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旗》 第一章 乾坤五绝 天上没有飘着一朵云,却飞着许多鸟! 地上没有长着一根草,却躺着许多人! 黄…… 这里是玉门关外的“白龙堆”,又名“库穆塔格沙漠”。 虽然比不上大戈壁那样的瀚海流沙,无垠无际,但也日连云白,沙入云黄,任凭多好的千里明驼,或追风良骥,三两日间,休想走得出这片漠漠黄沙之外! 天尽头处,一抹苍黄之中,现出了两点白影,越来越大,渐渐地看出了是两匹白色骏马,东向疾驰! 马上人一老一小,老的约有五旬开外,一身淡灰色的葛布长衫,修眉细目,五绺须飘拂胸前,神态清奇高雅! 小的一个,才只十四五岁,但相貌灵秀已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开阖之间,竟也炯炯生威,神光不可逼视! 驰骤之间,少年手中马鞭遥指长空,偏头问道:“师傅!你看天上飞着那多的食尸鸟,难道地上躺着的那一片,全都是死人么?” 老者皱眉说道:“既然遇上,就是死人,也应为之掩埋,活人则更该援救,灵儿,你去把那些恶鸟赶走!” 少年裆中使劲,白马加速前驰,到了躺着的那群人切近,挥手撤出数十枚青钱,惊得那些盘旋不去的食尸恶鸟,振翼高飞入云,然后往地上略一观看,策马回头,迎向老者叫道: “师傅!果然是堆死人,里面又有和尚,又有老道,约莫十几个呢!” 老者闻言面带诧色,催马上前,仔细一看,益发惊奇说道:“咦!‘少林’智镜禅师、‘武当’守一道长、‘钱塘双杰’、‘长白八雄’,这些武林中,天南地北……” 少年突然叫道:“师傅!你看这些死人横七竖八的,不是故意摆成像一面展开的旗子么?” 老者闻言大惊,注目看时,果然那些尸体,粗看上去,好似随地乱躺,杂乱无章,但细一观察,确是经人故意布置,摆成了一面展开的旗帜模样! 老者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一面继续细察看尸体,一面口中叫道:“灵儿!你下马顺着这具被摆作旗杆尖端,‘武当’守一道长尸体头顶的方向,走上九九八十一步,驻足细看附近可有什么特殊之物?和它的大小数量,但绝对不准触碰,快些回来,告我知道!” 少年听师傅这样说法,心中疑惑不解,照着所说方向,一步一步,向东北数去。 老者把地上的一十二具遗尸,整个端详一遍,均看不出丝毫伤痕,只在每人的口角之间,发现微沁一点血迹! 老者俯身拨开一具死尸嘴唇,心中不由一惨,原来死尸口中,满含紫黑血块,但未及喷出,人已死去! 接连查看数尸,尸尸一样,老者心头已自雪亮,双眉紧皱,自语说道:“这事太怪了! 难道真个是他?……” 自语未毕,少年已自跑回,向老者说道:“师傅!我顺着这位道长遗体的头顶方向,走了九九八十一步,仔细察看,除了在黄沙之中,插着三面七寸来长,画着一个黑骷髅头,和两根白骨的红色小旗之外,再没有其他物件!” 老者双眉越发愁皱,一语不发,挥手示意少年上马,猛加鞭策,绝尘飞驰! 少年闷了一肚的哑谜,几度要想开口,都被师傅的严肃神色和忧郁目光,吓得噎了回去。 八蹄翻飞,直望甘肃、新疆交界的玉门关奔去! 这老者名叫谢东阳,一身武功,超群拔俗,因为久隐南疆,得号“南疆侠隐”!少年叫做上官灵,本籍逝江,因随父作吏南疆,不幸到任不久,父母双亡,被谢东阳爱他根骨灵慧,收为弟子,传授生平武学! 这次是因上官灵武功已有小成,谢东阳特地带他游览中原,见识见识故园风物。 二人拼命策马,直到进入玉门关内,谢东阳回望来路,黄沙漠漠,杳无人踪,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十余年未履中原,不想才到‘白龙堆’上,就遇见这等奇事,实在太险!” 上官灵见师傅开口便说“太险”,不由诧异问道:“师傅!我们在‘白龙堆’上,只看见几只食尸鸟,十二个死人和三面红色小旗,险在哪里?” 谢东阳苦笑二声,还未及答他所问,忽然看见远远跑来一匹青色骏马,马上人白须飘拂,身材雄伟,穿着一件古铜色的大褂,面貌虽未看清,但身形太熟,不由脱口叫道:“马上来人可是‘银须剑客’方百川兄?小弟谢东阳在此!” 白须老者闻声,马行更急,霎时便到面前,纵声哈哈笑道:“谢贤弟一向可好?十多年不见,想煞方百川了!” 说完,见他与上官灵,全身上下满是尘沙,不由诧声问道:“谢贤弟因甚急事,如此狂驰,可否为我一道?” 谢东阳苦笑说道:“此事委实太奇!百川兄,小弟虽然十余年未到中原,但那‘乾坤五绝’,不是已有二十多年,未现江湖,且听人言,大半均已考试去了么?” 方百川微微一愕,手指来路说道:“离此廿里左右,有一小镇我虽有急事在身,但与贤弟这多年不见,无论如何,也要抵足-宵,明天再走,我们有话,且到旅店之中,消消停停地说!” 遂策马回头,陪同谢东阳、上官灵,到那小镇旅店之中投宿。 客店甚小,店家送来酒菜,彼此就在房中随意饮酌。 谢东阳命上官灵见过方师伯,方百川仔细端详,不由赞道:“此子根骨极佳,贤弟务须好好调教,将来必是一朵颇为出色的武林奇葩,不过你带他游原,却有点不是时候,可知近来中原武林人物,个个是尽量敛刀藏锋,韬光养晦,不肯轻易抛头露面,以求避免来自无端的杀身横祸么?” 谢东阳诧道:“这是何故?” 方百川道:“近半年间,有三个脍炙人口的故事,震慑了整个武林,平常那些睥睨叱咤,不可一世黑白两道英雄人物,个个旦夕且危,不知道在哪一天,无边厄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谢东阳越听越奇,问道:“这是三个什么故事?竟有如此威力,方兄请讲!” 方百川夹了一块牛肉,慢慢咀嚼,举杯就口说道:“贤弟方才问起‘乾坤五绝’,你对这五位神出鬼没的武林奇人,还记得么?” 谢东阳饮了一口酒道:“‘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这五位绝世高人,怎会忘却?” 方百川又复问道:“五绝之中的互相功力高低,贤弟听说过么?” 谢东阳道:“详情小弟不知,听江湖传言,五绝之中,若论真实功力,似以‘南笔’,略高一筹,但飘忽无迹,喜怒无常,和诡异无伦,却得数‘夺魂旗’为第一!” 方百川点头笑道:“贤弟所说不差,我所说的三个故事,就全出在这飘忽无迹,喜怒庞常,诡异无伦‘夺魂旗’的身上!” 谢东阳想起“白龙堆”上所遇,犹觉惊心动魂!但暂时隐忍不提,只是催着方百川快说! 方百川又饮了一杯说道:“第一个故事是:当年‘乾坤五绝’,在峨眉金顶,互较绝艺,一直斗了五日五夜,几乎全都把真力耗尽,仍然分不出胜负输赢,彼此协议作为-律平手,停止比斗!并各运神功,把自己的代表暗记,刻在一块大石之上,永留纪念!刻完以后,‘惊神笔’的刻痕,要比其他四绝表记,稍深三分!所以江湖传言,‘乾坤五绝’虽然高下难论,若从这一点看来,‘南笔’要持久耐战的真力方面,仍要略为高出少许!这一次比斗之后,‘乾坤五绝’足有二十多年,不仅未在江湖行走,连生死都不为世晓!但在半年之前,峨眉金顶刻有五绝表记的那块大石,被人把‘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的表记,一齐毁去,只留下了‘夺魂旗’巍然独存!” “这是何人所为?纵然‘夺魂旗’再度出世,似也不应该如此狂妄,方兄请讲第二个故事!” 方百川喝了一口酒道:“东南几省的绿林魁首,应推何人,贤弟总该记得?” 谢东阳略为思索答道:“可能要算那东海巨盗,以凶残狠毒著名的‘金蛟岛主’鲍长雄!” 方百川“嗯”了一声,点头说道:“鲍长雄威震东南,声势极大!但有一次出海做案,回岛以后,竟发现所乘‘金蛟巨舟’的船头之上,被人用鲜血画了一面‘夺魂旗’!鲍长雄一来睥睨已久,二来‘乾坤五绝’隐迹多年,声威渐弱,又倚仗着手下人多,所以并未怎的放在心上,哪知就在当夜,鲍长雄本人,和他的贼妻贼子,以及手下几个极恶穷凶的江洋巨盗,被人扫数杀光!‘金蛟岛’的一帮强人,也从此散伙瓦解!” 谢东阳倾杯拊掌说道:“鲍长雄称霸东海多年,两手血腥极重,除却此人,造福良民不少,倒是一件莫大功德!这位‘夺魂旗’,此事办得并不坏呀!” 方百川苦笑说道:“这位魔君,就是这样不可捉摸!金蛟盗穴被摧,鲍长雄全家被杀之事一传,江湖中正要对‘夺魂旗’,恢复昔日的崇敬之时,突然又复出了一件怪事,” 谢东阳听得正有趣,急忙问道:“方兄不要乱卖关子,哪有这多怪事?快快请讲!” 方百川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件怪事,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故事,也就是我奔驰千里,仆仆风尘去往新疆,而巧在此地与贤弟相遇的原因所在!” 谢东阳闷葫芦越听越深,一迭声的催着方百川快说! 方百川摇头叹道:“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今年六十有四,早已不涉江湖恩怨,封刀归隐,安享余年!武林中不论黑白,两道,均因此老昔年行道之时,重人轻己,仁义如天,一齐对他异常敬重!但月前怪事突来,常子俊老妻早亡,生有三子一女,一连两日,长次二子,均在睡梦之中,天灵盖上,插着一支三寸来长的‘夺魂旗’,丧失性命!这-来常子俊父子情深,目眦皆裂。他也不怕什么‘乾坤五绝’的名望避忌,因仇人手段太毒,不愿贻祸他人,所以根本不向任何好友求助,只命三子常义,和幼女常碧云,端正好了家传独门暗器‘太阳神针’,自己也把封藏多年的一柄吴钩剑取出,父子女三人,坐以待旦,要等‘夺魂旗,再来之时,与其一死相拚!但等到鼓打三更,丝毫形影不见,常义好端端地亦自仆倒气绝,头顶之中又插了一支不知所来追魂夺命的‘夺魂旗’!不过这次旗上附有一个小小纸卷,‘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齐亡,气急晕绝!还是常碧云姑娘,一面救醒老父,一面强忍悲愤,看那纸卷,原来‘夺魂旗’说是忽有急事待办,暂且宽他父女三月死期,到时必当再来,他们常氏一家,休想留一活口!碧云姑娘看完,瞒着老父,暗暗通知常子俊的几位生死之交,包括愚兄在内,彼此计议之下,觉得只有乘这三月限期,赶紧分头邀人助阵。 不过像‘夺魂旗’这类对头,寻常武术之士,请来无异拉人下水,一齐送死!所以虽说分类邀人,其实极难着手!愚兄想‘乾坤五绝’之中的‘西道’天痴道长,昔日与我有段渊源,‘夺魂旗’,既然再现江湖,何妨走趟阿尔金山天痴道长的旧居之处,倘或此人尚在,请得来时,我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和他女儿常碧云的性命,就有几分保全之望!所以日夜兼程,才在这玉门关内遇到贤弟!” 谢东阳摇头说道:“方兄幸亏遇到小弟,不然不但空劳跋涉,甚至可能发生意外凶危,也说不定呢!” 这回轮到方百川惊诧起来,皱眉问道:“贤弟何出此言?” 谢东阳答道:“小弟这趟东游,就是为了要带我这徒儿见识见识中原武林的高人绝学! 路过阿尔金山,哪有不去参拜天痴道长之理?但白白翻越了多少峻岭崇峰,找到天痴道长的茅棚之中,只见蛛网尘封,哪有人迹?这还不关紧要,令人惊奇的是在‘白龙堆’沙漠以内,竟发现‘武当’守-道长、‘少林’智镜禅师、‘长白八雄’、‘钱塘双杰’的十二具遗尸,被人摆成了一面展开的旗帜模样!我反复猜测,想到‘夺魂旗’身上,遂命灵儿按着他的昔年规例寻找,果然发现了三面小‘夺魂旗’插在沙地之中!” 方百川瞿然惊道:“这‘夺魂旗’果真诧异无伦!他是怎样把这十几位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诱来,害死在‘白龙堆’上!” 谢东阳也是瞠目莫知所对,上官灵听了半天,在旁插嘴问道:“师傅!那‘夺魂旗’害死那多人后还要插三面红旗在沙地上作甚么?” 谢东阳还未及答,方百川已先说道:“那‘夺魂旗’定有规例,杀人之后,若不留红旗,随时皆可收尸,否则就要照他所留旗数,陈尸几日,譬如你在‘白龙堆’上,看见他在沙中,插了三面红旗,就表示那十二具尸体,一定要三日之后,才准收埋!倘若期前有人妄动……” 话犹未了,听得店主人在门外责怪伙计,不该在墙上乱画! 谢东阳、方百川同时心中-动,走到店外一看,不由心头腾腾乱跳。原来店房粉墙之上,被人画了一面旗帜,当中赫然又是一个骷髅,及两根交叉白骨! 方百川双眉紧皱,吩咐店主人不要大惊小怪,夜间更须约束店伙,静静安眠,无论有甚响动,不可惊扰!店中任何损失,均由自己负责!这墙上所画,也由它自去,暂时不可涂擦! 边荒一带,异人颇多,店主慑于方百川的气宇神情,只有唯唯应命! 回到室中,谢东阳愁眉深锁,向方百川问道:“方兄你看,这算是从何说起?店中别无其他旅客,墙上‘夺魂旗’分明是为我们而画!但小弟师徒,与中原武林,素无恩怨,怎……” 上官灵见师傅这等愁急,不解问道:“师傅,那‘夺魂旗’摸上去软绵绵,轻飘飘,就是一根竹棍上面,绑着一块红绸,有甚可怕?” 谢东阳闻言大吃一惊,寒脸急声问道:“灵儿讲老实话,你在白龙堆上,动过那‘夺魂旗’没有?” 上官灵见师傅发怒,嗫嚅说道:“我看那旗子作得精致好玩,拔了一面带来……” 谢东阳钢牙猛挫,右掌一扬,但看见徒儿那副天真神态,忍力未发,“咳”的一声长叹,一拳捶在桌上,震得酒倒盘翻,切齿说道:“初次带你历练,便闯下如此滔天大祸!你拔了这一根‘夺魄旗’,害得我师徒惨死不说,连你方师伯也牵连在内,却叫我怎生交代?” 上官灵从师十年以来,从未受过一句疾言厉色,听谢东阳如此怒骂,不由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方百川知道事已至此,急怒无用!他到真和这上官灵投缘,拍拍他肩头慰道:“上官灵侄不要害怕,把你拔来的‘夺魂旗’,给我看看!” 上官灵从怀中摸出一面红色的小旗递过,方百川反复广看略为思索,向上官灵道:“贤侄去向店家借点笔墨使用!” 上官灵出房自去,方百川向谢东阳笑道:“稚子无知,贤弟何必气恼?!我们老兄弟均是五十许人,真若在此边荒并骨,渐也不是一件憾事!不过任凭他‘夺魂旗’威震天下,名列‘乾坤五绝’,但你我兄弟数十年的精纯锻炼,也不见得就庸劣到一筹莫展,束手待毙程度!” 谢东阳双眉一挑,英气勃发,朗声说道:“谢东阻并不是贪生怕死之流,我不过因方兄为了与我叙阔,才被劣徒所累,牵入这场重大风险,心中太已歉疚……” 方百川不等谢东阳说完,接口笑道:“你我道义生死之交,贤弟不必再讲这些,我方才想出一计,倘行不通时,你我今夜就拚着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也要斗斗这震慑天下的神奇人物!” 说完竟把手内那面“夺魂旗”,一折一撕,成了两半。 谢东阳瞠目惊奇,正欲问故,上官灵业已借得笔砚回房,方百川拿起撕成两半的“夺魂旗”,笑向上官灵道:“贤侄随我到店外一行!” 谢东阳满腹疑云,不知道方百川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也自随出观看! 此时天色已晚,这旅店是在小镇东南,镇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家,街头已自一片沉寂! 方百川在那店墙以上,画有“夺魂旗”之处,举起手中两片残旗,暗运内力,把旗插入墙缝以内,然后从上官灵手中,取过笔砚,竟在所插“夺魂旗”上方,大大画了一枝云拂! 那云拂画得与普通所用,略有不同,拂柄甚短,但拂尾却长得有点过份! 回到屋中,谢东阳皱眉问道:“方兄!你这‘画龙震虎’之计,能有效么?” 方百川摇头苦笑说道:“这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治而已!我因地处西陲,离天痴道长所居的阿尔金山,不算太远,‘夺魂旗’竟敢在白龙堆上,任意伤人,天痴道长如未羽化超升,仍在人间,出面与他周旋,并不是太不合理!所以才画了代表天痴道长的表记‘长尾云拂’,不管有用无用,至少‘夺魂旗’在动手之前,必然会存上几分顾忌,对我们总有利无害!” 谢东阳见方百川虽然脸带愁色,但仍镇定异常,遂也把生死二字丢开,哈哈笑道: “‘夺魂旗’昔年本已威震宇内,二度出世以来,听那几桩故事,声势更足慑人,小徒与方兄,对他所留信物,居然一个敢拔,一个敢毁,今夜如可安然度过,到得中原,这‘玉门关巧骗夺魂旗’,到足为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呢!” 方百川只是连连苦笑摇头,三人把兵刃暗器,一齐备妥手边,静坐调神,以待大敌! 一直等到五更将尽,“夺魂旗”音讯杳然,方百川与谢东阳,深知这“夺魂旗”向来寻仇杀人,均在三更至五更之间下手,绝无过迟或过早例外! 此时时限将到,人未见来,难道方百川所画“西道”表记“长尾云拂”,居然有此灵效? 越是只剩下这刹那光阴,方谢二人心情,越是沉重!感觉到每一分一秒,均在死亡威胁之中,且对手过分神奇,从往例看来,来不知其所来,去不知其所自去,连意图拚死一战,都有点大容易。 上官灵却初生之犊,不畏猛虎,他才不管什么“乾坤五绝”“夺魂旗”坐在长凳之上,背倚墙壁,睡得香甜已极! 晨鸡一唱,东方微白,二人心内顿宽,知道业已度过一次难,彼此额手称庆不已! 方百川远奔新疆之故,就在于求请天山天痴道长!但听谢东阳说是已先率徒去过,天痴道长不在阿尔金山旧居之内,当然不必再行徒事跋涉,-问谢东阳师徒,并无固定去所,遂邀他们一同先回吕梁山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处,看看其他分头求助之人请来了多少高手?再作决策! 谢东阳师徒自无异议,三人一齐策马向东,走到日正当中,正好是在“哈拉湖”边一片密林之处。 入林不远,便看见一颗大树的树干之上,插着一面七寸来长的红旗,迎风摆拂!旗上所画的骷髅白骨,触目惊心,正是昨夜曾使人提心吊胆,但终于未曾对到的“夺魂旗”,今天居然又在此处出现! 谢东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勒缰停蹄,向方百川说道:“方兄,‘夺魂旗’不是自订规例,再重的冤仇,也必在每夜三更至五更之间,追魂夺命!怎的此时此地,突现此旗,难道像他们‘乾坤五绝’这等人物,竟也自食其言,破例行事么?” 方百川眉头深皱,说道:“这‘夺魂旗’二度出世以来,行径较前更为不可捉摸!我们还是……”- 语未毕,树林深处,突然传出一种极细极低,但又一字一字,极为清晰的语声说道: “无知鼠辈!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拔我神旗之后,居然竟敢撕毁,并还假借天痴老杂毛之名,弄那玄虚!怎不想想,就是老杂毛亲自在此,他那点本领,也不过只配念念经,捉捉鬼,一样看不在我的眼内,屡屡犯我规例,死不容道,昨夜我不过因事未来,今日特地抽出片刻光阴,在此相待!‘阎王注定五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这几夜,我因夜夜有事,对你们格外施恩,改在白日行诛,免得死后坠入黑暗地狱,腐草秋萤,不必妄自张致,还是等死的好! 须知这种机缘,已太难得,死在‘夺魂旗’下之人,多少是算有点福份的呢!” 跟着便是一阵森森阴笑,笑声就和方才的语音一样,又低又细,宛若一缕游丝,飘扬空际,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慑人力量,听去不由心神皆悸,毫发齐竖!且笑声极长,好似从不换气,并还飘忽无定,忽似在东,忽似在西,忽似就在近身林木梢头,忽似远在十丈之外! 三人三骑,简直便如被这笑声,包围在内! 方百川、谢东阳自一闻林内语音,便已率领上官灵,翻身下骑,各亮兵刃,护住当胸留神戒备! 林内人语音一停,笑声一发,方百川、谢东阳万念俱灰,因为久知这是“夺魂旗”最著名的“勾魂阴笑”,不遇深仇大敌,从不轻发!这次大概因是自己撕毁他成名表记,怒极而来,才把一行三人,当作了无比深仇看待!照他往例,“勾魂阴笑”一停,杀手立至,并还处置得极其惨酷! 但人处必死之地,心境反而泰然,谢东阳拉着爱徒上官灵,招呼方百川,背靠一株合抱巨树而立,这样可以免去后顾之忧,专心防御前方,注意正面攻击! “夺魂旗”所发“勾魂阴笑”,越笑越低,渐渐到了似有似无程度,方谢二人知道惨辣毒手瞬刻即至,越发纳气凝神,屏息静虑,随着飘忽不定笑声方向,严密注视! 上官灵为这“夺魂旗”,挨了师傅一顿怒骂,早就恨在心头!此时见他人不露面,就凭一阵森森阴笑,把师傅和方师伯,弄得那等紧张,他哪里懂什么笑声一停,毒手立至,竟自高声叫道:“‘夺魂旗’!你是个什么东西!光会躲在林中鬼笑,有本领的出来比划比划!” 话完,似乎隐隐约约听得身后林中,有人低低说了一个“好”字! 这时,“夺魂旗”的“勾魂阴笑”已收,但却未见有甚毒手发出,只由当空轻飘飘地落下三张树叶,每一张树叶之上,均插着一枚三寸金针,金针上面,缠着一条小小红绸,其中有一条红绸随风摆拂,上面赫然又画的是那使人触目惊心的骷髅白骨! 三人正在莫名其妙,身后林中,又是-阵笑声传出! 但这笑声,与先前所谓“夺魂旗”的‘勾魂阴笑”,截然相反!“勾魂阴笑”是越笑越低,越笑越细,后来所发笑声,却是越笑越高,越笑越洪!“勾魂阴笑”是森冷凄厉,慑人心魄!后来所发笑声,却是激昂苍壮,裂石穿云! 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先后两种笑声,相映成趣!但也把方百川、谢东阳及上官灵三人,笑了个一头玄雾,满腹疑云,呆呆莫知所措! 高洪长笑一停,先前“夺魂旗”的那种细如蚊哼,冷酷无情的语音,又自说道:“想不到老杂毛居然真在此间,看在你的面上,对此三人,暂宽刑诛,我因急事少陪,老杂毛如若有兴,何妨也逛逛中原,找那几个老不死的,再来一次比斗,看看这二十多年岁月,彼此可曾闲度?” 语音一收,双方均无声息,方百川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弄假成真,画了一枝“长尾云拂”,居然真把“西道”天痴道长引出! 不由大喜过望,又复静候多时,林内仍是一片死寂!方百川渴望能得见天痴道长,好邀去为老友常子俊消灾解厄!但这久不见出林,恐怕像他们这等奇人,专门喜欢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故弄玄虚,避不见面,遂赶紧向林内大声叫道:“天痴道长!方百川数千里远来,有要事相求,道长请出,容我一见!” 空林悄悄,哪有应声?方百川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人已早走,不由长叹一声,转身拾起那方才为自己一行,消灾度厄的三片树叶,只见树叶上所插之三支小小“夺魂旗”,简直就是三枚三寸来长的金针,针上卷着少许红绸,展开看时,红绸之上,全是画着同样的一个骷髅,两根白骨! 方百川不由向谢东阳摇头叹道:“贤弟,你我这身功力,自以为业已不弱,哪知和这‘乾坤五绝’相较,差得委实太远!‘夺魂旗’发那‘勾魂阴笑’之时,竟如四面八方,同时并作,凭我们耳目之力,连人家究竟人在何处,都摸不准!这三枚小小‘夺魂旗’,是何时发出!也不自知,若非天痴道长的三片树叶,作了渡厄仙舟,我们死得岂不太糊涂了?” 谢东阳南疆练艺多年,何尝不是颇为自负?先虽为“夺魂旗”凶名所震,其实心中原想逼到不得已时,就竭尽胸中所学,拼上一拼,也未必便真准死无救? 但此时亲见对方神奇功力,不由寒心,听方百川惊叹之语,只好苦笑点头,心中暗自抱怨,啸傲南疆,万人尊敬,像神仙般的日子不过,却要率徒逛的甚么中原?上官灵胆大妄为,今后还不知要闯出多少大祸? 两位老人,因为深知厉害,各在惊心!但那位上官灵,却反而觉得所遇有趣,向师傅问道:“师傅!那‘夺魂旗’到底有几种?怎么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我在白龙堆上拔的那根,是竹子所作,这树叶上的,却又是金针上面,缠着一条红绸呢?” 方百川笑道:“你师傅久处南疆,这类事情,恐怕未必有我清楚。‘夺魂旗’共有三种,这树叶之上,用金针缠以红绸的,是‘夺魂旗’杀人所用;竹木所制的,是他代表表记;像在旅店墙上所画,则系示意寻仇,画一面旗,当夜必到,画两面旗,两日内来,倘若是画了一面血旗,即表示彼此仇深恨重,被害人必将满门尽灭,无一能免!” 方百川的这一番话,又把上官灵听得满腹不服,把两只大眼一瞪说道:“作人处世,行走江湖,人品第一,武功不过居于次要地位,这‘夺魂旗’如此穷凶极恶,‘乾坤五绝’中的其余‘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四位,怎不把他除去,而留为武林大害呢?” 说到此处,突觉后背有物微触,但方百川、谢东阳均未觉察,上官灵乖巧异常,不动声色,反手一摸,在衣角上摸到一片树叶,悄悄揣入怀内! 谢东阳、方百川听上官灵小小年纪,议论极为正确,丝毫不为强梁威势所屈,心中均自暗暗赞许,方百川含笑说道:“这五位绝世高人,各有怪癖,像方才天痴道长,明明身在林中,不知因甚与我吝见一面?尤其是‘夺魂旗’,生平行事,善善恶恶,无法定评!就像这二次出世以来,‘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遇害,委实神人共愤,但捣毁金蛟盗窟,却又大快人心,如今‘夺魂旗’飘忽江湖,‘西道’亦在此处,初现侠踪,倘若‘东僧’‘南笔’‘北剑’,也均尚在人寰,凑凑热闹,倒真是一件武林盛事呢!” “南疆侠隐”谢东阳,听方百川说至此处,突然把脸上密集已久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扬眉纵声哈哈笑道:“我本来颇为后悔带灵儿远游中原,涉上这场风险!但如今想通,譬如朝露,人生几何?‘乾坤五绝’二十余年,不出江湖,如今纷纷-身,虽然把自己牵连在内,却因此可见识许多高人绝艺,纵令骨化飞灰,也还值得!” 方百川本来就暗觉谢东阳往日豪气凌云,怎的如今忒嫌稳重?见状心中略慰,含笑说道: “本来贤弟一身武学,迥异凡流,南疆隐迹十有余年,当更精进……” 话犹未了,谢东阳苦笑一声说道:“小弟三年以前,静参移宫闭穴的‘混元真力’之时,偶一不慎岔气,几乎把毕生所学,全付东流!虽经朝夕苦炼,‘生死玄关’至今未能打通,不然真想与那‘夺魂旗’,放手一搏呢。” 方百川听他练功岔气,不由为之咨嗟,但知打通“生死玄关”,需要极高功力,自己无此能为,遂向谢东阳师徒说道:“天痴道长,既然不肯相见,我们何必在此逗留?还是赶往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所居的绿竹山庄,商量商量彼此同仇之计!” 谢东阳师徒飞身上马,上官灵故意落后半步,让方百川、谢东阳先出密林,自己却乘隙自怀中取出那片树叶一看,只见树叶之上,刻着“今晚莫睡”四字! 方百川系念老友安危,-路均是快马扬鞭,所以半日途程,跑了二百多里,以致错过大站宿处,又在一个小村农家,借居饮食歇息。 临睡之前,方谢二老因“夺魂旗”神秘难防,特地在所居左右前后,细心勘察一遍,虽见屋后是一片山坡,并有小林,但因未发现什么表记异状,知道“夺魂旗”既被“西道”惊走,短期应该不会再来,也就把兵刃暗器,准备在顺手之处,和衣而卧。 昨宵提心吊胆,一夜紧张,今日除了午间那场生死呼吸的奇险以外,又赶了数百里长路,自然劳累神倦,所以方百川、谢东阳,先还只是倚床假寐,防备万一,但子夜一过,即自然而然的慢慢睡着。 上官灵何尝不累?但他知道夜来有事,在一投宿尚未晚饭之前,就先略为小睡,此时却把两只大眼,睁得圆圆的注视那刻有“今夜莫睡”四字的树叶。 默计梆锣,三更早巳敲过,此时将届四更,尚无奇事发生,这位对自己飞叶传书的异人,要自己今夜莫睡,究竟是何用意? 想到此处,不由把怀中师傅独门暗器“紫飞花”,及惯用兵刃“文昌笔”,摸了一摸,小心眼中暗忖,最好“夺魂旗”今夜再来,在他骄狂自大之下,让自己用“紫飞花”,打他一个满脸飞花,再刺他几“文昌笔”,明日好让师傅师伯,大大惊奇一下! 想得颇觉得意,梆锣已打四更,上官灵见无事发生,再有一个更次,天光即亮,正在噘着嘴儿扫兴生气,突然听见沉沉静夜之中,似有极低人声,低得简直若有若无,但却可依稀辨出语音,说的是:“小娃儿,到屋后山坡上来,不要惊醒你的师傅师伯!” 上官灵听得真有人来,不禁精神一震,他也是和衣而卧,遂轻手轻脚地慢慢下床,托起窗户,纵身而出! 一钩残月,几点疏星,小山坡上黑沉沉地,景色颇为幽森恐怖! 但上官灵毫不畏怯,两个纵身,便自穿入林中,听得左上方有人说道:“小娃儿胆量真好,你不怕‘夺魂旗’么?” 上官灵循声抬头,看见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坐着一个身穿破烂道袍的中年瘦小道士,左手拿着一只朱红葫芦,散溢酒香,右手却不知在怀内摸些什么,塞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 遂抬头答道:“‘夺魂旗’也是个人,只凶恶得可厌,有甚可怕?道长吃得真香,给我一点好么?” 纵身一跃,竟也跃上横枝,在那中年道士身旁坐下。 道士盯他几眼,递过一把花生米,上官灵接在手中,入口咀嚼,也不称谢,却向道士说道:“我知道道长一定就是今天中午帮我们忙,把‘夺魂旗’笑跑的天痴道长,我有点事,求你好么?” 天痴道长自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少年人还不是想学功夫……” 话犹未了,上官灵便摇头笑道:“功夫我师傅会教,灵儿是觉得‘夺魂旗’太凶太恶,要斗斗他,道长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天痴道长,见这上官灵居然不是想跟自己学功夫,而要斗斗“夺魂旗”,不由大出意外,伸手把他周身骨节,微-揣摸,摇头笑道:“‘夺魂旗’何等厉害?慢说你这点功夫,就是你师傅师伯,也差得太远!……” 上官灵急急叫道:“我有独步江湖的霸道暗器‘紫飞花’!” 天痴道长“卟哧”一声笑道:“你那‘紫飞花’,虽然是西域紫金所炼,一经出手,靠漫空飞射,无坚不摧,但只能对付普通武林人物,用这种东西去斗‘夺魂旗’真好像这花生米进嘴一般的有去无回!” 上官灵见师傅特赐,许为独步江湖的暗器之王“紫飞花”,又被天痴道长说得一钱不值,小心眼中,不由越发不服,眉儿一扬说道:“我还会三十六路‘文昌笔’法,能点人身一百零八大穴!” 天痴道长看着上官灵那付自以为了不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不由微微发笑,但忽然眼珠-转,好似想起甚事,侧脸问道:“你也用‘笔’!” 上官灵听出天痴道长口气,高兴得急忙接口问道:“‘夺魂旗’是不是怕‘笔’?” 天痴道长竟被这天真烂漫的上官灵,逗得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你说得不错,‘夺魂旗’确实有点怕‘笔’!但不是怕你什么三十六路‘文昌笔’,而是怕‘南笔’诸葛逸那枝天字第一号的‘惊神笔’!” 上官灵方把小嘴一噘,天痴道长又道:“现在我倒想出一个或者可以使你斗斗那‘夺魂旗’的法儿。” 上官灵大喜求教,天痴道长笑道:“这一路之上,假如再看见‘夺魂旗’的表记,便瞒着你师傅和方百川,在‘夺魂旗’旁边,画一枝黑杆白毫的大笔,并题两句诗!” 上官灵问道:“题什么诗,随我自己做么?” 天痴道长笑道,“你自己做的不行,要题‘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但上一句要用草字,下一句要用隶字,你会不会写隶字?” 上官灵不善隶篆两体,草书则颇有根底,方待答话,天痴道,长微一侧耳说道:“你师傅与方百川业已寻来,我此时不愿见他,你不要说出今夜之事,这粒药也偷偷服下,另外一本小书借你半年,看看你的福缘造化如何?” 说完,向上官灵手中塞进-册三寸左右的薄薄小书,及一粒灵丹,便自腾身而起,声息毫无地隐入林木深处! 上官灵此时也听出夜行风声,急忙一跃下树,装作在林中闲步眺览夜色! 果然方百川、谢东阳双双赶到,见上官灵负手仰眺那斜挂夜空的一钩残月,谢东阳不由怒声叱道:“昨夜今午,我们刚度过两次惊险绝伦的生死关头,灵儿怎的仍敢不告诉我和你方师伯,便独自乱跑?” 上官灵装作受了委屈,噘嘴说道:“我睡不着,翻来复去的又怕吵醒师傅和方师伯,出来看看月亮,也不会被‘夺魂旗’把魂夺走,师傅怎么老是骂我!” 谢东阳实在拿这胆大淘气的徒弟无法,一齐回房安寝,次日仍向吕梁山方向疾赶! 途中上官灵偷偷翻阅天痴道长说是借给他半年的那册小书,只见书上连半字全无,共有十八个坐功人物,但面上神情,却像像各异! 那粒灵丹,倒有龙眼大小,外裹红色蜡衣,因制作得颇为精致,上官灵舍不得就吃,藏在身边,时时把玩,书却因一时参详不透奥妙所在,随手揣在怀中,竟把一桩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稀世奇缘,轻轻错过! 途中心急赶路,往往错过宿头,这日驰过甘州,未到凉州,竟在天色已晚之下,遇到大雨,三人淋得周身水湿,谢东阳瞥见路旁三数丈外,树木掩映之中,有角颓圮墙,遂招呼方百川、上官灵策马走去。 庙虽不大,却也不小,但似年久失修,螨蛸在户,蛛网生尘,静悄悄地沉寂已极。 三人把马拴在廊下,方百川举步入殿,忽然微噫一声,瞥见佛座之旁,竟有一人悬索自缢! 纵过一摸,心头尚有余温,谢东阳、方百川对这种急救手法,自极内行,略为推拿,那人鼻中便有微微气息,但谢东阳触手此人腰间,发现藏有软兵刃及暗器之属,知道也是一个武林人物。 被救之人,年约四旬出头,悠悠醒转以后,看了看方百川等人,长叹一声,竟又闭目不语。 谢东阳眉头微皱说道:“朋友!江湖中人,饥餐仇雠之肉,渴舔刀头之血,天大的拂心逆事,也不必遽尔轻生!在下谢东阳,这位方百川,彼此全是武林一脉,朋友何故自尽?可能为我们这萍水之交一道么?” 那人对谢东阳之名,似尚陌生,但听见“方百川”三字,却一跃而起,诧声问道:“老人家就是名满江湖的‘银须剑客’?” 方百川正待谦逊,那人脸上突又恢复了颓然无望神色,摇头自语说道;“不行,不行,便有十个‘银须剑客’,也管不了我这……” 上官灵在旁看这人宛如斗败号公鸡一般的垂头丧气,未免觉得太不耐烦,不等他话完,便自插口说道:“你究竟遇到了甚么天大难事?还不快讲!要知道强如‘夺魂旗’,我们照样敢碰敢惹!” 那人看了上官灵一眼,苦笑答道:“老弟虽然豪气干云,但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夺魂旗’,飘忽莫测,喜怒无常,确实惹不起呢!”说完双目一张,神光电射,面上顿时英气勃勃,翻手一掌,生生把极厚神案,劈下一角,向谢东阳、方百川抱拳说道: “二位大侠,请恕我适才心乱失礼,小弟谭孝,忝属太原……” 方百川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变,不等谭孝话完问道:“我知谭兄外号‘铁掌无双’,是太原龙飞镖局的副总镖头,贵局龙总镖头,与方百川谊属知交,彼此既然不是外人,谭兄究竟所遇何事?快快请讲!” “铁掌无双”谭孝眉头又皱,慢慢自怀中取出一面七寸来长,上画骷髅白骨的“夺魂旗” 来。 方百川、谢东阳同声诧道:“是他?” “铁掌无双”谭孝,神色凝重地点头答道:“是他!就是这喜怒无常,正邪莫测的‘夺魂旗’!他在仙霞岭,括苍山救了我们龙飞镖局的两次大难,却在这甘凉二州之间,毁了我谭孝一生,到底是应该报恩?还是报仇?委实太难衡断!所以小弟说纵有十个‘银须剑客’,也难管我这件事了!” 方百川、谢东阳见又是“夺魂旗”生事,心中本已极度惊诧,但听说“夺魂旗”又救过龙飞镖局两次大难,以致“铁掌无双”谭孝报恩?报仇?无法决断,不由越听越奇,一迭声地催着谭孝说出与“夺魂旗”之间的恩仇究竟! 这时上官灵弄来一些碎木枯枝,在殿内点着,换下湿衣,慢慢烤干,方百川却自行囊之中,取出一瓶美酒,递与谭孝。 谭孝接过酒瓶,咕噜噜地喝了几口,好似心神稍定,微一寻思说道:“这话得从浙西仙霞岭说起,去年腊月,敝镖局龙总镖头亲自保护几位客人,及一笔镖银,路过仙霞,不想遇上一帮新上线开爬的‘仙霞七煞’,不卖交情,硬行掠劫,武功并还极强,仅由第二煞‘醉判褚玄’动手,便与龙总镖头的一根金龙杖,战了个不分轩轾!等总镖头施展生平绝艺‘天龙八杖’战败褚玄之际,七煞即行合手群上,敌众我寡,总镖头身负三处伤痕,眼看万分危急之时,突然‘仙霞七煞’每人的右腕以上,均中了一根三寸金针,兵刃一齐脱手坠地,金针上面,还缠有红旗,赫然画着两条白骨,一具骷髅!‘仙霞七煞’认出这是名满天下的‘夺魂旗’,来为龙飞镖局助阵,不由吓得呼啸连声,抱头鼠窜,‘夺魂旗’本人则始终不曾露面!” 方百川皱眉说道:“‘夺魂旗’这种举措,倒真是为龙飞镖局,帮了大忙,且解围而不伤人,行侠而不露面,高明已极,不愧‘乾坤五绝’之称,但如今行径,怎又骄狂乖戾,大异其趣呢?” “铁掌无双”谭孝苦笑一声说道:“所以江湖上公推‘乾坤五绝’之中,数这‘夺魂旗’神奇飘忽,不可捉摸!仙霞之事过后不久,龙总镖头单骑路经括苍山,孑然一身,未保任何客货,居然又遇强仇‘白发仙童’任豹,要复十年前挨了总镖头的天龙一杖之仇,任豹如今拜在绿林第一魔头,罗浮山‘万梅谷’‘笑面阎婆’门下,习就一身奇诡武学,五十合外,总镖头即感不支,正在危急之时,金光电闪,又是一枚‘夺魂旗’插在地上!‘白发仙童’任豹倚仗身后有‘笑面阎婆’作为靠山,居然不怕‘夺魂旗’,口出狂言,方想伸手拔旗,密林之内,倏然,吹出一阵寒风,‘白发仙童’便即狂吼一声,仆地气绝!镖头两次受‘夺魂旗’深恩,均未见人拜谢,只得把那枚金针,恭恭敬敬地带回镖局,朝夕以香花供奉!” 方百川向谢东阳说道:“贤弟你看‘夺魂旗’二度救我老友‘独杖震中州’龙子丹龙总镖头,及义扫鲍长雄的‘金蛟盗窟’等事,及吕梁山、‘白龙堆’两地所为……”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眉头一皱,目射奇光,又向“铁掌无双”谭孝问道:“谭兄方才说是龙总镖头仙霞岭遇劫,是在去年腊月,则括苍山再遇‘白发仙童’,应该是今岁开春以后了?” 谭孝不懂方百川何以问起时日?诧声答道:“总镖头括苍逢仇,是今年正月十一,方大侠问此何故?” 方百川以拳击掌叫道:“怪!怪!怪!简直怪到极点!谢贤弟,我那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的三子齐遭‘夺魂旗’毒手,是在元宵以后的十六、十七、十八日,任凭‘夺魂旗’忽正忽邪,神秘莫测,他能在区区五日以内,由浙东括苍山仗义以后,跑到晋西吕梁山去为非作歹么?” 方百川提出这项问题,谢东阳、谭孝及上官灵等,一齐皱眉苦思良久,觉得实在无法加以解释,遂仍请谭孝说明他怎样被这位龙飞镖局的大恩人“夺魂旗”,逼得到这废寺之中上吊自尽起来。 谭孝钢牙微挫,“咳”的一声说道:“龙总镖头经过这两次风险以后,深感近来江湖中奇人辈出,自己也年事已高,既可粗堪温饱,何必再作这刀头舔血,剑底惊魂的保镖行业? 遂出外结算帐目,并嘱咐即日关闭龙飞镖局!哪知总镖头刚走,便有客人以重资委托把一箱价值万金红货,送到新疆。此时镖局牌匾,尚未除下,主顾上门,按规矩不能不应,遂由谭孝作主承担,保这最后一笔暗镖,并为慎重起见,不用镖师,由我独身一人带着红货,去往迪化文卸。哪知走到这甘凉交境之处,投宿施店,毫无所觉的一觉醒来,贴身所带的红货,业已杳如黄鹤,枕边却插着这根‘夺魂旗’,并还留书说是‘夺魂旗’作事向不留人,这回因所获太丰,才恩施格外,饶我一死!二位大侠请想,慢说‘夺魂旗’几乎天下无敌,就算能请出高人,与其对抗,难道把他在仙霞岭、括苍山对我龙飞镖局的两次深恩,就置诸罔顾? 但这笔红货价值太高,慢说谭孝本身,就是龙飞镖局也无力赔垫,况且‘夺魂旗’两救龙飞,谭孝据实归报是他劫我红货,还未必有人肯信!所以这种错综恩仇,逼得谭孝越想越烦,只有悬索自尽一了百了!方大侠银鳞古剑,虽然久震江湖,谢大侠师徒也是一身绝艺,但对谭孝此事,恐怕任何人也必无法为力的了!” 方百川、谢东阳听完果然一齐紧皱双眉,觉得此事极为难处! 上官灵本来就不怕“夺魂旗”,自遇天痴道长以后,越发想见见这位名惊天下的神奇人物,究竟是个甚么模样?见师傅及方师伯听完谭孝所说,均自默默无言,遂把小嘴一噘说道: “这事也不见得有甚难办?先把被劫红货夺回,然后再设法补报他两次恩惠,不就好了?” 谢东阳微愠叱道:“灵儿不许信口胡说!办法虽然不能不想,但哪有你说得如此容易? 不提日后报德之事,就说眼前想夺回红货,便自万难,‘夺魂旗’的那一身功力……” 话方至此,庙外突然有人出声冷笑,一个清脆口音接口说道:“‘夺魂旗’的那点功力,何足为奇?这庙中是谁对他如此惧怯?” 此时骤雨未停,雨中疾如电闪般地飘进一条白色人影,身形一现,是个三十来岁的白衣书生,眉目之间,煞气特浓,貌相在英俊之中,还要加上半个“凶”字,微拂衣上雨水,闪眼看见谭孝拿给方百川、谢东阳观看的那枝‘夺魂旗’,面色倏然一变,双睛厉芒闪烁,电扫诸人,沉声问道:“这是‘夺魂旗’的表记,你们之中有没有‘夺魂旗’,谁是他的党羽?” 方百川、谢东阳先听此人在庙外答话,觉得口气太大!此时见面之下,不过是个年轻人物,神态却如此骄狂,上官灵首先不耐,本待发作,但因听这白衣书生语意之中,颇对“夺魂旗”不满,彼此竟属敌忾同仇,遂勉强压气说道:“谁是‘夺魂旗’党羽?我们也正要找他……” 言犹未了,白衣书生一阵仰天狂笑,满面哂薄之色说道:“‘夺魂旗,虽然没有甚么大了不得,但你们这般人物,可还不配找他!我问你们,他表记既然在此,是否曾在甘凉二州左近,出现踪迹。” 书生语气如此骄狂,慢说是上官灵,连谢东阳也怫然生怒,目光凝视白衣书生,冷然道: “阁下自视甚高,你是武林之中哪派人物?” 白衣书生又是一阵狂笑,那副神态简直傲到无法形容,慢慢自怀中取出一管玉箫,略为玩弄,目光斜睨诸人,一语不答。 谢东阳师徒,久居南疆,对中原武林,隔阂已久,所以不知这枝玉箫来历,但“铁掌无双”谭孝却在见白衣书生取出玉箫之后,神色骤变,方百川也眉头微蹙问道:“足下是罗浮山‘万梅谷,‘笑面阎婆’的师弟‘玉箫郎君’潘午?” 白衣书生见方百川已然知道自己名号,面上神情,却无多大惧色,知道对方亦非常人? 傲气略收,点头说道:“老头儿识得我这管玉箫来历,总算眼力不错。”随后又反问一句,“你们这一行四人,是哪派人物?” 方百川伸手一指谢东阳师徒,及“铁掌无双”谭孝,微笑说道:“这两位是‘南疆隐侠’谢东阳,与谢大侠的高徒上官灵,这一位是太原龙飞镖局副总镖头‘铁掌无双’谭孝,至于老夫名姓,我既能说出你那管玉箫,你也该认得我这柄‘银鳞古剑’!” 伸手肩头拔剑,精光闪处。铮然清越龙吟,手中横着一口剑身满布银鳞的奇形古剑! “玉箫郎君”潘午听见“银鳞古剑”四字,又见方百川横剑在手,银须微飘,目中隐蕴神光,精神矍铄之极,不禁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银须剑客’方百川,在江湖中,总算还有点名气!你可知道你这位姓谢的朋友,犯了我‘罗刹门’中的禁忌了么?” 上官灵不知师傅犯了这位“玉箫郎君”潘午的什么禁忌,但见方百川那副慎重神情,知道此人也不大好惹,一问之下,方百川告以“笑面阎婆”、“玉箫郎君”师姊弟的“罗刹门” 中,向来不容人随便询问姓名,询问以后,则必须接他玉箫三击!” 上官灵听完,不禁向“玉箫郎君”潘午,大笑说道:“何必要我师傅接你玉箫三击,你不是要找‘夺魂旗’么?只要你能躲过我师傅三招,我便替你想条妙策,使‘夺魂旗’自来找你!” “玉箫郎君”潘午纵声笑道:“中原武林之内,敢对我这么说话的,真还没有几人,好好好,我就领教领教这位姓谢的‘南疆隐侠’!” 谢东阳一路上被“夺魂旗”的飘忽魔影,闹得心烦已极,如今知道这“玉箫郎君”潘午,是号称绿林第一魔头罗浮山“万梅谷”“笑面阎婆”的师弟,心中也自霍然而动,暗想何不乘此机会,试试自己十余年南疆练艺所得,是否足与中原武林中这些成名人物互相抗衡?遂纳气凝神,微笑起立,也不取甚兵刃,就用手中尚未完全烘干的半湿长衫,一卷一拧,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谢东阳僻处南疆,所学至陋,安敢当大侠之称,但不自抛砖,焉能引玉?潘朋友你且让我见识见识罗刹一门的武术绝学!” 话完便进步挺腕,以手中拧紧的半湿长衫,向“玉箫郎君”潘午,当胸点到! “玉箫郎君”见谢东阳是用内家束湿成棍功力,以长衫代剑,来势不疾,却带有劲风,心头不觉微惊,知道这位来自南疆的姓射之人,决非俗手,武学颇高,不可轻视! 人家递招这慢,分明含有暗较功力之意,“玉箫郎君”潘午虽极骄狂,但行家识货,功凝右臂,气贯玉箫,足下卓立如山,横箫往谢东阳当胸点到的长衫之上一格! 虽然玉箫长衫,轻轻一格便开,但两位大名家心头,均已雪亮,“玉箫郎君”潘午暗赞对方以长衫传力,居然不比自己弱过多少,委实太以难能!谢东阳则深惊这位魔头内家真力方面,至少要高出自己半筹以上! 知己知彼之下,谢东阳暗忖何必难以讨好的斗满三招,不如且看灵儿有甚鬼计?能使这“玉箫郎君”,与“夺魂旗”相互火并为妙! 所以在“玉箫郎君”潘午,面上骄容已敛,口角虽仍带傲笑,但看出外驰内张,凝神静待对方二度进袭之时,谢东阳内劲忽收,长衫自展,哈哈笑道:“‘罗刹门’武学果然高明,谢东阳得窥一斑,能度全豹,灵儿快说,你有什么法儿,使‘夺魂旗’自动来与‘玉箫郎君’潘午朋友见面?” 谢东阳收帆得当,及这样大方的吐属,不但使方百川暗暗点头,连“玉箫郎君”潘午,也颇觉这位“南疆隐侠”,武学机智,两皆不俗! 上官灵闻言,把大眼一翻,看着“玉箫郎君”潘午道:“你们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物,最注意甚么虚名面子!‘夺魂旗’踪迹,既曾在甘凉一带出现,则只要找个热热闹闹的众目睽睽所在,画一枝玉箫,把‘夺魂旗’压在下面,再留上时间地点,还怕那‘夺魂旗’不闻风而至么?不过名震江湖的‘乾坤五绝’之中,可没有什么‘笑面阎婆’与‘玉箫郎君’,那‘夺魂旗’尤其心辣手狠,我这办法是教了你,潘朋友若因此有所不测,被人夺了魂去,九泉以下,却不要怨我才好!” “玉箫郎君”潘午,听完上官灵所说,不但不以为忤,并点头笑道:“小娃儿倒真有一套,嘴皮子也够刻薄,但‘乾坤五绝’只能吓唬普通的江湖道,却吓不住我们‘罗刹门’中的任何人物!潘午自罗浮远下甘凉,一来固然为我师侄‘白发仙童’报仇,二来实因听说所谓‘乾坤五绝’那五个老不死的踪迹又现江湖,要找他们分一分高低上下!我生平性情最坏,但不知怎的竟会与你投缘,被你挖苦半天,毫不生气?方才那个法儿,确实想得极好,不能白劳你花费心思,送你一件小东西,做纪念吧!” 说完,探手入怀,抛过七八寸长的黑忽忽一物,上官灵才接在手中,眼前白影微闪,“玉箫郎君”潘午人已不见! 众人知道他临去炫露了一手“移形换影”的绝顶轻功,此时风雨已停,一看上官灵手中之物,是枝连鞘匕首,拔出之后,光华并不强烈,但精芒隐蕴,行家眼中,一看便知决非凡品! 谢东阳觅得一根指头粗细铁棍,以匕首轻轻一切,便成两段,遂交还上官灵,叫他好好珍藏,向方百川微叹一声,说道:“这位‘玉箫郎君’潘午,也真是一位奇人,不过适才小弟与他暗较内劲,似乎并不胜我太多,以他及他师姊‘笑面阎婆’之力,便想与‘乾坤五绝’一较长短,是否仍嫌狂妄,终于自讨没趣呢?” 方百川摇头说道:“贤弟十余年不到中原,对武林情形,自然稍为隔阂!这‘玉箫郎君’潘午的一身武功,最强的是轻功及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因早年好色过度,最弱的才是真气内力方面!所以贤弟与他暗较内劲,觉得并不太强,万一真个动起手来,我们两人合力,可能还不怕他,倘一对一个,贤弟或许稍好,方百川这柄银鳞古剑,却有自知之明,决接不住他那颇为神奇的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 说到此处,略停又道:“何况‘笑面阎婆’孟三娘,武学绝世,又不知高出‘玉箫郎君’多少?内外功力,无不精纯,似乎足与‘乾坤五绝’,分庭抗礼!再加上‘乾坤五绝’向来各行其是,绝不合群,所以‘罗刹门’颇有雄心,与这五位盖代奇人,觅机一较长短!” 谢东阳听方百川说完,眉头又自微蹙,上官灵却颇为高兴的叫道:“方师伯!刚才那“玉箫郎君”走得虽快,我却看见他是向东而行,现在雨已不下,我们也赶到凉州,说不定还可以看见一场‘汉宫箫大战夺魂旗’的精彩好戏呢?” 方百川见上官灵未对这些一听便能令人头痛的穷凶极恶人物,稍露怯惧,不由暗赞此子根骨既佳,胆色又好,再加上一派纯真,委实太已可爱!无怪连“玉箫郎君”潘午,那等骄狂凶暴的魔头,被他抢白半天,还会自动送给上官灵一柄斩金截铁的上好匕首! 因大雨既停,这废庙之内,无可流连,遂向“铁掌无双”谭孝说道:“谭兄红货已失,总得慢慢设法追回,方百川与龙总镖头,交情不恶,亦应代为分忧,且请与我们同行,斟酌情况,再行细定决策如何?” “铁掌无双”谭孝,因“夺魂旗”两救龙飞镖局之中,且供奉了他的长生禄位,但却在甘凉道上,劫掠自己,委实回到镖局,据实直陈,尚恐难邀人信!如今方百川仗义相助,又看出谢东阳师徒,武学不俗,还可藉以作证,自然满面感激之色,连连点头! 谭孝未备坐骑,谢东阳、上官灵遂师徒双乘,四人三马,直放凉州。 凉州即汉武威郡,水草丰茂,土地肥沃,向有“塞北江南”之称。四人赶到地头,下店投宿,便听得街头巷尾厂议论纷纷,探询以下,原来“玉箫郎君”潘午,果然先到,并如上官灵之言,在这凉州城内最高一座宝塔的塔顶以上,挂了一幅上画“汉宫箫”及“夺魂旗” 大大的白布,布上并写着“一连三夜,每夜三更,在祁连山玉柱峰腰,吹箫候教!”等语。 塔已甚高,塔顶更是绝难攀援,寺僧在一夜之间,便发现塔顶挂着这幅白布,哪得不一人传十,十人传百的流为神话! 昔时西北风气未开,民多迷信,真有不少人携带香烛,前往叩拜! 上官灵听说塔并不远,磨着师傅也去看了看热闹,心中便已有了打算! 谢东阳真怕上官灵还要磨着赶上祁连山玉柱峰,观看“玉箫郎君”与“夺魂旗”恶斗之举,自己若不答应,显得怕事,但又委实犯不着平白去涉这种风险。正在心中为难之时,上官灵却出乎意料的乖得异常,回店便睡,对谢东阳忖度以内的要求,竟自一字未曾提出! 谢东阳见上官灵突然如此老实,心头反而起疑,以为他想偷偷赶去祁连,故而假睡,特别留神对上官灵,加以临视。 哪知上官灵心眼比他师傅更多,上床便即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四鼓敲过,谢东阳宽心大放,倦然寻梦之时,才自悄悄下床,纵身出店! 笔墨更是日间早已备好,施展轻功,援上塔顶,照着天痴道长所教,在那幅白布以上,又加画了一枝白毫黑杆的大笔,并别出心裁,笔杆悬在上方,笔毫却将“汉宫箫”“夺魂旗” 两般表记,一齐勾却! 画完以后,想起还要题诗,遂又在笔杆右方,用怀素草体写了-句:“名排西道东僧后”,但写下句之时,因不善隶书。微一踌躇,竟略违“天痴道长”所嘱,改用章草写了一句:“家在天台雁荡间”! 写完回店,又复倒头大睡,次日凉州府内,自然更是疑神疑鬼,议论纷纷,消息传来,连谢东阳、方百川及“铁掌无双”谭孝,也不愿意再走,认为“南笔”诸葛逸,居然也在凉州,则纵把性命扔在此地,也不能错过这一场,“南笔”“夺魂旗”及“玉箫郎君”互较神功,罕世难逢的精彩好戏! 祁连山就在凉州南面,玉柱峰挺拔入云,极为好找!四人选在白日,上峰观察地势,见峰腰一片向阳平坦之处,既无积雪,四周林木葱郁,又极易藏人,遂料定“南笔”“夺魂旗” 乾坤双绝,及“玉箫郎君”,可能即在此地较技! “铁掌无双”谭孝,负责置办粮水,四人就在峰腰林内饮食歇息,皓月初挂碧空,便各选枝叶茂密的古树藏身,谢东阳怕上官灵淘气惹祸,特地携他共隐一树,以便看管,方百川与谭孝,也在左近,各自隐藏,并均换了一身与树干同色的黑色劲装,屏息静气,默默相待! 高峰难闻更鼓,但武林中人,多半均能观星辨时,大概二更才过,白衣一飘,林内便闪出了那位“罗刹门”中的“玉箫郎君”潘午! “玉箫郎君”手横玉箫,仰望天时,似乎觉得时间还早,自语说道:“昨夜‘夺魂旗’未至之因,可能是他不在近处,但今日诸葛逸的‘惊神笔’表记出来,‘南笔’却是必来! 江湖传言,‘南笔’虽不似‘夺魂旗’飘忽诡秘,但真实功力,‘乾坤五绝’之中,数他最高!彼此素无恩怨,塔顶白布以上,‘惊神笔’把‘汉宫箫’‘夺魂旗’,一笔齐勾,分明挑衅之意极浓,究竟为的是‘夺魂旗’?还是为我!” 自语至此,好似独对乾坤双绝,心内微烦,“咳”的一声,玉箫抖处,闪起无数漩光,林中如秋风萧瑟,纷纷落叶! 方百川与谭孝,久知“罗刹门”中这一男一女名头艺业,虽佩不惊,谢东阳则眼见这“玉箫郎君”潘午,随意展露一手箫法以后,才深信方百川所言不虚,因而深恨自己练功岔气,“生死玄关”难通,“混元真力”未成,不然这种盛会之中,照样可以大大方方地参与一份! 天到三更,“玉箫郎君”潘午,便即盘膝坐地,倚树吹箫。箫声本宜悱侧缠绵,穷哀绝艳,但他偏偏吹出一片肃杀之音,并渐渐越吹越厉,越吹越洪,仿佛把真气内力,也贯注在箫声以内,令人听在耳中,有点心悸神摇,却缺少应有的和谐音律! 吹奏足有顿饭光阴始毕,“玉箫郎君”潘午玉箫才一离口,林内另一株大树之上,突然发出一个阴森森的口音说道:“就凭你这像驴鸣狗叫似的箫音,也配约我老人家,来这祁连山玉柱峰头一会么?” 这种口音,对谭孝陌生,但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三人,却入耳便知,是与哈拉湖边森林之中发话者,同属一人,不由深自心惊,名震江湖“夺魂旗”确实来不知其所,无声无息地倏然而至! 屏息静气地,偷偷往发出语音之处望去,只见一株高高乔木的极细横枝以上,坐着一个黑衣之人,身材仿佛又瘦又长,面目却因背着月光,看不真切。 玉柱峰巍然峭拔,地势既高,山风自大,黑衣人所坐横枝,粗不逾指,随风东西上下,不住动荡,但人却纹丝不动,如约保持一种悠然自得神态,就好似轻如无物,是枝上原生的绝大树叶一般! 方百川、谭孝,及谢东阳、上官灵,均颇佩服这“夺魂旗”来得太已奇妙!自己四人,天未黑前,便在树上守候,耳目之力,亦自信极强,怎的人上了这高树枝,居然一个个的毫无所觉? “玉箫郎君”潘午,似乎知道发话之人身份,连头都不抬地,冷笑一声笑道:“宝剑送烈士,红粉赠佳人,倘若听我吹箫的是‘南笔’诸葛逸,则潘午何借高山流水之音?但像阁下这种凶骄狂妄匹夫,连这不成曲调的村里俗腔,都未必配听,可笑江湖传言,‘夺魂旗’来去无迹,但在‘玉箫郎君’眼中,却任你飘忽如鬼,也难以遁形,你不是在三更刚到之时,自东北方悄悄掩来,用‘潜龙升天’身法,上的树么?” 方谢等人,心中又是一惊,“夺魂旗”到此,自己毫无所觉,但“玉箫郎君”潘午,却连“夺魂旗”来的时间,方向,及上树身法,均已看在眼中,可见江湖以内,真是人外有人,武学一道的奥秘深渊,也委实无穷无尽! 上官灵听“玉箫郎君”潘午说话那样难听,心中颇为高兴,以为“夺魂旗”必然盛怒而下,让自己看一场想看已久的精彩好戏! 哪知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所闻“夺魂旗”平素行径,何等凶暴骄狂,简直不容人有丝毫触犯!但如今静静听完“玉箫郎君”潘午话后,竟自毫不动怒地发出一阵嘿嘿阴笑,笑毕,“呸”的吐出一口浓痰,硬把七八尺外,一段粗如儿臂的树枝,生生击拆,用一种不屑语调说道:“世上真有这种不知羞耻之人,硬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你在塔顶白布上画了那一管箫,就能把我老人家邀来此处了么?我不过看在那两句‘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诗的份上,想来看看究是何人假冒‘南笔’!” “玉箫郎君”潘午,一愕问道:“布上所画‘惊神笔’黑杆白毫,两侧题诗‘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也一字不错,怎见得是假冒‘南笔’?而非诸葛逸亲自在此?” “夺魂旗”冷笑说道:“像你这等阅历见识,不知你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怎会放心让你出来闯荡江湖?‘南笔’诸葛逸所留‘惊神笔’表记两侧题诗字迹,向来上一句草,下一句隶,凉州塔顶所留,则不但下一句‘家在天台雁荡间’变成章草,笔力也远逊‘南笔’诸葛逸的瘦硬通神,岂不一望而知,必系假冒!” 方百川、谢东阳、谭孝三人,听得心中好不惊诧?暗想“夺魂旗”“玉箫郎君”双现甘凉,想不到还有人敢冒‘南笔’诸葛逸之名,参加捣乱,这出武林好戏,演变下去,定然精彩绝顶,好看煞人! 上官灵则自“夺魂旗”口中,才知道“天痴道长”命自己题诗要上草下隶之意,心头兀自暗暗好笑! 这时“夺魂旗”又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假冒‘南笔’之人,此时未见,可能业已胆怯不来?你既看出我来时方向身法,也算难能,我要问你一句,‘夺魂旗’生平,只有向人寻事,你却偏来寻我,却是何故?” 潘午冷然答道:“‘罗刹门’中,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你在括苍山杀了我师侄‘白发仙童’任豹,难道潘午还不应该向你要点公道么?” “夺魂旗”诧然问道:“括苍山?‘白发仙童’任豹?” “玉箫郎君”潘午晒道,“普通的江湖道都敢作敢当,想不到名列‘乾坤五绝’之中的‘夺魂旗’,居然畏首畏尾?拿去看看,这不是你自以为威震武林的代表暗记‘夺魂旗’么?” 在怀中一掏,扬手一甩,一块轻飘飘的红绸,甩出三丈有余,并还微带风声,确实极见功力! “夺魂旗”把那块红绸,接在手中,略一展视,向“玉箫郎君”潘午问道:“是我所为,便待怎样?不是我所为,又待怎样?” “玉箫郎君”潘午双眉一挑,傲然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倘承认是你所为,替潘午留下六阳魁首!即令不承认是你所为,祁连山幸会‘夺魂旗’,我也要领教领教你有什么能夺人魂的高招绝学!” “夺魂旗”这回想是真被“玉箫郎君”潘午激怒,突然一声长啸,满林萧萧落叶,但啸完又恢复了他那阴森低沉嗓音说道:“潘午,你太已的自不量力!若换了‘笑面阎婆’孟三娘,她大概还可以与我斗上三五百招,你却差的太远!既然不知天高地厚,‘夺魂旗’送你一个便宜!” 说完解开腰带,竟把一只右手,扎在腰间!“玉箫郎君”潘午,知道“夺魂旗”意存藐视,要绑起一只右手,单以左手,来斗自己!不由愤然叫道:“‘夺魂旗’你不要过于欺人,‘玉箫郎君’潘午向来……” 话犹未了,“夺魂旗”业已随着所坐枝条微颤之势,化作一缕黑烟,比电还疾地落在“玉箫郎君”潘午身前,截断他话头说道:“‘武当’守一道长,‘少林’智镜禅师,‘钱塘双杰’,‘长白八雄’,这许多武林好手,被我诱到玉门关外的‘白龙堆’上,尚且一齐丧命,何况小小的‘玉箫郎君’?我绑起一只右手,你能斗满百招,便饶你不死!” “夺魂旗”这一现身,暗中隐伏的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及谭孝四人,都不由凝目注视,想看看这位飘忽无迹的武林奇人,到底是个什么长相? 但月光之下,只看见“夺魂旗”半边脸颊,白惨惨的血色毫无,知道戴有人皮面具,依然难睹他的庐山真面! “玉箫郎君”潘午,被“夺魂旗”飘落面前的迅疾无伦身法所震,又听那多武林好手,被他一人所杀,不由傲气微收,玉箫横护当胸,缓缓起立问道:“潘午向不斗赤手之人,你用什么兵刃?” “夺魂旗”大笑说道:“‘夺魂旗’当然是用‘夺魂旗’,不过我在白龙堆上,连杀十几名武林好手,都不曾用过此旗,今夜看在你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也算有点微名的份上,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左手一探腰间,取出一根尺来长的铜管,往外一挥,铮铮暴长两尺,成了三尺来长,锋端极锐的一根铜棍! “夺魂旗”微使内力,铜棍立时下陷,矗立石中,然后再自怀中取出一块上画骷髅白骨的红绸,挂在铜棍尖端的特制钩上,成了一面旗帜模样! 红绸挂好,“夺魂旗”拔旗在手,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夺魂旗’定有规例,凡现出我这风磨铜宝旗之时,对方必需经得住旗风一卷,才有资格交手!” “手”字才出,“夺魂旗”倏然一拂,“玉箫郎君”潘午便觉有股重如山岳的无形劲气,直撞当胸,急忙微退半步,以“大力金刚千斤坠”法,足下生根,方算勉强站定,未被旗风卷动! “夺魂旗”点头笑道:“‘罗刹门’中,果然还有人物,你能禁我这‘夺魂宝旗’一卷之威,江湖以上,算你一号!潘午,你全力施展,好自为之,能斗满百招,‘夺魂旗’放你逃生,否则我可不顾‘笑面阎婆’孟三娘情面,叫你在旗下化鬼!” “玉箫郎君”潘午,在凉州塔顶,悬布叫阵,本是盛气而来,但与“夺魂旗”见面之下,尚未正式过手,便被人家的广泛身法,功力词锋,压得万丈雄心,减去一半! 尤其是那旗风一卷,使潘午深知‘乾坤五绝’果然名不虚传,颇为后悔不听师姊孟三娘之言,痛下三五年苦功,把本门绝学“罗刹阴功”练到十二成左右,再与这班老怪物们,一较长短! 盛气既已稍平,又看出对方厉害,“玉箫郎君”潘午毕竟也是“罗刹门”中主脑人物,立时释矜静躁,抱元守一,目光略注“夺魂旗”说道:“潘午以一管玉箫,敬领你‘夺魂旗’的百招绝学。” “夺魂旗”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自负神奇的‘汉宫秋’箫法,共是八八六十四招,在你这套箫法,未曾使完之前,我决不还手!换句话说,就是百招以内,我只攻你三十六招,能逃出此数,尽管遁走。” “玉箫郎君”潘午冷冷说道:“随你怎样说法,潘午不领这份人情,依我看来,你还是把那只右手,也放开好!” “夺魂旗”哈哈一笑,笑声之中,“玉箫郎君”潘午,身形倏退六尺,未见若何动作,一管玉箫,业已似点似劈地击向“夺魂旗”,看不出攻的上中下那个部位,但行家到眼便知,这一招之中,最少隐藏了三种变化以上! “夺魂旗”见“玉箫郎君”潘午,竟把极上乘的“移形换影”轻功,揉杂在神奇箫法以内,配合施展,也不禁暗暗点头,知道无怪此人敢向自己挑衅,“罗刹门”中武学,果然不俗! 不等“玉箫郎君”的箫招变化,“夺魂旗”红绸旗影一飘,身形便已横飞七尺。 “玉箫郎君”潘午的这套“汉宫秋”箫法,确实煞费苦心,在武学中,并揉杂了词章精微,及音律妙理,跟踪赶过,玉箫连挥,幻起-片银光,居然把“夺魂旗”裹在银光之内! “夺魂旗”果然守信,只避不攻,任凭“玉箫郎君”潘午用尽神奇招术,依旧从容游走,并点头笑道:“你这套箫法之中,居然文武兼融,杂入词章乐律,但可惜功力尚差三五成火候,想斗过我‘夺魂旗’,无非白费心力!” “玉箫郎君”潘午咬牙不答,疾如狂风暴雨般地连攻四十余招,但攻到第四十八招,仍告无功之际,倏然收势,竟不再攻,却把玉箫凑在口边吹奏起来,足下则按九宫八卦方位,绕着“夺魂旗”,不停游走! 这种动力方式,倒把“夺魂旗”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驻旗卓立,静听箫声,吹的是“汉宫秋怨”,缠绵悱恻,荡气回肠。顿时这林内由石破天惊,龙腾虎跃的武林争胜之场,变成良人远戍,绮梦难成,菱镜怜孤,焦心莫展的少妇深闺光景。 箫声越吹越觉哀艳凄凉,但“玉箫郎君”潘午按九宫八卦方位,绕着“夺魂旗”游走的步法,却越来越快!- 段令人掩耳不忍卒听的断肠柔腔歇处,“夺魂旗”突觉满眼箫光,原来“玉箫郎君” 潘午,业已藉着音乐迷人之力,暗把“夺魂旗”转到“死门”,一挺玉箫,“箫史教箫” “弄玉引凤”“汉宫秋怨”,“汉宫秋”箫法之中的连环三绝,倏然出手,宛如数不清,看不明的一片银光以内,包含万点箫尖,直向“夺魂旗”电漩而至! “夺魂旗”骤出不意,知道这三招蕴藏无数玄机变化,威力奇强,不可轻侮,左手“夺魂旗”才自往外略展,突又想起此时未到六十四招,自己说过不可还手,遂蓦地一声长啸,“夺魂旗”依旧拂出,但拂的不是挺箫进击的“玉箫郎君”,而是足下石地,就借这一拂之力,身形平拔两丈有余,让那一片漩光,万点箫尖,自脚底掠过,半空中发话赞道:“‘玉箫郎君’,你好迷人的箫声,好精妙的连环三绝玉箫招术!‘夺魂旗’再涉江湖以来,所会人物,到今夜为止,除了天痴老杂毛不算以外,还得数你第一!” “玉箫郎君”潘午这一阙箫声,及“箫史教箫”“弄玉引风”“汉宫秋怨”连环三绝,是自己毕竟功力所聚!但全力出手之下,仍被“夺魂旗”用旗一拂石地,借劲平拔半空,轻轻躲过,知道自己远非敌手,不能再耗真力,必需留神应付他进手还攻的三十六招以后,才可转回罗浮,或是苦练“罗刹阴功”,或是搬请师姊“笑面阁婆”孟三娘,亲出“万梅谷”,与这名震天下的“夺魂旗”一决胜负! 所以“夺魂旗”以为潘午必然竭力进扑,威势更强的最后几招杀手,反而大出意外的平平而发! 好个“夺魂旗”,略一思索,便已猜出潘午心意,一面从容闪避,一面点头笑道: “‘玉箫郎君’,你不愧是孟三娘师弟,‘罗刹门’中的二高人!武学既然不弱,心计尤工,你如今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尚剩三招,好好聚精会神,应付下我这风磨铜夺魂宝旗风三十六卷,便放你回转罗浮,告知孟三娘,若想报什么‘白发仙童’任豹之仇,叫她亲下罗浮找我!” 说话之间,“玉箫郎君”潘午,已把最后三招使完,“夺魂旗”一阵慑人心魂的狂笑起处,红旗翻腕一挥,满林树枝摇摆,木叶萧萧,一阵撼山震岳的彻骨寒飙,业已随旗出手,卷向“玉箫郎君”潘午! 潘午此时犹自不肯过份示弱,一面把所练“罗刹阴功”,提聚丹田,一面却施展极上乘的“移形换影”轻功,决不与“夺魂旗”硬抗,总是借力化力地随风飘身,但却仍把玉箫含在口中,照常吹奏他那哀艳悱恻的断肠曲调! “夺魂旗”想是被“玉箫郎君”潘午的倔强不屈所恼,阴阴地说了声:“‘罗刹门’下,名不虚传,我看你这曲箫声,能吹到几时不乱!” 内劲骤加之下,身形业已不见,满林只见一片血红旗影,急转旋飞,那种一阵强似一阵的劲气罡风,连暗伏林中树上旁观的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谭孝四人,都被逼得有些惊心动魄,透不过气! “夺魂旗”一怒之下,加力施为,“玉箫郎君”潘午,果然无法再事逞强,十招左右,箫声微乱,十招过后,简直曲不成声,支撑到约二十招,已被“夺魂旗”的劲急旗风,卷得满天乱飞,勉强提足“罗刹阴功”,保持了个未被卷倒而已! 这位“夺魂旗”,不愧盖世奇人,名列“乾坤五绝”,他说过“夺魂旗”只用三十六招,在第一招至三十招,旗风是越卷越强,越卷越烈,但一满第三十招,血红旗影忽停,“夺魂旗”傲然卓立,只把左手“夺魂旗”轻轻往外一展,毫未见有甚劲气强风,那“玉箫郎君” 潘午,却突然全身似被无形大力,抛起空中,强提真气,硬用大力千斤坠法,落下身躯,惟步履踉跄,似已立足不稳! “夺魂旗”口中微晒,旗影接连又是三飘,“玉箫郎君”硬被一种无形潜力,抛出三丈有余,摇摇欲倒! 默计双方过手招数,“夺魂旗”三十四拂,加上自己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共是九十八招,只须咬紧牙关,再行硬撑两招,便可度过目前大难! “夺魂旗”早已立意先行耗尽“玉箫郎君”潘午真力,然后不多不少在整整第一百招上,制倒潘午,并就此除去,免得留为他日隐患! 所以第九十九招,威力奇强,在“玉箫郎君”潘午刚被第九十八招的无形潜力,震得摇摇摆摆,尚未站稳之际,血红旗影,又已翻出! 他这旗风由有形转到无形,此时又由无形转到有形,但威力却比起初强上岂止数倍? “呼”的一声,劲气狂飘破空卷处,“玉箫郎君”潘午暗叫一声“不好”,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以攻为守,玉箫横含口中,双掌猛推,“罗刹阴功”化成劈空劲气,也自出手! 双方功力,本已悬殊,何况“玉箫郎君”潘午,此时力尽筋疲,怎当得起“夺魂旗”这足九成真力的旗风-卷?掌力旗风一接之下,潘午眼前一黑,嗓口一甜,虽仍咬牙忍住一口淤血,未曾吐出,但足下站桩不住,业已前仰后合! 这一切均如“夺魂旗”所料,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道:“潘午,你初进林时的盛气何在?此时不要说是再发我的夺魂旗风,就是随便一阵山风,也足以吹得你倒地不起!我曾经说过,逃得出百招,放你回转罗浮,否则却莫怪‘夺魂旗’心毒手狠!如今看你颇不容易熬过九十九招份上,第一百招我不欺进身形,只在三丈以外发力,是生是死,且看你的造化如何便了。” “玉箫郎君”潘午,这时才知道“夺魂旗”名不虚传,阴辣无比,初上来不露凶锋,并冠冕堂皇地说了半天?拿自己尽兴消遣以后,才下毒手!此时不仅耳鸣心跳,双眼发黑,连四肢百骸,俱如散了一般,慢说三丈外展旗发力,真如“夺魂旗”所说,就是一阵山风,也足以使自己随风倒地! 他这里正在瞑目待死之际,“夺魂旗”业已面含得意阴笑地站在三丈以外,把手内红旗,轻轻一展! 一阵不太强的微风拂到,“玉箫郎君”潘午有心抗拒,无力支掌,往后便倒! 但身躯才自一仰,突然后方传来一股温和暗劲,在“玉箫郎君”潘午腰下一托,使潘午身形摇了两摇,终于未曾跌倒! 这种情形,不但出于“夺魂旗”意料之外,同时也出于“玉箫郎君”潘午的意料之外! 潘午心神一定,张嘴吐去强忍的那口淤血,慢慢摸出一粒“罗刹门”特炼的“固元丹”,咽入口中,略为运气流转药力,眼望“夺魂旗”,低声说道:“‘夺魂旗’,潘午的造化不小,侥幸躲过百招,你若如言放我转回罗浮,则必有让你再尝尝我这枝玉箫之日!” “夺魂旗”看了潘午一眼,冷然不屑说道:“凭你这点能为,再练十年,也不够我半力一击!今日既已说过放你,还不快滚?” “玉箫郎君”潘午,默默无言地盯了“夺魂旗”一眼,这一眼之中,充满了无穷愤恨怨毒,然后回身慢慢穿林而出,但在走入林中之际,眼角特地四扫,看看适才究是何人,暗助自己? 他所料果然不差,在一株高树的枝叶丛中,瞥见自己赠他匕首的上官灵,毫无怯色地向自己摆手示意! “玉箫郎君”一走,“夺魂旗”也待转身,突然林内一声清脆口音叫道:“‘夺魂旗’,你且别走!” 这一声又是出自胆大淘气的上官灵之口,谢东阳、方百川及谭孝等适才见他出手暗助“玉箫郎君”,已觉担心,但再想不到上官灵居然会向“夺魂旗”叫起阵来。 正在相顾深皱眉头之际,“夺魂旗”亦因林内藏得有人,大出自己意料,驻足回身,一面解下自己绑在腰间的那只右手,一面却默不出声地,只把炯炯双睛,向林内注视。 上官灵话一出口,人便溜下树来,肩头略晃,纵到林外! 这时谢东阳、方百川、谭孝三人,见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上官灵独对如此凶横的“夺魂旗”,遂一打招呼,各自准备兵刃暗器,随后追出! “夺魂旗”先看见上官灵,倒是一愕,但等方谢诸人,追出林外,认得全是自己前途会过之人,不由又气又狂地收起那杆风磨铜“夺魂旗”,仰天嵘嵘狞笑不止! 上官灵眉儿一扬,手指“夺魂旗”叫道:“‘夺魂旗’,你笑甚么?我们这样一大群人,在林内看你和‘玉箫郎君’打了那久,若不是我出声叫你,你还不知道林内有人!耳不聪,目不明,根奉不配称为甚么‘乾坤五绝’,你还好意思笑得出口么?” “夺魂旗”那阵仰天狂笑,真被上官灵说得笑不下去,笑声一收,因为他带有人皮面具,也看不出喜怒神色,依旧默默无声地,向前走了两步! 上官灵岸然卓立,意气飞扬,丝毫不惧!但谢东阳、方百川、潭孝等人,却怕“夺魂旗” 骤下毒手,也往前靠了几步,准备万一之间,易于抢救! “夺魂旗”看了方、谢等人一眼,冷冷说道:“你们这干人,真还不如这娃儿胆大,除了潘午以外,这娃儿是第二个敢于主动找我之人……” 上官灵不等“夺魂旗”话完,便即叫道:“什么第二个?我该是第一个!‘玉箫郎君’找你的方法,还是我教的呢!” “夺魂旗”凝视上官灵有顷,徐徐问道:“见过‘夺魂旗’之人,极少能得活命!你们在白龙堆上,擅动神旗,若不是我看在天痴老杂毛份上,前途早已惨死,得了便宜不走,还来找我则甚?” 上宫灵干干脆脆答道:“找你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我看你这样凶狂,有点不服,要想斗你一斗!” “夺魂旗”闻言,不禁又是一阵仰天狂笑。 上官灵跳脚气道:“你又笑,我叫你笑不出来!” 右手一扬,崩簧骤响,漫空尽是紫色的星雨飞花,四散怒射! “夺魂旗”想不到上官灵出手这快,着实吃了一惊,因相距太近,闪避不及,急忙气贯周身,功行百穴,并把大袖双扬,护住面目。 上宫灵收起自己的独门暗器“紫飞花”弩筒,拍手笑道:“你不要怕,我不会像你那样狠毒,只是恨你太狂,故意照你头上,提高半尺发射,吓你一吓!这‘紫飞花’弩筒之中的一百零八朵小花,全是西域紫金所炼,锐能洞铁碎石,再好的内家横练,丈二之内,亦自难当,我若真对你下手,你这‘夺魂旗’的魂儿,恐怕已经被我夺走了吧?” “夺魂旗”虽知自己功行百穴,体逾精钢,这娃儿所发的紫色飞花,虽系极为罕见的独门暗器,也决奈何不了自己!但眼望上官灵自以为是的那副样儿,却真驳不出口,方自苦笑一声,上官灵又继续说道:“在哈拉湖边的密林以内,你发出那种鬼嚎似的阴笑,我听得最是有气,叫你出来,你又怕天痴道长,不敢出来!我师傅也说若不是他练功岔气,‘生死玄关’难通,混元真气未成,早就想找你斗上一斗!” “夺魂旗”白惨惨的脸上,虽无表情,但眼中却精光一闪,向上官灵问道:“哪个是你师傅?” 上官灵方对谢东阳一指,“夺魂旗”身形略晃,快得真如石火电光般的,闪到谢东阳面前,骈指便点! 谢东阳也料不到“夺魂旗”先攻自己,面前黑衣一飘,便知不妙,还未来得及撤步避招,旁边的方百川、潭孝,情急救人,不顾其他,银鳞古剑与铁砂掌力,猛叱一声,双双出手! 黑衣电退,一剑一掌,全部落空,但谢东阳胸前肋下,却连中“夺魂旗”重重三指! 上官灵眼圈一红,“文昌笔”自腰下翻出,“魁星点元”,照准由方百川、谭孝剑影掌风之下退出的“夺魂旗”,当胸便点! “夺魂旗”足尖才一点地,身躯便已经飘飘地左移数尺,闪过上官灵一招“魁星点元”,笑声问道:“你做什么?” 上官灵咬牙叫道:“你害我师傅,我要杀你!” 说之间,文昌笔“天台指路”“横扫千军”,一连两招,回环出手,幻起漫天笔影,又自攻到! “夺魂旗”黑衣飘飘,在上官灵文昌笔影之中,从容流走,并狂笑说道:“谁害你师傅? 我已经帮了他一个大忙,你还不晓得?” 上官灵闻言不由目光满含疑问地看了谢东阳一眼,谢东阳也觉得这三指挨得虽重,气机仍极流畅,实似未受伤损,但不知“夺魂旗”说是帮了自己大忙,是何用意? 众人均自一愕之下,“夺魂旗”笑声一收,眼望谢东阳冷冰冰地说道:“姓谢的,你不是认为你若非练功岔气,闭塞‘生死玄关’,就足可和我一斗么?如今我已替你点开‘三元大穴’,只须再用上两个月的吐纳导引之功,‘生死玄关’便可冲破,我给你半载光阴,去练你自以为高明的‘混元真力’,今年九月十五,彼此庐山‘小天池’一会,你能胜我,‘夺魂旗’碰死庐山,我若胜你,这娃儿却得让给我作徒弟!不是‘夺魂旗’故作狂言,目前你们纵然四人齐上,也决非我的对手,打也打得无甚趣味!” 谢东阳真不愿意受这夺魂旗的恩惠,但这穴道被人点开,又不比寻常赠物,可以璧还,只得嘿然不语,但忽地想起一事,向“夺魂旗”点头说道:“九月十五就九月十五,我们干脆几笔帐一起算,你与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的杀子之仇,也在庐山‘小天池’一齐了结好么?” “夺魂旗”“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们竟是常子俊邀来助拳之人,老狗十年前害得我……好好好,看在你这颇对我脾胃的徒弟份上,让常老狗父女宽死半年……” 说话至此,扭头向上官灵问道:“你说找我有两件事,第一件彼此业已约定九月十五日,在庐山小天池相会,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上官灵收起文昌笔,指着“铁掌无双”谭孝说道:“你把人家的红货劫走,害得这位谭镖头要在庙里自尽,实在太不应该!第二件事,就是找你要回那盒红货!” “夺魂旗”一阵震天长笑,自怀中取出一个扁长朱红漆盒,慢慢把盒盖打开,其中满盛珍珠翠玉,映月生辉,光华闪闪! “铁掌无双”谭孝,一见“夺魂旗”取出自己所失宝盒,心头不禁狂跳,但量力硬夺决夺不回,又不好意思舰颜软求,正在左右为难,不说话既不好,要说话又不知怎样措辞之际,上官灵眉头深皱说道:“我就讨厌你笑,你偏要笑,你可知道那笑声像猿啼不像猿啼,像枭啸不像枭啸,有多难听!这盒红货,到底肯还不肯?” “夺魂旗”看着上官灵摇头说道:“冲你这个娃儿,慢说这么一盒红货,就是价值再高十倍,我也肯还,但‘夺魂旗’向来作案,决不空手,你随便取样什么东西,来换好了!” “铁掌无双”谭孝,听“夺魂旗”居然肯还红货,心中不由又是一阵腾腾乱跳,暗地希望上官灵说话不要过份冲撞这位魔头,以致他出尔反尔! 上官见“夺魂旗”肯还红货,也觉高兴,两手在身上一阵乱掏,把零星物件,全掏在手中,向夺魂旗说道:“除了我的‘紫飞花’,和‘文昌笔’以外,你要什么,自己来挑好了!” 他高兴之下,有点忘形,竟连天痴道长送他的那本小书,和一粒灵丹,也一并取出! “夺魂旗”先看见那粒灵丹,已似出于意外,微微一愕,然后又见上官灵摸出那本小书? 更不禁近前取起,略一翻阅,向上官灵说道:“这笔生意,我真想不到又要大占便宜,你真愿意拿这本小书,来换这盒红货么?” 上官灵见“夺魂旗”单单挑中那本小书,心中也略为着急,但他天性好强,自己说过的话,不肯改口,想起这书上只有十八个坐功人像,半字全无,反正也看不懂,而那盒红货,却关系“铁掌无双”谭孝,及太原龙飞镖局太大,遂在一对大眼连眨几眨以后,答道:“要别的东西,全可以送你,但这本书,人家只答应借我半年,你要拿去,可得在半年以后的‘庐山小天池会’上还我!” 第二章 无字真经 “夺魂旗”哈哈笑道:“慢说借我半年,就是让我看上三日,价值也高似这盒红货十倍! 这笔交易‘夺魂旗’大占便宜,我还得想个什么方法,对你略为补偿才好!” 说完便把那盒红货,递与上官灵,上官灵此时虽已猜出天痴道长借给自己的这本小书,定是甚么武林中的稀世奇珍?但已法法反悔,索性大大方方的含笑递过! “夺魂旗”接过小书,目光一瞥上官灵手中那粒外裹红色蜡衣的灵丹,眼珠略转过说: “你且把这粒灵丹服下!” 上官灵业已有点后悔自己怎的乐而忘形,竟把小书取出。万一“夺魂旗”到时失信不还,却怎样向天痴道长交代? 如今听“夺魂旗”叫自己服下灵丹,心想要吃就吃,吃在腹内以后,再也不会被人夺走! 谢东阳方百川根本想不到上官灵的这一丹一书,是名列“乾坤五绝”的天痴道长所赐借之物,谭孝则见红货果然已被上官灵要回,心中喜得乱跳,所以不遑深想! “夺魂旗”见上官灵裂开蜡衣,服下灵丹以后,突然欺前半步,出指如风,一下点中上官灵晕穴,挟在胁下,身形微飘,便到林口! 谢东阳早就看出他有夺徒之意,方百川极其爱惜上官灵,谭孝则疑心“夺魂旗”诓得小书以后,又想也再夺红货,所以三人同时出手抢救,方百川“银鳞剑”卷一片寒芒,谢东阳、谭孝的掌力,也如浪涌涛翻,天开石破! 但任凭你掌剑交加,却连“夺魂旗”的衣角,全未沾着,黑影在林边一闪即没,但隐隐传来他那种细如蚊婷,阴森森的口音说道:“姓谢的,不要不识好歹,半年之内,我不抢你的徒弟,你们且去凉州塔顶寻他!” 尾音收处,深林寂寂!谢东阳方百川虽然愁急上官灵被人劫走,但“夺魂旗”行时表明半年之内,决不抢这徒弟,并可至凉州塔顶寻人之语,倒还稍好,那位“铁掌无双”谭孝,却因失而复得的红货,尚在上官灵身上,不知“夺瑰旗”是否食言背信,再度取走,焦急不堪,连连顿足! 束手无策之下,还是方百川说道:“我看这‘夺魂旗’虽然凶毒,因名列‘乾坤五绝’,做事到底稍顾身份,他既说是上官灵在凉州塔上,大概不会虚言。我们在此焦急无用,还是一齐凉州塔顶走走!” 谢东阳长叹一声说道:“小弟岔气多年的二处要穴,想不到竟被‘夺魂旗’替我点开,这种极不愿受的恩惠,偏偏无法还返,实在令人烦恼之至!灵儿这个小鬼,花样太多,胆尤大,那本小书,与那粒灵丹,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夺魂旗’如此重视,必非凡物,将来还不知要向原主人怎样交代?总之以此子根骨机智,作我徒弟,着实委屈了他,但又决不能使其落入‘夺魂旗’之流人物手中,方兄有何良策教我才好?” 方百川一面与谢东阳、谭孝驰下玉村峰,奔向凉州,一面说道:“万事俱有前定,一心难与天争,贤弟大可不必为此子烦恼!你我久闯江湖,应知阅人之术,上官灵胆大聪明貌相亦颇福厚,我断定他必有绝大遇合,而成为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一朵奇葩,贤弟其他不必忧烦,只须时常教导他诚意正心,并在对人处事之间,熟记‘宽恕’二字而已!” 谢东阳听出方百川所说,极有道理,三人回到凉州,已近中午,那座宝塔因连出奇事、每日前往观赏之人极多,不便援登塔顶,只得强自耐性等到暮色四起,月上林梢,才各展轻功,援登塔顶! 塔顶自然无法藏人,白布也早经“夺魂旗”取去,但找到最上一层,却见上官灵被人点了睡穴,睡得好不香甜。 谢东阳见爱徒无恙,心头一块大石,业已落地,急忙拍醒上官灵,问他被“夺魂旗”劫走以后的大半日经过。 上官灵醒来,先把怀中的那匣红货,交还谭孝,然后小嘴一噘,眼圈一红,向谢东阳泫然欲泣说道:“师傅,我将来一定要杀‘夺魂旗’,我被他害了!” 不但谢东阳方百川,心头巨震,连狂喜红货无恙的谭孝,骤闻上官灵此语,也不禁大吃一惊,三人均是一迭声追问他是怎样被“夺魂旗”所害! 上官灵一咬牙说道:“那粒灵丹,是天痴道长送给我的,本来吃了可以增益内功,加强真力!但‘夺魂旗’在我吃下灵丹以后,立刻把我全身血脉闭死,带来此地,一一倒逆拍开,使那灵药之力,循不正当途径发展,然后告诉我说,经他费这半日苦心,我功力业已平增一倍,但从今只能炼他那独门独派的‘七煞寒灵阴功’,若炼其他功力,则必将逐渐吐血而死!” 谢东阳闻言不禁眉头紧皱,伸手替上官灵检视周身要穴,果然觉得他奇经八脉之中,有一种极奇怪的似逆又未全逆症状! 方百川也觉得“夺魂旗”以如此手段,对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未免过辣?但忽然想起一事,竟比上官灵被害,尤觉惊心,急急问道:“上官贤侄,你说所服那粒灵丹,是天痴道长所赠,则‘夺魂旗’取走的那本小书,莫非也是天痴道长借给你的?” 上官灵无法再瞒,自然点头,方百川双眉益皱,目中流露一种焦急神色,继续问道: “那本小书是半字皆无,只有十八个坐功人像?” 上官灵奇道:“方师伯你猜得全对,我看那‘夺魂旗’高兴得似要发狂,到底那本看不懂的小书,有什么好处?” 方百川顿足浩叹,谢东阳也惶急说道:“武林第一至宝,‘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难道竟在天痴道长手中?但这重要的东西,天痴道长怎会借给灵儿?若真是此书,我们昨夜纵然拼着骨化飞灰,也不应听凭‘夺魂旗’将书取走,万一被他渗透‘无字真经’奥秘,‘夺魂旗’如虎添翼,无敌江湖,天下正人君子之流,岂不是无噍类了!” 方百川长叹说道:“谁说不是此书,我因与天痴道长颇有渊源,得悉他二十年前归隐之由,就是无意中获得这部‘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才在阿尔金山,闭关参究!如今‘无字真经’不知天痴道长是否参透,却已落入武林中最凶最恶的‘夺魂旗’之手,委实令人忧心!但事已至此,徒忧无益,上官贤侄还是把天痴道长赠丹借经之事,细说一遍,大家想想有何妙法,可以补救!” 上官灵才知一书之微,关系居然如此之大!忙把当日天痴道长暗约自己,赠丹借经经过,细述一遍! 方百川听完,摇头说道:“天痴道长这等武林奇人,性情实在奇得古怪!初见上官贤侄爱他根骨灵秀,赐乐传技均可,怎的把如此重要的‘无字真经’,脱手相借?事情既到这般地步,只得赶紧向天痴道长报知经过,再设法自‘夺魂旗’手内夺回‘无字真经’,可是‘夺魂旗’这一走,鸿飞冥冥,天涯海角之大,却到那里去找?” 上官灵此时因知道那本“无字真经”,关系太大,倒把自己被“夺魂旗”所害之事淡忘,接口叫道:“方师伯,我知道‘夺魂旗’现在哪里?” 方百川谢东阳问他何以得知?上官灵告以“夺魂旗”临行之前说是东南一带,出了他的最大对头,此去要访遍东南诸省,杀死对头,然后到“庐山小天池”赴约,斗败谢东阳,把上官灵收做徒弟! “夺魂旗”行踪既有着落,则第一步棋,应该找寻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痴道长!但天痴道长同样行踪飘忽,可遇难求,众人遂决定方百川、谢东阳依旧携上官灵,扑奔吕梁山,告知“皓首神龙”常子俊父女,与“夺魂旗”改期改地,约战庐山之事,“铁掌无双”谭孝则仍原计,将那匣红货,保送迪化! 谭孝此去,无甚可提,当然仍先表述方百川、谢东阳及上官灵这面! 一路之间,谢东阳因自己练功岔气,所闭塞的“三元大穴”是被“夺魂旗”示惠点开,故而气得连想练已久的“混元真气”,也不愿练,“生死玄关”也不愿打通,一心却担心爱徒上官灵被“夺魂旗”暗使促狭,弄得周身经脉,似顺不顺似逆不逆,据说以后只能练他那独门“七煞寒灵阴功”,否则就要逐渐吐血而死! 这种极其阴毒,但也极其高明的“分经错脉手法”,自己与方百川,均无力解救,不知将来遇上天痴道长,是否能有法想? 方百川与谢东阳所虑相同,但上官灵却毫未替自己发愁,他只怕“夺魂旗”参透那本“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弄得武林中无人可制! 所以渴盼再遇天痴道长,好将这些经过禀告,请天痴道长赶紧追踪“夺魂旗”,夺回那本“无字真经”! 但他不识天痴道长之时,天痴道长自来找他,识得天痴道长以后,却又始终不见! 上官灵想起当初是方百川画那“长尾云拂”,才把天痴道长引出,遂又磨着方百川到处画些“长尾云拂”,他自己也东画一枝黑杆白毫大笔,西画一枝黑杆白毫大笔,弄得一路之间,到处都是“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的题诗,触目可见! 题来题去,日头到陕西省境,又有奇事出现! 三人约莫黄昏时分,路过一座山岭,方百川眼望傍崖面水之间,建有数间草屋,草屋门窗紧闭,门上并似有几条深色痕迹! 草屋是在右方,谢东阳师徒此时正往左眺景色,故而未曾注意! 方百川远远望见草屋门上的深色痕迹,便已生疑,等马再前行,看得真切以后,不禁悚然一惊,勒缰停蹄,用马鞭一指茅屋, 与谢东阳师徒叫道:“谢贤弟,方今江湖之上,真是险诈万端,连‘夺魂旗’这等身份人物,居然也不守信约!他不是告诉上官贤侄,要到东南几省,去找什么仇人?怎的又在这茅屋门上,画了一方血旗,这种血旗一现,茅屋中的所有之人,今夜三更,无一能逃活命!” 谢东阳师徒,勒马偏头,顺着方百川鞭梢望去,果见那茅屋门上,被人用鲜血画有“夺魂旗”的表记! 谢东阳眉头双皱,目射英光,上官灵也自叫道:“师傅,我们受‘夺魂旗’的气也受得够了,拚着一死,今夜与这茅屋中人,合手一斗好么?” 谢东阳不答上官灵,回头向方百川朗然发话说道:“方兄,小弟拉你一同并骨此间,今夜我要用我多年闲置‘佛手金钩’,与‘夺魂旗’一拚生死!” 方百川捋须哈哈笑道:“贤弟的‘佛手金钩’,早年也是武林中一件极享盛名之物,加上我一柄‘银鳞剑’,上官贤侄的‘文昌笔’,‘紫飞花’,真如拼命合手,‘夺魂旗’想夺我们三人之魂,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但一路以上,首现血旗,我们何不先看看这茅屋之中,究竟住的是什么人物?‘夺魂旗’对他如此仇深恨重,定欲满门尽灭!” 谢东阳点头应诺,三人翻身下马,把坐骑拴在林间,举步绕过茅屋前面的一片小小池塘,向前走去! 但距离茅屋还有丈许之际,谢东阳瞥见茅屋窗隙,似有银光微闪,急忙伸手一拉方百川、上宫灵,倏然止步! 果然三人脚步方停,“格登”一声,崩簧响处,竟自茅屋窗棂之中,射出五六点银星,来势绝速! 茅屋中银星发后,寂静无声,并不见有人出面答话! 上官灵觉得自己一行,是打抱不平,欲帮助茅屋中人对抗“夺魂旗”而来,怎的对方却不问青红皂白?便飨以一篷歹毒暗器! 心头火发,刚待出声责问,方百川却向他师徒略施眼色,退回拴马之处,解缰上骑。 上官灵莫名其妙,谢东阳却知方百川这样举措必有道理,遂命上官灵一同上马骑驰出两三里路,方百川勒缰下骑,坐在路边,向谢东阳笑道:“贤弟我们一路所遇怪事真多,你可看出那茅屋中人,是何来历?” 谢东阳摇头笑道:“我久处南疆,对中原武林多已陌生,哪里看得出茅屋中人来历?不过那五六点银星,颇为歹毒,威力虽然比不上我赐给灵儿的‘紫飞花’,但却与‘五云捧日摄魂钉’,‘七孔黄蜂针’之流,若相仿佛。我们不是三人合力,几乎上来便讨没趣了呢!” 方百川点头说道:“那五六点银星,叫做‘流星飞雨’,威力不但比不了贤弟的‘紫飞花’,也不如‘黄蜂针’‘摄魂钉’之属霸道,但却是这茅屋中人所擅多种暗器之一……” 谢东阳听到“流星飞雨”之名,突然想起两个人来,“咦”了一声,向方百川问道: “方兄你判断这茅屋之中,住的是‘秦中双恶’‘活无常’巴玄、‘毒刺猬’巴黄兄弟?” 方百川笑道:“贤弟你居然还记个这怪僻无比的一对凶人,我断定必是他们,打我们的‘流星飞雨’就是‘毒刺猬’巴黄所发!” 谢东阳搔首诧道:“这‘秦中双恶’,一身罪孽,两手血腥,我记得凡属正派武林人物,斗得过他们的,个个见即不容,斗不过他们的,个个闻风远避,应该与‘夺魂旗’一同列入凶狭狠毒的魔头之中,不过武功稍逊而已!怎的那面血旗,却会画在他弟兄门上?难道‘夺魂旗’得了‘无字真经’,高兴起来,又要做一次像独荡鲍长雄‘东海金蛟岛盗窟’的大快人心勾当么?” 方百川笑道:“这就是我招呼贤弟与上官灵贤侄,忍气退走,不必与茅屋中人先起衅端的原因所在!因为一路上我被上官贤侄,引得老兴勃发,‘夺魂旗’为恶,既已耳闻目睹,则‘夺魂旗’行善,似乎更应该一开眼界?那茅屋背崖而建,崖仅四丈有余,不算太高,我们进完饮食,远远藏好马匹,悄然绕上崖顶,居高临下,既不虞被人发现,又可以看得舒舒服服。大概上官贤侄首先赞成此议吧?” 方百川这一猜却未猜对,闻言首先拊掌称善的不是上官灵,而是他师傅谢东阳,因为谢东阳深恨“夺魂旗”替自己点开“三元大穴”,嘱咐打通“生死玄关”,练好“混元真气” 以后,再去斗他!这种外表示惠,实际藐人的屈辱,真比当面打自己几个嘴巴,还要难过! 早就想有机再遇“夺魂旗”,索性竭尽一平所学,拼上一拼,也不能把半世英名,“南疆隐侠谢东阳”七字,就这样的付诸流水! 上官灵见一向谨慎的师傅拊掌赞好,俊眉略皱,像是业已看出谢东阳心意般的,反而默默不语。 展眼之间,夜幕深垂,鱼天珠吐,月色也颇凑趣,清影流辉,山林池树,景物如画! 三人有过经验,知道虽然“夺魂旗’三更才来,也应早去,遂在略进饮食以后,觅处幽林,把马拴好,便蹑足潜踪地绕到几间茅屋背后的崖头之上! 这时茅屋以内,看不见半点灯光,也听不见半点人声,只有那片池水之间,不时跃起几条鱼儿,泼刺作响,划破静夜沉寂! 此间虽是一座山环,但因夜静辛史,山环那边的远村更鼓,依旧隐约可闻,三人等到二更左右,竟在崖下又发现有两条人影,藏入阴暗草树以内! 方百川、谢东阳均想不到敢来窥探“夺魂旗”秘密,凑这场热闹的,除了自己一行以外,居然还有别人?但上官灵心中,却另外有一种希冀,正在想得颇为高兴之时,后脑壳上,不知被件什么东西,轻轻打了一下! 三人是藏在崖口的一大丛深草之内,背后除了四五五丈外有两株古树,全是光秃秃的岩石。 上官灵觉得有物袭脑,虽然极软极轻,不似暗器,也自立即回头,但身后不见一人,等找到飞来那物,是片树叶之时,不禁喜得心头狂跳,向方百川压低声音说道:“方师伯,我想得不错,天痴道长来了!” 这片树叶,发得功力太高,毫无破空风声,所以方百川、谢东阳两位内家好手,在全神注意崖下的情况之中,竟自懵然不觉! 听上官灵这样说法,方谢二人同吃一惊,低声问道:“你怎知天痴道长来此?人在何处?” 上官灵笑嘻嘻地递过那片树叶,只见树叶上还用指甲写着八字:“今夜人多,慎勿出手!” 谢东阳知道既以树叶传书,天痴道长必然藏在四五丈外的两株大树以上,方想命上官灵悄悄踅去,禀报“无字真经”,业已落入“夺魂旗”手中一事,方百川已手指崖下的一丛茂竹之间,向谢东阳叹道:“贤弟,我还以为天痴道长,人在身后树上那知业已到了崖下那丛茂竹之间,身法之快,当世中恐怕绝无仅有了吧!” 谢东阳上官灵也随着方百川手指,看见一个瘦小人影,向自己方面,略为摆手,便隐入茂竹不见! 默计崖下一株老树枝桠之中,纵上一条黑影,池水旁边的一丛比人还高的丰草以内,藏入一条人影,崖顶有自己三人,茂竹之中,有天痴道长,加上屋内的“秦中双恶”,及尚未到的“夺魂旗”,共有九个之多! 除了自己三人,是最先到达以外,按照次序是池傍丛中人先来,古树上人后来,天痴道长最后隐入茂竹! 但轻功身法,却一个高似一个,丛草中人,似乎不曾发现古树上人,而他们两人,却又均人人不曾发现天痴道长! 远村更鼓三敲,便自隔着池水,传来一声“夺魂旗”慑人心神的森森冷笑! 一条瘦长黑衣人影,出现对池,他似乎不愿意多绕路径,纵身入水,竟自踏波飞渡! 因池并不大,“夺魂旗”刹那间便已渡水上岸,站在内中藏有一条黑影的丛草丈许以外,对着茅屋,仍然用他那种细如蚊哼的特殊语音说道:“‘秦中双恶’巴家兄弟?出来见我!” 茅屋室门,应声“呀”然而启,一个-身黑衣的奇瘦之人,一个-身黑衣的矮胖之人,步出室门,并肩而立,瞪着四只凶睛,凝视三丈外的“夺魂旗”,居然毫无惧色! “夺魂旗”见这“秦中双恶”“活无常”巴玄,“毒刺猬”巴黄兄弟,竟似有对自己不服之意,不由鼻中“哼”的一声,脸上人皮面具所覆双睛,厉芒暴射,右足往前略微迈了半步! “秦中双恶”“活无常”巴玄,“毒刺猬”巴黄,见“夺魂旗”这-发威,依旧害怕,双双后退两步,口中发一声颤音厉啸! “夺魂旗”阴阴一笑,用他那种特殊语音说道:“巴玄巴黄,我以为你们吃了什么熊心豹胆?装出那副凶相!原来还是这等脓包,你们投靠鲍长雄,恶行遍及东南诸省!我扫荡‘金蛟盗窟’之时,褊偏让你们兄弟,及‘黑手天王’熊六,侥幸漏网,如今在此相逢,难道还想再逃一死?” 方百川、谢东阳等人,这才知道茅屋门上被画血旗之由,原来“秦中双恶”巴氏兄弟,曾经投靠鲍长雄,是金蛟岛的漏网之贼! 但“夺魂旗”那种冷冰冰的语音,及骄狂得不可一世的神色,丝毫不改,却突然在把恶事作尽以后,又跑到此处,行侠仗义,替江湖除起害来!而且在他周围,隐伏了“西道”天痴道长,及另外不知名的两条黑影,使方百川一行,知道今晚这场好戏,定比祁连山玉柱峰,偷看“夺魂旗”大战“玉箫郎君”,更为精彩,一齐屏息静气,默默注视! “秦中双恶”巴氏兄弟,听完“夺魂旗”话后,由“毒刺猬”巴黄答话说道:“‘夺魂旗’,你在金蛟岛妄逞凶锋,害死鲍岛主全家,及不少英雄豪杰,可知天道好远,巴玄、巴黄兄弟,要在这七里山前,替一干好朋友,报仇雪恨么?” “夺魂旗”仰天狂笑,目光略睨巴黄,“呸”的一声说道:“巴黄,凭你也配?你那几件见不得人的毒药暗器,不出手还好,只一出手,我不把你撕成寸裂碎块,喂这池内游鱼才怪!” “毒刺猬”巴黄也冷笑一声说道:“‘夺魂旗’,你不必如此骄狂,巴黄暗器虽多,今夜决不施展,你只要能挨得起我这‘铁琵琶重手’一弹,巴玄、巴黄立时自尽!” “夺魂旗”傲然不屑说道:“以你们兄弟那点能为,‘夺魂旗’反掌之间,便成齑粉! 我让你死一个心服口服,不但听凭你施展你自以为了不起的‘铁琵琶手’,并还让你在我胸头‘七坎’大穴,弹上三次!” “毒刺猬”巴黄脸上突然喜色说道:“以你‘乾坤五绝’名头,既出此言,莫再反悔!” “夺魂旗”晒道:“慢说‘琵琶手’三弹,便百弹千弹,‘夺魂旗’何惧?但你弟兄,弹完即死,我有句话要先问你,另一个金蛟岛的漏网之鱼,恶行比你弟兄更多的‘黑手天王’熊六,现在何处?” “毒刺猬”巴黄,对“活无常”巴玄附耳数语,一面缓步向前,一面狞笑答道:“你急些什么?只要杀得了我们‘秦中双恶’,还怕‘黑手天王’熊六,不会出来见你?” “夺魂旗”见“毒刺猬”巴黄缓步前进之间,以在一面答话,一面暗聚功劲,心想自己功力高低,对方不是不知,真敢不施展他所拿手歹毒的各种暗器,而用“铁琵琶手”想拼,难道他对这“铁琵琶”指力,真有什么独到之处? 自己不要恃强逞傲,万一在这阴沟之内翻船,才太划不来,所以目注巴黄,防备他施展别的阴谋,全身功力却有八成,暗暗聚在“七坎穴”上! 巴黄走到“夺魂旗”面前止步,但与对方那种阴森严厉的目光一对,不觉心寒,知道万一所谋不遂,自己弟兄再想逃生,除非日从西起! 右掌伸出,屈指如钩,移近对方胸前“七坎”要穴,但仍不敢骤然下手,又复抬头看“夺魂旗”一眼! “夺魂旗”傲然相视,嘴角微扬示意他尽管下手! “毒刺猬”巴黄浓眉双剔,吐气弹指,“哼”的一声,四指猛弹“夺魂旗”“七坎”重穴!这一弹把“夺魂旗”弹得眉头一皱,因为深知这“秦中双恶”巴氏兄弟,虽非自己之敌,但在一般绿林道中已经是佼佼不群人物!分明若有所恃的欣然前来,怎的这“铁琵琶手”一弹,威力太弱,好似与功力差不多的对手过招,保留后劲的企图相似? “夺魂旗”何等聪明?因对手“铁琵琶手”的功力不强,立时疑云满腹,双睛厉芒一闪,凝视“毒刺猬”巴黄,冷然发话说道:“巴黄,你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敢在“夺魂旗”面前弄鬼?” “毒刺猬”巴黄被“夺魂旗”目中的厉芒一扫,吓得退出几步,但突然也自狞声笑道: “‘夺魂旗’,巴二太爷指下留情,你怎的还不识好歹?我真如要你三更命尽,你决难活到五更,若嫌方才一指,味道不够,你且再尝这手!” 右手猛的一扬,身形似往前欺,但足下却向后倒纵,纵到“活无常”巴玄身旁,厉声叫道:“‘夺魂旗’,与你巴二太爷,把命拿来!” “夺魂旗”早知“毒刺猬”巴黄神情诡秘,必有毒计,但见他虚张声势,人往后退,却叫自己拿命来,不由心头电转,揣测对方计将安出? 他就这微一怔神之间,身后毫无声息的吹来几缕尖风,“夺魂旗”知道不妙,但事出突然,闪躲业已不及,只得功行百穴,气贯周身,避重就轻地侧身用左臂迎向飞袭自己之物! 青芒一闪,“夺魂旗”钢牙微咬,左臂连中三根绝非凡铁所制的淬毒飞针,但哼都不哼地,一面运气闭死左臂通心血脉,一面右手疾翻,“秦中双恶”巴玄巴黄,同时惨哼一声,双双各被一根上缠红绸的三寸金针,贯胸而过! 杀却“秦中双恶”以后,“夺魂旗”把一粒灵丹,塞进口内,这时他从自己所中淬毒飞针的打来方向,判明偷袭之人,是躲在那丛丰草以内,咬牙厉声叫道:“熊六,你好大的狗胆,三根淬毒飞针,就想害死我‘夺魂旗’?你外号‘黑手天王’,还不滚出来,让我先剁下你那只黑手,再剜出你那颗黑心!” 草丛中,果然有条黑影狞笑现身,扬手又是七八缕青芒,以“满天花雨”手法,飞袭“夺魂旗”,但人却从相反方向,急纵飞音乐家,宛如一缕黑烟,轻功竟是俊极! “夺魂旗”有备之下,哪里还怕这种淬毒飞针?右掌微扬,飞针便被无形劲气,震得不知落向何处。 口中并狂笑说道:“熊六,你还想逃?我让你逃出十里,若不能擒回处置,便把‘夺魂旗’三字,自‘乾坤五绝’之中勾却!” 最后一个“却”字才出,那株古树的浓枝密叶之中,突然发出一声清越龙吟,一条人影带着一缕精光,冲天飞起三丈来高,然后掉头飘坠,正好截住自丛草中逃出的“黑手天王” 熊六,精光一挥,满空剑花错落,血雨缤纷,那位汪洋巨寇“黑手天王”熊六连一声都未吼出,便把颗人头,自脖子上滚落一丈多远!“夺魂旗”本来恨极这暗算自己的“黑手天王” 熊六,立意惨杀泄忿,谁知竟被古树上突然现身之人杀掉,不由迁怒此人,黑衣微闪,身形飘进,扬手劈空就是一掌。 那人右手扬起,左手翻掌迎敌,两股劲急无俦的罡风一接,执剑之人,硬被震出三步,但“夺魂旗”左足也往后微撤! 执剑之人,此时身在月亮之下,看出是个二十一二的英挺人物,忿然叫道:“‘夺魂旗’,你怎么这样不讲理?我帮你杀人,为什么你反来打我?” “夺魂旗”自方才那硬对一掌之上,试出这年轻人功力颇高,双眼精光笼住对方,岸然说道:“熊六虽然该杀,但他对我暗算,只该我杀,不该你杀,你是何人?敢在此偷看,并多管‘夺魂旗’的闲事。” 持剑之人,听“夺魂旗”说话如此蛮横,气得俊眉双剔,目射精光叫道:“我是谁?我是天下第二剑。” 这“天下第二剑”五字,真把“夺魂旗”蒙住,觉得江湖中下来不曾听见过这个外号,人家只有自诩天下第一,他却要叫天下第二,不由自语诧道:“天下第二剑?” 自语未毕,持剑人把掌中长剑一举,傲然接口说道:“不错,我是天下第二剑,你既列名‘乾坤五绝’总认识这种宝剑?” “夺魂旗”见他手中那柄宝剑,阔逾三指,长约三尺七八,比普通所用略宽略长,不由恍然顿悟,脱口问道:“你是‘北剑’蒲琨门下。” 持剑人剑光一闪,横护当胸,点头说道:“蒲家剑术冠江湖,我父亲既然天下第一,我蒲铿只好算是天下第二!” 说到此处,俊眉倏然又是一挑,向“夺魂旗”傲然问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熊六你说不该我杀,但我偏偏把他杀了,你又敢把我怎样?” “夺魂旗”大笑说道:“换了别人,自然一命难逃,但看在你是‘北剑’之子份上,替我把你自称的这柄‘天卞第二剑’留下,叫你父亲仗着他那柄‘天下第一剑’,找我取回!” 蒲铿大怒叫道:“剑在我手中,你留得下么!” “夺魂旗”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身形一飘,伸手硬夺蒲铿掌中光芒闪闪的奇形长剑! 蒲铿缩胸退步,左滑数尺,摇手叫道:“慢来,我不是怕你,因为你今晚左臂中了淬毒飞针,胜之不足为武,明夜三更,你我仍在此处一会。” “夺魂旗”一笑收手说道:“区区三根毒针,放不在‘夺魂旗’的心上,但你是晚辈,我答应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明夜三更,彼此准时赴约!” 尾暗落处,人已飘过池水,隐入沉沉夜色以内! 蒲铿“哼”了一声,人也宛如絮舞萍飘,渡过池水! 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三人,被这紧张场面,吸住心神,直着“夺魂旗”蒲铿,双双隐去,崖下只留着“秦中双恶”巴氏兄弟,及“黑手天王”熊六的三具遗尸之际,才忽然想起,怎的忘了招呼天痴道长,截住“夺魂旗”,夺回那本关系极重的“达摩尊者”“无字真经”! 正在暗自悔个之际,茂林之中,闪出那位天痴道长,向崖上把手一招,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便即往下纵落, 方百川当先一躬到地,哈哈笑道:“廿余载不亲教益,道长松姿鹳骨,依旧当年,方百川则江湖流转,玄发尽皤,灵山岁月与俗世烦忧,始实有仙凡之判!” 天痴道长微笑说道:“方兄何必来甚客套?这一段时间以内,关于济弱扶倾,安良除暴方面,你这‘银须剑客’,远比我们所谓‘乾坤五绝’,有益人群!不过近来一般草泽龙蛇,久蛰思动,恐怕莽莽江湖,又要闹一个天翻地覆,而后才得清平宁静了。” 说到此处,转面向谢东阳笑道:“这位想是谢兄,令徒根骨灵秀,天禀奇姿,有这样一位传人,委实令人可羡可贺呢!” 谢东阳忙自逊谢,并想就势请天痴道长对上官灵加以指点,天痴道长又向方百川笑道: “月白风清,我们正好在此长谈永夜,但这三具贼尸,看着令人讨厌,方兄身边带有化骨散么?” 方百川笑道:“我身边虽无此物,但‘秦中双恶’,及‘黑手天王’三个贼子囊中,必然均有,我去搜来,即以其人之物,转化其人之骨便了!” 起身在“黑手天王”熊六身旁,搜仕一瓶白色药粉,在三具死尸的见血之处,各弹少许,片刻便自化作三滩黄水! 天痴道长似是特别喜欢上官灵,把他拉在怀中,但一看他眉心之间,脸色忽地微变,一手替上官灵诊脉,一手在他全身上下,不住揣摸,摸到后来,目中射出奇异光芒问道:“你们又遇见‘夺魂旗’了?这种‘分经错脉’,是他独门手法!” 谢东阳双眉紧蹙,点头示意,天痴道长“哦”了一声说道:“你们沿路乱画‘长尾云拂’,就是要我来替上官灵解除这种……” 上官灵在天痴道长怀中,扬脸叫道:“我被‘夺魂旗’所害,还不要紧,道长借给我的那本小书,我不知道是武林至宝,‘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也借给‘夺魂旗’了。” 这册“无字真经”,武林中人,视为无上至宝,竟未加拼命保护,轻轻易易的落入“夺魂旗”手中,方百川、谢东阳事前虽不知情,也觉愧恧,知道天痴道长必然急怒,不由脸上飞红,双双低下头去。 哪知天痴道长并不如所料急怒,闻讯之初,确实怔了一下,但随即神色平和地笑向上官灵道:“你借给他多久?” 上官灵答道:“道长只借给我半年,我当然也只能借给他半年,‘夺魂旗’说是在九月间的‘庐山小天池会’上还我!” 天痴道长微笑说道:“借他半年,就借他半年,我二十多年在阿尔金山闭关苦参,还参不透这部武学奇书,短短半年,料来也不过白费‘夺魂旗’的不少必力而已!” 上官灵闻言,心口不由暗想这老道真够滑头,你把自己二十多年参详不透的“无字真经”,借给我半年,做这种空头顺水人情则甚? 天痴道长似乎从上官灵的眼光之中,看到他心窝深处,微笑说道:“你这小鬼,心眼实在太多,因为这种绝世奇缘,可遇难求,我又看你根骨太好,才想借给你半年,试试你的造化怎样,如今既已落入‘夺魂旗’手内,废话休提,你且把这段经过,详详细细说给我听,还是先设法解救你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之害为要!” 上官灵把祁连山玉柱峰那段经过,娓娓讲完,天痴道长叹了一口气道:“‘夺魂旗’实在心毒手狠,也借我送给你那粒‘龙虎灵丹’之力,加上独门‘分经错脉手法’,这样一来,你虽然立时功力倍增,但从此只能学他那派武术!而要想把你经脉还原,还必需我与‘南笔’诸葛逸合力,用他的‘坎离指’,和我的‘太玄真气’,先毁去你一身武功,从经脉还原以后,再行从头练起。” 方百川、谢东阳听得不住皱眉,天痴道长说至此处,忽向上官灵问道:“你学过‘金刚指力’没有?” 上官灵微微点头,天痴道长又道:“你凝住十成功力,往这崖壁以上,画它一指!” 上官灵莫名其妙,如言施为! 但这一指划下,不但他自己,连方百川、谢东阳也吓了一跳,崖壁着指,碎石纷飞,居然划出一条深约半寸槽口,果比上官灵平时功力,增加一倍左右! 天痴道长叹道:“废功再练,又慢又难,你不如就学‘夺魂旗’的‘七煞寒灵阴功’,反正武功无分邢正,修为只在一心,学有大成以后,专作好事,不是一样?” 上官灵怒声叫道:“不学,不学,‘夺魂旗’的‘七煞寒灵阴功’,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也不学!”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小娃儿很有志气,那我把你介绍给‘南笔’诸葛逸,让他再费十年心力,成全你一身绝世武学好么?” 谢东阳、方百川闻心均不禁心头暗喜,但上官灵却出入意料地,依旧摇头说道:“‘南笔’我也不学!” 天痴道长脸上浮起会心微笑问道:“举世武林之中,功力再无高过‘乾坤五绝’,你不学‘夺魂旗’,不学‘南笔’,却要学谁?” 谢东阳、方百川均以为上官灵这样说法,是想随天痴道长学艺,哪知上官灵又眼凝视中天皓月,淡淡答道:“跟‘乾坤五绝’学艺,一辈子也休想超得过‘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去!” 谢东阳怕上官灵冲撞了天痴道长,误却绝世机缘,佯怒叱道:“灵儿怎的信口胡言?举世之中,谁能高得过‘乾坤五绝’?” 上官灵大眼一眨问道:“师傅,‘乾坤五绝,的功夫,是从哪里来的?” 谢东阳真被上官灵一下堵得无法回答,天痴道长哈哈笑道:“小娃儿越有志气越好,谢兄不必管他!” 回头对上官灵说道:“你这种想法,并不是没有希望,只要能够渗透那本无字真经,大概再加上十年苦功,就可以超过‘乾坤五绝’!” 提到无字真经,方百川、谢东阳一齐请天痴道长于明夜“夺魂旗”与那自称“天下第二剑”的蒲铿战后,出手夺回,免得万一被他有所领悟,为害江湖,可能无人能制! 天痴道长笑道:“我确实要会会‘夺魂旗’,因为昔年我们这所谓‘乾坤五绝’,东西流转,各惜盛名,除了少数一二人互相交契以外,直到峨眉金顶,较技排名之际,才大家见面!那时‘夺魂旗’也是这样人皮覆面,一袭黑衣,语音冷冰冰的,并时常发出那种嘿嘿阴笑!但廿年久别,就算彼此功行再好,能够自葆真如,不添华发,怎会在声音之中,也听不出半丝老态。何况我看他身材语言,及一切动作之间,有些地方,似乎不太自然,心中略有疑窦!上官灵,你在祁连山玉柱峰,偷看‘夺魂旗’恶斗‘玉箫郎君’潘午,可曾见他用过什么兵刃么?” 上官灵应声答道:“有兵刃,是一枝可以伸缩的风磨铜棍,然后再挂上一面骷髅白骨红旗,绑起一只右手,单以左手应战,那人颇骄傲,武功也蛮不错的‘五箫郎君’,竟然禁不住他的‘夺魂旗’风,三十六卷!” 天痴道长讶道:“这枝‘风磨铜夺魂旗’,和我的“长尾云拂’,诸葛逸的‘惊神笔’,‘南剑’蒲琨的‘三指剑’,及‘东僧’,醉头陀的‘龙虎细环’一样,均是片刻不离身旁之物,他既有这枝‘夺魂旗’,那就足以证明我所疑不实,仍是当年峨眉金顶,所会之人了!” 说到此处,目注上官灵笑道:“‘夺魂旗’是旧?是新?是假?明夜会过自知,我们暂且不谈,关于那本‘无字真经’,你说明夜便向他硬夺?” 上官灵想了一想说道:“假如道长目前不向我要,我想半年后的‘庐山小天池会’上,他如不还,我拼命去抢来还你!” 天痴道长大笑道:“对对对,慢说一本身外之物的‘无字真经’,就是头颅落地,骨肉成灰,也最好不要违背一个‘信’字!我答应借你半年,半年之间,你有权作主,你答应借他半年,v半年以内,不必夺还,你小小年纪,心胸如此光明正大,将来真可能独秀武林,高出‘乾坤五绝’以上呢。” 天痴道长这一夸赞上官灵,却把谢东阳、方百川弄得面红耳赤! 天痴道长见状笑道:“方谢二兄,不必介意,你们夺经之议原是出于怕为虎添翼,遗祸江湖的一片仁心!我若不是深知那本‘无字真经’,太难参详,权衡轻重,也不会如此说法! 谢兄这位高徒,对我实在投缘,明夜别后,彼此浪迹天涯,不知何日再得相见,也如今虽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不能学其他正宗内功但兵刃掌法,一样能学,我想在这明日清风之下,传他几招,谢兄不怪我越俎代庖吧?” 谢东阳忙命上官灵拜谢,天痴道长含笑问道:“你要达成那种心雄万夫的志愿,毕竟还早,目前不妨先学一两件绝艺防身,所以我才定要教你,你想学兵刃?还是想学掌法?” 上官灵眼珠一转答道:“‘夺魂旗’太坏,‘北剑’蒲琨之子太骄,我要学剑学旗,将来用剑斗败‘北剑’,用旗把‘夺魂旗’卷上三十六个筋斗!” 天痴道长听得皱眉说道:“你这娃儿,实在难缠!‘乾坤五绝’各有专长,若规定用剑用旗,连我自己也斗不过‘夺魂旗’与‘北剑’,却是怎样教你?” 上官灵笑道:“不要紧,道长教我‘长尾云拂’,碰上‘东僧’醉头陀时,学他的‘龙虎钢环’,再求‘南笔’诸葛逸教我用‘惊神笔’,将来我把三般绝学,融会贯通,加上自己心得,创出一套旗招,一套剑法,还怕斗不过‘夺魂旗’及‘北剑’么?” 天痴道长大笑道:“融诸粹于一炉,然后别创新境,谈何容易!但称既然有此志愿,我又何惜浸淫五十余年的一套‘玄天七十二拂’?来来来,你就用文昌笔代替长尾云拂,我细细教你这变幻无穷的七十二式!” 说完目光一瞥方谢,方百川知道天痴道长之意,起立对谢东阳笑道:“我们在此,徒分上官贤侄之心,且到崖头看看四外月色!” 谢东阳点头会意,与方百川飞身直上崖头,方百川满面歉容叹道:“天痴道长虽然武学绝世,无所不博,但列名‘乾坤五绝’,还是靠他的‘太玄真气’与这七十二式‘玄天拂法’!上官贤侄无心之下,巧得骊珠,福缘之厚,委实无与伦比!” 谢东阳心头,也觉得安慰已极,但就在这崖下授艺,崖上玩月之间,谢东阳突然觉得耳中传来一丝极细语言说道:“老牛鼻子只会生心暗抢徒弟,不管师傅!谢兄,明天晚上,我也帮你一点小忙,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 这种语音之细,简直细到无以复加,但却一字一字地,送入耳底,清晰已极! 谢东阳大惊回身,空崖寂寂,哪有人踪?方百川见他神色不对,诧然问道:“贤弟发现了什么异事?” 谢东阳见方百川仅距自己五六尺远,居然对那语音,毫无所闻,不禁对发话之人,更加钦佩!方百川多年至友,本来不想对他隐瞒,但转念一想,连日所遇异人太多,这一位不知究是何人?万一不遵他所言,明夜不出,岂非扫兴? 所以脸上神色一定,微笑答道:“近来奇人异事,层出不穷,弄得我心理上,到处草木皆兵,杯弓蛇影!风吹叶坠,还当是‘夺魂旗’又来了呢!” 方百川不知就里,也自哑然失笑!二人又在崖头,流连许久,直到曙色微微,星河耿耿,上官灵才算是仗着天赋聪明,把七十二式“玄天拂法”,勉强记住! 天痴道长唤下方谢二人笑道:“方兄未免阅世太深,我这‘玄天拂法’,既肯相传上官灵,还避你们则甚?不过这短短光阴,要记熟七十二式,非专心一志不可,所以也未留你们在侧!如今他手法虽会,分合变化,尚待痛下苦功,我与方兄,廿多年久别,难得相逢,索性不必他往,就在这‘秦中汉恶’的茅屋之中,图一日之聚,并为上官灵熟悉熟悉这套拂法便了!” 方百川及谢东阳师徒,当然高兴,方百川并将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被害,与“夺魂旗”订约庐山之事告知,恳请天痴道长到时鼎力相助! 天痴道长,慨然叹息一声,并向谢东阳笑道:“谢兄既然也与‘夺魂旗’订约庐山,则心中何必把藉他之力,点开‘三元大穴’一事耿耿于怀?这样好了,彼此有缘,贫道略效绵薄,他替你点开‘三元大穴’,我助你打通‘生死玄关’,将来谢兄‘混元真气’练成,就不算是‘夺魂旗’一人之力了!” 英雄最怕受人恩,谢东阳啸傲南疆,自视何尝不是绝高?如今处处受人恩惠,觉得推又不好,受又不好,脸上讪讪的不知怎样答话? 方百川看透谢东阳心里,含笑劝道:“当初事出意外;谁也不会料到‘夺魂旗’来上这么一手?但贤弟也不必始终为此事烦恼,还是乘天痴道长之鼎力相助,赶紧打通‘生死玄关’,才好在‘庐山小天池会’上,与‘夺魂旗’一分胜负!” 谢东阳知道“三元重穴”,虽已点开,但要想自己打通“生死玄关”,仍须一段时日,只得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天痴道长遂命他服下一粒自炼的“龙虎灵丹”盘膝静坐,自己则坐在谢东阳身后,伸手贴住他“气海穴”,立时一股温和热力,便自缓缓传入谢东阳体内! 谢东阳本身就是个大行家,赶紧潜神定虑,凝练本身真气,与天痴道长所施助力,内外相合,先任其在“丸宫雷府”,“十二重楼”之间,自在流行,等极端精纯凝练,龙虎相调以后,再逆升“玉枕”,慢慢企图把内家吐纳功行中,最为阴闭难通的“生死玄关”冲破! 天痴道长此时也在极端慎重的凝神传力,谢东阳体内气机流转到了什么程度,均所深知,直到谢东阳龙虎调元,气集“玉枕”之时,天痴道长微微一笑,真力聚加,谢东阳顿觉全身一震,百骸皆舒,知道多年来的莫大心愿,已在这半日之间,达到目的! 虽然“生死玄关”已通,谢东阳依旧闭目凝神,把本身真气,再度流转周身百穴! 天痴道长微微含笑,缩手起立,上官灵急急问道:“我师傅如今打得过‘夺魂旗’了么?” 天痴道长笑道:“还早,还早,你师傅‘生死玄关’虽通,但至少还须朝夕不懈地再下四五月苦功,才可以练成他想练已久的‘混元真气’!” 上官灵一怔道:“那我师傅不是又要找处幽静之处练功,半年之间不能在江湖行道了么?” 天痴道长还未及答,谢东阳双臂一振,全身骨节山响地含笑而起,先向天痴道长深深一揖说道:“谢东阳蒙道长如此费心,再无小成,岂不愧对友好?今夜见识过这场七里山前的龙争虎斗之后,便当觅地潜修……” 说到此处,目光微睨上官灵,见他只眉紧皱,不禁失笑说道:“灵儿别急,我不会要你陪我受罪,这段时间以内,尽管随你方师伯游侠江湖,一面试试可有其他遇合便了!” 上官灵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叫道:“师博,我不是怕陪你,我急的是天痴道长在今夜过后,不知云游何处?‘南笔’不知哪一天才得相逢?我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之害,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呢?” 天痴道长笑道:“你师傅不是怪你不愿陪他,陪他反而使他分心,彼此无益,还是跟你方师伯游觅四方,等‘庐山小天池会’上,彼此见面的好,你既闯荡江湖,身上不能没有武功所以纵使‘南笔’诸葛逸目前在此,也未便立时用他的‘坎离指’,和我的‘太玄真气’,替你还原经脉,废去一身功力,好在你年龄还轻,半载之约,又不太长,等庐山会后,我带你到天台雁荡之间,找诸葛逸专心为你解除此害!” 上官灵听天痴道长这样说法,才转忧为喜,并因过了今夜,就要与师傅一别半年,竟连天痴道长都不大答理,新学会的武林绝学七十二式玄天拂,也不讨教,只是一直依在谢东阳身侧。 谢东阳见爱徒天性如此纯厚,心中自然快慰,天痴道长与方百川也暗中不住点头! 越是这样惜别伤离,时光越是过得特别快速,转眼之间,明月已上东山,天痴道长向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三人说道:“我今夜主要目的,仍在观察‘夺魂旗’的身法,究竟是否昔年峨眉金顶所会之人?你们可各觅隐处藏身,不必聚集一起,虽然有我在此,但还是以不露面为最好!” 嘱咐完毕,仍然隐入昨晚藏身的那丛茂竹以内。 谢东阳虽然觉得三人分开,上官灵可能闯祸?但一来持有天痴道长在场,二来因昨夜自己耳边传声的那位不知名异人,说是今夜要找自己,并令不可告诉别人,遂命上官灵依旧藏在崖顶,居高临下,既便观看又少危险! 自已也藏身一株古树中腰,方百川则索性不动,就在茅屋之中,穴窗而待! 时到三更,一缕黑烟,-条白影,各自东西飞驰而来,几乎是同时落足茅屋与池水之间,白影不过慢到半步! “夺魂旗”依旧是那副向来不改的奇异装束,蒲铿则换了一套银色劲装,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蒲铿傲立当场,向“夺魂旗”问道:“‘夺魂旗’,你所中淬毒飞针之伤,可曾痊愈?” “夺魂旗”嘿嘿一笑说道:“告诉你几根淬毒飞针,奈何不了‘夺魂旗’,你在这一日之间,准备了几样蒲琨老儿家传玩意?” 蒲铿傲然叫道:“蒲家一剑,足震江湖,用不着其他武学!” 翻手肩头拔剑,蓄力微震,震得那宽约三指的剑身,青光闪烁,并响起一片隐隐龙吟,目光斜睨“夺魂旗”,神态骄傲已极! “夺魂旗”“哦”了一声说道:“当年峨眉金顶,蒲琨老儿的那柄‘三指剑’,也不见得胜过其他的‘乾坤四绝’,我就不信廿年一别,你们蒲家剑术,便进步得足以震压江湖?” “湖”字甫出,黑衣一闪,人如电掣风飘,右手骈指点向蒲铿乳下“期门”重穴,但指到胸前,倏然翻腕上扬,便往蒲铿持剑右手的脉门扣去! 蒲铿未防他出手这快,右肩微沉,足下一个盘旋,身形飘出七尺,怒声喝道:“‘夺魂旗,放尊重些,这样动手,我不和你打!” “夺魂旗”闻言一怔,停手问道:“动手难道还要规定方法?你要怎么打呢?” 蒲铿弹剑叫道:“蒲家父子,不是江湖俗客,亮你的‘夺魂旗’,会我的‘三指剑’!” “夺魂旗”阴阴-笑,说道:“空手对剑,我还可以打场过瘾的架消遣消遣,‘夺魂旗’一出,只怕你百合难逃!” 蒲铿慨然向空劈了一剑说道:“蒲铿倘在百招之内落败,不但留下这把家传的‘三指剑’,连这颗大好头颅,也一并交代给你!” “夺魂旗”微哂说道:“我嫌你太傲,要杀杀年轻人的火气,只留下自诩为天下第二的蒲家‘三指剑’就行,谁要你的头颅则甚?” 蒲铿咬牙横剑,见“夺魂旗”自腰间取出一根尺许铜棍,双手一分,长出两倍,然后挂上一幅骷髅白骨红绸,成了面旗帜模样!不由俊眉双轩叫道:“这就是你自以为了不起的‘夺魂旗’么?准备好了没有?” “夺魂旗”笑说道:“你不要把你那几手蒲家剑术,看得太重,难道还要我先出手攻你?” 蒲铿连受对方讥嘲,怒聚双眉,一声长啸,“三指剑”突幻风雷,极其平凡的一招“玉带围腰”,疾扫“夺魂旗”小腹,但手腕震力所及,上中下三盘均自密布森森剑影! 茅屋中穴窗观战的方百川,以一柄银鳞古剑,驰誉江湖,对剑术一道,自极内行,看得心头一惊,暗道:“难怪蒲铿如此狂傲,就这普普通通的起手一招,便比自己数十年旦夕浸淫的造诣,高出不少!” “夺魂旗”不等蒲铿的密密剑影近身,红旗微飘,左旋六尺,口中赞道:“果然不怪你狂,就这起手一招,便抵得过当年峨眉金顶的‘北剑’功力!” 蒲铿冷笑说道:“你也知道厉害,这一招‘玉带围腰’,算得了什么?,再尝尝我蒲家独创精研的‘小诸天风雷三剑’!” “三指剑”随着说话尾音翻起,“剪云裁月”“电扫霆奔”“日月经天”,三招回环并发,一招狠似一招,一剑快似一剑,光摇冷电,声郁风雷,丈许方圆以内,剑尖万点,剑影千重,委实令人目眩神摇,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夺魂旗”也真想不到蒲铿所学“北剑”蒲琨的家传剑法,精到如此地步?就这轻视对方,稍不留神之间,身形立被“三指剑”的漫天剑气圈住。 尚幸功力太深,“夺魂旗”红绸旗影,急展连飘,险煞人的蒲铿最后一招“日月经天”,拦头狂扫之下,脱出危险,纵身两丈以外! 崖顶藏身的上官灵,看见这种情形,心中不由暗诧,难道“夺魂旗”真个因为昨夜受了淬毒针伤,功力似比祁连山玉柱峰腰,戏弄“玉箫郎君”潘午之时,打了一点折扣! 蒲铿施展“小诸天风雷三剑”得利之下,仰天狂笑说道:“名震江湖的‘夺魂旗’,原来不过如此?可见得蒲家剑术……” 言犹未了,“夺魂旗”业已纵出两丈的身形,竟然点地即回,黑衣微闪,卓立蒲铿面前六七尺远,脸上冷冰冰方不发片语,只自力聚“夺魂旗”,骷髅白骨红绸骤展,对准蒲铿,重重地一拂! 蒲铿得意狂笑之下,一股令人窒息的极强罡气,带大片走石飞沙,便自迎头盖脸的狂涌而至! 不仅大意失神,那股威势,也委实难挡,蒲铿左掌打出一股劈空掌力,略阻夺魂旗风,足下也使“大力金刚拄地身法”,但仍登登登一连退出四五步去! 这样一来,谁也不敢再肆骄狂轻敌,两人哑口无声,交换了惊奇一瞥,揉身互进,“三指剑”,剑剑惊魂,“夺魂旗”,旗旗险绝,茅屋之前的六七丈方圆空地之上,弥漫了幂天剑影,和匝地旗风,看得古树上、茅屋中、以及崖顶的谢东阳、方百川、上官灵三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两人越斗越狠,越斗越险,展眼间便是五十来招,“夺魂旗”一面心惊蒲铿所得“北剑” 蒲琨的家传剑术,竟然如此精妙,一面暗想自己若单凭“夺魂旗”旗招,恐怕难在百合之内,使对方长剑出手。 看蒲铿年岁,不过三十出头,剑法虽妙,内家真力方面,决不会再如自己精纯,何不试他一掌再说。 念头打定,“夺魂旗”红绸飘起,卷向蒲铿宽约三指的奇形长剑! 蒲铿此时觉得自己家传剑术,并不弱于“夺魂旗”,雄心又起,故弄险招,顺着红绸一卷之势,脱手抛剑,但人随剑起,左手抄住剑柄,“反臂降龙”,一剑生风,倒劈而下。但“夺魂旗”红绸才卷,左掌已自凌空劈出! 蒲铿左手剑“反臂降龙”,刚刚劈下,排山倒海般寒飙劲气,已到胸前,自然不敢攻人,急忙回剑防身,右手也是一掌住去! “夺魂旗”功力本就高出一筹,何况蒲铿仓促应变?又是身在凌空,自然更为吃亏,心神一震,跟前微转金花,硬被“夺魂旗”的寒劲掌风,震出八九尺远! 得理之下,谁也不再饶人,“夺魂旗”乘蒲铿站足未稳之际,跟着又是一掌劈空击出! 蒲铿因来不及闪避,只得咬牙挥掌再接,“砰”然巨震,震得蒲铿心头狂跳,身躯摇摇,足下拿桩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是“北剑”之子,自然见识过人,知道自己弱点已为对方发现,“夺魂旗”顶多再跟踪连击两掌,自己必然毁在这七里山下! 尚未想出对策之际,“夺魂旗”的黑衣人影,又如电掣一般的飘到身前,但这次却出于蒲铿的意料之外,未曾凌空吐劲,只把“夺魂旗”红绸微拂,引开蒲铿眼神,左手三指疾伸,一下便自撮住对方剑脊! 蒲铿正奇怪对方何不乘胜再发内家重手?但剑脊被“夺魂旗”撮住,才慨然悟出“夺魂旗”处心积虑仍想去夺自己掌中的家传长剑! 这柄剑关系“北剑”盛名,蒲铿拼着人亡,也不肯使剑出手,竟放弃一切防护,蓄足真力往回一夺! “夺魂旗”鼻中微嗤,三指钳剑,稳立如山,当然指上也已贯注了十成真力! 两位方今武林中第一流的内家好手,互较真力之下,而“夺魂旗”是三指钳剑,略为吃亏,蒲铿又放弃一切防守全力硬夺;正好两下扯平!但吃不消的却是那柄精钢百炼的“三指剑”,“格崩”一声,剑从中断,剑尖在“夺魂旗”手中,剑柄在蒲铿掌内,两人并因全力争夺,必然失均,一齐往后闪了半步! “夺魂旗”“哼”的一笑,蒲铿却面若死灰地倒纵出一丈多远,倏地一双俊目之中,喷出熊熊怒焰,注视“夺魂旗”,切齿恨声叫道:“蒲家‘三指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蒲铿失手毁剑,索性把这条性命,再交代给你!” “夺魂旗”闻言以为蒲铿还要拼命,方自微微一哂,欲待对他讥嘲几句,忽然神色一震,黑衣轻飘,便往蒲铿身前纵去! 原来蒲铿平素高傲已极,失手落败,羞愧难当,把话交代以后,竟然回过半截断剑,便往自己的心窝戮去, “夺魂旗”见状,不愿与“北剑”结怨太深,所以想去救援,但黑衣才飘,那丛茂竹之间,突然竟似比他更快的吹出一股劲风,并闪出一条人影! 劲风吹向“夺魂旗”,人影闪向蒲铿,“夺魂旗”一听那“呼呼”劲响,便知来者不凡,顾不得再救蒲铿,黑衣大袖一飘,迎着袭来劲风,猛拂而出! 两股劲风交接,“夺魂旗”心神一震右足微移,闪眼看出来人是个身穿破烂道袍的瘦小中年道士,是与自己一同列名“乾坤五绝”的“西道”天痴道长! 天痴道长也未想到蒲铿竟会突萌死志,出手救援得略晚须臾,人还未到,半截断剑已戮中胸口! 不由眉头深皱,舒掌遥推,尚幸这是下半截断剑,不是剑尖,蒲铿奋力一戮,破衣肉不过三分,天痴道长的掌风即到,手腕被柔力一撞,断剑裂肉而出,胸前白衣之上,立时满布淋漓鲜血,人也又惊又痛地猝然晕倒! 天痴道长向茅屋举手一招,方百川闪身出屋,把蒲铿抱进室中,敷药疗治。 来了个天痴道长,“夺魂旗”已觉惊奇,又见方百川自茅屋之中现身,双睛的炯炯寒光,不由向四周电瞥! 天痴道长冷然发话说道:“蒲琨老儿,只此一子,倘若在这七里山前,有所不幸,必然亲下燕山,仗剑寻机,是不是要酝成一桩武林之中的无边浩劫?” “令魂旗”面对同辈齐名的天痴道长,虽然狂态稍收,但神色依然极傲地答道:“我杀‘黑手天王’与‘秦中双恶’,谁叫他出来多事?” 天痴道长摇头说道:“‘夺魂旗’二度出世以来,恶迹如山,西北武林中人,谁不欲得而甘心?蒲铿不过出手杀一个暗算你的恶贼熊六,哪里能算多事!” “夺魂旗”厉声叱道:“天痴道长,你不要含血喷人,‘夺魂旗’二度出世以来,怎会恶迹如山,我做了些什么坏事?” 天痴道长屈指数道:“峨眉金顶毁去其余‘乾坤四绝’表记,独留‘夺魂旗’;吕梁山惨杀‘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白龙堆’上害死守一道长、智静禅师、‘长白八雄,’、‘钱塘双杰’;以强迫手法,替上官灵‘错脉分经’,并在他手中骗去我的‘无……” “夺魂旗”不等天痴道长话完,便即愤然叫道:“天痴老道,你既听信恶意流言,对我诬蔑,‘夺魂旗’百口难辩!如今若想动手,我也奉陪,不然你等那蒲铿醒后,约他父子齐到东海‘普陀洛伽’附近的‘长生矶’上一会。” 天痴道长略带诧声问道:“‘长生矶’?难道那整天泡在酒中的醉和尚,会帮你忙不成?” “夺魂旗”点头傲笑说道:“醉和尚人醉心不醉,口醉眼不醉,不像一般有头无脑,有眼无珠,你既同意此约‘夺魂旗’尚有要事待办,我告别了!” 黑衣下摆,方自略飘,天痴道长说道:“到‘长生矶’上,去看看廿多年未见的醉和尚也好!但地点虽有,时间未定,我叫蒲家父子,哪一天才魂找你?” “夺魂旗”也不禁失笑,微一沉吟说道:“海上月色极佳,干脆就是中秋后一日,醉和尚,痴道长,蒲老儿父子,再加上我这人人认为凶恶的‘夺魂旗’,开它一场‘东海长生矶盛会’,倒也不错!可惜‘南笔’诸葛逸,毫无音讯,不知是否仍在人寰?‘乾坤五绝’,再度较功,少他一枝‘惊神笔’,未免减色不少呢?” 说完向天痴道长,把手微拱,便如一缕黑烟,斜往崖顶方向纵去! 上官灵本已恨极“夺魂旗”,又知他明明作了那多坏事,竟还不肯承认,越发气涌心头,见黑影正自头顶纵过,不由一举“紫飞花”,崩簧口向处,漫空都是怒射狂飞的紫色星雨。 但崩簧一按,想起“夺魂旗”虽然太坏,自己应该将来学好武功制他,在暗中下手,未免太不光明,所以又急得叫道:“‘夺魂旗’快躲我的‘紫飞花’……” 他是先按崩簧,然后发话,“夺魂旗”做梦也未想还会伏有一个十四五风幼童,并不惧盛名,出手招呼自己。 “格登”一声入耳,全身已罩在漫空怒射的紫色飞花以下。 身在半空,暗器面积又广,“夺魂旗”知道避无可避,急忙引袖拂出一股劲风护住面门,其余则功运全身,任凭那件黑袍之上,挂满精光闪烁的紫色飞花,侧脸盯了上官灵一眼,毫未停留地落向草木深处,飘然而逝! 天痴道长真怕上官灵激恼“夺魂旗”突下辣手,所以见空中紫色星花-现,也便赶上崖顶。 上官灵不知自己这种极为霸道的暗器,并伤不了“夺魂旗”,见天痴道长赶来,满脸羞愧之色说道:“道长,‘夺魂旗’挨了那多的紫飞花,死得了么?我虽然恨他,也不该暗下毒手,从此以后,我不再要这种不光明的暗器了!” 噘着小嘴,并把手中的“紫飞花”弩筒,掷在崖下! 天痴道长拉着上官灵一同飞身下崖拾起“紫飞花”弩筒,依旧替他揣入怀中,轻抚上官灵肩头说道:“小娃儿的心地,确实极好!但任何兵刃暗器,全着使用人的心正则正,心邪则邪,何况这是你们师傅的半生心血所制,怎好随便抛弃?至于‘夺魂旗’功行百穴,体逾精钢,漫空飞花,不过替他那件长衫之上,加点装饰,根本毫发无伤,你不看他行时身法,依旧是极其的轻灵快捷么?” 上官灵听天痴道长说到师傅,忽然讶道:“道长,‘夺魂旗’已走半天,我师傅怎的不见出面?” 天痴道长也觉微诧,正待转身向古树上招呼谢东阳之时,茅屋以内,闪出一条白影,纵树木梢头,电疾而逝! 方百川也自屋内追出,向天痴道长叹道:“道长,这位蒲朋友,实在脸皮太薄,个性太傲,他因羞于见你,请我转谢救助之德,并说他业已听见双方所约的时间地点,到时定然仍以一柄‘三指剑’,争回蒲家盛誉!” 天痴道长摇头说道:“天下无论甚事,过刚则折,这蒲铿武功颇过得去,说是性情太暴,遇上‘夺魂旗’一类阴柔对手,亏还有得吃呢。” 说到此处,转面对谢东阳藏身的几株古树叫道:“谢兄怎的还不下来?此间事了,贫道也要告别,跑趟雁荡天台,约‘南笔’诸葛逸一同参与中秋后一日‘东海长生矶’‘乾坤五绝’的重聚盛会!” 天痴道长语罢,树上依然寂静无声,方百川,上官灵知道又出岔事,同自心头猛的一惊。 上官灵师徒情深,首先龙行一式穿上树巅,但一连找遍几株大树的密叶浓枝,也未发现谢东阳的半点踪迹。 他不知师傅,有甚不幸?正自急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时,忽然破涕为笑,伸手斫下-段粗如人臂树干,带枝带叶地拖到天痴道长面前,睁着两只大眼问道:“道长,你看这表记是真的么?我师傅是不是跟他走了?” 天痴道长因自己在场,居然有人把谢东阳引走,而毫未发觉不禁又惊又怒,两道长眉剔处相光一瞥树干,竟然乜自化怒为喜,哈哈笑道:“是化!是他!这才真叫说着曹*,曹* 就到,廿年久别,想不到酸秀才的那种刁钻古怪,依旧一成不变,你师傅一定被他引走,但吝见我这故人一面,却是大不应该的呢!” 原来树干之上,被人用指甲之属,划了一只大笔,两旁并有题诗,上句是“名排西道东僧后”,下句是:“家在天台雁荡间”。 字体上句草字,下句隶书,虽系指甲所划,依然气势雄劲龙蛇飞舞! 天痴道长并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树叶上也划着几行极细字迹,写的是:“你爱徒弟,我帮师傅,雁荡龙湫大瀑之下,以五年陈酒,与痴道士畅叙廿年阔别!” 方百川见谢东阳竟随“南笔”诸葛逸而去,知道对他欲练“混元真气”一事,必然大有助益,心中颇为高兴的向天痴道长笑道:“道长雁荡之行,方百川、上官灵可否附骥?一来瞻迎瞻仰名满武林,轻易难见的‘南笔’风仪;二来你们乾坤双绝合力,正好对上官灵成全一下。” 天痴道长摇手笑道:“我早说过为上官灵还原经脉,废功重练事,不必急在目前!何况诸葛逸外表随和,其实性情极怪,他既知此事,未曾自动出手,或有其他深意,我跑趟雁荡大龙湫,当可知晓,好在‘东海长生矶’,‘庐山小天池’两地会面之期,均不太远,到时我或者也把诸葛逸拉来,他见了上官灵小鬼这等姿质,定然乐于成全,我先向上官小鬼透个底细,异日诸葛逸若肯传你‘惊神笔法’之时,别的不要学他,一定要磨着他教那融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于一炉的‘生花七笔’!” 上官灵本来就是用一枝文昌笔,作为兵刃,但听说“南笔”诸葛逸竟能把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融于武学之中,命名为“生花七笔”,不由暗暗记在心头,觉得有趣已极! 天痴道长又向上官灵道:“你暂时凭我所传的‘玄天七十二拂’,及‘夺魂旗’为你‘分经错脉’的所长邪功,除了遇上特殊罕见高人,对于一般江湖道,业已足可应付,等东海庐山两次会后,我再设法相助,如你心愿便了!” 说完以后,向方百川微一摆手,宛如平步凌虚般的窜上崖头,含笑而别! 