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霸王》 第一章 长鞭宝马傲中原 拔山原有力,逐鹿恨无骓! 楚歌听四面,垓下困重瞳! 这是咏“霸王”之句! 缓步飘青羽,轻扬彩云! 留仙名汉苑,书字重羊欣! 这是咏“裙”的诗儿! “霸王”和“裙”,一个是武勇盖世,一个是香艳无俦,两者绝不相侔的名称,联在一起,配得上么? 配得上的!因为这“霸王”和“裙”,是当代武林中,十七位绝世高手之内的一男一女! 你若认为“霸王”是男子,“裙”是女子,那就错了! 说来异常有趣,“裙”的外号,是属于雄奇男子,“霸王”的外号,却属于粉黛英雄! 那位粉黛英雄,当得起“霸王”之号? 不必解释了,请看: 河南“伏牛山”中,“青屏峰”下的一条山径之上,正有三名被称为“伏牛三雄”的绿林豪强,相偕漫步! 他们是金兰兄弟,按排行数来,老大是“紫鹰”童健,老二是“花豹”孙鸿,老三是“哭蛇”邹彦! 邹彦笑道:“大哥,二哥,这次‘日月魔翁’金振明的七旬寿诞,定然热闹异常,我们也去送份礼儿如何?” 童健点头说道:“我们与金振明虽然无甚渊源,但能借此机会,结识结识这位武林高手,也是好的!” 这时,从身后远处,传来极为隐约,但也极为急骤的马蹄声息。 邹彦听得大哥“紫鹰”童健,业已同意,遂扬眉笑道:“那位‘日月魔翁’金振明在当代武林中,称得起一世之雄,交游既广,见识又多……” 话方至此,蓦然从身后十来丈远处,响起了一声娇呼:“让路!” “哭蛇”邹彦一来因话犹未了,二来因对方距离尚远,三来因自己在“伏牛”一带,向极强及悍,遂不加理会地,继续说道:“……故而若送些寻常礼物,未必使人家看得上眼。” 那阵蹄声,委实来势太疾,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业已泼风似地到“伏牛三雄”身后! 童健、孙鸿、邹彦三人,大吃一惊,再想闪躲,已自不及! 马上人一声娇叱:“姑娘早就招呼你们让路,你们究竟是耳内塞了驴毛?还是业已活得太不耐烦,要想找死?” 随着叱声,一条丈余长的鞭影,宛若飞虹电掣,卷住了走在山径中央的“哭蛇”邹彦,及邹彦身旁的“花豹”孙鸿,便自倏然抖起! 这一抖,硬把“伏牛三雄”中的老二老三,抖起了八九尺高! 于是,一匹极神骏的乌黑宝马,从两人身下,电闪雷奔而过! “伏牛三雄”中以老二“花豹”孙鸿的性情最暴,他在冷不防下,被对方用长鞭卷住,抖起半空,自然盛怒难遏! 目光注处,见那匹乌黑宝马背上,坐的是位红衣女子,遂厉声叫道:“贱婢……” 乌黑宝马四蹄如飞,本已冲出数丈,但马上红衣女子听“花豹”孙鸿的贱婢叫声,一勒丝缰,便自折转! 马一转向,人一回头,方看出马上人是位美绝天人的红衣长发少女! “紫鹰”童健蓦然想起一人,不禁通身冷汗! 他还来不及告知“花豹”孙鸿、“修蛇”邹彦二人,那红衣长发少女,玉手高扬,长鞭又挥! 马回得疾!手扬得快!鞭抽得狠! “花豹”孙鸿的“贱婢”二字,是在空中发出,但身形尚未落地,虹飞鞭影,已到面前! “叭!……吭……哈哈哈哈……答答答……答答答……” 这是些甚么杂乱声息? “叭”是长鞭抽中“花豹”孙鸿左颊的清脆声响! “吭!”是孙鸿被他大哥“紫鹰”童健,点穴晕倒时,所发出的! “哈哈哈哈!”是红衣长发少女的得意狂笑! “答答答……答答答……!”是红衣长发少女的回辔驰去蹄声! 这些声息,听来虽甚杂乱,写来则层次有序! 但其中的第二种声息,却颇令人费解! “修蛇”邹彦诧然问道:“大哥,你怎么不向那红衣贱婢出手?反把二哥点倒!” 童健一面替那左颊上肿起一长条紫红血印的“花豹”孙鸿拍开晕穴,一面苦笑答道:“三弟,我这种手段是搭救二弟性命的唯一办法!” 邹彦变眉一蹙,尚待再问,“花豹”孙鸿业已手抚左颊,跳起身来,厉声叫道:“大哥,你这是甚么说法?” 童健摇手叹道:“二哥且慢暴燥,你可知道那‘乌骓马’上的红衣长发女郎,是甚么身份?” 孙鸿茫然摇头,童健又向邹彦说道:“三弟,你且把代表当世武林中十七名绝世高手的那首歌谣,念上一遍!” 邹彦微一思忖,朗声念道:“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红粉霸王乌指女,销魂鬼域是氤氲!” 童健长叹一声说道:“三弟记得这首歌谣就好,适才那红衣长发女郎,就是威震四海,名扬八荒的‘红粉霸王’项小芸呢!” “花豹”孙鸿听得方才抽了自己一鞭的红衣女郎,竟是“红粉霸王”项小芸,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紫鹰”童健向“修蛇”邹彦叹道:“三弟请想,‘红粉霸王’项小芸的一身武功,在当世武林中,罕有敌手,性情更狂急骄燥无伦!生平订有规律,凡对她初次冒犯之人,仅予重惩,但再若有所忤怫,便立杀不贷……” 邹彦听到此处,接口点头说道:“大哥所讲不错,我也听说这‘红粉霸王’项小芸的这种性格!” 童健继续说道:“二弟适才已骂了项小芸一声‘贱婢’,才惹得她回手扬鞭,我深恐你又惹此女,或不知利害,更口出不逊,必将遭受更大伤害,甚至送掉性命!遂赶紧把你点倒,使这位‘红粉霸王’,无法对失去抵抗能力之人,更下辣手!” 孙鸿一身冷汗地,摇头叹道:“小弟真未想到竟遇上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若非大哥眼皮子宽,应变又极巧妙,此时早已作了她的鞭下冤鬼!” 童健苦笑说道:“我去年曾在暗中见过此女一面,故而认识!今日她在策马狂驰之下,一鞭卷起二人,并使你们皮肉无伤,劲头用得何等巧妙?二弟你应该知道遇上绝世高手,怎么还口出不逊,几招惨祸呢?” “花豹”孙鸿摸着颊上那条令人疼得发抖的鞭痕,心中又惊又愧,赧然无语! “修蛇”邹彦向“紫鹰”童健皱眉说道:“大哥,令日虽算万幸,但我们既与这‘红粉霸王’,结下梁子,总要投个靠山,俾有仗恃才好!” 童健想了一想,扬眉说道:“三弟说得极是,我们便投奔那位即将举行七旬寿宴的‘日月魔翁’金振明吧!” 孙鸿说道:“金振明是‘三魔’之一,也列名十七位绝世高手以内,足与‘红粉霸王’项小芸互相颉颃,自属理想靠山!但我们不便冒昧投奔,却以何物作为迹身之阶呢?” 邹彦阴恻恻地冷笑一声说道:“二哥不要发愁,天下巧事甚多,我们且利用‘日月魔翁’金振明的做寿机会,送上一笔丰重寿礼便了!” 孙鸿苦笑道:“三弟说得轻松,要知道金振明的‘日月庄’中,富堪敌国,我们便送他万两黄金,也未必能令他惊为丰重?” 邹彦谲笑说:“二哥莫非被那‘红粉霸王’项小芸打胡涂了?我弟兄不是有件比万两黄金丰重百十倍的特殊寿礼,可以送给‘日月魔翁’金振明么?” 童健目闪神光,忽有所悟地,轩眉笑道:“三弟所说的特殊寿礼,是不是我们日前获知那椿足以震动江湖的藏珍密讯!” 邹彦点头笑道:“大哥是否认为用这椿秘讯作为礼物,足以使金振明惊喜异常,而对我弟兄,另眼相看!” 孙鸿听得眉头微蹙,一旁接口说道:“三弟此计虽佳,但那件东西,是武林人物梦寐企求的罕世奇珍……” 邹彦不等孙鸿话完,便自狂笑连声,接口说道:“二哥,你莫非还有吝惜之意?要知道不仅我们无法下百尺弱水,无法破寒铁刀轮,便算万分侥幸地,寻得那件东西,也一时难于参解所含奥秘,反容易怀璧招灾,多添无谓烦恼!” 孙鸿仔细一想邹彦之言,果然不错,遂点头狞笑说道:“好!我同意三弟这种做法,我们便走趟‘日月庄’吧!” “日月庄”,是“日月魔翁”金振明与其子弟门徒,聚居之处,位居“伏牛”支脉“杏花山”下,房宇连云,占地极广! 金振明对自己这七旬寿诞,并未铺张,但他名震江湖,友好极多,仍有些记得日期之人,不远千里而来,专程拜寿! 既然有送礼,自不能不加款待,结果,在五月初三,也就是“日月魔翁”金振明寿诞前夕的暖寿之日,便像流水般地,大开筵席! 但这数十桌筵席,待遇未尽相同,共可分为三等。 第三等是交情泛泛,礼物平平的一般宾客,这些宾客,人数最多,设宴二处,是在花园以内,由金振明的弟子负责招待。 第二等是武林中较有声望,及送礼甚重之人,在大厅以内,设筵五席,由金振明一位老友,也就是“日月庄”第二号人物,智囊首领的“铁笔先生”罗子匡主持款待! 至于第一等的宾客,因为人数较少,遂在书房中安排了一席盛宴,由金振明亲自待客! 这些人物,全是“日月魔翁”的多年老友,也均在当世武林之中,享有极高声望! 红日西沉以后,暖寿筵席方开,“日月庄”外的知宾弟子,向庄中传进了一张桃红拜帖。 “铁笔先生”罗子匡接过拜帖一看,只见帖上写着“童健、孙鸿、邹彦弟兄同拜”字样! 罗子匡知道这是“伏牛三雄”,勉强可以算是中原武林的第二流脚色! 他正要吩咐请来宾于大厅入席,但目光注处,忽又瞥见拜帖上寿礼项下,写有“日月双珠”四个小字。 罗子匡眉头一蹙,遂手持拜帖,闪身走进书房。 这时,“日月魔翁”金振明正陪着三位武林高手,开怀饮酒。 这三人是“大别山”的“六指抓魂”娄万杰,“商山双叟”之一的“追风怪叟”路千通,以及川湘间的独行剧寇,“冷面阎君”郭白杨! 金振明见“铁笔先生”罗子匡手持拜帖入室,便知又有重要人物到来,双眉微扬,含笑问道:“罗二弟,又有那位老友……” 话犹未了,罗子匡便含笑说道:“金大哥,你猜错了,不是甚么老友高人,却是被称为‘伏牛三雄’的童健、孙鸿、邹彦等三位小兄弟呢!” 金振明眉头微蹙说道:“他们……” 这位“日月魔翁”,果是江湖巨擘,经验极为老到!他话方出唇,便恍然有悟地,改口笑道:“他们莫非送来了甚么特殊出色礼物?” 罗子匡心计深沉,因有“六指抓魂”娄方杰,“追风怪叟” 路千通,及“冷面阎君”郭白杨等外人在座,遂笑而不答地,只把那桃红拜帖递过。 金振明看了“日月双珠”四字,也不禁暗吃一惊,遂向罗子匡笑道:“罗二弟,你去请这‘伏牛三雄’,书房待酒!” 罗子匡点头转身,出室传命,那位“冷面阎君”郭白杨,微挑双眉,怪笑问道:“金兄,区区‘伏牛三雄’,居然也有资格坐在这书房之内么?” 金振明含笑答道:“世间事有的是物因人传,有的是人因物贵,这三位朋友,身份虽颇平庸,但却送了份罕世厚礼,使我不得不破格款待!” “追风怪叟”路千通“哦”了一声笑道:“金大哥啸傲江湖数十年,必然眼界极高,这‘伏牛三雄’,到底送的是甚么东西?竟被你目为‘罕世厚礼’呢?” 金振明哈哈大笑,目光如电地,顾盼生威答道:“不瞒郭兄路兄,他们送我的这份寿礼,就是武林人物无不觊觎艳羡的‘日月双珠’!” “日月双珠”一话,果然把三位武林奇客,听得齐吃一惊,也就在他们相顾诧然之际,“铁笔先生”罗子匡业已把童健、孙鸿、邹彦等弟兄引进。 童健兄弟一来因无论在艺业、名头,暨年龄方面,均远逊这“日月魔翁”!二来因此行主旨,便系投靠托庇,遂在一见金振明之下,立以大礼拜寿! 金振明何等老辣?一面长揖还礼,一面目注“伏牛三雄”中的老大“紫鹰”童健,含笑问道:“童老大,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贤昆仲既赐厚赠,又行大礼,必非无故?尚望有事明言,我老头子才好自己掂掂份量,知道对于那‘日月双珠’,究竟接得下接不下呢?” “紫鹰”童健一抱双拳,赧然笑道:“金老庄主太言重了,我弟兄一来久仰盛名,渴思瞻仰,二来在拜寿途中,得罪了一位厉害人物……” 金振明不等童健话完,便即问道:“这厉害人物是谁?” 童健答道:“此人年岁虽轻,名头却大,艺业也极为高明,她姓项,名小芸,在江湖中,有‘红粉霸王’之号!” “冷面阎君”郭白杨怪笑一声说道:“乖乖,这位‘红粉霸王’项小芸,可不好惹,连金兄的老对头,‘塞北人熊’梁一尘,听说都吃过她的亏呢!” 这几句话儿以内,无意中含有激将意味,遂使金振明听得目光一闪,狂笑说道:“郭兄,‘塞北人熊’梁一尘纵在项小芸手下,吃过苦头?‘日月魔翁’金振明,却偏要与这‘红粉霸王’,斗上一斗!” “冷面阎君”郭白杨“嘿嘿”笑道:“金兄既愿意斗斗那‘红粉霸王’项小芸,却是最妙不过,小弟郭白杨也好藉机开开眼界!” “追风怪叟”路千通闻言笑道:“要开眼界,应该是赏鉴赏鉴武林异宝——‘日月双珠’!童朋友等既然以此献寿,怎么还不取出?” “紫鹰”童健笑道:“这‘日月双珠’,如今尚不在我弟兄手内!” “铁笔先生”罗子匡面含不悦地,“咦”了一声问道:“童朋友,你弟兄既无‘日月双珠’,怎么竟写在拜帖以上,作为对我金大哥的祝寿礼物?” 童健微抱双拳,含笑答道:“我弟兄虽无‘日月双珠’在身,却知道这件武林异宝,藏放何处?故而……” 他话犹未了,那位横霸川湘间的独行剧寇,“冷面阎君” 郭白杨,便自接口冷笑说道:“童朋友,你莫要信口开河,来以蒙骗,我就不相信你弟兄能够知道‘日月双珠’的藏放所在!” 童健怫然问道:“尊驾何人?怎的如此藐视在下!那‘日月双珠’是……” 话方至此,“日月魔翁”金振明业已发出一阵呵呵大笑,向“紫鹰”童健摇手说道:“童老弟不必再说下去了,只要你弟兄有此心意,金振明业已领情,来来来,我们且饮上几杯,权当作欢迎三位老弟接风酒吧!” 这位“日月魔翁”,一面发话,一面便把童健、孙鸿、邹彦等“伏牛三雄”,招呼入座共饮。 “追风怪叟”路千通见状之下,暗暗点头,心想生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冷面阎君”郭白杨想从“紫鹰”童健口中套问一些有关“日月双珠”的藏放秘密,便被金振明及时阻止。 “铁笔先生”罗子匡也看透了金振明的心意,便含笑退出书房,去往大厅,招待宾客! 谁知过了两三盏热茶的功夫,这位“铁笔先生”竟又手中捧着两张红柬,股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金振明一见罗子匡这副神情,便知事不寻常,双眉微剔,朗声问道:“罗二弟,你手中所捧的是谁的拜帖?” 罗子匡苦笑说道:“这应该说是‘说起霸王,霸王就到’!” 金振明听出因由,“哦”了一声,扬眉问道:“霸王?莫非是那‘红粉霸王’项小芸么?” 罗子匡点了点头,把一张正中写着:“项小芸拜”四个大字的桃红名帖递过! 金振明接过一看,目注罗子匡手中另一张红色柬帖,冷然问道:“那一份又是谁的?” 罗子匡答道:“这一份不是拜帖,是‘红粉霸王’项小芸的祝寿礼单!” 金振明伸出手儿,狂笑说道:“二弟拿来,我要看看项小芸是怎样出手?送我一份甚么寿礼?” 罗子匡失笑说道:“她送的是甚么礼物?目前尚自难知,但若以这张礼单而论,倒的确够得上‘新鲜别致’四字!” 金振明劈手夺过,注目一看,只见礼单上写着六个大字,口气着实不凡!赫然是“天下第一寿礼!” “冷面阎君”郭白杨的眼力极快,微微一瞥,便已看清,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金兄的七十大庆,果然热闹,既有‘伏牛三雄’童朋友等所送的‘日月双珠’在前,又有这位‘红粉霸王’项小芸所送的‘天下第一寿礼’在后,真是懿欤盛哉!但只盼这所谓‘天下第一寿礼’,是件实惠东西,不要再是件空口说白话的无形寿礼才好!” “伏牛三雄”闻言,个个怒视这位一再出言挖苦的“冷面阎君”,但因碍着主人,只好强自忍气,不便发作! 金振明也目光冷锐地,向郭白杨看了一跟,怪笑说道:“郭兄放心,‘红粉霸王’项小芸是何等身份?她所送的这份礼物,必然不会使我失望!” 说到此处,侧顾“铁笔先生”罗子匡,扬眉问道:“罗二弟,项小芸姑娘何在?就说我亲自出迎!” 语音方落,书房门外已响起一个银铃脆笑,有人接口说道:“项小芸不敢当庄主亲迎,只请恕我擅自闯席的鲁莽狂妄之罪便了!” 随着话声,帘拢挑处,一位凤目笼威,娥眉含煞,但也美绝天人的红衣女郎,业已带着一片淡雅香风,俏生生地当筵卓立! 这位“红粉霸王”顼小芸的出现身法,着实漂亮,使“日月魔翁”金振明由衷赞美地,抱拳笑道:“老夫迎接稍迟,项姑娘多加担待,且请入座,由金振明把敬三杯,以表……” 项小芸不等“日月魔翁”金振明话完,便自扬眉笑道:“金庄主不必太谦,项小芸理应先行拜寿,然后入席,叨扰佳肴美酒!” 说完,微抱双拳,向书房中央高烧寿烛之处,深深一揖! 金振明对于这位“红粉霸王”项小芸的英风豪气,暗自心折,急忙长揖还礼! 项小芸礼毕就座,两道秋水般的眼神,电扫全席! 她虽然瞥见“伏牛三雄”兄弟,并未理会,却把目光落在“冷面阎君”郭白杨的脸上,冷然问道:“适才象是尊驾对于我的礼物价值,表示怀疑?” 郭白杨夷然不惧地,点头答道:“不错,我认为再名贵的礼物,也不能冠以‘天下第一’四字!” 项小芸扬眉哂道:“你懂甚么?常言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这意思就是说必须物当其主,才有价值!我的寿礼,是送给金庄主祝贺之用,除了‘日月魔翁’本人之外,谁也没有资格来批评配不配称得起‘天下第一’!” 郭白杨仍然冷笑一声,表示不信! 项小芸一双妙目之中,霍然迸出了炯炯神光,凝注在这位川湘剧寇“冷面阎君”的那张冷面之上! “伏牛三雄”中的老大“紫鹰”童健,向坐在自己左右的“花豹”孙鸿、“修蛇”邹彦,轻轻碰了一下,示意好戏即将上演,显然威震江湖的“红粉霸王”项小芸又将爆发她的霸王脾气! 果然,项小芸接着便沉声问道:“尊驾何人?通个名号好么?” 郭白杨僻处边荒,手底下又着实有点独门功夫,遂难免夜郎自大!何况他虽曾听说过“红粉霸王”威誉。但知之不详,认为项小芸大概是因以美貌娇娃身份,闯荡于剑底刀头,比较容易获名,在实际上决不会有甚么大不了得? 他有如此想法,故而对这能把“伏牛三雄”吓得发抖的“红粉霸王”项小芸,毫不买账地,傲然答道:“在下郭白杨,一向于川湘边境走动,并承江湖人物抬爱,有个‘冷面阎君’匪号!” 项小芸知道对方是武林人物,遂扬眉叫道:“郭当家的,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儿?” 郭白杨狂笑说道:“打赌有何不敢?但我在承接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听听怎样赌法?以及用甚么赌注?” 第二章 塞北人熊现中条 项小芸道:“赌法极为简单,就是我向金庄主奉献寿礼以后,他若不认为这是他七十寿诞中的第一珍贵礼物,便算我输,否则,便算我赢!” “冷面阎君”郭白杨听了项小芸所说这种赌注,便认为这场打赌之事,业已是自己赢定! 一来,“红粉霸王”项王芸不知“伏牛三雄”兄弟已献“日月双珠”,她的礼物价值,决不致高于这种武林异宝,怎会成为“日月魔翁”金振明七十寿诞中的第一寿礼? 二来,“日月魔翁”金振明适才既有要斗斗“红粉霸王”之话,又和自己有多年交情,说甚么也不会帮助对方,定然站在自己一面! 有了这种原因,自己岂非胜定?项小芸所呈礼物,价值若是不高,固然自己必胜,即令她的礼物价值,高出“日月双珠”,金振明也会偏心自己,不予承认,仍是自己获得胜利! 这些事,写来虽慢,想来却只一瞬之间,“冷面阎君”郭白杨胜券在握地,点头笑道:“好,在下同意项姑娘的这种赌法,但不知彼此用什么作为赌注?” 不仅“冷面阎君”郭白杨自己以为必胜,连“日月魔翁”金振明,也以为他必胜! 不仅“日月魔翁”金振明以为郭白杨必胜,连“六指抓魂” 娄万杰,“追风怪叟”路千通,“伏牛三雄”兄弟,暨“铁笔先生” 罗子匡等所有人物,也无不以为郭白杨必胜! 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们以为郭白杨必胜的理由,正与郭白杨适心中所忖,完全一样! 但“红粉霸王”项小芸听得对方同意自己所提赌法以后,却反把神色缓和下来,笑吟吟地,扬眉答道:“赌法由我所想,赌注便该由郭当家的提出,不论轻重均可!赌得重些,不妨用彼此的项上人头,赌得轻些,便是一杯美酒,项小芸也一样不拒!” “冷面阎君”郭白杨自认必胜,怎肯和她赌得太轻?遂阴恻恻冷笑说道:“项姑娘名震中原,郭白杨虽是边荒野人,却也自命不俗!以我们这种身份,若是赌得太轻,恐怕会贻笑江湖,留为话柄的吧?” 项小芸柳眉微挑,向这位川湘剧寇,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我已声明在先,关于赌注方面,任凭郭当家的决定,你既怕赌得太轻,会贻笑江湖、我们何妨便赌上一颗六阳魁首!” 郭白杨冷笑说道:“赌头倒是不必,我想赌得新鲜一些!” 项小芸轩眉叫道:“你说,我生平最爱新鲜,花样越是新鲜,才越是有趣!” 郭白杨向—向称霸“大别山”的“六指抓魂”娄万杰,微抱双拳,含笑问道:“娄兄,小弟远在边野,见闻浅陋,听说有人把当世武林中的十七位动地惊天人物,编为四句歌谣,娄兄若是知晓?请即赐告!” 这“冷面阎君”刁狡异常,他何尝不知道那四句歌谣,只是故意发问而已! “六指抓魂”娄万杰点了点头,应声答笑:“这四句歌谣是:‘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红粉霸王乌指女,销魂鬼域是氤氲’!” 郭白杨扬眉问道:“所谓‘七剑三魔一暴君’中的‘暴君’二字,是不是指‘玉面郎君’艾凤翔?” 娄万杰含笑说道:“郭兄猜得不错!” 郭白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冷注“红粉霸王”项小芸,故意把双眉一蹙,失声叹道:“唉……这‘七剑三魔一暴君’中的‘暴君’二字,指的是‘玉面郎君’,不是指‘冷面阎君’委实是我郭白杨的生平恨事!” “红粉霸王”项小芸虽然有些叱咤喑呜的霸王脾气,但也有一点就透的冰雪聪明! 郭白杨的语音才落,项小芸便“哦”了一声,哂然叫道:“郭当家的,你有话怎不明言?你大概是想在赢得这场打赌之后,便把你的‘冷面阎君’四字,代表我的‘红粉霸王’,放在那首武林十七奇的歌谣以后!” 郭白杨哈哈大笑说道:“我这点心思,真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姑娘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新鲜赌注?” 项小芸点头答道:“我不仅愿意接受,并愿意在输却东道以后,立即署名传柬,通告江湖,但郭当家的万一输了,却给我甚么?因为我却不美慕你的‘冷面阎君’四字!” 郭白杨悍然怪笑说道:“项姑娘若是获胜,你便抉我双目!” 项小芸摇头笑说:“不行,不行,你若是双晴被抉,便将成为‘瞽目阎君’!‘阎君’掌理地府,‘冷面’无妨,倘变‘瞽目’镇日胡批乱判,岂不令阴曹之中,又添了多少冤狱?” 郭白杨怫然叫道:“项姑娘不必以口舌调侃,你想赢我甚么东西?” 项小芸笑道:“你的花样想得新鲜,我的花样也不能想得过于陈旧……” 郭白杨厉声接口说道:“你尽管去想好了?反正郭白杨由顶至踵的一身骨肉……” 项小芸也不等他话完,便自接口说道:“虎骨可以制酒,狗肉可以为羹,至于你这‘冷面阎君’的一身骨肉,我倒想不出有何用处?” 郭白杨脸色一变,目闪凶芒地,刚待开口,项小芸却又旁若无人地,依然笑道:“故而,你方才想赢我四个字儿,我如今却想赢你一句话儿!” 郭白杨大惑问道:“一句话儿?一句甚么话儿?” 项小芸向他看了一眼,冷然答道:“你若输了?你应当众叫我一声‘姑奶奶’!” 郭白杨双眉方蹙,项小芸继续笑道:“你若接受?赌约便告成立,彼此立见真章!否则,即作罢论!” 郭白杨因十拿九稳,必获胜利,遂无可奈何地,忍气点头答道:“好,我接受这种赌注!” 项小芸面容一冷,目光如电地,遍扫在场诸人,沉声说道:“江湖闯荡,讲究的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项小芸与郭白杨已定赌约,敬请在场各位,包括寿星在内,替我们作个见证!” “日月魔翁”金振明因项小芸分明必败,但神情方面却似有必胜把握,不禁暗觉诧异笑道:“项姑娘请放心,武林人的骨气,只要分了输赢,便均将照约履行,谁也不会抵赖!” 项小芸“哼”了一声说道:“不抵赖最好,若有抵赖之人,便将自找难堪,要尝尝我项小芸‘霸王鞭’的滋味!” 她说这两句话儿之时,目光是森冷异常地,凝注在“冷面阎君”郭白杨的脸上! 郭白杨心肠狠毒,杀人如麻,以这样一个江洋大盗身份之人,竟也被项小芸的两道目光,看得莫名其妙地,毛骨悚然周身颤栗! 他在周身颤栗,另一人却在满脸通红,那就是业已稍稍尝过一些所谓“霸王鞭”滋味的“花豹”孙鸿! 项小芸面含娇笑,目闪精芒,回手入怀,取出一双长约四寸,宽约三寸,高才寸许,寻常红木所制的长方扁盒! 座中,“日月魔翁”金振明以次的十六道炯炯目光,一齐盯在这只长方红木扁盒之上! 因为他们知道盒中所贮,便是“红粉霸王”项小芸自诩为压盖群宾的第一寿礼! 金振明虽知项小芸必有花样,但却心中冷笑,暗想任凭对方在盒中装了甚么至宝奇珍,自己拿定主意,偏说不如“伏牛三雄”所献的“日月双珠”,倒看项小芸在输了东道后,是如何署名传柬,通告江湖,取消她“红粉霸王”四字,于“武林十七奇”的歌谣之外? 项小芸取出红木扁盒,暂未打开,却偏过脸儿,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一名侍婢,微笑说道:“有烦姑娘,去替寿星金庄主,换斟一杯热酒!” 这两句话儿,又把满座群豪,一齐听得愕住,猜不透“红粉霸王”项小芸好端端地要替“日月魔翁”金振明换酒则甚? 项小芸嫣然一笑,目光淡扫群豪,扬眉说道:“诸位不必多疑,我这木盒之中,所贮寿礼,只是一味酒菜,才请寿星公换杯热酒,好来享用!” “冷面阎君”郭白杨听了项小芸这几句话儿,心中一跳,双眉立蹙! 因为盒中礼物,既是酒菜,则纵属凤髓龙肝,也不足与“日月双珠”比拟,怎能称得是“第一寿礼”! 项小芸明知庸俗,偏作狂言,其理由安在? 她更似把握十足地,与自己定了赌约,其理由又复安在? 郭白杨想不通了,就因为想不通,他有点心中害怕!就因为心中害怕,他遂在预筹万一失败的善后之策? 这位“冷面阎君”,想抵赖了!他不能不赖,因为若真履行赌约之时,那声“姑奶奶”,如何叫得出口? 金振明见侍婢替自己换了热酒,遂向项小芸拈须含笑问道:“项姑娘,可以开盒了么?因为我知道盒中定系罕世珍味,业已食指大动,要想一快朵颐了呢!” 项小芸把那只红木扁盒,推到“日月魔翁”金振明的面前,笑吟吟地说道:“这盒中是一只‘熊耳’请金庄主自行开盒享用,便作为项小芸的祝寿礼物!”在座群豪听得,第二度面面相觑地,一齐发愣! 因为,若是“熊掌”,倒还勉强可算是肴中“八珍”之一,但“熊耳”作菜,却属罕闻,其珍贵之处何在?难道吃了这只“熊耳”,以后,便会具有“天耳通”的神通,可以无远弗闻不成? “日月魔翁”金振明一来艺高胆大,二来纳闷太甚,遂也不再顾虑这红木扁盒上,是否淬有奇毒?或盒中是否藏有危机?便自伸手启开盒盖! 生姜毕竟老的辣,金振明虽然伸手揭盒,但神功默运,早已五指如钢,纵使盒上淬毒,也不致中毒太甚! 盒盖一开,在座群豪,第三度诧然瞠目,多数莫名其妙! 原来,“红粉霸王”项小芸似乎说了谎言? 盒中盛的,不是“熊耳”,而是一只“人耳”! 但这只人耳,与一般人耳,略有不同,它叵大异常,耳垂上并有一块紫记,紫记上则长着三缕长毛! 人耳可以吃么? 可以吃的!非但可以吃,定还滋味绝佳!不然“日月魔翁”金振明怎会一见之下,立即飞抢似地,伸手攫入口中,嚼得“吱吱”怪响,和着那杯热酒,咽了下去! 金振明的这副吃相,以及脸上所显出的欢悦神色,眼中对“红粉霸王”项小芸所表示的感谢目光,使得在座群豪,第四度神经麻木! 这位“日月魔翁”,把人耳吃完,放下酒杯,向项小芸一抱双拳,狂笑说道:“项姑娘,多谢盛情,你这份礼物,对我金振明来说,委实分毫不谬地,足称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之评出口,“冷面阎君”郭白杨的这场东道,便输得实而又实! 郭白杨脸色铁青地,向“日月魔翁”金振明,抱拳问道:“金兄,这只人耳的滋味有多佳妙?它的贵处何在?你若不加说明,郭白杨输得太难甘服!” 金振明叹道:“郭兄,我记得在项姑娘未到之前,你曾说‘塞北人熊’梁一尘,吃过项姑娘的大亏!” 郭白杨点头答道:“我只是闻得江湖传言,才据以转告!” 金振明笑道:“原来郭兄对于此事,知之不详,难怪你不认识我方才所开怀大嚼的,就是‘塞北人熊’梁一尘的一只左耳!” 群豪闻言,方始恍然悟出“红粉霸王”项小芸为何会把那只“人耳”,称为“熊耳”之故! 金振明虎目双张,目中微闪泪光地,悲声又道:“诸位友好,金振明的独子金彪,便是死在‘塞北人熊’梁一尘的手下,使我金氏门下,七代单传,从兹绝嗣,此仇此恨,是否重似一天二地?深于四海三江?……” 说到此处,这位名列“三魔”位居“武林十七奇”之一的“日月魔翁”,业已控制不住感情地,语音悲咽,并流下了两行老泪! 群雄一片静默,金振明举袖拭去颊上泪痕,继续说道:“我为了杀子之恨,不分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地塞北一带,苦寻粱一尘的踪迹,足足七年,但这只‘塞北人熊’,却躲藏巧妙,始终杳如黄鹤!谁知项姑娘能割下他一只左耳,送来与我略解心头大恨,怎不是我金振明所认为比‘日月双珠’,更复珍贵百倍的第一礼物!” 金振明说清原由,离座起立,亲自斟了一杯美酒,捧向项小芸,满面感激神色,含笑说道:“项姑娘,明人不说暗话,金振明起初由于一时意气,真有与你这位‘红粉霸王’,略较上下之心,但如今你对我已有海样恩情,金振明且藉一杯水酒,向项姑娘掬诚谢罪吧!” 这几句话儿,说得相当磊落,极为得体,不愧是一代大豪的绝顶人物身份! 项小芸也心中暗服地,起立接杯! 金振明见她接杯之后,却不饮酒,不禁愕然问道:“项姑娘,金振坍掬诚谢罪,你怎么不饮此酒?” 项小芸笑道:“不是我不接受金庄主的美意,但因寡酒难饮,希望谁能也送给我一些新鲜别致的下酒小菜而已!” 金振明听得为之难倒,因为一切山珍海味,虽已罗列满席,但要像与“塞北人熊”梁一尘左耳,份量相等的新鲜别致酒菜,一时之间,却到哪里去找? “日月魔翁”方在为难,那位“冷面阎君”郭白杨业已推座而起,向金振明摇手叫道:“金兄不必为难,郭白杨已替项姑娘准备好了包她满意的新鲜酒菜!” 项小芸秀眉双扬,目注郭白杨,娇笑说道:“郭当家的,你既已替我准备好了,新鲜酒菜,使请不吝见惠,我才好藉以下酒!” “冷面阎君”郭白杨面冷如霜地,抱拳叫道:“姑奶奶!” 这回却是“红粉霸王”项小芸听得一愣!因为她真想不到“冷面阎君”郭白杨,竟宥这么厚脸皮,当着群豪之面,叫出一声“姑奶奶”来! 人家既已叫出,项小芸反倒玉颊微红,只好藉酒遮窘地,举杯一饮而尽! 就在项小芸举杯就口之际,郭白杨不声不响地,真气微提,穿窗纵出! 群豪以为他是窘极而遁,并未在意,谁知这“冷面阎君” 郭白杨,端的心狠手辣,就在人已穿窗出室的刹那之间,向后猛一挥袖! 挥袖无妨,却从袖中发出几百线碧色寒芒,把整个书房,完全布满! 这一手狠得可以,辣得够劲!因为郭白杨所发碧色寒芒,不是专打赢了他一声“姑奶奶”东道的“红粉霸王”项小芸,而是恼羞成怒,竟把同席的其他友好,也打算一齐害死! “日月魔翁”金振明因向“红粉霸王”项小芸敬酒,故在项小芸饮酒之际,也就陪同举杯! 这两位“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在一同饮酒之后,又不约而同地,作了一个同样动作! 他们是同时举杯,但这次举杯,不是再度敬酒,而是各自施展武林绝艺! 那片碧色寒芒,才一散布,突又由散而聚,合成两条碧虹,分向金振明、项小芸等所执杯中飞去! 展眼间,碧虹吸尽,两人放下酒杯,只见杯中盛满了数以百计的淬毒牛毛细针! 粗看上去,两双杯中所吸飞针数量,似差不多。但若仔细注目起来,却可看出项小芸所持杯中,要比金振明所持杯中,略略多上一些!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金振明见状,心中好生感慨!暗忖自己业已声明不再存与项小芸争胜之心,谁知鬼使神差地,彼此竟在无意之中,仍自比了一手! 尤其是想不到的,自己数十年精纯功力,居然胜不了这“红粉霸王”,反而略形逊色! 金振明正在惭愧,项小芸也自玉颊通红,银牙紧咬! 金振明知项小芸必不会无故如此,目光一扫,也自气得连连顿足! 原来,“伏牛三雄”童健、孙鸿,邹彦兄弟,业已僵坐椅上,均告气绝毙命! 项小芸起初以为是自己功力不够,未能把淬毒飞针,悉数吸入杯中,才出了人命,故而有点脸红,但金振明细一察看,却发现这“伏牛三雄”,并非死于毒针之下! 他们每人身上,均无伤痕,但每人的眉心部位,均有一个芝麻大小黑点! 这种部位,显非郭白杨已出室外的反袖飞针所伤!而是在郭白杨纵身离座之际,所下毒手。 项小芸恨声说道:“这‘冷面阎君’郭白杨,太可恨了,他为何要滥杀无辜……” 金振明接口说道:“项姑娘,你不明白郭白杨的心思,我却懂得他对‘伏牛三雄’的暗中骤下毒手之意!” 项小芸愕然问道:“他们之间,莫非也有前仇?” 金振明冷然答道:“并无前仇,只是因为‘伏牛三雄’,知道武林异宝‘日月双珠’藏在何处,打算说出地点,作为对我祝寿礼物!郭白杨遂杀以灭口,避免使这可以助长武功的一对宝珠,落在我的手内!” 说到此处,转身向“铁笔先生”罗子匡,沉声说道:“罗二弟快去代我辞谢一切宾客,就说‘日月庄’中,发生剧变,不得不中止称觞之举!” 罗子匡领命走出,金振明双眉紧蹙地,向“追风怪叟”路千通,低声叫道:“路兄,你的江湖经验,敢称老到,是否发觉还有令人起疑之事?” “追风怪叟”路千通点头说道:“金兄此话,是不是指‘伏牛三雄’兄弟的眉心伤痕?” 金振明道:“路兄认为是何物所伤?据我看来,有点像是‘氤氲教’的独门暗器,‘天狼九毒刺’呢!” 路千通目闪精芒答道:“小弟的看法与金兄相同,但我有‘吸星石’在身,只消把‘伏牛三雄’兄弟,所中暗器,吸出一验,便可知道‘冷面阎君’郭白杨,是否业已投入‘氤氲教’?与那般万恶凶徒,有勾结了!” 话完,便取出一块圆形黑石,持向“伏牛三雄”兄弟的尸体眉心部位,轻轻幌动! “日月魔翁”金振明双眉深蹙,以两道目光,盯在“追风怪叟”路千通的手上,静待他验看结果! “红粉霸王”项小芸与“六指抓魂”娄万杰等,也聚精会神地,静看究竟?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时分,“追风怪叟”路千通方从“紫鹰” 童健尸体的眉心部位,取起那圆形黑石! 金振明极为关切地,发话问道:“路兄,我们的看法如何?” 路千通一声叹息,把圆形黑石上,所吸得一枚长约寸许的带血青色小刺,放在桌巾中央,苦笑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的看法不错,‘冷面阎君’郭白杨果然已加入‘氤氲教’了!” 金振明对这根带血青色小刺,看了几眼,咬牙说道:“我就知道不对,因郭白杨昔年与我颇有交情,今日绝不应该在听得‘伏牛三雄’兄弟,要把‘日月双珠’,送我作为寿礼以后,便生攘夺之念,要想套问藏宝所在……” “六指抓魂”娄万杰点头说道:“金兄看得不错,这厮在遁走以前,先发‘天狼九毒刺’杀死‘伏牛三雄’兄弟之意,显然便是不使你有机会知道‘日月双珠’藏处,进而寻获这两粒可以用来助长玄功威力的武林异宝呢!” 金振明“哼”了一声说道:“郭白杨既然把我破坏,他自己也无法取得‘日月双珠’……” “红粉霸王”项小芸柳眉双挑,接口说道:“君子每作损己利人之事,小人专作损人利己之事,但‘氤氲教’下的一干东西,竟对损人而不利己的事儿,都愿意作,真是连小人都不如!” 这时,“追风怪叟”路千通又从“花豹”孙鸿、“修蛇”邹彦两人的眉心部位,也吸出两根同样毒刺,放在桌巾之上。 “日月魔翁”金振明见事实已明,遂一面命人把“伏牛三雄”弟兄尸体,抬去妥为殓葬,一面却目闪精芒,向“红粉霸王”项小芸,抱拳笑道:“项姑娘,我有一句话儿,想要问你,却不知当不当讲?” 项小芸微笑说道:“武林人豪爽第一,坦率当先,金庄主只要有话,尽管请讲,项小芸也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金振明咳嗽一声,含笑说道:“项姑娘,你与我虽然同属‘武林十七奇’中人物,但一个是红妆,一个是白发魔头,在身份上,仍有相当差别!常言道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怎么会看得起我,跑来替金振明祝寿,并送了我那么一份名贵礼物呢?” 项小芸毫不迟疑地,扬眉笑道:“金庄主问得有理,项小芸向你祝寿之举,共有两大原因。” 金振明命侍婢重整杯盘,并向项小芸笑道:“项姑娘请讲,金振明竭诚领教!” 项小芸微笑说道:“一来,江湖叙礼,年长为尊,何况金庄主一生行事,虽有‘魔头’之名,却无‘魔头’之实,项小芸既知武林先进,祝寿称觞,遂赶来道贺道贺,也算敬老尊贤,是我们年青人应尽礼数!” 这几句话儿,对金振明揄扬得极为得体,自己也站住身份! 金振明听得好生高兴地,举杯笑道:“多谢项姑娘谬言褒奖,金振明汗颜无地,我要敬你一杯!” 项小芸饮完了这杯酒儿,继续笑道:“二来,目前‘氤氲教’意欲称霸武林,清除异己,竟派人纷纷劝说身负奇能之士,参加‘氤氲教’,以增实力,遂想藉着祝寿称觞之便,奉劝金庄主切莫要自败声名,与那般万恶凶徒,沆瀣一气!” 金振明听到此处,哈哈大笑说道:“项姑娘尽管放心,金振明正如你所说,尚非真魔,我懂得爱惜羽毛,决不会像‘冷面阎君’郭白杨那般忝颜无地,投顺‘氤氲教’下!” 第三章 万丈豪情赴鸿门 说到此处,豪情万丈地,纵声笑道:“只可惜‘氤氲教’的各种行动,太以诡秘鬼祟!我们只知道那主坛设在‘销魂堡’,却不知那‘销魂堡’在何处?也不知道教主是谁?教徒共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份子?否则,不妨协力同心,扫除这一群武林败类。” 项小芸娇笑道:“金庄主有此心意便可,请想‘氤氲教’既欲称霸武林,则在它自认为羽毛丰满之后,必会明面出现,甚至于传英雄箭,撒绿林帖,邀约举世群豪,去它的‘销魂堡’呢?” 金振明目光一亮,又向项小芸抱拳笑道:“项姑娘,金振明还有一椿问题,想请姑娘赐告!” 项小芸点头笑道:“金庄主,我猜猜看,你是否想问我怎样与梁一尘相见?以及那头‘塞北人熊’的隐迹所在么?” 金振明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神色凄惶地,黯然说道:“项姑娘猜得半点不错,常人尚舐犊情深,何况我年已七旬,金氏门中又仅此独子,怎会不把‘塞北人熊’梁一尘的杀子之仇,旦夕在念!” 项小芸微叹一声,蹙眉说道:“我懂得金庄主的爱子之情,急仇之念,但恐对你没有甚么太大帮助。因为我虽然撕下‘塞北人熊’梁一尘的一只左耳,却并不晓得这看来极笨,实则极刁的武林凶徒,迁居何处呢!” 金振明闻言,自然略感失望,稍一沉吟,苦笑说道:“项姑娘既然不知‘塞北人熊’梁一尘的隐居所在,便请把与他相见经过,说来听听,也是好的!” 项小芸应声说道:“我是在‘中条山’中,遇见那厮!” 金振明双眉一剔,暗把“中条山”三字,牢牢记住! 项小芸继续笑道:“谁知这头‘塞北人熊’,在认出我就是‘武林十七奇’中的‘红粉霸王’后,竟立即对我游说,希望我加入‘氤氲教’,或许将来有接掌‘教主’机会!” 金振明目闪厉芒,沉声问道:“这样说来,莫非那‘塞北人熊’梁一尘,也已投顺‘氤氲教’?” “六指抓魂”娄万杰冷笑说道:“此事太以显然,金振明根本不必再用什么‘莫非’‘也已’等怀疑话气!” 项小芸笑道:“我闻言之下,便询问‘塞北人熊’梁一尘,参加‘氤氲教’有何好处?” 金振明咬牙问道:“这头恶熊,怎样回答?” 项小芸答道:“他先是夸称‘氤氲教’奇人无数,好手如云,一旦公然出现,必为武林霸主!继而又吹嘘教主善于配制各种药物,足以控制一切桀傲不驯的豪杰!最后更说了不少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语!” “追风怪叟”路千通一旁笑道:“梁一尘胆敢在‘红粉霸王’之前,胡言乱语,岂不是‘南极仙翁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项小芸扬眉说道:“我当时略微大意,未曾料到‘氤氲教’对于一切措施,均加策划周密,颇有步骤!” 金振明愕然问道:“项姑娘此话怎讲?” 项小芸叹道:“我因一向性情急燥,才落了个女孩儿家所不应该有的‘霸王’之称,既听梁一尘口出秽言,那里还按奈得住?遂想把这头恶熊熊皮,生生剥下!” “六指抓魂”娄万杰含笑问道:“结果如何?任凭那‘塞北人熊’梁一尘再凶再狠,也决不是一跺脚能使江湖乱颤的‘红粉霸王’对手!” 项小芸苦笑说道:“梁一尘自以为了不起的那几手笨拙功夫,当然非我之敌!但我刚刚撕下他一只耳朵之际,却有‘天狼九毒刺’‘氲氤散香珠’等六件沾不得惹不起的下流暗器,从四外八方,向我飞袭!” “追风怪叟”路千通听得失声说道:“氤氲教果然厉害,他们定得好严密的计划,好狠毒的手段!” 项小芸叹道:“我认识那些暗器,均是沾不得的下流东西,自然要赶紧纵身退避,‘塞北人熊’梁一尘遂藉机逃遁,带着满脸血渍电闪而去!” 金振明钢牙一挫,厉声说道:“多谢项姑娘相告,金振明若不设法追到‘氤氲教’中,把这‘塞北人熊’梁一尘,活劈两半,便在‘武林十七奇’内自动除名!” 项小芸嫣然笑道:“金庄主,可能不等到你去追寻他们,‘氤氲教’中的那些魑魅魍魉,便会前来找你!” 这两句话儿,激怒了在武林中息影已久的“日月魔翁”,金振明双眉一挑,狂笑说道:“项姑娘,你不要过份抬举他们,据我看来,‘氤氲教’的那干鼠辈,未必有这等狗胆!” 项小芸正色说道:“金庄主,这事决非项小芸对你有何劝激?更非我危言耸听,只因‘氤氲教’向来动念争取一人以后,便即千方百计,无了无休,倘若完全绝望,便必竭尽所能,将其毁灭!” 金振明哈哈大笑说道:“多谢项姑娘指点,但姑娘撕去‘塞北人熊’梁一尘的一只左耳,也与‘氤氲教’结下深仇……” 项小芸不等金振明再往下说,便即轩眉笑道:“金庄主不必替我担扰,项小芸一鞭一骑,啸傲中原,专爱搅龙潭,捣虎穴,和拆拆无人敢碰的马蜂窝,若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么魔小丑,前来斗斗我这‘红粉霸王’,倒足以遣闷消闲,是项小芸馨香祷祝之事。” 她发话之时,意气尽扬,目光如电,那身傲骨及那份豪情,真使金振明、路千通、娄万杰等,为之暗暗心折。 项小芸话完以后,立即起身告辞,金振明挽留不住,只好亲自送出“日月庄”大门外! 项小芸双拳略抱,娇躯一闪,便纵上了自己那匹“乌骓宝马”,丝缰微抖,宝马双耳竖处,希聿聿一声长嘶,四蹄如飞,驮着这位红粉霸王,绝尘而去! 离开“日月庄”,不过三数里,项小芸忽有奇遇! 她正自一面纵辔飞驰,一面眺览四外的岚光山色之时,蓦然瞥见左前方一片小林梢上也飞驰着一条小小白影! 这白影不仅在林梢间飞行,其身法之轻灵美妙,更绝非寻常武林人物,所能望其项背。 项小芸看得方自一惊,那白影身形忽停,并发出一声呜叫! 这一停一叫,遂使项小芸看得分明,那树梢白影,竟是只长臂白猿,猿爪之中,并捧着一种红色物件! “乌骓宝马”的脚程太快,一眨眼间,业已奔到林前! 那双长臂白猿,一声长啸,居然从林梢上凌空纵起,欲向项小芸作势扑袭! 项小芸扬眉一笑,长鞭微抖,立时墨虹如电地,向那空中白猿,拦腰卷去。 这一鞭,并未凝聚真力,只是佯攻而已! 因为项小芸既知白猿是通灵神物,一鞭未必能中,又有点不忍心遽加伤害,遂想吓它一吓! 果然,她这拦腰一击,乃是虚击,白猿的凌空一扑,也是虚势! 鞭影未到,白猿已如银箭脱弦般,斜窜出两丈四五! 但猿身虽远,鞭影未空,却卷住了一封红柬! 项小芸秀眉微挑,长鞭一抖,便把那封飘飞红柬,接在手中! 再看那白猿,长臂轻舒,几个纵跃,已如一道白光隐于林中。 项小芸知白猿乃是投柬使者,遂未加理会。只圆睁双目,见那红柬之上字舞龙蛇,写道: 欣闻“红粉霸王”项姑娘芳踪,已至杏花山中,特备薄酒一尊,请“霸王”至崤山鸿门岭赴宴。 而那柬贴之下署名,乃“刘季”二字。 项小芸看罢一笑,继而又陷于沉思。 笑者昔日楚霸王鸿门设宴,请汉王前往,而今日刘季设宴,请的却是“红粉霸王”。 沉思者不知这“刘季”究系何人?鸿门岭却在何处? 虽说是“宴无好宴”,怎奈何得了我“红粉霸王”!但想那能驱使灵猿投柬之人,绝非易与之辈! 想到这里,项小芸豪气顿生,可蓦然间密林之中传来一声壮歌,与她胸中豪气相和,项小芸不仅一怔。 那歌音气冲干云,震得林叶簌簌作响,端地沉雄激越,浮于半空之中,远射入荒。 然这歌声,亦有蒙霜之感,音调之间,透着苍凉。 这正是楚霸王当年的《垓下之歌》。 歌音稍歇,项小芸随即纵入林中,去看那歌者是谁? 于林坡山岩之上,只见一壮士昂首挺立,伟岸如一柱山峰。 项小芸只觉得眼前一亮,看这壮士腰围虎皮裙,英挺俊拔,不怒而威,粗豪之中,透风华而不莽,熊腰虎臂,却伟而不拙,不仅心中一动。 “红粉霸王”正想打个招呼,打问去鸿门岭的路径,却忽地感觉。 只见一股劲风从远处山林袭来,带着沙石枯叶一卷而过。 随后,一声长啸未歇,一只斑谰猛虎已窜出,向那壮士扑来。 那壮士手无寸铁,只猛移腰身,那虎便扑个了空,随即一掌拍在猛虎的天灵盖上。 也许劲力太重,那虎来不及挣扎,便七窍流血而死。 只见壮士顺手扯起死虎,挟在腋下,一只黑熊又迎风而至。 风吹得熊毛向后披散,那熊瞪着一双乌油油的眼睛,见人举掌使拍。 那壮士左臂揽着死虎,霎那间已绕到黑熊的背后,斜斜地一伸右臂,已将那熊的双掌和腰身揽在一处,活活地挟在右臂之中。 初时那熊还想挣扎,怎奈在那铁箍一样的手臂之下一动也不能动了。 项小芸看这猎户猎虎捉熊,叹道:“壮士如此勇武,真是天王神力!” 少年猎户甩去活熊,放下死虎,向项小芸笑嘻嘻地,抱拳说道:“姑娘是不是想买几张虎皮,或是买几对熊掌?我所住茅屋之中,存货极多,可以让你尽量挑选!” 项小芸摇手笑道:“我不是要买皮货,是见仁兄神力绝世,武勇无俦,想请教你的高名上姓?” 少年猎户“哦”了一声,向项小芸微笑说道:“姑娘,你刚才听见我在林中唱歌没有?” 项小芸点头笑道:“听见了,你唱的是楚霸王的‘垓下之歌’,歌声极为苍凉雄壮!” 少年猎户笑道:“姑娘既然听见我所唱歌儿,便应该猜得出我姓虞了!” 项小芸皱眉笑道:“虞兄此话从何而起?我不懂你所唱的歌儿,与你的姓儿,有何关系?” 虞姓猎户笑道:“那首歌儿的末后一句,不是‘虞兮虞兮奈若何’么?” 项小芸含笑说道:“这‘虞兮虞兮奈若何’中的‘虞’字,是指‘虞姬’,楚霸王被围‘垓下’,日暮途穷……” 虞姓猎户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我爱唱这首歌儿之意,便是替楚霸王含恨抱屈!因为他这‘垓下之歌’,是对弱女子‘虞姬’而唱,结果才一无所助的命丧‘乌江’,倘若当时是对我虞大刚而唱,则结果便不同了!” 项小芸听出兴趣,扬眉笑道:“若对虞兄而唱,结果便怎样不同?” 虞大刚浓眉双挑,朗声狂笑答道:“我便和楚霸王双骑并出,于百万军中,斩将夺旗,不但不至于败死‘乌江’,或许会挽回残局,把淮阴韩信,象方才那只狗熊般地,生擒活捉,重写大汉一代的四百年历史呢!” 项小芸觉得这虞大刚的语气虽狂,神情虽傲,但却极为豪壮可喜,遂不由为之拊掌娇笑说道:“虞兄端的豪气凌云,只可惜……” 虞大刚见项小芸话才说完,便即住口,不禁扬眉问道:“姑娘想说什么,为何言犹未尽?” 项小芸这倏然住口之故,是心中忽起奇想!再听得虞大刚这样一问,便自微笑地说道:“虞兄,我想起一件妙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凑个趣儿?” 虞大刚虎目双翻,狂笑说道:“姑娘请把这巧事讲出,只要当真奇妙,我便一定凑趣!” 项小芸嫣然笑道:“虞兄既知‘垓下之围’,应该也知道‘鸿门之宴’!” 虞大刚点头笑道:“当然知道,楚霸王若在‘鸿门宴’上,用了范增之计,后来那里会遭垓下十面之围?” 项小芸见这虞大刚竟在粗豪之中,兼有文俊,不禁越发觉得他妩媚可喜,秀眉微轩,含笑说道:“昔日汉王赴宴‘鸿门’,是何人保驾?” 虞大刚笑道:“这个故事,妇孺皆知,自然是那以屠狗出身的‘舞阳侯’樊哙,此人豪中有细,后来好象还做过一任汉高祖的左右丞相呢。” 项小芸微叹一声,扬眉说道:“历史可以重演,但英雄不知是否辈出?……” 虞大刚不等项小芸话完,便接口笑道:“历史怎样重演?莫非现在也有霸王被困‘垓下’,或汉王赴宴‘鸿门’?” 项小芸点说道:“虞兄猜对一半,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辞世异以来,应该把昔日的秦汉风云,略为颠倒!” 虞大刚颇为好奇地,扬眉问道:“姑娘这‘颠倒秦汉风云’之语,应该怎样解释?” 项小芸笑道:“事颇为有趣,就是如今便有一场‘鸿门宴’,但赴宴宾客,不是汉王,却是霸王!” 虞大刚听得轩眉狂笑说道:“妙极,着实妙极,一向是霸王请客,如今是霸王赴宴,但不知霸王的保驾臣子,是不是屠狗将军?” 项小芸向地上那只死虎,着了一眼,含笑说道:“人类是‘苟日新又日新’地,随着时代潮流,逐渐进步,根据这进化原则,昔年‘鸿门’保驾,是位屠狗将军,如今‘鸿门’保驾,却应该是位打虎将军了呢!” 虞大刚笑道:“由‘屠狗’变成‘打虎’,这种进化,着实有趣……” 说到此处,忽然似有所悟地,也向地上那只死虎,瞥了一眼,目注项小芸,扬眉问道:“姑娘莫非取瑟而歌,把我虞大刚,比成打虎英雄了么?” 项小芸娇笑答道:“果然英雄辈出,虞兄也豪中有细……” 虞大刚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意兴飞扬地,虎目双翻,狂笑说道:“打虎将军在此,赴宴‘鸿门’的霸王何在?” 项小芸指着自己鼻尖,笑吟吟地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霸王!” 虞大刚虎目凝光,在项小芸的全身上下,微一打量,便自摇头笑道:“不象不象!” 项小芸听得有点不服起来,扬眉问道:“虞兄,你怎么看不起我?” 虞大刚一抱双拳,陪笑答道:“姑娘请莫误会,虞大刚那里胆敢看不起姑娘,我是直接意识到霸王不会有这样漂亮。” 项小芸玉颊微红,嫣然笑道:“虞兄莫要不信,我可以证明我是霸王!” 虞大刚“哦”了一声说道:“倒要领教领教,但据我看来,这种‘霸王’证明,恐怕不易提出!” 第四章 将军应召伴霸王 项小芸扬眉一笑,朗声笑道:“我姓项?” 虞大刚抱拳恭身,微笑说道:“失敬,失敬!项姑娘原来与楚霸王是同宗,怪不得以‘霸王’自号?” 项小芸摇手说道:“不是自号,是一般武林人物所赠,他们都叫我‘红粉霸王’!” 虞大刚抚掌赞道:“好外号,这真是一个好外号!‘霸王’够英雄,‘红粉’够妩媚,‘红粉’和‘霸王’加在一起,就是一位妩媚英雄,确也号如其人,名符其实!” 项小芸暗想自己适才曾觉虞大刚英雄妩媚,如今虞大刚又夸赞自己是妩媚英雄,倒属妙绝巧合! 她一面寻思,一面又指着自己的“乌骓宝马”,向虞大刚娇笑问道:“虞兄,你认不认识我这匹马儿?” 虞大刚目光一注,点头笑道:“好神骏的千里龙驹,这正是昔年楚霸王据鞍顾盼,傲视诸侯的‘乌骓宝马’!” 项小芸扬眉笑道:“虞兄相信了吧?我姓项,号称‘红粉霸王’,又骑了一匹‘乌骓宝马’……” 虞大刚截断她的话头,微笑说道:“项姑娘,你虽具备了三项‘霸王条件’,但却不要忘了霸王最主要的条件,是要能够叱咤喑呜,风云变色!” 项小芸听得秀眉双挑,蓦然间,神功暗聚,气发丹田地,出声长啸! 这一啸,啸得裂石穿云,啸得林木摇摇,啸得山风四起,啸得远峰近壑间,弥漫着一片嗡嗡回声! 连几只出巢飞鸟,都吓得双翼失力,扑扑难腾地凌空堕落! 虞大刚好生钦服地,点头笑道:“够了够了,项姑娘只要有这一啸之威,便已足足备了‘霸王资格’!” 项小芸笑道:“虞兄既然承认我是霸王,你愿不愿作一次打虎将军,保我赴‘鸿门宴’呢?” 虞大刚失惊问道:“项姑娘不是戏言,你当真要赴什么‘鸿门宴’么?” 项小芸拿出那张柬帖,递向虞大刚,并故意取笑地,沉声说道:“常言道‘君无戏言’,将军请看!” 虞大刚接过柬帖看罢,虎目双张,恭身肃立地,含笑说道:“既然真有此事,虞大刚愿效驰驱,就请霸王传令。” 项小芸问道:“这‘崤山’之中,是否有‘鸿门岭’的地名?” 虞大刚点头答道:“有,由此北行,约莫翻过三个峰头,便是‘鸿门岭’了。” 项小芸笑道:“多谢虞兄指点,虞兄若无要事,不妨陪我走走。” 虞大刚装出一副恭敬神情,肃然答道:“君命召,不候驾而行,虞大刚怎敢有违圣命?就请霸王上马。” 项小芸忍不住地,失笑说道:“虞兄别做戏了,我若上马,你怎么办?难道再唱一出‘精忠说岳’,你要做我的‘马前张保’,‘马后王横’?” 虞大刚笑道:“项姑娘尽管上马,我也有我的坐骑。” 项小芸知道其人如此英雄,坐骑定也不俗,遂微笑说道:“虞兄,你先把你的坐骑,叫来给我看看好么?” 虞大刚闻言,剑眉略扬,也自发出了一声长啸。 但他仿佛深懂侍奉君王的为臣之道,绝对避免与项小芸适才所发啸声,走向同一路数。 项小芸所发啸声,是高吭刚强,虞大刚所发啸声,是柔和宏远。 这样,便没有比较,免得相形之下,强则欺君,弱则逊色。 虞大刚的啸声未了,林中也起了啸声相应。 武林人物,入耳便知,林中所应的是兽啸而非人啸。 项小芸愕然问道:“这就是你的坐骑?” 虞大刚笑道:“霸王神勇,应乘龙驹,虞大刚是山野猎人,我的所谓坐骑,无非是披毛带角之类。” 啸音方了,山风狂作,满林落叶萧萧,从林中冲出了一只比寻常猛虎几乎大了一倍的罕见黑虎。 项小芸的那匹“乌骓宝马”,虽是龙种神驹,但骤然见了如此猛兽,也不禁惊得希聿聿的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虞大刚招手把黑虎唤到面前,向虎头上轻拍一掌,笑声骂道:“老黑,你放斯文些,莫要惊吓了项姑娘的马,你和它应该交个朋友,大家都是煤炭店的掌柜,一身黑呢。” 黑虎仿佛通灵,闻言之下,竟扬起虎头,向那“乌骓宝马”,低声三啸。 寻常马匹,若是见了虎豹之属,早就吓得屎滚尿流,夹尾飞逃,或是瘫软在地,这匹“乌雅宝马”,果然与众不同,只被黑虎初出林时的无限威势,惊得人立长嘶,随后便渐渐安定,并未过份慑惧。 黑虎向它低声三啸以后,“乌骓宝马”更即恢复常态! 项小芸起先真担心自己的心爱宝马,被黑虎吓坏!如今见状之下,遂大放宽怀地,摸了摸“乌骓宝马”的颈上长鬃,娇笑道:“小黑,你听见没有?你叫‘小黑’,它是‘老黑’,你是龙,它是虎,你们真应该交朋友。” 说也奇怪,“乌骓宝马”听了项小芸这样说法,居然便毫不畏怯地,走向黑虎身边,黑虎也轻摇虎尾,一马一虎,喉中均咕哩咕噜,好似在互示亲善。 虞大刚看得哈哈大笑道:“人是绝代仙子,马是罕世龙驹,我虞大刚委实万分心折!项姑娘留个芳名好么,我这山野猎夫,想高攀仰结,从此订交了呢?” 项小芸笑道:“我叫项小芸,今年才二十一岁,你定比我大,我以后就叫你大哥如何?” 虞大刚高兴异常地,点头笑道:“我二十八岁,只好叨光一些,作了大哥!我们‘鸿门宴’还未赴,是不是应该先扮君臣戏,后叙兄妹情呢?” 项小芸面孔一板,神情十足地,扬眉说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将军带路。” 虞大刚觉得这位“红粉霸王”的脸色一沉之下,真有点君临天下之威!遂也装出诚惶诚恐神情,躬身领命地,跨上虎背,项小芸见大家装得十分有趣,不禁噗嗤一笑,飘上马鞍。 虞大刚失笑说道:“芸妹,你少时到了‘鸿门岭’后,尽管把我呼来喝去,摆出霸王威风,千万不要绷不住脸,若是这样回眸一笑,固百媚皆生,但好好顶天立地,叱咤群雄的霸王,就变得软绵绵、娇滴滴了。” 项小芸晕红双颊地,啐了一口,佯怒叱道:“虞将军休得戏言欺君,头前领路。” 虞大刚哈哈大笑,举掌一拍虎背,便缓缓向北跑去。 项小芸一面策骑相随,一面芳心百转,暗想这位虞大哥人既勇武绝伦,又颇风趣并似饱读诗书,才识渊博,只不知他内家武学如何?若与此人经常并肩江湖,岂不十分有趣?尤其双方姓氏,也有巧合,昔年虞姬项羽,是一对颇为恩爱的英雄美人!如今的虞大刚和项小芸…… 项小芸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她那一张绝代倾城的俏脸庞儿,业已布满红霞,红,红得比她那迎风飘飘的一袭红衣,还要娇绝。 虞大刚呢?虞大刚心中倒没有这些儿女私情,他只是雄纠纠气昂昂地,骑在他那头名叫“老黑”的黑虎背上,越涧翻山,凌风疾奔。起初,他因恐“乌骓宝马”跟随不上,而不敢命黑虎跑得太快。 但后来发现“乌骓宝马”在脚程方面,决不比黑虎逊色,遂豪光勃发,双足紧夹虎腹,全力飞驰。 象他们这样跑法,三个峰头路程,简直转眼即至。 项小芸玉颊上的娇红羞色,尚未褪尽,虞大刚便已命黑虎收住脚步,向这“红粉霸王”,抱拳报道:“启禀大王‘鸿门’已到,但不知宴设何处?” 项小芸妙目双翻,冷然叱道:“你不会去问么?就说‘红粉霸王’项小芸,已来到‘鸿门’赴宴,主人刘季何在?” 虞大刚躬身领命,刚刚下了虎背,还未发话,就听得“鸿门岭”下那宛如天生石门的中空山壁以内,传出一声极为清宏的“无量佛”号。 项小芸想不到对方竟是三清教下人物,方觉一愕,有位仙风道骨的清癯全真,已从石门之中,缓步走出。 这道人身穿青色道袍,年约八十开外,须发如银,甩起手中拂尘,搭向左臂,稽道为礼地,含笑说道:“主人姓刘,并非刘季,正如客人姓项,并非项羽一般,贫道刘叔温,恭迎‘红粉霸王’。” 项小芸一面翻身下马,一面心想,明代的开国军师叫刘伯温。这老道人竟叫刘叔温,倒也有趣。 她心中虽然好笑,但看出对方神情不俗,宛如古月苍松,遂也不过于傲慢地,一抱双拳,娇笑说道:“项小芸何德何能?敢蒙刘道长宠召盛宴。” 刘叔温目注虞大刚,含笑问道:“这位骑虎壮士,怎样称谓?” 虞大刚恭声答道:“在下虞大刚,是我家大王姑娘的马前小卒。” 这句“大王姑娘”,委实匪夷所思,差点把项小芸听得失笑。 刘叔温“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我明白了,昔日的‘鸿门’之宴,是樊哙随侍汉王,如今‘红粉霸王’项姑娘,赴宴‘鸿门’却是以虞壮士为樊哙。” 项小芸轻笑一声,摇头道:“刘道长比喻不当,‘舞阳侯’樊哙只是一位‘屠狗将军’,我这虞壮士,却是一位‘伏虎将军’。” 刘叔温闻言,念了一声“无量佛”,向虞大刚稽首为礼地陪笑说道:“失礼,失礼,虞壮士多多包涵,请恕过贫道比喻不当之罪。” 话完,转身,又复礼貌甚恭地,向项小芸含笑说道:“项姑娘请,贫道的一席薄酒粗肴,就设在这石门之内。” 项小芸神气十足,把“乌骓宝马”缰绳,交给虞大刚,由刘叔温陪同向石门之中走去。 一进石门,方见其中是一小小山谷,鲜花四放,碧草如茵,怪石凌云,飞泉挂壁,景色颇为清丽。 谷中碧草之上,有一圆形平石,高约三尺,周围约莫两人合抱,恰好是一天然石桌。 刘叔温走进谷口,举掌微拍,便有十来只猿猴,从壁间一个石洞之中,搬出不少酒菜,罗列桌上。 项小芸见刘叔温以猿猴为仆,不禁暗暗称奇,但目光四扫之下,却未见在“杏花山”中,向自己送信的那只白猴在内。 刘叔温伸手肃客,项小芸含笑就座。 这时,虞大刚已把那只黑虎,及那匹“乌骓宝马”,安置妥当,大踏步地走进谷来,侍立项小芸的身后。 刘叔温又向他看了两眼,拈须赞道:“虞壮士好魁伟的体格,好英武的风神,真是今之贲获一流。” 虞大刚微微一笑,略抱双拳,表示感谢之意。 刘叔温转过面来,向项小芸笑道:“项姑娘,荒山野宴,似乎无须拘甚礼数,贫道深觉虞壮士气宇不凡,可否请项姑娘也赐他一个坐位?” 项小芸向虞大刚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好,你也坐下。” 虞大刚应诺一声,先向项小芸躬身行礼,然后坐下,并对刘叔温扬眉笑道:“多谢道长赐坐,但最好还是请道长赐些食物,因虞大刚随侍我家大王姑娘,长途奔驰……” 刘叔温不等虞大刚话完,便指着石桌上十来样精美菜肴,含笑说道:“虞壮士不要客气,这满桌菜肴,尽管随意食用,至于美酒方面……” 虞大刚连摇双手,接口说道:“道长错会意了,虞大刚不懂客气,我是觉得道长的满桌佳肴,尚不够我果腹半顿,若能赐以烤鹿一只,美酒十斛……” 刘叔温听到此处,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虞壮士是世之虎将,自然应该有兼人之量!恰好我洞中有只烤鹿,可以供你大嚼,至于十斛美酒之数,却只好打点折扣,因贫道所用来待客的,是极为难得的‘猴儿酒’呢?” 至此语音微顿,逍向壁间洞内,扬声叫道:“老白、小白,你们把我那只烤鹿抬来,给虞壮士解饥下酒。” 项小芸听得又是一愕,暗想“老白、小白”之名,岂不恰好与虞大刚及自己的“老黑、小黑”,针锋相对? 念犹未了,一高一矮两只异种白猴,果然抬着一只烤鹿,从洞中走出。 她目光犀利,到眼便自认出小的那只白猿,双臂奇长,目光如电,正是“杏花山”中所见。 大的那只,神态更为威猛,脑后长发如银,身躯足有大半人高,那里象是猿猴,简直象是一只雪狒,或是白色猩猩模样。 两只白猿,把烤鹿放在虞大刚的面前便自退回洞内。 虞大刚毫不客气,自行斟了一巨觥“猴儿酒”,撕下一条鹿腿,便开始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 豪放男子,自然具有一种豪放美感,极富男性魅力。 项小芸虽是名扬四海,久闯江湖,却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具有粗犷魅力的豪放英雄。 不禁对于虞大刚那副神采飞扬的吃喝姿态,看得有点发怔。 刘叔温目光注处,微微一笑,举杯叫道:“项姑娘请。” 项小芸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遂饮了一口酒儿,赧然笑道:“刘道长,你请我远来赴宴……” 刘叔温微笑摇手,截断了项小芸的话头说道:“项姑娘请饮酒用菜,在未把我为你所准备的一大坛‘猴儿美酒’饮完之前,我们不谈他事。” 项小芸听对方这样说法,为了表示大方,保持风度起见,也就只好含笑举杯,暂时不问刘叔温邀请自己之意。 刘叔温一面向项小芸不断敬酒,一面却指着虞大刚,含笑说道:“项姑娘真了不起,难怪‘红粉霸王’四字,誉满乾坤,你能令这样一位人物甘为侍从,委实非有一些降龙伏虎的手段不可。” 项小芸扬眉笑道:“刘道长对于我这位‘伏虎将军’的观感如何?” 刘叔温一伸拇指,含笑赞道:“贫道别无可评,只能说‘真壮士也’。” 这时,虞大刚业已把整只烤鹿,吃得只剩下些筋骨之类,突然豪情勃发,双手抱起那只巨坛,凑向口边,咕嘟嘟、咕嘟嘟地,将坛中四五斤极为醇香的“猴儿美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项小芸秀眉双蹙,直等他放下酒坛,才向虞大刚失笑问道:“你吃饱了么?” 虞大刚点了点头,抹去口边酒渍,向刘叔温抱拳笑道:“多谢道长,虞大刚饭量已足,酒量却尚有对成。” 项小芸白他一眼,玉手微伸,指着那只空坛,目注刘叔温,扬眉笑道:“刘道长,一坛美酒已被我这‘伏虎将军’统统喝完,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吧?” 刘叔温微笑说道:“项姑娘,你先猜猜,贫道怎会知道‘红粉霸王’的芳踪,落在杏花山中,而派遣白猴,及时传柬?” 项小芸目光一转,娇笑说道:“我不必猜,刘道长应该有此本领。” 刘叔温听得一愣,皱眉问道:“项姑娘这‘应该’二字,却是怎讲?” 项小芸嫣然笑道:“明代开国军师刘伯温的阴阳八卦,可以定国安邦,一首‘烧饼歌’儿,更可以预言后世之事,刘道长与其有同宗之雅,名字上亦仅‘伯叔’之差,总也应该有些神通力了。” 刘叔温失笑说道:“项姑娘休得取笑,贫道那里有甚么前知神通?我只是听我一位好友讲起,威震乾坤的‘红粉霸王’,现在‘日月庄’中,遂派遣白猿,守在庄外。” 项小芸愕然说道:“令友是谁?他又怎会知道我在‘日月魔翁’金振明的‘日月庄’内呢?” 刘叔温笑道:“我这位朋友,也是向‘日月魔翁’金振明祝寿之人,并与项姑娘有过同席之雅呢。” 项小芸闻言,想起当时之人,比自己先走的,只有那位“冷面阎君”郭白杨,遂“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样说来,刘道长的令友,竟是横行川湘边界的绿林剧寇,‘冷面阎君’郭白杨了?” 刘叔温点头笑道:“正是此人……” 四字方出,项小芸勃然起立,目注虞大刚,沉声说道:“伏虎将军,请你谷外备马。” 虞大刚霍然起立,应喏一声,大踏步地,便向谷外走去。 刘叔温愕然叫道:“项姑娘,贫道肺腑未倾,你为何去心太急?” 项小芸柳眉倒剔,冷笑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项小芸一向鄙薄无行之人……” 刘叔温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自呵呵笑道:“项姑娘,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明?要知道贫道与‘冷面阎君’郭白杨,虽然有点交情,却未必定是他一丘之貉。” 项小芸此时业已离席起身,走向谷外,哪里愿意再留步听取刘叔温所欲倾吐的肺腑之言。 既然不愿停留,项小芸遂去势更急,只见这位“红粉霸王”的香肩一晃,柳腰微拧,便俏生生地,飞出谷口。 这时,虞大刚果已手执“乌骓宝马”缰绳,蛮象一位英勇绝世的保驾大将军般,在谷口躬身巍立。 项小芸宛如一片香风,轻飘飘落向马背,虞大刚也宛如半截宝塔般,跨上黑虎。 黑虎一声怒吼,乌骓马一声长嘶,一虎一马,八足齐腾,泼风似的,卷离了“鸿门岭”下。 但虎吼也好,马嘶也好,均掩不住身后所传来刘叔温的龙吟长笑。 这“龙吟长笑”四字,决不夸张,纯系写实。 因为刘叔温的笑声,宏亮高吭,绝似“龙吟”,而始终连绵不断,更当得一个“长”字。 项小芸马走如风,虞大刚虎驰似箭,他们业已转过了大半座山峰,身后的龙吟长笑,犹未收歇。 虞大刚忽似想起甚事?面露惊容,浓眉双轩,一拍虎项。 他跨下黑虎,太以通灵,在那快速度之下,不过仅仅冲出数尺,便收住脚步。 项小芸见状不解,也自勒住丝缰,扬眉问道:“虞兄你怎么了?” 虞大刚蹙眉答道:“我觉得刘叔温的笑声太怪,这位道长,可能大有来历?” 项小芸冷笑说道:“他有甚来历?常言道‘物以类聚’,我不相信那‘冷面阎君’郭白杨,能交上甚么高明友好?” 语音方了,来路上一声猿啼,白影若电。 项小芸定睛看处,只见来的正是那只曾在“杏花山”中,向自己送信的长臂白猿。 白猿双爪之中,仍然捧着一物,但却不是书柬而是一柄黝黑钢剑。 虞大刚脸色更变,“呀”了一声!长臂白猿左爪捧剑,右爪向虞大刚接连招了三招,便自转身驰去。 项小芸看得莫名其妙,瞠目问道:“虞兄……” 谁知“虞兄”两字才出,虞大刚却已满面离愁地,向她一抱双拳,苦笑说道:“项姑娘,请恕虞大刚有急事在身,就此告别。” 项小芸一向眼高于顶,鄙视世俗的儿女之情,但对于这位男子汉气味极浓的新交粗豪友好,倒确实有点青眼独垂,芳心可可! “虞大刚。” 虞大刚全身一震,立即止住黑虎前行,回身注目。 他震惊之故,不是由于项小芸这一声高叫的真气太强,而是显然发觉对方所呼“虞大刚”三字之中,蕴含有无穷情意,也蕴含有无穷恨意。 从语音中领会对方心意,比较艰难!从目光中领会对方心意,比较容易。 故而,虞大刚起初听得项小芸爱中带恨的语音之时,只是全身一震!如今项小芸那两道蕴满情意,更复蕴满怒火的目光相触之下,却机伶伶地,暗自打了两个寒颤。 自古相传多不变,英雄难过美人关!虞大刚在当时武林之中,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面对凝怨含愁的美人秋水,慢说虞大刚,便是位“铁金刚”也自会化刚为柔,绕指三匝。 虞大刚与项小芸目光相对之下,有点张惶失措,不知应该发话地,期期艾艾说道:“项……项姑娘,我……我委实身有要事……” 项小芸不笑他往下再讲,便自冷然说道:“你有要事,你尽管走,我又没有留你,只想问你一句话儿。” 虞大刚感觉出对方忽然神冷于冰,遂丝毫不敢迟延地,立即接口说道:“项姑娘有话,尽管请讲。” 项小芸双眉一挑,仿佛不甚在意地,淡然问道:“我们是就此见萍互散?还是尚有后会之期?” 虞大刚略一寻思,朗声答道:“如今是五月中旬,我于重阳前后,在‘华山下棋亭’,等候项姑娘,彼此永订深交……”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虞大刚的话还未了,何来怪声? 这不是怪声,这是“红粉霸王”项小芸的马蹄之声。 刚才是虞大刚毫不留恋地走,项小芸舍不得走。 如今则是虞大刚话犹未了,项小芸便勒转乌骓,狂加鞭策。 这种情况,并不是项小芸心情瞬变,冷热无常,而是她不得不走。 她所以不得不走之故,是因为两只大眼眶中,已存贮不住宛若涌泉的伤心痛泪。 不到伤心不流泪,一致伤心忍泪难。 是真的,就拿项小芸来说,她号称“红粉霸王”,若要她拔山扛鼎,她可以毫无难色地,一诺而前!但若要她把满眶热泪,强行忍住,不令外流,却无论如何也作不到。 项小芸何等好强?何等高傲?她怎肯让虞大刚看见她为他伤心的模糊泪眼?故而,她只有走!只有不等对方话完就走,只有在满眶热泪尚未外流之前就走。 哒哒哒……滴滴滴…… 前一种是声音,后一种是情况。 声音是马蹄猛踏,绝尘狂驰!情况是热泪如泉,红衣尽湿。 项小芸纵横江湖以来,也可说生平以来,尚是第一次流泪!泪如泉落,流到唇边,项小芸舌尖微微尝了一尝,也辨不出是酸是苦,是何滋味。 蓦然间,项小芸娥眉双剔,抖臂扬鞭。 “啪”的一声脆响,一株参天古木,被她顺手一鞭,硬生生地,齐腰击折!江湖人物的外号,名半名符其实,号如其人,不会随便乱起。 项小芸的“红粉霸王”四字,就在这段经过以内,充分表现无遗!她先前象“红粉”,如今,则眉腾傲意,目闪精芒,又摆出一副“霸王气派”。 哭和笑,是一正一反的矛盾动作。 但“正反”之中,往往有“和谐”,“矛盾”之中,也有“统一”。 不信,请看!“反”在项小芸的眼角,“正”在项小芸的眉梢,“矛盾”中的“统一”,便完全表现在这位“红粉霸王”,美绝天人的脸庞儿上。 项小芸眼角间泪渍未干,眉梢间业已浮现了傲然冷笑。 她不但在傲然冷笑,并在傲然自语。 项小芸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喃喃说道:“虞大刚,你在做你的清秋大梦!……” “啪”的一声,一面自说,一面信手扬鞭,又是一株大树,硬被击得裂断。 项小芸在马蹄“哒哒”声中,继续自语道:“重阳前后,他在‘华山下棋亭’等我,彼此永订深交,哼!……” 这声冷哼,自然是表示气愤,气愤之下,长鞭又扬,一块斗大山石,被击得“咕噜噜”地,滚出好远。 项小芸眉儿剔得列高,眼儿瞪得更大,又自说道:“虞大刚,你猜猜看,‘华山下棋亭’的重阳之约,我会来么?” 马行不少路,人隔几重山!虞大刚自然无法回答,于是回答之人,便仍是“红粉霸王”项小芸的喃喃自语。 她一阵狂笑,咬牙说道:“我才不会来呢,让你去等,等到你胡子发白,等到‘下棋亭’的铁棋成灰,我也不会来!直等你熬不过孤单,耐不过寂寞,娶了俗不可耐的黄脸婆子,项小芸才以我云英未嫁之身,在你虞大刚的眼前出现!哼!哼!哼……” “哼……哼……哼”的结果,又是树木遭殃,枝摆树折,落叶乱飞。 “虞大刚,我要你后悔,一定要你后悔!要你后悔今日在这‘崤山’之中,为何不与‘红粉霸王’项小芸,并骑江湖?而要与那猴子为伍。” 项小芸这次话完,不是“哼哼”冷笑,而是纵声狂笑。 但她口中所发笑声,虽然不同,手上的扬鞭动作,却仍与先前一样! “啪”!“哎”!“扑通”! 这次的声音,比较复杂,不仅是叶飞枝折。 复杂的原因,不是树老成精,而是有个人在枝叶丛中,乘凉睡觉,冷不防来了意外飞灾,被项小芸遣愁消恨地,随手一鞭,把他抽得从树上滚落。 从树上滚落之人,一身褴褛,彷佛是个乞丐。 但他只叫出一声“哎唷”,便不曾继续发话,也不曾有甚动作。 项小芸目光一注,不禁玉颊发烧!因为她认得被自己无意中打下树来的衣衫褴褛之人,是当代武林中有名老侠,“神行酒丐”艾皇堂。 项小芸认出对方身份,赶紧滚鞍下马,赧然陪笑叫道:“艾老人家,请恕我无心之失,项小芸这厢陪罪。” 她因深知这位“神行酒丐”艾皇堂性爱恢谐,生恐被他打趣,遂一面发话,一面拭去颊上的流泪痕迹。 谁知项小芸语音了后,那位“神行酒丐”艾皇堂,却仍然不言不动。 项小芸生平得理之下,不肯让人!但目前自己完全无理,也就只好堆起满脸微笑,准备走向前去,再陪不是。 她本来是窘中带愧,如今走近“神行酒丐”艾皇堂后,却把这窘中带愧的情绪,改变为疑中带惊。 原来,“神行酒丐”艾皇堂除了左颊上一条红肿凸印,显然是自己挥鞭所伤之外,并周身血迹,人已昏死过去。 这种情势,分咀是艾皇堂早已身受重伤,正在树上养息,却被自己冒里冒失地,一鞭打下树来。 项小芸惊疑惭赧之余,赶紧取出身边所带益元保命灵丹,喂入“神行酒丐”艾皇堂口中,并微凝真气,隔体传功,帮助他加速行开药力。 顿饭光阴过后,艾皇堂眼虽未睁,却已呻吟说道:“乖乖,这一鞭可真够劲头!打……打我之人,大……大概是那位一向蛮不讲理的霸王姑娘?” 项小芸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陪笑说道:“艾老人家猜得不错,是我项小芸!但我决非蛮不讲理,只是疏神失礼而已。” 艾皇堂双目一睁,目中因重伤未痊,神光虽弱,但仍炯炯逼人地,凝注着项小芸,扬眉怪笑说道:“是你就好,霸王姑娘,你这一‘霸王鞭’可不能让我白挨。” 项小芸点头笑道:“艾老人家请放心,你这一鞭着实挨得不轻,更颇挨得冤枉!我准备对你任何赔赏?” 艾皇堂目光一转,接口说道:“这样好了,我向你借样东西。” 项小芸秀眉微挑,目注艾皇堂问道:“艾老人家,你打算借我的打人长鞭?还是借我的持鞭右手?” 艾皇堂自服食灵药以后,脏腑内伤,已减轻不少,遂哈哈大笑说道:“霸王姑娘,你会错了意,我不至于对你出自无心的一鞭之仇,有所介意,只是想请你把你这匹‘乌骓宝马’,借我骑上一日。” 项小芸愕然说道:“借马无妨,但我要请教的是老人家身带内伤……” 艾皇堂不等项小芸说完,便自狂笑说道:“霸王姑娘,你怎么这样糊涂?我老花子两条快腿,在江湖中,素有‘神行’之称,若非身负内伤,愁甚么天涯海角?怕甚么路远山遥?那里还用得向你借‘乌骓宝马’?” 项小芸点头笑道:“艾老人家说得是,但不知你借马何用?” 艾皇堂轩眉答道:“我是急友之难,心欲求援!老花子年轻时吃喝嫖赌,浪荡逍遥,把百万家财,花费干净,遂被人把‘艾皇堂’称为‘爱荒唐’!年老时耽于怀中之物,又被人称做‘爱黄汤’!其实‘皇堂’也者,‘堂皇’者也,我是堂堂皇皇的血性汉子,为朋友两肋插刀,顾不得这条老命。” 项小芸对于艾皇堂的这番话儿,听得肃然起敬,又取出一粒灵丹递过,含笑说道:“艾老人家,你请再服上一粒丹药,当可复原稍速。” 艾皇堂也不客气,接过灵丹,便自服下,并向项小芸怪笑说道:“霸王姑娘,你把你的酒囊,送我好么?老花子适才以为运数当绝,老命玩完,躺在树上等死,以致把一葫芦美酒,统统喝完了呢。” 项小芸一面从马鞍上解下酒囊递过,一面含笑问道:“艾老人家,你的难友是谁?你是被甚么人物所伤?” 艾皇堂“咕嘟”“咕嘟”地,饮了几口酒儿,精神顿长,失声叹道:“我的难友,也就是我的多年酒友。” 项小芸听到此处,大吃一惊问道:“艾老人家的多年酒友,莫非是那位‘酒糟扁鹊’庄七先生?” 艾皇堂点头答道:“一点不错,我和‘酒糟扁鹊’庄老七,对饮‘嵩山’,两人都有了十一成酒意,结果竟遭人暗袭,庄老七中了迷香暗器,硬被掳去,老花子则拚命抢救,掌劈两贼,终因一来酒醉,二来势孤,以致连挨两记‘绝户掌’力,身受重伤。” 项小芸诧声问道:“对方把‘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掳走则甚?” 艾皇堂答道:“据说是他们的首领人物,身染沉疴,要把庄老七掳去治病。” 项小芸失笑说道:“我只听说过‘霸王请客’,如今居然有‘霸王请医’?但不知这群人物是何来历?以及他们的首脑是谁?” 艾皇堂答道:“我起初是茫然不知,后来听得他们要把‘酒糟扁鹊’庄老七,送到‘销魂堡’去” 项小芸双眉一剔,接口说道:“这‘销魂堡’是‘氤氲教’的主坛所在之处,莫非那身染沉疴之人,就是‘氤氲教主’?” 艾皇堂目注项小芸,急急问道:“霸王姑娘,你知不知道‘销魂堡’何在?‘氤氲教主’是谁?” 项小芸摇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氤氲教’下,全是一般万恶不赦的魔头!若是‘氤氲教主’生病?则最好不替他诊治,让他死掉。” 艾皇堂放下酒囊,举起破袖,擦擦嘴边酒渍,扬眉怪笑说道:“我就是为了此故,才不顾身负重伤,拚命赶来‘崤山’想找寻帮手,设法把‘酒糟扁鹊’庄老七救回,不让他替‘氤氲教主’治病。” 项小芸问道:“艾老人家,你是想找谁帮你?” 艾皇堂怪笑答道:“氤氲教下,能手如云,打我两记‘三阴绝户掌’之人,武功亦颇不弱!我自然不能请寻掌人物助阵,请的是绝代英雄。” 这“绝代英雄”四字,把这位心高气傲的“红粉霸王”项小芸,听得妙目双翻,扬眉问道:“绝代英雄?老人家要找的‘绝代英雄’是谁?” 艾皇堂目注项小芸,连摇双手,哈哈大笑说道:“我的霸王姑娘,你千万不要发甚霸王脾气,吃甚无谓飞醋?要知道你虽长鞭宝马,所向披靡,是一位绝代英雄,但我要找的那位人儿,却也不逊于你。” 项小芸越发好奇地,皱眉问道:“艾老人家,我问你此人是谁?你怎么老是吞吞吐吐?” 艾皇堂笑道:“此人名头甚大,但却知者不多,他与你齐名,也是‘武林十七奇’之一呢。” 项小芸闻言,暗把代表“武林十七奇”的那首“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红粉霸王乌指女,销魂鬼域是氤氲”歌谣,念了一遍,苦笑说道:“武林十七奇中,我只不知道‘虎皮裙’及‘氤氲教主’是谁,艾老人家既称你要找之人,名高知寡,莫非就是那‘虎皮裙’么?” 艾皇堂点头笑道:“不错,我要找之人,就是与你这‘红粉霸王’,同样有扛鼎之勇,拔山之力的当代大侠‘虎皮裙’。” 项小芸蓦然想起虞大刚腰间所围的那块虎皮,不禁芳心狂震,颤声问道:“艾老人家,你……你所要找的‘虎皮裙’,是……是不是叫……叫做虞……大……刚。” 艾皇堂不懂项小芸为何如此神情激动?方自点了点头,项小芸便把银牙一挫,断然说道:“艾老人家,你不必借我的‘乌骓宝马’。换句话说,也就是你不必去找那‘虎皮裙’虞大刚了。” 艾皇堂愕然叫道:“霸王姑娘,你这是何意?我不能坐视‘酒糟扁鹊’庄老七,被‘氤氲教’掳走,加以折磨!无论你借不借马,老花子便爬也爬去找那……” 项小芸不等艾皇堂话完,即冷笑说道:“艾老人家,刚才你曾经骂我糊涂,如今我却要骂你懵懂!你知不知道‘眼前有佛,何必灵山’?” 艾皇堂久走江湖,自然懂得这两句“眼前有佛,何必灵山”的言外之意,不禁狂喜叫道:“霸王姑娘,你愿意仗义勇为,帮我老花子对付‘氤氲教’,搭救‘酒糟扁鹊’庄老七么?” 项小芸目闪神光,点头答道:“对了,你不必再去找虞大刚,凡是‘虎皮裙’能够做到之事,我‘红粉霸王’项小芸,也能做到。” 艾皇笑道:“氤氲教党羽极众,对抗他们的人手,自然越多越好!我想‘红粉霸王’与‘虎皮裙’,一起何妨。” 项小芸把脸一沉,截断艾皇堂的话头,冷然说道:“找不找他?全在于你!但你若去找‘虎皮裙’虞大刚,我便置身事外!总而言之,‘红粉霸王’现在眼前,‘虎皮裙’则不知何处,你只能从两者之间,选择一个。” 艾皇堂深知这位“霸王姑娘”说一不二的刚愎性情,遂在略作寻思之后,微叹一声说道:“老花子决不作任何偏袒,项小芸与虞大刚委实是一时瑜亮,轩轾难分,但‘红粉霸王’是现,‘虎皮裙’是久,既难鱼掌兼得,我只好宁取现而不取久了。” 项小芸目闪精芒,点头说道:“这是老人家的明智抉择,但‘氤氲教’宛如鬼魅,‘销魂堡’隐秘难寻,你有没有甚么既定下手策略?” 艾皇堂答道:“我想只要擒得一名‘氤氲教’的同路人物,便不愁逼不出口供!我们根据口供,再定策略。” 项小芸笑道:“这样作法虽好,但‘氤氲教’徒,身份隐秘。” 艾皇堂接口说道:“老花子听得秘讯,离此百里左右的一名山寇,业已投顺‘氤氲教’下。” 项小芸问道:“这山寇是何名号?” 艾皇堂想了一想答道:“大概是叫‘双戟温侯’吕奉天。” 项小芸向艾皇堂看了两眼,又复扬眉问道:“艾老人家,你如今能不能勉强乘马?” 艾皇堂哈哈大笑道:“服了你这位霸王姑娘所赠的两粒罕世灵丹,老花子‘绝户掌’伤已愈十之七八,如今你教我生擒那‘双戟温侯’吕奉天,我也可以遵命照办,怎会还禁不起甚么鞍马劳顿?” 项小芸笑道:“既然如此,老人家快请上马,我们立时去擒捉那‘双戟温侯’,逼问口供” 艾皇堂手挽“乌骓宝马”缰绳,皱眉说道:“老花子若是骑马,难道叫你这‘红粉霸王’,徒步跋涉?”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好久不曾和我这‘小黑’赛过跑了,如今正好较较劲儿,倒看是四条腿强?还是两条腿快?” 艾皇堂本来还待谦逊,但转念一想,“红粉霸王”项小芸是“武林十七奇”之一,威名一向极大,藉此机会,试试她到底有多高功力也好。 想到此处,便飘身上马,怪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老花子只好暂时让你这‘红粉霸王’受委屈了。” 语音落处,丝缰微抖,那匹“乌骓宝马”似乎知道主人要与它比赛脚程,双耳一竖,四蹄如飞,跑得宛若星驰电掣。 龙驹宝马,究非寻常,虽然蹄下疾若星驰,但艾皇堂坐在马背之上,却仍觉得其稳如舟,舒泰已极。 项小芸则果然施展绝世轻功,与马同驰,飞奔百里之间,始终保持在马头之前,领先三步。 艾皇堂见前面一座高峰,已是“双戟温侯”吕奉天的山寨,遂勒马停蹄,失声的赞道:“项姑娘,老花子服了你了!如此龙驹,如此脚力,居然始终输你三步,无法超前,足见‘红粉霸王’的盖世英名,绝非虚得。” 项小芸鬓边毫未见汗,神色自如地,伸手抚摸着爱马颈上长鬃,微笑说道:“两百里之内,我可以领先,但若超过两百里外,我就跑不过我这小黑儿了。” 语音至此一顿,目注艾皇堂,含笑问道:“艾老人家为何勒马不行,莫非业已赶到地头了么?” 艾皇堂指着那高峰说道:“双戟温侯吕奉天的山寨,就在那高峰之下。” 项小芸闻言,柳眉微扬,含笑说道:“为了容易探查虚实起见,我们最好分道而行,老人家明面拜山,项小芸暗中入寨。” 艾皇堂点头一笑,翻身下马。 项小芸摇手叫道:“老人家何必下马?你把我这小黑儿,骑去好了。” 艾皇堂笑道:“红粉霸王的长鞭宝马,威镇江湖,我怕这群山野草寇,一见了你的招牌,便吓得心胆皆碎,无法逼问有关‘氤氲教’的秘密。” 项小芸还要劝说,艾皇堂又已摸着面颊,怪声笑道:“何况我如今除了鞭痕未褪以外,仰仗灵丹妙药,内伤早愈!方才的百里路程,只是一来想瞻仰霸王绝学,二来想开开洋荤,试骑罕世难逢的龙驹宝马而已。” 话完,身形微闪,驰向高峰,果然矫捷异常,毫无带伤迹象。 项小芸见这位“神行酒丐”果已复原,遂拉着那匹“乌骓宝马”,隐向山林的深处! “神行酒丐”艾皇堂前行未久,便听得“铛啷啷……”的金铃脆响,划过长空。 这是一根响箭,从道旁林中,射向峰脚山寨。 艾皇堂哂然止步,目注林中,怪声笑道:“林中是‘金风寨’的朋友么?请转告‘双戟温侯’吕奉天当家的,就说我老花子艾皇堂,有事拜望。” 艾皇堂虽非“武林十七奇”中人物,但“神行酒丐”之名,也是当世江湖以内响当当的脚色!故而,林中立即闪出两个劲装大汉,由右面一人,抱拳为礼,躬身说道:“艾大侠请自前行,我家吕寨主立将亲来迎驾。” 艾皇堂点头一笑,继续前行,但这次因知“双戟温侯”吕奉天人在寨中,无处逃脱,遂由拚命飞驰,改成了从容举步。 在他走过那片树林的三丈来远以后,便见有一双健鸽,扑扑振羽地,飞向“金风寨”内。 果然,艾皇堂刚刚走到寨前,那位“双戟温侯”吕奉天,便自率众迎出。 吕奉天约莫三十来岁,蜂腰猿臂,白净脸膛,生得尚称英俊。 他一见艾皇堂,急忙抢步上前,抱拳笑道:“艾大侠大驾光临,‘金风寨’蓬毕生辉!吕奉天得报稍晚,迎接来迟,请容我以薄酒粗肴,略表歉意。” 第五章 觅医只为肝火旺 江湖间一切恩怨,多半均先礼后兵,何况这“双戟温侯”吕奉天词色甚恭,艾皇堂遂在略一客套之后,便随他走进寨内。 进了大厅宾主落坐,“双戟温侯”吕奉天一面命人备酒,一面向艾皇堂含笑问道:“艾大侠不会是无意行经我这‘金风小寨’,但不知对吕奉天有何见教?” 艾皇堂怪笑答道:“吕当家的猜得对,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老花子此来,是想向你探听我一位老友的行踪下落。” 吕奉天微笑说道:“艾大侠成名甚久,知交必遍江湖,但不知要问的是那位武林高手?” 艾皇堂应声说道:“我想找之人,是我多年酒友‘酒糟扁鹊’庄七先生。” 他发话之时,两道眼光便炯如冷电般,盯在“双戟温侯”吕奉天的脸上,察着他神色有无变化? 吕奉天毫不惊慌地,神色从容笑道:“庄七先生是当今第一神医,吕奉天对他久仰侠名,可惜尚缘悭一面,更不知道他踪迹何在?艾大侠若是专为此事,远来探询,恐怕要失望了。” 艾皇堂明知此事决非随口一问,便有结果,遂又自怪笑说道:“吕当家的,你既不知‘酒糟扁鹊’庄老七的下落,老花子想再问一处地方,你大概总可见告。” 吕奉天笑道:“四海之广,天下之大,吕奉天能知几何?对于艾大侠此问,却恐要套用一句戏词,就是‘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艾皇堂狂笑说道:“吕当家的既爱唱戏,我们便来段对口也好,提起此处,是大大有名,足可称震慑乾坤的武林重地。” 吕奉天“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艾大侠所问的武林重地,有无地名?” 艾皇堂举起杯来,饮了一大口酒儿,含笑说道:“既称重地,怎会无名?它叫‘销魂堡’。” “销魂堡”三字,听得“双戟温侯”吕奉天脸色一变,目光电闪地,皱眉说道:“销魂堡?是不是‘氤氲教’的设立主坛所在?” 艾皇堂点头笑道:“正是,正是,我老花子大概问对了路?” 吕奉天摇头说:“艾大侠,你问错了!当世武林中,虽然无人不知‘销魂堡’之名,但也绝无人知这神秘庄堡,究在何处。” 艾皇堂见“双戟温侯”吕奉天还在推托,不禁双眉微剔,冷然说道:“老花子知道隔靴搔痒,虽属徒劳,但我既伸手入靴,却不应该仍难搔到痒处。” 吕奉天听出他语内藏锋,愕然问道:“艾大侠此语何意?” 艾皇堂冷笑答道:“吕当家的,你何必逼我明言?难道你已是‘氤氲教’下之人,还不知‘销魂堡’的所在么?” 吕奉天勃然变色说道:“艾大侠,你入我‘金风寨’来,吕奉大待如贵宾,并未有失江湖礼数,倘若……” 艾皇堂面罩寒霜,接口说道:“倘若我信口胡言,你莫非想把这付老骨头,毁在你‘镔铁双戟’之下?” 吕奉天心知无法善了,何况身后还有靠山,遂有恃无恐地扬眉答道:“武林中事,既然在嘴皮子上谈不拢来,也只有从手底下见分晓了。” 艾皇堂抚掌狂笑说道:“吕当家的快人快语,老花子领教你的双戟绝学。” 吕奉天知道这位“神行酒丐”绝非易与,遂向身旁侍立喽罗,微施眼色说道:“你到后寨,取我‘镔铁双戟’,送来‘演武场’内。” 艾皇堂何等精灵,见状之下,哂然笑道:“吕当家的,你何必打甚哑谜,施甚眼色,小心对牛弹琴,声不入耳!若是你后寨尚有高人,无妨请他同去‘演武场’中,由我老花子一并领教。” 吕奉天俊脸微红之下,索性一咬钢牙,不再掩饰地,向那喽罗说道:“好,你去禀报顾老爷子,和孟姑娘,就说有武林高手光降,请他们到‘演武场’中一会。” 两人来到演武场。 这时,场边业已设了几个座位,座上有一位豹头环眼,顾盼生威的玄衣老叟,与一位生得颇为俊俏,但眉梢眼角之间,却嫌荡意太浓的绿衣女子。 吕奉天也不为双方引见,便从喽罗手中,接过自己的“镔铁双戟”来,向艾皇堂厉声叫道:“艾皇堂,你既然倚仗微名,来到我‘金风寨’中生事,便请赐教吕奉天三百回合。” 艾皇堂见他一有靠山在场,便自悍然发威,不禁失笑说道:“吕当家的,在彼此动手之前,要不要把我们的事儿,再复交代一遍?” 吕奉天冷然说道:“不必交代,你只要胜得了我手中‘镔铁双戟’,何愁有问无答?” 艾皇堂双眉一剔,正待下场,陡然一条青色人影,宛如绝世飞仙般,灵妙无俦地,飘落眼前。 来人正是“红粉霸王”项小芸,但她盘起长发,戴了儒巾,并身着青色长衫,手持洒金折扇,业已免得眩人眼目地,改子男人打扮。 项小芸这一现身,首先吸引得四道目光,愕然投注!这四道目光,是来自场边座上的玄衣老叟,及绿衣女子。 但目光来处虽同,含意却不相同。 玄衣老叟是觉项小芸的身法灵奇,功力高绝,故而他这两道目光之中,是充满了惊奇成份。 绿衣女子则是为了项小芸绝代风华,迥出尘俗,故而她这两道目光之中,是充满了羡慕成份。 女人扮作男人,除了有时难免脱不了脂粉气外,往往比真的男人更美。 这是以通常的女人而论,项小芸不是常人,她刚强无比,号称“红粉霸王”,连女装之时,都无甚脂粉习气,如今扮作男装,自然英挺俊秀得足以气煞子都,妒煞卫玠了。 “双戟温侯”吕奉天,也是个漂亮男人,但“漂亮”二字,是由于比较而来,项小芸一到场,吕奉天顿失光彩,相形之下,一个如蛇,一个如龙,一个如鸡,一个如鹤。 慢说“双戟温侯”吕奉天,就是换了当年称雄汉末,以一杆方天画戟,战败一国三的温侯吕奉先,恐怕也要比项小芸所扮这青衫少年,减少了一些英秀妩媚之气。 项小芸人落场中,向“神行酒丐”艾皇堂,微笑说道:“艾老人家,你有了这种大好松散筋骨机会,怎不通知我来看个热闹?” 艾皇堂因不知项小芸男装以后,改用甚么姓名,遂哈哈一笑道:“老弟来得正好,请到一旁落坐,倘若我这把老骨头,断送在吕当家的‘镔铁双戟’之下……” 话犹未了,项小芸便把手中折扇,向“双戟温侯”吕奉天指了一指说道:“凭他?” 两字才出,语音便顿,目光略注吕奉天,上下微微一打量,哂然失笑地,摇摇头说道:“不配!” 仍然只说了两个字儿,便青衫微摆,走向场边,大迈迈地坐下,对于身旁的玄衣老叟,及绿衣女子,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项小芸这分两次说出的:“凭他?……不配!”之语,听在吕奉天的耳中,竟把这位“双戟温侯”,气成了“双戟关公”。 他俊脸通红,剑眉腾煞地方待厉声喝骂,忽又想起劲敌当前,不宜心浮气臊,遂赶紧抑制怒火,向“神行酒丐”艾皇堂问道:“艾皇堂,你用什么兵刃对抗我的‘镔铁双戟’?” 艾皇堂怪笑答道:“吕寨主的双戟威名,久震中原,老花子当然不敢用寻常兵刃,自取其辱,我就用‘仙人掌’吧!” 吕奉天见他身边似乎未带兵刃,遂又扬眉问道:“你的‘仙人掌’,是随身携带?还是要在我寨借用?” 艾皇堂尚未答话,项小芸业已含笑叫道:“艾老人家,你所用‘仙人掌’,施展甚么招数?是不是‘神仙一把抓’?” 艾皇堂怪笑答道:“老弟稍微猜错一点,我是右掌抓典韦,左掌抓吕布,应该叫做‘神仙两把抓’呢。” 吕奉天闻言方知对方是要空手夺戟,不禁怒火又腾,厉声叱道:“艾皇堂,你若想空手夺戟?却无非自速其死。” 艾皇堂哈哈笑道:“我对于沿门托钵,伸手向人的苦日子,业已过够!倘能有劳寨主贵手,把我打死最好!但你若打我不死,我却要请你让出‘金风寨寨主’宝位,让我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地,做上几天强盗头儿,过过穷瘾。” 吕奉天咬牙叫道:“好,你只要真能空手夺去我‘镔铁双戟’,我就让你作这‘金风寨主’。” 话完,双戟微分,交叉护住前胸,目内凶芒如电地,狞视艾皇堂,便欲伺机动手。 那玄衣老叟姓顾名宏,号称“单掌开碑”,绿衣女子则姓孟名鹃,号称“翠衣罗刹”,全是“氤氲教”第二流人物中的佼佼健者。 这“翠衣罗刹”孟鹃,生性淫荡,在初见项小芸之时,便有点为对方的倜傥风神所醉。 如今,项小芸恰又坐在孟鹃身畔,更使这位“翠衣罗刹”,越看越爱,忍不住地,含笑发话问道:“这位兄台贵姓?” 项小芸是因自己名头太大,才改扮男装,对于应该用何化名,并未事先想好。 她落坐时,虽未理会“单掌开碑”顾宏,及“翠衣罗刹”孟鹃,但人家既然含笑问话,却也不便置诸不理。 故而,项小芸听了“翠衣罗刹”孟鹃呖呖莺声的“这位兄台贵姓?”以后,便随口答道:“姓虞。” “虞”字方出,项小芸便自微觉脸上发烧,好生后悔地,心中暗道:“真是活见鬼!自己恨透了虞大刚,却偏偏说是姓‘虞’则甚?难道除了他这‘虞’字以外,张王冯宋,吴李牛熊,不能随便姓上一个?” 念方至此,那位“翠衣罗刹”孟鹃,又复娇笑问道:“虞兄的大名实号,以及宗派归属,能够告诉我么?” 项小芸已在恼火,遂没好气地,冷然答道:“我又不想和你攀亲,你问得这样详细则甚?” “翠衣罗刹”孟鹃,向以姿色自负,性情并极为淫凶骄暴,如今因见项小芸风神太秀,才有意垂青,谁知却碰了这么一个钉子,不禁气得眉头双挑,目闪厉芒,发出几声哼哼冷笑。 “单掌开碑”顾宏深悉“翠衣罗刹”孟鹃性情习惯,知道她一冷笑,便想杀人,遂低声笑道:“孟香主不必动怒,对方既入‘金风寨’,宛若鱼游釜底,鸟困笼中,难道他还能飞上青天,遁归大海么?” 以顾宏、孟鹃二人的功力而论,要数孟鹃略胜一筹,地位则均是“氤氲教”下,“孔雀堂”中的香主。 但孟鹃既是女孩儿家,又因颇具姿色,与“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有点不清不白,遂恃势恃艺地,比较骄纵一些。 她听完顾宏所说,冷瞥项小芸一眼,哂然说道:“漫说他飞不上青天,遁不归大海,便算他能飞上青天,遁归大海,我也要追到他‘灵霄殿’赶到他‘水晶宫’,非看看他肚皮之中,藏着些甚么值得骄傲的牛黄狗宝不可。” “翠衣罗刹”孟鹃虽然心骄气暴,但“红粉霸王”项小芸,却比她还要骄上几倍,暴上三分。 故而,听了孟鹃的这几句狠话以后,项小芸业已勃然震怒。 就在此时,当啷啷……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息,“神行酒丐”艾皇堂与“双戟温侯”吕奉天之战,业已分了胜负。 艾皇堂一招“巧扣连环”,五指如钩地,扣住吕奉天左手脉门,力贯指尖,猛一吐劲! 吕奉天顿感左臂全麻,一柄“镔铁短戟”,已被艾皇堂夺过手去。 他羞惭成怒,俊脸通红,趁着对方全神夺取自己左手兵刃之际,右掌中的“镔短铁戟”,猝然翻起,以“濮阳救主”手法,向艾皇堂斜肩砸落。 艾皇堂有意逞能,刚刚夺下对方左戟,身形便微往下俯,脚底一旋,全身一滚。 这一旋一滚,灵巧无比,恰好从吕奉天戟锋以下闪过!“呼”的一声,吕奉天一戟砸空。 又是“呼”的一声,艾皇堂借着身躯翻转之势,用刚刚夺来那柄“镔铁短戟”,从上而下地,向吕奉天的砸空戟上砸去。 于是,项小芸等遂听见了“当啷啷……”的金铁交鸣声息。 “双戟温侯”如今变成了“无戟温侯”,吕奉天不仅第二柄,“镔铁短戟”,又告出手,连右手虎口,也被震裂得涔涔滴血。 项小芸哈哈大笑地,扬眉叫道:“好一个鸟困笼中,鱼游釜底,只可惜是朽木为笼,因不住九天鹏鸟,废铁作釜,盛不下东海鳌鱼。” 这几句话儿,是针对顾宏、孟鹃适才所说之语而发,故而,项小芸一面扬眉狂笑,一面却把眼角余光,哂然不屑地,凝注在他们身上。 这份冷傲神情,及那些嘲讽言语,漫说激得“翠衣罗刹”孟鹃再度怒火高燃,连比较阴沉的“单掌开碑”顾宏,也按纳不住。 顾宏咳嗽一声,离座起立,向项小芸抱拳说道:“虞朋友,顾宏愿以朽木废铁之材,领教领教你的鹏鸟鳌鱼之技。” 项小芸面含冷笑,刚刚站起身形,但这时“神行酒丐”艾皇堂业已得胜归座,忽然双眉一挑,向项小芸摇手说道:“老弟,请略侯片刻,我有件事儿,必须先向这玄衣朋友请教一下。” 项小芸还未答话,顾宏已狞笑问道:“艾朋友,你难道还有余勇可逞么?” 艾皇堂对于“单掌开碑”顾宏的挑战之语,暂不理会,只是目光如电地,凝注在对方脸上,沉声问道:“朋友贵姓,既然看得起我艾老花子,总该先赐告怎样称谓?” 顾宏答道:“在下姓顾名宏,人称‘单掌开碑’。” 艾皇堂目光中怒意更浓地,“哼”了一声问道:“顾朋友语音甚熟,我们在江湖之中,大概业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顾宏脸色微变,冷然答道:“艾朋友认为与我是江湖旧识,我却认为与你完全陌生。” 艾皇堂厉声狂笑说道:“恐怕不陌生吧?顾朋友既号‘单掌开碑’,自然以掌力擅长,我猜你多半练的是‘三阴绝户掌’力。” 项小芸听到此处,才懂得“神行酒丐”艾皇堂为何发怒之故?不禁目光一闪,扬眉问道:“艾老人家,莫非这位顾朋友,就是在‘嵩山’主持掳掠‘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之人?” 艾皇堂应声答道:“虽然不一定是他主持,但这位顾朋友却黑衣蒙面,参与其事,并乘我以寡敌众之际,从背后发动暗袭,打了我两记‘三阴绝户掌’力。” 项小芸秀眉倒剔,转过面来,向那“单掌开碑”顾宏冷冷问道:“姓顾的,常言道得好:‘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看你虽然没有甚么大了不起,但也不象过份脓包的鸡毛蒜皮之流,你对于‘神行酒丐’艾大侠方才所说事儿,是打算抵赖?还是打算承认?” 顾宏知道既被艾皇堂听出语音,业已无法抵赖,只好扬眉答道:“嵩山之事,又值得甚么大惊小怪?谁叫那‘酒糟扁鹊’庄老七,不识抬举,才弄成不吃敬酒吃罚酒。” 项小芸哂然说道:“看你这副样子,好象嵩山之事,做得毫不亏心蛮有理由。” 顾宏不得不强辞夺理地,点头答道:“当然有理,我们以千两黄金,作为脉敬,请庄老七替人诊病,难道还有错处?” 项小芸有心探测“氤氲教”中的秘密,遂顺着对方口风,发话问道:“是谁生病?生甚么病?” 顾宏把脸一沉,冷然说道:“你又不是医生,来甚么‘望闻问切’?我也不准备回答你的问话。” 项小芸笑道:“我也不稀罕你的回答,只要你把那位‘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乖乖交出,彼此便风马牛各不相涉。” 顾宏愕然问道:“你为甚么要我交出庄七先生?” 项小芸含笑答道:“因为我愿意致赠万两黄金,请他看病,脉敬之高,比你所出的多了十倍,难道你还要挡人财路?” “翠衣罗刹”孟鹃早想发作,但因项小芸无论嘻笑怒骂,均显露出令人心醉的绝世风神。 不禁看得有点发呆,心忖索性暂不发作,宁观其变,倒看这位仿佛高傲已极,根本就不把“单掌开碑”顾宏瞧在眼内的虞姓少年,究竟有多大本领,能闹到甚么地步? 顾宏听得项小芸也要请庄七先生看病,不禁忘其所以地,随口问道:“是谁生病?生甚么病?” 项小芸笑道:“方才我这样问你,你不敢说!但如今你也这样问我时,我却敢照实奉陈,身患重病,渴欲求医之人,就是区区在下。” “翠衣罗刹”孟鹃闻言之下,忍不住地,在一旁诧声问道:“是你生病?你生了什么病呢?” 项小芸淡淡看她一眼秀眉双挑,傲然答道:“我是‘内热之症’,换句话说就是心肠太热,凡遇见奸恶凶邪之辈,便肝火旺盛,要想伸手杀人!” “翠衣罗刹”孟鹃见自己也碰了一个钉子,不由双眉微蹙。 顾宏狞笑说道:“虞朋友委实牙尖舌利,看来你把我顾宏和孟姑娘,全认作是你所欲伸手剪除的凶邪奸恶之人。” 项小芸点头答道:“顾朋友说了半天,只有这几句话儿,才算是坦然直承,象是江湖人物。” 顾宏心知在嘴皮子上,决斗不过对方,遂凶心顿起,厉声说道:“虞朋友,既然认为我是江湖人,我们还是按照江湖规矩,了断此事如何?” 项小芸笑道:“所谓‘按照江湖规矩’之意,大概是要动手了?” 顾宏点头说道:“我再重复一句,就是顾宏愿以朽木废铁之材,领教你的鹏鸟鳌鱼之技。” 项小芸微笑说道:“好,我先把你打服,那怕你不乖乖答我问话?” 说到此处,向“神行酒丐”艾皇堂,抱拳笑道:“艾老人家,照说你与这位顾朋友,既有‘嵩山旧债’,我便不应横加插手,但‘酒糟扁鹊’庄七先生的下落不知,良医难求,旧病复发,我这两只‘杀人手’,痒得很呢。” 艾皇堂何尝不想向“单掌开碑”顾宏,索讨“嵩山”偷袭的两掌之仇?但因若由项小芸出手,更有制胜把握!良友关心,权衡轻重之下,觉得无妨把自己仇恨稍放一旁,万事均以查究庄七先生下落,对其援救为重!遂点头笑道:“老花子不敢扫了老弟兴头,但由你出手来对付这种东西,真成了所谓‘杀鸡用宰牛刀’了。” 顾宏听对方问答之间,简直把自己看成酒囊饭袋一般,不禁气得怒火高腾,大踏步地,走向场内。 顾宏到了场中,止步拿椿,扬眉问道:“虞朋友,我们是怎样动手?” 项小芸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当然是比较掌法掌力,我生平还有一椿怪癖,就是挽弓必挽强,用箭必用长。” 顾宏生平原以“三阴绝户掌”功自恃,闻言之下,心中狂喜地,一面暗聚功力,一面扬眉说道:“好,顾宏敬遵台命,虞朋友请进招吧!” 项小芸哂然说道:“你不必自速其死,要知道只要我一出手,你便将去往阎老五的‘森罗殿’上挂号入籍。” 第六章 绝技丧敌胆 顾宏虽然明知强敌当前,务须镇静应付,切忌妄动肝火,但仍忍耐不住,厉吼一声,观准项小芸前胸,双掌蓄劲,齐送推出。 项小芸是易钗而弁的女孩儿家,最忌讳对方施展甚么探胸撩阴招数。如今见顾宏一出手便击自己前胸部位,不禁秀眉立剔,一面旋身避势,一面厉声问道:“艾老人家,这无耻狗贼,在‘嵩山’对你暗袭之时,用的是那只手掌。” 艾皇堂深知项小芸有“红粉霸王”称号,对敌之际,一向手狠,遂应声答道:“他是用的右掌。” 语音才了,项小芸儒衫轻摆,身躯竟又逆着来势,翻回原处。 她在“单掌开碑”顾宏,发招之际,是由左向右旋身,使对方的攻势落空,如今则由右向左翻回,疾扣对方右臂的腕脉部位。 项小芸去得象一阵旋风,来得象一道闪电。 怪!怪得出人意料!快!快得难以形容。 顾宏好不心惊,因为他没有见过这么怪的身法,也没有见过这么快的身法。 “翠衣罗刹”孟鹃毕竟不愧为“氤氲教”下,第二流中的第一好手,无论在功力或见识方面,又均比“单掌开碑”顾宏,高明一些,见状之下,失声叫道:“这是‘游仙百式’中的‘前度刘郎’身法,虞朋友功力太高,顾香主恐怕难逃大劫!” 顾宏双掌击空,未及变式,项小芸的皓腕已临,拇指中三根纤纤玉指,恰好扣住他右掌脉门要穴。 指腕才一相触,顾宏便觉全身一麻一酸,好似所练内力真气,竟在刹那间,被人散尽,项小芸制住顾宏,回过头来,目注“翠衣罗刹”孟鹃,扬眉笑道:“你似乎比他要高明一点,竟认得出我的‘游仙百式’身法,我来问你,你适才既称他为顾香主,定然是‘氤氲教’徒,但不知是那一堂下的香主,你们的堂主教主,又是甚么人物?” “翠衣罗刹”孟鹃发现这虞姓少年的功力太高,自己远非其敌,遂在暗打脱逃主意,自然对于项小芸的问话,不加答理。 项小芸冷笑说道:“你不答复,我会问他,谅他不敢不说。” 说完,手上微一用劲,竟把“单掌开碑”顾宏的右掌拇指指骨,生生捏碎。 顾宏惨嚎一声,疼得满头大汗。 项小芸叱道:“你快些说,你是‘氤氲教’那一堂的堂下人物?堂主是谁?教主是谁?主坛所在的‘销魂堡’,位于何处,‘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如今安在?若是再敢闭口不答,我便把你这只伤人右掌的每根指骨都生生捏碎。” “红粉霸王”的手段虽凶,但“氤氲教”的教规更狠,顾宏深知厉害,自然有问无答。 项小芸“哦”了一声,又用劲捏碎顾宏的食指指骨,但这次她故意促狭,并非一捏便碎,而是一点一点地,加强压力,顾宏咬牙切齿,疼得汗落如珠,仍自不发片语! 但“翠衣罗刹”孟鹃心中明白,顾宏目前虽可熬刑强挺,但经过对方无了无休的折磨,必有被磨尽勇气,松口招认之虞。 故而,孟鹃遂乘人不注意之际,伸手入怀,取了两件东西,藏在袖内。 项小芸见自己业已捏碎顾宏的两根指骨,这位强硬贼子,居然仍未招认,不禁冷笑说道:“我委实真想不到,你们对于‘氤氲邪教’,竟信奉到这种地步,但它的教规似铁,我的指力如钢,且看你这位‘单掌开碑’是铜浇还是石铸?” 一面发话,一面又对“单掌开碑”顾宏的中指指骨之上,加强劲力。 常言道:十指连心,那种指骨生生被人捏碎的剧烈痛苦,终于令“单掌开碑”顾宏丧失了熬刑勇气,但求速死地,厉声叫道:“虞朋友莫再用刑,我答复你的一切所问就是。” 项小芸哂然一笑道:“好,我循序而问,你照实而答,彼此都减少无谓麻烦,我先问你是‘氤氲教’中那一堂的堂下香主?” 顾宏答道:“我是孔雀……” “孔雀”二字才出,当空竟来了个“孔雀开屏”。 “波”的一声轻爆,无数五彩烟光,象只绝大车轮般,在空中缓缓转动。 项小芸生恐“神行酒丐”艾皇堂中了暗算,遂把他拉到自己身后,低声说道:“艾老人家赶快屏息,这是昔年有名凶器之中的‘孔雀弹’!千万不能令那些五彩烟一沾身,并嗅入鼻内。” 她一面发话警告艾皇堂,一面却暗运自己独门绝学“太乙神功”,在身躯周围,布起一片无形气网,连那“神行酒丐”,暨“单掌开碑”顾宏,也一并护在气网之下。 项小芸护住顾宏之故,是恐怕被人灭口,无法查询有关“氤氲教”的秘密。 何况自己在扣住对方脉门之际,即未雨绸缪先以“干天太乙真气”,震毁了顾宏的一身内功,根本不怕他再有甚么恶毒手段,暗中弄鬼。 当空那一片宛若孔雀开屏般的彩色烟光,颇为浓密,足有盏茶时分过后,方随风吹散。 “翠衣罗刹”孟鹃与“双戟温侯”吕奉天,自然业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艾皇堂苦笑说道:“项姑娘,我们空白忙了一阵,仍得不到半丝端儿。” 项小芸“哼”了一声说道:“艾老人家莫要灰心,我们还有个人质在手,我不信这‘单掌开碑’顾宏,真能熬得过……” 艾皇堂摇了摇头,截断项小芸的话儿叹道:“项姑娘,我们若有人质在手,自然好办,只可惜这名人质,业已变成鬼质。” 项小芸闻言一惊,目光注向躺在自己身后地上的“单掌开碑”顾宏,方见他把左手小指,含在口中,已告全身发黑地,中毒死去。 这种情况,显然是顾宏在左手小指以上,或指甲之中,染有剧毒,如今身落人手,内功又散,抗拒无力,更不敢泄露“氤氲教”的机密,遂只好服毒自尽。 就在项小芸秀眉双蹙之际,艾皇堂又复长叹一声,手指四外说道:“项姑娘请看,‘氤氲教’下人物,那一个不是手段狠毒无比,庄老七落在他们手中,后果必然不堪想象的了。” 原来,在这“演武场”中的十几名值役喽罗,均已中了“孔雀弹”所化彩色烟光剧毒,全数伏尸,并渐渐腐烂成十来滩腥臭血水。 项小芸银牙一挫,扬眉说道:“这‘金风寨’的前寨之中,总还有人,我们且捉几个来,再加追问好了。” 艾皇堂摇头说道:“不必,项姑娘只要从‘单掌开碑’顾宏,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敢泄密的一举看来,便可推测出‘氤氲教’对于教徒,必然订有甚么狠辣法规,控制极严,则纵把前寨那些喽罗,剥皮抽筋,也不会获得结果。” 项小芸知道艾皇堂所说不错,苦笑说道:“艾老人家,我们这次‘金风寨’之行,虽算失败,但却应该从败中吸收经验,免得下次再犯同样错误。” 艾皇堂点头笑道:“项姑娘的这句‘应该从失败中吸收经验’之语,可称至理名言。” 项小芸笑道:“老人家既加赞许,我们便不妨仔细检讨一番,必须找出错误原因,方能避免重蹈覆辙。” 艾皇堂想了一想,扬眉说道:“我已经想通了这次的失败原因,但说将出来以后,却请你这位霸王姑娘,不要发霸王脾气才好。” “老人家请讲不妨,‘楚霸王’项羽虽然不听范增忠言,但我这‘红粉霸王’项小芸,却颇愿闻长者诤语。” 艾皇堂一面与项小芸走向前寨,一面缓缓说道:“我认为此次失败的原因,在于前后战略,未能一致。” 项小芸愕然问道:“老人家请把这‘前后战略,未能一致’之语,解释得明白一些。” 艾皇堂目注项小芸,含笑说道:“项姑娘,你为何易钗而弁,改扮男装。” 项小芸笑道:“因为我‘红粉霸王’四字,颇具声威,被江湖人物,列为‘武林十七奇’之一,若以本来面目出现,怕把他们吓得滚的滚,爬的爬,不容易问出真话。” 艾皇堂继续问道:“那位被称为‘翠衣罗刹’孟鹃的绿衣女子,仿佛颇骄,却为何不战而退?” 项小芸答道:“这丫头既有眼力,也颇乖巧,她看出我施展了‘游仙百式’中的‘前度刘郎’身法,自知造诣悬殊,无法相抗,遂知难而遁。” 艾皇堂再复问道:“单掌开碑顾宏在被你把右手指骨,一根根的捏碎之际,为何不拚命抗拒?” 项小芸得意笑道:“因为我手指才沾顾宏脉门,便以‘干天太乙真炁’,把他的一身内功,完全废掉。” 艾皇堂叹道:“这就是项姑娘无意中所犯的极大错误,你先匿盛名,后炫绝技,是不是战略矛盾?难道他们只怕‘红粉霸王’的耳内威风,便不怕潇洒书生的眼前厉害么?” 项小芸“哎呀”一声,点头说道:“这的确可称为‘前后战略,未能一致’,老人家想得透澈,想得高明。” 艾皇堂笑道:“假如项姑娘有所保留,仅用平常武技,战胜‘单掌开碑’顾宏,不施展‘游仙百式’的绝世身法,则‘翠衣罗刹’孟鹃,便可能还想与你放手一搏,也不至于知难而遁。” 项小芸连连点头,艾皇堂继续笑道:“假如项姑娘不用‘干天太乙真炁’,把‘单掌开碑’顾宏的内功震散,则顾宏生望未绝,必将设法图逃,也不至于服毒自尽,使我们措手不及地,无法问话了。” 项小芸的性格方面,虽然极为强傲,但自知错误之下,倒也从善如流,决不文过饰非地,点头叹道:“艾老人家说得完全正确,我们这一次的失败,便完全失败在所持战略,先后矛盾,而项小芸忘其所以地,炫技逞能,更正是构成矛盾的主要因素。” 艾皇堂见她满面惭愧神色,遂又加以安慰地,含笑说道:“项姑娘不必过分悔恨,这大概也是‘酒糟扁鹊’庄老七的命中注定魔劫,非到难满,无法消灾……” 项小芸双眉微剔,摇头说道:“我不同意您老人家这种‘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的看法,我一向认为‘人定可以胜天’,否则,江湖豪杰之十,大可抱膝悠闲,何必还要甘冒锋镝风霜,降魔卫道?” 艾皇堂笑道:“那‘翠衣罗刹’孟鹃,和‘双戟温侯’吕奉天已逃,踪迹下落,定然隐蔽异常,不好找呢。” 项小芸朗声说道:“我们不必畏难,反正‘氤氲教’既然广罗好手,独霸武林,总会有些蛛丝马迹,落在我们眼内。” 两人一面闲谈,一面走到前寨,把寨中所积金银,分散给那群为恶不重的小喽罗们,命其各归乡里,回头向善。 众人纷纷叩谢散去,项小芸又放起一把火儿,把这座“金风大寨”,烧了个干干净净。 烧完“金风寨”,艾皇堂含笑说道:“项姑娘,我们如今是怎样寻找与‘氤氲教’有关人物?” 项小芸双眉蹙处,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哎呀”一声,顿足说道:“我大概是被那‘虎皮裙’虞大刚,气糊涂了,怎么竟错过这个机会。” 艾皇堂愕然问道:“项姑娘错过了什么机会?” 项小芸愧然叹道:“这才真教‘眼前有佛,何必灵山’?刚才我们根本不必来这‘金风寨’,因为我知道有个人儿,可能是‘氤氲教’的重要党羽。” 艾皇堂眼中一亮,扬眉问道:“项姑娘所说之人是谁?” 项小芸暂时不答所问,反向艾皇堂问道:“艾老人家,你知不知道,有位手下极狠,心中极毒的绿林人物,名叫‘冷面阎君’郭白杨?” 艾皇堂点头答道:“我知道此人,他是横行川湘边境的独脚大盗,武功颇为不弱。” 项小芸道:“这厮已非独脚大盗,他投入了‘氤氲教’下。” 说完,遂把“日月庄”中之事,对艾皇堂叙述一遍。 艾皇堂听完问道:“项姑娘,照你这样说法,莫非你知道‘冷面阎君’郭白杨踪迹何在?” 项小芸摇头答道:“我虽不知‘冷面阎君’郭白杨的踪迹何在,却见过他的一位好友,物以类聚,声气相投,故而我怀疑此人也是‘氤氲教’下的魑魅魍魉。” 艾皇堂道:“郭白杨的这位友好,住在何处?是何名号?” 项小芸应答道:“此人姓刘名叔温,是个年老道人,住在……” 艾皇堂不待项小芸话完,便自失惊叫道:“刘叔温,此人是不是豢养了许多猴子?” 项小芸点头道:“不错,艾老人家认得他么?” 艾皇堂连摇双手,苦笑说道:“错了,项姑娘你弄错了,这位刘叔温,恐怕不是‘冷面阎君’郭白杨的友好,即便是郭白杨的友好,也决不会投入‘氤氲教’下。” 项小芸皱眉问道:“艾老人家,你凭什么判断得这样肯定?” 艾皇堂笑道:“我就是根据项姑娘所说的‘物以类聚’之语,来作判断,因为刘叔温的身份太高,他不会与江湖恶寇为友。” 项小芸妙目之中微闪精芒问道:“刘叔温能有多高身份?” 艾皇堂道:“项姑娘,你知不知道‘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红粉霸王乌指女,销魂鬼域是氤氲’四句歌谣中的所谓‘七剑’,是哪些人物?” 项小芸摇头答道:“这几句歌谣,编成未久,其中十七绝顶高手,有甚多踪迹罕见,故而我在‘七剑’以内,只知‘四剑’之名。” 艾皇堂取出酒葫芦来,喝了两口问道:“项姑娘所知道是哪四位剑术名家?” 项小芸应声说道:“东剑钟强、南剑徐赤峰、西剑邱萍、北剑骆香雪。” 艾皇堂点头笑道:“除了这东南西北四剑之外,再加上‘追魂剑客’高少霖、‘铁剑枯僧’大忍禅师,及‘猿公真人’刘叔温等,便共称‘七剑’。” 项小芸恍然说道:“原来那刘叔温号称‘猿公真人’,也是‘七剑’之一。” 艾皇堂笑道:“项姑娘请想,‘猿公真人’刘叔温名列‘七剑’,位居‘武林十七奇’,他怎会与‘冷面阎君’郭白杨,结成至友?” 项小芸摇头说道:“这话难讲,‘武林十七奇’是以功力推列,并未在人品上,有所区分?譬如‘七剑’中的‘南剑’徐赤峰,与‘西剑’邱萍,就不是甚么正派人物。” 艾皇堂微笑说道:“就算‘猿公真人’刘叔温,真与‘冷面阎君’郭白杨,或是投入‘氤氲教’下,但如今已无法寻觅他的踪迹。” 项小芸双眉一挑说道:“怎么无法寻觅?那刘叔温就住在‘崤山鸿门岭’下。” 艾皇堂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猿公真人’刘叔温,除了‘西昆仑猿公谷’外,在外云游时,经常变换居停之地,尤其是与人作甚约会以后,更复事了即走。” 项小芸苦笑说道:“我本想走走回头路,再奔‘鸿门岭’,从‘猿公真人’刘叔温的身上,探听‘氤氲教’的机密重地‘销魂堡’究在何处……” 艾皇堂听到此处,接口怪笑说道:“用不着再跑这趟毫无结果的冤枉路,我有办法。” 项小芸目注艾皇堂,诧然问道:“艾老人家你方才束手无计,如今怎又有了办法?” 艾皇堂笑道:“我这办法颇妙,还是被项姑娘一语提醒的呢?” 项小芸越发莫名其妙地扬眉问道:“被我一语提醒?我究竟说了什么话儿,具有如此妙用?” 艾皇堂咳嗽一声,怪笑答道:“日月双珠,我觉得可以在这武林奇宝之上,与‘氤氲教’的人物,发生接触。” 项小芸含笑说道:“老人家请道其详,项小芸愿闻高论。” 艾皇堂目光微扫四外,低声说道:“我昔年偶然翻阅过一本残书,知道‘日月双珠’是坠落在‘龙门’。” 项小芸皱眉说道:“天下地名‘龙门’之处甚多,艾老人家既有‘坠落’之语,莫非指的是‘山西河津’与‘陕西韩城’之间的黄河‘龙门峡’么?” 艾皇堂点头笑道:“相传当初‘双煞会龙门’之际,‘红衣恶煞’丑三泰身受重伤,垂危绝命之际,曾从口内喷出两粒毒药暗器,把‘黑衣恶煞’戈敦,打落黄河激流,两名盖世凶魔,就此同归于尽。” 项小芸嫣然笑道:“这段武林故事,我也听人说过。” 艾皇堂怪笑说道:“这椿事故,虽系人所共知,但掌故中还有秘辛,却知者极少。” 项小芸冰雪聪明,眼珠微转之下,便似恍有所悟地,扬眉叫道:“艾老人家,我来猜一猜那‘红衣恶煞’刁三泰口中所喷大概不是什么毒药暗器,而是‘日月双珠’。” 艾皇堂好生赞佩地,点头说道:“项姑娘心思真快,猜得丝毫不错。” 项小芸道:“这‘日月双珠’,既然落水,必被黄河激流卷走,甚至已入汪洋大海,哪里还有什么寻找之望?” 艾皇堂微笑说道:“日月双珠,分量极沉,故而‘红黑双煞’遗尸,虽被激流卷走,但这两粒武林奇宝,却嵌于礁石缝中,仍在‘龙门峡’口。” 项小芸双目之中,异芒微闪地,扬眉问道:“艾老人家,你方才所说是否仅系常理推测凭空虚判?” 艾皇堂道:“起初只是判断,但后来有善观星象之士,发现‘龙门峡’口的黄河激流以内,每逢朔望,均见异彩腾辉,此事遂有几分可靠,并非全是空中楼阁。” 项小芸略一寻思,向艾皇堂问道:“龙门峡口,河流又急又深,舟楫难停,人体更是只一下水,必被冲走。故而纵知‘日月双珠’嵌于礁石石缝之中,仍告极难取得,不知艾老人家打算怎样加以利用?” 艾皇堂笑道:“我打算把所知这项秘密,不着痕迹地,散布江湖。” 项小芸道:“艾老人家莫非想引诱‘氤氲教’人物,去往‘龙门峡’口取宝?” 艾皇堂目闪精芒,得意笑道:“我认为他们既知此讯,不会不起觊觎之心,我们只须守株待兔,藏在间中,便有两椿便宜好捡。” 项小芸道:“两椿什么便宜?” 艾皇堂怪笑说道:“那‘日月双珠’,若是落在正人侠士手中便罢,若是被邪恶之辈得去,我们何妨来个趁火打劫,坐享其成。” 项小芸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这两颗珠儿的灵效威力不小,决不能使其落入凶邪手中,助纣为虐。” 艾皇堂继续笑道:“纵令宝珠难觅,来者徒劳,但我们必可由此发现一些‘氤氲教’徒踪迹,暗加侦蹑。” 项小芸听得好生佩服说道:“老人家此计甚妙,我们便依计而行。” 艾皇堂道:“如今是五月中旬,倘若能把消息散布得尽量迅速,则在六月初一,或六月十五的黄河‘龙门峡’口,便会有一番热闹可看。” 项小芸想了一想说道:“艾老人家,为了迅速起见,我们何不分头散布消息?” 第七章 双珠诱敌踪 艾皇堂点头笑道:“倘若分头散讯,自然更为快速。” 项小芸秀眉双挑,毅然说道:“凡事应该有所决断,说做就做,我们立即分头进行,彼此于五月底之前,赶到‘龙门峡’口的‘黄河’南岸相会。” 这位“红粉霸王”语音方了,便即撮唇作啸,招呼她那匹放在山林之间的“乌骓宝马。” 啸声才起,马声立呜,从山林间卷出一片乌云,向项小芸身边,如飞驰到。 艾皇堂面含微笑地,向项小芸挥手而别。 但他才走两步,忽又折回,向项小芸叫道:“项姑娘,我有件事儿,忘了嘱咐于你。” 项小芸笑道:“老人家有何金言?项小芸必当遵教。” 艾皇堂指着她身上所穿儒衫,怪笑说道:“项姑娘,你在传播‘日月双珠’下落讯息之时,务须仍是这副易钗而弁的公子哥儿打扮,否则,‘红粉霸王’项小芸得知藏宝所在,自己不去寻找,反而公开告人,岂非矛盾太甚,显蕴险谋,就未必有人肯上当了。” 项小芸赧然笑道:“老人家放心,我已一误在前,怎会再误于后,我们小别半月在‘龙门峡’南岸相见便了。” 艾皇堂含笑点头,转身别去,项小芸也飘身上马,放开辔头,任凭那匹“乌骓宝马”如飞驰骋。 越过了两重山岭,忽然一声马嘶,从前路之上,隐隐传来。 项小芸生性爱马,自然识得骅骝,闻声之下,便知是一匹千里良驹,决非俗物!她正在思忖,觉得马嘶不俗,前面峰脚下,便转出一匹黄色骏马,马上坐的是位黄衣书生。 黄马来势神速异常,一晃眼间,那黄衣书生即与项小芸几乎擦肩而过。 项小芸因嫌对方有些恃马而骄,双眉方剔,背后蹄声忽止。 她回头一看,那黄衣书生正勒马转身,策骑走向自己。 这黄衣书生年龄约莫三十上下,相貌尚称英俊,眉目顾盼之下,似乎显出一股骄暴之气。 那匹黄马,又高又大,全身毫无杂色鬃毛,看来确是千中选一口外良骥。 马鞍之上,挂着一口金丝缠柄,蟒皮作鞘,并嵌有明珠的华丽长剑。 项小芸,知道对方圈马走回,必然有事,心中暗想:看这黄衣书生神情极做傲,若有无礼言行,不妨给他一个钉子碰碰。 想到此处,那黄衣书生业已向项小芸所骑的“乌骓宝马”,看了几眼,狂笑说道:“这匹黑马不错。” 这句话儿,说来太以没头没脑,也不知是夸赞马匹的自言自语?还是在向项小芸发话。 项小芸冷笑说道:“我这匹黑马,虽然不算太好,但比起你那匹膘儿太重的‘黄膘马’来,总还强上一些。” 黄衣书生想不到碰了一个钉子,不禁愤然说道:“你太骄傲了吧,我的黄马,未必不如黑马。” 项上芸冷笑说道:“这事不必抬杠,我们可以比上一比。” 黄衣书生怒道:“要比就比,我们赛上五十里路,倘若是我输了,我便把这匹‘黄骠马’的每一根马毛,都用剑剁成糊碎。” 项小芸冷哼一声,扬眉说道:“你且准备,见我扬手为号,便即开始。” 黄衣书生点头示意,项小芸把手一扬,一黄一黑的两匹罕世龙驹,便八蹄齐飞,双双卷出。 十里狂驰,难分先后。 项小芸忽然扬声叫道:“算了,我取消这场比赛。” 一面说话,一面收缰,等到把话说完,跨下“乌骓宝马”,业已收蹄卓立,纹风不动。 项小芸取消这场比赛之故,共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觉得那匹“黄骠马”,也着实难得,倘若为了败在自己的“乌骓宝马”脚下,被黄衣书生挥剑杀死,未免太以可怜,太以可惜。 第二种是五十里飞骑比赛之下,心爱的“乌骓宝马”,必然大出风头,万一被对方由马识人,认破自己身份,岂不又犯错误。 项小芸有了这两种想法,遂赧然生惭,收缰勒马。 一个是有意收缰,一个是拼命纵辔,故而黄衣书生虽然听得项小芸的语音之后,赶紧勒马,却仍冲出十五六丈以外。 他圈马驰回,目注项小芸扬眉问道:“你这人看来也是位仪表不俗的少年英雄,却为何故中止比赛,显得毫无英雄气慨?” 项小芸摇头说道:“我想起身有要事,不能为了和你赛马,而加耽误。” 黄衣书生厉声问道:“什么要事?” 项小芸强忍怒气,心想这厮既如此狂傲,便让他跑趟“龙门峡”,上上恶当,碰碰钉子也好。 语随念发,接口说道:“我要去求借一身鱼皮水靠,找寻‘日月双珠’。” 黄山书生目闪厉芒,失惊叫道:“日月双珠,这两粒罕世宝珠,听说已归沧海,漫说求借鱼皮水靠,便算你能变成一条龟儿,也无法寻觅。” 项小芸哂然一笑,缓缓说道:“明珠未入海,日月在龙门,阁下不知其详,何必妄诩渊薄?” 黄衣书生怒道:“谣言谁都会造……” 项小芸不肯放过这造谣机会,立即接口说道:“我决非造谣,我是从一本残书之上,看见过这桩武林秘事。” 说完,便装出一副神采飞扬之状,把“红黑双煞斗龙门”的那段故事,向黄衣书生讲了一遍。 因为这是实事,并非造谣,遂听不出半丝破绽,只觉入情在理。 黄衣书生脸色微变,目注项小芸,上下略一打量,含笑问道:“仁兄尊姓?” 项小芸应声答道:“姓虞……” 虞字才出,耳根立热,暗忖:自己怎么老是忘不了这个极讨厌的“虞”? 黄衣书生笑道:“虞兄,既有如此要事,便请赶紧去借鱼皮水靠,不必和我赛马了。” 语音一了,勒转马头,便自不辞而别地,徐徐驰去。 项小芸知道这黄衣书生突然和善之故,定是贪念已起,要想先赴“龙门”,遂佯作不知地,也自纵辔转向。 两人分别以后,项小芸回想那黄衣书生端坐马上,无论“黄骠马”如何疾驰,身形决不稍动的上乘骑术,以及目内所蕴冷锐神光,深知此人不俗。可惜连个姓氏,都忘了向他问上一问。 尤其是黄马鞍上所挂长剑,外表华丽异常,剑质应也绝佳,莫非这黄衣书生,又是“七剑”之一。 项小芸心潮起伏之间,一阵凉风,彤云如墨。 这是暴风雨将临之兆,项小芸因自己身在荒山,必须觅地避雨。 她拢目四顾,看见西面山峰之下,现了一角红墙,知是庙宇,遂策马赶去。 马到庙前,空中金蛇乱闪,霹雳连声,蚕豆大小的雨点,业已倾盆疾降。 项小芸伸手叩响门环,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寺门方启。 开启之人,是个妙龄女尼,一见项小芸神情上似乎微感错愕地,合掌当胸,低声问道:“施主何事叩门?” 项小芸因身是红装,又复一向倜傥,不拘小节,遂根本忘了男女有别,不应夜闯尼庵,闻言之下,含笑答道:“在下山行遇雨,想在贵庵借宿一宵……” 说到此处,方想起自己如今是位年轻貌美的俊俏书生打扮,寅夜深山,尼庵投宿,未免于世俗礼教,颇有悖逆。 谁知项小芸倏然住口,心生惭愧之下,那妙龄女尼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含笑说道:“如此狂风暴雨,自难夜行,施主尽管请进,出家人方便为本,借宿一宵,不算什么。” 一面说话,一面合掌低眉,侧身让客。 项小芸见对方已允借宿,便牵马进庵,含笑问道:“大师法号上下,怎样称呼?是否本庵庵主?” 妙龄女尼摇头答道:“小尼红莲,家师善缘师太,才是庵丰,尚未请教施主尊姓?” 项小芸赖得时时思索,引人起疑,遂答称姓虞,心想自己就算姓“虞”又有何妨,总不能除了“虞大刚”外,天下别无“虞”姓。 红莲女尼含笑说道:“虞施主,这廊下已无雨水,请把宝马拴好,由小尼为施主引见我家庵主如何?” 项小芸点头笑道:“在下既然冒然扰及庵主清修,理应拜谒致歉,至于这匹马儿,因尚通灵,不必拴系,就让它自己在廊下避雨便了。” 红莲女尼闻言,向那匹“乌骓宝马”看了一眼,含笑赞道:“虞施主的这匹马儿真好,骨俊神清,兰筋竹耳,是头足有千里脚程的千里宝驹呢。” 项小芸闻言,心中一动,暗忖:这红莲小尼既然识马,莫非尼庵主持,也是武林人物? 意念刚起,红莲女尼业已走到阶前,向殿内禀道:“启禀庵主,有位虞施主,因雨借宿,现在廊下,庵主可否延见?” 殿内有人答道:“来客既已入庵,哪有不见之理,红莲莫要慢客,说我出迎。” 项小芸因闻得这庵主语音,亦甚娇脆,不像是年老之人,遂一面抢步登阶,一面注目看去。 殿门人影微闪,出现一位身披淡紫缁衣的比丘尼,年龄方面,看去虽较红莲略大,却也决不会超过三十,眉清目秀,楚楚可人,可惜这份俏丽容貌,与她身份,不甚配合。 因对于参经拜佛的出家人来说,这位紫衣女尼,仿佛少了一个“清”字,多了一个“艳”字。 紫衣女尼才一走到殿口,便似为项小芸的风采所惊,目光注处,脸色微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施礼说道:“贫尼含英,迎接来迟,尚请虞施主莫怪我疏慢失礼之罪。” 项小芸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在下夜行遇雨,求宿宝庵,扰及庵主清修,庵主只须权借廊下一脚之地,与我人马栖身,风停雨静,即当告辞……” 含英女尼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自侧身让客,微笑说道:“虞施主说哪里话来?贵客光降,草庵蓬荜生辉,哪有不请施主入殿待茶之理?” 说到此处,转面向红莲女尼,扬眉笑道:“红莲,虞施主夜行遇雨,必受风寒,你且为他弄碗‘般若汤’来,消消寒气。” 项小芸知“般若汤”是酒的别名,但因艺高胆大,遂仍毫不在意地,跟随含英女尼走进殿内。 入殿以后,项小芸越发知道这所尼庵,定然纳垢藏污,不是规规矩矩的参禅拜佛之所。 因为殿中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像个庄严佛境,但有股氤氲香气,定非佛前香火之类,而是女孩儿家身上的脂粉气息。 寻常女子身上便算浓施脂粉,也不足为奇,但尼庵佛殿,何等庄严,有了这种氤氲气息,便足见主持人的六蕴不清,禅心未净。 含英女尼笑道:“施主请坐,贫尼奉茶。” 项小芸点头一笑,先向佛前拈香,然后才退到几旁坐下。 含英女尼亲自斟了一杯香茗,双手捧过,目注项小芸,以一种异常娇媚的神色,微笑说道:“虞施主,请先用杯热茶驱寒,贫尼已命小徒红莲,为你准备酒饭。” 项小芸未接杯时,心中便转,暗想这含英女尼,脸上神情,娇媚特甚,尤其是两道水汪汪的目光,好不荡逸飞扬,可能会在茶酒之中,对自己用甚诡计。 但她戒意虽生,却在接过那杯热腾腾的香茶之后,毫不犹豫地,将其饮尽。 因这位“红粉霸王”,自恃功力,暗觉只要有备在先,杯中纵蕴藏什么点滴断魂的厉害奇毒,也奈何自己不了。 茶一入口,项小芸便发觉自己所料无差,茶中果然下有上好蒙药。 她成竹在胸,神色不动地,仍把这杯蒙汗药茶,徐徐饮尽,然后摇了摇头,装出药性发作,神倦难支之状,伏几睡去。 含英女尼方自格格一笑,那位红莲女尼,业已端着酒菜,走进殿中。 她看见项小芸业已伏几晕睡,不禁娇声笑道:“庵主,这厮看来颇为精明,怎么不等我的‘迷魂酒’到,便着了庵主的道儿?” 含英女尼得意笑道:“我也看出这姓虞的,是个不易对付的武林好手,遂故意命你准备‘般若汤’,把他的注意力和警戒心,都吸引到酒菜之上。” 红莲小尼向几上那只业已被项小芸饮干的茶杯,看了一眼恍然含笑说道:“我懂得了,庵主真是高明,你把对方的注意力及警戒心,吸引到酒菜之上,他便防酒不防茶,一杯香茗入口,顿告玉山颓倒,作了庵主‘合欢床’上的今宵美点。” 含英女尼失笑骂道:“小鬼头莫要在话中大表醋意,我有了今宵美点,难道还会不分你一杯羹么?” 红莲小尼满面含春地,摇头笑道:“庵主,今晚我可不想分你的一杯羹了,因为残羹剩菜,吃起来既不过瘾,滋味也毕竟嫌谈。” 含英女尼“哦”了一声,扬眉叫道:“小鬼头,你想造反?” 红莲小尼不等含英女尼说完,便自接口笑道:“庵主莫要误会,我不是想造反,只是想今宵不必再长枕大被,疯狂合欢,应该各得其乐,你来享受这道新鲜大菜,把那位已经有点被你吃厌了的吕寨主,赏给我吧。” 这时项小芸用上乘内功,逼住所饮那杯蒙汗药茶,不令发散,只是假装伏几昏睡,其实神智仍极清明,并把殿中一切,看在眼内,听在耳内。 她证实这含英女尼与红莲小尼,果是佛门败类,荡妇淫娃之类,正想狂笑而起,为世除害,忽又听得红莲小尼说出了“吕寨主”三字。 项小芸心中一动,暗自忖道:“这‘吕寨主’不知是否在‘金风寨’中逃走的那位‘双戟温侯’吕奉天?自己何妨再佯装昏睡片刻,看看那‘吕寨主’究是何人?倘是吕奉天,则或许能从背后言语之内,听出一些有关‘氤氲教’的重大秘密。” 她有了这种打算,遂仍暂遏杀心,沉稳不动。 就在红莲小尼的语音方了之际,殿左小室中,一声冷笑,闪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面皮白净,身材英挺,果然是项小芸意料中的“双戢温侯”吕奉天。 吕奉天目光微注,向项小芸略一打量,便自对含英、红莲等两个女尼,冷然笑道:“你们两个,莫要色迷心窍地,误把‘阎王印’当作‘豆腐干’。须知这姓虞的少年人,长得虽极漂亮,却满身是刺,决非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是道可口美菜。” 含英女尼“唷”了一声,向吕奉天妙目流波,风情万种地,格格荡笑说道:“吕寨主,红莲虽然向我提出把你分给她的要求,但我并未答应,你何必便这样大发醋劲?” 吕奉天摇头说道:“我不是发甚醋劲,而是怕你们不知厉害。” 含英女尼双眉微挑,傲然说道:“吕寨主,你何必过分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要知道他纵是颗‘阎王印’,我也并不是盏‘省油灯’呢。” 吕奉天冷笑说道:“你的一身功力,虽然比我略高,但不妨自己掂量掂量,比起‘翠衣罗刹’孟鹃孟香主,及‘单掌开碑’顾宏顾香主来,又复如何?” 含英女尼听到此处,方自微吃一惊,失声问道:“吕寨主,这虞姓少年,难道就是偕同‘神行酒丐’艾皇堂老化子,大破‘金风寨’,逼死顾香主,吓走孟香主的那位神乎其技之人?” 吕奉天点头笑道:“对了,我的一座‘金风寨’,便是毁在这位看来文质彬彬的少年书生手内,其人美如玉,其技勇如狮……” 话犹未了,含英女尼便狂笑说道:“吕寨主,多蒙你对我关照,但就算他是一头狮子,如今也只是一只睡狮,我仍可以倚仗我的床闱绝技,把他收服成我的裙下臣虏。” 吕奉天因尝过甜头,深知这位号称“缁衣素女”的含英女尼,专精“素女偷元”之术,床闱功夫,举世无双,遂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你那一套功夫,确实不凡,但除非是前度刘郎,领略过其中滋味,才会甘为你裙下之臣……” 含英女尼一声冷笑,截断了吕奉天的话头说道:“你以为我没有办法让他一揽天台胜景,作我的入幕之宾么?” 吕奉天笑道:“神女纵将罗带解,襄王未必入桃源,常言道:‘好事多磨’,你们之间的这段好事,可能也成就不易!” 红莲小尼一旁掩口笑道:“吕寨主,你不必替我家庵主担心,如今虞相公已中蒙药,无法相抗,庵主只消喂他服上三粒‘龙精丸’,一杯‘扶元酒’,纵令他是鲁男子再世,柳下惠重生,也必会誓竭股肱之力,来对我家庵主,鞠躬尽瘁的了。” 吕奉天双目一翻,扬眉说道:“这倒是一条好计,但对于‘单掌开碑’顾香主身遭惨死,与我‘金风寨’化作飞灰的如山仇恨,又待怎讲?” 含英女尼吃吃笑道:“吕寨主,你不必着急,我们来个约法三章。” 吕奉天方待发话,含英女尼又复笑道:“我和你总是自己人,更复早有交情,自然不会不帮助你报仇。但他若非闯入我这‘妙香庵’,饮了蒙汗药茶,也不致落到你的手内。故而,我想按照红莲适才所说计划去做,先让我享受三天,然后任凭你把他万剐千刀,报仇雪恨。” 吕奉天闻言,想了一想,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但你也切莫忘了‘妙音庵’中的‘缁衣素女’赵含英,及周红莲的名号,已注‘氤氲教’籍。” 赵含英银牙微咬下唇,点头说道:“你不要抬出大帽子来压我,是含英虽入‘氤氲教’,但尚未去到‘销魂堡’中,参拜祖师。故连本教教主,此时也尚要对我客气三分,我计擒劲敌,立下大功,这先把他享受三天之举,难道还算是过份么?” 项小芸闻言,知道这“缁衣素女”赵含英,也已入了“氤氲教”下,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禁颇觉高兴。 她心中暗想,上次便因自己倚仗武功,举动操切,以致一事无成,如今却必须多加小心才是。 除非对方立即把什么“龙精丸”、“扶元酒”之类淫邪药物,灌给自己服下,逼得自己立即出手之外,不妨等与“缁衣素女”赵含英,单独相对之际,再悄悄制住淫尼,逼问一切。 好在彼此都是女儿之身,自己决不会有什么吃亏情事。 项小芸念头打定,遂静看对方采取何等举措。 “缁衣素女”赵含英语音一了,便伸手把项小芸捧抱起来,并对红莲小尼,格格浪笑说道:“红莲,你这丫头,平时总是唠唠叨叨地,说是吃了我的剩饭残羹,难得一饱。今机会已到,怎的还不粉墨登场,扮作貂蝉女,去和你那吕温侯,唱上一出白门楼呢?” 吕奉天听得皱眉说道:“丧气,丧气,‘白门楼’一唱,吕布便将归天,你怎么不叫我们唱出‘战濮阳’,或是‘凤仪亭’?便没有语病。” “缁衣素女”赵含英荡笑连连,曼声吟道:“语病何如心病强?怀中抱得有情郎。各向禅房布云雨,劝君莫负好时光。” 一面媚然低吟,一面便不再理会“双戟温侯”吕奉天和红莲小尼,独自抱着项小芸,走向西厢静室。 项小芸见这“缁衣素女”赵含英,摆时并未向自己施甚淫邪药物,遂仍装作昏迷,听她摆布。 赵含英把项小芸抱入了西厢静室,放上禅床,便低下头来,向她玉颊之上,香了几口。 项小芸虽觉恶心,但恐惊动了“双戟温侯”吕奉天,只好仍自勉强忍耐。 赵含英欲念已炽,遂离开禅床,走向柜前,去调配“龙精丸”、“扶无酒”等类淫药。 这时,隔室之中,业已断断续续地,传来了一些布雨兴云的不堪入耳声息。 项小芸身是光明侠女,处子娇娃,哪里有过这等耳福,不禁深觉消受不起。 她秀眉双蹙,伸手往身旁锦被一指,锦被登时便湿了好大一块。 这是她用绝顶内功,把适才所饮的蒙汗药酒,完全从指尖逼出。 “缁衣素女”赵含英右手托着三粒“龙精丸”,左手端着一杯“扶元酒”,笑吟吟地走向禅床。 但她刚刚走到床前,便看见项小芸业已把一双黑白分明的极美凤眼,睁得大大。 第八章 纸剑斗青锋 “缁衣素女”赵含英,悚然一惊,“虞相公”三字,还未吐出唇边,便觉胁下一麻,被项小芸凌空弹指,制了穴道。 项小芸的身法何等迅捷?娇躯微起,玉掌双伸,便把那三粒“龙精丸”,和一杯“扶元酒”,接在手中,免得坠落地上,发出声息,把“双戟温侯”吕奉天及红莲小尼惊走。 她弃去药物,把“缁衣素女”赵含英推倒禅床,自己也躺在她的旁边,并抖开锦被,双双覆盖。 这样作法,在外人看来,锦被之内,定有无限春光,决想不出项小芸正施展神功,以严酷手法,向“缁衣素女”赵含英,逼问口供。 项小芸颇为得意,自觉毫无破绽可寻,但她哪里知道她对于男女荒淫之事完全外行,越是布置得毫无破绽,便越是使隔室的“双戟温侯”吕奉天,有了警兆。 她覆好锦被,放下纱账之后,方替“缁衣素女”赵含英,解开被点哑穴。 赵含英方自低哼了一声,便觉心窝致命要害之上,疼痛异常,那位与自己同衾共枕的虞相公,并悄然说道:“赵含英,你对我所问话儿,务须不许有半句虚言的低声从实答复。否则我便点你‘五阴绝脉’,如今先让你尝尝这种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消受的酷刑滋味。” “缁衣素女”赵含英深知厉害,不等项小芸有所动作,便即低声叫道:“虞相公,你有甚话儿,尽管发问,我必将毫无所隐地乖乖作答。因为我懂得被点‘五阴绝脉’,是何滋味。” 项小芸压低声音地,低声问道:“懂得利害就好,我问你‘氤氲教’的教主是谁?” 赵含英答道:“虞相公,你要相信我业已身落人手,决不致再作谎言。关于‘氤氲教’名号,慢说我这新近入教,尚未朝参之人,便连‘双戟温侯’吕奉天,也不会知道。” 项小芸秀眉微蹙,低声问道:“你既不知道‘氤氲教’教主的名号,总该知道教中主坛所在的‘销魂堡’,位居何处?” 赵含英应声答道:“吕奉天只告诉我‘销魂堡’在五岳之内的一座幽秘城堡,却未曾说明在‘南、北、东、西、中’等哪一岳内。” 她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向项小芸盯了两眼,苦笑说道:“虞相公,‘双戟温侯’吕奉天比我先入‘氤氲教’,当然所知较多,有关教中问题,你应该问他,怎么却来问我?” 项小芸知道她所说是事实,正想起身,忽觉禅床微震。 内家高手,应变极为敏捷,项小芸才有异感,“先天罡炁”,已布周身,人也一式“横渡寒塘”飘立地上。 她虽幸脱劫数,但那“缁衣素女”赵含英却厉声惨嚎地,被禅床上所突然出现的一百零八柄淬毒尖刀,活活刺死。 “妙音庵”既是淫邪渊薮,则禅床上设有机关,并不足奇。问题是谁发动机关,绝不顾惜“缁衣素女”赵含英性命的,想把她和项小芸一并置于死地。 这问题不难解答,发动机关之人,是“双戟温侯”吕奉天与红莲小尼,原因则在项小芸缺乏淫邪经验,布置得不够严密,露出破绽。 吕奉天与红莲小尼,正在鸾颠倒凤之际,突然勒马收兵,草草穿衣起立。 红莲小尼恨得银牙一咬,正待喝问,吕奉天业已向她悄悄说道:“莲妹赶快穿衣,我们恐怕要准备逃命。” 红莲小尼愕然问故,吕奉天低声说道:“你跟随赵含英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一与男子合欢,立即淫声大作?她与虞姓小子入室已久尚毫无动静,岂非出了岔子?” 红莲小尼被吕奉天一言提醒,立即披衣下榻,走到壁边,从一个特设觇孔之中,窥视隔室情况。 这觇孔本是为了窥秘助兴而设,位置恰在隔室禅榻之后,自然把项小芸逼问赵含英的言语动作,听了个清清楚楚,看了个明明白白。 吕奉天知道对方一身武功,决非自己所敌,遂钢牙暗挫,与红莲小尼,每人按动了一处机关。 红莲小尼所按机关,是把项小芸所处静室的门户,加以封死。 吕奉天所按机关,则是使禅床上的一百零八柄淬毒尖刀,蓦然刺出。 这位“双戟温侯”吕奉天,是“一朝被蛇咬,十载怕杯弓”,他委实对项小芸扮的虞姓书生,太以畏惧,故而,一经按动机关,便携着红莲小尼,匆匆遁去,连后果如何,都不敢有所停留.再加察看。 项小芸当然猜出定是“双戟温侯”吕奉天,在隔室弄鬼,遂欲立加擒捕。 但伸手开门之下,发现门户已被闭死,并系极厚钢铁所铸,无法加以击毁。 窗棂亦然,看去好似木制,实则全是纵横交错的径寸铁柱。 这时,那具禅床四角,忽有缕缕白烟,自行腾起。 项小芸知道必是毒烟,自己应该赶紧找寻出路,不能坐以待毙。 她暗想门窗虽系铁铸,但墙壁屋顶等处,总会有些砖瓦,不至于完全都是钢铁。 只要有丝毫弱点,凭自己的“霸王掌”力,总可一击立开。 她正自心中寻思,目光四扫,突然听得“蹬蹬”两声巨震,迎面墙壁,便有点摇摇欲倒。 项小芸秀眉微轩,暗想来助者是何人物?陡然又响起了一声“唏聿聿”的马嘶。 这是她所乘“乌骓宝马”嘶声,项小芸不禁高兴得含笑叫道:“小黑真乖,再用力踢它一下。” 语音甫落“蹬蹬蹬”地一连几记巨响,壁间越发砖石摇摇,尘飞若雨。 项小芸一声冷笑,双掌齐推,人马合力,内外夹攻之下,硬把那坚厚无比的墙壁,推倒了好大一片。 天光一透,彩凤立即出笼,项小芸身形闪处,恍若电掣飘风般,赶到隔室。 亵衣在榻,秽渍犹存,禅房中春色无边,但制造春色的“双戟温侯”吕奉天,及红莲小尼,却早已鸿飞冥冥。 项小芸气得跺脚,恨得咬牙,在她又气又恨之下,这座“妙音庵”,遂自然而然地,又步了“金风寨”的后尘,烈焰狂扬,付诸劫火。 天下事往往皆合了“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俗语。 项小芸两度有意寻找与“氤氲教”有关人物,探询教主是谁,主坛要地“销魂堡”位居何处?均未获得确讯,只从“缁衣素女”赵含英口中,听说“销魂堡”是“五岳”之内的一座幽秘城堡。“五岳”二字,范围太广,它包括了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及中岳嵩山等处。 这五大名山,分处于山东、湖南、陕西、山西、河南五省,难道叫“红粉霸王”项小芸踏破铁鞋,一峰一壑地,去穷搜细找? 不必,用不着她去找人,人家已来找她。 “氤氲教”中的“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闻得他堂下香主“单掌开碑”顾宏,命丧“金风寨”之讯,业已勃然震怒,亲率三名好手,出得“销魂堡”,誓杀虞姓少年,替顾宏报仇雪恨。 这位“孔雀堂主”的一身艺业,的确惊人,不仅位居“氤氲教”内三堂堂主之一,即以武功而论,也在“氤氲教”的“十大一流高手”之内。 所谓“十大一流高手”,就是“氤氲教主”、“副教主”、“金凤、青鸾、孔雀”之内三堂堂主,教主的两名宠姬,以及“销魂堡”中的“三大护法”。 这十位一流高手之外,其余二三流的好手,更复极多,故而,“氤氲教”三字,在当世武林中委实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令人侧目而视。 “铁心孔雀”尹鹏飞率人亲出“销魂堡”之故,在表面看来,是为了替“单掌开碑”顾宏报仇雪恨,但实际上却是获悉那位虞姓少年太以厉害,生恐“翠衣罗刹”孟鹃又遭不幸,才特地赶来,想搭救自己心爱情妇的一条性命。 尹鹏飞深悉“兵贵精而不贵多”之理,只选了三人随行,一个叫“子母双环”平念强,一个叫“神剑真人”黄霄,另一个叫“小霸王”卜书。 前两人,是“孔雀堂”下的两名香主,也是“氤氲教”第二流好手中的有数人物。 后一人,则是“铁心孔雀”尹鹏飞的爱徒,有一身极具火候的横练功夫,勇武绝伦,号称“氤氲教”下的“神力三将”之一。 尹鹏飞是根据密报来援,所走路线自极正确,但四骑狂驰之下,已入河南地界,却仍未遇见“翠衣罗刹”孟鹃,及“双戟温侯”吕奉天的踪迹。 “子母双环”平念强在马上一抱双拳,对“铁心孔雀”尹鹏飞笑道:“尹堂主,我们一路迎来,并未见着‘翠衣罗刹’孟香主的踪迹,莫非她已改道,或是暂时不打算回转‘销魂堡’了?” 尹鹏飞双目方轩,尚未答话,蓦然听得迎面山峰背后,远远传来一阵泼风似的马蹄急响。 这位“铁心孔雀”,“咦”了一声,低低说道:“来骑脚程不俗,马上人定是武林好手,我们四骑并行,挡他一下。” “子母双环”平念强,“神剑真人”黄霄等两人,闻言之下,一领缰绳,马分左右,把“铁心孔雀”尹鹏飞,及“小霸王”卜书师徒,放在中央部位,成了四骑并行情状,把道路完全挡住。 尹鹏飞见阵容列好,一声“加鞭”,四匹骏马,便泼刺刺地奋疾狂驰,向前迎去。 这时,对面来骑,业已转过峰角,看出是匹黄马,马上人黄衫飘拂。 双方相对疾驰,势极快速,展眼间,便将遇合。 疾风一息,蹄声立住,山道间突转静寂。 二十只马蹄,纹风不动,西面十六只,东西四只,而东西之间的距离,不过八尺有余,一丈不到。 在如此急骤的来势之下,如此仓促收缰,更均一勒即住,马立如山,怎不令双方都暗佩对方,具有极精骑术。 “铁心孔雀”尹鹏飞巍坐雕鞍,目光电闪,看清对方是位三十左右的黄衣书生。 此人相貌英俊,但眉目间骄气毕露,马鞍旁并悬挂着一口蟒皮作鞘,金丝缠柄,并嵌有七粒明珠的华丽长剑。 尹鹏飞目光何等老辣,一眼便看出这黄衣书生,武功颇高,不禁心中一动,扬眉问道:“尊驾莫非姓虞?” 黄衣书生因对方四骑并行,似是有意阻挡自己去路?业已眉腾怒气,目闪厉芒,心中大为不悦,再见了“铁心孔雀” 尹鹏飞这等老气横秋,大迈迈的架势,遂越发恼怒地,冷然答道:“我姓什么?不劳多问,你们四骑并行,可是有意阻挡我的去路么?” “小霸王”卜书怪笑一声,点头说道:“尊驾猜得不错。” 黄衣书生勃然问道:“你们有意拦路则甚?难道是想剪径抢劫?” 尹鹏飞哂然笑道:“尊驾便把如山金银,堆在路边,老夫也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我们拦道之意,就在问你一声贵姓?” 黄衣书生傲然说道:“江湖偶遇,萍水论交,自通姓名,原是常事,但象你们这样强横霸道发问,我却不愿置答。” “神剑真人”黄霄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狂笑说道:“贫道奉劝尊驾,还是报上姓名的好,我们既已发问,怎肯容人不答?” 黄衣书生目光一闪,凝注在“神剑真人”黄霄那张瘦削马脸之上,沉声问道:“道人莫自张狂,你凭什么逼人作答?” “神剑真人”黄霄冷笑说道:“江湖处事,强者为尊,贫道凭的是掌下神功,和肩头长剑。” 黄衣书生剑眉一挑,从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哂薄神色,嘴角微披,淡淡问道:“你也用剑?” 这句话儿,问得好不挖苦?黄霄不禁“哼”了一声,狞笑说道:“贫道黄霄,江湖间公送外号‘神剑真人’,大概总还懂得几手剑术。” 黄衣书生向他肩后剑柄,看了一眼,哂然微笑地,指着自己悬在鞍旁的华丽长剑,扬眉问道:“你肩后是柄什么剑儿?,能和我的这柄剑儿比么?” “神剑真人”黄霄应声答道:“尊驾这柄剑儿,虽然珠光宝气,华贵无伦,但却只是古董架上的陈列之物。贫道肩后长剑,则不单是百炼精钢,并在剑锋之上,溅过了不少英雄碧血。” 语音一了,伸手肩头,呛啷啷一阵龙吟,撤出了一柄上好青钢长剑。 黄衣书生哂然笑道:“好狂妄的‘神剑真人’,我且叫你品鉴品鉴我这柄只配陈列在古董架上的三尺青锋。” 话完,也自鞍旁缓缓抽出长剑,此剑,出鞘无声,但剑身的精芒极强,宛若在当空幻起条条闪电。 “铁心孔雀”尹鹏飞等四人,谁不是大大行家,一见之下,均知道对方手中所持,是柄万金难求的罕世神物。 黄衣书生神色突转缓和,目注“神剑真人”黄霄,笑吟吟地问道:“黄真人,我要请教一声,哪家富豪巨绅的古董架上,陈设得有我这种宝剑?” 黄霄心中虽惊,但也见剑起意,贪念暗炽地,狞笑说道:“尊驾这柄剑儿虽好,但江湖中有句俗语,就是‘千里马还得千里人骑’……” 话犹未了,黄衣书生便接口问道:“听真人之言,莫非认为在下不配使用此剑?” 黄霄立意夺剑,遂故意激怒对方,点头说道:“鲜花插牛粪,明珠埋尘沙,贫道着实有些为此剑叫屈。” 黄衣书生听对方把自己比成牛粪尘沙,不但不怒,反将眉宇间的骄傲之气,渐渐平息地,微笑说道:“道长快人快语,在下也知此剑,随我鞍旁,未免埋没,故久欲替它寻个合宜新主。” 黄霄问道:“尊驾这‘合宜’二字,应该怎样解释?” 黄衣书生笑道:“简单得很,凡属能够在剑术上胜我一招半式之人,便是这柄剑儿的‘合宜’新主。” “神剑真人”黄霄“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尊驾是要和我比比剑法。” 黄衣书生纵声狂笑吟道:“为旧剑寻新主,踏遍天涯愿总虚?希望道长莫再令我失望才好。” 一面说话,一面又把那柄精芒夺目的前古神剑,缓缓插回鞘内。 黄霄愕然问道:“尊驾既要和我比斗剑术,怎又收剑则甚?莫非是嘴硬骨头酥么?” 黄衣书生微微一笑,扬眉答道:“我这柄剑儿,是‘第一剑’,非遇当世武林中的第一流英雄人物,决不取用。你这位‘神剑真人’,看来份量不够,我遂收‘第一剑’,取‘第二剑’。” “铁心孔雀”尹鹏飞见这黄衣书生,一会儿傲气逼人,一会儿冷言讽刺,根本就未把自己四人放在眼中,心知必是扎手人物, 但“神剑真人”黄霄的一身剑术,亦非弱者,遂立意先让黄霄出手,掂掂对方的斤两再说。 黄霄听得黄衣书生之言,轩眉问道:“尊驾仿佛只有一柄剑儿,挂于鞍旁,你的‘第二剑’却在何处?” 黄衣书生笑吟吟地,从袖中取出一物,摊在掌中,神彩飞扬,傲然答道:“道长请看,这不是我的‘第二剑’么?” “神剑真人”黄霄目光一射之下,不禁勃然变色。 原来,黄衣书生所托在掌上的,是张折叠白纸,他慢慢把纸展开,居然是剪纸为兵,其形若剑。 黄霄见对方要用一柄纸剑,来斗自己,起初气得几乎暴跳如雷地,立时发作。便转念一想,不禁怦然心惊,静气凝神,念了一声“无量佛”号,右手横剑当胸,左掌稽首为礼,缓缓说道:“尊驾能以纸剑克敌,真是神乎其技,黄霄想在领教之前,先请示尊驾名号?” 黄衣书生笑道:“你只要能把我打败,我连那柄宝剑,都要送你,哪怕还问不出我的名号么?” 黄霄“哼”了一声,面布寒霜,沉声说道:“尊驾既然这样说法,便请赐招。” 黄衣书生飘身下马,扬眉笑道:“道长不要以为我对你轻视,其实我是对重视,才用纸剑相敌。” 黄霄莫名其妙地,瞠目说道:“尊驾此语费解……” 黄衣书生接口道:“并不费解,因为我自入中原游侠以来,根本未遇对手,一身筋骨,委实懒散无聊,渴盼有一能使我稍为活动活动的大好机会。”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回手摸了摸鞍上的华丽剑柄,目光如电,一扫尹鹏飞等四人,继续笑道:“如今,居然遇见了一位‘神剑真人’,看来可以和我这柄纸剑,周旋上个十来回合,倘若我用这前古神剑,则你必上手立败,三合难支,岂不使我大为扫兴么?” 黄霄双眉方剔,黄衣书生又复说道:“我把你认成我的对手,岂非对你重视,毫未轻视么?” 黄霄强忍怒气,沉声说道:“既承蒙尊驾厚爱,黄霄敬请赐教。” 黄衣书生闻言,伸手一拍马背,黄骠马缓缓走过一旁,然后真气微凝,使掌中纸剑坚挺如铁,扬眉叫道:“道长进招,你若能在我这柄剑之下,应付十五回合,我便把鞍旁古剑送你。” 黄霄听他这样说法,不禁贪念顿炽,遂先向“铁心孔雀”尹鹏飞,微一躬身,再对黄衣书生振腕发剑。 这位“神剑真人”,既以剑术成名,造诣自然不弱,所用这招“寒犀分水”虽因不知对手深浅,第一招志在试敌,只施展寻常招术,但从剑风之锐,剑影之密以上,仍然显示出不俗威势。 黄衣书生点头笑道:“好一招‘寒犀分水’,招术虽俗,威力不弱。既能从平淡中显露功夫,足见你这‘神剑真人’之名,尚非完全幸致。” 他一面发话,一面便挺着手中纸剑,向黄霄青钢长剑,所化的漫天剑影迎去。 “铁心孔雀”尹鹏飞这时率同“子母双环”平念强,“小霸王”卜书,业已退向路旁,让出战场。 他见了黄衣书生用纸剑硬接钢剑之举,不禁双眉深蹙,暗想:难道对方年岁这轻,便练成了“化纸为钢”的内家上乘气劲? 念方至此,一柄青钢长剑与一柄纸剑,已告当空互合。 两柄剑儿的剑质不同,自然听不见金铁交击的龙吟脆响。 但也听不见纸剑被钢长剑削断的“嗤”然这声。 漫天剑影全收,两柄剑儿,互相粘在一处。 黄衣书生陡然剑眉双扬,发出一阵龙吟狂笑。 狂笑声中,他把手内纸剑,振臂往外一展。 “小霸王”卜书看得暗叫一声“不妙”,向“子母双环”平念强低声叫道:“平香主,恐怕黄香主的青钢长剑,要被对方夺出手去。” 平念强摇了摇头,悄然答道:“黄香主剑术不弱,纵非对方之敌,大概还不至于一招失剑。” 果然,黄衣书生纸剑猛展之下,“神剑真人”黄霄的整个身躯,向右飞出丈许,但那柄青钢长剑,却未被夺走,仍自紧紧握在掌内。 这是黄霄乖巧之处,因为他初觉对方纸剑以上,似有无穷粘力,把自己青钢长剑粘住,然后便往外猛震。 如此情形之下,胜负全在双方内力强弱,弱的一方,剑儿必告出手。 “神剑真人”黄霄心中已觉恐非对方之敌,手上更是觉得压力奇强,根本持不住长剑。 江湖中争斗,胜负原属寻常,但若一招失剑,却使自己羞辱太甚,无法再在武林立足。 黄霄利害既明,遂灵机一动,不再勉强持剑,索性顺着黄衣书生的纸剑所震方向,连人冲去。 第九章 珠光耀龙门 这是一个聪明办法,叫做“借力卸力”,解消了对方纸剑上的千钧暗劲。 但黄霄心中明白,这种情势,最怕跟踪追击,对方若乘自己立足未定之际,再加上一记杀手,自己便难逃劫数。 故而,他在去势将尽,双足尚未着地的刹那之间,青钢长剑忽由右手交到左手,用反臂发招,一式“倒卷飞虹”,剑光电扫。 这一招用得既够妙,也够快、够狠。 但任凭他再妙、再快、再狠,结果却全归无用。 因为黄衣书生见“神剑真人”黄霄,连人带剑,一齐飞出以后,只是手横纸剑,微笑傲立,根本就不曾象对方所料的,跟踪追击。 黄霄一剑扫空,黄衣书生失声笑道:“道长这招‘倒卷飞虹’,用得极妙,只可惜……” 话犹未了,当空精芒电掣,又复剑气如山。 这就叫“羞刀难入鞘”,黄霄一剑扫空,再听得黄衣书生以话相讥,遂先脸上“烘”地一热,不顾一切地,挺身发剑。 “飞龙闹海”、“月冷千山”、“潮涌钱塘”,三绝招回环并发,把黄衣书生的英挺身形,完全笼罩在无边剑影之下。 这是“神剑真人”黄霄自创的“追魂三绝”,委实威力凌厉,变化灵妙。 寻常人物,固然难接其锋,但黄衣书生却是大大行家,根本就未把对方这“追魂三绝”看在眼内。 他只是纸剑微扬,写写意意地,在身前虚书了半个圈儿,便把“神剑真人”黄霄的连施三招威势,一齐轻加消解。 黄霄钢牙暗挫,豁出一切不顾生命地,又复一剑接着一剑,宛若狂风暴雨般,连攻八剑。 这八剑连发,隐含阴阳生克,竟在黄衣书生的前后左右,布起了一座八卦剑阵。 黄衣书生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走生门,避死门,闯景门,攻伤门,旋乾转坤,拒离御坎,于一展眼间,便脱出对方的“八卦剑阵”以外。 “神剑真人”黄霄见自己业已施展了看家绝学,仍告无功,遂知这位黄衣书生,在剑术一道的造诣之上,比自己已岂止高明十倍? 他正在惊心,黄衣书生扬眉叫道:“道长,你第一次一剑,第二次三剑,第三次八剑,业已接连攻了我一十二招,我且还敬三招,以凑满彼此动手前,所定的十五回合之数!” 语音甫落,纸剑轻扬,但并未挺身进招,只在相距丈许以外,又慢又轻地,用纸剑尖向黄霄虚空点了三点。 黄霄听得对方要想还招,心中颇为紧张。 因十五回合,仅剩其三,对方如若不胜,便无法食言,必须将鞍旁所悬的前古神剑赠送自己。 此可见,对方在这最后三招,也就是仅仅向自己所攻击的三招以上,必出全力,威势之强,定将石破天开,凌厉无比。 “神剑真人”黄霄心中戒意既深,自然功行百穴,气贯周身,集中了全副精神,准备应付。 谁知对方话完剑起,并未进身,只向自己遥遥虚点三剑。 双方相距,足有一丈七八,慢说对方只是作势虚点,便算他隔空吐劲,也到不了这等远处。 黄衣书生三剑点过,“神剑真人”黄霄果然毫发无伤。 他见对方果系虚招,则用意已甚显明,是表示轻视地羞辱自己。 黄霄愤然之下,脸红耳赤地,扬眉叫道:“尊驾不必倚技狂傲,你适才夸下狂言,如今十五招之数已满,是否把鞍旁古剑,送给我呢?” “铁心孔雀”尹鹏飞及“子母双环”平念强,“小霸王”卜书等三人,也觉这黄衣书生虽然武功极高,把“神剑真人”黄霄嘘耍得不亦乐乎,但十五招之数既满,却不能不说是输了东道,倒看他是如言赠剑,或是饰词抵赖? 他们两种想法,均未猜对,那黄衣书生既不如言赠剑,也不饰词抵赖,只是面含冷笑地,喃喃自语。 他这喃喃自语,也极奇怪,说的是:“七坎、将台、左期门、右期门、玄机、凤眼、笑腰、天泉、曲池、四渎……” “神剑真人”黄霄听得不耐烦地,厉声接口叱道:“尊驾是否想食言抵赖,否则,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却自言自语地,背诵这些穴道名称……” 话犹未了,“铁心孔雀”尹鹏飞忽然大为吃惊地,“呀”了一声,目注“神剑真人”黄霄,皱眉说道:“黄香主不必多口,你早就败在对方手下,怎么还不自觉,赶快退后,由我与对方答话。” 黄霄闻言,仍然瞠目惊奇,不知自己败在何处? “铁心孔雀”尹鹏飞嘴皮微动,暗用“蚁语传声”功力,向这位败得尚莫名其妙的“神剑真人”耳边,悄悄说道:“黄香主,你按照对方适才所念穴名部位,看看你所着的道袍之上,被人点了几剑?” 黄霄闻言,略一垂头,不禁惊魂欲绝。 原来,他所着道袍的“七坎”、“将台”、“左期门”、“右期门”……等部位之上,全被对方那柄纸剑剑尖,刺破了一个针尖小洞。 身后的“凤眼”、“笑腰”等处,虽然无法察看,但也可以猜出,必与前胸、两臂,毫无二致。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连攻对方一十二剑,不仅剑剑无功,并在每次攻击之时,都被对方在自己要穴之上,不知不觉地,点中一剑。 这是何等功力?何等手法?也可说是自己业已死过了一十二次。 想到此处,这位“神剑真人”黄霄委实惭愧得无地自容,遂向“铁心孔雀”尹鹏飞躬身一礼,厉声叫道:“尹堂主,属下无能惨败,有辱盛名,今亦无颜偷生,且自刎人头,藉向堂主谢罪。” 一面发话,一面咬紧牙关,举起手中长剑,便向颈间横去。 尹鹏飞浓眉微蹙,屈指隔空轻弹,弹出一缕锐啸罡风,直撞“神剑真人”黄霄的执剑右肘。 黄霄剑未及颈,便被尹鹏飞隔空弹指的锐啸罡风击中,顿觉右肘一麻,掌内青钢长剑,“当啷啷”坠落在地。 尹鹏飞恐他心中难过,温言笑道:“武林人物过手切磋,胜负原是常事,黄香主不可如此气量狭隘,你且退过一旁,由我亲向这位朋友,领教领教。” 话完,飘身下马,走到黄衣书生面前,略一抱拳,含笑道:“在下初时以为尊驾姓‘虞’,但如今却又认为你大概不姓‘虞’了。” 江湖间,人因技重,“铁心孔雀”尹鹏飞身为“氤氲教”内三堂堂主之一,何等狂傲,但如今见了黄衣书生表现出上乘绝艺以后,说话的语意神情,遂不知不觉地,比较谦礼起来。 黄衣书生把手中纸剑,卷成一卷,揣向怀内,对尹鹏飞摇了摇头说:“你起初的想法错了,如今的想法对了,我不姓‘虞’。” 尹鹏飞微笑说道:“我再猜一次好吗?尊驾是不是姓‘钟’?” 黄衣书生“咦”了一声说道:“我最近才入中原,仗剑游侠,闯荡未久,你怎么猜得出我姓‘钟’呢?” 尹鹏飞指着黄衣书生金鞍畔所挂的华丽长剑,缓缓答道:“我早就觉得这柄剑儿,有点眼熟,但偏偏一时想不起它的来历,等到尊驾大展所学,使用‘东海迷踪剑法’以后,方确定这是当今‘乾坤七剑’中,‘东剑’钟强寸步不离的‘七星神剑’,但钟大侠春秋已近古稀,尊驾却尚是如此风神,莫非……” 黄衣书生听到此处,垂手肃容,接口说道:“我叫钟少强,‘东剑’钟强,乃是家父。” 尹鹏飞回顾“神剑真人”黄霄,扬眉叫道:“黄香主,你听见没有?这位钟少侠,是‘乾坤七剑’中,‘东剑’钟大侠的跨灶佳公子,你败在如此人物手下,还有什么不服气的么?” “子母双环”平念强、“小霸王”卜书,以及“神剑真人”黄霄等人,听了这几句话儿,俱都颇觉诧异。 因为“铁心孔雀”尹鹏飞语气之中,似对钟少强曲意奉承,揄扬太过。 钟少强听得对方话儿,轩眉问道:“尊驾怎样称谓?” 尹鹏飞答道:“在下姓尹名鹏飞,有个‘铁心孔雀’的匪号。” 钟少强学剑“东海”,委实初入中原,自然不知“铁心孔雀”尹鹏飞的身份来历,遂目闪神光,又复问道:“尹朋友打算怎样赐教?” 尹鹏飞笑道:“我起初颇想领教一二,但获知钟少侠的身份以后,却又不打算和你动手的了。” 钟少强愕然问道:“这是甚么原因,莫非尹朋友与家父谊属江湖旧识?” 尹鹏飞摇头笑道:“钟少侠猜得不对,在下对于令尊‘东剑’钟大侠,虽然钦迟已久,却尚悭一面之缘。” 钟少强皱眉问道:“尹朋友既非与家父素识,却为何在获知我的身份以后,便不愿与我交手了呢?” 尹鹏飞微微一笑,目注钟少强答道:“这理由极为简单,钟少侠既是‘剑术世家’,自然希望与用剑高手较技,方能互相切磋。” 钟少强听得方一点头,尹鹏飞又复笑道:“在下虽精武技,不精剑术,与钟少侠动起手来,似乎无甚趣味,故而,我想介绍一位对剑术有极深造诣之人,和你较量一下。” 钟少强闻言狂喜,目内神光电闪,向“子母双环”平念强、“小霸王”卜书等二人,略一扫视,扬眉叫道:“两位是哪一位精于剑术,且请下场一会,钟少强携剑游侠,问技中原……” 话犹未了,“铁心孔雀”尹鹏飞便摇手笑道:“钟少侠会错意了,我所说极精剑术之人,不在眼前,并非他们二人之一。” 钟少强不肯放松,立即追问道:“此人何在?” 尹鹏飞道:“倘若钟少侠当真想与这位出类拔萃的剑术名家,一分上下,便请走趟‘骊山’,在‘琼花谷’中的‘小迷楼’下求见。” 钟少强扬眉叫道:“我愿意走趟‘骊山’,但尹朋友却须先把对方的名号见告,否则,我到了‘琼花谷’中,‘小迷楼’下,去找谁呢?” 尹鹏飞摇手笑道:“钟少侠,不是我故意向你卖什么关子,皆因那人性情极怪,生平不愿意与知道他来历之人,互相动手,钟少侠到了‘琼花谷’中,只要声称是我‘铁心孔雀’尹鹏飞介绍来访‘小迷楼’主人,便不会有虚此行的了。” 钟少强听他这样说法,遂向尹鹏飞略抱双拳,飘身坐上“黄骠马”背,纵辔疾驰而去。 尹鹏飞目送人马同色的一点黄影,在前路转折处,消失以后,不禁从嘴角上,浮现起一丝冷笑。 “神剑真人”黄霄一旁问道:“堂主,你怎不把这钟少强……” 尹鹏飞不等“神剑真人”黄霄话完,便即摇手说道:“黄香主,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钟少强家传武学虽高,但也未见得定能胜过我去,龙其是我们四人若来个合手联攻,定可使他埋恨重泉,尸横当地。” “子母双环”平念强狞笑问道:“堂主既有此心,却又为何放他扬长而去呢?” 尹鹏飞笑道:“平香主有所不知,教主立愿将举世奇才,一齐网罗在‘氤氲教’下,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大可利用,才临时变计地,指点那钟少强,去往‘琼花谷’中,访寻‘小迷楼主人’。” “神剑真人”黄霄“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堂主是想把这钟少强接引入教……” 尹鹏飞接口笑道:“他本人还在其次,我认为先行拢络了钟少强,使他沥血烙印,成了‘氤氲教’中人物,则他父亲‘东剑’钟强,迟早还不是‘氤氲教’中的一位护法么?” “小霸王”卜书,一旁赞叹说道:“恩师远虑深谋,委实令人敬佩,但问题却在‘小迷楼主人’,能不能拢络住钟少强,这厮看来持技骄狂,不是轻易肯向人低头的呢。” 尹鹏飞满面得意神情,目注爱徒“小霸王”卜书,扬眉一笑,缓缓说道:“书儿,我来考考你的观察能力,你觉得钟少强的貌相之上,有何特点?” “小霸王”卜书冷不防恩师“铁心孔雀”尹鹏飞会有这么一问,遂略作寻思,皱眉答道:“这钟少强貌相长得倒颇英俊,但两道眉儿,似嫌长得太浓一点。” 尹鹏飞点头笑道:“对了,书儿已然看出此人眉浓,便应该知道凡属眉浓之人,多半欲念特强,色心极重,钟少强既天性好色,又是血气未定的年轻后生,则到了‘小迷楼主人’手中,无疑立将俯首称臣,甘为情死,那里还怕他会飞上天去?” “子母双环”平念强、“小霸王”卜书,及“神剑真人”黄霄等三人,听完尹鹏飞的话,不禁均对这位“孔雀堂主”的精细思虑,暨观人入微的眼力,佩服万分。 尹鹏飞自己也颇觉得意,但就在他们纷纷上马,准备再往前进之际,突然身后又起了急骤蹄声。 这“哒哒!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息,才一入耳,尹鹏飞便脸色大变,满面惊奇之状。 “小霸王”卜书也讶声叫道:“恩师,这马蹄声好熟,好像仍是那钟少强呢?” 尹鹏飞点头说道:“不错,一定是他,但我却想不出他为何去而复转?” 展眼间,一骑黄影,已自远处出现。 果然,来人正是骑着“黄骠马”的黄衣书生钟少强。 马到近前,钟少强勒缰停蹄,向“铁心孔雀”尹鹏飞,抱拳笑道:“尹朋友,你刚才曾以为我姓‘虞’,莫非你是想找一位武功颇好的虞姓少年?” 尹鹏飞闻言一喜,点头笑道:“钟少侠说得不错,你是否知道那位虞姓少年的踪迹下落?” 钟少强扬眉说道:“我当然知道,不然又何必回来告诉你们?” 尹鹏飞抱拳笑道:“多谢……多谢……” 钟少强不等对方往下再说,便即接口狂笑道:“你不必谢我,我这回头报讯之举,便是对尹朋友为我介绍那‘小迷楼主人’,互相切磋剑术之事,略表谢意。” 尹鹏飞生道:“钟少侠太以多礼,但不知那虞姓少年,今在何处?” 钟少强想了一想说道:“如今是五月二十六,你们于六月初一之前,赶去‘黄河龙门峡’口,便可见着那虞姓少年,若是初一不能赶到,则六月十五夜间,也有希望找得到。” “铁心孔雀”尹鹏飞的江湖经验,毕竟老到,一听“初一、十五”这两个日期,便有所悟地,扬眉问道:“那虞姓少年,于朔望之夜,在‘黄河龙门峡’口出现,必非偶然,莫非寻甚宝物?” 钟少强道:“尹朋友猜得不错,那虞姓少年,是在‘龙门峡’口的‘黄河’激流之下,寻觅‘日月双珠’。” 尹鹏飞愕然问道:“日月双珠?根据江湖传言,这两粒罕世宝珠,不是早就归诸沧海了么?” 钟少强摇头笑道:“此说不确,直到如今,每逢朔望之夜,那‘日月双珠’,尚在‘黄河龙门峡’口的滔滔急流以内,腾闪宝光。” 说到此处,遂把从项小芸口中所听之语,向尹鹏飞转述一遍。 尹鹏飞静静听完,抱拳笑道:“多谢钟少侠见告此事,钟少侠是否也去‘龙门峡’,凑凑这场热闹?” 钟少强目闪神光,摇头答道:“日月双珠,谁不想要,我本来定去‘龙门峡’,但如今既知‘骊山琼花谷’内,所住的‘小迷楼主人’,是位剑术名家,则比剑之心,重于得宝,遂乐于山而不乐于水了。” 说到此处,向尹鹏飞微抱双拳,黄影一飘闪,又复勒转马头,四蹄如飞地,绝尘而去。 尹鹏飞目送钟少强背影消失以后,双眉一场,仰天狂笑。 “子母双环”平念强笑问道:“堂主为何这样发笑?” 尹鹏飞道:“我把钟少强遣往‘骊山琼花谷’,使他惑于‘小迷楼主人’的绝代姿色,万斛柔情,投归‘氤氲教’下,甚至连‘东剑’钟强,也可就此拢络,其得一也;前往‘黄河龙门峡’,搏杀虞姓少年,为‘单掌开碑’顾宏顾堂主报仇雪恨,其得二也;再若趁机夺获武林至宝‘日月双珠’,其得三也。世间事一举双得,已属难能,我竟一举三得,怎不心中高兴?” “神剑真人”黄霄笑道:“启禀堂主,‘黄河龙门峡’口的流势至急,骇浪奔腾,要想入水捞珠,谈何容易,我们四人,对于水性方面,均不甚精……” 尹鹏飞连摇双手,截断“神剑真人”黄霄的话头说道:“黄香主不必多虑,我正有一桩任务,交派于你。” 黄霄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稽首说道:“堂主请降法谕,黄霄恭候差遣。” 尹鹏飞探手入怀,取出一面上绣“孔雀开屏”图样的青色小旗,递向“神剑真人”黄霄说道:“黄香主,你持我‘孔雀旗令’,立赴‘吕梁山赤龙潭’,命在该处建立分坛的‘白发龙王’谭玉成谭香主,带着他那身‘龙皮水靠’,于六月初一的初更之前,赶到‘黄河龙门峡’口,听我分派。” 黄霄接过“孔雀旗令”,因时间已甚紧迫,遂丝毫不敢迟延地,立即向尹鹏飞躬身告别,策马疾驰而去。 “小霸王”卜书笑道:“恩师这种调派,确实高明,有了‘白发龙王’谭玉成谭香主的那身水下功夫,以及他那套‘龙皮水靠’,真有希望把‘日月双珠’夺到手内。” 尹鹏飞得意笑道:“书儿,你也得跑趟路儿。” 卜书陪笑问道:“恩师有何差遣?” 尹鹏飞又取出一面“孔雀旗令”,交与“小霸王”卜书,向他含笑说道:“书儿替我跑趟‘妙音庵’,提调‘缁衣素女’赵含英,去往‘龙门’候命。” 卜书闻言一愕,皱眉问道:“恩师,‘龙门’之事,用得着‘缁衣素女’赵含英么?” 尹鹏飞微笑说道:“书儿不要误会,我提调‘缁衣素女’赵含英,前往‘龙门’之故,并非为了她精于‘素女偷元’之术,而是为了她那根‘十丈朱绳’,对于夺取‘日月双珠’或有大用。” “小霸王”卜书恍然领悟,也就向尹鹏飞、平念强两人躬身告别。 不提“铁心孔雀”尹鹏飞筹划夺取“日月双珠”的种种安排,且说那位几乎在“妙音庵”中,身遭不测的“红粉霸王”项小芸。 项小芸毁却“妙音庵”后,便自骑着她那匹“乌骓宝马”,赶向“龙门峡”口的“黄河”南岸,准备与“神行酒丐”艾皇堂会合,问问他别来经过。 眼看将到“龙门峡”,时间则系五月二十九,后日便是六月初一。 项小芸一来因江湖中有不少人物,认得自己的“乌骓宝马”,生恐由马识人,暴露身份,二来更因“龙门”之战,可能群邪毕集,凶险甚多,万一招呼不到,使心爱宝马有所受伤,却是莫大憾事,遂在距离“龙门峡”十来里处,找了一户老实农家,以十两纹银,暂寄宝马。 农家自然喜出望外,项小芸遂徒步赶往“龙门峡”口。 时属月底,蟾魄无踪,仅仗着天空中的一些闪烁星光,照耀原野。 项小芸走过一片树林,突然听得身后响起一连声的“唰唰”锐啸。 这位“红粉霸王”内功既然深厚,耳力自也极聪,一听便知身后“唰唰”锐啸,是暗器掠空声息。 他不仅听得出是暗器掠空,并听得出暗器共是七件,一齐打向自己。 她不仅听得出七件暗器打向自己,并听得出假若自己不予理会,不作惊愕闪避,则这七件暗器,便件件虚飞,没有任何一件,会打中在自己身上。 项小芸既然听出端倪,遂巍立如山,对于身后急飞而来的破空锐啸,毫不理会,连头都懒得摆动一下。 “夺,夺,夺……” 七柄蓝汪汪的小剑,每一剑都从项小芸的身边掠过,钉向她身前一株古木之上,惊险处间不容发。 项小芸对于这些从自己左右两胁,左右两肩,左右两耳,及几乎擦着头发飞过的七线寒光,虽然视若未睹,但等飞剑钉上古木,发现剑身闪耀着暗蓝光色以后,却不禁秀眉微剔。 这时,她才缓缓回身,向那七柄飞剑的来处看去。 第十章 辣手立摧花 身后有一株巨树,枝叶异常浓密,项小芸目光才注,便见一条人影,从树后闪身射出。 这人是个五十来岁的灰衣老者,肩露剑柄,身法矫捷,但那张瘦削脸庞上的两道目光,却炯炯逼人,太以锐利。 这灰衣老者,在项小芸对身后剑风,毫不理会,镇静得异乎寻常之上,便已微吃一惊,暗料对方不俗。 此时再一照面,越发为项小芸的英锐风神所惊,把自己眉宇间的狂傲神情,收敛不少。 项小芸缓步走到距离灰衣老者约莫六尺之处,冷笑一声,发话说道:“方才那七柄飞剑,是你所发的么?” 灰衣老者以为对方开口之下,必系询问姓名,谁知又出所料。 项小芸既然这等问话,灰衣老者也只好应声笑道:“不错,那七柄剑儿,是我所发。” 项小芸点了点头说道:“七剑齐飞,剑剑贴肉擦衣,但却使我毫发无伤,准头着实不错。” 灰衣老者微觉赧然答道:“老弟的镇静功夫,以及‘听音辨位’能力,比我的飞剑手法,还要难能可贵。” 项小芸听了对方的赞扬之语,并未有所高兴,依然神冷如冰地,沉声问道:“彼此风萍未识,尊驾突然炫技飞剑,从背后袭人,此事原因何在?” 灰衣老者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笑道:“老弟是大大行家,应该知道我那七柄飞剑,全系发往空处,并无一剑伤人。” 项小芸冷笑说道:“尊驾说的虽是实话,但万一被你暗袭之人,稍若惊慌失措,不论如何闪避,均将伤在你飞剑以下,何况……” 说到此处,话锋略顿,手指钉在古木干上的七柄小剑,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何况尊驾这七柄剑儿以上,柄柄皆淬剧毒,对于陌不相识,毫无仇恨之人,竟用见血封喉的毒剑出手,遂令我不得不请教请教尊驾上姓大名,是那一路的高明人物?” 项小芸起初不问对方的姓名来历,等到责询得灰衣老者,无词可辩之际,始突问起,委实措词刁钻,刻薄无比。 灰衣老者果然面红耳赤地,几乎无法答话。 他奇窘之下,心想只有说出真实名号,或许可以仗着威望慑人,使这骨秀神清,牙尖舌利的少年书生,对自己稍为客气一点。 主意打定,遂接口说道:“老夫姓邱名萍,号称‘陇中神剑’。” 项小芸“哦”了一声,换了满面春风,抱拳笑道:“失敬,失敬,原来竟是列名‘武林十七奇’,‘七大剑侠’中的‘西剑’邱大侠。” “陇中神剑”邱萍见对方在得知自己身份以后,果然词色立变,改倨为恭,遂颇为高兴地,微笑说道:“老弟不必谦礼,你……” 项小芸不等邱萍再往下说,便自装出一副茫然神色,皱眉问道:“邱大侠既是当世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明人物,怎么还好意思施展淬毒飞剑,从背后向人暗袭呢?” 先捧得高,再骂得凶,是最上乘的骂人艺术,“陇中神剑”邱萍的江湖经验,虽极老辣,如今也被项小芸刻薄得无词以对,只好暂时移转话题,避不作答,反而向项小芸发话问道:“老弟怎样称谓,在武林中,属于那一宗派?” 项小芸笑道:“我叫虞小刚,虽然性喜习武,却尚未归入何宗派。” 邱萍虽觉从对方的气宇风神看来,分明已是极有成就的内家高手,但武林人物,莫不爱才,既听项小芸尚未归入任何宗派,便不禁动了收列门下之想。 这位“陇中神剑”,方在一厢情愿地,动了收徒之念,项小芸又复笑道:“据我所知,凡属有了相当身份的武林人物,不论是邪是正,均必爱惜羽毛,有所不为,邱大侠一派宗师,更应如此,故而我认为尊驾若非假冒‘陇中神剑’邱大侠的盛名,否则那背后发剑之举,便定然含有特殊意义。” 邱萍闻言,赶紧顺着项小芸的语意,点头笑道:“虞老弟,你猜对了,我此举的确含有深意” 项小芸一步不肯放松地,继续问道:“邱大侠深意何在,尚请明白指教。” 邱萍笑道:“我看虞老弟所走路径,似是去往‘龙门峡’口?” 项小芸点了点头。 邱萍笑道:“最近江湖中纷纷传言,武林至宝‘日月双珠’,落在‘龙门峡’口的‘黄河’激流之中,虞老弟想必也是为此而来的了?” 项小芸见他如此说法,心知这“陇中神剑”邱萍,必是听了“神行酒丐”艾皇堂所宣扬之语,赶来此处。 邱萍笑道:“一来今日才是五月廿九,那‘日月双珠’,非逢朔望,不射宝光,早去毫无益处!二来,老弟如今若是去往‘黄河’岸边,却有莫大凶险,故而我才出手拦阻,想对老弟告知利害。” 项小芸本意颇嫌这“陇中神剑”邱萍,阴毒狂妄,是想把他尽情刻薄一顿,但如今说来说去之下,主意忽变,暗忖自己与艾皇堂到处宣扬以后,或许真有不少绝世魔头,赶来觊觎“日月双珠”,则对于这邱萍老儿,何不设法加于利用? 想到此处,含笑问道:“邱大侠,我弄不懂你所说此时去往‘黄河’岸边,会有莫大凶险之语,却是何故?” 邱萍含笑答道:“因为我看见几位在当世武林中的著名凶人,刚刚走向‘龙门峡’口,老弟若是赶去遇上他们,万一言语不合,可能立有杀身之祸。” 项小芸听得扬眉问道:“邱大侠,你所说的著名凶人,都是谁呢?” 邱萍答道:“虞老弟适才曾提及‘武林十七奇’之称,大概总听说过江湖间所流传众口的一首歌谣。” 项小芰笑道:“是不是:‘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红粉霸王乌指女,销魂鬼域是氤氲’?” 邱萍点头笑道:“对了,就是这四句歌谣,我所说的著名凶人,也便是‘武林十七奇’的其中之一。” 项小芸听出兴趣地,扬眉问道:“是谁?是‘人皮双煞’?还是‘三魔’……” 话犹未了,邱萍便摇手笑道:“虞老弟猜得不对,是被称为‘一暴君’的‘玉面郎君’艾凤翔,以及他的四名姬妾。” 项小芸哂然说道:“艾凤翔已往‘龙门峡’口,又便如何,难道他去的地方,便不许别人去么?” 邱萍微笑说道:“这‘玉面郎君’艾凤翔,便因性情极暴,才有‘暴君’之称,尤其见了虞老弟这等人物,更必生事。” 项小芸愕然问道:“生甚么事,我和他既无夙仇,又无新恨?” 邱萍笑道:“那位‘玉面郎君’艾凤翔,自负风神绝世,他若见了虞老弟如此人物,必将自惭形秽,由妒生凶。” 项小芸冷笑一声,扬眉说道:“我不相信这位‘玉面郎君’艾凤翔,究竟是生了三头?还是长了六臂,他不惹我便罢,若惹我时,我便非要斗他一斗不可。” 邱萍皱眉问道:“虞老弟,你真要于今夜前去‘龙门峡’口的‘黄河’岸边么?” 项小芸如今已看透“陇中神剑”邱萍,垂青自己之意,遂决心善加利用他,点头笑道:“我一定要去,但不知邱大侠是不许我前去,还是与我一同去呢?” 邱萍摇头笑道:“风月无今古,林前孰主宾,我没有权力,不许你前去‘龙门峡’口。” 项小芸微笑说道:“邱大侠既然不加拦阻,我们便结伴同去好么?” 邱萍笑道:“与虞老弟结伴同行,是我所愿,但因我必须在此,等候一人,最早也要明晚方能赶去。” 项小芸闻言笑道:“这样说来,虞小刚只好独自先行,去到‘龙门峡’口,等候邱大侠了。” 话完,笑吟吟地抱拳一揖,便自转身走去。 “陇中神剑”邱萍忽然叫道:“虞老弟暂且留步。” 项小芸讶声问道:“邱大侠,你莫非对我还有甚么高明指教?” 邱萍手指古树,含笑说道:“虞老弟,我送你一柄小剑,你莫沾剑锋,用手指钳住剑柄,拔出带走。” 项小芸目注邱萍,皱眉问道:“邱大侠,我向不用剑,你送我剑儿则甚?” 邱萍笑道:“这种小剑,是我成名表记,虞老弟取上一柄,带在身畔,便算遇上‘玉面郎君’艾凤翔时,也使他有所顾忌,不敢过份狠辣,多少会留点情面。” 若换平时,项小芸不但不会接受邱萍赠剑之举,并必将大发起她的“红粉霸王”脾气,把树上七柄小剑,一齐毁掉,和这“七剑”之一的“陇中神剑”邱萍,恶斗一场。 但如今她因存心利用这位看来颇为阴毒的“西剑”邱萍,遂一面称谢,一面如言拔剑! 邱萍见她拔出小剑,右手微扬,飞掷过一具小小红色剑鞘,并微笑叫道“虞老弟,你把小剑插入鞘内,配在腰间明显之处,凡属稍有见识的武林豪客,一看之下,便知你与‘西剑’邱萍,关系极为密切的了!” 项小芸完全照做,把那红色小小剑鞘,配在腰间之后,即行别过邱萍,独目往“黄河”岸边走去。 在她想来,艾皇堂与自己约定于月底相见,如今已是二十八,这位“神行酒丐”可能早到,不知会不会与“玉面郎君” 艾凤翔遇上,起了冲突? 项小芸一面思忖,一面行走,于不知不觉之间,业已距离黄河岸边不远,看见了“龙门峡口”狂卷如山的翻腾巨浪! 这时,从一方巨石之后,袅袅婷婷地,转出了一个黄衣女子! 项小芸目光微注,看出这黄衣女子,约莫只有十八九岁,柳眉杏眼,琼鼻樱唇,生得颇为俏丽! 那黄衣女子起初是满脸怒容,神情极傲,似想对来人发话叱责,但等看清项小芸女扮男装那种分外清秀的绝代风神以后,却又换了一种关切之状,向项小芸低声说道:“尊驾是哪路人物?怎样称谓?倘若不想身遭惨祸,便请赶紧离去,千万莫在这‘龙门峡’一带,踟躇徘徊!” 项小芸对于这位黄衣女子,一时倒猜不出是何身份,遂扬眉笑道:“多谢姑娘关切,在下姓虞,名小刚,但不知这‘龙门峡’一带,为何不能勾留?莫非‘黄河’之中,出了甚么厉害水怪么?” 黄衣女子柳眉微蹙,急急说道:“虞相公不必多问,你赶快……” 语方未了,倏然住口,有一白一青两条人影,从“龙门峡”方面宛如电掣云飞,疾驰而至! 青衣人也是一位美女,但年龄方面,却比黄衣女子略长,约莫有二十三四光景! 白衣人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英俊书生,但眉宇之间,却显露出一种异常残酷的凶暴神色! 项小芸恍然顿悟,知道这白衣书生,必定就是名列“武林十七奇中的玉面郎君”艾凤翔,青衣黄衣二女,大概便是他所携姬妾! 但根据“陇中神剑”邱萍所言,艾凤翔是携四姬同来,其余两个姬人,为何不见? 项小芸刚刚想到此处,那白衣书生已先向她恶狠狠地盯了两眼,回头对那黄衣女子问道:“竹君,你方才可是称呼此人为‘虞相公’么?” 青衣女子闻言,方对那名叫“竹君”的黄衣女子,暗施眼色,黄衣女子业已点头答道:“正是……” “正是”二字刚出,白衣书生面容忽冷,便自衣袖微翻,一掌疾拍! 这种动作,出于项小芸的意料,故而等她见状想拦之际,业已不及! 黄衣女子更是无法闪开,硬被白衣书生这一掌拍中前胸! 她“吭”了一声,连退三步,立时娇躯摇晃地,站立不稳,并从嘴角、鼻孔、双眼、两耳等七窍之中,慢慢沁出鲜血,形状极为可怖! 项小芸知她脏腑已碎,无法抢救,不禁柳眉倒剔地,向那白衣书生叱道:“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随便杀人。” 话方至此,那白衣书生便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我管教我的侍妾,与你甚么相干?” 项小芸道:“常言道:‘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那位姑娘,有何过失,竟被你置于死地。” 语音方了,“噗通”一声,那位名叫“竹君”的黄衣女子,便告气绝仆倒。 白衣书生从目中射出两股冷锐光辉,凝注在项小芸的脸上,厉声说道:“你还要问,她犯罪就是为你而起,我从来不许姬妾们,与任何年轻男子私自交谈,何况她竟敢黍颜无耻地,叫你什么‘虞相公’呢?” 项小芸气得剔眉叫道:“你这人简直是个专制魔王,那位姑娘表示礼貌地,叫我一声‘虞相公’,难道就是‘舔颜无耻’么?” 白衣书生在脸上又现出了一片森森杀气说道:“你这厮还不快滚?再若罗嗦,便也将死在我的手下。” 项小芸皱眉自语说道:“奇怪,奇怪。” 白衣书生厉声问道:“你奇怪什么?” 项小芸看他一眼,冷冷答道:“照你这等心性凶恶,手段狠辣之人,既已杀了那位姑娘,却为何又对我不起毒意?” 白衣书生冷笑道:“我因你是‘陇中神剑’邱萍之徒,看在那老儿昔日曾帮过我一件大忙的情份上,才饶你一条狗命。” 项小芸闻言,不禁发出了一阵“嘿嘿”冷笑。 白衣书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起来,瞠目问道:“你是否精神不太正常,为何如此发笑?” 项小芸失笑说道:“你自己的精神,才不正常呢?我笑的是你有眼无珠,竟把我看做‘西剑’邱萍的门下弟子。” 白衣书生指着项小芸腰间所配带的小小红色剑鞘,诧然问道:“你身配邱萍的独门毒剑,难道还不是他的徒弟么?” 项小芸“哼”了一声答道:“我不愿意有他那样的师傅,他也不配有我这样的徒弟。” 白衣书生目光一闪,向项小芸重行打量几眼,剑眉双挑,发话问道:“你的口气不小,且报个名儿宗派,给我听听。” 项小芸笑道:“我叫虞小刚,虽然喜爱武学,并下过几年功夫,却未归入任何宗派。” 白衣书生以为自己问完对方姓名来历之后,对方定必也将反问自己。 谁知等了片刻,却未见对方开言,遂目光电闪地,厉声喝道:“虞小刚,我问完了你的姓名来历,你为何不问我呢?”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何必问,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白衣书生讶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且说来听听对或不对?我们初度相逢,风萍未识……” 项小芸不等白衣书生说完,便自含笑说道:“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我认为你便是被称‘暴君’的‘玉面郎君’艾凤翔,因为除你以外,别人大概都不会象这样蛮不讲理的凶狠毒辣。” 艾凤翔听得竟颇为高兴地,仰天狂笑说道:“不错,不错,居然有人认为我是天下凶狠毒辣之人。” 项小芸灵机一动,接口笑道:“天下第一,倒是未必。” 艾凤翔双眉一场,厉声问道:“我不是天下第一狠心辣手之人,谁又是呢?” 项小芸故意挑拨是非地,含笑说道:“当世武林中,第一凶狠毒辣之人,自然要数‘氤氲教’中的一些主脑人物,譬如……” 说到“譬如”二字,项小芸故意把语音一顿,吊吊艾凤翔的胃口。 果然,艾凤翔急于得知下文,立即喝道:“譬如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 项小芸笑道:“譬如‘氤氲教’中,有位‘冷面阎君’郭白杨。” 说话至此,项小芸故意又向艾凤翔向道:“你知不知道这位‘冷面阎君’。” 艾凤翔应声答道:“我知道他是川湘边境的独行大盗,却不知业已投入‘氤氲教’下。” 项小芸微笑说道:“这位‘冷面阎君’,就曾有看不起你‘玉面郎君’艾凤翔的言论。” 艾凤翔“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他怎样看不起我?” 项小芸道:“他认为那首‘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红粉霸王乌指女,销魂鬼域是氤氲’代表‘武林十七奇’歌谣中的‘暴君’二字,应该是指他‘冷面阎君’郭白杨,不应该指你‘玉面郎君’艾凤翔。” 艾凤翔意有未信地,哂然说道:“你是否在妄肆挑拨?郭白杨当真说过这些话么?” 项小芸不悦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多疑?‘冷面阎君’郭白杨的这些话儿,是当众所言,又不是私室之语。” 艾凤翔目闪厉芒,咬牙问道:“他还敢当众扬言么,他是在何处所说?” 项小芸答道:“他是在‘日月魔翁’金振明的七旬寿宴之上,当众宣言,在场人物,除了我和金振明外,还有‘铁笔先生’罗子匡、‘六指抓魂’娄万杰、‘追风怪叟’路千通等。” 艾凤翔听得对方说出这许多在场人物,自然知道决非虚言,遂杀气腾眉地,厉声说道:“好,且等此间事了,我便追擒‘冷面阎君’郭白杨,剥下他一身人皮,倒看看谁能当得起‘暴君’之称?” 项小芸冷笑说道:“你倒说得容易。” 艾凤翔厉声叫道:“怎么不容易呢?凭我一身所学,难道还胜不了一名川湘剧寇么?” 项小芸笑道:“他若仍是川湘边境的独行剧寇,你想擒他,或许不难,但如今已入‘氤氲教’,声势浩大,党羽众多,便决非容易得手的了。” 艾凤翔冷笑说道:“别人对‘氤氲教’畏若虎狼,我却视如鸡犬,‘冷面阎君’郭白杨既入‘氤氲教’下,便更易寻他,因为我只消走趟‘销魂堡’,去找‘氤氲教’的正副教主要人,还怕他们不把这‘冷面阎君’,乖乖送出么?” 项小芸笑道:“世间万事,说起来都颇轻松,做起来却均不容易,就拿‘销魂堡’三字而言,当世武林中人,谁都知道是‘氤氲教’总坛所设之处,但谁又知道这座城堡,究在何处呢?” 艾凤翔扬眉说道:“此事并不难查,因为我虽不知道‘销魂堡’的确切所在,但却知道定在西北诸省。” 项小芸闻言,暗把“西北诸省”之语,记在心中,又向这位“玉面郎君”艾凤翔,含笑问道:“艾朋友,我要走了,关于你那位如夫人叫我‘虞相公’之事,你还有什么怪罪的么?” 艾凤翔想了一想,冷笑答道:“换了我平常的脾气,你早已难逃一死。” 项小芸接口笑道:“这样说来,你今日是发了善心么?” 艾凤翔摇头说道:“今日我起初仍有杀心,但和你谈了一些话儿以后,却觉得你这人儿,委实风神秀绝,不杀也罢。” 第十一章 黄土埋佳人 项小芸抱拳一揖,含笑说道:“多谢,多谢!……” 刚说了两声“多谢”,艾凤翔便摇手说道:“你先不必谢我,我生平决不轻易饶人,我有三条路儿,任你选择一条去走。” 项小芸今日是把自己暴跳如雷的“霸王脾气”,尽量抑压,以求为“氤氲教”多树劲敌,将“龙门夺宝”之事,弄得多采多姿,故而任凭这位“玉面郎君”艾凤翔如何狂妄,均加以容忍地点头笑道:“你且把三条路儿说出,让我听上一听。” 艾凤翔指着黄衣少女的尸体说道:“她叫‘竹君’,是我第四小妾,今日为你而死,我罚你挖个坟坑,把她埋掉,就算恩怨两清。” 项小芸摇头答道:“这条路不行,因为葬玉埋香,是有情人所为,我虞小刚一来天生薄情,视脂粉犹如粪土,二来与‘竹君’姑娘,根本陌不相识,若是挖坑埋她,岂不无私有弊?故而我觉得挖坑之人,应该是你自己。” 艾凤翔怒道:“为何应该是我?” “竹君姑娘既然是你美妾,则金盘捧酒,红袖添香,翡翠衾边,挑花帐里,侍饮侍读,问寒问暖之间,总对你柔情似水,密意如绵,今日负屈含冤地,死在你的手中,你难道还不应该亲手挖个坟坑,向她略表歉意。否则,竹君姑娘的一缕芳魂,在九泉之下,也是未能瞑目的呢。” 这一席话儿,把这位“玉面郎君”艾凤翔,听得目瞪口呆,怔了好大半天,方点头说道:“对,虞小刚,你说得对,这个坟坑,应该由我亲手来挖。” 语音才了,立即掣出一根短杖,动手掘坟,目中并有泪光浮转,不时瞥向竹君遗体,彷佛伤感颇甚。 项小芸见状之下,心中一动,暗想这“玉面郎君”艾凤翔,虽然号称凶暴,但分明仍属性情中人,大概只是恃技狂妄,并未曾受过什么挫折磨练,才养成骄矜凶狠,事事独断专行的脾气而已。 比项小芸心中更惊奇的,是那侍立在艾凤翔身边的青衣女子,她从未见过艾凤翔目中有过泪光,遂赶紧走到艾凤翔面前,柔声陪笑说道:“相公业已亲手掘土,竹妹足慰九泉,且请与虞朋友答话,继续挖坟之事,便由菊儿代劳了吧。” 艾凤翔摇头叫道:“老三,这事不要你管,老四平素最乖,对我也最为婉顺体贴,今日我一时失手,误杀了她,倘若再不亲手替她挖个坟坑,委实于心何安?” 说到此处,居然忍不住地,流出几滴眼泪,坠落在所挖坟坑之内。 艾凤翔举袖拭去颊上泪渍,回过头来,向项小芸叫道:“虞小刚,你等我一会儿好么?” 项小芸此时倒对这位“玉面郎君”艾凤翔,颇感兴趣,闻言之下,点头说道:“我不仅等你,并在你掩埋竹君姑娘之际,还要亲手向墓穴中洒上一把土儿,因为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于情于理,都应该向她略为致意。” 艾凤翔听他这样说法,遂加紧挖好坟坑,把竹君遗体埋葬其内。 项小芸果然一面抓了一把黄土,洒入坟坑,一面并长叹说道:“竹君姑娘,你可以含笑九泉的了,因为你这一死,具有莫大价值。” 菊儿站在一旁,忍不住地抱拳问道:“请教虞朋友,你所说的‘价值’二字,应该怎样解释?” 项小芸伸手指着“玉面郎君”艾凤翔,向菊儿冷然说道:“根据江湖传闻,根据‘武林十七奇’中的‘暴君’称谓,根据我初见他时的举措神情,综合研判起来,我敢下句断语,就是你这位艾相公,生平决未流过一滴眼泪。” 菊儿不敢擅自答话,只向艾凤翔偷偷瞥了一眼。 艾凤翔剑眉双挑,傲然叫道:“没有流过眼泪,有什稀奇?你这人看来文武兼资,见识颇广,难道就未曾听说过‘英雄有泪不轻弹’么?” 项小芸点头笑道:“有泪不轻弹的,确是英雄,但无泪不能弹的,却是奸雄、是枭雄、是狗熊,因为他们流不出眼泪,便是缺乏人性,纵然练就一身绝学,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只能使人怕,使人恨,不能使人爱,使人敬,最多成为一个杀人魔王而已。” 菊儿听得呆了,艾凤翔也听得呆了,项小芸却神色从容地,继续说道:“如今,竹君姑娘含冤一死,你这位艾相公,居然愧悔落泪,这就是你人性初萌,也就是你有泪不轻弹的英雄表现,因为是真正英雄,才肯悔过知非,回头是岸。奸雄枭雄等,则只有文过饰非,一错到底,竹君姑娘以一缕芳魂,诱发了你艾相公的英雄意识,据我所料,今后的‘玉面郎君’艾凤翔,或许与前截若两人,不会再有什么凶暴狠辣之名,慢慢成为一个真正的大豪杰、大英雄,难道还不能算是相当重大的价值么?” 说到此处,转过面来,换了一副笑吟吟的神色,向艾凤翔抱拳叫道:“你方才所提出的三条路儿,只说了一条,还有两条,又是什么?” 艾凤翔扬眉说道:“虞小刚,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儿,除你以外,从来没有人敢向我讲过一句旁敲侧击的冲撞之言,慢说是指着鼻子,对我臭骂。” 项小芸点头笑道:“我相信你的话儿,这理由极为简单,一来你‘暴君’之名在外,二来真正英雄人物,不屑与你结交,而由一般没有骨头的无耻小人,整日向你胁肩谄笑,正因如此,也就日甚一日地,养成你骄狂暴戾的不良性格。” 艾凤翔苦笑说道:“如今,你不单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并把我骂得十分服贴,想不出任何话儿,可以辩驳。” 项小芸笑道:“这是因为我是纯客观地位的秉义直言,所说话儿,完全公公道道,针对事实,你遂无法强词辩解的了。” 艾凤翔点了点头,苦笑说道:“你越是骂得我好苦,我便越觉得你可爱。” 项小芸心中一惊,脸上微觉发烧地,失惊叫道:“你说什么?你觉得我可爱?” 艾凤翔点头说道:“我不单觉得你可爱,并觉得你可敬,故而我所说三条路儿之中的第二条路,便是要你与我结为八拜之交。” 项小芸决想不到这位被江湖人物,目为暴君的“玉面郎君”艾凤翔,竟会对自己如此发生好感?不禁有点受宠若惊地,失神呆立。 艾凤翔笑道:“倘若我们结为八拜之交,便属兄弟骨肉,则慢说一名姬妾之死,就是再重仇恨,也将化成真挚友爱的了。” 项小芸听出他是一片诚心,并非戏语,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你这种想法,确实超乎常人,不愧一代豪客。” 艾凤翔大喜说道:“虞兄,你……你居然改了口气,对我有点夸赞起来,是不是答应我的八拜结盟之约?” 项小芸摇头道:“你猜错了,我不答应。” 艾凤翔先是一怔,旋即又自双目中闪射出狠毒光芒,厉声问道:“虞小刚,你为什么不答应?难道我艾凤翔高攀不上?” 项小芸摇了摇头,含笑答道:“不是你攀不上我,而是我不敢高攀。” 艾凤翔听她这样说法,神色又略转和缓地,扬眉笑道:“虞兄休要过谦,艾凤翔被江湖人物推列‘武林十七奇’中……” 项小芸双眉微挑,截断了艾凤翔的话头,含笑说道:“我所谓不敢高攀之故,并非为了你是‘武林十七奇’中人物,因为在我看来,‘武林十七奇’何殊粪土,不值半文。” 艾凤翔抚掌狂笑说道:“虞兄快人快话,‘武林十七奇’虽然不算什么,但敢把这五个字儿,视如粪土的,你却是第一人呢。” 项小芸缓缓说道:“我不敢高攀之意,是因你有‘暴君’之称。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况在‘君’字以上,还要加个‘暴’字?” 艾凤翔苦笑说道:“虞兄,这‘暴君’二字,是旁人所称。” 项小芸笑道:“是旁人所称,我才仅仅不敢高攀,若是你自己所称?我便连句话儿,都不屑于和你讲了,除非……” 艾凤翔听出她有言外之意,急忙问道:“除非什么?虞兄怎不说将下去?” 项小芸目闪神光,凝注在艾凤翔的脸上,继续说道:“除非你能把‘暴君’之号,转让给那位‘冷面阎君’郭白杨,则我可以接纳‘玉面郎君’艾凤翔,作我哥哥,或是作我兄弟。” 这一番话儿,不禁又把这位艾凤翔听得呆在当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项小芸笑道:“总而言之,在目前来说,我不会走你所说的第二条路,你且再说出第三条路儿便了。” 艾凤翔摇头道:“我不希望你走第三条路。” 项小芸看他一眼,含笑说道:“我走或不走不,属两可,你且说说何妨?” 艾凤翔被逼无奈地,目注项小芸,苦笑答道:“我从虞兄的风神气魄之上,感觉出你的武功程度,定也不弱。” 项小芸点头笑道:“我自己也觉得蛮有一些三脚猫儿,四门斗儿。” 艾凤翔叹息一声说道:“第二条路儿是作朋友,第三条路儿是结冤家,也就是最俗气的武林常规,我们该交交手了。” 项小芸微笑说道:“你认为这条路儿最俗,我却认为这条路儿最雅,彼此既是武林人物,又何必掩饰什么好勇斗狠的江湖本色呢?” 艾凤翔双眉紧皱问道:“听虞兄的言中之意,你莫非真要走这第三条路么?” 项小芸针锋相对地,含笑问道:“听你的言中之意,莫非这第三条路儿,走不得么?” 艾凤翔目光一闪,摇头叹道:“我是真觉得和你气味相投,渴望与你交成朋友,但若你选择第三条路儿,我们的这个‘朋友’,恐怕就交不成了?” 项小芸道:“为什么呢?你不妨解释得清楚一些?” 艾凤翔剑眉微轩,朗声说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常言道:‘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我们一经较量,便非分出输赢不可,到那时嗔心难退,傲气难消,不仅结交无望,并可能会成为永世之仇,却是何苦来呢?” 项小芸听得连连点头地,含笑说道:“你这番话儿,说得倒颇诚恳透彻,但请尽管放心,我有个变通法儿,把所谓第三条路儿,略加修正,便不至于各走极端的了。” 艾凤翔喜形于色说道:“请讲,请讲,我愿意听听虞兄的变通修正办法。” 项小芸仿照他的语气说道:“这道理也极简单,我们何必磨拳擦掌,登刀动枪,一招一式地,拼死拼活。只消每人施展一桩功力,略加点缀,解消这场过节,留待异日缘会,不就不会太伤和气了么?” 艾凤翔大喜说道:“虞兄此计甚佳,我们谁先施展?” 项小芸微笑说道:“你是‘暴君’,又是‘武林十七奇’之一,自然应该先行示范,我这不见经传的江湖末流,才好学步。” 艾凤翔目注侍立自己身傍那位名叫菊儿的青衣小女,扬眉叫道:“菊儿,你把我那张‘人皮软鼓’,带来没有?” 菊儿恭声答道:“现在身边,但不知相公要怎样使用?” 艾凤翔目光一扫四外,指着一片平坦崖壁,含笑说道:“你先把‘人皮鼓’张开,然后竖立在那片平坦崖壁的五寸以外。” 菊儿闻言,则从腰间取出一张折叠人皮,及一具折叠鼓架,把人皮蒙在鼓架之上,系紧丝弦,便成了一只厚约五寸,径约一尺有余,两尺不到的人皮软鼓。 软鼓张好,菊儿又取出一根细细收缩钢棍,放成六尺长短,叉在人皮软鼓腰间,举起鼓来,走到壁下,深深插入石中,使鼓面与艾凤翔所立之处相对。 艾凤翔见菊儿业已安排妥当,遂走到距离那面人皮软鼓,约莫七八尺处,五指一扬,凌空虚击。 随着他手指的轻重缓疾,那面人皮软鼓之上,便响起了或刚或柔,或洪或细的美妙鼓韵。 项小芸对于乐律一道,并不外行,一听便知艾凤翔绝非仅仅显示凌空弹指之力,他所击鼓韵,竟成曲调,是一阕“渔阳三挝”。 凌空弹指,击鼓成调,本已不易,但等一阕“渔阳三挝”,到了尾声,菊儿收去人皮软鼓之后,方知这位“玉面郎君”艾凤翔之能名列“武林十七奇”绝非幸致,果有出众超群的惊人艺业。 原来,艾凤翔不仅弹鼓成曲,并能使指力透过“人皮软鼓”,在鼓后平坦崖壁之上,镌出字迹。 这是“隔山打牛”的一类功力,讲究要力虽透鼓镌石,却须使那“人皮软鼓”,丝毫无毁。 