并不迅捷凶厉,但掌影所笼范围,却极为辽阔,足有十丈周围,换句话说,也就是封住了秦文玉一切退路,逼得她非要与对方实胚胚的接上一掌不可。 秦文玉身躯电漩,漩化成一片银光,宛如百丈波涛,狂翻迎上,使人根本看不出丝毫路数? 丘琳一惊,掌势未落,便收劲横飘,皱眉看着秦文玉,说道:“你这是什么招术?看来似乎不像是我期待已久的‘寒月三式’?”秦文玉笑道:“你适才所发,也不是‘天星七绝’手法,你的招式既称‘星垂平野’我的招式何妨叫‘月涌大江’?” “月涌大江”四字才出,便自失声一笑,又复低低吟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闻,月涌大江流…… 一代诗宗杜工部倘若死后有灵,知道他的名句,被后人采作‘武术’,不悉是顿足叹息?还是引以为傲?” 丘琳一语不发,足下暗踩七星,两只手掌也不断比拟着各种星辰的形相部位! 秦文玉知晓对方已被激怒,独擅胜场,威力无比的“天星手”,即将发动…… 她那敢怠慢,双手虚抱当胸,如捧圆月,提气凝神,抱元守一! 这时候,双方都在伺机而动,万万不能有丝毫外物,影响分心! 因为内家高手过招,最讲究的便是“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谁若在这“不动,欲动,抢动,先动”之间,心神宁静,判断正确,反应敏捷地,占了先机,谁就占了莫大便宜,居于有利局面。 这道理,丘琳明白,秦文玉更明白… 但秦文玉偏偏却分了心! 分心的原故,在于秦文玉听见有人似受暗算,发出了一声低哼! 这低哼,是来自左面山壁,离地丈许的小小洞穴之内。 寻常地点的人哼之声,有何足惊?但这地点,太不寻常,这是萧克英自行所选择的藏身的观战所在! 故而,这洞中既有人哼哼声传出,岂不表示了萧克英可能遭受某种恶毒暗算? 要好姐妹,怎不关心,事一关心,心神守乱……蹈空趁隙之际,微一分心,尚会立落下风,被人抢占先手,何况这种惊震于心的神思一乱! 武林人,特别是武林高手,感觉特别敏锐!秦文玉虽然戴了人皮面具,但那心中惊急,仍从眼神中,和身躯一震之上,被丘琳立即发觉!于是,一声轻哼,刚刚入耳,秦文玉已被丘琳圈人了一片宛若星光百变的漫天掌影之中。 秦文玉秀眉暗蹙,索性暂时不用那威力太强,反戾稍重的“寒月三式”,以自己师门绝学,具有防御特效的“维摩步”法,在丘琳的漫天掌影之中,周旋游走! 丘琳奇招尽出,掌法百变,却偏偏攻不破这套传自“绿玉箫主人”的傲世绝学,以致形式上虽占上风,把秦文玉圈在影掌风之中,对方却始终有惊无险!四五十个照面过后,丘琳忽然把那些凌厉攻势,一齐收歇! 秦文玉笑道:“‘天星七绝’尚未施展完毕,还有最厉害的‘星幢绞手’和‘北斗掌’、‘银河指’呢,你怎么遽然收式?” 丘琳目中充满怒火,盯在秦文玉的脸上,剔眉厉声喝道:“因为你不是‘寒月’,快说,你究是何人?竟胆敢冒认‘寒月’,前来戏弄于我!” 秦文玉问道:“你怎说我不是‘寒月’呢?” 丘琳怒道:“还要狡辩,你除了起手架式之外,适才所用身法,有那一点是‘寒月’家数?” 秦文玉失笑道:“‘寒月’融精铸粹,成就不多,一共只有‘月朗中天’、‘月华如水’和‘月明星稀’等‘寒月三式’,但因威力奇强,我轻易不肯出手!” 丘琳心中本已起疑,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又不禁疑意略减,皱皱眉头说道:“‘寒月’、‘孤星’之战,是双方积压已久的莫大心愿,异于武林人物的寻常过手,你大可毫无避忌,放手施为我要以一身所学,接接你自诩威力奇强的‘寒月三式’!” 秦文玉点点道:“好,留神!” 未发话前,她已双掌当胸,如捧圆月,等到“留神”二字出口,双掌也同时一翻! 翻掌虽快,推掌却慢,看她庄容凝劲之状,似乎是在一座山峰,推向丘琳,但却不会发出半丝疾风劲气! 越是这样看来毫无威力,便越是令丘琳双层紧蹙,.心中有点嘀咕! 这场约会,是双方立愿多年的生死之斗,丘琳怎甘示弱,在第一掌上,便不敢硬接?但更显然的是,对方招术中必是无穷变化,自己待敌而动,万一应变稍迟,岂不……她念犹未了,陡觉身上一紧……不错,是有座山峰,但不是一座山峰,而是无数座山峰,在身左,也在身右,堵截了丘琳两个退路! 跟着,秦文玉的两只手掌,彷佛也化成两座更巨大的山峰,带着令人窒息的疾风劲气,向丘琳当头压下! 她可吃了亏了…… 因为招术传自“寒月”,但是真力却是资质盖世,艺出名门,被贺号为“巾帼之雄”的秦文玉所居有! 合两般绝艺,对付一人,除非丘琳在修为上,能比秦文玉强胜多多,否则,她怎能讨得好去? 只见两只手峰一合,秦文玉俏立依然,丘琳那女金刚般的身躯,却拿桩不住地,不断的向后腾腾退了两步! 秦文玉双手微分,身形一矮,目注丘琳,朗声喝道:“丘姑娘留神,这是‘寒月三式’中的第二式‘月华如水’……” 话落、招发…… 不对,应该改成话落、声发…… 因秦文玉刚待发招,丘琳已向她遂摇双手,发话叫道:“且慢!” 秦文玉一停收式,以两道充满怀疑,带有讯问的眼光,看看丘琳。 丘琳长哑一声,摇头说道:“你不必再发第二式了,我以为十年苦炼‘孤星’必朗,谁知在‘寒月三式’第一式下,便告相形见拙?你……你能不能容我在脏腑震荡之余,调息片刻?”秦文玉笑道:“你尽管调息,等到自觉体能完全恢复,到了最佳状态,我们再复交手!” 丘琳叹道:“死生之事甚轻,颜面却必需保持,不容丝毫伤损,我不会再和你动手了,只等了却另一桩心愿后,便投潭自绝,让你‘寒月’独秀!” 秦文玉初对丘琳印象不佳,微觉此女阴恶,但听了这番话后,不禁又对她的骨气情操,有点怜佩起来,含笑问道:“丘姑娘不是一再声言生平最重‘星月争辉’么,怎的又有其他心愿?” 丘琳道:“我今夜在此,共订了两场约会,三更之会,是我和你的‘星月争辉’,四更之会,则是要向一位名叫秦文玉的女子争夺‘巾帼之雄’四字!” 秦文玉叹道:“姑娘你太好名……” 丘琳道:“我不是好名,只是爱惜羽毛,生平不顾作食诺背信之事……”语音略顿,又是长叹一声说道:“‘孤星’逊于‘寒月’,我已知自惭,立誓投降,怎会再和秦文玉作甚争名之战,只是重于然诺,留命须臾,等她前来,作一交代而已……”,秦文玉听完,越发觉得丘琳有点可爱,遂立意保全此女,慢慢回过身去。丘琳怒道:“士可杀而不可辱,我在和你说话,你为何背过身去,不屑与闻则甚?” 秦文玉不再矜持做作,恢复了原来的语声,娇笑说道:“丘姑娘,你看看我是谁?……” 人随声转,使丘琳顿觉眼前一亮,目注业已取去人皮面具的秦文玉,满脸惊诧神色,双眉深蹙地,失声问道:“你是秦文玉?你那里来的‘寒月衣’?你又怎么学会了‘寒月三式’?……‘寒月’如……如今何在?” 秦文玉笑道;“‘寒月仙子’已逝,‘寒月衣’是她遗留,‘寒月三式’也是她所传,要我暇时精研,遇有机缘代表她和你一了心愿!” 丘琳失声道:“你……你……你这话儿是真……真的么? ‘寒月’业……业已逝去?……” 秦文玉笑道:“我生平也不喜作谎言,何况也与‘寒月孤星’之事,不涉直接恩怨,却岂会骗你则甚?” 丘琳银牙微咬,向秦文玉抱拳施了一礼,面含苦笑说道:“多谢秦姑娘相告之德,我……我们来世再见……” 秦文玉诺道:“来世再见?丘姑娘此话怎讲?” 丘琳道:“我也生平不轻然诺,既已‘寒月’扬辉,‘孤星’不朗,我应该尊重所言,立即投潭自绝……” 秦文玉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丘姑娘只要能一心向善,从此归人正道,把一身所学,造福江湖,我愿代表‘寒月’,和你尽释前嫌,武林中不会有别人知道在此还有‘星月争辉’之事,和得到什么结果?……” 话犹未了,丘琳似乎死志已坚,一声不向地,飞身便往寒潭上空纵去! 她这举措,自足投潭,但却略有奇怪,并非低首穿波,而是向潭水上空,纵起数丈。 秦文玉是天生义肝侠胆之人,既已有意保全丘琳,必然尽力而为,怎能半途而废?…… 她根本对丘琳为何纵得这等高法,毫不起疑,只是秀眉微蹙,跟踪纵起,打算抓住丘琳。设法斜飘落地,不误她落身那泓看来深不可测的潭水之内! 丘琳纵身之际,彷佛视死如归,但到了潭水上空,却又似有所畏怯地,向飞身抢援的秦文玉,伸出双手。 这是人临危险时求生本能,正常反应,故而仍未引起秦文玉多大疑念。 但双方手腕才接,丘琳突然十指齐翻,凝劲全力一扣! 秦文玉“脉门”一麻,劲力全失,不禁勃然蹬怒地,厉声问道:“丘姑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丘琳“格格”笑道:“秦文玉,你健忘了,刚才你不是还会说过,想斗斗我‘天星七绝’之中最厉密的‘星经绞手’么?”说至此处,双手凝足全力,把秦文玉往下一位,再复一抡! 秦文王“脉门”被扣,全身瘫软,功力无法发挥,硬被丘琳拉抡得“噗通”一声,穿波坠入潭内。 丘琳藉这一抡之势,双手平分,身形微拱,便像只大鸟般,翩然向潭边飘落。 她身形刚刚落地,那刚才会发出低哼的小山洞中,便跌跌撞撞的,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正是与秦文玉约定,藏在洞中,观看“星月大战”的萧克英! 萧克英号称“妙姹金刚”,十分妩媚英武,但如今却相当狠狈,不单足下跄踉,举步不稳,连肩头上并有不少血溃,似乎是带伤模样?不过,她并未以自己的伤势为意,她双眉愁皱,不顾伤痛的抢步狂奔,是为了看见她最佩服的秦文玉姐姐,正身乃不幸,落向潭水之内…… 等她到了潭边,秦文玉业已没顶沉波,在水面上失去踪迹! 萧克英急得顿足,正待不顾伤痛,赴水援手,那刚刚落足潭边的“夺命女太岁”丘琳,已狞笑一声,冷冷说道:“萧克英,不要傻了,这是‘寒潭’,除了水质极冷外,潭中还有急游,鹅毛沉底……” 萧克英听至此处,目注潭中,果见秦文玉落身所在,起了两个桌面大小的急游,游势并越来越急,范围也越来越大丘琳厉笑几声,继续说道:“秦文玉人一落潭,便成水鬼,再高水性,亦无侥幸,何况她在事前,还被我以‘天星刁手’,加上‘银河指’力,把脏腑震成重伤,若想脱得此难,除非阎罗王是她亲舅舅了!” 萧克英不理会丘琳的卖狂骄纵之语,只把双目注定这“夺命女太岁”,牙关紧咬,一步一步的往前道进…… 丘琳看出她目光之中,仇火太浓,不禁双眉一皱,发话问道:“萧克英,不要太糊涂了,难道你似负伤之身,还想和我拼命?” 萧克英不予理会,见双方相距数尺,部位已够,遂觑准丘琳,一掌拍出。 丘琳衣柚微翻,接了一记! 若换平时,萧克英的“大力金刚手”,功候颇深,足可与这“夺命女太岁”,一较长短! 但如今她在山洞内,先被毒物所伤,真气内劲方面,打了太大折扣,遂于掌力甫交之际,便被震得连退几步,右肩颈血流更多,满面惭苦神色!丘琳哂道:“米粒之珠,不放光华了吧?你还是识相一些,乖乖作我徒弟,包管不会吃亏,大有好处!” 她如今因已吃定萧克英,神情相当悠闲,好整以暇地,伸出左手小指那片镌有“孤星”的软铜指甲,指甲上血渍,慢慢拭去! 萧克英惊道:“这是我秦文玉姐姐的血?………” 丘琳颔首道:“不错,秦文玉是我生平所遇的唯一劲敌,对付大敌,何妨残忍?我遂在以‘天星刁手’,扣她脉门之时,悄悄用‘孤星甲’,向她手腕上划了一下!!” 萧克英颤声道:“是不是甲……甲上有毒?” 丘琳狰笑道:“不单有毒,而是连我自己还没有解药的‘天星九绝之毒’萧克英闻言,知晓秦文玉已难有幸理,不禁心头一酸,凄然泪落! 丘琳失笑道:“你虽失去一个好友,却获得一个师傅,何必还落泪难过?等我把你腿骨锯短两寸以后,便要开始传授你‘孤星’绝学的了!” 萧克英虽然肩头已为毒物所伤,如今又处于极为不利的环境,却仍末为自己忧虑! 她双眉愁锁,是在替秦文玉投忧,思忖可有什么能使玉姐姐得脱大难之策? 想来想去,觉得秦文玉先被“天星刁手”和“银河指” 震伤,又中了“孤星毒甲”,并坠入鹅毛沉底的急漩寒潭,再不赶紧设法,那里还会有半丝生理? 故而,她牙关一咬,举袖拭泪,目注丘琳,扬眉说道:“要我作你徒弟,亦无不可,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丘琳笑道:“我向来作事,决不和人谈甚条件,但对你却特别投缘,十分喜爱,只要办得到的事儿,不妨来个特准,你就说说看吧!” 萧克荚手指寒潭,急急说道:“我唯一的条件,便是赶紧把我秦文玉姊姊,从潭中救起!” 丘琳摇头道路“办不到了,弱水寒潭,人落即溺,何况‘孤星毒甲’更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如今纵然把秦文玉捞起,也只是具尸体,绝对返魂无术的了!” 萧克英泪落如雨,悲声说道:“活着要人,死了要尸,我不能护我玉姊的玉骨冰肌,被潭内鱼虾,随便糟榻!” 丘琳颇觉为难,双眉深蹙,正待答话,林内突有个洪亮语声,接口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萧大妹,你虽不是男儿,却属女中丈夫,如今满脸泪痕,遇到什么伤心事呢?” 丘琳循声望去,只见从密林之中,晃晃悠悠地,走出两个怪人。 一个身高七尺有余,一个却矮得似乎五尺不到。 仅从这身材之上,便可知道来人是柳延昭的两位盟弟,孟赞焦良。 萧克英本对焦良,深有情怜,如今更在万分凄苦无奈之下,突见亲人,遂立即失声叫道:“焦三哥,秦文玉姊姊落入这寒潭弱水,要赶快……” 一语未毕,焦良便自笑道:“萧大妹不要急,大小子的水性,能翻江倒海,大闹龙官,只要他下趟水儿,怕什么弱水寒潭……” “寒潭”二字才出,潭心已翻起一朵极小极小的水花! 原来孟赞听得秦文玉人落寒潭,便自‘立即纵身,像只矫捷鱼鹰般,穿波刺入潭内。 还时,焦良才发觉萧克英肩头血渍殷然,抢步走过,注目问道:“萧大妹,你……你是怎样受伤?伤在什么人手下?” 萧克英肩头之伤,蕴有奇毒,是勉强提气支撑,适才与丘琳对掌受震,人已难支。 如今见孟赞焦良来到,有了依靠,心神一懈,只哼了半声,便自颓然晕倒! 焦良健臂一伸,使萧克英倒在自己怀内。 他抬头目注丘琳,厉声喝道:“我萧大妹是否伤在你手?” 丘琳笑道:“我想收她作徒弟,怎会伤她……” 语音略顿,伸手向山洞一指,眉须微皱,又复说道:“那山洞中藏有一种大害毒物,名叫‘变色石龙’,萧克英是从洞中走出,若是为‘变色石龙’所伤,又在匆促间倒无法觅药,使她脱过此劫的吧……” 焦良闻言,立即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把伤处塞向萧克英的嘴内。 丘琳诧问道:“你的血液,能够解毒么?” 焦良一把萧克英扶得平放地上,一面点了点头答道:“我近有奇遇,业已万毒不侵,萧大妹吸食了我的血液,应该可以无事……” “呼……” 寒潭之中,突有一团黑影飞出。 只见丘琳一掌击出,黑影落在岸边,原来是只面盆大小、的癞头巨氅,业已腹碎脏流,死在丘琳的拳掌下! 不单丘琳惊异,连焦良也愕然注目之际,孟赞突自潭心穿波现身,像条大鱼般,向岸边游来。一丘琳失声道:“你的水性真高,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生出这中有急游,连鹅毛都会沉底,冰凉彻骨的寒潭弱水!” 焦良一见孟赞,便大声叫道:“大小子,你是饭桶么? 怎未把秦文玉姊姊救将起来?” 孟质道:“小小子,你不要叫,问问萧大妹,秦文玉姊姊究责有没有坠落潭中?我怎么几乎找遍寒潭,都没有发现她?只捉住一只该死的癞头氅呢?……” 说至此处,拭去满满脸水,才发现萧克英人躺地上,似已晕倒,遂急忙走过探看,并通行边问道:“小小子,萧大妹怎么了?你在喂她饮血,莫非中了剧毒?” 焦良指着丘琳说:“萧大妹和秦姐姐,定然都是中了这女夜叉的算计,大小子,你先把她好好教训一顿!” 丘琳正对他们恰巧相反的“大小子”和“小小子”的称呼,感觉趣味之际,突听焦良又送了自己一个“女夜叉”的外号,不禁眉头一蹙。 孟赞心思最细,对丘琳看了两眼,发话问道:“女夜叉,说老实话,我们的秦文玉姐姐,是不是中你算计?”,丘琳颇为自得地,扬眉答道:“不错,秦文玉先中了我的‘天星刁手’,‘银河指’,又伤于我的‘孤星甲’,最后又被我甩入潭中!” 孟赞回头道:“小小子听见没有?秦文玉姐姐远比我们高明,她尚且不行,我若和这女夜叉动手,岂不三下两下,就要归位。” 焦良愤然道:“你不敢上,我来!”他因估计萧克英吸血已够,渐在解毒复原之中,遂站起身形,怒视丘琳,准备凝动一摔! 孟赞摇手道:“小小子,不要冲动,你除了个子大些,容易唬人之外,其他都不比我强。” 焦良接口道:“依你之见呃?” 孟赞笑道:“老办法,‘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们向来对付一人如此,对付千军万马,亦复如此。” 丘琳听得奇怪,暗忖这两个怪人,怎么尽说怪话?什么叫“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她忖度之间,只听焦良怪笑道:“好,既遇强敌,就干干老本行吧,谁叫她适才会掌震萧大妹呢?这一来,女夜叉难免吃苦头了!” 说话声中,人影一闪,孟赞双手上捧,足尖默地,擦空纵起八尺。 焦良的巨灵右掌一伸,恰好抓住孟赞的双足,把这位义兄,常作一具极重的外门兵刃“独脚铜剑”模样! 丘琳见所未见,心中大奇,微蹙双眉地,目注焦良问道:“你这是作甚?慢说一具肉人,就是真正的‘八宝铜剑’,也承受不住我一记‘天星手’呢!”’焦良狂笑道:“女夜叉,你夜郎自大,且尝当我弟兄的独门绝学,这具肉人的滋味如何?” 语音才落,右手已扬,抡起全身力气,合掌当胸的孟赞身躯,真当作“八宝钢剑”使用,向丘琳头顶砸下! 丘琳以为“寒月”既逝,自己的“天星掌力”,应该独步江湖,还一面翻掌上迎,一面哂薄意味十足地,冷笑说道:“鸟卵敢盖成,螳臂也挡车……” 这充满傲气的-卜个字儿,刚刚出口,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 因为孟赞是个活人,比铜人富有变化,在势到当颈之际,合十双掌,突然一分一按,与丘琳的飞迎掌势,硬碰硬的接了一记! 这一掌不单把丘琳震得脏腑翻腾,右臂酸痛欲折的闷哼出声,也使她站桩不稳,“腾腾腾”地退出四五步去。 丘琳恍然悟出,这看来傻傻怪怪,言语颇有趣味的一对宝货,居然身负上乘神功! 不单身负上神功,他们还练有合作之术,由体外传功,等于是集合二人之力.猛袭自己,使自己在不悉敌情,有些骄狂大意之下,吃了一次不算轻的苦头。 焦良一招得手,狂笑叫道:“女夜叉,滋味如何?这一招叫‘孟不离焦’,你要不要再尝尝另一招:焦不离孟’?” 一来,丘琳真对他们这些耳所未闻,目所末睹的怪异招式,有点头疼,二来适才轻敌大意,在脏腑间,业已受了不-太轻的震伤,遂皱眉说道:“谁会怕你们两个傻瓜笨蛋,但我目前恰巧身有要事,未能……” 孟赞腰间叠力,从焦良掌中,纵落地上,向丘琳笑道:“女夜叉,骂人傻笨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笨瓜傻子,你不必推说身有要事,若是脏腑已伤,此刻体寒,不妨换个时间地点,我弟兄一准赴约,大家好好再斗一阵!” 丘琳心中此时暗骂孟赞太以机伶刻薄,索性厚着脸皮,不加否认地,点头说道:“好,大家再约斗一阵,也好各尽所能,胜负才可无怨,地点不必改了,就是此地,时间则约在三天后的黄昏时分如何?”孟赞点头道:“我们准到,希望你不要怕怯不来,萧大妹苏醒后,定有不少帐儿,一齐要找你算呢?” 因丘琳的脏腑间又在翻腾,似有一口鲜血将欲喷出,遂不再多言,只向孟赞、焦良二人,恶狠狠的盯了几眼,便走入林内。 焦良见丘琳一走,神色突转焦急地,对孟赞皱眉叫道:“大小子,你的医道,比我灵光,快来诊察一下,萧大妹听说是中了‘变色石龙’之毒,此刻情况如何?是不是我的血液能解?” 孟实骇然道:“变色石龙,我曾听人说过,那东西能和周围山石,变得一般无二,使人虽防突袭,但却奇毒无比,能使人形体全消,骨肉尽化!” 焦良目中含泪道:“你快看看,若是不行,只好把白师叔所赐的那粒!九转金丹’,喂给萧大妹服下……” 孟赞深知像焦良这等忠厚之人,轻易不会对异性动情,只一动情,必然深挚无比,遂不肯再加戏弄,立即走过,为萧克英细诊脉象。 诊完萧克英右左双手,孟赞突然又抓起焦良的一双大手,把自己的食,中,无名三指,搭在焦良的寸关穴上。 焦良满面惊奇神色地,怪叫一声,向孟赞诧然间道:“大小子,我是要你替萧大妹诊察脉象,你却诊我则甚?我是既未受伤,又未中毒!” 盂赞失道:“小小子,你可知道天下事过犹不及,萧大妹至今尚未苏醒之故,不是奇毒未解,而是你求好太甚,使她吸血过多,有点肿胀难化而已!” 焦良听得方把两道浓眉,深深一蹙,孟赞又复含笑说疽:“你自蒙白师叔指点,巧服‘龙虎紫菌’,不单全身万毒不侵,速血液也成祛毒至宝,如此大量被萧大妹吸食,方才又和那个女夜叉,强扫一掌,我怎不要为你诊察诊察,看看真元方面,有无伤害?” 焦良此时确实有点心跳头最,但因关切萧克英,遂不管自己忽念念问道:“我不要紧,但萧大妹体内气机,膨胀难化,却是如何?……” 孟赞笑道:“她更不要紧,最多我们费点心力,隔空出指,替她把全身血脉,打通一后,催气过宫,反而会大有收益,但是,你应该休息休息,我发现你真元略亏……”他的话儿尚未说究,焦良已怪叫一声,投口扬眉说道:“我铁金刚一般的人儿,还怕什么真元方面,略有亏损,来来来,大小子,我赶紧那萧大妹隔空点穴,催气过官!” 孟赞知他一片痴情,那里还好意思延慢嘲谑,遂与焦良双双凝劲出手,为萧克英隔空点穴。 这种隔空吐劲之学,当然极耗真力,相当累人,等到孟资焦良都累得一头大汗之际,萧克英果然脸色红润,好似受益颇多地,悠悠醒转。 焦良起先已心跳不对,脉象中呈显亏损,再经这一阵耗费真气内力,早在不支苦撑状态! 萧克英未醒,他基于挚爱深惰所生的奇异力量,仍可支持,但眼见萧克英睁开两只大眼,坐了起来,焦良却心神一懈,无力再支的倒了下去! 萧克英醒来双目才开,便发现这种情事,不禁惊得拉着焦良的手儿,满面关切神色地,泪光浮动,失声叫道:“焦三哥,焦三哥……”孟赞见此情状,知晓灵犀已过这良缘定合,遂含笑叫道:“萧大妹放心,小小子只是用他自己血液,喂给你解毒,用量过甚,稍有亏损,加上再替你隔空点穴,催气过官,增加消耗,以致有点脱力!让他自行用用功儿,过上半个时辰,使可复原的了!” 话完,走过去抉起焦良,使他盘膝倚壁坐好,向他头顶轻击一掌,提气喝道:“小小子,用师门‘天龙坐功’,慢慢凝神调气,缓度十二重楼,不到神归紫府,气纳丹田,不许随意乱动!” 萧克英听得焦良这全是为了自己,才几至虚脱,不禁心中一酸,黄豆大小的?目珠,扑簌簌地顺腮流了下来,两眼凝望焦良,手中也不自觉地,把他手儿,握得更紧! 孟赞见状笑道:“萧大妹不要这样,快放开他的手儿,小小子才好静心凋息,否则,他意马心猿,万一岔了气儿,半身不遂,可就难以复原的了!” 萧克英脸上一红,赶紧缩回双手,目光一扫,想起孟赞入獐援救秦文玉之事,不禁面带惊容,向孟赞皱眉问道:“孟二哥,焦三哥说你水性过神,视察寒潭弱水,宛若池塘,救人之事,应该不难的,怎……怎未想见我……找的秦文王姊姊呢?” 孟赞道:“这事奇怪,寒潭虽深,范围并不太广,我已搜遍水底,根本就没有看见秦文玉姊姊的丝毫踪影……” 萧克英叫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秦文玉姐姐一念施仁,想保全丘琳,反而中了那妖女的诡计,被她以‘天星刁手’,扣住脉门,甩落潭内,并被‘孤星甲’划破肌肤,见血中奇毒!……” 语音至此略顿,眉峰紧蹙地,细一思索,又向孟赞说道:“照此情形,秦姐姐似难侥幸,但她不论是伤是死,身体定在潭内,焦二哥怎会毫无发现的呢?” 孟赞闻言,也觉奇怪,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这事太以离奇,我只好再下寒潭,仔细搜索一遍。” 他是边说边行,但刚刚走到潭边,双眉忽蹙,目光有点凝滞! 萧克英道:“孟二哥,你……你为何发怔?莫非有…… 有了什么重要发现?” 孟赞手指那平静潭面,苦笑说道:“萧大妹请看,我记得这潭中一左一右,有两个极大漩涡,如今竟失去踪迹!” 萧克英目光一注,点头说道:“不错,这潭面本来平静,就在秦姐姐堕身之际,起了两圈桌面大小的急漩,如今又不见了……” 孟赞叹道:“恶漩能时现时隐,更使人防不胜防,但也证明了这寒潭不是死水,定必另有通路我要尽心尽力的仔细采察一番……” 他正待纵身入水之际,萧克英忽又拉着他的衣袖,神色关叨,说道:“孟二哥,你刚才为我催气过宫,也相当耗损真力,上下寒潭,不是易事,要不要休歇一下再…-,” “不要紧,水中之事,难不倒我,可以取巧借劲,不会过份费力……。” 说至此处,身形业已平平纵出,到了潭水,俯头伸手,几乎毫未激起什么水花声息地,便即刺波而人。萧克英着实觉得秦文玉这场凶危,太难度过,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在潭边含泪呆立,把一种不太可能的奇异希望,寄托在孟赞的神奇水性之上!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潭中毫无讯息,萧克英心解一紧,暗忖不要连孟赞都出了差错! 但进潭中,虽无讯息,身后却起了波动…… 她以为又现敌踪,提气转身,注目看去,原来是焦良人已复原,正在站起萧克英一喜叫道:“三哥,你……你复原了……” 情份不同,称呼自异,她叫孟赞为“孟二哥”,叫焦良却叫“三哥”,省掉了“焦”字。 焦良点了点头,缓步走之,因未见孟赞,遂向萧克英问道:“大小子呢,莫非又下水了?” 萧克英点头道:“孟二哥第一次在潭中不曾发现秦文玉姊姊的踪迹,遂决心再度下水,探个究竟,我劝他略为歇息,再下寒潭,孟二哥却不肯……” 焦良接口笑道:“萧大妹不要替大小子担心,他自两三岁时,便整日在山溪深潭之中,翻波遂浪,叉鱼捉虾,水性高明得几乎通神,可以潜上半日不出,你没看见,刚才他便活捉了一只在潭中十分灵活凶恶的癞头氅么?” 萧克英皱眉道:“我已看出孟二哥水性极高,不是替他担心,而是觉得事情太怪,为什么秦文玉姊姊,分明她是被丘琳甩落潭中,怎会不见踪迹?” 焦良道:“不见踪迹,不是坏事,否则,秦姊姊落潭之久,岂不安危堪虑?我认为这寒潭既有急漩,定非死水,秦姐姐可能是被漩涡卷住,吸往别处…” 萧克英“哎呀”的一声,脸色大变道:“这样说来,秦姊姊岂……岂不虽逃劫数?” 焦良叹道:“凶险是必然难免,遭劫倒不一定,自古吉人,皆有天相……” 话方至此,孟赞已再度出水。 萧克英见他仍是空手而回,不禁双眉更蹙地,失声叫道:“孟二哥,你……你仍未找着秦文玉姊姊?……” 孟赞“呼”的一声,带着几分水珠,纵上岸来,有些喘息地,慢慢调匀呼吸。 焦良惊道:“大小子,你下潭没有多久,怎会累得喘呢? 难道……” “小小子,你不要说风凉话,你那里知道这潭心急流,有多厉害?” 萧克英道:“孟二哥,你是去探急流了么?” 孟赞点头道:“我因找不着秦姊姊的踪迹,还疑心她是被漩涡卷入涡心,特地入流探看……” 萧克英急急又问道:“孟二哥可有发现?” 孟赞道:“我只发现漩涡极深,并可通往别处,遂先回来问一项问题,并略作准备,再复入漩底,探索究竟。” 萧克英道:“孟二哥要问我什么问题呢?”孟赞问道:“秦姊姊落水之际,是神志清明?抑是人已‘晕去?” 焦良一旁说道:“大小子,你突然提出这奇怪问题则甚? 秦姊姊晕去已否,有关系么?” 孟赞瞪眼道:“当然大有关系,并还关系到秦姊妹的安危生死……” 萧克英一阵心酸,目中泪光浮动地,悲声抽噎答道:“秦姊姊一念施仁,反遭惨祸,在被丘琳以‘天星刁手’,扣住脉门之际,当然人尚清明,但继而又被蕴有剧毒的‘孤星甲’,划过肌肤,见了血溃,恐怕人一入水,便告晕绝的了……” 盂赞闻言,面呈喜色说道:“这个太好了,好,这样说来,秦姊姊可能有救,否则,她便必死无疑……” 萧克英一头露水地,有些莫名其妙,目注孟赞问道:“孟二哥,你……你此语何意?难道秦姊姊入水人晕,反而……” 孟赞笑道:“萧大妹请想,秦姊姊人若未晕,被漩涡卷住时,必然拼命挣扎,喝下大量水儿,难免惨遭溺毙,或受其他损伤,倘若晕绝,停了呼吸,失去知觉,反会毫不抗拒地,随着漩涡水向流往别处,只要她所中‘孤星甲’毒力,不是当时断肠,便可能有所侥幸,渡过这一场劫数!” 萧克英听出秦文玉尚有一丝生存希望,不禁喜形于色地,向孟赞闻道:“孟二哥,你还要作些什么准备?” 孟赞服了两粒丹药,含笑说道:“我略为服药益气便可,最重要的是回来向你们说明,我既深入漩底,随流探迹,便不会再从这潭中退回,或许会远出数别‘里外,要等明日才町折返的呢。” 焦良怪笑道:“大小子不要唠叨,快点去吧,我和萧大妹绝不离开,就在此处等你,大家不见不散就是!” 第十六章 玉娇遭暗算 挟持回总坛 就在焦良怪笑声中,孟赞身形穿处,业已三度进入这寒潭弱水! 孟赞一走,只剩下焦良和萧克英二人反使他们有点尴尬,不知谈些什么是好?两人之中,还是萧克英比较大方,她从自己吸血解毒之上,想起一事,目注焦良,嫣然问道:“三哥,上次在‘伏牛山’的‘金刚大会’之上,我还没有听说你天生异禀,万毒不侵,如今怎会连血液都可解奇毒了呢?”焦良笑道:“我本来无此先天异禀,只是后天方面的一点侥幸而已……”萧克英道:“二哥是最近获有奇遇?……” 焦良不待萧克英再往下问,便自接口笑道:“我在‘秦皇岛’之行,蒙白师叔的指点,在一个海底洞穴中,巧服了一朵‘龙虎紫菌’,不单从此万毒不侵,并在内力真气方面,也加强不少!”萧克英喜道:“盂二哥呢?藏宝洞穴,既在海底,定是孟二哥下海取来,他必然也不落空,是否与三哥同样服食了?”焦良接道:“‘龙虎紫菌’只有一朵,又必须于刚刚成熟,灵气未泄的片刻之间服食,故而被我恰巧独享,占了便宜,大小子,则得了一对‘龙虎露天环’,也是威力奇强,兼具兵刃、暗器等双重妙用的罕世宝物!” 萧克英笑道:“三哥,指点你获此奇遇缘福的‘白师叔’是那一位?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焦良道:“就是与我恩师邋遢和尚,既绿玉箫主人,醉酡道士齐名并称一仙三绝’中的白玉箫主人,也就是我柳大哥的恩师‘九绝书生’董伯奇!” 萧克英这才恍然,默然点头,但眼珠一转,又向焦良问道:“二哥,你不是与孟二哥从‘九回谷’折返‘秦皇岛’,欲与柳大哥一齐用功……” 焦良摇手道:“我们已到‘秦皇岛’,但一来柳大哥已随白师叔!!其实是董师叔进入‘潮香洞’面壁苦参‘大罗九式’和‘玄活妙诀’,最忌丝毫尘扰,二来洞府深幽,外有‘天机妙阵’,无需护法,遂在获食‘龙虎紫菌’和‘龙虎震天环’后打算再出‘山海关’替你们打个接应……” 焦良说至此处,突然也想起一事,目注萧克英肩头,扬眉叫道:“萧大妹,听说你肩头是被一种毒物,名叫‘石变色龙’所伤,我们此刻无事,且去把它除掉好么?” 萧克英深表赞同地,颌首笑道:“对,对……那东西着实阴毒异常”使从未上过恶当之人,防不胜防,我们应该为世除害……”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带着焦良,向自己曾藏身其中吃工大亏的山壁洞穴走去。 到了洞前,萧克英止住脚步,正色说道:“三哥,我先前是把‘变色石龙’,当作一块壁间斑驳,未会留神,才突然中了算计,如今又不知它是以什么方式掩藏自己,我们要特别小心才是?” 