方百川目送天痴道长背影,出神良久以后,向上官灵叹道:“这小小一座七里山前,居然连现‘夺魂旗’,‘西道’‘南笔’及‘北剑’之子踪迹,可见得莽莽江湖,劫难万多,我们卷入这些莫明奇妙的漩涡之中,热闹还有得看呢!” 二人感触一番,上官灵聚然之下,便与多年相依为命,情如父子的恩师分别,心头更是黯然,累得方百川又复哄他半天,才照原计,扑奔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处! 但等老少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业已是奄奄一息! 原来“夺魂旗”连杀常子俊三子,声明有事他去,三月以后再来,常子俊知道“夺魂旗” 凶残无比,不愿连累友好,但他幼女常碧云担忧老父安危,暗暗通知了几位至好伯叔,大家略为安慰常子俊,便四出约人,至期相助! 也许是“夺魂旗”凶名太甚,竟无人愿趟这种浑水,常子俊眼看三月限期,越来越近,遂催促爱女碧云离此避祸,留自己一人,与“夺魂旗”以死相拼,免得常氏门中根苗尽斩! 但碧云姑娘哪里肯舍老父而去?常子俊只得把心一横,谢绝友好相助,并尽遣家人,父女闭门不出,静等到期与“夺魂旗”生死一搏。 这种情形以下,自然度时如日,度日如年,常子俊一面伤心三子齐亡之恨,一面心疼最喜欢的幼女,在不久将来,也难逃惨死,积郁伤肝,终于病倒! 常碧云姑娘虽然衣不解带,亲侍汤药,并效法古人割股疗亲,但这位老英雄,似天年已终,毫无起色,越病越觉沉重! 方百川、上官灵赶到之日,常子俊已命悬顷刻,气若游丝,急得那位纯孝性成的碧云姑娘手足无措,只有伏在爹爹病榻之前,哀哀恸器! 方百川一进常子俊所居,就觉得情形不对,除了后宅传来的凄切啜泣之声以外,静悄悄、冷清清地毫无人迹。 他与常子俊是多年刎颈之交,看见这种情形,还以为“夺魂旗”不顾信义先来,老友已遭毒手! 须发皆颤地赶到后宅,见非所料,胸中稍觉一宽,但看老友常子俊骨瘦如柴,颧红似火,双眼神光已散,两月多来的小别,一位盖世英雄,竟被病魔折磨到了这般地步,又不由心头奇酸,握着老友的一双枯手,凄然泪落。 常子俊看见方百川到来,双眼之中居然射出一些带有希望的兴奋光芒,颤抖着嘴唇,胸头起伏,似乎要想挣扎说话! 方百川喂了老友一粒自炼的益气灵丹,含笑说道:“常大哥且请安心养病,‘夺魂旗’巳不足惧,我远去南疆,约好了‘乾坤五绝’之中的‘西道’天痴道长,到期定来相助!” 常子俊口中呵呵几声,也不知听见方百川所说与否?看情形仍似有话要说! 急得常碧云在老父耳边,带泪说道:“爹爹,你听见没有,方伯父请来‘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天痴道长助阵,我们不怕‘夺魂旗’了!” 常子俊目注爱女,微微摇头,喉中并作痰响!还是方百川处世经验丰富,看出老友油尽灯干,即将撒手尘寰,这种情形,似是有甚遗言?要想交代! 遂目含痛泪地又喂了常子俊一粒灵丹,慢慢扶起他上半身,倚在自己怀中,左手贴住常子俊后心,略传内功,助他气力,强忍心酸,和声问道:“常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要想交代?” 常子俊连服两粒益气灵丹,如今又得方百川内功助益,勉强出语成声,断断续续说道: “方贤……弟……愚兄别……别无所……托,只有这幼女……碧云……望……你视……如…… 己出……保全我常……常氏门……中……一点弱……弱息!但我……我至死……不……不明……白……‘夺魂旗’与……我有……甚……深仇……怨……!” 常子俊断断续续地说至此处,上官灵忽然想起“夺魂旗”在祁连山玉柱峰腰说的一句话来,向方百川问道:“方师伯,你与‘夺魂旗’把吕梁山之约,改在庐山之时,‘夺魂旗’不是曾经咬牙切齿地,说是十年前被常老英雄,害得好苦!‘乾坤五绝’不出江湖,已有廿年,常老英雄又怎会在十年以前,和‘夺魂旗’结下梁子的呢?” 上官灵这一提,方百川也觉得“夺魂旗”的确曾有此语,那位“皓首神龙”常子俊,闻言以后,睛中射出一种警异神色说道:“十……年以……前?哦……我……我……明白…… 白……了他不是……” 方百川、上官灵、常碧云三人,见常子俊居然想出什么有关“夺魂旗”的隐秘之事,正在倾耳静,突地常子俊中浓痰一涌,白头一垂,竟在老友怀中,溘然长逝! 常子俊蓦然气绝,不但碧云一声惨叫“爹爹”,立时晕倒,连旁边站的上官灵,也跺足纵声,号啕大哭! 方百川何尝不是凄然泪落?等他轻轻放好常子俊尸身,唤醒常碧云,那上官灵仍在大哭不已! 常碧云三兄齐死,老父又亡,好好一个家庭,被“夺魂旗”害得如此凄惨,哪得不伏在老父尸旁,哀哀欲绝? 但巾帼英侠,毕竟与普通深闺弱女,大不相同,经方百川一番劝导,竟自热泪全收,振起精神料理老父的身后之事。 上官灵因比常碧云约小半岁,一口一声云姊姊的,两人混得极其相投。 直等常子俊灵棺入土,方百川也不愿常碧云独自居留这伤心断肠之地,遂告知二小,准备衣物,明日启行,仍按原计往东海游侠,并在中秋后一日,参与“夺魂旗”“北剑”蒲琨之子的“长生矾”之约! 上官灵等方百川安歇以后,偷偷把常碧云约到后园,-目光濒注常子俊那三尺新坟,两只大眼之中,含泪欲泣。 常碧云见上官灵这副神情,低声问道:“灵弟弟,你怎么这样伤心?我还忘了问你,那天我爹爹去世之时,你为何哭得比我还要难过?” 上官灵自眼角流下几颗泪珠,滴在胸前,悲声说道:“我在玉门关外白龙堆上,一次看到十二个死人,并不觉难过,及有甚可怕,但那禾见常老伯及云姊姊被‘夺魂旗’害得那般凄惨,心里充满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好像若不放声大哭,便会把我憋死似的。” 说到此处,又看了常子俊的坟头一眼,向常碧云间道:“云姊姊,你不想替你爹爹,和你三个哥哥报仇么?” 常碧云虽仅十五六岁,但极其懂事,这几日强忍悲怀,装出一副英风豪气,如今被上官灵勾动心底深仇,泪珠顿时滚滚而落,抽出一方罗巾,-泪说道:“灵弟弟,你最好不要再提这令我心伤肠断之事,我怎么不想报仇?明天不是就要随你们去往‘东海长生矶’,及‘庐山小天池’,找‘夺魂旗,拼命么?” 上官灵摇头说道:“云姊姊,报仇不是拼命,你只有一条命,‘夺魂旗’本领太高,我们如今决打不过他,万一拼死以后,常氏门中的老少四口深仇,岂非永沉海底?” 常碧云被他说得一怔,望着上官灵问道:“那怎么样?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先学功夫? 方伯父也打不过‘夺魂旗’,跟谁去学?” 上官灵说道:“他们都说当今武林之门,无人能超过‘乾坤五绝’,而‘乾坤五绝’以内,又数‘南笔’最高!我知道‘南笔’现与‘西道’,都在雁荡龙湫大瀑之下叙阔!‘西道,天痴道长并说‘南笔’诸葛逸,将来可能会教我一套最精妙的‘生花七笔’,我和你一同悄悄跑趟雁荡,向‘南笔’说明‘生花七笔’我不要学,叫他教你好了!” 常碧云虽然见上官灵说得一厢情愿,天真可笑,但因久震“西道”“南笔”之名,听说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全在雁荡大龙湫左近,也自怦然心动,低声说道:“我们悄悄跑趟雁荡,方伯父不要急死了么?” 上官灵笑道:“我留张字条,就说我们先去东海一带,等我把你送到雁荡,再到东海找他,最迟到中秋后一日,便可在‘长生矾’相见,有甚要紧?” 常碧云被他讲得雄心勃勃,遂悄悄收拾行囊,由上官灵留柬禀告方百川,谎告姊弟二人,先往东海游侠,便即下吕梁而去。 上官灵满口大话,要把云姊姊送到雁荡,但一出吕梁山,因初到中原,连东西南北,应往哪了方走,都不知道。 常碧云见他那种搔头无措钧神情,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雁荡既在浙江,浙江靠海,我们往东南方走,总不会错!不过我现在有点怀疑,灵弟弟,‘西道’‘南笔’真个全在雁荡大龙湫么?” 上官灵急得满面通红地叫道:“云姊姊!我不过初到中原,不认识路,你怎么疑心我会乱骗你呢?” 遂把一路经过,完全说给常碧云听,常碧云也就深信不疑,二人向东南飞赶。 大概跑了十天左右,也不知越过多少峻岭绝峰,到了什么所在。 当地形势极为奇特,四面全是些刺天高峰,当中不太大的一潭山泉,泉水仿佛甚深,但极其清冽甘芳,饮食令人心形一振! 常碧云、上官灵因不识路途,只认准东南方前进,走到前途,被高峰所阻,无路可通,一赌气索性翻过峰头,才发现这潭山泉,周围茂林修竹,间以红紫山花,风景极美! 上官灵乐得叫道:“云姊姊,你看这地方多美!泉水也极其好喝,今天太阳已经落山,我们明天再走好么?” 常碧云见夜色渐起,一钩新月,已挂斜空,自己也颇爱这四山环峙,一镜亭泓的清幽景色,遂含笑点头,两人用泉水就着干粮,饮食以后,上官灵抽出自己的“文昌笔”来,把学自天痴道长的七十二式“玄天拂法”,一式一式地练给云姊姊看,叫她好生记住! 常碧云是“皓首神龙”常子俊爱女,一身武功虽比不上上官灵,但也不太弱,看出“玄天拂法”,神妙无方,颇为感激灵弟弟的这番情意,悉心默记! 但上官灵才练到二十来式,便倏然收手,轻轻跃到常碧云身旁,向她附身低声说道: “云姊姊,你看那座高峰的一片峭壁之上,爬下来一个甚么东西?” 常碧云顺着上官灵手指看去,只见离自己右方二三十丈远处的一片蛸壁之上,有一只全身金红相间,似猿非猿的怪兽?缘壁而降,动作快捷已极! 刹那之间,便已援落那千寻绝壁,向二人这面,飞跃而来! 常碧云知道这种罕见怪兽,定极猛恶难斗,遂悄悄一拉上官灵,隐在密树之中,屏息往外偷视! 那怪兽行动迅捷得无与伦比,二三十丈距离,展眼间便到面前,果然形似巨猿,脑后披着长几及地的金红长发,两只前掌,极其肥大!金睛如电,顾盼生威!令人一看更知灵敏猛恶,决非凡物! 似猿非猿怪兽,到了那潭泉水之间,好像高兴已极,出声欢啸,一蹦便是五六丈高,蹦了半天以后,才伏在潭边,低头饮水! 上官灵在密树中看得也觉骇然,暗想自己轻功能窜三丈五六,己算不错,若与这怪兽比较起来,却连一半也赶不上! 猿形怪兽把水喝饱以后,依旧扑奔来路,上官灵、常碧云因猜不透怪兽为何这样高兴? 尾随那金红相同的背影看去,只见它揉上峭壁半腰,坐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以上,便不再动! 上官灵胆大好奇,向常碧云低声问道:“云姊姊,这只金黄色,头发极长的怪猴子,那样高兴之故,定是崖石上有甚么特殊东西,你敢不敢和我过去看看?” 常碧云听上官灵这样说法,怎肯示弱?点头说道;“去看就去看,但这只怪兽,力大身轻,若凭武功,我们可能斗不过它?我准备独门暗器‘太阳神针’,你也把你的‘紫飞花’,取在手边备用!” 上官灵虽然点头应诺,但他因上次用“紫飞花”差一点伤了“夺魂旗”,心中惭愧,认为这种暗器过份狠毒,立意今后不到生死关头,决不再用,所以口中唯唯,其实并未取在手内! 二人悄悄前行,等到了峭壁切近,却不禁相顾苦笑。 原来猿形怪兽所坐的那块崖石,远观不过稍为突出,但到达近前,才知突出甚多,石上情况,及那怪兽身形,反而全看不见! 而且突石离地,足有四十余丈,并系自外向内倾斜,除非怪兽那等灵物的天赋本能,再好的壁虎功,游龙术,也无法揉升到那突右左近! 但上官灵天生拗性,一件事若未做到,心头难过已极,悄悄向常碧云说道:“云姊姊,我要是看不见这只长头发怪猴子为甚么那样高兴,心中总觉得不太舒服,云姊姊,你陪我绕上峰顶,从上面往下看看好么?” 常碧云一是不忍拒逆上官灵之意,二来自己何尝没有好奇之心?遂含笑点头,握着“太阳神针”针筒,与上官灵自右侧方,三四十丈以外,援登峰顶! 等到了峰顶,再蹑足潜踪地绕回突石上方,伏在丛草之中,微微伸头,往下细看! 这时天空虽然月仅如钩,但万里无云,清辉普照,突石上的一切倒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长发猿形怪兽,蹲在突石中央,两只金睛,精光炯炯地注定石上靠崖壁的-株小草! 小草色呈黑绿,形状似兰,但仅有三叶,中心挺生一茎,茎上结着一个比橘子略小的金黄异果! 这些均不足异,最奇怪的是怪兽蹲伏之处,竟有人用鲜血在石上画了一个长发女鬼的恐怖面相! 常碧云一见这用鲜血画的长发女鬼面相,就仿佛觉得以前曾听爹爹说过,但究竟是何用意,却又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上官灵却根本对这血画女鬼面相,未加理会,只略一忖度崖顶距离突石,不过十五六丈,又有藤蔓之属,足资攀援,遂手握一枝较粗山藤,向常碧云附耳低声笑道:“云姊姊,这种事情,我听师傅说过,灵物怪兽所守护的东西,决非常物!姊姊在上面接应,我去把那个金黄果子抢来,送给你吃!” 说完根本不等常碧云回答,腰间使劲,一窜一翻,便已顺着山腰,降下两丈! 常碧云未防他说走就走,一把未曾抓住上官灵,同时那用鲜血画的长发女鬼恐怖面相,是何来历?也已突然想出! 正息急得“哎呀”一声,要想止住上官灵,不要轻身犯险,并附强敌之际,月光以下,突然发觉身后多了一条黑影! 大惊之下,蓦一回身,只见七八尺外,又是一只与崖下突石听蹲同样形状的怪兽,正伸着两只利爪,对自己作势待扑! 危机一发之间,常碧云不遑多想,纤指按动手内的“太阳神针”针筒机括,顿时漫空金线横飞,那只奇形怪兽,首当其冲,面门上中了十来根“太阳神针”,厉吼一声,便即倒地! 但这只怪兽,才死在独门暗器“太阳神针”以下,常碧云突觉脑后又起疾风,还未来得及回头,咽喉已被一条毛茸茸的长臂掐住! 常碧云知道不妙,方待运气强撑。鼻中突然又闻见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浓郁奇香,身形便被那只毛茸茸的氏臂挟起,凌空往崖下飞落! 原来上官灵一援藤降落,崖下石上那只怪兽,便已发觉,凶睛闪烁厉芒,正欲扑人之际,便听崖上发出一声厉吼! 同伴遇难,自然关心,怪兽顾不得先扑上官灵,身形微长,在峭壁上两个起,便自扑上崖顶,意图抓裂常碧云,为同伴报仇泄愤! 但方将常碧云咽喉挟住,崖石上守候多年的异果,突然成熟,发生浓香!怪兽性本通灵,想起还有一个敌人,不要被他捡了便宜,遂顾不得先行害人,急忙挟着常碧云,自崖顶凌空纵落! 上官灵此时本已援下十一二丈,但见怪兽金黄色身形一晃,窜上崖顶,生怕常碧云不敌遇险,遂暂时打消抢那金黄异果之念,又往回翻,欲与常碧云合力斗兽! 刚刚回头,尚未援到-丈七八,金黄的浓香己起,怪兽也挟着常碧云,自崖顶纵落! 上官灵见云姊姊被怪兽挟在胁下,以为业已遭了毒手,不由目眦皆裂,双足-踹崖壁,身形也自凌空扑向怪兽,默凝内家真力,右手照准怪兽后背,一掌击去! 前文曾经交代。他自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以后,功力增加几达一倍,这一掌又是急怒之下,出了全力,自然非同小可!但未曾料到怪兽除了一二处要害以外,周身皮骨,坚逾精钢,背上挨了一掌,根本毫不在乎,左爪趁势反臂一圈拦腰挟住!—— 第三章 云台双恶 不过常碧云是被掐住咽喉,此时业已闭气晕绝,上官灵则系左手连腰被挟,右手仍可自由活动! 这种情况以下,只有拼命!上官灵见怪兽不怕内家掌力,伸手入怀,想摸自己的文昌笔,但文昌笔挂在左肋,已被怪兽挟住, 只摸出玉郎君潘午送的那把匕首,遂不顾一切地向怪兽背后,用力搠下。 当初谢东阳曾经试过这柄匕首锋芒,指头粗细的铁棍,尚且一削便断,怪兽皮骨再硬,到底总是血肉之躯,硬吃上官灵一匕首搠透心窝,哼都不哼地,便自四五丈高之处,凌空跌落那块突石之上! 怪兽虽死,上官灵也被它脱手甩出,跌得脏腑翻腾,眼前乱转金花,知道内伤不轻,可能性命难保! 但他恰巧被甩到三叶一果的奇草旁边,鼻中闻着那种浓郁异香,觉得脏腑不再翻腾,竟似并未受甚伤害! 心中狂喜,一跃而起,纵到怪兽身旁?只见自己的云姊姊,摔得头破血流,鼻中已无气息! 上官灵心中一酸,泪如泉滴,但忽然想起自己方才也是受震过巨,自觉垂危,却在闻了那种浓郁异香的片刻以后,便告无恙!香味既有如此灵敏,那枚金黄异果,也许更会有什么起死回生之力! 心念想到此处,立又纵回奇草之前,这时那种浓郁异香,业已较前略淡! 上官灵心紧救治云姊姊,伸手便摘那金黄异果,那知果皮极薄,触手便破,果中乳白浆汁,立时外溢! 上官灵知道这枚异果,定是什么稀世灵药,生怕被自己平空糟蹋,只得低头就着裂口一吸,把那果中一包乳白色的清香甜汁,完全吸在自己嘴内! 满含一口果汁,跑回常碧云身边,慢慢度进云姊姊的樱唇,并用真气略助她呼吸,但直等果汁度完,常碧云依旧晕绝,毫无醒转迹象! 上官灵心力皆尽,眼看云姊姊无法回生,正急得要哭之时,突然崖顶有个清脆语音,说了一声“不好”,三条人影,在峭壁之间,宛如泻电飞星般的凌空而降! 先落地的,是一个长发齐腰,三十左右的黑衣美妇,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少女,似是美妇的侍婢模样! 黑衣长发美妇身落突石以后,先走到那株奇草之前,见金黄异果内浆汁,业已被人吸尽,鼻中“哼”的一笑,摘下三根草药揣入怀中,慢慢转身,目注上官灵,手指石上的血画女鬼面相,冷冷问道:“小娃儿,你认不认识这种表记?” 上官灵救不醒自己的云姊姊,正在心烦,听黑衣长发美妇十问,没好气地答道:“武林表记,我看见过‘乾坤五绝’之中的‘西道’天痴道长的‘长尾云拂’,‘南笔’诸葛逸的‘惊神笔’,却没有见过这种血画鬼头,顶多与用血画的‘夺魂旗’差不多,有什么了不得?” 黑衣长发美妇,本来一面问话,一面嘴角上慢慢浮起半丝毫冷笑,但听上官灵答话这等倔强,毫无怯色,却又把冷笑收去,轻喟一声问道:“那枚金黄果的果中浆汁,是不是被你吃了?可惜你是男娃儿,不然倒有旷世难逢的双重遇合!” 上官灵摇头答道:“我云姊姊晕死过去,我知道那金黄果汁,定是什么稀世灵药,但全喂了她,人还未救醒,也不见得有多大效力?” 黑衣长发美妇听上官灵这样一说,才注意到地上晕死的常碧云,缓步走过她全身略一按摩,并诊了诊咏,脸上突现奇异喜容,瞬刻即收,依旧冷冰冰地向上官灵说道:“你姊姊决死不了,不过你喂她‘三叶仙兰实’之时,不懂诀窍,差一点把这旷世难逢的灵药糟塌掉! 如今却非得我立时大耗真力,并连着再费七七四十九日苦心,才能使她不但完全复原,并可造就一朵武林奇葩!” 说到此处,目光略睨地上那只已死的怪兽,秀眉微蹙,又复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不大通,就算你们姊弟福缘凑巧适逢其会,又认不得我所画的‘阎婆血令’但地上及崖顶的两只‘长发神佛’,是谁杀的?” 上官灵听见云姊姊死不了,心中顿觉一宽,但眉头倏然双皱说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老是这样冷冰冰的?带点笑容,不令人看着舒服些么?” 黑衣长发美妇,脸上神色丝毫未变,身后左面一个青衣侍婢,却出声叱道:“无知顽童,休得信口胡言,我家教主,脸上只要一露笑容,你早到枉死城中,挂号去了!” 上官灵不理青衣侍婢,继续向黑衣长发美妇说道:“崖顶那只怪物,大概是我云姊姊杀的,地上这只,则是我杀的,弄死两只怪猴子,算得了什么?你何必大惊小怪?” 黑衣长发美妇,闻言秀眉微耸,意似不信,依旧冷然问道:“这种长发神狒,力大无穷,能够爪裂金石,我就不信你有这高功力,杀却一只!” 上官灵气道:“你怎的这样不相信人,这只怪猴子不过皮骨长得比较结实一点,有甚难杀?” 忽然想起那柄匕首,还在怪兽背上,遂向前取回,略为拂拭还鞘,揣进怀内! 黑衣长发美妇,一见上官灵手内匕首,妙目之中突然射出奇异光芒说道:“你是不是叫上官灵?这柄匕首,是谁送给你的?” 上官灵也自恍然顿悟说道:“你认识我,我大概也认识你!你是不是‘玉箫郎君’潘午的师姊,‘罗刹门’掌教‘笑面……” 黑衣长发美妇身后的两名侍婢,不等上官灵话完,同声叱道:“小顽童休得不知轻重,任何人当面直呼教主名号,均将立杀无赦!” 黑衣长发美妇,侧顾二婢说道:“这小娃儿在祁连山玉柱峰曾帮过你潘师叔大忙,不要与他计较那些小节!” 说完又对上官灵说道:“你猜得不错,我就是‘玉箫郎君’潘午的师姊,‘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这次远下罗浮,便为了发现此间有一株‘三叶仙兰’,即将结实,想采去为我师弟增加真力,好找‘夺魂旗’湔雪前耻,并收服这两只‘长发神狒’,带回罗浮山‘万梅谷’,作为守谷神兽!谁知阴错阳差,先是到得太早,神狒既不在此,仙兰实又未成熟,等得不耐,留下‘阎婆血令’,到别处略转,再行赶来,则神兽被你杀死,仙兰实浆汁,也被你姊姊吃下腹内,休看小小一枚兰实,因系乘天地灵气所生,足抵二十年旦夕苦练的内家功力,你姊姊既然得此奇缘,我索性加以成全,救她恢复还原之后,收做徒儿,传授‘罗刹门’各种绝学,包在三五年中,便可调教一个出类拔萃的巾帼奇侠!” 上官灵先到听得蛮有趣味,但听到后来,知道孟三娘竟想把云姊姊收做“罗刹门”下弟子,不由急得叫道:“不行!不行!我要帮我云姊姊到雁荡大龙湫,介绍‘南笔’诸葛逸作她师傅,不要跟你学那些旁门左道的罗刹邪功!” “笑面阎婆”孟三娘微使眼色,左面-名青衣侍婢,便自地上把昏迷不醒的常碧云,抱在手内。 上官灵大急暴喝,纵身赶过,孟三娘右手轻推,一股柔和潜力,把他凌空撞落,微哂说道:“上官灵,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南笔’诸葛逸徒负虚名,他们‘乾坤五绝’之中,哪一个能胜得了我的‘罗刹三绝’?何况雁荡大龙揪,离此千里迢迢,你去姊姊却在一对周时以内,必须有人替她打通奇经八脉,否则全身血管,均将被所服‘三叶仙兰实’的浆汁之力,胀裂而死!我若此时撒手而去,你自问能不能够救得她?” 上官灵明知“罗刹门”,属于邪派,“笑面阎婆”孟三娘号称绿林第-魔头,决不能让云姊姊归入她的门下!但一来方才试过孟三娘厉害,彼此功力悬殊,二来见常碧云被那青衣少女抱在怀中,果然气息奄奄地神气全无,万一孟三娘所言是实,她抖手一去,自己无力解救,难道眼睁睁看着云姊姊,就这样地香消玉殒? 是非,正邪,轻重,种种观念,交杂心头,弄得上官灵不知究竟如何应付才对? 那“笑面阎婆”孟三娘好快的动作,乘上官灵犹豫难决,愕然失神的刹那之间,业已与两个青衣侍婢,带着常碧去,施展轻功,跃上崖顶,回头往下叫道:“上官灵不要伤心,三五年后,包管还你一个武功绝世的云姊姊!今日之事,你间接有功,我分你一叶仙兰,并送你一面‘阎婆血令’金牌,行走江湖,或有大用!” 随着话声,把手微扬,一条墨线,与-道金光,照准上官灵电疾射到! 上官灵因常碧云昏迷不醒,身落人手,以致茫然无措,进退两难,墨线金光飞到,连闪都未闪,只觉得身后一声响,肩头微微一震,“笑面阎婆”孟三娘率领两名青衣侍婢,抱着碧云,已自崖顶隐身,不知去向! 上官灵又气又急,心头忽地一酸,两颗泪珠自然而然的从眼角涌出!钢牙微咬,伸手肩头一摸,摸下一面轻飘飘浮搁在肩上的小小金牌,金牌作长方形,宽约三寸,长可半尺,四周缕出赧细花纹,当中仍然是以朱色镌出了个与石上鲜血所画,同样的长发女鬼面相! 手持金牌,转身再看,那一根墨绿兰叶,却贯入藤根,约有半寸,尚在略作摆拂! 墨线金光,同时出手,来势也同样迅疾,但质地坚硬的“阎婆血令”,金牌,轻轻虚搁肩头,柔软的一根墨绿兰叶,却贯入藤根半寸!孟三娘借赠物为由,表现了这一手刚柔两种劲力的随意控制,却实使上官灵感觉迷惑,脸上不知究竟为云姊姊悲,还是为云姊姊喜地阴晴不定好半天。最后慢慢完全平静,拔出那一根墨绿兰叶,连“阎婆血令”金牌,一齐揣入怀中,援藤爬上崖顶! 上崖以后,瞥见那只被常碧云家传“太阳神针”射死的“长发神狒”,不由又引起感触,站在崖头,面对四外的万壑千峰,气发丹田,一声长啸! 啸声歇后,上官灵心头比先前稍舒,遂依旧扑奔东南,要按原计到雁荡大龙湫,探看师傅谢东阳,及参谒“西道”“南笔”二老,报告途中所遇! 但上官灵既不识路,更在常碧云遭逢意外,自己心头异常沉重之下,不曾细辨星月方位,以致把东方,误当东南,一味疾驰,又生出了无穷事故! 上官灵连驰数日,始终未曾跑出绵延不绝的万壑千峰,心中不由烦躁起来,暗想自己怎的如此糊涂?为什么不向途中所见的樵子山民,请教去浙江雁荡的正确路途,这样盲目狂奔,多走冤枉路还在其次,不要把“东海长生矶”那场盛会错过,却是遗憾之极! 世间事往往就是这等不如人意,上官灵闷、愁、气、急,埋头狂驰之下,一路上处处均可遇见猎户樵夫,但如今想觅人问路,却又在半日之间,不曾碰上丝毫人迹! 跑得口干,看见右前方崖傍,有一道不大不小的挂壁飞泉,遂纵将过去,双手合捧,顺水一抄,抄了半掬清泉,凑向唇边,要想饮以解渴! 但双手尚未及唇,身后突然有人发出一种仿佛重病之中,气力不足的微弱声音,急急叫道:“小哥儿,那泉水有毒,万不能喝!” 上官灵愕然回身,只见丈许以外,一块嵯峨巨石根际,盘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黄衣老人,不但语音颇低,中气极弱,眉宇之间,也似乎含有重重忧色! 适才自己是由侧方纵过,老人身形恰破巨石挡住,所以不曾看见,如今一听老人这样说法,上官灵自然撤去手内山泉,轻轻跃到黄衣老人身前,含笑说道:“老人家,泉水清清的怎会有毒?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身有病?或与人争斗,受了内伤?我能帮你忙么?” 上官灵自幼便经谢东阳苦心陶冶,武学根底极好,被“夺魂旗”用特殊手法,“分经错脉”以后,功力倍增!再加上前途喂常碧云服那“三叶仙兰实”的浆汁之时,余沥入喉,助益也不在小!他自已虽无所知,但随意一跃,黄衣老人便觉得此子身法,轻灵得异乎寻常,勉强提气答道:“这道山泉,发源于崖顶小池,我今日清晨,在崖顶与人动手,瞥见池中有条死了多日,业已腐烂的赤练毒蛇,并落入我对头的两件毒药暗器,怎能再喝?我身上无病,是与对头恶斗,受了掌震内伤,小哥儿身法灵奇,必怀上乘武学,你能在‘关元穴’上,助我一掌之力,便自感激不尽!” 上官灵眉头一皱答道:“慢说老人家还有阻我喝那毒泉之德,便没有这段因缘,也应该尽力帮忙!不过我同样受人所害,掌力阴寒,相助老人家疗伤,极可能有损无益,还是送你两粒固元灵丹!试试可有效用?” 黄衣老人苦笑一声说道:“多谢小哥儿美意,但普通灵丹恐怕对我无……”说到此处,眼中突然射出一种奇异光辉,凝视上官灵手内,原来上官灵摸取灵丹之时,连“笑面阎婆” 孟三娘分给他的那根墨绿兰叶,也一并取出! 黄衣老人-面服下上官灵所赠灵丹,一面诧然问道:“小哥儿手中这根兰叶,何时得来? 是不是共只三叶,当中结着一枚其形似橘的金黄异果?” 上官灵听他说得一点不错,点头笑道:“老人家见识真高,我得来!只有几天,这是不是叫做‘三叶仙兰’?” 黄衣老人带着企求之色说道:“小哥儿,这正是百年罕遇的‘三叶仙兰’!你能不能把这兰叶借我闻上片刻?” 上官灵慨然点头,黄衣老人满面喜色,接过手中,凑在鼻端,嗅了约莫盏茶时光,便自精神奕奕的一跃而起,把兰叶交还上官灵笑道:“小哥儿怎样称呼?你惠我太多,凌慕农定当竭尽所能有以答报。” 上官灵听黄衣老人名叫凌慕农,想起师傅曾经说过,这是一位在中原武林,成名多年的人物,遂含笑答道:“我叫上官灵,老人家是不是武林中人称‘妙手神医’的‘百草老人’?” 凌慕农失笑说道:“我这个‘妙手神医’,治得了别人的疑难重症,却治不了自己严重的内伤!若非巧遇上官老弟,慨借‘三叶仙兰’,此时恐已魂游墟墓?刚才我看上官老弟,身法灵奇,功力极高,似乎不像你这等年龄之人应有,难道‘仙兰实’中的浆汁,也是你吃掉了么?” 上官灵摇头说道:“兰实浆汁,喂了我一位姊姊,兰叶也被别人取走,仅仅分我一根,莫非这还有什么大用不成?” “妙手神医”“百草老人”凌慕农叹道:“‘三叶仙兰实’固然是稀世奇珍,就这一根兰叶,也算得百年难遇之物!老弟谨慎收藏,过了今夜以后,我要拼涉奇险,再去找样东西,务使这根兰叶,发挥它的最大功效,稍报老弟厚德!” 上官灵听出这位“百草老人”今夜似尚有事,遂收起兰叶问道:“老人家在崖顶被何人所伤?是不是今夜还有仇家寻事?” 凌慕农点头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云台四恶’?” 上官灵摇头答道:“我久住南疆,除了成名十几年以上的中原高手之外,其余都不大熟悉!” 凌慕农“哦”了一声说道:“那就难怪,‘云台四恶’系近年才著凶名!有一次我在九华山巧遇四恶中的老二‘金钩铁武’,老三‘黑砂手’何龙,被一种奇毒怪蛇所咬,生命垂危,遂本医家仁道,赶走怪蛇,替他们悉心医治!但因所中蛇毒过重,医好老三‘黑砂手’何龙,再医老二‘金钩铁武’之时,业已无能为力!谁知道这种恶贼,实在太无人性,今晨在这崖顶遇见‘黑砂手’何龙,与他们‘云台四恶’之中的最末一位‘千手观音’巫梦蝶,何龙竟然指我上次为他们治病藏私,‘金钩铁武’才会死于毒蛇之口!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胸前中了何龙一记‘黑砂重手’,何龙左肋之上,也挨了我的‘小天星’内家掌力! 我内功较好,暗伤虽重,外表无妨,何龙却当场口喷鲜血,晕绝倒地!‘千手观音’巫梦蝶不知当时再加一掌,我即难活,竟以为不敌,抱起何龙,声言他们大哥‘莲花尊者’,也在近处,今夜定来取我项上人头,以后,便匆匆遁去!‘云台四恶’贼性凶横,向来睚眦必报,我自忖重伤新愈决非‘莲花尊者’之敌,所以要能逃得过今夜难关,才可凭一点草木常识,再犯险去找样东西,以酬老弟……” 上官灵不等凌慕农话完,便即说道:“照老人家如此说法,所谓,‘云台四恶’,也不过剩下一个什么‘莲花尊者’,与‘千手观音’巫梦蝶两人,我们一对一个,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凌慕农目光深注上官灵问道:“上官老弟,因为这二恶之中,‘千手观音’巫梦蝶,轻功绝佳,暗器又多又毒,‘莲花尊者’,则除一朵铁莲花招术极妙以外,硬功真气亦强!老弟根骨虽属上乘,年龄毕竟太轻,恐怕……” 上官灵纵声大笑说道:“老人家虽然远谋深虑,但上官灵自信颇有奇逢,我且略为献丑,请老人家看看可足与‘莲花尊者’为敌?” 自腰间撤下文昌笔,振腕一挥,立幻漫天笔影,施展的天痴道长所传武林绝学“玄天七十二拂”! 凌慕农才看了三招,便含笑高呼住手,上官灵故意在收式之时,用文昌笔尖,在山石上划了一道两寸深槽,槽口宛如宝刃所削,一平如砥,毫无参差碎裂之状,行家眼内,一看便知使笔人真力,极其充沛! 上官灵停手以后,凌慕农脸上带着一种安慰敬佩的神色笑道:“凌慕农有眼无珠,只看出老弟身手不凡,竟不知怀有这等绝世武学!慢说是云台残余二恶,‘莲花尊者’,‘千手观音’,纵然比他们再厉害一点的绿林巨寇,也不足为虑的了!” 说到此处,抬头一看天时,继续笑道:“二恶大概要在月上东山才到,目前无事,我似闻老弟说过曾经被人所害,掌力阴寒,其中究竟,凌慕农尚未想通,可能为我一道么?” 上官灵不大愿意叙述祁连山玉柱峰的那段经过,但想起这位“百草老人”凌慕农,有“妙手神医”之称,不由又微生希冀地说道:“我被人暗中用‘分经错脉手法’、全身奇经八脉,似顺不顺,似逆不逆,目前虽然功力骤加,但要想深造,只有去练一种阴寒邪毒武学!……” 凌慕农不等上官灵话了,便以右手三指,为上官灵诊脉,左手在他周身揣摩,但越诊眉头越皱,最后用-种极度惊奇目光,凝视上官灵问道:“上官老弟,谁对你下这辣乎?是‘乾坤五绝’中的‘夺魂旗’,还是绿林中第一魔头‘笑面阎婆’孟三娘?” 上官灵暗中佩服这位“妙手神医”指下无虚,点头答道:“老人家猜得极对,是‘夺魂旗’!据我两位师执长者说是虽可设法把我经脉还原,但必须废去十余年苦学所得武功,从头再练!老人家号称‘妙手神医’,你有没有法儿,替我还原经脉,而不把以前所学武功废去?” 凌慕农长叹一声说道:“‘夺魂旗’真算得是天下第一毒人,表面他只把你‘分经错脉’,其实暗中另外更下下极毒辣手!” 上官灵惊问所以,凌慕农说道:“这大概要怪老弟资质太好,‘夺魂旗’爱才又复忌才,你若在半年至一载之间,不能再把这种阴毒武功,深进一步,便会四肢痉曲,成为废人!即令遇上绝顶高手,要想替你还原经脉,也不会想到他另外还有这等恶毒安排,老弟必然一经解救,便即血管尽裂而死!” 上官灵听得不禁愁聚眉梢,但凌慕灰双目突射神光,朗声笑道:“我在武功方面,虽比名震江湖的‘夺魂旗’差得太远,但既凭这一点医药知识,看透他的阴谋,却偏要设法使他枉费心机,弄巧成拙!好在机缘凑巧,老弟得了那‘三叶仙兰’,用处极大,明夜我陪你冒桩奇险!” 上官灵正想伺要冒什么奇险?及那片兰叶有何用处?突然耳中听得夜行人衣襟带风之声,遂拉凌慕农,双双隐入嵯峨怪石以后! 果然刹那间自东北方驰来两条黑影,直奔崖头,搜索片刻以后,因毫无所获,才轻如飞絮的飘落石前丈许,是一个手执长柄铁莲花,相貌凶狞的披发头陀,与合身穿白色绣花披风,淡青紧身劲装,眉目间颇含荡逸之气的二十七八女子! 上官灵一见这二人形状,便知正是凌慕农所说“云台四恶”中的,“莲花尊者”,与“千手观音”巫梦蝶! 只听巫梦蝶向“莲花尊者”说道:“今晨三哥虽然死在凌老贼‘小天星掌’力之下,但老贼胸前也中了三哥的‘黑砂重手’!以三哥的功力,又是尽命发掌,老贼纵有神医之名,能够自治,定也不会这快痊愈,及逃得太远!大哥和我,且在这崖头左右,搜查一遍!” “莲花尊者”方在鼻中哼了一声,“百草老人”凌慕农已纵声大笑,自石后走出,手指“千手观音”巫梦蝶说道:“昔年我在九华山自毒蛇口中,救下何龙性命,不想你们这种恶贼,丧尽天良,竟想恩将仇报!何龙作孽自受,在老夫掌下飞魂,你们又来作甚?” “莲花尊者”从凌慕农的语音及笑声以内,听出毫无内伤,不由诧向“千手观音”巫梦蝶问道:“四妹,你不是说这老贼中了三弟的,‘黑砂手’么?怎……” 话犹来了,石后又响起上官灵的爽朗笑声叫道:“凌老人家你何必与这种毛贼多口?三招两式,赶快打发他们向阎罗殿上报到,不要扫了我们酒兴!” “莲花尊者”鹰目一瞬,炯炯精光笼住大石说道:“石后何人?居然敢管云台兄妹闲事?” 上官灵长笑着走出,“千手观音”巫梦蝶本就疑心凌慕农伤势不会好得这快,以为来了什么有力帮手?如今见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不由心头有气,冷笑一声,右手微挥,弹出三缕寒光,直向上官灵面门射到! 上官灵见巫梦蝶一对面便下辣手,不禁俊眉双挑,右掌劈空吐劲,轻轻震落三缕寒光,足下倏地加力,学的是“夺魂旗”那种飘忽身法,一晃便到巫梦蝶面前,照准她玉颊之上,扬手便是一掌! 他自幼跟随谢东阳,练的就是内家正宗武学,加上这一路耳濡目染,天痴道长怜才授艺,“夺魂旗”错脉增功,出手之下,岂同等闲?脆生生的一记耳光,硬把自视颊高的“千手观音”巫梦蝶,打得踉跄出五六步远,粉脸左半边冲起好高,暗咬银牙,强忍住一口咸咸鲜血! 这还算上官灵因为对方身是女子,只用了六七成劲,未施全力,不然一掌便能了帐!上官灵手指怒视自己,一双俊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的巫梦蝶笑道:“你这女人,心地怎的这等坏法?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一见面便下辣手,暗算伤人?你所发暗器,光带暗蓝,定然淬有剧毒,我还你一记耳光,打得不为过吧?” 最后一个“吧”字才出,耳边突听“妙手神医”“百草老人”凌慕农高声叫道:“女贼暗器歹毒,上官老弟留神!” 眼前也顿时布满一片血光,并略闻崩簧作声,血光以后,三缕寒光,六点银星,并有一条梭形蓝焰,齐向上官灵飞袭而至! 原来那片血光是“千手观音”巫梦蝶,被上官灵打碎牙床,含在嘴中的一口鲜血,三缕寒光是“淬毒丧门钉”,六点银星是极为霸道的“毒汁银丸”,一条梭形蓝焰是“蛇焰梭”,巫梦蝶先行运功喷血,混淆上官灵心神,随将三般拿手暗器,同时发出,要想立歼强仇,以报适才一掌之恨! 上官灵本来想恃强轻敌,不加躲避!但巫梦蝶那六枚“毒汁银丸”,是装在太阳筒之内打出,崩簧声,上官灵入耳惊心,因为自己的“紫飞花”,常碧云的“太阳神针”,以及常听师傅说称绝江湖的“五云捧日摄魂钉”“七孔黄蜂针”等,全是这类暗器,既知厉害,哪敢再复逞强?真气一提,全身倒仰平贴地面,然后左手一推地上山石,原式不变地横飘八尺,耳中听得一片爆音,“毒汁银丸”及“蛇焰梭”,打在那块嵯峨怪石之上,纷纷爆裂,蓝焰星飞,毒汁四溅! 上官灵盛怒之下,翻身起立,文昌笔业已就势撤在手中,剑眉双剔,目射神光,扑向“千手观音”巫梦蝶! 那位“云台四恶”之首“莲花尊者”,自上官灵石后现身,便即皱眉想事,如今见对方挺笔攻向巫梦蝶,遂一摆手中长柄铁莲花,架住上官灵文昌笔道:“朋友且慢动手,你方才闪出石后的身法好熟,是何门派?” 上官灵轩眉狂笑说道:“你们下毒手暗算我的时候,不问门派,如今又想来套什么交情,我师傅名气太大,说出来会把你们吓死,要论身法,我所得太多,‘南笔’诸葛逸的‘生花七笔’,‘西道’天痴道长的‘玄天七十二拂’,‘夺魂旗’的‘七煞寒灵阴功’,均无所不能!你若不信,就一样样的尝尝味道!” 说完又待动手,“莲花尊者”摇头说道:“‘乾坤五绝’名头虽大,并吓不倒我们,只因你方才用那一‘灵鸟展翅巧渡天河’身法,躲我四妹暗器之际,腰间仿佛有块金牌,看去眼熟!如是我意中之物,天大冤仇,一笔勾消,云台兄妹,立时告退!” 上官灵想起“笑面阎婆”孟三娘送给自己的那面“阎婆血令”,确实悬在腰间,因要想试试此物功用,遂自腰间取下。冷冷向“莲花尊者”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孟三娘送我的金牌?” 说也奇怪,上官灵手中那面上画血红长发女鬼面相的金牌一现,“云台双恶”脸上,全是一片惊惧之色! “莲花尊者”向“千手观音”巫梦蝶沉声叱道:“四妹以后再不可如此莽撞出手,还不快到孟教主血令金牌之前领罪!” “千手观音”巫梦蝶,目中射出一股惨厉光芒,低首无声,“莲花尊者”拉她上前两步,双双并立,向上官灵恭身施礼说道: “我兄妹不知朋友与孟教主交厚,冒渎之罪,敬领责罚!” 上官灵见“笑面阎婆”孟三娘在绿林道内,竟有这高声望!本人并未亲到,只凭自己手中一面金牌,就能使看去颇为凶狞的“云台双恶”如此恭敬,不由童心一动,故意厉声叱道: “‘千手观音’巫梦蝶,妄下毒手,本应断臂!姑念伤人未果,发落从轻,自削一指示敬!” 巫梦蝶闻言,脸上神色又是一惨。“莲花尊者”在肩头突拔戒刀。刀光闪处,削下巫梦蝶左手的一根小指,向上官灵恭身说道:“云台兄妹,敬谢朋友宽宏大量,就此告退!” 上官灵摇头笑道:“你们还不能走!” “莲花尊者”、“千手观音”,又自同吃一惊驻足回身,面带愁色! 上官灵向“莲花尊者”笑道:“‘千手观音’巫梦蝶因心狠手毒,已削一指示敬,你也不能轻松,我罚你做一件事。” “莲花尊者”眉梢略剔说道:“云台兄妹,从不怕人,但孟教主的血令金牌,既在你手,朋友随便吩咐,就是要我的项上人头,也一样认命!” 上官灵纵声大笑说道:“你兄妹休要不服,今夜我因尚有别事,就算占了孟三娘这面血令金牌便宜,但下次相逢,绝对不现出此物。你们拿我当深仇宿怨,尽量用狠辣手段招手便了!” 说到此处,目注“莲花尊者”正色说道:“我罚你所作之事,不是难题,因为这条山泉的发源小池以内,有一条腐烂赤炼蛇尸,并落入巫梦蝶两件淬毒暗器,水质已含剧毒!万一有人路过,口渴取饮,岂非枉死?所以我要你取走那条蛇尸,及淬毒暗器,并在池水之中,多化入一些解毒灵药!” “妙手神医”“百草老人”凌慕农,对上官灵这一席话,听得不住点头,“莲花尊者” 也肃然答声:“遵命”,与正在用药敷伤的“千手观音”巫梦蝶,纵向泉水发源的高崖绝顶。 上官灵目送二人身形杳后,向凌慕农笑道:“若依我脾气,决不肯放这‘云台二恶’,轻易逃走,全因老人家说是明夜还要陪我冒场奇险,所以才这样便宜打发,如今人逃事了,月白风清,老人家打算怎样冒险求解我被‘夺魂旗’‘错脉分经’,并暗隐毒手之害?先对我说说明白好么?” 凌慕农点头说道:“‘夺魂旗’替你‘错脉分经’以后,当世之中,只有极少几位高人,能以绝顶神功先废去你一身武功,然后使经脉还原复旧,从头再练!但因‘夺魂旗’心计太狡,暗中多下了一层无形毒手,一经解救,立即惨死,所以几乎业已注定你非从他学习那种‘七煞寒灵阴功’不可!” 上官灵听得眉头紧蹙,凌慕农见状笑道:“老弟且慢发愁,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你偏偏无意中得了一片百年难遇的‘三叶仙兰’就凭这一片兰叶之力。可能使‘夺魂旗’心愿成虚,反而造成你的旷世奇遇!” 上官灵见凌慕农尚未说到正题,不由急得叫道:“老人家别绕圈子,快把怎样才可解除我身受痛苦的法儿说出,并赶快就办,我恨死‘夺魂旗’了,” 凌慕农失笑说道:“我要陪老弟去找的这样东西,非逢朔望不可,今日十四,所以必须等到明夜!时期甚长,老弟不必性急,我们还要仔细商量商量!” 上官灵闻言只得强捺心情,坐在石上,静听这位“妙手神医”“百草老人”,说出究竟要陪自己去找什么需要冒险相寻的稀罕之物? 凌慕农笑道:“明夜我们要分成两个步骤,先去捉一条蛇!” 上官灵大出意外,诧然问道:“蛇?什么蛇?” 凌慕农点头说道:“是蛇就行,捉一条极普通的蛇,把你那根仙兰叶,喂它吃掉!” 上官灵越发奇怪得跳起来叫道:“拿仙兰叶去喂蛇,这是什么道理?” 凌慕农笑道:“离此百里左右,有处幽深绝谷,谷底出了一个罕见怪物,叫做‘三目蟾蜍’,奇毒无比!周围十丈以内,任何生物均难生存,人类自然更难近身,但它三目当中的那只竖目,不是真目,是体内丹元所聚,若能趁鲜剜下服食,不但全身经脉通畅,顺逆由心,真力方面,并可加强数倍,老弟被‘夺魂旗’所加暗算,岂非转祸为福?无虑了么!” 上官灵皱眉问道:“照这样说,我们不是只需设法捉住那只‘三目蟾蜍’,却要先把仙兰叶去喂蛇则甚?” 凌慕农笑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三目蟾蜍’毒性太烈,任何人也无法靠近十丈以内! 故而要捉一条它最爱吃的蛇类,先喂了仙兰叶,以蛇为饵,使‘三目蟾蜍’连蛇带仙兰叶,吃在腹中,片刻之后,毒性即可大减,我们再冒险下手除它,让老弟趁新鲜剜取那丹元所化的竖目吞服!” 上官灵拍手道:“有趣,有趣!这种方法,简直是妙想天开!但为什么非逢朔望,才能下手呢?” 凌慕农说道:“天下凡属罕见怪物,必有奇特癖性,‘三目蟾蜍’不逢朔望,不吃东西,我们去早了有什么用?”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又对上官灵神色庄重说道:“那“三目蟾蜍’过于厉害,在它把先喂了仙兰叶的蛇吃下以后,虽仗灵药之力,毒性大减,仍然不可稍加疏忽!此物全身只有竖目上方的一条白线,足以致命,我们下手的,必须极度小心,一击便中,不然真成了‘偷鸡不着蚀把米’,平白断送了一片仙兰叶不说,人还可能受伤,岂非后悔莫及?老弟武功虽好,但年轻人总难免心气稍浮,临事*切,却不要嫌我老头子嘴碎唠叨,须知此举对你今后的一生事业系极大呢!” 上官灵颇为感激这位“百草老人”,对自己如此关切,含笑笑道:“老人家放心,上官灵决不莽撞逞强,一切听命行动就是!” 凌慕农听他如此说法,心内一宽,但知天下事祸福无端,上官灵到时毕意还是略嫌急躁,以致弄出种种变故! 一夜无话,次日即由凌慕农带着上官灵,往那幽深绝谷步去,百里左右路程,在他们从容举走之间,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到谷口! 凌慕农停步笑道:“谷内蛇虫,可能已被‘三目蟾蜍’吃完,我们捉蛇,要在此处寻找!” 说完,迎风一嗅,便在深草中的一个石穴以内,捉出一条长几七尺的土黄色大蛇! 凌慕农手握蛇颈,微力口真力,蛇嘴立即大张,上官灵也取出那片仙兰叶,揉做一团,塞向蛇口之中,凌慕农手力略卸,蛇即自动吞下兰叶,仿佛爱吃已极! 上官灵毕竟童心未泯,觉得这以蛇为饵,去杀“三目蟾蜍”之事,颇为有趣,向凌慕农笑道:“老人家,蛇已捉到,我们怎么还不进谷?” 凌慕农笑道:“‘三目蟾蜍’要在日落以后,才出洞觅,我们这早进谷作甚?……” 话犹未了,上官灵瞥见谷口崖壁上一大堆乱草之间,有一根草色呈乌黑,与周围各草均不相类,遂纵过拔下一看,诧然向凌慕农叫道:“老人家,怪事真多,这根草怎么会是铁的?” 凌慕农在上官灵去拔那根乌黑异草之际,心中就已一动,如今听他说草是铁的,眉头越发愁皱,接过一看,果然是用铜片制成,铜中带柔,宽如柳叶,不由右足一顿,嘿然不语! 上官灵见凌慕农接草在手,满面愁容,初时不解何故,后来根据一路见闻,略加思索,恍然顿悟问道:“老人家为什么发愁,是不是这根乌黑铁草,又是那个武林魔头的表记么?” 凌慕农忽然把手中大蛇,交给上官灵,自己又往四外捉了两条,摆头示意,与上官灵一面进谷,一面说道:“老弟猜得不错,留这根乌黑铁草之人,已有十多年不现江湖。名头不过比‘乾坤五绝’及‘笑面阎婆’,略逊一筹,他叫‘鸠杖神翁’谈白水!” 上官灵点头说道:“谈白水这个人物,听我师傅说过,好像不分善恶,怪僻无伦!这根铁草,就是他得意独门暗器,能够一手飞出九茎的‘百步乌风草’么?” 凌慕农皱眉说道:“他既在这谷口留下‘乌风草’表记,定然也是为那‘三目蟾蜍’而来,此人武功极强,老弟目前恐非其敌,所以不能再等黄昏日落下手,多捉两条蛇,看看可能把那业已饿了半月的‘三目蟾蜍’,早点引出洞来,抢在谈白水之前下手!” 凌慕农边说边自步下加快,不多时已见面前一片排云峭壁,壁下有一洞穴,看去又黑又深,最令人惊异的是离洞七六丈周围以内,所有草树,一概枯黄萎死! 上官灵知道已到地头,只见凌慕农在离沿十一二丈以外,便停步不进,招呼上官灵站在自己身边,低声说道:“此时不过申时,尚未到那‘三目蟾蜍’通常出洞的黄昏时分!但我们走了这久,谷中未见任何蛇虫,可能它觅食已甚为难,且抛下两条大蛇试试,务必在‘鸠杖神翁’谈白水赶到以前,挖下此物丹元所聚的那只竖目,与老弟服下才好!” 说完向前一跃三丈,向洞口抖手抛出-条大蛇,便即退向原地! 那大蛇落在离洞口三丈多远之处,到地便即皮鳞颤抖地盘作一堆,目注洞口,神情好像畏缩已极! 那只“三目蟾蜍”的嗅觉真灵,蛇一落地,便自洞中传来两声听来慑人心魂的呱呱怪叫! 大蛇一听叫声,好似欲往洞口冲击,但才游动数尺,又复强行忍住,依旧盘成一堆! 跟着又在洞口,传出一股淡淡腥云,连远在十一二丈以外的凌慕农、上官灵二人,均已闻见。 凌慕农递与上官灵三粒梧桐子大的解毒灵药,命他含在口中,皱眉低声说道:“这怪物不到时候,不肯出洞,却在喷香诱蛇自动投入洞中,却是怎么?” 上官灵听说蛇会自动投入洞中,意有不信,偏头看去,果见那条大蛇,一闻香味,便不顾一切地猛往前窜,但窜到离洞丈许左右,好似被甚强大吸力裹住,化成一道长虹,比电还疾地投进洞内! 凌慕农见“三目蟾蜍”不肯出洞,方在皱眉思计,上官灵忽然笑道:“老人家我有办法,气死这个怪物,叫它自动出来!” 说完纵身后退,在另一面崖壁上,弄来两根长达六七丈的极韧山藤,好在凌慕农手中的另一个条蛇也长约八尺,腹粗如臂,遂取出“玉箫郎君”潘午所赠的那柄锋利匕首,蛇腹以上,搠了-个透穿窟窿,穿过山藤系好,照旧把蛇向那洞口抛去! 蛇性极长,虽然在腹上穿了一根山藤,仍不致命,与前蛇一般无二地先行盘成一堆,强自忍耐,等洞中再度喷出那股腥香之际,便即朝前窜去! 上官灵手握藤根,藤长七丈,所以那蛇窜至离洞五丈,即负痛无法再前! 洞中怪物等了片刻,不见美食来投,香味越发加浓,并又发出几声呱呱怪叫! 上官灵那知此计已售,怪物即将激怒出洞,忽然想起先前似见洞口丈许之处,吸力颇强,何不试上一试,到底有多厉害? 遂把两根山藤,接在一起,慢慢放藤,果然把蛇又行放出三丈,便觉吸力奇强,自己几乎把握不住,要随蛇而行,上官灵好生不服,力贯双臂,往回一带! 他与洞中怪物,这一较力,谁也没胜过谁,因为首先吃不消的,是那大蛇蛇身,正好齐穿藤之处,被两股大力,生生拉断,后半截为上官灵带回,前半截却其疾如飞的投进山洞内! 上官灵所用力量猛然一空,差点闪了个跟头,方自拿桩站稳,对凌慕农摇头苦笑之际,洞中突然发出一声洪厉怒吼,凌蓦农手握那条喂过仙兰叶的大蛇的七寸,招呼上官灵藏入冬岩石以后,低低说道:“老弟之计已售,‘三目蟾蜍’想是见蛇被拉断,以为洞外来了强敌,即将蓄怒而出!老弟少时务须照我所说,觑准它竖目以上的那条白线下手!” 上官灵方一点头,洞中倏射出两道精光。“呼”的一声,窜出一只全身大约五尺方圆,稳泛暗蓝,形似虾蟆,但只具三足的怪物,伏在洞口的一块巨石以上,炯炯生冷的目光,不停四周扫射! 双睛之间,果然还有一只乳白色不会发光的竖目,竖目至头顶中心,一缕白痕,若隐若现,上官灵看得不住皱眉,暗想如必须照准这条白痕下手,则只有用自己的‘紫飞花”,但此物看来极其灵活,白痕又细,“紫飞花”是否能够奏功?尚未敢定! 这时,“百草老人”凌慕农,业已倒抡那条喂过仙兰叶的大蛇,出手化作一道蛇虹,自石后向那“三目蟾蜍”飞去! “三目蟾蜍”见有美食自行投到,喉中呼呼乱响,三足略划,竟似凌空飞行般的,半空中迎着蛇虹,阔口略张,便吞下半条,依旧回到那块大石之上,慢慢享用! 上官灵看了一会,向凌慕农附耳说道:“老人家,那‘三目蟾蜍’的两只眼睛,怎么没有以前亮了?” 凌慕农也发觉“三目蟾蜍”的双眼以内,精芒频减,面上方露喜色,但此时天色业已黄昏,谷口方向的极远之处,并隐隐传来一种悠长啸声! 啸声入耳,凌慕农脸上又由喜色,化作愁容,伸手递给上官灵一粒朱红如火的灵丹说道: “‘三目蟾蜍’的剧毒,已为仙兰叶所减,老弟将这粒‘朱苓丹’含在口中,速去除它,剜取乳白色竖目生服,服下以后,就在那洞内藏身,运气行功,发挥药力!你适才听见的谷口方面啸声,便是‘鸠杖神翁’谈白水所发,万不能使他到此,我且迎上前去,把他诱开,如果侥幸能够逃过他的‘鸠头神杖’,及‘百步乌风铁草’,再来寻你!” 上官灵见凌慕农为自己如此冒险,好生感激,本想不要什么“三目蟾蜍”竖目,与他合力御敌,但深知这样做法,更拂老人心意,遂递过那筒“紫飞花”,向凌慕农说道:“老人家这份德意,上官灵铭刻五中,这是我独门暗器‘紫飞花’尚具防身威力,老人家带去,或可略挫强敌!” 这时谷口啸声,越来越近,凌慕农知道只要“鸠杖神翁”谈白水一到,便自平白糟塌一根仙兰叶,尽弃前功!所不遑再与上官灵多话,匆匆接过“紫飞花”,纵身飞向谷口迎去! 那只“三目蟾蜍”听得远处啸声,及石后人声,本已蓄怒待发,如今凌慕农身形既现,立时一声怒啼,三足齐划,凌空扑到! 上官灵在递出“紫飞花”之时,早把右手的文昌笔,左手的匕首,准备停当,心想这柄匕首,锐可洞石穿石,杀得了守护“三叶仙兰实”的“长发神狒”,难道就杀不了这只怪物? 所以凌慕农一走,他也飞身扑向“三目蟾蜍”,恰好成了凌空相对!“三目蟾蜍”不知体内所蕴奇毒,几乎已被那根仙兰叶灭尽,怒啼起处,阔腮一张,喷出几缕淡淡黑雾! 上官灵若用“紫飞花”,当然不会被这黑雾喷中,如今既用文昌笔及匕首,自需近身施为,仗着口内含有灵丹,黑雾又薄,一屏呼吸,抢入黑雾之中,匕首直搠“三目蟾蜍”当头,文昌笔使了一招“毒龙寻穴”,刺向凌慕农所说竖目以上的致命白线! “三目蟾蜍”的足上有蹼,凌空转折,灵活已极,本来不会被上官灵刺中,但因平日所喷剧毒黑雾,中物立死,身上也刀剑难伤,所以见人已被黑雾罩住,根本未加闪躲! 猛不防上官灵居然有术防毒,冲入黑雾,右手文昌笔左手匕首,一齐搠个正着! 匕首正好搠中“三目蟾蜍”的阔唇以上,上官灵只觉得不但未曾搠进它那暗蓝色的厚皮之内,反而被一股奇大的反弹力量,弹得左臂奇酸,几乎连匕首都把握不住! 但文昌笔那招“毒龙寻穴”,却算得准确无比,正好点中竖目至头顶中心的若隐若现白线! 白线果然柔软无比,应笔立破,空中喷起一溜紫色血雨,宛如飞泉,“三目蟾蜍”一声惨厉狂啼,尽量向上官灵喷出腹内余毒,便即坠地死去! 它垂死所喷毒雾,比前稍浓,上官灵觉得不但腥臭难闻,头脑之间,也晕眩得几乎无法忍受! 心中一惊,赶紧把口内所含的“朱苓丹”咽下,并随同降落,用匕首挖出“三目蟾蜍” 的那只竖目,整个吞服! 这时,远方的啸声已不再闻,想像之中,那位“百草老人”凌慕农,定然是在“鸠杖神翁”淡白水的“鸠头神杖”、“百步乌风草”以下,拼死力斗! 上官灵本想赶去接应,但此刻头脑中的那股奇异晕眩虽减,腹中却又极其难过的闷胀起来! 知道定然是所服那只竖目的力量发作,必须立时觅地静坐,运气行功,不然不但无益,可能还有其他危险! 这种情况之下,上官灵只得遵从凌慕农所说,纵入“三目蟾蜍”的所居洞内。 说也奇怪,这等奇毒之物居住的洞内,居然洁净异常,毫无意料中的奇腥极秽之状! 上官灵盘膝坐地,运气行功,但对腹间的闷胀,不仅不见轻松,反而越来越闷,越来越胀,到了最后,上官灵业已无法忍受这种痛苦,难过得不住呻吟,满地乱滚! 这时洞内石壁之上,突然起了一阵轻响,接着便有一缕冷风,直袭上官灵的“丹田”重穴! 上官灵身上猛感透骨阴寒,自然而然地向右一滚! 才一个翻身,这回改在“中府”穴上,又中了一缕冷风,上官灵全身一颤,又是一个翻转! 洞中阗无一人,那不知所来的冷风,却越来越疾,每一次均袭中上官灵身上的不同大穴,*得他片刻不停地连连翻转! 他接连翻了三十六次以后,也就是三十六处大穴,全被袭遍,冷风才止!上官灵一身冷汗四肢酸麻,但丹田小腹的闷胀,却已完全消去! 心神略定,想起所遇太奇,因觉得身上疲乏异常,遂仍躺在地上,双眼搜索四周洞壁! 果然在右边壁上,发现着个五寸圆小洞,知道方才定系有人隔洞用极高功力救了自己,正待一跃而起,看看洞那边究竟是何光景,突见小洞之内!出现了两只人眼! 这两只人眼,毫无什么内家高手的所蕴精光,只是极其平和地瞥了上官灵一眼,缓缓发话说道:“小娃儿不要乱动,你是不是吃了这洞内那只‘三目蟾蜍’的丹元所化竖目?” 适才那种奇异痛苦,已使上官灵深知戒惧,闻言忙自答道:“老前辈猜得不错,我叫上官灵,正是吃了‘三目蟾蜍’的当中那只眼睛,方才难过得要死,承老前辈帮忙,现在已经好了,谢谢你啦!” 小洞内那只人眼之中,突然闪烁一神奇异光辉,凝视上官灵片刻,徐徐说道:“上官灵,你的福缘真好!既然能够弄死‘三目蟾蜍’,总学过内家吐纳之术,你先盘膝静坐,调匀真气,流转周身,看看可能打通‘督’‘任’二脉,冲破‘生死玄关’?” 上官灵知道这打通“督”“任”二脉,及冲破“生死玄关”,是师傅苦练多年,最近经“夺魂旗”、天痴道长两位绝世高人助力,才能达到的内家极高境界,自己怎敢有此奢望? 心中虽然不信,仍然照隔洞人所说施为,但一经运功,忽然觉得大异昔时,“督”“任” 二脉之间,业已畅通无阻! 上官灵这一喜非同小可,赶紧气调“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准备逆冲“生死玄关”,但忽然想起一事,这隔洞之人语音收尾之处,有点特殊,仿佛曾在哪里听过? 越想越觉熟悉,但又偏偏想不出究竟在何时何地听过!上官灵就这一念生歧,气机即难再纯,真气始终在“玉枕”左右周旋,无法把那内家视为极其阴闭难通的“生死玄关”冲破! 上官灵越急真气越是不纯,在再度急出一身大汗之际,肋下又吹来一阵冷风,心中烦乱立止! 赶紧屏虑凝神,再运功力,这回竟把“生死玄关”一冲便破! 上官灵心头狂喜,百骸皆舒,方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隔洞那人又复发话问道:“上官灵,你年纪轻轻,怎的心神如此不专?方才在那紧要关头,想些什么?” 上官灵含笑说道:“我因听老前辈说话语音,收尾之处极熟,仿佛曾在哪里……” 隔洞那人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笑道:“我近二十年来,不曾离此半步,你一共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怎会遇见过我?今天这段缘法,太不寻常,你且把你的来历宗派,及这十几年来江湖中有什么特殊大事,对我讲讲!” 上官灵因既无隐瞒必要,又受了这个隔洞之人的莫大恩惠,遂将自己来历,及一切所见所闻,细细说出,并请教对方名号。 隔洞那人静静听完说道:“我此生此世,已不愿再入江湖,昔日名号,连自己均已忘记,你我既在洞中相遇,就叫我‘洞中老人’便了。你方才所说各点,有一事仿佛甚奇,‘西道’、‘南笔’、‘北剑’、‘东僧’,以及‘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这些人物暂不必谈,光说那‘夺魂旗’,此人心狠手毒,生平决不会做一件好事,那扫荡‘东海金蛟岛’鲍长雄盗窟,两救‘独杖震中州’龙子丹,及七里山追杀‘秦中双恶’等事,太不像是它所为,难道‘夺魂旗’之中,有真有假?” 说到此处,略停片刻,然后继续说道:“不过我对制服‘夺魂旗’之道,素有心得,目前时间不够,先教你一种手法,在‘东海长生矶’,‘庐山小天池’两处,向‘夺魂旗’施展,便可试出他是真是假。然后你再来此地,我愿意把一生所学,隔洞相传,只要下上半载苦功,包管能成全你用剑斗败‘北剑’,用旗卷倒‘夺魂旗’的雄心大志!” 上官灵听这位“洞中老人”说得太过玄虚,不禁失笑问道:“老前辈,据我所知,当世武林高人之中,似以‘乾坤五绝’与‘笑面阎婆’孟三娘,分庭抗礼,而这六人以内,又得让‘南笔’诸葛逸略秀群伦!但照老前辈这样说法,岂非天下数你第一?老前辈既然见爱,你把真实姓名,告诉我好么?” “洞中老人”闻言略为沉吟,然后长喟一声说道:“武林万派同源,各具专长,何必非要有什么第一第二之分?我姓名暂时不说,等你再度来时,送你两样东西,交给‘南笔’诸葛逸,及‘西道’天痴一看,便可了然,也博故人一笑!” 说至此处,似看出上官灵心有所疑,微笑说道:“难怪你心中疑惑,我纵然本领通天,半载相传,便足使你能斗败‘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实在太难令人相信!这原因全在你所服的那只‘三目蟾蜍’所化竖目,功效无比,周身经脉畅通,真力也增强数倍,只须多学几样精奇绝妙的掌招兵刃,便足与世争雄!但我在来曾传授之先,有良言相劝,武学一道,首重强身,非到万不得已之下,不得恃技凌人,逞强好胜!” 上官灵恭身起立,肃然受教,心内在对这位“洞中老人”的感激之中,又加上了几分敬佩! “洞中老人”说道:“你已学会了‘西道’天痴的‘玄天七十二拂’,将来可能还有机缘学得‘南笔’诸葛逸的‘生花七笔’这两样全是足以震慑江湖的武林绝学!但我今日相传的,只有两招,一招叫:‘冤沉海底’,一招叫‘恨满心头’,这是我近二十年,独居古洞参究所得,武林中绝对不曾见过!” 上官灵听“洞中老人”只传自己两招,一招叫做“冤沉海底”,一招叫做“恨满心头”,起初真有点暗暗好笑这种怪名称,哪里像是什么武功招术,但忽然瞥见“洞中老人”说完这几句话后,一向淡漠的眼光之中,突地暴射两股锐厉精芒,心头不由一惊,悟出这位伤心人别有怀抱,才故意定的这两招名称,可能具有特殊威力! “洞中老人”双眼以内精芒,渐渐收效,又恢复了起初的平和之状,遂即隔洞细细口授这“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招,精微奥妙的运用手法。 上官灵打的本是上乘内家根底,一路上遇见的又全是一流高人,自然极其识货,一学之后,便知道两招确实神妙无方,威力莫测! “洞中老人”见上官灵学会以后,又叫他演练一遍,果然毫无差错,声音微带兴奋地说道:“你资质果然太好,无怪天痴老道,一见钟爱!你在遇见‘夺魂旗’以后,先用第一招‘冤沉海底’,他看不透深浅,必然不肯硬接,不是以‘摘星换位’,向左横飘,便是用‘旋叶随风’,回身反击。你不论他如何闪躲,立时转化‘恨满心头’,这招太奇诡,任何人防所难防,也就在这刹之间,可以试出‘夺魂旗’本色是真是假!” 上官灵愕然问道:“怎么才会知道‘夺魂旗’的真假?” “洞中老人”说道:“真‘夺魂旗’在这种危急关头,必然不再勉强躲避,而突发‘七煞寒灵阴功’之中的‘摄魂手’反抓你的天灵‘百会’重穴!” 上官灵闻言眉头紧皱问道:“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和他一拼?” “洞中老人”笑道:“不必,不必!他只要一用‘摄魂手’,你便收救势退出,让‘西道’天痴,或是‘南笔’诸葛逸与他招呼!等你再到此地,我便传你专破他的‘七煞寒灵阴功’手法!” 上官灵想了一想说道:“我一定照老前辈的话做,但真‘夺魂旗’,对那招‘恨满心头’,会用‘七煞寒灵阴功’中的‘摄魂手’反拼,假‘夺魂旗’……” “洞中老人”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答道:“假‘夺魂旗’怎样化解这招绝学?我也不得而知,但我据你所说判断,假‘夺魂旗’心术不坏,揭破他面目以后,可请天痴老道及诸葛逸等人,适可而止!” 上官灵听完,眼珠一转,向“洞中老人”笑道:“老前辈要等我下次来此,才肯教授别的功夫,现在大概快要赶我走了吧?” “洞中老人”笑道:“今日之缘,确尽于此,你不要在我面前弄鬼灵精,还有什么话? 想问快问!” 上官灵说道:“我初到中原,认不得路,‘百草老人’凌慕农,又不知被什么‘鸠杖神翁’谈白水,追到哪里去了?这里到底是那一省?哪一县?什么山?什么谷?下次再来,才容易找!” “洞中老人”“呀”了一声答道:“十八九年的洞中岁月,已经使我把以前的往事,忘记得宛如过眼云烟,这里大概是安徽南部,山谷之名,却不知道。你出洞以后,在附近找个猎户樵夫,问问便了!” 上官灵知道任何人再有伤心恨事,也不会把自己住在何处忘掉,越发猜出其中稳秘重重,又复含笑问道:“老前辈一个人独居古洞,饮食由谁供应?要不要我帮你采集些山粮之类?” “洞中老人”笑道:“你想得倒颇为周到,但我洞内存粮甚多,何况我已渐能辟谷,七日仅食一次,又有云泉供饮,不必费心!再来之时,那本‘无字真经’,若已取回,带来给我看上一看,或对天痴老道有益?” 上官灵点头答应,又复笑道:“老前辈对我恩厚如山,你让我看看你的身材容貌,和所住之处好么?” “洞中老人”摇头答道:“我知道你急于想猜出我的真实姓名,但我生平说话不二,下次来时自知,这次不但不告诉你,还要你答应不向天痴、诸葛逸等人,说出这段遭遇!” 上官灵见“洞中老人”越是不肯说明身份,好奇心越切,一面口内唯唯,一面蓦然纵身抢往洞壁,想从那小石洞中,看看隔洞究竟! 但身才纵起,洞穴中吹来一阵劲急冷风,硬把上官灵阻住,“洞中老人”也似笑似嗔地说道:“小娃儿不要过份淘气,你在东海、庐山两处,会过‘夺魂旗’以后,再来此地!” 说完,一阵轻微的磨石之音,洞穴便行自动关闭! 上官灵唤了几句老前辈,毫无回音,只得怅然出了这座“三目蟾蜍”所居的幽深古洞! 出洞以后,因下次仍需再来,遂在洞口左右,仔细留神,把周围形势记熟! 但地点山名,仍无人可问,上官灵知道这条深谷之中,既出了那只“三目蟾蜍”,一般猎户樵夫,自然裹足不前,只得扑奔谷口,要想出谷寻人问讯,并看看“百草老人”凌慕农,是否业已遭遇“鸠杖神翁”谈白水的毒手? 走到离谷口尚有两个转折之处,上官灵眉头便已紧皱,心中好生为那位“百草老人”担忧,因为不但石地上留有不少血迹,石缝及树杆之间,并嵌有许多自己交与凌慕农防身所用“紫飞花”的锐利钢片! 上官灵既发现有人动手的痕迹,足下焉不加劲狂驰,刹那间便自奔出谷口,但谷口外哪有人踪?不过地上每隔丈许,总留着三两点血迹,显见是有人负伤狂奔,沿路所滴! 凌慕农对上官灵情意颇厚,也多亏他冒着奇险,引来此地,才会遇上那位武学极高,口气极大的‘洞中老人”,学了两招怪招,及打通周身经脉,增强真力! 所以上官灵一见这点点血迹,料想凌慕农九死一生,心中好不难过,根本不再顾及其他,只是朝着这血迹方向猛赶! 不知赶了多远,地上血迹早无,连那“洞中老人”所居幽谷,也已隐入层峦叠嶂之后! 上官灵知道自己倘若这样走下去,下次再想来拜谒“洞中老人”之际,便将踏遍万壑千峰,大费心力! 但目前偏偏寻不见任何人可以询问,究竟是走?是留?委实难以决定! 他半躺在一块大石之上,背倚古树,正在筹思行止之际,忽然听得二三丈外,有一种细微声音,不由倏然坐起,目注沉沉暗影之中的一片茂密竹林,发话问道:“林内何人?请出一会!” 这时长夜已过,曙色熹微,林中冷笑一声,闪出一个手持“鸠头铁杖”的高大黄衣老人,银发银须,双眼威芒四射,神光极足,但左胯之间,却一片殷然血渍! 上官灵-见这黄衣老人的装束形貌,及手中所持的“鸠头铁杖”,便愕然起立问道: “你是不是号称‘鸠杖神翁’,自诩能够一手飞出九茎‘乌风铁草’的谈白水?” 黄衣老人目光炯若寒星地一注上官灵,哑然失笑说道:“小娃儿,你若不是年纪太轻的话,就这直呼老夫姓名一事,便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上官灵见他这等狂傲,气得把眼一瞪说道:“叫你一声谈白水,有什么了不起?你嫌我年轻,年轻人才来日方长,不像你已经爬进棺材半截,我偏要叫,谈白水!有一位‘百草老人’,可曾与你动手?他现在何处?” “鸠杖神翁”谈白水,几乎被上官灵这几句话气死,“鸠头铁杖”在山石上不住丁丁点地作响,左手几度欲扬未扬,颏下银须,也根根劲急地飘然欲起! 上官灵见状哂道:“你装出这副凶相,吓得了谁?快告诉我,我那好朋友‘百草老人’,可是被你所害?” “鸠杖神翁”谈白水,已怒极待发,但这些江湖怪杰,性情就是这样难以捉摸,上官灵毫无怯色的那副神情,竟使他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居然怒容尽泯,微笑说道:“凌慕农老匹夫,中了我九茎‘乌风铁草’,此时不知在何处挣命?像他那种人物,有甚交头?不如跟我作徒弟,学些震压江湖的绝世武学!” 上官灵“呸”的一声说道:“谈白水,亏你在武林还有些名头,说话怎的这样不知羞耻? 你说‘百草老人’中了你的‘乌风铁草’,我却要问你,你身上这片血迹,是被谁打的?” “鸠杖神翁”长眉微剔,脸上一红,上官灵又继续说道:“凭你这点功夫,也配想做我的师傅?告诉你淡白水,不要倚老卖老,俗语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我若不看你年纪这大,又身负伤痕,顶多用上两招,不叫你‘恨满心头’,便叫你‘冤沉海底’!” “鸠杖神翁”谈白水在武林的名头艺业,确实仅次于“乾坤五绝妙”及“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平素骄狂已极!今天碰到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官灵,眉头微皱说道: “小娃儿不吃些苦头,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且尝尝老夫罡掌滋味!” 左掌略扬,当胸轻推,只用了六成功力,劲气狂飙已如浪卷涛翻地呼然出手! 上官灵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以后,功力已增,服下“三目蟾蜍”丹元,又听“洞中老人”说是真力加强数倍,但因尚未试过,心中难信,如今见“鸠杖神翁”谈白水凌空发掌,遂也右掌一推,劈空硬接! 这一掌,上官灵存心试验自己真气内力,增强到什么程度,所以是以九成真力施为,两股劈空劲气,一接之下,居然把大名鼎鼎的“鸠杖神翁”,震得退出三步! 谈白水作梦也未想到上官灵有那些旷世奇遇,心头激灵灵地一个寒颤,暗道这少年究竟是哪一派门徒,功力之强,与年龄之轻,简直不成比例! 上官灵一掌震退“鸠杖神翁”,试出自己果然功力大增,遂哂然笑道:“谈白水,怎么样?凭你这点徒具虚名的功夫,就想忝为人师,岂不好笑?你要不要把你那‘鸠头铁杖’;和什么‘百步乌风铁草’,也试上一试!” 谈白水虽然暗惊上官灵内家真力,强得吓人,但心仍不服,认为方才轻敌,只用了六成真力,以致受挫,遂阴侧侧地冷笑连声,把脸往下一沉说道:“小娃儿懂些什么?方才老夫怕你禁不住太强真力,所以才手下留情,你既不识抬举,叫你吃点大苦也好!” 话完,右手暗凝真力,“鸠头铁杖”入石三寸,然后双掌一翻,当胸齐拄,疾风劲气,排空涌出,果然威势无俦,带着沙石惊飞,强猛已极! 上官灵看出厉害,也未敢丝毫怠慢,气聚丹田,以十成功力,翻掌吐劲硬接! 他虽迭经奇遇,因尚未加以刻苦锻炼,在月前来说,最多与这位“鸠杖神翁”谈白水,功力相若!但谈白水胯间,挨了不少“紫飞花”,身上带伤,真气启然要略打折扣,所以第二掌彼此全力互击之下,上官灵心头略震,保持了个原式不动,“鸠杖神翁”谈白水,却须发若飞,黄衣飘飘,又复向后退了两步! 这样一来,不由谈白水不惊讶万状,长眉双剔,杀气顿生,“叮当”一声,拔出了嵌入石中的“鸠头铁杖”! 上官灵知道人家既叫“鸠杖神翁”,刚这根“鸠头铁杖”之上定有惊人艺业,遂也把自己的文昌笔,握在手内! 谈白水单手持杖,目注上官灵,不纵不跃地一步一步慢慢向前,上官灵正想笑他何必如此装模作样,但一丝哂笑,尚未浮上嘴角,谈白水业已改慢为快,快得宛如石火电光,“鸠头铁杖”带着慑人心魂的锐啸风声,当头砸下! 上官灵因自己文昌笔的份量,远不若对方兵器沉重,怕有伤损,怎肯硬接,方自滑步飘身,要想以小巧之技避招,并觅隙还攻,谁知谈白水这根“鸠头铁杖”,名不虚传,那强猛的当头一击,竟是虚招,幻成一片杖山,飒飒惊风,把他全身罩住! 上官灵身处危境,万般无奈,只得依旧施展师门脱难绝招“灵鸟展翅巧渡天河”,用“铁板桥”功,全身平塌及地,然后左手微推地面,以绝顶轻功,向右横飘六尺,躲出对方光密如幕的一片杖山之外! 满身冷汗的刚刚起立,那位“鸠杖神翁”谈白水,仰天纵声狂笑说道:“老夫一用‘鸠头铁杖’,若在五十招内,不能使你兵刃出手,江湖中便除去谈白水三字!” 上官灵笑声大起,笑得弯腰捧腹! “鸠杖神翁”谈白水长眉双剔,含怒叱道:“小娃儿,有什么好笑的?” 上官灵止笑扬眉,撇嘴说道:“谈白水,别说你五十招内胜不了,即使再加五十招也来必能成!” “鸠杖神翁”谈白水气得连声“嘿嘿”冷笑!手中“鸠头铁杖”用力一顿,“叮当”声中,激出一溜火星!目光中煞气倏现,“鸠头铁杖”单手-挥,带起一片划空锐啸! 上官灵手中文昌笔一竖,昂然不惧,并晒笑道:“谈白水,怕输就怕输,少装模作样地吓唬人。” “鸠杖神翁”谈白水几曾被人如此讥笑过,闻言之下,气得浑身颤抖,厉叱起处!“鸠头铁杖”蓄足了全身劲力,一招“三花盖顶”,幻出千重杖影,砸顶拍肩,迅如雷电般,往上官灵头上攻到。 上官灵知道对方杖法不俗,神色间略带惊异,招到不敢硬接,塌肩滑步,让杖挥笔出招,文昌笔挟一片惊风,刺双肋,点“环跳”,一招三式,照样回攻过去。 “鸠杖神翁”谈白水以成名多年的身份,与上官灵这等年轻人物动手拆招,原本己怕被江湖中人嘲笑,未料一招乍出,对方这个小娃儿竟敢以牙还牙,丝毫不留余地,怒极之下铁杖一沉,杖尾疾挑上官灵来笔,再趁势扭身斜出三尺! 上官灵招出遇阻,晃身侧走,文昌笔动作如电,不等“鸠杖神翁”谈白水变式还手,立刻施展他师傅“南疆隐侠”谢东阳所授三十六路“文昌笔法”全力猛攻! “鸠杖神翁”谈白水所以会失去先机,一来因为两腿已受“紫飞花”之伤;二来第一次挥杖进招,便几乎把上官灵毁在杖下,心头未免依然有点轻敌所致!惊怒下他一连闪过上官灵六七捂猛攻,手中“鸠头铁杖”好容易才施出*向上官灵咽喉的一招“锁咽扎舌”,趁势横杖旋身,呼呼劲风嘶啸,“狂风落叶”“浪卷流沙”连环两招出手,硬把上官灵*出一丈以外,厉啸陡起,化守为攻,奇招迭出! 上官灵一招受挫,立处下风!晃眼十来个照面,在对方一片劲风杖影,无数鸠头飞袭以下,奋力展尽三十六路“文昌笔法”精微,才勉强守住门户。 然而四十招一过,便即险象横生!“鸠杖神翁”谈白水胜望在握,狂笑连连,“鸠头铁杖”一紧,砸肩、拍肋、扫两腿,出手一招,分攻上官灵多处部位! 上官灵勇斗四十余招,身上已渐渐见汗,因对方这一杖威为奇强,晃肩点足,弓身斜跃两丈。脱出淡白水“鸠头铁杖”的威力之外! “鸩杖神翁”谈白水意气扬扬,哈哈笑道:“小娃儿,连五十招尚未满……” 上官灵拭去额上热汗,“哼”了一声说道:“淡白水,且莫卖狂,你再接我五十招试试?” 语出招出,上官灵二次欺身之下,施展的是天痴道长所授“玄天七十二拂”,出手第一招“拂袖扬尘”文昌笔暂代云帚拂尘,虽无原来那种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般的阴柔暗劲,但招术递出去,依旧威势绝伦,非同小可! “鸠杖神翁”谈白水看出对方招中套沼,式中藏式,不由怔然,晃身略退。 上官灵点足跟进,文昌笔挥出漫空笔花,中刺“章台”,下闭“涌泉”!出手一招,竟能分攻上、中、下三处要害! “鸠杖神翁”谈白水悚然而惊,倏即悟到,这种招术,当世绝无仅有,定是昔年“乾坤五绝”之中,“西道”天痴道长的“玄天七十二拂”! 于是,谈白水在拆解之中,不免暗自忖道:对方年纪轻轻,却从何处得了“西道”天痴的不传绝学?出招虽无那股遇强更强的阴柔之劲,但就凭那七十二式妙化无方的神奇打法,自己若想在百招内胜他,恐怕也无能为力!然则,自己话说太满,难道百招不胜,真个便把谈白水三字,从江湖之中勾却? “鸠杖神翁”谈白水想到这里,不禁又惊又急!无奈之下,一杖虚晃,腾身横飘三丈。 上官灵初试绝学,果然威力奇强,方自得意,忽见对方退出,诧异问道:“谈白水!百招未满,你为何怯战?” “鸠杖神翁”内心含愧,面上毫无表情地答道:“老夫入山匆匆,忘了一件要事,你在此候我半日,再打以后的四十余招如何?” 上宫灵闻言哈哈大笑道:“谈白水,你明明打赌怕输,却拿这种骗小孩子都骗不过的话来搪塞!天大的事,也等打完了百招走!” 说完欺身进步,又是一笔挥出! “鸠杖神翁”撤身狞笑道:“那么你陪我一同走走!” 声落人出,腾身间一跃四丈,上官灵不舍紧追,两人就此各展轻功身法,电掣风驰般的互相追逐! 追了约莫十里左右,“鸠杖神翁”谈白水苦于两腿间已被“百草老人”,用上官灵所借“紫飞花”打伤,经这竭力奔驰,又复隐隐作痛!虽然无甚大碍,轻功上终不能像平时一般施展,故而非但不能把上官灵甩却,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幸而前面不远,适有一片密林挡道,“鸠杖神翁”谈白水忍着两腿间的伤痛,运气猛力纵身,仅仅两个起落,便已遁入密林以内。 上官灵想不到谈白水居然想逃,等他追到林前,对方业已踪迹不见!他踟躇半晌,考虑进不进林,因为江湖上有“穷寇莫追,遇林莫入!”戒语,以防敌暗我明,易为对方所算! 但上官灵听说“百草老人”凌慕农,被谈白水“乌风铁草”所伤,不加以报复,怎能甘心?愤怒之下,不顾一切地,文昌笔横护当胸,穿林而入! 这种行为极其冒险,上官灵何尝不深识厉害,入林身形疾晃,忽左忽右,横飘丈余,落地后又连绕两折,往一株太树上一贴,拢目察看林内动静。 他料到“鸠杖神翁”谈白水绝不会穿林而逃,然而林内阴暗难辨,地势又广,对头暗伏其中,必须特别小心谨慎! 蓦地一声阴笑来自顶上,上官灵霍然而惊,文昌笔就势疾穿,劲风撼树,打出一招“穿云拿月”! 劲风所致,淡白水黄色长衫出人影-飘,隐入林木深处,并传来一阵笑声说道:“老夫若不是委实身有要事,岂肯容你这小鬼如此猖獗?今天且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他日江湖相会,若再不识抬举,便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了!” 语音才落,上官灵突觉上下左右,齐响劲凤,忙把文昌笔舞成一团精光,护住当前,静观究竟! “鸠杖神翁”谈白水,生平以得意暗器“百步乌风铁草”自傲,手法也委实高明,一发九茎,茎茎均穿过上官灵的文昌笔影,而未丝毫触碰,并在他倚作屏障的大树干上,打成了一蓬兰草模样,迎风飘拂! 上官灵见他这“乌风铁草”,出手化为九路,末后仍能齐归一点,尤其是硬从自已的文昌笔影之中透进,便知自己委实只靠几样奇遇,真正功夫比起这位江湖怪杰,仍然差得太远! 既识厉害,又在这种深林之内,上官灵纵然胆大包天,只得听任“鸠杖神翁”谈白水的长笑之声,渐渐隐入林木深处! 一场糊里糊涂的争斗结束,上官灵仰首长吁,胸中仿佛有得有失! 感觉得意的是“三目蟾蜍”的丹元,对增强真气内力方面,果有奇效,自己硬接“鸠杖神翁”谈白水两掌,居然毫不逊色!而初以文倡笔运用“玄天七十二拂”,也试出威力极强,神妙莫测! 略微失意出则是这一路穷追,已不知离“洞中老人”所居那条幽谷多远?根本无法再行找人打听地名,他日再度来时万一找寻不着,却怎么办? 虽然感觉为难,但事已过去,急也无用,上官灵只得缓步出林,准备还是觅人问路,先奔“东海长生矶”,参与那场为期就在跟前的武林盛会! 刚刚走到林口,便见林外远远有条身法极快的人影一晃! 上官灵一来认定深山密林,不致巧遇别人;二来看出那人影身法绝高,以为又是那位“鸠杖神翁”谈白水,悄悄绕回,想对自己有甚不利! 所以眉梢蕴怒隐伏林边,等那条人影,驰到近前,才突然暴喝一声,双掌凝足九成以上真力,呼然出手,劲气排空,带着不少断枝落叶,一齐向那林外人影卷去! 林外人影,想不到有人暗算,排空劲气一到,驻足吸胸,人像只飞鸟般地倒退丈许,好俊的轻功,仓促应战,仍能飘飘自若的,把上官灵这突然一掌,从容避过! 上官灵人随掌后,凌空扑出,但等人到林外,脸上不由一红,看出林外人影,哪里是什么“鸠杖神翁”谈白水?却是一位身高不满五尺,却奇胖无比的灰衣老人! 矮胖灰衣老人,突受袭击,本来脸上满布怒容,一头苍白短发,根根劲直猬起,在见到上官灵现身以后,似因对方年纪太轻,略为平息,但仍极其不悦地,把两道又短又浓的眉头一皱问道: “你这小娃儿,怎么这样狠毒?伏在林中,对陌生人暗下辣手!我虽不值得与你计较,但却要你据实报出师门宗派,将来好找你的大人问罪!” 上官灵贸然发掌,打错了人,满怀歉意,本待表达歉意,如今却因这灰衣矮胖老人,老气横秋,神情过傲,话又说得颇不好听,竟自犯了脾气,把头一偏,傲然答道:“我打错了人,本想赔礼,但听你说得这样凶法,却偏偏不服!打你的是我,你有多大本领,对我施展就是,为什么要找我师傅,我师傅你惹得起么?” 灰衣矮胖老人,静静听完,眉梢一扬,哈哈笑道:“我对这莽莽江湖,实在生疏太久,不知道十数年来,老老小小,究竟出了多少狠天狠地人物?你既如此倔强,我就先把你擒住,再找你师傅理论!” 人未见动,最后一句的“理论”二字,竟似在上官灵对面所说,一只色若朱砂,又肥又厚的肉掌,五指齐舒,快得几乎分不清来势,已向肩头抓到! 上官灵从自己暗伏林内,劈空一掌未曾击中之时,便已看出这矮胖老人武学奇高,所以口中虽在针锋相对,其实早加提防,见对方五指抓到,身形微塌,但不是往旁边纵避,却冒着奇险,硬从矮胖老人臂下钻进,右手一招“金豹露爪”,击向对方丹田,口中喝道:“想擒我哪有这么容易,你倚老卖老,倒蛮像是什么有名人物似的,且吃我一掌,试试你到底有多大功力?” 上官灵敢用这样险招,委实出于矮拌灰衣老人意外,加上听他如此说法,老人倚仗一身极厚内功,双眉微剔,果然不躲,只半侧身躯,闪开丹田要害,在左胯骨上,硬挨上官灵一掌! 这样一来,双方均有点出于意外,上官灵本来明知这一掌决打不中,但因心愤矮胖老人的语意神情太傲,要想使他略知厉害,所以依旧用了九成以上真力! 如今对方居然不避,上官灵不由大惊,以为老人腿骨定然应掌立折,剑眉直蹙,要想卸劲收势,但因变生顷刻,业已不及! 灰衣矮胖老人,则万想不到一个十四五岁少年,能有如此深厚强劲的内家真力,等到发觉不对之时,再让业已不及,索性功贯双足,气聚丹田,硬挨一掌! 这一掌把灰衣矮胖老人,硬给震出三步,胯骨奇痛欲裂,一双环眼,怒视上官灵,已然在精光炯炯之中,满含杀气! 上官灵毕竟年轻,这回却不知机,还向矮胖老人调侃笑道:“你这条大腿,居然长得特别结实,若换常人,恐怕早就断……” 话犹未了,矮胖老人双目神光突射,舌尖暴响春雷,喝道:“不知死活的小贼,休再轻狂,与我先拿半条命来!” 右手一扬,那色若朱砂的手掌,几乎涨大了-倍有余,照准上官灵,“呼”的一声,劈空击出,人也跟踪飞扑,右手骈指如戟,蓄劲待发! 上官灵吃亏在根本就不曾摸清,这与自己动手的矮胖老人,究竟是武林之中的哪一流人物?自己如今倚仗真力极强,连与“鸠杖神翁”谈白水硬拼,都未曾受挫,自然不会过份重视这看去并不十分起眼的矮胖老人,遂双掌齐翻,准备把对方凌空震退! 哪知这一次却碰到了顶头货色,吃了大苦!上官灵双掌才翻到胸前,一股重如山岳,奇强无比的无形劲气,业已漫空涌到,上官灵此时已知不敌,但再想以小巧身法避让,业已太迟,只得咬牙撤回二成真力,保住心头,用八成真力,略卸对方来势! 两股内家真力一接,上官灵立觉双掌欲折,心头狂震,眼前直转金花,就在这种生死关头,肋下又复中了矮胖老人一指! 但这一指,不曾点中上官灵要穴,却无巧不巧地,点中了“笑面阎婆”孟三娘送给他的那面“阎婆血令”金牌,矮胖老人觉得有物碍手,将指改用掌拍上官灵晕穴,把他击晕倒地! 矮胖老人似有急事,冷冷看了晕绝在地的上官灵一眼便待不顾而去,但忽然想起适才他衣内那件阻碍自己指力之物,又复驻足伸手,一撩上官灵衣襟,看见他腰间所佩的那面血令金牌,不由眉头立皱,“咦”了一声,脸上现出极度踌躇之色! 踌躇片刻,蹲身为上官灵一诊脉息,喂他吃了三粒丹药,然后替他拍开晕穴说道:“我想不到你是‘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弟子,我并不怕你的师傅,但昔年彼此曾有一面之识,误把后辈打伤,总觉不好意思!目前一来你这伤势,必须每隔三日,服我自炼的‘固元益气灵丹’三粒,才能复元;二来我有急事赶往东海。所以决定带你同行,等替你把伤势治愈,及办好我东海之事以后,再送你回罗浮山‘万梅谷’,找你师傅理论此事!” 上官灵听这矮胖老头因那一面“阎婆血令”,便把自己当作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弟子,不由颇觉好笑,正待相驳!但听到后来,听他要把自己带往东海,一面疗伤,一面办事,不由童心又动,暗想自己欲奔东海,正愁认不得路,何不装回糊涂,让他带走!好在这矮胖老头,又不知自己全身经脉畅通,伤势复原极速,随便什么时侯,都可悄悄溜掉!让这老头,将来找上罗浮山,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糊里糊涂她闹上一场,也蛮有趣! 矮胖灰衣老头,见上官灵脸上冷漠漠的,未露丝毫喜怒神色,又复说道:“我知道你尚不大服气,但因辈份关系,就是要打,我也只能与你师傅过手,不能再和你打,你知道我是谁么?” 上官灵连看都不看这矮胖老人,只仰望云空,摇了摇头。 矮胖老人只得自报字号说道:“你有没有听孟三娘向你说过‘乾坤五绝’?我就是五绝之中的‘北剑’蒲琨!” “北剑”蒲琨的名头太大,真令上官灵好生惊奇,暗想怪不得一掌硬对,便吃了大亏,原来自己又遇上了“乾坤五绝”的其中一绝! 但忽然想起这矮胖老头,既是“北剑”,怎的身上未见带剑?目光不由在蒲琨的肩头腰上,来回注视! 蒲琨似是看出上官灵心中所想,微笑说道:“你大概疑心‘北剑’怎不带剑?告诉你,我的“三指剑”,被我不成材的儿子蒲铿,偷去了!据我暗中调查,蒲铿不知吃了什么人的苦头,竟然彼此约在‘东海长生矶’‘乾坤五绝,中的‘东僧’醉头陀处,再作决斗!他虽然瞒我,我却不能轻易让人折辱蒲家剑术威名?所以特地暗跟下来!你随我这趟东海之行,定有一场罕世难逢的武林好戏可看,也不算冤枉的了!” 上官灵听得心中恍然,并暗暗好笑“东海长生矶”之会的这段因由,自己比“北剑蒲琨” 明白多多,目前不如装傻硬装到底,让他带至“东海长生矶”再说! “北剑蒲琨”此时因发现那面“阎婆血令“金牌,认定上官灵是“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弟子,见他始终一语不发,也无可奈何,只得带他直奔东海! “长生矶”离佛教胜地普陀山不远,是一座极小的海岛别称,“乾坤五绝”中的“东僧” 醉头陀,除了云游任侠以外,长年均卓锡此地。 是七月底近八月的天气。这位以醉名世的空门奇侠,正独自坐在近海的一块大礁石上,一手提着一根香热狗腿,一手提着一只大酒葫芦,一口美酒、-口狗肉地大吃大喝,任凭飞激如珠的浪花,把百衲僧衣的下摆,完全染湿,也不稍加理会! 就在他吃得仿佛极其舒适之际,海面上出现了一叶孤帆,风急帆轻,不多时,便近滩前。 船头站着个一身黑衣,又高又瘦之人,脸上冷冰冰地,不带半点血色,及任何喜怒表情,正是武林中人人头痛,认为善恶莫测,无法捉摸的“夺魂旗”来到! “夺魂旗”平常极少以笑脸向人,但对这“东僧”醉头陀,却仿佛交情颇深,因海风吹浪,激石作响,距离略远,语音便听不清切,船未抵岸,即以真气传声叫道:“醉和尚,我替你这清闲已久的‘长生矶’上,惹了一场极大麻烦,你怕是不怕?” 醉头陀吃喝依旧,直等“夺魂旗”下船,走到近前,才乜斜着两只醉眼,把“夺魂旗” 由头至脚,打量两遍,嘴角微撇,僧袍大袖倏然一挥,一阵强烈劲风拂处,硬把“夺魂旗” *退了三尺左右! “夺魂旗”诧然问道:“醉和尚我们别未多时,你怎么真的醉了起来?这算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醉头陀一扬头,自酒葫芦中,又喝了一大口酒,目光斜-“夺魂旗”,满面不屑之声说道:“你讲得不错?,‘长生矶’清闲已久,今后我要它继续清闲,尤其不欢迎你这种口是心非,满身血腥之人,今天算是最后一次,再若看到你登上‘长生矶’头,休怪我醉和尚当门辱客!” “夺魂旗”见这一向与自已交情极好的“东僧”醉头陀,突然改**度,未免摸不着头! 起初真颇有点激动,但毕竟冷静下来,在醉头陀身旁,找了一块大石坐下,慢慢说道: “‘夺魂旗’实在倒霉,仿佛江湖中人,全觉得‘夺魂旗’狠毒绝伦,可怕可杀!偏偏我就硬发现不了自己狠在何处?毒在何处?有什么可怕?有什么可杀?” 醉头陀啃了一块狗肉,一面咀嚼,一面喃喃说道:“尽屠静心禅寺二十三僧,还不算狠? 把老方丈活剥人皮,还不算毒?对我醉和尚口是心非,可不可恨?罪孽滔天,可不可杀?” “夺魂旗”听得自石上跳了起来,急急问道:“静心禅寺?是不是浙江少林支脉,静心老方丈主持的静心禅寺?” 醉头陀冷冷笑道:“一点不错,三更刚过,全寺二十三名僧徒,每人天灵‘百汇穴’上,插着一枚缠有白骨骷髅红绸的三寸金针,一齐惨死!” “夺魂旗”听完神色反似轻松了一点,继续问道:“你以为这件惨无人道的恶事,是我做的?” 醉头陀微微撇嘴说道:“那种上缠白骨骷髅红绸的三寸金针,经昔年到今日,我数不清见你用多少次!何况自静心老方丈身上剥下的人皮,也被强贴在寺门以外,制成了一面‘夺魂旗’模样!” “夺魂旗”语音恢复到极度平淡,问道:“这事何时发生?” 醉头陀连看都不愿看“夺魂旗”,侧脸眼望浩荡波涛,简简单单地两句答复:“三个月以前,你何必明知故问?” “夺魂旗”点头一笑,又复问道:“我上一次来你这‘长生矶’,距今约有多久?” 醉头陀似乎被他问得有点不大耐烦,咕嘟嘟地喝了几大口酒,满布红丝的醉眼一瞪说道: “你以为我当真日处醉乡,不知岁月?你上次来是百日以后,正好离此之后,便去做那件人神共愤的伤天害理之事!” “夺魂旗”突然仰天长笑,笑声高亢入云,其中所含的内家真气,激荡得近海波涛,飞起一天水雾! 笑声渐渐由高转低,由洪转细,“夺魂旗”神情也随之俱变到了后来,完全是仿佛奇冤莫诉的一片悲凉韵味!—— 第四章 同舟共济 醉头陀乃绝世武林高手,自是知音,听出“夺魂旗”心意,皱眉问道:“你这样狂笑则甚?难道杀了那么多人,你的心中,还存有什么不平之气?” “夺魂旗”长叹一声,正色说道:“我上次来此,虽不曾说明用意,其实是向你辞行! 因为听得江湖传言,西北诸省,也有个‘夺魂旗’,经常出没,手下狠辣已极,才想亲自去查看一番……” 话犹未了,醉头陀已自鼻内“哼”了半声,冷冷说道:“这又是不是你口是心非,移祸江东的一贯伎俩?” “夺魂旗”惨笑一声说道:“我也知道这种怪事,难令你信,但幸而我有不少人证!” 醉头陀听“夺魂旗”有人证,不由面露诧色,但旋即不屑地哂道:“谁知道你指使些什么人来故布疑阵!” “夺魂旗”纵声狂笑说道:“‘西道’天痴道长,‘北剑’蒲琨老儿,凭我‘夺魂旗’,能不能够指使这两人颠倒黑白?” 醉头陀微微吃了一惊,似因“西道”、“北剑”之名,减去几分醉意,皱眉问道:“这件事怎么又会把天痴道士,和那颇为难缠的蒲琨老儿,牵涉在内?” “夺魂旗”遂把七里山夜歼双凶,“北剑”蒲琨之子蒲铿折剑,及与“西道”天痴定约等事,细述-遍。 说完,又向醉头陀笑道:“这-来我不但与‘北剑’结下深仇,并因那一位假‘夺魂旗’,行为太坏,弄得天痴老道,也对我不满,所以才想起你这个人醉心不醉.口醉眼不醉的醉和尚来,约他们于中秋后一日,到这‘长生矶’上一会!你昔日不是知我甚深么,这次究竟帮不帮我?” 醉头陀听完呵呵笑道:“‘西道、东僧、北剑、夺魂旗’,齐集‘长生矶’,只少一个‘南笔’诸葛逸,不然何殊‘乾坤五绝’二次论技?只要你方才所说属实,我一定帮你,不过有件事我想不大通,血洗静心禅寺一案,既不是你所为,难道那在西北出没的假‘夺魂旗’,要和你换个方向,跑到东南来了?” “夺魂旗”微一沉吟,忽然跳将起来叫道:“我明白了,大概江湖人物来往一传,东南‘夺魂旗’的事迹,传到西北,西北夺魂旗的事迹,传到东南,我听了假‘夺魂旗’的恶迹,赶去找他之际,恰好他也闻名来到东南,要与我会上-会?” 醉头陀点头笑道:“我正诧异以你先前扫荡‘金蛟岛’鲍长雄盗窟,两度义救‘独杖震中州’龙子丹等行为看来,似乎不会做出一夜尽屠二十三僧,并活剥人皮的惨毒手段!虽知凶器是上缠画有骷髅白骨红绸的三寸金针。仍未全信,不然在你尚未踏上矶头之时,便用这块狗骨头,把你打下海里去了!不过名震江湖的‘夺魂旗’,会闹起双包案来,确实是一件武林珍闻!” “夺魂旗”屈指计道:“如今离会期尚有廿日左右,我就在近处找找那位假冒‘夺魂旗’名号之人,若能找到,岂不为江湖上了却一桩疑案?” 说完,便向醉头陀告别,纵上来时那一叶孤帆,乘风而去! 转眼间,九霄云净,万里光寒,-半清秋,十分明月,“夺魂旗”几乎遍搜浙省,毫无敌迹,只得返回“长生矶”,向醉头陀问道:“明夜便是会期,痴道士与蒲琨老儿,可有讯息?” 醉头陀“呵呵”笑道:“‘西道北剑’,虽然尚未见来,昨日在这‘长生矶’头,却发现了一封给你的‘阎婆血柬’!” 说完递过一封书信,信末用鲜血画了一个长发女鬼面相! “夺魂旗”眉头略皱,接过一看,只见柬上写着:“字奉‘夺魂旗’,括苍山杀‘白发仙童’任豹,祁连山伤‘玉箫郎君’潘午,两度震我教下威名,请于明岁岁朝,命驾罗浮一会!” “夺魂旗”看完气得叫道:“我并不怕‘笑面阎婆’孟三娘,与她的罗刹凶威,不过事情又有蹊跷,‘白发仙童’任豹确是我为救‘独杖震中州’龙子丹所杀,但孟三娘那师弟‘玉箫郎君’潘午,却谁曾伤过他来?” 醉头陀笑道:“你先别气,明夜会后,我陪你找拢那位假‘夺魂旗’,只要能把此人找到,一切事情,均可对个清清白白!” “夺魂旗”只得强忍怒气,与醉头陀坐对中秋明月,及万顷银涛,放怀纵饮! 一宵无话,次日夕阳尚未坠下海面,余霞散绮,丽彩浮空之际,便自金鳞万片以内,冲来一艘帆船,船头上一位全身青色劲装的英挺人物,仗剑卓立,正是七里山前与“夺魂旗” 订约的“北剑”之子蒲铿! 蒲铿至丈许以外,纵上沙滩,向与“东僧”醉头陀凭石对饮的“夺魂旗”傲然叫道: “‘夺魂旗’,蒲铿准时赴约,且请亮你‘夺魂旗’,会我‘三指剑’!” “夺魂旗”冷冷看他一眼,哂然问道:“那替你撑腰的天痴老道,怎么未来?” 蒲铿愤然叫道:“蒲家子弟,怎会要人撑腰?不像你定约此地,想倚仗‘东僧’助力,我就凭一柄家传‘三指剑’,斗斗你们‘乾坤双绝’!” “东僧”醉头陀饮干手中一杯美酒,纵声笑道:“好狂的少年人,你手里这柄剑,厚脊薄锋,柄端还镶着三粒明珠,不是寻常的‘三指剑’,定是你父亲所用之物,他来了么?” 蒲铿见醉头陀到眼便认出剑是自己父亲之物,脸上不由微红,依旧强傲说道:“斗你们这徒负虚名的一个恶魔,一个醉鬼,哪里用得着惊动我父亲……” 话犹未了,“东僧”醉头陀霍地龙吟长啸,转头目注三丈以外的一大块礁石! 也就在他目注礁石当时,突从石后飘风似的,飘出一条黄影,快得令人连身形面貌全看不清,只听见极响极亮的一记清脆耳光声,蒲铿被打得满嘴流血,左半边脸肿起好高,踉跄出丈许远近! 蒲铿蓦然被袭,被打得头昏眼花,加上盛怒之下,根本未看,清来人是谁,“三指剑” 方自一抡,精芒焕彩,面前黄影再飘,右半边脸颊又挨了脆生生的一掌,“三指剑”也被人劈手夺去,耳边并响起一声洪钟似的暴叱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胆蠢子,你还敢倔强?” 这种语音入耳,蒲铿心魂俱颤,呆呆地凝视突如其来的父亲“北剑”蒲琨片刻,把头一低,青色劲装胸前,滚下几滴珠泪! 蒲琨平素对这独生儿子,宠爱异常,见他这般光景,心中也觉凄然,不忍再加深责,回头走到“东僧”醉头陀,及“夺魂旗”身前,抱拳笑道:“峨嵋金顶一别,转瞬廿年,两兄丰采依旧,但不知为了何事,要教训犬子,而不通知小弟一声,予以严加管教呢?” “北剑”蒲琨的这几句话,说得既婉且讽,令人颇不易置答! “东僧”醉头陀知道此老外和内刚,极不好斗,而“夺魂旗”又复高傲无比,生怕他们冲突失和,正在暗想如何和缓当前局势之际,旁边站的蒲铿,突然收泪叫道:“爹爹,‘夺魂旗’在陕西七里山前,要抢我的‘三指剑’,叫爹爹仗剑来取!” “北剑”蒲琨回头怒声问道:“你的剑被他抢去了?” 蒲铿答道:“‘三指剑’禁不住互较真力,齐腰中折!” 蒲琨脸上满布怒色,右足猛顿,岩石裂下尺许一块,向蒲铿叱道:“你记不记得蒲家‘三指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之语?我虽然仅你一子,也不愿意你在弱了我蒲家剑术名望以后,活到现在!” 蒲铿被打得浮肿的俊脸之上,闪过一层凄惨颜色,对“北剑”蒲琨叫道:“爹爹,孩儿折剑以后,并未弱你名头,当场刺胸自尽,不过为天痴道长所救,你看我的伤痕犹在!” 右手暗运真力,“哧”的一声撕裂胸前青色劲装,露出两寸来长,结痂初落的一道伤口! 蒲琨外表严厉,但看见独生爱子的所受伤痕,何尝不暗暗心疼?蒲铿掩起胸前衣服,俊眉双挑,朗然又道:“因此才暗取爹爹用剑,来此与‘夺魂旗’一拼生死!望爹爹容我一战,倘若再败,孩儿立时跃身东海,决不辱我蒲家声威就是!” “北剑”蒲琨知道蒲铿的剑术造诣,对付寻常江湖道中一流好手,绰绰有余,但若与眼前这两位“乾坤五绝”中人物过手,却无仁自取其辱! 遂暗施眼色,“呸”了一声,叱道:“你有多大能为,敢口出此狂言,知不知‘夺魂旗’旗风一卷,江湖乱颤!” 转身一掂手内“三指剑”,眼中射出锐厉冷峻光辉,声音却仍极其平和,向“夺魂旗” 慢吞吞地笑道:“蒲琨自与诸兄峨眉金顶-会以后的二十年来,蛰居燕山,无所事事,惟以剑术自遣,今日幸遇故人,不防游戏几手,也可试试彼此的别来进境!” “夺魂旗”见“北剑”蒲琨发话挑战,不由鼻中冷“哼”一声,取出那根能够伸缩自如的铜棍,挂上骷髅白骨红绸,立时成了一面“夺魂旗”在手! “北剑”蒲琨虽然舐犊情深,因爱子之事,蓄意一斗“夺魂旗”,但也深知对方厉害,见白骨骷髅的红绸一挂,立时足下微退数尺,“三指剑”斜指眉尖,挽诀凝气,稳立如山,开出岳峙渊停的蒲家剑术门户! “夺魂旗”一阵仰天狂笑,红旗飘处,踏步硬抢中宫,这时那位“东僧”醉头陀,知道“夺魂旗”狂傲、“北剑”刚愎,这两人一交上手,谁也不会让谁,但谁也制不了谁的死命,不论胜负,必然从此冤怨相寻,弄得江湖之间,一片腥风血雨!,遂在“夺魂旗”身形才动之时,抢步一拦,合掌当胸,说了声:“阿弥陀佛,二兄且慢!” “北剑”蒲琨此时怒气业已渐聚眉梢,双目一翻,神光凛凛地注定“东僧”醉头陀,傲然问道:“大师是不是也要赐教?” 醉头陀见蒲琨这种口气神情,不禁呵呵笑道:“蒲兄猜得不错,因为二十年前,峨眉金顶盛会,你‘三指剑’对我‘龙虎钢环’,是临结束的最后一战!在五日五夜恶斗之余,彼此精疲力尽,有点近乎虚应故事!今夜‘长生矶’幸接贤乔梓光尘,真想再领教几手蒲兄震压江湖的绝世剑术!” “北剑”蒲琨不知“东僧”醉头陀的一片苦心,还以为他是有意帮助“夺魂旗”,遂自鼻中冷笑一声,长眉略挑说道:“‘夺魂旗’与犬子订约‘长生矶’,大师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二十载流光如驶,‘三指剑’依旧当年,大师亮‘龙虎钢环’,再让蒲琨见识一下也好!” 这时那跟随“北剑”蒲琨来此,尚隐身礁石之后的小侠上官灵,见“东僧”、“北剑” 及“夺魂旗”之间,业已剑拔弩张,石破天惊的恶斗一触即发,但天痴道长及自己那“银须剑客”方百川师伯,却还形影未见,不由暗想究竟是藏在石后,先看热闹,还是现身施展“洞中老人”那两招“冤沉海底”、“恨满心头”,斗斗“夺魂旗”,考验他的真假? 在他尚未拿定主意之时,“夺魂旗”却向“北剑”蒲琨微哂说道:“蒲老儿,你不要替儿子脸上贴金,凭他也配与我订约‘长生矶’?这约会我是与天痴道长订的!” 蒲铿在旁,见“夺魂旗”藐视自己,忍不住剑一扬,抢步当先说道:“‘夺魂旗’你不要过分倚老卖老,再若口角轻薄,蒲铿拼受家父责罚,也要先砍你三剑!” “夺魂旗”目光斜睨蒲铿,仰天大笑,笑声中满含轻狂哂薄意味! 上官灵最听不惯他这种骄狂笑声,自石后纵起四丈,一式“鱼鹰扑水”,转化“雁落平沙”,轻轻飘落四人面前,用手一指“夺魂旗”道:“你不知道究竟是真‘夺魂旗’?还是假‘夺魂旗’?这样笑做什么?有本领的与我斗上百合!” “夺魂旗”被上官灵说得一怔,但旋即认出上官灵就是在七里山崖顶埋伏,打了自己一把紫色飞花暗器的少年,不由目射奇光,正待答话,那位“北剑”蒲琨,因想不到上官灵伤势早愈,并敢现身向“夺魂旗”叫阵,来时轻功身法,又那等灵妙,不由又惊又爱,生怕他遭了“夺魂旗”毒手,自己将来无法向“笑面阎婆”孟三娘交代,遂发话说道:“你们万事慢谈,且等我与醉大师这一场‘单剑会双环’,交代完了再说!” 这时“东僧”醉头陀因劲敌当前,也不敢丝毫怠慢地撤出兵刃,他这对“龙虎钢环”大如海碗,粗如鸥卵,一只整体是条盘龙,鳞甲栩栩,龙甲双翘,外长二寸! 另一只则是在钢环之上,铸着一只虎头,突出两枚森利虎牙,显然可以做为锁拿兵刃,及点穴之用! 醉头陀“龙虎钢环”分执两手,一错一震,响起一片虎啸龙吟,足下却好似醉意独醺,东倒西歪地向“北剑”蒲琨欺近! 蒲琨何等行家?认出“东僧”醉头陀的身法,是他独创精研,极为高明莫测的“龙形醉步”!不愿一上来就被对方这种奇奥步法圈住,身形微飘,斜掠三丈,但足尖点地即回,半空中洒下飒飒剑风,条条剑影,施展的也是自己所创拿手招术“天花盖顶”! “东僧”醉头陀见“北剑”蒲琨,不但脱出自己的“龙形醉步”,并立即抢制先机,挥剑还攻,心头也自钦佩无已! 暗想反正自己的禅门“无量真力”,最善韧战,何不让这老儿得意一时,试试这二十年间,他蒲家“三指剑”的威力究竟增强几许? 所以在漫空剑影洒落之时,并未用“龙虎钢环”上迎,只是呵呵大笑,说了声:“蒲兄一上来便下煞手,岂是对待故人之道?” 双环交叉,在身前一错,荡起闪闪精光,似欲以钢环震剑,但突然肩头略晃,足下暗踩“七星倒步”,业已飘出“北剑”蒲琨的剑风之外! 他们这等绝世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先机立失,“北剑”蒲琨见“东僧”醉头陀闪身避势,哪肯放过难得良机?长啸一声,身形手法,快得如石火电光,根本不等落地,在空中便已变招,“虹形经天”、“风摇万叶”,剑化弥天耀目精芒,脚尖点地以后,跟着又是一式“刺虎屠龙”,三招虽有先后,实若连环,剑风雷响,硬把“东僧”醉头陀,*得连用“龙形醉步”,闪展腾挪地退出两丈! 三招得手,“北剑”蒲琨益发气势如虹,“三指剑”奇招迭出,剑影如山,越攻越厉,越舞越疾,渐渐连剑带人,在“东僧”醉头陀身外,化成一圈青虹,不辨身影,只有那剑柄上所嵌的三粒罕世明珠,不时闪烁奇光,幻为异彩! 不但上官灵、蒲铿看得有点摇头咋舌,连那骄傲无比的“夺魂旗”,也何尝不心惊“北剑”蒲琨的艺业精进,名下无虚,而替 “东僧”醉头陀,暗捏一把冷汗! “东僧”醉头陀此时感觉身外的如虹剑影,压力奇强,也有点懊悔自己错估对方,作茧自缚!但他毕竟是当代武学宗师,既发现不应专门挨打,遂立即功行两臂,气聚丹田,先发出一声罡气所化的“狮子吼”,然后在“北剑”蒲琨一式“迎风斩草”递到之时,“龙虎钢环”并举猛落,硬往“三指剑”剑身砸去! “北剑”蒲琨一声龙吟长啸,未见手腕如何用力,“三指剑”业已自“东僧”醉头陀的“龙虎钢环”之下,翻到上方,锐啸慑人地当头疾落! 醉头陀深知双环砸剑,绝难如愿,用的也是虚招,所以在蒲琨“三指剑”一翻之际,已明敌意,劲力忽收,双环左右交错,一式“独力擎天气便往突然疾落的剑风迎去! “北剑”蒲琨知道像自己这一等名手相斗,虽然抢占先机,略居上风,但三两百招之内,决奈何不了醉头陀手中那对“龙虎钢环”,最后的胜负之分,仍必须系于双方内家真力的强弱,及耐战久暂! 自己因真气弥沛,特制的“三指剑”也比普通宝剑,加宽加沉,何不就势一试对方内力深浅?也好作今日之会,进退如何的最佳打算! 双方几乎打的同样主意,“三指剑”与“龙虑钢环”,自然一凑即合,但“北剑”、“东僧”两位盖世奇人的绝顶功力,也由此可见,精钢所铸的兵刃,互触以下,居然毫无声息,不过“夺魂旗”行家眼内,却看出坚强无比的山石,已在二人足下,微微陷入半寸! 环剑相交,一个沉剑压环,一个执环震剑,丝毫不敢懈神,也丝毫无法取巧地,互较内家潜力! 此举关系二人-世英名,那种沉默而紧张的气氛,使“长生矶”肃静无声,但“夺魂旗” 却深知双方这种硬拼,决非一时半刻,能分胜负,自己又无法为“东僧”醉头陀助力,不由眉峰紧聚! 蒲铿也替自己父亲担忧,慢慢凑近“北剑”蒲琨身旁,以防万一有甚不测! “北剑”蒲琨见蒲铿慢慢凑近,以为他要插手,急得睁目叱道:“铿儿不许坏我一世名头,退后七尺!” 就这张口说话,略一分神,“三指剑”已被醉头陀借“龙虎钢环”传导的禅门“无量实力”,往上拱起数寸! “北剑”蒲琨见对方如此厉害,不由大骇,急忙守定心神,不再旁骛,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真气内力,齐聚右臂,传往剑身,才又稳住“龙虎钢环”逐渐上升之势,恢复胶着状态! 上官灵见“北剑”、“东僧”这等哑斗,虽比先前更为惊险,但已无好看,遂向那眉头紧皱的“夺魂旗”叫道:“喂,‘夺魂旗’!我方才所问,怎不回答?你到底是真‘夺魂旗’?还是假‘夺魂旗’?” “夺魂旗”见上官灵居然也知道“夺魂旗”有真有假,不由深为诧异,仔细又向这高傲英俊的少年人,看了两眼! 上官灵笑道:“‘夺魂旗’,你不要看我,我自南疆随师遨游中原,在玉门关外的‘白龙堆’上,便看见一十二名武林豪杰,为‘夺魂旗’害死!后来又在祁连山玉柱峰,被‘夺魂旗’借走我一本‘无字真经’,并把我周身气血,分经错脉,目的是想收我作他徒弟!但你如今的眼光之内,却对我颇为陌生,自然不是一人!我已经明白,你是在陕西七里山前,挨了我‘紫飞花’的‘夺魂旗’,不是在祁连山玉柱峰害我的‘夺魂旗’,你们两个‘夺魂旗’,究竟谁真?谁假?” “夺魂旗”听完,一阵大笑道:“二十年前,‘夺魂旗’誉满武林,多载隐居,岂会把行为改变?在祁连山害你的‘夺魂旗’,自然是江湖宵小假冒!你既见过他,难道他身材衣着和我一样?他有没有这样一杆风磨铜棍,上挂骷髅白骨红绸的‘夺魂旗’呢?” 上官灵听对方讲得蛮有道理,不由糊涂起来,搔头说道:“你们决非一人,但身材衣着及所用兵刃,却完全无异,脸上也均戴着一副眉毛鼻子全会动的人皮面具!不过据我看来,他是真的,你是假的!” “夺魂旗”皱眉道:“为什么你说我是假的?” 上官灵想了一想说道:“我在祁连山玉柱峰见过那个‘夺魂旗’,戏弄‘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师弟‘玉箫郎君’潘午;又在七里山见你杀‘秦中双恶’巴氏兄弟,及与这自称天下第二剑的蒲铿打架!凡事旁观者清,仿佛那个‘夺魂旗’的功力,要比你略胜半筹,自然他是真的,你是假的!” 武林高手,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轻视技不如人,“夺魂旗”听上官灵这等说法,不由气极而笑! 上官灵剑眉一挑,瞪眼叫道:“‘夺魂旗’,你笑什么?不服气就接我三十招文昌笔,试试你这杆挂红旗的棍儿,是不是真用罕世难得的风磨宝铜所铸!” 话音方了,文昌笔已自胁下翻出,“萧何问路”、“韩信点兵”,两手得自“南疆隐侠” 谢东阳秘授亲传的绝学奇招,回环并发,笔影蔽空,向“夺魂旗”急攻而至! “夺魂旗”真还料想不到这年轻人如此大胆,说打就打!一声苦笑,自上官灵笔影之内,展袖飘身,横跃两丈,半空中便把手内的骷髅白骨红绸摘下,铜棍缩短还原,落地摆手说道: “小娃儿,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与你这样的年轻娃儿动手,我若再用‘风磨铜夺魂宝旗’,岂不太自惭愧?方才这两招笔法,真力甚强,变化却嫌不够,如真想玩玩,我空手接你三十六招,决不还手!” 上官灵眉儿一挑,目注“夺魂旗”说道:“我叫上官灵,你不用‘夺魂旗’,我也不用文昌笔,空手招呼更好,不出二三十招,我就可以断定你这‘乾坤五绝’名头,是真是假?” “夺魂旗”真有点为这年轻人的傲骨,暗暗心折!但他夸言二三十招以内,便可试出自己名头真假,不由嘴角微撇,浮起一丝哂笑! 上官灵聪明已极,看出“夺魂旗”心中所想,噘嘴叫道:“‘夺魂旗’!你不要仗着“乾坤五绝”名头,倚老卖老,看不起年轻人,在真假未辨以前,谁晓得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我这就要出手,你小心‘恨满心头’,和‘冤沉海底’!” “洞中老人”所授这两手从来未闻的奇异招名,真把“夺魂旗”听得一怔,正在暗忖“恨满心头”和“冤沉海底”二语,是何用意之际?上官灵一招“金豹露爪”,聚集八成功力,劲气排空,倏然出手!“夺魂旗”是当代武学宗师,目力何等厉害,见上官灵这一出手不由心头深为吃惊,暗想这娃儿小小年纪,不但胆色极强,这份出掌的迅捷沉猛,居然也似并不在七里山前,曾与自己交手的“北剑”蒲琨之子蒲铿之下! 以他在江湖中的身份名头,当然不肯上来便即还招,肩头微晃,右旋避势! 上官灵早就想斗“夺魂旗”,如今师傅、师伯及天痴道长,一人不在,没有管头,自然高兴异常,跟手招化,“金鹏剔羽”“孔雀开屏”,一实一虚,回环进击! 掌招并不出奇,掌力掌风,却强得出人意料之外,“夺魂旗”因上官灵曾批评他功力不如另一“夺魂旗”,故而存心显露,足下乱踩阴阳,身形也东倒西歪地,抢进上官灵劲急无俦的掌风以内,冲他龇牙一笑! 上官灵立时收掌,卓立如山,两只大眼中,却射出愤怒光芒,凝视“夺魂旗”不瞬一瞬! “夺魂旗”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起来,诧声问道:“才只三招,你怎么就不打了?是不是陷我这种神妙身法?” 上官灵气得噘嘴说道:“你这种‘纯阳酒醉巧戏黄龙’身法,我也会用,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内家绝艺,谁会怕你?” “夺魂旗”越发奇道:“你既不怕,怎不继续动手?” 上官灵面呈不屑之色说道:“你们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头,自抬身价,美其名为什么武林高人,前辈奇侠,实在令人讨厌!老是我打你,你不还手,有什么意思?有本须你也像‘北剑’蒲琨那样,一掌把我震伤个十天八天,我才佩服!” “夺魂旗”听说上官灵曾被“北剑”蒲琨打伤,不由侧眼一看,只见“北剑”、“东僧”,仍在剑环相交,互较内力,但二人头上已微沁汗珠,足下石上所陷脚印,深几一寸! 两人盛名之下,自惜羽毛,谁也不愿意局外人在胜负来分之前,插手相助!“夺魂旗” 心中一动,故意提高嗓音,向上官灵笑道:“哦!原来你竟被蒲老儿打伤,不过我总有点不太相信,凭他自诩天下第一的‘北剑’威名,怎会对你这等年轻后辈,下此重手!” “夺魂旗”有意传声,任凭“北剑”蒲琨再怎样的专心一志,耳内也自然听见这几句讽刺之语! 他当初盛怒之下误伤上官灵,本已内愧!如今被“夺魂旗”当众指责,心气立浮,“三指剑”压不住“龙虎钢环”,渐渐又往上拱起! 蒲琨心内一惊,正待纳气静心,摒绝外扰地凝神传力,对手“东僧”醉头陀“哈哈”一笑,“龙虎钢环”的劲力也收,目注蒲琨说道:“蒲兄不必为外物分心,我也决不占这种便宜,你我斗上三五百招,难分难负,目前如此比法最好,我们索性不见高低,不下此石如何?” 说完便自趺坐大石之上,双手分执“龙虎钢环”,平伸胸前,仍作双环交叉互错形状! 蒲琨闻言,脸上微红,听出醉头陀这几句话,明面故示大方,暗中却也在嘲讽自己定力不坚,会被“夺魂旗”语音,影响得心浮气散! 不但如此,“东僧”占了绝大便宜,因为自己这近二十年来,啸傲燕山,精研剑术,深信连诸葛逸的“生花七笔”、天痴道长的“玄天七十二拂”,也足可一拼!才遣爱子游侠江湖,探听其余“乾坤四绝”近况,有意再度一争雄长! 如今醉头陀避重就轻,指明互较内力,不见高低,不下此石,岂非使自己精妙剑术难展其长?但对方既已划道怎甘示弱?遂也盘膝端坐,“三指剑”平举当胸,往醉头陀“龙虎钢环”的交叉之处一搭! 两人均将数十年威名,系此一举,全都不敢丝毫怠慢,索性双双静气垂帘,把身外一切,付诸不闻不见,只往环身及剑尖之上,绵绵传送真力! 蒲铿怕“夺魂旗”会乘机对自己爹爹,有所不利,脸色颇为紧张地,站在“北剑”、“东僧”对坐较功的大石之旁,凝神守护! “夺魂旗”见自己用真气传声,发话刺激“北剑”,暗助“东僧”,但醉头陀似乎并不领情,遂回头向上官灵笑道:“我不愿像‘北剑’蒲老儿那样不知羞耻的以大凌小,但不还手你又不太高兴!这样好了,在你每攻我三招以后,还你一掌!” 上官灵闻言虽仍不大满意,但心中暗想,眼前这个“夺魂旗”的心肠举措,仿佛确实要比祁连山所遇,拿自己“无字真经”的那个“夺魂旗”,要好得多! 但好坏既分,真假仍自难辨,上官灵立意觅机施展“洞中老人”所传的那两招“冤沉海底”“恨满心头”,试试这“夺魂旗”如何应付? 主意打定,轩眉朗笑道:“‘夺魂旗’!照你这样说法,三十招中,我就可以试出你是真是假!” 语音方了,谢东阳独创秘传的“九宫连环手”法,已自展开,矮身错步一飘,把自己转到西北生门,然后发掌如骤雨狂风,向“夺魂旗”当胸击到! 阴阳生克,及奇门变化,哪里难得住“夺魂旗”这等武林奇人?连躲都不躲地,黑衣下摆轻飘,便使上官灵这当胸一掌,掠空而过! 但上官灵师传的“九宫连环手”法,亦颇不俗,一掌击空,立即就势变招,收肘横撞“夺魂旗”乳下“期门”重穴! 并算准对方因未满三招,不会还攻,若非向左旋身,定然纵跃避势!遂以右足“魁星踢斗”,左掌来上一招“鬼面拨扇”,把预料中的两条退路,一齐封死。 这几招说来虽慢,但动作上却捷逾闪电,极似同时出手! “夺魂旗”也不禁失声赞道:“小娃儿,不怪你狂,果然真有两手!掌力身法,以及临场变化,样样不俗!倘若再加十年火候,‘乾坤五绝’以外,算你一号!” 一面说话,一面出人意料地,挺胸迎向上官灵直撞“期门”重穴的手肘,但就在肘尖将沾未沾衣的刹那之间,倏然一闪一转,仍然是施展先前的那种“纯阳酒醉巧戏黄龙”身法,不仅使上官灵右肘撞空,左掌右足虚发,并笑吟吟地,欺近身来,骈指疾点对方右腿,“阴市”大穴! 上官灵想不到“夺魂旗”身法如此怪异,但他应变亦极敏捷,右肘既已撞空,左掌右足遂也半发即收,左足足尖点地,身形斜挂云旗”,避开“夺魂旗”食中二指,右手趁势沉肘运掌“玄鸟划沙”,“刷”地一声,反切“夺魂旗”右胯! “夺魂旗”见上官灵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居然还能避势抢攻,越发暗觉难能,哈哈一笑,收指飘身,横跃七尺! 上官灵恨他方才那些“再加十年火候,‘乾坤五绝’以外,算你一号!”之语,仍在倚老卖老轻视自己!不由钢牙紧咬,暗忖今日“长生矶”上,若斗不过你,等下月“庐山小天池”再斗!“小天池”斗不过时,等二度谒见“洞中老人”,习艺以后再斗!总之,除了“西道南笔”以外,三五年间,若斗不了“东僧、北剑、夺魂旗”与那“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救回常碧云姊姊,自己便立誓永世不谈这“武学”二字! 心头郁怒,自然掌上加功,纵身赶过,施展“九宫连环手”中,极具威力的“乾坤八掌”,掌掌不顾一切地,拼命强攻,掌风猎猎,劲气呼呼,裂石开碑,撼山倒海! “夺魂旗”被他打得东飘西闪,紧皱眉头!因为看出上官灵这样打法,是不知轻重,存心硬拼!虽然此子根骨绝佳,并似有罕世奇遇,真气内力之强,与年龄不成比例,但火候锻炼,毕竟悬殊,自己万一在硬拼之下,失手损伤这一朵正在郁香待放的武林奇葩,岂不可惜? 况且当初陕西七里山前,此子是与“西道”天痴,一齐出现,极可能就是“西道”的得意弟子,自己业已因一时之气,得罪“北剑”蒲琨,及“笑面阎婆”孟三娘两个厉害对头,何苦再与“西道”天痴,多结深怨? “夺魂旗”因心中如此想法,故而下手始终留有分寸,在每逢上官灵攻满三招,便轻描淡写地,蹈暇趁隙,出手还击,但招术虽妙,总留有时间退步,使对方能够躲避!这样打法,不仅凶险毫无,并极似师徒喂招,隐隐含有指点之意! 上官灵何等聪明?任凭“夺魂旗”掩饰颇妙,在二十招以后,也已发现对方有意怜才,对自己始终不下杀手! 他毕竟年轻,不懂得所有武林绝艺,如欲发扬光大,必须首重传人,而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只要天悟神聪,根骨灵秀,便会占足便宜,对方越是身怀盖世神功,越是不舍得轻易摧折这类罕见奇葩,而欲尽一切努力,将其争取! 但上官灵虽然不懂得,心中不免有点奇怪,好“夺魂旗”、坏“奇魂旗”、天痴道长、“笑面阎婆”,甚至连自己挨过他一记内家重掌的“北剑”蒲琨,怎的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均似对自己颇有好感? 他人小鬼大,一面想事,一面判断自己这次若以“斗换星移”、“旋转乾坤”、“翻天覆地”三招连环出击,而故意略留破绽,“夺魂旗”定然趁隙还攻,岂不便可就杌施展“洞中老人”所传的第一招“冤沉海底”? 手随心动,招出如风,但在回环并发的第二招“旋乾转坤”之中,故意用力稍浊,足下由应踩的“天璇星位”,踩到了“天枢星位”之上! 果然“夺魂旗”全如上官灵所料,在闪过第三招“翻天覆地”之后,飘身自右方欺进,作势轻敲上官灵臂端“天泉”穴,口中并带笑说道:“你这一招‘旋乾转坤’,用力稍浊,足下应该左移五寸,立在‘天璇星位’,便不会被对方由此攻进,全盘受制!” 上官灵似乎把“夺魂旗”轻敲臂端“天泉”穴的虚势,当作实招,更因“天璇星位”被人乘隙反占,一时无法躲避,竟自全身往后一倒,足跟蓄力,几乎平塌及地! “夺魂旗”,皱眉说道:“这种‘卧看天河’‘倒穿金鲤’身法,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用!因为对方功力稍高,太易追击,如今你且试试怎样化解我这一招‘孔雀剔翎’。倘若往后倒穿,我便跟踪赶到,在你身未及地,无法腾挪闪展之前;突下内家煞手,岂非便将难逃一败?” 发话之间,因怕伤了上官灵,一招“孔雀剔翎”,只用上二成功力,轻轻划下! 上官灵鼻中微嗤,冷然答道:“‘夺魂旗’,你这一片好心,是不是装出来的?可惜世间事哪得尽如你意?你且见识一手武学奇招‘冤沉海底’!” 一面答话,一面用极为巧妙的身法,双足交叉借力,贴地轻轻一翻,但等由仰面朝天,翻成全身扑地以后,忽又出人意料地电疾翻回,也就在这一翻一转之间,恰恰把对方所发几乎无法躲避的一招“孔雀剔翎”,从容闪过! “夺魂旗”一掌划空,颇为对方的巧妙身法所惊,方自失声赞好,上官灵腰间叠力,一挺一穿,竟乘着“夺魂旗”收招换式的刹那之间,凌空直上! 这些动作,奇诡无伦,“夺魂旗”有点莫名其妙!抬头一望,空中并无上官灵人影,却感觉有股极强劲力,袭向丹田小腹! 原来上官灵根本不曾窜起,虽然长身作势,但脚尖尚未离地,便以“千斤坠”身法,电疾沉身,盘坐流平,功聚双掌,照准“夺魂旗”丹田气海,狂推而出! “洞中老人”所传的这手奇绝怪招,真弄得“夺魂旗”立濒险境,一筹莫展! 但他毕竟功力绝世,临危不乱,强提一口真气,脚尖点地,全身便如一张薄纸似的,被上官灵所发掌风,吹得乎飘五尺! 然后右臂往后一举,身躯凌空翻转,左掌聚劲,挥手虚击,就借这一点空中气流的反推微力,向左横飘,脱出险境以外! 这种身法,也极神奇,上官灵认得是轻功中九大绝技之一,“摘星换位”,内心颇为佩服“洞中老人”事事前知,当初教自己这两招绝学之际,便已把“夺魂旗”如何闪避,预料得丝毫不错! “夺魂旗”以“摘星换位”,向左横飘以后,上官灵本待追踪再用那招“恨满心头”便可试出面前这个“夺魂旗”,到底是真是假? 但方自蓄势待发,忽然怔住,因为看见“夺魂旗”落地以后,并未注意自己,却注视“北剑”、“东僧”对坐较功和那块大石,神情颇为焦急! 上官灵也随着“夺魂旗”目光看云,只见“北剑”蒲琨与“东僧”醉头陀的“三指剑” “龙虎钢环’,依旧在身前平举相交,未曾分出丝毫上下,但脸色却不似那样平和,“东僧” 醉头陀的脸上,宛如酒醉,一片酡颜,“北剑”蒲琨却似大病未愈,一片惨白! 不单“夺魂旗”神色紧张,那侍立“北剑”蒲琨身后的蒲铿,眼角眉梢,也颇呈忧急! 上官灵莫名其妙,轻轻纵过,“夺魂旗”向他摇手低声说道:“小娃儿,我们要打少时再打,目前我们想个法儿,怎样才能使他们不致一齐毁在这‘长生矶’上?” 上官灵依旧愕然不解,“夺魂旗”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武功练到上乘火候之人,其他均可淡泊,惟独对一个‘名’字,极少有人能够放下!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高人隐士、豪杰英雄,跳得出‘利锁’,脱不了“名缰’,到头来全没在这一字以上!所以当世之中,什么叫‘乾坤五绝’?什么叫‘笑面阎婆’?又何必举行甚排名论剑?但看谁能勘得破这‘名关’二字,谁才是真正的第一高手!” 上官灵见“夺魂旗”忽然感慨起来,不由皱眉问道:“‘夺魂,旗’,这‘北剑东僧’,不过剑环相交,比比内力,有甚凶险?你不是要替他们化解么?怎的不想法儿,却这样唠唠叨叨则甚?” 他哪里知道“夺魂旗”方才那一番舌,就是在暗中劝解“北剑东僧”,但这“乾坤双绝”,宛如充耳未闻,仍自垂帘静坐,“东僧”红扑扑的脸上,越来越红,“北剑”白惨惨的双颊,也越来越白! 这时海上远远又出现一叶风帆,看方向也是对这“长生矶”而来,波涛更平静得异乎寻常!“夺魂旗”看了那叶风帆一眼,向上官灵叹道:“‘东僧’醉头陀本来是怕与我‘北剑’过手,会弄得不可开交,但他忘了自己一样傲不服人,如今嗔念一动,却真正成了难解难分的生死相搏!” 说到此处,知道上官灵尚有疑问,继续解释说道:“他们这种比法,难到极点,一方面较量真力强弱,一方面又要防备手中的成名兵刃,不使禁受不住,有所损毁!所以刚力柔劲,互相硬抗,自然极损真元!倘若功力悬殊,片刻便分胜负,并无大碍,最怕两人这等名望相同,火候相若,谁先收手,谁就会被武林腾笑,丢了大人,故而*得非耗到油尽灯干,才可分出上下!但败的一个,必会当场五脏皆碎,喷血身亡;胜的一个,也因斫丧过重,大减寿算!” “夺魂旗”这些话虽系对上官灵所说,但主旨仍希望“北剑”“东僧”听见,彼此警觉收手! 但这些武林奇人,委实妙极怪极,“夺魂旗”说完以后,“北剑东僧”,居然同时睁目,“北剑”蒲琨冷冷看了“夺魂旗”一眼,“东僧”醉头陀也只微微一笑,便又双双恢复原来姿态,不再理会! “夺魂旗”知道无可挽回,长叹一声,向上官灵说道:“他们两人看来无甚凶险,其实均已快到最后关头!醉和尚施展禅门‘无量真力’中的‘罗汉劲’在脸上*出一片绯红!蒲琨老儿也运用轻易不肯显露的‘三阴神功’,双颊一片惨白!只要再过片刻,红的一呈火红,白的一现银白,‘乾坤五绝’以内,便将除名一人,我平素自诩足智多谋,此刻却半筹莫展,你这小鬼灵精,能有甚怪主意么?” 这时海上风仍不烈,但波涛却不知怎的突然汹涌起来,远远的那叶孤帆,立在海浪之中,忽隐忽现,浮沉不已! 上官灵听“夺魂旗”竟向自己问计,偏头略想,脸上现出得意微笑,半声不响地一跃八尺,扬手照难侍立在“北剑”身后三步远的蒲铿,就是一记足有八九成真力的内家重掌! 蒲铿侍立“北剑”身后之意,本在防范“夺魂旗”万一有甚偷袭手段,但绝想不到这与自己父亲同来,并曾与“夺魂旗”恶斗的上官灵,突然会对自己下手! 既出意外,掌风更如排山倒海,来势极强,蒲铿只得升肩飘身,纵出避势! 上官灵趁着蒲铿闪出,抢到石前,左手疾抢“东僧”醉头陀放在石旁的酒葫芦,右手却抡个半圆,向正在垂帘静坐,传力较功的“北剑”蒲琨脸颊之上,就是一掌! “北剑东僧”这等人物,虽在潜心闭目,但周围动作,依旧宛如目见,上官灵右掌才抡,“北剑”蒲琨已把“三指剑”身的着力一收,原式未动平飘数步! “东僧”醉头陀与“北剑”蒲琨同时卸劲,也同时飘身,飘出六七尺远,“龙虎钢环” 并交右手,左手却把着自己视如性命的酒葫芦,凝视上官灵,面带诧异之色! “北剑”蒲琨起先以为是“夺魂旗”趁隙偷袭,业已眉腾杀气地准备放手一拼,但如今见是上官灵,不由在脸上浮起无可奈何的半丝苦笑! “东僧北剑”全因身份名望关系,不能对上官灵有所计较,但那蒲铿却无此顾忌,怒火冲天地扑将过来,一式“双阳沓手”,直撞上官灵前胸,口中并沉声叱道:“无耻小贼,竟敢如此卑鄙,还不与我纳命!” 上官灵真气微提,人升两丈,并空中发话笑道:“蒲铿,你枉为‘乾坤五绝’中的‘北剑’之子,怎会这样草包?你问问你父亲,我是不是一番好意?” 蒲铿闻言不觉一怔,上官灵面向“东僧”醉头陀,飘身落地,但足尖才点地面,仿佛这座小小“长生矶”,居然整个摇动了一下,赶紧移步换桩,方得站稳! “夺魂旗”、“北剑”父子,均有同样感觉,正待向醉头陀询问因由之际,突然全岛又是一阵剧烈震动,连沙滩上的千斤大石,均被震得左右翻滚! 矶上五人,各有一身上乘内功,足下宛若生根,自然未被震倒,但醉头陀业已脸上微微变色,收起自己的“龙虎钢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众人说道:“我曾经风闻那些习狎东海波涛的渔夫舟子传言,这‘补陀洛伽’的百里周围,岛屿本来甚多,但每隔三五十年,便有一处陆沉,最后只剩下这座小岛,才定名为‘长生矶’,如今这样剧烈震动,难道我们无巧不巧地,要注定在此同沦浩劫?……” 说至此处,足下越震越烈,连“东僧”、“北剑”、“夺魂旗”那等功力,均觉站不稳足,并难以移动。 蒲铿首先踉跄,“夺魂旗”伸手挽住他,向“北剑”蒲琨叫道:“蒲老儿,面临人力难抗的天灾浩劫,我们彼此暂缓意气之争,先合力慢慢行往海边令郎来时所乘的那条小船,能逃得一个,便是一个!” “北剑”蒲琨默然不答,右手挽住蒲铿,左手挽住上官灵,“东僧”醉头陀则用右手挽住上官灵,“乾坤三绝”把两位少年英侠,护在当中,相互运足神功,在树折石崩、地水狂冒、沙滩也一块块逐渐陷落,几乎步步均无法着力的奇险情况之下,勉强往海边走去! 海上近“长生矶”一带,自然也波涛汹涌,骇浪如幽,但为蒲铿*舟前来的舟子,也是惯经风浪的水路英雄,尚能镇慑心神,利用多年纯熟的风波经验,使那条小船,在颠簸上下之间,保持不曾翻覆! “夺魂旗”等好不容易,一寸一尺地移近海边,但五人一齐跃上小船,那舟子却立即皱眉,声称船不胜力,顶多载上三人,尚可冒险一试! “东僧”、“北剑”、“夺魂旗”,因身伤所关,闻言一齐意欲纵下小船,上官灵手指前方叫道:“那条小船上坐的不是天痴道长么?船家只须勉为其难地向前凑上三五丈,岂非彼此均可脱险?何必还争先回那即将陆沉的‘长生矶’?” “夺魂旗”顺着上官灵手指着去,果见如山巨浪的起伏之中,一条小船头上,坐着“西道”天痴道长,*舟的是个白发壮健老人,两船相距,不过六七丈远! 舟子明知在如此骇浪惊涛之下,要使两船接近,委实太险,但在这生死关头,也只得冒险搬舵,并请身边的“夺魂旗”以内家神功,扯起半帆风力! 风帆一升,小船左舷急倾,并飞涌进不少海水,但船也对准天痴道长来船,疾若脱弦之箭般地冲波而去! 舟子为免风狂浪大以下,万一*纵不灵,容易相撞,老远便把船头错开,等接近到约莫四丈来处,便请“夺魂旗”收帆,并嘱咐意欲过船之人,早作准备! 船行极速,说话间两船已相距在两丈以外交错,上官灵突展轻功,一跃而过! 两船对驶,又在险恶无伦的波涛之斗,纵出容易,落足却极艰难,“东僧”醉头陀恐怕上官灵万一失足坠海,见“北剑”蒲琨正在全神照顾他独生爱子,“夺魂旗”以内家神力,助舟子慢慢收帆,只剩下自己无事,遂也随同上官灵纵出,半空中加以扶持,总算安然降落在天痴道长所乘的小船之上! 就在这一纵一落之间,两船相去已有数丈,天痴道长向醉头陀,呵呵笑道:“醉和尚,你我一别廿年,想不到竟在这等情况之下重逢!你看看‘长生矶’业已半沉海中,对这‘长生’之名,岂非绝大讥刺?” 此时“长生矶”地裂泉喷,渐渐沉落,越发使得海上本已十分险恶的波涛,更增险恶,醉头陀一面觉得这条小船,似比“北剑”父子既“夺魂旗”所乘,平稳多多,一面又觉得天痴道长,怎的一点不把当前险况,放在心头,仍能如此从容谈笑。 天痴道长似已看出醉头陀心意,微微说道:“醉和尚,你我枉自列名‘乾坤五绝’,但在这险恶波涛之中,那些什么软硬轻功,却毫无用处,来来来,我替你介绍一位水上高人,这位戴飘萍兄,外号人称……” 醉头陀愕然一惊,不等天痴道长说完,便即接口说道:“‘东海龙王’戴飘萍兄,十年前独棹孤舟,自‘莲花岛’陆沉所引起的海啸之中,救起‘莲花岛主’‘穆氏三雄’,怪不得对这目前的排山巨浪,视如……” 戴飘萍一面倚仗纯熟无比的*舟经验,驾得这条小船,虽然随浪浮沉,却平稳已极,一面向醉头陀呵呵笑道:“大师长年卓锡长生矶’,无殊东海一带的万家生佛,戴飘萍心仪已久!我这点驾船手法,不过是自幼生长渔家习狎波涛,积得数十年经验而已!阿况今日这‘长生矶’陆沉极慢,所激波涛虽险不恶,不但我们这条小船,可保无恙,连大师兄前所乘那叶扁舟,也必能脱出险境以外!” 此时“夺魂旗”及“北剑”父子所乘的那叶扁舟,业已在滔天浊浪,及苍茫夜色之中不见踪影,“东僧”醉头陀虽然颇觉悬心,但听“东海龙王”戴飘萍这样一说,也就略为宽解! 天痴道长知道小船飘海抵岸,颇需-段时间,遂向上官灵说道:“你师傅与‘南笔’诸葛逸颇为投缘,他们不来东海,下月共赴‘庐山小天池’之会!你是怎样来此?常碧云呢? 可知你方百川师伯,出了事么?” 上官灵闻言不禁吃了一惊,急急问道:“我方师伯出了什么事?” 天痴道长未答上官灵所问,转向醉头陀说道:“醉和尚,你还记不记得‘北溟老怪八指飞魔’?” 醉头陀愕然说道:“‘八指飞魔’司空曜,昔年不是被诸葛逸的‘惊神笔’点破一身‘玄阴气功’,成为废人了么?”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世间事就是这羊难以预测,老魔头昔年败在诸葛逸笔下,废去一身武学!不知他有甚奇逢?居然重行练就‘玄阴气功’,并邀约‘鸠杖神翁’谈白水,作为臂助,合创什么‘玄阴教’,期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的‘罗刹教’联手,对抗‘乾坤五绝’!” 醉头陀喟然叹道:“一干魔头均欲互相联手,对抗‘乾坤五绝’,而‘乾坤五绝’以内,却仍频起意气之争,就拿这次莫名其妙的‘长生矶’一会来说,起因不过为了一点极小闲事,竟弄得‘夺魂旗’要斗‘北剑’,‘北剑’不服‘夺魂旗’,连我这平素极少妄动无明的醉和尚,也与蒲琨老儿糊旦糊涂地较上了劲,若不是这鬼灵精似的娃儿,设法解围,两人之中,总要毁上一人!群魔乱舞,世劫方多,看来我们闲散了近二十年,如今又该忙碌一阵的了!” 天痴道长也自慨然点头,转面对上官灵说道:“你方师伯不知何故与‘玄阴教,内人物结怨,途中与我相逢,略谈你与常碧云,私下吕梁,潜来东海之事,便被人设计调开,用迷魂暗器迷倒擒去!我虽然收拾了两名‘玄阴教’下小辈,问出人被劫往勾漏山‘玄阴教’主坛,但因急于到东海‘长生矶’赴约,不及往救,遂命那两名小辈,传语‘八指飞魔’司空曜,及‘鸠杖神翁’谈白水,不许对方百川有丝毫危害,三月之内,我亲自到他‘玄阴教’内要人,所以暂时不必为他着急!我方才问的常碧云呢?她不是与你一同潜来,却了哪里去了?” 上官灵目光中,流露一种愤怒之色答道:“我云姊姊巧服‘三叶仙兰实’,被‘罗刹教笑面阎婆’孟三娘,抢去作徒弟了!” 天痴道长闻言颇出意外,愕然说道:“‘三叶仙兰实’,再加上‘笑面阎婆’一身绝学,倒也算得上是常碧云的罕世奇遇!但‘罗刹教’究非正途,还得跑趟罗浮山‘万梅谷’,设法救她出来,不过不必忙在一时,只不令她陷溺过深便了!你这娃儿花样真多,从哪里找来百年的‘三叶仙兰实’?又怎样来到‘长生矶’上?” 上官灵笑道:“我挨了‘北剑’蒲琨一掌,他一面替我医伤,一面把我带到‘长生矶上’!” 说到此处,见天痴道长犹似不解,遂把自己与常碧云,瞒着方百川私下吕梁的一路经过,详述一遍,却遵从“洞中老人”之嘱,将那密穴奇逢,学得“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招的一段情节隐去。 天痴道长听说上官灵服了“三目蟾蜍”元丹所化竖目,全身百穴已通,连在凉州所受“夺魂旗”“分经错脉”之害,也自然消解,不由又代他高兴,又略觉怀疑,替上官灵微一揣摩,点头笑道:“你所说不错,如今真力之强,虽尚不足与‘北剑’、‘夺魂旗’等人物抗衡,但在同辈以内,已无敌手!这位‘百草老人’凌慕农,惠你至多,他日应该好好答报!” 上官灵本就颇为感激“百草老人”,自然连连点头,天痴道长又向醉头陀笑道:“我记得二十年前的‘夺魂旗’,只是行为怪僻,并不凶残,如今怎会变得这般歹……” 上官灵接口道:“据我适才与他动手寸所体会情形,这‘夺魂旗’并不歹毒!目前种种事实,都证明了‘夺魂旗’共有两个,一真一假,一善一恶,今天在‘长生矶’出现的‘夺魂旗’,是好‘夺魂旗’,玉门关外祁连山头所出现的‘夺魂旗’是坏‘夺魂旗’,但我还搞不清他们究竟谁真谁假?” 天痴道长向醉头陀呵呵笑道:“‘乾坤五绝’之中,论武学各有专长,难分上下,但名头方面,‘夺魂旗’确较响亮!如今居然会闹起双包案来,你这个整天泡在酒里的醉和尚,好像与他交情不错,可知道其中究竟么?” 醉头陀好大半天不曾喝酒,被天痴道长一提,酒虫又在喉中乱爬,举起葫芦,咕嘟嘟的一连几口,引袖拭去嘴边余沥,呵呵笑道:“我们‘乾坤五绝’以内,‘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四人,虽然气味不尽相投,但彼此间总有数面之认!唯独这行踪飘忽,性情莫测的‘夺魂旗’,始终缘悭一面,直到峨眉金顶论技,才被他以风磨铜骷髅白骨红绸旗的诡异怪招,战平‘惊神笔、长尾云拂、龙虎钢环、三指剑’等,分去‘乾坤一绝’名号!所以二十年前,谁也对他无甚深交,我是因他最近独力扫荡‘金蛟岛’鲍长雄盗窟,及在东南一带,逢善必为,把一干强寇狂徒,几乎全数制得胆战心惊,销声匿迹,才觉得此人表面骄狂刚愎,心术甚佳,遂渐莫逆!” 说到此处,又喝了孔口酒道:“但三月以前,‘夺魂旗’又做出了一桩人天共愤的极端狠毒之事,几乎使我对他翻脸绝交!” 天痴道长问道:“他不是在东南一带,声名颇好,怎又做出什么人天共愤之事?” 醉头陀微微摇头说道:“浙东有座静心禅寺,少林支脉,由静心老方丈主持,约莫三月以前一个深夜时分,‘夺魂旗’突在天殿之中现身,静心老方丈慕他名头,当然殷勤款待! 哪知‘夺魂旗’乘着对方尊敬自己,毫无防范之际,阴森一笑,立下辣手,全寺二十三名僧众,全被那种三寸金针上缠着画有骷髅白骨红绸的‘夺魂金针’,贯入天灵‘百汇’穴中,死于非命!最可怜的是那位勤参佛学,与世无争的静心老方丈,竟被惨剥人皮,张贴在寺门以外,做成一面‘夺魂旗’的模样!” 上官灵听得叫道:“这不是和玉门关外,‘白龙堆’中,杀死守一道长、智镜禅师、‘长白八雄’、‘钱塘双杰,等人的手法,大同小异!” 醉头陀闻言诧道:“‘武当’守一、‘少林’智镜,怎会在玉门关外,死在‘夺魂旗’的手内?” 上官灵匆匆一说往事,醉头陀恍然顿悟,点点头说道:“怪不得‘夺魂旗’说他倒霉,特地跑到西北去找那冒名为恶的坏‘夺魂旗’,一路之间,却到处都被人当作狠毒无伦的殃神恶煞!” 天痴道长大笑说道:“这倒着实有趣得紧,一个‘夺魂旗’为恶西北,一个‘夺魂旗’行善东南;东南的好‘夺魂旗’,跑到西北去企图洗刷罪名,却被西北的武林中人视为恶煞! 西北的坏‘夺魂旗’,跑到东南受人尊敬之余,却又肆虐逞凶!这件事关系江湖祸福,我们不能不管,但谁真谁假,是他们自己的名头之争,又不便多管!醉和尚,你到底与‘夺魂旗’相交甚厚,是不是认为好的是真,坏的是假?” 醉头陀苦笑说道:“因为我们对二十年前‘夺魂旗’的善恶本质不明,此事便成了好坏易分,真假难辨!我虽与好‘夺魂旗’有交,也不能断定他准是昔年峨眉金顶相会之人!不过我倒有个法儿,可以试出他们谁真谁假。” 天痴道长、上官灵一齐追问,醉头陀含笑道:“记得当年金顶论技,‘夺魂旗’敢以一式‘横杖挑云’,硬接我‘龙虎钢环’力逾千斤的‘开山劈石’,而那根能够伸缩的空中旗杆,毫无所损,足见确系风磨铜所铸!这类宝器,罕世难寻,决不致对成双,我们找个机会,从这兵刃上,或可试出几分真假!” 天痴道长微微点头,示意赞同醉头陀所说,上官灵因虽然不曾说出巧遇“洞中老人”的那段经过,心内却始终急于知道“洞中老人”的真实时身份,遂扬脸向天痴道长及醉头陀,含笑问道:“两位老前辈!当世武林之中,除了你们‘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真假夺魂旗’,及‘笑面阎婆、八指飞魔、鸠杖神翁’等人以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厉害人物?” 醉头陀冥思未答,天痴道长笑道:“有,有一个人,但不知他是否仍在尘世……” 话犹未了,醉头陀也张目说道:“痴道士,你说的是不是传说隐居西昆仑山绝顶,小琅环仙境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天痴老道点头答道:“我说的正是他,不过‘逍遥老人’钟离哲,江湖中尽闻其名,从来无人见过!” 说到此处,忽似又想起甚事,说道“醉和尚,你记不记得‘逍遥老人’钟离哲,既然从未履江湖,因何名震天下?” 醉头陀又是几口美酒下喉,目注天痴老道笑道:“痴道士怎来考我?这点掌故难我不倒! 昔年江湖上不是有个‘九毒书生’姬天缺,独来独往,凶霸无伦,就是对我们这几个老怪物们,还略有几分忌惮!