如今,一阕“渔阳三挝”击到尾声,鼓音丝毫未哑,清脆异常,足见“人皮软鼓”,决无损坏。 但鼓后壁上,却赫然现出了“是仇是友”四个拳大字迹。 项小芸抚掌赞道:“艾兄这‘凌空弹鼓’的一阕‘渔阳三挝’,已使我大饱耳福,何况更把内家玄功刚柔两种劲气,随手挥洒,运用由心,委实可以称得起是当今绝艺的了。” 艾凤翔眉目之间,也充满了骄矜神色,但口中却仍表示谦逊地,含笑说道:“虞兄过奖,小弟业已献丑,如今该瞻仰虞兄的内家绝艺。” 项小芸向壁间“是仇是友”那四个字儿,看了一眼,便胸有成竹地,从腰间解下“陇中神剑”邱萍所赠的红鞘小剑。 艾凤翔皱眉说道:“这柄剑儿,分明是‘西剑’邱萍之物,但虞兄偏偏又说与那老儿,毫无关系,真令我纳闷不已。” 项小芸道:“艾兄不必纳闷,我来问你,假若我与‘西剑’邱萍,果有门户渊源,则我和他应该是甚么关系身份?” 艾凤翔想了一想,欲言又止。 项小芸摇手笑道:“艾兄不必碍口,有话但讲不妨。” 艾凤翔见她如此说法,便应声说道:“因为‘西剑’邱萍,是独创‘陇中剑派’,无甚师兄师弟,假若虞兄与他有门户渊源,便多半是他们下弟子。” 项小芸点头笑道:“艾兄猜得有理,我如今且表现一桩小巧功夫,艾兄或可由此看出,‘陇中神剑’邱萍会不会有我这么一位宝贝徒弟?” 她一面发话,一面却把红色剑鞘中的那柄小剑,抽将出来,等到语音一了,便脱手往空中掷去。 项小芸掷剑方向,也是对准那片平坦崖壁,但却掷得极高,约莫有三丈上下。 剑系斜向上方掷出,并是车轮颠转,不是平直掷出。 艾凤翔正摸不清她掷剑何意之际,项小芸又把手中红色剑鞘掷出。 她掷鞘手法与掷剑手法不同,剑是车轮翻转,鞘是直立平飞。 不仅如此,项小芸并在掷鞘之时,顺手掐了一段山藤,缠在鞘上。 直等剑鞘即将飞到镌有“是仇是友”字样的平坦崖壁之前,方看出项小芸掷剑作用,其所显功力,也着实把那位“玉面郎君”艾凤翔,吓了一跳。 原来,剑鞘飞到壁前,那柄在空中像车输翻转的小剑,也恰好落下。 落剑毫无足奇,但落得太巧,便是功力。 那柄剑儿,恰好转成直线,落在剑鞘之中,插了个严丝合缝。 宝剑早已脱手,无人管制,但剑上的几个动作,却太以有板有眼。 剑方入鞘,鞘上所缠的那段短短山藤,便自展开,与剑鞘脱离关系。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连鞘小剑,突然剑身一倒,由直立变成横飞,深深插入山壁之上。 那段山藤,也变成半圆形地,嵌进山壁。 剑藤所嵌部位,是紧接“是仇是友”等四个字儿之后。 好了,项小芸的表演动作,业已完成,她是用一段短短山藤,及一柄小剑,在“是仇是友”四字之后,添了一个“?”疑问符号。 这疑问符号“?”上面的半圆形,是山藤嵌进山壁,下面的圆点,则是露出壁外的小剑剑柄。 这手法巧得惊人,并含有深意。 所谓深意,全在那疑问符号之中,等于项小芸答覆了艾凤翔一项问题,就是彼此“是仇是友”尚在两可之间,端视艾凤翔的今后行为而决。 今后他若能消除“暴君”之号,项小芸愿结知交,否则,她也许发发“红粉霸王”脾气,为武林除此一害。 艾凤翔也是绝顶聪明人物,一看之下,便懂得对方添了这“?”疑问符号之意,不禁目闪精光,双眉连剔。 项小芸走前几步,伸手一招,那段山藤,连同带鞘小剑,一齐脱壁飞出。 这又是一桩武林绝艺。 因为小剑是连鞘深没及柄地,嵌在壁中,倘若有人对其施展“凌空摄物”的内家神功,则小剑必将脱鞘而出。 一般情形,确属如此,但换了项小芸来施为,便显得与众不同,她是连剑带鞘,用内功吸得一齐脱壁飞起。 等到剑及剑鞘双双入手,项小芸便向艾凤翔笑道:“小弟献丑,艾兄如今可看出我是不是‘陇中神剑’邱萍的门下弟子了么?” 艾凤翔哈哈大笑地,摇头答道:“不是,不是,因为纵算由那邱萍老儿,亲自出手,也不一定表演得能如虞兄这般精彩?” 话方至此,两条袅娜人影,忽自东西两方,电疾驰来。 东边来的,是位绿衣美妇,西边来的,是位粉衣美妇。 项小芸因这两位美妇,在衣着方面,除了色泽互异以外,无论质料式样等等,均与青衣少女菊儿,绿衣少女竹君,完全相同,故一望而知,不需思索地,便猜出定与菊儿、竹君,具有同样身份。 “陇中神剑”邱萍,曾告诉自己,说“玉面郎君”艾凤翔带了四名爱姬同来,如今并知死的竹君,是第四,面前的菊儿,是第三,则这从东西两方,赶来的绿衣美妇,和粉衣美女,必系老大、老二。 绿衣美妇略向项小芸瞥了一眼,立对艾凤翔躬身行礼含笑说道:“启禀相公,‘龙门峡’中……” 艾凤翔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梅妃,你不必再提‘龙门峡’之事,因为我如今要想找寻的东西,业已不是‘日月双珠’了。” 梅妃听得愕然问道:“相公,你不要找找寻‘日月双珠’,却要找寻什么?” 艾凤翔目光微扫项小芸,扬眉狂笑答道:“我要找寻一个名叫郭白杨,号称‘冷面阎君’之人。” 项小芸听得略吃一惊,暗忖:想不到这位一向被人目为凶残“暴君”的“玉面郎君”艾凤翔,竟说做就做,剑及履及地,豪迈无伦!看来他是真要把“暴君”名号,转赠“冷面阎君”郭白杨,以期与自己结为金兰兄弟。 梅妃闻言不解,正欲再问,艾凤翔业向项小芸抱拳笑道:“虞兄,艾凤翔生平从事,想作便作,如今我便开始设法,要把‘暴君’二字,转赠给那‘冷面阎君’郭白杨,承当接受。” 项小芸笑道:“艾兄豪迈无伦,虞小刚万分钦佩。” 艾凤翔目闪神光,扬眉笑道:“此事若办不到,我也无颜再与虞兄相见!但若被我办到……” 项小芸接口笑道:“彼此便八拜为盟,我要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大哥’。” 艾凤翔高兴得轩眉狂笑说道:“虞兄,你游侠江湖,行踪可有一定所在?因为我若完成了这桩心愿,便须寻你报讯……” 项小芸摇手笑道:“艾兄不必寻我报讯,代表‘武林十七奇’的那首歌谣,脍灸人口,倘若其中的‘暴君’人选,有所更易,何愁不传遍江湖?那时不必有劳艾兄寻我,虞小刚纵在天涯海角,亦当戴月披星,餐风宿露地,赶到艾兄面前,恭身八拜。” 艾凤翔哈哈大笑说道:“倘若我们真能如愿,结成八拜之交,确是足以流传百世的一段武林佳话!为了使这桩佳话,美满得毫无缺陷,虞兄不妨预定一个定盟之地,以及证盟之人如何?” 项小芸抚掌赞道:“艾兄这项建议,极为有趣,我先好好想上一个最理想的定盟之地。” 艾凤翔见她话完之后,立即皱眉苦思,遂微笑说道:“我来帮助虞兄思索,说些胜迹奥区,供你参考!譬如‘泰山南天门’、‘黄山始信峰’、‘峨嵋舍身岩’、‘崆峒仙影峡’,甚至于泛舟于江湖河海之内,飞骑于瀚沙大漠之间……” 项小芸听到此处,摇手笑道:“艾兄,你说的这些灵区奥境,都是‘极理想’的定盟之地,但却也都不是‘最理想’的定盟之地。” 艾凤翔笑道:“虞兄既然这样说法,定是想出‘最理想’的所在了?” 项小芸点头笑道:“我倒想出一个最理想的所在,只是有点危险性质。” 艾凤翔纵声笑说道:“不论是虞兄,或是小弟,大概都不至于对‘危险’两字,有所慑惧。” 项小芸扬眉笑道:“艾兄既然不惧涉险,我就把这地点说出,看你是否同意?” 艾凤翔含笑说道:“虞兄可以作主,只要你认为是‘最理想’的所在,艾凤翔便无不同意。” 项小芸目光电闪般,向艾凤翔暨他身边三位美姬,微一扫视,英姿勃勃地,朗声笑道:“艾兄,你认为我们把彼此八拜结盟之地,定在‘销魂堡’内如何?” “销魂堡!”这时站在艾凤翔身右,那位粉衣美妇,听了项小芸所说的话以后,低声惊呼! 艾凤翔向她看了一眼,扬眉笑道:“莲姬,你惊奇什么?我既要把‘暴君’称号,转赠与‘冷面阎君’郭白杨,则把结盟之处,定在‘氤氲教’主坛所在的‘销魂堡’内,正是最理想的地点!” 项小芸抱拳笑道:“艾兄,结盟之地,业已由我建议决定,关于证盟之人,应该由你提出的了。” 艾凤翔摇手笑道:“不必,不必,虞兄的才智敏捷,显然比我所想,合适得多。” 项小芸微笑说道:“艾兄既然这样说法,小弟便不再客气,我认为这证盟人选,不在其武功强弱,名头大小,却须有特殊意义。” 艾凤翔喜道:“虞兄见解,委实高明得与众不同,但不知你心意中最理想的证盟人物,却是那位?” 项小芸异常俏皮地,扬眉笑道:“我在未曾说出最理想的证盟人选之前,有项问题,要请艾兄作答。” 艾凤翔点头笑道:“虞兄尽管见问,小弟必然竭诚以告。” 项小芸问道:“君子之道,宛如日月之蚀,艾兄承不承认你在今日以前的情性举措,确嫌凶残暴戾。” 艾凤翔满面赧然神色地,苦笑答道:“小弟完全承认,虞兄忽然问此则甚?” 项小芸笑道:“如今艾兄已然明心见性,化戾呈祥,这种成就,是不是小弟与那位竹君姑娘,一生一死的改造之力?” 艾凤翔连连点头,口中也连连应是。 项小芸继续笑道:“既然我们是因此而订交,则所谓证盟之人,最好也具有‘妙手回春’的改造能力。” 艾凤翔皱眉说道:“虞兄所说极是,但小弟思路,一向尚称敏捷,今日却不知怎地,突然迟钝起来,想不出虞兄所指具有‘妙手回春’改造能力的人物是谁?” 第十二章 约盟销魂堡 项小芸神色一正,缓缓说道:“所谓具有‘妙手回春’能力,就是具有济世之才!而‘济世’之才又可分为‘慈悲济世’,及‘经纶济世’两者,慈悲济世,莫如‘良医’,经纶济世,莫如‘良相’。” 艾凤翔“呀”了声,表示赞佩地,目注项小芸,摇头叹道:“虞兄思虑,真够周密,居然想到了‘良医良相’方面。”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们身在江湖,要想邀请庙堂中的‘济世良相’,到‘销魂堡’内,亲为证盟,自然绝无可能!故而只好把目标移近,范围缩小,寻一位‘济世良医’,玉成其事。” “找位良医,就不难了……” 话方至此,便被项小芸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头,扬眉说道:“艾兄认为不难,小弟却认为不易,因为良医虽多,我们却不是登门求诊!是要请他与我们同去被称为‘人间鬼域’的‘销魂堡’呢!” 艾凤翔听得方自一怔,项小芸又继续说道:“故而,我们将欲寻找的理想人选,不仅要是‘良医’,并必须是与武林颇有渊源的‘盖世良医’。” 艾凤翔静听至此,双眉一挑,接口笑道:“虞兄,我想起一个人了,他不单可以称为‘盖世良医’,并可称为‘盖世侠医’。” 项小芸业已把对方诱得完全吻合自己心意,闻言之下,遂双眉微蹙地,略作思索之状。 艾凤翔向项小芸摇手叫道:“虞兄不必想了,你且衡量衡量,‘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是不是适当人物?” 项小芸佯作惊喜颇甚地,点头笑道:“妙极,妙极,真亏艾兄想得出这只‘酒糟扁鹊’,便由我负责邀请他替我们证盟便了。” 艾凤翔含笑说道:“虞兄恐怕还要费番唇舌,这位‘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是向称性情古怪的呢。” 项小芸摇手笑道:“再古怪我也不怕,因为庄老七不是完人,他有缺点。” 艾凤翔失笑说道:“虞兄这‘缺点’二字,作何解释?” 项小芸扬眉答道:“庄老七的缺点,充分在他‘酒糟扁鹊’外号中,显露无遗!我只要向他许个愿儿,他定即像尊大慈大悲的菩萨化身,有求必应。” 艾凤翔笑道:“虞兄打算向‘酒糟扁鹊’庄七先生,许个甚么愿呢?” 项小芸妙目一翻,神光四射地,得意笑道:“我允许把‘销魂堡’中的所有美酒,全给‘酒糟扁鹊’庄老七喝个精光,他还会不流着口水,跟我走么?” 艾凤翔点头笑道:“好,我们就如此决定,小弟去寻‘冷面阎君’郭白杨,虞兄去寻‘酒糟扁鹊’庄老七,彼此准备在‘销魂堡’中,定盟结义,永为兄弟了。” 话完,霍然转身,走到竹君姑娘的坟墓之前,拱手一揖。 项小芸看得暗暗点头,心想天下事往往奇妙万分,就与竹君姑娘的一缕芳魂,以及自己的冷言寒语,居然便把这位向来以凶暴著称的“玉面郎君”艾凤翔,感化得先后判若两人地,气质大变。 艾凤翔对坟长揖之后,向项小芸微一举手,便率领他那梅妃、夏姬、菊儿等三位美姬,飘然而去。 项小芸目送他们身形消失以后,回顾堡间那“是仇是友” 四字,正自微生感慨之际,蓦然发觉身后似有脚步声息,远远传来。 她愕然回头,目光微注,却见有条人影,后十余丈外,飘飘掠至。 来人的身法绝快,看去轻功甚高,正是那位与项小芸分头行计的“神行酒丐”艾皇堂。 项小芸含笑叫道:“艾老人家,你怎么不早来片刻,否则还可以与你一位本家人物,互相结识。” 艾皇堂愕然问道:“我的本家人物?是不是被称为‘一暴君’的‘玉面郎君’艾凤翔么?” 项小芸点头笑道:“正是,老人家怎会知道得这般准确?” 艾皇堂答道:“我听得‘人皮软鼓’及‘渔阳三挝’之声,便知道这位魔头,恰在此处。” 项小芸笑道:“老人家既知艾凤翔在此,却为何不赶来会他?” 艾皇堂苦笑说道:“我和他气味不投,又不便和他冲突,故而还是避而不见他,比较妥当。” 项小芸不解的问道:“我听不懂老人家这‘不便和他冲突’之语。” 艾皇堂叹道:“我和这位魔头,有点亲戚关系……” 项小芸听到此处,接口说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他叔叔?” 艾皇堂摇了摇头,苦笑说道:“项……虞老弟恰恰猜反,他是我的叔叔。” 项小芸听得瞠目说道:“艾凤翔衣裳华丽,老人家一身褴褛,艾凤翔翩翩年少,老人家皤然一叟……” 艾皇堂摇头叹道:“宗族辈份,不论年龄,慢说‘玉面郎君’艾凤翔还是一位俊美英武少年,他便是躺在摇篮中的一个牙牙学语幼儿,我也不能不承认他是我的远房族叔。” 项小芸妙目微翻,向艾皇堂看了两眼,娇笑不语。 艾皇堂皱眉问道:“项……虞老弟这样看我则甚,你那目光之中,好像充满了调皮意味,莫非又想拿我老头子,出甚花样?” 项小芸嫣然笑道:“我不是想出老人家甚么花样?我是在思忖我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之后,彼此应该怎样称谓?” 艾皇堂满头雾水地,怪叫说道:“甚么叫‘关系改变’?改变了甚么关系?” 项小芸扬眉笑道:“老人家,这事非常失礼,因为我与你那远房族叔,‘玉面郎君’艾凤翔,结为八拜之交的金兰兄弟。” 艾皇堂摇头笑道:“老弟不要骗我,我不相信。” 项小芸“咦”了一声问道:“我从来不擅虚言,老人家怎不信我?” 艾皇堂怪笑答道:“因为艾凤翔可能见你风神秀绝,武功精奇,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但你却怎会把一个有‘暴君’之称的凶暴狂骄之人,看在眼内?” 项小芸轩眉笑道:“老人家说得不错,但艾凤翔倘若不再凶狂骄暴,并放弃暴君之称,我对于他的印象,岂非立将好转?” 这后句话儿,更把位“神行酒丐”艾皇堂,听得瞠目惊奇,怪声叫道:“常言道:‘江山好改,秉性难移’!老弟若能使艾凤翔不再凶狂骄暴,已是难信奇迹,如何更能使他放弃位列‘武林十七奇’的‘暴君’称号?” 项小芸笑道:“凭我一人,也许无法办得到这件事儿,但我却还有一位绝好帮手。” 艾皇堂纵目四顾,愕然问道:“虞老弟,你的帮手何在?” 项小芸笑容一收,伸手指着“竹君”姑娘的那座新坟,凄然叹道:“可怜绝代姗姗骨,已化南柯梦里人!这位梦里娇娃,坟中玉骨,就是感化‘玉面郎君’艾凤翔,使其收敛凶心暴性的莫大功臣,也就是我的绝好帮手。” 艾皇堂听得方自怪叫一声,项小芸遂把今夜所经历之事,向他仔仔细细地,加以叙述。 艾皇堂静听究竟以后,长叹一声,点头说道:“这桩事儿,倒是‘龙门夺宝’的意外收获!虞老弟灵心慧舌,尤其与艾凤翔约定于‘销魂堡’中结盟,并由‘酒糟扁鹊’庄老七证盟之举,更见巧思!凡属游侠江湖之人,除了武功、智计、品德、交游以外,最重要和最难得的,便是要有随机应变的权宜手段!项……虞老弟今夜与艾凤翔的折冲处置,正所谓得心应手,妙到毫巅的呢。” 说到此处,竟收拾起平日滑稽玩世的嘻笑神情,恭恭敬敬地,向项小芸作了一个长揖。 项小芸慌忙还礼,含笑问道:“老人家这算何意?” 艾皇堂应声答道:“这是为我们艾氏一族,向老弟竭诚致谢!因为宗亲关系,未容否认,我又鄙薄‘玉面郎君’艾凤翔的为人,遂一向对他避而不见,免得彼此尴尬!如今,经过老弟的当头棒喝,一点英雄泪滴,万般孽累齐消,艾凤翔已告昨死今生,明心见性,我以后便可心安理得地,叫他一声‘叔叔’……” 项小芸接口笑道:“你叫他‘叔叔’,却叫我甚么?” 艾皇堂皱眉说道:“老弟莫要得意,你目前尚不能占我便宜,只要你真能与‘玉面郎君’艾凤翔,在‘销魂堡’内,八拜定盟,我便不想叫你一声好听的,也不行呢。” 项小芸扬眉一笑,移转话头,向艾皇堂问道:“后天便是六月初一,也就是‘日月双珠’从‘龙门峡’口激流以下的腾射宝光之期,不知老人家宣扬此事的成果如何?若照今夜才是五月二十九,‘玉面郎君’艾凤翔与‘陇中神剑’邱萍等两位‘武林十七奇’中人物,便自双现踪迹的情势看来,定有一番相当热闹。” 艾皇堂点头说道:“我已经尽力宣扬,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又道是:‘捷足先得’!故而各路豪雄,多半均等不及六月十五,而都想于六月初一,赶到这‘龙门峡’口,碰碰运气!南拳北腿,剑气珠光,场面定然热闹透顶,不会冷落的了。” 项小芸一双妙目之中,微闪精芒说道:“热闹一些,固然有趣,但若没有‘氤氲教’人物前来,便与我们策动此事的原则……” 艾皇堂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有!有!项… …虞老弟尽管放心,不仅‘氤氲教’必有人来,并且还是他教中的相当重要人物。” 项小芸目光一亮,扬眉问道:“来人是谁?老人家知不知道他的名号身份?” 艾皇堂点头笑道:“老弟知不知道‘氤氲教’中除了‘正副教主’,及‘三大护法’之外,便以内三堂的三位堂主为首。” 项小芸扬眉问道:“是不是‘金凤’、‘青鸾’及‘孔雀’三堂?” 艾皇堂笑道:“对了,这次来人便是‘孔雀堂’的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 项小芸诧然说道:“这‘氤氲教’总坛所在的‘销魂堡’,究在何处?消息怎会传送得如此快捷,竟使身份重要的‘孔雀堂主’,亲自赶来‘龙门’?” 艾皇堂怪笑说道:“这不是消息传送得太以快捷,而是事太凑巧!因为‘双戟温侯’的山寨被焚,‘单掌开碑’顾宏身死之讯,一经转报到‘氤氲教’总坛之中,‘孔雀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便统率‘子母双环’平念强,‘神剑真人’黄霄等两位堂下香主,以及他得意弟子‘小霸王’卜书,亲出‘销魂堡’,要接应‘翠衣萝刹’孟鹃,并为‘单掌开碑’顾宏报仇,找找你这位虞姓书生的霉气。” 项小芸冷“哼”一声说道:“就凭一个‘铁心孔雀’尹鹏飞,暨‘孔雀堂’下的几名狐群狗党,也敢来找我霉气?恐怕他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艾皇堂笑道:“虞姓书生,不见经传,他们认为处置这样一位江湖新手,有‘孔雀堂’堂主!亲自率众出手,定已游刃有余!倘若……” 说话至此,压低语音又道:“倘若他们知道这不见经传前虞姓书生,就是威震乾坤,一跺脚能使武林乱颤的‘红粉霸王’项小芸时,自然不敢如此轻率,最起码也要命令内三堂堂主,联袂起来,或是再加派两名护法的了。” 项小芸想了一想,扬眉问道:“大概‘铁心孔雀’尹鹏飞率众离开‘销魂堡’后,便听得‘日月双珠’,在‘黄龙门峡’口,朔望珠辉之讯?” 艾皇堂点头笑道:“对了,但据我所闻,这桩讯息,还是由你间接转告‘铁心孔雀’尹鹏飞等的。” 项小芸愕然道:“是我?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什么‘氤氲教’内三堂的‘孔雀堂主’?” 艾皇堂微笑说道:“虞老弟,你莫要忘记我所说的‘间接’二字。” 项小芸刚一皱眉,艾皇堂便又复向她含笑问道:“老弟与我定计分手以后,是否曾与‘东剑’钟强之子钟少强相遇,并告以‘日月双珠’之讯?” 项小芸摇头答道:“我不曾遇见甚么‘东剑’钟强之子……” 语音未了即住,目注艾皇堂问道:“老人家,你知不知道这‘东剑’钟强之子钟少强,是个甚么模样?” 艾皇堂答道:“他大概是个性情十分骄妄,穿黄衫,骑黄马的英武少年。” 项小芸想起前情,点头笑道:“不错,我见过他,并和他赛过一程马儿,他那匹‘黄骠马’,跑不过我的小黑,几乎把他气得把马杀死,足见性情方面,确实相当骄妄的呢。” 艾皇堂笑道:“钟少强从你口中,得知‘日月双珠’之讯,又遇见‘铁心孔雀’尹鹏飞等,遂转以相告。” 项小芸诧声说道:“奇怪,钟少强既然自己想来夺宝,却为何又转告尹鹏飞等,致添劲敌?” 艾皇叹道:“那‘铁心孔雀’尹鹏飞,不仅武功甚高,心机并也甚多,他不知用甚法儿?竟支使得钟少强策马他去,不再参与‘龙门夺宝’之事。” 项小芸闻言,向艾皇堂看了两眼,扬眉问道:“艾老人家,你已与‘铁心孔雀’尹鹏飞等,朝过相了?” 艾皇堂摇头笑道:“我尚未见过这位魔头,否则道浅魔高,我纵有两条快腿,恐怕也逃不出‘铁心孔雀’尹鹏飞所精擅‘千山孔雀乱开屏’的神奇暗器之下。” 项小芸皱眉叫道:“这就怪了,老人家既未与尹鹏飞等互相朝相,却怎能把对方行动,说得历历如绘?” 艾皇堂指着自己身上所穿的褴褛破衣,怪笑答道:“老弟怎么忘了我是‘穷家帮’中的长老人物?穷家帮的‘降龙十八掌’,和‘四煞降魔棒’、‘七孔黄蜂’等独门掌法、兵刃、暗器,虽然看不在你这等超群迈俗的大侠眼,但帮中弟子之多,及分布之广,却是任何门派,所望莫及!我利用他们,作为眼线,自然容易刺探得各方讯息的了!” 第十三章 群雄集河口 项小芸眉腾傲气,狂笑说道:“我这些日来,无论遇人遇事,均极端隐忍,着实闷了一肚子的闲气,务须在‘龙门峡’,好好发泄一下。” 艾皇堂失笑说道:“你本来是霸王,如今变成虞姬,自然有些豪气消沉,急于一振英风,暗鸣叱咤……” 项小芸叹道:“可惜艾凤翔已去,钟少强不来,竟使我在‘龙门’会上,少了两名极佳对手,只好把‘陇中神剑’邱萍、和‘铁心孔雀’尹鹏飞,当作目标……” 艾皇堂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问道:“老弟打算在‘龙门’会上,恢复霸主本色?” 项小芸点头笑道:“只有如此,我才能放开手来,痛痛快快地,和他们斗个天翻地覆。” 艾皇堂目光一转,微笑说道:“老弟既然已经把你的‘霸王脾气’一再抑压,最好便继续委屈委屈,把你的虞姬身份,延长到‘龙门’会后。” 项小芸讶然问道:“老人家这种建议的机微何在?” 艾皇堂笑道:“我觉得‘陇中神剑’邱萍,对你赠剑垂青,分明大可利用!最低限度也要使他和‘铁心孔雀’尹鹏飞,结下难解深仇!因为这老儿一向举措怪僻,行为并不正大,若容他与尹鹏飞结识,可能会拉拢得投入‘氤氲教’中,对将来大破‘销魂堡’时,平添不少阻力。” 项小芸含笑说道:“我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我知道自己情性太刚,到时是否控制把握得住,尚难断言!故请老人家不要逼我遽作承诺,且等到了当时,再复见机而作如何?” 艾皇堂点头笑道:“你从来一鞭一马,傲视八荒,何尝对任何人有过低声下气之举?这次为了帮我老化子设法营救‘酒糟扁鹊’庄老七,虽然忍了不少恶气,受了不少委屈,但对于你的灵性修为,和经验充实方面,或许也稍有裨益?” 项小芸笑道:“岂但稍有裨益,简直大有好处!我如今才觉得遇事豪迈爽直,固然快意,但偶而来个装聋作哑,或是略微绕个小小圈子,却也别具趣味。” 艾皇堂拊掌笑道:“老弟有进步了,在这险恶江湖之内,处人处事,哪能一成不变?必须遇人吐人言,遇鬼作鬼话,换句话说,也就是俗语所云的……” 项小芸扬眉一笑,接口代他说道:“也就是‘遇文王,谈礼仪;逢桀纣,动干戈’。” 艾皇堂点头笑道:“不错,‘氤氲教’虽非统治天下、奴役,人民的桀纣暴君,但却是武林大害!我们对付这等罪恶渊薮,自然不必再讲仁义,择手段,应该想出各种花样,对其作正面、侧面、明处的各种打击。” 项小芸笑道:“后日夜间,我们因把全副精神,都放在对付‘氤氲教’人物之上,万一无暇兼顾,让那‘日月双珠’,被人取走,却是如何处理?” 艾皇堂想了一想,扬眉答道:“一来‘日月双珠’深嵌‘龙门峡’口激流以下的礁石缝内,河水甚深,其势更如万马奔腾,任何舟船,均难停留,要想捞取沉珠,太难达到期望!二来我又无贪得之心,就算被人取去……” 项小芸不等他往下再讲,便自失笑说道:“老人家虽无贪得之心,我也绝无夺宝之念!但那‘日月双珠’,被其他武林人物取走无妨,若是被‘氤氲教’教徒得去,却恐会助纣为虐,添长凶焰。” 艾皇堂听得连连点头地,含笑说道:“老弟虑得极是,我们如今可以作个结论,其他人物去取‘日月双珠’,不妨听其各凭福缘,‘氤氲教’教徒若生妄念,我们便力加阻止。” 项小芸笑道:“凡事不虑一万,但虑万一,万一我们临时因事牵扯阻止无功,竟使‘日月双珠’,落入‘铁心孔雀’尹鹏飞等手中,却又怎么办呢?” 艾皇堂略作寻思,目注项小芸,扬眉笑道:“老弟既然顾虑及此,定必已有高见,又何须来考较我呢?” 项小芸目光电闪,冷笑说道:“万一‘日月双珠’落在‘铁心孔雀’尹鹏飞等人手中,便成了他们的‘催命之符’,也成了我们的‘指路之针’!我要穷追不舍,哪怕一直追到‘销魂堡’中,也非把‘日月双珠’夺回不可!或许更因势乘便地,把‘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救出魔窟。” 艾皇堂点头笑道:“好,我们就如此决定。” 项小芸忽然想起一事,又向艾皇堂问道:“艾老人家,你既然可以利用‘穷家帮’弟子,遍布天下的广大力量,怎么不传令他们探查探查‘销魂堡’的确实所在?免得我们雾里寻花,胡乱摸索。” 艾皇堂答道:“关于此事,我早已传命‘穷家帮’中弟子,严加查探,并获得初步密报。” 项小芸秀眉双扬,接口问道:“这密报怎样说法?” 艾皇堂道:“确切地点,因对方防范严密,无法查明,但‘销魂堡’是在‘陕西’境内,却决无疑问。” 项小芸“哦”了一声说道:“他们是获得甚么根据?才作如此判断?” 艾皇堂答道:“不仅‘氤氲教’中‘金凤’、‘青鸾’、‘孔雀’等内三堂的堂主踪迹,时现关中,并在‘华山’、‘骊山’等处的深夜之间,常常可以看见‘氤氲教主’所乘坐的那顶‘氤氲大轿’。” 项小芸听完艾皇堂听说,表示同意地,点头笑道:“倘真如此,确实可以确定‘销魂堡’必在关中,我们‘龙门’事了,便纵辔西行,一览‘华山’景色。” 说到“华山”二字,项小芸忽然玉面飞霞,耳根发热。 因为她想起“崤山”分手之时,“虎皮裙”虞大刚向自己所订“重阳”前后的“华山下棋亭”之约。 对于这桩约会,自己早已决心不赴,谁知如今居然又要前往“华山”,万一途中巧遇,岂不…… 艾皇堂知道项小芸一向豪迈无俦,从不作女孩儿的忸忸之态,如今忽然满面飞霞,娇羞欲绝,不禁深觉诧异。 他心中虽然惊奇,口中却又不便动问,只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色,向项小芸愕然凝视。 项小芸蓦然想起,自己此时是一副男孩儿家打扮,“虎皮裙”虞大刚与自己不过初交,未必认得出自己易钗而弁的本来面目。 既然他未必认出,则“华山”可去,连“鹞子翻身”下的“下棋亭”也去去何妨,倘能利用机会,正好设法把那骄傲得令人可恨的虞大刚,气他个一佛涅磐,二佛出世。 项小芸想到得意之处,那满面娇羞,自然消失,换成一副傲容。 也正在此时,她发现“神行酒丐”艾皇堂,以一种惊诧之色,凝视自己,遂含笑摇头说道:“艾老人家,你这样看我作甚?我已经想出了对付他的办法了呢。” 艾皇堂原本就在惊愕,再听了她不知所云的这两句话儿,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瞠目问道:“项……虞老弟,你想出了甚么办法,准备应付谁呢?” 项小芸脸上又是烘的一热,暗想自己怎么有点神魂颠倒,竟以为艾皇堂知道自己的心中隐事,才向他没头没脑地,说了那几句话儿。 事既如此,只好索性胡扯,求个张冠李戴地,应声答道:“老人家,这还用问,自然是应付那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艾皇堂信以为真地,又自问道:“老弟想出了甚么应付妙策?” 项小芸闻言,又拿“虎皮裙”虞大刚当作对象地,柳眉双挑,沉声答道:“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但投之以木石,却又自当报之以锋刃,我打算以骄傲对骄傲,以冷淡对冷淡,他把我气个一佛涅磐,我就把他气个二佛出世。” 艾皇堂苦笑叫道:“虞老弟,你与我打的是甚么玄机禅语,老化子根器迟钝,有些参不明,悟不透呢。” 项小芸失笑答道:“古之大儒,对事尚‘不求甚解’,道家每称‘天机不可泄漏’,佛门‘不可说,不可说’,足见世间难得是糊涂,老人家何必一定要参得明,悟得透,弄得清楚则甚?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老人家只消超然事外,冷眼旁观,便自会知道我要对付的是谁,以及怎样以骄傲对骄傲,冷淡对冷淡了。” 艾皇堂听她既称是要对付群魔,又要自己超然事外,言语中充满矛盾,不禁紧蹙双眉,料不透这位“红粉霸王”的葫芦之内,究竟卖的甚么药? 项小芸见艾皇堂被自己弄得迷迷惑惑地,那份纳闷神情,心中暗暗好笑,微剔双眉,朗声叫道:“老人家,你不必胡乱猜测,俗语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要对付的人儿,就在眼前不远。” 艾皇堂怪叫一声,扬眉问道:“就在眼前不远?难道老弟是要对付我么?” 项小芸微微一笑,脸儿略偏,把两道凛若寒霜,锋于利刃的炯炯目光,投向六七丈外,一片树林之中,真气暗提,扬声叫道:“林中朋友,你们两位来此已有半盏热茶时分的了,离得那么远,听话何等吃力?无论是神是鬼,均请现现全身大驾,让我们瞻仰瞻仰。” 艾皇堂听得脸上微红,心中又惊又愧。 项小芸一面与自己互相说笑,一面却把来人人数,到达时间,及隐藏地点,均听得清清楚楚,这份耳音之聪,委实罕世少有,但自己的懵然无觉,也委实太以汗颜。 惊愧至此,林中果然闪出两条黑影,疾如电掣地,掠到面前。 行家一伸手,固然便知有没有,但行家一伸脚,也何尝不足以使人衡断出有多少斤两?是甚么角色? 这两条黑影闪身移步之间,虽均轻灵快捷,身手不凡却使艾皇堂一望而知,其中一人,是位较项小芸未遑多让的绝世高手,另外一人则差了两筹,约莫与自己仿佛。 这两人一到而前站定,是一位空着双手未携任何兵刃的矍铄老翁,一位腰间插一枝“文昌笔”的中年儒士。 项小芸腹中充满了由情愁所化怒火,本想在来人身上痛痛快快地,发泄发泄!但一见来人之后,却微抱双拳,含笑说道:“我以为是甚么江湖宵小,潜伏暗中,对我们有甚不利图谋?原来竟是金老庄主,和罗朋友,请恕我适才言语之内,多有得罪。” 原来,这从林内现身的两人,竟是“杏花山日月庄”庄主“日月魔翁”金振明,和他拜弟“铁笔先生”罗子匡。 但项小芸认得他们,他们却不认得眼前这位恍如玉树临风的英挺书生,就是在当日寿筵之上,使“冷面阎君”郭白杨,为之丧胆而逃的绝代英雌,红粉霸王。 他们虽认不出项小芸的本来面目,但一来因对方语意友善,二来那份风神气宇,也显非庸俗之流,遂使得“日月魔翁”金振明,并未倚仗声威,逞强卖傲,亦自微抱双拳,含笑扬眉问道:“老弟怎样称谓?是在何处与老朽及我罗二弟结识?请恕金振明年迈眼拙。” 艾皇堂闻言,方知来人竟是名列“武林十七奇”中,“三魔”之一的“日月魔翁”金振明,暗忖难怪自己适才听不出对方的行动声息。 项小芸因立意尽量避免在“龙门峡”夺宝之前,暴露身份,故而闻言之下,含笑说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金庄主的盛望威名,江湖间谁不景仰?在下虞小刚,日前曾在庄主七旬寿筵之上,拜识尊颜,及罗朋友的风采。” 金振明听她这样说法,以为自己七旬寿诞之日,贺客甚多,这虞小刚可能是坐在花园或大厅以内,并非由自己亲自接待!遂“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是虞老弟,金振明贱辰曾蒙远来相祝,并叨嘉贶,如今竟未想起,真正惭愧得很。” 金振明决想不到对方在身份上,尚有曲折,故而略作谦词,但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承认了与项小芸早就相识。 “铁笔先生”罗子匡记性较好,又因金振明寿诞宴上的所有宾客,多半均由自己接待,并登记姓名礼物,好像其中不曾见过这虞小刚,也想不起来对方所送是甚么寿礼。 他正自略有怀疑,忽听金振明那样—一,自然以为拜兄和这位虞小刚,果是江湖旧识。 项小芸微笑说道:“金庄主来得刚好,在下新近得知‘日川双珠’,在‘龙门峡’口,朔望腾辉之讯,正想赶去向庄主陈报……” 金振明接口笑道:“老弟何必对我报讯?这种无主宝物只消各凭缘遇,是人人皆可取得。” 项小芸摇手笑道:“金庄主话虽不错,但‘日月双珠’若归‘日月魔翁’,岂非更为适当?只不过……” 金振明正被她捧得异常高兴,忽听对方住口不言,不禁愕然问道:“只不过甚么?老弟怎么不说下去?” 项小芸笑道:“只不过闻风而来,觊觎‘日月双珠’的人儿太多,后日夜间,定有不少出类拔萃的武林高人,云集‘龙门峡’中,金庄主与罗朋友两位,似嫌势单,你为何不从祝寿友好之中,多邀几位来呢?” 金振明傲性微发,双眉一挑,目注项小芸,发话问道:“虞老弟,你所谓出类拔萃的武林高人,都是谁呢?” 项小芸应声答道:“前来‘龙门’夺宝的出奇高于,决不在少!据我所知,已有‘陇中神剑’邱萍,‘玉面郎君’艾凤翔……” 金振明点头说道:“邱萍与艾凤翔都是‘武林十七奇’中人物,都算得出群高手,但我却也都不惧怕他们。” 项小芸微笑说道:“金庄主不要性急,还有比邱萍,艾凤翔等,更难缠的厉害人物。” “神行洒丐”艾皇堂知道项小芸又是在为“氤氲教”树下强敌,不仅心中暗暗好笑。 果然,金振明闻言之下,目闪精芒,扬眉问道:“虞老弟,或许是我久隐江湖,对武林情事,有些生疏,我怎么竟想不出有甚么人物,能比‘陇中神剑’邱萍,和‘玉面郎君’艾凤翔,还要厉害。” 项小芸含笑说道:“这就是自诩足使任何江湖人物,闻名丧胆的‘氤氲教’……” 金振明不等项小芸话完,便接口道:“虞老弟,你知不知道‘氤氲教’的来人是谁?” 项小芸答道:“这人本领既大,身份也高,他是‘氤氲教’内三堂中,‘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并率领着‘孔雀堂’下的几名好手!” 金振明听完话后,忍不住双眉一扬,仰天狂笑! 项小芸明知故问地,以一种诧然神色叫道:“金庄主,在下是尽掬所知以告,你却笑些甚么?” 金振明道:“虞老弟莫要误会,我不是笑你,是笑慢说‘氤氲教’中,只来了一个小小‘孔雀堂’主,便是教主和副教主亲来,金振明也要斗他一斗!” 项小芸蓄意奉承拊掌赞道:“金庄主侠肝义胆,豪气干云,委实足老成典型,使在下毋任钦佩!” 金振明意兴飞扬地,扬眉笑道:“虞老弟,你若有兴致,后夜不妨请到‘龙门峡’口,看我斗斗‘氤氲教’人物,或许我人老技不老,年衰气未衰,能够从那‘铁心孔雀’尹鹏飞的上,拔几根孔雀毛儿送你!” 项小芸乘机抱拳长揖地,含笑说道:“虞小刚先谢过庄主的‘孔雀羽毛’厚赐,并暂且告别,等后日夜间,再来为庄主助威!” 金振明笑道:“虞老弟何必去心太急?我们且盘桓盘桓……” 项小芸摇了摇手,截断金振明的话头,微笑说道:“因为在下有位族中长辈,也闻得秘讯,动了觊觎‘日月双珠’之心,但他技薄功浅,来此只有惹祸,决无所获!我遂打算赶去劝他明哲保身,不必作此妄想!” 金振明点头笑道:“老弟去劝劝令亲也好,常言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连金振明都可能为了一念贪得之心,会将这把老骨头,断送在‘龙门峡’口!” 项小芸失笑说道:“金庄主太谦,你是绝代高人,怎会有甚失闪?只不过要在‘龙门峡’口,大显神功,使虞小刚这等武林末学,得以大开眼界而己!” 说完,也不再多与金振明、罗子匡等答话,便偕同“神行酒丐”艾皇堂,双双飘然而去。 金振明因需察看“龙门峡”口形势,顷作夺宝准备,遂与罗子匡,驰向黄河堤岸。 艾皇堂行出里许,见金振明、罗子匡业已失去踪迹,遂向项小芸怪笑说道:“这位‘日月魔翁’,名头不小,但招子却不够亮!” 项小芸嫣然笑道:“艾老人家说他招子不亮之故,是否因为金振明未曾认出你这‘神行酒丐’么?” 艾皇堂苦笑说道:“老弟莫要拿我打趣,我这‘神行酒丐’名字,只能唬唬平常江湖道,若在‘日月魔翁’那等人物眼内,根本就不值半文!但他最近曾与你打过交道,怎会认不出你这老弟,只是个西贝货色呢?” 项小芸得意笑道:“这是因为一来我没有理由要对他改扮男装,二来我从小便常作男子打扮,使他看不出丝毫脂粉气息!” 艾皇堂扬眉笑道:“各方高手,越来越多,这场‘龙门’夺宝大会,定然精彩绝伦,我们也真该养足精神,方能应付复杂局面。” 项小芸点头一笑,两人果然找了个僻静所在,利用两日一夜光阴,调气行功,作了一些培元固体的准备。 转眼间,已是六月初一。 西山斜日,时正黄昏! 黄河自青海“巴颜喀喇山”起源,至山东“利津”入海,全长八千余里之中,在这“龙门峡”口的一段河流,算得上是相当湍急壮阔! 两岸石壁峭立,大河盘绕其间,至此山开峡阔,遂豁然奔放,声若奔雷,浪花汹涌,流势绝猛! 就在这奔腾澎湃的“黄河”南岸,有两位武林豪雄,正在斜阳残照之中,翘首凝眸,似有所待。 这两人就是“氤氲教”内三堂“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和他堂下得力香主,“子母双环”平念强。 尹鹏飞浓眉微蹙,向平念强说道:“平香主,我命黄香主及书儿,持我‘孔雀旗令’,分赴‘吕梁山赤龙潭’,暨‘妙音庵’等两处分坛.提调‘白发龙王’谭玉成,‘缁衣素女’赵含英,来此助阵,怎么时限将临,还不见到?” 平念强目光一闪,伸手遥指远处林边,诧声说道:“堂主请看,那从林中走出之人,不就是卜老弟么?但他步履蹒跚,竟似身上带伤……” 话犹未了,尹鹏飞业已气发丹田,引亢长啸。 那条人影,闻得啸声,便自急急赶来,正是尹鹏飞的爱徒“小霸王”卜书,但左大腿果有两处深重刀剑伤痕,鲜血泉流,中衣尽赤。 尹鹏飞赶紧取出金创妙药,替卜书疗伤止血,并向他沉声问道:“书儿,你是被谁所伤?‘缁衣素女’赵含英怎么未随你同来见我?” “小霸王”卜书答道:“妙音庵业已遭人焚毁,成为瓦砾,‘缁衣素女’赵含英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弟子生恐误了‘龙门’夺宝之期,不暇多作打探,只好赶来覆命,谁知就在那个树林之内,遇见一个极为蛮横的灰衣老者,言语冲突,被他伤了两剑!” 尹鹏飞“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你可曾向对方吐露来历?” 卜书苦笑答道:“弟子与那灰衣老者,根本未交数语,便被他飞剑所伤。” 尹鹏飞不等卜书话了,便勃然震怒地,向平念强叫道:“平香主,书儿伤势显无大碍,但已失血不少,暂时不宜走动,你且在此照应,我去看看那藏在林中的,是那个狂妄匹夫?” 平念强含笑说道:“堂主何必前去找他?大可以逸待劳,在此等候。对方必非偶然路过,少时‘日月双珠’的宝光上腾,还怕他不会来么?” 尹鹏飞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我便在此等他也好,平香主且取面‘氤氲五色幡’,插在那块高石之上。” 平念强躬身领命,取了面五色小幡,插上高石,使幡儿迎风招展。 这面“氤氲五色幡”,是“氤氲教”的表记,插幡之处,即为禁地,倘若再有武林人物,妄自闯入,便视为“氤氲教”的莫大仇敌。 尹鹏飞见平念强插好小幡,遂又取了两粒益之灵丹,喂卜书服下,并皱眉问道:“书儿,这厮既已使你身受重伤,怎又放你走脱?” 卜书答道:“那灰衣老者正欲向弟子再下毒手,林中又有人声,他遂闪身追去,我才趁机溜走。” 第十四章 西剑挫双环 尹鹏飞“哦”了一声说道:“书儿既如此轻易受伤?这人的一身功力,定必极为高明的了。” 卜书愧然说道:“对方功力高低,根本未曾显露,但飞剑手法,却既快且准,太以高明,尤其那剑锋之利,竟使弟子苦练多年的横练功夫,无法相抗。” 说话至此,两条人影,电疾驰来,是“神剑真人”黄霄,与一个身穿龙皮水靠的高大白发老者。 尹鹏飞心中一喜,向那白发老者,含笑叫道:“谭香主,关于‘日月双珠’之事,黄香主定已相告,倘若没有你的精深水性,及这身‘龙皮水靠’,真还不易下手的呢!” 这白发老者,正是“氤氲教”吕梁山赤龙潭分坛香主“白发龙王”谭玉成,闻言之下,向尹鹏飞躬身笑道:“启禀堂主,只要那‘日月双珠’,当真在这‘龙门峡’口的河水之中,谭玉成多半便能不辱尊命。” 尹鹏飞听他这样说法,方觉高兴,忽然听得“子母双环”平念强,低声说道:“启禀堂主,有三拨人物出现,均是走向这‘龙门峡’口。” 尹鹏飞霍然转身,果然看见有五条人影,远远走来。 此时夕阳初坠,夜色方自朦胧,故而,走到距离十来丈处,已可看清形相。 左边来的,是一位神情孤傲的灰衣老人。 中央来的,是一位中年秀士,和一位矍铄老者。 右边来的,是一位衣服褴褛的老乞丐,和一位风神无匹,俊秀挺拔的青衫书生。 尹鹏飞冷然说道:“右面来的老乞丐和青衫书生,想必就是我们所要找的虞姓少年,和甚么‘神行酒丐’艾皇堂了?” “小霸王”卜书咬牙说道:“恩师所猜,大概不错,左边那神情孤傲,肩插长剑的灰衣老者,就是适才以飞剑伤我之人。” 尹鹏飞浓眉双挑,低声说道:“这五人来处不同,未必沆瀣一气,我们宜加个别击破,莫使合流!且把虞姓少年,暨‘神行酒丐’艾皇堂,暂搁一旁,先和那灰衣老者算帐。” 他这几句话儿,含有双重用意,一来因虞姓少年是逼死“单掌开碑”顾宏,而灰衣老者是伤了“小霸王”卜书,常言道:“疏不间亲”,爱徒报仇,自然重于属下香主旧恨。 二来虞姓少年与“神行酒丐”艾皇堂,二人同来,灰衣老者,则是单独行动,比较起来,对付一人总比对付二人来得容易。 尹鹏飞有了这种用意,才下了暂时不理虞姓少年等的决定,因为他知道对方未必认得出自己身份,何必自找麻烦,双方应敌? 主意刚刚打定,第一拨人物,早已走近“龙门峡”口岸边。 这五人虽然均在视界之中出现,但来处不向,远近自异,第一拨到达的,正是“神行酒丐”艾皇堂,及“红粉霸王” 项小芸所扮的虞姓青衣少年。 项小芸成竹在胸,一见石上所插“五色小幡”,便向艾皇堂含笑问道:“艾老人家,你侠踪几遍江湖,可认得这面五色小幡,是甚么人物表记?” 艾皇堂故意目光略注以后,失声叫道:“乖乖,这面幡儿虽小,来头却可不算小,它是代表当世武林中,声势最称浩大,有雄霸各门各派之心的‘氤氲教’呢。” 项小芸“哦”了—声,扬眉笑道:“既是‘氤氲教’的标记,我们暂时不必招惹这群恶煞凶神,且先在一旁,看看热闹便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与艾皇堂选了一块岸边巨石,端坐其上,连正眼儿,都未对尹鹏飞等人,看上一下。 尹鹏飞心中,又气又闷,心想此人不知是否自己要找的虞姓少年?因根据密报,对方在“金风寨”中生事之故,即系为了探询有关“氤氲教”的秘密,如今怎又见了“五色氤氲幡”后反倒安静不动。 念方至此,从中央来的中年秀士及矍铄老翁也到了。 这二人是“日月魔翁”金振明,和“铁笔先生”罗子匡。 金振明一到岸边,见了石上所插“五色氤氲幡”,便目光电闪,扬眉叫道:“哪位是‘氤氲教’此行主脑,请出答话。” 尹鹏飞虽不认识这位“日月魔翁”,但双方距离接近以下,已可从风神气宇之上,看出对方不凡!遂不肯过于傲慢地,向前走了一步,抱拳笑道:“在下尹鹏飞……” “尹鹏飞”三字方出,金振明便冷笑连声,接口说道:“原来是在‘氤氲教’内三堂中,主持‘孔雀堂’的‘铁心孔雀’尹大堂主,难怪有这大的气派,仅仅插了一面‘五色氤氲幡’,就想把整个‘龙门峡’,划作你教中禁地。” 尹鹏飞被讽刺得脸上一热,目注金振明,厉声问道:“尊驾怎样称谓?请先报个名儿好么。” 金振明狂笑说道:“老夫久已不在江湖走动,像尹大堂主这等时下风云人物,哪里还会知道我‘金振明’三字?” 尹鹏飞神色微惊,“呀”了一声说道:“原来尊驾竟是名震乾坤的‘日月魔翁’……” 话方至此,目光微瞥之下,见从左面来的灰衣老者,也已走近,遂不敢再撄强敌地,向金振明抱拳笑道:“金朋友莫要误会,风月山川,那有主客?天材地宝,谁不能争?尹鹏飞在石上插了‘五色氤氲幡’之意,只是表示‘氤氲教’参与此举,并非要把整个‘龙门峡’,划为私有禁地,不许他人涉足。” 金振明扬眉笑道:“这样说来,尹堂主是允许我和我拜弟罗子匡,在此碰碰运气的了。” 尹鹏飞忍着气儿,点头笑道:“那‘日月双珠’,是无主之物,自然可以各凭缘遇争取!此刻宝气未腾,时光尚早,金朋友请在一旁,略为歇息,尹鹏飞有笔帐儿,要和那灰衣老者,清算清算。” 金振明闻言,回头一看,认出缓步而来的灰衣老者,也是与自己一同名列“武林十七奇”的“陇中神剑”邱萍,遂乐得让他们先行火拚,点了点头,怪笑说道:“尹大堂主,请小心一些,这老头儿的性情向称怪僻,比我难缠多了。” 话完,与罗子匡双双纵登巨石,与项小芸、艾皇堂等,同坐一处,来个居高临下地,静看热闹。 项小芸低声笑道:“金庄主,你看这场热闹,是否闹得起来?” 金振明皱眉答道:“这要看‘铁心孔雀’尹鹏飞知道对方来历以后,是否能够忍让?以及忍让程度如何而定。” 项小芸扬眉说道:“就算尹鹏飞肯让,我们也要讥嘲得他们无法下台,因为使‘陇中神剑’邱萍,与‘氤氲教’人物,恶斗一场,总对金庄主夺取‘日月双珠’之事有利。” 金振明“咦”了一声,目闪奇光叫道:“虞老弟,你与‘陇中神剑’邱萍,分明关系甚深,怎么不去帮他,反来帮我?” 项小芸笑道:“金庄主怎知我与邱萍的关系深切?” 金振明指着她腰间所悬的那柄小剑说道:“虞老弟若非和邱萍关系密切,你身边怎会佩带他的成名暗器?” 项小芸哂然笑道:“这是他自作多情,送给我的!他大概青眼独垂,想收我作他徒弟,但却有点不知自重,我怎会要他这等蹩脚师傅?” 金振明低声笑道:“虞老弟不要他这等蹩脚师傅,却要甚么样的高明师傅?” 项小芸故意寻这位“日月魔翁”金振明的开心,秀眉微扬,悄悄答道:“倘若金庄主也有意垂青,我倒愿立雪门前,求施化雨。” 金振明哈哈笑道;“虞老弟,你真会逗人开心,金振明的技艺方面,或与‘陇中神剑’邱萍差不许多,但两只招子,却比他亮!凭我这点修为,哪里配有你这等宛如仙露明珠的高明弟子?” 艾皇堂一旁听得暗暗点头,知道这“日月魔翁”金振明,毕竟要比“陇中神剑”邱萍高明一些! 这时,“陇中神剑”邱萍业已走近,两道高傲中兼有狠毒的炯炯目光,并未注视尹鹏飞等人,却向“日月魔翁”金振明、项小芸等,看了两眼。 尹鹏飞听得金振明的警告之语,已自生疑,再一细看“陇中神剑”邱萍的相貌打扮,不禁浓眉微蹙地,抱拳问道:“尊驾莫非是在‘七剑’之中,号称‘西剑’的‘陇中神剑’邱萍邱朋友么?” 邱萍眼皮一翻,冷然答道:“我是邱萍,但却与阁下素昧平生,谁和你是朋友呢?” 这一个钉子,把“铁心孔雀”尹鹏飞碰得委实头昏眼花,强捺怒气地,继续说道:“在下尹鹏飞,是‘氤氲教’内三堂……” 他旗号尚未打出,“陇中神剑”邱萍业已手指那面“五色氤氲幡”,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氤氲教’中之人,但却看不惯这等插幡为敌,倚势凌人之状。” 话音未落,一丝碧芒,已从袖中电疾飞出,绕着那面“五色氤氲幡”,转了一圈,重又飞回袖内。 尹鹏飞知道这是对方威震八荒的“回旋月牙剑”,再看那面“五色氤氲幡”时,却已为飞剑所折,被风儿吹落“黄河”河水川内。 他牙关一咬,正在暗思对策,那位项小芸业已推波助澜地,坐在石上,抚掌狂笑叫道:“邱大侠,还是你行!‘氤氲教’下人物,只会对我们这些不见经传的武林末学,狐假虎威,狠天狠地,随便插面幡儿,便把‘龙门峡’划为禁地!但遇上你邱大侠,虽被你把他们‘氤氲教’的表记信物毁掉,也欺软怕硬的,像只缩头乌龟般不敢开腔,放个屁呢?” 这番话儿,挖苦得太过刻薄,尹鹏飞果然无法忍受地,向“陇中神剑”邱萍厉声叫道:“邱萍,你虽是当世中的成名人物,也不能如此狂妄!先伤我徒儿,又毁我教中表记,尹鹏飞要和你把两笔帐儿,合在一起算了。” 邱萍哂然笑道:“我看你不算也罢,最好是带着人快走,免得把两笔帐儿,变作三笔。” 尹鹏飞怒啸一声,双臂振处,全身骨节“格巴巴”地一阵连响,便欲向“陇中神剑”邱萍,叫阵挑战。 “子母双环”平念强站在“铁心孔雀”尹鹏飞的身旁,悄悄说道:“启禀堂主,还有一位劲敌‘日月魔翁’金振明,在旁虎视眈眈,堂主似乎不宜过早出手,这一阵先由平念强分劳如何?” 尹鹏飞点头说道:“平香主去给这狂妄匹夫一个厉害也好,但需特别小心,对方‘陇中神剑’之名,必非幸致。” 平念强的一身艺业着实不俗,在“孔雀堂”中,允称为堂主之下的第一高手,故而他才敢自报奋勇地,想摸摸这位居“武林十七奇”之一的“陇中神剑”邱萍,究竟有多少份量? 如今,尹鹏飞既已允诺,平念强遂缓步当前,向“陇中神剑”邱萍微抱双拳,含笑说道:“邱大侠,在下久钦‘西剑’盛名,敬请指教。” 邱萍两眼一翻,冷冷问道:“你是个甚么东西?” 平念强知道面临强敌,决不宜有所矜燥分神,遂虽在对方涵意哂薄,盛气凌人之下,仍自心乎气和地,微微一笑答道:“在下姓平,名念强,有个‘子母双环’匪号,是尹堂主‘孔雀堂’下的一名香主。” 项小芸“咦”了一声,向“日月魔翁”金振明,悄悄说道:“金庄主,这‘子母双环’平念强,看来极为沉稳,艺业定不软弱。” 金振明点了点头,皱眉说道:“一个太稳,一个太傲,邱萍老儿若是过份自大轻敌,或许会在‘阴沟里翻了船’呢。” 果然,邱萍在“子母双环”平念强报出身份姓名之后,双眉高挑,神情傲慢地,不住纵声狂笑。 平念强智珠已定,含笑问道:“邱大侠为何这样狂笑?是不是笑我螳臂挡车,有点自取其祸?” 邱萍冷笑说道:“我连对你家堂主,尚有些不屑动手,你何必还要老寿星上吊,自己嫌命长呢?” 平念强笑道:“邱大侠平白毁我‘五色神幡’,凡属‘氤氲教’下人物,谁都可以向你要点公道!平念强深知尊驾‘陇中神剑’之誉,必然名下无虚,但自忖请教上个三五十招剑法绝学,竟还不是过份为难之事。” 邱萍狂笑连连,对“子母双环”平念强,用一种鄙视目光,看了两眼,冷然说道:“当世豪雄之内,除了列名于‘武林十七奇’者外,谁能抗我三十五招?像你这等人物,只要能在邱萍剑下,接满十合,我便立即离开这‘龙门峡’口。” 平念强双眉微轩,把握机会地,接口叫道:“邱大侠,你名驰八表,技震陇中,是当代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应该珍惜羽毛,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吧?” 邱萍此时因见对方一任自己鄙视轻薄,仍旧沉沉稳稳,毫无浮燥神色,方诧然注目,仔细打量,看出这位“子母双环”平念强,英华内敛,精悍异常,不是武林俗客。 他发现对手不凡,有点后悔,但已无及,机会业已被对方紧紧抓住。 当着“日月魔翁”金振明,暨自己有意收列门墙的虞小刚等人,邱萍怎好意思食言示怯?只好卖狂到底;傲然叫道:“平念强,你不要怕,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真能在我剑下,支撑十个回合,不仅我立即离开‘龙门峡’口,并还在今生今世之中,永不和你动手。” 平念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探手腰间,“铮铮”脆响起处,撤出了一大一小,两只金环。 他这两只金环,颇为特别,均打造成“八卦”形状,大的一只,直径约莫尺五,环身粗如儿臂,小的一只仅约八寸,环身只有人指粗细。 “陇中神剑”邱萍性格虽然狂傲,眼力却着实高明,他看见平念强撤出一付金环以后,不禁讶声问道:“这是‘八卦子母环’,昔年‘八卦天尊’觉玄道长,是你何人?” 平念强肃立躬身,扬眉答道:“觉玄道长,是我师兄,可惜他早已羽化,否则,‘武林十七奇’中,定也有他一个。” 邱萍听说这“子母双环”平念强,竟是八卦天尊觉玄道长师弟,越发知道决非易与,遂捋手肩头,龙吟如啸,芒彩如霜地,撤出所佩长剑。 平念强不必细看,他仅从剑身所闪异样芒彩,暨所作龙吟脆响之上,已可断定,这是一柄威力足能斩钉截铁的前古神物。 人是一流高手,剑是前古神物,平念强怎不惊心?他把较粗较大的那只金环,交在左手,较小较细那只金环,交在右手,双环一先一后,斜举胸前,立出了一式“乾坤开阖”门户。 邱萍一来问出对方学有渊源,颇为扎手!二来由于自己夸口太甚,只定十招之数,除非全力抢攻,或可如言克敌以外,难免作茧自缚。 故而,“子母双环”平念强刚把门户站好,邱萍双眉一挑,右腕震处,已洒出无数剑花,向对方密密罩去。 平念强因邱萍只定十招之数,自己再若从事躲闪拖延,岂非贻笑江湖?遂把全身功力,贯注双臂,“子母双环”一错一晃,也幻出无数金色光圈,向那无数剑花,飞迎而上! 精芒乱闪,脆响震空,这一招硬打硬接,居然有点强弱难分,平念强并不见得逊色多少。 邱萍一声厉啸,身形微塌,先是“伏地追风”,“狂风扫叶”,“古木盘根”,三剑连攻下盘,再复“浪卷流沙”,“天虹化带”,“匹锦围腰”,三剑连攻中盘,最后真气猛提,腾身五丈,半空中掉头飞扑,“银河洗甲”,“甘露绝尘”,“天花乱坠”,三剑同攻上盘,简直使“子母双环”平念强,前后左右的十丈周围之内,布满了森森剑气。 这是“陇中神剑”邱萍生平绝学,“夺命追魂连环九式”,错非遇上强敌或急于求胜,决不轻易施展。 绝学一施,果然情势大变。 “子母双环”平念强饶是“氤氲教孔雀堂”下众家香主中的第一好手,也立告相形见绌,无法再维持平衡局面。 对于攻向下盘的连环三剑,他以小巧身法,加以闪避!对于攻向中盘的连环三剑,他用“子母双环”,施展生平所学,全力抵御。 但三招接罢,平念强早己双臂微酸,知道败在顷刻。 就在这紧要关头,邱萍纵身凌空,发出了杀手中的杀手。 剑花眩目,剑影蔽空,平念强不禁心胆俱裂,急忙施展师兄“八卦天尊”觉玄道长所传的“鬼影三分”脱身避难绝学。 武功一道,重在火候,平念强的“鬼影三分”身法,虽极诡妙,却嫌火候稍差,故而他已拚揭全力,也只躲过了“银河洗甲”,“甘露绝尘”两招,终于被最后一招“天花乱坠”的剑光罩住。 “陇中神剑”邱萍见平念强已被剑光罩住,知他无可逃避,遂发出一阵震天狂笑,手中剑贯聚了十成功劲,凌空猛劈而落。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道:“困兽犹斗”,平念强在这生死一发之间,怎不期望有所侥幸? 他闪躲腾挪,已自不及,除了硬接这当头一劈之处,别无侥幸之道。 人遇歧路,才会彷徨,在这除此以外,别无他途之际,平念强毫不犹豫地,把“子母双环”并在一起,双手合持,一式“举鼎问天”,向那当头飞落锐啸剑虹撞去。 邱萍一来因自己已试出臂力方面,胜过对方,二来因掌中古剑削铁如泥,锋芒无比!故而见了平念强如此接架,不禁哂然冷笑,认定只消剑光一落,平念强的“子母双环”,必将成为四个半环,人也成为两片尸首。 剑光落,环影腾,龙吟起,尸未分。 在这一招“天花乱坠”以下,“陇中神剑”邱萍只收到预期中的三分之一效果。 原来平念强的“子母双环”质料不同。 大环是百炼精钢,加杂“紫金砂”打造,业已坚固异常,决非寻常兵刃能断。 小环虽然环身更细,看来脆弱,其实却含有极多风磨钢和海底“寒铁”成份,纵遇宝刀宝剑,亦能加以抗衡。 “陇中神剑”邱萍挟有一来势疾,二来力猛,三来剑利的三种压倒威势,精芒落处,劈断了平念强双环并举中的外圈大环。 但大环虽断,却已把“陇中神剑”邱萍这招“天花乱坠”的一剑之威,抵消不少。 故而邱萍劈断了外圈大环,却劈不断内圈小环,更无法把平念强劈成两片尸身,只将他震得双手虎口迸裂,鲜血狂流的跌倒在地。 平念强苦撑至此,力已将竭,人一跌倒以后,连那只小金环也把握不住,“当啷啷”撤手坠落。 邱萍剑光落势,虽曾为小金环所阻,但如今阻力既失,他哪里还肯客气?手肘微沉,精虹飞划。 眼看“子母双环”平念强已难逃剑光剖腹之危,救星忽自天外飞来。 此事极妙,要杀平念强的是一道精虹剑影,要救平念强的也是一道精虹剑影。 一道精虹剑影直落,一道精虹剑影横飞,两道剑影,会于一点,这一点就在平念强胸腔尺许之上。 “叮”的一声脆响,宜落剑影硬被横飞剑影,击得荡开尺许,替仰跌在地,闭目等死的“子母双环”平念强,化解了割胸剖腹的血光之灾。 这是太以出人意料之外的变化,引得“龙门峡”上的“黄河”岸上群豪,齐向横飞剑影的来处,愕然凝目。 发剑之人,是“红粉霸王”项小芸,所发之剑,就是“陇中神剑”邱萍赠送给他的那柄小剑。 第十五章 青色人影 邱萍脸色如霜,目注项小芸冷然问道:“虞老弟,你和我于前日间倒还有过一段香火因缘,今日为何反去救这‘子母双环’平念强呢?” 项小芸摇头笑道:“邱大侠,你误会了,我与‘氤氲教’只有过节,决无渊源,怎会救他教下的香主?” 邱萍怫然叱道:“事实俱在,虞老弟为何还要巧辩?你这脱手飞剑之举,不是救他,难道竟是救我?” 项小芸点头笑道:“邱大侠这次猜得对了,我脱手飞剑之举,不是搭救那‘子母双环’平念强,正是挽救邱大侠的一世英名。” 邱萍皱眉问道:“虞老弟此话怎讲?希望你解释得详细一些。” 项小芸笑吟吟地说道:“邱大侠适才所施展那几招傲视武林的精妙灵奇剑法,是否叫做‘夺命追魂连环九式’?” 邱萍见自己的独门绝学,竟被对方一口叫出,不禁大为吃惊地,诧然点头。 项小芸继续笑道:“我记得在那位‘子母双环’平念强香主,开出门户之际,邱大侠便曾攻他一剑,加上‘夺命追魂连环九式’,恰好整整十招,按照武林惯例,这十招之数,应该计算邱大侠剑劈大金环,阻于小金环时为止。” 邱萍听得盾头深蹙,脸色大变。 项小芸话音平和地,含笑说道:“十招既毕,邱大侠剑光再落,岂非背诺食言,在武林中永留笑柄?平念强纵然应剑分尸,但以他仅仅位居‘氤氲教’下香主之职的一条性命,恐怕抵不过邱大侠名列‘武林十七奇’,一代宗师的震世威誉。”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如电地,向“陇中神剑”邱萍脸上,看了两眼,眉梢双扬,继续微笑说道:“故而我一见邱大侠剑光又掣,遂赶紧设法阻拦,免得平香主的血光一飞,邱大侠的半生英名……” 邱萍听到此处,羞赧得满脸通红,当着“日月魔翁”金振明等,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在这“龙门峡”逞留?只好厉啸一声,顿足转向,疾驰而去。 “子母双环”平念强惊魂初定地,站起身形,并把那只小金环拾回手内。 他如今颇觉尴尬,因自己这条性命,分明是那虞姓少年所救,应不应该向他施礼道谢? 救命深恩,自然应该申谢,但问题却在对方虽有对自己救命之实,却不愿承当援救自己之名,何况他还曾逼死“单掌开碑”顾宏,正是“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率众搜寻的本教仇敌。 有了这些矛盾原因,遂使“子母双环”平念强相当困扰地,不知如何是好。 慢说是“子母双环”平念强莫知所措,便连“铁心孔雀”尹鹏飞,也尴尬异常。 他在“氤氲教”内,地位本已不低,更是此一行中,发号施命的主脑人物!但不知道究应怎样对付这既救了平念强,又骂了“氤氲教”的虞姓少年,才不致在“日月魔翁”金振明那等老江湖前,有所贻笑。 金振明与他拜弟“铁笔先生”罗子匡的四道眼神,均暗在项小芸身上,转来转去,因为她无论于“飞剑击剑”的准头劲力,或是对“陇中神剑”邱萍中的侃侃陈词等任何方面,都表现得极为高明洒脱。 这“日月魔翁”毕竟老眼不花,目光犀利,他留神细看有顷,忽然“呀”了一声,向项小芸含笑说道:“虞老弟,你真所谓‘真人不露相’,但金振明终由于你气宇功力,太以超人,而看出你的霸王风韵了呢。” 项小芸也知道难以瞒得了他,只好点了点头,把语音压得极低地,含笑说道:“金庄主与罗兄,请暂莫揭破我的真实身份,因为我有点过节,要和‘氤氲教’人物打打交道,能让他们莫测高深,才有许多方便。” 金振明扬眉一笑,悄悄说道:“项姑娘,你既然这样说法,我便仍称你为虞老弟了,老弟与‘氤氲教’人物,既有过节,我也想向这位‘孔雀堂主’,请教上几句话儿。” 语音方了,人已飘然纵出,落在“铁心孔雀”尹鹏飞的面前,微抱双拳,含笑地说道:“请尹堂主,金振明有事请教。” 尹鹏飞对于“日月魔翁”这等享有大名的一流武林高手,自然丝毫不敢怠慢地,抱拳还礼笑道:“金庄主有何见教?” 金振明先向“子母双环”平念强看了一眼,然后手指项小芸,扬眉笑道:“适才若非这位虞老弟及时出手,以绝出神功,及凛然正义,气走‘西剑’邱萍,则不仅贵教香主业于邱萍剑下飞魂,便连尹堂主如今也定在浴血苦战之中,胜负难以预卜。” 尹鹏飞听得脸上微热,金振明继续笑道:“江湖人物最讲究恩怨分明,尹堂主纵不能受人点水,报以涌泉,难道对于这位虞老弟,连个‘谢’字,都不屑于表示表示么?” 尹鹏飞见金振明果以江湖礼数相责,不禁愧然答道:“金庄主有所不知,我们‘氤氲教’中,与这位虞朋友,另有一桩过节。” 金振明不等尹鹏飞话了,便自扬眉笑道:“尹堂主既不愿向那位虞老弟,表示谢意,我金振明却要向你致谢。” 尹鹏飞愕然问道:“金庄主与在下初次谋面,谢我何来?” 金振明未露神色地,微笑答道:“老夫隐居‘杏花山日月庄’中,对于江湖各事,生疏已久,但日前七十贱辰,居然蒙贵教人物,光临称祝,并领喜贶,怎不应该向尹堂主略致谢忱?” 尹鹏飞深知“氤氲教”为了想尽罗举世好手,曾大量派人四出结纳!故而闻言之下,信以为真地,拱手笑道:“金庄主毋须过谦,敝教教主对于武林友好,一向敬老尊贤,但不知是派何人去往‘日月庄’中祝寿?” 金振明应声答道:“是‘冷面阎君’郭白杨。” 他刚把郭白杨名字说出,尹鹏飞便点头笑道:“原来是他,这‘冷面阎君’郭白杨在‘氤氲教’中,尚无正式职司,他只是副教主的一位友好,属于客卿地位。” 金振明依然和颜悦色地,笑声谅道:“郭白杨虽然没有甚么了不起的地位,但所送礼物,却着实不轻,使金振明对于贵教,颇为铭感。” 尹鹏飞因对方始终是笑吟吟地发话,遂不曾体会出金振明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敝教教主对于素所钦仰之人,向不惜千金重礼。” 金振明直到此时,脸上神色方变地,双眉微挑,冷笑连声,接口说道:“郭白杨所送我的,不是甚么千金重礼?只是一大把淬毒飞针,和死在‘天狼九毒刺’下的三条人命。” 尹鹏飞直等对方把话完全说明,方知这“日月魔翁”金振明,竟是从反面着笔,向“氤氲教”有所质询,不禁脸上烘然发烧,万分惭窘。 金振明笑了一笑,又把语音神色,一齐转为和缓地,扬眉叫道:“尹堂主,你毋须为难,关于这桩过节,金振明白会寻找郭白杨,要他给我一个交代!但我却另有一事,想请尹堂主不吝见告。” 尹鹏飞听他这样说话,赶紧点头笑道:“金庄主有何见询?尹鹏飞知无不答。” 金振明牙关暗咬,但表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地,向尹鹏飞微笑问道:“我有位武林旧识,姓梁,名一尘,外号人称‘冀北人熊’,此人似乎也投入‘氤氲教’下。” 尹鹏飞把“冀北人熊”梁一尘的名号,吟了两遍,方自点头答道:“我想起来了,‘氤氲教’中,确有这么一号人物。” 金振明子仇甚切,胸中热血沸动地,扬眉问道:“老夫访旧情殷,梁一尘如今何在?” 尹鹏飞略一沉吟,含笑答道:“本教中人行踪身份,向属不容泄漏的重大机密,但一来郭白杨曾经得罪金庄主,‘氤氲教’应表歉意,二来金庄主又是尹鹏飞素所钦迟的武林高人,故而破例奉答,这‘冀北人熊’梁一尘,前主‘中条’分坛,现已调总坛服务。” 金振明记得项小芸在“日月庄”中,曾向自己说过是于“中条山”内,与“冀北人熊”梁一尘相遇,遂双目微翻,对这位“红粉霸王”,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项小芸不着痕迹地,点了一点头,表示“铁心孔雀”尹鹏飞所说属实,可能不是假话。 金振明见状之下,向尹鹏飞含笑说道:“多谢尹堂主见告,所谓贵教总坛,定然就是威震江湖的‘销魂堡’了?” 尹鹏飞颔首答道:“不错,本教总坛,正是设在‘销魂堡’内。” 金振明笑道:“老夫悬念那‘冀北人熊’梁一尘颇甚,欲往‘销魂堡’中访旧,却不知应该怎样去法?” 尹鹏飞摇头笑道:“关于此问,请金庄主恕我未便奉告,因‘销魂堡’所在,属本教最高机密,教主曾传‘氤氲血令’,凡有所泄漏之人,一律立杀无赦。” 语音至此略顿,忽又扬眉笑道:“但不在今年年底,便在明年年初,本教教主即当柬邀举世群雄,光临‘销魂堡’中,举行一次‘销魂大宴’。” 金振明知道目前无法使对方露出口风,只好点头说道:“既有此事,金振明盼能到时共参盛举。” 尹鹏飞哈哈大笑说道:“金庄主名驰八表,威震乾坤,必将是本教‘销魂大宴’的座上贵宾。” 话方至此,突然听得爱徒“小霸王”卜书,失声叫道:“恩师快看,那‘日月双珠’的宝光现了。” 尹鹏飞赶紧回身,凝神注目,果见从“黄河”河心,宛如万马奔腾的水流最急之处,有一片青白交辉的蒙蒙光气,透波而起。 但这种光气极淡,寻常俗眼,并不能见,必须认得剑气宝光的内行高手,才可细加辨认。 尹鹏飞也颇刁滑,向金振明微抱双掌,含笑说道:“金庄主,‘日月双珠’的宝光已腾,我们是各自下手?还是合力?” 金振明摇手笑道:“尹堂主请率领贵属,放手施为,这等无主宝物,谁都可各凭机缘,加以取得,你不必再客气了。” 尹鹏飞闻言,便向那位身穿“龙皮水靠”的“白发龙王”谭玉成,含笑说道:“谭香主,河水之下,虽有宝光升起,未必就是武林中人人瞩目的‘日月双珠’,你且下水看看。” 他一面扬声说话,一面又向“白发龙王”谭玉成,使了个神秘眼色。 谭玉成是积年水寇,懂得“铁心孔雀”尹鹏飞这暗施眼色之意,是要自己纵寻得“日月双珠”,也不必明言地,来上一番花巧。 故而,尹鹏飞语音才了,谭玉成便一抱双拳,恭身施礼答道:“谭玉成谨遵堂令谕,前往—探。” 答话完毕,退后半步,蓦然把身形一仰一翻,宛如鱼鹰投水般地,向那汹涌黄流之中,刺波而入。 尹鹏飞见谭玉成业已下水,而“日月魔翁”金振明等,却无丝毫动作,不禁愕然问道:“金庄主,‘日月双珠’的宝光已现,你怎么还不下水觅取?像这等天材地宝的无主之物,人人可凭福缘功力取得,是不必客气的呢。” 金振明本来想命水性不弱的拜弟,“铁笔先生”罗子匡,下水寻宝,但如今主意已变,遂含笑答道:“尹堂主,凡属江湖人物,贵有识人识势之明,‘白发龙王’谭玉成的水性之高,号称‘北方第一能手’,加上他还有一身绝世无双的‘龙皮水靠’,定可把这汹涌洪流,当做康壮大道!金振明何必下水献丑,且等明珠出河之时,向尹堂主道贺道贺,或许可以分润一些光彩。” 尹鹏飞悚然一惊,听出金振明言语之中,竟似要坐享其成,等“白发龙王”谭玉成寻得“日月双珠”以后,再行出手夺取。 金振明看见尹鹏飞的脸上神色,猜透他心中所想,遂索性再加刺激地,扬眉怪笑叫道:“尹堂主何必发愁?你方才不是业已说明,像‘日月双珠’这等天材地宝的无主之物,可以各凭福缘功力,设法取得的么?” 尹鹏飞听得暗咬钢牙,心想这位“日月魔翁”,未免太以狡猾,水中若有险阻,由自己所派的“白发龙王”谭玉成承当,等谭玉成取得“日月双珠”之后,他再仗持武功,下手掠夺,岂非把便宜占足? “日月双珠”的宝光既现,足见确在河水之下,根据“白发龙王”谭玉成的精深水性,以及“龙皮水靠”之助,寻得宝珠,应该绝无问题,问题只在自己是否斗得过这位“武林十七奇”中的成名人物,不令他有所得手。 金振明见他满脸愤激忧虑神情,遂不再答理这位“铁心孔雀”,转过面去,向项小芸含笑低声说道:“项姑娘,你这一易钗而弁,端的英姿朗朗,玉树翩翩,毫无脂粉女儿之态,真所谓‘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项小芸笑道:“金庄主莫要捧场,我若扮得高明,又怎会被你认得出本来面目?” 金振明摇头笑道:“起初我还不是被项姑娘骗得懵然无觉?直等你‘飞剑阻剑’,自邱萍老儿手下,义救‘子母双环’平念强时,才天际神龙,略现鳞爪,使我心中起疑地,苦苦思忖,从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 项小芸听到此处,忽然脸色微变,向身左身右几大堆河岸怪石之间,淡淡的瞥了一眼。 金振明也有所觉,双眉略扬,低声笑道:“项姑娘不必惊奇,今夜此间,类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儿,多得很呢。” 从这点小事之上,又可看出各人功力造诣,项小芸自先发觉,金振明旋亦有警,除了他们二人以外,慢说“神行酒丐”艾皇堂,“铁笔先生”罗子匡等,便连那位名列“氤氲教”十大高手之一,位居内三堂“孔雀堂”堂主的“铁心孔雀”尹鹏飞,也懵然未觉。 这是正面情况,若从反面看来,则藏在河岸石堆中的人物,也非寻常,定系武林中的一流好手。 项小芸秀眉微扬,低声笑道:“金庄主,你在螳螂黄雀,鹬蚌渔翁之间,准备扮演哪一类的脚色?” 金振明微笑道:“当然不是黄雀,便是渔翁,项姑娘反对我这样做么?” “怎会反对?对付一般人物,或应稍存忠厚,但对付‘氤氲教’这等恶煞凶神,根本可以不择手段。” “神行酒丐”艾皇堂一旁笑道:“不论这‘日月双珠’,被谁得去,‘氤氲教’势必大结冤仇,从此多事。” 项小芸扬眉笑道:“原就要它多事,若不令四海豪侠,群起攻之,仅凭三数人之力,若想荡平这邪恶组织,真需大费手脚,还未必准如愿的呢。” 他们低声笑语至此,“铁笔先生”罗子匡手指着“龙门峡”口的奔腾河水,失惊叫道:“大哥和项姑娘快看,那‘龙门峡’口的激流之中,仿佛已生异状?” 金振明、项小芸双双注目,果见峡口激流以下,时有一阵一阵的浪花翻起。 项芸诧然说道:“这种情况,好像是有人在水中恶斗,难道除了‘白发龙王’谭玉成外,还有甚么水性极高人物,早就……” 金振明微笑说道:“当然会有,譬如甚么恶蛟凶龙,巨怪坚蟹之类的水性高明的程度,都远在那位‘白发龙王’之上呢。” 项小芸“哦”了一声,扬眉笑道:“金庄主原来这样看法,倒也不无道理,因为根据一般说法,凡属罕世灵药,绝代异宝等物,均有凶猛无比的怪兽奇虫,毒蛇巨蟒之类,为其在旁守护的呢。” 他们低语至此,“铁心孔雀”尹鹏飞等人,也均发现水中有异,一齐颇为焦急地,凝神注视“龙门峡”口的浪花狂涌之处,蓦然间,浪花越卷越高,一条人影,带着一声厉吼,从水中窜起数尺。这条人影,正是“白发龙王”谭玉成,但他如今业已不是光杆龙王,身边带了一些“虾兵蟹将”,真是名符其实,决非虚言。 因为这位“白发龙王”谭玉成的左臂之上,有一只巨蟹,用蟹螫牢牢钳住,右小腿上,则抱着一只蓝色巨虾。 蟹比虾大,蓝虾业已巨逾寻常,长约尺许,那只青色怪蟹的蟹壳,则足有面盆大小。 “白发龙王”谭玉成人一出水,真气立凝,右掌猛扬,“吧”的一声,击在青色怪蟹的蟹壳之上。 这是内家重掌,怪蟹虽然体型极巨,也无法禁受,蟹壳应掌立碎,尸体落入水中,只剩下一只断落蟹螫,仍自紧紧钳在谭玉成的左臂之上。 谭玉成击毙巨蟹,心情立宽,右掌顺势下指,又把抱在自己腿上那只蓝色巨虾,拂得裂体碎肢地,坠入水内。 金振明看得摇头,向项小芸低声说道:“项姑娘你看,水中情势,何等险恶?巨虾怪蟹,除了凶猛之外,必具奇毒,白发龙王一谭玉成若非身穿那件刀枪不入的‘龙皮水靠’,早就死在那蟹螫虾枪以下的了。” 项小芸点头笑道:“这厮倒也乖巧,知道水中无法施展内家掌力,竟先把巨虾怪蟹,带出水面,然后一一击毙。” 金振明笑道:“蟹兵虾将,反抗龙王,自然自寻死路,如今障碍已除,谭玉成应该再度入水,去捞取那‘日月双珠’了吧?” 项小芸目光注处,果见“白发龙王”谭玉成捏碎臂上虾蟹,并取出两粒丹药吞下,略为调匀气息,便自再度潜入汹涌波涛之内。 这时“铁心孔雀”尹鹏飞知道大功将成,不禁颇为紧张地,向“小霸王”卜书,“神剑真人”黄霄,“子母双环”平念强等,下了一道秘密命令。 密令下后不久,黄河激流之中,浪花又翻,“白发龙王”谭玉成身形再度出水,举起一只小小丝囊,囊内珠光闪闪地,高声得意叫道:“启禀堂主,谭玉成幸不辱命,业已把‘日月双珠’,取到手了。” “铁心孔雀”尹鹏飞并未答理谭玉成,只是狂笑连声,把手一挥,竟率同卜书、黄霄、平念强等,把金振明、罗子匡、项小芸、艾皇堂等所坐的巨石围住。 金振明双眉微蹙,怫然问道:“尹堂主,你这算何意?难道既想觅宝,又想杀人?” 尹鹏飞狞笑答道:“今夜‘龙门’之事,觅宝为主,杀人倒在其次,但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得不预防金庄主会在‘白发龙王’谭玉成上岸之际,下手掠夺他辛苦得来的‘日月双珠’。” 金振明冷然问道:“就凭你们四人,拦得住我们四个?” 尹鹏飞阴恻恻地“哼”了一声说道:“论武功或许各有所长,但金庄主请把招子放亮一些,我们袖内各有一只‘氤氲喷火筒’呢。” 金振明闻言,目光微扫,果然看见这般氤氲教徒,每人袖内,均露出一截金光闪闪圆筒,用筒口比准自己。 他知道“氤氲教”的这种“氤氲喷火筒”,火力奇强,复具奇毒,委实厉害无比!但据闻此筒制造极难,数量不多,怎会眼前诸人身上,每人都携有一枚? 金振明正在猜疑,项小芸早已长叹一声,向“铁心孔雀”尹鹏飞,哂然骂道:“尹鹏飞,你枉为‘氤氲教’十大高手之一,又执掌内三堂‘孔雀堂’主之职,怎么竟是这样一个有眼无珠,不识时务大大的笨蛋?” 尹鹏飞被她骂得怒火高腾,勃然叱道:“虞小刚,你平白无故,出口伤人。” 话方至此,项小芸业已冷笑一声,接口说道:“谁是平白无故,出口伤人?你自己神经过敏,向我们无事生非,却听任别人把辛辛苦苦得来的‘日月双珠’,轻易抢走,岂不是个笨得可怜的胡涂蛋么?” 尹鹏飞又挨了一顿臭骂,心中虽然怒极,但却为项小芸所说听任别人把“日月双珠”抢走之语所惊,顾不得和她争吵地,赶紧回头看去。 这时,“白发龙王”谭玉成刚刚由水中上岸,但脚步尚未站定,事变已生。 一片较高河岸的岸边,有条纯青色的人影,从十来丈外,悄无声息地,向“白发龙王”谭玉成,凌空飞来。 这条青色人影,是神是怪?否则怎会具有凌空飞行十余丈之能? 原来,一不是神,二不是怪,只是一种预谋行动而已。 那青色人影藏身处的河岸最高,他手中又挽了一柄长斧,是趁着由高向下的悠荡之势,从横侧方援索飞身。 这种方法,委实出于任何人意料之外,何况那青色人影,功力极高,眼力极准,手法极快,在悠荡过“白发龙王”谭玉成身边的一瞬之间,便把他手中那只珠光闪烁的小小丝囊,抢了过去。 谭玉成失声大叫中,手内已空,那条青色人影也宛若飞虹掣电般,向一处黯黑凹岸落去。 第十六章 隔墙有耳 尹鹏飞见事不妙,正欲率众追赶,却已无及。 因为黑暗凹岸之下,居然事先还藏有一条羊皮小舟,那青色人影,人落舟中,立即掐断系舟绳索,宛如急箭离弦般,向下流顺波疾驶。 这样快的变化,使尹鹏飞措手不及,这样远的距离,使他仗以逞威的“氤氲喷火筒”也毫无用武之地。 尹鹏飞顿足叫道:“这青色人物是谁?尹鹏飞无论踏遍海角,寻遍天涯,也要把他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恨。” 金振明冷“哼”一声说道:“尹堂主莫要乱放狂言,那位魔头,不是好惹的呢。” 尹鹏飞闻言,目光凝注金振明,扬眉问道:“金庄主这样说法,莫非竟认识那条青色人影来历?” 金振明说:“不仅我认识,你也应该认识,你且想想在天星微光之下,远远望去,根本看不见这人的眼耳口鼻,是何模样?也看不出他是穿的长衫?抑或穿的短袄?只看见由头到脚,都是一片青蒙蒙的光泽。” 尹鹏飞被金振明一言提醒,恍然叫道:“我知道了,他是‘武林十七奇’中,‘人皮双煞’之一的‘青皮恶煞’——蓝不灵。” 金振明点头笑道:“对了,他就是‘青皮恶煞’蓝不灵,‘日月双珠’既入他手,不仅你要找他,我也要去找他,且看我们谁快一步的了?” 说完,向项小芸略打招呼,便与“铁笔先生”罗子匡,双双往“黄河”下游赶去。 项小芸见金振明走后,遂向尹鹏飞含笑叫道:“尹鹏飞,我杀过‘氤氲教’中之人,适才又把你臭骂一顿,这笔帐儿,你必然时刻在心,恨之甚切,是不是趁此机会,把它了断清楚?” 尹鹏飞恶气填膺,便是她不说此话,也想在项小芸的头上,尽情发泄发泄。 但他点头一笑,正欲答话之际,那位“白发龙王”谭玉成,却向尹鹏飞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江湖黑话。 尹鹏飞脸色一变,立时改口,向项小芸说道:“虞朋友,我亟于率众追寻‘青皮恶煞’蓝不灵,无暇与你纠缠,我们能否定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后会之约?” 项小芸冷笑说道:“定个后约也好,时间地点,完全由你决定!” 尹鹏飞想了想说道:“中元鬼节前后,我派人在潼关左近,候驾如何?” 项小芸未作深思,点头答应,遂与“神行酒丐”艾皇堂,也自双双走去。 艾皇堂起初默不作声,却在脱离尹鹏飞等视线以后,又拉着项小芸,蹑足潜踪地,悄悄折转。 项小芸知他此举,必有深意,遂以“蚁语传音”问道:“艾老人家,你莫非有甚特殊发现?” 艾皇堂压低语音笑道:“我是从‘白发龙王’谭玉成那几句江湖黑话之中,听出有些蹊跷,才想再暗暗一探。” 项小芸笑道:“艾老人家,你既听得懂那些黑话……” 艾皇堂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自摇手说道:“这类江湖黑话并非普遍一致,多半均经特别编定,若非同路之人,根本无法听懂!我只是觉得谭玉成,突有此举,必含深意,无妨回过头来,探个究竟。” 果然,生姜毕竟老的辣,甘蔗毕竟老头甜,“神行酒丐”艾皇堂猜得丝毫不错。 “铁心孔雀”尹鹏飞见项小芸、艾皇堂己走,眼前再无外人,遂向“白发龙王”谭玉成问道:“谭香主,你适才叫我不要与虞小刚再作争斗,说有机密告禀之语,却是何事?” 谭玉成微笑说道:“启禀堂主,属下知道‘龙门藏宝’之事,传播颇甚,觊觎之人必多,故而早留退步。” 尹鹏飞大喜叫道:“这样说来,被那‘青皮恶煞’蓝不灵所抢走的,只是两颗假的‘日月双珠’么?” 谭玉成点头一笑,尹鹏飞又复问道:“真的‘日月双珠’如今何在?” 谭玉成满面得意神色地,解开“龙皮水靠”,从怀中又复取出一只小小丝囊,囊内果有光华闪闪的两粒明珠。 尹鹏飞喜上眉梢,一伸双手。 谭玉成则恭恭谨谨地,肃然捧上。 尹鹏飞接在手中,哈哈大笑叫道:“谭香主,你胆大心细,备历艰辛,终于不负使命,大功告成,我回转总坛,呈报教主以后,这场升赏,是定不在小的呢。” 谭玉成躬身笑道:“多谢堂主有意栽培,但谭玉成对于我那孙儿,颇为想念,可否……” 话犹未了,尹鹏飞便接口笑道:“这事还不容易?我立传飞令,命你那孙儿谭戈,即刻回家省亲,大概香主回转‘吕梁’不久,便可祖孙乐聚的了!” 谭玉成大喜称谢,尹鹏飞因急于回转总坛,向教主报功,遂不再停留地,向他挥手为别,率领卜书、黄霄、平念强等,匆匆驰去。 尹鹏飞等一走,谭玉成向那滔滔黄河,略为凝视,好似感激万分地,摇头长叹一声,也自负手缓步,消失在林木葱茏以内。 艾皇堂看到此处,向项小芸低声笑道:“项姑娘,我道如何?其中果然藏有花样!我们要不要尾随‘铁心孔雀’尹鹏飞,设法……” 项小芸不等他说完,便自摇手低声笑道:“艾老人家稍安毋燥,只怕花样之中,还有花样?” 艾皇堂愕然问道:“项姑娘此话何来?” 项小芸目光一闪,含笑说道:“方才我与‘日月魔翁’金振明坐在岸边之时,发现这‘龙门峡’口的河岸一带,除了明面现身者外,尚有三处隐得有人,其中一处的‘青皮恶煞’蓝不灵,早已出现,还有两处。” 话方至此,忽然禁口不言,伸手暗向河岸上,指了一指。 艾皇堂目光注处,果见河岸上又出现了一条蓝色人影,飞也似地,向“铁心孔雀”尹鹏飞等人的所行方向,疾追而去。 他心中一动,失声叫道:“人皮双煞,居然双现‘龙门’,这不是与‘青皮恶煞’蓝不灵,专门作死对头的‘蓝皮恶煞’毕胜青么?” 项小芸叹道:“今夜之事,真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局面太以复杂,到底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却有些弄不清了。” 艾皇堂忽有所见,失声说道:“项姑娘快看,假如‘黄雀在后’之语不虚,则这最后出现之人,定是‘黄雀’,何况他身上所着长衫,也是黄色的呢。” 原来,在“蓝皮恶煞”毕胜青身形消失之后,河岸上竟又现出一位黄衣人来。 这黄衣人,并未尾随“蓝皮恶煞”毕胜青,追向“铁心孔雀”尹鹏飞等去路,却宛如电掣云飞般对那“白发龙王”谭玉成所行方向追去。 项小芸看得蹙眉说道:“乖乖,局面越来越觉复杂,这黄衣人又是谁呢?” 艾皇堂低声笑道:“这问题不难答复。” 项小芸因是男装,遂作揖为礼地,含笑问道:“老人家既然知道,便请赶快说出,我已闷得好不难过!” 艾皇堂笑道:“我虽不知道这黄衣人的姓名身份,但却知道他非鹬即蚌。” 项小芸苦笑道:“他若‘非鹬即蚌’,则谁是‘渔翁’?” 艾皇堂狂笑答道:“经纶满手论‘渔翁’,自然是‘使君与操’而已。” 项小芸摇头叹道:“这场热闹,虽是由我们挑起,但如今业已弄成一局乱棋。不知应该怎样收拾?我有点不敢承认是‘渔翁’了!” 艾皇堂笑道:“项姑娘莫要畏难,常言道:‘世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我们如今恰好等于摆好棋子,诱人落手,自己并未身入局中,凌空睁慧眼,局外控全棋,大可使甚么鱼虾蟹鳖,乌龟龙蛇,一齐入吾网罟的呢。” 项小芸听得秀眉双挑,目闪神光笑道:“艾老人家立论极妙,你这两句:‘凌空睁慧眼,局外控全棋’二语,真听得我雄心勃勃。” 说到此处,把艾皇堂悄悄拉了一把,低声笑道:“艾老人家你看,那黄衣人好快的身法,业已把‘白发龙王’谭玉成,追回来了,我们如今除了‘凌空睁慧眼’外,还要加上个‘凝神倾慧耳,才能了解精微,从棋外控制’全局。” 艾皇堂目光遥注,果见黄衣人业已从林内走回,“白发龙王”谭玉成则亦步亦趋地,紧随在这黄衣人之后,仿佛对他恭谨已极。 到了岸边,黄衣人寻块大石坐下,向谭玉成全身上下略一打量,阴恻恻地,发话问道:“谭香主,我一步来迟,未逢其盛,你且把今夜‘龙门’夺宝经过,半字不遗地,详细说给我听。” 谭玉成躬身答道:“属下谨领副教主法谕。” “副教主”三字,把项小芸和艾皇堂听得吃了一惊,对这黄衣人的身份,也就恍然获悉。 “白发龙王”谭玉成既是“氤氲”下的一家香主,则被他称为“副教主”之人,定是“氤氲教”中的第二号人物。 “氤氲教”各种措置,对外尽量保密,尤其“教主”和“副教主”的姓名来历,以及“销魂堡”的所在,更是讳莫如深。 如今,项小芸和艾皇堂获得这种机会,自然不肯错过,要隔墙有耳地,听它一个究竟。 那位“氤氲教”副教主,静听“白发龙王”谭玉成说完经过,点了点头,似乎颇为嘉许地,微笑道:“谭香主真是老成持重,居然预料到会有人中途拦截,而准备了两粒假珠,让那‘青皮恶煞’蓝不灵抢走。” 谭玉成得意笑道:“那‘日月双珠’是稀世奇珍,凡属武林人物,谁不觊觎染指?故而属下来个未雨绸缪。” “氤氲教”副教主听到此处,阴恻恻地,发出了一阵“嘿嘿”冷笑,目注谭玉成,扬眉叫道:“好一个‘未雨绸缪’,足见谭香主是位相当高明的‘有心人’了。” 谭玉成受宠若惊地,恭声笑道:“多承副教主夸奖,此事不过是属下愚者千虑的偶然一得。” “氤氲教”副教主狂笑说道:“谭香主,你不‘愚’了,你若再‘愚’,则谁才算是‘聪明人’呢?譬如拿那‘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来说,他就比你笨上百倍。” 谭玉成愕然问道:“尹堂主极为英明……” 话方至此,那位“氤氲教”副教主,便接口说道:“英明个屁!他若英明?便应该想想你既能准备上两粒‘日月双珠’,难道就不能准备四粒?” 谭玉成悚然一惊,颤声叫道:“副教主……” 这位“氤氲教”副教主声冷如冰地,怪笑说道:“你不必加以辩解,我认为你所交给‘铁心孔雀’尹鹏飞的两粒‘日月双珠’,定然也是膺品,只不过骗骗那自以为聪明的笨蛋而已!” 项小芸在暗中听得好不惊心,连用“蚁语传音”,向艾皇堂悄悄说道:“艾老人家听见没有?这‘氤氲教’的副教主,好不阴刁历害!不单‘铁心孔雀’尹鹏飞成了笨蛋,便连‘青皮恶煞’蓝不灵,‘蓝皮恶煞’毕胜青等‘人皮双煞’,‘神行酒丐’艾皇堂,‘日月魔翁’金振明,以及‘红粉霸王’项小芸,也一齐笨得可怜,我们谁又想得到‘白发龙王’谭玉成如此狡猾,居然在计中生计吗?” 艾皇堂苦笑摇头,凝神侧耳之下,只听得“白发龙王”谭玉成,异常惶急地,陪笑说道:“副教主太多心了……” “氤氲教”副教主根本不容他有所解释,便冷然摆手,沉声说道:“我生平对任何事物,一看便透,决无错误!你若再想狡辩,无非是自寻死路而已。” 项小芸在暗中皱眉说道:“艾老人家,你觉不觉得这位‘氤氲教’副教主的自信心,似乎太强?” 艾皇堂点头说道:“项姑娘记住,天下事过犹不及,这位魔头的自信心太强,便是缺点,将来我们不妨设法利用这项缺点,对他作致命打击。” 项小芸闻言,心中好生佩服地,悄然笑道:“生姜毕竟老的辣,甘蔗仍数老头甜,艾老人家这几句话儿的智慧深度,又远超于那‘氤氲教’的副教主了。” 这时,“白发龙王”谭玉成无可奈何,只好以一副乞怜神色,向“氤氲教”副教主苦笑说道:“启禀副教主,属下决非狡辩,为明心迹起见,请副教主在我身上,加以严密搜索,看看有没有甚么货真价实的‘日月双珠’?” “氤氲教”副教主点头说道:“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证据,你且先替我把外衫脱掉,只许穿内衣内裤。” “白发龙王”谭玉成怎敢不遵?立即把身外新穿的那套“龙皮水靠”脱下。 “氤氲教”副教主伸手说道:“拿来,我先搜外衣。” 谭玉成捧着所脱下的龙皮水靠,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 “氤氲教”副教主接过“龙皮水靠”,便即阴恻恻地,摇了摇头,扬眉冷笑说道:“不用搜了,我早就知道你身上不会有甚‘日月双珠’。” 项小芸看得愕然问道:“艾老人家,这魔头出尔反尔是存心捉弄那‘白发龙王’谭玉成么?” 艾皇堂摇头答道:“他必有深意,不会仅仅是恶作剧的捉弄而已,我们且再看下去。” 项小芸皱眉凝目,只见那“白发龙王”谭玉成,万分惊惶地,躬身说道:“副教主委实圣明,属下深知本教规法,向极森严,怎敢甘冒大不韪地,用假珠欺骗尹堂主呢?” “氤氲教”副教主冷笑说道:“你还敢狡辩?我知道你身边虽没有真的‘日月双珠’,但交给尹鹏飞的仍是假货,只不过值上数百两纹银罢了。” 谭玉成苦笑说道:“这样说来,若非传闻有误,这‘龙门峡’口,黄河激流中的‘日月双珠’,根本就是假货?” “氤氲教”副教主摇手说道:“半点不假,若是假珠,怎会有奇异宝光,从波下隐隐腾起?” 谭玉成陪笑问道:“副教主既然坚持这种看法,则真的‘日月双珠’,如今何在?” “氤氲教”副教主哈哈大笑答道:“天下事本无定则,一切均因人而变!故而我对你这聪明人的所作,不得不来个聪明推断。” 谭玉成知道今日之事,已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局面,遂硬着头皮,躬身笑道:“属下请示副教主有何聪明推断?” “氤氲教”副教主点头冷笑说道:“我当然要叫你心服口服,我判断真的‘日月双珠’,仍然在那‘龙门峡’口的激流石缝之内。” 谭玉成悚然一震,“氤氲教”副教主继续说道:“你颇为聪明,深恐当时将‘日月双珠’取出,可能会遭遇各种人物的搜查抢夺,遂以假珠搪塞,仍把真珠,藏在原处不动。准备等觊觎群豪风流云散之后,再独自前来悄悄取走。” 项小芸失声说道:“这魔头的心思太细,智力极高,恐怕被他猜得对了?” 艾皇堂双眉一扬,正待答话,那位“白发龙王”谭玉成,已自勉强镇定心神,躬身笑道:“副教主的这种推断,虽极聪明,但却显非事实!因为‘日月双珠’若是仍在河水之中,宝光必仍透波上腾,行家一望便知!如今……” “氤氲教”副教主不等“白发龙玉”谭玉成说完,便截断他的话头,哂然笑道:“真叫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我问你,你来时路中,曾定购六块可以合成方盒的红漆钢片,如今可在身上?” 谭玉成闻言,方知这位副教主委实太厉害,竟是随同自己来此,把途中一切隐情,均看得清清楚楚。 “氤氲教”副教主继续冷笑说道:“你不单定购了六个红漆钢片,并在其中一片之上,加焊小环,更准备了一根两头有钩的纯钢细炼,显系取得真正日月双珠,立即藏入红漆钢盒钩上细炼,沉于河中礁石的隙缝以内,记清地位,随时均可来取,然后再利用四料假珠,骗骗那群自以为了不起的酒囊饭袋。” 谭玉成见自己所有行为,全被对方猜透,知道无可隐瞒,遂心底生寒,全身微颤地,苦笑说道:“副教主如此圣明,属下怎敢再复有所瞒蔽?倘蒙宽宥死罪,谭玉成愿意把那真的‘日月双珠’,取来献上,藉为赎过。” “氤氲教”副教主把手中那套“龙皮水靠”,举了一举,哂然怪笑说道:“我已把你仗以穿波戏浪的‘龙皮水靠’骗到手中,那里还用得着你?” 谭玉成听得心胆皆裂,方知这位副教主,事事谋定而动,一言一举,均含深意! “氤氲教”副教主得意笑道:“以我如此经天纬地的不世奇才,在‘氤氲教’中,竟屈居人下,仅作了一名‘副教主’,委实有点不服!好在‘日月双珠’至手,助力大增,只消再略为下点功夫,便可以叫那厮让让位置,由我主持,与举世群豪,一争雄长。” 说到此处,仿佛得意已极地“哈哈”一笑。 这声“哈哈”,并非寻常笑声,宛若晴天霹雳,震人心弦,具有凌厉威力。 因为“白发龙王”谭玉成也是一名武功不弱的江洋巨寇,居然禁不住这一笑之威,被惊得觳觫倒地。 “氤氲教”副教主厉声笑道:“谭玉成,不是我定欲杀你,只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目前所布置的一切事机,尚未成熟,不能使那厮知道我有取代之意,遂非杀你灭口不可……” 谭玉成听对方这样说法,知道生机已绝,赶紧以一种乞怜神色叫道:“副教主,属下愿立血誓,终身效忠,或请副教主点我‘哑穴’,断截喉音,便不致……” “氤氲教”副教主摇手斥道:“像你这等人物除了一件龙皮水靠以外,对我有何用处?我不愿意自找麻烦,倘你当真甘心为我效忠,且等来生来世,今生今世是用不着了!” 语音方落,黄衣大袖已拂,一阵冰寒劲风卷处,“白发龙王”谭玉成只“吭”了半声,便靠寂然不动,看来业已死去。 “氤氲教”副教主异常得意地微微一笑,便脱去黄色的长衫,改着“龙皮水靠”。 项小芸义肝侠胆,嫉恶如仇,看得怒火高腾地,向艾皇堂咬牙说道:“艾老人家,这‘氤氲教’副教主,太以阴刁狠毒,我要出手阻止,不能让那‘日月双珠’,落到他的手内。” 艾皇堂摇头说道:“项姑娘莫要急燥,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且等他下水以后再说。” 项小芸秀眉方轩,却见那位“氤氲教”副教主,早已穿好“龙皮水靠”,纵身穿入了黄河激流之内。 她因对方人已入水,遂向艾皇堂发话问道:“艾老人家,我已经遵命‘小忍’,你却有甚么‘大谋’?” 艾皇堂脸上浮现出神秘笑容,目中也闪射着智慧光芒,应声答道:“我的‘大谋’就是任恁这位‘氤氲教’副教主,把那‘日月双珠’取得,并任凭他带走。” 项小芸诧然问道:“这算那种谋略!简直是推波助澜,为虎添翼。” 艾皇堂点头笑道:“对了,项姑娘一语中的,你对‘推波助澜,为虎添翼’八字,便是我所拟‘大略奇谋’的中心思想。” 项小芸苦笑说道:“艾老人家,你最好说得明白一些,我对你的‘大略奇谋’,无法领会。” 艾皇堂笑道:“项姑娘,适才‘氤氲教’副教主口中,曾经两度提到‘那厮’,你识为这两个字儿,是指的甚么人物?” 项小芸略一思忖答道:“根据对方话语中,有甚么‘委屈’‘争位’的字样看来,好像指的是‘氤氲教主’?” 第十七章 钢胆藏珠 艾皇堂点头笑道:“不单好像是指‘氤氲教主’,简直可以断定必指其人!常言道:‘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我们似乎应该利用这项机会,让‘氤氲教’腐蚀得厉害一些,多生几条虫呢。” 项小芸妙目中闪射精芒地,微笑说道:“艾老人家的想法绝妙,我有点领会你的‘奇谋大略’了!” 艾皇堂正色说道:“氤氲教实力雄厚,灭之不易,好容易我们竟发现其正副教主,有明争和暗斗,争夺权力情事,自然应该把握机会,设法使他们两者之间的势力趋向平衡。” 项小芸嫣然笑道:“这‘平衡’二字,确是奇谋!因为倘若强弱悬殊,则弱者一斗便垮,消耗不了‘氤氲教’的太大元气。” 艾皇堂笑:“照目前情势看来,显然是‘氤氲教主’的势力庞大,但若听任‘氤氲教’副教主,取得‘日月双珠’,必对他大有助益,可以把强弱悬殊情势,逐渐拉向‘平衡’!一发展到副教主自识为足可谋夺教主权位之时,‘氤氲教’内,定将猜忌万状,成为一盘散沙,也就是我们卫道降魔,扫荡‘销魂堡’的良机到了。” 项小芸叹道:“奇谋,奇谋,真是奇谋,西楚霸王身旁,当日若有你这谋士,万里江山,便不会归诸‘赤帝子’了。” 艾后堂笑道:“何况据我所知,要想利用‘日月双珠’,炼成‘阴阳神掌’,最快也须闭关三年,旦夕不懈。” 项小芸点头笑道:“艾老人家说得不错,这‘阴阳神掌’倘若炼得不够火候,根本就发挥不了太大威力。” 艾皇堂笑道:“氤氲教副教主既想争夺教主权位,则必须整日吸引心腹党羽,布置一切,哪里有闭关练功时间?故而‘日月双珠’,纵被他得到手中,也并无大用,多半是作为引诱其他人物,与他结为死党而已。” 项小芸佩服无限地,含笑说道:“老人家的确论事高明,真亏你设想得如此缜密?” 艾皇堂笑道:“我们任凭‘氤氲教’副教主得去‘日月双珠’之举,具有双重妙用,在直接上可以帮助他培养势力,在间接上还可作为未来的导火线索。” 项小芸有所领悟地,扬眉笑道:“老人家是不是打算在适当时机,把今日之事,设法向‘氤氲教主’告密,让他们从暗争转为明斗?” 艾皇堂微笑说道:“对了,‘氤氲教主’若是不信?则这‘日月双珠’,便是极好证据,使‘氤氲教’副教主,欲辩无从,只好拍案闹翻,彼此干戈大起。” 项小芸赞道:“艾老人家的这种策略极妙,我们一定要把握机会,并利用机会,先使‘氤氲教’中,有了心腹之患,起了肘腋之变,自己把自己的力量,大大消耗一番,然后再荡灭‘销魂堡’魔巢,便可省却不少精神气力的了。” 艾皇堂笑道:“说来真巧,‘日月双珠’的‘日月’两字,合而为‘明’,便分而言之,一为玉兔一为金鸟,也均光华朗照!项姑娘请想,黑暗魔巢之中,一旦双悬日月,则凶邪魑魅,何所遁形?还会不土崩瓦解,归诸消灭的么?” 项小芸妙目之中,神光电闪地,点头笑道:“这口彩委实不错,‘双悬日月化氤氲’,我决定听从老人家之劝,让‘氤氲教’副教主,把‘日月双珠’,带回‘销魂堡’了。” 他们商议方定,那位氤氲教副教主,早已仗“龙皮水靠”妙用,从“黄河”激流之中,捞起一只上带细练的钢匣。 项小芸默然注目,见“氤氲教”副教主上岸以后,立将钢匣开启,匣中所盛,果是两粒光华灿烂的稀世明珠。 这珠儿极巨,约莫有桃核大小,一粒光色微赤,一粒光色微银,远远看去,真像是一团赤火和一团银火。 “氤氲教”副教主得意已极,把这“日月双珠”,摩挲一阵,手指着地上的“白发龙王”谭玉成的遗尸,纵声狂叫道:“谭玉成,你年老成精,确实够刁够坏!但再刁再坏,也不过只能使那饭桶似的‘铁心孔雀’尹鹏飞上你当儿,却哪里瞒得了我夏侯彬?反而让我省心省力地,捡了这么大的现成便宜。” “神行酒丐”艾皇堂,与“红粉霸王”项小芸二人,听得相对微笑,因为从对方这几句得意自语之中,又听出这位“氤氲教”的副教主,是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彬”字。 夏侯彬低头看了看身上所穿的“龙皮水靠”继续不自禁地笑道:“我此行不仅得了‘日月双珠’,并得了一袭入水不沉,入火不焚能避刀剑掌力的‘龙皮水靠’!从此永远贴身穿着,便不至于再怕赫连匡那斯的‘氤氲化血指’了。” 一面得意自语,一面拂去身上水渍,穿好先前所着的黄色长衫,并取出两枚鸳鸯钢胆。 项小芸看得微觉纳闷,因为这种“鸳鸯铜胆”,是在手中盘弄活血之用,有时亦可脱手打人,但份量过沉,遂无甚精妙手法!夏侯彬把此物带来则甚?难道这位“氤氲教”的副教主,竟用的是如此寻常暗器? 她念犹未了,所揣测的谜底,业已揭开。 夏侯彬取出钢胆,合掌一旋,竟把钢胆旋开。 原来他这两格“鸳鸯钢胆”,乃是精工特制,中有螺旋,可分可合,胆内并塞满棉絮。 夏侯彬旋开钢胆,把“日月双珠”,裹以棉絮,分别藏入其中,再将铜胆旋紧,并持向耳边连摇,听得毫无声息以后,方自满面笑容地,西驰而去。 艾皇堂目送对方身形,远远消失以后,不禁摇头叹道:“聪明!聪明!项姑娘,你看夏侯彬,把那‘日月双珠’,藏得多妙?” 项小芸表示同意地,点头说道:“我很佩服他心思巧妙,藏得高明!因一来珠藏胆中,人难猜透,二来他更可坦然整日玩弄,珠不离手,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疑心注目。” 艾皇堂笑道:“项姑娘,‘氤氲教’教主之名,向未公开宣布,不知是不是夏侯彬适才口中所说的赫连匡?” 项小芸想了一想答道:“根据他的语气,以及‘赫连匡’精善甚么‘氤氲化血指’等事看来,老人家所猜,大概不错。”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甚么地,秀眉微蹙,目注艾皇堂,诧声叫道:“艾老人家,我怎么觉得‘赫连匡’的姓名好熟?但仔细想来,却又想它不起,是在何处听过?” “赫连匡在二十年前,名气颇大,是关外绿林巨寇,但因凶残淫毒,作恶多端,遂被业已化去的旷代大侠,‘一剑先生’公孙明,施展‘玄天七剑’削去左手四指,并以‘金刚散手’把他震落长白山的参天绝壁之下。” 项小芸恍然说道:“如此说来,这赫连匡是不曾死掉。” 艾皇堂道:“当时‘一剑先生’公孙明,认为他既缺四指,又中掌力,再从百丈绝壁翻落,业已决无生理!事后更未听得此人半点讯息,武林中遂断定赫连匡遭了报应!谁知今夜竟从夏侯彬口中,重闻此名,极可能他连数未绝,死里逃生,并有甚特殊遇合,跑到中原,做起势力极大并极为神秘的‘氤氲教主’。” 项小芸含笑说道:“人若为恶太多,必将天夺其魄!那夏侯彬何等狡猾?但却偏偏会在功成以后,大发神经似地,来番自言自语而被我们听得许多秘密。” 艾皇堂微笑说道:“他那自言自语,并不是大发神经,而是一种心理反应的自然现象。” 项小芸目光微转,含笑说道:“我想不通这种心理反应,老人家何妨解释一下?” 艾皇堂笑道:“这事须用对比方法,才易说明,譬如有甚美酒佳肴,一人独自饮啖,滋味便差,必须与良朋同享,边饮边夸,边吃边赞,酒菜才会越发有味。” 项小芸头点道:“老人家说得对,我也时常有这种感觉。” 艾皇堂继续笑道:“再以看戏为喻,也是与知己良朋,共同欣赏,并互相批评夸赞,哪一个身段,使得灵妙,哪一句腔儿,唱得好听,才会越看越觉有趣。” 项小芸连连点头,艾皇堂又自笑道:“除此以外,人若作了甚么得意之事,必欲向人叙述,并听人夸赞才会得意!倘若闷在腹中,无法吹嘘,则不仅不会高兴,反而渐渐地觉成一种烦闷苦恼。” 项小芸目注艾皇堂,以一种佩服神色,嫣然笑道:“老人家把这种心理反应,分析确甚清晰,照此看来,那位夏侯副教主适才的自言自语,是在发泄他心中得意难禁的高兴情绪。” 艾皇堂笑道:“这是当然,项姑娘请想,夏侯彬与赫连匡争夺权力,觊觎‘教主’之尊,对于今夜获得‘日月双珠’一事,自必讳莫如深,哪里还有甚么发泄情绪机会?他只好选中一具业已身死,绝不会替他泄露机密的‘白发龙王’谭玉成的遗尸作为对象,来上一阵得意狂笑,以及几句自我赞美的自言自语。” 项小芸说道:“苍天自有耳,河畔岂无人?夏侯彬想不到,在夺宝群豪,业均风消云散之后,还有我们两个煞星,伏在暗处,这一来他如今最得意的狂笑自语,就会变成他日后最失意的落泪伤心了呢。” 艾皇堂笑道:“先哲对此,早有体会,才教人‘慎独’‘防闲’并在‘得意’之中,要格外提防‘失意’。” 项小芸秀眉微蹙,略一寻思道:“我们发动‘龙门夺宝’一举,虽有相当收获,并替‘氤氲教’拉上了‘日月魔翁’金振明,‘陇中神剑’邱萍,‘青皮恶煞’毕胜青等好几个厉害对头,但却对于援救‘酒糟扁鹊’壮七先生之事,仍无头绪,不知这位盖代神医,是否已被‘氤氲教’,掳到总坛‘销魂堡’中?或尚在其他分坛以内?” 艾皇堂苦笑说道:“这事无法预料,只有继续搜察,但‘氤氲教’既邪恶渊数,又已隐蕴内忧,迟早必将瓦解!庄老七若能明哲保身,和他们拖延应付上一段光阴,定可重见天日!我如今继续搜察之举,只是良友关心,不得不尽尽人力而己。” 项小芸问道:“老人家怎样搜察?项小芸仍愿相助。” 艾皇堂笑道:“多谢项姑娘如此仗义,老花子感谢万分,但此事无甚定策?我们还是分头进行,或许比较易碰上机会。” 项小芸扬眉说道:“分头进行也好,但却先要决定一个联络方法,万一获得甚么讯息?便可会商对策。” 艾皇堂含笑答道:“销魂堡必在‘关中’一带,故而我们虽然分头搜索,方位却定是向西,彼此间不会距离过远,项姑娘若要找我?随便寻一‘穷家帮’中弟子相告,老花子定能在七日之内,赶到听命。” 项小芸含笑说道:“我知道‘穷家帮’中弟子,分布既广,更有极灵通、极迅速的传讯方法,故而我找老人家不难,但老人家若要找我?却如何?” 艾皇堂不等她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我若寻找项姑娘,比你要找我更是容易,因为‘穷家帮’耳目众多,你一切行踪,随时均有人对我报讯。” 项小芸闻言,遂与艾皇堂含笑为别,单独上路。 她有事羁身还好,这一孤独清闲之下,芳心深处,便不由自主地,飘浮起了一片情愁。 所谓“情愁”,自然是对于那位“虎皮裙”虞大刚的有关各事。 项小芸道先忖度的,便是虞大刚的来历如何,属于那一宗派? 这种忖度自难获得结论,项小芸遂又移想到对方的功力火候方面。 根据艾皇堂的美赞,仿佛那位象个粗豪猎户般的“虎皮裙”虞大刚,竟是身怀绝艺的大英雄?武功高明得盖世无双,天下少有。 项小芸号称“红粉霸王”,心性是何等高傲?她想到此处,不禁秀眉双挑,心中暗道:“可惜自己知晓太晚,失去机会,否则定要和这‘虎皮裙’虞大刚,比比高低,倒看是虎伏霸王?还是霸王伏虎?” 意念转到此处,“崤山”分别之际,虞大刚向她所定重阳前后,于“华山下棋亭”相见之约,自然又上心头。 一向甚少娇羞的项小芸,忽然耳根发热,玉面烧红,暗忖人生真是矛盾,自己业已决定不去“华山”赴约,倒看虞大刚能呆呆的等到几时?但如今却为事所迫,需向西行,仍是一步一步地,接近“西岳”。 尤其自己既不愿再答理虞大刚,却为何随口而出地,自称姓虞,化名虞小刚,听将起来,岂不像是虞大刚的兄弟?或故意要与他拉甚关系? 项小芸想得面红耳热,羞不自胜之下,忽然傲性又发地,恼怒起来!将自己手臂,用力拧了一把,暗暗骂道:“项小芸,你怎会这么样地没有出息?既已决心不理虞大刚,却还想他则甚?除了‘虞小刚’化名,已成事实,无法更改以外,纵往西行也不到‘华山’!纵到‘华山’也不去‘下棋亭’!纵去‘下棋亭’,也不以‘红粉霸王’项小芸的本来面目与虞大刚相见!倒看这骄傲鲁直,不解风情的笨东西,将来会娶上一位甚么样的夫人?抑或永远和那些母豹子,雌老虎们,终身为伴。” 项小芸雄心勃发,傲气如虹,马背上一声长啸,驰散了那些情愁,纵辔狂驰,转瞬百里。 她正两腋风生,跑得疾快绝伦,蓦然想起自己既欲营救“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并设法大破“氤氲教”,则西行路上便不应骑马,或是改换坐骑。 因为自己名头太大,必须化装改名,才容易察探各事,但人虽变貌,马却依然,倘若遇上认识这匹“乌骓宝马”之人,岂非仍将败露自己的“红粉霸王”身份? 项小芸自然而然地,手内丝缰微勒,使“乌骓宝马”的如飞四蹄,渐渐慢了下来,变为徐行缓步。 她稳坐雕鞍,游目四顾,要看看目前是到了甚么所在? 项小芸一看之下,微觉报赧然,因为自己曾与“铁心孔雀”尹鹏飞,定下“潼关”之约,却因心中想事,信马狂驰,已把路途走错。 她若是想去潼关,应该西行不远,便折转向南,如今则一直西驰,早已过了“陕西韩城”,将到“黄龙山”界。 项小芸赧然失笑,想起尹鹏飞是约定于中元鬼节前后,与自己在潼关左近相会,反正为时尚早,便先往别处游历一番,再赶赴潼关,也不误事。 何况自己还有位方外好友“黄龙师太”,便在“黄龙山”的“黄龙庵”内清修,正可前访旧,并暂时把太以惹人注目的“乌骓宝马”寄养此处。 项小芸念头打定,缰绳又纵,“乌骓宝马”神威又发,四蹄如飞,不消多久,便到了“黄龙山”深处,并在疏林掩映之内,看见了一角红墙。 这角红墙,便是“黄龙庵”,项小芸飘身下马,牵着“乌骓宝马”向前轻叩庵门。 佛号一声,庵门微启走出一位身穿黄色淄衣的中年比丘尼,向项小芸略一打量合十问道:“施主是否迷途问路?” 项小芸微微一笑,接上笑道:“余霞散绮,天已黄昏,在下并非迷途,是想投宿。” 话方至此,那中年尼姑便吟了声“阿弥陀佛”摇头说道:“施主见谅,这是尼奄,庵中尽属女僧。” 项小芸听到此处,忍俊不住地,失笔骂道:“黄龙庵主,你这位怪尼姑,是否整日参经,把眼睛都参花了么?你便不认识我的人儿,也该认识我的马儿才对。” 这几句话儿,她未加掩饰,是娇音清脆,宛若银铃!直把这位黄龙师太,听得一怔,先把目光注向她身后的乌骓宝马,看了几眼,方恍然笑道:“项姑娘,你真会淘气!若不是这匹乌骓宝马,盖世无双,我怎么猜得到叱咤风云的‘红粉霸王’突然会变成一位白面书生了呢?” 项小芸一面牵马进庵,一面含笑说道:“我一向豪放洒脱,那里愿竟掩蔽本来面目,扮甚男装?此次是情非得已。” 黄龙师太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笑道:“项姑娘,你怎么如此荒唐?既然改扮男装,掩饰本相,却仍骑着乌骓宝马,岂非等于是狐狸虽然成精,变成人形,犹有一根尾巴,留在体外。” 项小芸笑道:“庵主莫骂我,我此来就是想请你替我把这根狐狸尾巴,暂时割掉。” 黄龙师太先颇愕然,但旋即听出项小芸暗语中含意,“哦”了一声,含笑问:“项姑娘莫非要把这乌骓宝马,寄在我‘黄龙庵’内么?” 项小芸点头笑道:“庵主能应允么?你不必像刚才拒绝我投宿般,避甚嫌疑,因为这匹乌骓,不是‘公马’。” 这句话儿,把位黄龙师太听得白了项小芸一眼,合掌低眉,猛吟“阿弥陀佛”。 项小芸失笔说道:“庵主如此吟佛则甚?是否想仗藉无边佛力,超度‘红粉霸王’,使我在死后不致被打入‘拔舌地狱’。” 黄龙师太摇头笑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倘若黑暗幽森的地狱之中,有了你这‘红粉霸王’,或会减少一些痛苦,并消除掉一些痛苦,并消除掉一些不平之事。” 项小芸走入禅房,黄龙师太则把“乌骓宝马”,牵向后庵,用上等的草料,善加饲养。 等她回到禅房,项小芸便即笑道:“庵主,你喂完马儿,应该喂人,赶紧把甚么好酒好肉?替我弄上一些。” 黄龙师太又吟了一声“阿弥陀佛”笑道:“你在‘黄龙庵’中,索酒索肉,岂不沾污我这清静佛门?” 项小芸不等对方话完,即已秀眉双扬,失声狂笑说道:“好个清静佛门,你这禅房之内,酒香甚烈,分明新饮未久,密室中更有一股红烧肥鸡气味,不断冲出,简直把我这位霸王爷,勾引得酒兴如狂,食指大动,不得不高呼‘庵主,酒来’的了。” 黄龙师太皱眉含笑骂道:“常言道:‘馋猫鼻子尖’……” 项小芸接口笑道:“庵主不必罗嗦,赶紧拿酒来喝!因为如今时已入夜,天光一曙,我便得告辞,只好连觉都不睡,彼此以白酒英鸡,互倾别绪的了。” 黄龙师太知她向来意志坚决,说一不二,遂一面安排鸡酒,一面蹙眉说道:“见你一面颇不容易,怎么如此行色匆匆,不能盘桓几日?” 项小芸自己动手斟酒,含笑说道:“一来人贵识相,我已留下一匹马儿,吃你喝你,则人便应该少接受一些供奉!二来我满怀心事,仆仆风尘。” 黄龙师太目闪奇光,截断了项小芸的话头,诧声问道:“你到底有些甚么心事?竟须寄马易容,如此神秘?” 项小芸叹道:“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你听完我这番话儿,大概天光也该亮了。” 话完,遂把企图大破“氤氲教”营救“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以及“龙门”夺宝等经过各事,提纲挈领地,说了一遍。 果然,等她把这些事儿,并不十分详细地,大致说完,便告黑夜已过,天光微泛曙色。 第十八章 道同联手 项小芸妙目双扬,一看窗外天光,站起身形,向黄龙师太含笑说道:“项小芸就此告辞,尚望庵主莫要过份吝啬,若是把我那匹马儿饿瘦,我却不依你呢。” 黄龙师太知她性情,也不强留,含笑说道:“只要人有得吃,马决不会挨饿,但天灾难料,地变无常,万一此处遇上饥馑荒年?则等你前来取马之前,或许仅能吃上几块马肉,喝上一碗马汤的了。” 项小芸走过佛殿,目光偶瞥,看见供桌上置有签筒,忽然驻足不行,向黄龙师太含笑问道:“庵主,你‘黄龙庵’中的签儿,灵是不灵?” 黄龙师太笑道:“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关于卜筮等事,更是诚心则灵!项姑娘莫非想要求根签儿,问问吉凶?” 项小芸当真走到佛案之前,恭身肃立,先是嘴皮微动,喃喃默祷,然后拜起签筒,摇出一枝。 黄龙师太拾起签儿一看,含笑叫道:“项姑娘,你所摇出来的是第七十二签。” 项小芸皱眉叫道:“糟糕!这‘七十二’之数,对我不利,一定是根下下之签。” 黄龙师太笑道:“你依照甚么根据,如此判断?” 项小芸苦笑答道:“庵主难道忘记‘霸王’项羽‘七十二战,战无不利,忽闻楚歌,一败涂地’么?” 黄龙师太失笑说道:“你这种自作聪明的想法,完全错误!既然‘七十二战,战无不利’,则这‘第七十二签’,必是一根‘上上’签儿!楚霸王若能避免‘过份刚愎,善用范增之言’,不困‘垓下’,不走‘乌江’,是不会倒霉的呢。” 一面说话,一面取下签纸,寻出“第七十二签”,果是“上上”签的佳兆。 项小芸接过签纸,凝目一看,只见签纸之上,有四句似诗非诗,似偈非之语,写的是: “鼠牙雀角本非奇,人若欺人反被欺。 覆雨翻云多变化,成功只在胜残棋!” 黄龙师太等项小芸看完签纸,合掌笑道:“这是‘上上好签’,疾病立痊,离人立合,婚姻大吉,六甲生男!一般施主若是遇上如此佳兆,定会多多施舍香油的呢。” 项小芸失笑说道:“庵主怎地如此胡乱嚼舌,简直像个媒婆子了!什么叫‘婚姻大吉’‘六甲生男’,不仅香油钱无望施舍,赏给你两记耳光,倒是有份。” 黄龙师太笑道:“我就客串一次媒婆,又有何妨?项姑娘愿意请我吃碗‘东瓜汤’么?” 项小芸秀眉方蹙,黄龙师太又复笑道:“真想不到一向光明坦白的‘红粉霸王’,居然也会装腔作势起来?可见得‘情’之一字……” 项小芸不等黄龙师太往下再备,便接口叫道:“庵主,你发疯了么,说的都是些甚么话儿?” 黄龙师太失笑说道:“人在不经意之中,最容易露出马脚,你这‘红粉霸王’,平素嫉恶如仇,杀人如草,只是意所当为,怕甚么刀山剑树,怕甚么虎穴龙潭?一骑一鞭,英姿奋发,纵有天大麻烦,你也敢毫不考虑,代人受过地,担在肩上。” 项小芸目闪奇光,眉腾侠气,点头微笑说道:“庵主的这几句话儿,倒是知己之言,似为项小芸的血性肝胆写照!” 黄龙师太笑道:“就因为我对你认得清楚,才看得透澈,像你这等仁义如天的巾帼奇英,心胸之中,那里会有‘疑难’二字?” 项小芸轩眉狂笑说道:“庵主句句均说中我的脾胃,‘疑’则必‘惑’,‘难’则必‘畏’,我项小芸生平委实从未疑神疑鬼,畏道畏尾,怕过事呢。” 黄龙师太合什当胸,吟了声“阿弥陀佛”,目注项小芸,含笑问道:“项姑娘,你既然一无所‘惑’,一无所‘畏’,方才却又无语问苍天地,抽签求卜则甚?” 这两句话儿,宛如利箭钢刀,直中要害,弄得项小芸口内期期艾艾,无法辩解,从来极少羞涩的“红粉霸王”,居然晕生双颊? 黄龙师太失笑说道:“相交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霸王’英锐之外的‘红粉’娇羞!项姑娘不妨自己想想。 除了有位粗豪绝世,神勇无伦的俏豪杰,美男儿,对你情有所钟,还有何事何人,能令你的芳心不定呢。” 项小芸还不出半句话来,唯一的解窘妙策,只有撒腿便跑! 她身形微闪,宛如一缕轻烟,飘出“黄龙庵”,边行边自叫道:“庵主太会哓舌,我不再和你斗嘴!把我最心爱的‘小黑’,好好喂饱,倘若将它饿得皮包骨头,象画马登一般,你就吃不消而兜着走,这‘黄龙庵’,也会被我拆成‘蚯蚓堆’了!” 黄龙师太笑道:“项姑娘走好,并不要忘了那‘覆雨翻云多变化,成功只在胜残棋’之偈,须知我庵内的‘黄龙签’儿,灵得很呢!” 项小芸出得“黄龙庵”,因心爱宝马,已寄养妥当,不虞再败露身份,遂心内安然地,一路眺览登临,南向“潼关”而去。 这日,路过一座大山,陡然听得右前方十来丈外的峭壁之后,有极为洪厉的猛兽吼声传出! 项小芸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一听便知这是虎啸之声,但猛烈洪厉异常,决非普通虎类。 何况啸声中杀气腾腾,分明是与甚么厉害对头,互作恶斗! 她想到此处,好奇心动,脚下加劲,电疾前驰,到了壁下,一式“长箭穿云”,转化“凌风飙举”,便轻妙无伦地,落足峭壁壁顶。 壁后是一山谷,谷中草树断折,碎石遍地,分明是经过了一场恶斗光景! 一块巨石根际,横阵着一条巨蟒遗尸,蟒身长约两丈,粗如巨碗,但七寸要害之处,已被利扑抓得稀烂,几乎整个蟒头,都被抓断! 就在项小芸刚刚飘登壁顶之际,一条庞大虎影,恰好消失在谷径转折之处。 匆匆一瞥以下,便使项小芸大吃一惊! 因为那一瞥即逝的庞大虎影,并非五彩斑,而是纯黑。 黑虎已是绝世罕见的名贵奇兽,何况又能把那么大的一条巨蟒,生生抓死,显然更是神物。 项小芸以前见过一只黑虎,就是“虎皮裙”虞大刚的座骑,既颇通灵驯顺,更复威猛无比! 如今又有所见,她不禁自然而然,把这两件事儿,联想起来! 她暗忖莫非杀蟒黑虎,就是“崤山”所见,倘若如此,则“虎皮裙”虞大刚的踪迹,必然也在近处! 项小芸想到此处,几乎脱口高叫! 但语音尚未出喉,便又赧然忍住! 她心想自己早已拿定主意,纵到“关中”,不去“华山”,纵到“华山”,不去“下棋亭”!纵到“下棋亭”,也决不以“红粉霸王项小芸”的面目,去与“虎皮裙”虞大刚相见。 既然有此决定,如今却又在见了一只黑虎之下,便心头怦怦乱跳地,想与他招呼则甚? 项小芸相得赧然,脸上又自微红,耳根也觉微热! 她虽然及时忍住,不曾发话招呼,但两道恨火情焰互相交炽的目光,即仍盯在那虎影隐去之处,痴痴似有所待。 空山幽谷,一无所有,项小芸所等待到的,只是一阵拂面凉风,和壁下蟒尸间所蒸腾起的一片淡淡腥味! 她爽然若失,曼声长吟! 吟的是:“鼠牙雀角本非奇,人若欺人反被欺。覆雨翻云多变化,成功只在胜残棋!” 项小芸长吟之意,并不是生恐遗忘地,背诵签偈,而是基于女孩儿家的似水柔情,和骄傲好强心理! 她何尝不想见见“虎皮裙”虞大刚,但却决不愿向他低头下气! 故而,项小芸不单随口长吟,并还暗加内家禅功,使吟声向虎影隐没之处,远远传去! 她希望虞大刚听得吟声,找来与自己相见,岂不比自己主动向他打甚招呼?无损于女孩儿家骄矜尊贵习性。 也不知是这只黑虎,并非“崤山”所见,也不知是虞大刚骑虎去远,未曾听见项小芸的长吟之声! 也不知虞大刚天生铁汉,不解风情,领略不透项小芸要他先表示低头的少女骄矜心意! 总而言之,吟声歇后,一无反应,依空山寂寂! 项小芸“啐”了一口,脸上越发娇红,耳根也越发烫热。 芳心中失望之下,对于“虎皮裙”虞大刚的恨意更深,银牙微咬,秀眉双剔,自言自语说道:“虞大刚,虞大刚,你是个甚么东西?难道我‘红粉霸王’项小芸,当真看中了你?” 山风又拂,蛇腥更烈,项小芸颓然纵落壁下,意兴慵慵地,独自向南走去。 潼关,是古战场,也是今战场!所谓“古战场”之意,是指历史朝代变换,内忧外患,经常于此大动刀兵! 所谓“今战场”之意,是指“红粉霸王”项小芸,与“铁心孔雀”尹鹏飞,于“中元鬼节”,约斗“潼关”一事。 项小芸为情所困,意兴阑珊,想到处登临纵目,搅胜寻幽,以排遗愁思,把“虎皮裙”虞大刚,那既讨厌,又撩人的雄伟身影,从心窝脑海之中,驱逐出去! 但越是如此,虞大刚的雄伟身影,好似向她心窝之中,脑海之内,钻得越深。 项小芸明明是在看水,转瞬之间,水中又会现出虞大刚身骑虎背的勃勃英姿! 总而言之,她想尽方法,都告毫无效用!“虞大刚”这三个字儿,虞大刚的那副样儿,甚至于虞大刚穿的裙儿,虞大刚骑的虎儿,均会镇日价地,在项小芸眼前,幻变出现! 她憔悴了,她烦恼了! 项小芸临流顾影,对自己就在这半月之间,陡然清瘦好多的憔悴容颜,看得好不心惊! 她秀眉深蹙之下,忽然灵光一朗,恍然大悟! 她悟出自己之所以为情苦闷至此的缘故,完全是由于一个“闲”字! 自己号称“红粉霸王”,这四个字儿之中,很明显地,表示出了“红粉”及“霸王”的双重性格。 “闲”不得!“闲”了便闲愁无聊,整日厌厌,何异于善感多疑的寻常“红粉”? 对付“闲”字的最佳手段,是个“忙”字! 要“忙”!“忙”了才英风自振,“忙”了才闲愁暗消,恢复叱咤暗呜的气慨! 故而,项小芸等不到“中元鬼节”,她在七月方届,便到了“潼关”。 但她虽闲,尹鹏飞却未必得闲,她虽急,“铁心孔雀”却未必着急! 项小芸在潼关左近,转了三天,也未遇上与有关“氤氲教”的半条人影。 “潼关”就在“华山”之阴,项小芸等人等得不耐,何尝不想游游“华山”?但她终由于女孩儿家的矜持心理,咬紧牙关,不曾前去! 三天过后,已是七月初四,项小芸忽然异想天开,采取激将策略,每在茶楼酒馆等人烟稠密之处,便把“氤氲教”大骂一顿。 这样骂了两天,果然被她骂出端倪,发生反应。 项小芸住在客店之中,清晨起身,梳洗方毕,店小二便送来一封书信。 信封上写着“虞小刚亲启”,并署了一个“氤”字。 项小芸秀眉双挑,目光一亮,立即拆信观看。 只见信上也仅寥寥数字,写的是:“华山朝阳峰脚一会!” 项小芸看得只有蹙眉苦笑,暗想天下事居然如此凑巧?自己立意不去“华山”,对方却偏偏函约自己到“华山”的“朝阳峰脚”相会! 如今,“氤氲教”人物,已被自己骂出头来,“华山”之约,却赴是不赴? 项小芸踌躇片刻,决心赴约! 因为她觉得此时不过七月初六,距离“虎皮裙”虞大刚所说的重阳前后,尚有相当时日。 何况,自己只是前往“朝阳峰”脚,又不是去往“下棋亭” 内。 项小芸既作决定,立即南奔“华山”。 等她到了“朝阳峰”,只听得密林之中,有个阴沉语音,发话叫道:“虞小刚,请来林中一会!” 项小芸一来这些日闲得太以无聊,二来艺高胆大,闻声之下,身形电闪,一式“飞虹入海”,便自闯入林内。 她身方入林,适才那阴沉语音,又复响起,但这次却是以惊赞口吻说道:“虞老弟,你好高明的轻功身法!” 项小芸循声看去,只见林深之处,站着一位瘦削蓝衣老叟。 她抢前几步,扬眉问道:“尊驾何人?在‘氤氲教’中,职司何事?” 这蓝衣老叟貌相,看去颇为阴刁凶恶,闻言之下,摇头怪笑道:“虞老弟,你弄错了,我不是‘氤氲教’中人物!” 项小芸“咦”了一声,诧然问道:“尊驾既非‘氤氲教’中人物,却为何约我来此?” 蓝衣老叟笑道:“因为我知道‘铁心孔雀’尹鹏飞与你定有‘中元鬼节’之约,并知道他可能到时无法前来!” 项小芸听得皱眉问道:“他在‘氤氲教’中,身居内三堂‘孔雀堂主’,职位重要,颜面攸关,怎能甘贻人笑地,食言背诺?” 蓝衣老叟怪笑答道:“这不是颜面问题,这是事实问题,‘铁心孔雀’尹鹏飞遭遇强敌,受伤颇重,他便不欲背诺,也恐怕来不了呢?” 项小芸目光微转,突然把三件事儿,加以联想! 第一件事,是这蓝衣老叟自称非“氤氲教”中人物。第二件事,是这蓝衣老叟知道“铁心孔雀”尹鹏飞,曾与自己定有“中元鬼节”的“潼关”之约,第三件事是这蓝衣老叟知道“铁心孔雀”尹鹏飞,遭遇强敌,受了重伤!这三件事儿!分而言之,无甚足奇,但项小芸既将其加以联想,却触发灵机,有所悟会! 她目光一亮,凝视蓝衣老叟,扬眉笑道:“尊驾不必隐瞒行藏,我已经可以从你所说的话儿之中,猜出你是谁了?” 蓝衣老叟闻言之下,先是神色微惊,但旋又摇了摇头,含笑说道:“虞老弟不必费心,你不会猜得出我是谁的!” 项小芸伸手指着对方身上所着的蓝色长衫,秀眉双挑,朗声笑道:“根据如今浅薄社会的风气来说,多半是‘先看罗衣后看人’,在下身处江湖,未能免俗,遂从尊驾所说言语,既所着衣衫之上,突然角发灵机,认为尊驾应该姓毕。” 蓝衣老叟眉头微蹙,怪笑问道:“虞老弟,你的灵机是怎样触发?我这衣裳之上,又不曾绣着甚么‘毕’字。” 项小芸见对方还在企图掩饰,遂索性点明地,日注蓝衣老叟,扬眉笑道:“尊驾身上衣着的质料式样,虽已易换,但色泽仍舍不得变更,你大概就是‘武林十七奇’之一的‘蓝皮恶煞’毕胜青吧?” “蓝皮恶煞”毕胜青见自己的身份来历,果被对方识破,只好带着满腹惊奇,“哈哈”怪笑说道:“虞老弟的眼力,真够厉害,你是怎样看破我……” 话犹未了,突也触动灵机,“哦”了一声,目内奇光电闪地,点头笑道:“我明白了,虞老弟在‘龙门峡’口的河岸之上,与‘铁心孔雀’尹鹏飞互定‘潼关’之约以后,表示虽已走去,其实却藏在暗中,看见我的追踪动作!” 项小芸点头笑道:“这不是我太厉害,也不是我太聪明,只是那‘白发龙王’谭玉成太笨,任何人听了他突向‘铁心孔雀’尹鹏飞,说起秘密江湖黑话,也会知道其中尚有花样,来个以退为进地,暗观究竟?” “蓝皮恶煞”毕胜青诧然问道:“虞老弟,我要问你,你既隐身在侧,看破‘青皮恶煞’蓝不灵所抢走的‘日月双珠’,乃是膺品,真的宝珠,尚在‘铁心孔雀’尹鹏飞的身畔,又见我尾随而去,却为何不一同跟来,插插手呢?” 项小芸此时业已看出“蓝皮恶煞”毕胜青,似有利用自己之意,遂打算给他来个装作不知地,彼此互相利用! 主意打定,含笑答道:“你问得相当有理,我之所以不再追踪插手,是有两点原因。” 毕胜青笑道:“虞老弟能否把你这两点原因,说来给我听听?” 项小芸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一来,‘蓝皮恶煞’毕胜青,位列‘武林十七奇’,是何等功力?何等身份?你既看破秘密,当先追踪,那里还会有我的份儿?我又何必不自己先掂掂斤量地,赶去讨甚没趣?” 这几句话儿,把位“蓝皮恶煞”毕胜青捧得窝心透顶地,连连摇手笑道:“虞老弟不必过谦,常言道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觉得你飞剑救平念强时,所显露的那手功力,并不比‘龙中神剑’邱萍,以及我这‘蓝皮恶煞’毕胜青等,位列武林十七奇的成名人物,有所多让?” 项小芸见他也在还捧自己,遂不予置评地,继续笑道:“二来,我根本对那‘日月双珠’,毫无贪得妄念!” 毕胜青诧然问道:“虞老弟若无贪得之心,却为何参与‘龙门’之役?” 项小芸笑道:“你藏在暗中,应该早已听见,我和‘氤氲教’下人物,结有梁子,前去‘龙门’,不为夺宝,只想和‘铁心孔雀’尹鹏飞定场约会,打算从他身上,设法获知‘销魂堡’的所在,把‘氤氲教’那主坛所在,闹个天翻地覆!” 毕胜青听得为之动容地,拊掌狂笑赞道:“虞老弟想凭一己之力,大破‘氤氲教’,这份壮志豪情,真令我好不敬佩!” 项小芸笑道:“你已经问完了我,如今我要问你了。” 毕胜青道:“老弟要问些甚么?” 项小芸目光如电,语音如刀地,冷然说道:“你既获‘日月双珠’,怎么不去寻个幽秘所在,倚仗奇宝之助,苦炼绝世神功,却还在这‘潼关’地带,转来转去则甚?” 毕胜青道:“虞老弟怎会知道我业已锋得了‘日月双珠’?” 项小芸哂然答道:“你方才分明暗示那‘铁心也雀’尹鹏飞,业已吃了你的苦头,人既受伤,你还会不把‘日月双珠’,夺过手么?” 毕胜青点头说道:“虞老弟猜得倒也有理,但与事实不符!” 项小芸扬眉问道:“事实是怎样呢?” 毕胜青苦笑答道:“尹鹏飞极为知机,他与我互相交手数招,便知非敌,竟将‘日月双珠’,交给‘小霸王’卜书,先行逃走,然后再召集‘神剑真人’黄霄,子母金环平念强等,与我全力搏斗!” 项小芸“哼”了一声说道:“尹鹏飞倒真肯为了两粒‘日月双珠’,替‘氤氲教’卖命!” 毕胜青猛笑说道:“我见状之下,本想追赶‘小霸王’卜书,却被尹鹏飞等三人,苦苦缠住!” 项小芸听到引处,接口笑道:“人皮双煞,何等辣手?他们这样作法,多半是‘寿星老吊头’,有点活得不耐烦地,自寻死路!” 毕胜青那张本已颇为阴冷的脸儿之上,又添了一层杀气地,冷笑说道:“当然,我盛怒难耐,怎能容情?‘神剑真人’黄霄,首先断命飞魂,‘铁心孔雀’尹鹏飞与‘子母双环’平念强,也双双身受重伤,最后还是倚仗他们‘氤氲教’中的几件独门厉害暗器,才勉强保命逃去!” 项小芸扬眉问道:“‘日月双珠’,既已被‘小霸王’卜书携去,你还来到‘潼关’则甚?” 毕胜青怪笑道:“因为我想起尹鹏飞曾与你定有‘中元鬼节’的‘潼关’之约,遂仍不肯死心,赶到此处,倘若那厮伤痊前来,岂非还可以继续设法,把‘日月双珠’夺回手内!” 项小芸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法,但你约我来此之举,又属何意?” 毕胜青把神情语气,都变得异常和蔼地,含笑答道:“我本来就想与你合作,如今听你说明立场以后,便更想与你合作!” 项小芸想不到对方竟有“合作”之语,秀眉微扬,颇为惊奇地,含笑问道:“你应该先把为何要与我合作的用意,说明一下!” 毕胜青道:“因为我们是殊途同归,我为了夺取‘日月双珠’,必须闯入‘氤氲教’总坛,你为了仇恨过节,也期望把‘销魂堡’闹得天翻地覆!则两人目标相同,所求不悖,岂不是应该来个携手合作么?” 项小芸心想:这“红粉霸王”会与“蓝皮恶煞”,携手合作之举,倒真是一桩几乎令任何人都不敢相信的怪事奇谈…… 第十九章 深谷迷楼 念犹未毕,毕胜青便已问道:“虞老弟,你对于我这‘合作’之语同不同意!” 项小芸笑道:“我已经明白了合作原理,还想听一听合作办法?” 毕胜青点头笑道:“你若肯与我合作,我便可以设法寻得‘销魂堡’的所在,然后尽全力,帮助你大闹‘销魂堡’,你尽全力,帮我夺取‘日月双珠’!” 项小芸因知道“蓝皮恶煞”毕胜青所想夺取的“日月双珠” 仍是假货,觉得此举对自己绝对有利,遂点头笑道:“我同意这种合作办法,但却有桩疑问。” 毕胜青听她已肯合作,不禁喜形于色说道:“虞老弟有疑便问,我自知便答!” 项小芸微笑说道:“虽然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但‘生姜毕竟老的辣,甘蔗毕竟老头甜’,我纵在武功方面,天赋极高,成就不俗,江湖经验方面,总尚未必能有你这等成名人物,来得老辣!却为何你说是非要有合作,方能设法寻得‘销魂堡’呢?” 毕胜青扬眉笑道:“我猜得到你有此一问,虞老弟有所不知,‘自古英雄出少年’中的‘少年’二字,就是‘销魂堡’何在秘密之钥!” 项小芸愕然问道:“少年?我不懂这‘少年’二字,有甚么特殊作用?” 毕胜青怪笑道:“当然有特殊作用,先从字面上看,‘少年’一定比‘老年’来得年轻,再从含义上想,‘少年’也一定比‘老年’来得漂亮!” 项小芸越发弄得一头雾水地,惑然叫道:“年轻?漂亮?仅恁这‘年轻’和‘漂亮’等四个字儿,就能找得着‘销魂堡’么?” 毕胜青失笑说道:“因为必须有‘年轻’‘漂亮’的基本条件,才在女人面前吃香……” 项小芸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问道:“我明白了,莫非你是要向一个女人,探听‘销魂堡’的所在?” 毕胜青点头答道:“虞老弟猜得不错!” 项小芸问道:“这女人是谁?” 毕胜青摇头答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号称‘小迷楼主人’!” 项小芸皱眉说道:“小迷楼主人?光从这外号之上,已经可以断定决非甚么正经东西,必然是荡妇淫娃,人间尤物!” 毕胜青笑道:“越是对于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年轻’和‘漂亮’二者,便越成了威力无比的犀利武器!” 项小芸问道:“这‘小迷楼主人’何在?莫非也在‘潼关’?” 毕胜青摇头答道:“不在‘潼关’,是在离此并不太远的‘骊山琼花谷’内。” 项小芸因自己来此践约,与“铁心孔雀”尹鹏飞相斗之意,也在设法探查“销魂堡”的所在,如今既有这等机会,何必错过?遂秀眉微挑,目注“蓝皮恶煞”毕胜青,点头笑道:“为了我们的共同目的,我愿意利用我的‘少年’资本,但不知怎样去法?” 毕胜青笑道:“氤氲教雄心勃勃,极于求才,凡属发现有一技特长之人,均欲千方百计,拉拢入会!像虞老弟如此品貌,如此风神,加上身怀如此武功,正是上上之选!故而,我们只要装做误入‘琼花谷’,作她‘小迷楼’中的不速之客,根本不必露甚口气?那‘小迷楼主人’,便会主动向你提出加盟‘氤氲教’共入‘销魂堡’了!” 项小芸失笑说道:“这桩计策,颇有妙趣,但也颇为恶毒!” 毕胜青狞笑说道:“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毕胜青更对虞老弟贡献一句经验之言,就是对付‘氤氲教’这般毒辣之徒的最佳手段,就是‘以毒攻毒’!” 项小芸微笑问道:“我们要不要改变姓名?” 毕胜青答道:“我要改,你不要改!” 项小芸诧声问道:“这又是甚么理论?” 毕胜青指着自己的鼻尖,微笑说道:“因为我‘蓝皮恶煞’毕胜青的名头太大,对方若是知晓我的身份,未必敢让我们进入‘销魂堡’内!” 项小芸想了一想说道:“若照你这样说法,我也应该改名,因为我挑过‘氤氲教’两处分坛并使它教下的两名香主,因而丧命!” 毕胜青摇头笑道:“不妨,老弟的‘虞小刚’三字,因系初露头角,尚未在江湖间享有盛名,‘氤氲教’会认为你容易争取,不像我这等年老成精,一沾就是祸害!何况你不掩本名,更减少‘小迷楼主人’疑虑,只要你肯点头加入‘氤氲教’,慢说只挑过两处分坛,杀过两名香主,便算把‘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杀掉,那‘小迷楼主人’也愿意替你在‘氤氲教’的教主之前,担待担待!” 项小芸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只好微笑说道:“好,我全依你了,你打算改个甚么名儿,我们之间,算是甚么关系?又怎样称谓?” 毕胜青略一思忖,怪笑答道:“纵然改名,也不宜完全忘本,我外号‘蓝皮恶煞’,就简简单单,改叫‘皮仁’如何?” 项小芸向他身上那件蓝衫看了两眼,失笑说道:“皮仁在‘皮人’谐音,再加上一袭蓝衫,便成为‘蓝皮人’了。这名儿着实想得不错,既不忘本,其他不知细底之人,也决不会想得如此深刻!” 毕胜青被她夸赞得颇为得意地,又复笑道:“至于我们的关系称谓方面,则你是公子,我是苍头,我称你‘虞相公’,或是‘相公’,你则叫我‘老皮’便了!” 项小芸笑道:“这样岂非委屈了你,而使我大占便宜?” 毕胜青方想开口,项小芸却又复笑道:“但我还有个要求,假如你不能作到,我对于这个现成便宜,尚不大愿意占呢!” 毕胜青笑道:“虞老弟,你有甚么要求,赶快说出我多半是遵命照办!” 项小芸指着他的脸儿说道:“你应该把双目中的煞气凶光,和满脸阴森森的悍毒神色,收敛收敛,否则‘小迷楼主人’,不会过份外行,她能相信你这条不羁蛟龙,肯一口一声‘相公’地,甘为‘池中物’物?” 毕胜青听得从脸色上充分表现出钦佩之意地,纵声狂笑说道:“虞老弟真够高明,看来你也许真有作我主人资格。” 语音一了,立即运用内家定力,释矜静燥,收敛锋芒。 说也奇怪,只不过转瞬之间,一位狠天狠地,不可一世的“蓝皮恶煞”毕胜青,业已变成了一位慈眉善目的忠厚老仆模样! 项小芸看得连连点头,毕胜青含笑问道:“虞老弟……” “虞老弟”三字才出项小芸便把脸儿一板,气派十足地,沉声叱道:“老皮,你是甚么身份?说话怎能如此没有规矩?你应该替你家‘虞相公’执鞭坠镫地,带路‘琼花谷’了!” 毕胜青恭恭敬敬地,低头答道:“相公责备得是,老奴知罪,敬为相公带路!” 说完,果然转身举步,引领项小芸驰往“骊山”。 “华山”到“骊山”之间,说近并不算太近,但在这两位武林奇客足下,纵是远隔千里,也无殊咫尺户庭! “蓝皮恶煞”毕胜青似乎存心掂掂项小芸的份量,起初真像位老苍头般,陪同公子爷,游山玩水,缓缓举步!但在无形之中,足下却越来越快,到了后来简直宛如追云遂电,御风而行。 项小芸一身武学,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怎会被他考较得下?但因不愿过早暴露身份,遂一面神色徒容地,亦步亦趋,一面含笑叫道:“老皮你何必这样绝法?我们还要留些气力,来应付那位‘小迷楼主人’,‘琼花谷’内,局面难测,未必毫无凶险的呢!” 毕胜青闻言,脚步略缓地,向项小芸盯了两眼,以一种惊佩神色,怪知说道:“相公,我老皮当真佩服你了,但也起了相当怀疑!” 项小芸失笑问道:“你怀疑甚么?” 毕胜青答道:“以相公这等身手,敢夸旷世罕睹,足可傲视武林,却为何‘虞小刚’三字,并未响彻四海八荒,只是新近才在中原一带,被人提及!” 项小芸微笑说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孔明先生虽然两朝开济,万世名垂!但在他高隐隆中,躬耕避世之际,若非徐公直之走马荐贤,连刘先生也不知道这位怀抱经天纬地之才的南阳诸葛!” 毕胜青哈哈大笑道:“相公答得有理,但老皮自从执鞭随蹬以来,业已识得你这条隐世神龙的一鳞半爪,今后我定要到处推展,逢人说项的了!” “逢人说项”四字,听得项小芸心内一惊,她不知道“蓝皮恶煞”毕胜青是业已看破自己来历?抑或只是无心巧合? 她秀眉微蹙,抬头一看天色,见西沉红日,己将卸山,遂发话叫道:“老皮……” 毕胜青猜透项小芸心意,接口说道:“相公不要心急,前面便是‘骊山’,我们必须在这黄昏时分,进入‘琼花谷’,才好向那‘小迷楼主人’,饰词借宿!” 项小芸“哦”了一声,脚下略微收劲,果与毕胜青二人,控制得恰到好处地,于暮色方笼之际,赶到了“琼花谷”口。 谷口高悬着一方木牌,牌上有两行大字,写的是:“此系死谷,内多蛇虎!” 项小芸自遇“蓝皮恶煞”毕胜青以来,双双定计探险,业已暂把“虎皮裙”虞大刚那雄传身影撇开,但如今见了木牌上所镌语句中的“虎”字以后,心头忽又有点不大自在! 毕胜青指着木牌,摇了摇手,表示莫去理它,当先领路地,与项小芸双双进入了“琼花谷”内。 项小芸入谷之后,举目四顾,只见谷中不仅景色荒凉,尽是些枯树怪石,连地势也颇为逼仄,只有十来丈深浅,那里有甚么玉树琼花,迷树迷阁? 毕胜青向项小芸微施眼色,一面走向谷底,一面嘴中嘟嘟嚷嚷说道:“我们大概是走错了路,这山谷似无出路?……” 话犹未了,突徒谷底传来一片娇脆语音说道:“老头儿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难道未曾看见谷口所悬:‘此系死谷内有蛇虎’的告示牌么?” 随着语音,从谷底一大块崖石之后,转出一位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女。 项小芸一抱双拳,含笑叫道:“这位姑娘,在下请教一声,此谷若系‘死谷’姑娘却又从何处来呢?” 那青衣少女起初仅听得毕胜青的嘟嚷自语,以为入谷之人,只是一个糟老头儿,故而除了语气森然之处,连脸上表情,也异常冷漠! 但如今既听得项小芸发话,又见发话人是位宛如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遂立即换了副和悦神情,裣衽还礼地,含笑答道:“相公问得极是,此谷并非死谷,婢子便住在谷内只因家主人最厌俗客,遂悬牌谷口,藉减烦扰!” 毕胜青一旁笑道:“小姑娘,你看我家相公,人品可俗能否带领我们去见令主人,借住一宵,免得餐风宿露!” 青衣少女闪动剪水双瞳,向项小芸微一打量,含笑扬眉说道:“相公这等人品,自然超尘脱俗,绝世难逢,我主人必愿延为上客,请随我来,青娥敬为引路!” 话完,立即转身,引领项小芸、毕胜青二人,走向谷底。 到了谷底,这名叫青娥的青衣少女,伸手掀起了壁间的大片藤萝,藤下有个洞穴。 她含笑招手,当先钻入洞内,项小芸与毕胜青,自然毫不犹疑地,随同进入。 洞并不深,两三转折过后,随即出洞。 项小芸顿觉眼前一亮,原来谷中有谷,洞外这片后谷,到处都是琪花瑶草,灵石飞泉,不仅景色绝佳,连地势也不知比那景色丑恶的前谷,宽大了若干倍数? 高峰削壁之侧,飞瀑流泉之下,建造了一座异常精致的玲珑小楼,青娥把两人引到楼下,含笑问道:“相公怎样称呼?请赐告青娥,我好转报我家主人,出楼迎接!” 项小芸摇头笑道:“最好还是在见着令主人后,彼此再互通名姓,我虽迷路饥渴,尚不愿来个报名求食呢!” 青娥听他这样说法不禁柳眉微挑,正待发话,小楼之中,忽已有人以一种柔媚无伦的语音笑道:“青儿休要失礼,你随我多年,也该阅人甚多,像来客这等品貌,分明是人间凤鳞,怎能以常例相待?” 青娥退到侧方,向项小芸躬身说道:“相公,我家主人出迎!” 项小芸闪目看处,只觉香风微动,从小楼之中,走出了一位年约二十二三,容光艳绝的绿衣少妇! 人家既对她夸赞甚重,自然她也执礼甚恭地,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说道:“在下……” 绿衣美妇不等项小芸发话,便摇手笑道:“天已入夜,相公长途急赶,饥渴必甚,且进我楼中,一面略进酒食,一面叙话便了!” 项小芸与毕胜青均暗惊这“小迷楼主人”,好厉害的眼力!自己等脸上不红,胸头不喘,衣履间也无甚飞尘土,她却怎会看得出是经过了长途急赶? 进入楼中,只见一切陈设,更是华而不俗,精雅绝伦。 项小芸不仅暗叹“氤氲教”着实厉害,竟能拉拢各种人材,为其所用! 绿衣少妇吩咐备酒之后,目光微注毕胜青,向项小芸笑问道:“尊仆是另外安排?还是……” 项小芸摇手笑道:“他姓皮名仁,是我家三代老人,彼此间已无甚主仆之分,就在此安排一个座位,与我同饮便了。” 绿衣少妇闻言,她那两道极美目光,又移注到毕胜青的脸上。 毕胜青自经项小芸嘱咐以后,业已矜持自惕,敛尽锋芒,如今看去,委实是一副忠忠厚厚的龙钟老态! 绿衣少妇点了点头,含笑说道:“相公既无主仆之别,我这做东道的,又怎会有上下之分?青儿多取一份杯筷前来并替这位皮老人家,也安排一个座位。” 项小芸抱拳称谢,含笑问道:“主人怎样称呼,可否见告?” 绿衣少妇娇笑答道:“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珊字,相公尊名上姓?” 项小芸笑道:“在下姓虞……” 四字方出,宇文珊便满面惊容地,摇手叫道:“慢点,虞相公,让我来猜猜你的大名好么?” 项小芸失笑说道:“宇文姑娘何必费心?我新近出道,在江湖间无甚名头,你怎会猜得着呢?” 宇文珊又向他脸上,仔细盯了几眼,仿佛早已拿稳地,扬眉笑道:“我大概不会猜错,求精必‘小’,无欲则‘刚’,虞相公的大名,是否‘小刚’二字?” 项小芸失惊叫道:“宇文姑娘,你怎会未卜先知之能,难道虞小刚竟若刘阮当年,误入了天台仙境么?” 宇文珊微笑说道:“日月有珠传盛誉,胡麻无饭款刘晨!我不是有甚未卜先知之能,只是听见有人盛赞虞相公风华绝代,如今既睹容光,再听姓氏,自然猜得出你是谁了!” 项小芸扬眉问道:“宇文姑娘是从何人口中,听他提起我呢?” 宇文珊答道:“钟少强!” 项小芸皱眉说道:“钟少强?此人非我旧识。我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三个字儿!” 宇文珊微笑说道:“虞相公怎么如此健忘?据钟少强说是他还和你赛过一阵马儿呢!” 项小芸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宇文姑娘所说的钟少强,就是那一位在鞍边悬着华丽长剑的黄衣书生。” 宇文珊点头笑道:“对了,就是他,他的来历不俗,是名满江湖的‘东剑’钟强之子!” 项小芸点头笑道:“怪不得我也觉得他决非庸手,这样说来,我倒机缘不错,竟可算是已在‘七大剑客’之中,遇上了‘两大剑客’!” 宇文珊问道:“还有一大剑客是谁?” 项小芸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是号称‘西剑’的‘陇中神剑’邱萍!” 宇文珊继椟问道:“虞相公是在何处与那‘陇中神剑’邱萍相遇?” 项小芸笑道:“是在陕西韩城附近的‘龙门峡’口,群雄互夺‘日月双珠’之时!” 这些事儿,“小迷楼主人”宇文珊早就知道。她故意再询问,就是要在答话虚实之中,揣测对方主仆二人的此来意? 如今,项小芸毫无掩饰,句句实言,确实使这位“小楼主人”对她减去了不少疑忌! 宇文珊听完项小芸所说,索性再加试探地,微笑问道“这样说来,毁去‘氤氲教’的‘金风寨’‘妙音庵’等两处分之人,均是虞相公了!” 项小芸故意勃然变色地,目注宇文珊,扬眉问道:“宇文姑娘怎知此事?莫非你也与‘氤氲教’,有何关系?” 宇文珊笑道:“在我答覆虞相公,我与‘氤氲教’有何关之前,可否先请虞相公答覆我,你与‘氤氲教’有何仇恨?” 项小芸双眉一扬,朗声答道:“这事说来也妙,我与‘氤氲教’,本来并无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但如今然弄得旧恨未消,新仇又结!” 字文姗笑道:“虞相公,我要再罗嗦一句,你与‘氤氲教’的‘旧恨’从何而生?‘新仇’从何而结?” 项小芸为了取得对方信任,自然不肯有半句虚言,遂从实答道:“我与‘神行酒丐’艾皇堂两人因与‘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极为交厚,听得他被‘氤氲教’人物劫走,不知祸福如何?自然四出查探!路过‘金风寨’时,一语不合,互相争斗,结果那位单掌开碑顾宏雇香主,自尽而死。‘翠衣罗刹’孟鹃,既‘双戟温侯’吕奉天,竟把这笔账儿,记到我的头上?我一怒之下,索性来个火焚‘金风寨’,这便是‘旧恨’之一!” 宇文珊听得点头,项小芸继续说道:“途中路过‘妙音庵’,因而借宿,谁知那位‘双戟温侯’吕奉天,恰巧也在庵内,遂挑拨庵主含英女尼,用淫媚药物,对我暗下毒手,终于含英女尼死在她自设机关之下,‘妙音庵’又化劫灰,这便是‘旧恨’之二!” 宇文珊含笑说道:“旧恨我已明了,关于新仇方面仍请虞相公见告!” 项小芸冷笑一声,怒形于色说道:“新仇更莫名其妙,‘龙门’夺宝之际,我仗义相助,不顾得罪强敌,在‘陇中神剑’邱萍手下,救了‘子母金环’平念强的一条性命,谁知‘氤氲教’内三堂中的‘孔雀堂’堂主,‘铁心孔雀’尹鹏飞,竟不识好歹,反而约我于‘中元鬼节’左右,在‘潼关’附近,作一决战,否则,我也不会匆匆赶来,与宇文姑娘相遇的了!” 扮作老仆皮仁的“蓝皮恶煞”毕胜青,一旁听得暗暗高兴,但也对于项小芸从容不迫,自自然然地应变能力,颇为惊奇! 因为项小芸不仅侃侃直言,毫无虚语,并在话中处处暗为宇文珊留下调解地步,简直成了寓聪明于朴实之中的最高词令。 第廿章 坦陈释疑 宇文珊听完项小芸所说,嫣然笑道:“我从虞相公所说以内,听出你与‘氤氲教’之间,根本无甚重大事节,所谓‘新仇旧恨’,都可以一笔勾销!” 项小芸默默不语,把两道神威炯炯的目光,死盯在宇文珊的脸上。 宇文珊笑道:“虞相公,你这样看我则甚?” 项小芸冷然说道:“宇文姑娘,你不要忘了你适才允诺之语,如今该你答覆我,你与‘氤氲教’有何关系?” 宇文珊目光一闪,扬眉笑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光棍眼中,莫揉砂子,宇文珊不敢瞒骗虞相公,我与‘氤氲教’的关系,相当密切。” 项小芸眉峰微聚,不放松地,接口问道:“密切到甚么程度?” 宇文珊笑道:“密切到可以代表‘氤氲教’教主,做得三分主意!” 项小芸目闪精芒,狂笑说道:“妙极,妙极,字文姑娘既然与‘氤氲教’教主的关系,如此密切,虞小刚便相请你答复我几个问题!” 宇文珊点头笑道:“虞相公尽管请问,我在‘氤氲教’中算得是特殊人物,别人凛于教规,讳莫如深之事,我都可以直言无隐!” 项小芸精神一振,注目问道:“贵教掳掠我好友‘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则甚?” 宇文珊娇笑答道:“不是掳掠,而是延医,只因庄七先生,性情古怪,致使延医方法,略嫌霸道失礼!” 项小芸道:“延医为谁疗疾?所治疗的又是甚么病呢?” 宇文珊笑道:“是为‘氤氲教’教主疗疾,但关于是何病证一节,却恐连号称当代第一‘神医’的‘酒糟扁鹊’庄七先生,都迄今尚未看出。” 项小芸“哦”了一声,扬眉又道:“庄七先生如今何在?” 宇文珊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在‘销魂堡’中,贵为上宾!” 项小芸绕了半天圈子,如今才自自然然地,问到本题说道:“销魂堡何在?” 谁知宇文珊先前不仅有问必答,并答得直爽异常!但如今项小芸问到主题,她竟绕了个小小圈子,不答反问地,含笑说道:“虞相公询问‘销魂堡’何在之意,是否想前往一行?” 项小芸傲然答道:“宇文姑娘猜得不错,虞小刚正是此意!” 宇文珊柳眉一挑,娇笑说道:“既然如此,虞相公便不必问了,只要你想去‘销魂堡’,敢去‘销魂堡’,少时酒饭之后,宇文珊愿作向导,奉陪一游。” 项小芸拊掌狂笑说道:“多谢宇文姑娘,慢说小小‘销魂堡’,就是布满刀山剑树,油锅炮烙的十八层地狱之中,虞小刚也敢一层一层地,闯它一闯!” 她说这几句话之际,霸王豪情,霍然呈露,那股英风,那身傲骨,那份爽朗神仪直把位“小迷楼主人”宇文珊,看得芳心突突,惊为生平仅见的第一人品! 等她话完,宇文珊立即风情万种,妙目流波地,含笑点头道:“难怪‘铁心孔雀’尹堂主,要把虞相公邀来一会,虞相公英风傲骨,果是罕世奇才,真所谓两间灵秀,钟毓一身的了!” 项小芸听出她言外之意,轩眉问道:“听宇文姑娘这样说话,难道尹鹏飞约我‘潼关’一会之举,竟还别有用心?” 宇文珊点头答道:“氤氲教主立愿把天下英才,一齐网罗于‘氤氲教’下,尹堂主与虞相公定约之意,也就在此!” 项小芸秀眉轩处,“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氤氲教主虽然有意网罗天下英才,但既称‘英才’,必具傲骨,谁又会甘心他人网罗?” 宇文珊微笑说道:“我若站在虞相公的立场,也会有如此想法,但也就是我要陪虞相公,同往‘销魂堡’中一游的用意所在!” 项上芸双目一翻,看着宇文珊,晒然笑道:“我听得懂宇文姑娘的弦外之音,你是说只要虞小刚一游‘销魂堡’后,便会甘心情愿,俯首归诚!” 宇文珊含笑说道:“虞相公方才说得极对,凡是‘英才’必具‘傲骨’!但也应该知道,凡是‘俊杰’,必识‘时务’,任何人遨游‘销魂堡’后,便知武林霸业,非此莫属,顺之则荣逆之则辱,除却冥顽若石愚拙不堪者外,只要稍为灵性,必会在荣辱之间,作一聪明选择。” 项小芸听完话后,向宇文珊看了两眼,忍不住秀眉双挑,仰天狂笑! 宇文珊被他笑得有些怙掇起来,惶然问道:“虞相公为何如此狂笑?莫非我说错了甚么话儿?” 项小芸摇头笑笑道:“宇文姑娘那里会说错话儿,我之所以发笑,是佩服你口若悬河,舌如利刃,唇角间更朵朵生莲,端的是女中张仪苏秦的一流角色!” 宇文珊失笑说道:“虞相公太会讽刺我了,须知我并非信口开河……” 项小芸不等对方话了,便接口问道:“宇文姑娘既非信口开河,难道还有甚么事实根据?” 宇文珊微笑说道:“那位钟少强的根骨风神,虽然尚非虞相公之比,但是位相当高傲的铮铮铁汉!” 项小芸点头笑道:“宇文姑娘说得不错,我觉得他似乎比我还要骄暴一些!” 宇文珊在眉宇之间,微露得意神色地,嫣然笑道:“钟少强来时,也根本不把‘氤氲教’看在眼内,但由我陪他同游‘销魂堡’后却立即改变原意,不仅自己领受法印、血誓归诚,并回转‘东海’他父亲‘东剑’钟强,也担任本教护法。” 项小芸听得钟少强已受“氤氲教”拢落,不禁暗吃一惊,目中微闪神光,向宇文珊淡然笑道:“宇文姑娘,钟少强与我不同,他肯俯首归诚,我也许会使宇文姑娘失望。” 宇文珊讶然问道:“虞相公此话怎讲?” 项小芸傲然笑道:“我认为钟少强纵然不游‘销魂堡’,也会对氤氲教拜手称臣!” 宇文珊越发诧异问道:“虞相公方才不是还说他相当骄暴高傲,不肯轻易服人的么?” 项小芸笑道:“话虽是这么说,但钟少强既遇见宇文姑娘如此风华绝代之人,他也只好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 宇文珊听出项小芸的语意,柳眉双扬,含笑问道:“虞相公认为宇文珊的姿色不俗?” 项小芸点头笑道:“修短适中,身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人,谁不爱美?尤其是美人,更爱受人言词得当地,加以赞美!故而项小芸话犹未了,宇文珊便得意笑道:“虞相公太过奖了,你或具子建之才,我却决不敢当洛水神仙之誉。” 说到此处,忽又妙目流波,用两道美极媚极眼神,盯在项小芸脸上,情意绵绵地,柔声笑道:“虞相公,你呢?你会不会像那位钟少强一样,与我缔交于这小楼之中,把百炼金钢化为绕指柔呢?” 项小芸摇头笑道:“我和钟少强有些不同!” 宇文珊愕然问道:“不同之处何在?” 项小芸答道:“虞小刚不解风情,钟少强风流倜傥,故而有些不同,我是:书生原本心如铁,他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宇文珊听了项小芸这几句话儿,又见对方脸上,果未流露出丝毫情思欲念,不禁又是佩服,又是不服! 她佩服的是对方如此人品,如此风神,居然能够淡于色欲,老成持重。 她不服的是自己向以容光自负,为何今日对于虞小刚,便失去了引诱之力? 所谓“长处”,无非“内才”“外貌”两者,宇文珊见项小芸未为她“外貌”所诱,遂想表现“内才”,加强魅力! 所谓“内才”,自然又可分为“文才”“武才”,宇文珊善于阅人,看出项小芸英气勃勃,遂想在“武才”方面,博得对方的惊奇心折! 她主意既定,向项小芸摇头笑道:“虞相公有所不知,那钟少强起初也颇鄙视‘氤氲教’,但与我略作较量之后,方大感惊奇,自动要去‘销魂堡’,瞻仰瞻仰到底是甚么藏龙卧虎之地?” 项小芸闻言,确实略感惊奇地,扬眉问道:“宇文姑娘也和钟少强交过手么?你们所较量的,是甚么功夫?” 宇文珊娇笑答道:“挽弓挽强,用箭用长,我是和他较量几招剑法!” 项小芸秀眉忽扬,微笑说道:“宇文姑娘,我来猜猜你们这场斗剑的结果如何好么?” 宇文珊点头笑道:“虞相公请猜,但你却未必猜得对呢?” 项小芸好似成竹在胸地,缓缓笑道:“我猜你们是约莫斗到一百招左右,仍告秋色平分,未见胜负,遂一笑罢手!” 宇文珊惊奇欲绝地,讶然问道:“虞相公这桩事儿,除了我与钟少强外却根本无人知晓,你……你,怎会猜测得如此准确?” 项小芸微笑答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因为钟少强乃‘东剑’钟强之子,对于‘剑法’一技,是渊源必深的传家武学,决不会轻易败在宇文姑娘手下!” 宇文珊点了点头,项小芸继续说道:“至于宇文姑娘也决未败在钟少强手下,否则你不但不会主动提起此事,眉宇之间,也不会现出一种怡然自得神色!” 宇文珊笑道:“虞相公心思敏捷,猜得真高,但你却怎样知道我与钟少强所斗招数?” 项小芸道:“这是由于常识,因为你们的一身武学,相当高明,也必相当好胜,决不肯在十招八招之下就承认无法压倒对方。” 宇文珊叹息一声说道:“好胜争名,好像并不限于宇文珊,及钟少强,业已成了武林人物的一般通病。” 项小芸微笑说道:“但你们又非甚么大敌深仇,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故而战到百招左右,定会相当知难地,含笑住手!” 宇文珊对于项小芸判断得如此精确敏锐,好生惊佩地,秀眉微扬,含笑说道:“虞相公,上次钟少强是逼着我不得不从地,和他比剑百招,如今我却想向你竭诚求教!” 项小芸摇头笑道:“他是名父虎子,家学渊源,尚未能胜得姑娘,我这不见经传的武林末学后进,何必还要献丑?” 宇文珊娇笑说道:“满瓶不动半瓶摇,就从这深藏若虚的一端看来,虞相公也比那钟少强,强得多了。” 项小芸一面目光微注身边的“蓝皮恶煞”,向毕胜青征求意见,一面向宇文珊含笑问道:“宇文姑娘,你当真要我显露薄技?” 宇文珊点头笑道:“因所愿也,才敢请耳!” 毕胜青所扮苍头也微微颔首,表示对于宇文珊要求切磋之事,可以答应! 项小芸见状之下,扬眉笑道:“既然宇文姑娘有此雅兴,虞小刚只好奉陪,但对于过招方式,我却有桩建议!” 宇文珊笑道:“虞相公有何高见?”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们是否可以身不离席,用箸代剑?” 宇文珊闻言之下,先是愕了一愕,旋即点头笑道:“好主意!虞相公这‘身不离席,用箸代剑’的法儿,想得着实高明可佩!” 她边自说话,边自取了一双牙箸,向项小芸含笑递过。 这时,毕胜青佯做举杯饮酒,却在遮蔽了嘴唇动作以后,暗运“蚁语传音”功力,向项小芸耳畔说道:“虞老弟,不必顾忌,胜之无妨!” 项小芸随意取了一根牙箸,心中正为或胜或负,或是保持和局之事,暗暗盘算,忽然听得毕胜青这样说法,主意遂定,向宇文珊扬眉笑道:“宇文姑娘,常言道得好:‘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姑娘千万莫存客气。只管放手施为,对我多加指教!但虞小刚倘若有所得罪之时,也请宇文姑娘,莫加怪罪才好。” 宇文珊听出项小芸的语气,似谦实傲,遂粉面含笑地点了点头,持箸斜举胸前,凝神壹志。 俗语云:“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项小芸见了宇文珊这份神情,立即知道此女果然不俗,是罕见内家高手! 她不敢过份傲慢,也自抱元守一,纳气凝神并扬眉朗笑叫道:“宇文姑娘请进招,虞小刚恭领教益!” 宇文珊知道对方决不肯先行进手,遂嫣然一笑,玉腕微振,挺着手中牙箸,向项小芸迎面点去! 她出手时似甚缓慢,但那根小小牙箸,微一颤动之下,居然幻起了无数光圈,向项小芸飞旋而至。 项小芸扬眉笑道:“好手法,这是‘越女剑法’中的‘万花齐放’,我只好用招‘独占鳌头’,试加消解的了!” 一面发话,一面挺起手中牙箸,略凝内力,向那迎面飞旋而来的无数光圈中央,轻轻点去! 说也奇怪,分明宇文珊运用内功,已将手中牙箸由一化十,由十化百地,旋成大片光圈,但却被项小芸这看来漫不经意地,挺箸一点,把箸尖点个正着! 两根牙箸箸尖,虽然略合即分,但宇文珊的持看的右臂,已承受了极强内力,微有酸麻感觉。 这位小迷楼主人,不禁大吃一惊,柳肩轩处,再度凝足内劲,挺箸猛点。 这次,宇文珊未曾把牙箸幻成炫人眼目的无数光圈,她是老老实实地,挺腕点来,但在牙箸之上,却贯注了十一成的内家真力。 但项小芸艺高胆大,故意炫技,这次她却把手中牙箸,幻成无数光圈,布满正面。 宇文珊的所持牙看,刚刚点入光圈,便觉出有种奇强吸力,吸得与项小芸所持牙箸在一处粘。 这种情况,令宇文姗好不羞赧,她知道对方只要略加内力,一引一震,自己所持牙箸,便将脱手飞去! 她惊羞交迸之下,目光一闪,扬眉叫道:“虞相公功力太高,宇文珊自知不敌之下,只好稍弄狡猾,虞相公当心一二!” 语音方了,右手五指突然松却,改夺为送地,向外猛力一推。 如此一来,那根牙箸便疾如电掣地,向项小芸的面门飞去。 两人持箸代剑,不仅身未离席,连站都不曾站起,全是坐在椅上。距离更近在咫尺,对于这等意料之外的猝然袭击,自然极难闪避! 但项小芸却毫不慌忙,微一张口,便用齿尖噙住箸尖,使那根牙箸,在她两唇之间,只剩下一些微微颤动。 宇文珊虽知项小芸身手极高,但却想不到功力已臻如此境地,睹状之下,不禁花容失色! 项小芸张口一喷,牙箸化为一线白光,凌空电闪,“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墙内。 他“哈哈”一笑,尚未发话,宇文珊却已向身边侍婢,扬眉说道:“吩咐备轿。” 项小芸笑道:“宇文姑娘备轿则甚,是要送我进入‘销魂堡’么?” 宇文珊以一种惊佩万分的神色,陪笑答道:“虞相公功力通神,宇文珊那里还敢不知进退地,弄斧班门?自然立即恭送相公去往‘销魂堡’,与我家教主,互相见面的了!” 说到此处,向毕胜青看了一眼,含笑问道:“虞相公,尊仆是随你同去‘销魂堡’?还是在我这琼花谷等待?” 项小芸欲擒故纵地,目注毕胜青,扬眉笑笑道:“老皮,你虽也功力不弱,但毕竟年纪已老,不必再争胜图强,还是在这琼花谷中……” 毕胜青不等项小芸说完,便自接口说道:“相公,我老皮奉了老夫人嘱咐,随侍相公游侠江湖,无论是刀山剑树,虎穴龙潭,何曾离开半步?尤其如今蒙宇文姑娘接引,有机会进入举世武林人物均视为神秘圣地的‘销魂堡’,自然更应该追随相公,前去见识见识。” 项小芸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禁心中暗暗好笑地,向宇文珊皱眉说道:“皮仁是我家三代老仆,固然对我忠心耿耿,但脾气却着实倔强!他既要同去观光,宇文姑娘可否请多赐一乘小轿?……” 宇文珊点了点头,含笑吩咐侍婢准备三乘小轿。 展眼间,小轿已备,轿夫则每轿两人,全是体态妖娆的年轻美女。 项小芸心内暗觉高兴,因来时以为必会在所谓“小迷楼”中,消受不少风流阵仗,谁知宇文珊居然颇为识相地,并来施展甚么令人头痛的勾魂伎俩。 宇文珊见轿已备妥,遂向项小芸含笑说道:“虞相公,我们这就前往‘销魂堡’,但宇文珊却有桩不情之请!” 项小芸笑道:“宇文姑娘有话尽管请讲,不必如此客气!” 宇文珊娇笑说道:“国有国法,教有教规,氤氲教有桩规定,就是带领外人进入‘销魂堡’无妨,但却绝对不许泄漏进出路径。” 项小芸闻言,向那三乘小轿,看了一眼,见轿制作特异,密密低垂,便自会意笑道:“我懂得宇文姑娘的言外之意,虞小刚负责保证,在到达地头之前,决不自揭轿帘如何?” 宇文珊点头微笑,便即裣衽躬身,请项小芸主仆,上轿启程。 第廿一章 媚香无功 项小芸,毕胜青双双上轿,厚密轿帘,立即垂落,只听得宇文珊一声娇叱,那些美女轿夫,便自抬轿上背,飘飘举步。 他们双方,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却各蕴机心。 项小芸所蕴机心,是仅仅保证自己在未曾到达“销魂堡”前决不揭帘偷窥,但却未把毕胜青所扮老仆皮仁,一齐保证在内。 他知道毕胜青刁钻异常,定会设法偷看“销魂堡”的地形路径,宇文珊若无发现,自己自然装作不知,宇文珊有所发现,提出责询,自己只有佯作申斥几句,也就可以交代得过去。 这是项小芸方面所存机心,至于宇文珊方面所存的机心,则是在轿中有了花样。 原来宇文珊看出项小芸貌虽美秀绝伦,但眉目间所蕴的那股炯炯逼人英气,却一望而知,非情天浪子,欲海狂夫,与钟少强之流迥异。 宇文珊号称“小迷楼主人”,极精勾魂勾魄的风流伎俩,何况她本身又是荡妇淫娃,则见了项心小芸如此风神的翩翩侠少,怎会不想使他与钟少强一样,成为自己的裙下俘虏? 但宇文珊厉害之处,便在识人知趣,她看出项小芸不可明面强求,便从暗中下手,在项小芸所乘小轿之内,用上了独门秘制的极好媚香。 项小芸入轿之初,只觉得轿中有股淡雅花香,嗅在鼻内,心神颇爽,故而并未加以特别注意。 但过了片刻,一丝懒慵慵的绮念,突布周身,项小芸方暗叫不妙,赶紧连用内家罡气,流转四肢百穴,慢慢逼出所中邪毒,并取了一粒自己独门秘制的“冰雪清心丸”含在口内。 “冰雪清心丸”是专解百毒的罕世圣药,内含“冰参”“雪莲”等珍贵药物,乃项小芸恩师遗赠,一粒入口,心中立告清凉,绮念全消,灵明顿朗。 这时项小芸所乘小轿忽停,轿帘微掀,香风过处,那位“小迷楼主人”宇文珊,居然飘身而入。 宇文珊入轿以后,微一顿足,示意命抬轿的侍儿,继续前行,并向项小芸无限风情地,娇笑说道:“虞相公,由‘琼花谷’到‘销魂堡’,路途不近,要走上几个时辰之久,我怕虞相公独自无聊,特来陪你以作闲谈,以解寂寞。” 项小芸自是洞悉宇文珊此采乃是倚仗媚香药力,向自己发动风流阵仗,但自己已有预防,遂佯作不知地,点头笑道:“多谢宇文姑娘,伸轿中颇为逼仄……” 宇文珊不等项小芸往下再说,便偎傍着她,坐了下来,妙目流波地,嫣然笑道:“轿中虽甚逼仄,勉强尚可供两人同坐,武林人物脱略形迹!虞相公大概还不至于有甚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世俗观念吧?” 项小芸失笑道:“宇文姑娘说哪里话来?像这等兰泽微闻,温香在抱,自然是我们作男人的,占了便宜,只不过……” 宇文珊见项小芸言词上忽然有些轻佻起来,还以为是轿内媚香的药力生效,不禁心头暗喜,接口说道:“只不过什么?虞相公怎不说将下去?” 项小芸扬眉笑道:“只不过像我们这般寡女孤男,共乘一轿,似乎风光过于旖旎,到了‘销魂堡’,恐怕有不少醋罐子,都要打翻,替我虞小刚,招来的无穷妒恨。” 宇文珊媚笑问道:“虞相公,你看轻我了,你以为宇文珊天生贱骨,人尽可夫,对任何男人,都肯这般亲热地,假以词色么?” 项小芸笑道:“像宇文姑娘如此风华绝代的旷世佳人,那里会把寻常男子看在眼中?但虞小刚却可断言,那位钟少强必曾是你的裙下臣虏。” 宇文珊玉颊微红,并不置辩地,嫣然笑道:“他……他去东海未回,此时不在‘销魂堡’内。” 她一面说话一面藉着小轿颠动,又向项小芸的怀中,偎得紧了一点。 项小芸虽不怕这种风流阵仗,但因自己也有秘密,目前尚不宜被对方识破,遂略为退缩,不让宇文珊偎到自己胸前的要紧所在,并双眉略挑,低声吟道:“有美同行思不邪,肝肠如铁负柔意!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这几句吟声,把宇文珊听得耳根一热,玉颊一红,把她那香馥馥软绵绵的娇躯,略远寸许,银牙微咬下唇,闪动着两道水汪汪的目光,对项小芸不住打量。 这时抬轿侍女们步履业已加快,轿身并略微向上倾斜,仿佛是驰往高处? 项小芸明知宇文珊是在端详自己已否中了媚香药力,遂故意逗她,含笑扬眉问道:“宇文姑娘,你这样看我则甚?” 宇文珊又爱又恨地,也故意问道:“我对虞相公所吟诗儿之中,有两句不大了解。” 项小芸“哦”了一声笑道:“哪两句呢?宇文姑娘不妨说将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宇文珊微咬银牙,满含幽怨地,向项小芸白了一眼,侧声说道:“就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虞相公能不能告诉我,落花既然有意,流水却为何无情呢?” 项小芸微微一笑,方待答话,忽然听得有一阵散碎而清脆的铃声,“叮令令”地响了起来。 项小芸闻声之下,愕然问道:“这是甚么声音?” 宇文珊笑道:“这是尊纪皮仁,在揭起轿帘,观看所经增势。” 项小芸真气微提,朗声叫道:“老皮,你不要使宇文姑娘为难,不许揭轿帘,观看轿外景物。” 毕胜青怪笑道:“相公,你方才并没有不许我揭帘观景如今既有嘱咐,我便遵命就是。” 项小芸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宇文姑娘听见没有?这老头儿倚仗三代功高,言行间,难免时有逾越,只好由我来代他向你赔罪的了。” 说完,微抱双拳,向宇文珊做了一个长揖。 但她有意无意地,在这一揖之下,又把自己与宇文珊俩得颇紧的距离,略为拉远了些。 宇文珊愁锁眉尖,幽幽说道:“虞相公,我不要你赔罪只要你解释,落花既然有意,流水为何无情?” 项小芸看她一眼,又自含笑吟道:“花因有意花方落,水若无情水不流……” 宇文珊苦笑说道:“这是禅偈?玄机?还是哲语?虞相公请解释得清楚一点,宇文珊根器平钝,我有点参不透,听不懂呢。” 项小芸灵机一动,傲气腾眉地,朗声说道:“宇文姑娘,你是不是当真要问?” 宇文珊点头说道:“当然要问,凭我这副容光,以及如此迁就的投怀送抱,竟赢不得你一丝情爱安慰,我委实不大服气。” 项小芸微笑说道:“天生丽质,我见犹怜,绝代风华,谁能遣此?宇文姑娘大概还不透‘流水’之所以‘无情’,便因‘花’上有个‘落’字。” 宇文珊幽怨万分地,咬牙说道:“虞相公,你……你太狠了,名花既已坠溷,却教它如何再返枝头?美玉既已微瑕,却教它如何再成白璧?” 项小芸摇头笑道:“宇文姑娘,你仍未想得透澈,又误会了!我并非看不起坠溷之花,也不重视无瑕之璧,我只是要求花莫再飘,玉莫再玷。” 宇文珊“哦”了一声,目注项小芸道:“原来你醋心极重,要想独占春风。” 项小芸傲气腾眉,应声笑道:“宇文姑娘,你既对我垂青,便应该知道虞小刚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既往之事不论,但那朵名花,若是对我有意,而被我接受之后,则这朵花儿,便绝不容许胡乱飘香的了。” 宇文珊银牙微咬下唇,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你的这种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 项小芸笑道:“你只要承认我说得有理,那就好办,对于‘氤氲教’的事儿,容我斟酌斟酌,对于流水落花的事儿,容你斟酌斟酌,反正游罢‘销魂堡’后,总该将这两件事儿,作一答案的了。” 宇文珊越是见了顶小芸朗然发话,不亢不卑的这副英风傲骨,便越是心中爱煞地,向她瞟了一眼,风情万种,媚笑说道:“好,一切依你,但你在作正式答案之前,难道就不能先作些题外文章?” 项小芸不懂宇文珊的话儿,愕然问道:“题外文章,我不懂你……” 宇文珊佯作娇嗔地,白她一眼,呃声笑道:“你到底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不解风情?我要你对我亲热一点,不要冷冰冰地,像个石头人儿模样。” 一面说话,一面又眉梢送媚,眼角流春地,把她那团温春软玉般的娇躯,向项小芸怀中偎近。 项小芸知道再若峻拒,必使生疑,遂只好微伸玉臂,宇文珊那柔若无骨的一弱柳腰,轻轻搂住。 宇文珊方自无限安慰,微阉双目,要想好好享受一番旎旎温馨之际,忽然觉得对方只是轻轻一搂以后,又把自己慢慢推开。 她脸上一热,双目霍然睁开,以两道冷电寒芒,盯着项小芸,又羞又气地,颤声叫道:“虞相公,你……你……你太以薄……薄情,简直是欺……欺……人……太甚……” 项小芸摇头答道:“人到情多情转薄,薄情之处,正是多情,宇文姑娘,你是欲海奇花,情场高手,对于‘情’字深义,总应该有所领略才对。” 宇文珊恨得牙痒痒地,但偏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深蹙双眉,“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宇文珊是情天弱女,欲海痴娃,不懂得甚么‘薄情处,正是多情’的精深哲理!我洗耳恭聆高论。请你这位一面孔风流,一肚皮道学的柳相公,替我解释解释。” 项小芸愕然叫道:“宇文姑娘,我怎么又变成柳相公了?” 宇文珊白他一眼,方才说道:“不姓柳,就姓鲁吧,反正你的家庭之中,大概必供得有柳下惠,或鲁男子的牌位。” 项小芸听得忍不住地,失笑说道:“宇文姑娘,你何必气得替我乱找祖,我早已声明虞小刚不是无情,只是无妒,譬如我刚才把你的腰一搂,便……” 宇文珊面色顿变地,怫然问道:“便怎么样?倒玷污了你的手么?” 项小芸摇头笑道:“不是玷污了我的手,而是封锁了你的腰儿……” 话锋至此一顿秀眉微剔,从双目中闪出慑人光芒,正色厉声道:“从今以后,再若有第二双男子之手,搂上你的腰肢,则是左断左,是右断右,此人必残去一臂。” 她装得煞有介事,那副疾言厉色,真把宇文珊赫了一跳,柳眉微蹙地道:“你倒真狠。” 项小芸索性对她大灌迷汤地,应声说道:“这是‘恨’?还是‘爱’?这是‘薄情’还是‘多情’?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总而言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嫁狗随狗,嫁鸡随鸡等四句话儿,是自古相传的经验名言,故而,我对于你要我参与‘氤氲教’之事,不得不细细斟酌,你对于我要你‘名花不许乱飘香’之事,也必须多多考虑。” 说到此际,觉得抬轿侍女,渐往下行,似是驰向低处!叮令令……叮令令…… 宇文珊失笑说道:“有这种调皮主人,便有这种调皮仆人,你听你那位皮老管家,多不老实,又在掀开轿帘,偷看路径。” 项小芸暗嫌“蓝皮恶煞”毕胜青,太以小家气派,不禁秀眉微皱,方自目闪神光,欲加喝斥。 宇文珊突又笑道:“好了,我的虞相公,不要再骂他了,令管家既然想看,就让他看上几眼,也无大碍。” 项小芸不领她这份人情,摇头说道:“不行,虞小刚生平言行一致,岂可……” 话犹未了,小轿己停,有名侍女,在帘外问道:“启禀姑娘,前面已是‘销魂堡’了,我们应该放几条信火,叫‘销魂堡’中准备接待?” 宇文珊毫不思索地,应声答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放起三条信火,叫‘销魂堡’中免除一切庸俗江湖规矩,准备接待上客嘉宾。” 侍女恭身领命,跟着便见三道火光,冲天飞起,直向高空射去。 信火发射之后,小轿继续前行,路径也似是继续往下,渐渐到了平地,项小芸心中猜测,大概是什么山谷谷底? 又行片刻,小轿再停,宇文珊闪身掀帘,含笑请项小芸下轿,项小芸才出小轿,目光微掠一下,便自吃了一惊。 她以为小轿是停在一座雄伟的城堡门外,谁知业已到了一间颇为宽大的殿堂之内。 宇文珊向项小芸娇笑说道:“这是‘延宾殿’,虞相公且与令管家,在此略为歇息,我去禀知我家殿主,隆重接待。” 项小芸笑道:“隆重接待,倒是不必……” 宇文珊不等她话完,便即扬眉一笑,姗姗走去。 这时,偌大殿堂之中,只剩下项小芸、毕胜青两人,以及站得远远,垂手侍立的两名使女。 毕胜青低声说道:“虞老弟,宇文珊向你说话之时,眼波眉语,拚命卖弄风情,莫非她在轿上的一番风流攻势,竟未能打动你这位美侠士,俏郎君么?” 项小芸失笑答道:“这位‘小迷楼主人’,姿色极美,确是人间尤物,她的风流阵仗,委实难当,但我在万分窘迫之中,忽然有所顿悟,想出了一种应付方法。” 毕胜青颇感兴趣地,低低问道:“虞老弟,你想出了甚么妙策?” 项小芸笑道:“说来极为简单,就是‘攻势防御’,也可以说是‘倒打一耙’的‘猪八戒逆袭战术’。” 毕胜青仿佛有所领会地,“哦”了一声说道:“虞老弟大概是抢住先机,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项小芸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在她刚向我灌了一碗迷汤之际,我已经向她灌了一缸迷汤,于是这位‘小迷楼主人’的风流阵仗,便无甚可怕,成为‘情未迷人反自迷’的微妙局面了。” 毕胜青连连点头,正欲加以称赞,忽然那两句使女,恭身禀道:“启禀虞相公,本教副教主,亲迎嘉宾。” 项小芸闻言,目注适才宇文珊去处,果见从壁上开门之内,走出一位面容瘦削,鹰鼻鹞眼的黄衣人来。 这人对项小芸并不陌生,正是“黄河龙门峡”口所见的那位“氤氲教”副教主夏侯彬。 夏侯彬不仅衣着与昔日仿佛,掌上也不住盘弄着那两粒鸳鸯钢胆。 毕胜青对于此物,自然不甚注意,但项小芸却是心头雪亮,知道这两枚鸳鸯钢胆胆腹中间,可以旋开,那为举世人物所觊觎的“日月双珠”,便分藏这两枚鸳鸯钢胆之内。 夏侯彬神情非常和悦地,向项小芸抱拳笑道:“这位就是名震中原的虞大侠么?” 项小芸不得不明知故问地,含笑答道:“虞小刚不敢当副教主‘大侠’之称,尚未请教副教主的上姓尊名,怎样称谓?以免有所失礼。” 夏侯彬并不隐瞒地应声说道:“虞大侠不必太谦,在下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彬字。” 毕胜青听得夏侯彬报出姓名,微微一惊,既似自言自语,又似向项小芸低声禀报地,喃喃说道:“这位夏侯副教主的名气大得很呢,当年‘南岳绿林大会’共有一十三名江湖豪雄,全都死在他所安排的妙计,及所准备的毒酒下。” 这回轮到夏侯彬神色微惊,深深打量了毕胜青两眼,向项小芸问道:“虞大侠,这位老人家是……” 项小芸接口笑道:“这是我家的三代老仆,姓皮名仁。” 夏侯彬闻言,向毕胜青点了点头说道:“皮老管家的江湖经验,倒是丰富得很。” 毕胜青垂手躬身,淡淡答道:“回夏侯副教主的话,老奴活了这样一大把的年纪,又常跟随我家相公,东西南北,闯荡江湖,对于甚么毒计凶谋,神奸巨恶等事迹姓名,自然在旅店酒楼,车夫舟子的传说中,听得不少。” 这番话儿,看似平平淡淡,其实却话里藏针,其中暗蕴机锋,把这“氤氲教”副教主夏侯彬,比作神奸巨恶。 夏侯彬何等刁猾?但因所挨的是顿“窝心骂”,根本无法发作,只分佯作不知,“哈哈”一笑,向项小芸抱拳说道:“虞大侠,我家教主,在‘氤氲大殿’,延见嘉宾,特命夏侯彬代为迎接,请恕失礼之罪。” 项小芸拱手为礼,扬眉笑道:“多谢夏侯副教主如此礼遇,但不知贵教教主的上姓高名……” 夏侯彬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含笑说道:“本教教主姓名,江湖中大概尚无人知,故而是桩重大机密,‘氤氲教’中,无人敢轻加泄密!虞大侠暂时纳闷,等见了他时,再复直接讯问,由其自行答覆,才比较妥当一些。” 一面说话,一面含笑伸手肃客。 项小芸与毕胜青,遂随同这位“氤氲教”副教主,走往“氤氲大殿”。 这座“氤氲大殿”,建筑得华丽绝伦也雄伟绝伦,高约三丈六七,宽广竟有十丈左右。 殿中虽然陈设着不少座位,但正中长桌之后的盘龙金椅,却只有一张,并非双双并排。 项小芸一见之下,便知“氤氲教主”赫连匡,是以帝王自居,根本并未对副教主夏倏彬加以尊重,一样视如部属臣虏,才会激使夏侯彬,起了不甘不服之心,暗中布置势力,准备觅机夺取教主权位。 如今,项小芸等已到,殿中仍是空荡荡的,直等他们业已登偕入殿,方听得三声清脆钟鸣,八对手提红纱宫登的绝美宫装少女从一大片白玉屏风之后,缓步走出。 项小芸知道对方在炫示气派,不禁双眉微挑,从鼻中冷哼一声,自行坐上殿中的一张豹皮客座。 毕胜青因系管家身份在这种场合之下,只好委屈一些,垂手肃立地,站在项小芸的身后。 一十六名宫装少女,雁翅排开,白玉屏风以后,又走出了六位武林人物。 这六人之中,是一个奇瘦无伦,仿佛成一具带气骷髅般的青衣老叟,一个手持粗巨禅杖的披发头陀,一个眇去一目白发老翁,两位丽容似玉的绝代娇娃,以及一个金袍苍髯道者。 项小芸在这六人之中,只认识一个,就是适才共乘一轿,对自己风情万种的“小迷楼主人”宇文珊。 但因宇文珊与另一位绝代娇娃,双双扶持着金袍苍髯道者,而道者步履蹒跚,似乎患有甚么严重隐疾?遂不问可知的,猜出这金袍苍髯道者,定必就是发号施令,企图独霸武林的“氤氲教主”。 果然,那位金袍苍髯老者,坐上了殿中盘龙金椅,宇文珊与另一位娇娃,则各取一具锦墩,一右一左地,分坐在“氤氲教主”两侧。 其余诸人,均坐在项小芸对面,由“副教主”夏侯彬为首,眇目白发老翁居次,以下是瘦青衣老叟,及那位披发头陀。 项小芸号称“红粉霸王”,自然生性极其暴燥爽直,但她近来却发现偶而故意隐匿真性情地,要上些刁钻古怪手段,倒也颇有趣味。 她既见宇文珊侍坐“氤氲教主”身旁,神情似甚亲昵,不禁想起自己新发明的“倒灌汤”战术,遂向那“小迷楼主人”,投过一瞥含蕴着情丝妒火的愤然眼色。 情丝与妒火两者,均是女孩儿家的特殊天赋也具有特殊感应能力。 故而,项小芸很容易地,把自己这两种心情,表现在凝眸一注之中。 宇文珊也很容易地,把对方这两种心情,感应在目光一触以下。 眼睛是会说话的,暗送秋波,潜进款曲,灵犀一点,默然温存,这种无声的语言,往往会比有声的语言,更来得有效,有力,有味。 宇文珊与项小芸目光互接之下,立即嫣然一笑。 这嫣然一笑之中,所含蕴的情绪多了,可以分为对人对己两者。 第廿二章 印证闯关 对宇文珊自己来说,是含蕴着一种情绪和一种骄傲与安慰,她觉得对方的自视极高,但终于也被自己的姿色所动。 对项小芸来说,则含蕴着一种了解情绪,和一种神秘情绪。 所谓“了解情绪”,就是向项小芸表示:我了解了,你是在对我爱慕,对“氤氲教主”嫉妒。 所谓“神秘情绪”,则是一种女人擒纵男人,或男人擒纵女人的方式战术。 她这嫣然一笑,从正面猜来,可以代表“领受”,也就是向项小芸表示早已懂得他的情意,希望她暂安勿燥。 从反面猜来,可以代表“讥讽”,也就是向项小芸表示,适才天鹅肉落在一边不吃,如今业已振翅高飞,却又嘴馋,那里还能如愿? 这样一来,使对方身陷情网,在正反两面猜测之间,疑雨疑云,莫衷一是,必将痴痴然,惘惘然地,听任摆布擒纵,作自己裙下的的老实臣属。 神秘的另一个原则,便是飘忽、短暂、不能表现,宇文珊久战情场,阅人无数,自然深明此道,故而她脸上那种神秘笑容,一闪立收,俏生生地站起身形,向项小芸扬眉叫道:“虞大侠,我来替你引见本教中的几位主要人物。” 她不叫“虞相公”,改称“虞大侠”了,这种称呼,一定要改,因为“虞相公”三字,有点香艳亲昵成份,会使那位“氤氲教主”赫连匡,听得不太顺耳。 项小芸懂得这道理,自然微微一笑,宇文珊遂首先指着“氤氲教主”说道:“这位便是本教教主。” 她仅称“教主”不说姓名,分明有意保密,项小芸也不追问,只是把手微拱,因为自己早就从夏侯彬获得“日月双珠”之后的得意自语之中,知道了“氤氲教主”赫连匡的姓名来历。 宇文珊目光方自移注到夏侯彬的身上,项小芸便即扬眉笑道:“宇文姑娘为虞小刚引见其余几位,这位夏侯彬副教主,适才业已见过的了。” 宇文珊闻言,遂指着眇目白发老翁,奇瘦青衣老叟,既那位手拄粗巨纯钢禅杖,看来雄健无伦的披发头陀,顺序引介说道:“这是本教护法中的‘独目阎罗’吴靖,‘无常双绝’范西奇,以及内三堂的‘青高堂’堂主,‘神力罗汉’了尘大师。” 项小芸与毕胜青闻言,知道这都是几位昔年早着凶名的绿林巨寇,但均遁世甚久,原来竟为赫连匡所收容,全都聚集在这“氤氲教”内。 念方至此,宇文珊又指着那位坐在“氤氲教主”赫连匡另一面身侧的绝代娇娃说道:“这是我卫红绡妹子,在当世武林中,名头不小,虞相……虞大侠可曾听说过么?” 项小芸暗吃一惊,一面向卫红绡包拳示意,一面点了点头,含笑答道:“当然久仰,卫姑娘以‘玄风指’功力,独步江湖,得号‘乌指女’名列‘武林十七奇’,是当世武林人物之内的第一流中第一流呢。” 捧人绝不吃亏,项小芸这几句异常悦耳的捧场话儿,把位“乌指女”卫红绡,听得蛾眉展兮,美目盼兮,居然也对这易钗而弁的膺品英雄,颇具好感地,暗暗流露情意。 引介既毕,“氤氲教主”赫连匡便向项小芸含笑说道:“虞大侠,我先请夏侯副教主,引导你一观‘销魂堡’各处建设,然后再在这‘氤氲殿’中,设宴款待如何?” 项小芸因一来对于这座看来范围极大的神秘城堡,深具好奇之心,二来日后联合群侠,扫荡魔巢之际,若能熟悉道路自然方便不小!遂应声点头笑道:“虞小刚久闻‘销魂堡’盛名,亟愿瞻仰,但少时叨扰之际,可否把贵教另一位护法刘叔温道长,既‘孔雀堂’尹堂主,也一并请来……” 项小芸说到此处,宇文珊便自接口笑道:“刘护法及‘金风堂’白堂主均有事外出,尹堂主则病未愈,否则早就邀来一并与虞大侠相见了!” 项小芸听她这样说话,遂向“氤氲教主”赫连匡等,略为含笑点点头,随着副教主夏侯彬,出殿参观各处。 谁知不参观还好,这一参观之下,真使项小芸与毕胜青二人,颇觉惊心。 原来这“销魂堡”不仅地势极广,并每一房舍,均系按奇门阵法兴建,加上处处都有厉害机关,神奇埋伏,外人除非获得邀请,有人接引之外,若想强行攻入,真是谈何容易? 粮仓中,粮米如山,银窖中,珠宝若海,兵器库内,更是刀枪剑战,斧钺钩叉等,无不应有尽有。 夏侯彬因凡曾进入“销魂堡”内之人,多半投入“氤氲教”下,即令有一二傲骨嶙峋,不愿就范的强项人物,也齐被消减,不允许其轻易离去,泄露堡中机密!故而无甚顾忌,意存炫弄示威地,带他们巨细不遗,一一详看。 项小芸天姿颖英,向称过目不忘,她遂乘此机会,把整个“销魂堡”,构成图形,深藏脑内。 毕胜青的心思,与项小芸完全相同,他也在运用脑丸把所见所闻,牢牢记住。 夏侯彬见这主仆二人,分明各怀绝学,身手不凡,自然企图拉拢,但因对方尚未入教,未便倾吐心腹,只好尽量以谦和神色,争取好感地,先加结纳。 项小芸见他神态谦和,遂故意试探地,指着他手中不住盘弄的那枚“鸳鸯钢胆”,含笑叫道:“夏侯副教主,你这两枚‘鸳鸯钢胆’,业已盘弄得光可泽人,极为美观,且借给我看看好么?” 夏侯彬闻言之下,果然怔了一怔,但因无法拒绝,只好略一皱双眉,把钢胆伸手递过。 项小芸冷眼旁观,就从夏侯彬这神色微变之中,便看出对方仍将“日月双珠”,藏在钢胆之内。 她为了避免夏侯彬起疑,遂在接过“鸳鸯钢胆”,略一观看之后,便即归还,并意在撩拨地,冷笑说道:“夏侯副教主,闻得江湖人言,凡属进过‘销魂堡’之人,几乎无不归心,但虞小刚却……” 夏侯彬听出对方语意,接口问道:“虞大侠对于‘销魂堡’中建议,有何不满,无妨赐教,夏侯彬定当尊重你的高明办法,饬属改进!” 项小芸指着四外,扬眉笑道:“一处武林帮派的主坛所在,能建造得如此宛若金城汤池,那里还会有甚‘不满’?虞小刚这两个字儿,是针对贵教的教主而言!” 夏侯彬“哦”了一声,微笑说道:“虞大侠有所不知,我家教主,功力卓绝,足以领导群伦,休看他人在病中,举世豪雄可能还极少敌手?” 项小芸摇头说道:“夏侯副教主,你猜错了,虞小刚并非此意!无论治军率众,抑或领袖群伦,必须‘德威’并济,才是真正高手,万一二者难得其兼,则宁可以‘德’服人,也不宜以‘威’凌人,贵教教主似乎便犯了这种毛病!” 夏侯彬觉得对于项小芸这些言语,有些不易作答,遂索性避开正面,采取迂回地,含笑问道:“虞大侠,你是何所见而言此?” 项小芸应声答道:“这事极为简单,仅从‘氤氲殿’上的‘盘龙金椅’,只设一张之举看来,便知贵教教主,这份自尊自大,君临一切,他连对副教主,都未看在眼中,那里还会重视教中其他人物?” 夏侯彬果被项小芸激动,冷笑一声,便欲扬眉答话。 但他毕竟刁钻无比,老奸巨滑,竟在话未出之前,先萌戒意。 就由这一丝戒意,突起心头,夏侯彬便目闪奇光地,违反初衷答道:“虞大侠,夏侯彬不敢赞同作这种看法,本教教主深仁厚德,对教下一切人物,均如好姊弟地,关怀备至!至于殿中设椅一节,则系体制攸关,必须由教主统御全局,夏侯彬仅能于教主缺席之际,代为掌理而已!” 项小芸听了夏侯彬这样说话,便知道这厮果然太以刁钻,不易使其上当! 参观各处既毕,回到“氤氲殿”中,美酒佳船,均已安排妥当! 赫连匡举杯笑道:“虞大侠,我先敬你一杯,希望你对我教中人物的得罪之处,海量相宥!” 项小芸也自举杯笑道:“教主说哪里话来?我才真有开罪贵教之处,尚望教主能海涵,莫加怪责是幸!” 赫连匡摇头说道:“往事如烟,已成陈迹,虞大侠不必再放在心中,你若有意参与‘氤氲教’,共图武林霸业,我定然替你安排个适当名位!” 项小芸“哦”了一声,扬眉笑道:“教主打算怎样对我安排?不妨先请说来给我听听?” 赫连匡略一沉吟答道:“我打算把虞大侠聘为‘护法’……” 一言未了,已看出项小芸脸上有种哂然不屑神色,这位“氤氲教主”遂极为机警地,继续笑道:“倘若虞大侠喜爱比较实际一点的名位,则在内三堂堂主之中,似择其一也可。” 项小芸摇头微笑道:“多谢教主盛情,但虞小刚生来性贪,我是不慕虚名,只贪实利!” 赫连匡哈哈大笑说道:“虞大侠若重实利?事更好办!你方才定已看见我‘销魂堡’中宝库,金银珠宝,堆积如山……” 项小芸连摇双手,截断了赫连匡的话头,狂笑说道:“教主,虞小刚尚非江湖俗客,那些庸俗不堪的金银珠宝之物,怎会看在我的眼内?” 赫连匡愕然问道:“虞大侠,你想要甚么东西,无妨直说,只要我办得到的,绝不吝啬就是!” 项小芸含笑答道:“当然办得到,我打算请教主把在‘龙门峡’所得的两粒‘日月双珠’,见赐如何?” 赫连匡苦笑说道:“原来虞大侠是想要那‘日月双珠’,此事本可照办,但其中却有变化,因为‘孔雀堂’尹堂主在‘龙门’所得的两粒珠儿,并非真物,只是两粒寻常珠儿而已!” 项小芸装出一副不信神色说道:“教主何必藉词推脱,尹堂主劳师动重,‘白发龙王’谭香主水性绝伦,又有‘龙皮水靠’之助,从‘龙门峡’口,‘黄河’激流中所得来的‘日月双珠’,倘若竟是膺品?除非……” 赫连匡扬眉问道:“虞大侠为何言而不尽?” 项小芸目光如电,一扫“氤氲”群雄,摇头笑道:“请教主海涵虞小刚想说之语,不便出口!” 赫连匡狂笑说道:“虞大侠,江湖人让讲坦白率直,恶又未曾经我作,事无不敢对人言……” 话犹未了项小芸便装出一副激动神色,接口叫道:“好一个‘事无不敢对人言’,教主既然这样说法,虞小刚只得坦率直言,我认为除非‘铁心孔雀’尹堂主等,中途私得掉换以外,那‘日月双珠’,绝不会由真变假!因为若是假珠,怎能在河水之下,腾射出蒙蒙宝光,那是在场群雄,一齐亲眼目睹的呢!” 这番话儿,的确出人意外,除了那位心怀鬼胎,腹中明白的副教主夏侯彬外,其除“氤氲”群雄,都觉得项小芸所怀疑之语,不无道理! 赫连匡略一迟疑,眉腾杀气地,厉声说道:“谅他不敢,慢说是‘铁心孔雀’尹鹏飞,就是这‘氤氲教’下的任何一人,大概也不敢对我作任何蒙骗!” 这位“氤氲教主”,一面说话,一面目扫群雄,仿佛整座“氤氲大殿”,都在他两道炯炯眼神的笼罩之下,所蕴威风杀气,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首先答话之人,居然正是那副教主夏侯彬,他紧接在赫连匡话完以后,充满了谄媚意味地,阴笑叫道:“虞大侠有所不知,我家教主平素虽厚德宽仁,对教下一切人物,爱如子弟,但若发现有任何叛逆朦骗行为,又复执法森严,六亲不认!有谁敢在我家教主旷世无双的‘氤氲化血指下’,胡作非为,妄加欺罔呢?” 项小芸暗觉这夏侯彬是只厉害无比的笑面虎,似比赫连匡更为可怕!但目前又不便揭穿他的鬼蜮心肠,遂冷“哼”一声,扬眉说道:“夏侯副教主,敢不敢只是一种理论,‘日月双珠’的由真变假,却是一桩事实!依虞小刚看来,对‘氤氲教’教誉而言,似乎以清查内部,比吸收外人,还来得紧要一些!” 赫连匡微带赧惭地,接口点头说道:“虞大侠说得对,我要澈查此事,并必会有所查明,给你一个交代!” 项小芸藉机笑道:“好,关于教主垂爱,要我参与‘氤氲教’一事,容我考虑考虑,关于‘日月双珠’为何由真变假一事,也由教主澈查澈查,虞小刚九月十五再来,我们到时便可把这两桩事儿,作一结论!” 赫连匡闻言之下皱眉说道:“虞大侠,你能不能在我这‘销魂堡’中,多住几日,我便可向‘铁心孔雀’尹堂主,查个水落石出!” 项小芸笑道:“教主何必操之过急?我于九月十五日再来,有几乎两个月的光阴,你大可仔细查明,莫再受人蒙骗地,把伤人猛虎,养在身侧!” 这向句话,夏侯彬听来甚觉刺耳,赫连匡却尚无所觉察,只在脸上现出了一副为难神色! 项小芸是七窍玲珑之人,一见赫连匡这副神色,便双扬秀眉,含笑问道:“教主有何难言之隐?” 赫连匡苦笑答道:“我这‘氤氲教’中,有桩规例……” 项小芸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教主有何规定,尽管明言,不必为虞小刚而破例!” 赫连匡微笑说道:“在今日以前,凡属进入‘销魂堡’中之人,全都参与‘氤氲教’,共图武林霸业!否则……” 项小芸冷笑接道:“否则如何?莫非不曾参与‘氤氲教’之人,便不许走出‘销魂堡’内?” 宇文珊一旁娇笑说道:“虞大侠,你猜错了!不是不许走出‘销魂堡’,而是要力闯‘五关’。” 项小芸豪情勃发地,“哈哈”一笑叫道:“宇文姑娘,请为我带路如何?慢说‘五关’,便是十关百关,千关万关,虞小刚自信也能一一飞渡!” 她这份飒爽英姿,这种百丈豪情,不仅把宇文珊、卫红绡两位红妆魔女,看得芳心倾倒,爱意滋生,便连赫连匡、夏侯彬等人,也何当不暗暗心折? 宇文珊嫣然笑道:“虞大侠,你又弄错了,所谓‘五关’,并非机关密布的五道关口,而是与教主所指定的五位本教高手,互相印证印证!” 项小芸“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这样更好,否则虞小刚这次的‘销魂堡’之行,真所谓‘如入宝山空手回’了,便请教主指定五位高手,由我一一请教如何?” 赫连匡摇手笑道:“虞大侠与我己定九月十五之约,与一般情况不同,不必按照往例,连闯五关,我随意指派两人,和你切磋切磋,应个景儿便了!” 其实赫连匡已为项小芸豪情所夺,爱才之意甚浓,并不想对她留难,这仍复指派两人,下场切磋之举,是要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强功力? 项小芸成竹在胸,也不想在眼前把事闹大,遂点头微笑说道:“教主请选人吧,你只要不亲自下场,施展甚么旷世无双的‘氤氲化血指’,虞小刚便有自信,或可侥幸度过两道象征性的关口。” 这几句话儿,含意极傲,竟有点藐视赫连匡以外的在座六大氤氲高手! 故而,项小芸语音一落,席上颇有几人,立即脸色微变,现出了悻悻之状! 赫连匡微微一笑,目光先注向“乌指女”卫红绡! 因为,“乌指女”卫红绡与赫连匡一同列名“武林十七奇”,功力高出其他在座诸人!赫连匡见项小芸神情过份高傲,知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遂打算派卫红绡压阵,才好使对方不至于轻视“氤氲教”内无人! 谁知他的目光才注,卫红绡的目光,却已避了开去! 卫红绡的这种动作,自然是表示不愿上阵,她因对项小芸印象甚好,遂觉交手之下,若出全力也不有妥,不如索性袖手旁观,来得轻松写意。 赫连匡见她如此神情,也就不勉强地,转面向“无常双绝”范西奇,才“神力罗汉”了尘大师二人含笑叫道:“范护法,了尘堂主,你们二位与虞大侠切磋一番如何?” “无常双绝”范西奇,与“神力罗汉”了尘大师,本就觉得项小芸神态过傲,心中有些不服,闻言之下,立即躬身领命,并由“无常双绝”范西奇先行出手! 这氤氲殿极为广阔,故而范西奇离席起立,只向外走了几步,便住足抱拳,狞笑叫道:“虞大侠,请指教我范西奇几手武林绝艺!” 项小芸傲然一笑,方欲起身离席,毕胜青突然怪笑说道:“相公,当世武林之内,曾经瞻仰‘销魂堡’风光的,能得几人?应该也给我一个机会,让老皮来露露脸呢!” 毕胜青如今虽已知道项小芸身手不凡,但因深知“无常双绝”范西奇,与“神力罗汉”了尘大师,均是极有名的江湖巨寇,恐她以一敌二,难免力乏,遂打算出手代为应付一阵! 项小芸扬眉笑道:“老皮,你有多大能耐,敢向范护法的手下领教?” 毕胜青怪笑答道:“常言道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老皮若没有些三脚猫儿、四门斗儿,又哪里敢侍奉相公,来到这被武林人物视为鬼域的‘销魂堡’呢?” 项小芸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却向“氤氲教主”赫连匡,抱拳叫道:“教主,可否请范护法把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仆皮仁,教训一顿!” 赫连匡点头笑道:“武林中只论艺业强弱,不论身份尊卑,皮老管家请下场便了!” 项小芸这才微一摆手,含笑说道:“老皮,你适才听见没有,我九月十五,还要再来,彼此为敌为友,尚不一定,你手下可留着些,与范护法点到为止便了!” 无常双绝范西奇听得几乎气炸了肺!因为项小芸语中之意,似乎他这老仆皮仁,准能胜过自己! 他念犹未毕,毕胜青已装出一副龙钟老太,蹒蹒跚跚地,走到范西奇的面前,向他作了一揖,笑叫道:“范护法,老奴才皮仁,恭请教训,希望你莫为已甚,点到为止!” 范西奇因教主赫连匡先已答应,未便加以拒绝,只好冷“哼”一怕,不予答话地,左右掌十指如钩,指尖向内,虚抱胸前,静待对方进手! 毕胜青目光略注,“咦”了一声,怪笑说道:“十指如钩,反抱胸头,阴阳开阖,神鬼皆愁!这是‘恶鬼十三经’中路数,范护法原来与昔日的‘鬼王’穆化,大有渊源,难怪你的外号叫做‘无常双绝’!” 几句话儿,听得范西奇惊魂欲绝,目闪奇光,把满布心头的轻敌之意,一齐驱逐得干干净净! 因为他从来还未遇着过,有人能叫破自己“十指如钩,阴阳开阖,神鬼皆愁”的开式手法,以及功力路数! 范西奇在惊疑,毕胜青在进手! 这位“蓝皮恶煞”,语音才了,双掌便扬,左掌在前,右掌在后地,向范西奇胸前,缓缓击去! 但发式虽缓,来势却快,一闪眼间,竟变成右掌在前,左掌在后,向范西奇电疾击到! 范西奇恨得咬牙,因对方所用招术,名叫“阴阳开阖”,正是自己独门起手式中的一项精妙变化! 如今,对方竟用自己的精妙变化,来攻自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当然必有所恃,却应如何应付,才是上策? 高手过招,那里容得有丝毫迟疑?范西奇就这眉头微蹙之下,整个身形业已被毕胜青的掌风罩住! 危机既在目前,那里还容他思虑甚么上策下策?只得双手一分,用那如钩十指,向毕胜青的攻来双掌搭去! 毕胜青似乎把招术用老,也未想到范西奇未加闪避,竟被他搭个正着,但指尖才一沾肤,范西奇脸色又变! 原来毕胜青的手掌,不像人手,像两条其滑无比的鳝鱼泥鳅等物! 范西奇是由内往外,搭向毕胜青的双掌,但指尖一沾肤,便被滑脱! 毕胜青滑得巧妙,他是由外圈滑到内圈,然后凝足真力,向外一震! 第廿三章 约期再见 项小芸见状,遂故意向毕胜青一剔双眉,厉声叱道:“老皮,你不以真实武学向范护法请教,却如此胡言乱语则甚?还不赶紧陪礼谢罪,请范护法施展他傲视八荒四海的绝艺神功,对你指点指点!” 这又是一记好不厉害的无形重击,范西奇委实无法承受,厉吼一声,气晕倒地! “氤氲”群雄见状,分为三种想法。 第一种想法属于“氤氲教主”赫连匡,“乌指女”卫红绡,“小迷楼主人”宇文珊等,他们的想法,是惊奇于毕胜青的雄厚功力,以及对方主仆二人的嘴皮子,着实厉害! 第二种想法属于副教主夏侯彬,和“独目阎罗”吴靖。因吴靖是与夏侯彬声气相通的同路人,故而他们的想法是,应该设法把握机会,对这主仆二人,竭力争取! 第三种想法,则属于那位心性比较粗豪的“神力罗汉”了尘大师,因了尘大师与范西奇的私交极好,故而他的想法,比较简单,就是“报仇”二字! 范西奇人一晕倒,赫连匡自然挥手命人把他抬去调养休息,了尘大师也就愤然起立,持着他那根份量极重的粗巨禅杖,离座下场! 他一下场,项小芸当然也就唤回毕胜青,自行潇潇洒洒,旁若无人地,缓步走出。 了尘大师一见项小芸那副骄傲在骨子里的顾盼生姿神态,便即心头火发,怒气难禁地,厉声叫道:“虞大侠,你打算怎样赐教?” 项小芸向他手中那根粗巨禅杖,看了一眼,秀眉双轩,含笑说道:“大师,你问得似乎多余,难道你持杖下场,不是打算和我动兵刃么?” 了尘大师听得对方肯以兵刃相较,不禁心中一喜,狞笑连声问道:“虞大侠,你的兵刃何在?” 项小芸因自己惯用兵刃,是条极长软鞭,但若一经取出,便无异暴露“红粉霸王”身份,遂摇头答道:“我若暗带兵刃,进入‘销魂堡’,岂非对贵教失礼?故而想请大师借件兵刃用用!” 了尘大师呵呵笑道:“这‘销魂堡’中,各种兵刃,无不齐备,虞大侠想借何物?” 项小芸扬眉笑道:“不怕大师见笑,你休看我长得还算秀气,对于武功方面,却是讲究‘一力降十会’的浑浊之人!” 卫红绡听得向宇文珊低声笑道:“珊姊你听,虞小刚又在骂人了,他的嘴皮子真够尖酸刻薄!” 宇文珊低声答道:“岂仅嘴皮子尖酸刻薄,手底下也着实高明到相当惊人地步!” 卫红绡皱眉说道:“就算他武功甚高,这次也恐怕要吃些小亏!因为大话既也,虽在嘴皮上找了便宜,却必须与那蛮牛似的了尘大师,来场硬打硬斗的了!” 她这里低语刚了,便听得了尘大师兴高彩烈地,“哦”了一声,狂笑叫道:“原来虞大侠也是讲究以力胜人,则我们这场打斗,定然相当热闹,你要用甚么兵刃?” 项小芸不肯暴露身份,却要不着痕迹地,暗暗点出身份,遂在略一思忖之后,扬眉答道:“大师命人替我取一根‘霸王鞭’吧!” 了尘大师立刻命人取来一根足有三十来斤沉重的头号“霸王鞭”! 项小芸接鞭在手,略一掂量,点头微笑说道:“好,这根头号‘霸王鞭’,还勉强可用!” 了尘大师有点眉飞色舞,自觉已占九成胜望! 因为这根头号“霸王鞭”,虽然重达三十六斤,但与自己手中一百零九斤半的特铸禅杖,根本不成比例! 对方若是以刀剑等轻巧兵刃,与自己过手,出“一力降十会”和“四两拨千斤”之间,倒还各擅胜场,未能武断优劣! 但如今以力斗力,除了自己素以膂力逞雄之外,仅在兵刃威势上,早已占了绝对上风,那里还有不胜之理? 了尘大师心安理得之下,反而不再浮燥,气静神闲地,右手横持禅杖,左手立掌当胸,向项小芸一打问讯,颇有礼貌的含笑说道:“虞大侠请!” 项小芸也未开甚门户,只是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一来虞小刚远来是客,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二来我老仆皮仁,适才已对范护法略有得罪,三来倘若以力斗力而论,虞小刚尚未遇见过能禁受我‘霸王鞭’一击的铜浇罗汉,铁铸金刚!