焦良微微一笑,举步当先,走进洞穴去。 这洞穴居然十分洁净,毫无什么令人恶心,也令人警惕的腥恶气息! 但壁间石色,委实斑驳异常,或紫或青,或黑或碧,形成一些似人似兽的狰狞图案! 焦良蓦然目光电闪,一指飞点! 他是发现壁间有条四足长尾的龙形黑影,以为就是所谓“变色石龙”,才突然有此动作! 指力到处,石火星飞,不单壁间石块被裂坠不少,连地上的一块黑色大石也被震得动了一动! 萧克英大眼一瞪,厉声叫道:“三哥,你打错了,所谓‘变色石龙’,在这里呢?” 话系中,右掌疾翻,一招“金刚降魔”,带着劲啸掌风,呼然出手! 焦良循声注目,才发现萧克英竟是对着就在面前数尺的那块黑色大石,倏然出手! 掌风到处,大石立飞,一离地后,便现出原形,果然是只绝大壁虎模样的罕见毒物,蜷缩一团俨若石块,如今正被萧克英的奇强掌风卷起,撞向石壁! 萧克英呀了一声叫道:“怪……怪……怪……” 焦良失笑道:“萧大妹,你为何连说了三个‘怪’字?” 萧克英说道:“我被这‘变色石龙’那条极为厉害的毒尾,暗算受伤,失血不少,虽蒙三哥及时援手,死里逃生,但真气内力方面,怎的毫未减弱,反而加强了呢?……” 焦良不便说明白已对她喂血过多,几乎为之虚脱之事,只好笑了一笑,低声说道:“自古吉人皆有天相,萧大妹义肝侠胆,在江湖中扶危济弱,卓有声名,积了不少功德,你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萧克英道:“除此以外,那条‘变色石龙’,专门倚仗全身色泽善变,在冷不提防之下,暗算伤人,刚才,他佯作一块大石,就在我们面前,却怎的那样老实,不曾重施故技?” 焦良笑道:“这情况也不太怪,我自服‘龙虎紫菌’,之后,有意无意地,曾略作试验,一些恶毒蛇虫,都见而远避,不敢近身。” 萧克英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方才似见那块大石,有点发抖,再复仔细注目,才发现石上微有鳞甲,看个究竟……” 焦良见她说至此处,把一双妙目,盯在自己脸上,不禁失笑道:“萧大妹看得不错,‘龙虎紫菌’不单补气益元,并专克百毒,那‘变色石龙’定是怕我,又被骤然堵在洞内,无法逃走,才紧张得有点发抖,更不敢对我们加以暗算……” 萧克英听至此处,一双妙目以内,闪射出异样神光,盯着焦良,缓缓说道:“三哥,我明白,我的真气内力,突有增长之故定是吸多了你的血液!你……你会不会因此损伤,有……有所……” 说至此处,她已感动得有点语不成声,目中泪光乱转! 焦良赶紧笑道:“萧大妹千万不要难过,我虽因过分关切你的安危,把血液给你吸食得稍多一点,也决不构成‘损伤’,你看我如今还不是生龙活虎……” 话犹未了,豆粒大小的珠泪,已由萧克英的腮边,扑滚簌簌的下了来! 这位“妙姹金刚”,如今已无法矜持,也不愿再掩饰情感,便拉了焦良的手,含泪低声叫道:“三哥,你……你还要瞒我,你的功力,在‘伏牛大会’上,曾经施展,我已深知,既服‘龙虎紫菌’应更加强,你刚才一指飞点,为什么威势不够……” 她一面发话,一面已慢慢偎向焦良那比她更高更大,特殊壮健的胸膛之内! 焦良是璞玉浑金,极为内秀,不是傻瓜,怎会再不领情! 猿臂轻伸,搂住萧克英的伟大娇躯,称呼也改,含笑说道:“英妹不必担心,我已用‘天龙坐功’,渐生‘大还真力’,至多再作上几遍,便可恢复原状!” 萧克英刚刚是情不自禁,又对焦良过份关切,故而在娇躯投怀之下,仍以两道含泪目光,盯着焦良,一瞬不瞬,焦良话完,萧克英心中一宽,突然有点羞涩起来,索性把颗比西子王嫱那巨大得多的蛾眉螓首一低,偎在焦良的怀抱之中,一动不动…… 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高级情爱享受,原比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来得有味多多了,焦良属解人,自知此时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是多余,脸上堆起一脸满足愉快的聪明傻笑,默默啃嚼,这种自己还从未尝过,充满风流,毫不下流的幽情妙趣! 是过了多久呢?时光定然不短,焦良以一声满足叹息,打破了洞中幽寂,有点惊疑地,向萧克英扬眉问道:“英妹,男女之情的神秘力量,竟会这么的伟大么?我如今遍体栩栩,精神百倍,足见这一阵并未超越礼教的蜜爱轻怜,竟比我苦用师门秘传的‘天龙坐功’,还要有效……” 萧克英不好意思再享受下去,玉颊微红地,轻轻“啐” 了一口,挣离焦良的手臂怀抱! 焦良倒似意有未尽,颇想涎着脸儿,再复温存,洞外突已隐隐有人声传人。 萧克英满面飞红地,向焦良白了一眼,佯嗔低声说道:“三哥,快放手,此处山岭险峻,不会有樵子行人,可能是孟二哥回来了呢?” 焦良闻言,遂有点愧赧地,把舍不得放开的两只手儿放开!’他的手儿虽然放开,但萧克英突又把他轻轻拉住,不令焦良立刻出洞。 毕竟是女孩子比较心细,萧克英看见焦良的满面绯红,也觉得自己的颊上,仍在发烫,遂知若从幽秘洞穴中,神色匆忙地,钻出这么两个满脸羞红的男女,岂不令洞外来者,会怀疑到洞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旖旎春光? 故而她不单拉住焦良,略作手势,要他定神清心,并咳嗽-声,朗然道:“三哥,想不到‘变色石龙’,空具奇毒,竟然一掌就死?” 焦良已与萧克英灵犀互通,自然懂得她遮掩之意,遂予以配合地,纵声大笑道:“萧大妹,不是‘变色石龙’不济,而是你‘金刚掌’力的威势太强,这洞中,藏有毒物,不宜久停,大害既除,我们出洞去吧!” 几句话儿工夫,两人心中情思暂敛,脸上飞红已褪,身形闪处,同飘出洞! 人才出洞,焦良与萧克英目光注处,不禁全觉一怔。 因为遥对洞口,缓步走来的,竟不是意料中的孟赞,而是两位绝代娇娃。 这两位绝代娇娃,均是白衣飘拂,容光绝代,不单容貌酷似,连身材亦极彷佛,只似在年龄上差了那么两三岁,或是三四岁的光景? 来人正是获得邋遢和尚偈语指点,于把尾随凶人诱往“葫芦岛”后,准备兼程赶赴“秦皇岛”的司马玉娇和玉娇娃。 但司马玉娇与玉娇娃认得萧克英,萧克英却对她们两人,感觉面熟陌生。 这是由于司马玉娇身为“尊天会”少会主,为了避免沿途麻烦,遂干脆恢复了女儿打扮。 玉娇娃上次在“九回谷”外,虽与萧克英见过,但那时是以“吝啬夫人”钱太真身分,作一副中年妇人打扮,不是如今这样的绝代容光。 这是使萧克英觉得陌生之故,至于使她觉得面熟之故,则是司马玉娇男女虽变,容貌未改,而玉娇娃的容貌,又和司马玉娇几乎毫无二致的极度相像。 玉娇娃一见萧克英与焦良从洞中双双纵出,便含笑叫道:“萧大妹……” 这一声“萧大妹”,着实把萧克英叫得为之愕然一怔。 玉娇娃是七窍玲珑之人,一看颜色,便知心意,朝萧克英笑道:“柳延昭叫我玉姐姐,我叫你‘萧大妹’,大概没有错吧?萧大妹怎么不认识我,我就是你和秦文玉在‘小兴安岭’九回谷外所见过的‘吝啬夫人’钱太真呀!”既称“玉姐姐”又称“钱太真”,越发把萧克英弄得发傻! 玉娇娃再加解释笑道:“玉娇娃是我本名,钱太真是我化名……” 语音至此略顿,伸手指着身旁的司马玉娇,扬眉笑道:“就等于我这小妹妹,真名叫司马玉娇化名却比较响亮,就是‘尊天会’的少会主司马玉人!”萧克英这才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目光盯在司马玉娇身上,“呀”了一声,说道:“司马少会主,原来你……你……你竟是……”玉娇娃接口笑道:“不是‘少会主’了,我这玉妹妹,玉质瑰姿,已归正途,并和柳延昭订交甚深,你也叫她一声‘玉姐姐’……不,叫她‘玉三姊’吧!”“玉三姊!……”萧克英口中,虽应声在叫,但心中对这“玉三姐”中的那个“三”字,不禁又起问号?玉娇娃笑道:“这个‘三’字,只是年龄上的区别符号,玉娇娃,秦文玉,和司马玉娇,全是柳延昭的‘玉屏风’,我叨光一些,要算玉老大,司马玉娇吃亏一些,只能作玉老三……”说至此处,语音一顿,目光四外略扫,微带诧异问道:“对了,我们‘玉屏风’中的玉老二,也就是当世武林中,名气甚大,已居‘七雄’之一,在‘九回谷’外,与你同奔‘秦皇岛’的‘巾帼之雄’秦文玉呢?”一面问话,一面目注洞中,看秦文玉是否会从洞中,随后走出? 萧克英一听玉娇娃提起秦文玉,不禁眼眶微红,伤心欲泣! 司马玉娇见她满面悲容的伤心之状,不禁大吃一惊问道:“萧大妹为何伤感?难道我秦文玉姐姐受了什么意外伤损?”萧克英凄然叹道:“何止伤损?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见不见得着我的秦姐姐?” 话犹未了,玉娇娃已自全身一震地,手指寒潭,失声问道:“我们的玉老二,是不是失足跌落这山潭内……” 这一问,把萧克英问得好不吃惊,连焦良也好奇万心地,一旁怪叫道:“玉……玉大姊,你……你是神仙……” 就冲这“神仙”二字,玉娇娃已知自己所料不差,向焦良摇头说道:“我这玉老大不是神仙,你师傅才是神仙!” 焦良愕然道:“我师傅……” 玉娇娃笑道:“冲你这个头儿,和我在柳延昭口中所闻,已知你叫焦良,邋遢和尚前辈,是不是你的恩师?” 她才说到“邋遢和尚”四字,焦良业已赶紧恭身肃立,向玉娇娃抱拳问道:“玉大姊看见我恩师了?他老人家一向精于‘先天易数’,和‘灵光察隐’之术,难道是他老人家指示出秦文玉姊姊有甚劫数么?” 玉娇娃点头道:“邋遢前辈要我们急奔‘秦皇岛’‘山海关’左近,接应你们,并有‘玉虑沉渊祸’之偈,我方才看见那潭山泉,冷气特别森冽,似乎有点异样,遂随口一问,居然有了应验,可见前辈灵机,委实无法企及!” 焦良问道:“我恩师是否还有什么其他指点?” 玉娇娃摇手道:“指点尚多,但此时不必急谈,到是玉老二既已沉渊,应谋急救,你们先把出事经过扼要一述如何?”萧克英叹道:“这是寒潭弱水,非寻常人可以为之,尚幸孟二哥泅术绝精,他已深入潭底,全力挽救,我们一面在此等待,一面把经过详情,告诉二位姐姐。” 话完,立将秦文玉坠潭经过,详尽叙述,并把自己受伤,焦良喂血,以及已除“变色石龙”等情,也顺便说了一遍。 司马玉娇听完,有点迷惑地,向玉娇娃面带苦笑说道:“玉大姐(玉娇娃把所谓‘玉屏风’,加了排行以后,他这‘玉大姐’三字,已成了公众称呼),我真佩服邋遢前辈的前知慧觉,他老人家‘玉虑沉渊祸’一语,岂不连玉二姐身坠寒潭之事,都早就算出,宛如目见……” 玉娇娃摇手笑道:“灵性修为特为深厚,到了某种程度之人,只要心诚意专,仔细参详,对大概吉凶,确可先期感应,但绝对无法与实际情形,完全吻合……” 司马玉娇道:“怎么不完全吻合呢?偈语中有‘玉虑沉渊祸’之句,而玉二姐又正是身坠寒潭之中……” 玉娇娃道:“所谓‘沉渊’乃是形容之词,与‘蒙尘’、‘碎裂’等语相同,但在份量上,轻于‘碎裂’,重于‘蒙尘’而已,因为‘玉碎’便无法复全,‘蒙尘’则一拭即净,‘玉’若‘沉渊’,只要打捞得法,岂不仍是一块美玉,或许会因祸得福,更来得晶莹洁净一点?”司马玉娇听得连连点头,目注玉娇娃,心中折服笑道:“玉大姐的这种推解,确有高明见地,照此说来,我们焦急无益,只有在此静等孟二兄,仗恃他精湛水性,使玉二姐玉出沉渊的了!” 她在笑,玉娇娃却在皱眉,向焦良看了一眼,微叹说道:“我们目前诸人的水性程度,谁也无法下此寒潭,何况玉二妹的踪迹,业已不在潭内,当然只有耐心等待,但……” 焦良一旁接道:“玉大姊但些什么?我发现你好似有甚话儿,碍难出口?” 玉娇娃闻言便知焦良虽身若巨灵,却是外愚内秀,点头一叹说道:“焦三弟说得对,我是在想‘九无急险,双杰有尤惊’中的‘双杰’之语,是不是指你和孟二弟呢?” 焦良方把大眼一翻,玉娇娃又复面色沉重,双眉蹙说道:“我从邋遢前辈偈语推参,秦文玉二姊或可逢凶化吉,有惊无险,但深入寒潭急漩的孟二弟,倒或许有些凶厄? ……” 焦良忽然接道:“玉大姐放心,自古吉人,皆有天相,不单秦文玉姐姐必然逢凶化吉,那位硬要叫他‘大小子’的孟老二,也会遇难呈祥……” 玉娇娃看他一眼,含笑问道:“焦三弟璞玉之质,愚外秀中,既出此语,必有特殊看法?” 焦良笑道:“我的看法是相信我师傅的偈语极灵,因为他老人家的偈语若是不灵,我们便根本不需作杞人之虑!” 司马玉娇点头道:“对,焦三兄的这种原则不错……” 焦良笑道:“玉三姊,你不能叫我焦三兄,应该随着柳大哥的称呼,叫我焦三弟?” 司马玉娇在这些方面,自然不如玉娇娃来得大方,不禁两朵红霞飞上玉颊。 焦良咧着大嘴笑道:“有了原则,便易推敲,我师傅偈语中‘九回无急险,双杰有尤惊’和‘玉虑沉渊祸,英防量窄人’,分明指出将有凶厄险惊者,只有秦文玉、萧克英、孟良、焦赞四人,而再根据偈后的‘山海之关,秦皇之阳,速作策应,切莫傍徨’的接语,加以综合参详,似是我们四人在秦皇岛,山海关附近,会出点差错’……”萧克英噘嘴道:“三哥,你唠叨半天,怎么尚未说到为何认定孟二哥会遇难呈样之故?” 焦良笑道:“这道理不必推敲,已可断定,因为在‘山海关’有厄的,是你和秦二姊,我和孟大小子,已在‘秦皇之阳’应祸劫了!” 萧克英一惊道:“你……你在‘秦皇之阳’应……应过了什么劫数?” 说话时,目光凝注焦良,满面焦急关切之情,自然流露,使玉娇娃和司马玉娇都看得相顾会心微笑! 焦良笑道:“我们奉醉酡师伯之命,去往‘秦皇岛’,访谒‘白玉箫主人’,也就是柳大哥的恩师‘九绝书生’董伯奇,略蒙传授,便去‘九回谷’,召唤柳大哥,同赴‘秦皇’,进参上艺,但到了‘秦皇之阳’,柳大哥先去参师,我二人却误坠流沙……” 萧克英“哎呀”一声道:“坠人流沙,岂非万无生机?”焦良点头笑道:“流沙的自然威力,非任何武功,可生/抗拒,当时我与大小子双双陷身,均觉已无生理,但却被深悉当地地形的董师叔所救,不仅从流沙之下,进入海底洞穴,我并因祸得福,服食了一朵能增进功力,万毒不侵的‘龙虎紫菌’,大小子也得了一对威力无比,妙用甚多的‘龙虎震天环’呢!”‘萧克英突然抚掌笑道:“妙极,妙极,秦文玉姐姐有生机了……” 这句话儿,把到焦良听得一怔,刚刚目注萧克英投过诧异眼色,萧克英已是解其意地,嫣然笑道:“我是依理类推,流沙之底,尚通藏宝秘穴,凡急漩之下,也极可能别有洞天……” 话方至此,玉娇娃与司马玉娇突然似有所觉的,双双转身,目注二座山峰的转角之处。 她们二人,一来功力极高,二来所站位置又好,故而先有所闻,跟着焦良与萧克英也听见从峰角之后,隐隐传来的轻微步履声息。萧克英最为关心秦文玉的安危,以为是孟赞从急漩以下,绕到别处回来,遂欣然色喜地,首先发话叫道:“是……是孟二哥么?我秦文玉姐姐的吉凶祸福,究竟如何……” 因为崖角后,是慢慢转出三个人来,不是意料中的孟赞与秦文玉等两个…… 三人中,萧克英只认识一人,其余两个,却完全陌生。 熟的一个,身材也相当雄伟,只比焦良稍稍矮了一点,就是曾赴‘伏牛山金刚大会’,并对萧克英有求凰之念的戚九渊之子‘花花太岁’戚如山! 生的两个,一个满面倨傲之气,全身服饰颜色,无不火红,年纪大约在五十八九。 另一个则是灰衣驼背老人,双鬓花折,看似在六旬以上,手中并挂着一根色呈紫红,虬节繁繁的奇形竹杖。 这三人才一出现,玉娇娃首先动容,压低语音,悄悄说道:“玉三妹,萧大妹,和焦三弟切莫轻视,那全身服色火红之人,就是‘七煞’之中的‘气煞’,‘霹雳火’廉不和,此人胸襟狭傲,性如烈火,但功力绝高,尤其一身火器,威势奇强,出手更狠辣迅疾无比……” 司马玉娇一见戚如山,双眉已剔,不等玉娇娃的话说完,便沉着脸儿叫道:“戚堂主……”戚如山瞥见司马玉娇改了女装,先是略略一怔,旋即抢前几步,抱拳恭身,陪着笑脸,说道:“属下戚如山,参见少会主!”司马玉娇漫声道:“你来自‘九回谷’么……” 戚如山恭身答道:“属下奉命请少会主速返总坛,有……有重要大事……”司马玉娇“哼”了一声,目注戚如山道:“你是奉谁之命?” 戚如山道:“当然是会主之命!” 司马玉娇剔眉问道:“当真是我义父之命么?不是那‘潇洒杀手笑面人屠’万心玄的主意?”她问话之时,双目之中的威凌太厉,竟使戚如山不敢逼视,有些胆慑地,往后退了一步。等到司马玉娇话完,戚如山已赶紧伸手人怀中,取出一面半黑半白的小型令箭,向司马玉娇恭身递上。司马玉娇取令在手,只随便看了一眼,便自连声冷笑说道:“戚如山,你携来此令,更显有了弊端,我来问你,对义父向来对我只传口谕即可,最多在争取时效之际,偶用‘银管飞书’,何曾用过这插在他老人家书案以上,代表生杀权威的‘黑白大令’?” 戚如山平素就极怕这位人颇正直,品端艺高的少会主,加上心中有鬼,致被司马玉娇问得满面通红,嗫嗫嚅嚅的难以答话。 那灰衣驼背老人,突冷笑一声,向戚如山发话说道:“戚堂主,司马会主传此‘黑白大令’之际,是怎样吩咐,你难道忘记了么?” 戚如山闻言,刚要答话,但与司马玉娇充满威风杀气的目光一触,却仍然有些胆怯地,把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 灰衣驼背老人见了他这种神情,有点不屑的,哂然一笑说道:“戚堂主既不方便,我来替你宣布,司马会主传此‘黑白大令’之际,是声称必令司马玉娇立回‘九回谷’,违则生擒,对其余党羽,包括假扮‘财煞’‘吝啬夫人’钱太真之人等,均一并格杀勿论!” 司马玉娇认定这种绝情之语,绝非发自义父本心,不禁银牙一挫,从目中射出了森森杀气! 全身服饰无不火红的‘霹雳火’廉不和,突在一旁目光电扫,冷冷发话问道:“你们四人之中有无假冒‘吝啬夫人’钱太真身分之人在内?” 玉娇娃笑道:“我曾经借用过‘吝啬夫人’名号,廉朋友问此则甚?” 廉不和把两道充满怒火的目光,紧盯在玉娇娃的绝代娇靥之上,厉声问道:“是你把人诱往‘葫芦岛’,破坏了我炼制‘震天七宝’计划,并造成一桩自己人之间的极大血腥杀孽?” 玉娇娃微笑道:“我怎知有人心怀叵测,有人对我和司马玉娇妹子,暗地追踪?只不过在刚刚踏上‘葫芦岛’后,便突然隐身,进入‘山海关’而已,你们喜欢狗咬狗,窝里反,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何况阁下得号‘气煞’,生平火气太暴,手下杀孽无数,多添了几名万心玄的爪牙冤魂,可能反而令你在血腥之中,积点德呢?” 廉不和本是气得全身发抖,但听到后来,牙关微咬,神色反转平和! 玉娇娃何等智慧,见状便知道他是怒到极点,随时都可能有辣手发出,遂目光微扫,对司马玉娇,焦良,萧克英等,暗示警戒之意! 司马玉娇等人,一齐颔首会意,廉不和又向玉娇娃问道:“真正的‘财煞’,‘吝啬夫人’钱太真如今已为‘尊天会’的上宾,姑娘应该报个真实来历了吧?” 玉娇娃笑道:“双方脸皮既已抓破,我自然无需化名,我也被江湖好事人物,推列于‘七煞’之一,我是‘天魔玉女’玉娇娃……” 戚如山叫道:“胡说,真正的‘天魔玉女’玉娇娃,如今也在‘九回谷’。” 司马玉娇道:“戚如山,你才胡说,我这位玉大姊,才是真牌实货的‘天魔玉女’,‘九回谷’中的冒名之辈,是不知来历的荡妇淫娃……” 戚如山刚觉一怔,那灰衣驼背老人已摆了摆手,扬眉说道:“戚堂主,如今已不必辩论谁是谁非,你应该遵照那‘黑白大令’行事!” 司马玉娇发现这驼背老叟,似乎事事在指挥戚如山,遂向他问道:“尊驾是何人?” 驼背老人刚待答话,戚如山已在一旁陪着笑脸说道:“这位是大荒‘双圣谷’中总管‘西漠神驼’赫连甫,也就是‘大荒二老’的前站先行,大概最多再有十日光阴二老便将驾临‘九回谷’,会主才命属下,速寻少会主回转总坛,共商……接待之事。” 司马玉娇心中明白,义父不知是自主?抑或被迫?要叫自己回转总坛与万心玄完婚,戚如山是临时的改口,才说成共同接待之事。 她心中有气,词色自然不善,目光冷往那‘西漠神驼’赫连甫,“哼”了一声道:“这倒也真希罕,大漠‘双圣谷’中总管,居然兼管‘尊天会’的‘九回谷’中之事……” 赫连甫脸上烘的一熟,厉声说道:“司马少会主不必冷言讽刺,只因司马老会主传令之际,恐你身边,有人盅惑,才央请老夫与戚堂主同来,在必要时出手镇压,使戚堂主可以完全使命!” 司马玉娇越听越觉有气,目注赫连甫,秀眉双挑说道:“这样说来,尊驾的艺业惊人?” 赫连甫嘿嘿笑道:“少会主倘若胆敢犯上,不遵‘黑白大令’之时,少不得就会试上一试!” 司马玉娇勃然怒道:“好,我如今便宣布不遵此命,倒看谁能出手,把我生擒,大荒来人,又有什么样的泣鬼惊神震世绝艺?” 戚如山满面为难神色恭身陪笑产道:“少会主尚请三思……” 司马玉娇怫然叱道:“戚如山休得多言,你以为我尚懵懂不知,我义父形同傀儡,受人挟制,整个‘九回谷’,已入奸人掌握;我会这样轻易上当,被你们骗回去么?” 戚如山还欲发话,赫连甫又连连摇手地,加以制止说道:“戚堂主,对方话已说绝,不必多言了,还是依照江湖规矩,在手底下见分晓吧!” 廉不和抢前一步,向赫连甫笑道:“赫连兄,你只负责生擒司马玉娇,其余三人,便由我超度打发好么?” 赫连甫点头笑道:“好!小弟久仰‘霹雳火’震世威名,敬观廉兄的神威绝技就是……” 一面说话一面便与戚如山双双退后。 玉娇娃笑道:“廉不和,你既出阵,想必是找我一斗?” 廉不和冷笑道:“倘若你真是‘天魔玉女’玉娇娃,或许尚可与我斗个三五十合,否则,便识相一些,和其余几个脓包一齐上吧!” 焦良呵呵一笑,向玉娇娃抱拳说道:“玉大姐,我不愿意被人看成脓包,想先和这个号称‘气煞’之人,斗上一阵!” 玉娇娃虽从柳延昭,既司马玉娇口中,听说过焦良外璞内秀,极为聪明,一身功力,亦非凡响,但仍因对手太以厉害,不愿让他冒险,摇了摇头,含笑说道:“焦三弟先歇一会儿,等孟二弟回来,再使对方尝尝你们在当世武林中,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绝招滋味口巴!” 焦良的确相当乖巧,见玉娇娃不许自己出阵八遂知必有深意,也不再争,与萧克英双双退后一步。 他们两人,情苗已茁,灵犀已通,形态当然亲密,把个对萧克英早有求凰之念的“花花太岁”戚如山,看得暗咬钢牙,妒火高腾,满腹都是闷气! 玉娇娃又向秀眉间早腾杀气的司马玉娇,嫣然笑道:“三妹,大荒高手,绝非寻常,少时由你对付,这一阵就先让老姐姐吧!” 司马玉娇点头退后,表面上虽未答话,暗中却以“蚁语传声”向玉娇娃耳边,悄然说道:“大姐,‘霹雳火’廉不和凶光内敛,含恨极深,出手必尽狠辣之能事,你要小心一点,不可大意,我在一旁掠阵,若有机会,便先除去一名武林凶徒也好!” 玉娇娃扬眉一笑,向司马玉娇飘过一瞥会意眼神,便缓步当先,走了出去!廉不和目光冷注对方,略一上下打量,“哼”了一声说道:“我暂时就把你当作是与我一同列名‘尊天七煞’的‘天魔玉女’玉娇娃……” 玉娇娃接口笑道:“‘天魔’一派武功,别有蹊径,根本无法假冒,你只要是明眼之人,彼此略一切磋,便应该知道我是不是真牌实货的了!” 廉不和道:“好,我们怎么较量?” 玉娇娃诧道:“这还用问,你向来是以一些霸道无伦的霹雳火器驰名,难道还会……” 话方至此,廉不和便满面傲色地,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我最恨世间一些无知之辈,只因廉不和有个‘霹雳火’的外号,便以为我别无所长,今日既遇与我齐名的‘天魔玉女’,倒不妨在真实功力方面,斗个淋漓尽致,廉不和并发句狂言,我任你选斗轻功、内力,拳掌均可,就是不动兵刃,暗器,绝对不用我的‘霹雳’专长!” 玉娇娃“哦”了一声,向这傲气满面的廉不和看了两眼,含笑说道:“好,既然阁下如此骄傲那我便先在最基本的拳掌之上,向你领教领教。” 廉不和一听玉娇娃要斗拳掌,不禁又双眉高挑,冷笑说道:“有句话儿,我要事先说明。” 玉娇娃道:“有话尽管请说。” 廉不和道:“我虽然已声明,不用兵刃,暗器等‘霹雳’专长,但所练拳掌中,仍有威力极强之‘三阳离火掌’与‘霹雳神抓’……” 玉娇娃摇手截断了他的话头,嫣然一笑地,接口道:“不妨,不妨,慢说‘三阳离火掌’暨‘霹雳神抓’等,属于走实功力,尽管自由施展,便是阁下在落了下风之际,要用你心血炼制的‘霹雳火器’,我玉娇娃也一样……” 话犹未了,廉不和一声沉喝,睁挑眉目地,厉声接道:“玉姑娘住口,廉不和生平出语不二,今不要妄自骄狂,过于轻视对手!” 玉娇娃也收了调侃神情,正色说道:“好,闲话打住,你我尽力一搏……” 双方语音顿住,各自向前走了半步,抱元守一,凝神静气! 照理说来,谁都不甘落于后手,谁都愿意抢占先机,但廉不和与玉娇娃两人,偏偏都是以目光凝注对方,俨如石像的一动不动!这原因在于除非有最佳攻击机会,否则更在动手袭人之一刹那间,往往会给对方有机可乘,武林中‘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之妙诀,便基于此。但双方目光,凝注未久,廉不和便突似微有异样感觉,全身微微一震! 廉不和突然省悟,自己犯了大错! “天魔”武术,别出蹊径,其中“魔眼摄魂”之述,尤其厉害,自己竟与玉娇娃目光相对,一瞬不瞬,岂不自找没趣?果然,心念才动,锐啸掌风,及漫天掌影,业已宛如排山倒海般,在身前布满,狂袭而来!尚幸,廉不和绝非弱者,一身艺业,坚实高明,既知先机被占,已落后手,便索性忍下满腔怒气,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以一套“百忍步法”,看关定式,守住门户!玉娇娃动手之间,一面奇招迭出,一面娇笑连声说道:“廉不和,你已失先机,至少在我这‘渑池震秦,完璧归赵’掌法,九九八十一招使完之前,无法平反局面,常言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要不要知道你的错误所在?”明明是施展一套“嵩阳大九套,罗公八一式”的内家手法,玉娇娃却把它改名为“渑池震秦,完璧归赵”则甚!这是临机应变的攻心之策! 因为,“渑池震秦”和“完璧归赵”,都是蔺相如的故事,与廉不和的姓名,恰巧针锋相对,只要勾起他多少怒火,那套相当精微的“百忍步”法之内,便有可乘之机!谁知平素极为心高气傲的廉不和,居然在如山掌影中,声平气静答道:“玉姑娘请道其详,廉不和愿闻明教!”玉娇娃笑道:“我自归正道,已把‘天魔’一派的所有邪僻所学,完全避弃,不再使用,你却偏偏在凝神对峙时想起了‘魔眼摄魂’之术,只是心头一怯,气势便颓,先机立失,落了后手!不过你这套‘百忍步’法,便颇炉火纯青,以你声名性情,能施展如此坚忍立柔功力,着实能令我为之诧异呢!” 廉不和绝未稍解,不带半丝火气,一面在对方掌风攻势中,飘翔游走,一面笑声说道:“当年廉老将军一念知非,负荆请罪,将相成和,赵国立兴!廉不和既承先泽,自不敢忘先训,我这‘百忍步’法一施,任你是诸般挑逗及引诱,无不在‘忍’字妙诀之下,化为大和,‘渑池震秦’也罢,‘完璧归赵’也罢,只消我妒念不生,邪火自灭,虽落后乎其奈我何?何况你这九九八十一式内家‘天魔抓魂手’的‘嵩阳大九套’,也用到尾声,只剩七八式了!” 玉娇娃失声一叹,索性收了攻势,向廉不和挑拇指,点头赞道:“廉朋友着实高明,将相一和也就等于是天君大朗,外贼果然无机可乘,想不到你以‘不和’为名,又复号称‘霹雳火’,竟能把个‘忍’字妙诀,体会得如此精微? ……” 廉不和听至此处,不禁踌躇满地,仰天打了一个“哈哈”…… 谁知一个“哈哈”,刚刚出口,玉娇娃的双挑拇指,业已变成“日月双挑”之式,点到胸前!廉不和临危不乱,一式“巧拨阴阳”想化解来势,但玉娇娃是谋定而动,一招“日月双挑”,居然仍是虚招,在廉不和双掌发出以后,奇巧无伦,且过捷无伦地,变为“天鹰探爪”,当胸向前递进! 廉不和怒吼一声,声化霹雳,提足了丹田真气,从口中向玉娇娃迎面喷出! 这是应变绝招,也具有极强威力! 玉娇娃未防他有此一着,不得不偏头侧身,避开廉不和那口霹雳真气,但仍不甘放松地,探指抓了一把! 因身已侧避,抓自稍偏末,这一把,未能重伤廉不和,但也撕下他一幅衣襟,并在他右胸胁处,划破了一道寸许血印! 廉不和陡觉胸前一凉,知道已受微伤,因生恐玉娇娃“天魔爪甲”上,可能淬有奇毒,遂赶紧纵往一旁,运功察视。 玉娇娃道:“廉不和,你在‘忍’字诀,下了颇深功夫,确实出我意料,只可惜养气之道,仍然略欠精纯,只被我捧赞几句,便意得满志地,打了一个‘哈哈’,而这一个‘哈哈’,便打得使我趁虚而人,前功尽弃!” 廉不和气恨惭愧交进,所穿火红长衫在簌簌发抖,但却不曾开口答话。 他不答话之故,是生恐又上玉娇娃的恶当,被诱得开口答话,所中毒力,不易凝制逼集,设法祛除,并将散布周身。 玉娇娃真是玲珑剔透,冰雪聪明,一看廉不和的又气又怕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扬眉说道:“廉不和,你不必的,我的指甲上,决未淬有任何毒力,但衣襟人手,破肤见血,你却不能不承认业已在我手下落了下风,从此,‘霹雳火’的名头,难免要比‘天魔玉女’四字,略为逊色的了!” 边自发话,边自把手中那角火红衣襟,捏得化成飞灰,迎风四散! 廉不和真气得想吐血,惭愧得要昏倒,满心要想拼命,却因毕竟也是当世武林中一流人物,无法厚起脸皮,再度出手! 但那来自大荒,身为“双圣谷”总管的“西漠神驼”赫连甫,却冷笑一声说道:“玉姑娘,常言道:‘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得了便宜,切莫卖乖,你虽仗着心思狡猾,稍占便宜,但若气激得廉不和兄,甘毁诺言,以霹雳火器出手,双方胜负,可能会逆转的了……”玉娇娃道:“赫连朋友说我是仗心思狐猾,占了便宜,莫非轻视玉娇娃真实功力不够,要想有所指教?”赫连甫眼角间微闪凶光,嘴角也浮起一丝狞笑,冷冷说道:“若论心思狡猾,老夫不会比你稍差,手段更绝对比你狠辣!只是年龄大些,火气稍退,不好意思再像当年……,” 玉娇娃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嘴角一披,接口叱道:“赫连甫,你不必再装出一副年高德劭之状了,你以为我不知你是个什么东西变的?你尽管把你当年毒害亲兄,强占兄嫂,并在寒暄话旧下,暗发绝毒无比的‘罗喉戳魂针’,杀死你三名师兄,一名师弟,以独霸师门遗宝的卑鄙龌龊手段,一齐对我玉娇娃施展便好了!” “西漠神驼”赫连甫虽见自己当年一些见不得人的丑事,都被玉娇娃当面抖露出来,却仍毫不动怒,反而“哈哈”大笑道:“玉娇娃,你休想故技重施,老夫在艺业方面,虽与廉不和兄伯仲,但江湖经验火候,却比他稍为老到一点,我不会妄动无明,上你恶当……” 话至此处,口中轻“咦”一声,头儿微抬,似将目光超越玉娇娃,望向她的身后,脸上并露出惊讶之容……这回,他并未发一言,却使玉娇娃上了个大大恶当…… 玉娇娃从赫连甫的目光及神色之上,以为身后又有人来? 由于他们是正有所待,遂自然而然地,想到孟赞和秦文玉的身上。 既然想到孟赞,秦文玉,玉娇娃遂不禁回过螓首,向身后瞟了一眼! 不单是他,连司马玉娇、焦良,萧克英等,也有了同样动作! 他们头儿微回,赫连甫袖儿微拂! 其他人安然无恙,只有玉娇娃的娇躯,似乎微微一震! 娇躯微震之故,是玉娇娃的后背要穴“脊心穴”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针……一根粗细仅如人发,长度约有三寸,色泽半黑半红的一根针儿,业已钉在玉娇娃的背后致命之处!