后来因他恶行太甚,‘南笔’诸葛逸才在金顶论技以后,倡议围诛,但也就在此时,‘逍遥老人’钟离哲突下昆仑,一场恶斗,把个‘九毒书生’姬天缺,打得销声匿迹,从此不知所在!” 天痴老道微叹一声说道:“如今‘八指飞魔’司空曜,重练‘玄阴气功’,创立‘玄阴教’,并勾结‘鸠杖神翁’谈白水为助,声势不小!‘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更为猖獗,‘夺魂旗’又闹双包案,倘若这销声匿迹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也像‘南溟老怪八指飞魔’般再现江湖,真要弄得劫难频频,使武林中密布一片腥风血雨!” 醉头陀也以一种从来未有的庄容说道:“所以船一抵岸,我便要找寻‘夺魂旗’,及‘北剑’蒲琨父子,尽力化解他们之间的无谓间隙,免得‘乾坤五绝’以内,就起了意气之争,互相削弱实力,弄得正消邪长。” 天痴老道点点头笑道:“醉和尚酒肉穿肠,灵光不泯,此举倒真重要!我因和这上官小鬼,与坏‘夺魂旗’订约庐山,抵岸便需分路!你找到好‘夺魂旗’以后,如能在九月十五日,直到‘庐山小天池’,使他们真假相会最好!否则便到雁荡大龙湫,或是天台上吟风嶂弄月坪,诸葛酸丁之处一会!” 醉头陀点头允诺,天痴老道见彼此一席长谈,“长生矶”已从海上消失,波澜也自汹涌趋于平静,远远并现出了绵亘甚长的一抹青痕,知道再有一段时间,船便抵岸,便对上官灵微施眼色,好似意他良机莫失! 哪知上官灵如今浑身自己真力大增,两招之内,才用了一招的“冤沉海底”,也奇幻无匹,故而心中只对那位“洞中老人”,钦服异常,并不再想自这“东僧”醉头陀身上,获得什么武林绝学! 所以明见天痴老道暗向自己示意,却只面含微笑,摇了摇头,倒是醉头陀突然连饮几口美酒,放下葫芦,看着上官灵呵呵笑道:“你这个小鬼精灵,看样子并不像痴道士的徒弟,却从谁学得那等古怪刁钻,但刁钻而不恶,古怪得爱人,尤其是我与蒲琨老儿,‘无量真力’硬拼‘三阴神功’之际,若非你一面抢我视如性命的酒葫芦,一面要打蒲琨老儿一记耳光,使彼此分开,结果必定弄成两败俱伤!不然即令发现‘长生矶’陆沉在即,大劫临头,仍会顾惜数十年微名,谁也不肯先行收手,此时无疑双双随着‘长生矶’,葬身海底!我们这些人物,极少会受人恩,想不到竟需要对你有以酬答!天边那抹青痕,便是陆地,分袂在即,再见何期?说说看,小娃儿!你想不想学我的‘龙虎钢环’,或是‘无量真力’中的‘罗汉劲’?” 上官灵心中暗笑,“龙虎钢环”,并不见得能胜过“北剑”蒲琨的“三指剑”,“罗汉劲”也只与“三阴神功”,秋色平分!自己既有奇逢,将来再谒“洞中老人”,即可练成绝世武学,何必还像先前,每见一样,便想学一样则甚?故而听完醉头陀所说,眉梢微扬,含笑答道:“上官灵略使鬼计,根本无功,不敢妄冀老前辈宠遇,相传绝世武学!” 这等答话,不但使醉头陀惊诧颇甚,连天痴老道也觉得出于意外! 醉头陀目注上官灵,摇头说道:“我真还不曾遇到过‘乾坤五绝’肯教,对方居然加以拒绝的武林后学!出家人最怕欠债,你这笔人情,不让我还,连我今后吃酒,都吃不快活!” 上官灵见醉头陀一片真诚,遂含笑伸出两根手指。 醉头陀见状对天痴老道大声笑道:“痴道士,这个娃儿真鬼,他大概想把我的‘龙虎钢环’,和‘罗汉劲’,两样都学!” 天痴老道尚未答话,上官灵已含笑说道:“老前辈,晚辈既承见爱,是想在目前及将来,各自叨光一事!” 醉头陀点点头问道:“不管何事,醉和尚一定应允,你先说目前动我什么脑筋?” 上官灵大笑说道:“晚辈怎敢在老前辈面前,妄逞心机?我只是有点口馋,想叨老前辈葫芦之中的几口美酒!” 醉头陀眉头深皱,随手递过酒葫芦,目光中已自微现不悦之色,凝视上官灵道:“不娃儿不要过份捉弄我醉和尚,目前要酒,给你酒喝,将来呢?是不是要我醉和尚杀只肥狗,替你炖条狗腿?” 天痴老道见这大名鼎鼎的“东僧”醉头陀,居然被上官灵气得发昏,不由暗暗好笑! 上官灵接过葫芦,咕嘟嘟地连喝了三大口,觉得酒味奇香,酒性极烈,俊脸之上,立泛微红,因此时业已波平舟稳,遂站起身形,恭恭敬敬地缴还酒葫芦,并向醉头陀正色说道: “我常碧云姊姊,被‘笑面阎婆’孟三娘看中,掳上罗浮,要收为衣钵传人!晚辈因与坏‘夺魂旗’庐山有约,又须驰救陷落‘玄阴教’中的‘银须剑客’方师伯,以致一时无法分身!敬烦老前辈乘找寻好‘夺魂旗’之便,与我云姊姊带句口信,就说晚辈俟庐山与‘玄阴教’事了,立往‘万梅谷’中,救她脱离‘罗刹邪教’!” 醉头陀听罢上官灵只请自己带信,不请自己救人,并对那位黑白两道人人侧目,极为头痛的“笑面阎婆”孟三娘,毫无怯色,不由更自暗赞这少年人,真有胆识骨气! 把话听完,点头笑道:“我一定替你跑趟罗浮山‘万梅谷’,把话带到……” 话犹未了,天痴老道突然笑道:“醉和尚先别吹牛,孟三娘的‘罗刹教’主坛,何异森罗地狱?罗浮山‘万梅谷’,无殊虎穴龙潭……” 醉头陀也不等天痴老道说完,便把两只怪眼一瞪,微怒说道:“痴道士昔年‘太玄真气’,及‘七十二式玄天拂’下,让过谁来?怎的二十载埋首阿尔金山,竟会磨尽一身傲骨? 我不管你所说是激将也好,实情也好,总之,就算孟三娘的‘罗刹教’主坛,真是森罗地狱,醉和尚身为佛门弟子,也该去超度几名怨鬼冤魂!就算他罗浮山‘万梅谷’,真是虎穴龙潭,我掌中一对‘龙虎钢环’,也自信尚有几分伏虎降龙手段!” 醉头陀这一番话,不但天痴老道、上官灵为之哑然,连那坐在舟尾,*舵扬帆的“东海龙王”戴飘萍,也听得哈哈大笑! 风正帆平,轻舟如箭,不多时,便到岸边,“西道东僧”“乾坤双绝”率领上官灵,一跃登岸,谢过戴飘萍孤舟度厄之德,即行分袂,醉头陀南行寻找惊涛骇浪中,互相离散的好“夺魂旗”,并为向常碧云传信,一上罗浮!天痴老道则与上官灵,往庐山“小天池”,赴那借走“无字真经”的坏“夺魂旗”之约! 因约期尚有二十余日,尽可从容,天痴老道知道上官灵初临中原,一路上遂细细对他指点各处的风土人情,山川路径。 上官灵感激天痴老道是第一个垂青自己之人,越想越不应该对他隐瞒,终于把巧遇“洞中老人”的那段奇遇,和盘托出,并请教天痴老道,这位老人口气极大,又自称与“南笔西道”,均系故交旧识,到底是何来历? 天痴老道听“洞中老人”说是传技半年,便可使上官灵斗败“夺魂旗”,不由深为惊诧,遂叫他把所学的“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招,演练一遍,虽然果觉奇幻无匹,威势极强,却丝毫看不透这两招的派别来路! 天痴老道经过好久的冥心苦思,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旧交以内,竟有这么一位人物! 而且据上官灵所说那“洞中老人”,隔空运指,连点他三十六处大穴的功力看来,仿佛甚至会比自己,及“南笔”诸葛逸,还要高出一筹半筹以上。 最奇怪的是“洞中老人”说等上官灵再度来时,要送他两样东西,交给诸葛逸及自己一看,便可对他的身份有所了解,这两样东西,究是何物?是“洞中老人”的成名兵刃?还是他的代表暗记? 一连串的问号,不但盘旋在天痴老道的脑际,更萦绕上官灵心头!因为他深知除非能找到“百草老人妙手神医”凌慕农,或向“鸠杖神翁”谈白水问出那条发现“三目蟾蜍”的幽谷,究竟是何地名,否则叫自己到安徽的万壑千山之中,怎样去找“洞中老人”的居留所在? 边想边行,并到处游赏,走到九月初七,业已到了江西胜景之一的鄱阳湖畔。 一老一少用罢晚饭,闲步湖边,天痴老道笑向上官灵道:“我们到得太早,离会期尚有八天,先带你雇条小船,游览游览这周围四五百里的彭蠡风光,然后尽揽匡庐之胜,到十五当天,再往‘小天池’赴约好么?” 上官灵面对这大一片连天秋水,加上一钩新月,千里暮云,帆影波光,渔灯蓼岸,自然觉得清趣无边,连连含笑点头,遂雇了一条小船,置备酒菜,荡入鄱阳深处! 两日留连,已把彭蠡烟波,尽收眼底,但才一弃舟登岸,尚未走到庐山,在中途打尖之时,天痴老道便听得数名壮汉,互以一种极为难懂的江湖黑话相谈,仿佛有些什么“夺魂旗”、“八指飞魔”,及“孟教主”之语。 上官灵心头一动,见酒肆中生意甚淡,别无他人,遂起立走过,向那三四名壮汉以内,一个似是为首的虬髯盈颊主人问道:“你们是不是‘罗刹教’中弟子?得到了有关‘夺魂旗’的什么消息?” 虬髯大汉根本就不曾把那矮瘦枯干的天痴老道,及上官灵看在眼内,所以才自高谈无忌! 如今见上官灵居然走过来问话,神情又不大客气,不由一阵狞声狂笑答道:“小娃儿不要活得太不耐烦,‘罗刹教’三字,岂容你轻易出口冒犯?” 上官灵一声冷笑,随手轻轻一按,把那虬髯大汉面前所用的酒杯,按得与桌相平,然后略为撩衣,使腰间那面上画长发女鬼面相的“阎婆血令金牌”,在几名壮汉眼前一晃! 这种八仙酒桌,本质颇坚,上官灵轻轻一按,能使酒杯毫无所损的入木数寸,与桌相平,虬髯大汉已为所惊!再瞥见那面“阎婆血令金牌”,不由一齐相顾失色的肃然起立,垂头不语,仅由虬髯大汉,恭身禀道:“见令如见教主,敬遵朋友任何法谕!” 上官灵一笑归座,向虬髯大汉说道:“你叫他们照样坐下吃酒,并赔给店家一张八仙酒桌!交代完了过来,我有话问!” 虬髯大汉喏喏照办,然后侍立上官灵及天痴老道身旁,神情恭谨已极! 上官灵看他一眼,哂然问道:“你们方才在谈‘夺魂旗’,可知他踪迹何在?及其什么特殊举动?” 虬髯大汉恭谨答道:“此间风传‘夺魂旗’有意脱离旧‘乾坤五绝’,另外邀人组织新‘乾坤五绝’,对抗原有的‘南笔、北剑、南道、东僧’!” 上官灵“哦”了一声说道:“这倒是一件惊天动地的武林大事,你可知道‘夺魂旗’邀约了哪些人物,加盟于何时何地?” 虬髯大汉答道:“据说‘夺魂旗’邀约的是‘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及本教孟教主!” 上官灵一扬眉,继续问道:“‘夺魂旗’不是要组织新的‘乾坤五绝’么?怎的连他只有四人,还缺一个是谁?” 虬髯大汉微一思索答道:“另外一个,听说是‘夺魂旗’费尽心机请来的主盟之人,叫什么钟离……” 这种消息,太已出人意外,连一直微笑的天痴老道,都不等虬髯大汉说完,忙问道: “你此讯可真?难道是隐居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从来不问世事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虬髯大汉点头答道:“对对对,千真万确的就是此人!前天本教教下还有人看见一位银发银须的老者,在庐山与‘夺魂旗’互较轻功,自大汉阳峰开始,绕经十座峰头,回到原处! ‘夺魂旗’落后五十余丈!” 天痴老道听得眉头一皱问道:“‘夺魂旗’所约之人,是否全来?他们加盟时地……” 虬髯大汉接口答道:“除本教孟教主,因‘玉箫郎君’潘副教主,与‘夺魂旗’有隙,不知是否应允加盟以外,‘八指飞魔’、‘鸠杖神翁’听说均到!时间定在九月初十子时,就是明夜,地点则在庐山大汉阳峰的‘汉王台’上!” 上官灵见对方话已讲完,一看天痴老道神色,遂向虬髯大汉说道:“此事极其机密,不应在茶楼酒肆以内,随口乱讲!今后除孟教主、潘副教主亲到,或持有‘血令金牌’之人,千万严禁泄漏,并须传令约束‘罗刹教”下弟子,在九月十日前,不可私登庐山大阳汉峰,及‘小天池’一带,如敢有违,定然重责不贷!” 虬髯大汉唯唯而退,天痴老道会清酒帐,即与上官灵走出店外。 上官灵略行片刻,见四外已无闲人,遂向天痴老道,含笑问道:“照老前辈所说‘逍遥老人’钟离哲的那种人品襟怀!怎会突与‘夺魂旗’等同流合污?并应邀主盟什么新的‘乾坤五绝’!” 天痴老道微喟一声说道:“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人情百变!固然有些人慧根不泯,能自孽海回头,昨非今是,但也难保不会有人为魔念所诱,前修尽弃,昨是今非! 总之,武林中清平已久,劫乱当生,‘真假夺魂旗’以外,居然又出了什么‘新旧乾坤五绝’!” 说到此处,又是深深一叹,长眉微蹙,好似感慨无穷,然后继续说道:“要说‘逍遥老人’钟离哲,高标雅致,名冠江湖,确实不应该与‘八指飞魔’等人为伍!但‘罗刹教’下有人亲见‘夺魂旗’绕十座峰头,居然落后五十余丈,则又除‘逍遥老人’以外,举世之中,决再无人能有如此功力!我料他们新‘乾坤五绝’,在‘汉王台’加盟后,可能联袂赴约‘小天池’,以求集众力一挫旧的‘乾坤四绝’!” 上官灵听到此处,接口说道:“坏‘夺魂旗’,要另组新‘乾坤五绝’,老前辈们不如把好‘夺魂旗’加进去,仍然保持五绝之数,来个新旧对抗,定然热闹无比,好看煞人!” 天痴老道失笑点头说道:“你这主意虽然出得不错,但‘东僧、北剑、及夺魂旗’之间,尚未齐心!尤其‘小天池’一会,只有我与诸葛逸,及你们师徒,声势微逊对方,必须……” 话犹未了,上官灵便即笑道:“老前辈不必发愁,据我所知,‘玉箫郎君’潘午与坏‘夺魂旗’结怨不浅,‘笑面阎婆’孟三娘未准肯来,我们还是先设法看看新‘乾坤五绝’,在‘汉王台’加盟的这场好戏,以明虚实,不要被那虬髯大汉信口开河所骗,才冤枉呢!” 天痴老道哈哈笑道:“你倒成了看戏专家,祁连山偷看坏‘夺魂旗’恶斗‘玉箫郎君’;七里山偷看好‘夺魂旗’恶斗‘北剑’之子;如今又想偷看新‘乾坤五绝’‘汉王台’加盟! 须知你有孟三娘所赠的‘阎婆血令’在身,‘罗刹教’弟子,决不敢妄造虚言,‘逍遥老人’钟离哲既然在场,这出五绝加盟的精彩好戏,恐怕不容易看呢?” 上官灵眼皮一翻问道:“老前辈,你是不是怕那‘钟离老人’?” 天痴老道纵声狂笑说道:“小娃儿花样太多,居然对我激起将来!钟离哲名气虽大,除了斗那‘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次以外,从来未现江湖,我也真想瞻仰此人风采!要说到‘怕’之一字,痴道士出语未免张狂,当世以内,尚找不出能令我怕之人,及能令我怕之事!” 上官灵见天痴老道明知自己激将,引仍激动得有点意气飞扬,不由暗暗好笑,继续说道: “老前辈既然不怕,我们索性先登大汉阳峰的‘汉王台’,一眺匡庐景色,并预为明夜找个看戏座位!” 天痴老道被他勾得兴起?道袍飘处,长啸登山,上官灵随后展尽轻功,但始终离那从从容容,飘然举步的天痴老道三五丈远,无法追上! 大汉阳峰雄伟峻拔,高出五老,号称“庐山主人”,登峰纵目,不仅匡庐秀逸之气,齐收襟底,甚至汉阳烟树,亦隐约可望! 所谓“汉王台”者,只是峰顶的一大块平整青石,名称来历,均不甚可考。天痴老道上得峰头,微一打量,等上官灵巧纵轻登地到达近前,含笑说道:“‘三目蟾蜍’的丹元所化灵目,及那位‘洞中老人’,对你助益委实极大!我施展武林罕见的‘凌虚步法’登峰,以数十年功力所聚,也不过只把你甩下了二十丈远,真有点大出我意料之外!” 上官灵脸上一红,天痴老道又复手指前方笑道:“这大汉阳峰顶,地势不小,但能够利用隐身的乔木古树,并不甚多,我们明夜必须先来,藏在三丈以外的那几株奇松之上,遥遥瞩目,不过我有一事,必须叮咛,因我既被武林尊称‘西道’,名列‘乾坤五绝’,便应善保声名,明夜敌势太强,大半都系穷凶极恶之辈,你可不准随意惹祸,要打架也得再忍五天,等到‘小天池’上去打!” 上官灵应声笑道:“老前辈放心,我又不是不懂厉害,‘逍遥老人’钟离哲、‘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再加上真假未辨的坏‘夺魂旗’,便‘笑面阎婆’孟三娘不来加盟,人也比我们多一倍,怎会妄自逞能取辱?明天晚上,我只用耳听,只用眼看,不用嘴骂,不用手打好么?” 天痴老道目注上官灵,又似放心,又似不信地一阵呵呵大笑! 一日光阴,转瞬即逝,第二天夜幕初笼庐山之际,天痴老道便携同上官灵,藏身在几株奇松的虬枝密叶以内! 上官灵见时候尚早,向天痴老道笑道:“老前辈,把你葫芦中的美酒,让我喝上两口。” 天痴老道摇头说道:“那几个魔头,个个比鬼还精,峰头一有酒香,行迹岂不立时暴露? 你看,东南方已有人来,咦!这人是谁?轻功身法,如此灵妙!” 上官灵闻言,屏声静气,闪目东南,果见一条人影,捷如电掣云飘,最怪的是仿佛逢到断崖绝涧等地,竟似不须绕路,只把两臂微张,便自凌空飞渡! 上官灵看得心中一惊,低声向天痴老道问道:“老前辈这人还会飞么?” 天痴老道轻轻答道:“我已经看出来人,就是‘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他……” 话犹未了,突然停口,并示意上官灵禁声,手往东北方一指! 上官灵如今功力大进,耳聪目明,也听出天痴老道手指之处,一种极其轻微的奇异声息! 正在瞩目注意之间,东南方的黑影巳到,是个狮鼻海口,广颐深目,颏下虬髯花自如戟的青衣老人,身形落在平石以上,微“噫”一声,自语说道:“‘夺魂旗’折柬相邀,怎么他本人不到?” 话音方落,适才微闻声息之处,突然响起一阵森森阴笑,飘上一条黑影,身在空中便已发话说道:“‘夺魂旗’在此,峰顶是哪位先到?” 不必等他报名,光是那阵森森阴笑入耳,上官灵便知为恶西北,并借走自己“无字真经”,与恩师订约“小天池”的坏“夺魂旗”已到! “夺魂旗”虽然威震江湖,但向来无名无姓,令人极难称呼,花白虬髯老人,微一打量对方,抱拳当胸道:“‘夺魂旗’兄,司空曜久慕风仪,今日幸会!” 他这一抱拳,在月光朗彻之下,果然看得分明,左手不知是受伤残缺?还是天生如此,小指及第四指均无,只剩拇、食、中三指! “夺魂旗”想是在需人结党之际,平昔的傲气亦收,抱拳还礼笑声说道:“彼此江湖神交,司空教主何必太谦,谈副教主怎未见到?” “八指飞魔”司空曜说道:“我谈二弟前山有事勾留,少时便到!小弟自重练‘玄阴气劲’,再入江湖,创设‘玄阴教’以来,久思与‘罗刹教’孟教主合力一斗那些自尊自大,恃技凌人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此次得奉惠书……” “夺魂旗”不等“八指飞魔”司空曜话了,便即笑道:“我虽名列所谓‘乾坤五绝’,其实与‘西道东僧南笔北剑’,气味绝不相投!但这几个老不死的怪物,个个均有几分实学,并非徒具虚名,要与他们对抗,人少吃亏,所以才发起在这大汉阳峰峰顶,彼此歃血加盟,组织新的‘乾坤五绝’!” 上官灵听得暗自骂道:“你们这几个魔头,顶多可谓‘乾坤五毒’,哪里配称什么新‘乾坤五绝?’” 他心中虽然有气,但深知好戏才只开场,依旧忍耐不动,屏息注视。 “八指飞魔”司空曜听“夺魂旗”话毕,拊掌赞道:“我兄此议,确实高明,但……” 说到此处,突然笑道:“我谈二弟已来,司空曜敬为引见!” 月光如水之中,大汉阳峰下,纵上一个手持“鸠头铁杖”的高大黄衣老人,正是在安徽南部,大言不惭,结果被上官灵窘走的“鸠杖神翁”谈白水! 相见之下,一番例行寒暄过后,“八指飞魔”司空曜向“夺魂旗”问道:“‘逍遥老人’钟离哲,踪迹久绝人间,怎……” “夺魂旗”接口笑道:“我与‘钟离老人’,交称莫逆,此次为了加强新‘乾坤五绝’声势,特地远上西昆仑小琅环仙境,邀他来此主盟!‘钟离老人’功力绝世,有他在内,足抵‘南笔’诸葛穷酸!倒是我与‘玉箫郎君’潘午,结有仇隙,孟三娘是否捐弃前嫌?来此共襄盛举,尚说不定!” 上官灵听到此处,心头突起疑云,“夺魂旗”究在何时蓄意重组所谓新“乾坤五绝”呢? 因为近半年来,这坏“夺魂旗”,自西北为恶,直到东南,似乎绝无时间,邀请“逍遥老人”钟离哲? 方想到此间,“夺魂旗”突然笑道:“‘钟离老人’已来,他人五丈以内,我们尚无所觉,这种功力,委实绝世罕见,怎不令人佩服?” “八指飞魔”司空曜,与“鸠杖神翁”谈白水,不禁脸上全是一红,盖因“夺魂旗”说是“逍遥老人”钟离哲已在五丈以内,自已却仍毫无所觉! “夺魂旗”转身面对适才自己来处,含笑叫道:“‘钟离老人’,小弟敬候多时,‘玄阴教’的司空教主,均在此处,请出相见!” 峰下沉沉暗影以内,一声苍然长笑,笑声中飘上一条白影,是个中等身材的银发银须老者,右手托着一缸重约十公斤的原封美酒,左手却托着五只巨碗! “八指飞魔”司空曜,及“鸠杖神翁”谈白水,看得又是一惊!暗想这大汉阳峰,号称庐山主峰,高峻已极,钟离老人两手不空,登峰已颇困难,并能令自己这等耳力之人,毫无所觉,功力委实到了骇人听闻地步! 心中佩服,面上神色也就自然恭敬,“夺魂旗”为双方引见过后,“逍遥老人”钟离哲哈哈笑道:“‘夺魂旗’老弟,我因你要在这大汉阳峰峰顶,歃血加盟,才特地找来一缸陈酒助兴!司空教主与谈副教主既到,那位女魔头‘罗刹教主’孟三娘呢?” “八指飞魔”司空曜与“鸠杖神翁”谈白水等人心仪这位“逍遥老人”已久,如今对面晤谈,自然免不了多打量几眼,但觉得对方似乎涵而不露,敛锐藏锋,外表上决令人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超俗之处!知道越是这等人物,越是高不可测!不然像“夺魂旗”那样绝世骄狂性格,辞色之间,也不会对“钟离老人”,如此恭敬! “八指飞魔”司空曜首先抱拳笑道:“司空曜与我谈二弟,心仪钟离兄盛名已久,今日能得彼此同心,歃血庐山,不但光荣无似,连‘西道东僧南笔北剑’那几个恃技骄满,目中无人的老怪物们,也不足为虑的了!” “鸠杖神翁”谈白水也含笑说道:“‘夺魂旗’兄,邀请钟离兄主盟今夜之事,再也恰当不过……” 话犹未了,便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打断,一指南方说道:“谈老弟且慢捧我,那两条人影,是不是‘罗刹教’下?看轻功身法,不像孟三娘本人,难道这红粉魔头,要出什么花样不成?” “夺魂旗”、司空曜、谈白水三人,一齐顺着“逍遥老人”钟离哲手指,往南看去,只见两条窈窕人影,宛如电掣云飞,直扑大汉阳峰而来,轻功虽绝佳,但在这几位盖世魔头眼个,看出火候尚差,果然不是登峰造极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的身法! 刹那间,两条人影齐上峰头,是两名一样装束,十八九岁的美貌青衣少女。 这两名青衣少女的身材面貌,上官灵记忆犹新,正是自己得那“三叶仙兰实”时,所遇黑衣长发美妇,“罗刹教主笑面阎婆”孟三娘所携侍女! 两名少女面对四位武林中的绝顶高人,居然毫无怯色,“夺魂旗”因装束怪异,名气也算最大,首先被来人认出,由左边一个,年龄仿佛略长的青衣少女,开言说道:“这位大概就是‘夺魂旗’,我家孟教主有话命婢子董飞云代达!” “夺魂旗”见这董飞云,神情言语均不亢不卑,甚为得体,遂点头答道:“我是‘夺魂旗’,今夜新‘乾坤五绝’,歃血定盟,就缺孟三娘一人,她为何不到?” 董飞云俏生生地卓然而立,正色答道:“我家孟教主,并不反对组织新‘乾坤五绝’,但有三事未曾解决之前,不便来此加盟!” “夺魂旗”眉头一动,向董飞云问道:“你说说看,是三件什么事?要怎样解决?” 董飞云应声答道:“第一件事是‘罗刹教’向来恩怨分明,你与我教中,尚有前仇未了!” “夺魂旗”大笑道:“对对对,我与你们‘罗刹教’,确曾有点嫌隙,但想不到孟三娘会如此小气,斤斤较量,他要怎么了法?” 董飞云自怀中取出一面“血令金牌”,向“夺魂旗”,一扬说道:“我家孟教主并不小气,只要你对这面‘血令金牌’,拱手致歉,便把括苍山杀‘白发仙童’任豹;祁连山伤‘玉箫郎君’潘副教主的两般前仇,一笔勾却,永不再记!” “夺魂旗”哈哈一笑,但笑声已自爽朗变作阴沉,摇头说道:“‘白发仙童’任豹,不是我杀,‘玉箫郎君’潘午则怪他自己太过狂傲,错不在我,致歉无由!这一桩事移到后谈,你且先说二件事!”—— 第五章 天池盛会 董飞云见“夺魂旗”不肯道歉,遂仍将“血令金牌”,收回怀中,目光向右侧同伴,微打招呼,似叫她留神戒备,然后岸然说道:“第二件事是孟教主不大同意新‘乾坤五绝’人选,想要掉换一个!” 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此时正敲去坛上封泥,倾酒自饮,闻言不等“夺魂旗”开口,便即呵呵笑道:“我早猜出孟三娘这红粉魔头,要耍花样!你说说看,她不同意眼前何人? 要怎样换法?” 董飞云深深吸了弓口长气,秋波电扫诸人,慢吞吞地说道:“孟教主要加进去我‘玉箫郎君’潘师叔……” “夺魂旗”“哼”的一笑,接道:“她倒真会替她师弟脸上贴金,快说加潘午进来,要把何人换出?” 这时天痴道长及上官灵在暗中听得颇为有趣,但“汉王台”上诸人,却极其紧张,因为任何人均不愿被人轻视,一齐凝视董飞云,看她怎样答话,董飞云与右侧同伴,肩并肩地微退半步,秀眉倏地双挑,朗然答道:“以‘玉箫郎君’潘午,换出‘鸠杖神翁’谈白水!” 谈白水闻言不由双颊飞红,满头白发根根倒立,一声暴叱:“狂妄贱婢,还不与我纳命?” 右掌猛扬,照准董飞云当胸,“呼”的一声,劈空击出! 这一掌虽是激怒所发,劲道无伦!但董飞云人极聪明,心细如发,早知教主命自己如此传言,必会将谈白水惹恼,故而事先有备! 谈白水狂啸排空的罡风劲气,才一出手,董飞云与同来少女,四只玉掌齐推,聚集本门“罗刹阴功”,消卸对方六成掌力,然后借势飘身,退出两丈,粉面凝霜的戟指作势正待追扑的“鸠杖神翁”叱道:“谈白水,你不要倚老卖老地过分欺人!董飞云及胡飘云师妹,来此只是奉命传言,不与你一般见识!有本领的何妨到我罗浮山‘万梅谷’一行?但能斗得败‘玉箫郎君’,哪怕不让你典列这所谓的新‘乾坤五绝’!” 谈白水被董飞云讥刺得越发暴跳如雷,“夺魂旗”向他安慰说道:“谈兄不必动怒,罗浮山‘万梅谷’并不是什么刀山剑树,虎穴龙潭,有事且找孟三娘理论,何必与这受人所使的年轻女娃,一般见识!” 说到此处,转面对董胡二女冷冷说道:“念在你们系奉命传言,暂且宽饶目无尊长之罪! 快把第三件事说出,好让你向孟三娘回话。” 董飞云目中突射神光答道:“身在‘罗刹教’下,尊长只有孟潘两位正副教主,其他江湖同道,凡能自已尊重者,董飞云以礼待之,否则何敬之有?休看我与胡师妹年幼技浅,真如被迫动手,决不有损‘罗刹教’教主威名,谁要你妄用这不合身份的‘宽饶二字?” “夺魂旗”竟被董飞云说得无言可对,正觉怒又不是,不怒又不是地左右为难之际,董飞云又复娇声呖呖地继续说道:“第三件事是我家孟教主从不服人,命董飞云传言,请你们一齐到罗浮山‘梅谷’内,较技定盟,谁的武功最高,谁就做这新‘乾坤五绝’的一盟盟主!” “逍遥老人”钟离哲,听到此处,向“夺魂旗”哈哈笑道:“‘夺魂旗’老弟,我好好在西昆仑绝顶,作我的世外之人,你却偏偏要把我拉来主盟什么新‘乾坤五绝’!如今不说旁人,就这位红粉魔头孟三娘,便不服钟离哲这点虚名,说不得只好定个日期,一同到罗浮山‘万梅谷’内走走!” “夺魂旗”略一凝思,向董飞云、胡飘云说道:“孟三娘倚仗她那一身‘罗刹阴功’,怎便如此骄狂?藐视天下人物!这样好了,你们回复孟三娘,就说钟离老人,‘玄阴教’司空教主、谈副教主,及我‘夺魂旗’,准于腊月初九,到她‘万梅谷’中,一来了断宿怨,二来了连‘玉箫郎君’潘午算上,干脆六人较功,挑选较强的五人,组织新‘乾坤五绝’! 但此举尚须略守机密,万一事先泄漏,那几个老怪物们,必加阻挠,虽然不怕他们,终难免多生波折!” 董飞云默默听完,秋波电扫几个老魔,方待与胡飘云一同回身,“逍遥老人”钟离哲突然叫道:“小女娃慢走,我送你们一块这大汉阳峰的特产‘钢石’,也好对孟三娘,有所交代!” 说完,慢慢走向他来时崖边,俯身拾起一块拳头大的青石,递与董胡二女。 董飞云接过一看,只见那石块阴含青色花纹,质坚无比,但经“逍遥老人”钟离哲这样一拾一递,石上却添出了五个指印,均是二三分的一般深浅! 董飞云心中不信钟离老人在这顷刻之间,从容之下,便能蚀石如粉!秀眉微剔,暗把“罗刹阴功”,凝集指端,施展到十二成左右,照理便是铁块,也应捏扁,但青石果不愧“钢石”之名,依旧坚逾精钢,丝毫未动! 这样一来,董飞云不禁娇靥微红,把那块青石,揣向怀中,向“夺魂旗”-说道:“董飞云与师妹告退,回复我家孟教主,腊月初九,在罗浮山‘万梅谷’内,敬候诸位!” 胡飘云始终沉默,不发一言,见师姊交代完毕,秀目凝光,略注“鸠杖神翁”谈白水,便自双双回身,青衣微闪,香风一飘,极其美妙轻灵地飘往峰下! “鸠杖神翁”谈白水既被孟三娘指名轻视,又见董胡二女,也始终以一副异样神情,瞧不起自己,不由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全身微抖! “夺魂旗”见状笑道:“孟三娘向来矫狂猖肆,谈兄何必与他-般见识!倒是钟离老人露了一手‘天罡指力’腐石神功,足能使这红粉魔头,深知戒惧呢!” 说到此处,目中忽现凶芒,一阵狞声狂笑,笑声划破子夜绝峰的沉沉静寂,令人如闻山鬼悲啼,如闻豺狼狂嗥,毛发森然,凄厉已极! 笑完嘴角一撇,阴侧恻地说道:“此刻且让孟三娘打她的如意算盘,到时罗浮山‘万梅谷’较艺,我先邀斗‘玉箫郎君’潘午,把他毙在‘夺魂旗’下,令孟三娘孤掌难鸣,再如不肯与我等精诚合作,便索性连她一齐毁掉,使‘罗刹教’归并‘玄阴教’内,一样增强实力!” 这几句话说得谈白水郁忿尽去,“八指飞魔”司空昭也连赞高明,眉飞色舞! 钟离老人含笑不言,“夺魂旗”看他一眼又道:“今夜大汉阳峰五绝加盟之事,虽被孟三娘扫兴,但五日以后,就在这‘庐山小天池’,还有一场热闹好戏,诸兄愿不愿看?” “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以及“逍遥老人”钟离哲,一齐笑问是何好戏?“夺魂旗”答道:“我与自南疆来的一老一小,约定九月十五,在‘庐山小天池’了断一事,但‘西道’天痴道长,必然插足,‘南笔’诸葛逸或其他几个老怪物们也可能凑趣赶来,岂非颇为热闹?” 话音略顿,又是一阵桀桀狂笑,继续说道:“但‘夺魂旗’话须说明,诸兄替我助威押阵则可,却不必插手与那几个难惹难缠的老怪物们从事结怨!” 天痴道长与上官灵听到此处,均不禁暗骂“夺魂旗”好生狡猾,分明害怕势孤,邀人助阵,却偏偏设词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并隐含激将之意! 果然“八指飞魔”司空曜首先双眉一挑,哈哈笑道:“‘夺魂旗’兄怎的这样说法?我们组织新‘乾坤五绝’之意,便在对付‘西道南笔’等几个老怪物们,难得有此机缘,正好先行一试对方二十年来,艺业长进到何等地步?何况司空曜与诸葛穷酸,更有宿仇!这样好了,‘夺魂旗’兄不必顾忌累及盛名,对方若无人助阵,我等也袖手旁观,倘老怪物们真个来时,却又另当别论!” “八指飞魔”如此说法,正中“夺魂旗”下怀,但表面上还故作骄狂地推辞半天,几个魔头才相偕消失在大汉阳峰峰头的沉沉夜色以内! 上官灵听得群魔去远,一跃而出,也在地下找了块青花钢石,潜运真力一捏,果然分毫难动,遂回头向天痴道长叫道:“老前辈这种青色石头真硬,你来试它一下!” 天痴道长知道上官灵是想推测“逍遥老人”钟离哲的武功程度,遂微凝“太玄真气”,也仅在青石之上,捏出了分许淡痕,不由摇头叹道:“我如过份凝力,这块青石即将全碎,所以捏痕无法加深,看来果然人外有人,武学一道,委实无穷无尽的呢!” 微喟以后,眉头一蹙又道:“满瓶不动,深藏若虚,钟离老人今夜虽未显露什么特殊神功,但就凭双手持物,无声纵登这高绝峰,以及‘天罡指力’石上留痕的两件小事,已足以显示功力确在我等以上!‘西道’心服,‘南笔’何独不然?‘北剑东僧’更不心论,这一来‘夺魂旗’如虎添翼,越发难制,武林中一场翻天覆地的浩劫奇灾,恐怕是无法避免的了。” 上官灵不解问道:“钟离老人逍遥世外,啸傲昆仑,武功人品均极为当世推重!这样一位人物,怎会被‘夺魂旗’请来?看情形还要由他领导群魔,横行肆虐呢!” 天痴道长思索颇久,也觉茫然,上官灵又道:“如今‘小天池’之会,倒真热闹非常,对方共有四人,我们也有四人,老前辈与‘南笔’,当然是对付钟离哲和‘夺魂旗’,但我师傅和我,却恐咱未必斗得过‘八指飞魔’司空曜,及‘鸠杖神翁’谈白水呢?” 天痴道长也觉己方势弱,眉头微蹙,正在深思,上官灵突然跳起来欢声笑道:“有办法了,‘小天池,一会,我们可以转弱为强,包打胜仗!” 天痴道长看他一眼,意似不信,上官灵得意笑道:“我记得听说过一个田忌与齐王赛马的故事,‘小天池’之会,正好效法!老前辈收拾‘夺魂旗’,‘南笔’与‘八指飞魔’本有前仇,可以名正言顺的放手相对,我师傅如今功力大进,应该斗得过‘鸠杖神翁’,至于那位最高明的钟离老人,交给我啦!” 天痴道长看着他那副神情,失笑说道:“田忌赛马,虽然用此计胜过齐王,但钟离老人名下无虚,你能应付得了吗?” 上官灵拍掌大笑说道:“绝对应付得了,因为好就好在钟离哲名头太大,当着举世英豪,他可能对我这小娃儿,纵然恨得要死,却也毫无办法!再加上你们要顾全一世盛名,虑胜虑败,我却没有这些避忌,也许义正词严的一顿臭骂,便把他骂回西昆仑绝顶去呢!” 说到此处,眉头突然一皱,向天痴道长问道:“老前辈,我们不要中了‘夺魂旗’所闹玄虚,这个令人头痛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会不会是假的?” 天痴道长摇头说道:“我早就想到这点,但钟离哲形貌虽未为当世所知,那一身超轶不凡的武功,却是如何假冒?我们空想无益,略为观赏匡庐景色,便往‘小天池’,等‘南笔’诸葛逸和你师傅到来,一同再作商议!” 庐山烟迷雾笼,列嶂堆鬟,壑壑腾云,峰峰飞瀑,可说到处都是胜景!上官灵因怀念师傅,及心悬盛会,只随天痴道长,略为走马观花,便到了九月十五的约会之日! 二人一大清早,便援上“小天池”山的“小天池泉”附近,只见“逍遥老人”钟离哲、“夺魂旗”、“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等四人,业已先来,“南笔”诸葛逸及“南疆隐侠”谢东阻,却尚未见到! “鸠杖神翁”谈白水一见上官灵,便自暗带三分愧色,“夺魂旗”则向天痴道长略打招呼以后,即转面对上官灵笑道:“你师傅呢?他怎的还不见到!” 上官灵自“妙手神医百草老人”凌慕农之处,得知“夺魂旗”不但替自己“错脉分经”,并暗中下了那等辣手,早已恨他入骨!闻言把两只大眼一瞪说道:“师傅未来,有徒弟在此会你,还不一样?何况整日之约,现在才是清晨,你急什么?” “夺魂旗”一对凶睛的炯炯寒光,不住打量上官灵,竟然看出他所中自己暗含辣手的“错脉分经”手法已解,不由微带诧色地一瞥天痴道长,意似不信“西道”有此功力! 天痴道长此时正在盘算“南笔”诸葛逸,及谢东阳怎的还未见到?目前形势,不宜翻脸过早,只得听任上官灵向对方胡搅蛮缠,自己半倚半坐在一株青松下的大石之上,闭目养神,对“夺魂旗”连理都不理! 上官灵也看出“夺魂旗”心意,故意呕他说道:“‘夺魂旗’看些什么?你对我所用那种居心阴恶的毒辣手法,天痴道长伸手 便解!今天这“小天池’热闹异常,‘西道’已然在此,‘南笔、北剑、东僧’,少时也到,‘乾坤五绝’重会庐山,确实是一件武林盛事!不过你所带来的这几个牛鬼蛇神,是些什么东西,他们配不配蹲在此地?” “逍遥老人”钟离哲大概是涵养功深,依旧微微含笑,“鸠杖神翁”谈白水则早就领教过上官灵口舌犀利,隐忍不言,却把个自命不凡的“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气得怒聚眉梢,似欲发作! “夺魂旗”听说“南笔北剑东僧”均将到来,心头不觉一震,但旋即似信不信地接口哈哈笑道:“小娃儿坐井观天,以蠡测海,哪里会认得出真正的绝世高人?这两位是‘玄阴教’的正副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那一位则是名冠武林,威震天下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上官灵故意皱眉,自言自语说道:“名冠武林,威震天下,听起来到蛮够神气!哦!我想出来了……” 说到此处,向“逍遥老人”钟离哲偏头问道:“你是不是当年-打跑‘九毒书生’姬天缺,住在西昆仑绝顶的那个老头?” “逍遥老人”钟离哲目注上官灵,微微一笑! 上官灵撇嘴说道:“钟离哲,你不要笑得那样高傲得意!要知道铲除恶贼狂徒,人人有责,消灭掉一个‘九毒书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德,更算不上什么绝世武功!江湖中尊敬你‘逍遥老人’四字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你能高蹈自隐,不涉恩仇,与人无忤,与世无争,不像是一般武林人物,逐臭名场,满身俗骨!” 到此略顿,看了钟离哲一眼,继续说道:“但如今你居然宁弃前修,并与‘夺魂旗’这种心肠狠毒,万恶不赦之人为伍,则‘逍遥’何在?好好的一个武林偶像,也自毁无余!从今以后,我替你起个名儿,叫做‘糊涂老人钟离哲’!” 语音才落,钟离哲、“夺魂旗”等的喜怒神情,尚未现出之际,便由远远一大堆嵯峨怪石之后,传来一阵清朗笑声,并听有人赞道:“骂得好,骂得高,不怪痴道士满口夸赞,一意垂青,连我穷酸这点笔杆上的功夫,也愿意倾囊相赠!” 跟着便蹄声的答,并起了吟哦之声,听得出是:“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这一番话,及这两句诗声一起,在场诸人全知道“乾坤五绝”之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南笔”诸葛逸已到! 诸人心情及神色表现,各有不同,“逍遥老人”钟离哲依旧含笑坐在一株老树根上,安然不动,“夺魂旗”眉峰一蹙,“八指飞魔”司空曜勾燃仇火,目射凶光,“鸠杖神翁”谈白水则以一种慕名未见的好奇眼光,向那堆嵯峨怪石注视! 这边天痴道长心头一放,微笑开目,上官灵却因悬念师傅,点足腾身,迎上前去,口中并急急叫道:“师傅……” 下面的话尚未出口,石后业已颇为缓慢的转出一头青驴,青驴神骏绝伦,身上毛色青得油光水滑,颈傍挂着一个乌黑笔筒,筒中插着大小长短不等的五六枝毛笔! 驴上坐着一个面如冠玉,长眉入鬓,神采飞扬,三十来岁的中年白衣书生,不问可知,来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南笔”诸葛逸! 诸葛逸这样出现,又使“夺魂旗”等,大吃一惊,因当时庐山山路未经整修,“小天池” 极称陡峻,骑驴至此,业已甚难,这多人未闻声息,岂非是怪异? “南笔”诸葛逸见上官灵迎上前来,向他微一注视,含笑说道:“你师傅的‘混元气功’,还差两成火候,他没有来……” 话犹未了,“夺魂旗”“哼”的一声冷笑,骂道:“失信匹夫……” 上官灵也不等他说完,便回头把眼一瞪说道:“谁是失信匹夫?我不是早告诉你,我就代表我师傅么?你骂别人不守信,自己总该守信,借了我的‘无字真经’呢?怎么不还给我!” “夺魂旗”不知“无字真经”本是天痴道长之物,因自己半载揣挛,毫无所得,万一还经以后,被这现在便已难缠透顶的“西道南笔”拿去参透,岂非大为不妙? 但当着这么多武林中的顶尖人物,怎好意思典颜耍赖?遂向“逍遥老人”钟离哲,略施眼色,便即伸手入怀,掏取那册“无字真经”! 口中却对上官灵狞声笑道:“‘夺魂旗’怎会对你这娃儿失信?何况这半载之中,我已尽得‘无字真经’的真诠奥秘,如今守约还你,留神接住!” 边说边已取出那册薄薄的“无字真经”,向空一抛,但真经才自出手,眼前便有白影电飘,“逍遥老人’钟离哲以一种快得令人难信的身法,半空中掠去“无字真经”,仍以原来的姿势归坐那株老树根上,对上官灵呵呵笑道:“小娃儿尔既借给‘夺魂旗’看了半年,不如再借我看上半年,我如参透‘达摩尊者’留经之意,一定相传给你。” 慢说上官灵大出意外,就连“西道”天痴、“南笔”诸葛逸也万想不到以“钟离老人” 那等名头,竟会下手硬抢一个小辈之物! 天痴道长因自己曾在阿尔金山,以十来年的光阴面壁苦参,依然对这“无字真经”毫无所得,知道虽然落在对方手内,短期中定可无虑,所以脸上仍自安然含笑,并不着急! 但上官灵却已气得从一双大眼之中,喷出火来,手摸文昌笔,怒视“逍遥老人”钟离哲,似欲扑出! 天痴道长含笑把上官灵拉到身边,低声说道:“无论何人,一时决难看懂那本小书,你不必着急!倒是你师傅未来,田忌赛马之计,已不合用,我们以寡敌众,千万不可*切,及意气用事!” 这时诸葛逸缓缓下骑,向“逍遥老人”钟离哲看了两眼,眉头略蹙问道:“你就是西昆仑小琅环的‘逍遥老人’?” 钟离哲看着“南笔”,微微一笑,自把那册“无字真经”,揣入怀中,也不答话! “夺魂旗”在旁冷笑说道:“诸葛酸丁,你真不开眼,钟离老人名震寰宇,难道还能假冒不成?” 诸葛逸微微一哂说道:“‘夺魂旗’既有真有假,钟离哲何独不然?但上官灵适才骂得太对,他便真是昔日斗败‘九毒书生’姬天缺,西昆仑小琅环的‘逍遥老人’,一经与你们同流合污,也只配称‘糊涂老人’钟离哲!” 说到此处,转面向上官灵笑道:“上官灵,取我的‘惊神笔’,我要见识见识这位名震寰宇钟离老人的罕世绝学!” 上官灵知道“南笔”与“逍遥老人”,是当今武林顶尖人物之中的顶尖人物,这场打斗,定然好看已极,精彩煞人! 遂应声走到那头青驴之侧,见驴颈笔筒以内,插着五枝长短粗细,均不一致的毛笔! 最长最粗的一枝,黑杆白毫,笔毫特长,上官灵取出一看,杆上果然刻着“惊神”两个篆书,及“天字第一号”,五个小字! 诸葛逸接笔在手,目注钟离哲,萧闲而立! 钟离哲也面含微笑,缓缓起立,自雪白长衫之内,取出一根凶呈黝黑两尺左右的短棍! 除了上官灵初到中原,不认识这根短棍名称,“夺魂旗”另有会心之外,“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以及“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等人,全知道这是伸缩自如,极有名的“四煞降魔棒”,但均一齐不懂“逍遥老人”钟离哲,怎会用的是穷家帮中的传统兵刃? “逍遥老人”钟离哲微笑举步,“南笔”诸葛逸消闲而立,两人的神态均极其暇豫自然,但谁都知道眼前立刻便是一场罕世难逢,石裂天开的惊人恶斗! “夺魂旗”脸上虽有人皮面具,但目光中却微现紧张之色,回头突向身边的“八指飞魔” 司空曜笑道:“钟离老人神功盖世,‘四煞降魔棒’威力无双,诸葛酸丁这回可碰到扎手货色,司空教主的前仇,大概不必自己动手报了!” 武林中人,最引为耻辱的,就是自己结仇,却假手他人代报!何况“八指飞魔”司空曜,自从重练“玄阴气劲”,再出江湖,组织“玄阴教”以来,就是蓄意要报昔日在“南笔”手下一败之耻!故而听“夺魂旗”这样一讲,顿时浓眉倒剔,忿然叫道:“钟离兄,司空曜不才,敬请你先让我与这诸葛酸丁,一了当年旧债!” “逍遥老人”看他一眼,含笑止步,司空曜也真不愧“飞魔”之名,突展绝世轻功,肩不晃、身不摇地一飘两丈,飘到“南笔”身前,厉声说道:“诸葛酸丁,你大既想不到司空曜还有与你各凭武功,再较短长之日!” 说完,探手腰间,“哗啦”连响,撤下一条长约五尺的“连环金索”!金索两端,一头是个锋利月牙,另一头却是一个锐角森然的日轮模样! “八指飞魔”司空曜执“连环金索”中央,令日月双轮,分垂在地,怒视“南笔”诸葛逸道:“诸葛酸丁,你怎的还不进招?” 诸葛逸眉梢略挑,眼中神光一聚,疑视“八指飞魔”司空曜有顷,突然纵声狂笑,笑声一会儿裂石芽云,极其高傲;一会儿低沉森冷,满含鄙薄意味! “八指飞魔”司空曜被对方笑得莫名其妙,疑云满腹,忿然说道:“诸葛酸丁你也是所谓‘乾坤五绝’之中人物,怎不自己尊重,无缘无故地狂笑则甚?” 诸葛逸气发丹田,又是“哈哈”一笑,宛如雷霆震怒,威势无伦,连那隔得最远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全都微觉一震! “南笔”诸葛逸见状,嘴角微撇,脸上浮起半丝哂笑,蓦然叫道:“上官灵,替我换枝笔来!” 上官灵早就自江湖传说之中,心仪“南笔”,如今亲见诸葛逸高傲风神,及对敌的潇洒从容,越发心折!应声纵过笑道:“老前辈,是不是这个‘八指飞魔’,不配你用天字第一号的‘惊神笔’动手?” 诸葛逸点头笑道:“你果然有点鬼聪明,但岂止这‘八指飞魔’一人不配!” 这句话暗把对方诸人,一齐讥讽在内,“夺魂旗”面含阴笑,隐忍不动,“鸠杖神翁” 谈白水则铁杖丁丁点地,满脸都是怒容,只有那“逍遥老人”钟离哲神色安然,若无其事! 上官灵接过“惊神笔”,跑到青驴身旁,故意自笔筒之中,取了一枝最小的五号笔,只见笔毛半秃,墨汁犹浓,似是“南笔”日常书画所用! 心中不由暗想,若用这样一枝普通秃笔,能够胜过“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掌中那根看来颇为霸道的“日月金环”,才真正叫做神功绝世! 兴匆匆地,上官灵把那枝带墨秃笔,递与诸葛逸笑道:“老前辈,我替你换了一枝笔筒中的最小秃笔!” 诸葛逸接笔笑道:“你读没读过前人诗句:‘戏拈秃笔扫骅骝’?何况这些驽劣之材,还配不上‘骅骝’二字!” “八指飞魔”司空曜此时业已怒火填膺,忍无可忍,突然怪啸一声,“日月金环”中的日轮一头,被气达四梢的内劲所激,倏地自下往上斜飞,十二只芒角,并自动齐旋,右手也自中央改执月牙前端,只见那根“连环金索”,哗拉拉的响声之中,在“南笔”诸葛逸眼前,弥漫一片金光寒影。 诸葛逸儒衫轻飘,晒然一笑,人已转出七尺,但半空中疾风忽堕,那位“玄阴教”的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突然纵到,拦在二人当中,向“八指飞魔”司空曜笑道:“今日这天池盛会,理应好戏压场,教主请暂遏神威,让谈白水先会会这位恃技骄狂,目无余子的‘乾坤一绝’!” 原来谈白水见司空曜蓦遇强仇之下,似乎被对方那种高傲神情,激得怒火过度高腾,智珠不朗! 暗想“南笔”诸葛逸,是名称“乾坤五绝”之中的第一难斗人物!司空曜身为教主之尊,万一落败,“玄阴教”颜面何存?不如自己先接一阵,一来可使司空曜略为令静,二来更可令“夺魂旗”等人,看出几分“南笔”实力,安排制胜之道。 所以飞身赶过,一面发话,一面并对司空曜暗施眼色! 司空曜身为“玄阴教主”,江湖人称“北溟老怪八指飞魔”,平昔自然极富心机!见谈白水这样一来,恍然悟出自己被对方激动无明,气散心浮,业已犯了武林人物,过手之时的最大忌讳! 这种情形以下,功力最小要打个七折,怎会是名满江湖的“南笔”之敌?所以赶紧平心静气,收势飘身,并向“南笔”诸葛逸叫道:“诸葛穷酸,我们的当年旧帐,少时再算,你先尝尝我谈二弟‘鸠头铁杖’与‘百步乌风草’的滋味!” 诸葛逸上下打量谈白水几眼,极含鄙薄意味地哂然一笑,回头对上官灵问道:“我听说你也用笔?” 上官灵点头笑道:“我师傅教过我三十六路文昌笔!” 诸葛逸又含笑问道:“你师傅教你,是不是文武兼修?” 上官灵眉梢一挑答道:“稍猎词章,旁通经史!” “鸠杖神翁”谈白水见自己出场叫阵,诸葛逸却连睬都不睬,与上官灵说这些不相干的闲话,不由气得怒聚双眉,厉声叱道:“诸葛穷酸,你虽然欺世盗名,觌列‘乾坤五绝’,但也不能这等藐视武林人物!到底敢不敢与我较量百合?谈白水听你一言!” 上官灵不等“南笔”诸葛逸答话,“呸”了一声说道:“谈白水,你好不知羞!上次夸下海口,结果一百招全不敢和我打完,便匆匆逃走,如今怎又以卵击石,螳臂挡车地来向班门弄斧?你自己想想,连‘笑面阎婆’孟三娘都看不起你,要把你剔出‘夺魂旗’倡议所组的‘乾坤五毒”以外,名满天下的‘南笔’,自然更不屑与你动手!” 这几句话,说得“鸠杖神翁”谈白水脸上飞红,“夺魂旗”及“八指飞魔”司空曜等,却心中一跳,暗惊五日以前,大汉阳峰蜂顶,新“乾坤五绝”定约加盟,及“笑面阎婆”孟三娘恃强不到之事,上官灵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只把新“乾坤五绝”,改成了“乾坤五毒”! 上官灵语音略顿,又向“南笔”诸葛逸笑道:“老前辈问我可曾涉猎词章经史之意,大概是不屑与这身份不够的老怪物动手,要想传我几招你那融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于一炉的‘生花七笔’,来替老前辈代劳!” 诸葛逸听到此处,觉得这娃儿着实精灵,方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上官灵又故意激恼谈白水,神气十足地傲然说道:“但这等老不知羞的怪物,连我也看不起他!‘生花七笔’妙绝当今,老前辈既肯教我,且等‘天池会’后,仔仔细细地学,如今我先把这徒具凶名,并无实学的老怪物,替老前辈打跑好了!” 诸葛逸见上官灵这副神情,简直目无余子,气吞全牛,不但对“鸠杖神翁”谈白水讥讽入骨,毫无怯色,连钟离哲、“夺魂旗”、司空曜等,也未看在眼内,并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扣住自岂非教他“生花七笔”不可,遂退后两步,目光斜瞥天痴道长,天痴道长却向他微微一笑! 上官灵见“南笔”诸葛逸业已退后,便自腰间撤下文昌笔,向谈白水低声笑道:“老怪物,你若答复一个问题,我就替你留点面子!上次你与‘百草老人’凌慕农动手,挨了‘紫飞花’受伤的那个地方,是安徽南部的什么山?什么谷?” “鸠杖神翁”谈白水见上官灵口中说是要替自己留点面子,却反而把在“百草老人”凌慕农“紫飞花”暗器以下受伤的情事,抖露出来,不由恨得脸上一阵红似一阵,目射厉芒,切齿狠狠说道:“小娃儿口角不要过份轻薄,老夫路过皖南,偶遇凌慕农老贼,因彼此无仇,才饶他-死,谁会注意那是何山何谷?至于老夫当日对你这小鬼,特予宽容之故,无非有意怜才,既然如此不识抬举,百招以内,我把你毁在‘鸠头铁杖’,及‘百步乌风草’下便了!” 上官灵知道谈白水不会说谎,心头不由若有所失,暗想万一“百草老人”凌慕农伤重致死,或从此踪迹难寻,则自己想再度参谒“洞中老人”,学习武林绝艺,岂非即将成为虚望? 失意之下,竟拿面前这位“鸠杖神翁”,当作了出气对象,文昌笔倏然一震,连身飞扑,猿臂疾伸,顿时万点笔尖,带着一片罡风劲气,齐向谈白水猛袭而至! 原来天痴道长自窥见大汉阳峰头的群魔集会以后,觉得“小天池”一会,可能敌势稍强,遂在这五日之间,又把“七十二式玄天拂法”,抉精择微的,向上官灵重行指导数遍! 上官灵这起手第一招,用的便是‘玄天拂”之中的“慈云广被”,虽然以笔代拂,刚柔有异,威力稍逊,但罡风狂卷,锐啸慑人,如山笔影更自四面八方攻至,仍然备极奇奥! “鸠杖神翁”谈白水,自然识货,飘身避势,挥杖还招,一式‘神鳌翻浪”,“鸠头铁杖”挟着无比惊风,拦腰狂扫! 上官灵存心试验自己近来凡有空暇,便即苦练之下,功力是否又有进境?遂不避不闪地以文昌笔往外一展,“乱石崩云”,硬妾对方的“神鳌翻浪”! 一个是天生异禀并巧服罕世灵药的少年英侠,一个是成名多载,功力深厚的有数魔头,文昌笔与“鸠头铁杖”硬接之下,居然半斤八两的一震而开,未分轩轾! “西道”天痴、“南笔”诸葛逸脸上全浮起一种赞许微笑,“夺魂旗”暗暗心惊自己对上官灵所加的毒辣手法,怎的真个被人替他解除,进境并还这高这快?“八指飞魔”司空曜则诧异的是“鸠杖神翁”谈白水,空负盛名,真力方面,竟会胜不过这样一个年轻后辈! “西道”、“南笔”、“夺魂旗”、“八指飞魔”等人心中,惊赞不一,各有所思,只有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坐在老树根上,手中拿着那册“无字真经”,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未对双方的过手情形,加以丝毫注意! “南笔”诸葛逸目光一注钟离老人,低声向天痴道长,含笑说道:“痴道士,这个钟离老头,神情怪异,可能真是一个扎手人物?它把你的‘无字真经’,看得蛮有味呢1” 天痴道长眉头略皱答道:“钟离哲高隐昆仑,不沾尘俗,委实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被‘夺魂旗’拉下浑水!我起初以为其中有诈,但见他有意无意地,显露两手武功,的确高明,少时最好想个不着痕迹的方法,摸摸他就究竟有多少深浅?” “南笔”诸葛逸点头一笑,他们互相低声计议之间,上官灵与“鸠杖神翁”谈白水,业已招招硬拼硬接,石破天惊地斗到了廿合以外! 上官灵奇遇频频,在真气内力方面,已绝不弱于这位“鸠杖神翁”,招术更得了天痴道长秘授亲传,唯一吃亏的是以文昌笔施展“玄天七十二拂”,有些卷缠搅绕的阴柔手法,无法使用! “鸠杖神翁”谈白水则见对方不但真力奇强,招术更极神妙,深恐当着这些正邪两道的武林奇人,有所贻笑,甚至影响自己未 来新“乾坤五绝”之中地位,遂竭尽数十年功力,把一根“鸠头铁杖”,施展得化为一片惊风,千重杖影! 其实他如从容应战,双方毕竟火候悬殊,上官灵时间一久,仍将落败!但谈白水急于求功,二十招“神龙闹海”威势无俦般的急剧进手,着着无功以后,居然比上官灵心气先浮,“鸠头铁杖”在空中“呼呼呼”地连转三圈,一招“怒海腾蛟”拦腰狂扫,跟手招化“天鼓三挝”,风雷并起,杖影弥天,硬把上官灵*得向后退出八尺! 并在上官灵一退之间,杖交左手,右手一探腰间,狞声叫道:“无知小辈,叫你见识武林绝学!” 话音方落,右手疾甩,仗以成名的“百步乌风草”,化成九线乌光,照准上官灵“嘘嘘” 锐啸地破空袭至! 上官灵昔日见识过谈白水这“百步乌风草”的厉害,能够穿过自己的文昌笔影,在身后树干之上,打成一蓬兰叶形状! 何况一发九茎,除了上下左右中五路,一齐封死以外,其他四茎,并同发后至,专等对手施展什么出奇身法,闪开前五茎之后,猝然联翩齐袭,绝难幸免! 上官灵知道厉害,所以见谈白水‘乌风铁草”一发,不由微觉心惊,正在急思对策,乌光来势如电,已到当前!无奈之下,上官灵只得又想施展他那手“灵鸟展翅巧度天河”,但身躯才自往后略仰,耳边响起一声清朗哂薄冷笑,是“南笔”诸葛逸的口音说道:“谈白水,你太不知羞,这种腐草莹光,也称得上什么武林绝艺!” 手执秃笔,往外微甩,笔上墨汁,甩成九点玄星,横截那破空飞袭上官灵的九茎“百步乌风草”! 乌光、玄星凌空互撞,一片“铮铮”微响,十八茎乌风断草,斜坠三四尺外!“夺魂旗” 等个个心惊,但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却揣起“无字真经”,拊掌叫好! 因为笔上墨汁,不比暗器,竟能不多不少,一甩九点,硬把对方所发“乌风铁草”,齐腰击折,这份手法准头,及真气内力,委实到了惊人难信的地步! “南笔”诸葛逸见“夺魂旗”等,满面惊容,“逍遥老人”钟离哲,却在拊掌赞好,不由眉梢一轩,含笑叫道:“钟离老人,你当年降服‘九毒书生,姬天缺一事,名震江湖,我这诸葛穷酸,颇为心仪,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滴墨汁!” 神功突聚,振笔一挥,笔上所有剩余墨汁,全被真力暗劲*出,化成一点豆大玄星,直向“逍遥老人”钟离哲飞去! “南笔”诸葛逸向有“独秀五绝,艺冠乾坤”之称,而“逍遥老人”钟离哲则同样名震八荒,被武林人物,暗地推为心目中的泰山北斗! 但诸葛逸昔年以“坎离气功”及“生花七笔”,不知除却多少穷凶极恶的绿林豪强,这“逍遥老人”钟离哲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却无任何人亲眼见过! 如今这两位盖世奇人,相会庐山,“南笔”诸葛逸并主动向“逍遥老人”钟离哲挑衅,下面这一场龙争虎斗,意想得到的定是猛烈绝伦,精彩无比! 所以不但“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双双瞩目凝神,连天痴道长与上官灵,也静静注视这位自到“小天池”后,始终未发片语的“逍遥老人”钟离哲,究竟怎样出手? 哪知“钟离老人”见那点墨汁所化玄星,电射而来,却视若无睹,根本不加理会!但他身畔的“夺魂旗”,似乎沉不住气,厉声叱道:“诸葛穷酸,以你那点能为,想斗钟离老人,恐怕还差得太远!‘惊神笔’及‘坎离气功’,有何足奇?‘夺魂旗’接你几下?以续二十年前,峨眉金顶的未分胜负之战!” 一面说话,一面大袖猛拂,拂出一股劲急无俦的彻骨寒飚,硬把“南笔”诸葛逸所发那点玄星,击得归本还原,四散飞扬,化作一蓬墨雨! “南笔”诸葛逸面罩寒霜,“哼”然一笑,“夺魂旗”却黑衣电飘,飘到诸葛逸身前八尺,自襟底取出他那根伸缩自如的“风磨铜夺魂旗”杆! “逍遥老人”钟离哲,委实涵养功夫大好,面对如此紧张局势,依旧毫不动容,坐在古树桩上,背依大石,神态悠闲地含笑而视! “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因昔年吃过诸葛逸大苦,知道那枝“惊神笔”的厉害,生怕“夺魂旗’万一失手,所筹组的新“乾坤五绝”;岂非大弱声威?所以悄悄走近“逍遥老人”,低声说道:“钟离兄,诸葛穷酸那枝‘天字第一号’的怪笔,名不虚传,确有惊神泣鬼之能,‘夺魂旗’……” “逍遥老人”钟离哲,眼皮微抬,低声笑道:“司空教主不必担心,‘夺魂旗’与‘南笔’,未准打得起来,何况天痴老道在阿尔金山,静参这册达摩遗宝‘无字真经’十有余年之多,据我眼光,‘南笔’诸葛逸名气虽大,可能还比那不哼不哈的‘西道’天痴好斗!” “八指飞魔”司空曜,听“逍遥老人”钟离哲说是“西道”高于“南笔”,正自不大深信之间,钟离哲所判断“‘夺魂旗’与‘南笔’未准打得起来”之语,业已应验! 原来“夺魂旗”取出风磨铜杆,尚未曾挂上骷髅白骨红旗之际,上官灵已走到“南笔” 诸葛逸身边,含笑说道:“老前辈且请留点精神,准备斗那钟离老怪,我和‘夺魂旗’有事交代!” “南笔”诸葛逸摇头说道:“小娃儿不能过份淘气,‘夺魂旗’不比谈白水,你惹他不得!” 天痴道长因知上官灵是想用“洞中老人”所传的“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记奇招,试验“夺魂旗”的真假,遂含笑道:“诸葛兄请回,这种胆大小鬼,不让他好好碰些钉子,他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南笔”诸葛逸听天痴道长这样说法,知道上官灵必有所恃,遂一笑走回。 “夺魂旗”何尝不有点心怯“南笔”?这硬着头皮出阵,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见诸葛逸一退,不由宽心大放,看着上官灵阴侧侧地说道:“上官灵,你以为你那枝文昌笔,能接得住我这‘夺魂旗’么?” 上官灵昂头答道:“你不要卖狂,我总有一天自己作面旗子,卷你几个跟头,但目前却自知功力不够!如今你先接我个三五十掌,试试你这‘夺魂旗”,到底是正牌,还是假货!” “夺魂旗”仰天狂笑说道:“我知道还有一个无耻之徒,假冒我的名号,但凭你三五十招,便能分出真假,实在真是孺子之语!” 讲到此处,转面对“南笔西道”二人说道:“诸葛穷酸,天痴老道,这‘庐山小天池’之会,本是我与谢东阳所订,我如胜他,他把这上官小鬼,让给我作徒弟;他如胜我,‘夺魂旗’碰死庐山,还有一件我与常子俊老狗间的仇怨,也在此一并结算!但如今正主人未到,此会已失意义,正好我立意脱离旧‘乾坤五绝’,而由钟离老人主盟,组成新‘乾坤五绝’,不如改在来岁元宵,同到‘笑面阎婆’孟三娘的罗浮山‘万梅谷’内,来个新旧较功,谁是真正‘乾坤五绝’的正名之战!” 天痴道长暗骂这“夺魂旗”好生狡猾,硬把约会地点,定在罗浮山“万梅谷”,分明是想*得“笑面阎婆”孟三娘,不能不参加他们这一盟之约! 但一来目前形势,敌我虽平,却有一个神色悠然、稳重出奇的“逍遥老人”钟离哲,深浅难测;二来“夺魂旗”设词颇巧,特 地安上一个“新旧乾坤五绝正名之战”,令人不能不允!遂应声呵呵笑道:“一别多年,‘夺魂旗’兄不但武功精进,连心思也巧妙多多!我们就这样办,等你们腊月初九,把所谓新‘乾坤五绝’人选确定以后,我与诸葛酸丁,及‘东僧’、‘北剑’,再随便拉上一人,凑足五绝之数,准于来岁元宵,齐至罗浮山‘万梅谷’内求教!但这上官小鬼,记你替他分经错脉之仇,要打你三五十招,你接是不接?” “夺魂旗”虽然暗暗惊诧自己在大汉阳峰,与“笑面阎婆”孟三娘派来的董飞云、胡飘云二女,订约腊月初九之事,怎会为天痴道长所知?但神色却依旧一丝不变,泰然答道: “这娃儿胆大机灵,是我心爱之人,他年还想传以衣钵,今天既要与我拆上上三五十招,有何不可?” “可”字才出,上官灵一招“金龙探爪”已然递到胸前,劲气呼呼,威势真还非同小可! “夺魂旗”一笑飘身,口中叫道:“上官灵你尽力施为,我看看你这半载之间,到底有多大进境!” 上官灵与这坏“夺魂旗”动手,却与上次在东海“长生矶”,斗那好“夺魂旗”之际,大不相同!一来愤恨他对自己下了极辣毒手,差点不但废去一身武功,还要身遭惨死!二来亲在祁连山玉柱峰,看见坏“夺魂旗”,绑起一只右手,便把“玉箫郎君”潘午斗败,知道对方厉害,何况更料准这坏“夺魂旗”,当着“逍遥老人”,及“南笔”、“西道”之面,必然要硬装身份,不会伤害自已! 所以一开始便以全力施为,把一套“九宫连环手”法,展尽精微,掌掌均以十二成真力,挟着无比劲气狂飙,攻向“夺魂旗”周身要害,各处大穴! “夺魂旗”虽见上官灵斗那“鸠杖神翁”谈白水时,一枝文昌笔,招术精奇,真力弥沛,但决想不到能高明到如此地步! 加上被上官灵料中,当着这么多武林一流高手的面,不得不故做大方,在上官灵掌影掌风以内,黑衣飘飘,阴笑连连,始终不曾还手! 一方面只守不攻,一方面攻势太锐,强如“夺魂旗”也觉所受压力奇强,硬*得施展出自己最是拿手的“百变鬼影”身法,才使上官灵空自掌招千幻,仍连“夺魂旗”一丝衣角,全未沾着! 上官灵四十招风狂雨骤强攻,招招无功以后,倏然收式卓立气得用两只大眼,凝足神光,瞪视“夺魂旗”一语不发! “夺魂旗”见状笑道:“你不是要打我三五十招,怎的这快就不打了?” 上官灵恨恨说道:“‘夺魂旗’你有没有种?” “夺魂旗”被他问得一怔,上官灵又复扬眉叫道:“你要还手就赶快还手;要强装颜面,故作大方,就老老实实地运功护身,站好不动挨我十掌!这样跳跳蹦蹦,像只猴子精似的,不怕被‘南笔’、‘西道’、及跟你来的那群党羽,笑掉牙么?” “南笔”诸葛逸不懂上官灵之意,低声向天痴道长问道:“这小鬼虽然确实不错,但比起‘夺魂旗’来,无论如何也差了一段距离!他似乎硬要*‘夺魂旗’进手还招,这是什么用意?” 天痴道长笑道:“这小鬼运气太好,遇到了一位口气极大、自命不凡的‘洞中老人’,教了他一招‘冤沉海底’,一招‘恨满心头’,说是可以试出‘夺魂旗’的真假!大概小鬼是想……” 话犹未了,场中变化已生,原来“夺魂旗”觉出上官灵掌风劲急,真力奇强,自己倘若硬挨十掌,真还未必能禁受得住?遂含笑答道:“你定然要我还手,我就还手,但却须特别注意留神,若能逃出我三招以外,便算你是年轻小辈中的第一能手!” 上官灵哈然一笑,闭嘴不答,“夺魂旗”身法快得直如电掣云飞,最后的话音“能手” 二字,犹在空中荡漾,也未见他若何动作的,人已移到上官灵身前,右掌一扬,虚飘飘地当胸按到! 这一掌看来缓慢,其实正是“夺魂旗”“七煞寒灵掌”法中的杀手绝学,名叫“五指抓魂”! 一式之中,暗含七种变化,并与“百变鬼影”身法配合,如疽附骨,如影随形,厉害无比! “夺魂旗”面含一种得意神色,缓缓进手,但上官灵却如泥塑木雕般地,巍然卓立,不闪不躲! 本来“夺魂旗”这招“五指抓魂”,诡秘万端,一个躲得不好,立为所乘,但上官灵居然来了个视若无睹,却使“夺魂旗”不仅大出意外,并几乎觉得所含神妙变化,全因对方巍如山岳,绝拟得了“静”字真诀的异常稳重神情,而不便妄加运用! “夺魂旗”在摸不透上官灵深浅之下,只用了一个“快”字诀,那轻飘飘的当胸-掌,不但由慢变快,而且快得出奇,上官灵立觉有一股寒冷狂飙,直向心窝袭到! 眉梢微轩,猛然往后一仰,功聚双足,身躯平塌及地,看来似乎施展的是“铁板桥功”,其实又用出了在东海“长生矶”,对付好“夺魂旗”颇为有效的那招“冤沥海底”! 果然“夺魂旗”嘴角微撇,就势招化“汉高斩蛇”,改推为斫,掌锋一侧,斜划而下! 上官灵右足足跟点地,疾往右翻,但刚由仰面朝天,翻到俯身扑地之时,便又改用左足足尖使力,电疾翻转! 一翻一转之间,上官灵等于在原也未动,却恰好把“夺魂旗”划空疾落的“汉高斩蛇”,轻轻避过! 趁着“夺魂旗”大感意外,微一失神,上官灵腰间叠力,突然一挺一窜,身形暴长,似欲凌空纵起,施展什么“苍鹰搏兔”,“云龙三现”等招术攻敌! .但足尖犹未离地,即施展“千斤坠”法,全身一缩一沉,双掌猛推,蓄足的十二成真力骤发,劲气排空,划然生啸地直袭“夺魂旗”丹田要害! “夺魂旗”机智无比,诡谲万端,因见上官灵躲避自己那招“汉高斩蛇”,所用身法过于巧妙,心头立生戒意,处处留神! 如今见他这一挺一窜一沉一掌,又是出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奇幻莫测,遂也在仓促之间,全身往后一倒! 但他不是像上官灵那等双足交叉,来回翻转,只在身躯几乎平塌及地之时,右手微推地面,右足轻提,单以左足为轴,滴溜溜地向左旋转了一个大半圆圈,使对方双掌击空,自己微一挺身,悄无声息地伸掌按向上官灵后背! 上官灵曾经“洞中老人”指点,知道“夺魂旗”这种身法,名叫“旋叶飘风”,心中不由电转,暗想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好“夺魂旗”躲避这招“冤沉海底”,是招“摘星换位”,往外飘身;坏“夺魂旗”则以“旋叶飘风”,就势反击!一好一坏的功力相较,坏“夺魂旗” 的确要比好“夺魂旗”略高少许! 心头虽然想事,身法却丝毫不乱,仍按预计而行,似乎是十拿九稳的一击成空,招术用老,真力难收,以致连身躯都被所发掌力,带得向前略扑,足下也就自然浮动! 这种情形之下,“夺魂旗”又在背后一掌按来,上官灵再无别策,只有就势向前窜出! 这一窜,窜得并不甚远,仅仅窜出一丈左右,便行落地!但人才及地,立以足跟用力,电疾倒纵回头,正好迎着追踪扑到的“夺魂旗”,半空中猛一仰身,双掌施展“倒摘天星”,飞插“夺魂旗”前胸左右乳下的“期门”重穴,口中并自叫道:“‘夺魂旗’,你逃得我第一招‘冤沉海底’,再接我这第二招‘恨满心头!” “夺魂旗”所用招术,素来就以诡幻无伦见长,但如今却被上官灵这两手更诡更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招所惊,更深知对方虽然年轻,真力奇强,胸前“期门”等穴,若容他双掌插上,极可能真弄得“恨满心头”、“冤沉海底’! 但双方身在半空,上官灵又是出人意外地倒纵急迎,仰身递掌,“夺魂旗”武功再高,变化再快,也有点应付为难,手足无措! 处境窘迫以下,忽起凶心,暗想此子如此资质,目前已有这等功力,倘若再得“南笔西道”垂青,甚至连“北剑东僧”的几手看家绝学,也被他学去,将来岂非大患?自己虽对他爱惜,看情形这上官灵性情极傲,绝难降心相从,与其贻患未来,还不如立下辣手,把他毁掉! 凶谋既定,遂施展内家极高功力,“催血过宫”,一面使胸前左右乳下的“期门”重穴,成为空穴,并凝集真气,再加防护,一面却功聚右掌,根本不避上官灵这一记奇幻绝招,只微伸五指,趁着双掌递出,门户已空之时,反向上官灵头顶“百汇”死穴抓去。 这种情形,本来双方均难躲避,上官灵固然应抓立死,“夺魂旗”亦要受重伤!但上官灵因曾得“洞中老人”预先指示“夺魂旗”的还攻手法,早有准备,竟在“南笔西道”面上齐露惊容之际,倏然收势,左掌横空一劈,身躯借动向右平飞,居然学了一招好“夺魂旗” 曾经用过的“摘星换位”,把双方窘境,一齐解脱! “夺魂旗”身形落地,心头密布疑云,因为认出这招“摘星换位”,是自己常用的临急避难,脱身绝学,上官灵却从何处学会这种身法? 正在他疑诧未定之时,上官灵却笑嘻嘻地问道:“‘夺魂旗’,你这向我当顶一抓的招术,是不是‘七煞寒灵阴功’之中的‘摄魂手’?” “夺魂旗”又是一愕,诧然问道:“此招我轻易不用,你怎会知道叫‘摄魂手’?还有你方才那种‘摘星换位’身法,是跟谁学的?” 上官灵不答“夺魂旗”所问,转身向“南笔”诸葛逸,及“西道”天痴道长笑道:“两位老前辈,我替武林中证明一件事,东海相逢的那个好‘夺魂旗’,是假‘夺魂旗’。如今这个坏‘夺魂旗’,是真‘夺魂旗’。也就是说,从二十年前,直到今天,才证明了‘夺魂旗’的本质,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夺魂旗”被上官灵骂得怒满胸头,“哼”的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右手似抬非抬,但眼前白衣一闪,“南笔”诸葛逸飘然而坠,挡在上官灵身前,左手食中二指相叠,一指“夺魂旗”,淡淡笑道:“‘夺魂旗’你想做什么?要不要拿你的‘七煞寒灵阴功’,试试诸葛穷酸的‘坎离指力’?” “夺魂旗”心头另怀鬼胎,对这“南笔”,真有点又恨又怕,眼中方自凶光一闪,“南笔”诸葛逸冷然说道:“我知道你天性忌才,害怕这上官小鬼,资质太好,所遇太奇,将来得我及痴道士等真传,可能是你莫大隐患!致想早下毒……” “夺魂旗”不等“南笔”诸葛逸说完,便点头冷冷说道:“诸葛酸丁,你猜得不错,一块美玉若不能得到手中,我宁可使其碎成细粉!但目前我对这小鬼,尚未绝望,至少在明年元宵,新旧‘乾坤五绝’罗浮较艺之前,决不会伤他分毫,不过‘夺魂旗’要烦你传言,叫那谢东阳不要怯阵不来,无论如何到时一会!” “南笔”诸葛逸本来看出“夺魂旗”对上官灵爱之甚深,妒之亦切,但深知当着这多武林高人,话既出口,决不致有所反悔,遂点笑道:“既然你这样说法,我们明岁元宵,罗浮再会!” “八指飞魔”司空曜飘身赶过,向诸葛逸厉声说道:“诸葛酸丁,司空曜与你尚有旧债未清,你敢不敢在元宵大会以前,到我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内一会?” “南笔”诸葛逸听话之时,负手闲立,仰面看天,那副神情高傲得委实使“八指飞魔”司空曜难以忍受!直等对方话完,才自“哼”了一声,哂然说道:“你以为你勾漏山‘落魂谷’是什么刀山剑树,龙潭虎穴,诸葛逸看来却如雀巢鼠窝,弹指即碎!但我没有那多工夫,广西广东乱跑,你还是吧你‘玄阴教’下,那些牛鬼蛇神一齐带到罗浮,借孟三娘‘万梅谷’内,统统了断!” 双方既已交代完毕,正待散去,天痴道长突然含笑叫道:“钟离老人,我痴道士有事请教!” “夺魂旗”因心中另有打算,极不愿意在这庐山“小天池”上,双方破脸动手,所以借着谢东阳未到,改约罗浮,“八指飞魔”司空曜向“南笔”叫阵,诸葛逸答话神情太傲,“夺魂旗”已在担心,好不容易双方已把前仇,定于明岁元宵,在罗浮一齐了断,天痴道长却又不知要与钟离老人有什么话说? 所以“夺魂旗”眉峰一皱,偏头向“逍遥老人”钟离哲略施眼色,钟离哲微然点头,慢吞吞地走将过来?对天痴道长含笑说道:“钟离哲疏懒成性,久居西域,少到中原,道长对我有何指教?” 天痴道长淡淡说道:“那册‘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是贫道之物……” 钟离哲不等天痴道长说完,便自怀中取出那册“无字真经”笑道:“我因‘夺魂旗’向这上官老弟还书之时,说是‘无字真经’,以为这‘达摩尊者’遗物,定然备极奥玄,故想也借来看上半年,一开眼界!哪知适才翻阅一过,想系‘达摩尊者’虑及后学愚顽,特地深入浅出,使经中真义,极易参详,无甚玄虚难解之处!既是道长所有,理应奉还,闻得道长对此经,十余载闭关苦参,定然大有进境!” 说完便自双手捧经,含笑递过! 天痴道长既想不到不需费甚唇舌,这钟离哲便肯还经,更想不到自己十余年面壁苦参,丝毫不得要领的“达摩尊者”“无字真经”,却被他说得似乎一目了然,无甚精奥! “夺魂旗”则见钟离哲竟将自己示意把他夺回的“无字真经”,还给天痴道长,不由颇为焦急,但亦无法阻止! 天痴道长接经略一翻阅,突然抬头目注钟离哲道:“钟离老人果然高明,我们来岁元宵,罗浮山‘万梅谷’再会!” 钟离老人微微一笑,便与“夺魂旗”、“八指飞魔”、“鸠杖神翁”等人,告辞而去! 上官灵目送群魔身影杳后,向“南笔”诸葛逸问道:“诸葛老前辈,你看那‘逍遥老人’钟离哲,是不是‘夺魂旗’弄来当招牌吓人的假货?” “南笔”诸葛逸点头说道:“我何尝不因钟离老人的名头太大,想试试他究竟有多少份量?但每一次在钟离哲即将出手之时,总是被‘夺魂旗’设法拦阻,情形确有可疑。喂,痴道士,你的看法怎样?” 天痴道长以一种奇异神色答道:“我先前还不是与你这穷酸一样想法,但如今才知大谬不然,你把我这册‘无字真经’,拿去看看!” “南笔”诸葛逸知有蹊跷,接过“无字真经”,略一翻阅,也不禁面上现出一种惊疑神色! 原来这册“无字真经”,除了封面封底之外,共只九页,每页画着两个坐功人像,如今第二四六八页,完整无恙,但一三五七九页,却全被人用内功压碎,“南笔”随手一抖,便化作纸灰,飘飘而散! 运用真气内力,隔物腐纸不难,难的是一三五七九全毁,二四六八丝毫不动,这种随意所欲,闻所未闻的罕世神功,连素以真力充沛,名震武林的“南笔”诸葛逸,自问也尚未达到此等境界! 天痴道长向“南笔”诸葛逸苦笑说道:“诸葛穷酸,我们几人之中,真气内力,数你最强,明岁元宵的罗浮一会,你有没有把握制得了这钟离哲?” “南笔”诸葛逸双眉一挑说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痴道士,如今怎的怕起事来?罗浮之会,距今尚有四月,我们何不花上百日工夫,把你的‘太玄真气’与我的‘坎离气功’,互相融会贯通,截长补短,练成一种刚柔互济的和合绝学,到时找这老怪物一试?至于兵刃方面,则我看钟离哲那根‘四煞降魔棒’,未必接得住你‘玄天七十二拂’及我的‘生花七笔’!” 天痴道长知道“南笔”所说不是虚言,以自己和他的武学造诣,若真能费百日光阴,互相以长补短,必然大有成就! 但自己始终觉得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除了极其隐重深沉,武功颇高以外,言语之间,并仿佛时有一种微妙含意!类如他说那“无字真经”,极易参详之语,决非无因而发,自己曾就此一再推敲,仍无所解! 遂一面把那册残缺不全的“无字真经”,揣回怀中,一面对“南笔”说道:“诸葛穷酸,你这百日练功之策,虽有必要,但切莫轻视那钟离老人,我总觉他有点玄奇莫测!醉和尚在化解‘北剑’蒲琨与好‘夺魂旗’嫌怨以后,要到你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相会,何况元宵之约,时日无多,我们还要截长补短地苦练神功,加强本身真力,要走就快走吧!” “南笔”诸葛逸看了上官灵一眼笑道:“这古怪精灵,调皮透顶的上官小鬼呢?不跟我们一齐走么?” 天痴道长笑道:“他还有他的约会,这小鬼试出‘夺魂旗’的真假以后,要去找一个什么‘洞中老人’践约学艺!好在他脸上气色甚好,无甚凶险象征,‘夺魂旗’又有话在先,元宵大会之前决不伤他,谈白水等人,则更不足惧,索性由他自去,只在明岁元宵,赶到罗浮山‘万梅谷’内便了!” 上官灵因心中另有打算,正怕“西道南笔”要带自己同走。如今听天痴道长这样说法,自然高兴已极,向“南笔”诸葛逸笑道,“诸葛老前辈,你答应教我的‘生花七笔’,什么时候教呢?” 诸葛逸失笑说道:“我‘生花七笔’,融文铸武,变化万端,任凭你再怎样聪明,十天半月之间,决记不住!目前来不及教,且等元宵大会以后再说!不过我猜出你在这段时间之内,可能想闹点小事,出出风头,故而先教你一种威力与‘生花七笔’,差不了太多,但比较容易记‘惊神三式’!” 上官灵大喜拜谢,“南笔”诸葛逸遂要过他的文昌笔来,仔仔细细地教了“梦笔生花”、“挥毫泣鬼”及“腕挟风霜”等“惊神三式”! 上官灵心领神会,触类旁通,不大一会儿工夫,便把这威力无边的“惊神三式”,记得丝毫不错! 诸葛逸见他这般聪颖,自亦高兴,向天痴道长笑道:“痴道士去休去休,十年而后,这上官小鬼必然独秀乾坤,自成一绝!” 说完撮唇轻啸,那匹青驴便自“得得”跑来,“南笔”诸葛逸翩然上骑,天痴道长也向上官灵含笑挥手,大袖轻扬!刹那间,“西道南笔”这“乾坤双绝”的身形顿杳,只剩下诸葛逸那“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的吟声,犹在四山回响,摇曳生姿! 上官灵微觉怅惘之下,突然想起天痴道长竟忘了向“玄阴教”正副两位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水白,交代“银须剑客”方百川师伯陷身“玄阴教”内这事! 但转念一想广西广东,相距非遥,自己反正要上罗浮,索性多跑一趟勾漏山,会会“玄阴教”下的人物也好! 目前则因庐山离皖南甚近,还是应该先试试能否找到与“百草老人”凌慕农共斩“三目蟾蜍”的那条幽谷?以便向“洞中老人”践约求教! 主意打定以后,上官灵立即南奔安徽,几乎把黄山、怀玉山、九华山、天目山、马鞍山等靠近皖南的诸大名山,全都搜遍,终于算是不负上官灵一片苦心,靠着昔日那点模模糊糊的记忆,在九华山中,找到了那条幽谷! 上官灵喜得心头乱跳,在走进谷口不远的岩石缝里,还找到一片当时借给“百草老人” 凌慕农,打伤“鸠杖神翁”谈水白的“紫飞花”,不由心头感触万端,想起那位“百草老人”,不知到底是生是死?及人在何处? 怅惘片刻,再往前行,经过两重转折,业已渐近当日斩那“三目蟾蜍”之处! 上官灵一看周围景色,蓦然心惊,因为当地乱石纵横,有些峰壁均倾斜断折,或满布裂痕,似乎是不久以前,此处发生过强烈地震! 再往前行,几乎连路都堵死,上官灵心中大急,施展轻功,从那些大小不一的乱石之间,攀援而过。 等他到达昔日斩那“三目蟾蜍”的一片排云峭壁之前,不由更觉心悸神摇,痴呆呆地莫知所措! 原来那片排云峭壁顶端的十来丈一段,业已整个震折,坠落谷中,正好把“三目蟾蜍”,所居的又黑又深洞穴,封得死死! 上官灵知道石重万斤,慢说自己,就是“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在此一样只能望洞兴叹,自己本来以为不识地名,无法重来,谁知居然千辛万苦地寻到此间,却又发生这种意料不到,任何人力均难以抗拒的天灾剧变! 痴痴伫立,一阵心酸,泪珠儿泉涌而出,不知不觉之间.把胸前衣衫,染湿一片! 上官灵倒不是为了无从学习那武林绝艺伤心,只觉得自己曾受“洞中老人”深恩,如今不但再谒无由,那样一位好心肠的武林奇侠,就这样活生生地葬身谷底,岂非天道茫茫?上苍聩聩! 垂泪良久,上官灵仍不死心,走到那被断壁封死的洞穴之旁,提足真气大叫:“‘洞中老人’老前辈,上官灵再度拜谒,老前辈是否仍困在那密穴之内?” 反复大叫,但除了四山回响“嗡嗡”以外,哪里有人声答话? 上官灵一直叫到声嘶力竭,才万念皆灰,遥向活埋在山腹内的“洞中老人”,倒身三拜,不胜悲怆地离开了这条面目全非的九华幽谷! “洞中老人”的一段因缘既了,上官灵便欲经鄂穿湘,奔向广西,想对陷身勾漏山“玄阴教”主坛的“银须剑客”方百川师伯,加以援救! 但刚刚走到皖鄂赣三省边界,便因路途不熟,错过打尖投宿之处,连晚饭也未吃成,再加上天降大雨,只得忍着腹饥,走进一座荒废不堪的破庙以内! 庙内并无佛像,仅有不少神主,似是人家的败落祠堂,正屋之中,并停放两具黑漆棺木,棺木质料颇好,但灰尘厚积,显见是后代不肖,祭扫无心,才把先人遗骸及祖宗祠堂,弃置不顾! 上官灵毕竟年轻,对活人固然胆大包天,但要叫他在雨夜荒祠之中,伴着这两具棺木过上一夜,怕虽未见得怕,总难免有点不大自在! 祠堂共仅三间,东西偏室以内,不但残砖碎瓦,蛛网尘封,并破漏多处,雨水如丝,无法安睡! 上官灵眉头紧蹙,细一打量,发现正屋顶上的那根横梁,足可容得下自己身躯,遂轻轻纵上,微施掌力,拂去灰尘,躺下一试,真还颇觉舒适! 此时已近子夜,上官灵因黄昏开始,便迷路狂奔,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不大理想的休息所在,曲肱代枕之下,遂朦朦胧地进入梦境! 就在上官灵身困神慵,刚刚睡着之时,庙外又有人声,首先入耳的,却是一声阴森大笑! 内功修为够了火候以后,纵然在沉沉熟睡之中,照样能辨金针落地!笑声入耳,上官灵蓦然惊醒,听出这仿佛是“逍遥老人”等人!自己要找个机会,避开“夺魂旗”,好好揍这个冒牌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一顿,方可略解心头闷气! 想起那两具棺木来,不禁汗毛一竖,睡意全消,真气潜聚周身,凝神再听! 等他听出庙外较轻的脚步之声,才猛然想起那阴森笑声,极为耳熟,虽因睡梦以内不曾听得十分清楚,也颇像是庐山“小天池”上,被自己以“洞中老人”所授“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手奇招,试出的真“夺魂旗”,又是坏“夺魂旗”的那副冷冰冰的腔调! 脚步声似是两人,业已走近,上官灵知道这是无端巧遇,对方决想不到荒野废祠的梁上有人,只要胆量放大,并屏息静气,不虞会被发觉! 果然庙外走进二人,这时骤雨已过,天晴云破,月色分外明朗,上官灵平躺梁上,不敢丝毫转动,只用眼角余光偷瞥,不由又是一惊,原来未出自己所料,当先走人的,正是那又瘦又长身穿黑色长衫,脸带人皮面具的坏“夺魂旗”,跟在坏“夺魂旗”身后的,却是连“西道”天痴、“南笔”诸葛逸都视为大敌,不敢稍加轻视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上官灵一见是他,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二人之中,自己哪一个也惹不起!倘若被他们发现,虽然“夺魂旗”有话在先,元宵大会以前,决不伤害自己,一顿羞辱,却无法能逃! 喜的则是钟离哲,以绝世高人身份,会被“夺魂旗”请下昆仑之故,天痴道长与“南笔”诸葛逸曾一再猜度,均未猜透,今夜或可自他们背后言中,听出一二! “夺魂旗”手中提着两瓶美酒,钟离哲则捧着一大包卤肉香肠,两人竟各坐在一口棺木上,打开酒肉吃喝。 他们所坐,正在上官灵藏身梁下,那一阵阵的酒香肉味,闻到尚未吃过晚饭的上官灵鼻中,越发饥肠辘辘,馋涎欲滴! “夺魂旗”喝了两口酒,对钟离哲说道:“这次庐山之会,尚称圆满,等我把九华山要事办完,同赴罗浮,一面设法说服‘笑面阎婆’孟三娘;一面更要用计使‘东僧北剑西道南笔’之间,互起猜忌无法融合,则来岁元宵一战以后,整个武林,便是我‘夺魂旗’的天下了!” 钟离哲也面含得意之色地,笑声问道:“我这台戏,帮你唱得怎样,连‘西道南笔’那等眼光,都未曾看出什么破绽来呢!” 上官灵暗中听得-惊,暗想“夺魂旗”在庐山大汉阳峰,及“小天池”,对这“逍遥老人”,辞色何等恭敬,如今却有点语意骄狂,并连钟离哲也言辞恍惚,莫非这个钟离老人,真是冒牌货色?然则他那些有意无意施展的绝世神功,却又怎样解释? “夺魂旗”听钟离哲说完以后,微笑说道:“你虽然把‘沉稳’两字妙诀,做得颇好,但在‘小天池’的表现,却不如大汉阳峰,有两件事,未臻理想!” 说到此处,抓了一块牛肉,入口咀嚼,目注钟离哲继续说道:“第一件事,是‘南笔’诸葛逸虽然以‘惊神笔’向你索战,你应该故示大方地空手上前,然后再由我设法阻止,岂非显出钟离老人的气概身份?‘四煞降魔棒’一现,差点把戏拆穿,‘西道南笔’全认得出这是‘穷家帮’中的传统兵刃,直到如今,我尚担心他们会对此点,发出疑窦呢!” 上官灵听得一皱眉,“夺魂旗”又复说道:“第二件事,是那册‘无字真经’,我因有约在先,不能不还给上官小鬼,才在出手抛过时示意你,施展你那最拿手的‘闪电身法’夺回,但临别之前,你却又故示大方地还给那天痴老道则甚?” 上官灵听到此处,心头已恍然悟出这个钟离哲果系假冒,更由于“夺魂旗”口中的“穷家帮传统兵刃”,及“闪电身法”等语,想起风闻丐帮以内,有一位“闪电神乞”诸明,轻功之高,号称绝世,莫非就是这假钟离哲的本来面目? 他这里推想未已,那坐在右面一口棺木上的钟离哲,哈哈笑道:“‘夺魂旗’兄,你错怪我了!我在翻阅那本‘无字真经’之时,因恐‘南笔西道’,拼命硬夺,所以暗用‘着指腐物’功力,把经中第一三五七九页,一齐捻碎,故而还给他的只是一本无用废纸而已,你没见‘西道天痴’接书以后,面露惊容,他大概还以为我已把真气内力,练到了随心所欲,隔页腐纸的出神入化程度呢!” 话音到此,似乎非常得意地哈哈-笑又道:“‘夺魂旗’兄,这一手比你在大汉阳峰,用‘昆吾刀’事先刻石,假作是我‘天罡指力’石上留痕的巧妙安排,并不弱到哪里吧?” 这一席话,听得上官灵简直怒满心头,暗想自己与“南笔西道”,原来上了这么大的一个恶当?闻-知十,以此类推,九月初十夜间,假钟离哲定然是与“夺魂旗”同上大汉阳峰,藏在暗处等“八指飞魔”司空曜到达之时,才双手托着事先备好的十斤美酒,及五只巨碗,悄无声息地一跃而出! “夺魂旗”如此作法无非欲挟钟离哲威名自重,并以此号召,成立所谓新“乾坤五绝” 对抗“南笔西道”等人!自己倒要找个机会,避开“夺魂旗”,好好揍这冒牌的“逍遥老人” 钟离哲一顿,方可略解心头闷气! “夺魂旗”听完钟离哲话后,莞尔笑道:“你这种心机,连我也不曾想到,‘西道南笔’自然更难测其中奥妙,如今我去九华,办件要事,你就在这附近等我回来,同上罗浮,再去唬那孟三娘一下!” 钟离哲笑道:“我一人在此闷等,多么无聊,陪你去一趟九华,有何不可?” “夺魂旗”摇头答道:“九华之事,是我生平最大秘密,决不容任何人知,怎能与你同去?你这番助我之情,‘夺魂旗’必有以报,倘能听我指挥,元宵会后,我以全力助你谋取‘穷家帮’帮主名位,否则,‘夺魂旗’素以心毒手狠著称,反恩为怨,你就太划不来了!” 说完,便是一阵声冷如刀,慑入心魂的嘿嘿阴笑! 上官灵听得正在暗骂“夺魂旗”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坏蛋之际,“夺魂旗”业已起立沉声说道:“我生平念动即行,此时便须急赴九华,至迟十日,必可转来,你每天的申酉两时,均在这荒祠以内,等我便了!” 钟离哲似是怯于“夺魂旗”凶威?面带苦笑,连连点头,“夺魂旗”见状冷笑一声,黑衣飘处,出门竟去! 上官灵暗想天下事真有这等巧法,自己来自九华,“夺魂旗”却往九华而去,不然也不会在这荒祠相遇,无意中得知“逍遥老人”是个冒牌假货! 可是一来自己要赶往勾漏山营救方百川师伯;二来“夺魂旗”阴刁诡辣,太不好惹!不然真想尾随他再返九华,倒看看这“夺魂旗”有什么重大秘密。 如今“夺魂旗”既走,只有在这冒牌的“逍遥老人”身上,出口恶气!所以静听“夺魂旗”确实去远之后,微一翻身,便自梁间,似坠絮飘烟般,向“夺魂旗”原来坐的左边一口棺木,轻轻落下! 上官灵身影才动,钟离老人便已觉察,方自抬头往上一看,口中问了声:“哪路朋友,隐形在上!” 上官灵业已飘落,半声不响也学“夺魂旗”的样儿,坐在棺木之上,先伸手抓了一块牛肉,入口大嚼! 钟离老人看清来人,“哦”了一声笑道:“上官老弟,原来是你,你这嘴皮子真够厉害,在庐山‘小天池’上,把我钟离哲骂得好苦!” 上官灵讨厌“夺魂旗”,所以不喝他的剩酒,又抓了两把卤菜大嚼,聊解腹饥,闻言以后,目光在钟离哲脸上,扫了一瞥,冷冷问道:“我究竟应该把你当作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的‘逍遥老人’钟离哲?还是把你当作‘穷家帮三异丐’之一的‘闪电神乞’诸明?” 钟离哲愕了一下,含笑反向上官灵问道:“钟离哲怎会与十年来失去踪迹的‘闪电神乞’诸明,拉上关系?上官老弟言必有因,你能为我一道么?” 上官灵见他还想抵赖,不由又自鼻中“哼”的一笑,满面鄙薄之色。 钟离老人继续说道:“我真想不出上官老弟此语,从何而来?难道方才‘夺魂旗’叫过我‘闪电神乞’?” 上官灵回想“夺魂旗”语中,确实不曾提到这冒牌“逍遥老人”的真实姓名,但却可从“四煞降魔棒”方面,断定假钟离哲必是“穷家帮”中人物! 尤其假钟离哲的其他武功,虽系伪装,但在庐山“小天池”,飘身掠夺“无字真经”之时,所用轻功身法,却不仅无法假冒,并美妙无比! 同时“闪电神乞”诸明,又是以轻功提纵术的捷逾闪电,列名“穷家帮三异丐”中之一。 几般凑巧,再经上官灵推断之下,认为这假钟离哲,无疑必是“闪电神乞”诸明!所以见对方一再推诿,不由怒上眉梢,沉声穷道:“我不管你是‘逍遥老人’钟离哲也好,‘闪电神乞’诸明也好,今夜非领教几手武林绝学不可!” 钟离老人眉头略皱说道:“上官老弟,你实在太已难缠,凭我钟离老人在武林中的一点微名,好意思与你这等年轻老弟,跳跳蹦蹦的么?” 上官灵见他还要装疯卖傻,越发盛气难平,右手疾扬,照准钟离老人脸上,“呼”的就是一掌!口中并沉声说道:“你不愿和我打,我却偏要打你!” 钟离老人身影略晃,捷如闪电地一跃而开,目注上官灵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物,实在太凶。小心点,这两口棺木,年久质朽,坐在上面,不能妄用真力!” 上官灵大怒说道:“谁听你这种鬼话,你说不能妄用真力,我就偏偏教你尝上一记‘七步追魂’的内家重掌!” 真气倏凝,破空生啸地一掌劈出! 但钟离老人所说确实,不错,上官灵掌力方吐,坐下木板,便已“哗啦”一声,变成一堆碎板,把个上官灵与那棺中枯骨,跌在-起! 钟离老人见状“哈哈”大笑说道:“常言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会打,我会跑,我们还是明年元宵在罗浮山‘万梅谷’见!” 话完,就乘着上官灵跌入棺中,又惊又恐的一愕之间,白衣微飘,闪出荒祠门口。 上官灵哪里肯舍?忙自棺中跃出,纵身便追,但钟离老人好快的身法?白色长衫的飘飘身影,业已远在十丈之外。 骤雨新停,地上又潮又滑,极难着力!上官灵看出钟离老人那等疾驰之下,居然步履稳健,心中也自微觉惊奇,俊眉双剔,暗把轻身功力,加到十成,尾随钟离老人的白衣背影猛赶! 上官灵猛力加功以下,距离渐由十丈减到八丈,再减到五丈,但赶到彼此距离两三丈远之时,却任凭上官灵展尽所能,也无法再把这距离缩短! 又是十来里过去,前面有一片小小松林,上官灵生怕钟离老人遁入林内,不由心头大急,接连施展轻功之中的两项绝顶身法,“龙形一式”、“八步登空”,再加上一手“御风虚渡”,要想抢到林前,阻止这位钟离老人,好好打他一顿,以泄那册“无字真经”被毁之恨。 但上官灵空自展尽武林绝艺,只见钟离老人白衣微闪,依旧当先抢入松林以内! 上官灵纵落林前,见自己仍然慢了一步,知道追已无及,气得顿足骂道:“这个滑头滑脑的老家……” 但一语未毕,林内突又传出钟离老人毫无怒意的带笑口音说: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背后骂人?我在这里等你,又没有跑,什么地方滑头滑脑?” 上官灵被这钟离老人逗得怒火冲天,根本不顾什么“逢林莫入”的江湖规戒,只把双掌交错,护住前胸,身影晃处,便自穿木而入! 钟离老人坐在离地丈许的一根极细横枝之上,但横枝只略微下垂,一动不动,目注上官灵笑道:“上官老弟,你既吃了我的东西,又比较过了功力,还这样苦苦追我作甚?” 上官灵大眼一瞪说道:“我就是要试试你这个明是冒牌,却偏不肯承认的‘逍遥老人’,究竟有多大本领?来来来,我们拆上一百招,看看谁强谁弱?” 钟离老人哈哈笑道:“这一路追逐,互较轻功,难道你还不认落败?” 上官灵脸上微红答道:“我始终认为你是‘闪电神乞’诸明,靠着独门‘闪电身法’,跑得快点,有什么稀罕?快点下来,我们一百招,分两次打,过掌以后,我还要领教领教你那根‘穷家帮’传统兵刃‘四煞降魔棒’的威力。” 钟离老人闻言微笑,也未见他丝毫用力,所坐横枝突然往下一沉,又复往上一弹,便把钟离老人恰好弹到上官灵面前,像张树叶般的飘然落地! 上官灵虽然觉得这心中认为冒牌假充钟离老人的“闪电神乞”诸明,轻功确实过于神妙,但自信在庐山“小天池”上,连“鸠杖神翁”谈白水,都胜不了自己,何况又新学会了“南笔”诸葛逸所授的“惊神三式”?要想把这个冒牌货色,打一顿出气,必是轻而易举! 所以一见钟离老人身影飘坠面前,冷笑一声,施展“九宫连环手”中绝学,右掌虚在钟离老人眼前一晃,左手疾发如电,运“铁琵琶指”力,划向对方右肩,足下也跟着来了一招“魁星踢斗”! 这两掌一脚,发时虽有先后,但快得俨若同时,而且招招可实,也招招可虚,完全随着对方闪避架隔的形势变化,神妙无方,威力难测! 尤其在上官灵被钟离老人引逗得怒火高燃之下,出手颇辣,是乘着对方身形,将落地而未落地,最难躲避的刹那之间,倏发这“九宫连环手”中,虚实相生的“连环三式”!心想慢说你是冒牌的钟离老人,就是换了飘忽如鬼的“夺魂旗”,也不易化解这种情形下的猝然袭击! 哪知这钟离老人的身法,着实怪异惊人,足尖才一点地,便像是空中有人牵引般地,又复冉冉飞回,仍然落到先前所坐横枝之上,看着那两掌一足,全部落空的上官灵,嘻嘻笑道: “上官老弟,你是不是把我这种自创轻功,叫做汁么‘闪电身法’?” 上官灵两掌一足的连环三式发出,连对方的一丝衣角全未沾上,便立即警觉这种离老人到底是真?是假?怎的好似不但武功极高,身法并怪异得向所未见! 回想废祠以内所闻“夺魂旗”与钟离老人之言,及“夺魂旗”对他的那等骄狂神情,分明这是一个冒牌货色!虽然“穷家帮三异丐”中,闻说首推“闪电神乞”诸明武功最高,但也不应该高到身法几乎似与“乾坤五绝”仿佛的惊人程度! 钟离老人任凭上官灵寻思,只是坐在树上,含笑相看!上官灵想了半天,依旧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抬头向树上的钟离老人叫道:“老家伙,我不管你是不是‘闪电神乞’诸明,反正决可断定你不是真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你这样鬼头鬼脑,倚仗一点轻功身法,跳来跳去地算些什么名堂?有本领和我实实在在地打上百合,否则我还有事,不耐烦与你这老滑头,多缠夹了!” 钟离老人哈哈笑道:“又是老家伙,又是老滑头,总算你还客气,替我保留了更难听的‘老混蛋’三字,你既定要叫我‘闪电神乞’,我就试试你那几招‘九宫连环手’法,能不能破得了我这‘闪’字妙诀!” 说完,轻轻溜下树来,走到上官灵身前,继续笑道:“这回我这老家伙,决不再‘鬼头鬼脑’地‘跳来跳去’,只始终在你身躯前后左右的五尺以内,施展一个‘闪’字,领教领教你的“九宫连环手’法!” 上官灵此时虽已觉得这不知真实身份的冒牌钟离老人,言词颇富风趣,但又厌恶他所说太狂,暗想师门“九宫连环手”,是内家掌法的有数绝艺,大九式中暗套小九式,共是九九八十一招,变化奥妙已极,对方怎会只用一个“闪”字诀,就能在自己前后左右的五尺之内,存身得住? 心头火发,手下招沉,并因领略对方身法确属诡异绝伦,一开始便招术九宫逆运,步法八卦庋排,暴风骤雨般地一连十来掌急攻,掌掌均蓄足八成以上真力,便把钟离老人圈入一片呼呼怪响,劲疾无俦的掌风以内! 但钟离人所用的这一“闪”字诀,委实妙到毫颠,不论上官灵招术如何回环并发,虚实劲施,总是极其暇豫从容地轻轻一闪而过! 上官灵高傲心强,如何肯服?但等他把“九宫连环手”正逆合运,打到一百五十余招以后,仍未摸着钟离老人的半丝衣角;反而几乎把对方那种极端巧妙轻灵的一飘一闪一拧一晃的诡异身法,全都看熟之时,也就自知不必再事逞强,徒贻人笑! 正欲收手认败,忽然心头一动,想起“洞中老人”所授那两招“冤沉海底”及“恨满心头”!暗忖这两记奇招,强如“夺魂旗”,都几乎上当,何不用来对这怪老头儿一试。 念头既定,因钟离人根本不攻,用不着先来那套“铁板桥功”左翻右覆,只施展了“冤沉海底”的后半截,蓦然发啸,身形微伏,往起一穿,似欲凌空飞袭的“七禽身法”胜敌,但足尖尚未离地,便用“千斤坠”法,把身形缩回,双掌齐发,劲气排空,猛袭钟离人的丹田小腹! 哪知钟离人,竟不像“夺魂旗”一般上当,根本未理上官灵那些装模作样,只在上官灵用“千斤坠”法,沉身发掌之际,轻轻一纵-飘,施展他那诡异无伦的绝顶轻功,自对方掌风以上纵过,并不太十分重地,顺手打了上官灵一记耳光,又回到他先前所坐的横枝之上,放声大笑!—— 第六章 穷家帮三异丐 上官灵十拿九稳的一招“冤沉海底”又空,脸上并挨了火辣辣的一掌。他有生以来,这几乎还是第一次挨打,故而气得几乎要哭出来,手指钟离老人,跳脚骂道:“老混蛋,你说话不算话,要不要脸?” 钟离老人拊掌道:“我意料中的‘老混蛋’三字,结果还是光临!你说我什么地方说话不算数?” 上官灵含怒说道:“你不是说只用一个‘闪’字诀,来试试我的‘九宫连环手’么?为什么说话不算,突然还手打人?” 钟离哲大笑说道:“你几乎把正反九宫,顺逆五行的一百六十二手连环手法,展尽精微,我何曾还过一招半式?直到你最后施展那种不知从何处学来,非驴非马的怪招,我看着实在太不顺眼,才随手给你一点警戒!但小娃儿挨打,决不吃亏,你不是已经把我那‘闪’字妙诀,领会得差不多了么?” 上官灵听得简直又气又喜,气的是挨了一耳光,还要被这怪老头训诫一顿!喜的是回想起来,自己果然已经对他那种一飘一闪,怪异无伦的身法,有所领悟! 上官灵思潮起伏之间,钟离老人又复笑道:“小娃儿想些什么?这记耳光,难道还挨得不服?” 上官灵抬头看着钟离老人,恨恨说道:“你不要得意,敢不敢撒出‘四煞降魔棒’来,和我的文昌笔再斗百合?” 钟离老人笑道:“你尽管把你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全搬出来,我何必用什么‘四煞降魔棒’,只要仍用那个‘闪’字,便已足够!” 上官灵气得一声不响,自腰下撤出自己的文昌笔,怒视钟离老人,凝神待战! 钟离老人飘身落地,一面走向上官灵,一面笑道:“小娃儿注意,规规矩矩地动手,不会吃亏,倘苦再用那些怪招怪式,便难免又挨打了!” 上官灵心想这钟离老人自己所用身法怪到极点,却反而不许别人施展怪招,真是怪得不讲道理!由他受制于坏“夺魂旗”情形,及在大汉阳峰所施展的“天罡指力石上留痕”功夫,也是坏“夺魂旗”事先用“昆吾刀”假造等事看来,分明此人武学,不会过份高明,但怎的与自己动起手来,却似乎不在“南笔西道”等绝世高人之下! 总之,无论如何,自己已下决心,非把这钟离老人之谜揭开,看看他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不可。目前且一上手便施展得自“西道”天痴的“玄天七十二拂”,并暗杂“南笔”诸葛逸新近所传“惊神三式”,加上业已悟出六七成对方的闪躲身法,倒看这赤手空拳的怪异老头儿,如何应付! 主意打定,刚好钟离老人也已走到面前,上官灵遂蓦然振笔一挥,挥出漫天笔影,震向对方,并根据适才动手经验,料准钟离老人定然是向右一闪,然后向左一飘,结果还是向右闪出,所以漫天笔影,全是虚招,准备在钟离老人身形一动之间,便以“阎罗点鬼”绝学,改攻右方,并加上左掌潜聚的劈空劲气! 果然漫天笔影,及所带锐啸之声起处,钟离老人身形便向右微闪,然后向左一飘! 上官灵心中狂喜,笔影立收,千百点笔尖合而为一,文昌笔法中的绝招“阎罗点鬼”出手,疾点钟离老人右方四尺,左掌并凌空吐劲,“呼”的一声,打出一股劲急无俦的破空狂飙,随着文昌笔所点之处,一齐攻至! 哪知钟离老人身法突然变易,虽也向右一闪,向左一飘,但最后却未如上次般向右闪出,而是一动不动地卓立当地!这样一来,上官灵一招“阎罗点鬼”,与一记劈空掌力,全部落空,钟离老人呵呵笑道:“武学一道,根本没有什么成规可言,变化之妙,完全存乎一心,谁能够制敌机先,谁就能够稳操胜算!我叫你老老实实动手,你偏要妄用心机,想想看,你右笔攻出,左掌又在凌空发力,我若乘此机会,立下杀手,一条小命,还保得住么?” 上官灵脸上羞得像大红布一般,但他深知这钟离老人所说,确是自己的弱点所在,遂以左掌蓄劲护身,右笔一抡,撤花盖顶,直碰钟离老人,静待看准对方如何闪躲,然后再加变化追击! 钟离老人点头说道:“这回就稳得多了!右笔攻敌,左掌护身,-切威力均先加隐蕴,静等看准对方如何拆解以后,再行变化制胜!这种打法,颇像天痴老道的独门手法,哦,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用文昌笔施展他的‘玄天七十二拂’?” 一面说话,一面又是往右一闪,往左一飘,但在上官灵不及判断自己意图之前,捷如电闪地往右闪出六七步远,使上官灵空自恨聚眉端,而又无法向其追击! 上官灵钢牙暗咬,转身换步,循正规途径进手,一式“玄天拂法”之中的“化雨万方”,一式新学“惊神三式”;中“梦笔生花”,回环并发,笔花万点,笔影千重,硬把钟离老人的前后上下左右各方,一齐罩住! 钟离老人高明就高明在“稳”“快”二字,任凭上官灵如何之强,威力如何之大,依旧不慌不忙地卓立如山,直等到文昌笔即将点中,对方真正劲力已吐,不及变招之际,才又似烟似云,如电如幻般地轻轻闪过。口中却赞道:“这两招威力更强,幸亏是我钟离哲,若换了‘鸠杖神翁’谈白水,恐怕难免捉襟见肘!” 上官灵绝学频施,一再无功,心中未免对这钟离老人又惊又怒又疑又气!暗想看情形业已赢不了他,不如把三十六路文昌笔法使完,偷学对方一点神妙无比的闪电身法,便即停手! 胜负之念一平,上官灵反而释躁静矜,把一只文昌笔,使得宛若生龙活虎! 钟离老人也不再将他调侃,只是面含微笑,白衣飘飘,在上官灵笔影之中,极其巧妙悠然地闪来闪去! 上官灵笔招三复,倏然收式跳出圈外叫道:“钟离老人,上官灵今日认败服输,但在来岁的‘元宵罗浮大会’上,我不仅要与你再过百招,并定要揭开你的本来面目!” 钟离哲大笑道:“小娃儿家,就是这种地方,无法领悟!‘本来面目’四字,有何重要? 你说我是‘逍遥老人’钟离哲,我便来自西昆仑绝顶!你说我是冒牌假货,我便化身万物! 所以罗浮大会上慢说是你,就是‘南笔’诸葛,‘西道’天痴,甚至‘夺魂旗’,都未必能晓得我到底是谁?说假便假,说真便真,真就是假假亦是真,世间事但论是非善恶,何必费那么大的精神来辩白这真假二字?” 上官灵越与这钟离老人过手,越觉得他武功莫测!越与这钟离老人说话,越觉得他含蕴极深!听完这一番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真假之论之后,不由翻着两只大眼,对钟离老人看了又看! 钟离老人笑道:“小娃儿看些什么?还不快办你的事去!‘夺魂旗’已往九华,我在此处等他,罗浮相会之时,希望你那记耳光,要挨得有点成就才好!” 上官灵又被钟离老人提醒,暗想自己既想往勾漏山“落魂谷”,营救“银须剑客”方百川师伯,大闹“玄阴教”,当然是乘着“夺魂旗”有事勾留皖南之际较为方便!若等他及钟离老人,与“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会合一处,岂非更难如愿? 主意打定,方抬头准备向这位自己对他先有点恨,再有点怕,终于有点服的钟离老人告别之时,不由大吃一惊呆在当地,原来钟离老人就在上官灵这微一发怔,低头想事的刹那之间,业已去得无踪无影! 以上官灵如今的内功火候,及耳目之力,钟离哲居然能够毫无所觉地自眼前退却,令上官灵怎得不惊?怎得不服? 呆立片刻以后,上官灵默然转身,缓缓走出树林,一面摸着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的左边脸颊,一面却在暗暗回想钟离老人那种一闪一飘的怪异身法!越想越觉得这种身法委实极妙,上官灵不禁想得出神,连走起路来都不知不觉一飘-闪地信步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已是次日清晨,前面又有一座小林挡路,林内急匆匆地窜出一条人影,竟将与上官灵撞个正着! 上官灵正想得高兴之际,蓦然-条影人撞向怀中,几乎避无可避,遂极其自然地,学那钟离老人身法一闪一飘,果然便与来人轻轻擦肩而过! 瞥眼看处,林中冲出之人,是个年约五十出头,手柱木杖的独腿乞丐,似乎因险些撞着上官灵,并因对方闪避得太已灵妙,脸上现出一种歉然惊佩神色! 上官灵心中一动,驻足向那独腿乞丐含笑问道:“这位老人家,你可认识我这种闪避身法?” 独腿乞丐本似身有急事,但既险些撞倒上官灵,又见人家称呼如此客气,遂不得不停下笑道:“小哥儿身法灵妙已极,但是何门派却看不出,请恕我方琦因有急事待办,差点冲撞之罪!” “方琦”二字入耳,上字灵不觉一惊,因为曾听师傅谢东阳说过,这方琦是“穷家帮三异丐”之一,与“闪电神乞”诸明,“阴阳手”莫平齐名,江湖人称“独脚追风仁心神丐”! 如今见对方满面忧容,神色匆遽颇甚,不由勾动侠肠,笑声问道:“老人家可是与‘闪电神乞’诸明、“阴阳手’莫平齐名,号称‘穷家帮三异丐’中的‘独脚追风仁心神丐’? 不知有何急事在身?能否见告,或许上官灵可以一效微力!” 方琦看出上官灵英姿挺拔,身手不凡,微叹一声,找个树根坐下说道:“‘独脚追风’,不过是江湖朋友因我脚程不慢所赠,那‘仁心神丐’四字,却无法承担,尤其不敢与本帮中另两位出类拔萃的‘闪电神乞’及‘阴阳手’,相提并论!我所谓急事,是日下与‘玄阴教’鄂东坛主持人‘玄风恶道’结有前仇,双方约在今晚一会,但对方与‘罗刹门’中一位好手交厚,届时定来助阵,方琦人单力薄,遂想赶去邀一帮中弟兄为助!上官老弟虽然侠骨高怀,并似艺出名师,请不必为此事插手!因为近来‘罗刹玄阴’两教,气焰日涨……” 方琦话犹未了,上官灵便已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方老前辈,要是别的事,上官灵真还不敢妄自逞强,但既牵涉‘罗刹玄阴’两教,却又不能不管!‘罗刹门’中,不管它来了何等高手,上官灵有办法令他听从指挥,命东即东,命西即西!至于‘玄阴教’下人物,则更是我一路之上,所要找而找不到的倒霉对象!方老前辈,你若信得过我这年轻后辈,武林末学,便不必再觅帮手,就是我们一老一小,今夜先把‘玄阴教’鄂东分坛,打他个亡魂丧魄,望影飞逃,老前辈若有兴趣,我们索性随后紧逼,一直打到他们勾漏山‘落魂谷’的主坛以内!”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虽然觉得上官灵出语稍狂,但却为他那英风豪气所折! 嘴皮微动,正待开言,上官灵突然腹内咕噜噜地一阵乱响,面上现出,-种愁眉苦脸神色! 原来他本已饿了半日,只在荒祠以内,吃了“逍遥老人”钟离哲的两把卤菜,又复互相追逐缠战好久,并挨了一记耳光,气得昏头胀脑地跑到此地!先前忘了饥饿之故,是因为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捉弄,气愤填膺!如今与“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交谈之下心气渐平,腹中立觉有若雷鸣,饿得难以禁受! “穷家帮”中人物江湖经验极丰,方琦一看上官灵神色,便即笑道:“上官老弟,你大概是赶路腹饥,我身旁有酒无菜,且请在此稍候,我去弄些可口之物来,先吃喝一顿,再细细计划对付‘罗刹玄阴’两教之事!”说完木杖轻点,一飘便是四丈有余,向上官灵微笑摆手,即行隐入树林深处! 上官灵自方琦走后,一人独处,越发觉得腹饥难耐,但未过多久,林边人影一晃,那位“独脚追风仁心神丐”,便已回转,手中拿着两个纸包,向上官灵笑道:“我本想偷只鸡来,请老弟尝尝真正花子鸡的特殊风味!哪知跑出七八里路,便遇见一家富户新纳子媳,昨夜未完的酒菜甚多,遂顺手捞点回来,先给老弟解饥,等到中午,再设法好好吃喝一顿!”方琦边说话边行打开纸包,一包是半只烧鸡,与几大块酱肉,另一包则是七八个新鲜馒头。 上官灵极饿之下,看见如此美食,不禁馋涎欲滴。方琦见状含笑将烧鸡酱肉与馒头递过,并在身傍解下一只酒葫芦来,向上官灵笑道:“老弟极饿之下,不要急于饮酒,先把那半只烧鸡吃掉,压压胃火!” 上官灵毫不客气接过酒菜,先自撕了一条鸡腿大嚼,然后举起葫芦,咕嘟嘟地喝了几大口美酒,才摸摸肚皮,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辈,你怎么不来吃点?顷刻之间,来回十余里路,‘追风’之誉,确实名不虚传……”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看上官灵那副穷凶极恶的吃相,委实看得有点好笑!但听他赞誉自己脚快之时,却打断上官灵话头笑道:“上官老弟,我这‘独脚追风’,实是徒具虚名!论到脚程方面,比起你适才提到的‘闪电神乞’诸明,那种几乎神行无影的‘闪电身法’,宛如霄壤之别!” 上官灵这时正用馒头夹了一块酱肉大嚼,忽听方琦提到“闪电身法”四字,赶紧三口两口咽下,急急问道:“方老前辈,这位‘闪电神乞’诸明,现在何处?” 方琦摇头说道:“此人神出鬼没,飘忽无伦,但近十余年来,不仅‘穷家帮’内不曾见过他的踪迹,连八荒四海,均未再现侠踪,好似突然从这宇宙间消失一般,却又未闻他有甚深仇宿怨对他暗地图谋,下手相害!” 上官灵越听越觉得这“闪电神乞”诸明,就是钟离老人,遂又向“独脚追风仁心神丐” 急急问道:“这位‘闪电神乞’是不是中等身材,银须银发?” 方琦闻言眉头略皱,想了一想答道:“他身材似比常人略瘦略长,失踪江湖之时,也不过四十出头,以他内功修为十余年光阴,想还不致于变得银须银发!上官老弟你这样问法,难道有这么一位中等身材,银须银发之人,自称‘闪电神乞’?” 上官灵闻言想,虽然一夜昭关能使子胥头白,十余载光阴,末见得就不能使“闪电神乞” 诸明,须发成银。但身材不对,由瘦长变成中等,却又如何解释? 想了一会儿,又向-方琦问道:“方老前辈,‘四煞降魔棒’是不是你们‘穷家帮’中的专有兵器?” “仁心神丐”方琦,点头答道:“‘穷家帮’中弟子,不一定全会使用‘四煞降魔棒”,但使用‘四煞降魔棒’者,却必系‘穷家帮’中人物,老弟说的那位‘闪电神乞’诸明,他昔年所用,就是这种能够伸缩自如的本帮独门兵器!” 上官灵听得有点高兴,想了一想继续问道:“方老前辈,请恕冒昧动问,‘穷家帮’中不论名位,专论武功,应该推哪一位最高。” 方琦应声答道:“‘闪电神乞’诸明,应推第一!其次是‘阴阳手’莫平,及本帮帮主‘跛仙’朱一奇,第三则……” 上官灵接口笑道:“第三是不是方老前辈自己?” 方琦颇赞对方聪明,微微含笑点头,上官灵暗忖自己心中所猜,除了身材稍有不合之外,各种条件,均已证明那冒牌“逍遥老人”钟离哲,就是“闪电神乞”诸明乔装所扮!怎的他偏偏夸口,慢说自己,就是“南笔西道北剑东僧”等人,不到元宵大会以后,谁也揭不开他的本来面目? 想到此处,突然向“仁心神丐”方琦笑道:“上官灵为了求证一事,敬请方老前辈施展‘穷家帮’中绝学攻我十招!” 说完,放下手中酒肉馒头,一跃而起。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虽然觉得上官灵此语,有点出于意外,但也听出其中必有因由,顿时怀念老友诸明,与自己已有十六七年未见,倘若真能就此获得踪迹,未始不是一件人生快事! 遂向上官灵点头笑道:“方琦遵命献丑,但我们这些鹑衣百结,流转江湖的‘穷家帮’中弟子,所会的不过是几招打狗棒,捉蛇手,恐怕不足以当上官老弟的高明法眼!” 上官灵听方琦把他们穷家绝学“擒龙手”,谦称“捉蛇手”,不由大笑说道:“方老前辈怎么对我客套,‘穷家帮打狗棒’及‘擒龙手’法,号称武林绝艺,妙用无方!但请不必客气,尽量施展,方足证明我心中所想之事!” 方琦点头一笑,身形捷似云飘,飘到上官灵面前,独脚屹立,左手五指如钩,便抓上官灵右肤,右掌中的木杖,却凌空一挥,幻出十来点杖头,分向对方上中下三盘疾点,也不知何处是虚?何处是实? 上官灵眉头略皱,施展那挨了一记耳光,偷学钟离老人的怪异神奇身法,一闪一飘,果然便飘出“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的指风杖影之外! 上官灵适才对方琦之语,并非过誉,数百年来,“穷家帮”就靠这一套“打狗棒”,及一套“擒龙手”法,雄峙江湖,与武林内外各大宗派,分庭抗礼,所以方琦一抓一杖,同时攻出,其中障蕴变化甚多,存心要想看看这位神情豪爽高傲,出语甚狂的年轻英挺人物,怎样加以拆架。 哪知上官灵根本视若无睹,直等指风杖影,即将及身,似乎极难躲避之时,才施展一种从来未见的极其怪异身法,一闪一飘,便即飘出七八尺外,而令自己两招绝学之中所蕴的各种变化,均自无从施展! 方琦又惊又佩之下,手底自然加功,“擒龙手”虚实莫测,“打狗棒”奇幻无伦,一连攻出五杖七掌,又复把上官灵圈在其内! 上官灵依旧效法钟离老人对付自己的方法一样,在对方的飒飒杖风以内,从从容容地左闪右飘,但一来他初次试验这种身法;一来“打狗棒”“擒龙手”是“穷家帮”镇帮绝艺,对方功力又复不凡,故而有两次险象横生,若非心灵身巧,近来进境太高,几乎弄巧成拙! 刹那间,十招已满,“仁心神丐”方琦收手叹道:“无怪上官老弟把‘罗刹玄阴’两教,视如无物,果然身负武林罕见的绝艺神功!不过上官老弟请莫怪方琦多口,凭你这身武学,要想闯闯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主坛,原无不可,但对‘玄阴教主’‘北溟老怪八指飞魔’司空曜,仍须特别小心,尤其是‘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可能比司空曜,更为厉害难斗!” 上官灵一面口中唯唯,一面暗想自己初以为“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既与“闪电神乞”诸明,同称“穷家帮三异丐”中人物,身法招术,总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十招已了,虽然方琦棒法掌招,两皆不俗,却与自己心目中所猜疑的钟离老人,毫不相若! 所以听完“仁心神丐”方琦话后,略一寻思,便向方琦含笑问道:“方老前辈,你看我方才所施展那一闪一飘的怪异身法,像不像‘闪电神丐’诸明平日所用?” 方琦摇头说道:“诸明的‘闪电身法’,虽颇迅捷飘忽,但似尚不如老弟适才所施的神妙高明,老弟一再提到我这位老友,必有因由,若无难言之隐,何妨直告方琦,也比较容易探索其中究竟!” 上官灵暗想自己所历所经,似无对这位“仁心神丐”隐瞒的必要,遂一面大吃酒肉馒头,一面向方琦倾叙自南疆来到中原的-路经过,及心中所怀疑的钟离老人之谜! 方琦静听上官灵讲了这一大堆的热闹故事,一方面颇为忻羡上官灵的种种绝世机缘!一方面却微觉惭愧,因为“乾乾坤五绝”,有了“新”“旧”之分,以及“东海长生矶”,“庐山小天池”的两场盛会,未来的“罗浮山万梅谷元宵较艺”等惊人大事,自己居然都一无所闻,也不曾听见帮中其他人物谈及! 尤其关于钟离老人武功那等神妙,却受制于“夺魂旗”,所用兵器,又是“穷家帮”传统的“四煞降魔棒”,而上官灵又亲耳听见“夺魂旗”说过钟离老人会用“闪电身法”,此人究竟是不是失踪颇久的老友诸明假扮,确实极难判断! 寻思良久,向上官灵笑道:“钟离老人的这个哑谜,若仅凭空蒙断,确实无法猜破!方琦一来怀念老友,二来好奇,今夜与‘玄阴教’鄂东分坛主持人‘玄风恶道’了断以后,便随老弟同赴两广,只要让我亲眼看到那位钟离老人,总可认出究竟是不是睽违已久的老友‘闪电神乞’!” 上官灵大喜称谢,方琦笑道:“今夜‘玄风恶道’及‘罗刹门’下高手,尚须仰仗老弟神威,一同应付,两广之行,方琦并可叨光,藉机瞻仰‘乾坤五绝’丰采,所以应该是我要向你道谢,尚且不遑,老弟怎么反到如此谦抑?” 一老一少倾谈之下,互相颇觉投缘,午后由方琦弄来两只肥鸡,亲自动手给上官灵大快朵颐,到得晚间,便双双同往约定的一片荒林赴会! “玄阴教”鄂东分坛它持人“玄风恶道”早在林外空地相待,但却未见有什么“罗刹门” 中高手。 “玄风恶道”身材高大,相貌凶狞,见“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与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同来,不由冷笑连连,哂然说道:“方琦,你这老残废,简直越老越会缺德!把这乳臭未干的小鬼带来,是准备收尸?还是准备替你垫背?” 上官灵如今学得比较沉稳,闻言只翻着两只大眼,看了看“玄风恶道”,笑嘻嘻地-言不发。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眉头微皱,向“玄风恶道”说道:“玄风道长,武林较艺,胜者为强,最好不必要这种口头刻薄!这位上官老弟,比我高明百倍,他因听见你是‘玄阴教’鄂东分坛主持人,才随我同来,此行正要直捣勾漏山‘落魂谷’!” “玄风恶道”蓦地仰天发笑,笑声又高又洪,且历时颇长,足见真气内力,两皆不弱!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眉头又是深深-蹙,目注“玄风恶道”说道:“方琦句句实言,你如此狂笑则甚?” “玄风恶道”笑声一收,晒然说道:“勾漏山‘落魂谷’内,‘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个个身怀武林绝学,正副教主更不必论,慢说是这样乳臭未干的上官小儿,便是‘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天痴,‘南笔’诸葛,一样进得了勾漏山,出不了‘落魂谷’!”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见“玄风恶道”这等狂妄,遂不愿再事多言,面容一冷问道:“你约的‘罗刹门’下帮手,怎不出现?我们不必徒事虚言,还是把昔年那段过节,早早了断了”! “玄风恶道”狞声答道:“十年前,我因偶然大意,在你打狗棒下,失手一招!如今绝艺已成,斗你们这样两个蠢材,还要的是什么帮手?” 话音甫落,上官灵便冷笑连声说道:“老杂毛好不要脸,一面害怕方老前辈威名,邀人相助,一面还要口中大话,往脸上贴金!帮你忙的,不是个穿花衣服的女妖怪么?你看她已经在那树上藏不住身,快跳下来了!” “玄风恶道”脸上方自微红,林中一阵格格荡笑,果然走出一个身穿彩衣,但狮鼻厚唇,蟹面阔嘴,奇丑无比,肩头斜插一钩一剑的中年胖妇! 这胖妇身形一现,“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不禁心头微惊,因为自己深知“罗刹门” 下,除去正副教主,“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不算,共有十三高手,人称“二云一鬼十大游魂”!这中年胖妇便是那“一鬼”,江湖中送了她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外号,叫做“柳媚花娇鬼见愁”!她本名褚红桃,“罗刹阴功”练到九成左右,并擅使一柄长钩,一柄短剑,招术狠辣! “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闪出林来,扭腰摆臀地走了几个春风俏步,向上官灵格格荡笑说道:“小兄弟!你眼力真还不错……” 就说这句话时,血盆大嘴箕张,口沫四溅,几乎看得上官灵连下午所吃的“叫化鸡”全要呕将出来,赶紧皱眉沉声说道:“女妖怪,快些与我住口!凭你也配叫我‘小兄弟’?怎不去照照镜子,三分不家人,七分倒像鬼,比河里的浮尸多了一口气,比烂的东瓜多长两条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你就是叫我‘小祖宗’,都要害我洗上三天耳朵呢!” 上官灵说溜了嘴,像唱山歌似的把个“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刻薄得荡笑全收,目射凶光,眉腾杀气,双手缓缓上提,觑定上官灵,似已作势待扑!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知道这褚红桃手下极黑,恐怕上官灵因对方长得太丑,轻敌有失,遂想自己先下手斗她三五十合,也试试近来威震江湖的“罗刹门”下,到底有多高武学? 主意打定,尚未及向褚红桃叫阵,“玄风恶道”已向这位“柳媚花娇鬼见愁”说道: “褚大妹何必动怒,这一老一少,既到此间,还怕他们飞上天去?倘若你先出手,我想报多年的仇,就报不成了!” 说到此处,伸手到玄色道袍之内,“哗啦”连响,撒下一条九环相连,前面铸一个密布芒刺铁球的奇形兵器,向“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狞笑说道:“方琦老贼怎的还不动手! 你尝尝我这条别出心裁,所练成的‘九环天芒索’的滋味怎样?” 这种“九环天芒索”,虽是“玄风恶道”自出心裁打造,不载于兵器谱中,但方琦一看那种形状,便知此物特长在于“砸打缠拿,刚柔并济”,确实是件颇为霸道的外门兵器! 但暗忖自己帮中的镇帮绝学“打狗棒”及“擒龙手”法,经年不断精研,变化日增,只要略加小心,总还应付得了这“玄风恶道”! 内家好手过招,并不一定必须以静制动,而贵在知己知彼,因势制宜! 方琦洞悉“玄风恶道”正在壮年,真力及耐战方面,可能会略胜自己,所以在动手之前,即拿走主意,采取不予硬拼死缠的巧快打法! 故而他一听“玄风恶道”发话挑战,上官灵、褚红桃均自略退以后,便即神凝气稳地巍然卓立!外表看来,仍以意欲以静制动,其实方琦是用了八字妙诀:“以静俟动,以动制动动”! 这八字妙诀,若略加演绎,即可变成“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十二字真言! “玄风恶道”也是内家好手,当然猜出对方用意,但自恃手中“九环天芒索妙威力,及练到六七成的“玄阴气劲”,又有褚红桃这样一个极好帮手在后,遂一抖“天芒索”,便欲直踏中宫,抢先进手!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既然决定采取“以巧打力,以快制慢”之策,怎肯容他抢占先机?所以“玄风恶道”手中“九环天芒索”方自“哗啦”微响,“仁心神丐”方琦的独脚点处,真正快逾追风地身形欺进数尺,木杖一抬,并不见十分用力,轻飘飘地,直向“玄风恶道”心窝点去! “玄风恶道”也知方琦必会抢先发招,鼻中微哼一声,手腕轻带,“九环天芒索”便如灵蛇般地从横里翻回,照着对方点向自己心窝的木杖缠去! “仁心神丐”方琦的木杖递得颇缓,“玄风恶道”的“九环天芒索”,又翻回得极其快速,所以两般兵器互接之下,“九环天芒索”密布的芒刺铁球,及第一第二两枚钢环,竟把木杖锁住! 旁观的小侠上官灵露齿一笑,“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却眉头-蹙。 当场动手的“玄风恶道”则桀桀怪笑,但他仅仅笑出半声,便改傲为惊地自卸所运锁缠对方兵器的真力,足跟点地,往后倒纵出一丈五六! 原来木杖与“九环天芒索”力一接触,“仁心神丐”方琦即以极大的巧劲,暗震杖身,使“天芒索”不曾完全把木杖锁实,留有些微空隙,而就利用这点空隙,真力猛加,木杖依旧穿索而出,直点“玄风恶道”的乳下“期门”重穴,逼得对方不得不自行卸劲,仓促闪避! 上官灵拍手笑道:“方老前辈,你这一手用的巧妙已极!我虽不曾学过‘穷家帮’的‘打狗棒’法,但却可以即景生情,代你取下两个招术名称,这大可以叫做‘钻洞打狗’及‘赶狗离窝’!” “玄风恶道”身为“玄阴教”鄂东分坛主持人,平素自视颇高,哪里忍得住上官灵如此讥嘲?蓦然喝声:“小狗找死!” 左腕翻处,甩出三点寒星,直向上官灵面门飞袭而至! 上官灵连看都不看,左掌轻轻往外微挥,便在四五尺外,把那三点寒星,凌空震落乱草之中,虽听得略起爆音,也未曾注意是何种暗器! 他这无意之中,略显功力,却使得那位“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扫帚眉微剔,母猪眼轻抬,对上官灵狠狠盯了几眼! 这时“玄风恶道”因一开始便几乎受挫,羞愤难当,把一身武学尽量施为,右手“九环天芒索”抡成隐挟“呼呼”劲响的一-片精光,左手也骈指如戟,在漫空索影之中,蹈暇趁隙,不时点戮“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的周身大穴! 上官灵见状,又复高声叫道:“方老前辈,这大概叫做:‘狗急跳墙’,你是打狗之人,却须小心一点,不要被疯狗咬上一口半口,才冤枉呢!” 方琦微笑不答,也把“穷家帮”两套镇帮绝艺,展尽精微,用神妙无伦的“打狗棒”法,对敌“玄风恶道”的“九环天芒索”,用变化灵巧的“擒龙手”法,拆解“玄风恶道”的点穴招术,双方倒是打得旗鼓相当,虎跃龙腾,沙飞石走! 两人越打越疾,越斗越快,斗到后来,除了满林木叶被疾飒劲气所逼,不住纷飘以外,连双方身形,均已难辨,化作了倏合倏分的两条黑影。 上官灵、褚红桃自然各为己方担心,但因二人是为了断前仇互拼,故在胜负未分之前,谁也不好插手相助! 约莫到了百招左右,耳边响起“哈哈”-笑,人影遂分,“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与“玄风恶道”均自安然无事地跃归本阵,但“玄风恶道”的道袍之上,却多了一个小小圆洞!这圆洞大小,与方琦所用木杖的杖头仿佛,位置却恰巧正在腰间要害的“天枢穴”上! “玄风恶道”想不到自己多年苦练,仍然再度败在对方“打狗棒”法以下,正自又气又惭之际,上官灵哈哈笑道:“方老前辈,你真不愧‘仁心神丐’之名!倘若这场是对方得胜! 恐怕你腰间的‘天枢穴’上,不会仅仅留下一个被‘九环天芒索’所穿的小洞吧?” 方琦接口笑道:“上官老弟说哪里话来,彼此切磋武学,还不是点到头止!方琦与玄风道长,又没有什么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一面说话,一面向外飘身,但身形刚刚略微纵起,“玄风恶道”突凝“玄阴气劲”,挥掌劈空遥击,口中恼羞成怒地暴声叱道:“方琦老贼慢走,你家道爷兵刃虽败,我还要讨扰几手内家掌力!”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身形业已往后纵起,一股阴寒彻骨的劲气狂飙,却自当胸涌到,只得眉头略剔,左手微挥,也自打出劈空掌力接架! 兵刃方面,虽是方琦的“穷家帮”“打狗棒”法,较为神妙,但比到内家真力,却得让“玄阴气劲”稍胜-筹! 何况方琦又是凌空接掌,自然更略乞亏,两股掌力一接之下,便觉心头微震,身形加速往后退去! 上官灵旁观者清,早把双方强弱引出,见状故意拊掌笑道:“方老前辈,你这种凌空倒纵的轻功身法,美妙无伦,可见‘独脚追风仁心神丐’八字,委实无一不是名符其实!” 其实借这拊掌之间,暗暗传送无形真气,一托方琦后腰,帮他卸去“玄风恶道”掌力,轻轻落地! “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见状,冷笑一声说道:“上官小鬼,你那几手鬼画桃符,瞒得了谁?既然逞能出头,且尝尝你家褚姑奶奶‘罗刹阴功’的滋味!” 身形丝毫未动,蓦然举掌一击,便闻锐啸排空,一股疾风劲气便自浪翻般地迎面袭来,威势果比“玄风恶道”所发的“玄阴气劲”,胜强不少! 上官灵因素来风闻“罗刹门”虽属江湖邪教,但有一桩好处,就是最忌淫行,连“玉箫郎君”潘午当年溺于女色,都曾被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严加斥责! 但面前这位“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却似与“玄风恶道”有点不干不净,彼此眉目之间,时相传送一种淫邪荡意! 上官灵为了想多抓点孟三娘“罗刹教”下的丢人把柄,遂不取用腰间那块能够命令“罗刹教”一切人物的“阎婆血令”金牌,也不施展内家真力予以当头棒击。只又效法钟离老人的怪异身法,一闪一飘,轻轻闪出褚红桃的掌风以外,口中叫道:“丑妖怪别性急,这样打法未免太不过瘾!” “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肩头微动,飘落上官灵面前,把两只母猪眼一瞪说道:“小鬼头又要耍什么花样?快说出来怎样打法才算过瘾?诸姑奶奶与玄风道长久别重逢,急于叙阔,我不耐烦和你们纠缠太久!” 说话之间并不住向“玄风恶道”连抛媚眼,那副丑人作怪的淫恶神情,简直令人不堪入目!上官灵“呸”了一声说道:“好不要脸的丑妖怪,你们这一对无耻男女,倒真是泥鳅伴王八,跳蚤配臭虫,有点门当户对!可惜的是‘玄阴罗刹’两教,如今不但尚未携手合作,并有互相争竞之心,你们私自结交,难道不怕“笑面阎婆”孟三娘,与‘北冥老怪八指飞魔’司空曜的门规教令?” 褚红桃闻言荡笑连连,眼风又往“玄风恶道”一抛,嗲声嗲气地说道:“常言道:国法不外乎人情,教令门规,又怎能阻住我与玄风道长的海誓山盟,互相亲爱?” 话未了,突然想起上官灵问话离题,可能别含用意,遂又恢复了那一脸凶厉神色,狞声说道:“小鬼头不要唠叨,我方才问你想怎样动手,为何不答?” 上官灵“扑嗤”一声,失笑说道:“‘罗刹门’中自认为了不起的,无非‘罗刹阴功’,‘玄阴教’下所恃,也不过是‘八指飞魔’司空老怪的那手‘玄阴气劲’!因为我生平嫉恶如仇,不似方老前辈那等仁厚,你们一个一个上手,难免伤亡,我也像耍耗子太不过瘾!所以要你们施展‘玄阴气劲’,及‘罗刹阴功’合手齐上,我们共打四招,上官灵闪避三招,还攻-掌!” “玄风恶道”尚有点觉得上官灵自夸,“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却比较识货,看出上官灵骄傲得可怕,沉稳得出奇!心想能省力何必不省些力气,留待少时淫乐追欢?这年轻虽似身负奇异武学,但威震江湖的“罗刹阴功”及“玄阴气劲”合手齐攻之下,倒看他如何逃得出三招以外,所还攻的一掌,又有怎样石裂天开的惊人威力。 主意打定,不等“玄风恶道”发话,便即抢先狞笑说道:“小鬼头既有如此心胸,褚姑奶奶成全你的志愿就是!” 说到此处,侧顾“玄风恶道”叫道:“喂!玄风!你发怔干什么?赶紧尽力施展‘玄阴气劲’,我们先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鬼,拾掇下来,然后再替老叫化收尸埋骨!” “玄风恶道”听褚红桃把“尽力”二字,特别加重,也体会出情妇心意,遂点头狞笑一声,暗将所练“玄阴气劲”,凝集九成以上,倏然发难地照准上官灵当胸凌空一掌,猛劈而出! “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心计更工,故意略为缓慢,等看准上官灵是向右方闪避“玄风恶道”的“玄阴气劲”之时,才突聚“罗刹阴功”,倒海排山地一掌猛击! 这种打法,换了旁人确难应付,但上官灵如今对那真假如谜,钟离老人的诡异身法,已有心得,只见他在“罗刹阴功”“玄阴气劲”交互夹击的疾风劲气之中,往右一闪,往左一飘,又复往右一闪,便极其轻灵巧妙地脱出圈外! 褚红桃、“玄风恶道”不由同吃一惊,恶狠狠地纵身追扑,再度施为,这次两人是以四掌齐挥,攻出上下左右交织的一片罡风,硬把上官灵身形周围七八尺内,整个封住! 但上官灵身法,太过巧妙,宛如迎风舞絮,逆水游鱼,随随便便地两闪一飘,便又闪出“罗刹阴功”“玄阴气劲”交织的威力圈外! 这种令人难信之事,不但“玄风恶道”不服,连“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也觉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双双暴喝一声,褚红桃飞纵两丈来高,以“罗刹阴功”凌空吐掌,“玄风恶道”叫足“玄阴气劲”着地发力,上面是排空劲气,直压当头,下面是匝地寒飙,飞袭小腹,看得旁立的“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也暗暗替上官灵提心吊胆,怕他窘于应付! 上官灵存心拿这“罗刹门二云一鬼十大游魂”十三高手以内的“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及“玄阴教”鄂东分坛主持人“玄风恶道”,试验自己从各处偷学来的巧妙身手,这回竟不用钟离老人的一飘一闪身法,却先学了好“夺魂旗”一招“摘星换位”,倏然横飘八尺,躲过对方上下交击的劲气狂飙,然后等足尖,一点地,便又学了坏“夺魂旗”的一招“旋叶飘风”,身躯电漩翻回。右掌暗凝八成劲力,倒拍而出,口中并出声叫道:“上官灵已让三招,敬还一掌!” 他所用这些飘出、翻回、还招、发掌,以及先前两次那种怪异巧妙莫测的闪避身法,不但令“玄风恶道”及褚红桃惊诧万端,连那一旁掠阵,深知他曾得“南笔西道”垂青的“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也在暗暗赞羡上官灵的绝世禀赋与奇妙遭遇! 上官灵不仅退得巧,回得快,挥掌倒拍,疾逾风飘,而且事先声明只还一招,加上褚红桃“玄风恶道”均是“罗刹玄阴”两教中有数人物,自然既无法不接,又不会觐颜不接,何况虽心惊对方身法太已灵妙,但真气内力方面,仍未肯服,遂“罗刹阴功”与“玄阴气劲” 同聚,四掌齐推,倒海排山般硬迎上官灵所发的劈空劲气! 上官灵虽然如今真气内力极强,但吃亏在于犯了年轻人大半免不了的恃技轻敌通弊,这一掌倒拍只用了十二成功劲之中的八成功劲! 所以劲气寒飙互接之下,褚红桃、“玄风恶道”震得五脏翻腾,头晕眼花地飞跌出一丈五六,但上官灵也被震退七尺,不过他是毫无所损,轻飘飘地落入一丛草树之内! 上官灵足尖点地,立即再度腾身,跃到方才所立之处,戟指那滚作一团的“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及“玄风恶道”说道:“‘乾坤五绝,于最短期间,即将联袂扫荡罗浮勾漏的‘罗刹玄阴’两教,平素怙恶不悛之人,届时定遭诛戮!你们趁早收歇湖北江西,以及安徽等地分坛,回头向善,以保天年,否则下次再落在上官灵手中,便算肋生双翼,也必谁逃一死!” 褚红桃、“玄风恶道”此时全对这身法神奇、真力奇强的上官灵颇为畏慑,正在相顾失色地缓缓起身,上官灵突然眉头一皱,舌尖如爆春雷地厉声叱道:“我话已讲完,你们还不快滚?便再吃一掌!”说完,右掌一扬,虚空作势,吓得褚红桃、“玄风恶道”厉啸连连地遁入深林以内!“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见状,不禁哈哈大笑,对上官灵拇指一挑,正待说话,上官灵忽然皱眉说道:“方老前辈,我怎么觉得身上寒飕飕的,有点不对,莫非中了‘玄风恶道’,或那褚红桃的什么暗算不成?” 方琦闻言大惊,仔细打量上官灵全身,看见他左小腿处,裤上染着比龙眼还小的一点乳白水渍!