由此三者,还是大师先请!” 卫红绡听得又复忍不住地向宇文珊悄悄说道:“珊姊,你看他委实太狂,但狂得令人可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仇人眼里出冤家,项小芸确实够狂,她这狂态,看在卫红绡、宇文珊眼中,是令人可爱!但看在了尘大师眼中,却令人可恨! 尤其是最后的第三点“尚未遇见过能承受‘霸王鞭’一击的铜浇罗汉,铁铸金刚”等语,听在这位号称“神力罗汉”的了尘大师耳中,真把他气得七窍冒火,八孔生烟地,一剔双眉,厉声狂笑叫道:“虞大侠,你未见过铜浇罗汉,罗汉就在眼前!你未遇过铁铸金刚,金刚就在当面!洒家遵命先行放肆,倒要领教领教虞大侠这根‘霸王鞭’,有些甚么样的惊天动地威力?” 语音方了,禅杖已抡,一招“力劈天门”,带着慑人心魂的呼呼破空怪啸,向项小芸当头猛砸! 力猛、招快,再加上禅杖重达一百零九斤半,所构成的威势,自然凌厉绝伦! 项小芸淡淡一笑,扬眉答道:“霸王鞭何能何德?简单得很,‘力拔山兮气盖世’,七字而已!” “字”字甫出,“霸王鞭”翻腕上迎,硬接锐啸急降的当头杖影,神情方面,并仍潇洒自如,仿佛毫不在意! 卫红绡越看越觉心折,也越说语音越低,几乎是连用“蚁语传声”地,向宇文珊附耳问道:“珊姊,你在‘小迷楼’中,尝过鲜头没有?谈笑用兵,视敌如土,他若真是一位‘霸王’,则这‘霸王’够多妩媚?” 宇文珊方自向卫红绡白了一眼,那神龙闹海般的漫天杖影,与怪蟒翻江般的漫空鞭光,早已合在一处! 当啷啷………… 好长、好长的一阵由于金铁交震的所起龙吟脆韵! 好强,好强的“霸王”膂力? “霸王鞭”依然在“霸王”手中,那位咤叱暗鸣的“红粉霸王”,横鞭卓立,巍巍如山,英姿格外焕发,充分表现出恨天无柄,恨地无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派,仿佛把氤氲群雄,视若土鸡瓦狗! “罗汉杖”则已不在“罗汉”手中,被震得脱手高飞,穿屋而出,把“氤氲大殿”的殿顶,也弄了一个大洞! 那位号称“神力”,其实并不是“神力”的“罗汉爷”,身形摇晃不定地,退出三步,双手虎口,齐被震裂,鲜血汨汨狂流,目光呆视“霸王爷”,满面骇然神情,从心魄上,发生了慑惧颤抖! 这并非“罗汉爷”太不济事,而是“霸王爷”出了全力,项小芸以十二成内劲扬鞭,她拿定主意,非在第一招上,便把“罗汉爷”的兵刃,震出手不可! 因为“蓝皮恶煞”毕胜青,仗着心灵手巧,以及嘴皮子刻薄刁损,在斗了第一招之下,便把“无常双绝”范西奇,气得口喷鲜血,几乎成了“无常立绝”!则自己若不在一招之下,战胜“神力罗汉”了尘大大师,岂不相形逊色? 有了这种争胜意念,项小芸才毫无保留地,猛出全力,使了尘大师心魂震慑,大大吃了苦头! “氤氲教主”赫连匡虽然立愿拢络天下豪,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勇力之人,不禁心中又惊又爱地,暗暗喝采! 项小芸放下“霸王鞭”,转过面来,一抱双拳,向赫连匡笑吟吟地说道:“教主,虞小刚、皮仁主仆,侥幸过得两关,暂且告别,等到九月十五,再来拜谒就是!” 赫连匡点头笑道:“好,到了那时,‘销魂堡’定当扫径以待,请夏侯副教主代我送客。” 夏侯彬应声起立,把项小芸、毕胜青等二人,送出“氤氲大殿”,依然乘轿而去。 走了好久,等到轿子一停,已在乱山之中,夏侯彬微笑说道:“虞大侠神功惊人,夏侯彬甚为心折,你下次前来‘销魂堡’时,万一有甚因难?均请找我,夏侯彬必当尽力为助!” 项小芸头头笑道:“多谢夏侯副教主,但虞小刚有一事不明,想向夏侯副教主请教!” 夏侯彬微笑说道:“虞大侠有话,尽管请让!” 项小芸向那三乘小轿的抬轿轿夫,看了一眼,嘴角微披,欲语未语! 夏侯彬会意一笑,转面喝道:“你们去到那崖壁之后等我。” 项小芸见轿夫等相率远去,遂向夏侯彬问道:“夏侯副教主,‘氤氲教’崛起关中,教下人才无数,好手如云,武林霸主,非此莫属!照说教中应一团和气才是,怎么在下小游‘销魂堡’,竟发现堡中有种貌合神离,彼此间不协调的奇异气氛?我主仆也正因此才未立即答允,投入贵教!” 夏侯彬“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虞大侠,你这种看法,是从何而得?” 项小芸笑道:“夏侯副教主是不是明知故问,我冷眼旁观之下,贵教主每当看你之时,目光中总流露出一种疑忌神色!” 夏侯彬悚然一惊问道:“有这等事么?我怎么毫未觉得?” 项小芸笑道:“夏侯副教主居然真不知道,诚怪事,这大概只好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话,加以解释的了!” 夏侯彬冷哼一声,狞笑说道:“对,他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倒看……” 话犹未了,似觉冲动失言,遂赶紧住口不语,改变话头地,向项小芸含笑说道:“多谢虞大侠指教,夏侯彬刻铭在心,我们下次相见之时,这种情况或许便有所改变。” 项小芸笑道:“但愿如此,我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夏侯彬如今已满腹狐疑,也不耐烦再和项小芸多作攀谈,遂点头挥手,转身疾驰而去! 项小芸目送这位“氤氲教”副教主的背影,从脸上露出了一片得意神色! 毕胜青怪笑一声,低低说道:“虞老弟,你算是真有一套,据我看来,这铁桶似的‘氤氲教’,早晚要毁在你的手下!” 项小芸笑了一笑,目注毕胜青问道:“毕老人家,我要向你请教一下,倘若毁了‘氤氲教’,对于整个武林,是祸是福?” 毕胜青笑道:“当然是福,因为恶有‘大恶’‘小恶’之分,像我‘蓝皮恶煞’毕胜青,便属小恶……” 项小芸接口笑道:“我看毕老人家,除了性情怪僻,手下稍嫌狠辣以外,似没有甚么过份凶恶?你大概是徒负恶名,并无恶实!” 毕胜青怪笑说道:“老弟还是把我当作‘恶人’,才比较正确一些!不过我这种恶人,最多只能凭一已喜怒,胡作非为,被害人究竟是少数,故而仅属‘小恶’!‘氤氲教’则啸聚了一群恶煞凶神,结党图霸,一旦事成,为害殊广,故而属于‘大恶’!老弟若能以翻天手段,毁恶无形,消弭大劫,自然是造福武林的了!” 项小芸听他这样说法,遂秀眉微挑,向这位武林奇客,目闪神光地,含笑问道:“毕老人家既以我此举为然,我便请你于‘九月十五’,仍来‘销魂堡’,共为武林造福!” 毕胜青笑道:“别人听到‘蓝皮恶煞’之名,都会头疼脑胀,相率避之则吉,老弟却偏偏要找我帮忙,不怕我坏了你的事么?” 项小芸微笑说道:“毕老人家何必如此谦抑?你分明是性情中人,纵然坏了我的事儿,我也心甘情愿!” 毕胜青一面缓步前行,一面哈哈怪笑说道:“虞老弟,你既然这样看得起我,则对于九月十五日之会,毕胜青敢不奉命?” 项小芸闻言大喜,深深一揖,含笑说道:“虞小刚先代武林苍生,谢过毕老人家……” 毕胜青连摇双手,截断了项小芸的话头,目闪精芒,接口说道:“虞老弟,你既把我当作朋友看待,我却要问你一句话儿。” 项小芸点头笑道:“老人家有话请讲。” 毕胜青又复向项小芸盯了两眼,含笑说道:“无论从老弟的胆识、武功、人品等任何方面看来,你绝非新出茅庐,必在江湖中享有相当声誉!故而,我猜你大概不叫‘虞小刚’?因为‘虞小刚’三字,不见经传,只有‘虞大刚’,才是位顶天立地的豪雄奇侠!” 项小芸“哦”了一声问馗:“老人家认识虞大刚么?” 毕胜青点头笑道:“怎么不认识?他就是‘武林十七奇’中的‘虎皮裙’!休看年岁甚轻,一身勇力,却恐世间少有敌手!” 项小芸扬眉问道:“我自己也蛮觉不错,比起他来如何?” 毕胜青想了一想,正色答道:“奇才并出,瑜亮同生,你似乎不比他差!故而我觉得你若是真名便罢,若是假名?则不应该叫做‘虞小刚’,应该叫做‘虞大刚’,索性出个‘双包奇案’,既避免示弱,也来得热闹—些!” 项小芸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老人家的这种意见,颇为有趣,倘若遇上机缘?找会尝试尝试!” 毕肚青微笑说道:“老弟承认‘虞小刚’的假名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肯把真实身份竹诉我么?” 项小芸嫣然笑道:“老人家,你看走眼了,我不是大丈夫!” 毕胜青从她嫣然一笑的举措,以及语中含意之上,早已看出端倪,何况项小芸存心示以本相,这次说话,已用女音,自更惊奇欲绝地,失声叫道:“你是易钗而弁,女扮男装么?怎么装扮得如此自然,直到如今有意露相之前,从未在我这老江湖的眼中,流显出丝毫脂粉气?” 项小芸微笑说道:“这大概得力于我情性豪迈,生平一切动作,本来就与男子无异!老人家如今可以猜出我是谁了?” 毕胜青点头笑道:“你大概是我久仰盛名,却尚缘悭一面的‘红粉霸王’项小芸?除了你外,谁家女儿有此胆魄?除了你外,谁家红妆弱女能在以力抗力,一招互合之下便把位‘神力罗汉’了尘大师,震得禅杖高飞,虎口迸裂?” 项小芸赧然笑道:“老人家猜得不错,但却过奖我了!” 毕胜青叹道:“其实我在你以‘霸王鞭’,表现绝世神勇并强调‘力拔山兮气盖世’之际,便已微有起疑!但这种疑念,是一闪即逝,因为我虽觉你于英武中微带妩媚,却毫无女孩儿家的忸忸怩怩意味!” 项小芸笑道:“毕老人家,彼此既已真诚相见,我便再告诉你一桩讯息,就是那‘日月双珠’,仍在‘销魂堡’内!九月十五一会,若能摧毁‘氤氲教’,寻得此宝,必然奉赠老人家……” 毕胜青摇头笑道:“项姑娘莫把我当做贪鄙之夫,我对于你联手大破‘氤氲教’的兴趣,比对于找寻‘日月双珠’的兴趣,还要来得浓些!” 项小芸笑道:“好,多谢老人家,我们各自准备准备!” 话完,两人方待分路,项小芸忽然想起一事,又向毕胜青叫道:“毕老人家,我有句话儿,忘了问你!” 毕胜青笑道:“甚么话儿?我的霸王姑娘!” 项小芸道:“老人家在到达‘销魂堡’前,曾两度偷揭轿帘,窥探地势,可曾看出些甚么端倪?” 毕胜青怪笑答道:“我发现宇文珊是故弄玄虚,命人抬着轿儿,旋回乱转,故而走虽走了半天,却根本不曾远离,依此判断起来,‘销魂堡’可能就在‘琼花谷’左近的甚么隐秘山谷之内?” 项小芸微笑说道:“这桩发现,用处不小,我们九月十五来时,就用不着再去‘小迷楼’,可以直闯‘销魂堡’了!” 第廿四章 借刀杀人 毕胜青笑道:“霸王姑娘放心,‘销魂堡’的命运如何?我已算定!” 项小芸含笑问道:“老人家是怎样算法?” 毕胜青扬眉答道:“在你这位霸王姑娘手下,付诸一炬!” 项小芸“咦”了一声,愕然说道:“我真是想放把火儿,烧掉这邪恶渊薮,但不知毕老人家,怎会未卜先知的呢?” 毕胜青笑道:“我不是未卜先知,而是根据历史,来作判断……” 项小芸越发愕然地,继续问道:“老人家根据哪朝历史?历史上也有‘销魂堡’在内?” 毕胜青答道:“我自然根据与‘霸王’有关的秦朝史迹,史书上虽然没有‘销魂堡’,却有座‘阿房宫’!” 项小芸失笑说道:“哎呀,巧得很,‘阿房’旧址,就在这‘丽山’一带!” 毕胜青点头笑道:“氤氲教的‘销魂堡’,建设得虽颇雄伟,但与秦始皇那座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阿房宫’,却又卵石泰山,无法比拟!‘阿房宫’遇见了‘楚霸王’,尚且付诸一炬,成为焦土,‘销魂堡’遇见了你这‘红粉霸王’,岂非也命运早定,无待蓍龟的了!” 项小芸笑道:“老人家既以秦汉之事作比,是否也要与我来场赌约,看谁‘先进咸阳’?” 毕胜青摇手笑道:“不必,不必,微臣无与大王争胜之心,只有执鞭坠镫之愿!” 项小芸失笑道:“老人家人过谦了,我们暂且分别,九月十五日‘销魂堡’见!” 语音一了,一位武林奇客与一位红粉英雄,便各自东西,分路而去。 项小芸信步前行,约莫走了数里,突然双眉微剔,卓立如山地,目注左前方的一片嵯峨怪石,沉声问道:“石后何人?无须如此鬼崇掩藏,请出一会!” 一语才毕,石后一阵格格荡笑,有个异常娇脆的女子口音,应声答道:“想不到你除了膂力绝世以外,连目力耳力,也高明到如此地步,真令人好生钦佩!” 随着这娇脆语声,从石后转出一位绝代娇娃,正是那位也自名列“武林十七奇”的“乌指女”卫红绡! 项小芸在“氤氲堡”那等龙潭虎穴之中,尚自毫无怯色,如今怎会对卫红绡有所惧怕?遂扬眉狂笑说道:“卫姑娘来得恰好,虞小刚正觉‘氤氲教’中,可能除了你外,全都徒负虚名,未使我尽兴施展……” 卫红绡摇手笑道:“你这人怎不懂得情趣?你既能与宇文珊周旋那久,难道就不能和我谈上几句话儿?” 项小芸意识到又有一番风流缠绕,不禁秀眉双蹙,心中暗自盘算! 对于“乌指女”卫红绡,倘加硬拒,自然不难,但若能设法把她也略加利用,岂非更妙? 想到此处,项小芸计上心来,点头说道:“我怎会不懂情趣?能和卫姑娘这等绝代佳人共诉衷肠,属于求之不得美事,只可惜时间不够……” 卫红绡听到此处,愕然问道:“你这‘时间不够’之语,却是怎讲?” 项小芸笑道:“因为我约了一人,在此相见,已命老仆皮仁,前去请他,不久即将来到!” 卫红绡皱眉问道:“这人是谁?” 项小芸答道:“是名列‘三魔’之一的‘日月魔翁’金振明!” 卫红绡恨恨说道:“这老东西真是讨厌!” 项小芸失笑说道:“卫姑娘何必生气?我于九月十五,还要再来,你在何处等我,我只消早来半日,还不够畅叙一切么?” 卫红绡闻言,立即转怒为喜地,媚笑说道:“这样也好,你九月十五的凌晨便来,我就在‘丽山琼花谷’口,左边的一株奇巨古树之下等你!” 项小芸含笑点头,并向那已欲转射走去的“乌指女”卫红绡叫道:“卫姑娘慢走,我托你替我带封信儿。” 卫红绡讶声问道:“带信?带信给谁?” 项小芸笑而不答,只是寻一枯枝,引火燃着,俟烧透后,用以在一方素巾上,写了“请注意夏侯副教主手内所盘弄的‘鸳鸯钢胆’,其中深具玄妙,可能有关整个‘氤氲教’的安危祸福!”等等字样。 她把这些富有挑拨性的话儿写完,折好素巾,双手捧交卫红绡,并向她柔声微笑说道:“卫姑娘,请你把这条素巾,带交贵教教主,亲自展视!并务请保持机密不能让‘氤氲教主’,暨卫姑娘以外的第三人有所发觉!” 卫红绡“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巾上话儿,有如此神秘价值么?我想现在便打开看看!” 项小芸点头笑道:“卫姑娘要看,自然是无妨,我方才业已说明,你是可以参与这项机密的两人之一!” 卫红绡瞟他一眼,媚笑说道:“你放心,我在未达成尊命,交付教主之前,决不会先行私自展视!但我要问你一事,假如宇文珊也在教主身旁,允不允许她一齐看呢?” 项小芸深知女孩儿家多半均具妒心,遂故意讨好卫红绡地,摇头笑道:“这桩机密,太关重要,多一人知晓总不如少一人知晓为妙,卫姑娘还是避开宇文珊吧!” 果然卫红绡听了项小芸这样说法,以为对方在自己与宇文珊之间,已有轻重之分,遂颇为高兴地,点头说道:“我理会得,但你却千万不要忘了九月十五‘丽山琼花谷’口的凌晨之约!” 项小芸也装出一副知情识趣的模样,柔声答道:“卫姑娘放心,虞小刚不是笨蛋,不是铁石人儿,我不会幸负你青眼相垂的深切情意!” 卫红绡听了她这几句话儿,果然芳心颇慰地,向项小芸含笑告别而去。 项小芸又应付了一场纠缠,不禁满面笑容,心中好不得意! 她暗想自己当面对夏侯彬,进了挑拨之言,又利用卫红绡,对赫连匡泄漏重大秘密,则“氤氲教”正副教主之间的导火线,业已点燃,彼此必难相安,等到九月十五,再闯“销魂堡”时,可能已发挥了相当作用。 项小芸越想越觉得意,但得意之中,却也不无些微失意! 这些微失意,便是自己虽然进得“销魂堡”,却不曾见着那位被掳已久的“酒糟扁鹊”庄七先生! 项小芸秀眉微皱,立即等找了一名乞丐,要他设法通知“神行酒丐”艾皇堂,从速赶来,与自己在“华山千尺幢”下相见。 她寻找艾皇堂之故,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要把自己发现“销魂堡”,并安然出入的所经情事,一一告知。 第二种原因是为了第一次是软探,第二次是硬攻,自己应该与这位江湖经验颇丰的“神行酒丐”,商量商量九月十五大破“氤氲教”之事,才好预先尽量作各种准备。 她把地点约在“华山千尺幢”下之故,也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自己既欲与艾皇堂商谈大破“氤氲教”之事,自然不宜把商谈地点,定得距离“销魂堡”太近。 但为了继续控听讯息,并期望能及早救出“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则又不宜把商谈地点,定得距离“销魂堡”太远。 “华山”与“骊山”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是个恰到好处的理想约会地点。第二种原因是自己虽然不愿与虞大刚相见,甚至曾立愿根本不去“华山”,但虞大刚是约自己于重阳前后,在“华山下棋亭”相聚,自己却于七月中约艾皇堂到“华山千尺幢”碰头,两者之间,时地均异,不会有甚冲突。 故而,她命那乞丐设法通知艾皇堂,自己便先往“华山”而去。 人的心里,异常奇怪,项小芸分明把“下棋亭”列为禁地,一再自己警惕自己,深具戒心,但她到了“华山”,信步闲游之下,却偏偏走到“下棋亭”左近。 要到“下棋亭”,必须先经“鹞子翻身”! 所谓“鹞子翻身”,便是于一片陡峭绝壁之上,凿出容足小洞,并准备铁链,使游客可以手握铁链,面对绝壁,用脚尖点着壁间小洞,一步步地向下拨去! 走完这段奇径,方可到达壁下的“下棋亭”,欣赏神话相传的陈博老祖遗迹。 项小芸此时便站在“鹞子翻身”的绝壁以上,玉颊微红,芳心暗愧! 她惭愧的是自己立愿不来“下棋亭”,怎会又在不知不觉间,走到此处? 大凡人在惭愧以后,不外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正的反应,是忏悔,是心中认错,勒马悬崖! 第二种反的反应,是反抗,是死不服输,执拗到底! 项小芸如今是芳心之中,便是起了第二种反的反应! 她在玉颊微红,心中暗愧之下,忽然双眉高挑,鼻内冷“哼”一声,默默忖道:“我何必有这种想法?‘下棋亭’又不是他虞大刚的,为甚我不能来?我偏要到亭中走走!” 暗忖至此,项小芸刚待飘身下壁,忽然听得背后三数丈外,又有人来! 她不单听出人来,并听出来人武功不弱,高出“神行酒丐”艾皇堂之上。 项小芸正待回头,身后人已冷然叫道:“虞小刚,你的马呢?” 项小芸听得身后来人,正是那性情刚愎,因跨下马儿,跑过自己的“乌骓宝马”,竟气得几乎要把他那马儿杀死的钟少强,遂回过头来,微笑说道:“钟朋友,你如此的问话,岂非多余?再好的马儿,怎样也上不了这‘华山’高处。” 钟少强冷然说道:“上次我要和你赛马,你却推说要去‘龙门峡’口,寻取‘日月双珠’,这次大概没有甚么可以推托的了?” 项小芸笑吟吟地说道:“推虽无事可推,但地属高山,你我的坐骑,均不在眼前,却是怎样实现赛马之愿?” 钟少强双眉一挑,傲然说道:“不能赛马,我们便赛赛人吧!” 项小芸看他那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儿,不禁心中有气地,淡笑一声问道:“赛人也好,你打算怎样赛法?” 钟少强笑道:“我听说你功力不弱,故而要赛便赛个面面俱到,各尽所能,我们比赛四个字儿如何?” 项小芸存心使这仗恃家传武学,甘为色诱堕落,竟参加“氤氲教”的狂傲少年,碰碰钉子,遂点头说道:“我赞成你‘各尽所能’之议,你要比赛哪四个字儿?” 钟少强应声答道:“比快、比准、比狠、比稳!” 项小芸笑道:“好,我们就比赛这‘快准狠稳’四字,一切均由你出题便了!” 钟少强道:“我们先比‘快’字,由此下壁,到‘下棋亭’转上一圈,谁先回到原处,就算谁胜!” 项小芸点头笑道:“这个眼前题目,出得不错,你先请吧!” 钟少强未曾听出项小芸的话意,扬眉狂笑说道:“你既同意,我们就开始这场比‘快’之举!” 语音落处,人便提气纵出! 但他纵身之际,却未听得项小芸随同闪身的衣襟带风之声,不禁点足石穴,施展“游龙术”神功,贴壁回头,向上看去。 项小芸卓立壁上,衣袂飘飘若仙,根本一动未动! 钟少强愕然叫道:“虞小刚,你又怯阵了么?” 项小芸微笑答道:“我已叫你先请,怎会怯阵?” 钟少强越发莫明其妙地,瞠目叫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动身呢?” 项小芸笑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叫你‘先请’,倘若一齐动身?这个‘先’字,却又如何解释?” 钟少强怒道:“你也不要忘了,我们这第一阵,比的是个‘快’字!” 项小芸点头笑道:“我知道,你快不过我,我才要让你先行一丈,以提高……” 话犹未了,钟少强已自变色叱道:“虞小刚,我钟少强是决不容人轻视之辈,你若再不动身?休怪我要口出不逊的了!” 项小芸哂然一笑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语音甫出,那条挺拔人影,已如绝世飞仙般,快得出奇地,垂空疾降! 钟少强看得心惊,赶紧也展尽所学,不敢丝毫怠慢! 到了“下棋亭”,钟少强业已落后,项小芸在亭周转了一圈之时,钟少强才转了一半! 等回到“鹞子翻身”壁项,钟少强落后了足有两丈! 项小芸静等他随后赶到,方微笑说道:“怎么样?足见我决非无谓卖狂,让你‘先行一丈’的打算,还是看高了你!” 钟少强自从出道以来,那里碰过这大钉子?不禁俊脸通红地,厉声问道:“虞小刚,我们刚才说定的是比较几桩功力?” 项小芸笑道:“比快、比准、比稳、比狠,全是你想出来的花样,你怎么反而忘了?” 钟少强冷然说道:“我不会忘,我是怕你忘了!” 项小芸略略一愕,但旋即懂得了钟少强的语意,遂含笑说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让为尚有三桩功力未比,你还未失去获胜希望!” 钟少强神色坚毅地,点头说道:“慢说你如今只胜了一阵,便算连胜两阵,我也绝不会气馁认败!” 项小芸失笑说道:“你似乎不应该叫做‘钟少强’,应该叫做‘钟太强’才对!” 钟少强愤愤叫道:“你不必仗恃牙尖舌利,狂妄自高,我们且再斗上一阵!” 项小芸笑道:“斗就斗吧,只要你出了题目,我便会缴卷!” 钟少强道:“这一阵是比‘准’,请你准备暗器!” 项小芸皱眉说道:“糟糕,我身边从来不带暗器……” 语音微顿,略一寻思又道:“这样也好,等你施为完毕以后,我再临时设法!” 钟少强此时已知对方功力惊人,故而外表虽仍毫不服输,胸中盛气却敛,闻言之下,遂取出七柄长约三寸的薄薄纸剑! 项小芸目光一注,微笑说道:“高明,高明,这用纸剑作为暗器的手段,大概是你家传绝技?” 钟少强闻言,便知对方业已看出自己来历,遂眉头略蹙,扬眉说道:“你不要说些题外之言,请你取根松针在手!” 项小芸愕然问道:“这是何意?你莫非要我以松针作为暗器?” 钟少强摇头答道:“我是要你手执松针,让我在一丈以外发剑,七柄纸剑飞出之后,要把你手内松针断为八截!” 项小芸“哦”了一声说道:“你有这高手法?我却不信!”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在古松之上,拔了两根长长松针! 钟少强见状问道:“我只要你拔上一根松针,你却拔了两根则甚?” 项小芸微笑答道:“我怕你万一失手,遂多拔一根,作为准备,好让你重行……” 钟少强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连连摇头地,傲然说:“不必,不必,我钟家的飞剑绝技,从无失手之理!” 项小芸笑道:“你不失手最好,来,来,虞小刚举针以待,静观钟家飞剑绝技!” 语音方毕,右手已伸,以食拇二指,捏着一根松针,直直举起,作为钟少强的飞剑目标,并把另一根松针,用中指及无名指,轻轻夹住! 钟少强把七柄纸剑,一齐握在右掌之中,神功暗聚,动达四梢,一柄一柄地,向前甩出!纸剑在他手中,其软如纸,但一经出手,却坚挺如钢! “唰,唰,唰,唰,唰,唰,唰!”七声破空锐啸起处,七柄纸剑几乎首尾相衔地,联成了一道白光,向项小芸手中的直举松针飞去! 准,真是够准!七柄纸剑的剑尖,柄柄都剌中松针!但虽然够准,却不够劲,松针不仅未如钟少强所云,断成八截,连一截也未折断,纸剑反一碰即堕,落了满地! 钟少强看得不禁又惊又怒!因他自己知道,纸剑上贯有内家真力,虽不敢说是锐能洞石穿金,但若打中树干,却定必深入木内!如今,项小芸手中是根一碰便折的细细松针,居然变得坚逾精钢,可见对方的玄功之强,又远比自己高明,可以及于外物! 项小芸何等聪明?自然可以鉴貌辨色,从钟少强神色变化之上,猜出他心中所想,遂含笑叫道:“钟少强,你不要气,也不必怕,我们这一阵是比‘准’,又不是比甚玄功,你七剑连飞,剑剑都正中松针,业已够‘准’的了!” 钟少强被她提醒,赶紧接口说道:“对,我们这一阵是比‘准’,如今看你的了!” 项小芸忽然面容一冷,目注钟少强,冷冷问道:“你是不是当今七大剑客中的‘东剑’钟强之子?” 钟少强无法不加承认地,点头答道:“正是,你突然问此则甚?” 项小芸晒然说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照说你父亲既然放心让你出道,你就总有几套,不至于这样脓包!” 钟少强气得肚皮欲裂地,厉声叱道:“虞小刚,请你放尊重些,我脓包之处何在?” 项小芸笑道:“你若不脓包,为何要我施展?” 钟少强怪叫一声说道:“我们约定互相比‘准’,我催你施展,有何错误?” 项小芸摇头说道:“你只七剑连用地,施展一次,为何要我施展两次?” 钟少强这回才听出一点话头,皱眉问道:“照你这么说法,难道业已施展过了?” 项小芸点头笑道:“你是‘七剑连甩’,我是‘七针连扬’!” 钟少强因根本未见对方有何动作,遂仍自惑然问道:“你‘七针连扬’,是刺向何处?” 项小芸叹息一声说:“像你这等反应迟钝,却怎能闯荡险恶江湖?委实应该转回家去,好好再痛下五年苦功,或许会有些成就?” 钟少强气得方自双目一瞪,项小芸又向他摇手笑道:“不要急,我告诉你,我所谓‘七针连扬’,便是刺在你的‘连飞七剑’之上,你不妨拾起你的剑儿看看!” 钟少强惊疑交迸地,如言拾剑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每柄纸剑的近剑尖处,果然均被刺穿了一个针尖大小洞穴! 较技至此,钟少强照说已该认输,但他因尚有绝技未施,遂故意强词夺理地,狞笑说道:“以针刺剑,捷至无形,你的手段虽高,却只是一个‘快’字,并不是一个‘准’字!” 项小芸好似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挑剔,成竹在胸,点头笑道:“你颇够刁钻,颇会找人毛病,但请你把七柄剑儿,叠在一起看看!” 钟少强心中一震,如言照做! 这一做之下,不禁惊上加惊,脸上颜色大变! 原来,那七柄小剑,叠在一起以后,近剑尖的小洞,仍然透明!换句话说,就是对方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松针在每一柄纸剑之上,刺了一个小洞,并且分毫不差地,剌的全是同一部位。 项小芸微笑叫道:“钟少强,你看清楚了没有?你的‘七剑连甩’虽准,我的‘七针连扬’,也还不差!在其余‘稳,狠’二阵,尚未比较之前,我有两句话儿,要想劝你!” 钟少强嗔目说道:“你不必劝,我也不愿意听从任何劝解之言,钟少强生平作事,决不半途而废!” 项小芸冷然问道:“你是定要把其余两项,一齐比完?” 钟少强神色凶狞地,毅然答道:“当然,假如我在后两项中获胜,彼此仍是秋色平分局面,大可一决雌雄,还不知谁胜谁败,你又何必神气得太早一些?” 项小芸向他看了两眼,摇头叹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执拗?真所谓‘不见棺材不流泪’……” 钟少强接口说道:“对了,我就是这种脾气。‘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除非你在其余两阵之中,再复胜我一阵!” 第廿五章 绝处逢生 项小芸委实有点动怒地,扬眉狂笑说道:“钟少强,你应该放明白些,我要胜你,易于反掌折枝!” 钟少强冷然说道:“那你就反反掌、折折枝吧,但请小心枝上有剌!” 项小芸目闪逼人精芒,点头说道:“好,你划道儿,这第三个‘稳’字,是怎样比法?” 钟少强展目四顾一扫,选了一座绝崖边缘,扬手飞出一线银光,向五丈以外的对崖飞去! 他所发银光,是变纯钢飞抓,抓后带有六丈银链! 钟少强是觑准对崖的一株横生古松出手,抓银链,先行绕松两匝,然后五指紧扣松身,抓得颇为结实! 对崖既已抓妥,钟少强遂又在这面壁间,也选了株虬屈古松,把银链系好! 这样一来,在两崖之间,搭起了一道五丈左右的银链长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百丈绝壑,山风狂拂,银链摇摇,形势委实极险! 项小芸见了他这种安排,方自恍然笑道:“你是要和我在这银链长桥之上,较量一个‘稳’字?” 钟少强狞笑答道:“在桥上用劈空掌力互击,谁若站得不‘稳’,谁就会掉下桥去!倘你有点害怕,我们便另换……” 项小芸怎会对他示弱?连摇双手地,微笑说道:“不必,不必,我大概还不至于在连胜之余,反而害怕起来!” 一句“连胜之余”,挑得钟少强杀心更炽地,双剔浓眉厉声说道:“不害怕那就请吧,我们相隔五尺发掌,任凭你选择这条银链长桥的任何一端立足!” 项小芸摇头笑道:“立足哪端,都是一样,我用不着加以选择!” 钟少强道:“你既不肯选择,我只好走远一些,去向那边,把比较近的这边,留给你了!” 语音甫了,身形已腾,点足那条在山风中摇摇摆摆的银链,稳若泰山地,向对崖走去! 项小芸一看对方的身法步法,便知钟少强对于这钟索上较技之举,下过功夫,要想凭此取胜! 但自己功力,运比对方高明,又哪里会被这点难题,有所难倒? 她正自心中暗转,钟少强业已走到索桥中央,略偏对崖之处站定,并回过身来,扬眉叫道:“虞小刚,你不是说不害怕么?且请登索一战!” 项小芸双眉一剔,纵身飞登索桥,走到与钟少强相距五尺的中央部位,巍然站定! 常言道:“骄兵必败”,又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项小芸如今便犯了这种错误! 一来,她功力显比对方高出甚多,未免有点看不起钟少强,遂自然而然地,生了骄敌意念! 二来,她绝未想到钟少强会心存鬼蜮地,耍甚花样,以致不曾对这银链索桥仔细加以察看! 上桥之初,虽无异状,但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双方各以内家重掌,互相对击之后,项小芸便将大吃苦头。 因为,钟少强经过“快”“准”的两场较技以后,业已深知决非对方之敌,遂在这“银链飞抓”上,做了手脚! 他方才系链之际,暗以内家重手,把项小芸这边的链环,捏了两枚。 经过如此一捏,这两枚链环,表面看来,虽无异状,但却质料已酥,易开易断! 两人均在银链索桥之上,不论或断或开,似乎是命运相同,钟少强又有甚么便宜可占? 有便宜的,钟少强有两项莫大便宜。 第一项便宜是一个“有备”,一个“无备”!“有”和“无”,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安危之间,却相去极远。 钟少强是“有备”,他在银链长桥或开或断之下,一定可以抓住自己这边的一半断链,设法转危为安! 项小芸是“无备”,她未必能在事变发生后,及时抓住断链,何况钟少强系链时,作了双重手脚,猛力一顿,系处立开!故而即令项小芸及时抓住断链,仍无法逃得坠落壑底的粉身碎骨之厄! 第二项便宜是钟少强自幼便精于“攀藤过枝”等猿猴特技,自己一链在手,绝对安全,能害死项小芸最佳,即令所愿成空,双方成为中隔绝壑的情况之下,自己也可安然逃去! 钟少强计划极为凶毒周密,并见项小芸业已上钩,自己得意万分,堆起了满面的狞笑! 项小芸因对方分明性格甚傲,在这等四阵论输赢,业已连败两阵,极端不利的情况之下!纵不懊丧万分,也应该是一副临深薄履的战战兢兢神色!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钟少强居然满脸狞笑,从目光中流露出一派充满自信的得意意味! 项小芸看见对方这种不合情理的奇异神色,不禁心中略动,扬眉叫道:“钟少强,你在搞什么鬼?” 钟少强吓了一跳,愕然问道:“虞小刚,你此话怎讲?” 项小芸哂然答道:“我认为你应该哭,你却在笑!这种异乎寻常的情况,不是显示你心怀毒计,要想搞什鬼么?” 钟少强闻言,方知自己在神色上,露出破绽,但临时变色,更启人疑,遂索性轩眉狂笑说道:“虞小刚,你何必饰词推脱,若是胆小怯阵?我们便换上一个题目,也无不可!” 项小芸冷笑说道:“你无须激将,瓦石焉能比金玉,鸡鹜如何敌凤凰?你有甚手段,尽管施为!但要放明白些,这一阵若是又败?我就没有兴趣和你再比第四阵了!” 钟少强狞笑叫道:“虞小刚,你的清秋大梦,该醒醒了,还想有机会再和我比斗第四阵么?” 一面说话一面凝足功力,扬掌吐劲,隔空猛击。 项小芸哪里把他这点“劈空掌”力,放在心上,随手一挡,扬眉冷笑说道:“钟少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三掌,不予还击!希望你在这时间以内,幡然觉悟,认错认输,从此退出‘氤氲教’,否则,我一开始击掌还攻,你就难逃劫数的了。” 语音刚了,双方玄功所化的掌风功气,业已凌空互合。 项小芸虽是防御性地发掌,有了相当保留,劲力方面,仍不比钟少强有丝毫逊色。但空中威协,虽告解消,脚下却觉有异。 项小芸凝劲挥掌,一加重力,脚下那两枚被钟少强暗用内劲捏过的链环,便告从衔接处,慢慢张开。 就在项小芸微觉脚下有异,尚未想清什么原因之际,钟少强“呼呼”连声,又复劈出两掌,这两掌他是以左右掌同时凝劲,略分先后劈出。左掌先发,挟着锐啸罡风,猛袭项小芸,右掌后发,却劲力更强,宛若排山倒海般,向对方脚下银链打去。 这种心思,这种手段,均属毒辣已极,项小芸在变生仓卒之间,又如何逃得暗算。 劲气罡风,直接间接的连攻带震之下,链环弄碎,使一条银链,断成两截。 钟少强谋定而动,自然事事从容,身形略俯,便抓着银链断头,施展目幼精擅的“猿猴坠枝”身法,向壑下峭壁,悠荡而去! 项小芸虽系事出不备,但她武功绝世,身手敏捷,居然也把自己的脚下断链,伸手捞住! 但钟少强心机恶毒,在系链时,曾耍了第二种花样。项小芸身形落处,松根所系的活扣又开,她那窈窕娇躯,带着那两丈长来的银链便往无底壑中,飞坠而下! 这位“红粉霸王”,纵负惊世绝学,名列“武林十七奇”,如今也有力难施,眼睁睁地,只等粉身碎骨! 因为项小芸仅是奇侠,不是飞仙。除了飞仙,或飞鸟以外,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之下逃得劫数! 壑底的无数嵯峨,在如飞上迎。 壑上的红粉英雄,在如飞下坠! 这已经是大祸临头,但常言道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项小芸真所谓“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她还要祸加上祸! 有个人站在峭壁半腰,运用绝世神力,拔出了一株碗口粗细的横生古松,向项小芸猛然抛出! 若是被他抛个正着,则项小芸不等人坠壑底,便先将碎骨粉身。 形势奇险无伦,吉人自有天相,壁间那人所抛松树,似乎失了准头,抛得略低,飞向项小芸的脚下! 项小芸怎肯失过这等稍纵即逝的天赐良机? 双足猛点松身,借力一纵! 这一来,她不仅略为延缓了飞速下坠之势,并向那百丈峭壁,接近了一段距离。 但仓促施为,毕竟离于尽如人意,项小芸仍差丈许,未达壁边,仍将继续下坠! 壁上那人,神勇绝伦,单掌凝劲猛扬,又复劈断了一株古树,再度抛出。 第一次以为他是害人,第二次才知他是救人! 因为此人的抛树手法,又准又快,恰好仍是抛往项小芸的脚下! 项小芸精神陡涨,二度点足腾身,猛力向壁上纵去! 她是在奇险绝伦中,企图死里逃生,自然用力过度,无法从从容容地,把劲头拿捏得恰到好处。 换句话说,所谓用力过度,也就是纵过了头,直向壁上那人撞去。 那人闪虽可以及时闪开,却恐项小芸撞向壁上,又受伤损,这只好事急从权地,微张双臂,把她接抱怀内。 演变至此,项小芸总算身躯着实! 她本来以为自己定将坠落于壑底那些尖锐锐冷冰冰地嵯峨乱石之内。 如今却大出意外地,被拥抱在峭壁上一个暖烘烘,毛茸背,属于男人的雄健胸膛之中。 前一桩的结果,令人惊!后一桩的结果,令人羞! 倘若说得详细一些,则还令人奇! 暖烘烘的男人雄健胸膛,不足为奇,但毛茸茸的感觉,却是什么? 项小芸闪目一看,玉手遂挥! “啪”的一声响起处,她竟把那救她之人猛掴了一记耳光。 因为,项小芸目光闪处看见那人身上,竟穿了件虎皮背心,才使自己有毛茸茸的感觉。 看见虎皮背心后,遂连对方的容貌,都未及看地,便认定此人是虞大刚。 但掴中对方,脆响生声以后,项小芸反倒脸上一热,暗想虞大刚是穿虎皮裙,这人则穿了件虎皮背心,万一不是虞大刚,竟打错了人,岂非惭恧欲死? 被救的她,在惊羞!救人的他,在惊愕! 这是当然之事,费尽心机地救人性命以下,反而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怎会不又惊又愕? 项小芸定了定神,眼光微转,向下略瞥。 这人不单穿了件虎皮背心,他那壮健熊腰之下,并也系了条虎皮短裙。 既然穿着虎皮裙,则定有八成儿是虞大刚了。 但项小芸适才已太冒失,如今怎肯再蹈复辙? 她再把妙目双翻注向那人脸上,看个究竟。 那是多么英挺俊拔的一张面孔? 这张面孔,使项小芸记得熟,恨得深,看得心跳,不属于那位英雄绝世的虞大刚所有,还会属于哪个? 项小芸一见果然是他,又见他仍把自己抱得紧紧地,不曾放手,不禁又慰又喜,又恨又羞地,嗔声叱道:“虞大刚你怎么这样轻薄,还不放我下来?” 她这种又慰又喜,又恨羞的心情,异常复杂。 慰的是,自己不曾打错了人,果然的是他。 喜的是,朝思暮念之下,终于念着了他。 恨的是,怎么不是遇见别人所救,偏偏遇的是他。 羞的是,他…… 项小芸的心情,虽然复杂,虞大刚的心情,亦不简单! 他是又惊又奇,又复心头怦怦微跳地,充满了一种销魂之感。 惊的是,自己无意中拯救之人,居然就是令自己为之相思欲绝的“红粉霸王”项小芸。 奇的是,项小芸为何方脱奇险,便发娇嗔?重重地掴了自己一记! 销魂的则是…… 直等项小芸嗔声叱问,虞大刚方脸上微烧,把怀中所抱的这位“红粉霸王”,轻轻放下,并聊以解嘲地,一抱双拳,躬身说道:“微臣保驾有功,大王姑娘怎的不加赏赐,反而掴我一掌?” 项小芸无话可答,只好反向虞大刚问道:“你是有意在此救我,还是……” 虞大刚因彼此“崤山”订交时,已有“大哥”“芸妹”之称,遂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自摇头笑道:“我是无意之举,因为谁也想不到芸妹曾会在这绝壑上空,中人毒计地,陷入了奇险。” 项小芸虽听他仍叫自己“芸妹”,却不肯像在“崤山”初遇时那样叫他“大哥”,只是冷冷问道:“你既称无心之举,却如此凑巧地,藏在这壑下则甚?” 虞大刚也是不惯谎言的爽直豪侠,被项小芸问得先是怔了一怔,但旋即坦然答道:“芸妹,我们于‘崤山’分手之际,不是订了‘重阳’前后,在这‘华山下棋亭’互相见面之约么?” 项小芸秀眉一扬说道:“如今距离九九重阳之期,还早得很呢,你却来此则甚?” 话音方落,忽觉微有语病,因对方来得虽然过早,但自己还不是照样…… 她念犹未毕,虞大刚业已长叹一声道:“芸妹,不瞒你说,我当日虽因身有要事,不得不暂时向你告别,但分手以来,芸妹的倩影英姿,却朝夕萦心,无时释念,故而等事了,便立即赶来‘华山’,整日在这‘下棋亭’左近,徘徊等待,想与你早点见面。” 这是相当大胆,相当直率的倾吐相思,但却也是取得项小芸的谅解,赢得“红粉霸王”芳心的最好办法。 项小芸听了虞大刚这些毫无掩饰的真情之语以后,不仅不羞不嗔,反把满怀幽恨,换成满怀喜悦,一声想叫已久的“大哥”,也自冲口而出地,含笑叫道:“大哥,你这是何苦?你怎知道我也会提早来呢?” 虞大刚目光中流露深情,凝视着项小芸的绝代姿容,微笑答道:“我并不知道芸妹也会提早前来,但因实在想你想得厉害,只好赶到此处,苦苦等待!可笑我整日徘徊之下,几乎把这左近地形,记得烂熟。今日因壑下颇具幽趣,正欲闲游遣闷,却发现壑上空中,有内家高手较技,才凑巧救得芸妹。” 项小芸感觉芳心安慰地,嫣然笑道:“大哥,你怎么这样痴法?” 话方至此,忽然秀眉双挑,目注虞大刚,诧声说道:“不对,不对,我有一件事儿,弄不明白,想要问你。” 虞大刚含笑说道:“芸妹请讲。” 项小芸向壑上望了一眼,皱眉问道:“我已改扮男装,与钟少强在壑上较技,以及中计坠落之际,你定然认不出是我……” 虞大刚听出项小芸问话之意,遂接口笑道:“我虽认不出是芸妹,但身为侠义中人,却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项小芸摇头说道:“我不是问你为何救我,是问你怎会在救了我后,立即认出我来?” 这一问,把虞大刚问得面红耳赤,嗫嚅难答。 原来其中有段难言隐秘,虞大刚适才一来是临危救人,二来又因对方是英俊书生,自然毫未存甚避忌地,把项小芸接抱怀中。 这一抱之下,虞大刚绝非有竟地,意发现怀中英秀书生的胸前,多了两堆女孩儿家所特具的鸡头软肉。 由于此故,项小芸适才方会有“羞的是,他……”那种心情。由于此故,虞大刚适才方会有“销魂”感觉。 如今,项小芸既然问到,虞大刚当然不便明说自己是由于这种无心非礼,而发现怀中人非男是女,再认出更是朝思暮想的“红粉霸王”项小芸来,只好在略为嗫嚅以后,无限深情地,叹息一声叫道:“芸妹,你方才还说我痴,请想我既然情痴如此,自然在接住你后,立即认出你来,而喜得语无伦次的了。” 再聪明的女孩子,也无不爱听心上人儿的甜言蜜语,甚至花言巧语。 何况虞大刚虽然饰词遮着,但绝非花言巧语,所说仍是真情,自使项小芸听得芳心中好不安慰地,秀眉双扬,娇笑叫道:“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方才为何打你?” 虞大刚点头笑道:“我知道,当初芸妹与我萍踪偶遇,一见订交,委实是恩情极重,我却偏偏因要事在身,略有辜负,怎不该打?连我早早赶到此处之故,也是想早点向芸妹领责谢罪的呢。” 项小芸听得幽怨齐消,娇笑说道:“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日在‘崤山’时,那只白猿爪中的黝黑铁剑,是什么要紧东西?竟使你不顾一切地,立即随它而去。” 虞大刚“哦”了一声,微笑答道:“那是我恩师信物,芸妹请想,我既奉召参师,怎能不立即遵命动身,与你暂时为别?” 项小芸点头笑道:“尊师重道,理所当然,我不会再怪大哥的了。” 说到此处,忽又想起甚事地,向虞大刚扬眉问道:“大哥,你‘虎皮裙’之名,我已从‘神行酒丐’艾皇堂老人家口中得知,但对于你的师承,却还不……” 虞大刚不等项小芸再往下再问,便即肃然答道:“我恩师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明’字,武林公送外号‘一剑先生’。” 项小芸也肃然起敬地,“呀”了一声说道:“原来大哥竟是旷代大侠‘一剑先生’公孙明的门下高足,难怪如此英雄?” 语音至此微顿,略一寻思,讶然又道:“但据武林传言,公孙老前辈功行通神,业已道成坐化,大哥怎么还有奉召参师之语?” 虞大刚叹道:“道成二字,谈何容易?连我恩师那等高厚功行,大概也最少还要两年,才够火候!至于江湖传言,则系故意散布,以使他老人家能杜绝尘扰,无碍清修而已。” 项小芸恍然之下,又复问道:“公孙老前辈在这一心参求上道,已绝世缘之下,忽又召见大哥,定有重大事故了。” 虞大刚点头答道:“正因如此,我遂不得不奉命即行。” 项小芸笑道:“公孙老前辈究竟是何事召见?大哥能否见告,许我共参机密。” 虞大刚应声答道:“我恩师是发现他老人家以为昔年业已除掉的一名极恶凶人,并未死去,如今啸党结群,声势更大!倘若任其发展,必将对整个武林,构成严重祸害!遂传我参谒,授命歼此巨憨,敉平劫乱。” 项小芸会心一笑地,轩眉问道:“大哥,我来猜猜,你所说的极恶凶人,是赫连匡么?” 虞大刚愕然说道:“芸妹怎么猜得这样准?” 项小芸得意笑道:“我不仅猜出就是赫连匡,并知道赫连匡就是如今声势显赫,威震武林的‘氤氲教主’。” 虞大刚越听越觉瞠目惊奇,项小芸遂从与他崤山分手,巧遇艾皇堂起,直到自己和“蓝皮恶煞”毕胜青,双探“销魂堡”止的所遇所经,向他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直等她娓娓讲完,虞大刚方弄清了一切来龙去脉地,含笑说道:“芸妹,你这些工作,做得太有价值,我们如今便可动手歼除‘氤氲教’,不愁这邪恶渊薮,不灰飞烟灭的了。” 项小芸笑道:“大哥莫要说得这等容易,‘氤氲教’有十大高手,个个武学惊人,尤其是教主赫连匡!据说炼有什么‘氤氲化血指’,更是厉害无比!除非公孙老前辈对大哥有什么极高明的指点,否则,若想捣灭‘销魂堡’,真需大费手脚的呢。” 虞大刚笑道:“我恩师召我参谒,除授以近来心得,命我重炼‘金刚散手’,及‘玄天七剑’以外,并告知那位‘猿公真人’刘叔温,是我恩师好友,如今伴作应聘为‘氤氲教’护法,其实却是重要内应,在推翻这邪教之时,会起极大作用。” 项小芸心中,本来有一疑团,欲待向虞大刚动问,如今遂恍然悟透地,扬眉微笑说道:“我正觉公孙老前辈既绝世缘,怎又知晓赫连匡再度出世,并作了‘氤氲教主’之事?原来那位善养猴子的刘叔温道长,竟吃里扒外地,替赫连匡泄漏机密。” 虞大刚笑道:“我刘师叔既能在内策应,赫连匡与夏侯彬等正副教主之间,又起权势之争,则‘氤氲教’的心腹祸患,已极严重!芸妹更交结了‘玉面郎君’艾凤翔,‘蓝皮恶煞’毕胜青等好手,从外攻击,内忧外患,交相爆发之下,‘销魂堡’还能有所侥幸地,不变成赫连匡等的亡魂堡么?” 项小芸兴致勃发地,向虞大刚含笑叫道:“大哥,我们是立即同捣‘销魂堡’?还是等九月十五再去?” 第廿六章 情浓意蜜 虞大刚略一沉吟说道:“我们……” “我们”两字方出,他便愕然住口,与项小芸对看一眼,彼此都满脸惊奇神色。原来,他们听得有人从壑上援下,并不是少数,可能有六七人之多,来势甚急。深山绝壑,哪里来的这多武林人物?莫非“氤氲教”业已抢先发动,跟踪而大举进袭。 项小芸刚才在钟少强身上,所受的一腔恶气,正愁无处发泄,闻声之下,秀眉双剔,神功立聚。 但过了片刻,那些纷纷下壑的人踪已现,竟全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中人。 项小芸心中一动,抬头叫道:“是不是艾老人家来了,我在这里。” 头顶两丈来高以上,果然传下“神行酒丐”艾皇堂的欢呼之声,哈哈大笑说道:“我的霸王姑娘,你居然安全无恙,可把我老花子急得带着一群徒子徒孙,拼命乱找。” 说到此处,又复朗声喝道:“此处没有事了,你们仍散去各地,不露痕迹地,监视有关‘氤氲教’的一切活动!若遇重要情事,火速报我知晓。” 那群乞丐闻言,应诺一声,纷纷散去,艾皇堂也飘然而下,落在项小芸的面前。 等他到了这片壁凹之下方见“红粉霸王”项小芸的身边,竟多了位“虎皮裙”虞大刚,两人并似前嫌尽释,神情极为亲密。 艾皇堂有此发现,高举得怪笑说道:“妙极,妙极,‘男霸王’风采依然,‘女霸王’别来无恙,我这个‘酒霸王’,又来凑趣,今日可以称为‘霸王会’了。” 项小芸失笑说道:“老人家不要嘴舌,我们分别多久?” 艾皇堂笑道:“并不太久,项姑娘问此则甚?” 项小芸皱眉说道:“既不太久,老人家却怎样修为成了前知慧觉?带着一大群徒子徒孙,跑来此处找我?” 艾皇堂笑而不答,反向项小芸道:“项姑娘,你是不是让那钟少强领略了霸王雌威?” 项小芸玉颊微红,扬眉叫道:“我明白了,定是那钟少强随便乱嚼舌头。” 艾皇堂不等她话完,便即接口笑道:“钟少强眉飞色舞,到处宣言,虞小刚被他一掌击坠在‘下棋亭’左近的绝壑以内。” 虞大刚听得莫名其妙地,插嘴问道:“艾老前辈,你所说的‘虞小刚’是谁?” 艾皇堂尚未答言,项小芸已秀眉双剔,佯嗔说道:“是我,是我的化名,难道只许你叫虞大刚,就不许我叫虞小刚么?” 虞大刚虽然碰了钉子,但听得项小芸竟起了这样一个化名,足见并非自己片面相思,佳人亦复有意,遂不仅不气,反露出了满脸微笑。 艾皇堂看在眼内,喜在心中,知道这对英雄侠女,必成佳偶!便避免使项小芸有所羞窘地,岔开话头,怪笑问道:“项姑娘,你命人找我,定是有甚重大发现?” 项小芸笑道:“艾老人家,你大概猜不到我的神通不小,竟已进过‘销魂堡’,并见着‘氤氲教主’赫连匡,和他手下一般牛鬼蛇神的了。” 艾皇堂大感意外地,扬眉叫道:“快说,快说,我要听听霸王闯虎穴,红粉斗群凶的这场热闹。” 项小芸自然又不厌其详地,把一切事儿,重又对艾皇堂细加叙述。 艾皇堂听完,大喜说道:“这才叫‘福善祸淫,天道不爽’,想不到我们的歼魔大计,竟进行得是这般顺利?” 虞大刚微笑叫道:“艾老人家,芸妹适才问我是如今就捣‘销魂堡’?还是等九月十五再去?你来对这问题,作个决定好么?” 艾皇堂摇手笑道:“虞老弟,不必太谦,我知道你文武全材,定已有了高见!何必还要我这无能老儿,出乘露丑?” 虞大刚笑道:“我觉得早去有早去的优点,迟去有迟去的好处,故而犹豫难决。” 项小芸娇笑说道:“大哥且把你所谓的‘早去的优点’,及‘迟去的好处’,说将出来,我们大家研究。” 虞大冈腿:“早去的优点自然是出于对方意料,或可使那般万恶魔头,有些措手不及,无法完成他们的毒辣布置。” 项小芸微笑问道:“迟去的好处呢?” 虞大刚应声答道:“迟去则可收夏侯彬与赫连匡互争权势的自消实力之效!因为如今若去,恐怕他们之间,尚未进展到互不能容地步,可能会合手御敌,延缓内变。” 艾皇堂皱眉说道:“虞老弟的这两点看法,均极有理,我们应该就其中的利害得失,仔细地考虑一下。” 项小芸微一思索,扬眉说道:“我们此刻便去‘销魂堡’,但不必明攻,只是暗探!一来可设法先救出‘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免得万一在‘氤氲教’瓦解冰消之日,可能玉石俱焚。 二来也可察看赫连匡与夏侯彬之间的磨擦,到了什么地步?若有可乘之机,无妨立即由暗探转为明攻,一举立毁魔窟!若是时机尚未成熟,则悄悄退出,等九月十五再去。” 虞大刚听得向艾皇堂微笑说道:“艾老人家,你方才还夸我是文武全才,其实应该把这四字佳评,赠送芸妹才对!她刚才的一番话儿,委实见识圆通,面面俱到的呢。” 艾皇堂点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毕竟英雄让少年,我老花子对你们两位,佩服万分,甘遵将令就是。” 虞大刚肃立躬身,向项小芸抱拳笑道:“大王姑娘,麾下已然一德一心,便请速传将令,好去把那建筑在‘阿房宫’旧址上的‘销魂堡’,也像昔年咸阳大火般,付诸一炬。” 项小芸扬眉叫:“好,我就不再客气,大哥听令。” 虞大刚抱拳笑道:“末将伺侯大王,恭遵差遣。” 项小芸道:“我派你与艾老人家一路,所负任务有二,一是刺探机密,二是设法救出‘酒糟扁鹊’庄七先生。” 虞大刚目闪神光,点头说道:“末将尽力而为,期不辱命。” 项小芸又向艾皇堂笑道:“艾老人家,你与我虞大哥同行,但两人所负的责任不一,凡遇需要的事儿,由他出手,需用智力的事儿,则由你决定。” 艾皇堂失笑说道:“霸王姑娘,我领会你的美意,也遵从你的吩咐!‘销魂堡’号称森罗鬼域,到处都是些刀山剑树,虎穴龙潭,以我这点能为,若无虞老弟的绝世身手,作为护卫,委实是寸步难行的呢。” 虞大刚微笑问道:“芸妹,你自己呢?却担任什么使命?” 项小芸扬眉答道:“我的任务,自然和你们一样,不过无须三人同路而已,但此番进入‘销魂堡’,由暗探转为明攻之前,尚须掩饰本来身份!艾老人家与虞大哥对于这一方面,有什么高明见解?” 艾皇堂笑道:“我的事儿好办,我弄件青衫,并把人皮面具,染成青色,冒充‘青皮恶煞’蓝不灵便了。” 虞大刚笑道:“艾老人家既扮做‘青皮恶煞’蓝不灵,我便扮做‘蓝皮恶煞’毕胜青,且让‘氤氲教’的一干凶神恶煞,弄不懂为何一向冰炭难容的‘人皮双煞’,怎会结成了联合阵线?” 项小芸嫣然笑道:“我同意你们的这种打算,因为‘蓝皮恶煞’毕胜青,大概要到九月十五,才会再去‘销魂堡’,与我们的提早行动,并无冲突。” 虞大刚微笑问道:“芸妹打算借用何人身份?” 项小芸英气勃发地,目闪神光答道:“我上次前去时,是以虞小刚身份,这次却想恢复我自己的‘红粉霸王’项小芸了。” 虞大刚点头笑道:“这样也好,我懂得芸妹亟于恢复本来面目之意。” 项小芸闻言,妙目微翻,向虞大刚看了一眼。 虞大刚笑道:“芸妹莫要看我,我猜得不致有错!你以‘虞小刚’身份前去之时,因怕泄漏本相,顾虑甚多,虽发豪情胜慨!如今若是恢复本来面目,便可毫无避忌,痛痛快快地,大显神通,让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牛鬼蛇神,尝尝‘红粉霸王’的神鞭、玉掌,是何滋味?” 项小芸听完话后,知道虞大刚外表看来,是位豪壮英雄,但心思却极细密!不禁爱意更添地,微笑说道:“算你会猜,但我却还有一件事儿,要想问你。” 虞大刚日注项小芸,扬眉笑道:“芸妹有话请讲,这回我却猜不出你要问我什么事了。” 项小芸嫣然一笑说道:“你的那只老黑儿呢?” 虞大刚应声答道:“老黑儿也来‘华山’,只要我引亢一啸,立刻便至!芸妹问它则甚,你的小黑儿呢?” 项小芸笑道:“我为了掩饰本来面目,不便骑马,遂把小黑儿暂时存在一位方外好友之处。虞大哥,你是否要把你的老黑儿,带去‘销魂堡’呢?” 虞大刚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带去也好,因为老黑儿与我从不相离,何况它除了比一般老虎力健身强之外,并颇聪明,也多少懂得一点武功,足以自卫!不至于使我分神招呼,受它拖累。” 项小芸骇然问道:“虞大哥,你的那只老黑儿,还会武功?” 虞大刚微笑答道:“芸妹不必吃惊,我所谓‘武功’,只是说它懂得一些闪展腾挪的轻功身法,加上兽类本能,和一些聪明伶俐,便灵活得可以自卫的了。” 项小芸吁了一口长气,娇笑说道:“这样还不太离谱,倘若一只老虎,也会什么内家真气?兵刃拳脚,便成为‘山海经’了。” 话方至此,陡然听得远远传来了几声虎吼。 项小芸向虞大刚含笑问道:“虞大哥,这虎吼之声,极为宏亮,异于寻常,可能就是你的老黑儿呢?” 虞大刚方自点了点头,又是几声虎吼,远远传至。 项小芸娇笑叫道:“虞大哥,你整日与老黑亲近,懂不懂它的话儿?像这等通灵猛虎,大概不会随便乱叫……” 虞大刚不等项小芸再往下说,便自轩眉答道:“芸妹猜得不错,老黑儿这发啸之意,是告知我,它已遇上劲敌。” 项小芸“哦”了一声,双眉立剔说道:“既然老黑遇敌,我们且赶去看看,若是兽类便罢,若是人类?就叫他吃不完兜着走了。” 话音甫落,娇躯已腾,循着黑虎吼声来处,首先如飞扑去。 虞大刚向艾皇堂笑道:“艾老人家,我们也赶去看看。” 艾皇堂一面提气飘身,一面却指着项小芸的背影,对虞大刚低声笑道:“虞老弟,这位‘红粉霸王’,虽然娇媚绝世,但玫瑰多刺,脾气却也厉害无比!你这侍卫大臣,仰承颜色,恭伺妆台之际,务须特别小心着意的呢。” 虞大刚尚未答言,前行十来丈外的项小芸,业已边驰边叫道:“艾老人家,你不要乱嚼舌根,是不是想被我这玫瑰刺儿,把你刺上一顿?” 艾皇堂头儿一缩,舌儿一伸,向虞小刚扮了一个鬼脸,果然慑于霸王之威,不敢再复多话。 虞大刚见项小芸分明听了艾皇堂的调侃之语,却并未大发娇嗔,遂深知这位“红粉霸王”,对自己情意已深,不禁高兴得心中荡漾。 他们仅仅翻过一座峰头,便发现虞大刚那只黑虎,被位黄衣老叟,圈在一片如海剑光以内,但对方却似动了爱虎之念,有意生擒,致未曾受甚伤损。 项小芸何等眼力?一看便知这黄衣老叟剑法神妙,武功极高,遂生恐黑虎有失地,赶紧提气叫道:“阁下住手。” 虽然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儿,但因项小芸业已提聚了十成左右的内家罡气,贯注其中,遂变成了四声暴响春雷,震得山谷摇摇,回音四合,威势好不凌厉。 黄衣老者大吃一惊,手中稍变,便被那只黑虎,怒啸一声,冲出了如海剑光的包围内。 那黑虎真颇通灵,它脱困以后,居然跑到项小芸身边,口中“呜呜”低啸,并把颗虎头,向她玉腿之上,擦来擦去。 项小芸上次崤山初见,便觉这黑虎威猛可人,如今再见它如此通灵,不禁越发伶爱地,一面伸出手来,在虎头上轻轻抚摸,一面向那黄衣老叟,扬眉叱道:“你这人怎么仗恃着练会两手剑法,便来欺负我的虎儿?” 黄衣老叟看出黑虎有主,本在微生愧意,但听了项小芸这毫不客气的斥责之后,遂因羞成怒地,冷笑说道:“小娃儿,你年岁轻轻,说话怎如此欠缺礼貌,没有分寸,我怎么知道这只黑虎,是你养的?” 项小芸生平最恨人倚老卖老,故而听了对方这番老气横秋的话儿不禁柳眉倒剔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对你有礼貌?你若识相,便赶紧对我这老黑儿,抱拳陪礼,否则,我定要叫你这老家伙,尝尝所谓‘小娃儿’的厉害。” 黄衣老叟生平狂傲无伦,那里碰过如此钉子?见过如此顶头货色?正在气得头发猬张,眉腾怒火之际,虞大刚与艾皇堂,也自随后赶到。 艾皇堂一见黄衣老叟,好似微吃一惊,抢步当先,抱拳叫道:“这位兄台,是否人称‘东剑’的钟强钟仁兄么?” 黄衣老叟向艾皇堂看了一眼,好似强忍怒气地,也自抱拳还礼,扬眉问道:“尊驾何人,怎会认识钟某?” 艾皇堂微笑答道:“我老花子,名叫艾皇堂……” “东剑”钟强听艾皇堂报出姓名,便点了点头,接口冷笑说道:“原来尊驾便是‘神行酒丐’,倒也是位有名有姓的老江湖了……” 语音至此一顿,伸手指着项小芸,轩眉又道:“但那位少年人,却是何身份?怎么说起话来,太以狂妄无礼?” 项小芸听得对方便是“东剑”钟强,遂越发柳眉腾煞,玉面凝霜地,冷笑几声,哂然说道:“我起初因为不知你是‘东剑’钟强,说话还客气得多,倘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却连你头儿都骂扁了。” 钟强怒极叫道:“我‘东剑’钟强,又不是什么大恶神奸,汪洋巨寇?更与你风萍未识,毫无瓜葛,你凭什么要骂我?” 项小芸冷然一笑,扬眉问道:“你是否有个儿子,名叫钟少强?” 钟强点头答道:“不错。” 项小芸继续问道:“他的文武两途,是你亲自教导?还是另有师傅?” 钟强仿佛对钟少强极为宠爱,并引以为荣地,目闪神光,扬眉得意笑道:“是我亲自教导,虽因火候尚差,不敢说青出于蓝,冰寒似水,但若稍加时日磨练,必是我钟家的跨灶佳儿……你问此则甚?” 项小芸以一种不屑神色,哂然答道:“常言道:‘养子不教父之过,教之不严师之惰’,你身兼父师两职,竟教养出钟少强那等文不文,武不武的不肖徒弟儿子,岂非既有‘父之过’又有‘师之惰’,我不骂你,却应该去骂谁呢?” 这番话儿,虽然挖苦透顶,但“东剑”钟强却听得目瞪口呆,惊过于怒。 原来,钟少强归入“氤氲教”后,便奉命把他父亲“东剑” 钟强,也拉拢入教。 但钟少强回到家中,钟强业已外出,钟少强遂只好留书称有要事,约请父亲归后,赶到“华山”相会。 他不把钟强直接约去“销魂堡”之故,是因一来“销魂堡” 隐秘难寻,二来深知父亲脾气古怪,万一不许入教,当面弄僵,不好下台,遂想先与钟强在“华山”见面,父子谈妥以后,再一同去见“氤氲教主”。 钟强回家见信,不知爱子有何要事,自然星夜赶来,如今听项小芸分明话中有话,遂不禁心中微跳地,扬眉问道:“你说话要说得清楚一点,钟少强有何不肖之处?‘文不文’‘武不武’等两话,又是怎讲?” 项小芸冷然说道:“我先问你,在文的一方面,除了熟谈经史子集,精通诗词歌赋,能为书画琴棋之外,是否更应该通情达理,明辩正邪?” 钟强点了点头,项小芸继续问道:“在武的一方面,除了精通软硬轻功,娴熟兵刃暗器,晓习阵法韬钤以外,是否更应该傲骨侠肠,光明磊落?” 钟强点头答道:“这是当然之理!” 项小芸“哼”了一声说道:“你承认当然就好,令郎钟少强,为色所诱,甘心投入万恶渊薮,‘氤氲教’中,是否正邪莫辩,‘文不成文’?他与人对敌,技不能胜,却以卑鄙手段,暗算对方,是否有欠光明,‘武不成武’?” 钟强听得脸色发白地,瞠目叫道:“你不可信口雌黄,胡人入罪,有没有事实根据?” 项小芸失笑说道:“若要事实根据,还不容易?关于前一项事实,你只要走趟‘骊山’附近的‘销魂堡’,便可得悉详情,但据我所知,‘氤氲教’似乎不仅以色诱令郎,便告满足,还想从他身上,把你这位‘七剑’之一,拉拢入教,故而你此去须加小心,莫要自投罗网才好!” 第廿七章 较技搏力 钟强听得暗咬钢牙,沉声问道:“后一项的事实。” 项小芸截断他的话头,指着自己鼻头,狂笑说道:“后一项的事实,更是铁案如山,我就是被害之人,这位艾老人家,和这位虞大哥,便是目睹见证。” 说完,立把钟少强对于自己的卑鄙暗算举措,向钟强讲了一遍。 钟强听完项小芸之话,已知对方所说,多半不假,但心中却渐萌毒念。 因为他盼子成龙,听得钟少强如此不肖之后,虽然大失所望,心中暗暗悲痛,但由于父子天性,舐犊情深,他仍不得不尽力设法,对钟少强加以挽救。 钟强觉得要挽救钟少强的第一桩错误不难,只消把爱子带走,不令他再与“氤氲教”那批牛鬼蛇神,同流合污便可。 但补救钟少强的第二桩错误,却是不易,因丑事已作,铁案如山,除非…… 这就是他的毒念由来,钟强觉得除非索性把这眼前三人,一齐杀死,斩草除根,加以灭口,否则钟少强的这桩污点,便永远存在,无法消去。 想到此处,这位舐犊情深的“东剑”钟强,便正义顿泯地,起了杀心,向项小芸冷然说道:“我不相信,以你的一身艺业,竟能胜过钟少强,逼得他作出那等卑鄙之事。” 项小芸听出对方语意,秀眉微挑,傲然问道:“这样说来,你是要我给你一点证明的了。” 钟强点头答道:“对了,我想请你这位当事人,和那两位见证人,全都给我一点证明。” 艾皇堂一旁含笑说道:“尊驾所要的是何种证明?” 钟强向他深深盯了两眼,狞笑说道:“神行酒丐,成名甚久,你也是老江湖了,何必明知故问?我既不相信你们的武功艺业,能胜得过犬子钟少强,你们自然应该在手底下给我一点证明,否则怎使我心服口服?” 虞大刚见这位“东剑”钟强,说话之时,目中厉芒如电,知道他有意护犊,已动杀心。 对方名列“武林十七奇”,盛誉必非虚致,自己与项小芸,当然不会怕他,但“神行酒丐”艾皇堂若是与之动手,却多半要落下风,必非其敌! 想到此处,含笑叫道:“艾老人家,让我来向这位‘东剑’钟大侠,请教几手好么?” 艾皇堂先前“崤山”求援,便是去找虞大刚,自然深悉他的武功火候,并愿意使项小芸看看虞大刚的一身绝艺,以增加他们的惺惺相惜之感,故而闻言之下,立即怪笑几声,点头说道:“好,虞老弟,便由你来先给这位钟大侠一点证明也好,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免得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钟强听得怒气上冲,正欲向艾皇堂反唇相讥,虞大刚已龙骧虎步地,走到他的面前,抱拳笑道:“钟大侠,我们不妨把话明说,来得痛快一点……” 钟强看他两眼,接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虞大刚扬眉笑道:“无须由我们三人,分别向你提出证明,只由我权为代表,奉陪你过上几招如何?” 钟强何等自负?自然不把这位虽然生得雄纠纠,气昂昂,但却年岁太轻的虞大刚看在眼中,遂冷笑一声,点头说道:“动手可以由你代表,但责任却必须由你们全体担负!” 虞大刚笑道:“钟大侠可否把这‘责任’二字,解释得清楚一点?” 钟强狞笑答道:“倘若你们证明不够,则诬人名节,其罪非轻,我说不得只好狠辣一些,要砍下你们三颗项上人头,作为我儿子的威誉抵偿!这样的‘责任’,你替他们挑得起么?” 虞大刚听他这样说法,知道自己先前的看法不错,这位“东剑”钟强,果然自恃艺业,大动杀心! 等他话音一了,扬眉笑道:“关于我自己的项上人头,当然可以由我作主,但人家的头儿,肯不肯交我负责,却不敢擅断,应该先问问本主!” 说至此处,回头向艾皇堂、项小芸含笑问道:“艾老人家、芸……芸弟,你们肯不肯把项上人头,交给我来处理?” 项小芸首先应声笑道:“大哥放心,我把什么东西,都交给你……” 语音至此忽顿,玉面立泛红霞,因为项小芸蓦然发觉自己说得太以冒失,语意双关,大有毛病。但她毕竟是绝代侠女,豪迈无伦,转瞬间,羞色便除地,继续笑道:“虞大哥,你也该问问对方,倘若你提得出足够证明,他又怎么样呢?” 虞大刚失笑说道:“对呀,我怎么未曾想到此点,应该向钟大侠……” 钟强不等他话完,便即厉声叫道:“你不必问了,只要你能在我剑下,支撑三……三十回合,钟强和钟少强父子二人,必也自行把人头奉上。” 他本来想说“三合”,但一来胜负关系太重,二来又觉虞大刚气宇轩昂,威仪出众,遂临时变计,提高了十倍之数,把“三合”改成了“三十回合”! 虞大刚听完话后,摇头笑道:“不行,不行……” 钟强以为对方胆怯,哂然一笑,接口说道:“三十回合若是不行,便减为二十回合,或十个回合也可!” 虞大刚笑道:“钟大侠,你弄错了,我不是不同意你的赌法,只是不同意你的赌注!” 钟强愕然问道:“你不同意赌注?其实我的赌注,下得不算轻了!虽然我以两颗人头,赌你三颗人头从‘量’的一方面来说,似乎占了便宜,但若从‘质’的一方面来说,你们却绝不吃亏!因为钟家父子,何等英雄……” 虞大刚连连摇手,截断了钟强话头,皱眉叫道:“钟大侠,你身为‘武林十七奇’之一,‘东剑钟强’四字,响当当威震江湖,却怎会说出如此不通之话?” 钟强呆了一呆,扬眉问道:“我怎样不通?” 虞大刚淡笑答道:“倘若我们输了东道,当然人头落地,万事皆空,一切都不必谈!若是你输了东道,则‘东剑’威名业已扫地,父子英雄何在?成了土鸡瓦狗一般,以‘质’胜‘量’之语,还哪里能够成立?” 虞大刚看不惯钟强太以高傲自大,老气横秋,他这几句话儿,是寻着对方漏洞,单刀直入地,驳斥得好不厉害! 钟强果被问住,窘得无法回答地,期期问道:“你……你……你打算要我用什么东西,作为赌注?” 虞大刚恢复了满面神光,微笑说道:“江湖游侠,首重劝善,次在除恶,故而在下万一侥幸,能于钟大侠神剑之下,应付满三十回合,便请钟大侠负责命令郎钟少强,跳出火坑,莫再与‘氤氲教’那干万恶凶人,同流合污!” 钟强听得略一迟疑问道:“这样的赌注,岂非更轻?彼此不成比例!” 虞大刚微笑答道:“赌注轻重无妨,我觉得这样决定,比较更有意义!” 钟强扬眉叫道:“你改,我也要改,倘若你在我剑下,应付不了三十回合。则我也不要砍下你们三颗人头,只把你们口中的三根舌头割掉,让你们无法再对旁人横加诬蔑就是!” 虞大刚笑道:“多谢,多谢,多谢钟大侠的一片好心,你请拔神兵,在下折枝代剑!” 说完,果即伸手折断了一段三尺来长树枝,横持手中,气定神闲地,巍然卓立! 钟强本欲拔剑,但见了虞大刚的这种动作以后,不禁气得怒火腾眉,厉啸一声,叫道:“小辈猖狂,你太以轻视我了!” 语音方了,缩回那只正欲拔剑的右掌,向右前上方,作势凌空一砍! “咔嚓”脆响起处,原来钟强也运用内家劈空掌力,击断了一段树枝! 他再伸手一招,那段树枝,便似有无形之物加以牵引般地,飞向钟强手内! 钟强接枝在手,扬眉叫道:“你要多加小心,我这就开始施展三十招中的第一招了!” 虞大刚笑道:“钟大侠请随时进手,在下领教高明!” 钟强双眉一剔,踏中宫,走洪门,右臂猛挺,一招“指点乾坤”,便以手中树枝,向虞大刚的胸前点去! 虞大刚知道对方在这分心一剑之中,最少藏有四种以上的精微变化,遂不敢怠慢地,用了“斜挑日月”,迎拒来势! 钟强因摸不透这口气甚大,神情不亢不卑的年轻对手,究竟有多强实力,意欲试他一试! 故而,他把这式“指点乾坤”的一切精微变化,完全停止,竟让虞大刚手中树枝,与自己手中树枝,互相搭上! 虞大刚本在准备应付他各种变化,忽见钟强停枝不动,便明白了对方这等举措的用意所在! 他心中一动,暗想钟强位列“七剑”,盛名得来不易,何况除了今日护犊情深,居心稍嫌毒辣之外,尚未听得他有甚重大恶行,自己何不设法替他保存上一些颜面! 虞大刚念头打定,双方手中树枝,业已接触! 就在这由分而合的刹那之间,钟强一声龙吟长笑,竟把内家真力,贯注树枝,向外猛震! 这种举措,确是试验对方功力的极好方法,因为虞大刚倘若内力不够,则手中树枝,必被钟强震飞!即令他内力甚强,而无法控制由心,刚柔并济时,手中树枝,也会被钟强震得寸寸断折! 这两种必然结果,是在钟强的意料之中,但另一种突然结果,却出于钟强的意料之外! 所谓“突然结果”,就是双方树枝相触,钟强并发力猛震之后,虞大刚手中树枝,却既未震飞,也未震断! 换句话说,就是在钟强这等临时变计,化挥枝攻敌,为凝功较劲的猝然动作之下,虞大刚仍能应付裕如! 虞大刚手中的树枝不断,是表示他的内力,不比钟强为弱! 虞大刚手中的树枝不断,是表示他仓忙应变以下,仍然控制由心,把劲头大小,拿捏得恰到好处! 过柔则飞,过刚则折,如今刚柔既能并济,虞大刚手中树枝,遂不飞不折地,与钟强手中树枝,粘在一处! 就在随意应变,却应变得恰到好处的举措之上,已使“东剑”钟强,大吃一惊,狂心尽泯,知道难怪对方口出大言,果然真个身怀罕世绝学! 他一面暗暗吃惊,一面便想抽枝换式,以自己浸淫数十年的精妙剑法,与对方斗上三十回合! 谁知,他才一撤枝,便觉得虞大刚的内劲如山,贯注在那根树枝之上,紧紧逼住自己。 这种情况,是虞大刚逼使钟强较力,不让他轻易撤枝变式。 固然,钟强并不是不能勉强撤枝,但他若内劲一卸,虞大刚手中树枝,必将挟着排山倒海之势,随后猛攻,非逼得他用小巧功夫,闪身避锐不可! 双方既然功力相当,则就在这一避锐动作之下,先机必失,从此处处被动,极难于三十招中,扭转局面! 何况除此以外,虞大刚凝劲不卸之举,分明恃力挑战,自己若是定欲变招,岂非示弱? 钟强此时虽知虞大刚确具神功,不是易与,但他名列“七剑”,身为当世武林中十七名旷代高手之一,却怎甘轻贻向人示弱之诮? 故而,他在发觉虞大刚手中树枝,凝劲如山之下,也就真气暗提,推枝贯劲,把本身内家真力,宛若长江大河般源源吐出! 这样一来,他们全是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地,如山巍立,一面目注对方,一面把本身功劲,绵绵传往那两根交叉树枝之上! 如此情势,看来平淡,其实极为紧张! 因为这样一较功劲以下,根本用不着攻防腾跃地,斗上多少回合,胜负之数,即将立见分晓! 谁的功力稍弱,谁的手中树枝,便会先起变化,或是断折,或是…… 就树枝性质而言,他们是折自同一树上,粗细亦颇相若,谁也未占便宜,确实是一桩公平竟赛! 但两位凝劲相持的武林奇客心中,却有了不同想法! 钟强觉得自己吃了亏,因为这样一来,成了比力而非较技,使自己的精擅剑法,难展所长! 虞大刚却已煞费苦心,因为他师傅“一剑先生”公孙明所传“玄天七剑”,本极精微,如今经二度参师,再下苦功之后,自然威力更增! 倘若与钟强互以剑法搏斗,则胜负之分,必极明显,不如这样用内劲较功,便于点到为止,替这位成名不易的一代剑客,略为保存颜面,免得使他刺激太深,恼羞成怒地,索性与“氤氲教”同流合污,归诸浩劫! 两人心中想法,虽然不同,但各出全力,凝劲传功,丝毫不敢懈怠的举措,却是完全一致! 于是,暂时成了一种相持不下的外貌平静状态! 项小芸一面抚弄看那头黑虎的乌亮头毛,一面向艾皇堂低声笑道:“艾老人家,我虞大哥何必与‘东剑’钟强,如此苦苦斗力?他奉召二度参师,新近痛下苦功,重练‘金刚散手’和‘玄天七剑’,必然威力绝伦,为甚不拿这溺爱护犊,居心险恶的钟老头子,来试试手呢。” 艾皇堂微笑说道:“一个是居心险恶,一个是居心仁厚,我猜虞老弟可能为了顾念‘东剑’钟强,成名不易,想胜得不露痕迹,使对方知难而退!否则以‘一剑先生’公孙明的‘玄天七剑’之妙,加上虞老弟的禀赋之高,岂是这夜郎自大的钟老头子,所能抵御得住?” 项小芸毕竟对虞大刚极为关心,闻言之下,点头娇笑说道:“老人家大概猜得不错,虞大哥真是好人,太以客气,换了我时,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受了他儿子的满腔恶气,出到他老子头上,叫这名列当今‘七大剑’之一的堂堂‘东剑’钟强,吃不消而兜着走呢!” 艾皇堂听得失笑说道:“你是‘红粉霸王’,霸王所用手段,总难免有点霸气!” 项小芸妙目双翻,扬眉说道:“霸气有甚么不好?……” 一语方出,话锋忽顿,向那相持不下的虞大刚、钟强二人,看了两眼,秀眉微蹙说道:“我虞大哥怎么还未获胜?他在真力内劲方面,准能胜得过……” 艾皇堂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接口笑道:“项姑娘,‘东剑’钟强也是‘武林十七奇’之一,与你这‘红粉霸王’,暨虞老弟的‘虎皮裙’齐名,属于当代武林的一流高手,你不能把他过份看轻!何况虞老弟存心仁厚,想胜得不露痕迹,自然更略费事!” 项小芸摇了摇头,压低语音,神情关切地,悄悄说道:“我不是嫌我虞大哥胜得慢,是怕他……” 她虽说到此处,未往下说,艾皇堂也已知她心意地,含笑叫道:“项姑娘尽管放心,虞老弟那身武学,我所深知,他的真力内劲方面,在当世武林中,恐怕除了你这位‘红粉霸王’之外,恐怕无人能与比拟!” 项小芸扬眉问道:“我呢?是我强,还是他强?” 艾皇堂深知项小芸的“霸王”脾气,怎敢直言?遂微微一笑答道:“你们是瑜亮并生,难分轩轾!但若单以‘劲力’而论,则你有‘霸王’美号,拔山兮气盖世,恨天无柄地无环!自然略胜一筹,他是瑜而你是亮了!” 这几句话儿,奉承得极为得体,把位心高气傲,生平绝不服人的“红粉霸王”项小芸,听得秀眉双扬,春生玉颊,从娇面上浮现出一种妩媚可人的“霸王”微笑! 就在这时,轻轻地吹过了一阵山风,替“虎皮裙”虞大刚和“东剑”钟强二人,分了胜负! 因为这阵山风轻拂之下,钟强所持树枝上的一枚新茁叶芽,竟告随风坠落。 常言道:“一叶知秋”,如今这一枚新茁叶芽,忽从枝上坠落之事,也使钟强明白了虞大刚是手下留情,自己确非其敌! 因为他和虞大刚手中所持,均系新折树枝,生机未绝,尤其是这种新茁叶芽,决不会无故坠落! 双方硬拼之下,自己全力凝功,借枝传劲,虽觉难胜对方,也未露甚败象,但手中树枝,却已支持不住! 由于枝质渐败,枝上新茁叶芽,才会随风而落,再若支撑下去,手中所持的这根树枝,可能会寸寸断折? 虞大刚手上那根树枝,也有新茁叶芽,同样经风吹拂,却未离枝坠落,足见对方不仅留有余力,更可护及外物,使他所持树枝,虽受内劲重压,仍无损败! 钟强正自羞赧难当,忽见虞大刚嘴皮微动,耳边遂响起对方的“蚁语传声”说道:“钟大侠,虞大刚业已领教高明,我们可否就此收手,来个哈哈一笑……” 不等虞大刚的“蚁语传声”完毕,一声“哈哈”,业已出自“东剑”钟强口内! “哈哈”本是笑声,但钟强却笑得有些勉强,笑得有些尴尬,他甚至于笑得有些伤心! 笑声才发,手中蓄劲一抖,把所持树枝,抖得寸寸断折! 他这种自行断枝之举,倒是英雄骨气,准备承认失败! 但妙事又来,钟强这蓄劲一抖之下,不单把自己所持树枝抖折,竟连虞大刚所持树枝,也照样被他抖得寸断! 虞大刚“呀”了一声,缩胸吸气,向后微退半步,目注钟强,抱拳笑道:“钟大侠……” 三字才出,钟强厉啸一声,面色如霜地,便自转身驰去。 因为他知道虞大刚随同断枝之举,是故意做成秋色平分局面,使自己不呈败象! 既然如此,则对方“钟大侠……”三字以后,定然是一连串替自己顾全脸面的谦逊之词! 英雄最怕受人怜,“东剑”钟强生平行径,有善有恶,虽不算完全正派人物,却也是位英雄! 虞大刚随同断枝,故意替他保存颜面之举,已使钟强羞赧无地,刺激殊深,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聆听对方所说用意虽善,锋芒却厉的谦逊之语? 钟强这样一走,倒使虞大刚略感意外,不禁在目送他身影消失以后,点了点头,微叹说道:“自古英雄多傲骨,怜人不肯受人怜!这位‘东剑’钟强,毕竟比他那位宝贝儿子强得多了!” 项小芸目光斜瞥虞大刚,披着嘴儿,不住冷笑! 虞大刚发现她这副神情,愕然叫道:“芸妹,你这样冷笑则甚?莫非我做错了什么事儿?” 项小芸哂然说道:“虞大哥,我先问你,你是否想对钟强,曲予成全?” 虞大刚点头笑道:“常言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何况钟强成名不易,生平又无甚大恶……” 项小芸失笑说道:“虞大哥,你不要替他解释,既欲成全,便该保持平手,或是让他略胜……” 虞大刚摇手说道:“不行,不行,若是保持平手?他定然不甘作罢,无了无休!若是让他略胜一筹,他又会要求履行赌约,把艾老人家、和你我的三条舌头割掉!” 项小芸点头笑道:“这样说来,委实事难两全,顾全了我们三条舌头,便顾不全他的人头了!” 虞大刚皱眉问道:“芸妹此话怎讲?” 项小芸笑道:“钟强既不失英雄性格,则他认败之后,必将履行赌约,此去定是赶赴‘销魂堡’,要把他那不成材的宝贝儿子,带回东海!” 虞大刚道:“芸妹猜得不错,事实必然如此!” 项小芸笑道:“钟少强肯不肯走?‘氤氲教’肯不肯放?” 虞大刚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情欲魅力极强,苟非上智,不易摆脱,钟少强既为色诱,恐怕未必肯走,即令他肯走,‘氤氲教’也决不肯放!” 项小芸扬眉笑道:“如此一来,恶斗必起,钟强身入虎穴,孤掌难鸣,十九定居败局!‘氤氲教’一般魑魅,怎会有虞大哥这等悲天悯人的仁厚襟怀,钟强那颗人头,还能保得住么?” 虞大刚“哎呀”一声说道:“芸妹,你提醒了我,钟强此去,着实不妙,我们可不可以替他打个接应?” 项小芸微笑说道:“度人须度彻,送佛到西天,我们反正要去‘销魂堡’,自然可以略加援手,设法把他父子两人,一齐救出地狱!” 艾皇堂一旁笑道:“项姑娘真好度量!先前钟少强施展卑鄙手段,差点儿把你送入地狱,你如今却想把他救出地狱,实所谓以德报怨,菩萨心肠!” 第廿八章 饮酒尽兴 项小芸嫣然笑道:“艾老人家,你说对了,我自从艺成出道,游侠江湖,获得‘红粉霸王’的外号以来,便自行拟定了八个字儿,以作行为准则!” 艾皇堂笑道:“项姑娘不妨把这八个字儿,说来听听!” 项小芸微微一笑,妙目流波地,看着虞大刚,扬眉叫道:“虞大哥,适才你战胜‘东剑’钟强,足见功力,意存忠厚,又见慈心,如今我再考考你的聪明,你能猜得出我所拟行为准则,是八个什么字儿?” 虞大刚不假思索地,含笑答道:“这八个字儿,在你的前言后语之中,业已有所提及,呼之欲出,只不过艾老人家未曾留意,才多此一问而已。” 项小芸笑道:“你不要吹,你说说看!” 虞大刚朗声笑道:“假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霸王手段,菩萨心肠’八字!” 项小芸芳心可可,尚未点头,艾皇堂却已失声说道:“对了,关于这‘霸王手段,菩萨心肠’八字,虞老弟猜得也妙,项姑娘拟得也高!因若只有‘霸王手段’,缺少‘菩萨心肠’,在江湖便为剧寇,在庙堂便为暴君!若无‘霸王手段’,只有‘菩萨心肠’,则在江湖便为庸流,在庙堂便为懦主,必须两者并具,相辅相成,方能济世救民,烈烈轰轰地,做出一番事业!” 项小芸失笑说道:“艾老人家,你不要再捧我了,倘若把我捧得骨软筋酥,却怎样去往‘销魂堡’中,和那些凶神恶鬼,斗个天翻地覆!” 虞大刚点头说道:“我们应该走了,倘若去得太迟,救不了‘东剑’钟强父子,便有为德不卒之憾了!” 项小芸拍着那只黑虎的宽厚虎背,微笑说道:“虞大哥,你把你的老黑,借我骑骑好么?因为我闯荡江湖以来,虽然见识过不少东西,却尚未骑过老虎!” 虞大刚微笑说道:“芸妹尽管乘骑,老黑已经认识你了,不会发老虎脾气!” 项小芸闻言大喜,轻轻一跃,便自骑上虎背! 虞大刚摇手笑道:“芸妹慢走,我和艾老人家,还不一定准能找得着那异常神秘的‘销魂堡’呢?” 项小芸娇笑说道:“大哥放心,我本可与你们同路,到了‘销魂堡’,再复彼此分手!但因要想骑虎飞驰,过过瘾儿,故而先行一步,到‘骊山琼花谷’的谷口左近,等候你们便了!” 语音一落,双膝用力,略夹虎腹,黑虎果然通灵,遂四爪翻奔地,疾驰如飞,转瞬便失去踪迹! 虞大刚与艾皇堂相视一笑,也自随后举步,双双尽速赶去。 他们两人,一个身负旷代武学,一个号称“神行酒丐”,素以轻功成名,自然脚程均属绝快,比那只通灵黑虎不慢多少。 关于三位武林奇侠,及一只通灵黑虎的赶路情形,暂时不提,先行叙述“东剑”钟强,和钟少强的父子方面。 钟少强施展诡计,使项小芸所扮虞小刚,因索断失足,坠入深壑以后,不禁欣喜若狂,赶回“销魂堡”,欲向“氤氲教主”赫连匡,报告自己东海谒父经过,以及在“华山”巧遇劲敌,独建奇功情事! 但一到“销魂堡”,便觉堡中气氛不对,仿佛有点说不出来的特殊紧张状况! 他当然难悉细情,不知道这种紧张气氛,是由于“氤氲教主”赫连匡,与副教主夏侯彬之间的权势斗争,日趋明朗所致! 而赫连匡与夏侯彬两人的矛盾加强,又是由于项小芸挑拨离间的一手导演! 夏侯彬为人,心机极深,他虽把日月双珠,藏入“鸳鸯钢胆”之中,但同样可以旋转开关的“鸳鸯钢胆”,却预先铸有数对。 自从项小芸向他借看“鸳鸯钢胆”以后,夏侯彬便觉起疑,暗想“钢胆”是寻常之物,对方何必借看?难道这虞小刚竟知道有关“日月双珠”的重大秘密? 夏侯彬不起疑还好,一起疑之下,自然细细捉摸! 他不细细捉摸还好,这一细细捉摸之下,竟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细思之下,想起虞小刚也曾参与“龙门”夺宝之举,倘若此人心机稍深,当日佯作离去,实则隐身偷窥,则自己暗藏“日月双珠”的这桩重大秘密,岂不早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夏侯彬越想越觉不错,因为设非如此,对方决不会平白无故地,向自己索看“鸳鸯钢胆”! 他本来是把内藏“日月双珠”的那副“鸳鸯钢胆”,握在掌中,整日盘弄,这一有所警觉,遂换了对寻常钢胆,把那对“藏宝钢胆”,谨慎收起! 夏侯彬在他所居静室之内,方把自己的可能漏洞,设法掩饰完毕,便有教中弟子走来,恭身禀道:“启禀副教主,教主请你到‘氤氲秘室’,有事相议!” 夏侯彬虽在暗培势力,准备夺取赫连匡的教主权位,但于时机成熟以前,却对赫连匡极为恭顺,丝毫不肯露出什么桀骜不驯,致招忌刻! 故而闻言之下,立即赶去“氤氲秘室”。 这“氤氲秘室”,本是赫连匡平素与一干荡妇妖姬,追逐淫乐之所,如今却只有赫连匡与“乌指女”卫红绡两人在内! 夏侯彬一进秘室,便遍体生寒,觉得情势不对! 因为像他这等奸雄人物,感觉极为灵敏,发现赫连匡的两道眼光,仿佛老是盯在自己手中的“鸳鸯钢胆”之上。 他有了这种感觉,自然越发加强戒心,暗作准备! 夏侯彬是奸雄,赫连匡是枭雄,他虽由爱姬“乌指女”卫红绡口中,听说她获得有力密报,副教主夏侯彬结党争权,图谋不轨,并私自隐匿“日月双珠”,藏在“鸳鸯钢胆”之内,却决不形诸神色,只打算不着痕迹地,设法察看! 因密报可能是真,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挑拨,自己倘若鲁莽从事,万一夏侯彬的“鸳鸯钢胆”之内,竟不曾藏得“日月双珠”,便误会定深,台阶极为难下! 夏侯彬一入“氤氲秘室”,便向赫连匡躬身施礼,含笑说道:“夏侯彬参见教主,不知教主有何令谕?” 赫连匡伸手笑道:“夏侯二弟请坐,我找你并无别事,只是为了我那讨厌恶疾……” 话犹未了,夏侯彬便失惊说道:“教主服药至今,难道毫无康复痊愈迹象?” 赫连匡摇头叹道:“我已经对那‘酒糟扁鹊’庄老七的岐黄之术,发生怀疑,不知他是否徒负虚名,毫无实学!” 原来,赫连匡性极好色,除了与“乌指女”卫红绡,“小迷楼主人”宇文珊有染之外,并蓄有无数荡妇妖姬,以供淫乐! 常言道得好:“上得山多终遇虎”,他如此荒淫之下,终于中了彩头,染上极严重的风流恶疾! 头痛心疼皆好治,风流恶疾最难医,这才设法把名气极大的当世神医“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掳到“销魂堡”中,替他诊治! 如今,夏侯彬听得赫连匡对庄七先生的医道,表示怀疑以后,便自摇头说道:“教主不必多疑,当世之中的神医国手,首推庄七第一!” 赫连匡皱眉说道:“这样说来,莫非他有意藏私,未曾尽力?害得我痼疾难痊,辜负了多少良宵,耽误了多少欢乐?” 夏侯彬笑道:“教主,我们把庄老七请来谈谈如何?” 赫连匡略一点头,伸手按动了榻边机括,右面墙壁之上,便现出了一个圆形门户,并扬声叫道:“庄七先生,请出来我们谈谈!” 语音方落,一个精神颇为颓疲不振的青衫老叟,便自奄搭搭地,缓步走出,在夏侯彬身旁坐下! 夏侯彬抱拳笑道:“庄七先生,我家教主服了你几剂药了?” 庄老七没精打彩地,淡然答道:“不论剂,我是替他配的药丸,每天服食七粒!” 夏侯彬笑道:“七先生是当代第一神医,向有‘庄一帖’之称,这次为我家教主疗疾,为何毫不见效?” 庄七先生把双眼一瞪,扬眉说道:“怎么毫不见效?若不是天天服我药丸,他那条‘子系根’,早已烂掉,鼻子上也开了天窗,由‘氤氲教主’,升成‘通天教主’!” 夏侯彬听得几乎失笑,但却强自忍耐地,目注庄七先生,缓缓说道:“以七先生的医道之精,应该不仅能遏止病势,并能减退病情,消除病因才对!” 庄七先生冷笑说道:“我庄老七生平不打诳语,对于贵教主的风流大病,我有一种原因,不会把他治死,但也有另一种原因,不会把他治好!” 赫连匡勃然叫道:“你把这两种矛盾原因,说给我听!” 庄七先生笑道:“一点都不矛盾,我先说不会把你治死的原因,因为你这风流病儿,发觉太迟,业已极为严重,放眼四海八荒,除我庄老七外,无人能治!故而,你若不死,我也泰然无忧,万一使你梅毒升天,真成了‘通天教主’,我庄老七连骨头碴子,都非被剁烂不可!” 赫连匡怒道:“你知道利害就好,再说,为什么不能把我治好?” 庄七先生笑道:“这原因更为简单,你把我掳来‘销魂堡’后,为什么在饮食方面,对我虐待?” 赫连匡怪叫一声说道:“庄老七,你要摸摸良心,我虽把你掳来‘销魂堡’,但却待若上宾,决非视如俘虏……” 庄七先生冷然说道:“你敢,‘氤氲教’中,有任何人敢对我不敬,我便早就让你变成风流鬼了!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庄老七堂堂侠士,我还不至于对我得一身骨肉,看得太重!” 赫连匡面色如霜,几欲变脸,但终于为了自己病情,勉强忍耐地,“哼”了一声说道:“氤氲教对你并未有所失礼,居以精室,食以盛馔,每日山珍海味,罗列满席,你怎会口出怨言,说我在饮食方面,对你虐待。” 庄七先生扬眉说道:“当然虐待,因为你在‘饮食’二字之中,只对我供应一半。” 夏侯彬一旁讶然问道:“供应一半,七先生此言何意,莫非是怪责我们,不曾供你美酒。” 庄七先生仿佛酒瘾难熬地,咂咂嘴唇,苦笑说道:“庄老七在当世武林中,除了岐黄薄技之外,便是嗜酒成名,你们偏偏不肯给我酒喝,岂非比杀我还要难受?” “乌指女”卫红绡听他这样说法,含笑叫道:“七先生,‘氤氲教’决不会对你吝供美酒,只因酒能误事,深恐先生大醉之下,处方有谬……” 庄七先生不等卫红绡话完,便即哈哈大笑说道:“卫姑娘,你的这种想法,属于严重错误,我先请教一声,你知不知道我的武林匪号?” 卫红绡嫣然笑道:“酒糟扁鹊,举世闻名。” 庄七先生长叹一声说道:“江湖中人,虽然都知道我叫‘酒糟扁鹊’,但除了我几位至交老友之外,无人能完全懂得这四字涵意。” 卫红绡柳眉微扬说道:“这四个字儿,似乎不难理解,应该是说明七先生素好饮酒,并精岐黄妙技。” 庄七先生摇头说道:“这只是就字面而言,骨子里却另有深义。” 夏侯彬接口笑道:“七先生不妨把这骨子里的意义,说来给我们听听。” 庄七先生点头说道:“这意义就是我的酒意,和我的医力,互成正比,添了一分酒意,便高了一分医力,倘若喝到东倒西歪,醺醺大醉之际,便无殊华陀再世,扁鹊复生,甭则,只不过是个对于药名病理,尚稍熟悉的普通医生而已。” 卫红绡妙目一扬,向赫连匡微笑叫道:“教主听见没有,庄七先生是表示你若能供他美酒,使他尽兴,他才能发挥妙技,把你的病儿治好。” 庄七先生抚掌笑道:“对了,对了,休看你这风流大病,业已梅毒入内,极为严重,但服一次药,减一分病,服十次药,便告除根。换句话说,就是你只要每日让我在酒兴足后,替你开张药方,过了十日,便可完全痊愈。” 赫连匡听得庄老七要求在醉后开方,不禁眉头深蹙,默然不语。 夏侯彬含笑说道:“教主何必迟疑,我们不妨先陪七先生尽兴一醉,请他开张方儿看看。” 赫连匡知道夏侯彬言外有意,就是不妨遵从庄七先生所请,试上一试,倘若药方中有何不妥,仍可斟酌情形,避免服用。 想到此处,扬眉笑道:“好,七先生,我们三人,陪你同作畅饮。” 庄七先生的神情本甚萎靡,一听有了酒喝,立时精神大振地,目闪精芒,狂笑叫道:“赫连教主,你叫他们多准备一些美酒,我庄老七是十斤以下,酒意毫无,等二十斤美酒,下喉之后,便该替你开药方了。” 赫连匡苦笑不语,展眼问酒菜已备,遂由赫连匡、夏侯彬、卫红绡三人,陪着庄七先生,放怀畅饮。 那位庄七先生,思酒已久,简直手到杯干,在喝完一坛极好“凤酒”以后,脸上神采焕发,与先前那种奄搭搭的模样,完全二致。 卫红绡因与赫连匡早有秘密安排,遂一面饮酒,一面含笑说道:“教主,九月十五,强敌将临,你那‘氤氲化血指’的绝世神功,却千万不能搁下……” 赫连匡不等卫红绡话完,便即接口笑道:“你尽管放心。 我的这点功夫,不仅绝未搁下,并旦夕精研,进境更妙。” 庄七先生举杯笑道:“赫连教主,在下久闻‘氤氲化血指’之名,不想教主居然擅此神功,能否显露一手,使我庄老七开开眼界。” 赫连匡本就有意施为,闻言之下,点头笑道:“七先生既也有兴,我就略为献丑便了。” 这时,恰好有名侍女,端来一盘鲜鱼,赫连匡等她放下鱼血,便倏伸左掌,在那侍女肩上,拍了一拍。 因为赫连匡这只左掌,自从食指以下,均已被人削去,只剩一只拇指,故而与其说是用左掌在那侍女肩上,拍了一拍,不如说是用左手拇指,在那侍女肩上,点了一点。 就这轻轻一点,肩上也未见伤痕,那侍女便花容变色地,翻身仆倒,未到片刻,居然骨肉齐消,化作一滩血水。 卫红绡略一摆手,便由另外的侍女,立即把血水清除,地上洗净。 庄七先生看得心中既颇震惊,又颇难过。 震惊的是“氤氲教主”赫连匡的“氤氲化血指”力,果然霸道绝伦,阴毒无比。 难过的是自己随口说了一句请赫连教主施展“氤氲化血指”力之语,竟害得一个无辜少女,惨遭横死。 尤其在这件事儿上,可以看出赫连匡的驭下之严,其他侍女,分明眼见同伴无辜惨死,却决无任何一人,敢在脸上表露出半分不愤不服神色。 他方自寻思至此,夏侯彬向他含笑问道:“七先生的看法如何,我家教主的这种‘氤氲化血指’,是否独步当今,罕世无匹?” 庄七先生点头笑道:“赫连教主这种绝技的毒力方面,果然猛烈无伦,但劲力方面……” 赫连匡就在等他这句话儿,故而立即接口笑道:“好,我今日索性献丑到底,再在劲力方面,略作表现。” 夏侯彬闻言暗喜,因为自己对于赫连匡,最忌惮的,就是他这种“氤氲化血指”力,如今虽已获得“白发龙王”谭玉成的那套“龙皮水靠”,贴身穿着,但究竟是否挡得住赫连匡的独门绝艺,却尚无十分把握。 此时,赫连匡既要在“氤氲化血指”的劲力方面,再作表现,自己正好留心观察,必须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夏侯彬想得正自高兴,陡然大吃一惊。 因为,赫连匡话完之后,目光一扫四周,突向夏侯彬含笑叫道:“夏侯二弟,你把你手中的‘鸳鸯钢胆’,借我一用。” 这是预谋,这是赫连匡自从获得卫红绡所转密报后,必会举行的查察手段。 但赫连匡毕竟老奸巨猾,他在这种场合,利用这种方法,来索取“鸳鸯钢胆”,却似纯系巧合,丝毫不落痕迹,不至于引起夏侯彬的疑忌,并在万一发现密报失实之后,不至于无法下台。 夏侯彬果然摸不透赫连匡这种举措,究竟是有心而为,抑或无意巧合? 他一面把“鸳鸯钢胆”,递向赫连匡,一面却心中暗自忖道:“幸亏自己事先机警,换了一对寻常钢胆,来见赫连匡,否则,胆中所藏‘日月双珠’的重要机密,难免泄露,风波立起,岂非便将措手不及,一败涂地。” 赫连匡是有心如此,自然对于夏侯彬的一切神色变化均在暗中注意。 夏侯彬虽然强自矜持,立即递过“鸳鸯钢胆”,并未丝毫怀疑,但总有点不太自然的神色,在不知不觉间,暗暗流露。 赫连天看在眼中,已知卫红绡所获密报,绝非空穴来风,可能真是实事。 这位“氤氲教主”的杀心已动,他决定倘若“鸳鸯钢胆”之内,果然藏有“日月双珠”,或其他足以显示夏侯彬对自己企图叛逆的证据之后,便立下杀手,以免夜长梦多,发生肘腋。 赫连匡心意既定,便把那对“鸳鸯钢胆”,放在离身尺许的矮几之上,暗凝功劲,极为迅速地,用左手掌的那根残余拇指,分别各点一下。 庄七先生看得分明,赫连匡虽然指尖已沾钢胆,吐出内劲,但钢胆却连动都绝未动过一下。 这就是“功夫”,所谓“重逾泰山之压,轻于一羽之加”,若非内功练到登峰造极地步,决难有如此造诣。 赫连匡收指以后,庄七先生举起手中的牙箸,向那两粒“鸳鸯钢胆”,各自夹了一夹。 说也奇怪,方才还在叮当作响的“鸳鸯钢胆”,如今竟变成两个烂糟糟的“红烧狮子头”模样,被“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未运功劲地,随意轻轻两夹,便告夹成四片。于是,一座皆惊。 但他们所以惊奇之故,却因立场不同,互相异趣。 庄七先生之惊,是惊于“氤氲教主”赫连匡所练这种“氤氲化血指”无论在“散毒”方面,抑或“攻坚”方面,均具有凌厉无俦的罕世威力。 赫连匡之惊,是惊于那以为十拿九稳的密报成虚,“鸳鸯钢胆”之内,根本毫无异状。 卫红绡之惊,是除了与赫连匡完全相同以外,并加上点气,气的是那虞小刚居然骗了自己。 夏侯彬之惊,是惊于赫连匡,卫红绡两人的神色变化。 “鸳鸯钢胆”一开,赫连匡与卫红绡两人的神色立变,这种神色,代表了一种指望成空的茫然失意。 由此可见,赫连匡必获密报。 由此可见,这位“氤氲教主”,对自己仍存有相当猜忌之心,并非完全信任。 也由此可见,自己当日在“龙门”夺宝时,把“日月双珠”,藏放于“鸳鸯钢胆”以内之事,必已被人窥见。 他们惊定以后,首先觉得惭愧之人,自然是那“乌指女” 卫红绡,她认为自己所转告赫连匡的,竟是桩丝毫不实的错误情报,未免有点脸上讪讪,颇觉不是意思。 其次有些赧然的,便是“氤氲教主”赫连匡,他认为自己错疑了夏侯彬,但又未便加以说明解释,遂只好索性不管地,向庄七先生含笑道:“七先生,我已不揣鄙陋,把所练薄技‘氤氲化血指’,献丑尊前,未知可为七先生添得几分酒兴?” 庄七先生扬眉狂笑说道:“赫连教主的这种绝艺,可称冠冕当今,庄老七瞻仰之时,已尽斗酒,如今我再喝上三大觥吧。” 说完,果即斟满了三大觥酒,一一饮尽。 夏侯彬见席边两只巨坛已空,默一计算,知道这位“酒糟扁鹊”庄先生,业已饮下二十斤左右美酒,遂含笑问道:“七先生酒意如何?” 庄七先生神采飞扬地,眯缝着眼儿,怪笑答道:“二十斤美酒,不过微醺,要想使我喝到酩酊大醉之境,却还早得很呢。” 夏侯彬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命他们再取两坛酒来,使七先生尽情尽兴。” 庄七先生摇头笑道:“不必,不必,常言道:‘兴不可尽,乐不可极’,又道是:‘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才是最高境界,倘若花开烂漫,酒到酩酊,便是恶境,而非佳境的了。” 说到此处,把面前余酒,一倾而尽,向夏侯彬伸手怪笑道:“拿来。” 夏侯彬以为他是要酒,心想这位庄七先生,怎么颠三倒四,出尔反尔,方才说不可尽兴,如今又伸手索饮。 第廿九章 惊奇处方 念方至此,庄七先生又复怪笑说道:“夏侯副教主,我不是要酒,是要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因为庄老七生平惜话如金,我只消说到,便一定做到,如今应该开药方了。” 赫连匡闻言大喜,遂赶紧命人取来纸笔,庄七先生立即龙蛇飞舞地,开了一张药方,哈哈怪笑说道:“赫连教主,你命人照方配药,吃上两剂,包管病情立轻,明日此时,我在酒兴足后,再替你开第二张方儿,只要十天过后,你的风流大病,若不除根,便莫再叫我‘酒糟扁鹊’,叫我是只臭乌鸦好了……”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双眼乜斜地,笑了一笑又道:“话已说完,我要去睡觉了,微醺沉睡,乐似神仙,你们不到明日此时,把美酒佳肴,准备妥当以后,不许叫我。” 语音一毕,离席回转他所居那间秘室之中,倒头便睡。 赫连匡、夏侯彬、卫红绡等,遂一齐注视那张药方,倒看这位自诩醒时为俗手,醉后是神医的“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到底开出了什么仙凡妙药?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把赫连匡等,看得均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因为药方上所开份量,不仅重得骇人,并还有些“硫黄”、“砒霜”、“霉豆渣”、“臭豆腐”等罕用之物。 卫红绡首先皱眉说道:“庄老七是否存心捣蛋,这药方,能照它吃得的么?” 赫连匡毕竟见识甚广,略一沉吟说道:“他这药方,开得并非毫无道理,只是药量过重,不知醉中落笔,有否误书,令人颇担忧虑。” 卫红绡双眉微剔,目注赫连匡问道:“教主认为他的道理何在?” 赫连匡指着药方答道:“譬如这‘硫黄’、‘砒霜’等物,看来虽觉刺眼,却含有‘以毒攻毒’之意,医药中也似不乏先例。” 卫红绡冷笑一声,继续问道:“就算这‘硫黄’、‘砒霜’,是用来‘以毒攻毒’,但那‘霉豆渣’,‘臭豆腐’,又复妙用何在,难道还不是寻开心么?” 赫连匡苦笑说道:“这一下把我问住,我也不知道‘霉豆渣’、‘臭豆腐’的作用如何?” 夏侯彬扬眉叫道:“卫姑娘,依你之见,怎么处理此事?” 卫红绡杀气腾眉地,拂然答道:“若非为了教主病体,需人疗治,我早已把这傲慢讨厌的庄老七,立毙掌下……” 语音到此略顿,目光炯如冷电般,向庄七先生所居秘室中,看了两眼,面罩严霜,又复说道:“如今虽因‘投鼠忌器’,让那厮侥幸苟活,但也该等他酒醒后,问问他是否笔下有误,再作斟酌,绝不宜对他过份信任,立即照方服药。” 夏侯彬点头笑道:“卫姑娘的想法,与我完全相同,但究应如何处理,仍请教主定夺。” 赫连匡哈哈笑道:“夏侯二弟,你既这样看法,便这样去做好了,你是‘氤氲教’副教主,也应该帮我执掌威权,出些主意。” 两位武林枭雄,在言语中,均不着痕迹地,用了心机。 夏侯彬是表示自己事事唯命是从,一切均请赫连匡发号施令。 赫连匡则在表面上略为客气,以试探夏侯彬是否有“蛇随竿上”的慢慢纂夺权力之意? 换了平时,夏侯彬或许上当,但如今却由“鸳鸯钢胆”之事,戒意正深,遂神色恭谨,抱拳笑道:“教主说那里话来,夏侯彬虽蒙教主收容,并赐以殊遇,但除却感恩无极之外。 却知分寸,正副之分,何啻天壤,夏侯彬愿尽股肱之力,替教主分劳,决不敢狂妄忘形,有所僭越?” 赫连匡笑了一笑,扬眉说道:“夏侯二弟,你怎么越来越对我拘谨起来,等我研究研究,把权力划分开来,免得你这‘空头副教主’,当得有点不够味道。” 夏侯彬听得心中一震,方想发话,赫连匡又复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二弟暂退,并督率教众,加强一切巡逻,及所有布置,这两日来,我总觉有点心神失宁,或许‘销魂堡’久安将变,会发生些什么不平凡的变故?” 夏侯彬听他这样说法,自然只好唯唯应命地,退出“氤氲秘室”。 他一面依照赫连匡所说,传谕加强“销魂堡”内外的一切警戒,一面回到自己所居静室之中,冥心思索。 夏侯彬思索的是,自己苦心交接吸收的一些心腹人物,究竟实力如何,能不能与赫连匡作正式对抗? 因为由于今日的迹象显示,赫连匡已对自己生疑,今后只有在“顺”“逆”两途之中,立场明显地,选上一条路走,无法再含混取巧,暗培实力。 夏侯彬毕竟深沉慎重,想来想去终觉羽毛未丰,此时若向赫连匡明夺权力,多半是自寻毁灭,一败涂地。 不能“逆”,只有“顺”,但夏侯彬却又觉得“顺”也不能安心。 因赫连匡既对自己生了疑心,便已种下祸根,即令目前隐忍,日后也会发作,正如伴虎安眠,绝非善策。 夏侯彬进也为难,退也不是,独自想了半天,终于被他想出一种相当高明,却也相当阴毒的厉害手段。 这种厉害手段,就是先行破坏,再事建设。 常言道:“一叶如秋”,自从“红粉霸王”项小芸所扮虞小刚,及“蓝皮恶煞”毕胜青所扮皮仁,来过“销魂堡”后,夏侯彬便知道“氤氲教”必须准备与武林豪雄,作一次激烈明斗。 日期,自然是九月十五,人物,自然是虞小刚所邀出类拔萃的武林好手。 夏侯彬计划中的“先行破坏”四字,就是想利用群豪毕集“销魂堡”的机会,除去赫连匡本人,或大事消削赫连匡左右的雄厚实力。 他计划中的“再事建设”四字,则是必须在这场斗争以内,尽量保存自己所辛苦培养的一些实力,静等赫连匡败亡,而进攻“销魂堡”的武林群豪,也有了相当伤损之后,再收拾残棋,重整旗鼓,定然无甚阻碍地,成为唯我独尊局面。 这种手段,想来虽不甚难,作来却不甚易,必须大费苦心,方能安排得不落丝毫痕迹。 夏侯彬计划既定,便一面对赫连匡倍尽小心地,特地恭顺,一面却另具深心,暗作布置。 这时,赫连匡面临了一项难题。 因为他等“酒糟扁鹊”庄七先生醒后,与他研究药方之际,竟碰了个大大钉子。 庄七先生勃然大怒,认为赫连匡既不信医,何必延医,自己头可断,身可戮,药方儿却决不可改。 这位七先生的牛劲一发,不单拒绝重开药方,连药方上那些“硫黄”“砒霜”“霉豆渣”“臭豆腐”的用途,也拒绝加以说明。 他向赫连匡斩钉截铁说道:“赫连教主,除非你遵照第一张药方,服下药物,我决不开第二张药方……” 卫红绡一旁听得颇不顺耳地,怫然叫道:“七先生,你怎么这样固执,倘若你的药方不灵……” 庄七先生纵声狂笑说道:“卫姑娘,你尽管放心,请煮上一锅沸油备用,倘若赫连教主,吃了我这些‘霉豆渣’、‘臭豆腐’后,病况不见减轻,我庄老七便自动投身于那锅沸油之内。” 卫红绡听他如此夸口,方自颇为惊奇,赫连匡却已目光如电地,含笑说道:“好,庄七先生,请你暂回静室,等我照方服药以后,再烦你继续诊治便了。” 庄七先生目光冷瞥卫红绡,悻悻叫道:“卫姑娘,我希望你命人准备一只油锅,以及一席美酒,看我庄老七,究竟是作锅中焦炭,抑或席上嘉宾。” 卫红绡忍气不语,静等这位倔强神医,出得“氤氲秘室”,方对赫连匡皱眉苦笑问道:“教主,你真相信这半疯半颠的庄老七么,敢把那些‘硫黄’‘砒霜’等物,吃下肚去?” 赫连匡点头笑道:“常言道得好:‘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庄老七在我掌握之中,谅他也不敢……” 卫红绡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教主,你是一教之主,跺脚拂袖之间,能令江湖乱颤,庄老七则是个什么身份,万一他……” 赫连匡连摇双手笑道:“你又错了,人均以命为重,即令他是沿街乞讨的托钵花儿,也会觉得自己的性命,重若王侯将相。” 卫红绡蹙眉道:“教主,你说得虽颇有理,但拼着以身相殉,与敌同归于尽的事儿,在史册上却也不乏先例。” 赫连匡脸上浮现出一种奸雄式的微笑说道:“慷慨成仁易,从容就死难,庄老七初被掳来,气愤正盛之际,自然必须对他心存顾忌,如今,他火气业已大大磨减,又复开了酒戒,哪里还有勇气,来和我舍命相拼,故而,我觉得他所开这张看来蹊跷的怪异药方,或许当真有点道理,值得冒些危险,试上一试。” 卫红绡终于被赫连匡说服,向他满含钦佩地,瞟了一眼,嫣然笑道:“教主的胸襟见识,毕竟不凡,我算服了你了。” 说到此处,忽然有教下弟子,走到“氤氲秘室”之外,向赫连匡躬身行礼。 赫连匡愕然问道:“你们有何要事?” 那名弟子,抱拳答道:“启禀教主,‘金凤堂’白堂主带伤回堡,特命弟子请示,可否立即晋谒,有要事面报。” 赫连匡深知“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的一身功力,向为内三堂之冠,在整个“氤氲教”中,也不过仅次于自己、刘叔温、卫红绡、夏侯彬等寥寥数人,如今居然带伤回堡,显系遇甚劲敌,遂皱眉问道:“白堂主伤势如何,能否行动?” 那名弟子答道:“白堂主是略受内伤,伤势不太严重。” 赫连匡心中一宽,点头说道:“既然伤势不重,便请白堂主来此见我便了。” 那名弟子躬身领命地,退去不久,“氤氲教”内三堂的“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便来到“氤氲秘室”,与赫连匡、卫红绡,互相礼见。 赫连匡见了白飘天那副黄焦焦的脸色,便知他果然内伤未愈,遂双眉微蹙,发话问道:“白堂主,你是怎样受伤,伤势可碍事么?” 白飘天愧然答道:“启禀教主,属下奉命探听‘一剑先生’公孙明,究系业已离世,抑或隐居何处……” 赫连匡听到此处,接口问道:“白堂主对于此事,有未获得什么确实讯息?” 白飘天道:“据属下所闻,‘一剑先生’公孙明道成仙去之语,虽是虚传,但隐居避世,谢绝万缘……” 赫连匡向自己那只仅剩一指的伤残左掌,看了一眼,仇火高烧,厉声叫道:“公孙老贼想谢绝万缘,我怎肯让他称心如愿,赫连匡不惜倾全教之力,誓报剑削四指之仇,暨一记‘金刚散手’之恨。” 语音至此微顿,目中厉芒如电,又向白飘天问道:“白堂主,你可曾查出公孙老贼隐居之处?” 白飘天苦笑说道:“属下便因查探公孙明确切下落,才遇见强敌,身受内伤。” 赫连匡道:“伤你之人是谁?” 白飘天道:“教主知不知道‘吕梁三凶’?” 赫连匡尚未答言,卫红绡业已在一旁笑道:“吕梁三凶曾有投入本教之意,惟尚未见诸实行,遇他们三人,手底下的那点功夫,似乎伤不了白堂主呢。” 白飘天赧然说道:“不是‘吕梁三凶’伤我,是因他们以‘人心大宴’,为我接风,才触怒了一位盖世魔头,不仅把‘吕梁三凶’,全都立毙掌下,连我也因艺业不敌,挨了他一记内家重手。” 赫连匡皱眉问道:“白堂主所说的盖世魔头是谁?” 白飘天应声答道:“是‘武林十七奇’中的‘玉面郎君’艾凤翔。” 卫红绡“咦”了一声,诧然说道:“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艾凤翔自己有‘暴君’之称,他还管‘吕梁三凶’,举行不举行什么‘人心大宴’则甚?” 白飘天道:“艾凤翔声称他不愿意再担负‘暴君’之称,要把这两个字儿,转送给本教的‘冷面阎君’郭白杨,享受享受。” 卫红绡失笑说道:“郭白杨确实曾有‘暴君’之语,想不到艾凤翔居然如此大方地,把这项称号,送给他了。” 白飘天道:“艾凤翔要我转告教主,说是他在最近期间,可能会来‘销魂堡’,向郭白杨当面赠号。” 赫连匡知道所谓“当面赠号”,也就是向“氤氲教”挑战之意,遂冷笑一声,哂面说道:“艾凤翔狂些什么,凭他那点……” 话犹未了,赫连匡便截然住口。 因为他发觉有了语病,白飘天已被艾凤翔打伤,自己若再鄙视艾凤翔,岂非把白飘天看得半文不值。 赫连匡想出不妥,遂改变话题说道:“白堂主,这样说来,你是仍未查出‘一剑先生’公孙老贼,究竟隐居何处。” 白飘天道:“教主不必去找公孙明,公孙明或许会来找你。” 赫连匡愕然问道:“他不是谢绝万缘了么,怎么还来找我?” 白飘天摇头说道:“属下不是说公孙明亲来,是说他徒弟……” 赫连匡不等白飘天说完,便即接口问道:“公孙老贼有传人么,他的徒弟是谁?” 白飘天摇头答道:“我只知道他有徒弟,却不知道谁是他的徒弟,但教主不必烦忧,公孙明也知你当年虽伤未死,还要派他徒弟,来找你呢。” 赫连匡勃然色变地,扬眉问道:“白堂主是怎样获得这种机密之讯,靠得住么?” 白飘天赧然笑道:“属下是巧遇刘护法,蒙他所告,刘护法一向举措沉稳,不尚空言,大概相当可靠。” 赫连匡对于刘叔温,也一向信服异常,遂“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白堂主是听刘护法所告,则确实不致有误,但刘护法出外已久,他怎么不回‘销魂堡’呢?” 白飘天微笑说道:“刘护法要我代禀教主,说他即日回转‘销魂堡’,并有更重要的机密大事,当面奉陈。” 赫连匡点头叹道:“刘护法为了本教,委实风尘飘泊,卓著贤劳,等他回堡之时,我真应以盛宴接风,向他隆重致谢才对。” 说到此处,又向白飘天看了一眼,含笑说道:“白堂主既受内伤,请回房休息,善自珍摄,倘若‘玉面郎君’艾凤翔,真敢前来‘销魂堡’,我定必将他擒住,交你发落,以报前仇就是。” 白飘天唯唯应是,躬身辞去。 他离开“氤氲秘室”,便走向副教主夏侯彬所居之处。 白飘天因是夏侯彬最重要的心腹人物,故而不用手下通报,自行走到室前,叩门求见。 夏侯彬为了觉得赫连匡故意施展“氤氲化血指”力,毁去自己“鸳鸯钢胆”之举,分明是对自己有所怀疑,自然心中闷闷,极为不乐。 在这种情绪之下,虽然听得有人叩门,竟懒得搭讪地,随口问了一个“谁”字? 白飘天虽是夏侯彬心腹,但在明面上,却决不露出丝毫痕迹地,在门外肃立抱拳,陪笑答道:“启禀副教主,属下白飘天,江湖事毕,刚刚回堡,特来参谒,副教主业已安歇了么?” 夏侯彬正在心烦,忽然听得白飘天的语音,不禁高兴已极地,亲自起立迎进,并立将室门关好。 白飘天相当机警,一见夏侯彬满面愁容,神情似甚烦闷,便自失惊问道:“夏侯二哥,你……” 夏侯彬摇手截断白飘天的话头,向门外指了一指,压低语音,悄悄说道:“白贤弟说话小声一些,当心隔墙有耳。” 白飘天听得一怔,夏侯彬遂把赫连匡不知获得何人密报,已对自己起了疑心之事,向白飘天细说一遍。 白飘天听完经过,矍然说道:“赫连匡是盖代枭雄,他疑念既生,今后更难相处,夏侯二哥是否考虑到我们应该采取主动,来个先下手为强……” 夏侯彬摇头说道:“不行,我已经再三衡断,觉得把握不够,不宜轻举妄动,自速其祸。” 白飘天苦笑说道:“二哥莫要太慎重了,应该知道我们动虽冒险,不动也未必能安。” 夏侯彬从嘴角间,浮现出一丝奸雄式的微笑说道:“白贤弟有所不知,我另外有种想法。” 白飘天素知夏侯彬老谋深算,花样极多,遂低声问道:“二哥有何妙策?” 夏侯彬狞笑一声,悄悄答道:“我想只吃粮不当差地,尽管保存自己,利用外力,先把‘销魂堡’这铁栏似的江山毁掉,然后再收拾残棋,重布新局。” 白飘天体会出夏侯彬的用意,好生佩服地,向他双翘拇指,赞声说道:“夏侯二哥,你真是智钤绝代的不世奇才,这主意想得太高,我们能毁掉一座‘销魂堡’,也能再建十座‘销魂堡’!但……” 夏侯彬见他说到此处,眉头忽皱,遂含笑接口问道:“白贤弟不必担忧无甚外力,可资引援,你大概还不知道‘氤氲教’气焰已衰,‘销魂堡’中,曾来劲敌。” 白飘天骇然问道:“夏侯二哥所说的‘劲敌’是谁?” 夏侯彬遂将项小芸所化身的虞小刚,与毕胜青所化身的皮仁等二人,来此之事,向白飘天加以叙述。 白飘天听完,扬眉笑道:“夏侯二哥,这才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来或许那赫连匡已将时衰运败?” 夏侯彬听出白飘天的弦外之音,“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贤弟何出此言,莫非你此次江湖之行,探出有何强敌要来‘销魂堡’中生事?” 第三十章 父子绝情 白飘天把自己适才向赫连匡所报之事,说了一遍,夏侯彬听得点头笑道:“这样就太妙了,‘一剑先生’公孙明的弟子,决非弱者,‘玉面郎君’艾凤翔是列名于‘武林十七奇’的盖世魔头,再加上武功奇高的虞小刚,和他那随身怪异老仆,委实足令赫连匡为之手忙脚乱,贤弟回来得恰到好处,你替我秘密传令,命我们同路心腹,从今日起,便不着痕迹地,在迎战外敌之际,虚予比划,得让且让,尽量避免受创,保存实力。” 白飘天唯唯领命,“氤氲教”中,两雄暗斗的趋势,也就越来越觉激烈。 就在此际,钟少强返抵“销魂堡”中,他是被“小迷楼主人”宇文珊色诱入教,自然属于赫连匡一面,夏侯彬也未敢轻加争取。 恰好这两日来,赫连匡因放胆遵照“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所开奇异药方,服食药物,颇见灵验,所患风流暗病,大为减轻,心中极为高兴,听说钟少强回来,遂在“氤氲大殿”,加以接见,并赐宴慰劳他的“东海”之行。 酒过三巡,赫连匡因自己尚未赋与钟少强正式职务,便仍按江湖称呼,向他含笑问道:“钟少侠,你‘东海’之行,成效如何?令尊钟大侠是否肯惠然来此,参与‘氤氲教’,共图武林霸业?” 钟少强含笑答道:“家父因事外出,不在‘东海’,但钟少强已留书陈明,请其来此相会,到时家父目睹‘销魂堡’事业之盛,心钦教主风采,再加上父子之情,多半不会拒绝地,应允同参胜举。” 赫连匡微笑说道:“钟少侠若能把令尊劝说人教,便是莫大奇功,来来来,我先敬你一杯,作为洗尘。” 钟少强双眉一挑,接过赫连匡手中酒杯,并也截断了他的话头,微笑说道:“请教主莫加怪罪,钟少强有桩狂妄请求。” 赫连匡点头说道:“钟少侠有何话儿,但讲不妨。” 钟少强星目闪光,朗声说道:“钟少强斗胆请教主把这杯‘洗尘’之酒,改为‘庆功’之酒。” 赫连匡愕然问道:“当然可以,但令尊钟大侠尚未……” 钟少强摇手笑道:“教主错会意了,钟少强所谓‘功劳’,不是指劝家父入教之事。” 赫连匡越发惊奇,夏侯彬一旁插口问道:“钟少侠是为本教立了什么功劳?请快说出,我家教主,一向驭众严明,有过必罚,有功必赏。” 说到此处,似乎听得有些嘈杂人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氤氲大殿”中人,对于这点嘈杂声息,均未注意,钟少强在夏侯彬话完以后,接口说道:“请问夏侯副教主,有位武功极好的虞小刚,是否本教大敌?” 夏侯彬点头答道:“钟少侠说得不错,但不知你忽然提起这‘虞小刚’来则甚?” 钟少强满面得意神情,骄笑说道:“虞小刚与我在‘华山下棋亭’左近相遇,彼此动手较功,被我当胸一掌,震落百丈绝壑。” 这时,远处人声益杂,夏侯彬方对“金刀毒羽”白飘天皱眉说道:“白堂主,你去看看‘销魂堡’的堡半方向,是何事如此嘈杂?” 白飘天领命退去,夏侯彬又向钟少强含笑说道:“钟少侠,那虞小刚功力甚强,连‘黄鸾堂’堂主,‘神力罗汉’了尘大师尚为所败,你……” 钟少强听出夏侯彬有不信自己所说之意,不禁颇为不悦地,怫然冷笑说道:“夏侯副教主若是不信,便请尊驾与钟少强同往‘华山’验看,好在两地相距非遥,那虞小刚尸坠深壑,尚不致立被蛇兽之属,吞食干净。” 夏侯彬听他说得煞有其事,倒也不由不信地,有点惊奇起来,双眉一扬,哈哈大笑说道:“钟少侠……” “钟少侠”三字才出,一声厉啸,业已划空传来! “氤氲大殿”之中,除了钟少强外,其余“氤氲群魔”,全都听出这声厉啸,是“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所发,也全都听出这是强敌突来,阻挡不住的告急信号! 夏侯彬首先诧然叫道:“这是何人竟敢妄闯‘销魂堡’?并来势极强,连白堂主都有点阻他不住!” 赫连匡狞笑说道:“我正觉清闲无事,有机会活动活动也好!” 说到此处,环顾手下群雄,沉声喝道:“值役弟子,大开殿门,诸位和我一齐到殿前待敌!” 群魔自然同声领命,钟少强并自抱奋勇地,向赫连匡含笑叫道:“教主,钟少强不才,愿意请命出阵,把来敌立斩剑下!” 赫连匡方一点头,一先一后的两条人影,已如电掣云飘,联翩而至! 到了“氤氲殿”前,双双收步,才看出前面一条人影,便是“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后面一条人影,则是个蒙面黄衣老叟! 夏侯彬冷眼旁观之下,看出钟少强见了来人以后,似乎有点震惊地,打了一个寒噤,便阴恻恻地,含笑叫道:“钟少侠,你则才不是曾向教主请命出阵,要把来人立斩于剑下么?如今怎不出手?” 钟少强因为觉得这蒙面黄衣老叟的身材举止,酷肖老父“东剑”钟强,不禁吃了一惊! 但对方以巾蒙面,容貌难辨,为防万一弄错,贻人笑柄,未便冒失相呼!加上夏侯彬这样一激,遂缓步当前,抱拳叫道:“来人通名,为何妄闯‘销魂堡’……” 话方至此,蒙面黄衣老人便自发出一阵凄厉异常的纵声狂笑! 笑声一发,钟少强又复悚然后退,心中忐忑不已! 因为他从这笑声之上,业已确定面前的黄衣蒙面之人,正是老父“东剑”钟强!但他也从这笑声之上,业已确定老父对于自己投入“氤氲教”之事,极端不满,必将当着“氤氲群雄”,领受老父的一顿严厉斥责! 钟强虽然只此独子,难免舐犊情深,但平素课子却严,使钟少强对其相当畏惧! 这次回转“东海”,意图劝说老父加入“氤氲教”之事,钟少强本无丝毫把握,但因年轻人多半好大喜功,这才遂向赫连匡随口夸言,说了大话! 如今,老父已来,神情又极震怒,钟少强哪里还开得出口?只是心胆欲裂,又羞又怕地,觳觫后退! “东剑”钟强凄厉笑声一收,冷冰冰说道:“我是谁?我是教子无方的老胡涂蛋!钟少侠,你已认贼作父,还会认得我么?” 直等把这段话儿说完,钟强方将蒙面黑巾,缓缓扯掉,面罩秋霜地,以两道森冷眼神,凝注在钟少强那张色若死灰的俊脸之上! 这时,夏侯彬业已猜出来人身份,并看出钟强决不肯参与“氤氲教”,不禁心中一动,暗想自己何不利用机会,替赫连匡再拉上一个硬对头,多少会使他手下的心腹好手,有所伤损! 心念至此,遂闪身走出,抱拳含笑问道:“尊驾莫非就是钟少强的尊大人,‘东剑’钟强钟大侠么?” 钟强略一抱拳,目注夏侯彬,冷然说道:“在下正是钟强,尊驾如何称谓?” 夏侯彬含笑答道:“在下夏侯彬,忝为‘氤氲教’副教主,钟大侠惠然肯来,参与本教,共图武林霸业……” 钟强怫然叫道:“夏侯副教主,你怎么一厢情愿,信口胡言,谁说我此来是要参与贵教?” 夏侯彬故作一愕,指着钟少强,扬眉答道:“这是令郎钟少侠适才在殿中所说,难道他所云不实,钟大侠此来,还有甚别意么?” 钟少强此时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一张冠玉似的俊脸,业已涨成了猪肝色泽! 钟强冷“哼”一声,沉着脸儿说道:“夏侯副教主,你猜对了,钟强此来不是参与贵教,而是要把我这不肖犬子,带回东海,重加严厉管教!” 宇文珊听得柳眉微挑,声若银铃地,一旁叫道:“钟大侠,我要请教一声,令郎钟少侠,人品出众,武功也极见高明,不‘肖’之处何在?” 钟强皱眉问道:“姑娘何人?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说话?” 宇文珊冷笑说道:“我叫宇文珊,与钟少强同隶‘氤氲教’下,彼此是‘教友’身份!钟大侠应该知道,‘氤氲教’向来不许任何教外之人,对本教‘教友’,妄加指责!” 钟强气得发抖地,颤声叫道:“我是他生身之父,难道还算外人?” 宇文珊答道:“父子身份,只是私情,除非钟大侠也向本教归诚,成为‘氤氲教’中份子,否则便不能再对令郎……” 钟强髯发俱颤,厉声叱道:“宇文姑娘,请你自重住口,我倒看看这逆畜是否色欲迷心,甘居下流,胆敢不随我回转东海?” 语音至此一顿,转过面来,把两道威棱极重的目光,凝注到钟少强的脸上,沉声问道:“钟少强,你愿意跟你这老不成材的父亲走么?” 可怜钟少强比时真个为难透顶,明知老父教子极严,倘若随他转回东海,决难逃脱一顿不堪禁受的家法重责!最低限度,也将处罚自己面壁三年,熬尽寂寞! 何况,“销魂堡”的无穷享受,宇文珊的似水柔情,也对自己引诱太大,舍不得遂尔离去! 两种情况,互一对比,苦乐悬殊,何啻天壤?钟少强遂由于人类惰性,避苦就乐地,有了选择! 钟强见自己问话以后,钟少强只是低头觳觫,未曾作声,不禁越发生气地,厉声叱道:“钟少强,我讲的话儿,你听见了么?到底愿不愿意随我回转东海?” 钟少强硬着头皮,颤声答道:“请父亲多……多原谅,孩儿已……已入‘氤氲教’,一切行止,均……均须由教主核定!” 钟强好似对于钟少强的这样答话,已在意料之中,只是冷“哼”一声,目光微扫“氤氲”群雄,扬眉问道:“那位是‘氤氲教主’?” 赫连匡大马金刀地,应声答道:“在下便是,钟大侠有何见教?” 钟强冷冷问道:“犬子钟少强,意欲随我回归‘东海’,教主能否放行?” 赫连匡阴恻恻地,笑了一笑答道:“江湖闯荡,仍以孝义为先,何况‘氤氲教’向极尊重教中人物的自由意志!故而,只要钟少侠愿随钟大侠转回‘东海’,我决不会对他作任何阻碍。” 这番话儿,答得极为漂亮,不愧出自一代枭雄群中,使“东剑”钟强,听得暗暗点头,知道这位“氤氲教主”,之所以能够傲视天下,号令群豪,决非偶然之事! 但钟强虽然听得暗暗佩服,钟少强却听得暗暗叫苦,他绝想不到赫连匡会这样答话,把去留之权,交给他自己决定! 常言道:“骑虎难下”,老父脸上神色,起初盛怒难遏,如今虽渐收敛,但显非息怒,而是更深一层地,由怒转恨! 在如此情况之下,自己若随老父回归“东海”,那顿家教的森厉滋味,却是怎生消受? 就在钟少强心寒胆慑之时,钟强已向他沉声喝道:“畜牲,听见没有?你还不赶快随我转回‘东海’,接受我钟氏门中的家法管教吗?” 钟少强本正怯于“家法”,再听了钟强所说语音森厉的“家法管教”四字,越发心胆欲裂地,颤声叫道:“父亲请恕孩儿不孝,我不愿回转‘东海’,只愿长居‘销魂堡’内,沐受教主慈悲!” 赫连匡听钟少强如此答话,不禁极为得意地,微微一笑! 因为,钟少强的所采态度,早在赫连匡意料之中,并实现了他适才措词以内的两种微妙作用! 第一种作用,是自己答话,冠冕堂皇,既不失“教主”身份,又尊重孝义,暨个人自由,不会贻笑江湖,在道理上站不住脚! 第二种作用,是逼得钟少强自己出口,拒绝回转“东海”,这样一来,等于断了他父子之义,使钟少强无家可归,更需要“氤氲教”的庇护,必将永无叛意! 他想得得意,钟强却气得发抖,回手肩头,业已抄住了长剑剑柄! 赫连匡摇手笑道:“钟大侠,你对于管教令郎之举,可否稍等一会?在下有事请教!” 钟强如今果对这位“氤氲教主”,由于有点佩服,而印象稍佳地,一抱双拳,含笑说道:“教主有话请讲!” 赫连匡双眉一轩,缓缓说道:“我共有三件事儿,第一件是钟大侠先前曾骂令郎钟少侠甘居下流,不知这‘下流’二字,是否指‘氤氲教’?抑或指‘氤氲教’中的一干人物?” 这几句话儿,问得好不厉害?抓住对方弱点,使钟强一时间无法措词地,致告嗫嚅难答! 赫连匡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第二件是令郎拒绝听从钟大侠之命,你们的父子关系,似乎业已……” 钟强正在对第一项问题,窘得无话可答,又听赫连匡这样说法,遂接口说道:“我与他已恩断义绝,不承认这不肖逆畜,是我钟门之后!” 赫连匡点了点头,狞笑说道:“第三件是钟少侠既已声明不愿回扫‘东海’,我身为‘教主’之人,当然应该尊重教中人物的自由意志!钟大侠……” 钟强听到此处,方知这“氤氲教主”阴恶绝伦,自己已被他用话套住,在理论上完全失了根据! 他愤懑欲绝之下,截断了赫连匡的话头,厉声叫道:“教主的口才真好,我们如今不必再辩甚理由,只问你打算对钟少强之事,如何处置?” 赫连匡“嘿嘿”笑道:“我有上中下三种办法,请钟大侠任择其一!” 钟强说道:“教主请讲,钟强愿闻其详!” 赫连匡慢吞吞地说道:“第一种办法,属于上策,就是请钟大侠也复加入本教,父子同参,流为武林佳话!” 钟强怫然答道:“办不到!” 赫连匡笑了一笑,扬眉说道:“第二种办法,属于中策,也就是请钟大侠独自回转‘东海’,从此不必再过问令郎之事!” 钟强目光一闪,咬牙答道:“不甘心!” 赫连匡忽然双眼一翻,发出了一连串的厉声狂笑! 钟强愕然问道:“教主为何发笑?” 赫连匡双目之中,厉芒如电地,冷然答道:“钟大侠对属于‘上策’的第一条路,认为‘办不到’!对属于‘中策’的第二条路,认为‘不甘心’……” 钟强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我的答覆,但不知有何可笑?” 赫连匡道:“上中两策,均行不通,则钟大侠只好行下策,走第三条路了!” 钟强觉察到赫连匡的语气之中,有点阴森森的意味,遂一面暗自留神戒备,一面问道:“教主所说的‘第三条路’又是怎样走法?” 赫连匡笑道:“第三条路,属于武林人物本色,就是要钟大侠把适才所说的‘下流’二字,向我们作一交代!” 钟强早就知道事难善了,闻言之下,扬眉笑道:“我明白了,教主莫非看得起钟强,要和我在手底下,分个胜负输赢?” 赫连匡狞笑说道:“莫向口边论义理,且从手底见真章!除了今日这场过节之外,我教下也有人素来仰慕钟大侠盛名,不肯错过机缘,要想领教领教威震乾坤的‘东剑’绝学!” 钟强嘴角微披,哂然笑道:“好,我赞成这种办法,无论‘氤氲教’下有多少出奇高手,钟强一剑当之!” 赫连匡冷笑说道:“虽然‘氤氲教’下,能人无数,好手如云,但对付你这孤剑单身,还不屑于倚众凌寡地,用甚车轮战法。” 钟强“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听教主之言,莫非想亲自赐教?” 赫连匡摇头笑道:“不一定需我亲自出手,我想和你来三阵赌输赢!” 钟强问道:“赌些什么东西?输赢如何计算?” 赫连匡道:“既称三阵,自然是胜了两阵便赢,也自然是把你钟家父子,作为赌注!” 钟强听得诧然说道:“教主请解释得清楚一点,你这把我父子作为赌注之语,却是何意?” 赫连匡答道:“你若在三阵中能胜两阵。我便把钟少强给你带回‘东海’!倘若落败两阵,便连你也留在此处,作我‘氤氲教’中的一名护法!” 钟强觉得,事已至此,除了舍命一拼之外,委实别无良策,遂毫不迟疑地,点头说道:“好,我们就赌上一赌,教主请派人赐教!” 赫连匡因连“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都不是钟强之敌,遂知对方“东剑”盛名,决非幸致,早就打算由自己,夏侯彬、卫红绡等三名“氤氲教”中的最强人物,出手应战! 故而,如今听得钟强要自己派人出阵,便向卫红绡看了一眼,微笑示意!。 卫红绡早就知晓赫连匡的心意,点头一笑,缓步当前,向钟强抱拳问道:“钟大侠怎样赐教?” 钟强因不认识对方,只觉得此女目蕴精芒,似乎功力不俗,遂一面拱手还礼,一面问道:“姑娘如何称谓?请先把上姓芳名,告我好么?” 卫红绡秀眉微挑,应声答道:“我叫卫红绡,钟大侠可曾听说‘红粉霸王乌指女’么?江湖人物,居然也把我滥芋充数地,列入‘武林十七奇’内!” 钟强隐居“东海”,近些年来,根本不涉江湖,故而起初真不知道卫红绡是何许人?但听她把话讲完,方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美貌少妇,居然是与自己齐名的当世一流好手。 这一位武林隐侠,一位红粉魔头,互相对峙之事,暂且按下,故事转到“氤氲秘室”以内! 所谓“氤氲秘室”,既是“氤氲教主”赫连匡的平素起居之所,自属“销魂堡”中重地,非奉传召,任何人也不敢擅行闯入。 但如今因赫连匡、卫红绡等,全在“氤氲大殿”之前,与“东剑”钟强答话,遂有一条人影,悄悄掩入了“氤氲秘室”。 这人影身着宽大长衫,用黑巾把头蒙起,使旁人看不出他的形貌年岁! 一进“氤氲秘室”,便好似对室中情况,异常熟悉地,走到赫连匡卧榻之前,按动了榻头机钮! “隆隆”微响起处,壁下现出秘门,这蒙面人身形一幌,便穿过秘门,进入了“秘室”中的秘室。 前文曾经交代,这“秘室中的秘室”,本是那位性情古怪的当代神医,“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所居,如今这蒙面人忽然闯入,庄七先生便皱眉问道:“尊驾何人?赫连教主服我灵方之后,不是业已病势稍减轻了么,他怎会又出花样?” 也难怪庄七先生如此问法,因为在他想来,这蒙面人必是“氤氲教主”赫连匡的手下! 谁知他语音才了,蒙面人竟压低语音,哑声说道:“七先生莫要误会,我是来救你的,快随我走!” 换了旁人,定必欣然色喜,但庄七先生却摇头说道:“不行,尊驾若不把来历姓名相告,并取下罩头黑巾,揭露本面目,我便不和你走!” 这种答话,委实出于蒙面人的意料之外,略一沉吟,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递向庄七先生,低声笑道:“七先生不必多问,你看了这件东西,便知道在下是何来历。” 第三十一章 变生肘腋 庄七先生低头一看,见蒙面人掌中所托,是粒大如龙眼的黄色小珠,珠呈半透明形状,其中还有层层氤氲,似在不停流转! 他因一时看不透这黄色小珠来历,正在寻思之际,“波”地一声轻响,那颗小珠,业已自行爆破,散成一片黄色香雾! 蒙面人内劲暗吐,掌心往上一扬,那片黄色香雾,便向庄七先生的头面罩去! 这种变化,太以出人意料,庄七先生猝不及防之下,鼻端中微嗅异香,立告神昏晕倒! 蒙面人狞笑几声,解下带在腰间的一块巨大黑布,把庄七先生匆匆包好,携出“氤氲秘室”! 他临行之时,不知是故意如此,抑或有所疏忽,竟未把壁间的“秘门”等等,归还原状。 出得“氤氲秘室”,略一转折,便有辆篷车,早就准备停当。 蒙面人将庄七先生放在篷车中,自己跨上车辕,便即挥鞭策马,驰向“销魂堡”外! 当然,他的路径极熟,不曾经由恶斗方酣,热闹异常的“氤氲大殿”殿前,而是绕走僻静无人之处! 何况,他此时已把蒙面黑布去掉,神气活现地,坐在车前,路经一两处桩卡,或遇上“氤氲教”下弟子之际,那些桩卡弟子,竟还均向他躬身施礼。 这人把马车驰出“销魂堡”,行约六七里后,便将庄七先生抱下,弃于路旁小林之中,并取些白色药粉,替他抹在鼻间,然后策马驰车,转回堡内! 他回到“销魂堡”内之际,“东剑”钟强与“乌指女”卫红绡的那场恶斗,尚未斗完,但一转眼间,却闹得天翻地覆! 原来,钟强因卫红绡首先出手,又是年轻女流,不好意思在第一阵上,便施展自己的拿手剑术,故而他们两人,是以徒手相搏,不是用兵刃交锋! 这样一来,卫红绡却占了便宜,因为她的“玄风”功力,独步江湖,才获得“乌指女”之号,列名一流高手! 起先五十回合左右,双方招术精奇,旗鼓相当! 斗到一百合之际,卫红绡似乎微落下风。 但就在钟强心中暗喜,认为可以先胜一阵之时,卫红绡娇叱一声,目中精芒电射,十根织织玉指的第一节指尖,均自渐呈红色! 钟强发现此事,方自大吃一惊,卫红绡的尖尖十指,业已由雪白而淡红,而深红,而深紫地,终于变成了乌黑色泽! 指色一呈乌黑,丝丝寒劲阴风,便不断从卫红绡的指尖发出,并隐挟着一钟淡淡腥味!钟强自然识货,知道这是最难炼而最阴毒的“玄指”,决不能让对方点中,或是让那阴寒指风,透穴入骨! 故而,他也双臂一振,使全身骨节,一阵连响地,运足内家真气,弥布周身,护住所有大穴! 眼看双方即将猛下煞手各出全力地,一拼胜负之际,惊人怪事忽生! 轰!轰!轰! 这是三声爆炸,跟着便有三处浓烟高腾,火光大作! “销魂堡”向被武林人物,视如鬼域,一向安宁无事! 今夜不仅有“东剑”钟强,闯进堡中,并又连生爆炸,怎不令“氤氲教主”赫连匡,为之恼怒欲绝! 尤其他闪目一看,看出那三处冒起浓烟火光的所在,居然全是“销魂堡”中的机密要地! 第一处,便是自己所居的“氤氲秘室”! 第二处,是“销魂堡”中“粮仓”! 第三处,是堆积金银珠宝的“钱库”! 根据这纵火情形,来人不仅轻易进入“销魂堡”,并对堡中情况,了如指掌,才处处击中要害! 赫连匡急怒交迸,一面吩咐手下,赶紧分头救火,一面却止住“乌指女”卫红绡,向钟强叫道:“钟大侠,有人来我‘销魂堡’中,故意搅乱,我们且把这场赌斗,略为延后如何?” 钟强此时已知自己在三阵之中,连想胜一阵,都颇艰难,自然也愿意有些时间,可作充分准备,遂毫不迟疑地,点头答道:“钟强向不愿乘人于危,关于顺延赌约一事,敬遵台命,请教主指定一个时日便了!” 赫连匡道:“九月十五如何?” 钟强应声答道:“好,但有一件事儿,教主不可疏忽!” 常言道:“光棍一点便透”,赫连匡何等江湖经验?自然听得懂钟强的语中含意,向钟少强看了一眼,点头笑道:“钟大侠放心,从如今开始,直到九月十五,我们间所订赌约,未赌出结果之前,我决不许令郎钟少侠,离开‘销魂堡’中半步!” 说到此处,双方业已交代完毕,钟强自然不肯再作勾留,只对钟少强怒视几眼,便即向赫连匡抱拳告别。 赫连匡虽在堡内多事之际,仍不肯失礼贻讥,遂向夏侯彬扬眉叫道:“夏侯二弟,你代我送钟大侠,我要去察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之人,敢来‘销魂堡’中放火!” 夏侯彬躬身领命,把“东剑”钟强,送出“销魂堡”,刚刚礼别回身,已有教中弟子,前来传谕禀道:“奉教主谕,请副教主到‘氤氲殿’中议事!” 夏侯彬从脸上闪现一丝狞厉得意微笑,双眉连轩,立即赶往“氤氲殿”中,只见赫连匡正自怒发如狂,吼哮不已! 赫连匡见夏侯彬来到,拍案叫道:“夏侯二弟,你看这像话么?‘粮仓’和‘氤氲秘室’整个烧光,无法抢救,‘钱库’也只救下一半!” 夏侯彬是做作好手,“哎呀”一声叫道:“这可不好,‘钱库’损失一半,还在其次,‘粮仓’既整个被焚,我们便须立即采办补充……” 话犹未了,赫连匡接口说道:“还有一件更令人头痛之事,就是那位刚刚替我把痼疾诊治得略有起色的‘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也突然失去踪迹!” 夏侯彬皱眉说道:“庄老七是否在‘氤氲秘室’之中,惨被活活烧死?” 赫连匡摇头说道:“我已细察火场,其中并无遗骨!” “庄老七逃掉了么?难道放火之事,竟是这厮干的?” 赫连匡“哼”了一声,冷然说道:“夏侯二弟,你往昔极为精明,今日怎么这样懵懂?火焚‘氤氲秘室’一事,或可疑是庄老七所为,但他却如何知道‘销魂堡’的‘粮仓’‘钱库’,是建盖于什么所在?” 夏侯彬见赫连匡脸色不对,遂抢占先机地,以一种佩服神情,扬眉叫道:“教主委实高明,如今我也觉得‘粮仓’和‘钱库’所在,外人难知,莫非‘销魂堡’中,竟出了内贼?” 赫连匡看他一眼,点头说道:“夏侯二弟,你这才是英雄之见,与我略同!” 夏侯彬陪笑问道:“教主高瞻远瞩,明察秋毫,你心目个是否发觉有甚可疑之人?或可疑之事?” 赫连匡冷然答道:“有,此人在我‘氤氲教’内,职位不低!” 常言道得好:“为人不作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如今夏侯彬便因作了亏心事,故而听了赫连匡所说“职位不低”四字,便觉心中一震,忙自勉强镇定地,陪笑问道:“此人是谁?教主说将出来,夏侯彬把他碎尸万段!” 赫连匡摇摇头说道:“他罪行尚未证实,只是极为可疑,我打算好好审问审问,查出他还有什么同谋人物?” 夏侯彬听出赫连匡所疑之人,并非自己,方始略放宽心,赫连匡继续说道:“本教副总巡察‘白眉吊客’凌瑞,在卫红绡姑娘与‘东剑’钟强,互相动手之时,曾经独自驱车出堡,车篷密盖,行迹极为可疑。” 夏侯彬知道自己这名心腹,落了嫌疑,不禁双眉深蹙,冷“哼”一声,目闪精锐芒道:“凌瑞纵令有事出堡,也不必驾车,此举着实可疑,应该把他传来,严加盘问。” 他说到此处,目注着自己另一心腹、“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低声叫道:“白堂主,请你亲自去把副总巡查‘白眉吊客’凌瑞,传来‘氤氲大殿’,但不可泄漏原因,就说副教主邀宴,凡各堂堂主,既副总巡查以上职位人物,一律参加便了。” 白飘天何等机警,一听便知夏侯彬用意所在,遂躬身领命,退出“氤氲殿”外。 未过片刻,白飘天仓惶转回,向赫连匡、夏侯彬二人,扬眉叫道:“启禀教主,副教主,本教副总巡查‘白眉吊客’凌瑞,已在属下未到之前,畏罪自杀,服毒而死。” 夏侯彬知道白飘天机警异常,业已体会出自己意思,把事办妥,不禁心中高兴,表面上则愤然叫道:“这厮……” “这厮”二字才出,赫连匡便冷笑一声,目注卫红绡,扬眉说道:“白眉吊客凌瑞虽落嫌疑,罪行尚未证实,他在本教担任副总巡查有年,纵无功劳,也多勤绩,如今既已服毒自尽,你且代表一祭,并把凌瑞后事,仔仔细细地,妥为安排便了。” 夏侯彬何等聪明,一听赫连匡这些话儿,便知他是取瑟而歌,意在言外。明面上,他是度量宽宏,嘱咐卫红绡替“白眉吊客”凌瑞,妥为料理后事,实际上,却是动了疑心,命卫红绡仔细检查遗尸,看看凌瑞究竟怎样死去? 夏侯彬猜出原因,不免心中忐忑,生恐白飘天留下什么破绽,遂向这位“金凤堂主”,看了一眼。 白飘天体会出夏侯彬在这一瞥询问眼色中所含意义,便自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对赫连匡抱拳笑道:“教主真是厚德深仁,泽及泉下,委实令我白飘天,佩服万分。” 这两句话儿,听来极为简单,但却从神色从容中,向夏侯彬暗示,告诉他尽管放心,自己处理得极为干净,不会留下破绽。 果然,卫红绡去了片刻,转回“氤氲殿”时,向赫连匡微笑道:“请教主莫再关心,凌副总巡查的后事,业已办理完毕,无甚不妥之处。” 赫连匡“嗯”了一声,目注夏侯彬,苦笑说道:“夏侯二弟,如今那‘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业已逃去,对于我的病儿,却是怎样……” 夏侯彬把这件事儿,引为自己暗制赫连匡死命的得意杰作,但脸上却仍装出一副忧虑神色,接口说道:“教主所患隐疾,委实非庄七先生莫治,好在他曾被教主以独门手法,点过暗穴,只消疾行二十里,必然逆血攻心……” 赫连匡点头道:“就怕他不知厉害,身遭惨死,否则搜遍天涯,寻遍海角,我也要把这庄老七再度掳来,替我继续治病。” 夏侯彬微笑说道:“庄七先生既是当代神医,必对其本身的气血流行状况,具有比一般人敏锐得多的特殊感应能力,哪里会不知厉害,致罹使惨祸之理。” 话方至此,忽有值役弟子,拿着一张名帖,走进殿中躬身报道:“启禀教主,有人在‘销魂堡’的正门以外,投帖请见。” 赫连匡双眉一挑,狞笑说道:“妙极,妙极,以前一般江湖人,都把‘销魂堡’当作武林禁地,谁也不敢擅越雷池,如今居然变故迭生,风波连起,好,把名帖拿来我看,倒要看看此人是什么三眼杨戬,八臂哪咤。” 值夜的弟子闻言,抢前几步,捧上名帖,赫连匡接过一看,不禁大感意外,愕然瞠目。 原来这份拜帖之上,只有八个字儿,笔势飞舞,铁画书银钩地写着:“酒糟扁鹊庄老七拜!” 夏侯彬因系坐在旁边,并非与赫连匡并坐一处,以致看不见帖上所书,到底是何字迹。 但他仍可从赫连匡的脸色之上,猜出来人不凡,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一流好手。 就在夏侯彬暗加猜测之时,赫连匡便把手中名帖递过,苦笑叫道:“夏侯二弟,你且看看名帖,天下会有这种事么?” 夏侯彬接帖一看,自然分外惊奇地,向那值役弟子,扬眉问道:“来者是单独一人,还是尚有同党?” 值役弟子答道:“并无同党,只是一人。” 夏侯彬站起身,向赫连匡一抱双拳,躬身说道:“教主,由小弟代表你去,把这庄七先生,接来‘氤氲大殿’好么?” 赫连匡始终对适才的“白眉吊客”凌瑞之死,未能全释怀疑,如今怎肯再蹈覆辙,遂摇了摇头,冷然说道:“你们都不必去,由我单独迓客。” 夏侯彬闻言,自然只好默默坐下,但心中却颇为不安地,忐忑乱跳。 因为那位“白眉吊客”凌瑞,是夏侯彬心腹之一,此次乘乱放走“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之举,也是出于夏侯彬的授意。 如今,夏侯彬不是担忧旁的事儿,只是忧虑不知“白眉吊客”凌瑞,会否在庄七先生面前,暴露了身份,以及庄七先生会不会把逃出“销魂堡”的经过,向赫连匡详细叙述。 “氤氲大殿”之中,卫红绡、宇文珊等,只是颇为奇诧,夏侯彬、白飘天等,则在奇诧以外,还要加上几分着急。 “氤氲教主”赫连匡在说了那句“由我单独迓客”之说以后,便立即付诸行动地,飘身出殿而去。 他执掌“氤氲教”务,向来专横独断,一意孤行,故而其余群雄,尽皆默然,谁也不愿多口。 赫连匡到了“销魂堡”的正门以外,果然看见那“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傲骨嶙峋地,岸然独立。 庄七先生一见赫连匡亲自出迎,便怪笑叫道:“教主爷怎么纡尊降贵,亲自来迎,你大概在接得名帖以后,不相信庄老七会嫌这些日子的阶下囚,当得还不过瘾,竟再度自投罗网?” 赫连匡委实摸不透对方来意,只好摇头笑道:“七先生,你说错了,这些日来,虽请你屈驾‘销魂堡’内,却只为‘座上客’,决非‘阶下囚’呢?” 庄七先生笑道:“座上客也好,阶下囚也好,我们有甚话儿,且到堡中再说。” 赫连匡因氤氲“秘室”,暨“粮仓”“钱库”等紧要所在,接连起火,已知“销魂堡”内,确有生心叛乱之人,颇想利用庄七先生说话之际,冷眼旁观,察着手下群雄的神色变化,遂表示同意地,点头笑道:“好,我们到‘氤氲殿’中一叙,七先生请。” 庄七先生毫不客气地,大步而行,与赫连匡双双进入“销魂堡”,到了“氤氲殿”内。 这时,夏侯彬因觉事态严重,业已乘赫连匡外出迎客之时,嘱咐“金刀毒羽”白飘天,暗把自己所结心腹,悄悄调集在“氤氲大殿”内外。 他本是企图目前保存实力,等赫连匡与江湖群侠,力量对消以后,他年东山再起的长远打算,但如今情况突变,遂也不得不作孤注一掷的万一打算。 夏侯彬决定若是“白眉吊客”凌瑞,在“酒糟扁鹊”庄七先生面前,露出重大破绽,庄七先生又转告赫连匡,赫连匡并疑及自己时,便制敌机先,抢前发难,否则,便仍获采取“驱虎吞狼”的稳健上策。 就在夏侯彬悄悄安排,尚未完全妥当之际,赫连匡业已把庄七先生,迎进“氤氲大殿”。 夏侯彬偷看赫连匡脸色,觉得尚无异状,遂心中略安地,从容起立,但已戒意颇深,尤其对于赫连匡独步乾坤的“氤氲化血指”力,加强防御。 宾主落座以后,庄七先生首先向赫连匡怪笑问道:“赫连教主,你知不知道我庄老七为何再来‘销魂堡’,自入罗网?” 赫连匡摇头答道:“我在猜测七先生这项如何再进‘销魂堡’的问题之前,却想先知道七先生是怎样出得‘销魂堡’?” 夏侯彬闻言,也自注意聆听,因为庄七先生之如何答话,对于他的关系太大。 庄七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却只能说出前半段……” 赫连匡略感惊奇地,接口问道:“七先生为何只肯说出前半段,而吝于见告后半段呢?” 庄七先生苦笑说:“因为后半段的经过如何,连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说完,遂把自己怎样见一蒙面人,进入“氤氲秘室”,把自己昏迷之事,讲说了一遍。 夏侯彬听得心中一宽,知道“白眉吊客”凌瑞,除了驱车出堡,引人起疑之外,并无其他破绽,如今既被“金刀毒羽” 白飘天杀之灭口,业已不虞败露,根本用不着发动埋伏,与赫连匡、卫红绡等,做甚孤注一掷。 赫连匡在听完庄七先生所说之后,略一沉吟,目注夏侯彬,皱眉叫道:“夏侯二弟,这事好怪?” 夏侯彬陪笑说道:“教主有何高见?” 赫连匡说:“如今‘氤氲秘室’业已成为瓦砾之场,七先生定是火起以前,被那蒙面人昏迷救走。” 夏侯彬点头答道:“这是当然之理。” 赫连匡冷笑说道:“仅仅‘当然’二字不够,我们必须设法从各种‘当然’资料之内,推求出‘所以然’来。” 夏侯彬发现赫连匡的说话语气,暨脸上神情,仿佛充满自信,不禁又有点提心吊胆起来,贯注全神地,注意一切变化。 赫连匡从嘴角掀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森冷笑容,目光如电地,缓缓说道:“一来那时正值我们与‘东剑’钟强,闹得不可开交,‘氤氲秘室’中,无人照料,二来此人于行事之际,是身穿宽袍,头罩黑巾。” 夏侯彬先自撇清地,装出一副矍然神色,接口说道:“照这两点看来,此人果是内奸,否则不易如此凑巧地,把握时机,并怕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 赫连匡冷笑说道:“还有更重要的第三点,和第四点呢,第三点是那‘氤氲秘室’在未被焚毁之前,不仅室中密布厉害机关,触者必死,还设有‘九宫警铃’,来人倘若不按那种‘倒游八卦’的步法行走,警铃之声,立将大振,第四点是此人迷昏七先生后,居然能轻易前往‘销魂堡’外,而告毫无所阻。” 夏侯彬觉得此时只有把一切嫌疑,都推在已被“金刀毒羽”白飘天杀死的“白眉吊客”凌瑞身上,才是上策,遂“呀”了一声叫道:“这就不错的了,难怪那‘白眉吊客’凌瑞,一闻教主传呼,便自畏罪服毒,他曾在火起之前,驾车出堡,定是把庄七先生,藏在车上,再以他‘副总巡查’身份。加以掩护,方能畅行无阻,不受桩卡盘问……” 话方至此,赫连匡突然狂笑慑人地,摆手叫道:“夏侯二弟,你错了,我所谓的‘内奸’,为数甚众,不只是‘白眉吊客’凌瑞一人。” 夏侯彬暗吃一惊,却故意就势装出一副愕然神色,瞠目不语。 赫连匡冷笑道:“因为凌瑞驱车出堡以后,火势方起,显然非他所放,而‘氤氲秘室’、‘粮仓’、‘钱库’等三处同时着火,又决不是一两人所为。” 夏侯彬只好表示佩服地,点头说道:“教主神目如电,无微弗瞩。” 赫连匡继续说道:“尤其那‘白眉吊客’凌瑞,虽然身为‘氤氲教’副总巡查,却从未进过‘氤氲秘室’,他怎会熟悉室内的机关,而把庄七先生轻易弄走?” 夏侯彬心头微跳,知道这确是自己万密一疏中,所留的唯一破绽。 但心中虽在担忧,表面上却不得佯作关切地,向赫连匡皱眉问道:“教主记不记得曾经进过‘氤氲秘室’,并熟悉室中机关布置的共有几人。” 赫连匡狞笑答道:“我记得,有这等资格之人并不多,除了你我以外,只有‘乌指女’卫红绡,‘小迷楼主人’宇文珊,三位护法,内三堂堂主,既‘总巡查’‘冷面阎君’郭白杨等。” 夏侯彬眉头皱得更紧地,目闪厉芒说道:“这样说来,在这些人物之中,必然另有奸细。” 赫连匡点头说道:“可以这样说法,但这是‘氤氲’的家丑,不必当着庄七先生,再作表扬……” 语音至此略顿,转过面来,向庄七先生抱拳苦笑道:“多谢庄七先生见告各情,但赫连匡却仍猜不透七先生为何去而复转,仍请……” 庄七先生一阵呵呵大笑,截断了赫连匡的话头,接口扬眉说道:“这理由极为简单,因为教主既已成为我的病人,庄老七便不能不尽我的医生职责。” 赫连匡恍然笑道:“原来七先生再人‘销魂堡’之故,是要把我的病儿治好。” 庄七先生笑道:“只要庄老七肯加疗治,我指下便决无不着手回春之人,倘若教主贵疾,竟不得痊,岂不把我这块‘酒糟扁鹊’的招牌,从此砸掉。” 第三十二章 神医妙策 赫连匡含笑说道:“既然如此,又要屈尊七先生在我这‘销魂堡’中,勾留一段时间的了。” 庄七先生摇头说道:“不必勾留,我替你开张药方以后,马上就走,因为你只消照方服药,三日后必愈。” 赫连匡愕然问道:“七先生不是说每日都要换上一张药方的么?” 庄七先生笑道:“不必换甚药方,那只是向我的同行,江湖医生们,所学习来的一种噱头而已。” 赫连匡皱眉说道:“原来像七先生这等盖代神医,也会摆些噱头?” 庄七先生失笑说道:“但我的噱头,与江湖医生的噱头不同,他们只会骗钱,不会治病,我却仍在替你治病,只不过使你进展稍慢,病情日轻,不是立即痊愈。” 赫连匡扬眉问道:“七先生要摆这种噱头,必有相当用意。” “当然,我有双重用意,第一点是为了你并非以礼延医,而是恃强掳迫,我在当世武林中,也算小有声名,怎甘受此屈辱,自想设法脱身,或等友好来救,故而必须把诊治时日,尽量拖长,才容易获得机会。” 赫连匡抱拳一揖,含笑说道:“七先生,赫连匡向你陪罪,但我要声明,决非恃强掳迫,只不过怕七先生不肯……” 庄七先生摇手笑道:“教主错了,医家无分轸域,只要你对于我的医道,深具信心,我决无吝技之理。” 赫连匡笑道:“七先生第二点原因,又是什么?” 庄七先生舐舐嘴唇,怪笑说道:“第二点的原因,是想解馋,我每日替你换张药方,你每日便会请我喝上一顿好酒。” 赫连匡哈哈大笑说道:“七先生把我赫连匡看得太吝啬了……” 说到此处,目光微注,见庄七先生面前,只放了一盏香茗,遂侧顾侍者轩眉叫道:“快拿酒来,七先生是今之刘伶,非酒不欢,‘氤氲教’虽然‘粮仓’‘钱库’双双被焚,但以酒待客,总还供应得起。” 庄七先生一杯在手,越发谈笑风生,扬眉叫道:“赫连教主,我以前要你尽慢痊愈,共有两点原因,如今要你尽快痊愈,却又有三点原因。” 赫连匡笑道:“七先生请讲,赫连匡愿闻其详。” 庄七先生举杯就唇,一饮而尽,伸出左手食指,向赫连匡怪笑说道:“第一点原因,是我已离开‘销魂堡’,此次重来,不是被迫,而是出于自愿,自然要显显我‘酒糟扁鹊’庄老七的本领,何况你赫连教主不论属邪属正,总算一代人豪,在我替你开完药方以后,大概不会再放心不下地,把我继续禁扣?” 赫连匡连连摇手地,大笑说道:“不会,不会,保证不会,我不单不会对七先生有所不敬,并将恭申重谢,亲自把你送出销……” 庄七先生不等赫连匡话完,便即摇头笑道:“不必,不必,不劳教主相送,少时自有我的友好,前来接我。” 赫连匡一愕问道:“有人来接,令友是谁?” 庄七先生笑而不答地,伸出两根手指,说道:“第二点原因,是我觉得贵教这‘销魂堡’中,有了内叛之徒,教主外御强敌,内察险人,必须全力应付,不宜再有恶疾缠身,庄老七受你供养甚久,彼此总有了点香火因缘,我遂愿尽我所能,使赫连教主在公平状况之下,应付一切事务。” 赫连匡听得好生感激地,举杯叫道:“七先生,赫连匡极感盛情,无以为谢,我且敬你一杯。” 庄七先生举杯饮尽,含笑叫道:“赫连教主,话已讲完,拿纸笔来,我要开药方了。” 赫连匡诧声问道:“七先生,你的三点原因才只说了两点。” 庄七先生笑道:“因为倘若说出三点原因,会使赫连教主不大高兴,故而我觉得无妨省略,不说也罢。” 赫连匡目光电闪,含笑说道:“七先生尽管请讲,赫连匡诚如尊言,总算一代人豪,在气量方面,还不至于过于狭窄。” 庄七先生点头笑道:“教主既有雅量,我就直说,我有位朋友,久慕‘氤氲教’威望,及赫连教主盛名,要想闯闯‘销魂堡’和你们斗上一斗!” 赫连匡果然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说:“四海八荒中的武林人物,想闯‘销魂堡’者极多,令友有此雄心,尽管请来,赫连匡看在七先生的金面之上,定会给他留些香火情份就是。” 说到此处,语音忽顿,双眉微蹙地,想了一想又道:“七先生,我有点不明白了,令友欲斗‘氤氲教’之事,难道与你要使我病势速愈的第三点原因,也有关系。” 庄七先生点头笑道:“当然大有关系,我那朋友听得教主患病,便催我赶快替你治愈,以期不影响他的向平夙愿。” 赫连匡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庄七先生怪笑答道:“一来,我那位朋友是顶天立地人物,不愿意欺负带病之人,二来,他认为倘若赫连教主有病缠身,会使他‘销魂堡’之行,打得不太过瘾。” 赫连匡失笑说道:“令友真是妙人,却也太已小看‘氤氲教’了,赫连匡这‘销魂堡’内,虽然不敢说是猛将如云,但若来上三五位当代武林的一流好手,恐怕也并不容易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要来便来,要去便去。” 卫红绡坐在一旁,也忍不住地;扬眉问道:“庄七先生,你这位好友,到底是谁?” 这时,殿中侍者已把文房四宝摆好,庄七先生遂一面磨墨濡笔,准备开药方,一面目注卫红绡怪笑答道:“卫姑娘问得甚巧,我这位朋友,与你的关系,极为密切。” 卫红绡柳眉深蹙,苦笑说:“七先生不要乱开玩笑好么,你的朋友,怎会与我关系密切?” 庄七先生笑道:“卫姑娘莫要不信,好在我那朋友,少时便来接我,你一看之下,便知道是与你密切的‘老邻居’了!” “老邻居”三字,更把位“乌指女”卫红绡听得好不愕然,陡地一挑双眉,向赫连匡抱拳叫道:“教主,卫红绡讨支大令。” 赫连匡愕然问故,卫红绡含笑说道:“请教主传令‘销魂堡’各处椿卡,对于庄七先生之友,不许阻拦,尽管放人。” 赫连匡方一点头,正待传令,庄七先生却已连摇双手,怪笑说道:“不必,不必,我那位朋友,生平最爱作不速之客,此时大概业已不请自来地,到了这‘氤氲大殿’左近,只等我把药方儿开好,便会接我走了。” 这几句话儿,听得满座“氤氲群豪”,一齐脸上变色。 庄七先生的两道奇亮目光,一扫四外,又向赫连匡和夏侯彬等,微抱双拳,含笑叫道:“赫连教主,夏侯副教主,请莫误会,敝友并非轻视‘氤氲教’下无人,只因贵教十大好手,差不多全集在这‘氤氲殿’中,所剩下的寻常人物,就不容易能够发现我那位朋友,宛如天际神龙般的来踪去迹。” 话倒真是几句实话,但听在那些自命不凡的“氤氲群豪”耳中,仍具有相当刺激力量。 卫红绡首先目闪精芒,轩眉叫道:“好,七先生快开药方,卫红绡急于见见那位‘老邻居’,倒看他是我的左邻,抑或右舍。” 庄七先生笑道:“一非左邻,二非右舍,倘若定要打个譬喻,不妨说是他住楼上,卫姑娘住在楼下,倒比较恰当一点。” “楼上楼下”四字,又使“氤氲群豪”,一齐陷入一种雾般迷惘之中。 庄七先生不再说话,先自连干了三杯美酒,然后握管就纸,春蚕食叶般地,振腕疾书,那消片刻,便把一张药方开好,“啪”地一声,把笔儿重重搁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吸引了“氤氲殿”内的所有群豪,一齐向庄七先生,凝神注目。 就在此际,“氤氲殿”外,突然响起了银铃般的少女珠喉,笑声叫道:“七先生,药方开完,该走了吧?” 赫连匡等,均自失惊循声看去,只见殿外院中,有位红衣少女,亭亭俏立。 这位红衣少女,除了容貌绝美,身段婀娜,宛如瑶台仙子,月殿嫦娥以外,两道目光,更是朗如秋水,隐蕴威严,眉宇之间,也充满了逼人英气。 她右手握着一盘卷成一圈的蛟筋长鞭,左手玩弄鞭梢,神情既颇轻松,又颇高傲,娇滴滴,俏生生,雄赳赳,气昂昂,兼而有之,简直就没把“氤氲大殿”中,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恶煞凶神,看在眼内。 “氤氲群豪”中,虽然无人曾与这红衣少女相识,但根据对方的那种装束气派,也可猜出了十之八九。 第一个便是卫红绡,她霍然站起身形,失声叫道:“红粉霸王项小芸?” 庄七先生一旁怪笑说道:“对了,在流传江湖,代表‘武林十七奇’那四句歌谣中的第三句,便是‘红粉霸王乌指女’,卫姑娘是‘乌指女’,项姑娘是‘红粉霸王’,你如今总该懂得我所说你们是‘楼上楼下的老邻居’之语,丝毫不错了罢。” 卫红绡目闪异采,走到殿口,向项小芸一抱双拳,朗声叫道:“项姑娘,我是卫红绡,久钦你的侠誉高名,请殿中落座叙话。” 项小芸抱拳还礼,摇头答道:“我也久仰卫姑娘,但不进殿坐了,因为项小芸今日是以驺从身份,来接庄七先生,且等三日后,再以‘红粉霸王’身份,前来‘销魂堡’拜会‘氤氲教’中的诸位贤豪英杰。” 对方既然如此说法,卫红绡觉得未便相强,遂回头向赫连匡看了一眼,探询这位“氤氲教主”之意。 这时,庄七先生也站起身形,把那张药方儿递向赫连匡,微笑叫道:“赫连教主,如今话已讲完,药方也已开好,你只消照方服用,三日后痼疾必愈,可以容许我庄老七告退了么?” 赫连匡不愧为一代枭雄,毫不迟疑地,哈哈大笑说道:“七先生放心,赫连匡说一不二,多谢你所赐药方,我率同殿中所有人物,恭送七先生和项姑娘出堡。” 庄七先生也不和他多作客套,遂出得“氤氲大殿”,与项小芸走向堡门,赫连匡果然率同群雄相送。 卫红绡因久慕项小芸大名,不禁向她多看几眼,竟觉得这位“红粉霸王”的举止神情,居然不大陌生,似曾相识。 她心中诧异之下,遂想逗得对方多开口地,向项小芸含笑闷道:“项姑娘既称今日是以驺从身份,来接七先生,则七先生的坐骑安在?” 项小芸微笑答道:“现在‘销魂堡’外,我不敢带它进堡。” 卫红绡愕然问道:“项姑娘这‘不敢’二字,怎样解释?” 项小芸笑道:“我自己作了不速之客,已恐赫连教主怫然震怒地,有所怪罪,倘若再把坐骑带来堡中,万一它的野性发作,伤了贵教中人。” 赫连匡听得忍耐不住,冷“哼”一声,“嘿嘿”笑道:“项姑娘人虽如风,马却未必如龙,若说连一匹马儿,都能在‘销魂堡’伤人,也未免过份看不起我这‘氤氲教’了。” 项小芸知道他在挑眼,遂嫣然笑道:“不瞒教主说,我的坐骑,倒真是一匹龙马,可是并未带来,但七先生的坐骑不是马呢。” 赫连匡扬眉问道:“不是马,是什么,难道是狮象虎豹。” 项小芸微笑说道:“教主何必急问,只消出得‘销魂堡’门,便可看见。” 卫红绡听得她语音也熟,一旁扬眉问道:“项姑娘,我觉得我们好似在何处见过?” 项小芸推脱得妙,向庄七先生看了一眼,失笑答道:“卫姑娘忘了七先生的话么,我们是楼上楼下的老邻居了,自然不会陌生,似曾相识。” 卫红绡被他用话封住,不便再问,但以两道目光,盯在项小芸的身上,不住打量。 项小芸由她打量,也不理会,等出了“销魂堡”的堡门以后,便仰首长空,发出一声清啸。 人啸才起,右侧方的高峰,便有兽啸相和。 赫连匡等长居山林,自然对各种猛兽,均不陌生,听出峰上传来的,乃是虎啸。 但这啸声,远比寻常虎啸,来得宽洪威猛,足见必是什么异种灵虎。 常言道:“云从龙,风从虎”,果然虎啸才响,山风立作,“呼呼”猛拂之下,一条奇巨虎影,便从峰腰飞降。 赫连匡等仔细注目,只见来的是只比寻常的老虎几乎大了一倍的黑色巨虎,一身钢针似的墨黑虎毛,闪闪生光,神态好不威猛可怖。 项小芸前行两步,手拍虎项,低声数语,并向庄七先生指了一指,黑虎便缓缓走到庄七先生身畔,神态驯善异常的低吼,爬伏在地。 “氤氲群豪”见黑虎如此通灵,看得方自诧异之际,项小芸已向庄七先生,含笑叫道:“七先生,请上骑吧,莫让你那位老朋友,等得太久。” 庄七先生含笑点头,刚要跨上虎背,忽是想起甚事,“哎呀”一声,回过头来,向赫连匡含笑说道:“赫连教主,我差点忘了一椿大事,致使刚才开给你的那张药方,成为废物。” 赫连匡愕然问道:“七先生此话怎讲?” 庄七先生笑道:“我只在药方上写了药物药量,却忘了写上药引。” 赫连匡知道这“酒糟扁鹊”这等盖世神医,哪有开方忘引之理,其中必然耍了什么花样。 但他虽知对方耍了花样,却不知为何要耍花样,只好佯作不察地,微笑说道:“忘写无妨,只消请七先生将药引见告,赫连匡遵照指示,与药物同煎就是了。” 庄七先生在脸上闪现出一丝谲笑,扬眉问道:“赫连教主,我还有一件事儿,要想当众问你。” 赫连匡明知不会有什么好话,却也不能不答地,点头笑道:“七先生尽管请问,赫连匡知无不答。” 庄七先生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向这位“氤氲教主”怪笑问道:“我庄七先生此次到‘销魂堡’内,为赫连教主治病行医,由始至终,可曾拿过你半文诊费?” 赫连匡想不到对方竟问的是这件事儿,窘得脸上发烧地,“哎呀”一声,苦笑摇头答道:“这真是我疏忽失礼之处,七先生……” 庄七先生摇了摇手,截断赫连匡的话头,微笑说道:“赫连教主,我对于过去行医治病等等,愿意完全免费,义务效劳,但却要在这药引儿上,索取你一点代价。” 赫连匡听出这位“酒糟扁鹊”的语意之中含有敲诈性质,但仍神色和善地,微笑问道:“应该,应该,但不知七先生是要什么?” 庄七先生“哈哈”大笑地,接口叫道:“赫连教主放心,庄老七一不要黄金,二不要白银,三不要珍奇珠宝,我只要赫连教主,给我来个交换条件。” 赫连匡愕然问道:“什么交换条件?” 庄老七怪笑说道:“就是我替你把病儿治好,你也替我把病儿治好。” 赫连匡越发莫名其妙地,诧声问道:“七先生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赫连匡对于文武两途,虽自诩涉猎匪浅,但对于‘医道’来说,却一窃不通……” 庄七先生摇手笑道:“教主莫要谦虚,我的这种病儿,大概是当世之中,只有你一人会治。” 赫连匡瞪目叫道:“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竟具有这种能耐,七先生请说说看,你打算要我替你治疗的,是什么稀奇病症?” 庄七先生笑道:“赫连教主总该知道,我们做医生的,对于人身奇经八派间的气血流行,是否畅通,有无阻滞,特别反应敏捷。” 赫连匡点头笑道:“这是当然之理,否则七先生怎能称得起旷代神医?” 庄七先生从目光中,闪射出一种鄙夷不屑的神色,扬眉笑道:“我便因有了这种本领,遂在静中吐纳之时,发现身受严重暗伤,表面毫无迹象可寻,但若与人搏斗,过用真力,或是疾驰上个二三十里以后,便将脏腑尽裂,惨死无救。” 赫连匡听了庄七先生这番话儿,简直尴尬万分,恨不能寻个地洞,钻了下去! 因为这种无耻暗算手段,正是自己所为,尚经夏侯彬赞为杰作!但如今若被庄七先生当面揭穿,岂不把教主之尊的堂堂身份,丢得干干净净。 赫连匡正在羞窘万分,庄七先生又复微笑说道:“但庄老七自亲教益以来,深知赫连教主神功绝世,尤其你那‘氤氲化血指’力,既能洞石穿金,又可疗伤祛病,委实参尽造化奥妙!就请你不吝施为,替我寻处穴道,点上一指如何?” 这就是庄七先生的江湖之处,常言道:“树怕剥皮,人怕打脸”,他只是暗中挖苦赫连匡,但表面上却替他圆住场面,不使这位“氤氲教主”,没有台阶可下! 故而,赫连匡虽然被他狠狠挖苦,却仍心存感激地,赶紧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口说道:“既然七先生如此看得起我,赫连匡就如尊嘱,不揣鄙陋,勉为其难地,试上一试!” 话完,果然伸手在庄七先生的左胁以下,轻轻连点三指。 庄七先生略一运气,觉得滞派果通,遂向赫连匡皱眉怪笑说道:“赫连教主,英雄最怕受人恩,这样一来,你救了我的命,我治了你的病,恰好彼此扯平,谁也不欠谁的人情债!” 赫连匡问心有愧,遂仍陪笑问道:“七先生如今可以把那药引儿,见告了吧!” 庄七先生答道:“简单得很,教主于每日服药之前,先以二三十枚极为辛辣的‘朝天椒’,或是‘黄蜂椒’,连子生榨成桨,缓缓服下。” 第三十三章 提前三日 赫连匡听得皱眉说道:“这东西定然辛辣得口舌生麻,太不好吃!” 庄七先生目注赫连匡怪笑说:“赫连教主,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往日刚腹任性,已然少听忠言,如今难道连点苦口良药,也不愿吃么?” 赫连匡想不到竟挨了这位“酒糟扁鹊”的一顿教训,不禁弄得啼笑皆非,一时答不上话。 庄七先生又复怪笑说道:“话不说明,是我做医生的本份,听不听话,却是你做病人的权利,但教主若是照我所云,加引服药,则庄老七敢保证三日后贵恙必痊,否则,便套句俗言,要你另请高明的了。” 说到此处,飘身一跃,纵坐黑虎背上,向项小芸微笑叫道:“项姑娘,我把一切事儿,与赫连教主交代完毕,且去见那业已为我悬忧颇久的艾老花子吧。” 这时,卫红绡对项小芸细注目以下,业已看出一些端仉,但仍不敢十分确定,只是试探性地扬眉叫道:“项姑娘,卫红绡对你渴欲一领教益,你何日再来,是不是九月十五日?” 项小芸觉得此时无需再掩饰行藏,遂微笑答道:“不必,不必,我想把九月十五之约提到三日以后。” 这回,她是故意粗着嗓音发话,卫红绡自然听得大为惊奇地,失声叫道:“项姑娘,你太狡猾了,原来那‘虞小刚’,是你所扮!” 项小芸笑道:“我不是故意为之,只因在‘龙门夺宝’时,是以虞小刚面目,与贵教尹堂主定约,遂懒得再复改变。” 赫连匡双眉深蹙,插口问道:“项姑娘既已揭破本相,何妨索性明言,上次随你同来‘销魂堡’,扮作你老仆之人,又是哪个?” 项小芸应声答道:“我和他并非素识,只是临时相遇,他在‘皮仁’两字之上,已有暗示,赫连教主难道就参详不出?” 赫连匡恍然有悟地问道:“他大概是‘人皮双煞’之一,但不知是‘青皮恶煞’蓝不灵?还是‘蓝皮恶煞’毕胜青?” 项小芸道:“是‘蓝皮恶煞’毕胜青,我和他离开‘销魂堡’后,便自分手,故而他或许于九月十五日赶来,三日后的一会,却无他在内。” 赫连匡满心想问问项小芸在三日后,是与那些人物同来?但话到口边,又复忍住未说。 因为若是一问,便属探人虚实,也就等于有点胆怯示弱之感。 但赫连匡虽然未问,项小芸却也自动笑道:“赫连教主请注意,项小芸三日后前来‘销魂堡’拜会之际,有位与教主极有关系的人物同来。” 赫连匡趁机问道:“此人是谁?” 项小芸摇头笑道:“教主恕我先行卖个关子,此人是谁?到时自知,反正他应称得起是位顶天立地奇男子,磊落轩昂大丈夫。” 说到此处,目注庄七先生所骑黑虎,又复嫣然笑道:“我再告诉教主一句,这只通灵黑虎,便是那人所豢,教主若有兴趣猜测,便自忖度忖度也好。” 话完,向“氤氲群豪”,微一拱手,娇躯闪处,化为一线飞虹,引领着庄七先生所骑黑虎电掣而去。 离开“销魂堡”的范围,庄七先生便在黑虎背上含笑叫道:“项姑娘,艾皇堂那老化子呢?现在何处?” 项小芸止步俏立,并低呼黑虎停下,向庄七先生笑道:“艾老人家与我一位虞大哥,随后赶来,我们就在此处等待便了。” 庄七先生在再度进入“销魂堡”前,便已遇着项小芸,并听她说起“神行酒丐”艾皇堂,费煞苦心,到处求援,设法营救自己之事,遂纵下虎背,含笑说道:“庄老七无能,落入凶邪手中,以致引得友好关心,委实过意不去!尤其项姑娘为了救我,竟一再身入虎穴,我真不知道应该对你如何表示感谢才好!” 项小芸扬眉笑道:“七先生当真愿意向我表示感谢么?” 庄七先生听出她似乎有所需求,急忙接口问道:“项姑娘要我怎样感谢你?庄老七无不遵命。” “我一不要黄金,二不要白银,三不要珍奇珠宝,只要七先生给我来一个交换条件。” 庄七先生见项小芸完全效法自己对赫连匡所用口吻,不禁失笑问道:“项姑娘……” 三字方出,项小芸业已接口笑道:“庄七先生放心,我不是要你替我医治什么疑难之症,只是要问你一项问题。” 庄七先生也效法赫连匡答覆自己的语气,含笑说道:“项姑娘尽管请讲,庄老七知无不答。”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对于歧黄之术,虽然不精,但多少也懂一点,从来不曾听说过要以大量的朝天椒、黄蜂椒等,榨椒为引……” 庄七先生听到此处,“哦”了一声,接口笑道:“难怪项姑娘生疑,这本来不是药引,只是我对赫连匡的一种严厉惩罚。” 项小芸双眉一挑,正待再问,庄七先生又复说道:“项姑娘试想,我为赫连匡苦心治病,他还要施展毒辣手法,暗中害我,是否其心可诛?难道还不应该好好弄点苦头,给他吃吃。” 项小芸笑道:“赫连匡阴刁凶毒,给他吃点苦头,自然应该,但三日后,我们再去‘销魂堡’,扫荡‘氤氲教’时,他这身为教主之人,若是宿疾未愈……” 庄七先生接口笑道:“项姑娘错会意了,赫连匡所患恶疾,三日后必然痊愈,只是在这三日之中,却要把苦头吃足而已。” 说到此处,忽又颇为开心地,目注项小芸道:“项姑娘,你们三日后扫荡‘氤氲教’之举,共有多少人手?” 项小芸笑道:“若按原来计划,于九月十五日前来,人手可能稍多,如今既提前到三日之后,便只有艾皇堂老人家,虞大刚大哥,和我三人的了。” 庄七先生听得眉峰微蹙,沉吟未语。 项小芸扬眉笑道:“七先生是否认为我们人手太少,有些自不量力?” 庄七先生知道这位“红粉霸王”,性格高傲,遂措词委婉地,含笑答道:“项姑娘与虞老弟是为当世武林大放异彩的威凤祥麟。奇男侠女,能以一当百,把‘氤氲教’那些凶邪人物视如土鸡瓦狗一般!但……” 项小芸何等聪明,真所谓闻炫歌而知雅意地,双剔秀眉,娇笑叫道:“七先生不必绕弯儿,婉加规劝,我知道‘氤氲教’好手如云,实力不弱,但他们却有可乘之机。” 庄七先生笑道:“项姑娘既不把我这只‘酒糟扁鹊’当做外人,庄老七便愿闻机密。” 项小芸耳目凝功,暗察四外,知道左近无人潜伏,遂把赫连匡过于专横尊大,夏侯彬叛意早生,艾皇堂与自己,发现机密,并设计运用,使“氤氲教”肘腋蕴变等情,对庄七先生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庄七先生静静听完,点头笑道:“先令内乱,再加外攻,确是克敌上策!但项姑娘有没有考虑到你们三日后,扫荡‘氤氲教’之际,可能会发生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项小芸道:“七先生有何高见?项小芸洗耳恭听。” 庄七先生笑道:“第一种情况是‘氤氲教’自争权势,宛如物腐虫生,骤加外力之下,立告分崩离析。” 项小芸嫣然笑道:“固所愿也,另一种情况,又复如何?” 庄七先生正色说道:“第二种情况是由于外患之来,反而帮了‘氤氲教’的忙,使它内部暂息自煎,趋于团结。” 项小芸点头笑道:“七先生老谋深算,看法果然高明,但‘氤氲教’作恶多端,天夺其魄,使你那第二种理论,在昨天还极有可能,今天却绝无足虑!” 庄七先生尚未发话,项小芸业已继续笑道:“七先生请想,焚粮仓,烧钱仓,以及把你放走等三件事儿,显然均是‘氤氲教’内贼所为,并件件皆对赫连匡构成严重威胁!这位赫连教主,一向作威作福,奴役群豪,平白受此损失,怎能干休?定必严加追究。” 庄七先生点点头说道:“项姑娘的猜测不错,就为了追究是谁放我之事,业已逼得‘氤氲教’的副总巡察‘白眉吊客’凌瑞,来了个畏罪服毒,身遭惨死。” 项小芸微笑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副教主夏侯彬的一般党羽,定必人人自危,恨不得赫连匡立告覆减,那里还可能与他暂消敌意,彼此合作?” 庄七先生想了一想,点头笑道:“项姑娘慧质灵心,说得有理。” 项小芸目光如电地,轩眉叫道:“七先生,我除了从理论上推断而外,并还掌握实据。” 庄七先生愕然问道:“项姑娘这‘实据’二字从何而来?” 项小芸笑道:“所谓‘实据’,是从‘实事’而来,我请教七先生,夏侯彬的党羽,把你放走,并火焚‘氤氲秘室’之举,用意何在?” 庄七先生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他们的这种用意,显然易见,把我放走之举,是要断绝赫连匡的治疗恶疾途径,使他自行殒灭,困顿而死!火焚‘氤氲秘室’之举则是湮没他们的放我痕迹,杜绝赫连匡疑念,却决想不到我这惜名重于惜命的怪癖之人,竟会于得脱牢笼以后,再来‘销魂堡’,为赫连匡重开药方,于是不但无甚收获,反而有所败露,变成‘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项小芸连连点头,娇笑说道:“七先生条分缕析,委实洞澈精微!但不知你对于‘氤氲教’的‘粮仓’‘钱库’,也告双双被焚之事,有无什么独到看法?” 庄七先生对此本未深思,但听了项小芸之言,细一研究以下,不禁矍然失惊,扬眉叫道:“呀,项姑娘,你启发我了,其中果然大有原故,我看出两点重要情事。” 项小芸得意笑道:“我先说说看,也许英雄之见,真会略同?” 庄七先生点头笑道:“项姑娘尽管请讲。” 项小芸道:“第一点是夏侯彬的党羽,既然火焚‘钱库’‘粮仓’,便是希望赫连匡失去战斗资源,补充不易地,早归殒减。” 庄七先生笑道:“项姑娘的第一点看法,与我完全相同。” 项小芸继续说道:“第二点是夏侯彬既蓄凶谋,便可能暗暗把‘氤氲教’的存粮藏金,盗走不少,又恐赫连匡有所发觉,遂索性趁机放上两把火儿,湮没了一切证据。” 庄七先生微叹一声,点头笑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们所见既然完全一致,大概事实也就是如此的了!” 项小芸娇笑道:“由于这些从‘实事’上所推断出的‘实据’看来,赫连匡与夏侯彬两派之间的冲突矛盾,只能有越来越深,决不可能因受外力攻击之故,而告水乳交融地,复行团结一致。” 庄七先生笑道:“对,我如今承认项姑娘的看法,相当细致精微,不会有什么谬误。” 项小芸道:“七先生,我如今请你代夏侯彬画上一策,他盗存粮,盗藏金之举,是为培养自己他年东山再起!焚粮仓之举,是毁去赫连匡战斗资本,使‘销魂堡’群心浮动,早日败亡!在如此前提之下,我们三日后,大破‘氤氲教’时,这位阴险狡猾的夏侯副教主,应采何种动向?” 庄七先生想了好大一会儿,方自缓缓答道:“他应该采取尽量保全自己实力的‘坐山观虎斗’之策,不单期望赫连匡败亡,并期望由于赫连匡的败亡,也把群侠方面,弄得伤损颇众,元气大伤!以对他异日东山再起,称霸江湖时,减少阻碍。” 项小芸微笑说道:“这是用长线、放远鹞的高明上策,假如夏侯彬请我作护国军师,则我的袖内良谋,也不过如此而已。” 庄七先生道:“这样一来,便使我们加深了不少困难,三日后‘销魂堡’一战之中,既要荡灭赫连匡等的目前凶邪组织,又要消除夏侯彬的日后祸变隐患,明暗有敌,两面劳心,肩头负担,委实相当沉重。” 项小芸微笑说道:“七先生不必忧烦,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们能作一分,便作一分,能作十分便作十分,真若无法把这些凶邪人物,一网打尽?也只好再花费一点心力,对那些漏网之鱼,继续追击不容许他们有喘息坐大机会,便不至于又成为严重祸害。” 庄七先生点头说道:“项姑娘说得极是,我们应该彼此尽力,庄老七想向你借件东西……” 项小芸娇笑接口说道:“七先生太客气了,你用什么东西?尽管请讲,何必还谈到‘借’字?” 庄七先生指着那只黑虎微笑说道:“这只黑虎,真是通灵动物,乘骑起来,竟比千里神驹,还要来得迅速稳适?故而我想借用两日。” 项小芸一点就透,含笑问道:“七先生莫非打算去寻甚帮手?” 庄七先生点头答道:“我有位方外至交,隐居‘太白山’,打算把他邀来,参与三日后的降魔卫道大业。” 项小芸道:“七先生的这位方外至交是谁?” 庄七先生微笑说道:“是大忍禅师……” 一语方出,项小芸便自扬眉笑道:“原来就是名列‘七剑’之一的‘铁剑枯僧’,我还真不知道这位老禅师,竟卓锡‘太白山’呢?” 庄七先生笑道:“大破‘销魂堡’,荡灭‘氤氲教’之举,何等艰难?若是寻常武林人物,听了都难免头疼,又何必要拉人同淌浑水?” 说到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项小芸皱眉说道:“项姑娘,我于日前替赫连匡诊病时,听得一椿秘讯,就是‘七大剑’中的‘南剑’徐赤峰,是赫连匡八拜之交,日内要来看他,并与‘追魂剑客’高少霖同行,打算把高少霖介入‘氤氲教’,请赫连匡替他安排个好看些的适当职位。” 项小芸矍然说道:“高少霖也是‘七剑’之一,一手‘龙虎追魂剑法’极具威力,非同小可,他若参与‘氤氲教’,‘南剑’徐赤峰再复适时赶来,助纣为虐,我们岂不平添两名强劲对手?” 庄七先生正色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想去邀请‘铁剑枯僧’大忍禅师。虽然彼此同是‘七剑’中人,但老禅师的那柄‘古铁剑’,却已出神入化,恐怕不是高少霖的几手‘龙虎追魂剑法’,以及徐赤峰的‘南离八剑’,所能比拟。” 项小芸一身傲骨,但衡情度势以下,也觉自己方面人手稍嫌单薄。同意庄七先生的“太白”之行,微颔螓首,含笑说道:“七先生若能把大忍禅师请来,对我们护法降魔,倒也不错!但这只黑虎,非我所豢,我要和它打个商量,看它肯不肯捧场,凑个趣呢?” 说完,便抚轻抚黑虎头毛,柔声叫道:“老黑,我代虞大哥作主,把你借给庄七先生,前往‘太白山’,去接一位瘦瘦的老和尚,来帮我们打架好么?” 说也奇怪,那黑虎居然似乎懂得人言,偏着一颗虎头,静听项小芸话完,低啸一声,把头儿点了几点。 项小芸好生高兴地,向庄七先生笑道:“七先生,你看见没有?老黑居然捧场,它答应去接老和尚了。” 庄七先生笑道:“神物通灵,委实可爱,我也可以藉机一过骑虎的瘾了。” 说话之间,黑虎自然走到庄七先生,身边,作势要他上背。 庄七先生一面飘身跨虎,一面向项小芸抱拳笑道:“项姑娘,‘太白山’离此不算太近,何况‘铁剑枯僧’大忍禅师,又是住在山深之处,我要早点赶去,免得误了大事!你且替我向虞老弟,和那艾老化子,问候一声便了。” 语音方落,双膝微夹,那只黑虎便四爪齐翻地,驮着庄七先生如飞驰去。 项小芸目送这一人一虎的身形杳后,便等待虞大刚与艾皇堂,来此相见。 此处是“骊山琼花谷”谷口,项小芸与虞大刚艾皇堂等,便系约定在这谷口左近相会。 但她等了好久,仍未见虞艾两人赶到,便知道不是寻常,可能又出岔事。 项小芸皱皱眉头,暗想平时出岔无妨,如今是节外生枝,却大伤脑筋!因为自己已与“氤氲教”订了约会,虞大刚、艾皇堂等,万一在这三日内,未曾赶到,难道叫自己单人独破“销魂堡”么? 尚幸,她念思之际,远远的峰脚以下,便转出两条人影。 项小芸目光如电,一望之下,便看出其中一人正是“神行酒丐”艾皇堂。 另一条比艾皇堂更魁梧雄伟的人影,则是整日深镌在这位“红粉霸王”心房之中的人,使她看得不自禁地,高声叫道:“大哥……大哥……艾老人家……” 项小芸连叫了两声“大哥”之后,方觉有点不对劲儿,赶紧补叫了一声“艾老人家”,但玉颊上却已霞飞满面,显得分外娇媚。 虞大刚与艾皇堂,听到项小芸的呼声,自然脚下加功,双双电疾赶来。 女孩儿家往往在自己羞窘之际,便要找个理由,责怪别人!项小芸虽是叱咤风云的“红粉霸王”却也未能免俗地向艾皇堂一瞪双目,佯嗔问道:“艾老人家,你们为什么来的这样迟慢?” 说也好笑,她叫起来先叫“大哥”,怪起来却只怪“艾老人家”,并未把她那位大哥提上半句。 艾皇堂微笑说道:“项姑娘有所不知,我和虞老弟在途中遇见两人,双方话不投机,几乎过招动手,遂耽误行程,来迟了些。” 项小芸“哦”了声,扬眉问道:“那两人是谁?” 虞大刚冷笑摇头,哂然答道:“他们在当世武林中,名头倒是不小,但就不惜羽毛,甘愿与‘氤氲教’那般凶邪同流合污……” 项小芸听到此处,摇手叫道:“大哥,你不要往下说了,也许我能猜得出他们是谁?” 虞大刚尚未答言,艾皇堂却在一旁笑道:“项姑娘虽然聪明绝顶,但对于这种无头无脑之事,恐怕无法猜测……” 话犹未了,项小芸娇笑叫道:“艾老人家,谁说无法猜测?我猜你们所遇之人,是名列当世武林‘七大剑’中的‘南剑’孙赤峰和‘追魂剑客’高少霖。” 虞大刚与艾皇堂,见项小芸猜得居然丝毫不差,不禁相顾惊诧。 项小芸微微一笑,向艾皇堂抱拳叫道:“艾老人家,我要先向你道个喜儿。” 艾皇堂愕然失笑说道:“我这老化儿,命途蹇涩,整日饥寒,却是何喜之有?” 项小芸娇笑说道:“遂愿称心,岂非大喜?老人家那位好朋友,‘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业已脱险了呢。” 艾皇堂听得老友庄七先生业已脱险,着实狂喜,向项小芸双翘拇指,扬眉含笑,赞道:“项姑娘,你算真有几手,居然单人独自地,从龙潭虎穴之中,把庄老七……” 项小芸连摇双手,截断了艾皇堂的话头,微笑说道:“艾老人家,你弄错了,我并未如你所说的大费了一番心血,从龙潭虎穴以内,把庄七先生救出来!只是在来此途中,巧遇这位盖代神医,把他送回‘销魂堡’……” 艾皇堂惊奇欲绝地,失声叫道:“送回‘销魂堡’这……这是什么……” 项小芸笑道:“艾老人家不要着急,那位庄七先生执意要回‘销魂堡’,却又认不得路,我遂只好送他,但终于又在‘氤氲大殿’之前,群凶虎视眈眈以下,把七先生安然接出。” 第三十四章 拜山递帖 艾皇堂简直目瞪口呆,喃喃说道:“庄老七怎是……怎样脱……脱身?又……又是为何回转‘销魂堡’?项姑娘怎!怎样接他?他……他……他如何今人……人在哪里?” 项小芸见这位“神行酒丐”,提出了一串的问题,不禁失笑说道:“艾老人家,你一口气提出了这么多问题,我只好给你来个笼统答复。” 说完,遂把“氤氲教”怎样起了内哄,有人暗将庄七先生送出“销魂堡”,以期绝了赫连匡的治疗痼疾途径,令那“氤氲教主”困顿而死!庄先生又如何尊重医德,恪守医生本份,不避艰危地,重回“销魂堡”,替赫连匡彻底开方疗疾,暨自己接他出堡,与“氤氲堡”改定约会,将“九月十五”一战,提前到三日以后,庄七先生又故意以椒汁作为药引,惩罚赫连匡,并婉言讽令对方祛除所作暗算,脱去险厄等情,向艾皇堂、虞大刚,仔细陈述。 艾皇堂静静听完,心中一块大石,方告落地,目注项小芸,含笑说道:“项姑娘,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未曾答我,庄老七如今何在?” 项小芸知道他念友情殷,扬眉笑道:“艾老人家,你看我身边还少了什么东西?” 艾皇堂向她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两遍,摇头苦笑说道“我看不出项姑娘少了什么东西?你……” 话犹未了,虞大刚已在一旁含笑说道:“艾老人家,我倒看出来了,芸妹身边,是少了我那只黑虎!” 艾皇堂方自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项小芸娇笑叫道:“老人家明白了吧,庄七先生是向我暂借黑虎,骑往‘太白’,邀请‘铁剑枯僧’大忍禅师,来帮我们护法降魔。” 说到此处,妙目流波地,向虞大刚嫣然笑道:“大哥,我代你做主,把老黑借给七先生了,他居然蛮肯听我话呢。” 虞大刚心想这全是自己曾向黑虎一再关照,务必对这位穿红衣的姑娘乖乖服从之故,否则那位庄七先生,怎能上得虎背? 他一面暗喜黑虎通灵听话,不曾得罪心上佳人,一面含笑说道:“大忍禅师是前辈高僧,清修‘太白’,风闻已坐‘枯禅’,又何必以世俗血腥之事,对他惊扰?” 项小芸笑道:“庄七先生和这位‘铁剑枯僧’,交情不同,他因在替赫连匡治病之时,听得‘南剑’徐赤峰,‘追魂剑客’高少霖,要来‘销魂堡’,助纣为虐,遂觉对方好手太多,声势太众,决意要去把大忍禅师请来,以添助力。” 艾皇堂恍然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项姑娘适才一听我和虞老弟路遇二人,便知是徐赤峰和高少霖,猜得丝毫不错。” 项小芸含笑问道:“艾老人家是‘穷家帮’长老,对武林各事,均极熟悉,可知这徐高二人,功力究竟如何?” 艾皇堂怪笑答道:“武功深浅,火侯强弱,必须从比较立论!对我而言,徐赤峰与高少霖,自属高人好手,但对项姑娘虞老弟而言,他们可能又成了土狗瓦鸡。” 虞大刚摇头笑道:“艾老人家不要这等说法,‘南剑’与‘追魂剑客’盛名,决非幸致,我们无论是否其敌,均不可有丝毫轻敌大意之处。” 艾皇堂点头笑道:“满瓶不动半瓶摇,只听虞老弟这两句话儿,便可知道你高明到什么地步,其智如水,其怀如谷,其人如玉,其勇如狮,老弟真是我生平仅见的第一……” 虞大刚听艾皇堂如此称赞自己,深恐项小芸有所不悦,遂赶紧向这位“神行酒丐”暗施眼色。 艾皇堂会意住口,把目光微瞥项小芸,继续向虞大刚扬眉笑道:“虞老弟,常言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休要觉得我把你夸讲得天下少有,地上难寻,但若比起项姑娘来你却又差了一些,不如她毓秀钟灵……” 项小芸听得忍俊不禁地,失笑叫道:“艾老人家,你少替我耍这些花样,项小芸虽然气傲心高,任谁不服,但难道我还吃我虞大哥的醋么?你越把他赞得多,越把他夸得好,我便越是高兴。” 艾皇堂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说句良心话儿,你们两位,委实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威凤祥麟,难分轩轾!幸亏天作之合,结为知心密友,万一竟成敌对,则这场‘红粉霸王’大战‘虎皮裙’的恶斗,必将神嚎鬼哭,石裂天开,够瞧老大半天的了。” 项小芸“噗嗤”一笑,向虞大刚叫道:“大哥,我既与赫连匡订了三日之约,在期前似乎不便再去‘销魂堡’了。” 虞大刚点头说道:“期前当然不必再去,我们就于左近,寻一僻静所在,用用功夫,略作准备。” 项小芸见虞大刚虽然勇力绝世,却毫无骄矜之气,芳心中自更认可,含笑点头,表示同意。 转眼间,两日已过,但那位借骑黑虎前往“太白山”,去邀请“铁剑枯僧”大忍禅师,来此助阵的庄七先生,却尚未回转。 第三日的清晨,虞大刚等遂准备了一份名帖,前往“销魂堡”,向“氤氲教”正式拜会。 若照年龄礼数,自然应该由艾皇堂领衔,但艾皇堂因这场约会,是项小芸与“氤氲教主”赫连匡所定,遂把这位“红粉霸王”的芳名,写在正中,自己与虞大刚作为绿叶相辅。 名帖递到赫连匡手内,他一面吩咐列队相迎,一面却眉头暗蹙,心中盘算。 他因记得上次项小芸临别之时,曾声明今日有位与自己极有关系之人同来,故而对帖上人名,特别注意。 但帖上除了项小芸外,只有艾皇堂、虞大刚两人,艾皇堂是“穷家帮”中有名的“神行酒丐”,与自己毫无渊源,虞大刚之名,却甚陌生,怎会与自己极有关系? 这是赫连匡眉头暗蹙之故,至于他心中所盘算的,则对方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胆?以及有何仗恃?只以三人之力,便敢闯入赛过铜墙铁壁,无殊虎穴龙潭的“销魂堡”中,来赴生死之约。 赫连匡连日间虽被庄七先生用“椒汁”为引,痛得死去活来,受尽折磨,但到今天清晨,痼疾果愈,足见“酒糟扁鹊” 名不虚传,确有着手回春的神奇医技。 他久病既愈,夏侯彬又自知险些阴谋败露,漏出马脚,对赫连匡小心翼翼,曲意逢迎,再加上“南剑”徐赤峰,及“追魂剑客”高少霖,恰巧来归,增强不少实力,遂使赫连匡又自意与飞扬,恢复一贯唯我独尊的雄心霸业。 迎列“销魂堡”外,赫连匡双拳一抱,首先向项小芸扬眉含笑说道:“项姑娘,真是信人,请为我引见贵友。” 项小芸秀眉微挑,首先指着艾皇堂,嫣然笑道:“这位艾皇堂老人家,号称‘神行酒丐’,是‘穷家帮’中的前辈长老。” 赫连匡道声“久仰”,便把两道阴沉目光,移注向虞大刚的身上。 目光才注,赫连匡便自吃了一惊,因为他相当识货,看出这位虞大刚,雄纠纠,气昂昂,身躯伟而不拙,风华威而不莽,宛如一根擎天玉柱,竟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绝顶人物。 项小芸发现赫连匡目光以内,充满惊讶,芳心中颇为得意地,指着虞大刚,扬眉娇笑道:“这是我虞大刚虞大哥,号称‘虎皮裙’,也属于‘武林十七奇’中之一。” “虎皮裙”虽享大名,但因虞大刚以猎隐身,生性淡泊故而认识他庐山面目之人委实太少。 项小芸这一引介,“氤氲群豪”,当然均自惊奇注目。 其间惊奇最盛,注目得最厉害的,除了赫连匡外,尚有那两位生性风流的“小迷楼主人”宇文珊,和“乌指女”卫红绡。 赫连匡是要仔细看看这位名震江湖的“虎皮裙”,并揣摩项小芸为何说此人与自己极有关系? 宇文珊及卫红绡,则是有点迷惑于虞大刚的男性魅力。 钟少强够俊俏佻达,项小芸先前所扮的虞小刚,够英挺潇洒,但比起这位虞大刚的飒爽雄伟,却又均有逊色。 宇文珊与卫红绡看得玉颊生霞,芳心微跳,并均有了一样的想法,就是:“这样的男人,才真够得上‘男人’二字。” 赫连匡边自揣摩,边自拱手笑道:“虞兄英名盖世,今日可称幸会。” 虞大刚抱拳笑道:“在下也颇钦赫连教主盛名,久欲拜会,今日既有机缘,少时还请多加指教。” 赫连匡听得对方语中隐含挑战之意,以及那句“久欲拜会”,遂知项小芸所说不差,这位“虎皮裙”虞大刚,定然与自己有甚瓜葛? 他心中惊疑,口中却未便动问,只把“氤氲群豪”一一引介以后,便自肃客入堡。 这次彼此志在较技,赫连匡遂不再于“氤氲殿”中设座,直接把项小芸等,引往“演武场”内。 场中地域广大,各种较技设备,更是齐全,项小芸落坐之后,目光微扫四外,便自点头笑道:“这地方不错,我们今日可以尽情放手一搏。” 赫连匡微笑问道:“项姑娘当真非要动手,不肯参与‘氤氲教’?” 项小芸目光如电地,扬眉笑道:“赫连教主,为你自己着想,你也不应该邀我参与贵教。” 赫连匡愕然问道:“项姑娘此话怎讲?” 项小芸娇笑答道:“我是‘红粉霸王’,霸王脾气,向来叱咤暗呜,不甘屈居人后,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则‘一教也不容二主’,难道你肯把‘氤氲教主’,让给我作?” 一番话儿,回答得斩钉截铁,使赫连匡无法再劝,只好自找下场地,哈哈大笑,说道:“项姑娘豪情万丈,赫连匡委实钦佩无已,但不知项姑娘暨艾大侠、虞大侠等,打算怎样赐教?” 项小芸道:“我早说过,今天要斗个尽兴,风闻‘氤氲教’中,有十大出群好手,项小芸等,要一一请教。” “南剑”徐赤峰,听她说得太傲,不禁在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项小芸何等厉害,哪肯绕人,目光微注之下,“哦!”了一声,又向赫连匡傲然叫道:“赫连教主,我倒忘记了你麾下新添大将,加上这徐大剑客,高大剑客,共有十二高手,项小芸等,一并领教就是。” 赫连匡衡量形势,以为必胜,遂神色从容地,摇了摇头,含笑说道:“这样不太妥当。” 项小芸问道:“不妥之处何在?” 赫连匡答道:“以三人之寡,敌十二人之众,不单项姑娘等,容易力尽神疲,便是赫连匡也不愿……” 项小芸听出对方是故意卖味,遂截断了赫连匡的话头,微笑叫道:“赫连教主,你不要替我们耽心,常言道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何况我们三人,只是先头部队,或许还有无数援手在后,究意孰众孰寡?如今尚难断论。” 项小芸这些话儿,说得颇够技巧,包含了双重用意。 第一种用意是预为“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暨“铁剑枯僧”大忍禅师等的之来铺路,表示明人不作暗事。 第二种用意是虚张声势,使对方疑神疑鬼,心中不定,摸不清自己所谓援手,到底是些什么惊天动地人物。 这种心理战术,极为高明,也极为有效,首先便击中了那位副教主夏侯彬的弱点。 夏侯彬虽然雄心勃勃,不甘屈居人下,谋夺赫连匡的权位,但也自知兹事体大,羽毛尚未全丰,遂作了双重安排,预留退步。 他这两日来,一面尽量小心奉承,博取赫连匡的欢心信任,一面嘱咐死党,细心观察今日来敌情况,倘若对方势力雄厚,足与赫连匡等一搏,则自己便保存元气,准备等赫连匡焦头烂额,赴会群侠也折损颇甚的两败俱伤之际,坐收渔利,或是索性率众隐遁,培足实力,他年东山再起。 倘若来人实力薄弱,不足与赫连匡等一拼,则自己便摆出一副忠贞面目,暂维现状,待机再动地,做为赫连匡的心腹隐患。 夏侯彬主意打定,首先是“南剑”徐赤峰与“追魂剑客” 高少霖双双来归,替“氤氲教”添了两名绝顶好手,然后便是拜帖之上,只有项小芸、虞大刚、艾皇堂等三人列名,显得人手太少! 这一方实力增强,一方来人不众的相形之下,使夏侯彬凛然生惧、以为雄图难遂,业已准备于暂安现状。 但项小芸“尚有援手在后”此语一出,却又激发这位副教主的勃勃雄心。 夏侯彬暗忖对方倘仅三人,确实不敢前来送死,定然所说不虚,有大批援手在后。 这样想法之后,自然跟着便是揣测项小芸等的援手是谁? 夏侯彬不加揣测还好,这一暗自捉摸之下,根据已知情事,竟发现“日月魔翁”金振明、“玉面郎君”艾凤翔、“蓝皮恶煞”毕胜青,甚至连“西剑”邱萍,“东剑”钟强,都可能结伴来与“氤氲教”,作—拼斗。 不错,他所想的这些人物,都可能来!但他却不知这些人物中,只有纵的关系,并无横的连系,不会巧不可言地,均于今日赶到。 夏侯彬想得惊心,意把对赫连匡的伪作忠贞,暂安现状的念头,又复动摇,依然有了尽量保全自己心腹党羽实力,留待东山再起的恶毒打算。 这时,赫连匡因项小芸答话太傲,盛气也腾,遂扬眉冷笑说道:“项姑娘既然这等说法,赫连匡便恭敬不如从命,叫他们在三位手下,领教高招的了!” 项小芸点头笑道:“赫连教主这才是快人快语,身在武林,整日无非刀头舐血,剑底飞魂,我们所为何来,为的就是瞻仰教主麾下群豪的‘氤氲’绝学。” 赫连匡听得发出一阵仰天狂笑,目注“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轩眉叫道:“白堂主,我们不必浪费时间,立即开始较技,便先抛砖引玉地,向三位贵客的任何一位,请教武林绝艺。” 白飘天闻言,自然应声下场,但因他是夏侯彬心腹死党,夏侯彬遂暗运“蚁语传声”,要他不必过份卖力,避免受伤,只须应应景儿,点到为止。 白飘天微一点头,表示会意地,缓步走入场中,向项小芸、虞大刚、艾皇堂等,抱拳笑道:“白飘天奉我家教主之命,先行献丑,那位贵客,不吝下场指教?” 项小芸暗忖“氤氲教”所请“十大高手”之中,仿佛只有“内三堂”堂主,较为好斗,遂向艾皇堂微笑说道:“艾老人家,你有没有兴趣去和这位白堂主较量几手?” 艾皇堂懂得项小芸之意,点头笑道:“好戏不曾开台,这一场自然应该由我叫化子来唱出‘花子拾金’,或是‘天官赐福’?” 语音方落,人已下场,向白飘天怪笑说道:“白堂主,我来陪你走上几招,但老化子人老力衰,终年伸手向人,难得温饱,业已瘦成皮包骨头,宛若人干!不像你整日大秤分银,小秤分金。吃的是油,穿的是绸,保养得人强马庄,神完气足!故请白大堂主,手下留情收着点儿,莫要在第一阵上,便把老化子送上西天,使我看不到下面的精彩好戏。” 白飘天不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向艾皇堂微笑说道:“艾大侠不必过谦,你打算怎样赐教?” 艾皇堂胸有成竹地,怪笑答道:“白大堂主,你看过戏曲没有?今日群雄大会,既由我们开台,自然是‘跳加官’了。” 白飘天真被艾皇堂唬住,皱眉问道:“跳加官?这……这是什么……” 艾皇堂怪笑说道:“这‘跳加官’还不简单?‘加官’不必管它,我打算和白堂主所比较的,就是一个‘跳’字。” 白飘天恍然笑道:“原来艾大侠要是和在下比赛轻功?” 艾皇堂点头问道:“白堂主不同意么?” 白飘天因自己号称“金刀毒羽”,在兵刃暗器上,均有独到功夫!轻功虽非所长,但却与夏侯彬所指示的避免受伤,点到为止的原则相合,遂赶紧接口笑道:“同意,同意,常言道:主随客便,只要艾大侠划出道儿,白飘天无不遵命。” 艾皇堂怪笑说道:“我已出了主意,花样方面,应该由你……” 白飘天摇手说道:“请艾大侠一并见示,白飘天勉力奉陪,领教高明便是。” 艾皇堂不再客气,扬眉说道:“好,白堂主既是能者无所不能,我老化子就和你来个‘青砖换掌’。” “青砖换掌”四字,把白飘天听得一愣。 因为这种较技方法,略嫌庸俗,比“竹刀换椿”“金刀阵”“罗汉束香掌”等来得容易多多,不像是艾皇堂这等身份之人,所应选择。 但他心中虽觉纳闷,表面上却不便询问,只好挥手命侍应弟子,搬来青砖,一块块的竖立地上,每块青砖之间的纵横距离,均是二尺四寸。 艾皇堂眼看“氤氲教”弟子,把青砖摆好,不禁脸色微沉,连声冷笑。 白飘天诧然问道:“艾大侠为何发笑?” 艾皇堂扬眉说道:“白大堂主,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白飘天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地,应声答道:“艾大侠号称‘神行酒丐’,是‘穷家帮’中,硕果仅存的唯一长老。” 艾皇堂目光如电地,盯着对方问道:“你呢?” 白飘天皱眉答道:“白飘天蒙我家赫连教主慈悲,在‘氤氲教’内,担任内三堂的‘金凤堂’堂主之职。” 艾皇堂哂然说道:“我是‘穷家帮’长老,你是‘氤氲教’十大高手之一,位居内三堂堂主,双方名头身份,怎能较量如此庸俗的‘青砖换掌’?” 白飘天苦笑说道:“这‘青砖换掌’之举,是艾大侠所……” 艾皇堂怪笑连声,接口说道:“我所说的‘青砖换掌’,不是这样摆法,还要添点花样。” 白飘天“哦”了一声,含笑说道:“艾大侠打算怎样摆法?以及添点什么花样?请随意吩咐就是。” 艾皇堂微笑说道:“青砖要由单层变为四层砖柱,也就是用四块竖立青砖,搭成两个‘十’字。” 白飘天一听对方竟要把单块青砖,加成四层砖柱,并作“十”字堆搭,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艾皇堂继续笑道:“砖柱与砖柱间的纵横距离,也要由二尺四寸,扩展为三尺六寸。” 虞大刚坐在客位上,一面棒茗微啜,一面向项小芸低声笑道:“艾老人家恰好尽展所长,这一阵定可稳胜。” 项小芸娇笑说道:“他以‘神行’名世,轻功自然绝高,但不知掌法方面。” 虞大刚接口说道:“艾老人家对于‘穷家帮’的镇帮掌法‘降龙十八掌’,功力极深,只嫌年迈气衰,真力微弱,不耐硬拚硬打!但如今既在四层青砖所搭‘十字柱’顶较技,浊力难施,全凭巧劲,便占尽便宜,稳居胜面的了。” 这时,白飘天听得艾皇堂把砖柱间的纵横距离,扩展到三尺六寸,便越发知道自己绝非敌手,必败无疑。 因为砖柱间距离越大,互相对掌,进退盘旋时的落足换步,也就越难!何况青砖是十字竖立?步步必踩中心,稍一失神,便会当众出丑。 这位白大堂主,虽已胆怯,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不战而退,只好硬着头皮,命侍应弟子,遵照艾皇堂所说,改堆砖柱。 夏侯彬冷眼旁观,看出白飘天有点心神怔忡,遂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他耳边,悄悄安慰说道:“白贤弟不要担心,这种‘青砖换掌’之举,毫无危险,委实正合我们的保全已身,不受损伤原则!