玉娇娃银牙紧咬,一声不哼! 其他诸人,当然也已发现,司马玉娇首先厉声叱道:“赫连甫,你用此无耻手段则甚?我玉姐姐功力通神,修为深厚,中了区区一根小针,能奈她何?……”一阵慑人魂魄的极度森冷笑声,从那“西漠神驼”赫连甫的口中发出……司马玉娇怒道:“无耻老狗,你还笑得出口……” 赫连甫根本不理会司马玉娇的怒斥之言,只是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司马姑娘,你在艺业修为方面,或许能与玉娇娃互相伯仲,但江湖见识方面,却比她差得多了……” 司马玉娇听出赫连甫彷佛话中有话,不禁投过一瞥惊疑目光? 赫连甫道:“你知不知道玉娇娃为何只是紧咬牙关,不发半语?” 司马玉娇正觉这种情况有点奇怪,加上姐姐情深,关切玉娇娃的安危,闻言之下,不禁心神一颤,失声问道:“难……难……难道我玉姐姐业……业已说不出话了?……” 赫连甫道:“她不是说不出话,而是不敢说话……”.语音至此略顿,颇为得意地,干笑两声,继续说道:“你们刚才不是听得玉娇娃说我曾用‘罗喉戳魂针’,杀过三名师兄,和一名师弟么?她如今背后‘脊心穴’上,中的就是我这种绝毒无比的独门神针……” 司马玉娇与焦良,萧克英等,起初脸上,均有极大惊容! 但奇怪的越听惊容越淡,等赫连甫把这段话儿说完,他们脸上,已恢复了一片祥和安静神色! 赫连甫也暗暗惊奇对方能如此镇定,双眉微轩,继续说道:“后背‘脊心’,是通心要穴,玉娇娃既中‘罗喉戳魂针’必须以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或可支撑一时,她若开口说话,真气略散毒即攻心,转瞬之间,便形神皆消,只剩一滩血水了!” 廉不和在一旁向赫连甫抱拳笑道:“多谢,多谢,多谢赫连兄善用心机,使贱婢上了恶当,背后中针,替我报复了一爪之恨!”这“善用心机”与“背后中针”之语,有似誉实贬之意’,使赫连甫听得为之老脸一红! 他打了一个“哈哈”,聊以解嘲地,摇头晃脑说道:“其实,不用心思诡计,从正面下手,我也足能制她,只不过我们以请回,或擒回司马姑娘,为第一任务,对于各种阻力,遂大可纵权,尽量省点劲了!” 戚如山对于赫连甫,似乎特别巴结,耸肩谄笑地,接口点头说道:“赫连老人家说得极是,万供奉之意,便系不妨施展任何手段……” 话方至此,司马玉娇银牙咬牙,冷“哼”了一声,剔眉接道:“戚如山,常言道:‘言多必失’你露了马脚了吧?我早就知道我义父引狼人室,必取其祸,如今的‘尊天会九回谷’,定已成为万心玄等妖邪恶寇天下……” 赫连甫向司马玉娇看了一眼,“桀桀”怪笑,扬眉叫道:“司马姑娘,你还敢不服……” 司马玉娇哂道:“哈哈!服?司马玉娇除了服天服地,服我恩师义父,以及江湖义理之外,生平服过谁来?你那点三脚猫,四斤斗的大荒俗学,根本就未看在我的眼内!” 赫连甫不单气得须发怒张,连他背上驼峰,都有些微微颤动! 但他仍尽力忍耐,咽下了一口恶气,伸手指着玉娇娃,阴笑说道:“好,司马姑娘果然倔强,我家万少谷主,受的也正是你这股倔强劲儿,但你服理、服义,也该服情,既已称玉娇娃为大姐,怎不为她性命着想?我若再过片刻,不给独门解药,好好一位玉琢娇娃,便将会成为一滩腥臭脓血的水了!” 司马玉娇双眉一挑,转过脸来,向玉娇娃朗声发话叫道:“大姐,万心玄的狼子野心,业已明白显露,大家既扯破了脸便敞开手儿干吧!在‘尊天大会’开始,暨‘大荒二老’赶到‘九回谷’之前,先剪除一些妖孽爪牙,也是好的!” 玉娇娃伺司马玉娇点了点头,风仪绝美地,嫣然笑道:“好,全依三妹,但劲敌当前,我不能不用‘天魔绝学’,为了以魔卫道,你玉大姐少不得要重为冯妇,破破戒了!” 她这一点头,这一发话,几乎把个“西漠神驼”赫连甫吃惊得连忙跳将起来,双目凝望玉娇娃失声问道:“你……你怎么还能说话?你……你不怕我‘罗喉戳魂针’上所淬,绝无他药可解的独门奇毒么……”玉娇娃才把嘴儿一抿,司马玉娇已向她娇笑伸手叫道:“大姐,我早就说过你修为深厚,功力通神,这个不开眼的土驼子,竟还不肯相信!你不必再逗他玩了,把他那根蔽帚自珍,吹嘘得厉害无比,其实却稀松平常的‘罗喉戳魂针’,还给这来自大荒,又土又丑的老驼子吧。” 玉娇娃唇角微掀,哂然一笑,果然伸手到背后要害“脊心穴”上,那把根“罗喉戳魂针”,拔了下来! 焦良突然咧着大嘴,向玉娇娃笑嘻嘻地道:“玉大姐,这老土驼子说他针上所淬,是独门奇毒,绝无他药能解,我有点不相信呢?” 玉娇娃笑道:“这倒大概不是虚言,常年他三名师兄,一个师弟,全是死在这种毒针之下。” 她口中虽表示相信“罗喉戳魂针”的威力,但手中却把这根针儿,向焦良递了过去。 焦良接针以后的动作,却把“西溟神驼”赫连甫气得要疯,惊得要死! 原来,焦良先把这根独门毒针,当作牙笺般,持向口中剔牙,然后干脆略为刺破舌尖。见血砸砸滋味,方对赫连甫怪笑叫道:“老土驼子,这下子你的牛皮可吹豁边了,根本就是根绣花针嘛,哪里有丝毫毒的味道?”赫连甫真有点疑是自己耳目昏花,未曾看清,或是入了梦境? 他不相信可以贯重革,穿金石,无坚不摧的“罗喉戳魂针”,会为任何气功或横练所阻,打不进玉娇娃背后的“脊心”死穴?…… 他也不相信可以毒任何人兽,见血立刻封喉的特炼奇毒,能被焦良毫不忌惮地品尝滋味,当作牙笺!但尽管他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却属毫无虚假的事实! 焦良扬手了,他呵呵大笑地,向赫连甫扬眉瞪眼叫道:“又土又丑的老驼子,针儿还你,但为了不让你再害别人,我要替你毁掉!话完,手扬,一根“罗喉戳魂针”,已在他巨灵掌中粉碎,化为一蓬光雨,洒了出去!这一手,虽然也是内力奇强的玄功表演,但除了使戚如山看得惊心以外,并震不住确实身怀绝艺的赫连甫与廉不和等二人。 第十七章 芙蓉初出水 凶星又到来 但赫连甫仍丝毫不敢怠慢地,把灰袍大袖一挥,卷起劲气狂飙,把“罗喉戳魂外”碎粉所化光雨,逼卷得向四外飞散!这是因为他深知针有奇毒,万一伤了廉不和,或是戚如山时岂不更糟到极顶?果然,针粉所化的光雨才落,四外木叶草石之间,均纷纷滋滋作响,并有缕缕青烟腾起?司马玉娇笑了一笑,缓步走出,目注赫连甫,冷冷问道:“赫连老驼子,你是奉了你小主人之命,想把我擒回‘九回谷’了?”赫连甫自负甚高,来时本是一腔盛气凌人,但如今见识了两桩莫明其妙的稀罕事后,他业已盛气稍馁了!但话出如风,无法说了不算,只得觑着脸儿,点头答道:“先是依礼相请,倘若司马姑娘执意不识抬举,则少不得便要动强!”司马玉娇扬眉冷笑道:“动强?凭什么……”赫连甫明知必被讥讽,却也只得厚着脸皮,应声答道:“自然是凭藉老夫的一身绝学……”司马玉娇晒道:“哼,你见不得人的无耻伎俩,业已施展,如今不妨把你见得了人的真实艺业施展施展!”赫连甫对于玉娇娃已有点莫测高深,再见司马玉娇似乎比玉娇娃的气派更大,不由眉峰微蹙,心中苦恼…… 司马玉娇道:“怎么样?赫连老驼子,我在‘尊天大会’期前,不想先回‘九回谷’,你怎样对你的少主交代,是不是出手拿人?” 赫连甫道:“司马姑娘既执意如此,老夫只好得罪……” 司马玉娇道:“你除了学会暗算伤人之外,所擅长的是什么功力?内功、拳掌、玄功、兵刃、轻功……” 这兵刃二字,实在给赫连甫一线灵机,立即点头说道:“老夫对各种武学,可说无不擅长,但久闻司马姑娘身怀绝艺,不敢过傲,就用这根多年随身的‘九节竹杖’,向你讨教讨教便了。” 司马玉娇向他手中所持的虬节竹杖,看了一眼后,便迳自转身走到山壁旁边,折了一段三尺来的长枯枝。 赫连甫见状,愤然叫道:“司马姑娘,你难道想以枯枝赐教,这……未免太以高傲,过份瞧不起我赫连甫了……” 司马玉娇笑道:“你用竹杖,岂不恰好相称,那里能说高傲……”赫连甫道:“老夫这‘九节杖’,除了本身是‘阴沉寒竹’,无物不摧,专门可击散各种内家气功之外,另有其他两种妙用,岂是你这枯枝能敌?” 柳延昭“哦”了一声道:“你这区区竹杖,居然还有许多奥妙之处?” 赫连甫狂笑道:“老夫就对你明说,又有何妨……” 狂笑收处,正色把手中“九节竹杖”一举,向司马玉娇朗声说道:“第一,我这宝杖,既是‘阴沉寒竹’所制,竹杖本身,便有种特别阴寒,能够侵入骨髓,老夫只消边自施为,边自以内力暗逼,这种阴寒之气,便无形无色地,布满当空,对手稍稍吸人,自然无妨,但一到了相当积量,任是铁铸金刚,也将四肢如雪,血脉渐凝,心头若冰,立告支持不住!” 司马玉娇想不到这看来相当阴险卑鄙的赫连甫,竟肯把他“九节竹杖”中,所含隐秘,当众说出,不禁微愕然地,向对方看了两眼! 赫连甫如今似变成大侠风范,毫无阴毒神情,双眉微轩,坦然又道:“第二,这‘九节竹杖’其实只有八节,最后一节手握之处,乃以精钢制成竹形,镶嵌其上,内藏机簧,换句话说,也就是兼具综合‘七孔黄蜂针’及‘五云捧日摄魂钉’之妙的特制钢筒,藏于杖尾,万一若遇强敌,到了艺业难分上下,必须各尽所能,拼死一搏的最后关头,便可觅一最佳机会,先于探杖点敌时,前八节杖身,蓦然脱手,飞刺对手心窝,对手骤出不意,任凭功夫再高,也必仓皇闪避,这样一来,岂不成了特制钢筒的绝好标靶的!趁其人在半空,足未点地,崩簧再按,漫空光雨如飞而聚,件件皆淬奇毒,纵是大罗神仙,也逃不过这场劫数的了!” 司马玉娇越听神色越见凝重,到了后来,竟秀眉双蹙地,望着赫连甫,默然不发片语。 赫连甫笑道:“司马姑娘听了老夫的肺腑之言,应该稍减傲气,明白我这根‘九节竹杖’,是你随意折段枯枝便可抵卸的了!” 司马玉娇从鼻中冷然“哼”了一声,嘴角微披,晒然说道:“赫连老驼子,你以为就这样能哧住我了?” 赫连甫道:“老夫久闻司马姑娘是位侠胆如天的巾帼须眉……” 一语未毕,司马玉娇便把螓首微颔,接口傲笑道:“对了,司马玉娇向来胆大如天,绝不会被人哧住,我是在想,你起初那样卑鄙阴险的从背后暗发毒针害人,如今又这等光明磊落的自行揭破兵刃隐秘,先后行径,截然不同,其中究竟打的是什么鬼蜮算计?” 赫连甫“哈哈”大笑几声,目光微注司马玉娇,点头说道:“问得好,但答案可能出你意料之外,我赫连甫为人处事,向走极端,坏时坏得比豺狼蛇蝎,犹胜三分,好时又好得可以足配圣贤先师,毫无愧色!” 司马玉娇一扬手中枯枝,妙目电闪神光,扬眉说道:“赫连甫,你看我手中,是何兵刃?”赫连甫听出她话外有话,笑了一笑,阴森森地,缓缓说道:“从外型本质说来,它是一根枯枝,但司马姑娘倘若替它取了什么雅致别名,便不是赫连甫所能猜得出了!” 司马玉娇笑道:“不错,这根枯枝不单有雅致别名,我还在片刻之间,替它取了两个,一个叫‘貌狼鞭’,另一个叫‘圣贤愁’!” 刚才,赫连甫自称他坏时甚于“豺狼”,好时足配“圣贤”,如今司马玉娇却把手中枯枝,定名为“豺狼鞭”暨“圣贤愁”,不正以针锋相对? 换句话说,这两句也就含有管你是“真豺狼”,抑或“假圣贤”,也要先用这根鞭儿,把你教训一顿! 赫连甫目内凶光暗转,又打了一个“哈哈”,阴森说道:“司马姑娘,既然彼此无法善罢,非动干戈不可,赫连甫便索性卖句狂言……” 司马玉娇接口道:“说,快说,我要听听你这所谓‘狂言’,是怎样卖法?” 赫连用右手握着“九节竹杖”,左手伸出三指,扬眉说道:“三招,最多只要三招,我便要司马姑娘在我‘九节竹杖’之下,颓然倒地!” 连在一旁掠阵的玉娇娃、萧克英、焦良三人,都听得几乎怔住,玉娇娃并在一怔之后,暗以“蚁语传音”功力,向萧克英、焦良耳边,悄然说道:“焦三弟,萧大妹,赫连老驼子十分凶狡刁滑绝不会无故作甚狂妄之言,我们大家注意一些,看看对方究竟在耍什么恶毒花样?”旁观之人,有点紧张,当事之人却十分轻松,司马玉娇在闻得赫连甫的之狂言后,哂然一笑,缓缓说道:“赫连老驼子,你在作梦……” 赫连甫道:“不错,司马姑娘接我第一招吧,这招就叫做‘请君入梦’!” 话完,杖举,似乎平淡无奇地,向司马玉娇头顶,缓缓击落! 这样打法,分明不在卖弄招式变化,是向对方挑战内力! 司马玉娇艺高胆大,怎甘示弱?横起枯枝,便向‘九节竹杖’架去。竹杖、枯技才一接触,司马玉娇便全身微震,摇了摇头,眼内神光,也立显黯淡,足下更有点摇晃! 焦良看得大惊,“咦”了一声,怪叫道:“不对,不对,这事太以邪门,玉三姐怎么真有点像是要入梦境?” 他的语音才毕,只听得赫连甫充满得意的“嘿嘿”狂笑说道:“司马姑娘,三招太多,大概两招便差不多了,我这第二招叫做‘大梦难觉’!” 一面说话,一面举起手中“九节竹杖”,向司马玉娇当胸遥空一指! 司马玉娇“哼”一声,手抚胸前,面带痛苦之色,连退两步,颓然栽倒在地! “戚堂主,司马姑娘已被我制倒,你把她带回‘九回谷’去!”戚如山刚刚应诺一声,举步向前,耳边突然听到有人叱道:“你敢!” 三条人影,闪到当场,自然是玉娇娃、焦良、萧克英三人,并系由玉娇娃当先发话!由于玉娇娃作过‘九回谷’的军师,曾经执掌号令,戚如山本就怕她,不由心中一怔,当堂止了脚步! 玉娇娃面寒如水,戟指赫连甫,以极度鄙夷神色,厉声骂道:“赫连甫,你这老驼子,在江湖中凶名虽还不小,但却想不到无耻得这种地步?” 赫连甫扬眉笑道:“玉姑娘真有这等聪明么?难道我所弄花巧,又已被你看出了?” 玉娇娃指着他那“九节竹杖”冷笑一声,哂然说道:“我已想通,你这‘九节竹杖’之中,定藏有无形毒粉,先佯作大方,解释杖中妙用,其实却暗用内力,把毒粉逼得布满当空,等我玉三妹愤然吸入后,才左一个‘请君入梦’,右一个‘大梦难觉’……” 话方至此,赫连甫已怪笑说道:“玉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第一招‘请君入梦’,确实利用震荡,催发司马姑娘所中毒力,但第二招‘大梦难觉’,却是暗用我独门‘九阴指’玄功,遥点她前胸三处大穴……” 这末后数语,使玉娇娃听得心中一震,脸上神色微变! 因为她知道,“九阴指”是种极恶毒的功力,倘若司马玉娇的前胸三大要穴,真被点中,则所受内伤,定已严重到魂游虚无地步,非赫连甫的独门解药,无法挽救! 赫连甫一看玉娇娃的脸色,哈哈大笑地,得意说道:“玉姑娘,你是聪明绝顶,识得厉害之人了,如今定已知道司马姑娘只剩下一条生路……” 语音微顿,伸手往地上昏迷不醒的司马玉娇一指,继续笑道:“司马姑娘若是被我带回‘九回谷’,她只不过下嫁万少主,若是被玉姑娘留下,最多拖延上半日的光阴,必将玉殒香消,化作南柯一梦!” 玉娇娃双眉微剔,方白冷哼一声,赫连甫又复笑道:“刚才玉姑娘不畏我‘罗喉戳魂针’之事定然另有原故,但天下‘天蚕丝’等宝衣难得,我不相信司马姑娘身上,也穿有这等足以卸劫防身的罕世奇宝,故而,玉姑娘不防为司马姑娘诊察一下,看看她脏腑伤势是否如我所说?” 玉娇娃目光微瞬左右…… 焦良、萧克英二人会意,立刻抢前两步,凝功防变! 玉娇娃见已有人护法,才放心俯身,为司马玉娇诊断脉象,察看她脏腑伤势? 就在她静心诊脉之际,廉不和突然发出一声长叹,向赫连甫拱手说道:“赫连兄,小弟此刻要告辞了!” 赫连甫一怔道:“廉兄要先回‘九回谷’还是另有其他事儿?” 廉不和摇头苦笑道:“都不是,廉不和突淡雄心,我要永谢江湖,回转‘沂山’旧居,与烟霞猿鹤为伍!” 赫连甫双眉深蹙,方待说话,廉不和又满面苦笑叹道:“人只要稍有性灵,往往每获顿悟,我如今便是悟出先人廉颇之所以能名垂千古之故,并非由于‘起翦颇牧,用军最精’,而是由于能够知耻认错,负荆请罪,与旧相如将相和谐,精忠报国……” 赫连甫脸上有点挂不住的,干笑几声,皱眉问道:“廉兄此语之意,是骂我无耻?” 廉不和摇头道:“廉不和名心既淡,何必再骂任何人,我只是决心跳出是非场了!” 赫连甫因廉不和所炼各种精妙霹雳火器,极具威力,犹想设法挽回,遂陪着笑脸说道:“尊天大会’,毕聚群英,连我主人‘大荒二老’,也来参加,是场近百年来最为热闹的武林聚会,廉兄当真不瞻其盛……” 他这“不瞻其盛”一语,刚刚出口,红衣飞动,人影轻动,廉不和的身形已远在十来丈外! 赫连甫牙关一挫,目闪凶光,刚把手中“九节竹杖”重重一顿,似欲有所发作,戚如山却在一旁劝道:“赫连老人家,由他去吧,‘大荒二老’既来主持大局,‘尊天七煞’中,便少了几个,又有何妨?莫要逼出些其他事儿,反为不美!” 赫连甫知晓戚如山是顾虑万一把廉不和逼急,对方可能用霹雳火器反击,确实威力奇强,不易加以抵御。权衡轻重,只得暂忍怒火,不追廉不和,回过头来,向刚刚为司马玉娇诊完脉象,站起身形的玉娇娃,冷然问道:“玉姑娘,你可诊得出司马姑娘的体内伤势情况……”玉娇娃脸色十分凝重地,目光森利如刃,盯在赫连甫脸上,沉声说道:“我素研医理,自知脉象,三妹果中‘九阴指力’,寒毒无法遏阻,即将攻心,但我誓为报仇,不顾一切,要尽展天魔辣手,大概当她玉殒香消之际,也就是你这老驼贼,恶贯满盈之时……”赫连甫摇手阴笑道:“不会,不会,我家万少主,志在求凰,赫连甫若是擒回一个死的司马玉娇,岂不大煞风景,毫无用处?”玉娇娃面色一驰道:“你愿意给她解药……” 赫连甫阴笑道:“只给她临时性的解药,以保持寒毒暂不攻心,等到了‘九回谷’,再予完全祛解,因为这样作法,司马玉娇沿途都将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中,不会反抗图逃,弄甚花样!”玉娇娃双眉紧蹙,略作寻思之后,才下了决定地,毅然答道:“好,我们姐妹,随你同返‘九回谷’!”赫连甫颇感意外问道:“玉姑娘也要同去?……” 玉娇娃脸色一寒,冷冷说道:“我三妹既在昏迷不醒中,一路上能容你或戚如山这等臭男子,加以捧抱么?五娇娃身为大姊,放心不下,自然跟去照顾,何况我也是万心玄等恶贼,誓欲得而甘心之人,功上加功,难道还不高兴?”赫连甫放声大笑道:“高兴,高兴,当然高兴……” 玉娇娃叱道:“不要光是高兴,快把临时解药拿来……” 赫连甫伸手人怀,摸出一粒淡绿色的药丸,嘿嘿笑道:“寒毒攻心的时刻未到,玉姑娘无须性急,我在递过这药丸之前,想先向你请教一件事儿。”玉娇娃何等聪明,业已猜出对方心思,冷哼一声,扬眉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怕你的‘罗喉戳魂针’?”赫连甫颔首道:“不错,赫连甫生平少用此针,用则从未失手,我不相信玉姑娘的内家气劲,已练到万物不侵,金刚不坏的至高无上境界……”玉娇娃笑道:“我哪有那高修为,不过我身上穿着一件司马会主所赠的‘天蚕短衣’……”赫连甫似乎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截断玉娇娃的话儿说道:“天蚕衣仅仅避避寻常刀剑,暨未达巅峰的指力掌力,我那‘罗喉戳魂针’,则是特炼之物,无坚不摧……”玉娇娃皱眉道:“我的话尚未完,你就狂些什么?” 赫连甫着实对玉娇娃有点头疼,耐着性儿,略一抱拳,陪笑说道:“赫连甫承认略嫌性急,玉姑娘,请继续说出其中究竟?”玉娇娃道:“在‘天蚕短衣’之中,还有第二层防身之物,你的‘罗喉戳魂针’确实不同凡响,穿得过第一层‘天蚕短衣’,但却受阻于第二层‘温凉铁玉’!”赫连甫闻言,大吃一惊道:“‘温凉铁玉’?” 玉娇娃笑道:“不错,就是‘温凉铁玉’之一的‘护穴温凉铁玉’,也就是你的少主人万心玄在‘九回谷’中,心甘情愿,亲手送给我的!”万心玄的“护穴温凉铁玉”,共有一十三片,只送了当时化名为‘钱太真’的玉娇娃三片,并非全数赠与。玉娇娃不说明细情之故,也由于聪明过人,心思动得极快!因为她生恐赫连甫的“罗喉戳魂针”炼得不止一根,倘若知晓自己只有三片“护穴温凉铁玉”后,蓦然再起毒心,来个多针齐发,岂不又落凶厄,甚至难逃劫数…… 赫连甫闻得玉娇娃身上竟佩有“护穴温凉铁玉”后,知道自己纵令再起毒念,亦必徒然无功,只得嗒然说道:“原来是这等内情,玉姑娘请接住临时解药,为司马姑娘护住心脉抱起她来,我们走吧!” 话声中,扬手把那粒淡绿色的丹药,向玉娇娃凌空抛去。 玉娇娃接过,喂给司马玉娇服下,便抱起她的娇躯,随着赫连甫戚如山走去。萧克英不信玉娇娃竟会屈服,以为这位足智多谋的玉大姊,必有反击花样。如今忽见玉娇娃毫未耍什么花样,竟乖乖顺顺的,抱起司马玉娇,随同敌人走去,不禁急得深蹙蛾眉,发话高叫道:“玉……”一个“玉”字才出,便被焦良用眼色把下面的话儿止住。 等到萧克英对焦良回报以诧问眼色,玉娇娃等业已转过崖角,不见身影。焦良指着司马玉娇适才昏倒之处向着萧克英笑道:“玉大姊喂药之时,曾用手指在地上微划多半留有指示,我们所对敌人,是有名凶邪,太以狡毒,还是遵照玉大姊的指示办理,比较来得稳妥!”焦良话了,萧克英将信将疑地,纵过向地上注目…… 果然,焦良料得不错,地上被玉娇娃划出四个小而淡的字迹,但却可以辨出,写的是:“暗随,送血!” 萧克英一怔,皱眉自语道:“‘暗随’易解,‘送血,则有点难参,不知玉大姊要我们送的是什么‘血’呢?” 焦良笑道:“这两个字儿,也不难懂,玉大姊是需要我的血液!” 萧克英恍然道:“对,你的血液,可解百毒,大概并能疗治内伤……” 话犹未了,突然无限关切地,目注焦良,低声叫道:“三哥,我于昏晕无知之下,业已把你血液,吸食太多,令你大有折丧,如今怎么还能……” 焦良毫无难色地,接口笑道:“萧大妹放心,我用功调息之后,人已复原,再送些血液给司马姑娘解毒疗伤,不会有甚大碍,她们两位,全是我柳大哥的‘玉屏风’,纵令拼了性命,也……” 这位义侠男儿,边自己把左手中指,送向唇边,似欲张口咬下…… 萧克英急得神情惶急地,向焦良连摇双手,失声叫道:“三哥别咬,你的宝贵血液,不能这样糟蹋,至少我们先要追上玉大姊等,才可相机行事……” 焦良笑道:“我是怕那赫连甫十分凶恶狡毒,不容易留给我们从容下手机会,才想先把血液,存贮玉瓶,再悄悄传递给玉大姊加以运用。” 萧克英道:“赫连甫固然狡毒,但玉大姊却远比他更为聪明,到时听她指示,比较稳妥,万-先期存血,失去效用,岂不太以可惜?” 经过萧克英这一阻止,焦良自然相当听话地,收手笑道:“好,我们赶紧追吧,对方在得意邀请下,必然是回转‘九回谷’,玉大姊更会以各种花样,予以拖延,故而我们不怕追不上,只怕露了痕迹!” 语音落处,人影连翩,焦良与萧克英二人,对玉娇娃等去向,随后追了下去。 半个时辰落后,潭边又出现二人。一男一女,都衣裳破损,神情憔悴! 他们是大难不死的“巾帼之雄”秦文玉,和犯难冒险,深入急漩救人的“大小子”孟赞。孟赞尚未走到潭边,便提高语音“小小子……”的乱喊但如今焦良至少已远出数十里外,哪里会对他答应? 孟赞到了潭边,站定身形,“咦”了一声,目光四扫,说道:“小小子和萧大妹呢?他们应该在此等候,怎么竟不见人影?”秦文玉似乎极度疲乏,向孟赞招了一招手儿,并在潭边盘膝坐下来。 孟赞深知她九死一生的狼狈情况,遂会意点头地,含笑说道:“秦姊姊,你用功吧,尽量调气复原,我不离开左右,全力为你护法!”秦文玉递过一瞥既凄凉又感激的眼神,便先是眼观鼻,鼻观心,然后更闭目垂帘,人了内家返虚入浑,无我妙境。“玉屏风”中的第二块玉,在静坐中慢慢恢复,但第一块玉和第三块玉,却在她静坐中进入一个凶险无比的噩梦梦境! “噩梦”,不是由心生,是由于人造! 造这“噩梦”之人,居然不是看来极为狡猾阴险的赫连甫,而是那看来相当窝囊无用的“花花太岁”戚如山。 戚如山不是怕极司马玉娇和玉娇娃么,他哪来这大的胆? 并不意外,这就叫“色胆包天!” 对司马玉娇,他不敢有甚妄念,因为他知道那是万心玄的中意禁肉,如今“翻天七煞”全为“人煞”所用,狼秒1为奸,“尊天会”会主司马霖中人算计,已被挟制,“大荒二老”更即将到来,在万心玄已成“九回谷”新主的形势之下,自己尚对司马玉娇,有甚不妥举措,岂非自寻死路,准备脑袋搬家? 故而,玉娇娃遂成为戚如山的邪念对象了。 一来,玉娇娃的姿色,不仅不逊于司马玉娇,甚至还要比司马玉娇来得成熟丰满一点,自然更引得戚如山心魂颤动。二来,戚如山号称“花花太岁”,由此,可知他本来就是个色中饿鬼,花里魔王,面对玉娇娃如此天人,怎得不大起欲念? 不过,戚如山虽然长得高大,看来卖相呆笨,但心计方面,却比其父‘九爪鹰王’戚九渊还要来得凶狡! 他深知玉娇娃曾败“霹雳火”廉不和,在武功方面,自己远非其敌。 而智计方面,亦因玉娇娃曾以钱太真的身份,当过“尊天会”的军师,把万心玄一干凶邪,都耍得团团乱转,显然高明已极,决不能丝毫大意。 于是,他细作思量之下,觉得此事无法瞒过赫连甫,遂索性用“蚁语传音”,暗将心事对这“西漠神驼”说明,求他加以协助。 赫连甫是大荒“双圣谷”的总管,此来全为万心玄办事,目的只是在司马玉娇的身上,何况又受够玉娇娃冷嘲热讽,知晓此女的厉害,巴不得她遭戚如山凌辱之后,自己来个羞愤自绝,反而去了后患! 彼此心意既通,赫连甫遂在听了戚如山耳畔密语之后,略为领首,表示同意。 戚如山心中狂喜,目光四外一扫,见当地半为削壁,半是深林,遂蓦然止步,向赫连甫发话叫道:“赫连甫老人家,你有没有觉得彷佛有人在对我们暗暗追踪?” 赫连甫冷冷一笑,说道:“我早就有此觉察……” 戚如山道:“要不要索性止步,看看在暗地追踪的,究竟是什么人物?和他们见个真章……” 赫连甫颔首道:“见个真章也好,何况司马姑娘也该服食第二粒临时解药了,否则她体内‘九阴寒毒’若一发作,痛苦将无法忍受!” 玉娇娃本是毫无表情地,抱着司马玉娇,举步前行,闻言遂寻了块平坦干净大石,把司马玉娇轻轻放下,目注赫连甫道:“赫连老头子,在回到‘九回谷’之前,我三妹还需要服用第二粒临时性的解药么?” 赫连甫取出一粒淡绿色的丹药,托在掌上,阴笑说道:“解药在此,喂不喂她服下,却由你做主,不过,如今刚出‘山海关’不远,距离‘九回谷’,尚有漫漫长途,多服一粒,这样比较起来是保险得多。” 玉娇娃微一寻思,向赫连甫点了点头,伸出玉手说道:“好,解药拿来!”上次,赫连甫是凌空抛过,这次却改变方式,交由戚如山转递。 戚如山接过绿色丹丸,似加欣赏地,在手中略一把玩,方对玉娇娃递去。 玉娇娃又是何等的细心,接过手去,并示立即给司马玉娇服用,先持向鼻端,嗅了一嗅,并以目力辨着。 戚如山见她接药送向鼻端,嗅看辨味,内心已自暗喜,但口中仍阴笑一声,双眉微蹙说道:“玉姑娘,你如此小心则甚?这种解药,司马姑娘不是业已服过一粒了吗?” 玉娇娃白他一眼,淡然说道:“第一粒药,与第二粒药,未必完全一样?在如此鬼蜮江湖之内又与你们这等豺狼之辈为伍,我不过小心一点,尤其我司马主妹正中人算计,神志不清……” 戚如山接道:“玉姑娘尽管放心,司马姑娘是万少主日夜相思的心头爱宠,赫连老人家与我,都不敢伤她半根毫发!” 玉娇娃一面把那淡绿药丸,喂给司马玉娇服用,一面冷笑道:“戚如山,照你语气听来,你们不敢对司马三妹,有所伤损,但对我玉娇娃却……” 话方至此,语时突然顿住,在喉中低低“咦”了一声戚如山笑道:“玉姑娘为何言而不尽,有什么不舒服?” 玉娇娃双目微翻,闪射出令人胆慑的杀气寒芒,向戚如山厉声叱道:“戚如山,你……这下流恶贼,莫……莫非……想要找……” “想要找死”的最后一个“死”字,犹在喉中未发出,玉娇娃已全身一颤,双颊以上,飞满桃花色泽! 戚如山在“嘿嘿”干笑两声以后,用充满淫邪的目光,盯在玉娇娃宛如桃花上颊的绝代娇,扬眉得意问道:“玉姑娘,你记不记得我戚如山在江湖中得的是什么外号?” 玉娇娃银牙微咬道:“寓意下流,根本就不值得一提的‘花花太岁’……” 戚如山在她“花花太岁”才出口之际,便自接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花花太岁’四字,何以得名?”玉娇娃哂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偎薄无行,贪淫好色而已!” 戚如山“哈哈”一笑道:“自古英雄皆好色,如今太岁独当头!我老实告诉你吧,由于我研制出一种足使任何烈女贞姓,都会春心大动,变成荡妇妖姬的‘花花春粉’才成为‘风流教主’,‘花月祖师’……” 玉娇娃这时脸颊上的桃花色泽,又深了几分,闻言有所惊悟道:“你刚才在那粒绿色丹丸的壳外,暗涂了‘花花春粉’?” 戚如山得意笑道:“不错,这种妙药,见肤即溶,片刻生效,你便不持向鼻端闻嗅,此时也必满面桃花,春心霍霍的了,嘻嘻……” 玉娇娃一咬牙关,彷佛在抗拒体内淫邪药力,对戚如山睁目厉声道:“戚如山,你知不知道万恶之中,以‘淫’为首,如此下流作孽,会遭到什么报应?”戚如山笑道:“管它日后报应,先图眼前快活,玉姑娘,据我推测,你如今应该百脉如沸,心火狂煎,渴盼我怜爱温存的一施雨露了吧?”玉娇娃不曾答话,口中呻吟连声,目光内也流露出无限娇慵之意。戚如山知晓事机成熟,转过身来,向赫连甫一抱双拳,涎着脸儿说道:“赫连老人家,晚辈想告便片刻。” 赫连甫当然知道他“告便”之语,所指何事,遂点头笑道:“老弟去那片林中,小享温柔去吧,但不可耽延过久,我们还是早点转回‘九回谷’为安,免得夜长梦多……” 戚如山颔首示意,回头对着树林,向玉娇娃举手一笑。 玉娇娃皱着眉头,意似不愿,但又无可奈何地,长叹一笑,向林中缓步走去。戚如山得意无比地,淫笑连声,随后步入深林,只把赫连甫,以及尚昏睡石上的司马玉娇,留在当地。 蓦然间,司马玉娇也似神志稍有恢复地,娇躯蠕动,口中发出呻吟……赫连甫为之一怔?赶紧走向那块平坦洁净青石,察看司马玉娇情况?…… 场地暂变,人物不同! 所谓“人物”,不是焦良和萧克英,而是孟赞和秦文玉。 场地仍然是那鹅毛沉底,中有急漩的潭边,秦文玉花容憔悴的在静坐用功,孟赞静立一旁,替她护法。 突然,孟赞目闪奇光…… 这情况,是他发现了有人来自林中,向潭边接近。 秦文玉元气斩耗内伤极重,行功正在紧要关头,禁不得丝毫打扰,来人是友,自然无妨,万一是敌,自己却必须极度小心应付…… 动念之间,来人已从林内现身,是一生一熟的一男一女男的完全陌生,是个约摸四十三、身着月白的长衫,神情绝傲,长身玉立,貌相尚称英挺的中年文士。 女的,在孟赞说来,已不陌生,在秦文玉说来,更是对她熟悉得会咬牙切齿! 原来,那就是以卑鄙手段,把秦文玉害得身坠寒潭的丘琳! 丘琳看见孟赞,因在意料之中,神色毫不惊奇,但等她看清在孟赞身后地下,盘膝静坐满面神光的白衣美女,竟是秦文玉时,不禁“啊”了半晌,悚然却步! 她当然惊奇,因丘琳绝不相信秦文玉已坠寒潭,并经孟赞打捞无着之后,还会安然无恙地,重返旧地。 孟赞冷笑一声,哂然说道:“丘琳,你‘啊’些什么? 凭你那点下流卑鄙的伎俩,就想害了我秦姐姐么?” 那身穿白长衫的中年文士,闻言之下,向孟赞厉声喝道:“矮鬼,像你这等宛若侏儒之人,还敢口出不逊,莫非想……” 丘琳看过孟赞焦良二人合用的那种罕世怪招‘孟不离焦’滋味,一听中年文士对孟赞有了藐视之心,立刻摇手接道:“钟离兄切莫小看了这形若侏儒之人,他颇有一些怪异手段……” 她一面说话,一面却目光四扫,显然是察看焦良与萧克英现在何处? 她的眼神才动,鬼灵精似的孟赞,已知就里,怪笑连声叫道:“女夜叉,不要怕,我那小……小子,和萧大妹去办一件事儿,业已办妥,马上就要来了!” 他本来是说实话,但转念一想,秦文玉即令行功完毕,暂告复原,最好也不要立即拼斗强敌,何必暴露帮手已去,眼前孤单的予敌可乘机会? 故而,在说到“小小子时”,语音微顿,下面便说了谎话。 那姓钟离的中年文土,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看不起眼的一个侏儒矮人,能有多少门道,见自己刚命对方莫要出口不逊,对方却索性把丘琳叫成‘女夜叉’,不由勃然震怒叱道:“矮鬼委实活得不耐烦,是想找死!” 话完,掌发,一招“孤云出岫”,便向孟赞当胸拍去! 孟赞是为秦文玉护法,怎肯令身后行动正到紧要关头的秦姐姐,受到惊扰伤损?