他看见乳白水渍以后,立时一桩往事,电映心头,惶声向上官灵叫道:“上官老弟,你赶紧以内家真气,护住心头,并立即闭死左腿的通心血脉,躺在地上,不要乱动!” 上官灵知道“仁心神丐”方琦这等急语气,必非无因,何况自己先已觉出上微泛寒意,有点不大对劲,遂一一如言照做。 方琦先从身上找出一粒黑色丹药,给上官灵服下,然后纵向上官灵与“玄风恶道”、褚红桃对掌时,被震得后退七尺,落足的那丛草树之间,仔细瞩目,果然发现有一株小树离地尺许的枝叶以上,及附近乱草之间,沾着不少乳白色的浆汁,并在周围发现四五瓣爆裂弹壳。 发现这种状情以后,方琦越发眉头深锁,纵回上官灵身畔,撕裂他半截裤脚一看,只见左小腿肚以上,有指甲大小的一块皮肤,业已变成了鲜红色颜色。 方琦自怀中取出一柄小小玉刀,对上官灵腿上的那点红斑,比了几次,终于未敢下手,只又喂了他两粒黑色灵丹,并伸指点了上官灵右边腰胯之间的三处要穴。 上官灵在葫芦里闷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叫道:“方老前辈,看你这副神情,好像我是中了对方什么颇为厉害的毒药暗器,但凭那两个下流东西的功力,怎会练得到这等无形无声的高明地步?” 方琦苦笑一声答道:“这哪里与功力有关,只是巧得有点过份!上官老弟,你不是在我与‘玄风恶道’动手之时,曾用劈空掌力,震落恶道向你打的三颗暗器么?” 上官灵闻言想起先前替方琦“打狗棒”取那“钻洞打狗”“赶狗离窝”两招名称之时,果将“玄风恶道”激怒,向自己打来三点寒星,被自己用劈空掌力,震落草丛以内,并曾略闻爆音,但当时毫未在意,难道如今所受毒伤,竟与此事有关? 疑诧不解之下,遂向方琦问道:“方老前辈,难道那已经被震落的三点银星,还会作怪不成?” 方琦先仔细看了一看上官灵面色,并为他略把脉息说道:“那三点银星,是‘玄风恶道’的独门暗器,名叫‘蛇汁银丸’,外壳极薄,中贮毒汁,爆裂以后,周围七八尺内,全为四散纷飞的毒汗所罩,沾衣即可传毒,有死无生,确实霸道已极!老弟将它震落草丛之中,外壳一爆,毒汁遂飞溅存留于枝叶以上,适才双方对掌之际,老弟又无巧不巧地,落身沾有毒汁的草丛内,以致莫名其妙地身中奇毒!”方琦说到此处,话头略顿,又复细为上官灵诊视脉搏,继续说道:“我们‘穷家帮’中人物,均善降蛇,我喂老弟吃的那种黑色灵丹,便能解救蛇毒,但‘玄风恶道’的‘蛇汁银丸’是搜集十三种以上的奇毒之蛇所练,我这普通丹药,恐怕无效。不过我细诊老弟脉搏,想是内功太好,蛇毒尚未完全发……” 上官灵不等方琦说完,便即笑道:“方老前辈不必担忧,我方才确实觉得心中不大舒服,现在却好得多了。” 方琦摇头说道:“这种毒汁,太已厉害,老弟千万不可大意,尤其最忌运用真气内力! 等我拼这一夜光阴,抱你赶出百余里路,若能找到一位‘穷家帮’中专医奇毒的圣手,‘蛇丐’邱云,便不妨事了!” 上官灵大笑说道:“老前辈请恕上官灵无礼放肆,你这种盛意云情固然可感,但你只剩一条腿,难道抱着我,蹦上百余里路?” 方琦也被上官灵说得不禁失笑,微一寻思说道:“不管怎样,老弟总不能再费力奔驰,以使所中奇毒提早发作,这样好了,你坐在我的肩头之上,岂不就可以无妨我的独脚行动?” 上官灵行功暗察周身,觉得除了先前的微感不适以外,此刻并未发现什么异状,却不知方琦怎的说得那般厉害,但自己不便过拂人家一番好意,只得说了声:“上官灵遵命放肆,有劳方老前辈了!” 轻轻一跃,坐在方琦的左肩头上,方琦右手木杖点地,独脚加功,捷如猿鸟地闪进丛林,果然未因肩上多了一人,有所迟滞。 上官灵见这一带荒林以内,草木衰枯,景色凄凉已极,不由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辈,这一路景物,鬼气森森,加上月被云遮,风摇木战,倒别有一种奇趣!此地是什么所在?” 方琦边行边自含笑答道:“这座荒林,并不甚大,也没有地名,但出林以后,便是一片连绵数里的坟场叫做‘万姓公坟’,鬼火秋磷,败棺朽骨,景色委实有点慑人!我并听附近的‘穷家帮’弟子言及,这‘万姓公坟’之中,夜来似有鬼物出现呢!” 上官灵大笑说道:“我什么样恶人都看见过,就是没见过鬼!老前辈快点走,若能在那‘万姓公坟’以内,真碰上些无常鬼怪,马面牛头,才真叫不虚此行,大开眼界呢!” 方琦闻言笑道:“上官老弟,你胆量真好,但我不信世间会有鬼怪之说,不过今夜因急于找那‘蛇丐’邱云,为你疗治所误中的‘蛇汁银丸’奇毒,似乎不必多事,等毒伤愈后,我陪你到‘万姓公坟’以内住上一夜,专门捉鬼好么?” 话方说到此处,突然仰头向上官灵笑道:“老弟,‘万姓公坟’已到,你且看看这种凄凉景色!” 语音落处,人已出林,眼前果然是高低上下的一片荒坟,绿火磷磷,秋萤点点,荒烟蔓草,断碣残碑,再加上月夜凄迷,以及周围的鬼哭狼嗥、虫鸣枭啸,简直构成一种令人触目伤心,把雄心壮志,一例消沉的无比凄凉画面! 上官灵坐在“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肩上笑道:“方老前辈,这种鬼气森林的景色,确是有趣,我身上实在不曾感觉有什么中毒异状,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好么?” 方琦因深知“玄风恶道”那种“蛇汁银丸”厉害,心中忧急上官灵安危,想尽快赶到“蛇丐”邱云所居之处,便可放心!但如今听上官灵这等说法,不由颇为惊奇他内功之强,居然能把毒力闭住,至现在尚未发作,遂含笑说道:“老弟虽然内功太好,暂把所中毒力封住,但越是这样,发作起来,也就越发厉害!我们歇息一会无妨,却不可耽延太久,那边有一座巍峨壮丽的大坟,我带你前去看看!” 话完,木杖点处,一跃数丈,竟然施展他那“独脚追风”的轻功绝技,往西南方扑去! 这片“万姓公坟”,果然占地极广,高高低低,-眼看不尽的,全是坟头!但西南方十来丈外,却有一座大坟,不但地势高峻,连坟前的石人石马等物,亦均应有尽有,显然纵非帝王将相陵寝,也必是极不平凡人物的埋骨之所! 方琦与上官灵虽系萍水相交,但这一老一少,性情却极其相股,他为了博上官灵高兴,居然在离那巍峨大坟三四丈远,施展“神龙入云”轻功,斜拔起两丈多高,然后再以“七禽身法”,往那坟头飘落! 上官灵见自己坐在他肩头之上,方奇仍能施展轻功,颇为钦佩!他毕竟童心未退,凑趣撮唇学了一声凄厉鬼哭,加上坐在方琦肩头二人相叠,绝似一条长长鬼影,在凄迷黯淡的月色以下,凌空飘坠! 哪知那座大坟前的石马之上,居然坐着一人,他本系背向方琦、上官灵,想因听得声息,惊然回头,看见一条身材似比常人高出两头的独脚魅影,带着凄厉哭声,斜空飞坠,自然难免大吃一惊,肩头微晃,便在石马背上,横飘出一丈四五! 上官灵、方琦也被他吓了一跳! 原来这人身量之高,竟与上官灵叠在方琦肩头仿佛,而且发如乱草,须边各飘着一串纸钱,身上一件黑色长袍,手中持着一根哭丧棒,面目虽未看清,但就凭这副身材,这种打扮,岂不活脱脱的就是传说中的黑衣无常,勾魂恶鬼! 方琦突见此人自然深吃一惊,但上官灵却在他肩头叫道:“方老前辈我只听说过人怕鬼,却不曾听说过鬼也怕鬼!他既然害怕我们,便证明是人非鬼,请你把我放在坟前,去将那鬼捉住,问他为什么这等打扮。” 方琦生怕上官灵恃技逞能,万一好奇出手之下,引发所中剧毒,即将大费周折!正在略感踌躇之际,那形似黑无常的人,听得上官灵发话,竟然足尖点地即回,身法飘忽如风,敏捷已极! 方琦灵肩负一人,不便动手,只好如言把上官灵放在坟前,横身挡住那人来路,戟指问道:“朋友何必弄鬼装神?你是哪路人物,难道要想霸占这‘万姓公坟’,据为已有?” 形似黑无常之人,不答方琦所问,只是阴恻恻地说道:“如今天到什么时分?” 方琦不明白他问话用意,仰头一看月色答道:“刚过三更,未及四鼓,朋友此话问得是何用意?” 又长又瘦,身穿黑袍之人,点点头说:“幽冥弟兄,最讲道理,这‘万姓公坟’,除了每夜的三更到五鼓之间以外,任凭阳世中人,祭扫经行,徘徊展吊!” 方琦未及开言,坐在坟前的上官灵,已经听出趣味来,接口问道:“三更至五鼓之间呢?” 黑衣瘦长之人手中哭丧棒略扬,声音比先前更觉冷冰冰地答道:“三更至五鼓之间,这‘万姓公坟’是幽冥鬼界,生人妄入者死!” 方琦也听得好笑起来,目注面前这位身高达八尺以上之人,缓缓问道:“照朋友这说法,是定以鬼物自居,我们运气太坏,恰恰在三更至五鼓之间,来到这‘万姓公坟’,是不是即将被朋友夺魂追魄,永沦鬼藉?” 黑衣瘦长之人用两道森冷无比的目光,电扫上官灵、方琦,浓眉微蹙说道:“好在如今四鼓未交,‘幽冥神君’尚未升殿,我念你们无知初犯,特予宽容,只要赶紧离开这‘万姓公坟’,并不得向他人提起今夜所遇,便免除目前的迫魂夺魄之苦!” 上官灵听这形似黑无常之人的口气,仿佛还有一位“幽冥神君”,要在四鼓升殿,好奇之心,不由大炽,急忙接口说道:“你这个黑无常,心肠倒并不算坏!但我们把阳世间的肮脏龌龊,看得太多,颇想与鬼交个朋友!你方才所说‘幽冥神君’的升殿风光,能不能让我们瞻仰瞻仰?” 黑衣瘦长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真要作死还不容易!用哭丧棒,当你们的引魂幡,去参拜‘幽冥神君’就是!”话完身进,右手哭丧棒照准“仁心神丐”方琦,斜肩下砸,左掌并当胸微推,一股阴寒无比的疾风,便自破空袭到! 方琦一身武功,虽不像“乾坤五绝”那般出神入化,但在江湖以内,也算得上是一等好手!见这黑衣瘦长人的哭丧棒招术似乎过份平常,心头反倒一惊,遂不肯贸然接架,肩头微晃,飘出七尺,但半空中却引袖拂出一股罡风,横截对方所发阴寒掌力! 他这种判断,果然不差,黑衣瘦长之人,那根哭丧棒毫不出奇地斜肩下砸,但在距方琦头顶,约有巧三尺处,突然内力一发,哭丧棒震成漫天棒影,无数狼牙,威势无俦地弥空疾落,若非方琦先行趋避,稍一疏忽,仓促之间,真难逃得出这一招以下! 就算这样,方琦所拂袖风与对方阴寒掌轻轻一触,便已暗暗心惊这装神弄鬼之人,功力似乎高出自己不少! 心头虽然深加警惕,身形却电疾翻回,“打狗棒”突演奇招“豪门逐犬”,轻飘飘地一杖斜挑,但上点咽喉,中挂左右“期门”,下打“血海”“伏冤”,一招之中,分攻对方上中下三路的五处要穴! 这一手“穷家帮”绝学,威力奇强,变化莫测,逼得黑衣瘦长之人,口中鬼啸一声,倏退八尺! 上官灵拍手笑道:“方老前辈,你这套‘打狗棒法’,委实妙绝武林,打狗以外,还能打鬼……” 黑衣瘦长之人,退身避势以后,本待抡棒进扑,但听见上官灵此语,突觉一怔,目光凝注方琦,打量半天,和声发话问道:“朋友既会‘穷家帮’镇帮绝学‘打狗棒’法,我向你打听一位‘闪电神乞’诸明,可熟识?” 方琦见对方不但停手不打,神情口吻,并也变得平和起来,不由觉得有点奇怪,想不出对方会与“闪电神乞”诸明,有甚瓜葛? 他这微一寻思之间,上官灵已含笑叫道:“‘穷家帮三异丐’中,第-位是‘闪电神乞’诸明,第二位‘阴阳手’莫平,第三位就是这位‘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老前辈!” 黑衣瘦长之人,闻言忙把哭丧棒插在腰间,抱拳微微躬身,状极恭谨地向方琦施礼说道: “在下不知方大侠大驾光降,请恕眼拙!我家‘幽冥神君’,久慕丰仪,渴思一会!” 方琦真想不到自己会被什么“幽冥神君”,久慕丰仪,而且所有的武林高手之中,也不曾听见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浑名外号! 但见人家那等恭敬客气,只得也含笑说道:“请教朋友尊名上姓?及所谓‘幽冥神君’,是哪位高人外号?” 黑衣瘦长之人,恭身答道:“在下酆杰,在‘九幽地阙’侍奉神君,蒙神君赐号‘勾魂使者’。至于我家神君,因久居‘九幽地阙’,向来不提阳世姓名,请恕酆杰无法作答!但方大侠与我家神君见面以后,或可知晓。” “九幽地阙”及“幽冥神君”,这两个闻所未闻的地名人号,确实颇富吸引力!但方琦顾虑上官灵琦所中“蛇汁银丸”剧毒,亟需根治,遂向“勾魂使者”酆杰笑道:“方琦既蒙酆朋友及‘幽冥神君’相邀,理应拜谒!但我这位上官老弟,身中奇毒,即将发作,故亟需赶往数十里外觅一老友疗治,且容事后,再来这‘万姓公坟’,瞻仰神君丰采如何?” “勾魂使者”酆杰,闻言大笑说道:“方大侠何必还奔数十里外?我家神君便专疗万毒,盖世无双!一粒‘万妙丹砂’,足可使上官复原如旧!” 方琦终觉把治疗上官灵所中奇毒之责,交付一个陌不相识的‘幽冥神君”,有点不大妥当!但不答应又显得过份胆小,贻笑于人,遂目光略瞥上宫灵,看他怎样表示。 上官灵好奇之心,自比方琦更重,故意谎言说道:“方老前辈,我此时已觉心头泛恶,四肢微麻,恐怕来不及去找‘蛇丐’邱云,不如就请这位‘幽冥神君’,一施华陀妙手吧!” 方琦不知上官灵生性好奇,故作诈语,自然颇觉惊心,遂又递给他一粒自炼灵丹,转面对“勾魂使音”酆杰,苦笑说道:“既然酆朋友如此热心,我这位老弟所中剧毒亦渐发作,只得遵嘱往‘九幽地阙’之中,拜谒‘幽冥神君’,求讨一粒‘万妙丹砂’,酆朋友请为引路!” “勾魂使者”酆杰含笑把方琦、上官灵带到那座高大坟头之前内一块长方形与地齐平的大青石上,一同站好,然后力聚丹田,向主边第二个翁仲当胸劈空-击,方琦、上官灵便觉足下一软一沉,三人同自缓缓往地底降落。 上官灵默计约莫降了五六丈之多以后,似乎又复略为向上斜升,足下青石,才到底不动,但眼前却黑黝黝的,一无所见,并微感气闷! “勾魂使者”酆杰,伸手向右微推,“吱”的一声响处,远远便发现有点暗绿光亮! 光亮仿佛是在一条极长甬道的末端现出,酆杰侧身肃客,方琦、上官灵回头看时,不由全觉惊奇有趣,原来来路是口绝大棺木,材头有扇暗门,自然适才就是从那暗门中走出,怪不得会略感气闷! 这条甬道长约十丈有余,在隐约微光之下,看出两旁土质色呈暗灰,并时常有些嶙峋白骨,杂在其内,越发增加了阴森之感! 等到慢慢走到甬道出口,方琦、上官灵一看外面景物,不由全身毛发齐竖、遍体生寒,但也极度佩服这位主持“九幽地阙”的“幽冥神君”,竟能在这深地底,建筑出如此鬼斧神工的奇异宫殿。 原来甬道以外,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奇形宫殿,宫殿所有梁椽窗棂、全雕作一根根的白骨模样,殿门口悬着八具骷髅头骨,用代油灯,那种绿荧荧的惨淡光辉,就是从骷髅的七窍之中透出! 殿门上端,以白骨为框的一块匾上,横题着四个大字:“九幽地阙”。 两旁门柱之上,挂了一幅对联,写的是:“欲向武林求绝艺,且来地阙拜神君!” 上官灵看完不禁双眉一挑,心中微觉不服,暗想这个“幽冥神君”,语气怎的如此狂妄? 三人刚刚离开甬道,那“九幽地阙”以内,便走出二个大头矮身的麻面老者,向酆杰扬声叫道:“神君业已升殿,知道酆兄延来外客,特命焦魁打听是哪派贵宾,竟使酆兄破坏了神君在‘幽冥十三经,未曾完全练成以前,不见阳世之人的十年往例!” “勾魂使者”酆杰含笑说道:“有劳焦兄转禀神君,酆杰请来的贵宾,是‘穷家帮三异丐’中,与‘闪电神乞’齐名的‘独脚追风仁心神丐’,及一位上官小侠!” 那名叫焦魁大头矮身的麻面老者,进殿禀报以后,“九幽地阙”之中,立即响起一丝极弱极低,但却字音可辨,幽灵似的怪声说道:“既是‘穷家帮’中贵客,把我们这些小家子气的排场全免,阎元景山殿相迎!” “阎元景”三字入耳,使方琦大吃一惊,知道是十余年前,一位极负盛名,突然失踪的岭南侠盗!自己与此人素无恩怨,不愿受他过份礼遇,遂一拉上官灵,施展轻功,赶往殿口! 但他们身形刚刚落地,面前业已飘坠一阵冷风,一个五十来岁,身量适中,脸庞瘦削的王者衣冠之人,侧立抱拳让进,礼貌十分周到! 这座大殿建筑得既广且长,自殿门到当中放的一张宝座之间,距离足有七丈,“幽冥神君”话完人到,即此一端,可见功力! “幽冥神君”肃客入殿以后,自己也不坐正中那张宝座,只是侧坐相陪。方琦、上官灵打量这座大殿之内,约莫挂了三四盏骷髅灯,绿光惨淡,鬼气森森,侍立之人,则共有四个! 除了知道名姓的焦魁、酆杰之外,另两人一个是满面精明诡谲神色的绿袍儒生,一个是周身火红、判官装束的雄伟大汉! 方琦、上官灵刚刚落坐,“勾魂使者”酆杰便向“幽冥神君”恭身陈报,但说的不是普通人言,仿佛是一种啁啾鬼话! 酆杰才一开口,“幽冥神君”便摇于说道:“酆杰,我已十余年不见阳世间人,如今既有武林贵客在座,切莫以那些小家举措,贻笑大方,你且作人言,勿学鬼语!” “勾魂使者”酆杰改口说道:“启禀神君,上官小侠身中剧毒,可能即将发作,神君还是先赠贵客一粒‘万妙丹砂’,然后再行细叙的好!” “幽冥神君”“哦”了一声,向方琦问道:“方大侠,这位上官老弟,中的是何种剧毒?” 方琦极其简单扼要地略说究竟,“幽冥神君”便立自衣内摸出一只玉瓶,倾出一粒比梧桐子略大,异香挹人的白色丹砂,托在掌中,然后吩咐移座近前,为上官灵细心诊脉! 诊完脉象,“幽冥神君”好似大吃一惊,再请上官灵掀起裤脚,察看沾毒汁之处,但只见那点斑红,早已消尽! “幽冥神君”大笑归座,目注上官灵充满诧异惊赞的神色问道:“上官小侠,你大概曾经吃过一种什么罕世灵药,所以虽沾毒汁,中毒并不太深,方大侠再让你服以他自炼解毒灵丹,早已无事,不用阎元景再行效劳!但我这种‘万妙丹砂’,专医百毒,灵验异常,仍然赠与上官小侠,你留作江湖行道时,济世活人之用便了!” 说完便将那粒“万妙丹砂”递过,上官灵也毫不推让地称谢收下,却回头对方琦扮了一个顽皮鬼脸。 方琦这时才知道上官灵先前所说体内毫无异样感觉之语,乃是实言,后来说的什么“心头泛恶,四肢微麻!”却全是一片贪看热闹的故意鬼扯! 而“玄风恶道”的“蛇汁银丸”,难伤上官灵之故,也已想出,九华幽谷以内的那只“三目蟾蜍”,既然专以各种蛇虫毒物为粮,上官灵又服了它丹元所化的竖目,可能体内抗毒能力特强,沾染-点毒汁,并无大害! “幽冥神君”递过“万妙丹砂”以后,又复笑道:“阎元景适才为上官小侠诊脉,即发现了一桩奇事,上官小侠如此年轻,但体内气血流行之畅,竟仿佛‘天地之桥’已度,‘生死玄关’已通,连‘督任’二脉之间,均无所阻!这等年龄,这等成就,委实太已惊心!请恕阎元景冒昧动问,上官小侠是当代武林中哪位名家弟子?” 上官灵被这位“幽冥神君”夸赞得脸上飞红,由方琦代为答道:“我这位上官老弟,是‘南疆隐侠’谢东阳的门下高足,但近年来奇遇太多,巧服稀世灵药之余,并得了‘乾坤五绝’之中‘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的不少心传,所以年龄虽轻,武功已足与当代江湖中一流名手,互相颉颃!” “幽冥神君”闻言不住点头,方琦又向他问道:“阎神君成名十数年前,怎……” “幽冥神君”阎元景纵声大笑,打断方琦话头说道:“方大侠你大概是想问我为什么放弃岭南绿林侠盗不做,竟跑到这‘万姓公坟’以下,当起什么‘幽冥神君’之故么?” 方琦微笑颔首,“幽冥神君”阎元景眉峰略聚,好似当年往事,电幻心头,沉思片刻以后,释颜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方大侠与上官老弟,此番‘生下重泉’,为我“九幽地阙’,座上佳客,委实颇不寻常,且容我略尽地主之谊,在席间再行畅叙!” 说完把手一摆,居然就在这大殿上准备了-桌盛筵,但筷是白骨,杯是骷髅,连那些盘碟之属好像都是死人头盖制作,看在眼中,阴风惨惨,鬼气森森,更为这神秘殿堂,增加了几成幽凄景色! 上官灵看这些生面别开的杯盘碗筷,不住皱眉,“幽冥神君”见状,手指侍立自己身侧的绿袍儒生,太笑说道:“上官小侠尽管放心饮用,这些器皿,全是这位‘重泉秀才’甘化桂,以重金远赴江西定制,不过为了符合‘九幽地阙’之称,特地烧成这种怪状而已!” 说到此处,持筷略敲酒杯,果然发出一阵清脆瓷响! 方琦、上官灵这才放心入席,“幽冥神君”阎元景,叫出身后作红衣判官装束的雄伟大汉,向方琦上官灵笑道:“这‘九幽地阙’之中连阎元景在内,共只五人,‘重泉秀才’甘化桂、‘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均已与二位见过,这是‘红衣火判’穆雷,也看破阳世红尘无趣,甘为九幽役使!” “红衣火判”穆雷,向二人见礼以后,仍然侍立“幽冥神君”身侧,“幽冥神君”举酒敬客笑道:“阎元景不见天日,已十有余年,方大侠可曾猜出何以酆杰一听你这‘独脚追风仁心神丐’名头,便敢破例邀入我这‘九幽地阙’之故么?” 方琦茫然摇头,“幽冥神君”阎元景长叹一声说道:“在阎元景离开阳世,沦入九幽的刹那之间,衔了一恩,结了一仇……” 上官灵听得奇趣横生,不等“幽冥神君”阎元景话了,便即插口问道:“恩人是谁?仇人是谁?阎神君不要乱卖关子,请快些讲出来好么?” “幽冥神君”阎元景颇爱上官灵这种直率天真,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仇人是‘九毒书生’姬天缺,恩人则是在‘穷家帮’内,与方大侠齐名的‘闪电神乞’诸明!” “九毒书生”及“闪电神乞”,均与上官灵闷在心中,百思未解的几个重大哑谜有关联,自然越听兴趣越浓,一迭声地催着“幽冥神君”快讲! “幽冥神君”举杯属客,当年往事,电映心头,微叹一声说道:“这座‘九幽地阙’并不是建自阎元景之手!十余年前,我因好胜心强,要想超过当时最负盛名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遂到处探听寻求,可有什么武学奇书、练功秘诀之类,以资研求惊世绝艺!探来探去,探出这片‘万姓公坟’以下,有座‘九幽地阙’,阙中藏有一部两百年前,武林绝世异人,‘修罗尊者’所著的‘幽冥十三经’,据说经中所载各种神奇武学,倘若全部练成,即可独步当今。毫无疑问我既获此讯,遂在这片荒坟之内,日以继夜地苦心搜寻,但在‘九幽地阙’门户,尚未寻得以前,便即结识了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我因与姬天缺一见投缘,遂将实情相告,他自然也极觊觑这部武学奇书,遂与我协议,合力相寻,就在这‘九幽地险’之中,彼此参研锻炼!但这‘九毒书生’姬天缺,心术太坏。在我千辛万苦发现地阙门户,双双自那巨棺暗门以内走出,并见我在这大殿的白骨柱内,寻得‘幽冥十三经,中的‘第五、七、九、十一’四篇经文之后,居然突下辣手,用他自炼毒针,加以暗算,使我毒发昏迷,在地阚之中奄奄待毙,而自已夺了那四篇‘幽冥十三经文’,离此他往!” 上官灵听得“哼”了-声,向方琦问道:“方老前辈,这‘九毒书生’姬天缺,如此险恶歹毒,不知他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打得销声匿迹以后,到底死掉了没有?” 方琦含笑摆手,上官灵只得静听“幽冥神君”阎元景继续说道:“我在地阙之中,悠悠醒转以后,发现耳畔留有一小葫芦灵丹,及一张纸柬!灵丹就是阎元景适才赠送上官小侠的‘万妙丹砂’,纸柬则是‘闪电神乞’诸明所留,说是他也得人指点,来此寻求‘修罗尊者’的遗著‘幽冥十三经’,但到了九幽地阙,见我身中毒针,人已昏迷,即将绝气之下,遂先想救人。不料善心天报,就在我倒卧之处附近,发现‘幽冥十三经’中的‘第四、六、八、十’四篇经文,及这一葫芦专解百毒的‘万妙丹砂’!‘闪电神丐’诸明略一翻阅之下,看出经文所载,果然都是些神奇诡异武功,遂不想多贪,揣起经文,喂了我一粒‘万妙丹砂’,他自己也取了少许,把葫芦留下,并留函相告,叫我好生找寻其余经文,若能寻得以后,即可成为盖代名手!” 上官灵听到此处,接道:“这样一来,‘幽冥十三经’中的第五、七、九、十一,四篇经文,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取走;第四、六、八、十,四篇经文,被‘闪电神乞’诸明取走,岂非弄得好好一部武林奇书残缺不全!阎神君主持‘九幽地阙’十有余年,定然把那剩下的第‘一、二、三、十二、十三’五篇经文,全找到了!” “幽冥神君”阎元景长叹一声答道:“我若把这其余五篇经文,全部找到,早已出世寻‘九毒书生’姬天缺报仇,并与武林群雄,互争一日长短,谁还真愿意在这阴风惨惨,鬼气森森的地阙之中,作什么‘幽冥神君’,与黄土为邻,白骨为伍!” 说到此处,向方琦、上官灵各敬了一杯酒,然后继续说道:“我穷十余年心力,又在这‘九幽地阙’之中,寻得了‘幽冥十三经’中的第‘一、二、三、十二’四篇经文!这种经文,好在篇篇独立,即有遗失,不过少练几样功力,不至于残缺无用!但经文所载武学是越后越高,故而若以我们三人所获相比,以我为最低,‘闪电神乞’诸明居中,‘九毒书生’姬天缺所获,略比我二人神妙!” 上官灵忽地心头略有所动,好似想起甚事,但仔细思索之下,却又茫然! 方琦也向“幽冥神君”插口问道:“照阎神君如此说法,那‘幽冥十三经’的最后一篇经文,尚未被任何人寻得?” “幽冥神君”阎元景苦笑道:“我十余年苦守此间,就是为了这‘幽冥十三经’中最要紧而蕴含众妙的第十三篇经文,若能获得此篇,便可出世雪仇,并与心仪已久的‘乾坤五绝’一请教益!” 上官灵听出这位“幽冥神君”阎元景,大有若无把握独步武林,便不再出见天日阳光之意!不由心中暗想,你虽然不步出去,但怎么保证别人不来找你?遂含笑问道:“阎神君请恕上官灵冒昧动问,倘若‘九毒书生’姬天缺,或是‘闪电神乞’诸明,认为他们所得那四篇‘幽冥十三经’经文,尚不足与当世武林群彦一较短长,而再来这‘九幽地阙’寻其余经文之时,岂不扰乱神君清修?还有阎神君既然十余年不见天日,这酆、焦、甘、穆四位朋友,却又怎样得侍左右?” “幽冥神君”阎元景点头笑道:“上官小侠问得极有道理,但阎元景早把进入‘九幽地阙’门户,重下苦心改建,按时更换,每日不同,除非与‘闪电神乞’有关之人到此,我手下有意接引以外,慢说‘九毒书生’姬天缺,就是这地阙旧主‘修罗尊者’,再世重来,也只能空对累累荒坟,无门可入!” 说到此处哈哈一笑,侧身手指“勾魂使者”酆杰、“大头鬼王”焦魁、“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四人说道:“至于他们四人,本来也都是黑白两道中武林豪杰,或因受挫,或因衔冤,一时想不开,居然相约结伴在这‘万姓公坟’,集体自尽!也是他们命不该绝,自尽之处,正好是我‘九幽地阙’的门户之前,又值我在修筑道路,暗中听见,遂故意开放门户,使他们跌入地阙以内,加以解劝,终于一齐甘心为我九幽役使,静俟阎元景练成‘幽冥十三经’,重出江湖,扬眉吐气!” “幽冥神君”阎元景把当年往事,娓娓叙完,自行连尽了三杯美酒,向“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道:“阎元景在这‘九幽地阙’沦入鬼籍之事,业已全部倾吐,如今我要请问方大侠,当年从‘九毒书生,姬天缺毒针发作以下,救我还魂的恩公‘闪电神乞’,而今安在?”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皱眉答道:“我这位诸仁兄,近十余年间,不但在‘穷家帮’中不现踪迹,连这个武林,均未得其讯息!方琦适才听阎神君所言,想起‘闪电神乞’失踪之期,恰好就是在这‘九幽地阙’得了那‘四、六、八、十’四篇‘幽冥十三经’经文以后,可见得他是觅地练功了。但方琦有点不信,十余载光阴,他会仍然未曾练成绝艺出世!” 上官灵此时脑海之中,隐隐约约的,已有不少灵机,但这些灵机,是忽隐忽现,无法将其联系贯通,对若干疑问,研判出一个正确解答! 把方琦对“幽冥神君”阎元景的这一番话听完,上官灵不禁灵机又动,冲口问道:“方老前辈,四篇‘幽冥十三经’经文,苦练十余年之下,必有所成!会不会这位老前辈,早出江湖,不过用的不是他那‘闪电神乞’的昔日名号而已?” 方琦含笑问道:“老弟是不是仍然疑心钟离老人,就是‘闪电神乞’?” 上官灵摇头说道:“这种想法,业已开始动摇,因为我自与钟离老人打了一架以后,觉得凭四篇‘幽冥十三经’经文,苦练十余年之下,决练不出他那等神妙身法!” 方琦恐怕上官灵如此说法,会得罪“幽冥神君”,但瞥眼看见、阎元景毫不为意!遂又向上官灵问道:“难道老弟心目中,还有第二个可能是‘闪电神乞’化身之人么?” 上官灵点头说道:“我在东海‘长生矶’所遇到的好‘夺魂旗’,是个假‘夺魂旗’,但始终无人知他真实来历!如今各种资料对证之下,他也有可能就是‘闪电神乞’!” 说至此处,略为一顿又道:“这种猜法,我自信至少猜对七成,总之钟离老人与好‘夺魂旗’之间,最少有二人定是‘闪电神乞’,成份似以好‘夺魂旗’稍高,但根据钟离老人所用‘四煞降魔棒’,及我所闻坏‘夺魂旗’背后之言,钟离老人纵非‘闪电神乞’,也与‘穷家帮’三字,极有关系!” 方琦闻言,觉得上官灵所猜,颇有道理,不由闭目沉思,但那位“幽冥神君”阎元景,却被这些什么好“夺魂旗”、坏“夺魂旗”,弄得头昏脑胀,莫名其妙起来,向“仁心神丐” 方琦诧声问道:“‘乾坤五绝’以内,大名鼎鼎的‘夺魂旗’,难道竟出了双包案?不然怎会有什么真假好坏之别?” 方琦倘未答话,上官灵因见这位“幽冥神君”阎元景,人颇豪爽,遂把“真假夺魂旗’,以及“新旧乾坤五绝”等事,对他叙述一遍! “幽冥神君”阎元景听完叹道:“阎元景在‘九幽地阙’,深处重泉,委实孤陋寡闻,连这多武林大事,全不知晓!但我再奉问一句,‘闪电神乞’的踪迹,既然如谜,则我所衔恨切骨的那‘九毒书生’姬天缺,可有音讯在江湖间传说么?” 方琦摇头答道:“此人当初心狠手辣,恣肆一时,自从听说为‘逍遥老人’钟离老人所败后,也不曾再在江湖,现过踪迹!” “幽冥神君”阎元景点头说道:“照‘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情性看来,他是个决不甘雌伏之人!多年匿迹,定然苦练神功,阎元景确要寻觅那‘幽冥十三经’中,最重要精妙的第十三篇经文,不然极可能无法再见天日,真要在这种重泉之下,化为厉鬼的了!” 上官灵听出“幽冥神君”话中涵义,是不要能压盖一切,独步当今,便不出这“九幽地阙”!心头一动,含笑说道:“阎神君,武林中一源万派,殊途同归,各家有各家专长,各门有各门精粹,何必……” “幽冥神君”阎元景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笑道:“上官小侠语重心长,阎元景已知你话中深意!但名气可以不争,恩仇却不能不了,我不得那第十三篇经文,绝不出世,即或如愿离开‘九幽地阙’,也只寻‘闪电神乞’报恩,寻‘九毒书生’报仇,并向‘乾坤五绝’之前,略为讨教!不过此举决非争什么武林虚名,早是想考验阎元景九幽化鬼的多年心血,可曾白费而已!这几桩心愿了却,即率手下,退隐名山,不会倚陵所能,有所狂妄。” 方琦、上官灵听完“幽冥神君”阎元景话后,齐对此人,有点油然生敬,相与倾杯,宾主之间颇为相得! 但就在“勾魂使者”酆杰、“大头鬼王”焦魁、“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四人,一齐侍立“幽冥神君”阎元景身后,陪着方琦饮宴之时,却不知“万姓公坟”以上,业已发生异事! 一条瘦长黑衣人影,自方才上官灵,刚刚被“勾魂使者”酆杰接引进“九幽地阙”以后,便已到了这“万姓公坟”! 第七章 谁真谁假 此人身法飘忽如电,在各处乱坟草树之间,不住低头搜索,但久寻无获,略似心烦,口中阴森森地冷笑一声,自言自语说道:“我每晚来此,连搜十天,不信就搜不出昔日门户。” 话完,折断十根树枝,在邻近那高大坟头的周围七八丈内,插了一圈,并自怀中取出些物件挂上,又复狞笑连声,巡视一周,飘然隐去! 这一条黑衣瘦长人影隐去不久,另一条与他同样装束的人影,也在这“万姓公坟”以内现身! 两人目的,几乎完全相同,均在乱坟草树之间,细心寻找! 但这后一条人影,找寻不久,便发现先前那条人影所留之物,顺手拔起一根,就着微光看时,赫然是面骷髅白骨红旗,挂在树枝以上! 后来人影,一见这骷髅白骨红旗,不觉微怔!但立展与先前那条人影差不多的飘忽无伦身法,电驰乱冢之间,把那十面骷髅,白骨红旗,完全摘下,揣在怀中,抬头一看,天已微露曙光,冷笑一声,身形隐去! 天明以后,方琦、上官灵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告别,奔向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主坛,企图营救陷身该处的“银须剑客”方百川,他们路途之间,自然需要一段光阴,且略按这段平淡旅程,先行叙述“万姓公坟”以内的热闹经过! 上官灵等走后的当日夜间,甫打二更,“万姓公坟”的荒烟蔓草之中,便又出现了一条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的瘦长人影!在密布断碣残碑的各处坟头,来回寻找之时,忽然想起自己昨夜所插十面骷髅白骨红旗,系警告其他江湖人物,在十日以内,不许动这“万姓公坟”的一草一木,如今怎的一面不见?遂在神情微愕以后,卓立在乱冢之间,先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然后面对四外沉沉暗影,及闪灭秋萤,傲然说道:“哪一个吃了熊心豹胆;或太不开眼的江湖朋友,敢拔我‘夺魂旗’所插表记?……” 黑衣人话犹未了,西南方十丈以外,一丛坟树的沉沉暗影之中,突然也有个冷冰冰与他差不多的语音,怪笑连声,低低说道:“呸!好不要脸的东西,自己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竟敢舰颜假冒‘夺魂旗’……” 卓立乱冢以内的黑衣长瘦之人,就是上官灵心中所最痛恨的坏“夺魂旗”,听得竟有人敢捋自己虎须,双目凶光一闪,连响都不响地,蓦然腾身,一纵五丈有余,找座高大坟头,略一借足,便即扑到了西南方有发话的坟树暗影以内。 但等他人到西南,西南却已静寂如死,那种低沉幽细,却极其清晰的语音,居然又在右侧方七八丈外发出,仍以一种讪笑口吻说道:“凭你这点轻功,也配称得起‘乾坤五绝’?” 坏“夺魂旗”何等见识?何等功力?见对方能在自己出其不意地,电疾飞扑以下,毫无声息地闪出八丈,这份轻功,果然绝不低于自己! 遂心头略怀戒意,但仍傲气绝伦地发话说道:“朋友何必像狐鼠一般地到处钻坟?你难道见不得人么?” 右侧方八丈以外,阴森森地连声怪笑,慢慢自座荒坟之后,转出一人,身材瘦长,一袭黑衣,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竟是上官灵在东海所遇的好“夺魂旗”来到! 坏“夺魂旗”见对方装束身材,均与自己几乎完全一样,不由目中精光复闪,发话说道:“假‘夺魂旗’……” 好“夺魂旗”立即打断他话头说道:“我承认我是假‘夺魂旗’,但你也不见得真!真‘夺魂旗’化身万物,神妙无方,啸傲八荒,行侠四海,哪里会像你这般到处为非,心狠手毒!” 坏“夺魂旗”听了好“夺魂旗”说自己也不是真“夺魂旗”,遂自怀中取出那根伸缩自如的风磨铜棍,扯成三尺有余,并挂了一面骷髅白红绸在上! 好“夺魂旗”也学他照样施为,并又怪笑几声说道:“这种骷骷白骨‘夺魂旗’,我可以替你打上百面千面,哪里能够证明真假身份?至于旗杆本质,是不是风磨铜,你我自己都应该心里明白!” 坏“夺魂旗”居然未被对方调侃得怒火高腾,依旧阴恻恻地,向好“夺魂旗”说道:“三四月朔日我到东南找你……” 好“夺魂旗”又把他话头打断说道:“失迎!失迎!我在同样时间,因同样理由,也往西北!但居然替尊驾背上黑锅,害得‘东僧’醉和尚,与‘北剑’蒲老儿,相互恶斗,几乎两败皆伤!而你又在东南留下惨杀静心禅寺二十三僧,活剥静心老方丈人皮,血淋淋的德政!” 坏“夺魂旗”见这好“夺魂旗”不仅身材装束,连说话的神语态音,都和自己差不许多!不禁也在心中暗暗称奇,阴森森地一笑说道:“我们有意相访,却东南西北彼此参差,但在这‘万姓公坟’,偏又不期而遇!‘夺魂旗’三字,本来人人能用,无甚真假,不过为了免得混淆武林听闻,我们不妨较技竞名,各以手中‘夺魂旗’拼斗‘夺魂旗’,败者一方,便永远不准再用这外号名称,及作如此装束!” 好“夺魂旗”闻言失笑道:“想不到这‘免得混淆武林听闻’八字,居然由你口中说出。照我们所作所为看来,只怕有朝一日,真‘夺魂旗’再度出世,首先放不过的……” 坏“夺魂旗”这次也不等对方话完,便即狂笑说道:“除非乾坤颠倒,日出西山,这尘世之中,我敢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个‘夺魂旗’出现!” 好“夺魂旗”听出坏“夺魂旗”话中含意,悚然一惊问道:“听你这等说法,莫非真‘夺魂旗’,业已被你害死?” 坏“夺魂旗”阴侧恻地一笑说道:“你承认你是假‘夺魂旗’,我却没有承认我不是真‘夺魂旗’,问得岂非多余?别的闲话,最好休提,你到底敢不敢对我方才所提较技竞名之举应战?” 好“夺魂旗”笑道:“就凭你要与我较技竞名一事上,便足以证明你和我一样,全是想借用‘夺魂旗’之名,出出风头的冒牌假货!但彼此既然交手,就应该不分胜负无休,我建议今夜倘若不相上下,明夜再来,我们索性在在‘万姓公坟’的每夜三更至五鼓之间,鏖斗十夜!” 坏“夺魂旗”,手中红旗略展,跃进三丈,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要打肿脸硬充胖子,哪里用得着十夜相拼,就在曙光未透之前,我便叫你做这‘万姓公坟’以内的一名新鬼!” 好“夺魂旗”也自跃进三丈,与坏“夺魂旗”相距对立,怪声笑道:“何处黄土不埋人?且看看这‘万姓公坟’即将薪添了一座坟头之下,埋的是我?抑或埋的你?” 坏“夺魂旗”早已怒满胸膛,两丈左右距离,在他原是飘身即到,手中“夺魂旗”倏然一拂,拂出一股阴冷狂飙,卷得乱坟之间的草木乱飞,直向好“夺魂旗”袭去! 不管这两位“夺魂旗”,到底谁真谁假,或者一齐非真!仅凭他们那种超凡身手,便够得上是武林中的盖代枭雄,见识眼光,也自然而然的高人一等! 好“夺魂旗”默察坏“夺魂旗”身法,及旗风来势,便知上官灵昔日在东海所言不谬,对方真气内力方面,极可能要比自己稍高半筹?但若论轻功一道,似乎自己又比对方,略为灵敏。 彼此长短既有所知,好“夺魂旗”当然不肯以短打长,肩头略晃,便如一缕黑烟,在对方旗风以上,平飘六尺! 坏“夺魂旗”何等功力?旗风向左,卷空之下,只把身形略侧,“夺魂旗”便自翻回,这次是由右向左逆卷,但威势依旧极强,劲气罡风,激得“万姓公坟”之间,木叶萧萧,沙飞石走! 好“夺魂旗”已闪一招,不肯再让,他采取了奇妙轻灵的打法,在对方旗风未到之前,便已足尖蓄劲,倒纵起三丈左右;空中真气一提,身躯即已掉转,口中发出凄厉啸声助威,在星月微光以下,宛如一条长长魅影,向坏“夺魂旗”当头扑落! 他手中那“夺魂旗”,也自一卷,不过这一卷不是卷向对方,而是在黄铜旗杆以上,自行卷了几卷,利用极锐旗尖,以旗代剑,施展“越女剑法”之中-招“天绅倒挂”绝学,电疾刺下! 坏“夺魂旗”似比好“夺魂旗”更为骄傲,眼看对方来势,威猛无俦,却巍立如山,连动都不动地冷笑说道:“连这等世俗武学,都甩了出来,你还配僭称‘夺魂旗’的名号么?”手中“夺魂旗”一横,潜凝真力,目注当头飞落的好‘夺魂旗’身影! 好“夺魂旗”早就拿定主意,采取奇妙轻灵打法,所以眼看即扑到坏“夺魂旗”当头,倏然“天绅倒挂”之式一收,暗用“千斤坠”法,双足落地,手中“夺魂旗”则由卷而展,等展开后,又复一卷,这次却与坏“夺魂旗”发招式一样,是卷向对方,匝地寒飙,森肌砭骨! 坏“夺魂旗”见对方招式变化得极其奇诡,心中一凛,傲气略收。“夺魂旗”的血红旗影一飘,退后五步! 刹那之间,好坏“夺魂旗”业已交手二十来招,坏“夺魂旗”胜在功力沉雄,好“夺魂旗”胜在身法灵妙,暂时八两半斤,难分轩轾! 但两人心头,各自起了一种疑念,因为互相觉察,彼此身法、功力、招式之中,居然有不少极其相似之处! 初上手时不觉,时间越久,即越发明显,坏“夺魂旗”心机极深,心中几度盘算以后,血红旗影一翻,把好“夺魂旗”,逼退六尺,摆手说道:“天下事居然会有这等巧合?我发现我们所学,若能互相融会补益,必可成为一种冠绝当今的武林奇学,对‘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尚有何足惧?” 好“夺魂旗”微微一晒说道:“你的计划,倒真不错,可惜我没有那大雄心!压‘南笔’、盖‘西道’的英雄梦呓,暂且休谈,还是胜了我手中的骷髅白骨红旗再说!” 坏“夺魂旗”恼羞成怒地厉声骂道:“不知抬举的东西,你以为我真就不能胜你?” 血红的“夺魂旗”影再翻,出手便是连环三式,一式比一式狠,一式比一式快,旗风匝地,旗影蔽空,硬把好“夺魂旗”的身形罩住! 好“夺魂旗”委实也惊于对方出手之快,与威力之猛!-他轻功太高,虽尚微逊钟离老人的那种一飘一闪灵妙身法,却也为武林仅见,宛如随风舞絮一般,坏“夺魂旗”的连环三式,轻轻避过! 二人再度交手之下,打得更觉石破天惊,但转眼间百招已过,胜负犹自丝毫未分!好“夺魂旗”遂也向坏“夺魂旗”摆手叫道:“‘夺魂旗’对‘夺魂旗’,一日两日以内,必然难分胜负,我们何不,比比暗器?反而比较省事,及新鲜有趣!” 坏“夺魂旗”点头说道:“比比暗器也好,我们所用暗器,大概又与兵刃一样!彼此相同,你有什么新鲜花样?” 好“夺魂旗”笑道:“也不必出什么新鲜花样,我们就相隔两丈对立,每人用‘满天花雨’手法,打出十三根金针!双方同时出手,要叫这二十六根上缚骷髅白骨红旗的金针,一齐凌空互撞在中央落地!谁的一方多落一根,便算谁负!” 坏“夺魂旗”听好“夺魂旗”说完,点头赞同,两人遂各自数了十三根上缠骷髅白骨的金针,握在于中,并选了两座距离约莫两丈的坟头,各据一坟,相对而立! 好“夺魂旗”扬声笑道:“这两座坟头之间,有一石碑,正好为界,我们各自准备,请你低啸三声,在第三声啸罢,便均以‘满天雨花’手法,把金针发出!” 坏“夺魂旗”傲然阴笑,立即撮唇发出第一声怪啸! 荒坟深夜景色凄迷,何况坏“夺魂旗”的阴笑怪啸,向来威震江湖,自然一啸风生,伴着四外的鬼火秋萤,荒烟蔓草,令人闻之遍体生寒,心神抖颤! 这不过是对普通江湖道而言,如今站在坏“夺魂旗”对面的,是好“夺魂旗”!两人真实姓名,虽尚不知,但所用浑号相同,装束相同,兵刃暗器相同,武功路数相同,连脸上戴的一副人皮面具的耳鼻眼口位置,亦复大略相同,就是所为的好坏程度迥不相同,自然吓不倒人家好“夺魂旗”,他这里阴森一啸,好“夺魂旗”却报之以低沉一笑! 坏“夺魂旗”二度啸声又起,好“夺魂旗”仍然低笑相应,就在这第三度啸声将发之际,他们左侧方的一座极不引人注意的荒坟残碑以后,多了一双人眼! 这双人眼,就是接引方琦、上官灵,到“九幽地阙”之中,会见“幽冥神群”阎元景的“勾魂使者”酆杰!因为这几日的三更到五鼓之间,该他轮值,忽然听得上面“万姓公坟”,又有动静,酆杰不由大奇,暗想方琦、上官灵刚走,怎的又有人来?遂由另一条秘径,走到一座中空的荒坟以内,利用残碑石隙,向外偷窥! 只见两座坟头之上分立二人,那副身材装束,凡属武林人物,谁不知名?酆杰不禁心内一惊,暗想昨天才在上官灵口中听说“夺魂旗”有真假之分,谁料居然同时光临“万姓公坟”,他们究竟来此则甚,及谁真谁假? 酆杰虽怀疑念,哪敢出头,只是默默无声地凝神窥探好坏“夺魂旗”二位间的一切动静! 坏“夺魂旗”第三度啸声又发,但这次啸声,极其短促,几乎一发便收,就在啸声收歇的一刹那间,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同时以“满天花雨”手法,洒出十三根上缠骷髅白骨红绸的“夺魂金针”,化作为漫天飞射的金色光雨! 盖代名家手法,毕竟不同,那细的“夺魂金针”,居然全部对对空中互撞,一齐坠落在中央那方界石左右! 好“夺魂旗”口中微诧一声,向坏“夺魂旗”叫道:“你动的什么无耻念头?为何只发出十二根金针,暗留一根在掌中不发?” 坏“夺魂旗”气得冷笑连连,把双手一张,十指空空,毫无所有,对好“夺魂旗”厉声说道:“你才不知道转的什么无耻念头!大概是暗藏了一根金针在手,想对我有甚不利!” 原来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心思均极细密,总觉得自己所出手的十三根“夺魂金针”,似乎只有十二根与对方所发金针,凌空互撞落地! 凭他们这等功力,绝对不可能有所落空,所以均自怀疑对方大概只发了十二根金针,而暗藏一针在手,不知是何用意? 但如今互经责询,两人均说是十三根金针齐发,并未藏私,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遂不约而同地,一齐飘身纵到中央那块界石之间,察看究竟! 他们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把这两位平素专以诡异神秘,惊世骇俗的武林奇客,弄得目瞪口呆,疑神疑鬼! 原来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所用上缠骷髅白骨红绸的“夺魂金针”,微有不同,好“夺魂旗”所用,针身精圆,坏“夺魂旗”所用,则针身系三棱形状! 落在这方界石左右的金针,不但不是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心中所料的二十六根,而是二十七根,居然比他们两人所发之数,还要多出一根在地! 这多出的一根金针,针身前半截全圆,后半截则呈三棱,针尾所缠也是骷髅白骨红绸,但红绸微卷,恰好把好“夺魂旗”的圆形“夺魂金针”,及坏“夺魂旗”的三棱“夺魂金针”,各自卷了一根在内! 这种情形,分明是另外有人,在好坏“夺魂旗”,同以“满天花雨”手法,出手之时,也发出了一根半截圆形、半截三棱的“夺魂金针”,而用针尾红绸,把他们所发,各自卷去一根,才令他们感觉到虽然发出十三金针却只有十二金针,凌空相对! 在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这两位武林高手之前,发出一根金针,而使他们毫无所觉,已经难能!针尾红绸卷针的手法,更为罕见!但最令他们吃惊诧异的,却是那根半截三棱,半截圆形的针尾红绸以上,所画图形,居然也是一个黑色骷髅,两根交叉白骨! 坏“夺魂旗”首先把那意外飞来的第二十七根“夺魂金针”捡到手中,正在审视之时,突然一阵极其阴森,令人入耳便即全身毛发齐竖,肌肤起栗的怪笑之声,自东南方随风飘至。 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同自深吃一惊,抬头循声看去,除却了乱坟起伏,草树凄迷以外,毫无所见! 坏“夺魂旗”方自“咦”了一声,次待纵身察看,那种阴森怪笑又起! 这回因心神专注,听得分明,笑声是发自东南方三四丈外,一排较为高大的坟树之中,但在好坏“夺魂旗”瞩目看清那怪发笑之人形象时,不禁使这两位平素飘忽诡异,不可捉摸的武林高手,同自心神巨震! 原来发笑之人,本是蹲在一株坟树的半腰横枝以上,与树同色,看不清楚,此时缓缓站起,身材长瘦,一袭黑衣,脸带人皮面具,赫然又是与他们完全一样的“夺魂旗”打扮! 好“夺魂旗”心神略定以后,向坏“夺魂旗”问道:“我记得你方才曾说:‘除非乾坤颠倒,日出西山,这尘世之中,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个夺魂旗出现’!如今话犹在耳,第三位‘夺魂旗’已来,你我他之间,这本帐究竟应该怎么算法?” 坏“夺魂旗”接口答道:“这事奇异得已太出人意外,我们先合手把人截住,揭开他本来面目,索性来一场‘夺魂旗正名大会’也好!” 说完,首先腾身而起,直向东南方三四丈外,最后出现的一位“夺魂旗”扑去。 好“夺魂旗”因为在这“万姓公坟”以内,“夺魂旗”巧遇“夺魂旗”,以及三现“夺魂旗”之事,情节已太诡奇有趣,也想弄个水落石出,遂跟在坏“夺魂旗”身后追去! 他们身在半空,那第三位“夺魂旗”,人犹未动,但等当先飞扑的坏“夺魂旗”,再有丈许便到当头之际,蓦然又是一声阴森怪笑,宛如一缕黑烟般地,向后纵出五丈。 坏“夺魂旗”及好“夺魂旗”,见对方连轻功身法也与自己仿佛,不由越发纳罕,双双提气再追,他们一起一落,均在五丈左右,所以刹那以后,这“万姓公坟”间的紧张情况已收,周围人影皆无,只剩下凌空飞舞的点点秋萤,与遍地凄迷的磷磷鬼火。 好“夺魂旗”,坏“夺魂旗”,以及最后出现,尚不知好坏的第三位“夺魂旗”之间这场“夺魂旗正名大会”,是否开得成功?及三人的真实面目,究竟是谁?!笔者暂时保密,故事仍然先叙述这“万姓公坟”方面! 那位藏在荒坟残碑之中,偷看这场惊心动魄武林好戏的“勾魂使者”酆杰,直等三位“夺魂旗”身形一齐消失以后,才开动机关,走出荒坟,把那剩下的二十六根“夺魂金针”,一齐拾起,带回“九幽地阙”以内! 天时正值四鼓,“幽冥神君”阎元景业已升殿,对“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三人,讲解“幽冥十三经”中所载诡奇精妙武术,突见“勾魂使者”酆杰,匆匆入殿,不由皱眉问道:“酆杰,你不到五更,便自回归地阙,难道又继方大侠与上官小侠以后,替我引来什么贵客不成?” “勾魂使者”酆杰恭身禀道:“‘万姓公坟’以上,连夜怪事迭生,酆杰因今夜现身的几位人物,太已可怕,不敢出头相邀,怕‘九幽地阙’为之中,引来祸变!” “幽冥神君”阎元景眉梢一挑问道:“这几位能替我‘九幽地阙’,带来祸变的可怕人物,究竟是谁?” “勾魂使者”酆杰声惊四座地简简单单三字答复:“夺魂旗”! 骤闻“夺魂旗”大名,连“幽冥神君”阎元景,也不禁为之一震,略为凝神以后,继续问道:“据上官小侠所言,如今江湖中‘夺魂旗’已有真假好坏之分,但不知来我‘万姓公坟’的‘夺旗旗’是伪?是真?是好?是坏?” “勾魂使者”酆杰,应声答道:“大概真假好坏都有,因为今夜在‘万姓公坟,之中现身的,共有三人,而这三人的穿着打扮全与传说中威震江湖的‘夺魂旗’,毫无二致!” 这几句话,所得“幽冥神君”阎元景,及“重泉秀才”甘化桂等人,越发惊奇,一迭声地催着“勾魂使者”酆杰,赶快说出其中究竟! “勾魂使者”酆杰把自己今夜所闻所见详细讲完,并把所捡拾来的二十六根上缠骷髅白骨红绸的“夺魂金针”,一齐交与“幽冥神君”阎元景过目! “幽冥神君”阎元景听完笑道:“上官小侠在庐山及东海,会过一坏一好两位‘夺魂旗’,但想不到还有第三位,并在这‘万姓公坟’之中,同时出现!看来当今武林以内,风云紧紧,好戏纷纷,可惜第十三篇‘幽冥真经’未得,否则阎元景也可以与这些隐居已久,突然出现江湖的神奇人物,互争一日之长,而多留一些武林佳话!” 略感感叹以后,随手在“勾魂使者”酆杰掌中,拈起一根“夺魂金针”,只见针长仅约二寸,通体精圆,针尾系有小条红绸,上面画着一个黑色骷髅,两根交叉白骨! “幽冥神君”阎元景拈针在手叹道:“这轻的一根小小金针,加上针尾红绸,更易阻风,竟能随手在三五丈内伤敌,阎元景惭有不能……” 话犹未了,忽以似想起甚事,向“勾魂使者”酆杰说道:“这种‘夺魂金针’,制作不易,他们三位‘夺魂旗’所用,真个完全一致,倒是奇事!” “勾魂使者”酆杰答道:“这三位武林怪客的衣着、神情,甚至连脸上所带的人皮面具,都几乎全无二致,但就是这种‘夺魂金针’,微有不同!” “幽冥神君”阎元景含笑问道:“你怎会知道不同,不同之点何在?” “勾魂使者”酆杰见“幽冥神君”阎元景所取看的,是那种圆形金针,遂在掌中又挑了一根,三棱形金针递过说道:“那最后出现的第三位‘夺魂旗’所用,因未曾遗在当场,是何形状,酆杰难知!但先前出现的两位‘夺魂旗’所用,针身形状却微有不同,神君请看!” “幽冥神君”阎元景,把那根三棱金针,接在手中,才一注目,神色忽然大变,转身对“重泉秀才”甘仕桂说道:“甘化桂,你到我寝宫以内,把枕畔的一只小小金匣取来!” “重泉秀才”甘化桂取来小小金匣,“幽冥神君”阎元景面上立布寒霜,伸手打开金匣,拈起一根长约三寸,光泛暗蓝的三棱钢针,与掌中三棱“夺魂金针”一比,除了针身光色,一蓝一黄,金针针尾,多系着一条骷髅白骨红绸以外,其他大小长短,及形状式样,居然无不相似! “幽冥神君”阎元景目注这一蓝一黄两般暗器,眉头紧蹙,似在苦思。旁边侍立的甘、穆、焦、酆四人,也均静气屏声,不敢打扰! 片刻以后,“幽冥神君”阎元景突然眉梢双挑,冷笑一声,单单用左手拈起那根三棱“夺魂金针”,神功凝聚到右手食指以上,照着针身,一阵乱刮! 这一阵乱刮,果然被“幽冥神君”阎元景刮出蹊跷,原来那根“夺魂金针”的针身外层,仅是一层金皮,金皮被刮去以后,立即现出一种暗蓝颜色! “幽冥神君”把“夺魂金针”的外层金皮,完全刮去,再摘下针尾红绸,即与自己金匣之中,所藏的那根暗蓝色三棱钢针,完全-致! 发现这根三棱“夺魂金针”的秘密以后,“幽冥神君”阎元景突然一阵“嘿嘿”长笑,笑声凄厉慑人,震得这座九幽大殿之中,所挂的那些骷髅灯盏,绿火摇摇,阴沉无比! “幽冥神君”阎元景笑完厉声叫道:“‘红衣火判’穆雷,取你的‘恩仇生死簿’来!” “红衣火判”穆雷喏喏连声,取来一本厚厚的“恩仇生死簿”,并执笔蘸墨,等待吩咐! “幽冥神君”阎元景此时盛怒稍遏,沉声缓缓说道:“在你‘恩仇生死簿’第一页上,替我记上一笔,就是阎元景觅得‘幽冥十三经’经文第十三篇,练成绝艺,得见天日,重出江湖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决斗‘夺魂旗’!” “红衣火判”穆雷虽然如言在“恩仇生死簿”上照记,但与“重泉秀才”甘化桂、“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四人脸上全自现出一种诧然惊异神色! “幽冥神君”阎元景见状冷笑说道:“难怪你们惊诧,但我已判明,那‘夺魂旗’中,定有一人就是当年在这‘九幽地阙’以内,用毒针害我,夺去‘第五、七、九、十一’四篇‘幽冥十三经’经文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究竟三位“夺魂旗”中,有没有一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及“幽冥神君”阎元景,能不能寻得第十三篇“幽冥十三经”经文,练成绝艺,重出江湖,再见天日? 这些都是后话,后话似应以后再谈,目前笔尖且先回到直奔广西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主坛,企图搭救陷身该处的老侠“银须剑客”方百川的小侠上官灵,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二人方面。 勾漏山向称绝险,“玄阴教”雄霸南荒,除了广东罗浮山“万梅谷”的“罗刹教”,能与其分庭抗礼以外,其他武林人物,莫不对之深怀忌惮! “玄阴教主”“北溟老怪八指飞魔”司空曜,网罗天下好手,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以下,分设“潜龙”、“飞虎”、“天风”、“流云”四堂,担任堂主之人,无不是方今绿林道中的出类拔萃人物! “主坛”与“潜龙堂”,设在“落魂谷”,但这一条山谷极长,转折又多,司空曜遂将其分段立名。谷口一段名“断魂谷”,设“流云堂”,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第二段名“惊魂谷”,设“天风堂”,堂主“不坏金刚”萧适;第三段名“销魂谷”,设“飞虎堂”,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最后一段名“落魂谷”,设“潜龙堂”。堂主本由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自兼,后来因有一位武林怪杰“芙蓉剑客”靳潜龙,投效“玄阴教”内,“八指飞魔”司空曜爱他的一百二十八手“芙蓉剑术”,超轶凡流,姓名又极巧合,遂请这靳潜龙担任“潜龙堂主”。 上官灵一入勾漏山,便想起“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给自己的那面“阎婆血令金牌”,遂取出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辈,‘笑面阎婆’孟三娘送我这面‘阎婆血令金牌’之时,虽未说明用途,但据我事后所知,此牌威信极高,见牌宛如她本人亲到!我听得‘玄阴罗刹’两教,互争雄长,面和心违,好在他们教中,只有正副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二人,曾经与我在庐山见面,何不在未曾到他‘落魂谷’主坛之前,先假充‘罗刹教’内人物,把‘玄阴教’的‘飞虎’、‘天风’、‘流云’三堂,搅他一个落花流水!”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一路上业已摸透上官灵的心情,知道拦也拦不住,只得含笑点头,上官灵又复向他笑道:“‘玄阴教’中人物,虽认不得我,但老前辈这‘独脚追风仁心神丐’八字,震烁‘穷家帮’中,威名广被,却恐无法冒充‘罗刹教’下的人物呢!” 说到止处,略为一顿,又复笑道:“这样好了,老前辈算是中途结交,伴我同来之人,一切不必过问完全由我与他们鬼扯如何?” 方琦虽知上官灵奇遇频频,一身绝艺,胆量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得出奇!但这“断魂”、“惊魂”、“销魂”、“落魂”四谷,毕竟是“玄阴教”根本重地,高人无数,好手如云,众寡悬殊之间,怎不仍然有些提心吊胆! 上官灵何尝不知道方琦心中所想。见他眉头略蹙,不由笑道:“方老前辈,尽管放心,我只要他们能交出我‘银须剑客’方百川师伯,便适可而止,不会恃技逞强,闹得太不像话!”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暗想“银须剑客”方百川既已陷身“玄阴教”内,哪有上官灵跑来一闹,便即好好放出之理?但上官灵肯如此说法,已属难能,也不好相驳,遂与上官灵一同扑奔“断魂谷”口! 但他们哪里知道,就为了这位“银须剑客”方百川,“玄阴教,中,业已闹得几乎天翻地覆! “八指飞魔”司空曜为了表示“玄阴教”虚心纳士,居然也在这“断魂谷”口,盖有一座美仑美奂的“招贤馆”,以延揽各方来此投效“玄阴教”的江湖豪俊! 上官灵看到这座“招贤馆”后,不由主意又改,向“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笑道:“方老前辈,我们把计划略变,且慢现出孟三娘的‘阎婆血令金牌’,先到这‘招贤馆’中,看看‘玄阴’教’究竟有些什么花样好吗?” 方琦早就拿定主意,一切听凭上官灵调皮捣蛋,自然含笑点头,二人遂缓步从容地,往那“招贤馆”中走去! 馆中招待人员,礼节倒颇周到,但一进第二重门,便是一座规模较大的演武场,场中锻炼软硬轻功的各种器械,一应俱备! 方琦侧身向那位引导的壮汉笑道:“这‘招贤馆’中,应该专司迎接宾客,却开辟一片演武场所作甚?” 因为二人进馆报名之时,全系报的真名,理由则是来此观光,加上上官灵虽然默默无名,但方琦这“独脚追风仁心神丐”八字,却是“穷家帮”中,有数人物!所以引路壮汉,执礼甚恭,如今耳听方琦问起,忙赔笑说道:“我家司空教主,生恐在报效本教的江湖豪俊之中,埋没英才,所以特于‘招贤馆’中,开辟这样一片武场,半为来此观光宾客,闲时消遣;半为报效人物的进身之阶!” 边说边把二人引到一面大皮鼓前,继续笑道:“譬如来客之中,若能以内家真气,在十步以外,弹指击鼓者,立由‘流云堂主’亲自延见,若能在十步以外,举掌碎鼓者,则可立即延赴‘主坛’,参谒本教正副两位教主!” 上官灵听得颇为有趣,接口笑道:“尚若有人在十步以外,凭空弹指,能将鼓丝毫无损地击响,而又将鼓底毫无声响地击穿,便怎样呢?难道肯把‘玄阴教’教主之尊,让给他做?” 这几句话,问得宛如晴空霹雳,莫知所来!迎客壮汉颇为窘迫地嗫嚅答道:“这‘招贤馆’成立迄今,所招来的宾客之中,尚不曾见过有身负如此神功人物,所以……” 上官灵默计自己离那大鼓,约莫十二二三步,遂不等壮汉说完,忽然轩眉狂笑,屈指一弹,疾风劲气过,顿时那面大鼓,发出“呼”的一声巨响! 在十二三步之远,能够弹指扣鼓,已足惊人,但等迎客壮汉,走近鼓边一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果如上官灵之言,牛皮鼓面丝毫未损,鼓底却被生生击出一个大洞!上官灵冷笑一声说道:“‘玄阴教’中朋友,这一手功夫,值不值得你们那‘流云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亲自出来,接我一接?!” 上官灵不但神奇功力高得惊人,这几句话的话中含意,亦冷峭惊人!迎客壮汉心头暗暗想这一老一少,哪里是来此观光?分明有向自己“玄阴教”挑衅之意! 遂一面嘱咐“招贤馆”中的另外执事,飞报“流云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一面也就不把方琦上官灵二人,引到客房,只请其至紧靠演武场边的一座五开间的大厅之内落座! 迎客壮汉献上香茗不久,厅外便响起一声若洪钟的哈哈大笑,四名青衣小童,簇拥着一位豹头环眼的灰衣老者,大踏步地抢进厅来,向方琦及上官灵抱拳当胸,轩眉朗声笑道:“柳东萍不知‘穷家帮’方大侠大驾光临,以致未能亲自出迎,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多加担待!” 上官灵听出这位“流云堂”堂主的话风含意,仍然是把方琦当作此行主体,遂含笑接口说道:“柳堂主不必过谦,这位方老前辈,只是途中与上官灵结交,陪我来此,观光贵教而已!” “三阴绝生死手”柳东萍,身为“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之一,何等江湖经验?闻言双目精光,一注上官灵,觉得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物,英气内敛,傲骨天生,确实极不平凡!遂含笑道:“照这样说来,上官老弟是特来这‘断魂谷’的了,不知有何见教?” 上官灵笑吟吟地说道:“柳堂主,我有一位师执长辈,身陷贵教之中……”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这“流云堂”堂主的最重要的职掌乃是结纳一切江湖豪俊,所以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哈哈笑道:“上官老弟请讲,贵友何人?只要是在我‘流云堂’职权以内,不论是凭方大侠金面,或是上官老弟的这份胆识器宇,柳东萍不但立即请出,与二位相见,并愿面谢我教中那位弟子的鲁莽冲撞之罪!” 上官灵见这位“流云堂”柳堂主,为人颇够豪放,遂朗声含笑说道:“我这位师执长辈,不知是被贵教哪位人物用迷香暗器,迷倒掳来,他叫方百川,江湖人称‘银须剑客’方百川!” “银须剑客方百川”七字,听在“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耳中,不禁面色一变,目内精光再度流注上官灵,嘴角浮起半丝淡笑,但笑得似乎不太自然! 上官灵也是个玲珑剔透的精灵人物,一见“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的这种神情,不由心头巨震,认为方百川师伯,可能已遭毒手,遂把面容一冷,目中进射精芒,沉声说道:“柳堂主,你尽管直言,是不是我方百川师伯,已遭你们‘玄阴教’下毒手?”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身为“流云堂主”之尊,平素哪会有人敢对他如此神色?眉梢双剔,正待反唇相稽,但忽地想起“玄阴教”威名极盛,对方就凭两人之力,居然硬闯“断魂谷”,身后必有莫大靠山!遂强忍怒气,双睛一翻答道:“上官老弟,在柳东萍答复你这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报尔的门派来历?” 上官灵早知对方会有此一问,遂自腰间把“笑面阎婆”孟三娘所赠的那面“阎婆血令金牌”取出!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一见这面“阎婆血令金牌”,又恢复了满脸笑容说道:“原来上官老弟是罗浮山‘万梅谷’孟掌教的亲信人物。‘罗刹玄阴’两教,并峙粤桂,不算外人,柳东萍自可照实直说,那位‘银须剑客’方百川,起初确在此处,但半月以前,突然神秘失踪!” 上官灵闻言怒声叫道:“是不是你们对我方师伯,暗下毒手,而这用‘神秘失踪’四字,加以掩饰?”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被上官灵激得委实有点按捺不住,双眉一轩,冷然说道:“上官老弟,你虽身边有这面‘罗刹教’孟掌教的‘阎婆血令金牌’,也不能如此藐视天下人物,柳东萍身为“流云堂主’,专负‘玄阴教’交游四海、接待宾朋之责,我所说怎会有什么掩饰虚语?” 上官灵听他这样说法,知道方百川伯可能确实未遭毒手,但自己既到“玄阴教断魂谷”的“招贤馆”内,哪肯就这样的好好退去?何况见“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怒气渐生,遂故意更加相激地狂笑说道:“柳堂主,不管你所说是真?是假?江湖中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气得怒聚双眉地问道:“杀人偿命,虽是天经地义之事,但‘银须剑客’方百川,并未死在我‘玄阴教’内……” 上官灵不等他话说完,接口说道:“既在‘玄阴教’中失踪,你们‘玄阴教’就得负责好好还我一个‘银须剑客’方师伯!”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哼”然一笑,正待拂袖离座,忽然想起这上官灵词锋咄咄,胆量大得惊人,就算他年幼无知,但另一位“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总是久经江湖之人,怎的老是微笑不言,任凭上官灵对“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之一,如此骄狂任性? 自己身居堂主之尊,向来待人处事,八面玲珑,何必对这孟三娘派来的少年人物妄动肝火,万一双方破脸动手,竟不能占得上风以后,岂不太已难堪?还是暂且忍耐,让这老少二人,去见本教中另一位骄狂无比,目空一切的奇人,彼此针锋相对的好! 王意既定,“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仍然恢复了满面春风,向上官灵笑吟吟地说道:“上官老弟这种说法,也有道理,但‘银须剑客’方百川,不是在我‘断魂谷’‘流云堂’内失踪,他一向被接纳在‘销魂谷’的‘飞虎堂’内!” 上官灵明明看见这位“流云堂”堂主,业已即将变脸,但依旧忍住,也不禁暗暗佩服对方的涵养程度! 既然听得方百川是一直被禁在“销魂谷”的“飞虎堂”中,上官灵自然不便向这位“流云堂”柳堂主歪缠,只得也把那付逼人英气一收,含笑问道:“上官灵敬向柳堂主请教,这‘销魂谷’‘飞虎堂’,是由哪一位人物执掌?”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心中暗觉得计,含笑答道:“‘飞虎堂主’名叫孙翠翠,江湖人送外号‘脂粉阎罗’!” 上官灵眉峰双耸,冷笑说道:“‘罗刹教’孟掌教外号‘笑面阎婆’,这位孙堂主,却又叫做‘脂粉阎罗’,未免太已巧合!柳堂主,上官灵与我位方老前辈,要想到‘销魂谷’‘飞虎堂’中,见识见识阎罗本相,应该怎样走法?是不是要凭藉一身所学,硬闯‘流云’、‘天风’两堂,与‘断魂’、‘惊魂’二谷?”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大笑道:“‘玄阴教’这‘落魂’、‘销魂’、‘惊魂’、‘断魂’四谷,要夸大起来,未尝不可以说得上是刀山剑树,寸步难行!但一来柳东萍敬慕‘穷家帮三异丐’中的方大侠盛名,及上官老弟的英风豪气;二来老弟又有‘罗刹教’孟掌教的‘血令金牌’在身,所以俟柳东萍敬过一杯香茶,略尽地主之后,便传我‘流云旗令’,护送二位,直到‘销魂谷’的‘飞虎堂’内!” 说到此处,见上官灵又微眉梢双剔,目射神光,忙又笑道:“柳东萍这传‘流云旗令’,护送一举,并不是轻视方大侠与上官老弟闯不过‘断魂’、‘惊魂’两谷,只因‘脂粉阎罗’孙堂主功力既高,性情又暴如烈火,所以二位一路之间,不必滥耗真力,还是省点事好!” 说完,便提起桌上茶壶,替方琦上官灵斟茶示敬。 方琦以为“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要想藉敬茶为名,暗较功力,急忙含笑起立,双手捧杯,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 哪知这“流云堂主”,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未有作用地替方琦斟满了一杯香茶,然后向上官灵笑道:“上官老弟,柳东萍敬完了你这一杯香茶,便传‘流云旗令’!” 上官灵有心献技,只用食、拇、中三指擎杯,微笑起立,“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见状不由眉梢双剔,也是单手持壶,缓缓斟茶,壶口杯沿,并未相接,仅仅那一线香茶,斟注杯中,便令上官灵感觉到压力甚重!知道这位“流云堂主”,功力实不等闲,内家真气业已练到可以凭着任何外物施为,假如自己不是巧服“三目蟾蜍”丹元,并经“洞中老人”打通全身要穴,真力大增,这一杯香茶之敬,真还未必承受得住。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缓缓斟满一杯香茶,见上官灵始终三指擎杯,神色自若,遂立时收手,自怀中取出一面上绣朵朵白云的淡蓝三角小旗,向厅外叫道:“‘摩云雕’任亮何在?” 厅外应声抢进一位四十左右,身材瘦削之人,向“三阴绝户生死手”恭身施礼,肃立待命!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把那面“流云旗令”一展,交“摩云雕”任亮说道:“你携我‘流云旗令’把方大侠、上官小侠二位,送到‘销魂谷飞虎堂’内!倘若‘惊魂谷’中,有人相问,就说是‘脂粉阎罗’孙堂主的座上嘉宾,不必惊动!” “摩云雕”任亮喏喏连声,恭身领命,“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便向方琦、上官灵笑道:“二位且请往‘销魂谷’中,与本教‘飞虎堂主’一会,柳东萍或在‘主坛’,或在这‘断魂谷’口,再候大驾!” 方琦知道“玄阴教”声势极大,高手如云,人家看重的是“笑面阎婆”孟三娘那面“阎婆血令金牌”,惊异的是上官灵那身超功力。自己这点什么“独脚追风仁心神丐”微名,不过是随同点缀而已! 遂淡然一笑,与上官灵双双起身,“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则礼貌十分周到地亲自送至‘招贤馆’外! “摩云雕”任亮,引导二人进入一条幽谷。方琦、上官灵均在暗地留心,只是这条谷势,十分奇特,有时峭壁插天,径仅一线,有时却豁然开朗,广可数亩。但不论险峻平坦,一岗一卡,秩序均极井然,看得出真要凭武功硬闯“断魂,惊魂、销魂”三谷,直达“玄阴教”的“落魂谷”“主坛”,确实大非易事! 正在观察形势之际,空中铃声急响,三只白鸽健羽翩翩。直向前路飞去! 方琦心中一动,替他们引路的“摩云雕”任亮,含笑说道:“方大侠及上官小侠,前面谷径转折过后,便入‘惊魂谷’,任亮想放肆先行几步,与‘天风堂’的兄弟,打个招呼,免得他们万一无知,对贵客有所惊动!” 上官灵正想阻止,方琦业已含笑点头,谷径一经转折,也极为险峻,左边是排云直上的峭壁绝峰,右边一段不太十分高的高崖以上,则仿佛建有不少房舍。 “摩云雕”任亮,提气转身,几个纵步,抢先三丈有余,手中“流云旗令”一展,向左侧绝峰右侧高崖,大声叫道:“‘天风堂’兄弟听着,‘摩云雕’任亮,奉‘流云堂’柳堂主之命,送两位贵客至……” 话犹未了,“哄”然一声,左右两崖,现出不少人来,右边高崖,有位黄衣老者,手持一面黑色小旗,向“摩云雕”任亮叫道:“萧堂主已接‘流云堂’柳堂主白鸽传书,特命老朽佟鹏以‘天风旗令’代迓贵客!萧堂主本人,已往‘落魂谷’‘主坛’恭候!”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对这些江湖礼节,自极内行,向着那面黑旗,略一抱拳说道:“萧堂主既然不在‘天风堂’中,请恕方琦不再拜望,越堂而过,有劳佟朋友了!” 黄衣老者佟鹏手中“天风旗令”一展,左右的众壮汉,一齐肃立恭身,“摩云雕”任亮遂引导方琦、上官灵二人闯过这“惊魂谷”口! 上官灵低声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辈,他们摆这些排场作甚?” 方琦眉头略皱答道:“老弟身边有那面‘阎婆血令金牌’,便宛如‘罗刹掌教’孟三娘亲到一般,他们自然不得不略示敬!但我由‘流云堂’、‘天风堂’两位堂主,同赴‘主坛’一事看来,恐怕不论‘销魂谷’、‘飞虎堂’之行结果如何,都免不了要到‘落魂谷玄阴教主坛’以内,来一场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 方琦话犹未了,上官灵便即接口笑道:“方老前辈,你顾虑什么?我就不信‘玄阴教’这‘落魂、销魂、惊魂、断魂’四谷,便留得下我们两个?” 方琦摇头说道:“上官老弟,你虽然身怀绝世神功,但‘玄阴教’内人物,也不可过份轻视!再说众寡太悬殊,我从‘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的口气之中,听出‘飞虎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定然极为难斗!所以老弟既不必过为已甚,又必须善自保存实力,方可在这‘勾漏山’中,不虞闪失呢!” 上官灵故意把脚步略为放慢,让那引路的“摩云雕”任亮略为超前,然后对方琦低声笑道:“方老前辈,我在庐山斗过这‘玄阴教’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也不曾吃过亏,难道这所谓的‘龙虎风云’堂主,会超过他们的副教主去?虽然‘北溟老怪八指飞魔’司空难斗,但我如今不仅多学了‘南笔’诸葛逸的‘惊神三式’,又偷偷参悟了六七成钟离老人飘来闪去的奇异身法……”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向方琦道:“方老前辈,我倒忘了,今天是什么时日?” 方琦不知上官灵问话用意,含笑答道:“我也记不清楚,今天不是腊月初八,就腊月初九!” 上官灵失声口叫道:“今天既是腊月上旬,‘玄阴教’的正副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与‘鸠杖神翁’谈白水二人,定然不在这‘勾漏山’内!” 他这几句话,说得声音颇高,前行引路的“摩云雕”任亮,回头笑道:“上官小侠所料不差,本教正副教主,如今都不在教中,早于十日以前,有要事他往!” 上官灵向方琦恨恨地说道:“方老前辈,自‘万姓公坟’至此的一路之间,我只顾揣摩钟离老人那种一闪一飘身法,却忘了时日,耽误了一场罕见的武林好戏!” 方琦听得一愣,上官灵继续说道:“‘笑面阎波’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邀约钟离老人,坏‘夺魂旗’、‘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于腊月初九,到罗浮山‘万梅谷’内,互相较艺,剔除最弱一人,并选出最强一人,主盟所谓新‘乾坤五绝’!我们把这场好戏,平白错过,岂不太已遗憾?” 方琦笑道:“上官老弟,新‘乾坤五绝’定名,固然好看,但明岁元宵,‘新旧乾坤十绝’,论艺罗浮,才是最精彩无比的罕见好戏!我们到时尽可大开眼界,何必如此懊丧!” 上官灵闻言,依旧眉头未解之间,谷径又已三盘,那位引客的“摩云雕”任亮,忽然笑道:“‘销魂谷’已到,想不到‘飞虎堂’堂主竟然谷口亲迎!任亮敬为二位引见。” 上官灵先打量这段幽谷形势,较前更为险要,不但两侧均是百仞摩云的陡峭削壁,并由外往里倾斜,谷中遂呈下丰上狭之状,以致谷底虽有数丈宽广方圆,仰望天光,却仅一线! 前路共有五人,当道而立,四名青衣侍婢,分站两旁,中间是位身穿水绿长袍,满头白发飘飘,空着双手的精神矍铄老妇! “摩云雕”任亮,略为抢步当先,向当中绿袍老妇恭身施礼禀道:“‘流云堂’下弟子任亮,启禀孙堂主,‘罗刹掌教’所派来的上官小侠,以及另一位‘穷家帮’中贵客‘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大侠,特来拜会孙堂主。” 绿袍老妇神情冷得像座冰山似的,漠然说道:“我不管什么大侠小侠,有及他们身边带有孟三娘的‘阎婆血令金牌’!只知道凡不属‘玄阴教’下,而欲入我这‘销魂谷’之人,全得先在谷,口留下几手惊人绝艺!” 上官灵见这位“飞虎堂主”孙翠翠,年龄足有八十以上,却穿着一件鲜艳无比的水绿长袍,脸上并浓施脂粉,简直宛如鬼怪一般,不由暗笑她那“脂粉阎罗”外号,取得果有几分道理,但阎罗还未必有她这般难看! 如今听得孙翠翠并不是远出迎客,居然要在谷口考较功力,遂双眉一挑,接口叫道:“‘脂粉阎罗’你且讲出来听听,什么样的功夫,才能称得起是惊心绝艺?快把你这些臭觌矩应付完了,我还要找你要我的‘银须剑客’方师伯呢!” “脂粉阎罗”孙翠翠功力之高,足与“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柳潜龙仿佛,而性情刚暴怪异,“玄阴教”中却无出其右! 上官灵不称她孙堂主,而仅叫“脂粉阎罗”,孙翠翠两道几乎快脱光了的扫帚眉,已自往上略轩,等到听完对方那几句极不客气的话后,尤其是提到“银须剑客”四字之时,煞气凶光,更自脸上所涂痕厚脂粉之中,隐隐透出!她强忍盛怒地,静等上官灵说完,用鸟爪似有右手,一指谷口一块四五尺方圆大石,冷冷说道:“这是我‘销魂谷’口的试功石,你们不许施展兵刃,只要能够空手在石上留些痕迹就行!” 上官灵走近一看,只见那块大石之上,尽是些深浅不一的掌印指痕,以正面-只鸟爪似的枯瘦掌印最深,知道这位“飞虎堂”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凶暴之余,心机亦深,藉此一举,考较出来内功强弱的程度以后,便可安排究应力敌,还是智取。 既然看透对方心意,上官灵单手按住那块大石,回头向“脂粉阎罗”,孙翠翠笑道:“孙翠翠,这石上正面,最深的一只掌印,既像鬼手,又像鸟爪,大概是你自己所留的吧?” 孙翠翠听上官灵第一次叫自己“脂粉阎罗”,如今又连名带姓的一齐直呼,不由自那只大蒜头的鼻孔之中,冷哼一声,正待发话,上官灵已走向“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含笑说道:“方老前辈,那是一块极硬青石,我恐怕弄它不动。老前辈的‘七步劈空掌’力,无坚不摧,赶快给它一掌,打碎算完了!” 方琦知道上官灵花样极多,既然这非说法,定然在单手按石之际,业已做了手脚,诚心让自己露脸! 遂功凝右臂,在目注“脂粉阎罗”孙翠翠,犹带微笑之下,倏然反掌一拍,劲气狂飙,划空怒啸过处,那块四五尺方圆的青石,果然裂成七八小块,只震得飞出两三步远近! 旁观的“摩云雕”任亮,及四名青衣侍婢,全为方琦劈空掌力的威势所震,但“脂粉阎罗”孙翠翠却一阵森森冷笑,手指上官灵叫道:“上官小鬼,你在我眼中,耍些什么花样?不过能把这块大石,在刹那之间,用内力暗暗震碎,已算不错!我生平不服‘笑面阎婆’孟三娘,你身边既有‘血令金牌’,斗你便和斗她一样!” 说到此处,并未见“脂粉阎罗”孙翠翠若何动作,水绿长袍的大袖,倏然往上一飞,露出两只鸟爪般的鬼手,十指指甲,因过长之故,都卷作一堆,堆在指尖之上! 孙翠翠面容狞厉地,遂把手当胸往前缓伸,那堆在指尖上的十卷指甲,也随着徐徐展开,等到她十指箕张地双臂伸直之时,宛如指上套着十柄三四寸长的锐利尖刀,令人望而生怖! 上官灵任凭“脂粉阎罗”孙翠翠作势逞威,依旧神色傲然地,巍立不动!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生怕上宫灵不识对方功力来历,恃技逞强,吃了暗亏,便高声叫道:“上官老弟当心,这是有名的‘玄阴鬼爪’,爪尖有毒,见血封喉……” “脂粉阎罗”孙翠翠偏头看了“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一眼,冷然说道:“老鬼眼力不差,这就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玄阴鬼爪’!” 说完,转面又对上官灵狞笑连连,说道:“上官小鬼,你只要能接得下孙翠翠这一百二十八路‘玄阴鬼爪’,我便赔还一个方百川老鬼给你!” 鲜艳夺目的绿袍一飘,举着双手,踏得山石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上官灵慢慢逼近! 上官灵倏然-阵震天狂笑,左掌猛翻,把地上那大石震碎成七八块的小石,打得碎成一片石雨,四散飞扬出两丈有余,以一种晒薄不屑神色,偏头看着“脂粉阎罗”孙翠翠说道:“老妖婆休吹大气,‘玄阴鬼爪’若能使江湖中闻名丧胆,则我这学自‘西道’天痴的‘太玄真气’,岂不足令所有武林人物,望影惊魂?” 然后右手食、中二指一叠,又复傲然笑道:“还有这‘南笔’诸葛逸的‘坎离指’,当年威震宇内群魔,独秀‘乾坤五绝’,又应该称为什么样的绝世武学?” “太玄真气”及“坎离指”七字入耳,真把个凶暴骄狂的“脂粉阎罗”孙翠翠,听得心中一凛!但转念又想对方十五六岁的小小年龄,任凭再怎样异禀天生,也不会遍得这些难得一见的盖代名家垂青,授以武林罕见的至高绝学! 何况自己口出大言,羞刀已难入鞘,遂依旧箕张着“玄阴鬼爪”,一步一步地向前,但去势煞气凶威,因心头微有所怯,业已较前减弱缓慢不少! 就在“脂粉阎罗”孙翠翠,剑拔弩张,上官灵凝神待敌的极度紧张关头,石破惊天的恶斗,眼看一触即发之际,突然自“销魂谷”内,抢出一个黑衣道人,正是曾与“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合手,而被上官灵打跑的“玄阴教”鄂东分坛主持人“玄风恶道”! “玄风恶道”左手持着一面金红色锦绣龙旗,右手却高举一根上绘北斗七星的黝黑令箭,肃立当场,高声向正在一步一步逼近上官灵的“脂粉阎罗”孙翠翠叫道:“孙堂主且慢施为,‘潜龙堂’靳堂主代传正副教主的‘玄阴北斗令’,请孙堂主与两位来客,齐到‘落魂谷潜龙堂’内一会!” “龙虎风云”四大堂主,表面虽然平起平坐,但实际上总要略让设主坛的“潜龙堂”为高!何况“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同往罗浮赴约之时,又把本教中至高无上的“玄阴北斗令”,交与“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代为执掌,如今法令既到,任凭“脂粉阎罗”孙翠翠再狂再傲,自然也不能不遵! 绿色长袍的大袖双垂,“玄阴鬼爪”-收,目注上官灵狞声叫道:“上官小鬼,且让你多活片刻,我在‘落魂谷潜龙堂’中等你!” 说完,回身向“玄风恶道”道:“孙翠翠敬遵‘玄阴北斗令’谕,你随我同返‘潜龙堂’,他们二人,则仍由‘摩云雕’任亮,引至‘落魂谷’内便了!” “摩云雕”任亮恭身领命,“脂粉阎罗”孙翠翠又复怒视上官灵一眼,绿袍大袖猛拂,化成一朵碧云,飘进“销魂谷”! 上官灵却眼望孙翠翠及“玄风恶道”的背影,发出一阵冷笑,回头一看“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方琦业已知他用意,含笑说道:“‘玄风恶道’既返勾漏山,他当然会把所见识过的老弟的绝艺神功,向代主教务的‘潜龙堂’堂主报告,那位‘芙蓉剑客’靳潜龙闻讯以后,惟恐老弟武学过高,‘脂粉阎罗’孙翠翠万一轻敌逞强,可能有弱他‘玄阴教’威望,所以才特传‘玄阴北斗令’,邀我们深入‘落魂谷潜龙堂’重地,好集‘玄阴教’全力,予以应付!” 上官灵傲然一笑说道:“慢说‘落魂谷潜龙堂’,就是五阎君的森罗宝殿,上官灵一样敢闯!任朋友,烦你引路!” “摩云雕”任亮,对上官灵随意施展的两手神功,颇为叹服。急忙点头笑应,引导方琦、上官灵穿过“销魂谷”,往“落魂谷”内走去! “销魂谷”到确实名符其实,除了建有房舍的一段,略为宽敞以外,多半都是绝峰夹立,一径通入!但“落魂谷”完全两样,虽然四外也是群山围矗,仅此一路可通!谷中地势,却广达数十亩,建筑巍峨,气势极为雄壮! 三人才出谷口,那座当谷而建的“潜龙堂”中,便已走出四人,上官灵见“流云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站在最右,“飞虎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紧靠柳东萍而立少则不问可知,这是“玄阴教”中“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出迎,最左边的二个黑衣雄伟老者,定是“天风堂”堂主,“不坏金刚”萧适,当中靠左的一位儒生装束中年潇洒之人,必然就是如今代掌“玄阴北斗令”的“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了! 果然“龙虎风云”四大堂主,迎到“潜龙堂”外三丈止步,那位丰神潇洒的中年儒生,拱手笑道:“靳潜龙与本教‘飞虎’、‘天风’、‘流云’孙萧柳三位堂主,恭迎方大侠及上官小侠侠驾!”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见这位“芙蓉剑客”靳潜龙,礼貌颇周,赶紧也抱拳笑道:“方琦与我这位上官老弟,因事特来贵教拜望,不敢当靳堂主与各位堂主远迎!” “芙蓉剑客”靳潜龙双目精光略注上官灵,一笑侧身,肃客入堂,“不坏金刚”萧适、“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也是一样动作,但那位“脂粉阎罗。孙翠翠,却依旧满脸煞气地傲然而立不作理会! 方琦犹时待略作谦逊,但上官灵哪管这些江湖礼节,身形略晃,一把拉住方琦,便自“脂粉阎罗”孙翠翠的身旁闪过。 不单如此,上官灵并因厌恶孙翠翠那等骄狂神色,故意凝足无形真气,借着晃身之间,向着这位“脂粉阎罗”撞去!孙翠翠不愿与其他二位堂主般的故示礼敬,侧身让客,正在傲然仰首看天,突然觉得有一股极其强烈的劲气罡风,疾撞而至! 完全在意外之外,脚步自难站稳,总算本身功力尚高,真气猛凝,右足保持不动,只有身躯微摇,左足略为后撤!但上官灵已手挽方琦,越过“潜龙”、“飞虎”、“天风”、“流云”四堂堂主,安然缓步地,往“潜龙堂”内走去! “脂粉阎罗”孙翠翠本就性如烈火,再经上官灵这一撩拨,立时满头白发齐飘,根根劲立,绿色长袍大袖一翻,伸手便待向上官灵抓去! 上官灵根本连头都不回,毫未理会,但那位“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却伸手拦住“脂粉阎罗”孙翠翠,向她微施眼色,意似叫她暂忍盛怒,一切都等到了“潜龙堂”内再说! “芙蓉剑客”靳潜龙,是“龙虎风云”四堂之中的首席堂主,他这一伸手相拦,“脂粉阎罗”孙翠翠只得再度忍怒,真气内力一收,劲直如钉的满头白发,又复垂垂自落。 进得“潜龙堂”,宾主落坐以后,“芙蓉剑客”靳潜龙端茶敬客,向方琦、上官灵笑道:“靳潜龙自‘流云堂’柳堂主口中,得知二位来是为了那位‘银须剑客’方百川之事!” 上官灵微一点头,“芙蓉剑客”靳潜龙忽然笑道:“这位‘银须剑客,虽然在‘玄阴教’内勾留了不少时间,但他也却不无所获,遭逢了罕世奇遇呢!” 这几句话,却把上官灵听得愕然不解,“芙蓉剑客”靳潜龙又复笑道:“此事详情,靳潜龙不便多言,但这位方兄来此以前,不过是中上武学,离开我勾漏山之际,却已怀了一身精妙剑术!” 上官灵越听越觉糊涂,却又不便深加追问!但就在此时,那位“脂粉阎罗”孙翠翠,业已耐不住,怒容满面地向“芙蓉剑客”靳潜龙说道:“靳堂主,我们教内之事,何必对外人多言!这上官灵,不是向我们要那方百川吗,如今方老儿早已逃出勾漏山‘销魂谷’中,只要对方真能显露几手令人心服的绝艺神功,孙翠翠便把这颗白发人头,赔他就是!” 上官灵眉头一扬,发话问道:“孙翠翠,你别以为你自已有什么了不起,我来问你,你自诩威震江湖的一百二十八路‘玄阴鬼爪’之中,共有多少拿手绝招?” “脂粉阎罗”孙翠翠应声答道:“我一百二十八路‘玄阴鬼爪,招招变化无穷,但其中威力最强的要数夺魂勾魂的‘连环十三式’,你问这些话儿则甚?” 上官灵目中突射精光,电扫“玄阴教”中“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又复问道:“敢问四位堂主之中,关于内家掌力方面,数哪一位堂主称最?” “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武学各有专长,招术奇诡狠辣,要数“飞虎堂”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内家掌力,则推“流云堂”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天风堂”堂主,“不坏金刚”萧适练的是一身刀枪不入的“混元气功”;“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顾名思义,必然精于剑术! 所以上官灵问到内家掌力方面,“芙蓉剑客”靳潜龙便接口笑道:“‘流云堂’柳堂主,外号人称‘三阴绝户生死手’,所练‘三阴绝户掌’力,虽不敢说绝世无双,武林中确实罕见!上官小侠问此何意?” 上官灵微微一笑说道:“我要赤手空拳不还半招地,领教‘脂粉阎罗’孙堂主所练‘玄阴鬼爪’之中的夺魂勾魂‘连环十三式’!” 孙翠翠面容-冷,晒然说道:“你想用小巧之技,飞纵窜逃……” 上官灵不等她说完便即大笑说道:“不必,不必,我们根本不必出这‘潜龙堂’,上官灵索性夸句狂言,我连闪你回环并发的一十三招,身躯只准在这方丈以内!” “脂粉阎罗”孙翠翠的“玄阴鬼爪”,见血封喉,招术又狠辣诡异无比,上官灵要在“潜龙堂”内的方丈之地半招不还,连闪一十三式连环绝招,口气委实奇大无比,居然把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一齐听得愕住! 上官灵傲然一笑,缓缓又道:“孙堂主赐教以后,上官灵还想试接柳堂主‘三阴绝户掌’力!” “芙蓉剑客”靳潜龙听上官灵这等说法,心头暗忖此子年岁轻轻,身上武学究竟能练到怎样的地步?居然胆敢如此狂傲! 上官灵见自己把话说完,除了“脂粉阎罗”孙翠翠,目射凶光,跃跃欲试以外,其他三位堂主,均面带诧色地沉默无言,不由又是一阵纵声大笑说道:“上官灵倘若这两阵,接不下来,则冲撞贵教之罪,任凭处置!万一侥幸承让,我却要划条道儿,请四位堂主赏脸!” “芙蓉剑客”靳潜龙听完,点头含笑答道:“上官小侠远来是客,便此时划下道儿,靳潜龙与其他三位堂主,也无不遵命!” 上官灵见这位代掌“玄阴北斗令”的“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始终沉稳从容,丝毫不失礼数,心中也自暗佩!含笑说了声:“武林中讲究言行一致,上官灵既有前言,理应先行献丑!”说完,便纵向“潜龙堂”未设桌椅的广阔之处,但脚尖刚刚点地,背后便已冷笑慑人,十缕透骨寒风,凌空抓到! 上官灵身形略闪,“脂粉阎罗”孙翠翠招变“左抓鬼”、“右抓魂”,以及“魑魅攫人”,三式回环出手,阴风寒意,劲气狂飙!布满“潜龙堂”中,呼呼作响! 孙翠翠是趁上官灵立足未稳之际发招,心想对方仓皇失措永失先机,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自己这十三式连环进搏! 但她哪知上官灵口出如此狂言,是倚仗偷学了“逍遥老人”钟离哲六成的一飘一闪身法。那位钟离老人,究竟是假是真,虽然未到揭晓时期,不过此人确是一位盖代奇人,他这一飘一闪的奇异身法,高明得连“乾坤五绝”之中人物,都无出其右! 所以“脂粉阎罗”孙翠翠的“玄阴鬼爪”,一连四式,虽然漫空爪影奇幻无比,但只见上官灵从容一闪,随意一飘,便次次险煞人地,总是使对方指风,在将及身的刹那之间,无功而过! “脂粉阎罗”孙翠翠哪里会想到对方竟有如此神妙身法,钢牙猛挫,满头白发齐飘,用足了十二成真气内力,“玄阴鬼爪”不停狂舞,阴寒砭骨锐啸惊人!潜龙堂中,立时布满了劲气破空的“丝丝”怪响! 上官灵所学虽高,但毕竟是靠天资颖悟,偷记而来,不是经这钟离老人亲授!所以大概虽得,妙诀未参,一连闪来飘去地应付了“脂粉阎罗”孙翠翠十三式“玄阴鬼爪”,暴雨狂风般的连环进击以后,业已有点额间见汗,胸中微喘! 孙翠翠知道若能再攻十招,自己便有胜望,正在洋洋得意,却忘却招数已满,仍欲继续进手之时,“独脚迫风仁心神丐”方琦向“潜龙堂主”靳潜龙一笑,靳潜龙便即高声叫道:“孙堂主你‘玄阴鬼爪’一十三招‘勾魂手法’已满,且请住手!上官小侠好惊人的神奇身法,靳潜龙居然看不出你艺宗何门,委实钦佩无已!” “脂粉阎罗”孙翠翠既被靳潜龙叫明,自然无法觌颜再战,只得悻悻收手! 上官灵也利用这片刻时光,略为静气凝神,然后笑向“流云堂”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叫道:“柳堂主,上官灵侥幸逃过孙堂主一十三招夺魂勾魂的‘玄阴鬼爪’,而未曾还手!如今轮到第二阵,敬请柳堂主赐教你那武林罕见的‘三阴绝户掌’力!” 柳东萍闻言,心中好生作难,因为自己分明看出这上官灵身怀绝艺,有恃而来,不易对付,而互较内家掌力,不比方才那种情形,只要一方稍弱,胜负立判!自己身为玄阴堂主,胜了不谈,万一落败,当着睽睽众目,这个台阶,却如何下法? 心中虽在想计,对上官灵叫阵之事,却又不能不答,柳东萍眉头略蹙地,刚刚站起身形,突然瞥见几上斟满未喝的一杯香茶,立时灵光一现,含笑答道:“上官小侠,像你这种年龄,能把武功练到如此地步,武林中尚属仅闻!柳东萍衷心钦佩,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完,右手把那杯香茶,抛起空中,左手舒掌凌空虚推,满满一杯香茶,便点滴不溢地,向上官灵冉冉飞去! 此时“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与上官灵相距约莫一丈三四。凌空飞杯,茶不外溢,这手功夫,确实显出了刚柔两种劲力的收发自如,与配合得当。 上官灵何等聪明?知道这是“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看出自己难斗,故意避免正面交手,运用不着痕迹的方法,来显示内家功力!遂也右掌微扬,当胸略推,纵声大笑说道:“柳堂主,你们这大规模的‘玄阴教’内,难道没有什么陈年佳酝?要敬你就我一杯美酒,香茶却已喝得太多,原杯璧返!” 话音了处,也未见什么疾风劲气,那怀香茶便如遇见有反弹之力的无形屏障,虚空微微一顿,立即向来路倒飞,杯中香茶,依旧不会丝毫外溢! “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脸上微红,右掌一翻.那杯香茶遂又在空中停住,但这次是骤然而停,加上双方所发的阴柔暗劲一逼,茶杯不损,杯中香茶整个腾起,化成一片清香薄雾漫空洒落! 代掌“玄阴北斗令”的“潜龙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一看这种情形,便知倘若一个个的动手,己方这所谓“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可能均难胜得这位年轻来客!上官灵虽然尚不曾显露在兵刃上的造诣,扪心自忖自己,一手“芙蓉剑法”,也未必准能占得了多少便宜。所以儒衫大袖倏然一挥,把那漫空洒落的清香茶雾,连着那一只空杯,一齐震得飞出堂外,然后对上官灵含笑说道:“上官小侠绝艺惊人,这两阵果然业已应付下来,如今该你划条道儿,使靳潜龙等人,得能正式领教!” 上官灵听完话后暗想,这位“潜龙堂主”的一柄“芙蓉剑”的威力如何?虽然尚未得知,但嘴皮子却已极厉害!“靳潜龙等人”五字,已使自己划道之时,不便专对一人,而那轻描淡写的“正式领教”,则又把适才两阵,一笔勾却! 心中暗转之余,傲气忽聚眉梢,双目内冷电的寒芒,一注“玄阴教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纵声长笑说道:“上官灵所划的这条道儿,极其简单,是要靳堂主施展你绝世惊人的‘芙蓉剑术’,孙堂主施展她自以为了不起的‘玄阴鬼爪’,萧堂主施展他混元一气的‘大力金刚不坏身法’,柳堂主施展他刚柔并济的‘三阴绝户掌’力,一齐向我进攻!上官灵则以右手一只文昌笔,左手一只肉掌,会会‘玄阴教’内‘龙虎风云’四大堂主身上所怀的盖世绝学!” “脂粉阎罗”孙翠翠首先忍不住气,“哼”了一声说道:“无知小辈,你自己觉不觉得太狂……” 上官灵不等孙翠翠话了,便即轩眉笑道:“也许你认为我太狂,但上官灵觉得跟你们一对一地动手,未免太不过瘾!” 孙翠翠先发气道:“你敢不敢赌些东西?” 上官灵偏头看着孙翠翠问道:“你想赌什么东西?怎样赌法?” “脂粉阎罗”孙翠翠愤然说道:“我们互相赌这颗项上人头,便以四人联手攻你四十招中的胜负为决!” 上官灵听她说完,忽然仰天长笑不止! “脂粉阎罗”孙翠翠怒声叫道:“你究竟敢不敢赌?笑些什么?” 上官灵看着这位满头白发飘萧,却一脸脂粉的怪老婆子,忍俊不禁笑道:“我笑的是天下哪有你这样笨的人?互相动手的四十招以内,我如落败,中了‘芙蓉剑’,无疑洞肠穿胸,中了‘玄阴鬼爪’,无疑见血封喉,倘若中了萧柳两位堂主的内家重掌,则不是脏腑尽裂,便是筋骨皆折,项上人头,岂非不必打赌,便已随你割取?但万一侥幸四十招中,得能不败,你这颗脑袋,却得自动搬家!这种有去无回的赌注,我真不懂你是怎样想出的!” 这几句话,真把这位“玄阴教”内刚愎无伦的“飞虎堂”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讲得满脸飞红,一言难出! “芙蓉剑客”靳潜龙含笑说道:“上官小侠说哪里话来,我们集‘龙虎风云’四堂堂主之力,即令侥幸不在上官小侠的绝艺神功以下落败,也已毫无光鲜,怎会觌颜再加什么赌注?这样好了,我们不论胜负,四十招一满,便即收手,而收手以后,靳潜龙定将那位‘银须剑客’方百川,在此勾留的一段奇遇,及离开此地的经过,奉告如何?” 上官灵正纳闷自己那位方师伯,会在这“玄阴教”中,有甚奇遇?听靳潜龙这样一说,自然含笑点头,但也深知这四位堂主,个个身怀绝学,四十招相搏,定然宛如岳倒山崩,天惊石破般奇险无比! 遂右手在腰间-探,撤下自己那枝文昌笔来,故意先声夺人地,望空用了一招“南笔”诸葛逸所授“惊神三式”之中的“挥毫泣鬼”,立见笔花朵朵,笔影重重,整个“潜龙堂”内,都觉得劲气飕飕,慑人心魄! “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中,“不坏金刚”萧适,首先双臂一振,全身骨节山响地占了东方;“流云堂”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双掌不停地占了西面;“飞虎堂”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玄阴鬼爪”展处,十指指甲锋利如刀地抢到南边;“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则由侍应的“玄阴教”教徒捧来一柄蟒皮剑鞘,真金什件的长剑,靳潜龙右手轻握剑柄,“呛啷啷”一阵清越龙吟,手中横着一柄冷电森森的神物仙兵,缓缓走到北方,向站在中间的上官灵含笑说道:“上官小侠留神,靳潜龙等,这就献丑进手!” 上官灵微微一笑,傲立中央,目光电扫周围“龙虎风云”四大堂主,气定神闲地,右手倒拖文昌笔,左掌横护当胸,巍如山岳! 这“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东南西北,把上官灵往中一围,上官灵倒是依然毫无所怯,但那位陪他一同来的“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心头却不禁突突乱跳!暗想上官灵委实太已胆大妄为,常言说得好:“双拳不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任凭你曾得“南笔”、“西道”真传,及偷学了钟离老人一些身法,但在这样四名顶尖好手的围攻之下,一枝文昌笔,却怎抵挡得住? 情势虽极危殆,但方琦自忖所学,恐怕连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之中,任何一位都斗不过!倘若插手帮忙,反会替上官灵碍手碍脚! 他这里忧心未已,“潜龙堂”中石破惊天的恶斗已起,第一个下手的,仍然是那骄狂凶暴的“飞虎堂”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玄阴鬼爪”张处,身法快得宛如屯光石火,带着十缕阴寒劲气,猛扑胸前! 上官灵本想给她一个硬钉子碰,但又顾忌东西北三方的萧柳靳三人,趁隙进攻,只得依旧用钟离老人奇异身法,一飘一闪! 但“脂粉阎罗”孙翠翠的“玄阴鬼爪”虽然闪过,东面“不坏金刚”萧适的“大力金刚掌”,与西面的“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的“三阴绝户掌”却挟着划空锐啸,排山倒海般地左右袭来! 上官灵真气暗提,在闪中加飘,飘中加闪,又把这两记内家重掌让过,但瞥眼向北看时,却见那位“潜龙掌”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神色安然地,怀抱“芙蓉剑”,含笑相看,一动不动! 上官灵诧然叫道:“靳堂主怎不进手?” “芙蓉剑客”靳潜龙含笑答道:“孙掌主的‘玄阴鬼爪’,与萧柳二位堂主的内家重掌,业已凌厉无俦……” 上官灵闻言,眉梢双剔,傲然叫道:“上官灵是要怕什么‘玄阴鬼爪’与内家重掌,业已凌厉无俦,何必单人挑战你们‘龙虎风云’四大堂主?我猜出你是因为代掌‘玄阴北斗令’,不大好意思参加群殴一人,这有什么关系,你不斗我,我先斗你好了。” 话音方落,绝学已施,以文昌笔代替‘长尾云拂’用了“乾坤五绝”中“西道”天痴道长所授“玄天七十二拂”之内一招威力极强的,“天龙拂髯”,千条笔影,万点笔尖,齐攻北面的“芙蓉剑客”靳潜龙,及东面的“不坏金刚”萧适!左掌亦凝足真气,就势猛翻,强烈得出乎意料的劈空劲气,硬向西面的“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与南面的“脂粉阎罗”孙翠翠,急袭而至! “玄阴教”中“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均想不到上官灵第二招便即还攻,而且攻得如此之烈,所以居然被他这一笔一掌逼得纷纷后退! 但上宫灵一逞强,除了“脂粉阎罗”孙翠翠为了那位“银须剑客”方百川主事,曾经吃过暗苦,早已怒满心头之外,也把“芙蓉剑客”靳潜龙、“不坏金刚”萧适、“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等三人的杀气凶心勾起,个个施展一身精粹所学,猛袭上官灵。“劈空劲气”的怪啸惊魂,“玄阴鬼爪”的寒风砭骨,尤其是“芙蓉剑客”靳潜龙的那柄“芙蓉剑”,剑花错落,剑雨飘空,冷电森肌,寒芒夺目,每一手都是妙手!每一招都是奇招!而且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进攻退守,又复配合得巧妙无伦,硬把个小侠上官灵,包围在“掌风剑影”,以及“玄阴鬼爪”“嘘嘘”锐响的阴寒劲气以内!上官灵再狠,到此时才知自己过份骄傲恃强,三五招犹可支持,一近十招,便全靠偷学自钟离老人的那种怪异身法,在“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天风海雨般全力进击之上,飘来闪去,情势凶危到了极处,急得一旁观战的“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不停搓手顿足,而想不出丝毫解救之策! 广西省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主坛”之中,五名武林好手,虽然打得流水落花,但在同一时间,广东省罗浮山“万梅谷”,“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静坐练功的“天香坳”之内,却另有五位比这上官灵及“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名气更大,更高的江湖怪杰,打得比这里更为石破天惊,更为有声有色! 这五位江湖怪杰,便是他们自称新“乾坤五绝”,而被上官灵叫做“乾坤五毒”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坏“夺魂旗”、“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以及主人“笑面阎婆”孟三娘! 武侠屋http://wuxiawu.my163/ http://wuxiawu.my163/扫校,独家连载 第八章 逞奇斗胜 原来“笑面阎婆”孟三娘,喜爱“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女常碧云,把她带回罗浮以后,因常碧云所服的那枚“三叶仙兰实”,对增益体质,及真气内力,功效无伦,知道自己只要在她身上,费上三两年苦心,必然可以造成一个衣钵传人,年轻一辈之中,无人能敌的盖代好手!所以回到罗浮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常碧云喝下一碗“罗刹门”中的迷心药“孟婆汤”,可怜常碧云这一碗“孟婆汤”入腹,不但以前一切尽忘,连自己的姓名来历,均已茫然,由孟三娘赐名“孟浮云”悉心学习“罗刹派”武学! 董飞云、胡飘云二女,自庐山归报,坏“夺魂旗”等人,要在腊月初九来这“万梅谷”中彼此较技排名,争取新“乾坤五绝”的盟主名号!孟三娘为了使师弟“玉箫郎君”潘午,报复在祁连山玉柱峰对坏“夺魂旗”的一败之仇,及争取新“乾坤五绝”之中名位,遂不但旦夕督促潘午与孟浮云,苦练本门“罗刹阴功”,并另外传授“玉箫郎君”潘午一种奇毒无伦的“孔雀指力”!但这种“孔雀指力”,必需十三种绝毒药物,配合淬炼,孟三娘命下门搜寻大泽名山,只找来十种,尚缺三种,遍觅不得! 三月以前,忽然听说其中最主要的一种“天绝钩藤”,在福建武夷绝峰,曾有发现,潘午遂决定亲自往采,而孟浮云也磨着“笑面阎婆”孟三娘答应,跟随师叔同去! 哪知二人居然一去不回,眼看腊月初九,新“乾坤五绝”论技争名的约期即届,“玉箫郎君”潘午与常碧云化身的孟浮云,依然音讯毫无,直把个素来深沉持重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疑诧得焦急不堪,但又无法抽出时间,亲往福建方面寻找! 展眼间约期已届,腊月初九的天才黎明,孟三娘正在“天香坳”中静坐行功,便见董飞云走来报道:“启禀掌教,‘逍遥老人’钟离哲、‘夺魂旗’、‘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等四人,已准时赴约,齐到万梅谷外!” “笑面阎婆”孟三娘尽管雄心万丈,着意与钟离老人,“夺魂旗”等,一争“新乾坤五绝”盟主之名!但依然重视江湖礼节,面容一冷,向董飞云叱道:“他们既来,何不早报,令我先失江湖礼数!” 董飞云低头答道:“来人身法太快,弟子等刚刚发现的刹那之间,已到‘万梅谷’口!” “笑面阎婆”孟三娘知道来的这钟离哲等四人,均为当世武林中出类拔萃人物,委实难怪门下弟子,遂微“哼”一声,亲自迎出“万梅谷”口! 钟离哲、坏“夺魂旗”、司空曜、谈白水等人,正在“万梅谷”口,眺览那霜姿雪骨的如海香光,见“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迎出谷口,遂由“玄阴教”教主,“北溟老怪八指飞魔”司空曜,抱拳施礼,发话说道:“司空曜与钟离老人,‘夺魂旗’兄,及我二弟,遵从孟掌教之约,特于今日来罗浮定盟,潘副教主因何不见?” “笑面阎婆”孟三娘脸上向来不带笑容,偶而笑容一现,对方将立罹惨祸,所以依旧冷然答道:“司空教主,与各位高朋,且请到我‘天香坳’中待茶,反正我们是要组织新“乾坤五绝’,我潘师弟外出采药,不及赶回,有他无他,并无妨碍!” 这几句话听得“鸠杖神翁”谈白水最为高兴,因为他有自知之明,新“乾坤五绝”的预定人选之中,确实要数自己最弱,“玉箫郎君”潘午真若起而相争,胜负究竟谁属,确尚难言!如今他既不在罗浮,自己这新“乾坤五绝”以内的一席之位,岂非业已坐稳? 他们是边谈边行,绕过两重山角,便已到了“笑面阎婆”孟三娘平素静坐练功的“天香坳”内。 这“天香坳”,顾名思义,自然是四面梅花,绛雪冷云,天香时送,最妙的是房屋全部是绿竹所建,轩窗不设,几条挂壁飞流,再一喷珠溅玉,简直涤尽尘俗! 众人在一座竹亭之中落坐,董飞云、胡飘云替每人献上一盏罗浮特产的云雾香茶,钟离老人接杯在手,啜了半口,纵目四外微眺,首先赞道:“孟掌教,你这‘天香坳’,地方好,名称起得更好!四外的绿萼天香,淡欲无言,寒能彻骨,再配上些竹亭飞瀑,委实雅绝人寰!我们要在这种地方,闹得乌烟瘴气,岂不大煞风景?” “笑面阎婆”孟三娘淡淡答道:“老人所居的西昆仑小琅环向称神仙之境,我这‘万梅谷天香坳’,何足一顾?再说以我们在武林中的身份艺业,互相略展所学,途径极多,恐怕也不必弄得乌烟瘴气,以致贻笑梅花吧!” 钟离老人好像襟怀豁达,根本不介意这位“罗刹掌教”语带讥嘲,依旧含笑说道:“可惜如此盛会,独缺令师弟‘玉箫郎君’一人……” “笑面阎婆”孟三娘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冷冰冰地,接口说道:“我潘师弟还是不在此地的好!” “玄阴教”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闻言不觉微愕,孟三娘目光略瞥坏“夺魂旗”,又复说道:“今日不论新‘乾坤五绝’,是否如愿加盟,诸位总算应约而来,是我‘万梅谷’中宾客!我潘师弟生性高傲,记仇心切,他如在此,万一对哪位有所开罪,岂不令我左右为难,有失主人礼数!” 坏“夺魂旗”知道“笑面阎婆”孟三娘是指的自己祁连山玉柱峰折辱“玉箫郎君”潘午之事,因不便反唇相讥,只好“哼”了一声,装作不懂! 孟三娘见坏“夺魂旗”如此神态,也不愿令他过于难堪,话题一转说道:“‘夺魂旗’兄脱离旧‘乾坤五绝’,倡议另组新‘乾坤五绝’,确属明智之举!因为不久以前,我就在此处,曾与旧‘乾坤五绝’之中人物,会过一阵,觉得他虽非徒具虚名,也不见得有何特别惊人艺业!” “八指飞魔”司空曜眉头微蹙问道:“我等与‘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在庐山‘小天池’订约,明岁元宵就借孟掌教的‘万梅谷’,来个新旧‘乾坤五绝’一决高低。你说的这人是‘东僧’?还是‘北剑’?” “笑面阎婆”孟三娘两道秀眉,微微一轩道:“是‘北剑’蒲琨,这老儿不知怎的弄错,特地跑来罗浮,说是他无意之中,将我的门下打伤,问我要不要代徒报复?我虽知他打伤那人,并不是我门下,但因气愤蒲琨老儿,言语神态,有点恃技骄人,遂折了一根竹枝,与他自以为震慑江湖的‘三指剑’,斗了七八十合!” 钟离老人哈哈一笑问道:“听孟掌教的言中之意,莫非蒲琨老儿的‘三指剑’,败在了你的青竹枝下?” 孟三娘脸上浮起半丝冷笑,秀眉又是猛然一挑,朗声答道:“我虽未胜,但也未弱他分毫!若不是‘东僧’醉头陀赶来劝解,鹿死谁手,真未可料!” 这几句话,不但“玄阴教”正副两位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听得双双眉头深蹙,连坏“夺魂旗”都心中微寒,暗想孟三娘这位红粉魔头,能够随手折了一根青竹枝,便与“北剑”蒲琨老儿一柄威力极强的“三指剑”,平分秋色,这种艺业,果足惊人!难道今日新“乾坤五绝”定盟一事,真要让她主盟,作为盟主。 但这种心情,只是坏“夺魂旗”一人所有,“八指飞魔”司空曜则根本就未疑心“逍遥老人”钟离哲真伪,遂向“笑面阎婆”孟三娘,含笑问道:“关于我们今日新‘乾坤五绝’定盟之事,孟掌教有何高见?司空曜等无不赞从!” “笑面阎婆”孟三娘,点头说道:“这种事要想做到大家都心服口服,惟有绝对公平!我记得旧‘乾坤五绝’,曾在峨嵋金项,各以代表暗记,镌石留念!我们今日,也可照样施为,那旁离此四丈二三的一株老梅,与挂壁飞流之间,有块平坦崖石,我们各随已意,在石上镌物留念,也就在这一上一下的动作之间,就轻功内力二者,作极公平的评断!第一人便为新‘乾坤五绝’盟主,其余各依功力排名,我师弟‘玉箫郎君’潘午返来以后,再与名排第五之人,一较神功,败者即行除名新‘乾坤五绝’以外!” “鸠杖神翁”谈白水听得“玉箫郎君”潘午人不在场,却仍要与最后一人,争取新“乾坤五绝”名位,而目前五人之中,论艺排名的最后一人,恐怕定是自己,知道“笑面阎婆”,存心争胜!难题尚多,不由双眉紧蹙! “八指飞魔”司空曜,听完孟三娘话后,含笑答道:“孟掌教尊见,果然高明!这样既可试出彼此功力高下,又免得动手过招,有伤和气,真要想打,何必同室操戈?且留待明岁元宵,与‘南笔西道’、‘北剑东僧’等人,好好斗上一斗!” 说完,便向钟离老人、坏“夺魂旗”、谈白水等人笑道:“我们且遵孟掌教之意,在那片崖石以上,留些纪念!这样好了,此事便公推钟离老人与孟掌教,担任评分,诸兄以为如何?” “鸠杖神翁”谈白水首先答应,其余诸人则均默不作声!司空曜见无人反对,遂含笑起立说道:“诸兄既均同意,司空曜先行献丑!”说完向众人略为拱手为礼,便出得竹亭,在那崖壁方面,缓缓走去! 坏“夺魂旗”因“凌空提气石上留痕”之举,非有真实功夫不可,未免担心被孟三娘、司空曜、谈白水等人,看破自己所导演的一场狐假虎威活剧,遂乘着孟三娘、谈白水均注意“八指飞魔”司空曜的动作之时,悄悄把“逍遥老人”钟离哲,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轻功虽然足可应付,但内家真力方面……” 钟离哲不等坏“夺魂旗”说完,便即含笑低声说道:“昨夜我瞒着你,已到‘天香坳’内,有所布置!” 坏“夺魂旗”眉宇一开,低低问道:“布置了些什么?” 钟离哲笑道:“只在崖壁上,栽了一颗小小铁钉,少时我便可以利用它来惊世骇俗!” 坏“夺魂旗”知道这位搭档的心智之高,不在自己以下,遂不再深问,一同回身,看那位“玄阴教主”司空曜,是怎样在那崖石上面留些纪念痕迹! 司空曜既称“八指飞魔”,轻功方面,自有独到之处!他走到崖壁切近,根本未见若何作势,只把肩头略晃,全身便如急箭般地,冲天飞起四丈有余,贴近孟三娘所指定的平石上极其快捷地运指连画,石粉纷纷下落! 他所画的是一枝令箭,但石上刚刚现出一圈令箭淡痕之时,身躯已往下坠! 司空曜真气猛提,双臂一抖,身形又复升起两丈,这回却是掉头扑落,在一刹那间替石上那枝空心令箭,加点了“北斗七星”,然后双足微踹崖壁,向竹亭之中,飘飘飞转! “逍遥老人”钟离哲等司空曜身形飘落亭内,便向“笑面阎婆”孟三娘,含笑说道:“司空教主的绝世轻功,宛如龙游凤舞,足可评得九十二分,石上留镌‘玄阴北斗令’的‘金刚指力’也可评得九十分,孟掌教以为如何?” “笑面阎婆”孟三娘“哼”了半声,点头默认,“鸠杖神翁”谈白水遂放下自己的“鸠头铁杖”,向司空曜笑道:“司空教主绝艺惊人,小弟不揣鄙陋,也自一献薄技!” 说完,走到崖壁切近,暗提真气,双掌掌心向上,慢慢端至胸前,倏然翻转,猛力往下一按,人便藉这一按之势,平升三丈来高,足下也深深现出两只足印! 谈白水在起势已竭之后,空中改用劈空掌力,往下击出两掌,人便又升丈许,并自大袖之中,飞出一根“百步乌风草”,竖着打到壁间平石以上,与司空曜的“金刚扪力”所铸的“玄阴北斗令”,并列一处,嵌入石内! “百步乌风草”出手,谈白水也不逞能来个什么凌空飞舞盘旋,身躯便即堕落,但刚好落在他那两只先前踏出的足印以内,分毫不错! “逍遥老人”钟离哲见谈白水业已归座,又复含笑评道:“谈副教主这种纯用刚力,平升五丈的轻功,虽然未加飞腾变化,但起落之处,分毫不差,也评得九十分……” “笑面阎婆”孟三娘冷冷接口说道:“轻功所贵,便在‘轻灵’二字,故而重‘清’而不重‘浊’!若讲究刚猛,不如硬斗真力多好?九十分之评,已极勉强!” 孟三娘这几句话,把位“鸠杖神翁”谈白水,讲得满面飞红,几乎无地自容!但自己确是技差一着,无法胜人,只好以铁杖丁丁点地,略舒胸头恶气,而不便还口! 钟离老人等孟三娘说完,继续评道:“关于谈副教主‘飞草嵌石’一事……” “笑面阎婆”孟三娘不等钟离老人往下再说,又复冷冷评道;“‘百步乌风草,本质既系钢片所制,入石何难?所可略见功力的,则是‘乌风草’竖飞着壁,而嵌得不深不浅,与石同平,姑且从宽评予八十五分!” 孟三娘话音方落,竹亭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慑人心魄的森森阴笑! 原来坏“夺魂旗”,见“鸠杖神翁”谈白水已被孟三娘说得羞愧难当,目中厉芒怒火欲喷,生怕双方弄得变脸,影响当前彼此同心合力,在明岁元宵,会斗“南笔西道北剑东僧”的大事!所以发出一阵森森阴笑,正待弄言,孟三娘的一双妙目,业已凝注他所戴人皮画具,缓缓说道:“‘夺魂旗’,你不要认为我所评过苛,须知明岁元宵大会,‘新旧乾坤五绝’,相互较功,我们之中,若有一人稍弱,岂不将在‘南笔西道北剑东僧’手下丢人现眼!” 这几句话,说得极其冠冕堂皇,坏“夺魂旗”无词可驳,阴笑几声说道:“孟掌教既然这等说法,‘夺魂旗’也略为献丑,请你严加考核,且看能不能参加明岁罗浮元宵大会,再行斗斗二十年前,在峨嵋金顶,胜负未分的‘西道东僧北剑南笔’!” 孟三娘也真想看看这位名惊天下,自己师弟“玉箫郎君”潘午,亦曾在他手中吃过苦头的“夺魂旗”,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罕见绝学,所以只对他淡淡看了一眼,冷然不答! 坏“夺魂旗”缓缓走到崖壁之前,自身边取出他那杆能够伸缩自如的“夺魂旗”来,把旗杆扯到三尺左右,然后再挂上一面骷髅白骨红绸。 竹亭之内的钟离老人、孟三娘、司空曜、谈白水等四人,均不知坏“夺魂旗”何意,一齐凝神注视! 坏“夺魂旗”挂好骷髅白骨红绸以后,伸手用旗尖点住崖壁,真气微凝,身躯渐渐凌空,竟与手中“风磨铜夺魂旗”杆平行,横钉在崖壁之上! 不单如此,坏“夺魂旗”并发出一连串极为短促的“嘿嘿”阴笑,每笑一声,便连旗带人,平升三尺! 这种升空方式,本已奇特惊人,但更见功力是他手中“夺魂旗”的骷髅白骨红绸,始终悠然下垂,丝毫不见飘动,而点住崖壁的旗杆尖端,既经如此借力,也并未在壁间留下任何痕迹。 “玄阴教”正副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淡白水,正在双双心中惊赞佩服之时,“逍遥老人”钟离哲,却以一种极其平和的声音,向“笑面阎婆”孟三娘问道:“孟掌教,‘夺魂旗’所施展的这种身法,是不是叫做‘云旗平展节节凌虚’?” “笑面阎婆”孟三娘,本已觉得“夺魂旗”名不虚传,-听了钟离老人这两句话后,越发震惊无已! 原来钟离老人这含笑和声,二十来个字的话音,但听在孟三娘耳中,却字字宛若沉雷,仿佛心头挨上了二十来记千钧重击! 自己所闻如此,而司空曜、谈白水却毫无所觉,孟三娘哪得不惊?这“逍遥老人”钟离哲,怎会身怀与佛家无上降魔大法“天龙心语”相似的绝世功力? 因为凭自己内功修为,纵然虎豹惊于身侧,雷霆发自当头,也必心神色不变,夷然自若,但如今却被人家轻轻缓缓的几句温言笑语,震得心中起伏生波,这是何等可惊可异之事! 孟三娘在这五人之中,功力决不亚于坏“夺魂旗”,虽被震惊,心神随定,妙目微开,正待向钟离老人含笑答话,但见司空曜、谈白水专心一致地凝目空中,不由随同看去,原来坏“夺魂旗”又有动作! 坏“夺魂旗”施展“云旗平展节节凌虚”身法,三尺一升地升起四丈多高,先行伸指凌空在石上镌出-具骷髅人头,两根交叉白骨,然后“夺魂旗”杆轻点崖壁,身形往上斜飞丈许,半空中红绸旗影一飘,劲风过处,所镌骷髅人头,交叉白骨四外,便添了一圈旗影凹痕,成了一面威震一天下“夺魂旗”的模样! 坏“夺魂旗”有意逞能,手内血红的“夺魂旗”影,凌空乱翻,呼呼劲响!飒飒寒风,身形在空中就势飞翔飘舞了好大半天,最后才落足在“鸠杖神翁”谈白水先前所踩出的那两只脚印以内! “逍遥老人”钟离哲见坏“夺魂旗”回转凉亭,遂拊掌大笑,并加评语说道:“‘夺魂旗’兄,你能施展的‘云旗平展节节凌虚’轻功身法,以及拂旗生风,隔空陷石的内家真力,确实极度高明,我钟离哲全都评你九十五分!” 坏“夺魂旗”阴笑一声说道:“钟离老人,你自己那一身绝艺神功,才真叫做举世无双,何必对我如此谬赞!” 钟离老人哈哈一笑,方待答言,忽然“天香坳”外,驰进一名青衣侍女,双手捧着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向“笑面阎婆”孟三娘施礼呈上! 孟三娘见信封上只有“密呈师姐”四字,知道是久无讯息的师弟,“玉箫郎君”潘午所书,赶紧拆开细阅! 看完以后,孟三娘脸上现出一种说不出是何意味的奇异神色,秀目微阖,似有所思! 钟离老人、坏“夺魂旗”,及司空曜、谈白水等,虽然不知信上写的何事,但见“笑面阎婆”孟三娘如此神情,知道她教中必有要事待决,遂一齐暂时缄口静声,不加惊扰! 孟三娘好生踌躇难决,闭目深思的足足一盏热茶时分,才倏然把妙目一张,精光电扫亭内诸人,自腰间取出一面上画血红长发女鬼面相的金牌,递与青衣侍女,沉声说道:“你传我的‘血令金牌’,命现在主坛的‘二云一鬼十大游魂’,齐到‘罗刹堂’中静候谕令!” 青衣侍女躬身领命,接过“血令金牌”,施礼驰去,孟三娘又向身后侍立的董飞云、胡飘云低声附耳数语,二女面上似有极度诧异神色,但又不敢动问,唯唯走去。 钟离老人、坏“夺魂旗”对孟三娘这等神秘动作,倒无所谓,但“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看在眼中,却不禁暗生疑念! “笑面阎婆”孟三娘看出这“玄阴教”的正副教主心意,遂发话说道:“司空教主、谈副教主,请勿多心,这是我教中一点私事,与诸位无关……” 钟离老人呵呵大笑地,接口说道:“既与我们这新‘乾坤五绝’大会无关,钟离哲不揣鄙陋,也在这‘万梅谷天香坳’中,留些雪泥鸿爪!” “笑面阎婆”孟三娘,适才被钟离老人类似佛家“天龙心语”的轻轻数语,震动心弦一事,坏“夺魂旗”均不知情,所以如今钟离老人这一发话,最替他担心的是坏“夺魂旗”,而最想仔细看看他武功究竟到了何等地步的,却是这位“罗刹掌教”! 钟离老人发话以后,又向“笑面阎婆”孟三娘,含笑说道:“孟掌教,你这‘天香坳’中,有无笔墨?借枝大笔我用!” 孟三娘胸罗万有,笔墨自然现成,刹那间,便由侍者取到!钟离老人持笔饱蘸浓墨,便从从容容地,踱出亭中走出崖壁!孟三娘、坏“夺魂旗”、司空曜、谈水白等四名武林一流好手,仔细注目之下,均觉钟离哲所用身法,太已灵奇!原来他竟施展轻功中最高无上的“凌虚蹑空气”,徒步登高,而且神态自如,两只云履履尖,便似钉在崖壁上不停移动一样! 坏“夺魂旗”先前以旗杆点壁升空,已觉新奇,如今钟离老人这一显露,他虽知自己这位搭档,轻功极高,但尚不知能高明到如此地步! 钟离老人全身凌空,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到四丈四五,才驻足改用左手食指,轻轻虚点崖壁,以右手中的大笔浓墨,风舞龙飞写了一个“乾坤五绝”中的“绝”字! 这个“绝”字,其大足有三尺方圆,钟离老人挥洒之间,始终仅以左手一根食指,支持全身!而且除了坏“夺魂旗”知道钟离老人指下,可能有一根事先钉好的铁钉,便于借力以外,孟三娘、司空曜、谈白水等,都还认为钟离哲功力既到如此惊世骇俗,直到“绝”字写完,崖壁上也不曾被手指点出什么痕迹! 这四人之中,司空曜、谈白水是想厚结党羽,联合“罗刹”、“玄阴”两教,实力加强,永霸天南,孟三娘与坏“夺魂旗”,则想技压群雄,作为新“乾坤五绝”的领导人物! 钟离哲是由坏“夺魂旗”弄来,事事还似听他指挥?所以如今最惊心的还是“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她瞩目石壁之间,见钟离哲那个大“绝”字,业已写好一半,墨色极浓,但毫不外溢下流,分明又是凝注真力,借大笔笔锋,镌石贮墨! 孟三娘性情极傲,近年因所练“罗刹阴功”,突飞猛进,颇思与“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一较雄长!但自被钟离老人几句轻描淡写的笑话,扣动心弦,加上所接师弟“玉箫郎君”潘午,及爱徒孟浮云来函,心情业已大变! 她方自目注崖石,及钟离老人身形,玄思百转之际,董飞云已自“天香坳”外驰来,向孟三娘缴还“阎婆血令”,恭身禀道:“启禀掌教,本教所有主要人物,业已齐集‘罗刹堂’中,恭候掌教令谕!” 孟三娘眉梢一扬,向坏“夺魂旗”说道:“钟离老人名下无虚,目前诸人之中,恐怕谁也难与争胜!孟三娘‘罗刹堂’中有事,去去就来!” 说完身形起立微闪,便与董飞云走向“天香坳”外! 坏“夺魂旗”这时心中忽也兴起一丝疑念,因为钟离老人适才告诉自己,说是他昨夜悄悄来此,有所布置,但他是怎样预知孟三娘心意,而恰好布置在这片指定的崖壁平石之上? 心中既然起疑,便回想着自己与这钟离老人结识,并拉他出来,参加新“乾坤五绝”会盟经过。 那时自己偶然遇见这位“穷家帮”中隐迹已久的“闪电神乞’诸明,互相交契,因发觉他轻功之妙,几乎罕世无俦,才想起使他冒充天下武林无不尊重的西仑小琅环“逍遥老人”钟离哲,为自己加壮声势,筹组新“乾坤五绝”! 但最近侧目旁观,这位冒牌钟离老人的“闪电神乞”诸明,不仅轻功之高,高得几乎出乎自己意料,其他功力心计,也仿佛旦夕之间,均有进步,并进步得极其神速! 如今罗浮山“万梅谷天香坳”内,新“乾坤五绝”,各展神功,争取盟主名位,是何等重要之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位心高气傲无比的“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居然在言语以内,对钟离老人已微露怯意! 坏“夺魂旗”正为自己所拉来的这位有力帮手,暗暗得意之际,钟离老人已用原上壁身法,缓步而落,走回亭中,笑向坏“夺魂旗”说道:“孟掌教何在?如今该我们看看她的罗刹绝学!” “玄阴教”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先对钟离老人,备致赞誉一番,并告以孟三娘往“罗刹堂”,处理要事,声明少时即来,然后向坏“夺魂旗”及谈白水二人,哈哈笑道:“这位红粉魔头,会不会因为见了钟离老人,与‘夺魂旗’兄的绝世神功,自知无法企及!而畏难退去,不来参与了?” 坏“夺魂旗”犹未答言,钟离老人业已呵呵笑道:“司空教主!你怎不知孟三娘目空四海,心雄万夫!尤其是在她自己的‘罗刹教’根本重地以上,决不会甘于受挫!何况除去‘夺魂旗’兄不算,我这几手骗人的玩意,更难看在她的眼内!” 坏“夺魂旗”阴森森地一笑,人皮面具上,惨白的薄嘴唇,动了一动,正想对钟离老人说话,突然一名“罗刹教”中弟子,匆匆跑来,双手托着一封密函,说是孟三娘有命,要交与“夺魂旗”亲启! 孟三娘人不回来,却有信至,坏“夺魂旗”不免略生怀疑,接函在手,未肯立即开拆! 钟离老人见状微笑说道:“孟三娘虽骄狂凶暴,心地倒还光明……” 坏“夺魂旗”脸上一红,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把孟三娘派遣的“罗刹教”中弟子送来的密函拆开,居然重复看了两遍,才向钟离老人怪笑道:“我们这趟罗浮之行,算是失败一半,成功一半!失败是彻底失败,成功地则又异常成功……” 钟离哲、司空曜,及谈白水三人,听得均有点没头没脑,“夺魂旗”又声如鹰隼地阴笑说道:“孟三娘不参加这次新‘乾坤五绝’之盟,是不是彻底失败?” 三人之中,尤其是司空曜、谈白水二人,闻言也觉不如理想,有点失意,但“夺魂旗”又把那封密函递过,阴笑连连地叫道:“孟三娘虽不肯参加新‘乾坤五绝’一盟,却把她毕生辛苦手创的‘罗刹教’整个送给了我们……” “八指飞魔”司空曜哪里会信这种怪事,但接过密函看时,才啧啧惊奇不已! 原来“玉箫郎君”潘午,携带孟浮云,去往福建武夷绝峰,采那淬炼“孔雀指力”所需的“天绝钩藤”!但“天绝钩藤”尚未到手,师叔侄二人,便不幸为一条守藤灵蛇所逼,双双坠入极深幽谷!换了常人早已摔死,潘午、孟浮云则倚一身上乘轻功,加上趋避得法,不过略受损伤,无甚大碍!可恼的是这条幽谷,不仅是个死谷,并且峭壁百丈,密布苔藓,又陡又削的,根本无路上下。 “玉箫郎君”潘午,及孟浮云,找了足有月余,百计皆绌,也找不出半条出谷路径,但因缘巧合,居然被他们找到-册未曾为世所知的武学奇书,叫做“玄玄真经”,经上所载各种武功,竟与他们“罗刹派”,脉络相通,不过精奥无比,异常难解! 潘午、孟浮云遂在谷中一面参经,-面寻思出谷之策,转眼又是月余光阴,出路仍未想出,孟浮云却收服了一只通灵翠鸟! “玉箫郎君”默计时日,知道即届新“乾坤五绝”争胜之期,师姐孟三娘见自己带她爱徒,久出不归,定然焦急异常,遂修书一封,命孟浮云所养那只通灵翠鸟,衔往谷外一试!这封书信,居然到了孟三娘手中,她拆阅之下,得知详情,心中立即反复难定! 直到钟离哲神功稍露,一语惊人,才使孟三娘下了决心,使令“罗刹门”中主要人物收拾贵重细软,齐集“罗刹堂”中,静等自己若能艺压群伦,便做这新“乾坤五绝”盟主,若无法超越“夺魂旗”、钟离哲,则决不作第二人想,立即解散“罗刹教”,率领“二云一鬼十大游魂”,驰赴武夷,救出师弟爱徒,同参“玄玄真经”,过上三年五年,再行崛起江湖,非与“乾坤五绝”,争这武林霸主不可! 念头既定,加上钟离哲凌空缓步,绝艺惊人,孟三娘自愧弗如,遂依照定计,前往“罗刹堂”中,晓谕遣散众徒,带走现在罗浮的“二云一鬼十大游魂”,并吩咐传谕目前不在谷中者,得讯立即赶往武夷,然后修书一封,命人持交“夺魂旗”开拆! 诸人看见孟三娘留书以后,心中忧喜参半,忧的是孟三娘突然-走,明岁元宵大会,便少了一名极好臂助,喜的则是平白得了“万梅谷”这片基业! 钟离哲脸上神色不变,“玄阴教”正副两位教主,喜多于忧,只坏“夺魂旗”人皮面具之后的目光之中,却仿佛是忧多于喜! 坏“夺魂旗”忧多于喜之故,是因为明岁元宵的“新旧乾坤五绝”大会日期即届,虽然旧“乾坤五绝”之内少了“夺魂旗”,只剩“西道、东僧、北剑、南笔”,但新“乾坤五绝”方面,又突然少了个“笑面阎婆”孟三娘,以四对四,恐怕自己这边,将处下风,选不出在何一人,能有信心接得住“南笔”诸葛逸的“坎离指”与“生花七笔”! 尤其是自己决不相信一个“穷家帮三异丐”中的“闪电神乞”诸明,会练出那等绝世轻功!智计又高,如今凌空挥笔,墨嵌石中,更令自己对他莫测高深,难猜究竟。 此人倘若真是“闪电神乞”诸明,何来这高武功?倘若不是“闪电神乞”诸明,则他又是哪道人物?化名则甚?为何对自己事事特别恭顺? 坏“夺魂旗”忧形于色,一头玄雾,满腹疑云,钟离老人则笑吟吟只顾饮茶,不加理会,还是“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看透坏“夺魂旗”心意,含笑说道:“‘夺魂旗’兄,不必为元宵大会之事悬忧,孟三娘把既把这片基业,赠送我们,司空曜便立传‘玄阴北斗令’,把我教内‘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一齐调来罗浮,合力对付‘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并在这‘天香坳’下,遍埋地雷火药,倘若真正对方太强之际,觅机退出,药线一燃,再狠的‘南笔西道’,亦必齐化劫灰,武林之中,尚有何人能与我们争霸?” 司空曜话音方落,钟离老人首先拊掌赞成,呵呵大笑说道:“对对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司空教主此言,才是真正的英雄论调!” “八指飞魔”司空耀听不出这位钟离老人,究竟是在称赞自己?还是讽刺自己?只得干笑两声,默然住口! 坏“夺魂旗”人皮面具之内的目光,变得异常冷酷,阴森森地一注钟离老人,突然狞声厉笑,手中血红的“夺魂旗”影,左右三翻,卷起阵阵寒风,使这竹亭之中,充满了一片凄迷恐怖景象。 “夺魂旗”的狞声厉笑,及血红旗影连翻,着实使“众人”大吃-惊!