你大可尽力而为,胜固可喜,败也聊以塞责。” 白飘天听了夏侯彬的耳边密语,心中微宽,略为纳气凝神,静等砖柱堆好以后,便向艾皇堂抱拳笑道:“艾大侠绝艺惊人,白飘天多半不敌,我只是尽力而为,请加指教。” 语音方落,身形不动而腾,一式“平步登高”,轻飘飘地,用单足点砖,落在一根砖柱之上。 艾皇堂看在眼中,知道白飘天功力不弱,遂哈哈一笑,并不卖弄身法,只是随意腾身,纵登砖柱,与白飘天相对而立。 白飘天拱手笑道:“艾大侠请。” 艾皇堂点头笑道:“好,白大堂主请接我一招‘穷家帮’的传帮掌法。” 身形微探,足下已越过了两根砖柱,到了白飘天面前,一招“天龙抖甲”,猛拂而出。 白飘天识得这是“穷家帮”镇帮绝技“降龙十八掌”中招术,深知厉害,哪敢轻易招惹?吸气飘身,后退出三根砖柱,躲过这迎面一击。 艾皇堂一招得势,怎肯轻弃先机?跟踪追扑,“飞龙在天”“见龙在田”,“亢龙有悔”,一连回环三招,用的全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精粹绝学。 白飘天左闪右翻,仗恃本身功力,原极精纯,才算是勉强逃出了艾皇堂这几招连环追击,但已身法凌乱,危机屡现,并几乎踩塌了一根砖柱。 艾皇堂见状之下,深知白飘天无力还手,大概自己在尚未把“降龙十八掌”使完以前,便可赢得胜利。 但就在这位“神行酒丐”,神威抖擞,正欲再度向白飘天发动攻击之际,赫连匡却忽然皱眉叫道:“白堂主住手认败,艾大侠以此成名,你在这种‘青砖换掌’之上,决不是人家对手。” 第三十五章 较技折剑 原来赫连匡一看便知艾皇堂的轻功身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降龙十八掌”更属精妙万分,白飘天以已之短,当人之长,显然远非其敌,与其等他狼狈不堪地,被艾皇堂打下砖柱,何如及早认败,换人出阵,还来得光彩一些! 白飘天听得赫连匡如此发话,自然如奉论音,身形微退,向艾皇堂抱拳叫道:“艾大侠果然高明,白飘天甘心认败。” 艾皇堂怪笑说道:“白堂主,委屈你了,这一阵是你以已之短,敌人之长,自然难免吃亏!若是改斗兵刃暗器,我也一样会在你‘金刀毒羽’之下,无法占得胜面。” 这番话儿,说的肺腑实言,既听得白飘天心中佩服,也充分表现了艾皇堂一代大侠的光明风度。 白飘天纵下砖柱,向赫连匡赧然躬身,垂头叫道:“启禀教主,属下无能……” 赫连匡哈哈大笑地,摆手说道:“白堂主不要难过,武林人物互相过手切磋,胜负原极寻常,你一旁歇息去吧!” 白飘天低声应命,走到夏侯彬的身边侍立。 赫连匡口内虽对白飘天好言安慰,声称胜负无足萦怀,但心中仍为第一阵先挫锐气之事,有所怏怏,想在第二阵上,找回场面。 他目光微扫,凝注在“猿公真人”刘叔温身上,略—欠身,含笑问道:“刘护法辛苦一阵如何?” 因为赫连匡心中明白,除了新近来投的徐赤峰、高少霖二人以外,“氤氲教”中好手,数自己、卫红绡、刘叔温及夏侯彬四人最强,故而他想请这位刘护法出手,施展他神奇无比的“猿公剑法”胜回一阵。 刘叔温点头笑道:“教主既然垂青,贫道敢不领命?但只怕‘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我这把老骨头,也非‘红粉霸王’项姑娘,或是那位虞大侠之敌?” 刘叔温语音方落,艾皇堂忽然接口说道:“刘真人休得太谦,艾皇堂久钦你‘猿公剑法’,妙绝当今,想以‘四煞降魔棒’,请教几手。” 艾皇堂此语,也具有相当心机,他因知道这位“猿公真人”刘叔温,与虞大刚关系深厚,是故意投入“氤氲教”中,刺探一切机密,设法使这邪恶渊薮,逐渐解体。 如今,“氤氲教主”赫连匡既想要他以“猿公剑法”,胜回一阵,略挽颜面,刘叔温自然不便拒绝。 这种情况之下,若是换上虞大刚,或项小芸与刘叔温动手,无论谁胜谁负,均有不便,倒不如由自己顺水推舟,替刘叔温解脱困境。 好在刘叔温位居“七剑”之一,声誉极高,自己又已先胜了“氤氲教”的“金凤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一阵,然后败在刘叔温威镇江湖的“猿公剑法”以下,也不算是弱了名头,丢了脸面。 艾皇堂有了这等打算,才不肯见好就收,而自抱奋勇地,要以“穷家帮”另一绝艺“四煞降魔棒”,与“猿公真人”刘叔温,再斗一阵。 刘叔温何等江湖经验?一听艾皇堂之语,便猜出这位“神行酒丐”是在设法替自己圆场,不禁暗暗点头地,扬眉含笑说道:“艾大侠,我们两个老年人,互相切磋,虽然比较妥当,但你那‘四煞降魔棒’下,可得收着点儿,否则,仍会叫我这徒负虚名的‘猿公真人’,吃不消而兜着走呢。” 艾皇堂笑道:“刘真人太谦,请赐指教。” 刘叔温伸手撤剑,把眉头三尺青锋拔出,横持右掌之中,用左掌向艾皇堂微打一个问讯。 艾皇堂也探手腰间,撤下一根长约一尺三四,乌光闪闪的精钢短棒,但双手微分,那根钢棒,便变作四尺长短,右手握住棒腰,左掌虚护胸前,向刘叔温开出门户。 刘叔温不再客气,肩头微微一塌,便即欺身进步,直踏中路,青钢剑精芒电闪,用了式“灵猴献果”,向艾皇堂面门点去。 艾皇堂左足微撤,身形向右疾旋,不单避开刘叔温青钢剑的来势,手中“四煞降魔棒”,并往前滑出尺许,由本来手执棒腰,变成手执棒尾,一式“棒扫中州”,反而带着慑魂棒啸,对刘叔温拦腰猛扫。 他们这一交手,偌大演武场内,居然鸦雀无声。 因为“穷家帮”的“四煞降魔棒”,向来威震武林,刘叔温的“猿公剑法”,更是名满天下,自然吸引得在场群雄,全都屏息凝神,注目细看。 这场剑棒之斗,委实好看煞人,因为艾皇堂明知不是刘叔温的对手,遂根本不必藏私,毫无顾忌地,把压箱底的功夫,尽量施展。 棒来剑去,展眼间便是二十来招,虎虎生风,呼呼作啸之下,化为一团难解难分的如光影山。 场中全是大大行家,看出艾皇堂棒招倏忽百变,刘叔温却始终独占一味。 艾皇堂一开始便施展的是极为精妙凌厉的“太祖棒”法,跟着便变为“天龙棒”,“太乙棒”,最后又改用了诡异无伦,几乎全是进手招术的“行者棒”法。 刘叔温则始终都用的是他藉以成名的“猿公剑法”,见招拆招,见式拆式,守固守稳,攻也攻得凶,偶而几招连环进袭,均显得威力万钧,把艾皇堂逼得仓惶闪避,不轻对其锋。 直等艾皇堂的一套“行者棒”法,又告无功,拿出看家本领,施展穷家帮,镇帮绝艺“降魔棒”时,刘叔温也一声清啸,把他“猿公剑法”的精微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棒风渐如海,剑影渐如山,就在两人斗得仿佛山崩海啸,凶险万状之际,忽听“嗤”的一声轻响起处,绚烂立归平静。 剑影棒风,倏忽齐收,刘叔温依然神情自若,满面春风,艾皇堂则苦笑摇头,满面惭惶之色。 原来,艾皇堂那件百结鹑衣的下摆之上,多了一个新洞,这也就是适才那“嗤”的一声轻响的发生原因。 艾皇堂一面把“四煞降魔棒”,归还原状,一面向刘叔温愧然笑道:“刘真人的‘猿公剑法’,委实可称绝世无双,多谢你剑下留情,艾皇堂感激不尽。” 刘叔温念了一声“无量佛”号,微笑说道:“艾大侠太谦,也太过奖,贫道这几手粗浅剑法,侥幸承让,已属万幸,那里敢当什么绝世无双之称。座中现有‘南剑’徐赤峰兄,‘追魂剑客’高少霖兄,他们才真是艺冠当今的大剑客呢。” 话完,双方含笑点头,各归原座。 赫连匡见刘叔温果然不负自己所望,胜回一阵,不禁颇为高兴地,离座欠身相迎,低声含笑说道:“刘真人辛苦了,想不到那老化子竟还真有几手绝学,颇不好斗。” 刘叔温低声说道:“老的已然不弱,小的恐怕更高,教主少时派人出阵之时,千万不可随意,必须要量才酌用。” 赫连匡连连点头,并亲自替刘叔温斟了一杯酒儿,聊作慰劳之意。 客位之上,项小芸也向艾皇堂压低语音,含笑赞道:“老人家委实炉火纯青,这一阵败得极为自然,丝毫见不出做作痕迹。” 艾皇堂苦笑说道:“霸王姑娘,你别损我了,我是真败,又非假败,那里还会有甚做作痕迹?” 项小芸双眉一挑,目闪光芒说道:“真败也不要紧,艾老人家请回座歇息,看我用我的‘霸王鞭’,把‘氤氲教’的所谓‘十二高手’,好好选他几个,痛揍痛抽一顿,让你出气。” 说完,便待离座下场,向“氤氲群豪”叫阵。 虞大刚见状,把项小芸拦住,低声笑道:“芸妹,你是霸王主师,怎可轻自屈辱,应该让我这保驾大臣,先建立一些汗马功劳才对。” 项小芸“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虞大将军,你想要先立功勋?” 她倒当仁不让,真端起了“霸王”身份,神气活现地,有点君临天下之状。 虞大刚也会凑趣地,恭身答道:“食王爵禄,当报王恩。” 项小芸笑道:“你既要建功,就替我大卖点力气,不许滑头滑脑地,来个什么见好就收,点到为止。” 虞大刚笑道:“大王尽管传旨,微臣愿竭驽钝,为大王斩将骞旗!” 项小芸双眉一挑,压低语音说道:“你是‘一剑先生’公孙明老前辈得意弟子,平时虽不用剑,但对于剑术一道,定有特殊造诣?” 虞大刚笑道:“大王莫非要微臣以剑克剑。” 项小芸点头说道:“你既要下场,必须照我规定,连胜三场,否则便提头来见,或是永不录用。” 虞大刚微笑说道:“三阵之数,微臣尚自信不至于会弱了大王神威,大王尽管传旨。” 项小芸道:“第一阵我要你以剑胜剑,使‘追魂剑客’高少霖当场折剑。” 虞大刚毫不迟疑地,点头笑道:“微臣遵旨。” 项小芸继续说道:“第二阵我仍要你以剑克剑,使‘南剑’徐赤峰,当场带伤。” 虞大刚豪气无伦地,应声答道:“大王万安。” 项小芸见了他那副像煞有介事的毕恭毕敬神情,忍俊不禁地,娇笑说道:“第三阵我要你向夏侯彬挑战,给这位‘氤氲教’副教主,尝上一记‘金刚散手’。” 虞大刚皱眉问道:“要伤夏侯彬不难,何必施展‘金刚散手’?” 项小芸笑道:“如今已到双方兵戌相见,尚复有何顾忌?我此举正是要使赫连匡疑雨疑云,心神不定!因为你一记‘金刚散手’,虽然打在夏侯彬的身上,却也等于打在赫连匡的心上。” 虞大刚恭身笑道:“大王放心,微臣必不辱命。” 项小芸目光微转,含笑又道:“还有一件事儿,务须记住,就是只能把夏侯彬打伤而不能打死,否则他的心腹之人,定会转对赫连匡效忠,使我们多费手脚。” 虞大刚觉得项小芸那副神情,极为可爱,不禁心旌微摇,涎着脸儿,向她低声的笑道:“启禀大王,功成之后,是否对微臣厚加升赏?” 项小芸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双颊微晕,玉掌一扬地,佯嗔叱道:“赏?赏你一个巴掌!还不快去替我把你‘虎皮裙’的威风好好抖露抖露。” 虞大刚微笑转身,走到场中,向赫连匡抱拳叫道:“赫连教主,虞大刚不揣鄙陋,指名搦战。” 赫连匡正对这位“虎皮裙”虞大刚,有点莫测高深,想要看看他的来厉,闻言之下,自然点头说道:“虞大侠请自选对手也好,‘氤氲教’中,大概还不至于有怯阵之将?” 虞大刚扬眉笑道:“虞大刚要斗便须斗个痛快,请‘追魂剑客’高大侠,‘南剑’徐大侠,以及夏侯副教主三位,顺序下场,前两阵斗剑,后一阵斗掌。” 这几句话儿,朗然出口,震惊得整个演武场内,鸦雀无声。 因为除了项小芸、艾皇堂而外,谁也想不到虞大刚竟敢独向“氤氲教”中的三名极高好手挑战?并还以剑斗剑,显然不把“南剑”徐赤蜂,“追魂剑客”高少霖等的震世英名,看在眼内。 “追魂剑客”高吵霖首先冷“哼”一声怒道:“此人好生狂妄,我要使他在第一阵上,便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说到此处,转面向赫连匡抱拳叫道:“赫连教主,请答应对方,高少霖首先出阵。” 赫连匡方自点了点头,客位上的项小芸,突然秀眉微挑,娇笑叫道:“赫连教主,关于这三阵胜负,项小芸业已测定,写在这纸片之上,送给教主,作个参考。” 话完,拈起一张又小又薄的白色纸片,向赫连匡抖手一甩。 主位与客位之间,相去数丈,纸片又是极为轻薄之物,照说难以凌空飞越。 但项小芸似乎有心炫技?先要在气势上,压倒“氤氲”群豪!竟贯聚内气真力,不单把纸片甩得变成一片电闪白光,并还带着破空锐啸,委实足见功劲。 赫连匡真想不到这位“红粉霸王”的内功造诣,竟到了这等,摘叶飞花,均可伤人,极上乘的境界?果然大吃一惊,暗凝功力,用右手把飞来纸片接住。 纸片之上,赫然夺目地写着:“第一阵,‘追魂剑客’高少霖剑折;第二阵,‘南剑’徐赤峰人伤;第三阵,夏侯彬中掌落败。” 这三项预测,看得赫连匡“哼”了一声,目中凶芒怒闪。 “追魂剑客”高少霖这时恰好正起身出阵,路过赫连匡身傍,遂扬眉问道:“对方是怎样预测?教主可否给我看看?” 赫连匡伸手把项小芸所书纸片,递向高少霖,但一转念间,忽又收了回来,摇头笑道:“高兄不必看了,你只要小心应敌,切勿轻视对方就是。” 这种动作,就是赫连匡高明之处,因为他想到“追魂剑客”高少霖若是见了这张纸片上所作预测,定将愤于对方之过份狂妄,怒火高腾,灵明失朗,说不定真中了人家算计。 高少霖见赫连匡半途收手,不肯把纸片给自己观看,却也无可如何?只好缓步下场,与虞大刚凝神对立。 “追魂剑客”自然有惯用长剑随身,虞大刚却是一双空手。 高少霖目光紧注对方,皱眉问道:“虞大刚你在这第一阵上,好像是指明要与高少霖比剑?” 虞大刚点头笑道:“高大侠的‘追魂剑法’名满江湖,今日既有缘在此相遇,虞大刚怎肯错过这等向绝世名家的讨教机会?” 高少霖冷然说道:“好说,但虞大刚既要与我比剑,你的剑呢?” 虞大刚笑道:“我对于剑法一道,虽曾涉猎,但却从不带剑!” 高少霖愕然问道:“你既不带剑,我们却如何比斗?” 虞大刚傲然笑道:“空手夺剑也可,折枝代剑也可。” 高少霖听他说得如此狂妄,不禁眉腾杀气,目闪凶光。 虞大刚看出对方神情,语音微顿,改口笑道:“倘若高大侠认为我‘空手夺剑’,既折枝代剑之举,过于狂妄,便请随意借给我一柄寻常宝剑也可。” 武林人物,对于兵刃的轻重式样,长短尺寸,均各有所嗜,必须特备之物,才觉称手合用。 如今,虞大刚竟要临时借剑,来与“追魂剑客”高少霖的惯用青锋对抗,无形中在气势上业已凌压对方,使“氤氲”群蒙,全听得心神一震。 高少霖心中虽然有气,表面上却是拿他无法,只好侧顾演武场的值役弟子,厉声叫道:“你们在兵器架上,取一双股剑来。” 虞大刚摇手说道:“高大侠,你吩咐错了,我只用单剑,不用双剑。” 这时,值日弟子已将一柄合鞘双股剑取来,向高少霖双手献上。 高少霖把自己惯用青锋剑鞘,交给那值役弟子,并在双股剑中,取了一柄,将另一柄递向虞大刚,扬眉说道:“虞大侠既然临时借剑,我也不用称手青锋,这双股剑的剑质、尺寸,均是一样,我们各取其一,较量剑术,才显得公平无私!不知虞大侠可还有其他高见?” 虞大刚闻言,倒也暗中佩服,心想这“追魂剑客”高少霖,人虽邪恶狠毒,但终还有点骨气,不失为当代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身份。 对方既然这等发话,自己自也不必多言,遂横剑当胸,微笑说道:“高大侠毕竟不凡,虞大刚敬祈指教。” 高少霖知道对方既然如此骄傲,必不肯先行进手,遂冷笑一声,点头说道:“好,虞大侠留神,高少霖遵命有僭。” 语音方落,一道疾闪剑虹,业已向虞大刚左肩部位斜划而下。 虞大刚不接不架,似乎巍立如山,但等那道疾闪剑虹,即将及肩一刹那间,只见他雄伟身影一幌,便自退出了六七尺外。 高少霖一剑落空,扬眉叫道:“虞大侠怎不接招?莫非看不起我高少霖么?” 虞大刚微笑道:“久仰盛名,江湖初遇,区区一剑之让,虞大刚不算多礼?” 这两句话儿,答得漂亮,高少霖无可如何,只好扬眉叫道:“虞大侠无须过谦,我们还是各展所能,放手一搏的好。” 一面发话,一面欺身凝劲,挺剑再攻,招术既快且狠,把一柄剑儿,舞亚得似一团飘飘瑞雪,砭人肌骨地,飞舞空际。 虞大刚则不慌不忙,见招拆招,见式拆式,无论高少霖用什么狠辣招术,都被他从容化解。 高少霖这时才知对方的一身武功,委实渊深如海,赶紧静燥释矜,不再疾进地,把自己仗以成名的“追魂剑法”徐徐施展。 高少霖念头打得虽对,但武林中互相过手,哪里会有尽如人意之事? 适才高少霖急于互相硬拼,一搏胜负之际,虞大刚从容防御只守不攻!如今高少霖渐渐沉稳下来,虞大刚却神威大发,剑如冷电掣空,人疑似虎出柙。 “唰,唰,唰”一连三剑,分攻高少霖上中下三盘,用的是剑法绝招,“三花献佛”。 第三十六章 抬棺拼赌斗 高少霖身恋红尘,不愿成“佛”,自不愿接受这“三花”之献,遂用了式“巧拨阴阳”,加以拆解。 拆开第一朵剑花。 解消第二朵剑花。 第三朵呢? 第三朵是既拆不开,又解不消,因为高少霖突然觉得虞大刚的那柄剑儿之上,似有无穷吸力,把自己所执剑儿,紧紧粘住。 双剑才合,虞大刚虎目双张,向项小芸高声叫道:“芸妹,你对于这第一阵的比斗结果,是怎样预测?” 项小芸应声答道:“追魂剑客折剑。” 虞大刚一声清啸,力贯右臂,发劲振剑。 高少霖一听项小芸发话,更知不妙,赶紧也凝聚全身内劲,贯注右臂,及于所执宝剑,想加以防护,不让虞大刚如愿震毁。 这位“追魂剑客”的反应,已算相当敏捷,但主动被动之间,总难免迟了一步。 一阵龙吟脆响,一声森厉闷哼。 这两种声息,不是同时并作,而是略分先后。 龙吟脆响之下,只见高少霖手中的剑儿寸折,虞大刚手中剑儿却完好无损。 森厉闷哼后作,在这声闷哼之下,只见“追魂剑客”高少林,步履踉跄地,接连后退三步,并从嘴角间,流出殷红血渍。 原来,他想用本身内功,保护剑儿,结果不单剑未保住,连脏腑方面,也被虞大刚的坚强真气,震得伤损不浅。 “氤氲教主”赫连匡一面惊心项小芸的预测之准,一面惊心于虞大刚的功力之高,不禁皱眉叫道:“高兄请回,胜负兵家常事,不必对此介意。” 高少霖正自羞赧难当,听了赫连匡如此发话之后,只好目闪凶芒地,向虞大刚怒视几眼,恨恨而退。 虞大刚一抱双拳,目注“南剑”徐赤峰,朗笑说道:“在下多承‘追魂剑客’高大侠之见让,如今敬向‘南剑’徐大侠,请教震世剑术!” “南剑”徐赤峰听得对方叫阵,不得不应声下场,但心中却生怙慑! 诚如赫连匡之言,武林人物过手切磋,胜败乃是常事,不足为奇,但高少霖之败,却败得太不寻常,遂使徐赤峰有点气馁! 所谓“太不寻常”,共有两种原因,第一种原因是徐赤峰深知高少霖名头极大,剑术极精,纵然败在人手,也应该败得石破天惊,败得轰轰烈烈! 第二种原因是虞大刚根本不曾展露什么进手绝招!只是用于式“三花献佛”,以剑对剑地,凝劲一粘,吐劲一震,便把那位大名鼎鼎的“追魂剑客”高少霖人也震伤,剑也震折! 照说“南剑”徐赤峰这接战第二阵之举,先窥虚实,占了不少便宜,但他偏偏既看不出高少霖是如何落败,也看不出虞大刚的武功来历,根本毫无所得! 赫连匡见徐赤峰走过身边,遂把他叫住,低声说道:“徐兄谨慎一些,高兄之败,恐怕仍是由于过份轻敌,才为对方所乘!你应该设法先摸清对方路数,便易克敌制胜!” 徐赤峰点头领命,走下场中,向虞大刚抱拳笑道:“虞大侠,你好高明的剑术……” 虞大刚不等徐赤峰再往下讲,便即接口笑道:“徐大侠名列‘七大剑客’,位居一代宗师,虞大刚既承赞许,倒要请问徐大侠,可看得出在下艺宗何派?” 这句“艺宗何派”,把徐赤峰问得面红耳赤,惭窘不堪,口中期期艾艾地,答不上话。 虞大刚反倒替他解围地,微笑说道:“其实也难怪徐大侠看不透虞大刚艺宗何派?因为我在适才一阵之上,并未施展出师门剑法!” 赫连匡听言,不禁透了一口长气,因为自己对于虞大刚的武功来历,也在纳闷,如今听得他自称并未施展师门所学,方告略觉慰解! 但对方未展所长之下,便轻轻易易地,胜了“追魂剑客”高少霖,则他的师门剑法,又蕴有多大威力?“南剑”徐赤峰是否…… 赫连匡正在为“南剑”徐赤峰担忧,徐赤峰却已向虞大刚含笑说道:“虞大侠适才既然未展所长,希望你在这一阵之上,不吝以绝技赐教!” 虞大刚不答对方所问,却转过身来,遥向项小芸轩眉笑道:“芸妹,你对这第二阵结果,是怎样预测?” 除了赫连匡已有所知外,“南剑”徐赤峰与其余“氤氲群豪”,均听得双眉一挑,全目注意项小芸如何答话? 项小芸秀目微扬,笑吟吟地叫道:“大哥,你要加点油了,我预测你会纵横捭阖地,把这位大名鼎鼎的‘南剑’徐赤峰,伤在剑下!” 徐赤峰听得按纳不住,胸中血气,一阵激动,探手肩头,撤出了惯用青锋! 他因一来惊于高少霖落败之易,二来怒于项小芸出语之狂,遂不再表示客气公平地另取剑用,用的是光色微红,随身多年,生平仗以成名的“赤英剑”! 这柄“赤英剑”,虽非前古神物,但因铜质颇好,亦能洞石穿金,尤其是淬有“赤磷”毒质,光色微红,使徐赤峰觉得与自己“南剑”之号的“丙丁”方位暗合,故而心爱已极,视如拱壁! 徐赤峰把“赤英剑”撤在手中,不单他自己,连那位刚刚铩羽的“追魂剑客”高少霖,都觉精神一振。 因为高少霖适才虽败,却败得有点胡涂,有点莫明其妙,有点心中不服。 如今,徐赤峰有了自己前车之鉴,戒意必深,又复撤出这柄用来称手,在武林中颇着威名的“赤英剑”,情况显然有利,与前不同,倒要看看那位虽然号称“虎皮裙”,名列“武林十七奇”,但却一向不露锋芒的虞大刚,是否仍然能像对付自己一般,轻易取得胜利? 高少霖心中盘算,目内凝光,却见那虞大刚在项小芸说了以后,向徐赤峰扬眉傲笑说道:“徐大侠,我项小芸妹子,既作如此预测,虞大刚只好冒渎得罪,我打算攻你七剑。” 徐赤峰听到此处,接口问道:“虞大侠此语之意,是否说要把我伤在这‘七剑’之下?” 虞大刚的性情方面,本极谦和,但如今因知项小芸所定策略,是要以寡胜众,先在气势上压制“氤氲群豪”,遂故意骄人地,微一点头,扬眉笑道:“徐大侠猜得不错,虞大刚正是此意。” 这时,连“氤氲教主”赫连匡也觉虞大刚“七剑伤人”之语,未免太狂,眉峰深蹙,心中盘算! 他盘算的是海宇以内的各大名家之中,到底有那些独创精研的妙奇剑法,共称“七式”?否则,虞大刚怎敢似有充分自恃地,根本就不把这位名震乾坤的“南剑”徐赤峰,看在眼内? 常言道:“劫数临头心智昏”,赫连匡如今便是这种情况,他想得虽有道理,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尤其更绝未想到,“一剑先生”公孙明的神奇绝学,昔日曾使自己大吃苦头,因而断去左手四指的“玄天七剑”! 徐赤峰听得虞大刚毫不客气地,直承要在七剑之中,使自己爱伤,不禁全身微颤,厉声问道:“倘若徐赤峰尚有微能,竟逃出尊驾所政的‘七剑’之下,虞大侠又便如何?” 虞大刚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我便横剑自绝,或是负手卓立,不加任何抗拒地,听凭你砍我七剑。” 这几句话儿,答得够干脆,够惊人。 却也足够表现出对于“南剑”徐赤峰的轻视之意! “氤氲群豪”听得先是一片肃静,跟着便起了一阵宛若蚊鸣的“嗡嗡”低声议论! 徐赤峰则几乎连肺都要气炸,目皆俱裂地,怒啸一声,从双眼中闪射凶芒,厉声叫道:“虞大刚,你……你简直欺人太甚!我……我要和你来个‘七剑赌命’。” 虞大刚笑道:“这‘七剑赌命’之语,怎样解释?” 徐赤峰咬牙说道:“你方才说是我若能逃出你‘七剑’连攻,不受伤损,你便横剑自绝!” 虞大刚点头笑道:“这话并非仅仅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而是当众宣言,徐大侠尽管放心,虞大刚不会腆颜背信。” 徐赤峰此时业已无法保持心气平静,须发抖动,颤声说道:“好……好……好……我若逃……逃不过你……你的‘七剑’连攻,也……立时当众自刎。” 说到此处,转过面来,向赫连匡抱拳叫道:“赫连教主,请命人备棺,徐赤峰要与这位过份骄狂的虞大侠,在棺前决战!因为只消‘七剑’相交以后,我们两人之中,总有一个横剑自刎。” 赫连匡也深知今日是自己所创这“氤氲教”的存亡绝续关头,遂索性点了点头,命人准备棺木。 虞大刚因棺木尚未抬到,遂目注徐赤峰,心平气和地,微笑叫道:“徐大侠,你不要怪我虞大刚过份骄狂,你应该记得你两年多前,在‘湖南狱麓山’脚,所作之事。” 徐赤峰闻言双眉一挑,退后半步,看看虞大刚那副不怒而威的雄伟英姿,失声的问道:“你与那‘岳麓山樵’洪一岚,有何关系?” 虞大刚脸色一正,应声答道:“洪一岚是我武林道义之交,他一家七口,全都命丧你‘赤英剑’下,连襁褓幼童,均未幸免,故而虞大刚今日才有‘七剑连攻’之语,常言道:‘种因得果,孽报循环,神道昭昭,举头三尺’,徐大侠扪心自问,你所行所为,是否人神共愤?能怪我虞大刚对你有所骄狂失敬么?” 徐赤峰脸色铁青,咬牙不语。 这时,“氤氲教”中弟子,业已抬来一具朱漆桐棺,放在“演武场”上。 徐赤峰浓眉双剔,沉声叫道:“你们把那棺盖打开!” 抬棺弟子,自然遵他所说,把棺盖启开,倚在棺侧。 这时,偌大的演武场上,静悄悄地,鸦雀无声。 虽然,只多了一具棺木,但气氛便显然沉重得多,添了一种肃杀意味! 项小芸初见了虞大刚对于“南剑”徐赤峰毫不客气,太露锋芒,似与平日老实敦厚相违,正自有点纳闷!忽又听得他那“孽报循环”之语,方知冤家路狭,恰巧相逢,徐赤峰大概恶贯满盈,难逃公道。 棺盖既开,徐赤峰便手横“赤英剑”,向虞大刚冷笑叫道:“虞大刚,你既定‘七剑’之数,怎么还不动手?倒看我们两人,是谁睡进那具棺木之内?” 虞大刚神色平稳地,淡淡答道:“虞大刚不敢以艺骄人,但‘岳麓山樵’洪一岚兄,若是泉下有灵,恐怕会为了他一家七口的灭门血债,而站在那具棺木旁边,拉你一把!” 这两句话儿,把位两手血腥无数,杀人向不眨眼的“南剑”徐赤峰,听得心神震慑,毛骨生寒,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虞大刚发现对方内疚神明,盛气已馁,遂剑眉双挑,朗声叫道:“徐大侠留神,虞大刚这就进手,你且接我代天行诛的‘七剑’之数!” 语音方落,剑光已腾,只是一振腕,便已张开了一片七八尺方圆的密密剑网,向徐赤峰全身罩去! 这招剑法,名叫“玄天剑幕”,是旷代大侠“一剑先生”公孙明所创“玄天七剑”的起手招式! 这七招剑法,本已变化莫测,威力绝伦,再经公孙明退隐山林,不问世事的多少年来,重加锤炼研究,自然精上加精,妙外添妙! 虞大刚在“崤山”奉召参师,便是重炼“金刚散手”,和这“玄天七剑”,如今新研初试,气象万千,比起昔日“一剑先生”公孙明的亲自施为,似也未遑多让。 徐赤峰想不到对方一剑方发,便具如此威力,深深大为吃惊,用了式自己最得意的“千山飞雨”,加以格拒! 他面临威胁,身在场中,吃惊自然难免,但场外却有人比他吃惊更甚! 这吃惊更甚之人,就是赫连匡,主宰“销魂堡”的“氤氲教主”! 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凡属受过惨痛教训之事,定必永世难忘,印像深刻! 赫连匡昔年在关外为寇,便尝过这“玄天七剑”厉害,他左手四指,也更是断送在这招“玄天剑幕”之下,哪得不触目生悸,失声惊噫! 这位“氤氲教主”,不仅惊于重睹“玄天七剑”,并惊于这招“玄天剑幕”,由虞大刚施为起来,威力之强,竟不弱似昔日“一剑先生”公孙明的亲自施展! “乌指女”卫红绡见赫连匡忽然失声惊噫,心知必有重大事变,遂凑向他的耳边,低声问道:“教主为何失惊?我看这虞大刚并非空夸大话,所用剑法,威力极强,徐赤峰兄恐怕抵敌不住?” 赫连匡皱眉说道:“岂仅抵敌不住,最多三剑,徐赤峰必进棺材,但他既当众宣言,备棺决战,我也无法相救!只好听天由命,看他造化如何的了!” 卫红绡眼珠微转,恍然问道:“教主莫非看出了那虞大刚的来历,或所用剑法的路数了么?” 赫连匡仇火暗燃,咬牙答道:“这是‘玄天七剑’,我的左手四指昔年便断在这种剑法之下。” 卫红绡“呀”了一声说道:“这样说来,虞大刚竟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的弟子。” 赫连匡点了点头,狞笑说道:“绝对不会有错,徐赤峰在这一阵上,纵然性命难逃,我也必将施展‘氤氲化血指’,使那虞大刚在下一阵上,惨遭劫数!” 话方至此,满场雄豪,倏然齐声惊呼! 原来,虞大刚的“玄天七剑”,此时业已用到第三招“玄天剑雨”。 第一招“玄天剑幕”和第二招“玄天剑网”的回环并发之下,显已变化万端,威风八面,把位以剑术成名,位列“七剑”之一的“南剑”徐赤峰弄得目眩神摇,手忙脚乱! 尤其这第三招“玄天剑雨”,是虞大刚于跟踪追击之下,纵身凌空,掉头震剑而发,精芒电闪,光影千里,真如同骤雨倾盆,垂天疾降,威势格外凌厉! 徐赤峰总算艺业不弱,竭尽所能,连挡两剑,虽然不曾受伤,却已被虞大刚迫得他仓惶颇甚。 惊魂尚未全定,漫天剑雨,又告临头,徐赤峰知道想闪万难,只好用了招“临渊羡鱼”,把手中“赤英剑”,幻成一片淡红色的剑网,向上迎去。 先贤曾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徐赤峰这招“临渊羡鱼”,虽然用得极见功力,可惜却与先贤之训有违,是“立而结网”,不是“退而结网”。 “不听老人言,尚且吃亏在眼前”,徐赤峰是“不听贤人之言”,遂告性命难保全。 漫天剑雨一落,匝地剑网一迎,结果应该如何? 撇开武学不论,单就实质而言,用网迎雨,定然整网皆空,雨点尽漏。 理论如此,事实也确是如此,剑雨剑网,当空互合之下,只见有几点剑雨,透网而过。 剑雨既告透网,胜负也就立分,徐赤峰情知不妙,赶紧以一式“仰看天星”,向后贴地倒纵而出! 身属一流名手,功力自必不凡,徐赤峰应变敏捷,居然被他及时纵了出去。 等到他脚跟点地,腰间挺劲的站起身形,却发生了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巧,第二种情况是冷,第三种情况是窘! 所谓“巧”的情况,是徐赤峰这一纵退,竟无巧不巧地,纵到那具朱漆桐棺之侧! 所谓“冷”的情况,是徐赤峰觉得头顶发凉,有一缕冷冰冰的液体,从额间顺颊流下。 他不用摸,也不必看,便知那缕冷冰冰的液,是血!也就是自己身形纵得虽快,虞大刚剑雨落得更快,已被他把头顶划破,受了剑伤! 所谓“窘”的情况,是自己刚刚腰间挺劲,站稳身形,虞大刚也到了面前数尺。 但虞大刚并未趁徐赤峰不曾站稳之际,继续抢攻,只是笑吟吟地,横剑卓立。 善战者,善于攻心,虞大刚这“笑吟吟地”,横剑卓立姿态,竟比他师门绝学“玄天七剑”的罕世威力,还要来得厉害。 因为虞大刚若是继续进手攻击,徐赤峰也必继续拼命抵抗,虽然情势显居下风,也不能说是没有万一侥幸之望。 如今,虞大刚冷然横剑,傲笑卓立,徐赤峰却一缕血痕,自额间汨汨下流,胜负之数,业已显然,却教他怎好意思当着济济众雄,食言背信? 江湖人物,倘稍有身份,多半均具备一种可爱美德,就是“宁教一命绝,不肯片言违”。 徐赤峰是“七剑”之一,也是“武林十七奇”之一,不单有头有脸,并有响当当的字号,他脸上一热,心中一凉,觉得自己丢不起人,但却丢得起命。 于是,这位“南剑”徐赤峰,目光如火,恶狠狠地盯在虞大刚的脸上,满面惨厉的神情,狞笑一声,反手横剑就颈。 在场人物,包括了敌方的虞大刚、项小芸、艾皇堂等三侠,以及己方的“氤氲众豪”,全都眼看徐赤峰横剑自绝,决无任何一人,出手拦阻。 并不是徐赤峰的人缘太坏,也不是这些武林豪杰,毫无恻隐之心,只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死”,才是最英雄的手段,谁若救了徐赤峰,简直比把他分尸寸段,还要使他难过。 剑颈相接,鲜血立喷,徐赤峰的尸体,也恰好跌进背后的棺木内。 人是死了,事情可未完结。 这是“正”与“邪”的分野,徐赤峰因身属邪恶魔头,死虽死的有点英雄意味,但死后竟还表现了一种恶魔行径。 因为他在死前,目光如火地,怒视虞大刚时,心中却起歹念,凭藉一口暴戾之气,趁着横剑刎颈,气息将断未断的一刹那间,竟猛一翻腕,一面死去仰跌棺中,一面却把那柄“赤英剑”,向虞大刚当胸掷去。 虞大刚决未想到徐赤峰人已死去,还会逞凶,加上双方距离又近,委实来不及作任何躲避防护。 项小芸与艾皇堂,也是在看得眉飞色舞之下,想不到突生巨变,来不及出手援救。 就在项小芸芳容变色,艾皇堂推杯起立,虞大刚瞠目待毙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 除了佛号以外,还有一声震天虎吼。 除了震天虎吼以外,还在当空闪起了一道墨色精虹! 真所谓“僧到虎到,声及虹及”。 先是那道墨色精虹,从横里电掣而来,恰好截住了徐赤峰死后伤人的脱手“赤英”飞剑! 这道墨色精虹,是柄看来并不十分起眼的寻常铁剑。 但剑尖剑腰,凌空互触以后,却把那柄锋芒极利、又具奇毒的“赤英剑”,生生断为两截。 跟着便是一只毛色纯黑的巨大猛虎,飞降当场,虎背上坐着“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和一位奇瘦无比的灰衣老僧。 “氤氲众豪”一方面,尚有多人不认识这位奇瘦灰衣老僧,但项小芸、艾皇堂,和虞大刚等,却知道这就是“七剑” 之一,被庄七先生专诚来往“太白山”,请来助阵的“铁剑枯僧”大忍禅师! 项小芸惊魂初定,透了一口长气,心中好生感慨。 因为她想起她于“龙门”夺宝之时,也曾以类似手法,飞剑击剑地,在“西剑”邱萍剑下,救了“子母双环”平念强的一条性命! 如今,大忍禅师又复从“南剑”徐赤峰的“赤英剑”下,救了虞大刚,虽然当事人儿不同,事却极为类似,令人深深感到天道无亏,冥冥中真有赏善罚恶之报。 虞大刚虽然危机一发,死里逃生,却仍镇定寻常,向那刚刚跨下虎背的“铁剑枯僧”大忍禅师,寻抱双拳,扬眉含笑说道:“多谢老师以无边佛法,为虞大刚度厄消灾。” 大忍禅师合掌当胸,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虞施主莫要过谦,得道者必获天助,贫僧不过适逢其会,略为效劳而已。” 说完,拾起自己那柄铁剑,便与庄七先生,双双走向客坐,和项小芸、艾皇堂等,互相礼见寒喧。 “氤氲教主”赫连匡因在这三日之间,被那“椒汁药引”害得死去活来,知道受了庄七先生作弄,心中对这“酒糟扁鹊”,愤恨已极,见他又复出现,不禁冷“哼”一声,狞笑叫道:“庄七先生,你我业已恩怨两消,这次既然不速而来……” 话方至此,项小芸便截断了他的话题,摇手笑道:“赫连教主,请你把‘不速’两字收回,我不是早就告诉了你,还有一些友好,随后赶到。” 赫连匡被项小芸用话堵住,方自暗蹙双眉,那位“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忽又怪笑叫道:“赫连教主,佛子每登三宝殿,医生常入病人家,我既然作过你的御用医生,难道不应该再来看看我的诊断成绩?教主尊恙如何,我庄老七为你所开的最后那张药方,大概效力甚宏,使你颇为受用。” 赫连匡恨得暗咬钢牙,但表面上却仍保持了平静神色,只把双眉微挑,目中闪射凶芒地点头答道:“不错,七先生在临去之际,才显出了真功夫,那张以‘椒汁’为引的药方儿,确实其效甚宏,使赫连匡痼疾得痊,脱开苦海,故而我今日对你,不会菲薄,必当投之桃李,报以琼瑶地,有相当份量的酬医之赠!” 他们双方,正在针锋相对,虞大刚忽又抱拳笑道:“虞大刚三阵之战,还有一阵未了,敬请夏侯副教主,下场指教。” 夏侯彬虽然拿定主意,要保持实力,坐观成败,使众侠与赫连匡的所有力量,互相对消,但对虞大刚这等指名道姓的公然叫阵之举,却也不便装聋作哑地,丝毫不加理会。 但他刚刚站起身形,却被赫连匡加以制止地,连摇双手说道:“夏侯二弟且慢,我要先向这‘虎皮裙’虞大刚,问上几句话儿。” 夏侯彬恨不得赫连匡能够和虞大刚互拼生死地,打上一架最好,闻言之下,自然唯唯应命。 赫连匡目注虞大刚,沉声问道:“虞大刚,你适才与‘南剑’徐赤峰互相动手时,所用招术,是否‘一剑先生’公孙明蚀创精研的‘玄天七剑’?” 虞大刚肃然答道:“赫连教主的法眼无差,虞大刚正是受业于我恩师,公孙先生门下。” 赫连匡仇火腾胸,冷冷问道:“令师公孙先生的侠驾何在?赫连匡昔年曾受教益,每思晋谒图报,辄恨访旧无由。” 虞大刚故作不知昔年过节地,含笑说道:“家师厚德宽仁,生平对人施恩,从不望报!如今更已谢绝世缘,勤参上道,赫连教主毋须太客气了!” 赫连匡扬眉问道:“虞大侠在‘玄天七剑’方面,已得令师真传,但不知‘金刚散手’方面……” 虞大刚接口笑道:“这是我师门之中的两桩绝艺,虞大刚虽然姿质鲁钝,却也旦夕苦练,略有微薄成就,适才邀请夏侯彬副教主,互以掌法切磋,便是献丑求教之意。” 赫连匡一阵森森冷笑,目内凶芒如电,彷佛愤怒已极,但旋又怒色渐敛,平静下来,向夏侯彬叫道:“夏侯二弟,你且下场应战,领教领教虞大侠得自公孙先生秘传的旷代绝艺‘金刚散手’。” 原来,这位“氤氲教主”,自从认出“玄天七剑”,知道“虎皮裙”虞大刚就是深仇“一剑先生”公孙明之徒后,便已按纳不住胸头仇火,要想施展一身所学,以及秘炼毒功“氲氲化血指”,与对方一拼生死。 但转念一想,虞大刚在“玄天七剑”的造诣上,似已不弱于昔日的“一剑先生”公孙明,不知他的“金刚散手”,是否也具有昔日所挨的那种神奇威力? 第三十七章 红粉美人恩 想到此处,赫连匡怯心微起,怒火渐平,决意仍照原计,先让夏侯彬出阵,使自己在看清敌方深浅后,再复谋定而动。 夏侯彬本已起身,准备下场,这一听得赫连匡发令,遂向虞大刚面前,缓步走去。 这时,项小芸忽然站起娇躯,斟了一杯酒儿,目注虞大刚,展露如花笑靥朗声叫道:“大哥,你第一阵使‘追魂剑客’高少霖折剑,第二阵使‘南剑’徐赤峰入棺,业已出尽风头,项小芸钦佩万分,我要先敬你一杯美酒。” 虞大刚外貌雄伟浑厚,其实极为内秀,聪明无比!他一听便知项小芸敬酒是假,必系有甚话儿,要对自己嘱咐。 故而,他立即闪身归砗,从项小芸手中,接过那杯美酒,徐徐饮尽。 果然,项小芸趁他饮酒之时,嘴皮微动,低声说道:“大哥,赫连匡双眼乱转,凶芒如电,分明是触及前仇,怒火狂炽,要在看清你虚实之后,再复亲自出手,你不妨在这一阵上,略加保留,等与赫连匡相互狠拼时,始大发神威,给他尝尝利害。” 虞大刚点了点头,表示会意,并放下酒杯,回到场内。 但他刚刚把酒饮完,突觉有片阳和暖意,电布周身,使自己百骸皆舒,精神格外焕发。 虞大刚知道这种现像,决非偶然,定是项小芸生恐自己连战力乏,而在酒中暗藏了固体培元,增强真气的珍贵神奇药物。 常言道得好:“最难辜负美人恩”,虞大刚心中感激得浃骨沦肌,不禁又向这位青眼独垂的“红粉霸王”,看了一眼。 项小芸极为大方毫不避忌,向虞大刚流露真挚深情地,盈盈一笑。 这一笑,几乎比酒内灵丹的力量更强,使虞大刚在精神焕发后,再加焕发地,转身走回场内。 人在精神焕发,内心愉快时,脸上会现出一种宝光。 如今,虞大刚的脸上,便呈露着这种湛湛的宝光,使夏侯彬看得心中怦然,益发慑惧。 虞大刚目注夏侯彬,抱拳笑道:“夏侯副教主,我们这一阵,应该换换花样,不必再拿刀动剑地,比甚兵刃?” 夏侯彬点头笑道:“在下正是来请教虞大侠的‘金刚散手’。” 虞大刚故意把声音提高地,含笑问道;“夏侯副教主是打算彼此点到为止?还是与‘南剑’徐赤峰那般,要与虞大刚一死相拼,备棺而战?” 这两句话儿,问得促狭,使夏侯彬感觉有点左右为难地,无法回答。 因为他若答以“彼此点到为止”,则显然对适才“南剑”徐赤峰,败阵惨死之事,根本无动于衷,不是身为副教主的应有态度。 倘若答以“一死相拼,备棺而战”,则又与自己欢双方消耗实力,保存元气,等待机会东山再起的原则违背。 夏侯彬正在左右为难,踌躇难答之际,虞大刚却又“解铃原是系铃人”地,替他解围笑道:“夏侯副教主,适才‘南剑’徐大侠之死,是他性情褊狭,横剑自绝,并非虞大刚恃技杀人!故而我们之间,根本无甚深仇大怨,还是按照武林人物的切磋原则,彼此点到为止了吧。” 虽然虞大刚业已替他解围,夏侯彬仍然不好意思点头示弱,只是含含混混地,抱拳说道:“虞大侠,请!” 夏侯彬与人动手,一向异常狠毒,并先发制人!故而“请”字才出,五指便张,抢步挺臂,向虞大刚左胁部位,电疾抓去。 虞大刚认得这一招名叫“五鬼抓魂”是“五鬼阴风掌”的起手家数,遂一面闪身避势,一面扬眉笑道:“夏侯副教主好厉害的‘五鬼阴风掌’法,虞大刚敬让一招。” 夏侯彬双眉微剔,“鬼王拨扇”,“阎罗点鬼”又是两式狠辣绝招,回滚并发,幻起一天掌影,威势无匹。 虞大刚因受项小芸之嘱,把功力略为保留,遂不肯与夏侯彬硬接硬架,只是倚仗灵奇身形,在对方掌影掌风之间,飘飘游走。 夏侯彬比鬼还刁,不消十来照面,便看出虞大刚确实有心相让,倘若一见真章之下,自己极可能非伤即死。 故而,他在攻势频频,未露败象之下,业已心胆生寒,一面动手,一面寻求怎样下台之策? 想来想去,别无良谋,夏侯彬竟老着脸皮,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虞大刚的耳边,悄悄说道:“虞大侠,请你向我前胸或后背部位,击上一掌。” 虞大刚真未想到夏侯彬竟会如此说法?不禁向他看了一眼,也用“蚁语传声”的功力问道:“夏侯副教主,此话何意?” 夏侯彬不令第三人与闻地,悄然答道:“因为夏侯彬早就知道‘氤氲教’邪恶当消,意欲觅机而退。” 虞大刚明知他言不由衷,但仍传声问道:“照夏侯副教主这样说法,你竟认为‘氤氲教’的所创基业,今日难保?” 夏侯彬又是两招攻出,外貌虽仍凌厉,但在劲力上,业已收敛甚多,使虞大刚体会得自己无与其争胜之意!口中并再用“蚁语”传音说道:“日光一照,寒冰自消,夏侯彬认为这是我脱离‘氤氲教’的绝好机会!” 虞大刚一式“分花拂柳”,解消了夏侯彬的两招进攻,口中也以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语音问道:“夏侯副教主既有洁身远引之意,虞大刚自当遵嘱促成,但前胸后背,均是要害,我所练掌力又重,你……你恐怕吃不住呢。” 夏侯彬哪里知道虞大刚是聪明绝顶人物,在这片刻之间,业已想好极为奇妙的制他策略,竟自应声答道:“多谢虞大侠关心,但我身上穿有刀剑难伤的‘龙皮水靠’,前胸后背部位,并经特别加强,虞大侠只要手下留情,不发全力,大概夏侯彬便能禁受得住。” 虞大刚暗暗好笑地答道:“好,既然这样,我在第三招后,发动后攻,夏侯副教主可用‘凌空倒纵’身法,脱却危机,我便跟踪赶来,施展八成力的‘金刚散手’,击你后背!” 夏侯彬心中大喜,点头悄道:“虞大侠请自施为,夏侯彬敬遵台命!” 语音方落,果然又接连施展“五鬼阴风掌”中的三式回环绝学,向虞大刚猛攻,在行动上,绝未显出破绽! 这时,“氤氲众豪”与项小芸、艾皇堂、大忍禅师、庄七先生等人,均在各为己方耽心地,凝神观战,只有“氲氲教主”赫连匡那张险森森的脸上,单独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猛厉神色! 原来—— “原来”什么?暂时慢表,还是先叙场中情景。 虞大刚英雄气慨,决不空言,果在闪避过夏侯彬这三招连环进手之手,立即还攻,施展出一式“顶天立地”,和一式“继往开来”,把夏侯彬圈入如山掌影。 这两招均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独创绝学,其气派之大与威势之强,直看得“氤氲众豪”,个个怵胆惊魂,群侠方面,则个个点头赞叹,尤其是那位“鸿门一宴相交后,万缕情丝早系君”的“红粉霸王”项小芸,更复展开了如花笑颜! 项小芸笑得好不开心,赫连匡却气得好不难过。 项小芸的笑有她笑的理由,赫连匡的气,却是为了何故? 好在事态即将揭晓,夏侯彬在虞大则“顶天立地”、“继往开来”两大绝招猛攻以下,业已完全遵从对方所说,施展“凌空倒纵”身法,自如山掌影之中,冲天飞起! 虞大刚一声冷笑,如影随形,跟踪飞起,亦比夏侯彬飞得更高,然后右掌微翻,向他后背击去。 双方均属有心人,一个有心打,一个有心挨,这一掌自然是打个正着。 “一剑先生”公孙明的“金刚散手”,威力神妙,独步当今,虞大刚若是发出全劲,以十二成力施为,则无论夏侯彬身上,是否穿有“龙皮水靠”,也必应掌惨死! 即令虞大刚用了十一成力,也可击散夏侯彬多年苦炼的一身内家功劲! 十成力,夏侯彬则将脏腑狂震,口喷鲜血! 若用九成力,夏侯彬也将受到相当损伤。 但虞大刚讲话算话,决不失君子之风,他果然遵重适才向夏侯彬所作诺言,只在这记“金刚散手”以上,用出了八成功力。 于是,这一掌虽然打中后背,夏侯彬却并未受甚伤损,只是被震得横飞丈许,“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虞大刚微微一笑,缓步归座,接受项小芸为他准备已久的庆功美酒! 夏侯彬则故意堆起满面羞惭神色,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赫连匡面前,抱拳躬身,愧然说道:“夏侯彬无能,弱了本教声威,甘领教主罪罚!” 这只是门面话儿,心中却知赫连匡决不会真对自己有所怪罪。 但夏侯彬语音才落,赫连匡便双手齐扬,搭在夏侯彬左右肩头之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哈哈狂笑。 这阵笑声,喜怒难测,直把夏侯彬笑得毫发皆竖,心中好不发毛! 他勉强镇定心神,嗫嚅问道:“教主,你……你……你为何这样发笑?” 赫连天脸上神色,宛如北极寒冰,冷然问道:“夏侯二弟,我昔年在关外,挨了公孙老儿的一记‘金刚散手’,被震下百丈危崖,几乎粉身碎骨!你今日却为何毫无伤损?” 大凡枭雄之主,绝不喜手下有人在才智方面,超过主上!故而今日自己挨了“金刚散手”,未曾受伤一事,竟也触犯了赫连匡的忌讳? 但原因虽已猜出,一时却不知应该怎样答话才算稳妥。 “适才我从虞大刚用‘玄天七剑’以上,看出其威力之强,不弱于公孙老儿昔年亲自施展!以此类推,‘金刚散手’亦必凌厉绝伦,但我‘氤氲教’中,居然出了夏侯二弟如此不怕这种奇强掌力的盖代英雄,怎不叫我高兴得哈哈大笑?” 说完,果然又复发出一阵不太悦耳的纵声狂笑! 夏侯彬真弄不懂赫连匡是真笑,还是假笑?是讽刺,还是赞美?只好陪着笔脸,猛拍马屁说道:“小弟的微薄功行,怎能与教主的精湛绝艺,相提并论?适才未曾受伤之故,可能是对方缩掌敛劲,手下留情……” 话方至此,赫连匡冷然喝道:“手下留情?虞大刚劈折高少霖兄兵刃、害死徐赤峰兄,均未留甚情面,怎会单单对你留情?夏侯二弟请说实话,你和虞大刚是什么关系?” 这几句话儿,把夏侯彬问得目瞪口呆,知道自己仓惶之中又告失言,拍马屁拍上马脚! 他正自奇窘无比之际,赫连匡忽又神色略转缓和地,含笑叫道:“夏侯二弟,我和你患难相交,共组‘氤氲教’,我作‘教主’,你作‘副教主’,可算得知心至友?” 夏侯彬不明白赫连匡的问话意旨,只好含混答道:“教主说哪里话来?夏侯彬深感知遇之恩,顾效犬马,甘供驱策。” 赫连匡笑道:“既是知心至友,我大概可以代替夏侯二弟,答复你所不愿答复的问题!” 夏侯彬闻言一怔,赫连匡业已继续怪笑说道:“关于夏侯二弟挨了一记‘金刚散手’,而未受重大伤损之故,大概共有两种原因。” 这时,所有在场群雄,均诧异得一齐注目,鸦雀无声! 夏侯彬则通身冷汗,并起了微微颤抖! 他此次方感觉气氛不对,兆头不妙,有点想溜? 但赫连匡功力高于自己,那根可以令人生死立判的“氤氲化血指”,又正好搭在自己右肩头上,却如何能够轻举妄动? 沉沉静寂之下,赫连匡继续说道:“第一种原因,大概是虞大刚在那记‘金刚散手’之上,只用了八成功力?” 夏侯彬心中,“通”地一跳,暗忖这“八成功力”之事,只有自己与虞大刚两位当事人知晓,赫连匡怎会猜测得如此准确? 他心跳未已,令他心跳得更厉害的话儿又来! 赫连匡慢吞吞地说道:“第二种原因,大概是你身上,穿着一件可御兵刃掌力的‘龙皮水靠’?” 这位“氤氲教主”的讲话虽慢,动作却快! 所谓“动作”,就是赫连匡在语音刚了之际,左手未动右手五指一抓,便把夏侯彬所着外衣,撕下了好大一片! 外衣既裂,遂显出了夏侯彬贴身所穿那件密布鳞甲,闪闪发光的“龙皮水靠”! 夏侯彬知道机密尽泄,身陷奇险,但却决不敢丝毫反抗,以及起下什么逃遁之念! 因为,赫连匡左手那根仅存的“氤氲化血指”,如今已由搭在自己右肩之上,改为点在自己的右耳之后! 故而,夏侯彬乖得异常,只好一动不动地,听天由命! 赫连匡指着他身上所穿的“龙皮水靠”,向夏侯彬扬眉问道:“夏侯二弟,你瞒得我好,白发龙王谭玉成的‘龙皮水靠’既已在你身上,他人必早死!” 夏侯彬知道此时决不能再作抵赖,遂点头答道:“不错!” 赫连匡道:“谭玉成的死因,定是灭口,也定是为了‘日月双珠’!” 夏侯彬答道:“不错!” 赫连匡目闪厉芒,狞笑道:“日月双珠何在?是否仍在你那‘鸳鸯钢胆’之内?” 夏侯彬仍然答道:“不错!” 他这三个坦然直承“不错”答复,仿佛消却了赫连匡的一些火气,神色略霁地,继续问道:“我再问你,放走‘酒糟扁鹊’庄老七,火焚‘粮仓’‘钱库’,以及‘氤氲秘室’,也都是你?” 夏侯彬身陷危境,神智未昏,把利害辨别得极为清楚,他知道这是“内叛”,与瞒匿“日月双珠”的“贪得”小罪,迥不相同,遂毫不犹疑地,摇头答道:“不是!” 赫连匡怪叫一声,嗔目问道:“怎么不是?” 夏侯彬装出一副愤然神色,扬眉答道:“是我便坦然直承,不是我便不甘心替人认罪!” 赫连匡狞笑说道:“不是你,却是谁呢?” 夏侯彬道:“眼前有外敌当场,希望教主能容许夏侯彬在会后再细为答辩!” 这时,项小芸惊讶之际,灵机忽动,向虞大刚低声问道:“大哥,夏侯彬怎会突然露出破绽,被赫连匡抓住狐狸尾巴?这件事儿,莫非是你的杰作?” 虞大刚遂把适才夏侯彬与自己动手之间,互作传声密语寺事,向项小芸说了一遍。 项小芸恍然笑道:“大哥,你定然耍了花样,可能你的传声答话,并非专注于夏侯彬一人,而是分注到赫连匡的耳内?” 虞大刚笑道:“不仅如此,我并暗运玄功,连夏侯彬的来语音,也一并转了过去!” 项小芸螓首微点,但却蛾眉双蹙! 虞大刚笑道:“芸妹嫌我做错了么?但我对夏侯彬那等鄙下流的阴毒行为,委实厌恶已极。” 项小芸娇笑说道:“大哥如此做法,自也大快人心,只夏侯彬这一垮台之下,他所暗暗组合的一股力量,恐怕又倾向于赫连匡,使我们扫荡‘销魂堡’之举,略费手脚!” 虞大刚点头笑道:“芸妹说得不错,我是略嫌冲动,莽了些……” 话犹未了,项小芸便接口笑道:“大哥不要自责,事既至此,我们便来个彻底剿灭,免留隐患也好!但再出手时,不能宽仁纵敌,应该除恶务尽的了!” 他们商量至此,“氤氲教”的内哄之争,也已告一段落! 原来,赫连匡听得夏侯彬要他于会后细为答辩之语,想了一想,点头狞笑说道:“好,我就让你活到会后,再行细细答辩。但你却休想再耍什么花样的了!” 话音甫落,左手微动,用中指尖端,在夏侯彬耳后,了一道小口,略见血渍。 说也奇怪,具有那么高一身内家功力的夏侯彬,竟受了这指甲一划,立告晕绝倒地。 赫连匡侧顾“金凤堂”堂主白飘天,沉声叫道:“白堂主,夏侯彬有叛教之嫌,褫去副教主之职,暂时交你看管!他已中‘氤氲毒甲’,若无独门解药,最多只能活上一对周时,而不虞逃脱,或被人救走!但你也不可过份大意,等此会后,我再亲自盘问!” 常言道:“蛇无头则不行”,夏侯彬平日所结以腹心的一般死党,如今见他已被赫连匡毒甲所伤,个个心惊胆惧,只求不把他们也牵连在内,便算大幸,谁还敢再动什么不轨之念? 白飘天本人,则更已下了决心,“氤氲教”若在与“红粉霸王”项小芸等这一会之中,归诸败灭,自然不谈,否则,自己便索性把夏侯彬弄死,免得他万一熬不过赫连匡的严刑迫供,吐露出所结党羽,便将同受牵连,齐遭惨祸! 赫连匡处置了夏侯彬,并将他交与白飘天看管之后,便向卫红绡低声说道:“昔年‘金刚散手’,及‘玄天七剑’之仇,我旦夕萦怀,无时释念,如今公孙老儿,虽然未来,却可在他徒弟虞大刚身上,先加报复!故而,我打算亲自下场,施展‘氤氲化血指’,以及绝无旁人知晓的另一杀手!……” 话方至此,有名教中弟子,忽然匆匆跑来,呈上一张大红帖。 赫连匡接过拜帖一看,顿时满面喜容,向项小芸把手微拱,含笑叫道:“项姑娘,我们双方暂休片刻如何?赫连匡有远道嘉宾来此,必须亲往迎接!” 项小芸点头笑道:“赫连教主请便,我们业已斗了五阵,也该略为休息的了!” 赫连匡遂命卫红绡坐镇场中,自己与宇文珊前往“销魂堡”外,迎接远客。 艾皇堂皱眉说道:“项姑娘,不知来人是谁?但从赫连匡的满面笑容看来,定系邪恶魔头,添了有力帮手!” 项小芸扬眉说道:“添了有力帮手,又便如何?我如今觉得‘氤氲群凶’,只是徒负凶名,根本不堪一击!” 虞大刚摇头笑道:“芸妹不能这样说法,适才的高少霖与徐赤峰两人,虽告战败,艺业显然不俗!何况尚有卫红绡等,未曾出手,尤其是赫连匡本人,更必厉害绝伦!我们身入虎穴,人手不多,实应事事谨慎,切忌轻敌的呢!” 项小芸嘴角有微扬,扬眉说道:“大哥适才神威凛凛,何等英雄,如今怎又……” 话犹未了,赫连匡与宇文珊,业已陪了三位奇形怪状之人,一路谈笑而来。 项小芸目光注处,“咦”了一声说道:“这厮在‘龙门’夺之时,尚和‘氤氲教’是对头,如今怎又与赫连匡沆瀣一气。” 原来,在赫连匡与宇文珊所迎来的三人之中,有个穿着一身青皮紧衣之人,脸上也戴了副看来极为可怖,青惨惨的人皮面具。 这人分明是“人皮双煞”之一,与“蓝皮恶煞”毕胜青,向势不两立,是死冤家活对头的“青皮恶煞”蓝不灵! “龙门”夺宝之际,蓝不灵首先出现,抢走了“白发龙王”谭玉成手中所持的膺品“日月双珠”,似乎与“氤氲教”站在敌对地位,如今忽又作了赫连匡的座上嘉宾,遂令项小芸颇为惊异! 另外两人,则一个是头颅特巨,身形却仅高约五尺一的红袍老叟,一个是满面笑容,看去和蔼可亲,极为慈善白发老人。 虞大刚因不认识来人,遂向项小芸问道:“芸妹,这青衣怪客、红袍老叟及白发老人,是何来历?你可……” 项小芸不等他话完,便即摇头笑道:“我只认识那青衣客,便是‘人皮双煞’中的‘青皮恶煞’蓝不灵,其余两个,却不知道,大哥应该去问那位见多识广,几乎无事不通的艾老人家,便知分晓。” 虞大刚也知艾皇堂久闯江湖,阅历极广,遂偏过脸去,低声笑道:“艾老人家,你认不认识被赫连匡所迎来的白发老人和红袍老叟?” 艾皇堂“哼”了一声,扬眉说道:“虞老弟和项姑娘,大概又有得忙了,来人是与‘日月魔翁’金振明齐名的‘三魔’之二!” 项小芸听到此处,接口问道:“照艾老人家这样说来,那红袍老叟便是被江湖称为‘侏儒大头鬼,神力血飞魔’的胡冷月了?” 艾皇堂点头答道:“项姑娘猜得不错,那厮就是胡冷月,光从他那‘侏儒大头鬼,神力血飞魔’的外号之上,便可看出此人,极为厉害!” 项小芸轩眉笑道:“艾老人家,我来问你,‘神力’二字,是指他力大,‘飞魔’二字,是指他身轻,‘血’字大概指他爱着红袍,但‘侏儒大头鬼’五字,意属何指?除了说他身矮头大以外,却有什么厉害之处?” 艾皇堂怪笑说道:“这五个字儿,才厉害呢!” 项小道:“老人家说来听听。” 艾皇堂端起酒杯,饮了一大口酒儿,含笑说道:“凡属‘侏儒’,必工心计,‘大头’又多半聪明,‘鬼’字则狡诈无伦,飘忽无迹!项姑娘请想,这胡冷月既获‘侏儒大头鬼’之称,又有‘神力血飞魔’之号,岂非厉害无比?” 项小芸秀眉微挑,傲笑说道:“越厉害越好,老人家的一番话儿,业已提起了我的兴趣,我打算斗斗这位‘大头鬼’了!” 第三十八章 侏儒大头鬼 艾皇堂笑道:“这一战势所难免,你便不想斗他,他也要想斗你!” 项小芸诧然问道:“老人家怎会知道他要斗我?” 艾皇堂微笑说道:“胡冷月的头虽大,气量却小,他以神力盖世自居,凡属遇上也以臂力见称之人,便想比较比较。” 项小芸恍然大悟,冷笑说道:“原来他是想斗我这个‘红粉霸王’,尝尝‘霸王鞭’的滋味!” 艾皇堂笑道:“项姑娘斗他无妨,但切勿丝毫大意,要把这胡冷月,当作劲敌看待!” 虞大刚一旁笑道:“艾老人家说了半天,尚未把那白发老人的姓名来历说出。” 艾皇堂道:“那白发老人的外号,也是十个字儿……” 话犹未了,项小芸又自颇感兴趣地,接口笑道:“我对这种长达十个字儿的外号,颇感兴趣,并猜出也必是像‘侏儒大头鬼,神力血飞魔’那样半虚半实之论!故而根据这厮形貌推测,他那外号之中,可能有‘白发’及‘笑面’等字?” 艾皇堂点头笑道:“项姑娘确实聪明得可以去斗那位‘侏儒大头鬼’,你所猜的四个字儿,居然半点不差,他的外号是叫‘白发黑心叟,笑面哭’!” 虞大刚失笑道:“好个‘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这十个字儿,倒也相映得自成妙趣。他的姓名呢,老人家怎未说出?” 艾皇堂微笑答道:“这厮的姓也姓得妙,名也起得妙,又成了一种巧合,他叫‘贾振金’!” 虞大刚嘴角微披,哂然笑道:“贾振金者,‘假正经’也,闻其姓而知其名,闻其名而知其号,闻其号而知其人!这位贾大,大概除了刁狡狠毒以外,没有什么大了不得之处?” 艾皇堂道:“虞老弟切莫小看了他,要知道就这‘刁狡狠毒’四字,已足可称魔一世!” 就在他们研究新来的“一煞双魔”之际,那“一煞双魔”也在对他们这些“红粉霸王”、“虎皮裙”、“铁剑枯僧”,以及“神行酒丐”、“酒糟扁鹊”等人,加以研究! “青皮恶煞”蓝不灵首先向赫连匡微笑叫道:“赫连教主,小弟今日随你生平好友贾大……” 艾皇堂适才所说不差,那位胡冷月的头虽大,气量却小,他一听“贾大”四字,便向蓝不灵扬眉叫道:“蓝兄你不要厚彼薄此,难道贾老头儿是‘大’,我便是‘二’,或‘小’么?” 这两句话儿,真把位“青皮恶煞”蓝不灵,问得瞠目发怔,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好。 贾振金白了胡冷月一眼,向蓝不灵含笑说道:“蓝兄不要理他,你也不必对我客气,只消把‘贾大’中的‘大’字去掉,这‘大头鬼’就无法挑眼!” 蓝不灵点头一笑,目注赫连匡,继续说道:“小弟此次随同贾、胡,造访‘销魂堡’,一来拜谒教主,二来有桩小小事儿,也想请教主多加谅宥!” 赫连匡哈哈笑道:“蓝兄说那里话来?你如今是我座上嘉宾,有什么事儿……” 蓝不灵不等对方发问,便即抱拳说道:“小弟上次偶动贪念,在‘龙门’夺宝时,曾从贵教‘白发龙王’谭玉成香主手中,抢去……” 赫连匡听到此处,恍然笑道:“原来蓝兄指的是这件小事,只怕蓝兄当时所抢走的,不是真物!” 蓝不灵脸上一热,赫连匡又复微笑说道:“真正的‘日月双珠’,现在‘销魂堡’中,蓝兄既然见爱,且等此会了结之后,赫连匡必以相赠就是!” 这就是赫连匡的枭雄嘴脸,也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因为目前强敌在场,正是用人之际,自己轻轻一语,不单解消了“龙门”夺宝的那桩过节,甚或可以使这“青皮恶煞” 蓝不灵,替“氤氲教”卖点力气。 蓝不灵闻言之下,果然好生感激地,扬眉笑道:“赫连教主既然如此慷慨,小弟也有件礼物奉赠!” 说完,便从腰间解下一具包裹,向赫连匡双手捧去。 赫连匡接过包裹,打开一看,不禁全场皆惊! 包裹之中竟是一套连着人皮面具的蓝色皮衣。 项小芸见过这件皮衣,首先双眉立皱,“哎呀”一声,向艾皇堂低低叫道:“艾老人家,这套蓝色皮衣,是‘蓝皮恶煞’毕胜青随身穿戴之物,怎会到了蓝不灵手内?只怕那位分明已将回头向善的毕老人家,性命难保?” 艾皇堂道:“我们且听蓝不灵怎样说法?倘若毕胜青死在他的手内,他必然得意已极,大事吹嘘,不会保持缄默!” 项小芸目闪神光,沉声说道:“不管那位毕老人家是伤是死,我今天也非把这作恶多端,满身血腥的蓝不灵,严加处置不可!” 话音一落,随即倾耳凝听,静听“青皮恶煞”蓝不灵,与“氤氲教主”赫连匡之间的互相问答。 赫连匡一见那件蓝色皮衣,也自失惊问道:“蓝兄,这件皮衣,莫非是‘蓝皮恶煞’毕胜青之物?” 蓝不灵点头答道:“正是,小弟听说毕胜青曾化名潜入‘销魂堡’中,妄加扰闹,遂把代表他一生威名的这件蓝色皮衣,剥来送你?” 赫连匡点头笑道:“毕胜青确曾化名‘皮仁’,来此扰闹,这件皮衣,是他随身穿戴之物,既然到了蓝兄手中,莫非人也死在你的……” 蓝不灵以一阵得意已极的纵声狂笑,截断赫连匡的话头说道:“他叫毕胜青,我叫蓝不灵,两人之间,便为了究竟青胜于蓝?抑或蓝胜于青的这点争端,成了生死大敌!但到头来还是我获得胜利,在‘太白山’中,狭路相遇,经过一番相当剧烈的恶斗以后,终于点倒毕胜青,先剥下他这一身仗以成名傲世的蓝色皮衣,再把他踢下万丈深谷!” 项小芸听得方自暗挫银牙,立意替毕胜青报仇雪恨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声极为低沉的“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是出自那位号称“铁剑枯僧”的大忍禅师口内。 项小芸因大忍禅师到此之后,绝少发话,遂微欠身形,含笑问道:“老禅师为何吟佛?莫非因这干魔头,太以张牙舞爪,竟起了超度他们重新轮回转世之念?” 大忍禅师合掌当胸,又复吟了一声佛号,含笑说道:“一世为人修百世,几人省识有轮回?老衲不是‘地藏法王’!仅凭我一柄铁剑,那里超度得了这么多的混世魔头、孤魂野鬼?” 说完,伸手向身边那只黑虎颈上,轻轻拍了一掌。 那只黑虎瞪着两只虎目,先向大忍禅师看了一看,然后昂起虎头,发出一声虎啸! 常言道:“云从龙,风从虎”!黑虎的这声虎啸,不仅洪厉异常,并啸起了一阵狂风,随之“呼呼”作响! 虞大刚深知自己这双黑虎,业已通灵,不会无端发啸,但却猜不出大忍禅师要黑虎啸这一声之举,是何用意? 群邪方面,那位被称为“侏儒大头鬼,神力血飞魔”的胡冷月,循声注目之下,诧然问道:“赫连教主,‘演武场’中怎么还有只异种黑虎?对方均是些什么人物?” 赫连匡应声答道:“对方人物不俗,如今业已到场的是‘红粉霸王’项小芸、‘虎皮裙’虞大刚、‘铁剑枯僧’大忍禅师,‘神行酒丐’艾皇堂、‘酒糟扁鹊’庄老七等五人,那只黑虎,便是虞大刚的坐骑。” 胡冷月哂然说道:“这几人尚非无名之辈,但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了不得?他们与贵教之间,业已动过手么?” 赫连匡虽觉胡冷月的语气太以托大,似嫌轻视对方,但因深知他一身功力,着实惊人,遂也未加反驳,只是应声答道:“业已见过五阵。” 胡冷月继续问道:“这五阵互斗如何?” 赫连匡毫不隐瞒地,苦笑答道:“本教四负一胜!” 这句“四负一胜”之语,才把那位满面骄矜神色的胡冷月,听得大吃一惊,皱眉说道:“赫连教主,贵教是由那几位人物上阵?小弟愿闻其详!” 赫连匡知道他猜想“氤氲教”是以俗手上阵,致遭败绩,遂详细说道:“第一阵是由本教内三堂‘金凤堂’主,‘神刀毒羽’白飘天出手,与对方‘神行酒丐’艾皇堂,在‘青砖换掌’之上,不幸落败!第二阵是由‘猿公真人’刘叔温护法,施展‘猿公剑法’,胜了艾老化子的‘四煞降魔棒’!……” 胡冷月听到此处,插口说道:“第二阵既已扳平,教主应该在第三阵上,派出能手,便可掌握局面!” 赫连匡叹道:“胡兄说得极是,但本教方面,第三次上阵的人物,却也不算软了,是‘追魂剑客’高少霖。” 胡冷月叫道:“当然不软,高少霖位居‘七剑’,名列‘武林十七奇’,自属超级好手,对方派的是谁?” 赫连匡答道:“项小芸是派‘虎皮裙’虞大刚上阵,结果高少霖兄的手中长剑,被对方震得寸寸断折!” 胡冷月听得高少霖落败,越发动容地,轩眉说道:“或许对方所用,是什么前古神兵?高少霖兄在兵刃本质上,有所吃亏,受了克制!” 赫连匡尚未答话,那位业已尝过虞大刚厉害的“追魂剑客”高少霖,已在一旁赧然说道:“胡兄猜错了,我与虞大刚均未取出自己的称手兵刃,是借用兵架上的合股双剑。” 胡冷月眉头一皱,又复问道:“第四阵呢?” 赫连匡道:“第四阵我方是由‘南剑’徐赤峰兄出战,对方则仍是虞大刚!” 胡冷月想起赫连匡“四负一胜”之语,矍然说道:“莫非徐兄也败?” 赫连匡长叹一声答道:“岂仅也败?他二人是‘抬棺赌命’而战,结果徐赤峰兄被逼得横剑自绝,尸仆棺中!” 胡冷月悚然失惊,赫连匡继续叹道:“虞大刚连胜不退,竟在第五阵上,又把本教的夏侯彬副教主,打了一记‘金刚散手’。” 胡冷月正对虞大刚的来历,加以思忖,闻言之下,恍然叫道:“金刚散手?我明白了,难怪虞大刚会如此厉害,原来他竟是那位功参造化的公孙明老鬼,所传弟子?” 说到此处,忽然把语音放低,向赫连匡附耳说道:“赫连教主,你不必担心,虞大刚纵然厉害,但小弟和贾老魔头身边,均带有一两件足以制他之物。” 赫连匡大喜说道:“多谢胡兄,若不是你们两位,远道光临,‘氤氲教’真难免落得灰头土脸!我已经决意亲自下场,施展‘氤氲化血指’,和对方拼老命了!” 胡冷月略一思忖,扬眉问道:“赫连教主,适才听你语气,好像对方的统帅人物,是‘红粉霸王’项小芸?” 赫连匡点头答道:“不错,是那丫头在发号施令!” 胡冷月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赫连教主,请你代小弟叫阵,我要挽弓挽强地,和那‘红粉霸王’项小芸,决一胜负!” 赫连匡知道胡冷月胸中必有胜算,遂喜孜孜地,向项小芸抱拳叫道:“项姑娘,我新来好友胡冷月兄,想请你下场,彼此比划比划!” 项小芸向虞大刚微笑说:“艾老人家,你真有知人之明,那个气量小而脑袋大的红袍老魔头,果然找上我了!” 艾皇堂笑道:“他找上你,自然是他倒霉,但此人奸狡绝伦,你也千万不可对他过份轻视!” 项小芸点了点头,娇笑说道:“老人家放心,常言道得好:‘时衰运败鬼欺人’,我这‘红粉霸王’,如今正鸿运当道,包管让这‘侏儒大头鬼’,鬼才难展,鬼技难逞,甚至于由假鬼发成真鬼。” 虞大刚见项小芸语气之中,似乎未把胡冷月放在心上,遂向她看了一眼,低声的说道:“芸妹绝艺神功,虽然盖世无敌,但既与这等凶邪人物过手,还是多加谨慎点好!就以我适才一阵而论,谁料‘南剑’徐赤峰在死后还要逞凶?若非老禅师佛驾光临,及时援手,如今岂非洞胸作鬼,饮恨黄泉了么?” 这几句话,因系现身说法,倒使项小芸听得动容,点了点头,向虞大刚娇笑说道:“小妹敬遵大哥和艾老人家指示,绝不轻视对方,有所傲敌就是!” 说完,便自站起身形,向场中袅袅走去。 这时,胡冷月因见项小芸业已出阵,遂也晃着那颗奇巨头颅,像只鸭子般,一摇一摆地,摆下场内。 两人对面一站,观战群雄,几乎全欲为之失笑。 因为项小芸长身玉立,容光绝世,飒爽无伦,胡冷月则比她矮了一头,相形之下益发显得丑怪! 胡冷月首先开口,向项小芸微抱双拳,怪笑说道:“项姑娘,胡冷月久仰你‘红粉霸王’盛名,今日可称幸会!我们是怎样比较?” 项小芸不耐烦与他多作客套之语,微一点头,扬眉答道:“我们总算是当世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动手比较起来,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胡冷月愕然问道:“项姑娘此话怎讲?” 项小芸道:“方才你问我怎么比较?我若遽作主张,岂不是占了你的便宜了么?” 胡冷月皱眉问道:“项姑娘这样说法,莫非要我来作主张?” 项小芸摇头笑道:“完全让你来作主张,又似对你轻视,你也未必高兴?故而我打算原则方面,由我决定,细则方面,也就是花样方面,则由你去想!” 胡冷月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好,好,这样很好,项姑娘请先决定原则!”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打算和你斗上三阵,一阵斗智,一阵斗力,一阵斗轻功……” 胡冷月听到此处,愕然问道:“项姑娘你说什么?你要和我斗智、斗力、斗轻功?” 项小芸点头笑道:“这样斗法,胜方可以胜得过瘾,败方也可败得无憾!你既号称‘侏儒人头鬼,神力血飞魔’,分明是在心机、臂力以及轻功等方面,具有特长,难道还嫌我三项原则,定得不合意么?” 胡冷月苦笑说道:“合意是自然合意,便因太合意了,遂显得项姑娘有点过份骄傲……” 项小芸摇手说道:“你不要对我批评,方才我听得你向赫连匡要求与我对阵之际,曾有‘挽弓挽强之语’。” 胡冷月点头说道:“不错,我说过此语,项姑娘认为有甚不对?” 项小芸笑道:“你说过就好,难道只许你‘挽弓当挽强’,便不许我‘用箭当用长’么?” 胡冷月在舌辩之上,已为项小芸所屈,遂只好点头说道:“好,我们同意项姑娘所订的这斗智、斗力、斗轻功三项原则!” 项小芸扬眉笑道:“你既同意原则,便请决定细则。” 胡冷月想了一想,怪笑说道:“我想把项姑娘所决定的斗智、斗力、斗轻功等三项原则,掉过头来实施,也就是双方先都轻功,然后斗力,最后斗智。” 项小芸懂得胡冷月这样安排之故,是对斗智一项,自负必胜,才以之压阵,遂微微一笑,点头说道:“第一阵既比轻功,你可曾想好样了么?” 胡冷月素工心计,立意要使项小芸先受挫折,闻言之下,手指“演武场”边,一片约三十来丈的陡削峭壁,扬眉怪笑说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觉得我们不必耍甚新奇花样,就在这片峭壁之上,略为施展便了!” 项小芸目光微注,把这片光滑陡峭异常的山壁,细一打量,含笑问道:“在这壁上较功,怎样判别胜负?是不是看谁身法敏捷,先到壁顶!” 胡冷月摇头说道:“先到壁顶,只是胜利中的一半,另一半的胜利,则是看谁能够先从壁顶,回到地面。” 项小芸听得心头一动,暗想这种比斗方法,未免太以寻常,难道胡冷月在其中尚存有什么诡计? 她疑念虽动,一时间却想不出花样何在,只得点了点头,扬眉说道:“分为上壁和下壁等两段比赛也好,我们这就开始,谁先上达壁顶,便等待对方到后,再复一同下壁。” 胡冷月点头微笑,遂与项小芸一同向场边峭壁走去! 虞大刚冷眼旁观之下,也起疑心,向艾皇堂低声说道:“艾老人家,胡冷月既有‘飞魔’之称,轻功必具有专长,怎么提出如此平常的比斗方法?用意究属何在?” 艾皇堂皱眉答道:“他当然蕴有阴谋,恐怕项姑娘在这第一阵上,不容易获得胜利。” 虞大刚微笑说道:“胜固艰难,败也未必,因为芸妹表面上虽仍傲敌,实际上业已提高警觉!” 他们谈论至此,那一位绝代侠女和一位混世魔头业告开始较功,双方毫不保留地,展尽身法,由壁底飞登壁顶! 这两人的衣着相同,项小芸是一身红衣,胡冷月是一袭红袍,提气飞驰起来,项小芸像是一阵红色旋风,胡冷月像是一团蒸腾红雾。 在这段上壁较快的比斗之内,胡冷月决无丝毫巧取之处,他只是提足真气,展飞轻功,与项小芸极为公平地,一争长短! 第三十九章 投机兼取巧 项小芸自然也不敢丝毫懈怠地,巧纵轻登,用尽平生功力! 适才曾有比喻,把项小芸比作一阵红色旋风,把胡冷月比作一团蒸腾红雾! 这比喻对了,因为“风”的行进,毕竟要比“雾”的蒸腾,来得快些。 换句话说,项小芸在这前半段比斗中,占了胜面,先登壁顶!但却胜得极险,只比胡冷月领先了七八尺的距离,也就是仅仅早到一步。 胡冷月面罩寒霜地,赶登壁顶,向那业已先到,正在等他的项小芸,冷然叫道:“项姑娘请下壁吧,你已在上壁比斗之中,赢了我了!” 项小芸因发觉胡冷月的轻功果然极高,自己胜得甚险,遂越发不敢大意地,漫应一声,便自飞身驰落! 在她身形仅仅驰落丈许,便听得下面“演武场”中,观战群雄的惊呼之声。 项小芸目光微扫之下,不禁相当惊愕! 原来那位“侏儒大头鬼、神刀血飞魔”胡冷月,并未像项小芸那般沿壁驰落,竟是一纵五六丈地,向“演武场”中凌空飞坠! 这等凌空飞坠,自然比沿壁纵落,来得快捷得多,但壁顶至地,高约卅余丈,却如何能在及地之时,不告粉身碎骨? 虞大刚等在惊愕,“氤氲教”也在惊愕,项小芸更在惊愕,她暗想:难道这素称心计极工的胡冷月,意于略遭挫败以下,便气得羞怯自绝? 种种惊愕,转瞬间一扫而空,变成了啧啧惊叹。 这种改变,是由于胡冷月的那件红袍,竟系特制,藏有机关,到了离地十四五丈左右,骤然急遽张开,膨胀如伞,自然兜住风势,降势立缓,胡冷月遂利用这一缓之势,施展“神龙游天”的绝顶轻功,一面盘旋下落,一面仍使身所着红袍,恢复原状。 这样一来,他遂领先许多,等胡冷月轻飘飘身形落地之时,项小芸还在峭壁半腰的十来丈上。 虞大刚看得摇头,向艾皇堂皱眉说道:“艾老人家,你看胡冷月这老魔头,有多阴损厉害?他若在上壁较功时,能胜了芸妹,自然显得光明磊落!即令不胜,也可倚仗独出心裁的特殊红袍,在下壁时,稳占优势,扳成平局,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庄七先生一旁冷笑说道:“这一阵且容他倚仗诡计,侥幸拉平,但下一阵是较力,老魔头纵有‘鬼谷之机’,也怎敌‘霸王之勇’?” 虞大刚摇头说道:“七先生不要这样说法,胡冷月‘神力血飞魔’之名,必非幸致,我们仍应提醒芸妹,叫她切勿心浮气燥,以免又上了对方的什么恶当?” 这时,项小芸的身形,也从峭壁之上,驰落地面,目注胡冷月,以一副哂然不屑的神色,冷笑说道:“胡朋友的这件红袍,着实是武林一绝。” 胡冷月虽然听她出语讥讽,却毫不在乎地,大大方方,点头道:“项姑娘说得不错,胡冷月对于这件‘万能大红袍’的制作使用,的确花费了不少心血。” 如此答复,委实极妙!他既自承在这件红袍上,用了心血,下了功夫,项小芸便无法再复挑剔。 因为武林各派所学,原不必尽告相同,谁有特殊发明,谁就可独树一帜。 项小芸听了胡冷月这样答复以后,怔了一怔,觉得难加驳斥,遂只好转变话题道:“第一阵的胜负既在上下之间,互相扳平,胡朋友该为第二阵较力之战,想花样了。” 胡冷月怪笑说道:“第二阵的花样,还是由项姑娘想吧,免得你在比赛完毕之后又有所抱怨。” 项小芸“哼”了一声,正色说道:“胡朋友放尊重些,适才比斗轻功,虽然被你利用‘红袍’之力,凌空飞坠,上下扳手,但项小芸何曾有甚抱怨之语?我既已事先说定由你来想花样,决不反悔,胡朋友无妨尽量取巧,使我大上恶当便了。” 她这一番话儿,也够厉害,表面上把自己说得冠冕堂皇,骨子里却把胡冷月骂得半文不值。 胡冷月仍然毫不为意地,怪笑说道:“项姑娘既然这等说法,胡冷月只好从命的了。” 项小芸哂然说道:“胡朋友不必再假惺惺了,你应该是谋定而来,早就想好主意。” 胡冷月笑道:“比力之举,出不了什么花样?项姑娘在武林中,素有‘红粉霸王’美号,胡冷月打算弄斧班门,我们就来举举鼎吧!” 项小芸闻言,心中暗想:比赛举鼎也好,到看这位一肚子坏的“侏儒大头鬼”,能在如此硬碰硬的动作之上,再出些什么花样? 她心中打定主意,点头笑道:“好,我们就以举鼎为赛,但项小芸对于这次比斗,却有相当心理负担,我是只许胜,不许败,也不许和呢!” 胡冷月愕然问道:“项姑娘此话怎讲?” 项小芸嫣然笑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因为我是‘霸王’,你是‘侏儒’,‘霸王举鼎’胜过‘侏儒’,是事之必然,理之必至!万一‘霸王举鼎’败于‘侏儒’,则眼前虽无‘乌江’,我这‘红粉霸王’,也必须带愧含羞,横刀自尽。” 胡冷月听得怒形于色地,厉声叫道:“项姑娘,你未免太以骄矜自满,小观天下英雄!” 项小芸摇头说道:“莫道此身凌绝顶,眼前还有更高山!我对谁也不敢小瞧,但唯独对于尊驾,却有点觉得定可轻易获胜!” 虞大刚听得心中一宽,向艾皇堂低声笑道:“艾老人家,你听出端倪了么,芸妹这样说话,并非骄矜,她是上当之余,智珠已朗,故意要激怒胡冷月,使‘侏儒凶魔’,大动火气!” 艾皇堂点头笑道:“老弟的看法不错!” 虞大刚笑道:“这原因在于芸妹天赋神力,绝世无双,自知在这一阵上,稳可获胜,才心平气和,智珠活泼……” 艾皇堂轻然摇头笑道:“只怕未必?” 虞大刚诧声问道:“老人家以为芸妹胜不了胡冷月……” 艾皇堂截断他的话儿,低声笑道:“我不是认为项姑娘胜不了胡冷月,是认为‘红粉霸王’的天赋神力,未必举世无双。” 虞大刚怔了一怔,扬眉问道:“除了她,还有谁……” 艾皇堂接口笑道:“除了他,还有一位比她神勇无俦的‘虎皮裙’呢!” 虞大刚脸上微热,瞪了艾皇堂一眼,悄悄说道:“艾老人家,你千万不可这样说法,若被芸妹听见,或许要斗我一斗,那才弄得人啼笑皆非,何况便从事实而论,我也未必准是她的敌手。” 庄七先生一旁道:“虞老弟放心,你只要向艾老花子,许下一个心愿,我便可以保证他决不会再开你的玩笑!” 虞大刚皱眉说道:“要我许甚心愿?” 庄七先生笑道:“我和他都是酒鬼,老弟在今日一会,扫荡氤氲教后,立向项姑娘求婚,请我们大喝喜酒便可!” 虞大刚先是双颊飞红,但忽又觉得对付庄七先生及艾皇堂这等诙谐玩世高人,是越忸怩越坏,越大方越好,遂定了定神,低声笑道:“七先生,你知不知道喜酒不能白喝?” 庄七先生“哈哈”笑道:“决不白喝,老弟脸皮太嫩,或许窘于开口?这桩事由我和艾老花子负责,充任大媒就是!” 虞大刚心中狂喜,立即亲自提壶,为庄七先生,及艾皇堂,各斟了一杯酒儿,含笑抱拳,以示谢意! 这时,胡冷月果然似已被项小芸激怒,双眉微挑,转过头来,目注赫连匡,朗声问道:“赫连教主,你这‘销魂堡’中有无巨鼎?” 赫连匡点头答道:“就在‘氤氲殿’前,便有两只铜鼎!” 胡冷月又复问道:“鼎重几何?” 赫连匡答道:“不多不少,每鼎千斤!” 胡冷月皱眉说道:“千斤之鼎似乎太轻了些……” 赫连匡含笑道:“再重就没有了,胡兄能不能将就一用?” 胡冷月苦笑一声,点头说道:“这样好了,请赫连教主命他们把两只铜鼎一齐抬来!” 赫连匡挥手传令,不多时后,便由七八名精壮教下弟子,把两只巨大铜鼎,一并抬到了“演武场”内! 胡冷月先行蹲下身形,手持鼎足,试了一试,再对项小芸轩眉叫道:“项姑娘,我觉得一只鼎儿太轻,如把双鼎合一如何?” 项小芸神情暇豫地,微笑说道:“随你的便,就把三鼎合一,也无不可!” 胡冷月见她傲得可恨,不禁钢牙略挫,命人把两只铜鼎,重叠起来,向项小芸扬眉说道:“项姑娘,这铜鼎每只千斤,如今叠架起来,便成了两千斤重。” 项小芸冷然笑道:“一加一,等于二,这笔简单账儿,谁都会算!两千斤,也并非什么惊人数字,鼎已叠好,我们谁先举呢?” 胡冷月又碰了一个钉子,心中委实恨怒已极,但表面上却仍竭力保持平静地,狞笑答道:“胡冷月理应先举,抛砖引玉!” 项小芸毫不客气,点头说道:“好,我就看你能否把这两只千斤铜鼎,当作砖头?并是如何抛法?” 胡冷月不顾对手的故意嘲讽,缓步走到那两只重叠铜鼎之前,蹲身伸手,抓住了下面铜鼎的一双鼎足! 在场群雄,全都看得一惊,知道胡冷月“神力飞魔”之号,的确实至名归,决非幸致! 因为举双鼎,用单手,业已神力惊人,何况上面那只铜鼎,还是虚叠?万一略有震动,倒翻下,岂不无法闪避地,可能裂脑惨死? 胡冷月虽然人若侏儒,臂力着实不弱,就在群雄纷纷注目之际,闷“哼”一声,右臂挺处,果把那两只重叠铜鼎,高高举起! 暴雷的彩声,立时起自主座,而客座上的虞大刚等人,也均轻轻抚掌,表示赞佩之意! 胡冷月三举三落以后,轻轻放落铜鼎,满面得意神情向项小芸怪笑道:“胡冷月献丑,如今敬观项姑娘盖世无俦的‘霸王’神力!” 项小芸走到鼎前,尚未伸手,便看出这胡冷月果然心计太多,只怕做了手脚! 原来胡冷月适才举鼎已毕的放鼎之际,看来虽极轻缓从容,其实却暗运玄功,把鼎足放得微陷土内! 休看鼎足陷土,只有少许,但项小芸若是就此举鼎,则必较胡冷月多费不少劲力,方能把鼎举起! 项小芸自然不肯示弱地,要求先把铜鼎恢复原状后,再行举起,遂柳眉微挑,倚仗天赋惊人神力,索性向鼎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之力,相当强劲,把鼎足拍得陷土数寸! 胡冷月“咦”了一声,扬眉问道:“项姑娘,我们所比赛的,是举鼎当空,不是拍鼎入土!” 项小芸笑道:“原来是要举鼎当空,不是拍鼎入土,但我虽弄错了,补救起来,却也不算太难呢。” 一面说话,一面提气站桩,把全身劲力,齐贯右臂,把那鼎足陷土数寸的两只重叠铜鼎,高高举起! 这种神力,着实骇人,假如胡冷月适才举鼎,用了两千斤,则项小芸如今所用,至少也在两千五百斤以上! 胡冷月见项小芸不仅识破自己阴谋,并索性先行拍鼎陷土,再复举鼎当空,自然又惊又愧,脸上霍然变色! 谁知项小芸有心卖弄,右手向下微落,然后猛力一扬,竟把上面那只虚搁铜鼎,凌空抛起了六尺高下! 直等空中铜鼎下落,项小芸方用手中铜鼎,轻轻举接,仍使两只鼎儿,恢复先前的重叠情状,彷佛毫无变易! 拍鼎、举鼎、抛鼎、接鼎,最后是放鼎,项小芸把这一切动作,循序做完,整个“演武场”上,依旧寂然无声! 这种无声现象,并非他们有所偏袒,不肯为项小芸喝彩,而是均自失惊太过,看得目瞪口呆,矫舌难下。 项小芸放好铜鼎,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发喘地,向胡冷月嫣然笑道:“胡朋友,我这样的做法,才叫真正的‘抛砖引玉’,你能照着样儿,再复……” 胡冷月异常识相地,连连摇头,怪笑说道:“不行,不行,胡冷月今日大开眼界,项姑娘神勇无俦,便算‘霸王’重牛,也当逊色,这一阵我是甘心认败!” 项小芸胡冷月自承失败,遂微笑说道:“朋友莫要气馁,你在第三阵上,还有可以扳平的捞本机会!” 胡冷月点头笑道:“第三阵应该是我有把握,因为从古以来,就未听说过‘霸王’擅智!” 项小芸“哦”了一声,扬眉叫道:“胡朋友,出花样吧,或许我这今之霸王,与古之霸王,有所不同。” 胡冷月怪笑说道:“好,我只打算请教项姑娘三项问题,你若全能答出,胡冷月便甘心认败!” 项小芸傲气腾眉,朗声说道:“好,我若答不出来,我就算输!” 虞大刚听得眉头深蹙,向艾皇堂低声说道:“艾老人家,芸妹傲骨嶙峋,自信太强,这次可上人当了。” 艾皇堂叹道:“这不是双方斗智,这是单方被考,被考之人,自然大吃其亏,但项姑娘话已出口无法挽回,好在虞老弟业曾连胜三阵,便让我们这位生平尚不知挫折为何物的‘红粉霸王’,上人恶当,输掉一阵,也不会影响到整个局势!” 虞大刚点了点头,微叹一声,又复注视场中情况! 这时,胡冷月指着“演武场”中央的一根高大旗竿,向项小芸怪笑道:“项姑娘,我第一项问题是,若想测量这旗竿高度,以什么方法,来得最简单有效?” 项小芸想了想答道:“另取一根长枪,插在竿旁,把枪影及竿影长度,一齐量就,然后便可由枪影和枪身的比例之上换算出那根旗竿,高达什么尺寸?” 艾皇堂静静听完,低声赞道:“项姑娘答得好,真是头脑灵活,具见巧思!” 虞大刚却神色漠然地,摇头说道:“我与老人家的看法不同,我认为芸妹未能把握着问题重心,这第一答已经答错了!” 艾皇堂骇然问道:“老弟竟认为答错了么,但不知错在何处?” 虞大刚微笑说道:“我不必说,老人家无妨仔细寻思,这也是一种极有价值的宝贵经验!” 艾皇堂双眉紧皱着,正在寻思,场中的项小芸,业已颇为得意地,向胡冷月扬声问道:“胡朋友,我对于你的第一项问题,可曾答对?” 胡冷月谈谈说道:“是否答对,少时再说,我想继续请教项姑娘第二项问题!” 项小芸点头说道:“阁下尽管请问。” 胡冷月缓缓说道:“要想把一杯浓茶,分给三人饮,怎样才公允平均,最为简单有效?” 这问题看来极为简单,便答复起来,却并非容易,项小芸想了好大一会儿,方自摇头说道:“一杯浓茶,无法使三人饮得平均,不差点滴!我认为最简单的法儿,便是索性把茶泼掉,谁也别喝!” 胡冷月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了,第三项问题,不必再问!” 项小芸愕然叫道:“为何不问?” 胡冷月哂然答道:“因为你前两项已答错,第三项就算答对,也无法平反败局!” 项小芸失惊问道:“我怎样答错,错在何处?” 胡冷月道:“你对于第一项问题,答得有效,而不简单,对于第二项问题,答得简单,而不有效!” 项小芸脸上一热,扬眉问道:“这样说来,你有更简单,更有效的答案!” 胡冷月点头说道:“当然有,倘若只有问题,没有答案,岂非信口开河地,骗人之举?” 项小芸道:“你且说出你的答案,只要说得有理,我便情甘认败!” 这时,不仅是项小芸,便连主客双方的所有在场群雄,均也个个凝神倾耳,细听胡冷月宣布答案。 胡冷月从目中闪出诡谲光芒,怪笑说道:“关于第一项问题,要想测量这旗竿高度,最简单而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把旗竿砍倒!” 项小芸瞠目叫道:“把旗竿砍倒,怎么可以把旗竿砍倒?” 胡冷月冷冷说道:“怎么不可以把旗竿砍倒?这样量法,既比你‘插枪比影’之策,来得简单,亦复能够获得更正确的数字!” 项小芸欲驳无词,怔了一怔,苦笑说道:“既然如此,则第二项问题中的那杯浓茶,也可以使三人平均分了!” 胡冷月问道:“怎样分法?” 项小芸道:“简单得很,只消再加一两杯开水,把浓茶冲匀,一人喝上一杯,不就平均分配了么?” 胡冷月点头笑道:“项姑娘果然聪明,只可惜你这聪明头脑,动得稍迟一些,像方才那种把茶泼掉之语,怎能算什么答案?” 项小芸气得柳眉倒剔,杏眼圆睁,但又无可如何,只好强忍愤怒地,苦笑一声,点头说道:“好,我认败,算我倒霉!但……” 胡冷月摇手笑道:“我知道姑娘败得有点不服,要想和我在手底下再复见输赢!” 项芸小冷“哼”一声说道:“对了,你敢不敢呢?我们不妨也来个至死方休的抬棺备战!” 胡冷月哈哈大笑说道:“抬棺备战,有何足奇?你便约我同把‘砒霜’、‘鸠毒’,当作点心,胡冷月也敢吃上几口!” 项小芸目射精芒,眉腾杀气地,厉声叫道:“胡……” 一个“胡”字方出,那位“青皮恶煞”蓝不灵,忽在座中,扬眉狂笑叫道:“胡大,你不能把风光体面,一人占尽,应该见好就收,让我蓝不灵来领教领教这位,既已落败而又不肯走的‘红粉霸王’,到底有多么厉害?” 胡冷月口中虽不让步,其实心中已对项小芸的神力神功,深为畏怯,巴不得有个人儿前来接替,故而,闻言之下,正中其意地,立即点头笑道:“蓝兄既有雅兴,小弟理当相让,但‘霸王’不好斗,‘红粉’非寻常,你平日虽靠一套颇为精妙的‘剥皮手法’,专剥人皮,今天却需特别小心,一个弄得不好时,可能反会被项姑娘大展神威,把你的人皮剥掉!” 这位异常刁钻识趣的“侏儒大头鬼”,绝不在场上勾留,话音一了,立即向项小芸笑了一笑,摇晃着他那颗巨大头颅,踱回原座。 项小芸对他虽已恨极,却也无可如何,只好耐着性儿,静等蓝不灵下场,打算把一腔恶气,都发泄到这“青皮恶煞”头上! 但就在此时,项小芸忽然听得耳边响起了一阵蚊哼似的声音! 第四十章 银针试酒菜 这是内家之绝艺,“蚁语传声”,项小芸并已听出是那位“铁剑枯僧”大忍禅师所发! 她一面目注缓缓走来的“青皮恶煞”蓝不灵,一面静听大忍禅师的“蚁语传声”,在耳边低低说道:“项姑娘,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佛家也讲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蓝不灵的对头已来,项姑娘且略与对方交代几句,让了这一场吧!” 项小芸闻言,以眼角余光,略扫四外! 果然,又有“氤氲教”值勤弟子,陪同一人,从“销魂堡”的堡门方向走来。 这人是个灰衣游方老僧,但却因头上戴着一顶极大竹笠,以致使人看不清他的面貌! 但天下巧事太多,就在项小芸目光微瞥之际,那灰衣老僧,也竹笠微扬地,略一偏头,恰与项小芸打了一个照面! 这个照面,看得项小芸大吃一惊,那灰衣老僧却又飞塌地,低下头去,走到大忍禅师身旁落坐,两位方外奇人,并互相咕哩咕噜地,不知说此什么? 此时,“青皮恶煞”蓝不灵已走到场中,傲气十足,大迈迈地,目注项小芸,冷冷问道:“项姑娘,你打算怎样赐教?我们在江湖中还是初会!” 项小芸摇头答道:“不是初会!” 蓝不灵愕然问道:“我们在何处会过?” 项小芸冷笑扬声说道:“蓝朋友在‘龙门’河岸,缒藤飞空,从‘白发龙王’谭玉成手中,夺走‘日月双珠’的心思颇为巧妙,身法也颇敏捷!” 蓝不灵“哦”了一声,哈哈大笑说道:“项姑娘,你不必想以‘龙门’旧事,挑拨离间,须知适才已与赫连教主,把此事叫开,双方成了好朋……” 一语未毕,忽然有所诧异地,目视项小芸错然问道:“项姑娘,我记得‘龙门’夺宝之际,你这‘红粉霸王’,并未在场,怎么……” 项小芸接口笑道:“谁说我不在场呢?只是当时我化名为虞小刚,不会揭露我项小芸的本来面目而已!” 蓝不灵微吃一惊,又向项小芸打量几眼,恍然说道:“原来虞小刚竟是‘红粉霸王’所扮?难怪当时我弄不懂怎会有如此杰出,而又不见经传的年轻好手!” 项小芸微笑说道:“故而,我和你不是初会,而是初次答话!” 蓝不灵双目之中,凶光微转,扬眉问道:“项姑娘,在下久仰‘红粉霸王’盛名,我们是怎样交手?” 项小芸胸有成竹地,故意戏弄这位驰名黑道凶人地,摆出了一副傲慢姿态,冷笑说道:“常言道:‘双拳能敌四手’,项小芸今日却偏偏要以‘双拳’敌‘四手’,独斗威震乾坤的‘人皮双煞’!” 蓝不灵皱眉问道:“项姑娘,你……你说什么?” 项小芸秀眉双挑,朗声叫道:“你难道是个聋子,怎么听不见呢?我要以一对二,独斗你们‘人皮双煞’!” 蓝不灵越发惊奇地,茫然问道:“项姑娘这是怎么说话?‘人皮双煞’一语,只是过去之称,加今‘蓝皮’已灭,仅胜‘青皮’……” 项小芸听到此处,哈哈大笑说道:“蓝不灵,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站在你身后的那位蓝衣老叟,不就是‘蓝皮恶煞’毕胜青么?” 这几句话儿,把位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青皮恶煞”蓝不灵,听得毛骨悚然,机伶伶地打一个寒颤! 他等项小芸语音一落,赶紧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地,那有丝毫人影? 项小芸促狭万分,偏向虚空一指,含笑说道:“这一位不就是‘蓝皮恶煞’毕胜青么?蓝朋友既与毕朋友同来,方才却为何又向赫连教主,信口狂吹,说是这位毕老人家,业已死在你手?” 蓝不灵见她仍说“蓝皮恶煞”毕胜青就在自己身后,不禁惊疑万分,又复回关注目,看了一眼! 身后,哪有人影?仍是空荡荡地,毫无一物! 蓝不灵气往上撞,厉声叫道:“项姑娘,你是存心对我调侃?还是眼睛发花,看见鬼了?毕胜青老贼,不仅惨死我手,连他那身寸步不离‘蓝色皮衣’,也已被我剥下,却怎么还会在这‘销魂堡’中出现?” 项小芸摇了摇头,冷笑说道:“不见得,我认为毕胜青老人家,比你高明,他怎会惨死你手?” 蓝不灵指着如今尚放在赫连匡身边的那套“蓝色皮衣”,扬眉叫道:“项姑娘怎不信人?现有‘蓝色皮衣’为证,能道还不是千真万确之事?” 项小芸笑道:“既是千真万确之事,你可敢赌个咒儿么?” 蓝不灵因在“太白山”,眼见“蓝皮恶煞”毕胜青,对月喃喃自语,忏悔一生恶孽时,脱下那套“蓝色皮衣”,然后跳下万丈悬崖!故而听完项小芸所说,遂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我若有半句虚言,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项小芸点头笑道:“蓝朋友既然赌了咒儿,我才相信你所说是真,并非胡吹大话,自己住脸上贴金!” 蓝不灵狞笑一声,项小芸又自说道:“但也由此证明了我的眼睛并未发花,果然是那位毕胜青毕老人家,站在你的身后!” 蓝不灵愕然问道:“项姑娘,你既已相信毕胜青死在我手,又说他站在我的身后,岂非自相矛盾……” 项小芸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一点都不矛盾,蓝朋友可曾听说过‘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及‘有朝一日天开眼,仇报仇来冤报冤’等几句话么?” 蓝不灵道:“这几句话儿,是江湖俗语,尽人皆知!” 项小芸嫣然笑道:“那就对了,毕胜青老人家既已被你所害,则他老人家英灵不昧,自然会找你复仇!我所看见站在你身后的,便是他屈死冤魂,哪里有什么矛盾?有什么不合理呢?” 蓝不灵听得毛发直竖,不由自主地,三度回头,但身后却仍是一片空白! 他被捉弄得恼羞成怒,转过脸来,目注项小芸,厉声叫道:“项姑娘,我们在当世武林中,全是成名露脸之人,不必再弄狡猾,且好好的斗上一斗!” 项小芸摇手说道:“我不和你斗!” 蓝不灵皱眉问道:“为什么?” 项小芸扬眉答道:“因为你已有冤魂附体,显然劫数临头,我若捡个现成便宜,岂非胜之不武?” 蓝不灵见她仍是一口咬定地,这般说法,不由心中又惴怙记起来,几乎想四度回头看看究竟没有位“蓝皮恶煞”毕胜青,站在自己身后! 项小芸看出他的忐忑心情,微笑叫道:“蓝不灵,你不要看了,善恶到头终必报,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虽不和你动手,却想帮你一个忙儿!” 蓝不灵问道:“你要帮我什么忙儿?” 项小芸扬眉笑道:“今日与我同来赴会的人物之中,有位得道高僧,专精化解冤孽大法,我打算把他请来,为你一用无边佛力!” 蓝不灵以为项小芸是要请“铁剑枯僧”大忍禅师出手,双眉微挑,狞笑说道:“项姑娘,你不要以为那枯瘦得好似人干的老和尚,有什么大了不得……” 话犹未了,项小芸却已转过身形,抱拳含笑叫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且寻仇,老禅师请在你这江湖旧识‘青皮恶煞’蓝不灵的身上,一展神通力吧!” 项小芸这一发话,蓝不灵才看出她不是要“铁剑枯僧”大忍禅师下场,而是向坐在大忍禅师身旁,头戴竹笠,身穿灰衣的新来游方老僧,有所邀请。 蓝不灵心中,方自暗忖:难道这灰衣游方老僧,竟会比大忍禅师还要厉害了?面前灰影一闪,人已凌空飞来! 项小芸含笑叫道:“不现金身,怎度怨鬼?老禅师请把你头上所戴竹笠,拿掉了吧!” 灰衣老僧先行合掌当胸,吟了“阿弥陀佛”,然后便遵从项小芸之言,伸手把竹笠摘掉! 竹笠一摘,蓝不灵心弦狂震,大吃一惊,惭愧得双眼通红,几乎想寻个地洞,钻了下去! 原来,这灰衣老僧,竟是曾化名“皮仁”,陪同“红粉霸王”项小芸,前来暗探过“销魂堡”的“青皮恶煞”毕胜青! 项小芸故装作大吃一惊地,失声叫道:“毕老人家,你怎么作了和尚?” 毕胜青笑道:“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偶游‘太白’遇见昔年之友,大忍禅师,在他口粲莲花,苦苦相劝之下,才顿悟前非,弃却那身罪恶人皮,削发为僧,皈衣三宝!” 项小芸“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毕老人家的法号怎样称谓?” 毕胜青合掌答道:“我因出家之举,是由于顿悟前非,遂以‘悟非’二字,作为法号!” 项小芸秀眉双扬,改口笑道:“悟非大师,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本,方便为怀,但你今日这突然出现之举,却既不慈悲,又不方便!” 悟非大师愕然问道:“项姑娘此话怎讲?” 项小芸猛一回头,指着那位满脸通红业已窘得想悄悄溜走的“青皮恶煞”蓝不灵,冷笑说道:“大师,你这位江湖旧识,不过在‘太白山’中,拾得你所抛弃不要的一件蓝色皮衣,便跑来此处,胡乱吹嘘,打算人前显傲,荣宗耀祖,并不惜立下若有丝毫虚言,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之誓!如今,你这一现身以下,叫他脸面何存?哪里合得上慈悲方便之道?” 蓝不灵几乎晕倒,他忍受不住如此讥讽,但又丝毫还不出口! 项小芸一腔恶气,不肯饶人,转过面来,又对蓝不灵扬眉问:“蓝朋友,如今事实俱在,证明你不是没有半句虚言,而是没有半句实言!故不得不向你请教一事,就是你既‘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却是什么养的?” 这句话儿,问得太重!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委实令“青皮恶煞”蓝不灵,根本无法招架! 如今,摆在蓝不灵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儿可走,决无第三条路! 这两条路儿,一条是跑,一条是死! 死,固然是足以遮羞,但平素杀人不眨眼的“青皮恶煞”蓝不灵,却拿不出这份勇气! 故而,他所选择的路儿是“走”,项小芸语音才落,蓝不灵啸呼一声,便自顿足飞遁! 走,已经免丢人,但蓝不灵还有更丢人的举措! 因为他羞恼成怒之下,恨极项小芸,突萌凶心,就在顿足飞身之际,从袖中弹出三根淬毒飞针,向这位“红粉霸王”的面门疾射! 这种动作,与“南剑”徐赤峰脱手飞剑之举,有点相像! 但徐赤峰是死后逞凶,才使虞大刚防不胜防,蓝不灵是逃前动念,凶睛一转之下,便令项小芸,和那业已成为悟非大师的“蓝皮恶煞”毕胜青,全都有所警觉! 项小芸尚未动手,悟非大师灰色僧袍的大袖微举,在掌中现出一面黑色令牌! “叮叮叮”三声响,蓝不灵所发的三根淬毒飞针,竟一齐改向,不飞射项小芸的面门,而射向悟非大师手中的举的黑色令牌之上。 原来,这面令牌是以强力磁铁所制,专吸钢铁暗箭! 项小芸则双目微剔,玉手也扬! 一条天矫如龙的八丈长鞭,从她袖中电闪飞出! 蓝不灵针发人退,本可无恙,但项小芸动作既快,兵刃又长,这根“霸王鞭”,着实打尽天下英雄,霸道无比! “啪”地一声,响并不重! 但蓝不灵的右颊及其颈后等处,显已立即突起一条紫色肿肉! 好厉害的“青皮恶煞”,真所谓“打落门牙和血吞”,只是惨“哼”一声,身形却毫未停留,依然电掣逸去! 边逃边自强忍伤痛,提气厉声叫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项小芸贱婢和毕胜青老贼,小心我日后之报!” 项小芸冷笑一声,也不追赶蓝不灵,却转过头来,目注“氤氲教”赫连匡,哂然叫道:“赫连教主,你看你这位朋友,多够骨气?先是满口胡吹,乱说大话,等到流言被人拆穿以后,又来个抱头鼠窜,拔足飞逃,连彼此见过真章,都无胆量,像如此人物,赫连教主最好少招揽几位,否则,不仅不能替你帮忙,反而把‘氤氲’一些威名都丢得干干净净!” 这番话儿,着实尖酸透顶,挖苦绝伦,把位“氤氲”教主赫连匡,损得怒满胸膛一言难答! 那位号称“白发黑心叟,笑面哭”的贾振金,突然哈哈笑道:“赫连教主,蓝不灵虽然跑得有点差劲,但我贾振金与胡冷月,却不会不够意思,我要与对方名震乾坤的什么‘红粉霸王’‘虎皮裙’等,好好见上几阵!” 赫连匡正窘得无可奈何,闻言之下,大喜问道:“贾兄是否想一展绝艺,会会对方的出众高手?” 贾振金笑嘻嘻地答道:“既然遇上这等武林盛会,若不出手,岂非错过机缘,但有句俗语,赫连教主可还记得?” 赫连匡愕然问道:“什么俗语,贾兄尽管直说!” 贾振金扬眉笑道:“这句俗语,就是‘皇帝不差饿兵’,我们长途赶来,如今时也不早,赫连教主可否先赐些酒食?把贾振金、胡冷月等,喂饱之后,再和对方拼命。” 赫连匡哑然失笑,因见时已不早,遂吩咐就在“演武场”中设宴,等吃喝完毕之后,再复与群雄较技。 项小芸回到座上,向虞大刚低声道:“大哥,你看这贾老魔头,突然要求吃喝之举,是否有甚诡计?” 虞大刚略一沉吟,摇头说道:“贾振金和胡冷月是自外新来,又未离开过‘演武场’,大概不至于会在酒菜之中作甚手脚?” 艾皇堂一旁接口说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妥。” 庄七先生笑道:“胡老魔头要求吃喝之举,充其量只有两种用意。” 艾皇堂道:“我也这样想法,七先生所谓的‘两种用意’,是否一是缓兵,二是下毒?” 庄七先生点头说道:“对了,关于‘缓兵’方面,无非彼此计议部署,如何继续动手之策,我们不必理它!关于‘下毒’方面?” 艾皇堂听到此处,微笑说道:“关于此点,我倒放心,有你这‘酒糟扁鹊’,绝代神医在座,还怕会把我老花子毒死了么?” 庄七先生摇头笑道:“老花子莫要对我随便捧场,天下之奇毒无数,我不敢夸称一一能防,和一一能治!” 艾皇堂怪笑说道:“你不能防,我却能防,我还有位比你这‘酒糟扁鹊’更高明,更靠得住的‘鉴毒神医’在此。” 话完,便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持在手上。 项小芸一见,皱眉说道:“艾老人家,你要用银针鉴毒?” 艾皇堂道:“难道项姑娘认为用银针鉴毒,没有效么?” 项小芸笑道:“银针鉴毒,当然有效,但对于每样莱肴及酒壶之中,均用银针戳戳探探地,多不大方?也嫌太似难看。” 艾皇堂失笑说道:“我的霸王姑娘,请莫忧心,这既难看又不大方的事儿,由我老花子来做,因为我们不仅身在虎穴,今日一战的胜负成败,更关系到整个武林的正邪兴衰,遂不得不防范周到地,慎重一些。” 项小芸还待再说,庄七先生也自笑道:“项姑娘莫去管人,就让他艾老花子,在每样酒菜之中,先用银针,探试探试也好。” 这时,氤氲教徒果然在虞大刚等众侠客位之前,安好一桌盛宴,热腾腾地酒菜,川流端上,摆得满满。 赫连匡在主席上,站起身形,向项小芸举杯笑道:“项姑娘,赫连匡敬你一杯,我们等用毕酒饭,再开始互较所学。” 说完,便把手中酒儿,一倾而尽。 项小芸那肯示弱?遂含笑点头,食干了杯中美酒。 艾皇堂等项小芸落坐之后,皱眉说道:“项姑娘,你怎么这等莽撞?不等我先用银针试毒,便把酒饮下,倘若其中……”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宁可中人毒计,点滴断肠,也不能当众示弱,拒绝赫连匡的敬酒之举,何况我觉得赫连匡人虽凶毒,毕竟一教之主,有点身份,尚不至于在彼此胜负未定前,便施展出对赴会人暗中下毒的卑鄙无耻举措。” 艾皇堂摇头笑道:“项姑娘处处以君子之心待人,难免总会吃亏,楚霸王若于‘鸿门宴’上,杀了汉王,哪里还有后来的‘乌江’之败?故而在这险恶江湖中,不能脸太薄,心太慈,应该脸皮厚,心肠黑呢。” 他一面说话,一面以手中银针,把桌上所有酒菜,全都探试一遍。 赫连匡在主位席上,冷眼旁观,看得扬眉笑道:“艾大侠,你未免太小心了,也太轻视我赫连匡,毫无人格,卑鄙龌龊,不懂得江湖道义。” 艾皇堂毫不在乎,怪笑答道:“赫连教主,你不必怪我小气,常言道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虽知道你还不至于卑鄙得对我们下毒,但‘氤氲教’已有内奸,却不能不防范你手下的卑鄙之徒,想连你这位‘氤氲教主’,也一并毒死在内。” 这些话儿,倒着实把赫连匡听得毛骨悚然,心中一惊。 因为他想起夏侯彬决不会单独起了背叛自己心意,必然暗中结有相当党羽,则适才艾皇堂所说虽系玩笑之语,到也颇有几分可能,理应加以戒惧。 赫连匡念犹未了,那位“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贾振金,竟也自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向艾皇堂扬眉狂笑道:“艾老花子,多承指教,‘氤氲教’既有内奸,我只好也自东施效颦,顾不得难看和显得小家气派,把酒内菜中,先以银针探戳,鉴定一下,因为我与胡冷月兄,本是局外之个,逢场作戏,凑凑热热则可,若是惨被毒死,把两条老命,断送在这‘销魂堡’的‘演武场’上,就冤枉顶透,太似划不来了。” 他也一面发话,一面以手中银针,在桌上所有酒菜之内,一一探试。 项小芸见状,不禁微笑说道:“这样倒好,大家俱是如此,便不显得我们太胆小,太难看了。” 用银针鉴毒的结果,主客两席,完全相同,针下银光灿然,毫未变色,也就是证明了酒菜之中,毫无毒素。 赫连匡哈哈一笑,举箸让客说道:“诸位请放心饮啖,‘氤氲教’中,虽有一二不肖之徒,但却尚不至于狂妄到敢于下毒弑上地步。” 群雄闻言,纷纷举杯,彼此开怀畅饮。 一来酒香菜美,二来吃饱喝足以后,尚有猛烈杀搏的热闹场面,故而大家风卷残云地,把整桌盛筵,一扫而尽。 项小芸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贾振金、胡冷月等新来二魔,她看“氤氲教”徒已把筵席撒去,遂目注贾振金,扬眉冷笑说道:“贾大,你如今大概业已吃饱,该替好朋友赫连教主卖卖力气了吧?” 贾振金摸摸肚皮,仍然堆着他永远浮在脸上的那种颇为慈悲的笑容点头说道:“这一顿吃喝得着实不错,便把一条老命,卖在‘销魂堡’中,也算值得。” 语音一了,便向赫连匡拱手说道:“赫连教主,贾振金请令出阵。” 赫连匡知道这位“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贾振金,比那“侏儒大鬼头,神力血飞魔”胡冷月的花样更多,遂心中高兴地,点头笑道:“有劳贾兄,但不知你怎样与对方较量?要不要有甚安排?” 贾振金笑道:“请赫连教主命人在场中,划上两个径约三尺的圈儿,其间的距离,则为六尺左右。” 第四十一章 筷子淬剧毒 赫连匡一声吩咐,手下立即照办。 贾振金又复笑道:“再请赫连教主命人替我准备十来根五尺长的麻绳。” 须臾之间,圈儿已划好,麻绳备齐,贾振金便走下场中,向项小芸,抱拳含笑说道:“项姑娘,请你派人下场,贾振金是久饮侠誉,意欲一一请教。” 项小芸指着那两个圈儿,及十来根麻绳,扬眉问道:“贾大,你这是怎样较技?” 贾振金笑嘻嘻地说道:“我生平绝无他技,只是专精一个‘笑’字,故而想请项姑娘派人下场,双方站在圈儿之中,相距六尺,看我笑容,听我笑声。” 项小芸哂然说道:“你的笑声有甚好听?笑容有甚好看?” 贾振金微笑说道:“我的笑容有迷神之妙,笑声有夺魄之能。” 项小芸道:“倘若不被迷神,不被夺魄呢?” 贾振金笑道:“那就是我的‘笑技’无能,算是我输。” 项小芸因对方所提出的这种较技方法,颇为特别,遂不得不问得详细一点地,又复说道:“胜负方法,怎样判定?胜负之后,有什么条件?” 贾振金点头笑道:“项姑娘问得细心,双方对立圈中,在我开始发笑的两盏茶时之内,定能使对方昏倒在地,或是精神恍惚,走出圈外,如此,便是我赢,不如此便是我输。” 虞大刚、艾皇堂等群侠听得全是一惊,因为这位“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贾振金的言语之中,彷佛充满自信,十拿九稳地,已操必胜之券。 项小芸一面暗自诧异,一面问道:“分了胜负以后呢?” 贾振金神态异常从容地,微笑答道:“若是我胜,我便在负方项间,加上一根麻绳,代表拘禁,委屈地站立场中,算是我的俘虏,若是我负,贾振金当场立以麻绳勒颈,自缢身亡。” 越说越觉玄虚,越说越发显出贾振金必胜意味。 项小芸听得不大服气,一挑双眉,冷然说道:“好,就由我来看贾大的笑容,听听贾大的笑声,并看你是如何勒颈自尽?” 语音方落,庄七先生忽然双眉一蹙,摇手低声叫道:“项姑娘,你是主师,不宜迳行出阵,不如由我去试度探这老魔头究竟在搞些什么花样?” 项小芸略一沉吟,庄七先生又复笑道:“这与过招动手不同,项姑娘尽可放心,因为双方相距六尺之遥,我庄七先生若是竟看不见他的笑容,或听不得他的笑声,也未免太窝囊,太脓包了。” 项小芸听庄七先生这样说法,自然不便再复拦阻,遂点点头,悄悄说道:“七先生要小心一些,据我所料,这老魔头决非全仗武功取胜,定然另有什么诡计。” 庄七先生微笑说道:“我当然会尽量小心,因为此战胜败不谈,即立落败,我也要使项姑娘等,看出这老魔头的诡计所在,才有败的价值。” 项小芸连连点头,庄七先生遂含笑出阵,走到地上所划的圈儿,与贾振金相距六尺,巍然卓立。 贾振金听得头一阵便由“红粉霸王”项小芸,亲自出马,不禁欣然色喜,但如今却见来的只是一位“酒糟扁鹊”庄七先生,他的眉间喜色,遂立即减退几分。 庄七先生是当代第一神医,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多半善观气色,故而贾振金脸色才变,庄七先生便扬眉叫道:“贾大,难道以为我庄老七,不配作你对手?” 贾振金心中虽然暗骂对方眼力太敏锐,竟能察人肺腑,但脸上仍保持了他那作为招牌的满面笑容,缓缓答道:“七先生说哪里话来?今日在场人物,几乎个个有缘,我这十几根麻绳之中,便替你准备了一根在内。” 项小芸听得心中一动,暗想贾振金这老魔头,似乎话中有话?自己方面,连同新到的“蓝皮恶煞”毕胜青在内,共只来了六人,他却准备十几根麻绳则甚,并说在场人物,几乎个个有缘。 念方至此,庄七先生业已含笑叫道:“贾大,你既有如此把握,便请赶快施为,我庄老七愿领一绳之赏。” 贾振金闻言,毫不客气地,便向庄七先生“嘻嘻”一笑。 笑声只是毫不惊人,颇为低微的“嘻嘻”声息,但这位“白发黑心叟,笑面哭”的那副笑容,却是难看已极。 笑的种类甚多,作用不一,“狂笑”令人豪,“微笑”令人喜,“傻笑”令人趣,“憨笑”令人怜,“嫣然一笑”令人爱,但“冷笑”却令人怒,“厉笑”却令人怵,“狞笑”令人憎,“奸笑”却令人厌,“皮笑肉不笑”却令人嫌。 如今,这位“笑面哭”贾振金,却是集“冷笑”、“厉笑”、“狞笑”、“奸笑”、“皮笑肉不笑”等笑之大成,那副尊容,委实比哭都难看,使庄七先生看在眼内,心头上便自然而然地,“怒、怵、憎、厌、嫌”等,五味毕集。 就在庄七先生心头烦恶之际,贾振金突然收敛了“嘻嘻”低笑,发出一声宛若睛天霹雳的“哈哈”大笑。 这声大笑才发,庄七先生便似站立不稳,身躯微一摇晃,竟告颓然晕倒,仆跌出他足下所站的圈儿之外。 贾振金哂然一笑,俯身在脚边取了一根麻绳,轻轻放在庄七先生项上,命值勤教徒抬过一旁。 客座群侠,面面相觑,慢说项小芸和虞大刚心中惊异万分,便连“蓝皮恶煞”毕胜青,及“神行酒丐”艾皇堂等江湖经验极丰,见闻极广的向称精细人物,也满腹惊疑,莫明其妙。 因为庄七先生一身内功一身修为,并非等闲,为何竟禁不起贾振金的“嘻嘻”和一声“哈哈”,便告晕跌圈外? 群侠正自失惊,贾振金却搔了搔他那满头白发,又向项小芸抱拳道:“项姑娘,贾振金生平以笑技自负,以为今日群豪济济,定然可遇知音,谁知这位‘酒糟扁鹊’庄七先生,看病虽属能手,对阵却是庸人,才听我打一个‘哈哈’便醉睡当场,好似跌入了‘酒糟’以内。” 语音到此略顿,嘴角带笑,目光狂傲无匹地,电扫客座群侠一眼,嘻了一嘻,继续说道:“如今,贾振金再求知音,但望项姑娘能选一位比较高明些的。” 话犹未了,艾皇堂业已向项小芸含笑叫道:“霸王姑娘,老花子请命出阵!” 项小芸深知艾皇堂向与庄七先生齐名江湖,一身功力,也在伯仲之间,不禁双眉略蹙。 艾皇堂低声说道:“项姑娘放心,我以为庄老七不会那样不济,定是中了这白发黑心刁恶老魔的什么暗算?” 项小芸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却未曾看出丝毫可疑之处?” 艾皇堂侧顾虞大刚,悄悄说道:“我请命,便是为此,项姑娘与虞老弟,在场外尽量细心观察,即令我再中暗算,你们也定可恍然悟出,对方的暗算何来?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贾老魔头,真能连旁观者也一齐迷住,则他的神通,也就太大的了!” 语音了处,因恐项小芸、虞大刚等,还会阻拦,遂由座上飘身直落场中圈内。 贾振金见来人是“神行酒丐”艾皇堂,竟嘴角一披,意思不屑地,哂然笑道:“艾大侠自认能比庄七先生高明些么?” 艾皇堂摇摇头道:“他是当代神医,歧黄圣手,我无一技之长,只会沿门托钵,自然是他来得比我高明。” 贾振金嘻嘻笑道:“既然如此,艾大侠还不藏掘地,下场则甚?” 他这“嘻嘻”一笑,脸上那副集一切可厌之大成的奸恶神情,又于眼角眉梢,鼻洼唇边等处,渐渐展露。 艾皇堂看得好生厌恶,嘴角一撇,冷然说道:“庄老七太孤僻太清高了,着不惯你这副丑恶样儿,所以才气得晕倒,我老花子则沦落风尘,逢人伸手,受惯白眼,看透了炎凉世态,对于任何奸凶邪恶的嘴脸,均见认多多,或许不会怕你……” 贾振金不等艾皇堂话说完,便阴恻恻地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说到此处,一声“哈哈”,又复出口,震得四外嗡嗡作响,回音袅然! 怪事来了,好端端的一位“神行酒丐”艾皇堂,在中了贾振金所打的这声“哈哈”以后,照样全身一颤,“咕咚”晕倒,失去知觉。 项小芸看怔了,虞大刚也看怔了,人们聚精会神之下,仍未看出贾振金在那声“哈哈”以外,又做了什么手脚? “铁剑枯僧”大忍禅师与已归佛门的“蓝皮恶煞”毕胜青,同样暗中注目,但也毫无所见,不单如此,便那位“氤氲教主”赫连匡,亦复为之愕然,他也不相信贾振金能有这大本领? “乌指女”卫红绡凑向他身边,悄然娇笑说道:“恭喜教主,倘若再这样下去,只消贾大再打上四个哈哈,我们便劲敌尽去了。” 赫连匡脸色一变,咬牙说道:“你替我早作准备,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少时一俟功成,便看我眼色,立对贾振金下手,这老魔头太似厉害,留他不得!” 这也是赫连匡气数将尽,天夺其魄,他以为满座均是心腹人,遂只向卫红绡低低悄语,不曾作“蚁语传声”,却忘了与贾振金同来的那位“侏儒大头鬼,神力血飞魔”胡冷月,就在自己身旁不远。 胡冷月何等功力?耳目自然极灵,但他虽然听得赫连匡向卫红绡所作密语,却丝毫未动神色,反与临座的“猿公真人”刘叔温,相互纵声谈笑。 这时,贾振金又向项小芸笑嘻嘻,拱手叫道:“项姑娘,我已经用去两根,第三根却用在谁的头上?” 项小芸心中惊疑交迸,决意自己下场一试,探求原因,但座中业已有人吟了一声“阿弥陀佛”,向那贾振金,答话说道:“贾大,常言道:为人休极乐,乐极定生悲。依贫僧来看,这第三根麻绳,该你自己用了!” 项小芸闪目一看,见答话之人,正是昔日号称凶神,如今变成活佛的毕胜青,知道这位老人家,列名“武林十七奇”,一身内家功力,比起艾皇堂和庄七先生,高明多多!遂心中一宽,含笑问道:“老人家要出阵么?” 毕胜青微笑说道:“尘世难逢开口笑,麻绳须挂满头归。 贫僧不愿使这等缘法,让庄七先生和艾老花子,单独享受,也想下得场中,添点耳福,分点享受!” 项小芸娇笑说道:“老人家出手,我可以放心的了!” 毕胜青摇头笑道:“项姑娘不可放心,要留神细看,倘若第三根麻绳,挂在贾老魔头颈上,自然不谈,倘若挂在我的颈上,则你和虞老弟,及大忍禅师等,却必须看出原因所在,否则,今日之事便将一败涂地,莽莽武林,但任群魔乱舞的了!” 项小芸与虞大刚,一齐悚然受教,大忍禅师也点头微笑说道:“师弟仔细一些,你可不许像庄艾两位一样,闻笑便晕,败得太快,使我看不出端倪迹象!” 毕胜青面含微笑,向大忍禅师合十一拜,便神色从容地,走入圈中站定! 贾振金见是他来,堆起满面笑容,抱拳笑道:“大师也想来听听我的笑声么?” 毕胜青合掌当胸,吟了一声佛号,点头笑道:“贫僧觉得贾施主的笑术神奇,特为领教!” 贾振金道:“小弟生平别无他技术,只是以笑容成名,大师既要我献丑,我们这就开始好了!” 毕胜青因为已有庄七先生,和艾皇堂的前车之鉴,不敢稍为大意,遂赶紧澄心息虑,纳气凝神,宛如一尊西天古佛,宝相庄严地站在圈中,静看对方这位“白发黑心鬼,笑面哭”贾振金,两度以笑迷人,到底是什么伎俩? 贾振金在话完以后,仍像先前一般,向毕胜青嘻嘻一笑! 呈现在毕胜青眼前的这张“嘻嘻”笑脸,也仍像先前两次那样,说不出的丑怪、可厌! 毕胜青一看之下,陡觉心底生烦,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他大吃一惊,暗想:这是什么道理?为何自己只对贾振金看了一眼,便会有这种感觉? 就在此时,贾振金业已把令人可厌的“嘻嘻”鬼笑,变为令人吃惊的“哈哈”大笑之声! 这种“哈哈”大笑,虽是凝足内家真气,择人施为可以使他若闻晴天霹雳,心骇神惊,但对毕胜青这等人物,却不至于发生什么重大效用。但理虽如此,事却不然,毕胜青耳中才一听笑声,便觉心神剧震,头脑晕眩,也与庄七先生,艾皇堂毫无二致地,颓然仆倒! 贾振金自然毫不客气,又把第三根麻绳,加在毕胜青的颈项上! 三度仅靠一个“哈哈”便告擒人,连这样高明的“蓝皮恶煞”毕胜青也不例外,委实称得“神奇”二字。 赫连匡等,自然笑逐颜开,项小芸等,却是惊奇欲绝! 慢说项小芸,便连沉稳异常的虞大刚,以及那见多识广,业已历尽江湖风险,皈依佛门的“铁剑枯僧”大忍禅师,也均为之极度震惊! 项小芸向大忍禅师,及虞大刚低声叫道:“老禅师和大哥,你们有所见没有?我怎么仍旧看不出老魔头那‘哈哈’一笑,如何具有伏虎降龙之力?” 虞大刚双眉紧皱,摇了摇头,大忍禅师却吟了声“阿弥陀佛”佛号,忽然目闪神光,低低叫道:“项姑娘与虞老弟,我们且各自运气行功,察看察看脏腑之间,可有异状?” 项小芸和虞大刚,闻言之下,遂与大忍禅师,一同运气行功,暗察体内。 这一察之下,不禁把他们察了个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原来,他们三人的脏腑之间,均中了一种极难发现的奇异毒力!这种奇异毒力,如今却蛰伏未动,但或一被诱发,立即可使人神志昏迷,失去知觉! 项小芸恍然叫道:“我明白了,那贾老魔头,是用内家罡气,化成笑声,择人专注地诱发脏腑奇毒,他们三位老人家,才会一闻笑声,即告晕倒!” 虞大刚皱眉说道:“毒从何来?” 大忍禅师也自惊奇说道:“各种酒菜,甚至茶水以内,都经艾施主亲用银针,一一探试,均未发现有毒,则我们脏腑之间,所中毒素,却是从何而来?” 他们正在惊愕猜疑,那位“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贾振金的笑声又发。 这次,他不再叫阵,索性就站在“演武场”中,凝气运功,向客席上的三位旷代奇侠,“哈哈”发笑! 第一声“哈哈”,是向“铁剑枯僧”大忍禅师,专注而发故而项小芸与虞大刚,听在耳中,丝毫平淡无奇,大忍禅师则心头之上,如受千钧重制。 倘若只是千钧重制,并奈何不了这位道行深重的空门奇侠“铁剑枯僧”,但脏腑间所中毒力,被笑声引发之下,却使大忍禅师空负绝代神功,也毫无用武之处,照样从座中栽倒,晕仆在地! 项小芸与虞大刚面面相觑,愁眉无计。 虞大刚突然目注黑虎,一声厉啸,黑虎立即四爪如飞,绝尘而去! 他见黑虎去后,又对项小芸叫道:“芸妹,今日之事已然一败涂地,只好拼得一个是一个,我去杀贾老魔头,你去杀‘氤氲教主’!” 语音方落,人已凌空飞起,向贾振金厉啸怒扑! 任凭这位“虎皮裙”虞大刚,何等功力,何等英雄,但他纵身飞扑之举,却决没有贾振金打上一个哈哈,来得快捷! 虞大刚身法凌空,耳边一声“哈哈”,心头一阵迷恍,又告堕地晕去! 项小芸知道事不可为,遂向贾振金摇手叫道:“贾振金且慢发笑,听我一言!” 贾振金得意已极地,怪笑说道:“对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项姑娘既欲归降……” 话方至此,项小芸便即大声喝道:“贾振金,你休要侮辱了我的人格,楚霸王昔日事败,也不过自刎乌江,‘红粉霸王’项小芸的口中,又怎会吐出一个‘降’字?” 贾振金“哦”了一声,诧然问道:“项姑娘既不肯降,还有什么话说?” 项小芸满面生光,朗声答道:“项小芸生是清白人,死了也不愿作糊涂鬼,我要你告诉我,我们所中的奇毒,却从何来?” 贾振金点头笑道:“这是你的最后请求,我答应你!” 说完,便伸出右手把食中二指,夹了几夹,又向项小芸问道:“项姑娘,明白了么?” 项小芸起初真不明对方这用食中二指,夹了几夹之举,是何用意,但一转念间,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贾振金怪笑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跟着便即凝气行动,化成一声“哈哈”大笑,向项小芸专注发出! 项小芸神思一昏,也告颓然晕倒,贾振金立命“氤氲教”弟子,在讲武场中,栽了九根木桩,把项小芸、虞大刚、大忍禅师、毕胜青、艾皇堂、庄七先生等六位武林奇侠,各绑在一根木桩之上! 一人擒六侠,足可称“奇士”。 但“氤氲教”赫连匡对于贾振金所建“奇功”,不仅没有丝毫高兴之状,及称谢之语,反到双眉紧蹙,低头寻思。 贾振金怪笑道:“赫连教主,你在想些什么?” 赫连匡抬起头来,目注贾振金,皱眉说道:“贾兄,我有几点疑问,想不明白!” 贾振金笑道:“教主有何疑问,尽管提出,由贾振金一一解答。” 赫连匡道:“贾兄适才向项小芸所伸食中二指,是何意义?” 贾振金脸上又浮起那种极难看的笑容,应声答道:“那是代表筷子!” 赫连匡诧然问道:“筷子?这……” 贾振金接口笑道:“筷子淬毒,容易出人意料之外,等他们利用银针,把所有酒菜,一一试过,放胆饮啖之际,却因每一举箸,均把箸上剧毒,送入口内!” 第四十二章 弹指氤氲化劫灰 “氤氲众豪”听得无一不深深赞佩贾振金的心思灵妙,谋算精密。 赫连匡眉头仍未展开,又向贾振金问道:“贾兄怎会有如此深谋远虑,弄些‘淬毒筷子’,带来……” 贾振金摇手笑道:“赫连教主错了,这些箸,并非我自己带来,却系就地取材,原来就是你们‘氤氲教’内之物。” 赫连匡听得好生惊奇,心中暗忖:自己并未传令,这些毒箸,却是由何人淬制? 他一面疾思,一面也指着“演武场”中的九根木桩问道:“敌方仅有六人,贾兄却栽了九根桩儿则甚?” 贾振金笑道:“常言道‘除敌务尽’,我若不把‘氤氲教’中的三名神奸大憝,也藉机一并擒住,‘销魂堡’怎能上下一心,与举世豪雄,一争霸业?” 赫连匡双眉一挑,急急叫道:“贾兄快说,我教中的三名神奸大憝,究竟是何人?” 贾振金笑道:“教主暂时莫问,等我再发三声大笑,看是何人晕倒,真相自明,也比较来得有趣。” 赫连匡失惊道:“这样说来,我们用的岂不也是‘毒箸’?” 贾振金笑道:“当然是‘毒箸’,那艾老花子,惯走江湖,一双贼眼,多么厉害?倘若主客两席所用筷儿不同,岂不必将引起他的疑心,无法把这般自以为了不起的侠义人物一网打尽。” 赫连匡皱眉道:“贾兄虽然老谋深算,计虑周密,但如此一来,我们岂非也同样中毒?” 贾振金微微笑答道:“凡属适才曾举筷入口之人,都毫无例外地一概中毒,但我既会施毒,自会解毒,教主又何必多虑?” 赫连匡听他说得有理,遂点头叫道:“贾兄请赶紧施为,我早知‘销魂堡’内,有生心叛我之人,如今恰好看看除了那罪该万死的夏侯彬外,谁是你所说的三名神奸大憝?” 贾振金点了点头,真气忽凝,一声“哈哈”大笑,便即出口。 笑声才发,赫连匡的身左,便“咕咚”倒下一人。 “氤氲群雄”见状,无不吃惊,赫连匡更复震惊得瞠目结舌! 原来被贾振金以笑声引发毒力,首先晕倒之人,就是功力甚高,与赫连匡极为亲密,是他情妇之一的“乌指女”卫红绡。 赫连匡惊诧之余,勃然起立,怒视贾振金,厉声叫道:“贾兄,你弄错了,卫红绡怎会……” 贾振金“嘻嘻”怪笑地,截断赫连匡的话头说道:“赫连教主放心,我不会弄错,你马上就会明白!” 语音才落,“哈哈”大笑又发。 这一次是从赫连匡身右,倒下一人。 这是他另一情妇,并时常不惜肉身布施,以美色为赫连匡笼络党羽的“小迷楼”主人宇文珊。 赫连匡这时才略略有点觉悟,望着贾振金,语音微颤地发话问道:“贾兄,你……你已经处置了两个人,第……第三个会……不会就是我呢?” 贾振金笑而不答,扬眉叫道:“赫连教主你往西面看。” 赫连匡如言往西一看,只见白飘天命人抬来一乘软椅,椅上坐的正是曾被自己以“氤氲毒甲”所制,如今尚昏迷不醒的夏侯彬。 看见了这种情况,赫连匡当然明白,这位“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贾振金和白飘天等,原来也是夏侯彬所结党羽。 赫连匡全身俱颤,暴怒而起,打算施展自己的“氤氲化血指”,以做最后挣扎。 但贾振金是谋定而动,何等恶毒?一声内家罡气所化的“哈哈”大笑,又告及时而发。 赫连匡虽然身为“氤氲教主”,功力绝伦,但因已中奇毒,遂对于这种勾魂笑声,无法禁受抗拒,立即晕仆倒地。 赫连匡、卫红绡、宇文珊等三人一倒,夏侯彬所结党羽,无不趾高气扬,便有平常恨极这位“氤氲教主”之人,立即趋前,要想再下毒手。 “猿公真人”刘叔温摇手道:“此时还不可杀死这厮。” 贾振金目注刘叔温,含笑问道:“刘真人莫非想保留赫连匡的一条性命?” 刘叔温摇头笑道:“这厮独断专横,骄淫暴虐,在‘氤氲教’内,业已失尽人心,谁还想留他性命?只因夏侯副教主,被他‘氤氲毒甲’所伤,非有独门解药,无法复原,贫道才……” 贾振金点头笑道:“还是刘真人心思周密,就烦你命人把他们三人,也绑在木桩之上,祛除所中奇毒,再逼问‘氤氲毒甲’的独门解药,以解救我老友夏侯彬便了。” 刘叔温含笑说道:“如今我们业已胜利,莫要功败垂成,又生周折!还是由我亲自下手,来得稳妥一些。” 说完,逐命人把赫连匡,卫红绡、宇文珊等,提到桩前,亲自下手,用上好蛟筋捆个结结实实。 刘叔温不仅绑了赫连匡等,并到绑有项小芸等的另外六根木桩之前,一一的细加察看。 察看完毕,转回座中,向贾振金笑道:“贾兄不必再向赫连匡逼问,适才我替他上绑之际,业已在他怀中,寻得了‘氤氲毒甲’的独门解药。” 一面说话,一面取出一只青色玉瓶,向贾振金含笑递去。 贾振金接过玉瓶,倾出两粒青色灵丹,喂向夏侯彬的口内。 药既对症,自然收效神速,夏侯彬立告悠悠醒转。 他双目一睁,见了当前情势,不禁向白飘天骇然问道:“白贤弟,这……这是……” 白飘天指着演武场中的九根木桩,含笑说道:“副教主请看,这都是贾大的绝世杰作。” 夏侯彬目光一注,见赫连匡、卫红绡、宇文珊以及项小芸、虞大刚等三邪六正九位武林高手,全都绑在木桩之上,并均昏迷不醒,遂惊喜万分地,向贾振金抱拳含笑问道:“贾兄委实高明,你……你是怎样把这多强敌一网打尽?” 贾振金先把适才经过,对夏侯彬说了一遍,然后指着“猿公真人”刘叔温,万分佩服地,扬眉笑道:“这桩妙计,全是刘真人策划安排,连那二十双‘毒箸’,也是他事先淬就,否则,哪里来得及临时制办?小弟只做了些表面工作而已。” 夏侯彬向刘叔温拱手称谢,并含笑问道:“刘真人,赫连匡等所中奇毒的解药何在?” 刘叔温笑道:“副教主既已复原,还要解药则甚?干脆把他们一齐就此杀掉,岂不从今永绝后患?” 夏侯彬双眉一挑,目闪厉芒说道:“当然要杀,但也要杀得过瘾,我要先使他们恢复知觉然后下手。” 刘叔温闻言,遂从身边取出九根金针,递向夏侯彬笑道:“副教主请用这种特制飞针,替他们解毒便了,只一见血,人便清醒。” 夏侯彬点了点头,扬手三针,金光连闪下,分向赫连匡、宇文珊、卫红绡等三人打去。 他手法甚准,三根飞针,均打在赫连匡等人的右肩头上,果然血一沁衣,人便清醒过来。 夏侯彬戟指赫连匡狂笑叫道:“赫连匡,你往日威风,而今安在?” 赫连匡厉声斥道:“夏侯彬,你这叛教狗贼,不必多言,赫连匡既中毒计,但求速死。” 夏侯彬狞笑说道:“你死是业已死定,但,但速死却不可能,我平日忍气吞声,太受委屈,今日非把你折磨尽兴不可。” 赫连匡道:“你要把我怎样折磨?” 夏侯彬扬眉笑道:“肉体上的折磨,等会儿再谈,我如今先要使你在精神上,好好受些磨折。” 说到此处,厉声喝道:“把卫红绡与宇文珊的衣裳剥掉,使她们完全赤裸。” 卫红绡与宇文珊,双双听得一惊,她们平日虽然极为淫荡,但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得精光赤裸,却也太觉难堪,何况深知夏侯彬向来歹毒,或许更难堪的事儿,还在后面。 这时,赫连匡也自目眦欲裂地,向他们厉声叫道:“武林人物视死如归,对于粉身碎骨,可以毫不怯惧,但却决不能偷生受辱,你们难道还不明白这些?” 一语方落,卫红绡与宇文珊,便知生望已绝,双双惨号一声,嚼舌自尽! 赫连匡见二女已死,一声狞笑,正待也自施为,耳边忽然听得“猿公真人”刘叔温运用“蚁语传声”神功向他埋怨叫道:“赫连教主,你也太性急了,我们还有平反败局机会,适才贫道故意亲自绑你,所结的全是活扣,只消稍运真力一挣立开。” 赫连匡听了几句耳边密语,精神立振,稍稍一试,果然绳结活动,可以挣脱。 夏侯彬冷笑一声,哂然叫道:“赫连匡,你怎么只叫她们死,自己却不死呢?看来你枉为一教之主,其实却是个连女人都不如的懦弱之夫。” 赫连匡一面缓缓运功凝劲,先把双手挣得可以随时脱出绳结,一面厉声叫道:“夏侯彬,我绝非舍不得死,只是要看看你这叛逆恶贼,能够猖狂到什么时候?并能够怎样把我摆布?” 夏侯彬哈哈大笑道:“逆叛恶贼?恕我不接受你这种无礼称呼!因为成者王侯、败者寇,如今我已成功,你已失败,你是阶下之囚,我却是在这‘销魂堡’内,执掌无上威权的‘氤氲教主’。” 语音至此略顿,满面得意神情,继续冷笑说道:“至于把你怎样摆布一节,更极简单,我如今先邀同我一干友好,每日先从你身上割下一片肉来,然后再用浓浓盐汁,替你止血消毒,总而言之,是够你消受的呢?” 说到此处,站起身形,邀同了贾振金、胡冷月、白飘天、刘叔温等,以及一干死党,便向赫连匡面前走去。 赫连匡仇火煎心,愤怒已到极顶,暗把所炼“氤氲化血指”力,凝足了十二成功劲,准备与夏侯彬等,拼命一搏。 夏侯彬走到距离赫连匡约莫三四步处,站立不动,狞笑叫道:“拿柄剑来。” 随侍弟子闻言,立即取剑呈上。 夏侯彬接过来,方待下手,贾振金忽然失惊叫道:“夏兄且慢,这厮身上紧绑绳怎似松了一些?” 这句话儿,把夏侯彬听得悚然一惊,还未来得及注目细看,赫连匡厉啸起处,绑绳尽脱,宛如疯虎一般,已向夏侯彬飞扑而至。 这种突然变化,委实使夏侯彬惊魂俱颤,扬起手中长剑,便向赫连匡劈去。 赫连匡扬眉寒笑,“氤氲化血指”的功力吐处,发出一丝微带腥臭气味的彻骨寒风,直向夏侯彬心窝袭去。 夏侯彬一剑尚未劈落,心头已觉一凉,连哼都不曾哼出半声,便全身发软地,往下瘫去。 贾振金见状失惊叫道:“夏侯兄,你怎么样了?” 边叫边自伸手相搀,但所搀得的,仅是一件长衣,堂堂一位“氤氲教副教主”夏侯彬,业已化成一滩血水,洒落在地面。 贾振金与胡冷月,这才知道赫连匡所施展的,竟是苦练多年,准备用来向“一剑先生”公孙明寻仇报复的“氤氲化血指”。 他们惊呼一声,双双疾退,但赫连匡拼命之下,招发如风,又把这一双魔头,每人点中一指。 赫连匡如此拼命攻敌,自然对防守方面,无暇顾及,他不仅被夏侯彬适才一剑,砍中肩头,剑锋深嵌入骨,并也挨了贾振金、胡冷月拼命反击的一人一掌。 这两位魔头的一身功力,实非等闲,虽然惨遭赫连匡“氤氲化血指”点中,与夏侯彬结果相同地,化做两滩血水,但那两记内家重掌,却也把赫连匡打得飞出丈余,脏腑如煎的,喷血仆倒,只剩奄奄一息的。 如今,项小芸、虞大刚等,早就被刘叔温于适才藉着察看为词,暗刺金针,解了奇毒,业已纷纷挣脱绑绳,虞大刚更是一口一声“师叔”,向刘叔温称谢不已。 赫连匡直到此际,方自恍然大悟地,以一丝残余气力,向刘叔温苦笑叫道:“刘叔温,原来你……你才是‘氤氲教’中真正叛教之人,我……我委实佩服你在我垂死之前,还令我的‘氤氲化血指’力,把夏侯彬,暨贾振金、胡冷月等两个魔头除掉。” 刘叔温微笑说道:“赫连教主,我因知道你对于这种‘氤氲化血指力’,费尽苦心,精炼多年,才设法给你一个施展机会。免得你挟技而殁,会含恨九泉的呢。” 赫连匡气得全身乱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便告死去。 项小芸看得摇头一叹,向虞大刚含笑叫道:“大哥,我在‘黄龙庵’中,曾经求过一根签儿,签语是:‘鼠牙雀角本非奇,人若欺人反被欺,覆雨翻云多变化,成功只在胜残棋’,今日看来,居然语语皆验。” 虞大刚无限温柔地,轩眉一笑道:“大王的签儿,自是灵验,但微臣却要提醒大王一句,残棋虽胜棋盘未收,倘若再下一局,又是胜负难卜之数!” 项小芸愕了愕,笑道:“元凶伏诛,魔窟已毁,伏虎将军何来再下一局之语?” 虞大刚目光四转,有些暗示地,笑笑道:“人呢?” 项小芸这才发觉,整个演武场内除了几具残尸,与九根木桩之外,所有氤氲教的高下人手,早已走得一空,没了影儿。 “神行酒丐”艾皇堂、“酒糟扁鹊”庄七先生、“铁剑枯僧”大忍禅师,以及皈依佛门,法名悟非的蓝皮恶煞毕胜青,也同时发觉场中的氤氲教徒俱皆走脱。 艾皇堂老脸一皱,跳了起来,着急地叫道:“这般氤氲余孽,谅来去之未远,分途追缉,不难一一捉获……” 众人相觑无声。 项小芸双手连摇,慨然一叹道:“抓来之后又怎样呢?杀之,囚之,不但为武林诟病,亦不符游侠江湖劝善除恶之旨……” 眸光向虞大刚一注,继续说下去道:“如若他们祛恶向善,使江湖武林过几年承平岁月,固然是好,如若他们怙恶不悛,那也没有办法,只好等着下第二局棋了,大哥,你呢?……” 虞大刚剑眉微剔爽朗地一笑道:“鞠躬尽瘁,生死宜之,誓为大王驾前不二之臣,这总该够了吧?” 项小芸无限深情地投注了他一眼,盈盈地低下头去,双颊上竟也浮起了一股少女的娇羞。 艾皇堂转到两人面前,带些调侃地一笑道:“恕我老化子打扰,氤氲教元凶伏诛,教徒四散,但在这阿房宫旧址上的消魂堡却仍巍然独存,应请霸王下令,把它……” 项小芸柳眉一掀,接口道:“自然是要象金凤寨、妙音庵一样,让它付之一炬,永化劫灰!” 艾皇堂嘻嘻一笑道:“老化子虽没当过绿林强盗,但对放火一道大约还不外行……” “且慢……” 一旁转过皈依了佛门的蓝皮恶煞毕胜青,双掌合什,认真地道:“老衲荡魔来迟,愧无微功,放火之事,就交与老衲来吧!” 艾皇堂含首一笑道:“老禅师既是要抢这件差使,我老化子自当让贤,老禅师请!” 悟非禅师并不客套,探手怀中,抓出火折子,向消魂堡深处走去。 项小芸眸光微转,笑道:“悟非禅师已去放火,此处不久将成火场,咱们堡外去吧!” 于是,虞大刚、艾皇堂、庄七先生、大忍禅师与项小芸先后相偕,走出消魂堡,停在十余丈外的一片草坪之上。 比时消魂堡中已经冲起了一缕缕的浓烟,火势由小而大,开始蔓延燃烧。 众人遥望火势,一时俱各沉吟不语。 艾皇堂低眉俯首,摇头晃脑地踱了几步,忽而昂首一笑道:“经过一场变乱,‘武林十七奇’中已经面目全非,我倒有一首描述这件事的歌儿,不知诸位愿否听我老化子唱上一唱?” “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大感兴趣地道:“呆在这里看火,也没多大意思,听你唱唱莲花落,倒也不错。” 艾皇堂微微一笑,拉开嗓子唱道: “江湖风波翻急浪,堪叹人世太无常。 十七高手登金榜,正正邪邪各逞强。 南剑自戕双魔死,乌指氤氲相偕亡。 玉面郎君弃名号,暴君赠与郭白杨。 双煞独数蓝衣客,甘烧佛前一炷香。 武林纷争何时了,前瞻后顾两茫茫。” 庄七先生拊掌大笑道:“好,好,这一首歌儿已把‘武林十七奇’的景况描述得清清楚楚。南剑双魔乌指氤氲已死,十七奇中只剩下十二人了……” 艾皇堂连连摇头道:“不然,依我老化子看来,实际上已经只有九人而已!” 庄七先生抓抓头皮,道:“这话还需要你进一步解释!” 艾皇堂笑道:“那是当然,且说玉面郎君艾凤翔关心,既已将七奇中的暴君头衔转赠了郭白杨,自然不能再算是十七奇中的人物……” 庄七先生接口道:“艾凤翔退出郭白杨递补,岂不仍是一样?” 艾皇堂鼻孔里嗤了一声道:“何物郭白杨,不过是氤氲教的余孽,怎配武林高手列,艾凤翔虽然甘于让出名号,这郭白杨却没有资格承当……” 庄七先生点头道:“这话也对,另外两名应该逐出高手之列的大约是青皮恶煞蓝不灵与追魂剑客高少霖了!” 艾皇堂拊掌道:“完全正确,这两名败类不但也是氤氲余孽,而且行为卑鄙,忝颜无耻,如果也列为武林之奇,真是把所有武林中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庄七先生大笑道:“武林十七奇既已剩了九人,不知你是否也有一首歌儿记述此事?” 艾皇堂得意地微微一笑道:“歌儿倒编了一首,却不知恰不恰当……” 庄七先生哼了一声道:“管它恰不恰当,还不快些念了出听听。” 艾皇堂果真又扯开嗓子念道: “霸王神鞭撼天下,勇武当数虎皮裙。 一魔一僧五剑客,武林强者有九人。” 庄七先生拊掌叫道:“妙……妙……这一魔一僧五剑客……” 艾皇堂抢着接口道:“一魔自然是三魔仅存的日月魔翁金振明,一僧则是皈依了佛门的蓝皮恶煞,五剑是东剑钟强、西剑邱萍、北剑骆香雪、猿公真人刘叔温与铁剑枯僧大忍禅师!” 站在一旁的大忍禅师诵声佛号,笑道:“艾老施主没把老衲剔除,荣幸之至,对于武林十七奇的褒贬之词,更是得体。” 艾皇堂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地道:“我老化子不过信口雌黄,随便说说而已,这是做不了数的……” 大忍禅师面含微笑,忽而向庄七先生以及虞大刚、项小芸等合什一礼道:“氤氲教已经败亡,老衲留此无益,就此与诸位告别了!” 庄七先生首先拱手送别,笑道:“大师回山之后,别忘了多酿些松子酒,改日我跟艾老化子一定要前去讨扰!……” 大忍禅师爽朗地大笑道:“欢迎欢迎,老衲随时候驾……” 话尚未了,身形晃动,已如一缕轻烟般地消失了踪迹。 十余丈外巍然高耸的消魂堡此时早巳烈焰腾空,火光烛天。 就在项小芸等翘望之中,一条人影疾掠而出,正是放火的悟非禅师。 第四十三章 销魂堡外遇克星 项小芸连忙迎上前去,含笑道:“大师辛苦了!” 这位皈依佛门未久的悟非大非,有些不自然地,诵声佛号道:“杀人放火,岂是佛门弟子所当为,如非烧的是一座魔窟,老衲的罪孽就可深重了!” 项小芸颔首道:“大师说得是,诛魔首,焚魔窟,虽也是杀人放火,但反过来说,何尝又不是极溺扶危,挽救江湖苍生的侠举义行?” 悟非禅师又诵声佛号道:“老衲发愿虔修,只缘与项姑娘有同荡魔窟之约,否则也不会再厉这场杀劫,如今此地之事已了,老衲就要返山潜修了。” 不待答话,转身大步而行。 艾皇堂望着悟非禅师走去的背影,又转头望望销魂堡的熊熊大火,忽然顿足叫道:“糟了!” 项小芸闻言一怔道:“什么事情糟了?” 艾皇堂摇着头叹道:“那被夏侯彬抢去的日月双珠,岂不也是随着这场大火同化劫灰了么?” 项小芸不在意地噗哧一笑道:“日月双珠虽是稀世珍宝,但对我来说,并非必需之物,即使焚为灰烬,也没有什么可惜,若是埋藏于废墟之中,那也悉凭后世有缘之人,去发掘了!” 艾皇堂目光转动,向“酒糟扁鹊”投注了一眼,嘻嘻一笑道:“庄七先生,你是酒糟,我是酒丐,如今氤氲之乱已平,咱们可该去畅饮数日,大醉几天了吧!” 庄七先生拊掌道:“这话正合吾意,咱们索兴做竟日连夜之饮,看谁玉山先颓?” 项小芸笑笑道:“看来两位要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艾皇堂神秘地一笑道:“老化子最是识相,自然要向你们告辞了。” 他把“你们”二字说得特别沉重而悠长,以致项小芸与虞大刚两人不由俱皆面色一红。 项小芸红着脸道:“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当心我再请你尝尝霸王鞭的滋味。” 艾皇堂涎着脸笑道:“两位择定吉期之后,可别忘了给老化子传张大红帖儿,不论老化子远在天涯海角,也会赶来讨这杯喜酒吃吃!” 项小芸柳眉一掀,虎着脸叫道:“好啊,这回是当真要讨打了!” 但艾皇堂早已拉着“酒糟扁鹊”庄七先生飞步而去,两人在大笑声中渐渐消失了身影。 项小芸大感羞涩地投注了虞大刚一眼,强笑道:“你看做人真难,我们只不过是意志相投,联手讨魔,就变成他们取笑的对象了……” 嗳!蹬,哗啦啦啦。 项小芸一语方了,何来这些怪声? 原来虞大刚忽然有一个使她意外的动作,那就是握住了她的双手。 项小芸委实不曾想到虞大刚会有这种热情得近乎粗鲁的动作,以致“嗳”的叫了一声。 口中在叫,足下也不由动了一动,因而发出了“蹬”的一声。 就在足下一动之际,踢滚了一块椭圆形的石块,所以有一串哗啦啦啦的声音。 虞大刚一言不发,握着项小芸两手的双掌微微有此颤抖。 如果项小芸运起霸王神勇,抽回两手,顺便掴他几记耳光,实在并非难事,但她并没发出霸王脾气,反而变成了一只柔弱的绵羊,任由虞大刚把她地双手牢牢的握在他那巨大的手掌之中。 更使她难以消受的是虞大刚的两道目光,那两道目光紧盯在她的脸上,深得像海水,热得像烈火,使她简直要晕了过去。 终于,她听到虞大刚像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地却又重重地响在耳边:“芸妹,我……有几句衷心的话儿,早就想告诉你了……”这几句话敲击着她的心弦,使她心头狂跳,有如小鹿乱撞。 她大为震动,但意识却清醒了一些,迅快地缩回双手,叫道:“大哥,你别忙说……” 虞大刚也清醒了一些,红涨着面孔道:“芸妹,你……不要听?” 项小芸连连摇头道:“不,你别误会,我……只是现在别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虞大刚微现失望之色,口唇嚅动了一下,又道:“骨鲠在喉,一吐为快,芸妹……” 项小芸斜依在他肩下,幽幽地叫道:“你不明白,我……我快要晕过去了!” 虞大刚无限愕然地,失声叫道:“芸妹,你病了……” 项小芸含笑道:“不错,我……病了,太紧张,太兴奋了也会使人病的……” 虞大刚若所悟地,恬然一笑道:“芸妹,咱们离开这里吧?” 项小芸轻轻颔首,就与虞大刚并肩携手,向山下缓步走去。 走出不足半里,忽见一带疏林之间站定了三条人影。 虞大刚、项小芸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因为在此时此地,有人出现已经十分稀奇,更稀奇的是那三人竟是一女二婢。 两人不自禁地收住了脚步。 只见那少女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一身银白衣裙,丽质天生,宛如芙蓉出水。 但相随的两名侍婢,却有些使人不敢恭维。 原来两人一胖一瘦,胖的有如冬瓜,瘦的细如麻杆,面容更是令人恶心。 虞大刚、项小芸甫一收步,那银衣少女立刻唇绽轻笑,婀婀娜娜的迎了上来,两名侍婢更是寸步不离地,一左一右扶持而来。 及至相距丈余,银衣少女方才莲步一收,含笑道:“请恕小妹唐突,两位想必就是睥睨武林,大破氤氲教的‘红粉霸王’项姑娘与‘虎皮裙’虞壮士了?” 项小芸微愕道:“大破氤氲教,勉可当之,至于说睥睨武林,却万不敢当!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银衣少女噗哧一笑道:“贱名黄一萍,当世之中,与项姑娘该说多少有些渊源吧。” 怔了一怔,项小芸道:“与我有些渊源?” 一时之间,她简直如坠五里雾中,不知这名叫黄一萍的银衣少女意何所指? 黄一萍淡淡笑道:“说得露骨一些,楚霸王垓下被困,乌江自刎,认真的追溯起来,该是先祖的功劳。” 项小芸冷冷哼了一声,道:“项小芸愚拙,还是黄姑娘解释清楚吧。” 黄一萍盈盈一笑道:“汉高祖修栈道,渡陈仓,定鼎中原,迫使项羽困垓下,走乌江,一连串辉煌战绩,应该算什么人的功劳?” 项小芸略一忖思,道:“自然是汉三杰张良、萧何、韩信的功劳了。” 黄一萍紧盯着问道:“汉三杰中应以何人功劳最大?” 项小芸脱口道:“整军经武,秣马厉兵,定奇谋,荐贤才,该以张良为首!” 黄一萍格格一笑道:“着啊!张子房如不受书于圯上老人,充其量不过是坐食君禄的士大夫,绝不会有那样高明的成就,位居汉三杰之首。” 眸光凌厉地扫了项小芸一眼,接下去道:“那授书于张良的圯上黄石公,不也就是远祖么?故而推究起来,黄姓实是项姓的克星。” 项小芸柳眉森竖,冷笑道:“这说法未免太勉强了些,而且,据说那黄石公只是一块受了日月精化的石头,黄姑娘硬把他拉为远祖,未免有些可笑了。” 黄一萍笑笑道:“好吧,抛开这些不谈,小妹对项姑娘的以霸王自命,也还有些微词。” 项小芸沉下脸来道:“请黄姑娘指教!” 黄一萍从从容容的向前踱了一步,道:“姑娘值得自诩的不过是手中的霸王鞭与天生的勇力,须知项羽幼年曾有弃剑而学万人敌的豪举,这一点只怕姑娘要瞠乎其后了!” 项小芸微怒道:“姑娘反来覆去地讽刺于我,目的究竟何在,是故意挑衅么?” 黄一萍摇头笑道:“项姑娘侠名远播,声震天下,不失为巾帼须眉,武林健者,小妹深为敬佩,至于小妹之来,则是要向项姑娘借样东西。” 项小芸大奇道:“黄姑娘要借什么?” 黄一萍伸手向虞大刚一指道:“就请把大王驾前的伏虎将军借与小妹一用!” 不但项小芸意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虞大刚也虎目双翻,深感愕然。 项小芸镇定了一下,笑道:“黄姑娘言语清晰,神志清醒,似乎不是患有疯癫恶疾之人,为何却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 黄一萍笑道:“谅来姑娘是不肯借的了!……” 项小芸双眉连皱几皱,近乎忍气吞声地道:“大哥,我不愿再与这种人多费唇舌,咱们走吧!” 虞大刚也有些坐立不安,当下故示坦然地,淡淡一笑道:“走吧!” 但两人未及举步,却听得黄一萍淡淡地道:“小妹已说过黄姓是项家的克星,姑娘这算什么,望风而逃么?” 项小芸闻言大怒,霍然转身道:“姑娘大约身负绝学,要斗一斗我项小芸了!” 黄一萍坦然笑道:“不论文斗武斗,任凭姑娘命题。” 项小芸被激得怒火高烧,朗喝道:“好,你我文斗一场武斗一场,项小芸素不欺人,还是姑娘命题的好!” 黄一萍笑得花枝乱颤地道:“既是姑娘推让,小妹就僭越了,两场比斗之中,只要姑娘有一场获胜,就算小妹输了!” 眸光轻转,笑笑又道:“小妹只要输上一场,登时在此横剑自绝,但项姑娘如果两场皆输,就请把驾前的伏虎将军借于小妹!” 项小芸急不及待地,叫道:“一切依你,快说,文斗如何斗法?” 黄一萍眉开眼笑地道:“文斗一场,由小妹出个字谜,只要姑娘猜中谜底,就是小妹输了!” 项小芸哼道:“快出谜面。” 黄一萍含笑道:“姑娘以霸王自命,小妹这谜面也以在霸王的圈子里打转的好……” 略一沉吟,仰首道:“楚霸王乌江自刎。” 项小芸绞手踱步,喃喃自语地道:“楚霸王自刎乌江,楚……” 虞大刚一旁大为着急,几度启口欲言。 黄一萍淡淡地阻止道:“事关小妹生死,虞壮士请勿多言。” 项小芸终于一顿足道:“这种文斗索然,姑娘自己解开谜底吧!” 黄一萍失笑道:“项姑娘认输了么?”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文斗认输,但武斗可以弥补!” 黄一萍笑道:“好,待小妹解开谜底,咱们再继续进行武斗!……楚霸王自刎乌江,自然是死了,楚霸王姓项名羽,死称卒,是羽卒两字,二字合而为一,不是一个‘翠’字么?” 项小芸冷哼道:“平庸无奇。” 黄一萍笑道:“的确平庸无奇,倘若在心情平静之时,姑娘大约可以应声而出,但当你气血翻腾,大发霸王脾气之时,灵智朦蔽就算再简单的字谜,只怕姑娘也猜不出来了!这话对么?” 项小芸红着脸道:“所以你才敢拿生命冒险?” 黄一萍从从容容地道:“虽是冒险,但却稳当之至,所谓‘攻心’之战,在这里也可下个注脚。” 项小芸银牙暗咬,喝道:“现在该武斗了,姑娘又该划个道儿了!” 黄一萍笑道:“久闻项姑娘霸王鞭厉害,小妹想领教一鞭!” 项小芸暗道:“纵然你身负绝学,碰到我的霸王鞭下,也难以全身而逃!” 当下并不客套,唰的一声,霸王鞭已经握在手中。 只见黄一萍莲步轻移,踱到了一块五尺见方的巨石之上,轻喝道:“你们退开!” 一胖一瘦两名丑婢应声而退。 项小芸愕了一愕,奇道:“你用什么兵刃?站在那石头上又是什么比法?” 原来黄一萍不但未带兵刃,而且连披在肩头的一件银色披风也未解下,似是根本没有比武之意。 只见她从容一笑道:“搏战之道,并不一定要靠功力兵刃获胜,大可只问搏战结果,不问搏战的手段与过程!” 眸光从容一转,笑着接下去道:“项姑娘全力一鞭,不知有没有将小妹打下这巨石的能耐?” 项小芸哼道:“岂止将你打下巨石,只怕人成肉酱,石成粉屑,不是你所能受得了的!” 黄一萍格格笑道:“果能将小妹打成肉酱,小妹死而无怨,就算把小妹抽下巨石,这比斗也是姑娘赢了。” 项小芸银牙紧咬,唰的一声,把霸王鞭抡了起来,但听一串刺耳的呼啸起处,巨鞭已向黄一萍当顶砸来。 黄一萍视若无睹,既无格拒之头,也无闪躲之意,嘻笑从容,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一旁的虞大刚不禁为她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黄一萍披风未卸,手中空空,由外形上看来,丝毫看不出她是具有神功绝学之人,如何禁受得了项小芸那足以使山崩地裂的一鞭。 就算她具有神功绝学,全力施为,对付这位霸王姑娘,也不见得就能夷然无损。 眼见一鞭击下,黄一萍必死无疑,他不忍看到这种惨象,连忙把头转了开去。 耳际间只听:“唰……蓬……隆隆隆隆……” 随即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项姑娘,这武斗的一场,你也输了。” 虞大刚深感古怪,他也不知黄一萍是如何躲开的这一鞭。 转头看时,只见黄一萍仍然盈盈的俏立在巨石之上,项小芸则面孔铁青,仍然手握霸王鞭,一旁另一块更为巨大的巨石已被击得粉碎。 原来当她一鞭击下之时,方才发觉黄一萍不躲不闪,竟准备硬生生的挨她一鞭。 不论那黄一萍是否具有神功绝学,但在外表上却毫无运功抗拒之意,一鞭击下,势必使她立丧鞭下,危机一发之中,项小芸鞭锋急转,堪堪由她身旁甩了过去,击中了另一块巨石。 项小芸虎着脸道:“不错,你胜了,但却是用你的性命来开玩笑,倘若我不及时收鞭,你此刻至少无法站在那里跟我讲话了。” 黄一萍笑道:“看起来虽似冒险,实则却安全之至,因为我深深知道,以侠心义胆的红粉霸王项小芸,若要她击死一名毫无抵抗之力的弱女子,那比使你自杀还要困难得多,这话对么?” 项小芸悠悠地叹口气道:“好吧,这个跟头我认栽了,不过……我答应把伏虎将军借了与你,但他肯不肯由你借去,却不是我所能干预之事。” 黄一萍含笑道:“这个容易,只要项姑娘肯于履行诺言,小妹即刻将他带走。” 项小芸转目注向虞大刚,冷笑道:“也许事实不会如你所想。” 她深深知道,虞大刚对她早就已萌爱意,绝不会真的跟这个善用心机的少女同去,那简直是毫无可能之事,虞大刚不是那样肤浅的人。由虞大刚的表情上,她更得到了保证,她想:黄一萍虽然以心机胜了她,实则却也胜得毫无意义。 殊料怪事又发生了。 黄一萍在二婢扶掖下轻轻走下巨石,却由怀中掏出了一个折皱的纸圈,递到那瘦骨嶙嶙的侍婢手上,轻轻吩咐道:“秋藤,去送与虞壮士。” 那名唤秋藤的侍婢应了一声,双手接过,果真与虞大刚送了过去。 虞大刚好奇地伸手接过,打开细看,一看之下,不由神色大变。 项小芸讶然叫道:“大哥,那是什么东西?” 虞大刚剑眉微锁,道:“芸妹,我……必须跟这位黄姑娘同去一下。” “啊?!……” 项小芸有如百尺楼头失足,恨声叫道:“你真的要跟她走?” 她伤心极了,这是她做梦也无法想到的事儿,但现在却硬是发生了。 虞大刚叹口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芸妹,你……” 项小芸冷然长笑道:“不必多说什么,你走吧。” 虞大刚眉皱道:“芸妹,你一定要听我解释,也许你会跟我们同去。” “你们?!……” 项小芸笑声如哭,大喝道:“我不会跟你们去,也不想听你的解释,虞大刚,我不愿再看见你。” 虞大刚大声道:“芸妹,你不能这样任性,你必须听我把话说明,我……” 项小芸冷笑声中,又唰的一声拉出一霸王鞭。 虞大刚怔了一怔,摇摇头道:“芸妹,你……要跟我动手?” 项小芸双眉微抖地,冷冷叫道:“你只要别再惹我,我可以放过你们,今后,你我就算素不相识。” 虞大刚叹道:“但我认为我应先跟你把话说明。” 项小芸叱道:“事实胜于雄辩,不必多言费词了。” 虞大刚仍然张口欲言,项小芸却已挥动了手中的霸王鞭,一鞭击了下去。 那一鞭是击到虞大刚身旁数尺之外,声势惊人,碎石四飞。 虞大刚难过地叫道:“芸妹,你……” 项小芸厉叱道:“再不快滚,下一鞭就抽到你头上去了,你该想得到,我对付你不会象对付那姓黄的丫头一般。” 虞大刚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走,不过……希望有一天能解释我们之间的误会。” 项小芸大声冷笑道:“误会!哈哈,我倒不希望你解释得开,虞大刚你记住,我们已经完了。” 更使项小芸伤心的是虞大刚果然走了,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已经随着黄一萍急驰而去。 第四十四章 江湖初传神武门 黄一萍是否习过武功,在她仍是一个疑问,因为她奔行之时,是在那一胖一瘦两名侍婢的扶掖之下,看不出是用的谁的力道。 任凭她是如何看得开的巾帼英雄,这一股闷气与伤心也不是她所能忍受得了的。 她霸王鞭疾挥,鞭落处巨石立碎,隆然之声,山鸣谷应,与销魂堡中劈劈啪啪的大火相合,谱成了一曲悲壮雄浑的乐章。 她神思已近狂乱,脑海中只有一个意念:“虞大刚是薄幸男儿,黄一萍是荡妇淫娃。” 她恨他们,却又无法报复,于是一腔怒气却发在了山谷之中。 巨鞭过处,树折石飞,顷刻之间,山谷中已经面目全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大叫道:“嗨,你疯了么?” 项小芸已经打得力乏,应声停下手来,只见一个白衣书生已经站在三丈之外,望着她哂然而笑。 这人对她并不陌生,正是当今武林十七奇中的“一暴君”玉面郎君艾凤翔。 艾凤翔面现欢容,抱拳道:“霸王姑娘,真是久违了。” 项小芸火气未消,没好气的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艾凤翔摇头叹气地道:“嗨,说来话长,在下有一位知己友人,曾约定在这销魂堡中请庄老七证盟,结为八拜之交,料不到晚来一步了,这销魂堡已经化成一片劫灰,我那友人谅必也早已离去了。” 项小芸忍不住哧地一笑道:“那要与你结为八拜之交的朋友,想必也是暴君一流的了。” 艾凤翔两眼一瞪道:“姑娘说话最好考虑考虑,我那友人是一位正道侠士,不但武功高过于我,为人更是使我敬重……” 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姑娘可曾听说在下已经退出武林十七奇,把暴君的名号转赠给‘冷面阎君’郭白杨了么?” 项小芸冷笑道:“听是早听说了,那‘神行酒丐’艾皇堂还曾为此编了一首歌儿,其中两句是:‘玉面郎君弃名号,暴君赠与郭白杨’,只可惜天下武林不会容忍一个横行川湘一带的巨盗也列入当世高手之中,你虽把名号赠与了他,也是白费一番心机。” 艾凤翔失笑道:“这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已把‘一暴君’的名号甩掉,就可以与我那钦慕的友人结盟了!只可惜……” 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项小芸故意问道:“你那友人贵姓大名呀?” 艾凤翔一字一顿的道:“虞小刚。” 听到虞字,项小芸不由心中有气,唰的一声,又是一鞭抽了出去。 这一鞭抽在艾凤翔身旁尺许之处,艾凤翔吃惊地闪身疾躲,大叫道:“霸王姑娘,你当真要疯了。” 项小芸收住长鞭,寒着嗓子叫道:“我是要疯了,告诉你,艾凤翔,你也别想再与你那友人结盟了。” 艾凤翔大惊道:“怎么,难道说你知道他的消息,他……死在销魂堡了么?” 项小芸又是一鞭抽了下去,大叫道:“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艾凤翔大惊失色,连忙纵起三丈多高,躲了开去。 艾凤翔已被激得心头火起,身形一落,大叫道:“项小芸,别人怕你,我却不怕,奉劝你少在我面前发这种雌威。” 项小芸喝道:“既然如此,你不妨与我干干脆脆地打上一场。” 艾凤翔摇摇头道:“若不是受了我那友人的影响,我早就对你不能容忍了,现在,我可以原谅你,霸王姑娘,大约你是受了谁的欺负了吧。” 项小芸又挥鞭道:“谁敢欺侮我,谁又能欺侮了我?” 艾凤翔不以为然地道:“女人总是女人,如不是受了欺侮,怎会把你折磨成这付样子?” 项小芸怒道:“我就爱这付样子,怎样?” 艾凤翔双手连摇道:“好,好,我不和你斗口,更不和你动手,我只请问你一句,可曾见过我那好友虞小刚?” 项小芸冷笑道:“以后你不准再提虞字,也不准再提什么大刚小刚,我就可以告诉你。” 艾凤翔无限兴奋地道:“好,不提,不提,你可曾见过他?” 项小芸板着脸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艾凤翔,你眼睛大概瞎了。” 艾凤翔两眼圆睁,定定地看了项小芸一会,突然猛地跳了起来叫道:“我眼睛当真瞎了,我早该想到的,你果然就是那虞小刚,不,虞小刚是由你改扮的。” 啪! 这是什么声音? 是项小芸一掌掴到艾凤翔脸上所发出来的脆响。 艾凤翔摸着被掴的左颊,叫道:“项小芸,你为什么打我?” 项小芸冷冰冰地道:“因为你犯了我的戒,不该再提虞小刚。” 艾凤翔怔了一怔,道:“好吧,我不计较,项小芸,咱们现在可以交拜结盟了。” 项小芸冷哼道:“你不配。” 艾凤翔叫道:“谁配?是那虞小刚么?” 项小芸唰的一鞭打了过去,怒叱道:“艾凤翔,你活腻了。” 这一鞭是硬向艾凤翔的下三路打去,艾凤翔疾跳躲过,大叫道:“项小芸,咱们不能结为兄弟,应该结为夫妇,你我双骑并驰,游侠江湖。” 项小芸并不答言,霸王鞭急抽猛挥,向艾凤翔没头没脑地乱砸。 艾凤翔一面躲闪,一面大叫:“项小芸,我艾凤翔也是堂堂武林豪雄,不见得配不过你。” 回答是一阵鞭声:“乓乓乓。” 艾凤翔仍然大叫:“项小芸,为了你,我宁愿遣散所有姬妾,只陪你一人。” “乓乓乓……” “嗳嗳,我的人皮软鼓。” 原来他背后的人皮软鼓已被项小芸鞭梢卷去。 “乓乓乓……” 神鞭击处,人皮软鼓早已化成了片片飞屑。 “项小芸,住手!……有话好说。” “乓乓乓……” 艾凤翔再也躲闪不开,先后两鞭,抽到了他的背部与两腿之上。 鞭沉力猛,艾凤翔倒地哀号。 项小芸神鞭一收,俯身冷笑道:“艾凤翔,你尝着苦头了?” 艾凤翔喘吁着道:“我服了你……可惜我那人皮软鼓。” 项小芸哼道:“你还敢不敢混说?” 艾凤翔咬牙道:“那不是混说,我艾凤翔向来说一不二,我要与你结为夫妻,这意念永远不变。” 啪! 艾凤翔右颊上已浮现了五条指痕。 项小芸喝道:“艾凤翔,你真想讨死了。” 艾凤翔毫不屈服地道:“项小芸,就算你真的要打死我,我也还是要讨你为妻。” 项小芸右掌高举,但却没再打去。 艾凤翔长吁一声,仰望着项小芸道:“你应该讲理,要与我八拜结盟,是你亲口答应了的,你不该反悔。” 项小芸哼道:“就算结盟,也只是兄弟相称,你不该满嘴混说,结……” 艾凤翔叫道:“因为你是女的。” 项小芸秀眉一扬道:“女的可以姊弟或是兄妹相称。” 艾凤翔忽的一骨碌爬起身来,叫道:“好吧,在下退而求其次,结不成夫妇,就各叙年庚,结为兄妹吧。” 项小芸望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倒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声调也略略温柔地道:“你多大了?” 艾凤翔豪笑道:“我痴长二十五岁,大约有资格做哥哥吧?” 项小芸双颊微红,点首无语。 艾凤翔开心地大笑道:“芸妹,快叫哥哥。” 项小芸投注了他一眼,果真慢声叫道:“大哥。” 艾凤翔心花怒放,弹弹身上的尘土,道:“芸妹,咱们离开这鬼地方吧。” 项小芸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环境,只见远处的销魂堡大火仍在燃烧,浓烟四播,已使这一片山谷中弥漫得有如晨间浓雾。 同时,被项小芸一阵神鞭,抽得树折石碎,狼藉满地,景象残败苍凉。 一阵心酸,使项小芸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她只好轻轻点了点头,默然向山外行去。 艾凤翔虽被掌掴鞭打,但他并不计较,依然意兴飞扬地,与项小芸说长道短。 项小芸则意绪消沉,爱搭不理,对他冷落万分。 踏出骊山,三里外就是驰名的临京驿,驿中商肆林立,车马辐辏。 艾凤翔选了一家最大的饭庄“翠华居”,与项小芸双双进入了楼上的雅座之中。 艾凤翔一向豪阔,立即叫堂倌备办了一桌上好酒席,与项小芸两人对酌。 由于艾凤翔的殷勤,使项小芸已经气平了一些,也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笑吃喝。 酒过三斟,菜上五品,艾凤翔停杯问道:“芸妹,今后咱们做何打算呢?” 项小芸听得一笑道:“做何打算?自然是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了。” 艾凤翔凝重地叫道:“你要跟我分手?” 项小芸笑道:“世无不散之筵,何况你我不过是义兄妹,更是聚散无常了。” 艾凤翔哼了一声道:“不,不瞒芸妹说,我已发誓不离开你,咱们一同游侠江湖。” 项小芸格格笑道:“你倒想得天真,游侠江湖,你是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黄金如山,姬妾成群,偶而在江湖上走动一下,也许不觉得什么,日久天长,你能爱得了么?” 艾凤翔认真地道:“黄金万两,不过身外之物,能与芸妹相处,更使我视成群姬妾有如粪土……芸妹,耿耿此心,可矢天日,难道你不肯准我随倚身边么?” 项小芸面色一沉道:“你可别再存歪念头,如果你说出非份之话,做出非份之事,须知我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艾凤翔双手连摇道:“别动肝火,我一切听命,只请你别把哥哥赶走。” 项小芸略一忖思道:“要想跟我同行也可,不过,咱们要约法三章。” 艾凤翔大喜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项小芸道:“第一,虽然你年长为兄,我年幼为妹,但你却不能妄自尊大,一切都要听命于我。” 艾凤翔皱着双眉点头道:“论武功谋略,我都不如你,自然是该听你的命令行事。” 项小芸微微一笑,又道:“第二,如有差遣,不论千里万里,赴汤蹈火,不得推辞。” 艾凤翔咬咬牙道:“好,我答应。” 项小芸又道:“第三,从此不准再提什么虞大刚虞小刚。” 艾凤翔连连点头道:“这更容易,我把他忘掉就是了。” 项小芸恬然一笑道:“既然如此,快些吃吧,吃完了准备上路。” 艾凤翔举杯道:“小兄能问问要去哪里么?” 项小芸冷冷地道:“先去黄龙山黄龙庵,取我的乌骓宝马。” 艾凤翔做了个滑稽的表情道:“小兄遵命!” 两人吃喝之余,不免流览楼上风光,只见酒客不少,流品混杂,其中佩刀带剑的武林人物不在少数。 在两人相对的一处雅座之中,有两个白髯老者相对而坐,看情形两人正在会账,准备离去。 两名老者一个是一身玄衣,一个是一身黄服,乍然看去,根本不似武林中人。 但两人的一句对话,却引起了项小芸莫太的注意,只听那玄衣老者淡淡一笑,道:“这真是武林多故,‘神武门’一出,那所谓的武林十七奇就黯然失色得多了。” 黄衣老者也一笑道:“岂止黯然失色,简直是明珠与皓月争辉,哈哈哈哈……” 声音虽然不大,但项小芸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在大笑声中,两名老者相率离席而起,向楼下走去。 项小芸横了艾凤翔一眼,道:“你听到了么?” 艾凤翔皱皱眉道:“江湖传闻,未免夸大了,依小兄看来这些事不值得理睬。” 项小芸哼道:“你应该记住,凡事是由我决定……” 声调一沉,道:“走,去追上那两个老头儿问问……” 艾凤翔只好应道:“小兄遵命!” 当下急急会过酒账,与项小芸起身下楼,但等两次走到街上,却早已不见了那两名老者的踪影。 临京驿是陕甘路上较大的驿站之一,复因旁滨渭水,地近咸阳,商肆林立,客旅熙攘。此刻夕阳西下,华灯初挑,更是热闹无比。 项小芸与艾凤翔会清酒账,赶下楼来,却发觉那两名老者早已走得没了影儿。 项小芸柳眉双挑,十分烦躁地道:“难怪那两个老头儿瞧不起武林十七奇,由楼上追到楼下,竟连两个老鬼都没追上,这跟头栽得也不算小了!” 艾凤翔不以为然地道:“这里店铺林立,那两个老鬼下得楼来随便向哪家店里一钻,都会失去踪迹,咱们只要在附近搜查一下,一定能把他们抓了出来。”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官府衙门,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强搜民宅,咱们又凭着什么?” 艾凤翔转转眼珠,道:“还有一个办法,芸妹守住这街的右首,我守住左首,早晚会把那两个老鬼等了出来。” 项小芸杏目一翻,道:“你越说越不成话了,叫我布线盯梢,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艾凤翔皱皱眉头,两手一摊道:“那只好听芸妹的高见了!” 项小芸忽然心灰意懒地,摇摇头道:“算了,管他什么神武门神六门,以天下之大,江湖之广,奇闻怪事多得不胜枚举,咱们又怎能一一去管……” 艾凤翔剑眉微轩,道:“请恕小兄放肆,这一番该批评批评你了。” 项小芸淡淡地道:“你说吧!” 第四十五章 黄龙庵五尼陈尸 艾凤翔朗然道:“既是游侠江湖,讲究的就是锄强抑暴,济困救危,尽管天下不平的事儿太多,但听不到的也就罢了,既已听到的似乎不该不管!” 项小芸柳眉暴扬,微怒道:“你这是教训我么?” 艾凤翔震了一震,陪笑道:“小兄不敢!” 项小芸余怒未息地道:“如果你认为我不配谈游侠江湖四字,你不妨独行其是,咱们就此分手!” 艾凤翔苦笑道:“芸妹,我若有此意,叫我立刻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项小芸气平了一些,一言不发,迈步走去。 艾凤翔随后相偕,亦步亦趋,一路向临京驿外而行。 不大时光,两人已走出临京驿,到了郊野之中。 天色已黑,夜风凄其,艾凤翔见项小芸已经渐复常态,忍不住长吁一声,道:“芸妹,恕我多嘴,你好象变了很多,与你我初次相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项小芸脚步一收,笑道:“是么?……你且说说看,我是怎么变了?” 艾凤翔低吁道:“那时你慷慨激昂,热情豪爽,一股正义凛然之气,令人好生心折,现在……” 项小芸寒着脸接道:“现在怎样,是不是变成骄狂自大,阴私苛毒的小人了?” 艾凤翔双手连摇道:“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越来越暴躁、任性,也越来越不讲理了……” 项小芸初时面有怒容,但随后却哧地一笑道:“这话也有几分事实,不过,你也象是改变了甚多,初次相见时,你仍是个凶狠毒辣的暴君,但如今,却温驯得多了……” 艾凤翔定定的凝注了项小芸一会。忽然无限神秘地,微微一笑道:“百炼钢化为婆指柔,芸妹,这是你使我改变了的……” 项小芸神色忽转冰冷,两眼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夜空,重复着艾凤翔的话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哼……” 蓬!哗啦啦啦!蹬蹬蹬蹬,格格格格…… 项小芸正在喃喃自语,为何忽来这些怪声。 原来艾凤翔的一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引起了项小芸无限的感慨,那蓬的一声,是她为发泄胸头郁闷,击在要株大树树干上的声音,哗啦啦啦是树木折坠声,蹬蹬蹬是项小芸急奔之声,格格格格则是她的狂笑之声。 艾凤翔无限骇然地投拄着项小芸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这位霸王姑娘到底出了什么岔儿?” 心中在想,脚下却未稍停,一面奋力疾追,一面大声叫道:“芸妹,芸妹……” 项小芸则睬也不睬,风驰电掣般,一口气跑出了十五六里,方在一处山岩旁停了下来。 过了老大一会,艾凤翔方才从后面追了上来,只见他已经额头见汗,气喘吁吁地叫道:“芸妹,你这是何苦……” 项小芸斜靠在山岩之旁,意态悠闲地冷笑不语。 艾凤翔摇头叹道:“芸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自己,跟自己生气?” 项小芸格格长笑道:“就算我跟自己生气,又关你什么事?” 艾凤翔叹道:“因为我们已结兄妹,我自然该关心你!” 项小芸看了他一眼,笑笑道:“好吧,不谈这些了,其实我也只是心头烦闷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艾凤翔目光一转,笑道:“眼下已经入夜,咱们该怎么样呢?” 项小芸忽然豪气勃发地道:“秋高气爽,月白风清,连夜趋行,岂不更富情趣?” 艾凤翔欣然道:“好极了,但……去哪里呢?” 项小芸板着脸道:“我不是早说过了么?我要去黄龙山黄龙庵取回我的乌骓宝马。” 艾凤翔跌足道:“这只怪我记性太坏了……这容易,咱们由此奔同州,渡洛水,走邰阳,转韩城,就进入黄龙山境了……” 项小芸轻嗯一声道:“我要由此去潼关,渡黄河,经临晋,走河津,越龙门,然后进入黄龙山。” 艾凤翔皱眉道:“那条路不但远着一百多里,而且由河津到龙门还要再过一次黄河……” 项小芸冷冷地道:“走你那条路也需要先渡渭河再过洛水,而且,百余里之差,还不放在我眼里。” 艾凤翔颓然叫道:“好吧,依你,依你……其实,若不是我先说出来,大约你也不会选择要渡两次黄河的路,只因为我说了出来,你就不肯走了!” 项小芸淡然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神色一正,又接下去道:“若是你觉得与我同行有些不惯,随时随地,你都可以离开!……” 艾凤翔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你不用想把我赶走,我算是赖上你了!” 项小芸格格一笑,放步向前走去。 她并没有再飞步狂奔,反而象月夜游山之人一般,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一路上项小芸仍旧有些喜怒无常,但大体上说来,却已平静了不少,艾凤翔也不愿多触霉头了,故而两人甚少交谈。 所经路线,自然都是完全依照项小芸之意,及至由河津渡过黄河,到达龙门之时,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由龙门到黄龙山的黄龙庵,尚有七十多里路程,那时已是夕阳欲下之时,依艾凤翔的意思,最好能在龙门住上一夜,恢复一下连日来的旅途劳顿,等到次日清晨再上黄龙山。 但他知道,项小芸惯于与他持相反的意见,照直说了出来,一定会碰上钉子。 灵机一动,艾凤翔笑迷迷地向项小芸道:“芸妹,由此去黄龙庵,已经只剩下七十多里,此刻时光尚早,咱们直接赶了去吧!” 他原认为项小芸一定和他相反,偏要在龙门过夜,谁知这一次却出了意外,只见项小芸冷冷哼了一声道:“我也知道要赶到黄龙山,大哥这话未免说得有些多余了……” 目的没有达到,反而也碰了一鼻子灰,艾凤翔只有暗暗叫苦。 项小芸并不理会他的反应,忽然展开绝顶轻功提纵身法,风驰电掣,直奔黄龙山扑去。 艾凤翔不免有些又羞又恼,项小芸不但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有些故意给他难堪。 但这是近乎无可奈何的事,连他自己也有些觉得奇怪,项小芸究竟有什么不可抗拒的魅力,会使他这个在武林中出了名的暴君,变得驯若绵羊,俯首帖耳。 他相继飞奔,向项小芸追去。 但他在轻功上毕竟比项小芸慢了许多,尽管他全力施为,一里之中至少也要落后一丈,六七十里追逐下来,也就落后了六七十丈的距离。 项小芸明知艾凤翔在后面全力而追,但她知不肯稍停,仿佛艾凤翔的落后,穷追,使她获得了一份间接的对虞大刚报复的快意。 不足一个时辰,她已经到达了黄龙庵前。 黄龙庵,本是她常来之地,对这里的一切她都是熟悉的,因为黄龙师太是她的知交好友。 黄龙庵位于朝天峰之下,处于一片疏林之内,庵前是一条幽径,两旁俱是丹桂、菊花,芬芳馥郁,清幽绝俗,令人怡然意远。 项小芸缓步走在幽径之上,一时不由感触万千。 黄龙师太目前不过中年,但她却已出家二十年,以她的容貌看来,二十年前正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她为什么要出家? 晚风轻送,花香袭人,项小芸忽觉尘念顿消,不觉痴痴的呆了起来。 黄龙师太的选择应该是对的,摆脱开烦恼的人世,黄庵青灯,永依佛前,过上一辈子清清静静的日子,不比自己的长年奔波,尽飞无谓妁烦恼要强得多么? 但她意念电转,又不禁有些失笑起来,她暗暗唤着自己的名字忖道:“项小芸婀项小芸,难道为了一个虞大刚就使你壮志尽消,心灰意懒了么?” 想到虞大刚,她不禁有些脸红,也有些气愤,她暗暗决定,从今之后,不再理他,就当自己根本没见过他,也不能因他之故使自己改变了游侠江湖的初衷,自己仍然是代表着武林正义的红粉霸王项小芸。 忖念既决,心头反而轻松了不少,于是,她再迈动着轻盈的脚步向庵门走去。 但她立刻就怔了起来。 因为她此刻方才发觉,黄龙庵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了。 此刻甫交初更未久,按说正是黄龙师太,带领着她的四名弟子做夜课的时光,庵中应该灯烛交辉,木鱼与经咒之声齐响才对。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漆黑一片,静寂无声。 项小芸不由心头一紧,但随即宽慰的想道:这定然是黄龙师太偷懒,早早睡了。 因为黄龙庵既没有令人觊觎的财宝,黄龙师太平生又不曾得罪过半个仇人,一个僻处山中,与世无争尼庵,是不可能有意外事故发生的。 她急步走至庵门之前,举手扣门。 没有应声。 正在忐忑之际,忽见一条人影飞驰而至,向她身后扑到。 项小芸不暇思忖,反手一掌,就欲拍出! 只听那人急呼道:“芸妹,是我!” 原来艾凤翔互此刻方才追到,只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付狼狈之状。 项小芸急忙收住掌势,淡淡一笑道:“我认为你已经绝裾而去了呢,怎么又随我来了……” 艾凤翔剑眉深蹙,岔开话题道:“这里有什么不对么?” 项小芸并不答言,艾凤翔忽然用力嗅吸了几下,轻叫道:“什么味道?” 项小芸也嗅到了,那是一股腐臭的味道,虽然很轻,但却可以嗅到。 艾凤翔投注项小芸道:“恕我说句丧气的话,这尼庵里大约没有一个活人了!” 项小芸勃然大怒,五指疾扬,蓬的一声打到了艾凤翔左颊之上,同时厉叱道:“胡说……” 艾凤翔被打得金星乱冒,唇角噙血,半边脸象火烧一般。 任他对项小芸如何的能够容忍,此刻也不由怒火中烧,一时不由面孔铁青,钢钢牙紧咬。 项小芸也意料到出了岔头,哗啦一声,拍开山门闯了进去。 山门内是一片黑沉,项小芸涌身一跃,扑到了正殿之内。 腐臭的气味更浓,黑暗中项小芸已可看到一具尸体拦门而卧,正是黄龙师太。 她象被人在心头上戮了一刀,一时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正殿中并没有打斗过的凌乱迹象,项小芸晃然火折子,点起神案前的灯烛,殿中的惨象顿时呈现眼前。 只见黄龙师太俯身而卧,尸体半腐,没有刀剑所伤的痕迹,也没有拳脚所击的硬伤,几乎看不出致死之因。 四名年青尼姑并排的陈尸神案之前,死状与黄龙师太一样,由四尼整齐排列的情形看来,分明是她们正在做功课时受猝袭而死,也可见得出来人手法狠毒高妙,竟使黄龙师太与四尼根本没有挣扎的余裕,就受到了致命的创伤。 项小芸象发疯一样地顿足大叫道:“这是谁干的,是谁下的狠手……我项小芸如不把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艾凤翔冷冷地道:“这样穷吼没有用处,你该先查出她们的死因。” 项小芸怔了一怔,她还没有听过艾凤翔用这种冰冷的语调向她说话,抬头望去,只见艾凤翔站在正殿门口,用一条绢帕掩着口鼻,脸孔铁青得没有一丝表情。 她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这意料不到的惨剧使她意志迷乱,艾凤翔的话倒使她恢复了镇定与清醒,于是,她俯身去细查黄龙师太的致死之因。 终于,她由黄龙师太的“脑户穴”上,找出了一支长仅二寸,象钢针一般的暗器,尖头有四枚倒钩,打造得十分精妙,钢针闪闪发亮,倒是无毒之物。 由于“脑户穴”是通连十二经络,督脉阳气进入气海之门户,故而那暗器虽是无毒之物,也足以使人立即致死。 四名女尼的死状相同,俱是在“脑户穴”上钉着一枚钢针,所射部位之准,不差毫厘。 项小芸把五枚钢针放在掌心之中,猜测着凶手是什么人物? 然而,搜尽枯肠,她也想不出江湖道上究有什么人用过这种暗器? 只听艾凤翔仍是冷冷地道:“既是已经找出了她们致死的原因和暗器,就不难找得到凶手,现在该把她们埋葬了!” 项小芸杏目一翻,叱道:“你也是死人么?为什么不肯动手?” 艾凤翔摇摇头道:“我本来要帮助你的,但现在我却改变主意了,项小芸,你把我看得太不堪了,你不该对我喝来叱去,老实说,你伤害了我的自尊!” 项小芸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了态度,微微一愕,但却旋即冷冷地笑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并没有要与你结拜,我并没有要你与我同行,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对我苦苦的纠缠,既然你现在后悔了,你可以滚!” 艾凤翔咬牙道:“不错,我可以滚,我就要滚了,项小芸,我要提醒你一点,如果你继续这样自暴自弃,蛮横无理下去,不但葬送了你往昔的英名,也葬送了你自己……” 项小芸柳眉倒竖,怒叱道:“艾凤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教训我,找我的毛病!……” 娇躯一晃,扑了过去。 艾凤翔早已料到她会大大发作,闪身疾让,向一边避去! 项小芸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唰的一声,已将霸王鞭撤了下来。 艾凤翔苦笑道:“项小芸,我承认武功及不上你,如果你要杀我,可能不会太难!” 项小芸霸王鞭一抖,道:“我并无杀你之心,只要你滚!滚……” 艾凤翔气呼呼地叫道:“我是要滚,你想留也留不下,不过,如果你还有一点度量的话,应该听我把话说完。” 项小芸咬牙道:“你说吧!” 艾凤翔激动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虎皮裙虞大刚的事,当你我初次相遇时,你易钗而拼,自称虞小刚,那就是你迷恋上他的铁证……” “住口!……” 项小芸勃然大怒,一鞭抽了过去。 艾凤翔早已有备,及时飞身而起,躲开了项小芸的一鞭,人已落在殿脊之上。 蓬的一声,尘砂同起,碎砖四飞,艾凤翔方才立足之处已被击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坑。 艾凤翔一经飞落殿脊,又振声叫道:“当你我结盟订交之时,你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就是要我不提虞大刚、虞小刚,那说明你已对虞大刚由爱生恨,你想把他忘掉……” 项小芸呼的一声,追上殿脊,艾凤翔却又象狸猫般地逃到了庵墙之上。 他继续嚷道:“项小芸,你失败了,你并没有忘记虞大刚,你越想忘记他,他也就越在你心里作怪,由你那喜怒无常,蛮横无理的情绪上,可以看出你受了多少心灵上的折磨,项小芸,我虽然气你,却也可怜你……” 项小芸大叫道:“艾凤翔,我要杀了你!……” 她飞身追上庵墙,一鞭打去。 一声哗啦大响,半截庵墙砖石乱飞,但艾凤翔却又及时逃开,扑到了山门之上。 他也象发疯般叫道:“项小芸,你自负武学才华,自负容光声威,以为一切都可予取予求,你没尝过失败的滋味,一点点打击你都忍受不了。 项小芸,你该接受失败的教训,检讨失败的原因,你已经失掉虞大刚,不应该再失掉我,论人才,论武功,我都不会比虞大刚逊色,只要你承认错误,改变对我的态度,我仍然可以原谅你……” 项小芸狂笑道:“艾凤翔,做你的清秋大梦……” 全力一鞭,猛劈过去! 在一串哗啦大响中,整座的山门倒了下来。 艾凤翔没了声息,不知他是走了,还是在她的鞭下伤了,死了? 项小芸不愿去追查这件事,她脑海中一片木然,她需要彻底的清醒一下。 艾凤翔的话有许多触到了她的痛处,他说得不错,自己越想忘掉虞大刚,虞大刚的影子却越加明显,自己经不起失败打击,这话也是不错的,艾凤翔只知道自己失去了虞大刚,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栽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黄一萍之手。 一到黄龙庵,她曾有过削发出家,弃绝尘世的念头,倘若使艾凤翔知道,还不知他要如何讽笑自己呢! 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尽量抛开这些恼人的思绪,因为她要面对现实,先解决黄龙庵里的问题。 她缠起霸王鞭,也将那五枚钢针般的暗器收了起来,然后,由庵中找到一柄铁铲,就在正殿中挖下一座大坑,将黄龙师太师徒五人埋葬了起来。 眼前的惨象,使她禁不住心酸落泪,她忽然憬悟到,黄龙师太师徒的惨罹横祸,是她给招来的。 若非她将乌骓宝马寄在庵中,黄龙庵中绝不会出这件惨事。 她在坟前无限伤感地,喃喃祝祷道:“你们安息吧,只要我项小芸有一口气在,不论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凶手抓到,血债血还……” 祷毕出殿,又在黄龙庵前前后后仔细搜查了一遍,但却再不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至于她的乌骓宝马,一如她的预料,已径踪影不见,存亡莫卜。 那匹马儿,不但是一匹千里神驹,更是她至为宝爱之物,一旦失踪不见,也使她好生心痛。 然而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却没有追悔的余地,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缉凶复仇,寻找马儿。 时光已交二更,夜色惨淡,秋风凄凉,项小芸怀着悲怆的心情,准备离开黄龙庵。 忽然,她听到一丝异声。 她情绪渐平,灵智尽复,又恢复了原有的敏锐,当下身形疾闪,向正殿飘来。 视力所及,只见一条人影一摇一摆的正由坍塌的山门上向内走来。 项小芸看得清楚,来者正是“神行酒丐”艾皇堂。 只见他脚步踉跄,一歪一斜,显然是灌多了黄汤,宿酒未醒。 虽是短短数日之隔,项小芸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与老化子分手之时,正是大破氤氲教之后,自己与虞大刚两情欢洽,眼见就要结为连理,那里料得到数日之中会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艾皇堂醉眼迷离,不自然地一笑道:“我的霸王姑娘,可让我老化子找到了,那……虞大刚呢?” 项小芸哼道:“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糊涂?” 艾皇堂怔怔地道:“项姑娘这是从何说起,难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变故?” 项小芸柳眉双挑道:“丐帮以消息灵通见称于世,想来你应该知道才对!” 艾皇堂跌足道:“分手之后,我与庄老七赶到了洛水,泛舟赌酒,一连几天手不离杯,喝得昏天黑地,又哪里管它什么江湖消息?” 项小芸面色一沉道:“艾老人家,你这话又不对了,既然你不知我的消息,又怎会深更半夜的赶到黄龙庵来?” 艾皇堂打了个酒呃,道:“问得好,昨日午后,老化子与庄老七装上船的三坛汾酒,两坛竹叶青,都已喝得精光,没奈何老化子上岸买酒,才在无意中遇到了一名本门弟子,听说项姑娘与艾凤翔联袂共入黄龙山,老化子觉得奇怪,才兼程赶来一看究竟……” 投注了项小芸一眼,又迟疑着接下去道:“那虞大刚呢,你们怎地分手了?方才老化子遇到艾凤翔,见他满身血污,狼狈而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四十六章 查疑案远赴崂山 项小芸微吁一声道:“虞大则被人借走了,艾凤翔是被我打跑了的!” 艾皇堂两眼大睁,无限困惑地道:“艾凤翔被你打跑,是桩平常的事儿,但虞大刚被别人借去,却是千古奇闻,我的霸王姑娘,那借了你的人去的,又是谁?” 项小芸恨恨地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 艾皇堂大惊道:“这……这更不平常了,虞大刚一代豪杰,不是见异思迁的小人,如何会随她而去,项姑娘更不是省油的灯儿,又如何肯让他去?” 项小芸苦笑道:“认真说来,是我中了她的圈套,那丫头可能连入门的武功都不会,但是她却是最善于利用别人的弱点!” 艾皇堂更加愕然道:“项姑娘可知她的姓名来历?” 项小芸咬牙道:“那丫头姓黄名一萍,至于她的来历,我正要向你请教呢!” 艾皇堂皱眉摇头地道:“黄……一……萍……这名字不会是真的,我老化子从来就没听说过!” 项小芸接道:“依我想,她并没有换用假名的必要,因为在江湖道上她本来就是个陌生的人物,此外……倒有一点线索可以供你思考,那黄一萍有两名奇特的侍婢,一胖一瘦,胖者如猪,瘦者如猴,最是好认不过。” 艾皇堂又忖思了半天,仍是摇摇头道:“我老化子在江湖道上虽不算万事皆通,但对一般武林中比较知名的人物却是耳熟能详,只是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项小芸苦笑道:“好吧,这事先揭过不提……这东西你可认得?……” 说话之间,探手入怀,将那五枚钢针般的暗器掏了出来。 艾皇堂伸手接过,凑在鼻尖上细细审视,同时喃喃自语地道:“这既不是天狼九毒刺,也不是淬毒飞针,这东西……四枚倒钩……啊……” 项小芸急道:“你可是看出眉目来了?” 艾皇堂满面惊讶地,又把那五枚暗器递回项小芸手中,叫道:“我眼睛不管用了,项姑娘快些仔细看看,那尾柄的部分,可有一个篆体的‘昊’字?” 项小芸疑念百出地接了回来,凑到眼前仔细看时,果见尾柄的部分有一个篆体的“昊”字,小若蝇头,若非她视力奇佳,实在不易看得出来。 当下忙道:“不错,果然是有一个篆体‘昊’字……” 艾皇堂迫不及待地又道:“这东西由何而来?” 项小芸恨恨地道:“大约艾老人家还不知道这黄龙庵中出了什么事吧?……” 艾皇堂目光四转,望着破碎支离的山门、院落,以及正殿中的坟堆,叫道:“关于这一点,我老化子正要动问。” 项小芸咬牙道:“黄龙师太师徒五人,都是死于这暗器之下!” 艾皇堂皱眉道:“这就怪了……” 项小芸叹口气道:“艾老人家既知那暗器尾柄上的‘昊’字,想必一定知道这暗器是什么人所有的了?” 殊料艾皇堂摇摇头道:“不知道。” 项小芸面色微变,有些不悦地,愤愤叫道:“艾老人家说话为何这样前后矛盾,倘若不知这暗器的来历,您又怎会知道那尾部上有一个‘昊’字?” 艾皇堂沉凝地道:“项姑娘责备的极是,但你如果听我老化子说完,就知道我不是前后矛盾了。” 项小芸皱眉道:“我倒要听上一听,看你怎样自圆其说?” 艾皇堂抓抓头皮,道:“话要从头说起,这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一段武林轶事了,两百年前,武林中是一片混乱之局,五邪、七鬼、六毒、八魔,是当时著名的二十六名凶人,他们臭味相投,合而为厉,把昔年武林中弄得腥风血雨,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 武林中侠义之士固多,也曾数次联合诛讨,但不幸的是这二十六名凶人的武功实在太高了,侠义道虽一再选拔高手,但每一次都是锻羽而退。 这样一来,反而更助长凶焰,使二十六名凶人更加横行无忌。 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二十六名凶人的血腥罪行,终于激怒了一位世外奇人。 这位奇人虽然身负绝学,胸罗玄外,但在武林中却无藉藉之名。 此人是一位全真羽士,道号‘玄昊’,世称玄昊真人,在崂山上清宫中修行……” 项小芸接口道:“二十六名凶人大约都栽到这位‘玄昊真人’手里了,那刻有‘昊’字的暗器,想必就是他用的了!” 艾皇堂颔首道:“一点不错,这位无藉藉之名的玄昊真人一出,就使二十六名凶人遇上了克星,他并不轻开杀戒,二十六名凶人虽然个个罪大恶极,但玄昊真人还是没有杀死一个,只用他那特制的四钩无毒小箭,射入他们的璇玑穴,将他们的一身武功废掉而已。 经过一年左右的时光,二十六名凶人没有一个能逃出玄昊真人的废功神射,二十六凶人变成了二十六名废人,一场几乎可使江湖翻覆,武林沦亡的浩劫,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之中。 玄昊真人的威名已经传遍天下,受到所有江湖人物的钦慕、景仰,无数的人潮涌向崂山,个个都想攀交、拜师,尊他为武林盟主,甚至只想看一看他的丰采,这样一来,立刻使崂山上清宫竟日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清静的修行之所,变成了世俗烦嚣之地。 须知玄昊真人是个不慕名利的高道,自然受不住这样的骚扰,终于,他离开了上清宫,飘然隐去,不知所终……” 项小芸皱眉道:“一代奇人,就这样没有下文了么?” 艾皇堂郑重地道:“无数的人找寻于他,但没有一个人再见过他,随着年代的消失,惦记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两百多年之后的今天,知道这件武林轶闻的人只怕也已经不多了……” 项小芸掂掂手中的五枚暗器,道:“这暗器究该做何解释呢?” 艾皇堂苦笑道:“我老化子对这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由于玄昊真人剿除二十六凶人时都是用的这种暗器,所以这暗器也象他一样的出名,而且有人为它取了名字,叫做‘玄昊矢’,但自玄昊真人消隐之后,却从不曾听说过江湖中有这种暗器出现!” 项小芸忖思着道:“唯一的解释是,玄昊真人曾有衣钵传人,这‘玄昊矢’也就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 艾皇堂连连摇头道:“果然如此,多年中不会没有一点传闻,至少,这‘玄昊矢’也应该出现过才对。”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艾老人家,你这段轶闻已经引起了我的兴趣,更引起我兴趣的是这‘玄昊矢’射杀了我的五位方外知交,我曾在她们灵前立誓,不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使用这‘玄昊矢’的主人,向他讨还一个公道,血债血还……” 艾皇堂满面困惑,沉肃无言。 项小芸停顿了一下,又郑重地说道:“玄昊真人除凶弭敌,在当时可能算得是一位武林救星,但在百多年的今天,我却不愿去想他昔年的功绩,不论是他的后世传人,还是他的后代子孙,只要被我项小芸找到,就是一场生死之搏!” 艾皇堂颔首道:“我老化子并不反对你的决定,不过……” 项小芸接口道:“不过什么,……我已决定即刻赴崂山一行了!” 艾皇堂摇摇头道:“玄昊真人当年虽是在崂山上清宫修行,但其后为免避烦嚣,早已飘然远隐,不见得会在崂山,就算他没离开崂山,他的后代传人也不见得会在崂山!……” 项小芸平静地笑道:“至少,崂山是我第一个该去的地方。” 艾皇堂忖思了一会,点点头道:“好吧,我老化子陪你跑上一趟,……大约不会使你觉得累赘吧!” 项小芸笑道:“艾老人家经多见广,阅历书富,更有随时随地可供传讯跑腿的丐门弟子可以调用,我项小芸自然愿意与你结伴而往。” 艾皇堂苦笑一声道:“江湖多故,世事如棋,项姑娘,这大约是你下的第二局了!” 项小芸无限感慨地道:“可惜这局棋一开始我就变成了输家!” 艾皇堂正色道:“以姑娘的钟灵毓秀,文武兼资,只要略施手段,不难反败为胜!” 项小芸轻喟一声,岔开话题道:“咱们走吧!” 艾皇堂轻轻颔首,两人一先一后,走出黄龙庵,往山下而行。 项小芸的心情是沉重的,她的爽朗变成了沉郁,几日的时光,对她的改变太大了。 翌日清晨,两人到达龙门。 艾皇堂提议由黄河渡口买舟,顺流而下,直到山东历城再由旱路扑奔崂山。 项小芸完全赞成,于是两人雇来一条单桅小船,沿黄河顺流而下。 黄河水流急湍,船行绝速,两峰景物倒驶,风光如画。 项小芸表面上象是平静了许多,实则心灵中却象鼠啮虫咬。 几天来的悖逆之事,使她无法释然于怀,最后她遗憾的还是在黄一萍手中栽了跟头的耻辱。 黄一萍的智计似乎并不高明,那一文一武两场比斗,尤其是冒险之事,但却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就那样轻易的输了给她。 项小芸满有把握地想:下次相遇之时,黄一萍将再也没有施展这种手段的机会,事可一而不可再,象她这种以机智博取胜利的小聪明,是经不起第二次考验的。 她不知道虞大刚随她去了哪里,更不知两人现在何处,但一路之上,她却事事注意,处处留心,希望能听到一些虞大刚与黄一萍那丫头的消息。 然而,一路行来,偏偏听不到任何一点消息。 第三天中午,小船靠泊孟津渡口,打尖歇息。 项小芸坐在船中无聊,望着懒懒的艾皇堂笑道:“丐帮消息最是灵通,艾老人家怎不到岸上走走,顺便查访一些江湖动态!” 艾皇堂摇摇头道:“凡事有利必有弊,虽可去采访一些消息,但也会泄露了你我买舟东行的秘密。” 项小芸失笑道:“你我东赴崂山之事,并没有保守机密的必要,艾老人家怎么变得这么谨慎起来了?” 艾皇堂皱皱眉道:“好吧,我老化子就去打听打听,看看近日之中有什么事故发生?” 说着起身欲行。 项小芸忽又叫住他道:“当我离开骊山之后,曾在临京驿中听到过一句传言,据说江湖道上出了一个什么‘神武门’,艾老人家记着打听一下!” 艾皇堂两道眉毛几乎都皱到了一齐,一面颔首应喏,一面喃喃自语道:“我跟庄老七不过在洛水之上醉了几天,江湖道上当真有了这么多的变化么?” 喃喃自语之中,已经上岸而去。 项小芸斜倚船窗,望着岸上的景色发怔。 忽然,她眼前一亮,只见一条黄影由岸上疾掠而过,消隐于人群之中。项小芸看得清楚,那黄影正是东剑钟强之子,钟少强。 她不由颇感奇怪,钟少强行色匆匆,象是有什么大事要办一样,这个忤逆浪子,究竟又在弄什么鬼了? 氤氲教已经风消云散,他不回转家乡,却来到这孟津渡口鬼混什么? 忖念之间,不由颇为后悔,忘记跟上去查探一下,倘若他怙恶不悛,顺手除去,也算为江湖除了一害。 一念沿未转完,忽见钟少强又复走了回来。 这次他走得慢了许多,而且还是两人同行,一个妖妖娆娆,年约三旬的女人走在他的旁边,两人说说笑笑,状至神秘。 项小芸不及多忖,顺手取出一方青纱,将面目掩了起来,旋身出舱,向立在船头的舟子吩咐道:“我去寻个朋友,不久即回。” 不等那舟子答话,即刻向钟少强与那女人尾追了下去。 孟津渡口是一处热闹繁华之地,人潮汹涌,一片烦嚣。 钟少强与那女人头也不回,对身后的项小芸自然也就毫无所觉。 项小芸逐步挨近,只听钟少强道:“令尊虽是死于赫连匡的氤氲化血指下,但真正害死令尊的却是猿公真人刘叔温,以及虞大刚、项小芸这几名江湖强寇!……” 项小芸心中暗骂,这畜生居然把自己比成江湖强寇了! 同时,她心中大感奇怪,这女的是谁? 正在怀疑之际,只听那女的狠狠地叫道:“父仇不共戴天,我贾似花迟早要剥他们的皮,替我爹爹报仇。” 项小芸恍然而悟,这女人自称贾似花,从钟少强口中,可知道她的爹爹是死于赫连匡的氤氲化血指下,那么这女人只有一个可能,她是“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贾振金的女儿。 只听她忽又叹吁一声道:“只可惜我武功不济,这仇恨只能记在心中,只怕永远报不成了!” 钟少强慨然道:“我已答应过帮你,就不会对你食言!” 贾似花格格笑道:“你别往自己脸上帖金了,你帮我又有什么用,尽管你爹爹东剑钟强,你能抵得了虞大刚的玄天七剑,还是能抵得了项小芸的霸神鞭?” 钟少强大笑道:“贾姑娘,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然我斗不了他们,但有人斗得了他们!……” 贾似花大笑道:“钟少强,你别吹牛了,就算把你爹爹搬来也是没用,在华山上你爹爹就在虞大刚手里栽过跟头!” 钟少强红着脸道:“贾姑娘,你不该这样自暴自弃,须知我是完全为你着想。” 贾似花叹口气道:“现在江湖上又流行了另一首歌儿,你可曾听过了么?” 钟少强忙道:“没有啊,是什么歌儿又流行了?” 贾似花哼道:“霸王神鞭撼天下,勇武独数虎皮裙。一魔一僧五剑客,武林强者有九人。” 钟少强冷笑道:“这歌儿做不得数,而且真正有高强本领的人,不见得就为世所知。” 贾似花叹口气道:“当日氤氲教气吞河岳,高手如云,也仍然不曾逃过灭亡的厄运,单凭你我等人又有何用?” 钟少强笑道:“氤氲教之所以失败,其中原因甚多,设若副教主夏侯彬不勾结令尊起了内哄,设若能早查出刘叔温是卧底的奸细,虞大刚、项小芸这帮早就该死无葬身之地,喂了狗了!” 项小芸暗暗咬牙骂道:“好畜牲,看你能猖狂几时?” 两人边谈边走,忽而折向一座酒楼之中走去。 项小芸不暇忖思,相继跟了进去,只见两人已在一处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点酒叫菜,大吃大喝。 