遂既未躲闪也未硬接,只是双掌‘如封似闭’,一合一推,便把中年文士所发的掌力劲风,推得向身左斜越,把潭面击起了一片水花! 这一来,双方均自吓了一跳! 复姓钟离的白衫中年文士所惊奇的晃这形若侏儒之人,居然会用佛门中极高明的“分光推影”手法,而内力之强,也远出自己意料! 孟赞则惊惧于对方轻轻随手一掌的来势之劲,假如自己不是为了援救秦文玉,在潭下急漩所通的秘洞之中,略获机遇,稍长内力,根本就推不动对方掌风,多半一上来便将弄得灰头土脸,甚至于影响到秦文玉的行功恢复大事! 孟赞则是惊中带惧! 水花一飞,那白衫中年文士,双眉微扬,点了点头,冷笑说道:“丘贤妹说得可不错,人虽貌相,海难斗量,但矮鬼听着,我钟离桑再发三掌,若不能将你震退,暨将你身后女子震落潭中,我便永隐北海,不入江湖争胜!” 孟赞于第一掌上,已知对方厉害,知道绝非大话狂言,遂心头悚然生寒地,不敢怠慢,赶紧做了应变准备!他的确准备应变,是取出了两只奇形兵刃,式样确颇奇特,是两只径约尺许的极粗钢环,右手环色赤红,左手环色黑黑,红环中嵌有一只威态凌厉的虎头,黑环中嵌有一只头角峥嵘龙头! 双环一出,钟离桑便口中微“咦”,足下稍稍退了半步孟赞说道:“钟离桑,你认得我这两只兵刃?” 钟离桑皱眉道:“是不是六七十年之前,被尊为‘燕云第一高手‘海天孤鹤’管羽老前辈所用的‘龙虎震天环’?” “钟离朋友的眼力不错!” 谁知一语才出,钟离桑却又目闪厉芒,纵声狂笑说道:“管羽老前辈,若是本人在此,钟离桑或许低头,但仅凭他两只‘龙虎震天环’,却只能震慑震慑那些身无实学的凡夫俗子……” 语音至此略顿,侧顾站在身边的丘琳,眉腾杀气,阴笑说道:“丘贤妹,对方既亮兵刃,我也不妨下杀手,你且凝劲准备,我用‘龙虎翻云手’,和‘生龙活虎’的‘金刚劲’,发招猛攻他们,或索性硬夺对方的‘龙虎震天环’,你则乘着无人护法之际,把不知怎样饶幸在弱水逃生的秦文玉贱婢,再度震下水去……” 这番话完,使孟赞听得表面上佯作镇定,内心却暗暗颤抖他不是惧怕钟离桑的‘龙虎翻云手’,或是‘金刚劲’,他是惧怕钟离桑叫丘琳帮手,对秦文玉发动的阴狠策略! 倘真如此,自己强敌当前,何暇兼顾?秦文玉元气未复以下,若再落寒潭溺水,那里还会有第二次的饶幸…… 但尽管心中颤抖,孟赞却不得不故作泰然地,伸手在‘龙虎震天环’的龙头虎头之上,各自点了一指。 钟离桑冷笑道:“不要作花样了,这对‘龙虎震天环’的威力妙用,我所知之甚详,‘海天孤鹤’管老前辈昔年归隐,谢绝江湖之际,曾当着武林群豪把‘震天环’上两桩最厉害的设置废去,使龙角不能射涎,虎口不能喷烟,你还装模作样,要想吓唬谁呢?”孟赞脸上一热,窘得几乎红到颈根地,索性顺着对口风,轩眉道:“钟离桑,你的见闻不陋,缘福却也不浅……” 末后一语,听得钟离桑好不诧然,目注孟赞,皱眉问道:“缘福不缘……” 孟赞不等他的继续问话出口,便自狂笑连声,轩眉说道:“江湖中足有六七十年无人尝过‘墨龙化骨涎’和‘赤蛇断魂烟’的滋味,你居然首逢其盛,岂不是有缘福么?” 钟离桑讶然道:“你是说这‘龙虎震天环’中的‘化骨涎’和‘断魂烟’等两种恶毒装置,并未毁去?” 孟赞笑道:“我是虚声恫吓,故意唬你,你何不用的‘龙虎翻云手’来,试上一试?”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手中的“龙虎震天五’,微微一翻! 钟离桑动作如电,赶紧伸手拉着丘琳,双双退出丈许! 孟赞既然装腔,不能不装腔到底,目注丘琳、钟离桑二人,纵声狂笑道:“原来女夜叉和被她邀来狼狈为奸的男丧门,一闻‘黑龙化骨涎’和‘赤虎断魂烟’之名,便吓得屁滚尿流,难道你们只有这点胆量。” 这几句话儿,虽然骂得痛快,却犯了江湖忌讳! 钟离桑确实功力不俗,高于孟赞,并因有意于丘琳,非在她面前,充足英雄好汉不可。 这一被孟赞骂得太惨,脸上立挂不住,狞笑一声,也从腰间撤出了一件兵刃。 这件兵刃,是由十三只长圆形的铁环,连结成一条软鞭模样,但握手一节是个月牙,环头一节并不是长圆,形是正圆,并有十二芒角,成为日轮之状! 兵刃在手,钟离桑眉腾杀气,目闪神光地厉声喝道:“矮鬼休要猖狂,就算你‘龙虎震天环’中,当真仍有‘墨龙化骨涎’,和‘赤虎断魂烟’,可射可喷,我钟离桑也要凭藉我这条‘日月神鞭’斗你三百回合!” 他的语音方落,便听到一阵满含讥讽哂薄意味的冷笑之声…… 孟赞、丘琳,和钟离桑三人,均好不惊奇! 因为这阵冷笑,不是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所发! 当地,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只有秦文玉一人,但秦文玉如今却满面宝光,分明是人与天会,行功正在最重要的关头,怎么会开口发笑? 就在孟赞、丘琳、钟离桑三人愕然四顾,不知冷笑何来之际,空中突又有人声,发话说道:“钟离桑,你不必担心害怕‘海天孤环’,管老前辈是何等人物,昔年既因杀戮过多,在归隐时,当众把‘龙虎震天环’上两般厉害装置毁去,则‘黑龙,怎会射涎,‘赤虎’如何喷烟,我孟赞贤弟之语,只是逗你玩笑的。” 这人才一发话,孟赞便已觉得语音好熟…… 直等听到“孟贤弟”的称呼,他才从恍然之中,赞出一个“大悟”,并满面都是喜色。 他在喜欢,钟离桑也在高兴! 因经过第三者的分析,他已断定孟赞是虚声夺人,泯除了心中对“墨龙化骨液”、“赤龙断魂烟”的顾虑怯惧! 故而,空中语音才住,钟离桑的狞笑亦起,目注孟赞,挑嵋叱道:“矮鬼,你环中既无花样,用不着三百招了,钟离桑要在三十招中,用我‘日月神鞭’,令你尸横就地。” “嘿嘿……嘿嘿……” 空中冷笑又起,这回令丘琳与钟离桑闻声色变,因那笑声太以飘忽,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并木见人影,分明是世所罕见的内家绝学‘六百传音’。 笑停,话起。 “钟离桑,你太自大,太小看我孟二弟,那里用得着三十合,最多三个回合,他可以令你的‘日月神鞭’,只胜一半在手。” 这番话儿,激得钟离桑怒火百丈,钢牙暗挫,心中决不相信。 因为不单他‘七巧夺魂鞭法’,招式无比精奇,便连这条‘日月神鞭法’,也是通体以‘红毛缅钢’,加杂‘西域紫金砂,铸造,鞭头日轮,和鞭尾月牙,更系海底寒铁,那里是任何兵刃所可以毁? 他牙关暗咬,浓眉微蹙,回头向丘琳说道:“丘贤妹,你且退后一步,小心为我掠阵,倒看是这矮鬼能在三招之中,令我神鞭损折?还是我能在三十招中,令人飞魂碎脑?” 丘琳深知钟离桑内力极强,“七巧夺魂鞭法”的招法更精诡万分,三招之中,决无败理,遂含笑点头地,向后退了七丈许!如今,孟贤心中倒有点嘀咕起来…… 他已知道发话人是谁,心中自警,决不能替他丢人,但要三招胜敌,却委实毫无把握。 钟离桑相当阴狠,见孟赞有点发怔,遂立即抖动‘日月神鞭’欺身猛袭! 第一招用的是‘巧打连环’,表面上长鞭笔直,飞点心窝,实则蕴藏有无数变化,依对方硬接软架,或是闪躲,而再发挥真实威力?“墨龙化骨……” 这又是空中的一声断喝! 喝声中,孟赞左手那只嵌有黑龙头的钢环,猛然一翻一撩! 钟离桑哧了一跳,他已断定“黑龙化骨液”,不会再射,怎么还会有“黑龙化骨”之声?…… 他不知道“墨龙化骨”不是喷射毒液,而是孟赞拾获得‘龙虎震天环’时,附有环招图解的三式绝学之一。 用“六合传声”之人,才一发话,孟赞龙环猛扬,绝招立发。 这一招,发得巧,发得妙,更发得快,快得使钟离桑不及变化地,两般兵器便接在一处。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钟离桑被那声“墨龙化骨”,吓了一跳;否则,他只霄消手腕略震,便可使“日月神鞭”不与对方的兵刃接触! 不过,钟离桑也有一点故意,他既倚仗内力之强,不会弱于孟赞,又深知“日月神鞭”不是凡物,偏要硬拼一把,甚至把孟赞的‘墨黑龙环’震出手去,好将对方羞辱一顿! “砰……铮……”兵刃接处,脆响慑人,一缕寒光,冲天而起…… 这缕寒光,带有十二个芒角,在空中像个太阳,正是“日月神鞭”的那枚“日轮”! 钟离桑怔了,丘琳怔了,甚至于连孟赞都怔了!…… 他不信钟离桑如此不济,不信“日月神鞭”如此脆弱,也不信自己这强臂力? 一怔之间,金风电掣! 这时钟离桑老羞成怒了,不顾一切的,抢步硬踏中宫,并把“日月神鞭”抡圆,一招“风雨蔽天”,向孟赞斜肩砸落。 “赤虎断魂……” 那莫测高深的‘六合传声’语音又在叫,又在指点孟赞施展“龙虎三绝”招中第二式! 这次,钟离桑不曾被吓了一跳,但两般兵刃,仍告互相硬接。 这不是钟离桑不及撤招变式,而是他故意如此动了肝火,非要再试一次,看看刚才的鞭头“日月轮”是怎样断的,以及孟赞到底有多么强的内力? “铮!铮!铮!铮!铮!铮!……” 这回,更好看了,也更好听了。 一个“砰”的后面,有几个“铮”,简直是脆若龙吟,响成一片! 而每一个“铮!”是飞起一圈环影! 所谓“环影”,当然不是孟赞手中的“龙虎震天环”,而是钟离桑手中“日月神鞭”上的长圆形的环节。 第一招飞去“日轮”,第二招飞去六环,使钟离桑手中只剩下五节长圆环儿,和一个“星牙尾把”。 换句话说,他的“日月神鞭”,业已被孟赞轻描淡写的毁去了一半以上。 刚才,以“六合传音”之人曾说孟赞有能力在三招内,使钟离桑的得意兵刃,只剩一半在手,如今,证明果非狂言,在一招‘墨龙化骨’,一招‘赤虎断魂’之下,便全告袜同。 是惊?是鬼…… 钟离桑想笑,当然笑不出来,想哭,也没有眼泪,甚至于连想老羞成怒,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只有胀红着一张脸儿,有点发怔地,目光凝望当空。 因为当空仍有奇景。 那六圈环影,先是在‘日月神鞭’的鞭身之上,被赤红虎环闪得一圈圈的满地乱飞,如今却似受人操纵的,纵四面八方,聚向一处飞落! 落处,不是空地,不是潭水,而是神光焕发,妙相在庄严的秦文玉的头顶! 孟赞虽弄不懂自己是怎么赢的?但接连顺手,心中难免得意!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得意过份的人,往往便容易忘形。 孟赞便是有点得意忘形,等他惊觉空中六圈寒光竟飞向秦文玉头顶之际,已不及抢救,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叫! 他以为此举定是钟离桑的恶毒计划,自己毕竟江湖经验不够,上了对方一个莫大恶当! 虽然看来救已不及,孟赞却仍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治他,先掷落手中“龙虑震天环”,然后双手齐推,想以劈空劲气,震斜六枚飞环,使秦文玉得脱大厄! 可惜,动作和反应,都嫌慢了一点,致命狂啸劲风,全部落空,是打在那六枚飞环之后!但那六枚飞环,却一枚也没打中秦文玉的头顶,全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 这个人,是从秦文玉的身后,站起来的…… 秦文玉修短适中,积纤合度,身材相当娇美苗条,这人却一袭青衫,长身玉立,能藏在她后这久,而未破被孟赞、丘琳,和钟离桑从三个不同角度发现,可见得他把“缩骨神功”,练到了何等的火候地步? 钟离桑也颇为英挺,但这青衫男子一露面之下,也便只有自惭形秽!这人是谁?从孟赞几乎喜极而泣,所脱口喊出的一声“柳大哥”中,已可知晓是业已与护者久达,如今似乎应该在“秦皇岛亡”,苦练神功的柳延昭。 柳延昭从秦文玉背后站起,一伸右手,便似有无穷吸力地,使六圈疾飞环彩,全落掌中,然后目注钟离桑笑道:“钟离朋友不要发怔,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认为这一种环儿是用‘红毛缅铁’加上‘西域紫金砂’所制,不畏宝刀宝剑,无坚不摧,我却认为根本不堪一击!” 话完,手翻,把六枚钢环,抛起当空,然后青衫大袖微挥,轻轻拂空一击! 这回,没有什么“砰……铮”声息,只是“呛”的一响! 六枚铁环,化为一天碎粉!钟离桑与丘琳,双双心中震惊,脸色惨白地,足下连退两岁! 柳延昭神情上下事实地点骄傲,目光中不带半点凶杀,微微一笑,扬眉说道:“世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武学如海,八荒。多少人?钟离朋友与丘姑娘,若淡名利之心,何妨烟霞结侣,啸傲逍遥,否则,也请益励前修,两三月后的‘黑白尊天会’上,再作切磋之举!” 钟离桑心胆已寒,自知远非敌手,却想不到对方竟气量宽宏,如此大方,遂赶紧一语不发,拉着丘琳双双狼狈遁去。 孟赞不暇与柳延昭寒暄,便指着秦文玉急急皱眉说:“大哥,秦二姐死里逃生,曾经奇险,脏腑承受深水重压,内伤不轻,你……你快为她……” 话犹未了,柳延昭已接口笑道:“这便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二弟素来精细,如今怎会急昏了头?你再仔细对她看上一看!” 孟赞听柳延昭这样一说,再对神仪内莹,宝相外宣的秦文玉细看两眼,微一思索,恍然大悟地目注柳延昭道:“大哥,莫非你施展‘缩骨神功’,藏在秦姐姐身后,业已隔体传功给了她莫大的助益?” 柳延昭道:“二弟猜得不错,你秦姐姐死里逃生,再有片刻功夫便可完全复原,但有件事儿使我弄不大懂,你与三弟,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位与秦姑娘相偕的萧大妹呢?” 孟赞对于此事,也是一头雾水,双眉深蹙地,诧然答道:“这事着实奇怪,在我第三次下潭,准备深入水里,援救秦姐姐之际,小小子曾说他与萧大妹绝不离开,就在潭边等我,大家不见不散的,但不知怎样……” 柳延昭“哦”了一声,目光电扫四外,并以“传音入密”功力,喊了几声,见无回音,不禁皱眉说道:“三弟忠厚直爽,是素来不轻言诺之人,萧大妹更是红粉英雄,胆识兼备,他们双双失踪之事,决非偶然,二弟且把在此生事的前后经过,对我细说一遍。” 孟赞当然尽自己所知,说出秦文玉与萧克英在此与丘琳结仇动手,一念宽仁,反被骗坠溺水,以及自己和焦良凑巧赶来等情。但玉娇娃、司马玉娇相继出现一节,却连他也不知,自然无法叙述。 柳延昭静静听完,眉头更皱地,沉吟说道:“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关系还必甚严重,否则,焦三弟与萧大妹不会……” 话方至此,有个清脆得宛若银铃的语声,接口笑道:“他们决不会不耐久候,无故而别,孟二弟且沿着潭边,搜一搜看,或许焦三弟会留给你什么解释?” 这银铃般的清脆语声,是发自秦文玉的口中,显然她不单人已复原,连适才经过,也已听得清楚清楚。 第十八章 三幅玉屏风 围着一条龙 世间事,尤其是男女间事,往往极为奇妙,有些人终身追求,不获青睐,有些人却一见钟情,便缔结良缘,柳延昭与他三块美玉的“玉屏风”间,交往不同,与玉娇娃有点贴胸交股,一夜风流,化欲异灵,贞关不破的特别交情,与司马玉娇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有与秦文玉不单还是初见,彼此间甚至连话儿也未说过半句。但他们之间,有默契、有灵犀,柳延昭知道她对他相垂青眼,情有独钟,秦文玉也知道他对她接纳、感激,承认是三扇美玉屏风之一……然而,秦文玉恢复之后,未向柳延昭有半句客套之语,而她“孟二弟”、“焦三弟”的称呼,也完全是以柳延昭的身分语气说话,孟赞遵照秦文玉的指示,细细一找,果然有所发现。他不单发现玉娇娃划在石地上的“尾随送血”四字,并在潭边一株大树的树杆上,发现了焦良所镌“三姐被擒,尾随送血”八字。孟赞指点给柳延昭、秦文玉看后,搔搔脑袋,诧然说道:“这八个难看无比的字儿,我认得是小小子的狗爬笔迹,但意义却难明了,‘三姐’是谁?哪儿又跑出来个‘三姐’?” 秦文玉妙目回波,向柳延昭瞟了一眼,风仪万千地,娇笑说道:“这谜底恐怕要由你柳大哥,亲自揭晓,因为他风流潇洒,有无数红桩密友,只有他才知道谁有资格被编列为‘第三号’呢?” 柳延昭俊脸之上,被秦文玉调侃得微现酡红,目光盯在地上的“尾随送血”字样,一瞬不瞬! 孟赞笑道:“大哥,我认为树上八个字儿是小小子写的,你可认得地下四个字是谁写?” 柳延昭摇头道:“我不认得这种匆促划成的潦草字迹,但却发生了一种推理设想。” 孟赞问道:“大哥有甚推理想法?” 柳延昭道:“根据恩师告知,你和焦三弟在‘秦皇之海洞内’,一个服了‘龙虎紫菌’,一个得了‘龙虎天环’……” 孟赞笑道:“不错,我们是托大哥之福,才有此侥幸!” 柳延昭指着地上的“尾随送血”四字,剑眉才微蹙,缓缓说道:“天下只有‘送钱、送物、送人’,甚或‘送命’之说,从来罕闻‘送血’之语,则不问可知,这所‘送’之‘血’,必然绝不寻常,具有迫切需用的极大作用。” 孟赞目光一亮,怪叫说道:“我明白了,这是指小小子的‘血’,因为他吃过‘龙虎紫菌’,他的‘血液’,具有祛毒神效,萧大妹误中奇毒,一饮了他的‘血液’,便曾霍然复原的呢!” 柳延昭移步走到焦良留字的树杆之前,指着那“三妹被擒,尾随送血”八字,笑道:“‘血’源业已推出了,则‘送血’之意,必系‘救人’无疑,如今且求研究救什么‘人’? 换句话说,也是要来推断,被三弟称作‘三姐’之‘人’,究是哪个?” 孟赞目注焦良在树上所留字迹,先是摇头,忽然精神一振,扬眉叫道:“大哥,‘三姐’二字粗看上去,范围太广,不易推断,但若仔细一起,却仍有迹象可寻?” 柳延昭笑道:“二弟既动灵机,请抒高论。” 孟赞道:“我的灵机不多,要请大哥予以补充或加修正,以期获得骊珠……” 柳延昭道:“二弟你说吧,不必客气了。” 孟赞道:“第一,‘三姐’是一个女人……” 秦文玉听得不禁“噗哧”一笑! 柳延昭侧顾秦文玉说道:“玉妹不要笑他,推理之道,便是如此,要根据各项已知原则,然后综合研究,推测出未知事项。” 秦文玉收了笑容,孟赞继续说道:“第二,这位‘三姐’,是在急难之中,第三,她的身分十分重要,才逼令小小子顾不得在此等我,立与萧大妹尾随追去。” 柳延昭表示嘉许地,点头又说道:“好,我来替二弟补充一点,就是这‘三姊’二字,似乎是笼统称呼?她不单是焦三弟的‘三姊’,也是你的‘三姊’,甚或也是萧大妹的‘三姊’!” 孟赞颔首道:“对,对,她定有共同承认的‘三姊’身分,不然小小子不会写得这等笼统。” 柳延昭道:“二弟与三弟一同出道,除了这次之外,几乎未曾作须臾之离,不妨细想一想,三弟所认识的女子中,有谁也可以被你称作‘三姊’?” 孟赞不加思索,便即神色坚定地,向柳延昭摇头答道:“没有,绝对没有,小小子向来一见女子,便告脸红,他除了和萧大妹相当谈得来之外,根本不爱和其他女子接触。” 柳延昭皱眉道:“哦,这就奇怪……” 秦文玉忽在一旁接口娇笑道:“并不奇怪,我可否也来补充一点意见参加你们的推理之举?” 柳延昭笑道:“当然可以,玉妹有什么高明看法?” 秦文玉目注孟赞,含笑问道:“孟二弟,我可不可以这样叫你,并以同样的称呼,叫焦良为‘焦三弟’呢?” 孟赞虽有点莫明其妙,仍毫不迟疑地向秦文玉点头答道:“当然可以,秦姐是柳大哥的……” 说至此处,因不知道应当怎样措词,以致脸上一红,说不下去。 秦文玉倒毫不忸怩地,嫣然一笑,倜傥大方,扬眉说道:“譬如你柳大哥有三个,或是更多个的红粉密友,你和焦三弟会不会顺着她们排行,而称以‘大姊、二姊、三姊、四姊……’?” 孟赞的一声“当然”,刚刚出口,柳延昭已向秦文玉皱眉说道:“玉妹,你……你怎么扯到我的头上……” 秦文玉娇笑道:“一定会扯到你的头上,由于你的‘共同称呼’提醒了我,因为只有你这‘柳大哥’的红粉密友才会获得孟二弟、焦三弟和萧大妹的‘共同称呼’,也只有你这风流潇洒,奕世不群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才衣香鬓影,到处留情,有连自己都认不清楚的无数红粉密友!” 柳延昭俊脸飞红,苦笑叫道:“玉妹,别冤枉我,也别太轻视我,柳延昭生平决不轻易动情,一般俗粉庸脂,也看不在我的眼内!” 秦文玉笑道:“说,说老实话,令你动情的,曾有几人?” 柳延昭被她逼得很尴尬,俊目闪光,眉儿连挑几挑,正色朗声说道:“曾有一番情刻骨,最难消受美人恩,柳延昭认为不能辜负的绝代佳人,共有三位,并自知福薄,深恐绮孽难消,立誓从今以后,决不再……” 秦文玉佯嗔似的,对他白了一眼,摇手接口笑道:“不必假撇清了,赶快从实招来,以序而论那第一位是……,柳延昭不等秦文玉的话完,业已满面神光,朗声说道:“第一位是我‘天魔法女’玉娇娃姊姊……” 好一个胸襟豪迈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不单说人,并且说事,竟把“天魔别府”的一夜春光,侃侃而谈,毫无所隐地,向秦文玉叙述一遍。 秦文玉听得深为动容,等柳延昭话完之后,连颔螓首笑道:“大哥真可谓:‘书有示曾经我读而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尊敬你,也心折玉娇娃姊姊,总而言之,我佩服你们两位。” 柳延昭叹道:“可惜不知她如今芳踪何处?否则,我们的降魔卫道大业,岂不是多丁一位绝好帮手?” 秦文玉娇笑道:“大哥放心,像玉姊姊这等人物,一日.钟情,终身不二,我敢担保,她不会远离你的,或许人在眼前,也说不定?” 柳延昭委实对玉娇娃相思欲绝,闻言茫然四顾,一副情痴神色,喃喃说道:“是……是真……真的么?姐姐她…… 她……她……” 秦文玉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道:“大哥不要老是想你的‘玉姐姐’了,机缘未至,且说说其余两位吧,序列第二的又是谁呢?” 柳延昭茫然神色一收,把双目神光,湛然凝神注视,盯在秦文玉的绝代娇靥之上,扬眉答道:“玉妹,你说过了……” 这回倒把秦文玉弄得为之一怔,柳眉微蹙,诧然问道:“我说过了?我说过什么话儿?” 柳延昭正色答道:“我记得玉妹刚刚说过一句:‘人在眼前’……” “人在眼前”一语,才说出口,孟赞便喝采连声,拊掌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好个‘人在眼前’,秦姐姐,我以后应该改称你‘秦二姐’了。” 秦文玉想不到柳延昭竟如此直言不讳,虽被弄得玉颊生霞,但芳心中倒也十分熨贴受用,赶紧设法岔开话头,目注,柳延昭道:“大哥,第三位呢!” 柳延昭应声答道:“司马玉娇!” 秦文玉一怔道:“司马玉娇?司马玉娇是谁?她和‘尊天会’的少会主司马玉人,有无亲戚关系?” 柳延昭说道:“司马玉娇就是司马玉人……” 秦文玉与孟赞听得均大吃一惊,秦文玉并恍然有悟地,点头笑道:“难怪,难怪其人如玉,并于‘九回谷’外,对我态度特别,我在当时,绝未曾想到那位倜傥风流,英雄绝世的‘尊天会少会主’,竟会是易钗而弁?” 关于与司马玉娇的定情经过,柳延昭有些碍口了,遂只扼要叙述,避开太旖旎处不谈地,目注秦文玉道:“三妹,你这位女青天,既已把关系人物,叫我一一供出,如今该结案了,这‘三妹’二字,难道指的是司马玉娇?” 秦文玉蹙眉一想,点头说道:“极有吧,大哥与孟二弟请注意树杆之上‘三姐’以下的‘被擒’二字……” 柳延昭与孟赞同时投注目光,秦文玉指着树上字迹,又道:“司马玉娇既然倾心大哥,又受万心玄逼婚威胁,极可能设法逃出魔窟,而万心玄等群凶,更极可能派遣好手,随后追踪,这‘被擒’二字,岂不是有着落了?” 柳延昭目注树杆,点头说道:“三妹分析得极有道理,你看这‘被擒’二字,笔划较深,可见焦三弟当时心急程度,更可因而推断被擒者可能身中奇毒,极为危殆,才逼得焦三弟与萧大妹必须‘尾随送血’,不能在此等待孟二弟和玉妹……” 孟赞与焦良的交情太厚,关切自甚,闻言之下,不禁愁上眉梢,急急说道:“小小子的血液,虽能祛毒,但已被萧大妹喝了不少了,还能有几多血呢?大哥快把他们去向,推断一下,我们是集体追踪?还是分头接应?总而言之,动作要越快越好。” 柳延昭道:“主向不必推断,只有一个,就是追往回转小兴安岭九回谷的路径……” 孟赞道:“走,走,大哥,我们立刻走……”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欲举步,但柳延昭却冷笑一声,扬眉说道:“二弟别急,未必走得成呢,你是对三弟太以关心,神思微乱,才不曾觉察我们业已在至少四人的包围圈中!” 孟赞一听已入包围圈中,不禁目闪神目,眉是也腾起一片森森杀气,向四外不住打量…… 秦文玉却扬眉娇笑,双现梨涡地,注目柳延昭,摇头说道:“大哥,这回我与你的意见,略有不同,你是说‘未必走得成’,我却说‘不必再走’……” 柳延延昭讶声问道:“不必再走?玉妹此话怎讲?你是不关心焦三弟,或是认为他福泽深厚,不会有甚失闪?” 秦文玉笑道:“除了三弟之外,还有位三妹,和萧大妹呢,我怎会如此托大,不对他们关心,只是有种奇妙感觉,觉得围在我们四位之人,毫无杀气,未必是敌人呢?” 柳延昭先是“哦”了一声,旋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玉妹说得对,我也未曾发觉,武林人物最易感应的森森杀气……” 一语甫毕,秦文玉目光电扫那些小林、乱石,以及崖角之间,面含娇笑,扬眉叫道:“诸位到底是谁?可以请现身了,有没有我所猜料的司马三妹在内?” 她的语音才住,从林内、从石后、从崖角,果然缓步走出了三个人来。 这三人究竟是谁?且让柳延昭、秦文玉和孟赞,看得仔细一点,笔者要先行叙述,一个身中淫毒,被戚如山不怀好意,引入深林,一个出声娇哼,引得“西漠神驼”赫连甫越前探看,情势双双危急的玉娇娃和司马玉娇方面。 入林三丈左右,戚如山瞥见有块如茵草地,便满面淫笑的停下脚步。 玉娇娃此时彷佛业已神志不清,目光茫然地,随同站住。 戚如山得意笑道:“‘花花春粉’,妙用无边,玉姑娘能支持至此,尚未百脉如沸,欲情如火的自行宽衣解带,足见你修为深厚,远非世俗女子可比,但越是这等资禀红粉之人,少时快活起来也必越发欲仙欲死……” 他是一面说话,一面在宽卸外衣,认定玉娇娃人已难支,必和他同样动作。 但才脱下一件外衣,便觉玉娇娃毫无动作,不禁诧然注目,向对方脸上凝神看去。 这一看,才觉出玉娇娃不单正用一种奇异目光,注视自己,口中并喃喃不绝。 所谓奇异目光,并非“情欲”,也非“恶毒”,只是发着一片“怜悯”。 而她口中喃喃不绝地,也正是反覆说着“万恶淫为首” 五字……戚如山委实因对方姿色太美,欲念蔽智,至此仍无所悟,淫笑两声接道:“玉姑娘,你说错了,不是‘万恶淫为首’,而是‘万善淫为首’……” 话方至此,玉娇娃脸色突然一沉,向戚如山冷冷说道:“婆心苦口,难醒痴迷,你既然无法回头,仅在‘花花太岁’外号,和所炼‘花花春粉’的歹毒程度,可断定不知糟塌过多少烈妇贞娃,我只好为世除害了!” 戚如山如今才知“花花春粉”竟未生灵效,想起玉娇娃的厉害不禁胆怯欲遁。 但心念才动,全身一震,已被玉娇娃隔空吐劲,制了穴道。玉娇娃见他神色在惊惧之中,带有疑诧,遂哂然说道:“戚如山,你人概是奇怪你平素万用万验,造无孽数的‘花花春粉’,为何对我失效?我便将内情说明,让你作个明白鬼儿也好!” 戚如山委实对自己所炼淫药,过于信赖,又指望“西漠神驼”赫连甫,或会发现蹊跷,赶来救应,送从目光闪流露出欲知究竟的希冀神色! 玉娇娃冷笑一声,说道:“你见赫连老驼子用无耻手段,暗算我司马三妹得逞,使得意忘形,忘了我借用‘吝啬夫人’钱太真的名号,曾为‘尊天会’的军师,曾受司马会主宠敬,由他和万心玄合送了我一粒‘三日蓝蛇坚目’,暨‘三日蓝蛇蛇胆’……” 戚如山心中大震,想起这两样东西均是难得异宝,若是合服,足可祛治各种脏腑未坏的奇毒重伤,具有起死回生之力! 玉娇娃笑道:“我便因有此异宝在身,才要求抱送司马三妹,一路奔驰,小施手脚,司马三妹所中奇毒,暨‘九阴指’力,应已不碍事了!” 戚如山大惊道:“司马玉娇的伤毒已解……” 他是情急之下,猛然开口,才发现自己难受制,却能开口发话。 玉娇娃道:“当然伤毒已解,否则,我怎要把你诱开,让赫连老驼子懵懂无知的,尝尝辣手,也让司马三妹好好发泄生平第一次上当受制的窝囊气儿!” 戚如山知晓赫连甫的安危,关系自己生命,遂蓦然张口一啸! 玉娇娃哂道:“你不必再作梦了,我为了稳妥起见.,除利用‘三日蓝蛇’的竖目蛇胆以外,并留了话儿,要萧大妹、焦三弟暗中随来,赫连老驼子无耻阴毒,恶贯满盈,大概业已遭报,不会再做你的护身……” “护身符”的符字尚未出口,已有一声清啸,从林外传来。 但这声清啸,脆朗高亢,宛如凤鸣,属于女音,显非出于赫连甫之口。 戚如山万念皆灰,玉娇娃右手又挥!这位“天魔玉女”,不,其实称作“天魔圣女”,生性慈悲,未为已甚,只是隔空吐劲,点中戚如山的心窝,使这“花花太岁”,恶贯满盈奄然死去,也使“九爪鹰王”戚九渊绝-了后代! 除去戚如山后,玉娇娃缓步出林,但才到林边,便有一件黑忽忽的东西,迎面飞到。 玉娇娃发现那东西不像暗器,便伸手接住一看,正是“西漠神驼”赫连甫的项上人头! 她大喜叫道:“三妹,你得手了,总算让你出了一口窝囊恶气!” 人随声出,穿越深林,却见司马玉娇已不是单独一人,正与萧克英,焦良站在一处。 司马玉严一见玉娇娃,便蛾眉双蹙地,苦笑一声说道:“大姊,你会不会怪我手下太辣?但这老驼子无耻阴毒,对我先后暗算,毫无人性……” 玉娇娃连摇双手,并向赫连甫倒在石前的无头尸身,看了一眼,含笑说道:“诛恶如同劝善,这种无耻老贼,行为卑鄙,心机恶毒,生平孽债必多,委实饶他不得,那戚如山不也同样被我一指穿心,归诸报应了么?” 萧克英欣然欢笑,说道:“玉大姐与司马三妹均安然无恙,并把大荒‘双圣谷’总管,和戚九渊的孽子除去,真是再妙不过……” 焦良突然苦笑叫道:“萧大妹,恐怕不大妙呢?我们曾与大小子约定在潭边等他,彼此不见不散,万一他把秦姐姐救回,不见我们,岂不……”玉娇娃笑道:“三弟不必着急,我们未走多远,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而孟二弟搜寻援救秦二妹之事,也非易事,快点赶回,或尚不致彼此参差之虑?” 听她这样一说,三女一男等四位武林奇侠遂尽展脚程,驰回原处。 她们距离寒潭还远,便发现钟离桑与丘琳,神情狼狈地,匆匆遁去。 玉娇娃笑道:“照此情形,潭边必然有事,孟二弟与秦二妹必已回来,我们且从四面掩去,悄悄合围,也好为他们打个接应。” 司马玉娇等自然赞同,遂各选一方,蹑足潜踪,悄悄掩去。 但他们仍未能瞒得过秦文玉等的高明耳力,也绝未想到柳延昭竟这快艺成,也在此处出现。 等到柳延昭秦文玉等发话一叫,司马玉娇与焦良,萧克英首先应声缓步走出。柳延昭虽极倜傥,但因与司马玉娇关系不同,见了她时,不禁俊脸发红,心中腾腾乱跳!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他目注另一片尚未有人出观的崖角,朗声叫道:“还有一位是谁?为何架子这大,对柳延昭吝于一面……”司马玉娇一路以来,已被玉娇娃调教得柔顺得多,也大方得多,闻言之下,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说话要客气一点,那位是令你魂牵梦萦,相思欲绝之人!” 