但这所谓“众人”,不是指的罗浮山“万梅谷天香坳”竹亭之中的钟离老人、司空曜、谈白水等几个老怪,而是指的勾漏山“落魂谷潜龙堂”内,东南西北,围战上官灵的“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 原来上官灵性傲逞能,单独挑战“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结果在“流云堂”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的“三阴绝户掌”力,“天风堂”堂主“不坏金刚”萧适的“大力金刚手”,“飞虎堂”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的“玄阴鬼爪”及“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的“芙蓉剑术”,纷纷围攻之下,立时险象横生! 十招左右,倒还有攻有守,二十招左右,只剩下架隔遮拦,将近三十招时,上官灵展尽一身所学,把天痴道长所授“玄天七十二拂”、“南笔”诸葛逸所授“惊神三式”以及偷学钟离老人的一飘-闪身法,综合施为,才险煞人地,在对方四位武林一流高手的爪风剑影,及呼呼怪响劈空掌力环攻以下,勉强展转腾挪,情势已到极其危殆的千钧一发地步! 场中的上官灵,生死呼吸,场外的“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则通身汗下,提心吊胆,虽然上官灵只要能接满四十招,便算得胜,但照目前情势看来,无论如何,也决难支持到三十五合以上! 就在这种急煞人的紧要关头,突然一阵慑人心魂的阴森怪笑,自“潜龙堂”堂顶的梁上传来,半空中并有金红相间的光华连闪,“龙虎风云”四大堂主齐觉有物沾身,慌忙各自停手,往后一退! 果然靳潜龙、孙翠翠、萧适、柳东萍等四人的衣襟之上,均插着一根通体圆形的三寸金针,针尾并有小条上画骷髅白骨的红绸,微微展动! “夺魂旗!”“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首先惊呼! 对了,谁不认识这是震慑武林的“夺魂旗”?但“夺魂旗”颇与“玄阴教”正副教主交厚,前些日还在这“落魂谷”中作客,与司空曜、谈白水等,同赴罗浮,今日更值腊月初九,是新“乾坤五绝”的会盟之期,“夺魂旗”怎会又回此地?并帮助上官灵,对同盟好友“玄阴教”下的“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出手? 不仅“芙蓉剑客”靳潜龙等疑念难释,连上官灵、方琦二人,也抬头往上观看,只见梁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人,黑衣蔽体,脸色死板板的冷若寒冰,一望而知戴有极好人皮面具,不是那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夺魂旗”,还有哪个? 代掌“玄阴北斗令”的“芙蓉剑客”靳潜龙,双拳一抱,首先施礼说道:“‘夺魂旗’老前辈……” 梁上的“夺魂旗”,声音如蚊哼地说道:“我以为‘北溟老怪八指飞魔’司空曜所创的‘玄阴教’,是什么剑树刀山,龙潭虎穴,教内‘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又是什么样的江湖豪俊,山泽异人!原来只会倚众逞凶,集四人之力,欺负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嘿嘿嘿……” “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被“夺魂旗”这阵“嘿嘿”阴笑,笑得满脸飞红,羞愧难当,偏又无词可对!遂功力暗聚右手五指,朗声发话说道:“老前辈所责至当,靳潜龙从此无颜再闯江湖,且俟司空教主与谈副教主归来,缴还‘玄阴北斗令’后,便即归隐林泉,绝口不谈武事!” 话声落处,右手五指齐弹,一片极为清脆的“铮铮”龙吟,居然硬把平素视如性命,利能吹毛截铁的那柄“芙蓉剑”,弹成五段,“当啷啷”堕落在地! 这时,上官灵业已退出圈外,与“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手携手地并立一处。“芙蓉剑客”靳潜龙这一弹断“芙蓉剑”,梁上的“夺魂旗”,不由赞道:“君子之过,宛如日月之蚀,靳潜龙你知过能改,果然不失为英雄行径,独秀‘龙虎风云’!‘玄阴教’寿命,本就不会太长,你能及时归隐便是最佳退步!” “夺魂旗”这几句话,说得比较大声,上官灵忽然觉得“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与自己互相握在一起的手臂,有点微微颤动。 但此时“潜龙堂”上情势,犹未松懈,上官灵不便向方琦问故,仍然凝神注视“龙虎风云”四大堂主之动静! “芙蓉剑客”靳潜龙听完“夺魂旗”话后,微微一叹,但那“脂粉阎罗”孙翠翠,却又激发她那刚愎凶暴天性,暗想自己人多,便连“夺魂旗”也斗在一起,亦无不可!遂狞声叫道:“‘夺魂旗’,你狂些什么?前些日你还不是在这‘落魂谷’中,教主长,教主短的,奉承我家……” “夺魂旗”不等“脂粉阎罗’孙翠翠说完,使即阴森森地一笑说道:“我此来便为了想斗斗司空老怪,与‘鸠杖神翁’,昨日方到勾漏山,谁会……” “脂粉阎罗”孙翠翠也曾听说“夺魂旗”有真有假之事,闻言恍然顿悟,这梁上坐的“夺魂旗”与前些日在“落魂谷”中做客的“夺魂旗”并非一人,遂抬头厉声叫道:“原来你是假‘夺魂旗’……” 梁上的“夺魂旗”,方自冷笑一声,上官灵因业已从他们的问答之中,知道替自己解围的“夺魂旗”,是在东海所遇的好“夺魂旗”,遂插口叫道:“孙翠翠你懂些什么?‘夺魂旗’只有好坏之分……” 梁上的好“夺魂旗”冷然叫道:“上官灵,对付这种东西,不必多话,把他们打服算完!孙翠翠,难道你还敢对我逞凶发狠?” 黑衣大袖微扬,三线金光,疾如电闪弛,便向“脂粉阎罗”孙翠翠胸前飞去! 孙翠翠久栗“夺魂旗”这种尾缠骷髅白骨红绸,三寸金针的追魂夺命之名,以为对方已下杀手,不由惊得满头白发齐飘,赶紧旋展绝顶轻功“水面浮萍”左跃八尺! 武功一道,毫厘之差,便足以缚手缚脚,何况孙翠翠所遇对手是名惊天下的“夺魂旗”!所以饶她身形闪得再快,胸前“玄机”、“气门”以及“七坎”等三处重穴以上,业已全被“夺魂金针”打中。 这三根“夺魂金针”,打得手法太妙,每根都是破衣而不破肉,所中部位均系死穴,孙翠翠却丝毫未伤,只在她那件锦绣长衣以上,挂着三枚金针,针尾红绸,飘飘荡荡,上面画着赫然夺目的一个骷髅人头,与两根交叉白骨! 孙翠翠觉得自己身为“玄阴教”“飞虎堂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夺魂旗”如此戏弄,委实太已难堪!遂凶性大发,真力一凝,十枚长长指甲,一齐坚挺,锐若钢刀,向“夺魂旗”厉声叫道:“‘夺魂旗’,你若真有本领,便下来与孙翠翠拼斗百合!光躲在梁上,暗箭伤人,难道就算得了英雄好汉?我看你根本就不配称为‘乾坤五绝’之中人物!” “芙蓉剑客”靳潜龙听孙翠翠叫阵,知道要糟,果然“夺魂旗”听完话后,怪声一笑,黑衣飘飘,身形已自梁间往下纵落。 “脂粉阎罗”孙翠翠,“玄阴鬼爪”的功力,业已凝到十二成,乘着“夺魂旗”身形即将及地,最难腾挪闪展的刹那之间,电扑而过,十指箕张,带着锐响惊人的“嘘嘘”破空怪啸,直向“夺魂旗”当胸抓去! 她所选择的袭击时机,确是对方最难招架闪避的有利时机,但哪知“夺魂旗”根本不招不架、不闪不避,任凭“脂粉阎罗”孙翠翠能透石穿石,并见血封喉的一双“玄阴鬼爪”,抓在自己胸前的黑衣之上。 “脂粉阎罗”孙翠翠“玄阴鬼爪”一落,方琦、上官灵、靳潜龙等人,即听得“夺魂旗”发出一阵极长极长,连绵不绝的“嘿嘿”狂笑,以及孙翠翠狞厉不堪的凄惨哼声! 原来她那一双锐利如刀的鬼爪,既未抓进“夺魂旗”的黑衣以内,又似撤不回来,只随着“夺魂旗”的“嘿嘿”狂笑,额间大汗淋漓,口中惨声连哼,通体不停抖颤,并自十指的指甲缝中,渗出紫黑鲜血,一滴一滴地直往下落! “夺魂旗”越笑越觉得狂放无伦,“脂粉阎罗”孙翠翠则越抖越觉精神萎顿,靳潜龙等明知孙翠翠是被“夺魂旗”震压江湖的“七煞寒灵阴功”所制,生命危在顷刻,但谁也不敢,亦复谁也不能向前援手! 还是上官灵看不过去,方自叫了一声:“‘夺魂旗’老前辈……” “夺魂旗”长笑忽收,“脂粉阎罗”孙翠翠也吁声长叹,仆倒在她自己指甲中所流出的紫黑血液以内! “夺魂旗”向地上看了一眼,冷冷说道:“‘玄阴鬼爪’,见血封喉,孙翠翠一生恃此,杀人无数!如今自食其果,足可见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天理昭彰,丝毫不爽!” 说至此处,转面向“芙蓉剑客”靳潜龙说道:“司空曜与谈白水既然不在‘落魂谷’内,你们非我敌手!孙翠翠若非妄自逞凶,我也决不会伤她,这笔帐留待我与司空老怪,及‘鸠杖神翁’将来再算便了!” 靳潜龙、萧适、柳东萍三位堂主,面寒似水,哑口无声! “夺魂旗”遂又对上官灵笑道:“你要救的那位‘银须剑客’方百川,不但早已脱困,并是由‘北剑’蒲琨传了他二十四手‘回风剑法’,在‘脂粉阎罗’孙翠翠手下,找回场面而去。如今‘玄阴教’正副教主,均不在此间,我们便把‘落魂、销魂、惊魂、断魂’四谷,整个闹翻,也觉无味!且自离开此间,我要与你谈谈东海别后情事!” “夺魂旗”说话之间,目光不时飘到“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身上,但却未对他招呼理会。 上官灵自东海“长生矶”一会以后,便对这好“夺魂旗”颇有好感,遂拉着“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略向靳潜龙等人告别,随着好“夺魂旗”,展开轻功,往谷外走去! 方琦似乎受了什么异常激动,半语不发,但被上官灵拉着的手臂,却颤抖得令上官灵暗中惊诧不已! 三人互相默默无声地,出了“断魂谷”口“玄阴教”的范围以外,好“夺魂旗”才在一片小林之内停步,上官灵替方琦向好“夺魂旗”引见道:“‘夺魂旗’老前辈,这位是方琦老前辈,江湖人送外号,‘独脚追风仁心神丐’,名列‘穷家帮三异丐’以内!” 好“夺魂旗”此时神情倒并不倨傲,向方琦笑声说道:“‘穷家帮三异丐’名满江湖,方大侠……”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不等好“夺魂旗”说完,突然仰面朝天,一阵纵声狂笑! 这阵狂笑,把上官灵笑了个满腹疑云,好“夺魂旗”也略微往后退了半步! 方琦笑完,双目之中,射出炯炯神光,注定好“夺魂旗”,缓缓说道:“诸兄何必如此戏弄故人!你虽脸带人皮面具,身穿黑衣,武功又因练了‘幽冥十三经’中,‘第四、六、八、十’四篇经文,精进得超越常流,并借用‘夺魂旗’外号!但声音举止,却依旧瞒不过你这多年老友,彼此同列‘穷家帮三异丐’之中的方琦,我到眼便即认出你是‘闪电神乞’!” 上官灵早被“夺魂旗”的真假好坏,弄得一头玄雾,如今听方琦认准好“夺魂旗”就是“闪电神乞”诸明,遂也瞪着两只大眼,看好“夺魂旗”怎生答话! 好“夺魂旗”静静听完“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的话后,也是一阵纵声狂笑,突然伸手把脸上所戴的人皮面具揭落! 这人皮面具以内,是一副冷傲无比的清瘦老人脸庞,上官灵自然感觉陌生,但方琦却发出一声欢呼,证明自己所料不差,这位好“夺魂旗”,果然就是与自己阔别多年的老友,“闪电神乞”诸明。 “闪电神乞”诸明,揭露开本来面目以后,立与方琦执手寒暄,并含笑问道:“彼此多年老友,方兄识破我本来面目,并不为奇,但你怎知小弟曾获‘幽冥十三经’?连那‘第四、六、八、十’篇数,也均宛如目睹!” 方琦与失踪多年的旧友,一旦重逢,心情自然愉快已极,哈哈大笑说道:“一别十余年间经过,自然彼此说来话长,诸兄找个清静所在,我们才好尽情一叙!” “闪电神乞”诸明,纵目四周,见这片小林,地虽不广,树林却均古翠参天,遂向方琦、上官灵笑道:“我们就到这树上谈,岂不清静?” 三人上树以后,上官灵首先想打破胸中的闷葫芦,含笑问道:“诸老前辈,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闪电神乞’不做,要装起‘夺魂旗’来?还有一个坏‘夺魂旗’,是不是他才是当年峨嵋金顶论技的‘乾坤五绝’之一?” “闪电神乞”诸明摇头失笑说道:“这件事不要说上官老弟弄不明白,连我自己都搞得如坠五里雾中!我虽不是真‘夺魂旗’,但那不知来历的坏‘夺魂旗’,也不是真‘夺魂旗,’甚至连我与坏‘夺魂旗’最近周时所遇的第三位‘夺魂旗’,还不知道是不是昔年与‘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在峨嵋金顶互较神功,未分胜负的真‘夺魂旗’呢!” 上官灵、方琦闻言,同时失惊叫道:“还有第三个‘夺魂旗’?” “闪电神乞”诸明笑道:“这是我与坏‘夺魂旗’同时亲眼所见,并追了半天,也未曾追上,怎会有假?上官老弟与方兄,且听我叙述化身‘夺魂旗’经过,然后就彼此所知,综合推敲,或许能把坏‘夺魂旗’的本来面目,及真‘夺魂旗’究竟是谁,推究出来,得到解答!” 上官灵心想你们这一好一坏两位“夺魂旗”,几乎已把武林间闹得天翻地覆!如今居然又出来第三位“夺魂旗”,简直越演越觉迷离扑朔,越推究越是兴趣无穷,遂与方琦二人,凝神静听! “闪电神乞”诸明,微微一叹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十数年前,我便因一事,略为妄杀,以致受了本帮帮主的秘密责罚!” 方琦闻言诧然叫道:“彼时方琦正在‘穷家帮’中,秉‘朱红竹杖’,执掌刑堂,诸兄受罚之事,却怎半点不知?” “闪电神乞”诸明赧然说道:“帮主便因小弟平素名声颇好,特予留情,只是私人当面斥责,未交刑堂发落!但小弟生性狂傲,方兄应所素知,虽然帮主隐恶不扬,亦已自觉无颜,遂留柬告别帮主,在江湖之间,随意飘荡!谁知事有凑巧,走到鄂皖赣三省交界之处,突然无意中在一片荒坟以下,发现一座地阙……” 上官灵听到此间,接口笑道:“这一段情由,我们知道。诸老前辈在地阙之内,救了一人,并得去‘修罗尊者’所遗‘幽冥十三经’中的‘第四、六、八、十’四篇经文!” “闪电神乞”诸明看了上官灵一眼,含笑说道:“可能方兄与上官老弟,曾经遇见昔年地阙之内,身中毒针,奄奄待毙,被我留药所救之人,不然也决不会知道这种底细!” 方琦、上官灵因急于听取那第三位“夺魂旗”出现的故事,遂未曾告知、“闪电神乞”诸明,在“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之内,遇见“幽冥神君”阎元景等情事,只是含笑点头示意! 哪知就因这偶一疏忽,未加说明,后文书中的无限风波,却因之而起! “闪电神乞”诸明,见方琦、上官灵果然点头承认曾遇自己昔日所救之人,也未细加追问,继续说道:“我得到这四篇‘幽冥十三经’文以后,觅地稳居,苦练十四五年,武功大进,自然难耐寂寞,欲思再出江湖!但昔日名号,因自嫌已有污点,不愿再用,遂考虑以何种面目与武林人士相见!想来想去,想起昔年因生性好奇,曾在峨嵋金顶,藏身一株中空古木以内,忍饥挨渴地偷看‘乾坤五绝’较技!其中‘夺魂旗’身材,与我仿佛,又复带着人皮面具,比较容易装扮!何况偷听‘乾坤五绝’的彼此谈话,得知在蛾嵋金顶一会之前,‘夺魂旗’与其余‘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四绝,均尚闻名未见!而十余年来,此人踪迹,久绝江湖,遂决心打造‘夺魂金针’,置备黑衣及人皮面具,准备借用‘夺魂旗’名义,重现江湖走动!” 上官灵听到此处,忍不住地截断“闪电神乞”诸明的话头,蹙眉问道:“诸老前辈,‘夺魂金针’好造,黑衣好做,就连人皮面具,也不甚难!但你用作兵刃的那杆‘风磨铜夺魂旗’,是从哪里来的?” “闪电神乞”诸明大笑道:“妙就妙这里,‘夺魂旗’所用‘夺魂旗’,与我们‘穷家帮’的‘四煞降魔棒’,异曲同工,不过一黄一黑,并在顶端多挂了一面骷髅白骨的红旗而已!我把‘四煞降魔棒’,漆成黄色,再加一面骷髅白骨红旗,岂不就成了‘夺魂旗’?但本质却非风磨铜,若与‘北剑’蒲琨的‘三指剑’,或‘东僧’醉头陀的‘龙虎钢环’,来个硬碰硬的互较真力之时,难免要立现原形!” 上官灵这才恍然大悟,与方琦相顾一笑,静听“闪电神乞”诸明,往下叙述。 “闪电神乞”诸明,要过方琦的酒葫芦来,喝了几口,用黑衣大袖,一抹嘴唇,继续笑道:“我因隐居之地,邻近东海,遂先行扫荡鲍长雄的‘金蛟盗窟’,并为了试验装扮‘夺魂旗’相像与否,特地跑到‘长生矶’上拜会‘东僧’!” 上官灵含笑问道:“那位醉头陀,难道就认不出你不是峨嵋金顶相会之人?” “闪电神乞”诸明笑道:“适才我已说过其余‘乾坤四绝’,与‘夺魂旗’,在金顶一会以前,根本互相闻名未见,而金顶会后,一别又是十有余年,何况当时我藏身古木之中,亲见盛会情景,‘东僧’醉头陀起初自然容易被我瞒过。” “闪电神乞”诸明,说到此处,眉峰一蹙,略为思索又道:“但自‘长生矶’陆沉,真伪好坏‘夺魂旗’之谜,盛传江湖以后,那位口醉眼不醉、人醉心不醉的醉头陀,大概业已猜出我不是真‘夺魂旗’,不过以他那等襟怀,只要我行止无亏,一样可以彼此交厚,是不是昔年峨嵋金顶相会之人,又有何碍?” 上官灵插口笑道:“坏‘夺魂旗’为恶西北。好‘夺魂旗’盛誉东南,直到东海-会,‘长生矶’陆沉以前诸事我们都还清楚,所急于想听的。却是第三个‘夺魂旗’,怎样出现!” “闪电神乞”诸明笑道:“话得从头细说,才会有条有理,脉络分明,不然这样一桩曲折离奇,错综复杂‘武林三现夺魂旗’的故事,连我是局内人,都有点糊里糊涂,岂不要弄得你们头昏脑胀?” 又在葫芦中喝了两口美洒润喉,然后继续说道:“‘长生矶’陆沉后,我与‘北剑’蒲琨父子,同舟共济,在骇浪惊涛之中,逃得性命,彼此已不愿再争那口无聊闲气,遂相互告别,他父子到罗浮山‘万梅谷’去找‘笑面阎婆’孟三娘,我则仍在江湖流转!此一会,我自己发觉虽然十余年苦心参研‘幽冥十三经’中的‘第四、六、八、十’四篇经文,倘若认真动起手来,仍非‘北剑东僧’等真正‘乾坤五绝’人物之敌!何况又听你说是坏‘夺魂旗’的功力,也要比我略高半筹,遂心想既已重出江湖,岂甘后人?总须设法再使武功略为增进!但武功一道,除了意外巧获世灵药,前贤秘笈,或多年面壁,潜心苦参以外,哪会轻易有进?想来想去,不如再到昔年巧得这‘幽冥十三经’的地阙之中,一试机缘,倘若能把其余九篇经文全数找到,岂不足以逞雄一世?” 方琦听后,微笑问道:“诸兄又去了鄂皖赣三省交境的‘万姓公坟’-趟?” “闪电神乞”诸明点头笑道:“我一到‘万姓公坟’,奇事便生,首先入目的就是在荒烟蔓草之中,插着十面骷髅白骨红旗,迎风摆摇。” 上官灵失声叫道:“坏‘夺魂旗’!” “闪电神乞”诸明点点头,遂把自己在“万姓公坟”,恶斗坏“夺魂旗”,及发现第三“夺魂旗”之事,叙述一遍,并告知方琦、上官灵,自己与坏“夺魂旗”,空自在乱坟之间,追了半天,不但未曾追上那位第三“夺魂旗”,竟连坏“夺魂旗”,也不知去向! 上官灵静听“闪电神乞”诸明,把话讲完,偏着头儿,想了一想,突然问道:“诸老前辈,你与坏‘夺魂旗’打了半天,有没有觉得他所练武功,与你颇有相似之处?” “闪电神乞”诸明神色一惊,诧然问道:“上官老弟,你是如何得知?那坏‘夺魂旗’不但武功与我大同小异,极其仿佛,我们并发现彼此倘若气味交投,互相开诚研磋,融会补益,定可增长不少威力!” 上官灵侧脸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辈,如今的坏‘夺魂旗’的真相亦明,就是还不知道究竟真‘夺魂旗’是谁,那第三个出现的‘夺魂旗’是不是真,及真‘夺魂旗’是否尚在人世而已!” “闪电神乞”诸明笑道:“上官老弟,别卖关子!坏‘夺魂旗’究竟是谁?你怎会知道他与我武功仿佛?” 上官灵因为这些好坏“夺魂旗”的哑谜,憋得太久,如今也要卖关子,所以并未说出在“九幽地阙”,巧遇那位对“闪电神乞”诸明感恩图报的“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事。只是含笑说道:“坏‘夺魂旗’的本来面目,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一愕问道:“就是昔年纵横江湖,为恶一时,后来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收服,从此在江湖中绝迹不见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么?” 上官灵点头答道:“据我所知,‘幽冥十三经’的十三篇经文,除了综合众妙,威力最强的‘第十三篇经文’,尚未出现以外,其余十二篇经文,已为三人分得!” “闪电神乞”诸明因这“幽冥十三经”的其余经文,对自己武功成就,关系极大,听说已为三人分得,自然急声追问! 上官灵笑道:“这十二篇经文之内,诸老前辈得的是‘第四、六、八、十’四篇,另外一位奇人得的是‘第一、二、三、十二’四篇,至于‘第五、七、九、十一’四篇,则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得去!” “闪电神乞”诸明点头自语说道:“得那‘第一、二、三、十二’四篇‘幽冥十三经’者,定然就是昔日在地阙之中,被我所救之人……” 上官灵不等“闪电神乞”诸明说完,便即笑道:“这‘幽冥十三经’,除了最后一篇,神化无方,兼擅众妙以外,其余所载武功,是越往后越高,所以你们三位所得之中,平均而计,要数‘九毒书生’姬天缺,略占优势!” “闪电神乞”诸明想起自己与坏“夺魂旗”,在“万姓公坟”动手之时,轻功虽以自己略妙,功力确让坏“夺魂旗”稍高,不由点头同意上官灵所说! 上官灵趁“闪电神乞”诸明思忖之间,也喝了几口美酒润喉,然后继续说道:“诸老前辈在东海‘长生矶’一会以后,感觉功力不够,要想到‘万姓公坟’以下,再觅‘幽冥十三经’!而那位坏‘夺魂旗’,在‘庐山小天池会’后,居然也到‘万姓公坟’,有所寻觅,你们武功路数,又复仿佛,岂非证明坏‘夺魂旗’也是来找‘幽冥十三经’!当年得经三人之中,除去诸老前辈不算,另一人如今尚在地阙之中,所以坏‘夺魂旗’本相,遂不揭而明,就是那得到‘第五、七、九、十一’四篇经文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虽然分析得条条有理,使“闪电神乞”诸明,听得不住点头,但他有意无意之间,却始终不曾说出“幽冥神君阎元景!”七字! 而“闪电神乞”诸明,虽然听说昔年所救之人,如今尚在地阙以下,但因“幽冥十三经”经文,既已为人分得,自己不应再起侥幸攘夺之心,遂也未对此人的姓名来历,加以追问! 但就这一点点的阴错阳差,居然平地生波,后文书中,第四“夺魂旗”突现江湖之时,几乎把这位“闪电神乞”诸明,生生断送! 三人正谈得起劲之间,“闪电神乞”诸明眉头一蹙,向方琦说道:“我在‘万姓公坟’,把第三‘夺魂旗’,及坏‘夺魂旗’追得不见以后,因无事可做,想起‘玄阴教’近来恶迹颇多,遂跑到此处,觅机斗斗‘八指飞魔’,及‘鸠杖神翁’两个老怪,才与你们巧遇,但两个老怪,风闻已往罗浮山‘万梅谷’‘笑面阎婆’孟三娘之处,组织什么新‘乾坤五绝’?……” 上官灵知道“闪电神乞”诸明,对这些情节,尚不明了,遂也尽自己所知,详述一遍,但述来述去,又复想起一桩难解问题,皱着眉头,向方琦说道:“方老前辈,我先疑心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既会‘闪电身法’,定是诸老前辈所扮!但如今诸老前辈真相说明,这种猜测,自然不攻而破!到底这位怪老头儿是真是假?” “闪电神乞”诸明诧然问道:“‘逍遥老人’钟离哲,会用‘闪电身法’?” 上官灵点头一笑,轻身飘离所坐树枝,在升空一飘一闪,又复飞回原处,含笑说道:“我偷学得不大高明,但样子却差不多!” “闪电神乞”诸明,皱眉摇头说道:“上官老弟虽然火候尚差,却奇妙无比,比我那种‘闪电身法’,高得太多!你若非有这套绝学在身,哪里接得住‘玄阴教’‘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合手联攻的三十照面?” 上官灵皱眉说道:“就因钟离老人这种身法太妙,才把我弄得如坠五里雾中,要说钟离老人是假,举世之中似乎寻不出这高好手!要说钟离老人是真,则‘九毒书生’姬天缺当年被他收服,怎会不认识,而又把真的钟离老人,请将出来,听他命令,作他傀儡?” 方琦知道这些事,复杂错综,玄奇莫测,在未曾得到正确头绪,抽丝剥茧,细细研判以前,越想越会钻到牛角尖中,遂哈哈笑道:“上官老弟,此时何必乱猜!俗语云‘水到渠成’,就拿这人皮面具来说,若非我是他多年老友,认得出举止声音,一口叫破,逼得他得自行揭下人皮面具,谁在事前能认准他是‘闪电神乞’?” “闪电神乞”诸明听方琦这等说法,脸上不由微红,上官灵又忽想起一事问道:“诸老前辈,你也是刚到勾漏山‘落魂谷’中,怎会知道我那位‘银须剑客’方百川师伯,由‘北剑’蒲琨传了他二十四手‘回风剑法’,在‘脂粉阎罗’孙翠翠手下,找回场面而去?” “闪电神乞”诸明笑道:“我虽然仅比你们早到片刻,但系暗地直赴‘落魂谷主坛’,在探悉司空曜、谈白水两个老怪不在勾漏山中,正考虑是否出手之际,便见‘流云堂主’柳东萍,以飞鸽传书,报告你们为了营救‘银须剑客’方百川,特来‘玄阴教’寻事,柳东萍业已让你们直接往‘销魂谷’内,与‘脂粉阎罗’孙翠翠会晤等语。代理教务的‘芙蓉剑客’靳潜龙,得讯以后,认为善者不来,深恐孙翠翠独力难支,遂传‘玄阴北斗令’,把你们接进‘潜龙堂’内!我也就在靳潜龙与‘大风堂’堂主萧适,商量如何处置此事之际,听出是‘东僧北剑’,曾经联袂同到‘玄阴教’中,因厌恶孙翠翠那等自大骄狂,遂由‘北剑’蒲琨,暗地教方百川一套威力颇强的‘回风剑法’,斗败‘脂粉阎罗’,找回场面,然后才随‘东僧北剑’而去!” 上官灵听说自己的方师伯,是随“东僧北剑”而去,自觉宽心,但“闪电神乞”诸明却眉头微蹙,向方琦说道:“小弟此时尚不愿以昔日面目,示诸武林旧友,且待这些真真假假‘夺魂旗’的哑谜全部揭开以后再说!明岁‘元宵大会’,自然要往罗浮观光,但如今才仅腊月初九,这所剩的月余光阴,先去天台,只恐赶不及与‘南笔西道’等人见面,即赴罗浮,则似乎又嫌太早!不知方兄何高见?” 方琦尚未答言,上官灵业已笑道:“‘罗浮元宵大会’,诸老前辈自然非去参与不可!因为坏‘夺魂旗,另组新‘乾坤五绝’,则旧‘乾坤五绝’,只剩下‘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四人,你若加在其中,便又复凑足了‘五绝’之数!”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摇头叹道:“观光则固为所愿,但欲如上宫老弟之言,要我真个觐颜跻列‘乾坤五绝’,诸明未免惭愧……” 上官灵不等“闪电神乞”诸明说完,又复笑道:“诸老前辈仁心绝艺,及那等神出鬼没行径,委实无愧‘乾坤一绝’之称,何须如此谦抑,何况你们好坏‘夺魂旗’正式见面以下,或者可把真‘夺魂旗’也引出来!‘新旧乾坤十绝’,大会罗浮,再加上真的、好的、坏的,三位‘夺魂旗’,岂不轰动江湖,艳传为武林中空前盛事!” “闪电神乞”诸明不禁听得有点悠然神往,上官灵越发得意笑道:“但坏‘夺魂旗’刁恶绝伦,那身份如谜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又是一个精灵古怪到了极点的老滑头,晓得他们会怂恿‘笑面阎婆’孟三娘,埋伏些什么恶毒布置?我们事先略为早到罗浮,暗中察看察看,或有大益!再说我还想在明年正月十五会期之前把我那陷身‘罗刹教’下的常碧云姐姐,救出来呢!” “闪电神乞”与“仁心神丐”二人,均觉上官灵胆大心细,所说颇有道理!遂一齐同意,先往罗浮。路途之中,上官灵又向“闪电神乞”诸明笑道:“诸老前辈,我要向你要求一事!” “闪电神乞”诸明问道:“要求何事?是不是看中了我所会的那一套武功,想……” 上官灵神色郑重地摇头答道:“我在短短期间,所获奇遇,及蒙诸位老前辈错爱,传授武功太多,又都是些深奥绝学,一时实在无法消化,故而不敢再复妄贪!只是觉得诸老前辈仰慕真‘夺魂旗’的刁钻古怪,诡奇灵妙武学,及神出鬼没,飘忽无迹行踪,均无妨刻意仿效!但不可不必连他冷冰的语气,阴森森的鬼笑,也一齐学在其内!所以我想请你以后除非不笑,要发笑时,便是正大光明,发自丹田的哈哈大笑!” 上官灵这一席话,把“闪电神乞”诸明,说得佩服无已,果然伸手连拍上官灵肩头,声发丹田地哈哈大笑说道:“上官老弟我看你才真是‘乾坤一绝’!这次罗浮之行,由你做主帅,我与方兄,敬听发号施令!” 说到此处突然把神色一正,目光凝注上官灵,缓缓说道:“老弟你也听我一句逆耳忠言,凡属过份灵巧之物,及过份聪颖之人,必然易遭天忌,老弟先后天禀资质,实是罕世神童,所以你不愁名无所就,不愁艺无所成,但须特别留心修积福德,才可有始有终,在武林中独放异彩,成为一代大器!” 上官灵听出这位“闪电神乞”语重心长,不由一身冷汗,唯唯受教! 他们一行三人,自勾漏山赶赴罗浮,当然免不了在“元宵大会”以前,与坏“夺魂旗”、钟离哲等,先有一番勾心斗角!但这些诡奇情节,暂时移至后谈,笔尖先掉到即将前往“万梅谷”,赴约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身上! 广东罗浮山中,群豪荟萃,浙江天台山内,此时也自盛会难逢,在吟风嶂弄月坪上,顷杯纵饮,谈笑风生的,除了南北东西“乾坤四绝”以外,还有新自“玄阴教”内脱险的“银须剑客”方百川,与上官灵的受业恩师,“南疆隐侠”谢东阳,两位旧交好友,互叙述别来经过! 原来“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自庐山“小天池”,与坏“夺魂旗”订了元宵之约以后,便即同返诸葛逸另一住所,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 诸葛逸那两句不离口边的:“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说的全是实话,这时上官灵的受业恩师,“南疆隐侠”谢东阳,也已自诸葛逸雁荡山大龙湫瀑布旁边的草屋之中,移居天台,苦练“混元气功”,如今“南笔西道”同来,在这两位绝代高人相助之下,自自然然地,功行便告完满! 谢东阳功行一满,争胜之心,反而大减,向“南笔西道”“乾坤双绝”笑道:“小弟幸得附交骥尾,多蒙提携,武学一道,才算稍有成就!但日来静坐之余,名心忽淡,嗔念不生,故而明岁元宵,只是随缘观光,决不再与坏‘夺魂旗’,争甚闲气!并嘱咐劣徒灵儿,勿骄勿纵,好自修为,便要依旧回隐南疆,善葆真如,永不出世的了!” “南笔”诸葛逸拊掌笑道:“谢兄静中生慧,这才是莫大进步!世间能有几人,参透武学真谛,放得下名利之心,跳得出是非之外!不过这种境界,绝不是人人能到,否则茫茫宇宙,莽莽江湖之中,正义谁张?邪魔谁灭?国法保障以外的老弱善良,岂非将无噍类?所以常言说得好:‘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我们行侠一生,此次‘元宵大会’,若能再将几个老魔制服,便可仰无愧于天,俯无怍于地,把扶持江湖正义之责,付诸后人,利用余年,为自己打算打算,摒绝万缘,参究性命交修武林上道了!” 天痴道长与谢东阳听得不住点头,诸葛逸又复笑道:“至于谢兄那位高徒上官灵老弟,则不但资禀奇好,缘会犹多,大可造就成未来领袖武林,克制群魔的人物!不过他年纪太轻,成就不宜过速,身上那些武学,目前已足够应用,所以元宵大会以后,诸兄且莫再受真传,因为我等虽然归隐,但南北东西,所居不变,十年八年以内,亦极难尽万缘,我想规定上官灵每过两年,参谒我们其中一人,用这段期间的所积的功德,换取一桩绝学!如此则十年而后,可望大成,气质心胸,也会陶冶得逐渐开朗纯良,不像现在在刁钻古怪之中,总难免有几分飞扬浮躁的了!” “南笔”讲得头头是道,谢东阳自然又是佩服,又是感激!三人遂在吟风嶂弄月坪暂居静待元宵会期,而“南笔西道’因为看出对手新“乾坤五绝”之中,那位名满天下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十分难斗,遂欲把天痴道长的“太玄真气”,与诸葛逸“坎离气功”,互相融会贯通,截长补短,练成一种刚柔互济的和合绝学。 他们不练还好,练来练去,虽然练得两心如一,分合随意,但却发觉天痴道长的“太玄真气”倘若单独施为,不仅威力不在诸葛逸的“坎离气功”以下,甚至尚要略胜半筹! 当年峨嵋金顶较技,彼此秋色平分,“南笔”诸葛逸就是仗着真力稍强,最后石上留记之际,“惊神笔”痕,深入三分,才被武林中艳称为“独秀乾坤,艺冠五绝!” 如今见天痴道长所练“太玄真气”,居然高出自己,不由想起“庐山小天池会”上,仿佛听得“逍遥老人”钟离哲,说得一句:“‘西道’可能比‘南笔’还要难斗”,递把胸中所思,对天痴道长说出,并微笑问道:“金顶别后,痴道士功力突进,是不是被那钟离哲说对?阿尔金山十年静修;‘无字真经’大有所得!” 天痴道长事前确实不曾想到自已的“太玄真气”,会高过“南笔”诸葛逸的“坎离气功”。低头沉思颇久,桄然说道:“‘逍遥老人’钟离哲的确高明,他居然到手一翻那册‘无字真经’,便看出‘达摩尊者’,的留经之意!” 诸葛逸听不懂天痴道长所云,含笑问故。天痴道长叹一声说道:“昔时‘达摩尊者’,面壁九年,静能生慧,慧能生力!可叹我十余载阿尔金山闭关苦参,两倍‘达摩尊者’昔时面壁年数,但得益而不自知,却被钟离哲一语道破其中妙谛,岂不令人惭愧无以?” 说到此处,见诸葛逸脸上-片忻羡神色,遂又呵呵大笑道:“诸葛穷酸放心,如今真气内力方面我虽藉苦参‘无字真经’之故,勉强步武,但你那融汉赋唐宋诗词元曲于一炉,文武合一,好绝天人的‘生花七笔’,依然是‘独秀乾坤,名冠五绝’!” 诸葛逸失笑说道:“痴道士怎把我看得如此小气?说句老实话,‘乾坤五绝’,各有奇能!当年峨嵋金顶,那等狠拼,尚且分不出胜负输赢,谁敢凭一两手独门功夫,就自诩‘独秀乾坤,名冠五绝’?……” 诸葛逸话犹未了,吟风嶂上,传下一阵洪钟似的爽朗笑声说道:“是谁‘独秀乾坤,各冠五绝’?诸葛逸穷酸真敢吹出如此大气么?” 诸葛逸虽然听出口音不生,但因自己久不与江湖好友盘桓,方在思忖来者之际,天痴道长业已低声在他耳边笑道:“是那‘长生矶’陆沆,无家可归的醉和尚!” 诸葛逸闻言遂一阵长笑,朗声吟道:“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诸葛逸不仅名逊‘西道’,并且也在你这醉和尚以后呢!” 话音方落,吟风嶂上,又有一个清朗口音,纵声狂笑说道:“照你这等说法,江湖人称‘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南笔’是不是一定压盖‘北剑’?诸葛仁兄,你那枝‘惊神笔’,真就能胜得了我蒲琨手中这柄‘三指剑’?” 四条人影,宛如陨星飞电般的,自吟风嶂上,直泻弄月坪头,当先落地的是肩背大酒葫芦满面笑容的“东僧”醉头陀,与身材矮胖,背插“三指剑”的“北剑”蒲琨,跟在“乾坤双绝”以后纵落的则是谢东阳的老友,“银须剑客”方百川,及“北剑”之子蒲铿二人! 天痴道长见“东僧北剑”齐来,知道为蒲铿手快在七里山前,抢杀“黑手天王”熊六,所引起来的那桩无谓闲气,定已消除,遂一阵哈哈大笑,为不曾见过之人,互相引见,落坐各觅知交,畅叙别来情况! 谢东阳曾听天痴道长说过方百川被掳主事,心中颇为老友担忧,如今见他居然无恙脱险,遂在与“北剑东僧”,及蒲铿等人见礼以后,细问方百川自勾漏山“玄阴教”中脱身的经过。 方百川一捋银须,微笑说道:“小弟自被两名下流滥贼,用迷香暗器迷倒,陷身‘玄阴教’内以后,因天痴道长有话关照,司空曜、谈白水遂不敢对我十分为难,只软禁在‘销魂谷’的‘飞虎堂’内!只是那位‘飞虎堂主’,‘脂粉阎罗’孙翠翠,骄狂无比,气焰太高,神情言辞之间,颇令人难以忍耐!幸亏‘东僧’大师,与天痴道长东海同舟之时,听道长说过此事,遂在陪‘北剑’蒲兄贤乔梓,作罗浮山前‘万梅谷’之行以后,齐到‘玄阴教’内,欲对小弟加以援手!蒲兄一来欲使小弟略挽颜面,二来也讨厌那‘脂粉阎罗’孙翠翠的骄狂气焰,特地与‘东僧’醉大师均不露面,只是暗中传了小弟一套威力极强的‘回风剑法’,斗‘脂粉阎罗’,脱身‘销魂谷’外!所以方百川身陷‘玄阴教’,居然还是因祸得福呢!” “北剑”蒲琨闻言,微笑说道:“一套剑法小事,方兄何必在怀!倒是那位‘脂粉阎罗’孙翠翠面上凶相毕露,死色已呈,我们虽仅对她略加警戒,但我料她在最近期间,必然惨罹杀身之祸!” 谢东阳自“西道南笔”在庐山“小天池”与坏“夺魂旗”等人订约归来,告知与上官灵分手之事,便料定上官灵不是先跑到广东罗浮,设法营救被孟三娘掳去的常碧云,便是前往“玄阴教’中,欲对方百川加以援手!如今既遇方百川,自然免不了探询可曾见过上官灵,方百川摇头笑道:“谢兄这位高足,胆大淘气得无法拘束,但以他那等机灵福泽,却也不必加以拘束!罗浮、勾漏两地,均不曾见他踪迹,可能途中又有奇逢!据‘东僧北剑’两位,在孟三娘之处,所得讯息,‘新旧乾坤五绝’,明岁元宵,大会罗浮,到那时还怕你们师徒,不见面么?” 谢东阳默然无语,“南笔”诸葛逸笑道:“‘逍遥老人’钟离哲、坏‘夺魂旗,、‘笑面阎婆’孟三娘、‘八指飞魔’司空曜四人,再加上‘鸠杖神翁’谈白水,或是‘玉箫郎君’潘午,他们那新‘乾坤五绝’,倒是不仅齐齐整整,并还多出一名候补好手!而我们这‘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以外,却尚少一人,谢兄如今‘混元真气’已成,凑个数儿好么?” 谢东阳含笑逊谢说道:“‘夺魂旗’双现江湖,坏‘夺魂旗’既属新‘乾坤五绝’方面,则诸位自应请那好‘夺魂旗’补缺,才最称恰当!小弟虽蒙诸葛兄,及天痴道长鼎力相助,侥幸练成‘混元真气’,但一来名心已淡,二来功行毕竟尚弱,此次随缘观光罗浮元宵盛会以后,便将永隐南疆,不再涉身武林锋镝的了!” 天痴道长拊掌大笑说道:“江湖人物,无不好名,谢兄能够跳出此关,足见高明已极!我也知道以好‘夺魂旗’补缺,最为恰当,但茫茫海角,莽莽天涯,元宵之期就在目前,却到何处去找寻那位行踪飘忽,隐现无常的仁兄踪迹?这样好了,倘若好‘夺魂旗’也得悉‘元宵大会’之讯,赶到罗浮,谢兄便不必出手,否则你就算上一份,让那些魔头们,尝尝新练成的‘混元真气’滋味!” 天痴道长既这等讲法,谢东阳自然无法再推,因眼看业已腊尽年终,元宵为期不远,一行老少七人遂离开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齐往广东罗浮进发。 众人算好时日,于正月十四,进入罗浮山境,但才仅越过一两重峰壑,离孟三娘所居的“万梅谷”,尚有相当路程之际,路旁峰壁半腰,一声欢呼“师傅”,那位小侠上官灵已向谢东阳身前扑落! 谢东阳挽住上官灵双手,正欲细问这位多时未见的爱徒,别来究有多少奇逢之际,上官灵已失笑道:“师傅,等会儿我再向你禀告一切,及拜见诸位尊长,先要与诸葛老前辈,及天痴道长,说几句话!” “南笔西道”听出上官灵话中有话,遂把他拉到一边,由诸葛逸笑问道:“你这刁钻小鬼,是不是得了到孟三娘等的什么重大机密?” 上官灵摇头笑道:“诸葛老前辈,你这一卦算得可不如三国时代的孔明先生!我以前不是禀告过你们,曾经遇到一位‘洞中老人’传授我‘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招,去试验真假‘夺魂旗’,并说要送我两样东西,给二位老前辈一看,便知道他的姓名来历么?” 天痴道长因不知“洞中老人”,被九华山崩,长埋地底之事,故而不甚诧异地伺道:“是不是这两样东西,已经为你所得?” 上官灵微笑点头,自怀中取出两个小小纸包递上,“南笔西道”接过打开看时,包中各有一根似毛非毛,似发非发之物!这两根非毛非发之物,把上官灵看得嘴角一撇,眉头略蹙,心想“洞中老人”怎似对自己开甚玩笑?但“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两位名震乾坤的绝代高人,一看之下,却互相满面通红,大为惊疑羞窘! 原来“南笔”诸葛逸认得其中-根,竟是自己“天字第一号”“惊神笔”上的一根笔毛,“西道”天痴认得另外一根,却是自己独门兵刃“长尾云拂”之上的一根马尾! 以“南笔西道”这等身份,居然被人在“惊神笔”上,拔去一根笔毛,“长尾云拂”之上,拔去一根马尾,而毫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发生?岂不使这两位几乎自诩举世无敌的“乾坤双绝”,脸上讪讪的有点哭笑不得! “南笔”诸葛逸把两道从来不曾蹙过的眉头-蹙,向上官灵仔细盘问他在九华山幽谷秘洞,遇见“洞中老人”经过的各种琐碎情事,天痴道长则闭目低头,深自思索! 天痴道长想来想去,终于想出-线曙光,因为自己与“南笔”诸葛逸同以“长尾云拂”,及“惊神笔”与人动手,简直是绝无仅有之事! 所以在想通脉络以后,突然目中精光一闪,向诸葛逸叫道:“诸葛穷酸,我想出来了,你那一根‘惊神笔’毛,与我这一根‘长尾云拂’马尾,都是二十年前,峨嵋金顶大会上,被人拔去!” 诸葛逸长叹一声,点头答道:“痴道士猜得不错,上官小鬼所遇的‘洞中老人’,才是我们峨嵋金顶所遇的真‘夺魂旗’!” 天痴道长也颇同意诸葛逸这种看法,但上官灵却两手乱摇地急急说道:“不对,不对,‘洞中老人’不是真‘夺魂旗’!因为我在‘庐山小天池会’后,便去寻他赴约,但找到九华山幽谷中,‘洞中老人’所居秘洞已被崩山乱石,长埋地底!而目前除了好‘夺魂旗’以外,又出了第三个‘夺魂旗’呢!” 诸葛逸听说又有第三位“夺魂旗”出现,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怪事太多,遂向上官灵皱眉问道:“你说这两个纸包,是‘洞中老人’所赠,它既为崩山乱石,长埋地底,却又怎会遇见你呢?” 上官灵微笑说道:“这两个纸包,不是‘洞中老人’亲手所赠,是在他为崩山乱石所伤,临死以前,转托‘逍遥老人’钟离哲,交给我的!” 天痴道长见上官灵又扯到“逍遥老人”钟离哲身上,不由越发皱眉,上官灵遂请“南笔西道”、“乾坤双绝”,坐在山石之上,听自己叙述得这两个纸包经过! 原来“闪电神乞”诸明、“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与上官灵等三人,到得罗浮山后,诸明本拟探听探听“万梅谷”内虚实,但因坏“夺魂旗”已命“八指飞魔”司空曜,把“罗刹玄阴”两教合并,并将勾漏山“玄阴教”中的一流好手,全数调来,防范得异常严密,不肯轻露痕迹。他只好每日均与老友方琦畅饮快叙,静待“元宵大会”,明面进谷与群邪一会。 他们两位昔日知交,畅叙离情以下,却闷得那生性好动的上官灵时常独自在罗浮山内,踏雪寻梅,但他也深知几个老怪厉害难缠,正邪双方,既已将彻底了断,何必期前惹祸?所以行踪决不接近“万梅谷”口。 但有一日上官灵在远离“万梅谷”的一大片梅林以内,正自操练那种极具神妙的一飘一闪身法之际,突然有人呵呵笑道:“小娃儿资质果然不错,学得已有六七八分像,上次那记耳光,挨得不冤枉吧?” 上官灵闻言循声抬头看去,只见一株老梅的枝桠之间,正坐着那位,令自己又恨又怕又有点敬服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想起上次施展“洞中老人”所传“冤沉海底”奇招,与他动手,挨了一记耳光,及偷学一飘一闪身法之事,不禁脸上微红?知道这位怪老头儿,实在难缠,打既打不过,讲也讲不过,必须善为应付! 眼珠转处,索性也纵上老梅,与钟离老人并坐一处,含笑说道:“老头子,你可知道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坏‘夺魂旗’,是个假的,他叫……” 上官灵话犹未了,钟离老人便脸上根本无甚表情地淡淡接口说道:“他叫什么?是不是叫做‘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眉头略蹙,暗想坏“夺魂旗”是谁,他本来应该知道,何足为奇?但自己就偏不相信,这钟离老人能够事事前知,连好“夺魂旗”的真实姓名来历,也猜得丝毫不错! 遂依然微带笑容地又复道:“你猜得不错,坏‘夺魂旗’是‘九毒书生’所扮,但还有一位好‘夺魂旗’,也不是真货,他的姓名来历,你还能猜得出么?” 钟离老人应声答道:“他叫诸明,外号‘闪电神乞’,名列‘穷家帮三异丐’之首,如今正与另一个缺条腿的方老花子,在右前方幽谷之中,一株梅树下的石上饮酒!” 上官灵素不服人,但对于这位仿佛无所不知的怪老头儿,却不由不服! 只得把自己那些顽皮、捣蛋、古怪、刁钻的花样,暂时收敛,老老实实地向钟离老人,一挑拇指笑道:“老头子果然高明,我还有两个问题,索性问你到底!” 钟离老人递过自己的酒葫芦,让上官灵喝了几口,然后微笑说道:“我先猜猜你还有两个什么问题?大概一个是到底谁是真‘夺魂旗’?另一个则是我的真实姓名来历!” 上官灵惊奇得差点从梅枝上,掉下地来,目光凝注钟离老人,失声说道:“我生来除我师傅以外,从不服人,但对你恐怕却要服一辈子!对,对,对,你猜得全对!请赶快告诉我这两个左想右想都想不通,憋得我心里好不难过的问题,真‘夺魂旗’到底是谁?你又是谁?” 钟离老人看了上官灵一眼,面带微笑地缓缓说道:“第一,真‘夺魂旗’究竟是谁?我猜不出!第二,我就是我!” 上官灵听他这等答法,简直气得有点发昏!心想自己以为他猜不出的,偏偏猜得丝毫不错,亟于想问清楚的,却又答得完全.失望,天下事未必如此巧合?看来这钟声老人,确实刁钻入骨,奸得像鬼! 若对别人,上官灵早已冒火!但面前这位,不仅论武功比自己高,论经验比自己深,连心机也比自己多,论嘴皮更比自己刻薄!试问他这把无明业火,如何冒得上来?所以上官灵两道剑眉,几度连轩,终于自行平息!暗想真“夺魂旗”是谁?也许人家确实猜不出来,还是暂是撇开这项问题,先把钟离老人本身,弄清楚了再说! 遂又喝了两口酒,略压心头闷气,向钟离老人,继续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既猜不出,我们便暂时不谈!但你答复我第二个问题‘我就是我’,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你非冒牌?就是真正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钟离老人一点头,上官灵即行发出一阵极具哂薄意味的大笑道:“我大概又要不服你了?你空白长了这长的一嘴白胡子,和满头白发,怎么还好意思不说真话?” 钟离老人听出上官灵话中含意,微带诧色问道:“你不相信我就是住在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上官灵愤然答道:“当然不信,坏‘夺魂旗’既是‘九毒书生’姬夫缺,你就绝对不会是‘逍遥老人’钟离哲!” 钟离老人这次似乎有点不解地,皱眉问道:“为什么呢?” 上官灵眉儿一扬答道:“当年钟离老人收服‘九毒书生’之事,举世皆知,互相传誉,‘九毒书生’姬天缺自己,当然更认识你!所以你,若真是西昆仑的钟离老人,姬天缺决不会把真货当作假货,请克星出来装点门面,以张声势!何况我曾在在鄂东庙以内亲耳听见坏‘夺魂旗’,怪你几乎在那根‘四煞降魔棒’上,露出原形。不过我想‘穷家帮’中,连帮主‘跛仙’朱一奇,及‘阴阳手’莫平一齐算上,也不会有你这等功力!所以起初认准你是‘闪电神乞’诸明,如今诸明既是好‘夺魂旗’,你这位冒牌钟离老人的本来面目,我就猜不出了!” 钟离老人静静听完,点头笑道:“你这番推论,听上去好像蛮有道理,但其实只是对准牛角尖,越钻越深!好在我才是我,你才是你。‘钟离哲’‘上官灵’等姓名,无非便于别人及自己称道而巳!真真假假,昌是非非,此时辩来辩去,均是空谈,等‘新乾坤五绝’,‘罗浮元宵会’后,自然会令你恍然顿悟!” 上官灵见问来问去,依旧是在-个闷葫芦中,问不出丝毫要领!不由眉梢微剔,“老滑头”三字,刚到唇边,尚未出口,钟离老人便指着他微笑说道:“上官小鬼,你眉毛别动!大概不是想叫我‘老滑头’就是想骂我‘老混蛋’?小孩子家,不许太没有规矩,来来来,这两包东西,是我一位老朋友托我交给你的!”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两个小小纸包递过! 上官灵接在手内一摸,包内颇似空无一物?但又不便打开,只得蹙眉问道:“你这位老朋友叫什么名字?这纸包内有东西么?” 钟离老人摇摇头答道:“我这位老朋友,没有名字,一般都叫他‘洞中老人’……” 上官灵听见“洞中老人”四字,不由失惊叫道:“‘洞中老人’?他不是在九华幽谷,惨遇山崩,长埋地底了么?” 钟离老人凄然摇头说道:“‘洞中老人’并没未长埋地底,只是被崩山乱石,砸成重伤!我恰在山崩以后,赶到九华幽谷,可惜这位老友,业已奄奄一息!他临终之前,别无所言,只托我转送你这两个纸包,说是拿给‘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拆开-看,便可知道他的本来面目!” 上官灵想起“洞中老人”对自己的恩德,及昔日确有托物转致“南笔西道”之语,不由目中泪光泫然地凄声问道:“‘洞中老人,老前辈的遗体何在?‘罗浮元宵会’后,我要到他坟前,哭上一场,拜上三拜!” 钟离老人点头说道:“小娃儿总算还有良心,我那老友埋骨之所,就在九华幽谷,谷径第三转折右侧靠峰壁的三株乔松以下,当中松上,并有我手刻字迹,可以辨认!” 上官灵这回倒是规规矩矩地谢过指教,钟离老人暗中不住点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问道:“上官小鬼,他年倘若我死了以后,你哭我不哭?” 上官灵料不到钟离老人会有这么一问,大眼连眨,想了片刻答道:“我向来说老实话,因为你这刁钻古怪老头,武功又高,精神又好,除非遇上山崩海啸那等人力无法相抗的天灾,一时好像还死不了!所以哭你,或是骂你,目前无法回答,要看你究竟是好是坏,及如何做人而定!” 钟离老人闻言感慨无穷地摇头叹道:“做人之道真不容易,要想在黄土埋身以后,有人在坟头流几滴眼泪,都得好好修为!上官小鬼,你这几句话,答得够高!应该设法使那些江湖中的无恶不作之徒,一齐听听,以作他们的当头棒喝!” 说到此处,词锋一转,向上官灵突然哈哈大笑说道:“为人一世,虽然图的是这些生前事业,身后声名,但纵然十年将相,三代公侯,在天地逆旅之间,还不是蜉蝣一梦?所以过分拘泥,也就不必!古人说得好:‘对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我们今日凑巧相逢,不要再谈那刀光剑影的江湖恩怨,以免把这四外梅花,都沾染得俗气起来,我请你喝酒,就对这梅雪争辉的冷艳天香,同谋一醉!” 上官灵真觉得这位钟离老人,有时高得可怕,有时怪得出奇,如今却文雅得绝俗!遂含笑点头,老少二人,在这梅林之中,相互谈笑尽兴而后,始行分散!自行以后,上官灵便日日跑到罗浮山口,等待“南笔西道”等人,想看看那纸包之内,到底包的是什么若有若无的稀罕物件! 一直等到正月十四,才把“南笔西道”等人等来!上官灵一五一十地说明经过以后,却又使“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两位“乾坤五绝”之中的人物,陷入了蹙额苦思,难得其解的沉默情况以内! 因为根据上官灵所说,“洞中老人”业已因伤而死,但“万姓公坟”之役,却又在好坏“夺魂旗”之外,发现了仿佛武功更高的第三位“夺魂旗”!然则“洞中老人”若是真“夺魂旗”,“万姓公坟”所出现的,却系何人?“洞中老人”若不是真“夺魂旗”,“惊神笔毫”及“长尾云拂马尾”,却又怎会到了他的手内? 何况以坏“夺魂旗”是“九毒书生”姬天缺而言,钟离老人确实不可能是真钟离老人,但以他那身玄妙武功而言,则又不可能是假!敌势难明,兵家大忌,“南笔西道”一入罗浮,便坠疑云,不由相互对看一眼,眉头深蹙! 既然揣测不出究竟,只有暂时闷在心中,率领上官灵,回到“东僧北剑”、谢东阳、方百川等一行身旁,仍自往“万梅谷”中出发! 这时“闪电神乞”诸明所扮的好“夺魂旗”,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亦已迎来,彼此礼见之后,“南笔西道”见人数已齐,便遂由天痴道长综合所知情报,请众人提供意见,并推出临时发号施令主帅,然后再进“万梅谷”,与所谓新“乾坤五绝”相会! 众人一致公推“南笔”诸葛逸发号施令,并认为真“夺魂旗”,及钟离老人的种种难解哑谜,均可能是对方故布疑阵,有意惑乱自己心神,最好根本不去理它,各凭所学,一决此会胜负! 诸葛逸见“西道”、“东僧”、“北剑”、及“闪电神乞”诸明等人,其意甚诚,故也不太谦逊,眉头略蹙地深一思索说道:“‘万梅谷’内群魔,除了‘逍遥老人’钟离哲以外,余人都比较容易v应付,所需特别注意的只在对方是否势穷力绌以后,会施展事前暗伏的其他凶谋!今天才正月十四,我们不必匆促,且就这片梅林,静坐歇息一宵,等明日午前入谷,各自提高警觉,严密注视对方主持人物的一切动静便了!” “西道东僧南笔北剑”诸人,在这一片梅林以内,安然静坐,等待元宵正日午前,与所谓新“乾坤五绝”一会!但那位倡议组织新“乾坤五绝”的坏“夺魂旗”,此时却在“万梅谷”中,负手来回蹀踱,胸头万绪如潮! 坏“夺魂旗”的本来面目,果如上官灵听料,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但在这新“旧乾坤五绝”,罗浮久会前夕,姬天缺却为几件心事,深深困扰! 因为据姬天缺所知,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及二十年前,与“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在峨眉金顶,互较绝艺的真“夺魂旗”,本来就是-人!“钟离哲”是他静承昆仑绝顶,参究性命交修无上武功的本来面目。“夺魂旗”则是偶然游侠人间,修积外功的化身而已! 峨嵋金顶会上,“南笔”诸葛逸曾因姬天缺为恶太甚,行踪又极诡秘,遂倡议“乾坤五绝”,合歼“九毒书生”,但钟离哲化身之“夺魂旗”,因生平最好度化恶人,特在金顶会后,恢复本来面目,悄悄寻到自己,一场恶斗之余,江湖中遂盛传“九毒书生”姬天缺,已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收服! 自己因实力不敌,暂时放弃为恶,追随钟离老人以后,发现他有-册武学秘笈,穷极精玄,曾屡请加以传授,钟离老人均云观察自己恶性尚未化尽,拒绝所请!- 来觊觎秘笈,心痒难搔;二来也委实不愿与钟离老人,过那种侣云烟而友鸟兽的淡泊生涯,遂安排了一条毒计,把钟离老人诱到皖南九华山,自己所发现的一条幽谷秘洞之内。 洞中预先安排了极上等无色无味迷药所化的无形氤氲,-钟离老人毕竟高明,人才进洞,便发觉有异,回身一掌,把自己震得飞出一丈三四! 自己知道弄巧成拙,万般无奈,为了保全性命,只得随手按动机钮,放下洞中原设的万斤巨石,使这秘洞除了石壁上一个五寸圆的洞穴以外,永远与世隔绝! 后来巧遇阎元景,共探“九幽地阙”,发现“第五、七、九、十-”四篇“幽冥十三经”经文,自己遂用毒针暗算阎元景夺走经文,隐居太行山,苦心习练“幽冥十三经”中所载武学! 十年以前“幽冥十三经”尚未完全练成之际,却被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看破自己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再现江湖,邀集“少林”智镜禅师、静心方丈、“武当”守一道长、“钱塘双杰”、“长白八雄”等共同下手,直杀得自己身带十七处刀剑之伤,才算脱出重围,逃到贺兰山上,销声匿迹! 九年饮恨,埋首边陲,终于把“幽冥十三经”,四篇经文中的绝学练成,想起“夺魂旗”已被自己长禁九华山腹以内,遂置备人皮面真、骷髅白骨红旗,假冒“夺魂旗”名号,重出江湖,在吕梁山、玉门关等地,快意恩仇,横行霸道! 但谁知除了自己在西北纵横,风闻东南居然也出了个“夺魂旗”,且所行均系善事! 自己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由西北赶向东南,并特地先到九华山秘洞,查看“逍遥老人”钟离哲,也就是真“夺魂旗”,是否还在洞内? 看清秘洞无恙,人犹被禁,这才略为放心,等到东海归途巧遇见“闪电神乞”诸明,两人脾胃相投,自己知道钟离老人的真正容貌,世所不知,遂请这位“闪电神乞”假扮钟离老人,以吸引孟三娘、司空曜等,组织新“乾坤五绝”,俾壮声势!但庐山“小天池”,与“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一会之后,彼此虽然尚未直接动手,业已看出“乾坤五绝”,个个名不虚传,自己除非再有奇逢,若以目前功力,欲与“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人争胜,仍无绝对把握! 所以庐山事了,立即赶奔九华,准备用最毒辣的手段,威胁“逍遥老人”钟离哲,把他身边那册奇幻无匹的武学奇书交出,否则即以炸药崩山,使其长埋地底! 哪知赶到九华,居然山谷已崩,自己怀疑钟离哲乘隙逃出,不惮辛苦,仔细搜查,竟在三株乔松以下,发现一座新坟,松上并镌有“洞中老人之墓”字迹,显系钟离哲已死,被不知他来历之人,掩埋骇骨! 就算这样,自己仍不深信,直等开坟见骨,并见坟内留有钟离老人在洞中所着十余年的破烂长衫,才确定当世之中,从此已无真“夺魂旗”踪迹! 但最令人难解的是,自己既在九华逼取秘笈失意,遂跑到“万姓公坟”之上,要想找寻“九幽地阙”门户,再觅“幽冥十三经”的其他九篇经文!谁知竟会巧遇那位武学路数,与自己极其相似,功力也差不许多的好“夺魂旗”,一番狠斗,胜负难分,彼此协议较量“夺魂金针”之下,却又把第三位“夺魂旗”引出! 真“夺魂旗”已死,坏“夺魂旗”是自己假扮,好“夺魂旗”的本来面目,尚未得知,这第三位“夺魂旗”,又从何来?撇开他使自己与好“夺魂旗”,追赶不上,飘忽如鬼的轻功身法不谈,单单那手用“夺魂金针”针尾红绸,卷取自己与好“夺魂旗”一人一枚“夺魂金针”,从来罕见的绝世手法,便使自己事后为之忧疑多日! 第三“夺魂旗”出现之事,固然令人难解,但自己弄来那位,自称“闪电神乞”诸明的冒牌钟离哲老人,却令人更觉悬心! 因为初见此人时,除了轻功极好以外,其他均平平无奇,如今却怎的发现他不论武功机智,均越来越高,而高得仿佛不应是区区的一名“穷家帮”中的“闪电神乞”所有? 无论此人究竟是否“闪电神乞”,他既有如此机智武功,为何甘心听从自己指挥,竟作一名傀儡人物? 明日就是元宵会期,据手下密报,山口所设桩卡,业已发现“西道东僧南笔剑北剑”等人进入罗浮,想正觅地休息,静待明日赴约。强敌已临,而自己倡组的所谓新“乾坤五绝”之中,孟三娘忽然甘弃罗浮基业,率徒隐迹,苦练神功,以待日后再与武林群雄,互争一日之长!冒牌的钟离老人,又有点令人生疑,兆头岂非大为不妙? 想来想去,“九毒书生”姬天缺,终于宽慰自己,决定明日会上,先倚仗所得“幽冥十三经”中几种诡异神功,与“西道南笔”等人一拼,若有胜算,当然最好!否则便狠心辣手地施展冒牌钟离老人、司空曜、谈白水等,全不知情的秘密手段,把敌我双方,索性来个一网打尽! 姬天缺来回蹀踱,边行边想,但踱到山径转折之处,突然瞥见“天香坳”口一株梅花树下的青石以上,坐着一位白衣老人! 老人背影才一入目,姬天缺便是认得自己正对他生疑的冒牌钟离老人,心念忽然一转,暗暗摸出一把骷髅白骨红绸的“夺魂金针”,抖手一发三枚,全打的是钟离老人的右肩,并等金针出手以后,才故意阴森森地喝道:“何人斗胆,敢妄入‘万梅谷天香坳’?” 话音才出,三线金光,业已到达对方右肩,就在这种眼看必中的情形之下,钟离老人突然身形一偏一仰,肩头一靠青石,倏地横移六尺起立,转身笑道:“‘夺魂旗’兄,‘乾坤五绝’之中除了你以外,其余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人,均已到达罗浮,我们不商量明日如何应敌之策,怎么反而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你这‘夺魂金针’,威震江湖,我可有点吃不消呢!” 姬天缺在冒牌钟离老人、司空曜、谈白水等人之前,始终是以真“夺魂旗”自居,如今听了钟离老人末后的两句话,不由人皮面具以内的脸上,微觉发烧,勉强笑道:“我由山径转过,只看见一角衣襟,以为是‘南笔西道’那些老鬼来此捣乱,才出手略加招呼,谁知险些误伤诸兄!不过诸兄身法灵妙,我那几枚小小金针……” 钟离老人不等“九毒书生”姬天缺说完,便即哈哈笑道:“‘夺魂旗’兄,你怎的也捧起我来,我除了轻功尚好以外,就只那根‘四煞降魔棒’,尚略有信心,其他什么真气内力,便不登大雅之堂,全靠变戏法似的,运用机智,骗人罢了!” 姬天缺顺着钟离老人的话头说道:“‘穷家帮’的‘打狗棒法’妙绝汪湖,但我却始终无缘瞻仰,诸兄如若有兴……” 钟离老人又复接口笑道:“既是‘夺魂旗’兄,要看这套棒法,理应献丑,不过棒招名称太俗,未免与这当空皓月及四外梅花,有些不配呢!” 说完便自腰间取出那根色呈黝黑,伸缩自如的“四煞降魔棒来,施展了一套奇幻无伦的“打狗棒法”! “九毒书生”姬天缺,是大大行家,看出钟离老人这种东一指、西一指,仿佛飘飘无力的杖法,果然变化无穷,极具神妙!心头疑云,又不禁略减几分,心想“打狗棒法”,是“穷家帮”的镇帮绝学,对帮外人向不轻传,这冒牌的钟离老人,既有“四煞降魔棒”,又会“打狗棒法”,可能确是“穷家帮”第一好手,“闪电神乞”诸明!不过生性谦逊,深藏不露,真实武功并不在所谓名震八荒“乾坤五绝”之下而已…… 疑云虽减,疑念犹存,姬天缺在拍掌称赞钟离老人棒法以后,说道:“明日之会,决不能先挫锐气,我想请诸兄借‘逍遥老人’盛望,以及你自己所擅的绝世轻功,及神妙棒法,先予对方当头棒喝!你看‘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之中,哪一个比较好斗?” 钟离老人笑道:“‘乾坤五绝’既然彼此齐名,武功想必差不多少?明日他们哪一个先下场,我便先斗那个,并绝不让你失望就是!” “九毒书生”姬天缺见钟离老人如此答话,遂觉得自己对他,实是多疑,微微含笑说道:“‘天香坳’下,分五处埋藏的地雷火药,千万不可泄露给对方知晓!明日万一斗不过‘西道南笔’等人,你一见我以‘满天花雨’手法,撤出‘夺魂金针’,便立即悄悄走至‘清音轩’,点燃引信。因为这种布置是乘司空曜、谈白水回转勾漏山把‘玄阴教’下好手调来此地之时所为,故而事先也不必通知两个老怪,以免我们四位主人,同时离开,易引对方生疑,反而弄得功亏一篑!” 钟离老人闻言,点头说道:“对对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们自己有人在场,‘西道南笔’再怎样聪明,也猜不出会突爆地雷火药!‘砰’然巨响以下,不仅‘乾坤五绝’成灰,连‘玄阴教’正副两位教主,也已化作冤魂屈鬼!那时你掌罗浮,我霸勾漏,享受享受现成基业,再不做什么沿门托钵的老叫化了!” “九毒书生”姬天缺听这冒牌钟离老人与自己处处同心,再想到自己另外所安排,连冒牌钟离老人都不知道的恶毒神妙布置。不由怀疑尽解,雄心勃发,仰天一阵森森阴笑,只笑得仿佛当空皓月,都略减清光,四外梅花,也含香不吐,成了一片凄迷景色! 浮云掩月,长夜漫漫,等到东方吐霞,七彩轮升,已是“新旧乾坤五绝”,较艺罗浮的元宵正日! “南笔”诸葛逸统率“西道”天痴、“东僧”醉头陀、“北剑”蒲琨、“闪电神乞”诸明、“南疆隐侠”谢东阳、“银须剑客”方百川、“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北剑”之子蒲铿,及小侠上官灵等一行十人,于正午时分,缓步抵达“万梅谷”口! “九毒书生”姬天缺也与“逍遥老人”钟离哲、“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以及“玄阴教”下的“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天风堂”堂主“不坏金刚”萧适、“流云堂”堂主“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等人,在谷口迎接! 双方见礼以下,“西道南笔”等人目光,全着重在“逍遥老人”钟离哲身上,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却对那位依旧作“夺魂旗”装束的“闪电神乞”诸明,特别注意! 众人进得“天香坳”,分宾主落坐以后,“九毒书生”姬天缺因新“乾坤五绝”原推钟离老人主盟,遂微施眼色,钟离老人点头会意,向“南笔”诸葛逸等人笑道:“诸葛兄,这‘天香坳’原主人,‘笑面阎……” “笑面阎婆孟三娘”七字尚未说全,便听空中连声鸟鸣,自那千仞峭壁顶端,飞落一只大仅如鹰的翠羽怪鸟! 翠鸟飞到众人所坐之处,回头用钢钩似的鸟喙,微啄翅根,飘飘落下一封柬帖,便又长鸣几声,冲霄直上,隐入云雾之中不见! 上官灵眼快手快,一见柬帖飘落,身形微晃,便纵起半空,抄住一看,只见封面写着:“孟非烟字奉‘乾坤五绝’!” 他知道“笑面阎婆”孟三娘,小字“非烟”,遂把这封柬帖,呈缴“南笔”。 诸葛逸等人,因不屑于先行探听新“乾坤五绝”方面虚实,所以均不知孟三娘师弟,早离罗浮之事!本来见无地主在座,已略生疑,再见竟由翠鸟传书,诸葛逸遂眉头微蹙地拆开一看,柬上写着一笔龙飞凤舞的怀素草书道:“‘乾坤五绝’,宠降罗浮,孟非烟与师弟潘午,及门下诸弟子,本当扫径候教!然奈以要事相羁,遂只得暂时抛弃‘万梅谷’基业,期以三年,孟非烟重树‘罗刹教’之时,定仍遣翠鸟传书,邀约天下英豪,盛会罗浮,各显艺神功,夺取‘武林盟主’之位!专此奉书,余不一一!” “南笔”诸葛逸看完,冷笑一声说道:“孟三娘真正心高气傲,新‘乾坤五绝’犹不屑为,她要在三年以后,与我们争夺什么‘武林盟主’之位!” 说完,便将柬帖传观,传到上官灵手上已是最后一人,他看完面对钟离老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笑道“你们不是要组织新‘乾坤五绝’,来场‘乾坤十绝会罗浮’,震动天下的连台好戏么?如今孟三娘师姐弟这一扯腿,不仗你们那所谓‘新乾坤五绝’,组不成功,连‘乾坤十绝’也少一人,变成了‘乾坤九绝会罗浮’,这场架可怎么打呢?你看我们这边整整齐齐坐着‘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 “九毒书生”姬天缺目光电扫坐在“东僧”醉头陀肩下的“闪电神乞”诸明,一阵森森阴笑说道:“他也配叫做‘夺魂旗’?” “闪电神乞”诸明本来也准备针锋相对地,还他一阵嘿嘿阴笑,但忽然想起上官灵劝告自己之言,竟改成一阵哈哈大笑,拔出自己那根缩自如,尚漆作黄色的“四煞降魔棒”来,扯成三尺来长,并挂上一面骷髅白骨红旗,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叫道:“我不是‘夺魂旗’,难道你是‘夺魂旗’么?” “九毒书生”姬天缺勃然大怒,因“万姓公坟”一会,业已约略试出对方身法虽较灵巧,但功力略逊自己,所以毫无所怯地,也自身边取出那根仿造的“风磨铜棍”,挂上一面骷髅白骨红旗,刷然展处,卷出一片寒风,眼望“闪电神乞”诸明,厉声叫道:“‘万梅谷’中,只合互见真章,各拼性命,不是斗口巧辩,弄舌张牙之地!你我且凭手下功夫,分一分谁真谁假!” “天香坳”内群雄,见两位“夺魂旗”先欲一拼,均不便相拦,也不愿相拦地个个静默无声,凝神以待这场“‘夺魂旗’恶斗”的精彩好戏上演! 众人是坐在一座宽敞茅亭以内,上官灵因年龄班辈最小,座位恰在亭边,无意之间偶然往亭外那片有流泉飞瀑的陡削峭壁上一瞥,便自神色突变地,起立向“九毒书生”姬天缺摇手说道:“你不要凶,光凭方才两阵笑声,我们这边这位,他比你光明磊落,好听得多!要谈到真假方面,我们这边这位,确实不是真‘夺魂旗’……” “九毒书生”姬天缺听到此处,人皮面具以上的嘴角之间,不由浮起一丝得意微笑! 上官灵见状微微一晒,继续说道:“你何必这早得意?你也不是真‘夺魂旗’,但真‘夺魂旗’此时必然巳在这罗浮山‘万梅谷天香坳’中!喏喏喏,你看见那片陡削壁以上,所插才是那杆当年峨嵋金顶会‘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真正以‘风磨铜’所铸’夺魂旗’么?” 上官灵这这一番话,听得茅亭以内,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正邪双方十六位绝顶豪雄,全都大吃一惊,一齐起身走到亭外,往他所说那片峭壁以上看去! 只见在离地四丈二三的一株老梅,与挂壁飞流之间,上次新“乾坤五绝”各显绝艺之时,“逍遥老人”钟离哲用大笔,所书的那个“绝”字以上,果然插着一根金黄铜棍,尖端并挂着一骷髅白骨红旗,迎风飘拂! 上官灵好奇之心最切,眼看似乎自己千想万想,均想不透彻的真“夺魂旗”,即时出现,意忍不住地突展轻功,一纵四丈有余,直向峭壁上所插的那杆“夺魂旗”扑去!谢东阳见爱徒功力精进,自极高兴,但如此好事,却不禁眉峰微聚!然因当着对方群邪,也不便出声呵责,只得凝神观看动静! 上官灵扑上峭壁,竟运用真力,把那杆“夺魂旗”拔在手中,细一观看,便自掉头纵落,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大声笑道:“真‘夺魂旗’确实比你高明得多,人家这面红旗以上所画的白骨骷髅,并不代表残酷好杀,而是隐寓劝世之意呢!” “夺魂旗”上的“白骨骷髅”,怎会含有劝世之意?亭内群雄,包括文武兼资,学究天人的“南笔”诸葛逸在内,也觉得无从猜测! 上官灵见状笑道:“人家这面红旗中的两根交叉白骨,一根以上,绣着一个小小‘王’字,另一根以上,则绣着-个小小‘侯’字,那具骷髅以上,也绣着‘红粉’两个小字!这岂不是表示历代王侯,无非白骨,倾城红粉,尽是骷髅,莽莽人生,也只不过是一面飘飘荡荡的旗帜而已!秦皇旄节,汉武旌旗,百代而还,空空安在?来来来,为了证明这才是当年峨嵋金顶的真‘夺魂旗’,请哪位前辈下手试一试这根旗杆,可是真正的‘风磨铜’所铸?” 上官灵话音方落,“东僧”醉头陀僧袍一展,人起半空,哈哈笑道:“二十年前,这杆‘风磨铜夺魂旗’,曾以-式‘横杖挑云’,硬接我‘龙虎钢环’力逾千斤的‘开山劈石’!如今‘风磨铜宝旗’,神威依旧,昔年老友出身份,却扑朔迷离!来来来,我们何妨旧戏新排。上官灵,你凝足真力,用一式‘横杖挑云’,再接我‘龙虎钢环’的‘开山劈石’!” “东僧”醉尖陀这一纵,纵得极高,不但说完人落,连跟百炼精钢所铸的“龙虎钢环”,也均撤在手中,果然以一式“开山劈石”,双环并举,照上官灵当头猛砸! 上官灵知道“东僧”醉头陀此举,一来为了试验这杆“夺魂旗”,是否真是“风磨铜”所铸;二来也有探测自己功力之心,遂丝毫不敢怠慢地,气提丹田,力实双臂,以手中“夺魂旗”,施展一式“横杖挑云”,往下迎去! 双环猛落,旗影疾翻,半空中一阵震天脆响,宛如虎啸龙吟“东僧”醉头陀依旧轻飘地借势退回亭内原位,笑嘻嘻地不住点头,上官灵则被震退七八步远,把那杆毫无所损的“夺魂旗”,插在地上,甩着双手,一边走回茅亭,一边叫道:“老前辈怎的这样狠法,‘风磨铜夺魂旗’,虽然禁得住你精铜百炼,力逾千斤的‘龙虎钢环’,但我上官灵这点功夫,却怎能吃得消老前辈的‘罗汉劲’呢!” “东僧”醉头陀回座以后,正取过自己的酒葫芦畅饮,听上官灵这样一说,不禁引得哈哈大笑! 谢东阳也满怀高兴地含笑说道:“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接得住‘乾坤五绝’之中,‘东僧’‘龙虎双环’的千钧一击?灵儿小小年纪,有如此进境,务宜益励前修,好自奋勉,切勿骄满轻浮,辜负各位前辈,对你的爱护期许!” 这杆真正的“风磨铜夺魂旗”一现,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红绸一飘,自然使“乾坤九绝”,以及“天香坳”内,所有群豪,均惊奇不已! 但其中最惊急的,还是那一好一坏两位假“夺魂旗”!好的假“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心中,是惊内带惭!因为“风磨铜夺魂旗”既现,旗主人不会不来,自己借用人家名号,假扮人家形相,少时对面之下,却以何言交代? 坏的假“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心中,则急中带疑!因为经过“东僧”醉头陀,及上官灵一试,插在亭前石地,迎风飘拂之物,果是昔年那杆“风磨铜夺魂旗”!照理这杆宝旗,业已长埋九华幽谷,怎会又现人间?颇为懊悔自己勘察崩山,开坟检验“洞中老人”遗骨之时,竟忘了看看这杆宝旗,可在坟内。 如今宝旗既现,即有两种可能情况:一种是幽谷乔松以下的坟中枯骨,系故布疑兵,“洞中老人”未死,真“夺魂旗”自然再现人间!一种则是“洞中老人”已死,但这杆宝旗,被掩埋他遗骨之人所得,探知“新旧乾坤五绝”,盛会罗浮,特地赶来捣乱! 但不管属于哪种情况,均对自己有弊无利,遂暗暗对钟离老人低声说道:“这次元宵大会,一开始就有意外奇峰突出,连司空曜、谈白水脸上,都已现出怀疑神色,兆头颇为不妙!我们还是依照昨夜定计,早点开始论艺,既然‘乾坤十绝’不全!就不必专限何人出手,给他来个笼笼统统地十阵论输赢,只要一见难占胜面,便看我手势,发动埋伏,干脆把敌我双方,玉石俱焚地一网打尽!” 钟离老人含笑点头,起身向“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人,抱拳施礼说道:“这次元宵大会,本来是‘新旧乾坤五绝’,定约相互较功,但如今孟三娘突然隐迹,以致十绝不全,弄得大煞风景!……” “南笔”诸葛逸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插口说道:“钟离老人,彼此均不是江湖俗流,何必再说这些装点门面废话,我们归隐深山,已将廿年,根本对‘名气’二字,淡忘已久!这次罗浮赴约,决非为了争夺什么‘乾坤五绝’,及武林魁首,天下第一之名,主因是为了‘罗刹玄阴’两教,藏污纳垢,为祸江湖!及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假冒‘夺魂旗’名号,快意私人恩怨,横行肆虐……” “南笔”诸葛逸一口叫破“九毒书生”姬天缺本来面目,自然使得姬天缺本人,及“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等,均深为惊讶! 武侠屋http://wuxiawu.my163/ http://wuxiawu.my163/扫校,独家连载 第九章 参究推寻 “九毒书生”姬天缺面色微变,正待发话,但“南笔”诸葛逸又已继续道:“所以彼此还是按照武林往例,凭藉一身所学,较量个谁弱谁强!你们孟三娘不在,我们也决不以人多欺压,干脆双方各派旗鼓相当之人出阵,以十阵定输赢!诸葛逸一方如败,不但‘乾坤五绝’名号奉让,所有赴会诸人一概听凭处置,你们如败,则请解散‘罗刹玄阴’两教,各返名山,葆元健体,自乐天年!但这位‘九毒书生’却因满手血腥,杀孽太多,应该如何处置,须留待天下武林公议……” “南笔”诸葛逸说到此处,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却发出……阵慑人心魂的厉声阴笑! 钟离老人为了解开这种僵局,忙即点头笑道:“诸葛兄快人快语,‘是非’二字,因各有立场,本来难辨,最好就依武林惯例,强者称尊!我们一言为定,十阵论输赢,你我就此各派对手,!” 钟离老人话音刚落,“玄阴教”“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便即起身笑道:“钟离老前辈若不嫌靳潜龙技薄,颇愿一试对方虚实!” 钟离老人知道这位“芙蓉剑客”靳潜龙,是“玄阴教正”副教主以下的第一高手!由他出阵,对方决不能用“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对敌,倒是颇占便宜,何况坏“夺魂旗”,及“玄阴教主” “八指飞魔”司空曜,均未相拦,遂微微点头示意许可! “芙蓉剑客”靳潜龙,征得钟离老人同意之后,并向本教正副两位教主,深施一礼,才慢慢走出茅亭以外,卓立一片乎广石坪之上,凝神待敌! “南笔”诸葛逸不知这位“潜龙堂主”虚实,但对方既然第一阵就派此人出场,必非庸俗!何况靳潜龙卓立场中,神闲气静,岳峙渊,内行人一看便知武学有了相当造旨! 目光方往坐在天痴道长身畔,正与“银须剑客”方百川互相笑语的“南疆隐侠”谢东阳一瞥,那上官灵已走到“南笔”身后,低声笑道:“诸葛老前辈,你不要动我师傅的脑筋,派我出去好么?” “南笔”诸葛逸看了上官灵一眼,微作沉吟说道:“第一阵最好别挫锐气,此人气沉神稳,不躁不浮……” 上官灵接口笑道:“诸葛老前辈放心,我在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的‘主坛’之中,一个人斗过他们‘龙虎风云’,四大堂主!这次出去,不要说是动手,光动嘴皮子,我也叫这位‘芙蓉剑客’,带愧含羞地逃出‘万梅谷’外!” 诸葛逸听上官灵这样说法,又知道他已与“芙蓉剑客”靳潜龙在勾漏同中,会过一阵,遂点头说道:“你去也好,但胜负一分,便须适可而止,年轻人略为敦厚,足以养福,不必学得过份尖酸刻薄!” 上官灵恭身说道:“‘玄阴教’下,只有此人举动还算光明,我讨令出战,就是想成全这靳潜龙脱身劫数以外!” 说完,竟向对方的钟离老人发话问道:“钟离老人,看起来你们那边,表面上是由你发号施令!我要请教一声,我下场以后,倘若那位靳堂主,不敢和我动手,算不算是我上官灵胜了一阵?” 钟离老人这回真被上官灵问了个莫名其妙!长眉略蹙之下,缓缓答道:“下场分胜负,举手不留情!只要有一方临时怯敌,自然应该算是对方胜了一阵!” 上官灵点头一笑,慢慢走出茅亭,那位“芙蓉剑客”靳潜龙,风是他来,知道这年轻对手,极其难斗,足下微退半步,不丁不,八地开出门声,抱拳笑道:“靳潜龙以一双肉掌,领教上官小侠几招惊世绝学!” 上官灵拱手还礼,含笑说道:“彼此既下场中,不论软硬轻功,或是拳剑暗器,只要靳堂主划出道来,上官灵无不奉陪!但在动手之前,我想向靳堂主请举教一事!” “芙蓉剑客”靳潜龙领教过上官灵的刁钻古怪,如今见他居然对自已彬彬有礼,不由有点受宠若惊地笑答道:“上官小侠何必过谦,靳潜龙但有所知,无不奉告!” 上官灵忽然神色一整地庄容问道:“靳堂主身居‘玄阴教’重职,并曾代掌‘玄阴北斗令’统率群雄!我这江湖末学,武林后进,想向你请教一声,江湖行道,究应以何事为重?何事当先?” 靳潜龙不明白上官灵问话的用意所在,应声朗然答道:“仁义当先,然诺为重!” 上官灵点点头说道:“对对对,然诺为重,一言九鼎!那些食言背信的匹夫,根本就算不了是武林人物!” 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又向靳潜龙问道:“靳堂主是武林之中的成名有物,江湖群豪,总该赠送你个什么美号才对?” 靳潜龙仍旧猜不出上官灵用意,也未曾深思地,随口答道:“靳潜龙浪得虚名,江湖友好赐号‘芙蓉剑客’!” 靳潜龙猛然想起一月以前,勾漏山“落魂谷”“潜龙堂”内,“玄阴教”下“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合斗上官灵之时,好“夺魂旗”在梁上出语讥嘲,自己因无言可对,弹断成名兵刃“芙蓉剑”,并曾声称俟缴还“玄阴北斗令”后,便即归隐林泉,绝口不谈武事!嗣后虽由于本教正副两位教主,亲返勾漏,召集教下好手,同赴罗浮助阵,而不得不来!但如今却不仅被上官灵用话套住说出“江湖行道,应以仁义当先,然诺为重”等语,且当日的好“夺魂旗”,又复在座,却叫自己怎样的出尔反尔? 上官灵见这位“玄阴教”下的杰出人物,“芙蓉剑客”靳潜龙,被自己问得嗫嚅难答,不由微微一笑,正待继续发话,靳潜龙忽然眉梢略剔向自己一抱双拳,朗声说道:“上官小侠虽然一片苦口婆心,想对我加以成全点化,但靳潜龙亦因有苦衷下情,不得不尔!盖‘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姐弟,突然隐迹,‘玄阴教’面对‘乾坤五绝’已成存亡绝续的最后关头,靳潜龙倘见危图安,袖手归隐,岂非负义?惟我昔日弹断‘芙蓉剑’之际,曾云今后不谈武事,则此刻下场欲向上官小侠讨教,又成食言!江湖人物,确实应该‘仁义当先,然诺为重’,不过在两者无法兼全以下,靳潜龙不能负义,宁可食言!” 上官灵静静听完,突然仰面遥望天际浮云,一阵纵声狂笑! 靳潜龙被上官灵笑得心内惶然,双目一张,神光四射地问道:“靳潜龙有何言不当?上官小侠尽管赐教!” 上官灵笑声一收,神色凛然地庄容说道:“靳堂主,你平日颇以文武全才自诩,怎的竟把个‘义’字曲解到这等地步?‘义’字本意,就是‘行事得宜’,也就是‘分所当为,不为所不当为’之理,‘玄阴教’的组成份子,如果大部份是遗民志士、豪侠英雄,所作所为,如果是行义行仁、教忠教孝,则靳堂主不仅不应在它面临绝续之际,全身而退,反而应该抛大好头颅,洒满腔热血以酬知己,并全始终,才不愧是顶天立地的丈夫行径,足以流芳百世!但事实上大谬不然,‘玄阴教’只是司空曜、谈白水欲挟以纵横武林的一个淫盗集团、奸邪渊薮。凡属误投其中的洁身自好之士,皆应及早觉悟,方不致陷溺日深,无法自拔!想不到靳朋友居然把这人人侧目的南荒邪教,视同君父一般,真令我不懂你究竟是丧心病狂?还是恋栈这“潜龙堂”堂主名位?来来来,我早对你这‘芙蓉剑客’的文才武学,颇为钦迟,索性成全你替‘玄阴教’立件奇功,尽管照我周身死穴上招呼,上官灵决不还手!” “芙蓉剑客”靳潜龙脸上颜色,随着上官灵的话声,一阵红似一阵,到了末后,竟然成了一块大红布般,连连顿足浩叹,转身向茅亭中的“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以及“玄阴教”“天风”、“流云”两位堂主,微一拱手,半语不发地,突然施展“龙形一式”绝顶轻功,再转化成“燕子飞云踪”纵往“天香坳”外! 靳潜龙一走,上官灵又恢复了他调皮捣蛋的刁钻神情,对钟离老人笑道:“钟离老人,刚才我们事先讲好,谁不敢动手,谁就算输,所以这位‘芙蓉剑客’靳潜龙,虽然是被我骂跑,但要请你记上一笔,十阵之中,我们业已胜了一阵!” 说完,故意装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傲然神色,走回亭中,只气得“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人,空自七窍生烟,而毫无方法,加以反驳! 但这边的“南笔西道”,以及“南疆隐侠”谢东阳等,却均暗暗点头,认为上官灵的聪明机智,胆识胸襟,均太已不凡,假以时日,再能使他略略受上一些挫折琢磨,将来必成大器! 上官灵回转茅亭以后,那位假扮好“夺魂旗”的“闪电神乞”诸明,却向“南笔”诸葛逸笑道:“诸葛兄,小弟想向你讨枝将令,与对方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一会!” “南笔”诸葛逸知道这位“闪电神乞”诸明,虽非真“夺魂旗”,但一身得自“幽冥十三经”的功力,颇为不凡,遂点头笑道:“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同在真正‘风磨铜夺魂旗’之前,互较神功,真是武林无上盛事!诸兄请自施为,让小弟等一饱眼福!” “闪电神乞”诸明微笑逊谢,缓步走到石坪之中,先向上官灵插在地上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深施一礼,然后转身向茅亭以内叫道:“假扮‘夺魂旗’的‘闪电神乞’诸明,敬请另一位假扮‘夺魂旗’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下场一会!” “九毒书生”姬天缺始终认为自己弄来这位冒牌钟离老人的真实面目,是“闪电神乞”诸明,如今居然听得好“夺魂旗”,也自称“闪电神乞”,不由自人皮面具以内,射出两股阴森狞厉目光,注向钟离老人脸上! 钟离老人神色自如地向“九毒书生”姬天缺,附耳低声笑道:“名震天下的‘夺魂旗’闹起双包案,甚至三包案,倒还可说。怎的连我这区区‘闪电神乞’,居然也会有人冒名,却未免有点不可思议!这一阵你且让我会他一会!” “九毒书生”姬天缺满腹疑云,无从解释,只冷冷“哼”了一声,钟离老人便银须飘拂地,走出亭外,“闪电神乞”诸明见自己发话指名叫阵,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不应,却来了这个身份扑朔迷离,令人猜不出究竟是真是假的钟离老人,不由眉头暗蹙! 这时“逍遥老人”钟离哲,业已走到诸明面前,笑嘻嘻地说道:“你不是‘夺魂旗’么?怎的又自称‘闪电神乞’诸明,这个名号更不能随便用的!” 诸明闻言,手指立在地上那杆迎风摆拂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正色所道:“我因景慕‘夺魂旗’的一身绝学,来去无踪,才假借他的名号,游戏江湖,但自信所作所为,决未辱及这位当世奇人威望,但如今面对真旗,怎能觐颜再复假冒?故而特对天下豪雄,还我本来面目!我要向老人请教,为何你方才说是‘闪电神乞’诸明六字,更不能随便用呢?” 钟离老人哈哈笑道:“你这‘夺魂旗’,究竟是真是假,我管不着,但‘闪电神乞’诸明,与我交好甚深,与我关系太密切……” 诸明不等钟离哲说完,便已气得伸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来面目叫道:“钟离哲,请你自尊身份,切莫信口胡言,在场天下群雄之中,只有那位‘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才与我交好甚深,关系密切……” 钟离老人不等他说完,便即摇手笑道:“你何必定欲强辩?天下事的是是非非,本来极难分清,干脆还是按照武林规矩,以胜负论真假!你如占了上风,便由你自称‘闪电神乞’,否则就仍旧戴上人皮面具,作你的‘夺魂旗’吧!” 这一番话话,把诸明听得好不诧异!因为照钟离老人口气,“闪电神乞”四字,居然竟高于“夺魂旗”?尤其最想不通的是对方为何不愿意自已自称“闪电神乞”?还要以武功上下,来赌这名号的真假! 心中虽然觉得这位举措怪异的钟离老人,有点不太讲理,但因罗浮大会主旨,便在较量彼此强弱,企图就此击溃“罗刹玄阴”两教,造福江湖!逐也不肯徒费这些争来争去依然无法分清的真真假假唇舌,自腰间撤下那杆“夺魂旗”来,但不卦骷髅白骨红绸,反而功聚掌心,握住旗杆一捋,把外表黄皮褪去,还原成了一根色呈黝黑的“穷家帮”专有兵刃“四煞降魔棒”,棒在手中,凝神卓立! 钟离老人静静看他作了这些动作,却自摇头:“我虽要和你较量,但不必用甚兵刃。” 诸明“四煞降魔棒”一收,昂然答道:“老人欲以掌法或轻功赐教,诸明照样奉陪!” 钟离老人银须微摆,摇头笑道:“软硬轻功,拳剑暗器,我听得好似已觉厌烦!” 诸明诧然问道:“除了掌法、兵刃、暗器,以及软硬轻功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比较?” 钟离老人哈哈笑道:“我觉得上官灵那小鬼,方才光靠耍嘴皮子,便胜得一阵,倒蛮有趣。” 诸明眉梢-剔笑道:“老人难道要想比骂?是我来骂你,还是你来骂我?” 钟离老人双手乱摇笑道:“骂来骂去的有多难听?我知道凡属江湖中高人逸士,通常均有八字形容,就是‘学究天人,胸罗万有’!今日来这‘万梅谷天香坳’内赴会群雄,更都是四海八荒的称绝人物,尊驾以‘夺魂旗’名号,亦曾驰誉东南,威震天下!不如由我试提三项问题,你只要能够答出其中任何一项,便算得胜,否则,就请回亭,换人上阵!” 诸明听出这位钟离老人是要比赛博学多闻,虽然自知难称“学究天人,胸罗万有”,而对方所问,又必定是刁钻绝顶的刻薄题目!但一来面对满座名家,无法示弱;二来心想三项问题以内,只需答出任何一顶,也未准能难得住自己。遂在略为踌躇以后,点头应允! 钟离老人微捋银须,把头一偏笑道:“我第一个问题是,佛家尝云:‘九界无边,众生难度’!请问九界是否有边?众生如何能度?” 诸明万想不到钟离老人突然对自己谈起禅理,只得苦笑摇头答道:“老人这个问题,问得太远,诸明谷不通禅,无能奉答!” 钟离老人目光向他略微一打量,摇头笑道:“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这并不一定非通禅理,无法答出,只是你未曾多想罢了!你既嫌我第一个问题,问得太远,第二个问题,我就问得近点!这一年以来,天下武林之中,莫不谈论‘夺魂旗’!好‘夺魂旗’、坏‘夺魂旗’,东南‘夺魂旗、西北‘夺魂旗’,‘风磨铜’所铸‘夺魂旗’、‘四煞降魔棒’所化‘夺魂旗”,简直闹得天翻地覆,使人眼花缭乱!如今真正的‘风磨铜夺魂旗’,虽已插在此间,但我要请教,当年峨嵋金顶,施展这杆宝旗,会斗其余‘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乾坤四绝’之人,究竟姓甚名谁,是哪一个?” 诸明简直被这位钟离老人,弄得有点啼笑皆非!因为对方第一个问题太远,第二个问题却又太近!“夺魂旗”之谜,举世皆迷,自己虽也是假“夺魂旗”之一,依然对“夺魂旗”秘密,莫测高深,如何作答? 钟离老人见诸明那等窘迫神色,不由失笑说道:“这第二个问题答案,你既难答,我也不知!好在‘风磨铜夺魂宝旗’业已露面,旗主人在这‘罗浮大会’结束以前,总会现身,天下群雄恍然大悟之期,当不在远!前两项问题,我自知稍难,最后一项,且问件比较容易,有关武学方面的,你总不能在心中暗暗骂我过份刁钻刻薄吧?” 诸明因对方接连两个问题均使自己无法开口作答,心中正又惊又窘,却在暗骂这个钟离老鬼,刁钻刻薄绝伦!忽然听得他第三项问题,是问的有关武学方面,不由精神一震,自嘴角慢慢浮起半丝微笑! 钟离老人想了一想,微笑问道:“第三个问题我要请教‘调寒灵,合玄武,经童庭,穿火府,分渡银河,紫微玄母’!这几句内功修为妙诀,应该怎样解释?” “闪电神乞”诸明听完钟离老人这第三项问题以后,心中震惊得委实无以复加!因为他所这几句“调寒灵,合玄武,经童庭,穿火府,分渡银河,紫微玄母!”正是自己所得“幽冥十三经”中,最艰涩深奥,屡经苦思,均未能参详透彻的内功妙诀!不知怎会自这钟离老人口中问出? 再转念一想,除了第二项问题,像是临时想起以外,这位钟离老人,颇似含有某种深意,对自己暗加点化! “闪电神乞”诸明心头灵机既动,傲躁羞窘之念全消,竟自恭恭敬敬地,对钟离老人深施一礼说道:“诸明愚蒙认败,等这罗浮大会了结以后,再请老人赐予教益!” 钟离老人含笑还礼,但并未答言,只向亭中的“南笔”诸葛逸叫道:“诸葛仁兄,请你记上一笔,十阵之中,前两阵我们是平分秋色!” 诸明蹙眉缓步,走回亭内,目光与“南笔西道”等人-对,摇头低声叹道:“小弟太已无能,愧对诸兄,但那位钟离老人,有些言行,着实神奇……” 上官灵插口说道:“诸老前辈何必难过,你不过是被那怪老头儿,用话套住,使他占了便宜而已!一个人知识再博,也不能无所不包,上下数千年,纵横九万里,问的人可以信口开河,答的人自然吃亏太大,我若问他三个问题,他也未必准能答得出来呢!” 上官灵话音方了,钟离老人便在亭外接口笑道:“上官小鬼,你要是不服,就出来问我三个问题试试!” 上官灵朗声叫道:“老头儿,俗语说得好,‘得了便宜,莫再卖乖’!你那一大把年纪,若被我问个张口结舌,够多难为情呢?你住的西昆仑绝顶,究有多高?你颌下那把白胡子,究有几根?这‘万梅谷天香坳’中,究竟有多少株梅花树?我也不用问你什么禅理法门,就这三项问题,你能答对几项?” 这几句话,真把钟离老人顶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上官灵又复笑道:“再说‘乾坤九绝大会罗浮’的这样一场万众瞩目的精彩好戏,也不能光耍嘴皮子!文戏已然连着演了两场,也该换场武戏,老头儿赶快回去派人,我们这边出场的,不是‘东僧’,便是‘北剑’!” “北剑”蒲琨向诸葛逸大笑说道:“上官小鬼的这几句话,确实既颇得体,又够厉害!他已指名点将,小弟便以‘三指剑’,会会对方人物如何?” “南笔”诸葛逸微笑点头,蒲琨遂缓步走出茅亭,把自己那柄厚脊薄锋,柄端嵌着三粒明珠,名满天下的“三指剑”,取在手内,亮声叫道:“忝列旧‘乾坤五绝’中的‘北剑’蒲琨,敬请所谓新‘乾坤五绝’以内的任何一位名家一会!” 俗语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蒲家剑术,威震八荒,蒲琨这一持剑下场,整个“天香坳”内,一齐肃静无声,所有的只是飒飒山风,吹送过来高雅无伦的梅香阵阵! “九毒书生”姬天缺,目光一扫座中诸人,那位“玄阴教”的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起立笑道:“我家司空教主,少时需与‘南笔’诸葛逸了断昔年旧债!‘夺魂旗’兄及钟离老人,则请准备应付‘西道’、‘东僧’,且由谈白水来会威震江湖的蒲家剑术!” “九毒书生”姬天缺心中,也觉得以“鸠杖神翁”谈白水出场应敌,较为妥当!遂与钟离老人,一齐点头同意,并嘱咐谈白水,“北剑”蒲琨武功卓绝,名不虚传,务须特别小心应付! 谈白水手持“鸠头铁杖”,走下场去,“北剑”蒲琨见是他来,一阵仰天狂笑说道:“谈白水,我听说‘笑面阎婆’孟三娘,曾经拒你列名新‘乾坤五绝’之中!如今她师姊弟不来,你这把交椅,倒算坐得稳了!” 谈白水脸上一阵飞红,厉声叫道:“蒲琨老儿,武林较艺胜为尊!新‘乾坤五绝’与旧‘乾坤五绝’究竟谁弱谁强?罗浮会后,便知分晓!谈白水特来领教你蒲家‘三指剑’,不必多言,赶快进手!” 蒲琨炯如冷电似的目光,略注手中“三指剑”,突然一阵长笑,声若龙吟,震得四外群峰,回响不绝! “鸠杖神翁”谈白水被“北剑”蒲琨笑得一愕,愤然问道:“蒲琨老兄,谈白水何言不当?引得你如此狂笑!” “北剑”蒲琨笑声一收,冷冷答道:“当年峨嵋金顶盛会,蒲琨连战‘惊神笔’、‘长尾云拂’、‘龙虎钢环’,及‘风磨铜夺魂宝旗’等四件压盖天下,威力无边的奇绝兵刃,也不肯以‘三指剑’,暗占便宜,先行进手,不想如今你敢说出这种话来!蒲琨并非恃技骄狂,我若真先发剑,你那根‘鸠头铁杖’,决难接得住三十招以上!” 谈白水丹田气涌,心内火腾,厉声狞笑说道:“两人之中,若均不肯先行进手,怎样打得起来?谈白水就算占了便宜,且试你这柄‘三指剑’,究竟怎样的威力无边,压盖天下!” “天下”二字语音,犹在空中荡漾,“鸠头铁杖”已以一式“骇浪排山”,蓄足十成内家真力,杖风狂啸地疾扫中盘,试探这位名满乾坤的“北剑”,如何应付? 蒲琨不避不闪,掌中“三指剑”负身一立,招发“砥柱中流”,居然迎着狂扫而来的“鸠头铁杖”崩去!这种打法,真把“鸠杖神翁”谈白水吓了一跳,因为蒲琨的“三指剑”,虽然宽约三指比寻常宝剑略沉!但自己“鸠头铁杖”,本就重达百斤,再加上抡圆狂扫,威势无伦,对方怎敢用一柄长剑,硬崩硬接! 心中不服之下,十成真力以上再加二成,锐啸惊人的铁杖风声,拦腰扫到! “北剑”蒲琨推剑二尺,缩剑二寸,但时机捏得太已恰到好处,是在“鸠头铁杖”与“三指剑”刚刚相触,尚未听到半丝金铁交击声音之时,骤然一缩!所以这区区的二寸距离,不仅把对方“鸠头铁杖”的千钧重力,卸诸无形,连谈白水的身形,也被粘得闪进半步! 谈白水早在不服之中,暗存戒意!如今见“北剑”蒲琨,居然把“粘”“卸”二诀,运用得已入化境,自然越发心惊!借着身形被对方带动,疾如电闪地,索性往右前方冲出三步,杖尾猛然一推,杖头鸠嘴便恰好点向“北剑”蒲琨后腰的“精促”重穴! “北剑”蒲琨见对方这种招式打法,变幻得也颇奇妙难测,遂微然一笑,化引为推,这回是真用内力,把谈白水的“鸠头铁杖”,推出尺许,但仍不还招,“三指剑”电疾收回,斜举胸前巍立如山,面寒似水! 谈白水不懂对方为何不加反击之意,眉头略蹙,铁杖当胸疾点,在一式“毒龙寻穴”以内,暗藏了上压天灵,下捣丹田,及横扫腰胯等三种变化! “北剑”蒲琨这回更妙,根本对这招“毒龙寻穴”,视如无赌,直等谈白水见自己不接不架,不闪不躲,无须再用其他变化,铁杖的尖锐鸠嘴,堪堪业已点到心窝之时,才右足丝毫未动,左足微撤半步,手法又快又准地,用“三指剑”尖,点住铁杖头,突发内家潜力,一颤一震,把“鸠杖神翁”谈白水,震得右腕一阵酸麻,生怕“北剑”就势抢攻,疾收“鸠头铁杖”,跃退八尺。 “北剑”蒲琨双目以内神光一凛,看着谈白水冷然发话说道:“谈白水,我已让你三招,不曾还手,你如识相认败,便回阵换人,否则……” 谈白水身为“玄阴教”副教主,也算得上是一名有数魔头,当着济济群雄,脸上怎能挂得住如此奚落讥嘲?须发齐飘地暴吼一声,把根“鸠头铁杖”,舞成一团“呼呼”怪响、风雨不透的玄色精光,施展开自己生平最拿手的九九八十一手“天龙杖法”,向“北剑”蒲琨,猛袭而至! “北剑”蒲琨则人如虎跃,倏地腾空直上四丈六七,半空中掉头一扑,“三指剑”洒下千条剑影,以及数不清的朵朵剑花,向“鸠杖神翁”谈白水当头罩落! 谈白水攻得既疾,变得也快,一见蒲琨初次还手,即是蒲家剑术中最有名的“泽及万方”绝招,自己若不见机,只一被他剑影剑花罩住,便将从此永落下风!遂就着铁杖斜砸之势,身随杖起,避开“北剑”蒲琨的凌空下击正面,飘然左跃两丈! 这一招威力极强的“泽及万方”,虽然被他躲过,但谈白水身才落地,“北剑”蒲琨的龙吟长笑,带着劈空疾落的锐啸剑风,已到耳边,吓得他急忙施展一招护身绝学“寒山卷雪”,右臂倒抡,“鸠头铁杖”向背后反手一扫,卷起强烈劲风,横截空中劈落的“三指剑”影! 蒲琨低低叫了一声“好”,收剑敛劲,提气缩胸,身形飘过谈白水当头,倏然疾打千斤坠,连人带剑,一招“反臂降龙”,又自洒落漫天森森剑气! 谈白水暗咬钢牙,带回手中铁杖,“横架金梁”,往上接剑!但蒲琨此时手下,不再留情,刹那之间,风电并作,剑气弥天!可怜这位“玄阴教”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北剑”蒲琨的矮胖身材,冷傲面容,以及中有珠光夺目的“三指剑”影! “东僧”醉头陀看得微一皱眉,低声向天痴道长问道:“痴道士,这所谓新‘乾坤五绝’之中,我只会过‘笑面阎婆’孟三娘,那女魔头一身技艺,委实不弱!怎的这‘鸠杖神翁’,如此不济?” 天痴道长微笑答道:“醉和尚且慢看不起人家,这谈白水是新‘乾坤五绝’之中的最弱一环,其他几个魔头,尤其是那钟离哲老怪物,着实不好斗呢!” “东僧”醉头陀就自己的酒葫芦中,喝了几口美酒,呵呵大笑道:“痴道士既然这样说法,少时我便用‘龙虎钢环’,向那名满天下的钟离老人,找个钉子碰碰!如今我先和你比比眼力,依你看法,蒲琨老儿的‘三指剑’,要在多少招上,才能胜得了谈白水手中的‘鸠头铁杖’?” 天痴道长哈哈一笑,回头对上官灵说道:“上官小鬼,我借这个问题,来考考你的心机目力!你看你‘北剑’蒲老前辈,在多少招内,能胜‘鸠杖神翁’?” 上官灵偏着头儿想了一想,含笑说道:“第三十二招!” 天痴道长与醉头陀方自相顾一笑,上官灵又复继续说道:“因为蒲老前辈曾经夸言,说是对方逃不出他还手以后的三十招外!如今显然已占上风,控制战局,所以迟迟未下煞手之故,想必是要在最后的第二十九招上,击败‘鸠杖神翁’,才好使对方心服口服!照我这种猜法,这二十九招,加上一开始表示谦让,不曾还手的三招,不是第三十二招么?” 天痴道长目注场中,微笑说道:“醉和尚,大概要被小鬼猜对,你看这已经是第二十七招,蒲琨老儿用的‘光腾牛斗’,把‘鸠杖神翁’谈白水逼得退到西北死角,下面可能再加上一招‘电闪雷奔’,最后施展他那最拿手‘六龙行雨’,克敌制胜!” “东僧”醉头陀口不释酒地摇头答道:“第二十九招,必是‘六龙行雨’!但第二十八招,却不一定是‘电闪雷奔’,因为我看谈白水业已手忙脚乱,可能要不顾名誉地,施展他那自以为了不起的‘百步乌风草’了!” 场中情势,果如所言,“鸠杖神翁”谈白水被“北剑”蒲琨沉雄快捷、巧妙神奇,兼具“三指剑”的剑花、剑影、剑光、剑气,业已弄得左支右绌,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才心中深深感觉到“乾坤五绝”之名,太不易得!自己简直不度德量力,可能要在天下群雄的睽睽众目之下,遭受杀身惨祸,或是奇耻大辱! 明知非敌,则只有不顾一切地,用尽手段一拼!谈白水好不容易聚集十成功力,用“鸠头铁杖”,荡开“北剑”蒲琨一招“光腾牛斗”的重重剑影,左手趁势一探一甩,九叶“百步乌风草”,聚成一束,“刷”然出手! “北剑”蒲琨也知道谈白水压箱底的功夫,便是这“百步乌风草”,遂抱剑止步,瞩目凝神,想见识识对方这种成名暗器,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惊人之处。 “百步乌风草”起初由九聚一,飞出六七尺后,突然一散,又复由一化九!但手法果极神妙,九根“乌风铁草”,居然分出快慢,前面四根铁草,成上下左右方向急袭“北剑”蒲琨,后面五根铁草,也化成上下左右中的一朵梅花形状,不过行进不若前面四根快速而已! 武学之道,讲究要能变中有变,才能使人防不胜防!谈白水的“百步乌风草”手法,便已达到这种境界!由一化九,前四后五以后,突然慢的变快,梅花形的五根“乌风铁草”,超过前面四根,直袭对方!本来较快的四根,则不仅稍慢,并上下左右的,一齐略为往外偏斜,等于把上下左右之中的面积,加大不少! 这种情形,也就是说“鸠杖神翁”谈白水一手发出的九根“百步乌风草”,成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中”的形状,不仅中间的五根铁草,专袭敌人,连上下左右的一切退步,也被他全行封死! 这是“鸠杖神翁”谈白水的拿手绝学,打法之精,与变化之妙,也确实称得起举世无双!但可惜对争是名列“乾坤五绝”的“北剑”蒲琨,蒲琨一面为谈白水的奇绝手法,大声赞好,一面人凝电闪,剑化漩光,一团剑光人影,上下左右飞腾过后,九根“百步乌风草”,便已根根由直里,应剑中分,成了一十八片,坠落在地! 谈白水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所恃的拿手绝学,居然反而促成对方大现身手的良机!正在又惊又愕之间,半空中人笑剑啸,“北剑”蒲琨不知何时,人已跃起四五丈高,一招被天痴道长、醉头陀等料中的“六龙行雨”,宛如在空中结了一片剑网,密洒而下! “鸠杖神翁”谈白水艺虽不敌“北剑”,但眼力自非俗流可比,看出自己九根“百花乌风草”,招来了人家的拿手绝学!知道极可能即将命丧须臾,只得无可奈何地,以“鸠头铁杖”用了一招“独柱擎天”,往上略挡! 哪知他“鸠头铁杖”往上一抡,居然把“北剑”蒲琨光密如幕的漫天剑网荡开,蒲琨“三指剑”收处,飘身落地笑道:“我先前曾说,要与谈兄讨教三十回合!如今尚差一合未交,彼此势均力敌,不如这一阵,就此住手,算是和局好了!” 谈白水听完“北剑”蒲琨所说,知道可能是自己方才那一手“百步乌风草”打法,使对方动了怜才之意,曲予成全!不由暗在心中,把“玄阴教副教主”,新“乾坤五绝”的名位,及项上这颗白发人头的轻重之间,作一比较!终于雄心顿失,壮志全消,满含感激神色地,向“北剑”蒲琨看了一眼,也未作任何答话,便自低头走回亭内! “北剑”蒲琨也自缓步回亭,“南笔”诸葛逸向他把拇指一挑,含笑说道:“蒲兄二十年小别,不但剑术之精,与日俱进,且胸襟气宇,也宽宏得令诸葛逸心服口服!适才那种曲意怜才,临空收剑,确实比一心争胜,溅血飞头,高得多了!” 蒲琨含笑逊谢,“南笔”诸葛逸转面向“逍遥老人”钟离哲微笑叫道:“钟离老人,十阵之中,前三阵彼此成和,第四阵诸葛逸不才,想在老人手下,讨教讨教!” 钟离老人摇手笑道:“今日既然举世豪俊,齐集罗浮,彼此间总少不得比划比划!但诸葛兄找我,却找错了人,这位‘玄阴教’的司空教主,与你有笔旧债,还未曾了呢!” “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见“南笔”诸葛逸向钟离老人叫阵,心中正暗喜,可以有机会看看这昔年强敌的别来进境如何!但忽然听得钟离老人三言两语,便轻轻把自己抬了出去,不由有点啼笑皆非!但又无法不加答理,只得起身发话叫道:“诸葛穷酸,司空曜与你昔年一别,系念多时,且请你下场一会!” 他果然不愧“八指飞魔”之号,人随声起,但并未高拔,只是美妙无伦地贴地平飘,一飘三丈,卓立场中,昂然待敌! “南笔”诸葛逸则毫不卖弄,儒衫轻摆,踱着四方酸步,慢慢走到场中,向“八指飞魔”司空曜,笑吟吟地说道:“司空老怪,你既系念我多年,如今诸葛逸就在眼前,我们是怎样亲近呢?” 司空曜目中精光一闪,面色深沉地冷冷答道:“当年司空曜在你‘惊神笔’下承情,今日仍想会会你这件成名兵刃!” “南笔”诸葛逸因与多人同行,心爱青驴并未骑来,但笔筒却是随身携带!闻言目光上下一注司空曜,回头叫道:“上官灵,取我的‘惊神笔’来!” 上官灵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南笔”,景仰极深,好容易看到他出手施展,当然兴高彩烈地,自诸葛逸的笔筒以内,取出那枝“天字第一号”的“惊神笔”来,纵到场中,双手捧上! “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当年一身“玄阴气功”,便是毁在“南笔”诸葛逸的这枝“惊神笔”下!如今虽然巧获奇药,再度练成“玄阴气功”,功力并胜过昔时,但见了这枝武林群邪无不心惊胆落的“惊神笔”,仍不禁有点毛发惊然,急忙撤出自己的独门兵刃,“连环金索日月双轮”,静气凝神,抱元守一! 但出乎“天香坳”内所有群豪意料之外的,“南笔”诸葛逸自上官灵手中,接过那枝“惊神笔”来,并不用以与“八指飞魔”司空曜动手,居然双掌一合一揉,把自己这枝震惊天下的成名兵刃,揉作飞灰,掌心一舒,飘飘四散! 诸葛逸的这种奇异举措,连手执“连环金索日月双轮”,凝神待敌的“八指飞魔”司空曜,都为之震惊下已! 上官灵更是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诸葛老前辈……” 诸葛逸仰天一阵纵声狂笑,仿佛胸中竟有积郁难伸,笑完神色一肃,对着天下群豪,朗然发话说道:“诸葛逸这枝‘惊神笔’,昔年峨嵋金顶论技之时,曾在真‘夺魂旗’手下,失去一根笔毛!惭愧的是,直到昨夜,方始知情,尚有何颜再用这件兵刃?如今‘风磨铜夺魂宝旗’,早已矗立场中,诸葛逸敬请隐身暗处的真‘夺魂旗’,在我斗完这位‘玄阴教’的司空教主之时,下场一会当年旧友!” 上官灵见“南笔”诸葛逸,对“惊神笔”毛被拔之事,不但毫不隐讳,并对着天下群雄,侃然自陈,毁去“惊神笔”,永不再用!不由心中好生钦佩,暗想这才真不愧领袖武林人物的正大胸襟,和光明举措! 他正在心中想事,“南笔”诸葛逸业已含笑问道:“上官灵,我上次在庐山‘小天池’,是要用哪一枝笔,与这位司空教主过手?” 上官灵应声答道:“是那枝最小的第五号秃笔!” 诸葛逸大笑说道:“对对对,我也记得我曾经借用过杜工部的一句诗:‘我拈秃笔扫骅骝’!你且把我那枝秃笔拿来,暂请‘玄阴教主’,聊作‘骅骝’,试试可挡得住诸葛逸的秃笔一扫!” “八指飞魔”司空曜虽然已经气得双眉含煞,七窍生烟,但深知对手委实太强,自己倘若心气先浮,必将又蹈昔年覆辙! 所以强自宁心释躁,总算是仗着数十年内功修为,压下那一股充郁胸头的不忿之气,俨如未闻未见,依旧像尊石像般的巍然卓立! 上官灵则知马上就有好戏可看,笑嘻嘻地回头便跑,但诸葛逸又复叫道:“上官灵你再把我墨砚带来,站在场边,替我磨墨备用!” 上官灵连声应诺,把那枝五号秃笔取来,送到“南笔”诸葛逸手中,如言退到场边那杆“风磨铜夺瑰宝旗”旁边,一面凝神观战,一面随手磨墨! 诸葛逸三指拈着手中这枝又干又秃,极其平常,用旧了的书画笔,看了一看,笑声叫道:“上官灵,我的‘生花七笔’,你想学已久,如今且在旁边仔细看上一看!我把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先行单独施为,然后再融会发挥,并且由你点将好了!” 上官灵喜得打跌,答道:“唐诗,唐诗,我最喜欢唐诗!诸葛老前辈,请你先来一首李义山的七律好么?” “八指飞魔”司空曜见诸葛逸、上官灵两人这样一问一答,哪里还把自己看作名震江湖的“玄阴教主”,简直成了讥讽嘲笑对象!再好趵涵养,亦自忍耐不住,“连环金索”“哗啦”一抖,冷冷叫道:“诸葛穷酸,何必妄自骄狂,欺人太甚!我倒看看你假借唐诗,能施展出些什么工部古风,青莲绝句!” 话音未落,“连环金索”两头的日轮锐角,及月牙精芒,业已在空中自行“刷刷”电转三圈,闪织成一片夺人心魄的锐响寒光,向“南笔”诸葛逸盖头洒落! “八指飞魔”司空曜的这种打法,不仅神速,并中含变化极多,但“南笔”诸葛逸却宛如未觉地,既未举笔招架,也未纵身闪避! 眼看“连环金索”及“日月金轮”所幻精光,已将“南笔”身形罩住,但精光敛处,哪里有人?诸葛逸却气静神闲地,站在上官灵身旁,以笔蘸墨,用眼角瞥了“八指飞魔”司空曜一眼,微晒说道:“这上官小鬼,指明要看义山七律,我又怎能乞句于工部青莲?不过文争一起,开头较难,你却帮了我一个大忙,你知不知道这是玉溪生的哪一句么?” “八指飞魔”司空曜气得目射凶光,默然不答,上官灵却得意笑道:“诸葛老前辈,他猜不出,我猜得出!这老怪物死不要脸,出手暗袭,但徒劳无功,连你的踪迹都未看清,岂不是李商隐的‘来是空言去绝踪’么?” 诸葛逸点头大笑说道:“上官小鬼不但刁钻古怪,并还兼通文武,满腹诗书!你猜得对,但‘来是空言去绝踪’之下,紧跟着便是‘月斜楼上五更钟’,威震南荒的‘玄阴教主’,月华幽约,钟韵凄迷,争名夺利之徒,在这种境界之内,最宜猛省,你体会得么?” “乾坤五绝”之中人物之高,就高在这种地方,“南笔”诸葛逸根本未曾蓄势纵跃,但最后一句“你体会得么”的话音刚出,人已不知如何欺进地,到了“八指飞魔”司空曜近前,手中秃笔,快得使人看不出怎样动作,电疾连挥,口内并朗声吟道:“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我就用这未浓淡墨,替你留点纪念!适才钟离老人说得好:‘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诸葛逸是一片诚心,想度化你这盖世魔头,但看你是否真正能‘悟’而已!” “八指飞魔”司空曜闻言,知道“南笔”似乎已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不由心中好生惊疑!暗想适才为了应付诸葛逸欺近身前,曾经施展了一招“宫墙万仞”,这是自己独创的防身绝学,一经日月双轮的精光电漩,便即风雨不透,怎会被对方有所施为?尚自懵无所觉! 如今人家已然收手退出,发话自诩以诚度人!但自己暗中遍察全身,仍未发现丝毫异状! 就在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心中惊疑掺半之时,站在“风磨铜夺魂宝旗”旁边,缓缓磨墨的上官灵,业已笑声说道:“诸葛老前辈,你这种手法,太已神奇妙绝,实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令人大开眼界!但生公虽然诚心说法,顽石却未必便会点头,这位作威作福,欺凌良善惯了的‘玄阴教主’,真个悟得了么?” 武侠屋http://wuxiawu.my163/ http://wuxiawu.my163/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章 逞奇斗胜 “八指飞魔”司空曜再度细心暗察之下,不由惊得全身一颤,那张苍老面皮以上,也微微观出羞红颜色! 原来司空曜身上虽无异状,但他那件独门兵刃“连环金索日月双轮”之上,却被“南笔”诸葛逸,作了手脚! 日轮中心,被“南笔”写了一个草书“诚”字,月轮中心,被“南笔”写了一个草书“悟”字! 他这“日月双轮”,是以百炼精钢铸造,光滑坚硬无比,本来极难着墨!但诸葛逸信手一挥之间,居然劲贯笔锋,划得“日月双轮”的表面微凹,龙飞凤舞的草书“诚悟”二字,遂极其显眼夺目! 能够在对方奇形兵刃,飙轮电转之下随意留字,并还着笔成痕,这种手法之快,功力之深,不仅使司空曜心惊,上官灵心服,连“西道”、“东僧”、“北剑”、“闪电神乞”诸明,以及对方的钟离老人、“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一齐出自内心的点头钦佩,承认上官灵形容得当,委实又神、又奇,至妙、至绝! 司空曜终是一教之主,当着济济群豪,面皮纵然再厚,也自双颊飞红,羞惭无已地长叹一声,“玄阴气功”突聚十指,生生拧断“连环金索”,摘下索头两端的“日月双轮”,向“南笔”诸葛逸盯了几眼,冷冷说道:“诸葛穷酸,你这几手笔上功夫,委实举世无匹!司空曜自毁独门兵刃,弃索留轮,以为永念!但你我一别至今,如此罢手,未免……” 诸葛逸笑吟吟地说道:“司空教主,何必因当年一点小事,耿耿于怀。只要你真能从此不争名利,放下屠刀,诸葛逸投笔负手,敬受你三记‘玄阴掌’力!” 司空曜眉梢一剔,厉声说道:“诸葛穷酸,你们来到罗浮赴会的人物之中,无论是谁,若能禁得起司空曜三记‘玄阴掌’力,我便立即解散‘玄阴教’,隐居北溟,永不出世!” 诸葛逸朗笑声中,把手内秃笔一抛,刚好落在上官灵所捧的一方端溪石砚之上,仰首长天,负手看云,神情超逸自然,仿佛静待“八指飞鹰”司空曜凝聚“玄阴掌”力进手! 茅亭中的钟离老人,见状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微微一叹说道:“世间无论多高的人物,也难于自知!‘乾坤五绝’之中,手法精妙方面,确实独推诸葛!但挨打的本领,却不是他最高!眼看司空教主狠辣无比的‘玄阴掌’力三发,威震天下举世尊崇的‘南笔’盛名,恐怕即将不保的了!” “九毒书生”姬天缺,以为钟离老人是随口感欢,眉头略轩,淡淡一笑!但茅亭另一边坐的天痴道长,却突然神色震惊地,霍然站起! 原来“逍遥老人”钟离哲向“九毒书生”姬天缺这几句低声感叹之语,居然字字如戛金石地,送入天痴道长耳中,并似无数小槌,一柄柄的在他心头,轻轻敲击! 这是与释家“天龙心语”,道家“紫府清音”,殊途同归的极高无上的内功,钟离老人竟然擅此,令天痴道长怎得不惊?何况被他一语提醒,自己在阿尔金山,十余年面壁苦修“无字真经”,由静生慧,由慧生力,所练“太玄真气”,业已纯之又纯,特具有消劲化劲,无形防身灵效!如由自己出面,领受“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玄阴掌”力三击,确实要比诸葛逸倚仗“坎离气功”,向之硬抗,强出多多! 所以天痴道长,一面既心惊钟离老人功力;一面又觉得这位怪老头儿,举措奇异,怎的竟似有意无意的,暗对自己这边,加上一种无形助益! 但这些意念,都被“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提聚“玄阴气劲”,全身皮色,逐渐变成惨白,似乎即将出手的那种场中紧张局面,*得天痴道长,暂时无暇深思!起立发出一阵呵呵笑声说道:“司空教主说,罗浮赴约的人物之中,无论是谁,只要禁得住你三记‘玄阴掌’力,便立即解除散‘玄阴教’,永远抛撇名利,逍遥世外!我痴道士以‘痴’成名,所练的一些痴功夫,打人不行,挨起打来,却到自信尚有些鬼门鬼道!诸葛穷酸,你秃笔轻挥,震惊四座,风头业已出得十足!这场功德,且留给我来完成,弥补痴道士平素整日喝酒吃肉,不大诵经礼忏,愧对三清教祖之过吧!” 诸葛逸何等人物!一听便知天痴道长是恐怕自己万一有所失闪,损及英名,特地设辞解围!而且他以“太玄真气”的“无形气网”防身,也着实略比自己“坎离气功”为强,遂点头一笑,招呼上官灵陪同自己回亭,把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干搁在石坪以上! 司空曜因昔年旧恨,今日新羞,并集心头!立意想在“玄阴掌”力三发以下,击伤“南笔”,但天痴道长却要下场,事已至此,他只得闷声不响,自顾把“玄阴气功”,提聚右掌,立时肌肉下陷,皮色惨白地贴在嶙峋瘦骨之上,有似鬼爪一般,委实令人一看,便会有些怵目惊心! 天痴道长慢慢走到场中,向“八指飞魔”司空曜,呵呵一笑,尚未开言,这位“玄阴教主”,鬼爪似的右掌举处,当胸微推,阴寒彻骨,并略带奇腥的“玄阴掌”力业已化成一片无形劲气涌出! 司空曜掌力先发,然后才厉声喝道:“天痴贼道留神,好好消受司空曜的‘玄阴掌’力!” 天痴道长因下场以前便看出司空曜的羞恼神色,“太玄真气”所化“无形气网”,早就布满胸前,所以佯如不加理会般的,只是抬头向着对方微微一笑! 腥风寒气,拂面而过以后,天痴道长神色无惊,“八指飞魔”司空曜却钢牙紧咬,又把十余年苦心所重新练就的“玄阴气功”,整个提聚,双掌猛扬,以方才的阴柔打法,改作阳刚,天崩地裂,海啸山倾地,照准天痴道长,当胸击到! 天痴道长从司空曜第一掌的阴柔寒毒掌风以内,便自觉察出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的功力极为精湛!故而表面神色从容,实则自己业已把阿尔金山十余年面壁苦参“无字真经”所得,全力施为,精纯无比的“太玄真气”,化成“无形气网”密布全身,静得像座石像般,用一种平和目光,看着面前那位发飞须猬,皮色惨白,恶狠狠的“八指飞魔”,安详待变! 果然这阵强烈得不能再强烈,阴寒得不能再阴寒的掌风过处,连整个石坪地面,都被铲去寸许,化成一片石粉,飞舞漫空!丈许外的几株老梅,更是飘叶摧枝,纷纷齐根断折! 天痴道长人虽未动,但因尽力抵抗身外奇强压力,胸中也自觉得气血翻腾,头脑并异常胀闷!不由大吃一惊,深知束手挨打,比较吃亏,万一“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第三掌,威力仍与这二掌仿佛!或是更强,则自己“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名头,恐怕即将断送在这罗浮山“万梅谷”的“天香坳”内! 束手挨打的天痴道长虽在顾惜盛名,忧心不已,但那方位出手打人的“八指飞魔”司空曜,何尝不也惊在心头,暗想自己第二掌已出全力,仍未击倒对方,或者使他步履踉跄移动,则威势最多与第二掌相若的第三掌,必然亦告无功!这种情形以下,既被“南笔”诸葛逸施展神妙手法,屈辱在先,又徒击发三掌不倒,坦然挨打的“西道”天痴在后,当着天下群雄,这把羞刀,却有何颜入鞘! 就在一正一邪,两位奇人,心头各自暗暗打鼓之际,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突在亭中扬声笑道:“天痴道长,你自‘无字真经’之中,真正参透了静字妙诀!‘心似蛛丝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高明到这种地步,委实使我钟离哲万分佩服!” 说完,转向“八指飞魔”司空曜笑道:“钟离哲见诸位各展神功有点手痒,想请司空教主让我一扬,你与天痴道长,何必各走极端?不如留这一掌因缘,日后也好相会!” 这几句话听得“八指飞魔”司空曜心中暗暗感激,以为钟离老人是看出自己心余力绌,特地设法解围,遂暂时停聚“玄阴气功”目光凝住天痴道长,察看对方如何表示。 天痴道长单掌当胸,转身面前钟离老人稽首为礼,并宣了一声无量佛号说道:“钟离老人,我痴道士生平不善谎言,这位司空教主的‘玄阴掌’力,确实高明!只要他第三掌,再能有第二掌如此威势,痴道士极可能丢人现眼!如今虽然第三掌未发,我自己照样认败,但‘诚悟’二字,轮上留墨,却不能不说是我诸葛老友,占了上风!所以五阵之中,依然彼此成和,老人下场,莫非也要向我指教指教么?” “逍遥老人”钟离哲一面下亭走向场中,换回“八指飞魔”司空曜,一面哈哈笑道:“天痴道长,何必如此谦光?钟离哲有自知之明,不敢领教你的‘太玄真气’,及‘玄天七十二拂’!我想在你们赴会诸位之中,找一个来斗斗!” 天痴道长微笑颔首,缓步回亭,钟离老人却指着上官灵叫道:“上官小鬼,我就找的是你!” 这两句话,大出双方人士意料之外,因为凭钟离老人的武林盛望,所觅对手,决不应该是“乾坤五绝”以外的人物!如今他居然指名向上官灵叫起阵来,岂非大越常理? 但上官灵却初生牛犊不畏猛虎,正以为“南笔西道”均自出面之后,决不会再有自己下场活动机会,如今居然听得钟离老人,指名叫阵,遂向发号施令的诸葛逸,满怀希冀地看了一眼! 诸葛逸眉峰略蹙,微一点头,上官灵极其高兴地,一纵四丈有余,飘落钟离老人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老头儿,你把我找来,是想要比文?比武?斗手?斗口?” 钟离老人摇头笑道:“我既怕你那些刁钻古怪问题,不和你斗口比文,又因为这一大把年纪,也不好意思和你比武斗手。” 上官灵被这位钟离老人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诧然问道:“你既不和我比武,又不和我斗口,却把我唤下亭来则甚?” 钟离老人笑道:“天下事可比之道甚多,为何定要拘泥在狭小范围以内?我和你生面别开地比比眼力记性,不也好么?” 上官灵听得颇为有趣,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你倒说将出来,这种眼力记性,是怎样比法?” 钟离老人抬头一望长天,见正好是在斜阳将坠未坠,明月欲升未升之时,遂向上官灵笑道:“我自现在开始,演练一套‘云飘电闪’身法,直到斜阳坠落,明月升起收式!你则在一旁凭藉眼力记性静观,若能记得三分之二以上,便算你赢,否则……” 上官灵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摇手叫道:“这样比法,我岂非太占便宜?……” 但话犹未了,突然闭口无声,因为对面站的钟离老人,嘴皮微动,竟有一丝极细语音,钻入自己耳内,说的是:“小鬼听清,我不愿再与这些魔头,鬼混下去,才想借着这一阵,设辞回转昆仑!今后可能再不履及尘寰,你若不在这斜阳明月一坠一升的刹那之间,好好用心,那种飘来闪去的奇异身法,便绝生学不全了!” 说到此处,极细语音一收,突然变得大声地哈哈笑道:“上官小鬼,你不要梦想便宜!我把‘云飘电闪’身法,一起手的十八式基本动作,省略不练,仅从第十九式开始,你就算全能记下,不知变化,又有何用?假使你能得胜,我便立返昆仑,我如得胜,却要收你做徒弟呢!” 上官灵猛然省悟,自己如今偷学会的那种一飘一闪身法,可能就是钟离老人所说的前十八式基本动作?如今从第十九式开始,分明是要把这套奇异绝学,悉数相传,心中哪得不异常感激地,点头答应! 钟离老人独立万树梅花的斜阳影里,银须白发,那种飘飘仪态,俨若神仙!只看得“南笔”诸葛逸这边的“乾坤五绝”等人,个个心头油然生敬!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却不住忧疑,猜不出这位被自己拉来充当傀儡的奇怪老人!究竟是武林之中的哪路人物? 各人心中正自意念纷纷,蓦地一阵龙吟长笑,起自当空,钟离老人突然闪入场外梅林,大袖双挥,就在那些带雪花枝的暗香疏影之间,一闪一飘地翩翩起舞! 上官灵自然纵到近侧,留神观看,他也确是福至心灵,始终认定自己如今业已偷偷学会的,便是十八式基本动作!果然这种见解,极其正确,钟离老人一面飘飘而舞,一面大袖挥处,把那然些干头积雪,枝上残花,一齐卷得飞扔满空,为这“天香坳”中,添了一片奇景,但那些飞花舞雪似乎沾不上钟离老人的半点衣襟,密树繁枝,也碍不了钟离老人翩若游龙,巧如灵燕的半丝身影!在旁人看来,这种身法,太已巧妙无伦,极难记忆,但上官灵却看出几乎无-式不是从那十八式基本动作,演变而成,骊珠早得,全貌又窥,自然心领神会,眉飞色舞! 钟离老人一直舞到长空只剩几丝残阳金光,冰轮似的明月,已自东山升起之际,才又嘴皮微动,发出那种他人无闻,早送入上官灵耳底的细如蚊哼语音说道:“上官小鬼,你可记得差不多了?” 上官灵没有那等练气成丝,传音入密的功力,不便答话,只得微微点头,钟离老人又复在他耳边,传音笑道:“少时你不必逞能,只照样练到四十式以上便可!我因真‘夺魂旗’将到,不愿与他见面,要藉机回转昆仑去了!” 细语方了,身法突然一收,呵呵大笑说道:“上官小鬼,如今斜阳已坠,明月初升,我这套‘云飘电闪’身法,也恰好练完!在这一百二十八式,除去十八式基本动作,保留未练以外,这一百十式之中,你只要能记得三十七式,钟离哲便不再在此争名夺利,立时回转昆仑,否则却要你如约跟我作徒弟呢!” 上官灵一阵扬声朗笑,身形晃处,果如电闪云飘,仿效着钟离老人的超逸灵奇姿态,也在这万梅叶中翩翩起舞! 他才舞到约莫三十七八式时,突然觉得“天香坳”内群豪,赞欢批评之声全息,一片寂然!不由愕然停舞,只见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竟把那百丈峭壁,当作了康庄大路,一步步地从容举足,业已走到半腰并有一阵平和极顶,宛如暮鼓晨钟般发人深省的歌声,袅袅传下! 钟离老人唱的是自撰的“一剪梅”小令, “一片雄心此日消, 名是无聊,利是无聊! 梅色虽好亦须凋, 枝上香销,心上魂销! 你何必纷纷竞比高? 你胜今朝,他胜明朝, 不如随我且翱邀! 来也逍遥,去也道遥!” 峭壁云横,“逍遥老人”钟离哲身形渐杳,但所作歌声,却依旧透云而出,缭绕于“天香坳”内的所谓新旧乾坤诸绝身边! “南笔”诸葛逸倾听有顷,忽然起立向那尚以“夺魂旗”姿态,坐在茅亭之中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敬叹说道:“这位‘逍遥老人’钟离哲,果已参透了‘逍遥’妙旨!那‘何必纷纷竞比高?你胜今朝,他胜明朝’之语,委实是至理名言!请看刹那以前,尚是残阳艳好,月魄无光,如今却以蟾彩流天,金鸟匿影!天道若是,人道亦复如斯,乾坤称绝,能有几时?弹指百年,任凭你何等盖世豪雄,还不归诸六尺桐棺,一堆朽骨?故而若依诸葛逸之见,这场‘罗浮盛会’,不如……” “南笔”诸葛逸话犹未了,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业已一阵森森阴笑,接口说道:“诸葛穷酸,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这‘罗浮大会’,能够聚集举世豪雄,实非易事,不把我所准备的最后一项心意比完,也不会甘心!我们也不必一场一场的赌斗输赢,干脆就以这一阵,决定此会胜负,你看怎样?” 诸葛逸见他这等说法只得点头,“九毒书生”姬天缺遂自“天香坳’后,取来一枚径尺铜球,并亲自动手,把铜球装在众人所坐茅亭顶上,然后把“南笔”诸葛逸请出亭来,手指四外,阴沉沉地冷笑几声,缓缓说道:“诸葛穷酸,你看这座茅亭,正在‘天香坳’中央,距离四面峭壁,远近均颇相若!你我各选两人,上到东西南北四方峭壁顶端,然后听令一齐扑向茅亭,途中并准许各自施展掌力兵刃暗器,阻止对方,谁先取得这亭顶铜球,谁就算是这‘罗浮大会’的得胜一面,负方一切听凭处置!” 诸葛逸心想这倒是一桩轻功、兵刃。暗器、掌力综合运用的新奇公平比赛,遂微笑点头说道:“你既愿以这一阵来了断‘罗浮大会’,诸葛逸自然依从,且各自选人仕阵便了!” “九毒书生”姬天缺阴森一笑,走司亭中,向“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低声说道:“司空教主,这一阵是最后胜负关头,钟离老鬼见情势不佳,业已藉机溜走,你我联手与他们拼力一斗如何?” “八指飞魔”司空曜觉得坏“夺魂旗”的这场比斗题目,出得极其高明,因为自己外号“飞魔”,轻功一道,最有自信,再说独门暗器“玄阴子午钉”及“白骨断魂砂”均威力无比,厉害绝伦!再配上坏“夺魂旗”的那种飘忽如鬼身法,及发无不中的“夺魂金针”,对方纵选出其中最强的“南笔”、“西道”,也足可与其一较胜负! 这边“八指飞魔”司空曜含笑点头,那边“南笔”诸葛逸也已把人选好,是由“西道”天痴道长,及“东僧”醉头陀这“乾坤双绝”出阵。 “九毒书生”姬天缺,用笔在四张纸上,写了“东南西北”四字,搓成纸卷,向“南笔”诸葛逸说道:“虽然四面峭壁顶端,与这茅亭之间的距离,大致相若,但总免不了略有参差,我们为了大家公平起见,不如由出场四人,各拈-一字。” “南笔”诸葛逸见坏“夺魂旗”这份神色,仿佛他胸中胜算极浓,不由暗自揣摩对方可有什么取巧之处? 心头电转,略加思索,并未发现若何异处?遂只得暂时纳闷,回身笑请天痴道长及醉头陀,来与坏“夺魂旗”,及“八指飞魔”司空曜等,各拈方位。 天痴道长拈的是个,“东”字,“九毒书生”姬天缺拈的是个“南”字,醉头陀拈的是“西”字,“北”字却为那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所得!天痴道长略一打量四周形势,把醉头陀拉到一旁,低声说:“醉和尚,我们所拈的方位,不大有利!因为这‘天香坳’,略呈椭圆,‘东西’似比‘南北’稍长,尤其是北边峭壁,比较陡削,只要敢于犯险,落势定较其余三方为快!而且‘八指飞魔’司空曜占北方,他素以轻功自诩,‘展翅飞云’身法,世罕其俦,倘若这最后一阵,居然被他占了先机,取得亭顶圆球,我们便无颜再出这‘万梅谷’了!” 醉头陀“哈哈”一阵一笑,一语未答,只把自己那只大葫芦中所贮美酒,尽数饮入腹内。 天痴道长见状点头笑道:“对了,你也该用用你多年未曾施展的独门绝技‘酒雨飞星’!东西与北面峭壁之间,隔了一条谷径,我只专心对付那位冒充‘夺魂旗’,无恶不作,奸凶诡诈的‘九毒书生’姬天缺,至于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可全部交给你了!除去他那绝世轻功以外,还得小心也那几样用白骨阴磷所炼暗器!” 醉头陀呵呵大笑说道:“痴道士怎的如此唠叨?任凭司空老怪的‘展翅飞云’身法,何等快速,我准教他落在我的后面就是了!” 天痴道长看了醉头陀一眼,眉梢微轩笑道:“醉和尚平素不以轻功见长,今日面临大敌,怎的如此自许?” 醉头陀眯着似乎微有酒意的双眼,看了天痴道长一眼,不再答话,竟自步履倾斜地走向场中,口内喃喃吟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争先吾必胜,莫再费思量,……”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各种安排语气之中,好似成竹在胸,稳*胜算!但醉头陀佯痴卖醉,也自许甚高!到把位平素料事如见的!“西道”天痴道长,弄得满腹疑云,不知道他们葫芦之中,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时出场比赛的四人,均已走出亭外,“九毒书生”姬天缺又复看了自己亲手装在亭顶的铜球一眼,噗角浮起半丝得意狞笑,向“鸠杖神翁”谈白水叫道:“谈兄,你等我们攀登东南西北四方峭壁顶上,各自举手为号之后,便与诸葛逸同时以长啸发令,开始这场综合比斗!” “鸠杖神翁”谈白水此时虽已雄心尽淡,壮气全消,仍义不容辞地,点头应诺,“九毒书生”姬天缺遂与“八指飞魔”司空曜、天痴道长、醉头陀等人,分往东南西北四方,援登峭壁。 百丈峭壁,下时虽快,但欲援登绝顶,却颇需一段时间,上官灵凑近“南笔”诸葛逸身旁,指着插在亭外石坪以上,尚自迎风摆拂的“风磨铜夺魂旗”,皱眉问道:“诸葛老前辈,真‘夺魂旗’的‘风磨铜夺魂旗’,早已出现,人怎直至此刻,尚不见面?这场争取铜球的综合比斗一完,罗浮大会不是便告结束了么?” 诸葛逸也觉得“风磨铜夺魂旗”既现,“夺魂旗”本人不会不来,但为何直至此刻,犹未出面之故,委实费人疑猜! 心中兀自盘算,但目光在“九毒书天”姬天缺尚未援到的南面峭壁顶端,偶然一瞥之后!便向上官灵低声笑道:“‘夺魂旗’已来,如今人在南面峭壁顶端隐藏!大概‘九毒书天’姬天缺一登壁顶,他们真假‘夺魂旗’相遇,就要先有一场好戏看了!” 上官灵闻言注目南面峭壁顶端,元宵月色虽佳,即无所见,但知像“南笔”那等高人,决无看错之理!遂自言自语说道:“这位真‘夺魂旗’,虽然极其神出鬼没,但据我看来,可能还比不上那‘逍遥老人’钟离哲呢!” “南笔”诸葛逸含笑问故,上官灵笑道:“方才钟离老人临走以前,曾以‘练气发丝,传音入密’神功,在我耳旁说是真‘夺魂旗’少时就来,钟离老人因不愿与他相见,故而先藉辞回转昆仑,如今真‘夺魂旗’果到,不是任凭他如何举止神奇,仍未脱出钟离老人所料么?” “南笔”诸葛逸本除武功以外,亦颇以智计自负!但如今觉得费尽心思,仍对“逍遥老人”钟离哲,及真“夺魂旗”这两位人物的一切举措,均自无从捉摸!不由深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在心中决定,罗浮会了以后,绝不再履尘世,争奇斗胜,只在天台雁荡之间,明心见性,养鹤看云,参究参究性命交修,葆育元真的上乘妙诀而已! 这时分往东南西北四方,援登绝壁的天痴道长、醉头陀、“九毒书生”姬天缺、“八指飞魔”司空曜等人,均因养精蓄锐,不欲事先多耗气力,都是慢慢向上攀援,并无一人提气急赶! 诸葛逸、上官灵自然而然的,目光专注南方,想看看在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到达壁顶之际,真“夺魂旗”是否现身,及怎样出手? “九毒书生”姬天缺哪里会晓得这南面峭壁顶端藏得有人,又是自己最怕的真“夺魂旗”!