项小芸在隔座上背向而坐,也叫来几样酒菜,慢慢吃喝。 钟少强略无顾忌,与贾似花边吃边谈。 贾似花十分焦躁地道:“钟少强,你把我邀来,就是谈这些的么?” 钟少强嗤的一笑道:“要谈的多着呢?我不但帮人报仇,而且还要使你克承父业,也成为知名的武林高手。” 贾似花冷笑道:“我倒很自量,今生今世,只要能报得了我爹爹的血仇,我就满足了!” 钟少强笑道:“你对我似乎缺少信心!” 贾似花道:“岂止缺少信心,对你的话我简直有些听不进去,如果你没有特别的办法,我可要失陪了!” 钟少强嗤的一笑道:“好吧,我告诉你,你可曾听说过神武门?” 项小芸心头一震,暗道:这一次盯梢,总算没有白费心血。 只听贾似花道:“没有,神武门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有什么大不了的?” 钟少强道:“你必须耐下心来听我说,其实,这神武门目前还是有名无实!……” 贾似花失望地叫道:“那更没有一谈的价值了,……钟少强,我感谢你的好意,如果你……对我有些意思,愿意…… 跟我结百年之好,我可以考虑答应你,如果你尽说这些没用的话,或是想动脑筋利用我,我可真的要走了!” 说着果然站起身来。 项小芸听得出来,贾似花口中虽说要走,但却没有要走之意,不过只是装模做样。 钟少强似乎深知其意,微微一笑道:“贾姑娘,来日方长,咱们的儿女私情之事,不妨慢慢再谈,眼下还是先谈神武门!……” 贾似花重重的坐了下去,叫道:“既然神武门有名无实,有什么好谈的呢?” 钟少强沉凝地道:“神武门虽只不过是一个空空洞洞的名词,但不久的将来却可使武林变色,江湖走样。” 贾似花嗔道:“这岂不仍是空话?” 钟少强道:“我再说下去你就会明白了!……你可曾听说过两百年前的玄昊真人?” 项小芸听得心中又是一震,暗道:看来神武门与“玄昊矢”的事大约是一而二,二而一了! 忖念之间,只听贾似花道:“没有。” 钟少强笑道:“我无法向你说得更详细,我只能告诉你,这位玄昊真人只怕是武林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奇人,胸罗玄机,身负奇学,简直可说功参造化……” 贾似花接口道:“他本领再高,现在也没用处,大约他的骨头也该化灰了吧!” 钟少强点头道:“不错,但是他有了传人……” 贾似花噢了一声道:“有传人也该传下几辈来了,不知他现在的传人是谁,与有名无实的神武门又有什么关系?” 钟少强欣然道:“说起来简直完全是际遇巧合,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据我所知,那玄昊真人并没有收下弟子,他自己羽化登仙之后,陈尸于一处极端隐秘的山洞之中,他死前大约做过一番严密的布置,把山洞由内密封,后世之人绝难找得到他的成仙之所……” 贾似花接口问道:“那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钟少强笑道:“这就是事有凑巧了!……大概四十年前吧,一个被人追杀的武林豪杰,被他的仇家逼在了一处悬崖之上,他那仇家心地凶残,逼他跳崖自己了断!……在战不能胜,退不能守的情况下,那位英豪只好一狠心当真跳了下去。” 第四十七章 丛林内霸王遇伏 顿了顿接道:“然而,他命不该绝,虽是被逼跳下万丈悬崖,却只不过摔断了两腿。 悬崖下是一道死谷,那位英豪双腿已断,无法行动,更别说想攀出那座死谷了。 但他求生的意志极强,在万无生理的绝望情形下,他仍拼命地用他的双手去挖掘他身边的山壁,因为他发觉那山壁上有用石块镶嵌过的痕迹。 二十天的时间过去了,他摔断的双腿已经腐烂,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他双手十指由于竟日挖掘岩石,也早已脱去了皮肉,象他的双腿一样变成了十指白骨。但就在第二十一天上出现了奇迹,那镶嵌的巨石被他挖掉了一块。 于是,他发觉在那镶嵌的石壁之后有一座天然的巨洞。 他挣扎着滚到洞中,没料到却获得了稀世的奇遇,因为那正是玄吴真人的半生潜修与羽化之所。” 贾似花忙道:“以后呢?” 钟少强接道:“玄昊真人遗蜕已经成灰,但在他坐化之处的洞壁之上却横写着神武两个大字。” 贾似花笑接道:“这就是神武门的来由么?……也许那两个字是武神,而非神武。” 钟少强笑笑道:“这些俱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那位劫后重生的武林英豪! 由于他的双腿双手都已变成白骨,再没有可以医好的希望,但洞中的宝藏,却使他可以继续活了下去。 玄昊真人虽然筑洞自固,但却没有把他的武学泯没,竟都完完整整的留了下来。 洞中范围甚大,吃喝不愁,那位遇难的英豪就在洞中苦习武功!……” 贾似花道:“这样说来,他将永远是个残废人了?” 钟少强道:“事实确然如此,玄昊真人虽然万知万能,但却没有留下可以使白骨生肉之药,尽管他武功已可直追玄昊真人,但却没法改变他残废了的事实。” 贾似花哼道:“一个残废之人,我就不信他能有多高的武功,就算武功再高,四肢都不管用了,又怎样施展呢?” 钟少强笑道:“我只需说出一件事来,就可证明这位玄昊真人的传人,武功高强到什么程度了!” 贾似花略感兴趣地道:“你说说看吧!” 钟少强道:“贾姑娘知道金振明其人么?” 贾似花颔首道:“不就是武林十七奇中与先父等并称三魔之一的日月魔翁金振明么?” 钟少强道:“依贾姑娘看来,他的武功如何?” 贾似花道:“与先父大约不相上下。” 钟少强一笑道:“日月魔翁金振明不知为了何事,途经死谷,居然发现了洞穴所在!……” 贾似花打断他的话道:“这事已经多久了?” 钟少强道:“就在十数日之前,那手足皆残的老人大约因为四十年的残废生活使他忘去了世间的一切,故而一见金振明,就出言喝骂。” 贾似花道:“日月魔翁也不是易与之辈,一定不会容忍得了吧!” 钟少强大笑道:“自然,日月魔翁如果知难而退,也还不会传出这件事来呢! 金振明被那残废老人一骂,登时勃然大怒,就要出手。 由于他与那残废老人尚隔着四十余丈,若要出手,势必先进人洞中。 殊料那残废老人不待金振明举步,就用他那白骨森森的右掌,遥遥点出了一指。 金振明是久经大敌的十七绝世高手之一,怎会把这一指看在眼里? 然而他就栽在这一指上,一缕指风点中了他的右膝,整个的膝盖骨登时变得粉碎……” 贾似花大奇道:“这是真的么?” 钟少强一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那残废老人不但一指点碎了金振明的右膝,还将随着金振明的一位铁笔先生罗子匡点穿肺腑,当场死于非命! 幸亏尚有一位与金振明同行,躲在远处的六指抓魂娄万杰,把金振明设法救出死谷,才保全了一条老命!” 项小芸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不由半信半疑。钟少强说得不似假话,倘若这事属实,武林江湖之中也许真的又有一场大劫要来临了。 只听钟少强又接着说下去道:“这位残废了的老人虽然性情暴躁,其实他却是一位好人,而且最喜交友,眼下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像青皮恶煞蓝不灵、追魂剑客高少霖,以及冷面阎君郭白杨等都已成了他的座上嘉宾……” 贾似花接口叫道:“那么,神武门又怎样呢?” 钟少强道:“筹创神武门原是一般氤氲劫后英豪众议之举,眼下就只待那位残废老人的同意了!” 贾似花皱眉道:“尊他为主,让他享受富贵荣华的事,难道他还不愿意么?” 钟少强道:“这也难说……” 把声调放得极低极低地,接下去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要把握机会,出人头地,眼下只要能够讨到老家伙的欢心,你我的出路都远在昔日的武林十七奇之上。” 贾似花嗔道:“说吧,你在打我的什么主意了,……要把我献给那老残废,做他的侍妾么?” 钟少强轻轻碰了她一下,谄笑道:“这我却舍不得……” 慢悠悠地忖思了一会,道:“若能有一件稀世之宝,献给他以图进身之阶,咱们的前途就可观了!” 贾似花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大约你是在动我爹爹留下来的那天山玉蟾的脑筋了!” 钟少强嘻嘻一笑道:“听说天山玉蟾不但能解百毒,而且还可去腐生肌,久年恶疮,无不立癔。不知是否真的有此神效?” 贾似花道:“这自然假不了,不过,若想治那老残废四十多年的伤势,只怕是没有用的。” 钟少强笑道:“这个我知道,咱们不过一尽心意而已,能不能治得了他是另一回事,只要能获得他的欢心,将来咱们就是神武门的一流人物,报仇雪恨,不过小事一桩。” 贾似花轻叹一声道:“好吧,为了报爹爹的血仇,我就答应你把那天山玉蟾献给他吧!” 钟少强狂喜道:“这真是太好了,急不如快,咱们这就去取玉蟾,然后就启程远行!” 贾似花皱眉道:“你还不曾说出来那残废老人是在哪座山里呢!” 钟少强笑笑道:“非是我不说,只因这是一桩绝大的机密,倘若被人听去,先我们去献上稀世疗伤灵药,咱们一着落后,岂不是一番心机白费了么?你只要跟我钟少强走就是了……” 贾似花忖思了一下,道:“好吧,我信任你就是了,走吧!” 钟少强欣然而起,会过酒账,与贾似花相偕下楼而去! 项小芸暗骂道:好无耻的下流东西。 她心念百转,一时却有些拿捏不定,眼下至少有三种办法,任她选择: 第一、暗中随在钟少强与贾似花之后,以查出那残废老人的洞穴所在。 第二、跟到僻静无人之处,下手用强,迫钟少强说了出来。 第三、先回船与艾皇堂商议一番,他以丐门长老之尊,有当地的丐门弟子传报消息,大约还不致使钟少强逃出监视。 然而,她并没有决定采取哪一项步骤,却信步跟了下去,遥遥随在后面,继续思索如何办法。 钟少强与贾似花行走极快,不大时光,就已转出闹市,向荒郊之中走去。 项小芸柳眉深锁,她原想找个丐门弟子去与艾皇堂送上一个信儿,但一时之间,却偏偏不见一个丐帮之人。 忽然,她看到一条人影拦住了钟少强与贾似花两人,一番耳语,分途奔去。 项小芸虽觉可疑,但因钟少强始终不曾回过一下头,也就不曾怀疑他发觉了自己。 此外,则是她艺高人胆大,大不了动武用强,凭她红粉霸王还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因此之故,她仍然放心向前追去。不远处是一片丛林,杂树密生,钟少强与贾似花竟双双驰入林中,消隐不见。 项小芸不由心中犯疑,她明知钟少强与贾似花是去取天山玉蟾,但天山玉蟾是藏在这林中么,还是贾似花的家就住在这丛林之内。 但她不能使钟少强逃出监视,当下并不考虑入林后会有什么结果,娇躯晃动,有如幽灵鬼魅般的跟了进去。 林中的树木实在太密了,仿佛是一片无人迹的原始地带。 同时,她也发觉了林中有不少杂乱的足印,仿佛不仅是钟少强与贾似花两人所留。 项小芸暗暗冷笑,心想:任你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钟少强,看你今天能否逃出我的手掌心去? 忽然,一声娇笑迎面传来,只见贾似花忽由一株巨树后面转了出来,含笑叫道:“这位蒙面女侠想必就是当世九大高手之首的红粉霸王项女侠吧!” 项小芸身份既被拆穿,也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当下淡淡一笑,把面纱揭了开去,朗笑道:“贾似花,你该算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贾似花微微裣衽道:“项女侠过奖了!……” 项小芸冷笑道:“恕我直言,大约你不是一人来的吧!” 贾似花应道:“不错,和我同来的还有东剑钟大侠的令郎朗钟公子,项女侠是要找他么?” 项小芸方欲答言,贾似花却又行云流水般的接下去道:“钟公子不会跑,也跑不了,他目的在于取我家传的天山玉蟾,他大约把天山玉蟾看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只要我在这里不走,他也绝不会走!……” 项小芸冷笑道:“我也不怕他跑,凭他钟少强还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 眸光凌厉地盯在贾似花脸上,又道:“你出面拦下我来,目的又何在吧?” 贾似花恭谨地道:“项女侠与先父同为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虽然我比项女侠痴长几岁,依礼说来,总该以晚辈自居,倘若向项女侠有合理的要求,大约您总不会拒绝我吧!” 项小芸心中暗暗冷笑道:“你休要拿这话来封我,对付你这等魔子魔孙,我项小芸手下并不留情!” 心中虽如此想,表面上却朗然一笑道:“这是自然,你且说说看,对我有什么要求?” 贾似花娇媚地一笑道:“我不自量力,想向项女侠讨教三手暗器的绝技!” 项小芸原认为她有什么非份的要求,闻言不由爽然笑道:“这要求合理之至,不要说是你,就算是令先尊在日,向我提出这份要求,我也不会拒绝。” 贾似花更加娇笑道:“我这三手,发射的暗器手法,大同小异,第一次用左手发,第二次用右手发,第三次则是双手联发……” 项小芸笑道:“一切任凭姑娘施为!” 贾似花道:“倘若我三手之中俱皆打空,没话说,我和钟公子两人任凭发落,倘若项女侠不曾完全躲过,那么,就请项女侠退出这片树林,不要干预我们之事,不知这要求是否合理!” 项小芸颔首道:“合理之至,你可以开始了!” 贾似花笑应一声,左掌微动,三枚弩箭呈品字形打到! 项小芸微笑不动,待至三枚暗器将到面门之际,方才拂指一圈,但听三声脆响,三支淬毒弩箭俱被她的指环拨落。 贾似花叫道:“第二招一发六枚,项女侠小心了!” 右掌扬处,果是六枚弩箭飞射而出! 她说得不假,暗器、手法,都与第一次相差无几,项小芸虽感困惑,但却毫不在意,拂神一挥,六枚弩箭在三尺距离外被卷了出去,同时钉于一株树干之上。 贾似花又叫道:“第三招双掌连发,共是十二支弩箭,项女侠这次得特别留意了!” 果然双掌齐扬,一左一右,两蓬弩箭同时疾射而出! 这次发射的手法虽比上两次疾快了许多,但手法仍是一样。 项小芸心头一震,猛然悟到了她的一个阴谋。 当下并不伸手拨击,却身子一倒,施出了一式“铁板桥” 的工夫,同时却以电掣之势撤出了霸王长鞭,呼地一抡,一团鞭影将自己完全笼罩了起来。 果然,就当贾似花第三记暗器打出,项小芸长鞭撤下之际,但听哧哧之声大起,树巅草丛,四面八方有如疾风密雨般尽是暗器打到。 幸亏项小芸见机得早,长鞭挥洒,将才来的数以千计的暗器悉数击飞。 然而,由于暗器太多太密了,项小芸长鞭撤得又稍稍嫌晚了一些,以致握鞭的手背一麻,已经中了一枚毒针。 她心中一惊,连忙闭住右臂脉穴,鞭交左手,一抡疾挥! 但听一片暴响,十数根巨树相继断折。 然而四面八方此刻却扑出了二三十条人影,团团围了上来! 项小芸注目细看,认得出来的计有只剩了一只右耳的塞北人熊梁一尘、塞北四虎、冷面阎君郭白杨、钟少强…… 项小芸怒喝道:“好卑鄙的强盗……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长鞭疾挥,又是十数株巨树倒了下去。 塞北人熊怪叫道:“项小芸,今天你没有什么好神气的了,老夫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那两只耳朵……” 冷面阎君郭白杨也大叫道:“这丫头已中了我的天狼九毒刺,项小芸,我只要你叫我一声祖爷爷……” 项小芸暴怒得有如一头疯虎,长鞭挥处,树折石飞,人声怪叫。 不大时光中,二三十人中已经倒下了五个,但她却也眼前阵阵发黑,已到了将要无法支持之时。 耳际间只听塞北人熊大叫道:“这丫头就要完了,快攻……” 于是,四面登时展开了一轮狂风疾雨般的猛攻! 项小芸心头不由一阵黯然。 但就在她险象环生之时,丛林外却忽然传来了一片轻轻的鼓声。 那传来的鼓声甚轻,却是清晰入耳,虽在如雷的喝叱打斗声中,仍然能够听清是“渔阳三挝”。 冷面阎君郭白杨首先收住攻势,退后叫道:“且慢动手!” 塞北人熊梁一尘相继退后,一时搏斗为之暂停,所有向项小芸围攻之人俱都纷纷后退。 贾似花皱眉问道:“这红粉霸王就要变成死霸王了,为什么停手不打?” 冷面阎君郭白杨一面倾耳静听,一面说道:“贾姑娘没听到鼓声么?那是玉面郎君艾凤翔的人皮软鼓!” 项小芸虽然右手被射中了一枚“天狼九毒刺”,但左手执鞭,仍是威风凛凛,尽管她已到了快要不能支持的境地,但表面上并没显现出来。 贾似花不以为然地,愤然叫道:“一面人皮软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塞北人熊梁一尘接道:“玉面郎君艾凤翔,武功不见得高过我等,但他的人皮软鼓,却十分难缠,最好中……不要惹他。” 郭白杨同意地道:“他这一阕不过是‘渔阳三挝’,如果改成‘十雳百雷’,听起来只怕就没有这样轻松悦耳了!” 梁一尘咬牙切齿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依我看来……咱们走!” 郭白杨连忙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走……” 钟少强忽然大叫道:“你们怕那玉面郎君艾凤翔,我钟少强却是不怕,诸位要走尽管请便……” 长剑一摆,又欲向项小芸攻去。 项小芸清叱一声,唰的一鞭,抢先抽了过来! 鞭沉力猛,声势惊人。 钟少强凛然一惊,情不自禁地一连退出了五六步远。 原来项小芸秉赋大异常人,内力修为深厚无比,虽然右手负伤,对付二三十人联手攻击,鏖战多时,已到了筋疲力竭,危机一发之际,但经过少许时间的喘息,已经恢复了不少。 第四十八章 最难消受是痴心 钟少强的剑法虽然精奇,但比起项小芸的霸王神鞭来,却是相形见绌,仍然差着不少。 林外艾凤翔的“渔阳三挝”已停,但随之却又传来了一串低沉悠长的颤音,仿佛用双手十指在鼓面上一阵乱划一般。 塞北人熊梁一尘急叫道:“这是‘十雳百雷’的前奏之曲!” 郭白杨忙道:“三十六计走为上,何必惹那魔头,多树一个强敌!” 塞北人熊梁一尘低呼道:“快走!……” 身形晃动,当先驰去。 塞北四虎、郭白杨相继而行,钟少强、贾似花情知今日已无可为,也不甘落后,急起直追,另外的二十余人更不怠慢,拖起被项小芸打倒的五人急急奔去。 项小芸静立原处,身子微斜,倚到了一侏树干之上。 她虽然恨透了这般人,但是她却没有余力追赶,只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逃得没了踪影。林外鼓声已停,项小芸吐出一口长气,索性就地坐了下去。 这一次的打击,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严重了。自从出道以来,她何尝栽过这样的跟头。 虽然被她打倒了数人,那班魔头也终于落荒而逃,但若非艾凤翔及时以鼓声相援,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鼓声停歇良久,却不见艾凤翔进入林中。 项小芸倒不禁对他有一份歉然之感,回思前情,自己毕竟是过份了一些,艾凤翔及时驰援,尤其使她觉得心有不安。 她暗暗心想:难道他已经走了? 向林外望去,由于树丛茂密,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根本无从判断艾凤翔是否已经离去。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略一运息,向林外走去。 她右臂虽已闭住穴道,但由于“天狼九毒刺”乃是江湖中绝毒的暗器之一,一条右臂已是麻木无觉,同时,也因右臂脉穴封闭之故,半身的力道无法运出,只靠了左面的一半力道行动。 霸王鞭犹在自握在左手之中,只见她鬓发凌乱,脚步踉跄,往日的丰神英姿似乎已经一扫而空。 她缓慢地走到林边,只见林外空空荡荡,那里边有艾凤翔的影子。 项小芸不由感到一阵茫然,虽然与艾凤翔相见也是一件尴尬之事,但艾凤翔这样离去,却也使她怅然若有所失。 她不由悠然一声长叹,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双肩一摇,跌了下去。 只见一条白影迅如电掣,突由一株树巅上飞扑而下,失声叫道:“芸妹!……芸妹!……” 原来那白影正是玉面郎君艾凤翔,他竟在冷面阎君郭白杨等人退走之后,躲到了树巅之上。 项小芸挣扎了一下,挺身而起,强自含笑道:“大哥……” 叫了一声大哥之后,却不知再说什么是好。 艾凤翔手中仍然抓着一面软鼓,无限关切地,但却有些脸红地道:“芸妹,你中了淬毒暗器?” 目光立刻盯注到项小芸的右手之上。 项小芸强笑道:“一枚淬毒暗器,还要不了我的性命,倒是……蒙你相助,使我于心不安!” 艾凤翔吁了一口长气道:“芸妹还在生气么?” 项小芸一笑道:“没有啊……其实,以前是我个性太强了一些,有些地方,似乎……很对不住你……” 艾凤翔双手连摇道:“自己兄妹,客气什么,难道我连这点度量都没有么……倒是芸妹的毒伤,应该快些医治……” 说着由怀中取出了一个绿色小瓶。 项小芸皱眉道:“受人涓滴,报以涌泉……我本身不愿受人恩惠,但如今,却负欠了你这么多……” 艾凤翔柔声道:“芸妹若是再说这些,那……就是见外了!” 他试探着伸手去握项小芸负伤的右手,出乎意外地,项小芸并没有畏缩,一任他轻轻地握在手中。 伤处已呈青紫,射中的“天狼九毒刺”虽早被项小芸以内力排出,但毒素却已使伤肌肉溃烂。 艾凤翔皱皱眉道:“芸妹,小兄的礼物虽可解去‘天狼九毒刺’的毒素,却无法使已腐的肌肉复原如初……” 项小芸一笑道:“你是说要动点手术,挖去烂肉?” 艾凤翔颔首道:“芸妹……需要忍耐一下……” 项小芸振声一笑,道:“我虽然比不上刮骨疗伤,仍能谈笑对奕的关云长,但些许皮肉上的痛苦还不能使我皱皱眉头!” 艾凤翔强笑道:“可惜‘酒糟扁鹊’不在,否则就不会使芸妹吃这种苦头!” 将手中的绿瓶放在面前地上,缓缓拔出了一柄匕首。 项小芸从容笑道:“没关系,你尽管动手吧!” 艾凤翔微微颔首,又向她伤处仔细看了一下,匕首一旋,将伤处四周的腐肉挖下了铜钱大小的一块,一股紫黑的血液像喷泉一般的涌了出来。 项小芸面不改色,微笑不语。 但艾凤翔看得出来,她前额上也滚下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紫黑的血水流出约有一茶杯左右,方才流出了鲜红的血液,艾凤翔连忙取过药瓶,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出了一大半,填在了伤口之上。 药粉一经撒进伤口,流血随之而止,艾凤翔轻声道:“芸妹现在可以续脉通穴,静静调息一会了。” 项小芸感激地投注了他一眼,笑笑道:“毒素既除,不过只剩了一点表皮之伤,调息与否,倒是无关紧要的了……大哥是怎会来到孟津渡的,又怎会凑巧在此时赶到此地?” 艾凤翔面色一红,叹口气道:“老实说,我并没离开过你……” 项小芸颇为意外地道:“你是说……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了。” 艾凤翔点点头道:“我……没有办法……” 项小芸也不由涨红了脸,把目光轻轻转了开去。 艾凤翔沉默了一下,忽然激动地又道:“芸妹,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有多深,在黄龙庵时我确实想永远离开你,避免再见到你,甚至我想到我那豪阔的生活,众多的姬妾,但是,我发觉任凭什么也无法代替得了你,所以……我还是暗中跟了下来……” 项小芸打断他的话道:“不要说下去了……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们之间,却只能止于兄妹的关系……” 艾凤翔连连颔首道:“我知道,我也不敢再多所强求什么,惟一的希望,就是……” 欲言复止,又把未完的话咽了下去。 项小芸双眉微锁,道:“有什么话,你尽管明说。” 艾凤翔尴尬的一笑道:“希望你对我态度好上一些!” 项小芸也卟哧一笑道:“我将尽量做得像个妹妹就是了……” 话锋一转,又道:“方才那些人都是氤氲余孽,现在又在图使一个武功奇高,却是残废了的老者创立神武门,兴风作浪,为祸江湖,你的‘十雳百雷’之曲,既能制住他们,为什么却停而不奏?” 艾凤翔苦笑道:“我的目的是把他们赶跑,才以鼓声使他们知难而退!” 项小芸皱眉道:“如能把他们擒下,不是更好么?” 艾凤翔摇头道:“如真想把他们擒下,绝不能再用这鼓!” 项小芸未加深思地道:“为什么呢?” 艾凤翔把放在身边的软鼓拿了起来,轻轻一掷,掷到了一旁的草丛之中,哈哈一笑道:“因为这不是人皮软鼓,而是以狗皮暂做的膺品,倘若能击出‘十雳百雷’之曲,才真是活见鬼呢?” 项小芸这才想起他的人皮软鼓已经毁在自己的霸王鞭下,一时不由面色微红,含笑道:“既是你以‘人皮软鼓’威震武林,应该再做一面!” 艾凤翔一笑道:“说来容易,做去却难!” 项小芸奇道:“难在何处?” 艾凤翔道:“第一是人皮难弄,若在往日,我杀人犹如宰鸡,看准了谁的人皮合用,立时就可把他的人皮剥下,但自从受了芸妹的感动之后,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我绝不会轻易杀人,这皮又到何处去取?第二是制鼓的时间太长,就算我能取到人皮,先要将它在醋中浸泡九九八十一日,而后挂在阴暗之处,慢慢风干,等到完全干了之后,再把它浸入桐油之中,这次需要浸泡一年,而后再使它风干,等到油渍尽消,才可用来制鼓,芸妹试想,这鼓一时如何做得!” 项小芸一时默然无语。 艾凤翔坦然一笑,不在意地道:“这人皮软鼓不用也好,认真说来,我的造诣也不过止于奏一奏‘渔阳三挝’,像‘十雳百雷’等曲,我还不曾奏过!” 项小芸笑道:“原来那只是唬唬人的玩艺。” 艾凤翔摇头道:“也不尽然,因为音功一道,浩瀚如海,以‘十雳百雷’一曲而言,奏到极致之时,可使十丈之内虫蚁俱毙,‘阳春白雪’一曲,威势则可及方圆五里,造诣不精,连己身亦可蒙受其害……” 项小芸笑笑道:“这个我也曾有耳闻,只怕大哥的人皮鼓声,还不能到达那种境界吧!” 艾凤翔面色微红道:“实不相瞒,如果我还不愿与敌偕亡,还真不想去奏那‘十雳百雷’之曲!” 项小芸微笑不语,缓缓站起身来,轻轻踱了几步。 艾凤翔忙道:“芸妹的伤势怎么了?” 项小芸笑笑道:“除了剑口还没长好之外,已经完全好了!” 说话之间,右手连挥几挥,把放在身边的霸王鞭也收了起来,缠回腰间。 艾凤翔也起身道:“芸妹现在要去哪里,回船么?” 项小芸沉忖了一下道:“这……我倒要与令侄商议一下了,可惜没把那钟少强等擒下一个,否则也可迫问一下那‘玄昊真人’羽化的山洞是在什么地方!” 艾凤翔哈哈一笑道:“艾皇堂一向对我敬而远之,我也一直瞧不起他那付醉迷迷的窝囊劲,这一次也许我们要碰头了……” 项小芸忽然哼了声道:“大约是他来了!” 艾凤翔也已听出有一丝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果然,只见艾皇堂神色慌张的沿着林边而来,一见项小芸与艾凤翔站在林前,微微一怔,立刻笑着赶了过来,叫道:“项姑娘,可把我老化子急坏了!” 项小芸微笑不语,待至艾皇堂赶到面前,方道:“你们两位是初见,还是素识,可要我来介绍一下……” 伸手一指艾凤翔道:“这是我结义的大哥,艾凤翔,对了,你们两位都是姓艾,五百年前是一家,我这姓项的大约还没有你们近吧!” 艾凤翔傲立不语。 艾皇堂却老脸一红,道:“项姑娘别再打趣我老化子了……” 俯身向艾凤翔深深一揖,道:“叔父大人在上,小侄行礼了!” 艾凤翔哈哈大笑道:“贤侄少礼……今天你肯与我以族中之礼相见,大约是为了我已弃暴君名号,改邪归正之故吧!” 艾皇堂忙道:“不敢欺瞒叔父,事实……确是如此!” 艾凤翔益发开心的大笑道:“你倒是爽直得可以……不过,艾家也不见得以你为荣,至少,你那荒唐的习性也该改上一改。” 艾皇堂笑道:“叔父教训得极是,其实,小侄除了偶尔贪饮三杯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毛病了!” 艾凤翔摇摇头道:“紧要关头,一杯亦误事,何况三杯… …就以眼下而论,倘若芸妹等你驰援,岂非已经遭遇不测了么?” 艾皇堂苦笑道:“那是小侄去探听消息,及至回船之后,方才发觉项姑娘独自外出,小侄再度离船,及至打听到项姑娘的下落之后,时间已经过去许多了!” 艾凤翔哼了一声道:“你满面醉态,满身酒臭,如非贪饮之故,怎会弄得这般模样?” 艾皇堂老脸红红的道:“小侄而后尽力戒酒也就是了!” 项小芸一笑接口道:“艾老人家,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艾皇堂方欲答言,却听项小芸又咦了一声,叫道:“不对了!” 艾皇堂怔了怔,道:“什么不对了?” 项小芸笑道:“咱们之间的称呼,叫起来实在别扭,你叫他叔父,我叫他大哥,我叫你艾老人家,他叫你贤侄,你叫我项姑娘……” 艾皇堂老脸又红起来道:“这是想要我叫句好听的了?” 项小芸满面堆笑地道:“叫什么都随你,我不过觉得这些称呼太乱了些!” 艾皇堂摇头一笑,只好一揖道:“小侄拜见姑母!” 项小芸、艾凤翔俱皆哈哈大笑了起来。良久,项小芸方始收笑道:“江湖之上,不拘俗礼,方才不过是玩笑之言,虽然艾老人家与我这义兄是本族叔侄,我却不想占你这个便宜……” 目光向两人投注了一眼,岔开话题道:“艾老人家快说,你究竟听到了什么消息?” 艾皇堂忙道:“据我老化子得到的消息,神武门与玄昊真人的传说沾上了关系,玄昊真人坐化古洞,不幸被一名江湖恶人误打误撞,得入洞府,获得了玄昊遗学,目前一般氤氲余孽,相率归附……唉,项姑娘这第二局棋,只怕不易下呢!” 项小芸皱眉道:“可知那名江湖恶人是谁!玄昊洞府究在何处?” 艾皇堂忙道;“这个我老化子已经打听了出来,那名江湖恶人就是四十年前横行鲁东的独脚大盗皇甫方,四十多年前,曾经单人匹马进袭碧微山庄,将庄中一百零四口尽皆杀死,为此触怒了一剑先生公孙明,才远赴鲁东,去追剿这名独脚大盗……” 项小芸噢了一声,道:“原来又是一剑先生……” 提起一剑先生,项小芸不由想到了虞大刚,心头顿时又是一阵黯然。 艾皇堂接下去道:“一剑先生赶来鲁东,在即墨城中遇到了这名剧盗,交手之余,皇甫方不敌,遁入崂山,一剑先生随后苦追,最后将皇甫方逼到了一座插天高峰之上,皇甫方无可再退,又返身与一剑先生交手,结果被一剑先生打落峰下,那高峰不下万丈,皇甫方已经身负重伤,按说决无生理,一剑先生因为这名剧盗是十恶不赦之徒,曾拟下峰去搜查一下他的尸体,及至发觉峰下乃是一座死谷之时,方才作罢,因为就算皇甫方不会负伤,也绝难生离那死谷之外!” 项小芸苦笑道:“结果却出了意外,是么?” 艾皇堂道:“一点不错,那皇甫方不但未死,而且还获得了玄昊真人遗学,也许这就是天意!” 项小芸慨然道:“多难兴邦,也许是对我武林侠义道的一大考验!” 艾凤翔接口道:“那高峰死谷的地点,已经确定是在崂山之中了?” 艾皇堂忙道:“正是,那皇甫方虽是侥幸获得玄昊遗学,但他却已成了难以得动的残废之人,更是不易离开崂山了!” 项小芸沉声道:“既是如此,咱们还迟疑什么,那船还在么?” 艾皇堂忙道:“自然还在,随时皆可起程!” 项小芸毫不迟疑地道:“依原定计划,径去崂山!” 艾皇堂犹豫了一下,道:“听说那皇甫方虽是残废之人,但武功却高得惊人,相隔四十余丈,拂指一点,就将列名十七奇中的日月魔翁金振明点碎膝盖,并将他的得力助手罗子匡点穿肺腑而死,这种神功,委实不容忽视。” 项小芸皱眉道:“依你说应该怎么样呢?我们不去了么? 还是索性找处穷山僻野去躲藏起来,苟安一世!” 艾皇堂双手连摇道:“不!不!……我自然不是此意,按目前情形看来最好广为连络天下侠义道豪雄,同襄义举!” 艾凤翔颔首道:“这也是一个办法!” 项小芸则皱皱眉道:“缓不济急,那皇甫方人已残废,不论他武功多高,只要他离不开崂山的那座死谷,也不过自生自灭,不会有什么作为,可怕的是那般氤氲余孽,当真等他们与那残废老儿创立了神武门,问题就严重得多了,目前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也许会有些拦阻作用!” 艾皇堂摇头道:“项姑娘的话虽然有理,但如我们深入腹地,毕竟人手单薄一些,至少,咱们该通知一下猿公真人、大忍禅师等人,也好多几个帮手!” 项小芸道:“通知尽可通知,但咱们却不宜为此迟延行期,早到一日,也可早一些查探一下他的虚实!” 艾凤翔颔首道:“这样也好,老贤侄此刻就去见几位丐门弟子设法传讯,我和芸妹先到船上去等候了!” 项小芸笑应道:“不错,就这样办吧,老贤侄多辛苦了!……” 娇躯转动,当先走去,艾凤翔一笑相随,只留下茫然呆立的“神行酒丐”艾皇堂站在原地发怔。 项小芸与艾凤翔登船不久,就见艾皇堂急急而至。 艾凤翔从容问道:“事情办妥了么?” 艾皇堂连连点头道:“已经办妥了,我已派本地丐门头目以飞羽传书迅速通知大忍禅师等人,请他们斟酌情形,速加驰援。” 项小芸道:“这样就好,我们可以放心先奔崂山了!” 艾皇堂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还听了一个消息,是……” 说了一半,却又收住话头,不肯再接下去。 项小芸双眉一挑,道:“艾老人家,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总是吞吞吐吐,这那里还像你平素的为人!” 艾皇堂轻吁一声道:“我听到的消息是关于……虞老弟的……” 项小芸震了一震,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但她却仍然强装冷笑道:“是他的消息也没关系,说吧!” 艾皇堂道:“虞老弟也去了崂山!” 艾凤翔也震了一震,道:“这消息确实么?” 艾皇堂凝重的道:“丐门弟子所传的消息从来不曾与事实有过出入。” 项小芸面无表情的道:“这消息就是如此简单么?” 第四十九章 慧心巧碎玄昊洞 艾皇堂忙道:“还有下文,……据说虞老弟与……与那率领着一胖一瘦两名侍婢的黄姑娘一同进了崂山,目的大约正是那座死谷!至于进入崂山之后的情形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项小芸面目沉肃,一言不发,艾凤翔也是一脸凝重。 艾皇堂干咳了一声,忙道:“老化子告诉船家日夜兼程前进,大约三日之后可到历城,再走上两天的旱路,就可进入崂山了!” 他果然毫不迟疑,招呼船家兼程开船而行。 一来顺风,二来顺流,船行绝速,半日时光就赶了三百多里水程。 船到历城,不过仅仅耗了两日半的时光,由历城弃舟登路,逶迤东行,为了兼程疾赶,三人既不骑马,也不乘车,各自展开提纵身法,风驰电掣,往崂山的方向飞奔。 项小芸伤势已愈,在三人之中,功力最强,艾凤翔次之,艾皇堂最糟,拼力追在最后,累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 第二天入夜之后,三人已经踏人了崂山山境。项小芸首先收住脚步,回身一笑,道:“艾老人家,一路行来,实在辛苦你了!” 艾皇堂喘着气道:“好说好说,我这把老骨头大约一准要丢在崂山,不说别的,再这样跑上一阵子,大概就可以报销了!” 项小芸微笑道:“眼下已入崂山,果而那批氤氲余孽已经创立了神武门,只怕这山中已经是处处桩卡,步步埋伏了!” 艾凤翔接口道:“既已身入重地,还该养足精神,以应艰巨。” 原来,他也有些累得难以支持了! 艾皇堂忙道:“这话有理,我老化子实在吃不消了!” 不管项小芸如何表示,已经一屁股向一处草丛中坐了下去。 项小芸目注艾凤翔淡淡一笑道:“咱们也歇上一会吧!” 于是,三人俱在草丛中匿下身形,默默调息了起来。 且说在崂山的另一处山峰之下,此刻正潜伏着四条黑影。 那四人一个是虎皮裙虞大刚,另外三人正是黄一萍与胖瘦二婢。 月色西斜,夜已三更。 虞大刚仰首望望天色,轻声道:“师妹,是时候了!” 由虞大刚的称呼上,可以知道黄一萍原来也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的弟子。 黄一萍一笑道:“好吧,咱们走!” 在二婢搀扶下,与虞大刚绕着山峰的边缘,向山峰的另一边转去。 黄一萍虽是藉二婢搀扶而行,但三人配合得十分巧妙,犹如一人行动,轻灵飘忽,不在虞大刚之下。 绕过那座山峰,面前忽然呈现出一道陡峭的断崖,崖下是一条白云飘忽的山谷,看上去险恶异常。 虞大刚皱眉道:“就是这里么?” 黄一萍颔首道:“不会错的。” 虞大刚沉凝的道:“依愚兄之见,师妹就在此处等我,也许我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办完!” 黄一萍笑盈盈的道:“是怕我拖累了你么?” 虞大刚正色道:“师妹误会了,愚兄怎会有这种念头,不过,这里山势陡峭,最好由我先去探查一下,若有困难,再来与师妹商议!” 黄一萍摇头道:“不然,制敌之道,端在随机应变,若是你我力不能胜,就应遵从师父训示,早离此处,回去与师父送信!” 虞大刚只好应道:“我们在此已经鹄候了七日之久,好不容易等上了这么一个机会,若是只为探查一下虚实就走,岂不太过可惜!” 黄一萍笑笑道:“那也不然,能胜则战,不能胜则走,方是智勇双全之士,否则,不过匹夫之勇,有如暴虎凭河而已!” 虞大刚面色微红,道:“师妹说得是,愚兄当先开路了!” 说话之间,转身就走。 黄一萍沉声叫道:“师兄且慢!” 虞大刚连忙收步道:“师妹还有什么话说!” 黄一萍道:“凡事都有两种可能,以眼前局面而论,皇甫方对那一批批的江湖恶人前来游说之语,可能已加拒绝,也可能已经接纳。” 虞大刚笑笑道:“这些大可不必理他,恩师的训示也曾说过,置此獠于死地,毫无可惜之处,只要能够做到,尽管放手去做!” 黄一萍双眉一挑道:“我并没说不能杀他,目前我仍是判断敌情!” 虞大刚忙道:“师妹指教!” 黄一萍笑道:“指教二字,如何敢当,设若皇甫方拒绝了群丑之请,那么这一批批的群丑相率离去,走得一个不剩,倒是十分合理之事,但如果他接受了群丑的请求,出而创立神武门,成了群丑之首,则这一批批的恶人俱皆相率离去的情形就有些不对了,至少这其中有两个原因!” 虞大刚有些困惑地道:“什么原因?” 黄一萍道:“第一是他有恃无恐,第二是另有阴谋!因为这皇甫方不是一个傻瓜,他在玄昊古洞之事未曾传出,他本身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既经传出江湖,他怎会不预防有对他不利之人?” 虞大刚忖思着道:“依愚兄看来,也许这老魔拒绝了群丑的所请,试想他在玄昊古洞已经住了四十多年,人已是垂死之身,还有什么争胜江湖之心?” 黄一萍轻盈的一笑道:“师兄,恕我要挑你的毛病,依我看来,这老魔绝不会加以拒绝,纵使拒绝,也不过装模作样一番,抬高一下身价而已。 第一,这老魔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剧盗,本性上不是这样容易改变的;第二,四十多年中,可以想得到他在玄昊古洞中是吃了多大的苦头,他之所以四十多年未出山洞,那是因为他不良于行,离不开死谷,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又如何肯轻轻放过;第三,如果他拒绝了群丑所请,势必离开玄昊古洞,另觅栖息之所,试想他双腿皆残,行动维艰,又如何能够做到?……” 虞大刚深然其言,连连颔首道:“师妹分析得极是,这老魔一定是接受了群丑的建议,出头创设神武门,争雄江湖了!” 黄一萍笑道:“这判断有九成可能,但也有一成不可能,那就是他认识群丑皆是庸碌之辈,不足与之为伍!” 虞大刚皱眉道:“如果他接受了群丑建议,创立神武门,则他此刻把所有之人俱皆遣走,却又有些不可思议了!” 黄一萍郑重地道:“这就是我方才说的,一来他可能有恃无恐,二来他可能另有阴谋安排,总之,要小心!” 虞大刚连声道:“愚兄知道了!” 缓缓转身一当先而行。 黄一萍与两名侍婢随后相偕,一同向那断崖下走去。 虞大刚不住回头,但黄一萍在二婢搀扶下,走得既稳且快,黄一萍神色从容,虽是攀行在惊险无比的断崖之上,却没有丝毫惊怕之态。 虞大刚不由暗暗佩服,当下疾如弹丸飞泻,向谷中落去。 谷中俱是钟乳状的乱石,正是玄昊古洞之前的死谷。 黄一萍与二婢相偕俱下,只见夜色深沉,谷底雾浓,几乎对面难辨人形,但在十余丈外,却有两团微弱的火球闪动。 虞大刚奇道:“师妹快看那是什么?” 黄一萍略一忖思,道:“那定然就是玄昊古洞,大约是洞前的两盏灯吧!” 虞大刚摇摇头道:“这就可疑了,那老魔如果不能行动,这灯是怎样挂上去的?” 黄一萍道:“不能因为洞外有灯就判断他能够行动,也不能因为外面无灯而判断他不能行动,总之,凡事都有两个可能!” 虞大刚颔首道:“对,任他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 轻步向前走去。 黄一萍与之相偕而行,悄声道:“大敌当前,千万疏忽不得,师兄最好事事与小妹商议一下!” 虞大刚颔首道:“小兄知道了!” 身形展动,已到洞外两丈之处。 只见那山洞上面就是一道插天巨峰,可以想见当年一剑先生就是由峰头将他迫落峰下。 虞大刚不由暗暗咋舌,因为像这样高的山峰,谷底又是乱石嶙峋,而皇甫方当年竟没有摔死,实在是令人难信之事! 黄一萍也已凑了过来,悄声道:“我们已有七八分成功的机会,看见那山洞上面了么?” 虞大刚凝神看去,只见那山洞虽是在山峰之下,但在洞上却有数丈之地是两块巨石支撑。 虞大刚大喜道:“不错,我们成功了,这一来包使那老魔身化肉泥,再也不会出面为祸,搔乱江湖了!” 黄一萍笑道:“师兄自忖能做到么?” 虞大刚含笑道:“那两块巨石最多不会超过五千斤,小兄之力,举个三两千斤的石块,也还可勉强凑付,拉倒一块重上一倍的巨石,大约不致发生问题!” 黄一萍笑笑道:“那两块巨石一经拉下,上面重心一失,至少将有数十万斤的巨石砸了下来,则这玄昊巨洞,立时就将化为乌有,那皇甫方不论是何方神圣,也将难脱此劫!” 虞大刚忙道:“小兄就去准备了!” 黄一萍道:“巨石一经拉倒,上面的乱石立下,说不定半面山峰都会塌了下来,师兄如果行动稍慢,难保不受其害!……” 虞大刚剑眉微剔道:“这……小兄小心一些就是了!” 黄一萍摇头道:“光是小心并不够,必须有万全之策!” 虞大刚呐呐的道:“倘若有一条蛟绳之类的东西就好了,可惜小兄不曾准备!” 黄一萍笑向那胖胖的侍婢道:“春雪,快把那条蛟绳拿了出来。” 胖胖的侍婢应了一声,立刻从袖中拉了一条蛟绳出来,双手递了过去,黄一萍立刻转递到虞大刚手中。 虞大刚大喜过望,连忙双手接过,道:“还是师妹想得周到。” 那蛟绳长可十丈,细如竹箸,但虞大刚知道,这蛟绳虽细,就算系上数万斤的重物,也能够承载得起。 当下欣然一笑,道:“小兄先去系上巨石,单等师妹讯号一起,即刻拉下巨石。” 黄一萍轻轻颔首示可。虞大刚身手矫捷,迅若飘风,眨眼之间,已经攀上洞顶,将蛟绳系上巨石,静静等侯。 黄一萍见虞大刚已经一切停妥,遂由袖中取出一幅绢帕,包上了一块石子,递到了那瘦瘦的侍婢秋藤手中。原来那绢帕上早有写好了的一片字迹。 黄一萍又附在胖胖的侍婢春雪耳边,轻轻数语。 春雪悄悄颔首,立即振声叫道:“洞中有人么?” 在这深夜之中,回音隆隆,声音极大。 没有应声。 春雪又叫道:“皇甫前辈,皇甫前辈!……” 这次洞中有了应声:“谁!为何在此大呼小叫!”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听得出内力惊人。 春雪应声道:“我们是长白山香雪山庄来的,有书信请皇甫前辈过目!” 只听那声音道:“呈进来!” 黄一萍悄向秋藤道:“快些掷了进去。” 侍婢秋藤早已蓄势而待,闻言立刻拦手掷出,径向那仅约五尺见方的洞口用力丢了进去。 她手劲奇大,而且极准,那包着石子的绢帕立刻向洞中射去。 不久。 但听洞中传出一串长笑,一点黑影飞射而出,又稳又准的落到了黄一萍的面前一尺之处。 黄一萍不由暗暗心惊,侍婢秋藤已将那绢帕拾起递了上来,只见上面批注了一行小字,是: “入洞面谈” 下面则写着“无为子”三个红字。 黄一萍轻轻一笑,连忙向侍婢春雪道:“快发讯号!” 胖丫头并不怠慢,抖手一扬,一枚石子向虞大刚停身之处飞去。 虞大刚正自凝神而待,闻得石子飞啸之声,登时运出全力,将系在巨石上的蛟绳向旁拉去。 但听一阵天崩地裂的大响,两块支撑在洞顶上的巨石顿时塌了下来。 这一来,声势非同小可,整座山峰似乎都起了动摇,在震天大响声中,何止百万斤的石块一齐塌了下来,俱都向洞顶之上落下。 虞大刚则势如猛虎离山,疾掠而至,大叫道:“师妹快些退后。” 原来黄一萍立足之处已有不少乱石崩了过来。 两名侍婢簇拥着黄一萍,疾退十余丈,与虞大刚站到了一处。 山崩地裂之声震耳欲聋,果然近乎半座山峰倒了下来,不但把玄昊古洞已经砸垮,而且已经埋在了至少千万斤的乱石之下。 虞大刚急急的道:“师妹已经证实那老魔在洞中了吧!” 黄一萍颔首道:“那大约是不会错的了!” 伸手将那绢帕递了过去,道:“我伪冒长白山香雪山庄来使,试探虚实,已经获得他亲笔覆音,且有他的署名,这是万万假不了的!” 虞大刚展开绢帕,喃喃的道:“无为子?……这老魔也当了道士么?” 黄一萍笑道:“那自然是为了玄昊真人之故,利用这个道号遮去他昔年的血腥往事罢了!” 虞大刚放声大笑道:“任他是有为子也好,无为子也好,这次大约是变成灰尘子了!……” 兴奋地转向黄一萍道:“师妹,老魔皇甫方既除,咱们可以向恩师复命去了!” 黄一萍凝重的道:“半座山峰,压塌了一座山洞,洞中有一个残废老人,在数以千万斤计的乱石覆压之中,如能逃得性命,那真是奇迹了!……” 虞大刚豪笑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任他是大罗金仙,也难逃过此劫!” 黄一萍摇摇头道:“不过,凡事总有两个可能,在未见到那老魔的尸体之前,就不能说他绝对是死了!” 虞大刚怔了一怔,道:“若想掘出皇甫老魔的尸体可就难了,这些乱石若要掘开,势非十天半月的时光可能办到。” 黄一萍道:“这个我知道,但至少咱们要围绕着这座山峰观察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另外的可疑之处!” 虞大刚点头道:“师妹说得是!” 略一审度地势,当先向前走去。 虽然黄一萍仍要围绕着山峰查看一下,但他却认为这是多余之举,他绝不相信皇甫方还有生存之理。 是以他虽不曾驳回黄一萍之议,但却对此行认为无关紧要,只不过像游山玩水般的绕上一个圈子而已。 他一面在前行走,一面细细忖思,只要向恩师覆命之后,就可去寻找那使他朝夕难忘的芸妹去了。 虞大刚心中有些忐忑,他清楚的记得分手时项小芸的暴跳如雷,对他的误会是如何的深。 然而误会总是误会,只要自己细心解释,总会取得她的谅解,何况,事实可以证明一切。 项小芸去了哪里呢?他该去哪里找她呢? 这问题也立刻获得了答案,只要能找得到“神行酒丐”艾皇堂,就不愁找不到项小芸。 要找艾皇堂,那实在容易之至,只要找到一两个丐门弟子,就不难把那老化子给挖了出来。 当初次接到恩师谕帖,以及来到这崂山前后的一段时光中,他的心情是无比沉重的,当初他意识到这皇甫老魔之乱,也许要比氤氲教还要严重上一些,却没料到事情竟是这般简单,只是略展手段,就把那老魔长埋于地下。 想着想着,唇角间不禁浮起了一抹轻笑。 忽然,只听身后的黄一萍轻声叫道:“师兄小心一些,左面好象是一道浅涧。” 虞大刚只顾心中思索,几乎忘记了注意眼前的景物,此刻方才发觉陡峭的峰壁之左,果然有一道山涧。 依据方向判断,那山涧就在死谷的对面,中间正好隔了一道山峰。 涧中水声潺缓,两旁均有枯黄的草地,方才山峰崩塌了半边,这面也落下了不少巨石,显得一片凌乱。 虞大刚连声应道:“师妹放心!” 身形疾掣,首先飘向涧旁的草地之上。 涧中的形势并不如何险峻,虞大刚纵目四顾,只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正当他迈步继续向前走时,却听得一缕哭声传了过来。 黄一萍也已赶到,柳眉一掀道:“师兄,不对了,这里怎会有人啼哭?” 虞大刚初闻之下,虽也吃了一惊,但却立刻释然笑道:“纵有人在此啼哭,与那皇甫老魔大约也拉不上关系!” 原来那哭声是出自一个妇人女子之口。 黄一萍急道:“世事难料,速去查明这妇人为何在此啼哭?” 于是,虞大刚飞步当先,向哭声传来之处扑去! 哭声就发自二十丈外的一片乱石之后。 虞大刚虽由哭声中听出对方是名妇女,但却也不敢过份疏忽大意,功运双臂,随时准备出手应变。 黄一萍亦步亦趋,随时赶到。 及至看到那啼哭之人时,虞大刚、与黄一萍不由齐齐一怔。 原来在那片乱石之后,正跌坐着一名中年尼姑,抢天呼地,哀哀痛哭,为状至为悲凄。 虞大刚收住脚步,注目细看。只见那尼姑年约四旬,慈眉善目,乍然一看之下,就会给人一种良好的印象,断定她是位清修的女尼。 虞大刚退后了一步,转向黄一萍道:“师妹盘问她一下吧!” 第五十章 深夜山涧逢魔君 黄一萍站了老大一会,仔仔细细的盯注着那尼姑,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可疑之处。 然而那尼姑身上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只见她顾自哀啼不止,对虞大刚与黄一萍等来到她身边之事仍然茫无所觉。 黄一萍终于轻声叫道:“师太!……” 那尼姑顾自哭泣,不理不睬。 虞大刚双眉微锁,道:“师妹!……” 黄一萍抬起头来,轻声道:“师兄看出什么不对了么?” 虞大刚摇头一笑道:“依小兄看来,咱们还是走开的好,这些私事不管也罢!” 黄一萍柳眉深锁道:“在这山峰四周的每一件事都有可疑!不查清楚,怎能向师父复命?” 虞大刚一笑道:“这尼姑在此啼哭的原因很多,她可能是在庵中受了恶气,也可能是为了争庵中的产业,或者是想起了俗家的父母,以及其他的伤心之事,但任凭怎样,也不可能与皇甫老魔有关,她总不会因为是皇甫老魔被砸死在洞中而来啼哭的吧!” 黄一萍摇摇头道:“世间的事有些是不可理解的!……” 当下已转向那尼姑大声道:“师太……” 那尼姑其实早已听到了两人谈话,已经收住哭泣,傻怔怔地望着两人,闻得黄一萍呼唤,连忙哽咽着叫道:“阿弥陀佛!” 黄一萍叹吁一声道:“师太在那处庵院虔修,因何深夜之中在此啼哭。” 那尼姑吁了一声道:“贫尼在福慧庵出家!就在那面不远。” 虞大刚忍不住接口道:“深夜之中,师太为何在此啼哭?” 那尼姑长叹道:“方才山崩,有一位善士被压死了,行善之人,竟遭恶报,贫尼叹天道不彰,故而在此啼哭。” 虞大刚震了一震道:“那位善士叫什么名字?” 那尼姑毫不迟疑的道:“那位善士复姓皇甫,单名一个方字!” 虞大刚、黄一萍俱皆大为震动,虞大刚手按剑柄,厉声道:“那皇甫方怎会变成了善士?” 那尼姑平平静静的道:“贫尼庵中的香火,一向仰赖皇甫善士供给,怎地不是善人?” 虞大刚道:“那皇甫方可是在山洞中的残废老者?” 那尼姑点头道:“一点不错,皇甫施主已经双腿双手皆残,但他却是一个大大的善士,来世一定会有好报!” 虞大刚皱眉道:“就算他有心为善,在那山洞之中他能布施你们什么?” 那尼姑道:“洞中多的是珠宝,皇甫施主每拿出一颗珍珠,都够小庵之中半年香火之需!……” 虞大刚不耐的道:“就算他是个善士,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也无益,还是快些回庵中去吧!” 殊料那尼姑笑道:“他不会死,行善之人自有神助,不要说半座山峰倒了下来,就算了一座山压了下来,也是伤害不了他!” 虞大刚大奇道:“既然他死不了,你又在这里哭些什么?……” 一语未毕,忽听黄一萍沉声急叫:“师兄,全力出手,杀了她!” 虞大刚早已全力戒备,右手按在剑柄之上,出手搏击,方便无比,但那尼姑跌坐在地,不但看来毫无武功可言,而且又没有丝毫抗拒之意,虽然这尼姑之言可疑,但要他杀死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却是他万万难以做到之事。 当下唰的一声拔出剑来,喝道:“快说,你与那皇甫方有何关系?” 黄一萍咬牙叫道:“她就是皇甫方老魔,还多问什么?……” 只见春雪、秋藤二婢突如猛虎出柙,每人双手捏着一柄匕首,像脱弦之矢一般,分由左右向尼姑刺去! 虞大刚做梦也难以相信,这尼姑会是皇甫老魔,是以右手虽已拔出长剑,却并未出手,左手一撩,一股迥旋劲力向那尼姑面前的僧袍抓去! 一胖一瘦二婢的攻势凌厉万端,但说来奇怪,那尼姑动也未动,二婢在刺到那尼姑的身边之时,却像遇到了极大的阻力,竟向一旁滑去,摔在两丈之外。 虞大刚凌空一抓,何止千斤之力,然而那尼姑的僧袍却连动也不会动上一动。虞大刚虽已看出这尼姑武功高得出人思议,但仍不相信他就是皇甫老魔,宝剑一振,大喝道:“快说明你的来历路数,否则休怪我要下毒手了?” 那尼姑一笑道:“方才为何你要撩我的僧袍?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贫尼还是出家人!” 黄一萍长吁一声颓然坐了下去! 胖瘦二婢并未摔出大伤,早已挣扎着站起身来,跃回黄一萍身边,各持匕首护卫一旁。 黄一萍摇摇头道:“收起匕首,不需再备战了!” 二婢困惑的道:“小姐,您!……” 黄一萍苦笑道:“听我的话就是了!” 二婢果然把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卸去了戒备的功劲! 虞大刚仍然握剑而待,但他已把仍然跌坐的尼姑完全罩在剑锋之下,只要那尼姑略有动作,他的玄天七剑顿时可以出手。 他仍然满有把握,因为那尼姑是处于极端的劣势,是以他有恃无恐,纵然这尼姑果是皇甫老魔,也无以逃得出他的玄天七剑。 那尼姑哈哈一笑,又道:“大约你是要证实我是否为那丫头所说的皇甫方吧!” 虞大刚厉声道:“难道你果然在我面前弄鬼么?” 那尼姑声音突变,大笑道:“若让你看,只怕你也看不出来!” 双手自己一撩,把双腿露了出来! 只见她穿一条黄土布裤,白袜云鞋,果然看不出什么? 虞大刚注意力又集中到她的双手之上,只见她手戴着一付布缝的指套,也是看不出真实情形。 但虞大刚却多少有一些悟到:这尼姑已有八九成可能就是那自己认为已经压死洞中的皇甫老魔。 因为他声音已由女音变成了苍老的男音。 方在惶惑之中,只见那尼姑用手向脸上轻轻一抹,一付连着人皮面具的头罩已经拉了下来。 在面具头罩之下的,是一张鹰鼻鼠目,满面阴鸷的老者。 虞大刚心中—沉,此刻方才完全相信,这老家伙就是皇甫老魔! 他虽暗责自己愚蠢,但仍充满获胜之心,因为皇甫老魔周身要穴都在自己的青锋笼罩之下。 黄一萍已在三丈外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虞大刚不再迟疑,长剑一振,大喝道:“老魔纳命!” 一片龙吟之声起处,长剑寒芒如幕,向皇甫方周身罩了下去。 这一招是虞大刚玄天七剑中最为凌厉的一招“玄天追魂”,当时一剑先生曾经告诫过他,非至万不得已之时,不得轻用此招,因为这一招“玄天追魂”不出则已,出必伤人。 但耳际间只听一桀桀大笑之声,有如春雷暴发,震得山鸣谷应。 虞大刚并未见皇甫方出手抗拒,然而自己那凌厉无比的一招却完全落空,像是不曾击中实物。 就在剑光略敛之际,只见皇甫方仍是坐在原处,不曾移动。 虞大刚又气又怒,唰地一剑,又劈了出去。 他武功造诣虽高,玄天七剑虽猛,但此刻却像完全失去了效用,只觉前胸一麻,登时被闭了“膻中”大穴。 虞大刚心头一惨,破口骂道:“皇甫老魔,你……” 但皇甫方未容他骂出口来,咝咝咝,已经又闭了他四处大穴,使虞大刚变成了一具僵尸一般。 这些经过,仿佛俱在黄一萍意料之中,是以她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曾动过一动,脸上也看不出一丝表情。虞大刚五大重穴被制,双目紧暝,咬牙而已。 皇甫方格格大笑道:“你们两人本领不小,将贫道的前洞竟然也弄塌了,只可惜你们毕竟还是输了一着,没要了我的性命,反而要送上自己的性命!” 黄一萍哼道:“果然你想要我的性命,不妨动手,虽是相隔数丈,大约还阻不了你吧!” 皇甫方大笑道:“丫头,你实在聪明,贫道有些喜欢你了,你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 黄一萍银牙紧咬道:“那不过是你想利用我传讯,把我师父引来,大约四十多年以来,你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想要报仇吧!” 皇甫方笑道:“不错,不过,如单是为了送信,把你擒下,让这男的去也是一样……” 黄一萍恨恨的道:“你知道他不是善于受你利用之人,如果你擒下的是我,他定要与你以性命相拼,绝不会抛开我不管,远道去给我师父送信!” 皇甫方笑道:“你呢?” 黄一萍道:“我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你也许真正已到了独步武林,武功高过我师父的境界,但我还是只有给他送信的一个办法!” 皇甫方得意的道:“那很好,你可以走了!” 黄一萍哼道:“我并不忙走!” 皇甫方奇道:“莫非你另有主意?” 黄一萍叱道:“至少,我要看你由何处进入已塌的山洞?” 皇甫方大笑道:“已塌的山洞不能再住,贫道就要搬开了!” 黄一萍冷笑道:“至少在我师父到来之前,大约你不会离开这里!” 皇甫方怔了一怔道:“为什么呢?” 黄一萍道:“那自然是你要利用这洞中的设备,来与我师父决斗,以达到你报仇的目的……四十年来,大约你在这洞中修筑了不少的机关布设吧!” 皇甫方眨眨眼道:“这又奇了,贫道的武功,至少已比你那师父高强十倍,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报仇,又何必利用这洞中的布置?” 黄一萍冷笑道:“但我却了解一点原因,那就是你对我师父始终有着一份畏惧之感,任凭你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也难以消除这份心理上的毛病……” 皇甫方大喝道:“胡说!……” 黄一萍从从容容的道:“你用不着害羞,也许你真的比我师父武功高强,但当年我师父却是惟一降服了你,使你濒于死亡之境的人,就像一个成了精的狐狸,仍然对当年重重鞭打过他的人怀有畏惧一样……” 皇甫方大怒道:“丫头,休要故意激怒于我!” 黄一萍叱道:“激怒了你又怎样?” 皇甫方大喝道:“也许我会改了主意,先将你这丫头杀死!” 黄一萍冷笑道:“随时随地,你都可以动手!” 皇甫方右掌暴扬。 黄一萍格格大笑。 皇甫方又无力的垂下手来,叹口气道:“你这丫头实在厉害!” 黄一萍咬牙道:“我也是轻估了你,才会有此之失。” 皇甫方桀桀大笑道:“就算你不轻估了我,结果也是一样!” 黄一萍冷哼道:“虞大刚是我师兄,如果你伤他一毛一发,他日我会千百倍向你讨还!” 皇甫方笑道:“是为了你么。” 黄一萍脸色微变,咬牙道:“何不说为了你自己,难道你永远能胜得了我么?” 皇甫方鄙夷的道:“你虽然可算是我的劲敌之一,但若要胜我,却是难之又难。” 黄一萍冷笑道:“你可敢与我打个赌儿?” 皇甫方目光转动,笑道:“丫头,你休想在贫道面前弄鬼……” 声调一沉,大喝道:“速去告诉你那死鬼师父,限他一月之内,前来崂山,逾时不至……” 声调一顿,沉吟不语。 黄一萍冷冷接道:“怎样,你要以什么做为威胁?是我师兄的性命么?” 皇甫方沉吟有顷,桀桀笑道:“杀了你这师兄,大不了只是一条人命,算不得什么威胁,贫道还要想上一记毒招!” 黄一萍冷笑道:“恶人自有毒计,我相信你能想得出来!” 皇甫方笑道:“不错,贫道已有妙着……” 目光向黄一萍遥遥投注了一眼,道:“你那师父自命侠义道中的高人隐士,对么?” 黄一萍朗然道:“这话完全正确,不过,你那话中的‘自命’两字,却要剔除。” 皇甫方枭笑道:“对于武林安危,人命死伤,大约是他十分关心之事吧!” 黄一萍道:“这是你明知故问了!” 皇甫方傲然道:“那很好,就烦你之口,传入你那师父之耳,设若你一月之期不至,贫道就要以神武门主之尊下令……” 黄一萍吃了一惊,道:“你要下令怎样?” 皇甫方狂笑道:“血屠武林!……” 黄一萍银牙紧咬,面色顿变。她怕的就是皇甫方会有这一毒谋,她迟迟不走,也就是要试出皇甫方是否有此恶毒计划的预谋。 只听皇甫方继续笑道:“贫道将下令自崂山之外为起点,不论男女,只要是武林中人,一概格杀,由崂山直到泰山,由泰山直到嵩山,你师父一日不出贫道就杀上一日,你师父一年不来,贫道就杀上一年……” 黄一萍怒叫道:“好个凶狠的禽兽!” 皇甫方大笑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你对我怕上一些!哈哈哈哈……” 拂手一弹,一点豆大的绿火冲天面起,但却一闪即逝。 但觅山峰之下一道山壁上突然响起一阵轧轧之声,一道暗门打了开来,四名壮汉疾驰而出。 其中两抬了一乘无顶软轿,眨眼俱到皇甫方之前。 皇甫方大笑道:“丫头,你目的已达,该看到那道暗门了吧!” 黄一萍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皇甫方又笑笑道:“大约你是后悔判断错误,想不到这山洞中除我而外,还有别人吧!” 黄一萍忽然仰天大笑道:“我果然输给了你!” 皇甫方初时,一怔,但旋即大笑道:“丫头,果然你是我最棘手的敌人,竟然还保留着取胜的一着煞手棋,但现在,你却完全惨败了……” 黄一萍一言不答,仍然哈哈大笑。 两名壮汉在皇甫方示意下,迅快的扶起皇甫方,将他扶上软轿,立刻轻轻地抬了起来。 皇甫方坐于软轿之上,回手一指穴道被闭的虞大刚,向另两名壮汉道:“他将是贫道四十年来的第一位贵客,你们两人要好好服侍,不要伤了他的一毛—发……” 接着转向黄一萍,又发出了一片如雷的笑声。两名抬轿的壮汉并未停留,抬着软轿,飞步而行,另两名大汉则扶起虞大刚,半抱半拖的随后而去,相偕进入了打开的暗门之内。 在黄一萍翘望下,那暗门轧轧复合,山涧中顿时恢复了寂静。 第五十一章 笑语从容惊魔胆 山中恢复了静寂,黄一萍也收住了哭声,凝神不语。 胖丫头春雪轻吁一声,道:“小姐,婢子自小就跟着您,不要说没见过小姐流泪,就连小姐伤心的时候也很少有,今天……小姐是怎么了?” 黄一萍揩干泪渍,神色黯然地道:“这是我的缺点,受不了打击!” 春雪若有所悟的道:“小姐凭着满腹的玄机,绝世的才华,自从出道以来,一直一帆风顺,没受过一点挫折,今天……” 瘦丫头秋藤立刻接过去道:“今天也算不了什么,小姐并没失败,如果不是虞大侠刚愎自用,不听小姐的话,也绝出不了差错。” 黄一萍摇手止住两名侍婢,凝重的道:“我哭过一场也就算了,这是一次残酷的考验,不怪我师兄的刚愎自用,也不怪那老魔的武功通玄,只怪我的判断错误!” 两名侍婢迷惘的投注着黄一萍,同声道:“小姐又不是神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小姐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黄一萍摇头叹道:“我最大的错误是判断玄昊洞中只剩了那老魔皇甫方一人,否则就算我师兄被掳也还有办法可以挽回败局,但现在,却无法可想了!” 瘦丫头秋藤皱眉道:“那么小姐是不是就回华山呢?” 黄一萍轻吁一声,放低了声音道:“那边好像有人来了!” 二婢倾耳听去,果有一片轻轻的脚步声飘传人耳。 黄一萍迅快的梳理了一下头发,揩清泪渍道:“在这崂山之中,来者敌友难分,你们要小心一些!” 春雪秋藤同声应道:“小姐放心,婢子们誓死保护小姐的安全!” 黄一萍目光四转,道:“方才那老魔所坐之处,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我们快移去那里!” 两名侍婢连忙搀起黄一萍,到了那处三面俱为巨石遮挡的山崖之中。 不久,脚步声逐渐而接近,正是沿着黄一萍与虞大刚所曾经过的道路,缓缓逶迤而至。 来者正是项小芸、艾凤翔与艾皇堂。 艾皇堂跃上一块岩石,纵目四外一望,轻声道:“我的霸王姑娘,这一次只怕你听的不准了!”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没人么?” 艾皇堂颇有自信地,微笑道:“方才此处山崩,果而有人在此,绝不会如此沉静,不论他是敌是友,大约早该出来了!” 项小芸突然振声大笑道:“朋友,何必还摆这份架子,难道定要我项小芸过去请么?” 一言未毕,只见那小小的山崖乱石中站出了一个胖胖的丫头,朗声叫道:“项女侠,我们小姐请你过来讲话!” 艾皇堂差点叫了出来,项小芸也有些意外地冷笑道:“真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地相见!……” 身形晃动,当先扑了过去。 她本来对黄一萍视同仇敌,不会这样快的应声而去,但因记挂着虞大刚的安全,才不计荣辱,跃身疾至。 艾凤翔、艾皇堂纵身同起,跟了过去。 乱石堆中的黄一萍与胖瘦二婢立刻呈现眼前。 黄一萍平静的站在乱石堆中,淡然一笑道:“项姑娘,久违了!” 项小芸柳眉微锁,急不及待地道:“虞大刚呢?” 黄一萍平静地道:“被玄昊洞中的老魔皇甫方掳去了!” 项小芸怔了一怔,叫道:“欺人之谈,以他的机智武功,绝不致如此轻易失手,何况,若是那老魔要掳人的话,也该掳你!” 黄一萍幽幽地叹口气道:“我没办法使你相信,但这却是事实,因为我师兄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一是刚愎自用,二是轻估敌人,他不肯接纳我的忠谏,致为那老魔的言语外貌所欺,他自信玄天七剑独步武林,却不知那老魔已经获得了玄昊真人的神奇绝学,当他用剑锋罩定了那老魔周身要害之时,那老魔却轻而易举的点闭了他的穴道。” 项小芸讶然叫道:“方才你说什么,他是……你的师兄?” 黄一萍颔首道:“家师正是一剑先生,……不过,你不用奇怪,我和虞师兄在此之前,却并不相识,那是因为虞师兄出道在先,而我从师在后。” 项小芸神色凝重的听她说完,冷然一笑道:“果然皇甫老魔掳去了令师兄,我奇怪他为什么不把你一块掳走?” 黄一萍平静的答道:“那是因为他要我向家师传讯,要报四十年前被家师逐下悬崖之仇!” 项小芸纵声狂笑道:“在骊山销魂堡前,你能用狡诈的手段欺骗了我,为什么却在此地败在了皇甫老魔之手,黄一萍,亏你还有脸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黄一萍苦笑道:“失败能使人的斗志坚强,何况,胜负之数,谁也难以预卜,我又怎么没脸与你讲话?” 项小芸怒现眉梢,森冷地道:“今天我倒要再试试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黄一萍苦笑道:“可惜我们不能再继续敌视,至少,在目前应该携手合作,因为对付皇甫老魔,还比你我的意气用事来得重要。” 项小芸咬咬牙关,叹口气道:“好吧,今天胜利的仍然是你,快说,那老魔的洞穴在什么地方?” 黄一萍黯然一笑道:“我和师兄到来时,发觉玄昊洞就在这山峰之前,当时洞口上面有两块岌岌欲倒的山岩,经虞师兄运用神力将两块岩石扯下,引起了半边山峰的崩塌,原认为皇甫老魔已被砸死洞内,没料到他却伪装成一个尼姑在此痛哭!……” 项小芸冷哼一声,道:“看来这玄吴洞中定然是规模不小了,那老魔由那里进入山洞,你总该不会不知道吧!” 黄一萍伸手遥遥一指道:“山壁之下有一道暗门,那老魔方才就是由此出入,……眼下咱们必须先定决策,再依决策进行!……咱们是只凭数人之力直捣魔窟,还是广召侠义道豪雄,共襄义举?” 项小芸回顾了艾皇堂及艾凤翔一眼,又转向黄一萍道:“依你之见呢?” 黄一萍苦笑道:“就此直捣魔窟,利在速战速决,使那老魔没有充份的准备时间,但那老魔武功通玄,又已掳去虞师兄为质,以我们单薄的人力,难操绝对胜算,倘若广召武林侠义道豪雄,则非但迁延时日,而且使那老魔有了培养羽翼的时间,况且……还有虞师兄的安全!……” 项小芸柳眉微锁,转向艾皇堂、艾凤翔道:“依我之见,莫若就此直捣魔窟,不知两位……” 艾凤翔首先朗应道:“小兄的看法也是如此,就此会会这皇甫老魔,看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只可惜……没有时间做一面人皮软鼓!” 项小芸微带歉容的投注了他一眼,转向黄一萍道:“现在可以请你进一步指点指点那暗门的所在了!” 黄一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在二婢搀扶下,向山壁之下走去。 山壁之下都是整块的巨石,峭立如削,形势巍峨,表面看去,实在难以找得到暗门所在。 项小芸目光转动,缓缓撤下霸王鞭来,沉声道:“你能记得那暗门的位置吗?” 黄一萍淡淡一笑道:“项姑娘难道要仗恃霸王神勇来击碎洞门?”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黄一萍微微皱眉道:“小妹略解五行布设,稍假时间,也许可找出开关抠纽。” 项小芸神情一动,道:“那是最好不过,就麻烦你找上一找吧!” 黄一萍果然认真的在山壁上寻找起来。不久,只见她向侍婢春雪吩咐道:“看到那块变色的石头了么?” 原来山壁下的山石俱是一色青灰,但距地三尺多高的山壁上却有一处巴掌大的地方隐泛青绿之色。 侍婢春雪忙道:“看到了!” 黄一萍沉声道:“你先去连按上三下试试!” 侍婢春雪不假思忖,大步走了过去,一连按了三下! 项小芸、艾凤翔、艾皇堂等俱皆遥立一旁,静观变化。 那胖丫头春雪三下按完,立刻就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一道六尺见方的暗门立刻打了开来。 项小芸回顾了艾凤翔艾皇堂一眼,道:“皇甫方非比寻常,也许他可以算得是当世之中的第一个魔头,两位……” 艾皇堂摇手打断她的话道:“我的霸王姑娘,我老化子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难道还会怕死不成?” 艾凤翔则闪身一跃,抢到项小芸之前,道:“芸妹,让小兄来当先开路!” 不待答话,当先就走。 黄一萍轻叫道:“且慢!……” 艾凤翔收步返身道:“怎么,这位黄姑娘大约是要当先开路了!” 他因她妒忌着虞大刚占据了项小芸的芳心,连带着对她也有些不满,故而言语十分冷峻! 黄一萍却不在意地道:“不错,正是我来开路,须知玄昊真人当年在这洞中究竟有些什么布置,外人不得而知,皇甫方在这洞中住了四十年,虽然他双腿断折,但却可能早有属下之人为他效劳,这暗门既是按照五行生克而建,洞中自然也有五行变化……” 艾凤翔怔了一怔,强笑道:“那么黄姑娘请!” 侧身一让,闪过一边。 黄一萍淡然一笑,后扶侍婢秋藤肩头,向打开的暗门走了进去。 暗门内是一条石路,高可一丈,宽约五尺,顶底两侧倒是平齐的巨石,看得出全系人工开凿。 黄一萍先细细的勘查了一阵,返身一笑道:“这段路看来倒没有什么。” 手扶二婢,姗姗朝前走去。 地道中虽无光线,但由于石壁均是白石,仍然可以看清地道中的情形,黄一萍与二婢当先,项小芸等随后,一路向内走去。 那地道稍稍向下倾斜,大约十丈之外,一道石阶陡峭地横亘面前。 黄一萍毫不踌躇,立即历阶而下。 石阶共有百级,走完之后,众人眼前不由顿时一亮。 只见下面是一座宽大的石厅,但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在暗道石阶的对面,扇面般排列着九条通路,每条通路之外都有一盏羊角灯挂在壁间。 黄一萍柳眉微蹙,道:“五行忽转九宫,这是少见的布设!……” 项小芸凑上前去,淡漠地道:“有困难么?” 黄一萍平静地笑道:“困难虽有,但并非不可克服……” 伸手向左排最后的三条通路一指道:“项姑娘看到其中的情形了么?” 项小芸凝神看去,只见那三条通道两丈之内,俱为乱石堵塞,有些石块且已滚到了通道的入口之处,当下轻轻颔首不语。 黄一萍郑重地道:“那三条地道,都是受了前洞崩塌所致,完全堵塞了起来,这其中使我悟透了一点道理!” 项小芸冷冷哼了一声,道:“黄姑娘是在卖关子么?不管恬透了什么,何不快些说了出来?” 黄一萍凝重地道:“九宫之变,关连密切,一宫毁而九宫破,如今三条地道被毁,另外六条却夷然无损,完全大出常规之外……” 项小芸沉着脸道:“你还没说明你悟出了什么?” 黄一萍一笑道:“很明显,这些布设只是疑阵,不过是九条毫无作用的暗道,从而也使我悟到这洞道都是出自玄昊真人之手,因为处处都显示出宽厚祥和,倘若是出自皇甫老魔之手,只怕处处都会有致人死命的布置了!……” 项小芸皱眉道:“你的博学与判事之明,使人佩服,但……这九条暗道既是疑阵,那皇甫老魔又在何处呢?” 黄一萍脱口应道:“那自然是另外尚有通路了!” 手扶二婢,在宽大的石厅中四处游走起来。 逡巡一周,只见她在石阶之下收住脚步,笑道:“既设疑路,洞室自该在相反的方向,为什么我才想到这一点?” 石阶两旁俱是光滑的石壁,黄一萍细细查看了一会,道:“这里应有三条通道,但现在能够看到的已有七条,隐现七绝之象,分明是皇甫老魔曾经改建,倘若仅是略解阵法机关皮毛之人,必会殒身此处……” 项小芸冷笑道:“黄姑娘想必是精通机关阵法的了!” 黄一萍微笑不答,轻伸素手,在光滑的石壁上摩娑了一阵。 那石壁看来光滑平整,但经她一阵摩娑之后,却忽然轧轧连响,开启了一道丈余见方的巨门。 巨门一启,眼前顿时大亮,只见两列火把并排的插在笔直的宽阔暗道之中,少说也有十丈之长。 黄一萍低声道:“这是洞室主路,我们已经接近到老魔的居处了!” 莲步姗姗,继续当先行去。 十丈之外,众人眼前又是一亮。 只见眼前已到一间更大的石厅,同时一阵呵呵长笑轰然传入耳中。 大厅正中摆了一只巨锅,锅下薪炭正炽,熊熊烈火使众人顿时感到有一种难耐的高热。 锅中则满盛滚油,沸腾不已。 距那巨锅之后两丈之外,是一只高座蒲团,上面跌坐的正是老魔皇甫方,在他左侧有两名黑衣人,双双扶定穴道被闭的虞大刚。 那呵呵长笑之声,正是老魔皇甫方所发。 艾皇堂等不由俱皆怔了一怔,因为他们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就找到了皇甫方,更为激动的是项小芸。因为穴道被闭瞑目如死的虞大刚使她乍见之下,几乎为之心碎,忍不住长鞭一抖,就要冲上前去。 但她却被黄一萍恳求的目光拦了下来,同时她也想到在此时此地,绝不能鲁莽从事,是以咬咬牙关又忍了下来。皇甫方呵呵呵的笑声一收,阴阴地道:“丫头,老夫不是要你送信给公孙明的么?” 黄一萍冷哼一声,道:“一来,我又遇上了几位朋友,二来,我还有带来的一件礼物,方才忘记了把它送你!” 皇甫方噢了一声,冷笑道:“你且说说看,带来的什么东西?” 黄一萍方欲答言,项小芸却接过去喝道:“老魔,你就是皇甫方么?” 皇甫方目射精光,盯注着项小芸笑道:“其人如花,其言似刀,老夫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被你以老魔二字相称!” 项小芸哼道:“收容氤氲余孽,擅掳侠士虞大刚,就凭这些,已足以算做老魔了!” 皇甫方怪笑道:“老夫若仍是昔年的脾气,早就要教训教训你了!” 项小芸灵机一动,双眉一挑,喝道:“老魔,你可知我是谁么?” 皇甫方冷凛地一笑道:“大不了是个以‘女侠’自命的武林人物而已!” 项小芸厉叱道:“皇甫老魔,如果你这样猜测,那是你瞎了狗眼……” 皇甫方被她骂得火起,面泛杀机,右掌欲扬。 艾凤翔、艾皇堂等俱皆心头暗惊,各自蓄势戒备,准备出手! 项小芸视若无睹地顾自说下去道:“你侵入我师门圣地,妄添布设,窃占宝器秘芨,使玄昊真人圣名蒙垢,如今竟敢勾引妖孽,欲图血染江湖,你已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皇甫方神情微动,喝道:“你胡说什么?” 原来项小芸灵机一动,忽然想到那玄昊真人是一代高道,侠名盛举,轰传江湖,纵然没有嫡传门人,也绝不致将已身一生精粹之学完全藏于玄昊洞中,至少,他也会想得到这玄昊洞有一半机会可能会被恶人侵入。 这只是她突然想到的臆测之词,实情如何,她却无法判断,只不过用来向皇甫方威吓一下而已。 殊料这一着似乎收到了效果,由皇甫方微微激动的神情,项小芸更加肯定了皇甫方并未将玄昊真人的遗学全部参成,纵然他已将玄昊洞中所有的遗学习成,但他定然知道玄昊真人的成就尚不止此。 于是,项小芸振声长笑道:“我不妨坦白告诉你,玄昊真人乃是先祖师……” 皇甫方厉喝道:“无稽之谈!”但看得出来,他已有些色厉内荏。 项小芸冷笑道:“家师是玄昊真人一脉正统嫡传的第四代弟子,对于玄昊洞之事并非不知,只不过这是玄昊先祖师的遗命!……” 皇甫方变色道:“你师父是谁?” 项小芸脱口道:“天山无极子!” 实则并无天山无极子其人,只不过是她随机应变,临时杜撰的。 皇甫方却神色数变,最后振声强笑道:“那么,你师父为何不来?” 项小芸放下脸来道:“玄昊祖师所以明暗各置一脉,目的就在于以正制邪,深恐后代徒众中出了邪妄不肖之人,玄昊洞历数代而来,未闻有人发现,故而历代祖师皆未过问,家师月前听得江湖中传出消息,玄昊洞已被你这老魔窃据了四十年,并且把玄昊祖师的部份武学也已学去,故而家师才命我来查探虚实,待我回报之后,家师即刻就会来诛除你这叛逆邪恶之徒!” 皇甫方阴恻恻地一笑道:“可惜你已经回不了天山!” 项小芸冷笑道:“纵然我武功抵不上你,不慎失手,家师必会在四个时辰之内赶来此处!” 皇甫方怔了一怔,但却立即大笑道:“这更是笑话了,你师父如何从天山赶来此处不要四个时辰!” 项小芸认真的道:“家师有神雕代步,瞬刻千里,虽是万里之遥,也绝用不了两个时辰!” 皇甫方冷笑道:“纵然如此,他又怎知你已被老夫所擒?或是被老夫所杀?” 项小芸昂然道:“这更简单了,入洞之前,找已使飞鹞传书回报,飞鹞虽小,快逾流星,由此返回天山,不需一个时辰,回报上我已禀明家师,倘若两个时辰之内没有回报继续送到,那就是我已遭了不测,家师必然立刻就会乘雕赶来,眼下正有两位飞鹞候在洞外等待传讯!” 皇甫方忖思移时,突然大笑道:“丫头,你编得倒是十分认真,但你知道我怎会信你!” 项小芸抖手一扬,大喝道:“老魔,你不妨看看这个!” 一点寒星向皇甫方面门激射而至。 皇甫方嘿嘿冷笑,拂袖一招,那射去的寒星已经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只见他摊在面前一看,面色顿时大变。 原来项小芸射去的是一枚“玄昊矢”! 那“玄昊矢”原是黄龙师太等被害时所致命的暗器,由项小芸收藏了起来,以备查缉凶手之用,没想到此刻却拿来派上了用场。 皇甫方变颜变色,喃喃的道:“难道这是真的,‘白将’果然出世了么?” 项小芸听得似懂非懂,暗以蚁语传声向黄一萍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什么礼物送给他么,现在该是用用你那脑筋的时候了!” 黄一萍欣然一笑,道:“皇甫老魔,我请来的这几位朋友,你还都欣赏么?……对了,方才我说过还给你带来了一点礼物,忘记送给你了!你能猜猜是什么吗?” 皇甫方勃然怒道:“丫头,你戏弄得老夫够了!……” 黄一萍笑道:“既然你猜不出来,我就告诉你吧!其实这件东西我本来没有送给你的打算,但看到你这重建的洞之后,才使我想到你实在需要这种东西!……” 目光凝注着皇甫方道:“这洞室经你改建之后,已由两仪变为七绝,以你寐处坐息之所变为七绝,已是不太平之事,更何况居中的洞室竟为离宫所在,这使我想到了你的双腿双手……” 皇甫方哼道:“你在动什么鬼脑筋了?” 黄一萍笑道:“你的手足俱皆腐烂,纵有灵丹妙药,也无法医治得好,但你之所以不使伤处恶化,却大半得力于离坎之火……” 皇甫方笑道:“丫头,你懂得不少。” 黄一萍从容冷笑道:“既然你的伤势是由于火温保全,那么你该是见不得阴寒冰雪的!” 皇甫方大笑道:“老夫功力何等深厚,又岂会见不得阴寒冰雪!” 黄一萍傲然笑道:“普通的阴寒冰雪,也许难以伤害得了你,但有一种却使你禁受不住,也许能导致伤处恶化,溃烂而死!” 不待话落,抖手一扬,两颗拇指大小的白丸突然射了出去。 黄一萍投掷的手法,稀松平常,不见任何力量,两颗白丸轻飘飘的缓缓落向了皇甫方的面前。 皇甫方并不用手去接,却困惑地望着那两颗白丸缓缓落吓,不在意地道:“这算什么东西?” 黄一萍笑笑道:“你不认得么?” 皇甫方冷冷一笑道:“老夫确然不认得这鬼东西,还给你吧!” 衣袖一振,将两颗白色弹丸卷了起来,唰的一声,向黄一萍掷了回去。 但那弹丸在他衣袖一卷一甩之间,却忽然蓬的一声爆炸叮开来,发出了一片溟蒙白雾。 那片白雾一经爆出,立时激烈地一阵旋滚,分向四方飞射,整个石厅中登时弥漫起了一片刺骨的寒意。 皇甫方失声大叫道:“玄魄冰珠!” 右臂一振,向黄一萍一掌拍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霸王远征长白山 这变化太猝然了,项小芸、艾皇堂,俱都没想到黄一萍竟然有这么两颗“玄魄冰珠”,一时不由既惊且喜。 同时,黄一萍固然“玄魄冰珠”奏效,但皇甫方却又快又狠地拍来了一掌,势同电光石火,项小芸等虽是近在咫尺,却也抢救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春雪、秋藤两名侍婢双掌齐出,横身拦在黄一萍身前硬行接下了一掌!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记险招,因为两名侍婢如想拖起黄一萍避开皇甫方的掌力已经万来不及,危迫之下,方才奋不顾身,去救她们的小姐! 但听一声大响,双方掌力业已接实。 皇甫方并未等待相搏的结果,却在一掌拆出之后,怪叫一声,双手一按地面,突然飞身而起,向距离身后三丈多远的石壁撞去。 他飞身而起的姿式十分怪异,只靠着双掌一按地面,仍然保持着跌坐的姿势不动,身子却如离弦之矢疾身而退。 就在他身子甫行触及石壁之际,只见石壁上迅快地裂开了一道七尺见方的洞门,皇甫方停也未停,直向洞中投入而消失。 两名挟持着虞大刚的黑衣人则顾不得再过问其他,身形疾晃,丢下虞大刚,双双向那洞门射去。 打开的洞门蓬然复合,巨大的石厅中顿时恢复了静寂。 中间的一双巨大油锅已经停止沸腾,在石厅中仍然弥漫的逼人寒气已使锅下的柴炭尽熄。 石厅中的景象也是凄惨的,虞大刚穴道被闭,横身在地,双目深瞑,显然是毫无知觉。 黄一萍也已萎萎顿顿地倒了下去,两名侍婢硬接了皇甫方一掌,双双横躺在黄一萍之前,面目焦枯,竟已气绝而死。 项小芸匆匆一顾,沉声疾道:“两名丫头已死,黄一萍重伤昏迷,除她而外,我们都不解五行变化生克,实在不宜再处在这险地之中,咱们快走!” 说话之间,俯身将黄一萍抱了起来。 艾皇堂不待吩咐,早已探臂抱起了虞大刚,艾凤翔搔搔头皮,叫道:“小兄断后,你们快走!” 项小芸不遑多言,当先由原路疾退,踏出石厅,沿着火炬照耀的宽阔地道,有如流星划空,飞驰而出。 幸而一路之上并无变化,眨眼间已经由山壁上的暗门飞驰而出。 艾皇堂、艾凤翔相继出洞,俱皆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项小芸返身疾道:“除非那老魔已被‘玄魄冰珠’所伤,否则稍过一会,他必然会追踪而出,我们不能停留!” 艾皇堂叫道:“项姑娘尽管快走,五十里之内,老化子还能勉强追随得上。” 项小芸更不多言,怀抱着黄一萍,尽量展开提纵身法,一路向崂山之外飞驰而去。 那消一个时辰,已是六十余里路程赶了出去。 项小芸见已踏崂山山境,方在一处荒林之前收住脚步,将黄一萍轻轻地放到了草坪之上。 定神看时,只见她虽仍气息均匀,但却面如淡金,前额热如烈火,樱唇枯焦,伤势十分沉重。 至少一盏热茶之后,方见艾凤翔与艾皇堂联袂而至。 艾皇堂将虞大刚放下地来,喘吁着道:“老化子已经详细看过虞老弟了,他除了穴道被闭而外,并无其他伤势,但……老化子却硬是无能将他的穴道解了开来。” 艾凤翔接口道:“小兄也已看过了,那老魔点穴的手法与众不同,这倒是一件颇伤脑筋之事!” 项小芸双眉深蹙,突然转向艾皇堂道:“艾老人家,你来替她推拿一下,待我来看看他的穴道……” 艾皇堂连忙依言走了过来,俯身查看了一下,即刻为黄一萍轻轻推拿了起来。 项小芸走向虞大刚,向守在一旁的艾凤翔道:“艾大哥家学渊博,对这点穴的手法,可会看出一些门路?” 艾凤翔摇摇头道:“小兄愚拙,实在看不出来。” 项小芸细细查看,只见虞大刚气血淤滞,分明是穴道被闭之状,但究竟被闭的是什么穴道,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一时不由皱眉苦思,想不出所以然来。 艾凤翔试探着道:“依我看来,这老魔的点穴法是不易破得了的,眼下只有一个可行之法!……” 项小芸道:“有什么可行之法?” 艾凤翔道:“除了一剑先生公孙明外,只怕别人很难有办法,最好把他送往华山……” 项小芸叹口气道:“果然需要走这一步棋,也只好由我来送他……” 艾凤翔连摇双手道:“这样不好!……眼下皇甫老魔已受创伤,更加被芸妹的一番话唬住了,正该小兄与你设法剿除此獠,若往返一次华山,岂不迁延时日……最好的办法是由我那老侄儿艾皇堂跑一趟华山,你我留在此处!” 项小芸心中一动,双目威棱的投注了他一眼,道:“艾大哥,你这话中没有私心么?” 艾凤翔脸色不由一红,呐呐地道:“芸妹太多疑了!小兄……” 项小芸打断他的话道:“你不必说下去了……咦,对了!……” 艾凤翔怔了一怔,忙道:“什么对了,难道芸妹已经有所发觉?” 项小芸面部绽出一丝笑容,道:“你且看看他呼吸的情形吧!” 原来虞大刚气息微弱,若有若无,有如病人弥留之际。 艾凤翔苦笑道:“气如游丝,情形危殆!”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他点穴的特殊手法了,点穴之后再闭其气,就可使被闭的穴道消失了被闭的征象!…… 如今只需先使他气海通畅,立刻就可以看出被闭的穴位!” 说话之间,在他胸腹两胁之处一连轻轻揉了一阵。 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只见虞大刚气息顿时粗大了起来,面色也立刻红润了不少。 项小芸又细细查看了一下,大笑道:“艾大哥,已经成功了!” 拂指连挥,一连点开了他的五处大穴。 只见虞大刚翻身而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芸妹,真难为你了,亏你想得出先行舒通真气之法,可把小兄急坏了!” 项小芸叫道:“这样说来,你对一切经过都知道了!” 虞大刚颔首道:“除了真气阻塞,穴道被闭之外,小兄一切皆如常人,自然是知道得清楚无比,只苦于不能说话而已!” 于是,虞大刚又与艾皇堂、艾凤翔两人相见,剩下来的就只有黄一萍的问题了。 虞大刚顾视了项小芸一眼,放低了声音道:“骊山分袂之时,芸妹不听小兄解释,现在可……” 项小芸摇头苦笑道:“事已过去,不必再提了,倒是眼前之局……” 虞大刚叹口气道:“那老魔已得玄昊遗学真传,武功通玄,小兄当时固是失于粗疏,但以师门的‘玄天七剑’,竟然制他不住,这老魔的功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目光凝注着项小芸,又道:“芸妹的一番话儿,说来天衣无缝,固是唬住了皇甫老魔,但他也不是如此易于受人欺哄之辈,只怕他此刻就已憬悟了过来!” 项小芸微吁道:“其实我当时何尝又不是为求一时权宜之计,并没有想真个让他永远相信!……你对眼下之事打算怎样处理?” 虞大刚皱眉道:“黄师妹被皇甫老魔掌力所伤,只怕一时不易复原,小兄势须将她送回华山家师之处调养……” 忽听艾皇堂叫道:“两位过来看看,这位黄姑娘并非普通掌力所伤!” 项小芸、虞大刚应声而至,只见艾皇堂已经停止推拿,黄一萍依然面目枯槁,脸如淡金,樱唇间有数处类似烧焦的裂痕! 虞大刚大惊道:“艾老人家可会看出她是伤于何种掌力?” 艾皇堂叹口气道:“由这烧灼的痕迹上,老化子想到了一种失传的‘三阳真力’……” 项小芸应声道:“不错,这种功力我也曾听人说过,似是十分难于医治!” 艾皇堂颔首道:“老化子曾想到我那老友庄七,但现在看来,就算他在此处也是没有办法医治,一剑先生不解医道,送往华山只怕也是徒劳!” 虞大刚大急道:“这……该怎么办呢?” 艾皇堂忖思着道:“老化子倒是想到了一个医治之法,除非是到长白山香雪山庄去用香雪井中的‘白玉冰母’医治,只怕再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虞大刚顿足道:“看来我只好跑一趟长白山了!” 项小芸摇手打断他的话道:“慢些,如果大哥不介意,我倒想再发号施令一次!” 虞大刚道:“小兄自当应命,芸妹快说吧!” 项小芸从容说道:“皇甫老魔之要出组神武门,看来已成定局,眼下他所畏惧的大约就是玄昊真人是否另有传人之事,目前所有氤氲余孽俱已归附于他,一旦出现江湖,只怕要比氤氲教猖獗得多,侠义道团结不易,如不速谋遏止之法,一场腥风血雨势将难免,最孚声望的当世侠义道前辈,应推一剑先生,所以大哥还是速去华山的重要!” 虞大刚道:“小兄也知道必须赶回华山一趟才好,但黄师妹……”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由我带她去一趟长白,大哥能放心么?” 虞大刚道:“芸妹带黄师妹去长白,自然是最为理想,但一来使芸妹过于劳累,二来,芸妹又何尝没有要事待办!……” 项小芸双手连摇道:“这些你就不必担心了,要记住现在是我在发号施令!” 虞大刚忙笑道:“末将遵命……路途遥远,芸妹要保重了!” 艾凤翔抢着道:“我陪你去。” 项小芸止住他道:“艾大哥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目前魔焰高张,理应迅速团结侠义道英雄,共谋良策,所以你与艾老人家应该立刻分途招揽群雄了!” 艾凤翔失望地微吁一声,又欲再说什么,但却被项小芸的目光压制了下去,艾皇堂眼珠一转,忙道:“这话有理,我老化子立刻就去广请武林群雄……” 微微沉吟了一下,皱眉道:“这事有一个问题,请到了侠义英雄,要怎么样呢?譬如说何处相聚,如何发动对那老魔的攻势?……” 项小芸也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如何,在泰山黑龙潭附近布置上一个秘密处所,凡是群雄有共襄盛举的壮志就请到那里相聚,共议荡魔之策!……” 艾皇堂拊掌道:“这样最好,项姑娘长白归来之后,也是要赶到那里相聚了?” 项小芸颔首道:“那是自然,此外,还有一件事拜托艾老人家,江湖道上顺便查探一下我的乌骓马儿,看看是否被袭击黄龙庵的匪徒谋害了?” 艾皇堂连声应道:“老化子一定尽力,项姑娘尽放宽心!” 项小芸不再迟疑,探臂抱起黄一萍,道声再见,投注了虞大刚一眼,立刻风驰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艾凤翔目光一转,向艾皇堂喝道:“我若有消息,会找你那些化子门人,能把消息传到你的耳中么?” 艾皇堂忙道:“容易,容易,丐门弟子以消息灵通快捷见长,只要是丐门弟子,消息一定很快的就可传到小侄耳中!” 艾凤翔又投注了他一眼,哈哈一笑,并不向虞大刚招呼,也自风驰而去,消失于夜色之中。 虞大刚神色沉凝,向艾皇堂双手一拱道:“艾老人家请便,在下也要赶往华山了!” 于是两人分路而行,也离开了那片荒林。 今且说怀抱黄一萍,赶往长白山的项小芸。 她并不走大路,顾自横山越野,急急趱行,那消个把时辰,已经出去了一百多里的路程。此刻已是黎明时分,她停下身来,略作小憩。 在凉凉的晨风吹拂下,她的头脑忽然清醒了不少,望望怀中的黄一萍,一时不由感慨丛生,后悔不迭。 怀中所抱的本是使她恨得咬牙的敌人,但现在却要抱着她万里求医,人生是多么矛盾。 但她后悔的并非这些,她还不是这样没有度量之人。 原来她忽然想到,这是一件出力而不讨好,而且极可能受到抱怨,招致误会的苦差事。 黄一萍幸而医愈,固是一件好事,但她很了解她们之间的情形,她与黄一萍将永远难以融洽相处,至少将是站在敌对的立场,此外,若是黄一萍不会治愈,或是万一在途中死丁,岂不是一件麻烦之事。 虞大刚也许会误会她,纵然他不会误会,在她来说,也将是永远蒙在心头的一个阴影。 她有些暗恨自己的傻,为什么揽下了这么一付担子来? 然而事到如今,已没有可以追悔的余地,惟一的期望,只有顺利地治好了她,了却自己的责任。 于是,她再度抱起垂垂欲死的黄一萍,放步奔去。 由崂山至长白,亦是迢迢数千里的程途,任凭项小芸步履快速,也走了足足六天的时光。 那天黄昏之后,项小芸满面风尘,抱着奄奄一息的黄一萍,终于到达了长白山的香雪山庄之前。 香雪山庄,本是北剑骆香雪的隐居之所,这位在过去被列为武林十七奇,在目前被推为武林九大高手的女侠,对江湖武林来说,实在有一种难以窥测的神秘之感。原来骆香雪出道时不过双十年华,没有人知道她的门派师承,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但以她的神妙剑法,立刻名扬江湖,被排入了十七高手之列。 然而,她却像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出道不及半载,立刻又传出了她宣布归隐的消息。 有人说她是情场失意,有人说她是遇上了更强的高手,实情如何,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骆香雪果然从此洗手江湖,十年之中不曾听说她在江湖中再现过踪迹。 时日一长,也就没有人再议论猜测她的事情,这个迷也就一直不曾解开。 项小芸并不曾带多少寒衣,香雪山庄在长白山深处,山风如刀,扑面生寒,禁不住有些瑟缩之感。 为了怕黄一萍冻出意外,她还把自己惟一的一件披风解了下来,将她的身子轻轻地包裹了起来。 香雪山庄前前后后,俱是密密丛丛的松柏,高可参天,积雪覆压,使人有一种自觉渺小之感。 穿过了约有半里多的松柏杂林,眼前出现了一片幽雅的园林,但见梅花竞放,房舍小巧,数楹茅屋出现在梅林之中。 项小芸禁不住暗暗赞叹,心想:世间的一切传说,也许俱都错了,这骆香雪必是看穿了纷攘的人世,受了大自然的启发才选了这山势壮阔,而又景色如画的香雪山庄,做为她一生隐居之所。 但她无暇多想这些,抱起黄一萍,继续向前走去,不久就到达了一片矮仅及胸的竹篱之前。 那片竹篱插得甚是别致,内外共是两排,中间杂置着耐寒的花丛,以及大小不等的太湖石等。 项小芸因是求人而来,不便过份鲁莽,只好沿着竹篱走去,希望找到篱门时叩门而入。 大约向左走出二十余丈,果然看到篱门了,那篱门只是用了广根细竹穿着,由外面探进手去就可以打开。 注目望去,只见香雪山庄中静谧无声,静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项小芸双眉微锁,忽然发觉篱门之外,挂了一方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八个大字,是: “香雪静地,擅入者死。” 项小芸困惑地想道:“这又不似自己的揣测了,果然骆香雪是个遗世隐居的人,为何口气这样泼辣,煞气如此之重?” 她俯首看看黄一萍,已经到了垂垂欲毙的地步,只见她口唇焦裂,隐隐沾着紫黑的血迹。 项小芸不再迟疑,伸指轻弹,在竹篱上轻轻叩了三下。 她出手虽轻,但却也发出了三声梆梆的脆响。 不久,只见一名女童飞跃而至。 那女童最多只有十三四岁,一身月白衣裤,杏目桃腮,十分清秀可人,但此刻却柳眉双挑,满面杀机,右手仗着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 不待项小芸开口,那女童已自怒叱道:“嗨,你是什么人,没看见那门上的牌子么?” 项小芸强压着满腹的怒气,道:“看到了,那牌子上写的是擅入者死,我并非擅入,而是依礼叩门,请你快些去通报一下,就说‘红粉霸王’项小芸求见骆女侠!” 殊料那女童十分凶横,闻言冷冷一笑道:“用不着提名道姓,既然你不是擅入,可以饶你一命,不过,限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仍然可以用擅入的罪名,置你于死!” 项小芸牙关紧咬,几度要去掣腰中的霸王鞭,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童打个臭死,但想到这样一来,不但会开罪了北剑骆香雪,增加了求药的困难,再则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与这样一个女童一般见识,也未免太失身份。 是以几经忖思,终于又忍耐了下来,皱皱眉道:“小妹妹,小小年纪,火气这样大法,是会吃亏的,好吧,我不会怪罪好!我与你主人骆女侠同是被江湖朋友列为当世高手之人,只要你去传报一下,你那主人保险立刻就会出来见我!” 那女童冷嗤一声,道:“你少做梦吧,我不妨告诉你,我们主人谁也不见,就算来的是天皇老子,只要擅入这竹篱半步,也是死数!” 项小芸怒道:“是你那主人要你这样做的么?” 那女童吼道:“当然是了……你究竟走是不走,再不走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项小芸怒道:“不客气又能怎样?” 那女童长剑一摆,叫道:“杀你!” 娇小的身子一晃,已经抢出了竹篱之外。 项小芸已是忍无可忍,左手斜抱着黄一萍,右手则唰的一声,把缠在腰间的霸王鞭撤了下来。 那女童冷笑道:“好大的胆子,你敢在香雪庄里动武!” 长剑一晃,迎面劈来一剑! 项小芸大怒之下,挥鞭疾迎,但听当的一声,鞭剑交出,爆出了一声大响,闪起了一片火光。 那女童闪身退开两步,大叫道:“怪不得你敢来这里逞凶,原来手底下真有两下子!” 项小芸也自微惊,在她认为,那一鞭至少也该将她手中的长剑卷飞才对,哪知长剑竟然仍旧牢牢地握在那女童手中。 她心中不禁大为恼火,心想:难道我还要栽在这丫头手中不成? 那女童嘿嘿冷笑两声,长剑划出漫天寒芒,又复疾如风雨向她匝地卷来,项小芸暴怒之下,也自唰唰唰一连三鞭猛抽出手! 第五十三章 独目老妪夜叉婆 项小芸在盛怒之下,三鞭出手,威势无伦,但听在一串铿锵大响之中,剧变已然发生。这一次她不但卷走了那女童的长剑,也将那女童的腹部抽中了一鞭。 但见那女童面色惨白,挣扎呻吟了一会,一股血箭从唇角间流了出来,萎萎顿顿而死。 项小芸大吃一惊,她没想到会这样容易的要了她的性命,这样一来,自己该向骆香雪如何解释。 纵然谊属至友,也是甚难解释明白之事,何况自己与她尚是未曾谋面之人,她如何会将“白玉冰母”借给自己使用。 探首望去,小庄中静谧如前,似乎自己击毙了那女童之事庄中并无人知晓,项小芸心中一动,暗忖:情势所迫,自己说不得要仿效一下窃贼之行,暗中闯入庄去,找到那口香雪井,取出“白玉冰母”一用了。 此刻已是暮色将尽之时,虽然积雪耀眼,但林间起了一层浓雾,景物蒙蒙,倒是甚利于暗暗活动。 项小芸心动念转,当下不再迟疑,缠起长鞭,怀抱着黄一萍轻轻一跃进入了竹篱之中。 但当她跃人竹篱之后,眼前景物突变,使她不禁大吃一惊! 这变化太突然,太奇怪了,那矮矮的竹篱业已不见,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巨树危岩,一片荒漠。纵目四眺,那里还有香雪山庄的影踪。 她立刻悟出了一个事实,自己进入了阵法之中。 这是件大伤脑筋之事,机关阵法,五行阴阳,她几乎一窍不通,不要说再去找那香雪井,就算要闯出阵去,也是大大不易之事。 骆香雪倘苦发觉了自己杀死女童,闯阵而入,那后果不难想像得出,恐怕只有翻脸动手之一途。 但她并没迟疑多久,立时就想出了一个果断的办法,那就是凭着手中的长鞭,冒险一闯。 忖念既决,又复拉出手中长鞭,左臂牢牢抱定黄一萍,右手挥鞭,首先向一株巨树打去。 那巨树看来有合抱粗细,项小芸用出了约有八成真力,自料一鞭击中,登时可将之一击而毁。 殊料这一着又出了她的意料,一鞭击出,却彷佛不曾击到任何东西,鞭力落空之下,几乎一跤摔了下去。 定神看时,面前只有一株拇指粗细的树苗,那里是参天巨树。 项小芸心头一喜,禁不住哑然失笑。 同时,她悟出了这阵式只是一种有如障眼法儿的一种迷神大阵,并非按五行生克而布,除了能将人困在阵内之外,并不能将人置于死地。 有了这一发现,项小芸登时宽心了不少,长鞭疾挥,一路贴地打去。 长鞭过处,所有的巨树危岩一律消散无踪,五丈之外,景物重现,她发觉已经进入了竹篱之内。 然而整齐的竹篱却有一道丈许宽的缺口,以及数株树苗及几块太湖石,已经东倒西歪,一片凌乱。 项小芸目光转动,抱着黄一萍,就向庄内驰去。 但她奔出不足十丈,忽听一声尖厉的大喝:“站住!” 项小芸应声收住脚,只见一个年约七旬的老妪,带领着两名白衣女童已经迅快地拦到了自己面前。 定神看时,项小芸不由愕然一怔。 原来那老妪瞎了一只左眼,满脸凶相,一身玄衣,更增加了一份神秘恐怖,令人不自禁的心泛寒意。 项小芸愕然呆怔之间,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独目老妪重重哼了一声,道:“香雪山庄与世无争,你为何这样放肆,杀我女童,毁我阵式,这是诚心要与老身做对了!” 项小芸皱眉道:“这是万不得已之事,有劳前辈传报一下,待我亲向骆女侠解释,领罪!” 独目老妪哼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项小芸道:“这些不幸之事皆由误会而起,倘若骆女侠深明大义,一定会原谅我的过失!……” 独目老妪冷哼道:“你认得骆香雪么?” 项小芸苦笑一声道:“久仰大名,却是缘悭一面!” 独目老妪振声大笑道:“老身即是骆香雪,你又到哪里去找第二个骆女侠?” 项小芸又是愕然一怔,道:“骆女侠出道成名之日,年方双十,归隐十年,亦不过三旬左右,但前辈……在年龄上似乎大有出入!” 独目老妪格格大笑道:“倘若在江湖道上,也许老身有冒充之嫌,但在这香雪山庄之内,难道老身也冒充得么?” 项小芸皱眉道:“这……倒是想不通了!” 独目老妪又是桀桀一笑道:“十年之前,老身出道江湖时,乃是用了一层伪装,使世人对老身有一个错误的印象,认为老身是一个年青貌美而又剑术高强之人,要不然老身怎会乍现即隐,十年之中不离香雪山庄一步……” 微微感叹了一声,又道:“坦白说来,老身只不过是为了要博得一个美名,让世人知道北剑骆香雪是一个年青貌美的侠女,不让他们知道我是个既老且丑的独目老妪!” 项小芸半信半疑,心想这话也有道理,骆香雪博得十七高手之一的名号之后,即刻归隐,此后十年未现江湖,除了这是惟一的理由之外,倒也很难有合理的解释,倘若制做精巧,用一套人皮伪饰,化装成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也非难事,那么眼前这独目老妪果然就是北剑骆香雪了! 忖念之间,只听独目老妪又纵声狂笑道:“难道你还不相信老身么?” 项小芸忙道:“晚辈完全相信,同时,晚辈对前辈的苦心十分同情!” 独目老妪格格一笑道:“老身十年隐居,静极思动,不久又将重出江湖,再在武林中凑凑热闹!” 项小芸心中一动道:“前辈此次出山,不知是用您的真实面目,还是仍用十年之前的伪装?” 独目老妪大声道;“自然要用伪装,老身这付面目如何能够见人?” 项小芸道:“但您十年前的伪装只怕已经不合用了,因为十年岁月已过,您不能仍是双十年华!……” 独目老妪笑笑道:“那是自然,不瞒你说,老身现在正制造另一套人皮伪装,面目既要与当年相似,年龄又要老上十年!” 项小芸皱眉道:“这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独目老妪大笑道:“在老身手中,没有一件不可能之事,老身所决定要办之事,不达目的绝不休止……” 独目盯注了项小芸与她怀中的黄一萍一眼,道:“她怎么了,病了?伤了?” 项小芸苦笑道:“在未说此事之前,晚辈先要解释一下,方才……” 独目老妪的目光不停在项小芸与黄一萍身上乱转,同时嘻嘻一笑,打断她的话道:“不必说下去了,老身不会计较那些,因为老身也有要你帮忙之处……看来咱们有缘,交上朋友了!” 项小芸心中十分忐忑不安,对独目老妪的言谈举止,总难免有一种莫测高深之感,同时对北剑骆香雪所生的美好印象,也因之一扫而空。 独目老妪向随在身边的两名女童挥挥手道:“快,去庄中备酒,老身要一破十年戒律,款待佳宾了。” 两名女童朗应一声,迅快地转身而去。 项小芸方欲有言,独目老妪却抢先笑道:“咱们边走边谈吧!……” 身形一转,当先走去。 项小芸连忙跟了上去,道:“不瞒前辈说,晚辈千里迢迢,就是想借用一下香雪井中的‘白玉冰母’,治疗一下我这位女伴的伤势,因为她被伤于三阳真力之下!” 独目老妪愕然一怔,道:“三阳真力?……” 项小芸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她是伤在一个当世最邪恶的魔头皇甫方之手!” 独目老妪噢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你们两位的芳名呢?” 项小芸脱口道:“晚辈姓项名小芸,她姓黄名一萍,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的入室弟子!” 独目老妪大笑道:“这样说来,一个是十七奇中首届一指的红粉霸王,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公孙大侠高足,都是大有名头的人了!” 项小芸谦虚地道:“不敢当前辈过奖!” 独目老妪笑道:“好说,好说……” 项小芸道:“前辈还不曾说出愿否将‘白玉冰母’借与一用呢!” 独目老妪爽脆地道:“这有何难,老身何惜乎一方‘白玉冰母’?” 说话之间,已到一座宽敞的茅厅之前。 只见厅中陈设雅洁,一尘不染,厅外梅枝压雪,窗前幽篁摇曳,令人幽然而生出世之心! 厅中此刻已经摆上了一桌盛筵,独目老妪嘻笑颜开,连连肃容道:“山居简陋,粗蔬淡酒,项女侠休怪怠慢!” 项小芸怀中仍然抱着昏迷不醒的黄一萍,闻言皱眉道:“晚辈迢迢数千里赶来,目的是在为黄姑娘医治三阳真力之伤,还请前辈先赐借‘白玉冰母’一用,否则晚辈万万不敢叨扰!” 独目老妪坦然笑道:“项女侠有所不知,香雪井深及百尺,‘白玉冰母’在于井底特制的一个钱柜之中,入夜井水特寒,不宜捞取!” 项小芸迫不及待的道:“如蒙见允,晚辈愿意亲自下井去取!” 独目老妪笑道:“项女侠古道热肠,令人敬佩,但夜间入井,危险重重,救治黄女侠,亦不在一夜之差,老身保证明日一早就将‘白玉冰母’取来!” 项小芸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先行谢过,将黄一萍平放在窗下所设的一张竹床之上,返身入座。 独目老妪殷殷敬酒,大有一见如故之状。 但项小芸始终未能释然于怀,酒一沾唇,登时知道那酒中已然下上了毒性猛烈的毒药。 她内功已达出神人化之境,当下装做不知一连三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独目老妪见项小芸毒酒下肚,欣然色喜,试探地道:“这是老身亲酿的松子酒,项女侠认为味道如何?” 项小芸笑道:“果然好酒。” 独目老妪连忙亲自执壶斟上一杯道:“那么老身再敬项女侠三杯!” 项小芸接杯在手,但却又放了下来道:“休说三杯,就是再饮三十杯,晚辈也还躺不下去,不过,我却有一个提议,咱们不妨行个酒令!” 独目老妪面现不愉之色,但却强笑道:“项女侠既有雅兴,老身自当奉陪!” 项小芸又取过一个酒杯,将壶中的毒酒斟满道:“在行酒令之先,且容晚辈与前辈对干一杯!” 独目老妪一惊道:“好!” 端起她原来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前辈这样饮法,是做不了数的,依照敝乡的风俗,对饮应取客人所敬之酒,不能自取门前之杯!” 独目老妪赧然一笑道:“入乡随俗,可惜此处是长白山香雪山庄,请恕老身未曾遵命!” 项小芸已经确定了这独目老妪不是北剑骆香雪,她之所以对饮敬酒,目的并不在灌她毒酒,而是要藉此试试她的功力。 独目老妪一再推让不饮,可知她功力尚未到能够聚毒迫毒之境,对项小芸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高明的对手,当下暗暗笑,忽道:“奇怪了,为什么我忽然有些腹痛起来?” 独目老妪大喜道:“想是项女侠远涉长途,中了寒气,只要再饮上三杯热酒,包管立时痊愈!” 项小芸欣然笑道:“这话有理!” 咕嘟咕嘟,又是三杯灌了下去。 但三杯饮完,人却也咕咚一声摔下地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独目老妪仰天大笑道:“这丫头枉负红粉霸王之名,如今却落到了我老婆子手中……” 轻敲三掌,叫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只见内室之中应声走出了两个中年仆妇模样之人,向着独目老妪裣衽一礼道:“奴才听候吩咐!” 独目老妪笑道:“把那两个丫头押入地牢之中,小心不要伤了她们的皮肤,老身要多做上两套人皮伪装了!” 两名中年妇人连忙朗应一声,分别挟起项小芸与黄一萍,大步向着厅外的梅林之中走去。 在梅林之中,挟持着项小芸的仆妇,忽然将她放下地来,在一株梅树树干上轻轻地敲了三响。 那梅树发出三声咚咚的声音,听得出树干是中空的,如果再仔细注意一下,则可发觉那梅树早就是枯死了的,枝头的花枝俱是伪造上去的。 不久。 但听轧轧一响,雪地上登时掀起了一片三尺见方,一尺厚薄的石板,一个黑黝黝的洞穴立刻打了开来。 两名仆妇分别挟着黄一萍与项小芸迅快地进入了地洞之中,那地洞共有三十余级石阶,是一间地下石洞,估计约有四丈多高。 洞中十分宽大,其中遍布石桩铁链,分明是专供囚人之用。 在洞中尽头的一根石桩上已有一人锁于其上,由披肩的长发,和衣着打扮上看得出是一个女人。 洞门入口处,一个模样凶狠的中年男子面露阴鸷的笑容,道:“是又有人要关么?” 两名中年妇人已将项小芸与黄一萍摔于地下,其中一名妇人向黄一萍指了一指,说道:“这女的已被三阳真力所伤,已是要死不活,用不着锁了,那女的可要锁牢,等她药酒过来,也许不容易驯服。” 那中年汉子嘻嘻一笑道:“两位尽管放心,在我秃头鹰手上,还没出过差错!” 两名中年妇人淡淡一笑,道:“要出了差错,你这颗秃头也就保不住了!” 原来那中年汉子童山濯濯,竟是一个秃头。 两名中年妇人嘻嘻一笑,拾阶而上,打开的洞口立刻又合了起来。 秃头鹰待听得脚步声去远,舔嘴咂舌的一笑道:“我秃头鹰这份差事不错,看守的都是美貌女子,可惜的是只能看而不能动,唉,这……”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了,原来被毒酒弄昏了的项小芸竟然盈盈地站了起来,向他一笑道:“今天你的运气来了!” 秃头鹰大惊道:“你……你不是中了毒酒么?” 项小芸轻轻地笑道:“那毒酒对我来说,是越多越好,因为我不喝毒酒,不能过瘾!” 秃头鹰大惊失色,迈动脚步,就要向洞外逃走。 项小芸从从容容的一笑道:“咱们交个朋友不好么?逃什么呢?” 说话之间振腕出指,两缕指风过处,秃头鹰已像堆金山倒玉柱般的摔倒于就地之上,项小芸格格一笑,樱唇启处,一股酒箭射了出来,原来那都是她已经喝下肚去的毒酒悉数迫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侍婢仗义犬雪狸 项小芸喷出毒酒,先俯身去查看黄一萍,只见她面色惨白,口唇上已经焦裂,有如被烧灼过的一般,气息微弱,已经到了危险开头。 她皱皱眉头,咬牙而起,伸手拍活了秃头鹰的穴道,沉声喝道:“如果你不想惨死,最好乖顺不过!” 秃头鹰颤抖的道:“只要留下我这条贱命,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只求您高抬贵手!” 项小芸冷冷地问道:“那独目老太婆是不是北剑骆香雪?……记住,只要你敢说上一句谎话,我立时就要你落个惨死之局。” 秃头鹰吞下一口口水,轻声答道:“不是,她是黑岭的独目魔妪,三年前设计陷害北剑骆香雪,霸占了香雪山庄,那真的北剑骆香雪……” 伸手向锁在地牢末端石柱上的女子一指,道:“就是她。” 项小芸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转身看去,只见那女子双手双锁在石柱之后,头部低垂,散乱的长发把头脸俱都遮了起来,从项小芸进入地牢时,就不曾动过了一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项小芸哼道:“独目魔妪为什么要设计陷害骆香雪,跟她有仇么?你大约是那独目魔妪的手下之人了!” 秃头鹰战战兢兢地道:“独目魔妪倒不是跟北剑骆香雪有仇,而是……她自己想变成北剑骆香雪,至于我秃头鹰,虽然是她的仆从,可也是被迫的,不是自愿的!”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你倒说说看,她为何想变成北剑骆香雪,又怎样能变成北剑骆香雪?” 秃头鹰不假忖思地道:“北剑骆香雪年青貌美,在武林中出过大名,独目魔妪对她羡慕极了,所以才要变成她……” 自嘲般地笑了一笑,接道:“她要变骆香雪的办法也很容易,那就是杀死骆香雪,做成一套人皮伪装,套在她的身上!” 项小芸咬牙道:“这老乞婆如此狠毒,是万万不能把她放过的!……她既然有此毒计,为何又一拖三年,不曾下手呢?” 秃头鹰忙道:“独目魔妪不但想把她变成骆香雪,也要把骆香雪的剑法学到,才能在武林道上行得通!” 项小芸咬牙暗忖:这一着倒也够狠的,当年北剑骆香雪在江湖道上闯荡的时间极短,有如神龙一现,这独目魔妪若是得遂毒计,就算将来有一天被人发觉其伪,她也有一套可以辩解之词,就说当年她也是这样伪装的,那么,她的老而酰的真面目难泄于人,但却仍然可以保有北剑骆香雪的名头。 当下冷然一笑道:“看来是北剑骆香雪不肯将剑术传与她了?” 秃头鹰连忙应道:“一点不错,不管她威迫利诱,用刑毒打,北剑骆香雪却是一招剑法也不肯传给她!” 项小芸沉思无语,秃头鹰默默地投注了她一眼,呐呐地道:“您……您还有什么话要问么?” 项小芸冷喝道:“没有了,还不快去放开北剑骆女侠?” 抬腿一脚,踢了出去! 秃头鹰如何受得住项小芸的一脚,被踢得哎哟连声,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三四丈远,正好跌在骆香雪被锁的石柱之前。 他转头看看神色冷峻的项小芸,顾不得自身的痛疼,连忙取出腰间所系的一串钥匙,将锁在石柱上的骆香雪放了下来。 项小芸随后而至,连忙将瘫在地上的骆香雪身子扶正,施以推宫过穴之术,瞬刻之后,只见她悠悠地醒了过来。 但项小芸心头却不禁又结上了一个疙瘩,因为那女子虽然年约三旬,生得十分俊俏,但却可以看得出来,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模样,绝不似叱咤江湖,曾博北剑之封的一代女侠。 那女子揉揉双眼,显然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目光连转几转,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放下我来了?” 项小芸皱皱眉头道:“我是特地来救你的,你就是北剑骆香雪么?” 那女子困惑的又转动了一下眼珠,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救我?” 项小芸不及答言,却迅快的掣下鞭来,抖手一甩,抽了出去! 但听鞭声一响,秃头鹰变成了癞皮狗,唰的一声被卷了回来,摔于就地之上,原来他想藉机开溜。 项小芸收起长鞭,抓过秃头鹰,锁到了石柱之上。 秃头鹰挣扎着叫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秃头鹰可不是坏人!……” 项小芸冷笑一声,乒乓两掌掴了出去。 秃头鹰被打得满脸喷火,眼冒金星,汨汨鲜血顺口而出,一颗秃头斜斜地垂在一旁,人也随之昏了过去。 项小芸若无其事地回到那女子身旁,从容笑道:“现在可以继续咱们的谈话了,我叫项小芸,江湖上送了个红粉霸王的称号,如果你是骆女侠的话,咱们都是曾被列为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 那女子双手连摇道:“你弄错了,我并不是北剑骆香雪!”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这一点我已猜到了……既然你冒充北剑,与她至少总该有些关系吧?” 那女子点点头道:“我名叫秋华,是北剑的侍婢!” 项小芸皱眉道:“北剑骆女侠呢,为什么你要冒她之名,她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三年以来,你仍然不向那独目魔妪说出实话?” 秋华微吁一声道:“这些事说来话长,不过,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我们小姐三年多以前占了一卦!” 项小芸摆摆手道:“慢着,你们小姐可是北侠骆女侠?” 秋华颔首道:“正是,我们共是两名丫头,从小侍候小姐!……” 项小芸一笑道:“你们小姐还会占卜星相等这一套玩艺么?” 秋华凝重的道:“我们小姐原是不会,这是跟一位前辈奇人学来的,虽是江湖玩艺,但是却灵验得很……” 项小芸淡然一笑道:“好吧,你快说下去!” 秋华略一沉忖,接道:“我们小姐那一卦算出香雪山庄将有大难临头,我们主婢三人都难免血光之灾,但也可以破解!” 项小芸道:“既可破解,为什么香雪山庄还是被独目魔妪蹂躏得支离破碎,而你在这里被锁三年?” 秋华凝重的道:“这就是破解之法,要不然香雪山庄已成焦土,我们主婢三人也早就气化春风肉化泥了!” 目光转动,凄凉但却欣慰地一笑又道:“我们小姐算定了三年之后灾难就可过去,现在刚好三年,项姑娘就这样巧的来了!” 项小芸半信半疑地道:“你们小姐骆女侠呢?” 秋华道:“自然也在这长白山中,但却是在一处极为秘密的地方,项姑娘若要去见我们小姐,我可以给您引路!” 项小芸颔首道:“我既然千里迢迢地赶了来,自然是要见见你们小姐,不过,现在我却要先问你一桩别的事儿……” 秋华忙道:“项姑娘请问,婢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小芸道:“香雪山庄中可有一口香雪井?” 秋华神色微动,道:“有的,香雪山庄中的饮水,就是取自香雪井!” 项小芸望着秋华的面色,急道:“那香雪井中可是有一块‘白玉冰母’?” 秋华面部松弛了一下,吐出一口长气道:“有的,但三年之前却已毁了!……” 项小芸暗暗叫苦,紧盯着问道:“为什么?” 秋华脱口道:“那‘白玉冰母’乃是在地脉灵泉中浸淫了数千年的一方美玉,性极阴寒,虽是价值连城的环宝,但若流入妖邪之手,却能助纣为虐,练成一种阴寒歹毒的邪门功力,足以为祸武林……” 项小芸皱眉问道:“是你们小姐毁去的?” 秋华颔首道:“就是当我们小姐三年前算出香雪山庄将遭劫难之后,就把那方‘白玉冰母’取了出来,砸成粉碎!” 项小芸大为失望地道:“这样说来,是一切都完了!” 秋华投注了她一眼,道:“项姑娘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这一方‘白玉冰母’么?” 项小芸顿足叹道:“你没看到地牢门口那位快死的姑娘么,她受了三阳真力的掌伤,非用‘白玉冰母’救她不可,现在……大约是没救了!” 说着长身而起,沉重地道:“来,我助你把那独目魔妪除掉,去与你们小姐会面吧!” 秋华双眉一挑道:“项姑娘莫非不去见我们小姐了么?” 项小芸皱眉道:“见亦无益,我还要带这位姑娘去另外设法,没有那么从容的时间了!” 忽然,只听一连三声梆梆大响传入耳中,秋华忙道:“上面有人来了!” 项小芸哼道:“来得好,我正要请她们下来呢?……你见过秃头鹰伪开门之法么?” 秋华伸手遥遥一指,道:“那边有一条绞练,一摇绞盘,牢门自启!” 项小芸更不怠慢,娇妪闪动,向牢门前扑了过去,一摇门下的绞盘,果然轧轧连响,暗门随之打了开来。 只听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叫道:“秃头鹰,人都锁好了没有,庄主亲自巡查来了!” 项小芸默不作声。 只听那声音桀桀一笑道:“好了,小秃头,又跟老娘呕气了,回头一准给你送下一壶酒来,另外配一道可口小菜!” 随着话声,人也走了下来,正是那独目魔妪手下的老虔婆。 项小芸怒不可遏,振臂扬掌,一缕指风点了出去!那老虔婆倒也听话,一声不曾吭出,就被闭了穴道。 项小芸出手如电,长鞭一抖,鞭梢卷住了那老虔婆的双腿,轻轻一带,甩向了地牢角落之中,与秃头鹰碰到了一处。 这一碰,倒把秃头鹰碰得醒了过来,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 项小芸双眉微皱,只听石牢之外传来了一声怒喝,道:“你们简直越来越不成话了,这样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随着喝叱之声,脚步声也咚咚地传了过来。 项小芸冷然一笑,登时放下了心来。 不久,脚步声急泻而下,一条人影奔下石牢而来,正是那伪称北剑骆香雪的独目魔妪。 项小芸握鞭凝神而待,独目魔妪奔下地牢,登时发觉情形不对,身形一转,就又朝上跑去。 项小芸厉叱道:“还想逃么?” 唰的一鞭,迳向独目魔妪的下三路抽去。 鞭如灵蛇,但见光华一闪,已经缠住了她的双足。 但独目魔妪倒也厉害,竟然双臂一弯,迅捷无伦地抓住了鞭梢。 项小芸冷叱一声,振臂甩去!没料到那独目魔妪竟也神力惊人,一甩之下,竟然没甩脱。 于是,两人各执长鞭一端,角起力来。 项小芸功劲用到九成,仍然没有甩倒独目魔妪,心头微感骇然,但她灵光闪动,立刻想出一计,双手一松,丢开了长鞭鞭柄。 独目魔妪正在全力抢夺项小芸的长鞭,没料到项小芸会突然松手,收势不及,一下子仰面朝天的跌倒下去。 项小芸是有备而发,动作何等神速,双手齐扬,数缕指风迳奔独目魔妪周身要穴点到。 独目魔妪无从闪避封格,立时有五处要穴被闭了起来,四肢一挺,僵在当地,变成了木桩石柱一般。 项小芸徐徐收起长鞭,劈胸抓起独目魔妪,喝道:“快说,在香雪山庄中你还有多少党羽?” 同时顺手拍开了她的哑穴。 独目魔妪吁出一口长气,咬牙道:“你……没中毒?” 项小芸厉叱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独目魔妪皱皱眉道:“上面只有一个老婆子是我的人了,那些白衣小丫头都是临时找来的,要杀要放都随你了!” 项小芸奇道:“你不怕死么?” 独目魔妪苦笑道:“我的计划破坏了,我的希望也完了,生不如死,就算你不杀我,我老婆子自己也要寻条死路了!” 项小芸颇感意外地道:“你果然存心如此么?” 独目魔妪叹道:“我何用骗你?” 项小芸心头一动,冷笑道:“既然你有求死之心,我倒不能不成全你了!” 五指拂动,把点闭的穴道尽给她拍了开来。 独目魔妪转目四顾,凄凉地一笑道:“完了,料不到我老婆子会落这么一个下场!” 双手交握,全力向心窝之上擂去,就要自碎心脉一死。 但就在她甫将擂到心窝之际,项小芸却险之又险地迅出两缕指风,点闭了她的左右肩井穴。 于是,独目魔妪双臂下垂,又复一动难动。 只见她独目一瞪,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项小芸笑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认为你该为你的过去赎罪,不能这样一死了之!” 独目魔妪困惑地道:“你能放过我么?” 项小芸笑道:“你该懂得我的意思了!” 独目魔妪忽然扑地跪了下去,道:“请姑娘差遣,老身愿意尽最大力量,替姑娘做事!” 项小芸摇头一笑道:“这并非替我做事,而为了整个的江湖武林……” 声调一沉,严肃无比地接下去道:“目前江湖中出了一个邪恶万分的魔头,侠义道群雄正要合力诛灭,近中大批的侠义道高手就要集会泰山,如果你真的诚心悔改,不妨就兼程赶去泰山,参加侠义道的讨魔大会!” 独目魔妪大喜道:“这我当然乐意,但……去泰山之后该找谁呢?” 项小芸道:“进入泰山之后,自会有侠义道的朋友接待你,只要你说出是由于我的引介,他们自会给你妥善的安排,现在,可以带着你的属下走了!” 独目魔妪拜谢而起,诚诚恳恳地道:“我老婆子自分必死,是姑娘又鼓起了我重生的意念!我老婆子对天起誓,一定忘不了姑娘的恩德!” 项小芸笑笑道:“你安心去吧!” 说着俯身抱起了昏迷如死的黄一萍,只见她面色灰败,已是快到弥留之际。 独目魔妪忽又嘶声叫道:“项姑娘,我忘记告诉您,香雪井中的‘白玉冰母’早没有了,我老婆子曾经挖了三天,也没挖到,这位受伤的姑娘……” 项小芸叹口气道:“这是她命该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慨叹一声,大步走去。 踏出地牢,只见天色已将黎明,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追了上来叫道:“项姑娘,项姑娘!……” 项小芸收住脚步,但却头也不回地道:“你也该去见你们小姐去了!” 原来追来的正是北剑骆香雪的侍婢秋华,秋华怔了一怔,道:“项姑娘不去看我们小姐了么?” 项小芸摇摇头道:“我与你们小姐素不相识,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想借她的‘白玉冰母’为这位黄姑娘医伤,没料到你们这里出了这样的事故,既然‘白玉冰母’已毁,我也就不在这里停留了!” 说毕,拔步又走。 秋华不舍地又追了上来,道:“但这位姑娘的伤怎办呢?” 项小芸这次并未停留,仅只把脚步放慢了一些道:“我也正是为了这位黄姑娘的伤,才急急而走!” 秋华道:“那么项姑娘一定是另有办法可以给她治伤了!” 项小芸摇摇头道:“没有,惟一的希望是‘白玉冰母’,没有‘白玉冰母’就不能吸出她体内所中的三阳热毒,她的伤也就没有好的可能,目前,我要跑一趟华山,去碰碰运气,也许能有别的办法!” 秋华失声叫道:“华山!……这位姑娘只怕最多还能支持三天了,三天的时间,项姑娘能赶到华山么,就算能赶到华山,项姑娘又没有把握给她治好,那岂不……” 项小芸叹口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由命而已!” 不待话落,加速脚步走去。 但秋华还是跟了上来,问道:“项姑娘,您跟这位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朋友了!” 项小芸闻言一怔,忍不住停下脚步,苦笑道:“正好相反,我跟她不但算不上朋友,而且还该算是敌对,至少,我在她手中吃过大亏,而且,她死了远比活着对我有利!” 秋华面色一变道:“那……项姑娘为何还要千里奔波,替她觅药治伤?” 项小芸正色道:“在私情上,我跟她算是仇人,但目前我们却是联手对付一个要血洗江湖的大魔头,故而在大处说,我们却是朋友,何况,人不能趁人之危,就算不是为了共同对敌的原因,我也不能见她死而不救!” 秋华激动得流出了两行泪水道:“项姑娘,您真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在您面前,我真该觉得惭愧!” 项小芸心头一动,道:“秋华为什么你要絮絮地尽问这些?” 秋华面色又变了一下,终于呐呐地道:“我……我也许能救得了这位姑娘!” 项小芸讶然道:“你怎么能够救得了她?” 秋华道:“因为我有一对‘雪狸’,不论什么热毒,都能够吸得出来,但吸出之后,这一对‘雪狸’就活不成了!是我有些自私,舍不得它们,才没有讲出来!” 项小芸慨然道:“这一对‘雪狸’一定是你心爱的东西了!” 秋华道:“是我从小就养着的,我没有兄弟姊妹,惟一的伴侣就是这对‘雪狸’,我跟它们该算是世上最亲密的朋友了,以后,我跟了我们小姐,也还是每隔两三天就回家去看它们一次,因为我家就在广寒峰后,来回只有十里路程,但现在,也已经三年没见着他们了!” 项小芸道:“三年不见,你能知道这对‘雪狸’还在么?” 秋华自信地道:“我奶奶知道那是我心爱的东西,一定会替我好好养着的!” 项小芸忖思着道:“一对‘雪狸’也是两条性命,何况又是你心爱的伴侣,当然宝贵无比,但如拿它们与人相比,却有轻重之分!” 秋华含泪道:“我知道,就为了这原因,我才一直跟着您,要告诉您!” 项小芸温柔地道:“这样说你是愿意牺牲那一对‘雪狸’来救这位黄姑娘的命了?” 秋华含泪点头道:“是项姑娘伟大的心肠感动了我,我愿意牺牲那一对‘雪狸’!” 项小芸大喜道:“我先代替黄姑娘向你谢救命之恩,快带我到你家去!” 秋华毫不迟疑,迈动脚步,当先跑去。 项小芸抱着黄一萍,随后紧跟,亦步亦趋,一路走去。 果然,转过一道山峰,就看到了一簇丛林,那丛林在积雪覆压下,仅能看得到一株株的树干,就在树干间隙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楹茅屋。 秋华转身疾叫道:“到了!”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她在香雪山庄地牢中被囚了三年,一旦得获自由,赶回家来,心中的兴奋之情,自然难以言喻。 项小芸心中却不禁有些感慨万千,她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一连串的变化,更没料到这侍婢秋华会有这样宽厚的心胸。 望望怀中垂垂将死的黄一萍,更使她心中激动万分,难以自己。 终于,秋华已把她带领到了那丛林中的茅屋之前。 那是一楹简陋狭隘的茅屋,四周都是乱石积雪,在阴森森的丛林之中,更增加了不少的阴森之感。 秋华在茅屋前急声大叫道:“奶奶,奶奶……我回来了!” 只听一个低弱苍老的声音应道:“是华儿么,可想煞奶奶了!” 茅屋房门打了开来,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婆婆,拄着一支竹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将秋华一把搂入怀中,老泪纵横,喃喃不已。 项小芸不禁有些鼻酸,心想:这也是一对可怜人儿,祖孙两人相依为命,为谋生活所需,孙女还要去替人为婢,结果代主受难,被囚三年! 那老太婆喃喃地问道:“华儿,你为什么三年没回家来? 奶奶要不是爬不过广寒峰去,早就赶去看你去了!” 秋华道:“我们小姐没派春红来看奶奶么?” 那老太婆喃喃地道:“来是常来,也送吃的,也送穿的,但我问起你来,就推说事忙,事情再忙也不该三年不回家看看奶奶呀!” 秋华揩着泪道:“这是没办法的事,等下我会详细告诉奶奶,那对‘雪狸’呢?” 那老太婆奇道:“‘雪狸’不是春红给你拿去了么?” 秋华啊了一声道:“什么,她给我拿去了,什么时候拿去的?” 老太婆颤巍巍的道:“不就是三年以前么,三年以前的那一天,春红来说你要给小姐办事,要很久不能回来,替你把‘雪狸’拿去,好解闷儿,以后你就再没回来过,奶奶还说你是要‘雪狸’不要奶奶了呢!” 秋华急得跺脚道:“糟了,我根本就没见到‘雪狸’,我被人家锁到石柱了上锁了三年,还玩什么‘雪狸’?……” 老太婆惊叫道:“华儿,你说什么,怎么被人锁到石柱子上?……快告诉奶奶!” 秋华急道:“奶奶,我没时间说这些事,有一位侠女受了毒伤,要靠‘雪狸’来救命,奶奶,我要带她去找小姐和春红去,奶奶,等我办完了事就会回来,以后我会永远陪着奶奶再不离开您了!” 那老太婆连连颔首道:“好,好,救人的事要快,奶奶会等着你的!” 秋华不遑多言,转向项小芸道:“项姑娘,咱们快走吧,去找我们小姐去!” 于是,两人相继同起,向丛林之外跑去。 第五十五章 误尽红颜是痴情 秋华虽是奋力急驰,项小芸却是从容相随,她救治黄一萍的希望等于又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北剑骆香雪为何派侍婢春红取去了秋华的“雪狸”? 秋华一口气跑出了三四里路,似是再也跑不动了,只好收住脚步,双手抚着胸口,喘吁不已。 项小芸微叹道:“秋华姑娘,不用这样急法……骆女侠现在何处,你能确定么?” 秋华喘吁着道:“我知道,除开香雪洞外,她不会再去别处!” 项小芸道:“很远么?” 秋华道:“大概再有十里路就可到了,不过山路难行,该说有十五里远。” 项小芸笑笑道:“十多里路程不算太远,黄姑娘看情形还能支持三两天,咱们慢慢走吧!” 秋华点点头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小姐会派春红来骗我奶奶,把‘雪狸’拿走!” 项小芸沉忖着道:“雪狸这种动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长白山中也很稀少,是么?” 秋华叫道:“不但稀少,简直就根本没有。” 项小芸笑道:“既然根本没有,你这一对又是从哪里来的?” 秋华也忍不住一笑道:“那是我凑巧碰上的,听说不但长白山中就只有这一对,全天下只怕也只有这一对了!” 项小芸皱眉道:“这……其中就颇耐人寻味了!……” 两人不再多说什么,一路默默走去,大约十多里后,果到达了一处山口,其中松柏茂密,山势挺拔,看来险峻异常。 秋华回身道:“香雪洞就在这山谷之中。” 项小芸收步道:“慢走,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秋华一怔道:“项姑娘还要问什么?” 项小芸道:“独目魔妪当初是用的什么计谋破的香雪山庄?” 秋华不假忖思的道:“这个连我也弄不清楚,好像是我们小姐算了一卦之后,就知道香雪山庄要遭劫难,我们主婢三人都有血光之灾,我们小姐说只有这样才能破解,那就是要我冒充小姐,小姐带春红避到这香雪洞来!” 项小芸道:“你这样相信她么?” 秋华怔了一怔道:“小姐平日待我们好,而且她又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所以……所以我一点都不怀疑地相信了她!” 项小芸忽地撤下腰中的霸王鞭来,仅用左手抱着黄一萍,悄声道:“我发觉了一个最大的可疑之点,对你们小姐,不能不防着一些!” 秋华怔怔地道:“项姑娘,我们小姐有什么可疑,是为了她叫春红姐骗去我的‘雪狸’么?” 项小芸凝重的道:“那也是一点可疑,但最大的可疑之处还是为什么历时三年她不去收复香雪山庄,救你出险?” 秋华道:“那大约是小姐算出来的,不到三年,劫难不消!” 项小芸冷冷笑道:“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武林中人大多都不深信,你们小姐是列名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大约不会这样固执不化,那独目魔妪虽然有些膂力,但心性直爽,武功却不见得高明,至少,她绝不是你们小姐的对手,何况独目魔妪只有两名老太婆为助,根本没有抵拒骆香雪的力量,何况,那独目魔妪误以为你就是骆香雪,根本不会再有任何防备,为何骆香雪一等三年,实在是我百思难解之事!” 秋华柳眉双锁,道:“是啊,项姑娘如果不说,我倒是想不到这些问题!……”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真象如何,反正我们立刻就会知道了,走吧!” 秋华怀着满腹困惑,继续带路走去。 那山谷十分狭隘,加上积雪没胫,高低难测,走起来十分吃力。 项小芸事事留心,只见雪地之上并没有走过的足迹,而那积雪估计至少是半月以前下的,难道半月之中,她们都没出入过此处么? 忖思之间,已经将到山谷的尽头,只见一簇柏树之后,果然出现了一个黑黝的洞口。 秋华轻声道:“到了!就是这里!……” 迈动脚步,就欲向前跑去。 项小芸急叫道:“别忙,让我先走!” 身形晃动,当先向洞口走去,她已将霸王鞭撤在手中,蓄势聚力,随时都可出手攻敌。洞中一片黝黑,同时一股腥臭之气中人欲呕。 项小芸大吃一惊,暗运神功,定目看去,只见洞中已是一片惨象。 在洞口两丈之内躺着一具尸体,在冰天雪地的长白山中,尸体按说不会腐烂,但那具尸体却有些特别,只见胸腹破裂,五脏外溢,一滩黑水,臭气薰人,分明是中毒而死的! 死者是与秋华年龄相彷之人,依理推断,该是侍婢春红。在尸体之内五丈,是一张石床,上面斜坐着一个年约三旬的女人,由服饰上判断,这该是骆香雪了! 但她斜依洞壁,似是十分吃力,面部戴了一方青纱,也看不出她的真实面目。 项小芸的进入洞,显然使她大感惊奇,啊了一声,叫道:“你是什么人?为何闯来此处!” 声调嘶哑,听来令人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项小芸未及回答,她已发现了相继跟人洞中的秋华,秋华也被这惨象吓呆了,讶然叫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春红姐为什么……死了!” 项小芸接口道:“秋华,不要过来,就站在洞口别动。” 秋华完全被吓呆了,果然依言站了下来。 项小芸冷冷一笑道:“大约你就是北剑骆香雪吧!” 那蒙面人声调嘶哑的吼道:“不错,我就是北剑骆香雪,你还没报上名号来呢!” 项小芸冷笑道:“我与你有同列武林十七奇之雅,人称红粉霸王的项小芸!” 骆香雪啊了一声,唰的从身边掣出了一柄寒芒耀眼的宝剑,大喝道:“你来做甚么?” 项小芸平静地道:“来查查你究竟弄什么鬼,好拆穿你的诡计!” 骆香雪勃然大怒,寒光暴闪,一剑刺了过来。 项小芸挥鞭而迎,相对一招。 骆香雪斜坐床上,背靠洞壁,根本不曾移动过一下,但这一剑的威势却仍是凌厉万端,项小芸长鞭飞舞,竟几乎被她的剑锋格落。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她剑法,好力道,如果不是你已经不能动转,只怕我项小芸今天就要败在你的剑下!” 骆香雪厉叱道:“现在,也不见得能让你讨得到便宜。” 长剑挥洒,又是一连三剑劈刺出手。 项小芸抱着黄一萍,对敌间自是吃力得多,但骆香雪坐床难动,刚好把这劣势对消,倒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但见剑芒如电,鞭影似雨,唰唰唰,眨眼间就对拆了二三十招。 骆香雪嘶声大笑道:“红粉霸王项小芸原来也不过如此,倘苦我能再到江湖之中,岂不仍能一振当年英名?” 项小芸喝道:“这话不错,但看来只怕你已经没有这份机会了!” 唰唰唰,长鞭猛挥,展开了捷如电闪的一轮快攻! 骆香雪长剑剑芒渐敛,最后终于当的一声,被项小芸长鞭卷飞,而后又是哧的一声,蒙面黑纱也被扯了下来! “啊!……” 项小芸以及遥立洞口的秋华俱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呼,因为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张令人难以想像的恐怖人脸。 只见她脸上的肌肉大部份已经烂去,双目突出,鼻子嘴巴俱都只剩了两个黑洞,这哪里是人,简直是由棺中爬出来的半腐尸体。 项小芸骇然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骆香雪振声狂笑道:“怎么回事?就是你说的,我没有机会再在江湖中争雄了,我快要死了,虽然我死不心甘,但却不得不死!” 项小芸苦笑道:“看来你也是个值得同情的可怜人,你……不能告诉我么?” 骆香雪森冷地道:“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 项小芸沉凝地道:“我不是那种人,如果力量所及,我愿意尽量地帮助你!” 骆香雪沉思了一下道:“你……说的是真话?” 项小芸正色道:“如果你认为必要,我可以对天发誓!不过,我所能帮助你的,却是合情合理之事,如果是害人的勾当,请恕我无能为力!” 说着瞄了一旁的春红尸体一眼。 这一番话儿,说得义正词严,骆香雪俯首半晌,终于咬咬牙关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保守这段秘密,只除了一个人而外,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他们……” 项小芸问道:“可以告诉的那个人是谁呢?” 骆香雪苦笑道:“反正你就要知道了!” 深深地喘了一口长气,方才接下去道:“十年之前,我仗剑出道江湖,不久就轰动了武林,我的武功,使多少武林高手披靡,我的美貌,使多少少年豪杰倾倒……” 项小芸接口道:“这些我也早听过了,对骆女侠那时的英名确钦慕得很,只可惜无缘拜识,并未谋面。” 骆香雪格格地狂笑了一阵,又道:“我出道未久,就被列入武林十七奇的名单之内,成了世间第一流的高手! 但就在我志得意满,傲啸江湖之时,却发生了一件不幸的变故,其实,在当时来说,应该是称之为甜蜜的……” 由于过份的激动,使她不得不停下来拼力喘吁。 项小芸忍不住困惑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骆香雪慨然一叹道:“我遇上了一个男人……” 项小芸心头一震道:“你爱上了他,那男人又移情别恋,才把你害得变成这样,是么?” 骆香雪摇摇头道:“我虽然爱上了他,但那人却根本就没有爱过我……那是在永定河边一个风景秀丽的山村之中,我第一次遇上了他,那年我刚满二十,但那男人却已是五旬开外了……” 项小芸叫道:“比你大了三十多岁,你是怎样爱上他的?” 骆香雪苦笑道:“最初我也没有想到会爱上他,那时我因为迷失了路途,向他问路,他的冷漠激怒了我,我一怒出手,想教训他一番,不料却栽在了他手里!” 项小芸一惊道:“这样说来,那人的武功很高了!” 骆香雪叹道:“岂止很高,简直高得不可思议,我三次向他动手,每次都没有走满一招,就败在他的手下,我那挫败了无数武林高手的精奥剑法,在他手中却变得一文不值,毫无用处,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项小芸大奇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在江湖道上定是声名很大的人了!” 骆香雪摇头苦笑道:“完全相反,这人姓凌名磊,在江湖武林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大约是他瞧不起一般武林人物,不屑与他们动手的原故……” 项小芸皱眉暗忖,果然想不起有凌磊其人,当下叹口气道:“你再说下去吧!” 骆香雪幽幽地道:“我那时刚刚走红武林,竟在那人手中如此惨败,如何能受得了这份打击,我用最刻毒的话骂他,我要他杀我,但他却不屑一顾,一笑置之,睬都不睬我的话就顾自走开了!” 项小芸奇道:“如果你真爱上这人的话,那才真是奇迹!” 骆香雪苦笑道:“奇迹真的发生了,我回到家来,整整哭了三天,但三天之后,我却发生了一个强烈的冲动,很想再看那个骄傲的家伙一眼,这冲动越来越厉害,最后竟然茶不思,饭不想,每天站在门外痴痴张望,而且,我发觉我不止是想再看他一眼,而是想看他一辈子!” 项小芸笑道:“你每天站在门前张望,也并不是办法,他怎会就那样巧的到你门前来呢?” 骆香雪道:“这就又是奇迹了,我就在门前看到了他……” 她似是在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沉吟了一下方道:“那是一个清晨,我看到他由我门前十丈外经过,向右面的广寒峰上走去,我几乎不信我的眼睛,揉揉两眼,只见果然是他,赶上去看,还是他,他明明看到我了,却连理也不理,睬也不睬,但能够见得到他,我就激动得流出了眼泪,我并没有再计较这些,遥遥地跟着他攀上了广寒峰。 他在峰顶上停了下来,找了一方平滑的巨石,在巨石上用手指挖出了尺许深浅的一个大洞,里面填上了泥土,埋了一颗种子……” 项小芸失笑道:“这真是一个怪人,他是栽什么呢?” 骆香雪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他要栽什么,我要的只是能够看到他,他在石上栽了东西,日后自然还会再来,我为此欣喜如狂。 果然,第二天他又是那个时间到了峰头,在那土坑里浇水,然后守上大约个把时辰方才离去。 那种子慢慢发芽、生叶、结果,最后,一颗红红的果实成熟了!” 项小芸道:“这些日子中,你每天都是与他见面的了?你们两人大约就是在此时才真正种下的情苗吧!” 骆香雪苦笑道:“这段日子足足有一年半的时光,那该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我每天在一丈外的一块巨石上看着他,但一年半之中,我们却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因为他把我当做树木石头,根本不肯理我!” 项小芸笑道:“这真是太奇怪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骆香雪顾自说下去道:“而后,果子熟了,他把果子摘了下来,装到了一个玉瓶之中,我知道他以后不会再来了,才忍不住拦住他向他哭求! 我求他不要对我那样冷淡,我求他告诉我姓名,结果,他告诉我姓凌名磊,但却不肯对我稍假颜色,冷得使人心里发寒。 但是时不可失,我知道离开他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坦率地告诉他,我已经爱他爱得发狂,但是却换来他一串冷笑。 我并不灰心,继续求他,他终于说出一个条件,除非我能在武功上胜得了他,否则我们没有再见的余地。 我答应苦练武功,然后再去找他,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似是而非的找他之法,那就是任何名山大川之内,都可能找得到他。就这样,我们分手了,直到现在!” 项小芸同情地瞥了她一眼,道:“这凌磊大约是一个狂人,偏偏你爱上了他,这实在是你的不幸,但你又怎会弄成这付模样的呢?” 骆香雪长叹一声道:“这自然还是为了他的原故。” 项小芸奇道:“这我又不懂了,我是说你怎样弄得……全身溃烂了的?” 骆香雪咬咬牙道:“凌磊曾说过一句话,只要我武功胜得了他,他就可以与我进一步的结交下去,也就是答应娶我,但这是一个难题,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我就算练上一辈子也别想打得过他。 于是,我只好另外设法,想练成一种奇门神功,也许可以一下子征服了他,几年之中,我试遍了所有的丹方,我也曾练过各种毒功,但没有一样成功,反而使我体内中了无可救药的剧毒!” 项小芸叹道:“你就该及时猛省,治愈毒伤,重新做人!为什么还要迷恋着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古怪男人!” 骆香雪叹口气道:“这是我的缺点,我没有办法制止自己,我更没办法忘掉凌磊,我只有继续地干下去。 就在三年之前,我听到了黑领上的独目魔妪动上了香雪山庄的脑筋,想偷袭山庄,剥下我的人皮,做她的面具伪饰!” 项小芸哼道:“于是你将计就计,要在这上面动脑筋了!” 骆香雪点点头道:“不错,那时刚好我获得了一份秘传,据说用两种至阴极寒的神物,再加上一个处女的元阴之气,可以练成绝世神功‘玄阴掌’,于是我想到了香雪井中的‘白玉冰母’,秋华家中所豢养的一对‘雪狸’,再加上侍婢春红,这三样正好是我练‘玄阴掌’所必需的东西!” 项小芸接道:“以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的‘玄阴掌’练成了么?” 骆香雪狂笑道:“如果练成了的话,我也不会变得这付模样了!不但‘玄阴掌’未曾练成,反而害上了春红与我两条性命!另外……” 由身边拉出两只已死的“雪狸”掷向秋华道:“我对不住你,你的两只‘雪狸’也死了!” 秋华伸手接过,只见两只比狸猫略大,通体白毛的“雪狸”,体硬尸僵,早已死去多时了! 秋华两串眼泪像珍珠一般地落了下来,颤抖的手指轻抚着已死的“雪狸”,但口中却激动地道:“小姐,我……不怪你,因为你以前对我是那么好!……小姐,您要保重,设法医伤……” 骆香雪苦笑道:“你看我这样子还能活么?” 秋华哀哀痛哭,喘吁着说不出话来。 项小芸心头恻然,叹口气道:“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骆女侠,倘若你有什么要托我的事,我可以设法替你办到!” 骆香雪狂笑一声道:“不错,我是有一件事要托你,可能的话,替我找到凌磊……” 项小芸忙道:“我一定尽力,找到之后,要他怎么样呢?” 骆香雪幽幽地道:“不要他怎么样,只要把我的苦况,结局,告诉他也就行了!” 伸手由身边拉出一物,推了过来道:“我并不白托你,这件东西就算略表谢意吧!” 第五十六章 为访异人下岳阳 项小芸心头一动道:“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物件用重重的白绫包裹,约有巴掌大小,乍然看去,确然不知其中包裹的何物。 骆香雪沉疑地道:“白玉冰母!” 项小芸又惊又喜地道:“白玉冰母不是被你练功所毁了么?” 骆香雪道:“白玉冰母是在地脉灵泉中历时数千年浸成的灵物,倒是完整无损,就请你收下吧!” 也许由于这番话说得太多,也许是由于提起伤心旧事,引发了内腑的毒伤,骆香雪突然身子一震,吐出了一口紫黑色的毒血。 只见她身子抽动了一下,缓缓的倒了下去,口中仍然喃喃吟道:“凌磊,凌磊,你这可爱……又……可……恨……的……人……” 气息逐渐微弱,没有多久时光,终于停止了呼吸,一命呜呼,这一个曾经震烁武林,而又受了十年情感折磨的女子,就这样不甘心的死了。 秋华失声痛哭道:“小姐……小姐……” 但骆香雪再也没有了应声。 项小芸慨然一叹,拿起“白玉冰母”,急步走出了香雪洞。 洞外的凉风一吹,她方才吁出了一口长气,骆香雪的惨死,她的无可奈何的爱情,都使她觉得心灵颤动。说不出是该对她同情,还是对她责难? 但她此刻无暇多想这些,迅快地找了一处平坦之地,将黄一萍轻轻放下地来,将“白玉冰母”包裹的白绫拆开,掀开黄一萍的内衣,将白玉冰母轻轻地压在了她的心口之上。 这至阴极寒的白玉冰母,握在手中却有一种微温的感觉,项小芸怀着激动的心情,在一旁静待变化。 秋华仍在哽咽,项小芸安慰地道:“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这些事都是前生注定了的,不要哭了!令祖母还在家中倚闾相望,你该回家去了!” 秋华叹口气道:“死者入土为安,我觉得应该埋葬了小姐!” 项小芸摇摇头道:“不然,最好我们使它保持原状,不去碰它!” 秋华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项小芸凝重的道:“我虽然没有向她明说,但我却暗暗许下了一桩心愿,那就是我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凌磊,说服了他,要他来亲自把骆女侠的遗体埋葬!” 秋华担心的道:“果然能够那样,我们小姐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您,但……山间时有野兽出没,倘若万一……” 项小芸道:“这你倒不用担心,我把这山洞暂时封闭起来也就是了!” 说话之间长身而起,在距洞口三丈之外站定,双掌猛挥,一阵狂飙立刻应掌而起,滚滚巨石全向洞口堆去。 不大时光,一座洞口,已经全被大大小小的石块封闭了起来。 秋华咋舌道:“项姑娘,您的武功实在惊人,我们小姐生时也没有达到您这种境界!” 项小芸含笑道:“你该回家去了,好好侍奉令祖母,代我问候。” 秋华依依不舍地道:“项姑娘,我以后还能再见到您么?” 项小芸慨然道:“因缘聚合,皆有定数,该当相见时自会相见,不该相见时,也是无法强求,但愿我们还能再见吧!” 秋华终于站起身来,含泪离去。 望着秋华离去的背影,项小芸也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这一切都是这样使人伤心,人世间果真都是这样苦多乐少么? 她俯身看看黄一萍,只见她面色似是好转了一些,但距离复原实在还差得太远,只好默然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望着黄一萍,她的感慨更多,黄一萍是虞大刚的师妹,论关系,自己终究比她疏远了一筹。 而项小芸心中有数,自己对虞大刚的热恋之情,大约并不下于骆香雪对那什么凌磊的爱。 那么,自己与虞大刚以及黄一萍之间将来会怎样发展下去,这是她难以预卜之事,倘若……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愿再想下去了。 她悠悠地叹息了一声,静静地盯注着黄一萍不语。 时间是难耐的,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过去了。 黄一萍在“白玉冰母”的浸润之下,面色渐渐红润,气息渐渐均匀,一天一夜的时光,终于使她完全好了起来。 她眨动了一下双眼,凝注着项小芸老大一会,方道:“我是在……梦中么?” 虽说黄一萍与项小芸介乎敌友之间,但眼见她好了起来,项小芸仍然禁不住激动得流泪。 但她故意掩饰着笑道:“你差一点一梦不醒,但现在毕竟醒了!” 黄一萍翻身坐了起来,讶然道:“为什么这里是一片冰天雪地,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会来到这里的,还有……虞师兄出险了没有?” 听她提到虞师兄,项小芸又不禁心中一震。 但她却强装着不在意的笑道:“你是聪明人,自己想想看吧!” 黄一萍皱眉半晌,忽道:“我记得在玄昊洞中我曾向皇甫老魔打出两颗‘玄魄冰珠’,结果被他一掌击来,一阵奇热难耐,我就失去了知觉,想来我一定是被他的灼热掌力所伤,是你带我到这冰天雪地之中藉天地间的寒凛之气来治疗热毒掌伤的吧?……” 裣衽一礼,笑道:“项姐姐,我向您道谢了!” 项小芸冷冰冰地一笑道:“算你猜对了一半,不过,这其中曲折可多着呢!” 于是,她把一切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黄一萍听得神情连变,动容不已,最后热泪盈眶,有如带雨梨花,不住用手帕揩拭泪水。 项小芸忍着内腑的辛酸,强笑道:“是为你的两名侍婢而哭,还是为了别人?” 黄一萍凝重的道:“两名侍婢跟我多年,一向视同骨肉,患难与共,一旦为我而死,我自然会为她们伤心落泪。 其次,骆香雪遭遇令人同情,也值得一掬同情之泪,不过,直正使我流泪的原因,还是为了项姐姐!……”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不用叫得这样亲热,为了我什么?” 黄一萍正色道:“项姐姐不惮千山万水,不避重重危难把我从死神手中硬拖回来,这一份侠情使我永生难忘,我无法不感动得哭出来。” 项小芸冷冷地道:“不必灌我迷汤,须知……你我永远是敌友难分!” 黄一萍笑笑道:“那是你的看法,我的看法却略有不同!” 项小芸柳眉双挑道:“你的看法又是怎样?” 黄一萍道:“除开第一次我们相见时的一点不愉快外,并没有使我们可以为敌的原因,自然我们不会敌对下去!” 项小芸心中一动,道:“这一点你能确定么?” 黄一萍甜甜地笑道:“自然能够确定,难道你不能么?” 项小芸面色不由为之一红,情不由已地俯下了头去。 黄一萍笑笑道:“咱们应该走了,照项姐姐的说法,此刻泰山之内大约早已有不少武林人物到达了!” 项小芸接道:“这也不过是张张声势而已,其实真正能与皇甫老魔交手为敌之人,普天之下只怕很难找得出几个!” 黄一萍也皱眉道:“这话对极,广召天下豪雄的办法是高着,也是输着!……” 忽然,她拊掌大叫道:“有了!有了!有了可以与皇甫老魔为敌的人了!” 项小芸奇道:“怎么,你发疯了,这样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黄一萍乐道:“因为我想到了这一着妙棋,忍不住要高兴得叫起来!” 项小芸强笑道:“死丫头,少卖关子,快说你想到了什么妙棋?” 黄一萍笑道:“听你说那骆香雪的冤家凌磊,使骆香雪在他手中难以走满一招就败下阵来,这不会是假的吧!” 项小芸道:“骆香雪虽然爱他爱得发疯,但她大约不会撒谎!” 黄一萍道:“骆香雪位列武林十七奇之一,而且听说认真比较起来,她在七剑之中该是位居首名!” 项小芸道:“这话倒也不假!” 黄一萍得意的笑道:“这样说起来,那凌磊的武功委实已经高得超凡人圣,大约是可与皇甫老魔一较长短的了!” 项小芸卟哧一笑道:“原来你脑筋动到了他的头上,不过,这脑筋还是不动的好!” 黄一萍道:“为什么呢?” 项小芸皱眉道:“你是聪明人,还用得着我说么?” 黄一萍笑道:“大智若愚,也许我有时候会糊涂!” 项小芸冷冷地道:“第一,这凌磊只是从骆香雪口中听来,她说这话时人已垂死,只有一半可信。第二,纵有此人,天涯海角,谁知他在何处!第三,也是最难的一点,这人冷漠成性,目空一切,只怕与他说一句话都有困难,更不用说要他去与皇甫老魔拼死相搏了!” 黄一萍笑道:“照你说来,虽然困难重重,但在我看来却是易如反掌,只要确有其人,我就能把他找到,只要能把他找到,我就能叫他去与皇甫老魔一分胜负生死,绝不会发生任何困难!” 项小芸不以为然地道:“先说说你用什么方法找到他?” 黄一萍目光一转,道:“项姐姐,且容我卖个关子,咱们走吧!” 项小芸皱眉道:“事前不能一说么?” 黄一萍浅笑道:“不是不能说,而是咱们的计划最好不要泄漏!……” 项小芸讶然道:“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又怎会泄漏了消息,在这山野之中,难道还怕被人听去么?” 黄一萍摇摇头道:“越是山野之中,越可能隐有高人,咱们还是守秘一些,项姐姐,天色不早,快些上路吧!” 项小芸不便再问,但却皱眉道:“来时是我抱你来的,现在怎么办呢,还是我抱你么?” 黄一萍卟哧一笑道:“我自己会走!”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好哇,当初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不通武功呢,这样说来,你大约以往都是骗人的吧!” 黄一萍正色道:“不解武功,也是事实,但由于江湖道路走得多了,多少懂一点调息养元的法儿,走几步路,还可勉强凑付!” 项小芸有心要试试黄一萍的轻功,当下冷冷一笑道:“既是这样,咱们就快走吧!” 娇躯一纵,飞身驰去。 黄一萍跟踪而起,向前扑去。 项小芸初时只用出五成真力,回顾黄一萍时,大约相距两丈之外,心中冷冷一笑,把内力加到七成,但再度回顾时,黄一萍却仍是在于两丈之外。 项小芸心中不服,提足真力,功至十成。 但黄一萍却仍是在于两丈之后,不即不离,而且从从容容,看不出一丝乏力不支之状。 项小芸心中不禁暗骂自己糊涂,黄一萍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的弟子,焉有不解武功的道理! 当下把功力收至七成,等候黄一萍追了上来,道:“依这速度走去,五日之后可至泰山,不知你是到泰山还是再去华山,抑或是去别的地方?” 黄一萍笑笑道:“不论泰山的事,还是华山的事,咱们且都抛开不问,自然也不去泰山,也不去华山……” 项小芸道:“那么你究竟要去哪里?” 黄萍正色道:“岳阳楼!” 项小芸摇头一笑道:“你这丫头当真疯了,这等时候你还有这番雅兴去游岳阳么?” 黄一萍笑道:“项姐姐怎么这等健忘,咱们不是要去找那凌磊么?” 项小芸冷笑道:“难道你知道他在岳阳楼?” 黄一萍微笑道:“我虽不知他在不在岳阳楼,但不出十天,包保可在岳阳楼头会得到他!” 项小芸不再多言,怀着满腹的困惑之情,与黄一萍兔起鹘落,向长白山下驰去。 第五十七章 幡飘刁斗邀奇客 项小芸与黄一萍联袂离开长白山,一路急急趋行,第三天清晨就由古北口入关,沿燕山西麓而行,节节南下。 黄一萍的轻功身法,比项小芸逊色不了多少,两人倒是配合得恰到好处,或先或后电掣星飞。 第八天黄昏之时,两人已到岳阳,项小芸望望碧波万顷的洞庭湖,以及滚滚奔流的江水,有些感慨地叹惋了一声,道:“咱们是否就去兵阳楼等待凌磊?” 黄一萍卟哧一笑道:“项姊怎能知道他此刻是在岳阳楼上?”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这要问你呀,要到岳阳来的是你,如今八天的时光费下去了,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黄一萍从容一笑道:“项姊姊大约忘了,我说的是到岳阳十日之内,我有把握找到凌磊,可不是说的当天晚上!” 项小芸也卟哧笑了出来,道:“我也知道你无法在当天晚上找到凌磊,就算十天之内能够找到他,也就算不错了,咱们该找个旅店歇了下来,好好恢复一下这些天来的旅途辛劳了。” 于是,两人进入岳阳城,在一处较为偏僻的街巷内找了一家“三义栈”,开了一间上房,歇了下来。 岳阳城是热闹繁华的大城市,车马辐辏,客商如梭,黄昏后华灯高挑,一片升平之象。 但两人并没有心情去欣赏岳阳夜景,在旅店中洗盥完毕,用些酒饭,就闭起房门,打坐调息。 由于“三义栈”处于一条冷僻的街巷之内,倒是十分清静,没有什么喧嚣吵嚷之声,然而两人坐息良久,却无法静得下心来。 项小芸首先微吁一声,道:“黄妹妹……” 黄一萍应道:“项姊姊!” 项小芸苦笑道:“一路奔波,恨不得就地倒了下去,大睡三天,现在有时间休息了,却又一刻也定不下心来。” 黄一萍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项姊姊思虑太多,心悬两地,若能摒绝杂念,很快地就可定下心来。” 项小芸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丫头话中带刺,心悬两地是什么意思,是指自己与虞大刚么?但她的用心何在,说出这句话来,一方面可以表示她与虞大刚清白,将自己与虞大刚做为取笑的对象,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提醒自己,虞大刚还有她这么一个师妹,要自己知所警惕。” 一时之间,不由更加烦乱起来。 黄一萍不在意地一笑道:“也好,我正有埋在心中的一件疑问,想向你请教!” 黄一萍仍然是甜甜地笑道:“请教两字,小妹如何担当得起,项姐姐快说吧。” 项小芸目光一转,面部表情一连几变,最后却言不由衷地道:“你为什么选定岳阳楼,那凌磊纵然确有其人,以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又怎会一定跑到岳阳楼来?” 黄一萍笑道:“凌磊固然不一定在岳阳,但他却说过一句话,凡是天下的名山大川,都可能找得到他……” 项小芸摇头笑道:“那不过是他应付骆香雪之言,天下的名山大川多得不胜枚举,谁又知道他在哪一山川,怎会定在岳阳?” 黄一萍认真地道:“岳阳楼位于洞庭湖口,衔远山,吞长江,北通巫峡,南极潇汀,风景之瑰丽甲于天下,而且岳阳差不多是天下山川的中心所在,要找凌磊,除开到这里来而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地方。” 项小芸道:“这只是你的臆测,可能性少之又少,倘若凌磊目前在于天山,在于岭南,你又该如何?” 黄一萍扬扬眉毛道:“那凌磊既曾说过天下的名山大川都可能找得到他,可见他是个志在山水,淡泊名利的人,此刻正值严冬,不适边疆之游,最好的去处,莫过于岳阳一带,所以小妹的判断又多了一份可能。”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好吧,就算你判断得对,那凌磊确在岳阳一带,你又怎能找得到他……” 眸光转动了一下,接道:“他是个不慕名利的人,以他那样高的武功,在江湖道上并没出过些微之名,可知他保守到什么程度,就算我们与他对面相遇,也无法认得出来。” 黄一萍从容笑道:“这倒也不是一件难事,因为他还与骆香雪说过别的。” 项小芸一怔道:“话都是我告诉你的,他还说过什么?” 黄一萍道:“在骆香雪苦苦追求于他,在他就要离开长白之时,曾说过除非骆香雪的武功高过于他,他才可以答应骆香雪的要求。” 项小芸失笑道:“这也是他的推托之词,依我看,他对骆香雪毫无爱意,同时他看得出来,骆香雪就算苦练上一辈子,也无法及得上他,他才用这句话来死了骆香雪的心,免得她再向他纠缠。” 黄一萍正色道:“项姐姐说得不错,但由他这一句话中,也可以看出他的弱点……” 项小芸笑道:“我看不出来,这倒要恭聆高见。” 黄一萍也笑道:“那凌磊为什么不用别的方法使骆香雪死心,却要用这一句话?……因为凡是练武之人,都有一种自私的想法,那就是自己的武功愈高愈好,最好是天下无敌,凌磊武功通玄,自认为天下再无敌手,所以他才长隐江湖,不炫锋芒,但如果真有武功高过于他的人,那他可能又有另一种想法。” 项小芸忖思着道:“这话也对,难道你要指名向他挑战,把他激了出来?” 黄一萍笑笑道:“也与这情形差不了多少,不过,这还要借用一次骆香雪的大名。”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那骆香雪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又怎忍心在她死后还辱及她的名声?” 黄一萍摇摇头道:“这对骆香雪来说,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害处,怎样会辱及她的名声?” 项小芸一笑道:“那好,我倒落得清闲,全由你安排去吧,不过……” 声调一沉,严肃无比的道:“皇甫老魔与你曾有传讯令师订一月约期之言,倘若一月届满,那老魔当真发动一次血劫,可不是一件小事。” 黄一萍道:“我何尝不为此担心,所以眼下咱们要加紧进行……” 项小芸微叹一声,道:“那么,咱们还是静静的坐息一会吧,且等明天……” 黄一萍打断她的话道:“不能等到明天,项姐姐,咱们今夜还得有点行动。”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今夜?今夜行动什么?” 黄一萍神秘地笑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项小芸道:“已是将近三更。” 黄一萍长身而起,道:“岳阳楼在于岳阳城西门之上,楼前有两支刁斗,高可七丈,咱们若在上面系上两幅幡条,整个岳阳城的人大约都会看到。” 项小芸微露钦服地道:“大约那幡条你都已准备好了吧。” 黄一萍笑着向怀中一掏,只见两幅白绸,早已写上了墨黑的字迹,项小芸连忙展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的是: “北剑骆香雪挑战凌磊!” 两幅幡条俱是一样,上面都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项小芸皱眉道:“这上面既没有时间地点,要凌磊到哪里去找?” 黄一萍笑道:“骆香雪已死,要他到哪里去找,只能由咱们来找他,这两幅幡条一出,必然立刻轰动江湖,凌磊若在岳阳附近,即刻就会出现,否则,只要他一听到消息,也会立刻赶来。” 项小芸也站起身来,一笑道:“既是如此,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相偕出店,只见夜色深沉,人声已寂,除了江水激荡的奔流之声仍然清晰入耳外,整个岳阳城都已人沉睡之中。 两人穿房越屋,轻灵飘忽,眨眼间就已到岳阳楼下。 只见楼虽不大,但却俯览洞庭,远山近水一望无际。 楼前果有两支刁斗,高及七尺,在风中微微摇曳。 黄一萍取了一幅幡条递在项小芸手上,道:“咱们两人每人系上一幅吧。” 项小芸伸手接过,身形晃动,已经捷如狸猫般向刁斗之上攀去,黄一萍并不怠慢,也向另一支刁斗之上攀去。 不大时光,两幅幡条已经分别飘扬在两支刁斗之上。 两人互视一笑,飞身返店,等回到店房之后,用去了尚不足顿饭时光,黄一萍甜甜地一笑,道:“现在咱们可得好好地养养精神了。” 于是两人瞑目入息,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次日,天色大亮,项小芸方才跳下床来,只见黄一萍仍在瞑目调息,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轻轻一笑道:“死丫头,别贪睡了?” 黄一萍斗笑而起,道:“项姐姐,现在什么时候了?” 项小芸道:“只怕早过辰时了。” 黄一萍连忙盥洗,一面笑道:“希望咱们运气好些,最好今天就遇上凌磊。” 项小芸摇摇头道:“这件事我一点都不乐观,因为这好像大海捞针,没有多大希望。” 黄一萍笑而不言,两人盥洗既毕,信步出店。 就在将要出店门之时,黄一萍伸手掏出两方纱巾,递给项小芸一幅道:“项姐姐最好把它戴上。” 项小芸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用处呢?” 口中虽如此说,但却伸手接了过来。 黄一萍一笑道:“戴上面纱可以掩去本来面目,而且还可以冒充别人。”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你是说我们冒充骆香雪。” 黄一萍双手连摇道:“咱们并未冒充骆香雪,不过,却可以使别人疑神疑鬼,更容易发现那凌磊的行踪。”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鬼丫头,倒是你的花样繁多。” 拿在手中的纱巾却轻轻的挂了上去,于是两人并肩向岳阳楼走去。 及至走出街苍,两人不由同时一怔,因为系在岳阳楼前刁斗上的两幅白绸,早已失去了踪迹。 更使两人吃惊的是刁斗上还留下了两段寸多长的白绸,可以想见得到,那两幅幡条是被齐根用兵刃斩下去的。 项小芸喃喃地道:“这倒奇了,是什么人把它斩掉的呢?” 黄一萍则面凝喜色道:“自然是凌磊了,真高兴他竟真在此处。” 项小芸哼道:“你怎能凭两幅绸白幡条被斩就断定是凌磊所为?” 黄一萍笑盈盈地道:“北剑骆香雪在江湖人物的印象中,不是一个好惹之人,那幡条上写的是:‘北剑骆香雪挑战凌磊’,分明是骆香雪所挂,谁敢攀上刁斗将它斩去,与北剑骆香雪结此仇恨? 此外,以一般人的心理而论,谁也不肯做这傻事,因为这正好是可以大看热闹的事,将那幡条斩下,实在没有意义,所以我敢断定这是凌磊所为。” 项小芸皱眉道:“这也多少有些道理,我们快些赶到岳阳楼去吧。” 于是两人向岳阳楼上赶去。 虽是辰时过后不久,但岳阳楼上却已游客如鲫。一经登上城楼,但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岳阳楼上各色人等俱全,老弱妇孺,僧道尼俗,三人一簇,两人一伙,都在议论纷纷。 游人虽多,但却不见有可疑之人,两人在楼上逡巡多时,黄一萍有些失望地道:“咱们走吧!” 项小芸皱眉道:“走?……不找那凌磊了么?” 黄一萍苦笑道:“在这里傻等又有什么用处,咱们到那边的酒楼去坐坐,也许能发现一些什么消息。” 只见在岳阳楼之下的大街之上,果有一家名为“临江居” 的酒楼,人声吵嚷,看来十分热闹。 两人信步走了下去,登上酒楼,选了一付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叫来几样酒菜,慢慢吃着。 酒楼上同样的客人众多,三教九流的人物无所不有,两人细心观察,却仍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项小芸连满三觥,苦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大约就是你的失着,看走了眼了。” 黄一萍从容一笑道:“现在不过是十日之期的第一天,怎么项姐姐就这样悲观起来了。” 由于两人是年青女子,又都黑纱掩面,在酒楼上大口饮酒,自然会惹起不少人的注意,于是酒楼上所有座客的目光俱都有意无意的向这边投注。 项小芸被看得有些不耐,气呼呼的又干了一杯道:“走吧,这鬼地方惹人心烦。” 黄一萍淡淡一笑,轻声道:“咱们有这掩面黑纱,随他们去看,又有什么,而且,越是这样,才越有找到那凌磊的希望。” 项小芸心头一动,只好又坐了下来。 不久,忽见不远处的座头上有两个中年汉子,一个佩剑,一个带刀,一看就知是惯走江湖的武林人物,两人正在低声谈话。 项小芸向黄一萍投注了一眼,两人同时注意倾听。 只听那佩剑的汉子道:“北剑骆香雪既然竿顶寄幡,向凌磊挑战,则她必然就在这岳阳附近。” 那带刀的汉子会意的道:“那是自然,说不定就在这酒楼之上。”说着向项小芸与黄一萍悄悄望了一眼。 佩剑的汉子淡淡一笑,摇摇头道:“北剑骆香雪有如神龙一现,乍出即隐,已经十年未涉江湖,十年之前,她就是独来独往,如今也不会有了伴儿。” 那带刀的汉子道:“兄弟,你江湖比我跑得多,可知道这凌磊是什么人物么?” 佩剑的汉子困惑地摇摇头道:“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小弟奇怪的也就是这一点,北剑骆香雪是名动武林的人物,她怎会在岳阳楼竿顶寄幡,向一个藉藉无名的人物挑战,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带刀的汉子压低了声音道:“江湖上奇闻怪事多得不胜枚举,岳阳城这几天大概要有好戏看了,咱们且等着瞧吧。” 项小芸听了一会,冷然一笑道:“黄妹妹,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还是走吧。” 因为那两名中年汉子,也不过是一对江湖上的小人物,所谈的多是臆测判断之词,实在没有什么可注意之事。 黄一萍默然点首,就欲会账离去,但两人甫行站起身来,却听得一阵楼梯轻响,又有一名酒客走了上来。 项小芸黄一萍同时一怔,两人不由又把脚步停了下来。 只见走上楼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年约五旬左右,须发不理,满脸灰白,络腮胡子,风尘仆仆,瘦骨棱棱,很像一个流荡风尘的落魄老年文士。 由举止神态之中,只能看出他是一个常人,但使项小芸与黄一萍注意的是他的那一股傲气。 酒楼上的酒客虽多,却似乎没有一个人值得他看上一眼,顾自选了一张空着的座头坐了下来。 他简单地吩咐了堂倌,要来了满桌子的酒菜,顾自浅斟慢饮起来。 这又是使人值得启疑之处,因为由他的外表看来,绝吃不起这样贵的酒菜,但他却像一个纨栲公子一般毫不在意。 那跑堂的堂倌直皱眉头,深怕这是位大吃二喝,而后撒泼耍赖的江湖混子,言语之间不免有些怠慢,甚至讽言讽语,但那老者却是漫不在意,一壶壶的陈年老酒,喝个不停。 项小芸向黄一萍递个眼色,轻轻地道:“这人似是有些苗头。” 黄一萍点点头道:“至少,这不是个平凡之人……” 那老者的坐位恰好与那佩剑带刀的两名中年汉子相邻,那两名汉子谈得起劲,越发高谈阔论起来。 只听那带刀的汉子道:“不论这凌磊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一下子也就出了大名了,试想北剑骆香雪向他挑战,这是多么轰动之事,从今之后,江湖上大约总有凌磊的名字四处传扬了。” 那佩剑的汉子忽道:“也许这根本是一个诡计!” 带刀的汉子怔了一怔道:“什么诡计?” 佩剑的汉子道:“试想骆香雪还在长白,已经归隐十年,怎会忽然与人挑战起来,又怎会跑到岳阳来跟人挑战?……” 带刀的汉子拊掌道:“对,这事的确大有疑问。” 佩剑的汉子得意地笑了一笑,又道:“那幅幡条上没说时间、没说地点,只是北剑骆香雪挑战凌磊几个大字,这其中疑问更多。” 带刀的汉子大感兴越的道:“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佩剑的汉子笑道:“十分明显,这是那个叫凌磊的搞的鬼!” 带刀的汉子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那凌磊为什么要弄这玄虚?” 佩剑的汉子呵呵一笑道:“这已经很明显了,那凌磊必是个江湖道上难以出名的小人物,才想出这个办法,使他可在一夜之间成名,反正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人知道他是否与骆香雪相搏过,那骆香雪远隐长白,自然也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但他却因此出了大名,这岂不是十分划算的事么?” 带刀的大汉猛的一拍桌子道:“对,这话对极了,就是这么回事。” 这一拍一叫,声音极大,一时所有酒楼上的座客都把目光向他们两人投注了过来。 忽然,坐在一旁的青衣老者冷冷哼了一声,道:“闭嘴!” 第五十八章 廿年惨事说从头 这喝声大出两名大汉意外,连酒楼上所有座客都把目光向那青衣老者的身上转去,疑讶不已。黄一萍与项小芸却大为兴奋,两人默默的投注了一眼,凝神静观。 由于那青衣老者的喝骂,酒楼上暂时出现了一段静寂,静寂得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之声。 青衣老者轻骂了一句,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坐下喝酒,连看也不再向两名大汉看上一眼。 两名大汉陡然变色。那带刀的大汉变颜变色地道:“这真好极了,想不到在这岳阳地面上还有找咱们兄弟霉头的人。” 佩剑的大汉则慢腾腾的长身而起,握拳卷袖,走到青衣老者对面,一只脚踩在椅面之上:冷森森地喝道:“朋友,方才你说什么?” 青衣老者翻了他一眼,并不理睬,仍然继续擎杯喝酒。 佩剑大汉见他没有反应,用手指敲敲桌面道:“朋友,就算你是聋子,大约不会是瞎子吧,看不到大爷问你话么?” 虽是手指轻敲桌面,但每一敲击,都留下一个半寸深浅的指印,显示出他在武功上的造诣非凡。 青衣老者仍是不理不睬,说他是畏惧也好,说他是冷傲也可,只见他一杯杯不停饮酒,目光却遥遥投注着桌外发怔。 一旁佩刀的大汉大笑道:“既敢惹事,就不该怕事,算了!……既然他不敢应声,还是不要再计较了,来来……喝酒要紧。” 佩剑大汉傲然四顾一眼,呵呵一笑道:“对,若要再追究下去,反而显得我爬山虎度量太窄了一些,大人不见小人怪,今天就放你一马。” 大摇大摆,走回原位继续吃酒。 带刀的大汉放纵地一笑,道:“方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佩剑大汉道:“正说到那凌磊妄图成名,用假冒北剑……” 一言未毕,又听那青衣老者厉喝道:“闭嘴!” 两名大汉又是一怔。 佩剑大汉霍然而起,沉声吼道:“这倒是怪事,大爷刚刚坐下,你的毛病又来了……快说,你叫谁闭嘴,是故意找碴,还是你有这么个毛病?” 青衣老者又翻了他一眼,只淡淡地道:“不准再谈那事。” 佩剑大汉双目圆睁,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干涉大爷们的谈话!” 青衣老者哼道:“不准就是不准!” 佩剑大汉怒叱道:“你可曾打听打听,大爷们是什么人物,会听你的喝叱。看样子你大约是活得不耐烦了!” 右臂一翻,就向桌子掀去。 所有在场之人俱都看得清楚,那青衣老者所坐的位子之被掀翻,弄得杯盘狼藉已是必然之事。 然而说也奇怪,佩剑大汉那一掀虽是用力不少,但桌子却动也未动,彷佛那是生了根的铁桌子一样。 带刀的大汉已经看出不对,相继长身而起,沉声喝道:“这倒是咱们看走了眼,这位朋友手底下并不含糊,大约存心找咱们麻烦来了,既是这样,咱们别连累了店家,朋友,什么地方任你选,咱们外面比划比划,彼此见个真章。” 青衣老者哼了一声道:“老夫没有时间和你们罗嗦,你们最好快滚,别叫我看着讨厌!” 佩剑大汉怒道:“好大的口气,既是不肯出去,说不得就要连累店家了……掌柜的,等会损坏了多少家俱,由我一个人赔……没事的朋友,最好四外让让,免得刀剑无眼,错伤了好人……” 酒楼之上登时大乱,许多酒客纷纷向四外躲去。 那佩剑大汉飞扬跋扈,伸手就去拔剑,带刀的汉子也伸手就去拔刀。 但奇事又发生了,两人的刀剑竟像都是生了锈的一般,左拔右拔竟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两人急得面红耳赤,刀剑仍不出鞘。 青衣老者却若无其事,仍然顾自己饮酒,望着窗外发怔。 所有楼上的座客都看得呆了,谁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缘故。 最后,那佩剑的汉子哼道:“不用兵刃,也同样能够宰了你这老鬼!” 索性将长剑连柄一甩,挥拳扑了过来。 那带刀的汉子也急忙甩掉腰刀,由背后拍出一掌。 这一来立刻形成合击之势,两人俱是武功造诣深厚之人,一前一后,猝出狠着,有如五岳倒压,凌厉万端。 然而奇事又发生了,那凌厉得足可拔树倒屋的双拳一掌,竟然轻飘得没了一点声息,而且根本不曾攻到老者身边,就已颓然而上。 青衣老者明明坐在椅上不曾移动,手中的酒杯仍拿在五指之间,若说是他暗出绝招,绝不可能,若说不是,这两名大汉的攻势是如何消解了的。 两名大汉怔了一怔,转动了一下目光,咬牙道:“老鬼,原来你会邪术!” 青衣老者阴沉沉地道:“你们最好快滚!” 两句大汉又对望一眼,那佩剑大汉解嘲似地狂笑一声道:“好吧,大爷这跟头认栽了……不过,请你留个大名,他年也好拜望。” 青衣老者似是忖思了一下,淡淡地道:“老夫凌磊!” 所有在场之人俱皆愕然失色,两名大汉呐呐地道:“原来你……你就是凌磊,看来北剑骆香雪向你挑战的事是真的了。” 青衣老者从牙缝中又进出一个字,道:“滚!” 两名大汉面色大变,同声叫道:“滚,滚,我们就滚……” 再也顾不得体面,立刻抱头鼠窜而去。 楼上的酒客个个惊疑无比,凌磊的出现使人莫测高深,方才那两名大汉的推断之词,本来已经使人大为信服,认定了凌磊是个想藉骆香雪挑战之事而成名之人,但凌磊的如此出现,却推翻了一切。 于是,无数的疑问泛上众人心头。 骆香雪为何向凌磊挑战? 凌磊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何他有如此令人难测的武功,却从未出过大名,他们将在哪里约战,骆香雪是否已到岳阳? 更为兴奋的则是项小芸与黄一萍。 项小芸忍不住满意地笑着,轻声道:“这办法果然有用,一找就把这老鬼找出来了。” 黄一萍浅浅一笑道:“现在项姐姐不说我这是失着了吧?” 项小芸微微靠了皱眉头道:“虽然不是失着,但大半还是皱了你的运气,如果凌磊是在边远之地,就不会这样容易找到了。” 黄一萍轻笑道:“项姐姐还记得初见时的那两场赌斗么?” 项小芸面色一沉道:“此时此地,为何你要提那日之事?” 黄一萍笑道:“姐姐不要生气,我之所以提起那件事来,是说明运气并不可靠,看来虽似运气,实则却是算定了的。” 项小芸道:“这样说来,你是算准了凌磊在岳阳的了。” 黄一萍笑笑道:“至少,我算出了十之八九成……” 声调放得更低的道:“现在一见之下,项姐姐可看出这凌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么?” 项小芸颔首道:“只听骆香雪之言,这凌磊该是个冷傲不群,寄情山水,傲啸江湖的人物,但现在看起来,却又有些不同……” 黄一萍萍笑笑道:“这不同之处何在呢?” 项小芸忖思着道:“他借酒浇愁,似是心有重忧,怔视窗外,分明意绪消沉,只怕他也是一个海中的可怜人物,只是骆香雪当年为情所惑,不会看出而已。” 黄一萍颔首道:“这话一点不错,项姊姊,这老家伙还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呢。” 两人谈话的声音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凌磊似是被两名大汉扰了兴致,匆匆又饮了三杯,由怀中取出一块二两多重的银子甩在桌上,起身就走。 项小芸连忙会清酒账,与黄一萍起身下楼,暗暗追了上去。 凌磊走得并不算快,穿过扰攘的人群,踏出岳阳城,沿着滚滚的长江,一路向前走去。 眨眼之间,已走出三里多路。 项小芸向黄一萍略一示意,两人加快脚步,赶到了凌磊之前。 江边俱是乱石、疏林,只有一条羊肠小路,两人在前面一拦,立刻阻住了凌磊的去路。 两人同时揭去面纱,盈盈一礼,道:“凌前辈。” 凌磊怔了一怔,道:“你们两位。” 黄一萍凝注了项小芸一眼,示意由她开口说话,自己则向一旁退去。 项小芸略一忖思,笑道:“先请前辈原谅,我们做了一件使您不能原谅的事。” 凌磊微喟一声,道:“那么,岳阳楼刁斗上的幡条是你们两人弄的鬼了!” 项小芸又裣衽一礼,道:“正是我等,但……” 凌磊插口道:“你们这是何意,至少,你们该认得骆香雪吧。” 项小芸点头道:“自然认得,如不然,也不会知道用这办法与前辈相见。” 凌磊微喟一声,道:“她好么,她是否仍然住在长白山?” 项小芸摇摇头道:“她死了!可怜她一生为情折磨,死时之惨,简直令人难信。” 凌磊面色大变,半晌无语。 项小芸望着他的面色,冷笑道:“骆香雪垂死之前,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依我看来,凌前辈实在太对不住她,使她如此含恨而死。” 凌磊皱皱眉头,道:“那也怪不得老夫,我并不知她是那样死心眼之人,何况……唉,不说也罢,她是如何死的?” 项小芸道:“前辈与她最后分手之时,曾说过只要她武功高过于你,你就肯娶她为妻,可有此事?” 凌磊颔首道:“不错,但那不过是使她断念,因为她曾与我一度交手,应该知道她今生今世很难达到那种境界。”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可怜她却就死在你这一句话上。” 凌磊大为紧张地道:“这话怎讲?” 项小芸徐徐道:“她知道循着正当途径去习练武功,只怕永生没有高过你的希望,所以她才改由邪功毒功人手,结果她不幸自己中毒,与一名侍婢相继死去,时光就在十日之前。” 凌磊全身颤动了一下,喃喃地道:“这的确是出我意外之事。” 项小芸冷冷地道:“你可知道这十年以来,她吃过多少苦,当你在长白广寒峰顶栽那什么果子时,她每天偷偷跑去看你,你却与她不交一语,你知道这对一个少女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与屈辱。” 凌磊叫道:“老夫只是想冷她之心,不愿牵扯上这场情感纠纷。” 项小芸顾自说下去,道:“但你不该再留给她希望,你临走之时却告诉了她姓名,并且留给了她一个永难实现的希望!可怜她就为着这个渺茫的希望活着。” 凌磊长叹道:“老夫的确没想到这一层,我认为时间一长,她就会淡忘一切。” 项小芸哼道:“现在可容我问你一句,您并不象骆香雪口中所说的那样冷酷之人,为什么您那样坚决地拒绝了她。” 凌磊呐呐地道:“这……这……” 一时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项小芸又道:“骆香雪貌比天仙,艺重武林,虽说不及凌前辈,但做为伴侣的话,该说是十分理想的了,为什么您却那样拒她于千里之外。” 凌磊皱眉道:“以老夫的年龄而论,足可做她的父亲而有余,老夫如何能与她谈得到那婚嫁之事?” 项小芸摇摇头,道:“爱情是没有任何限制的,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凌磊叹口气道:“告诉你们也自无妨,老夫毕生也是为情所苦,哪里还能容得下她的痴情。” “啊?……” 这真是无独有偶,项小芸与黄一萍忍不住俱皆惊呼出声。 良久,项小芸方道:“凌前辈难道没与您的爱侣结合么?” 凌磊摇摇头,道:“不谈这事吧,那骆姑娘……” 项小芸忍不住流泪道:“停尸长白山香雪洞中,但由于中毒之故,她的尸体却……” 凌磊也老泪滚滚地道:“这情形我很清楚……那山洞……” 项小芸接道:“就在香雪山庄之后不远,我已用石块封住山洞,在冰天雪地之中,大约一时不会腐坏。” 凌磊的精神似已全部崩溃,喟然一叹,道:“两位姑娘尊姓大名?” 项小芸道:“我姓项名小芸,那是……我结伴的义妹黄一萍。” 凌磊目射精芒,盯了项小芸一眼,道:“这样说来,姑娘也是当年列名武林十七奇的人物了!大约那‘红粉霸王’四字,就是指的项姑娘吧。” 项小芸淡然道:“些微成就,比起凌前辈来,可就差得太远了。” 凌磊慨然一叹,道:“那骆姑娘去世之前,项姑娘……” 项小芸颔首道:“事有凑巧,我正在她的身边。” 凌磊弹弹泪珠,哽声道:“她曾说过什么?” 项小芸苦笑道:“她只恳嘱我设法找到你,只要把她十年来所受的苦况,和垂死之前的一切情形告诉于你。” 凌磊咬咬牙关,道:“她没再说别的么?” 项小芸摇摇头,道:“没有了,我知道她要说的还有很多,只不过她不说了,因为说了出来也不会做到,反而留下一个笑柄。” 凌磊声调嘶哑地道:“依项姑娘看来,她还会说什么?” 项小芸沉凝地道:“她所希冀的自然是你能够亲自赶到长白山去处理她的后事,并且在她坟前立上一方石碑,上面刻下几句使她安慰的文字,那么,骆香雪九泉之下,大约也可以含笑的了。” 凌磊顿足道:“这些我一定做到,我要赶到长白山去为她修坟、立碑,上面刻下爱妻骆香雪之墓。” 黄一萍走前一步,插口道:“凌老前辈,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骆香雪当年那样苦追于你,你毫不动心,为什么今天却这样痛哭流涕起,莫非这就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么?” 凌磊怔了一怔,长叹道:“我已说过,我一生也是为情所苦。” 黄一萍道:“那时大约你正在追求另外之人吧。” 凌磊苦笑道:“这真是没有办法之事,我所追求之人比骆香雪大了三十岁,而且她已是我的发妻。” 项小芸困惑地接道:“既然你们是结发夫妻,又哪里还谈到追求二字?” 凌磊叹道:“我们虽是结发夫妻,不幸的却是发生了误会,以致她离我而去,任凭我如何解释剖白,她都不肯重续旧好。”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前辈能说得仔细一些么?” 凌磊喟然一叹道:“这是老夫二十多年来的一桩秘密,当二十年之前,老夫与我那发妻结缡未久,双宿双飞,比翼共游天下,哪知不到三个月之后,就发生了变故。 记得那时正是暮春三月,在莺飞草长的江南,我们游罢姑苏,住在旅店之内,当时老夫发妻芸娘忽患心疾,老夫急忙请来郎中诊视,当晚在店中煎药医治,哪知就在她服罢第一剂药之后,就出了乱子。” 喟然一叹,住口不语。 项小芸迫不及待地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 凌磊叹道:“芸娘服下第一剂药之后,情况很好,已经沉沉入睡,老夫紧张之余,也坐在桌前坐息。 哪知老夫一经坐息,即刻沉睡了过去,等到醒来之后,发觉芸娘已经不在,桌上却有一张老夫未曾写完的信笺。” 项小芸奇道:“你要写给谁呢?” 凌磊咬牙道:“那夜的奇案直到如今老夫也是莫明究竟,老夫何曾写什么信笺,那信笺是模仿老夫笔迹所写,而且又摆在老夫面前,芸娘自然深深相信了。” 黄一萍插口道:“想必那信笺上一定有刺伤到令正的语句了?” 凌磊叹道:“上面写的是:秀姑妆次:眼中钉即可拔除,药中已渗蚀骨化肌之药,贱人服后必将慢慢溃烂致死。” 项小芸瞠目道:“以后呢?” 凌磊咬得牙关格格作响,道:“语句至此中断,后面没有什么了……第二剂药尚未煎完,等我查看时,果然发觉药中下上了一种使人可蚀骨化肌的‘白蟾苏’。” 项小芸皱眉道:“这其中疑问太多了,店家、郎中,还有你是如何睡着了的,以您的功力而言,大约不是那样容易沉睡的吧。” 凌磊跺脚道:“那是自然,除非是在我食用茶水饮食中下上了迷神之药,我绝不会一觉睡去而昏然不知。” 黄一萍插口道:“这是预谋,由于那下手之人竟能仿你的笔迹写上一封信笺看来,这是早就设计好了的事,还有,尊夫人病得也太过巧合。” 凌磊长叹道:“老夫当时被弄得神魂颠倒,查问店家,查问郎中,结果却是一无头绪,而且,老夫当时为了去追赶发妻,也没有那么从容的时间追查。” 黄一萍皱眉道:“能仿照您的笔迹留书,又能把您昏倒,在药中下上毒药,而使您一无所觉,这手法干净利落,实在不同庸手……凌前辈可有仇人?” 凌磊摇摇头,道:“据老夫记忆所及,实在没有仇人。” 黄一萍道:“这就可疑了,尊夫人在那之前可曾患有心疾?” 凌磊摇头道:“我那发妻也是练武之人,倒也不曾听说她有过宿疾。” 黄一萍皱眉半晌道:“那么前辈可曾追到尊夫人?” 凌磊道:“追到了,老夫连夜追出二十多里,发觉她已昏倒路边。” 黄一萍啊了一声,道:“她果然服下了毒药了么?” 凌磊怔了一怔,叫道:“难道你竟怀疑我那爱妻么,你可知我与她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她自然是因为药中混中了‘白蟾苏’的剧毒,加上心疾大作,才昏过去的。” 黄一萍不再言语了,但满面却是困惑沉思之情。 凌磊停顿了一下,又道:“当时老夫费了个把时辰的功夫替她推宫过穴,方才使她清醒了过来,但她一见我面,立即恨得咬牙,气得发抖,她不肯听我的解释,拔腿就跑。” 项小芸接口道:“她当时在气头之上,自是难以听得进去,但如果等上一段时光,待她气平之后,再慢慢解释,也许可以使她相信。” 凌磊道:“老夫也是这样想法,所以就随后跟踪,但经过了半年的时光,还是没有一点结果,她拒绝与我交谈,用最刻毒的话骂我。” 黄一萍冷然笑了一笑,没有开口。 项小芸奇道:“半年的对光,难道都在追逐中渡过的么,她的毒伤心疾难道也都没有发作?” 凌磊道:“几经追逐,最后她躲进了洞庭湖畔的一处山洞之中,再也不肯出来,至于她的毒伤则是用我的‘百草丹’替她医治,最初她本是不肯接受,但最后她四肢已有溃烂的迹象,才勉强接受了老夫的药丸。” 黄一萍皱眉接道:“尊夫人当真毒伤发作,有了溃烂之象么?” 凌磊双目一瞪,道:“那是老夫亲目所见之事,自然不会有假。” 项小芸道:“前辈的‘百草丹’呢,可曾治愈了尊夫人的毒伤?” 凌磊摇摇头,道:“‘白蟾苏’是一种顽强的剧毒,老夫的百草丹只能够收到压抑之效,却不能将毒素消除,此后老夫花钱雇用了一名老仆,住在洞外侍候于她,到如今算起来已是快二十年了。” 黄一萍淡然一笑,道:“二十年来,这误会都没有解释开,二十年前栽赃诬害你的人也没有查到么?” 凌磊摇头道:“二十年都过去了,还到哪里去查,至于发妻芸娘,则是见到老夫就骂,始终不给老夫开口解释的余地,这误会又从何解释?” 项小芸叹道:“这倒真是一件憾事,尊夫人就在洞中一住二十年么?” 凌磊颔首道:“不错,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老夫除了替她继续配‘百草丹’而外,还走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寻觅良药,在长白广寒峰上所栽的‘红参果’就是专治‘白蟾苏’毒的一种圣药,但芸娘吃过之后,并没有多少效果!目前她不但四肢有溃烂之象,连五官也流水化脓了。” 项小芸叹道:“二十年的岁月,真亏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黄一萍接口道:“凌前辈,从您的叙述中,我已明了了一个大概,现在可容我再请教您最后一个问题,尊夫人难道没有娘家人么?她的出身来历,前悲是否清楚?” 凌磊喟叹一声,道:“可怜的是她本是一个孤女,除了名叫芸娘之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与我的惨变发生之后,独自住在那山洞之中,二十年来每日都使我心如刀割,也使我负疚日深,更重要的是我对她的爱恋并未稍减。” 