柳延昭先是大吃一惊,旋又以不信神色,目注司马玉娇问道:“谁令我相思欲绝?难道竟……竟是玉姐姐么?” 司马玉娇目注玉娇娃藏身崖角,娇笑发话叫道:“玉姐姐,请出来吧,就凭柳大哥这份神情,与他所承认的‘相思欲绝’四字,已足证你在他心中份量,远远超过我和秦二姊,应该名副其实,担任第一扇‘玉屏风’了!” 话声之中,人影双飘!一条人影是她自己扑向秦文玉,与这尚未以女儿家本来形相见面的秦二姊,执手寒暄,另一条人影则比她更为快捷,更为灵巧,是属柳延昭所有。因柳延昭一听崖角藏人,果是自己苦寻不得,相思欲绝的玉娇娃,遂迫不及待,一面高呼“玉姐姐”,一面展足轻功,向崖后扑去。 但身形扑到,崖后空空,那里有半点人影? 柳延昭以为玉娇娃又高蹈远隐,避开自己而去,不禁长叹一声,目中含泪地,连连顿足。 孟赞见状,含笑叫道:“大哥不要跳脚,玉大姐是从侧面绕来,她关心秦二姐的遇险之事,正把还剩下的一点‘三.日蓝蛇’蛇胆和坚目合研药粉,喂给秦二姐服用呢?” 柳延昭举目一看,这才宽心大放,并愧自己空蒙师恩,已参上乘药业,却仍不能充分明心见性这有欠稳重,一听玉娇娃来到,神智立昏,连视力听力方面,都打了不少折扣。 他定了定神,红着一张俊脸,向玉娇娃抱拳一礼道:“玉姐姐请放心,秦二妹业已跟我……” 玉娇娃的确摆出一副身为大姊的派头,白了柳延昭一眼道:“我知道二妹经你以上乘心法,隔体传功,治愈脏腑伤势,但你虽然修为精进,遇事仍嫌躁急,求功太切,没有顾虑到她身受水底重压,以脏损耗,务宜缓缓复原,若用强力猛剂,目前纵见效验,却会留下日后隐患么?” 柳延昭原是行家,听得玉娇娃所说,含有至理,不禁急出了一头冷汗! 玉娇娃见了他这份神情,梨涡双现地,嫣然一笑说道:“昭弟别急,我借用‘吝啬夫人’钱太真的身分,在‘九回谷’内担任‘尊天会’的军师之际,万心玄送过我一粒‘三日蓝蛇’竖日,‘黑白天尊’司马会主又加赠一粒同样的蛇胆,二者合拼,便成疔伤祛毒的无上圣药,我仗此在途中为司马三妹,和自己消弭一场劫数,适才又以所余喂了二妹,如今她不仅已无他日之患,并因得你之助,益增元气,颇有所获……” 延柳昭一面喜心翻倒,一面惊奇万分地,目注玉娇娃,失声问道:“玉姊,你真神通广大,居然变成‘吝啬夫人’钱太真,并担任过‘尊天会’的军师要职?”玉娇娃笑道:“不单如此,妙事太多,如今我已恢复原来身分,但‘小兴安岭’的‘九回谷’内,却还有位‘天魔玉女’玉娇娃呢!” 除了司马玉娇之外,在场诸人均一齐听得目瞪口呆,莫明其妙。 玉娇娃目光一扫,嫣然又道:“其中情事,除了司马三妹外,连昭弟与秦二妹也全无所知,如今反正无甚急事,我便说清来龙去脉,让大家明白也好!” 话完,又对柳延昭深情脉脉地,瞟了一眼,秀眉微扬说道:“昭弟,话儿要由你我分手之日谈起,你知不知道,你在‘天魔别府’洞口,狂呼顿足,终于含泪而去之际,我并未去远,只是强制情怀,蜷伏在你头顶上方隐处……” 那样倜傥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在玉娇娃更倜傥更大方的面前,居然一点也倜傥不起来,胀红着一张俊脸,叫了声:“玉姐……”,但目光却连一刹那都不得离开,半瞬不瞬,紧盯在她清秀美俊的绝世娇靥之上。 玉娇娃毫不避怯的,与他目光微对,低低叹了一声…… 跟着,便把一切别来经过,直到目前,毫无所隐地,向柳延昭、秦文玉、孟赞、焦良、萧克英等,详细说出。 其中,自然可歌可泣,妙处令人解遗,险处令人咋舌,听得柳延昭等人,一齐出神忘我。玉娇娃慢慢而细细地,把自己与司马娇魔巢脱险,慨‘尊天会’如今已人万心玄控制,“黑白天尊”司马霖可能连行动都不太自由等情况说完,目注柳延昭,娇笑又道:“昭弟,该你说了,你理由孟二弟、焦三弟转颁‘九绝书生’董老前辈之命召赴‘秦皇岛’,进参上乘技业,以备在‘尊天大会’之上,冲道降魔,完成大业么?怎有这快便又出江湖……” 话方至此,柳延昭英挺绝世的脸庞儿上,已布满了纵横泪渍! 玉娇娃大吃一惊:“昭弟,你……你怎么了……” 柳延昭一面试泪,一面答道:“师恩罔极……” 他在答话之时,并伸手入怀,取出一本淡绿色的绢制手抄小书,双手捧着,向秦文玉恭恭敬敬递去。 秦文玉接过一看,见书外写有“凝碧心传”四个隶书小字,不禁一震,把两道秋水眼神,紧盯着柳延昭道:“大哥,这……这是我师傅手录的武功秘诀,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柳延昭道:“‘罗浮仙子’柳老前辈……不,我应该称为‘师母’,她老人家业已从‘崂山’移回‘秦皇岛’……” 秦文玉一喜道:“这样说去,‘绿白玉箫双主人’业告言归于好,把多年误会,都解释得清清楚楚了么?” 柳延昭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老人家们道妙通神,哪里还用得着多言解释呢?见面时,只相互一笑,各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告满天云雾皆散……” 玉娇娃一旁皱眉问道:“昭弟,‘绿,白玉箫双主人’重修旧好,不论对整个武林,或对你个人均是天大喜事,你怎么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反而有……有戚戚之容?” 柳延昭俊脸上现出一种几乎无法形容的悲戚神色,低声一叹说道:“玉姐说得对,看得更对,这委实是桩天大喜事,但也是桩天大憾事!” 秦文玉全身一震,变色颤声问道:“也是天大憾事?大哥,你……你……你此,此话怎讲?” 柳延昭脸上神色,变化颇大,似乎忽悲忽喜,并悲中有喜,喜中有悲,长长叹息一声,目注秦文玉道:“二妹镇静一点,两位老人家,功行圆满,业已双双成道……” 练武之人,能够功满成道,当然是最高修为,也是天大喜事。 但古洞长对,人天永隔,对于满怀孺慕,深切师恩的门下弟子,何尝不是一种无法弥补的强烈悲戚…… 秦文玉的泪珠儿,随着柳延昭的话,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玉手微颤地,持着那本“凝碧心传”,悲声说道:“大哥刚才给我这本师门秘笈之际,我心灵之中已起不祥预感,不……不想恩师果……果然业……业已……” 下面的话儿,秦文玉说不下去了,这位“巾帼之雄”已英风尽失,哭成了个泪人儿! 玉娇娃等她略抒悲怀,放声痛哭了好大一会儿后,方在一旁,握着秦文玉的手儿,加以劝慰地温言说道:“恩师道成,虽然音容永渺,终是大喜之事,二妹暂抑孺思,且听昭弟述事,看看柳老前辈有无其他的遗物遗言。” 柳延昭接口道:“师母还有遗物,也有遗言……” 说至此处,又从怀中取出一绿一白两管玉箫,向秦文玉递去。秦文玉自然认识这是恩师“罗浮仙子”柳凝碧的降魔成名之物,接在手中,略一摩挲,不禁又泪流满颊,目注柳延昭道:“大哥,我……我恩师有……有什么遗言?……”柳延昭的俊面有点红了,略一嗫嚅,方举着手中那管白玉箫道:“师母要……要我好好照顾二妹,并说三玉联辉,光扬正道,双箫合璧,黑白同尊……” 秦文玉自然听得懂这“好好照顾”,以及“双箫合璧” 的弦外之音,不禁心中慰贴,脸上飞红地,偷偷瞟了柳延昭一眼,低声问道:“大哥,恩师既要我们以双箫合璧,冲道降魔,则她老人家昔年与……师公合创精研的那曲‘万妙清音同心箫谱’……” 柳延昭不等秦文玉再往下问,便接口说道:“那‘万妙清音同心箫谱’是我们师门中最高绝艺的妙用万方,就在‘绿玉箫’的箫管之内,二妹请先看上一看,我们恐怕要寻个清静所在,立即合参,才来得及在‘黑白尊天会’上加以运用。” 秦文玉闻言,赶紧从绿玉箫的箫管之中,抽出一卷箫谱,注目细看。 柳延昭趁秦文玉读谱之际,又向玉娇娃、司马玉娇等,缓缓说道:“玉姐,三妹,我恩师、师母因大道已成,曾以功力转注,故而我才速成上艺,立出江湖,师母并在成道前,对我说出一桩有关玉姐和三妹身世的莫大机密……” 玉娇娃听得柳延昭日获“九绝书生”董伯奇与“罗浮内子”柳凝碧等“玉箫双仙”的功力转注正代他忻幸不已,突闻末后两语,愕然皱眉问道:“有关我和三妹身世……” 柳延昭道:“玉姐大概想不到吧,你和三妹,不是外人,乃是亲生姐妹……” 他以为玉娇娃与司马玉娇闻言,定必惊诧万分,谁知她们两人,只是相顾一笑。 这一笑,倒马柳延昭笑得莫明其妙起来,目注玉娇娃和司马玉娇问道:“玉姐,三妹,你们笑些什么?难道早就知晓这项秘密了么?” 玉娇娃道:“我们因彼此容貌身材十分相像,加上全是弃婴,曾有疑是姐妹之想,如今竟加证实,遂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而已。 柳延昭剑眉微挑,目闪奇光地,略带诡谲神色,向玉娇娃问道:“玉姐,你聪明无比,虽然曾起与三妹疑是姐妹之念,但对于你们的生身父母是谁,这大概总无法……” 司马玉娇比较性急,已在一旁沉不住气地,接口说道:“关于生身父母,因我和玉姐,全是弃婴,自然无法胡乱推测,但‘罗浮仙子’柳老人家若有指示,请大哥赶快说出,我和大姐,也好从此改姓归宗……” 柳延昭一笑,接道:“三妹似乎不必改姓……” 司马玉娇一惊道:“难道我本姓就是‘司马’?否则,大哥怎如此说法?” 玉娇娃的确聪明无比,反应敏捷,听了柳延昭的“不必改姓”之语,立刻悚然一惊,目闪奇光地,盯着柳延昭,失声问道:“大哥,我和三妹的生身之父,会不会就是‘小兴安岭九回谷’中,群雄之首的司马会主?” 司马玉娇闻言,似乎呆了,也在一旁,秀眉紧蹙问道:“大哥,我姐姐的揣测,有可能吗?司马会主若是我的生父,又怎会变成我的义父?” 柳延昭笑道:“玉姐心灵慧质,猜得半点不差,这桩事儿,大有曲折,便是由于你们姊妹,才引起你们父母反目?” 司马玉娇妙目含泪,神情凄楚说道:“大哥,快……快告诉我,我和姐姐的母亲是谁,如今人在何处?”柳延昭道:“伯母大人姓柳,芳名寒玉……”玉娇娃突然手把司马玉娇香肩,略一摇晃,急急说道:“三妹,快镇定心神,细细的想一想,母亲名叫‘柳寒玉’,你师傅却号‘寒玉仙子’,而居处也叫‘寒玉洞天’,她们之间,是否有点关系……” 司马玉娇默然有顷,突告满面泪渍地,连连点头,说道:“不会错了,难怪恩师对我慈爱,有逾常情,而我对于她老人家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特别依依的孺慕之感……” 玉娇娃吸了一口长气,略定心神,向潭边群侠,含笑说道:“这事说来,必然话长,各位且请到那旁树桩、或石上落坐,好请柳大哥仔细叙述。” 群侠谁不好奇,连秦文玉也拭去上泪渍,收起“万妙清音同心箫谱”,催促柳延昭快说出事情的究竟。 杉埏昭道:“事情是这样的,司马霖前辈醉心绝艺,遍访名师,终于在‘长白山’的‘天池’附近,遇见一位艺业绝高的武林奇人,但却不允传授,原因在那奇人所习功力,不是正宗,属于旁门,欲参穷奥,必将永绝宗嗣……” 孟赞听得叹道:“旁门与正道之分,便在此处……” 秦文玉道:“孟二弟不可打岔,听你柳大哥说将下去。” 柳延昭道:“司马前辈为求绝艺,不惜绝嗣,遂在那奇人面前,立了血誓,归入门墙,苦学廿年,果然无敌于白山黑水之间,成了关外霸主。” 司马玉娇问道:“我母亲呢?是怎样与我父亲结识?” 柳延昭笑道:“你母亲的武功造诣,不单止不下于司马前辈,可能或有过之,而这样两位男女英侠终在‘鸭绿江’边相遇,为黎民除害,共斩孽蛟之后,那得不惺惺相惜,互生爱念,不久便结为夫妇……” 玉娇娃眉头微蹙道:“我父母结婚既毫无挫折,怎会又互相反目大起风波?” 柳延昭叹道:“两位老人家结合未久,柳老人家便有了怀孕迹象,而司马老人家也就从此皱眉终日闷闷不乐……” 玉娇娃恍然道:“我明白了,父亲定是由于‘绝嗣’之誓,以为自己已失生殖能力,遂因我母亲怀孕一事,对她老人家的操守,都发生怀疑!” 柳延昭颔首道:“玉姐猜得一点不错,但司马老人家对于柳老人家一向爱重情深,又找不出柳老人家的半点不贞差错,只好闷在心中,惟因坚信自己没有生殖能力,遂设计哄骗柳老人家和她远游中原,在‘泰山’生产,并遣人伪装仇家,大举攻袭,他于仓皇应战中,只顾大而不顾小,救走了柳老人家,却把初生不久的女婴遣弃。” 玉娇娃恍然道:“这女婴就是我了,怪不得我师傅‘碧目仙娘’狄去鹿说是在‘泰山南天门’附近,把我拾得。” 柳延昭又道:“司马老人家安排此计,虽颇周密,仍然引起柳老人家疑念,终日留心细查,卒于司马老人家的秘密日记中,查出端倪……” 司马玉娇叹道:“原来两位老人家便为此反目……” 玉娇娃摇手笑道:“没有没有,玉妹也粗心得可笑,荒唐得可爱,两位老人家若是由此反目,你从哪里来的?” 这句话儿,若得群侠不哄然失笑! 司马玉娇红着脸儿,白了玉娇娃一眼,并向柳延昭催促道:“说,大哥快说下去,我母亲得知缘故,有没有向我父亲大兴问罪之师?”柳延昭摇头道:“没有,柳老人家根本不动声色,只拉着司马老人家,一同住在一处被柳老人家名为‘寒玉洞天’的幽僻洞府之中,并用尽柔情,半步不离地,约莫一年有余……” 玉娇娃插口道:“我知道这‘寒玉洞天’,便在‘九幽谷’后,就是我母亲‘寒玉仙子’的修真之所,难怪我父亲会严命‘尊天会’属下,绝对不许去往‘寒玉洞天’的附近惊扰。” 柳延昭取出水壶;喝了两口,略为润喉,继续往下说道:“几个月后,柳老人家又复有孕,到瓜熟蒂落,又生了一名女婴。”司马玉娇苦笑道:“这是我了,原来我比大姊,只小两岁……” 孟赞失声叹道:“柳老人家的心思太妙,用事实作证,不辩自明,这一来,司马老人家应该大为痛悔,不该胡乱起疑,甚至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大姐了!” 柳延昭道:“调养数日,柳老人家便起产床下地,询问司马老人家这第二个女婴,是不是他亲生?要再中原远游,不要设法把这所剩唯一骨肉,抛弃到‘泰山南天门’?或是其他幽秘之处?” 玉娇娃妙目中慧光闪动地,连连抚掌,轩眉娇笑赞道:“娘的这一着高,爹爹是不单无词可辩,也必无地自容的了!” 柳延昭笑道:“司马老人家理屈词穷,只有连声认错,恳求宽宥,但柳老人家却一改年来曲忍柔情,扳起面孔,冷若冰霜地,硬把司马老人家赶出‘寒玉洞天’之外!” 司马玉娇目注柳延昭,幽幽问道:“柳大哥,我爹爹就是这样与我母亲分手了么?还是大概另有下文……” 柳延昭道:“司马老人家虽也个性刚强,心高气傲,但因错在自己,愧对爱妻,遂在被遂后,并未远离,就于洞外潭边,直挺挺地跪了三日……” 玉娇娃苦笑点点头道:“这个跪得好,跪得对,人孰无过无错?而大丈夫应该知错能认,知过能改才对……” 柳延昭笑道:“玉姐说得对,司马老人家这三日长跪,毕竟跪出了点道理。” 萧克英因这件事儿,相当奇妙,听得心痒难搔地,急急问道:“柳大哥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卖关子,司马老人家究竟跪出了什么道理?” 柳延昭道:“第一点道理是长跪之中,静心思过,想通了自己当局者迷,乱起疑心,连生两女并未举雄,可见恩师所云‘练功绝嗣’之戒,实非虚言;怎会于长女诞生之际,起了那么笨拙疑念之举?” 玉娇娃苦笑一声道:“这大概是我命运多舛,应该到‘天魔门’下,转上一转,然后再仗着一点先天慧根,不惑不迷,硬从魔中悟道!” 司马玉娇拉着玉娇娃的纤纤玉手,妙目流波,嫣然笑道:“从魔中悟道,比从道中悟道,难得太多,所以大姐不论在功力参炼,灵性修为等那一方面,都比我们高得太多……” 玉娇娃白她一眼笑道:“三妹怎么也会给人戴高帽子了? 我在灵智方面,或是先天颖悟,但功力参炼方面,毕竟属于旁门,不仅远逊昭弟的双仙秘授,比不过你兼获父母真传,也不会是秦二妹的‘巾帼之雄’……”秦文玉不等玉娇娃说完,便“呀”了一声,娇笑接口道:“大姐刚叫三妹别给你戴高帽子,你怎么又对我客气起来?” 玉娇娃笑了一笑,侧顾柳延昭道:“好,我们不客气了,昭弟请说下去,你所谓我爹爹跪出来的另一道理,是不是把我娘跪得有点心肠软化?” 柳延昭眼看围绕自己的这三扇美玉屏风之间,相亲相爱,和谐无比,不禁心花怒放,高兴万分地目注玉娇娃,颔首笑道:“玉姐智慧真高,猜得丝毫不错,司马老人家长跪到第三日上,柳老人家便隔洞传音,声称自己勘破山盟海誓,冷透夫妻之情,却不忍令爱女无父,六岁以前,当悉心为爱女扎好内功深厚根基,等到第七岁时,命司马老人家亲来带走,自己也闭洞静参上前,不再闻问红尘俗事的了!” 秦文玉叹道:“女子毕竟心软,柳母人家这番话儿虽欲忏情证道,其实仍儿女情长,恐怕未能免俗?” 玉娇娃目注秦文玉道:“我同意二妹的这种看法……” 柳延昭笑道:“司马老人家也知道只要留下三妹这根情丝,将来便总有夫妻重圆机会,遂在洞外立誓,彼此终身不离‘小兴安岭’,在‘九回谷’中,永伴爱妻,并尽力设法寻找所弃长女,等有了收获,再同来‘寒玉洞天’,交还掌珠,听从发落!” 玉娇娃虽一向洒脱,但由于感慨身世,也不禁双目之中泪光潸然说道:“关于四海八荒的寻找之事,爹爹定费尽苦心,关东豪杰足迹,必然踏遍‘泰山南天门’的每一角落,甚至于‘尊天会’争雄大会,都与此有关,但我爹爹却那里想得到,我会被偶然路过泰山的恩师‘碧目仙娘’狄去鹿抱去边荒化外,变成‘天魔玉女’,若不是灵根不泯,把持坚定,并与昭弟邂逅,巧定良缘,几乎还就此堕落,作了‘天魔门’的第七代门主!” 柳延昭想起了“天魔别府”的消魂往事,也不禁是惆怅,是回甘也?从心湖中起了一阵激荡…… 司马玉娇突然把两道秋水目光,盯在柳延昭的脸上,扬眉问道:“大哥,我有一桩疑问…… 柳延昭笑道:“三妹是还弄不懂我怎会知晓这桩似乎不易为外人所悉的武林秘事?” 司马玉娇方一点头,玉娇娃已眼皮连眨,嫣然微笑,说道:“昭弟,我猜猜看,你是‘秦皇岛’参师之后,才知此事内情,则可能与你师母姓柳一节,颇有关系?” 柳延昭万分佩服地,含笑说道:“一点不错我师母与‘寒玉仙子’自更母女关情,她本人已不愿再出‘寒玉洞天’遂修函通知我师母,要她老人家为此事尽力。” 秦文玉恍然道:“怪不得我恩师要我参加‘巾帼之雄’角遂,要我若是发现什么与年貌相当,身世可疑的孤女时,便追查底细,报与她老人家知晓……” 玉娇娃一手拉住秦文玉,一手挽住司马玉娇,十分高兴地,娇笑说道:“那好极了,今日由昭哥哥宣布秘密以后,不单我和三妹成了同胞骨肉,连和秦二妹也有了师门中的相当亲密关系,这……这座‘玉屏风’缔结得太美好了!” 柳延昭听她提起‘玉屏风’,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甜蜜,目光盯在玉娇娃的绝代娇面之上,春风满面,含笑问道:“玉姊,你是这个‘玉’的姓氏,是不是‘碧目仙子’狄老前辈替你——” “玉娇娃”笑道:“我是弃婴,自然不知姓氏,恩师因我皮肤雪白,宛如玉琢娇娃,才赐了‘玉娇娃二这个姓名,但三字之中,竟有两字与三妹相同,也可以说是相当巧合的呢!” 司马玉娇本来已与玉娇娃相当亲热,如今更索性匿在她玉臂半拥之中,微仰娇面,含笑叫道:“大姊,你……你今后还叫‘玉娇娃’么?” 玉娇娃笑道:“为人不能忘本,我虽被遗弃,那只是由于爹爹的一时误会,如今既知究竟,当然应该立即改姓归宗。” 司马玉娇高兴得梨涡双现地,秀眉双扬,娇笑问道:“大姊,你既归宗司马,却叫什么名字?最好也和我一样以‘玉’字排行,才不会与‘玉屏风’脱离关系……” 玉娇娃颔首笑道:“天地君亲师,必须特别敬重,我既不能对生我双亲忘本,自也不能对育我教我之师,完全忘恩。好在‘玉娇娃’三字,只被三妹占掉了两个,还有一个‘娃’字,可以留给我呢!” 秦文生首先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司马玉娃的名儿,字面既美,也颇为响亮……”司马玉娃(玉娇娃以后便改用此名)正色说道:“大家高兴过了,如今应该来谈谈足以令人警惕之事。” 柳延昭见司马玉娃说此话时,神情极为郑重,不禁悚然问道:“玉姊,你这警惕二字,意为何指?” 司马玉娃深情脉脉地,看了柳延昭一眼,扬眉正色说道:“我知道昭弟的一身修为,早就是当代年轻好手第一人物,如今再得董柳两位前辈的功力转注,无上乘心传,进境定属惊人,但‘尊天’一会,震动江湖,八荒魑魅,齐集九回谷,连万心玄之师‘大荒二老’,也必亲临,你肩担道义,独对群魔,绝不能谈笑却敌,丝毫大意,当然要充分淮备,提高警惕……” 柳延昭额间,微现汗渍,连连躬身称是…… 司马玉娃又望了望秦文玉一眼,含笑续道:“‘白玉箫’和‘碧玉箫’是威震江湖的降魔至宝,万妙清音同心箫谱是玄门无上绝学,故而目前应该准备的第一要务,便是由昭弟二妹,把这事关降魔之曲,参练精熟,我和三妹、孟二弟、焦三弟等,敬为护法,等你们大功一成,便该赶赴九回谷,设法参谒爹娘,骨肉团聚!” 司马玉娇目中泪光莹莹地,点头说道:“九回谷之行,要早点赶去才好,因爹爹显然不知中了万心玄恶毒算计,已被这恶贼控制……” 司马玉娃摇手笑道:“三妹不要着急,爹爹在‘尊天大会”之前,还有利用价值,何况有三位功力通神的前辈奇侠,暗中维护……” 司马玉娇诧道:“三位功力通神前辈奇侠?我只知道可能有邋遢大师或醉酡道长,另外一位,却谁呢?” 司马玉娃笑道:“三妹应该对这第三位前辈奇侠,比对邋遢大师、醉酡道长,更为熟悉,你何妨猜一猜? 司马玉娇闻言,略一蹙眉思索,向司马玉娃摇头苦笑道:“大姊别叫我猜了,我已把‘尊天会’内所好手,既会在九回谷附近出现过一流高人,都想遍了,却仍未想了出你所指的前辈奇侠是那一位?” 司马玉娃向司马玉娇看了两眼,秀眉微扬,嫣然笑道:“世人往往只看远外,不看近处,如今三妹不是猜不出,而是正犯了这项错误。”司马玉娇原是冰雪聪明人物,被司马玉娃这二点醒,顿时“呀”了一声,满面惊容。秀眉微蹙目注司马玉娃问道:“大姊,你……你难道竟是指我的恩师……我们的生身之母么?” 司马玉娃道:“我就知道三妹不会猜不出来……” 司马玉娇皱眉道:“娘不是恨死爹爹了么?她老人家业已声言不出‘寒玉洞天’的呢!” 司马玉娃气虽在怀,情更在心,毕竟娘和爹是一双恩爱夫妻,我认为她老人家虽然宣称不出‘寒玉洞天’,但是‘尊天会九回谷’内的大事,以及爹爹的所作所为,多年都在娘的洞临之情之内! 司马玉娇细一寻思,以一种无限佩服的目光,看着司马玉娃,颔首说道:“大姊着实智慧超人料事如见,娘对九回谷内大事,和爹的言行,确似有所知悉,我以前也会疑问,娘却推称静极慧生,璺生感应而已,如今被你这一点破,越发可见娘对对爹,只是表面决绝,其实仍颇关切!” 司马玉娃笑道:“还有一件更明确的事儿,足证明娘不仅对爹并未绝情,并已有宽恕之念,三妹可记得么?” 司马玉娇苦笑道:“我已经乐糊涂了,大姊不必考我,快请加以指示!” 司马玉娃笑道:“三妹记不记得你初度负气出走,寒玉洞天参师之后,娘曾叫你把一方翠玉,还给爹爹……” 司马玉娇扬眉笑道:“对,对,我记得爹在接受那方翠玉之后,喜出望外,曾高兴得流下眼泪来,莫非那块玉儿,便是两位老人家的定情之物?” 司马玉娃颔首道:“大概不会错,三妹请想,外有邋遢大师,醉酡道长等两位绝代高人,内有娘的维护,而在‘黑白尊天大会’之前,万心玄尚须利用爹爹身份,号令群雄,他老家的安全问题,并非不会有本大顾虑?” 司马玉娇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应该尽快赶回‘九回谷’,一来维护爹爹,二来也好让知道大姐这粒掌上明珠,业已无恙归来,好使他两位老人家的缺憾弥补,定可言归于好地,不知要多么高兴?” 司马玉娃点点头,目光移注到柳延昭、秦文玉的身上,含笑问道:“昭弟,二妹,你们参炼‘万妙清音同心箫谱’之举,请立刻进行,是不是要寻座幽静的山洞呢……” 柳延昭摇了摇手,并指着右前方密翠浮天,清阴匝地的一片竹林笑道:“不必找甚山洞,那片竹林,便甚幽静,又复背倚削壁,形势绝佳,就请玉姊三妹等在林外护法,莫令外人入内便了。” 司马玉娃向那片翠郁穿云,株株又高又大的竹林,看了一眼,点头笑道:“昭弟与二妹请吧,但不知你们需要多久时间,参修这……” 柳延昭道:“虽然师母已有箫谱传留,但这种‘万妙清音’,毕竟是玄门中无上降魔绝学,我与二妹,纵令资禀再高,恐怕最少也要一周对时,才能作到双箫合奏,不见丝毫剑拔驽张火气的完全妥当,炉火纯青地步!” 秦文玉听得自己竟要与柳延昭在林中单独相处达一日一夜之久,不禁玉颊微红,向司马玉娃叫道:“大姐……” 她才叫了一声“大姐”,司马玉娃便已知其毒地,目注秦文玉,嫣然笑道:“二妹不必矫情,在林中单碑相处,有何足羞?我与三妹,都曾和昭弟更亲热过,如今该轮到你和他一偿相思夙愿的了,何况‘万妙清音同心箫谱,只能二人同心,阴阳合叶,除绿玉箫、白玉箫外,也没有第三管紫玉箫或青玉箫,大家还等着快点赶赴‘九回谷’,你们就快用功吧!” 司马玉娃是倜傥无比的侃侃而言,却把司马玉娇和秦文玉听得红霞满颊!司马玉娇脸红之故,自然在于若论与柳延昭的亲热程度,自然以她为最,别人是未经沧海难为水,她却已除却巫山不是云…… 秦文玉脸红之故,则因毕竟还是威蕤处子,听不惯司马玉娃放诞风流,并有点形容过当的‘一了相思夙愿’之语。 就在秦文玉满脸飞红,柳延昭得意微笑之际,司马玉娃突然分向他们一人击出一掌。 这两掌虽含无比劲力,却甚柔和,等于是以两阵清风,替秦文玉遮羞,替柳延昭送爽地,把这双有情儿女送进了竹林之内。 焦良最为心直口快,看得呵呵大笑,向司马玉娃一挑拇指说道:“玉大姐,你真是位妙人儿,胸襟豁达,手段高明,这份‘霸王媒’,作得妩媚无比……” 司马玉娃看了焦良一眼,秀眉双扬,嫣然娇笑说道:“焦三弟,你既欣赏我这种‘霸王媒’的手段,我便也来替你眼务服务如何?” 焦良不惯虚伪做作,也不会客套,咧开大嘴,只在呵呵傻笑。 他在傻笑,萧克英却受不住了,她也像秦文玉适才那样,起了满面红霞,口中嗫嚅地说道:“这……这竹林共分三面,我……我担任右面警卫!” 话完,人飘,立即纵向右侧林外。 司马玉娃目注焦良,含笑说道:“焦三弟,‘尊天大会’在即,武林魑魅,群集关东,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意料不到的盖世凶邪出现,警卫之事,关系重大,你不去帮帮你的萧大妹么?” 焦良外愚内秀,自然懂得司马玉娃的成全美意,遂恭恭敬敬地,对这位玉大姐抱拳一礼,也自驰往林右。 司马玉娃又向孟赞笑道:“既分三面设防,孟二弟便担任左路吧,我和三妹在中央策应,万一有甚事变,只稍通知一声,我们会立刻赶到。” 孟赞对她,心中万分的敬佩,恭身一礼,应诺走去。 这时,林深之处,已有极为美妙的悠扬箫音传出。 司马玉娃向司马玉娇笑道:“三妹你听,昭弟与秦二妹竟未偷情,业已开始用功,参炼‘万妙清音同心箫音’了呢!” 司马玉娇皱眉道:“希望他们快点功成,虽经大姊分析,‘九回谷’附近,有娘和邋遢大师,醉酡道长等三位功力极高的前辈,暗中维护,但我仍想赶紧回到爹爹身边,证明他老人家安然无恙,这才真正放心得下!” 司马玉娃点头叹道:“爹娘骨肉,祸福连心,我口中那等说法,旨在安定大家情绪,其实心中还不是和三妹-样,恨不得挺翅飞回‘九回谷’去。”“嘘!”“簌簌……簌簌……”“嘘!”是箫声中的一个强音! “簌簌……簌簌……”则是满林落叶! 司马玉娇惊道:“好厉害的箫音,想不到柳大哥和秦二姐对‘万妙清音和合箫谱’,才参修未久,便能‘化音成罡’,端是如此威力。” 司马玉娃微带忧虑地,向司马玉娇看了一眼,摇头蹙眉说道:“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虑’,三妹是否对昭弟关心太过,才灵智稍未,箫音却敌,其最高神效在涣人神色,归诸太和,故至善之音,属于‘无相’,像这等略具震荡之威的有相‘音罡’,对寻常武林人物,或被视为神奇,但却不值‘大荒二老’那等绝世人物一笑!” 司马玉娇把张绝代娇靥,胀得通红地,向司马玉娃微伸香舌,憨笑说道:“大姊,我明白了,柳大哥和秦二姊的‘同心箫音’,要能收敛得毫无火气,一片水流花放,才是无限天机……” 司马玉娃见了妹子这等娇憨神色,不由心生怜爱,轻抚她如云秀发笑道:“昭弟和二妹的悟性真高,进度真快,三妹请听,他们如今箫音,不是已有点水流花放的意味了么?” 原来林中箫音,稍一激昂奔放,奏出刚猛强音之后,便力加收敛,如今已渐渐听不出什么火气来曲调柔和,幽美无比! 第十九章 巨人拼巨人 矮子斗矮子 司马玉娇倏然一惊,目光凝望远空,好似有点悠悠出神! 司马玉娃见状笑道:“三妹,你怎么了?这种箫音,虽能因人之喜怒哀乐心绪,威力妙用,变化万端,但必须吹奏者不惮耗神竭力,方可发挥尽致,如今昭弟和二妹,只是在熟练曲调,不会对我们作威力施为,你难道便为所惑?” 司马玉娇摇头道:“大姊,你这回却猜错了,我不是被箫音所惑,是在心中想事……” 司马玉娃见她神色凝重,双眉紧蹙,不禁讶然问道:“三妹心中所想的,又可是什么要紧之事……”司马玉娇不等司马玉娃再往下问,便自双眉乃锁的,接口说道:“我……我……我是觉得大哥和秦二妹所吹奏的曲调好熟!”司马玉娃笑道:“箫音幽咽,在曲调方面,原属大同小异,类似者多……” 司马玉娇立即摇头道:“不……不是类似,不是大同小异,而是完全一样?哦……我想起来了,我是在‘寒玉洞天’之中,听娘吹过此曲……” 司马玉娃先是颇为之诧异地,“哦”了一声,旋又释然笑道:“这事也有可能,娘和‘罗浮仙子’柳前辈,也就是我们的姨娘,既是堂姊妹,则曾炼‘同心箫谱’,也说不定……” 司马玉娇笑道:“我还在想,大姊适才所说另有一管紫玉箫或青玉箫之语。” 司马玉娃笑道:“我是随口之语,世上哪来这么多质料相等的上好玉箫……” 一语未毕,司马玉娇便急急接口道:“有,有,不单有,并有两管,而且无巧不巧地,一管紫色,一管青色。” 司马玉娃心智之灵巧,已到了可以触类旁通,一点即透地步,闻言之下,嫣然笑道:“莫非这两管青玉箫和紫玉箫是娘所拥有,三妹曾于‘寒玉洞天’见过?” 司马玉娇道:“这两管玉箫,便是洞中特产的‘寒玉’所制,箫声清越无比,似乎不在柳大哥和秦二姊的师门遗宝‘绿玉箫’‘白玉箫’之下!” 司马玉娃笑道:“三妹突然想起这两管玉箫,莫非……” 司马玉娇向司马玉娃笑一声,秀眉双扬接口说道:“我起初对那‘青玉箫’‘紫玉箫’,无甚兴趣,但既见柳大哥秦二姊有了‘绿白玉箫’,‘同心箫谱’又具神奇威力,遂想在回到‘九回谷’之后,便向娘要来,我和大姊,一人分上一管,则四箫同心,江湖并秀,恐怕是一段难得佳话的了” 司马玉娃笑道:“三妹这种想法,颇有妙趣,既然如此,我们则不妨各凭悟性,在林外注意曲调,先把这‘万妙清音同心箫谱’,好好偷学一遍。” 司马玉娇连连点头,目注司马玉娃笑道:“大姊用心听吧,我由于从小就时常听娘吹奏,故而对这曲调,熟悉得几乎可以背诵,无需太用心了。” 司马玉娃妙目凝光,四外一扫,点点头笑道:“好,我来静心偷学,偏劳三妹多留神一点四处情况……” 话完,果然盘膝坐下,专心聆听林内箫声,对其他各事,均暂时不闻不问。 这时,林内箫声,正一遍又一遍的不停吹奏,由激昂转幽咽,由幽咽转平和,如今已不含什么喜怒哀乐等情绪表现,几已达到一片天机的水流花放境界。 以司马玉娃的天悟神聪,听了数遍,不单已把曲调熟悉,并对其中妙音,也有了不少心得。 这是由于她‘天魔门’中,也有‘九天魔音’绝学,既然名称上不同,练法也不是正宗,属于旁门。 