从容举步,上至壁顶以后,见东西北三面,尚有人未曾到达,遂独立蟾魂银辉之下,领略“万梅谷”内的淡雅天香,并稍为歇息! 他心中虽然有恶毒打算,但表面上这场分自东南西北,综合施展轻功、暗器、兵刃、掌力,争夺亭顶铜球,总是罗浮大会之中的最后一场,也是最紧张的决定胜负比赛!所以茅亭之内的济济群雄,个个静悄无声,显得这“天香坳”上下,一片幽寂。就在这幽寂静悄的境界之中,“九毒书生”姬天缺忽然觉得耳边似听见一点微声,这声音甚为怪异,仔细凝神听去,既音不可辨,也虚无飘渺,若存若幻的,不知来自何方?但不经意留神之际,却又听得清清楚楚,是在反复微吟着:“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 “九毒书生”姬天缺,相信自己耳丈,认为绝非幻觉!但故作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略扫周围以下,见这片壁顶,不过两三丈方圆,既无参天古树,又无嵯峨怪石,另一面则夙所深知,是片满布苔藓的陡立削壁,根本无法暗中藏人,这种奇异声息,难道真是自己耳内所生幻觉? 方想到此处,奇异声息忽变,吟的是“逍遥老人”钟离哲临去之前,所作“一剪梅”小令之中的: “何必纷纷竞比高? 你胜今朝,他胜明朝, 不如随我且翱遨, 来也逍遥,去也逍遥!” 这声息一变,“九毒书生”姬天缺遂认定另一面陡立峭壁之藏得有人,肩头略晃,突展“移形换影”的绝顶轻功,蓦然闪出两丈有余,到了另一面下临无底绝壑的峭壁边缘,“七煞寒灵阴功”力聚双掌,倏地发出一片阴寒彻骨的劲急狂飙,贴着壁边,往下猛击! 壁上绿油油地肥厚苔藓,倒被“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七煞寒灵阴功”,卷飞不少,离壁顶三四丈以下的一段黑黝黝的松树之上,也被疾风劲气吹折了几节短枝,但哪里有他意料中的丝毫人影? “九毒书生”姬天缺正在愕然不解,满腹疑云之际,耳边语音又变!说的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何在?” 但这不是那种虚无飘渺,若真若幻的语音,而是实实在在的真气传声,并听出是“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诸葛逸所发! “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不出对方怎样识透自己本来面目?抬头四瞩,原来天痴道长、醉头陀、“八指飞魔”司空曜等,业已分立东西北三方峭壁顶端,向伫立茅亭以外,等候发啸施令的“南笔”诸葛逸、“鸠杖神翁”谈白水,举手示意。 姬天缺目光扫视聚集在茅亭以内的天下群雄,阴森森地,得意狞笑三声,哪里还记得适才在耳边吟诵的什么“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以及“何必纷纷竞比高……来也逍遥,去也逍遥”等语?拔出自己的骷髅白骨红旗,并准备好一大把“夺魂金针”,举起右手! “南笔”诸葛逸,及“鸠杖神翁”谈白水,见东南西北方,均已举手表示准备停当,遂互相一打招呼,发出两声宛如凤哕龙吟般的高亢长啸! 啸声一起,东南西北四面峭壁顶端卓立的天痴道长、“九毒书生”姬天缺、醉头陀、“八指飞魔”司空曜等四位盖代武林高手,遂立即各展绝世身法,宛如陨石飞星般地抢下绝壁! 东面的天痴道长,与南面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才到峭壁半腰,便已交手! “九毒书生”姬天缺虽已暗中准备好杀手毒计,但不到万不得已山穷水尽之际,仍自不肯施为,想仗着所练“幽冥十三经”功力,与“乾坤五绝”,作最后-搏,故飞列峭壁半腰,见天痴道长在左侧方三四丈外,飞身疾落,似已比自己略为超前,遂钢牙暗咬,一声不响地左飘三步,扬手撤出十分根发无不中的“夺魂金针”,飞袭天痴道长身后的各处要穴! “夺魂金针”出手以后,“九毒书生”姬天缺才阴森森地冷然叫道:“天痴老杂毛,你且尝尝我的‘夺魂金针’滋味!” 语音方出,十余道金红相间的金光,业已飞到仅距天痴道长脑后的五六尺远! 但天痴道长颇似早有预防,连头都不回地,把自己“长尾云拂”上的所有马尾,完全掐断,翻腕自肋下往后甩出一大蓬银丝,口中却呵呵笑道:“诸葛穷酸当年在峨嵋金顶,丢了‘惊神笔’上的一根笔毛,我痴道士也丢了‘长尾云拂’上的一根马尾!如今诸葛穷酸既已当众毁笔,我也把这几百根银丝马尾,整个送了你吧!” 这一大蓬银线,为数委实不下数百根之多,不但把“九毒书生”姬天缺所发十余枚“夺魂金针”凌空击落,并在他眼前,布满了漫天银色光雨! “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不到天痴道长竟掐断他成名兵刃,“长尾云拂”,作为暗器!知道自己因欲往斜方截击,已稍较天痴道长落后,倘再一闪避这漫天银色光雨,彼此距离必将拉得更远,而无法追及。所以“七煞寒灵阴功”立贯四肢百穴,厉啸起处,手中骷髅白骨红旗,猛然一拂,拂出一片阴寒劲急无比的破空狂飙,砍散当头银雨,人跟着这阵劲气狂飙,一拔冲天,依旧向天痴道长背后扑去! 他这“夺魂旗”风,当初在祁连山玉柱峰头,虽然胜得过“玉箫郎君”潘午,但今日却因对手不同,天痴道长所发那一大蓬马尾所化银色光雨,根根皆贯有“太玄真气”,威力岂同小可?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夺魂旗”风,虽然冲散当头一片银色光雨,人也飞身高拔,脱出重围,但“夺魂旗”角,及他那件黑色长袍的下摆之上,却各自贯着一根长长马尾! 他身形拔起半空,“夺魂旗”向后猛拂,借力急速扑向天痴道长,左手又复撒出七八根“夺魂金针”,右手翻回“夺魂旗”,一式“龙蛇旗影”,直向对方脑后罩落,心中暗想看你是不是还有第二蓬马尾?自己只要缠住“西道”天痴,则“八指飞魔”司空曜,凭藉他那“展翅飞云”的绝顶轻功,及“玄阴子午钉”、“白骨断魂砂”等恶毒暗器,极可能胜过“东僧”醉头陀,抢占先机,到得茅亭亭顶! “九毒书生”姬天缺主意想的本是不错,但他忘了天痴道长“长尾云拂”的马尾虽断,拂柄却仍在手中,旗影针光落处,天痴道长倏然右肩微沉,身形回旋半周,左手当胸吐劲,以“太玄真气”,震散金光芒闪烁的“夺魂金针”,右手则用长尾已无的“长尾云拂”拂柄,挑开疾落旗影! 天痴道长震针挑旗以后,方待“九毒书生”姬天缺身形将落未落,不易腾挪闪展之际,进手还招,但目光一注姬天缺的“夺魂旗”角,及身着黑袍下摆,不由抛去手中的云拂拂柄,呵呵大笑! “九毒书生”姬天缺见天痴道长,突然发笑,不由微觉惊愕!目光暗自略转以下,也看见“夺魂旗”角,及黑袍下摆所贯的两根长长马尾,人皮面具所罩的双颊之上,立时一片灼热。 但这片灼热,并未能影响“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深沉毒计,以及无比雄心,突然也自狞声厉笑说道:“天痴老杂毛,你何必这早得意?我们这一阵是要谁先能抢到亭顶铜球,谁才得胜!你且接接我的‘夺魂旗’招及‘寒灵鬼手’!” 说完招发,左手五指箕张,疾抓天痴道长右肩,右手“夺魂旗”,血红旗影,往外一飘,又复往里连卷卷成一根尖尖铜棍,闪电般地刺向对方丹田小腹! 这两招发时先后不同,但上下两路,一齐攻到,而且爪含寒毒,旗挟锐风,威力好不凌厉! 天痴道长早就深知这个“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的坏“夺魂旗”,虽是假货,也极难斗,如今既已施展“寒灵鬼爪”,配合那杆“夺魂旗”的阴毒损狠招术,近身出手,自也不敢过于怠忽,“太玄真气”立贯周身,施展开自己独创精研的七十二式“玄天掌”,及“游仙身法”,全神应敌! 天痴道长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打得如火如荼,暂时慢谈,且先行叙述另两位自西面及北面峭壁顶端,飞身纵落,抢奔茅亭亭顶的“东僧”醉头陀,及“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 司空曜所恃那种“展翅飞云”身法,是除了功力以外,并具匠心!他身着青衫双袖,系加料特制,内家真气微聚,贯达四梢之下,立可平伸如翅,兜住风力,自常人再好轻功也不敢贸然纵落的百丈悬崖以上,飘然下坠! 所以他对于这项比赛,原抱必胜之心,认为别人均定自崖壁间轻登巧纵而落,自己则可倚仗独门绝艺,凌空下坠,何愁不能首先到达茅亭亭顶,抢得铜球,在天下群雄面前,湔雪耻辱,扬眉吐气! “南笔”诸葛逸,及“鸠杖神翁”谈白水龙吟长啸一发,司空曜便立展绝世轻功,向前纵出五丈,然后“玄阴气劲”贯注一双大袖,平硬如翅地,自百丈高空,凌空下落! 但在司空曜下落之中,却自然而然地看见西面那位“东僧”醉头陀所用的奇异下落方式,这种方式。使他心中适才的必胜信念,完全为之丧失殆尽! 原来“东僧”醉头陀早就看清东西南北四方之中,以北方峭壁最陡,偏偏又是由素擅“展翅飞云”的“八指飞魔”司空曜,拈得北方,便知自己非出奇兵,无以制胜! 茅亭之中号令一发,“东僧”醉头陀赶紧抢往壁边,但因西面峭壁略有倾斜,不似北面那等陡峭百丈,所以等醉头陀赶到壁边,也自凌空纵出之时,“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下落约莫三四丈远! 醉头陀胸有成竹,并未把落后这段距离,放在眼中,哈哈大笑起处,仰面朝天,喷出绵绵不绝一溜酒泉,借着这般向上喷泉的反动之力,身躯便其疾如陨星飞电般地急速下坠! 这种方式,用得简直匪夷所思!使“八指飞魔”司空曜看在眼中,委实惊怒交进,哭笑不得! 茅亭中的“北剑”蒲琨,却看得向“南笔”诸葛逸哈哈笑道:“诸葛兄,醉和尚真有一套,想不到他临上阵前,把那一大葫芦美酒,完全喝在腹中,原来竟有这等妙用!” “南笔”诸葛逸两道炯炯眼神,凝注在南面壁端,微微一笑答道:“醉和尚这种妙计,确实出乎诸葛逸所料之外!但我另有一件最不解的,适才明明看见真‘夺魂旗’在南面壁顶,略现身形,怎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已与痴道士交手好久,仍未见他出现?……” 上官灵一旁接口问道:“诸葛老前辈,南面峭壁顶端,离此不近,你仅仅看见人影略晃,怎能断定就是真‘夺魂旗’呢?” 诸葛逸逸笑道:“‘夺魂旗’那副怪异打扮,多远也会看出,一好一坏,两位假‘夺魂旗’,全在‘天香坳’内,壁顶那位不是真‘夺魂旗’,难道又出现第四位‘夺魂旗’不成?” 旁边坐的“闪电神乞”诸明,闻言脸上一红,刚待说话,但目光注处,“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互相争先的那种紧张状态,却使满亭群雄,沉静无声地,各替己方提心吊胆! 原来“东僧”醉头陀仰面喷泉,自然落势极速,一开始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上下相距的三四丈距离,展眼便被他追得只剩一丈左右! 但如此急降,再好的轻功,也必难免碎骨粉身!所以醉头陀在凌空直落百丈,明明业已超过“八指飞魔”司空曜,即对着地之时,必须设法自缓阻势,猛奋神威,往下发出两记劈空拳力,并将腹中所有好酒,改上为下,扫数向地面喷出! 两股劲急无俦的劈空掌风,再加上一连奇香酒泉的反震之力,果然使得醉头陀宛如飞星下降,在离地丈许之处,略一停顿,然后再复轻飘飘地坠落地面! 但醉头陀足才沾地,耳边一声“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狞声厉笑,叱点暗蓝寒星,带着阴森砭骨寒风,已在自己眼前布满! 原来“东僧”醉头陀虽已超前,却旧自行向下喷泉发掌,减低降落速度之故,以致与“八指飞魔”司空曜,几乎同时着地! 司空曜早就心怀毒意,惟因身在半空,要靠着那两双特制大袖兜风,维持落势,无法腾出手来! 如今脚一沾地,毒手立施,左手大袖一甩,七枚见血以后子不见午、午不见子,无药可救的“玄阴子午钉”,化成七点暗蓝寒星飞出! 右手再加上一记“玄阴掌”力,使那七点暗蓝寒星,去势益速,并增强不少威势! “东僧”醉头陀自百丈高空疾降,刚刚收势之下,对这猝然袭击,确实极难应付。 但“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岂是等闲?面临如此危机,醉头陀心神丝毫不乱,猛一旋身,暗把右手自僧袍袖中褪出,并就便用“大鹰爪”力掐碎束腰丝绦,右半身僧袍,遂随着醉头陀旋身之势,倏然翻身而起,化成一片灰云,把那“玄阴子午钉”所化七点暗蓝寒星,一齐罩住卷落! 醉头陀就势身形再一翻转,索性弃却僧袍,“龙虎钢环”带着锐啸慑魂的劈空劲风,照准“八指飞魔”司空曜,斜肩砸下! 司空曜那条独门兵刃“连环金索日月双轮”已毁,怎敢空手招惹“东僧”醉陀头力逾千斤的“龙虎钢环”?肩头微侧,一式“弱柳斜风”闪出两三步外,右掌猛翻,“玄阴功”的寒劲狂飙,便向醉头陀逆袭而至! “东僧”醉头陀因一来这场分自东南西北四方,争取亭顶铜球的比赛,已是罗浮元宵最后一阵,不容丝毫怠慢!二来天痴道长亦曾禁受不住“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第三记“玄阴掌”力!所以见对方寒劲狂飙涌至,立将“龙虎钢环”并交左手,右掌当胸猛推,“罗汉劲”化成一片罡风,凌空硬接! 天痴道长先前是束手硬抗,醉头陀如今是吐劲相接,二者自然大有悬殊,“玄阴掌”阴柔无匹,“罗汉劲”阳刚绝伦,两种武林以内的罕见神功,一合之下,天崩地裂,巨响当空,周围的沙石草木,纷纷断折飞舞,醉头陀与司空曜则各自震退三步! 威震南荒的“玄阴教主”,心头有点不服!名满天下的“乾坤一绝”,自然更为不服,两人心意既同,一个厉声连连,一个龙吟不绝,劲气狂飙,再度合手!- 连四五掌海啸山倾般的疯狂硬接,把两位武林好手,盖代奇人,全震得血气上涌,脏腑翻腾,但却未分出丝毫胜负强弱!“八指飞魔”司空曜心计较多,暗想再若与对方如此强拼,亭顶铜球,必会先被来自东方的天痴道长,或来自南方的坏“夺魂旗”,抢先取得,则自己企图!雪耻逞雄的愿望,又将难以实现! 所以在不露痕迹以下,藉着五掌硬拼,暗把身形转到背对茅亭,恰好那位外和内刚,生性极傲的“东僧”醉头陀,收起“龙虎钢环”,双掌齐推,排山倒海般的“罗汉劲”气,又自当胸击到! “八指飞魔”司空曜暗庆得计,根本不加硬接,两双特制大袖,倏然一翻,竟自施展他那种“展翅飞云”的绝顶轻功,并借着醉头陀“罗汉劲”所化罡风之力,凌空倒纵三四丈远,抢扑茅亭亭顶! 醉头陀见状知道自己失察上当,更因如今置身所在,距离茅亭,不足十丈,“八指飞魔”司空曜这一抢先腾身,可能极难追及!惟恐“乾坤五绝”威名,被自己偶一争胜大意之下,生生断送,“东僧”醉头陀一声龙吟怒啸,施展佛门无上轻功,“天龙御风”身法,平步蹑虚,凌空而起! “八指飞魔”司空曜早就算准“东僧”必然拼命来追,所以在醉头陀身形刚刚拔起两丈来高,丈许远近之时,两把狠毒无比的“白骨断魂砂”,化成一片奇腥极毒的惨惨阴风,向对方迎头盖去! “东僧”醉头陀怎逃这两把“白骨断魂砂”之厄?及是否能争先抢得茅亭顶铜球?均暂且慢谈,因为另立东南方绝壁半腰,相互鏖斗的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及“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天痴道长,似乎被笔者冷淡已久! “九毒书生”姬天缺与天痴道长交手至今,也是未分胜负,但他却越打越觉心寒!因天痴道长的成名兵刃“长尾云拂”,业已自行毁去,如今是以一双肉掌,施展“玄天掌法”,拼斗自已的“夺魂铜棍”及“寒灵鬼手”! 不但兵刃在握,未能胜得对方赤手空拳,偶而运用真气内力的几掌硬拼,也自觉所练“幽冥十三经”中的“七煞寒灵阴功”,亦似微逊天痴道长“太玄真气”的雄浑沉实! 所以“九毒书生”姬天缺一面动手,一面决定放弃凭藉一身所学,与“乾坤五绝”的争胜意念,仍按事先为策划的毒计施为! 偷眼瞥见别一方的“八指飞魔”司空曜,撤出“白骨断魂砂”,抵挡“东僧”醉头陀追势,抢先扑往茅亭亭顶的情况以后,知道时机业已成熟,“夺魂旗”功力潜聚,骷髅白骨的红绸旗影,接连左右三翻,并连续抓出两记锐啸慑魂的“寒灵鬼手”,略微*开天痴道长,阴森地怪声狞笑说道:“天痴老杂毛,我们这一阵的比斗题目,是先得亭顶铜球者胜!何必在此穷拼?你看司空教主,由于轻功绝世,已占先机,你我赶快各以数十年武学修为,与他比一比谁先抢登茅亭亭顶!” 语音一了,根本不等天道长答话,便自身形微闪,化成一缕黑烟,飞下南面峭壁! “九毒书生”姬天缺这样一走,天痴道长也只得展尽轻功,如飞驰落! 但追未多时,“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黑衣人影,忽然不见!天痴道长不禁大诧,这位行踪飘忽的奇异人物,究竟弄的什么玄虚?难道峭壁以下,还有通往茅亭亭顶的秘道捷径不成? 这些人物,无不身法捷如电闪!天痴道长疑念方生,便已驰下绝壁,果然看见南面壁间,有一条狭窄山径! 不过这条径的方向,是与茅亭所在,背道而驰,天痴道长闪目一看,只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飘飘黑衣,及手中骷髅白骨红绸旗影,在山径曲折之处,一现即隐! 天痴道长突被“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种倡议争抢铜球,自己却临阵脱逃的奇异动作,触动灵机,倏然大惊失色,提足“太玄真气”向茅亭方面,扬声急急叫道:“诸葛穷酸赶紧与双方所有人士,离开茅亭,醉和尚及‘玄阴教’司空教主,你们无论何人,先到茅亭均千万动那亭顶铜球不得!” 天痴道长的几句话,果然识透机关“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在亭下遍埋地雷火药,药线是由特地凿空的亭柱之中,通至亭顶,并亲手当着天下群雄,在亭顶装放一枚看来平淡无奇,其实满贮极烈炸药的铜球,只要铜球一动,亭顶之人,先自骨碎形消,亭内群雄,也必由地底大量地雷火药引发以下。在轰然一响之中,全数化为灰烬! 但可惜天痴道长,觉悟稍迟,他这警告亭内群雄的话音刚出,“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之中一人,已是拼命抢登亭顶,取起铜球,立时-声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宛如地裂天崩雷霆震怒,茅亭整个倒塌,半空中惨嚎慑人,骨肉横飞,洒落一天血雨! 武学之道,贵乎沉稳从容,处世之道亦然,对于越激烈紧张的场面,越宜镇静!所以要知道“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之中,究竟是谁先登亭顶?中了“九毒书生”姬天缺鬼计,闯下塌天大祸!以及那声震天巨响以下,到底死了多少武林高人!均须由“八指飞魔”司空曜洒出那两把“白骨断魂砂”之时,慢慢叙起! 原来“东僧”醉头陀为了急追“八指飞魔”司空曜,施展佛门无上轻功“天龙御风”身法,刚刚平步蹑虚,凌空飘起二丈来,高,丈许远近之时,面前突然布满一片腥臭无比的阴风毒雾! 醉头陀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阴狠的毒砂暗器,范围既广,威力又强,慢说是任令毒砂沾身,仅仅那种腐恶不堪的奇腥恶入鼻,也使人难以承受,头晕欲呕! 自己虽然不怕毒砂,但因已被“八指飞魔”司空曜抢先纵往茅亭,倘若再一闪避,亭顶铜球,必为老魔取得,这场“乾坤九绝会罗浮”的“元宵大会”,岂非在为山九仞之下,一败涂地? 所以醉头陀决不用寻常举措,来应付当前情形,一声醒世震迷的佛家“狮子吼”,突发丹田,并拼耗真气,将所练“罗汉劲”,自四肢百穴之中,往外进散! 这样一来,醉头陀周身上下,宛如在三五寸处加以了一层无形气幕,“白骨断魂砂”,一近身畔,便即纷纷自落!人也毫未停留,硬自弥漫腥风毒雾之中,冲天而起!“八指飞魔”司空曜何尝不知道两把“白骨断魂砂”,虽然恶毒无伦,也决奈何不得这位名列“乾坤五绝”之中的“东僧”醉头陀!故而根本不看所发毒砂生效与否,只顾展尽轻功,飞扑茅亭亭顶! 醉头陀不惜损耗真元,冲出“白骨断魂砂”所化阴风毒雾以后,却见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比自己超出甚多,身距茅亭,仅约四丈有余,一纵可及! 情势如此,不仅醉头陀焦急无已,连亭中观阵的“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闪电神乞”诸明、“南疆隐侠”谢东阳、“银须剑客”方百川、“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蒲铿、上官灵等人,也均一齐紧张得站起身形。 但“玄阴教”下的“天风堂主”、“流云堂主”,却满面喜色!只有那位“鸠杖神翁”谈白水的脸上神情,依旧淡漠得似乎无论双方孰胜孰负,均与他无所关联,毫不在意! 醉头陀生平不用暗器,如今在万急之下,竟把自己的成名兵刃“龙虎钢环”,凌空飞掷,“呼”然出手! 这对“龙虎钢环”,份量既沉,再加上醉头陀急怒之下,蓄足神力,电转星漩,带着破空锐啸,威势简直大得吓人!但“八指飞魔”司空曜,此时业已拿定主意不顾-切,拼冒万险的誓夺铜球!“玄阴真气”提处,身形凌空而起,硬自四丈以外,飞扑亭顶! 醉头陀的“龙虎钢环”,挟着慑人心魂的破空锐啸打到,司空曜连理都不理,只把身形微一转侧,竟自“龙虎钢环”的空隙之间穿过,但双环中的那枚“虎头钢环”却擦破他些微头皮,不仅被锋利虎牙,挑开发髻,披落一头散发,连面颊以上,也流下了一行鲜血! 醉头陀双环出手,仍未阻住“八指飞魔”司空曜去势,便知这场“罗浮元宵大会”,已被自己弄得一败涂地! 落后虽然巳成定局,却仍不能停步不追!就在“八指飞魔”司空曜尚有两丈左右,即将到达茅亭顶,“东僧”醉头陀也拼命似的追到仅距四丈之际,那位万众瞩光,名惊天下,行踪飘忽莫测的真“夺魂旗”,突然出现! 原来“天香坳”内所有群豪,一齐凝神注意天痴道长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两对盖代奇人的争先动手情形,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位真“夺魂旗”,业已蹑足潜踪地来到亭外,就站在他那杆上绣“王侯白骨、红粉骷髅”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之下! 如今“风磨铜夺魂旗”的红绸旗影飘处,旗下现出一位身穿黑色长衣,脸罩人皮面具的身材瘦长之人,一扬手先飞出十来根金红光华交闪的“夺魂金针”,阻挡“八指飞魔”司空曜的扑向茅亭亭顶身形,然后连人带旗,倏然凌空飞落“东僧”醉头陀面前笑说道:“醉和尚不必再追,那亭顶铜球,中藏毒针,万万碰不得!” 醉头陀尚自微愕之间,真“夺魂旗”突然急声叫道:“司空曜怎的一意孤行?他自己死不足惜,难道还要害得天下群豪,一齐血肉横飞,使这‘万梅谷天香坳’内,化作罗刹屠场,九幽鬼域……” 话音未落,便拉着“东僧”醉头陀,一同纵入茅亭,手中“风磨铜夺魂宝旗”,蓄足真力,由下往上猛拂,并正色急声叫道:“诸葛穷酸,速与亭内诸人,施展劈空劲气,往上毁这茅亭顶,近则齐化劫灰,成为九幽冤鬼!” 原来真“夺魂旗”所发的十余枚“夺魂金针”,仍然阻不住那位数运已尽,如疯如狂的“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 “夺魂金针”金红色方光华闪处,司空曜竟又拼着硬挨,不顾闪躲之故,而被身后的“东僧”醉头陀追及,抢得铜球!所以暗把“玄阴气劲”,贯聚左肩左背,只将身形往右略偏,依旧直落亭顶! 但好“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等所用的“夺魂金针”,威力已惊人!这位真“夺魂旗”,自然功力更高,金红光华闪处,司空曜的左肩右肩,连中七针,护身“玄阴气劲”立破,疼得他惨嚎一声,身形在空中疾落数尺! 但司空曜此时已拼万死,“玄阴气劲”虽破,其余功力仍存,咬紧钢牙,施展“海鹤钻云”身法,右脚在左膝以上一踹,借力长身,总算是勉勉强强地,扑上了茅亭亭顶,伸手向自己心中始终认为关系整个“罗浮元宵大会”胜负,由“九毒书生”姬天缺亲手所装的黄铜圆球去抓! 他身中“夺魂金针”,微落再起的这一耽延,使得真“夺魂旗”及“东僧”醉头陀,业已赶至茅亭以内! 亭中的“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诸人,以及“鸠杖神翁”谈白水等,见真“夺魂旗”神情匆遽,大声疾呼,并已拂出“风磨铜夺魂旗”风,知道决非戏言,遂各展神功,大片罡风劲气,自下往上的猛击亭顶! “南笔”诸葛逸的“坎离真气”,“北剑”蒲琨的“三阴神功”,“闪电神乞”诸明的“七煞寒灵阴功”,“南疆隐侠”谢东阳的“混元气功”以及方百川、方琦、蒲铿、上宫灵、“鸠杖神翁”谈白水、柳东萍、萧适等人的劈空掌力,哪一样不是独步当今,震慑江湖的武林绝学?合力施为以下,慢说是一座亭亭项,便是一座整体铜亭,也将为之揭飞天半! 所以大片劲气罡风涌处,立时柱折茅飞。亭顶整个被掀起一丈来高,但亭顶铜球,已被“八指飞魔”司空曜,取在手内! 震天价的巨响起处,铜球立爆,练得再好的“玄阴气劲”,亦自无功,只见金星火雨,连着肉浆碎骨齐飞,可怜一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就这样活生生池葬送在“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阴谋毒计以下! 半空中雷霆震怒,血肉横飞,亭内群雄也自震得心悸神摇,各以功力护身,防范那些漫天飞舞的铜球碎片,与亭顶折木! 但他们因不知细底,全忽略了四根业已折断的亭柱之中,尚有大束一点即燃的地雷火药引线在内,满空又有无数火星,激射飞舞! 故而真“夺魂旗”费尽心思地卷出阵阵旗风,驱除飞舞火星,不令有丝毫沾上柱内的地雷火药引线! 柱分四面,火星太多,硬被众人罡气掌风,生生震断的柱内引线,更是千头万绪的纷披垂散,以致任凭真“夺魂旗”,如何手疾眼快,使这茅亭四外弥漫一片“风磨铜夺魂旗”的“呼呼”旗风,仍有几点火星,落在了南面亭柱以内的火药引线之上! 尚幸“南笔”诸葛逸等,不过因变生意外,难免微惊,等铜球爆炸,血肉四飞,“八指飞魔”司空曜死于非命以后,心情反而渐渐宁静! 如今见南面断柱以内的火药引线之上,已落火星,知道不赶紧断然处置,整个“天香坳”内,可能立即成为一片火海。 所以火药引线的青烟才冒,“南笔”诸葛逸双掌齐出,排山倒海般的“坎离真气”,怒涌横飞,硬把南面那根亭柱,齐柱摧毁,化成一堆碎木,飘扬四外! “北剑”蒲琨更来得直接了当,“三指剑”金芒突闪,人似电漩,剑光略一回排荡以后,东西北三根亭柱,虽仍屹立未倒,但柱腰均围有两道剑痕,业已分成三截,纵令再火星沾上,也可以及时抢救,不致一烧到底! 真“夺魂旗”见漫空飞舞的血肉全落,火星金雨亦激射净尽,才把那杆“风磨铜夺魂旗”一收,仰天嘘了一口长气,感慨万千地叹道:“这一场武林浩劫,总算是勉强消弭,但可惜‘玄阴’教司空教主,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以致弄得骨化飞灰,化成血水,成为这场‘罗浮元宵大会’的唯一憾事!” “乾坤五绝”中的“南笔”、“北剑”等人,惊魂渐定,但“鸠杖神翁”谈白水、“不坏金刚”萧适、“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等,却均胸怀盛怒,怒恨那位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不该如此狠毒得丝毫不顾江湖道义,竟连自己等人,也欲一网打尽! 双方人物心头所想,虽然不同,但动作上却有共同之处,就是数十道炯炯目光,一齐注集在这位手执“风磨铜夺魂宝旗”,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的真“夺魂旗”身上! 因为“夺魂旗”三字,本就来去无踪,飘忽无伦,久已威震江湖,名头甚至高出其余“乾坤四绝”!再加上好“夺魂旗”、真“夺魂旗”、假“夺魂旗”等等,闹得烟雾腾天,成了当世武林之中众论纷纷的唯一大事!如今好不容易,真正的“夺魂旗”本人,出现眼前,怎不引得所有群雄,一齐瞩目! 这时远远发话警告诸人的天痴道长,也已赶到,发现茅亭以上,虽然雷霆巨响,血肉横飞,但只死了“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一人,心头顿宽,向真“夺魂旗”含笑说道:“二十载未见,不想昔年老友,还是这般好弄神奇!你既知亭顶铜球秘密,倘若略早出现,岂非可救司空曜一命,也免得‘九毒书生’姬天缺乘机逃走!此次‘罗浮元宵大会’一毕,我等均欲相率真正归隐,无暇海角天涯追寻这位极恶元凶,留他贻祸江湖,不也足为你‘夺魂旗’三字的盛名之累么?” 真“夺魂旗”侧顾天痴道长,微笑说道:“痴道士你错怪我了,我只知道‘九毒书生’姬天缺在这座茅亭以下,满埋地雷火药,引线则设在‘天香坳’后的‘清音轩’内!特地乘他与你一路缠战之际,跑去予以浇混割断,始行赶来!哪却姬天缺心计凶狡,‘清音轩’所设,竟是伪装,真正的火药引线,却系由亭柱通至亭顶,并当着睽睽众目,亲手与那内贮极烈炸药的黄铜圆球,装在一处!我也不过略为比你早醒悟片刻光阴,惟恐喝阻不及,才亲自相拦,不然我怎会平白以‘夺魂金针’出手,想截住那运数已终的司空老怪?” 说到此处,看了手中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一眼,似乎微兴感慨地说道:“至于在这场盛会以后的归隐心愿,彼此均同,我若非为了要替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找一位新主人,连这场‘元宵大会’都未必参与!……” 真“夺魂旗”说话之时,人皮面具以内的两道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目光,便在群雄身上,来回打转! 上官灵自从这位真“夺魂旗”现身,便想认出他究竟是谁?但仔细观察之下,无论语音身材,均不似自己意中所料的几位人物,连与那九华山幽谷以内的“洞中老人”,都不太像! 如今听他要替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找一个新主人,知道这位真“夺魂旗”是立志归隐,欲把此旗择人以赠! 方想到此处,目光忽与真“夺魂旗”相对,上官灵心头一跳,脸上一红,真“夺魂旗”却向他摇手笑道:“上官小鬼,不必脸红心跳,你还不够资格接受我这杆‘风磨铜夺魂旗’!我今日不仅赠旗,并且赠号,谁接受我这杆宣旗,谁就从此算是真‘夺魂旗’,但却得立愿三度那位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倘三度不化,便予歼除,不使‘夺魂旗’三字以上,留有丝毫污点!” 话音至此,手中“风磨铜夺魂宝旗”的金光忽闪,红绸旗影一飘,竟向“闪电神乞”诸明面前,脱手急飞而去! “闪电神乞”诸明,既借用“夺魂旗”名号,心中自然素极景佩这位武林奇人!正听他说话听得出神之际,眼前金光电闪,旗影忽飘,遂毫未多加思索,自然而然地右掌微伸,接在手内! 诸明一接“风磨铜夺魂宝旗”,“南笔”诸葛逸首先鼓掌,立时“天香坳”内,充满一片暴雷似的彩声!诸明突然会过意来,不由心头一惊,通身汗下,赶紧双手捧着“风磨铜夺魂旗”,纵到真“夺魂旗”身旁,神色惶然地,欲待有所陈述! 真“夺魂旗”不等“闪电神乞”诸明开口,便即微笑说道:“我这‘夺魂旗’三字,本是游戏江湖所用外号,二十年前,虽因峨嵋金顶一会,被武林人物推列‘乾坤五绝’但所得评语,也仅仅是‘飘忽无踪,诡异无伦’八字而已!诸兄却以此名号,厚积功德,博得东南一带万家生佛之称,岂非连我也同沾光彩?所以我将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赠送诸兄,委实实至名归,再也恰当不过!望你在我与其余诸位,归隐深山以后,善用此旗,领导一般后学,主持个三五年正义,然后再细觅传人,高蹈自隐!” “闪电神乞”诸明,犹待推却,禁不住“南笔西道”等人,又是一阵暴雷似的彩声,遂只得硬着头皮,向真“夺魂旗”恭身称谢,把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收拢,揣在怀内,正色说道:“诸明既承厚爱,不敢再辞,但不仅‘九毒书生’姬天缺一身功力,在我之上,并还有两位埋头苦练,准备一举惊人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约期三年,重振‘罗刹’门户,会斗天下群雄!诸明白忖力薄……” 诸明话犹未了,“南笔”诸葛逸便即接口笑道:“诸兄今后尽管放心作你这好容易才补实了的‘夺魂旗’,我等归隐深山,不过不问琐世事,倘若‘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练就奇异武功,再创罗刹邪教,遣翠鸟传书,邀斗天下群雄之时,岂能真个不加闻问?使诸兄独任艰巨!” 天痴道长与“北剑东僧”等人,也一齐同声附和,‘闪电神乞’诸明心头沉重,遂告略解!这时上官灵突然向真“夺魂旗”说道:“你既已把‘夺魂旗’名号,及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送给‘闪电神乞’诸老前辈,则从此你已不必再穿着这种黑色长衫,及脸带人皮面具!何不当着天下群雄,令人认识一下威震江湖二十余年,真‘夺魂旗’的庐山面目呢?” 真“夺魂旗”闻言,目光一瞥上官灵,微笑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东坡居士这两句诗,说得委实颇有道理!上官小鬼,我与你几度相交,难道真就不认识我了么?” 上官灵再三打量真“夺魂旗”,仍觉得他身材语音,两均陌生,想不出何时曾与这位神出鬼没,令人莫测高深的的人物见过。 真“夺魂旗”见上官灵果然认不出来,不由哈哈一笑! 这笑声因他未变口音,加以掩饰,遂令上官灵听出蹊跷,惊得跳将起来叫道:“你是刚才教我‘云飘电闪’身法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一语未了,忽又摇头说道:“不对,不对,钟离老人是中等身材,你却比他瘦长……” 真“夺魂旗”一阵爽朗无比的哈哈大笑,一面脱去身御黑色长衫,一面说道:“上官小鬼,你既然嫌我瘦长,还不好办?你再看看,如今可是像那来也逍遥,去也逍遥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令“天香坳”内所有群雄,震惊无已的奇事,突然发生!原来真“夺魂旗”黑色长衫以内,不仅着的果是,“逍遥老人”钟离哲所穿白袍,并连身材也在这刹那之间,约莫矮了寸许! 身材一矮,人就显得略胖,真“夺魂旗”再伸手提去脸上所戴人皮面具,一位银发银须,神态冲和高朗得宛如光风霁月,“逍遥老人”钟离哲的面庞,立时重又出现在济济群雄之前,并向“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东僧”醉头陀、“北剑”蒲琨等人,含笑说道:“诸位老友,莫怪钟离哲故弄狡狯,峨嵋金顶一会以后,悬想至今,且喜故人丰彩,依旧当年!但蜉蝣岁月,能有几何?我们也实该名山遁迹,自葆真如,把江湖琐事,交代给一般年轻英俊的了!” “南笔”诸葛逸等,除了少数细节,非经钟离老人,自行解释,仍想不通以外,均自恍然大悟! 但上官灵却皱眉问道:“你既是当年峨嵋金顶的真‘夺魂旗’,那住在九华幽谷,传我‘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招的‘洞中老人’,又是谁呢?” “逍遥老人”钟离哲微笑说道:“‘洞中老人’若不是我,我们初见面时,怎会在你施展那招怪异无伦的‘冤沉海底’之际,轻轻易易地便加拆解,并打了你一记耳光呢?”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提到自己挨打之事,不由脸上微红,诧然问道:“你不是在谷前那片梅林以内,亲口对我说过,‘洞中老人’已在九华幽谷谷径第三转折右侧靠峰壁的三株乔松以下,埋骨了么?” 钟离老人神色略显凄然地,摇头答道:“松下所埋,确是一位老人,但却非我这被‘九毒书生’姬天缺暗算,幽禁九华山腹几达二十年的钟离老人。他叫凌慕农,江湖外号‘百草老人妙手神医’!” “鸠杖神翁”谈白水,因连经挫折,争名夺胜之念全消,闻名满脸愧歉不安神色问道:“当日力争那只‘三目蟾蜍’,‘百草老人’凌慕农曾经连中我九茎‘乌风铁草’我也被他所发大蓬紫色飞花的暗器所伤,倘若竟系因此而死,则谈白水歉疚难安,必谋有所赎罪!” 钟离老人看了这位“鸠杖神翁”一眼,摇头说道:“谈兄请放宽心,‘百草老人’凌慕农虽中了你‘九茎乌风铁草’,但因不在致命之处,他又有‘妙手神医’美名,早已自行治愈!伤好以后,惦念上官灵是否获得‘三目蟾蜍’丹元所化竖目,遂再来九幽谷探望,谁知福寿已尽,运数当终,恰值地震山崩。我藉此机缘,逃出秘洞,他却为崩山乱石所伤,裂脑亡身,被我将他遗体掩埋在那三株乔松之下!” 上官听得“百草老人”凌慕农为了关心自己而丧生,不由心内一酸,大眼眶中,珠泪潸然而落! 钟离老人伸手轻抚他肩头,含笑慰道:“上官老弟不必难过,‘百草老人’凌慕农,-生任侠,死无所憾。你只要不暴不骄,以一身所学,造福人群,扶持正义,便可足令这位‘妙手神医’九泉含笑!”说到此处,转面向“南笔西道”等人笑道:“诸兄如不嫌琐碎,钟离哲便将出得九华秘洞以后的迄今经过,略为叙述。” 此时众人心中最不解的,就是“九毒书生”昔年既被钟离老人收服,怎会如今竟认不出来?把这位最大的克星,弄出替自己装点门面,虚张声势! 听钟离老人这样一说,自均异口同声地,加以催促!钟离老人微然一笑,缓缓说道:“我因听上官灵说道,江湖中双现‘夺魂旗’,装束武功均差不多,但在行为表现方面,却是一好一坏,坏的一个,不问可知定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假借我名号,胡作非为!好的一个,几经推测,才判断出微可能是失踪已久‘穷家帮三异丐’之中的‘闪电神乞’!”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脸上略红,钟离老人向他微微一笑又道;“当年我以‘逍遥老人’钟离哲本名,在西昆仑小琅环静参内家功果,但偶而下山游戏江湖之际,用的却是‘夺魂旗’名号!并因素擅缩骨易形之术,所以不仅名学不同,身材装束亦异!钟离哲终年银须白发,中等身材,‘夺魂旗’却略显瘦长,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世间事太已巧合,出得九华不久,就遇上了‘九毒书生’姬天缺,因此时我正恢复了钟离老人的身材装束,他竟认不出就是被他封在九华山腹以内,几达二十年的真‘夺魂旗’!见我轻功不弱,居然动问姓名,要想拉我作他傀儡,装扮‘逍遥老人’钟离哲,才好号召‘八指飞魔’司空曜、谈兄、以及‘笑面阎婆’孟非烟,倡组新‘乾坤五绝’!姬天缺这种提议,我当时立即赞成,因为一身能够兼任互相对抗的‘新旧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实在有趣!并可乘机设法把这几位混世魔王,暗暗加以度化,更看看这一好一坏两位假‘夺魂旗’,在我真‘夺魂旗’面前,到底怎样的勾心斗角?至于姓名方面,则灵机一动,想起‘闪电神乞’既已化身好‘夺魂旗’,则正可彼此互惠,把他这名号,暂时借我一用!庐山会罢,‘九毒书生’姬天缺看出诸葛兄与天痴道长神功难敌,遂独自赶往九华,想向我*索一册综合万妙的武学奇书,但见谷塞山崩,并在乔松以下,掘坟见骨之后,才死心塌地的认为真‘夺魂旗’,业已永绝人世!” “闪电神乞”诸明听到此,插口问道:“诸明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在‘万姓公坟’以上,互相初会见之时,曾经出现另一位‘夺魂旗’,可是老人故意现身?对我们加以警戒!”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我因‘九毒书生’姬天缺自九华幽谷归来,似以真‘夺魂旗’已死,气焰极高!故而在他把我遣开,独往‘万姓公坟’之际,换了昔日游戏人间装束,故意现身,图使姬天缺略加警惕,不敢任性胡为!哪知们不仅执迷不悟,一切行为反更变本加厉!倒是那位‘笑面阎婆’孟三娘,颇为知机,在我暗中略微她显示功力以后,立即抛弃辛苦经营的‘万梅谷罗刹教’基业,率领一干重要徒党,埋首重练绝艺,但也为此而留下了异日大患!” 上官灵看了众人所处这座残破茅亭一眼,又复问道:“老人家既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引为心腹,朝夕共处,怎的不知他把亭下所埋炸药引线,通至亭顶的呢?” 钟离老人微微一叹,目光专注在“闪电神乞”诸明身上,皱眉说道:“‘九毒书生’姬天缺心计太工,他这亭下暗埋地雷火药,是趁着司空教主与谈副教主,回转勾漏山安排‘玄阴教’中事务之际,亲自与我合手装置,引线确是通到‘天香坳’后的‘清音轩’内,哪里知道另外还有四束我所不曾发觉的引线,由亭柱通至亭顶!所以诸兄接受我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以后,立愿三度‘九毒书生’,倘其冥顽不化,即予歼除之责,至为艰巨!武功方面,你们虽互相伯仲,但姬天缺太已凶狡狠毒,必须特别留神他的阴谋暗算!” “闪电神乞”诸明唯唯受教,钟离老人遂向“南笔”诸葛逸笑道:“这场‘罗浮元宵大会’,到此已告结束,是否可请‘鸠杖神翁’谈白水兄,与萧适、柳东萍等三位,回转勾漏山‘落魂谷’,晓谕解散‘玄阴教’徒众?……” 钟离老人话犹未了,谈白水因早淡名利之心,“不坏金刚”萧适、“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也由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惨死,以及“九毒书生”姬天缺的狠辣手段,看透江湖风险,一齐起立抱拳由谈白水发话答道:“谈白水等已悟前非,愿遵钟离老人之命,负责解散‘玄阴教’,并就此告别!” 说完遂向“乾坤五绝”等人,环圈一揖,略为收拾亭外四散狼藉的“八指飞魔”司空曜遗尸,便自别去! 钟离老人目送谈白水等去后,向“南笔西道”等人笑道:“诸兄是否打算从此隐居?不问世事!” “南笔”诸葛逸笑道:“‘笑面阎婆’孟三娘,武功卓绝,心计深沉,仅从她带走得力徒党,宁舍大片基业一事之上,便可看出她师姊弟再度创教之时,声势必非小可!所以我们如今仍是暂时息肩,恐怕非到孟三娘翠鸟传书再作一场了断以后,江湖间难得清平无事的呢!” 钟离老人笑道:“孟三娘翠鸟传书之期,尚有三年,这三年以内,我们尽可逍遥!度化歼除‘九毒书生’姬天缺之事,既已奉烦诸兄,钟离哲意欲邀请其余诸位,到我西昆仑小琅环,略作小聚!” 天痴道长回转阿尔金山,“南疆隐侠”谢东阳回转南疆,便游西昆仑,可算顺途,“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父子、“东僧”醉头陀、以及方百川、方琦等人,又复身无要事,自然一齐含笑应诺。 只有上官灵一来深恐随师傅谢东阳回转南疆以后,难得再到中原,二来悬念自己的常碧云姊姊,不知被“笑面阎婆”孟三娘带往何处?三来心中颇恨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亲眼看到这名狠毒凶之人,遭受恶报,才觉快意!所以听得钟离老人邀约群雄到他西昆仑小琅环小聚,众人又均纷纷颔首以下,不由由眼角偷觑师傅,脸上微现犹疑神色! 钟离老人见状笑道:“上官灵不要担心,你‘闪电神乞’诸老前辈负责对付‘九毒书生’姬天缺,不能没有助手,我不请你上我西昆仑就是!” 谢东阳也深知爱徒聪明福泽均厚,若能多受磨练,几成大器,遂含笑命上官灵追随“闪电神乞”,行侠江湖,自与“乾坤五绝”等人,往钟离哲所居的西昆仑小琅环飘然而去! 这一干武林奇侠,均以为“元宵盛会”方了,目前无甚风波,但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乾坤五绝”刚走,罗浮山内,便又出了黑衣覆体,人皮蒙面,手执骷髅白骨红旗的第四位“夺魂旗”,而使这位新承钟离老人真“夺魂旗”名学兵执的“闪电神乞”诸明,莫名其妙地身受重伤,几乎惨死非命! 这第四位“夺魂旗”的出现,还得先从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身上说起!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自与天痴道长在“天香坳”东南峭壁之上,一番缠战以后,因瞥见“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抢奔茅亭亭顶,夺取铜球,展眼间所有一干名震天下的出奇人物,均将在自己阴谋毒计之下,齐化劫灰,遂假借争先抢路,身形宛如陨电飞星,驰下峭壁,但半途黑衣一飘,闪进山壁秘道,遁往“天香坳”外! 姬天缺身负上乘轻功,飘忽迅疾无伦,几个起落腾跃,便已转出秘道,到了“万梅谷”口! 陡然一声震天暴响,起自“天香坳”方面,连姬天缺所立之处的四周山壁,都似乎有点微微摇撼。鸟兽齐惊,木叶纷落! 姬天缺精神一振,回头望去,只见来路上空,弥漫一片浓烟,想像那些“南笔西道”等大对头,以及司空曜、谈白水诸人,此时定已骨肉横飞,即或有人当时未被炸刃,也必在“天香坳”内,满地乱滚乱爬,手折足断,血迹模糊地呻吟欲绝! 极端得意以下,姬天缺阴森森地,一阵仰天狂笑,笑完正待回身重扑“天香坳”,看看那干武林奇侠的惨状之时,突然觉得“万梅谷”口,断崖转角背后,似乎有些奇异声息! 姬天缺心计素狡,轻功又好,故作不知地,黑衣大袖一展,人便依旧向前纵出! 但人起三丈,倏然身形往后一仰,大袖双挥,由“巧燕翻飞”,转化“灵惊展翅”,倒窜到断崖以上,口中并沉声发话说道:“罗浮山‘万梅谷’,无殊森罗鬼域,何人大胆?在此徘徊!” “徘徊”二字,刚刚出口,“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身形,也刚刚落在断崖以上之时,崖后忽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口说道:“我十余年泉下幽居,好容易才来阳世一游,想不到在光天化日的罗浮山中,居然也有森罗鬼域!” 随着话音,晃悠悠的自一堆嶙峋怪石以后,现出一人,双方见面之下,不由全觉一愕!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这身打扮,令人一看便知是名列“乾坤五绝”,威震天下的“夺魂旗”!而石后现身的那人,身材比他更瘦更高,右手提着一根哭丧狼牙棒,左手拿着一方“拘魂令牌”,黑衣长帽,面容枯瘦,浓眉高额,须边并飘着两挂纸钱,活脱脱的便是传说中的无常恶鬼形相!。 第十一章 何来第四夺魂旗 “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不出江湖之中,何来这种人物,自鼻内“哼”了一声说道:“‘夺魂旗’所在之地,便是森罗鬼域!‘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以及无数武林高手,已被我略施小计,在这‘万梅谷天香坳’内,齐化劫灰!你妄闯此间,岂非找死?” 形似无常恶鬼之人,闻言微怔,但旋即把手中拘魂令牌,晃了一晃,怪声笑道:“‘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威名盖世,何等功力?怎会死在你这假‘夺魂旗’的奸谋毒计之下!” “九毒书生”姬天缺愕然问道:“朋友报个字号,凭什么你说我是假‘夺魂旗’?” 形似无常恶鬼之人,不答姬天缺所问,冷冷说道:“我不仅知道你是假‘夺魂旗’,并知道你是‘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 姬天缺素以诡谲莫测自诩,但如今却被这位能够一口道破自己来历,形如鬼怪之人,弄得有点莫名其妙!黑衣长瘦怪人手中的拘魂令牌,又是一晃,指向北面笑道:“你何必惊疑,那不是飘忽无踪,化身千亿的真‘夺魂旗’,出现了么?” “九毒书生”姬天缺随这黑衣长瘦怪人的手指看去,果见北面距约十来丈的一座峰头以上,出现了一位睑带人皮面具,身穿黑色长衣,手中握着一面骷髅白骨红旗之人,正对着自己狞视,并发声“嘿嘿”阴笑! 姬天缺虽在九华幽谷,亲自开坟,见过坟内尸骨,但因天香峭壁以上,突然发现那杆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风磨铜夺魂宝旗”,心中未免暗暗打鼓,不知真“夺魂旗”是否尚在人间,未曾死去! 如今好“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分明已中了自己的阴谋毒计,在适才那声巨响以下,碎骨粉身,则对面峰头站的这位脸带人皮面具,身穿黑衣,手执骷髅白骨红旗,一副“夺魂旗”打扮之人,自然颇足使自己心中为之惊骇震惧! 他平素智计多狡,微惊之下,立时计上心头,暗想“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西道北剑东僧”,个个功力绝世!虽然听得所埋伏的地雷火药,已被引爆,或许还会有人不曾葬身火窟?何不把这不知真假虚实的“夺魂旗”打扮之人,也引向“天香坳”内,让他们好好凑场热闹,自己则充分利用这彼此相距的十来丈距离,不管“天香坳”中的结果如何,只管独自全身远遁! 姬天缺手黑心狠,头脑寻计甫毕,手内的骷髅白骨红旗,业已凝聚真力,倏然往外一展,劲气寒飙,立如倒海排山般地,向着站在自己身旁,手执狼牙哭丧棒、拘魂令牌的黑衣长瘦怪人,狂卷而出!口中并向对面峰头的“夺魂旗”打扮之人,狞声笑道:“天下所有武林高手,俱已全数命丧我这‘万梅谷天香坳’中,你既假冒‘夺魂旗’名号来此,便随我进谷一看!” 话音未落,身形业已腾起,表面再度纵进“万梅谷”,其实一经转折,便即隐入来时那条秘径之中! 那位黑衣长瘦,形若无常的手执狼牙哭丧棒、拘魂令牌怪人,怎么也想不到“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名惊天下的坏“夺魂旗”,会对自己猝然出手,完全无备之下,身躯立被对方骷髅白骨红旗所发的劲气寒飙卷起,连周身气血,均觉压滞不通,落向两座峰头之间的幽深山壑! 北面峰头上站的“夺魂旗”打扮这人,忽见“九毒书生”姬天缺旗风卷出,便知形似无常的长瘦怪人,要受伤损,一声怒啸起处,左手猛甩,发出三枝长约七寸的白骨短箭! 箭是凌空虚掷,并未打人,但三箭落处不一,每枝箭间的距离,约莫丈五,而最近一枝白骨箭,即系掷出五丈六七! “夺魂旗”打扮之人,身形随着所发白骨箭纵起,在三枝箭上分别借力,宛如点水蜻蜓般轻轻巧巧地,横渡十二三丈,越过绝壑,并接住被卷飞落向壑下形似无常怪人的身躯,着足壑边岩石! 形似无常之人,因气血阻滞,业已晕绝,“夺魂旗”打扮之人只得略微为他推拿,等他透过一口长气以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们随后就来,你代传我谕,一齐在这‘万梅谷’口静候,不奉传呼,不准擅自进谷!” 因“九毒书生”姬天缺业已闪进“万梅谷”口,形影皆无,这“夺魂旗”打扮之人,遂在匆匆数语以后,也如一缕黑影般,追进谷内! 他身形才进谷口不远,一条捷如电闪的黑影,便自“天香坳”内穿出! 无巧不巧的两人一出一入,纵得均急,几乎凌空相对,加上彼此身怀上乘武功,目力极佳,老远便看出来人与自己的衣着打扮,完全相同! 自谷外往谷内纵的“夺魂旗”打扮,主人,以为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去而复返;而由谷内往谷外纵的“夺魂旗”打扮之人,竟也怀的同样心思,所以各自出声怒叱,旗交左手,右掌齐扬,两股狂啸掌风,凌空互发! 原来自谷内向谷外纵的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业已换了由“天香坳”内,刚刚赶出的“闪电神乞”诸明,而“九毒书生”姬天缺此时却因见诸明未死,知道“南笔西道”等人,自然更未被害,惊疑得隐身秘道暗处,细观动静! “闪电神乞”诸明会在此时赶出之故,是因与上官灵恭送钟离老人、“乾坤五绝”等人去后,凭吊“天香坳”内,一片残破景色,正自相对微兴感慨之时,忽然听得“万梅谷”口方向传来一阵嘿嘿阴笑! 这种怪声阴笑,上官灵-听便知是“九毒书生”姬天缺所发,忙向“闪电神乞”诸明说道:“诸老前辈,你听‘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并未去远,可能是他听见铜球爆炸声后,以为我们业已齐化劫灰,心中得意,转回探看究竟!老前辈可从‘天香坳’往谷口的大路迎去,我则翻过这片峭壁,抄他背后!依我之见,姬天缺心眼太坏,度化极难,若能乘机下手除去,还是除去了吧?” “闪电神乞”诸明摇头笑道:“上官老弟,你这种说法不对,钟离老人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得幽居九华山腹近二十年,尚且在赠我‘风磨铜夺魂宝旗’之时,殷殷相嘱,务必再予度化三次,倘真怙恶不改,然后始行诛戮!厚德深仁,何等可佩?老弟初涉江湖,正宜以此为镜,不应遇事畏难,须知‘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我们对于‘九毒书生’姬天缺,还是遵照钟离老人所嘱,先加度化,比较妥当!” 上官灵被“闪电神乞”诸明这几句义正辞严的话,说得满面通红,羞窘得无以解嘲,猛一长身,飞纵起三丈来高,便向那峭壁之上,攀援而去! 诸明眼看他背影,微然一笑,也自“天香坳”通往“万梅谷”口的路径以上赶出! “闪电神乞”诸明赶到“万梅谷”口,恰好迎头遇上那不明身份的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手执骷髅白骨红旗之人,自谷外往谷内,飞纵而入! 在好坏“夺魂旗”,本来面目均明,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并已对自己传旗赠号以后,“闪电神乞”诸明怎料得到还会有第四“夺魂旗”出现?自然把来人当作了“九毒书生”姬天缺,蓦地相逢之下,旗交左手,右掌一扬,凌空劈出! 自谷外往谷内飞纵而入的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手执骷髅白骨红绸之人,本为追踪“九毒书生”姬天缺进谷,自然也把“闪电神乞”诸明,当作是姬天缺故意埋伏谷口,对自己加以暗算,遂不约而同地,旗交左手,劈出一股阴寒掌力! 两股掌风,这一凌空互对,均更自深深认定对方必系“九毒书生”。因为掌风劲急以内,隐挟阴寒,正是“幽冥十三经”中的“七煞寒灵阴功”路数! “闪电神乞”诸明白接受“逍遥老人”钟离哲赠号传旗以后,虽然立愿度化“九毒书生”姬天缺,但因深知此人恶性极重,必须慢慢妥善设计,决非三言两语,可以劝醒!故而拿定主意,目前先与他一较武学造诣,等上官灵绕道前来以后,再与这刁钻机智绝伦的少年英侠,共商应付之策! 另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也是闷声哑口地一味抢攻,而且掌掌惊魂,招招夺魄,完全仿佛与生死强仇,拼斗性命般的疯狂进手! 刹那之间,“万梅谷”惊风席卷,沙飞石走,草折木摧,骷髅白骨红绸的旗影蔽空当中裹着两条飘忽绝伦,兔起鹘落的黑衣人影! 两位“夺魂旗”打扮的武林奇客,在“万梅谷”口,打得难解难分,天惊石破!而躲在暗中,屏息静气观战的另一位“夺魂旗”打扮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却业已仔细看出,二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不仅武学路数仿佛,连功力深厚,也均在伯仲之间,非经几日几夜狠拼,决难分出彼此的雌雄上下! 他不知真“夺魂旗”,就是自己所请来的冒牌“逍遥老人”钟离哲,故而一见那第四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出现,心神先慑,有点胆落魂飞!但如今看出对方武功,并不强过自己,知道决非被自己幽禁九华山腹近二十年,业已死于山崩,并经开坟验骨的真“夺魂旗”“洞中老人”还魂复活! 姬天缺在惊念初定,疑念未已之下,居然毒念又生!而因他这毒念一生,遂兴起后文无限风波。“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女常碧云化身的孟浮云,迷失本性,认贼作父,把上官灵折磨得九死一生,受尽精神肉体的双重苦痛;姬天缺更与新成绝艺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相互勾结,翠鸟传书,攘夺“风磨铜夺魂宝旗”,杀“北剑”、害“东僧”,几乎连“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以及“逍遥老人”钟离哲等,也一齐身遭惨死,血洗了西昆仑绝顶,世外桃源的小琅环仙境! 但这些诡奇惊险,悱恻缠绵,足令人拍案兴嗟,掩卷垂泪,种种意想不到的精彩节目,均请俟笔者在“夺魂旗后传”以内,敬为读者诸君,殚智竭力地仔细着意安排,目前且先描述这部似乎生面别开,全书中无需女主角出现的“夺魂旗正传”!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心中毒念,业已渐渐成熟,而绕道攀援绝壁,想抄姬天缺后路的小侠上官灵,却不知中途遇上甚事,始终尚未来到! 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所以能独秀“乾坤五绝”,稍胜其余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一筹的最大原因,便是在他那浩荡如海的胸襟以内,业已扫尽了武林人物莫不重视无比,甘心为之舍弃一切的“争名好胜”四字! 但“万梅谷”口,以“夺魂旗”对“夺魂旗”,“七煞寒灵阴功”互相拼斗已将二百余合,犹自胜负未分的两位武林奇客,却撇不下这种“好胜”心胸,“争名”意念,越打得龙骧虎跃,肝火也越发高腾,均已决定非破釜沉舟地,分出个胜负输赢、高低上下不可! 旗卷旗翻,掌迎掌拒以下,转眼斗足三百照面,依然铢两悉称,旗鼓相当! 渐渐动手双方,谁都觉得在旗招掌法之上,无法取得胜利!遂不约而同,一齐想到兵刃内力以外的暗器一途,并由第四“夺魂旗”首先发难,骷髅白骨的红绸旗影疾翻,人退丈五,倏然转身甩袖,三缕金红寒光,便自飞袭“闪电神乞”诸明的眉际“曲差”、胸前“中注”,及脐下“气海”等上中下三处要穴! “闪电神乞”诸明,冷然一笑,也自黑衣大袖以内,飞射六根金红相间,寒光闪烁的“夺魂金针”,分前后两批发出,前发的三根与第四“夺魂旗”所发,凌空互撞,激飞落地,后发的三根,则仍电疾前飞,作“品”字形,疾袭第四“夺魂旗”的左右“期门”,及“灵虚”三穴! 第四“夺魂旗”手中红绸旗影一翻,罡风拂处,三缕金红精光,斜斜飞出,落入谷口崖壁上的草树丛中,其中并有一根,险些把伏在暗处偷窥动静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打个正着!第四“夺魂旗”见“闪电神乞”诸明的“夺魂金针”手法,又与自己仿佛,不由越发心气难平,一挥黑衣大袖,复行飞出八缕金红精光,在空中分成八卦方位,但飞到中途,倏然八枚金针针身,上下左右一斜,精光交叉疾闪,竟来了个颠倒乾坤,阴阳易位,令人目眩神摇,极难辨清哪一枚金针是实?哪一枚金针是虚?以及哪一枚金针打的是自己身上哪一部位? “闪电神乞”诸明,暗自心底夸了一声:“好高明的‘八卦金针’,并隐含了颠倒阴阳的挪移变幻!” 但又复难免生疑,因为认得出这种手法,绝世罕睹,只有在自己所获;“幽冥十三经”,第十篇经文之中,略曾提及! “闪电神乞”诸明,虽不会这种“八卦金针”,但却会破解之法,根本不理那八枚在自己当头颠倒阴阳,交错方位,“夺魂金针”的离奇变幻,只是神清气稳,巍立如山,缓缓功凝右臂,力贯指尖地,举起手中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风磨铜夺魂宝旗”,在空中一旋一舞,画了一个太极图形,对方所发八枚金针,遂在这虚无飘缈的太极图中,无踪无影! 第四“夺魂旗”发出“八卦金针”之后,以为自己这种手法,系经多年苦练,绝世无双,对方定难逃!但等一见“闪电神乞”诸明那种神态举措,分明连人带旗,构成一副“先天无极图”,以静制动,以无制有,足以克制任何两仪三才四象五行等阴阳变化,便知所发“八卦金针”,可能又是徒费心力。 果然“风磨铜夺魂宝旗”缓缓转动之下,八枚金针宛如泥牛投海,无踪无影,其实一齐均被“闪电神乞”诸明,凝聚“先天无极神功”,粘吸在“风磨铜夺魂宝旗”的旗尖以上。 “闪电神乞”诸明所凝“先天无极神功”一卸,“夺魂旗”影轻飘,旗尖粘吸的八枚“夺魂金针”,一齐离旗飞起,竟以其人之物,还制其人,化作八线电闪精光,反向第四“夺魂旗”射去! 第四位“夺魂旗”丹田提气,张口一喷,把那八缕精光,喷得四散纷飞,并沉声发话说道:“无怪你假冒‘夺魂旗’名号,猖狂作恶,为害江湖,果然倒颇有点真才实学!‘九毒书生’姬天缺,我极愿与你用‘夺魂金针’,互作生死一搏,且各自再试试暗器中最难练的‘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 双方在“万梅谷”口,交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答话,“闪电神乞”诸明,听出对方语音陌生,又把自己叫做“九毒书生”姬天缺,便知双方弄错,这场架未免打得太已冤枉?但已不及解释,因为第四“夺魂旗”,随着那句“且各自再试试暗器中最难练的‘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话后,业已立即挥手洒出为数不下十余根的一大蓬金红针雨! “满天花雨巧相逢”之名,就是要双方各自用“满天花雨”手法,洒出大量暗器,凌空互对,巧巧相逢!第四“夺魂旗”既然提出这种打法,“闪电神乞”诸明怎肯示弱?忙自伸手腰间,微探即甩,也是一大蓬金红光雨,疾射而出! 这种打法虽难,但似乎并难不倒这两位武林奇客!因为“万姓公坟”上,曾有先例,“闪电神乞”诸明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也约定各以十三根“夺魂金针”,比斗这种手法!结果除了被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暗用另一根“夺魂金针”的针尾红绸,各自卷落一根以外,其余十二根“夺魂金针”,均如预定的凌空互撞,巧巧相逢坠落在“万姓公坟”的荒烟蔓草以内!但今日不知怎的,这两位武林奇客,手法竟均略为失灵,数十根金红针光,交集之下只有十七八根,凌空互撞,巧巧相逢,其余不仅以毫厘之差,一错而过,并分别打中了第四“夺魂旗”,以及“闪电神乞”诸明的面门前胸各处! 每人约莫中了五六枚“夺魂金针”,立即双双倒地,伏在暗处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睹状自然喜上眉梢,正待闪身而出,趁势再下毒手之际,忽然略一侧耳,听出“万梅谷”外,奔来四五人的急遽脚步之声,不由胆战心惊,以为是那几位不曾被自己害死“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西道”等人赶来,哪里还顾得下手害人?身形微扭,黑影电飘,便自秘径以内,不知遁往何处! “九毒书生”姬天缺身形方杳,“万梅谷”口,便自极其匆忙迅疾地闪进五人,当前一个,正是自“天香坳”内,攀援绝壁,绕道而来的小侠上官灵。他身后随着四位长相装束,均颇奇特之人:一人左手持着拘魂令牌,右手紧握哭丧狼牙棒,黑衣长帽,身量极高,鬓边飘着两挂纸钱;一人大头矮身,满面麻瘢,容貌奇丑可怖;一人手执生死铁笔,周身火红,虬髯海口,浓眉巨目,装束俨若判官;另一人则是满面诡谲精明的中年绿袍秀士! 这四位奇形人物一现,读者当可对身中五六枚“夺魂金针”,与“闪电神乞”诸明两败俱伤,双双晕绝地上的第四“夺魂旗”身份,立即明了,此人便是在“万姓公坟”以下,主持“九幽地阙”的“幽冥神君”阎元景! 原来“幽冥神君”阎元景,自“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上官灵二人走后,因听得“真假夺魂旗”,“新旧乾坤五绝”诸人争胜江湖等等热闹情节,久蛰之心,忽然大动,亟思早成绝艺,重见天日。遂率领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寻觅“闪电神乞”诸明,设法补报昔年救命深恩,并搜索“九毒书生”姬天缺,雪却被他以毒针暗算的多年积恨! 阎元景此心一动,便觉“九幽地阙”以内,片刻难安,遂彻日彻夜地率领“重泉秀才”甘化桂等,密搜地阙,希能找出那篇综合众妙的第十三篇“幽冥十三经”经文,循以参修,早成绝艺! 搜来搜去,总算被他搜出端倪,在这“九幽地阙”旧主人“修罗尊者”的埋骨之处,找出一封柬帖,上面写明“幽冥十三经”的十三篇经文,根本只有自第一至十二这十二篇,藏在“九幽地阙”,那穷极精玄,综合众妙的第十三篇经文,早被“修罗尊者”,在二百年前,即已赠送一位方外好友! 阎元景看至此处,才知道“幽冥十三经”中“第四、六、八、十”四篇,被“闪电神乞”诸明取走;“第五、七、九、十一”四篇,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取走;自己则得了“第一、二、三、十二”四篇,第十三篇既无,业已不必再事狂搜地阙,枉费心力! 但再把柬帖往下看时,“修罗尊者”除了在这“九幽地阙”之中,留有十二册“幽冥十三经”经文以外,又将自己未证正果之前,所用极具旁门厉害的“修罗三宝”,也埋在遗骨之下,并把使用诀窍,载明柬上,不过谆谆告诫得宝之人倘若不为正用,则惨祸奇灾必将立至! “幽冥神君”阎元景这才于失望之中,略觉安慰,立与甘化桂等人,恭恭敬敬地移开“修罗尊者”遗骨,果然在骨下获得“修罗白骨吹”、“修罗九寒沙”以及“冷焰修罗网”等所谓“修罗三宝”! 得宝以后,阎元景又复率领甘化桂等,痛下三月苦功,复习“幽冥十三经”中所得,才毅然发令,离开这幽居十余年,悬挂那副“欲向武林求绝艺,且来地府拜神君”对联的“九幽地阙”! “九毒书生”姬天缺、“闪电神乞”诸明在“万姓公坟”交手之时,曾被“勾魂使者”酆杰拾回二十六根“夺魂金针”,因针身分做三棱及圆形两种,以致为“幽冥神君”阎元景认出,使用三棱“夺魂金针”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就是自己欲找寻的刻骨仇人,“九毒书生”姬天缺。 所以阎元景重见天日之后,竟也异想天开地,置备了-身“夺魂旗”打扮,迳赴“新旧乾坤五绝”元宵大会的罗浮山“万梅谷”,找寻“九毒书生”姬天缺,报仇雪恨! 哪知才到“万梅谷”口,便铸大错,“幽冥神君”阎元景又与“闪电神乞”诸明,从未见过,彼此对面动手狠拼之下,怎还认得出光华电闪的“夺魂金针”针身,是三棱?还是圆形?以致把隐身在侧的强仇“九毒书生”姬天缺,轻轻放过,竟与自己对他衔恩图报的“闪电神乞”诸明,两败俱伤,双双晕绝在血泊之内! 幸亏上官灵等来得凑巧,他因在“天香坳”,把话讲错,被“闪电神乞”诸明,略为数说两句,觉得脸上讪讪的,有点羞愧难当,遂奋勇当先,翻越百丈峭壁,意欲包抄“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后路! 哪知才到壁顶,便瞥见有三条人影,电闪星驰般,直扑“万梅谷”口,上官灵目光本锐,又因对方的装束形相,异于常人,以致一眼便认出是在“万姓公坟”以下“九幽地阙”之中,所结识的“幽冥神君”阎元景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及“大头鬼王”焦魁等三位! 遂如飞驰下峭壁,迎住三人,甘化桂等自然也认出这位曾为“幽冥神君”座上嘉宾的上官小侠! 加上原来守在谷口的“勾魂使者”酆杰,五人互相礼见以下,上官灵问起何以不见“幽冥神君”,“勾魂使者”酆杰答道:“阎神君与我,已在此处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的坏‘夺魂旗’相遇!但‘九毒书生’不战而退,我家阎神君追踪进谷,并命令我等,不奉传呼,不可妄进!” 上官灵听得果然“九毒书生”姬天缺尚在左近徘徊,未曾离去,不禁头微蹙说道:“处事之道,有时不得不通权达变!阎神君虽不令诸兄进谷,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凶狡绝顶,久据此间,地势又熟,他既引诱阎神君进谷,难免有鬼计奸谋!不如还是随后接应,较为稳妥!” “重泉秀才”甘化桂略一权衡利害,点头赞同上官灵之言,五人遂各展轻功,扑进“万梅谷”内! 才一进入谷口,远远便见“幽冥神君”阎元景,与“闪电神乞”诸明,拼斗“满天花雨巧相逢”的暗器手法,二三十根“夺魂金针”的针雨流空,光华若电! 但谁也不曾想到两位盖代奇人,竟忽然手法失灵,针雨流光,差以毫厘地交错而过,每人中了五六根“夺魂金针”,晕绝在血泊之内。 上官灵等人,心急如焚地赶到近前,只见二人各中六针,两针中在面门,四针中在胸前,幸而均未伤及双睛,与致命要穴! “重泉秀才”甘化桂身旁,带有“幽冥神君”阎元景的祛毒疗伤圣药“万妙丹砂”,但因晕绝地上的二人,装束几乎完全相同,生怕弄错,遂先替他们取下所中“夺魂金针”,揭开脸上戴的人皮面具! 因“闪电神乞”诸明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业已收起,致令上官灵也以为这作“夺魂旗”装束,晕绝于地的两人,一个自然是“幽冥神君”阎元景,另一个则定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人皮面具一揭,那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两败俱伤的,赫然竟是“闪电神乞”诸明,上官灵不禁惊得“噫”了一声,就在他惊噫声中,“勾魂使者”酆杰已把这位‘幽冥神君”衔恩欲报的“闪电神乞”,当作了“幽冥神君”怀恨欲雪的“九毒书生”,哭丧狼牙棒突幻精光,拦头疾落! 上官灵眉头双剔,一掌横推,把“勾魂使者”酆杰的哭丧狼牙棒,震得脱手飞出七八尺远,沉声叱道:“‘幽冥神君’阎元景昔日在‘九幽地阙’之中,曾经对我言道,名气可以不争,恩仇却不能不了,他若一旦生出重泉,再见天日,必寻‘闪电神乞’报恩,寻‘九毒书生’报仇!但如今上官灵却要请教各位,你们究竟认不认识这两位阎神君有恩有仇的武林人物?” “重泉秀才”甘化桂,略微听出上官灵语意,诧然手指“闪电神乞”诸明问道:“听上官小侠的言中之意,难道这位不是‘九毒书生’?” 上官灵冷笑一声答道:“岂但不是‘九毒书生’!这位就是如今的‘夺魂旗’,也就是阎神君渴欲寻他才报恩的‘闪电神乞’!” 甘化桂、穆雷、焦魁、酆杰四人,知道上官灵不会虚言,不由惊得一身冷汗! 遂赶紧也喂“闪电神乞”诸明服下“万妙丹砂”,这种灵药,是两百年前的“九幽地阙”旧主人“修罗尊者”所留,功效极为灵异,约莫一盏热茶的光阴过后,“幽冥神君”阎元景与“闪电神乞”诸明,便自双双醒转! 阎元景脸上因多了一层人皮面具,受伤不重,胸前伤势,也经“万妙丹砂”治愈,遂一跃而起,手指“闪电神乞”诸明骂道:“姬天缺,你太已无耻,竟在‘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中,突施暗算……” 阎元景话犹未了,猛觉“重泉秀才”甘化桂,在他身旁扯了一下衣襟,低声说道:“启禀神君,这一位并非‘九毒书生’,而是神君到处寻他报恩的‘闪电神乞’!” 阎元景这一惊岂同小可!赶紧向“闪电神乞”恭身拜倒,满面通红的赧然说道:“阎元景身受诸大侠天高地厚之恩,今日竟如此糊涂,几乎聚铁九州,铸成大错!委实惭愧无……” 这时“闪电神乞”诸明,已由上官灵略告所以,俯身搀起“幽宾神君”阎元景,含笑道:“阎神君昔年与诸明,虽有‘九幽地阙,以内的一段渊源,但那时你已中毒昏迷并未相识!何况今日彼此戴有人皮面具,误会在所难免!但我也觉得在相互施展‘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前,曾觉肋下微麻,莫非有人在暗中对你我暗算?不然我们的‘夺魂金针’,也不会如此失灵!” “幽冥神君”阎元景被“闪电神乞”诸明一语提醒,两人均觉肋下微自有异,遂互解衣检视,果然肋下肉中,尚各嵌着一根细如发丝的乌黑金针,大约寸许,针身则作三棱形状。 以“闪电神乞”诸明,与“幽冥神君”阎元景的武功造诣来说,怎会中了他人暗算,而毫不自觉?但那位突施辣手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委实太善于利用时机,他是乘着诸明、阎元景双方近三十根“夺魂金针”,将出手而未出手,意欲比斗“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间,偷偷弹出两根极细极小的乌针,要想使这两位盖代奇人,相互死在对方所发的“夺魂金针”之下,即令事后有人查看,也不会猜疑到自己从中弄鬼! 尚幸“闪电神乞”诸明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两人,功力均极湛深,虽然均将对方当作“九毒书生”姬天缺,而疏于防范那隐身暗处,真正的“九毒书生”,以致肋下一中剧毒乌针,神志立即昏迷,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业已自然而然地,把全身要穴,一齐提气封死! 有了这等变故,所发“夺魂金针”准头,自然略偏,不过他们虽各在面门胸前,中了五六根“夺魂金针”,但吉人毕竟天相,却未全如“九毒书生”姬天缺意料,所伤幸非要害,只是些肉厚之处! 等上官灵等赶到,由“重泉秀才”甘化桂以祛毒疗伤圣药‘万妙丹砂”,救醒二人以后,又因互惊对方身份,以致未对肋下这根剧毒已除,亦复毫无痛楚感觉的乌黑小针,加以注意。 如今经“闪电神乞”诸明一提,两人暗地默察全身,自然立即发觉,“幽冥神君”阎元景对于这种三棱毒针,认得最清,虽见比针长才寸许,细如发丝,但形状比例,乃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当年在“九幽地阙”以内,暗害自己之物,毫无二致! 遂在与“闪电神乞”诸明、上官灵,重新礼见,并问清“天香坳”内“新旧乾坤五绝”元宵大会的情形以后,愤然说道:“姬天缺此人,委实丧尽天良,他刚在‘天香坳’内,几乎用阴谋毒计,把天下豪雄,一网打尽!如今却又使我误伤对阎元景有天高地厚之恩的诸大侠,险铸百死莫赎的无边欠错……” “闪电神乞”诸明接口笑道:“彼此均幸在仅略受皮肉之伤,阎神君千万不必再对此事,有所介意!倒是这‘九毒书生’,行踪莫测,狡猾万端,若不趁他尚未远遁之际,展开搜寻,恐怕即将海角天涯,到处追踪的多费多少气力!” “幽冥神君”阎元景连连点头称是,并对“闪电神乞”诸明说道:“‘九毒书生’姬天缺遁出罗浮以后,不外去往福建、江西,或是湖南、广西两路,总之,如今他一出广东,即难寻觅!阎元景想请诸大侠与上官小侠,追向西北,我则率领甘穆焦酆四位,追向东北,非把这屡屡为祸江湖的武林巨害,予以歼灭不可!” “闪电神乞”诸明静静听完,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含笑说道:“追寻‘九毒书生’之事,就照阎神君所定方向,各尽其力!俗语说得好,‘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任凭姬天缺百变千诡,穷凶极恶,他也必有在我等手下,低头服罪之日!不过诸明却有一语,奉劝神君,即‘冤家宜解不宜结,能饶人处便饶人’,倘若‘九毒书生’姬天缺真能放下屠刀,回头觉悟之时,尚望阎神君莫为已甚,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幽冥神君”阎元景的昔年旧恨,与今日新仇,交集心头,业已把这“九毒书生”姬天缺,恨入骨髓!忽听“闪电神乞”诸明,这等说话,起初颇觉诧异,但见诸明说到最后数语,手抚面颊以上新留的“夺命金针”伤痕,脸上及双目以内,却充满了一种宽仁厚德的湛湛神光,不由满面飞红,自惭形秽地低头称是! “闪电神乞”诸明,向“重泉秀才”甘化桂等,微一含笑点头,便自携同上官灵,如言往西北方,展动身形,疾驰而去! “幽冥神君”阎元景起初是抱拳肃立,恭送“闪电神乞”诸明,但等他与上官灵身形,转过前峰以后,才忽然想起自己心肠,怎的这等狭隘自私?为何一意只欲报仇,而对这位好容易巧遇的救命恩人,却一无所报,连那功能祛毒疗伤,武林人物极为有用的“万妙丹砂”,也未送他几粒! “幽冥神君”阎元景越想越觉得羞惭难当,竟伸手在自己左颊之上,重重打了一记! 这一记,却无巧不巧地打在“夺命金针”所留伤痕之上,“幽冥神君”阎元景立时怒火又腾,回身向“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发话说道: “大丈夫本来应该‘后报仇雠先报恩’,但阎元景既一时鬼迷心窍,放过了我十余年来,无日不思图报的救命恩人‘闪电神乞’,则不如索性做那小人到底,矢志先报仇雠,等割下‘九毒书生’姬天缺出头颅以后,再寻找诸大侠,没世追随,求为奴仆!” 说到此处,目中神光迸射,虎虎生威地高声叫道:“酆杰、穆雷,持我‘修罗三宝’中的‘修罗白骨吹’,往东北方先行,倘若一得‘九毒书生’踪迹,便立以本门‘鬼哭传音’之术,互相呼应!” “勾魂使者”酆杰、“红衣火判”穆雷恭身接过“幽冥神君”阎元景,递给他们的一枚拳大骷髅白骨,双双施礼转身,伏肩下腰,“飕飕飕”地一连三纵,便已往东北方纵出十一二丈。 酆穆二人正待四度腾身之际,却听得身后的“幽冥神君”阎元景,突又叫道:“酆杰、穆雷回来,可能我又把事料错?” 二人诧然不解地回到原处,只见“幽冥神君”阎元景蹙眉深思有顷,缓缓说道:“我因适才谈到大丈夫与小人之别,忽然想起对于‘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等阴恶狡诈小人的一切举措,岂能依照常情,加以衡断?” “重泉秀才”甘化桂机智过人,心机颇快,闻言业已猜透“幽真神君”阎元景用意,微笑问道:“神君可是认为常人在闯下‘天香坳’计害举世群豪这等大祸以后,必然天涯海角的尽速遁逃,而‘九毒书生’姬天缺,因心计特工,可能到如今尚蛰伏不动,未曾离这罗浮山?” “幽冥神君”阎元景一阵仰天狂笑,轻拍“重泉秀才”甘化桂的肩头,得意说道:“甘化桂,你果然不愧‘重泉秀才’之称,猜得一点不错!但我如今不仅断定‘九毒书生’姬天缺,必然还藏在罗浮山中,并料准他今夜可能会再来这‘万梅谷’口,亲自查看他借刀杀人的巧计,可曾生效!” “重泉秀才”甘化桂眉梢一挑说道:“神君既然断定他今夜会来,则我们何不布置一场‘森罗殿夜审夺魂旗’的精彩好戏,使这‘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名驰天下的坏‘夺魂旗’,疑鬼疑神地魂飞魄散!” “幽冥神君”阎元景微笑点头,当下便由“重泉秀才”甘化桂,说明所计,众人分头安排,好在他们久居“九幽地阙”,这等装神弄鬼之技,自极出色当行,在黄昏日落之前,“万梅谷”口以内,“幽冥神君”阎元景与“闪电神乞”诸明,两败俱伤,双双倒地之处,遂隆起了一座新坟,坟前并立了一块新刻墓碑,上书:“第三夺魂旗及第四夺魂旗之墓”等十三个隶书大字! 十六的月色,通常均比十五更圆、更好,时交二鼓,蟾彩流天,“万梅谷”中,因树倒猢狲散,早已走得杳无一人,所剩下的,只是一片沉沉静寂! 果然未出“幽冥神君”阎元景,及“重泉秀才”甘化桂所料,“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仅未曾离开罗浮,并已回到“万梅谷”口,此时正隐身峭壁以上的一丛藤蔓之中,对着谷口那座新坟,似有所思地默默凝视! 姬天缺也是惊弓之鸟,他在阎元景与诸明双双倒地之时,听得谷口有多人赶来,以为是“南笔西道”等“乾坤五绝”,才吓得人仓促遁走!他如看清来人仅是上官灵等,只一现身,再加辣手,那位“幽冥神君”与“闪电神乞”,恐怕真将命赴幽冥,怎会还有还魂之望?但姬天缺走后,心想自己因手段太辣,企图一网打尽,已犯众怒,这一干大对头们,无疑均在东北西南的密搜自己,无论遁向何处,均难免相逢,不如索性藏在此间不动,也许反出天下群豪的意料之外,等他们远去千百里后,再消消停停地考虑今后出路! 主意打定,遂找了一处幽秘洞穴,静坐行功,但一直坐到月上东山,心头始终放不下三项问题:第-项是第四“夺魂旗”,究竟是谁?第二项是他与“闪电神乞”诸明一同身中“夺魂金针”,及自已的剧毒乌针,究竟生死如何?第三项则是以后从谷外赶来一群脚步之声,究竟是何人物? 这三项问题:在“九毒书生”姬天缺恼中,盘旋搅扰得他无法安宁,遂在时交初鼓以后,悄悄绕回“万梅谷”口的一片峭壁上的藤蔓以内,要想略窥动静! 但“九毒书生”姬天缺才一注目,心中便自微惊,因那平坦坦的“万梅谷”口,却拱起了一座高大新坟,坟前并矗有墓碑,及烧化的纸钱供品之属,不过因背着月光,任凭姬天缺目力再好,也看不清墓碑上刻的是什么字迹。 墓中埋的何人?遂成姬天缺脑中所疑门第四项问题,当然他首先会想到可能是中了自己暗算的“闪电神乞”诸明,和第四“夺魂旗”的其中之一。但姬天缺心计凶狡,精灵如鬼,他也立即想到可能有人故意设计,虚设一座新坟,来诱使自己现身,投入罗网! 好稳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心中既有所疑,遂一声不响地由二鼓守到三更,只见“万梅谷”口,除了月笼梅花,淡香四溢以外,静悄得绝无丝毫人迹! 三更一过,“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来因始终不见有任何埋伏,疑虑大灭;二来也委实忍耐不住,遂宛如-缕轻烟般地,飘下隐身峭壁! 转到墓碑正面,那“第三夺魂旗与第四夺魂旗之墓”十三个隶书大字,赫然入目! “九毒书生”姬天缺起先预料虽中,却想不到居然一死两人!故而在乍看清墓碑字迹之下,颇觉一愕,但旋即低低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他们各中了我一枚剧毒乌针,本来已足致死,再加上‘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失准,因而又互中‘夺魂金针’,哪得不命丧无常,魂归地府?后来谷口赶来的,纵是诸葛穷酸、天痴道长等人,身边也不一定带有能疗治我乌针所蕴剧毒的神奇药物,照样搓手嗟叹,返魂无术!” “九毒书生”姬天缺自言自语到了得意之处,不由又复发出一阵他那种慑人心魂的“嘿嘿”阴笑! 阴笑过后,姬天缺便负手慢慢踱向“万梅谷”口,但未踱三步,倏然又复回身,眼望这座三尺新坟,狞声说道:“当初我在九华幽谷,看见‘洞中老人’坟头之时,曾经开坟验骨,尚且不知怎的会在‘天香坳’中,出现‘风磨铜夺魂宝旗’,搅得我提心吊胆,神思不定!如今面前又是一座新坟,虽然这次是亲手暗发剧毒乌针,并见他们互在金红光雨以下,两败俱伤的仆倒在地,但若不照样开坟,姬天缺似乎依然有点放心不下!” 说到此处,这位“九毒书生”姬天缺大概是因心头愧咎,竟从来未有的略整衣衫,向那三尺新坟,作了一个长揖,口中喃喃祝语说道:“撇开真真假假,善善恶恶不谈,我们三人总算略有因缘,同以‘夺魂旗’面目行世!你们是第三‘夺魂旗’,及第四‘夺魂旗’,我则可算是第二‘夺魂旗’,你们既中我毒手身亡,何妨彼此再结-次鬼缘?待我开坟瞻仰瞻仰你们的皮囊遗骨!” 说完,足下微退两步,功力潜聚,双掌齐扬,卷出一股强劲无比的阴冷狂飙,硬把好好一座坟头,几乎齐地揭去! 坟头一揭,其中果然葬有两具薄皮棺木,左边一具材头上写着“第三夺魂旗之柩”,右边一具材头上写着“第四夺魂旗之柩”字样! “九毒书生”姬天缺此时犹自未肯全信,两掌分扬,又把左右棺盖,一齐劈得四散飞落! 棺中各躺着一具死尸,但黑色长衫覆体,人皮面具蒙头,依然是一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夺魂旗”打扮! 姬天缺心头微一思忖,暗想第三“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的本来面目,已在“天香坳”中见过,不如先看看这赶来送死的第四“夺魂旗”,到底是怎样一位江湖人物? 直到如今,姬天缺仍颇慎重,右手食指微伸,-缕劲风,袭向右边棺中尸体心窝,尸体却一动不动! 姬天缺始终存有戒心,虽已证明棺中确是死尸,仍恐有人乘自己察看尸体之时加以算计,暗用目光略-扫视四周,见无丝毫动静,遂猛以极迅疾的身法,自右边棺中,一把提出那具僵直尸体,横跃出三丈远近! 姬天缺提出第四“夺魂旗”尸体以后,潜聚耳音。静听四外,并未发现丝毫异状,这才略为放心,伸手把那僵直尸体脸上戴的人皮面具揭去! 人皮面具一去,姬天缺不由大觉恶心,原来面具以内,只有半边头,血肉模糊,脑浆狼藉,哪里还辨得出是何面目? 姬天缺看清死尸形象以后,心头忽然一惊,暗想自己虽见第四“夺魂旗”面门之中,曾中“夺魂金针”,但何至于连脑壳都裂去一半,死得如此之惨? 疑念一起,姬天缺自然而然地回头打量那坟中的两具棺木! 但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却使他越发深深大吃一惊,原来在两具棺木之间,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高大铁脾,铁牌正中,写着四个大字:“拘魂夺魄”! 姬天缺即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有人暗中弄鬼,遂把心气一沉,胆量反壮,森然冷笑起处,甩却手中尸体,人如电掣云飘,凌空掠过铁牌!要想看看另一具棺中的尸体,还有什么花样? 哪知就这刹那之间,另一具尸体居然业已遁走,棺内空空,“九毒书生”姬天缺被捉弄得眉腾杀气,目射凶光地仔细看那铁牌,只见在“拘魂夺魄”四个大字之下,还有一些小字,写的是:“森罗阎君,在‘子午峪’山神庙内,提拘‘九毒书生’姬天缺,与屈死‘天香坳’内,碎骨粉身的‘八指飞魔’司空曜的冤魂对质!” 姬天缺这才知道,昨日“天香坳”内那声震天暴响,果有伤亡,但死的不是什么“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却是曾与自己结为死党的“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 目前这种坟内有棺,棺内有尸,而一具确是真尸,另一具却会留那面“拘魂夺魄”铁牌相召,并能隐形飞遁等怪异情事,姬天缺虽然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物故意安排,但因“八指飞魔”司空曜粉身碎骨一节,确实内咎甚深,一经提到,依旧有点遍体生凉,汗毛直竖! 不过姬天缺是有名的绝代凶人,这种良知发现的心灵谴责,仅仅是刹那之间,等他恢复镇定,慑人阴笑,再度划破月夜深山的沉沉静寂以后,黑衣大袖立翻,一股劲疾狂飙,推得那面“拘魂夺魄”铁牌,飞出两丈有余,转身自暗香浮动,疏影横斜的梅花林中,飘出谷口。 姬天缺久据罗浮,知道“子午峪”与“万梅谷”之间,仅仅隔了一座峰头,而那山神庙却是规模既小,又复破旧不堪的三间殿宇! 以他这等轻灵身法,翻过峰头,到得“子午峪”口,天候尚自未交四鼓! 月光如水以下,那座山神庙门前的七八尺远之处,站着一对无常恶鬼,左边一个黑衣黑帽,手中又是高举一面“拘魂铁令”;右边一个,则全身上下纯白,鲜红的长舌,拖出厚唇,约有数寸! 姬天缺上过一次恶当,自然学乖,冷笑一声,双掌劈空齐下! 但掌风到处,“噗”的一声,黑白无常立时粉身碎骨,四散粉飞,原来只是竹壳纸糊,不过制作得栩栩传神,极其生动而已! 但黑白无常虽毁,却自胸腹之间,冒出一片极淡黄烟,在空中略现即灭,而山神庙内,也传出一种森冷无比的怪异语音说道:“启禀阎君,‘九毒书生’姬天缺恶性凶心,临死不悔,居然敢在庙门前,擅毁黑白拘魂塑像,论罪当入阿鼻地狱!” 另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语音,接口说道:“此人恶孽如山,你先宣他进庙再说!” 姬天缺听得正自暗暗好笑,寻思究竟是哪一路的江湖人物,在此捣鬼作死之际,山神庙内,突地发出三声凄厉鬼号,姬天缺遂觉心魂欲飞,全身都不自在。 他哪知“幽冥神君”阎元景,因深悉这位对手难斗,业已动召了当年“修罗尊者”在“九幽地阙”以内所遗“修罗三宝”之中的“修罗九寒沙”,及“修罗白骨吹”。姬天缺大吃一惊,赶紧以内家定力,镇摄心神,不敢再复小视庙内人物! 这时庙门口也闪出了一位魁梧高大,暴眼虬髯,周身火红的判官装束之人,用手中朱笔,向“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指,声冷如刀地缓缓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姬天缺,你一生为恶,两手血腥,且进庙来,在森罗阎君的‘孽镜台’前,好自忏悔!” 话完,当空突又弥漫一片黄烟,红衣判官的身形,遂在黄烟之中,渐渐消失! “九毒书生”姬天缺此时业已深自警觉,这庙内弄鬼装神之人,决非江湖俗手!以自己威名盛望,当然不能示怯而退,但因对方似是谋定而动,必须特别小心,遂拿定主意,非看清究竟以后,决不轻易出手! 心意既定,姬天缺遂右掌凝足“七煞寒灵阴功”,当胸护身,左掌握了一把三棱淬毒的“夺魂金针”,藏在黑衣大袖以内,缓步从容地,向那鬼气森森的山神庙中走去! 才进庙门,姬天缺更觉遍体生寒,周身一颤! 原来庙内所有神像,均已撤去,数丈方圆的大殿以上,只在正中陈设着一张香案,案后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如刀,头戴冕旒,身穿袍服的王者装束之人。王者左侧身后,站着适才在庙门向自己发话的红衣判官,右侧身后,则站着那位业已被自已劈空掌力,击得碎骨粉身的黑色无常,拘魂恶鬼!香案左侧,有一位绿袍秀士,手捧一面双龙合抱的黄铜圆镜,肃然而立! 镜上横书“孽镜台尸三个大字,旁边并有一副小小的对联,写的是:“欲知来世,且看今生!” 香案右侧,则熬着一大锅香油,有一名头大如斗,满面生麻的鬼卒打扮之人,正往油锅以下,不住添柴,烧得火焰熊熊,沸油滚滚! 殿柱以上,也悬有一副用素纸所书的对联,横额是“赏善罚恶”,联语则为: “作多了亏心事,莫来见我, 积少许功德果,好去为人!” 姬天缺辣手狠心,杀人无算,适才遍体生寒,周身发颤之故,倒不是被这殿内诸人的幽灵装束,及阴森景色所惊,只是看了“孽镜台”与殿柱上两副联语以后,自心灵深处,略兴愧疚! 红衣判官见姬天缺一进庙门,便即止步凝立,打量四周,遂恭身向那中座王者装束之人说道:“启禀阎君,‘九毒书生’姬天缺已到,是否先在‘孽镜台’中,查清他的今生孽累?” 姬天缺暗自打量这位被称阎君的王者装束之人,觉得似乎在陌生以内,略带熟悉,但一时怎样也想不出来曾在何处见过?听红衣判官说完,遂拿稳主意,且静等对方把这些捣鬼手段使完,再作定夺,倒看看如何能在那面称“孽镜台”的黄铜圆镜之内,查出自己的所为恶迹! 中座王者装束之人,微一点头,红衣判官遂走到绿袍秀士所捧的黄铜圆镜跟前广大声喝道:“‘孽镜台’中,请现‘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今生孽累!” 说也奇怪,随着红衣判官话声,那面黄铜圆镜,居然立即飙轮电转,并有一缕寒光,照射在卓立殿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身上! 绿袍秀士等镜停以后,向镜中看了一眼,回头对红衣判官声冷如冰地说道:“姬天缺早年以‘九毒书生’名号,为恶江湖,杀人无算……” 绿袍秀士一面报导,红衣判官一面挥笔纪录,姬天缺却在心兵暗笑,对这种鬼技,未免太也无聊,江湖中山泽群雄,谁不知道“九毒书生”的当年往事? 红衣判官朱笔一停,黄铜圆镜又复电传,绿袍秀士又在略为观看之后报道:“……经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度化,但姬天缺恶心不改,竟把钟离哲诱至皖南,谋夺一部武学真经,禁闭九华山腹近二十年,负义忘恩,此罪难恕……” 这几句话,却把这个凶残狠毒无比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听得通身冷汗如雨! 因为他暗忖九华幽谷,负义忘恩的这段往事,除了天知,地知,仅有当事双方,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及自己知哓。怎的这绿袍秀士,往所谓“孽镜台”中,看了一眼,便随口说出这桩极端秘密的当年往事? 姬天缺背脊之间冷汗一流,居然连周身皮肉,都有点颤抖起来,仿佛自骨髓中往外大冒寒气! 但他以为这是自己因心中愧恧歉疚,所生感应,并未十分在意!只见黄铜孽镜再转,绿袍秀士微一注目,又复报道:“……姬天缺恶性甚大,劣迹无穷,离开九华幽谷,竟又在‘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之中,用所炼三棱毒针,暗害与他同觅‘幽冥十三经’的岭南侠盗阎元景……” 绿袍秀士这一次所说,更使“九毒书生”姬天缺为之荡魄惊心,因为“风磨铜夺魂宝旗”,曾在“天香坳”绝壁之间出现,犹可认为“逍遥老人”钟离哲未死,消息泄漏江湖,但“万姓公坟”以下“九幽地阙”之中的这段欺心往事,似乎无论如何,也不应再为世晓! 姬天缺参不透其中玄妙,不禁心头微跳,背脊间冷汗长流,周身冷颤得几乎有点支持不住! 这时他才发觉这种现象,并不完全是心灵感应,赶紧悄悄运气行功,默察周身经脉穴道,不由深自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何时已被一种极其厉害的阴寒毒力,无形无影地侵入体内! 姬天缺人极深沉,业已发现有异,仍自佯作不知,傲然卓立殿前,仿佛是在静听绿袍秀士所云,其实却正以绝顶内功,自丹田提聚纯阳真气,运转“九宫雷府”、“十二重楼”,企图消解或逼出所中寒毒! 黄铜圆镜徐徐运转,手捧“孽镜台”的绿袍秀士,又复沉声说道:“……姬天缺暗害阎元景,夺得四篇‘幽冥十三经’先隐居太行山,再迁移贺兰山,练成绝艺以后,假借被他所害的‘夺魂旗’名义山世,峨嵋金顶毁‘乾坤五绝’表记,吕梁山杀‘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玉门关害‘少林’智镜禅师、‘武当’守一道长、‘钱塘双杰’、‘长白八雄’,并在浙东活剥静心禅寺老方丈人皮,尽屠寺内二十三名僧众……” 中座被称“阎君”的王者装束之人,听到此处,袍袖略挥“孽镜台”便即停转,并向红衣判官冷冷问道:“你且查查‘阴曹律令”,‘九毒书生,姬天缺如此罪恶重重,应以何刑惩治?” 姬天缺一面暗以内功,渐渐逼出寒毒,一面又觉得这中座王者装束之人,不仅在陌生以内,略带熟悉,连说话语音,也似曾经听过?遂遍自相识的武林人物之中,苦苦追忆! 红衣判官纪录下绿袍秀士所报在“孽镜台”中,现出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生平罪孽以后,又取过-本“阴曹律令”,略一翻阅,厉声叫道:“姬天缺一身罪孽,两手血腥,恶迹如山,害人无算,论律当遍历阴曹刀山凌迟,油锅烹炸,石磨为酱,炮烙成灰等惨酷极刑,然后打入阿鼻地狱,永远不得超生人世!” 姬天缺闻言不禁又是激灵灵地一个寒颤,但就在这寒颤之中,突然想起了中座那位王者装束,似曾相识之人的身份来历! 遂阴森森地冷笑一声,厉声说道:“阎元景,想不到你不曾于‘九幽地阙’之中,丧生在我三棱毒针以下,却跑到此处来弄鬼装神!” “幽冥神君”阎元景双眼一翻,射出两股满含仇火的炯炯精光,冷然答道:“姬天缺,你眼力不错,居然认出我来!但慢说十余年前的一根三棱毒针,无奈我何,就是今晨这一根阴险狠辣的剧毒乌针,又能把阎元景怎样?来来来,当年今日,所拜赐双针,一齐奉璧,你收受之后,我们再把前仇,一作了断!” 话音方落,袍袖又挥,两线劲急乌光,在空中略闪,便向姬天缺的眉间飞到! 姬天缺认得果是自己所用暗器,一伸手接在掌中,但突觉针上奇寒彻骨,遂赶紧撒去,怒声叱道:“阎元景,原来第四‘夺魂旗’,竟然是你所扮,为何彼此不光明正大地,互作一拼!却弄这些鬼计玄虚则甚?” “幽冥神君”阎元景闻言一阵仰面狂笑,笑声高洪强烈,震得壁间油盏的灯火摇摇,用眼角觑着姬天缺,满脸不屑讪笑神色说道:“居然在你这种无耻凶人口中,也会吐出‘光明正大’四字?有道是:‘投之桃李,报以琼瑶’,你两度飨我以淬毒乌针,我也请你尝尝两百年前武林怪杰‘修罗尊者’所遗‘修罗三宝’之一,‘修罗九寒沙’的滋味!” 姬天缺闻言才知道自己在庙门以外,掌震黑白无常塑像之时,曾自塑像腹内,冒出的一片淡淡黄烟,就是阴毒暗器中,失传已久,伤人无形的“修罗九寒沙”!怪不得如今全身寒意犹深,飕飕生颤! 人皮面具上的眉头一蹙,冷冷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哂然说道:“‘修罗九寒沙’虽称极为霸道,但姬天缺神功已就,五气朝元,三花聚顶,腹内更是铜浇心肺,铁铸肝肠,你又其奈我何?” “幽冥神君”阎元景’自鼻中冷冷,“哼”了半声答道:“庙门以外那点间接侵骨的‘修罗九寒沙’,固然伤不了你这等功力之人!但适才两枚你自己用来害人的喂毒乌针以上,我却……” 姬天缺被阎元景一言提醒,想起适才接针之际,触手冰凉,顿知对方定将自己毒针,又曾放在“修罗九寒沙”中熬炼过! 果然行功默察一下,发现接针右臂的各处要穴,均已被一种尚未发作的奇寒毒气所侵,渐渐气血凝滞,微觉麻木! 姬天缺生平专门算计别人,何曾受过这等暗算?盛怒难遏之下,暴吼-声,预先藏在左掌中的一大把三棱淬毒“夺魂金针”,遂如光雨流空般地,疾向“幽冥神君”射去,人也跟着随后飞扑! 但“幽冥神君”阎元景今宵种种举措,均系着意细心安排,故而“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声厉啸,却换来了那位乔装鬼卒,“大头鬼王”焦魁的一声暴吼! “九毒书生”姬天缺厉啸以后,是针雨流空,“大头鬼王”焦魁暴吼以后,却是油香满殿! 原来“大头鬼王”焦魁,一面在油锅以下,不住添火,一面却始终严密注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切举措! 在“姬天缺”一声厉啸,人随所发针雨,猛扑“幽冥神君”之际,焦魁遂暴吼一声,提足内家真力,双掌齐向油锅以内,凌空一推,锅中立时飞起一片沸滚热油,照准“九毒书生”姬天缺,迎面泼去! 姬天缺作梦也未想到,对方竟有如此手段!匆忙之下,只得以袖风狂拂,罡掌连推,但大片热油,非比寻常暗器,不仅所发“夺魂金针”,被激撞得全失准头,胸前肩头,也复沾了不少! 再好的内家功力,或是“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之属,也禁不住这等沸油淋身!硬把个狠毒盖天下,威名满江湖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淋得从洪然厉啸,变成“哇”的一声惨号,并生恐对方继续下手,赶紧拂袖震破窗门,横飞一丈,逃出殿外! 他身才出殿,迎面两丈以外,业已站立了王者衣冠的“幽冥神君”阎元景,手中捧着一叠磷光闪闪的细丝怪网! 左面靠崖壁处,站的是那位绿袍秀士,但手中所捧,已非“孽镜台”,换了一具看来狰狞可怖的拳大白骨骷髅,右面则系那位红衣判官,一手拿着一节金黄夺目的短粗圆筒,另一手戴着一只鹿皮手套,不知在五指之间,所握何物? 身后也阴森森地一声怪笑,“大头鬼王”焦魁两手各持一只大木瓢,瓢中满盛沸滚热油,作势待泼! 姬天缺右臂既中奇异寒毒,肩头胸前,又为滚油淋伤,再加上这种四面被围的险恶情状,自知可能运数已终!但像他这等绝世凶人,怎肯束手待毙,提气强忍伤痛,凶睛中厉芒一闪,电扫四周,想找个最弱之点突围,至不济也得捞上两名陪着自己同死,在棺材以内的垫背人物! “幽冥神君”阎元景窥透姬天缺心意,把手中那叠磷光闪闪的细丝怪网,略一抖动,冷笑连声,说道:“姬天缺,你要再想作困兽之斗,无非自速其死!我手中这叠宝网,名叫‘冷焰修罗网’一丝沾肤,冷焰搜髓,是‘修罗尊者’所遗三宝以内的最称霸道之物!” 姬天缺自然识货,目光微注阎元景手内宝网,知道对方所言不虚,人皮面具后的两道浓眉,深深一蹙! “幽冥神君”阎元景又指着姬天缺身左,“重泉秀才”甘化桂手中所捧的白骨骷髅,缓缓说道:“这是‘修罗三宝’中的另一件名叫‘修罗白骨吹’,在山神庙门以外,想已尝过滋味!” “重泉秀才”甘化桂听“幽冥神君”话音方了,便捧起白骨骷髅,在骷髅脑后,轻轻一吹,极其凄厉的鬼号起处,姬天缺不但又觉心魂欲飞,体内所中寒毒,立时加强了不少威力,周身微微抖颤! “幽冥神君”阎元景摇手止住“重泉秀才”甘化桂再吹“修罗白骨吹”,又复指着“红衣火判”穆雷,向姬天缺说道:“他左手鹿皮手套以内的‘修罗九寒沙’,你已尝过味道,右手中的圆筒则你应该认得出是江湖中最厉害的‘金光烈火筒’,一经施为,三丈方圆以内,满布剧毒金丝,硫磺烈火!” “九毒书生”姬天缺,越听越觉寒心,故装镇静地,一面忍受所中伤毒;一面搜索枯肠,但任凭他平日如何足智多谋,此时却想不出丝毫怎样才可逃出这位对自己怀恨多年,率众寻仇的强敌手下之策! 阎元景则神态越来越觉轻松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你身后的那两瓢滚热沸油,如何难当?恐怕用不着我再加解释!如今阎元景要向阁下请教,适才在山神庙大殿以内,所宣布你的那些丧心病狂恶迹,可有一件是虚?种因得果,报应循环,要你以一身皮肉,偿还数十年无边孽债,你服是不服?” “九毒书生”姬天缺肩头胸前,被滚油淋伤之处,一阵阵的火辣辣般剧痛,右臂的筋骨穴道,更奇寒生颤,但这些伤毒疼痛,却化不了他丝毫凶心!双睛瞪处,厉芒四射地狞声叫道:“阎元景,你不必猖狂得意,俗语说得好:‘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姬天缺的大好头颅在此,你尽管下手摘取,快意前仇!我不否认我生平杀人如草,两手血腥,但在这种情况之下,纵然把我骨肉寸磔,也难令人心服口服!” “幽冥神君”阎元景闻言似在意中,淡淡一笑答道:“我也知道你决不心服,阎元景虽然与你仇重如山,廿年衔恨,但尚不屑杀你这种身受伤毒,功力难以施展,几乎等于束手待毙之辈!” 姬天缺听出对方话中含意,诧然问道:“阎元景,听你之言,难道今夜你在连用鬼计,诱我入伏以后,竟肯就此罢手?” “幽冥神君”阎元景,傲然一笑答道:“若照你昔年为夺‘幽冥十三经’四篇经文,对我暗下毒手之事,以及一身罪孽,委实大可不必对你宽饶!但阎元景的活命恩人‘闪电神乞’诸明大侠,却太已宽仁厚德,一再叮咛对你尽量度化,期使回头,所以阎元景才在‘修罗三宝’,及滚油淋身之下,放你一条生路!” “九毒书生”姬天缺果然凶横已极,静静听完“幽冥神君”阎元景的话之后,竟自狞声狂笑说道:“阎元景,你还是乘着姬天缺偶一不慎,身中鬼计之下,恃众逞凶,报复前仇,比较稳妥!否则姬天缺只要得能脱身,我必立誓活剥今夜在场诸人人皮,及杀尽‘闪电神乞’与‘乾坤五绝’!” “幽冥神君”阎元景摇头一叹,冷然说道:“江山容易改,秉性最难移!阁元景真可惜诸大侠那片宽仁厚德之心,竟施诸蛇蝎豺狼之辈!” “九毒书生”姬天缺强忍内外伤毒,狞声叱道:“阎元景休得口角伤人,言语放肆!姬天缺如今尚在你手下的四面包围之中,你何不……” “幽冥神君”阎元景不等姬天缺说完,便即哂然说道:“姬天缺,你不必激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说过放你,今夜若再动你一根汗毛,便不配称为江湖人物!” 说到此说处,向“重泉秀手”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等人,微一挥手,沉声说道:“尔等撤围缴还‘修罗白骨吹’及‘修罗九寒沙’,任凭‘九毒书生’自去,不准加以干阻!” “重泉秀才”甘化桂闻言不禁眉头略蹙,走到阎元景身畔,一面缴回“修罗白骨吹”,一面低声说道:“启禀神君,俗语说得好:‘纵虎容易擒虎难’……” 姬天缺耳音极锐,一阵纵声狂笑,接口说道:“阎元景,他说得对,纵虎容易擒虎难,他日你若落在我的手中,姬天缺绝不会有此宽洪大量!” 阎元景止住甘化桂,不令再言,转面对“九毒书生”姬天缺,淡淡一笑说道:“阎元景为了敬佩及遵从‘闪电神乞’诸明大侠所命,今日既愿纵虎归山,他日自亦不惜以身喂虎!姬天缺,你还不快走,再欲多言无非自招其辱!” 姬天缺看出对方确是放过自己,面上虽强装得若无其事,其实背心阜已冷汗流地,狠狠狞视“幽冥神君”阎元景几眼,肩头微晃,便往那“子午峪”口纵去! 姬天缺立脚之处,距离峪口大约五丈有余,若在平时,简直可以说是晃身即到,但如今却接连两纵,尚差七八尺远,可见所受内外伤毒,实在不浅! 他身形刚到“子午峪”山,背后突又传来“幽冥神君”,阎元景那种冷冰冰地语音叫道:“‘九毒书生’,暂留贵步!” 姬天缺以为对方临时变计,心头一凛,暗在右掌中扣了一把淬毒乌针,停步回头,冷然问道:“阎元景,江湖人物可杀而不可辱,你这等唠唠叨叨,令姬天缺很不耐烦!” 阎元景纵声大笑说道:“姬天缺你尽管放心,阎元景决不会出尔反尔!我不过为了天涯海角,找你太难,想请你自己定一个下次相见之时,与相见之地!” “九毒书生”姬天缺今夜的这些哑吧亏,吃得委实满头是火,心中也亟思早日报复,所以闻言略一沉思,便即答道:“半月以后,我们在福建武夷绝颠,互作生死一搏!” “幽冥神君”阎元景看着“九毒书生”姬天缺一笑,说道:“你右臂所中‘修罗九寒沙’阴毒,及胸前肩头的滚油淋伤,换了常人,可能不治。即令再好的内家功力,恐怕也需十日以上,始能痊愈!所以半月之期,略嫌仓促,何况彼此既作生死搏斗,阎元景也不愿你到时再复有所藉辞,何不干脆下月十六黄昏时分,在福建武夷绝颠一会!” 姬天缺此时确已对所中寒毒,及滚油伤痛,有点难于禁受,亟待服药运功,自行疗治,故而只微微颔首,鼻中低“哼”一声,黑衣再闪,身形便消失在“子午峪”口! 他这与“幽冥神君”阎元景定约福建武夷之举,其中别含深意,原来姬天缺自从“笑面阎婆”孟三娘突弃罗浮基业,带走手下得力党徒“二云一鬼十大游魂”,隐迹不见以后,心中便觉孟三娘这种异常举措,太已可疑。遂在“罗刹教”下稍为接近孟三娘徒党之中,仔细探听,果然探出孟三娘是接到她师弟“玉箫郎君”潘午的”封翠鸟传书,才放弃“万梅谷”基业,率领徒党,隐迹不见!而“玉箫郎君”潘午,却系携同常碧云化身的孟浮云,往福建武夷采药,一去不回! 姬天缺根据孟三娘的性情行径,及前因后果,细加判断,认为她与“玉箫郎君”潘午,可能有甚奇遇,在武夷或其他秘境以内,苦心参究某种神妙武学,以期再出江湖之际,一举尽服天下称尊宇内!加上自己如今孑然一身别无党羽,故而与“幽冥神君”阎元景,定约武夷,希冀或许能巧遇“笑面阎婆”孟三娘等人,有所助力! 他这种算计,不可谓之不精,但俗语说得好:“千算万算,不及苍天一算”!若非“九毒书生”姬天缺恶贯尚未满盈,本书续集之中,还要被他把整个江湖,搅得血雨腥风,惊天动地引起无数可歌可泣,惊险缠绵的奇妙情节,几乎便因算计太精之故,自己把条性命,送在了武夷山内! “幽冥神君”阎元景所说丝毫不错,姬天缺离开罗浮山“子午峪”后,敷药疗伤,行功驱毒,足足将息了十二日之久,才算复原如旧! 这一路他因生怕阎元景万一变计追踪,乘自己伤毒未痊之际,提前下手,所以毫未停留,伤毒痊时,人已到了武夷山境! 越想那夜在山神庙内,所上恶当及所受恶气,越觉心头奇怒难忍,遂反复苦思,怎样才可在这武夷相会之下,设法也让对方遍尝苦楚以后,再行一一处死! 但似乎智穷力绌,想来想去,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姬天缺心烦意乱之下,打算索性去往武夷绝顶,看看当地形势,或许触动灵机,再作决定! 武夷又名“武彝”,在福建崇安县南.为仙霞山脉起顶,绵亘百余里,群峰竞秀,列嶂排云,景物颇称灵奇幽邃! 群峰之中,以二仰峰独秀群峦,巍然矗立,姬天缺既与“幽冥神君”阎元景订约武夷绝巅,遂施展轻身功力,飞登这三仰峰头,勘察形势! 姬天缺因仿效“夺魂旗”的习性行动甚久,素来不喜在白昼有所施为,故而他上得三仰峰头,已是初鼓早过,二更未到! 时属正月廿八,天气虽晴,但长空之中,除了星光闪耀以外,却看不见嫦娥仙子的半痕指爪! 峰头地势不大,仅只三五丈方圆,但却有不少奇形怪石巍峨森列,甚至连块较为平坦的动手之处,都不易选择! 姬天缺根本不曾细看,略一瞩目之下,便知这所谓的武夷绝巅,似乎无甚可以被利用来安排毒计之处! 他生性阴险凶傲,睚眦必报,一向专门暗箭伤人,这次却被“幽冥神君”阎元景捉弄得吃了一场大亏,心头怎不愤恨已极? 但此身已在武夷绝顶,再有十八日光阴,阎元景便将来此赴约,自己却以何术去对付这位深仇大敌,以及他手下那几名惯于装神弄鬼的奇人,与那曾经尝过滋味,知道厉害的“修罗三宝”? 姬天缺号称“九毒书生”,但如今搜尽枯肠,却似乎-毒不毒,只气得钢牙猛挫,搓手连连地,对着面前那雾郁云蓊,暗影沉沉的千寻绝壑,发出一声凄厉长啸,聊泄胸中闷气! 哪知这一啸,居然又复啸出事来。远峰近谷的厉啸回音,尚在悠悠不绝之中,壑下沉沉云雾以内,却起了几声听来令人入耳心惊的啾啾鬼哭! 姬天缺在罗浮山“子午峪”口,被“幽冥神君”阎元景所设的那一次“森罗夜审”,审得太惨,所以一听鬼哭,便是皱眉,赶紧凝神观看壑下,心头也暗自惊诧,难道这位神出鬼没的对头,又比自己走先一步,在此有所埋伏? 壑下沉沉暗影之中,起初只有几声低低鬼哭,但逐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最后居然不仅满壑啾啾,并在云雾隐约以内,仿佛有一大片赤红光影,冉冉升起! 光影升到距离壑口尚有十丈左右,虽然仍在云雾缭绕以内,但已可凭上佳目力辨出,是一枝绝大的血红令箭形状,血令正中,并有一行其亮如电的赤红字迹,写的是“九毒书生,清还旧债!” 这枝呈现在虚无缥缈之中的绝大血令,以及血令上的“九毒书生,清还旧债”八个朱红字迹入目,姬天缺未免太已心惊,暗想阎元景何来这大神通?真个又抢先在武夷山内,有所布置! 惊念未了,鬼哭忽收,血令亦失,千丈绝壑以下,恢复了一片暗影沉沉,但三仰峰头的嵯峨乱石之中,却又有片血色微光,突作闪烁! 姬天缺功凝百穴,气贯周身,双掌提足自己所练最拿手的“七煞寒灵阴功”,护住当胸,闪眼向那血色光华腾起之处,仔细看去! 那血色光华腾起之处,是在偏左方的-大丛乱石以内,姬天缺身形微闪,正待抢进乱石丛中,察看究系何人捣鬼。突然发现那些乱石,竟是有意安排,表面仿佛嵯峨森列,杂乱无章,其实暗合八卦九宫,阴阳生克之理! 姬天缺对于阴阳生克之理,原不外行,冷笑一声,驻足微辨方位,便自西北生门,闯进石阵! 这座效法当年诸葛武侯,但具体而微八卦石阵的进退门户,虽然难不住“九毒书生”,但也颇见奥妙!因为整个三仰峰头,不过仅有三五丈方圆,加以姬天缺那等身手,居然回环曲折了约莫一盏热茶时分,尚未进入小小石阵的中心部份!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黑衣飘忽,身形电闪地,在嵯峨乱石丛中,左进右退,依照阴阳门户,进扑中央之际,石阵以外,却出现了十名身御血红长袍,面色惨白如纸的奇瘦披发少女,每人手持着与“夺魂旗”仿佛,上画骷髅白骨的引魂长幡,一齐飘身纵上石阵最外层的怪石顶端,面向中央,不出丝毫声息,也没有丝毫动作地木然凝立! 一来这十名红袍奇瘦少女的轻功太好,飞花飘絮,起落无声;二来石阵有阴阳生克等门户阻拦,以致阵外来了十人,而阵内大名鼎鼎的“九毒书生”,犹无所觉! 姬天缺再复三次盘旋进退,便已进入石阵中央,只见依旧无一人,只竖立着一块高大青石,石上直二号四个赤亮大字:“夺魂神坛”,先前在阵外所见血色光华,便是自这四个赤红大字以上映射而起! 这种摸不透深浅的阵仗,使“九毒书生”姬天缺感觉到兆头似乎又不太妙?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防身功力始终不敢稍懈地,提气厉声喝道:“何人斗胆?竟敢戏弄姬某,赶快请出一会!” 他虽不见有人,仍自厉声喝问之故。是因自己初上峰头,便曾瞩目四周,并不曾见何异状。后来壑下云雾以内现出血令之后,这阵中才映射血色光华,分明是事先在石上写好赤红大字,用布覆盖,俟血令出现,方将覆盖之物揭去。 照这种情形判断,岂非人还藏在阵中?但姬天缺却不敢贸然越至那一大块上书“夺魂神坛”的高大青石后察看,因为若论真气内力、软硬轻功,或兵刃暗器等等,姬天缺均能与当世任何高人,拼斗上个三两百合,不致便败,并在见事不妙之际,足可仗他特长的诡异轻灵身法,从容退走!但他却害怕万一石后又像罗浮山“子午峪”山神庙内一般,对自己当头浇下一大片沸滚热油,却是令人哭笑不得,无法消受! 果然他这一出声喝问,换来了一声轻蔑冷笑,但这声冷笑,不是发自高大青石以后,而是发自“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身后! 姬天缺想不到身后有人,大惊之下,暗用阴手反掌,自胁下往外一翻,阴冷冰凉劲急凌厉的“七煞寒灵掌力”发处,硬把身后六七尺外一块怪石,击得碎石纷飞,散落如雨! “七煞寒灵掌力”先发,姬天缺随后转身,他此时因身在阵心,地势较高,一眼便瞥见身后何止一人?两丈来外的一排怪石顶端,居然竟有整整十名脸色惨白,身着血红长袍,手持上画骷髅白骨的引魂长幡,奇瘦无比的披发少女,面对自己,冷冰冰地木然凝立! 适才那声极其轻蔑,而阴森森的冷笑,似是最左边的一名少女所发,因为姬天缺转身之际,尚瞥见她唇角间的晒意,刚刚收拢! 第十二章 恩仇变幻 姬天缺微定心神,暗中忖道:“自从罗浮山‘天香坳元宵大会’一败以后,自己这‘九毒书生’,仿佛处处交上霉运?简直无法再混!无论凭耳聪目力,或是内功修为,周围十丈之内,便是金针落地,也应立有所知,怎会在怪石顶端,出现了十名红袍奇瘦的披发少女,而竟毫无所觉?” 但他毕竟数十年苦心修为,身负武林罕见的奇绝武学,越是在这种情况不利之际,越是能够镇摄心神,右手一探腰间,先把自己那根百炼精钢所铸,外镀黄金,能够伸缩自如的“夺魂旗”杆取出,挂上骷髅白骨红旗,以便迎拒万一突发的暗器攒袭,然后,手指十丈以内最左面的一名红袍披发少女,沉声问道:“女娃通名……” 这名红袍披发少女,倒极其干脆,不等“九毒书生”姬天缺话完,应声即答! 但所答却更为干脆,简简单单地,连姓带名一齐报出,只是“孟一魂”三字! 而且不等姬天缺再向,十名红袍披发少女,由左至右地纷纷依序自动报名,不过她们这些姓名,取得太已刻板,均系以“孟”为姓,以“魂”为名,只在当中加上由一到十的数字而已! 最妙的是每人脸上,冷漠得不带丝毫表情,语音之中,也平淡得没有丝毫抑扬顿挫,个个均是极缓极慢地,微启那两片惨白得不带血色的嘴唇,吐出“孟……x……魂”三字! “九毒书生”姬天缺一听她们这些奇异姓名,再自她们活似死人般的神态上,忽有所悟,把语音变得略为柔和地,继续问道:“你们是不是‘罗刹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门下的‘十大溺魂’?” 十名红袍少女,虽仍寒脸不答,但听得姬天缺说出“笑面阎婆孟三娘”名号之际,却一齐庄容肃立,神态极其恭敬! 姬天缺看在眼内,知道所料不差,心头顿觉微放,又复向那十名红袍披发的奇瘦少女问道:“姬天缺此次武夷之行,便系风闻孟教主及潘副教主,在此闭关,特来求见!有烦诸位姑娘,代为传话……” 他话犹未了,那十名红袍披发的奇瘦少女,动作完全一致地全是右手持幡不动,左手平招,向着姬天缺身后,虚空一指。 这一指,指得姬天缺周身毫发一竖,手中夺魂旗的红绸旗影微飘,滑步转身,不由得更是惊得有点目瞪口呆,心头打鼓! 原来那块上书“夺魂神坛”四个血红大字的高大青石顶端,有位白衣书生,盘坐其上,背对自己。 此人虽未转身,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已可断定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师弟“玉箫郎君”潘午! 适才孟三娘教下的“十大游魂”,在身后现身,毫未觉察之故,还可说是自己因观察八卦石阵门户,随之盘旋进退,心有专注!但如今咫尺以内,突现“玉箫郎君”,自己依旧懵无所知,却似乎无法再作解释?倘若“玉箫郎君”潘午,乘自己与十名红袍少女答话之时,突加暗算,岂非早已遭人毒手? 姬天缺不知那青石顶端,微作坡形,前面较高,向后倾斜“玉箫郎君”潘午早就藏身其上,此时不过故意现身而已!却深深惊诧自己怎的忽然耳力失聪,目力失明,以及对方功力竟会如此突飞猛进? 他心头虽然自惭自惕,但表面神态,依旧从容,抱元守一,岳峙渊淳地,把手一拱,笑声问道:“潘副教主,别来可好?” “玉箫郎君”潘午,这才慢慢回身,英俊面庞以上的眉目之间,深笼煞气,极其轻蔑地瞥了姬天缺半眼,用一种高傲无比的语音,冷然答道:“祁连山玉柱峰腰一会,潘午侥幸未死,但想不到你这位‘夺魂旗’,仅仅是个假货而已!” 姬天缺一听便知孟三娘师姊弟,依旧志在江湖,人虽甘弃罗浮基业,到这武夷秘境闭关,但仍在“万梅谷天香坳”内,安排下了心腹之人,随时报知一切动静! 她师姊弟未忘名利的这种情形,本对自己有利,但却未曾料到“玉箫郎君”潘午苦记前仇,不知是否唇舌之力,可以解释? 姬天缺生来赋性,骄暴凶狂,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声下气,但因自己如今势穷力绌之下,寻人联手,不能再结强仇,所以装做听不懂潘午讥嘲语意地,哈哈一笑说道:“当年玉柱峰腰的那段误会,实因你我不曾相识,如今既已敌忾同仇,潘副教主何必斤斤计较那段已成过眼云烟的无聊往事?” “玉箫郎君”潘午两道剑眉,倏然一挑,依旧冷冷说道:“就算如你所说的,我们如今业已敌忾同仇,但大丈夫必须恩怨分明,潘午也要先把祁连山玉柱峰腰的那段过节,作一了断。” 姬天缺见“玉箫郎君”潘午这副冷傲神情,心头怒火,不由高腾,极其勉强地再复往下一压,干笑两声说道:“潘副教主,姬天缺生平不惧天下的任何人物!但因我与孟教主有旧,并有要事待商,可否等我与令师姊会面以后,再和你一了当年旧案?” “玉箫郎君”潘午目射精光,傲然叫道:“你若过不了潘午这一关,哪里会见得到苦练神功,杜绝俗扰的‘罗刹掌教’?” 姬天缺真被这位“玉箫郎君”潘午,逗得眉腾杀气,目射凶芒,也把说话的神情一变,阴森森地“哼”了半声问道:“祁连山玉柱峰腰的那段过节,你打算怎样了断?” “玉箫郎君”潘午点头一哂说道:“照你目前这副神情,虽然是个冒牌货色的假‘夺魂旗’,也还算有三分气概!若像方才那等脓包……” 他话犹未了,姬天缺便自沉声叱道:“潘副教主请放尊重些,姬天缺此身既已在你八卦石阵的伏埋之中,尽管以手下绝艺招呼,何必仗唇舌之利,妄肆轻薄!” “玉箫郎君”潘午闻言也把神色一正说道:“当年玉柱峰腰,我记得你要我在你那面假‘夺魂旗’之下,斗满百招,如今我却只要你接我三记‘罗刹阴功’掌力,并听我一曲‘七情箫声’,看她们一场‘十魂妙舞’!” 姬天缺何等行家?一听便知“玉箫郎君”潘午在凉州一败之后,必曾痛下决心地苦练“罗刹阴功”!而所云箫声妙舞之中,定然是入耳乱意“七情箫声”的威力,高于入目销魂的“十魂妙舞”! 人家既然提出以此相较,自己哪能再复示弱?但心中却好生为难,因为这一场比斗若败,固然太已无颜,而胜了又必与“玉箫郎君”潘午仇上结仇,恨中加恨,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与“笑面阎婆”孟三娘,合手抵御“乾坤五绝”的未来大计? 他感觉轻重不得,左右为难地这一沉吟,却使“玉箫郎君”潘午一阵狂笑,晒然问道:“姬天缺,你往日威风,而今安在?怎的不回答我所问?潘午决不倚势欺人,你若怕我的‘罗刹阴功’,我便免去这劈空三击,你若怕听我的‘七情箫声’,及不敢看她们的‘十魂妙舞’,同样可以一概免除!只要你自动呈现手中那面骷髅白骨红旗,我就把当年之事,一笔勾却!” 姬天缺久经大敌,加上新遭奇辱,自然稳健异常,任凭“玉箫郎君”潘午如何刺激讥嘲,只当未闻,反而趁着对方发话之时,把自己气机调匀,功贯周身,凝神待敌!等“玉箫郎君”潘午话一讲完,姬天缺便即一阵森森阴笑,应声答道:“潘副教主莫狂莫傲,好自施为!但你这三记‘罗刹阴功’掌力,及所谓‘七情箫声’、‘十魂妙舞’,若不能使姬天缺碎骨粉身,或神迷意乱之际,却须引我与孟教主一会。” “玉箫郎君”潘午仰面朝天,哈哈狂笑说道:“只要你真能消受我的‘罗刹阴功’,及领略‘七情箫声’、‘十魂妙舞’,万事便均好商量!来来来,我们久别重逢,潘午先奉敬一掌!” 话音甫落,右掌倏推,一股重如山岳的奇寒劲气,便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当头压到! 姬天缺虽然推测“玉箫郎君”潘午的武学有进,但因如今距离昔日祁连山玉柱峰腰之会,为时尚未及一年,未免以为即令功力增强,也不致增强到何等惊人地步! 何况审情度势,心中早就决定不宜仇上加仇,故而“九毒书生”姬天缺虽然劲贯右臂,翻动血红的骷髅白骨红旗,卷起旗风上迎,但只用了所练“七煞寒灵阴功”的八成左右功力! 哪知“玉箫郎君”潘午当日祁连山一败,深觉若非上官灵隐身暗加协力,几乎当时送命,遂在回转罗浮以后,痛下决心,湔雪前耻,昼夜不懈地苦练本门“罗刹阴功”,如今又于武夷绝壑之下,巧得“玄玄真经”,洁心参究,功力进展,自然出人意料! 奇寒掌力与劲急旗风,一接之下,“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足下连退三步,而“玉箫郎君”潘午,却仍巍坐青石项端,神情自若地丝毫不动! 姬天缺口中方自“咦”了一声,“玉箫郎君”潘午一阵哈哈狂笑,剑眉双轩,傲声说道:“姬天缺,彼此不过三百日小别,你手中那面‘夺魂旗’的威风何在?” “在”字才出,扬手又是劈空一掌,不但划空生啸的劲气比先前加强,连劲气中所挟的阴寒程度,也为之增益不少! 姬天缺见“玉箫郎君”潘午的武功,如此突飞猛进,自然不肯吃暗亏,白骨骷髅红旗展处,也用出了十成真力! 这次倒是半斤八两,轩轾难分,姬天缺一笑说道:“潘副教主,你这‘罗刹阴功’,果然进步神速,姬天缺钦佩无已!我们就此点到为止如何?” 潘午冷哼一声,根本不答理这位名惊天下的“九毒书生”,只是神功潜聚,双掌齐推,把所练“罗刹阴功”,全力施为,威势直如涛卷浪翻,山崩海啸! 姬天缺见对方如此相逼,暗想,常言道:“英雄不提当年勇,好汉不吃眼前亏”,目前潘午既如此记仇!只有先把这场过节,应付下来,然后再寻“笑面阎婆”孟三娘加以解释,否则这“眼前亏”未免吃得太大?遂把“七煞寒灵阴功”,聚到十二成,贯注手中“夺魂旗”上,红影再翻,力拂而出! 两种出类拔萃的左道奇功三度互接,因双方一个为了湔雪前耻,一个为了顾惜盛誉。均是全力施为,“砰”然巨响之下,不但姬天缺心神大震,往后退了四五尺远,潘午气血翻腾,从青石顶端,坐不住地飘落下来。连那周围的嵯峨怪石,都被排空四溢的劲气罡气,激撞得或碎或折,一片“咔嚓嚓”的断裂之声,石粉飞扬,漫天乱舞! “玉箫郎君”潘午到此时才知道自己虽然功力精进,人家这位“九毒书生”,确系名不虚传,一样身负绝世武学,并非三记“罗刹阴功”,便能打发! 所以身形落地以后,先略为运气,流转周身,察看适才最后一记硬拼,脏腑之间,是否受损,再把起初那种看不起对方的傲气一收,慢慢自怀中取出惯用的那管玉箫,向“九毒书生”姬天缺点头笑道:“‘九毒书生’果然名不虚传,潘午三记‘罗刹阴功’,既已无奈你何?且再复招待你听一曲‘七情箫声’,看一场‘十魂妙舞’!” 姬天缺见潘午所提出的这一硬两软三场考较,硬的一场,已算应付过去!软的两场,则一场有色,一场有声,销魂眼底,荡魄耳边,可能均必极其厉害,否则潘午也下会用来对自己这等分明内家定力,均有深厚根基的人物施展! 戒意一深,心神立肃,先把“夺魂旗”收好,然后向面前这位脸上傲气骄色已敛,但目中凶光仇火仍露的“玉箫郎君”,抱拳笑道:“潘副教主请自尽兴施为,此处虽非桃花扇底,燕子灯前,姬天缺一样恭聆仙音,并钦妙舞!” “玉箫郎君”潘午见这位素以凶残狠毒威震江湖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但神情和善,言词之间,亦尽量谦雅,不由微然一笑,未再答话,只举起手中玉箫,凑在唇边,吹出一声尖响! 一声尖响,唤来十片红云,那“笑面阎婆”孟三娘手下的“十大游魂”,闻声之后,一齐宛如飞絮舞空地,飘落当场,向“玉箫郎君”潘午,恭身肃立! 潘午玉箫一收,正色说道:“这位‘九毒书生’,名惊宇内,艺压当时,好容易才自动来到武夷绝巅,你们且各宽衣,随我箫声,献舞娱客!” 手执引魂长幡,红袍覆体的“十大游魂”,闻言向“玉箫郎君”潘午齐齐俯首,口中嘤咛一声,长幡轻摆,便自挑落身着红袍,各运内家功力,把长幡插入山石三寸! 时维新岁正月,地值武夷绝巅,加上又是深夜之间,气候自属严寒,但这“十大游魂”的红袍以内,居然肌肤晶莹,未着寸缕! 前文曾经交代,十名少女全是长发披肩,奇瘦无比!不过这一裸裎相向,却令“九毒书生”姬天缺看得暗暗称奇!原来她们脸上身上,虽然极瘦,但胸乳奇丰,柔臀绝巨,与那嶙峋骨骼,惨白肌肤,简直难相配合,不像是-人所有! 姬天缺见“十大游魂”摆出这种阵仗,心中不由又觉可笑,又觉可疑! 可笑的是:慢说以这十名活骷髅似的少女,配上些丰乳肥臀,便是西子南威,玉环飞燕,群施狐媚,各现柔嘉,也不会使自己心神,稍受感动! 可疑的是:潘午既然明知自己绝非色相可迷,偏偏仍在“罗刹阴功”不能克敌以后,如此施为,脸上神情,并颇含得色,是否什么“七情箫声”,及“十魂妙舞”,全是些表面文章,而在声声色色之间,另伏阴谋毒计? 就在姬天缺疑念起伏,参不透其中奥秘之际,“玉箫郎君”潘午的箫声已作,一起首只是曲意奇淫的靡靡乐韵,而那“十大游魂”,便随着箫声,翩跹起舞,款摆腰肢,在“九毒书生”身前身后,掀起一片乳波臀浪! 姬天缺越是见对方箫声妙舞,无甚奇特之处,便越是惊心,提聚真气,暗护周身,静以待变! 他所料果然不错,“玉箫郎君”潘午这“七情箫声”与“十魂妙舞”,确系别出心裁,以其无形妙用,配合伤敌! 潘午的“七情箫声”,此时尚未施展,他在吹到妙处,能随听箫之人的环境遭遇,勾动七情,使其心神不能专注,“十魂妙舞”的煞手绝招,便即乘隙而入! 至于那十名长发披肩的奇瘦少女,不仅双手十指指甲,全练就极毒阴功,力能洞金穿石,并专破一切“金钟罩铁布衫”,及“十三太保横练”等属,半丝见血,立即封喉!连那看来与周身瘦骨极不配衬的丰乳肥臀,全是特殊装置的极毒暗器!可以在柳腰款摆,媚眼如丝之际,突然提气鼓胸,自那-对假制豪乳以内,喷射出两股沾身无救的剧毒毒泉!或是玉腿轻抬,鸿沟隐现,使人目荡神迷,再复抢在上风,略拍那人皮所制肥臀,便自臀上无数目力难见的细孔之中,进发出一种无形无色毒粉,只要鼻端闻见丝毫桂花香味,立将心神丧失,任人处置! 所以姬天缺虽然警觉,料出其中深藏厉害,却决料不到杀人利器,会藏在肥臀丰乳之中!他越是纳气凝神,抱元守一地静观其变,便越是危机四伏! “玉箫郎君”潘午的箫声吹得越来越觉柔媚,“十大游魂”的翩跹妙舞,舞得越来越觉冶艳,而“九毒书生”姬天缺意料不到的杀身危机,也就越来越迫近! 就在“十大游魂”所练阴毒功力,业已凝集指甲尖端,渐渐贴近姬天缺身畔,即将在“玉箫郎君”潘午号令下,群起发难之际,绝壑以下,突然连声鸟鸣,飞上一只其大如鹰的翠色怪鸟! 翠鸟钩喙之中,并衔了两封柬贴,飞落在“玉箫郎君”潘午的肩上。 潘午眉头一蹙,箫声立停,“十大游魂”也知教主孟三娘特遣翠鸟传谕,一齐静俟吩咐地停足不舞! 潘午自翠鸟钩喙之内,取下两封柬帖,把自己一封,拆开看时,只见上面仅有八个大字,写的是:“共图大事,暂释前仇!” 这位“玉箫郎君”潘午,虽颇刚愎凶傲,但对于师姊而兼掌教的,“笑面阎婆”孟三娘,却畏服已极。看了帖子之后,玉箫一挥,“十大游魂”便即拔起插入石地的引魂长幡,各以红袍覆体! 然后潘午用食中二指,挟起另一封柬帖,凌空甩过,姬天缺接在手中,拆开一看,柬上写着:“字奉‘九毒书生’,‘天香坳元宵大会’之一切经过情形,孟非烟均已得报!‘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各怀绝学,非托虚名,尤以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心计之精,武功之高,令人难以企及!孟非烟新练神功未就,无自信能胜‘逍遥老人’之前,决不再出江湖。但至多三年以内,必遣翠鸟传书,广约天下豪英,赴会罗浮,重兴本教,并与‘乾坤五绝’,再较艺业!姬兄与潘师弟的前仇,孟非烟已嘱其释怀,凡事请与计议,孟非烟意欲烦兄,乘此余暇,代为邀约几位世所未知的隐迹高人,以壮他年重出武林之声势!” 姬天缺看完以后,心头不禁大惊,原来自己弄来装傀儡的那位假钟离老人,竟是真货!怪不得越看他越觉不凡!但此老与自己仇深似海,何以不乘自己懵然无觉之下,报复被禁九华山腹廿年之仇,而只是唱着那首逍遥歌词,踏壁而去! 他也是积恶太多,灵智久迷,体会不出钟离老人那等宽仁博爱的度世襟怀,略为纳罕疑思,也就放过一旁,目光微瞥那位神色悻悻,似乎对自己恨意未消的“玉箫郎君”潘午,叫了一声“潘副教主”欲待发话。 “玉箫郎君”潘午不等姬天缺开口,便即先行冷冷说道:“我师姊的两封柬帖,来得太已及时,不然你早已在‘十魂妙舞’、‘七情箫声’以下,命丧无常,魂游墟墓!既得便宜,怎不快走?还在意欲唠叨则甚?” 若换平时,姬天缺听了这一番话后,定然暴怒而起,辣手立施!但如今一来日暮途穷;二来身在重围;三来还想仗着“笑面阎婆”孟三娘师姊弟之力,有所作为,故而不得不强忍恶气,索性一阵呵呵大笑说道:“姬天缺先前便曾说过,彼此业已敌忾同仇,当年祁连山玉柱峰腰的一段过眼云烟,望潘副教主莫再计较,姬天缺这厢谢罪!” 说完,竟自略整衣衫,向“玉箫郎君”潘午,深深一揖! “玉箫郎君”潘午,到底不如“九毒书生”姬天缺阴险深沉,见他居然向自己如此低头,胸中恶气遂平,也自哈哈一笑,抱拳还礼说道:“姬兄既然这等说法,潘午再若斤斤较量,未免过份小气?我们不如算是就此订交,当日今朝的无聊之事,谁也不许再复提起!” 哪知“玉箫郎君”虽然尽释旧恨,“九毒书生”反而深记新仇!后集书中,潘午的一条性命,便因今夜之事,几乎大半葬送在姬天缺的手内! 姬天缺虽把今宵之事,引为毕生奇耻大辱般地深记心头,但脸上却装出一副从来未有的和蔼谦冲神色,向“玉箫郎君”潘午笑道:“潘副教主,姬天缺既蒙海量相涵,并欲应付一家仇敌的武夷绝巅之约,本当立即告辞,但令师姊尚有事相嘱,故而不得不向潘副教主,略为求教。” 随即递过那张柬帖,“玉箫郎君”潘午接在手内看完以后,“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潘午在这武夷绝壑以内,曾经巧得一部武学奇书‘玄玄真经’,及其他两件武林异宝,遂因而知晓北天山玄冰凹内,隐居一位‘玄冰仙子’,滇西怒山百盘岭上,隐居一位‘万相先生’,这两人现已年逾百岁,武学奇高,当时均是为了一桩伤心恨事,因而穷边匿迹,永绝江湖!姬兄只要能见到这两位世所未知的武林奇人,告知他们所百搜莫得,无处找寻的‘双心碧玉’及‘九结金环’,均在我师姊手内,倘肯出山为助,共灭‘乾坤五绝’,使‘罗刹教’声威重振,独秀八荒,便当举以相赠!‘玄冰仙子’及‘万相先生’,因这两件异宝,对他们太关紧要,闻言定必惠然肯来!加上我师姊神功再成,慢说‘西道南笔’,不足为道,便是对那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也都无所忌惮的了!” 