项小芸忍不住鼻酸道:“难怪前辈那样拒绝骆香雪,这倒也怪不得您,不过……” 她原想把寻觅凌磊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但听完了他的悲惨遭遇之后,却又迟疑着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黄一萍则从容二笑,道:“凌前辈,咱们可否订一个交换条件?” 凌磊奇道:“什么条件?” 黄一萍正色道:“我来帮您查出二十年前陷害您夫妇之人,您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第五十九章 荒岭古洞访毒妇 凌磊双目神光激射,定定的投注了她一眼,道:“你有什么本领查出二十年前的旧事,那旅店早已面目全非,那当年处方的郎中人也死了,又怎样去查?” 黄一萍极有把握地,笑道:“我并不用去当年的旧地去查,我只是根据情理判断。” 凌磊哼了一声,道:“判断之词,老夫听不入耳,老夫所要的是真凭实据。” 黄一萍坦然笑道:“我自然会给您真凭实据,只是我要查的方法,暂时不能宣布而已。” 凌磊忖思了一下,道:“好吧,果然你能查出真凭实据,使老夫抓到陷害我夫妇的凶手,就算你要老夫的颈上人头,老夫也会砍下来给你,更不要说只是要老夫替你做一件事了。” 黄一萍投注了项小芸一眼,笑道:“项姊姊要帮我一个忙,咱们一块去破除凌前辈埋在心中二十年的苦恼。” 项小芸皱眉道:“我自然会尽力,不过,你自己也要考虑一下,不要到时交不了差。” 黄一萍傲然一笑,道:“项姊姊尽管放心。” 转向凌磊又道:“现在,还要凌前辈再答复,我两个问题,则最多三日之后,我与项姊姊两人当把这件二十年前的惨案弄个水落石出,如果无功,情愿以颈上人头做保。” 凌磊森然一笑,道:“你问吧。” 黄一萍道:“前辈武功绝世,请道出师承来历。” 凌磊一皱眉头,道:“这是必要的么?” 黄一萍正色道:“非常必要,而且,这也是关键所在。” 凌磊沉忖了一下,道:“好吧,老夫虽向两位姑娘讲了出来,但却希望两位姑娘能够替我守秘,不把此事泄漏出去。” 黄一萍忙道:“凌前辈请放宽心,我们发誓替你守秘。” 凌磊低沉的道:“先师木松真人,早年隐于天山,乃是玄昊一脉嫡传。” 黄一萍、项小芸俱皆大为动容。 黄一萍暗暗吁了一口长气,道:“现在,再请前辈告诉我尊夫人所居的山洞所在。” 凌磊忖思着道:“老夫怎能信得过你们?” 黄一萍微微一笑,道:“二十年的疑案有了可以水落石出的机会,则你信得过也得信,信不过也得信,大约前辈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吧。” 凌磊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黄一萍继续又道:“此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保证抓在前辈手上,以您的武功来说,大约我们很难逃得出您的手去,我们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凌磊也一笑,道:“姑娘,你很聪明,老夫就看在这一点上相信你吧。” 伸手由怀中抓出一幅白绫,道:“这是芸娘所居的洞穴地图,你拿去吧。” 黄一萍伸手接过,慎重的收于怀中,道:“前辈,三日之后,咱们岳阳楼上见吧,” 凌磊淡淡地点点头,道:“记住,老夫是要真凭实据,可不能搪塞交差。” 黄一萍笑道:“前辈尽管放心。” 拉起项小芸,姗姗走去。 凌磊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忽的仰天发出一声低啸,身形晃动,冲天而起,两个起落之间,已经消失了踪影。 黄一萍凌望着凌磊逝去的背影,微微一笑,道:“项姊姊,现在咱们该找个地方好好坐息一时了。” 项小芸柳眉一扬,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怕万一你所料不实,到时交不了差,那岂不弄巧成拙。” 黄一萍坦然一笑,道:“根据常情判断,这是万无一失之事,至少,这个险咱们要冒。” 项小芸点头道:“不错,侥幸这是事实,那皇甫老魔就多了一个武功相若的敌手。” 黄一萍目光转动,笑道:“咱们酒饭俱已用足,依我看索性就在附近林中找一处隐僻之所,坐息一时,以待入夜如何?” 项小芸一笑,道:“此言正合吾意。” 伸手遥遥一指,道:“那片杂林就是一处理想所在,咱们去吧。” 于是两人联袂同起,扑向杂林之内,林中寂静异常,两人找了一块干燥地方趺坐下来,立刻运功调息。 漫长的一个白天,就这样渡了过去,待至入夜之后两人神充气足,站起身来相视一笑,联袂向洞庭湖的方向走去。 依照那地图上的指示,她们很快的就找到了凌磊夫人居住的洞穴。 两人在二十丈外收住脚步,凝神细看。 只见那洞穴处于洞庭湖滨的一处山岭之中,洞口隐在一片疏林之中,遥遥看去,低矮阴森。 在洞口不远处搭盖了一楹茅舍,想来就是凌磊雇用的仆人住居之所,后面是一道高岭,两旁有疏林乱石,但却一目了然,看不出什么别的。 项小芸向黄一萍投注了一眼,道:“你看如何?” 黄一萍皱眉道:“我看应该转过峰后去看看情形。” 项小芸苦笑道:“倘若峰后也看不出名堂,咱们大约只好连夜逃走,离开这里了。” 黄一萍笑道:“事情大约不会如此悲观,咱们走。” 于是两人联袂疾行,迳向峰后扑去。 峰后是一片蓊郁的从林,岭坡陡峭,巨石如林,岭下则是一弯湖汊,碧波粼粼,景色如画。 两人俱露欣喜之色,就在峰顶一处视野宽阔的地方匿下身来,凝神注视。 湖汊内静荡荡的没有船只,只有在遥远的湖面上可以看得到三五点渔火,在闪闪发光。 项小芸静静注视了一会,道:“可需要下去看上一看?” 黄一萍笑道:“依我看是不需要了,那凌磊如非被爱情冲昏了头,大约他早该发现了!这峰后密林如织,乱石林立,加上一带湖汊,正是理想之地。” 项小芸笑笑道:“这话不错,问题是今夜咱们是否要空等一夜?” 黄一萍道:“这倒是难说了,倘若今夜空等一夜,则只好待之明夜,明夜空等,不妨待至后夜,三夜之下,一定能等出一个名堂。” 项小芸扑哧一笑,道:“你该知道我是最没有耐心之人,这样等上三夜,实在令人难耐。” 黄一萍笑道:“也许不需要你等上三夜,那边不是有船来了么?” 项小芸定目看去,果见湖面上一点星火正朝着这边驶来,估计距离,大约尚有三里水程。 黄一萍轻笑道:“咱们最好能先查出后洞所在,等在旁边。” 项小芸伸手一指,道:“这容易,那树丛最密之处,必然就是后洞洞口无疑了。” 两人略一招呼,闪身同起,轻灵飘忽的向岭下扑去。 在她们疑为洞口之处,乱石密集,树木丛生,不到近前倒是难以查出真象,两人并不认真查看,却绕路而行,向湖汊岸边淌去。 及至两人扑到岸边,那小船疾如箭射,已经到了距岸边数丈开外。 定神看去,那小船是一只划桨的舢板,上面一名船夫,运桨如飞,眨眼已到岸边停了下来。 那船夫将小船泊岸,收起双桨,却从船上扶下了一名年约五旬,仆妇打扮的人来,向岸上走来。 项小芸与黄一萍暗中一打招呼,双双纵身同起,拦到了那妇人与那船夫面前。 那船夫年约三旬,是一名精壮汉子,见状一惊,急忙挡在那妇人面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别怕,只要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立刻就放你们走路,但如果有一句谎言,你们的脑袋可就要开花。” 那船夫方欲答言,那五旬左右的妇人却推开船夫,一笑道:“没关系,让她问问吧。” 项小芸一笑道:“这还爽快一些……你深更半夜的驶船而来,要到何处?” 那妇人昂然不与地道:“这又奇了,我们走我们的路,要你问这闲话做什么?” 黄一萍插口喝道:“听着,你只许据实回答,不准反抗反问。” 那妇人哼了一声,道:“如今真是世道变了,连强盗也有女的……好吧,我告诉你们,我要去岳阳城,图走个近路,才由这里上岸。”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那船夫是什么人?” 那妇人冷笑,道:“船夫就是船夫,还会是什么人?” 项小芸勃然大怒,道:“这就不对了,方才我们拦下你时,那船夫挺身欲战,若仅是你雇来的船夫,岂会那样维护于你?” 喝叱之间,五指一振,数缕指风起处,已经点闭了她前胸三处要穴。 黄一萍亦不怠慢,也把那船夫的穴道闭了起来。 项小芸看看躺在地下的两人,皱眉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黄一萍沉凝地道:“继续迫问口供,如果问不出名堂来,就是咱们第一步的失败。” 项小芸颔首道:“这个容易,谅来她不会是铜筋铁骨吧。” 右手一搭,就向那妇人肩头抓去。 那妇人哑穴未闭,仍能开口讲话,见项小芸欲要用“分筋错骨”的办法对付她,连忙沉声急叫道:“我说,我说。” 项小芸哼道:“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否则还有你消受的呢?” 那妇人叹口气,道:“姑娘可否先告诉我是为了什么要来这里盘问老身?” 项小芸冷冰冰地道:“因为我们要查清二十年前的一桩疑案,大约那山洞中住的人与你有些关连吧。” 那妇人幽幽地一叹,道:“既然姑娘都知道了,老身也不用隐瞒什么……请把老身穴道解开,让老身慢慢地告诉您。” 项小芸略一忖思,举手拍开了她的穴道。 那妇人舒展了一下四肢,慢悠悠地道:“日子过得真快,已经是二十年了。” 黄一萍笑道:“你不用着急,可以慢慢的想着说,要说得清楚详细。” 那妇人道:“我知道,这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殊料那妇人就用这几句话安住了黄一萍与项小芸,却乘两人略一疏神之际,出手如电,向闭了穴道的船夫拍去一掌,另一掌则拍向了她自己的前胸,同时发出了一声穿云裂帛的嚎叫。 这变化来得太快了,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抢救不及,转瞬间惨变已生。 只见那船夫被一掌击中前额,早已脑浆迸裂而死,那妇人自己则已震断了心脉,亦已气绝。 项小芸顿足道:“糟,为什么没防到她这一着。” 黄一萍忖思着道:“这妇人宁死不说实情,而且杀了那船夫灭口,这其中问题重重。” 眸光一转,又道:“这妇人死前的嚎叫分明是发出暗号,咱们……” 项小芸道:“咱们最好直扑山洞之中,虽是冒险,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黄一萍颔首道:“不错,事不宜迟,咱们快。” 两人又复飘身同起,迳向岭前扑去。 岭前的洞口她们早已勘查清楚,当下项小芸在前,黄一萍随后,同向山洞中冲了进去。 两人甫行走入洞口,只听洞外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什么人?还不快些站住。” 两人不用回顾,已知是那凌磊雇用的老仆,项小芸头也不回,顺手一指,将他的穴道闭了起来。 第六十章 失手忽成笼中鸟 两人继续向洞中硬闯,只见那山洞只有三丈多深,里面就是一间两丈见方的天然石室。 其中陈设倒还舒适华丽,床帐桌椅俱全,可以想见的是那凌磊所替她弄了来的。 在华丽的绣榻之上,此刻正端坐着一个五旬左右的老妇人,双手双臂及五官之上果然已经溃烂出水,看得出是一付毒发之状。 项小芸当先问道:“芳驾就是凌大侠的夫人芸娘么?” 那老妇人见项小芸与黄一萍走了进来,并无一些惊惶之意,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不是芸娘,又是哪个,你们为何闯入洞中。”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好说好讲,大约不会有什么结果,咱们干脆用强吧。” 振腕一指,向那妇人前胸点去。 那妇人双手双臂以及五官脸颊均已有溃烂之状,但是了无惧意,见项小芸一指点来,身子一闪,堪堪躲了开去。 项小芸冷哼一声,道:“这倒是我看走了眼,原来你也是个绝世能手!” 黄一萍也已赶到榻前,右臂疾扬,与项小芸采取夹攻之势,但两人却未即时动手,项小芸沉声喝道:“看在凌磊的面子上,—我们不愿跟你过分为难,只要你肯坦坦白白地说出实话,一切都好商量,否则,那可就是你自讨苦吃了!” 那妇人目光凌厉的扫了两人一眼,忽然放声大叫道:“凌磊啊凌磊,你这死不了的畜牲,把我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要派人来审我,折磨我……” 黄一萍吃了一惊,沉声道:“快制住她,也许……” 不待话落,与项小芸双掌齐扬,点出十缕指风。 那妇人四肢五官的溃烂之状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看上去却使人有种恶心欲呕之感,是以黄一萍与项小芸两人俱皆不愿碰她,只用指风去闭她的穴道。 殊料两人指风甫行点出,却同时觉得背后的“志堂穴”一麻,心知不好,欲要闪躲,可惜为时已晚,登时翻身跌倒,四肢失去了力道。 转头看时,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已来了凌磊,他狼狈落魄状依旧,双目神光激射,紧盯着项小芸与黄一萍喝道:“骗子,原来你们敢来欺侮我的爱妻……” 那坐在床上的妇人怒骂道:“谁是你的爱妻,你这禽兽,狗都不如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以后你再也别来,我永远也不要见你……” 凌磊满面落寞之色,呐呐地道:“芸娘,我……是无意的,我本想找出二十年前陷害你的真凶,使我们夫妻能够重圆破镜!没想到她们……” 那妇人格格冷笑道:“二十年前陷害我的真凶就是你,又到哪里去找……凌磊,如果你是个血性汉子,你就该自刎一死……” 凌磊震了一震,颤声道:“芸娘,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照顾你,难道你还认为是我给你下的毒么?” 那妇人也震了一震,叫道:“我不管,就算不是你下毒害我,你对我也根本没有真心,你那秀姑呢,你们现在一定是生活得很好吧,大约你亲笔写出来的情书总没办法推到别人头上吧……凌磊,你不死就滚,滚得远远的,再也别来见我!” 凌磊颓然长叹一声,伤感地道:“好吧,我走……芸娘,看来咱们的误会再也没办法解释得开了!……” 伸手就去抓穴道被闭的黄一萍与项小芸。 那妇人振声吼道:“住手……你想怎样?” 凌磊连忙道:“这两个丫头欺骗了我,又来辱及芸娘,我要把她们摔到湖里去喂鱼!” 那妇人哼了一声道:“不行,把她们留了下来!” 凌磊皱眉道:“这两个丫头的武功不弱,万一出了差错,那岂不……” 那妇人格格狂笑道:“她们没机会再活着了,我要用蚀骨化肌散把她们两人化成一滩清水。” 凌磊微吁一声道:“一切都由你看着办吧,芸娘,你……要保重……” 脚步踉跄,向外走去。 但当他要走到洞口之时,那妇人又颤声叫道:“凌郎!……” 凌磊连忙倒退而回,激动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口唇颤抖着叫着叫道:“芸娘!……” 那妇人幽幽地道:“最近你又瘦了不少,你……也该保重……” 凌磊激动得语不成声地道:“芸娘,我知道你还关心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们的恩情比海还深,芸娘,误会总有解释开的一天,我……” 那妇人忽又面色一沉道:“你滚吧,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二十年前的事分明就是你做的!” 凌磊又颓然长叹一声,脚步蹒跚地向洞外走去,这次他没有再停步回头,迈着缓慢沉重的脚步,一直走得没了影子。 项小芸、黄一萍虽被点闭了穴道,但能听能看能言,一切自然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凌磊离去之时,她们清楚地看到那妇人面部上浮起了一层阴狠的笑意。 但两人却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们知道,开口也是多余,在此情此景之下,凌磊绝不会听她们的。 那妇人顾自阴阴面笑,想是在等待凌磊远去,足足有顿饭之久,不言不动。 黄一萍冷笑一声道:“那老可怜虫已经走远了,妖妇,现在该现出你的真实面目来了吧!” 那妇人嘿嘿一笑,道:“你等不及的要死了么?嘿嘿,等下还有得你们受的呢!” 说话之间,五指连拂,又把黄一萍及项小芸每人点闭了四处大穴,接着,只见她轻轻击了三掌。 但听轧轧连响,靠近床榻的洞壁上忽然打开了一道暗门,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妇人走了出来。 又是一个四肌五官俱呈溃烂的芸娘。 黄一萍、项小芸哑穴未闭,仍然能够说话,两人同声冷笑道:“这伪装真像,是用蜡做的吧!” 那妇人格格一笑道:“你们两人单凭判断臆测,就能知道我是伪装中毒,真够聪明,但老身却不相信,一定有人告诉了你们!” 黄一萍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必然是有同谋之人了!” 那妇人震了一声,喝道:“这就是老身要问你们的了!……把她们人拉了进去!” 但听两声朗应,暗门中走出了两名中年妇人,横拖坚曳,将项小芸黄一萍拉到了暗门之内。 那是一间比外面更为华丽的洞室,完全由人工开凿而成,齐齐整整,成正方形,床帐桌椅,一应俱全。 两名中年妇人将项小芸与黄一萍拖到洞室之内,粗鲁地摔于地下,向那妇人敛衽一礼,退到一侧。 那妇人面含阴笑,将面具外衣,一齐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副干净整洁的面容,与外表伪饰的面容十分相像,但却洁白如玉,四肢五官没有一点溃烂的迹象。 由她面容上看来,可以想见她年青之时是个十分漂亮的人物。 那妇人向外面张望了一下,伸手向壁间一按,但听轧轧一响,打开的洞壁又复关闭了起来。 然后她方才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从从容容地一笑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了么?” 项小芸冷哼道:“你自然是真的芸娘了!” 芸娘皱皱眉头道:“方才去了外洞的那妇人,也与老身一样的模样,为什么你不认为她才是真正的芸娘?” 黄一萍冷笑接口道:“这很明显,因为你知道凌磊会来,除你而外不能使别人代替,假如被他看出破绽,你的狡计岂不就败露了!” 项小芸接道:“在岭后湖滨旁那名被我们捉到却又自杀了的妇人,已经给你发出了警号,目的就是要你亲自呆在前洞,对么?” 芸娘阴笑着道:“你们十分聪明,但我还是不信你们单凭判断就能知道我当年伪装中毒,你们最好坦白实说,免得皮肉受苦!” 黄一萍冷冷地道:“除非你自己先说了出来,当年是谁与你共谋,那人……” 芸娘接口吼道:“什么共谋?那人只是我的一名老仆……” 黄一萍道:“这样说来,是你那老仆知道了你的这一切毒谋,不同意你的做法,怕你杀他灭口,才逃跑了的,对么?” 芸娘大叫道:“他呢,他怎么会告诉了你们,他在什么地方?” 黄一萍冷笑道:“可惜的很,我们并没有遇到你那仆人,只好让你失望了!” 芸娘暴跳如雷地道:“这样问法,自然不会问出什么结果,来人……” 方才那两名中年妇人立刻双双趋前,裣衽道:“老奴侍候小姐!” 芸娘沉声喝道:“快去取两件刑具来,让这两个贱人尝尝滋味!” 两名中年妇人朗应一声,向洞室一旁跑去。 原来洞室仍有暗室相连,两名妇人在壁间一按,又出现一间暗室,项小芸、黄一萍虽是极力看去,却因方向不对,看不出那洞室中有些什么。 不久,但听叮当连响,那两名妇人抬出来了一只铁龙,以及钢条钢鞭等物,堆在了两人面前。 芸娘嘻嘻一笑,向项小芸与黄一萍道:“人是血肉之躯,没有不怕刑罚的,如果你们两人图个舒服,最好坦坦白白地说了出来,免得被折磨个七死八活之后,还是要死!” 项小芸大吼道:“没见就是没见,平空乱扯,大约也无法使你相信。” 芸娘面色一沉,道:“这样看来,你们两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了……好吧,我给你们准备了两样刑具,随便你们挑选,第一样是这只铁笼,把你们两人装在龙内,悬空吊在五尺以上,下面生上一盆炭火,慢慢熏烤,火不会太大,但却也够你们两人受的。第二样是四根钢条,每人分给你们两根,要将你们鞋袜脱掉,用钢条将大拇脚指缠紧,悬空倒吊起来,试想一个穴道被闭之人,不能运功抗拒,这滋味也不好受,而且,你们一天不肯实说,就吊上一天,两天不肯实说,就吊上两天,看你们可以支持上多久?” 项小芸悄以传音之法,向黄一萍道:“看来咱们眼前的灾难难免,对这两样刑具是要选择一样,黄妹妹,你还能运用心头真力么?” 黄一萍也以传音之法道:“运用倒是还可运用,不过,如果她把炭火加旺一些,我们岂不完了!” 项小芸道:“依我看大约不致于,因为她惦记着要问口供,用刑不会太酷!” 芸娘见两人迟疑不语,沉声喝道:“不说话也当不了什么,你们该快些选择了!” 黄一萍又暗向项小芸道:“是我来答复她,还是你来答复她?” 项小芸沉凝地道:“自然是要你来回复她了,如要我说,也许会弄巧成拙!” 黄一萍轻应一声,接着向芸娘冷冷地道:“用刑迫供,也要我们自选刑具么?” 芸娘阴阴的一笑道:“这就是老身的宽大之处,快些说吧!” 黄一萍道:“如果要我们选择的话,我们倒愿意选择倒吊足趾之刑!” 芸娘道:“这是为什么呢?” 黄一萍道:“火烤倒在其次,我们两人都是最怕烟熏……” 芸娘忽然爆出一声长笑道:“那真是好极了,把她们装到笼内,一面火烤,一面烟熏。” 两名中年妇人郎应一声,立刻七手八脚,将项小芸与黄一萍装入铁笼之内,悬空吊高五尺,迅快的在笼下生起了一盆炭火。 芸娘格格一阵狂笑,抬头看看笼中的两人道:“你们慢慢享受吧,什么时候愿意说实话,就什么时候放你们下来……” 接着又转向那两名中年妇人道:“好生看着她们,有什么问题要随时告诉我……” 两名中年妇人喏喏应声,芸娘却在说完之后姗姗转身,向那打开的洞室之中走了进去。 那洞室的暗门在芸娘进入之后轧轧复合,于是那洞室中就只剩下了两名中年仆妇与吊在铁笼中的项小芸黄一萍两人。 洞室四角各有一个透气的小孔,但那孔道实在太小了,火盆中冒出的浓烟越聚越多,不久就氤氲满室。 火盆中火势不算太大,但两人却也渐渐禁受不住。 黄一萍见洞室中烟气愈来愈浓,连那两名仆妇也朦胧难见,当下忙以传音之术向项小芸道:“眼下我心头真力尚可运用,但再过上半个时辰,只怕就没有办法了,你有什么计谋应该快些施展了!” 项小芸道:“我的办法十分简单,那就是真气破穴之术……” 黄一萍轻叹一声道:“我可没有这大的本领,五大重穴被闭,真力根本不能流动,如何能以真力破穴之术冲开穴道!” 项小芸道:“虽然你不能运气破穴,但拼却一口心头真力,大约不难把头部凑到我的后背去吧!” 黄一萍笑道:“你想要我替你解开志堂穴?” 项小芸颔首道:“不错,只要你能帮我解开志堂穴,其他的四处穴道我就能自己以真力冲开!” 黄一萍沉凝道:“这我可没有把握,只能试一试看!” 原来那铁笼并不甚大,项小芸在左,黄一萍在右,两人身体相接,挤在一起,但黄一萍却在项小芸身后,而且比项小芸矮着一些。 两人五大重穴被闭,本是一动难动,但两人都还蕴聚着一口心头真力,黄一萍猛提真力,向下缩去! 虽是四肢用不上力道,但真力一激之间,也使她缩下去半人左右。 项小芸大喜,忙以传音之术道:“提住气,你还要帮我解穴!” 黄一萍说不出话来,强自提起将散的半口真气,猛然用力向项小芸被闭的“志堂穴”上吹去。 按说这样用气吹拂,根本无法解开项小芸的穴道,但项小芸早已提聚起自己的心头真力,等黄一萍真力吹拂之时,立刻运气猛震! 但听一声轻响,项小芸的“志堂穴”应声解了开来! 项小芸大喜道:“这就好了……” 但听嗯嗯连响,项小芸另外被闭的四处大穴相继解了开来。 原来志堂穴为五大要穴之首,志堂穴一解,其他的四处穴道只需各经真力冲击,不难迎刃而解。 项小芸并不怠慢,略一运息,五指拂动,解开了黄一萍的穴道。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项小芸纤指轻拉,但听一阵嘶啦之声过处,那铁笼就如竹木所制的一般,立刻裂开了一个大洞。 那两名中年妇人也已发觉了,两人匆匆赶了过来,但项小芸十指拂动,数缕指风过处,已经把两人的穴道闭了起来。 项小芸、黄一萍飞身而出,项小芸抓过两名中年妇人之一,沉声喝道:“如你想活,快些把那壁上的暗钮指出!” 那妇人早已失魂落魄,闻得喝声,连忙应道:“我答应,但……你要解开我……的穴道……” 项小芸反手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道:“快些动手,否则……” 一言未毕,忽听另一名被闭了穴道的妇人大叫道:“吕妪,你忘了,背叛主人会有什么结果?” 那被称为吕妪的妇人身子剧烈一震,忽然双手一握,向自己胸前擂去,这变化来得实在太快,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防止不及,但听蓬的一声,那妇人已经颓然倒地,震断心脉而死。 黄一萍愕然一怔,旋即大叫道:“快,那一名……” 项小芸也想到了那一名,但她们都想到的太晚了一些,另一名中年妇人也已蓬然倒地,只见口角中鲜血泉涌,原来她已嚼舌自尽。 虽然她尚未死去,但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俱都知道,若想要她说出话来,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两人相视一眼,俱皆露出一抹苦笑,项小芸叹惋一声,道:“那芸娘看来不是一个精明的人物,她为何能把属下控制得这般严厉,宁死也不肯泄露一言半语?” 黄一萍应声道:“我也觉得事情可疑,就以二十年前的事而论,那番布置也可谓天衣无缝,绝不是像芸娘那样的人物所能做得出来的?” 项小芸皱眉道:“但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大约要那芸娘亲口说了出来并不太难……黄妹妹,现在又该用得到你那阵法建筑之学了!看看如何能够把那暗门打开,将那芸娘抓了出来!” 黄一萍摇摇头道:“当咱们被她拖进这洞室之后,我就看清楚了,那不能算什么阵法,只能算是一些机关陷井,那壁上共有五个按钮,其中只有一个可以开启暗门,另外四个都可使按钮之人受到死伤之厄,这个险实在不容易冒!” 项小芸忖思着道:“由此看来,这洞室也绝不是那芸娘所鸠工而建,在她背后必然还有一个更为厉害的人物……” 黄一萍颔首道:“情形大概就是如此,现在咱们怎么办呢,在这里坐守,还是冒险去按那壁上的按钮?” 项小芸苦笑道:“倘若成功的把握只是五与一之比,这个险还是不冒的好!” 黄一萍道:“方才这两名妇人的嚎叫高呼,不知那里面的芸娘能否听到,倘若她不曾听到,咱们在这里用‘守株待兔’的办法,倒是未尝不可,倘若她已经听到了,咱们只怕就要倒霉了!” 项小芸苦笑道:“这洞室中可有什么机关陷井?” 黄一萍摇摇头道:“只要不去碰撞洞壁上的暗钮,危险是不会有的,但如那芸娘知道了,我们已经逃出铁笼,情形却怕有些糟糕,一来是怕她把凌磊弄来,二来是怕她那背后的神秘人物会乘机做怪!……” 项小芸苦笑道:“这样看来,咱们虽逃出了铁笼,却仍然被囚在这洞室之中,做那芸娘的阶下之囚!” 黄一萍却忽然一顿足道:“我们两个简直都傻了,前面的洞门为什么不去打了开来!” 项小芸道:“那面的暗门没有机关么?” 黄一萍摇摇头道:“只有一个暗钮,安全得很!” 抢步上前,伸指向壁上按去! 但听轧轧一声,暗门应声而开。 洞室中的浓烟立即向外洞卷去,那名冒充芸娘的妇人在外叫道:“出了什么事!这烟……” 一语未完,项小芸却已抢步上前,抓住那妇人的肩头。 那妇人尚未看清来者是谁,只觉半身酸麻,右肩已被项小芸钢钩般的五指抓牢,动弹不得。 黄一萍向洞口外张望了一下,急急地道:“我们快些离开此处!” 项小芸皱眉道:“如依我说,最好胁迫这妇人去把这面洞室灯开,抓出那芸娘来!” 黄一萍摇头道:“你疏忽了一点,她这些属下个个悍不畏死,要强迫她去开启里面的暗门,我们岂不是要陪她同死,何况只要有了这妇人,还怕那凌磊不相信么?” 项小芸凛然一惊,道:“这话说得对!” 抓起那妇人,当先向洞外驰去。 第六十一章 困厄重重计成空 甫行踏出洞门,只听一声大喝:“什么人?” 项小芸与黄一萍定神看时,只见那正是守在洞外,被两人入洞时点了穴道的老仆,想是凌磊替他解开的穴道。 黄一萍拦在他的面前笑道:“方才多开罪了你,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你……” 那老仆打扮的人霍然抽出了一把腰刀,大叫道:“还不快把那主母放下,你们这两个女强盗……” 声色俱厉,倒是一片忠诚,同时腰刀一摇,向抓着那妇人的项小芸搂头盖顶的砍了下来。 项小芸闪身避开,喝道:“纵然要打,也等把话说明之后再打,这妇人并不是你的主母!” 那老仆怔了一怔,道:“胡说,不是我那这主母又是那个?” 黄一萍笑接道:“是与不是,马上就可以弄清楚了,我且问你,这洞中除了你那主母之外,还住着些什么人?” 那老仆怒气未息地道:“除了我的主母之外,再无别人,你这话岂非问得多余!” 黄一萍一笑道:“项姐姐,现在可以要他看看他这主母的真面目了!” 项小芸五指轻拂,将那妇人脸上的伪装扯了下来。 那老仆如触蛇蝎,啊的一声大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黄一萍急道:“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向你解释,总之,你与你那主人俱都受了芸娘的欺骗,现在,你能够找到你那主人么?” 那老仆一迭连声地道:“能,能,请你们随我来,我那主人就在岳阳城中!” 黄一萍摇摇头道:“现在我们不能随你去岳阳城,就烦你快去把你所见的告诉你那主人,要他快来!我们就在这岭前岭后等他,只要他发出一声长啸,我们自会出来与他相见!” 那老仆困惑地道:“这又为什么呢?” 黄一萍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也难以使你明白,那芸娘并未中毒,而且至少尚有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与她同谋,眼下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危险,你也要小心一些!” 那老仆忖思了一下,忙道:“好,好,我就去秉报我那主人,两位千万不要走远……” 不待答话,丛身奔去。 项小芸望着他的背影去远,沉声道:“咱们走!” 抓着那妇人,向半里外的一片密林中驰去。 二女进入林中,将那妇人放在地下,一连闭了她十二处要穴,使她失去了自杀之能,项小芸方才沉声道:“你可愿说实话?” 那妇人哑穴未闭,仍然能够言语,咬咬牙道:“你们最好是杀了我,休想问出我一句话来!” 项小芸虽然连点了她十二处大穴,但因哑穴未闭,仍然需要防备她会嚼舌自尽,右手五指始终蓄势而待。 黄一萍淡然一笑道:“那芸娘究竟有多大能耐,会把你们一个个弄得悍不畏死,不过,慷慨成仁易,从容就义难,用酷刑慢慢收拾你,大约不会毫无效果!” 并不征求项小芸同意,伸手在她背脊上一连点了三点。 那妇人全身剧烈地一震,立刻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只见她面色惨变,牙关格碰有声,显然已经无法忍受。 项小芸、黄一萍冷眼旁观,静待了顿饭左右,黄一萍方才又伸手在她背脊轻轻拂了三下。 那妇人抖颤立止,但却满面冷汗,喘吁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至少又等了半盏茶的时光,方才渐趋平静。 黄一萍冷然一笑道:“这斩经截脉的手法,你觉得怎么样?” 那妇人一言不发,但却舌头一伸,狠狠咬去。 项小芸一直蓄势而待,那里容她嚼舌自尽,五指闪电疾点,已将她的结喉穴闭了起来。 项小芸沉声道:“你寻死不难、但在你死前也还是要先把这事说了出来,否则只有使你继续受那斩经截脉之刑。” 那妇人结喉穴被点,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珠乱转。 项小芸哼了一声,点开她的结喉穴,道:“不要怕,也许我们可以帮助你,且说说你为什么宁死也不肯说出一言半语?” 那妇人悠悠地叹息了一声道:“好吧,我说……我们都是被迫如此,因为我们都有父母子女,可是都被他们掳去了……” 项小芸截断她的话道:“你先说说这‘他们’却是指的什么人?” 那妇人喘吁了一下道:“就是我们主人的姘夫,和他的手下之人!”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这就难怪了,你随你那主人多久了,对她的姘夫一定很清楚吧,他叫什么,住哪里,手下有多少人?” 那妇人双眉深锁道:“我跟我们主人三年多了,对她的姘夫,我们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就在距这里二十多里的蜈蚣岭上,手下大约有二十多人,在他所住的山庄里,有一座极大的地牢,在他收用我们之先,都是先把我们的父母子女以及丈夫等亲人掳去押在牢内,如果我们泄露了他们的秘密,我们的亲人都会受到最惨的死法,但如我们缄口不言,虽然自己死了,我们的亲人却可以得到释放,而且还能得到不少银两!” 项小芸皱眉道:“你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么?” 那妇人忙道:“我们确然不知,因为他秘密得很,脸上总是带着一层人皮面具,除了我们主人之外,大概再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黄一萍接口问道:“他收用了你们之后,主要的都是要你们做什么呢?” 那妇人毫不迟疑地道:“侍候我们主人,或是假冒她的样子呆在外洞,以骗那洞外的老仆,好替下我们主人去蜈蚣岭与她的姘夫相会!” 黄一萍冷笑道:“你既已跟了你们主人三年多,又常伪装她的样子坐在前洞,对她的一切大约知道的还有很多吧!” 那妇人叹道:“既然已经说了,我就用不着再保留什么,我那主人芸娘与凌磊虽曾是夫妻,但她却恨他恨得要死,凌磊常常来,每次都是向她求恕,要跟她重圆破镜,她都是对他破口大骂,但每次那凌磊要走时,她却又对他表示一点亲热,这样,就使凌磊每次都死不了心,每次来了挨骂,但他还是常来,有时送吃的,有时送用的,对我们主人体贴得无微不至……” 项小芸插口问道:“倘若那凌磊来时,遇上是你在替她,又该怎么办呢?” 那妇人道:“那也简单不过,只要转过身去不理他,过上一些时候他就会怏怏而去,不致于露了马脚。” 项小芸冷冷地道:“你再想想看,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之事?” 那妇人噢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们主人在这洞中一住二十年,与那凌磊不即不离,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故么?” 项小芸忙道:“这正是要问你的呀!” 那妇人叹口气道:“据说我们主人二十年前根本没有嫁给凌磊的意思,她之所以要嫁给他,无非是为了想要他的一样东西……” 黄一萍急急沉声道:“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么?” 那妇人道:“是‘玄昊宝篆’,一本练武功的书。” 项小芸大是紧张地道:“那凌磊给她了么!” 那妇人哼了一声道:“若是那本书到手,我们主人才不会再住在这山洞里呢,听说她嫁给凌磊之后,就动那本书的脑筋,但凌磊收藏得大概很是机密,她根本没有办法得到,才故布疑阵,伪装是受了凌磊在药中下的毒药之毒,与他反目成仇,跑来此地! 二十年以前的情形如何,我倒不大清楚,但自从我被她收用了这三年多以来,凌磊每一次来,她都要向他讨这本书,她的借口很多,但主要的还是要凌磊因她中毒之事内心负疚,而答应她的要求,但凌磊却也固执得很,随便她怎样讨法,他也硬是不给!” 黄一萍道:“那么他如何拒绝的呢?” 那妇人道:“不论她怎么说,那凌磊却只有一句话说,就是‘师命难违’,大约是他的师父不准他把那书传给别人吧!” 黄一萍皱皱眉头,转向项小芸道:“项姐姐,你看这情形合理么?” 项小芸也是双眉深蹙道:“二十年中都没有讨到,她与她那姘夫也都该死了心才对,这其中只怕是另有文章,也许… …她那姘夫与过去的氤氲教或是现在的皇甫老魔有关!” 黄一萍点头道:“我也正是这样想法,凌磊是个正直不阿之人,那芸娘既无法利用他去作邪恶之事,又无法把他的‘玄昊宝篆’弄到,只有用这种手段拴住凌磊,以免他以他的师门绝学去荡魔涤邪!” 项小芸忖思着道:“假如这说法正确,则她这姘夫必是与昔日的氤氲教有关,不会与现在的皇甫老魔沾上关系!” 黄一萍颔首道:“这判断也非常有理,皇甫老魔一个独夫,四十年前是出名的独脚大盗,不可能会有什么友人!……” 项小芸哭笑不得地微吁一声道:“这样看来,芸娘的姘夫是我的死敌了。” 黄一萍道:“我也并不例外,别忘了我是公孙先生的弟子。虞大刚的师妹,大破氤氲教时,我师兄也有一份!” 项小芸微微一笑,又向那妇人道:“据你所知的还有多少,不妨快些一并说了出来!” 那妇人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现在已经都说了出来,可以放我走了么?” 项小芸道:“在蜈蚣岭的地牢之中,你有些什么人被囚在那里?” 那妇人含泪道:“有我婆婆,丈夫和三个儿女。” 项小芸道:“放了你,你又去哪里呢,倘若被他们知道你已泄露了机密,那你的家人岂不都要惨死了么?” 那妇人道:“是啊,我为了自己贪生,连累了我的丈夫儿女,还有我那婆婆,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唉!……” 项小芸沉声道:“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你暂且跟着我们,只要不被他们发觉,他们就无法确定你已泄露了机密,可以保全你家人的性命,然后,我们再设法去救你的家人!” 那妇人叹吁一声道:“至少你们该解了我的穴道吧!” 项小芸失笑道:“这是自然!” 五指拂动,指开了她的穴道。 那妇人欠伸而起,舒展了一下四肢,颓然道:“我那主人的姘夫武功高强,手下人个个厉害,你们两个女孩儿家,万万不会是他的对手!” 项小芸失笑道:“这个不劳你来操心,咱们且等那凌磊来了之后再说!” 那妇人摇头道:“凌磊对我那主人一往情深,纵然知道她是伪装这样,只要她说上两句好话,那凌磊大约绝不会计较这些!” 项小芸笑道:“这也不劳你关心,你且把那制作精巧的面具外衣等好好拿着,待凌磊到来之后再说!” 原来那妇人早已将脸上的面具与手臂上伪装溃烂的伪饰等取了下来。 忽然,只听一阵脚步声蹬蹬的跑了过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压着嗓子叫道:“杨嫂,杨嫂!……” 由脚步声与喊声听来,都可听出她是个不解武功之人,纵解武功,也只是江湖道上是蹩脚的货色。 那妇人望望项小芸与黄一萍道:“是李妪,她在叫我!” 项小芸与黄一萍相顾一眼,忖思道:“叫她过来!” 那妇人果然依言叫道:“李妪,我在这里!” 那脚步声登时奔跑了过来,只见一个年约五旬,满面惊惶的妇人,踉踉跄跄而来。畏畏怯怯地望了黄一萍与项小芸一眼,转向杨嫂道:“糟了,吕妪和王妪都死了,主母叫我来找你,叫咱们去蜈蚣岭!” 杨嫂呐呐地道:“我不能去,我……” 李妪吃惊的道:“你……你已经泄露了机密?” 项小芸冷哼一声插口接道:“大约你也是受胁迫利用的人吧?” 李妪遍身抖索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跟我们为难呀!” 项小芸轻笑道:“我们正是要设法救你们的家人,快说,你那主母现在何处?” 李妪伸手遥遥一指道:“她……她先去蜈蚣岭了,要我们随后赶去!” 项小芸投注黄一萍一眼,转向李妪、杨嫂道:“你们两人就牢牢的守在此处,等我们去把你那主母抓来,然后设法去救你们的家人!” 李妪迟疑着望望杨嫂,杨嫂则肯定的点点头道:“就信任这两位姑娘吧,难道要咱们家里的人在蜈蚣岭地牢里过上一辈子,咱也给她当一辈子奴才么?” 李妪虽未首肯,但却一时躇踌无言。 项小芸急向黄一萍道:“快,咱们去抓芸娘!” 黄一萍颔首而起,与项小芸朝向李妪所指之处奔去。 两人奔出不足半里,黄一萍却蓦地一收脚步,道:“糟了!咱们只怕是上了大当!” 项小芸也急急收步道:“怎么,是什么地方不对了?” 黄一萍道:“那李妪不过一个村妇,怎会知道咱们方才的存身之处?” 项小芸愕然一怔,顿足道:“赶快回去!” 于是两人风驰电掣,又向来路赶去。 但等两人赶到李妪杨嫂的存身之处时,已经是晚了一步,只见杨嫂横尸在地,李妪畏畏怯怯的站在一旁,一个脸蒙青巾的中年男子站在她的身边,见项小芸与黄一萍赶了回来,不住呵呵而笑。 项小芸勃然大怒,霸王鞭霍的撤在手中,叱道:“你是什么人,那杨嫂可是你杀的么?” 那蒙面人笑道:“这话问得实在多余,不是我杀的,难道是你们杀的么?” 黄一萍插口接道:“那么你也就是芸娘的姘夫了?” 蒙面人冷哼道:“姘夫两字实在刺耳,应该说是丈夫才对!” 项小芸怒叱道:“只要凌磊一天不死,你就一天做不了她的丈夫!……” 黄一萍眸光转动,道:“就算,你是她的丈夫,那么你的妻子呢?” 蒙面人阴阴的笑道:“你休要梦想,除非是凌磊到此,你们休想再见到她!……” 指指地上的尸身,与抓在手中的衣包又道:“证人证物都已消灭,你们休想要那凌磊相信!” 黄一萍哼道:“至少还有那凌磊的一名亲信老仆,大约此刻正向他的主人面告一切了!” 蒙面人忽然格格大笑道:“你们且看看这是什么?” 抖手一扬,一个小包甩了过来。 那小包并未包紧,一经甩落,立刻散了开来,项小芸与黄一萍不由同时一惊,原来那包中所包的竟是一颗人头,正是那老仆三阳魁首。 项小芸银牙紧咬,厉叱道:“老匹夫,还有一件事你没算好,你可知你今天要魂断此处?” 唰的一声,一鞭抽了过来! 蒙面人身手矫捷,纵身闪过,笑道:“合你们两人之力,纵然能胜得了老夫,只怕也不是数百招之内的事,这乒乒乓乓的打门之声,正好将凌磊招来,……在此情此景之下,那凌磊也许会将你们杀死吧!……” 项小芸一鞭虽未抽到那蒙面人,却将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拦腰击断,哗啦乒乓之声,足可声闻数里。 而且,蒙面人说得不假,岂以他的身法而论,就可看出他是身负绝技之人,一旦相搏起来,只怕真的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分出胜负之事。 项小芸收住长鞭,强自镇定地叱道:“那凌磊远在岳阳城中,只怕难以听得这里的声音。” 蒙面人大笑道:“老夫虽然截杀了他的老仆,但却另外派去送信之人,现在他大约正在来此的途中了!”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冷然一笑道:“好吧,咱们今夜认栽,走吧!” 黄一萍颔首道:“至少,咱们还该请问请问他的高姓大名,等到去蜈蚣岭拜山之时,也好有个称呼!” 蒙面人嘿然一笑道:“告诉你们也自无妨,老夫凌森。” 黄一萍与项小芸俱皆愕然大屹一惊,同声喃喃道:“凌森,莫非你与凌磊……” 蒙面人冷笑接道:“随便你去猜吧……如果想逃的话,最好要快些了!” 项小芸一拉黄一萍,两人投注了会意的一眼,一言不发,双双飞身而起,飘然离去,那蒙面人则又发出一串仰天狂笑。 项小芸与黄一萍急步奔至那山洞之前,四外张望一眼,齐向洞中钻去。 项小芸霸王鞭犹自拿在手中,向黄一萍急声道:“这暗门没法打开么?” 原来外间洞室不见有人,暗门紧闭。 黄一萍摇头道:“这暗门的枢钮在里面,外面并没有丝毫痕迹。” 项小芸皱眉道:“眼下除了弄开这道暗门,才可使凌磊相信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唰的一鞭,向暗门的方位上击去。 第六十二章 一代奇侠失心疯 鞭猛力沉,但听蓬的一声大响,石屑四飞,洞壁摇颤不已。 项小芸二度扬鞭劈击,但鞭才扬起,却觉得一股暗劲起处,鞭梢已经抓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那力道之强,为她生平所仅见,一支长鞭顿时脱手而飞,旋身看时,只见巍然站在身后的正是凌磊。 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由心底之中冒出了一股凉气。 只听凌磊阴沉沉地喝道:“我那爱妻芸娘呢?” 项小芸焦灼的叫道:“你那爱妻事实上是一个毒妇,她的目的是在于骗你的‘玄吴宝篆’,而且她另有姘夫,那人名叫凌森,不知是不是你兄弟……” 凌磊大叫道:“胡说,事实俱在,你们休想狡辩,我那弟弟早已死了!” 项小芸叱道:“他没死,他好好的活在蜈蚣岭上,在那什么山庄之内,你那爱妻现在大概是去了那里吧!” 凌磊怒不可遏,鬓髯虬张,大叫道:“你敢侮辱了我的爱妻和我死去的弟弟,你们今天就休想活了!” 右掌一扬,就要拍下! 黄一萍急叫道:“且慢,老前辈一代奇侠,大约不致于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杀人吧!” 凌磊哼道:“老夫虽不轻易杀人,但对于邪恶之辈却从不放过!” 项小芸叹口气道:“令弟凌森是个心机深沉之人,把所有的证据都已毁灭,要使我们死到你的手上,才是他的目的……现在只有最后的一点使你可信的证据,那就是这洞室之中尚有数间暗室相互通连!” 凌磊大吼道:“你休要无中生有,老夫不会听你的胡说!” 项小芸皱眉道:“你不相信,那也没有办法,但何不击穿这石壁看看,倘若是我胡乱杜撰之词,我项小芸情愿自戕以谢!” 凌磊哼了一声道:“不行,这里是老夫爱妻芸娘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假若她没被你们害死,也许还要住在这里,我不能让人给她毁损。” 项小芸顿足道:“这就难了……” 凌磊怒喝道:“老夫限你们立刻说出我那爱妻的下落,否则休怪老夫要对你们施用酷刑了!”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黯然道:“完了,咱们认了吧!” 凌磊满面煞气,双手十指箕张,分向两人肩头抓来。 抓来之势缓慢平淡,但两人俱都知道,这是变幻难测,防不胜防的一招,话虽如此,但两人还是挥掌格去! 但凌磊的双掌十指并没有落了下来,却停在空中呆了起来。 项小芸、黄一萍也不禁为之一怔,两人双双退后一步,叫道:“前辈在想什么了?” 凌磊颓然落了下来,仍是呆呆地发怔,但却口中喃喃地道:“奇怪呀!……” 项小芸接口道:“前辈奇怪什么?” 凌磊目光定定的盯注着床榻之上,道:“老夫疏忽了一个问题。” 黄一萍望望洁白的床上被褥,喜道:“前辈终于想通了!如果您那芸娘当真脓血四溢,这床榻上绝不会不沾染上脓血,如今那有脓血的痕迹?” 凌磊喃喃地道:“老夫并不是想的这一点,而是老夫忘记了派那老仆替她洗衣洗被,虽然我每年都给她送一套新的被褥,但却从没洗过……” 项小芸大喜道:“这床置被褥不但都已洗过,而且最多是三天之前才换过一次,前辈可以确定那老仆不会做这些事吧!” 凌磊面色大变,蝻喃地道:“那老仆笨得要死,老夫都没有想到之事,他又如何能够想到,至于芸娘,她连行动都很困难,又哪会去做这事……” 项小芸收回霸王鞭道:“如果我把暗室打通之后,前辈大约就更会相信了!” 振臂扬鞭,就要打去! 凌磊摇摇手道:“这个容易……”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掌力并没带起多大声势,却响起了一片沙沙之声,但见石壁顿时化成了一滩细砂纷纷而落。 不大时光,洞壁蚀穿,内面的洞室立刻呈现了出来! 凌磊如触蛇蝎,身子摇了几摇,蓬的一声坐了下去。 项小芸大惊道:“老前辈,老前辈……” 凌磊猛然跳了起来,忽然纵声狂笑。 笑声尖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黄一萍叹口气道:“糟糕,他疯了!……” 一言未毕,凌磊忽然大叫道:“对了,我疯了,我真是疯了,我那爱妻呢!二十年相爱的爱妻,怎会是一个骗子!……” 项小芸急道:“老前辈,您应该沉下心来,不要太过激动,让我慢慢告诉你,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事实上就是芸娘所为,因为只有她才能模仿你的笔迹,只有她才能给你的饮食中下上迷神之药,何况是在那逆旅之中,那根本不是旁人所能做到的事!” 黄一萍接口道:“如果你想通了,大约就不会伤心了,因为那芸娘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在嫁你之前就爱上了别人,她之所以嫁给你,是为了要你的‘玄昊宝篆’!” 凌磊满面木然之色,似清醒又似糊涂地大笑道:“哈哈,玄昊宝篆,玄昊宝篆,可惜它早就被我烧掉了!” 黄一萍温柔地道:“老前辈,您不要伤心了,虽然那芸娘不曾爱过你,但毕竟有一个人曾经爱过你,那是骆香雪,所以您还该值得安慰!……” 殊料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凌磊忽然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地昏迷了过去。 黄一萍讶然叫道:“糟糕,也许是我这话害了他了!” 项小芸毫不怠慢,立刻俯身去替他慢慢推拿。 大约半盏热茶之后,凌磊双目一睁,盯着项小芸大叫道:“芸娘,芸娘!……” 项小芸大惊道:“老前辈,您清醒一些,我不是芸娘!” 凌磊大声狂笑道:“你不是芸娘是谁,……你害得我好苦,你难道一点不念旧情,芸娘,咱们二十年前的误会总该解开了吧!”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道:“他已经真的疯了,这该怎么办呢,除非能找到庄老七,但!唉……” 说话之间,抽身欲起。 但凌磊却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肩,摇喊着道:“芸娘,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你走了叫我怎么办呢,叫我怎么活下去呢?……” 项小芸大急道:“我不是芸娘,那芸娘根本就不爱你,她是个毒妇,骗子,老前辈,您有那样深厚的内功,还不能运功自制,及时清醒么?” 凌磊呆了一呆,忽又颓然道:“对了,芸娘是毒妇,骗子,她不要我,她要的是我弟弟,我那死了的弟弟,哈哈哈哈……” 握着项小芸双肩的手,却也随之松了开来。 但他呆直的目光随之又转向了黄一萍,黄一萍愕然欲退,但凌磊却捷如闪电,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双肩。 黄一萍惊叫道:“你别发疯,我更不是你那芸娘!” 凌磊颤声叫道:“我知道你不是芸娘,你是骆香雪,还记得我在长白山栽红参果的时候吧,你天天去陪着我……” 他两道目光象两缕寒芒,又象两支利箭,盯在黄一萍脸上,但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嘶哑的叫道:“香雪,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对,我真该死……” 黄一萍啼笑皆非地道:“我也不是骆香雪,我是黄一萍!……骆香雪已经死了!” 凌磊眼泪涟涟地道:“对了,她死了,她死了!……可是我……我怎么办呢?” 黄一萍正色道:“首先,你该先平下心来,你具有稀世神功,不应该浪费了自己的生命,等你去做的事多得很呢!” 凌磊似解非解地道:“对了,我要去找芸娘,看看她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不待话落转身就走! 项小芸大叫道:“老前辈,你不能走,你!……” 凌磊收步回身道:“妖怪,妖怪,我为什么不能走,谁敢不叫我走……芸娘,……芸娘!……香雪!……香雪……” 随着那嘶哑的喊声,人已如幻影一般,一晃而逝,喊声愈去愈远,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项小芸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完了,虽然找到了凌磊,料不到他却成了疯子!咱们万里迢迢,结果一切落空,而且,认真说起来,是我们害了他!” 黄一萍叹口气道:“不错,咱们若不是找到了他,也许他就一辈子活在希望之中,不致于变成了疯子!” 项小芸喟然道:“眼下的问题还未曾了,须知他武功举世无匹,偏偏他却成了一个疯狂之人,设若他大发凶性,那岂不糟了!” 黄一萍皱眉道:“他疯狂发觉了芸娘的骗他,急怒攻心,以致失心成疯,看情形倒还不致于胡乱杀人!但如何把他找到,如何把他治好,却是咱们该尽的责任!”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说得倒是容易,方才他就在此地,咱们还不是眼看他跑走而无法阻止,现在又到哪里去找他,就算找到他,他不是把我当芸娘,就是把你当骆香雪,以他的武功而论,咱们如何能制得住他!……” 黄一萍苦笑道:“他武功再高,也只是个疯狂之人,咱们只要略做部署,不难把他擒下,然后再设法治疗他的疯病!……” 项小芸哼道:“但你别忘了,除他而外,咱们还有许许多多要做之事,崂山的皇甫老魔,泰山的群雄聚会!……” 黄一萍叹口气道:“这些我何尝不知,但这件事也同样的重要,凌磊那弟弟凌森,机诈阴险,不是易与之人,倘若凌磊落在了他的手上,或是落在了氤氲余孽的手上,利用上他的无敌神功,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项小芸皱眉道:“依你说该当怎么办呢?” 黄一萍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借重艾皇堂和他的丐门弟子,丐门眼线众多,传讯快捷,要他们注意凌磊的下落,同时,也要把那位酒糟扁鹊请到,好随时替他压治疯病,只要疯病一愈,使他协助侠义道人士大破皇甫老魔就要创立的神武门,方才是最好办法!……” 项小芸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咱们尽人事以听天命,也只有这样办了!” 黄一萍长身而起,道:“这破洞没有再逗留下去的价值,何况,那凌森原是借重他们来杀我们,及至发觉凌磊离去之后,必然会来查看,咱们也以早些离开为是!” 项小芸颔首道:“对,咱们快走!……” 于是两人并肩携手,双双向岳阳城中驰去。 此刻已是黎明时分,城门已开,两人进入城中,就向一间早开的饮食店中走了进去。 那家饭店,只是供早行的商旅餐食之用,自然没有一般酒楼的气派,但见人声喧哗,嘈杂不已。 项小芸黄一萍两人直皱眉头,但却还是走了进去。 两人随便要了一份点心,慢慢食用,同时注意着座上的客人。 忽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叫化子大刺刺地走了进来,向一张桌上一坐道:“快点,来碗大卤面!” 一个穿梭奔忙的堂官走到他的身边,有些鄙夷地道:“一碗大卤面五文钱,你腰里方便么?” 那叫化子两眼一翻,道:“你怎么知道老子没钱?这又不是住窑子嫖娘们,先付银子!” 那堂官摇头一笑道:“对不起得很,不先拿出五文钱来,大卤面就端不上桌!” 那叫化子眼珠滴溜一转,恨恨地咒道:“真他娘的狗眼看人低,岳阳城里大约不会就只有你们这一家饭馆子吧,老子别家吃去,再也不到你这破店里来!” 那堂官冷冷一笑道:“那么你就快请吧!” 那化子恨恨地站起身来,举步就走。 但项小芸却突然轻声喊道:“嗨,你过来一下!” 那化子怔了一怔,望望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连忙陪笑道:“姑娘是叫小的么?” 项小芸轻轻一笑道:“不错,我要用你办一件事,不过,你可以先吃饱了再走,呶,这里是银子!” 抖手一掷,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掷了过去。 那化子简直疑心做梦,但手中的银子却不是假的,当下连忙就要跪下磕头,但却被项小芸摆摆手阻止了下来! 那化子满面堆笑,将银子向桌上用力一甩,喝道:“堂官,快来伺候大爷!” 那堂官虽然生气,但因那化子有了银走,不能不过去伺候,那化子还是叫了一碗大卤面,外带十个锅贴。 但等到饭食送来,那化子却吹毛求疵,嫌冷嫌热,嫌咸嫌淡,把那堂官着实地整了一顿。 项小芸与黄一萍耐心地等那化子吃完,方才一齐走出饭店。 那化子连忙打拱作揖地道:“两位姑娘不知要用小的去做什么?” 项小芸道:“你可是丐门中人?” 那化子吱吱牙道:“老实说,我是游丐,没有头儿管着。” 项小芸失望地投注了黄一萍一眼,道:“咱们大约走上霉运了,不论什么事情都是别别扭扭!” 那化子怔怔地道:“两位姑娘怎么要打听丐门之人,小的虽然是个游丐,但却知道岳阳城的丐门分舵在于何处。” 项小芸又露出一缕喜色道:“那好,快些带我们去!” 那化子皱皱眉道:“他们的分舵在城外十里之外,两位姑娘只怕要雇车前去,要不然只怕至少得走上半天!” 项小芸忍不住笑道:“这些不用你管,你只管尽快的带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那化子困惑的投注了两人一眼,果然依言迈步走去。 项小芸与黄一萍随后相偕,一路向岳阳城外走去。 一经走出城门,项小芸不但连声催促快走,那化子初时还担心两位姑娘跟不上他,但最后却发觉是自己跟不上项小芸、黄一萍两人。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脚下却只好愈走愈快,十里路程跑了下来,已经累得喘吁不已,说不出话来。 停身之处是一道岭坡,坡上有一座破落倾圯的废寺,想来就是岳阳丐门分舵的所在之处。 项小芸待那化子喘吁略定,沉声喝道:“就是这里么?” 那化子连连点头,仍是喘吁得说不出话来!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快进去看上一看,叫他们的头儿出来与我说话!” 那化子连连点头,迈动脚步,向破庙中走了进去。 但进去不久,却听得他一声大叫,狼哭鬼嚎地道:“啊哟……可不得了啦……” 只见他踉跄而出,一跤摔于地下,昏了过去。 项小芸与黄一萍愕然一怔,双双纵身同起,向庙中扑去。 及至扑入庙中,一片惨象顿呈眼前,两人虽是杀人不眨眼的女中丈夫,但也不由毛骨悚然。 原来庙中横七坚八,俱是累累的尸体,至少有三十多名丐门弟子被杀在庙内,个个头裂肢断,死状至惨。 项小芸喘出一口长气,咬牙道:“这是什么人干的?” 黄一萍一言不发,却忙着低头细细查看。 但查看移时,却也茫然地道:“只看得出是被人用重手法击毙,来人武功甚高,这些丐门弟子并没有抵抗挣扎的迹象!……” 项小芸恨恨的道:“崂山距此路远,不可能是那皇甫老魔所为,只怕是蜈蚣岭上的……” 黄一萍接口道:“这事颇有可能,说不定就是那凌森的手下!……” 项小芸忽然侧耳倾听,低声道:“奇怪……有鼓声。” 黄一萍笑道:“鼓声又有什么奇怪,也许附近有什么庙宇,鼓声是由庙里传出来的!” 项小芸摇头道:“不然,这鼓声有些与众不同,像是艾凤翔的渔阳三挝。” 黄一萍一笑道:“果真有帮手前来,倒也不错,听说项姐姐与他还有兄妹之雅是么?” 说话之间,两人已飘身跃出庙来。 纵目四望,两人不由又愕然呆怔了起来,因为两条人影遥遥而来,已到了二十丈之外。 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看得清楚,走在前面的一人正是凌磊,只见他目光呆直,一付痴傻之像,正大步向破庙走来。 走在后面的则是艾凤翔,只见他双手各持着一柄鼓锤,一面小鼓则由颈间吊在胸前,边走边敲。 那凌磊似乎深受鼓声所制,随着鼓声的拍节移动脚步。 项小芸最初是倒抽一口凉气,到后来却又一阵狂喜,略一沉忖,却一扯黄一萍,向庙门之旁躲了过去。 黄一萍懂得项小芸的意思,是深恐由于她两人的出现,激动了凌磊,使艾凤翔的鼓声无法再制得住他。 不久,只见在艾凤翔的鼓声催逼下,凌磊迈着大步,迳向破庙走来。 艾凤翔神色凝重,边敲边走,但在快到庙门之时却突然鼓声一变,变为沉缓轻徐之,凌磊则如同受了催眠一般,缓缓就地跌坐了下去。 只见他一经坐下,顿时双眼紧合,像老僧入定一般,沉静了下来。 艾凤翔则仍继续击着软鼓,项小芸悄悄看去,只见他的软鼓仍然不是人皮制的,而是用的蛙皮。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艾凤翔方才轻吁一声,住手不敲。 项小芸凝神看去,只见凌磊确然已入忘我之境,方才拉黄一萍,悄悄向艾凤翔的面前跑去! 第六十三章 蛙皮软鼓奏奇功 艾凤翔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起身轻声道:“芸妹,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黄姑娘的伤全好了?” 项小芸目注着像老僧入定般的凌磊道:“先不谈别的,且说说你是怎么遇到他的,又怎么使他驯服了的?” 艾凤翔得意地一笑,但却有些讶然地道:“怎么,莫非芸妹知道这老家伙的来历么?……说起来可真是异数,小兄在洞庭湖边获得了一只巨蛙,蛙皮性韧,不下于人皮,小兄灵机一动,就在湖边做了一面蛙皮软鼓,鼓成之后,试击一通,不料就引去了这位……疯侠……” 项小芸沉凝地道:“这位疯侠不是别人,就是玄昊真人嫡传的后人,姓凌名磊。” 艾凤翔讶然道:“这样说来,芸妹是见过他的了?但他疯疯傻傻,芸妹又怎知他是玄昊真人的嫡传后人呢!” 项小芸柳眉一掀道:“这要说来可长了,回头我会慢慢地告诉你,还是说说你怎样使这位疯侠变成这付样子的吧!” 艾凤翔剑眉一轩,神采飞扬地道:“小兄在敲击蛙皮软鼓时,这位疯侠无声无息地到了我的面前,当我发觉他时,他正对我嘻嘻傻笑。 小兄当时吃了一惊,因为他正站在我的对面五尺左右,而我对他是怎么来的却一无所知,小兄连忙收起软鼓,向他问话,那知他一言不发,出手向我就抓……” 项小芸骇然道:“他武功之高,令人莫测高深,那一抓只怕艾大哥难以招架吧!” (此处缺2页) “……是拜弟的铁笔先生罗子匡,因而使他心灰意懒,抛却杏花山下的日月山庄不回,却跑到吕梁山结庐而居,要在那里隐居终生,是我说动了他,他已答应邀约他的好友商山双叟,以及六指抓魂娄万杰等人克日同去泰山黑龙潭边与天下侠义道聚晤,同襄荡魔之举……” 项小芸颔首道:“这些人在武林中虽可算一时之选,但对付皇甫老魔却只能助助声势,眼下重要的问题,还是如何控制和利用凌磊……” 不待艾凤翔答话,顾自又转向黄一萍道:“黄妹妹的意思可是要找到艾皇堂再找庄老七么?” 黄一萍含笑道:“项姐姐说得对极了,庄七先生今世名医,只要把他找到,大约就有治好他的办法……” 艾凤翔道:“治好了他的疯病,就能够使他为荡邪涤魔尽力么?” 黄一萍笑道:“这一点倒是不容怀疑,不过,这其间却还有另一个问题……” 艾凤翔接口道:“就算庄老七能医得好他的疯病,虽知道他是在于何处,又谁知他几时能赶到,这段时间……” 黄一萍打断他的话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点,一面寻找庄七先生,一面最好找一个能够替你分劳之人!……” 艾凤翔大喜道:“这容易,如果黄姑娘或是芸妹有意帮忙,只要学上一首曲子,就可反复使用,而且,以你们两位的聪明而论,不论谁学,保证一学就会!”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可惜我对那蛙皮鼓没兴趣,只好要黄妹妹帮你了!” 黄一萍也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行,你们两位大约都知道,家师一剑先生门规至严,虽是一通挝鼓之技,未得家师允诺,小妹也不敢作主来学。” 艾凤翔两眼一翻,道:“这就难了,黄姑娘建议在下找个帮手,但你们两位却都不肯相帮,而我目前与这老家伙半个时辰都难以分开,这要我……” 黄一萍一笑道:“我既然提出这个建识,自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只要艾大侠首肯,谅来没有什么问题!” 艾凤翔忙道:“这人现在何处,在武林中是否有些名头!” 黄一萍神秘地笑道:“认真说来,这人不但在武林中没有藉藉之名,而且他是个丝毫不解武功之人,不过,却可以算是一块未经雕凿的美玉,略经调教,一通挝鼓之技,大约还不致有何问题!” 艾凤翔困惑的两手一摊道:“人呢?” 黄一萍伸手遥遥一指道:“艾大侠没有看到么?” 原来她指的竟是由岳阳城中带路而来,因见到庙中死亡惨象而昏过去的那名化子。 艾凤翔投注了一眼,近乎恶心的吐了一口口水,半晌没有言语。 项小芸细细看了那化子一眼,神采飞扬地一笑道:“黄妹妹的话儿不错,别瞧这小化子肮脏,但确是一块好材料,艾大哥就收他做徒儿吧!” 原来那化子年不满二十,倘若洗洗干净,修饰一番,倒也是一表人材。 艾凤翔又仔细的投注了那化子一眼,似是印象好了甚多,当下不由站起身来,将那化子一脚踢得醒了过来。 项小芸欣然一笑道:“行了,艾大哥且在这里调教徒弟,我要和黄妹妹先去办一点事儿,咱们……” 艾凤翔微怔道:“你们要走?” 项小芸笑道:“咱们还要一齐合作办一件大事呢,我们怎么拿走,这样吧,咱们订上一个约会,在蜈蚣岭上相见如何!” 艾凤翔困惑地道:“去蜈蚣岭又是为了什么,还有,芸妹还没说说别后的一切呢……” 项小芸含蓄地道:“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说不迟,去蜈蚣岭主要的是为了解开疯侠凌磊心里的死结,也许对医他的疯病有些帮助,找令侄艾皇堂的事,我们会再找丐门弟子传讯,记住,这庙里不必进去了……令徒会告诉你一切,还有到蜈蚣岭上之后,千万小心一些,因为那里大约也有咱们的死敌……” 这些话信口而出,听得艾凤翔似懂非懂,但项小芸却不管他反应如何,拉着黄一萍如飞而去。 那化子由昏迷中醒来,迷迷茫茫,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见两位姑娘如飞而去,心中不免骇怕,爬起身来,撒腿就跑。 但跑出没有几步,忽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把自己吸了过去,蓬的一声,摔于就地之下。 此时他才看清,将他摔于地下的是一位白衣书生,不远处还坐着一个须发虬结的老头。 他方欲开口讲话,那白衣书生却忽然飞起一脚,将他踢得飞出两丈余远,又摔到了一簇草丛之中。 他心里不由一凉,心想那两位姑娘跑了,却拿我来垫背,不用说庙里那些化子准是这白衣书生和那老头杀的了。 他记得方才自己逃跑时,那白衣书生不过虚空一抓,就把自己抓得足不点地地摔了过去,这人分明是个武林中的高手,逃也没有用处,干脆认了命吧,于是两眼一闭,静待诛戮。 艾凤翔见那小化子爬在草中不动,忍不住走了过去,轻声喝道:“你死了么?” 小化子没有应声,艾凤翔又复轻轻一脚,将他踢得翻过身来,只见他睁眼瞄了艾凤翔一眼,又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 艾凤翔倒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下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化子听艾凤翔问他名字,心中倒为之一宽,连忙应道:“小的叫范不饱。” 艾凤翔皱皱眉头道:“好难听的名字。” 范不饱呐呐地道:“小的是个弃儿,根本没有名姓,日以乞讨为生,很少能够吃顿饱饭,所以才自己取了个范不饱的名子。” 艾凤翔笑笑道:“好吧,范不饱,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范不饱倒也乖巧,一骨碌爬了起来,翻身跪在艾凤翔面前,叫道:“师父,弟子给您叩头了!” 端端正正,一连磕了四个响头,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艾凤翔哼了一声,道:“跟我当徒弟第一件事就是要干干净净,你这付肮脏样儿我可看不顺眼!” 范不饱嘻嘻一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徒儿也是最爱洁净的人!” 艾凤翔淡淡嗯了一声道:“其次,一切要听为师之命,要你生你不能死,要你死你不能生!” 范不饱暗暗一伸舌头,应道:“徒儿一切应命,悉听师父支配……师父,这庙中……” 艾凤翔两眼一瞪道:“不要管那庙中的事,快来跟我学鼓!” 范不饱怔了一怔,有些失望地道:“学鼓?原来师父是打鼓的?” 艾凤翔沉声一哼道:“打鼓有什么不好,老实说我收你做徒弟就是为了要你帮我打鼓!” 范不饱吃了一惊,一迭连声地应道:“愿意,愿意,其实……徒儿最喜欢打鼓!” 于是,范不饱正式认艾凤翔为师,敲打蛙皮软鼓。 如今且说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在离开艾凤翔之后,两人风驰电掣,迳向蜈蚣岭的方向扑去。 但两人走出七八里路之外,却收住脚步,向一片丛林中隐去。 此刻不过正午过后不久,万里无云,一片睛空。 黄一萍微微一笑,道:“项姐姐,大约是要在这里待到天黑吧?” 项小芸遥遥一指,道:“依照方位形势看来,那面大约就是蜈蚣岭了,那凌森不是好缠的人物,咱们此刻去做什么呢?” 黄一萍道:“只可惜方才不曾与艾大侠约好时间,倘若他去得早了……” 项小芸噗哧一笑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忽然糊涂起来了?那小化子虽然还算聪明可教,但以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人来说,学一通蛙鼓音功,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之内学会,至少,大约也要到入夜之后,此外,他们去蜈蚣岭,这里是必经之路,倘若他先咱们而去,在这里正好拦得到他……” 投注了黄一萍一眼,又接下去道:“其实我要早些离开的原因,只是为了讨厌他罗嗦。” 于是,两人就在丛林之中选了一处适当的地点匿藏下来,一面监视着来路之上,静静等待。 时光慢慢逝去,不久已是黄昏之后。 艾凤翔仍然没有影子,遥望蜈蚣岭,却已是一片朦胧。 黄一萍忖思了一下,道:“蜈蚣岭上半日不见动静,眼下天色将黑,咱们还是早去勘查一下,免得路径毫不熟悉,反而因之吃亏误事!” 项小芸颔首示意,两人正要动身时,却听得一阵脚步之声遥遥传了过去。 项小芸略一倾听,道:“脚步声只有一人,可知绝不是艾凤翔,咱们最好躲一躲……” 黄一萍颔首道:“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树上,咱们就学一次猴子吧!” 项小芸淡然一笑,与黄一萍双手相携,同时向一株巨树之上扑去。 树上技叶茂密,匿身树巅,树下的一切均可一目了然,不久之后,果见一条人影蹒蹒跚跚地走了过来。 两人俱皆看得清楚,一时不由俱皆一怔。 只见走来的是一名年老僧人,至少当在八旬以上,腿部之上鲜血淋漓,走起来一瘸一拐,说明了他已受伤,但双眼开合如电,又说明了他是一位内功精湛的能手,在他背后斜插着一柄宝剑,金镶玉缕,单由外表上就可以看出是一炳上古神兵。 那老僧似是有些走不动了,蹒跚着进入林中,就地跌坐了下来,瞑目养息,位置则刚好在项小芸与黄一萍匿身的树下。 两人互视一眼,屏息凝神,静观变化。 不久,但听衣袂啸风之声大起,一条黄影迅如电掠,疾扑而至。 单由那黄影在轻功身法看来,就可知又是一位稀世高手。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悄以传音之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看来,当年的‘武林十七奇’,实在是浪博虚名,单以这两人的成就而论,大约就远在武林十七奇之上!” 黄一萍也以传音之术应道:“世上高手多如过江之鲫,只不过他们少在江湖出现,锋芒不愿轻露,以致少为世人所知而已!” 两人暗中谈话之间,那来势绝速的黄影已在林外停了下来,两人都已看清,那是一个年龄极老的尼姑,至少也在八旬以上。 那老尼姑在林外停下身来,轻诵一声佛号道:“悟元老秃,还不快些出来受死!” 显然她是追踪那受伤的老僧而来,而且已经知道那老僧是匿身林中。 项小芸与黄一萍同感讶然,既不知这一僧一尼的来历,也不知两人因何结仇,以两个年近百龄的佛门弟子,竟以性命相搏,实在使人费猜。 那老尼姑声色俱厉,但那在林中跌坐的老僧却是动也未动,恍如已经入定,又像已经圆寂,竟是睬也未睬。 那老尼姑肩头上只斜插着一炳银丝拂尘,只见她探手拔了下来,冷峻地叱喝道:“悟元,如你再不出来,贫尼可要杀进林中去了!” 悟元老僧这次有了应声,只听他低沉地诵声佛号,道:“了凡师太,我佛以慈悲济世为旨,你何以定要赶尽杀绝?” 了凡师太咬牙道:“因为我恨透了你,不杀你此心难甘……” 树上的黄一萍悄以传音之术向项小芸道:“这一僧一尼之间看来问题并不简单。” 项小芸也为那老尼姑之言所动,微微颔首,静听下文。 悟元老僧深深的吁了一口长气,道:“一入佛门,四大皆空,你何必还斤斤计较当年之事?” 了凡师太恨声道:“我身入空门,一生在痛苦之中渡过,都是受你之赐,老实说我忍耐一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杀你雪恨,悟元,这一天已经到了!” 悟元老僧连连叹气道:“老师太不能再多想一想么?” 了凡师太哼道:“除非黄河枯,泰山崩,否则休想要我死了杀你之心!” 悟元老僧长叹道:“这样说来,你我是难以并存的了?” 了凡师太厉叱道:“你知道就好……是你出林来,还是我入林去?”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好吧,我出来,不过,我还该再劝你最后一句,老衲的‘达摩三剑’,绝非你所能敌!” 项小芸讶然目注黄一萍道:“达摩三剑乃是少林失传的镇山绝学,倘若老僧当真会用,那倒又是一桩轰动的大事了。” 只听了凡师太振声格格大笑道:“你那‘达摩三剑’老尼早领教过了,倘若你能抵得住贫尼的‘天蓬散煞十七式’,大约也不会身负重伤了!” 悟元老僧长叹一声,道:“好吧,既是你定要冒死一搏,老纳只好……应命了!” 说着站起身来,蹒跚着向林外走去。 了凡师太早已蓄势而待,见悟元老僧走出林外,立即沉声叱道:“快些拔剑!”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真要用‘达摩三剑’,这拔剑的动作就是达摩三剑的第一招,自然是不用先行亮剑出鞘!” 了凡师太怔了一怔,但双目凶光大炽,凛然厉叱道:“那你就纳命来吧!” 银丝拂尘凌空一扬,但见银光万点,就要向悟元老僧当顶罩下。 悟元老僧忽然袍袖一挥,道:“且慢!” 声调嘶哑,不但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听得大感奇怪,连了凡师太也一怔住手,但冷然一笑,又喝道:“如果你有遗言,不妨说出来。” 悟元老僧叹口气道:“师太定要取老衲性命,老衲又何惜一命,不过,老衲想在最后关头再相求师太……” 了凡师太格格冷笑道:“悟元老秃,你休想又要施展诡计苟延残喘!”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老衲并不惜命,只不过尚有重任未了,师太恨老衲入骨,老衲亦不愿再辩解昔年之事,师太可否断去老衲一肢,以解恨意?” 了凡师太仰天冷笑道;“贫尼要的是你的性命,要你一肢何用?” 悟元老僧咬牙道:“那么,宽限老衲十天,老衲到时会自动把人头送上!” 了凡师太厉叱道:“可惜贫尼连一时半刻也不能容你再活下去了!” 银丝拂尘撒起万点银花,像漫天花雨一般向悟元老僧疾压而下。 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大感骇然,因为用拂尘做为兵刃,除非内功外力俱已出神入化才能使用,如今这了凡师太竟能使用得有如万柄利剑,实在令人目眩神移,两人不由俱为悟元老僧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这老僧只怕要糟。 在那万点银花的闪耀下,已经看不出两人交手的情形,但由了凡师太并不停止猛攻看来,可知悟元老僧并没立刻伤在银丝拂尘之下。 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不由又暗为那老僧叫好,他腿部已受重伤,竟然仍能支持数招而不落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方在忖念之间,只听那俱为银丝光影所笼罩的光海之中,忽然响起了悟元老僧的大喝道:“老衲右腿已断,老师太可以住手了。” 手中拂尘疾挥的了凡师太尖声厉叱道:“你不必再做求生的梦了,贫尼的‘天蓬散煞十七式’用完,也就是你毕命之时!” 悟元老僧陡然长诵一声佛号,大喝道:“老衲已容忍再三,这可是你定要寻死了!” 但见那银丝光海之中突然响起一串龙吟之声,一缕寒芒冲天而起,那片寒芒随之化成了数千条白虹,令人眼花缭乱,最后却银花白虹俱杳,蓬蓬两声,两条人影俱皆倒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毕生仇雠毕生冤 躲在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不由愕然失色,因为她俩已经看出,了凡师太眉心之中有一道两寸长的剑痕,鲜血泊泊,渗杂着白色的脑浆,已经气绝而死,那柄银丝拂尘就在她的身边,上面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悟元老僧右腿已断,但却翻身坐了起来,佛号连宣,神色惨然。 只见他宣了一阵佛号之后,忽然移动着身子,凑到了了凡师太尸身之旁,喃喃自语道:“可卿,可卿,她居然还是六十年前的脾气,你可知道……我……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是多余的了……” 项小芸心头恻然,悄向黄千萍道:“很显然,他们的纠葛夹缠了一生!” 黄一萍也微吁道:“而且,这其中还有着误人的一个‘情’字!” 项小芸心头一震,不再言语了。 低头看时,只见悟元老僧已是老泪纵横,喃喃地叫道:“可卿,可卿,你该知道我甘愿被你杀死,以了当年孽债,但为了师门遗命,我不得不……” 这位佛门高僧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而且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俯卧在了凡师太的尸身之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这是一幅悲惨的画面,正当项小芸与黄一萍商议着是否该下来助这老僧一臂之力时,蓦地又见一条人影飞驰而至。 项小芸与黄一萍几乎同时叫出声来,因为来者实在太出她们的意料之外,那人竟是虞大刚。 虞大刚虽是风尘仆仆,但却掩不住他英姿勃发的神采,他并不知道项小芸与黄一萍躲在树上,但却被眼前呈现的惨象吸住了脚步。 只见他略一查看,低声轻叫道:“老禅师……” 悟元老僧虽是断去了一腿,但流血已止,闻声猛然抬起头来道:“施主何人?” 双目神光奕奕,语声中气充足,那里像是右腿甫断之人。 虞大刚似是也震了一震,讶然道:“在下虞大刚,老禅师这是为了……” 悟元老僧双目神光更炽,道:“可是列名武林十七奇中的虎皮裙虞施主?” 虞大刚忙道:“晚辈正是虎皮裙虞大刚,至于列名武林十七奇,只不过是一般好事的江湖朋友妄加推崇,其实晚辈如何敢当……老禅师的伤势怎样……您是与这位老师太相搏而负伤的么……” 悟元禅师长吁一声,默然不言。 虞大刚剑眉微锁,朗声道:“刀剑相搏本是江湖之人争强斗胜的行为,老禅师与这位死去的老师太不但年逾古稀,而且俱是佛门中人,如何会……” 悟元老僧长宣一声佛号,打断他的话道:“老衲不愿多所解释,总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虞大刚皱皱双眉,叹道:“好吧,晚辈不便再加深问,死者已矣,不知老禅师可需晚辈相助?” 悟元老僧神光一现,道:“虞施主……当真是需要相助老衲么?” 虞大刚慨然道:“不论老禅师这事做得是对是错,以老禅师眼下的处境而言,晚辈理应相助!” 悟元老僧朗宣一声佛号道:“虞施主侠心义胆,正是老衲欲托之人,不过,老衲先请虞施主办一件事!” 虞大刚沉凝地道:“老禅师请吩咐!” 悟元老僧轻声道:“就是这株树巅之上,似乎有人匿伏,虞施主可否查看一下?” 项小芸与黄一萍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两人匿身树巅,已经小心到了极点,连树叶都不曾碰得动过一下,这老僧又是在负伤交战之余,竟然仍旧能够发现了两人在树巅匿身,这分功力实在高得惊人。 虞大刚方欲依言查看,项小芸与黄一萍却已飞身而下,落在了虞大刚与悟元老僧的面前。 悟元老僧毫不为动,但虞大刚却惊喜得几乎叫了出来,当下兴奋地道:“芸妹,师妹果然完全康复了,你们两位怎会来到了此处,小兄一直在打听芸妹与师妹的消息……” 项小芸欣慰的一笑道:“说来话长,且先解决了这位老禅师的事以后再说吧……” 黄一萍接口道:“小妹要为这位老禅师辩解一句,那位老师太委实逼人太甚,有其取死之道,这位老禅师隐技不露,甘愿让她断去一腿,但她还是不肯罢手,定要取这位老禅师的性命,才自招杀身之祸!” 悟元老僧轻轻喟叹一声,并没答言。 虞大刚却向他投去了钦敬的一眼,道:“老禅师宝刹何处,晚辈即刻送老禅师……”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虞施主与这两位女檀樾可是素识……” 虞大刚忙向悟元老僧介绍道:“这位也是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红粉霸王项姑娘,这位则是晚辈的师妹黄一萍黄姑娘!” 悟元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一位是以神鞭宝马震撼宇内的女中丈夫,一位是一剑先生公孙施主的高足,算起来都不是外人了……” 黄一萍接口道:“老禅师如有需要相助之处,尽请明言,小女子等亦愿全力相助!” 悟元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老衲右腿已断,行动不便,三位既是诚意相助,老衲却之不恭,索性就有劳三位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沉缓地道:“死者入土为安,虞施主可否帮老衲先把这位老师太的遗躯葬入地下?” 虞大刚连声道:“这个容易,不知老禅师之意是就地掩埋,还是……?” 悟元老僧叹道:“三位都是忙人,老衲又哪能过分奢求,能够就地掩埋,就已经很不错了!” 虞大刚毫不踌躇,立即起身动手,迅快的选了一处较高的干燥之地,挖出了一座墓穴,把了凡师太葬入了地下。 等到一切弄妥,悟元老僧点点头道:“虞施主请过来,老衲尚有话说!” 虞大刚连忙走了回来,与黄一萍项小芸俱皆坐在悟元老僧面前,道:“老禅师有话尽请明言。” 悟元老僧沉忖着道:“认真说来,老衲是一个千古罪人……” 黄一萍插口道:“这是老禅师的自贬之词,以老禅师的行事作为看来,足可当佛门高僧之誉而无愧!” 悟元老僧苦笑一声道:“黄姑娘先慢恭维老衲,待老衲说明前因后果之后,也许黄姑娘就会对老衲有另外的评断了!” 黄一萍等俱皆沉默无言了,三双目光凝重的盯在这落寞的老和尚脸上,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终于,悟元老僧喘吁了一下,道:“六十多年之前,老衲尚是一个衣轻裘御肥马的纨绔子弟,由于家道富裕,使老衲自年少时即耽于逸乐。 老衲二十不到,就一口气娶了一妻两妾。妻文氏贞娥,端庄娴淑,婚后生下一子,名为磊儿,妾于氏可卿所生二子,名为森儿、匡儿,三妾刘氏菁婷,所生一女,名为小菁。” 项小芸接口道:“原来老禅师年青之时享尽齐人之福,是一位世家子弟!” 悟元老僧叹吁一声道:“看来似福,其实是祸,荆妻文氏不幸早逝,二妾争宠,皆欲扶正,老衲当时左右为难,索性正室虚位,于、刘二妾仍皆属侍妾,但由此之后二妾相互妒忌,嫌怨日深,老衲当时并不在意,依然征逐酒色,沉溺不醒。 终于,祸事降临到了老衲头上,依照老衲当时的规定,于、刘两妾,每人每日分早晚轮班侍候老衲,那日清晨,正值于妾可卿进莲羹子一碗,老衲将食未食之际,忽得刘妾菁婷密告,谓莲子羹中已下剧毒,显然于妾可卿意欲毒死老衲,老衲急忙查视,发觉其中果有食之可使人立毙的剧毒老衲大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立刻命家人将于妾可卿抓下,褫衣裸缚,悬吊在马棚之中,命家下仆妇轮流鞭打,迫其供出奸夫姓名,与下毒动机所在,她所生的森儿、匡儿尚在年幼,均由乳母抚养,尚不知那吊在马棚之中被毒打得几度昏厥的妇人就是他们生身之母,可怜于可卿原是被刘菁婷栽诬所陷,虽是几度死而复生,却始终不曾供出奸夫姓名,但那时她又已怀孕数月,一顿鞭打,遂告流产。 直到第三天上,仍无口供,人却已死了过去,老衲下令弃尸荒野,不准收葬,哪知就因如此,却救了她的性命。 当时老衲门中有一位护院武师,名为赫连心余,暗为于妾抱愤,就在老衲将于妾弃尸之后,赫连心余当夜失踪,原来他去救走了垂死的于可卿。 事后,老衲也查出了下毒之事实是刘菁婷小妾所为,老衲后悔不及,正欲惩处小妾刘菁婷之际,家中忽被入夜间侵入,小妾刘菁婷与她所生的女儿俱被惨杀致死,三子匡儿则同时失踪……”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似乎被往事折磨得痛心无助,长吁一声,缓缓地接下去道:“杀死三妾刘菁婷母女,抢走匡儿的正是于可卿与那名护院的武师赫连心余,于可卿曾在壁间留下血字,发誓要取我性命,她也就是方才虞施主所埋葬的了凡师太,她并没与赫连心余结为夫妇,事后老衲方才知道,她虽是恨了老衲一辈子,但她毕生除了老衲之外,却不曾再爱过别人!就在她与赫连心余深夜人府杀死三妾母女,壁上留字之后,她就撇了赫连心余,独自飘然而去。” 项小芸道:“这样说来,老禅师的匡儿就是那氤氲教主赫连匡了?” 悟元老僧沉凝地点点头,道:“他之走入歧途,本属老衲之过,但老衲为了愧对他母子,故而未忍过问,老衲难以说这样做是否应该,但氤氲教已灭,赫连匡已死,老衲对诸位的侠行义举,除了敬佩之外,并无微词。” 虞大刚微感困惑地道:“那赫连匡当日已把氤氲教搞得颇具声势,了凡师太为何不曾前去相助?”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赫连匡虽是她所生,但因是老衲的骨血,所以她并不如何重视她的儿子,她离开赫连心余之后,就投奔了祁连仙尼苦果师太,苦果师太,苦练银丝拂尘上的功夫‘天蓬散煞十七式’,一心一意找老衲报仇,其他的事似乎都对她毫无意义。” 项小芸、虞大刚等俱皆听得心中激动不已,这是她们根本想不到之事。 黄一萍忖思着插口道:“老禅师俗家的姓名可否见告?” 悟元老僧双目微闭,道:“凌极峰。” 项小芸激动地叫道:“这可真是巧遇,真料不到凌老前辈凌磊与那位谋算他兄长的凌森都是老禅师俗家的令郎!不知老禅师可知道他们的近况?” 悟元老僧颔首道:“老衲约略闻之,凌磊是正妻所生,凌森是于妾所养,但老衲自家遭惨变之后,即将他们交托老仆照料,出家少林,数十年来不通闻问,已经形同路人矣。” 项小芸叹口气,道:“凌磊老前辈乃是玄昊真人嫡传后人,如今却也为了一个女人之故,失心成疯,不知老禅师是否知道?” 虞大刚几乎跳了起来,道:“芸妹,你说些什么,谁是玄昊真人嫡传后人?” 项小芸忙道:“这些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等会慢慢再谈。” 虞大刚只好压下了满腹的困惑之情,目注悟元老僧。 悟元老僧面色木然地轻叹一声,道:“老衲早已说过,当他们幼年之时,老衲就离弃了他们,此时事隔五六十年,老衲又哪能再与他们相认,何况出家无家,老衲也早已不把他们视为家人骨肉了。” 项小芸、黄一萍感慨不已,但她们却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虞大刚停顿移时,沉凝地道:“老禅师伤势不轻,如果没有另外的话说,晚辈还是应该把您送到……” 悟元老僧双手连摇,道:“老衲的正事还不曾说呢。” 虞大刚忙道:“那么老前辈请快些吩咐,您的伤已不能再拖。” 悟元老僧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老衲自入少林为僧之后,潜心修持,摒绝世俗杂念,倒也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老衲掌门先师上慧下果,对老衲特别赏识,将少林镇山绝学‘达摩三剑’相授,有意使老衲继任掌门,但先师圆寂之后,老衲却因细故受同门师兄排挤,其后竟遭达摩院众长老逐出山门,成为被除籍的少林僧人,于兹已是三十年矣。” 虞大刚叹道:“这又是老禅师不幸中的不幸了。” 悟元老僧苦苦一笑,道:“老衲身入佛门之后,修持得火性皆无,对这些荣荣辱辱,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但有一件事却使老衲朝夕不安,难以自处。” 虞大刚道:“是什么事呢?”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那就是少林失传的镇山绝学‘达摩三剑’!” 虞大刚忖思着道:“这只怪将老禅师逐出山门的达摩院长老有眼无珠,他们不识贤愚,不辨好坏,少林绝学失传应该归咎他们!” 悟元老僧正色道:“这些事老衲并不计较,老衲所知道的是先师的重托,因为这少林镇山绝学‘达摩三剑’每代择贤者单传一人,不得多传,不得绝传。” 虞大刚困惑地道:“晚辈想先弄清老禅师的用意,在这件事上,晚辈似乎帮不了忙。” 悟元老僧道:“不!只要施主首肯,就能帮得了老衲之忙。” 虞大刚奇道:“晚辈还是不解老禅师之意。”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老衲想把这‘达摩三剑’传与虞施主。” 虞大刚双手连摇,道:“这是万万使不得的,第一,晚辈并不是少林门人,没有资格接受这‘达摩三剑’的少林绝学。 第二,晚辈自有师承,家师门规至严,虽一技之微不敢轻学,更何况是少林一脉的镇山绝学。” 悟元老僧颔首道:“这两点,老衲都想到了,第一点,老衲并非将‘达摩三剑’永传施主,而是要施主珍秘此学,他日在少林当代僧侣中择一贤者传之,以使此一绝学永传少林,至于施主,绝不能传与第二人,而且在将此学传与所择之少林僧侣以后,即应视为已将此一绝学归还少林,而后纵在生死关头,亦不能再用‘达摩三剑’对敌,老衲因施主是一位侠义君子,方才重托施主。” 虞大刚皱眉道:“晚辈虽然极愿相助老禅师,但格于家师门规,恕难如命。” 悟元老僧笑道:“倘若有令师之命呢?” 虞大刚摇摇头道:“这是绝不可能之事,若有家师之命,晚辈自然只有遵从的份儿。” 悟元老僧面泛喜色,徐徐地道:“你且想想看,有什么东西可与令师的令谕相等?” 虞大刚微微一惊道:“除非有家师的铁剑令符。” 悟元老僧伸手向袖中一探,接着反掌一扬,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原来在他手中霍然平托着一柄细致的铁质短剑。 虞大刚讶然道:“老禅师手中何以有家师的铁剑令符?” 悟元老僧淡然一笑,道:“说来平常得很,老衲与令师公孙施主原来知交良友。” 虞大刚呐呐地道:“原来……如此。” 悟元老僧正色道:“那么虞施主是答应呢,还是拒绝?” 虞大刚投注了黄一萍一眼,但却毫不踌躇地道:“晚辈遵命。” 悟元老僧表情凝重地道:“老衲当初蒙先师传授此一绝学之时,是在于少林掌门方丈密室之中,先师当时也曾订下规例,日后传授此一绝学之时,是在于少林掌门方丈密室之中,先师当时也曾订下规例,日后传技之时,绝不能容许他人在场。”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老禅师这大约是下逐客令了?” 悟元老僧歉然一笑,道:“这是老衲的不得已之处,两位姑娘务必原谅。” 项小芸站起身来,有些不悦地道:“老禅师传继绝学,不知需要多少时间?” 悟元老僧忖思着道:“以虞施主的聪明才智,大约一个更次足矣。”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道:“好啦,我们走了,咱们蜈蚣岭上见吧。” 黄一萍相继起身,两人并肩携手,转身就走。 虞大刚急道:“芸妹,师妹。” 项小芸双手一摊,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就安心学剑吧,看来‘达摩三剑’只怕比‘玄天七剑’还要深厚渊博,也许蜈蚣岭上能够用得着它。” 虞大刚困惑地道:“芸妹与师妹为何要去蜈蚣岭,何不到岳阳城中相候。” 项小芸噗哧一笑,道:“这也恕我们卖个关子吧!这话恐怕咱们只好到蜈蚣岭上再谈了,我要提醒你的是纵然你学成了‘达摩三剑’,到蜈蚣岭上也该要小心一些,因为那里可能有咱们的死敌。” 虞大刚还想再说什么,但项小芸、黄一萍却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 第六十五章 绝学幸有可传人 虞大刚见项小芸、黄一萍飞身而去,心中大急,不由拔步欲追,但悟元老僧却迅如电掣地出手一拉,道:“虞施主慢走。” 虞大刚焦急地道:“见铁剑令符,如见家师,晚辈既经答应了此事,就绝无反悔余地,但晚辈必须先问明她们去蜈蚣岭的原因目的。” 悟元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老衲时间无多,不论你有何要事,也不在这一个时辰。” 说话之间,黄一萍、项小芸业已去远,虞大刚只好颓然一叹,道:“老禅师身受重伤,尚能传继绝学么?” 悟元老僧淡然一笑,道:“‘达摩三剑’似繁实简,以虞施主已有相当剑术造诣的高手,想必一点即透,这刻就可明了其中诀窍。” 伸手由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又复一笑,道:“老衲以枝代剑,先行演练一遍,虞施主请注意了。” 虞大刚忽然沉声急道:“老禅师且慢。” 悟元老僧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虞施主有了悔意?” 虞大刚双手连摇,道:“晚辈并非三岁顽童,怎会出尔反尔,何况,老禅师持有家师铁剑令符,晚辈又怎敢推拒?” 悟元老僧白眉微锁,道:“那么虞施主为何……” 虞大刚连忙接道:“‘达摩三剑’为少林镇山绝学,以老禅师的慎重态度,更可看出这三招的重要,在这夜晚荒郊之中,难免没有武林人物潜伏,倘若被其窥去,岂非是大大失策之事,故而晚辈意欲先行在附近查看一下。” 悟元老僧双手连摇,道:“不必查看,老衲早已查清了百丈之内并无人踪。” 虞大刚讶然道:“前辈此言……不是有意夸张吧。”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这是何等重大之事,老衲岂能夸大其词,自招罪戾。” 虞大刚心头更加惊讶,但却只好蹲下身来,故示坦然地道:“请老禅师教诲。”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用剑之道,首重驭气,如不神定气闲,澄思涤虑,虽是神奇之学,亦将化为平凡之招,虞施主先请屏除杂念。” 虞大刚是一剑先生公孙明弟子,本是用剑能手,这些诀窍自是知道得十分清楚,当下心头一惊,果然依言澄心涤虑,在他面前趺坐了下来。 悟元老僧举起手中树枝,道:“‘达摩三剑’虽有三招,实则有如一招,因为第一招为拔剑,第二招为攻敌,第三招为收剑,故而去掉拔剑收剑的第一、三两招之外,只有第二招是达摩三招中的精华所在。” 虞大刚皱眉道:“拔剑收剑如何也能算做招数,看来这‘达摩三剑’只能算做‘达摩一剑’?”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达摩三剑乃是达摩祖师手创,第一三两招虽是拔剑收剑,但手法各别,技巧不同,拔剑之招可以布下第二招攻敌的无边杀机,收剑之招则是第二招攻敌之后的必然之果,故而达摩祖师将收剑也列入了三剑之内。” 虞大刚骇然道:“这样说来,达摩三剑一经出手,必可在第二招中力挫强敌,所以才在第三招中收剑,以示搏战之必然结束,是么?” 悟元老僧欣然道:“虞施主果然聪明绝世,达摩祖师研创这达摩三剑之时,将收剑列为第三招,原因就在此处,因为此剑一经出鞘,必然使强敌不死即伤,绝难幸免,故而第三招必然就要收剑。 此外,达摩三剑第二剑攻敌之招,虽云一招,却有三式,每式之中又有三变,可因人而变,因时而变,因地而变,可算剑术中变化最为繁复诡奇之学。” 虞大刚剑眉微锁,道:“达摩尊者一代佛门高人,这‘达摩三剑’自是威势无伦,但以天下之大,武学浩瀚如海,只怕也难称为‘唯我独尊’的剑法吧?” 悟元老僧反问道:“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又有哪一些是绝对的‘唯我独尊’呢?” 虞大刚道:“那么,晚辈的意思是说这‘达摩三剑’是否也有三招难以一气呵成,无法使出第三招的时候。” 悟元老僧正色道:“历代少林祖师警告奉传达摩三剑的弟子,非至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轻易使用此一绝学,固然是因为达摩三剑出必伤人,但也是为了免得此一绝学失传!因为此一绝学一向单传,若遇上稀世高手,能破解此一绝学,那么这使用达摩三剑的少林弟子必将因而殒命,也就用不着使用第三招了。” 虞大刚骇然道:“这样看来,这是一套至为凶险之学。”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一些不错,在所有达摩遗学中多以宽厚为主,独独这一‘达摩三剑’弥漫着无穷杀机,是一招‘我不伤敌,敌必伤我’的狠招杀着,但也是在所有达摩遗学中最为诡奇凌厉的一招,达摩祖师遗命后世每代单传,也有着他的深意存在。” 虞大刚沉重地颔首道:“请老禅师授技吧。” 悟元老僧手持树枝,道:“老衲先用极慢的手法演练一遍。” 树枝缓缓移动,圈圈点点,住手不动。 虞大刚怔怔地道:“老禅师怎么不演练下去了。” 悟元老僧凝重的一笑,道:“老衲手中剑由中偏左,是势竭力尽之势,剑锋四掣,是变招易式之时,但达摩三剑至此而终,再下去就该收剑了。” 虞大刚初时茫然,继之讶然,终于骇然叫道:“不愧少林镇山绝学,这剑法奇绝、妙绝、狠绝,简直可称为‘三绝剑’。” 悟元老僧面无表情地道:“在第二招与第三招之间,也就是方才老衲演练停顿之处,那是生与死的分野,也就是‘我存敌亡’抑或‘我亡敌存’所决定的一刹那之间。” 虞大刚凝重地道:“这个,晚辈已经看出来了。” 悟元老僧讶然道:“你已看出了‘达摩三剑’的奥秘所在?” 虞大刚颔首道:“四个字可以包括一切,奇、变、快、狠!” 悟元老僧频频点头,道:“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达摩三剑,的是中肯之至,现在,虞施主请再看老衲演练一遍。” 树枝微动,又是圈圈点点,停了下来。 虞大刚沉凝地道:“同是达摩三剑,这次老禅师施展的就有些不同,依晚辈看来,上次施展是对付一名强敌,这次施展,这次施展则是对付数名以上的强敌四面环攻!” 悟元老僧拊掌道:“虞施主说得对极,这也是达摩三剑的精奥之处,不怕对手人多,对付一名强敌与对付数十名强敌完全一样。” 目光盯注在虞大刚脸上,又道:“可要老衲一式一式分别演练?” 虞大刚微笑道:“那倒不必,不过,这达摩三剑似繁实简,似简实繁,就再请老禅师连继续演练三遍,也许晚辈就能仿效一下了。” 悟元老僧果然依言一口气练了三遍。 虞大刚用心细看,默默记在心中,及至悟元老僧三遍练完,已经大致了然于胸,当下站起身来,淡淡一笑,道:“晚辈且试着演练一下,再请老禅师指点。” 当下双目平视,气纳丹田,反手去拔背后的长剑。 但见寒芒乍展,剑气缭绕,一时长虹千条,漫空挥舞,但剑气一现即隐,长虹甫出即逝,虞大刚卓立当地,长剑已经纳入鞘中。 悟元老僧诵声佛号,道:“老衲死而无憾,达摩三剑深庆得人矣。” 虞大刚正色道:“晚辈自觉相差尚远,老禅师最好再指点一下,以免晚辈将此绝学归还少林时有所遗漏。” 悟元老僧答笑道:“那是虞施主之虚怀若谷,实则虞施主已经悉得其中奥秘,不必老衲再多所唠叨了。” 虞大刚欣然道:“既然如此,老禅师应该觅地疗伤了!……晚辈就送老禅师到岳阳城中如何?”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且慢。” 说着将斜插在身后的宝剑解了下来,双手递过去,道:“此剑也是达摩祖师所遗留下来的达摩剑,虞施主将达摩三剑还技少林时,此剑亦请一并交与达摩三剑的传人。” 虞大刚沉凝的双手接过,道:“晚辈遵命。” 悟元老僧面色肃然,缓缓又道:“老衲还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虞施主还技少林之时,对传人的选择定要严格,务请不惜浪费时间,慎选一个术德兼修的少林门人,以免所传非人,反贻无穷祸患。” 虞大刚又颔首道:“老禅师放心,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悟元老僧松驰了一下神色,微微一笑,道:“好了,老衲可以追随先师于地下了。” 虞大刚吃了一惊,道:“老禅师在说什么?” 悟元老僧坦然一笑,道:“老衲如非为了传这达摩三剑,早已甘愿死于了凡师太之手了,老衲出手杀她,是出于万不得已,如今心愿已了,还有什么事能使老衲舔颜尘寰?” 探臂一扬,就向天灵之上拍去。 虞大刚失声道:“老禅师万万不可。” 伸手就去抓他的右臂。 这一抓是抓住了,但悟元老僧早已料到虞大刚会出手拦阻,故而这一招只是虚招,却在虞大刚伸手一抓之时,迅快的猝出左掌向心头震去。 虞大刚万万没想到这一着,再也施救不及,但听蓬的一声轻响,悟元老僧已经自己震断了心脉而死。 虞大刚颓然怔立,心头恻然。 忖思良久,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将他与了凡师太同葬一处。 他不知这决定是对是错,但却直觉的认为这样做可以使他心安,于是他不再踌躇,重复将了凡师太的坟墓掘开,将悟元老僧的遗体一起葬了下去。 于是,一片土堆凸起在这丛林边沿,谁又知道这土堆之下埋葬的竟是一僧一尼,谁又知道这一僧一尼本是一夫一妾。 虞大刚徘徊墓前,灵机一动,弄来了一方巨石,就用刃风掌法,将那巨石削成石碑的形状,矗立墓前。 他重复运起金刚指法,在石碑上刻下了一行字迹,是:“情海怨侣,空门双侠之墓。” 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含糊的暗示,虽有石碑,但除他而外,只怕没有人能知道这墓中埋葬的究是何人? 一切弄妥,虞大刚不再留恋,迳奔不远处那条形如蜈蚣的山岭奔去。 且说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 她俩离开虞大刚之后,已是夜色溟蒙之时,两人一口气驰出一里多路,又复放慢脚步慢慢行走。 黄一萍叹口气道:“那老和尚的话大约千真万晚,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项小芸也慨然一叹,道:“是呵!谁能想到凌磊与凌森、赫连匡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黄一萍忽然柳眉一蹙,道:“凌森与赫连匡同是一个母亲,他们弟兄大约心性相差无几,这由了凡师太非杀悟元老僧不可的情形看来,可知他定然也是心性歹毒的恶人。” 项小芸失笑道:“由他勾搭芸娘,谋算同父兄长的情形看来,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了。” 黄一萍喟然一叹,道:“这情形也就更糟了。” 项小芸慨然道:“糟在什么地方?” 黄一萍沉凝地道:“依理推论,那赫连匡不会不知道他有凌磊、凌森这两位兄长,那凌磊守正不阿,可能不知道有赫连匡那位弟弟,但凌森却绝不会不知道,而且他与赫连匡必然有些勾结,他所以未在氤氲教出现,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与芸娘仍在千方百计地图谋凌磊的玄昊宝篆。” 项小芸皱眉道:“这样说来他与皇甫老魔也一定已经沆瀣一气。” 黄一萍颔首道:“这是十分自然的事,在崂山玄昊洞中之时,小妹曾随口说过对那皇甫老魔的恐吓之言,由皇甫老魔的对话中,可知他也知道当年玄昊真人另外尚有嫡传后人,也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白将’,但他尚不知玄昊真人的衣钵后人是凌磊,那时他必然尚未与凌森拉上关系,但现在有那般氤氲余孽的勾串,可就说不定了。” 项小芸哼道:“凌森志在要获得凌磊的玄昊宝篆,听到另有玄昊真人的后世传人,他也必然会设法拉拢,从中取利,眼下为了对付凌磊,对付一干侠义道的人士,他与皇甫老魔的神武门说不定已经结成了一体,更说不定他已入了神武门。” 黄一萍慨然叹道:“江湖滔滔,真不知那一天才会太平。” 声调一顿,忽道:“糟糕,方才我倒忘了问问我那师兄,不知恩师究竟说过什么?” 项小芸一笑,道:“忙也不在一时,反正他不久就会赶到蜈蚣岭来!……还有艾凤翔与凌磊……今夜大约要算大会蜈蚣岭了。” 黄一萍忧思重重地道:“那凌磊虽然受了艾凤翔鼓声所制,但一到蜈蚣岭,见到凌森以及那芸娘之后,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眼珠转动,缓缓又道:“皇甫老魔更是个神秘难测的人物,虽然他双腿已废,但有手下健仆,行动不见得会有影响,倘若他也来了此处,那……” 项小芸一笑,道:“这是你多虑了,凌磊虽然疯傻,但芸娘背叛了他,以及她的中毒是假却是事实,这些事使凌磊深印脑海之中,对他们只有仇视,没有友善,绝不会再因那芸娘或是凌森之故投向了他们一面!……至于那皇甫老魔,倘若也来了蜈蚣岭,那才是最好不过,有凌磊以及虞大哥等人相助,咱们合力将皇甫老魔等一并除去,岂不是好?” 黄一萍道:“这是咱们的如意想法,却难预料结果如何?” 项小芸朗然道:“尽人事以听天命,也就够了。” 黄一萍忽然噗哧一笑,道:“如果出了纰漏,你可别象当年的楚霸王一样大叫‘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项小芸哼道:“此时何时,此地何地,你怎么说起这种丧气话来了。” 黄一萍一笑道:“好吧,算我多嘴,咱们趟上去吧。” 原来此刻两人已到了蜈蚣岭下。 抬头看去,只见岭上一片漆黑,既没有丝毫灯火,也没有一点声音,倒象是一片无人的荒岭。 项小芸柳眉一皱,道:“看情形他们是早已有备的了!……这蜈蚣岭范围不小,谁知那‘花月山庄’在于何处?” 黄一萍笑笑道:“这倒好办得很,只要找到岭上的暗桩,就算找到‘花月山庄’了。” 项小芸也一笑,道:“你这办法倒也不错,咱们就满岭上跑吧。” 两人相视一笑,当真向岭上并肩驰去。 但两人已展开了绝顶的轻功提纵身法,有如两条幻影一般,由草丛密林之中向上驰去。 忽然,两人齐齐收住脚步。 黄一萍轻声一笑,道:“项姐姐,一共两个,是咱们各一个,还是项姐姐一并招呼了他们。” 项小芸道:“既然是你会偷懒,就都让给我吧。” 说话之间,俯身捡起两块拇指指头大小的石子,抖手一扬,同时掷出。 但听两声轻响,三丈外的草丛之中,两条人影倒了下去。 项小芸与黄一萍抢步而前,只见两名青衣人已经倒在了草地之上,那两人手中各仗长剑,可能他们已经发现了项小芸与黄一萍的到来,准备出手突袭,却被项小芸先一步以石子击中了他们的穴道。 黄一萍悄声道:“别忘了湖边洞中的教训,也许他们也有家人囚在‘花月山庄’的地牢之内。” 项小芸轻轻摇头,道:“这两人看样子有些特别,倒象是氤氲教中的余孽。” 黄一萍也一怔,道:“这倒要仔细盘问他一下。” 项小芸伸手轻轻拍开了其中一人的穴道,沉声喝道:“你大约也是悍不畏死,不愿泄露一点秘密的吧。” 那青衣人约莫三旬年纪,闻言忙道:“小人既然被擒,不论女侠要问什么,小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小芸笑向黄一萍道:“方才我的话大约说对了,花月山庄中凌森的属下爪牙大约不会有这样的脓包怕死。” 转向青衣人喝道:“你可是氤氲教中的逃散之人吧。” 那青衣人连忙应道:“小人原属氤氲教孔雀堂,其后氤氲教被姑娘等毁灭,小的与几个同伴逃出骊山,而后无处投奔,就跟随着一名头目流浪江湖,三天之前方才来到这里。” 项小芸嗯了一声,道:“这‘花月山庄’中的情形你可熟悉?” 那青衣人满面惶恐地道:“小的不但是三天之前方才到来,而且到现在为止还不曾进过花月山庄,只不过住在庄外的一些房舍之中,派在最外面担任暗桩。” 项小芸皱眉道:“那人可是你的同伴?” 那青衣人又连声道:“正是,我们原来都是属于氤氲教孔雀堂的。”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道:“看样子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咱们是再向里趟,还是等那艾凤翔及虞大哥等到来再说?” 黄一萍眸光一转,道:“咱们既然先他们而来,若是就在这里停了下来,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最好再向里趟上一段。” 项小芸一笑道:“这话说得是。” 转向那两名青衣人,道:“抱歉得很,要委屈你们两位在这里多休息上一会了。” 十指齐拂,将两人各闭了五处大穴,连哑穴麻窍一齐闭了起来,使两人俱皆变成了难言难动的僵尸一般。 项小芸、黄一萍两人相视一眼,又复向前慢慢趟去,一面暗运神功,细细搜查暗桩的所在。 然而说也奇怪,两人一连趟进了二十余丈,竟没再发觉一处暗桩。 项小芸脚步一收,悄声道:“奇怪了,在第一道暗桩之后,为何二十余丈中再没有暗桩布设。” 黄一萍抬头张望了一下,道:“看,那不是‘花月山庄’么?” 原来四五十丈外,一片黑压压的庄院已经可以隐约看到。 蓦地,正当两人大感奇怪之际,只见四外灯笼齐燃,同时,一片人声暴雷似地响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绝学幸有可传人 虞大刚见项小芸、黄一萍飞身而去,心中大急,不由拔步欲追,但悟元老僧却迅如电掣地出手一拉,道:“虞施主慢走。” 虞大刚焦急地道:“见铁剑令符,如见家师,晚辈既经答应了此事,就绝无反悔余地,但晚辈必须先问明她们去蜈蚣岭的原因目的。” 悟元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老衲时间无多,不论你有何要事,也不在这一个时辰。” 说话之间,黄一萍、项小芸业已去远,虞大刚只好颓然一叹,道:“老禅师身受重伤,尚能传继绝学么?” 悟元老僧淡然一笑,道:“‘达摩三剑’似繁实简,以虞施主已有相当剑术造诣的高手,想必一点即透,这刻就可明了其中诀窍。” 伸手由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又复一笑,道:“老衲以枝代剑,先行演练一遍,虞施主请注意了。” 虞大刚忽然沉声急道:“老禅师且慢。” 悟元老僧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虞施主有了悔意?” 虞大刚双手连摇,道:“晚辈并非三岁顽童,怎会出尔反尔,何况,老禅师持有家师铁剑令符,晚辈又怎敢推拒?” 悟元老僧白眉微锁,道:“那么虞施主为何……” 虞大刚连忙接道:“‘达摩三剑’为少林镇山绝学,以老禅师的慎重态度,更可看出这三招的重要,在这夜晚荒郊之中,难免没有武林人物潜伏,倘若被其窥去,岂非是大大失策之事,故而晚辈意欲先行在附近查看一下。” 悟元老僧双手连摇,道:“不必查看,老衲早已查清了百丈之内并无人踪。” 虞大刚讶然道:“前辈此言……不是有意夸张吧。”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这是何等重大之事,老衲岂能夸大其词,自招罪戾。” 虞大刚心头更加惊讶,但却只好蹲下身来,故示坦然地道:“请老禅师教诲。”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用剑之道,首重驭气,如不神定气闲,澄思涤虑,虽是神奇之学,亦将化为平凡之招,虞施主先请屏除杂念。” 虞大刚是一剑先生公孙明弟子,本是用剑能手,这些诀窍自是知道得十分清楚,当下心头一惊,果然依言澄心涤虑,在他面前趺坐了下来。 悟元老僧举起手中树枝,道:“‘达摩三剑’虽有三招,实则有如一招,因为第一招为拔剑,第二招为攻敌,第三招为收剑,故而去掉拔剑收剑的第一、三两招之外,只有第二招是达摩三招中的精华所在。” 虞大刚皱眉道:“拔剑收剑如何也能算做招数,看来这‘达摩三剑’只能算做‘达摩一剑’?”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达摩三剑乃是达摩祖师手创,第一三两招虽是拔剑收剑,但手法各别,技巧不同,拔剑之招可以布下第二招攻敌的无边杀机,收剑之招则是第二招攻敌之后的必然之果,故而达摩祖师将收剑也列入了三剑之内。” 虞大刚骇然道:“这样说来,达摩三剑一经出手,必可在第二招中力挫强敌,所以才在第三招中收剑,以示搏战之必然结束,是么?” 悟元老僧欣然道:“虞施主果然聪明绝世,达摩祖师研创这达摩三剑之时,将收剑列为第三招,原因就在此处,因为此剑一经出鞘,必然使强敌不死即伤,绝难幸免,故而第三招必然就要收剑。 此外,达摩三剑第二剑攻敌之招,虽云一招,却有三式,每式之中又有三变,可因人而变,因时而变,因地而变,可算剑术中变化最为繁复诡奇之学。” 虞大刚剑眉微锁,道:“达摩尊者一代佛门高人,这‘达摩三剑’自是威势无伦,但以天下之大,武学浩瀚如海,只怕也难称为‘唯我独尊’的剑法吧?” 悟元老僧反问道:“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又有哪一些是绝对的‘唯我独尊’呢?” 虞大刚道:“那么,晚辈的意思是说这‘达摩三剑’是否也有三招难以一气呵成,无法使出第三招的时候。” 悟元老僧正色道:“历代少林祖师警告奉传达摩三剑的弟子,非至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轻易使用此一绝学,固然是因为达摩三剑出必伤人,但也是为了免得此一绝学失传!因为此一绝学一向单传,若遇上稀世高手,能破解此一绝学,那么这使用达摩三剑的少林弟子必将因而殒命,也就用不着使用第三招了。” 虞大刚骇然道:“这样看来,这是一套至为凶险之学。”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一些不错,在所有达摩遗学中多以宽厚为主,独独这一‘达摩三剑’弥漫着无穷杀机,是一招‘我不伤敌,敌必伤我’的狠招杀着,但也是在所有达摩遗学中最为诡奇凌厉的一招,达摩祖师遗命后世每代单传,也有着他的深意存在。” 虞大刚沉重地颔首道:“请老禅师授技吧。” 悟元老僧手持树枝,道:“老衲先用极慢的手法演练一遍。” 树枝缓缓移动,圈圈点点,住手不动。 虞大刚怔怔地道:“老禅师怎么不演练下去了。” 悟元老僧凝重的一笑,道:“老衲手中剑由中偏左,是势竭力尽之势,剑锋四掣,是变招易式之时,但达摩三剑至此而终,再下去就该收剑了。” 虞大刚初时茫然,继之讶然,终于骇然叫道:“不愧少林镇山绝学,这剑法奇绝、妙绝、狠绝,简直可称为‘三绝剑’。” 悟元老僧面无表情地道:“在第二招与第三招之间,也就是方才老衲演练停顿之处,那是生与死的分野,也就是‘我存敌亡’抑或‘我亡敌存’所决定的一刹那之间。” 虞大刚凝重地道:“这个,晚辈已经看出来了。” 悟元老僧讶然道:“你已看出了‘达摩三剑’的奥秘所在?” 虞大刚颔首道:“四个字可以包括一切,奇、变、快、狠!” 悟元老僧频频点头,道:“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达摩三剑,的是中肯之至,现在,虞施主请再看老衲演练一遍。” 树枝微动,又是圈圈点点,停了下来。 虞大刚沉凝地道:“同是达摩三剑,这次老禅师施展的就有些不同,依晚辈看来,上次施展是对付一名强敌,这次施展,这次施展则是对付数名以上的强敌四面环攻!” 悟元老僧拊掌道:“虞施主说得对极,这也是达摩三剑的精奥之处,不怕对手人多,对付一名强敌与对付数十名强敌完全一样。” 目光盯注在虞大刚脸上,又道:“可要老衲一式一式分别演练?” 虞大刚微笑道:“那倒不必,不过,这达摩三剑似繁实简,似简实繁,就再请老禅师连继续演练三遍,也许晚辈就能仿效一下了。” 悟元老僧果然依言一口气练了三遍。 虞大刚用心细看,默默记在心中,及至悟元老僧三遍练完,已经大致了然于胸,当下站起身来,淡淡一笑,道:“晚辈且试着演练一下,再请老禅师指点。” 当下双目平视,气纳丹田,反手去拔背后的长剑。 但见寒芒乍展,剑气缭绕,一时长虹千条,漫空挥舞,但剑气一现即隐,长虹甫出即逝,虞大刚卓立当地,长剑已经纳入鞘中。 悟元老僧诵声佛号,道:“老衲死而无憾,达摩三剑深庆得人矣。” 虞大刚正色道:“晚辈自觉相差尚远,老禅师最好再指点一下,以免晚辈将此绝学归还少林时有所遗漏。” 悟元老僧答笑道:“那是虞施主之虚怀若谷,实则虞施主已经悉得其中奥秘,不必老衲再多所唠叨了。” 虞大刚欣然道:“既然如此,老禅师应该觅地疗伤了!……晚辈就送老禅师到岳阳城中如何?”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且慢。” 说着将斜插在身后的宝剑解了下来,双手递过去,道:“此剑也是达摩祖师所遗留下来的达摩剑,虞施主将达摩三剑还技少林时,此剑亦请一并交与达摩三剑的传人。” 虞大刚沉凝的双手接过,道:“晚辈遵命。” 悟元老僧面色肃然,缓缓又道:“老衲还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虞施主还技少林之时,对传人的选择定要严格,务请不惜浪费时间,慎选一个术德兼修的少林门人,以免所传非人,反贻无穷祸患。” 虞大刚又颔首道:“老禅师放心,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悟元老僧松驰了一下神色,微微一笑,道:“好了,老衲可以追随先师于地下了。” 虞大刚吃了一惊,道:“老禅师在说什么?” 悟元老僧坦然一笑,道:“老衲如非为了传这达摩三剑,早已甘愿死于了凡师太之手了,老衲出手杀她,是出于万不得已,如今心愿已了,还有什么事能使老衲舔颜尘寰?” 探臂一扬,就向天灵之上拍去。 虞大刚失声道:“老禅师万万不可。” 伸手就去抓他的右臂。 这一抓是抓住了,但悟元老僧早已料到虞大刚会出手拦阻,故而这一招只是虚招,却在虞大刚伸手一抓之时,迅快的猝出左掌向心头震去。 虞大刚万万没想到这一着,再也施救不及,但听蓬的一声轻响,悟元老僧已经自己震断了心脉而死。 虞大刚颓然怔立,心头恻然。 忖思良久,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将他与了凡师太同葬一处。 他不知这决定是对是错,但却直觉的认为这样做可以使他心安,于是他不再踌躇,重复将了凡师太的坟墓掘开,将悟元老僧的遗体一起葬了下去。 于是,一片土堆凸起在这丛林边沿,谁又知道这土堆之下埋葬的竟是一僧一尼,谁又知道这一僧一尼本是一夫一妾。 虞大刚徘徊墓前,灵机一动,弄来了一方巨石,就用刃风掌法,将那巨石削成石碑的形状,矗立墓前。 他重复运起金刚指法,在石碑上刻下了一行字迹,是:“情海怨侣,空门双侠之墓。” 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含糊的暗示,虽有石碑,但除他而外,只怕没有人能知道这墓中埋葬的究是何人? 一切弄妥,虞大刚不再留恋,迳奔不远处那条形如蜈蚣的山岭奔去。 且说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 她俩离开虞大刚之后,已是夜色溟蒙之时,两人一口气驰出一里多路,又复放慢脚步慢慢行走。 黄一萍叹口气道:“那老和尚的话大约千真万晚,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项小芸也慨然一叹,道:“是呵!谁能想到凌磊与凌森、赫连匡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黄一萍忽然柳眉一蹙,道:“凌森与赫连匡同是一个母亲,他们弟兄大约心性相差无几,这由了凡师太非杀悟元老僧不可的情形看来,可知他定然也是心性歹毒的恶人。” 项小芸失笑道:“由他勾搭芸娘,谋算同父兄长的情形看来,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了。” 黄一萍喟然一叹,道:“这情形也就更糟了。” 项小芸慨然道:“糟在什么地方?” 黄一萍沉凝地道:“依理推论,那赫连匡不会不知道他有凌磊、凌森这两位兄长,那凌磊守正不阿,可能不知道有赫连匡那位弟弟,但凌森却绝不会不知道,而且他与赫连匡必然有些勾结,他所以未在氤氲教出现,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与芸娘仍在千方百计地图谋凌磊的玄昊宝篆。” 项小芸皱眉道:“这样说来他与皇甫老魔也一定已经沆瀣一气。” 黄一萍颔首道:“这是十分自然的事,在崂山玄昊洞中之时,小妹曾随口说过对那皇甫老魔的恐吓之言,由皇甫老魔的对话中,可知他也知道当年玄昊真人另外尚有嫡传后人,也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白将’,但他尚不知玄昊真人的衣钵后人是凌磊,那时他必然尚未与凌森拉上关系,但现在有那般氤氲余孽的勾串,可就说不定了。” 项小芸哼道:“凌森志在要获得凌磊的玄昊宝篆,听到另有玄昊真人的后世传人,他也必然会设法拉拢,从中取利,眼下为了对付凌磊,对付一干侠义道的人士,他与皇甫老魔的神武门说不定已经结成了一体,更说不定他已入了神武门。” 黄一萍慨然叹道:“江湖滔滔,真不知那一天才会太平。” 声调一顿,忽道:“糟糕,方才我倒忘了问问我那师兄,不知恩师究竟说过什么?” 项小芸一笑,道:“忙也不在一时,反正他不久就会赶到蜈蚣岭来!……还有艾凤翔与凌磊……今夜大约要算大会蜈蚣岭了。” 黄一萍忧思重重地道:“那凌磊虽然受了艾凤翔鼓声所制,但一到蜈蚣岭,见到凌森以及那芸娘之后,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眼珠转动,缓缓又道:“皇甫老魔更是个神秘难测的人物,虽然他双腿已废,但有手下健仆,行动不见得会有影响,倘若他也来了此处,那……” 项小芸一笑,道:“这是你多虑了,凌磊虽然疯傻,但芸娘背叛了他,以及她的中毒是假却是事实,这些事使凌磊深印脑海之中,对他们只有仇视,没有友善,绝不会再因那芸娘或是凌森之故投向了他们一面!……至于那皇甫老魔,倘若也来了蜈蚣岭,那才是最好不过,有凌磊以及虞大哥等人相助,咱们合力将皇甫老魔等一并除去,岂不是好?” 黄一萍道:“这是咱们的如意想法,却难预料结果如何?” 项小芸朗然道:“尽人事以听天命,也就够了。” 黄一萍忽然噗哧一笑,道:“如果出了纰漏,你可别象当年的楚霸王一样大叫‘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项小芸哼道:“此时何时,此地何地,你怎么说起这种丧气话来了。” 黄一萍一笑道:“好吧,算我多嘴,咱们趟上去吧。” 原来此刻两人已到了蜈蚣岭下。 抬头看去,只见岭上一片漆黑,既没有丝毫灯火,也没有一点声音,倒象是一片无人的荒岭。 项小芸柳眉一皱,道:“看情形他们是早已有备的了!……这蜈蚣岭范围不小,谁知那‘花月山庄’在于何处?” 黄一萍笑笑道:“这倒好办得很,只要找到岭上的暗桩,就算找到‘花月山庄’了。” 项小芸也一笑,道:“你这办法倒也不错,咱们就满岭上跑吧。” 两人相视一笑,当真向岭上并肩驰去。 但两人已展开了绝顶的轻功提纵身法,有如两条幻影一般,由草丛密林之中向上驰去。 忽然,两人齐齐收住脚步。 黄一萍轻声一笑,道:“项姐姐,一共两个,是咱们各一个,还是项姐姐一并招呼了他们。” 项小芸道:“既然是你会偷懒,就都让给我吧。” 说话之间,俯身捡起两块拇指指头大小的石子,抖手一扬,同时掷出。 但听两声轻响,三丈外的草丛之中,两条人影倒了下去。 项小芸与黄一萍抢步而前,只见两名青衣人已经倒在了草地之上,那两人手中各仗长剑,可能他们已经发现了项小芸与黄一萍的到来,准备出手突袭,却被项小芸先一步以石子击中了他们的穴道。 黄一萍悄声道:“别忘了湖边洞中的教训,也许他们也有家人囚在‘花月山庄’的地牢之内。” 项小芸轻轻摇头,道:“这两人看样子有些特别,倒象是氤氲教中的余孽。” 黄一萍也一怔,道:“这倒要仔细盘问他一下。” 项小芸伸手轻轻拍开了其中一人的穴道,沉声喝道:“你大约也是悍不畏死,不愿泄露一点秘密的吧。” 那青衣人约莫三旬年纪,闻言忙道:“小人既然被擒,不论女侠要问什么,小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小芸笑向黄一萍道:“方才我的话大约说对了,花月山庄中凌森的属下爪牙大约不会有这样的脓包怕死。” 转向青衣人喝道:“你可是氤氲教中的逃散之人吧。” 那青衣人连忙应道:“小人原属氤氲教孔雀堂,其后氤氲教被姑娘等毁灭,小的与几个同伴逃出骊山,而后无处投奔,就跟随着一名头目流浪江湖,三天之前方才来到这里。” 项小芸嗯了一声,道:“这‘花月山庄’中的情形你可熟悉?” 那青衣人满面惶恐地道:“小的不但是三天之前方才到来,而且到现在为止还不曾进过花月山庄,只不过住在庄外的一些房舍之中,派在最外面担任暗桩。” 项小芸皱眉道:“那人可是你的同伴?” 那青衣人又连声道:“正是,我们原来都是属于氤氲教孔雀堂的。”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道:“看样子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咱们是再向里趟,还是等那艾凤翔及虞大哥等到来再说?” 黄一萍眸光一转,道:“咱们既然先他们而来,若是就在这里停了下来,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最好再向里趟上一段。” 项小芸一笑道:“这话说得是。” 转向那两名青衣人,道:“抱歉得很,要委屈你们两位在这里多休息上一会了。” 十指齐拂,将两人各闭了五处大穴,连哑穴麻窍一齐闭了起来,使两人俱皆变成了难言难动的僵尸一般。 项小芸、黄一萍两人相视一眼,又复向前慢慢趟去,一面暗运神功,细细搜查暗桩的所在。 然而说也奇怪,两人一连趟进了二十余丈,竟没再发觉一处暗桩。 项小芸脚步一收,悄声道:“奇怪了,在第一道暗桩之后,为何二十余丈中再没有暗桩布设。” 黄一萍抬头张望了一下,道:“看,那不是‘花月山庄’么?” 原来四五十丈外,一片黑压压的庄院已经可以隐约看到。 蓦地,正当两人大感奇怪之际,只见四外灯笼齐燃,同时,一片人声暴雷似地响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深夜直捣花月庄 项小芸与黄一萍微微一惊,项小芸抖手撤出腰中的霸王鞭,黄一萍则也撤出一柄匕首,两人蓄势凝功,准备应变。 纵目看时,只见四外火光大起,至少有五六十支灯笼同时燃了起来,同时,一片暴雷似的喝声,更是震耳欲聋。 围在二女四周的约有六七十人之多,个个擎刀仗剑,俱是身材魁伟的彪形大汉,犹如一群猛虎围猎两只绵羊。 项小芸悄向黄一萍道:“这情形有些不对了,据那杨嫂之言,凌森在花月山庄的属下不过三十多人,现在怎的会有这许多?” 黄一萍哼了一声道:“很显然,除开凌森的手下之外,就是那般氤氲余孽了,再不然,也许该算是‘神武门’的人了!” 项小芸怒气勃勃地道:“这些人怙恶不悛,咱们何妨开一次杀戒,也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 黄一萍无可无不可的道:“这些人杀之并不足惜,留之却足以为恶,就依项姊姊之见,好在咱们有两帮有力的后援,一帮是我师兄虞大刚,另一帮是艾凤翔与凌磊,今夜算把那神武门的皇甫老魔杀了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六七十名擎刀仗剑的彪形大汉,见二女顾自交谈,其中十余名为首之人又同声大喝道:“你们两人是愿意束手就缚,还是愿意死于乱剑之下?” 项小芸冷然大喝道:“你们之中大约不乏氤氲教中逃出之人,可认得我红粉霸王项小芸么?” 六七十名彪形大汉被“红粉霸王项小芸”的威名所慑,俱皆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他们退而复上,其中三数人应声大喝道:“管你是什么红粉霸王绿粉霸王,今夜在蜈蚣岭的花月山庄之前,可没有你逞雄的余地了!” 另外一人则大喝道:“项小芸,神武门可不是氤氲教可比,你就乖乖受缚吧!” 项小芸嘿然冷笑道:“这样说来,你们这花月山庄也归是属神武门了?” 四五名彪形大汉同声叫道:“神武门、花月山庄,以及毁在你手上的氤氲教,其实都该算是一体的,项小芸,你虽毁了氤氲教,但却要栽给神武门!” 项小芸柳眉倒竖,厉叱道:“我今夜倒要领教领教你们神武门的厉害了!” 唰地一声,一鞭打了出去! 但听叭地一声大响,随之是两声惨呼,两名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同时被抽得腰断骨折,倒飞出三丈多远,摔于就地之下。 项小芸格格一笑,朗声道:“我原认为神武门应该比氤氲教强些,原来不过是一样的饭桶草包。” 霸王鞭挥舞得霍霍啸响,顷刻间已有七八名大汉死伤在霸王鞭下。 黄一萍虽是拔出了一柄匕首,但却并未动手伤人,只不过用来自卫,静静注视着大发霸王脾气的项小芸。 场中顿时一阵大乱,六七十名彪形大汉在一片狂呼高叫中纷纷向庄中退去。 项小芸杀得兴起,厉叱一声,奋身欲追。 但她却被黄一萍悄悄拉了下来。 项小芸柳眉一竖道:“黄妹妹,方才你不是也说杀之并不足惜,留之却足以为恶的么?为什么现在又阻止我动手了?” 黄一萍悄声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也许这是一个计谋圈套!” 项小芸怔了一怔,停步不动。 黄一萍继续说道:“一入蜈蚣岭,拔去了两个暗桩,接着直逼花月山庄之外,却没再看到一个人影,如今突然出现了六七十名大汉,截住咱们厮杀,可知他们早已有备!” 项小芸笑笑道:“就算他们有备,这些饭桶又能当得了什么?” 黄一萍柳眉微锁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些人都是武功平平的庸手,却一下子出现了六七十名之多,很可能是诱敌之计!” 项小芸有些恍然地道:“黄妹妹说得不错,他用一大批庸手,有意示人弱点,诱我们深入,看来在那两名被拔除的暗桩之外,另有高手巡查,咱们的行踪早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了!” 黄一萍颔首道:“事实大约就是如此!” 项小芸皱眉道:“依眼下情形,咱们应该采取何种措施?” 黄一萍道:“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循由原路疾退,他们绝料不到咱们在大胜之余会退出蜈蚣岭,不致有人追击拦截!……” 项小芸摇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人而复退,这个台坍不起,这办法似乎不行。” 黄一萍道:“第二个办法则是尽量保持隐秘,另行觅路趟进庄去!” 项小芸颔首道:“这办法倒可一试……” 黄一萍忖思着又道:“但这样一来却危险重重,倘若我师兄与艾凤翔等应援来迟,说不定会有不测之祸发生。” 项小芸朗然一笑道:“虽然你我同属女流,但既然混迹江湖,就随时准备着刀头舐血,危险不危险,倒是用不着顾忌!” 黄一萍也笑道:“这倒是小妹顾忌得太多了,项姊姊豪情万丈,不亚须眉,倒真使小妹愧煞,对项姊姊,也更使小妹钦服了!” 项小芸娇靥红道:“你少给我往脸上贴金,咱们趟下去!” 娇躯晃动,绕向左后方而行。 黄一萍一声不响,相偕而起,一齐走去,因为向左后方而行,正好与已经可以望见的花月山庄相背而行,倘若暗中果然有人监视的话,这方向是最容易被疏忽的地方,很容易脱出他们的监视之外! 两人身形飘忽,恍如两道幻影,眨眼之间,已经出去了数百丈距离,消隐在茂草树丛之中。 项小芸收住脚步,凝神向四外倾听了一下,道:“至少五十丈之内,没有人声。” 黄一萍悄声道:“项姊姊所谓的没有人声,只是指的一般庸手,如果有象项姊姊这样的高人匿藏附近,只怕就不是这样容易发觉的了!” 项小芸一笑道:“神武门毕竟创立未久,虽然有一干氤氲余孽投奔了他,但也没有那么多的高手用来布桩设卡,若说是追踪你我而来,大约还瞒不过咱们的耳目!” 黄一萍轻轻皱眉道:“这也难讲,那凌森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物,单由他缠恋芸娘二十年,竟然未被凌磊识破一节,就可知道他厉害到什么程度,至于被咱们发觉之后,他那毁灭人证物证的手段尤其高明,他原想借凌磊之手将你我杀掉,结果目的未达,他更知道咱们会来花月山庄,岂能没有一番特殊的布置!” 项小芸颔首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我还是那句话,半途而退,这个台咱坍不起,而且,就算这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还是要闯上一闯,不过……” 眸光沉凝的投注了黄一萍一眼,接道:“黄妹妹倒可以退出蜈蚣岭,联络一下虞大哥,或是探探艾凤翔的动静。” 黄开萍噗哧一笑道:“项姊姊,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难道我会贪生怕死么?” 项小芸笑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有一个去联络的人也好!” 黄一萍坦然道:“你不必说下去了,咱们再闯吧!” 项小芸瞪了黄一萍一眼,道:“大约你也与我有同样的想法,既来之则安之,绝不会半途被吓了回去,贻人笑柄!” 黄一萍神秘地笑道:“项姊姊可算是我的知音了!” 项小芸哼了一声,岔开话题道:“现在且不管他们是否有人潜伏窥伺,这里该算是花月山庄的庄后了吧!” 原来两人果已绕到了花月山庄的庄后之处。 黄一萍点点头道:“依理而论,这里该是进入花月山庄最佳的途径……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就往里闯吧!” 项小芸手持霸王鞭,长身当先,展开绝顶轻功身法,疾跃而起,黄一萍亦不怠慢,尾随而跟,向花月山庄扑去。 两人细心观察,一路之上竟然仍是没有半条人影,花月山庄并不算大,但巨厦华屋,鳞次栉比,也有一番气派。 就在接近庄院之时,项小芸与黄一萍又复收步停了下来。 项小芸向黑黝黝的庄院中张望了一眼,悄声叫道:“怪了!” 黄一萍也道:“是啊,这情形太不寻常了!这里已到了庄院之外,为何却没有一个布桩设卡之人?” 项小芸道:“就说方才那六七十人,为何也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原来庄院中黑漆无声,极象一个人夜之后的普通村庄,没有一丝灯亮,没有一点人声,一切都象是沉睡了。 这是很不合理的事,就在没有多久之前,在庄院的正前方,项小芸曾与那六七十名彪形大汉发生过一次激战,七八名大汉在她鞭下不死即伤,这些人去了哪里!那七八名死伤之人的事情也不见得就能处理完毕,那六十余名大汉呢,难道一下子进入庄中就都睡过去了么? 两人倾听了一阵,庄院中静得出奇,一点轻微的声音都没有,竟象整个庄院已经空了。 黄一萍柳眉深锁,道:“那凌森如不是个最聪明的人,就是最傻的人。” 项小芸苦笑道:“依眼下的情形看来,只怕他算是聪明的人了!” 黄一萍道:“这判断不错,问题是咱们怎么办?” 项小芸苦笑道:“你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是龙潭虎穴,你我也是有进无退了!” 黄一萍不再多话,当先长身而起,向庄中扑去。 项小芸飞身相随,相继向庄中驰去。 黄一萍手握匕首,项小芸手握长鞭,两人都知道随时会遭遇强敌,俱是全力凝神,随时准备出手。 那知这又大出了她们的意料之外,原来两人已经进入了庄院之内,忽然发觉这是一个空寂无人的所在。 项小芸大为骇异,一连穿越过三重院落,发觉仍是阒寂无人。 二女同时收住脚步,项小芸道:“黄妹妹,你看这有什么解释!” 黄一萍面色沉凝,摇摇头道:“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处处使我们意料不到。” 项小芸恨恨地道:“咱们索性一把火烧了这座魔窟!” 黄一萍初时一怔,但旋即轻叫道:“好办法。” 项小芸奇道:“我这不过是说说气话,又哪能把它象氤氲教一样的一把火烧掉!” 黄一萍认真地道:“眼下只有放火是最好的办法,第一,可使我师兄及艾凤翔早些赶来,第二,可免除咱们许多危机,不过,倘若这花月山庄不是一座空庄,恐怕咱们这一把火还放它不成!”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我倒不信,本来我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但现在我却要真的放火了!” 探手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来,迎风一晃,火光立闪,纵身伸手,向正面的房门凑去,黄一萍亦不怠慢,同样地掏出火折子,向另一间房屋凑去。 蓦地,只听一个尖厉的声音大喝道:“自称游侠江湖,料不到却是杀人放火的强盗!” 项小芸收住放火的右手,转身叱道:“什么人这样鬼鬼祟祟,不到魔巢被焚,不肯出……” 但她立刻怔了起来,原来来人实在出他意料之外,竟是在氤氲教被焚之日,被项小芸击中一鞭,但却逃掉了性命的青皮恶煞蓝不灵。 黄一萍也自停了下来,注目静观。 项小芸怔了一刻,忍不住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氤氲余孽漏网之鱼,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蓝不灵阴阴一笑道:“为什么我就该死?” 项小芸冷笑道:“不要说你曾是列名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就算是普通的江湖庸手,在受了那样大的侮辱之后,也不应该再无颜活下去了!” 蓝不灵桀桀大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曾受胯下之辱,比起我蓝不灵来,那屈辱更大,这就叫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蓝不灵是有大谋的人,那就是征服天下,把你这丫头大卸八块,然后拿去喂狗!” 项小芸勃然大怒,吊的一鞭,横抽了过去。 蓝不灵早已有备,平地拔起三丈多高,闪了过去。 项小芸方欲二度进招,忽听另一个声音又在相背之处响了起来:“项小芸,你的威风大约也只能施展到今夜了!” 项小芸旋身大喝道:“你又是谁?” 她同样地怔了一下,因为来人是宝剑折于虞大刚之手,在氤氲教中漏网的第二条鱼追魂剑客高少霖。 项小芸冷冷而笑,高少霖却红着脸哼道:“那粗夫虞大刚呢?” 项小芸笑道:“如果你命长,就可以在这里等得到他,不过,只怕我不给你这机会了!” 高少霖大喝道:“神武门不是氤氲教可比,项小芸,你逞不起能来了!” 项小芸大笑道:“神武门,你们倒是能干,氤氲教垮了投奔神武门,倘若神武门也垮了呢?” 高少霖咬牙道:“神武门将是统治江湖武林的惟一门派,永不会垮!” 项小芸大声冷笑道:“你们两人在此出现的目的何在?” 一旁的蓝不灵接口叫道:“这倒要先问问你了,你俩深夜人庄杀人放火,目的双是何在?” 项小芸大笑道:“自然是要找这里的庄主,如果你们两人已是他的仆从,就快些去与本姑娘传报一声吧!” 蓝不灵阴鸷地一笑道:“用不着传报,凌庄主正在恭候芳驾,请吧,老夫给你们带路了!” 迈动脚步,向前走去。 黄一萍悄向项小芸道:“不要受他的骗,咱们不去!” 一旁的高少霖早已听到了,大笑接道:“你们要见凌庄主,带你们去见凌庄主也就是了,又骗你们什么?” 黄一萍冷声道:“他在这庄内么?” 蓝不灵回头收步道:“自然在这庄内,难道他还住在庄外么?” 黄一萍大声道:“既在庄内,就该叫他来接,摆什么架子,快去通报就是了!” 蓝不灵、高少霖两人,一时倒答不上话来,高少霖呐呐了一阵,道:“你们两人来意不善,杀人放火,凌庄主又怎会为你们出迎?” 项小芸方欲答话,黄一萍却忽以传音之术道:“这两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咱们就要放火之时出现,分明是早就布置好的,如果依了他们,那就是咱们的失败!” 项小芸怔了一怔,也以传音之术道:“依黄妹妹之见呢?” 黄一萍道:“这两人虽然也是列名武林十七奇的人物,但一个是师兄的败将,一个是姐姐手下的漏网之鱼,谅来阻止不了咱们的行动。” 项小芸道:“你的意思是继续放火?” 黄一萍笑道;“那是咱们的既定步骤,倘若因他们两人的出现而有所改变,那不就是受制于人了么?” 项小芸一笑道:“这话说得是!” 反手一鞭,向高少霖抽了过去! 高少霖纵身疾闪,同时大叫道:“丫头,你疯了,为什么出手就打?” 项小芸大笑道:“本姑娘既不愿走去找那凌森,只好这样把他打了出来!” 说话之间,又是唰唰两鞭,向高少霖抽了过去。 青皮恶煞蓝不灵并不坐视,身形一幌向项小芸背后逼去! 项小芸毫无所惧,长鞭疾挥,将两人尽皆罩在鞭影之内。 高少霖、蓝不灵,虽曾相继败在虞大刚与项小芸之手,但他们毕竟是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双战项小芸,尚能支撑一时。 黄一萍并不助战,却迅快的掏出火折子,开始放火,她动作奇快,顷刻之间,就被她点起了三座房屋。 高少霖、蓝不灵又惊又怒,两人本想合力先打倒项小芸,再来收拾黄一萍,没料到黄一萍点起火来,而项小芸不但一时打不倒,反而两人均陷危机之中,一时不由大为焦灼。 蓝不灵忽然沉声叫道:“高兄,老朽先去制住那放火的丫头,这项丫头麻烦你多照顾一点了……” 高少霖惊叫道:“不行,蓝老儿,放火索性由她去放,咱们还是一个个的收拾!” 但蓝不灵话落之后,已经长身而起,向黄一萍扑了过去。 项小芸正中下怀,长鞭一紧,刷刷刷,密如风雨般的向高少霖横缠竖劈,展开了一轮疾攻。 高少霖如何是项小芸的对手,立刻手忙脚乱,不到十招,但听一声闷吭,被项小芸斜肩带背抽中一鞭,卷到了三丈之外,至少也是重伤。 项小芸看也不看,长鞭一扬,向与黄一萍已经动上了手的蓝不灵疾追而上,闪电般由背后抽去一鞭。 黄一萍已经点燃了数处火苗,一时火势熊熊,照得院中大亮,但院中除开高少霖、蓝不灵之外,却不见其他之人。 蓝不灵并不知黄一萍的来历,认为她未曾出手助战,必是个好欺的人物,及至一经动手,方才发觉她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容易对付,虽然她手中不过是一把匕首,但施展开来,威势并不亚于一柄长剑。 两人交手不过数招,项小芸已经解决了追魂剑客高少霖,由后面狠狠的一鞭抽了过来! 蓝不灵大吃一惊,项小芸、黄一萍都是急于求胜,不愿缠战,招式何等狠毒凌厉,两人前后夹攻,霍霍数招之中已使蓝不灵应付乏力。 蓝不灵是个见机而做的人物,一见不能取胜,登时兴起了逃走之念,当下一连快攻数招,身形平空拔起四五丈高,大叫道:“蓝某少陪了!” 只见他在空中一个转折,头下脚上,向花月山庄深处斜射而去! 项小芸冷哼一声道:“本姑娘不妨送你一程!” 娇躯随之平空拔了起来,长鞭摇动,灵蛇一般缠上了蓝不灵的腰部。 蓝不灵身在半空,挣扎无力,一下子被项小芸缠个正着,飞射的身子在空中一顿,立刻向地下跌来! 第六十七章 危境幸赖仗义僧 但项小芸并没让他跌到地下,长鞭一振,卷起的蓝不灵,又被向前送去,同时,就在这一送之间,鞭梢松开,蓝不灵的身子就象离弦之矢一般,直射向数十丈之外,在夜色中一晃之间,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黄一萍娇喘一声,道:“快,咱们继续放火!” 其实此时火光烛天,已经照耀数里,同时火势继续扩大,倘若无人灌救,整个花月山庄都将难免波及。 项小芸一笑道:“今夜在此地再度重创这两个败类,倒是一件快意之事!” 黄一萍早又抓出火折子,向另一重院落跳去,项小芸跟踪继起,相继而到,同时也把火折子亮了起来。 不一时间,半座花月山庄都已起火,但却再也没听到一点人声。 黄一萍终于住手道:“项姐姐,看这情形大约够了!” 项小芸一笑道:“料不到你也是个最爱放火之人!好了,现在且说咱们进一步该当如何吧!” 原来除了火势熊熊,哔哔剥剥做响之外,根本就没有一点声息。 黄一萍顿足道:“现在我明白了,这花月山庄根本就是一座空庄!” 项小芸皱眉道:“若是一座空庄,这高少霖、蓝不灵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黄一萍道:“那定是这两人不为凌森所喜,叫他来向咱们手中送命,这一手大约是他惯用的技巧了!” 项小芸略一忖思道:“这样看来,庄中虽空,但在这蜈蚣岭上必然还有些厉害布设,与神武门中的厉害人物了!” 黄一萍摇摇头道:“这也难说,倘若那皇甫老魔真的到了此处,一切事那凌森自然做不了主张,咱们以判断凌森的方法去判断皇甫老魔,其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项小芸道:“若是皇甫老魔已到此处,他该如何?” 黄一萍道:“他定然要衡量一下眼前的情况,如有百分之百制胜的把握,他才会大出精锐,一战而定大局,倘若他没有把握必胜,大约会偃旗息鼓,离此而去,因为神武门初创未久,他还不到争霸江湖、称尊武林的阶段,他尽可再行广收羽翼,徐图大举,并不急在一时……” 项小芸颔首道:“这说法不错,倘若皇甫老魔没来呢?” 黄一萍笑笑道:“倘若皇甫老魔未来,这情形就会完全相反,凌森是个急功好胜的人,他既已加盟神武门,自然想要轰轰烈烈地出上一番风头,何况尚有氤氲余孽为助,他定会展开全付手段来对付我们,只要获得成功,那就是莫大功劳,甚至可以和皇甫老魔平起平坐,称兄唤弟,将来霸服武林之后,可以夺得一半江山!” 项小芸连连颔首道:“对,那么这蜈蚣岭上究竟是实是虚,还在两可之中了!” 黄一萍苦笑道:“以咱们的遭遇来说,倒是实在难以猜透。” 项小芸忖思移时,朗然一笑道:“任他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咱们先搜遍蜈蚣岭再做决定如何?” 黄一萍应声道:“事实上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两人不再多言,联袂同起,向未曾起火的房舍搜去。 在烛天的火光照耀中,但见每一重院落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两人搜索移时,又向方才与那六七十名彪形大汉交手之处搜去。 但见五具尸体凌乱的横躺在就地之上,显然正是死于方才项小芸鞭下之人,数名伤者则早已移走。 项小芸冷哼一声道:“这倒真是怪事……” 黄一萍略一顾视,道:“这里有血迹可循,按着血迹追去,也许能有所发现。” 项小芸俯身看时,果见血迹淋淋漓漓,一路向正东的方向延伸了下去。 两人投注了会意的一眼,相偕顺着血迹走去。 那血迹淋漓不绝,想是受伤之人伤势甚重,流血不止,两人奔行极速,仍然不用细看,就可以分辨出血迹的所在。 项小芸边走边道:“这血迹的方向与花月山庄相背而行,这般人不知是要去向哪里?” 黄一萍道:“不论他们去向哪里,反正总比咱们盲目乱找的好。” 不大时光,两人已走出两里多路,到了一处山洼之中。 山洼中有高及人肩的茂草,再向东行,就到了湖水之旁,湖水拍岸之声,已能隐约听到。 项小芸叹息一声,收步道:“十分明显,他们坐船走了。” 俯身看时,血迹忽然中止不见,已到尽头。 黄一萍定神看时,忽地讶然道:“糟糕,咱们上当了!” 项小芸愕然一震,忙道:“你发现了什么?” 黄一萍道:“你且看看这血迹吧,这象是人血么?” 项小芸低头看时,也不禁差些叫了起来,原来那只是些纤色的液体,那里是人的血液。 黄一萍低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咱们这筋头栽得大了……” 项小芸咬牙道:“这凌森真是个狡滑的人物,两名暗桩,六七十名彪形大汉,以至高少霖与蓝不灵,都是他们的疑阵。” 黄一萍也恨恨地道:“那凌磊过于忠厚,这凌森又过于阴毒,想不到同父异母的弟兄,竟有这样大的差别!” 项小芸四顾一周,悄声道:“四外不见有人,依我看,咱们该退开这儿!” 黄一萍苦笑一声道:“血迹到此为止,分明是要将咱们引到此地,要想此时全身而退,只怕不会这样容易!” 一言未毕,忽听一声佛号朗宣在左边三丈之处。 项小芸哼道:“这和尚不知是哪一派的人物,竟然也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在可恶得很……咱们杀过去吧!” 黄一萍急忙拉住道:“且慢,依我想他既然在此撒下了天罗地网,就绝非仅是一个和尚的问题,咱们不妨静以待变。” 果然,又是三声佛号长宣,分别来自三个方向,距离大约都在三至五丈之间,将项小芸、黄一萍分由四方围困了起来。 项小芸咬牙厉声道:“遁世僧侣,竟然加入霸服江湖之争,看你们死后人不入十八层地狱。” 黄一萍悄声道:“用不着和他们起口角之争,且看他们怎么对付咱们?” 项小芸道:“黄妹妹且仔细勘查一下,这里可有什么机关布设,或是阵法之类的东西没有?……” 黄一萍摇摇头道:“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说话之间,忽见正南方的茂草之中站起了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长诵一声佛号,道:“怎么,就是你们两人么?” 项小芸定神看去,由于夜色正深,加上距离又远,倒看不清那僧人是什么模样,但由声音中却可以听得出他是个年老的僧人。 当下冷然一笑道:“老和尚,你们这是何意?” 那老僧倒也干脆,哈哈一笑道:“女施主不用装糊涂,老衲等是受凌老施主之托,来超渡尔等归天,不过,其余的人呢?不是有四至五位么?” 项小芸朗喝道:“老和尚上下如何称呼,在那座庙里出家,不知你们有什么能耐,敢说出这种大话?” 那老僧从容笑道:“老衲法号智仁,驻锡君山普陀寺。” 项小芸大骂道:“智仁,你侮辱了两个好字,不知你死后如何去见佛祖!” 智仁和尚笑道:“凌老施主已答应老衲在宇内各地建造巨寺百座,将来老衲在我佛之间,必是一位有功的弟子!” 项小芸呸了一声道:“象你这样修行,只怕越修行越出不了地狱!” 智仁和尚大笑道:“老衲做事只求心之所安,老衲认为对的就是对的,而且,杀你们几名恶人,与修行的本旨并不相悖!” 项小芸冷哼道:“说说你凭什么能耐吧!” 智仁和尚满有把握地道:“不要说只有你们两个女人,就算是千军万马,老衲也有把握使他们全军覆没,没有一人生存。” 项小芸悄以传音之术向黄一萍道:“黄妹妹可曾听说过这君山普陀寺的智仁和尚么?” 黄一萍摇摇头道:“没听说过,谅来不是有名之人,但凌森这样委托他们,而这智仁和尚又这样有着必胜的把握,这倒真是一件怪事!” 项小芸略一忖思,冷叱道:“好吧,老秃驴,有什么本领你可以施展出来了!” 智仁和尚一笑道:“现在为时尚早,还该等等你们的朋友……” 轻诵一声佛号,又道:“不过,若是你们等不及的话,可以先进入棺木中去,老衲代求那凌老施主准备了五具棺木,就摆在你们丈余之处……” 声调一沉,又喝道:“弘法何在?” 只听正北方一个声音应道:“弟子弘法,伺候师父!” 同样的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站了起来,但声音中却可以听得出他年轻得多,由称呼上也可听得出这是那智仁和尚的弟子。 只听智仁和尚又喝道:“让她们看看棺木!” 弘法和尚连忙应道:“弟子遵命!” 只见他双掌交挥,劈出两掌。 掌力所及,荒草四外披靡,果见五具棺木并排的放在荒草之中,棺盖微启,可以看得出里面空空如也。 只听智仁和尚大笑道:“棺林质料甚佳,两位女施主可以自选一具,先行躺了进去,老衲与三名徒儿,自会为你们选地入葬!” 项小芸怒极反笑道:“可惜这棺木多了一具!” 智仁和尚奇道:“怎么多了一具?听说你们还有三位朋友,不是么?” 项小芸冷声道:“你们师徒共有四人,要五具棺木何用?” 智仁和尚怒道:“你们大约是不知老衲的厉害……弘元何在?” 只听另一个方向上立刻应道:“第子弘元,侍候师父。” 智仁和尚大叫道:“击铎!” 弘元和尚朗应一声,道:“弟子遵命!” 黄一萍闻言一惊,急向项小芸道:“快,制住那弘元和尚!” 项小芸也已悟到了事态的严重,急疾飞身而起,霸王鞭迳向弘元声音传来之处击了过去。 但她们毕竟晚了一步,只听嗡地一声,震耳的铎声已经敲出一响。 那声音并不高亢,但入耳震心,项小芸、黄一萍两人俱觉提聚的功力把握不住,双腿一软,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又是嗡的一声,铎声二响。 项小芸、黄一萍两人俱感心神大震,眼前乱冒金星。 铎声三响,项小芸丢掉了长鞭,黄一萍丢掉了匕首。 铎声四响,五响…… 项小芸、黄一萍已入迷茫之中,耳际间似乎听得智仁和尚大叫道:“停!停……” 但铎声仍然在响,而后又发声了些什么事,项小芸、黄一萍俱无所知,因为两人已经昏了过去。 不久之后,两人却又醒了过来。 项小芸首先彻底清醒,挺身而起,只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年约两旬开外的僧人正盘坐在自己与黄一萍面前,口唇蠕动,似在诵念经咒。 项小芸脑海中顿时清醒了过来,当下毫不踌躇,挥手一掌,就向那僧人当胸劈了过去。 但她一经出掌,方自感到自己功力未复,手掌劈到一半,就又停了下来。 黄一萍也已翻身坐了起来,正望着那和尚发怔。 只听那和尚平平静静地道:“两位女施主被铎声震得五腑翻动,略一运息,即可复原,贫僧对施主并无恶意,两位尽可安心行功!” 项小芸心中大为纳罕,但她此刻却无暇想及其他,只好依言坐了下来,双目微瞑,开始运息。 黄一萍也不多言,与项小芸并排而坐,运息了起来。 行功三匝,项小芸睁目一笑道:“大师父就是那位击铎的弘元法师吧!” 那和尚诵声佛号道:“正是贫衲。” 项小芸奇道:“大师父为何将我俩救醒,难道不怕受责么?” 弘元法师举手一指道:“两位女施主且请看看那边。” 项小芸与黄一萍依言看去,只见在右方不远,并排躺着三名和尚,正是那智仁和尚与他另外的两名弟子。 项小芸大喜道:“大师父明辨善恶,不惜制住令师与……” 弘元法师双手连摇,叹口气道:“两位女施主不必再追问下去,贫衲若不如此,于心不安,不过,贫衲却要求两位女施主几件事!” 项小芸、黄一萍同声道:“大师父如此做法,是我俩的救命恩人,不论有什么事,都请明言,我们一定会为大师父尽力!” 弘元和尚举手一指丈余之外的一口古木巨铎道:“这是敝寺中藏置了千余年的一口神铎,一向密置深藏,做为敝寺之宝,直到我这位方丈师父当权之后,才把它取了出来……” 项小芸接口道:“此铎功用无边,但流入恶人之手,却适足为恶,令师……” 弘元法师叹口气道:“认真说来,家师是有些疯癫之人,在他认为只要广建禅寺,就是莫大功德,以致才有了今夜之事……” 黄一萍道:“依大师父的意思,想要怎样?” 弘元法师道:“方才那位女施主已经说过了,此铎虽是神物,但流入恶人之手,却适足以为恶,所以,贫僧第一件要求之事就是请两位将这木铎毁掉!” 项小芸迟疑了一下,道:“大师父高见,项小芸遵命了!” 捡起身边的霸王鞭,走前一步,就欲向那木铎抽去! 弘元法师急忙拦住道:“女施主且慢!” 项小芸收鞭道:“莫非大师父又有了悔意么?” 弘元法师摇摇头道:“贫僧既已决定如此,怎会中途反悔,不过,此铎非一般木料可比,女施主倘若一鞭毁不了它,巨响起处,也许反要又受其害。” 项小芸皱眉道:“这东西真的如此坚固么?” 弘元法师道:“虽是木质,却硬如钢铁,韧如纯金。” 黄一萍接口道:“大师父可有毁它之法?” 弘元法师道:“只有一个办法,借用两位女施主的内力,将此铎中心的圆环击穿,则这铎就失去作用了。” 二女注目看去,果见那巨铎上有一个门出的圆环,正好是在巨铎的中心部位,项小芸连连颔首道:“这个容易,黄妹妹,是我助你,还是你助我?” 黄一萍忙道:“有项姊姊在此,我如何敢于有僭。” 当下不待争辩,已经平伸右掌,贴在了项小芸的背心之上。 项小芸缓缓提聚内力,将全身功力俱皆蕴聚在右掌之上,藉黄一萍攻来的内力一合之际,猛向巨铎的倒环之上拍去。 但听卜地一声轻响,那巨铎的圆环之处,立时现出了一个与手掌不相上下的圆洞,完全击穿。 弘元法师轻诵一声佛号道:“完了,一代神物,就这样毁去了!” 项小芸淡淡的投注了毁坏的巨铎一眼,道:“我们已依大师父之意毁去木铎,不知大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弘元法师忽然长吁一声道:“君山普陀寺,是一所不小的寺院,寺中僧侣逾百,平日寺中大权俱操在家师智仁与我们三个师兄弟的手上……” 项小芸慨然道:“这样看来令师与你这两位师兄大约都是素行不端的恶人吧!” 弘元法师黯然一叹道:“这也难说,但自家师智仁当权以来,整个普陀寺的弟子却没有过一天平静的日子……” 说着投注了仍在昏迷不醒的智仁与那另两名年青僧人一眼。 项小芸沉凝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为了顾及师徒及同门之情,你不忍心将他们除去,要借重我们是么?” 弘元法师黯然无言,却把头转了开去。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道:“大约你总有些不忍杀人,只好由我来动手了!” 黄一萍皱眉道:“我受恩师教诲,曾有虽走江湖,不谈武技,虽行侠道,不杀一人的许诺,不过,自从我那两名侍婢死去之后,却使我多少有些改变。” 项小芸一笑道:“好吧,要杀人以后再杀,这三名贼和尚还是让给我吧!” 说话之间,五指拂动,遥遥点出三指。 但听卜卜连响,老少三名僧人的心窝之上俱皆出现了一个血洞,血水汨汨流出,已是被点穿心肺而死。 弘元法师双手掩面,忽然痛哭失声。 黄一萍略一忖思,急趋上前,迅速的将三名僧人的遗体纳入了棺木之中,将棺盖也掩了起来。 项小芸轻步走到弘元法师之前,勉强一笑道:“大师父不必难过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弘元法师收住哭声,揩揩泪痕道:“贫僧还有一件事拜恳两位女施主,普陀寺百余僧侣已成群龙无首,虽说他们可以另选方丈,重整寺务,但为好为坏,则在两可之间,尚望两位女施主他日有暇时顺道去看上一看……” 项小芸奇道:“令师等已死,普陀寺的掌门方丈,自然非大师父莫属,整顿寺务的责任,今后都在你的身上,不知大师父因何忽出此语?” 弘元法师苦笑一声道:“背弃师命,毁弃神物,而且弑逆不伦,贫僧百死莫赎,那里还敢以普陀寺掌门方丈自命,无颜偷生!” 挥手一掌,向天灵之上拍去! 项小芸急忙出手抓住他的手腕,道:“大师父这是何必!” 弘元法师摇头一叹道:“贫僧死志已决,请两位施主成全!” 项小芸认真地道:“不行,好人应得好报,恶人应收恶果,任由你死而不救,那我这游侠江湖四字就不敢再谈了!” 弘元右掌被抓在项小芸手中,动弹不得,不由情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贫僧还是出家之人,象你这样拉拉扯扯,简直不成体统,女施主快些放手!” 项小芸心头一震,不由松开了手,一阵面红耳热。 但弘元却就在这一松之间,急快的一掌向前额拍去,但听卜的一声,红光迸现,弘元法师的尸体已经缓缓栽倒于地。 黄一萍微吁道:“这真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项姊姊,咱们又脱了一劫!” 项小芸沉叹无言,亲自把弘元的尸体盛入棺内,就地埋葬了起来。 黄一萍默默向四周观察了一下,道:“他日武林平静之后,这位义僧的遗骸一定要送往君山普陀寺,阐明他的一切功果德行,使他长受清供。” 项小芸道:“那是自然,这件事应由你我两人同办……” 双眉微蹙,又道:“这三个和尚的棺木呢,难道也要象对待弘元法师一样?” 黄一萍摇摇头道:“死者入土为安,咱们把他埋葬起来也就是了。” 于是两人同时动手,瞬刻之间,就把三具棺木同时埋做了一处。 此刻已是三更左右,项小芸四面眺望了一下,道:“艾凤翔不来,难道是出了纰漏么?” 黄一萍平静地道:“凌磊人已疯傻,最易控制不过,绝不致在这样短的时间中就出了问题,其实,他们如已赶来,也一定是奔火光燃烧之处,不会到这偏静的地方来!” 项小芸颔首道:“这话说得是,咱们快去找他,也许虞大哥也到了!” 两人联袂同起,又向火光熊熊之处扑去。 此时整个花月山庄都已被大火波及,但却没有丝毫人声,可以想见那庄中果然已是空庄。 两人迅快地向庄前奔去,霎那间已到庄前。 正当两人欲要沿着火场找寻时,却见不远处黑影一晃,有人向庄后奔去,由于火光照耀之故,可以看得十分清晰,项小芸一拉黄一萍,两人风驰电疾,迳向那条人影追了下去! 第六十八章 波折重重入秘洞 那人影身法虽快,但与项小芸、黄一萍相较,却是差了甚多,追出三十余丈,已经赶到了那人身后。 项小芸疾出一指,以捷如电闪的手法,点闭了那人的穴道。 等到那人蓬然倒地之后,这才看出那人竟是东剑钟强之子钟少强。 项小芸冷然一笑,探臂把他提了起来,横拖出二十余丈,隐入了一片茂草之中,嘿嘿一笑道:“钟少强,真想不到你我会在此相会!” 钟少强双目圆睁,沉声道:“背后出手暗算,这是什么手段,项小芸,你太卑鄙,枉负了红粉霸王之名,我看不起你!” 项小芸冷冷一笑道:“我用不着你看得起,我只想问你一点口供!” 钟少强大叫道:“如果你还记得你是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就该快些把我放开,咱们比拼剑术,分个高下强弱。” 项小芸笑道:“你这话虽有道理,但此时此地,我却没有这份心情,只好有违雅命了!” 钟少强大笑道:“如你不放开我,他日我将要遍传江湖,说你项小芸背后暗算于人,使你永远没脸再行走江湖!” 项小芸冷笑道:“这话唬不住我,如果你再不好好回答我的问话,再这样大呼小叫,这块地皮只怕就变成你的阴宅了!” 钟少强果真软了下来,咬咬牙道:“你说吧,想要把我怎样?” 项小芸笑笑道:“很简单,只问几个问题,只要回答得使我满意,马上可以放你,否则,我项小芸手底下也是又狠又辣,你自己估量一下吧!” 钟少强咬咬牙道:“你问吧!” 项小芸笑笑道:“现在你要去哪里?” 钟小强哼道:“一处极为隐秘之地,就在这蜈蚣岭中,不过,那地方没有名称,我无法告诉于你!”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又道:“你要去做什么,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在?” 钟少强大叫道:“项小芸,你不能强人所难,我不知那里有些什么人在,也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我无法答覆!” 项小芸摇摇头道:“这你就不够聪明了,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要你说,自然,那办法是要用酷刑逼供,你受得住么? 等到受不住的时候还是得说,而且,我那时已不会承你之情,问完之后,还是要取你性命,试想哪样合算?” 忽然,项小芸身形疾闪,反手一拍。 但听叮当连响,一蓬暗器俱皆打落地下。 黄一萍则身形如电,平地跃起数丈,也是两缕指风点了出去。 但听叭哒一声,一条人影直摔下来,竟是一个女人,项小芸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白发黑心叟,笑面哭”贾振金的女儿贾似花。 项小芸嘿然一笑道:“原来你们两个乃是结伴而来,今夜这口供更有得问的了!” 贾似花原是要出手救助钟少强,没料到自己也失手被逮,一时瞑目无语,静等着项小芸黄一萍来决定她的命运。 黄一萍拖起贾似花,使她与钟少强并排而卧,自己则守在一旁,注视不语。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笑道:“贾似花,你来得实在太好了,老闭着眼当不了什么,只要乖乖地回答我几句问话,对你好处多着呢!” 贾似花听得项小芸似是没有杀她之意,胆气一壮,连忙睁眼道:“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说!” 项小芸点头一笑道:“你对钟少强大约十分倾心吧!” 贾似花初时一怔,但旋即忸怩地一笑道:“我是很……很喜欢他。” 项小芸道:“他呢?他对你又怎么样?” 贾似花笑容一收,皱眉道:“他对我时冷时热,真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项小芸笑道:“如果你对他真到了非郎不嫁的程度,我倒可以成全你!” 钟少强大叫道:“别听她的胡说……” 黄一萍淡然一笑,手起指落,点了钟少强的哑穴。 贾似花轻吁一声道:“你们一定是骗我的,钟少强与你们仇恨甚深,他怎么会听你的话呢?” 项小芸笑道:“因为我有个办法让她听,而且,从今夜之后,他就要把你视为终身伴侣,再也推赖不掉!” 贾似花欣然道:“好,我说我说,你们快些问吧!” 项小芸道:“你们目前要去何处?” 贾似花压低了声音道:“岭后有一道大河,直流洞庭湖,在近岭的地方有一道山坳,看上去下面都是水,但岭边却有一片天然的山洞,我们就是要去那里。” 项小芸道:“你知道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吗?” 贾似花沉吟着道:“究竟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听说这里的庄主与氤氲教流散的许多头目都在那边……” 项小芸道:“没有皇甫老魔在内么,就是那新创立的什么神武门门主?” 贾似花应声道;“不瞒你们说,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迎接神武门主,听说他今夜要来。”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笑道:“原来那老魔还没到来,看来凌森正忙着迎接他的这位门主,才在花月山庄前后左右布上一些疑阵,否则只怕咱们还没有那样从容呢!” 黄一萍道:“也许他是把全部希望放在了那智仁和尚身上,没想到会发生了意外。” 项小芸又向贾似花道:“你能确知那位神武门主会在今夜来么?” 贾似花道:“这大约假不了,也许他已经来了,我们因为事情耽搁,已经是来晚了一个时辰了!” 项小芸一笑道:“很好,这些已经够了!” 贾似花急道:“你们答应我的事呢?……快些放开我呀!” 项小芸摇摇头道:“解开你的穴道就无法撮合你们两人的好事了!” 贾似花又惊又急地道:“那你要怎么样撮合我们呢?” 项小芸一笑道:“只要将你们俩人捆在一齐,使你们有了相拥相偎的事实,这钟少强也是一条汉子,大约不会不要你的!” 贾似花挣扎着叫道:“不行,这办法不好,还是另想别的办法吧!” 项小芸笑道:“为你着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拂指一点,闭了她的哑穴。 项小芸随手由怀中拉出一根长绳,与黄一萍两人迅快地将钟少强与贾似花捆在了一齐! 钟少强双目圆睁,满脸愤怒之色,贾似花则是似嗔似喜,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项小芸噗哧一笑道:“再见了,希望你们两人早成佳偶,永远幸福快乐!” 当下再不理会两人,与黄一萍并肩而起,向岭后驰去。 一如贾似花之言,在岭后果有一条山坳,山坳中涨满河水,但在靠岭下的一面则树丛茂密,难窥究竟。 项小芸低声道:“这片树丛之中,大约就是花月山庄的秘洞吧!” 黄一萍皱眉道:“那是一定的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欲要入洞,就只有硬闯,这实在是不智之举;否则咱们只能遥遥地观望上一下了。” 项小芸忖思着道:“这是次一步的问题,依我看,咱们还是先证实了那皇甫老魔是否已到此处之后再说。” 黄一萍深以为然,于是两人就匿在原处,静静注视着下面的树丛之中。 树丛中久久不见动静,倒是花月山庄的大火,熊熊耀眼,齐个蜈蚣岭上几乎都亮如白昼。 蓦地!只听一串人声遥遥传了过来。 那人声是起自岭下丛林边沿,隐约中彷佛有三条人影正沿着岭坡向树丛中而行,而且看得出三条人影俱是女人。 项小芸悄向黄一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认为……” 黄一萍已会其意,悄声接口道:“咱们下去就是了!” 两人展开绝顶轻功身法,恍如幽灵鬼魅一般,迳向那三名女子扑去。 所幸这丛林边沿并无桩卡,两人有如巨鸟疾落,就在三名女子尚未发觉是出了什么事故之时,已经被闭了穴道。 定神细看,三名女子一老二少,两名少女俱皆覆着掩面青纱,外穿一身青衣,那老的则是一名老妪,约有六十多岁的年纪。 三女俱是猝然被点,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两名少女手中俱皆捧着一个瓷罐,那老妪手中则空空如也。 项小芸沉声附在那老妪耳边,道:“听着,要命的话,就乖上一点!” 伸手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 那老妪轻轻吁了一口长气,望着两人道:“两位女侠客想要怎样?” 项小芸五指不离那老妪后背重穴,怕的是她会自刎而死,及至看到那老妪的神态之后,方才撤去了防卫。 当下淡淡一笑道:“凌庄主现在在这林中的秘洞中么?” 那老妪惊讶地投注了项小芸一眼,点点头没有吭声。 项小芸笑笑道:“你在洞中担任什么工作?” 那老妪忙道:“老身是庄主的仆妇,派在洞中干点洒扫杂事。” 项小芸颔首道:“现在你由何处而来,那两个侍婢手中捧的是什么东西?” 那老妪忙道:“老身奉庄主之命去藏心洞取了两颗冰冻人心,来给一位什么神武门主做醒酒汤……” 项小芸愕然道:“那神武门主可是个残废之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老妪毫不忖思地道:“来了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大约正在吃接风酒,我们弄来人心是先行准备,随时侍候。” 项小芸沉凝地道:“这藏心洞在于何处,里面藏着多少人心?这些人心都是哪里来的?” 那老妪忙道:“藏心洞其实就是一个冰窖,就在后边半里之外,里面一共有五颗人心,现在取来两颗,就只剩三颗了,这些人心都是我们庄主杀了的坏人,挖出来的!” 项小芸哼道:“你们庄主才是个真正的坏人……” 不再与那老妪多话,五指微拂,点闭了她的穴道。 黄一萍皱眉道:“皇甫老魔已到,这倒真是意想不到之事,看来他的计划完全改变了!” 项小芸颔首道:“他之所以改变,很显然的是为了凌磊之故!” 黄一萍道:“眼下要怎样,扮成这两个丫头去送人心么?” 项小芸沉凝地道:“黄妹妹认为这办法如何?” 黄一萍笑笑道:“虽然有些冒险,但却是混进去的惟一办法。” 项小芸已把那两名侍婢的手中瓷罐轻轻接了下来,放于就地之上。 黄一萍淡淡一笑,立刻开始剥那两名侍婢的外衣,不多时,两人已经将外衣面纱加在了自己身上,捧起瓷罐而行。 项小芸悄声道:“论应对机智,你比我强,你走在前面吧!” 黄一萍并不推却,但却淡淡道:“别忘了咱们是在玩火,倘若出了纰漏,你可别抱怨什么!” 项小芸爽然道:“大不了搭上一条性命而已,除死之外,不知还有什么可怕?” 黄一萍不再多言,莲步姗姗,当先而行。 两人踏入树丛,暗中留意,竟然不见一名桩卡。 项小芸悄声道:“奇怪了,那凌森怎的会不在这秘洞之前布设桩卡!” 黄一萍悄然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秘洞只有一个洞口,只需在洞口设上一道关卡,外面的桩卡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项小芸自嘲地一笑道:“这话有理,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两人缓缓沿着岭壁而行,只见此处一面靠岭,一面靠水,倒是一处隐秘而又险峻之地。 正行之间,只见一片火光传了过来。 黄一萍急以传音之术道:“到了,咱们千万小心一些,就算难免露出马脚,最好也在把洞中的一切侦察清楚之后!” 项小芸从容一笑道:“你尽管放心,我还不是那么没用!” 两人一面取笑,一面继续向前行去。 只见一个一丈方圆的巨洞洞口已经呈现面前。 洞门两旁各插着一支火炬,火光闪闪,刺目难睁,洞门两侧有四名黑衣人手持长剑分列两旁,气象十分肃穆。 黄一萍举步当先,迳向洞门走去。 忽然,只见巍然而立的一名黑衣人出列一拦,喝道:“站住!” 黄一萍收住脚步,不在意的叱道:“你凶什么,小心打翻瓷罐,摔坏了人心,要用你的心来抵数!” 由于她脸上戴着面纱,又是低俯着头,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那青衣仗剑人嗯了一声,道:“你是秋桐吧?” 黄一萍似笑似嘻地道:“这话实在问得多余,我不是秋桐,难道还是秋铁不成?” 那青衣仗剑的守卫又道:“马妪呢?” 黄一萍恨恨地道:“别提她了,回来的路上扭了足踝,正在一跛一拐地向回走呢,她怕误了庄主和客人的醒酒汤,才叫我们先走!” 那青衣人哼了一声道:“拿出路牌来,放你们进去!” 黄一萍敢做失惊地道:“糟了,路牌在马妪身上,我们却忘记向她要了,这怎么办呢?” 那青衣人沉凝地道:“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等马妪来。” 黄一萍淡淡哼了一声,道:“我们倒不在乎,但如果误了庄主和贵宾的醒酒汤,只好请你替我们担待担待……” 那青衣人啊了一声,抓抓头皮,终于道:“你们请吧!”侧侧身一闪,让开了去路。 黄一萍淡淡一笑,与项小芸一先一后,依然莲步姗姗缓缓地向洞中走了进去。 第六十九章 人心醒酒汤 黄一萍、项小芸混入秘洞洞门,两人不慌不忙,莲步姗姗,向内走去。 里面是一条宽广的洞道,三丈之外,弯向右方,但见巨烛高烧,一间广大的石洞立刻出现面前。 那石洞几乎纯出天然,四面都是锯齿状高低不平的钟乳石壁,虽是四周点起了不少的巨烛,但仍阴气森森,有如鬼域。 巨洞正中,置放了一张圆桌,四周摆了四个座位,俱是金漆红椅,铺着厚厚的坐垫,十分阔气。 圆桌上玉盘珍馐,水陆杂陈,俱是上等佳肴与陈年老酒,两男两女正高据桌前,分别坐在四张金漆红椅之上,倾觞大嚼。 高坐在首席上的,是皇甫老魔,只见他边幅不修,身着道装,瘦骨棱棱的脸上,却有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 他双腿盘坐在椅垫之上,覆盖在道袍之下,看不出是什么样子,双手以至肩头,却包了一层厚厚的兽皮,看起来十分蹩扭,但他运用得却十分方便,与一个双手完好的人没有两样。 在他下首坐了一个正当双十年华的娇冶美女,穿着紧身的红衣,胸臀双凸,满头珠翠,两只勾魂摄魄的大眼睛,似是从不正眼看人,总爱斜斜的睨视别人,眼皮轻飘,果然象是会说话的一般。 她的坐位虽与皇甫方隔着一段距离,但她娇躯倾斜,头部几乎贴上了也向她倾斜的皇甫方,她不停与皇甫方斟酒夹菜,竟彷佛是一双热恋的情人,皇甫方似是已有几成醉意,目光也不停地在她脸上身上打转。 在客位相陪的则是凌森与芸娘,这四人除了那陪着皇甫方的女人外,项小芸与黄一萍是俱都认识的,两人手捧瓷罐,缓步入内,隔着掩面的黑纱,更可毫无顾忌地觑视,这一切自然尽皆清晰入目。 除开这四人之外,广大的洞室中还有不少的人,单是围在筵前的侍婢就有八名之多,另外在皇甫方背后还侍立着两名黄衣劲装,各佩长剑,外罩披风的汉子,在凌森身后也有两名葛衣侍者,散处在洞室四周的尚有二十多名守卫之人。 项小芸、黄一萍手捧瓷罐,眸光一转,沿着洞壁向左侧一角走去,原来那里是临时烧菜的厨房,看来这秘洞只有这样大的一间洞室,一切都安置在这洞室之内。 掌厨的共有八名仆妇,其中一名见项小芸与黄一萍走来,立即轻叫道:“快些拿来,再晚一会就来不及了!” 项小芸、黄一萍并不开口,只将所捧的瓷罐慎重地交到了那仆妇手上,那仆妇轻轻接了过去,又道:“咦,马妪呢?她又死到哪里去了?” 黄一萍连忙轻声道:“她不小心扭伤了足踝,走不动了!” 那仆妇并不如何在意地哼了一声道:“这老乞婆,每一次做事,她都会出点岔头。” 另一名仆妇朝两人瞪了一眼,轻喝道:“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等候传呼去吧!” 黄一萍、项小芸轻轻点了头,就向一旁走去,原来另有十多名侍婢都静静地排列在洞壁之前,似是随时听命侍候。 两人刚走出几步,那老妇忽又轻声叫道:“慢点!” 黄一萍、项小芸不由同吃一惊,当下只好收住脚步,轻轻转过身来。 那老妇人走上一步,悄声道:“你们大约还不知道这位贵客是什么人吧?这就是神武门主,连咱们庄主都怕他三分,你们两个可要小心寻点,别给咱外庄的婢仆丢了脸面。” 黄一萍暗暗吁了一口长气,把声音放得极低的道:“知道了……” 那老妇人嘻嘻一笑,又回去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黄一萍以传音之术向项小芸道:“好险,幸亏没被她们认了出来!” 项小芸也以传音之术道:“虽然一时瞒了过去,但随时随地都会发生问题,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黄一萍黯然一笑,不复再言,莲步当先,向那群婢女群中走了过去。 那群婢女有一半戴着面纱,另外一半则浓装艳抹,穿红挂绿,只有腰中长长的一条汗巾,表示出她们也是丫环侍婢身份。 两人走近那群婢女,悄悄站于一旁,一声不响,幸而那群婢女也是个个沉肃无言,加上洞中幽暗,在烛光照耀中光线闪灼不定,隔着面纱更是难以看到彼此的面孔,是以两人一时之间倒是十分安全。 项小芸流目四顾,忽然悄以传音之术道:“这些侍婢为何有两种打扮?” 黄一萍沉忖着道:“依我看来,大约就是内庄外庄之分吧!……内庄的侍婢选用的是美貌多姿的,衣以锦绣,饰以粉黛,做为近身侍婢,外庄的侍婢大多貌陋,故而着以粗衣,掩以面纱,不过用来传呼奔走,做做杂事……” 项小芸恍然道:“这判断有理……咱们何其不幸,竟做了外庄侍婢?” 黄一萍笑道:“项姊姊且慢打趣,咱们已经身入虎穴,依我看来实在是不智之举,倘若被发觉之后,大约咱们很难逃出洞去!” 项小芸沉凝地道:“我倒没有逃走的打算,却打算找个适当的机会,今日把这皇甫老魔与凌森一齐除去!” 黄一萍轻吁道:“审情度势,这恐怕不大容易!” 项小芸慨然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慢慢等待时机吧!” 两人谈话之间,只见酒筵上仍然不停布菜,皇甫方兴高采烈,在那名妖娆的红衣女子把盏下,到杯酒干,谈笑风生。 只听他昂然豪笑道:“这倒真是高明的主意,先占有方圆数百里水域的洞庭湖,徐图沿江而下,霸服中原,不失上策……” 恨恨的轻轻一敲桌面,又道:“不过,老朽痛恨的是那一剑先生公孙明,何日擒下老贼,碎尸万段,方才能解得了我的心头之恨!” 花月山庄庄主凌森连忙举杯谄笑道:“门主尽管放心,这点小事包在下座身上,不出一月,一定会将公孙老儿的头颅送到门主面前。” 皇甫老魔呵呵一笑道:“老朽能有你这么一位总护法,神武门何愁不飞黄腾达,指日霸服江湖,不过,老朽是要活的公孙明,并不仅仅是要他的一颗头颅,老朽如不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委实心有不甘!” 凌森又连忙应道:“这也容易,下座就把他活活地献上,任由门主报仇解恨!” 皇甫老魔益发呵呵大笑道:“好,果然你能如期做到,就是神武门中的第一功臣!” 凌森忙道:“下座如逾限期,甘愿接受门主惩处……田美,快继续向门主敬酒!” 那媚态横生的红衣女子连忙擎起酒杯,嗲声嗲气地叫道:“门主,你怎么不喝了呢?……” 皇甫老魔接杯在手,笑道:“好,酒好,人好,名字也好,田美……哈哈,真是又甜又美!” 举起酒杯,又复一仰而尽。 由言谈举止之中,显然可见他已经酒意甚深,但却仍是手不辞杯,只要田美敬上酒去,必定喝个点滴不遗。 项小芸悄向黄一萍传音道:“我似乎有些看出不对了!” 黄一萍应道:“可是为了凌森的不停敬酒么?” 项小芸道:“是呵,凌森居心叵测,不知他又要捣什么鬼!” 只听皇甫老魔忽又重重拍桌面道:“本门主还最恨丐帮之人,不知凌总护法可曾施行本门主之命?” 凌森连忙起身道:“眼下五十里之内,大约已没有活着的丐门之人,下座早已饬谕所属,凡遇丐门之人,尽诛不赦!” 皇甫老魔恨恨地一笑道:“很好……现在你我可以谈谈正事了!” 凌森忙道:“请门主指教!” 皇甫老魔淡然一笑道:“老朽首先要知道是你所说的令兄凌磊,果是玄昊真人嫡传门人么?” 凌森傲然一笑道:“他乃是天山木松真人的弟子,武功绝世,但他并不轻露,下座曾经亲眼看到他有一部‘玄昊宝篆’……” 皇甫老魔震了一震道:“你就该把它弄到手中!” 凌森幽幽的长吁一声道:“下座何尝不是这样想,怎奈用尽手段,费上了二十年的时间,也是不曾达到目的!” 皇甫老魔皱皱眉道:“是他守得太严,还是……” 凌森摇头道:“那部宝篆我只是二十年前见过一次,而后等我费尽心机去争夺时,却一直不曾见过……” 皇甫老魔忖思了一下道:“他是否把那部宝篆藏到了其他处所,你与他既属嫡亲手足,难道一些都不知道么?”言下对那部玄昊宝篆显然关心之至。 凌森苦笑一声,道:“下座不敢欺瞒门主,我那兄长凌磊根本不知我还活在世上,他必然认为我早就死了!” 皇甫老魔奇怪地投注了他一眼,道:“看来你们兄弟之间的纠葛颇多,他可曾有传人弟子!” 凌森目注芸娘,忽而失声笑道:“可怜我这位兄长日日夜夜都是在为了他的妻子神魂颠倒,那里还有心情去收传人弟子!” 于是,他把他们兄弟与芸娘之间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那红衣女子田美插口笑道:“庄主,不,总护法,门主正在高高兴兴地饮酒,您偏偏要提这些事情做什么呢?依我看,还是敬门主多喝几杯吧!” 凌森也自嘲地一笑道:“对,对……下座敬门主再饮三杯!” 皇甫老魔并不推拒,又是三杯吞了下去。 凌森忽然嘻嘻一笑,道:“下座可否动问门主一事?” 皇甫老魔颔首道:“本门主不论是要复仇雪恨,还是要霸服江湖,都要仰仗总护法大力相助,既然有事要问,尽管明说也就是了!” 凌森神色间有一层神秘的朦胧之色,忖思了一下,方道:“家兄凌磊自称是玄昊真人嫡传的后世传人,门主也是玄昊真人嫡传的弟子,这……” 皇甫老魔爽然一笑道:“问得好,其实你纵然不问,本门主也会告诉于你,须知先师生前是一位至为慎重小心之人,据本门主在洞中所获遗物中查知,先师生前果曾有过传人,在纪录中只查出了白将二字……” 凌森困惑地道:“白将二字代表什么?算是人名么?” 皇甫老魔微吁一声道:“本门主当时也曾为这二字困惑过一段时候,但后来又查到了别的记载,才知道不论这白将二字是否人名,但他代表的却是先师的传人!” 凌森面色沉凝地道:“请恕下座再问一句,这白将所获得的神技绝学,不知与门主的神技绝学是否相同?” 皇甫老魔摇头道:“完全不同,本门主在玄昊洞中所获得的是玄昊宝篆的上篇,那白将获传的则是下篇,上下两篇中各有所长,各有所专,可以互相制衡,这大约就是先师生前的苦心,使他所传下来的绝学不致流人一人之手,失去了可以克制之人!” 凌森凝神道:“这样说来,门主与家兄凌磊的神功绝学是在伯仲之间的了?” 皇甫老魔傲然地微微一笑道:“玄昊宝篆上下篇虽然各有所长,各有所擅,但本门主却在其他遗学中又演化了不少师门绝技,一起纳入玄昊宝篆上篇之中,这样一来,就远非玄昊宝篆的下篇所能及了!” 凌森目射神光,欣然道:“门主这宝篆上篇,比那下篇珍贵得多了,真可称为当世绝学,门主更是当世神功第一之人!” 皇甫老魔淡然一笑道:“话虽如此,但本门主却有将师门遗学合而为一之志,也就是说要将令兄的宝篆下篇取回手中,以成完璧!” 凌森忙道:“门主的话对,但……家兄是个不易对付之人,他的神功绝艺,非下座所能及于万一,只怕要门主自己……” 皇甫老魔颔首道:“这是自然,本门主所需要你相助的只是把他找到!” 凌森随口答道:“这个容易,以下座判断,他大约不会离蜈蚣岭太远,门主且开怀畅饮,一有消息,下座自会立刻禀报……” 目光向田美一瞥道:“快给门主斟酒。” 皇甫老魔目光也是一转,微带奇怪地盯了凌森一眼。 凌森并未注意到这短短的一瞥,却又露出一丝谄笑道:“门主由崂山远途来到洞庭,玄昊洞中不知可曾有人留守?” 皇甫老魔哈哈一笑道:“玄昊洞中机关密布,阵法重重,留不留防守之人,都是一样!凌总护法因何忽而问起此事?” 凌森连忙陪笑道:“下座既谬蒙门主赏识,畀以总护法的重任,对门主的身边大事,自然不能不关心一些……” 皇甫老魔欣然一笑道:“本门主得凌总护法,有如刘备之得诸葛亮,正所谓如鱼得水,总护法是关心我身边的什么事故?” 凌森不自然地一笑道:“门主的玄昊宝篆上篇,想必留在玄昊洞中!虽说有机关埋伏,重重阵式,但如遇上了能够破解之人,那岂不……” 皇甫老魔呵呵大笑道:“关心得对,果然是本门主最得力的左右手……” 神秘地投注于凌森一眼,缓缓又道:“那样重要的东西,本门主岂会留在玄昊洞中!” 凌森关切地追问道:“那么门主是把它……” 皇甫老魔伸手指指自己怀中道:“它就在本门主的内衣袋中,就算是在玄昊洞中之时,本门主也是一向随身携带的!” 凌森恭维地道:“门主心思慎密,为下座所万万难及,这样子就可以再无挂虑了!” 站在侍婢群中的黄一萍悄以传音之术道:“项姊姊,你看出什么苗头来了么?” 项小芸暗暗一笑道:“这凌森无所不用其极,脑筋动到皇甫老魔的头上来了!倘若他能真的成功,倒未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黄一萍道:“问题只怕不会这样简单,须知皇甫老魔也是个老奸巨滑之辈!” 项小芸道:“不论他能否成功,反正总是值得欣慰的事!” 两人暗暗交谈之中,只见凌森与田美两人又复相继劝酒,皇甫老魔是来者不拒,杯到酒干。 但不久时光,却见他渐渐支持不住,醉意已浓,最后竟以手支颐,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凌森面凝诡笑,沉声喝道:“快!……送醒酒汤来!” 一呼百喏之下,顷刻之间,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已经送了上来,摆在了皇甫老魔的面前。 凌森微微欠身,轻轻笑道:“这是最新鲜的人心所炖的醒酒汤,门主请用一些吧!” 皇甫老魔轻轻嗅吸了一下,道:“腥味太重,再给本门主重炖一碗,这一碗你用了吧!” 凌森大吃一惊,连连摇头道:“下座不敢,下座不敢…… 因为,这是最新鲜的一颗人心,再也没有比这更新鲜的了……” 皇甫老魔醉眼迷离地道:“别的难找,这新鲜人心岂不俯拾即是……” 伸手四外一指,道:“这里有这样多的活人,随便向那个讨一颗,不就成了!” 凌森面色大变,呐呐地道:“这……这……他们俱是无罪之人,岂可动手取他们的人心,而且,而且门主方欲霸服江湖之际,似是……不该有暴虐之行,以免引起属下恐惧之心……” 皇甫老魔拊掌道:“这话有理,本门主方欲霸服江湖,是不该有此暴虐之行……” 目光盯注到面前的人心汤上,接下去道:“这碗醒酒汤虽腥,却也只好凑付凑付了……” 凌森连忙轻声道:“有屈门主了……”说着向田美投去了一瞥示意的目光。 田美连忙双手端过醒酒汤,妖笑道:“门主,您就着我手上喝了吧!” 皇甫老魔爽然一笑道:“好好,这醒酒汤虽然腥了一些,但就着你手上喝,味道就不同了!哈哈哈哈!……” 豪笑之声一落,咕嘟咕嘟,一碗醒酒汤喝得点滴不剩。 凌森紧张的神色顿时松弛了下来,轻声一笑道:“门主且请稍坐,等酒醒后再继续畅饮!” 皇甫老魔双目紧闭,一言不发,但过了不久,却忽然抬头一笑道:“这醒酒汤虽然腥了一点,但做得却真的不错,该分你一半喝喝才好!” 凌森先是一怔,但却随即笑道:“门主已经喝得点滴不剩,就算肯赏与下座,也是办不到了,下座敬谢门主的心意就是了!” 皇甫老魔神色一沉道:“在本门主手中,没有办不到的事,已经喝下的醒酒汤依然可以分出半碗请你喝下!” 凌森大吃一惊,道:“不,下座自己也准备了一碗醒酒汤,不久之后就会送了上来!” 皇甫老魔忽然尖厉地一笑道:“倘若这是本门主的令谕,不知你是否也要遵从!” 凌森神色大变,呐呐地道:“这……这……门主是开下座的玩笑了……” 皇甫老魔声音一沉道:“本门主最是不爱开玩笑之人……张开嘴来……” 凌森惊骇欲绝,身形一长,就欲逃去,但皇甫老魔呵呵一笑,振臂一指,点出了一缕指风。 凌森立刻停了下来,身体僵直,已是被点了穴道。 皇甫老魔呵呵一笑,又是一指点出,点中了凌森的“结喉穴”,但见凌森嘴巴大张,一动不动。 石洞中人数虽多,但却都被这情形骇住了,个个瞠目结舌,象痴呆了的一般,没有一个人开口,没有一个人移动。 皇甫老魔则从容一笑,道:“凌总护法,本门主将那醒酒汤与你分食又有什么不好,为何会把你吓成这付样子?” 只见他又复振臂出指点去,蓦地,一缕水箭竟由他指尖皮套中射了出来,迳直地射入了凌森的嘴巴之中。 凌森的人虽难动一动,但那水箭射入口中,却是情不启禁地咕嘟咕嘟,俱都咽了下去。 顷刻之间,水箭停止,皇甫老魔呵呵一笑道:“本门主绝不谎言欺人,说是分你半碗,就是刚好半碗、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对么?” 说话之间,又以一缕指风点开了凌森的穴道。 凌森面如死灰,咬牙道:“完了,完了,料不到我……” 一语未毕,忽地张口喷出了一口血箭。 皇甫老魔咦了一声道:“凌总护法,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伤了?……” 凌森尖厉地道:“皇甫方,你不用再装糊涂,你……唉,是我画虎不成,反而遭了你的毒手,不过,你是怎样喝下那样多的剧烈毒药而能夷然无事的!” 皇甫老魔一笑道:“休说是一点穿肠毒药,就算是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的化骨金丹,也奈何不了本门主,现在你该知道是自寻死路了!……” 凌森嘶声哀呼道:“属下一念之差,求……门主慈悲…… 饶过属下……救属下……一命,今后……属下……一……定……” 皇甫方摇头笑道:“这话你说得太晚了一些,没有用了……” 一言未毕,只见凌森又复血箭狂喷,惨吼一声,倒地而卒。 石洞中传出了一片惊呼之声,但那惊呼声登时就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闷。 要知这秘洞是花月山庄的秘密洞穴,而凌森是花月山庄庄主,洞中大部分都是花月山庄之人,凌森的被杀而死实在是一件严重无比之事。 所有花月山庄之人俱皆失了依靠,谁也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一时俱皆痴痴发怔,说不出一句话来。 坐于凌森旁侧的芸娘,此刻也象被点了穴道一般,双目直视,不言不动,完全被眼前的情势镇住了。 皇甫老魔淡淡一笑,道:“凌森在醒酒汤中下了剧毒,要谋害本门主,他不但要图谋我的神武门主之位,而且要图谋我的玄昊宝篆,这种人最是留他不得,你们虽然都是花月山庄之人,但却也都是神武门的属下,你们说,本门主杀的对么?” 没有人应声。 皇甫老魔猛然一拍桌面,震得杯盘齐飞,又复大喝道:“你们都哑了?本门主诛除叛逆,杀得可对?” 洞中顿时响起了如雷的应声:“对!门主杀得对!” 皇甫老魔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你们都是神武门的忠实属下,他日霸服江湖之后,你们也都是神武门的功臣……” 忽的转向坐在身旁的田美,一笑道:“你呢?” 田美早已面色更变,娇躯颤抖,闻言忙道:“我……我自然是永远随在门主身边,侍候门主的人……” 皇甫老魔嘿嘿一笑道:“本门主当年之时,确然酷好酒色,但现在,本门主却与往日之时有些不同,尤其对于美色,本门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田美又惊又疑地叫道:“我不管,反正我要一辈子跟着您!” 皇甫老魔面色一变,沉声道:“对了,本门主还有半碗醒酒汤存在肚中,把它赏给你喝了吧!” 