但武林中万派同源,脉络毕竟相通,精于此者,再参习类似功力,总有轻车熟路便利…… 不单司马玉娃心领神会,遍体栩栩,连司马玉娇也因旧调重听,分外熟悉,也几乎听人了痴迷之境。 “嘘……”又是一声尖锐箫声,从平和音律中峭拔而起。声音不高,却把司马玉娃、司马玉娇姐妹,双双哧了一跳!司马玉娇首先“咦”了一声,秀眉微蹙地,向司马玉娃问道:“大姐,柳大哥和秦二姐分明已将毕竟全功,到了炉火纯青地步,怎么突然又有这种……” 司马玉娃不再静坐,缓缓站起身来,满面神光,扬眉笑道:“箫音既宣示内心,也是易感染外象,既然又生杀伐之音,莫非有甚不怀好意的朋友们……”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这些怪笑声息,是来自靠近驿路的东面峰脚之后,并因笑声不同,显然出自两人之口! 司马姐妹之中,司马玉娇踪迹向在东北,人关次数不多,但司马玉娇却终年周游各地,见闻极为丰富。 她一闻笑声,便双眉微蹙,低低“咦”了一声,自语说道:“难道‘大荒二老’已到辽东?这笑声颇像他们未归隐的两个奴才,如今在‘贺兰山’一带,占地称主的‘哼哈二将’嘛?……” 自语和毕,峰脚后已转出三人,左右两人,一个身高几达七尺,一个矮得仅有五尺上下,粗看上去,颇有点像是孟赞、焦良模样。 但仔细一看,才知这两人在年龄方面,足有四五十岁,比孟赞、焦良要大了一倍以上。 尤其是焦良貌相,憨厚无比,这位巨灵似的七尺高人,却鹰鼻鸡眼,长得十分阴险凶恶! 矮的一个,貌相虽颇平庸,但从他不停转动的双眸之中,也可看出与孟赞的滑稽玩世不同,属于凶狡脚色。 一高一矮,虽然陌生,中间的却是熟人…… 此人也名列“翻天七煞”,但艺业却较平庸,只是妄窃虚名,专门作万心玄狗腿子的“天台怪叟”沙天行。 司马玉娇远远瞥见沙天行,便冷冷一“哼”,哂然说道:“又是这专门仰承万心玄鼻息,不要脸的老东西,可惜孟二弟、焦三弟在竹林左右,为柳大哥、秦二姐护法,否则,由他们来打发那一高一矮两个怪物,岂不极有趣味?” 她的语音方落,林内已传出柳延昭炼气成丝,只使司马姐妹能够听见的极细语音道:“大姐三妹放心,我们主要功行,业已圆满,不怕惊扰,无须护法,并已通知孟、焦二弟,隐身林中,大姐三妹可以随意差遣,但对于这种无关重要爪牙,似可暂时伤而不杀,放他们回去报讯,略加巧妙连用,反而对司马老人家的完全有益,其中奥妙,大姐比我高明百倍,定必早有智珠,用不着小弟多挠舌了……” 司马玉娃听得柳延昭已可分神说话,知他大功将成,不禁极为高兴,对于他所说的巧妙连用,也立刻有了领晤。 这时,沙天行与那一高一矮两人,业已走近。 司马玉娃便满面春风地,含笑叫道:“沙兄……” 这“沙兄”二字,把那“天台怪叟”沙天行,听得为之一怔。 司马玉娃笑道:“别才未久,但却共享‘翻天七煞’之名多年,沙兄怎么竟不认识我了?” 司马玉娃的容貌已变,沙天行自觉眼生。 但她如今又用出装扮“吝啬夫人”钱太真时的苍老枯干语音,又使对方听得耳熟。沙天行惊道:“姑娘莫非是……是‘吝啬……。” 他“吝啬”二字才出,司马玉娃却毫丕吝啬地,接口笑道:“我虽是冒牌假货的‘吝啬夫人’钱太真,却是真牌实货的‘天魔玉女’玉娇娃……” 她因顾虑父亲司马霖的安危,以及尚未到达武林人物公开认姓归宗时机,故而仍旧报出‘玉娇娃’的名号。 不过“玉娇娃”三字才出,她便略顿话头,神色一正又道:“但玉娇娃不单改邪归正,使‘天魔门’永在江湖除名,并为了与我司马玉娇妹子,交情太好,如同亲生骨肉,索性亲热一些,连姓名也改称‘司马玉娃’的了……” 好,姓名仍然改掉,却饰词巧妙,未泄丝毫机密! 沙天行好似有些怕她,不敢多加搭理,只向司马玉娇,略一抱拳,含笑说道:“老朽奉司马会主之命,请少会主立即回转‘九回谷’,有要紧大事商量……” 司马玉娇尚未答言,司马玉娃已在一旁接口笑道:“沙兄,你已是第二报了,像你方才所说之语,‘西漠神驼’赫连甫,和‘花花太岁’戚如山,业已先对我们说了一遍。” 沙天行惊道:“少会主与钱……五姑娘,已见着赫连总管与戚堂主了?既知司马会主有急事相商,怎未和他们一齐回转‘九回谷’呢?” 司马玉娃微微一笑,目注沙天行道:“沙兄,你不记得我借用‘吝啬夫人’钱太真的名号时,在‘九回谷’的‘尊天会’总坛,担任什么职务?” 沙天行弄不懂司马玉娃问话之意,自然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地位既高,权威又大,是执掌兵符的‘军师爷’,兼理‘钱粮总管’。” 司马玉娃笑道:“身为军师,最擅长的本领,便是判断敌情,察明真伪,我明明知道赫连贼驼身为‘双圣谷’总管,是万心玄的狗腿子,前来必非司马老会主的本意,会随他一同去么?” 沙天行眉头挑了一挑,目内凶芒微动,终于力加收敛,冷然问道:“你们不去,赫连总管肯答应么?” 司马玉娃笑道:“‘西漠神驼’赫连甫,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或许能识时务,未太猖狂,但另一位与他暨戚如山同来的‘霹雳火’廉不和兄,却颇符‘气煞’之名,发了‘霹雳脾气’!” 沙天行讶道:“双方既已破脸动手,玉姑娘等怎会仍如此安然无恙?” 他深知廉不和一身霹雳火器,具有无穷威力,而‘西漠神驼’赫连甫,又有几桩独门绝掌,故而才有此一问。 司马玉娃嘴角一披,哂然说道:“安然无恙,不见得吧? 廉不和败北知难,叹息而去,并声称从此不谈武学,永谢江湖,赫连老驼子与戚如山,则被我玉娇小妹施展师父亲传的绝掌擒住!” 沙天行听得大吃一惊,但又有点不信地,目注司马玉娃,摇头说道:“玉姑娘,你不要信口狂言,赫连总管等人在何处,你们又擒他则甚!” 司马玉娃回手向柳延昭与秦文玉所处深林,指了一指,扬眉笑道:“这种事儿,还会有假?赫连老驼子与戚九渊那个孽种,就在林中,我玉娇妹子出手擒住他们之故,便是要把他们押回‘九回谷’,在司马会主面前对质,尚此事真是司马会主之命,玉娇妹子向她义父请罪,否则,便把这矫命胡为的老少二人,当众处置,臊臊那阴险毒辣的方心玄的面皮。”这番谎言,编得有事实渗杂其中,故面极为逼真。 司马玉娇知晓姐姐不说赫连甫与戚如山已死之意,是要使万心玄存顾忌,为爹爹添点安全保障,遂也助敲旁鼓地,向沙天行扬眉叫道:“沙供奉,你还以为我擒不住赫连甫,其实那老驼子枉负虚名,自以为了不起的‘九节竹杖’,在我手下转瞬成灰,连暗算我玉姐姐时,所发射昔年害人无数,威震江湖的‘罗喉戳魂针’,也起不了丝毫作用。” 这回,那一高一矮两个怪人的脸色大变,并对沙天行低声嘀咕几句。 因为,他们与赫连甫都是‘大荒二老’的奴才辈,对彼此功力知之甚详,一听司马玉娇叫出‘九节竹仗’,暨“罗喉戳魂针”便知不是虚言,赫连甫定已身遭不幸! 司马玉娇目注沙天行道:“沙供奉,你回去禀告我的义父,十日之内,我和玉姐姐,必将赫连甫等押返总坛,一切是非,均与万心玄当面对质。” 沙天行一抱双拳,躬身说道:“少会主能不能……” 一言未毕,便被司马玉娃发话截断地,冷笑连声说道:“沙兄,我玉娇妹子既是十日内回转总坛,你还罗嗦什么? 凭你那几手三脚猫儿功夫,妄窃虚名,忝称‘七煞’,连对我玉娇娃递爪子都不够格,还敢触犯我玉娇妹子么?” 沙天行被她讥刺得怒满胸膛,但又不敢发作,只好苦笑说道:“我是想为玉姑娘引见两位高人吧……” 司马玉娃从鼻中“哼”的一声,冷笑,目光微转,指着那身高七尺之人,轩眉说道:“不错,这位身高约莫有六尺八九,算得是个高人……” 语音顿处,又复目注那矮身之人“咦”了一声又道:“但这位却五尺不到,比我还矮,他却高在何处?” 沙天行道:“玉姑娘不要看走了眼,这两位大有来历,他们是久未在江湖走动,一身绝艺,威震四荒……” 司马玉娃哂然不屑地,冷哼一声,截断沙天行的话头说道:“你别老王卖瓜,夸大话了,他们一个叫东门哈,一个叫西门哼,昔称‘哼哈二将’,与赫连甫一样也是‘大荒逸士’西门缺,和‘血杖仙娘’龙妙常的手下奴才,如今则在‘贺兰山’一带,占地为寇,这样的身分,能说是大有来历么?” “哼哼哼哼……” “哈哈哈哈……” 司马玉娃一番讥损之言,并未触动东门哈、西门哼的怒气,反而引起这两个怪人各发出一阵听来音调奇异的哼哈怪笑! 司马玉娃知人底细,早凝神功,静等对方笑声一住,又哂然笑道:“你们可以省点力气,这种伤人于无形之中的‘摧魂笑’,对付寻常人物,或可收效奇袭,但‘天魔’一派,向以各种魔音魔舞擅长,对我玉娇娃施为,不是孔门舞文,关前耍刀,江头卖水,鲁班面前弄大斧么?” 东门哈、西门哼两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禁略显惭愧之色。 司马玉娃笑道:“须知江湖之大,何奇不有?慢说武学玄奇,穷研不竭,就连你们这份身材入也并非罕见,我随便找个高人,便可比东门哈高上半尺,找个矮人,也可比西门矮上两寸。”这回,不单东门哈、西门哼脸上露出不服气神色,连沙天行也不肯相信他,不由摇头说道:“玉姑娘,你这才叫作信口狂言……” 司马玉娃失笑道:“信口狂言,好,先来一个矮的,给你们看看……” 秀眉双扬,高声叫道:“孟二弟,你来和这西门哼比上一比,是不是还可矮上两寸?” 随着司马玉娃话声,从竹林左内,滚来一团肉球。 这肉球,自然就是孟赞,他一直滚到西门哼的面前,方站直身形,果然比一向以矮自诩的西门哼约摸矮上三指。西门哼哧了一跳。 他一来哧于孟赞之矮,二来哧于对方的滚来滚去,居然是种极为罕见的上乘轻功绝技。常言道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大荒逸士”西门缺与那“血杖仙娘”龙妙常,人称“大荒二老”,自号“大荒二圣”,论起修为功力着实高明,不仅是一方之强,也足可称得上是一代之强。东门哈、西门哼,跟随他们夫妇多年,西门哼并和西门哈有点儿亲属关系,日灸高明,虽因资质所限,未成大成,但所得已不在少,尤其是眼力方面,相当识货。他们一见孟赞来势,但心中暗惊,知道这不是满地乱滚,而是一种必需极矮之人,方便于习炼的‘金轮身法’,而这站在沙天行面前,果然比西门哼还要矮了寸许的奇矮之人,定然是颇有来历的佛门弟子。司马玉娃看出对方脸上,已现惊容,不禁哂然一笑,扬眉又道:“先来了一个矮的,业已证明我不是信口胡言,如今该比高了,在高的方面,我不妨足尺加二,添点赠品,除了来个男的,看看是否会比东门哈,高上半尺,并加个女的,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巾帼女流之中,照样有金刚般的人物。”不必她再出声相唤,焦良与萧克英已于司马玉娃话了之际,在林右双双出现。就在这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中,他们既由于惺惺相惜,互相有缘热爱,又领悟出面对司马玉娃等绝代豪侠,无需矫情。 事既想通,他们遂双双满面神光地,携手而出,来势也与孟赞迥不相同。 孟赞适才是电掣风飘,来势猛快。 焦良与萧克英却是从容举步,来势极缓! 但极缓中,却有奇速,十六丈的距离,彷佛被他们跨了两步,便即到达。 乖乖,连沙天行也颇识货,这是轻功中最最上乘的“千里户庭缩地身法”。 六道眼光——惊中独异的眼光——沙天行、东门哈、西门哼的眼光,一齐紧紧盯在焦良那憨态十足,充满天真的孩儿面上。他们均看得出焦良的个子虽大,年龄却轻,只约莫十八九岁,不会超过二十。 这样年轻的人,怎会有这么老到,这么潇洒自如的绝世功力? 当然,沙天行与东门哈、西门哼等,不知道焦良曾膺异敌,新近服了一朵‘龙虎紫菌’,不单万毒不侵,在内力方面,也可足称天下之冠。何况,还有位已得董伯奇、柳凝碧双仙真传,暨功力转注的“四海游龙干圣手”柳延昭隐身林中以“无形真无”,暗助了焦良、萧克英凌虚步履的一臂之力。 沙天行惊在心头,笑在脸上,目注萧克英,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这位姑娘大概是‘伏牛山金刚寨’的‘妙姹金刚’萧寨主吧?” 萧克英嫣然笑道:“我是萧克英,那‘金刚寨’业已解散,早化灰尘了,如今只随着几位大哥大姐,行道江湖,救民济世……” 沙天行惊心于对方彷佛个个厉害,但仍倚仗有‘天荒二老’那等强硬靠山,以及东门哈、西门哼等的独行邪毒功力,遂狞笑一声,目注司马玉娃道:“玉姑娘,光比个子高矮,不足为奇,你既把这两位叫将出来,是否打算高对高,矮对矮,让他们与‘大荒二圣’座下的‘哼哈二煞’,较量较量胸罗武学?”司马玉娃方待答话,忽然瞥见司马玉娇的嘴角一掀,便含笑问道:“三妹是否有甚话说?” 司马玉娇笑道:“我觉得可以省事一些,不必分什么高对高,矮对矮,干脆来个高矮合拼!” 司马玉娃想起司马玉娇对自己说过孟赞、焦良最擅长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奇招,遂点头笑道:“高矮合拼,那当然更为有趣,但只怕所谓‘二’座的‘哼哈二煞’无此习惯,接不下来……” 她的话犹未了,沙天行已森然冷笑地,接口挑眉说道:“玉姑娘不必激将,常言道能者无所不能,东门哈兄与西门哼兄,久得‘大荒二圣’薰陶,胸罗既博,眼皮又宽,他们所吃的苦,要比这两个后生小辈,吃的米多,就凭他们划道便了!” 东门哈、西门哼虽知孟赞、焦良不俗,但一来自恃修为,暨独门绝学,二来沙天行又把话说满了,只得以一声冷笑,表示同意地,替沙天行撑住场面。 司马玉娃见对方未表反对,便向孟赞、焦良,含笑说道:“孟二弟、焦三弟,人家业已表示听凭划道,你们打算怎么样与‘哼哈二煞’,较量胸罗,不妨出个点子了!” 孟赞笑道:“我和小小子没有什么新鲜点子,仍请他们接我一招‘孟不离焦’好了!” 东门哈与西门哼自负对当代武林的各门各派武学精华,无不通晓,但听了这‘孟不离焦’一语后,也不禁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东门哈并眉头紧蹙地,口中喃喃自语道:“‘孟不离焦’这是北宋杨家将时,表示孟良、焦赞深厚交情的一句话儿,怎会成为什么武学招术?” 他的自语方落,孟赞腿不屈,腰不拧,肩不晃地,倏然凭藉一口提气,只见他身躯笔直地,拔空八尺。 到了八尺,才有动作…… 所谓“动作”,是孟赞、焦良双双伸手! 孟赞伸手,是在头前合十,焦良伸手,则是抓住了孟赞足踝。 这样一来,孟赞便由人变作兵器,变成焦良擎在手内的一柄“独腿铜剑”。 这种花样,慢说令东门哈、西门哼二人,见所未见,莫测高深,便连司马玉娃也看得十分新奇有趣。 焦良憨笑一声,有意示威,抡起孟赞身躯,砸向一根石笋。这石笋径约二尺,相当坚固,居然在与孟赞身躯一触之下,立告粉碎裂飞,显然纵令是只真的“独脚铜剑”,也不容易有此威力。 东门哈与西门哼,看得双双把眉头一蹙。 他们虽极凶狂,却颇识货,一看便知孟赞、焦良二人,炼有极上乘的“混元金刚神功”。 孟赞于撞碎大石之后,向东门哈、西门哼狂笑的叫道:“你们也赶快高矮合并,接接我弟兄自创绝学‘孟不离焦’,若我们用‘焦不离孟’,则因小小子的身躯大,气力壮,自然威势更强,就未必准能接得住了……” 人作兵刃,千古奇谈,何况还具有裂石如粉的无双威势? 东门哈看得有点惊心,凶念忽动,对孟赞摇头一笑说道:“你们这种傻人用的笨把式,对我们不太习惯,我们也无须高矮合并,就由我东门哈一人,前为单独接接你彷佛颇为自傲的‘孟不离焦’便了!” “便了”二字才落,那被焦良握住足踝,双手合十头前,像具“独脚铜剑”般的孟赞,陡然腾空五丈。 这不是孟赞突然不愿担任兵刃,脱离焦良掌握,纵上高空,而是焦良右臂突挺,五指一张,硬把孟赞给托上去的。 人飞五丈,去势已尽,孟赞低头俯冲,头下脚上地,双足微一屈伸,便像条天矫神龙,乘风飘降在司马玉娃身侧。 不单这无闻息,点尘不惊,连合十只掌亦未改变,像是“童子拜观音”般,对他的“玉大姐”摆出一份虔诚敬仰姿态。 这份灵,这份巧,以及姿态这份美妙,看得司马玉娃不住点头,爱生心底,知道邋遢和尚果得优秀传人,柳延昭收了这两名义弟,委实红花绿叶,相得益彰,在侠义事业上,添了两条绝好得力臂膀。 焦良托飞孟赞以后,笑嘻嘻地,看着东门哈扬眉道:“东门朋友,你既要单独接我一掌,我绝不占人便宜地,再要大小子来帮忙……” 孟赞闻言,笑向司马玉娃道:“大姐,如今的对手方式,不能说是我们向对方划道,而变成对方向我们划道的!” “那也无所谓,常言道:‘有志不在年大小,无才枉活百岁人’,‘哼哈双煞’虽然在二三十年前,便名满江湖,但对于你们这等初生之犊,仍不敢稍加忽视,这也可以算作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了!” 东门哈相当阴险毒辣,虽然听得司马玉娃在讥笑自己不敢接受对方奇异绝伦的‘孟不离焦’划道,仍不以为意,只向焦良淡淡说道:“焦朋友,请发掌吧,我们以硬接三掌为限,东门哈若不能在三掌之中,将你震退,或是摆横,则东门哈不单立返小兴安岭九回谷,并在我家主人的面前,自断这受辱右臂!” 焦良闻言,方自“哈哈”一笑,司马玉娃却已正色高声叫道:“焦三弟不要发笑,对方既发狂言,必有绝艺,何况东门哈的‘摧心魔爪’,昔年确曾威震江湖,我不许你有丝毫懈怠,聚精会神才好好与他对上三掌!” 焦良在司马玉娃发话时,十分恭谨地,抱拳躬身,然后连连点头,转身面对东门哈,慢慢扬起了蒲扇似的巨灵右掌! 司马玉娃见萧克英满面关切焦虑地,目注场中,便向她低声笑道:“萧大妹子不要担心,我知道焦三弟有‘混元神功’护身,本已真力奇强,最近又服过一朵功能不畏百毒,大增内劲的难得圣药‘龙虎紫菌’……” 萧克英仍是满面忧容,走至司马玉妹身边,低声说道:“大姐所说不错,但我担心的是,他最近为了救我,以血祛毒,可能元气方面,斩丧不少了,不知已否复原……” 司马玉娃方低低“哦”了一声,场中已传出“碰”的一声震天脆响! 这震天脆响,自然就是焦良与东门哈的对掌之声! 包括司马玉娃、司马玉娇、萧克英,孟赞,以及沙天行、西门哼等正邪双方,一齐注目看去。 这一掌硬接的胜负之分,似乎并不十分明显! 东门哈与焦良双方均屹立如山,足下均未移动或后退半步。 两人身躯也未摇晃,只是所着衣裳略为飘拂! 但在场诸人,哪一个不是大行家?均已看出东门哈神色自若,焦良却胸腔暗作起伏,似在调均气息…… 就这一点点的差别,观战诸人的神色已有不同。 沙天行与西门哼均双双轩眉,面露得色…… 萧克英的两道黛眉,皱得更紧…… 司马玉娇脸上微现惊疑诧异之容! 只有司马玉娃与孟赞二人,仍然保持镇定…… 东门哈“哈哈”一笑,边自缓缓抬手,边自发话说道:“好一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年少英雄!来而不往,未免失礼,你接我一记昔年尚会过不少旷代豪杰的‘摧心魔爪’!”手未抬,尚属正常,手一抬,便生变化! 所谓“变化”,是分形状暨色泽两方面…… 形状的变化是手指渐渐干瘪,手掌渐渐胀大…… 色泽的变化是整只于掌,渐失血色,掌缘部位,一片惨白,掌心部位,则一片乌黑! 这个看来相当慑人的‘摧心魔爪’,举到当头,便不带丝毫劲风锐啸的,向着焦良当胸,缓缓推出。 焦良夷然不惧地,右手一翻,来了式“双手擎天”,仍以单掌接架! 两只手掌合处,萧克英心弦一震! 她发现掌心似乎有点承受不住对方“摧心魔爪”的暗蕴压力,把左足往后撤了半步! 东门哈双眉一挑,狂笑道:“昔年‘大荒英雄会’上,东门哈曾凭单掌之力,震得十三位一流豪雄,非伤即死!如今究竟是新人太强?还是我这位旧人已老?” 感叹声中,第三掌又发,这次却改了缓慢舒徐之势,变得疾如闪电! 不必看他由慢转快的电疾来势,仅从东门哈口中感叹言语之内,已可听出这位魔头,动了真肝火,用了全力,非把焦良震得非伤即死,或是现出明显败象不可! 此间只见焦良也神色凝重,不敢丝毫怠慢,一式“童子拜佛”,双掌先在胸前合十,然后悠然往外一翻! “轰!” 肉掌未交,罡风先接,四周漩起了一片窒人罡气,接着无数飞沙走石,使人连场中的情况,都无法看清。 场外各人,有的骇然,有的则安详如故……-安详如故的是司马玉娇、司马玉娃、萧克英和孟赞。 他们从萧克英的口中,得知柳延昭、秦文玉神功已就,隐入林中,正遥为焦良掠阵,自然不必担任何尤虑。 心中骇然的是西门哼与沙天行,他们想不到在东门哈全 力施为‘摧心魔爪’之下,焦良仍敢挥掌硬接,看那劲气四排,尘埃蔽空的情况,东门哈似乎已非先前的略占优势,而成了轩轾难分的局面了。 等到尘埃落定,安详的仍然安详,骇然的业已转变为惊心程度!因为场中双方的位置略变! 焦良气定神闲,宛如半截铁塔,巍然卓立原地,脸上态度从容,浮现了看上去傻兮兮,其实却蕴含了绝顶聪明的憨然微笑! 东门哈则不单业已退了一步,胸前也剧烈起伏,头上也发若飞蓬,满脸都是惊愤惭愧神色! 沙天行一见苗头不对,自己倚若长城的“哼哈双煞”之一,竟连一个姓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小辈也都斗不过,则司马玉娃或司马玉娇出手之时,却是如何抵卸? 故而,他赶紧“哈哈”一笑,向东门哈发话叫道:“东门兄,少会主原非外人,只不过与万心玄老弟,有一时意气之争,你那‘摧魂魔爪’的威力太强,对于后生下辈,莫为已甚,不必尽力发挥!好在‘黑白尊天大会’,举行在即,三山五狱,四海八荒的英雄豪杰,无不毕集‘小兴安岭’九回谷,真若较量艺业,到时彼此不妨面对天下群豪,一分上下!” 司马玉娃听得不禁“啐”了一口,指着沙天行娇笑骂道:“沙天行,在‘翻天七煞’之中,论艺业功行,数你最差,若论脸皮,却必然你最厚!你不必害怕,好好与东门哈西门哼两个夜郎自大的,大概今天才算见过一点世面的万恶魔头,滚回去告诉万心玄,说他阴毒太甚,定会在‘黑白尊天大会’之上,遭到应有报应……” 语音至此略顿,又复稍为提高地,加以强调,扬眉续道:“至于‘西漠神驼’赫连甫,与‘花花太岁’戚如山等一老一少,两个恶寇,则暂时扣留在我们手中,万心玄若敢过份倒行逆施,毒害侠义,则‘大荒逸士’西门缺,和‘血杖仙娘’龙妙常,便须换个总管,而‘九爪鹰王’戚九渊也就绝了后了……” 沙天行一面暗中招呼东门哈与西门哼悄悄后退,一面仍色厉内荏地,纵声狂笑说道:“玉姑娘不必过份猖獗,我们不过看在万心玄老弟,对司马玉娇少会主,有份真情挚爱,以及她与司马老会主的香火之情,才处处宽让,不下辣手,否则,你们之中,谁是我沙天行的……” 他的卖狂之语未毕,孟赞已有点手痒的,闪身而出,发话叫道:“沙老头,给你脸既不要脸,便接我一掌试试!且看长江后浪,是否能推前浪?尘世新人,是否能换……” 他边自发话,边自以一式“飞钹撞钟”凝聚了十一成左右飞力,向沙天行胸前击去。 就在孟赞发掌之时,司马玉娃和司马玉娇姐妹的双眉同时一蹙! 她们蹙眉,当然有因…… 一条极瘦极矮的灰色人影,从一根嶙峋石笋,电闪而出,迎向孟赞!这是个比孟赞高不许多,却比他瘦得太多,几乎全身无肉,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灰衣年老僧人,一面拂袖迎掌,一面冷笑说道:“长江前浪,虽由后浪推动,尘世新人,未必换得旧人?酒肉和尚的弟子,能成得多大气候;” 这灰衣矮瘦僧人,口气极狂,但功力也高得惊人! 孟赞居然被他一拂僧袍大袖之下,便震得低“哼”一声,踉跄出三四步去! 焦良首先赶过,司马玉娃与司马玉娇、萧克英等三女,也生恐对方续下辣手,倩影连飘,环护在孟赞身外。 灰衣矮瘦僧人摇手道:“不必惊慌,我向不与后生下辈,正式动手,你们且叫这矮小子的师傅‘邋遢和尚’到‘九回谷’,在‘黑白天尊天会’上,与我叙旧便了!” 话完,便与沙天行、东门哈、西门哼等,转身走去。 诸女之中,以司马玉娇的性格最傲,脾气最刚,武功也属最高,她柳眉微剔,便欲闪身纵出,把那灰衣矮瘦僧人截住! 司马玉娃却一把将她拉住道:“三妹,你要作甚?” 司马玉娇语音中充满怒气,脸上也流露出不大服神色说道:“我不服那灰衣和尚的老气横秋之语,说什么‘尘世新人,未必换得旧人’?……” 司马玉娃轻叹一声道:“三妹不要不服,那和尚并未夸大,他……他说得一点不错……” 司马玉娇虽傲不狂,虽刚不愎,闻言之下,骇然问道:“大姐,听你之话,这灰衣和尚,莫非大有来头?” 司马玉娃道:“三妹回想一下,我们发觉这和尚潜来之时,他在何处?” 司马玉娇略一凝想道:“他动作毫无声息,是僧衣钩折一段小小树枝,才被我们发觉,当时距离足在十三四丈以外。” 司马玉娃点头道:“三妹说得不错,但我们眉头才蹙,又寸方已到当场,十三四丈距离,彷佛一步即达,根本不允许我们来得及对孟二弟作任何防护,并能把当地言语情况,了如目睹耳闻,我是望尘莫及,三妹也未必作得到吧?” 司马玉娇的玉颊一红,默然不语。 司马玉娃回头目注业已缓缓调息完毕,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的孟赞,充满关怀,发话问道:“孟二弟,你遇上了绝世高手,脏腑之间的伤势如何?” 孟赞苦笑道:“还好,一来对方确实自矜身分,未下绝情,在功力上有所保留,二来我也见机得早,一发现对方来势太强,功力太高,便索性放弃进攻,全力防守,才只被震得脏腑间一阵翻腾,但如今已然没有事!” 焦良心直性急,一旁问道:“玉大姐,这个差点儿把在小子给弄坏了的野和尚,究竟是何来历的?大姐认得他么?” 司马玉娃摇摇头道:“我不认得,但是从对方的功力之高,语气之狂、与长相之怪上,可以猜得出来……” 语毕略顿,又复目注孟赞,柳眉微蹙地,正色问道:“孟二弟,你师父邋遢大师,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他老人家和你们的醉酡师叔昔年在一仙、三绝、七妙、双修的‘世外逍遥会’上,结下过两个极厉害的对头?” 孟赞闻言,寻思了好大一会儿,方对司马玉娃,瞿然惊道:“玉大姐,你说的是不是‘黑水醉真’和‘白山枯佛’?” 焦良也恍然叫道:“我也听说过这两个老魔,那灰衣和尚又瘦又枯,全身无肉,只剩下皮包骨头,定是所谓‘白山枯佛’,但他怎对大小子这般客气,未曾施展他在万载玄冰、千年积雪间,苦炼而成,足令人骨髓成冰的‘天寒手’呢?” 司马玉娃笑道:“老和尚不是说道,他是成名前辈,不屑与我们后生下辈交手,但……” 说至此处,脸上突罩愁容,秀眉双蹙地,一叹又道:“但闻前辈人言,‘黑水醉真’与‘白山枯佛’,是至交好友,‘枯佛’冰心大师既已现身,‘醉真’辣手纯阳可能亦不在远,这位前辈彷佛性情更怪,剑下无情,不知会不会与‘枯佛’那样自矜身分,不屑对我们出手而已……”语音方落,狂笑忽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阵狂笑,听不出来自何方?彷佛是四面八方,同时发出! 尤其是笑声连绵不绝,决未中断,显示出发笑人的中气之强,已到骇人听闻,令人难信地步! 群侠闻笑悚然,一齐静气凝神,抱元守一地,等待次一步的变化…… 一盏热茶的时分过后,四外笑声,桀然齐收,从正前方十四五丈外,一株大树的近树顶处,腾起一条青袍道装人影,背后还背有一个巨大朱红的酒葫芦! 人影腾空七丈,“哈哈”狂笑,但这回却不曾停留,拖曳着狂笑尾声,宛如掣电飞星,驰往东北,正是‘枯佛’等人的适才去向。 司马玉娃方透一口长气,又有个极为清朗语音,带笑说道:“玉姐着实高明,‘黑水醉真’是何等古怪的厉害人物? 居然被你轻描淡写的以几句话儿,就僵得这位‘辣手纯阳’,不好意思露面逞凶,只发出一阵狂笑,略为示威而去!” 司马玉娃自然听得出这是柳延昭的语音,遂娇笑说道:“这是老牛鼻子的运数未终而已,他若恃技逞凶,欲强出头,便吃不消兜着走了,甚至于会把条老命留在此地!昭弟,你的一片苦心,我这老姐姐体会得没有错吧?”萧克英毕竟比较老实,闻言惊喜万分,拉着司马玉娃手儿司道:“大姐,听你这样说法,莫非你能制得住那‘辣手纯阳’么?”司马玉娃摇头一笑,回手指着秦文玉同自林中走出,脸上又添了一片盎然道气的柳延昭,缓缓说道:“我哪有这大本领?但你一身得‘九绝书生’与‘罗浮仙子’两家真传,暨功力转注的柳大哥,却绝对有此能耐……”柳延昭笑道:“玉姐莫把我捧得太高,小弟虽受早恩,修为尚浅,未必准有把握,斗得过这些前辈成名人物?……” 孟赞咧着嘴儿道:“大哥,你既具奇能,‘万妙同心箫音’又已炼成,刚才怎不出头,任我被那‘枯佛’欺负……”柳延昭笑道:“二弟不要怪我,一来我神功初成,尚须加深火候,不可欠缺把握,鲁莽试用,二来‘醉真’、‘枯佛’是何等人物?他们的威望,不下于‘大荒二老’,若是在此落败,消息一传,‘黑白尊天会’上万群凶知戒,纷纷匿迹,要我们四海狂搜,八荒穷追,不就费事多了么?”孟赞恍然道:“原来玉大姐说她理会出大哥一片苦心……” 柳延昭点头一笑道:“玉姐慧质灵心,无微不至,我还有事儿,要向她请教的呢……”司马玉娃秋波转处,向柳延昭白了十眼,秀眉微扬说道:“昭弟是和我越来越生分了,居然起用了‘请教’二字……”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儿,所含份量,却相当不轻,把柳延昭听得悚然一惊,立刻从额头上沁出冷汗…… 司马玉娃见状,又似有所不忍,放缓神色,嫣然一笑说道:“说吧,我这位风流倜傥的柳兄弟,你有什么想不通,解不透的事儿,要问我司马玉娃?” 柳延昭在她一擒一纵,一颦一笑之间,弄得有点神魂颠倒,只把两道眼神,紧盯在司马玉娃的绝代娇靥之上,既舍不得离开,也不敢开口。 司马玉娃失笑道:“这倒好,‘四海游龙’变成了‘闭口蛤蟆’……”说至此处,转向秦文玉道:“二妹,‘同心箫音’既成,你们应该已可灵犀互通,你知不知道他是想问些什么?” 秦文玉笑道:“司马伯父与司马伯母,昔年只是因误会生嫌,未能及时而已,本质上仍属江湖侠义,为何司马伯父创设‘尊天会’,似乎在意识之中要与我恩师暨董师伯、醉酡师伯,邋遢师伯等‘一仙三绝’为敌。” 司马玉娃点头道:“这的确是桩该提出的问题,我对此毫无所知,但经过推理研究,业已找出了一条有可能的答案。” 柳延昭赶紧找机会下台,自我解围地,急向司马玉娃陪笑说道:“玉姐有何高见?” 司马玉娃又向他瞪了一瞥极为妩媚的白眼,秀眉微扬,含笑说道:“你们吹奏‘同心箫音’之时,三妹曾觉十分熟悉,曾在‘寒玉洞天’中,曾听我母亲吹过,并想起洞府中是藏有一青一紫两根玉箫的……” 秦文玉笑道:“我恩师与伯母既是堂姊妹,则艺业相通,甚至拥有同样质料的玉箫,也就不足为奇的了!” 司马玉娃笑道:“二妹请想想,我娘受了我爹那大误会屈辱,设法修函通知你恩师后,你恩师柳仙子曾采取什么应付步骤?”秦文玉略一寻思,尚未答言,司马玉娇已在一旁接口笑道:“我认为应付之道,可能有二,一是与‘九绝书生’董前辈等,立向江湖各处访查被遗弃在‘泰山南天门’附近的大姊下落……” 司马玉娃道:“第一点是必然之事,第二点呢?” 司马玉娇妙目之内,闪烁慧光,嫣然微笑,答道:“女人总爱替女人出气,何况柳仙子与我娘还有堂姐妹关系,她老人家说不定会对我爹爹大兴问罪之师……” 柳延昭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当时司马伯父尚未知晓真相,双方难免会起言语争执,进而因彼此全属武林中知名人物,可能动上了手,也说不定……” 司马玉娃笑道:“在‘九绝书生’与‘罗浮仙子’联合问罪之下,我爹爹那有便宜可占,一定吃了小亏,他老人家性情略嫌急躁偏狭,于是就起了再与‘一仙三绝’,互较上下之念……” 柳延昭抚掌道:“对,对,对,‘尊天会’由此设立,近年来一切的江湖风波,也以此作为‘主澜’,等到司马伯父发现收容太多,结交太滥,心生悔意之时,局面业已形成,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善了的了!”