姬天缺静静聆听,心头并在暗自思索,“玉箫郎君”潘午却把话锋一转,向他问道:“姬兄适才说是与另一仇敌,在武夷绝巅有约之事,能否为潘午一道?” 姬天缺心中一动,顺着“玉箫郎君”潘午的话锋答道:“罗浮山‘万梅谷’中,新旧‘乾坤五绝’的‘元宵大会’了后,姬天缺正欲离去,忽有一人自称‘幽冥神君’阎元景,率领四名鬼卒打扮之徒,直闯谷中,声言要扫荡‘罗刹邪教’,并追索‘笑面阎婆’之魂,夺取‘玉箫郎君’之命……” “玉箫郎君”潘午听到此处,两道浓黑剑眉,倏然双挑,接口说道:“此人名号颇觉陌生,居然敢如此狂妄?不管他是否意图扫荡本教,我师姊既叫‘笑面阎婆’,就不许他再称这‘幽冥神君’四字!” “九毒书生”姬天缺听出潘午话锋,并未全信自己所言,赶紧继续说道:“此人也是一身‘夺魂旗’打扮,故亦曾指名邀斗小弟!我与他在‘万梅谷’口,恶战连宵,因他手下鬼徒助力,胜负未分,本改约于二月十六子夜,互来武夷绝巅,一决生死!” “玉箫郎君”潘午“哦”了一声,姬天缺又装出他那副傲然神情,朗声说道:“如今令师姊既然闭关练功,并有所命,姬天缺亟愿效劳,且等我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了断这场约会之后,便即西奔北天山玄冰凹,及滇西怒山百盘岭,照潘副教主所说劝动‘万相先生’、‘玄冰仙子’,出山助力与‘乾坤五绝’一战!” “罗刹教”掌教孟三娘外号人称“笑面阎婆”,似乎恰好被阎元景这“幽冥神君”,占了便宜。所以本来就性情狂傲,胸襟褊狭的“玉箫郎君”潘午,听了这四字之后,怒火早腾,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姬兄既愿万里西行,叨在彼此同仇,共谋大事,潘午也不深言谢!但我有一事相求,就是二月十六武夷绝巅的这场约会,请姬兄让潘午代你了断!” “九毒书生”姬天缺见“玉箫郎君”潘午,已被自己激动,心中自然高兴,但面上神色却丝毫不露,也不立即应声,故意略为沉吟片刻以后,才庄容答道:“姬天缺本不知潘副教主与令师姊隐居此间,才和那‘幽冥神君’阎元景,定纠武夷绝顶,如今彼此既已释嫌订交,并属敌忾同仇,谁来应付这场约会,原本一样,但大敌‘乾坤五绝’,‘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未除之前,冤家不宜多结,望潘副教主二月十六之会。得侥人处便饶人,能放手时且放手……” “玉箫郎君”潘午不等姬天缺说完,便即接口说道:“我本来与他无甚深仇大怨,何况在我师姊神功未就之前,也委实不愿多惹是非!定当遵从姬兄金言,只要阎元景那厮,自动取消他那‘幽冥神君’外号,便不使他在我‘罗刹阴功’掌力以下,碎骨粉身,或是‘七情箫声’、‘十魂妙舞’之中,魂飞魄散!” 姬天缺深知“幽冥神君”阎元景性情极其刚傲,这样-来,嫁祸江东,驱狼拒虎,让他们逞强斗狠地龙争虎斗,自己岂不可以从从容容地,布置-切? 两人计议既定,“玉箫郎君”潘午遂带着“十大游魂”,在武夷绝巅,等候“幽冥神君”阎元景,“九毒书生”姬天缺却真个仆仆风尘,万里西行,去寻“玄冰仙子”、“万相先生”那两位久隐穷边,未为世晓的武林奇客! 但他这-路上,不但未替“笑面阎婆”孟三娘师弟加以隐讳,反而竭力宣扬,说是“罗刹教”残余徒众,刻正遁居武夷绝顶幽壑之中,苦练阴毒功力,企图东山再起! 姬天缺这种作法用意,是想把孟三娘师姊弟的隐迹所在,传到“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耳中,使他们寻向武夷幽壑,彼此相拼,互消实力,自己则只要寻到“玄冰仙子”及“万相先生”,便伪称无意巧得“双心碧玉”、“九结金环”,并获知他们渴需此物,正亲自携送北天山及百盘岭途中,却被“逍遥老人”钟离哲、“笑面阎婆”孟三娘联手劫走! 这样一来,“玄天仙子”、“万相先生”十之八九可能出山与钟离老人及孟三娘为敌,自己再复从中设法尽量挑拨,觅机把这些强有力的对头,一一暗加铲除,再行辗转嫁祸,使他们反复寻仇,永无宁日!到了最后,或可仍遂独霸江湖的向平大愿! 姬天缺所走的路程,是先奔北天山玄冰凹,再去滇西怒山百盘岭,他这满盘毒计,是否全如所愿,暂且慢提,笔者先行交代福建武夷绝顶鬼气森森、惊心荡魄的一场约会! 二月十六日子夜时分,天清月朗,一碧无云,武夷山三仰峰头的那片嵯峨石阵,均已被“罗刹教”徒,事先清除,空荡荡的五六丈方圆之间,对立着一十六位江湖人物! “玉箫郎君”潘午,依然是一袭白色儒衣,衫袖飘飘,消闲而立,身后雁翅排开长发纷披,红袍覆体,奇瘦无比,号称“罗刹教”下出色人物“二云一鬼十大游魂”之中,酷似怨鬼游魂的十名少女! 另外五人,自然是“幽冥神君”阎元景,率领着“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 阎元景因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业已互把本来面目揭穿,所以不再作“夺魂旗”打扮,仍然恢复了王者衣冠的“幽冥神君”装束! 他万想不到,在三仰峰头等候自己的,居然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而由一位陌生不识的白衣书生,率领十名红袍长发少女,列阵以待! “幽冥神君”虽远居“九幽地阙”以内,新近才入尘寰,但二十年前,他也是驰誉岭南的江湖侠盗!自然一看“玉箫郎君”潘午,及“十大游魂”的部众气宇神情,便知决非武林俗手,不禁眉蹙,发话问道:“足下何人?在此武夷绝顶作甚?” “玉箫郎君”潘午因听了“九毒书生”姬天缺谗言,本有先入为主之见,再与“幽冥神君”阎元景的高傲神情,互一对证,确实觉得对方未免太不讲理!“哼”了一声,冷冷答道:“这句话似乎应该我来问你。你们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跑到我隐居之处,意欲何为?” “幽冥神君”阎元景听说这三仰峰头,是人家隐居之处,知道自己把话问错,只得暗忍恶气,避免正面答复“玉箫郎君”潘午,偏头向“重泉秀才”甘化桂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食言怯阵,不敢到这三仰峰头赴约!” “玉箫郎君”潘午颇为佩服对方,藉词答话,甚为得体,冷然接口说道:“‘九毒书生’姬天缺是我潘午的好友,他因事不在,由我代他赴约,也是一样!” “幽冥神君”阎元景闻言微退半步,目光在“玉箫郎君”潘午身上,来回一扫,沉声问道:“原来足下就是‘罗刹教’中的‘玉箫郎君’潘午,潘副教主!” 潘午傲然点头,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大概你就是那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阎元景。听说你们凭一点鬼门鬼道,居然就敢妄闯罗浮山‘万梅谷’,声言欲与本教作对!” “幽冥神君”阎元景一听便知“九毒书生”姬天缺从中生事,搬弄是非,但也着实看不惯“玉箫郎君”潘午那等狂傲神情,遂亦双眉一轩,朗然答道:“罗浮山‘万梅谷’,既不是人间禁地,‘罗刹教’所为所作,更多违天理人情,何况你们为了躲避‘乾坤五绝’,不敢参与‘元宵大会’,业已舍弃那片基业,阎元景难道还有什么去不得?” “玉箫郎君”潘午一阵仰天狂笑,笑声刚强高亢,震得远山近壑,回响嗡嗡,鸟兽惊窜,林木落叶!笑完厉声说道:“‘罗刹教’因事暂时解散,但三年以内,定然仍在罗浮山‘万梅谷’重新开坛,并且誓取‘乾坤五绝’的项上人头,作为祭坛之物!” “幽冥神君”阎元景闻言不觉晒然。“玉箫郎君”潘午又道:“你不要笑,‘乾坤五绝’尚能活上个三年两年,你却要在顷刻之间,命丧武夷绝顶!” 阎元景手下四人之中,以“大头鬼王”焦魁性情最暴,见“玉箫郎君”潘午,神色狂傲,屡屡口出不逊,不由愤然欲起,但阎元景却怒极反笑地,拂袖止住“大头鬼王”焦魁,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潘副教主,阎元景与你何怨何仇?难道狂妄嗜杀,就是你们‘罗刹教’中,所奉宗旨么?” “玉箫郎君”潘午“哼”了一声答道:“‘罗刹教’中,倒并不狂妄嗜杀,但却不容人加以丝毫触犯!你若想生下这三仰峰头,最少自动取消你那‘幽冥神君’的四字外号!” “幽冥神君”阎元景听“玉箫郎君”潘午这等说法,因未曾想到他师姊孟三娘的外号“笑面阎婆”之上,不由诧然问道:“我这‘幽冥神君’外号,与你‘罗刹教’,有何触犯之处?” “玉箫郎君”潘午因“幽冥神君”与“笑面阎婆”两个外号的冲突关系,非常微妙,无法作答,遂双眉一剔,怒声说道:“我叫你取消,你就取消好了,何必多问?不然就把性命交代在我‘罗刹阴功’,与‘七情箫声’、‘十魂妙舞’之下!” “幽冥神君”阎元景见“玉箫郎君”潘午如此放不过自己这四字外号,不由深自诧异,沉思有顷,突然会过意来,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这一笑却把“玉箫郎君”潘午,笑得满面通红,双眼一张,精芒四射地厉声叱道:“你笑些什么?” 随着话音,雪白儒衫的大袖,往上一翻,右掌挥处,一记劲急无俦的“罗刹阴功”,便自怒劈而出! “幽冥神君”阎元景自从知道“玉箫郎君”潘午的姓名身份以后,便已深深警惕!因为一来“罗刹教”向来收徒甚严,极少弱手;二来“笑面阎婆”孟三娘武学精湛,连“乾坤五绝”都把她视为未来隐患大敌!自己闯入人家巢穴之中,怎可丝毫大意! 所以潘午的“罗刹阴功”才发,阎元景也功聚右掌地往外一翻,并因初会这位江湖中颇有盛誉的“玉萧郎君”,彼此未知深浅,不敢轻敌地用上了九成真力! 一股劈空劲气,一阵阴寒疾风,往中一合,恰好功力悉敌,秋色平分!“玉箫郎君”潘午不但惊讶对方武学之不同流俗,更惊奇阎元景的掌风家数,停手诧然问道:“你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竟是同一师门?” 阎元景摇头笑道:“阎元景的师兄弟之中怎会有姬天缺那种蛇蝎为心,豺狼成性人物!只是各自得了四篇前贤‘修罗尊者’所遗‘幽冥十三经’,故而武功路数,互相仿佛!” “玉箫郎君”潘午,缓缓自腰间解下那枝玉箫,在手中略一盘弄,向“幽冥神君”阎元景说道:“今夜之会,潘午一来代我好友‘九毒书生’姬天缺践约;二来要你取消‘幽冥神君’四字外号。彼此既是武林人物,行事最好按照武林规矩,不必多费唇舌,也不必讲甚仁义道德!潘午意欲讨教的,只是‘罗刹阴功’掌力、几招玉箫,以及一曲‘七情箫声’、一场教中女弟子的‘十魂妙舞’!你则无论有本领,尽管施为,胜者有权命令对方,服从-切就是!” “幽冥神君”阎元景哈哈一笑,双目精光烂如闪电般地,在“玉箫郎君”潘午,以及被红袍披长发的“十大游魂”身上,扫视一周,点头说道:“阎元景遵命,我先以一枝多年未曾用过的兵刃‘阎罗判’,领教潘副教主玉箫绝招!”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一枝似笔非笔,似刀非刀,圆头钝锋,长仅二尺一二的奇形兵刃! “玉箫郎君”潘午,一听“阎罗判”之名,再见阎元景那枝手中非笔非刀,尺寸极短,又复无锋无刃的奇形兵器,便知对方定然精于点穴打穴手法!也自不敢过分轻敌,把玉箫往右手肘后一隐,双目精光,笼定“幽冥神君”,活开步眼,侧身左走! 阎元景见潘午狂傲之时,极其狂傲,沉稳之时,却又极其沉稳,知道此人先时便享盛名,如今甘舍罗浮基业,隐身此处练功多时,必然成熟更大,身负绝世武学,所以也对“重泉秀才”甘公桂等人,略施眼色,命他们注意潘午所率十名服装独特,神情诡异的披发奇瘦少女的动静,留心掠阵! 两位盖代奇人,回环互错地游走数周以后,身形往中一合,“玉箫郎君”潘午意欲先发制人,右手玉箫斜斜一举,雪白儒衫的下摆轻飘,便待进招攻击! 内家高手过招,虽然讲究以静制动,但这只是要求心澄如水,身稳如山,在不曾完全料准对方举措之前,调气凝神,抱元守一! 所以武家妙诀有云:“敌不动时我不动,敌欲动则我先动”,才合了那个“制”字精义!否则墨守以静制动之语,必然坐失先机,徒自授敌方以可乘把柄! “幽冥神君”阎元景不仅武功绝世,心计亦深,怎旨让“玉箫郎君”潘午先占先机。在他玉箫才举之间,便即左手凝集神功,拍出一掌“力捣元霜”,右手中的“阎罗判”,也“斜指三星”,幻化出一片光影,连点“玉箫郎君”潘午胸前的“神封”、“幽门”、“四隔”三处大穴! “玉箫郎君”潘午何尝不知道自己玉箫一举,“幽冥神君”阎元景定然立即抢攻,所以毫不慌忙,收招错步,闪开对方的一记“力捣元霜”重掌,及漫天“阎罗判”影,并乘隙还招,玉箫挥处,极其潇洒美观,但也极其诡奇灵妙地,当空漩出无数光圈,攻向“幽冥神君”阎元景! 阎元景左右并击的两招一空,便知“玉箫郎君”潘午身法灵妙,实是劲敌,如今再复发现他这漩影箫光,异于一般武家招术,仿佛在刚猛之中,兼含蕴藉,不由也自以一式“硬脱天罗”,飘身五六尺外,朗声笑道:“潘副教主,果然高明,精娴武学以外,并擅词章,这一招何名?仿佛有点象唐诗的高浑醇厚之致!” “玉箫郎君”潘午见“幽冥神君”阎元景居然能看出自己招术所含精微,也心中钦佩地点头笑道:“我这一招,是化自杜工部后出塞诗中的‘平沙万幕’!你既然识货,便索性再叫你见识两招连环绝学,潘午于诗道之中,心仪工部,崇尚盛唐,且看看这两手‘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威力,是否如你所说高浑醇厚?” “高浑醇厚”四字余音,犹在空中荡漾,“玉箫郎君”潘午便已功力潜聚,左手儒衫大袖,由下往上一拂,拂出一片阴寒无比的劲气狂飙,在中天皓月流辉之下,挟着碎石飞沙,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宛若江涛滚滚地怒卷而至! 人则随着袍袖一抖,发声清啸,直窜上三五丈高,吸气收势,掉头一扑,手中玉箫连挥,果然幻出万点寒星,临空洒落! “幽冥神君”阎元景怎肯被对方掌风所化滚滚狂飙,及玉箫所化万点寒星的威势所罩?施展一式得自“幽冥十三经”以内的脱险绝学,“散影离魂”,袍服一飘,连身电漩,足下并倒踩三星,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地往左一晃,再复往右一闪,其实这些都是上半身的虚动作,下身却稳如泰山的,足跟用力,快如石火电光般,一退八尺,避出了“玉箫郎君”潘午生平最得意的以“罗刹阴功”,配合玉箫施为两记绝学“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威势之外! 潘午在阎元景袍袖飘飘,连身电漩之际,便猜到他要出花样,故意略为空中提气停身,留招不发! 但见对方身形往左一晃,潘午却误加判断,认为阎元景是以进为退,定然向右脱身,所以“哈哈”-笑,掌中玉箫略偏,万点寒星,挟着飒飒劲风,齐往“幽冥神君”阎元景的右侧罩落! 谁知寒星劲气落处,不仅人影空空,“幽冥神君”阎元景并已微退即进,自八尺以外,晃身闪到,手中秃尖钝刃,非笔非刀的独门兵刃“阎罗判”,用了一式“画龙点睛”,向“玉箫郎君”潘午的眉心点到! 但见对方脱身之灵活诡妙,及还招之神奇迅捷,不由越发心钦,暗想自己若非昔日祁连山玉柱峰腰,在“九毒书生”姬天缺手下,遭受挫折,因而痛下苦功,再加上新得“玄玄真经”,又有大进,只怕今夜真难免败在这位“幽冥神君”手内! 心头微一动念,“阎罗判”便已即将点到眉心,“玉箫郎君”潘午艺高人终是胆大,偏头右闪,左掌一翻,竟以拇食中三指,向“阎罗判”上撮去。 “幽冥神君”阎元景脸上突然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晒然神色,但那枝“阎罗判”,却似因招术用老,收势稍慢,即将被“玉箫郎君”潘午撮住! 双方虽然不过微一接触,便均看对手智勇兼全,极不好斗!故而“玉箫郎君”潘午心内忽然生疑,认为阎元景不应把招术用老,遂在即将撮到那枝“阎罗判”的刹那之间,多向斜上方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把位“玉箫郎君”潘午看得大出意外,眉头紧蹙! 原来阎元景的那枝独门兵刃“阎罗判”,竟有变化,秃尖以上,微露三分极锐钢尖,钝刃之旁,也现出了两排不留神细看决看不出的微薄锋刃! “阎罗判”既然在暗里藏锋,则这种锋刃,必非寻常可比!所以“玉箫郎君”潘午一见之下,便知自己偶一轻狂,上了恶当,赶紧收势撤指! 但“幽冥神君”阎元景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顺势把“阎罗判”一送一翻,饶你“玉箫郎君”潘午收招如何快速,左手中指,也被“阎罗判”上突然出现的微薄锋刃,轻轻划了一下! 虽只轻轻一划,“玉箫郎君”潘午左手掌上,业已一片鲜红,伤几到骨,疼得眉头一剔,知对方“阎罗判”上暗刃,果是“红毛钢”之类所铸,幸亏自己收招尚快,不然一根手指,定必深深断送! “幽冥神君”阎元景得理之下,不再让人。“阎罗判”趁势连挥,“指鹿为马”、“寿阳点额”、“韩信将兵”三绝招回环并发,卷起一片精光幻影,威势无俦,逼得个“罗刹教”副教主,大名鼎鼎的“玉箫郎君”,施展“燕青十八闪翻”轻功身法,闪展腾挪地,在干钧一发以下,连连后退! 武功程度相若的对手过招,先机一头,便处下风!所以“玉箫郎君”潘午实在被“幽冥神君”阎元景逼得透不过气来,危机迭现?连那静立如山,脸上惨白得像陈死人般,毫无表情,红袍披发的“十大游魂”,也在眼角眉梢,流露几分忧虑神色! 潘午接连闪避阎元景十来招凌厉攻击,一张俊脸,业已羞气得红到耳根,钢牙猛挫,血掌一挥,拍出一记十成十的“罗刹阴功”掌力! “幽冥神君”阎元景这回却也大意,以为潘午左掌受伤之下,功力总要打点折扣,哈哈朗笑声中,只凝聚了八成“七煞寒灵掌力”,凌空硬接! 哪知潘午因祁连山玉柱峰腰之败,便系败在真气内力,逊人一筹,曾经对此痛下苦功,加上又是十成劲气,与八成掌力互抗,所以双方神功凌空硬接以下,“玉箫郎君”潘午虽然感觉左掌痛彻心肺,仍将“幽冥神君”阎元景,震退了七八尺远! 潘午乘着一掌震退对方,赶紧玉箫连挥,也攻出“乘龙引凤”、“雁横烟渚”、“鹜落霜洲”,三记变幻莫测绝招,箫光似海,箫影如山,逼得“幽冥神君”阎元景,在立足不稳之间,连连倒退,自己便利用这刹那光阴,嚼碎一粒灵丹,敷在左手中指创口以上,并紧紧捏住,不使鲜血再复如泉外溢! 阎元景虽曾因独门兵刃的奇妙构造,而略占便宜,但被“五箫郎君”潘午,这一缓过手来,形势便复持平,展眼间匆斗三五十招,彼此蹈暇乘隙,攻守互有,又成了轩轾难分的胶着情状! 两团人影,倏分倏合,掌风虎虎生威,身形兔起鹘落之下,突然同自一退,“幽冥神君”阎元景手指“玉箫郎君”潘午笑道:“潘副教主,倘若这样打将下去,便再斗个三五百合,也未见能分得出胜负输赢。阎元景还是领教领教你方才所说的‘七情箫声’,与‘十魂妙舞’,也好了结今夜之会!” “玉箫郎君”潘午冷笑一声答道:“那样你们就死得快了!” “幽冥神君”阎元景笑道:“我知道你这箫声妙舞,必然不同流俗,威力奇强!但阎元景囊中‘修罗三宝’,自信一样可以称得上是武林罕见!我们莫存客套,各自施为,无论谁败,才好败一个心服口服!”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修罗白骨吹”、“冷焰修罗网”,并暗中把“修罗九寒沙”准备停当! “玉箫郎君”潘午目光盯了阎元景手中骷髅头骨,及那面垒成三寸方圆的磷光闪闪怪网一眼,傲然微笑,趺坐就地,玉箫横处,吹出一声尖响,身后“十大游魂”,齐齐翩跹旋转,又像对付“九毒书生”姬天缺般的,卸去外覆血红长袍,露出那裸无寸缕的奇瘦娇躯,与暗藏妙用的肥臀丰乳! “幽冥神君”阎元景料定“玉箫郎君”潘午,对付自己这种人物,决不会用寻常天魔艳舞等淫亵迷性手段,必然别具玄虚!所以招呼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等人,紧随自己身后,谨防万一照顾不到,使他们有所伤害! “玉箫郎君”潘午见对方业已严阵以待,“七情箫声”遂起,一开始便作悲音,掩抑凄凉,怅触万端,宛如思妇苦吟,离人夜泣,鹃鸣月夜,猿哭深山,-令人入耳以后,无不酸鼻。 “十大游魂”则随着箫声节拍,腰枝款摆,乳颤臀摇,粉湾雪股的开合之间,备呈妙相。 对于这等阵仗,不仅“幽冥神君”阎元景能够视如无睹,便是“重泉秀才”甘化桂等,也一样可以镇定心神,含笑相看,但他们谁又料得到“十大游魂”身上的肥臀丰乳,全是人皮所制,其中藏有剧毒无伦的毒液毒粉? “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一行,固然危叽四伏,性命岌岌可危!不过“玉箫郎君”潘午因为不曾尝过“修罗三宝”滋味,也不知“修罗白骨吹”一响,能令人心魂欲飞,“修罗九寒沙”一发,能令人骨髓成冰,尤其是那面“冷焰修罗网”,最称霸道,洒开足有两丈方圆,人若为其罩住,刹那之间,便能被网中冷焰,炼成一堆白骨! 就在这等双方各自摸不透对手厉害的情形以下,“玉箫郎君”潘午的“七情箫声”,业已吹到“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并奏阶段,“十大游魂”也随着号令,齐挺酥胸,群摇雪股,刹那间毒液如泉,毒粉如雾,向“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人,完全意外地突袭而至! “幽冥神君”阎元景一见对方已下杀手,持而未发的“修罗三宝”,自然立即施为,冷焰蔽空,寒沙幻彩,再加上“修罗白骨吹”的呜咽摄魂,三仰峰头,立时有不少、武林奇客,纷纷为毒粉毒液,及冷焰寒沙所伤,惨号倒地! 这些惨号倒地的,究是何人?“玉箫郎君”潘午与“幽冥神君”阎元景的性命,到底如何?均暂且慢谈,笔者先行表叙冷搁已久的“闪电神乞”诸明与小侠上官灵二位。 诸明与上官灵自在罗浮山“万梅谷”,与“幽冥神君”阎元景等分手以后,便照此彼所约,往湖南广西方向,追寻“九毒书生”姬天缺下落。 但姬天缺在武夷绝巅三仰峰头,煽惑“玉箫郎君”潘午以后,业已远奔北天山玄冰凹、滇西怒山百猛岭,访觅“玄冰仙子”及“万相先生”,所以诸明、上官灵二人,徒自搜遍湘桂两省,甚至又折向粤闽赣浙诸地,不仅得不到“九毒书生”踪迹,连与“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人,亦均失去联络! 流光易换,转瞬年余,“闪电神乞”诸明率领上官灵,虽未曾寻得“九毒书生”,加以度化,但却仗-面“风磨铜夺魂宝旗”,为东南诸省翦除匪寇,锄尽奸邪!上官灵亦因年龄渐长,越发出落得猿臂蜂腰,英姿飒爽! 这日,上官灵随诸明游侠浙东,顺便到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参谒“南笔”诸葛逸,但坪头月冷,洞口云封,这位诸葛先生,却不知何往! 上官灵向“闪电神乞”诸明笑道:“‘南笔’诸葛老前辈口边常吟:‘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怎的我们前次到雁荡大龙湫拜谒,只赏鉴了那飞垂白练,界破青山,百尺珠玑,半天雨雹,龙湫大瀑的壮丽景色,不曾见得诸葛先生,今日在这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又是豹隐龙潜,难参‘南笔’?” “闪电神乞”诸明也微诧说道:“照说‘乾坤五绝’这等盖代高人的足迹,向来就不大出山,何况去年‘万梅谷天香坳元宵大会’之后,‘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以及钟离老人,全已表示不愿再涉江湖,近来武林以内,又不曾听说有甚大事发生,怎会上天台、登雁荡,在他这两处居留之地,均是缘悭一面,不见诸葛大侠!” 上官灵笑道:“这些老前辈来似龙飞,去如豹隐,生平行止举措,向来叫人不易捉摸,或许诸葛老前辈尚在西昆仑小琅环仙境,与钟离老人盘桓未归,也说不定!钟离老人教我的那套‘云飘电闪身法’,委实妙用无方,这位老人家,对我太好,我实在想他!诸老前辈,你对钟离老人,想不想念?” “闪电神乞”诸明笑道:“慢说钟离老人赠旗传号,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就是他那浩荡如海的胸襟,仁厚如天的气度,也足已令人整日欲亲謦效,怀念不已!” 上官灵闻言,高兴得拊掌笑道:“老前辈既然一样怀念钟离老人,事就好办!反正要想在天涯海角的茫茫渺渺以内,找寻那缩头不出的‘九毒书生’,根本无殊大海捞针,而东南一带的奸邪鼠辈,也多半被我们收拾干净!不如索性来个长途跋涉,游侠西陲,一来既可去往西昆仑小琅环仙境,参谒钟离老人;二来又可以顺道南疆,及阿尔金山,向我师傅与‘西道’天痴道长,问问安好!” “闪电神乞”诸明也觉得自己所积善功,多在东南,照理亦应凭藉一身所学,为西北生民,略除疾苦!何况还可乘机参谒平生最钦服的真“夺魂旗”钟离老人、“西道”天痴道长,及把晤“南疆隐侠”谢东阳等一叙别情,遂立即欣然应允。 但他们才出浙江,踏入安徽,便有奇事发生,上官灵在行经一片山林之际,发现林中插着一面被人撕成两半的骷髅白骨红旗,而骷髅及交叉白骨以上,也与钟离老人赠给“闪电神乞”诸明那面“风磨铜夺魂宝旗”一样,绣着“红粉王侯”四字! “闪电神乞”诸明见状,眉头略蹙,方自寻思,上官灵却俯身把那面已被撕破的“夺魂旗”,拔在手中,竟发现旗杆上还裹着一小张白纸,展开看时,上面写的是“以此旗插处为准,请往东南西北,各行九九八十一步!” 上官灵看完,跳将起来叫道:“与当年玉门关外‘白龙堆’上极其类似的怪事又来,我就不信会在这片山林以内,又死了多少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闪电神乞”诸明哂然一笑,冷冷说道:“自从‘新旧乾坤五绝’那场‘万梅谷天香坳’的‘元宵大会’以后,这一年多来,着实闲得无聊,如今既有江湖朋友,敢向‘夺魂旗’挑衅,却是再好不过,上官贤侄提气护身,小心无耻奸邪,设计乘我们心神疑惑之间,暗施鬼蜮伎俩!你奔西北,我搜东南,倒看看九九八十一步以外,有些甚稀罕情事,或是妖魔鬼怪!” 上官灵自然比“闪电神乞”诸明更为好奇,也更不怕事,闻言身形微晃。便已闪过几株巨树,纵向西方,不多时后,却自北缓方步踅回。见诸明亦自东南林内走出,遂含笑高声叫道;“诸老前辈,我可以猜出你在东方林内,所看到的?是一对废铜铸造,并业已被砸扁的‘龙虎钢环’;南方林内所看到的,则是一枝劈成两半的巨大毛笔!” “闪电神乞”诸明微愕之下,正要问上官灵何以猜得丝毫不错,上官灵业已把自己在西方及北方林内寻来之物,掷在地上,原来竟是一柄被人拔光马尾的云拂,及一柄常铁所铸,但剑身宽约三指的半截断剑! 上官灵指着地上的残拂断剑,狂笑说道:“诸老前辈,这是哪一个下流无耻的江湖宵小?对我们玩弄这些不值一笑的玄虚,却算何意?” “闪电神乞”诸明日中的炯炯神光,凝视着半截断剑,一柄残拂,神情完全不似上官灵那等轻松。极其庄重地,正色说道:“上官贤侄,你不要把此事看得不值一笑,我却认为这是在年来沉寂以后,江湖中又出奇人,开始向‘乾坤五绝’叫阵!” 上官灵闻言,星目之中,也射精芒,轩眉问道:“诸老前辈既然这等说法,你猜是哪位奇人?是藏得丝毫踪迹皆无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重出江湖?还是那度不化,杀不死,跑得快,躲得妙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又来捣乱?” “闪电神乞”诸明沉思有顷,蹙眉答道:“这两拨人物,都有可能,或许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人物,参与其间,也说不定!总之,不论对方属谁,既已我们示威挑战,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里西陲之行,必须特别小心,时时注意防不胜防的奸谋暗算!” 其实上官灵是满心渴盼“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重出江湖,因为他与他那常碧云姊姊,虽然聚合时日不多,但两小无猜,两情交契,彼此间的心湖之中,均已曾激起不平凡的涟漪! 自从采食那枚“三叶仙兰实”,被“笋面阎婆”孟三娘把常碧云劫走以后,上官灵简直对常姊姊关怀备切,日夜相思,不过因生性刚强,怕被诸位前辈知晓,定会加以取笑,才强自隐抑而已! 这一年多来,追随“闪电神乞”诸明,游侠西南,也何尝不在遇山搜山,遇谷搜谷,渴盼能把自己的常碧云姊姊,早日救出魔掌之中。所以二人继续前行,心情不一,“闪电神乞”诸明是到处留神,防备奸邪诡计,而上官灵却巴不得有异派,人物出现,或可因而探出一切有关“罗刹教”的讯息! 出人意料地前行二百里,丝毫动静皆无,但在将达安徽、湖北、江西三省交界之处,却又有人加以挑衅! 地点免不了又是深山古道,时间则是江湖人物惯常出没的二鼓方过。 这一带山形险恶,景色凄凉,四外都是些高低起伏的无主荒冢,加上月被云掩,清光不朗,越发显得有点阴森森地令人不大自在! “闪电神乞”诸明偏头对身旁的上官灵说道:“上官贤侄,我多年未经此处,你看这周围荒坟累累,白骨离离,是否业已到了‘幽冥神君’阎元景所居的‘九幽地阙’左近?” 上官灵摇头笑道:“‘九幽地阙’是在‘万姓公坟’以下,离此大概还有七八十里之遥!诸老前辈,你不是当年曾在那里救过‘幽冥神君’,怎的会记不得?‘万姓公坟’连绵数里,高冢低坟,一望无尽,败棺朽骨,鬼火秋磷,范围比这里要广若干,但景色也更比这里凄凉得多呢!” “闪电神乞”诸明点头一笑,方待答言,身后上空突然一声低沉怪啸,并有股疾风,飒然而至! 上官灵得自“逍遥老人”钟离哲的“云飘电闪身法”,及“闪电神乞”诸明的“闪电身法”,均是足以傲视武林,出类拔萃的无上轻功绝技,一闻疾风声息,人影立分左右飘,各自闪出了七尺远近! 但闪出以后,却不禁相顾失笑,原来那怪啸疾风,只是一只大型夜鸟,在二人头上急飞越过而已! “闪电神乞”诸明莞尔-笑,一句“上官贤侄”,方到口边,上官灵已先眉端深聚奇诧神色地手指左前方两三丈外,向诸明说道:“诸老前辈请看,我仿佛看见那具枯骨,动了一动!” “闪电神乞”诸明顺着上官手指看去,只见两三丈外,是块略高草地,草中躺着一具手足俱全的骷髅人骨! 这时云隙以内,虽然略露少许月光,但仍极阴暗!不过以诸明、上官灵的眼力,就凭藉这点微光,已足能辨识三丈左右的大概事物! 那具骷髅,虽然手足未散,但分明全身血肉,均又腐烂无存,上官灵说曾经见这枯骨,动了一动,岂非极其怪异之中? 但“闪电神乞”诸明正在凝目注视之际,那具骷髅,居然真在地上微微蹦起一二寸高,又复落在丛草以内! 上官灵这回看得极真,肩头略晃,纵到“闪电神乞”诸明身边,方自叫了声:“诸老前辈”,突然“咕”的一声惨厉怪啼,那具骷髅竟手足白骨一震,直挺挺地蹦起六七尺高:站在草丛以内! 起初诸明与上官灵,均以为是甚江湖人物,弄鬼装神,施展阴谋诡计,但等骷髅直立以后,看清手肘膝盖等关节之处,分明还有不少未曾完全腐败,烂糟糟的血肉狼藉间,分明确是一具腐尸白骨,令人不但看了心头作呕,也委实有点遍体生寒,头皮发炸! 这具骷髅直立以后,并不如诸明、上官灵所料的,高举利爪,向前飞扑,只是低垂双臂,一蹦一蹦地向后倒退而行,但两只深陷的眼眶中,却凶眼闪烁,碧光四射,极其狰狞可怖! 诸明与上官灵二人,看得好生疑惑,因为假定这具骷髅,是甚江湖人物所扮,则一来既对自己不似有甚侵犯之意;二来也决扮不到如此神似程度,活脱脱的是具僵尸模样!但假定真是一具僵尸,则传说中的僵尸,目光凝滞,只会向前直进,不会转身后退,而目前这具骷髅,却不仅是一蹦一蹦地向后倒退而行,一双眼眶之中,并还碧光闪烁,凶睛乱转! 就在“闪电神乞”诸明,与小侠上官灵,未能判断出这具骷髅,究竟是真尸,抑或假尸之际,那具骷髅,业已退出四丈多远,猛的一个转身,背向诸明上官灵,并发出一阵声音奇异已极的嗓嗓怪笑! 骷髅身躯掉转,背后居然现出几行磷光字迹,虽相距已有七丈左右,但因四围全是沉沉黑暗,磷光闪烁,看得分明,写的是:“欲见‘乾坤五绝’,请来‘万姓公坟’!” 末尾署名,却是“九幽地阙主人敬白”八字! 磷光字迹一现,以及那具骷髅的桀桀怪笑一发,诸明、上官灵便即心中霍然顿悟,知道果是江湖人物所扮,其不向自己侵犯之故,可能因其任务,只在传讯而已! 但那具骷髅身法,居然快捷无伦,二人才把字迹看清,磷光立隐,黑烟电掣之间,便即消失在累累坟头的荒烟蔓草之内,使诸明、上官灵,连追都无从追起! 上官灵剑眉双蹙,凝望这片起伏坟茔有顷,向“闪电神乞”诸明,诧然问道:“诸老前辈,‘九幽地阙主人’,不就是‘幽冥神君’阎元景么?我还记得他那座一切梁柱窗棂,全雕作白骨骷髅形状的大殿之上,挂着一副对联,联语是:‘欲向武林求绝艺,且来地阙拜神君’,连饮用酒食的杯盘碗筷,也故炫神奇地,派‘重泉秀才’甘化桂,远赴江西,专窑烧制,不是人头,便是白骨,人处其间,端的阴风惨惨,鬼气森森!‘乾坤五绝’老前辈们,怎会齐集这等所在?再说我们与‘幽冥神君’阎元景罗浮一别,仅约年余,就算他想见我们,怎不亲身前来,或是派他手下的甘穆焦酆等人,持函相约,好端端的弄这玄虚则甚?诸老前辈,你且仔细推详推详,据我看来,其中必中蹊跷!” “闪电神乞”诸明沉思片刻,点头答道:“上官贤侄,你所料不错!阎元景虽以‘幽冥神君’为号,久居‘九幽地阙’,一切举措,难免有点鬼气森森,但对于我们,却用不着搬弄这些无聊狡狯!好在‘万姓公坟’,离此不过七八十里之遥,凭我们身上这点艺业,即令有甚奸邪,冒名暗算,也无所惧,不如就依约而往,拜会所谓‘九幽地阙主人’,不过我们无妨胆大,切戒粗心,贤侄却须牢牢紧记才好!” 上官灵含笑点头,老少二人,遂继续前行,七八十里路程,在他们脚下,原本用不了一个时辰,但“闪电神乞”诸明,因顾虑黑夜之间,易受暗算,故意缓步从容,直到天光大亮,“万姓公坟”那一望无际的残碑断碣,蔓草荒烟,方始在目! 上官灵猜出“闪电神乞”诸明用意,含笑说道:“诸老前辈‘九幽地阙’以内,无论日夜,全靠荧荧鬼火的骷髅灯盏照明,根本终年不透阳光!我们业已到此,地阙主人却未见外迎,难道要考较考较我们,能否闯关自入么?” “闪电神乞”诸明当年在这“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之中,解救“幽冥神君”阎元景,并得那四篇“幽冥十三经”经文,及少数“万妙丹砂”之事,迄今已逝廿年,“幽冥十三经”所载武功绝学,虽已烂熟胸头,“万妙丹砂”却因行道救人用完,对这“万姓公坟”的地势,亦因自那一次以后,始终未再经行,以致生疏已极! 加上“幽冥神君”阎元景曾经督率手下,把“九幽地阙”的出入门户,重新改建,更使“闪电神乞”诸明认不出昔日所经,不由眉峰微蹙,向上官灵问道:“上官贤侄,我瞩目四周,旧游如梦,昔年的一些迹象,早巳模糊!你不是前年曾随‘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来过,‘九幽地阙’的出入门户还记得么?” 上官灵方自含笑点头,忽然想起“幽冥神君”阎元景当时曾对自己说过,“九幽地阙”经他苦心改建以后,出入门户按时更换,每日不同,就是地阙旧主“修罗尊者”,再世重来,也只能空对累累荒冢,无门可入! 想到此处,眉头也自略蹙,晃身纵到昔日“勾魂使者”酆杰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及自己引进“九幽地阙”的那座高大坟头之前,然后效法酆杰当日所为,力聚丹田,向左边第二个“翁仲”当胸,劈空一击! 上官灵迭经奇遇,功力极强,“呼”的-阵劲气狂飙拂处,把那具“翁仲”,空自击得石雨星飞,摇摇欲倒,却不曾像当日一般,现出门户! 上官灵方自废然-叹,突然有一种听来极其陌生怪异的人声,仿佛自“万姓公坟”的一片荒烟蔓草以下,透地而出,沉闷模糊,但仔细倾耳,勉强可辨语意地说道:“上官灵,你难道忘记了这‘九幽地阙’的延客时辰,只有每夜的三更巨五鼓之间,除此以外,仅许世俗人等在‘万姓公坟’之上,徘徊展吊么?” 上官灵凝神倾耳,想听出这怪异语声来处,但听来听去,仍只能判断是从这座高大坟茔的十丈周围以下,透地而出,遂只得也自对着地面提气传声问道:“发话何人,上官灵与‘闪电神乞’诸明大侠,应约到此,何不请出一会?” 他发活甫毕,那种怪异语声又作,慢吞吞地答道:“上官灵,你何必提气传声,费那大力?幽冥之中专技,便是能洞彻阳世人物肺肝,所以你便低声耳语,我在九幽以下,一样可闻……” 上官灵觉得此人吹嘘过甚,故意截断对方话头,随口问道:“朋友何必卖狂,我问的是阁下姓名,及怎不请出一会?” 他这未曾提聚真气的随口发言,对方果然听见,那种怪异语音又作,应声答道:“我是‘九幽地阙主人’,今夜三更,在‘万公坟’以上,以白骨迎宾,青磷迓客!” 说完,便既寂然,再无丝毫声息! 上官灵眉梢双剔,目射神光,转身正待向“闪电神乞”诸明说话,诸明却向他微微摇手,突展绝世轻功,黑衣飘处,接边两个起落,人跃十丈! 上官灵未免有点莫名其妙,只得跟纵赶过,“闪电神乞”诸明又与他把臂疾行十来丈远以后,才驻足笑道:“适才我们立足之处周围,对方必然设有一种极其精妙的潜听潜望以及传声之物,不然你那几句随意发言,怎会轻轻易易地传入九幽以下?所以我不让你再在当地说话,免得真令对方,把我们的一切举措打算,完全摸透!” 上官灵闻言,颇为佩服“闪电神乞”诸明的顾虑周详,眉头微蹙说道:“我在对方发话之时,曾经凝神细察,但不仅语声来处,渺不可辨,连口音也太已陌生,敢断定先前决未听过!他既自称‘九幽地阙主人’,难道‘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一行,自与我们分手以后,就再未回过‘九幽地阙’?” “闪电神乞”诸明也觉此事颇为费解,上官灵又复以一种疑诧神色说道:“即令有人乘着‘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不在,窃据‘九幽地阙’,却怎生觅得阎元景督率手下苦心建造,按时变换的秘密门户入内,并能如此熟悉地善加运用?何况对方极其了解我们的来历行径,语音偏又那等陌生,委实太已诡奇难测!诸老前辈,这一年多来,我们在东南行道,多半坦途,恐怕今夜三更,在这‘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之中,要遇见‘笑面阎婆’孟三娘师姊弟,及‘九毒书生’姬天缺以外的武林高手!” “闪电神乞”诸明天生傲性,虽然经过“逍遥老人”钟离哲等“乾坤五绝”的一番薰陶以后,略为改变气质,比较沉稳,但如今被这所谓“九幽地阙主人”,接连戏弄之分,也自面容一冷,目中精光闪烁地“哼”了半声答道:“上官贤侄不要激我,你诸老叔,决非怕事之流!你说得一点不错,年来行道东南,锄奸去恶,固然略略有利生民,因不曾遇到一个出类拔萃的敌手,也委实太无趣味!这所谓‘九幽地阙主人’,虽未谋面,但从他途中几桩小巧,布置,及那不带丝毫感情,冷冰冰的语音以上,亦可断定其极富心机,异常沉稳,是个颇为出色的难斗人物!我承受钟离老人赠号传旗之重托,你虽年纪小小,也已名满江湖,今夜三更的‘九幽地阙’行,必然历经凶险,我们莫稍大意,各自行功,静待这位‘九幽地阙主人’,夜来怎以白骨迎宾,青磷迓客?并看他如何使我们在,‘九幽地阙’以内,会见‘乾坤五绝’?” 上官灵也知今夜这场敌暗我明的进入“九幽地阙”之行,无疑险阻异常,不可丝毫大意!遂乖乖地遵从“闪电神乞”诸明所言,两人选择了一株低矮老树,就在桠枝之间,静气调息,垂帘入定! 内家妙诀,岂比寻常?气调龙虎,功转重楼以后,通身穴脉,自然可畅,百倦皆除,天君通泰。诸明、上官灵二人,为了应付隐形强敌,这一日之间,除了略进干粮食水,全是静坐行功,直到夜幕深垂,月光如水,才双双睁目互视,微笑而起! 江湖人物,无不善于观星辨时,“闪电神乞”诸明抬头一望长空,向上官灵笑道:“上官贤侄,如今二鼓已过,即届三更,我们不早点去往那座高大坟茔左近,看那‘九幽地阙主人’,遣来迎宾迓客的白骨青磷,如何出现?” 上宫灵天生胆大好奇,闻言自然正中下怀,方欲举足,但突然止步向“闪电神乞”诸明笑道:“诸老前辈,你看这‘万姓公坟,的方圆数里,一望无际以内,触耳尽是啁啁虫鸣,啾啾鬼哭;触目尽是堆堆白骨,点点青磷,到底哪一根白骨,及哪一点青磷?是‘九幽地阙主人’,派来迓客迎宾,接引我们进入‘九幽地阙’的呢?”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纵目四周,果见荒烟弥漫,墓草凄迷,白骨成堆,青磷闪烁,景色简直悲凉到了极致!尤其是几处本甚巍峨,但年久失修的大坟头,一看便知此中人,生前必然非富即贵,显赫一时,然一旦归诸黄土,子孙不肖,便听任先人陵墓,败落如斯。令人入目以后,不禁自然而然地兴起人世蜉蝣若梦,名利转眼空花之感,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莫名其妙的茫然怅触! 年轻人的心情,与年老人究有不同,上官灵见这位诸老前辈不答自己所问,只是满面凄凉感慨神色地,凝瞩无边无际的高低坟冢,蔓草荒烟,不由讶然问道:“诸老前辈,大敌当前,你怎的有点神思不属?” “闪电神乞”诸明,微喟一声答道:“我因见‘万姓公坟’景色,太已悲凉,想起这一片黄土之中,不知埋葬了多少功名显赫的公卿将相,与豪侠英雄,故而略为触绪与怀,哪里会在大敌当前之际,神思不属!我们不管对方卖弄何等狡狯,最好静以应变,好在如今地头既到,天时也即届三更,可能在这顷刻之间,便有玄虚出现!” 二人边说边行,又复到了那座日间曾:长此寻觅“九幽地阙”门户的高大坟墓之前。忽然连声凄厉鬼哭,墓旁深草之内?果有两具血肉干枯的骷髅骨架,一跃而起! 上官灵以为对方又是以那中途假装鬼物的故技重施,口内轻哂一声,一式“推山震虎”,双掌齐扬,扑山倒海般的劈空劲气,便向方自草丛中跃起,直立未动的两具骷耧骨架,迎面击去! 上官灵静坐一日,行功运气,养精蓄锐之下,初发劈空双掌,自然威力奇强,加上两具枯骨,只是木立草中,又未丝毫避让。以致掌风过处,白骨四飞,两具骷髅,立时全被击散! “闪电神乞”诸明在上官灵出手之际,特别凝神注意四周,并未发现丝毫异状。遂“噫”了-声说道:“这两具骷髅,倒是真的冢中枯骨!‘九幽地阙主人’能使它自单内跃起,虽属小技,足见巧思……” 上官灵气得冷笑连声,骂道:“这算什么巧思?我看所谓‘九幽地阙主人’,藏头缩尾,不敢现形,丝毫骨气皆无,哪里是武林高朋,还不如被我击散的两堆朽骨!” 上官灵话声才住,那“九幽地阙主人”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冷冰冰的口音,又在荒烟蔓单之中。透地而出,先是阴沉沉地怪笑几声,然后缓缓说道:“上官灵不要骂人。只要你们运数-终,魂飞魄散,何愁见不列我这幽冥主宰?既然不愿白骨迎宾,我且再造青磷迓客,上官灵,你们转身向后,往西南方看!” 上官灵知道“闪电神乞”诸明日间所料不差,自己在这座高坟左近的一切言行,对方确实无所不闻,无所不见!遂与诸明同一回头,方见西南两丈来外,另一座高坟的坟头以上,突然不但满布磷光,这片磷光之中,并有极其清晰的“请入九幽”四个大字,不停闪烁明灭! “闪电神乞”诸明见状,向上官灵看了一眼,那片磷光,居然似活的一般,飙轮电转起来,在“请入九幽”四个大字的“入”字与“九”字之间,转出一个两尺方圆,黑沉沉的深穴! 这种含意,不言可喻,是那位“九幽地阙主人”,要请“闪电神乞”诸明,与上官灵,由这磷光以内,两尺方圆的黝黑洞之中,进入“九幽地阙”! 地阙主人,是那等深沉机智!地阙门户,是这等黑暗阴森!自然地阙之中,必然充满了凶危惊险!但武林人物,多半宁可身亡,不教名弱,何况“闪电神乞”诸明接受“逍遥老人”钟离哲赠送“风磨铜夺魂宝旗”,及“夺魂旗”美号,身任维护江湖正义,助弱扶倾重责,自然在“九幽地阙”门户一现之下,便毫不犹疑地,与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侠上官灵,一同晃身纵入这方圆二尺的黝黑深洞以内! 二人才入洞中,洞门更即轻轻一旋,悄无声息地封闭起来!门上向内一面,并铸有无数锐利狼牙,色泽在黝黑以内,隐含暗绿,分明淬有奇毒,见血封喉,刺人立死,但配合四周的暗影沉沉,绝非不知细底之人,仅凭目力能见! 洞内是条漆黑无光的狭长甬道,“闪电神乞”诸明不禁暗暗皱眉,因为对方假定在这甬道之中,设上些厉害恶毒埋伏,骤然发动,自己便功力再高,也无法施展防范,只有束手待毙而已! 上官灵则一面扣壁前行,一面向“闪电神乞”诸明叫道:“诸老前辈,我摸得这壁上每隔两三步远,便有四五个小小洞穴,究竟是凿来通气,还是内有埋伏?” “闪电神乞”诸明随口答道:“这甬道往下倾斜,分明是深入地底,但人在其中,并不觉闷,可能是通气之用?” 哪知所料大谬不然,这条甬道的两边壁上,每隔五尺,即有五个酒杯大小的洞穴,作梅花形排列。其中暗藏“毒针”、“毒粉”、“毒钉”、“毒液”、“毒刺”,号称“五毒蜂巢”,一经发动,宛如万蜂飞舞,群蜇人身,地势又那等狭隘,端的抗无从抗,避无从避,所以这条甬道,别名“阎王路”,也是如今“九幽地阙”的唯一出入门户! 除非“九幽地阙主人”有意延宾,或是有意送客以外,委实入既不易,出更艰难,步步危机,凶险无比! 约莫走了两盏热茶时分,才算把这条甬道走完,那座所有梁椽窗棂,全雕作一根根白骨模样,门口悬着八具骷髅头骨,七窍之中,透出绿荧荧惨淡光辉,用代油灯,占地不小的奇形宫殿,便在眼前出现! 殿前两旁门柱以上,所悬的那副对联,及门上横匾,上官灵记得最为清楚,联语是:“欲向武林求绝艺,且来地阙拜神君!” 横匾则就是“九幽地阙”四个大字! 但如今横匾未动,依然是“九幽地阙”,对联却整个更换,十四个似是人血所书的鲜红大字,颇为触目惊心,上联改成了:“九幽地阙归新主!” 上官灵看完与“闪电神乞”诸明,相互点头一笑,暗忖不出自己所料,这“九幽地阙”的今日主人,果已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 看完上联,再看下联,这七个鲜红字迹,口气仿佛更为狂妄,所含挑衅意味,也仿佛更浓! 写的是“五绝声名化野烟!” 所谓“五绝声名”,当然指的是“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闪电神乞”诸明看完,心头暗忖,对方在中途假扮白骨骷髅之时,曾有“欲见‘乾坤五绝’,请来‘万姓公坟’”阵语,如今却又弄上这句“五绝声名化野烟”,难道年余未见“乾坤五绝”,这几位绝代高人,真个出了什么差错? 念头转到此处,想到“西道”天痴道长、“东僧”醉头陀、“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每人均身怀世罕其匹的绝顶武学,尤其那位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更是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机智绝伦,武功盖代,怎会遭受奸邪暗算?大概这两句对联,一实一虚?上联“九幽地阙归新主”,业已由“九幽地阙”之中的一切形势,可以判明确是实情!但下联“五绝声名化野烟”,却太以令人难信,可能只是对方特意夸大其词作为影响自己与上官灵心情,及惑乱灵智之用! 不过自从自己与上官灵,在“万姓公坟”以上,由那“请入九幽”的青磷鬼火之内,进入“九幽地阙”后,意料中极为阴狠凶毒的不知名对头,不仅未曾现身相见,连先前那种讥讽言语,也再未发出半声,使得这“九幽地阙”之中,除了自殿门口悬着的骷髅七窍内射出绿荧荧、阴森森,宛如鬼火的黯淡灯光,及纵横满目的白骨以外,别无所睹,静寂如死! “九幽地阙”殿门,也紧紧关闭,令人无从得知殿内的一切情况!慢说“穷家帮”出身,久走江湖,经验极丰的“闪电神乞”诸明,就是那天不怕地不怕,胆气绝伦的小侠上官灵,亦自觉得这位“九幽地阙”的新主人,委实过份深沉,从来罕见! 上官灵认为对方始终藏在暗中,自己未免处处吃亏,遂想没法激将,目光往殿门大柱昕悬对联一瞥,突然纵声狂笑说道:“诸老前辈,对方这两句联语,分明是偷自杜工部秋兴八首中的:‘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但口气似乎过份狂妄?而我们与地阙原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交称莫逆,也该替他把被狐鼠僭据的旧居夺回,故而这副对联,必须改上四字!” 说完,举步上前,把那“九幽地阙归新王”、“五绝声名化野烟”联语之中,上联的“新”字,及下联的“化野烟”三字,运用掌力削去,然后劲贯指尖,就在柱上一阵银钩铁画,改成了: “九幽地阙归原主,五绝声名胜昔时!” 果然上官灵这种激将方法,立刻生效,但那位自称“九幽地阙新主”之人,仍未出头,只是仿佛四面八方同时齐作,发出他那种冷漠漠、闷沉沉,不带丝毫感情的语音,缓缓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官小鬼,且慢轻狂,阎元景武夷遭劫,尸骨早寒,‘九幽地阙’从此永归新主!至于‘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以及‘逍遥老人’钟离哲等,均在这大殿以内,你们只要推门进内一看,便知所谓‘乾坤五绝’的声名,究竟是胜似昔日?还是已化野烟?但须特别注意,你们来时因系应我所请,‘追魂律令’未发,虽然步步均在死亡线上,依旧步步康庄,不过去时却恐怕肋添两翼,股长八足,也难生出这‘九幽地阙’以外!每人留下一张人皮,替我这新得基业,点缀点缀。” “九幽地阙新主人”的“阎元景武夷遭劫,尸骨早寒”等语,听得“闪电神乞”诸明眉头一皱,但知事到如今,决无中途折转,不进这九幽大殿之理!因恐上官灵少年性情,冲动误事,遂扬声答道:“朋友莫再张狂,凭你只在暗中弄鬼的下流举措,谅也未必能高明到何等地步!所谓‘追魂律令’,尽管早发,我等既有进这‘九幽地阙’之胆,便有出那‘万姓公坟’之能,若不显露几手惊世绝艺,便想剥诸明、上官灵的两张人皮,无殊痴人说梦而已!” 诸明口头虽不让人,心中却极谨慎,话完未见对方作答,遂抢步当先,并不用手推门,只展开自己那面“风磨铜夺魂宝旗”向“九幽地阙”的大殿殿门,微微一拂! 殿门看似关闭极紧,其实只是虚掩,被“闪电神乞”诸明的“夺魂旗”风,一拂即开也并无什么埋伏之属! 谁知殿门以内,居然尚有两扇较小木门,又是十二个鲜红夺目的血书大字,赫然在上:“奉劝知机止步,入此即堕九幽!” “闪电神乞”诸明冷笑一声,“风磨铜夺魂宝旗”的旗风再拂,木门又自“呀”然而启,但这回门后,却有埋伏,一百零八柄蓝汪汪的淬毒飞刀,列成一座刀圈,中心留着尺许方圆空隙,柄端显有机簧,不过未曾发动,化成漫空飞射中人立死的刀光流雨而已! “闪电神乞”诸明知道这是对方故意示威,并考较自己功力,不由脸上浮起半丝冷笑,右手伸处,“风磨铜夺魂宝旗”在身前十穿,突展“缩骨神功”,自那尺许方圆的毒刀环簇之中,窜进对方一再警告,切莫轻入的“九幽地阙”大殿! 上官灵随着“闪电神乞”诸明,以“缩骨神功”,照样施为,但二人入殿之后,目光微扫,不由面色顿变,心中惊疑交集! 原来这座占地极广的大殿之中,丝毫桌椅陈设皆无,只在梁下垂挂着二三十盏骷髅灯,用作照亮! 但殿中虽无陈设,壁上倒有装饰,东南西三面墙壁以上,各钉着一张人皮,北面那外书“奉劝知机止步,入此即堕九幽”字迹的木门后面,也钉着一张人皮,木殿中央则插着一面奇大“夺魂旗”,上画骷髅白骨的红绸垂地,旗后不知所覆何物? 四张人皮以上的壁间,并各挂着一件奇形兵刃.又与中途所见一样,东西墙上,是对“龙虎钢环”;西面墙上,是柄“长尾云拂”;南面墙上,是枝“黑杆白毫巨笔”;北面墙上,是口柄端嵌有三粒明珠,厚脊薄锋的“三指剑”! 上官灵正在暗笑对方,一再重复地,卖弄这些无聊手段则甚?突然闻见殿中有股极淡极淡的氤香味,但一经入鼻,立时觉得醺然若醉,神思失爽! 幸亏“闪电神乞”诸明比较慎重,事前鼻中早就预闻了防范迷香之类解药,如今见上官灵身躯微晃,足下踉跄,遂赶紧塞了两粒黑色药丸,在他鼻内! 一股清香气息,直冲脑际,上官灵神思又爽,骂一声“无耻狗贼”,肩头略晃,闪身便到大殿中央,撩起那杆“夺魂旗”低垂拂地骷髅白骨红绸,不禁“咦”的脱口惊呼,全身一震,呆然木立当地! “闪电神乞”诸明,见上官灵这般情状,急忙赶过一看,也自目瞪口呆!原来那杆奇大“夺魂旗”的骷髅白骨红绸以下所覆之物,竟是别有年余,自己与上官灵,均对他异常思念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但这位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机智纪伦,武功盖代的钟离老人,如今却僵坐在一张大木椅中,全身冰冷,气息早绝! 木椅的东南西北四周地上,并摆着四颗鲜血半干的人头,面目简直太已熟悉,赫然正是“乾坤五绝”之中的“西道”天痴道长、“东僧”醉头陀、“北剑”蒲琨、“南笔”诸葛逸! 第十三章 惊魂之剑 上官灵先前看到那四张人皮,及四般兵刃,因为“九幽地阙新主人”,已在自己来此途中,弄过同样狡狯,故而并不怎的吃惊。但等撩起那面骷髅白骨红旗,看清旗下所覆的钟离老人遗体,及“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人头,却不禁亡魂俱冒地,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闪电神乞”诸明赶过一看,也自惊心怵目,但他毕竟久闯江湖,比较沉稳,略定心神以下,俯身拾起足旁那颗“北剑”蒲琨的鲜血半干人头,反复细察,突然仰首对着这“九幽大殿”梁柱之间,所悬惨淡淡、绿荧荧的骷髅灯盏,纵声厉笑! 上官灵因钟离老人对自己太好,如今突然见他已离尘世,全身冰冷地僵坐椅中,正忍不住心头惨痛,珠泪泉流之际,听得“闪电神乞”诸明手捧“北剑”蒲琨人头,纵声厉笑,不由顿足叫道:“诸老前辈,这几位老前辈,一齐被人害死,我伤心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你还笑些什么?” “闪电神乞”诸明冷冷说道:“上官贤侄,我们游侠东南的年余之间,变化太大,不知除了‘九毒书生’姬天缺、‘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以外,又出了什么罕见奇人,武林高手?你看这颗头颅,不独面目神似,连‘北剑’蒲琨的高傲刚愎的性格,都充分表现在雕塑之中……” 上官灵不等“闪电神乞”诸明说完,便即失声叫道:“诸老前辈怎讲?难道这几颗人头,竟是假的?” 一面惊叫,一面顺手拾起自己身前的“南笔”诸葛逸人头,果然发现这颗人头面目,虽酷似诸葛逸,眉宇之间,并含有“南笔”那种不凡器宇,傲世风神,但却只是软蜡所制,由高手巧匠,雕塑而成! 上宫灵看清以后,不禁破涕而笑,但目光忽然在钟离老人那既苍白,且滑稽,实则极其慈祥恺悌的面容之上一瞥,两道剑眉又复紧蹙,向“闪电神乞”诸明说道:“诸老前辈,‘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的头颅,虽然是假,但钟离老人的整具尸身,看来如此*真,难道也是蜡制不成?” “闪电神乞”诸明眉峰微聚,伸手-抚钟离老人的冰冷面颊,却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触手便知钟离老人尸身,确是真人,并非蜡制! 上官灵看见“闪电神乞”诸明,这等神情,心头便已“腾腾”乱跳,急忙也自伸手一摸,只觉触处冰凉僵硬,两行痛泪,遂如断线珍珠般,忍不住地滚滚而落! 这座“九幽大殿”以内,本来静寂如死,毫无声息,但就在“闪电神乞”诸明,与上官灵发现“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的头颅是假,钟离老人的尸身是真,触绪伤怀,双双垂泪之际,突然一股劲急疾风,自殿顶盖头压下! 诸明、上官灵二人,因自知身入凶险重地,虽在惊心怵目,感旧怆神以下,警觉仍高!故而当头疾风落得虽快,仍被他们施展傲视当世的无上轻功,一左一右地闪出五步! 那阵疾风,原来是只纯铜大罩,恰巧把钟离老人尸身,及那四颗蜡制“乾坤四绝”人头,罩在其内,罩外并密布无数蓝光闪烁的淬毒铜钩,与三棱毒刺! 上官灵见钢罩一落,认定那所谓“九幽地阙主人”,始终躲在暗中算计自己!遂提气厉声叱道:“自称‘九幽地阙新主’的卑鄙狗贼,怎的还不出头?专在暗处鬼鬼祟祟地,不敢见人,你简直比当世中最耻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更加无耻百倍!” 上官灵急怒以下,是提足真气发话,但徒自震得四壁嗡嗡,依然看不见有人现身,听不见有人答话! 这种阵仗,最是恼人,上官灵满怀悲痛怒愤,无处发泄,因身已退到东面壁边,遂伸手把壁上那张血淋淋人皮以上的一对“龙虎钢环”摘下,向“闪电神乞”诸明,气得咬牙叫道:“诸老前辈,这缘缩头乌龟似的所谓‘九幽地阙主人’,着实有些怪道,若说他不了解我们,偏偏能把‘乾坤四绝’的蜡制人头,雕得那么像?若说他了解我们,怎又把‘南笔’、‘西道’在罗浮山‘万梅谷’元霄大会之上,业已当着天下群众,自行毁去的‘惊神笔’及‘长尾云拂’,弄将出来?还有这一对昔日峨嵋金顶,曾与你那‘风磨铜夺魂宝旗’,硬砸硬拼,毫无所损,精钢百炼的‘龙虎钢环’,也禁不住我微运真力,便揉成了这般模样!” 说完,“当啷”一声,把那对已被自己内家真力,几乎揉成两块铁饼的“龙虎钢环”摔在“九幽大殿”地上! 但“龙虎钢环”落地以后,却听不见“闪电神乞”诸明的答话之声,上官灵诧然看去,只见诸明的双目神光,似乎凝注在大殿门口那张人皮顶端的“三指剑”上? 因殿中灯光太暗,上官灵遂肩头微晃,纵到“闪电神乞”诸明身旁问道:“诸老前辈,你又发现了什么怪异之事?我们要赶紧把这‘九幽地阙主人’,设法弄将出来,替钟离老人报仇雪恨才是!” “闪电神乞”诸明脸色异常沉重地,皱眉缓缓说道:“上官贤侄,务须静摄心神,不可妄自冲动,报仇固属紧要,但我们是否能够生出这‘九幽地阙’,尚属未知,因为倘若据我所料,‘乾坤五绝’以内的遇害之人,可能并不仅仅只是‘逍遥老人’钟离哲一个!” 上官灵听得全身一震,急急问道:“诸老前辈,你这等说法,有何根据?……” “闪电神乞”诸明,不等上官灵话完,便即沉声答道:“‘西道’天痴道长的‘长尾云拂’,与‘南笔’诸葛逸的‘惊神笔’,均在‘罗浮元宵大会’之上,当众毁去!这对‘龙虎钢环’,也经你以内家真力,试出是凡铁所铸!但你应该己得东海‘长生矶’一会,‘北剑’蒲琨曾经亮出他那柄震慑江湖的‘三指剑’,与‘东僧’醉头陀恶战甚久,怎的壁上这柄,会极似当日之物?” 上官灵闻言,微觉不信,略纵身形,把那张人皮顶上的“三指剑”取下一看,只见剑身阔逾三指,长约三尺七八,厚脊薄锋,弹之声作龙吟,尤其柄端所嵌三粒明珠,宝光夺目,简直可以赛过梁间所悬的那些骷髅灯盏,令人到眼便知,正是“北剑”蒲琨,当年在东海“长生矶”,仗以恶斗“东僧”醉头陀的“龙虎钢环”,几乎两败俱伤,及在“罗浮元宵大会”之上,连劈九根“百步乌风草”,使“鸠杖神翁”谈白水心悦诚眼,名满天下的,燕山蒲家神物! 武林中人,对于惯用兵刃,向来视若第二生命,与本身共同存亡!尤其这柄柄端嵌有三粒罕世明珠,厚脊薄锋的“三指剑”,是代表举世剑术之尊,“乾坤五绝”中的“北剑”威名盛誉,越发应该人不离剑,剑不离人!如今“三指剑”即在这“九幽地阙”之中,难道那四壁所悬血淋淋的人皮以内,真有一张是“北剑”蒲琨? 诸明、上官灵二人,本对“乾坤五绝”,钦迟敬仰极深,但因业已目睹五绝中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气绝僵坐殿中那只纯钢大罩以内,遂不由得捧着“三指剑”又为“北剑”蒲琨,掉下几滴伤心之泪! 就在他们空自悲愤万端,而无法找到对头,代两位平素极为自己所感恩景慕,而骤起风波,突然被害的盖世奇人,报仇雪恨之际,“九幽大殿”以内的二三十盏骷髅灯光,也自悄无声息地一齐熄灭! 灯光骤灭以下,随即发生一股强大无比吸力,上官灵手中的“三指剑”竟自把持不住,带着三点耀目珠光,斜行飞向殿顶,只听“夺”的一声,好似插入梁木以内! 上官灵莫明其妙地愕然惊呼,但“闪电神乞”诸明却因手中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丝毫未受吸力影响,悟出其道理,低声说道:“上官贤侄,不要惊疑,我们万勿分开,且各自镇定心神应变!这股奇异吸力,不过是对方在梁间装有极强磁铁而已!” 这时“九幽大殿”之内,除了梁间那柄“三指剑”的柄上明珠,宝光闪闪以外,一片漆黑,连殿门何在,都看不清楚! “闪电神乞”诸明与上官灵二人,各自气聚丹田,功行百穴,背贴背地凝神卓立,静待对方施展灭去灯光以后手段,再行相机应付! 但又是一盏茶时过后,“九幽大殿”之中,居然毫无动静,只是漆黑无光,沉寂如死! “闪电神乞”诸明生怕对方又用那些迷香毒雾等无形鬼蜮来攻,未免防不胜防,暗中记准自己与上官灵摘取“三指剑”所立之处,就在“九幽大殿”辨认后,遂一面伸手递给上官灵两粒“避毒灵丹”叫他含在口内,一面却故意高声叫道:“上官贤侄,我们既入‘九幽地阙’,总得闹它一个鬼哭神嚎!不管钟离老人遗体是真是假,且连四颗蜡制人头,一齐给他带走再说!”.说完,“风磨铜夺魂宝旗”在身前一展,“呼”然拂出破空锐响的劲气狂飙,似乎袭向殿中那具纯钢大罩,但旗风甫出,即暗地一扯上官灵,双双电疾飘身对着记忆以内的“九幽大殿”殿门方向纵去! 诸明拂出的“夺魂旗”风,无人抗拒,与上官灵纵退的身形,也无人阻挡,凭记所料的方向,更极其正确,居然轻轻易易,安安全全地出了“九幽大殿”门外! 在诸明与上官灵的意料之中,自己既已身入重地,那位自称“九幽发阙新主人”的对头,又是这等阴硷诡恶,情况委实不利,恐将历尽艰危,甚至因敌暗我明,处处设有埋伏,空怀一身超群武学,无法发挥,以致必难全身退出这座“九幽大殿”! 但事实竟与所料完全相反,除了灯光全灭,大殿内外一片漆黑,“三指剑”被强大吸力吸去以外,对方居然未下丝毫辣手,便听任自己退出那座阴森恐怖的“九幽大殿”! 上官灵平素聪慧绝伦,此时却也猜不透这位隐形对头的意旨所在。方把两道剑眉一剔,怒气冲冲地叫了声:“诸老前辈”,突然有片绿荧荧的光芒,在身后闪烁明灭! 二人骤见绿光,以为对方现身相见,遂真气暗提,回头一看,却哪里有人?原来只是来时所经的那条前道入口之处,现出了三个磷光大字“阎王路”,及四个奇亮小字“九幽之门”! 上官灵看完不禁狂笑说道:“任教长江后浪推前浪,未必新人胜旧人。‘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光明磊落,豪迈无伦,不愧是位武林奇侠!至于这位自称‘九幽地阙新主人’的朋友,大概不是缺张人皮,便是缺口人气,才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只仗着一些下流埋伏,贻笑大方!诸老前辈,你说我们是动手毁他这座‘九幽大殿’?还是闯他这条‘阎王路’呢?” “闪电神乞”诸明暗忖一来“逍遥老人”钟离哲的遗体,尚在殿中,投鼠忌器,不便妄自动手!二来对方虽有“阎元景武夷遭劫,尸骨早寒”之语,但虚实难知,万一这位“幽冥神君”,尚在人间,必谋复夺“九幽地阙”基业,则何必于此时对这座深在地下与建不易的“九幽大殿”,硬用真气内加以毁损!三来那口柄嵌明珠的“三指剑”入目,“北剑”蒲琨的生死之谜太已惑人,不如早点退出“九幽地阙”,俟查明一切以后,再慎自筹划地,与这深沉阴险对方,放手一搏! 心中电转以下,把念头打定,接口纵声笑道:“上官贤侄,这座‘九幽地阙’,本是我老友‘幽冥神君’阎元景旧居,在他生死未明之前,何必加以毁损,我们来时既然闯得进‘九幽之门’,去时难道就闯不出这条‘阎王路’?” 上官灵亦因各种难猜难测,费人寻思的哑谜,汇集心头,亟待加以解析!遂只得暂忍胸中恶气,遵从“闪电神乞”诸明所云,双双闪身飘进那条号称“阎王路”,沉沉暗黑的甬道以内! 谁知二人身形甫入甬道,背后磷光立隐,一阵震慑心魂的“当啷”巨响起处,居然自壁内电疾似的现出两扇厚重铁门,往中一阖,遂把这条甬道的退路封死! 铁门一封,磷光一隐,甬道之中,便又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地狱般,并有一种阴森冰冷,真如地狱以内幽灵哭啸似的语声,自四面八方,透壁而出! 这种语声虽森寒冰冷,但却字字清晰,说的是:“诸明老贼与上官小鬼,别来无恙?” 上官灵一听这种语音,立即剑眉双轩地扬声叫道:“‘九毒书生’姬天缺,所谓的‘九幽地阙新主人’,原来是你?” “九毒书生”姬天缺一阵得意已极的“哼哼”阴笑,笑完答道:“上官小鬼,你猜错了,‘九幽地阙新主人’,并不是我,我因事外出,晚回一步,不然你们早在‘九幽大殿’以内,魄散魂飞,留下两张人皮,钉在殿壁之上,作为点缀!” “闪电神乞”诸明知道“九毒书生”姬天缺虽然凶毒无伦,但倒还自矜身份,不会编造谎语!“九幽地阙新主人”竟不是他,未免越发令人难以猜测! “九毒书生”姬天缺又复怪笑几声说道:“我方才在‘九幽大殿’以内,不制你们死命之故,是因投鼠忌器!如今这‘阎王路’两边壁上的无数小洞,中藏‘毒针’、‘毒粉’、‘毒液’、‘毒刺’、‘毒钉’,号称‘五毒蜂巢’,一经发动,宛如万蜂飞舞,群蜇人身,半丝见血,肝肠立断!我且开放甬道尽头的几处‘五毒蜂巢’,让你们听听厉害!” 话音才住,崩簧立响,果然沉沉暗影以内,有无数“丝丝”“叮叮”的破空之声,内行人一听便知是极多细微暗器,漫空飞射! 诸明、上官灵心中好生疑惑,因为“九毒书生”姬天缺所说的“不在‘九幽大殿’以内下手,是为了投鼠忌器”之语,不知怎解?以及这条“阎王路”中的两壁小洞,原来并非凿作通风,内藏如此众多的有形无形毒器,若在暗中万窍齐发,自己等委实任凭功力再高,决难逃死!何况“九毒书生”凶名久著,两手血腥,杀人无算,他因甚迟迟不下最后辣手?难道要把身落人手,处处受制的自己们,戏弄个淋漓尽致,才足泄恨! 正自思忖之间,“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奸笑声音,又自壁间透出,阴森森地问道:“诸明老贼与上官小儿,你们虽在黑暗之中,一无所见,但仅凭耳力,自应听出厉害,我只要一按‘五毒蜂巢’总弦,你们便是肋生双翅的不坏金刚,也必无从逃死!如今你们心中所想,是不是诧异我这杀人向不眨眼的‘九毒书生’,何以突异往昔,迟迟未下辣手?” “闪电神乞”诸明钢牙微锉,闷声不答,上官灵却恨得重重“哼”了一声! “九毒书生”姬天缺“嘿嘿”连声阴笑说道:“你们便猜上三天,也决猜不出,不如还是由我来揭开这桩哑谜!诸明老贼,我想要‘逍遥老人’钟离哲,送你的那面‘风磨铜夺魂宝旗’。你若从我所愿,乖乖献上,姬天缺便特降殊恩,放你毫发无伤地,生出‘九幽地阙’!” “闪电神乞”诸明,怒声答道:“姬天缺,你半生行径,虽然血腥太重,恶孽无边,为正人君子所弃,但艺业名头,总还是当代武林中的有数人物,今日怎的不敢明面现身!与诸明各凭所学,放手一拼,连言语也变得这般幼稚!诸明蒙钟离老人,传旗赠号,自然旗在人在,旗亡人亡,你想要这面‘风磨铜夺魂宝旗’,大可乘着我们身入埋伏,开动机关!否则诸明只要皮肉未成血水?形神不化灰烟,我宁可自毁这面‘夺魂宝旗’,也不会让此物流入你这万恶贼子手中,有辱原主人钟离哲,望重江湖,名冠‘乾坤五绝’的神威令誉!” “九毒书生”姬天缺笑声变得更阴更冷地说道:“诸明老贼,你怎的不知轻重,还敢如此倔强?在这条‘阎王路’之中,我要叫你皮肉成为血水,形神化作飞灰,岂非易于反掌?‘风磨铜夺魂宝旗’更是垂手而得!所以我要的不仅是这面宝旗,还要你在旗上沥血书写‘闪电神乞恭献’六个大字!” 话音到此略顿,又复一阵慑人心魂地狞笑说道:“至于你若胆敢自行下手,毁弃这面宝旗,则姬天缺杀你以后,再在上官灵身上报复,我要把他弄得不死不活,每天削肉一方,磨骨半寸!” 这一席话,简直令人听得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尤其是“闪电神乞”诸明,见“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仅企图攘夺“风磨铜夺魂宝旗。,并还要自己在旗上血书姓名奉献,委实太已欺人,不禁胸中热血沸腾,须发皆指! 不过目前形势,却只有束手待毙,似乎毫无还击及闪躲余地!本想暂置性命于度外,先毁“夺魂宝旗”,免使姬天缺称心如愿,并有辱“逍遥老人”钟离哲清名,但听了“九毒书生”最后数语之后,却又心惊对方手段过份狠辣!自己倘若真毁此旗,从姬天缺平素所行判断,定然说到做到,上官灵岂非要惨受酷刑,每日削肉一方,磨骨半寸地,吃尽无边楚毒! 就在“闪电神乞”诸明空怀一身绝世武学,竟弄得进退不得,左右为难之际,“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语音又作,说的是:“上官小鬼,我想要诸明老贼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业已告诉你们,你平素颇有些鬼聪明,且猜猜我在你身上,想些什么!” 上官灵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但对方始终藏在暗中,令自己空怀急怒,而无可如何,故在听了“九毒书生”姬天缺问话以后,只是功聚双掌静待机缘地,咬牙不答! 姬天缺微候片刻,听不见上官灵回话,又复嘿嘿笑道:“上官小鬼,我自从在玉门关内,见你以后,团你胆大聪明,早有垂青之意!如今江湖奇人四出,情势大变,‘乾坤五绝’,无异尘沙!你若识时达务,只要高呼三声‘九毒书生’,我便有术使你脱出‘阎王路’的修罗死域以外,收为弟子!否则再有一盏茶时,姬天缺宁愿令你与诸明老儿玉石俱焚,‘五毒蜂巢’的总弦一按,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万劫不复的了!” 上官灵默默听完,剑眉双轩,向“闪电神乞”诸明,朗声说道:“诸老前辈,慢说你先前居‘穷家帮三异丐’首席,如今获‘夺魂旗’美称,身经百战,名满江湖!就是我上官灵,亦曾见识过不少惊险艰危场面,一样不为威武所屈!‘九毒书生’姬天缺下流无耻到这等地步,我们何必呆立此处,听他嘲笑?不如硬往前闯,即令死在他‘五毒蜂巢’以下,也落-个干脆痛快!” “闪电神乞”诸明暗为上官灵的英风豪气心折,“风磨铜夺魂宝旗”一展,护在左面,上官灵则双掌凝功,护住右面,小心冀冀地,在那沉沉黑暗之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们才一举步,暗影中便又传出“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冷峻声音,阴阴道:“诸明老贼与上官小鬼,既然不识好歹,妄自逞强,只要再往前行十步,姬天缺便令你们知道厉害!” 说完以后,竟然阴沉森厉地,替诸明及上官灵计起步数,一声声慑人心魂地数道:“一……二……三……四……” “闪电神乞”诸明,身经百战,名满江湖,上官灵更是胆大包天,目无余子,心雄万夫,气吞全牛!既已相率举步,哪里会受“九毒书生”姬天缺威胁停止?仍自昂然无惧,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阴沉森厉的计数之声,业已到了“……六……七……八……” 诸明、上官灵知道对方决非虚言,再往前走两步,杀手必然立发,遂齐把功力提到十二成,一面依旧从容举步,一面纳气凝神,静待意料中两壁“五毒蜂巢”扫数齐发,“毒针”、“毒液”、“毒刺”、“毒粉”、“毒钉”万毒攒身,几乎无法防御的惊心巨变! 两步时光,自然一闪即逝,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语音,数列“九……十”之时,音影沉沉以内,果然一片机簧响动声息! 人处危境,虽知无从逃死,也必穷尽一切心力,以期死里求生!诸明、上官灵何独不然?在“九毒书生”姬天缺“十”字才出之际,便有所动作,并且两人不约而同,全是一般心思,一般举措! “闪电神乞”诸明是右手“夺魂旗”,先卷向右面壁上的“五毒蜂巢”,再加上左手一记劈空掌力,想把这几处正对准自己与上官灵攒射的毒药暗器震飞,或是封死! 上官灵是凝足神力,双掌猛推,排山倒海般罡风劲气,往右面壁上涌去!但谁知那片机簧声息,并非两壁的“五毒蜂巢”发动,竟是从地下及顶上,各自冒出一片纯钢铁板,“当”的一声,上下相合,恰好把“闪电神乞”诸明,及上官灵分作两处! 纯钢铁板“当”的一合,甬道中两壁暗灯齐亮,绿火荧荧,铁板上竟有无数小孔,可以使诸明与上官灵二人,隔板互望。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得意已极的狂笑之声又作,阴沉沉、冷冰冰地说道:“诸明老贼与上官小鬼,你们只知我这‘阎王甬道’两壁,凿有‘五毒蜂巢’,可以倚仗真气内力,暂时抵御那些‘毒针’、‘毒刺’、‘毒液’、‘毒粉’、‘毒叮’之袭!但却不知左右壁上,还各有一个烟洞与一个水洞,人困其中,若加开放,不仅烟薰水浸,而且烟中有毒,水内有虫,任凭你一等一的英雄,铁铮铮的汉子,也无需姬天缺浪费半丝气力,片刻以后,便自生死由命地听我摆布!我先开放其寒于冰,及中含无数毒虫的水洞,让倔强不肯听话的上官小鬼,尝点滋味,并使诸明老贼,懂得厉害!” 话音了后,果然听得淙淙流水之声,“闪电神乞”诸明心悬上官灵安危,忍不住伏在纯刚铁板以上,利用那些半寸方圆的小孔看去,只见上官灵呆站当地,双眉紧皱,不住搓手,仿佛莫知所措,淙淙水声,则是从甬道顶上一个洞穴之中,缓缓流出,至于水内是否如“九毒书生”姬天缺所云,藏有无数毒虫?却因孔穴太小,灯光又暗,无法看见! 但少时过后,上官灵突然惊叫一声,扬掌发力向足下击去,仿佛水已淹到脚面,并似真被水内毒虫叮了一口! “闪电神乞”诸明不由得隔着那层铁板急声问道:“上官贤侄,姬天缺所说,难道真是实言?水内毒虫,是何形状,伤处有什么感觉?” 上官灵皱眉叫道:“这种毒虫,又多又细,宛如牛毛,看不清是何形状。我脚上适才因不曾运气,被叮了几口,又疼又痒的好不难过呢!” 上官灵的话音方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话音又起,阴笑连连地说道:“诸明老贼,不必担心,这上官小鬼刁钻古怪,胆大聪明,太已对我脾胃,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会把他弄死!但倘若令我对他死透心肠,恨到极点,则处置之惨,必然无与伦比!如今我再说他一声,上官小鬼,你且先吃些小苦,尝尝各种滋味,等到禁受不住之际,只要心悦诚服地三呼‘九毒书生’,便可脱出苦海,随我永为弟子!” 姬天缺发话之际,水停不流,话音一停,那淙淙流水之声,便即又复响起! 上官灵生平还是第一次受人家如此反复作弄,怒声破口骂道:“姬天缺休要乱放狗屁,方才我一时疏忽,致被幺么小虫,叮了几口,如今业已气贯周身,皮坚似铁……” 话犹未了,姬天缺的语言,又复阴森森地透壁而出,怪笑说道:“上官小鬼真个倔强得令人可爱,不让你吃足苦头,大概决不肯服!反正我在‘九幽地阙’之中,闲得无聊,无妨拿你们慢慢消遣!你既然自诩气贯周身,皮坚似铁,我便慢慢加水,慢慢放烟,到看你随谢东阳,及‘南笔西道’等几个老鬼,学了多少门道?这口内家真气,能提多久?” 话音一寂,水声即由“淙棕”细响,变成“哗哗”狂流,鼻中也闻得一股辛辣气息,双目之中,立觉奇酸无比,似欲垂泪! “闪电神乞”诸明知道“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种暂时对自己放手,专向上官灵一人施威酌手段,着实毒辣高明!使得自己肉体上虽无痛楚,但眼看上宫灵受罪,精神上却无法支持,念头连转,对策毫无,只得长叹一声叫道:“‘九毒书生’姬天缺请听一言,暂时且莫放烟放水!” 果然诸明这一发话,水声立停,姬天缺以一种极其尖酸挖苦的语音,狂笑说道:“姬天缺真个该打,只顾想收徒弟,却冷落故人!诸明大侠,你昔日是‘穷家帮三异丐’之首的‘闪电神乞’,如今又成了名满天下的真‘夺魂旗’,对我这十恶不赦的‘九毒书生’,有何话说?” “闪电神乞”诸明双眉猛剔,正待答话,“阎王甬道”之中,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及有不少碎铁纷飞的“叮当”声息! 原来上官灵哪肯屈服?随时随地,均在寻觅机缘,如今乘着“九毒书生”姬天缺与“闪电神乞”诸明?互相答话之际,料他一时来不及发动壁上的“五毒蜂巢”,遂蓦然施展“逍遥老人”钟离哲所传的“云飘电闪”绝顶轻功,略一晃身,便抢到“阎王甬道”的出口之处,功聚双掌,向门上猛力劈空击去! 哪知甬道铁门,居然奇厚无比,上官灵那强的内家劈空掌力,竟只把门上所设的淬毒锐利狼牙,撞折不少,门却丝毫未损! “九毒书生”姬天缺本人不知藏在何处,但对这“阎王甬道”的一切动静,却仿佛事事如见,阴森森并极含晒薄之意的笑声,透壁而出说道:“上官小鬼,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枉费心机,才免得多吃苦头!这‘阎王甬道’中的一切装置,都是‘九幽地阙新主人’为了对付‘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所设,你自忖能比得上这几个老鬼么?” 上官灵嗒丧之余,闻言不禁心中一动,正在暗自思忖“九毒书生”姬天缺口中的“九幽地阙新主人”,究竟是谁?“闪电神乞”诸明却已发话说道:“‘九毒书生’,常言说得好:‘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诸明如今愿意把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暂时交你……” 话方至此,隔着一层奇厚钢板的上官灵,不禁失惊大声叫道:“诸老前辈,我们宁可骨肉成灰,也不能让‘九毒书生’姬天缺这万恶贼子,有辱‘风磨铜夺魂宝旗’前主人,‘逍遥老人’钟离哲的清名令誉!” 倘若这“阎王甬道”以内,被困的只是“闪电神乞”诸明一人,他无疑必将不为任何威势所屈,与这杆代表钟离老人清名盛誉的“风磨铜夺魂宝旗”,誓共存亡!但如今因有上官灵在旁,诸明遂不得不衡情度势,暂时忍辱,以图保存这朵绝世奇葩,前途似锦,武林中的后起之秀! 所以诸明根本不顾上官灵发话阻止,依旧继续说道:“……但旗上书字之举,却无法从命!你如同意,便请先将上官灵放出‘九幽地阙’,让他恢复自由,然后诸明立弃‘夺魂宝旗’,并将一身皮肉,听你摆布就是!” 上官灵静静听完,不由深为“闪电神乞”诸明甘舍威名、甘舍性命,而一心维护自己的拳拳深情,感动得心头奇酸,泪珠儿在大眼眶中,盈盈欲滴!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阴森森的笑声又起,得意说道:“到底还是诸明老儿,比较识时达势!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我放走上官灵,你却拼死毁去‘风磨铜夺魂宝旗’,岂不令我两头落空?纵然把你捣成肉酱,亦复何益?” “闪电神乞”诸明见“九毒书生”一口道中自己心事,不由皱眉暗觉对方太已刁恶难缠!只得应声问道:“‘九毒书生’,你既信不过我,难道我就信得过你?” “九毒书生”姬天缺狂笑答道:“我们最好谁也不必信谁,且以这‘九幽地阙’之内的‘警魂钟’为号,但等钟声三响,彼此同时动作,你将‘风磨铜夺魂宝旗’,投进左壁上近顶处的一个方形洞穴的中,我则按动机关,把上官小鬼安全无损地送到‘万姓公坟’以上!” “闪电神乞”诸明纵然明知这样做法。仍有不妥之处,但舍此别无他术,能替上官灵寻出一线生机,遂只有咬牙沉声说道:“‘九毒书生’,彼此一言为定,你且开始击钟!” 发话之间,右臂微翻,“风磨铜夺魂宝旗’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红绸,便卷向旗身,耳边也听得那所谓“警魂钟”第一声的“当”然悠长钟韵! 这时上官灵也伏在铁板孔穴以上,探视这边动静,见“闪电神乞”诸明真将“风磨铜夺魂宝旗”卷好,目光注定壁上近顶处的方形洞穴,似等“警魂钟”声三响,便即如言脱手掷入!不由急得低声说道:“诸老前辈,你何必听信‘九毒书生’姬天缺那万恶贼子之言,就算他真肯放我,我能任你留在‘九幽地阙’以内,而自己走么?” 上官灵话完,第一声“警魂钟”韵,尾音已渺,第二声又复“当”然敲响! “闪电神乞”诸明知道时机不再,赶紧暗凝真气,练语成丝地,专向上官灵耳边说道:“上官贤侄,兵不厌诈,人贵通权!你等姬天缺一开门户,便立即遁走,我则掷旗稍偏,不使入穴,然后倚仗‘闪电身法’,抢回手中,能战则战,不然立意人旗同亡,亦不使钟离老人的清名令誉,有所玷辱!你脱身后,可以寻访‘乾坤五绝’,查明钟离老人是否被害,及设法为我报仇,岂不比在这‘阎王甬道’之中,玉石俱焚地来得有益。” “闪电神乞”诸明这种想法,原是无可如何中的最佳处置!但上官灵却不知怎的犯了牛劲,剑眉直扬地怒声喝道:“诸老前辈,我决不向姬天缺这狗贼低头,要走我们同走,上官灵不愿独自一人,生出‘九幽地阙’!” 他最后所说的“九幽地阙”四字,恰好与第三声“警魂钟”声同响!但这语音钟声同响之下,居然还有另外一种人语之声,也在同一时间发出,说的是:“‘阎王甬道’的各项机关消息,业已暂时停顿,你们还不快……” “还不快走”的“走”字,尚未出口,便又听得“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声怒叱,及那人的一声惨哼! 这些声息,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发生。“闪电神乞”诸明本照预定计划,听见第三响“警魂钟”声,便将手内卷好的“风磨铜夺魂宝旗”,向那方形洞穴略为偏右之处投去! 哪知就在“闪电神乞”诸明,“夺魂宝旗”出乎之际,耳中忽然听见另一人语音,说是“‘阎王甬道’的各项机关消息,业已暂时停顿”,不由心头狂喜失神,准头略偏,竟自把那一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恰好投进方形洞穴以内! “夺魂旗”进洞,那隔断诸明、上官灵的铁板,也自上下忽分,上官灵哪里知道这边情形,狂喜之下,闪身拉着“闪电神乞”诸明衣袖叫道:“诸老前辈,既然有人暗助我们,怎的还不快走?”- 面说话,一面扬掌发出劈空劲力,击向甬道出口铁门,这次果与先前大不相同,那厚的铁门,居然应掌立开,阳光夺目! “阎王甬道”既开,上官灵自然拉着“闪电神乞”诸明,一闪而出! 果然时机稍纵即逝,奇险已极,二人身形刚出甬道入口,铁门又自动闭死,并把上官灵的衣襟,夹在门内! 上官灵回手一掌,自行截断衣襟,身形展处,又与“闪电神乞”诸明,连纵出十来丈远,才停步诧然问道:“诸老前辈,适才好容易有人暗助,‘阎王甬道’铁门,被我一掌震开,怎的老前辈却似尚不愿走?” “闪电神乞”诸明惭愧得无言可对,长叹一声,竟然翻掌向自己的天灵击去! 上官灵见状,不禁大出意外,急忙纵身伸手,扣住“闪电神乞”诸明的右掌脉门,讶然叫道:“诸老前辈,你这算何意?” “闪电神乞”诸明只得赧然告知上官灵,自己困在万分绝望之中,骤闻有人暗助,以致惊喜失神,竟把钟离老人所赠得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无巧不巧地,投入了壁上方形洞穴之内! 这样一来,“九毒书生”姬天缺岂不洋洋得意地,称傲天下?使“夺魂旗”三字,贻笑江湖,连“逍遥老人”钟离哲的盛名清望,也将因而受辱! 上官灵听完,不由也觉皱眉,但旋即向“闪电神乞”诸明,正色说道:“诸老前辈,你一时惊喜失神,误将‘风磨铜夺魂宝旗’,落入‘九毒书生’姬天缺手内之事,虽甚重大,但也不过将来设法再入‘九幽地阙’把此旗夺回就是!目前我们好不容易得人暗助,脱离虎口以后,似乎应该先探知钟离老人是否遇害?代表‘北剑’蒲琨一生盛名的,那柄上嵌稀世明珠的‘三指剑’,怎样落在‘九幽地阙’之内,‘九毒书生’姬天缺口中所谓的‘九幽地阙新主人’,究竟是谁?暗中停止‘阎王甬道’机关消息的,又是哪个?才好知己知彼,对症下药地,与这万恶奸邪,放手一搏!” “闪电神乞”诸明听上官灵说得有条有理,不禁连连点头,上官灵又复说道:“钟离老人住在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西道’天痴道长远居阿尔金山,‘东僧’醉头陀经常卓锡的东海‘长生矶’,早已陆沉,不知禅踪何处?‘南笔’诸葛逸的雁荡大龙湫,及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我们又刚刚去过,不曾得遇!所以要想找‘乾坤五绝’,还是先奔河北燕山,拜访‘北剑’蒲琨老前辈,比较最为方便!” “闪电神乞”诸明虽因骤失“夺魂宝旗”,有点心神恍惚,但听了上官灵一席话后,知道这未明身份的“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联手之下,委实太已厉害!自己倘若步骤一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甚至酿成武林中的无边浩劫! 所以利害一明,心神立定,暂把本身的荣辱,置诸度外,与上官灵奔向燕山,求谒“北剑”蒲琨,探询一切。 燕山在河北蓟县东南,峰壑幽深,景色清丽,“北剑”蒲琨所在地名“悬剑谷”,是因北五省武林人物,群尊蒲家剑术,冠绝江湖,才仿效“武当解剑岩”之意,推定此名!并互相约定,凡欲进谷拜谒蒲琨的江湖同道,若是用剑之人,必须将佩剑悬在“悬剑谷”口,等告辞以后,再行取回,以示尊敬! “闪电神乞”诸明与上官灵到燕山,老远便看见“悬剑谷”口的一片峭壁之上,刻着两行大字,写的是“蒲家剑术冠江湖,悬剑谷口请悬剑!” 旁边并有“北五省英雄武林同道公立”字样。 上官灵看完不禁冷笑一声道:“虚名二字,误尽苍生!连蒲老前辈,位列‘乾坤五绝’,居然依旧未能免俗?蒲家剑术倘如真个冠绝江湖,那柄‘三指剑’,却怎会到了‘九幽地阙’以内?” 上官灵虽然感慨发话,因心中闷葫芦,急于打破,足下却未稍停,已与“闪电神乞”诸明,驰进“悬剑谷”口! 他们以为谷口业已如此气派,谷内定然更甚!哪知进谷一看,却大谬不然,谷内拢共只有二三十丈宽阔,除了在一条飞泉右侧的松竹荫下,建有三间茅屋以外,别无其他厅房园林之属! “闪电神乞”诸明自揭开本来面目以后,对“乾坤五绝”,均甚恭敬,既知这三间茅屋,是“北剑”蒲琨父子所居,遂与上官灵在三丈以外,便即止步扬声笑道:“蒲大侠恕冒渎惊扰,江湖末学诸明,与上官灵因事特来拜竭!” 他们在“九幽地阙”以内,“夺魂旗”骷髅白骨红绸覆盖的钟离老人尸身之旁,所见“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的四颗人头,虽经发现是用蜡所制,但因貌相神情,太已惟妙惟肖,甚至连“乾坤四绝”的性格,都流露在塑像之中,再加上那柄“三指剑”,曾经入手,故而“闪电神乞”诸明向茅屋发话以后,却不禁与上官灵暗同为“北剑”蒲琨担心,不知这位“乾坤一绝”,是否已为宵小所害,抑或无恙健在?…… 诸明话音才停,茅屋以内,立有一阵洪钟似的笑声传出,并有人发话答道:“罗浮一别之后,诸兄承袭钟离老人盛誉,正名真‘夺魂旗’,年余以来,造福东南,功德累累,蒲琨委实钦迟!今日怎的突降燕山,难道“九毒书生”姬天缺未灭?还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业已再度出世?” 这洪钟似笑语之声入耳,“闪电神乞”诸明与上官灵心头的多种疑虑,立有一桩解除,跟着便在茅屋门前,闪出了“北剑”蒲琨的矮胖身影! 诸明、上官灵抢前几步,恭身为礼“北剑”蒲琨伸手相拦,呵呵笑道:“钟离老人在‘罗浮元宵会’上,当着天下群雄,传旗赠号,诸兄业已继续位列‘乾坤五绝’,怎的对蒲琨如此谦抑?上官灵也不必多礼,一年未见,你猿臂蜂腰,长身玉立,竟然长成大人,是否还像以前一般的调皮捣蛋?” 上官灵闻言不禁脸上微红,随同入室以后,便即向“北剑”蒲琨问道:“蒲老前辈,你与钟离老人何时分手?他是否仍在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以内?” “北剑”蒲琨笑道:“‘罗浮元宵会‘后,我们全受钟离老人邀请,到他西昆仑小琅环仙境,作客一月以后,也就风流云散!只是你师傅谢东阳,决定不回南疆,就此长隐昆仑,还有‘南笔’诸葛穷酸,因与钟离老人连下十局围棋,未曾分出胜负,竟然斗起气来,磨定钟离哲每日一局,非见输赢,不回天台雁荡!但我返燕山闭谷潜居,已有九月之久,却不知诸葛穷酸与钟离老人的相互棋战,可曾结束,以及行踪何在。” 上官灵听完与“闪电神乞”诸明对看一眼,眉头不禁微皱,暗想自己等两登天台雁荡,寻不见“南笔”踪迹,但愿是如“北剑”蒲琨所言,尚在西昆仑小琅环与钟离老人棋战方酣,则“九幽地阙,之中的触目惊心所见,便可尽成虚幻! “北剑”蒲琨看出两人神色,似含极大仓皇忧虑,不禁讶然问道:“‘八指飞魔’司空曜身遭惨死,‘鸣杖神翁’谈白水觉悟回头,‘玄阴教,已在罗浮会后,瓦解冰消!孟三娘师姊弟重出江湖,以翠鸟传书,邀集天下豪英,重会罗浮,争夺‘武林盟主’的三年之期,也还未到!怎的你们面色埋忧,颇似遇了什么异常棘手的拂逆之事?” “闪电神乞”诸明长叹一声,目光盯住“北剑”蒲琨问道:“江湖多鬼蜮,世事太无常!蒲兄那柄威震武林,成名天下的‘三指剑’呢?” “北剑”蒲琨听出几分“闪电神乞”诸明话意,神色突然一震,急声答道:“我自西昆仑归来以后,便立意除了接获孟三娘师姊弟翠鸟传书之外,决不再入江湖!遂把所用‘三指剑’,传给劣子蒲铿,命他仗剑游侠,济人积德!如今诸兄突问此言,难道‘三指剑’已毁,或是落于人手了么?” “闪电神乞”诸明饮了一口热茶,便把“九幽地阙”以内所见所经,详对“北剑”蒲琨叙述一过。“北剑”蒲琨先还神色镇定地静静倾听,但“闪电神乞”诸明说到在“九幽大殿”四壁,钉挂人皮时,他却不禁起立负手,在茅屋中往来蹀躞! “闪电神乞”诸明说到发现“三指剑”,并鉴定确是“北剑’成名之物,蒲琨色一惊,说到“三指剑”被强大磁力吸去,蒲琨神色又是一惊,等把整段叙述听完,不但三间茅屋的坚硬土地以上,密布这位“乾坤一绝”纵横足印,连面颊之间,也挂满了忧伤泪迹! 上官灵见状惊得失声叫道:“蒲老前辈,你莫非认为钟离老人真已遭了‘九毒书生’姬天缺与那‘九幽地阙新主人’毒手,陈尸‘九幽大殿’以内么?” “北剑”蒲琨沉声摇头答道:“钟离老人武功超凡入圣,智计超群绝伦,高我何止千倍?什么‘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想对他图谋,决难如愿!” 上官灵因对钟离老人崇拜已极,自然关心特甚!故而初见“北剑”蒲琨伤感神色,不禁忧心如焚,此时听了这等判断,又不禁喜心翻倒!但看出蒲琨眉梢眼角,极支含愁,脱口讶然问道:“蒲老前辈,你既认为钟离老人不致遇害,为何如此忧伤悲戚?” “北剑”蒲琨颊上,又垂落两行老泪说道:“我在劣子蒲铿仗剑行侠江湖之际,曾一再嘱咐他凡事小心谨慎,毋骄毋暴,善用‘三指剑’锄非去恶,永保‘北剑’令名!劣子亦对剑立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如今‘三指剑’居然流落‘九幽地阙’之中,姬天缺等,又是那样穷凶极恶,只怕大殿四壁所悬人皮以内,有一张为我劣子所有……” “北剑”蒲琨话说至此,业已老泪纷披,语不成声,勉强镇定心神,又复说道:“蒲琨年近百岁只此独子,骤闻噩耗,自然难免舐犊情深,诸兄不要笑我才好!” “闪电神乞”诸明想不到自己千里远来,忽传噩耗,竟引得“北剑”蒲琨这等难过,只得低声慰道:“蒲铿世兄,人中麟凤,未必早夭?‘三指剑’虽似无讹,但未经原主人过目,焉知不与那蜡制人头一般,是对方精工仿造?” “北剑”蒲琨虽然觉得如此解释,颇为牵强,但心中极度悲戚之余,也只好同意这种万一之想,勉强收泪说道:“诸兄说得也对,无论劣子的吉凶如何?蒲琨也当立赶‘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之中,一探虚实!” “闪电神乞”诸明应声说道:“蒲兄既然如此决定,小弟与上官贤侄,立即奉陪动身前往……” “北剑”蒲琨闻言,虎目忽张,一阵震天狂笑说道:“那所谓‘九幽地阙新主人’的身份,虽然未明,又有‘九毒书生’姬天缺为虎作伥,但不是蒲琨卖句狂言,凭我一身所学,进得了‘九幽地阙’,也出得了‘万姓公坟’!不过对方似乎意在向整个‘乾坤五绝’挑战,再加上钟离老人的尸身之谜,故请诸兄与上官灵,不必陪我前往,你们最好由我致函住在蓟县一位退隐武林的豪富,‘宝马神刀’万子苍,借他那一老一少两匹千里追风神驹,分向西昆仑及阿尔金山一行,因钟离老人与‘南笔’诸葛穷酸,可能尚在小琅环仙境互相对局未终,而‘东僧’醉和尚在‘长生矶’陆沉以后,也可能随同‘西道’天痴,于阿尔金山结庐同隐,你们把对方‘九幽地阙归新主,五绝声名化野烟’之语,及一切情节告知,叫他们为了保持‘乾坤五绝’四字的全始全终,赶紧再履中原,也不必再存什么宽仁厚德胸襟,干脆给这干无耻宵小鬼蜮,来一次斩草除根的彻底痛剿!” 诸明、上官灵也知凭“北剑”蒲琨一身绝世武学,虽然未必能铲除那躲在暗中、大占地利的“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但自保委实有余,自己何不如他所言,跑趟西陲,看看怀念甚久的钟离老人,究竟是否遇害?并邀来“西道东僧南笔”等人,共同协力荡平目下为凶邪所据的“九幽地阙”! 彼此同意之下,“北剑”蒲琨遂致函“宝马神刀”万子苍,请他把所豢一老一少两匹千里神驹,暂借诸明、上官灵一用,自己则立即略为收拾随身用物,赶往湖北江西安徽三省交界之处的“万姓公坟”,探查那柄失落在“九幽地阙”之中的“三指剑”,是否系自己的兵刃,以及爱子蒲铿是否已为凶邪所害? “北剑”蒲琨去往“万姓公坟”以下“九幽地阙”的探查结果,究竟如何?“闪电神乞”诸明与小侠上官灵,各借宝马,间关万里,远赴西陲,分向西昆仑绝顶,及阿尔金山,搬请其余“乾坤四绝”的结果,又复如何?均暂时慢提,作者笔尖略掉,时光倒流半月有余,地点也改到本书第一章开始时的玉门关外“库穆塔漠”,又名“白龙堆”的左近! 星月沉光,夜黑如墨,这一片无垠无际的漠漠黄沙以上,居然自西而东,电疾般的驰来一条白影,直奔玉门关方向而去! 玉门关的雉堞,隐隐在望之时,白影南方的廿余丈外,似乎也有一条人影,倏然一闪! 白影目光瞥处,立时微愕驻足,声如莺凤般地仰首高吟,吟的是:“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南方那条人影,一闻吟声,立即呵呵笑道:“诸葛穷酸,怎出此时还在西陲?难道你与钟离老人,每日构思苦战的一局围棋,直到如今,才分胜负?” 沉云微开,月光稍露,一南一北两条人影往中一合,正是“乾坤五绝”,以内,身材瘦小的“西道”天痴道长,与神采飞扬,飘逸出群的“南笔”诸葛逸! 诸葛逸听了天痴道长问话,晒然答道:“自从‘乾坤五绝’在西昆仑绝顶,风流云散以后,我与钟离老人,每日一局的黑白手谈,直到十日以前,何曾分出胜负。但钟离老人忽然有事外出,言说两日即归,却不知怎的迄今未返?我在小琅环仙境,一等七日,太已先聊,才决意回转中原,并请谢东阳兄,转邀钟离老人,到雁荡龙湫大瀑以下,再续未竟之战!痴道士,你也怎的不在阿尔金山静修,又动什么尘心?要到中原走走!” 天痴道长含笑答道:“我本因醉和尚所居的东海‘长生矶’,业已陆沉,成了一名无家可归的野头陀,遂留他与我同在阿尔金山结茅作伴!哪知醉和尚住了一年以后?忽然大叫‘不通’,说是‘东僧’应该住在东边,怎可跑到西陲来,长期投降我这‘西道’?……” 诸葛逸听得不禁失笑说道:“醉和尚这话说得倒颇天真有趣!” 天痴道长也自呵呵失笑道:“醉和尚当日夜间,说了这两句醉话以后,第二天居然真个不别而行!我起初自然一笑置之,但接连几日,有点坐立不安,心惊肉跳,仿佛醉和尚有甚祸事似的?竟自无法清修,才想到中原看看是否又有甚狐鼠逞凶,蛇蝎作祟!” 说到此处,忽似想到甚事,向诸葛逸笑道:“诸葛穷酸,你那‘诸葛武侯袖中神课’,不是素称灵验,且为那不别而去的醉和尚,占上一课如何?” 诸葛逸笑道:“卜筮之术,固然若得真传,或有微验,但‘祸福’两字,仍系一心!我们平素言行,无愧良知,故而我虽擅‘武侯神课’,却数十年间,难得一用……” 他是一面含笑说话,一面在袖中,屈指占卜,但说到这“难得一用”之时,脸上笑容忽敛,双目神光,勃然四射! 天痴道长看得心头一惊,失声问道:“诸葛穷酸,你怎的这种神情?难道卦象之中,真显示出对醉和尚有什么不利迹象么?” 诸葛逸长眉双蹙,摇头缓缓说道:“卦象非但不吉,并还凶险到了极处!我们‘罗浮元宵会’后,在西陲勾留,不过年余,中原道上,会在这段时期之内,出了什么凶邪,能闹得天翻地覆?” 天痴道长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皱眉说道:“‘笑面阎婆’孟三娘师姊弟,再出江湖之期,似还未到?‘九毒书生’姬天缺一人也未见得能闹出多大风浪,怎会突生凶险,委实太已令人难测!我们不必在此凭空臆断,还是联袂同入中原,察听察听有甚异乎寻常的风吹草动?” 诸葛逸长眉轩动,微一点头,两位盖代奇人,身形微晃,便即一同驰向玉门关口! 入玉门关直达中原的漫漫长途之上,“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两位“乾坤双绝”人物,暗暗察听以下,江湖中并无任何风吹草动迹象,哪里有什么盖世魔头,肆虐逞凶?也听不见“东僧”醉头陀的半丝噩耗,与在西昆仑小琅环仙境突然失踪“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半点消息! 这样一来,倒使得天痴道长眉头双蹙,向诸葛逸苦笑道:“诸葛穷酸,想不到中原武林,安然无事。我的心惊肉跳不验,你的‘武侯神课’不灵,这一趟万里奔波,着实跑得有点冤呢!” 话音到此略顿,想了一想又道:“本来顺便看看那位由假‘夺魂旗’,变成真‘夺魂旗’的‘闪电神乞’诸明,与刁钻古怪的上官灵小鬼也好!但茫茫尘世,莽莽江湖,又知道他们海角天涯的落足何处?” 诸葛逸闻言失笑说道:“痴道士真个有点发痴,我们找不着他们,他们却容易找我!何必东西南北,流转江湖?且到我雁荡大龙湫听泉小筑以内,暂住些时,或许诸明、上官灵游侠路过,自会寻来?我这次见了上官小鬼,只要他年来不会犯了什么重大过失,便想把‘坎离气功’,与‘生花七笔’,一齐倾囊相授呢!” 天痴道长听了这番话后,因深知‘南笔”诸葛逸“坎离气功”,与“生花七笔”,是他震压当世的成名绝学,不由暗为上官灵额手称庆,点头赞同诸葛逸所说,一开往那东连温岭,西接白岩,南跨玉环,北控苍岭,盘曲数百里,无泉不飞,无峰不峭,灵幽险怪,奇秀莫名,为古往今来游人称道不绝的“雁荡”行去。 二人一路缓缓行来,刚入雁荡山境,时已半夜,清风拂袂,明月当头,云带微舒,景色清绝! “南笔”诸葛逸年来久居西域,一旦重睹旧居景物,自然逸兴遄飞,对着那些岩间天上,随风飘荡的如絮白云,朗声吟道:“云来万里动,云去天一色,长笑两三声,空山秋月白!” 但吟声犹在夜空袅袅,摇曳生姿之际,天痴道长忽然以一种深为吃惊的口气叫道:“诸葛穷酸,你那‘诸葛武侯袖中神课’,此刻才灵,想不到真个有人敢向‘乾坤五绝’挑战?” 诸葛逸本在仰首长空,骋怀游目,忽沂天痴道长这等说法,不禁愕然却顾! 天痴道长眉头深蹙,不发一言,只月手往一株参天古木的树杆之上一指! 诸葛逸顺着天痴道长手指看去,只见那株古木,参天矗立,高约八丈有余,在离地四五丈的树杆之上,仿佛刻有两行字迹? 他因所立之处,背着月光,看不真切,遂把儒衫大袖,猛然-抖,人便像只大白鹤般,冲天直上四五丈高,然后飘然落地! 就在这一上一下之间,诸葛逸业已看清树干所书字迹,是副对联,不但口气仿效自己,连书法也是上草下隶,用极强指力,葫镌树杆以上,瘦硬通神,龙蛇飞舞! 不过口气虽然仿效自己常用的那两句:“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但因其中改了数字,含义却大不相同,变成了满含讥讽恐吓的挑战意味!写的是“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 天痴道长因立处迎光,不用纵身,已把树杆之上,所镌字迹,看得清清楚楚!向诸葛逸讶然说道:“这两句联语,简直狂妄绝伦!醉鬼分明指的是我你正为他悬心的醉和尚,穷酸则指的是你!江湖中为求念得顺口,把我们‘乾坤五绝’,排成‘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上联‘名排醉鬼穷酸后’,说的正是‘北剑’,然则下联‘尸在天台雁荡间’,又当怎解?难道蒲琨老儿,遽遭大变,死后分尸,被人把遗体分送你所居住的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以及雁荡大龙湫的听泉小筑以内么?” 诸葛逸因这两句联语涵意之中,不但显示“北剑”蒲琨,业已身遭不则,并对自己讽刺挖苦到了极点!不由怒腾心底,煞聚眉梢地“哼”了一声,冷然答道:“蒲琨老儿,固然刚愎性暴,机警不足,但功力并不逊于你我多少!这两句联语,看来虽不会无因而发,尚难令人深信,‘北剑’蒲琨英名遽殒,尸分雁荡天台!残们还是见怪不怪,依旧到我大龙湫听泉小筑之中,看看可有什么变故再说?” 诸葛逸一面说话,一百暗在袖中,又为老友“北剑”蒲琨,以“武侯神课”,试卜休咎,但卦象所呈,居然与前为“东僧”醉头陀所卜一样,又是凶险绝伦!诸葛逸不禁长眉略蹙,闷在心头,暂时也未告知天痴道长。 天痴道长则从留书人能在离地四五丈高的树干间,用指力镌出如此苍劲深秀字迹一事以上,看出决非“九毒书生”姬天缺等所为,此人功力,几与自己及“南笔”诸葛逸仿佛,甚至能在“逍遥老人”钟离哲的伯仲之间!不由反复思忖,疑怀难释,想不出当世武林以内,哪里还有这样一位身手高明的陌生人物?并突然向“乾坤五绝”,挑衅作对! “南笔西道”这“乾坤双绝”,胸头同幕疑云,但等他们到了诸葛逸所居的大龙湫听泉小筑之时,疑云不仅丝毫未解,反而越发加重! 原来大龙湫听泉小筑,庭园无恙,景物依然,哪里有什么“北剑”蒲琨遗尸?所有的只是“闪电神乞”诸明偕小侠上官灵,来谒未晤,留呈的一封柬帖。 柬上禀明自罗浮山“万梅谷新旧乾坤五绝元宵大会”以后,诸明与上官灵游侠东南,年余之间,几乎把这几省的宵小奸邪,全都剪除劝化干净!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踪迹,却杳然难寻,诸明、上官灵遂拟西上小琅环仙境,及阿尔金山,参谒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等一慰渴想!并就便探察姬天缺可曾隐匿在西南西北边陲一带,相机度化,或予歼除,以绝江湖隐患等语。 诸葛逸看完,向天痴道长摇点苦笑说道:“这真叫阴错阳差,我们因钟离老人与醉和尚双双失踪,特地从西陲回到东南,诸明与上官灵,却又由东南远奔西陲,去参谒钟离老人与你!照他们柬上所说,东南几省的奸邪魑魅,大都已被劝化消除,难道在雁荡山口,古木留题的那人,是降自云端,来自世外?” 天痴道长蹙眉不答,但心中却在推测那位在雁荡山口,古木以上留题:“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雁台荡间”字迹的,究竟是江湖之中哪路人物? 任凭“南笔西道”,胸怀泣鬼惊神之技,通天彻地之能,但对目前所遇,一再研判,始终无法求出自认为比较满意的解答。 就在此时,龙湫大瀑左前方,突然连声鸟鸣,一只大仅如鹰的翠羽怪鸟,便自冲云而至! 诸葛逸与天痴道长目光微瞥,均已看出这只翠鸟,正是“笑面阎婆”孟三娘所豢,前在“罗浮元宵大会”之时,曾替孟三娘向赴会群雄,送过一封书柬。 果然翠鸟飞到二人顶上三五丈处,回头以钢喙一啄翅根,飘飘落下一封柬帖,然后振翼斜飞,依旧隐入来路云中不见。 柬帖飘下之时,几乎被山风卷落龙湫大瀑,还是诸葛逸略聚“坎离真气”,虚空一抓,那封柬帖,才自冉冉飞入“南笔”手内! 封面写的是:“孟非烟字奉‘南笔诸葛’,并请转其余‘西道、东僧、北剑、夺魂旗”等‘乾坤四绝’一阅!” 诸葛逸向天痴道长嘴角略撇,拆柬看时,只见柬上依然是那种龙飞凤舞的怀素草书,写的:“孟非烟前曾致函各位,期以三年时日,再聚罗浮,如今固不耐幽居岑寂,特将时日提前一年,即明年元霄,仍在罗浮山‘万梅谷’内,恭候天下英豪,切磋所学,并公赠最强者以‘武林盟主’尊号!” 天痴道长看完以后,冷笑连声说道:“孟三娘倒颇大方,明年元宵,才举行第二次罗浮大会,却在这四月中旬,但遣翠鸟传书,好让我们有九个多月光阴,从容准备!” 诸葛逸摇头说道:“孟三娘传书迟早,何必管它?最多我们到对赴约就是!不过孟三娘既然这等说法,可知如今仍自深藏苦练,未出江湖,则雁荡古木以上,留字与‘乾坤五绝’作对之人的来历身份,岂不越发难以猜测?” 天痴道长长眉微蹙正待答言,但目光瞥处,忽然看见那条洪洪发发,宛如玉龙飞舞,鳞甲纷披,又似百丈珠玑,横空匹练的龙湫大瀑之旁,有片指甲大小的黄色一般的物件,大概被水气激动,自一块岩石顶端,顺着石上苔鲜,缓缓滑下,往一泻千丈的瀑中落去! 天痴道长心头忽然一动,顿时目射奇光,身材微晃,飘到瀑前,但那黄色小片,已自飘飘荡荡地,既将入水! 他也效法诸葛逸那取帖之法,微凝“太玄真气”,伸手一招立时把黄色小片,招得飞入掌中,反复细看! 诸葛逸弄不懂天痴道长为何突然有此动作,哂然高声叫道:“痴道士你鬼鬼祟祟地,看些什么?想不到我与钟离哲在西昆仑小琅环,仅仅下了约莫一年围棋,竟把我这旧居之处,弄得鬼气森森……” 天痴道长“哼”了一声,冷然接口答道:“诸葛穷酸,倘若痴道士所料不差,武林之内,必将惊天动地,腥风血雨般地,大起干戈,酿成无边杀劫!你这雁荡大龙湫听泉小筑左近,还不过只是觉得有点鬼气森森,但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恐怕业已成了真正的森罗鬼域!” 诸葛逸听得简直满腹疑云,讶然问道:“痴道士怎的突然信口胡言?那黄色小片,是什么东西?难道你能把它当作水晶珠,在上面施展西藏番僧的密宗绝学‘环中视影’?” 天痴道长这时脸上神色,变得极其庄重,且满布愁云地,晃身飘过,右掌一伸,向诸葛逸说道:“诸葛穷酸,江湖中都说你术兼文武。学究天人,博古通今,无所不识!你且辨认辨认,我掌中所托这黄色小片,究是何物?” 诸葛逸就从天痴道长掌中,拈起那黄色小片,皱眉细看,只见非金非石,且边缘参差不齐,似是自某一物件以上,剥落所遗,但其本质为何?却极难辨认! 天痴道长见诸葛逸反复细看,默默无言,遂又冷然发话说道:“诸葛穷酸,你既用眼睛认不出来,何不再用鼻子嗅一嗅看?” 诸葛逸见天痴道长神色庄重,不似作耍,遂真个拈起黄色小片,凑近鼻端,立即嗅出一丝淡淡酒味! 这一丝酒味入鼻,诸葛逸也自神色震惊,只目猛睁,精光四射的高声叫道:“这……这难道是‘东僧’醉和尚片刻不离身的盛酒葫芦碎片?” 天痴道长神色凝重地微微点头,诸葛逸“咳”的一声,右足顿处,足下大块青石,立即四分五裂,怒聚双眉地恨恨说道:“醉和尚向来口不离酒,酒不离身,如今他所用的盛酒葫芦,既成碎片,恐怕人也如我所卜卦象显示,已遭凶险!” 天痴道长轻拍诸葛逸肩头,命他坐在瀑旁大石以上,低声说道:“诸葛穷酸,你也总算久经大敌,怎的今日突遇变故,如此糊涂?不够镇静,且定一定心再说!” 诸葛逸神色不服地双眉一剔,正待发话,天痴道长业已继续说道:“诸葛穷酸,你不要不服!试想醉和尚倘若在此遇害,你这‘听泉小筑’,怎会楼台无恙,庭院依然?可见这只盛酒葫芦,九成以上毁在醉和尚自己的‘罗汉劲’之下!” 诸葛逸摇头说道:“醉和尚爱酒如命,怎会……” 天痴道长不等诸葛逸话完,便即厉声问道:“武林任侠,闯荡江湖,有没有比自己生命,更贵重之物?” 诸葛逸竟被天痴道长几乎弄得灵智全失,莫名其妙地应声答道:“有,有,有,肝胆知交,重人轻己……” 说到此处,突然会过意来,看了天痴道长一眼,急声说道:“痴道士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在雁口荡山古木以上,所见‘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留字,乃是实情,而醉和尚又比我们先到雁荡大龙湫,突见蒲老儿遗体,急痛伤神,遂把自己的酒葫芦,愤而击碎!” 天痴道长神情极端严肃地,点头说道:“诸葛穷酸,你直到此时,大概才恢复灵智?” 诸葛逸不管天痴道长此语,是否对自己讥讽,又复继续说道:“照你这等推断,醉和尚与蒲琨老儿遗体,而今安在?” 天痴道长默然半晌,缓缓说道:“你记不记得醉和尚除了好酒贪杯,及一身绝艺以外,还精何术?” 诸葛逸皱眉沉思有顷,霍然一睁双目,神光四射地叫道:“我想起来了,醉和尚精于堪舆之术!”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你想起他精于堪舆一术,我却想起他二十多年前的几句旧话!当时‘乾坤五绝’约会峨嵋金顶,醉和尚自东海‘长生矶’,到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邀你同往峨嵋之际,曾否发现弄月坪旁,有一处‘双龙抱珠’的绝好佳城,而劝你百年以后,即在此处埋骨!” 诸葛逸听得几乎叫将起来,但旋即面容一冷,向天痴道长说道:“痴道士,你今日简直似乎特别尽灵,想得奇妙已极!但却须谨慎小心,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形之下,非有大福,即有大祸!” 天痴道长闻言,突然仰首长空,哈哈笑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行!诸葛穷酸,人家为了对付我们‘乾坤五绝’,业已找上门来,难道我们真还能大唱那种隐逸潜修,不闻世事高调,而畏祸善福,趋吉避凶!你当年以一枝‘惊神笔’,及一身‘坎离气功’,啸傲江湖,使魑魅潜形,群邪丧胆的雄风安在?” 诸葛逸被天痴道长说得自一双细目之中,突闪奇光,似欲与天际的明月朗星,争辉并亮!天痴道长根本不等他开口讲话,又复一阵震天狂笑,继续说道:“不管是否如我所料,蒲琨老儿是否业已遭祸,及是否醉和尚把他遗体葬在你那天台风吟风嶂弄月坪旁的‘双龙抱珠’墓穴之中,我们也应该先跑趟天台,然后再让所有江湖宵小,尝尝‘南笔’绝学,‘西道’神功!所以光图自己舒服的吟诗听泉,观云赏瀑,此非其时,这雁荡大龙湫旁的‘听泉小筑’,我不许你再住了!” 话音刚落,突地晃身平飘五丈,凝足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太玄真气”,两只道袍大袖,倏然双挥,卷起一阵从来罕见,强烈无比,威势真能摧山震岳的劲气狂飙,硬把“南笔”诸葛逸那自行辛苦营建的“听泉小筑”,弄得柱倒房颓,茅飞瓦碎! 诸葛逸见天痴道长居然动手硬替自己拆房,不由苦笑一声,身形跟踪飘过,儒衫大袖也挥,索性为天痴道长助上一臂之力,把自己的“听泉小筑”,摧毁得干干净净! “听泉小筑”既毁,这名满乾坤的“南笔西道”双绝,自然不会在雁荡勾留,立时双双往诸葛逸的另一居处,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赶去! 他们回到雁荡大龙湫时,“听泉小筑”尚自安然无恙,前往天台山呤风嶂弄月坪头之际,诸葛逸那几间完全用翠竹所建的玲珑房屋,却早已被人荡平,不见丝毫痕迹了! 天痴道长也不知是气是笑的,突然吟道:“昆仑一去无多日,回首天台迹已非!” 诸葛逸本来以为对方有意对自己侮辱,气得脸色铁青,但目光转处,指着崖旁一株六七丈高的参天翠竹,向天痴道长叫道:“痴道士不要鬼叫,你所料不差,这几间竹屋,是醉和尚替我拆的!” 天痴道长闻言,越发哈哈狂笑道:“事情越演变越觉有趣,我毁你雁荡大龙湫的‘听泉小筑’,醉和尚却拆你的天台竹屋,居然弄得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无处安身!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吟什么‘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了,干脆改成‘家遭西道东僧毁,人被江湖魑魅欺’吧!” 平素那等风雅从容,高华潇洒的“南笔”诸葛逸,如今真有点啼笑皆非!但满膛盛怒,无处发泄,只得强自按捺,与天痴道长一同看那“东僧”醉头陀的竹上留书,只见字迹歪歪斜斜,似是心情极端悲愤之时,以指甲所刻,写的“乾坤生变,五绝折翼,北剑分尸,东僧太气!竹屋数间,代为毁弃,南笔归来,九幽聚议!” 这八句非诗非偈的字样入目,天痴道长已不再那等哈哈狂笑,佯傻装痴,蓦然间几滴英雄珠泪,与“南笔”诸葛逸,齐落衣襟,双双失神片刻以后,彼此不约而同地身形互闪,奔向弄月坪旁,那座所谓绝好埋骨佳城,“双龙抱珠”所在! 到得地头,果然新坟触目高拱,坟前插着一块长条青石,石上分明又是“东僧”醉头陀用佛门“罗汉劲”镌出的那种歪歪斜斜字迹:“北剑蒲琨之墓!” “南笔西道”全是至情至性之人,故人长逝,黄土当前,自然各自怆神,悲恸到了极度! 诸葛逸是一面泪滴衣襟,一面愤无可遏地引吭悲啸,天痴道长则竟跪倒坟前,抱住上刻“北剑蒲琨之墓”的那块青石,放声大哭起来! “南笔”直啸得满天风云,为之变色;“西道”直哭得四山猿鸟,为之含悲,胸中奇哀积郁,虽然稍泄,但仇火怒焰,兀自难平!诸葛逸忽然举手一指,罡风锐啸起处,击断天痴道长所抱青石,跟手夺将过来,双掌一合一扬,震成无数碎块,洒落面前的千丈绝壑以内。 天痴道长惊得跳起身来问道:“诸葛穷酸,你这算何意?” 诸葛逸面寒似水地冷冷答道:“蒲琨老儿,生前以一柄‘三指剑’,驰名八表,威辱江湖!死后总该有块像样一点的埋骨之所,如此草草,泉下故人,怎能瞑目?我今日亲手毁去此石,便系愿代他查明冤怨,了断仇雠,他年仍复亲手为他立碑建墓!” 天痴道长收泪摇头说道:“查明恩怨,了断仇雠,确是你我份内应为之事!但立碑建墓,却不能越俎代疱,因为蒲琨老儿,有一子蒲铿……”说到此处,忽然神色一惊说道:“诸葛穷酸,我们不能再在这天台山中多呆,赶紧要设法找寻醉和尚,及蒲琨的儿之子蒲铿,不要使他为宵小所害,绝了蒲氏门中的香烟后代。” 第十四章 似曾相识 诸葛逸点头说道:“话虽不错,但天涯之大找人极难!目前种种变故又似乎无头绪可寻……”话音到此略顿,蓦地想起“东僧”醉头陀的竹上留书,“咦”了一声,问天痴道长问道:“方才醉和尚竹上留书,最后两句:‘南笔归来?九幽聚议’之中的‘九幽’二字,是不是指的上官灵曾与‘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一向去过的‘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 天痴道长也听上官灵说过“九幽地阙”巧会“幽冥神君”阎元景之事,认为诸葛逸所料不差,点头说道:“‘九幽’二字,可能指的是‘九幽地阙’!但醉和尚何以如此颠倒?‘九幽聚议’一语,用得未免太已不祥!……” 诸葛逸不等天痴道长话完,便即厉声狂笑道:“事到如今,还管它什么祥与不详?我就不信江湖中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艺业心机,能够超越‘乾坤五绝’!你方才所调侃我的‘家遭西道东僧毁,人被江湖魑魅欺’,诸葛逸只承认一半,天台雁荡两处旧居,虽然全毁在你们这蛮不讲理的道士和尚之手,连我那头心爱青驴,也弄得不知去向?但诸葛逸绝不会被江湖魑魅所欺,从今以后,我要凭藉一身所学,重振二十年前雄风,再入江湖,尽扫奸邪魑魅!” 天痴道长见“南笔”诸葛逸怒愤填膺,豪情勃发,不由高兴得拊掌大笑!但笑声才发便收,转身对着“北剑”蒲琨声那六尺孤坟,语音变得又有点呜咽似地凄声说道:“蒲琨老儿的英灵如在,暂请抱屈一时,我们这干老友,必然各尽所能,协助你独子蒲铿,重振‘北剑’威名,为你报仇雪恨!”祝祷完毕,“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两位绝代高人,亲手在这位老友坟头,加上两掬黄上,然后毅然离开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直奔湖北江西安徽三省接壤之处的“万姓公坟”而去! 他们自然不知道“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如今已归新主,并重加改建,变成步步危机,寸寸死域!更有“九毒书生”姬天缺,在其中助纣为虐,难免也自落入敌暗我明,事事受制的绝对不利地步! 但“南笔西道”究竟有无凶险,以及“东僧”醉头陀有何遭遇,“北剑”蒲琨怎样被害等情,且容笔者少事悬宕,先行表叙那策马西行,意欲远上西昆仑小琅环仙境,参谒“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小侠上官灵方面。 上官灵与“闪电神乞”诸明,在河北蓟县,凭着“北剑”蒲琨的一封书信,向“宝马神刀”万子苍,借得一老一少两匹千里神驹以后,便自扬鞭绝尘,电疾西去! “闪电神乞”诸明因上官灵要上西昆仑小琅环陈述“九幽地阙”之变,请“逍遥老人”钟离哲再履中原,并顺便参谒他恩师“南疆隐侠”谢阳,自己遂奔向阿尔金山,搬请“东僧西道”! 他们这段路程,本来要等西出阳关,到了大漠以内,才彼此分途,但方到山西境内,上官灵竟在一个夜间,连人带马,悄悄失踪,不知去向! 这种岔事突生,自然使“闪电神乞”诸明,心急如焚,但仔细衡量轻重,觉得上官灵如今一身内外功力,已比自己差不许多,除非遇上“九幽地阙新主人”、“九毒书生”姬天缺、“笑面阎婆”孟三娘等,不会吃甚大亏?而这三个盖世魔头,一个尚未出世,两个深居“九幽地阙”之中,故而上官灵虽与自己失散,暂不致有何凶险?还是赶紧奔往西陲,把钟离老人、“西道”、“东僧”、“南笔”等人请来,与“北剑”蒲琨,同心协力,制压群邪,免得贻祸江湖为要! 轻重既然分清,“闪电神乞”遂在周围略为搜索,并提气高呼“上官灵”颇久,不见丝毫踪迹回音以后,钢牙猛挫,裆内施功,胯下神驹,双耳竖起,“希聿聿”地一声长嘶,四蹄如飞,依旧绝尘西去! “闪电神乞”诸明蹄声,消失身形不久,上官灵手牵那匹毛色如雪的“千里玉龙驹”,便自一个小山洞中,眉宇含愁地缓缓走出! 原来上官灵在山西河北交界途中,曾经瞥见一位白衣少女身影,酷似被“笑面阎婆”孟三娘掳去,与自己分别已久,但旦夕绕心头的常碧云姊姊! 既有这种发现,上官灵自想停蹄察看,“闪电神乞”诸明却因急事在身,不许他招惹麻烦,*着上官灵不顾而去! 上官灵与常碧云虽然相交不久,但彼此真诚率直,一往情深!自从常姊姊被孟三娘掳走以后,“罗刹教”旋即解散,上官灵欲救无从,趁着行侠江湖,时时处处均在留心打探,好容易如今才有这点蛛丝马迹可寻,教他怎能断然不顾地,安心上路? 所以乘着“闪电神乞”诸明途中静坐行功,祛劳养神之际,上官灵便悄悄托起那匹“千里玉龙驹”,并以截脉手法,暂时使它不能嘶啼,连人带马,藏进山洞以内! 如今上官灵轻抚马背,卓立山崖,眼望“闪电神乞”诸明去处,喃喃自语说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倚仗地利,藏在暗中弄鬼而已!有一位‘北剑’蒲琨,可能已足够闹得他们天翻地覆,再加上‘西道东僧’之中的任何一位,便定然扫穴犁莛,哪里用得着惊动所有‘乾坤五绝’?再说钟离老人,长隐西昆仑小琅环,只要不怕路远随时都可前去看他,倘若错过途中所遇白衣少女,却叫我海角天涯,到何处找我的常姊姊去?” 上官灵越想越觉得西上昆仑绝顶,参谒钟离老人,及恩师谢东阳之事,稍缓无妨,但若不立时回马寻访那位酷似常碧云姊姊的白衣少女,恐怕又将鸿飞冥冥,无从寻觅! 主意既定,飘身从上“千里玉龙驹”马背,缰绳微领,正待转向东行,但忽然目注左侧山崖,一小片树林以内,沉声问道:“林内何人?不必躲躲藏藏,请出一会!” 上官灵语音才落,林内传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有人接口问道:“方才是谁在这里用内家‘千里传音’功力,大叫‘上官灵’这名字我怎么听起来好像很熟?” 语音入耳,上官灵已自惊心,再看到由林中婷婷袅袅走出来一位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绝代风华的白衣少女,不是自己朝思暮想,刻骨萦心,正欲去找寻她的常碧云姊姊,还是哪个? 这白衣少女,语音是常碧云,貌相是常碧云,但一双盈水双眸中的目光,以及吐自樱唇中的语气,却不像还认得上官灵是她曾经同走长途,互共患难的旧时相识! 上官灵何等聪明?与白衣少女目光一对之下,便看出有异,把初见她时的极度惊喜,变成满腹疑云,又得翻身飘下马背,向站在中隔三五丈宽深壑对崖崖边的白衣少女叫道:“常姊姊,我就是上官灵,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白衣少女闻言,怔了一怔,秋波深注上官灵有顷,摇头缓缓说道:“你这人看来虽然不太讨厌,但我不认识你,我不姓‘常’,我姓‘孟’!” 上官灵急得跳脚叫道:“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一定‘姓常’,怎么会姓‘孟’?你不是我‘常碧云’姊姊么?” 白衣少女闻言柳眉微蹙说道:“过来就过来,让你仔细看看,就让你仔细看看,难道我还会怕你?” 语音落处,人已如一朵白色浮云,横飘四丈有余,极其美妙轻灵地,落在上官灵身前三尺! 这手“凌空虚渡”轻功,看得上官灵心中一惊,暗自钦佩对方功力,似乎决不在以轻功名世的“闪电神乞”诸明、“八指飞魔”司空曜等老辈人物之下? 白衣少女俏立上官灵面前,风扬衣袂,清丽如仙,又复音迸银铃地微笑说道:“你问我为什么姓‘孟’,未免问得太已滑稽!告诉你因为我师傅姓‘孟’,所以我也姓‘孟’,我不叫常‘碧云’,是叫‘浮云’飞扬飘荡,舒卷自如,是天上最自由和最舒服的‘云’你懂得么?” 上官灵听白衣少女说他师傅姓“孟”,不由憬然顿悟,失声叫道:“你师傅是不是‘笑面阎婆’孟三娘那邪恶妖妇……” 话犹未了,自称孟浮云的白衣少女,便即满面怒容地嗔声叱道:“我师傅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再敢对她老人家出言无礼,我就打你!” 上官灵既已证实这白衣少女的师傅,正是当年掳走常碧云姊姊的“笑面阎婆”孟三娘,自然更认定孟浮云就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常碧云,急得不知如何才好地乱搓双掌,顿足叫道:“常姊姊,你到底怎会被孟三娘那妖妇,害得这等神智……” 他所说“神智丧失”的“丧失”二字,尚未出口,眼前香风一动,白影电飘,右边脸颊上,脆生生地,便自挨了一记耳光,并听得白衣少女怒声叱道:“告诉你我姓孟,偏要叫我常姊姊,告诉你尊重我师傅,偏要出口伤人,这样不听话的小鬼,该不该打?” 上官灵始终认定对方是自己心中朝夕思念的常碧云姊姊,故而丝毫未加提防,况且白衣少女孟浮云的身手,也委实太快!所以被打得凌空翻了一个筋斗,舌底生咸,牙花奇痛,连那匹“千里玉龙驹”,也惊得前蹄人立,昂首长嘶,“腾腾腾”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上官灵生平所挨的第二记耳光,第一次是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所打,但那只是轻轻一记,并还因之学会了奇妙无方的“云飘电闪”身法,故而毫不吃亏!这次却大异其趣,手抚肿起好高,火辣辣的右边面颊,张嘴吐出一口咸咸鲜血,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齐翻,说不出是怒?是悲?是酸?是苦? 白衣少女孟浮云本来还在妙目含怒,玉面生嗔,但看见上官灵吐出这口浓浓鲜血,又似有点过意不去?眉梢微蹙说道:“我力气太大,这一下子大概打得过重?但看起来你也武功不弱,为什么白白挨打,不会躲呢?” 上官灵向来伶牙俐齿,如今却被对方问了个啼笑皆非!但听得孟浮云自称力气太大之语,不由激发灵思,心中一动! 暗想自己巧服“三目蟾蜍”丹元所化竖目,并经钟离老人在那古洞之中,以隔空认穴手法,代为打通“督”“任”二脉,冲破“生死玄关”,真气内力之强,被“乾坤五绝”等人,许为小一辈中的无双人物!何不设法激恼这自称力气甚大的孟浮云一试,她若能与自己仿佛,或是胜过自己,便定是曾经服食那枚足抵廿年日夕年苦练之功“三叶仙兰实”的常碧云姊姊?否则也许真遇上了一位貌相身材,均太酷似的其他奇女? 主意既然打定,目光微注面前这位神情高傲无伦,但似乎又略带几分歉疚的白衣少女,用一种调皮语气,缓缓说道:“姊姊既然生气,让你打上一下也好!不过这记耳光,我似乎还挨得不太过瘾?尤其不相信像姊姊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孩儿家,力气会有多大?” 白衣少女孟浮云闻言柳眉微剔,一双妙目以内,又射神光,诧然问道:“小鬼不要调皮,难道你还想挨上一下试试?” 上官灵暗地留心这孟浮云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觉得分明确与当年的常碧云姊姊,一般无二,遂应声笑道:“姊姊不要过于自信,倘若我不想挨打,你未必准能打得上我?” 孟浮云高傲无伦,哪里经得起上官灵这等撩拨?轻叱一声,左腕倏挥,一招“兜罗散花”,又向上官灵左颊拍到! 这次上官灵早有提防,并诚心略为激怒对方,才好令其施展全力!所以明明看出孟浮云这招“兜罗散花”,变化无穷,可实可虚,威大极大,依然卓立不动,直等她玉指即将沾颊的刹那之际,方突展“逍遥老人”钟离哲在“罗浮元己宵大会”以上,亲传的“云飘电闪”身法,足下微一错步,便自极其轻灵的,闪出五尺! 孟浮云认为这一招“兜罗散花”,十拿九稳,必然打中,因第一次打得太重,故而这一次尚想略卸三成真力,稍微留情!哪知指尖尚未沾颊,对方业已经轻闪出五尺,所用身法之奇,竟然从来罕见,神妙无比! 这一来,果然激起了她女孩儿家的好强天性,玉颊微泛红云,猱身进步,足下暗踩三星,右手一招“钟离挥扇”,左手一招“拂袖驱尘”,依然合击上官灵双颊,但手下已未留情,凝足了八成以上真力! 上官灵故意气人,哈哈笑道:“姊姊何必手下留情?你若不用足十二成真力,绝对打不到我!” 语音犹在荡漾,身形已如蝴蝶穿花股,在孟浮云左右两掌的掌风交会之中,一闪一飘,翩翩退出丈许! 孟浮云柳眉含煞,凤眼龙威怒叱一声道:“小鬼头,你妄自轻薄,无非找死,恩师说我功力之强,除了‘乾坤五绝’以外,当世无人能敌!你如不信,且试试我这十二成真力的‘罗刹阴功’滋味怎样?” 说完,雪白罗衣大袖,猛然一拂,一股看来并不怎强的阴寒劲气,便向上官灵胸前,凌空涌到! 上官灵见状,微微一笑,默运十成真力,双掌齐推,想把孟浮云所发袖风,中途遏阻! 他这样打法,是见孟浮云拂袖所生劲气,来势不强,生怕自己万一也以十二成真力对敌,可能使这位心目中始终认为是常碧云姊姊化身的白衣少女,有所伤损?故而虽然双掌齐推,却只用了十成真力! 哪知这一来上当却不在小,双方所发劲气罡风,才一接触,上官灵便知不妙!因为对方看来不太强的“罗刹阴功”所化劲气,不但奇强,并能源源不绝地继续传送,自己则是轻率随意地骤然一发,以十成力对十二成,未能将孟浮云“罗刹阴功”遏阻,跟着便是千钧劲气,压到胸头,连再度提聚真力相抗,或施展“云飘电闪”身法,都来不及,便自闷“哼”一声,整个身躯被人家震得飞出七八尺外,晕死在地! 孟浮云对上官灵印象本来不坏,只是气他屡屡出言辱及恩师孟三娘,及倚仗神奇身法,耍弄自己,才含忿全力出手!如今见对方被自己的“罗刹阴功”,击飞八尺,晕死在地,口鼻之间,均似乎微见血渍,不由又觉得有点不忍起来,蹙眉顿足叫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上官小鬼,告诉你我力气太大,恩师说除了‘乾坤五绝’以外,无人能敌!你偏偏不信,岂非找死?如今被我打成这样,脏腑间必然受伤不浅,我囊中只有一粒恩师特赐保命,不准轻用的‘续命金丹’,到底救不救你?” 孟浮云一面自语,一面走到上官灵身旁,见他口鼻之间,果已渐渐沁出血丝,知道若不早救?此命必休!加上对上官灵那副英挺身材,俊美貌相,似乎特具好感?遂在略一迟疑之下,银牙暗咬,自怀中取出一枚白玉瓶,倾出瓶内仅有一粒异香扑鼻的金色灵丹,席地盘坐,俯身扶起那气息奄奄,人事不觉上官灵的上半身来,并替他略试唇角血丝,把那粒金丹,喂进口内! 这粒“续命金丹”,是“笑面阎婆”孟三娘依照“玄玄真经”所载,采集一百零八种珍贵药物,特为得意爱徒衣钵传人孟浮云所炼的防身保命灵药,年余光阴昼夜苦守炉火,仅仅炼成两粒,自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曾经一再叮嘱孟浮云,不到身受重伤奇毒,生死一发之际,千万不许轻易用去! 孟浮云如今是因与上官灵一见投缘,觉得这位年龄与自己仿佛的英俊少年,极其风趣可爱!但又偏偏彼此斗气,被自己失手打成重伤,所以才在略为踌躇以下,毅然用这粒珍贵无比的“续命金丹”,喂给上官灵服用! 灵丹入口,果然效验立生,但孟浮云天赋异禀,真力之强,出人意料!上官灵被她打伤得委实太重,服药以后,人虽无妨,但尚未清醒,偎在孟浮云怀中,神志犹自模糊地,喃喃呓语说道:“常姊姊,这近两年来,我想得你好苦!为什么一见面之下,你不但不认识我,还把我打得这么重?” 孟浮云听上官灵仍把自己当做什么“常姊姊”,不由又觉好笑!但看见他那副天真俊美的惨白面容,以及被自己第一记耳光,打得浮肿多高的紫红右颊,心中怜爱之念,油然顿生,暗想自己与这少年,莫非真是有缘?否则怎会在数十丈外,隔着一座山峰,听得有人用内家罡气传声高叫“上官灵”三字,便觉极其耳熟,并怦然心动! 尤其听得上官灵这几句情真意挚的喃喃呓语以后,孟浮云芳心以内,居然而然地泛起一阵奇酸?妙目之中,也湿润异常,仿佛有点珠泪盈眶地泫然欲泣! 暗想不管怎样,还是先哄哄上官灵,使他所受“罗刹阴功”震伤,早点复原,即令真结交这么一位弟弟,作为武林游侠伴侣,也不见得辱没自己? 念头既然这等想法,遂伸手轻轻抚摸上官灵那浮肿右颊,把樱唇凑在他耳边,柔声说道:“灵弟弟,只要你不再骂我师傅,做姊姊的就不打你了!” 上官灵此时神智犹自未清,也不知听见孟浮云所说之语真否?又复顺喃说道:“常姊姊,你被孟三娘捉去这久,吃苦没有?如今既然练成这好一身武功,我陪你去找仇人,报复你三个哥哥遇害,及伯父被气死之仇好么?” 孟浮云听得不觉一愕,暗想自己自幼便蒙恩师调教抚养,哪里有甚父兄,及杀家之仇?怎的这上官灵,越说越令人难解,到底这是他心底之言?还是神志模糊以下,所发呓语? 孟浮云微愕片刻,依旧低头柔声问道:“灵弟弟,你所说杀死我三个哥哥,及气死我父亲的仇人,是哪一个?” 但上官灵此时想系“续命金丹”药力,渐在体内发散,脸上那种惨白神色,业已消失,冠玉双颊,除了右颊略为浮肿以外,红得像苹果般的,竟半倚孟浮云怀中,酣然熟睡,嘴角之间,并含着半丝笑容,但不知是甜笑?还是苦笑? 孟浮云越看越觉这位硬把自己叫做“常姊姊”的上官弟弟,太以天真可爱!他既然睡熟,只有等他醒后再问,加上不忍心将上官灵放在硬石地上,遂靠在一块岩石之上,也自垂帘假寐。 约莫过了顿饭光阴以后,孟浮云芳心之内,忽然思潮起伏起来,暗想自己平素傲骨天生,眼高于顶,除了师叔“玉箫郎君”潘午,因经常随侍之外,对任何男子,均不屑一顾!怎的今天任凭一位素昧生平的英俊少年,在自己怀中熟睡,居然不曾感觉到有何羞窘?及不太自然之处! 哪知她不想还好,这一想之下,绮念突生,再加上忍不住又看了怀中含笑酣睡的上官灵两眼,越发腮上霞飞,心头鹿撞! 孟浮云是“笑面阎婆”孟三娘钟爱无比的衣钵传人,认为仅需让她在江湖中,自行磨练个三年五载,便足可傲视武林,独秀天下! 孟三娘既对孟浮云如此期望,所以在教导她一切内外功行时,均精细慎重之至!故孟浮云除了武功极好以外,内家定力,一样无比坚强,绮念才生,灵心立觉,赶紧摄思静处,宁神内视,用起“玄玄真经”之中的“无我坐功”,片刻过后,果然返虚入浑,神与天会!虽然香怀以内,仍然搂着一位英俊少年,但方寸之间,业已一片天机,毫无渣滓! 他们二人,女的坐忘入定,男的梦魂熨贴,这一觉直由丽日当午,睡到晚霞满天,孟浮云犹自宝相庄严,上宫灵却已神思渐复! “续命金丹”药力,经这长长酣睡,早已到达上官灵的周身百穴,所受伤势,已告无妨,不过元气尚未完全恢复而已! 上官灵不知作了什么甜梦?临醒之前,脸上尚自笑意频添,但神思一复,觉得自己竟躺在软绵绵香馥馥的少女怀中,不由心头大惊,足下微运功力,便如飞絮轻烟般地,自孟浮云玉手半捧半抱以下,横飘八尺! 孟浮云自然被他这种举动惊醒,吁了一口长气,杏目微开,看着上官灵含笑问道:“灵弟弟,你看你这一觉睡了多久?所受我‘罗刹阴功’内伤,不妨事了么?” 上官灵傲骨天生,心高无比,起初把孟浮云认做自己魂牵梦萦的常碧云姊姊,自然款款情深,百般容忍!但孟浮云既坚不相承,自己又在略为轻敌以下,吃了这大苦头,心中未免有气?再听对方提起自己被“罗刹阴功”震伤之事,不由俊脸飞红地,冷然说道:“你既然不是我的常姊姊,却配叫我灵弟弟么?” 