田美大惊失色,身子突然矮了半截,离座跪在皇甫老魔面前,道:“门主饶了我吧,我根本不知道那汤中有毒,要知道的话,我早就偷偷地告诉门主了……” 皇甫老魔大笑道:“你说得倒是好听,可惜我不愿听你这些……” 声调一升,喝道:“来人!” 第七十章 白将遇黑将 站在皇甫老魔背后的两名劲装大汉立刻急趋而至,应声道:“属下在,请门主吩咐!” 皇甫老魔冷厉地道:“把这贱人的嘴巴打开……” 田美跪在地下哭求道:“门主,贱妾实在不知那汤中有毒,求门主开恩,开恩……” 但那两名大汉却不管她的挣扎喊叫,两人伸出巨灵之掌,把田美的双臂立刻轻而易举地扭到了她的背后。 田美仍在大声地求饶,但两名大汉之一向她娇嫩的双颊上一捏,樱圆小口立刻大大的张了开来。 皇甫老魔嘿嘿一笑道:“你对你那庄主倒是一个忠心之人,现在,就去效忠你那主人,到地下追随他去吧!” 手指一振,半碗醒酒汤又由指尖中疾射而出,点滴不遗地射入了田美的咽喉之中,但听咕咕一阵响声过处,田美情不由已地喝下肚去。 皇甫老魔一笑住手,喝道:“放开她吧,让她安安静静地去死吧!” 两名大汉应声住手,祗见田美踉呛了一下,一声惨叫,倒地乱滚了一阵,由她额头上滚滚的汗珠与不断颤抖的娇躯看来,显然她正受着肝肠寸裂的痛苦。 但这时间并不长久,过不多时,只见她又是一声惨呼,张口喷出一口血箭,渐渐萎顿不动,气绝而死。 皇甫老魔仰天一阵大笑,震得洞壁隆隆作响,笑声一歇,喝道:“把他们两人尸体拉了出去……记住,不能埋葬,丢到岭坡上去喂狼吧……” 两名大汉齐应一声,每人拖了一具尸体,但两人略一迟疑,又呐呐地同声禀道:“这里不同泰山,岭坡上恐怕没有狼!” 皇甫老魔厉喝一声道:“没有狼就拿去喂狗,没有狗就由你们两人把他吃了下去……” 两名彪形大汉大屹一惊,连声喏喏,拖起尸体向洞外走去。 坐在皇甫老魔对面的芸娘眸光仓惶四顾,忽然爬起身子就往洞外跑去。 皇甫老魔冷冰冰地道:“在本门主面前,你怎地如此放肆?” 芸娘恍如未闻,仍然向洞外狂奔。 皇甫老魔陡然一声大喝道:“回来!” 并未见他双手有所动作,但芸娘却象被千斤重力扯了回来一般,脚不点地的倒退而回到了皇甫老魔身边。 皇甫老魔嘻嘻一笑道:“在本门主手中逃走,只怕是没有这样容易” 芸娘面色惨变,咬咬牙道:“你要把我怎样,也杀了我么?” 皇甫老魔笑道:“不,虽然那田美比你年青,但本门主并不喜欢她,至于你,倒是很合本门主的胃口,只要你愿意,马上你就是本门主的夫人!” 芸娘哼了一声道:“大约你的目的是为了用我对付凌磊吧!” 皇甫老魔残眉一皱道:“不论是为了对付凌磊,还是为了真喜欢你,反正你的生死操在我的手中,我,叫你死你不能生,我叫你生你不能死,随你自己去选择吧!” 芸娘忖思了一下,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 声调一顿,住口不语。 皇甫老魔笑笑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芸娘吃吃一笑道:“神武门总护法的位子,你要让我坐!” 皇甫老魔呵呵一笑道:“好啊,你倒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从现在起,你就是神武门的总护法了!……” 芸娘面现喜色,忙道:“多谢门主!” 忽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入洞中而来,两名黑衣佩剑之人急步驰至皇甫老魔座前,单膝一屈,气喘吁吁地道:“禀门主,外面出了岔子!” 皇甫老魔从容哼了一声道:“外面出了什么岔子,要你们这样大惊小怪?” 两名黑衣人之一,道:“凌庄……凌总护法生前曾在庄东荒原中布下了一个陷井,不惜使整个花月山庄罹于火劫,而要达到那个目的……” 皇甫老魔喝道:“说清楚一些,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黑衣人急道:“凌总护法请了君山普陀寺的四名和尚,带着他们寺中的传世之宝,一个极大的木铎,要将入侵之人一网打尽,结果……方才有庄中之人发现那木铎已被击毁,另外有两个新的坟头,那四名僧人俱已不见,大约是被人杀死后埋了……” 皇甫老魔平平淡淡地道:“一个木铎能有什么用处?” 那黑衣人忙道:“那颗铎是前代神物,只要敲出嗡嗡之声,就能使人昏迷不醒!” 皇甫老魔轻轻嗯了一声,道:“另外呢,还有什么发现?” 那黑衣人又道:“还有就是原来氤氲教的两名手下,一个是东剑钟强之子钟少强,一个是贾振金之女贾似花,两人俱被点了穴道,双双捆在一齐……” 皇甫老魔怔了一怔,道:“他们两人呢?” 那黑衣人呐呐了一下道:“他们两人听说凌总护法已死,就……就双双逃掉了!” 皇甫老魔哼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抓来?” 那黑衣人嗫嗫嚅嚅地道:“他们两人家学渊源,小的们不是对手……” 皇甫老魔挥挥手地道:“这也无关紧要,你们退下去吧!” 两名黑衣人应命而退,但退出没有几步,忽听又是一串脚步声急步而入,又是一名黑衣佩剑之人奔到皇甫老魔座前急急禀道:“岭上出现敌踪……是……是凌磊……” 皇甫老魔霍然一震,沉声道:“可曾看错,果然是那凌磊么?” 那黑衣人连声道:“小的曾不止一次在暗中看到过他,自然不会看错,不过他今天好象……好象有些不对了!” 皇甫老魔精神振奋地道:“是什么地方不对了?” 那黑衣人迟迟疑疑地道:“凌磊好象犯了夜游病一样,痴痴迷迷地站在一块高石之上,在石下还有一个少年白衣书生,与一个讨饭的化子!” 皇甫老魔又一拍桌子,喝道:“化子,化子不是都杀光了么?” 那黑衣人呐呐地道:“凌总护法生前虽然也派人杀了不少化子,但总不会杀光!” 皇甫老魔伸手一招,道:“来……尔等就在洞中守候,在本门主未颁新令之前,任何人不准走出洞去!”只见四名健仆走了过来,在巨椅之旁放下了一乘软轿,皇甫老魔立刻身子一挺,坐到了软轿之上,向芸娘一招手道:“来吧,总护法,咱们要去会一会我这位同门之人了!” 四名健仆抬起软轿,立刻出洞而去。 石洞中顿时起了一片喧哗之声,所有的花月山庄之人俱皆纷纷攘攘,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忽然,一声娇叱响了起来,道:“你们安静下来。” 石洞中立刻鸦鹊无声,当真静了下来,但却立刻又响起了一片惊呼。 原来黄一萍与项小芸俱皆扯去了伪装,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项小芸掣鞭在手,一声厉叱道:“谁敢妄动,就要谁先死,你们之中如有人自认能抵得了我红粉霸王项小芸,不妨站出来试试!” 洞中无人应声,一个个如同木雕石塑一般,动也不动。 项小芸挥手一鞭,向正中的桌椅抽去! 但听劈啪哗啦,一串大响,四张巨椅与一张圆桌顿时变成了片片木屑,所有的杯壶盘盏,也都被砸得粉碎。 这种声势委实十分惊人,所有在场的人更是没有人敢于动上一动。 项小芸又复厉声道:“你们听着,自古以来,邪魔迟早都将溃败,那氤氲教就是一个很好例证,凌森死有应得,这神武门主皇甫方,四十年前本是横行鲁东的一名独脚大盗,曾经血屠碧微山庄,杀死满山老弱一零四口,这种凶残巨魔,如果让他霸服了江湖武林,其后果不问可知,目前侠义道的四方人士正集会泰山黑龙潭,我等因知这老魔在此,特地追来诛讨,只要尔等肯于祛恶向善,可以既往不咎。” 洞中之人早已听过红粉霸王之名,大破氤氲教的威名,更是无远弗屈,当下但见众人齐都纷纷跪了下来,同声叫道:“姑娘饶命……我们都是被协迫而非出于自愿的!” 黄一萍笑接道:“只要你们有祛恶向善之心,绝对不会杀害了你们,你们尽管放心,不过,人心难测,在未判明你们心意之前,不能不有些防范……” 众人鸦鹊无声,不言不动。 项小芸奇怪的投注了黄一萍一眼道:“你要弄什么鬼了?” 黄一萍暗地一笑,顾自向众人朗声道:“现在我要每人点你们一处暗穴,百日之后再给你们解开,倘若有人在这段时间中又复投向了神武门,则百日之后必然全身溃烂而死。” 不管众人反应如何,果然迅快地游行洞中,在每人后背上轻轻戳了一指。 顷刻之间,已经俱皆点完。 项小芸暗以传音之术道:“黄妹妹,倒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套本领!” 黄一萍噗哧一笑道:“项姐姐,你当真相信么,我那一指其实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不过随随便便地戳了一下,但我相信,却具有同样的力量!” 项小芸微露钦服地道:“还是你诡计多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黄一萍忙道:“凌老前辈已到,咱们必须暗中赶去,伺机行事,须知胜负或败,端在这一情势如何演变而定!” 项小芸颔首道:“对,咱们快走!” 正当两人举步欲行之际,忽听洞中的花月山庄之人同声叫道:“两位姑娘一走,我们……该怎么办呢?” 项小芸不假忖思地道:“你们如愿留下,可以帮助我们去翦除皇甫老魔,如果你们不愿在此,可以先行赶去泰山黑龙潭,只要你们说明来意,那里自会有人接待你们!” 当下不再管众人反应如何,与黄一萍联袂而起,向洞外驰去。 洞外已经没有了人踪,守在洞门的守卫之人也已没了影子。 两人并不去注意这些,却迅快地联袂向岭上翻去,甫行翻上蛉坡,只听一片人声已经传了过来! 两人尽量放轻了脚步,捷如幽灵飘忽,向前趟去。 花月山庄火势已熄,但仍浓烟弥漫,一片肃杀萧条之象。 在一片凌乱的林木中,果然正站着瘦削憔悴的凌磊,在他身后的则是艾凤翔与范不饱。 艾凤翔神情凝重,颈上挂着蛙皮软鼓,双手紧握鼓锤,正全神一志地注视着凌磊的变化。 在凌磊对面丈余之外就是皇甫老魔的软轿,四名健仆守在轿后,皇甫老魔端坐软轿之上,他身旁则站着面目平板的芸娘。 芸娘并未再加那象已溃烂的伪饰,就是那样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凌磊之前。 凌磊双目呆直,正定定的盯在她的脸上出神,只见他面部的肌肉不时微微抽动,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项小芸与黄一萍已经趟至距他们两丈之外,但由于恐怕惊动了凌磊,引起他意外的变化,只好匿伏在一处乱石之中,静静不动。 项小芸却以传音之术向艾凤翔道:“大哥,我们就在你身后两丈左右,你知道么?” 艾凤翔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道:“为了找芸妹,可把小兄急坏了,你们来得正好,现在该怎么办呢?” 项小芸忙道:“最好的办法是利用他立刻向皇甫老魔交手,以我判断,皇甫老魔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艾凤翔微吁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法,但一连击了三通催他交战的鼓声,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就只知道看着那个女的发怔!” 项小芸皱眉道:“你的鼓声没有更有用的曲子么?” 艾凤翔摇摇头道:“没有了,就只有一通战鼓,但我敲了三次,却是没有用处!” 项小芸大急道:“你何妨不停地敲了下去,还不快些再敲一通试试!” 艾凤翔果然并不怠慢,双捶一扬,又发出一片咚咚的鼓声。 凌磊身子震了一震,双臂高扬。 项小芸、黄一萍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也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但凌磊仅是双臂高举了一下,却又颓然垂了下来,没有一点动作。 艾凤翔停下鼓声,向项小芸、黄一萍传音道:“没有用处,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 项小芸、黄一萍相顾一眼,一时不由也感束手无策! 忽然,只听端坐在软轿的皇甫老魔向艾凤翔轻声喝道:“白衣小子,如果你敢再敲上一声软鼓,本门主立刻就要了你的性命!” 艾凤翔冷哼道:“老魔,胜负之数,尚在两可之间,我艾某并不怕你!” 皇甫老魔呵呵一笑道:“好吧,咱们倒要看看胜负之数究竟谁属!……” 转向身旁的芸娘道:“芸娘,去解劝他一下,看他那可怜的样子,他简直要为你发疯了!” 芸娘果然姗姗地走向了凌磊面前,轻声叫道:“凌郎……夫君……” 凌磊双目神光大炽,但眼神中逼射出的光辉却使人莫测高深,有一种神秘而又蒙胧之感。 芸娘又叫道:“夫君,这些……年来,你还记着我么?” 凌磊面部的肌肉颤动得更厉害了,只见他双目中流出了两行泪水,口唇蠕动了半天,挣出了两个字来,道:“贱人!……” 挥手扬掌,拍了下去! 但听蓬的一声,芸娘立刻被打倒于地,只见她花容惨淡,黯然失色,但可以看得出来的是,凌磊这一掌用得力气是太小了,小到使芸娘不过摔了一跤,但却没受到一点伤害! 项小芸暗向黄一萍道:“凌磊的疯傻之病至少好了一半,他已经会骂贱人了!” 黄一萍担忧地道:“他的疯病虽然好了一半,但他对芸娘的恋情未失,我们仍然无法乐观。” 皇甫老魔端坐在软轿之上,平静地道:“芸娘,他仍恋着你,快去向他求恕,他一定会毫不考虑地忘记了一切,还会象以前一样地爱你,快去……” 芸娘果然挣扎着爬了起来,爬向凌磊脚前,抱住他的一条右腿哭道:“磊哥……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你……当真这样对我绝情了么?……” 凌磊神色惨然,泪流满面。 项小芸暗向黄一萍道:“糟了,艾凤翔的鼓声失效,他又被芸娘蛊惑住了,这……” 黄一萍悄然道:“现在没有另外的办法,只能静以待变。” 只见凌磊忽然一探身将芸娘搅入怀中,喃喃不绝地叫道:“芸娘……芸娘……” 芸娘也喃喃叫道:“夫君,磊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 项小芸、黄一萍俱皆大感奇怪,一时倒弄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只见凌磊双目神光暴射,忽道:“芸娘,快告诉我,当年是什么人害的我们?” 显然他的疯傻之病已经大半好了。 芸娘神色一震,颤声道:“我告诉于你,又怎么样呢?” 凌磊叫道:“只要你告诉了我,我会立刻杀了他,报我们二十年来的深仇大恨!” 芸娘牙关一咬,忽地朝端坐在软轿上的皇甫老魔一指道:“就是他,快些把他杀了!” 凌磊并不怠慢,大吼一声,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并不象方才指向芸娘的那一掌,但见掌风如雷,声势惊人。 皇甫老魔大惊失色,怒喝道:“好贱人!” 喝声中双掌一按地面,身子疾弹而起,向后飞出了三丈多远。 人虽躲了开去,但那乘软轿却被劈成了粉碎! 皇甫老魔飞退三丈余远,跌在乱石之中,虽然不曾被击伤,也未曾摔伤,但却显得狼狈不堪。 凌磊跟踪继至,大吼一声,又是一掌拍出! 皇甫老魔振声大叫道:“且慢……” 凌磊果然收住掌势喝道:“你要说什么?” 皇甫老魔笑笑道:“定然要打,也该等我把话说明之后再打,须知你我武功同一流源,俱是玄昊真人之后,岂可同室操戈,做阋墙之争!” 凌磊叫道:“你胡说!” 皇甫老魔嘻嘻一笑道:“我不妨给你看一点证据,因为这是咱们共有之物!” 抖手一扬,不知把一件什么东西向凌磊掷了过去。 那东西象一枚铜钱,又象一方玉牌,凌磊立刻伸手接了过来,凑在眼前详细看了一眼,失声道:“你是黑将?” 皇甫老魔嘻嘻笑道:“一点不错,你且休听那贱人之言,真正害了你二十年的仇人,早已被我替你除去了,只可惜他却是你的胞弟……” 凌磊双目圆睁,叫道:“你说什么,你……” 但在他身边的芸娘却急声叫道:“夫君,你不能听他胡说,凌森早就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完全是瞎扯,快些杀了他报咱们的仇恨……” 凌磊目光困惑的四外扫了一转,仍然有些迷迷糊糊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是弄不清楚……” 芸娘大叫他:“既然你不愿报仇,咱们就快走吧,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咱们过下半世快活日子去,夫君,快走呀……” 凌磊虽是失去了主张,但对这话却是非常同意,当下面凝喜色,道:“对,芸娘,咱们走,今后咱们永远也不离开了,走!咱们走……” 说走就走,拉起芸娘,急步而去。 皇甫老魔蹲坐在乱石堆中,并不追赶,却忽然仰天呵呵大笑道:“走吧,看你们能走到什么地方?呵呵呵呵……” 但凌磊与芸娘却毕竟走了,没有人追赶他们,眨眼之间,已经失去了他们两人的影子。 第七十一章 巫山觅心医 当凌磊与芸娘双双欲走之时,项小芸悄向黄一萍道:“不能放走凌磊,让他一走,咱们这些天的心血就白费了!” 黄一萍则摇摇头道:“没有用处,芸娘对他的魔力实在太大了,咱们强自出头,也不过徒自取辱,没有一点作用!” 项小芸叹息一声,苦笑道:“皇甫老魔未走,至少咱们要跟他拼上一拼!” 黄一萍也苦笑道:“纵然不拼也是不行的了,只怕皇甫老魔早已发觉了咱们的存在。” 果然,皇甫老魔在四名健仆搀扶中又到了方才软轿破碎之处,只听他一阵阴笑,尖厉地喝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们还藏什么呢?” 项小芸、黄一萍双双而出,同声喝道:“老魔,毕竟有一个可以降服你的人了!” 皇甫老魔双目射着阴鸷的光辉,向黄一萍喝道:“你那玄魄冰珠还有没有,你不是什么天山无极子的徒弟么?本门主当初还误认为你是玄天一脉的呢,哈哈哈哈……” 黄一萍探手怀中,从容一笑道:“这真是巧极了,我的玄魄冰珠正好还有两颗,就一并送了给你吧……” 就在黄一萍伪装去取玄魄冰珠之时,项小芸却暗以传音之术向艾凤翔道:“快,把你那挝鼓的绝技之中捡一阙最厉害的奏了出来!” 艾凤翔并不怠慢,就在黄一萍探手入怀,项小芸掣鞭柄之际,鼓声咚咚的发出了一片低沉之声。 黄一萍探入怀中的右手已经拉了出来,虽然她并没摸出“玄魄冰珠”,却摸出了两枚暗器,抖手一扬,向皇甫老魔掷了过去! 项小芸则在黄一萍抖手一扬之际,霸王鞭甩起一声脆响,盲向皇甫老魔腰部缠了过去。 皇甫老魔纵声大笑道:“你们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双掌一翻,拍了出来! 但听蓬的一声,项小芸的霸王鞭倒卷而回,缠在了一株树干之上,项小芸急撤霸王鞭,以致哗啦大响之中,那巨树被硬行连根拔了起来。 艾凤翔虽然遥立在数丈之外,但一缕指风猝然袭来正好点中了蛙皮软鼓的鼓面,蓬的一声,鼓面破了一个大洞。 皇甫老魔纵声大笑,双掌虚空一扬,大喝道:“都给我停了下来!” 他指风的厉害,众人是俱都知道的,虽是相隔数十丈远,也依然可以出而伤人,故而只好依言住手不动。 黄一萍项小芸原是对皇甫老魔施用的奇袭,希望在一举之下能够获胜,没料到皇甫老魔的功力实在太高,使她们完全失败。 项小芸望了黄一萍一眼,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可真该算是‘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黄一萍皱眉道:“且看他想要怎样,随机应变,不一定咱们就能输了给他!” 皇甫老魔满面阴笑,尖声叫道:“快些,都给我过来,本门主不会杀了你们,但我要的是一剑先生公孙老儿,那老鬼避不敢来,说不得要拿你们为质了!” 忽然,一个爽朗粗豪的声音传了过来喝道:“胡说,家师是何等人物,怎会怕了你而不敢来了?” 原来来者竟是虎皮裙虞大刚。 项小芸、黄一萍大喜过望,但此刻却来不及招呼,只虞大刚神采焕发,昂然站在了皇甫老魔数尺之前。 皇甫老魔平静地大笑道:“你来得好,公孙老儿既是不怕本门主,为什么他不敢来?” 虞大刚厉喝道:“家师早已专程去了崂山,直捣你的巢穴去了!谁知你却吓得躲来了这里?” 皇甫老魔大笑道:“你何必替那公孙老儿的脸上贴金,凭他那点本领,现在又如何看得到本门主的眼中……” 虞大刚应声叱道:“本师虽未来此地,但虞某也可一样代表家师与你清算一下昔年的恩怨!” 皇甫老魔鄙夷地笑道:“在崂山之时,本门主早已领教了,如依本门主相劝,你最好还是把那套玄天七剑收了起来吧!” 虞大刚朗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怎知我不是你的对手?” 皇甫老魔奇道:“这倒是一桩想不到的事,你这可是向本门主挑战!” 虞大刚冷然道:“自然,今天虞某要同你分一个生死存亡!” 皇甫老魔更加大笑道:“这样说来,是生死之搏了!” 虞大刚锵然一声,已经按在了胯下的达摩宝剑剑柄之上。 皇甫老魔怔了一怔,赞道:“好剑!” 虞大刚冷哼道:“如果你要用兵刃,不妨早些选择!” 皇甫老魔呵呵笑道:“径寸铁指,不亚三尺青锋,本门主倒不知兵刃应该怎样用法!” 虞大刚朗喝道:“既是这样,你就准备受死吧!” 忽见他一声大喝,随之是一串龙吟般的宝剑出鞘之声,而后剑芒突涨,顷刻之间弥漫了数丈方圆,真正交手的情形,俱为漫天的剑芒所掩,一时倒无法看清两人相搏的经过。 但剑芒立刻就已消散,只见虞大刚宝剑已经还入鞘中,仍是昂然站在皇甫老魔面前数尺之处。 皇甫老魔仍然端坐地下,但右臂上却被剑锋划出了一道血糟,一缕血线汨汨地流了出来。 虞大刚并未再度动手,只是望着皇甫老魔咬牙发怔。 皇甫老魔冷凝地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是什么剑法?” 虞大刚朗喝道:“告诉你也自无妨,这是达摩三剑!” 皇甫老魔喃喃了一遍道:“好剑法,可惜你火候不到,倘若再练三年,也许真的能击败本门主,但你没有这样多的时间了!” 虞大刚厉声道:“你也同样的没有时间了,老魔,看你还能猖狂几时?” 第七十二章 义护无心庵 皇甫老魔淡然一笑道:“达摩三剑,想来已是你目前的拿手绝学,本门主已是领教过了,大约你不想再施展了吧!” 虞大刚冷喝道:“就再施展下去,你又能怎样?”说着又把右掌按在了剑柄之上。 皇甫老魔摇手一笑道:“不必了,再施展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大约你不会再伤得到本门主了!” 虞大刚果然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掌移了开来。 皇甫老魔纵目四顾,哈哈一笑道:“本门主无意与你们这些人为难,不久之后,本门主就要霸服江湖,称尊武林,到那时看你们又能藏得到哪里?……今天本门主放过一马,咱们日后再见了,呵呵呵呵……” 四名健仆不待吩咐,登时把皇甫老魔扶了起来,缓步走去,不大时光就消失在岭顶的林木夜色之中。 项小芸急步赶了上去,叫道:“虞大哥,为什么你把那老魔放走了,以你的达摩三剑再加上我们相助,也许能一举成功,把那老魔除去!” 虞大刚摇摇头道:“没有用,那老魔的武功实在太高了,方才是因为他低估了我,才会伤得了他,否则我的达摩三剑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目光扫了两人一眼,接道:“那老魔说得不错,达摩三剑虽是少林镇山绝学,但我却造诣不足,如若再练上三年,才能够克制得了他,但三年之内……” 项小芸叹口气道:“这样说来,是没有办法制得了那老魔了?” 虞大刚皱眉道:“除非还是找来凌磊……” 项小芸啊了一声道:“你已经知道凌磊的事了?” 虞大刚微吁一声道:“我只是听了一个大概,详细的情谐拼不清楚!芸妹何不先把别后的情形说出来听听?” 艾凤翔原本擎着一面蛙皮破鼓发怔,此刻方才如梦初醒地把破鼓一扔,横了随在身后的范不饱一眼,凑了过来,与三人相见。项小芸随把分手后的一切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虞大刚与艾凤翔俱皆听得激动不已。 最后项小芸向虞大刚道:“你呢,你又是从何处听到的关于凌磊的事?” 虞大刚凝重的道:“我遇上艾老人家与庄七先生。” 项小芸等大喜道:“他们现在何处?” 虞大刚道:“岳阳城中,不但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而且他还找到了芸妹的‘乌骓宝马’……” 项小芸惊喜交进地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呢?” 虞大刚摇摇头道:“这却要等他亲口告诉你了,小兄倒是疏忽了这一点,忘记了详细问他!” 项小芸忙不迭地道:“既是这样,咱们快些赶到岳阳去与他相会吧!” 一语未毕,忽听一声马嘶传了过来,原来正是项小芸的乌骓宝马,泼刺刺地冲了过来。 项小芸如获珍宝,猛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马颈,一人一马亲匿了起来。 但由于见到了乌骓宝马,也使她想到了遇害的黄龙师太师徒,不由怒泛眉梢,恨生心底。 她暗暗自语,定要诛却皇甫老魔,查出是谁在黄龙庵行凶,一定要报这一段血海之仇。 只听脚步声复起,神行酒丐艾皇堂施施然而来,红光满面,显然又灌了不少黄汤,已有八分醉意。 众人立刻一一相见,项小芸道:“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呢?” 艾皇堂摇摇头道:“老化子本来邀他同来,但他说来此无用,不如在岳阳楼上饮酒来得痛快,所以我只好一人来了。” 项小芸等又复简略地重述别后一切,以及眼前所遭遇之事。 艾皇堂淡淡地道:“我老化子急着赶来,也就是为了此事,要制皇甫老魔,仍非凌磊不可,现在我化子想到了一个可以使凌磊就范的办法了!” 项小芸急道:“艾老人家既有妙计,快请说了出来,大家考详参详!” 艾皇堂道:“那凌磊二十年来,迷恋芸娘,执迷不悟,那是他迷人心窃,成了一种病证,只要有芸娘,他就可以不顾一切!……” 项小芸接口道:“这话实在不错,原本……令叔艾大哥的鼓音对他极有效果,但一见芸娘之后却就完全失去了效用……” 艾皇堂老脸微红,悄悄地投注了艾凤翔一眼,又自说下去道:“这样一来,芸娘成了他的一切,任凭什么也不会再引起他的兴趣来了,何况他目前疯疯颠颠,这情形自然也就更加严重!” 项小芸道:“艾老人家既说是一种病证,想必庄七先生能医了!” 艾皇堂双手连摇道:“这一点上,庄老七可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庄老七能治的身体上的病痛,但这却是心灵上的!” 项小芸失望地道:“这该怎么办呢?” 艾皇堂一笑道:“我这就要说到了,在巫山十二峰的望霞峰下,有一座无心庵,无心庵中有一位无心师太,除非请到她而外,只怕无人能医了!” 项小芸几乎忍不住失笑道:“无心师太?……她既无心!如何又能医得了别人的心灵上的病痛!” 艾皇堂一笑道:“此位无心师太早年曾饱经忧患,削发后遂以无心自名,但她在佛法上的造诣,却是无法衡量的!” 项小芸忙道:“我立刻骑马赶去巫山,……不过那凌磊去向不明,要把她请到哪里去呢?” 艾皇堂一笑道:“这一点我老化子早就顾虑到了,实不相瞒,我老化子倚仗是上代唯一的长老,已经动用了所有丐门弟子,只要项姑娘请得到无心师太,巫山内外自有丐门之人向姑娘传讯……” 项小芸慨然道:“好吧,想必那凌磊的行踪,你也已派人追查去了!” 艾皇堂连连颔首道:“那是自然,还有……项姑娘最好与黄姑娘同去,彼此也好有照顾,至于我们,则随时听候你们的消息!”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要同行,是么,黄妹妹,上马呀……” 她虽与黄一萍已是共过患难的知心之交,但若把她留在虞大刚身边,却仍然是她所不肯的事。 黄一萍不知其意,当下并不推辞,翻身上马,勒住马缰,项小芸亦不多待,同样的翻身上马,扬鞭欲行。 忽然,只听艾皇堂大叫道:“且慢,且慢……” 项小芸一怔收缰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了?” 艾皇堂苦笑道:“我老化子几乎忘了一件重大无比之事?那无心师太心性偏激,十分古怪,项姑娘必须有耐心,不论她态度如何,或是说些什么,千万不要妄动无名,否则那是万万难以请得动她的!”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我们不是三岁顽童,知道这是去求人,不是去讨债,哪能动不动就发肝火,使脾气……” 不待话落,双腿一夹,策马而去。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当日黄昏时光,就已渡过长江,到了巫山十二峰中。 但由于两人不知哪是望霞峰,又费了两个时辰光景,方才到达了望霞峰下,那时已是二更左右了。 项小芸皱眉道:“眼下虽已找到了望霞峰,但不知那无心庵在于何处,等找到之后,已是半夜了,难道咱们还能敲门而入么?” 黄一萍双手连摇道:“这万万不可,记得艾老人家曾说过无心师太是一个性情偏激之人,半夜敲门必定会把她惹火起来。” 项小芸柳眉深蹙道:“但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黄一萍道:“没有办法,只好在此露宿一宵,委屈委屈了!” 于是两人就席地坐了下来,彼此倚背而坐。 长夜漫漫,令人难耐,连乌骓宝马也低呜不已。 “早知如此,咱们在江边镇上找个旅店歇上一宿多好!” 一语未毕,忽见灯龙火把齐明,一片人潮顺着峰脚向两人涌了过来! 项小芸与黄一萍定神细看,只见那片人潮至少也有二十多人,灯笼火把,声势汹汹,却看不出他们目的何在。 黄一萍柳眉微锁,悄向项小芸道:“望霞峰下根本没有什么较大的庄院,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他们总不会是‘无心庵’中出来的人吧!” 项小芸也悄声道:“你我此来的目的是寻找无心师太,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咱们躲他一躲吧!” 黄一萍轻轻颔首,与项小芸两个迅快地拉着乌骓宝马向一旁闪去。幸而整个的望霞峰下大部份都是密树茂草,纵是隐藏千军万马,也不易被人发觉。 不久,那些人迅快的冲了过来,只见刀光如雪,剑气森森,除了火把之外,每人都持着明晃晃的兵刃! 那些人俱皆身着黑衣,面掩青纱,项小芸心中一动,悄声道:“黄妹妹,这些人来头你能猜得出么?” 黄一萍皱眉道:“看来倒很像花月山庄之人,不论他们是不是,至少该与现在的神武门有些关系!……” 项小芸无限困惑地道:“望霞峰下四无人烟,他们来做什么呢?不论他们是不是花月山庄的人,反正十分可疑!” 两人悄悄谈论之际,忽见那群人已在十丈外停了下来。 走在那群人中间,胸前垂着一蓬花白胡子的老者,似是他们之中的首领,此刻转动着头部,向四外眺望了一周,道:“奇了,奇了,已经绕着望霞峰兜了一个圈子,为何还是找不到那座尼姑庙竟在何处?” 在他身旁的一个持剑大汉微微躬身道:“荒山深夜,又有这样多的密林荒草,寻找一座小小的尼姑庵,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如依属下之见,不如明日再来。” 那老者重重哼了一声道:“不行,须知本座接到的是急羽飞令,一刻也耽搁不得,必须在令到两个时辰之内把事办妥,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本座担当不起。” 那持剑大汉又连忙躬身道:“上座说得是!……不过,下座还有一个建议……” 那老者忙道:“说……不论建议是好是坏,本座都将做为参考。” 那持剑大汉道:“无心庵在于望霞峰下已是必然之事,问题是它必然在于密林之中,咱们若将人手分成数拨,广为搜索,就一定可以找得到了!”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不错,就依你的意见,每三人一拨,由此向左沿峰下而行,将所有的密林之中细细查看,一有发现,立即发出讯号联络。” 那持剑大汉十分得意,正欲传达命令之际,另一名佩刀的大汉却拦了下来,向那老者道:“属下已发觉峰左半里之外的一片柳林之中,似有一座庙宇,是否等查探却实之后再……” 那老者接口急道:“你有何发现,做此断言?” 那佩刀的大汉道:“林中隐隐似有红墙一角,酷似庙宇!故而属下……” 那老者欣然道:“不论是不是无心庵,立刻去查个明白!” 佩刀大汉应声道:“属下当先开路了!” 横刀前导,疾步而行,那老者振臂一挥,一行人立刻呼啸而去。 项小芸站起身来,急道:“糟!他们一定是神武门的人了,深更半夜来找无心庵,其目的不问可知,咱们应该快去!” 黄一萍银牙紧咬,道:“还好咱们没在江边旅店过夜,他们的动作倒也够快……” 项小芸已经拉出乌骓宝马,两人相继跨上雕鞍,项小芸一拍马胯,绕路向前面的柳林而去。 乌骓宝马迅捷无比,眨眼间已经越过了那群明火执杖的黑衣人,先一步抢到了柳林之中。 那片柳林十分广大,地面上生着软软的细草,一经进入柳林,果然看到了一座绿瓦红墙的庙宇。 二女疾趋庙前,只见山门上果是“无心庵”三个字。 但庵中一片黑沉,显然庵中尼姑都已入睡,项小芸皱眉道:“以眼下情形而论,咱们应否把那无心师太叫了起来?” 黄一萍不假忖思地道:“艾老人家当时曾经说过无心师太性情古怪,深更半夜把她叫了起来,必然会使她不满,此外,那些人真正来意未明……” 项小芸一笑道:“也好,把她叫了起来,在时间上也万万来不及向她解说,那批人已是进入柳林来了!” 原来那群明火执杖的黑衣人果然也已一拥而人,冲到了柳林之中。 黄一萍伸手拉出了一方青巾,将面部蒙了起来,道:“咱们说不得替她做一次义务侍卫,来保护这无心庵了!” 项小芸一拍乌骓宝马的后胯,把它逐入了柳林深处,然后也拉出一方青巾把面部蒙了起来,道:“替她做一次义务的侍卫也好,也许看在这事的份上,可以使她比较容易答应咱们的要求。” 二女方才戴起蒙面青巾,逐走乌骓宝马,那群人已至五丈之内。 项小芸、黄一萍互相示意,分向两旁的树叶中躲去。那群明火执杖的黑衣人呼啸而至,齐在庵前二三丈外收住脚步,那为首的老者念着山门上的字道:“无心庵……哈哈哈哈,果然在这里找到了!……” 声调一沉,喝道:“叫那无心老尼出来说话!” 那名建议来柳林查看的佩刀大汉,朗应一声,立刻上前叩门。 但庵中寂无声息,叩门良久,无人应门。 那佩刀大汉叩门的声音极大,一面叩门,一面大呼小叫,但庵中却像无人一般,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情形有两个可能,一是庵中之人故意不理不睬,二是庵中根本无人,否则这样大的敲门声与呼喝声,他们绝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佩刀大汉转身而回,向那老者秉道:“庵中无人应门,请示上座令谕!” 那老者略一忖思,吩咐道:“四面包围,破门而入,不要放走一人。” 所有相随的黑衣人俱皆同声暴喏,向前涌去。 忽然,一声娇叱传来,项小芸横身而出,拦住了去路,喝叱声响震霄汉,使人耳膜生痛,那群黑衣人不由俱皆大吃一惊,齐齐收住了脚步。 那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排众当先,声调一沉道:“你是什么人?” 因为不论由穿章打扮,还是声音气度上看来,他都不像无心庵里的人。 项小芸凛然冷哼一声道:“这话正该由我来问你,你们是些什么人,深更半夜到此何为?”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乃是神武门巴东分舵舵主,飞刀追魂秦取义,他们都是本分舵的人手,至于到此何为,那就是你问不到的了!” 项小芸寒着脸道:“不说清楚,你就休想进无心庵的大门!” 飞刀追魂秦取义怒道:“就凭你么?” 项小芸振声一笑道:“不错,就是凭我……如果你识相一些,最好带人滚了回去,否则,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秦取义勃然大怒,振臂一挥,大喝道:“不管这丫头是什么来路,把她宰了!” 那佩刀大汉急于建功,首先暴应一声,抡刀而上。 项小芸那里把他放在眼中,连霸王鞭也不去撤,待至刀临面前,方才以空手人白刃的手法,探臂扣去。 那大汉不知厉害,见项小芸徒手相搏,暗暗得意,一把折铁钢刀更是挥舞得霍霍生风。 项小芸不由暗中冷笑,右掌五指点起数缕指影,使那大汉顿感眼花缭乱,眼前的项小芸也像突然变成了一条幻影。 就在他张惶失措之际,项小芸早已轻而易举地抢下了他的手中钢刀,飞起一脚向他小腹踢去。 那大汉那里有闪避之能,只见他整个身子顿时被踢得飞了出去,蓬地一声落于地下,已是口喷鲜血,气绝身死。 飞刀追魂秦取义一旁看得清楚,项小芸出手一招,就将自己一名得力的属下踢死这情形不能说不令人惊骇! 所有的神武门巴东分舵之人,都看怔了,一时俱皆愕然无言。 项小芸厉叱一声,大喝道:“能战则战,不能战则滚,尽在这里傻怔什么?” 飞刀追魂秦取义如梦初醒,陡然一声大喝:“杀……” 由背后撤下一柄长剑,当先攻去,所有巴东分舵的神武门人相继一拥而上,匝地卷去。 项小芸大喝道:“你们大约都活腻了……” 一抖撤下的霸王鞭,横劈竖抽,但听风声霍霍,鞭声暴响,出手数招,场中已是一片狼藉。 黄一萍则仍然隐在暗处,不曾现身。 只听飞刀追魂秦取义大叫道:“住手!” 所有黑衣人俱皆退回了数丈之外,但见尸体横七竖八,前后已有六名黑衣人死于非命。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你怕了么?” 飞刀追魂秦取义阴阴地叫道:“老夫要弄清一事,芳驾可是红粉霸王项小芸?” 项小芸格格大笑道:“你是怎样悟出来的?” 飞刀追魂秦取义道:“当世武林之中,长鞭宝马,俱万夫不当之勇的少女,除了红粉霸王项小芸之外,还有哪个?” 项小芸索性一把扯去面纱,冷笑道:“算你还有些眼力,现在你打算怎样,是与你的所有属下全部送死,还是束手投降听候发落?” 飞刀追魂秦取义略一沉忖道:“老夫愿降!” 这倒大出项小芸意料之外,她没想到一个神武门巴东分舵的舵主会这样轻易言降,甘愿将生死听人发落。 当下低叱道:“既你愿降,本姑娘不会太为已甚,自可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却要据实回答本姑娘几句问话。” 飞刀追魂秦取义一面收起长剑,一面拱手道:“姑娘请问。” 项小芸冷然道:“你们深夜到此为何?” 飞刀追魂秦取义忙道:“老朽接到神武门总舵飞羽急令,要老朽率领本分舵精锐之众即刻寻到无心庵,将庵中尼姑完全杀掉!” 这话听来说得十分老实,项小芸颔首道:“你这巴东分舵共有多少人手?” 飞刀追魂脱口答道:“共有二十四人,都被老朽带来此处了!” 说话之间向前慢慢凑去。 项小芸不疑有他,继续问道:“你可知神武门总舵为何要派你来屠杀无心庵的尼姑?” 飞刀追魂秦取义忙道:“老朽不知,那飞羽急令上只说要老朽即刻率众动手,并未说明是为了什么,姑娘……” 他距离渐渐凑近,已到了一丈左右。 当时一句话未曾说完,却突然双臂一振,似欲出手。 但就当他将出手未出手时,却忽有两点寒星从斜刺里急飞而至,以奇快无比的速度一下子射中了飞刀追魂秦取义的双臂。 飞刀追魂惨叫一声,立刻跌倒在地,两条手臂随之垂了下来,显然他已被某种暗器射中,项小芸倒未看清此事,略一惊怔之间,黄一萍已经飞身而出,大叫道:“项姊姊,你也太容易相信他了!” 项小芸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恨恨地咬牙道:“好卑鄙的老匹夫,竟敢谋算本姑娘!……” 黄一萍淡然一笑道:“这只怪项姊姊忘记他的‘飞刀追魂’绰号了,他与你交手之后,不曾展露一下他的飞刀绝技,如何会甘心降服,所以小妹知道他必会乘隙暗下毒手!……” 说话之间,俯身用匕首一划,将他的两双袖管划了开来,只见他左右双腕之上各自束着六支有如柳叶一般的飞刀,刀尖呈现着蓝色,显然是淬毒之物。 项小芸倒抽一口凉气,道:“这样的淬毒飞刀,只要射中一把,大约我就没命了!” 长鞭一甩,向倒地的飞刀追魂秦取义抽去! 黄一萍叫道:“且慢!……” 但她喊得毕竟慢了一些,项小芸出手一鞭已用了八成力道,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秦取义的腰部之上。 只见他闷吭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耳目口鼻中俱皆冒出了汨汨的鲜血,略一挣扎,即刻死去。 所有的黑衣人俱皆愕然失色,有的转身欲逃,项小芸却陡然大喝道:“都给我站住!” 所有欲逃之人遍体抖战,果然又都收步站了下来。 项小芸冷喝道:“尔等且都等在这里,听候发落。” 接着转向黄一萍道:“黄妹妹看应该如何处理?” 黄一萍微微一笑道:“这些都是无知的喽罗,或受利诱,或受协迫,至于神武门中的事,大约他们也和道不了多少,就放他们走吧!……” 项小芸微微颔首道:“你们都听到了,姑念你们无知盲从,饶过一命,希望尔等今后去恶向善,重新作人!……” 幸存的十余名黑衣人齐齐恭声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我们一定遵守姑娘的教训!” 纷纷转身,就要离去。 项小芸又陡然大喝道:“回来!” 十多名黑衣人一惊,又同时收步转身,讶然失色。 其中一名留有及胸长髯的汉子呐呐地道:“莫非……项姑娘又改了主意,要把我等杀死么?” 项小芸摇头一笑道:“既答应了饶过你们,我就不会食言,不过……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陈尸庵前,实在不成样子,说不得借重你们清除一下!” 十多名黑衣人同声暴喏,立刻纷纷动手,掩埋飞刀追魂秦取义等人的尸体。 项小芸悄向黄一萍道:“飞刀追魂秦取义死有余辜,黄妹妹方才为何阻止我动手?” 黄一萍正色道:“并不是阻止项姊姊动手,而是还有些话不曾问行清楚,他身为巴东分舵舵主,知道得自然比他手下的喽罗多些!譬如说巴东分舵怎的成立得如此快速,飞羽急令是用什么鸟儿等等……” 项小芸颔首道:“黄妹妹,倒是你的心细,是我又太鲁莽了!” 黄一萍噗哧一笑,不再言语。 不多时,十多名黑衣人已将地上的尸体打扫清楚,一一埋入了地下,但在项小芸吩咐下却未立填堆,只平平的埋了起来,而且六七名黑衣人同葬在了一个巨穴之中。 项小芸素手轻挥,喝道:“你们可以走了!” 十多名黑衣人如同漏网之鱼,丧家之犬,急急奔去,顷刻四散,柳林中重复趋于静寂。 项小芸向黄一萍投注了一眼,笑道:“咱们来的真巧,替无心庵挡了一批强敌,不知她们觉察到了没有?” 黄一萍笑笑道:“首先,咱们要确定庵中是否有人?” 原来庵中仍是一片黑沉,听不到一点声息,项小芸柳眉一锁,道:“倘若这已是一座空庵,咱们才真是冤枉呢!” 黄一萍一笑道:“是否空庵,一查便知,咱们……” 但她话声立刻停顿了下来,原来庵中忽然闪起了一丝灯火,透过山门隙缝,隐隐地传了出来。 黄一萍轻声一笑道:“不必查看了,她们大约就要出来了!” 项小芸欣然一笑,招来乌骓宝马,黄一萍也扯去了脸上的青巾,两人一马,静静地等在山门之前。 然而庵中虽然起了灯火,却不闻人声,更没有人出来应门。 两人静静地等了一会,仍然不见有人出来,最后,那缕透传而出的灯火竟也悄悄熄去了。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皱皱眉道:“怎么办呢?” 黄一萍忖思着道:“那艾老人家曾经说过,无心师太是个性情古怪之人,咱们已经等到三更多了,难道不能再多等上一会么?” 项小芸微吁一声道:“求人的事真难,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索性在山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坐息养神。 五鼓过后,庵中传出了木鱼经咒之声,一阵阵香火的气息也由门隙中隐隐地传了出来,显然庵中的女尼已经起来做早课了! 项小芸欠伸而起,苦笑一声道:“现在可以叩山门了么?” 黄一萍颔首一笑,道:“天色已明,庵尼已起,自然是可以叩门的了!” 说话之间,走到山门之前,梆梆梆叩了三下。 不久,只听一串脚步声走了出来,紧接着山门呀地一声打了开来,出来的是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尼姑。 那小尼姑面目平板,呆呆地望望两人,诵声佛号道:“现在时光太早,两位施主如是前来进香,就请等一会再来吧!” 项小芸温柔地道:“我们不是来进香的,是来找人的!” 那小尼姑两眼一眨,道:“两位施主要来找什么人?” 项小芸道:“你们庵中的住持师太可是上无下心么?” 小尼姑平板地点点头道:“正是家师,两位……请进来吧……不过,你们牵着马却不行,把马拴到柳树上吧!” 项小芸欣然一笑道:“谢谢小师父了!”果真依言把乌骓宝马拴在了柳林之中。 那小尼姑面无表情,身子一侧,让项小芸与黄一萍走了进去,然后闩好山门,方才慢吞吞地在前面带路,引入了一座客堂之中。 由于此刻时间尚早,客堂中尚燃着一盏油灯,光焰摇曳,闪烁不定,那小尼姑将二女引入客堂,献上了两杯香茗之后,合什道:“两位施主宽坐,小尼去禀报家师去了!” 说着转身走去。 二女静坐客堂之中,一时不由感慨从生,项小芸微吁一声,向黄一萍道:“咱们替她们折腾了半夜,她们却像没事的一般,想来实在可笑!” 黄一萍苦笑无言,过不多久,只听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 第七十三章 纨绔一少年 黄一萍悄声道:“来了……” 与项小芸相偕站了起来,向客堂门口迎去。两人甫行走到客堂门口,只见一个年约四句的中年女尼缁衣麻履,面目沉肃地走了进来。 二女连忙深深一礼,项小芸含笑道:“骚扰宝庵,委实于心不安,动问师太可是上无下心?” 那中年女尼脸上不着一丝表情,轻宣一声佛号道:“贫尼正是无心,两位施主有何见教?” 项小芸心中暗忖:这人实在冰冷得可以,当下却只好陪笑道:“久仰师太善医心疾,小女子等不远千里,欲求师太大发慈悲,医治一位心疾甚重之人!” 无心师太颔首:“她病了多久的时间了?” 项小芸忙道:“发病的时间并不长,但致病的时间却已有二十年了!” 同时她心中暗暗欣幸,看来艾皇堂之言不确,这位无心师太并不是多么难求之人,由谈话之中,已可听出她答应施医了! 忖念之间,只听无心师太爽然道:“她在哪里,是否已带到无心庵来了!” 项小芸柳眉微锁,一时倒不知应该如何作答,犹豫半晌,方道:“因为他失心成疯,别人拦他不住,如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无心师太发出了一阵没有表情的笑声,道:“去找她吧,不论她因何成疯,贫尼都可医治,只要你们把她带到庵中,贫尼就可替她治愈……” 说着站起身来,大有送客之意。 黄一萍急忙接口道:“老师太,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无心师太嗯了一声道:“贫尼以救世为旨,已经答应了替那病人施医,两位施主还有什么事呢?” 黄一萍道:“那位病人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没有人能拦得住他,更没有人能把他带来此处!所以……只好劳动老师太去……” 无心师太皱皱眉道:“她现在在哪里呢?” 黄一萍道:“至于在哪里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只要一离此处,立刻就有丐门弟子传报他所在之处!” 无心师太摇摇头道:“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项小芸应声道:“他姓凌名磊。” “凌磊?……”无心师太喃喃地道:“她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项小芸脱口道:“自然是男的。” 无心师太拂袖而起,面色立刻阴沉了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贫尼倒没想到是男的,这件事不行,贫尼不医,两位施主请便吧,恕贫尼不留了!” 举步向外就走。 项小芸心头勃然,横身拦在门前,冷冷地道:“方才老师太曾说过以救世为旨,难道施医救人还有男女之分么?” 无心师太哼了一声道:“那是贫尼的事,贫尼虽以救世为旨,但却渡女不渡男,这是贫尼既定之旨,没有人能够勉强。” 项小芸冷冷一笑道:“现在请恕我要一提夜来之事,想必老师太不会没有听到吧!” 无心师太淡淡地道:“庵外之事,贫尼一向不加过问!” 项小芸哼道:“虽是庵外之事,但如不是我们两人守在庵外,只怕庵内不会有如此平静,也许老师太与所有门下弟子,都已遭了毒手?” 无心师太冷冷地道:“何以见得?” 项小芸道:“实不相瞒,夜间有神武门的一个分舵纠众而来,要将贵庵完全毁灭!是我两人替老师太挡了这场灾祸……” 无心师太毫无表情地说道:“贫尼并未相求两位施主,这个贫尼不便言谢。” 项小芸冷冰冰地道:“我们并不是要老师太相谢,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那二十余名强徒倘若闯入了贵庵之中……” 无心师太接口冷哼道:“施主又怎知那批强徒一定能闯入了敝庵之内,又怎知贫尼等就对付不了那批强徒?” 项小芸怔了一怔,冷笑道:“这样说来,是小女子多事,老师太自然也是位武林高人了!” 无心师太冷冰冰地道:“那倒不敢当,两位施主……” 侧身相让,意在逐客。 项小芸哪里受得了这种冷漠,愤然起身,就欲离去。 但黄一萍的传音人密之言,却立刻传入了耳鼓之中:“项姊姊,这样一来,咱们岂不前功尽弃了么?” 项小芸悚然一惊,也后悔到自己实在太没耐性,但此刻悔之已晚,因为无心师太不管两人走与不走,已经顾自大踏步走出客堂而去。 两人不便阻留,一时倒不由怔了起来。 正在两人呆怔之时,方才开门引入两人的小尼姑又走了过来,合什道:“家师要小尼送两位施主出庵!” 项小芸咬得银牙格崩有声,大有发作之意,黄一萍则迅快地轻轻拉了她一下,附在耳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别把事情完全决裂,咱们再慢慢设法!” 项小芸一言不发,与黄一萍联襟而出,走出了山门之外,那小尼姑则带着一脸平板漠然之色,关上了山门。 此刻已是天色大亮,朝阳初升,在柳林中投下了斑驳的片片日光,乌骓宝马似是等得不耐,不停四蹬乱踢,已将地上弄得坑坑洼洼。 项小芸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望着黄一萍苦笑一声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黄一萍忖思着道:“咱们先研究研究这位古怪的尼姑,无心庵,无心师太,自称以救世为旨,但一提到男人,立刻就变了颜色,由这情形看来,她自己就有着心病……” 项小芸忽然不住一笑道:“这话说得有理,看来是艾皇堂介绍错了郎中,要她去医治凌磊的心病只怕根本不会奏效!” 黄一萍摇摇头道:“这又不然,须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能将别人的病症看好的大夫,不一定就能治得了自己!艾老人家既是那样郑重地介绍,谅来必是对她的能耐知道得十分清楚……” 项小芸道:“这老尼姑必是的情场失意的人,不知是那个男的伤了她的心,才使她变成了这么一个孤僻的人!” 说完之后,却不由面色微微一红。 黄一萍接口道:“目前咱们就是要找她这个原因,想办法激她,或是说服她,改变她以往的观念,问题是不知她当年的遭遇,也就无从下手!” 项小芸忖思了一下,忽道:“依我看来,她自称无心,实际上是她的矫情,由她一听到男人就那样激动的样子看来,可知她距离四大皆空的境界还差得远……” 黄一萍微笑道:“不错,我们正可利用她这一点,倘若她是个四大皆空的佛门高人,反倒不好办了……” 项小芸欣然道:“这样看来,你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黄一萍连忙摇头道:“你别抱得希望太高,认真说,我现在是一筹莫展,不过……咱们可以思考一下,慢慢设法!” 于是,两人都陷于沉默之中。 时光慢慢逝去,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人并没想出特别好的办法,仍然各自呆呆出神。 忽然,只听山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 项小芸、黄一萍同时一怔,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出来的仍是那个小尼姑,彷佛这无心庵中就只有这么师徒两个。 那小尼姑打开山门,就看到了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只见她像是呆了一呆,然后迈动脚步,走了过来。 黄一萍连忙迎了上去,和颜悦色地道:“小师父要去哪里呀?” 那小尼姑站像一个木头人一般,不带一点表情的道:“家师要我来看两位施主走了没有?” 黄一萍一笑道:“我们走了没有与她有什么关系?” “这个小尼并不知道,不过家师说如果两位施主还没走的话,叫小尼通知两位快些离开此地!” 黄一萍温柔地一笑道:“为什么呢?” 那小尼姑道:“小尼不知……两位施主快走吧!” 项小芸柳眉一竖,道:“你那师父会说庵外之事她一概不问,昨夜有二十多名江湖强徒要血屠无心庵,只因未入庵内,被你师父推得一干二净,现在她为什么又管起庵外之事来了?” 那小尼姑又道:“小尼不知,两位施主到底走是不走?” 项小芸有些愠怒地道:“不走,回去告诉你那师父,就说她管不着!” 那小尼姑轻轻诵了一声佛号,顾自平平静静地转身走了回去,山门随之关了起来,柳林中又恢复了平静。 项小芸悄道:“这就怪了,这老尼姑是防着我们什么呢?” 黄一萍哂笑道:“怪人多做怪事,谁知道她为什么怕咱们不走?” 项小芸忖思着道:“这事大有疑问,咱们偏偏不走,看她怎样?” 黄一萍眸光一转,道:“咱们自然不走,不过,咱们却要伪装走了,在暗中看她有什么举动!” 项小芸拊掌笑道:“对,还是你的主意好。” 于是,两个牵起乌骓宝马,向林外走去。 走到柳林边沿,项小芸拍拍马头,道:“去找个地方匿藏一会,要走时我自然会招呼你!” 乌骓宝马似通人言,撒开四蹄,向不远处的另一片密林中跑去。 望着马儿去远,项小芸与黄一萍各展轻功身法,重复扑向柳林之中,各自选了一株浓密的柳树,纵上了树顶,遥遥监视着无心庵山门内外。 又是个时辰左右,方才那小尼姑又打开了山门走了出来,一见两人已去,立即又把山门掩了起来。 不久,山门闭而复开,这次走出来的却是无心师太本人,只见她面部的表情仍是那样平板,眉宇之间且笼罩着一抹忧愁之色。 只见她在山门前站了一会,忽而一俯身,展开轻功身法,在庵前庵后,迅快的游走了起来。 黄一萍忙以传音之术向项小芸道:“大约她不相信咱们真的走了,正在搜查咱们呢!” 项小芸也以传音之术道:“从这老尼的轻功看来,倒与咱们不相上下!倘若行走在江湖之中,也算得是位一流好手,这倒难怪昨夜她那样沉着了。” 无心师太在庵前庵后游走了半天,眯然她并没有注意树上,然后迅速地转回庵内,关上了山门。 项小芸冷冷一笑道:“这老尼姑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如不是为了艾皇堂的话,我倒真要拷问她一番!” 黄一萍摇摇头道:“别忘了使凌磊复原的希望还寄托在她身上,认真说来,她也是个关系江湖武林安危的重要人物!” 项小芸不言语了,两人就在树巅上静静等候,仔细注视着无心庵的情形。 然而,无心庵一直不见有人出入,木鱼经梵之声则断断续续,不停传来,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项小芸大为不耐,但却只有耐着性子等于下去,直到黄昏过后,方才看到有一条人影向柳林中走来。 黄一萍低声道:“有人来了!……” 项小芸并未应声,却已凝神向来人看去。 只见来者是一个儒衫儒巾的书生,衣装华丽,但却一脸油滑之气,像是一个豪门富户的纨挎子弟。 项小芸与黄一萍更可看得出来,这儒衫少年是个不谙武功的人,一时两人不由大感奇怪。 在这望霞峰下,除开无心庵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住户人家,当黄昏日落之后,这少年到这里来做什么? 忖念之间,只见那少年已经一摇一摆进入了柳林,直向无心庵前走去。 黄一萍暗暗一笑,以传音之术向项小芸道:“这少年也许就是关键,看来他是专为到无心庵而来的。” 项小芸应道:“咱们大约有些热闹可看了,这位无心师太还真不简单呢!” 两人暗暗交谈之际,那少年已经走上了庵门前的石阶,伸手叩门。 他叩门的声音极大,震得山门蓬蓬作响。 不久,山门打了开来,应门的仍是那名应门的小尼姑,只见她似是与儒衫少年相识,向他投注了一眼,仍是面无表情地道:“公子请进!” 项小芸冷冷地咬牙道:“好一个无心师太,却是一个有心人……” 黄一萍低声道:“真相如何,现在还不能确定,项姊姊先莫这样激动,咱们暗中跟进去吧!” 项小芸轻轻颔首,两人展开绝顶的轻功身法,有如两双凌空巨鸟,几闪之间,已经扑入了庵内,利用殿脊树枝等作为掩护,跟在那少年之后向内堂去。 那儒衫少年似是轻车熟路,不等那小尼姑引领,一迳向庵后的住持净室大步走了进去。 项小芸、黄一萍暗中追随,也赶了进去。 只见无心师太在净室之中摆了一个蒲团,正自瞑目跌坐,双手数着卦在胸前的念珠,口中喃喃不绝,似在默诵经咒。 那小尼姑抢先几步,在净室之前禀道:“公子来了!” 不待无心师太答话,身子一转,跑向前院而去。 项小芸暗暗咬牙,以传音之术道:“淫乱佛门,十恶不赦,凭她还能治什么心疾,不论那艾老化子怎样说法,今天我定要诛却这名淫尼,将无心庵夷为平地!” 黄一萍也以传音入密道:“真象如何尚难逆料,我们还是等着看吧!” 只见无心师太仍然端坐在蒲团之上,诵念不已! 儒衫少年一付倨傲模样,目光转动了一阵,冷冰冰地道:“每次我来,你都对我这样冷落淡漠,这无心庵我不想来了!” 无心师太突然双目一睁,咬牙道:“既不想来,又来作甚,是我派人请你的么?” 儒衫少年自嘲地一笑,道:“好吧,好吧……是我自己来的,快拿银子给我,我立即就走!” 项小芸不由微微一愣,因为由少年的谈话中,知道他是为银钱而来,并非无心师太邀他来做出淫乱佛门之事。 但这少年是个什么人物,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不会武功,以无心师太方才所展露的轻功身法看来,要把这少年逐出庵去,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什么她却要那小尼姑把他引了进来,而那小尼姑对他又是以公子相称! 此外,这少年显然不止来了一次,为什么无心师太会准他一来再来,对他这样的容忍? 只听无心师太哼了一声道:“今天没有银子给你!” 儒衫少年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没银子……那我怎么活下去呢?我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文不文,武不武,一点谋生的能力没有,我该怎么办呢?” 无心师太怒道:“该怎么办要问你自己,万贯财产被你败光了,就算饿死也不过份,偏偏你还要锦衣玉食,三妻四妾,摆那王孙公子的谱儿,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儒衫少年冷然一笑道:“我自小就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纵然要改,一时也改不过来,还是先拿些银子来用用再说吧!” 无心师太哼了一声道:“你今年多大了?” 儒衫少年油滑地一笑道:“这话问得出奇,你该比谁都清楚,我今年刚满二十。” 无心师太沉凝地道:“二十岁的人,也该自立了,为什么你不学学别人,去想谋生的办法?” 儒衫少年大吼道:“我早说过了,我是文不文,武不武,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根本没有办法谋生,除了伸手的向你要银子之外,再也没有办法!” 无心师太恨恨地咒道:“可耻!” 儒衫少年不以为意地道:“要不然你还是答应我前次的要求,把武功传给我,我就再也不到这无心庵来,更不会再伸手向你要钱!” 无心师太咬牙道:“将武功传给你这种丧耻败德之人,江湖上就没有正义可言了,办不到!” 儒衫少年哼道:“办不到就拿银子来!” 无心师太厉叱道:“没有,我这小小的无心庵能有多少香火钱,银子都给了你,我们师徒还要不要生活下去……” 儒衫少年摇头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该怎么办呢?” 无心师太呵叱道:“你怎么办是你的事,我不管!” “不管?……”那儒衫少年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阴狠狠地道:“既然你不管,当初就不该生我!” 匿身树巅的项小芸与黄一萍像被雷轰了一下,此时她们方才弄清了这儒衫少年与无心师太的关系,原来他们竟是母子。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无心师太怔了一怔,咬牙道:“我是不该生你,你快去死了吧!” 儒衫少年狂笑一声,突然涌身扑在蒲团之前,狂叫道:“我连死也不会,你干脆杀了我吧!……杀呀,以你的武功来说,杀了我大约很简单吧,为什么你不动手,快些来杀呀……” 无心师太双目紧闭,不动不言,但由她那微颤的双肩与面部扭曲的肌肉看来,她内心之中却定是激动到了极点! 那儒衫少年在地上滚了半天,最后索性仰面躺在蒲团之前,也不言不动,完全使出了无赖的手段。 只见无心师太仍是瞑目跌坐,但却伸手向蒲团之后摸去,不久,一个沉甸甸的小包已经掷到了儒衫少年身边。 儒衫少年立即翻身而起,把那小包抓在手中,试了试份量,有些卑鄙地道:“现在你是越来给的越少了,这一点点能够我几日用的?……记住,我十天之后再来……” 挺身而起,头也不回的向庵外走去。 无心师太突然双目大睁,望着儒衫少年走去的背影,喃喃地叫道:“孩子!……孩子!……可怜的孩子!……” 项小芸与黄一萍俱都看得清楚,大颗的眼泪由无心师太双目中流了下来! 第七十四章 同征大凉山 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怔住了,也许是无心师太爱子的天性感动了她们,两人同时觉得鼻酸欲涕。 她们看得出无心师太的无可奈何之情,那是任何一个母亲所有的一份德性,不论她的女子如何忤逆,她仍会毫无条件地原谅他! 黄一萍首先如梦初醒,悄向项小芸道:“项姊姊,不能放那少年跑了!” 项小芸也如梦初醒地道:“对,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无心师太如痴如醉,双泪汨汨怔愣蒲团之上,似是沉缅在痛苦的往事之中,两眼圆睁,但却一眨不眨,凝注着地面出神。 项小芸当先而起,施展开轻功提纵身法,与黄一萍由殿脊之上,向庵外扑去! 那儒衫少年此刻尚未走出柳林,项小芸横空而下,已经拦在了他的面前。 儒衫少年吃了一惊,但他一句话尚未出口,项小芸已五指连拂,点了他五处大穴,连哑穴麻寂一并点了起来。 黄一萍跟踪而到,只见项小芸皱眉道:“人是拦住了,但把他放在哪里呢?” 黄一萍噗哧一笑道:“索性让他在树巅上休息一会吧!” 项小芸颔首一笑,立刻将他抓了起来,扑向一株茂密的柳树之上,用一条丝带把他困在了树巅之上。 黄一萍站在树下,仰首望着笑道:“成了,只要不爬上树去找,是再也发觉不了的!” 项小芸将儒衫少年捆好,冷冷一笑道:“以你的卑鄙无耻看来,就让你在这树巅上受着风吹雨打,慢慢饿死,一点也不过份!” 那儒衫少年五大要穴被制,又点闭了哑穴麻窥,既不能动也不能言,只有双目骨碌乱转,显出焦灼乞怜的两道目光。 项小芸却睬也不睬,一翻身扑落树下。 只见黄一萍急急向她一招手道:“无心师太出来了!” 项小芸回头看时,果见无心庵山门大开,无心师太已经飞步而出,笔直地由柳林小径中向前射去。 二女连忙闪身隐入树丛之中。 项小芸悄声道:“她大约是要追她的儿子。” 黄一萍却摇摇头道:“不像。” 说话之间,无心师太已经疾射而过,穿出了柳林之外。 项小芸一拉黄一萍道:“追她!” 二女悄悄随后,一路追了出去。 一经追出柳林,项小芸方才发觉无心师太果然不是追她的儿子,因为她并不留意两旁,顾自向前疾驰。 二女怀着困惑的心情,相继追了下去。 无心师太一路飞驰,沿着望霞峰东行,驰出了十里左右,方才在一片靠江的丘岭之上停了下来。 那片丘岭不大,但却树木茂密,阴阴惨惨。 项小芸奇道:“前面已是长江,夜来并无舟楫可渡,看来她的目的地就是这片丘岭,但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黄一萍皱眉道:“怪人多怪事,咱们等着瞧吧!” 无心师太已经放慢脚步,向丘岭之上走去。 二女在后暗暗相随,一路走到了丘岭之上。 岭上有一片平地,绿树成阴,芒草遍地,可以俯瞰长江,景色甚美,在岭顶正中,则有一座小亭。 无心师太业已进入了小亭之中。 二女慢慢靠近,只觉那亭中有一方石碑,无心师太就站在石碑之前喃喃自语道:“是你留下了这个孽种,叫我怎么办,怎么办?” 项小芸与黄一萍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小亭石碑,必是她死去的丈夫葬身之处,但奇怪的却是不见坟墓! 二女相顾一眼,再向前靠近了一些,已可看清石碑上的字迹是:“先夫中州大豪陆季洪之墓。” 项小芸皱皱眉头,悄以传音之术向黄一萍道:“中州大豪陆季洪,这名字好熟!……” 黄一萍忙以传音之术道:“中州大豪陆季洪是二十年前江湖道上的风云人物,当时黑白两道无人能敌,加上此人生性豪放,才博得一个中州大豪的绰号!” 项小芸轻哦一声道:“想不到这无心师太竟是他的夫人,他是怎么死了?” 黄一萍道:“这也是江湖上的一节密秘,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想不到他却是埋葬在此处!” 项小芸接道:“更想不到他竟有那样一个不肖的儿子!” 两人暗暗谈话之间,只见无心师太又流泪叫道:“你说呀,我该怎么办,杀了他么?不忍。不杀他么,又不使他改好,唉,我真为难死了!” 目然,面对着一方石碑说话,是不会有结果的,但她也不知道一方石碑不会答话,只不过是来发泄一下心头的忧愁而已。 大约过了顿饭之久,无心师太揩揩泪渍,由小亭中跑了出来。 但项小芸与黄一萍闪身而出,拦在了她的面前。 无心师太面色大变,惶然后退了三步,呐呐的叫道:“你……你……你们……” “真是失敬了,我们还不知老师太当年竟是中州大豪陆大侠士的夫人!” 无心师太面色惨白,挣扎着叫道:“出家无家,这些事不提也罢!”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话虽如此,但老师太却并没有真正的离开了家,比如说那靠了向老师太索取银钱为生的令郎……” 无心师太叫道:“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不该这样窥探别人的密秘,这与你们又有何关,为什么你们这样放不过我?” 项小芸凝重地道:“这只有一个原因,我们要借重老师太的神术,去医一个人的心疾!” 无心师太恼羞成怒地道:“贫尼还是不能答应。” 黄一萍摇头一叹道:“撇开别的不说,至少我们都是女人,应该能够好好的商量!” 无心师太突然叫道:“贫尼是出家人,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项小芸冷哼一声道:“老师太再这样推三阻四,未免过于矫情了……既是出家人就不该再与你那儿子来往,也不该到你那亡夫坟前来哭诉!” 无心师太脱口叫道:“他没有死!……” 项小芸与黄一萍不由俱皆愕然一怔!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这就奇了,既是他没死,为什么这里有他的坟墓?” 无心师太叹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其实……这事也是简单不过,那中州大豪陆季洪在二十多年前确然是个豪放磊落的豪杰,与我有白首之约,而且,经过一年多的交往,已经有了……” 语声微顿,呐呐地接不下去。 项小芸坦然一笑道:“大约是有了孩子,就是那个伸手向你讨钱的人吧!” 无心师太喟然一叹道:“不错,就是他,但就在我怀孕之后,事情就起了变化……” 她双目微闭,似在沉思着二十年前的往事,良久良久,方才双目一睁,幽微地接下去道:“在一次巧合之中,我们遇上了‘七面玉女’花自芳!她是一个苗人,但却精擅迷人之术,只要遇上她的男人,没有一个能不被她迷住,中州大侠陆季洪自然也不会例外……” 项小芸柳眉一锁道:“是妖术么?” 无心师太沉凝地道:“认真说来,是凭恃着她的美貌风姿,她实在生得太美了,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会使男人为之发狂!……” 黄一萍一笑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女人么?……结果呢?……” 无心师太咬咬牙道:“结果,那使我怀了身孕的中州大豪陆季洪毫无留恋地投到了她的石榴裙下,从此他俩就由江湖中失去了踪迹,而我也从来不曾再见过他。” 项小芸奇道:“既是如此,为何你却在这里竖上这方石碑?” 无心师太长叹一声道:“认真说来,这里葬的是我心,所以我法名无心……” 项小芸哼道:“这是自己欺骗自己之事!” 无心师太认真地道:“在我眼中,中州大豪陆季洪在离我而去时已经死了,与九面玉女花自芳同走的并不是二十年前的他……” 黄一萍摇头一叹道:“老师太,依我看来,这还是你欺骗自己,安慰自己,因为事实毕竟是事实,何况你为他之故,深恨男人,削发为尼,自号无心,这些都足以证明你胸中仍有火一般的激情……” 无心师太黯然道:“你们的话对,我是在欺骗自己,因为不如此,我就没有勇气活下去,此外,你们可知我二十年来苦习医卜之术是为了什么?” 项小芸皱眉道:“想必你旧情未断,仍想使那中州大豪回到你身边!” 无心师太面部浮起一抹迷茫之色,摇摇头道:“至少,我要使他离开那个苗女……” 项小芸道:“老师太知道他们在哪里么?” 无心师太精神一振道:“往日我并不知道,但现在却得了确实的消息,是在大凉山一柱峰下!” 项小芸道:“老师太为何不找了去?” 无心师太道:“我始终鼓不起这份勇气……现在,咱们不妨做个交换条件!” 项小芸喜道:“老师太请说!” 无心师太道:“贫尼答应你们去替那什么凌磊医治心疾,然后,你们帮我去找陆季洪与花自芳算帐。”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欣然道:“咱们一言为定!” 无心师太缓步而行,一面沉凝地道:“贫尼还要回庵去收拾一下,两位请到江边等我如何?” 项小芸欣然道:“好,我们先去江边候驾了!” 无心师太长吁一声,忽然展开提纵身法,向来路驰去。 项小芸微微一笑,望着黄一萍道:“这事真是愈来愈加离奇,料不到会有这样的变化,咱们快去江边等她吧!” 说话之间,迈动脚步说要走去。 黄一萍忽然一扯她的衣角道:“慢点,还有一件事不曾处理呢!” 项小芸一笑道:“不错,那个没出息的孩子还绑在树上呢!……” 眸光转动,又道:“那种人留之无益,不如把他除去算了!” 黄一萍连连摇手道:“不可,那种人留在世上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在无心师太对付中州大豪陆季洪之时,也许能派上用场,还是把他留下来的好!” 项小芸苦笑道:“但一个大活人,应该怎样留法?” 黄一萍道:“项姊姊忘记艾皇堂的话了么,他已以丐门上代唯一长老的身份,动员了所有的丐门弟子,这事咱们只需交给他们去办就行了!” 项小芸不禁一怔道:“对了,依艾皇堂之言,这巫山望霞峰附近早该有丐门弟子出现才对,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一个化子影儿?” 黄一萍遥遥伸手一指道:“那边树丛中如不是丐门弟子,就是有奸细潜伏了!” 项小芸循着她所指之处看去,果见有一簇树丛中微微一动,她不禁有些又怒又笑,当下冷哼一声喝道:“不管是人是鬼,还不快些给我滚了出来!” 喝声甫落,果见一名中年化子急急钻了出来,向项小芸与黄一萍深深施了一礼,恭谨的叫道:“两位姑娘好!” 项小芸哼道:“你在这里藏了多久了?” 那化子忙道:“小的是方才换班而来……在这望霞峰下共有十六名丐帮弟子等候两位姑娘的呼唤!” 项小芸急道:“可有艾长老传来的消息?” 那花子道:“有,听说凌磊与芸娘两人已现踪迹,是在往大凉山的方向而行,目前已经越过川中了!” 项小芸喃喃地道:“往大凉山而行,那直是好极了!……” 声调一沉道:“附近的丐门弟子人手是否够用?” 那化子怔了一怔道:“只要姑娘有所差遣,纵然人手不够,也可立方传谕调遣。” 项小芸道:“那好极了,听着,在无心庵柳林中的一株树巅之上绑着一个儒衫少年,你们能找得到吧!” 那化子微微一笑道:“只要他仍然在那地方,就可以找得到他!” 项小芸欣然道:“多调几个有力的帮手,把他弄下树来,运往大凉山区,需要注意的是与我俩保持联络,其次则是绝不能使任何人发觉,你们做得到么?” 那化子道:“小的立刻去回报云梦分舵舵主,这点小事何险可以办得圆圆满满,请姑娘尽放宽心!” 项小芸忖思了一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石名不继,隶属云梦他舵!” 项小芸凝重地道:“这事就交给你了,倘若万一出了差错,自有艾长老找你算帐!” 石不继嘻嘻一笑道:“小的愿以项上人头做保,请姑娘放心!” 项小芸安心地投注了黄一萍一眼,道:“现在咱们走吧!” 黄一萍微微一笑,与项小芸联袂而起,向江边扑去。 就在二女到达江边不久,果见无心师太一身行装,手里提了一个简单的包裹,也纵驰如飞,赶到江边而来。 二女迎上前去,施礼见过,无心师太精神似是焕发了不少,淡淡浮起了一抹笑容,道:“咱们上路吧……知道那凌某人的下落了么?” 项小芸欣然道:“不瞒老师太,方才已经得到了消息,凌某人正朝大凉山进发!” “大凉山?……这事倒真凑巧了!” 项小芸欣然一笑,忽然仰面又发出一声长啸。 无心师太一怔道:“你这是做什么?” 项小芸未及答言,啸声一落之际,但见乌骓宝马已经有如神龙一般,驰到了三人面前。 无心师太忍不住赞道:“好马!……是项施主的坐骑么?” 项小芸道:“此去大凉,千里迢迢,这坐骑就请老师太乘坐,我与我这妹妹随行!” 无心师太摇头一笑道:“贫尼不惯骑马,不论千里万里,安步当车,并难不住贫尼!” 无心师太不坐,项小芸与黄一萍也是不便乖坐,如此一来,反而成了三人俱是徒步而行的局面,乌骓宝马则空着鞍僵,在后随行。 在迷蒙的江水之旁,凄迷的夜色之中,三条人影迅快地没人了黑暗之中。 大凉山下。 崎岖的山路上驰来了三人一马。 乌骓宝马背脊上仍是空空如也,无心师太、项小芸、黄一萍三人俱是徒步而行,但三人轻功绝佳,奔驰起来,并不比乌骓宝马落后。 三人风尘仆仆,看得出一路未曾稍停。 忽然三人在山路之上收住脚步,黄一萍弹弹衣襟上的尘沙,道:“此处该是大凉山九回岭附近,没有引路之人很容易迷失在九回岭内,现在天色欲黑,咱们……” 项小芸接口道:“依照情形,早该有丐门弟子前来报讯联络了,为什么踏入大凉山一十余里,还不曾见到丐门之人!” 黄一萍接道:“今晨在大凉山分舵落脚时,他们已说明艾皇堂等都已赶来,山中随处都有丐门弟子,谅来不会有假,只不过……”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这有何难,发出一声暗号,附近的丐门弟子不就赶来了?” 项小芸皱眉道:“只是恐怕会有神武门的人潜伏在此,发出联络讯号,如使对方窥破,反而变成了敌暗我明,容易遭受暗算!” 黄一萍忖思着道:“索性咱们向左方走上一程!” 原来左面是一条出山的大路,好走得多,更不容易迷路,又可以易于找到山中的丐门弟子。 项小芸与无心师太欣然同意,于是三人一骑折向左侧行去。 但三人走出不及数丈,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嗥之声碑空传来,三人不由同时收住脚步,愕然一惊! 项小芸略一倾听,忽叫道:“不好,大约发生了意外,咱们快去看看!” 于是,三人一马,向发声之处疾扑而去。 那声音是由一片棒莽之中传来,及至三人扑到,面前已呈出了一片惨象,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丐门弟子被人击得肚破肠流而死。 三人急忙分向四周搜寻,但早已不见了人踪。 项小芸重重哼了一声,道:“由身法手法看来,这人是一名高手!” 黄一萍咬牙道:“大约我们行踪,早已暴露在了神武门的眼线之下,才替这名丐门弟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一言末毕,忽听又是一声惨嗥之声传了过来,三人不由更加大吃一惊! 第七十五章 最毒妇人心 那一串呼叫声惨厉凛人,一听就知是有人在猝遭惨杀之时所发。 项小芸既悲且怒,霸王鞭急掣,就欲循声扑去。 但却被黄一萍伸手拉了下来,只听她悄声道:“由呼叫声中可以听得出来,那人早已丧命,现在赶去又有什么用处?” 项小芸恨恨地道:“至少可以追捕凶徒,迫问口供,将潜入大凉山的神武门爪牙一网打尽,除去心腹大患。” 黄一萍摇头苦笑道:“敌暗我明,何况潜来大凉山的一定是神武门的高手,这屠杀突家帮弟子的凶行,也许就是故意诱引我们入计,恐怕他们在这里已经有过一番布置了!” 项小芸皱眉道:“依你看来,此时此地咱们又该如何呢?” 黄一萍忖思着道:“在这片榛莽之中,咱门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匿下身来,再慢慢设法,也许可以反客为主……” 项小芸道:“散步在这大凉山区的穷家帮弟子只怕不在少数,他们这样屠杀下去,咱们又怎能袖手不顾?” 黄一萍道:“穷家帮弟子满天下,门人遍江湖,虽然没有多少出类拔萃的高手,但却不是可以轻侮的门派,相信他们已经在设法扭转局面!……” 项小芸目注无心师太道:“师太可有高见?” 无心师太轻诵一声佛号,道:“贫尼并无意见,任由两位决定就是了!” 项小芸拉起乌骓宝马,四顾一眼,道:“那边山壁之下,树叶茂密,正可匿身,我们就到那边去吧!” 黄一萍与无心师太颔首无语,三人尽量的放轻脚步,向十余丈外的一片丛林走了过去。 幸好此刻并未继续传来惨叫之声,山林间寂静得除了风声虫鸣之外就再也听不到一点别的声息。 黄一萍悄声道:“休看此刻已经寂静了下来,相信附近四外仍有不少人正盯着咱们,只不过他们不敢冒然出手而已。” 项小芸颔首道:“这样也好,咱们以静制动,看他们究竟要怎样对付咱们?” 说话之间,已到山壁之下,只见那片丛林虽然不大,但却足可容三人匿身,而且搜遍林中,并无任撼扑潜伏其中。 项小芸放开乌骓宝马,笑笑道:“短时之内大约他们还不致向咱们攻击,且乐得在此调息一下,这些天的奔波也实在够累了!” 黄一萍向项小芸道:“项姊姊在这林中看出了什么?” 项小芸悄声道:“大约有几名神武门的爪牙潜伏,却在咱们进入此处之先逃走了,所以我认为至少在一个时辰之内,这里不会有什么麻烦。” 无心师太首先就地跌坐了下来,轻诵一声佛号道:“凡事悉凭两位施主处理,贫尼要坐息一会了!” 不待两人答话,顾自双目深闭,静静调息了起来,似是因连日跋陟疲累不支,又似因一柱峰渐近,引起了心中痛苦往事的回忆。 项小芸与黄一萍相傍而坐,但两人却俱都无法静下心来,默默地观察着四周,各自想着心事。 半个时辰过去了,山林间静得出奇,彷拂是处于无人的荒山之中,项小芸双眉一锁,道:“神武门的爪牙们倒能沉得住气,只是这样干耗下去,却也不是办法!” 黄一萍也皱眉道:“这倒怪了,为什么穷家帮的人还不设法联络?” 项小芸忽道:“这似乎有两个可能,第一,是神武门人多势大,穷家帮为了避免使门人弟子多做无畏牺牲,已经退出了大凉山区……” 黄一萍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穷家帮素以轻生重义驰誉江湖,就算他们自知不敌,有意撤退,也必会设法给咱们传个讯儿!……” 项小芸一笑道:“那么,就只有第二步可能了,神武门的爪牙发觉了我们所在的地点,穷家帮必然也已发现,想必现在正做重新部署,等有了妥当安排之后,再与咱们联络!……” 黄一萍颔首道:“这倒是十分可能!” 项小芸苦笑道:“所以,咱们还是只好这样等待下去。” 黄一萍报以一个苦笑,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大约又过了盏茶左右,忽见半里左右的一道山峰之下升起了一片火光,不大功夫就已火光烛天,起了熊熊大火,显然有人放火烧山。 项小芸忖思着道:“这大约不是神武门的爪牙所为吧?” 黄一萍颔首道:“那是自然,神武门绝不顾意显露行迹公然行事,这必然是穷家帮的门人所为!……” 项小芸困惑地道:“放火烧山,又有什么作用呢?” 黄一萍道:“这就难说了,也许穷家帮所烧的是神武门爪牙在大凉山中的秘密巢穴,也许是他们预布的诱我们入设之地,也许是穷家帮随便放火,扰乱山中的宁静,使神武门的爪习无所遁形。” 说话之间,忽见又有一处起火。 黄一萍轻吁一声道:“看情形这是穷家帮胡乱放火,欲图扰乱神武门爪牙预定的步骤而已。” 无心师太也已睁开双目,不停喃喃诵佛。 大火接连而起,又是六七处烧了起来,霎时之间,远远近近已是一片连天大火,也许是由于火起的关系,随之起了大风,风助火势,将整个大凉山照耀得一片通红,在这深夜之中,简直有如世上末日已到。 项小芸忽然精神一振,道:“黄妹妹快看,这火烧得很怪,显然不是单单为了扰乱神武门爪牙,而是另有目的……” 原来每一处大火,都似乎互相连接,曲曲折折,有若一条火龙一般。 黄一萍忖思着道:“看样子这是穷家帮给我们铺的一条道路,只不知……” 忽然,在熊熊大火中,闪起了三点寒星,显然是三支闪光的暗器箭矢之类夹在大火光中射了出去。 虽然火光烛天,但对那三点一闪而逝的寒星,二女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项小芸大喜道:“穷家帮的讯号来了,咱们快走!” 原来那讯号是早就约定好的,无心师太也随之起身,项小芸则急急去拉乌骓宝马,叫道:“由我当先开路,咱们冲过去了!” 不待话落,迳向最近的一处火场扑去。 中间大约有五十余丈距离,三人一马,奔行绝速,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阻截,眨眼间已到那片火场之前。 只见大火已烧出了一片数丈的空地,火势炽烈,继续向外延烧。 项小芸等在烧光了的火场中收住脚步,四外巡视,只见浓烟弥漫,一切树木野草俱都烧得一空,只余下烧黑了的嶙峋山石,与发黑的沙土,一片劫余之后的残败之象,令人有一种苍凉之感。 虽是火势仍在延烧,浓烟处处弥漫,但数丈方圆之内仍可看得清楚,然而既不见神武门的爪牙,也没有穷家帮的门人。 项小芸皱眉道:“为何仍是没人接应?” 黄一萍道:“这火道极长,我们走到尽头,必有所遇。” 项小芸颔首道:“如此我们快走!” 于是,三人一马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沿着大火边沿而行,仍然不曾遇到任何一方的人,物,顷刻之间,已经走出了十里左右。 忽然,跟前豁然开朗,三人齐齐的收住了脚步。 原来面前是一片数十丈方圆的火场,但却早已火止烟灭,大火虽仍向四外蔓延,但由于此处附近并无树木,只不过是片片枯草,故而并无特别惊人火势。 同时,使三人俱皆大感震惊的是面前出现的一座山峰,形如圆柱,壁立如削,一看就知正是一柱峰。 无心师太全身一震,一连诵了三声佛号,显然她只是因见到一柱峰就已激动到了极点。 项小芸略一打量,只见山峰削天,峰下则已被火烧得一片光秃,一时不由大疑,若说中州大豪陆季洪与七面玉女花白芳在峰下结庐而居,则他们的居处又在哪里,莫非被穷家帮烧毁了么? 忽然,只见山壁下一条人影晃动,同时叫道:“两位姑娘快来!” 项小芸等不禁大喜过望,原来那人竟是艾皇堂。 三人一马,即刻向山壁下奔去,距离极近,眨眼即到,只见艾皇堂面目沉肃,持刀佩剑,一反往常的马虎劲儿。 乍见这付模样,项小芸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但眼前的形势却使她没有要笑的心情,当下板着脸道:“艾老人家,你倒是会弄玄虚,连我们都在你的摆弄之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艾皇堂苦笑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位想必就是无心师太了,老化子艾皇堂……真是久仰得很!” 无心师太神色沉重,答非所问的道:“这里……就是一柱峰么?” 艾皇堂连声道:“不错,这里就是一柱峰……此处不是谈话之所,三位快请到洞中详谈!老化子尚有不少事急于奉告!” 不待话落,返身前导而行。 项小芸、黄一萍与无心师太急步相随,一路向山壁之下走去。 远远看去,山壁下已被大火烧得一片光秃,但一经走近,却发觉在巨大的乱石掩映之后却有一座天然的山洞。 洞中十分宽大,而且干燥异常,只是高低不平,不过居住而已。 洞外借岩石掩蔽下,四名劲装佩剑的丐门弟子突然一晃而出,四人俱皆留有花白长髯,齐齐施礼道:“见过两位姑娘娘!” 项小芸等连忙还礼道:“辛苦诸位了!” 艾皇堂则疵牙一笑道:“这是穷家帮的—流之选,如今也都应命而出了!……你们退下,牢守此处,若遇外袭,迅发警号!” 四名老丐齐声应喏,闪电般一晃而退,仍然匿藏于乱石之中。 艾皇堂当先踏入洞中,只见洞中空无一物,只在一角堆了两坛陈酒,与一筐烤肉,艾皇堂一笑道:“无心师太不茹荤酒,这边另有面食,两位姑娘可否用些酒肉?” 原来一旁果然另有白面馒头,及一篓水果。 无心师太心思不属的道:“多谢施主,贫尼不饿!” 项小芸则哼了一声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你竟然忘不了酒肉!快先说说现下的形势吧!” 艾皇堂笑笑道:“神武门发展的迅速,实在惊人,由于皇甫老魔的名头不小,一般氤氲余孽及江湖中的邪道人物迅快的已经创立了数十处分舵,分舵一经设立,借着飞羽传书的便捷,消息的灵通,也就不亚于我穷家帮了!” 项小芸沉凝地道:“我们急于要知道的是凉山中的形势。” 艾皇堂笑笑道:“我老化子就要说到了……那凌磊似乎完全受了芸娘的迷惑,两人已向凉山深处而去,那芸娘目的究竟何在,不得而知,但看情形却象要寻一处人迹难到之地隐居,这情形使我老化子感到迷惑!” 项小芸与黄一萍也不由为之一怔。 只听艾皇堂继续说下去道:“老化子除了派出大批精干门人弟子追踪之外,并且还去了两位武功高强,足以使凌磊不致于发生意外的人物……” 项小芸心有所料,但仍禁不住问道:“是谁?” 艾皇堂一笑道:“一位是虞大刚虞大侠,另一位则是…… 我那族叔艾凤翔和他的化子徒弟,艾凤翔新近又制了一面软鼓,用的是猴皮,据他说这种猴皮不亚人皮,只不过没有时间炼制,可能功效略差而已!” 项小芸微感失望地道:“可知他们已到何处么?” 艾皇堂忙道:“眼下大约在正北百里之外,据追踪的弟子飞羽回报,凌磊与芸娘停留在一处名为断肠涧的所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看情形似平没有继续再走之意,也许要在那里定居了!” 项小芸讶然道:“断肠涧,为什么有这样怪的地名?” 艾皇堂沉凝的道:“断肠涧是凉山中山势最险,但也是风景最美的地方,至于为什么叫做断肠涧,听说是有一个凄艳的故事……” 嘻嘻一笑,又道:“可惜我老化子一生伴酒而外别无他好,对这则凄艳的故事,并没有详细打听它的内容!” 项小芸皱眉道:“你说下去吧,现在大约我们都要听你发号施令了!” 艾皇堂忙道:“老化子不敢,眼下所安排的只是一个势所必然的,也是不得已的步骤,至于如何进展,那就要靠我们的霸王姑娘了……” 轻轻咳了一声,忖思着道:“老化子自从知道中州大豪陆大陕的隐居之处是在这一柱峰下,而凌磊芸娘又相偕而来。 神武门的人大约在两百以上,也都散布于凉山之内……” 项小芸插口接道:“可知皇甫老魔的下落,他是否也已到凉山而来!” 艾皇堂尴尬的一笑道:“这一点,我老化子不能不承认失败,虽然派出了不少高手监视皇甫老魔的行踪,但却在一离蜈蚣岭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多方查探,一直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但根据神武门大批高手都移到了凉山来的情形判断他之来到凉山也许是意料之中的事……” 项小芸道:“你还没说清楚凉山之中的部署究竟怎样呢?” 艾皇堂忙道:“据报神武门的精锐大部分都在暗中追踪了凌磊与芸娘而去,故而老化子与虞大侠等略经研商,由虞大侠与艾凤翔暗中追了下去。 至于此处,虽然神武门中只不过留下了三成中一成的力量,但穷家帮高手不多,仍是不易应付,以致先后已有数名门人遇害,若非开辟火道,使神武门爪牙陷于惊扰困惑之中,也是不易把三位接来此处……” 无心师太突然诵声佛号,插口道:“贫尼可以插口说句话么?” 艾皇堂忙道:“自然可以,师太想必定是要知道中州大豪陆大侠的近况了……” 无心师太震了一震,口唇微微颤抖,却没有说出话来。 项小芸插口道:“那是自然,寻找中州大豪,本是我们此来的主要目的……” 艾皇堂叹吁一声,道:“师太自入空门,想必已经参透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不论那中州大豪遭遇如何,想必师太不至于为之心动吧!” 无心师太口唇抖索,面孔惨白,强自镇定着道:“艾老施主尽请明言,贫尼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艾皇堂微微一笑道:“这样最好,那中州大豪……” 忽然,只听项小芸以传音之术打断了他的话道:“艾老人家且慢!” 艾皇堂一笑住口,也改以传音之术道:“项姑娘有何吩咐?” 项小芸道:“那中州大豪究竟怎么样了,死了么?” 艾皇堂神秘地一笑道:“死是死了一个,但却不是中州大豪……” 无心师太突然也以传音之术道:“是谁死了!” 艾皇堂与项小芸不由俱皆吃了一惊! 原来两人以传音之术交谈,目的即是不让无心师太听到,但她为何尽知谈话的内容而忽然出口询问? 一时几人俱皆沉静了下来,艾皇堂尴尬地一笑道:“师太……听到了什么?” 无心师太面色沉凝地道:“你们的传音之术瞒不过贫尼……贫尼曾习天视地听之术,限于功力造诣,天视之术虽未习成,但地听之术却薄有造诣,所以一般传音之术贫尼都可听到,两位的谈话也不必再瞒着贫尼了!” 艾皇堂面现钦色地道:“师太绝学,使我老化子又开了眼界!……” 无心师太仍然凝重地道:“到底是谁死了!” 艾皇堂忙道:“既然师太已经听到,老化子也不便再度相瞒,死的自然是七面玉女花自芳了!” 无心师太双目微闭,似是暗暗吁了一口长气,又道:“那么……陆季洪呢?” 艾皇堂道:“陆侠士安然无恙,但……但……” 项小芸急不及待地插口道:“但什么……艾老人家一向能言善道,为什么如今却言语不清了起来?” 艾皇堂苦笑道:“七面玉女花自芳已经死了三年,但陆季洪除了在花自芳刚死之后,出过一次凉山之外,一直都没有离开他的‘家’……” 无心师太微闭双目,道:“看来是他留恋生前恩情,在陪伴着花自芳了?” 艾皇堂却摇摇头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花自芳的死是中州大豪陆季洪亲手所杀!” 不但无心师太,连项小芸、黄一萍也俱都大为愕然,忍不住同声问道:“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项小芸更是紧盯着问道:“艾老人家,快把一切经过详细说一说吧!” 艾皇堂颔首道:“自然,但由于时间所限,我老化子只能简单一些!……” 停下来忖思了一会,徐徐接道:“花自芳迷上陆季洪,陆季洪虽是被色所迷,但花自芳却也是一片痴情,两人在这一柱峰后倒确也过了几年神仙眷属般的岁月……” 无心师太重重哼了一声道:“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陆季洪的行为端地可鄙!” 艾皇堂微吁一声道:“陆大侠当初是被花自芳的媚术所惑,情不由己,而且老化子是据实陈述,尚望师太……”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接口道:“贫尼过于激动了,艾老施主请说下去吧!” 艾皇堂缓缓又道:“但十年之后,花自芳本性渐露,对陆季洪也已渐渐生腻,但陆大侠仍有迷字在心,对花自芳难分难舍!这之后的岁月,两个过得极不愉快,陆大侠时常在溪边独自垂钓,竟日不归,也有时松下枯坐,一坐半宵,花自芳也甚少理会陆大侠,常常一出数日不归,即使相处一齐,也每每互相吵闹……” 项小芸接口道:“既是这样,他们就应该早早分手!” 艾皇堂道:“不错,他们早已势同水火,无法相容,但两人要谈分手,还有很多的困难在内……” 项小芸奇道:“这有什么困难?各自一走,不就完了么?” 艾皇堂一笑道:“若是这样简单,大约他们早就分道扬镳了,又何致于发生以后的事……须知中州大豪陆季洪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武功超群,威名远震,虽然极少有人知道他被花自芳迷入凉山之事,但花自芳却疑神疑鬼,认为她与中州大豪同隐凉山之事,早已传遍了江湖!” 项小芸道:“这我又不懂了,不论江湖中是否有人知道,与他们的相互分手,又有着什么关系!” 艾皇堂摇头一笑道:“项姑娘若能够深思一下,也许可以想出这原因……那花自芳年纪尚轻,她之所以腻了中州大豪,无非是想再找个比中州大豪陆季洪更为年轻英俊的人物……” 项小芸道:“那她可以尽量去找,中州大豪陆季洪不是也对她没有兴趣了么?” 艾皇堂叹道:“虽说没有兴趣,但他们名份仍在,也许花自芳知道中州大豪的声名太大,倘若一般人知道她仍是中州大豪陆季洪的侍妾,谁又敢太岁头上动土,来动七面玉女花自芳的脑筋?” 项小芸道:“中州大豪可以声明他与七面玉女的关系!” 艾皇堂拊掌道:“不错,这就是困难之所在,当初中州大豪虽然被七面玉女花自芳所迷,但他仍没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故而极端保守秘密,如今叫他向江湖武林宣布花自芳是他的侍妾,而现在又中止这份关系,任凭花自芳改嫁他人弄得风风雨雨,这是陆季洪宁死不肯之事……” 项小芸叹口气道:“这样说来,他们只有秘密的分手,各自一走了之,除此而外是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艾皇堂道:“项姑娘说得是,但他们两人却仍是谁也不肯这样做法,因为花自芳怕别人知道他是中州大豪的侍妾身份,没有再敢向她染指之人,而陆季洪也深恐花自芳扬言江湖,说起他们两人十年以来的一切经过!……” 项小芸叹口气道:“这样看来,只有杀死对方是最好的办法了,怪不得陆季洪会向花自芳动手!但他……” 踌躇了一下,方才接下去道:“陆季洪这种做法,却又未免有些失了身份!” 艾皇堂摇头接道:“老化子的话还没说完呢,中州大豪在发觉两人的感情有了距离之后,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但他却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有一直忍耐,就这样,过去了五年多的时光!……” 无心师太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道:“咎由自取,这是他应得之报!” 黄一萍也叹道:“同床异梦,水火不容,五年多的时光也实在够受的了!” 艾皇堂徐徐又道:“五年多的时光中,两人的感情愈加恶劣,恒至数日不交—语,但这情形并没有继续下去多久,花自芳终于一去不归!……” 项小芸叫道:“她走了?……” 艾皇堂颔首道:“不错,她走了!陆季洪并没追查这事,仍然独自住在一柱峰后,自然,他心情的苦恼,生活的沉闷不言可喻,他该说是世上最失意落魄的人了!” 项小芸接道:“以后呢,中州大豪陆季洪是怎样杀了花自芳的?” 艾皇堂叹道:“花自芳一去两年,杳无音讯,但在两年之后的一个黄昏,也就是三年之前,她却又回到了一柱峰后……” 项小芸忙道:“是她一人回来的么?” 艾皇堂一笑道:“姑娘这样性急,叫老化子怎么说下去呢?” 项小芸也忍不住一笑道:“你慢慢说吧!” 黄一萍也是满面期待之色,只有无心师太神色沉凝,默默不响。 艾皇堂道:“据说花自芳回来时一反她往常的浓妆艳抹,却打扮得清淡宜人,而且谈吐风姿俱都改变了不少,象一个贤慧的妇人又回到了陆季洪的身边。更惊人的改变是她对陆季洪的亲昵,她倒在陆季洪的怀中幽幽哭诉,说她不该离开他这么久,在她离开他之后,方才发觉是如何如何爱他,如何如何的挂念着他,如何如何的不能没有他……”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卑鄙!可耻!” 艾皇堂不自然地笑笑道:“老化子只是据实而言,尚请师太见谅!” 无心师太沉凝地道:“贫尼只是说他们两人的无耻之行,并非怪了艾老施主……请继续说下去吧!贫尼急于要知道这事的结果呢!” 艾皇堂颔首道:“陆季洪本有迷字在心,对花自芳并非完全断情,及见她有如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不辨真伪,立刻深深的相信了她,也毫无条件地原谅了她,要与她和好如初,恢复往日的情感!……” 无心师太又忍不住接口哼道:“这就是男人的弱点,抵受不住那妖妇的狐媚之术!” 艾皇堂苦笑道:“师太说的是!……于是,一柱峰后的石屋之中又传出了欢笑之声,那夜他们弄了佳肴美酒,畅饮谈笑,然而……” 慨然一叹,又道:“不料合欢宴却变成了催命酒,惨剧就发生在那天夜间!” 项小芸急道:“别卖关子了,快些说下去吧!” 艾皇堂道:“原来花自芳并未存有好心,她在外面两年之中,已经另结新欢,对象是恶名满江湖的铁心公子鹿苑龄……” 黄一萍也接口道:“这样看来,那铁心公子是与七面玉女花自芳一同回来的了!” 艾皇堂应道:“一点不错,铁心公子与花自芳已经难解难分,但中州大豪一天在世,他们也就一天不能安心,所以花自芳与铁心公子安排了一条密谋,要把中州大豪陆季洪置于死地,以绝后患……” 项小芸咬牙道:“好毒辣的手段,但他们是如何安排的呢?” 艾皇堂道:“他们第一步是安排毒宴,由于陆季洪已经完全相信了花自芳,自然不会再防着她暗中捣鬼,在酒菜中下毒该是最好的办法!” 第七十六章 火烧大凉山 项小芸紧张地问道:“他们的毒谋得逞了么?” 艾皇堂道:“可以说已经得逞,也可以说没有得逞!” 项小芸哼道:“这话应该如何解释?” 艾皇堂一笑道:“说它得逞,是陆季洪毫不迟疑地把毒酒毒菜都吃下了肚去,说它不得逞,则是那些毒酒毒菜并不曾要了陆季洪的性命……” 无心师太接口道:“为什么呢,难道陆季洪已有防备,事先服下了避毒之药么?” 艾皇堂笑笑道:“这只怕除了陆季洪本人而外没人能够答复……当天色将至黎明,陆季洪醺醺思睡之时,花自芳更是百般恩爱,无限温柔,伺候着陆季洪睡了下去,由于花自芳深知陆季洪武功出众,不同凡响,故而她极是谨慎,虽然明知陆季洪已在酒菜中中了剧毒,但还是等他鼻息大作,睡得极熟之后,方才暗中招来潜伏着的铁心公子,两人一同下手,要将陆季洪置于死地!……” 项小芸咋舌道:“在这种情形之下,陆季洪又是怎样逃脱的一死之厄!” 黄一萍接口道:“那一定是有外援之人,否则……” 只有无心师太接口道:“这倒难说,陆季洪只怕不是一点毒药就能够迷得倒他的!” 艾皇堂拊掌道:“不错,陆季洪有神鬼莫测之机,就在花自芳与铁心公子一同动手之际,他却突然翻身而起,一掌震断了铁心公子的心脉,活捉了七面玉女花自芳!”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想必她又下不了狠手,不忍心杀死那妖妇?” 艾皇堂怔了一怔,道:“何以见得!” 项小芸道:“既要杀她,只需象对付铁心公子一样的将她震断心脉也就够了,又何必将她活捉?” 艾皇堂一笑道:“这到是项姑娘误会了!……陆季洪将花自芳捉住之后,对她用了不少的刑罚,折磨得她体无完肤,迫问她除开铁心公子之外,另外是否尚有奸夫,但花自芳并未招出另外的人来,只百般哀求,乞贷一命……” 项小芸秀目一翻,道:“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艾皇堂沉凝地道:“只怕还有更出乎项姑娘意料的呢,那陆季洪在迫问完了口供之后,竟把她丢在柴堆之中,烧成了一片飞灰!” 项小芸皱眉道:“奇怪呀,以艾老人家的述说,这中州大豪似乎不是如此残狠的人物,为何却有这样残狠的手段……” 黄一萍接口道:“尤其对待花自芳,更不该这样残忍,不论她如何罪大恶极,一死已足,又何必将她活活烧死?” 艾皇堂道:“老化子也是觉得奇怪,那被他震断心脉的铁心公子,尸体并未入土,却被他割得一丝一缕,都挂到了树枝之上,任由虫鸟啄食……” 无心师太忽然一跳而起,叫道:“这都是实在的么?” 艾皇堂吓了一跳,道:“自然都是真的,老化子一向不打诓语!” 无心师太佛号连诵,道:“糟了!糟了!……” 项小芸忙道:“老师太是说什么事糟了?” 无心师太长叹道:“陆季洪曾习异术,有百毒不侵之能,但看他的这些残暴行为,分明已是受了剧毒的影响,只怕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艾皇堂皱眉道:“老化子的话已经快说完了,那就是当花自芳与铁心公子俱皆伏诛形销骨化之后,陆季洪曾经收拾了一下,出了凉山……” “可知他是去哪里么?” 艾皇堂忖思了一下道:“师太如不见怪,老化子可以直说!” 无心师太苦笑道:“贫尼要知道就是事实,自然是要你直说了!” 艾皇堂道:“陆季洪大侠怀念故旧,跑出了凉山,是为了想去找师太……” 无心师太紧张地道:“他怎知我已出家了呢?” 艾皇堂摇摇头道:“他不知道,他要去找的是俗家的李素雯女侠,他并不知道李女侠已遁入空门,成了无心师太……” 无心师太叹道:“那么,他……” 艾皇堂叹道:“他在驰出凉山之后,大约感到无颜重见故人,所以又折了回来,重回一柱峰后的石屋定居,一住三年……就是如此而已!” 无心师太急道:“目前呢?” 艾皇堂忙道:“现在与咱们大约有五里之隔,仍在一柱峰后的石屋之中。” 无心师太道:“能够确定他还在那石屋之中么?” 艾皇堂怔了一怔,但却毫不迟疑地道:“这大约不会有错,三天前,曾见他进出石屋,而后一直有人暗中盯视,并没见他离开过……” 无心师太回顾了项小芸与黄一萍一眼,道:“咱们目前能否去找他?” 黄一萍望着艾皇堂道:“这一柱峰四外,可有神武门大股的爪牙?” 艾皇堂忙道:“老化子已经说过,神武门潜来凉山的高手虽多,但大部分都尾随着凌磊追了下去,留在此处的数目不多,他们知道两位姑娘在此,想必不敢妄动,所以这许久时间以来,都没有什么动静!” 黄一萍道:“既是如此,咱们以速去为妙!” 项小芸忽然轻声道:“且慢!” 黄一萍怔了一怔道:“项姊姊有什么吩咐?” 项小芸为难地一笑,道:“我首先要请无心师太同意,我们需要单独晤谈一下!” 无心师太初时颇有不色之然,但旋即轻一笑道:“你们尽管谈吧,我不听就是了!” 说着把身子转了开去。 项小芸忙向黄一萍、艾皇堂示意,三人围在一齐,项小芸用手指在地上疾书道:“那孩子可有消息?” 艾皇堂初时一怔,但旋即也疾书道:“可是无心师太之子?” 原来项小芸等怕无心师太的地听之术,只好用指书交谈! 项小芸疾书道:“正是。” 艾皇堂忙又写道:“已入凉山境内,随时可以召来,只因恐怕为神武门之人所劫持,故而目前正匿藏在一处秘密之地,距此不过二里之遥。” 项小芸停止书写,扬声道:“那好极了,咱们去见那中州大豪去吧!” 无心师太闻声回身道:“你们谈完了么?” 项小芸凝重地道:“师太请勿误会我们的谈话,因为……” 无心师太绷着脸道:“贫尼不曾误会,不过,在见到陆季洪之前,贫尼先要要求两位姑娘一事!” 项小芸道:“师太尽管吩咐!” 无心师太叹口气道:“倘若贫尼发觉陆季洪有了不可挽救的病症,必须将他杀死时,希望两位姑娘不要迟疑,见到贫尼的暗示时要尽快出手,以免……” 项小芸困惑道:“师太何出此言,您本以心医驰举于世,纵然陆大侠士有何不妥,难道师太不能把他治愈么?” 无心师太摇头叹道:“这与失心成疯不同,因为贫尼了解得陆季洪最为清楚,虽然他被花自芳妖媚所迷,但他却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但以他杀死花自芳,又复焚化了她的尸体,以及铁心公子撕成一丝一缕,挂在树上任由虫鸟啄食一事看来,他实在已完全失去了本性,推究起原因来,使贫尼觉得可怕……” 艾皇堂插口道:“师太究竟顾虑什么?” 无心师太摇头道:“倘若他是纯粹失心成疯,贫尼保证着手回春,倘若他是因毒而疯,也许有药可医,但倘若两者兼而有之,那就永远没有再治好的可能,以他的凶残情形看来,贫尼只有建议对他忍痛诛除,以免贻祸江湖……” 项小芸与黄一萍交换了一瞥沉凝的目光,两人暗暗会意,同声道:“我们记下了!” 艾皇堂接口道:“三位若是此刻就去,老化子就当先带路了!” 项小芸颔首道:“走吧!” 于是,艾皇堂大步当先,走出洞来,而后依次是无心师太、黄一萍、项小芸则走在最后。 一经踏出洞门,一名丐门弟子立刻由暗处晃身走了出来,向艾皇堂深深施了一礼,恭声道:“参见长老。” 艾皇堂放低了声音道:“有事么?” 那名丐门弟子忙道:“断肠洞曾来羽书,凌老侠士与芸娘仍在涧中留连,并且选了许多巨木,有建造房屋的模样……” 艾皇堂轻笑道:“很好,另外呢?” 那化子道:“一柱峰附近经发现的已有五十余名神武门爪牙,经大概判断,多是三流人物,而且大多匿伏不动,没有再向本门弟子攻击的模样!” 艾皇堂道:“这也很好,本长老要去峰后中州大豪的居处了,注意继续联络!” 不待答话,走了过去。 山中大火将熄,但仍红光处处,映照出一片残破之象,浓烟弥漫,使人不分东西,难辨路径。 艾皇堂大步当先,绕向峰后而行,大约一盏热茶左右,只见一簇松林密密的呈现眼前。 艾皇堂收步回身,道:“到了,中州大豪的石屋就在松林之内!” 项小芸等定神看时,那片松林之前是一条溪涧,后面就是耸峙插天的一柱峰,风景可算十分幽美,在此建屋而居,倒是不焉啻神仙生活。 忽然,松林边一条人影疾掠而至,项小芸等初时吃了一惊,立刻蓄势而待,准备出手。 但立刻发觉,那是一名丐门弟子。 只见那化子站在艾皇堂面前施礼道:“参见长老。” 艾皇堂沉声疾道:“情形如何?” 那化子忙道:“中州大豪正在石屋门首……” 艾皇堂讶然道:“他出了石屋?” 那化子道:“有两名神武门之人偷偷混了进去,企图不明,他们立刻被中州大豪所擒,正在门首迫问口供呢!” 艾皇堂并未再说什么,回头向三人看了一眼。 无心师太面色沉凝得一片苍白,一言不发,举步向林中就走,项小芸相顾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只见林中阴沉,踏入三四丈深,仍然不见石屋所在。 项小芸秀眉双锁,忽听一串喝叱声传了过来:“是你放的火,还是他放的火?” 声音低沉愤怒,令人心头发颤。 无心师太听得那声音立刻全身一震,显然激动得差点倒了下去! 再度前行两丈,无心师太首先收步站了下来,只见她身子摇了一摇,疾忙靠到了一株松树上。项小芸等急忙靠了过去,只见无心师太的面色惨白,额头冷汗如雨,身子也不停抖颤。 艾皇堂看得白眉深蹙,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太这是怎么了?” 无心师太轻轻颤声道:“没有什么,你们注意看……他……” 原来在树干掩映中,一座石屋果然已经呈现眼前。 众人悄悄看去,只见石屋前后以及石顶上都生满了密密的荒草,可以想见已是许久未经打扫。 石屋之前则坐着一个双目如炬,长发披肩之人,那形状简直介于半人半兽之间,正在怒气不息地喝叱着躺在他面前的两名黑衣人。 那两人似是被点了穴道,僵直地躺着不动。 只听似人似兽的中州大豪喝叱道:“快说,你们都哑了么?” 那两人挣扎着同声道:“我们说过多少遍了,您老是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中州大豪吼道:“你再说说看!” 那两名黑衣人之一叫道:“放火的是穷家帮的人,穷家帮就是讨饭的化子,只要你在这松林附近找找,就能找出几个来……” 中州大豪哼道:“穷家帮不是讨饭的么?” 那黑衣人道:“不错,但他们也会杀人放火!” 中州大豪沉思了一下,陡然大喝道:“胡说,我就没有看到过要饭的化子杀人放火!” 那黑衣人忙道:“方才我们经过这附近,被两名持刀的化子追杀过来,才逃到这里来避难,没想到倒被您当强盗办了!” 中州大豪喝道:“深更半夜,你们从这里经过做什么?” 那黑衣人呐呐地道:“是因为我们在山里迷了路,走不出山去,走来走去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中州大豪吼道:“胡说,我明明看到你在这里东张西望,鬼鬼祟祟。” 那黑衣人叫道:“我们是看到那两名化子,怕他再追杀我们!” 中州大豪怒道:“你不说实话!” 伸手一扯,只听立刻响起了一声惨叫! 第七十七章 亲是骨肉情 原来在中州大豪伸手一扯之间,已将那黑衣人的一只左耳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那黑衣人的惨叫凄厉刺耳,使项小芸等都不禁为之心弦一紧。 只见中州大豪将那只耳朵放在眼前看了一看,又放在鼻前嗅了一嗅,忽然发出了一串令人遍身起口的笑声。 似是那鲜红的血液与血腥气味引起了他的兴趣,只见他笑声一收,突然把那黑衣人拖了起来。 那黑衣人大叫道:“老侠士,饶命,饶命……” 中州大豪怔了一怔,喝道:“你叫什么,叫我老侠士,我老了么?” 那黑衣人吃惊地道:“您不老,不老,我是尊称您,才叫您老侠士的,小侠,您饶命,饶命……” 中州大豪又喝道:“什么,小侠,你把我看成小孩子么?” 那黑衣人叫道:“小的不敢,那是因为您年轻,小的才这样叫的!” 中州大豪哼道:“胡说!……你言不由衷!” 但听哧地一声,另一边的耳朵也被他撕了下来,又是一声使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传了出来。 中州大豪又爆出一串笑声,只见双手不停撕扯,顷刻之间,那黑衣人已是肢体寸断,肝肠涂地。 项小芸等俱皆看得毛发森竖,但却静静观看,没有一人吭声。 另外一名黑衣人似是被这惨状惊得呆了,并未发出求饶呼救之声,想是已经昏了过去。 中州大豪自己也已弄得遍身血迹,但他丝毫不以为然,双目中充满了野兽般择人欲噬的凶光。 只见他抹抹双手,又将另一名黑衣人抓了起来。 于是惨叫声,皮肉的撕裂声,与骨节折断的格格声混成一片,不大时光,那人也变成了一片零碎而模糊的血肉。 同时,中州大豪自己也变成了血人一般,但他双目凶光大炽,口中不停纵声狂笑,显然并未因为两人被撕碎而感到满足。 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俱皆呆住了,一时进退不得,因为那中州大豪疯狂的程度较之凌磊有过之而无不及,与这样一个狂人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艾皇堂也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无心师太双目圆睁,身子摇摇摆摆,显示出她的心情激动,但却一步步地向前走了过去。 众人与中州大豪所在的石屋门前只有十多丈距离,仗着密集的松树掩蔽,尚未被对方发觉,但如再走出三丈距离,却必被对方发觉无疑。 项小芸急忙快走一步,拉住无心师太道:“师太且慢,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怕……” 无心师太并未答言,肩头微微一摇,摆脱开了项小芸拉住的右手,仍然步步向前走去。 项小芸仍然再趋前拦阻,但却被黄一萍阻止了下来,道:“让她去吧……” 项小芸皱眉道:“以那中州大豪的狂野之念看来,只怕无心师太……” 黄一萍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由种种迹象看来,无心师太对中州大豪爱多于恨,在此情此景之下,若是要她不去见他,只怕很难办到,而且,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也许能一举使中州大豪恢复常态……” 项小芸叹道:“若是不能呢?” 黄一萍急道:“若是不能使中州大豪复原,她又有什么能耐医得好凌磊,只怕她自己也要疯狂了!” 项小芸颔首道:“这话对……艾老人家,您快些设法把那中州大豪的孩子弄来吧,也许就要用得着他了!” 艾皇堂忙道:“老化子这就去办,保证即刻就会到来!” 身形一转,向后奔去。 只见无心师太拖着沉重的脚步,已经走到了距中州大豪面前两丈之处,颤巍巍地收住了脚步。 中州大豪早就发觉了她,但却一直不曾开口,双目呆怔,眼神中有一份惊讶而又迷离之色。 两人久久没有开口,都在紧紧地盯视着对方。 项小芸与黄一萍更加紧张,两人连呼吸都摒止了起来,全神注视着两人,眸光一瞬不瞬。 终于,还是无心师太先开口道:“季洪……” 中州大豪双目神光激射,振声叫道:“素雯,真是你么?” 不待无心师太答话,又叫道:“不会的,我是在做梦,你不会来,素雯绝不会来……咦,你怎么没有头发,你当了尼姑了!” 无心师太嘶哑地叫道:“不错,我当了尼姑,但我确确实实的就是李素雯,是被你遗弃了的人,你还想着我么,还认识我么?” 中州大豪神色变了一变道:“不错,你真的是素雯,这是不是做梦,我当然认得你,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我曾经想去看你,可是我没脸见你,我对不起你……” 项小芸一颗心已经放下了一半,悄声向黄一萍道:“到底还是爱的力量伟大,看来这中州大豪已经差不多好了!” 黄一萍也颔首道:“中州大豪一复原,我们的计划就算完全成功了!” 两人谈话之间,只见无心师太又向前走了几步,颤声道:“二十年了,好快……” 中州大豪也道:“好快,你我都变了!……” 无心师太长叹道:“你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 中州大豪神色一变,道:“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说!” 无心师太震了震道:“没有什么,只是……憔悴了一些……” 中州大豪忽然神色大变道:“你说谎……我知道你恨我,不会真的来看我,你来只有一个原因……只有一个原因!……” 无心师太步步后退,呐呐的道:“什么原因?” 中州大豪举步进逼,疯狂地大吼道:“你恨我,你是来杀我……” 无心师太叫道:“你胡说,你该沉下心来想想!……” 同时暗以传音人密向项小芸及黄一萍道:“他已无可救药了!你们……动手!” 项小芸、黄一萍俱皆大惊失色,她们眼见中州大豪将复常态,心头万喜之际,哪里料到他忽然又有这种剧变。 虽然她们都听到了无心师太的传音入密之言,但两人却都迟疑着无法动手,因为杀死了中州大豪,也就等于挖去了她的心,使她成了真的无心师太,医治凌磊的事也就完全成了泡影。 是以两人仍然迟疑不决,没有动手。 中州大豪纵声枉笑道:“李素雯,你也来害我,大约你还带来了帮手吧!” 脚下步履加速,双臂高举,扑了过来! 无心师太纵身疾退,大叫道:“两位姑娘快……” 项小芸大惊道:“先救无心师太要紧,快……” 与黄一萍飞驰而出,就要出手抢救。 但中州大豪突然长身而起,以目不暇接之势,一下子将无心师太攫在了铁掌之内,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虽也及时而出,但毕竟还是晚了一步,只好收势而止,但却同声大叫道:“不要伤她!” 中州大豪攫住无心师太,身形也随之停了下来,大声叫道:“果然你有帮手……” 目光转向怔立在丈余之外,进退不得的项小芸与黄一萍道:“来呀,你们一齐来呀!……” 无心师太挣扎着叫道:“你们快些逃命,不用管我了……” 项小芸、黄一萍象被点了穴道一般,动也不动。 中州大豪则叫道:“逃吧,让你们先逃到十丈之外,我再动手攫你们回来!” 项小芸陡然大声道:“我们并不想逃,也不需要逃,若是论武功,大约你还不是敌手!” 中州大豪狂笑道:“吹牛!……等我杀了这贱人后,再跟你们算帐!” 左手紧抓着无心师太的肩头,右掌则缓缓扬了起来。 无心师太双目紧闭,凄厉地叫道:“杀我吧,杀了我吧!……” 但中州大豪高高举起的手掌却硬是落不下去,良久良久,只见他颓然住手道:“这倒奇了,为什么我不能杀你!……” 无心师太挣扎着叫道:“你不能杀我,我就自杀……” 举手就向自己的天灵之上拍去! 但她却立刻就被中州大豪点闭了穴道,只听他叫道:“不行,你自杀也不行!……” 一时倒抓着无心师太发起了呆来。 项小芸悄声道:“这算怎么回事,他能杀了七面玉女花自芳,为什么却杀不了无心师太?” 黄一萍凝重地道:“想必那是因为他对无心师太负疚之故,在心灵深处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动手,看起来他并非绝对无法可救!” 中州大豪怔了一会,颓然叹道:“现在没有力气杀你,且待等会再杀!” 接着轻轻的把被点了穴道的无心师太放在了地下,却凶神一般地转向项小芸与黄一萍喝道:“虽然杀不了她,却能杀得了你们!” 右臂高举,就要出手! 黄一萍双手连摇,急叫道:“且慢,我们都是好意为你而来,是友非敌!” 中州大豪哼道:“胡说,虽与你们是友?” 黄一萍叫道:“至少我们与无心师太是友,你知道她为你吃了多少苦,她千里迢迢找到了你,你却要杀她,你对得起她么?当你离开她之后,你可知道她已经身怀六甲,而后在万分困苦中,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 中州大豪神光突射,狂笑道:“什么孩子,谁的孩子?” 项小芸厉声接道:“自然是你的孩子,无心师太含辛茹苦,把他抚育宁二十年,你却置她们母子于不顾,你还算人么?” 中州大豪右臂又复高举,大叫道:“胡说,我根本没有孩子!你们都在骗我,要与那贱人来杀我!” 黄一萍冷厉地道:“倘若有孩子呢?” 中州大豪叫道:“真有孩子我就相信了!” 由他闪灼的双目之中,可以看出有一份疑讶与期待之色。 项小芸插口叫道:“这很好,幸亏我们把孩子带了来!你且略等一时,马上……” 只听松林中传来了艾皇堂喘吁吁的声音道:“不必等,已经来了!” 项小芸、黄一萍转身看时,只见艾皇堂与另外两名老叫化子果然把那油头粉面的少年给带了过来。 只见他畏畏缩缩,在两名老丐搀扶下,歪歪倒倒地走了过来。 中州大豪双目直视,困惑地叫道:“你们说的是他?” 艾皇堂振声笑道:“一点不错,陆侠士,这就是你的公子,你从来没见过面的儿子!” 中州大豪叫道:“胡说,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儿子!” 艾皇堂狂笑道:“事实终归是事实,你否认并没有用处!” 伸手一推那狼狈不堪的少年,道:“此人就是中州大豪陆季洪,也就是你的生身之父,还不快去拜见!” 那少年挣扎着不肯过去,却嘶声叫道:“这人根本是野兽,怎会是我的父亲,你们放我走……为什么你们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但他立刻就发觉了躺在中州大豪不远处的无心师太,口中虽在嚷叫,目光却呆呆地怔了起来。 项小芸沉声喝道:“眼下你们父子都在,为何还不快些相认?” 中州大豪虽然形同发疯的野兽,但此刻却不知是有一种什么力量支持着他,使他能安静地观看一切。 那少年挣扎了一下,忽然返身就跑。 但见中州大豪突然长身而起,以快得不能再快之势,一下子就把他抓到了手中,又复飞身退到了无心师太身边叫道:“这是你生的孩子?” 无心师太虽被点闭了穴道,但却仍然能听能言,挣扎着嘶声叫道:“是我生的孩子,但他却象你一样地不成材……你还是把我们母子都杀了吧!……” 而后是一串嚎啕的哭声。 中州大豪忽然双目中也闪出了一片泪光,双手捧着那少年的面颊仔细查看,象要一眼把他看穿! 无心师太哭声响彻云霄,令人鼻酸。 中州大豪手起指落,点开了她的穴道,道:“你先别哭,你把我的心哭乱了!” 无心师太仍然哭叫道:“我的心早碎了,二十年前就被你扯得粉碎了,为什么我遁入空门,为什么我法名无心……” 中州大豪两行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挣扎着叫道:“先弄清了这事之后再哭……” 把那少年推向无心师太道:“你再看看,这是我的孩子么?” 那少年何曾经过这样的场面,早已吓得魂飞胆落,昏了过去。 无心师太叫道:“这样说来,你是不相信的了!是我找了一个无赖来冒充了!……你还是杀了我们母子吧,你不杀死我们,我们就要走了!……” 中州大豪摇手叫道:“不行,你不能走,一定要把这事弄清!” 无心师太厉哼道:“你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 忽然,项小芸急步走了过去,插口道:“这很简单,我有办法找出证明!” 中州大豪叫道:“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项小芸从从容容地道:“只有一个办法,验血,倘若你们确属父子,则两人的血型必会有如水乳交融,一经渗合,就难以分辨,否则,一看就可以看得出来!” 中州大豪竟象小孩子一般地跳起来道:“对!为什么我早没想起来!……” 项小芸欣然道:“这样看来,你是同意这一办法,也相信这一办法的了?” 中州大豪连连颔首道:“我相信,我相信,快!快……” 说着掳起破烂的衣袖,就要取血。 艾皇堂连忙取出一个空空的小瓶,凑了过去,中州大豪毫不迟疑,伸指一划,在腕间划开了一道血口,一缕鲜血流入了小瓶之中。 第七十八章 九华老人独孤独 艾皇堂将中州大豪手腕上流下来的鲜血接了半瓶,又走向那少年之前,将他右手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划破了一道血口,一缕鲜血也流入了小瓶之中。 中州大豪面部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表情,双目直直地凝注着盛满了两人鲜血的小瓶,一语不发。 艾皇堂面色沉凝,轻摇着手中的小瓶,先向项小芸、黄一萍道:“中州大豪侠士心神有异常人,老化子之言也许不易为其接纳,最好由两位姑娘……” 项小芸立刻接口道:“黄妹妹心思细密,善于随机应变,这件事还是辛苦黄妹妹吧!” 黄一萍并不推辞,沉凝地把艾皇堂手中的血瓶接了过去,但她心中却也紧张万分,因为这不但是一件艰巨的事,也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 中州大豪并非具有理性之人,用言语说服他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唯一可利用的只有他那一点尚未完全泯灭的人性,但潜伏在他体内的毒性随时都会发作,倘若他万一发作起来,一切的努力岂非尽成泡影。 场中沉静无声,一双双目光中都流露着焦灼不安的神情,在深山密林,荒草石屋的环境中更加令人觉得窒息。 黄一萍擎着小瓶,走近中州大豪面前,故示从容地一笑道:“陆大侠……您已经看到这瓶中装了你们两人的血液了吧?” 中州大豪目光一直定定地盯在那血瓶之上,闻言抬头瞄了黄一萍一眼,又把目光拉回了血瓶之上。 黄一萍柳眉微锁,沉凝地又道:“倘若你们是父子,这血会交融一齐,否则,有如油之与水,格格不入,这一点陆大侠知道么?” 中州大豪激动地点点头,咿唔做声地道:“知道……” 黄一萍吁了一口长气,由怀中迅快的扯出了一方油布,平摊在地上,道:“陆大侠请看!” 说话之间把那手中血瓶的鲜血倒入了油布之中。 于是,一双双目光俱都紧张地盯在了油布之上,只见那一滩由小瓶中倒出的鲜血颜色渐渐变黑,渐渐凝结,变成了一个血块。 那血块象一个铁球,完全凝结在了一起,而且颜色一样,毫无分别。 黄一萍又松了一口长气,道:“陆大侠看清楚了么,他所流出来的血,就是你身上的血!” 中州大豪双目中眼泪滚滚而下,声如破锣般地吼道:“不错,他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原来我真有一个儿子……” 接着他猛虎扑羊一般,将那少年一把搂入了怀中,喃喃叫道:“儿子,儿子……我的儿子……” 那少年拼命挣扎,似是忍受不了他那满身的血腥与臭味,然而中州大豪两只铁臂环抱之下,又哪里有他挣扎的余地。 中州大豪象一只斗败了的野兽,转向无心师太嘶声叫道:“素雯……我对不起你……” 无心师太双目激动而又困惑地盯着他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提也吧!” 中州大豪眼泪鼻涕交流,有不少流到那少年身上,那少年挣扎得似乎力竭,素性瞑目不动了。 无心师太老泪滚滚,叹口气道:“我一直盼望着有这么一天,现在总算盼到了……” 中州大豪嘶哑地道:“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无心师太激动地道:“他叫……弃儿,陆弃儿……” 中州大豪面色一变,喃喃地道:“陆弃儿……陆弃儿……不错,是我遗弃了他……” 项小芸、黄一萍心头俱皆一震,暗暗忖道:“无心师太身为当世第一心医,怎么竟出言毫不考虑,去触发他的心病,这……” 只见中州大豪仍然涕泪交流,双手紧抱着陆弃儿,用下巴不停地去摩擦他的面颊、头顶。 陆弃儿已被弄得满头眼泪鼻涕,与满身的污血。 只见他忽然又挣扎着大叫道:“放开我,你这野兽……” 中州大豪又怔了一怔,叫道:“你骂我是野兽!” 陆弃儿疯狂地吼道:“你比野兽都不如……放开我……” 中州大豪悲苦地叫道:“你是我儿子,你的血就是我的血……” 但他双手却无力地松了开来。 陆弃儿跑开几步,由袖中扯出一方绢帕,不停的揩脸上头上的眼泪鼻涕,然后将那绢帕丢弃于地,呸了一口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没有你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爹爹,我从小就没见过你,我只知有个当了尼姑的娘,靠她在庙里的香火钱供养我……” 无心师太插口大叫道:“住嘴!……” 陆弃儿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要认他,你自管认,我可不认这么个爹爹,哼,简直猪狗不如……” 中州大豪忽然纵声狂笑道:“猪狗不如……哈哈,猪狗不如……” 无心师太忽然拦在中州大豪面前,叹口气道:“平下心来,听我的话……” 中州大豪也叹息一声,道:“你说吧!……” 神色间似乎又平静了下来。 无心师太慢悠悠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往日之过在你,今日之过在他,但这一切并不是不可弥补的……” 中州大豪忽然咬咬牙道:“他不认我……我也觉得不象……” 神色间忽然一变。 无心师太一惊道:“他不认你,只因他不曾见过你,他不曾听说过你辉煌的过去,更不知你是受了七面玉女花自芳的狐媚之术……” 中州大豪苦笑道:“倘若他知道了呢?” 无心师太平静地一笑道:“倘若他知道,自然会原谅你,尊敬你,口口声声叫你爹爹……” 中州大豪面部又浮起了一层充满希望的光彩,但他这希望立刻就又被陆弃儿的几句话击得完全破碎了! 只听他大声叫道:“你不必做梦了,我宁肯死也不认你这个爹爹,你何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也配作我的爹爹?……” 中州大豪面色大变。 陆弃儿又狂叫道:“无心尼姑,你该记得你为什么叫做无心,你自己也说过,你的心被这禽兽挖走丁二十年了,你却跑来找他,认他作丈夫,如果你真的认了这禽兽,我们的母子关系,也就从此断绝!……” 无心师太大叫道:“逆子,你活腻了?” 陆弃儿发狂地吼道:“我当真有些活够了,为什么我会托生到你肚子里,我为什么这样倒霉,要把一个禽兽般的东西认做爹爹!……” 中州大豪怒吼道:“你骂够了没有?” 陆弃儿也大吼道:“你们都别拦我,让我离开这里,我就不骂你了!” 这情形越来越僵,但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等又插不上嘴,无能为力,只急得俱都团团打转。 无心师太伸手抓住中州大豪的衣襟,流泪道:“你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你应该知道这是他自幼养成的脾气,因为我溺爱他,才使他这样……” 中州大豪面孔铁青,呐呐地道:“这不象我的儿子!……” 无心师太大惊道:“你看着我的脸,听着我的话,别想其他的事情。” 中州大豪果然依言把目光盯到了她脸上。 只见无心师太面色一连数变,眸光则焕发了一种异样的光彩。 中州大豪忽然又把目光移了开去,道:“我不能看你的脸,看你的脸使我心乱。” 无心师太声调低沉地道:“你必须看,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中州大豪身子震了一震,忽然狂吼一声道:“你不是,你是尼姑!” 霎那之间,他又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以想象得出的是中州大豪由于妻与子的出现,加上他埋藏在心底的愧疚之情,激发了他未泯的一点人性,然而陆弃儿的每一句话竟象一支支的利箭,射穿了他,他虽然极力挣扎,但终于还是毒性淹没了上来,恢复了他的疯狂。 无心师太步步后退,一面大叫道:“陆季洪,看我的脸,看我的脸……” 然而,这呼叫对中州大豪却已失去了作用,只见他双目凶光激射,声如猛兽厉吼,大叫道:“我要杀你们。” 只见他双掌猝出,一奔无心师太,一奔陆弃儿。 式奇力猛,加以他猝起发难,不论谁都无法及时抢救。 无心师太惊呼一声,身形倒飞而起,以疾如闪电之势退出三丈,堪堪避过了中州大豪的一掌。 但陆弃儿却没有这样幸运,那一掌正好劈个正着,只听蓬地一声大响,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滩血肉。 无心师太惊魂略定,忽然惨叫一声,飞扑向陆弃儿的尸身,大声嚎哭道:“儿啊!你死得好苦。” 整个的人扑到了那一滩血肉之上。 项小芸、黄一萍俱皆恻然心动,虽然陆弃儿忤逆到了极点,但无心师太仍然毫无条件地原谅了他,为他的惨死而肝肠寸断。 这是母性的光辉。 正当诸人不知所措之时,忽听中州大豪声如狼嗥般地厉吼道:“你这尼姑也不是好人。” 巨灵之掌一扬,就向无心师太兜头砸去。 这一着大出诸人意料之外,眼见无心师太就要象她那儿子一样地化为一滩血肉,已是无可避免之事。 忽然,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间,事情发生了变化。 只见一蓬黑雾突然由一株不远处的巨树上激射而下,向中州大豪当头罩落,喷了一个满脸满身。 这变化太突然了,而且一蓬黑雾居然比暗器还快,及时将中州大豪洒了一个满身满脸,这情形不能不使项小芸与黄一萍等骇然惊呼。 只见中州大豪在那蓬黑雾喷射之下登时翻身而倒,双目紧闭,象昏过去一般,无心师太则本能的向后退了丈余远近,痴痴发呆。 随着那蓬黑雾之后,只听一个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是老朽来晚了一步。” 但见一团银影飘然而下,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已经站在诸人面前。 那老者银发银髯,外加一袭银色长衫,在黯淡的夜光之中,触目所及,尽是一片银色。 无心师太首先啊了一声,跳起来叫道:“你,杀了他?你……” 银髯老者轻吁一声,道:“师太不必担心,且容老朽解说。” 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与两名老化子俱皆围了过来。 无心师太也已形同疯狂,大叫道:“我什么都完了,我的儿子,我……” 涌身扑到中州大豪身边,嚎淘大哭了起来。 场中的情形是凄惨的,模糊的尸体,狼藉的血肉,和躺下的中州大豪,一切都是那样令人惨不忍观。 项小芸向那老者招呼了一下,道:“老人家尊姓大名?” 银髯老者面部浮起一个轻笑道:“姑娘可是人称红粉霸王的项小芸姑娘?” 项小芸仔细凝注了他一眼,道:“老人家为何知道小女子的名号?” 银髯老者笑道:“江湖中人对姑娘的一切描述甚详,老朽自然是知道了了。” 转向黄一萍道:“这大位约是黄姑娘了?” 黄一萍也讶然道:“老前辈到底是何方高人,怎的……” 银髯老者轻咳一声道:“令师一剑先生难道没向你提及过一个与世人落落难合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独字的老友么?” 黄一萍惊呼道:“您就是九华老人独孤前辈?晚辈久仰了。” 原来来者是独居华山之巅已历四十余年的九华老人独孤独,也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的知已友好。 艾皇堂急走一步,抱拳一揖道:“老化子艾皇堂,仰慕已久,不想今日在此一见。” 原来这位独孤独,不要说归隐四十余年,除了偶而与惟一知友一剑先生把晤一番,不见一个外人,就连他当年行走江湖时,也是独来独往,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虽然如此,但他的名头却足以震惊天下武林,只因他已四十多年绝迹江湖,以致甚少有人提起而已。 九华老人独孤独还礼道:“好说好说,艾长老是丐门上代果仅存的高人,失敬失敬。” 黄一萍连忙又再度施礼道:“晚辈不止一次听家师谈起,把您老人家说得象陆地神仙,只是却一直没机会拜见您老人家,想不到今天……” 九华老人连连摇手道:“这些事暂且慢谈,咱们处理眼前的事要紧。” 只见无心师太已经收住哭声,眼望着九华老人等怔了起来。 九华老人陪笑道:“医病医人难医心,心医一道,为世间最为难深难参之学,师太能在短短不足二十年的时光中参成此一绝学,着实令人可敬。” 项小芸、黄一萍心中亦皆为之一动,她们俱都知道,无心师太所以能参成此一绝学,是为了要医治中州大豪,若非这一份力量支持着她,只怕也不是如此容易将心医之学参成的。 如今中州大豪已经变成了这付模样,自然早已失去了昔所的丰采,但无心师太仍然毫无条件地原谅他的一切,象袒护那忤逆的孩子一样,这是多么纯挚的情愫,多么令人心弦震动的事。 无心师太低诵一声佛号,道:“老施主没有杀死……陆季洪?” 九华老人摇摇头道:“自然没有,老朽只是为了救师太心急,不得已而施出一股百虺毒雾,使他暂时昏迷了过去。” 无心师太大惊道:“什么?百虺毒雾,那是百虺毒雾?” 身子一摇,差点跌了下去。 项小芸也不禁讶然接道:“老前辈自然知道百虺毒雾是多么歹毒的东西,据晚辈所知,中人必死,真奇怪老前辈也用这种东西。” 言下颇有不满之意。 九华老人平静地道:“不错,百虺毒雾毒性强烈,为世上十大剧毒之一,用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立刻使之绝命,但用在他的身上却有些例外。” 项小芸道:“前辈是说他,体蕴剧毒之故么?” 九华老人颔首道:“项姑娘说对了,以他体内所含的毒素而论,再加上十倍的分量,也不会对他伤害什么。” 黄一萍接口道:“老前辈隐居华山绝顶数十年,今夜忽然在凉山出现,不知您老人家是偶经此处,还是专程而来?” 九华老人哈哈一笑道:“这就要提到令师了,是他自己偷懒,硬要老朽来走这一遭。” 黄一萍大喜道:“原来如此,前辈是来帮助我们的了?” 九华老人笑道:“只能说量力而为。” 项小芸接口道:“多谢老前辈,老前辈肯于出山相助,实是江湖武林之福,关于中州大豪,想必老前辈是可以使他复原的了?” 九华老人微微一笑道:“无心师太擅于心医,老朽可治毒症,合力而为,或可使他复原。” 无心师太欣然叫道:“倘若老施主能解得了他的毒素,贫尼自可使他恢复本性。” 九华老人探手怀中,徐徐取出了一个小巧锦盒,走过去道:“这是老朽精练的‘全阴百毒丹’,与他服下去吧。” 无心师太接到手中,迟疑着道:“全阴百毒丹?这也是一付含有剧毒的药吧?” 九华老人点头道:“不错,若是普通人服下,这一颗就足以骨化形销。” 项小芸插口道:“老前辈定然是要以毒攻毒了。” 九华老人凝重地道:“中州大豪所中之毒属于阳性,而且中毒数年,深入骨髓肌肉里,若不用这全阴百毒丹,根本没有解去毒性的可能。” 项小芸含笑向无心师太道:“独孤老前辈当世高人,这药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师太尽管安心给陆大侠士服用好了。” 无心师太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缓缓退到中州大豪躺卧之处,点开他的结喉穴,将那全阴百毒丹给他塞入了喉咙之中。 不久,只听他肚腹之中响起了一阵咕噜之声。 九华老人回头一瞥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等人,悄声道:“药已生效,依老朽估计,他毒素将可立解,无心师太必须立施医心之术,咱们……回避一下吧。” 众人会意,同时闪身而退,隐入了叶林之中。 遥遥望去,只见无心师太紧张地守在中州大豪身畔,似是全神贯注,仔细观察着他的一呼一吸。 由于距离较远,已经看不出他们两人面部的神情模样,但可以看出的是中州大豪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但他则仅仅是坐了起来,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无心师太则也静静地坐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两人相对静坐,一动不动。 但如仔细看去,则可看出无心师太双目神光电转,口中喃喃不已,似在和中州大豪诉说什么,又象对他施用经咒。 中州大豪双目中也有两道毫光,但却比较呆滞地盯在无心师太脸上,良久良久,没有眨过一下。 项小芸、黄一萍等正在出神观看之际,忽听九华老人轻轻一笑道:“中州大豪已愈,老朽也要告辞了!” 项小芸、黄一惊同声惊道:“您老人家要走?您不是来帮我们的么?” 九华老人一笑道:“老朽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这点,至于与皇甫方那老魔争强斗胜,恐怕除开凌磊之外,只有虞大刚的达摩三剑勉强可以应付一下,老朽实在是多余了的!” 项小芸试探着道:“那么,老前辈是要回……华山了么?” 九华山老人轻轻长叹一声道:“那公孙老儿不找麻烦则已,一找上麻烦,那里能这样轻易地就放过了老朽,不瞒你们说,公孙老儿与老朽已约好泰山相见……” 黄一萍兴奋地道:“老前辈现在就是要去泰山了?” 九华老人颔首道:“大约公孙老儿已经去了,老朽惦记着玉皇顶日观峰上去看日出,所以也要急着赶去了!” 项小芸大喜道:“泰山黑龙潭畔,恐怕已有大批的武林众豪相聚,老前辈……” 九华老人大笑道:“那是公孙老儿的事,大约他是去看看众豪中有多少老友,老朽则是为看日出而去,因为走遍天下,也找不到我的朋友,要不我老头子也不叫独孤独!” 项小芸一笑道:“那是老前辈眼光太高,觉得没有可交之人!” 九华老人连连摇头道:“这就不对了,我老头子还不是那么孤傲自负之人,原因是……” 嘻一笑,改口道:“不说也罢,如果你们定要知道,不妨去问公孙老儿,因为……因为这事老朽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项小芸等心中大疑,但却不便多问,只见九华老人说走就走,含笑招呼道:“再见了!” 不待答话,身形一晃,已然失去了踪影。 一来一去,果然有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黄一萍喃喃地道:“当日听家师说起,这位独孤老前辈是个孤僻得不能再孤僻的老者,现在看起来却也不见得那样不近人情,倒是位十分忠厚的长者呢!” 项小芸皱皱眉道:“只有对他擅于用毒之事,使我觉得困惑不解!” 艾皇堂接口道:“毒虽然是下三流中最惯用这物,但却也是疗伤医病最有效之物,端视使用时得当不得当而已,以眼下为例,中州大豪若没有九华老人的‘全阴百毒丹’来以毒攻毒,只怕庄老七也是束手无策呢?” 项小芸自嘲地一笑道:“这话也有道理……啊,中州大豪站起来了!” 众人同时看去,果见中州大豪已经站起身来,与无心师太相对而立,同时传来无心师太的幽幽哭声。 众人俱都听得出来,那哭声中流露出一份紧张后的松弛之情,可以想见得到,中州大豪果然已是好了。 项小芸眸光一转,笑道:“咱们过去吧……” 众人不约而同,跃身同起,扑落于中州大豪与无心师太之前。 只见中州大豪虽然仍是满身血迹,形同野兽,但由他的目光中却可以看出,他已经恢复为一个常人了。 艾皇堂双拳连拱,大叫道:“恭喜两位了……” 中州大豪面有愧色,连忙还礼道:“老夫恍如恶梦初醒,简慢诸位了……” 于是,众人一一相见,石屋前充满了一片欢愉之声。 此刻已将四更,项小芸道先微微一笑,道:“陆大侠与师太二十年隔,如今障碍消除,不方破镜重圆,我们也该向两位恭喜了!” 无心师太已经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但两人却同摇双手道:“这哪里使得,能得解开误会,重见一面足矣……” 中州大豪苦笑一声接下去又道:“老夫失手误杀己子,心中着实不安,一俟一切俗务了清,老夫也就要削发入山,皈依佛门了……” 转向无心师太道:“虽然那孩子不学好,但总不该由我杀了他……” 一言未毕忽见三丈外人影一闪,有蒙面黑衣人疾掠而过。 第七十九章 剑拔弩张断肠涧 中州大豪忽地振臂一扬,接着往回猛然一收。 但听一串呼啸刺耳的回旋掌力过后,一个蒙面黑衣人已被由三丈外卷了过来。 这一记手法诡谲惊人,使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不由俱皆诧然失色,单凭这一招中就可看出中州大豪的武功已到了何种境界。 只见那黑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站起身来,又欲逃去。 中州大豪拂指一点,闭了他的穴道。 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俱都无所表示,因为他们知道这凉山之中正不知有多多少少的神武门人在潜伏,活动,捉到个把神武爪牙,实在并没有多大价值。 中州大豪目光动转,笑道:“这大约就是那神武门下的人吧!” 艾皇堂急忙应声道:“不错,但……” 他才说了一个但字,忽见那黑衣人一阵挣扎,已经化为一堆血肉死去。 中州大豪怔了一怔,道:“奇了,他……” 艾皇堂喟然一叹道:“皇甫老魔驭下极严,想是他恐怕泄露了机密,索性自找一死,图个爽快,这些人在牙关或在指甲缝中都置有烈性毒药,随时可以自找毕命……” 黄一萍接口道:“这情形我们在洞庭之旁的蜈蚣岭时,已经遇到过不少了……” 中州大豪勃然道:“这皇甫老魔原来是这样一个狠毒残暴之徒么?” 项小芸朗然道:“足可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八个大字。” 中州大豪咬牙道:“如此说来,老夫要尽一已之力,与他周旋一番……” 忽又将向无心师太道:“方才咱们谈到哪里了?” 无心师太叹口气道:“说到……咱们的孩子!” 中州大豪点头黯然道:“对了,虽然他不是好的子孙,但却是你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我实在不该杀了他!” 无心师太沉静地道:“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前世注定了的,这些事不说也罢!” 中州大豪也沉凝地道:“既是如此,就把他埋葬在此处吧!” 只见他长身而起,双掌一分一合,但见尘砂四起,碎石乱飞,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穴。 而后,他迅快的将陆弃儿的尸体埋入其内,并用一方巨石矗在墓前,仅仅在上面刻下了四个大字:“弃儿之墓。” 无心师太默然不语,似是丧子之痛已经平静了下来,对那真墓看也不看,转向项小芸与黄一萍道:“多谢两位姑娘完成了贫尼的宿愿,现在……咱们该去找凌磊去了!” 项小芸目光转动,笑笑道:“这附近虽然多的是神武门的爪牙,但相信没有一个敢冒然前来骚扰,两位前辈不妨在此休息一天,待入夜时再走……” 无收师太摇摇头道:“不,贫尼到此不过就是为了清这一椿心愿,心愿既了,也就没有再留恋的必要了……” 中州大豪接口道:“不错,咱们立刻就走吧……” 无心师太忽然冷冷地道:“不,你我不能同路而行……” 声调不自然地接下去道:“从今而后,你们不必再见了!” 中州大豪震了一震,叫道:“既使……雯妹伤透了心,也应该多聚一天,容我与你共同去消灭了皇甫老魔的神武门之后,再……” 无心师太摇头苦笑道:“那倒与伤心无关,事情经过了二十年,你我都已经老了,心性也都定了,何况贫尼已经出家,只要俗家的这段心愿一了,此后就可平静的佛前虔修了!” 中州大豪苦笑道:“佛门之中也有合籍双修之事,你我……” 无心师太摇头道:“合籍双修,贫尼并不赞同,至于你愿意削发入山,还是重入红尘,一切由你自己决定,贫尼不再过问了……” 话说得十分决绝,似是毫无通融余地。 中州大豪呐呐地道:“雯妹……你是怎么了,你苦习心医,万里迢迢来到凉山,如今却又如此决绝,这岂不矛盾……” 无心师太忽然平静地一笑道:“你不会了解我的,如果你真的削发为僧,当入参修上十年二十年之后,也许能够了解,现在我不愿多说什么了……” 中州大豪痛苦地叫道:“雯妹……” 无心师太冷冷的道:“贫尼法号无心……” 中州大豪终于咬牙顿足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决绝,我……还有什么话说……” 转向艾皇堂,项小芸以及黄一萍等拱拱手道:“老夫受各位恩惠,无以为报,追缉皇甫老魔,消灭神武门,老夫也要尽上一力量……不过,咱们各行其事吧……” 身子一转,突然勇身而去。 只见他身如游龙,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踪影全失。 无心师太并不去看中州大豪的背影,但却双肩微震,显出她心情的激动不安,可知她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平静。 项小芸走上前去,悄声道:“师太,您这样做不是太矫情了么?” 无心师太苦笑一声道:“你是不会了解的,我……唉,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难道当真要贫尼蓄发还俗,与他破镜重圆么?” 项小芸慨然道:“那又有什么不可?” 无心师太苦笑道:“若是在十年之前,也许这是一件可能之事,但现在,贫尼却不会那样感情用事了。” 项小芸微吁无语,她知道这是无心师太早就决定了的决定,虽然这是痛苦的决定,但却也只有这样,才是无心师太真正需要的。 终于,无心师太苦笑道:“走吧,咱们该去断肠涧了。” 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俱皆颔首不语,但脚下却不约而同,一路向正北的方向走去。 无心师太边走边道:“贫尼还要先行声明一点,贫尼此去,只是替那凌磊医治失心成疯的心疾,其他之事请恕贫尼不能过问。” 项小芸忙道:“师太尽管放心,只有医治凌磊才是最重要之事,其他之事自有我们应付,当然不会劳动师太。” 于是,一行人加快脚步,向正北急驰而去。 断肠涧。 位于大凉山最为险峻难行的乱山之中,由于山势险峻,路径难走,平时这里本是无人的荒山之区。 然而,这里却是风景最美的地方,断肠涧中溪水潺流,山花遍地,四面高峰危崖,鸟兽难下,若非武功极高之人,也难以进入此涧。 此外,断肠涧原本是无名的深涧,因为这里发生过一个凄绝的故事,才有现在的名字。 此刻正是入夜之后,在断肠涧深处的一座天然小洞之中,传出一片闪闪的火光,一双人影正在相对而坐。 那洞中十分干燥、宽大,而且石桌石椅石床,摆设得也十分整齐,若论隐居生活,这才真是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 那双人影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凌磊,女的正是芸娘。 凌磊已经修饰得面貌一新,身上穿着洗净的长衫,面部修饰得干干净净,除了双目之中仍然流露出两道迟滞的光芒之外,已经算是容光焕发。 芸娘也打扮得十分干净朴素,有如一个村妇。 在两人面前,升起了一个火堆,火堆上吊烤着两支山鸡,已经半熟,阵阵肉香,使人涎欲滴。 在凌磊面前还摆了一双磁质的酒壶,只见他擎起酒壶,向芸娘一笑,道:“可惜酒快没了,不然我们倒可以大醉一场。” 芸娘向他身边靠了一靠,甜甜地一笑道:“我已采了足够的花儿,五大潭的百花酿已经酿起来了,今年冬天,足够你享用的了。” 凌磊双目中泛出一股充满幸福的光辉,将一双手搭到了芸娘的香肩之上,啜着壶中的余酒,道:“我早知道有这样一天,我早知道我们一定会过一辈子幸福的日子,现在这日子终于来了。” 芸娘激动地道:“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幸福么?” 凌磊忙道:“只有你我两人朝夕相对,日夜不分,在这世外桃源之中,饮酒种花,自然是幸福的了。” 芸娘沉凝地道:“这是因为我们刚来不久,倘若时间一久,大约你就腻了。” 凌磊索性把娘揽入怀中,凝重地道:“芸娘,一百年一千年我也不腻,要是能这样活上一万年,那就更好。” 言谈之间,显然仍有些痴呆。 芸娘忽然揩揩眼角,笑道:“你不会再想起世间的事么,也许……” 凌磊摇头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是不会再想任何事的了。” 他扳起芸娘的下巴,激动地叫道:“怎么,你哭了?……是我说错了话么?” 芸娘伏在他的怀中叫道:“不,你什么都没说错,是我太高兴了,我是高兴得流泪的。” 凌磊也觉得眼有湿润,颤声叫道:“芸妹,芸妹,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就这样朝夕厮守,过上一辈子吧。” 芸娘忽然挣扎着由他怀中站起身来,在洞中徘徊起来。 凌磊怔怔地望着他,痴痴的道:“芸妹!你……不高兴了?” 芸娘收步停下身来,但却背对着他道:“我怎么不高兴,只是……只是我……” 凌磊讶然道:“芸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直说呢?” 芸娘叹口气,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我对不起你。” 凌磊似懂非懂地道:“我知道,但我不会怪你。” 芸娘蓦地转过身来,叫道:“你真的知道我要说什么,你真的不怪我么?” 凌磊着急道:“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怪你,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芸娘颤声道:“只要你要我,我永远都是你的,但是,这件事我却必须告诉你,我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些年来使你痛苦不安,都是我的罪过。” 凌磊忽然长身而起,有如鹰扑燕雀一般的把她揽入怀中,叫道:“不要再说了,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事我都不问,只要你以后永远陪我,我什么事也不会计较。” 说着拨弄了一下烤熟的两支山鸡,笑道:“趁热吃吧,熟透了。” 芸娘压下未尽的话锋,果真与凌磊并坐火前,慢慢地撕吃鸡肉。 两人卿卿我我,亲热无比,那情形确如一双争地归隐的侠侣。 夜色转入三更,两人互拥互偎,就在火堆之前睡熟了。 在断肠涧四周的绝岩之上,情况却没有如此安详平静,在巨大的山岩之后,隐伏着不少的黑影。 紧贴山涧四外边沿的是虞大刚、艾凤翔,以及他的化子徒弟范不饱,与十余名丐门中的高手。 他们紧张地守住了断肠涧,不使四外潜来的神武门高手越雷池一步。 虞大刚腰悬达摩剑,艾凤翔手擎猴皮软鼓,分立于断肠涧守要之处,范不饱与十多名丐门之人则分立四周牢牢监视。 就在断肠涧中的凌磊、芸入睡之后,夜色已是三更。 虞大刚不胜焦愁地以传间入密向艾凤翔,道:“依照丐门弟子的传讯,那无心师太早就应该到来了才对,为何一直到现在仍然毫无信息?” 艾凤翔皱眉传声,道:“是啊,再这样守下去,只怕……很难支持了。” 原来,他们已是两日两夜不曾合眼,再支持下去,实在支持不了多久了。 何况,在他们四外,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无数的神武门高手,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惨烈的搏斗。 虞大刚心神烦乱,只有继续等待。 忽然,只听艾凤翔以传音之术,急道:“虞兄,小弟这边有些不妥了?” 虞大刚微一惊,道:“发觉敌方攻击过来了吗?” 艾凤翔道:“不错,小弟打算用猴皮软鼓,不知……” 虞大刚忙道:“用猴皮软鼓,势必惊动了涧中的凌磊与芸娘,倘若他们弃此而去,又不知要追逐多少路途了。” 声调一沉,又道:“攻来的共有几人?” 艾凤翔忙道:“三人,但却都是神武门中的杰出之人。” 虞大刚心念电转,忙道:“这三人且由小弟对付,艾兄只管装做未觉。” 艾凤翔不再吭气了,虞大刚与他相距五丈,此刻也已看到了三条黑影各擎兵刃,悄悄的向艾凤翔掩袭了过来。 虞大刚蓄势聚力,待至那三条人影即将接近到艾凤翔背后丈余距离之时,突然身形疾射,有如流星划空,由艾凤翔头上越过,向那三人扑了过去。 就当他越过艾凤翔之后,达摩剑业已拔出鞘来。 刹那之间,但见寒光闪动,响起了两下人体倒地之声。 速度之快,动作之奇,连艾凤翔也没看出他究竟是用的什么招数,但那三条人影却有两条身首异处,另一条则被点了穴道,抓入了他的指掌之下。 艾凤翔不由暗暗咋舌,同时深深觉得惭愧,虞大刚的武功比他至少高强十倍以上,一个念头浮在他的脑中:“对项小芸的希望是断了。” 但他当时却并没呆了下来,连忙走前两步,轻笑道:“能捉到一个活的,那是最好不过了。” 虞大刚急急将那人放下地来,撕去他的面巾,沉声喝道:“你不必打算自找一死,更别想有人救你,快些回答我几句实话,也许对你有莫大好处。” 那人是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双目精光四射,看得出是一把好手,只可惜遇到虞大刚手中,栽了跟头。 只见他摇头一笑,道:“我倒不致于那样傻法,要自找现在也还不到时候,至于等人援救,那也是毫无希望之事,一时之间,只怕还没人敢碰你虎皮裙的人。” 虞大刚冷哼道:“那么你是肯于合作的了?” 那人苦笑道:“要问什么就请快问。” 虞大刚投注了艾凤翔一眼,道:“你们在这断肠涧四周牢盯不放,目的何在?” 那人毫不踌躇的道:“自然是为了凌磊了,凌磊不但是神武门主要杀之人,他的玄昊宝篆也是神武门主必欲得到之物。” 虞大刚哼道:“那么,你们是定要杀死凌磊了?” 那人道:“若能收用,自然会收用于他,若是不能收用,方才杀之。” 虞大刚笑笑道:“包括那神武门主在内,你们谁能杀得了凌磊?” 那人淡淡地道:“杀人并一定非仰仗武功不可,神武门主也许另有办法。” 虞大刚微微一惊,道:“什么办法?” 那人摇头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你去问那神武门主。” 虞大刚奇道:“难道你不是神武门的属下之人么,为何你的口气……” 那人苦笑接道:“不但在下不是神武门中之人,就连方才死于你剑下的两人,也不是神武门的……” 虞大刚愕然道:“那么你们是……” 那人冷然一笑,道:“虞大侠真的看不出来么?” 虞大刚怔了一怔,冷冷的道:“在下并不是久在江湖上跑腿的人,对一般江湖人物并不熟悉。” 那人沉凝的道:“难道虞大侠也不能从我们服饰上看出来么?” 虞大刚错愕了一下,忽然又把那人的头巾扯了下来,一经扯下,连艾凤翔都不由吃了一惊,呀叫然道:“你是一名老道。” 第八十章 无情忽变有情人 那老道应声道:“贫道法名三玄。” 虞大刚沉声哼道:“你属于那一门派?” 三玄老道叹口气,道:“武当。” 虞大刚勃然道:“武当一脉自张三丰祖师创教以来,一向名震江湖,威加宇内,为何也为虎作倡,当起那老魔的爪牙来了?” 三玄老道长叹,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一句话,被迫而为。” 虞大刚怔了一怔,道:“是如何被迫的,难道那皇甫老魔……” 三玄老道应声接道:“皇甫老魔入了武当清虚观,将本门开派之宝的道陵剑、虎头玺劫持而去,并且掳去了掌门清心道长。” 喟然一叹,徐徐接下去,道:“就这样,武当派的门人弟子,就不得不听命于神武门了。” 虞大刚咬牙,道:“这手段倒也毒辣。” 三玄老道苦笑,道:“现在可以解开贫道的穴道了么?” 虞大刚轻吁一声,果然解开了他的穴道。 三玄老道目光微转,道:“皇甫老魔眼下未至此处,听说是去收伏一个邪道老魔,那老魔据说武功通玄,也在这凉山之中,是他必须争取之人。” 虞大刚皱眉,道:“知道是什么人么?” 三玄老道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想必重要无比,而且依贫道观察,显然那老魔有对皇甫方不利的传说,方才使得他抛下此地之事先去收伏于他,否则……” 盯注了虞大刚一眼,又道:“只怕此地已经不会如此平静了。” 虞大刚忖思了一下,道:“你能知道皇甫老魔大约什么时候可以赶来此处么?” 三玄老道摇摇头,道:“这就难说了,如果收伏那老魔顺利的话,现在就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虞大刚双眉深锁,苦笑一声,道:“那么,眼下此地是否有神武门的大批高手围困?” 三玄道:“原本是有着二十余名数一数二的人物,占神武门高手的一半,但后来忽又走了不少,想是被皇甫方急调而去!至于此地眼下究竟还有多少神武门高手,贫道也是丝毫不知。” 虞大刚道:“那么方才你们为何要偷袭找死?” 三玄老道苦笑,道:“贫道早说过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神武门高手在此的虽然不多,但贫道等仍须听命于他们,否则不但贫道等本身生死控在他们手中,连敝掌门的安危,以及武当一脉的命运也操在他们手掌之中。” 虞大刚沉凝地道:“现在你被虞某所俘,坦诚的供出了一切,岂非是犯了他们的叛逆之罪,会不会危及武当一脉?” 三玄老道摇头,道:“贫道等虽不得已被迫而为,但却没有必须遵守神武门戒规的义务,既已被俘,那就用不着再顾他许多了。” 两人谈说之间,不觉已过了一盏热茶之久。 艾凤翔忽然悄以传音入密,道:“虞兄,依兄弟看来,这老道也不是完全可信之人,咱们需要慎防诡计。” 虞大刚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倘若这老道……” 忽然,只听五十余丈外起了一片骚动。 虞大刚微微一惊,急向艾凤翔叫道:“艾兄留神。” 但他立刻就又大喜过望,因为他已发觉来者是友非敌。 但见那骚动之处火光大起,喊杀震天,一众人旋滚而至。 不久,距离逐渐接近,虞大刚已经发觉,来者正是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等人。 且说断肠涧中的凌磊与芸娘。 他们两们俱都认为这断肠涧四外数十里内不会有任何人迹,他们哪里想得到竟有这么多人团团围困。 在他们入睡不久,就被一片喊杀声惊得醒了过来。 凌磊平静地倾听了一下,皱眉道:“这里应该没有人才对,为什么忽然喊杀起来了?” 芸娘更是双眉深锁,咬牙喃喃道:“他们没有人肯放得过我们么?” 凌磊大怒道:“谁放不过咱们,咱们就杀了他。” 言下大有跃跃欲动之意。 芸娘急忙将他按了下来,道:“别忙,且听清楚了之后再说。” 于是,两人静静下来,倾耳静听。 喊杀声由远而近,最后毕竟沉寂了下来。 凌磊浮现出一抹困惑的表情,道:“里面有熟人的声音。” 芸娘银牙紧咬,道:“不错,她们是害我来的。” 凌磊挺身而起,概然道:“不管是谁,只要他们敢害你,我就把他杀掉。” 芸娘眉宇间杀机毕露,但那抹杀机却又渐渐消隐了下去。 凌磊着急地道:“芸妹,你到里边来,让我去杀他们。” 芸娘忽然叹口气,道:“没有用,就算杀了她们,还会有另外的人要来害我,也许比她们还要凶狠上十倍。” 凌磊大惊道:“芸妹,有我保护你,你怕什么?” 说话之间,伸手就来拉她。 芸娘藉势倒在凌磊怀中,喃喃叫道:“磊哥……磊哥。” 凌磊似是被她两声磊哥叫得迷糊了起来,兴奋而又动地应道:“芸妹……有我保护着你,谁也不敢来欺负你。” 芸娘顾自说下去,道:“虽然我们想永生厮守,但是只怕办不到了,我们就要分手了,磊哥……我舍不下你。” 凌磊象发疯一般地叫道:“谁敢伤你一毛一发,我就要谁的命。” 芸娘幽幽地道:“要想我们不分手,也有一个办法。” 凌磊忙道:“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办法都行。” 芸娘喃喃地道:“你要听我的话。” 凌磊也喃喃地道:“我听,我听……不论你说什么,我都听。” 芸娘精神一振,道:“那么,今夜的事你别管,完全听我支配。” 凌磊怔了一怔,道:“只怕你应付不了。” 芸娘不悦地道:“你是不听我的话了。” 凌磊一惊,道:“好,我听,我听。” 芸娘挣脱他的怀抱,道:“那么,你要让我闭上你的穴道。” 凌磊双目神光激射,道:“你……” 但他并没说了下去,因为芸娘那乞求哀怜的目光阻止了他,休要说点闭了他的穴道,就算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会甘之如始。 只见他缓缓闭起了双目,一声不响。 芸娘并不迟疑,五指连佛,将他的穴道尽皆闭了起来,最后并且点他的睡穴,使他变成了一个昏然地知之人。 她将凌磊轻轻地放于石床之上,而后横身拦到了洞门之前。 就当她赶到洞门之前时,只见一群人已到了石洞门口。 那些人中有几位他是认识的,原来来者正是项小芸、黄一萍、艾皇堂以及虞大刚、艾凤翔等人。 自然,最重要的一个人,却是无心师太。 芸娘面色沉凝,目注项小芸等人不语。 项小芸面色冷凛,眸光向洞中一转,冷笑道:“毒妇,想不到吧,咱们又在此相见了。” 殊料芸娘却平静地道:“这是我早已料到了的。” 黄一萍一笑道:“如果你当真料到了的话,似乎该带着凌磊远走高飞才对,不应该痴痴在这里等着。” 项小芸忽然插口叫道:“是了,凌磊病了。” 芸娘冷然接口道:“是我点了他的睡穴。”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点了睡穴也没用处。” 伸手向无心师太—指,道:“毒妇,你知道这位师太是什么人么?” 芸娘向无心师太投注了一眼,道:“我知道,是你们请来的心医。” 项小芸冷厉地道:“你知道就好,无心师太精于医心,凌磊目前之所以对你痴迷不忘,那是他迷字在心,只要无心师太解去了你对凌磊的魅力,只怕他就要与你算算这些年来的旧帐了,你知道么?” 芸娘叹口气,道:“我知道,他会杀了我!”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看来你对一切清楚得很,那么你准备怎么样呢?” 芸娘苦笑一声,道:“这倒要问问你们了。” 项小芸双眉深锁,道:“你不要卖弄诡计,要问我们什么?” 芸娘道:“你们万里迢迢请为无心师太,要将凌磊失心成疯的病症医好,目的无非是要利用他而已。” 项小芸面色微微一红,道:“既你硬要如此说法,那也没有什么不对。” 芸娘沉凝地道:“你们利用了他,不知对他要怎样报答?” 项小芸眸光转动,哼道:“如何报答,就用不着你来问了,何况,对付皇甫老魔,也是有关凌磊本门之事,他原本该出头。” 芸娘苦笑道:“至少,你们总不该使凌磊在被你们利用了之后却痛苦而死吧。” 项小芸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芸娘沉凝地道:“你们总不能忽略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凌磊爱我爱得发疯,不要说在他神志迷失之后如此,在他清醒之时也是一样,数十年来都是如此。” 黄一萍接口道:“你说的确是事实,看来你大约有什么计划了,是么?” 芸娘忽然声调一惨,道:“我只是求你们。” 项小芸微吁一声道:“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吧。” 芸娘凄然道:“现在虽然他仍是失心成疯,但他却愉快得很,也许这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只要我一辈子陪着他,他就会永远这样快乐下去。” 项小芸投注了黄一萍一眼,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但……” 黄一萍苦笑道:“但我们不能就此罢手。” 芸娘接口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黄一萍慢柔地道:“有什么好的办法,你说吧。” 芸娘忖思了一下,道:“你们的目的在于使凌磊去对付皇甫老魔,这件事由我负责,我可以用我的力量使他去敌对皇甫老魔,至于凌磊的失心成疯,请你们放过不问,虽然他是疯子,但他可以快快地活上下半世,这样对他难道有害么?” 项小芸忖思不语。 黄一萍返身投注了艾皇堂等人一眼,也是一言未发。 忽然,虞大刚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艾皇堂连忙道:“虞老弟想必有话要说。” 殊料虞大刚双手连摇道:“不……不……这件事还是由艾老人家或是芸妹、师妹决定的好。” 艾皇堂一笑道:“那么,两位姑娘决定吧,我老化子似乎没有置啄的余地。” 然而,由诸人的神色表情之中,却可以看得出对芸娘俱皆有了同情之意。 黄一萍见项小芸迟不开口,轻吁一声,道:“你欺骗了凌磊数十年,谁不知道你此刻说的是真的话呢?” 芸娘唉叹一声,道:“这事我不能更进一步使你们了解,只好由你们随意决定了。” 闪身离开洞口,就地坐于一旁,道:“如果你们不允我的请求,尽管对凌磊施以医心之术,让他起来杀我就是了,如果你们觉得我请求合理,也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开口不得。 终于—— 还是项小芸打破沉默,道:“芸娘虽然做了几十年的坏事,但若迷途知返,也未始不可原谅。” 黄一萍吁了一口长气,接口道:“照此情形看来,凌磊确然离不了她,倒不如成全了她。” 艾皇堂拊掌道:“我老化子赞成此议。” 黄一萍投注了艾皇堂一眼,道:“艾老人家想必早有此议,为何却一直不肯开口。” 艾皇堂微微一笑,道:“老化子虽然心有此意,只是守着两位姑娘与虞兄弟,要老化子如何开口,何况……” 瞄了艾凤翔一眼,又道:“还有老化子的一位族叔在场,要说也轮不到我的头上。” 他的话语稍稍冲淡了场中的沉默气氛,项小芸慨然道:“芸娘,你仔细听着,为你为凌磊,你的提议是对的,但愿你心口如一,不要再发生枝节。” 芸姑连忙裣祚道:“小妇人敬射诸位成全,若有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黄一萍淡然一笑,道:“芸娘,我还有一句话劝你。” 芸娘忙道:“请姑娘指教。” 黄一萍道:“依我的看法,也许你是为了怕皇甫老魔寻找凌磊,加害于你,才的称你要与凌磊厮守一生,等到你驱使凌磊加上我们的臂助消除了皇甫老魔之后,也许你又利用凌磊来对付我们。” 芸娘皱眉道:“但那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黄一萍冷然一笑,道:“问题是在你是不是真爱凌磊,若是你不爱他,那么,眼下你的一切作为,无非是为了藉凌磊之力来保全你的性命,当皇甫老魔与我们被凌磊消除之后,你再设计害了凌磊。” 项小芸也接口道:“黄妹妹顾虑得对,以凌磊那样的痴迷之人,害在她的手中,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芸娘苦笑道:“姑娘怎会想到这一点上来了呢?” 黄一萍冷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可能不会真爱凌磊,否则在几十年中你不会那样害他而毫无怜恤之心。” 芸娘流泪道:“我无法与您辩争,只有让我以事实证明了。” 黄一萍沉凝地道:“我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知道,倘若你打错了念头,只怕你会得到一个很惨的报应” 转向无心师太笑道:“师太说不得要多陪我们几天了。” 无心师太说诵声佛号,道:“贫尼顾意随时效命,直至武林底定,江湖承平之时。” 项小芸沉凝地接口,道:“芸娘,你记清楚,你若你心存歹念,我第一个就放不过你。” 芸娘甫欲答言,忽听四外人声大起,一片火把遥遥围拢了过来。 第八十一章 磊落胸襟胜须眉 断肠涧顿时掀起了一阵骚动,只见四面俱是闪闪的火把,与呐喊的人群,一时山鸣谷应,震耳欲聋。 芸娘面现惊慌之色,皱眉道:“若是皇甫老魔此刻到来,只怕凌磊尚无法与之对敌,因为我尚须解开他的穴道,与他仔仔细细地解说一番,若是他发觉你们都在此地,心中受了往事的刺激,也许连我都对他无可奈何了!” 项小芸凝重地道:“你放心,我们会先设法抵挡一阵,若是怕受他了刺激,可以先不去解他的穴道,万一情势紧迫的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黄一萍平静地道:“依我看来,那皇甫老魔必定尚未到来,咱们大可从容应付。” 项小芸略感因惑地道:“黄妹妹这话不说得太过武断了一些么?” 黄一萍笑道:“此时此地,倘若皇甫老魔来攻,必然以奇袭取胜,绝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喊杀连天!” 项小芸恍然笑道:“黄妹妹这话说得对,但在断肠涧外的神武门高手为数不多,大部都是受协迫的各派属下,皇甫老魔不在,他们怎会攻袭而来?” 黄一萍道:“这很显然是受了皇甫老魔的指使,大约他距此不远,接到了飞羽传报的讯息,立刻以飞羽传令,命他们先行围攻!” 项小芸眸光四转,颔首道:“一点不错,看来他们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原来围在四外的人虽多,喊杀之声虽大,但行进得却十分缓慢,有仅是包围而不攻袭的模样。 虞大刚、艾凤翔、范不饱、艾皇堂、三玄老道,以及十余名丐门弟子俱皆象扇面般布列洞口,监视着四外来敌,一声不响。 项小芸忽向艾凤翔道:“听说艾大哥新制了一面猴皮软鼓,不知威力如何?” 艾凤翔尴尬地微微一笑道:“勉强唬唬一般江湖人物还可以凑付,但如果用来对付武林高人,却就不怎么管用了!” 项小芸笑笑道:“不管威力怎样,先敲击上一通试试吧?” 艾凤翔略略颔首,转向范不饱喝道:“为师新教你的渔阳三挝,还记得么?” 范不饱连忙躬身施礼道:“弟子记得,只不过稍嫌生疏,恐怕难负师父期望!” 艾凤翔喝道:“不管是生是熟,还是快些击上一通!” 范不饱连声应是,由艾凤翔手中接过猴皮软鼓,就地一支,立刻双目微瞑,煞有介事地击了起来。 那鼓声初时声音极低,但却音波荡漾,震人心弦。 不久,四周的喊杀声渐次消沉了下来,终于一切寂然,不论远远近近,正邪双方的人物俱都变得鸦鹊无声,显然俱为鼓声吧引了心神。 一时之间,山涧中尽是回荡的鼓声,而且由低而高,由缓而急,隆隆之声,令人目眩神迷。 正当鼓声敲击到高潮之时,却发出一个高音悠然而止。 山涧中有短暂的静寂,一双双目光俱都盯到了小化子范不饱的身上。 项小芸忍不住赞道:“看来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令高足的软鼓音功似乎并不亚于艾大哥!” 艾凤翔连声笑道:“哪里,哪里……芸妹过奖了!……” 虞大刚插口道:“艾兄高足的软鼓音功的确已臻高明之境,但……” 目光向西外一转又道:“神武门爪牙偃旗息鼓,是否受了这渔阳三挝的影响?” 众人此刻方才发觉,所有攻人断肠涧之人,均在一通鼓声之后,销声匿迹,沉静了下来。 同时,所有的火把亦皆弄熄,放目看去,似乎根本无人存在。 艾凤翔面色微红,苦笑道:“渔阳三挝仅足扰人心志,用以克敌,实在尚嫌不足……神武门爪牙的销声匿迹只怕另有阴谋!” 虞大刚连连颔道,向项小芸、黄一萍等轻轻一笑道:“艾兄的话不错,这样相持下去,与咱们有害无益。” 项小芸向黄一萍道:“方才黄妹妹猜得很准,那皇甫老魔不在此处,但只怕不久之后就要赶来了!” 黄一萍沉凝地道:“这也难说一定,皇甫老魔是最为狡诈之人,倘若他知道凌磊会在芸娘指使下继续与他相搏,也许他就算来了也不肯现身!” 项小芸向众人扫了一眼,道:“那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艾皇堂一旁插口道:“恕我老化子多口,咱们之中似乎需要有一个发号施令之人,方才能步调齐一,易于应付艰危之局!” 项小芸拊掌道:“这话对,就由艾老人家发号施令吧!” 艾皇堂双手连摇道:“我老化子如何能担当这等重任,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项小芸眸光转动,道:“艾老人家让虚不就,那就非虞大哥莫属了!” 虞大刚也摇着双手道:“小兄弟充量也不过做个保驾将军,怎能与霸王争位?” 殊料项小芸摇头道:“这领袖人物并不易为,既然你们都一力推辞,那就要请我们黄石公的后人屈就了!” 说着投注了黄一萍一眼。 众人原认为黄一萍必然也会推辞,殊料她却坦然一笑道:“既是项姊姊如此谦辞,小妹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倒使项小芸有意外之感,虽然她不愿做领袖之人,周出自衷诚,并非有意做作,但她却没想到黄一萍会这样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原来在她认为,自己不发号施令,则虞大刚是必然的人选,她万万没料到会落到黄一萍的头上。 一时之间,不由大为后悔。 然而这已经成了事实,虽然后悔,也是没有用处。 当下不禁有些不悦地道:“那就要黄妹妹多偏劳了!” 虞大刚、艾皇堂以及艾凤翔等人,也不由有些意外之感,在虞大刚认为,黄一萍绝不会抢了项小芸的差使,发号施令,自然非项小芸莫属,何况项小芸早已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如何会听别人的指挥。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表面却也不便显示出来。 只听黄一萍微笑道:“小妹既蒙推为发号施令的领袖,令出必行,才能将士用命,力克强敌!” 项小芸轻声冷笑道:“黄妹妹已是掌权之人,我等任凭吩咐,难道还有敢抗命之人么?” 黄一萍不在意地道:“那么,请恕小妹放肆了!……” 眸光转动,徐徐接下去道:“以眼下情势而论,不论那皇甫老魔是否在这附近,我们必须采取主动,用以制敌不能形成被动,受制于敌!” 项小芸冷然道:“黄妹妹果是大将之才!” 黄一萍不在意地叫道:“芸娘!……” 芸娘一直呆在洞口之内,闻言连忙应道:“姑娘有何吩咐?” 黄一萍道:“依你判断,凌老侠士大约不会不听你的话吧?” 芸娘面色微红道:“根据他的一切反应看来,我觉得颇有把握,不过……两位姑娘都是他见过之人,也许会因重见两位姑娘而使他记起了我当年对不起他的事,而致凶性发作,不再易于劝解!……” 黄一萍颔首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将潜伏在洞外,不使他受到任何刺激,此外,还有一位可以帮你大忙之人!……” 芸娘呐呐地道:“是谁?” 黄一萍伸手一指道:“就是这位无心师太。” 芸娘啊了一声,大惊道:“原来你们是骗我的,仍然要使他……” 黄一萍摇摇头道:“你不要误会,无心师太是当世惟一心医,她可以使凌侠士的心志恢复正常,也可以使他继续迷糊下去……” 转向无心师太笑笑道:“师太可以办到这一点么?” 无心师太颔首一笑道:“包在贫尼身上就是了!” 说话之间,向洞中走去。 芸娘大喜过望,连忙引导无心师太走入了洞中。 黄一萍继续下令道:“除开师兄与项小姊姊之外,其他各位均请分列洞口三丈之外,不论有无神武门的爪牙进袭,没有我下令,一律不要动手。” 艾凤翔、艾皇堂等人只好遵命照办,俱皆在三丈左右埋伏了下来,静静地监视着四外的动静。 项小芸不悦的投注了虞大刚一眼,虞大刚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但却又没有什么话好说,只好苦笑一下,把头转了开去。 项小芸再也忍耐不住了,冷冷哼了一声道:“黄妹妹这是何意?” 黄一萍哧地一笑道:“项姊姊是说……?” 项小芸冷冰冰地道:“大约黄妹妹是看我与虞大哥没有用处,不派我们事做了吧?” 黄一萍神秘地一笑道:“项姊姊是今世霸王,师兄是驾前伏虎将军,自然不能轻用!……” 声调一转,道:“以眼下情形来,皇甫老魔必然未到,就算皇甫老魔已到,以师兄与项姊姊合力而为,亦必游刃有余……” 项小芸哼道:“丫头,你究竟想要我们怎样?” 黄一萍声调一沉,道:“大批神武门爪牙已经密布断肠涧四周,将我们层层围困在中,以待那老魔到来,目前就派你们两人去破坏了他们的围困,寻找他们之中的高手交战,直到把他们击溃为止!” 虞大刚目注项小芸道:“师妹的想法不错,如此一来不但可破坏了神武门对我们所加的围困,而且可以先挫他们的锐气,使他们阵脚大乱!……” 观察着项小芸的神色,徐徐接道:“我看咱们就这样办吧!” 黄一萍板着脸道:“本帅令出如山,难道你们还想抗命不成?” 项小芸面色不由微微一红,对黄一萍禁不住生出了难以形容的一份好感,她原认为黄一萍是藉机夺权,此刻方才了解到她的苦心。 她知道黄一萍是故意使她与虞大刚单独相处,因为他们会面后还没有杨会单独相处,一诉衷曲。 虞大刚倒坦然得很,一笑道:“末将遵命!……” 项小芸微带腼腆,不自然地一笑,只好迈动脚步,与虞大刚相偕而行。 但她甫行迈动脚步,却听乌骓宝马一声长嘶,由一株树下冲了过来。 虞大刚剑眉微锁,道:“在山涧中动锋杀敌,骑着马儿只怕不大方便吧!” 项小芸道:“哪个说要骑驰来着……” 转向黄一萍笑道:“黄妹妹虽然是三军主帅,但我却要派你个马夫的差使!” 黄一萍也笑道:“项姊姊尽管放心,本帅负责替你看马就是了!” 说话间已走了过来,将乌骓宝马拉了回去。 项小芸微微一笑,与虞大刚联袂走去。 走出十丈左右,转头四顾时,但见一片黑沉,已不辨那洞口所在。 黄一萍是颇为心细之人,更加上有艾皇堂,艾凤翔以及无心师太等人的相助,项小芸与虞大刚是可以放得下心的。 虞大刚收住脚步,悄声道:“敌暗我明,芸妹有何高见?” 项小芸轻声一笑道:“怎么,你也跟我客气起来了,难道你没有一点主见么?” 虞大刚面色微红道:“你也象是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单以方才的事情而论,就不象你以前的霸王脾气了!” 项小芸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江湖生活,倒不如觅地隐居,东离把酒,享受点山川田园之乐!……” 虞大刚笑道:“芸妹不是以游侠江湖,锄强扶弱为志的么,怎么会忽然兴起归隐之念来了?难道……” 项小芸娇鲜一红,道:“你且莫乱猜,我问你,在山明水秀之乡,盖一栋茅屋,种几畦花草,伴着老树枯藤,黄昏归鸦,静静地度上一生,这生活如何?” 虞大刚笑道:“这是神仙一般的生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项小芸忽然向他身边靠了一下,道:“虞大哥,你……真的认为这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么?” 虞大刚震了一震,道:“自然,难道芸妹另有见解么?” 项小芸激动地道:“神武门的祸乱弭平之后,我们就去找一处名山胜景,结尽时花……” 虞大刚笑笑道:“芸妹是说……我们……” 项小芸红涨着脸孔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要成心打趣我!” 虞大刚连忙陪笑道:“芸妹且慢生气,懂……小兄自然是懂,只不过……” 项小芸放下脸来道:“不过怎样?” 虞大刚叹口气道:“江湖武林中风去瞬息万变,现在计划这些未免太早了一些吧!” 项小芸沉凝地道:“他许是说得太早了一些,也许神武门的祸乱不能弭平,甚至会将我们淹没其中,但计划总不是毫无意义的吧!” 虞大刚忽然轻轻一笑道:“芸妹,别忘了咱们是冲锋杀敌而来,在强敌环伺之下怎么谈起结渡隐居的事来?……” 项小芸也忍不住一笑道:“现在是谈得有些不合时宜,且谈一下冲锋杀敌的事吧……” 眸光凝注着虞大刚道:“你出主意吧!” 虞大刚望着一片黑漆的山涧,皱眉道:“小兄没有什么主意好出,惟一的办法就是硬找!” 项小芸噗哧一笑道:“这也是一个主意,而且是最好的主意!” 抖手之间,已将霸王长鞭撤了下来。 于是,两人不再隐身行走,索性放重脚步,踏得山石乱响,大步向前走去,大约又出了十丈余远,项小芸脚步一收,道:“他们倒是沉着。” 长鞭一抡,但见鞭梢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忽的卷起了一块巨石。 那石块起码有两百斤以上,但见项小芸右腕一扬,呼地一声厉啸,向数丈之外的乱石堆中砸了下去。 在一串乒乓大声中响起了两声惨嚎,显然那石块发挥了威力,至少有两名神武门的爪牙不死亦已重伤。 然而,这变化也不过只是换来了两声惨嚎而已,在一阵隆隆的回音之后,山涧中又恢复了静寂。 项小芸一拉虞大刚,突然掩向了一片树叶之中。 虞大刚收稳身形,道:“芸妹发现了什么?” 项小芸皱眉道:“什么都没有发现。” 虞大刚奇道:“既然什么都不曾发现,为何又与小兄急急避来此处?” 项小芸沉凝地道:“正因为什么都不曾发现,所以我才拖你来这里商谈一下……这情形实在特殊,不知那皇甫老魔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虞大刚忖思了一下,道:“方才不是判断过了么,皇甫老魔虽然未来,但可能不久必到,眼下只是要先围困住此地……” 项小芸摇头道:“我怀疑的是这些人既然明火报杖呐喊入涧,为何却又销声匿迹起来?” 虞大刚道:“那不正是要等皇甫老来么?” 项小芸冷笑道:“这也很有可能,但他们在受到攻袭之后,为何却不还手?” 虞大刚皱眉道:“这想必是他们自知不敌了!” 项小芸苦笑道:“虽然你都能有所解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虞大刚沉忖了一下道:“不管它有什么诡计,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搜诛神武门的爪牙吧!” 项小芸皱眉强笑道:“也好,要杀就杀个痛快,走……” 虞大刚也是剑眉微锁,但却并不多言,与项小芸联袂而出,又向神武门爪牙可能潜伏之处扑去。 只见在乱石中,或是茂草树叶深处,潜伏着为数不少的黑影。 项小芸长鞭疾挥,但听蓬蓬声连响,惨嚎之声刺耳惊心,顷刻之间,已有五六名神武门爪牙死在了她的长鞭之下。 原来这些人俱都是武功平庸之辈,那里经得起项小芸的长鞭劈击。 虞大刚则双眉深锁,不曾动手,因为他实在狠不下心来对这些几乎没有抵抗之力的人动手杀戮。 项小芸在猛击了几鞭之后,也自停下手来,呆呆发怔。 但见黑影翻滚,四处匿藏,没有敢出面交手之人。 虞大刚沉声一叹,忽然飞身而起,向一个闪身而逃的人影抓去! 在他认为,这人必然会手到擒来,殊料那人双肩晃动却在虞大刚指缝之间滑了过去。 虞大刚怔了一怔,沉声哼道:“这倒我看走了眼,原来这里面也有高人。” 口中在说,手下却不停留,有如幽录鬼魅,跟踪扑到。 那人身着黑衣,面罩青巾,见逃走不脱,反手拔出一柄长剑,寒芒飞制,向虞大刚一连刺出三剑。 这三剑手法高妙,威势无伦,但见闪光如幕,竟将虞大刚罩入了剑网之内。 虞大刚颇出意外,由于他对这个发生了兴趣,不想立即取他的性命,故而不用达摩三剑,只用普通的剑法对敌。 那黑衣人志在拼命,三招过后,一连又是十余记狠招攻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声东击西计中计 项小芸一旁看得清楚,不由暗暗着急。 但她知道虞大刚武功高强,剑法通玄,根本不需她的相助,就能轻易地折服此人,及见那人狠招迭出,而虞大刚仍然毫不为备时,再也忍耐不住,当下沉声大叫道:“虞大哥小心!” 口中在喊,手下也不怠慢,长鞭一抖,直击过去。 只见长鞭有如灵蛇,鞭梢一缠一甩之间,已将那人的宝剑卷飞,啷的一声落于数丈之外。 虞大刚笑道:“小兄正要查看他的武功路数,芸妹……” 项小芸冷冷一哼道:“用不着再查,我早就看出来了!” 五指疾点,不容那人有喘息的机会,指风过处,已经点了他的穴道。 虞大刚见项小芸已经点倒那人,当下也不怠慢,右臂一探,已将那人抓到了面前脚下。 就在那人甫行被擒之后,忽见又是一条人影疾如电制般的扑了过来,同时大喊道:“你们不能伤他,放开他!” 挥动长剑,疾攻而到,同时,由那喝声中可以听得出是一名女子。 项小芸冷哼一声,长鞭猛挥,不足三招,又将她长剑卷飞,同时,飞出一脚,将她踢倒于地,顺手也闭上了穴道。 四外原有数名黑衣人做势欲攻,但见两人先后被擒,登时软了下来,呼哨一声,向两旁散去。 —项小芸并不追赶,却向虞大刚笑道:“现在虞大哥看出他是谁来了吧?” 虞大刚也一笑道:“请恕小兄眼拙,除非扯下他的面具,也许能认得出来!……” 项小芸鄙夷的道:“此人家学渊源,剑法不弱,为人却是毫不足取,倒是他的父亲,还算得是一条汉子……” 虞大刚困惑地道:“芸妹别打哑谜了,他究竟是谁呢?” 说话之间,五指一拂,扯去了他的蒙面青巾。 面巾既经扯下,立刻原形毕露,只听项小芸格格一笑道:“钟少强,蜈蚣上一别,原认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却料不到又在这里相会,真是世事无常。” 钟少强面含愧色,但却强自咬牙道:“士可杀不可辱,项小芸,你不该讽刺我!” 项小芸冷笑道:“倘若你还有一点血性,在蜈蚣岭上的事件之后,你就该退出江湖,深深反省去了,怎的还要厚着面皮却替皇甫老魔当门下爪牙?” 钟少强咬牙道:“胜者王侯败者贼,倘若他能征服了江湖,稳尊武林,只怕没有人再敢于如此批评!” 项小芸呸了一声道:“这样说来,你简直是个恬不知耻之人……” 声调一沉,转向虞大刚道:“这种人留之无益,杀了他吧!” 虞大刚尚未来得及表示意见,项小芸铁掌一扬,就要击下。 但另一名被点了穴道黑衣人却嘶声大叫道:“不要杀他!” 项小芸应声住手,淡淡一笑道:“对了,我几乎把你忘了……” 顺手一指,扯去了她的面巾,原来那竟是贾似花。 只见她面露惊惧之色,哀声求道:“项小芸,你有本领,就去对付皇甫方,何必这样跟我们为难……就算看在先父与……他爹爹和你们两位同列在武林十七奇之内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项小芸道:“他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这样维护他?” 贾似花叫道:“他是我丈夫,你杀了他我岂不变成寡妇了么?” 虞大刚与项小芸倒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贾似花挣扎着又叫道:“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可以发誓,再不替神武门去当属下爪牙了!” 项小芸答非所问的道:“你与他能够成就了夫妻,大约还得感谢我这大媒吧!” 贾似花忸怩着道:“不错,他肯答应娶我,主要的还是自蜈蚣岭上那件事之后,他……总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项小芸眸光转动,忽然一笑道:“记得上次倒多亏你提供皇甫老魔的消息这次再请你说一说最新的消息,也许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贾似花惊惧地道:“这次没什么可说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项小芸怒道:“如果你不肯合作,就只好给你们些苦头吃了……” 转向虞大刚道:“先请那钟少强尝尝分筋锁骨的滋味吧!” 虞大刚轻轻颔首,就欲动手。 贾似花嘶声大叫道:“不要伤害他……我说……我说……” 钟少强咬牙叫道:“你疯了,在他们手中,咱们顶多一死,但若泄露了机密……” 话未说完,却被虞大刚点了哑穴。 贾似花怔了一怔,忧愁地道:“并非我不肯实说,实则是皇甫方戒律森严,倘若泄露了机会,会被判百毒噬体之刑!” 项小芸冷然笑道:“方才你不是说过,不再替那皇甫方当走狗爪牙了么,那还怕他什么百毒噬体之刑?” 虞大刚摇头道:“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只要你决意退出神武门,我们可以保护你,至少要使你们安全地离开大凉山。” 贾似花沉吟着道:“但是……丈夫不答应,我也不敢说!” 项小芸放下脸来,喝道:“如果你真的维护你丈夫,最好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你如不说,登时就会叫他死于非命…… 我向来说一不二,这一点大约你总该有些耳闻。” 贾似花面色大变地道:“好吧,我说……唉,叫我从何说起呢?……”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道:“这样吧,我问你答好了……这断肠涧中到的神武门爪牙不少,是由谁负责指挥的?” 贾似花象骄傲,又象畏惧地道:“就是我丈夫钟少强!” 项小芸欣然一笑道:“误打误撞,想不到抓着头儿了……你们到此的目的何在?” 贾似花道:“明是围困你们,实则不过是皇甫方的计谋!” 项小芸吃了一惊,道:“什么计谋,皇甫老魔现在何处?” 贾似花道:“他早走了,大约早离开大凉山很远了!” 不但项小芸大为震惊,虞大刚也急急地道:“他去了哪里,为何忽然离开凉山了呢?” 贾似花傻傻地一笑道:“大约你们中了他的计了,他的目的就是使你们知道他不久会来,准备在这里与他决战,实则他早带着他的精锐部属赶回中原去了。” 项小芸讶然道:“他不是追踪凌磊而来的么?” 贾似花道:“最初是的,但后来他却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知道你们都来了谅山,对搏之下也许制不了凌磊,反而会栽到你们手里。 皇甫方虽然留下了一部份人来,但大都是最平庸的江湖人物,他自己却请走了一位邪道的魔头一齐而去,他曾吩咐过我丈夫,只要能带领着这些人在这里困上你们三天,就是最大的大功一件……” 项小芸咬牙道:“那老魔回中原有什么阴谋呢?” 贾似花毫不踌躇地道:“他有两件大事要做,第一,先到泰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聚在泰山的各方豪雄俘获,用他们的性命来威协你们;第二,他要在崂山宣布神武门为天下惟一门派,他自己是天下武林之主!……” 项小芸大怒之下,唿的一掌,将一块巨石击得粉啐,怒叫道:“好狂妄的老匹夫!……” 只见数条黑影疾闪而至,竟是黄一萍、艾皇堂、艾凤翔等人,原来此处距那山洞不无,项小芸疾言厉色,大声呼喝之下,早已惊动了他们。 项小芸余怒未息,转向赶来的黄一萍道:“黄妹妹听到了么,咱们中了那老魔的圈套。” 虞大刚也焦虑地道:“泰山黑龙潭畔聚集的武林群雄不少,虽然家师与九华老人先后都赶了去,但能否对付得了皇甫老魔,却也难以预言。” 黄一萍急道:“虽说中了那老魔的圈套,但情势却简单得多了,咱们只须兼程赶奔泰山也就是了!” 贾似花忽然大叫道:“现在还不解开我的穴道么?”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顺手拂开了她的穴道。 贾似花喘吁了一下,自行去拍解钟少强的穴道。 项小芸等并没有阻止,任由她替钟少强把穴道解了开来。 钟少强欠伸而起,目光中有恨怒而又羞愧之色,但却并不多说什么,身子一转,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一语不发。 项小芸凌厉的抽注了贾似花一眼,道:“据你所知,还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没有?” 贾似花犹豫着先投注了钟少强一眼,道:“夫君,你……怪我么?” 钟少强哼了一声,道:“你气死我了!” 贾似花含泪道:“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为了救你,你该原谅我……” 项小芸插口喝道:“钟少强,如果人还有一点丈夫气,就不该再为这责备你的妻子,也许你还没有她懂事明理!” 钟少强突然车转身子,咬牙道:“反正她已经泄露了最重要的机密,使我们成了神武门的叛徒,不遇到皇甫方的手中则已,只要遇到他的手中,就有得受了!” 项小芸冷笑道:“屈身侍魔,贪生怕死,真沾辱了你爹爹东剑钟强之名!” 钟少强哼道:“那只是你我观点不同,眼光不同,是是非非,只怕难下定论。” 项小芸叱道:“眼下我不同你争论这些,只问你做何打算?” 钟少强纵声冷笑道:“生死操在你的手中,我们还能做什么打算?” 项小芸道:“那么你是要继续保持神武门未曾泄露的机密,还是与我们合作,坦坦白白地说了出来。” 钟少强咬牙道:“钟某被迫讨了这么位好太太,要想不说大约也不行吧!……” 贾似花流泪道:“夫君,你……怪我……” 钟少强厌恶地咬牙道:“不是怪你,而是讨厌你,你不配做我的妻子,你懂了么?” 