司马玉娃目注柳延昭道:“昭弟,还有其他问题么?倘若没有,我们要立赴‘九回谷’,先设法救我父亲,再进入‘寒玉洞天’,见我母亲,一倾孺慕之情,也使她老人家得悉爱女无恙,骨肉周全,放下一桩心事。” 柳延昭连连点头,正色说道:“这是两桩大事,第二桩‘见母’之事,恐怕比‘救父’之事,还应优先,因为司马伯父号召力强,在‘黑白尊天大会’期前,定可安然无虑!” 司马玉娇毕竟是由司马霖亲自教养,父女之间,比较情深,秀眉蹙处,幽幽一叹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若能与爹早点通个讯息,她老家人总比较安心,何况万心玄穷凶极恶,歹毒无伦,其手段之狠,往往出于人性预料,万一……” 话至“万一……”两字,她已有所碍难,不便再讲,但两行泪珠,却像断线珍珠般,扑簌簌的顺腮滚了下来! 柳延昭体会出司马玉娇的芳心忧虑,剑眉双挑,朗声说道:“好,我们立赴‘九回谷’,必要时,便与万心玄等,提前解决也可……”“九回谷”已非先前。 昔日,“九回谷”虽是“尊天会”的总坛,执关东江湖牛耳,但在谷口一带,不过略布岗哨,对人相当谦和,没有什么剑拔驽张迹象,和横眉竖目之辈! 如今,则不仅岗哨增添数倍,且大都换了新人,个个骄横无比,都带着满腔杀气。 一日,午后,有个风神绝世,英挺无比的白衣书生,大摇大摆,潇洒从容地,向“九回谷”缓步走来。 进入谷口,便是“尊天会”的总坛,而自人小兴安岭,到这“九回谷”口,少说些,也会有三五十道岗肖,为何外人擅入,竟无任何飞报?…… 在谷口领班警戒的“尊天会”头目,名叫孙裕,心中惊疑,口中叱喝道:“这是什么所在,来人休得妄闯,先行报个万儿!” 白衣书生约在四五丈外,便止步笑道:“在下姓柳,草字延昭,江湖好事之徒,曾送了我个略嫌轻狂骄妄的外号,叫做‘四海游龙乾坤圣手’……”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近年以来,“四海游龙乾坤圣手”八字,已足使侠义拱手,邪恶惊魂! 何况,上次柳延昭独闯“九回谷”,在与“黑白天尊’司马霖,暨“笑面人赌潇洒杀手”万心玄对手之下,安然退出之事,更复震动传遍了整个“尊天会”。 故而,柳延昭的名号才报,值班头目孙裕便立即改容,同时也明白了何以外围三五十道岗哨,均未发现来人踪迹之故。 他赶紧躬下身躯,一抱双拳,向柳延昭陪着笑脸问道:“柳大侠是要入谷么?你是要会会我家万……万爷!还是要拜会本会的司马老会主?” 柳延昭摇头笑道:“我一不斗万心玄,二不拜司马老会主,此来只是奉命投帖而已。” 以柳延昭的身分尚称“奉命”,自使孙裕听得一惊,悚然问道:“柳大是奉命投帖?你……你奉谁的命?投……投什么帖?” 柳延昭突然肃立庄容,目闪神光地,朗声发话说道:“是奉我恩师白玉箫夫人,暨师母绿玉箫主人之命,请‘大荒逸士,西门缺与‘血杖仙娘’龙纠常等‘大荒二老’,到这‘九回谷’东侧的‘独秀峰凤凰顶上,子夜听箫!” 一听竟是“一仙三绝”中人,对“大荒二老”有约,孙裕自更不敢怠慢,又一抱拳,躬身笑笑道:“柳大侠请稍候片刻,在下孙裕,入谷禀报一声……” 柳延延昭摆手道:“不必禀报,孙裕只把这封小柬转呈便可,‘绿白玉箫双主人’既然投帖,‘大荒二老’决不致胆怯不来,在‘黑白尊天大会’的龙虎风云,天惊石破之前,先来场比较蕴藉文雅的‘凤凰顶上夜听箫’,也是武林快事!” 话完,右手向怀中一探,取出一张小柬,随手对孙裕掷来。 对方人在四五丈外,所掷的又只是一封小柬,孙裕自然不甚经心在意。 但是他发现小柬化作一片电闪白光,挟带着惊魂锐啸,飞掣而到之时,却已躲避不及! 才只一怔,白光已擦着他头顶掠过,“夺”的一声,钉在谷口栅门的巨大松木柱下!小小一张纸柬,具有如此威力,孙裕怎不惊魂俱冒,目瞪口呆! 等他回过神来,柳延昭早已失踪影,孙裕只得取下嵌在柱中的纸柬,果见赫然写着:“‘九绝书生’董伯奇,‘罗浮仙子’柳凝碧,敬请‘大荒二老’,移驾‘独秀峰凤凰顶’上,子夜听箫。” 第二十章 群凶已尽歼 双珠还合浦 “独秀峰”的“凤凰顶”上,斜阳如血,余霞幻彩。时光正值黄昏。 司马玉娃、司马玉娇、秦文玉、萧克英、孟赞、焦良,共是两男四女,坐在乱石之间,柳延昭则独自走到靠近‘九回谷’的一面,仔细眺望形势!司马玉娃见柳延昭的仔细注意情况,含笑扬眉叫道:“昭弟不必看了,‘九回谷’是谷地,外有高峰为障,在这‘凤凰顶’上,应该看不见谷中情况。”柳延昭走了回来,连连点头,对司马玉娃之语表示同意,并正色说道:“西门缺和龙妙常等‘大荒二老’,享名多年,威望太高,我与秦二妹,若不能倚仗‘万妙箫音’,在这‘凤凰顶’上,拖住他们,真不敢听任玉姐和娇妹,去往‘九回谷’中冒险!”司马玉娃的一双充满智慧的妙目之内,闪射出迥炯神光,朗声说道:“拜慈母,认严亲,是何等重要大事,纵然昭弟未想出这‘凤凰顶上夜吹箫’的妙策,假借董柳二位前辈名号,把‘大荒二老’诱来,我和三妹,也必冒险到‘九回谷’,暨谷后的寒玉洞天’,走上一趟的了!”原来,他们是想利用‘万妙清音同心箫谱’使‘大荒二老’在‘凤凰顶’上,听柳延昭和秦文玉彻夜吹箫,司马玉娃、司马玉娇姐妹则乘此机主人谷拜母认父。 柳延昭笑道:“此计必行,‘大荒双老’决不肯对我恩师示弱,也必采此听箫,但玉姐娇妹进入‘九回谷’,仍须特别谨慎……” 秦文玉自练“同心箫谱”后,性情已平和好多,所谓“玉屏风”中,只有司马玉娇最傲,她一挑秀眉,哂然说道:“‘大荒二老’若来‘凤凰顶’,我和大姐,还会怕谁?” 秦文玉不等司马玉娇再往下说,便自面含微笑,嫣然接道:“三妹身得伯父母两家之长,功力盖世,大姐的智慧之高更旷代无匹,加上轻车熟路。你们更不会把万心玄那些毛贼看在眼中……” 司马玉娃笑道:“二妹放心,万心玄虽不足惧,但‘白山枯佛’和‘黑水醉真’,却是极高明的人物,‘九回谷’中,并可能还有其他不为世晓的厉害凶邪在内,我和三妹定会极度小心,期无陨越,因为虽然我当过军师,她是少会主,却连‘轻车熟路’四字,都对我们未必适用。” 司马玉娇道:“大姊此话怎讲?” 司马玉娃笑道:“三妹忘了‘翻天七煞’中,被称为‘地煞’的‘璇玑狂士’公孙智么?万心玄既已笼络此人,在我们离去后必添布无数奇门阵法,回旋秘径,使‘九回谷’成了陌生环境!。 司马玉娇听得完全同意地,向司马玉娃连连颔首道:“大姐所料,定必不错,我对奇门遁甲方面,虽曾涉猎,所知甚少,你……” 一个“你”字才出,司马玉娃便双漾梨涡,接口娇笑说道:“三妹,今夜拜母认父之行,动手靠你动头脑靠我,凭‘璇玑狂士’公孙智那点胸罗,加上可供他布置的时间有限大概难不住我。”说至此处,忽然偏过脸儿,对柳延昭笑道:“昭弟,你和二妹,隐身暗处吹箫,却打算留下谁来,从明面接待‘大荒二老’?” 柳延昭彷佛早有成竹在胸,毫不思忖地,指着孟赞、焦良,含笑答道:“二弟三弟,便是理想迎客人物,因为‘大荒双老’,是极为高傲人物,自矜身分,爱惜羽毛,越是对二弟三弟这等根器深厚后辈;越是会矫揉做作,假意表面是爱惜,不好意思暗下毒手!” 司马玉娃娇笑连声,向柳延昭一挑拇指,点头赞道:“高明,昭弟之意,与我不谋而合,这样说来,我和三妹,可以放心去了。” 柳延昭笑道:“斜阳一沉,夜色即布,玉姐与娇妹,早点掩藏中途,等发现‘大荒二老’,一登‘凤凰顶’,便趁虚进入‘九回谷’吧……”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光一扫司马玉娃、司马玉娇姐妹笑道:“玉姐和娇妹,是打算先认父抑或先拜母……” 司马玉娇含笑说道:“这要看你和二姊,能把‘大荒二老’,拖住多久而定?时间若长,我们便先拜母而后认父,时间若短,我们便先认父而后拜母,因为万一仓促不及,我和大姊不防在‘寒玉洞天’中,住上两日,那里安详清静无比,是个避难藏身的极好所在……” 柳延昭闻言,细一思索,剑眉深蹙地,向司马玉娇说道:“能把‘大荒双老’,拖住多久,委实无法预料,因为对方成名太久,威望太高,我与二妹虽必尽力,却不知会不会露出破绽……” 司马玉娃道:“昭弟与二妹,只消尽力便可,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和三妹拜母认父的先后次序,要等进入‘九回谷’后再复相机决定,若能机缘凑巧,或许我会把爹爹拉去‘寒玉同天’,在骨肉重圆之下,让两位老人家,尽释前嫌,就此言归于好。” 司马玉娇高兴得抚掌娇笑,拉着司马玉娃的手儿不住催促道:“大姐的这种想法,太以美妙,我们快点去吧……” 司马玉娃微微一笑,向群侠略为挥手示意,便和司马玉娇飘然下得这‘凤凰高顶’。 柳延昭目注孟赞、焦良,含笑问道:“二弟、三弟,由你们负责接待凶名久震天下,几乎可称为‘魔中之尊’的‘大荒二老’,你们会不会有所胆怯?” 孟赞笑道:“我们只怕不能上顺天心,下铲众恶,至于再厉害的魔头,我们照样哂然相对,怕他何来?” 柳延昭点头笑道:“二弟、三弟只称奉命延宝,‘大荒二老’若问来历,不妨照实说是邋遢师伯门下?” 焦良笑道:“那两个老魔,若是问起恩师,我们却应该怎样答对?” 柳延昭想了一想道:“三弟可说你恩师游戏人间,佛驾百幻,说不定在听完‘万妙箫声’之后会和醉酡师伯,双双突然出面,请‘大荒二老’,喝点美酒,吃点狗肉!” 焦良憨然笑道:“大哥的这种说法,委实像极我师傅的性格行径,他老人家亲手煮的‘蒜泥狗腿’,有特殊配料,委实香美无伦,如今一提起来,还让我猛流口水……” 黄昏之际,天气变化得极快,夕阳才一匿彩,夜网便立刻撄人,在不知不觉间,已从四外包垂下来。 萧克英道:“两位司马姐姐,‘九回谷’拜母认父,孟二哥焦三哥接得旷世魔头,柳大哥和秦二妹则将凝聚功力,吹奏‘万妙清音同心箫谱’,彷佛只剩下我一个人毫无用处……” 柳延昭笑道:“萧大妹莫发牢骚,我对你有大大借重之处!”萧克英的一张极美大嘴,本已闷闷的噘了起来,闻言之下,立刻扬眉说道:“小妹遵柳大哥将令,但我有自知之明,正邪两道的当世顶尖高手,业已云集‘小兴安岭’,我身上这点功夫,恐怕派不了多大用处?” 柳延昭伸手指着位在“凤凰顶”和“九回谷”之间,但却比‘凤凰顶’彷佛高上二三十丈的峭拔高峰,向萧克英笑道:“萧大妹看见没有,那座高峰,形势绝好,人处其上,可以看得清‘九回谷’和‘凤凰顶’两地情况……” 萧克英失笑道:“柳大哥是要派我前往高峰顶端,当个辽望哨么?” 柳延昭正色道:“萧大妹切莫轻视这辽望职责,因为‘九回谷’中已成龙潭虎穴,‘醉真’‘枯佛’功力绝高,万心玄恶毒阴险无比,我对玉姐的拜母认父之行,着实有点担心!你若发现‘九回谷’中,有了紧急情况,便立向‘凤凰顶’通报,我和二妹不顾一切也会赶去接应!” 萧克英略一思索,深觉柳延昭所言不差,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柳大哥,小妹敬遵台命,我若发现‘九回谷’中有甚争斗之事,便以长啸向柳大哥和秦二姐报警,情况紧急与否?只看啸声多寡,倘若连啸三声,即属极端紧急,大哥要设法立即驰援才好!” 柳延昭听得不禁苦笑,暗想萧克英,真叫初生犊儿,不畏猛虎! “大荒逸土”西门缺与“血杖仙娘”龙妙常等“大荒二老”,是何等厉害人物?他们若来“凤凰顶”,自己虽受恩师师母宏恩,获得功力转注,但毕竟修为尚浅,只有凭藉一关妙用无方的‘同心箫谱’,不知是否能拖得住对方?那里还有可能抽身赶赴‘九回谷’内?-不过,司马玉娃的智慧太高,司马玉娇则功力既得她父母两家真传,又有‘少会主’的身分,只要‘大荒双老’被自己和秦文玉拖住,不在‘九回谷’中,她们是应该可以应付,是不会有太大的凶险!为安萧克英之心,柳延昭这丝苦笑,只在心中,未露脸上。等萧克英走了之后,柳延昭又对孟赞、焦良,正色说道:“二弟三弟就在此处,静坐调息,准备迎宾,‘大荒二老’若到,莫亢莫卑,千万不可惊慌,态度越自然潇洒越好,我和秦二妹,也必须行动摄念,养足精神,决不能在萧声之上,露出马脚!” 孟赞、焦良恭身领命,柳延昭遂与秦文玉一同手执白玉箫和绿玉箫,进入‘凤凰顶’之上一个早就看好的幽僻洞穴之中。 “九回谷”中,静…… “凤凰顶”上,静……所谓“静”,是有时限,约莫在晚饭过后不久,“九回谷”中,便不太静了,起了一阵悠扬宛转的笙歌之声。 除了笙歌,还有灯影! 十二名俊男,十二名美女,半数手提红炒宫灯,半数吹奏着笙歌乐器,簇拥着两乘八宝流苏的华丽大轿,缓步从容,走出谷外。 萧克英在谷口峰顶,居高临下,看得清明,知道好戏业已登场。 那两名乘华丽大轿中所坐之人,不消说的,定是“大荒逸士”西门缺,和‘血杖仙娘’龙妙常等“大荒二老”。 司马玉娃与司马玉娇姐妹,此时定已施展轻功,藏在谷口,只等“大荒二老”去远,便潜入谷中,或先拜母,或先认父,实现她姊妹最重大的心愿! 但怪事来了,“大荒二老”的两乘大轿,以及二十四名男女随从,分明业已去远,却未见有司马玉娃、司马玉娇姐妹二人动静? 萧克英已听司马玉娇说过此间地势,知道即令她姊妹决定先去“寒玉洞天”,也非先进入“九回谷”不可。 难得良机,稍纵即逝,柳延昭与秦文玉纵尽全力,最多也只能把“大荒二老”,拖到天明,她们怎不把握机会,还作耽延时甚? 萧克英迟迟不见司马玉娃、司马玉娇姐妹行动,不禁有点替他们心急。 但越是心急,越是不见有人进谷,反而略过片刻之后,有两条宛若淡烟的人影,飘然地驰向“凤凰顶”方向。 一来,天色已暗,二来,这两人的身法太快,宛如淡烟幻影,一闪即逝,致使身在百丈以上的萧克英,看不清他们是谁?只看出功力极高,属于一流好手! 她眉头暗蹙,心想这两人是谁?难道是‘白山枯佛’和‘黑水醉真’,赶往“凤凰顶”,接应“大荒二老?” 一转念间,又觉不对,因以“大荒二老”身分,不会再需人接应,而这两条人影,又是在“九回谷”外出现,不是从谷内驰出。萧克英疑念迭起,有点糊涂之间,那两乘大轿和十二名俊男,十二名美女所组成的一行执事,业已笙歌不辍地,到了“凤凰顶”上。 左面大轿的珠帘之中,传出一声威严甚重的语音道:“住乐!” 六名俊男,六名美女立即笙箫停奏,另外六男六女,则高举手中红灯,把“凤凰顶”上,照得雪亮。孟赞觉得“大荒二老虽然威震八荒,但毕竟是左道旁门,才这等大摆排场,显得小家气派! 他心中生了鄙视之念,脸上神色,也减了几分庄敬,与焦良双双一抱拳,朗声说道:“武林末学孟赞、焦良,奉师命恭迎西门老人家、龙老人家法驾!” 左面轿中的威严语音问道:“你们两个人,是何人门下?” 孟赞肃立抱拳,满脸庄敬神色,规规矩矩地,接口答道:“家师上一字净,下一个字慈,与两位老人家,是当年旧识!” 江湖中,一向只闻“邋遢和尚”之名,委实绝少人知道“邋遢和尚”的法号,原来“邋遢和尚”竟是“净慈”二字! 左面轿中,“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邋遢’门下高足,但今晚约我夫妇子夜听箫之人,是‘罗浮仙子’,与‘九绝书生’等‘绿白玉箫双主人’,为何由你……” 孟赞不等那显然便是‘大荒逸士’西门缺的左面轿中之人往下再问,便接口舌道:“家师因‘一仙三绝’聚会关东,心中十分高兴,正觉得不少佳酿,并炖了一只极肥黑狗,等西门老人家与龙老人家听箫以后,便运来款待嘉客!” 左面轿中,发出一声冷笑,似乎有点不屑地,哂然说道:“我大荒‘双圣谷’中,山珍海味,收藏极丰,谁要接受那等邋遢款待?闻得谷中人报,日间投帖之人是‘九绝书生’董伯奇的唯一弟子柳延昭,他既有胆受帖,怎么没胆在此见我” 焦良心直,听不惯这等老气横秋之语,双眉一挑,愤然说道:“我柳大哥是侠胆包天的堂堂正正大英雄,谁不敢见? 他不过如今正在……” 孟赞生恐焦良胸无城府,把话说漏,遂带笑接着说道:“我柳大哥如今正在代他恩师护法,只等箫声一了,可能还会向西门老人家暨龙老人家请领教益的呢!” 左面大轿之中,冷笑说道:“不闻‘九绝书生’的白玉箫声和‘罗浮仙子’的绿玉箫声已久了,他们怎么还不吹奏?” 一语才毕,箫声已作! 箫音本来要比笛音来得呜咽柔和,但今夜柳延昭与秦文玉,却才一上口,便吹出一响毫不柔和但极为强烈的杀伐之音! 这声强音,哧得那二十四名俊男美女中,有好几人都神摇手颤,把所持灯火,或笙箫乐器,掉在地上。 孟赞、焦良也颇为惊奇,暗忖柳大哥与秦二姐的“万妙清音同心箫谱”,分明已到水流花放的上乘境界,为何一开始便吹出了这等令人颤怵的杀伐之音? 不单他们如此,连柳延昭与秦文玉本人,都在心惊,不过他们明白,功力到了火候,每每易生的感应,刚才的杀伐之音,是感应,也是示警,难道“大荒双老”不恤身份,已动杀心,今夜会在‘凤凰顶’上,发生什么异常的凶险局面? 就在柳延昭与秦文玉得警心惊之际,耳边闻得一丝哼似的语音说道:“昭弟、二妹,今夜局面凶险,请摄心静虑,全力吹奏一曲静神安眠之曲!” 这等传音密语,原本辩不出语音,但因有了“昭弟” “二妹”之称,便不问可知,显然是司马玉娃所发。 司马玉娃与司马玉娇分明已往“九回谷”,拜母认父,怎么又回到了“凤凰顶”上? 这……是奇…… 她叮嘱“今夜局面凶险”,是惊! 但“惊奇”二字,丝毫不在柳延昭、秦文玉的心中出现! 他们的心中,只是一片宁静,一片安详…… 因为只有在演奏者具有如此心情之下,才吹得出能使人气静神宁,心平意虑的“安眠妙曲”。 他们太信服他们的玉大姊了! 司马玉娃要他们摄心静虑,他们便尽屏百念,把一切“惊奇”,均驱诸度外。司马玉娃要他们吹奏一曲“安眠之曲”,他们便毫不猜测原故地,如今尽力施为! 箫声呜咽了,柔和了,一片天簌,毫无杀伐之音! 像冬天的暖日,像夏季的凉风,像秋云、像春梦、像水流飘情,像花开见佛……那么舒适….-那么迷离……那么安详……那么美好…… 在这样心情之下,在这样的乐声之中,人欲渐消,天君自朗,谁不想舒舒服服,安安静静,酣酣美美地睡上一觉? 不消多大一会儿,二十四名俊男美女,首先倦然倒地,呼呼大睡。 左面大轿之中,传出了沉酣鼻息! 连孟赞、焦良都觉得眼皮极重,四肢也怠,想要就地躺下。 只有……只有那乘应该是“血杖仙娘”龙妙常所坐的右面那乘大轿之中,始终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两条俏美人影,闪现在“凤凰顶”之上。 来人赫然正是欲在“九回谷”中,拜母认父的司马玉娃及司马玉娇! 司马玉娃见焦良已将入睡,遂一掌拍去,低声喝道:“焦三弟不要睡觉,你有任务!” 焦良双目一睁,发现了司马玉娃,不禁哧得睡意全消,愕然待命! 司马玉娃伸手指着右面那乘华丽大轿,向焦良正色说道:“焦三弟,你天生神力,且由孟二弟协助,把右面这乘大轿,抬得与左面那乘大轿,远离十丈,并须轻举轻放,丝毫不许莽撞大力!” 焦良心中虽充满一片惊疑,但却不敢多问,与孟赞赶紧遵命办事。 这时,箫音自告停顿,柳延昭与秦文玉三人,也从秘洞之中走出。 柳延昭遥见孟赞、焦良,在抬那右面大轿,不禁双眉一皱,向柳延昭问道:“玉姐,轿中来人,难道不是西门缺和龙妙常等‘大荒二老?” 司马玉娃从鼻中发出“哼”的一声冷笑,目注柳延昭道:“昭弟,你听见左面大轿中的沉酣鼻息没有?此人若是‘大荒逸士’西门缺,必然修为功深,绝非箫音能惑,怎会这等窝囊,轻易酣然入梦?” 柳延昭道:“西门缺与龙妙常等‘大荒二老’,如今何在?” 司马玉娃苦笑道:“生姜毕竟是老的辣,甘庶还是老头甜!你那‘调虎离山’的‘子夜听箫’乏计,被两个老魔,一眼看破,立刻将计就计地安排了两条妙策,一条叫‘送佛登天’,另一条叫‘守株待兔’!” 柳延昭纵然有绝顶聪明,也猜不透这等禅机哑谜,不禁苦笑道:“玉姊请加解释!” 司马玉娃道:“‘大荒二老’既识破‘子夜听箫’之约,乃是‘调虎离山’,自知我们今夜必然有人会闯入‘九回谷’,有所图谋,他们遂以假人出谷,真人坐守谷中,以逸待劳,这岂不是‘守株待免’么?” 秦文玉摇头叹道:“好厉害啊,幸亏大姊睿智无伦,比他们还要高明,临时变计,不入‘九回谷’,否则,岂不要大上恶当……” 说到此处,语音略略一顿,向两乘华丽大轿瞥了一眼,又复笑道:“但‘送佛登天’一策,又是如何,作用安在?还请玉姊指教一下。” 司马玉娃指着左面大轿,向柳延昭、秦文玉扬眉娇笑说道:“昭弟、二妹,你们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不妨猜猜轿内是什么人物?”柳延昭道:“这太难猜,若是高手,不会这等容易地,便被箫声催眠,若是庸手,玉姊也不必传音密嘱,要我和二妹尽力吹箫,随便由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出手,就可将对方制止!” “哼哼……哼哼……哼哼……” 这是司马玉娇听得站在一旁,不住“哼哼”冷笑! 柳延昭剑眉一蹙,看看司马玉娇,有点奇怪地,苦笑问道:“三妹冷笑则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儿……”司马玉娇道:“不是我故意骇人听闻,若不是一只肥狗,救了大家,我和大姊必在‘九回谷’内,成为‘大荒二老’的手下之囚,这‘凤凰顶’上也不会留下半个话口,变作惨绝人寰的修罗地狱!” 这几句话儿的份量好重,使柳延昭与秦文玉都听得悚然一惊? 司马玉娃遂向焦良笑道:“焦三弟,你去把右面那乘大轿的深垂轿帘,轻轻揭掉!” 焦良应声伸手,把轿帘轻轻揭去。柳延昭与秦文玉目光注处,同自大感意外,为之一愕! 轿中,不是人! 是一只约莫径长二尺有余的硕大圆球,用铁线、麻索等固定在轿中座位之上。 球壳黑黑,乃是钢铁所铸,看去份量沉重,壳上有无数纵横刻线,把整个球体,分划为数不清的寸许小格。 柳延昭见闻不陋,不见之下,脸上突然浮现出相当程度的震骇神情,目注司马玉娃失声问道:“玉姐,当世武林中,善用火器之人,‘霹雳火’廉不和外,是不是还有一位久未在江湖走动,好似已失去踪迹的‘霹雳神君’娄火明?” 司马玉娃点头道:“不错,有部‘霹雳火经’共为上下两册,被娄火明,廉不和二人分得,娄火明所得,乃是上部,故而他所制造火器的威力,比廉不和强,但了花样方面,却不如廉不和来得繁多……” 说至此处,秀眉微轩,向柳延昭瞟了一眼,含笑又道:“昭弟知不知道这位‘霹雳神君’娄火明何以久绝江湖之故?” 柳延昭摇了摇头,司马玉娃笑道:“娄火明是有一次因造孽太甚,被你师傅师母,各断一臂示儆,由‘霹雳神君’变成了‘无臂神君’……” 柳延昭恍然道:“他双臂既失,自然无法在武林称雄,遂隐迹多年……” 司马玉娃摇头说道:“不然,娄火明双臂虽断,凶心未泯,他竟遁迹穷边‘双圣谷’托庇于‘大荒二老’,设法把昔年几件震慑武林的有名凶器,益发加强威力……” 柳延昭向左面大轿中的巨大铁球,看了一眼,骇然问道:“照玉姐如此说法,轿中这枚巨大铁球,莫非竟是娄火明昔年傲视江湖的‘绝灭三宝’之一的‘震岳死珠’?” 司马玉娃道:“不错,‘震岳死珠’的形状未变,但体积却大了数十倍之多,威力的增强程度可想而知,只要此珠一爆,‘凤凰顶’上,岂非无一活口,成了修罗地狱?” 柳延昭道:“那右面大轿所座之人,是不是‘霹雳神君’娄火明?” 司马玉娇转面向焦良笑道:“三弟,请你把右面大轿轿帘,也给摘掉。” 焦良大手-挥,轿中有个沉沉入睡的道装之人,身着红袍,果然双臂齐失。 柳延昭略一注目,两道人鬓剑眉,不禁深深皱结! 司马玉娃笑道:“昭弟似乎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疑惑之处!”柳延昭指着娄火明道:“此人双臂尽失,怎样引爆那‘震岳死珠’?” 司马玉娇在一旁接口笑道:“他口中会喷出一种‘坎离水灾’,那‘震岳死珠’,一遇这种坎离水灾,便将爆发出震山摧狱之威,以及无数极具杀伤效用的裂碎锐利铁块!” 柳延昭指着昏睡地上的二十四名俊男美女,向司马玉娃问道:“娄火明虽然对恩师师母,仇深似海,想动杀机,怎不顾及这些……” 话犹未了,司马玉娃便冷笑一声,哂然接口,挑眉说道:“这等邪魔外道,狼心狗肺,天性极恶,他只求快意恩仇,并替万心玄等除去最强劲敌,哪里还会对无辜生灵,有甚顾念?” 秦文玉伸手一指娄火明道:“他自己呢?既然双臂尽失,又人在当地,怎逃这一震之厄?” 司马玉娃叹道:“二妹不知,其中略有曲折,娄火明在‘大荒双圣谷’中,发现自己身罹恶疾而无法医治,最多只有半年活命,遂硬起心肠,将计就计,想出这条毒策,要和‘一仙三绝’在‘凤凰顶’上并骨!” 秦文玉道:“既然如此,此计必十分隐秘,又怎会被玉姐探悉!” 司马玉娃接口笑道:“我连‘九回谷’未进,如何能够探悉?但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二妹忘了我刚才有‘一只肥狗,救了大家’之语么?” 秦文玉笑道:“我正觉那句话有些奇怪,彷佛深蕴玄机,想向大姐请教?” 司马玉娃道:“并无玄机,只是巧合,巧的是这‘霹雳神君’娄火明!竟与邋遢大师同好,生平最嗜狗肉!” 柳延昭知晓其中必有妙趣,遂伸手遥空吐劲,先点了娄火明的穴道,然后向司马玉娃笑道:“玉姊请道其详!” 司马玉娃觉得柳延昭先点“霹雳神君”娄火明穴道,相当稳妥,遂点了点头,表示嘉许他,含笑说道:“大凡人若自知将死,必在死前冀求最高享受,娄火明身罹恶病,不能酒色,遂命万心玄替他炖了一只极肥大的黑狗,一面大快朵颐,一面与万心玄细商所安排的‘守株待兔’,和‘送佛登天’毒计!” 秦文玉颔首道:“人若知死,其欲必大,这也是人之常情……” 司马玉娃笑道:“人情往往与天理相通,就因为娄火明不能克制人情,也就无法违拗天理,使我们不致懵然无觉地,中人算计,万去不复!” 柳延昭是智者,善于分析,头脑极为清楚,静静旁听至此,似有所得地,扬眉含笑问道:“玉姐,是不是炖那黑狗的浓香四溢,引得与娄炎明颇有同嗜的邋遢师伯,悄然驾临,未能分享美味,却获悉毒谋,赶紧设法制止你与三妹进入‘九回谷’,成为‘大荒二老’的手下之囚,并赶返‘凤凰顶’,命我以箫声催眠,无形制敌,不令娄火明的凶谋得逞?” 司马玉娃笑吟吟地,对柳延昭飘过一瞥眼风,嫣然说道:“昭弟‘秦皇岛’之行,受益太多,不单功力方面,突飞猛进,连灵性也悟境大朗,推理迅捷……” 焦良一旁叫道:“我师傅的佛驾,仍在‘九回谷’内,并这等恰巧出现?” 柳延昭笑道:“当然是邋遢师伯,第一,若非他老人家,谁会受那炖狗香味吸引?第二,万心玄功力极高,娄火明也绝非弱者,若不是他老人家,谁能潜听秘计,而不令万娄二魔,有所惊动,第三,玉姊和三妹都是屈强性格,若非见是师门尊长,怎肯轻信人言,取消‘九回谷’之行,立即回来报讯?” 司马玉娇抚掌赞道:“大哥真行,推断得真像对所有各事都宛如眼见!” 柳延昭摇头大笑道:“三妹莫要捧我,有些事儿,我就一再推想而无法判为!” 司马玉娇道:“大哥所指的是什么事儿?” 柳延昭道:“邋遢师伯既因狗香悉秘,要我们在‘凤凰顶’上,制敌机先,对‘九回谷’内,又如何呢?‘大荒双老’尚在‘守株待兔’,免若待不到时,这两个鸡缠难惹的老魔头,会不会赶来肆虐?为了稳妥,我们还是先把‘霹雳神君’娄火明,和他那‘震岳死珠’早点毁掉才好?” 司马玉娃道:“关于应付‘大荒二老’之事,邋遢大师与醉酡真人,匆促间,已画两策,一策比较霸道,二策则比较王道!”柳延昭一拱手,说道:“小弟愿先闻霸策!” 司马玉娃笑道:“策霸就是将计就计地,索性把‘大荒二老’也诱来‘凤凰顶’上,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两个功力十分厉害的罕有其敌老魔,尝尝他们老朋友的‘震岳死珠’的滋味!只要‘大荒二老’一死,万心玄必然授首,余孽失去靠山,不诛亦灭!则‘黑白尊天会’上,必然一片详氛,变成一伤四海英雄的联欢聚合,也就等于替我们这座‘玉屏风’的四喜情缘,以及焦三弟和萧大妹等办喜酒了!”萧克英玉面通红,羞得躲到了秦文玉的身后。 柳延昭连连点头道:“这应该不是霸策,可称‘妙策’,或为‘上策’?” 司马玉娃笑道:“我的看法与昭弟相同,以为兵不厌诈,逢桀纣动干戈,有何不可?……” 柳延昭道:“照玉姊的语气听来,似乎这条‘霸策’,业已不会施行?……” 司马玉娃颔首道:“业已被人推翻,而推翻霸策之人,可能有点出你意料,竟是司马会主,也就是你的岳丈,我和娇妹的生身之父!” 柳延昭的智慧,自能闻一知十,触类旁通,剑眉双扬,含笑问道:“玉姊这样说法,岳父原已洞悉万心玄的狼子奸谋,并不曾被对方用什么药物,或阴损手段控制?” 司马玉娃道:“先前确曾受制,但有了邋遢大师和醉酡真人在暗中维护,不单所中奇毒,早告暗暗祛解,并已与我母亲有了联络,两位老人家业告误会冰释,言归于好……” 柳延昭不禁大喜道:“这真是天大喜事……” 他方自额手称尤,忽又眉峰微蹙地,目注司马玉娃问道:“玉姊,岳父为何反对他‘霸策’老人家又打算怎样做?” 司马玉娃叹道:“我爹爹的好胜之心,委实太切,他老人家潜修功行,本意要斗‘一仙三绝’但经分了敌友,明了顺逆之后,又反目标转移到行事阴毒的‘大荒二老’身上,他一面反对霸策,一面却主张把‘大荒二老’,诱入‘寒玉洞天’,由我父母,对西门缺、龙妙常夫妻,绝无旁扰,公平尽兴地,一较生平所学!” 柳延昭苦笑道;“这办法确实比较王道,但是手尾也比较麻烦,更不知岳父母是否有绝对制胜把握?” 司马玉娃苦笑道:“邋遢大师曾以昭弟此意,劝过我爹爹,但我爹爹表示,降魔卫道,乃是光荣大业,岂能惮惧麻烦?他老人家愿意不惜殉道,也要和西门缺、龙妙常夫妇,放手一搏!” 孟赞听得肃然起敬地,向柳延昭一挑拇指,正色说道:“大哥,司马老人家这等正大光明拳措的,真是前辈胸襟,武林典范!但‘大荒二老既然不来此处,我们应该怎么办? 是何等‘黑白尊天会’期,再行扫荡群魔?还是如今就乘着‘大荒二老’进入‘寒玉洞天’的大好良机,对万心玄等,立即加以挞伐?”柳延昭深觉孟赞问得有理,又因兹事体大,不便擅专作答,遂向司马玉娃问道:“玉姊既遇邋遢师伯,并曾承受不少机宜,他老人家必然对此有所指示?”司马玉娃笑道:“邋遢师伯说此事由你决定,若等‘大荒二老’败亡之后,万心玄一失靠山,以威必减,动手时,则比较来得稳妥……” 柳延昭剑眉微蹙,略微想了一想,方自目闪神光,毅然说道:“既然邋遢师伯,命我决定,我就决定立即挞伐!因为卫道降魔,乃是大业,纵有牺牲,亦当含笑!我们不能够畏惧艰难,过份倚赖尊长。何况我们若在‘九回谷’内功成,歼诛万心玄等,消息传入‘寒玉洞天’,也给‘大荒二老’一个莫大打击……” 语音至此略顿,又向司马玉娃陪笑道:“这只是小弟拙见,不知玉姊同意不同意?” 司马玉娃毫不迟疑地,立即连连点头,面含娇妩笑容答道:“同意,同意,我完全同意昭弟不肯畏艰苟安的英雄肝胆!邋遢师伯闻得你已经获得师门心传,功力转注,认为必可克制‘黑山醉真’和‘白山枯佛’……” 孟赞大喜过望,说道:“‘大荒二老’不在,‘九回谷’中,便数这两个老魔,最为厉害,大哥既能对他们克制,则胜券已操……”他正眉飞色舞,说得高兴,却被司马玉娃截断话头,笑道:“孟二弟你不要白作聪明,‘九回谷’中功力最高之人,并不是‘黑山醉真’和‘白山枯佛’!” 孟赞闻言,有点不出意外地,吃了一惊,注目问道:“难道‘九回谷’中最近又来了什么绝世魔头?” 司马玉娃笑道:“不是新来,而是旧有,据你师傅所告,‘九回谷’内,除‘大荒二老’以外的武功最强之人,便是号称‘笑面人屠,潇洒杀手’的万心玄。” 柳延昭一向对司马玉娃的话儿,奉为经典,这次却有点不以为然地,含笑接道:“玉姊,在小弟‘秦皇岛’参师,叨受心传之前,万心玄便是我手下败将!” 司马玉娃冷笑一声,说道:“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万心玄‘笑面人屠’之名,决非幸致,尤其在心机方面,深沉阴谲万分……” 柳延昭听出端倪,皱眉问道:“莫非万心玄当时落败,是故意隐藏功力?” 司马玉娃道:“他至少隐藏了三成以上功力,此举有两种作用,一来骗你之心,好在‘黑白尊天会’上,当着举世群雄,再把你击败,威震天下,并夺去玉娇三妹!二来也让我爹爹,对他并不十分忌惮,才好谋夺‘九回谷’整个基业!” 秦文玉听得二身冷汗地连连摇头,皱眉苦笑说道:“万心玄这厮,好阴毒的心肠!若不是邋遢师伯,洞悉其奸,大哥真说不定会有所大意,上了他的恶当。” 孟赞摇头道:“我认为他心思再毒,柳大哥新得心传,如今是何等功力?” 柳延昭不等孟赞再往下说,便向他摇了摇头,含笑说道:“二弟千万不可高估自己,轻视了对方,你怎知道‘大荒二老’对这唯一徒儿,没有什么特别栽培?” 司马玉娃笑道:“昭弟说得对了,‘大荒二老’带来一只‘成形雪参’,已命万心玄配合‘雪莲’服用,功力增强不少,并以‘九九玄功’替他打通‘生死玄关’,只不过……” 焦良一旁急道:“只不过什么,大姊怎不说下去?” 司马玉娃叹道:“只不过‘大荒二老’的本身名心太重,一意相斗‘一仙三绝’,尤其是‘绿白玉箫双主人’,以致不肯把本身功力,转注给万心玄,昭弟比起他来,就占了这等便宜而已!” 焦良道:“我师傅呢?他老人家是不是仍在‘九回谷’隐身,对万心玄暗加监视……” 司马玉娃道:“不是,邋遢大师与醉酡真人的看法相同,他们认为我爹爹和我母亲,最多只能与‘大荒二老’,战成平手,想胜委实太难,遂决意要釜底抽薪,设法相助……” 柳延昭苦笑道:“要相助不太容易,以岳父母的身分,怎肯倚多为胜……” 司马玉娇笑道:“明助虽难,暗助却易,大哥要注意玉姐所说的‘釜底抽薪’四字!” 柳延昭会意,说道:“我明白了,邋遢师伯与醉酡师伯是打算使‘大荒二老’在进入‘寒玉洞天’之前,先消耗掉一些功力!” 司马玉娃颔首笑道:“他们两位只要每人与‘大荒二老’在途中力拼三掌,我爹爹和母亲在‘寒玉洞天’之内,便占了相当便宜!绝世高手,分毫不差,胜负可定,我才稍放宽心,不会为两位老人家,过份担尤着急!”秦文玉既听司马玉娃说明究竟,便自一轩秀眉,朗声说道:“大姐,事不宜迟,既决定乘机扫穴黎庭,我们就立即发出!‘霹雳神君’娄火明必杀,这些少男少女就可放,但那具‘震狱死珠’却该怎么办呢?” 司马玉娃娇躯微闪,纵到内藏‘震狱死珠’那乘大轿面前,双手扬处,“呼”的一声,把大轿掀坠绝壑! 萧克英在诸女之中,比较心软,见状“哎呀”一声叫道:“大姐,这……这壑下也……也有不少生灵……” 司马玉娃笑道:“萧大妹不必担心,这‘震狱死珠’,须遇娄火明口中所喷的‘坎离火水’,才会爆炸!如今我把它掀坠绝壑,根本无害生灵,只不过毁了娄火明的一生心血而已!”说话之间,那乘内有“震雳火珠”的大轿,业已坠到壑底。 除了“轰”然一声巨响之外,果然并无其他起火爆炸的惊天震地声息! 司马玉娇见姊姊既已掀落左面那乘大轿,遂也走到右面轿前,隔空认穴,向‘霹雳神君’娄火明的心窝上,点了一指! 司马玉娃见状笑道:“首恶既诛,协从莫究,这些少男少女,一梦醒来,任他们各自散去,收场是好是坏,端看他们今后本身行为,是否能改恶向善而走!” 柳延昭点头笑道:“玉姊说得极对,但我们也不妨略对他们加以警告启迪!” 话完,微一伸手,便在娄火明所坐轿前的石地上,龙飞凤舞地,隔空镌出了十六个字儿,写的是:“善恶有报,天理昭彰,就此回头,前途似锦!” 司马玉娃见柳延昭隔空吐劲,镌石如粉,挥洒得从容之至,不禁心中高兴,嫣然笑道:“昭弟果然修为精进,功力过人,‘九回谷’尽歼群魔以后,你大概是天下第一人了!” 柳延昭笑道:“武术之道,内用旨在健身,外用旨在助人,不应有争雄逞豪的第一第二意念!小但望在‘九回谷’一役之后,与二妹三妹,遵从玉姊领遵,游侠四海,铲尽所见不平……” 焦良拊掌道:“对,大哥美号是‘四海游龙’,一定要侠踪遍及四海,才适合你的身分;但古代的焦孟二将,永远都追随延昭元帅,你可不许有了大姐二姐三姐之后便不要我这小小子和那大小子呢!” 焦良此语,博得群侠纷纷大笑。 但司马玉娇却在笑声收敛后,又轻轻双眉微蹙地,“咦” 了一声!司马玉娃道:“娇妹又想起了什么事儿?” 司马玉娇道:“我们刚才潜伏‘九回谷’口,等待‘大荒二老’前往‘凤凰顶’之际,不是曾见有六七位武林人物,进入‘九回谷’么?” 司马玉娃颔首道:“不错,并由戚九渊和沙天行双双出面,加以接待,足见来者非凡一流,具有相当身分。” 司马玉娇道:“如今尚未到‘黑白尊天会’的会期,怎的有这多武林好手,赶来‘九回谷’相助?……” 司马玉娃笑道:“我当时业已想过,原因不外有二,一是邪派人物,受了勾引,前来投靠,一是正派好手,与‘九回谷’凶人中,结有深仇大怨,寝食难安,等不及会期便提前赶来寻仇!” 孟赞道:“大姊认为在这‘寻仇’和‘结党’的二者之间,以哪一种的成份比较高?” 司马玉娃笑道:“有没有依据之外,怎能凭空断定?好在昭弟已决定立刻扫穴黎庭,此间也已事了,我们一到‘九回谷’,便可揭开谜底!” 笑谈之间,这三男四女等七位少年豪侠,便意气风发地,下得“凤凰顶”,扑奔“九回谷”而去。柳延昭等尚未到达“九回谷”,谷中便已十分热闹! 第一项热闹是有人拜山。 来人以“银枪之雄”楚仲胥之妹楚仲琳为首,以及楚仲胥生前的六位好友,包括有“铁剑之雄”齐少岩、“赤胆双雄”燕东平、燕东杰兄弟、“雄风羽土”玄清子,“三湘大雄”赵雄飞、武当俗家耆宿“无影神拳”魏一豪等,全是身负绝艺的当世一流好手,并已包括了除去“巾帼之雄”秦文玉以外的“武林七雄”在内。原因在于楚仲获得柳延昭的函告,惊悉身任“云梦世家”家主的胸兄楚仲胥已在“山海关”附近惨死于万心玄的阴谋毒计之下!武林世家,怎可一日无主,楚仲琳遂含泪就泣,先接任了“云梦世家’家主,然后以血书分邀至友,根本不理什么“黑白尊天会”的会期来到,便直接投帖“九回谷”,来向沙天行暨万心玄二人寻仇,齐少岩、燕东平、燕东杰、玄清子、赵雄飞、魏一豪等六人,均是血性汉子,又与楚仲胥交好极厚,惊闻噩耗后,遂一齐表示,不单愿竭全力,相助楚仲琳前往关东寻仇,并愿以平素闲云野鹤之身,担任不受酬劳的义务护法,共同振兴“云梦世家”。这些人物,虽然已集当代一流高手,实力颇强,但却仍未放在万心玄的眼中,他看了拜帖上所列姓名,只是哂然一笑,命总堂主“九爪鹰王”,戚九渊与沙天行负责接待。 他未曾亲自出迎之故,倒不是完全由于狂傲,而是“九回谷”中,发生第二项的热闹,绊得他无法分身! 所谓“第二项的热闹”,就是身遭软禁的“黑白天尊” 司马霖,突然脱困,失去踪迹! 万心玄对付司马霖之策是先于日常饮食中,不着痕迹地,暗下慢性毒物,再用药引发,使这位威名震世的‘尊天会主’,纵未全身瘫痪,至少也丧失了三成以上修为,无法提聚全部功力。 然后再由公孙智在司马霖所居室外,布置了神妙阵法,便等于是把他软禁,不能随意行动。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阴谋,全被邋遢大师和醉酡道长等位空门奇侠,看在眼中,他们维护奔走之下,司马霖只受了不太久的蹩扭气,便祛除毒力,恢复正常,并与爱侣“寒玉仙子”沟通讯息,消却误会,更由此辨清正邪,静待爱女司马玉娇,爱婿柳延昭等赶来,合力扫荡邪氛降魔卫道!“九谷回”外,邋遢大师与司马玉娃、司马玉娇姐妹,一有连络,“九回谷”内,也立即有了行动! 首先是公孙智辛苦移来,布置阵法的七十二根大石柱,完全被人震碎,阵内密室中的“黑白天尊’司马霖也大开门户,失去踪影! 万心玄正与那假的“天魔玉女”“玉娇娃”,互相淫乐,闻报之下,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那里还顾得迎接楚仲琳等,便赶紧赶到密室探看。 察看未久,“大荒二老”也已来到,万心玄躬身陪笑说道:“义父义母金安,司马霖的一身功力,至少已减弱三成,虽享盛名,并不足虑,何况谷中到处都是新布奇门阵法,定难去远,玄儿亲自追缉,索性把老贼除掉,免得留为后患……” 话方至此,“大荒逸土”西门缺已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 万心玄追随“大荒二老”多年,深知义父而兼恩师的“大荒逸士”西门缺习性,懂得这低声一哼,便是斥责自己作错了事,或是说错了话! 他脸上方自一热,“血杖仙娘”龙妙常,也眉头微皱说道:“大敌当前,玄儿千万不可自作聪明,粗心大意地,减弱天赋才智,你仔细看看这些石柱,都是被司马霖以‘金刚掌’力震碎,这种现象,是代表了什么意义?” 万心玄本是聪明绝顶的极工心计之人,被义母“血杖仙娘”龙妙常这一提醒,便立刻满面生惭的,赧然答道:“连裂七十二根石柱,并未发出太大响声一事,足以表示司马老儿所中奇毒已除,功力已复,并于碎石如粉之举,则表示他心中对中计遭禁,愤怒已极!” 西门缺又低“哼”一声,目注万心玄,双眉微扬,发话问道:“玄儿,以你修为,对付那柳延昭,应有自信,但若对付‘黑白天尊’司马霖,会不会仍欠缺一点火候?” 万心玄胆大包天,也不敢在一向翻脸无情的义父面前狂妄,听得一头冷汗,抱拳躬身,陪笑答道:“玄儿一时间心粗,敬乞义父训海……” 西门缺扳着脸儿道:“司马霖功力已复,又对你恨之入骨,你若独自追缉,岂不是有‘羊入虎口’之虑……” 话方至此,已有心腹手下来报,发现老会主司马霖连闯两座璇玑迷阵,似乎正欲驰向后谷。 “大荒逸士”西门缺一听有了司马霖的去向,顾不得再训万心玄,立与老伴“血杖仙娘”龙妙常,双双追去。万心玄放心不下,也自追踪,全他毕竟要比“大荒二老”,落后了四五丈远!前面是座小峰,“大荒二老”刚刚转过峰脚,便听得“蓬”然连响,似是寻着敌手,与人对了两掌。万心玄提气飞身,绕过峰脚,却见西门缺与龙妙常双眉微蹙,目注一片峭壁,面带惊奇之色。万心玄道:“义父义母刚才莫非是发现敌踪?” 龙妙常道:“有人大胆,居然埋伏在此,与我暨你义父,拼力各对一掌!”万心玄深知“大荒二老”功力,闻言之下,遂含笑问道:“对方是否已被义父母一掌摧心,震死在峭壁之下?”西门缺目中神光微闪,摇头说道:“中原武功,果然卧虎藏龙,好手不少,刚才一掌硬对,以十成左右的真力出手,竟没有占到多大便宜?”万心玄惊道:“对方是何等人物?” 西门缺冲口接道:“身着宽衣,以布蒙面……” 龙妙常忽然似有所得地,向西门缺扬眉叫道:“刚才与你对掌之人,是不是身上带有一股浓厚酒气?”西门缺也动灵机,目注龙妙常道:“那被你一掌震退,好吃略吃苦头的蒙面人,是不是一身蒜泥狗肉气味?”龙妙常点头道:“半点不错,除了邋遢僧,醉酡道等两个老怪物,谁敢胆大包天地,向我夫妇递爪子呢?”西门缺冷冷一笑道:“这狗肉和尚;和烂醉杂毛,若知难而退便罢,否则,再敢暗中搅鬼,我便全力施为,掌上决不止只发出十成劲了!” 龙妙常目注万心玄道:“玄儿,敌踪已现,此处用你不着,你快去前谷招呼,为沙天行、戚九渊掠阵,万一来敌势强,不妨把‘黑水醉真’,或‘白山枯佛’请出!” 万心玄笑笑道:“区区几个武林七雄中的人物,哪里用得着惊动‘醉真枯佛’二位前辈,弟子本人……” 龙妙常瞪了万心玄一眼,微带不悦神色,沉声说道:“玄儿,你不要忘了我们栽培你成为武林第一人的一片苦心,在时机未到之前,怎可轻易泄露你如今一身所学的火候进度?这次‘黑白尊天会’上,你若胜了柳延昭,夺得司马玉娇,成为武林第一人,我夫妇便含笑归隐大荒,从此不问俗事,尚你竟不争气,则你败在柳延昭掌下之际,也就是你义父和我含恨自绝之时……” 万心玄听得一身冷汗,赶紧抱拳恭身,满面愧色接道:“义母训教极是,玄儿眼力隐晦,在未遇柳延昭前,绝不丝毫炫露!” 这时,前路后谷方面,又隐隐传来邋遢和尚暨醉酡道土所作,既似充满禅机玄理,又似含蕴藏讥讽挑战的歌声笑声! 西门缺在大荒称尊多年,哪里经得起这等撩拨,双眉剔处,冷笑说道:“狗肉和尚与烂醉杂毛太以猖狂可恶,妙常与我快追,第二掌不妨仍藏锋剑劲,以骗其心,并散其意,在第三掌上,再突凝全力施为,让他们尝顿我们不曾问世多年的大荒绝学滋味!” “血杖仙娘”龙妙常点了点头,一顿手中所恃威震天下的“朱红血杖”,便与“大荒逸士”西门缺双双向邋遢和尚醉酡道士的歌声来处,追了下去。 万心玄心机极深,颇觉邋遢和尚醉酡道士如此现身挑战,似乎不是偶然,其中颇有故意安排的诱敌意味! 但一来对于义父母“大荒二老”功力绝世的信心太强,二来又经龙妙常适才一番嘱咐,自然不再多事,只向“大荒二老”去路,看了两眼,便赶赴沙天行、戚九渊等接待“女温侯”楚仲琳群侠之处。 由于楚仲琳等群侠,已盟血誓,一意寻仇,遂根本未人大厅,迳行走向“演武场”并言语难合,互相动手。 等万心玄赶到,双方已斗了数场,互有胜负,其中并有血淋淋的场面。 第一场是“铁剑之雄”齐少岩认出那位假的“天魔玉女”玉娇娃名叫“毒心娘子”史金莲,是个极为淫恶的武林荡妇,并曾引诱胞弟失足败德,终于丧身,遂向其出面挑战! 齐少岩为人正直,一生精研剑术,不偏不支,相当神妙,史金莲难得“天魔门”中的“魔心秀士”米通天秘传,但因为淫欲过度,真元欠沛,仍告不敌,在斗了百十回合,被齐少岩一剑穿心,雪了杀弟之恨! 第二场是人称“酒煞”的“金杯追魂”东方白出阵,胜了对方精于掌法的“三湘大雄”赵雄飞一掌,并使对方受了相当程度内伤,略为挽回颜面。 第三场是由“璇玑狂土”公孙智、“九爪鹰王”戚九渊出战“赤胆双雄”燕东平、燕东杰兄弟和公孙智于奇门阵法。 真实武学未见高明,腑下中一掌,被燕东平震倒当场,但戚九渊却不愧曾为北六省绿林魁首,又是“尊天会”的总堂主,施展最拿手的“大鹰爪力”,把燕东杰断了一臂!恶斗至此,胜负之数恰好是秋色平分,万心玄业已赶到。 万心玄因史金莲别具淫功,颇有床帏妙趣,一向对她极为迷恋! 但如今觉得只要一杀柳延昭,具有天人颜色的司马玉娇,便归自己怀抱,反而嫌恶史金莲有些碍事!由此之故,在发现史金莲已死在齐少岩剑下,根本无动于衷,甚至于反而面有喜色!沙天行一见万心玄来到,喜形于色地,扬眉狂笑说道:“万老弟来得好,你一出手,便可把对方扫荡歼灭,替史金莲姑娘,和公孙智兄,报仇雪恨!”万心玄笑了笑,低声说道:“我正在等待‘凤凰顶’方面的惊天霹雳巨震,在柳延昭生死未定之前,暂时不想出场,沙兄派人去请‘黑水醉真’、‘白山枯佛’二位,足可收拾场面的了!”沙天行方自点头领命,派人去请“黑水醉真”和“白山枯佛”,那位鬓簪白花的“女温侯”楚仲琳,已提着她那两柄绝不似女人兵刃,相当沉重的短柄“典韦戟”,走下场中,戟指万心玄,厉声喝道:“万心玄,你怎么龟缩至此,才敢出头?你……你……你还我大哥‘云梦家主’楚仲胥的命……命来……”手足之情,深动肺腑,楚仲琳说到后来,已浯不成声,泪如雨下! 万心玄本来不想出阵,但因楚仲琳是指名斥骂。不便不理,只得向前走了两步,面含冷笑道:“楚姑娘,你不必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要想自取灭亡……” 楚仲琳不等万心玄再发狂妄之语,便睁目厉声,接口道:“什么叫螳臂当车?什么又叫以卵击石,楚仲琳只知为世除害,只知为兄报仇,根本不计任何成败利钝!万心玄,你阴险毒辣,恶迹无数,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种因得果,天理昭彰’今日你煞气已透华盖,满面都是晦色,-大概已经到了偿还一切恶孽的报应临头时了!” 这一顿斥责,楚仲琳是声色俱厉,把万心玄斥责得腾起了一头怒火! 人无怒火之际,神智比较清明,但若无法克制这把无名怒火之后,一切的聪明才智,都会打点折扣! 楚仲琳的骂声方住,万心玄阴森慑人的笑声,随之而起! 人被骂时,不怒反笑,则这笑声,往往是怒的极致! 楚仲琳为之一怔,冷然叱道:“万心玄,你……你的脸皮真厚,怎么还笑得出口?” 万心玄笑声虽住,但一丝残忍笑意,仍挂在嘴角,并从双目中闪射出狞厉神色,轩眉说道:“楚仲琳,你且骂得得意,万某本来不拟这早出手,你既作死,我便想出一个法儿,叫你身名两毁,死得比你哥哥,还要凄惨百倍!” 楚仲琳“呸”了一声道:“万心玄,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家姑奶奶为天地扶正气,为生民铲不平,生平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身可灭,此名绝不可毁……” 万心玄狂笑道:“你的外号不是叫做‘女温侯’么!我先毁去你这对短戟,倒看你名头何在?然后再剥去你所有衣眼,令你当众赤身露体,不必杀你,也令你羞愤自绝……” 楚仲琳被他这番轻薄狂妄之言,气得玉面通红,几乎从“女温侯”,变作“女关公”,一举手中双戟,厉声叫道:“万心玄,你休发狂言,且展实学!……” “实学”二字才出口,惊人之事,突在这演武场中发生! 楚仲琳双戟方举,竟告脱手飞出,一直凌空飞向相距数步以外的万心玄手中! 在场不论正邪,凡是行家,一齐看得出这不是楚仲琳怒极泄愤的脱手飞戟,而是万心玄在施展“大接引神功”。 武学修为到了一流阶段,施展“大接引神功”不难,难得是所夺双戟,是有主之物,不是无主之物! 尤其是所谓“主”,是“楚仲琳”,而楚仲琳更是女中豪杰,与萧克英声名彷佛,全都以臂力震世! 故而万心玄,要夺双戟,必先制人! 他必需先隔空制穴,制住楚仲琳,然后再施展极上乘的“大接引神功”,把那柄份量极重短戟,凌空吸摄而去。 这两种功力,那一种也非在场群豪,所能企及,何况是配合施为,由心运用? 是故,短戟一飞,在场的正邪群豪,无不傻眼! 正派群侠忧虑的是谁能敌挡万心玄,为楚仲琳解救即将继之而来的脱衣受辱局面?……邪派群豪惊讶的是万心玄深藏不露,照他这等功力,火候岂不是已与“大荒二老”彷佛。 甚或要青出于蓝,冰寒似水?…… 短戟人手,万心玄笑得更狂! 他既已出手,索性卖弄,竟把双戟合在一处,微凝真力,从中折成四段! 戟是铁柄,粗如鸭卵,如此折断,势非是三五千斤的神力不可! 万心玄脱手一掷,四段断戟,飞上十丈高空,并厉声狞笑喝道:“楚仲琳贱婢听着,在这断戟落地之前,我要使你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群侠一阵大乱,纷纷拥上。 因为这段英雄豪杰,既随楚仲同来,伸张武林正义,便全是血性汉子,他们宁可不顾一切,惨死万心玄之手,也决不让楚仲琳一个大姑娘家,当众受此奇辱! 就在这大乱之时,突起箫声! 箫声似有两处,一处来得极远,一处来得极近! 但不论是远是近,那种清和冲淡音致,却完全一样,入耳之下,令人思禅,令人清心,令人释燥,甚至会令人万虑齐蠲,酣然人梦! 万心玄是大行家,一闻箫声,赶紧收摄心神! 空中的四段断戟,空不垂直下落,斜斜向“九回谷”口的来路方向飞去。 就在此时,“九回谷”口方向,闪出了七个人来。 “妙姹金刚”萧克英,宛若巨灵,威风凛凛,孟赞、焦良一高一矮,奇形怪状,看来真的令人发噱! 他们三人,排在左面,右面则是三位,每一位都美得令人目眩,令人心跳的绝代娇佳,也就是柳延昭的“玉屏风”,智慧无伦的司马玉娃,功力绝世的司马玉娇,和手持一管绿色玉箫的“巾帼之雄”秦文玉! 当中,自然是人长得比万心玄更潇洒,更英挺,更风流,名号也比他更好听,手中持着一管白玉箫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四段断戟飞到,柳延昭微一伸手,便接在掌中。 目注楚仲琳,剑眉双扬,含笑叫道:“楚姑娘,邪不能胜正,天报必彰,请接你成名兵刃,俟后好自修为,替‘云梦世家’,光扬壮大,放一异采!”话完,手扬,奇事又见! 被万心玄示威生生折断的四段断戟,竟被柳延昭借这几句话儿,用内家绝艺,熔接还原,仍变为两柄完好短戟,向楚仲琳凌空飞去。而楚仲琳的被制穴道,也不知怎样被人解开,立即伸手接住了合浦珠还的心爱兵刃!在这种局面下,她知道自己差得太远,不敢逞强,满脸通红地,低头后退,好让柳延昭主持这个大局。 柳延昭一现身,近处箫声已歇,但从后谷方面,远远传来的美妙箫声,却仍自隐约宛转。 万心玄万分诧异地,向后各方面,看了一眼! 柳延昭道:“万朋友不必看了,善恶到头终有报,万般心计总成空!你大概决想不到我们在‘凤凰顶’上,能逃得过‘震狱死珠’之去?” 万心玄知道劲敌当前,再不能丝毫分神,赶紧从后谷方面,收回目光,向柳延昭注视。 他本想镇摄心神,但一看之下,却弄得心神更乱!使万心玄更乱的,不是柳延昭,是他的‘玉屏风’! 万心玄想过秦文玉,恋过司马玉娇,如今看见她们均依偎在柳延昭的身旁,神情十分亲近,再加上位更成熟,风韵更绝的司马玉娃,怎不看得他妒?看得他恨?看得他心神更乱,看得他无名火高百丈! 妒恨交加,心神更乱,忘却了一切安排,忘却了预定步骤,忘却了远远传来的奇异箫声,也忘却了柳延昭适才熔戟还原的神奇功力! 他如今心中只有两个安儿,一个是“杀”,一个是“夺”! “杀”,自然是要杀死比自己英俊潇洒,名号比自己响亮正大,绝代红妆腻友比自己多得多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 柳延昭! “夺”则是夺秦文玉,夺司马玉娇,夺司马玉娃,要把这座“玉屏风”,也是香艳无比,足以蚀骨销魂的“肉玉风”,据为已有! “杀”、“夺”二字,既在心头作怪,万心玄灵明失朗,连“黑水醉真”、“白山枯佛”,何以迄未前来之事,也不想上一想。 他只是钢牙一咬,举步向前,怒视柳延昭,厉声喝道:“柳延昭,你我誓不两立,事既至此,是非曲直,根本不必多言,只有照武林规矩,来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你敢不敢孤注一掷地,和我沙场彻底赌博?” 柳延昭道:“赌些什么?” 万乙玄狞笑道:“万某纵横四海,获得‘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之名,我要用这八个字,赌你身边三位如花似玉的绝代娇娃!” 司马玉娇与柳延昭关系最密切,性情最为高傲急躁.也最为讨厌万心玄,闻言之下,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嘴角微扬,便待出手!司马玉娃身为大姊,自较深沉,人也最为睿智,伸手拉住司马玉娇,低声笑道:“娇妹,冤家对面,这是男人们争风吃醋之时,也是斗气争胜之际,我们要让他成名,替他掠阵,或是帮他收拾余邪,不必直接参加昭弟与万心玄的生死之战!”这时,柳延昭的答覆,业已出口,居然是大出在场群豪意外的“不赌”二字!万心玄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不相信柳延昭竟会一反男人常例,不在心爱女人面前逞雄,竟当着司马玉娇、司马玉娃、秦文玉,甘心向自己示弱…… 他以极端惊异的目光,盯在柳延昭脸上,诧声问道:“你……你不敢赌……是么?” 柳延昭笑得从容,说得和缓,但语气却冷如寒水,硬如钢铁:“你不能赌,因为你不配和我赌!” 答得好,更答得对! 因为司马玉娃、司马玉娇、秦文玉三女,无论那一位都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允文允武的绝代娇娃,她们若被当作筹码,放置在天平的一端,则与另一端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八安,根本轻重悬殊,难相比配! 但万心玄却把他这八字外号,看得重如泰山,一闻此言,似受极大侮辱,满头怒发,都根根冲天竖起,目中喷火,神态好不摄人! 柳延昭毫未把对方怒态看在眼中,仍自从从容容,含笑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赌,你刚才得对,今日大事,已成强存弱死,真在假亡,除了尽力一搏以外,多话何益?” 万心玄厉声道:“我们怎样动手?” 柳延昭笑道:“随便,你尽管出题挑战,软硬轻功,刀剑拳掌,柳延昭无不奉陪?” 万心玄狞笑道:“既是生死之搏,何须区门别类,彼此就把一身所学,仅量综合施为便了!” 柳延昭点头道:“好……” 一个“好”宇,眼前已布满寒光,万心玄挟有冰寒暗劲的如山掌力,也向他当胸压到! 原来万心玄立意要把这情敌而兼大对头的柳延昭置于死地,乘着业已说明双方毫无拘束,可以把一身所学,尽量综合施为,遂将秘炼多年,从未用过的三十六根“天罡神针”,先行扬手打出,再以一式“铁牛耕地”,凝足全力发掌。 这“天罡神针”是以寒铁加红毛碎钢,再淬有剧毒炼制而成,无坚不摧,见身封喉,端的是厉害无比! 但柳延昭会者不忙,如今又是何等功力?眼看针光业已布满当空,封在自己左右上下一切闪避退路,他仍不慌不忙,只张口一喷,便以“太乙干天罡无”,把那三十六根飞针,全喷成一天碎粉失却踪影! 这以真无毁针之举,使群雄看得心惊,万心玄却半点不惊! 因为他知道柳延昭是“九绝书生”的衣钵传人,深悉他的份量,充份了解自己与对方的修为火候,是在伯仲之间,必须善用已长,攻敌所短,方能占得优势! 根据江湖传言,以及几次接触,业已探出柳延昭最精的是剑法,最俊的是轻功,自己因近受“大荒二老”秘传,又服雪参雪莲等灵药,应该较强的是真气内力方面! 故而,他那一把“天罡神针”,属于牺牲打出,料定柳延昭最佳而漂亮的抗拒办法,莫如喷气毁针,但若这样一来,必在真气内力方面,有所损耗! 自己在飞针之后,立施重手,根本就不让柳延昭缓过气来,应该是胜歼敌逞雄露脸的最佳途径! 算盘打好,那式“铁牛耕地”准备连续施为,柳延昭万忙中躲得过第一式,躲得过第二式,躲不过第三式…… 谁知柳延昭第一式都不躲,在张口喷毁“天罡神针” 后,立刻傲然伸掌,不单硬接,并索性与万心玄四掌互合地,拼起了玄功内力! 万心玄的算盘打得对吗? 错了,也许是恶贯满盈,也许是鬼错神差,令他灵智蔽塞,大错特错! 孙子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万心玄是既不知彼,复不知已,怎不一战立殆? 他不知彼是“大荒二老”不过对万心玄特加秘授心传,并给他服些药物,稍加补益自己,但“九绝书生”和“罗浮仙子”等“绿白玉箫主人”索性在成道之前,提早解脱,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所有功力,都对柳延昭慨然转注! 两者相较,所得的厚薄,岂可以道里相计? 不知已的方面,是只算收入,不算支出。 万心玄只知道自己连服形成雪参,朱红雪莲,真气内力,大大增强;却忘了和那假扮“天魔玉女”玉娇娃的“毒心娘子”史金莲风流鬼混。 常言道:“二八佳人体自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君骨髓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真元亏蚀,早巳暗暗不甚弥沛! 但万心玄知道他错了么? 不知道! 因为他这种色欲过度的真元虚耗,吃亏处只在耐力,不在冲动! 到了需要耐力的持久战之前,他的冲动,仍然十分凌厉猛锐!何况柳延昭成竹在胸,有心诱敌,似乎有点吃不住万心玄猛力的冲动,有点胸膛起伏,额间满是冒汗! 万心玄居然狂喜,猛竭全力! 就在万心玄拼力施为,看得在场群雄,一齐屏息之际,远处箫声,悄悄隐息。 又过了一段时间,“九回谷”通往后谷的山道之上,转出了“尊天会”弟子所抬的八顶无顶软轿! 第一和第二顶软轿才一出现,孟赞、焦良二人,突告颓然晕倒! 那是邋遢和尚与醉酡道士,但这列名“一代三绝”的高僧高道却均盘膝跌坐,鼻间玉筋双垂,显然业已化去! 孟赞,焦良想哭而不敢哭,怕惊扰了正与万心玄互相拼命的柳延昭,以致急痛攻心,双双晕了过去! 司马玉娃一样惊心急痛,但她是一行主帅,必须镇定应付一切! 就靠这点镇定,她抹着满脸痛哭,也将化了醉酡道士之化,悲伤晕绝的萧克英、和司马玉娇、秦文玉,看见了才从山角转出的第三乘第四乘,无顶软轿。 第三乘上是位灰衣矮瘦僧人。 第四乘上是位背负巨型朱红葫芦的青袍道土。 灰衣矮瘦僧人与司马玉娃等会过,正是“白山枯佛”。 而那青袍道士,不问可知,必是“黑水醉真”。 但是他们和邋遢和尚、醉酡道士完全一样,也是在轿中端坐寂然,鼻间双垂玉筋。司马玉娃微凝两成真力,一掌拍向萧克英的后心,朗声叫道:“萧大妹,振作一点,你看,‘白山枯佛’与‘黑水醉具’,全归易数,这一战,我们必能操稳胜局,你去帮我把孟二弟、焦三弟弄醒来吧!”司马玉娃不愧为军师长才,最会攻心,她已看出万心玄已成强驽之末,内劲将竭。故而所凝的两成真力,不是用在掌上,而是用在口中,把语音向万心玄、柳延昭合掌拼命之处传去。万心玄果然闻声一震,偷眼瞥向小轿来处。 他不理会“白山枯佛”与“黑水醉真”如何? 只是关心“大荒二老”,想看看自己这两位靠山情况? 柳延昭与司马玉娃灵犀暗通,配合极佳,乘着万心玄这一分神,真力如潮,狂涌而出。万心玄大惊之下,赶紧全神贯注,却已转成了勉力支撑的败势局面! 这时,全场中最忧急的人儿,是司马姐妹。 因为邋遢和尚、醉酡道士,白山枯佛、黑水醉真等两正邪四位方外高人,业告全归易数。由此,可见得后谷战事之烈! 如今,只剩下西门缺、龙妙常、司马霖、寒玉仙子等四人命运,尚未揭晓,而司马霖、寒玉仙子二人,正是司马玉娃和司马玉娇的生身父母。 一来,她们身世初明,尚未拜母认父,二来,骨肉连心,三来西门缺、龙妙常等“大荒二老”更是名震八荒的至强大敌。 如此一来,叫司马姐妹怎不玉手互握,额上见了汗珠。 两颗芳心,也紧张得不住“怦怦”乱跳! 但司马玉娃睿智冷静,司马玉娇也相当聪明,她们虽然在心跳之中,也觉略有安慰! “安慰”是来自箫声——司马玉娇所听曲调的“万妙箫声”。 她们记得,箫声美妙,才歇未久。 就根据这一点,她们的父母——也就是吹箫的司马霖、寒玉仙子,应该不至有太大危险! 谜底必须揭晓,第五乘,第六乘,第七乘,第八乘软轿,终于从山角转出。 五、六两乘软轿上,是“大荒逸士”西门缺,“血杖仙娘”龙妙常等“大荒二老”。 他俩人,是活人,并未像“白山枯佛”“黑水醉真”那样玉筋双垂,奄然化去,但却躺在轿中却连坐都坐不起来,业告瘫痪得不能行动! 七八两乘上,自然坐的是司马霖和寒玉仙子,情况也不太妙! 司马霖手中持着一管紫玉箫,脸色惨白,精神十分疲惫,彷佛突然苍老了一二十年光景! 寒玉仙子稍好一些,但左肩头也衣裳破碎,渗出不少血渍,手中则持着一管青玉箫,和一根业已折断的龙妙常成名“血杖!” 情况明显,这一仗,是打胜了,但胜得很惨! 这极可能还是由于邋遢和尚,醉酡道士的伟大牺牲所致但不管怎样,“惨胜”仍属胜局,双亲健在,大敌已去,司马玉娃和司马玉娇自然含着满眶痛泪,发出了一声欢呼! 这声欢呼,提了柳延昭的神,要了万心玄的命! 万心玄是闻声偷瞥,看见“大荒二老”那副惨相,不禁魂飞胆怯,万念皆灰的,在柳延昭精神焕发,全力施为下,五脏齐崩,毕命倒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