贾似花面色惨变,泪下如雨,但却傻怔怔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钟少强狂笑了一阵,转向项小芸等道:“她没说完的,我可以补充,昆仑、武当、峨嵋三派都已倒向了神武门,不过,这倒好象不是他们自愿的!” 众人俱皆讶然失色,项小芸道:“这话不假么?” 钟少强苦笑道:“事到如今,大约我不会再用来骗你们了吧!” 项小芸咬牙道:“这三大门派弟子满天下,声誉震江湖,若是都倒向了神武门,倒是一件令人头痛之事。” 钟少强笑道:“这三大门派的掌门人俱皆活活被俘,已被皇甫方关在了一处秘密之地,皇甫方不但俘了三派的掌门,也劫去了他们的令符等物,用以调遣这三派中的门人弟子,倒是十分便利与得心应手之事……” 微微顿了一顿,又狂笑着接下去道:“皇甫方要去泰山劫据群雄,以及他将在崂山宣称自己为武林尊主之事,主要的还是要靠利用这三派的门下弟子为主!” 项小芸咬牙道:“好狡诈阴狠的老魔!” 钟少强继续又道:“皇甫方唯一顾忌的,还是你们,所以,他要我带领百余名手下,在这里和你们纠缠,只要能拖上你们三天,天下武林只怕就是另一付样子了!” 项小芸冷笑道:“这样看来,是破坏了你立功的机会了?” 钟少强咬牙道:“所以我恨你们,更恨我这位傻瓜妻子!……此外,皇甫方也顾虑到了这一点,他知道你们也是善用心机之人,所以,沿途之上,凡是你们可能经过之处,他都有高手布伏!……” 项小芸怒气冲冲地道:“那就要试试谁的神通广大了!” 贾似花忽然凑到钟少强面前,凄然叫道:“夫君你真的这样恨我么?” 钏少强大声道:“本来我就不想要你,只不过为了可怜你,现在,咱们的关系算是完了,别想叫我再理你……” 贾似花揩着眼泪鼻涕道:“你不能这样绝情!” 钟少强呸了一声,转向项小芸道:“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项小芸指指贾似花道:“本来我不愿管这闲事,但现在却非管不可。” 钟少强哼道:“你要怎样管法?” 项小芸放下脸来道:“不论怎样,你既已娶了她就要永远把他当做妻子,不能对他这样恶言恶语,须知她对你纯是一片好心!” 钟少强冷笑道:“我早就说过我讨厌她,项小芸,别的事你可以管,只有这件事大约你无法管得了!” 项小芸面色一红道:“虽然我管不了,但却可以要你的命!” 抖手一掣,霸王鞭已擎在手中。 钟少强咬牙道:“项小芸,你不要欺人太甚!” 探手就去背后拔剑。 忽然,但听一声轻咳,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项姑娘且慢……” 人随声落,一条黄影已经电掣而到。 众人循声看去,方才发觉来人是东剑钟强。 项小芸冷笑道:“你来得正好,再晚一步,也许就见不到你这宝贝儿子了!” 东剑钟强沉叹一声道:“多谢项姑娘手下留情!……” 转向钟少强喝道:“为父虽然与你已绝父子之情,但念及钟门只有你这一点骨血,为父才再度出来寻找于你,料不到你……” 钟少强冷然接口道:“难道我丢了钟家的颜面了么?” 钟强面色红涨得有如猪肝一般,沉声大喝道:“逆子,如果你敢再有不逊之言,为父就一剑把你劈死!” 钟少强仍想出言顶撞,但转目看看项小芸等人,只好又把欲说之言咽了下去。 项小芸笑向贾似花道:“你别呆着,还不快去能见你的公公?” 东剑钟强有些尴尬地一笑道:“委屈你了,不必行礼!……” 项小芸向东剑钟强笑笑道:“眼下我们是处在什么情势之下,大约你不会不知道吧!” 东剑钟强呐呐地道:“老夫知道,惭愧未能一尽绵薄……” 项小芸笑道:“你别会错了意,我并不是想叫你助正涤邪,帮我们追剿皇甫老魔,而是要你知道,此时此地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时光来管这闲事……” 东剑钟强陪笑道:“那是项姑娘侠心义胆!……” 项小芸冷冷地道:“你也别往我脸上贴金,老实说,是为了成全你,也为了成全你这位可怜兮兮的儿媳妇……” 东剑钟强面红无语。 项小芸笑笑道:“不论是我激于义愤,还是硬要出头,反正这事我是管定了,不知钟大侠是否肯舍得……” 东剑钟强吃惊地呐呐道:“不知项姑娘之意是……” 项小芸指着钟少强道:“此子飞扬拔扈,不辨善恶若让他继续横行于世,实是江湖上的不幸……” 东剑钟强苦笑道:“老夫已说过只有这点骨血,虽然……” 贾似花也嘶声叫道:“求你别杀他……” 钟少强则负手傲立,一付顽强之态。 项小芸摇头道:“我不会要他的性命,既要替你留下儿子,又要替她留下丈夫,自然得想一个可靠的办法!” 东剑钟强困惑地道:“那么,项姑娘是说……” 项小芸凝重地道:“最好的办法只好一个,那就是废了他的武功!” “啊?……” 钟少强很明白眼下的处境对他极为不利,惟一的办法是乘早借机逃走,及至听到项小芸要废他的武功,知道再不逃走,灾祸立至,当下飞身而起,急跃欲逃。 但项小芸既说也要废他的武功,又怎会不防备他逃走,何况尚有虞大刚等人牢牢守在一旁。 故而项小芸早已抖手一鞭抽了出去。 钟少强身手不弱,轻功卓绝,也早巳料到项小芸会出鞭攻袭,身子一偏,方向突转,欲圆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脱身而遁。 但他还是打错了主意,虞大刚蓦也横身一拦,一脚踢了过来。 第八十三章 误入山村贼人家 钟少强如想避开虞大刚踢来的一脚,就避不开项小芸由身后卷来的长鞭,如想避开长鞭,则逃不过一脚之危。 就在他略一迟疑之际,只觉腰间有如灵蛇突至,已被项小芸鞭梢缠实。 项小芸冷哼一声,长鞭一带,蓬地一声,已将他甩于地下。 虞大刚出指连拂,又把他的穴道闭了起来。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钟大侠,项小芸虽有提议,但决定之权还在于你……” 不待她说完,钟强双拳一拱道:“项姑娘大义凛然,实使老朽敬佩,……废除此子武功,为我钟门留下一条后代,这办法再恰当不过……” 项小芸朗笑道:“难得钟大侠如此开明,那么……” 东剑钟强双手连摇道:“不劳项姑娘动手,老朽会自己处置!” 只见他突然五指疾出,向钟少强五阴绝脉上切了下去。 一听参嚎之后,钟少强昏了过去。 贾似花发疯般地扑了过来,大叫道:“夫君,夫君……” 项小芸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笑道:“贾姑娘,你要是为此伤心,那就未免想不开了,须知这样一来,虽然使他变成了一个平常之人,但却为你保留下了一个丈夫!” 贾似花哽哽咽咽,并未答言。 项小芸又向东剑钟强说道:“时机危迫,我等不便久留,神武门留在此地的爪牙悉归令郎统制,如何处理也却有劳钟大侠了!” 钟强双拳连拱道:“项姑娘与诸位尽管请便,老朽虽然不才,还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此地之事!” 项小芸转向黄一萍道:“现在该听主帅的了!” 黄一萍笑道:“认真的说来,我这主帅现在该是卸职的时候了,不过,我倒愿意再提供一点意见!” 项小芸道:“快请吩咐!” 黄一萍笑着道:“方才艾老人家亦已接到飞羽传书,证实皇甫老魔与数十名高手悄然正兼程急赶,奔赴泰山,沿途也暗留了不少高手……” 项小芸急道:“现在要说的是黄妹妹的对策!” 黄一萍道:“时机危迫,泰山告急,我们自然也要兼程急进,不过,为了避免沿途的阻挠,我们似乎该化整为零!……” 说着向众人扫了一眼。 众人俱皆无所表求,只有艾皇堂附和的一笑道:“对,化整为零,不但易于避过沿途的阻挠,而且还可出其不意,收神出鬼没之效!” 项小芸道:“既是如此,就请黄妹妹下令分组而行吧!” 说过之后,却不由脸上一红。 黄一萍淡淡一笑道:“第一组自然是项姊姊与虞师兄……” 项小芸红脸道:“不,这样编派似乎有欠公允!” 黄一萍一笑道:“那里有欠公允,是项姊姊不愿打头阵么……” 声调一沉,又煞有介事地接下去道:“须知三军对垒,拒不应命者依律当斩!” 项小芸尴尬地一笑道:“好吧,算你厉害。” 黄一萍嘻笑从容地道:“项姊姊与虞师兄共乘乌骓宝马星夜飞驰,如能赶到皇甫老魔之前到达泰山固是最好不过,纵然超不到他们之前,也不能落后太多!” 项小芸望了虞大刚一眼,两人齐声应命。 黄一萍继续下令道:“艾老人家与丐门诸位高手一组,艾大哥与令高足等一组,至于我自己则与无心师太和芸娘凌磊同行……” 众人均皆一一应命,俱无异言。 黄一萍分派既毕,微吁一声,又道:“这皇甫老魔是我们的最顽强的敌人,他不但使我们中了圈套而不自知,而且在飞羽递书传送消息上,似乎也受了他们的阻挠……” 艾皇堂忙道:“这是老化子调度无方,但刚才已经密令本门几名弟子,急羽传讯,一百通知泰山的一剑先生,一面严各处丐门分舵,加强消息的运送!” 黄一萍笑道:“艾老人家不必自责,其实这只怪我们遭遇的对手太强。” 项小芸已索过乌骓宝马,向众人挥手致意道:“项小芸将令在身,先走一步了!……” 当下一拍马胯,使乌骓宝马当先急驰而去,她却与虞大刚纵身同起,尾随马儿向凉山之外驰去。 及至驰出断肠涧十里之外,虞大刚与项小芸方才双双上马。 乌骓宝马原是神物,放开四蹄,有如风驰电掣,虽是奔跃在山路之中,背上驼了两人,但却象是丝毫没有影响。 两人一面乘马疾奔,一面娓娓闲谈。 项小芸忽道:“虞大哥的黑虎呢?” 虞大刚苦笑一声道:“自在氤氲教中把它纵回山林之后,倒一直不曾去找它,也许它以为我这主人已经遇难了呢!” 项小芸沉默了一会,又道:“世事无常,真是难料,谁会想得到咱们今夜又并马急驰,风尘仆仆地赶路去泰山呢!” 虞大刚叹道:“这就是游侠江湖,苦中有甜,甜中有苦。” 项小芸脸上一热道:“你为什么说这些,大约是针对我那结伴隐居的话来的吧!” 虞大刚闻言一惊,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下连忙解释道:“芸妹万勿误会,我……” 项小芸忽然卟哧一笑道:“用不着解释,我了解你……” 虞大刚定下心来,道:“泰山为五岳之尊,若要选结芦之所,泰山倒是理想之所!” 项小芸皱眉道:“你还要打趣我么?” 虞大刚忽然激动地道:“还记得在氤氲教扫灭时所说的话么?” 项小芸心头一震,甜甜地道:“自然记得。” 话声中却充满了少女的娇羞。 虞大刚沉凝地道:“若非皇甫老魔之乱,咱们该……该已经……” 项小芸红着脸叫道:“我知道,你不要说下去了!……” 虞大刚呆然住口不语。 项小芸急剧地喘息了两下,又道:“虞大哥,你……不会改变初衷吧?” 虞大刚正色道:“芸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难道你……也不知道我的心么?” 一缕温声的暖意直袭心头,项小芸靠紧了他一些,激动地道:“这日子已经不远了,只要消灭了神武门,我们就觅地结庐……” 虞大刚爽朗地一笑道:“但愿如此。” 于是,两人发出了一串会心的微笑。 第三天,已将踏入山东地界。 虽然皇甫方在沿途留下了不少阻拦众人的高手,但项小芸与虞大刚两人一路走来就是不曾发现一人。 由于两人急于赶路,马不停蹄,不但不曾去注意曾否遇上神武门爪牙,就连丐帮弟子也不去招呼。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面前不远处,又是—片起伏的丘陵地带。 项小芸忽然一勒马僵,跳下马来。 虞大刚奇道:“眼前已到山东地界,大约只需一夜时光,就可到泰山之下了,芸妹一路急赶,此刻为何却又停了下来?” 项小芸苦笑道:“这三天以来,咱们究意休息过几个时辰?” 虞大刚忖思了一下,道:“大约总共不到三个时辰……” 接着又关切地道:“是不是芸妹支持不住了?” 项小芸笑道:“休说三天中还休息了三个时辰,就算再走三天,我也不至于支持不住!……” 眸光转动,道:“只是这马儿恐怕有些吃不消了!” 虞大刚此刻方才发觉到乌骓宝马的确已是疲惫不堪,除了咻咻喘气之外,身上汗水蒸腾,白雾氤氲。 当下不自然地一笑道:“倒是小兄疏忽了它……可惜此地并无村甸,找不到宿处!” 项小芸遥遥一指道:“这里我曾经到过,那山脚下有一处山庄,名为乌麻庄,庄中均是农民猎户,有一户张姓猎户与我相熟,咱们到那里借宿一宵吧!” 虞大刚连声称是,于是两人索着马儿迳向乌麻庄走去。 不大时光,已抵乌麻庄前。 只见那村庄大约只有五六十户人家,由房屋的建筑上,可以看得出多属贫苦的猎户农家。 第八十四章 布就罗网猎人熊 项小芸牵马徐行,走到了庄东靠山的一家门首,道:“就是这家姓张的猎户,虽然家道寒微,但却极是好客,上次我曾在这里住过一日!” 说话之间,举手轻轻敲门。 不久,只听一串脚步声走了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内应道:“是谁?” 项小芸不由怔了一怔,眉头微锁道:“我姓项,是上次……” 话未说完,门已打了开来。 项小芸不由又怔了一怔,道:“这里不是住的张家老伯么,他……” 原来开门的也是一个半百老者,但却不是那项小芸所认识的张老伯。 那老者面色青白不定,道:“张老头早搬家了,小老儿姓齐……” 项小芸困惑地道:“好端端的,他们为什么忽然搬了呢?” 齐老儿微微一笑道:“因为他的女儿嫁了,近来山间又猎不到什么野兽,所以他就收拾收拾,去依女儿为牛去了。” 项小芸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那齐老儿目光转动了一下,道:“两位找那张老头有什么事么?” 项小芸盯了他一眼,道:“他那女儿住在何处?” 齐老儿眨眨眼睛道:“在山阴的黄姑屯,离这里七八十里呢!” 项小芸失望地微喟一声道:“打扰了!” 说着转身欲走。 齐老儿忽然叫住道:“两位慢走!” 项小芸收步道:“老丈有什么话说?” 齐老儿笑道:“小老儿与张老头也是四五十年的老友,两位如果有事,就说与小老儿也是一样……” 微微一顿,又道:“天色已经入夜,两位想必是错过了宿处,想借宿的吧!” 项小芸连忙笑道:“不错,如果不太打扰的话,想麻烦老丈一夜!” 暗中却以传音入密向虞大刚道:“这老家伙有些古怪,咱们不妨留住一夜,看看他是否会捣鬼!” 虞大刚的传音入密之言立刻传了过来道:“芸妹也太多心了,小兄留神一些也就是了!” 只见那齐老儿满面堆笑的道:“好说,好说,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两位快请进来吧,小老儿虽然不养牲口,但草料还是有的……” 说着就来牵马。 项小芸一笑道:“此马非同凡种,悍而不驯,还是让我来吧!” 但那齐姓老儿说话之间,已经凑到马前,只见乌骓宝马突然一声长嘶,前蹄高举扑了下来。 这一着惊险之至,项小芸急忙飞身抄住了马缰,把马稳了下来。 然而项小芸与虞大刚却不由同时怔了一怔。 因为那齐老儿的动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倘若他果真是一位农家之人,这乌骓宝马的长嘶前扑,纵然伤不到他,也会把他吓得屁滚尿流,摔倒于地。 然而这齐老儿却完全相反,只见他早已晃身出去了一丈多远。 虞大刚悄以传音入密道:“倒是我轻估了他,看来身手还不弱呢!” 项小芸冷然一笑,拍拍马头道:“你怎的这样不识好歹,齐老丈好心收留咱们过夜,你发什么脾气!” 拉住马缰,向内走去。 这里项小芸曾来住过,轻车熟路,拉马直入后院。 院中只有三间草房,倒是已经点起了灯烛。 齐老儿肃客入内,泡上了一壶香茗。 项小芸嗅吸了一下,笑道:“齐老丈倒是一位晶茗的高手,这茶叶只怕不是小镇甸上所能买得到的吧!” 齐老儿呐呐了一阵,强笑道:“不错,这是去年隔壁黄老哥去杭城时特地带回来的西湖龙井!” 项小芸不在意地一笑道:“这就难怪了!” 齐老儿满脸堆笑地道:“两位既是错过宿处,相必还不曾用饭,小老儿替两位弄些吃的去!” 项小芸笑道:“这样打扰,实在心有不安!” 齐老儿连声笑道:“哪里,哪里……” 口中在说,人已走了出去。 虞大刚转目四顾,只见室中陈设简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忍不住喃喃地道:“这倒怪了!” 项小芸也皱眉道:“是啊,若说他是神武门的爪牙,潜伏在这山庄之中有什么作用,若说是专为咱们而来,那就更不可思议了,他怎知道咱们来住宿,又怎知咱们会住这一家,这岂不是难解之迷……” 不久。 只见齐老儿举步而人,手中捧着一个红漆托盘,其中盛着烤熟的野味、麦饼、小米干饭。 虞大刚、项小芸连忙双双起身道:“太叨扰了!” 齐老儿含笑道:“不成敬意。实在不成敬意,两位随便用些勉强充饥吧!” 项小芸投住了虞大刚一眼,两人互相会意,当下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齐老儿目光微转,笑道:“小老儿几乎忘记,还没替马儿弄草料呢,两位随意食用,小老儿去去就来……” 车转身子向外走去。 待至他背影去远,虞大刚一笑道:“这食物之中分明有着毒药,芸妹打算如何迫毒呢?” 项小芸一笑道:“大不了聚在胸膈之下,回头再设法慢慢迫了出来!” 虞大刚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掏出了两颗鲜红的药丸,递了一颗给项小芸,一颗自己服了下去。 项小芸困惑地道:“这药是可以解毒的么?” 虞大刚颔首道:“此药是家师新近炼制的红参灵丹,专解百毒,只要中毒不深,都可救活,咱们服上一颗,就可以安心大嚼了!” 项小芸欣然一笑,也将那药丸服了下去。 于是,两人大吃大喝,三日来的疲劳饥渴,一时俱消。 当两人吃完之后,方见齐老儿一步步地走了回来,一见两人吃喝净尽,面露欣然之色,收去杯盘,陪坐聊天。 项小芸、虞大刚故意找些话题闲扯,齐老儿则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一面在窥探两人的神色。 然而两人精神焕发,毫无醉意倦容。 齐老儿如坐针毡,愈来愈是不安,最后竟喃喃地道:“怪事,真是怪事……” 虞大刚笑问道:“什么怪事?” 项小芸也笑道:“一定是什么妖怪狐仙的故事,长夜无聊,齐老丈就说出来听听吧!” 齐老儿大吃一惊,呐呐地强笑道:“不!不……我是说……张老头一去半年,怎么没带个信来!” 项小芸紧盯着道:“方才记得齐老丈好像说过张老伯是去年走的,怎么才只半年多呢?” 齐老儿又是一惊道:“噢……他……他半年前回来过一次!” 项小芸—笑道:“这就是了……” 眸光一转,问道:“齐老丈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齐老儿不自然的连声道:“就是老朽一人,就是老朽一人!……” 虞大刚接口道:“老丈一人孤居,不知以何为生?” 齐老儿叹口气道:“靠着几亩薄田,勉强渡日而已!” “我们无端叨扰,浪费了老丈不少酒食,理应留些银两,以表微意!” 齐老儿双手连摇道:“不!不!小老儿虽穷,但这点酒食还招待得起……” 项小芸则冷哼一声道:“齐老丈不收也是不成,我们总不能白吃你的!……” 突然右臂一振,向他肩头抓来! 然而,事实却大出意外,只见齐老儿就地一滚,竟在间不容发之中避开了项小芸的五指。 项小芸一抓未着,冷哼一声,疾进五尺,右臂原式不变,仍向他肩头之上抓去。 同时,虞大刚身形晃动,轻轻踢出一脚。 不论那猎户是什么人物所改扮,又那里当得住这两大高手的夹攻,但听吭的一声,已被虞大刚一脚踢到了胯骨之上,项小芸的五指也牢牢的将他的肩头锁骨抓实。 项小芸生具霸王神勇,虽是纤指用力不大,但也将那人捏得半身痛如刀割,冷汗涔涔而下。 虞大刚轻笑一声,道:“芸妹,不必这样折磨他,要他坦白招供。” 项小芸依言五指一松,冷厉地道:“这家伙实在狡猾得很。” 她既未点他的穴道,也不对他加以束缚,实际上那人根本没有逃跑余地,因为有虞大刚守在门口,项小芸堵在里面,无异于已成笼中之鸟。 齐老儿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黯然一叹,就地坐了下去。 项小芸柳眉倒竖,厉声叱道:“我们与你究竟有何怨何仇,要你在饭菜里下上毒药?” 齐老儿双目一闭,咬牙叫道:“杀剥留存,随便你们就是了,还问什么?” 虞大刚冷冷地道:“以你的行为来说,死有余辜,但我们与你素不相识,没有要你加害的理由,想必定然另有指使之人吧。” 齐老儿面色一连数变,咬牙道:“既然失手被擒,老夫就不打算再活下去了。” 探手一掌,就向自己天灵之上拍去。 但项小芸早已提防到他会自尽一死,不待他手掌扬起,早已振臂出指,点中了他的左右肩井穴。 齐老儿左右肩井穴被闭,双手下垂,形同废人,喟然叫叹,紧紧闭起双目,又复一语不发。 虞大刚一笑道:“皇甫老魔复出江湖未久,神武门也不过刚刚创立,但控制属下爪牙的本领倒是不容忽视。” 殊料齐老儿摇摇头道:“你们弄错了,我并不是神武门的属下。” 虞大刚与项小芸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这倒奇了,如你不是神武门的属下,为何要谋害我们?虞大哥,记忆之中,这人你是否认得?” 不待虞大刚回答,齐老儿嘶声接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们,不过,我有一位朋友,却识得你红粉霸王项小芸!” 项小芸沉声道:“快说,你那朋友是谁?” 齐老儿答非所问的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夫答应我那朋友要了你们两人的性命,既然不曾做到,只有一死以报知己,老夫是不会说出我那朋友姓名来的了。” 项小芸沉声厉喝道:“只要你不死,我就有办法要你说得出来,你可要试试看么?” 齐老儿咬牙道:“老夫硬是不说,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办法能使老夫说得出来。” 项小芸冷笑道:“就算你真是铜打铁铸的汉子,我也有办法叫你跪下求饶。” 右臂一振,出指点去。 虞大刚轻轻伸手一拦,道:“芸妹,依我看来,还是算了吧。” 项小芸住手哼道:“这又奇了,为什么你要袒护他?” 虞大刚轻叹一声道:“眼下咱们着重的是皇甫老魔,他既与皇甫老魔无关,抛开不问,也算少惹闲事,此外,这老儿为友卖命,宁肯受酷刑,也不肯说出他那朋友的姓名,可以算得是够义气的血性汉子,这种人杀之不祥。”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你倒是颇有菩萨心肠,只怕他却不会承你这份人情。” 齐老儿嘿然无语,目光却骨碌四转,望了项小芸与虞大刚一眼,似有感激之意,又像有狡猾之情。 项小芸皱皱眉道:“好吧,我可以不问你那朋友是谁,但我却要知道住在这里的张老头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被你杀害了?” 齐老儿摇摇头道:“张老头确然去了他的女儿家,只不过并非远在百里之外,而是距此只有三里的胡家庄。” 项小芸冷凝地道:“你怎会住到这里来,又怎知道我会经过此处?” 齐老儿呐呐地道:“这事要追溯到项姑娘上次在这里借宿之时,那时我那位朋友正巧在这附近,见项姑娘投宿在张老头家,遂在暗中侦查,因见你与张老头相处得很好,算定你日后如果经过此处,必然还会再来。” 项小芸冷笑道:“这是长线放远鹞的办法,你们算定了我必然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不会加以防备是么?你与你那朋友不敢正面与我为敌,却用这种卑鄙的方法,也实在太厚颜无耻了。” 齐老儿顾自说下去道:“那朋友对我曾有救命之恩,当时老夫就想出了这一办法,伪装猎户,混入此庄,第二步与张老头假意结交,和他结为异姓兄弟,正巧碰上了他的女儿出阁,老夫送了他一份厚礼,张老儿除了女儿外,孤苦无依。 老夫一力劝他与女儿同住,他也欣然接受了老夫的意见,并且把他这房子借与老夫居住,于是,老夫备好毒药,就专等项姑娘前来。” 项小芸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不必说下去了,你走吧。” 齐老儿站起身来,有些怀疑地道:“项姑娘……真的放老夫走了么?” 项小芸不耐的道:“凭我项小芸三字,难道还会骗你么?” 齐老儿拱手一揖,道声多谢,立刻转身就走。 虞大刚早已闪开门口,任由齐老儿离去,并不拦阻,齐老儿有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犬,一经踏出房门,登时飞步而行。 然而,他并没顺利的离开这座茅舍,就当他甫将跑出院门之时,却忽然惨叫一声,摔倒于地。 项小芸、虞大刚讶然一惊,两人急如箭射,相继出屋,只见齐老儿横躺大门之内,胸前插了一柄匕首,直没入柄,已然气绝身死。 同时,只听一阵格吱格吱之声由大门外传了进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叫道:“项姑娘,久违了,还记得老朽么?” 项小芸不免又是一怔,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来者竟是日月魔翁金振明,只见他右腿僵直,步履之间不停格吱做响,想是他断于皇甫老魔手下的右腿已经装上义肢。 项小芸大喜道:“原来是金老庄主,听说……” 日月魔翁苦笑一声道:“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转向虞大刚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虎皮裙虞壮士了,久仰大名,今日方得一见。” 虞大刚连忙还礼道:“在下也已久仰金老庄主大名,这姓齐的老儿,是金老庄主……” 金振明应声接道:“是老朽出手杀了他的。” 虞大刚眉宇微锁,闭口不语,神色之间,却显然的有些颇不为然。 项小芸则微微一笑道:“金老庄主既出手杀死了他,想必是……” 金振明又接过道:“实不相瞒,老朽已经到此多时,对方才的事都已听得清清楚楚,项姑娘可知道这老儿所说的朋友是谁么?” 项小芸摇摇头道:“金老庄主想必是知道的了。” 金振明颔首道:“就是塞外人熊梁一尘,至于被老夫所杀的这老儿则是八臂太岁齐三达,一向横行塞北,与梁一尘狼狈为奸。” 虞大刚慨然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杀之亦不为过。” 金振明接口道:“但老夫之所以对他痛下杀手,原因并不在此。” 项小芸忙道:“金老庄主请道其详。” 金振明沉凝的道:“这八臂太岁齐三达不但已经入了神武门,而且也是由凉山至泰山途中预布的爪牙之一,一来他是为梁一尘报一耳之仇,二来也是替皇甫老魔效忠,放他而去,正好将项姑娘与虞壮士的行踪动向泄露给神武门。” 虞大刚连忙拱手道:“多亏金老庄主及时赶到,否则倒又漏网了一名奸狡之徒。” 项小芸接口道:“金老庄主怎会也来到此处的?” 金振明神秘地一笑,道:“老夫自在崂山遭遇一场大劫之后,表面上心灰意懒,觅地隐居,实则老夫无时无刻不在为复仇打算。” 项小芸望望消瘦憔悴了不少的金振明,忽然滋生出了一种恻隐之念,当下忍不住接口道:“金老庄主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 金振明叹口气,道:“皇甫老魔乃是玄昊真人后世传人,武功通玄,荡魔重任自是在于项姑娘与虞壮士肩头之上,老夫不过做了几件应做之事而已。” 目光一转,徐徐又道:“两位可知道那皇甫老魔也曾在暗中广振爪牙搜求那‘日月双珠’么?” “日月双珠?” 项小芸不自然地一笑,心中对日月魔翁金振明又升起了一种鄙视之念,当他身败名裂,友死己伤之余,难道还念念不忘于那桩武林至宝么? 金振明白是看得出项小芸之意,当下爽然一笑道:“老夫所以提到日月双珠,并非仍垂涎于那一宗武林至宝,而是据我所知,皇甫老魔也不是有贪得之心。” 项小芸奇道:“既无贪得之心,他又何必派人搜求这桩物件?” 金振明目光四外一转,放低了声音道:“皇甫老魔四肢肌肉溃烂,其所以不死,乃因在玄昊洞离宫之中疗养数十年之故,日月双珠为至阳极阴之物,正好成了他的克星,因为离宫之火,仅为五行之火,难与骄阳烈火相提并论,日月双珠不但具有骄阳烈火,且具有月宫玄阴,施之于常人固然无损,但施之于靠五行温火将重伤的肢体愈合之人,则激烈刺激之下,必可使他金创迸发,化为血水。” 项小芸恍然道:“金庄主说得极是,但不知日月双珠怎样施用,才能有这种效果。” 金振明忙道:“要用水火交融,阴阳相通之法,那就是把日月双珠装于一个瓷罐之内,罐中注满无根水,然后密封起来,浇以黄蜡,则日珠之骄阳烈火可使罐中之水顷刻而干,但月珠的玄阴冰魄却抵消了日珠的功能,一阴一阳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可发挥到极致,一旦外面的瓷罐破裂,则十丈方圆之内必然俱被至阳极阴的力道所笼罩,到那时,就算皇甫老魔藉离宫之火已把他的断肢练成了铁打铜铸,也难逃化为血水之厄……皇甫老魔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密派得力爪牙,尽力要将日月双珠找到。” 项小芸顿足道:“可惜当在氤氲教时,不曾想到这日月双珠会在今日有这样大的用处,只怕沉埋地底,不容易再得到了。” 金振明哈哈一笑道:“巧就巧在这一点上,老夫的至友六指抓魂娄万杰已将它找到了。” 项小芸欣然道:“这……是真的么?” 金振明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何等大事,老夫岂会与项姑娘取笑,娄万杰到过被焚之后的氤氲教,发觉距氤氲教半里之外的一处草丛之中,夜放毫光,结果居然是日月双珠。” 项小芸大奇道:“按说日月双珠必已深埋氤氲教废墟之中,不料却在半里外的草丛中发现,这不能不算异数,也许明珠奇宝不甘久埋废墟吧?” 金振明一笑道:“也许是皇甫老魔天命该绝,才会发生的事吧。” 慨然一叹,又道:“可惜日月双珠经过这样一用之后会光华尽敛,功能俱失,成为两颗毫无用处的凡珠了。” 项小芸笑道:“果然能如金老庄主所说,将皇甫老魔铲除,则这两颗明珠,也算为江湖武林尽了最大的功用,虽然毫光尽敛,也将永垂不朽了。” 眸光转动,声音低低地问道:“那娄大侠与这两颗明珠现在何处?” 金振明神秘的笑笑道:“恕老夫卖个关子,为了免使神武门发觉,娄万杰现在匿居在一处最为隐秘的所在,但随时随地,都可出而降魔。” 项小芸道:“有关皇甫老魔与神武门的动态,金老庄主是否已知?” 金振明颔首道:“皇甫老魔带领着大批手下,已由凉山赶去泰山,欲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聚集在泰山的群雄一网打尽,挟往崂山,宣布他已为武林尊主。” 项小芸又道:“关于他已将昆仑、武当、峨嵋三派俱皆臣服之事,金老庄主也听说过了么?” 金振明颔首一叹道:“魔势日益猖獗,如不速予消灭,不知江湖武林将被蹂躏成什么样子。” 项小芸慨然道:“不瞒金老庄主说,为了消弭神武门,除皇甫老魔,小芸等旅途奔波,曾经远走长白,夜访巫山,并且在洞庭、凉山等地几经波折,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克制皇甫老魔之人。” 金振明接着道:“项姑娘必是说的凌磊了。” 项小芸一笑道:“看来这些消息你都已经听过了。” 金振明笑笑道:“那是老夫由丐门弟子中获知的消息,项姑娘与虞壮士等人匡正涤邪的凛然正气,实使我金振明钦仰无已。” 话锋微顿,又道:“不知项姑娘与虞壮士,预定何处为歼魔之所?” 项小芸皱眉道:“这倒要看事态演变的情形,不过,想来总不外泰山或是崂山两地。” 金振明颔首道:“以项姑娘虞壮土以及那位凌大侠之能,必可使皇甫老魔及早授首,但老夫与敝友娄万杰也将准备一效死力。” 项小芸慨然道:“项小芸先代武林同道向金老庄主致敬,金老庄主还没说出是如何来得这样巧法,也在此时来到这小小山庄中的呢?” 金振明面色微微一红,道:“实不相瞒,老夫乃是追踪塞北人熊梁一尘而来。”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金老庄主已经吃下一只熊耳,难道还想进一步再吃熊心么?” 虞大刚插口道:“塞北人熊现在何处?” 金振明从容一笑道:“老夫追踪塞北人熊梁一尘已有数日,对他与齐三达定计加害两位之事,也早已十分清楚,那塞北人熊梁一尘料定齐三达必会将两位轻易的弄入彀中,所以当两位一来投宿之后,已经赶到三阳镇上沽酒去了。” 虞大刚一笑道:“去镇上沽酒,想必是准备庆功的了?” 金振明接道:“不但准备庆功,而且听说还将要用两位的人心下酒呢?” 项小芸噗嗤一笑,道:“只怕吃不到我们的心,反而会搭上一颗熊心进入了金老庄主的腹中。” 接着又面色一肃道:“那塞北人熊此刻是否快要回来了? 此地是否尚有其他的神武门爪牙潜伏?” 金振明一笑道:“这倒不劳两位担心,那塞北人熊梁一尘绝对料不到会有这一变化,至于此庄四外,不但没有神武门的爪牙,倒有老夫的四名小徒分别守在四方?只要梁一尘进入三里之内,立刻就会有讯息传来。” 项小芸皱眉道:“令徒如发讯息,虽可使金老庄主知道梁一尘已经归来,但岂非也使梁一尘有所警惕?” 金振明笑道:“这一点老夫早已想到了,故而事先与小徒已经有所约定,只要发觉梁一尘归来,就发出一串蛙鸣之声。” 项小芸爽然一笑道:“蛙鸣?这倒亏金老庄主想得出来,大约梁一尘的大劫之期到了!” 连虞大刚忍不住为之微微一笑。 金振明得意的道:“齐三达用毒欲图害死两位,老朽也想了一个用毒使梁一尘就逮的办法……” 项小芸笑道:“姜是老的辣,大约金老庄主早已胸有成竹了!” 金振明嘻嘻一笑,伸手抓起面前齐三达的尸体,道:“那梁一尘回来之后,第一步的动作该是怎样?” 项小芸微微一笑,忖思着道:“依我推测,他回来之后,必会先窥探一下,及见没有动静,就会呼叫齐三达之名……” 金振明拊掌道:“项姑娘猜得不错。” 欣然一笑,又接下去问道:“倘若梁一尘呼叫数声,不见齐三达应声,又将如何?” 项小芸皱眉道:“这可能有两种反应,第一,他可能知道是出了事故,为着安全起见,立刻拔步逃走,第二,他会怀疑莫决,走进去看看。” 金振明笑道:“不错,但依老夫看来,那梁一尘不会这样轻易离去,不论就任何人而言,如果不探查个水落石出,也不会甘心离去。” 项小芸一笑道:“金老庄主说得有理,以我项小芸而论,那也是非要进来看个究竟不可。” 金振明欣然道:“这就行了,试想那梁一尘当窥探、呼叫俱都不见反应之后,必然会进入院中一探,当他进入院中之后,可以看到正房房门大开,他这位甘心为他效命的齐三达会伏在桌案之上,形同睡去。 梁一尘见到这种情景,必会再度呼叫齐三达,一个死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那时梁一尘必会运功戒备,大着胆子进入房中,当他进入房中不见有任何埋伏之人后,很自然的就会去扳齐三达的身子。” 得意地一笑,住口不语。 项小芸道:“以后呢?” 金振明笑道:“以后梁一尘中毒倒地,那就看项姑娘虞壮士要怎样收拾他了。” 项小芸恍然道:“你是说将毒药布在齐三达的身上?” 金振明颔首道:“只须布在他的肩头之上也就够了,因为任何人去扳人动作,必是要去扳肩头,老夫获得了种‘飞虻散’,只要略一沾碰,就会中毒而倒的。” 项小芸大喜道:“依照时间推算,大约那头人熊快要回来了,咱们快些准备吧。” 金振明并不怠慢,即刻将齐三达的尸体拉入房中,使他背向门口,伏坐在桌案之前,在他肩头上小心缩翼的布下了一层淡青色的药粉。 第八十五章 霸王怒诛郭白杨 等到一切布置就绪,三人相偕走出茅舍小院,匿藏在一簇树丛之中,静静等待人熊上钩。 庄中静寂无声,四外毫无变化,瞬息之间,已过了一个更次。 金振明首先有些沉不住气,悄声自语道:“那梁一尘早该回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项小芸忖思着道:“也许是他去沽酒的路上出了意外,否则绝无赶不回来的道理?” 虞大刚长身而起,轻声道:“与其在此守株待兔,倒不如在下再探查一下。” 声调一沉,又道:“那三杨镇不知在那个方向?” 金振明呐呐地道:“翻过正东的岭头,就可以看到了。” 虞大刚笑道:“芸妹就陪金老庄主少待,我去查看一下真实情形。” 项小芸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虞大刚一笑道:“数里路程,瞬息可返,芸妹理应与金老庄主守在此地,以备缓急,何况,乌骓宝马尚在那后院之中。” 项小芸不便坚持,只好叮嘱道:“记着,你此去不过是查探消息,不论那梁一尘在与不在,要快些赶了回来,免得……” 面色一红,住口不语。 虞大刚微笑道:“芸妹尽管放心,我尽快赶了回来就是。” 双肩晃动,有如一缕轻烟般,眨眼无踪。 目注虞大刚逝去的背影,项小芸微吁一声,又坐了下来静静等候。 时光在紧张期待中慢慢逝去,又过了半个时辰。 项小芸再也忍耐不住了,皱眉摇头地道:“金老庄主,恕我说句丧气的话,事情只怕已经出了变化。” 金振明也皱眉道:“按说是不该发生问题的呀,这……这……” 忽然,只见二十余丈的一处树丛之中突然射出一条人影,有如飞矢一般,向两人面前疾射而至。 项小芸愕然一惊,长身而起,霸王鞭已经握在手中。 金振明更不怠慢,也自闪身而起,准备应变。 那人影眨眼已到,但听叭的一声,已经摔于地下。 项小芸定神细看,不由更加骇然,原来那不是活人,却是一具被投掷过来,已死甚久的尸体。 将一具尸体一掷二十余丈,这手法已够惊人,加上相距二十丈,而金振明与项小芸等竟然不曾事先发觉,更可见那树丛中实在隐有高人。 那尸体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衣少年,劲装疾服,背插长剑,但可以知道他受袭被杀时,根本就没来得及动用兵刃。 项小芸并不知死者是谁,也不知对方何以要将一具尸体投掷过来,但金振明却已面色大变,咬牙叫道:“是我的徒儿。” 双肩晃动,就要跑出那簇匿身树丛。 但他立刻被项小芸拉了回来,附在他的耳边悄声道:“事已至此,冲动也没有用处,目前敌暗我明,在尚未摸清对方实力之前,最好先沉下气来。” 金振明依言停了下来,但却气得双肩微抖,咬牙不已。 不久,但听嗖嗖连响,又是三具尸体掷了过来,俱都罗列在那簇树丛之前,而且排得整整齐齐。 金振明发疯般地叫道:“完了,我四名心爱的徒儿不曾留下一个!” 项小芸安慰他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他们报仇就是了。” 金振明咬牙道:“仇凶就在那簇密林之中,有劳项姑娘代我掠阵,待老夫冲了过去。” 项小芸急道:“不,金老庄主腿脚不便,还是我去的好。” 这固是项小芸的忠厚侠义之处,但除此之外,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日月双珠与娄万杰,倘若金振明出了意外,岂非对荡魔大计又少了一个有力的臂助? 金振明颓然道:“那就有劳项姑娘了。” 长吁一声,又道:“老夫为这次的失算感到惭愧。” 项小芸强笑道:“金老庄主不必如此,须知诸葛亮亦曾贻空城之讥,力谋补救,以挽残局也就是了。” 金振明无话可说,只有点首不已。 项小芸略一审度地势,立刻长身而起,有如午夜幽灵,径奔那一簇密林之中扑了过去。 她已全身戒备,制鞭在手,意料到一场恶斗就要展开,然而扑入林中之后,却不禁又是一怔。 原来林中空空荡荡,并无人踪。 那林中只有十丈方圆之地,视力所及,一目了然,连树巅枝柯之间,项小芸都细心地搜查了一遍,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以她的视听之力,这林中似乎不可能逃过她的监视,自四具尸体掷出之后,并不曾见到林中有人出入,为何此刻却没了人影。 她再继续在树干及地面上细细搜查,希望能有所发现,至少可以推断出是什么人曾在林中逗留。 然而,她又失望了。 搜索半天,并不曾发觉林中有一件值得注意之事。 她心中不禁大为忐忑不安起来,同时,也更为去了三杨镇的虞大刚担心。 虞大刚早就该回来了,为何一去就如泥牛入海,不见讯息。 茫然忖思之中,不禁呆了起来。 忽然,只听数缕尖细的啸风之声疾射而至,项小芸悚然—一惊,知道有歹毒无比的暗器已奔自己后脑打到。 项小芸大怒之余,听声辨位,反手抄去。 但听叮咚数响,三枚暗器已经捏在五指之中,及至看清暗器之后,项小芸更是又惊又怒。 原来那三枚暗器都是长仅二寸的钢钉,尖头有四枚倒钩,尾部有一个“昊”字,正是玄昊真人所遗的无毒暗器玄昊矢。 项小芸虽在观察暗器,但却未忘了纵身追人。 然而,就当她纵身而起之时,忽听一声惨号传来,随即蓬的一声,似是倒下了一具尸体。 项小芸飞步急纵,循声而至! 面前的景象使她不禁又惊又喜。 只见丛林之外,站定了两名佛门弟子,其中一位正是铁剑枯僧大忍禅师,另一位则是原为旧友恶煞毕胜青的悟非禅师。 在两位佛门弟子面前,横躺着一人,出乎意外的则是受了玉面郎君艾凤翔赠号的冷面阎君郭白杨。 项小芸微微裣衽道:“真巧,两位禅师怎地碰到一块了?” 大忍禅师轻诵佛号道:“江湖滔滔,武林多故,老衲无法潜修,只好再到尘间走走,碰到了志同道合的悟非大师,自然就走到一块了。” 悟非禅师则合掌一笑道:“贫僧则是为了一赎过去罪孽而来。” 项小芸忙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老禅师过去也并无大罪戾,何必如此自责,依项小芸看来,老禅必可修成正果,永登极乐。” 悟非禅师笑道:“霸王姑娘是从何时起也学会了恭维别人?” 项小芸不由面色一红道:“既入佛门,言行之间,就该庄重些了,如再意存调侃,那可就无法修成正果,只能算参野狐禅了。” 大忍禅师接口道:“眼下危机重重,两位且慢说笑。” 伸手指指地下的郭白杨道:“此人虽被悟非禅师劈中一掌,但尚不致死,项姑娘欲要如何处理,也该速做决断。”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两位到底是佛门高僧,虽然明知是十恶不赦之辈,也是不忍心要了他的性命。” 说话之间俯身看去,只见郭白杨口鼻鲜血涔涔,但却气息重浊,果然不曾丧命。 项小芸看看抓在手中的三枚“玄昊矢”,忽然心中一动,探臂出掌,将一缕丹田真力向郭白杨心中注去。 悟非禅师朗诵一声僧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忍禅师也诵佛道:“项姑娘这是做什么,要救他么?” 项小芸冷笑道:“项小芸心肠没有那样好法,我不是救他,而是要想使他清醒一些,便于迫问口供。” 大忍禅师道:“老衲等方才已连遇强敌,如非掩蔽得宜,早已为敌发现,此刻大约不会在此与项姑娘从容交谈了。” 悟非禅师也道:“项姑娘迫问口供,最好能够快些。” 项小芸微微颔首,右掌一起,郭白杨顿时醒了过来。 只见他双目一翻,翻身欲起,但项小芸轻轻一按,却又把他强行按倒就地,躺了下去。 郭白杨到底不愧黑道凶人,看清了面前的情况时,凛然无惧,冷冷一笑道:“项小芸,你来得好。” 微微一顿,又狂笑道:“可惜你与金老儿有勇无谋,还在那乱树之中穷等。” 项小芸咬牙道:“这样说来,金振明的四个弟子都是你杀的了?” 郭白杨死鱼眼一翻,道:“是又怎样?” 项小芸冷哼道:“那自然是杀人偿命了。” 郭白杨冷厉地叫道:“项小芸,休要认为大爷怕死,告诉你,刀山油锅,郭某不会皱一皱眉头,如果你真算十七奇中的人物,就快些把大爷超渡了吧。” 项小芸冷笑,道:“既然你想死,那是容易不过,但在你死之前,还希望证实一件事,以释去我心头的困惑。” 郭白杨不在意地大声道:“项小芸,大约你是想和老夫谈笑一番,解解闷儿吧。” 目光尖刻地盯注着项小芸,又道:“快说吧,尽我郭大爷所知道的告诉你就是了。” 项小芸咬牙,道:“你休要大爷长大爷短,回头有你受的就是了。” 声调一沉,摇着手中的三枚玄昊矢道:“这大约是你发射的吧!” 郭白杨向她手中投注了一眼,咬牙一笑道:“不错,可惜你命不该绝,没要得了你的性命!” 项小芸仍旧摇着那三枚“玄昊矢”道:“这使我想起黄龙山黄龙庵的事!” 郭白杨大声狂笑道:“你不必问下去了,大爷可以告诉你,黄龙师太师徒,正是我郭白杨干的,至于你那马儿,本想收为大爷的坐骑,只可惜它不太驯服,后来走失了!” 项小芸冷笑道:“我倒该谢谢你的坦白!” 声调一沉,道:“就把这三枚玄昊矢送还你吧。” 但见寒光闪动,项小芸抖手一扬,一枚玄昊矢射入了郭白杨的左目之中,只听郭白杨一声惨叫,凄厉慑人。 项小芸并无慈悲之念,第二枚玄昊矢又掷入了他的右目之中。 最后,只见项小芸沉吟半晌,方才抖手一扬,将第三枚玄昊矢刺入了他的脑户穴之中。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两人俱皆把头转了开去,喃喃念佛不已。 项小芸冷笑一声道:“便宜了这禽兽!” 大忍禅师叹口气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但等来早与来迟,郭白杨不知悛悔,一意孤行,方才有今日之报,唉!阿弥陀佛!” 悟非禅师接口道:“项姑娘为何单独至此?” 项小芸皱眉道:“我并非单独而来!” 急不及待地岔开话题道:“两位禅师可知此地附近有一座三杨镇么?” 大忍禅师忙道:“老衲等就是甫由三杨镇而来!” 项小芸大惊道:“难道两位不曾遇到虞大刚么?” 大忍、悟非同时皱眉道:“没有啊!虞壮士在三杨镇么?” 项小芸来不及回答两人的问话,不住顿足道:“糟了,糟了,他……究竟到哪里去了,遇上了什么事了!” 悟非禅师忖思着道:“虞壮士武功超凡入圣,就算遇上什么,大约也难不倒他,倒是眼前,咱们还须快做计较!” 项小芸闻言道:“眼前怎样,这附近究竟到了有多少神武门人?” 大忍禅师忙道:“老衲等原在天官庙歇脚,听得丐门弟子传讯,得知项姑娘等人已由凉山沿此路奔向泰山,老衲等方才也沿此路而来!” 项小芸叹口气道:“只因皇甫老魔承自玄昊真人遗学,小芸等人不是对手,方才一波三折,到处延揽高贤,目前方才有些头绪,谁料又在途中有这些耽搁。” 语声微顿,又道:“两位禅师既曾与丐门弟子接触,不知是否还有进一步的消息,那皇甫老魔是否真的已率大批高手赶去了泰山?” 大忍忙道:“据所知道的消息,确是如此,但皇甫老魔目前已至何处,连丐门之中也还不曾探得真切下落!” 悟非禅师接口道:“老衲倒有个预感,只怕皇甫老魔等人已到此处。” 项小芸不由微微一震。 因为这也是大有可能之事,一时之间不禁颇为不安起来。 黄一萍当时主张化整为零,分批赶往泰山,这一着是对是错,目前虽然尚难逆料,但以项小芸所感到的却是不智之举。 也许那皇甫老魔早已接获讯息,知道了自己等的分批东来,而要以他与大批属下高手中途拦截,一一消灭,那结果岂不大为不幸。 正在痴痴忖思之中,只听大忍禅师道:“项姑娘要及早决断,郭白杨死时的惨呼大约早已惊动了神武门的爪牙,也许连那皇甫老魔都已知晓了!” 项小芸恍如梦醒,略一忖思又道:“与我同在的还有一位金老庄主,现在对面二十丈外的树丛中相候,他的四位高足方才都已死于郭白杨之手!” 悟非接道:“可是日月魔翁金振明?” 项小芸颔首道:“正是此人!” 不待话落,举步走去。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相偕而起,俱向那簇林中走去。 项小芸当先而行,心中又不禁一紧,原来自己诛除郭白杨,与大忍、悟非在二十余丈之外话旧,金振明必会听得清清楚楚,为何却没见他赶了过去。 当下眸光四外一转,沉声叫道:“金老庄主!” 没有回音。 项小芸返身急道:“不好,只怕这里也出事了!” 运功护身,疾闪入林。 林中静寂无声,只见金振明正在抱膝而坐,似是因四名爱徒被杀,仍在哀痛之中。 项小芸微吁一声,叫道:“金老庄主!” 没有应声。 项小芸疑念顿生,大叫道:“金老庄主!” 同时伸手向他肩头扳去,讵料甫一触及金振明肩头,只见他已经翻身而倒,项小芸不禁愕然失色。 第八十六章 三仙岭上遇幼僧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相偕而入,见状不由也是一怔。 原来项小芸触倒的确是日月魔翁金振明,但金振明却已是一具僵硬了的尸体,故而一触即倒。 同时,项小芸、大忍、悟非也都看到了金振明胸前的一处血洞,显然那是他的致命之伤。 是谁杀了他? 日月魔翁金振明位列昔日的十七奇之内,武功造诣已是江湖武林皆知,谁能够不声不响地杀了他? 这是多么令人难解之事。 项小芸咬牙道:“咱们今夜算是栽到家了!” 大忍禅师接口道:“看来这附近必然有着甚多的神武门高手,咱们……” 悟非接道:“此非善地,速离为是!” 忽然,只听项小芸啊一声,立刻面色惨变,摇摇欲倒。 大忍禅师大惊道:“项姑娘,你……怎么了?” 项小芸叹口气道:“只怕我疏忽,中了他人的计谋,毒……金振明肩头上布有剧毒,大约是……飞虻散!” 大忍禅师急道:“项姑娘快些闭住肩头穴道,待老衲以内力助你运功迫毒!” 项小芸摇头道:“没有用处,飞虻散果然奇毒无比,虽是手掌上沾了一些,但瞬刻之间,已经布散了开来!” 悟非焦愁地道:“那更重要快些设法迫出毒素才行,飞虻散是世间十大绝毒之一,并无解药,如果传入内脏……” 项小芸苦笑道:“林中虽然悄寂无人,便我深信必有强敌在旁,及见我已中毒,必会即刻出现,那里容得我从容运功迫毒!” 大忍禅师皱眉道:“这话不错!” 转向悟非道:“咱们速把项姑娘带离此处,然后再慢慢设法。” 悟非皱眉道:“项姑娘……还能走么?” 项小芸语不成声的道:“两位……禅师……快……走,……见到……虞……大刚……时……告诉……他……我……我……” 一语未毕,身子一抖,跌倒于地,昏了过去。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俱皆愕然变色,两人同时伸手去扶,但等快要接触到项小芸的身子时,却又连忙一闪,躲了开去,以致项小芸的身子蓬然一声,摔倒于地。 大忍禅师顿足道:“糟了,这怎么办呢?” 悟非道:“是啊,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们都是出家人,总不能把她背了过去啁!” 大忍禅师顿足道:“但此地却非离开不可,这……” 忽然,只听林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道:“用不着费事了,大约那位项姑娘活不上一个时辰了!” 大忍、悟非同时一惊! 大忍禅师首先拔出他的古铁剑,悟非禅师也将兵刃拔了出来,只听笑声大起,林外走进了一群人来。 使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吃惊的是那群人簇拥着一乘软轿,软轿中坐着一个全身包裹着黑布青巾的人。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虽然不曾见过皇甫老魔,但由推断之中,也知道此人必是皇甫方无疑。 两人各持兵刃,分别护卫于项小芸左右。 只见皇甫方端坐在软轿之上,淡然一笑道:“一位是虔修了一生的佛门高僧,一位是半路出家的江湖高人,都是武林中知名之士,皇甫方今日幸会了!” 大忍禅师朗诵一声佛号道:“不论过去出身如何,施主今日也算得是一位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何却机诈百出,陷害好人?” 皇甫方呵呵一笑道:“老夫只知分辨敌友,对于与老夫怀有善意之人,则敬礼有加,怀有恶意之人,只好全力剿除,这原是不得已之事,两位俱是佛门高人,武林长者,又何苦介入这场纠纷之中!” 大忍禅师合什道:“既是施主如此说法,老衲可否祈求一事?” 皇甫方道:“两位有话尽管请讲!” 大忍禅师又诵声佛号道:“眼下这位项姑娘中毒欲死,施主可否网开一面,容老衲等把她弄走,老衲等为此事将永感施主,此后不问施主做为如何,老衲等绝不干预!” 皇甫方摇头一笑道:“倘若这位中毒的不是项姑娘,老夫并无话说,但项小芸迭次与老夫为敌,是万万放她不过的……” 声调一沉,又道:“看在两位是出家人的份上,就请你们两位速离此处,老夫不会出手加害也就是了!” 大忍禅师凝重地道:“不行,除非施主容许老衲将项姑娘带走!” 皇甫方冷哼一声道:“项小芸与金振明害人害己,她已中飞虻散,纵然由你们两位带去,也是活不到一个时辰,又何必多此一举。” 大忍禅师摇头道:“这倒不须施主操心,只要交老衲等带走就是了!” 皇甫方纵声一笑道:“老夫耐性不佳,两位最好不要再罗嗦下去了……须知放两位一条生路,已是十分破例之事!” 悟非禅师大声道:“老衲等已决定与项姑娘同生共死,看来只有请你任意裁决了!” 说着投注了大忍禅师一眼。 大忍禅师投注给他的是一瞥坚定的目光,显然两人心意一致,除非弄走项小芸,否则两人绝不弃友而逃。 皇甫方阴阴一笑,道:“老夫再说最后一句,倘若你们两人不愿就死,最好即刻离去,否则,老夫就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兵刃一摆道:“老衲等接着就是了!” 皇甫方勃然大怒,冷然喝道:“擒下这两名老秃驴,大约还不用本门主亲自出手吧!” 但听两声朗应道:“门主万安,属下等愿意一试!” 那两人究是什么人,不得而知,因为他们俱都是在黑布青巾的遮覆之下,但由两人身法动作上看来,却知这是两位成名武林多年的稀世高手。 大忍禅师不敢怠慢,铁剑一横迎了上来道:“老衲先试试两位施主的艺业!” 当先的一人笑道:“用不着费心,咱们是以一对一,我们两人对付你们两人,生死胜负,各凭本身造诣!” 大忍禅师皱眉道:“可否请教施主姓名?” 那当先的黑衣人笑道:“本座既以头罩面纱相对,那自是一时之间尚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老禅师何必多此一问!” 大忍禅师颔首道:“这话不错,是老衲多话了!” 声调沉肃的又道:“但施主总该先知道老衲是谁吧?” 那黑衣人笑道:“位列武林十七奇中的铁剑枯僧大忍禅师,本座焉能不知!” 大忍禅师朗然道:“既知老衲贱名,难道还要坚持一搏么?” 显然大忍禅师不愿当真兵刃相见,仍欲拖延时间,以待变化。 那黑衣人呵呵大笑道:“若以往日而论,本座确然不敢向位列武林十七奇的大忍禅师动手,但今天却有些不同了!” 大忍禅师奇道:“这又为了什么?” 那黑衣人回顾了露着面部,唇角间挂着微笑的皇甫方一眼,道:“自蒙门主授予三招奇学以来,凭你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大约还不放在本座的眼中。” 大忍禅师讶然道:“皇甫方已经将玄昊真人的遗学传授别人了么?” 只听皇甫方哈哈大笑接道:“老夫本不愿将玄昊真人遗学传人,只为情非得已,才不得已而为之,须知如此一来,无异于老夫成了千臂千手!” 大忍禅师怒吼道:“好卑鄙的老魔!” 铁剑一振,唰的一剑向那黑衣人刺去! 这一剑乃是他毕生绝学,势疾力猛,迫得那黑衣人情不自禁地向旁一闪。 大忍禅师并不怠慢,就在他一闪之际,闪电般复出一剑,向端坐在软轿上的皇甫方疾刺而去。 原来他已意料到难以讨好,倒不如藉机与皇甫方一搏,如果幸而得逞,余去了皇甫方,固然可喜。 纵然不幸死于他的手中,也还算值得。 由于此念一起,方才使他尽展绝学,拚力抢攻! 但见皇甫方呵呵—笑,仍然端坐不动,视若不见。 在皇甫方软轿之旁,却又迅快的闪出两人,同时各持长剑,以十字交击之势,护在皇甫方面前,架住了大忍禅师的铁剑。 但听啷的一声脆响,三支长剑交击,火花四射。 大忍禅师顿觉右臂酸麻,长剑几乎脱手而飞,那两人架剑的手法不但特殊,而且膂力强大得使大忍禅师愕然失色。 皇甫方一笑道:“不识进退。” 另外一名黑衣人也早已与悟非禅师动上了手,悟非禅师武功虽然也属一时之选,同为昔日的十七奇之一,但遇到那黑衣人手上,却又相形见拙,出手三招,已然被迫得后退不已。 大忍禅师心中一惨,暗暗叫道:“完了!” 只听皇甫方大喝道:“这两名贼秃诚心找死,你们就成全了他吧!” 六七名黑衣人同声暴喏,各出长剑,攻了过来! 以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而言,每人抵挡一名黑衣人已经相形见拙,又如何能同时抵挡这几名皆具玄昊遗学之人。 但见剑光如幕,眨眼之间,两人就皆被吞没于剑光之中。 忽然—— 正当两人危机一发之际,突见人影疾闪,寒光电掣,立刻响起两声惨叫,令人不由魂消胆落。 事情变化得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但可以看清的,躺下的是黑衣人,并非大忍禅师。 同时,也可以看清来者正是虎皮裙虞大刚。 大忍禅师铁剑几乎已经把持不住,见状大叫道:“虞壮士来得好……快救……项姑娘。” 虞大刚如何杀伤了两名黑衣人,包括皇甫方在内,几乎都不曾看清,但当他停下来之时,一柄长剑却仍然插在鞘中,似是他根本不曾用剑出手。 原来他用的正是达摩三剑。 皇甫方怔了一怔,大笑道:“果然是来得好,虞大刚……有凌磊陪你么?” 由于项小芸被毒倒地,使虞大刚目眦尽裂,当下厉吼道:“没有凌磊,难道虞某就怕于你不成!” 突见寒光掣动,使人耀眼生花。 只听四声惨呼同起,又是四名黑衣人来不及出手还招下,已做了达摩剑下的惨死之鬼! 顷刻间六具尸体已经横陈地下。 皇甫方仍然端坐软轿之上,但除开抬软轿的四人外,身旁已经只剩了三名佩剑的黑衣人。 皇甫方沉稳地冷然一笑道:“达摩三剑果然不凡,但对本门主来说,还是不能同日而语,虞大刚,可知本门主已决意要将你与项小芸除去了么?” 突见他探手入怀,抽出了一柄短如匕首的剑来。 虞大刚面色沉凝,手按达摩剑柄,咬得牙关格格作响,一字一顿地道:“老魔,你的话不错,虞某今天也是势必将你除去,看来咱们两人今天势必要丧其一了!” 皇甫方端然正坐,手握匕首般的短剑,从容笑道:“很好!施展你的达摩三剑吧。” 虞大刚右臂如弓,达摩剑就要出手。 忽然,只见又是人影一闪,一团模糊的黑影拦到了虞大刚面前,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叫道:“虞老弟,达摩三剑数十年前老夫就已领教过,虽然出必伤人,凌厉万分,但不是没有例外,老夫就是那一个例外之人!” 虞大刚愕然一怔,叫道:“驾驾是谁,怎知在下姓虞,又怎会突来相助?” 原来那人形同野兽,衣不蔽体,而且满身俱是干涸的血迹,乍然相遇必会疑心是一个疯狂的野人。 只听那人嘶声笑道:“老夫本来不知,是由那些小叫化子口中知道的,壮士不是虎皮裙虞大刚么?” 此刻连皇甫方与大忍、悟非等人也俱都怔愣起来。 虞大刚奇道:“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那野兽般的人接道:“中州大豪陆季洪,虞壮士听到过么?” 虞大刚啊了一声道:“原来是您……但……” 中州大豪满面浓髭,但却双目炯炯,分别逼视着虞大刚与皇甫方道:“但什么?” 虞大刚道:“皇甫方盖世老魔,只怕不是尊驾所能抵挡,尊驾……” 中州大豪狂笑道:“老夫无暇与你分辩,快带项姑娘前去就医,这里的事统统交给我了!” 虞大刚皱眉叫道:“在下已经说过,只怕你不是敌手!” 中州大豪笑道:“老夫也曾说过,三十年前老夫也曾领教过达摩三剑,凌极峰……不,该叫他悟元和尚,两次出手,也没伤得了老夫……” 虞大刚又惊又喜地道:“这……是真的么?” 中州大豪笑道:“老夫可以立刻给你证明……” 声调一沉,道:“快用你的达摩三剑来攻老夫几招!” 两人如此争执,倒使皇甫老魔成了旁观之人,只见他神色从容,袖手静听两人言来语去,微笑不已,对地上的六具尸体则视若无睹。 虞大刚皱眉道:“这是什么时候,怎可自己人出手火拚!” 中州大豪笑道:“老夫无非要你知道老夫的实力而已……” 声调一沉,叫道:“如果你再不出招,老夫可要不客气了!” 不待话落,呼的一拳,捣了出去。 虞大刚骇然一惊,但他立刻就发觉,那一拳并非向他捣来,而是奔向皇甫方击了过去。 一来皇甫方毫无防备,二来中州大豪那一拳非同小可,但听蓬地一声,一乘软轿已被击得七零八落,软轿上的皇甫方则被震出了三丈多远。 中州大豪纵声大笑道:“虞大刚,你如再不走,可就是太不识时务,也太辜负了老夫的苦心了!” 虞大刚不能再行坚持,忙道:“既然如此,尊驾小心应付……” 中州大豪沉声道:“速奔三仙岭,那里有人接应!” 虞大刚再不怠慢,探臂抱起昏迷中的项小芸,在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护卫下,急纵而去。 中州大豪哈哈大笑,声如破锣般地吼道:“堂堂的神武门主,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待皇甫方挣扎,唰唰唰,又是一连三拳捣了出去。 皇甫方虽具有玄昊真人遗学,无奈中州大豪拳势威猛,一拳乘其不备,已将他震出三丈,而后一连三拳,但见砂飞石走,树木折坠,势如天崩地裂,使皇甫方有如一团肉球一般,一连滚出了七八丈远。 只听他咬牙道:“姓陆的,本门主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既无法挣扎得起来,一时之间却也莫可奈何! 中州大豪更是滑头得很,显然他并不愿与皇甫方正面为敌,及见虞大刚等已走,皇甫方被自己一连震出了七八丈远,登时一阵大笑,道:“皇甫门主,老夫要暂时失陪一下了!” 不待话落,纵身而起,有如一道黑烟般,消失无踪。 皇甫方虽然神功绝伦,但他毕竟腿脚不便,及至挣扎起身之后,中州大豪早已去得没了踪影。 且说虞大刚,抱着昏迷不醒的项小芸,一口气驰出三里多路,方才停了下来。 转头看时,只见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俱皆随在身后,两人面色沉凝,目注项小芸,黯然不语。 虞大刚将项小芸放下地来,轻轻叫道:“芸妹……芸妹……” 项小芸昏迷无知,根本没有反应。 虞大刚皱眉道:“两位禅师可知她中了什么毒么?” 大忍禅师轻诵一声佛号道:“项姑娘昏迷之前,曾经自己说过,是中了飞虻散……” “飞虻散?!……” 虞大刚喃喃了一阵,道:“是了,这是日月魔翁的等候梁一尘之法,料不到却弄到芸妹身上来了!” 大忍禅师叹道:“不错,金振明死因离奇,那毒素是由他肩头上沾染而来!” 虞大刚皱眉道:“两位禅师可知这飞虻散是否有可解之药?” 大忍禅师摇头道:“飞虻散是十大绝毒之一,根本没有解药,除非……” 虞大刚皱眉道:“除非怎样?” 大忍禅师老脸一红,道:“除非……当时运功迫出,或是……” 目注了悟非一眼道:“老禅师有没有高明的办法!” 言语吞吐,使虞大刚不由大滋疑念。 悟非禅师摇摇头道:“贫僧……唉,这事只有找酒糟扁鹊庄老七……” 虞大刚叹口气道:“在下何尝不知,只是……庄七先生不在此处,缓不济急,项姑娘已然毒发昏迷,如何能够等得!”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俱皆皱眉无语。 虞大刚忽道:“中州大豪陆侠士曾说要我们去三仙岭,不知两位禅师可知三仙岭在于何处,也许……”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面面相觑,同声道:“老衲对此地俱皆不熟,如何会知道三仙岭在于何处?” 虞大刚皱眉顿足道:“这该怎么办呢,难道就眼看着她死去不成?” 大忍禅师道:“眼下唯一的办法,是先行找一个熟悉路径之人,问明三仙岭在于何处!” 悟非目光四转,皱眉道:“此时此地,上哪里去找熟识路径之人?” 虞大刚像发狂一般地抱起项小芸,道:“不管哪里是三岭巅,咱们且往前走吧!” 迈动脚步,当先驰去。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举步相随,跟了下去。 虞大刚心如刀戮,他深深后悔自己不该离开项小芸,去三杨镇查看,如果不是自己离开她,也许不会使她因而中毒! 他无论如何要救项小芸,那怕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然而,此时此地他除了抱着她盲目奔波之外,却又想不出一点办法。 不知奔出了多远,也不知奔了多久,只见天色已然黎明,四处传来了鸟鸣之声。 大忍禅师与悟非禅师不忍喊住虞大刚,也只有相随在后,与他一路茫无目的地跑了下去。 忽然,虞大刚正在奔驰之间,只听一声清越的佛号之声传了过来。 虞大刚收住脚步,方才发觉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十分年青的和尚。 那和尚究竟年轻到什么程度固很难说,但使人直觉的感到他不会超过二十岁,认真说来,只能算个沙弥。 但那和尚却是老气得很,傲然笑道:“施主抱着一位女子这样满山奔波,是为了什么?……” 目光向身后的大忍悟非两位禅师投注了一眼,又道:“这两位师兄为何也这样匆匆忙忙!” 虞大刚喘吁一声,答非所问的道:“请问小师傅,三仙岭在于何处?” 那和尚诵声佛号道:“此处即是三仙岭……” 伸手遥遥一指道:“施主看到那三块石头了么,不论由那一个方向看去,都像对坐的三位仙人正在奕棋,三仙岭就是由此而得名!” 虞大刚目光四转,又道:“小师傅可曾遇到其他的人么?” 那和尚摇头一笑道:“将近半年以来,这三仙岭上只来过一个人,再有,就是你们几位了!” 忽然,只听一片人声大起,山岭之下又是无数的人涌了上来! 第八十七章 魔心自难比侠心 那片人声隆然震耳,加上山谷回音,声势浩大,至少在数十人之上。 虞大刚眺望了一下,目注铁剑枯僧大忍禅师,及悟非禅师,焦灼地道:“是皇甫老魔,已经率众追来了!” 铁剑枯僧大忍禅师诵声佛号道:“虞壮士尽管照顾项姑娘,老衲尚堪一搏!”语气虽然豪壮,但却有些色厉内荏,因为他知道自己绝挡不住皇甫老魔。 悟非禅师也声调激昂的道:“贫僧与大忍禅师联手,足可抵挡一阵,虞大侠带项姑娘快走!” 虞大刚方欲答言,那年纪轻轻的僧人微微一笑,低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今天可真是盛事,三仙岭上居然先后有这么多人来,这还是贫僧自从来到三仙岭后的第一次呢!” 虞大刚略感不安地道:“实不相瞒,那是当世中最强横残暴的一名魔头,正在率领他的属下爪牙追杀在下等人……” 那年青的僧人平静地道:“这样看来,诸位已是身处危境了!” 虞大刚微喟道:“情势虽然不利,众寡虽然悬殊,但如拼斗起来,胜负之数也还难料,只是……” 投注了身边昏迷不醒的项小芸一眼,又道:“这位姑娘已经……” 岭下的呼喝叫嚷之声响彻山林,显然神武门已经动员了大批精锐之众,将这三仙岭包围了起来。 但由于岭上树叶茂密,究竟有多少人赶来,以及是否有皇甫老魔在内,却是看不清楚。 铁剑枯僧大忍禅师皱眉急道:“虞壮士,平魔弭乱的重责大任都在你与项姑娘身上,岭后尚有可逃之路,你该快带项姑娘……” 那年青的僧人轻诵一声佛号道:“来不及了……如果诸位仅是躲避一时,小庙不远,地方还算严密,诸位如果不嫌简陋,就请移玉。” 虞大刚道:“那未免过于打扰了,而且……” 那年青的僧人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劳担心,何况还有两位同门师兄在内,贫僧自然应该略尽地主之谊……” 伸手一指,接下去道:“小庙就在那边,贫僧带路了!” 虞大刚与大忍禅师以及悟非禅师都不禁感到有些困惑,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小庙,那年青的和尚所指之处不过是岭上的一处高高崖壁之前,仔细看去,方才看到了一处山洞。 那年青的和尚不待话落,已经当先向前走去。 虞大刚投注了大忍、悟非一眼,抱起项小芸,跟了上去,大忍、悟非相觑无言,不自觉地也跟了过去。 来至山壁相距只有二十余丈,洞前有几株矮树,将洞口掩去了一半,但那洞口依然十分明显,只要由附近经过,仍然可以看到。 在石洞上面有三个大字:“佛心寺”。 虞大刚困惑地道:“大师父的宝刹就是这山洞么?” 那年青的僧人恬然一笑道:“筑庙建寺,谈何容易,故而贫僧只能以洞为寺,其实,只要心虔意诚,纵是树窟地穴,亦莫不可以为寺……” 目光温柔地投注了虞大刚一眼,接道:“施主莫非嫌小庙太过粗陋,不肯入内么?” 虞大刚忙道:“不,不,大师父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这山洞……不,宝刹并不隐密,那批恶人必会发觉,那岂不反而为大师父带来麻烦?” 那年青的僧人诵声佛号道:“任何事只问当为与不当为贫僧既认为此事值得冒险,就不管麻烦与否了……诸位请!” 侧身站于洞门之旁,肃客入内。 此刻呼喊之声愈来愈近,可以想见三仙岭四面俱被神武门布满了属下高手,慢慢搜索向岭顶涌来。 由于情势急迫,使虞大刚没有思考的余地,当下身形一闪,进入洞中,大忍、悟非相继而入。 那年青的僧人最后走进洞中,却随手取了一个小巧的鼎炉,向虞大刚等人微微一笑道:“贫僧的‘飞云鼎’或可有所增益,也许能使那批追来之人不得此门而入。” 说话之间,身形一伏,将那鼎炉放在了洞口之外。 说也奇怪,那鼎炉一经放下,其中顿时云雾飞涌,将洞口完全封了起来,外面的景物已是模糊难见。 虞大刚以及大忍、悟非二僧,此刻方才知道遇上了高僧,二僧合什顶礼,虞大刚则放下项小芸来,深深一揖。 那山洞虽然不大,但也并无狭窄之感,正面一个佛龛其下一个蒲团,除此而外,再无一物。 虞大刚敬谨地道:“大师父佛门高人,在下失敬了!还没有请教禅师上下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佛心,与敝寺同名!” 虞大刚忖思着又道:“禅师今年……贵庚了?” 佛心禅师道:“贫僧虚度三个甲子,僧腊亦已一百五十年矣!” “啊?!……” 虞大刚与大忍、悟非二僧不由俱皆爆出一声惊呼,因为佛心和尚之言,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但佛心的神情气度,却又看不出有一点作伪,而且那云雾飞涌的鼎炉,更使他的话语增加了几分可信。 大忍禅师双掌合什,呐呐地道:“老禅师莫非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无视岁月更替,寒暑变易了么?” 佛心禅师淡然笑道:“贫僧还没有那样高的修养,只不过早年曾获奇遇,服食过一枚地极参果而已……” 大忍禅师诵声佛号道:“怪不得老禅师青春长驻,有若二十许人,这是亘古难获的奇遇了!” 佛心禅师目光转动,投注了昏迷不醒的项小芸一眼,道:“这位女施主是受了……” 虞大刚接口道:“受了‘飞虻散’之毒!” 佛心禅师颔首道:“‘飞虻散’非一般毒素可比,如不及时急救,只怕……” 虞大刚喟然一叹,道:“在下身边虽有几颗普通的解毒之药,但绝解不了‘飞虻散’之毒,这……” 佛心禅师朗诵一声佛号道:“这都是我佛安排的机缘,贫僧说不得要结这善缘了!” 探手袖中,取出了一方小巧的玉盒,轻轻放在掌心中掂了一下,道:“当贫僧一百四十余年前获得那枚地极参果时,曾把果上所附的三支嫩芽调配了三颗丹丸,不但可解任何剧毒,而且可以固本调元,增益真气,贫僧保存了一百多年,尚未用过一颗,如今说不得要牺牲一颗了!” 说话之间,取出一颗翠绿的药丸,向虞大刚手上递去。 虞大刚诚惶诚恐地道:“这等珍贵之物,在下……” 佛心禅师凝重的道:“此丹虽然珍贵,但人命更加珍贵,我佛有好生之德,贫僧岂能见死不救,快些喂这位女施主服下去吧!” 虞大刚连忙道:“那就多谢老禅师的大恩大德了!” 双手恭谨地接了过来,立刻点开项小芸的结喉穴,给她服了下去。 那门口的鼎炉中仍然云雾疾涌,洞外景物迷蒙难见,更奇怪的是连外面的声音完全寂然无闻。 由于虞大刚等为佛心禅师的一切及替项小芸服药之事所吸引了心神,对洞外之事一时倒是不曾注意! 那丹丸果然具有神效,项小芸服下不久,肚腹中就起了一阵咕噜之声,同时额际间冒出了一阵冷汁,呼吸渐匀,四肢抽动。 在虞大刚等迫切的期待之中,项小芸终于微微呻吟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目,苏醒了过来。 虞大刚大喜过望,俯身轻呼道:“芸妹,芸妹……” 项小芸双目眨动,困惑地叫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虞大刚轻柔地道:“且别多谈其他的事,你先运功试试,体内的毒素完全迫出了没有,功力有没有受损?” 项小芸似是记起了中毒以前的事,果然依言瞑目运息,不久,双目又一张,欠身而起道:“怪了!……我不但毒伤尽愈功力全复,而且似乎还滋生了一股古怪的力道,在体内奔腾不已。” 虞大刚欣然道:“这都是那颗灵丹的力量……” 项小芸急道:“快些把详细情形告诉我吧!” 虞大刚于是把她中毒后所发生的一切俱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项小芸长身而起,向佛心禅师裣衽道:“活命之恩,小女子终身难忘……” 说着就要大礼参拜。 佛心禅师佛号连宣道:“不可不可!贫僧不过做了一件该做之事而已!” 项小芸又与大忍、悟非一一相见,互述别后一切,最后项小芸方才咦了一声,目注虞大刚道:“虞大哥不是说皇甫老魔率众追来了么?” 虞大刚颔首道:“不错,但这位老禅师云封洞口之后,外面的一切就难闻难见了!” 项小芸又把困惑的目光投向了佛心禅师。 佛心禅师淡然一笑道:“诸位是要看看外面的情形么?” 项小芸接道:“晚辈等并无意见,全凭老禅师支配!” 佛心禅师轻轻颔首道:“诸位请随贫僧来吧!” 缓缓举步,向后洞走去。 项小芸虞大刚以及大忍、悟非等相视一眼,随后跟了过去,但众人心中都有些疑虑,若是看洞外的情形,怎会反向洞后走去。 沿着曲折的天然洞道走出两丈距离,面前已是一间石室,那石室半出人工,半出天然,但却除了入口之外,并无通风透光之处。 在石室正中则有一面铜镜,约有一丈见方,外面覆遮着红布,看不到铜镜上有什么可看之物。 项小芸等俱皆怀着困惑难解的心情,但却无人开口。 佛心禅师微微一笑道:“贫僧不是精于医卜星相的巫僧巫婆,所要诸位看的只不过是一些真实的情形,也许比到外面看得更为清楚一些……” 说着把铜镜上的红布揭了开去。 那面铜镜镶在一个石架之上,光亮鉴人,但却什么都无法看到。 然而,众人却聚神会神,盯着铜镜不语。 不久,镜面上出现了模糊的景象,虞大刚立刻看了出来,那是洞外岭顶上的整个情景。 这景象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俱都大感神奇地仔细盯视了起来。 同时,景象愈来愈加清晰,一草一木,都可完全看到。 就在众人注目细看时,一大群人出现在山岭之上。 那些人俱是蒙面的黑衣人,分由四面疾奔而上,一乘软轿上坐着的正是皇甫方,只见他脸上覆了一方青巾,只露出了两双炯炯逼人的眼睛。 使人更加注意的是在软轿之旁的一名老年道人,那道人一袭黄色道袍,背插双剑,至少也在一旬之上,步履沉稳,目光闪烁,看得出是一位内功外力俱人炉火纯青之境的高手。 但他脸上一团邪气,使人有一种阴森之感。 只见皇甫方的软轿停了下来,传来细微的话音,数名黑衣人先后趋前禀报,他们所报的大致相同,都是对项小芸、虞大刚等人搜寻无着。 皇甫方怒吼连连,厉叱道:“难道他们飞上天去了?” 所有的黑衣人俱皆畏畏怯怯的肃然而立,只有那黄衣老道轻轻一道:“天下武林大势已经十有九成握在门主之手,就算这几人远飙无踪,又能成得了什么大事,门主何必看得如此严重!” 皇甫方摇摇头道:“这几人是本座的心腹大患,如不除去,心中难安!” 黄衣老道谄媚地一笑道:“这也容易,料想他们绝不会飞上天去,必然就藏匿在这山岭附近,只要更加严密的搜索上一下,也就可以找到了!” 皇甫方的目光忽然投注到了岭顶上的那三块仙人对奕般的石头之上,有些惊异地叫道:“这里不是……三仙岭么?” 那黄衣老道颔首道:“是啊,门主……不知道么?” 皇甫方突然凝重得像化石一样,目光四转道:“不错,这里确是三仙岭……” 神色言谈俱都为之大变。 黄衣老道奇道:“门主这……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地方……” 皇甫方恍然一笑道:“老夫记起了若干年前的一桩旧事……” 黄袍老道接口道:“这事重要么……” 皇甫方听如不闻地顾自说下去道:“那已是四十多年之前了,那时老夫被人追杀,偶经此处,遇到了一位当世的第一高僧……” 言下不胜神往,似是细细回忆着当年之事。 黄袍老道又接口道:“是他救了门主?” 皇甫方凝重地点点头道:“不错,如不是他救了老夫,大约那时难逃死劫了!” 在石室中的项小芸不觉投注了佛心禅师一眼,道:“那老魔说的大约就是老禅师吧?” 佛心禅师颔首道:“不错,我佛慈悲渡人,贫僧焉能见死不救……” 微喟一声,接下去道:“虽是冥冥中注定之事,但贫僧仍有做错了一桩事情之感,今日的相助诸位,也算略资弥补吧!” 项小芸不再言语了,又把目光投注到了铜镜之上。 只见皇甫方四顾多时,忽然指着白云飘忽的洞口道:“老夫记得不错,那高僧就是住在此处,他的洞口之上,还有着‘佛心寺’三个大字,那高僧法名就是佛心!” 黄衣老道一笑:“事隔数十年,也许那位高僧早已……早已不在此处了!” 皇甫方摇摇头道:“不然,那高僧非同一般僧人可比,绝不会离开他修行成道的地方,而且,大约他也绝无圆寂的可能……” 声调一沉,道:“有劳道长过去查看一下!” 黄袍老道果然依言过去查看,只见他走入云雾之中,不久却又走了出来,向皇甫方微微施礼道:“贫道除了山壁巨石之外,一无发现,并不见有什么洞口。” 皇甫方轻叹一声道:“这想必是那位高僧不愿相见……唉,这也罢了……” 沉忖了一下,又道:“不管怎样,既来此地,至少该对他膜拜一番,以示感激他昔年的相救之情!” 只见他身形忽然由软轿上拔了起来,平飞至白云飘忽的洞口之前,屈膝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叩起头来。 在石室中的项小芸喟叹一声道:“老禅师何不渡化于他?” 佛心禅师苦笑道:“女施主是说他还有可以渡化的可能,是么?” 项小芸颔首道:“至少他尚不忘记数十年前的相救之恩,顽石尚可点头,何况是人性尚未全泯的万物之灵……” 凝重地扫了虞大刚,大忍,悟非禅师等人一眼,又道:“倘若老禅师能使他迷途知返,收归座前,使江湖生灵免遭荼炭,岂不是一场莫大的功德?” 佛心禅师微吁道:“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女施主何不再看下去,何必遽下定论!” 项小芸心头一动,果然依言又把目光投注到了铜镜之上。 只见皇甫方已经又回到了软轿之上,神色沉凝地道:“走吧!” 那黄袍老道却阴阴一笑,道:“请示门主要去何处?” 皇甫方忖思着道:“虞大刚等既已远扬,只好暂离此处,再做计较了!” 黄袍老道摇摇头道:“贫道以为不然!” 皇甫方忙道:“道长有何卓见?” 黄袍老道阴鸷地一笑道:“依贫道看来,那虞大刚多了一个中毒的项小芸,绝不会走得如此从容,相信他们绝对逃不出这三仙岭附近!” 皇甫方颔首道:“老夫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寻不到他们的踪迹,那也没有办法!” 黄袍老道郑重地道:“贫道倒有一个猜想,不过……说出来也许门主会要见怪!” 皇甫方大笑道:“道长说哪里话来,老实话,老夫将道长倚为心腹股肱,怎会对道长见怪,道长如有卓见,尽请明讲不妨!” 黄袍老道欣然一笑道:“贫道方才虽然未寻到洞府,但对那云雾却觉得有些可疑,因为那极像飞云布雾之术……” 皇甫方轻轻颔首道:“老夫也已怀疑到这一点,故而猜想是那位高僧不愿相见!” 黄袍老道轻捋着拂胸的白髯道:“门主也猜想出了那位高僧不愿相见的原因了么?” 皇甫方一怔道:“这倒不曾……莫非……” 收住话锋,沉吟不语。 黄袍老道应声道:“这太明显了,因为虞大刚等人就在他的羽翼之下!” 皇甫方啊了一声道:“这……这……可能么?” 黄袍老道肯定地道:“要不然那位高僧绝无不见门主的理由,虞大刚等人也绝不会平空消失不见,所以贫道认为……” 皇甫方急道:“这大有可能,大有可能,但……” 目光连转几转,道:“这该怎么办呢?” 黄袍老道笑吟吟的道:“贫道倒有一个意见,只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甫方忙道:“道长尽请明言!” 黄袍老道神秘地道:“一把火烧掉三仙岭,给他来一个斩草除根!” 第八十八章 一入佛门万事空 只见皇甫方双目中神情一连数变,喃喃地道:“计虽好计,但……” 喟然一叹,住口不语。 黄袍老道阴阴一笑道:“门主顾虑什么?” 皇甫方叹道:“当年若非那位高僧,老夫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怎能忍心对他加害……这……” 言下不由犹豫不决! 黄袍老道笑道:“门主顾虑得太多了,俗语说得好,人无伤虎心,虎有噬人意,这位高僧如果不想加害门主,就不会窝藏虞大刚等人,既是窝藏虞大刚等人,就是公开与门主为敌,门主又顾虑什么?” 皇甫方神光一振,大声道:“说得对,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茅塞顿开,一切唯道长之命……” 黄袍老道欣然道:“这僧人既是道行不浅,普通一把火是奈何不了他的,至少需要用上火药百担,硝磺万斤,将这三仙岭顶完全夷平,才能遂门主之愿!” 皇甫方爽然道:“这个容易……” 声调一沉,向身旁的另外数名青衣人喝道:“即刻下令,命十里外的昆伦、武当、峨嵋等派弟子,就近急速设法,在一个对辰之内弄来火药百担,硝磺万斤,不得违误!” 四名黑衣人应声而退,飞步驰去。 岭上平静了下来,皇甫方静坐软轿之上,黄袍老道侍立在侧,两人不再交谈,显然在静待火药硝磺运来。 石室中的项小芸又向佛心禅师道:“老禅师果有先见之明,真是人心难测,皇甫老魔方才表露了一点人类应有的人性,但立刻又被邪恶之念驱赶得无踪无影了!” 佛心禅师诵佛道:“这就是邪侠所不同之处,侠义豪雄,每能择善固执,临难不苟,邪魔之徒则每多见异思迁,背义忘恩……” 项小芸咬牙道:“老禅师大约都听明白了,他们已去弄火药硝磺,要将这三仙岭顶夷为平地,以百担火药,万斛硝磺的威力来说,那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不知老禅师有何打算?” 佛心禅师平静地道:“冥冥中自然早有安排,何必要贫僧去强扭天命,—若果贫僧与施主等注定要烧死于此,纵使想尽方法,也是难逃此劫!反之,又岂是皇甫方所能烧得死的,不知女施主以为然否!” 项小芸面色微微一红道:“老禅师说得是……” 转向虞大刚淡淡一笑道:“看命运之神对咱们是如何安排的吧!” 索性跌坐在那铜镜之前,注目静观,不言不动。 大忍禅师、悟非禅师,两人俱皆合什跌坐,默默念佛,像是静等死神降临,又像是根本不知此事,正在虔心礼佛。 虞大刚面色肃穆,也静静跌坐在项小芸身旁不远之处,双目似在注视着面前的铜镜,又似在思索着其他之事。 不久,只见一群群黑衣人络绎而至,有的手上提了一个个的瓦罐,有的则背着一袋袋的硝磺,俱都堆在了三仙岭的岭顶之上,那山洞四外,更是堆得累累皆是,令人不由惊心动魄。 在皇甫方指示下,又有无数黑衣人去检拾柴薪,霎时问,将三仙岭巅堆积得有如山丘。 那黄袍老道欣然一笑道:“差不多了,咱们……” 皇甫方转头吩咐道:“火速传令,退出三仙岭三里之外!” 四名黑衣人齐声暴喏,飞驰而去。 不久,但见岭上的黑衣人纷纷四散,俱向岭下驰去。 项小芸望着铜镜中没有了黑衣人的影子之后,忍不住又道:“虽说万事皆有前定,但世人必须挣扎求生,谚云人可胜天,不能完全归之于命运。倘若咱们在此坐待火起,未免类若愚人之行!” 佛心禅师忽然拊掌道:“女施主这话也对,贫僧也多少做一些准备吧……” 声调微顿,又道:“这洞顶之上本有一处飞瀑,但三十年前改由岭后山涧暗道而下,以致外面看不出飞瀑流泉……” 项小芸一笑道:“怪不得老禅师如此沉着,原来岭顶上就有水源!” 佛心禅师微微一笑道:“三十年前山泉飞瀑忽然改由岭壁山涧暗道而下,贫僧已猜到可能将来要遭一场火劫,如今果然应验了!” 项小芸忙道:“眼下有办法使水源外溢么?” 佛心禅师诵佛道:“若是我佛早有安排,那水源该是可以弄得出的……” 话锋一转,又道:“诸位且请宽坐,侍贫僧先去查看一下!” 长身而起,向外走去。 虞大刚随之而起,道:“老禅师是否需要晚辈助一臂之力?” 佛心禅师连连摇头道:“不用,不用,那飞瀑所以改为暗流,只不过由于水源尽头滚落了一块千斤巨石,只要移离石块,水源又可恢复三十年前的流泉飞瀑,这点小事,贫僧还能够做得到,施心尽管宽坐少待,也就是了!” 虞大刚只好依言又坐了下来,目注佛心禅师迈步从容而去。 铜镜中仍然呈现着洞外清晰的风景,一罐罐的火药,一袋袋的硝磺,与杂乱堆积的木柴,凌乱满目。 项小芸心中忐忑不安,目注虞大刚时,也是一付焦忧之色,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忽然—— 只听一声尖锐的啸声破空传来,那铜镜之上也随之出现了一团火光,显然是皇甫老魔已经下令施放火箭,要引燃岭顶上的火药硝磺了! 那支燃烧的火箭射在距洞前三丈之处,但听轰的一声,附近的火药硝磺已经引燃了起来。 火势蔓延得极快,已经向四外扩展延烧了开来,耳际间只听轰隆之声大起,岭顶上即将变成一片火海。 佛心禅师仍未归来,铜镜中尽是轰轰的爆炸之声,与燃烧的大火,不久之后,由铜镜中所能看到的已经只是一片火海,除此而外,再也看不到什么别的了! 项小芸心头暗忖:这佛心和尚难道是那皇甫老魔的一着计谋,世上那有这种神化之事。 一念及此,不由大为不安起来。 忽然—— 一片水声传了过来。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两人同时向铜镜之上注目看去。 只见大火中忽然有一处悄悄熄灭了下来,正是山洞四外附近,在洞顶之上三丈之处,一片飞瀑汹涌而下,势如千军万马,将附近的大火俱皆灭熄。 项小芸忍不住叫道:“妙啊,这泉水来得实在及时!” 耳际间忽听佛心禅师道:“虽是这飞瀑救下了佛心寺,但这三仙岭上不知有多少生灵死于这场大火之中,这仍然是一场大劫!” 火药爆炸声与大火燃烧声仍然连绵传来,整个三仙岭果然要在这一场大火中被夷为平地了。 至少过了两个时辰,火势方才停了下来。 铜镜中已是一片荒凉景象,项小芸等正在咬牙叹息之际,忽见佛心禅师拉起那一方红布又将铜镜遮了起来。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老禅师为什么不给我们看下去了?” 佛心禅师一笑道:“虽然此地保留下了数丈方圆之地,但在岭下却绝难看得出来,那皇甫方既是认定此处已毁于火,他大约早已远离而去,施主们可以到洞外去看了!” 项小芸忙道:“老禅师说得是!” 当下与虞大刚等相偕而出,到了山洞之外。 只见一切景物与在镜中看到的大同小异,三仙岭上已成了一片荒枯之场,岭顶上对坐的仙人对奕般的三块巨石,也在火药爆炸燃烧中失去了踪迹。 佛心禅师诵佛道:“劫数,劫数……” 项小芸激动地道:“老禅师不但是佛门高人,同时也是武林高人,何不请与项小芸等一齐去诛除那皇甫老魔?” 佛心禅师连连诵佛道:“罪过罪过,贫僧方外之人,不能再加入杀戮之事了!” 项小芸道:“老禅师虽是好生恶杀,但将这世上的恶人除之是以救世,留之足以伤生,难道杀却恶人就不是功德么?” 佛心禅师叹口气道:“施主之言虽然不无道理,但贫僧毕竟不适于复入江湖再效驰驱了!” 项小芸裣衽道:“既然如此,项小芸等就要拜别了!” 佛心禅师笑笑道:“施主等请便,我等的一段缘法,就此……过去了……” 项小芸忽然卟地跪了下去,道:“项小芸蒙老禅师活命之恩,理应大礼相谢!” 佛心禅师闪身避开道:“施主太过客气了!贫僧如何担当得起!” 项小芸仍然端端正正地叩了四个响头,站起身来,道:“晚辈不揣冒昧,此后当执弟子之礼,他日江湖平静之后,只要项小芸尚有命在,一定再来叩拜!” 佛心禅师双手连摇道:“会合离散,皆有定数,一丝一毫也勉强不得……” 忽地微微一笑,道:“诸位听到了么……” 项小芸等倾耳听去,原来一片马蹄之声传了过来。 众人初时颇为愕然,但项小芸却似乎立时就听了出来,只见她面绽微笑,十分激动地道:“是我的乌骓宝马……” 果然,那马蹄声来势甚急,由远而近,不久已至岭下。 佛心禅师又复微微一笑道:“如果贫僧未曾听错,这马上大约还有贫僧新收未久的弟子同来!” 众人听得颇感困惑,但这个谜立刻就揭开了,只见项小芸的乌骓宝马果然有如一阵泼风一般飞驰而至,坐在马上的霍然竟是中州大豪。 乌骓宝马眨眼已到身前,中州大豪滚鞍下马,忙不迭地先向佛心禅师合什顶礼恭声,道:“弟子回来了……” 佛心禅师哈哈一笑道:“你来得正好,这几位都要走了……” 中州大豪微喟一声,向项小芸等投注了一眼,道:“此马系在下途中所遇,因知为项姑娘之坐骑,故而将它带来,就请项姑娘收回了……” 说着将马缰递了过去。 项小芸接过马缰,裣衽道:“晚辈还未拜谢前辈援手之德!” 中州大豪淡淡一笑道:“项姑娘客气了……” 目光转动,又接下去道:“既是诸位就要离此,在下不多耽搁诸位了!” 侧身一站,肃客而行。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等人一眼,忽道:“听说陆前辈要削发出家了?” 中州大豪颔首道:“既承见问,在下不妨明告,已蒙佛心禅师收录,就要披削了!” 项小芸踌躇着道:“无心师太目前已与黄姑娘等另途赶赴泰山,不知……陆前辈是否还要与她会一面?” 中州大豪面露悲凄之色,叹口气道:“过去的事,已如轻烟飞雾,春风一吹,了无余痕,在下不愿再提过去之事,自然也不必再见她了。” 项小芸凝重地微喟一声道:“如此也好……祝福陆前辈早成正果,晚辈就此别过了!” 拉起乌骓宝马,向岭下走去。 虞大刚、悟非、大忍禅师等相继告辞,也向岭下走去。 第三日黄昏。 距泰山七十余里的汶河岸前,项小芸与虞大刚收住马缰,滚鞍下马。 一轮落日的余晖斜照在汶河河水之中,泛起一层红色波浪,有一种寂静落寞的凄凉之感。 虞大刚瞪望一下滚滚的河水,皱眉道:“此处为何没有渡船?” 项小芸皱眉道:“是啊,汶河河水切断了南北的官道,这里不但该有渡船,而且该不只一条才对……” 虞大刚目光四转,奇道:“为何也没有过路的行旅客商?” 原来此刻天色并不算晚,但官道上却没有一个人影。 项小芸忖思了一下,又道:“大忍、悟非两位禅师,不知是否已经先一步赶到了泰山?” 原来他们早已分路而行,大忍、悟非两僧兼程急进,项小芸与虞大刚则又弯回了那山村之中,处理了日月魔翁及他的弟子的尸体,又在附近明查暗访,打探塞北人熊梁一尘的下落,但结果却毫无影踪,两人方才乘马而来。 当下,虞大刚沉凝地道:“江湖形势,瞬息万变,他们两侠的情形如何,倒也难说……只是这里情形奇怪,为何会没有渡船?” 项小芸略一沉吟道:“这河面不过五十丈宽,乌骓宝马自有渡河之能,这片河面也还拦不住你我两人,依我看咱们干脆就这样渡了过去,赶到泰山黑龙潭,不就一切自明了么?” 虞大刚摇摇头道:“且慢,……依我看,咱们该从长计议。” 项小芸皱眉道:“这还有什么可计议的?” 虞大刚道:“倘若泰山之内发生了变故呢?” 项小芸怔了一怔,道:“泰山黑龙潭边不知已集中了多少武林豪雄,何况,令师与孙先生及九华老人均在,大约不致于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吧!” 虞大刚摇摇头道:“这也难讲,总之,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项小芸道:“依虞大哥之见呢?” 虞大刚道:“至少该找个丐门弟子问清讯息!” 项小芸苦笑道:“这里十余里内并无人家,连个过路之人俱都没有,到那里去找丐门之人!” 虞大刚笑道:“这时虽然没有,但咱们不妨到别处去找……” 伸手向背后远处遥遥一指,道:“十里之外是汶阳镇,咱们到镇上休歇一宵,不好么?” 项小芸忽然兴奋地道:“这真是最好的提议,这些天来风尘劳顿,也该养养精神,明天再去泰山,……听说汶阳镇的面食出名,也该一快朵颐了!” 虞大刚微微含笑相偕拉马走去。 两人不再乘马,就在夕阳投照下,沿着汶河缓缓走去。 费了顿饭光景,方才走到镇中。 使两人俱皆深感讶然的,是镇中十分寥落,半数以上的商店都已打烊,虽然此刻甫交初更,已是有如夜半。 虞大刚剑眉深锁,道:“这情形十分显然,定然是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在镇中兜了一转,竟连一个丐门之人也不曾遇到,项小芸闷闷不乐,与虞大刚双双向一家饭店走去。 那家饭店之所以不曾打烊,是因为有两个醉鬼赖在店中不肯离去,店中人对项小芸虞大刚都投注了好奇的一瞥,一个四旬左右,像是店中的掌柜,凑上前来陪笑道:“两位客官是要吃些什么吗?”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如不吃吃喝喝,怎会进这门来?” 店掌柜连忙陪笑道:“连日生意不佳,小店里不曾预备下什么好的酒菜,只怕……” 虞大刚一笑接道:“我们是路过之人,随便吃些什么,都不要紧……” 项小芸心中烦闷,没好气地道:“就你现在的酒菜,拣好的尽量拿吧!” 店掌柜觑觑虞大刚的宝剑,项小芸的长鞭,有些畏惧地连连颔首道:“是,是……简慢的地方,还请两位包涵……”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向那两个醉鬼所坐的旁边桌上坐去。 那两个醉鬼大约都是三旬开外的年纪,由衣饰打扮上很像是走镖的镖师之流,但两人的情形却十分困顿。 两人俱皆神情萎顿,于思满腮,已经醉得东摇西摆,但面前所摆着的却只有几盘已快吃光的小菜。 由此可见两人俱都十分落魄,项小芸与虞大刚相继就坐,那两名醉鬼却连两人睬都未睬一眼。 项小芸向虞大刚皱眉道:“这汶阳镇上并无镖局,这两人定是外路来的,但他们为何却落魄在此处呢?难道……” 略一沉吟,住口不语。 虞大刚道:“芸妹怀疑到什么事上去了?” 项小芸道:“我原认为他们是镖银被劫,流浪难归,但又觉得不大合理,所以才住口不说下去了。” 虞大刚道:“镖银被劫,原是常有之事,这有什么不合理的?” 项小芸一笑道:“我怀疑他们的镖银是被神武门劫掠而去,但神武门正在霸服天下,大约还没有这么多闲暇来打劫镖银吧!” 虞大刚也笑道:“要明了真象,须是问他们两个……” 微微一顿,又道:“但他们两人一来烂醉如泥,二来,咱们两人似乎也没有这份闲暇去问这些闲事吧!” 适在这时,店伙送来了酒饭,有一盘卤肉,半只烧鸡,几盘小菜,另外则是面饼、馒头等类的食品。 至于酒,却只有小小的一壶。 项小芸望着那小壶酒,皱眉道:“为什么这酒不多拿些来?” 那店伙打拱作揖地陪笑道:“不瞒客官说,今天小店里实在没酒可卖了……” 项小芸冷哼道:“去烧锅上去拿!” 那店伙苦笑道:“本镇没有烧锅,至少要跑上八里到景芝村去,只怕两位客官等不及了!” 项小芸还欲发作,却听虞大刚悄声道:“算了,小兄发觉了一件可疑之事!” 第八十九章 汶阳镇上起疑云 项小芸挥退店伙,急忙问道:“虞大哥发觉了什么?” 虞大刚道:“是那店伙送酒来时我想起来的……他既然只给我们送来一小壶酒,大约也不会给那两人多送……” 微微一笑,又道:“芸妹且看他们喝了多少?” 项小芸急忙向那边桌上看去,只见两人面前果然只有一只小酒壶! 虞大刚淡淡地道:“这一小壶酒,能将两人醉倒么?” 项小芸怒道:“这样看来,他们是假装的了!” 虞大刚一笑道:“那是毫无疑问之事,现在的问题是这两个人的来路,为何在此装醉,这其中只怕大有问题!……” 项小芸冷笑道:“抓过来问上一问就是了!” 身形晃动,就要动手,但却反被虞大刚压制了下去。 项小芸有些不悦的道:“虞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如此柔软起来了!” 虞大刚微笑道:“芸妹心头烦躁,难免易于冲动,须知这样硬来,倒不如徐徐下手,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才好!” 项小芸叹口气道:“不错,我是过于暴燥了一些!……” 甜甜一笑,忽然温柔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漫不经心,和容易发作么?” 虞大刚摇摇头道:“这……我倒不懂了!” 项小芸慢悠悠地道:“那是因为有你在我身旁的关系,我懒得再去用脑子思索,也懒得去考虑事情的后果了!……” 眸光深情地盯注了虞大刚一眼,又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会替我担待下来,是么?” 虞大刚不由一阵脸红,忙道:“芸妹吃些东西吧!……” 放低了声音又道:“依小兄之见,咱们跟踪这两人……” 项小芸皱眉道:“但我的马儿……” 追踪盯梢,牵着一匹马儿,确然是有些不便。 虞大刚忖思了一下道:“随机应变,待会再说吧!” 项小芸不再言语了,与虞大刚两人分菜,把一小壶酒以及卤味小菜,两盘饭食俱皆吃得干干净净。 虞大刚抹抹口唇,道:“饱了……” 只见那店伙凑了过来,道:“天色已晚,两位要是在此落脚,该去寻找店房,若是不在此落脚,也就该上路了!” 项小芸淡淡一笑道:“不用催,去泡壶热茶,我们吃了就走!” 随手掷出二两纹银,又道:“不用找了!” 那店伙谢了一声,并不去看手上的银子,面部有一层愁苦忧惧之色,只是不好过份表露出来,有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 项小芸虞大刚早就对那两名落魄镖师模样的人注意打量,只见两人果然是故意装醉,不时悄悄向项小芸等瞄上一眼。 项小芸等故作不觉,待至店伙把茶送来,却故意放大声音问道:“这汶阳镇我曾来过,记得好像十分热闹,为什么这样萧条?” 那店伙震了一震,道:“年成不好嘛,……没有办法!……” 项小芸冷哼一声道:“什么年成不好?” 那店伙苦着脸道:“兵荒马乱,收成不好,闹土匪……” 项小芸道:“这是真话么?” 那店伙陪笑道:“小的怎会欺骗客官!……” 项小芸一笑道:“就算这里年成不好,但这是南北官道所经之处,为什么连往来的客商都不见一个?” 那店伙忙道:“是因为这条路不好走,往来的客商们都绕路走了,所以……所以这条路才这样冷冷落落!……” 项小芸嗯了一声道:“这条路上都是出过什么事,你能说说么?” 那店伙苦笑道:“两位都是过路的客官,这事还是别问吧!……两位最好早些离开此处,也绕路走吧!” 说话之间,只见那两名伪装喝醉了酒的汉子忽然相扶着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模糊呢喃的讲了几句话,立刻向外走去。 项小芸目注虞大刚微微一笑,道:“咱们真的该走了!……” 虞大刚颔首道:“既然这条路上不平静,咱们就绕路走吧!” 于是两人走出饭店,牵马走去。 只见那两名镖师模样的汉子遥遥走在前面,脚下踉踉跄跄,仍然故意装得醺醺大醉,一付难以支持的模样。 项小芸奇道:“这倒真是怪事……” 虞大刚也皱眉道:“看情形分明是为我们而来,这……他们目的何在呢?” 此刻尚未交二更,但汶阳镇上已经是一片漆黑,所有店铺俱都打烊,没有一家有灯火传出。 项小芸摇头一叹道:“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 那两名汉子仍然在前行走,已经逐渐走到镇外,但两人仍然没有停步的意思。 虞大刚不在意的哼道:“如今该给他们一个厉害了!……” 项小芸颔首一笑,身若飘风般的走前两步,振臂出指,但听两缕呼啸的指风过处,那两名镖师般的汉了几乎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被点了穴道。 虞大刚飞身上前,左右开弓,将两人挟了起来,目光转动,与项小芸一打招呼,向一片松林之中驰去。 那片松林十分广大,虞大刚放下两人轻声道:“也许不止他们两个,芸妹看住他们,等我勘查清楚之后,再来问他们的口供!……” 不待话落,长身而起,先在林中逡巡一匝,而后又向松林外四周查看! 但见夜色寂寂,数十丈方圆之内没有点滴人声。 他重复飞身而起,进入林中。 项小芸正焦急的等待着他,一见虞大刚飞身而回,立刻问道:“另外可有发现?” 虞大刚一笑道:“怪就怪在这一点上,除开他们两个之外,并无别人!这真是令人费猜之事,难道这两人神经出了毛病不成?” 项小芸笑笑道:“这也简单,反正他们两人不是铜筋铁骨,没有问不出来的口供!” 虞大刚一笑道:“不错,……看看他们俩人怎么说吧!” 振臂连点,解去了两人穴道。 两人挣扎着喘吁了一阵,坐起身来叫道:“饶命……我们是丢了镖了镖师,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孝敬两位!……” 项小芸冷哼道:“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 两名镖师之一,是留着一蓬浓髯的汉子,投注了虞大刚与项小芸一眼,呐呐地道:“那么,两位把我们……绑来此地,又是为了什么呢?” 另一名镖师是一个比较矮的汉子,也插口道:“是啊,咱们萍水相逢,我们又没得罪了你……” 项小芸哼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眼里也揉不下沙子,……只要你们肯说实话,立刻放你们离去,否则只怕要你们性命难保!” 那浓髯汉子苦笑道:“这位……姑娘要问什么呢?” 项小芸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人一小壶酒,就能够喝醉了么?” 那矮小的汉子笑道:“原来是这一点小事,姑娘怎知我们喝了一小壶,实不相瞒,我们两人因为丢失镖银,心中烦闷,才在那店中饮酒解闷,一整天之中,我们把他店中的酒都喝光了,才害得两位没有酒喝。”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又道:“那么你们两人要去那里?” 两人互望一眼,苦笑道:“我们钱已用光,无家可归,眼下正准备走绝路了!” 项小芸冷笑道:“你们想要自杀?” 那浓髯的汉子抢着道:“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倒可以成全两位……” 声调一沉,道:“倘若你们两位真是惯走江湖的镖师,大约不会认不出我红粉霸王项小芸与虎皮裙虞大刚吧?” 两名汉子同时叫道:“我们确曾怀疑到是两位了,只因我们两人心情不佳,不曾拜见两位!” 项小芸忽的探手拔出一柄匕首般的短剑,道:“两位是真的不想活了么?” 两人互望一眼,呐呐不语。 虞大刚淡然一笑,插口道:“芸妹,用不着真的把他们逼上绝路,这情形十分显然,他们两人也许真的是两名落魄镖师,但至少在目前却已成了神武门的爪牙,只要你们说出去汶阳镇中伪装醉汉的目的,咱们可以放手不问!” 两名汉子互望一眼,默声不响。 虞大刚忽又一笑道:“你们该知道项姑娘耐性不佳,惹她发了霸王脾气,连我也没有办法,如想保全性命,还是直说了的好。” 那浓髯汉子叹口气道:“好吧,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瞒住两位了,我们确然已被神武门收罗到了门下,但还是迫不得已之事!” 项小芸轻柔的道:“我也知道你们必是被迫,并不是出于自愿,所以才这样问你们,快说,你们受派在镇上装醉做什么呢?” 那浓髯汉子道:“我们原是受命在这里等候什么芸娘凌磊等人,后来……” 那矮小汉子插口道:“就是昨天,我们又奉到指示,听说项姑娘等在……在三仙岭上并没有烧死,而且项姑娘毒伤已愈,很可能由此经过,才叫我们在这里等……” 项小芸哼道:“我是问你们目的何在?” 那浓髯汉子喘吁了一声道:“目的是把两位引到皇家屯去!” 项小芸哼道:“皇家屯是什么地方?” 那浓髯汉子道:“皇家屯是一个小村,就在前面二里,只要把两位引到皇家屯里,我们的事情就算完了!” 项小芸道:“那皇家屯中都是有些什么布置……” 浓髯汉子皱眉道:“这个……小的也是不知道……” 矮小的汉子接口道:“我们只知道皇家屯中有不少神武门的高手,大约在那里也布下了机关埋伏,只要进入屯中,就是凶多吉少!” 项小芸嗯了一声道:“这不是假话吧?” 两名汉子同声道:“若有一字虚语,我们两人都不得好死!”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道:“虞大哥以为如何?” 虞大刚忖思了一下,道:“这话多少有些可信……” 声调一沉,向两名汉子喝道:“你们大约总知道这镇上的丐门弟子在哪里吧?” 那浓髯汉子皱眉道:“这个……小的不曾听说,因为我们到镇上之后就没见过一个化子!” 项小芸方欲呵叱,那矮子抢着道:“小的知道,小的……” 项小芸欣然道:“既然你知道,就快些说来!” 那矮小的汉子道:“丐门分舵原本在镇外的三官庙,但神武门的势力扩充到这里之后,杀了七八名化子,丐门分舵就迁了地方,而且丐门弟子再也没在镇上出现过了!……” 项小芸叱道:“我是问你,他们现在的分舵所在!” 那矮小的汉子道:“在一处窑洞之内,很不容易找!” 项小芸大声问道:“你知道地方么?” 那矮小的汉子颔首道:“小的知道,不过……” 项小芸道:“既是你知道,就快些带我们去,只要找到那处窑洞,我答应放你们立刻走路,绝不食言!” 那浓髯的汉子道:“既然如此,就快带项姑娘和虞大侠去吧!” 那矮小的汉子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慢慢张望着向前走去。 项小芸细察方向,那矮小的汉子所领的方向与所说的皇家屯正好相反,心中微微定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丐门分舵的秘密地点绝不可能与神武门势力所在之处距离太近。 虞大刚则沉声道:“你们记住,若是仍然弄鬼,首先倒霉的却是你们!” 项小芸转向虞大刚一道:“虞大哥放心,大约他们还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去。” 两名汉子并不多言,由那矮小的汉子悄悄带路,向一片山岭榛莽之中走去,大约相距十多里路,最后在一道土坡前停了下来。 那土坡之上杂树丛生,十丈之外果有一座半坍的窑洞。 那矮小的汉子畏畏缩缩地一指,道:“那边就是了!” 那浓髯汉子则回身道:“现在该放我们走了么?” 虞大刚一把扣住他的腕脉,笑道:“忙什么呢?等见到丐门之人再走也还不迟!” 项小芸也拦到那矮小汉子的面前,笑道:“丐门弟子不像神武门爪牙那样凶横,他们还会请你们认真的喝上几杯,乐一乐呢!” 那矮小的汉子道:“不,若被神武门知道,我们两人可就活不成了!” 项小芸沉声道:“你们还想再回神武门么?” 那矮小的汉子叹口气道:“不瞒项姑娘说,我们失镖在外,无家可归,总不能没有一个安身之处,所以这也是被迫无奈……” 项小芸冷笑道:“若要寻安身立命之处,我倒可以替你们安插个好地方!……这样吧,你们且跟着我们如何?” 两名汉子互望一眼,同声笑道:“那好极了,我们甘愿弃暗投明,只求项姑娘提携!” 虞大刚仍然握着那浓髯汉子的右腕,项小芸则向那矮小的汉子喝道:“去招呼一声吧!” 那矮小的汉子只好应命,伏身爬了过去,沉声向窑洞之中叫道:“嗨……当家的……” 那窑洞中无人应声。 矮小的汉子壮着胆子站了起来,叫道:“丐门的当家的在家么?” 忽然,窑洞中射出了三点寒星,径奔那矮小的汉子咽喉射到。 项小芸并不怠慢,长身而起,伸手一抓,将三枚暗器接到了手中。 那窑洞中传出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项小芸一笑道:“快传你们当家的出来,就说红粉霸王项小芸与虎皮裙虞大刚来了!” 那窑洞中立刻闪出一个破衣褴褛的叫化子,向这边投注了一眼,立刻反转身走了回去。 虞大刚扣着那浓髯汉子的右腕,与项小芸,相偕靠了过去。 不久,只见窑洞中急步奔出了一群化子,为首的是一个五旬左右的化子,急走几步,大笑道:“果然是虞大侠与项姑娘驾到了……” 连滚带爬的奔到面前,施礼道:“汶阳镇头儿申化参见项姑娘、虞大侠!” 项小芸连忙还礼道:“这地方实在难找,……有什么讯息么?” 那化子头儿申化忙道:“消息可多哩,能请两位移驾寒窑,容老化子细禀!……” 又向那浓髯汉子与矮小汉子两人投注了一眼,道:“这两位是……” 项小芸笑道:“一言难尽,咱们里面谈吧!” 化子申化忙道:“两位请!……”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两人依言走了进去。 但在进入窑洞之时,虞大刚不但不曾松开扣在那浓髯大汉手上的五指,反而顺手把那矮小汉子也扣到了右手五指之中。 那矮小的汉子皱眉道:“虞大侠这是为了什么,怎的还不放开小人!”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反正此地安全得很,你们两位又怕什么?” 那化子申化已在大声叫道:“快些备酒款待项姑娘与虞大侠!……” 于是所有的化子俱在低矮的窑洞中奔跑忙碌了起来! 但项小芸眸光转动,却忽然以传音入密道:“虞大哥,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了!” 虞大刚的传音入密之言立刻进入了项小芸耳中,只听他急迫地道:“最好的办法是立刻制住化子头儿申化!” 项小芸略一颔首,忽然探臂出掌,向申化劈胸抓去! 第九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项小芸出手如电,向那伪装化子的申化劈胸抓来。 这一着出其不意,窑洞中地方狭小,躲闪不易,看来那化子之被制掌下,已是势所必然之事。 然而事态却又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那化子身形一矮,就地一滚,竟像一条蛇般的向后游去,堪堪避开了项小芸时一抓。 项小芸冷哼一声,厉叱道:“这倒看不出来,竟然遇上高人了!……” 喝叱之间,身如箭射,仍然向那化子抓了过去。 但那窑洞中低矮狭长,不适于追逐,而且里面黑暗异常,目难见物,那化子身手不弱,故而使项小芸二度抓空。 虞大刚手中仍然扣着那两名扮成落魄镖师的汉子,见状急急沉声叫道:“芸妹快退!” 项小芸两度出手,不曾抓到那化子,也知道不便再留在窑洞之中,当下身形疾转,当先向洞外射去。 虞大刚贴在一侧壁上,待项小芸疾射出洞,双手用力,将两名镖师般的汉子向窑洞深处一推,藉力反射,与项小芸相继跃出洞外。 就在虞大刚甫行跃出洞外,只听一声天崩地裂般地大响,一座窑洞整个的坍了下来,但见尘土四起,隆隆之声历久不绝。 项小芸轻叫道:“好险,若是慢上一步,只怕要生葬其内了!……” 虞大刚目光一转,道:“依芸妹判断,他们的后路在于何处?” 项小芸抬头看去,只见那坍塌的窑洞之后,有两处密林,相距约有十丈,黑黝黝的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下眉宇微锁,道:“两处密林,都可能是这窑洞的后路秘道,这样吧,你我分路查看一下,谅他们不致去远。” 虞大刚颔首道:“小兄去查左面,芸妹去查右面,不论有无魔徒的踪影,均请立刻联络。” 项小芸轻应一声,娇躯疾弹,径向右面的密林驰去,但听长嘶一声,等在窑洞外两丈之处的乌骓宝马也放开四蹄追了上去。 项小芸身如箭射,三五个起落之间,已到那片密林之前。 他毫不踌躇,迈步入林。 林中十分阴暗,伸手难辨五指,但项小芸内功精湛,林中景物依然清晰可辨,目光所及,不由为之一惊! 只见林中横陈了六七具尸体,似是新死未久。 项小芸探手掣出霸王鞭,迅快的先在林中查看了一周,然后方才去查验那六七具尸体。 那六七具尸体死因相同,俱是后脑上被钉了一枚“玄昊矢”。 情形十分明显,这些人都是死于神武门中人之手。 然而,被害者自然也都是神武门人,虽然他们都是叫化子打扮,但项小芸却十分清楚,那都是他们所改扮。 项小芸冷哼一声,向虞大刚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低啸。 眼前只见人影飘闪,虞大刚飞步而入。 项小芸迎上去问道:“虞大哥那面有什么发现么?” 虞大刚摇摇头道:“没有,虽有一处暗道似乎可以通连那窑洞,但却不见人影,这些人……” 项小芸皱眉道:“这七人大约都是那窑洞中冒充丐门弟子之人,想是一出暗道,就被人一一杀死此……” 虞大刚悄声道:“芸妹是否搜查过林内?” 项小芸颔首道:“已经粗粗地搜查过一遍,没有发现!” 虞大刚困惑地道:“同是神武门人,为何要把他们杀掉?……那两名伪装镖师的人呢,莫非另外还有通路么?” 项小芸笑笑道:“想是那两人已经葬身窑洞之内了!” 虞大刚略一沉吟道:“这几人既然未留活口,留此无益,咱们走吧!” 项小芸道:“难道要夜渡汶河,冒险闯入泰山?” 虞大刚道:“芸妹莫非另有打算?” 项小芸笑道:“咱们且离开这里再说!……” 飞身上马,向林外驰去! 虞大刚急步相随,相偕而去。 项小芸策马狂奔,径向一座土山头上驰去,一直奔到山顶之上,方才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虞大刚相继而至,望着项小芸一笑道:“芸妹可是怕有人偷听你我说话么?” 原来那土山顶上一片光秃,毫无可以匿藏隐身之处,不虞有人听得到两人的交谈之言。 项小芸颔首一笑道:“我觉得咱们该仔细研究一下,再做决定了!” 虞大刚目光扫视着四周道:“芸妹想必是有成竹在胸了?” 项小芸摇摇头道:“我不过有一种预感,神武门在汶阳镇一带的这些部署,不过是坚定咱们去泰山的信念!……” 虞大刚心有所料,但却故做不解地道:“咱们明明是去泰山、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倘若汶河有渡船的话,你我不是已经进入泰山了么?” 项小芸颔首道:“这大约是皇甫老魔的过份精明之处!恐怕泰山黑龙潭已经不再是武林群雄所占据的天下了!” 虞大刚也忧愁的道:“这样看来,家师与九华老人只怕也……” 项小芸接口道:“令师与九华老人纵然搏战无功,至少足可自保,倒用不着过份担心,问题是我们该采取什么步骤?” 虞大刚沉凝地道:“眼下最好找到丐门弟子,把眼前情况弄个清楚,然后会合无心师太、凌老侠士以及艾老人家等人,共图良策……” 项小芸一笑道:“不错,且说寻找丐门弟子之事,应该如何进行?” 虞大刚剑眉微锁道:“汶阳镇四外必然广布神武门的爪牙,那窑洞中的假化子就是一例,在这附近,只怕是难以找到的了!” 项小芸转眸一笑道:“所以,我想也许我们该走远一些!” 虞大刚忖思着道:“皇甫老魔既在这汶阳城一带有这么多的布设,必然派有大批高手埋伏,你我一行一动,只怕仍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项小芸颔首一笑道:“不错,如何摆脱他们的跟踪,就是咱们所该想的办法!” 虞大刚四面眺望着笑道:“芸妹这是给我出的难题么?” 项小芸摇摇头道:“与其说是给你出的难题,倒不如说是我没有办法可想来得恰当。” 虞大刚笑笑道:“芸妹太谦虚了,不过,眼下要找出几个丐门之人,倒确然不是易事!如想避开神武门的跟踪,当然更不容易!……” 项小芸扑哧一笑道:“说来说去,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虞大刚沉吟了一下,忽道:“咱们且碰碰运气,也许有些门路了!” 说话之间,忽然长身而起,向山头之下扑去! 但见一簇草丛之中,忽然闪起三条人影,其疾如箭,向土山下射去,显然他们发觉了追下山来的虞大刚,欲图急急逃走。 虞大刚身形奇快,先一步抢到了那三人之前,但见寒光掣动下,达摩剑已经收归鞘内。 几乎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蓬蓬两声轻响,两名青衣人已经死于达摩三剑之下,另一名则已被点了穴道。 项小芸也已掩袭而至,虞大刚轻声道:“附近可有敌踪?” 项小芸摇摇头道:“看情形这土山一带就是这三人在此!” 虞大刚将被点了穴道的那人一推,道:“芸妹且看住他,待小兄处理了这两人之后再说!” 只见他迅快的掘开一处土坑,将被杀的两名青衣人埋了起来,而后小心地将表面弄好,堆上些枯枝荒草,如不细查,绝难发觉。 项小芸眸光转动,道:“那边有一处密林,正可藏身,我们过去吧!” 原来十余丈外果有一处茂密的杂林,松柏交织,十分阴森。 虞大刚颔首道:“芸妹先行过去,小兄随后就到!” 项小芸含笑轻应一声,一拍乌骓宝马,一人一马先后飞跃了过去,及到虞大刚赶到,项小芸已在林中巡查了一周。 林中静谧无声,可知其中并无埋伏,虞大刚将那被点了穴道之人掷于地下,扯去了他的蒙面黑巾,方始发觉他原来是一名玄真弟子。 虞大刚摇头微喟道:“看来这人不是武当就是昆仑,皇甫方的手段果然厉害!” 项小芸皱眉道:“倘若会聚在泰山的群雄真的已人他的掌握,情形倒并不乐观,惟一的依恃,恐怕还是凌磊等人!” 虞大刚道:“由咱们遭遇的情形看来,只怕他们也会遭到皇甫老魔的暗算,虽然凌磊的武功能够克制了皇甫方,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项小芸一笑道:“这倒是你多虑了,须知令师妹智计多端,有她同行一道,必可逢凶化吉,出不了外舛错!” 虞大刚目光四外一转,探手拍开了那老道的穴道。 那老道呻吟一声,坐了起来。 项小芸沉声道:“道长是武当派的么?” 那老道摇摇头道:“贫道乃是昆仑护法方元。” 项小芸一笑道:“原来是昆仑一派的护法真人,这倒失敬了!” 那老道约有五旬年纪,背插长剑,神情沉郁,闻言脸上一红,道:“神武门突袭昆仑玄天观,敝掌门方玄道长,率众抵御,不幸被捕遭擒,神武门以之胁迫昆仑,才使敝派弟子门人不得不忍辱听命,徐图恢复。” 虞大刚接口道:“这样说来,贵派与武当一脉的遭遇是相同的了!” 方元道长叹口气道:“除去昆仑、武当之外,尚有峨嵋一派,也有相同的遭遇!” 项小芸凝重地道:“道长想必已经知道我等是什么人了?” 方元道长忙道:“位列武林十七奇的红粉霸王项姑娘,与虎皮裙虞大侠,海内同钦,贫道仰慕已久!……” 项小芸一笑道:“不知道长目前有何打算?” 方元道长苦笑道:“还求两位指教!” 项小芸含笑道:“这样看来,道长是肯于合作的了!” 方元道长却摇摇头道:“为了敝掌门与昆仑一派的命运,贫道不能泄露神武门的秘密!” 项小芸一怔道:“道长这话错了,倘若真是为贵派着想,应该坦诚相见,道长大约知道我等是誓灭神武门的吧!” 方元道长叹口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两侠虽有匡济天下武林之心,但贫道还是丝毫不能相助,请两位原谅!” 虞大刚接口道:“是因为在下方才杀死了道长的两位同伴?……那是因为道长等都是神武门的黑衣打份,在下并未料到……” 方元道长连连摇头道:“那倒不是,而是贫道若泄露上一点神武门之秘,将使敝掌门立遭杀身之祸,使我昆仑一派致于万劫不复之境!” 项小芸咬牙道:“倘若我等的计谋不遂,使天下武林要尽入皇甫老魔之手,至于万劫不复之境的又岂止昆仑一派?” 虞大刚也道:“道长不妨三思!” 但方元道长仍是固执地摇头道:“请两位原谅,贫道无话可说!” 项小芸面色一变,道:“道长如此不肯合作,休怪我等要对不起道长,酷刑迫供了!” 方元道长双目一闭道:“贫道既入两位之手,杀剥留存,悉凭尊便,但要贫道泄露不能泄露之事,却只好使两位失望了!” 项小芸勃然大怒,右臂一振,就要向方元道长右臂抓去,但她却被虞大刚迅快地拦了下来。 项小芸怒道:“这老道实在固执得可恶,不给他一些颜色瞧瞧怎行?” 虞大刚苦笑道:“他也有他的苦衷,咱们又何必太为己甚,不过……” 转向方元道长又道:“在下可否只问一件与神武门无大关联的事?” 方元道长忖思着道:“只要是贫道能说之事,自可坦诚相告。” 虞大刚简短地道:“哪里可以寻得到真正的丐门弟子?” 方元道长沉吟了一下,道:“除了往北之外,不论是向东向西向南,只要出去五十里外,大约可寻到真正的丐门弟子!” 虞大刚颔首道:“那就多谢道长了……芸妹,咱们走吧!” 项小芸虽然余怒未息,但却依言跟着虞大刚走去。 但两人甫行走出数步,却听得蓬的一声,转身看时,只见那方元道长已经横卧血泊之中,死于非命。 项小芸皱眉道:“他这是为什么呢?既不肯泄露神武门的秘密,却又自杀而死,难道……” 虞大刚凝重地道:“他虽不曾泄露秘密,但却无法使神武门不加怀疑,自戕一死,可以使神武门对他不加怀疑,保全了他掌门人的生命……” 项小芸叹口道:“可叹亦复可怜!” 虞大刚忖思着道:“他虽不曾泄露了神武门的秘密,但五十里外可寻到丐门弟子之言,谅来不会有假!” 项小芸颔首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于是,两人扳鞍上马,一路向西驰去。 他们之所以选择向西,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黄一萍、芸娘等人,极可能落在后面,回头迎去,正好可遇上他们! 乌骓宝马虽是载了两人,但依然轻若无物,撒开四蹄,像泼风一般向正西的方向一路驰去。 五十里路程眨眼即过,虞大刚轻声道:“芸妹仍向正西而行,十里之后,收缰等我。” 项小芸知道他的用意,待虞大刚一跃下马,独自挥鞭继续驰去。 虞大刚立于当地,全神凝注,望着来路之上。 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估计项小芸已出去了十里左右,而来路上空空荡荡,并不见有追踪盯梢之人。 虞大刚放下了心来,展开提纵身法,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驰去,眨眼间已见到项小芸正在前路上牵马而待。 此刻已是黎明时光,项小芸迎了过来,笑道:“大约不致于有追踪之人吧?” 虞大刚也笑道:“纵有人追踪,也被咱们甩脱了,现在可以安心走了!” 于是,两人俱皆徒步而行,改向正南走去。 不远处已是一座市镇,虞大刚踌躇着道:“这市镇中不知是否也有神武门的势力,咱们是进不进去呢?” 项小芸也颇感踌躇,正在难以决断之际,忽见西方大路上驶来了一辆骡车,车上并坐着两名老者,似是赶早路的客商。 虞大刚奇道:“这骡车来得很怪!……” 细看时,两名老者俱都是商贾打扮,车上载着大包小裹,分明是往来的行商,正缓缓驶车而行。 项小芸道:“是啊,汶阳镇距此不过六十里左右,他们不会听不到这荒乱不靖的消息,为什么反而向虎口里送,何况,这伙人又只有两名老者!” 虞大刚沉凝地道:“拦下来问问就是了!” 说话之间,那骡车已到面前不远之处,那赶车的两名老者瞄了站在路旁的虞大刚、项小芸一眼,一言不发,继续挥鞭向前驶去。 虞大刚忽然身形晃动,纵身拦到了骡车之前。 第九十一章 惊闻千里玄天阵 赶车的老者连忙勒住缰绳,道:“这位壮士因何拦住小老儿的车辆,若想搭车同行,就请上车吧!” 虞大刚双拳一拱,道:“在下并不想搭车,只想动问两位几桩小事。” 两名老者闻言俱皆神秘地笑了一笑,仍是那赶车的道:“壮士有什么问题,尽请指教!” 虞大刚含笑道:“两位要去何处?” 赶车的老者脱口道:“泰安城,还有百多里路!” 虞大刚道:“要去泰安城,汶阳镇是必须经过的了,大约也要渡过汶河吧?” 赶车的老者颔首道:“那是当然,这位壮士对此路也很熟吧!” 虞大刚平平淡淡地道:“两位若是不想破财受灾,最好另外换条路走!” 赶车的老者笑笑道:“这又为什么呢?” 虞大刚皱眉道:“难道两位不曾听说,汶阳镇已经一片冷落,汶河之上也没有渡船,客商行旅早就纷纷改道了么?” 项小芸冷眼旁观,心中不禁大滋疑念,因为这两个老者根本不像生意人,但一时之间却又看不出两人的路数来。 虞大刚也是疑云四起,一面与两名老者谈话,一面暗暗窥察两人的神情举止,但也同样的看不出一个门道来。 当下只听那赶车的老者大笑道:“小老儿听是听说过了,不过,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却不怕,一来我们没有值钱的货物,二来我们没得罪过人!……” 虞大刚更加起疑了,因为他发觉那老者讲话的声音怪声怪气,显然有些故意装做,但听起来却仍然有些耳熟。 当下不由冷然一笑道:“虽然你们不怕,但他们却仍然可以要你们的性命,因为那原是一群杀人不眨跟的江湖恶人,你们没听说过神武门么?” 赶车的老者又大笑道:“神武门,这更用不着担心了!” 虞大刚奇道:“两位倒是豪壮得可以,不过,你们为什么不怕呢?” 赶车的老者哈哈一笑:“因为有两位当世的大英雄已经发誓要剿灭他们,这两位大英雄自然也会来保护我们!” 虞大刚困惑地道:“这两位大英雄是谁?” 赶车的老者忽然声调一变,道:“就是你们两位!” 项小芸飞身而至,忽然沉声叱道:“好啊,老人家,你居然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了!” 两名老者俱都一跃下车,那赶车的老者大笑声中将脸上的一层面具扯了下来,原来是神行酒丐艾皇堂。 另一名老者也扯去了面具,出乎意外的竟是酒糟扁鹊庄七先生。 艾皇堂双拳连拱道:“抱歉抱歉,但这不过是老化子想考验考验庄老七的化装易容之术灵光到什么程度而已!” 虞大刚、项小芸连忙与庄七先生见礼,同声恭维道:“七先生的易容之术,委实神妙无方,若不是艾老人家改变声调,故露破绽,我们仍然无法看得出来。” 虞大刚又急急问道:“艾老人家是在哪里遇上的七先生……另外……” 艾皇堂打断他的话道:“说来话长,艾凤翔与他的化子徒弟不愿与老朽同行,改走了另一路,老化子一人东来,倒也逍摇自在,至于庄七先生,是三天前在七里沟遇上的,为了便于行走,才由庄老七改装易容,料不到连两位都瞒过了……” 声调一沉,又道:“两位是由什么地方折回来的?” 虞大刚也简略的将别后一切叙述了一遍,说到三仙岭佛心寺的事时,艾皇堂慨叹一声接口道:“那位稀世高僧,老化子也曾听说过,只可惜无法请他出山相助,否则,声讨神武门倒是一大臂助!” 项小芸插口道:“眼下的情势究竟如何,不瞒艾老人家说,我们想找几个贵门弟子问问消息,结果竟是到处碰壁,最后找到了,却是假的……” 随之将在汶阳镇所发生的事也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艾皇堂叹口气道:“这皇甫老魔实在是一个难缠的人物,他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若实若虚,直到现在,也还不知其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虞大刚急道:“泰山黑龙潭畔的情形如何,可有讯息?” 艾皇堂微微一笑道:“两位尽管放心,就是方才尚有羽书传来,不要说黑龙潭畔,整个的泰山境内都不曾现过神武门爪牙的踪迹。” 项小芸奇道:“这消息可靠么?” 艾皇堂坦然一笑道:“丐门的羽书传讯,一向还不曾出过假的!” 项小芸目注虞大刚道:“这样看来,皇甫老魔的挟掳泰山群雄,在崂山称尊一事,都是假的了!” 艾皇堂皱眉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老魔究竟在弄些什么把戏,耍些什么花样,实在使人费解,不过,有一点却是不容否认的,那就是神武门已在不知不觉中扩充了起来,如今的势力几乎已经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而且自昆仑、武当。峨嵋三派被神武门挟制利用之后,江湖道上更是风声鹤唳,没有人不知道神武门就要择日称尊的了!” 项小芸柳眉森竖地道:“目前的形势究竟是什么样子?” 艾皇堂忖思着道:“神武门不但广收羽翼,挟制了峨嵋、昆仑,武当三派,也网罗了不少黑道上的魔头,目前的形势是皇甫老魔已在泰山与徂徕山之间布下了一层天罗地网,封锁住了去崂山的通路,也遮断了泰山与汶河之间的各处连络,使会聚在泰山的群雄俱成了被困的笼中之鸟。” 项小芸接道:“怪不得汶河没有渡船,看来即使渡得过汶河,也会遭遇到重重的阻力,说不定……” 艾皇堂应声道:“皇甫老魔请到了不少的善用巫毒的邪魔人物,两位若是渡了汶河,也许会遭遇到不测之变!” 项小芸急道:“但咱们必须渡过汶河,赶到泰山,与群雄会合之后共议荡邪魔大计!” 艾皇堂摇摇头道:“这倒着急不得,反正有羽书可以传递,不致于与会聚在泰山的群雄断了讯息,且等黄姑娘等人赶来之后再行集议,也是一样。” 项小芸皱眉道:“他们到达何处了?” 艾皇堂道:“据羽书所报,艾凤翔与他的化子徒弟距离此处尚有五十余里,黄姑娘无心师太与芸娘凌磊等行程较慢,尚在百里之外,不过在今日一日之内,这两批人马都可抵达!……” 项小芸忖思了一下,道:“皇甫老魔也许是布下了一座千古未有的百里大阵,在等待咱们与会聚在泰山的群雄一同入彀!” 艾皇堂拊掌道:“项姑娘一语中的,由各地丐门弟子羽书所报各节看来,皇甫老魔确然是在布一座千古未有的奇阵,而且这阵式至少他已经布了一月以上,至于阵式的名字据说则是‘千里玄天大阵’!” 项小芸、虞大刚俱皆为之一惊道:“什么,千里玄天大阵?” 艾皇堂颔首道:“千里虽是夸张,但百里方圆却有,就表面上看来,也许毫无不同,一个农夫、猎户也许可以在阵中横冲直闯,而毫无所遇,但如我辈武林中人进入,却极可能是处处陷阱,步步埋伏!……” 声调微顿,无限沉凝地接下去道:“皇甫老魔布此阵的目的,想必是要一举使天下武林豪雄尽入掌握,从此再不会有反抗之人!” 项小芸道:“正邪之战,大约就要在这百里大阵中一决胜负消长了!” 艾皇堂道:“一些不错,所以公孙先生与九华老人都安抚集聚在泰山的群雄万勿轻举妄动,以免着了皇甫老魔的道儿!” 虞大刚忙道:“家师可有致在下的谕示?” 艾皇堂微微一笑道:“有,他已把匡正涤邪的重任加到了虞老弟与项姑娘的头上,他说,这一代的武林变故,理应由你们这一代的人出头,他与九华老人虽然也因此出山,但却不是要领袖群伦,只不过必要时偶一为助,如何计划荡邪涤魔,仍然是你们两位的事,只不过要与他以及泰山的群雄获取联系而已!” 虞大刚投注了项小芸一眼,露出一丝苦笑道:“他老人家未免太谦虚了!” 艾皇堂笑道:“公孙先生用意也对,两位以大破氤氲教的声威,号召武林,更是名正言顺之事,只要待黄姑娘等人到来之后,就可人阵讨伐了!” 虞大刚道:“家师可曾提及那边是否尚有精通阵法之人!” 艾皇堂道:“这大约不劳操心,公孙先生、九华老人都是熟谙阵法之人,只要虞老弟与项姑娘等决定攻阵之期,公孙先生等也会自泰山出兵入阵,届时可能在阵中相会!” 项小芸忖思了一下道:“皇甫老魔诡计多端,反复无常,这千里玄天大阵主事,大约不会又是故弄玄虚吧?” 艾皇堂忙道:“据我老化子各方查证,这是千真万确之事,那皇甫老魔扬言挟泰山群雄而去崂山,不过是转移我等注意之举,实则早在一月之前,皇甫老魔就已开始部署此阵,他东西奔波,也是要物色阵中各处的把守人物!” 项小芸道:“如今这千里玄天大阵已经部署完成了么?” 艾皇堂凝重的颔首道:“大致上大约是已经部署完成了,据说皇甫老魔已经率领着他的精锐手下之人进入了阵中,有如织好了网的蜘蛛,专等着我们扑入网中了!” 项小芸恨恨地咬牙道:“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毁去他的这张网了!” 艾皇堂颔首道:“不错,只要能够毁了他这张网,神武门就算寿终正寝,若是毁在他的网里,则自今而后,天下武林将成邪魔天下!” 项小芸凝重地叹息一声,道:“这是关乎正邪消长的存亡之战,虞大哥,这付担子够重的呢!” 虞大刚颔首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求尽其在我,无愧于天足矣!” 项小芸也感慨地道:“不错,那位高僧佛心禅师说得对,冥冥中一切自有前定,只要我们竭尽心力也就够了,倘若世间注定了难脱神武门霸服天下之劫,我等自无成功可能,若是注定道长魔消,自然也能水到渠成……” 艾皇堂忖思着又道:“听说皇甫老魔觅求了不少的归隐已久的稀世巨魔置于阵中,但也听说另有不少侠道高人也已先一步进入阵中,但实情究竟如何,老化子却是不得而知。” 项小芸慨然道:“这些不必探究了,反而不论他这千里玄天大阵是龙潭是虎穴,咱们也是要闯,且等另外两路人马到来之后,再议入阵之策吧。” 艾皇堂扫视静立一旁的庄七先生道:“庄七兄意下如何,是否也敢千里玄天大阵中闯上一闯?” 庄老七哈哈长笑道:“当日的氤氲教主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我庄老七自是舍命陪君子了。” 艾皇堂也长笑道:“进入千里玄天大阵,可不是要你去饮酒作乐的,有用的灵丹妙药,最好随身多带一些。” 庄老七笑道:“一草一木,一虫一豸,皆可入药疗疾,即使我身畔一无所有,就地取材,也一样能起沉疴。” 艾皇堂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这骡车上拉的都是废物,这骡子也值不了几文,索性都不要了,咱们走吧。” 庄老七摇摇头道:“一车一骡,至少可换二十坛美酒,丢了实在可惜。” 艾皇堂大笑道:“真不愧酒糟二字,无时无刻不想着一个酒字。” 项小芸、虞大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却终于将那骡车丢弃路旁,一行四人,加上乌骓宝马,继续向西行去。 第二天黄昏。 汶河南岸集聚了一簇人群,有的静坐,有的闲立,有的喁喁交谈,似是有所等待。 那些人中共包括了项小芸、虞大刚、黄一萍、无心师太、芸娘、凌磊、庄七先生、艾凤翔和他的化子徒弟范不饱等人。 就中值得注意的是凌磊,只见他双目微现呆直,有一层浮动的困惑之色,但缠在他身边的芸娘,却露出了万种温柔,不住地俯在他的耳边喁喁私语,以致凌磊的神色之间也有一层幸福的光辉。 不久。 忽听一阵咿蚜之声轻轻传了过来。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艾皇堂带领着四名老化子已经弄来了一张巨大的木筏,顺流飘浮而下,在众人立身的岸边停了下来。 于是,一干人迅快的登上木筏,包括项小芸的乌骓宝马,也一并牵了上去。 眨眼之间,木筏已到了对岸,轻轻地停了下来。 一行人急步而下,轻而易举地渡过了汶河。 项小芸轻声道:“根据艾老人家的消息,汶河对岸就该是千里玄天大阵的边缘,咱们应该谨慎小心了。” 眸光转向黄一萍道:“既然黄妹妹与诸位定要由我项小芸与虞大哥同掌号令,项小芸临危受命,只有不再客气了!” 黄一萍展颜一笑道:“项姊姊莫非有所差遣么?” 项小芸笑答道:“我们之中,只有黄妹妹与无心师太通晓阵法,就请两位当先而行,随时观察阵法变化,再研破敌之策!” 黄一萍欣然一笑道:“末将遵命……” 转向无心师太道:“元帅传下将令来了,咱们懂点阵法,只好吃亏当先锋了!” 无心师太则轻宣一声佛号,衣袂飘飘,相偕而去。 两人东张西望,缓缓而行,显然正聚精会神,仔细观察着地形地物,研判是否已进入千里玄天大阵之中。 项小芸、虞大刚,以及众人亦步亦趋,也缓缓走去。 项小芸边走边向走在身旁的艾皇堂道:“方才所接得的羽书内容,请艾老人家再说一遍吧!” 艾皇堂应声道:“公孙先生、九华老人也决定于黄昏时分率领泰山群雄进入玄天大阵,他们由北向南,咱们由南而北,在各自距离三十五里的马家墓地会师。” 项小芸皱眉道:“三十五里,费时无多,但如遇上阵法变化,那就说不定了!可曾议妥彼此驰援之法么?” 艾皇堂摇摇头道:“一入阵中,传讯不易,只能各凭运气遭遇,希望早一步赶到马家墓地,彼此在会合之前,只怕很难应援!” 项小芸叹口气道:“倘若万一有一方到不了马家墓地呢?” 艾皇堂一怔,道:“这……马家墓非到不可,若能将他这千里玄天大阵先行来个南北贯穿,这阵式就等于破了一半……” 项小芸凝重的道:“我知道,但凡事总有两个可能,一方到了马家墓地,一方却无法到达,又该如何?” 艾皇堂叹口气道:“果尔如此,这千里玄天大阵就不是容易破得了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结果不难推想了!” 虞大刚插口道:“这话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马家墓地是咱们非到不可之地!” 项小芸不再多言,急走两步,向黄一萍、无心师太赶去。 只见两人忽然在二条丘陵前停了下来。 项小芸等赶上前去,只见在两人面前丈余之外的一株白杨树杆上,清晰的刻着一个太极图的标记! 项小芸皱皱眉道:“这算什么名堂?” 黄一萍凝重地道:“这里就是‘千里玄天大阵’的边沿,过此之后,就算进入阵中了!” 项小芸道:“除此而外,黄妹妹还看出了什么?” 黄一萍摇头苦笑道:“小妹本领不济,不知无心师太可曾看出什么名堂?” 无心师太也摇头道:“除了这太极图说明是玄天大阵的边沿而外,实在另外再看不出什么了。” 项小芸转向虞大刚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咱们应该怎样?” 虞大刚凝重地道:“芸妹是主帅,小兄是辅助之人,这等大事,自然应该芸妹做主!” 项小芸转头忖思了一下,道:“既是看不出异样,咱们不妨冒险而入,想这千里玄天大阵之中,大约不会有什么地下机关的布设吧?”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这种阵式的霸道之处,端在阵式的变化,毒物的敷布,人员的调配上取胜,地下机关大约是不会有的!” 项小芸沉凝地道:“既然如此,咱们入阵!” 黄一萍,无心师太轻应一声,两人当先大步而行,越过那刻有太极图的白杨树,进入了阵势之中。 项小芸细细留心观察,只见荒草乱树,一切不见异样,踏出树林之后,则是一片麦田,同样不见有何异样。 黄一萍与无心师太双双收住脚步,奇道:“这算什么阵式,为何看不出一点部署?” 项小芸皱眉道:“方向不会错吧!” 其实这话她实在问得十分多余,因为抬头看去,北极星一目了然,众人正是向着正北行进。 项小芸略一忖思,道:“且在这里停息一时,再仔细观察观察附近情形再说!” 众人俱皆应命停了下来,就在草坡上席地而坐。 此刻不过甫交初更,郊野中虫声唧唧,一片宁静。 忽然—— 只见右侧五十余丈外燃起了数处火堆。 项小芸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 艾皇堂却噗嗤一笑道:“这是看田之人燃起的夜火,这一带农家惯常都是如此,值不得大惊小怪,我老化子早就见过多次了!” 项小芸喟然一叹道:“可怜这些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陷身阵中,随时会有生命的危险呢!” 一言未毕,却见一阵旋风卷了过来! 那旋风并不太大,但却呼啸有声,夹着一阵尘土,由众人面前数丈处掠过,逐渐消失。 项小芸皱皱眉头,并没开口。 她并没怀疑到那旋风有什么作用,但在这夜色初透之时,众人闯阵之际,一阵呼啸有声的旋风横掠而过,却使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一个旋风甫过,另一个旋风又来。 这次那旋风所经的路线,比方才离众人近了甚多,一阵黄土的味道轻轻的扑入众人鼻孔之中。 艾皇堂首先重重双手一拍道:“不对了!” 项小芸急道:“什么不对,是这旋风……” 艾皇堂颔首道:“一点不错,就是这旋风,这是人为的旋风,并不是天然的旋风!” 项小芸镇静地一笑道:“这又何以见得呢?” 艾皇堂道:“我老化子也曾制造过旋风,只要在郊外生上三堆野火,成三角形排列,每堆火距离两丈多远,就会有旋风出现。” 微微一笑,接下去道:“就我老化子的经验,用火堆激出的旋风都是向高处爬,这旋风却向低处走,可知这制造旋风的人更加巧妙……” 话未说完,只见又是一个旋风滚滚卷来。 这次卷来的旋风更怪,竟然直掠众人而过,直吹得衣袂飘飘,须髯拂动,同时由风力吹来的泥土,更加弄得众人满头满脸。 项小芸沉声道:“这情形很明显,这些旋风就是阵势变化的一环!” 眸光转动,却一笑道:“咱们目的在横穿此阵,在马家墓地与泰山群雄会合,自以不去招惹它为是,咱们快此离开此处,仍向北行。” 众人纷纷应命,正欲动身之际,忽听庄七先生叫道:“慢走!” 众人俱皆为之一惊,项小芸急忙趋前问道:“七先生有何发现?” 庄老七摇摇头道:“咱们都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项小芸愕然道:“这样说来,必是那旋风中含有毒素了?” 庄老七颔首道:“一点不错,那些飞扬的尘土中含有一种剧毒,名为百步追魂散,咱们大约都吸了不少下去,虽说百步追魂,但练武之人,大约总可支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外,就要肺腑寸裂而死了!” 第九十二章 九幽罗刹炼魂香 项小芸大惊道:“七先生有药可解么?” 艾皇堂急步凑了过来,道:“庄老七,你少打哈哈,快想办法!” 庄老七嘻嘻一笑道:“若是这点毒都无法解得,我这‘酒糟扁鹊’中的扁鹊二字,也就不好意思再用了!” 伸手怀中,抓出一个翠玉小瓶,道:“这药丸每人服下一颗,保管立刻没事!” 说话之间,抛向了艾皇堂手中。 艾皇堂伸手接过,急忙每人分了一颗,吞了下去。 项小芸运息了一下,只觉内腑之中并无异样,方才放下心来,当下不再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半里之外,是一道山坡,一条羊肠小路,直达坡上。 黄一萍收住脚步,向项小芸道:“这地方看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横越山坡而过,一条是绕过山坡而行,不知项姐姐要走那条?” 项小芸皱眉道:“自然是拣安全好走的走了,黄妹妹与无心师太通晓阵法,难道还不能决定如何走法么?” 黄一萍笑道:“眼下已经深入阵中,随时可遇强敌,随处可生变化,不论由山坡而过,还是绕过山坡而行,都不见得安全无事!”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道:“虞大哥可有高见?” 虞大刚谦虚地一笑道:“越坡而过与绕坡而行,反正相差无几,芸妹决定就是了!” 项小芸略一忖思道:“既然诸位俱无意见,咱们越坡而过吧,也许这样比较近上一些,就算遇上什么,以居高临下之势,也比较易于应付。” 黄一萍与无心师太轻应一声,当先登坡而上。 山坡上杂树丛生,但却静荡无声。 但越过山坡之后,却发觉那羊肠小路上忽然有一方大石阻住了去路。 那大石至少也有两万斤以上,看得出不是原有之物。 项小芸等正自困搅之间,忽见一条矮小的人影,由大石的另一边爬到了大石之上,微笑着望着众人。 那人是一个年纪极老的老者,但却生就一张娃娃脸,脸上浮着一丝笑意,手中擎着一支旱烟杆,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慢吞吞地抽烟。 项小芸微微一笑,开口道:“老前辈为何还在此地,夜色已经很深了!” 那矮小的老者由口中拉出旱烟嘴,笑道:“听说有几人要死在此处,老汉特地来等着收尸!” 项小芸冷冷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尊驾大约是神武门中的守阵之人吧?” 那老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道:“你们大约就是那些送死之人了?” 声调一沉,又道:“为什么你们还没死呢?” 项小芸冷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限未到之时,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那老者摇头一叹道:“你们既然没死,就要费我老汉一番手脚了!” 项小芸哼道:“尊驾自认能办得到么?” 那老者嘻嘻一笑道:“你们可知老汉是谁么?” 项小芸淡淡的道:“正要请教!” 那老者傲然一笑道:“老汉姓唐名怀古,人称大力神翁!” 说着由巨石上缓缓站了起来,人与石比,实在不成比例,益发显得他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一个矮小的看不起眼的枯瘦老者,却自称是大力神翁,实在有些滑稽可笑,众人不由俱皆忍俊不禁。 项小芸淡漠地一笑道“小女子见闻不广,实在尚没听说过尊驾的大名!” 大力神翁傲笑道:“你们既来此处,想必定是要越过这山坡了!” 项小芸颔首道:“那是自然的了!” 大力神翁眼睛连眨几下道:“这巨石是老汉移来放于此地的,只要你们之中有人能把它移开,老汉就袖手不管,让你们过去!” 项小芸皱眉道:“若是无人能够移开呢?” 大力神翁纵声一笑道:“那你们就只好死在这里了!” 项小芸、虞大刚互注一眼,只见那巨石至少也在两万斤以上,以项小芸的天生勇力,也不过能够举起数千斤,莫说将一块两万斤的巨石举了起来,那却是万万难以办到之事。 除开项小芸、虞大刚,就连凌磊说上,也绝不可能有这份力量。 项小芸冷冷一笑道:“一个人的功力,不论如何修为,总有一个极限,若要举起一方两万多斤的巨石,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事!” 大力神翁哼了一声道:“这巨石明明是老汉移来,放于此处的,难道你们也不信么?” 项小芸冷然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有些不信。” 大力神翁沉忖了一下,喃喃地道:“这也难怪,他们都是些凡夫俗子,当然举不起这么重的石块来,这样吧,咱们可以另外研究一个办法!” 项小芸道:“另外有什么办法?” 大力神翁道:“老汉把这巨石举了起来,抛给你们,合你们这些人之力,只要能把它接住,就算你们赢了,任由你们过去,老汉不再过问!” 项小芸不假思索地道:“这办法倒还公平!” 原来她毫不迟疑的原因是:第一,她不相信这瘦小干枯的小老儿能举得起这样重的巨石;第二,倘若他真的能举起掷来,合众人之力把它接住,倒似乎是可以办得到的事! 大力神翁大笑道:“这办法你们都同意了?” 项小芸眸光转动道:“诸位认为如何?” 众人的想法,俱与项小芸一样,只要大力神翁能掷过来,他们就能接得住,这是不须思索之事。 当下立刻同声道:“只要项姑娘作主就是了!” 项小芸欣然一笑,转向大力神翁道:“你可以下来掷了!” 大力神翁豪笑道:“你们退到十丈之外,站成一个圆圈,准备接吧!” 身形一晃,跃下巨石。 站在巨石之下,使项小芸等更觉无此可能,因为那巨石与他相比起来,简直如一座小山一般。 但项小芸等仍然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情向后退去,缓缓退出十丈,依言站成了一个圆圈。 凌磊的神色似醒似痴,但在芸娘温婉的解说之下,他与众人同时站成了一个圆圈,运功而待。 大力神翁嘻笑从容,把手中的旱烟袋徐徐插入腰中,身形一伏,向巨石之下靠去,双手则反搭到石块之上。 那巨石略呈圆形,大力神翁向巨石下一钻,半截身子立刻靠到了石块之下,说也奇怪,但听他大喝一声,两只细如麻杆手臂,果然将那重约两万斤以上的石块举了起来。 项小芸等大吃一惊,但却不敢怠慢,俱皆凝神聚力,双手高举,准备接那飞来的石块。 大力神翁将巨石举起之后,略一停顿,又是一声大喝,双臂一振,那巨石立刻凌空而起,向众人飞砸而来。 忽然—— 只听项小芸、虞大刚,以及黄一萍三人几乎是在同时之间大喊道:“不好,快把那石块击碎,速离此地!” 众人反应敏捷,不假思忖,欲要接石的双臂一振,各自劈出两股汹涌的掌力,向那飞来的巨石击去! 就在掌力击出之后,众人疾如箭射,纷纷地向后跃退。 但听天崩地裂的一声大响过后,随之是一团火光冒起,整个山坡之上都变成了一片火红。 但火光一闪而熄,只有几处荒草被引燃了起来。 这是一场突变,幸而众人见机得早,及时击碎巨石退了开去,才未发生不可思议的惨剧! 待火势一熄,项小芸等又疾跃而上,到了山坡之上。 只见大力神翁早已炸得尸身粉碎,只留下一滩模糊的血肉。 原来那看似两万斤之上的巨石,实则不足千斤,原因是只有一层外壳,内部早已掏空,却灌上了满满的硝磺火药若是项小芸等人不曾及早发觉,硬行接了下来,只怕俱都难逃此劫! 艾皇堂犹有余悸地道:“我老化子就不懂,你们三人是如何看出不对来的?” 项小芸一笑道:“这很简单,那大力神翁力量再大,也不可能举起两万斤以上的东西来,既然举得起来,其中就可能有鬼,那石块一经掷出不但有火药的黑末迎风飞舞,而且石块可以看得出来并不如想像之重,自然是有问题的了!” 艾皇堂叹口气道:“就算这样,也要靠反应敏捷,若是我老化子,就再也看不出这些鬼来。” 项小芸噗哧一笑道:“好在这次没有上当,下次就该学乖了!” 黄一萍眸光连转,忽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应该快速离去!” 项小芸颔首道:“不错,咱们快走!” 黄一萍道:“请示主帅,是否仍循原路?” 项小芸忖思着道:“倘若仍沿原路而走,只怕正是他们处处布伏之地,不若横左一里,再往北行,也许能顺利到达马家墓地!” 黄一萍一声遵命,与无心师太依照项小芸之言,向左侧横行了过去,左侧都是杂树乱生的丘陵地带,走起来倒也并不如何困难。 左行一里,又复转向北行。 所经之处不是田野就是山坡,项小芸传下令来,不论遇到什么地带,一律照直而行,不再绕弯,这样一来,似乎有极为良好的效果,一路上果然不曾再遇到什么意外的变故。 如此行约十里,天色已到二更左右。 艾皇堂走至项小芸身边,轻轻一笑道:“项姑娘果然不愧将帅之才,看来今夜之内,咱们就可顺利的赶到马家墓地,与公孙先生等会师了!” 项小芸哧地一笑道:“你少往我脸上贴金,在未到马家墓地之前,随时随地都会有意料不到之事,这倒是很难预料的!” 正说之间,忽听一串悠悠的哭泣之声,随风传了过来。 在这荒凉的山岭郊野之内,漆黑的深夜之中,那哭声也就愈发来得凄恻动人,令人不由为之鼻酸! 一时众人不由俱皆收住了脚步。 项小芸皱皱眉头道:“这哭声是哪里来的?” 虞大刚遥遥一指道:“那边有一处树林,必是里面有人居住了!” 项小芸踌躇着道:“眼下是在千里玄天大阵之中,一着之失,一着之得,都足以影响武林大局,咱们还是少管闲事吧……” 转向黄一萍道:“咱们继续走!” 于是,众人又复继续向前行去。 但走出不足一丈,众人却又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原因是那哭声实在太悲凄动人了,使人无法不一掬同情之泪。 项小芸一叹道:“这样悲凉的哭声,大约不会无端而发吧!” 艾皇堂揩揩流出来的泪水道:“哭为心之声,假哭的声音,是瞒不过人的,这声音悲惨到了极点,定是遇上了十分悲惨之事……” 那声音是出自一个女人口中,听来也就更加感人。 项小芸忖思着又道:“既然是由衷而发,谅来不会是皇甫老魔这千里玄天大阵中所布的陷井了?” 艾皇堂道:“我老化子也是这样想法!” 庄老七凑过来道:“这哭声哭得实在不自在,若是她家中有人病了,老朽愿意替她们医治,不收药费!” 项小芸转眸向众人看时,只见众人俱是一团同情激动之色,她自己心中同样的也是凄恻不已。 当下略一思忖道:“想来必是这里的农家遭遇了惨事,好在距离不远,咱们不妨顺道去看上一看,然后立该就走!” 虞大刚也道:“若是抛开不问,也太辜负了‘游侠江湖’四字了!” 众人心意相同,于是一齐举步,向哭声传来之处走去。 只见那果是一处农家,背山面水,竹篱环绕,只是破屋乱草,看得出是一户最为穷苦的农家。众人毫不踌躇,一齐拥到了那竹篱内的破屋之前。 只见那破屋中传出一丝黯淡的灯光,哭声更加使人心头酸楚。 项小芸排众当先,轻轻叩门 房中传出一声惨呼,但声音却立刻停了下来。 不久,房门打了开来,一片惨象立刻呈现到众人之前。 只见房中有一张破床,一张破桌,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已经身首异处,像是被人杀死不久。 一个花信年华的妇人,搂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哭得有如雨打梨花,跪在房内颤声哭求道:“求求你们,饶了我们母女吧!” 那妇人虽生在穷苦的农家,但荆钗布裙,却也干净整洁,加上她生得甚美,这样哀哀啼哭,另有一种凄楚之美。 项小芸同情地道:“这位大嫂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妇人半信半疑,睁开迷离的泪眼,叫道:“那么,你们……” 项小芸慨然道:“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艾皇堂插口道:“不错,不管你遇上了什么惨事,我们一定可以尽力帮助你……” 黄一萍则皱眉问道:“这被杀的男子……是你的……” 那妇人揩揩泪眼道:“是小妇人的丈夫……” 说着把那小女孩拥得更紧了一些,哽咽着道:“但他却……被……强盗……杀死了……” 说着又哀哀地嚎哭了起来,那小女孩也伏在她的怀中不住哀哀哭啼,使众人忍不住一掬同情之泪。 项小芸双眉紧锁道:“这位大嫂不要哭了,我已说过我们是要帮助你的,快把你所遇到的悲惨之事详细说出来吧!” 那妇人揩泪道:“昨日早上我们家里忽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强人,不问来由,把我丈夫一刀就杀死在床上……” 哭着指指床上的尸体又道:“我们夫妻结缡十载,相依为命,如今他不幸惨死,我们寡妇孤女,这后半辈子可依靠谁呢……” 项小芸皱眉道:“你可认得那伙强人么?” 那妇人摇头道:“从来不曾见过!” 项小芸道:“那么他们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杀死你的丈夫?” 那妇人哭道:“他们不但要杀死我的丈夫,而且还要利用我们母女两人!” 项小芸奇道:“他们要怎样利用你们?” 那妇人收住哭声,抹抹泪渍道:“他们告诉我,今夜也许会有一伙人经过这里,要我设计把那伙人留下,要办得到的话,干脆就把那伙人害死更好……” 项小芸冷哼一声道:“这样看来,他们所说的那伙人大约就是我们了!他们可曾说用什么方法留住我们?” 那妇人抬头看了项小芸等人一眼道:“大约就是你们了,他们曾说其中有男声女,有老有少,有讨饭的化子,也有出家的尼姑……” 项小芸双目一凛道:“不错,他们告诉你用什么方法留倒我们?” 那妇人忽然面色一变,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用九幽罗刹炼魂香!” 第九十三章 众人皆醉彼独醒 草房中情势顿时大变,艾皇堂失声大叫道:“莫非你是……九幽罗刹祁阴华?” 那妇人面容全变,阴阴一笑道:“到底是你化子见闻广博,知道老身的名号!” 项小芸柳眉竖竖,杏目圆睁,厉声呵叱道:“这样看来,你也是受皇甫老魔所用,在这千里玄天大阵中布伏设阱的人物了?” 九幽罗刹祁阴华桀桀一笑道:“完全正确,皇甫方肯出高价,老身方才为他卖命,只怪你们有眼无珠,不待老身点明,仍然看不出来!” 项小芸勃然大怒,霸王鞭一掣,就欲劈出! 但艾皇堂却急忙横身一拦,轻叫道:“项姑娘且慢!” 项小芸退步缩手,硬把就要劈出的一鞭收了回来。 虞大刚、艾凤翔、黄一萍以及无心师太,庄七先生等俱皆迅快地四外一抄,将九幽罗刹母女围在了垓心之中。 只有凌磊与芸娘两人仍然站在一旁遥遥观望。 “九幽罗刹”祁阴华神色从容,拥着那五六岁的小女孩动也未动,只是发出了一串阴阴的笑声。 项小芸怒气不息地道:“艾老人家为何拦我,这等妖妇邪女留她做甚?” 艾皇堂露出一丝苦笑道:“至少,咱们要问个明白……” 暗中却以传音之术道:“项姑娘也许不曾听说过妖妇的一切,但以我老化子所知,这妖妇奸阴毒辣,真要取了她的性命,倒不如制住她的好!” 话虽如此说,但他心中有数,九幽罗刹祁阴华绝不可能这样无用,会在项小芸一鞭之下丧命。 项小芸寒着脸道:“既然如此,就请艾老人家问吧!” 她用的并非传音之术,而是沉声喝叱,显然也是为了藉机下台。 虞大刚等俱皆守在四周,这一般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各自凝神聚力,只要一经出手必有掀出倒海之威,项小芸见胜券在握,也就不愿多言,退处旁观地位。 艾皇堂又复转向九幽罗刹祁阴华道:“你选择错了,皇甫方已身难保,又如何能付你什么,何况,皇甫方所能付得出的,侠义道的英雄自然也付得出……” 颇有兴趣的打量了“九幽罗刹”一眼,继道:“不知他付你什么?” “九幽罗刹”祁阴华桀桀大笑道:“这恐怕不然,皇甫方所能付的,你们无人能付,也无人敢付!” 艾皇堂目光转动,不自然地一笑道:“你不妨说说看,那皇甫老魔对你有过什么承诺?” “九幽罗刹”祁阴华笑道:“若能将你们置于死地,半壁江湖武林归我执掌,就算一无所成,也可得陇右之地,封王称侯。” 艾皇堂也纵声大笑道:“这完全是皇甫方痴人说梦,自我陶醉之词,试问他以什么身份地位来对你做此承诺?又有什么权力对你做此承诺?” “九幽罗刹”祁阴华认真地说:“皇甫方以未来的武林尊主身份答应此事,他自然能有这份权力!” 艾皇堂摇头长笑道:“皇甫方以一介邪魔,多行不义,必将自趋殒灭,如何能登上武林尊主之位,何况眼下武林英雄同声诛讨,皇甫老魔的覆灭已在指顾之间,你这梦想不但完全落空,而且或许会招致杀身之祸!” “九幽罗刹”祁阴华摇摇头道:“这也难讲……” 目光向围在四周的英雄扫了一周,又道:“你们几位大约是侠义道上的高手了?” 艾皇堂傲然点头道:“除了我老化子之外,都可以算上一份!” “九幽罗刹”祁阴华阴险地一笑道:“倘若我能把你们几位致于死命,不知侠义道还有没有力量荡魔平乱?” 艾皇堂淡然一笑道:“如果你真有这本领,皇甫老魔倒是有霸服武林的可能,只是你比皇甫老魔更富于梦想,这话说得太不量力了!” “九幽罗刹”祁阴华森然一笑道:“老身有没有这份力量,那就要试试看了!” 艾皇堂还欲再说什么,项小芸已不耐的接口道:“既是她如此执迷不悟,艾老人家就不必多言了……” 转向“九幽罗刹”沉声道:“不论你有什么本领,现在该是施展的时候了!” “九幽罗刹”祁阴华桀桀一笑道:“你们是定寻死路了!” 项小芸大喝道:“我们倒是想寻死路,只是你还差得太远……” 唰的一声,霸王鞭已经护在手中,但“九幽罗刹”祁阴华却依然抱着那五六岁的小女孩动也未动。 项小芸有些困惑地目注艾皇堂道:“这妖妇果是什么‘九幽罗刹’么?” 原来她见“九幽罗刹”始终无所动作,又加上还有一个杀死的男人尸体,这情形使人很容易疑心她是个疯妇。 “九幽罗刹”阴笑不语,艾皇堂则凝重地道:“九幽罗刹早着凶名,哭笑之声皆可惑人,由方才她那哀哀痛苦之声能将我们俱皆引来的情形看起来,大约是不会假的了!” “九幽罗刹”祁阴华笑道:“还是老化子见多识广!” 项小芸沉声道:“本姑娘一向不杀毫不抵抗之人,你该站起来动手!” “九幽罗刹”祁阴华摇头一笑道:“老身一向杀人不见血,刀枪剑戟,何值一顾!” 项小芸怒道:“那就休怪我项小芸手段毒辣了!” 振臂一鞭,当头砸去! “九幽罗刹”祁阴华动也未动,眼见一鞭砸实,势必立时丧命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蓬的一声大声,项小芸一鞭砸到了实地之上,火星四射,尘砂粉飞,但“九幽罗刹”与她怀中的孩子,却突然不见了影子。 不但项小芸大感意外,连围在四周的虞大刚等人也不由为之一怔。 定神细看时,只见那“九幽罗刹”祁阴华虽未逃上天去,却已入了地下,原来她所坐之处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九幽罗刹”是在闹什么鬼? 项小芸投注着黑黝黝的地穴,转向艾皇堂悄声道:“艾老人家可知炼魂香是一种什么东西?” 艾皇堂也困惑的凝注着那黑黝黝的地穴,道:“炼魂香究竟是种什么东西,连我老化子也是弄不清楚,但当她荼毒陇右一带之时,这炼魂香却是一种闻名丧胆之物!但‘九幽罗刹’绝迹江湖数十年,也就没有人追究那究是什么东西了!” 项小芸皱眉道:“九幽罗刹看来不过中年,怎会……” 艾皇堂也皱眉道:“按说她至少也已在八旬之上,她在陇右肆虐之时就已是四旬左右之人,她的外貌必然是有一付精巧的人皮面具……” 虞大刚悄声接口道:“芸妹,也许这妇人是故弄玄虚,以耽搁咱们赶到马家墓地的时间,如依小兄看来,倒不如置之不理,一走了之!”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大哥这话有理,但是咱们还不差这么一点时间,如果她是故弄玄虚,对咱们并无影响,如不是故弄玄虚,大约总要见个真章出来……” 又转向庄老七道:“七先生可知炼魂香为何物么?” 庄老七摇摇头道:“左道旁门的各种毒香毒素,不下数百种之多,老朽又能够知道多少?” 项小芸皱眉道:“这倒不能不使人担心,倘若我们果真… …” 一语未毕,只听那黑黝黝的洞穴中传出了“九幽罗刹”的声音道:“真可笑你们还以当世武林高手自居,对老身的炼魂香居然却不知道是一种多么厉害的东西……” 项小芸大喝道:“妖妇,为何不敢再站出来说话。” “九幽罗刹”的声音笑道:“双拳难抵四手,你们有那么多人,老身如何打得过你们?” 项小芸叱道:“既知不敌,何不束手就缚?” “九幽罗刹”阴阴笑道:“若需要认败服输,束手就缚,老身又何必招惹你们!” 声音尖厉地叫道:“老身已经说过,老身乃是杀人不见血的,那就是利用‘炼魂香’!” 项小芸怒道:“就算你用炼魂香,现在也该用了!” “九幽罗刹”格格大笑道:“不瞒你说,老身已经用了!” 项小芸与众人闻言俱皆一怔,情不自禁地各自嗅吸了一下,然而,除了一股原野间惯有泥土气息之外,却嗅不出有什么异样。 项小芸急急转向庄老七道:“七先生发觉有何异样么?” 庄老七摇摇头道:“没有啊!……” 只听“九幽罗刹”阴阴笑道:“若是能够嗅吸得出来,老身这炼魂香也就白炼了几十年了!……” 声调一沉,道:“不瞒你们说,老身的炼魂香本属无形,无色,无味之物,若是一定说它有味,那也是会随环境而变的,以眼下而论,炼魂香也许有一种青草的芳香,泥土的滋味,若在有小花之处施用,也许会有像玫瑰一般的香味,若在酒筵之前,则又变成了酒肉之香,若能让你辨别得出,老身也许白叫‘九幽罗刹’了……” 庄七先生大吃一惊道:“瞎扯,那是用毒的至高无上境界,世间也只有传闻,并无实事,以有限的人生,谁也达不到那种境界……” 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却忐忑不已。 项小芸,虞大刚,以及黄一萍等人,俱都看得出庄七先生的恐惊之状,一时也不由为之一惊。 只听“九幽罗刹”大笑道:“相信与否,对老身并不重要,反正很快就可见效了!” 庄七先生目光四转,忽道:“快搜这茅屋的十丈之内。” 不待话落,当先向屋后搜去。 一时众人纷纷行动,向四外严密搜查,“九幽罗刹”的狂笑之声,却如夜枭一般,使人心头发毛! 不久。 众人相继而回,虞大刚、项小芸、黄一萍、无心师太、艾凤翔等五人,每人手中各拿着一只鼎炉,放到了庄七先生面前! 那五只鼎炉俱是一样,约有水桶大小,但其中却空无一物。 项小芸困惑地道:“十余丈方圆之内俱已搜寻清楚,除了这几只鼎炉之外,并无别物。” 只听地穴中传来了“九幽罗刹”的声音道:“只是这几只鼎炉,就已经很够了!” 庄七先生面色惨变,语不成声的道:“的确很够了,这是用毒的最高境界,料不到这妖妇居然能有这种成就,我庄七这跟头是栽定了!” 咚的一声,翻身栽了下去。 项小芸大吃一惊,道:“七先生,你……” 一言未毕,忽觉双脚乏力,急忙住口运功,但觉丹田之中竟然再也提不起一点力道,吃惊之余,急急叫道:“虞大……哥……” 娇躯一歪,向虞大刚靠了过去。 艾皇堂脚步踉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向庄老七扑了过去,但人未扑到,已经躺到了地上。 艾凤翔惶乱之中抓过猴皮软鼓欲敲,但一声未及敲出,却与那化子徒弟碰到了一处,一齐摔下地去。 黄一萍也向虞大刚身边靠近,以致与项小芸、虞大刚三人跌成了一堆。 无心师太急诵佛号,但也不过只喊出了“阿弥……”两字,人就瘫了下去,手中犹自抓着一颗念珠。 芸娘原本靠在凌磊身边,此刻也像没了骨头一般,整个的向凌磊怀中倒去。 一时之间,茅屋中又恢复了静寂,横七竖八,俱皆躺了一片,只有凌磊一人,似乎还没受到影响。 只见凌磊呆呆地怔了一怔,轻轻叫道:“芸娘,这是什么玩艺,他们都怎么了?” 原来他尚不知道怀中的芸娘也与他们一样,像被点了软穴一般的难动难言。 自然,芸娘并没有回答。 凌磊似乎发觉了不对,急急扶起芸娘的脸看时,只见她双目紧闭,颈项歪斜,竟像死了一样。 他面色连变几变,但最后却双手轻轻地把芸娘抱了起来,自己也蹲坐了下去,附在芸娘耳边不停低叫:“芸娘,芸娘……你醒醒,醒醒……” 然而,结果自然是没有一点反应。 大约半盏热茶之后,地穴中走出了“九幽罗刹”,她并没有再带着那小女孩,而是孤身一人而出。 面部上仍是那妇人的模样,但长长的双袖中却露出了一条使人望而生怖的手掌,那手掌形同鸡爪,指甲长可三寸,隐泛青黑之色。 她面凝笑意,缓缓打量了项小芸等人一眼,但当看到怀抱芸娘蹲在地上,双目仍然炯炯有神的凌磊时,却不由呆了起来。 凌磊也像痴呆一般的注视着由地穴中走出来的九幽罗刹。 良久。 “九幽罗刹”祁阴华方才桀桀一笑道:“你是谁呀?” 凌磊两跟一翻道:“你管不着!” 说完之后,把头转了开去。 “九幽罗刹”奇怪地摇摇头道:“他们都在这里睡了,为什么你不睡呢?” 凌磊摇摇头道:“我不困。” “九幽罗刹”祁阴华有些放下了心来,暗道:此人非疯即傻,但他为何不惧“炼魂香”,却是她想不通的事。 然而,她并不惧怕一个疯傻之人,暗暗寻思,如何施用小计使他就范? 正在忖思之间,只听凌磊摇撼着怀中的芸娘叫道:“芸娘,醒醒,醒醒吧!……” 芸娘不但未醒,而且头部也低低的垂了下去。 凌磊面色大变,叫道:“这不是睡觉……” 忽的长身站了起来! “九幽罗刹”大吃一惊,急叫道:“你怎知不是睡觉?” 凌磊怔了一怔,道:“若是睡觉,为什么我叫不醒她?” “九幽罗刹”笑笑道:“那是她故意不理你,要你也睡!” 凌磊忽然向艾皇堂、虞大刚以及艾凤翔及他那化子徒弟等人各踢了一脚,叫道:“这里不能睡觉,你们都快起来!” 自然,没有任何反应。 凌磊哼了一声叫道:“你骗我,他们都没有睡觉!” “九幽罗刹”阴阴一笑道:“如不是睡觉,又是做什么呢?” 凌磊双目忽的灵光一闪,沉声大喝道:“我知道了,是你害了他们!” “九幽罗刹”阴险地投注了他一眼,道:“就算是我害的他们,你又能怎样呢?” 凌磊双目凶光大炽,厉叫道:“杀你!” “九幽罗刹”眸光一瞄地穴入口,桀桀笑道:“就凭你这么一个疯子么?” 疯子二字,似乎是更加激起了他的怒意,只见他蓦地出手一掌向“九幽罗刹”祁阴华拍去! “九幽罗刹”祁阴华不是弱者,见状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凌磊虽是怀中抱了芸娘,但随随便便出手一拍,却有一股使人难以想像的威力。 “九幽罗刹”吃惊之余,身形晃动,向地穴之中投去。 但她毕竟还是晚了一步,但听咔嚓一声,一条右腿已被掌风摧折。 原来她急于逃命,是以头下脚上之式向地穴中钻去,故而凌磊掌风所及,拍折了她一条右腿。 “九幽罗刹”祁阴华惨叫一声,向地穴中落去。 然而,她并没有真的落于地穴之内,却唿的一声又飞出了地穴之外,身子飞起丈余之高,而后摔于地上。 原来那并不是她自己飞出来的,而是凌磊的一股回旋掌力,在右掌一抓一收之际,就将她轻而易举的扯出洞外。 凌磊已把芸娘轻轻的放下了地来,只见他逼向“九幽罗刹”的面前,沉下声音厉喝道:“快些把他们都救醒来!” “九幽罗刹”挣扎着道:“炼魂香根本没有解药,叫我怎么能够救醒他们?” 凌磊两眼一瞪,道:“没有解药?!……” “九幽罗刹”苦笑道:“没有解药,根本没有办法!” 凌磊咬得牙关格格有声地道:“那他们就永远这样子了么?” “九幽罗刹”不自然地笑道:“不是永远这样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死去,而后尸体腐烂,再而后骨头化灰,就什么也不剩了!” 凌磊大叫道:“我要叫你先死!” “九幽罗刹”咬牙道:“你不叫我死,我也是非死不可了,为了炼这炼魂香之故,我的皮肉筋骨不能够损伤一丝一毫,如今你给我折断了一条腿,我还想活么?……” 桀桀一笑,叫道:“这是命运注定了的,不过,能有这么多武林高手陪我同死,也算是很不错了……桀桀桀桀……” 凌磊大感焦急,忽然,只见他像是灵机一动,双手一招,一股回旋掌力起处,将庄老七的身子抓了过来。 他双手举着庄老七逼向“九幽罗刹”叫道:“告诉他,他是郎中,他能够救得活他们,也能救得活芸娘……” “九幽罗刹”格格大笑道:“没有用处,他自己也快死了,又怎能救得了别人?” 其实,这话也不尽确实,原来这“炼魂香”虽是炼到至高境界的绝毒,但中人之后,除了气血迟滞,神经麻痹之外,却不能使人完全失去知觉。 是以庄老七等人虽然一动难动,一字难言,但对眼前发生之事却了如指掌,仍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只是一时之间,苦于说不出话而已。 凌磊咬牙叫道:“你这妖妇,若治不好芸娘,叫你死得不会爽快!” “九幽罗刹”仍是桀桀笑道:“老身如何死法早已注定了,大约是会化为一滩血水,那是因为我炼这炼魂香的毒素在体内作怪,死得自然不能算爽快,但却也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你就是想折磨折磨老身,也是办不到的了……” 微微一叹,又道:“老身右腿已化,最多再一刻时辰,就要全身化成一滩血水了。” 但她这番话却触动了庄老七的一份灵感。 此时凌磊失望气及之余,已将庄老七丢在“九幽罗刹”身边,那地位正好使庄老七的头部碰到了“九幽罗刹”的右臂之上。 庄老七本来聚着一口心头真气不散,此刻挣命之际,把那口心头真气调匀,猛然运到口唇之上,全力向“九幽罗刹” 的臂部咬去。 虽说那股力道微乎其微,但庄老七为了挣命,更为了救人,力量也就显得特别大了一些,竟然将“九幽罗刹”咬得皮破血出。 “九幽罗刹”痛得大叫道:“怎么你还会咬人……” 振臂出掌,就要用尖利的五指抓去。 但凌磊守在近旁,疾出一指,点了过去。 但听又是一声脆响,九幽罗刹的一条右臂又断在了凌磊的指风之下。 凌磊并不留情,又复一连两指,呼啸凌厉的指风过处,竟将她的左臂左腿也告同时点断。 “九幽罗刹”一声怪叫,已疼得晕死过去。 鲜血从断肢断臂汩汩流出,“九幽罗刹”血人也似地瘫在地上,屋内飘满了血腥气。 凌磊痴痴地望着即将死去的“九幽罗刹”,一转身,又将芸娘抱在怀里,大声呼唤着:“芸娘,芸娘……” 可芸娘的头仍低垂着。一颗一颗大滴的泪从凌磊的眼眶滴落,滴落在芸娘的脸颊之上。 再说庄老七将“九幽罗刹”咬得皮破血出,一股热乎乎的血流入口腔,他便一口咽了下去。 说来也怪,庄七先生一口血下肚,端地是以毒攻毒,竟觉心头一阵清爽,紧接着张口一呕,竟吐出一滩黑血来。 庄老七一翻身站了起来,看了看群雄昏睡一样的惨状,叹了口气,遂解下腰间的酒葫芦。 他将“九幽罗刹”扯过一旁,将酒泼在血泊,抖开火折子,就势一点。 只见地上立刻弹起一处处蓝蓝的火苗,那酒和血燃在二起,瞬间便有一种道不出的味道弥漫于屋中。 这是因为庄七先生深通医理,本来这“炼魂香”无药可解,但这“九幽罗刹”由于炼制炼魂香时身亦中其毒,但日积月累,毒素一点一点渗入体内,也自生出一种抗毒素来。庄老七灵机一动,遂有了解法。 如今屋中烟气弥漫,这由毒血化成的气体被群雄吸入口中,刺激了神经,使气血阻滞之状遂去。 只见虞大刚一扭身已爬了起来,这是他内功已到极高境界之故。 随后,项小芸、黄一萍、无心师太、艾凤翔、艾皇堂等人先后站了起来,相互看了看,都叫了一声惭愧! 这时侯,芸娘也在凌磊怀中悠悠醒来,两人遂抱头大哭。 听这哭声中透着悲喜,虞大刚和项小芸不由自主地对看了—眼,都觉得心头一热。 “九幽罗刹”此时已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时,众人纷纷向庄七先生道谢。 庄老七也惨然地说道:“也是‘九幽罗刹’那妖妇一句话提醒了我,才以她的毒血解毒。” 说罢长叹道:“也是命不该绝吧!” 唏嘘之中,项小芸道:“此乃天助,冥冥中让那妖妇一句话替七先生掸破了玄机,不然,我们都要死于此处了!” 黄一萍插口道:“大力神翁、九幽罗刹,虽然布下的不过是两个江湖人物,但若不是见机得早,以及有凌老侠士与庄七先生这等高人在内,只怕这两关就闯不过去,虽不见千军万马,但皇甫老魔的用人布阵之术,确然有其过人之处!” 艾皇堂也插口道:“这千里玄天大阵,只怕并不仅仅这么几关,也许别处还有更历害的玩艺,倒是不能不小心一些!” 虞大刚插口笑道:“虽说千里玄天大阵,其实不过是布上几个出人意外的人物,与施展一下狡计而已……” 艾皇堂接道:“虞老弟是说他不会使整个阵式发动?” 虞大刚忖思着道:“布阵百丈,就需百人,布阵千里,乃是从未闻听之事,而且,以在下推断,布阵之说,不过惑人听闻,其实是皇甫老魔最为聪明不过,他明知道我们之中有的是精于阵法之人,更不会发动阵式相困,只不过假千里大阵之名,故示玄奇,在我们可能经过之处布上几个关卡,欲图利用我们仁厚仗义的弱点,害死我们而已!” 艾皇堂拊掌道:“虞老弟这话使我老化子茅塞顿开,这样看来,我们所经之处早在皇甫老魔的谋算之中了!” 虞大刚目注项小芸道:“在我的看法如此,也许……” 显然,他是怕因此伤了项小芸的自尊,至少,因为项小芸该算是群雄之首,发号施令之人。 项小芸淡然一笑道:“虞大哥说得很对,以皇甫老魔的诡诈狡猾,自然会把咱们要行经的路线摸得清清楚楚!” 艾皇堂微惊道:“这样看来,也许咱们还该改变一下路线!” 项小芸扫了群雄一眼,摇摇头道:“第一,已与九华老人、公孙先生等会聚在泰山的群雄约好去马家墓地相会,如今再更改路线,已是万万来不及了。第二,荡魔平乱,旨在消灭邪恶,理应避虚就实,又何必躲躲闪闪!……” 艾皇堂又复双掌一拍道:“这话有理,这也就是侠义与邪魔截然不同之处!” 庄老七也接口道:“这样几关都已闯过来了,就再多上几关又有何妨?” 项小芸豪笑道:“壮哉斯言,咱们走!” 艾皇掌忽然忖思着道:“我老化子还有一种奇想……” 项小芸一怔道:“不知艾老人家想到了什么?” 艾皇堂皱眉道:“我总觉得一入玄天大阵,皇甫老魔就随在了咱们身后!……” 说话之间,情不自禁的转头四顾了一周。 项小芸大笑道:“艾老人家说得对,皇甫老魔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替咱们收尸,方才若不是凌老侠士百毒难侵,使他有所怕惧,大约咱们早毁在他手上了!” 黄一萍笑笑接道:“也许他还有机会,让他再试下去吧……” 一言未落,忽听一串桀桀大笑之声传了过来。 众人听得十分清楚,那正是皇甫老魔的声音。 项小芸沉声大喝道:“皇甫老魔,我等已经深入阵中,为何还不见你露面!” 但因皇甫方用的是震气传声之术,听不出他匿身的方向距离,就算想追去,也是无法知道他在何处? 只听皇甫老魔仍以震气传声之术桀桀笑道:“会面之期已不在远,本尊主前路相候了!……” 微微一顿,又道:“一入千里玄天阵,无异闯入鬼门关,诸位生还的机会只怕很少了!” 项小芸沉声叱道:“任你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几名邪魔人物,几处诡诈陷井,还奈何不了侠义群雄……” 但没有再听到皇甫方的回话之声,显然他在匆匆数语之后,已经向前路之上奔了出去。 项小芸冷冷哼了一声,忽道:“照这情形看来,最厉害与最难闯的只怕还在最后的关卡布设,不知诸位可有什么高见?” 黄一萍投注了她一眼,笑道:“以不变应万变,以正义抵邪恶,不是咱们共信共守的宗旨么,只要项姐姐下令督导也就是了!” 于是,一行人踏出竹篱茅舍,继续上路向正北而行。 一路上都是行经的荒岭郊野,没有遇到神武门的爪牙,自然也没再遇见皇甫老魔。 瞬息之间竟出去了二十里左右。 项小芸忽然脚步一收,道:“这情形可疑!” 众人随即收住脚步,相视不语。 因为情况的确可疑,距马家墓地只怕已不在远,为何未曾再遭遇陷阱埋伏,难道皇甫方鉴于九幽罗刹等的失败,已经把这千里玄天大阵中的布设埋伏俱都撤了开去不成么? 但这是极不合理的推测,没有人敢于肯定。 项小芸踌躇了一下,道:“不知此处距马家墓地还有多远?” 艾皇堂忖度了一下,叫道:“已经到了!” “到了?……” 众人又是一阵意外。 项小芸皱眉道:“别是皇甫老魔在阵势上弄的玄虚吧!” 艾皇堂摇摇头道:“这似乎并不可能!……” 伸手四外一指道:“那边是翠华岭,这边是羊角沟,大约再走百丈左右,就可以看到马家墓地的柏林了!” 项小芸大喜道:“咱们的既定原则是以不变应万变,既是真的到了马家墓地,又何必迟疑什么……艾老人家请当先带路吧!” 于是,艾皇堂果真当先而行,与一向走在前面的黄一萍、无心师太凑到了一齐,朝向正北走去。 众人走得十分谨慎,个个凝神聚力,如临大敌。 但众人的欢欣之情也是难以形容的,因为到达了马家墓地,与泰山的群雄会合之后,必然声势更加壮大,对荡魔平乱之举,也就更有了把握。 果然。 众人前行百丈左右,一片幽深的柏林已经出现面前。 艾皇堂收住脚步,悄声道:“到了!” 项小芸等定神望去,只见林中一片黝黑,不知泰山的群雄是否己到,也不知林中是否有人。 忽然—— 正当众人迟疑之际,只见一点火星由林中飞出,向这边射来。 但那点火星射出不过十丈距离,却已一闪而失。 虞大刚沉声道:“林中不但有人,而且已经发觉咱们了!” 艾皇堂则欣然道:“那是丐门专用的信号,莫非……” 说话之间也抖手一扬,一点火星平射而出。 不久,只见林中黑影一闪,向项小芸等疾射而至,及至那人奔到身前,方才发觉果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化子。 那化子年约五旬,留有五缕稀疏的黄胡子,目光一阵转动,向艾皇堂卟通一声跪了下来叫道:“丐门泰山头目徐真,参见长老!” 艾皇堂欣然一笑道:“是你,徐头目!……” 伸手一指,道:“快去见过项姑娘、黄姑娘、虞大侠……” 依着艾皇堂的指点,化子徐真一一向众人拜见。 项小芸却眉宇微蹙,轻声道:“艾老人家见过这位贵门的泰山头目么?” 艾皇堂毫不踌躇地道:“见过见过,徐头目是一位能干之人,泰山香客盈千累万,多亏这位徐头目募化有方,才使山东地面的丐门弟子衣食无缺!” 说话之间,化子徐真已向众人拜见礼毕,垂手站于一旁。 艾皇堂急道:“这边情形如何,还不快向项姑娘详细禀报!” 化子徐真忙道:“弟子遵命!” 又向项小芸恭谨的施了一礼,道:“泰山群雄不下三百余人,在九华老人与公孙先生的率领下,于半个时辰前到的马家墓地!……” 项小芸急道:“他们人呢?” 化子徐真道:“沿途之上,曾与神武门布下的埋伏阵式发生过数次激战……” 声调微微嘶哑的接下去道:“不幸有两百多英雄死在了他们手中!” 项小芸差点跳起来叫道:“两百多人?……怎会伤亡了这样多?” 化子徐真叹口气道:“因为……我们经过了一个火阵,有两百名神武门爪牙以火铳向我们轰击,在大火之中死伤了两百以上!……” 项小芸叹口气道:“现在呢?” 化子徐真忖思了一下道:“九华老人与公孙先生带领五十多高手去追一批神武门的爪牙去了,墓地中共有四五十名群雄等候……” 项小芸急道:“九华老人与公孙先生带人向哪里追去了?” 化子徐真道:“据公孙先生走时嘱告小的,设若项姑娘等来了之后,就在墓地相候,那墓地的东端有一座地窟,十分隐秘……” 虞大刚插口道:“家师莫非要我们等在地窟之中么?” 化子徐真颔首道:“正是如此,公孙先生说他最多追出三里,不论有功无功,立刻就会回来,而后要与项姑娘共破这千里玄天大阵,生擒皇甫老魔!” 虞大刚投注了项小芸一眼,并未再问下去。 项小芸目光连转几转,最后投注到了黄一萍脸上,但黄一萍却把目光转了开去,显然众人均有些感到困惑,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化子徐真不是假的,他是艾皇堂得力的助手,所说的每一句话自然诚实可信,那么这事并无破绽可寻。 但这情形却似乎使众人觉得不该这样顺利,难以忍住启疑之心。 项小芸终于沉凝地道:“有劳徐头目带路了!” 化子徐真轻应一声,转身当先行去,于是,一行人相继鱼贯向林中走去。 第九十四章 侠侣终结龙凤缘 那片柏林眨眼即到,只见林中幽暗异常,一经踏入林中,一片人影立刻拥了过来,其中有丐帮之人,有四路应邀而至的群雄,其中包括关中神龙慕容嵩、蜀中大侠东方云,以及艾凤翔所邀的河洛双侠、伍氏三雄等三四十人。 由于林中幽暗,加上情形特殊,众人不过粗粗相见,并未细述契阔。 化子徐真急急地道:“墓地东端,就是石窟所在,小的带路了!” 不待话落,当先行去。 在墓地东端尽头,果见有一处黑黝黝的地穴,深不可测。 项小芸皱眉道:“是公孙先生指明要我们等到里面的么?” 化子徐真颔首道:“公孙先生大概也就回来了,洞窟中备有食水干粮,公孙先生交代说请诸位小憩一下,用点食物……”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虞大刚等人道:“这个窟黑黝黝的,一定十分气闷!” 黄一萍颔首道:“洞内洞外不是一样么,伍氏三雄等人俱都等在林中,我们又何必进入洞去!” 化子徐真焦灼地接道:“那是公孙先生与九华老人交代下来的……” 艾皇堂沉声叱道:“既然你已禀报过了,就不必再多开口乱讲,进不进此洞窟,自有项姑娘等人作主!” 化子徐真连声应道:“是!是!……” 肃然退了开去。 艾皇堂向项小芸道:“敝门弟子,日以乞讨为生,大都没受过什么教养,项姑娘别见笑!” 项小芸含笑道:“哪里,哪里……” 含含糊糊地应付了过去,但心头之上,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项小芸目光四转,忽的暗以传音之术向艾凤翔道:“艾大哥……” 艾凤翔受宠若惊,也忙以传音之术应道:“芸妹呼唤小兄何事?” 项小芸道:“那河洛双侠与伍氏三雄是你邀来的吧!” 艾凤翔忙道:“不错,他们几人正是小兄所邀!” 项小芸忙道:“去与他们攀谈—下,看看他们是真是伪?” 只见艾凤翔果然怀着困惑不解之情,向站在一旁的伍氏三雄与河洛双侠等人走了过去。 项小芸冷眼旁观,只见艾凤翔与他们谈得似是十分投机,心中的疑念不由又减轻了不少。 不久。 艾凤翔的传音之声到了项小芸的耳鼓之中:“他们都是真的,芸妹多疑了!” 项小芸与黄一萍、虞大刚又相顾了一眼,由三人眼神之中,似是看出均有一丝不安,但却又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忽然,只听一阵脚步杂沓之声传了过来。 化子徐真大步赶来,兴奋地叫道:“公孙先生等人回来了!” 项小芸等人也早已发觉,同时迎了上来,及至看清眼前情形时,却不由俱都大吃一惊,为之愕然失色。 原来公孙先生满身浴血,在四名武林豪雄扶持之下,蹒跚而至。 虞大刚首先奔了过去,急急叫道:“师父……弟子来迟,让师父……” 黄一萍也跪了下去,颤声叫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弄成了这付模样?” 项小芸、艾皇堂、艾凤翔,以及无心师太、芸娘、凌磊等俱皆不约而同围拢了上来,一听公孙先生述说经过。 公孙先生双手微摇道:“邪魔势大,为师不敌,九华老人更已不幸丧命……” “啊?!……” 项小芸、虞大刚等又不禁同声爆起一片惊呼! 黄一萍咬牙道:“弟子等一定给他老人家报仇!” 公孙先生又摇手道:“为师也快不行了,有几句……要紧的话……告诉你们……” 虞大刚、黄一萍等人早已涕泗满面,哀凄万状。 只见公孙先生挣扎了一下,双手高举,道:“为师!……” 忽然—— 只听站在一旁的凌磊奋声大叫道:“你们都滚开,他要用玄昊掌了!” 这一喊有如晴空霹雳,众人不由俱皆大惊失色! 就在凌磊放声一喊之际,公孙先生忽然伤态尽消,双臂高举,以五岳压顶之势向四方劈下。 凌磊则像旋风一般,霍地闪身一转,斜出双掌,迎上了公孙先生劈下的双掌,但听一声暴响立刻传了出来! 那暴响之声震耳欲聋,柏林簌簌发抖,连大地似乎都起了震动。 一声暴响过后,两人四掌交抵,像是粘在了一起。 众人俱都看得清楚,这是两名稀世高手的真力之搏! 黄一萍顿足道:“原来是皇甫老魔,我们怎会被他瞒过!……” 林中已是一片大乱,但形势顿时就沉静了下来,因为胜负的关键全在伪装成公孙先生的皇甫方身上。 至于化子徐真与伍氏三雄等人却一个个像痴呆了的一般,站在一旁呆呆发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与皇甫方相偕而来的三四十人,在项小芸、虞大刚等人压制下,也已退向了皇甫老魔身后,似是在等待着他与凌磊的胜负! 凌磊双目神光激射,双掌与皇甫方交缠,似是游刃有余! 然而这优势保持得并不太久,只见他双臂微曲,额头上已然里了汗珠。 项小芸悄向虞大刚道:“情形似乎不妙!……” 更着急的则是芸娘,只见她花容失色,额头上的汗珠有如雨下。 虞大刚踌躇着道:“小兄虽欲出手,无奈……” 项小芸皱眉道:“皇甫方万恶滔天,倘若被他征服了江湖,只怕武林之中不会再有悻生之人,这等巨奸大魔,还要与他讲什么江湖道义!” 虞大刚仍在踌躇莫决! 凌磊与皇甫方四掌交抵,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威势,但两人立足之处,却逐渐下陷,最后已陷下了一尺余深。 凌磊几次欲要振作,但却都被迫处于劣势,情势愈来愈加恶化! 项小芸本能的去掣霸王鞭,黄一萍也去掣腰中的匕首。 虞大刚终于微喟一声道:“这大约是我出手的时候了!……” 身形突然前进了数尺,但见一片长虹忽然疾射而出,笔直的射入了皇甫方的肚腹之中。 但听一声惨吼,场中情势立变。 凌磊身子一震,弹出了丈余远近,蹲坐于地,面色腊黄。 芸娘急赶几步,嘶声叫道:“夫君,夫君!……” 将他紧紧地揽入了怀中。 虞大刚手中空无一物,怔怔的站在皇甫方丈许之外。 皇甫方则已跌坐地下,达摩宝剑已经贯穿小腹,但他却双手握住了剑柄,以致并无鲜血流出。 这是很大的意外。 虞大刚的达摩三剑只不过施出了两招,当他施展第三招收剑入鞘之时,方才发觉宝剑插在皇甫方肚腹之中,未曾拔得出来。 而达摩宝剑的剑柄却已入了皇甫方的手中。 林中静得出奇,没有一点声息。 所有随着皇甫方的神武门爪牙,俱都遥遥观望,没有一人向前,没有一个人有出手抢救皇甫方之意。 事实上皇甫方也已无法抢救,因为他已被利刃贯穿肚腹,失去了再战之能,在虞大刚与项小芸等一干高手之前谁也不愿冒生命之险。 良久。 只听跌坐于地的皇甫方嘶声叫道:“虞大刚,本尊主毕竟死到了你的手上,不过……本尊主仍然觉得骄傲……” 项小芸冷叱道:“你应该惭愧,你应该忏悔!” 皇甫方桀桀狂笑道:“本尊主虽败,虽死,但却不是设计不周,心思不密,大力瘟神与九幽罗刹两关,你们能逃脱,是你们幸运,本尊主想不到你们会逃得过此关……” 喘吁了一阵,又道:“那石窟之中有火药千斤,只要你进去,没有人会生存,其次,在本尊主的玄昊掌一击下,林中也不会再有生人……但是,我却败了……” 项小芸喝道:“害人如害己,那是你自寻死路……” 皇甫方狂笑道:“是凌磊……他替你们接了宁掌,玄昊掌威力无边,能崩山填海,能使这一片柏林尽化焦土,但却被凌磊接了下去……” 项小芸冷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皇甫方喘吁着道:“但我比他强,若不是虞大刚的达摩剑,凌磊非死不可……虞大刚,你胜了本尊主,你该觉得光荣……” 又是一阵狂笑之后,大叫道:“但光荣的是我,虞大刚出手暗算于我,不是英雄!” 虞大刚口唇蠕动欲言,但最后却面色微红,把头转了开去。 皇甫方又是一阵震天狂笑。 项小芸大喝道:“荡魔平乱,本可不计手段,替武林江湖除害,正是侠行义举,皇甫方,你可有遗言?” 皇甫方狂笑道:“遗言就是要你们传诵本尊主垂死之时仰天狂笑而终,由于与凌磊的一战,使本尊主知道当世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本尊主的死,乃是死于诡计,死于暗算,……唉,这也是本尊主惯用诡计之报……” 微微一顿,又向项小芸道:“借用霸王临终之语,乃是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项小芸哼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有你是例外!” 皇甫方转头一顾,笑道:“众叛亲离……本尊主死得应该,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抖颤不止。 最后,却见他笑声一收,大叫道:“虞大刚!” 虞大刚回身喝道:“有话尽管说吧!” 皇甫老魔摇头一笑道:“本尊主要说之话已经说完,现在,是还你的宝剑!” 双手一抽,竟将插在他肚腹中的达摩宝剑拔了出来,抖手一扬向虞大刚掷了过去! 虞大刚伸手一抄,接人手中。 只见皇甫方又长笑半声,身子向后一仰倒下地去。 一时之间见他肚腹之中血如泉涌,已是魂归地府,一代巨魔,就这样死去了。 在柏林的另一端,这时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九华老人与公孙先生,随在两人身后的不下数百之众,其中包括了昆仑、峨眉、武当三派之人以及应邀或闻风而到泰山的四方群雄! 原来他们早已到来,只不过在场之人俱为皇甫方之死吸引去了心神,一时无人注意而已。 虞大刚首先发觉,急走几步,向公孙先生面前一跪道:“弟子叩见恩师!” 黄一萍等人相继而至,一时林中又搅攘了起来。 虞大刚站起身来,双目之中已经饱含泪水。 公孙先生目光如炬,轻喟一声,拍拍虞大刚的肩头道“徒儿,你并没有做错,杀得应该!……” 虞大刚轻声道:“师父虽然谅解弟子,但弟子总觉得这毕生的一大污点……” 公孙先生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这……” 微微一顿,道:“这里的事由为师等处理,你们且去泰山吧!” 虞大刚等正巴不得离开此处,闻言谢过公孙先生,与项小芸、黄一萍等人向泰山奔去。 皇甫方既死,所受到威胁的群雄俱皆恢复了自由,以峨嵋、武当、昆仑三派而言,俱皆立时站到了公孙先生等人一边。 收拾这份残局,也不是一件易事。 但公孙先生巧妙的把这份担子加到了峨嵋、昆仑、武当三派的掌门人身上,他们却也相继到了泰山。 神武门风流云散,一部份氤氲教的余孽,自忖不能见容于侠义群雄之人,俱已逃遁,其余的则俱都改邪归正。 三大门派掌门立时议定除了联合三派之外,并将柬邀武林各派,在泰山举行武林大会,共议长治久安之策。 至于回到泰山的公孙先生等人,则也有一番忙碌。 在泰山斩云峰前的一片草坪之上,众人陆续聚集,但却俱都面色沉凝,看不出兴奋之色,也看不出悲凄之容。 最重大的一件事,是凌磊已经武功尽废,庄七先生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依然无法挽救。 但他疯傻依旧,对失去武功之事似乎并不介意。 芸娘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他也寸步不离地守着芸娘,两人犹如新婚的夫妻,这情形使众人为之感动不已。 终于,芸娘首先提出辞意,她要陪凌磊重回断肠涧。 这提议获得了众人的同情,于是凌磊以一个毫无武功之人,在芸娘扶持下,首先离开了众人。 望着这一双难侣的离去,黄一萍、项小芸俱皆充满了泪水。 黄一萍悄向项小芸道:“项姐姐,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项小芸摇头一叹道:“我没忘,只是,现在没法再提了,不过,我却有一个心愿……” 黄一萍急道:“什么心愿?” 项小芸道:“他日有暇,我要走一趟长白,到骆香雪洞前一祭,然后为她修墓立碑,因为凌磊是不会再去管她的了!” 黄一萍颔首道:“到时我更要去,咱们两人应该一道。” 项小芸颔首道:“那是自然,眼下我还要去一趟君山普陀寺,你也来么?” 黄一萍郑重的道:“咱们同时受了那寺中和尚的好处,自然应该回去报答了!” 项小芸目光转动,忽然又向站在不远处的无心师太道:“师太可知三仙岭上……”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贫尼知道……” 微微一顿,叹道:“这是前生注定之事,贫尼没有什么抱怨,贫尼就要回巫山去了!” 项小芸、黄一萍俱皆唏嘘无言。 九华老人转向公孙先生嘻嘻一笑道:“武林大事,不用咱们山野之人操心,自有他们各大门派做主,但……” 目光向虞大刚、项小芸、黄一萍三人瞄了一眼,又悄声道:“有些事却也不能完全不问!” 公孙先生也向三人投射了一眼,笑道:“自然,这件事……” 说着附在九华老人耳边低声细语了一阵。 这一阵低语说得九华老人满面笑容,然后,两位老人又分别向艾皇堂、庄七先生等说了一遍。 两人也是满面笑容,并且神秘的投注了项小芸等人一眼。 虞大刚讪讪地心中不是滋味,终于剑眉微蹙,向公孙先生深深一礼道:“弟子想向恩师商议一事!” 公孙先生笑道:“说吧!” 虞大刚忖思着道:“弟子曾遇到一位少林高僧悟元……” 公孙先生接口道:“那老和尚与我曾有一番缘份,你与他之事,为师也知道了,现在大约你是要将剑技归还少林,是么?” 虞大刚忙道:“弟子之意正是如此,尚望恩师准允!” 公孙先生大笑道:“这是应该之事,你去吧!” 虞大刚料不到恩师如此爽快,当下只好道:“弟子就此告辞了!” 公孙先生挥挥手道:“去吧,不过,记住以一年为期,一定要到华山走一趟!” 虞大刚连声应喏,又与众人一一告辞,下山而去。 黄一萍也仿效虞大刚之例,提出了要去君山与长白山之请,公孙先生也毫不留难地完全准允,但条件却是一年之后与项小芸同去华山。 黄一萍与项小芸自然也完全答应,于是两人又复同乘一骑,告辞众人向君山的方向而去。 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九华老人、公孙先生以及艾皇堂、庄七先生等俱皆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一年时光,终于过去了。 虞大刚首先到了华山,项小芸、黄一萍相继而至,但他们却不知道九华老人与公孙先生竟为他们安排了一个陷井,粉红色的陷井。 其实,一年以来,华山之中已在大事准备,这一天更是到了武林中数百群雄,包括各大门派掌门在内。 虞大刚、项小芸、黄一萍仍然瞒在鼓里,等到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与百余桌喜筵同开之时,他们三人方才明白了一切。 但不管他们三人,同意与否,都已经为时太晚,在九华老人与公孙先生主持之下,与艾皇堂、庄老七,以及各大掌门劝说之中,这三人推无可推,辞无可辞,只好乖乖地接受了公孙先生的安排,成就了夫妻之好。 公孙先生的解释使项小芸与黄一萍俱都感到满意,他不停地声称:“我不能委屈任何一方,两位新娘子是两头大,平起平坐,没有小老婆。” 表面看来,二女似是一再不肯,其实,这正是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所以她们两人的内心之中都对公孙先生感激到了极点。 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她们期望的最好归宿。 当年在江湖中共过患难的朋友,差不多都到齐了,不,也并非完全到齐,至少在喜筵中少见了一人。 那人是艾凤翔。 也许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因为他曾缠恋着项小芸,但项小芸却不肯稍假辞色,使他伤心透顶。 但他毕竟也来了,不是公开地来,而是偷偷地来,是群雄欢呼、道贺的声中,艾凤翔的影子,也曾如鬼魅般地出现。 但他只是看了项小芸一眼,就又悄悄地离开了华山,他去了哪里,并没有人知道,但江湖中却再也没传过他的名字。 然而,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出现了一片升平宁静的局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