孟浮云看出上官灵与自己一样气傲心高,知道他吃亏以后,难免有余忿,遂不以为忤地,依旧含笑说道:“你难道除了一个常姊姊以外,就不能再有一位孟姊姊么?” 上官灵“哼”了一声,傲然说道:“搂着陌生男人在怀中睡觉的女孩子,不配作我姊……” 一语未了,突然心头生悔,因为自知这话讥刺太重,对方既有那强真力,可能真是曾经服过“三叶仙兰宝”的常碧云姊姊,不过不知怎会失去记忆而已,自己何必把她挖苦太甚? 上官灵虽然生悔,但话出如风,停口已迟,这几句话,果然把位本来娇靥堆笑的孟浮云,气得通身发抖,煞聚蛾眉地,戟指上官灵颤声叱道:“我……我不惜舍出一粒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续命金丹’,救了你的性命,你……你……你怎的不知好歹,如此信口雌黄,莫非还想挨打?” 上官灵见孟浮云被自己气得这等模样,本在暗悔,但听得对方的语气,好像只一动手,自己便非挨打不可?不由一股好胜之念,化成怒气,充满心头,剑眉双挑地朗声哂答道:“你得了便宜,莫再卖乖,刚才我若不是存心相试,略为轻敌,你休想打得上我?便算让你打上,也休想打得伤我!” 孟浮云被上官灵一激怒之下,身形略晃,缟袂电飘,一招“罗浮扫雪”,便隐挟劲风地,自横方袭到。上官灵极其自在从容地,肩头一闪,便使对方劲气袭空,但孟浮云跟手招化“拂袖驱云”、“庄周梦蝶”、“丹凤掠羽”等连环三式,幻出一片掌山,以及阴寒彻骨的劲气狂飙,把上官灵身形,密密罩住! 她这三招,虽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秘传“玄玄掌法”之中精粹,回环并发,威势宛如天风海雨,咄咄*人,但上官灵也施展出得自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的旷世绝学“云飘闪电身法”,极度轻灵美妙地一闪一飘,便又复脱出孟浮云的如山掌影,及彻骨寒风以外!口中并得意叫道:“想作我姊姊的孟姑娘,你是不是打不上我?” 孟浮云确实惊服上官灵所用身法,过分巧妙神奇,但因生性高傲,已被对方激得大动嗔心,遂停手冷然道:“仅仅这样像猴子般的躲来闪去,便闪得再妙,恐怕也不己在武林争雄,你方才不是说我即令打得上你,也未必打得伤你么?敢不敢再接我一记‘罗刹阴功’试试。” 话音落后,孟浮云料定上官灵与自己一样好强,决不会倚仗神奇身法再躲,遂猛拂罗衣大袖,一股隐蕴阴寒的劲气狂飙,便自排空涌出! 果然上官灵一听“罗刹阴功”四字,心头恶气立生,足下暗合子午,卓立如山地,欲待凝聚十二成真力,与孟浮云一较强弱! 哪知他生死呼吸的重伤新愈,元气尚未全复,虽轻拚力提功,也仅能提聚到八成左右!上官灵惊得“呀”’了一声,悔已无及,知道孟浮云争强好胜,必以全力施为,这次自己恐怕要在伤上加伤,难逃一死! 但孟浮云聪慧无伦,听得上官灵这失声惊呼,立知所以,右手业已拂出的白色罗衣大袖疾收,并以左掌凝力,劈空一击,硬把自己“罗刹阴功”的寒风劲气,*偏三尺,把上官灵右侧方一块四五尺方圆的巨石,击得石雨星飞,裂成数块! 上官灵见状,向孟浮云愕然问道:“你不是要打我吗?为甚临时收式卸力?” 孟浮云微掠云发,傲然说道:“我看出你元气未复,真力难提,纵然再度把你打伤,你也不会心服口服!” 上官灵闻言,不禁大笑说道:“上官灵生平除对我受业恩师,以及‘乾坤五绝’,尤其是那位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之外,决不再对旁人心服口服!想不到如今又将添上一位骄狂少女,咆哮红妆,我倒看你是怎样叫我服法?” 孟浮云觉得上官灵替自己加的这“咆哮红妆”四字,极其新颖有趣,不禁微笑说道:“这‘咆哮红妆,四字,极其新颖有趣,我以后行侠江湖,就用作外号好么?” 上官灵感觉这位酷似自己常碧云姊姊的孟浮云,有时骄狂无匹,咆哮如雷,有时却又娇憨天真,风华绝代,遂点头答道:“你既然喜欢,就算我送你的外号好了!不过我所亟于要听的,还是打算怎样把我打一个心服口服?” 孟浮云也自越来越觉得上官灵倔强可爱,微绽娇靥,笑声说道:“你服食我那粒‘续命金丹’,伤势虽愈,真气内力方面,却约需三日,才得复原!等你完全复原以后,我再把你打败,总该别无藉口,服输低头了吧?” 上官灵颇为佩服孟浮云光明磊落的胸襟,应声问道:“彼此风萍一散,海角天涯,三日以后,我到何处找你?” 孟浮云想不到上官灵会有此间?低头略为沉思,妙目流波,含笑答道:“你真气内力方面,只需三天,便可复原,我便陪你三天,等这场架打完,彼此再分手!” 上官灵喜得叫道:“这样说来,我们是先交三天朋友,然后再互相拚命一搏,打场热闹大架?” 孟浮云微笑点头,上官灵又复问道:“打完架以后呢?” 这两位年貌相当的男女英杰,虽然彼此胸中尚存争胜好强之念,但因惺惺相惜,情思爱意,早茁心头,不过萍水相逢,门户又复有别,再加上争端未了,不便互相表达而已! 如今孟浮云见上官灵那副调皮神色,樱唇微抿,忍俊不禁地笑声答道:“我要是把你打服,你就得叫我姊姊!” 上官灵那双大眼皮连眨,接口问道:“假如我真被打得心服口服,亟愿认你这个姊姊!但事有反复,礼尚往来,你要是服了我呢?是不是叫我哥哥!” 孟浮云玉颊飞红,佯嗔轻啐说道:“呸,小鬼头才有多大,就想……” 话犹未了,上官灵忽然惊得跳起身来,失声叫道:“我的马呢!” 原来那匹“千里玉龙驹”,被上官灵孟浮云交手所惊,再加上上官灵受伤服食“续命金丹”,由正午睡列黄昏的这长时间,无人理会,业已跑得不知去向? 孟浮云见他这等情急之状,哂然笑道:“丢了一匹马儿,有什么大不了得?何况你轻功极好,也不一定非它代步……” 上官灵“唉”了一声,截断孟浮云话头说道:“你哪里知道,不仅这匹马不是我的,是‘乾坤五绝’中的‘北剑’蒲琨,代向河北蓟县‘宝马神刀’万子苍所借的一匹‘千里玉龙驹”,丢了怎好向原主交代?并且我还有急事,要仗它的千里脚程,横穿中国,远赴大漠!” 孟浮云闻言讶然问道:“你有什么急事,要横穿中国,远赴大漠,跑那么多路?” 上官灵方待照实直言,但忽然想起若能由孟浮云身上,引得“笑面阎婆”孟三娘,与“九幽地阙新主人”、“九毒书生”姬天缺等,成仇火并,岂不大佳? 何况“闪电神乞”诸明,既然发现自己失踪,则必然兼赴阿尔金山、西昆仑小琅环两地!自已即令不作西行,也似无甚大碍?何不与孟浮云偕返“万姓公坟”,或可俟机到“九幽地阙”之中,设法弄回“北剑”蒲琨的“三指剑”,及“闪电神乞”诸明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也未可知? 主意既然打定,遂向孟浮云笑道:“马儿既已丢失,这漫漫长途,我也懒得再跑!不过我方才想起,我们三天后的这场恶斗,似乎无甚打头?因为无论是我伤在你手内,或是你伤在我的手内,均不太好!” 孟浮云体会出上官灵的言中情意,微笑说道:“那你干脆投降,拜我做姊姊好啦!” 上官灵俊目之中,神光一闪,摇头笑道:“上官灵向来听不懂‘投降’二字,我们斗是必‘斗’,不过最好换种方法!你如真想作我姊姊?也无不可,但须等我赢了以后,自动叫你,才有意思!” 他这最后的“才有意思”四字的意思仿佛极其深长,倒弄得孟浮云有点不大好意思起来,佯作不懂,但芳心微跳,玉颊飞霞的低声问道:“你说说看,要想怎样斗法?” 这时夕阳早坠,夜色已深,冰盘似的皓月,斜挂碧空,月边虽有几片浮云,但仍清辉不减,照得远近山林,景物如画! 上官灵衷怀极其坦白,态度也极其大方地,拉着孟浮云同在一块大岩石上,并排坐下,指着碧空皓月笑道:“你看今夜这月色多美?” 孟浮云也不羞涩推辞,与上官灵并肩坐下,微一瞩目四周,摇头笑道:“这月色太亮,月亮太圆,不够诗意,怎比得上罗浮山‘万梅谷’,的百顷暗香,一钩新月,那般幽雅绝伦?以及武夷绝顶的云漫万峰,微沁月色,那般高华脱俗?” 上官灵仔细打量孟浮云,觉得她无论风神相貌,均绝似常碧云,再加上又系“笑面阎婆”孟三娘得意弟子,更应是自己的常姊姊无疑!为何她不但忘了自己,甚至连她的父兄深仇,也忘得一干二净? 听她这两句话中之意,孟三娘离去罗浮以后,定然隐居福建武夷绝顶!此番引她去会“九毒书生”姬天缺,试试可能激发她对往事回忆?如果她与“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等深仇,会面之下,仍自漠不动心?则可能真是一位与常碧云极其相似之人!自己也想趁机与她同去武夷,探查探查常姊姊的确实下落! 上官灵主意既然打定,遂向孟浮云笑道:“你所说的‘罗浮’‘武夷’等两处月色,听去虽颇幽美高举,但我还见过有一处所在,每逢上下弦月夜的那种凄迷景象,简直令人伤心断肠,欷嘘欲绝!” 孟浮云闻言,妙目中射出一股好奇眼光,向上官灵问道:“这所在离此多远?你能不能带我前去看看!因为我生来最爱月光,曾经立愿赏尽天下名山的新奇月色!” 上官灵笑道:“这所在的月色,虽极新奇,但却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只是一片乱葬荒坟而已!” 孟浮云听得颇觉诧异地“哦”了一声。 上官灵又复说道:“这片乱葬荒坟,连绵数里,断碣残碑,荒烟蔓草,景色本极凄厉,再如黄昏细雨初歇,夜月朦胧以下,败棺朽骨,触处悲凉,鬼火飞萤,望之断肠,再强烈的英雄壮志,若在该地流连一久,亦将为之全消!这种所在的凄迷月色,你也愿意与我前去一赏么?” 孟浮云似乎被上官灵这篇鬼话,勾动愁思!微喟一声说道:“盖代英雄,百年后一坏黄土,倾城红粉,到头来六尺桐棺,人鬼之间,原来差得有限!我跟你去赏鉴这片鬼国风光也好!” 上官灵听孟浮云肯去,不由微笑说道:“你只要胆大而不怕鬼,敢去就好!我们不但去赏鉴那种新奇森厉的凄迷月色,并就在断碣残碑,荒烟蔓草之间,了断我们的比斗之事!” 孟浮云讶然问道:“我们为何要到乱葬岗中比战,难道你要和我比赛打鬼不成?” 上官灵“嗯”了一声说道:“打这种人,跟打鬼本来就差不许多?那片所在,是在湖北江西安徽三省交界之处,名叫‘万姓公坟’,但‘万姓公坟’以下,还有一座建筑奇异的宫阙,叫做‘九幽地阙’!” 孟浮云听到此处,忽然叫道:“我知道你想到‘九幽地阙’之中去斗的是什么人?但已不必去了!” 这回倒是上官灵被她说得一愕,剑眉微蹙问道:“你说说看,我要‘九幽地阙’之中去斗什么人?” 孟浮云柳眉双扬,梨涡微现地含笑说道:“我当然猜得出来,你是要去斗那‘九幽地阙’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 这“‘幽冥神君’阎元景”七字,着实使上官灵心中暗吃一惊,他仍装着强自镇定地随口问道:“你认识这位‘九幽地阙’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 孟浮云摇头答道:“我不但不认识他,也不曾见过此人,只是听我师叔‘玉箫郎君’潘午说是阎元景曾率领‘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等人,在武夷绝顶,和我师叔打过一架。” 孟浮云话音略顿,上官灵却因心悬那位直到如今尚不知下落的“幽冥神君”阎元景安危,迫不及待地,急忙问道:“这一架打得胜负如何?” 孟浮云樱唇微说道:“阎元景武功不弱,还有什么‘修罗三宝’,更是厉害!我师叔便中了他的‘修罗九寒沙’眇去一目,本门‘十大游魂’也为‘冷焰修罗网’所伤,死了四个!” 上官灵听她这样说法,面上方自现出一丝喜色,但孟浮云却又继续说道:“但对方也未得占便宜,‘勾魂使者’酆杰、‘大头鬼王’焦魁、‘红衣火判’穆雷三人,当场死在我潘师叔‘七情箫声’、‘十魂妙舞’意想不到的妙用,及‘罗刹阴功’以下!‘九幽地阙’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与另一名‘重泉秀才’甘化桂,也双双被迫落武夷绝顶三仰峰右侧的千丈幽壑之内,碎骨粉身,毫无生理!” 上官灵骤闻“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人,如此噩耗,不由转喜为惊地失声一叹! 孟浮云妙目流波,看见上官灵面带重忧,不禁柳眉微蹙,“咦”了一声,讶然问道:“你不是要和找到‘万姓公坟’去斗这位‘九幽地阙’主人!怎的听得他死在我师叔手下,又复叹气?难道除了这种方法以外,我们就无法比斗了么?” 上官灵不愿把详情直告孟浮云,遂暂抑愁怀,摇头缓缓答道:“‘幽冥神君’阎元景是‘九幽地阙旧主人’,我要和你去斗的是‘九幽地阙新主人’!” 孟浮云听得颇觉新奇,接口含笑问道:“‘九幽地阙主人’,居然还会有新旧之分,确实有趣,你说说看,这位新主人叫什么名字?。” 上官灵哂然失笑说道:“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这也是我想和你比斗的其中原因之一!我们这次同去‘万姓公坟’,硬闯‘九幽地阙’,共以三件事情,作为胜负之判!” 孟浮云实际年龄,只比上官灵略大半岁,稚性犹存,天真未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好似听得非常高兴地含笑说道:“你所安排的,一定极其有趣!但最好要难一点,倘若过份容易,既分不出胜负,也没有多大意思!” 上官灵暗想这位孟浮云倒真和自己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喜事,遂微笑说道:“第一件事是我们进入‘九幽地阙’以后,因为‘九幽地阙新主人’向来鬼鬼祟祟地,藏在暗中,不肯见人,谁能把他*将出来,看看他是什么形状?及问出姓名来历,就算得胜!” 孟浮云樱唇-噘,柳眉微蹙说道:“这第一件事,听起来好似并不甚难,第二件呢?” 上官灵应声答道:“第二件是我们比赛谁能打败,或是除去替‘九幽地阙新主人’帮凶济恶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孟浮云失惊叫道:“‘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嗯”了一声,眉梢双扬问道:“你是不是对这位名惊天下的凶恶魔头,有点害怕?” 孟浮云一双妙目以内,突射神光,恨声叫道:“我怎么会怕他?只是惊奇以他那等桀傲性格,怎会隐身‘九幽地阙’,依附‘九幽地阙新主人’而已!当年我师叔‘玉箫郎君’潘午,神功未就以前,曾经吃过‘九幽书生’姬天缺一次大亏,我下山之后,便想找他替潘师叔出气报仇!此次若能在‘九幽地阙’相遇,最少也要重重地打他三个耳刮!” 上官灵闻言不禁摸摸自己那曾经挨过孟浮云一记耳刮,但红肿已消的右颊,微笑问道:“你师叔‘玉箫郎君’潘午,当年是为何事?吃了‘九毒书生’姬天缺大亏,你知道么?”上官灵因始终认为孟浮云就是自己朝夕牵挂的常碧云,所以凡遇这种有关她家世的前尘往事,均想旁敲侧击地,慢慢诱发她心头回忆! 但孟浮云依然无动于衷地随口答道:“我知道潘师叔吃过‘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次大亏,却不知此事始末!但我师傅经常告我,罗刹门中,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故而不仅为了我们比斗,就是替我师叔出气报仇,我也要把这‘九毒书生’姬天缺,好好打上一顿!往事不必多谈,你那第三件事,还未讲呢!” 上官灵见孟浮云连听了父兄深仇“‘九毒书生’姬天缺”姓名,神色均未稍变,知道除了她真个只是与常碧云面貌风神,以及一颦一笑完全相同的另外一人,否则必被“笑面阎婆”孟三娘,用了什么特殊狠辣手段?使她完全失去记忆,一时决难恢复! 思念到此,听他问起第三件事,遂接口答道:“第三件事是‘九幽地阙’以内,有一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我们谁能把此物得到手中,就算得胜!” 上官灵这几句话,是抬头仰望中天皓月而发,但说完未听孟浮云作答,不禁讶然偏头看去,只见孟浮云突似受了极大感触般的娇躯微颤,目光茫然,也自仰首云空,极为缓慢地喃喃自语说道:“‘夺……魂……旗’……‘夺……魂……旗’!这……这……这三个字,为……为……为什……么这……这样可……可怕?” 上官灵蓦然心头雪亮,断定这孟浮云确是失去记忆的常碧云无疑,但也暗骂自己糊涂到了极点! 因时当初常碧云全家遭害,“真假好坏夺魏旗”之谜,正闹得满天风雨,尚未揭穿!“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本来面目,更直到罗浮大会,才经证实,这姓名外号,自对常碧云化身的孟浮云,毫无感应惊触之处! 至于“夺魂旗”三字,则因常碧云的三位兄长,全是被上缀骷髅白骨红绸的三寸“夺魂金针”,插入天灵致死,老父“皓首神龙”常子俊也连惊带气,一命呜呼,极其美好的十份快乐家庭,整个毁在“夺魂旗”之手,心头脑际,无疑印象极深,纵令她记忆业已丧失,这三字入耳,依旧自然而然地为之心惊体颤! 上官灵既然有此发现,遂立即把握时机,轻轻拉住孟浮云一双柔荑,-望着她那苍白玉颊,用一种低缓深沉而极带关怀的声音说道:“‘夺魂旗’有真假,有好有坏,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神功绝世,风趣可亲!三位假‘夺魂旗’之中,‘闪电神乞’诸明,与‘幽冥神君’阎元景,均极正直,只有‘九毒书生’姬天缺,两手血腥,一身孽债,杀人无算,丧尽天良!云姊……你不必怕他,应该恨他,我们一同前去,替江湖中除去这个凶魔巨害好么?” 孟浮云自上官灵握住自己双手以后,立有一种温暖感觉,电布周身,芳心逐渐宁静下来,那不知怎样兴起的奇异恐惧,也自淡然消失,恢复了正常神色,玉颊飞霞地摇头笑道:“我生平胆量极大,决不会对任何人,或任何事加以畏怯!但‘夺魂旗’三字,不知怎的,却对我有异常感触!在武夷山中,每逢师傅提到,总会心跳几下,先前听你说是只对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心服口服之时,也有同样感应,如今更这样的不能自制起来?真可算得怪事!就好像我从来不曾与你相识,蓦闻有人传声高叫‘上官灵’,便觉极其熟悉可亲一般,几乎是无法加以理解的呢!” 上官灵见孟浮云神志一清,又是这等说法,不禁暗作苦笑,知道自己见识经验不够,无法帮他恢复记忆,只有将来向“逍遥老人”钟离哲,及“南笔”诸葛逸两位胸罗万象,学究天人的老前辈讨教,或许有望? 这时孟浮云虽已心宁气静,但一双玉手,却仍由上官灵握在掌中,未曾收回,上官灵因不愿涉及轻薄,遂轻轻放手,俊目凝光,看着孟浮云那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娇靥,微笑说道:“你要是不喜欢‘夺魂旗’,我们第三件比斗之事,可以另换那的题目!” 孟浮云又恢复了她那高傲神情,收回玉手,微掠云鬓,妙目中迸射神光,朗然道:“不要另换别的题目,我定要把那杆‘夺魂旗’弄到手内,仔细看看它有什么特殊魔力?会使我心灵之中,产生一种奇异感觉,然后把它撕成粉碎!” 说到此处,换了一种温柔语调,向上官灵继续说道:“我们互相比斗之举,就这样决定,先到‘万姓公坟’,赏赏你所说的新奇凄迷月色,然后硬闯‘九幽地阙’,斗斗‘九幽地阙新主人’,和‘九毒书生’姬天缺!三件事中,谁做到的多,就算谁胜!” 上官灵一含笑点头,孟浮云那双长长睫毛的妙目微眨,又复说道:“但赌约必须偿还,可不许赖!我赢了你便拜认姊姊,你赢了……” 话音未了,突然玉颊一红,停口不语。 上官灵被孟浮云这副娇媚丰韵,逗得暗觉蚀骨销魂,含笑问道:“一句话怎不讲完?你说下去呀!” 孟浮云娇羞无比,窘得满颊飞霞,佯嗔说道:“说,说你个鬼!想不到你人小鬼大,一肚子都是坏心眼儿!来来来,我们说走就走,先和你比阵轻功试试!” 娇声清脆,宛如语燕啼莺,最后那‘试试”二字余音,犹在上官灵耳旁荡漾之际,孟浮云罗衣飘举,人如白云轻扬,业已美妙无俦地,纵出四丈! 上官灵被她骂得全身一阵轻松,喜发心头地哈哈大笑说道:“比轻功你可准输,我学自钟离老人的‘云飘电闪身法’,举世无伦,足可让你十丈!” 一面含笑发话,一面站起身形,正待如言等孟浮云驰出十丈以外,再复提气追踪之时,眼前忽然白影电飘,香风一散,孟浮云竟又复纵回,看着上官灵深情无限地,柔声说道:“我忘了你元气未复,不宜勉强提力,我们先慢慢走,随兴流连,等过了三天,再和你比比脚程,领教领教什么得自钟离老人‘云飘电闪’的绝世轻功身法?” 上官灵觉得这孟浮云,人艳于花,神情如水,情能刻骨,意足销魂,不禁痴望着对方娇靥,自然而然地信口而出,又复叫了一声:“常姊姊……” 孟浮云似喜似嗔地瞟了上官灵一眼,说道:“你怎么又来了?告诉你我不姓常,并在未曾斗得你心服口服之前,也不要你叫我姊姊!” 上官灵方自窘得俊脸一红,孟浮云又复向他笑道:“你老是常姊姊长,常姊姊短的,把有关她的故事,告诉我好么?” 上官灵自极多细微之处视察,知道孟浮云对她的本来面目,已极迷惘,自己目前纵然把她身世复述一遍,亦必无益,不如留待向钟离老人,或“南笔”诸葛逸等,请教以后,再作处理为妥? 故而一面与孟浮云并肩缓步,踏月而行,一面含笑说道:“有关我常姊姊身世的那段故事,凄凉无比,听了一定会掉眼泪!我现在不说,等斗完‘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以后,再找个适当的时间和地点,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上官灵越是不说,孟浮云越是好奇,但又不便勉强追问,只得微噘樱唇,佯嗔示意! 上官灵看在眼中,也自佯作痴呆,不予理会,暗想令对方闷葫芦闷得越深,将来一旦揭开她那沉痛身世,才可能收效越大- 对英雄儿女,就这样或喜或嗔,互相引逗地缓缓同行,加上夙有因缘,情感方面,居然进展极速! 三天过后,上官灵所受伤势,及真气内力,完全恢复,孟浮云那等高傲性格,自然忘不了他那句“云飘电闪身法,绝世无伦”之语,*着上官灵先在轻功以上,一分强弱! 上官灵拗她不过,只得点头,但“笑面阎婆”孟三娘准备传以衣钵的这位得意爱徒,果然异禀超人,狂奔百里之下,仅仅比上官灵落后了十一二丈! 经过这样一来,那位心比天高,目空一切的孟浮云,自然更对上官灵在油然孕育的爱意之中,添了几分心折!而上官灵亦自心惊孟三娘有徒如此,可见她本身功力,决不会逊于“乾坤五绝”!加上“九幽地阙新主人”之突然出现,只怕武林以内,非再经过一番动地惊天的奇灾浩劫,不会清平无事! 两人一路急赶,已近湖北安徽江西三省的交界之处,上官灵因时逢五月,梅雨潇潇,特地在初更左右,雨霁云开,钩月微吐之际,与孟浮云共赴“万姓公坟”,使她可以尽情领略这一片连绵无际,只坟高冢,蔓草荒烟的凄凉景色! 果然梅雨初霁,云低月黯,分外凄迷,加上到处都是些败棺朽骨,委实令人触目伤怀,惘怅无已!孟浮云略为四眺以后,便自柳眉双锁地摇头说道:“这里的月色景物,委实宛如鬼域,过分幽凄,我不要看了!你所说的‘九幽地阙’,却在何处?” 上官灵用手往南一指,低声说道:“南方二三十丈以外,那座隐隐约约的高大坟冢之下,便是‘九幽地阙’,但对方在那左近,似乎设有潜听窃望机关?我们到后,最好用‘传音入密’功力,彼此问答,免得让对方预先测知我们的一切举措!” 孟浮云和上官灵一路同行,便已知道他与自己一样胆大包天,目空四海,如今居然这等慎重,可见“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必极扎手难斗?遂点头微笑答道:“这地方我是初来,一切听你招呼安排就是!” 上官灵因自己尝过“九幽地阙新主人”厉害,确实担忧孟浮云傲不服人,轻身犯险,如今听她这等说法,略为宽心,身形微展,便如夜鸟摩空般,往南方凌空飞纵! 孟浮云罗衣飘举,与上官灵一齐腾身,但到了那座高大坟冢之前,上官灵不禁满面惊奇地,愕然却立! 原来这座高大坟冢的左右两侧,本各有四具石人、四具石马,如今却在坟前正中的石阶以上,又添了一具比较瘦小的石人,这具石人右手执着一枝黑杆白毫的巨大毛笔,左手执着一枝长尾云拂,笔杆及拂杆以上,并述依稀镌有字迹? 上官灵微愕以后,先行打量四周,见毫无异状,遂闪身近前,辨认字迹,只见那长尾云拂及黑杆白毫大笔,均是石制,拂杆上镌着:“明夜先埋西道!” 笔杆上镌的则是:“后夜再葬‘南笔’!” 上官灵看完,不禁双眉紧锁,满腹疑云,暗想“九幽地阙新主人”为何又弄这等玄虚?难道“西道”天痴,与“南笔”诸葛逸,已然到过此地? 但算算日期,纵令快马西行,横穿大漠,去请钟离老人、“西道”、“东僧”、“南笔”等人的“闪电神乞”诸明胯下的千里神驹再快?此时最多也仅到达地头,“西道南笔”等“乾坤双绝”,怎会已到“九幽地阙”? 孟浮云见上官灵对着这具石人,垂首深思,不禁奇怪起来,缓步走过问道:“你在想些什么?这座坟冢左近,并没有看见败棺朽骨,我怎的闻到一股极淡极淡的腐尸气味?” 上官灵起初因意有专属,冥心思索何以“九幽地阙新主人”,突然多造这么一具石人,邀斗“西道南笔”之故?致对其他事物,未深注及!但经孟浮云这样一提,鼻中果然闻见-股极淡极淡,若有若无的腐尸气味! 腐尸气味入鼻,上官灵自然而然地,与那长尾云拂及黑杆自毫大笔杆上所镌“先埋西道,后葬南笔”之语,发生联想,不禁惊得全身一震,暗运“传音入密”神功,练气成丝,专向孟浮云耳边说道:“我向右,你向左,搜一搜这座高冢的十丈周围,看看可有什么泥土松动的埋尸之处?” 孟浮云自然弄不清上官灵葫芦之中,卖的甚药?只得闷在心头地如言搜索! 一左一右的密搜多时,不仅未曾发现什么泥土松动的埋尸之处,竟连那股极淡的腐尸气味,也已消失! 上官灵见孟浮云回到新添那具石人以下,眉笼愠色,月射神光,知道她业已不耐,即将发作,暗想“九幽地阙新主人”的举措,越来越是神秘,今夜兆头又不太佳,还是劝孟浮云不要气动心浮,授人以隙! 一面思索,一面往盂浮云身侧纵过,孟浮云忽然似有所觉,讶然叫道:“咦!这里的事情,真有点怪,方才那股腐尸气味,业已消失,如今怎的又复出现?” 话音甫落,上官灵也纵到孟浮云身旁,仔细一嗅,果然那股极淡极淡的腐尸气味,又复若有若无,侵入鼻观! 上官灵忽然想起雕琢这样一具石人,需要不少光阴,“九幽地阙新主人”何必要费这多心力?在已有的石人石马以外,再复添上一具,其中不无疑窦,可以寻思。 他想到此处,孟浮云居然也想到此处,凑过头去,在坟前石阶正中新添的那具石人身上,嗅了一嗅,倏然香肩微晃,闪退三尺,脸上神色在兴奋中带点惊惶地,向上官灵失声叫道:“这石人大概是具真人,那种极淡极淡的腐尸臭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 上官灵自从看了那“先埋西道,后葬南笔”之语以后,心中始终在替这“乾坤双绝”担忧,生怕“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人地生疏,恃艺托大,致受“九幽地阙新主人”的阴谋暗算! 如今既经孟浮云证实自己所猜不差,新添石人的身体之上,果有蹊跷?上官灵心头遂如小鹿乱撞,颇想设法认认新添这具石人的本来面目! 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上官灵功聚右掌,居然凝眸注视石人,迟迟不敢下手! 孟浮云看得奇道:“你为什么不下手碎石,看看我所说是否猜对?难道凭你这样功力,还不曾学过破皮而不伤肉的内家阴柔绵掌掌力么?” 上官灵嘴皮微动,尚未答话,孟浮云更自暗提真气,用纤纤玉指,搭向石人持着那杆黑杆白毫惊神笔的右腕,潜施绵柔暗劲,震酥右块,然后飘身后退,向上官灵叫道:“这石人右腕以下,已被我用‘罗刹阴功’柔劲,把表皮震酥,尔去揭开看看,是不是当中有一具真人尸体?” 上官灵见孟浮云用功力震酥石皮,却叫自己揭开观看,知道毕竟女孩儿家,对这等疑神疑鬼,腐尸朽旨之事,有些胆怯,遂略定心神,屈指轻弹石人右腕,果然指风过处,石粉随起,那种腐尸臭味,也立即加浓数倍! 这样一来,无疑是有巧手名匠,雕石为棺,而把一具真人尸体,封埋其内,上官灵因受不住那股中人欲呕的尸臭侵袭,晃身纵退五尺,然后才突聚神功,双掌齐推,向石人迎面全身,发出一片功能破皮而不伤肉,内家绵掌的劈空劲气! 孟浮云随在上官灵掌风以后,也自罗袖轻扬,拂出一股“罗刹阴功”,立时石雨狂飞,奇臭扑鼻,*得二人双双又复往后退了一丈! 这时那具石人,业已面目全非,除了背后石质,因上官灵不知其中尸骨身份,有意保存,未被震毁,仍自巍然无恙以外,迎面石质,全化粉雨星飞,赫然现出一具完完整整的人体骨骼! 这具人骨,想是被封埋石内之时,血肉尚来化尽,再经一闷一沤,才会如此奇臭。孟浮云以手掩鼻,侧顾上官灵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具人骨是谁?彼此纵有天大仇恨,既然身死也当了结!为何‘九幽地阙新主人’却把已死之人,如此作弄?” 上官灵起初在石内人骨初现之时,确实暗自心跳,但忽地想起这石人左右手所持黑杆白毫大笔,及长尾云拂以上,既镌有向“西道”、“南笔”挑战字样,可见这具人骨,是死在天痴道长,与诸葛逸来此之前,绝非“西道”、“南笔”等“乾坤双绝”的其中之一! 遂向孟浮云答道:“我也不知道这具人骨,到底是谁?反正我们在此的一切言行,‘九幽地阙’以内,均可察知,不如直接向‘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挑战叫阵便了!” 孟浮云高傲好事,自然不耐这等捉迷藏式的到处摸索,上官灵遂提气扬声,对着地面叫道:“‘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听真,上官灵皆好友孟浮云,特来领教,何不开放门户,让我们入内一会?” 上官灵满心以为定然仍与上次一样,自己发话过后,“九幽地阙新主人”哪种冷冰冰的淡漠语音,便即自荒烟蔓草这中,四面八方,隐隐约约的透地而起! 哪知大谬不然,上官灵空白提聚真气,发话传声,这片仿佛满布危机,及奇异情况的高冢低坟之间,却静寂沉沉,毫无回响! 上官灵连问三遍,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只字回音,孟浮云却手指那具石中枯骨说道:“你所说的什么‘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怎的全不出头?若非发现这具石中枯骨,证明了此处确有玄虚,我还以为你是乡壁虚构,空穴来风的开我一场大玩笑呢!” 上官灵被孟浮云问得苦笑连声,无言可答,但忽然想起自己与“闪电神乞”诸明,自“阎王甬道”以内,脱身之事,不由剑眉双挑,目射神光地恨声叫道:“他不开门,难道我们就不会自己冲将进去?” 孟浮云看他一眼,讶然问道:“我们怎样冲法?总不能硬从荒坟朽骨之中,掘地而入!” 上官灵手指西南方两丈来外,另一座高大坟头说道:“那座坟头以下,有一暗门,名为‘阎王甬道’,就是通至‘九幽地阙’的唯一道路!” 孟浮云闻言不禁莞尔笑道:“你既知有此通路,何必费那大精神,去向‘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一再叫阵?干脆各运神功,替他把那座坟头,整个扔去,不就痛快了么?” 上官灵虽然曾经尝过“阎王甬道”厉害,但因此时疑云恨火,齐集心头,哪里还有何顾忌?蓦地一声长啸,与孟浮云同时拔起三丈来高,空中掉身倒扑,四掌霁推,十二成真力所化的劲气狂飙,双双出手,猛向下有“阎王甬道”暗门的那座坟头扫去! 谁知如此强烈,几乎足以撼山震狱的劲气狂飙扫处,居然只见不多浮土,飞扬满空,整座坟头,仍自安然无恙! 上官灵、孟浮云大诧之下,身形落地,仔细瞩目,恰好此时长空云散,天霁月明,又复在这座坟头以上,发现了意外怪事! 原来整座坟头,除了表面薄薄一层浮土以外,全被人用大量铁汁,浇铸成一块极厚整体,上面并镌有细微字迹,在月光朗照之下,可以辨出写的是:“‘西道南笔’誓为‘北剑’复仇,生葬‘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看清以后,不由又喜又惊,喜的是“西道”天痴道长、“南笔”诸葛逸,果然已来“万姓公坟”,并不曾被那“九幽地阙新主人”暗算,反而稳*胜算地,用大量铁汁,把“九幽地阙”的唯一出口门户,“阎王甬道”封死! 惊的则是字迹之中,居然有“誓为‘北剑’复仇”字样,难道以“北剑”蒲琨那等一身绝世武功,竟为“九幽地阙新主人”所害? 但凭空臆断,哪里会想得出所以然来?不由凝目坟头,怅然若失! 连他都弄得糊里糊涂,孟浮云自然越发难明就里,柳眉微蹙,发话问道:“喂!你怎么了?我们究竟还进不进‘九幽地阙’?见不见‘九幽地阙新主人’?斗不斗‘九毒书生’姬天缺?以及想不想抢回‘风磨铜夺魂旗’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上官灵自惊疑迷惑中唤醒,苦笑几声,手指那被大量铁汁浇封的坟头说道:“‘九幽地阙’的唯一门户,已被‘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南笔’封死,进不得进,出不得出,我们自然是空跑一趟而已!” 孟浮云闻言,不禁微觉失望,一双大眼连眨,看着上官灵问道:“那你是不是还要横穿中国,西奔大漠?” 上官灵摇头答道:“我要到南疆去找的,便是这两位前辈高人,如今他们既在‘万姓公坟’现身,当然不必再跑那么多远路,咦!你愿不愿意,再陪我浪迹中原,以图瞻仰瞻仰这‘乾坤双绝’丰采?” 孟浮云好似并不为“西道南笔”之名所动,樱唇微噘,哂然答道:“‘乾坤五绝’有什么了不得?过些时候,我师傅还要以翠鸟传书,约他们再会罗浮,你自己去找?我不陪你去了!” 新交好友,将告分离,上官灵却又有点依依不舍起来,目光凝视孟浮云,缓缓问道:“你……你不陪我去,要去往哪里?” 孟浮云也似有点难禁离情,眉梢愁聚,眼角波明地低鬓幽幽说道:“我想回去看看师傅,你找到‘西道南笔’以后,敢不敢到福建武夷山的三仰峰头看我?” 一面说话,一面缓缓抬头,两道淹得死世上任何英雄豪杰的明媚秋波,凝往上官灵一瞬不瞬! 上官灵一半因于这两道眼光太美,及其中所含的情意太真,另一半因于孟浮云那“敢不敢”三字,激发英雄豪气,遂自剑眉双扬地微吟答道:“人间有约须当践,世上无方不可行!” 孟浮云目光一闪,点头微笑说道:“你倒真是高傲,你几时来?” 上官灵想了一想道:“不论找不找得到‘西道南笔’我定在三月以内,赶到福建武夷山的三仰峰找你!” 孟浮云闻言,一双妙目,泪光连闪,似乎盈盈欲坠地低声说道:“我相信你说话一定算数,从今天开始,数过八十天后,我便在武夷山三仰峰头,朝朝凝眸,暮暮延趾!” 上官灵见她这等神情语意,也觉一阵心酸,凄然欲泣,急忙偏头看着天边明月,强自提起英雄意气,朗声笑道:“但你在这八十天以内,可得费点脑筋,想些新奇有趣的花样出来,因为‘万姓公坟’之行成空,我们两人还有一场未曾斗呢!” 孟浮云毕竟是女孩儿家,难于控制情感,粉颊上业已流下两行泪珠,一面引袖拭泪,一面微咬银牙,向上官灵似嗔似怨地,幽幽说道:“你何必笑?笑得多不自然,简直比哭还难听!像我这样要流泪便让它流多好?武夷山千奇俱备,三仰峰百怪齐全,只要你来,包管让你斗一个痛痛快快就是!” 话音到此略顿,带泪眼光,重又向上官灵凝注有顷,凄幽无比的说了一声:“我要走啦,八十天后,在三仰峰头等你!” 一面说话,一面忍不住的泪珠,又复纷纷并落,猛挥罗袖,电疾腾空,化成一朵白云,消逝在“万姓公坟”一望无际的蔓草荒烟之内! 可怜那平素豪气如云的上官灵,此时哪敢和孟浮云目光相对?强制心酸,低头忍泪,直等面前香风拂动,白影电飘以后一盏茶时,才自抬头凝目,但伊人早杳,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败棺朽骨,鬼火青磷,景感于外,情动于中。上官灵“唉”地一声长叹,大眼眶中,珠泪泉流旷把胸前青衫,湿了好大一片! 孟浮云既走,自己自然也应该离开这片“万姓公坟”,及与人世永绝的“九幽地阙”,去找寻不久之前曾经到过此地的“西道南笔”! “西道”云踪无定,“南笔”则到底还有雁荡大龙湫,及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两处,可以寻找!故而上官灵微一踌躇以下,便自身形晃动,奔向东南,但刚刚驰出五六丈远,即听得夜风撼树之内,仿佛有一丝极细人声,说的是:“上官小鬼,你莫往东南,且向西北!” 这丝人声,因太过微细,致使上官灵听在耳中,半觉厮熟,半觉陌生地,辨不出究系何人所发? 但此时此地,忽然会有人叫自己“上官小鬼”,委实太不寻常,上官灵自然眉梢微剔,足尖才-点地,便即倒纵回身,半空中发话答道:“哪位前辈在此相呼?请现金身,容上官灵参谒!” 荒坟寂寂,了无回音,只是西北方七八丈外,似乎有白影一闪。 上官灵虽畏对方有意捉弄,但因对自己所用的那种称呼,不敢出言不逊,钢牙暗咬,提气凝功,身形电闪云飘,一连疾跃过四座坟头,果然瞥见一条白衣人影! 这条人影,虽是一闪即隐,但那种身材姿态,却对上官灵印象太深,入目以后,不禁几乎喜得打跌地,高声叫道:“钟离老前辈,我想死你了,近来中原武林,迭出怪事……” 上官灵边唤边纵,声随人落,但刹那间,脸上的那种无比欣悦,又化惊容,语音也自行截断地,倏然而住!原来他落处是在一座高坟之后,夜风狂拂,墓树摇摇,哪里还有适才所见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半点踪影? 上官灵本就极度思念这位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令人心服无已的绝代奇人,再加上“九幽地阙”之中,所闻所见,及孟浮云突然忘却本来面目等各种谜般情事,汇集心头,越发渴盼向钟离老人求教研参,以便把这些费人寻思的闷葫芦一一打破! 但如今好容易才在“万姓公坟”以上,见他一瞥,却又如神龙变化般隐迹无踪,怎不把上官灵急得跳脚叫道:“钟离老人,你不要乱钻乱跑,要知道这‘万姓公坟’之间,如今已成了凄迷鬼惑,步步危机!万一中了‘九幽地阙新主人’的暗算,被他剥了皮去,才冤枉呢!” 话声落处,仿佛听得左前方一株高大坟树以上,有人低声失笑?上官灵故作不觉,反向右前方注目,缓步找寻,但暗地算准距离,猛然偏头转身,一式“黄莺度柳”,再化“潜龙升天”,委实捷如石火电光般地,扑上那株大树! 谁知树上根本无人,只有一只极大夜鸟惊得,“桀桀”高鸣地冲天飞起,上官灵气无可出,正待挥掌毁去那座鸟巢,但目光扫处,却瞥见鸟巢之中,留有一封柬帖! 上官灵见状.不禁由气转笑,暗想这位老人家真比自己还要玩皮,有事何不面授机宜,偏要卖弄心思,算准一切,在鸟巢中留封柬帖则甚?边觉好笑,边自拾起那封柬帖,果然不出所料,柬上正是“逍遥老人”钟离哲的那种龙飞凤舞字迹,写道:“上官小儿开拆!” 上官灵虽然不曾追上钟离老人,但既看见他在“万姓公坟”现身,及获得他这封手书,心头业已大慰,遂坐在树枝以上,拆开柬帖细看,上面写的是:“‘九幽地阙’虽封,但‘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未死,正筹毒计,图谋‘乾坤五绝’。故见字后,速寻‘西道南笔’,及‘东僧’醉头陀,在两月以内,与我会聚于九华山旧居幽谷,合议破敌之策!”末后并有数行小字,大意为:“‘风磨铜夺魂宝旗’既失,毋须萦怀,但能将‘笑面阎婆’孟三娘所藏的一枚‘双心碧玉’,弄到手中,则‘九幽地阙新主人’必肯自动把‘风磨铜夺魂宝旗’,持来相换!” 上官灵看完以后,委实弄不懂钟离老人,既对这“九幽地阙”内外先后所生变故,事事如见?却又何必故作神奇地,要自己把“西道”天痴道长、“南笔”诸葛逸,及“东僧”醉头陀等“乾坤三绝”,找到他昔年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幽禁的那条九华幽谷之中相会? 再三揣摩,也揣摩不出钟离老人的意旨所在?上官灵无奈之下,只得拿定主意,遵照他柬帖以上的指示办理!但两月限期不宽,而“西道南笔东僧”等“乾坤三绝”之中,仅仅“南笔”诸葛逸有固定住所可寻,自己究应先奔天台?还是先奔雁荡? 万一两处均告跑空,必然不但超过钟离老人时限,也耽误了自己与孟浮云的八十日相会之期,所以上官灵想来想去,终于想出要想尽快找到“西道南笔东僧”等“乾坤五绝”,必须重展昔年随恩师“南疆侠隐”谢东阳,初入中原,在甘凉道上,所施故智! 第十五章 奇峰迭起 上官灵既然想出花样,便立即离开这片鬼气森森、愁云惨惨的“万姓公坟”,但一路上却编了一幅对联,专挑那些众目睽睽易见之处,于半夜挥笔大书,联语是:“铁汁未能封,看我依然居地阙。笔锋何足惧?会君特意上天台!” 这副对联,一般人看在眼中,固然难解其意,但无论传入曾用大量铁汁,浇封“九幽地阙”唯一出入门户“阎王甬道”的“西道”天痴道长,或“南笔”诸葛逸耳内,定会立即赶回天台山吟石嶂弄月坪头,等候应战,自已岂非免得多跑不少冤枉路程,根本不必再去雁荡。 上官灵这种想法,颇为成功,他一路挥笔写去,在距离天台,尚有二三百里之遥的一处古塔塔顶,留题方毕,突似微有所觉,凝神提气,单掌聚力当胸回头一看,身后菩顶角尖以上,飘然立着“西道”天痴道长,与“南笔”诸葛逸等“乾坤双绝”! 诸葛逸见题字之人,竟是上官灵,尔似微出意外,不由长眉微蹙,与天痴道长互看一眼,发话问道:“上官小鬼,你从何处来?编这联语之意,是不是想找我们?难道你也到过‘万姓公坟’发现‘九幽地阙’之中,除了被我们用铁汁所封的‘阎王甬道’以外,尚有其他对外通道么?” 上官灵居然找到这两位名震当今的前辈厅侠,空虚疑惑已久的心情,立时宽慰安定多多,分别礼见以后,便请天痴道长及诸葛逸,到古塔之中坐定,含笑说道:“启禀两位老前辈,灵儿不便知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未曾被铁汁所为封,并还在‘万姓公坟’,看见了‘逍遥老人’钟离老前辈呢!” 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忽昕钟离老人也到中原,不由诧异非常地追问究竟。上官灵遂把先后两到“万姓公坟”的所经所见,一一详向两位前辈奇人倾述,并把“逍遥老人”钟离哲留在鸟巢之中的那封柬帖,呈交“南笔西道”过目! “南笔”诸葛逸静静听完,并把那柬帖,反复细看之后,脸色异常沉重地,向天痴道长说道:“我们封死‘九幽地阙’门户以后,因尚恐狡免三窟,另有其他出路,曾在‘万姓公坟’之上,坐守三日,始终不见丝毫动静!如今钟离哲却仍说此举未能生效,难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真个具有通天彻地之能,及鬼神不测之妙么?” 天痴道长也自皱眉说道:“这封柬帖字迹,确是钟离老人所书,他既然如此说法,必有所据!我们不必乱测胡猜,且自到那九华幽谷之中,与钟离老人会晤,彼此详商以后,再作定夺!” 上官灵因心中不解“南笔西道”何以突到“万姓公坟”,并声言为“北剑”复仇之故,遂叩问究竟?“南笔”诸葛逸想因多年未遇劲敌,如今居然碰上这位神出鬼没的“九幽地阙新主人”,豪情激动,神采飞扬地,狂笑几声说道:“这‘九幽地阙新主人’,狡猾如狐,阴毒如鬼,再加上个刁钻狠辣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实值得我们这几个妄窃‘乾坤五绝’名号的酒鬼、酸丁及老杂毛们,费点心机,斗他一斗!” 说完,便将在天台山岭风嶂弄月坪旁,发现“东僧”留字,及“北剑”遗坟以后,与天痴道长双双赴“万姓公坟”之事,对上官灵细说一遍。 原来“西道南笔”两位盖代奇人,既伤心“北剑”蒲琨惨死,“乾坤五绝”折翼,又关怀“东僧”醉头陀安危,更亟思找寻蒲铿,助他报复父仇,并承继“北剑”英石,延续蒲家香火!自然情怀激动,展尽身法,一路飞奔,但赶到“万姓公坟”以后,只见荒冢累累,朽骨离离,哪里看得出所谓“九幽地阙”的门户何在? 诸葛逸蹙眉说道:“醉和尚明明留字有云:‘九幽聚议’,但我们赶到此处,他又形影皆无,‘万姓公坟’在目,‘九幽地阙’何存?难道要叫我们刨翻这一望无际的累累坟头,殃及泉下的无辜枯骨?” 天痴道长微一思索说道:“我仿佛记得听见上官灵说过这‘九幽地阙’要在每夜的三更至五鼓之间,才对外开放,如今方届申初,时光尚早,还是等到夜深再来,或有所见?” 果然等到夜来,“西道南笔”“乾坤双绝”再到“万姓公坟”之际,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株巨树干上,满涂磷光,磷光中并有:“此树西南三十丈左右,属‘九幽地阙’范围,擅入者死!”等惨绿字迹,不停闪烁明灭! “乾坤双绝”看清字迹以后,“哼”然一笑,袍袖挥处,双双电疾腾身,三十丈左右距离,在他们那等绝顶身法施展之下,不过三四个起落便到! 他们所去地点,当然仍是那座巍峨高大坟头,但坟前石阶正中,业已添上了那具用真人骸骨,外浇石浆,所铸的石人,“南笔”远远瞥见,便在半空“咦”了一声诧道:“这座高冢两侧,业已塑有翁仲石马,怎的又在阶前添了这具石人,未免太已不伦不类!” 末后一语方出,身形便已落在坟前,天痴道长目光微扫,晒然失笑说道:“诸葛穷酸,岂但这石人的位置,不伦不类,连它手中拿的,也是你我业已在‘罗浮元宵会上’上,自行毁去的‘长尾云拂’,和‘惊神笔’,分明是有武林人物,在向我们故意挑战!” 诸葛逸发话之时,身在六七丈外,加上月被云掩,清光不朗,自然未曾看清石人手中还执有仿造自己与天痴道长,所用成名兵刃!但如今这一瞩目之下,却看出“惊神笔”与“长尾云拂”杆上,并有字迹,遂与天痴道长,向前细看,依稀辨出是是:“明夜先埋西道,后夜再葬南笔!” “乾坤双绝”,看清以后,不由同自晒然冷笑后,但接着他们冷笑之后,却这座高冢周围的蔓草之间,有片模模糊糊,冷冷漠漠的语声,透地而出说道:“‘乾坤五绝’之中鼎鼎大名的,‘西道南笔’,光降‘万姓公坟’,本当立即接待,但我地阙以内,尚有少许安排未竣,故请明夜再来,且一夜仅能接待一位,明夜‘西道’,后夜‘南笔’!至于地阙入口,请看西南方的两丈以外!” 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同时回头,果见西南方两丈来外,另一座高坟坟顶,也自满布磷光,磷光中并有一个两尺方圆,黑黑沉沉地深穴,穴边又复闪烁着“明夜此中埋西道”,七个明灭不定的惨绿字迹! 同样是“乾坤五绝”之中人物,若换了“北剑”蒲琨,或“东僧”醉头陀,极可能当时便由这沉沉深穴以内,进入“九幽地阙”,但“西道南笔”却不然,只是互相含笑对望一眼,袍袖展处,人影双飞,片语不发,从从容容地驰向这片鬼气森森,景物凄迷的“万姓公坟”以外! “西道南笔”,是何等身法?不消多时便已驰出“万姓公坟”,诸葛逸驻足笑道:“痴道士,你且猜猜看盘踞,‘九幽地阙’的是何人物?他为什么要把你我分开,每夜仅肯接待一个?” 天痴道长摇头答道:“第一个问题我猜不出,但可断定的是,如今这‘九幽地阙’主人,决不是当初与上官灵,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交好的‘幽冥神君’阎元景而已!至于第二个问题,倒颇好猜,对方大概尝过蒲琨老儿滋味,知道‘乾坤五绝’,决非徒盗虚言,两个齐来,定吃不消,才想一夜一个地,对我们单独算计!” 笔者谨按,天痴道长这种猜测,委实丝毫不错,“九幽地阙”之中的各种恶毒设施,大半均被“北剑”蒲琨的绝世神功所毁,如今正由“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连夜重新赶建! 诸葛逸点头说道:“我同意你这种看法,但我们是不是依照对方要求,分成明夜后夜的,单独进入‘九幽地阙’?” 天痴道长对于这项问题,避不置答,却反向“南笔”诸葛逸问道:“诸葛穷酸,平心而论,‘北剑’蒲琨的一身功力,比起你来,高低上下如何?” 诸葛逸知道天痴道长问话必有深意,遂应声答道:“蒲琨老儿武功虽已炉火纯青,但性情傲中带躁,故而招术身法各有所长,耐战真力方面,他似应输我半筹!但真如彼此动起手来,不拼到石破天惊,神惊鬼泣,双方真气内力均将耗尽的最后关头,他也不致出现明显败象。” 天痴道长目注诸葛逸,颔首微笑说道:“诸葛穷酸,你这几句批评,到确是知彼知己,发自肺腑的公平论断!” 说话到此,突然话头一变,又向诸葛逸问道:“我们远自天台,赶来‘万姓公坟’,究竟是要与蒲琨老儿报仇?还是与这不知姓名来历,却专与‘乾坤五绝’作对的地阙幽灵,争奇斗胜?” 诸葛逸聪明绝顶,闻言略一思索,便知天痴道长是在取瑟而歌,遂“哦”了一声笑道:“痴道士,你绕着弯子说了半天,原来是认为‘北剑’蒲琨竟遭不幸,则这‘九幽地阙,之中,所埋伏的手段,定然毒辣厉害异常!我们志在为老友复仇,犯不着好胜争奇,自矜意气!好好好,就依你之见,我们明夜便给他出其不意地,唱场热闹好戏,来个‘西道南笔’同荡九幽’……” 天痴道长摇头笑道:“既然志在报仇,并欲令对方意料不到,则何必定须身入九幽?干脆替他把地阙门户封死,并在‘万姓公坟’以上,隐身暗伺数日,他们若有另外通路,必会出来探视,岂不更易收拾?否则便令其名符其实地永葬九幽,长埋地阙多好!” 诸葛逸闻言,拊掌大笑说道:“痴道士这个主意,确实想得高明!这干魑魅魍魉,既然不甘雌伏,出世掀风作浪,我们何必再复留情?彼此客串一回铁匠也好!” “乾坤双绝”计议既定,便连夜弄来锅炉,及大量铁块,溶成铁汁,把那“九幽地阙”的唯一出口门户,灌浇封死!并在“万姓公坟”以上,隐身暗伺三日,始终不见有丝毫动静,才自双双飘然离去! 诸葛逸把“万姓公坟”这段经过讲完,上官灵才知道事事阴错阳差,空使“闪电神乞”诸明,万水千山地跋涉长途,跑了一趟往返数万里的冤枉大路! 三人对坐古塔顶层,心头各自思绪如潮,“南笔西道”是既悼惜“北剑”蒲琨遇难,又关怀“东僧”醉头陀安危,及蒲琨之子蒲铿,音讯何在?上官灵则除了这几桩心事,与“乾坤双绝”相同以外,并添了孟浮云那风神绝代的绰约娇姿,深深镌在脑海心房之中,不过因大事当前,尚未便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求教而已! 但想来想去,这些纷纭复杂之事,以及那“九幽地阙新主人”究竟是谁?如今又在何处等问题,竟逐渐归并到“逍遥老人”钟离哲身上,因为钟离老人留给上官灵的那张柬帖中所书,仿佛这位有鬼神不测之妙,通天彻地之能的绝代奇人,对于“南笔西道”及上官灵等一再参详不透的种种难题,均有深切了解! 谁也不愿意长被谜般情事烦扰,何况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又曾在雁荡大龙湫,接获“笑面阎婆”孟三娘,邀约“乾坤五绝”,重开“罗浮元宵大会”的翠鸟传书,更欲找寻钟离老人,商议一切,遂立即离开古塔,同往上官灵昔年服食“三目蟾蜍”丹元,巧遇钟离老人的九华幽谷赶去! 自浙江天台,欲往安徽九华,路途并不太近,但“西道南笔”“乾坤双绝”及上官灵,全是一身傲视当世的绝顶轻功,兼程急赶,昼夜飞驰,也就未消多日,便到了九华山境。 既称幽谷,定在深山,上官灵一面随同天痴道长、诸葛逸,攀崖越涧,度壑登峰,一面回忆前尘,思想起那位为了自己与“鸠杖神翁”谈白水拼斗受伤,并巧遇山崩致死的“百草老人”凌慕农来,暗想这次旧地重游,定要到这位对自己颇好的老人家坟前,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 连越几处峰峦,已近“九华幽谷”,但“南笔”诸葛逸,行走之间,忽然手指对崖绝壁,向天痴道长笑道:“痴道士,你看非有绝顶轻功,极难上下的这等所在,怎会建有一座神龛?龛中神像,并雕塑得栩栩若生,龛上还横披一幅红布,香炉之内,也有尚未点尽的余香,仿佛不久之前,尚有人曾冒奇险,前来烧香还愿呢!” 天痴道长看后也觉新奇,正待答话之时,上官灵因见两崖相距,不过五丈来宽,遂含笑叫道:“我过去看看那龛中所供的,是尊什么神像?” 人随声起,宛如俊鹘摩空般,轻轻横飘五丈有余,身法灵妙已极,使得诸葛逸与天痴道长相顾点头,同自心中暗赞! 上官灵人到对崖,先向龛中神像,略为瞩目,觉得除了雕塑极巧,栩栩如生之外,根本看不出是何神像?但忽然瞥见龛外山壁的苔藓之间,还似镌有联语,细一辨认以下,不禁面色略变,回头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叫道:“两位老前辈快来,这里居然又有怪事!” 上官灵及天痴道长闻言,袍袖双展,横越绝壑,纵到上官灵身旁,天痴道长含笑问道:“你看出是尊什么神像了么?这里怎会又出怪事?” 上官灵伸手折了一段松枝,挑去龛外壁上苔藓说道:“两位老前辈请看这副联语,岂不又像满含挑衅之意?” 苔藓挑去以后,崖壁上果然颇为明显的两行字迹,写的是:“送死途中,南笔伴西道!黄泉路上,北剑待东僧!” 诸葛逸看完,晒然一笑,向天痴道长说道:“这定然就是那位被我们用铁汁浇封,而未被活埋的‘九幽地阙新主人’所为,我真佩服此人的神出鬼没,他是怎生知道我们来九华幽谷?” 天痴道长也觉诧然,眉头略蹙,向上官灵说道:“上官小鬼,你去把神龛以上的那条红巾揭掉,因为两旁既有对联,上面即应有横披,我倒看看对方在横披上写的又是什么?” 上官灵如言提气纵身,揭去龛顶上方所披红布,果然布后出现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雄健无伦,分明是用极高指力,镌石为书!字虽狂草难辨,但这三人之中,不仅诸葛逸学究天人,胸罗万有,连天痴道长与上官灵,也是文武兼资,自然认得出是:“钟离在外!” 诸葛逸看完,不由气得长眉轩动,目中神光如电地,“哼”了一声,摇头说道:“这四个字的风神笔,分明是钟离哲亲手所书,但这老头儿委实太不应该,既已赶到中原,何不现身相见?也这般鬼鬼崇崇,要叫我们赶到此地,大弄玄虚则甚?就拿这联语及横披来说,彼此同属‘乾坤五绝’,他却任令对方向‘西道南笔北剑东僧,大肆讥嘲,只是自作高明地,在这神龛上方,写了‘钟离在外’四个大字!” 上官灵见“南笔”诸葛逸仿佛已动真怒,遂又向那“钟离在外”四字,细看几眼,忽地讶然叫道:“诸葛逸老前辈,你看这四个字中,为什么以最后那个‘外’字,写得入石较深,笔力也似最健?” 诸葛逸因气愤“逍遥老人”钟离哲,不该对自己这等老友,卖弄玄虚,以致并未曾细看字迹!但经上官灵这样一提,也自发现有异,遂与天痴道长重新瞩目细看,果然看出不仅前三字与后一字,运笔之间,略有差异,不是一人所书,连那最后一个“外”字,并系先行削平石上字迹,然后另书,故而入石较深,气势笔法也在极其相似之余,比较前面的“钟离在”三字,略略雄奇刚健! “南笔西道”“乾坤双绝”,既然发现此异,便互相猜测那最后被削平另书的原来一字,究竟为何?上官灵眼珠一动,插口向诸葛逸问道:“诸葛逸老前辈,那原来的最后一字,是不是个‘内’字?” 诸葛逸拍掌狂笑说道:“不错,上官小鬼,你确实聪明!联语既然是‘送死途中,南笔伴西道,黄泉路上,北剑待东僧’,横披自然应该是‘钟离在内’,才好把‘乾坤五绝’,一网打尽……” 诸葛逸话方至此,天痴道长忽似想起甚事?向他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看‘钟离在’三字,与最后的‘外’,笔意字体,有几成相似?” 诸葛逸微一沉吟答道:“前后四字,细看虽非一人所书,但除了气韵之间,略有参差,外形几乎相似,到了九成以上!若不是对书法深有涉猎,并具心得之人,绝难判别!” 天痴道长大笑说道:“九尾天狐,醉后露尾!人到了极端得意之时,亦复往往会自行把弱点暴露!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假如不显露这手指力书法,或许我们真把老少三条性命,如他联语所云地,送进枉死城中,但他得意忘形,狐狸尾巴一现,却使我恍然顿悟,并可将计就计地,彼此斗斗心思,争争长短了呢!” 诸葛逸未曾听出天痴道长语意,蹙眉问道:“痴道士,你是不是受了钟离老儿传染?这样的吞吞吐吐,卖弄玄虚则甚!” 天痴道长向上官灵微笑说道:“武林中人,最忌心浮气躁,你看你诸葛老前辈,平素何等精明?今即因嗔念一动,怒火掩蔽灵智,居然有点糊涂起来,今后行走江湖,却切须以此为戒呢!” 诸葛逸见夫痴道长不答自己所问,却向上官灵训起话来,话中颇为挖苦自己,不由苦笑说道:“痴道士……” 天痴道长截断他话头笑道:“诸葛穷酸,暂息嗔念,听我真言!那‘九幽地阙新主人’的书法既能如此酷肖钟离哲,则上官灵在‘万姓公坟’之间,所获那封要我们赶赴九华幽谷柬帖,会不会是他伪书假造,而在其中安排毒计!甚至于我们以铁汁浇坟,活埋他未成,他反要想个新花样,把我们活埋在九华幽谷以内!” 天痴道长这种推测,听得诸葛逸一身冷汗,但上官灵却诧然说道:“天痴老前辈所料,虽极高明,但我在‘万姓公坟’,获那柬帖之时,看得分明,确实是钟离老人身影,丝毫不错!” 天痴道长向上官灵头叹道:“我们今后切莫再自矜心机,及一身绝学,须知这位对手,太已高明!我听了你叙述经过,再加上目前所遇,业可判断‘九幽地阙新主人’,除了武功尚不知深浅以外,必然精于制造各种机关,及雕塑装扮之术!不然你在‘九幽地阙’以内,所见蜡制四绝人头,怎会相像到令人触目惊心的那种程度?” 上官灵被天痴道长一言提醒,悚然说道:“照老前辈这等推断,则当时僵坐‘九幽大殿’椅中的钟离老人,莫非就是‘九幽地阙新主人’自己所扮,要想看诸明老前辈和我,在他面前张惶失措的出乖露丑么?” 说到此处,想起当日在“九幽大殿”之中,自殿顶落下纯钢大罩,保护僵坐椅中的钟离老人,以及“九毒书生”姬天缺,曾因投鼠忌器,不便在大殿之中,对自己等下手之语,越发觉得天痴道长所料,极为有理,但唯一不解的是,何以那假扮的钟离老人,当日在九幽大殿以内,始终毫无动作? 上官灵想不通这种道理之故,是因不曾把第二次在“万姓公坟”上,所发现的那具石内人尸,与之发生联想,并忘了自己与“闪电神乞”诸明,初进“九幽大殿”殿门,所闻见那股令人神思失爽,醺然若醉的淡淡氤氲香味! 若不是这股淡香,出其不意地,事先迷昏了坐在椅中装死的假钟离老人,及时关闭“阎王甬道”以内的厉害机关,诸明上官灵必然也遭不测,怎会有惊无险的安然脱身?不过尘世间事,到头来虽均福善祸淫,报应不爽,但未到归源结果之际,却往往令人愤慨,天道无灵,这位暗助诸葛上官灵的好心人,却变作了一具枯骨,被“九幽地阙新主人”,“九毒书生”姬天缺,塑成石人,陈列在“万姓公坟”以上! 过去种种,及未来一切,暂时且慢交代,先说“南笔西道”“乾坤双绝”,及上官灵三人,忽地略为触动灵机,推测出对方几种险恶安排以下,诸葛逸遂命上官灵再将于“万姓公坟”所获柬帖取出,仔细加以观察之后,向天痴道长点点头说道:“痴道士,扮人容易学字难,不然羲之、真卿,及苏、黄、米、蔡诸家,何得被后世奉为圭臬,高绝千古!这封柬帖,我们未起疑心之际,看去确是钟离手笔,但经仔细体认以下,气势神韵,仍有参差,足见我们适才所猜不错,对方定在九华幽谷,设有厉害手段!”说到此处,忽然偶一抬头,瞥见龛中那座神像,雕塑得委实清癯绝俗,栩栩若生,诸葛逸不禁心头一动,暗想会不会这座神像,又是那位神出鬼没的‘九幽地阙新主人’所扮,坐在一旁,静听自己等胡猜乱测,则传扬开去,真是足以哄动江湖的天大笑话! 疑念既动,诸葛逸遂一声不响地,暗聚自己威震乾坤的“坎离指力”,身形背处,装做眺望烟风,反手往后一弹,龛中神像轻轻一震,由胸至背,穿透了一个小洞,并洒落少许泥土! 天痴道长见状,不由一阵“呵呵”大笑说道:“诸葛穷酸,我们享誉武林,足有四五十年,除了峨嵋金顶的一场硬拼以外,到今日才算遇见了真正对手!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本人与我们尚未朝相,仅倚仗一些鬼祟心机,便使得我们东跑西奔,听他作弄,应起疑时,错过机会,不应起疑之时,却又过份聪明地……” 天痴道长话尚未了,诸葛逸脸上已自微红,上官灵不知这两位绝代奇人,互相嘲弄已惯,生怕诸葛逸窘得无法下台,遂插口向天痴道长问道:“天痴老前辈,我们既知对方在九华幽谷,设有厉害埋伏,是否到此为止?究竟还去不去呢?” 天痴道长看了上官灵一眼,微笑答道:“对方最狠的就是始终不和我们正式朝相,如今既已推测出‘九幽地阙新主人’现在九华幽谷,哪有不去之理?我且不谈,你诸葛老前辈的‘生花七笔’、‘坎离神功’,威震天下,艺盖乾坤,纵横十年间,怕过谁来?……” 诸葛逸气得失笑骂道:“痴道士休要饶舌,我虽确实急于一斗这位诡奇飘忽对手,你又何尝是盏省油灯?来来来,只要你肯低头服输,便自我回我的雁荡大龙湫,你回你的阿尔金山,彼此封剑闭门,再不出世!” 天痴道长大笑说道:“诸葛穷酸又来胡吹,你雁荡大龙漱旁的‘听泉小筑’,及天台居所,业已被我及醉和尚,毁得片瓦无存,哪里还有门可闭?如今虽然‘九幽欺五绝’,将来安见得不是‘五绝荡九幽’,不过纵然彼此同心协力,荡平九幽,剪除九毒,但五绝早残,蒲琨老儿的音容已渺,不知他那独子蒲铿,如今安在!及是否能继承‘北剑’威望?” 天痴道长说到此处,缅怀老友蒲琨的英风豪气,不由有点伤感起来!诸葛逸也自黯然,但旋即秀眉双轩,仰天一啸,仿佛把胸中哀愤不平之气,完全吐出,只啸得远峰近壑,一片回音,虎栗猿惊,风云变色! 啸完向天痴道长说道:“怆怀抚昔,何补于蒲琨老儿?我们还是先奔九华幽谷,向‘九幽地阙新主人’要一个血债血还!然后遍寻天下,找觅蒲铿,各以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务使他能承继家风,补足‘乾坤五绝’之中的‘北剑’一缺,才属当务之急!” 话完,儒衫飘处,人到对崖,天痴道长与上官灵也随后腾身,一同赶往九华幽谷! 世间无论何等聪明人物,也难免万密一疏!“九幽地阙新主人”一时高兴,在神龛上方,书写“钟离在内”四字,误学钟离老人书法,以致被对方从而识破机关,固然是一大疏忽!但“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及上官灵等三人,却更为疏忽,他们只猜对了“九幽地阙新主人”假扮钟离老人等不少隐情,却忘怀了那把“钟离在内”改成“钟离在外”的,究竟是何人物? 一路疾驰,当初上官灵与“百草老人”凌慕农,发现“鸠杖神翁”谈白水禁止外人进入的“百步乌风铁草”标志的幽谷谷口,已然在望! “南笔”诸葛逸停步向天痴道长问道:“痴道士,你可曾到过九华幽谷?” 天痴道长摇头笑道:“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上官小鬼,曾经两到此处!” 诸葛逸遂向上官灵询问谷中形势,上官灵想了一想,慢慢答道:“谷中路径,本就颇为曲折,又经那次山崩,几乎为颓峰折壁等乱石塞死,自然更为险峻,连走都不大好走!” 天痴道长闻言笑道:“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委实高明诡辣得令人既觉可恶,又觉可佩!他选择这样一处险恶环境,又在其中装扮意想不到的钟离老人,设伏相待,若非他得意忘形,在前途那‘钟离在内’四字以上,微露马脚,我们一场恶当,必然上定!如今确应一探对方在谷内,究竟作何安排?再行研究对策,相机下手,才是面对强敌的制胜之道!” 诸葛逸秀而微扬,仰头瞩目,只见夹谷两座高峰,峭立千丈,左边一座并还向右倾斜,壁上满长肥厚藓苔,毫无落足之处,可资登临!右边一座,虽然也颇陡削,但以“乾坤双绝”及上官灵这等轻功,却至少可攀援到百丈以上!他看清周围形势之后,并未向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答话,只是悠悠适适地,独自微吟唐人一首五言绝句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天痴道长拊掌笑道:“诸葛穷酸这个主意不错,我们攀登夹谷峰腰,居高临下,便可把对方举措,一览无余,然后再行对症下药地细寻对策!” 主意既定,“南笔西道”与上官灵三人,便各展轻功,攀登绝壁! 但自壁上往内进入里许,却只见谷中除了颓峰断壁,积石如山,连路径都被塞死以外,未见有丝毫埋伏设施,也未见有半条人影!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见状正在暗自寻思,上官灵却向“乾坤双绝”,低声说道:“二位老前辈请听这山风簌簌之中,‘咕嘟’‘咕嘟’作声的,是种什么声音?” “南笔西道”“乾坤双绝”,因心神专注谷下,致未在意,如今被上官灵这一提起,果然觉得那“咕嘟”“咕嘟”之声,颇为奇异,来处似在头上丈许的一块大突石之后? 三人立处,极为逼仄,不便腾身,诸葛逸遂肩头一晃,斜行向外纵出一丈有余,然后儒衫大袖双挥,宛如一只大鸟凌空回翔般地,飘上了那块巨大突石! 但诸葛逸才上突石,便即发出一阵冷笑,向下沉声叫道:“痴道士,与上官小鬼,你们上来看看!” 天痴道长也效法诸葛逸的“回翔飘舞身法”,却对上官灵叫道:“上官小鬼,你用‘游龙术’上去,这样纵法,万一略有参差,易蹈奇险!” 上官灵如言施展“游龙术”,猱登突石,原来突石以上,支着一具大锅,锅下火焰熊熊,锅内沸油滚滚,那种“咕嘟”“咕嘟”之声,便是自锅内发出! 天痴道长笑道:“我们以铁汁浇坟,他们却要用油锅餐客,委实针锋相对的有趣已极!但一来谷径甚长,对方既设油锅,决不会仅设一处!二来锅下松枝,既是新折,又是新添,可能‘九幽地阙新主人’,便在前面不远,我们何不蹑足潜踪地尾随一探?” 诸葛逸面沉如水,首先贴壁飘身,天痴道长及上官灵随后紧跟,果然在约莫相距十一二丈之处,又发现一锅滚油,锅下松枝,折痕犹新,显然人去不远! 诸葛逸向天痴道长、上官灵二人,低声说道:“这回我们凑巧蹑住对方,千万不可放过,此人险谲万端,实为生平仅见大敌,我们不必留情,少时围住这位假钟离老人以后,放手先把他收拾下来再说!” 天痴道长含笑点头,上官灵更为高兴,暗想这次集“南笔西道”“乾坤双绝”,及自己之力,何愁不把“九幽地阙新主人”击倒?看看他的庐山面目! 果然三人提气轻身地前行十丈,又复看见一具油锅,并有一个几与钟离老人完全相似的银须白发老人,背面而立,不知在向油锅以内,加放何物! 诸葛逸一生高傲绝伦,连被“九幽地阙新主人”作弄戏耍以下,早就怒满胸腔!加上认定对方是向油锅之中,加放毒物,越发鄙薄其人其行,遂也自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坎离真气”蓦然闪身飘出,照准与“逍遥老人”钟离哲极其相似的银须白发老人后背,便是一掌凌空推去! 以“南笔”诸葛逸这等旷世神功,绝顶身法,真可以说是捷逾电闪,轻似云飘!但居然仍被那位银须白发老人发觉,连身都不回,只是“哈哈”一笑,右手衣袖翻处,便自拂出一片无形劲气,硬接着诸葛逸的劈空真力! 诸葛逸的“坎离真气”,威力之大,无坚不摧,早就震慑江湖,甚至被推为“独秀乾坤,冠冕五绝!”但如今居然与这银须白发老人反手拂袖所发的无形劲气,一撞而开,半斤八两地未分轩轾! 这一来不但“南笔”诸葛逸不服,连在两三丈外,敛手观战的“西道”天痴道长,也自不服起来,道袍飘处,“太玄真气”立化从来罕见的劲急狂飙,“呼”然出手! 天痴道长的“太玄真气”一发,诸葛逸也长眉双挑地,凝足十二成的“坎离真气”,再度击出! “西道南笔”“乾坤双绝”,生平还是第一次联手击人,威势自如波翻澜卷,岳倒山崩,挟着大片飞沙走石地,一齐向那银须白发老人身后袭去! 银须白发老人虽然仍未回头,但似乎业已觉出这次攻势,威力倍增,不敢再复硬接! 峭壁之间,行动均感不安,哪里还有回旋周转余地?何况诸葛逸“坎离真气”,与天痴道长“太玄真气”,两种绝世神功并发,威势足足笼罩了丈许方圆,银须老人既不敢硬接,自然也不便闪躲,逼得只好向那百丈深谷之中,一纵而出。 人虽纵出,那具油锅,却难免遭殃,被两种武林绝学,旷代神功,“波”的一声,击成粉碎,带着沸油所化油雨,与大片走石飞沙,飞坠下百丈深谷! “南笔西道”“乾坤双绝”,方自相顾一笑,但目光闪处,面色又变,因为那位银须白发老人,居然施展出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武林中从来未见的轻功身法! 原来银须白发老人是向左前方斜斜纵出,但在离开峭壁一丈五六,避开“坎离真气”与“太玄真气”的威力所及以后之时,便即极度美妙自如地,左掌不住徐徐往外轻推,就利用这点力量,居然能使身躯宛如有物操纵似的,由左向右,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半圆弧,依旧向原来落足之处,缓缓飞转! 并在距离峭壁,尚有丈许远近,便即呵呵笑道:“原来果是诸葛穷酸与天痴老道,也赶到此间,怪不得我就觉出身后袭来的劲气奇强,除了你们两人的‘坎离真气’,及‘太玄真气’之外,旁的武功,似乎无此威力。” 话音收处,人也飘然落地,但上官灵不等他身形站稳,抢步硬踏中宫,当胸便是一记内家重掌“裂石汗碑”,口中并大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那根狐狸尾巴,早就被我们识透,却还想在这儿冒充钟离老人!也不想想你这种狼嗥似的语音,能像那位威震当今,名驰八表,功参造化,学究天人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上官灵一身武学,虽然比起“乾坤五绝”以及“笑面阎婆”孟三娘、“九毒书生”姬天缺等罕世高手,不逮甚远,但他天生异禀,奇遇频频,功力之高,除了那位被他赠号“咆哮红妆”的孟浮云以外,决不在其他当今一流名手之下,慢说第二代的年轻人物。 再加上心中恨极“九幽地阙新主人”,故而这一招“裂石开碑”是凝足功力出手,其威势之强,委实足可开碑裂石。 但哪知银须白发老人,闪都不闪,任凭上官灵这一招足以开碑裂石的“开碑裂石”,如击败木地打中前胸,却连衣裳都未丝毫损坏,行若无事,就势反手扣住上官灵脉门,上官灵便觉全身一麻,功力全失,被对方抓着一条右臂,动弹不得! 银须白发老人擒住上官灵以后,含笑骂道:“上官小鬼,你在‘新旧乾坤五绝罗浮元宵’大会以后,才失了几天管头?便变得这等飞扬浮躁,目无尊长!” 说至此处,又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笑道:“诸葛穷酸与天痴道长,你们怎的也在背后对我下起手来?难道西昆仑小琅环以内,我老头子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得罪之处么?” 这几句话入耳,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一齐满脸通红,知道几乎又肇大错,面前这被自己下辣手招呼的,根本不是冒牌货色,而是真正来自西昆仑小琅环的“逍遥老人”钟离哲!除他之外,谁也难以反手硬接“南笔”诸葛逸的“坎离真气”,及身怀那等凌空任意飞翔的轻功绝学! 钟离老人见三人那等窘状,也知事有蹊跷,遂放开上官灵笑道:“我既未伤风,又不咳嗽,好好声音,怎会变得如同‘狼嗥’一般?上官小鬼,你这两个字,把我骂得太惨,但后面的威震当今,名驰八表,切参造化,学究天人等四句话,却又把我捧得太高!其中道理安在?哦!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发现另有一人的形貌,几乎与我完全相似?” 诸葛逸这才想起中途所见神龛横披,“钟离在内”,既被改成“钟离在外”,自然应该想起假钟离老人,固在九华幽谷,但真钟离老人,也已赶到此间,怎会一时懵懂失察?几乎同室操戈,闹出天大笑话! 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问起是否发现另有人,与其形貌完全相似,遂点头答道:“这桩事说来太长,必须彼此详谈研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得清楚!我先问你,你怎知这九华幽谷以内,有一个与你形貌极其相似之人?难道你在前途神龛上方,把‘钟离在内’,改成‘钟离在外’之时已经和对方朝相过了?” 钟离老人被天痴道长问得莫名其妙地,讶然答道:“痴道士今日怎似真个发起痴来?信口胡云!哪里有什么神龛?我又何曾把什么‘钟离在内’,改成‘钟离在外’?” 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听说神龛上方改字之举,不是钟离老人所为,便知又有蹊跷,一齐暗觉对方各种举措,均神奇莫测,奇峰之外,更有奇峰,令人如坠五里雾中,兆头大是不妙! 就在此时,众人所立身的整座峭壁,突觉微微一震,耳边并听得一阵“隆隆”闷响,似是从山腹以内发出?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因全神思索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如此一再故布疑阵,究竟是何用心?所以对这峭壁摇响之事,并未怎在意,但上官灵却为了上次在“东僧”醉头陀所住的东海“长生矶”上,曾历陆沉奇险,故而立即问道:“三位老前辈,方才那阵隆隆闷响,似乎有点不太对?这座峭壁,又曾震动,不要……” 钟离老人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接口笑道:“上官小鬼不要害怕,我对这附近地形,颇为熟悉,自上次那回剧烈山崩以后,可能余威未尽,每隔三两日,总要这样轻震几次,无甚要紧!尤其我们所立这座峭壁,看似高峭奇险,其实却是九华全山的最厚之处,上次山崩,我乘隙脱身过后,曾在周围详加察看,发现那样天崩地裂的巨震之下,也仅仅把这峭壁尖端,震裂少许,直到如今,尚未见坠下呢!”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这等说法,遂也不再担心,含笑问道:“钟离老前辈,方才你往那具油锅以内,所放的是什么东西?” 诸葛逸与天痴道长,闻言也均目注钟离老人,看他怎样回答! 钟离老人微微一笑,尚未答言,忽有一丝陌生语音,垂天而降,也向钟离老人问道:“你向我那三锅沸油之中,所撤的褐色粉末,是不是离此一日有余,苦苦寻来的特制‘醋母’?” 这丝语音一发,自然引得“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以及小侠上官灵四人,一齐抬头瞩目,只见对面那座功力高如“南笔西道”,尚均认为无法攀登的高峰绝顶,如今居然现出一人,彼此上下相距虽远,但仍可看清那人无论身材衣着,都与“逍遥老人”钟离哲,极其相似!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听对方说钟离老人向油锅以内所放之物,竟是“醋母”,这才恍然顿悟钟离老人的用意所在。 因为“醋母”只要略微受热,即可变成气体上升,使得一锅冷油,立即成为沸滚之状!钟离老人这等作法,分明是偶然巧遇,弄清设下这油锅之人身份,及用意所在,要使对方向谷泼油害人之策,暂时无法生效,自己则隐身一旁,看清就里,再行相机应付! 就在诸葛逸、天痴道长、上官灵三人寻思究竟,钟离老人更弄不清其中头绪,均未答言之际,对面峰头那位与钟离老人形状衣着,极为相似之人,又复传下一阵“哈哈”狂笑! 这九华幽谷,地势异常奇特,左右夹峙的两座陡立危峰,虽然全是直上千仞,相距也不过七八丈宽,但钟离老人等立足之处,是在右面峰腰,另外那位假扮钟离老人形像之人,却是置身左面峰顶! 一上一下,相距足有四五十丈,加上山风狂拂,众响纷纭,常人的语音笑声,决难彼此互闻互答! 但对方不仅能使适才那几问话,清晰已极的字字入耳,如今这阵笑声,更是绵长不断,越笑越觉强烈,笑到后来,真如百万天鼓齐鸣,震得这危崖绝谷之间,嗡嗡怪响,惊心荡魄! 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默然无语地,彼此对看一眼!眼光含意相同,就是一致认为对方果是生平仅遇劲敌,由这笑声一斑,可窥全豹,功力决不在“乾坤五绝”中,任何一人之下! 笑声收歇以后,那丝极细极清的语言,又复垂天而降,语意异常挖苦刻薄地,缓缓说道:“无论是真‘夺魂旗’也好,‘逍遥老人’钟离哲也好,这个名号,震慑乾坤数十年,代表极高机智,与无上神功!哪知闻名不如见面,威震当今,名驰八表,功参造化,学究天人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居然名过其实?除了轻功一道,似乎略有擅长以外,关于机智方面,却依旧与那‘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一般,其笨如牛,其蠢如豕!” 上官灵听对方这番话,把这个“乾坤五绝”,均骂得狗血喷头,淋漓尽致!知道这样一来,连台好戏,必将好看煞人,不过刚刚安静年余的武林之间,又难免闹得血雨腥风,天翻地覆! 遂索性再烧一把野火,走到钟离老人身边,低声笑道:“钟离老前辈,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对崖崖顶那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白胡子老头所说:‘威震当今,名震八表,功参造化,学究天人’!居然与我刚才形容你的一模一样!不过刚才我是先贬后褒,如今人家那最后的几句话儿却把你们‘乾坤五绝’骂苦了呢!” 不遇疾风,哪知劲草?阅世经验与修为深浅,一定要在险厄困窘之中,才见火候!诸葛逸及天痴道长早就被对方捉弄得盛怒难遏,但如今境遇愈艰,神明愈朗,心气反而愈见平和,只是仰头注视对崖绝顶,含笑聆听,使上官灵所放的这把野火,丝毫起不了作用! 钟离老人更是白了上官灵一眼,失笑骂道:“上官小鬼,你不要乱烧野火,‘乾坤五绝’纵横江湖数十年来,真被一干俗人,捧得灵智发昏,神思不朗!如今好容易才有这一个挨骂机会,且静听对方说明我们怎样的其笨如牛、其蠢如豕?” 练气成丝,极费真力,对崖崖顶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所扮的假钟离老人,在略停片刻以后,又复向下传声说道:“你们立身之处,距离幽谷谷底,纵无百丈,也有七八十丈高下!请想在这样高处,即令泼落一锅沸滚热油,到达谷底之时,业已无殊温水一般,最多略为玷污衣裳,留上一些油味,哪里能够伤人?更何必劳动名满天下的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在发现我这故意装来,用做钓饵的三锅沸油以后,远行一日有余,辛辛苦苦地找来能使冷油起泡的特制‘醋母’,并替我把锅下松枝,完全扑灭,等油冷却,投入醋母,再复重新起火!” 上官灵闻言,以为钟离老人定然满面通红,羞恼成怒!哪知偷眼望去,钟离老人仍自毫无愠色地含笑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低声说道:“人生难得是糊涂!我昔日第一次糊涂,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关在这谷下山腹秘洞之中,近二十年!如今居然第二次糊涂起来,不知又要受什么洋罪!……” 话音到此略顿,目光微瞥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三人,微微一笑又道:“不过这次与上次,大不相同,纵然再被人家幽禁二十年,有诸葛穷酸、天痴道长与上官小儿作陪,也不会像上次那等孤单茕独?”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这等洒脱,正在暗自苦笑之时,突然足下微觉一摇,几乎把自己闪落百丈幽谷,遂赶紧拿桩站稳,山腹以内,也又复传出一阵闷沉沉的“隆隆”怪响! 这次的震动,及山腹怪响,均比上次略强,连钟离哲也觉得有点奇怪?嘴皮微动,欲语未语!就在此时,对面峰头“九幽地阙新主人”又在一阵狂笑以后,得意说道:“至于你们来此中途,所见壁上神龛一事,那横披‘钟离在内’四字,是我所书,但‘内’字变成‘外’-字,也是我所改!” 钟离老人因根本不知内中情由,只是含笑聆听,但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三人,却在闻言之后,心头大诧,对方何先以写了一个“钟离在内”,再自行改为“钟离在外”,这种反复作法,究竟用意安在? “九幽地阙新主人”每在说完一段话后,总要略为休息调气,然后再复发言,如今又自颇为得意地继续说道:“我这样作法之故,就是故意漏出一些马脚,让你们猜到一真一假两位钟离老人,俱在九华山内!因为人贵自知,我对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均无所惧!但万一你们恼羞成怒,来个‘南笔西道’合手齐攻,却难免要吃些小亏?故而特地漏此马脚,使你们捉摸到一鳞半爪!疑神疑鬼,首鼠两端,在万一先与我蓦然相逢之下,不敢在未分清真假以前,莽然遽下辣手!” 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闻言,不由均暗自惊佩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委实心思周密已极,顾虑得面面俱到! 钟离老人则因听出其中曲折颇多,自己不悉内情,难明就里,遂干脆负手微笑,只作旁观,不加闻问!“九幽地阙新主人”又复说道:“哪知我这番心机,简直无殊对牛弹琴,完全白费!你们依然在一见钟离老人之下,辣手群施,若不是真‘夺魂旗’的轻功方面,确有专长,此时岂不早已在百丈幽谷以下,粉身碎骨!” 说完以后,又是一阵极具狂妄、骄满、哂薄、讽刺意味的纵声大笑! 但此时“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因知自己步步落人算中,虽然尚未见对方施展阴谋毒手,但处境已必凶危!哪里还会把这些嘲逗之语,放在胸中?只是澄心静虑地自朗灵明,以待应付意料中倏然而至,极为难躲难防,惊天动地的异常剧变! 自从“九幽地阙新主人”,在对崖崖顶发话开始,这边峰腰的“乾坤三绝”,始终未答一言,但上官灵却忍不住也用真气传声,扬头问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你不要洋洋得意,我们这次虽然不曾把你捕到,但你又能奈我何?我问你一句话,‘万姓公坟’以上被你塑作石人的那具尸骨,究竟是谁?你敢不敢讲!” “九幽地阙新主人”接口哈哈笑道:“上官小鬼,简直不知死期即至,还敢逞强?你们既已入我伏中,慢说只有真‘夺魂旗’、‘南笔’、‘西道’等‘乾坤三绝’,再加上你这小鬼,区区四人,便是整个武林豪雄群聚,也力难回天,即将在我意念一动以下,齐化劫灰!反正你们最多只能再活片刻光阴,所问之事,告你何妨?那具石中枯骨,是昔日跟随‘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的‘重泉秀才’甘化桂,若非他突然背叛,在‘九幽大殿’之内,出于意外地把我迷昏,并关闭‘阎王甬道’机关,你与“闪电神乞’诸明,怎能苟活至今?早就埋尸‘九幽地阙’以内……” 这一段话说得较长,“九幽地阙新主人”不得不略为停顿,以便喘息调气,上官灵这才恍然顿悟,果然天痴道长及自己所料不错,“九幽大殿”以内僵死椅中的钟离老人,果然就是“九幽地阙新主人”所扮,可惜当时不知他已被“重泉秀才”甘化桂,出其不意地用迷药迷昏,否则若乘那只纯钢大罩,未被“九毒书生”姬天缺放落之前,下手歼除掉这名巨恶元凶,哪里还会留为今日大患?但这一个惶惑多时的谜般问题虽解,另一个新的令人惶惑的谜般问题,却又立刻形成,就是孟浮云分明亲口告诉自己,武夷山三仰峰头的一场恶战结果,“罗刹教”这边“玉箫郎君”潘午,眇去一目,“十大游魂”死去四人!“幽冥神君”那边则“勾魂使者”酆杰、“大头鬼王”焦魁、“红衣火判”穆雷,当场死亡,“幽冥神君”阎元景,及“重泉秀才”甘化桂,也被逼得坠落千寻绝壑以下!如今坠落武夷绝壑的“重泉秀才”甘化桂,居然曾经回到“九幽地阙”之中,则“幽冥神君”阎元景,是否尚在人世? 上官灵心头思念,犹自纷纭之,对崖崖顶的“九幽地阙新主人”,又已继续说道:“甘化桂既已降我,又复私助外人,自必难逃一死!我今日说话太多,不耐再与你们纠缠,还有什么话,要问快问,否则就难免做糊涂鬼了!” 上官灵虽然听出“九幽地阙新主人”语意,但终不相信彼此相距数十丈之遥,对方有甚辣手?能够加诸自己!遂接口叫道:“你不要只会嘴里卖狂,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我也无话再问.你敢不敢把真姓名及本来面目,向我们公开揭露?” “九幽地阙新主人”冷笑几声答道:“我的真姓名,已有数十年不用,连自己亦已忘却,恕难奉告!至于本来面目,除了‘逍遥老人’钟离哲以外,你们均已见过,好好想上一想,便可猜出!” 上官灵听说自己业已见过他的本来面目,不由好生诧异,正待寻思,“南笔”诸葛逸却已向他身边,低声说道:“上官小鬼,你今天怎的这样笨法?大难临头,赶快自朗灵明,否则真恐无法应付当前这种奇幻微妙而凶险无伦的不测局势!我们中途所见龛中神像,便是‘九幽地阙新主人’,依照他自己己的形貌所塑!” 上官灵被诸葛逸一言提醒,抬头再向对崖崖顶看去,却见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手援一根百丈山藤,顺着峭壁,慢慢往下垂落! 这种情势,又属出人意料,上官灵不禁向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讶然叫道:“三位老前辈‘九幽地阙新主人’的这种举动,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准备下来,和我们打上一架么?” 诸葛逸,天痴道长,各蹙双眉,愕然未答,钟离老人却向上官灵低声笑道:“我虽然自西域赶到中原,弄不清其中究竟,但仅从目前形势,已足可判断出对方是个行动无从捉摸,聪明绝顶的盖世魔头!这种人决不肯吃一点小亏,他怎会以一对四地来和我们硬斗?既然猜不透对方,我们便稳住自己,且看他究竟怎样施为,再行相机应付,此时此地,最忌的是慌张失措,自乱步骤,授敌以可乘之隙!” 钟离老人的这几句话,不仅听得上官灵心中佩服,连诸葛逸与天痴道长,也暗自点头,四人一齐沉心静气,凝神瞩目地往上看去,只见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援落二十来丈以后,便在峭壁凹处的一块巨石之上停身,并抖落那般百丈山藤,仔细收回手内! “九幽地阙新主人”把极长山藤,整理成一大盘后,放在足边,向对崖愕然凝视自己的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笑声说道:“为了对付所谓‘南笔西道’‘乾坤双绝’,确实费了我不少心力,因为你们纵到九华,也决不会在幽谷以内,上我恶当,必须把埋伏设在谷外不可!哪知刚在我安排妥当之时,居然名震天下的真‘夺魂旗’钟离老人,也自投罗网地撞入伏中,照说一举而毙‘乾坤三绝’,应该格外高兴,但我的看法,向来与众不同,却认为在这种飞来奇福之后,反而恐有意外变化?如今我即将施展辣手,你们若难逃死,自然不提,万一被我料中,能够极为意外地死里逃生,则我们不妨事先订个约会,由你们指定时间地点,我来赴约,免得误认我老是只会倚仗‘九幽地阙’等特殊地利,暗箭伤人,不敢明面与你们‘乾坤五绝’,见见真章,较较心智!” 这时“九幽地阙新主人”业已援落不少,上下距离大为减短,故而互相问答,已不似先前那般太费真力! 钟离老人听完“九幽地阙新主人”这番话后,因自己与诸葛逸、天痴道长,始终未曾与对方答话,遂向上官灵低声数语,由上官灵仰头发话答道:“我这位钟离老前辈说是你有什么手段,便请赶快施展,我们若能应付下来,彼此便于八月二十,在岳阳楼聚齐,同往洞庭湖中一会!” “九幽地阙新主人”闻言,“哈哈”狂笑说道:“我所安排的手段,只是一招‘泰山压顶’,不过若非你们祖宗有德,天地显灵,纵然每人均生百手,定亦无法应付!只要你们四人中,有任何一人,能够生出九华,我便于八月二十,到岳阳楼赴约就是!” 钟离老人等听“九幽地阙新主人”说是所准备的手段,只是一招“泰山压顶”,知道其中定有隐意,一齐抬头瞩目对面高崖,只见“九幽地阙新主人”,并无其他动作,仅仅俯身运用“鹰爪神功”,自所立突石以上,抓下一块拳大碎石! 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委实是位盖代奇人,攻势未曾发动之前,宛如灵猫捕鼠,把对方尽情嘲弄,迟迟不下辣手!但一旦发动起来,却又快得似石火电光,拳大碎石,才到手中,便即化为一线白光,向斜上方十丈以外,钟离老人等所立峰壁之间射去! 钟离老人等,全被“九幽地阙新主人”这种动作引得深为诧异起来,不知他飞石击崖之举,是何用意? 但等那块拳大碎石击中崖壁以后,奇事立生,一片火星迸处,钟离老人等所立这座危崖,并无异状,反是“九幽地阙新主人”立身的那座危崖,“砰”然一声巨震,发生剧烈爆炸。这种爆炸,果似预先凿石埋药的煞引苦心安排,并把地位,尺寸,方向等等,均算得丝毫不差,硬将对面那座十来丈高的一段崖尖,生生炸断,天崩地裂般地“訇”然巨响,石雨星飞,缓缓对准钟离老人立足之间,折断倾落! 炸药爆发,及崖尖折断的巨响声中,并夹着“九幽地阙新主人”的狂笑得意之声说道:“我几乎整整费了一个月苦心,昼夜往来两崖之间,凿石、埋药、引线、设饵地锐意安排,到如今果然全如理想,逐步实现!我倒看看你们这名满天下的‘西道南笔’与真‘夺魂旗’等‘乾坤三绝’,及颇为鬼灵精的上官小鬼,有何计何能,来化解我这一招在武功掌法以外,名符其实的‘泰山压顶’?” 钟离老人等所处地点,是悬崖绝壁之间,最多只有五六尺方圆,足供腾挪,否则就要仗着绝顶轻功,慢慢攀援,才能前进后退,不似在平地那等可以一跃数丈! 何况十来丈高的峰尖,被炸药炸得硬向自己这边斜倾而下,其势何足万钧?不要说是被它击中,再好的武功,也将粉身碎骨!就是勉强避开来势,用“壁虎功”、“游龙术”等,暂时贴崖,亦难免被那两崖相撞的极强震荡,震得坠落百丈幽谷! 所以爆声一起,崖尖一断,“乾坤三绝”均都黯然无语,自知一世英名,已随逝水,成为武林人物感伤谈论的明日黄花!只是互相对看一眼,决无-人仍想侥幸图逃,依旧保持了平时那种豪朗风仪,仰情在自若之中,隐隐含有几分英雄末路,无力回天的淡淡怨愤! 但天下事往往奇巧无伦,他们所立足的这座危崖,经过先后两次震动,山腹中并传出“隆隆”微响,本已静止颇久,如今却似是受对崖爆炸感应,又复震动起来,威势也先前两次,不知加强了几千百倍?山腹内“轰”然一声巨响,崖顶石落如雨,整个峰壁,俱觉震撼得摇摇欲折! “乾坤三绝”均骇然凝功稳立,上官灵到底功力稍弱,年岁较轻,偶一失神,立处又极险峻,竟被震得直坠百丈幽谷! 幽谷以内,早经一次崩山,——怪石林立,上官灵这一失足,无疑必将裂脑洞胸,使得离他稍远的“南笔”诸葛逸,及“西道”天痴道长,均束手无策地,废然长叹! 钟离老人立处因距上官灵最近,突见他失足坠崖,也不顾头上盖顶倾压的峰尖威势,便即高声长啸,头下脚上地电疾跟踪纵落,右手抓住上官灵,左手五指坚挺,运足坤功,宛如五只洞金穿石利剑,向崖壁之中,奋力插进! 这边钟离老人以绝顶轻功,及罕世指功,援救上官灵。那边天痴道长,及诸葛逸却各自运十二成的“太玄真气”、“坎离真气”,替钟离老人震飞漫空飞坠,大小不一的无数碎石! 原来他们所立这座峰尖,原本已被前次九华山山崩剧震,震出一道裂痕,如今这道裂痕,加深扩大之下,比对崖十余丈断峰更大的一段二十来丈峰尖,也自凌空折落! 这样一来,由东往西倾落的峰尖,恰好凌空互撞,撞得分裂成无数石块!并因“乾坤三绝”等人立身这边的倾折峰尖较大,威力自亦较强,以致惊天动地的激撞剧震起处,被撞碎成大大小小石块,仅有一小半袭向“乾坤三绝”等人,倒有一大半向“九幽地阙新主人”立身之处,飞罩而下! 整座峰尖,既已化为碎石,威势自然减少甚多,何况袭向“乾坤三绝”这边的,又只是少数一半,诸葛逸、天痴道长眉梢喜色立现,十二成的“太玄真气”、“坎离真气”化做排空狂涛,双双出手,替自己及寄身绝壁的钟离老人,构成一片无形护网,即令有少数碎石,漏网而入,以“乾坤三绝”这等功行,中上几块,也不致有太重损伤! “乾坤三绝”等危机已脱,“九幽地阙新主人”却反被大批碎石所袭,自蹈危机!但这奇绝人物,心思委实高妙无伦,在十拿九稳的必胜必成局面以下,依然预留退步,对面峰尖的崩裂之声-起,他便立即利用那盘百丈长藤,系在石畔古松之上,自己则缘藤疾下,相好地势,再复猛登崖壁,苑如世外飞仙,凌空虚渡一般,荡出二三十丈以外,恰好避过了这一阵当头石雨! “九幽地阙新主人”利用长藤脱险以后,闪眼看去,只见“南笔”诸葛逸,及“西道”天痴道长,也利用一根山藤,把仅凭左手五指,插入山壁,借力悬身的钟离老人,及被他抓住衣领的上官灵,援引上了原来的立足之处! 不过任凭钟离老人神功绝世,因自高空纵落,手中并捞住上官灵,以致吃力太重,左手五指受伤不轻,上官灵肩背之间,也连挨了三四块,由于诸葛逸“坎离真气”,天痴道长“太玄真气”,防护不周以下,所飞坠的碎裂山石! 虽然因他禀赋极好,内外功力又频深厚,未曾被砸得骨断筋折!但危崖失足,一坠百丈,心神惊怖之际,真气自难调匀,加上所挨石块,最小的也有二三十斤,以致外伤尚浅,内伤却重,脏腑间受震颇巨,被诸葛逸天痴道长援上安全之处以后,立时“哇”的一声,接连吐出两口鲜血! 诸葛逸何等行家?一看便知钟离老人左手五指,虽然也被山石磨破,鲜血淋漓,但仅不过是皮肉筋骨之伤,根本无足在意!上官灵却显见内脏受震,不能再令他禁受任何惊扰! 所以上官灵两口鲜血,才自呛出,诸葛逸凌空认穴,弹指生风,业已暂时替他闭死全身经脉! 上官灵应指晕绝,由天痴道长捧在抱怀中,“九幽地阙新主人”见状,又用真气传声,狂笑说道:“我所预测之言,果然应验,你们既在这种亿万分之一的机缘以下,侥幸逃生,便且去好好替钟离老人,及上官小鬼,疗治内外伤势,我们互遵所约,八月二十于洞庭湖畔的岳阳楼再会!” “九幽地阙新主人”说到此处,本已在悬崖峭壁之间,提气腾身,欲待走去,忽然又复停步向“乾坤三绝”说道:“我由于多次的意外变化,业已得到一项结论,就是从今日起,我向你们‘乾坤五绝’,当面正式挑战,并可自诩每一度遭逢,均将是我占据上风,但到最后终结之时,却会是你们得到胜利。” 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今日虽然于生死呼吸,惊心荡魄以下,吃足了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的苦头,但他们这等绝世高人,胸襟特别,反而因觉得对方所有安排,无不面面俱到,心中同自起了一种钦佩赞服之意! 如今听他自诩今后每度遭逢,均将占据上风,却又预料最后终结的胜利方面,属于自己这边,不由更觉其意难明,相互愕然对看一眼! “九幽地阙新主人”继续笑道:“你们大概不容易明了我这种预测,从何而来?我是因为每一次所有安排,无不计算精确,缜密万端,而每一次却均在几不可能的情状以下,出了岔异!所以自知过分聪明,已遭造化之忌,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不许我称心如愿地尽服天下群雄,独霸宇内!” 话音说到此处,似乎感慨无穷地,吁了一口长气,愤愤不平的摇头说道:“但你们由于今天所见,应知我万事早留退步,故而我再出江湖,与你们‘乾坤三绝’争胜的这番举动,纵因遭受天忌,终于失败,也不会埋没我穷极万妙,傲视古今的绝代才华!能人定胜天,我便人定胜天,即令真个人力难与天争,雄心不遂,饮恨重泉,数十百年以后,亦必有人继承找满腹经纶,毕生心血,或祸或福,或正或邪,而为莽莽江湖,大放异彩!” 说完,引吭狂啸,啸声在高傲无比之中,隐郁悲凉,身形也捷如鹤举云飞地,消失在悬崖峭壁,藤蔓苔藓以内! 钟离老人眉头深锁,面带重忧地,目送“九幽地阙新主人”身影,口中喃喃自语道:“可怕,可怕,这人确实可怕!在把我们弄得灰头土脸,啼笑皆非之时,竟已替自已百年后事,预作安排?诸葛穷酸与天痴道长,你们平素除了武学以外,也颇自诩心机,试问谁能履安思危,想得这般远法?” 天痴道长心中何尝不是极为钦服对方?呵呵笑道:“钟离老儿不要说人,连那你那杆送给‘闪电神乞’诸明,威能震慑整个武林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也已到了人家手内!总之,未来不谈,目前‘乾坤五绝’,却已大栽跟头,亟待设法找场,你那几根手指,有无妨碍?上官小鬼的内伤,仿佛甚重?恐怕还得费上一番手脚!” 钟离老人看了自己皮肉擦破的左手一眼,微笑说道:“这虽然仅属皮肉轻伤,但确是对我极好的,足以启人猛省的一记当头棒击!今日之事的原原本本,我太已模糊,以致受了半天哑巴气,吃了半天哑巴亏,连一句话也还不出口!上官小鬼悬崖失足,既惊且急,真气未曾调匀以上,又挨了那几块坠石,不仅脏腑受震,奇经八脉之间,均可能因岔气受损?不过我们三人轮流出力,最多两对周时,也足以使他复原,且找块清净所在,一面替小鬼疗伤,一面谈谈此事的前因后果!”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这等说法,遂一齐折回原路,下得绝峰,另外觅了一座天然石洞,三人各运绝世神功,替上官灵疗治伤势,补益真元,并把进入中原以后的所遇所经,向钟离老人,详行叙述。 钟离老人一语不发,倾耳聆神地听完以后,略一沉思,向诸葛逸、天痴道长问道:“你们在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旁,只看到‘北剑’墓碑,可曾亲见蒲琨老儿遗骨?” 诸葛逸被钟离老人间得愕然答道:“我们虽然未曾开墓目睹蒲琨老儿遗骨,但却曾亲见醉和尚留书,墓碑字迹,也分明是他以独门‘罗汉劲’所镌,并激动得毁去我天台草庐,难道此事还有什么可疑之处?”说完,并将“东僧”醉头陀在天台山刻竹所书,“乾坤生变,五绝折翼,北剑分尸,东僧太气!竹屋数间,代为毁弃,南笔归来,九幽聚议!”之语,重复背诵一遍。 钟离老人听完说道:“我方才听那‘九幽地阙新主人’口中连称‘乾坤五绝’多次,最后又感叹他过份聪明,遭天所忌,屡屡在极度意外以下,功败垂成,故而生疑,蒲琨老儿或许也像我们今日一般死里逃生,未必定遭劫数?至于‘东僧’天台留字,因醉和尚向来性情率直,不太富于心机,加上对手忒已刁钻,并可能是受人愚弄,致生幻觉!” 诸葛逸、天痴道长想起“九幽地阙新主人”,迭称“乾坤五绝”及“屡屡功败垂成”之语,不由也觉钟离老人所疑,不为无因?致对老友“北剑”蒲琨的生死与否,自业已绝望的沉痛情怀以内,转生了几分希冀! 遂又把上官灵在“万姓公坟”之上,所获的那张柬帖取出,交与钟离老人观看。 钟离老人也觉得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太已多艺多才,这柬上字迹,模仿自己,居然到了唯妙唯肖地步! 但看到最后,看见对方要上官灵把“笑面阎婆”孟三娘所藏的一块“双心碧玉”弄来掉换“风磨铜夺魂宝旗”之语,不由恍然顿悟,大笑说道:“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九幽地阙新主人’的本来面目!” 诸葛逸、天痴道长,成名江湖数十年来,何曾遇到这等屡经捉弄,而尚不知对方名姓之事?早就闷得难过已极,闻言自然大喜追问,钟离老人笑道:“他是隐居滇西怒山百盘岭多年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均对这“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名号,颇为陌生!天痴道长一面把自己所练的“太玄真气”化成一股阳和热力,缓缓传进上官灵后心,一面向钟离老人笑道:“老头儿,你的门道真多,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位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独’的字‘万相先生’,难道他从来未在江湖行走?”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痴道士猜得一点不错,此人二十岁练成绝艺,二十五岁便隐江湖,如今年已百岁开外,足足在滇西怒山百盘岭,住了七十余年,怎会名为世晓?” 说到此处,见“南笔”诸葛逸目注自己嘴皮微动,遂又复笑道:“诸葛穷酸,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我若不是这次在西昆仑小琅环突遇怪事,也不会知晓这位‘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姓名来历!” 诸葛逸被钟离老人一语提醒,遂向他皱眉问道:“钟离老头,你与我每一局围棋之战,均胜负未分,为何突然一去多日不返?如今又这等说法,究竟你在西昆仑小琅环发现了什么怪事?” 钟离老人笑道:“那日凌晨,你尚静坐入定,我先起身出洞,突然就在洞前的怪石以上,发现一大块业已半化的极厚玄冰!”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均曾作客西昆仑小琅环,知道该处无殊仙境一般,终年不见霜雪,百花怒放,草木常青,在这种环境之中,突然会发现一块极厚玄冰,确系怪事! 钟离老人又道:“我取冰细辨,知道不但我那小琅环附近,终年不见霜雪,连周围数百里内,均不曾见过如此极厚玄冰!不由大为奇诧,暗自揣测这是何人所为?及所为何意?怎会经过漫漫长途,把冰块送上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仅仅不过半化而已?”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也觉得此事虽小,却怪异无比,令人颇难加以理解! 钟离老人见天痴道长运用“太玄真气”,替上官灵疗伤,业已为时颇久,遂用自己那只未曾受伤的右掌,接替天痴道长,并继续往下说道:“我因此事极为离奇,立意密搜小琅环周围,以明究竟,遂请谢东阳兄,转告诸葛穷酸,暂停黑白之战,二三日即返!” 诸葛逸“哦”了一声,接口问道:“我在小琅环足足等你七日,音讯毫无,你究竟查出了什么怪事?又怎会与‘万相先生’百里独,有所关连?” 钟离老人一面凝功发出阳和热力,缓缓传达上官灵四肢百骸,助他恢复所受内伤,一面含笑叙述自己怎样因一桩奇异遭遇,而得知“万相先生”百里独的有关各事。 原来钟离老人嘱咐“南疆隐侠”谢东阳之后,便即离开小琅环,意欲先到西昆仑最冷的“黑龙潭”去,察看察看彼处是否有这种类似玄冰未化? 但才离开小琅环不远,空中忽有异声,钟离老人何等功力,耳目之聪,自亦远异寻常,听出虽然有物自空疾落,却非击向自己,遂一动不动地巍然卓立,静观其变! 果然空中所坠之物,远在钟离老人四五尺外,着地以后,银花四溅,碎玉纷飞,竟然又是一块盈尺冰块! 钟离老人到眼便即看出先后一大一小两块巨冰,均呈玄色,极相类似,不由愕然抬头,只觉眼前微暗,一只天山特产的硕大鹏鸟,正自十丈高空,自己束翼疾落! 这只鹏鸟,双翼收束之下,仍有五六尺大小,一对金睛,精光慑人,爪若钢钩,来势好不威猛! ,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武夷赴约 钟离老人虽然一身绝学,足以傲视当世武林,但乍睹这大一只罕见猛禽,当头扑落,也不禁戒意颇深,施展自己独擅精研、绝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神色自如地一退丈许! 哪知鹏鸟来势虽疾,落势却缓,轻轻微展双翼,站在钟离老人面前,长颈伸处,毫无敌意地低低连叫! 钟离老人恍然顿悟,先后两块玄冰,均是这只双翼风云,顷刻千里的天山特产大鹏,自远处带来,才会仅仅半化! 这时那只大鹏,竟自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近钟离老人身前,金睛半闭,神情仿佛友善已极。 钟离老人又猜出几分端倪,一面气聚丹田,功提双掌,防范任何突生变化;一面试探性的和声问道:“是不是你主人以玄冰为信,要想与我一会?” 那只大鹏,竟似通晓人言,不住连点鸟头,并把条长颈,往钟离老人胯下直拱! 钟离老人暗忖自己生平化身千亿,游戏人间,但跨鸟凌风,遨翔碧落的滋味,却未尝过!既有这等机缘,大可试上一试亨并看看这只鹏主人,何故要与自己相会? 念头方定,两腿略分,大鹏一声欢鸣,便已驮着钟离老人,冲夫直上,往东北方展翼飞去! 钟离老人博学多闻,知道这类鹏鸟,只有天山才产,再见它飞行方向,果是东北,遂判断鹏鸟主人可能隐居在天山北路一带? 鸟背平稳于舟,天风虽烈,但功力高如钟离老人,自无所惧,反而觉得栩栩若仙,襟怀之间,爽朗舒畅已极! 仰观不变苍穹,俯视电逝山川,飞云盈袖,如絮如烟,未消多时,鹏鸟越飞越低,身上寒意骤添,足下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钟离老人默数所经,知道已到北天山,忽然胯下鹏鸟,回头低叫两声,仿佛要人坐稳,它即将准备降落之意? 眼前终年积雪的双峰对峙,一谷千寻,鹏鸟便向那夹谷中,束翼疾落! 夹谷两旁,全是冰壁,自然奇寒袭人,钟离老人一面默运神功,使阳和之气,弥漫周身;一面暗地寻思,鹏鸟主人究竟是谁?自己仿佛向来不曾听说过有甚武林奇人?隐居在这等冰天雪地之内! 鹏鸟下落极速,刹那间,便到谷底。钟离老人才下鸟背,便听得有个妙龄女子的清朗语音,发话说道:“钱无咎冒昧邀客远来,并因久坐玄关,不能出迎,尚祈钟离大侠,海量相宽,不要怪我傲慢才好!” 钟离老人闻声回头,眼前奇景又现,原来身后是片极厚冰壁,冰壁之内,并现出一位盘膝端坐的白衣人影,但冰壁太厚,白衣人的面貌,却无法看得真切,只是依稀可以辨出风神绝美而已! 鹏鸟闻言,低鸣一声,展翼飞上冰谷! 钟离老人见这“玄冰凹”内,虽然有一片玄冰,但气候好似反比谷上较为温和,听钱无咎欲与自己长谈,知道必有重大事件,遂选了一块冰上巨石,面向钱无咎坐关冰壁,盘膝而坐。 冰壁中自衣隐约的钱无咎微叹一声,胸中似有无穷幽怨地缓缓说道:“钱无咎八十年前,与一位名叫百里独的青梅竹马密友,游侠江湖,他因擅长各种化装,得号‘万相先生’,我因冷艳寡言,得号‘玄冰仙子’!” 钟离老人听到此处,已是一惊,因为“玄冰仙子”钱无咎,既称八十年前,游侠江湖,如今定已百岁出头,却仍声如少女,语若稚莺,虽然所居之处,无殊洞天仙境,易于驻颜,但修为之深,亦可想见! 这时那只鹏鸟,又已飞落,衔着一只大仅如橘的白色硬果壳,其中盛有大半壳淡碧乳液,长颈微伸,递向钟离老人手内! 钟离老人接过一尝,不但清香挹人,美味无匹,并且下喉以后,立化一股阳和势力,弥沛周身,便不用玄功,也对这冰天雪地间的酷冷奇寒,毫无所惧! “玄冰仙子”钱无咎笑道,“这‘青灵乳’,除了解渴益元以外,更能抵御严寒,钟离大侠请听钱无咎简叙当年旧事之后,尚望能助我完成夙愿,并设法消弭即将爆发的一场武林浩劫!” “玄冰仙子”在冰壁之中,幽幽一叹说道:“我与‘万相先生’百里独,互相爱好,啮臂定盟以后,突在一个偶然机会之下,发现此人,太会伪装,外表潇洒温柔,本来面目及心肠,却凶残狠辣无比!这样一来,自然寒心,遂把用以定情的一块‘双心碧玉’、一枚‘九结金环’,藏在他新近寻获,尚未参透的一部‘玄玄真经’之中,悄悄抛落武夷绝壑!然后假称遗失,逼着‘万相先生’百里独,寻遍天下,并双双起誓,期以三年,倘若寻不见这‘双心碧玉’,及‘九结金环’,便永绝江湖,互不相见!三年光阴,转瞬即逝,百里独自然找不到被我故意抛落武夷绝壑的‘双心碧玉’,与‘九结金环’,遂如誓分居,我隐居在我们原住的‘北天山玄冰凹’,他隐居在滇西怒山百盘岭,我们双双开辟的‘无愁别府’!” “玄冰仙子”钱无咎说到此处,又复长叹一声,无穷幽恨地继续说道:“我以为如此一来,既可了断我与‘万相先生’百里独的这段孽缘,又可令其永远绝迹江湖,免得他妄用绝代才华,为非作歹,替武林多贻祸害!哪知天心难测,事有意外,前些时这‘玄冰凹’,来了一位当代凶人名叫‘九毒书生’姬天缺!” 钟离老人瞿然一惊,接口问道:“姬天缺性如狼虎,阴险无伦,他怎会突然远上北天山,用意何在?” “玄冰仙子”钱无咎说道:“姬天缺说是他在武夷绝壑之内,得到一块‘双心碧玉’,及一枚‘九结金环’,因知我与百里独,渴需此物,正拟亲自携送‘北天山’、‘百盘岭’两处,却被钟离大侠与‘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联手劫去……” 钟离老人听得不禁冷笑一声,正待发话,“玄冰仙子”钱无咎,又复继续说道:“姬天缺这番话内,漏洞甚多,因为我在‘玄玄真经’,及‘双心碧玉’‘九结金环’以上,并无任何留言,他怎会知晓我与百里独的居处,及渴需此物?倒是他所提到的‘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可能知晓一些内情,她算起来还是‘万相先生’百里独的一位远房表妹!” 钟离老人插口问道:“钱仙子既知其伪,当年又是主动苦心布置此事,自然不会被‘九毒书生’姬天缺谎言所动,但他是否可能再往滇西怒山百盘岭,游说‘万相先生’百里独?” “玄冰仙子”钱无咎应声说道:“钱无咎远自西昆仑,将钟离大侠请来,所为就是此事!因为百里独自负绝代才华,本就难甘蛰伏,当年不过被我用计相逼立誓,才在滇边一隐七十余年,如今若经‘九毒书生’姬天缺,加以接撩拨,万一重出江湖,极可能肇致一场血雨腥风的武林浩劫!” 钟离老人闻言,想起“九毒书生”姬天缺那等凶狡狠毒,无缝不钻的素行,不由眉头深蹙,“玄冰仙子”又复说道:“钱无咎七十年前,即已立誓在这冰壁以内,永坐玄关,静中颇有妙悟,但万一‘万相先生’百里独,真得‘双心碧玉’‘九结金环’,则立时便是魔障临头!故而特请钟离大侠来此,略道当年旧事,拟请钟离大侠最好设法阻止‘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令他蛊惑百里独,重出江湖,否则便毁去‘九结金环’‘双心碧玉’,使百里独从此死心,为武林中弭劫消灾,也免得钱无咎七十年冰壁苦参,到头来依旧难逃魔障!” 钟离老人默默听完,霍然起立问道:“‘九毒书生’姬天缺离此已有多久?” “玄冰仙子”喟然答道:“冰天雪地之中,难记岁月,但可能已将蟾圆三度?” 钟离老人蹙眉说道:“为时三月,姬天缺可能业已去过滇西,钱仙子能否烦你所豢灵鹏,送钟离哲跑趟怒山百盘岭?” “玄冰仙子”钱无咎,颇为感激地应声答道:“钟离大侠如此仗义,钱无咎心铭不已!但我因昔年立誓之故,无法令鹏儿直接飞达‘无愁别府’,只能将钟离大侠送到滇西怒山百盘岭下!” 钟离老人深知事不宜迟,遂立即起身告辞,连西昆仑小琅环也未及回,便跨着那只通灵鹏鸟,直向滇西飞去。 到了怒山百盘岭脚下,鹏鸟便自飞回,钟离老人施展神功,攀登至这座山路百盘,险峻无比的岭头,只见几幢精舍,阗寂无人,门前空留“无愁别府"四字! 这等情状,分明显示“万相先生”百里独,已被“九毒书生”姬天缺煽惑,摒挡一切,同赴中原!钟离老人更因屡听“玄冰仙子”钱无咎,称说“万相先生”百里独,性情阴险狠毒,而负绝代才华,再加上一个“九毒书生”姬天缺,在旁助纣为虐,定然闹出无限风波,若不抢先筹划,弭祸无形,极可能使得刚刚略为平静的武林之间,又是一场涛天浩劫! 钟离老人既然洞识利害,遂日夜兼程地赶回小琅环,准备与“南笔”诸葛逸同往阿尔金山,邀请“西道”天痴道长、“东僧”醉头陀,一同重下中原,会齐“北剑”蒲琨,合“乾坤五绝”之力,应付“笑面阎婆”孟三娘,再出江湖,重兴“罗刹教”,及“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将肇风波的两桩武林大事! 但等他赶到西昆仑绝顶,诸葛逸早因久等不耐,回转中原,钟离老人暗惊事事阴错阳差,兆头不佳,遂向谢东阳略述经过,并问他是否有兴再作中原之游? 谢东阳摇头笑道:“谢东阳淡于名利,已倦江湖,我就在这小琅环仙境,静静潜修,并替老人整理整埋花树泉石之属便了!” 钟离老人知道谢东阳自与自己同居小琅环以来,尘心日淡,道心日长,颇为替他高兴,遂含笑点头,互相作别,独自向阿尔金山赶去。 到了阿尔金山,“西道东僧”等“乾坤双绝”,又已人去庐空,钟离老人不禁摇头苦笑,再扑中原,在到处乱寻几位老友踪迹以下,忽然发现有一个自己形貌,极其相似之人,自然好生诧异! 暗地追踪,才追到九华幽谷! 钟离老人把这段经过讲完,复对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微笑说道:“如今‘九幽地阙新主人’,既愿以‘风磨铜夺魂宝旗’,换取‘双心碧玉’,又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沆瀣一气,则他的本来面目,岂非显然便是‘玄冰仙子’钱无咎所说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天痴道长“咦”了一声向诸葛逸说道:“那万恶不赦,事事均由他惹祸生非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今日怎的不在此处?否则我们恐怕还未必能如此安然脱险!” 诸葛逸微笑说道:“姬天缺不在此处,决非无故,可能他有另外图谋?” 话音至此略顿,目光微瞥钟离老人,又向天痴道长,含笑说道:“痴道士也不必故意用这些‘万恶不赦’‘惹祸生非’等语,想激动钟离老人!须知老头儿罗刹外号,菩萨心肠,悲天悯人,仁慈宽厚!你难道忘了他在‘罗浮元宵大会’以上,曾经说过‘奴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之语?生平立意以金石为开的至诚大慈悲力,不惮烦琐,不畏艰难,务期度尽天下恶徒,使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钟离老人听到此处,截断诸葛逸话头,哈哈笑道:“诸葛穷酸,你叫天痴道士不要激将,自己却对我如此讥讽?虽然有云‘生公说法,顽石点头’但我既愧非‘生公’,姬天缺更蠢于顽石!何况我对此人,业已容忍宽恕至再,大慈愿力的菩萨心肠,既然行不通时,我也只好用我那罗刹外号、夺魂追命手段,务必不使他再能侥幸逃死,贻祸江湖,以为赎过如何!” 诸葛逸闻言,微微一笑,便即调匀自己的“坎离真气”,接替钟离老人,为上官灵疗治所受内伤,培元固本! 其实上官灵先后连经天痴道长,钟离老人两位旷代高手,以“太玄真气”等无上绝学,隔体传功,培元固本之下,伤势已痊,但知此举对自己有益无损,遂一面调匀本身真气,配合自后心绵绵传进的温和热力,流传周身,一面聆听“乾坤三绝”的口中之语。 直到听清“九幽地阙新主人”的本来面目以后,上官灵一事又上心头,想起自己与孟浮云的八十日相见之约,业已不远,关于她酷似常碧云化身,却又完全失去记忆之事,究竟应不应该向钟离老人请教? 倘若不向这位胸罗万象,几乎无所不能的老前辈请教,则自己想不出能使孟浮云恢复记忆之法!但倘向钟离老人请教,又恐三位老前辈得悉细情以后,不会容许自己去往武夷绝顶履约,孤身犯险! 万一诸葛逸、天痴道长,或钟离老人之中,有一人要与自己同去,便将无法推辞,并且有可能被孟浮云讥笑自己倚仗“乾坤五绝”之力,不敢单独赴约,胆怯无能,而加鄙视! 所以上官灵想来想去,终于决定暂时不向钟离老人请教,等自己武夷履约,探清孟浮云及“罗刹教”以后,再作助她恢复记忆打算! 主意既然打定,遂运气细细通行经脉百穴,知道自己内伤确巳复原,只是背脊被坠石所击之处,尚自红肿未消,犹感疼痛而已! 再一盘算时日,九华武夷两地之间,需斜穿江西一省,就算即刻启程急赶,自己与孟浮云互订八十旧相会之期,已难准时到达! 上官灵既与孟浮云夙缘天定,彼此倾心,平素又极不轻然诺,这一默计时日以下,立即焦急不已,心乱如麻,乘着当夜钟离老人等静坐行功之时,假称出洞方便,便自不辞而别,急急向东南赣闽接界的武夷绝顶,三仰峰头赶去! “乾坤三绝”候到天明,犹未见上官灵归来,自然出洞相寻,但周围只是一片颓峰残壁,殒石如山,哪里还有上官灵的丝毫踪影? 诸葛逸、天痴道长双双苦笑摇头,钟离老人却不以为意地,微笑说道:“年轻的小娃儿,只要所行不邪,越胆大调皮越好,否则怎能闯得出一番不凡事业?诸葛穷酸,你的武侯神课,向称有灵,何不一卜上官小鬼此去祸福?” 诸葛逸摇头答道:“用不着以‘武侯神课’占卜,我早就看出上官小鬼,喜煞二气,双冲华盖,此去祸福虽在两可之间,但却必将闹出不少事故!” 天痴道长接口呵呵笑道:“由他,由他,由他去闹!钟离老头儿说得对,少年人有少年人的一番事业,委实不应该总倚仗我们这些老头子撑腰!好在上官小鬼心性资质,均属善良,眼界胸襟,两皆高广,我料他福多于祸,凶不掩吉!” 钟离老人点头道:“天涯之大,海角之广,上官小鬼既然悄悄溜走,我们想找也无处找寻,还是听其自然最好!八月二十的岳阳楼头之约,尚有相当时日,我们目前不如暂且分散,各自探查蒲琨老儿,及他独子蒲铿,以及“东僧”醉和尚的存亡下落,齐于八月十五十六两日,赶到洞庭君山聚会便了!” 诸葛逸天痴道长同意钟离老人这等说法,“乾坤三绝”,互相一笑,便告东西,均自飘然举步地作歌而去! 天痴道长唱的是: “痴!痴!痴! 时人笑我痴,我知时人不识时! 醉里无忧天地大,痴中有味……” 诸葛逸则自从看到雁荡山口,树身上所镌的:“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之语,及自己天台草庐,雁荡听泉小筑,齐为西道东僧毁去以后,业已不用那两句“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的口头禅,此刻吟的是“胸中意气凌霄汉,腕底风雷扫不平!” 钟离老人却依旧唱着他那自己编造“逍遥曲”: “一片雄心此日消, 名是无聊,利是无聊! 梅花虽好亦须凋, 枝上香销,心上魂销! 何必纷纷竞比高? 你胜今朝,他胜明朝, 不如随我且翱邀, 来也逍遥,去也逍遥!” 人影渐杳,歌声渐渺,九华山已归静寂,武夷山内却既将被上官灵闹得地覆天翻! 上官灵不辞而别之后,因猜到“乾坤三绝”可能会分头找寻自己,遂大展轻功,一口气疾驰五六十里,而且全选的是些荒山僻径! 一面飞驰,一面回想九华幽谷所经,不禁犹有余悸!自已失足坠谷,若非钟离老人,甘冒奇险,及时抢救,业已难逃一死! 尤其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化身的“九幽地阙新主人”,预埋炸药,整整炸断一段十来丈高的崖尖伤人,委实出于任何人想像之外,亦非任何功力,所能抗拒! 虽然天凑奇巧,两峰相对山崩,化整为零地得脱险障,但自己却已吃足苦头,并害得纵横一世,从来不曾落过下风的钟离老人,也复左手五指齐伤,血肉模糊的磨几见骨! “万相先生”百里独既如此阴险可恨,他又那等渴需“双心碧玉”与“九结金环”,则自己这次武夷之行,似应尽力把这两件东西,弄到手中,然后再凭以设法作弄“万相先生”百里独,报复连番被他戏耍得出生入死,啼笑皆非之恨! 上官灵心性极其高傲好强,沿路所思,除了怎样使孟浮云恢复记忆以外,全是暗地打算如何向“万相先生”百里独报复之策。 到了武夷山主峰的三仰峰下,上官灵屈指细计,正好是自己与孟浮云在“万姓公坟”分手后的第八十八天,她虽有八十日后即在三仰峰头,凝眸相待之语,但自己原定三个月以内,赶到福建武夷,总算未曾失约! 绝峰当前,玉人系念,上官灵情怀难忍地提气腾身,但等他援登峰头,却不曾见到那位想象中的临风痴立,罗衣飘举,离泪满襟的心上人儿孟浮云,所见到的只是无数嵯峨怪石!上官灵见孟浮云居然未在峰头相得,心中不由一愕!暗想照她与自己在“万姓公坟”分袂时的那等凄楚神态,及相互投契的一往情深,绝对不会失言背约,究竟是病了?还是另有其他变故? 正在沉思之间,突然在那些宛如幢幢魅的嵯峨怪石之后,传出了一声幽幽叹息! 上官灵心头一喜,赶紧提气飘身,纵过三四块怪石,向那幽幽长叹发声之处落去!身形尚在半空,便瞥见一块略为平坦的大石之上,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 这白衣少女,虽然背向上官灵,但那副窈窕身影,却酷似孟浮云,使得上官灵情不自地,脱口喊出一声颇为亲热的:“云姊姊!” 三字出口以后,上官灵又觉脸上“哄”的一热,有点难以为情,因为自己曾经有言,要等孟浮云斗胜自己,才肯叫她“姊姊”,此来便为赴约,怎的人刚相见,便如此不能自制?哪知白衣少女,听了这声“云姊姊”后,居然未曾理会,只是慢慢转过身乘,虽然螓首蛾眉,姿色极美,但却不是上官灵魂牵梦系的孟浮云,却是一位又似陌生,又似曾经相识的二十左右少女。 上官灵见自己认错了人,不由赧然却步,那白衣少女星目之中,射出一种严厉光芒,凝注在他脸上,冷冷说道:“你是不是上官灵?为什么来得这迟?你的云姊姊快要死了!”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全身悚然,宛如迎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似的,勉强微定心神,抱拳问道:“在下正是上官灵,姑娘何人,能否见告?” 白衣少女答道:“我是你云姊姊的云姊姊,名叫胡飘云。” “云姊姊的云姊姊”,虽然令人迷惑,但“胡飘云”三字却提醒了上官灵,想起昔日随天痴道长,在庐山大汉阳峰,曾经见过此女与董飞云,代“笑面阎婆”孟三娘,向“九毒书生”姬天缺传语,怪不得面貌有些熟。 遂重新抱拳施礼,剑眉双蹙,忧色深笼地问道:“胡姑娘适才言中之意,是不是孟浮云姑娘身染重病?” 胡飘云面寒如水,“嗯”了一声答道:“我孟师妹八天以前,就整日在这峰头等你,甚至食宿均不回壑,偏偏连天阴雨,她硬在雨中淋了五天,到第六天上,终于不支晕倒,才由我把她抱回壑中,练武人通常不病,一病便危,如今寒热大作,呓语不停,只剩下奄奄一息!” 上官灵听得一双俊目之中,泪光乱转,强忍心酸,向胡飘云深深一揖说道:“孟姑娘现在何处?能否请胡姑娘指引上官灵前去一见?” 胡飘云看他一眼,讶然问道:“孟姑娘?你怎么又不叫她云姊姊了?”但话音刚落,又复摇头说道:“我不管你叫她什么?但最好还是不必见她!” 上官灵眉头双挑,接口问道:“胡姑琅此言何意?” 胡飘云抬手微掠云发,淡淡一笑答道:“你见我了孟师妹以后,便难生出‘玄玄壑’!” 上官灵闻言,俊目这中,立射奇光,但终于强自抑压,仅向胡飘云冷笑一声,轩眉问道:“胡姑娘所说的‘玄玄壑’,比孟教主当年的‘万梅谷’如何?是不是满布刀山剑树?胜过龙潭虎穴?” 胡飘云哂然一笑答道:“虎穴龙潭,刀山剑树,算得了什么?当年的‘万梅谷’,倘若比得上‘玄玄壑’我师傅怎么突自新‘乾坤五绝’之内抽身?甘于舍弃那片曾经她老人家多年心血所建基业!”话音到此略顿,又对上官灵细看几眼,继续说道:“我师傅为了布置明年元宵的第二次罗浮大会,业已离此前往‘万梅谷’!但行前曾严嘱潘师叔,及董飞云师姊,除了你诚心投归本教门下,可将孟师妹嫁你以外,只要人到壑中,便绝对不准让你生出‘玄玄壑’!” 上官灵听得又惊又气地,蹙眉问道:“既然孟教主如此说法,胡姑娘何必阻我入壑?” 胡飘云微哂答道:“你的死活,本来与我无甚相干,只不过我与孟浮云师妹,最称莫逆,又知道你一向追随‘乾坤五绝’等几个老鬼,决不肯低头归顺,改投本门,才劝你不必入壑,免得身遭不测,反令我孟师妹肠断魂销,伤心欲绝!” 上官灵忽然轩眉狂笑答道:“我记得我与孟姑娘在‘万姓公坟’以上,彼此分手之时,曾经对她说过:‘人生有约须当践,世上无方不可行!’如今远涉重山赶来,距离约定的三月之期,倘有二日,不见孟姑娘一面,此心怎安?慢说‘罗刹教’的‘二云一鬼十大游魂’,以及‘玉箫郎君’潘副教主等人,未必准能要得了上官灵性命?即令刀头溅血,剑下横尸,我也不愿因之畏慑,而对孟姑娘失约背信!宁将-命酬知己,岂肯偷生学负心?上官灵有烦胡姑娘指点贵教重地‘玄玄壑’何在?” 胡飘云向上官灵仔细打量几眼,秀眉微耸说道:“怪不得我孟浮云师妹对你那等想念,你倒真倔强高傲得有点可爱!不过若依我良言相劝,你既和我孟师妹彼此情意交投又定要硬闯‘玄玄壑’,便不如学我姊夫一样,投顺本门,等师傅回来作主,与孟浮云师妹一双两好,享尽人间艳福!不要再逞一时意气,以致埋骨武夷,害得我孟师妹也将一生凄苦!” 上官灵闻言虽然微诧,猜不出胡飘云口中的“姊夫”,又是何人?但因不愿再与她多话,遂抱拳长揖谢道:“胡姑娘垂拂盛情,上官灵心铭不已,但一切举措,必须等我见过孟姑娘后,才能有所决定!如今还是请胡姑娘费神指点‘玄玄壑’何在?” 胡飘云看出上官灵虽对小师妹孟浮云,深情一往,但天生傲骨,豪气难驯,不由微喟二声,手指三仰峰旁,那条云蓊雾郁,深不见底的幽壑说道:“这峰下便是‘玄玄壑’,但你在到我‘玄玄别府’之前,还将连闯三关,第一关是要接我董飞云师姊的三记‘罗刹阴功’掌力;第二关是要接我艾姊夫的八九七十二手‘玄玄剑法’;第三关是要听我潘师叔的一曲‘七情箫声’。闯不过三道关口,依然见不着我孟浮云师妹!” 上官灵越是听胡飘云说得那等艰难,越是豪情勃发,目光微瞥壑下,纵声狂笑道:“我已曾一再说过‘人间有约须当践,世上无方不可行’,上官灵不辞千里,何惧三关?……” 话犹未了,身边响起一声冷笑,当头飘过一朵白云,胡飘云居然峰顶腾身,疾如电闪地,投入那云蓊雾郁,数尺外即难辨物的幽壑之中,但却在雾影以内,回头用“传音入密”神功,练气成丝地,专向上官灵耳边,低低说道:“我看在你对孟师妹,确是一片诚心,有意成全,略泄‘玄玄壑’内机密,你在入壑以后,必须牢牢谨记:‘逢松有路,遇汤即饮’八字!” 上官灵哪里曾把胡飘云之语,放在心中?哂然一笑,走到崖边,仔细打量壑下,不禁眉头双蹙! 原来这条“玄玄壑”的形势,果然绝险,壑壁几乎削立如砥个除了那些极肥但又极滑的苔藓以外,毫无石树藤蔓之属,可以借力,何况满壑云雾,腾腾如蒸,令人目力再好,也难透视七八尺外景物! 崖壁虽陡,苔藓虽滑,上官灵仍有自信凭着一身所学,可以附壁而落!所悬忧的只是壁上若再有什么怪异蛇虫之类,伺机突袭,却似极防御? 方自微感踌躇之际,忽然想起胡飘云走时即敢纵身凌空,穿云而下,则云雾以内,安见没有什么秘密途径?自己高傲半天,一上来便如此胆怯,还赴的什么“约”?想见的什么“孟浮云”?闯的什么“三关”?进的什么“玄玄别府”? 想到此处,立时雄心万丈,豪情勃发地一声清啸,气贯周身,功聚双掌,纵身贴壁,双掌倒贴壁上苔藓,慢慢往下滑落! 人入雾中,反比雾外看得略为真切,但最多也不过仅能看出一丈一二! 滑下未及两丈,便遇难题!上官灵正自顺壁而降,忽觉足跟一空,赶紧功贯十指,抓壁停身,并用双足略一试探,试出崖壁到此,突告凹进,而且凹处是截然而断,并无任何坡度,能使人继续滑落! 面前是眼力难透的蒸蒸云雾,足下是智力难测的沉沉绝壑,使得上官灵空自像只大壁虎般,凭藉十指之力,暂时悬身峭壁,却苦笑连连地一筹莫展! 但耳目无灵之际,鼻子反而有了用处,上官灵仿佛闻见一般极淡的松树针叶清香,脑中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胡飘云临去之时,所说的“逢松有路,遇汤即饮”八字! 不过松香虽已入鼻,松树却未见何存?上官灵正自憋得气满心头,怒无可泄,忽然在一阵云气蒸腾以后,瞥见正前方两丈来外,有一株淡淡松影! 云气略一变幻,跟着便是浓雾又来,上官灵不甘放弃这刹那良机,存心拼命一搏地收足猛踹身后崖壁,便以一式“燕子穿云”,纵向适才发现淡淡松影之处! 纵入雾中,便自看清,果然胡飘云所说不谬,松下有一宽才尺许石梁,仿佛略为往下倾斜地,通往对壁。 上官灵立足石梁以后,不禁心头一宽,无形中也对那位胡飘云生了不少好感! 石梁走完,果到对壁,但又有一根向下倾斜的石梁;通往来处峭壁。 上官灵就这样以石梁为梯地往来度壑三次,估计业已降落了六七丈之多。正在猜测何时才能到达壑底?突然目光瞥处,发现雾影狂涌,仿佛有物排荡云雾的,自前方丈许之外,袭向自已! 心头方有警觉,胸前已感奇寒,上官灵立足窄窄石梁,抵挡既已不及,闪又无处可闪,自然奇险绝伦!但忽然想起九华幽谷之中所见钟离老人的那种“回翔飘舞身法”遂在万般无奈以下,效法施为,身绝斜斜向左纵起丈许,不等势尽,便自双掌蓄力齐摧,再一指袖助势,果然在空中略一回旋,又复落足原处。 立足未定,第二阵奇冷劲风,又自当胸袭到,上官灵一来觉得这种“回翔飘舞身法”,极其灵妙有趣!二来自知自随钟离老人学会“云飘电闪身法”以后,轻功之高,已不让老辈人物专美于前,遂二度提气飘身,向右斜上方,依样画葫芦地故技重施,凌空翔舞! 他这一次落足石梁之后,却未见意料中的第三阵奇寒劲气袭来,只从沉沉雾影以内,走出-位仿佛比胡飘云年长一二岁的白衣少女,走到距离上官灵七八尺外停步,冷冷发话说道:“董飞云奉命以‘罗刹阴功’迎宾,上官灵不必定恃轻功,你敢不敢实接我这最后一掌?” 话音方落,罗袖挥处,一双玉掌疾翻,比先前两次何止强烈倍许的彻骨寒飙,“呼”然作响,排云逐雾般地向上官灵狂涌而至! 上官灵哈哈一笑,神功内力聚到十成,一式“寒鸡拜佛”,双掌齐推,恰好与董飞云的“罗刹阴功”,凌空互撞,一震而开,两人均是足下未摇,上身微动,扯了个平平直直! 董飞云微微一笑,香肩晃处,退隐入雾影之中,传出一片银铃似的语声说道:“‘乾坤五绝’所钟爱的少年,果然功力不俗!第一关已过,你小心第二关精妙无比,威力绝伦的八九七十二式‘玄玄剑法’!” 上官灵闻言未加答理,依旧顺着石粱,向前走去,但心中不由暗想,这等倾斜滑窄的石梁以上,互对掌力,已觉惊险无伦,似乎绝难在其间施展盘旋进退,超跃如风的剑法之属,是否前途地形又有变化? 思索未了,足下又已换了一根石梁,地形虽未变化,但雾气益浓,身前身后,一片茫茫,宛若置身虚无世界! 上官灵见环境如此险恶,默计对方即将发难,方自提气凝神戒备,果然雾影之中,寒光一闪,缓步走出一位猿臂蜂腰,身材极为英挺,但以黑布蒙头,仅露炯炯双目,手横长剑之人,走到距离上官灵五六尺远,止步巍然卓立! 因胡飘云在三仰峰头,曾经说明“玄玄壑”内,所设三关,是由何入主持?故而上官灵-见这挡住自己去路的持剑蒙面少年,便知是胡飘云所说甘心投顺“罗刹教”,由“笑面阎婆”孟三娘作主,与董飞云配成夫妇的姓艾之人! 但彼此对面相持之下,上官灵蓦觉心头一惊,暗忖这艾姓少年,面目虽不可辨,怎的身材气概,如此熟悉? 他正在暗地疑猜,蒙面少年手内寒光电掣,横剑当胸,朗声吟道:“回头有路抽身早,强欲前行半步难!” 上官灵见对方语音神情,两皆狂傲,不由火上心头,暗想倒看看你在石梁以上,怎生施展所谓八九七十二式“玄玄剑法”?遂轩眉狂笑答道:“江湖人物讲究的是仗义行仁,不轻然诺,自然难免终日刀头舔血,剑底惊魂!尤其上官灵生平专斗强梁,不畏威势,爱翻虎穴,爱搅龙潭,我此番间关千里,远来武夷,就为的是承孟浮云姑娘指日相邀,守信践约!慢说艾朋友区区八九七十二式‘玄玄剑法’,便是刀山在目,鼎镬当前,上官灵也非见孟浮云姑娘一面不归,绝无中途退缩之理!” 上官灵昂然发话,话音才了,便即缓步向前,那位蒙面少年,冷哼一声,剑法微掣,一式“拨云见日”,手法迅疾无伦地,使向上官灵咽喉点到! 对方才一动手,上官灵便有惊觉,知道此人气稳神凝,招沉势疾,果在剑术以上,造诣极深!遂不敢轻视他起手这招看来只快不奇的“拨云见日”,微一吸胸提气,便在那倾斜窄滑的石梁之间,飘退五尺! 果然上官灵所料不差,对方一招“拨云见日”之中,暗藏“云迷野渡”、“雁落寒塘”以及“龙蛇惊蛰”三式,随着上官灵纵退,翻腕一震,雾影中震出朵朵剑花,不仅把三式绝学,回环进发,身形并似能步虚蹑空般,在石梁以外的沉沉雾影中,左右腾跃,剑光排空如海,冷电森森,硬把一位从来不大服人的小侠上官灵,逼得无可奈何地,退到这根石梁的尽头之处! 但蒙面艾姓少年,逼退上官灵以后,却不再逼,又复横剑朗笑,傲然吟道:“‘玄玄剑法’称无敌,‘罗刹’威名震武林!” 上官灵自他两度吟声之中,发觉此人不但身材气概颇熟,竟连语音也不陌生,心头蓦然想起一人,遂自腰间撤下文昌笔来,又复缓步向前,并试探性地问道:“朋友,倘若这一招三式,便算‘玄玄剑法’精华,则不过仅较寻常剑术稍胜,还比不上燕山‘悬剑谷’,威镇江湖的蒲家剑术!” 上官灵最后的“蒲家剑术”四字,说得极重,见蒙面横剑少年,似乎闻言一震,遂又复厉声喝道:“朋友,为何蒙面?难道你有甚亏心之事,见不得人?你到底是否姓蒲?” 蒙面横剑少年,突然狂笑答道:“我生平除了与爱妻就寝以外,从来习惯蒙面,与你无关,问它则甚?燕山蒲家剑术,有何足奇?艾云飞让你再尝几手‘玄玄剑法’!” 话音落处,剑光立腾,身形果似不受这条窄窄石梁限制似的,电疾盘旋,加上满空茫茫雾影,简真令人看不清手法招术地,向上官灵当胸,洒出千条剑气,织成一片光糊! 上官灵这次一来有惯用兵刃“文昌笔”在手,不似第一次的赤手空拳;二来早已凝神戒备,遂丝毫不怯,功力聚到十一成地,振腕一挥,顿时眼前笔影重重,笔花错落。飞挡对方那位自称艾云飞的蒙面少年急攻而来的漫天剑气! 他这一招,是施展昔年在庐山“小天池”,学自“南笔”诸葛逸“惊神三式”中的“梦笔生花”,威力自然奇大无俦!笔花剑影凌空互接,一阵极其清脆的“呛呛”龙吟,硬把艾云飞一柄长剑,震得几乎出手,人也自石梁之上,向左斜飞三四尺远,又复从雾影之中不知如借力地纵回石梁,消解上官灵蓄足内家真力的一震威势,避免手中长剑,因而断折! 上官灵暗中留心之下,见艾云飞三度落足石梁以外,借力回旋,知道必有蹊跷!何况“梦笔生花”一击得手,岂肯让人?遂大着胆儿,记准艾云飞曾经落足之处落足,展开身法,文昌笔锐啸慑魂地,连施“惊神三式”中的其余两式,“挥毫泣鬼”、“腕挟风霜”,反向惊愕未定,立足不稳的艾云飞,急攻而至! “惊神三式”是“南笔”诸葛逸仅次于“生花七笔”的生平得意绝学,经上官灵这一施展,威势何异天风海雨?咄咄逼人!对手便在平地之间,应付已极为难,何况在这一条窄才尺许的倾斜石梁以上。 这条石梁两侧的雾影之中,的确另外暗设“九宫石桩”,艾云飞既想不到上官灵如此胆大心细,看出这种蹊跷,敢向石梁以外,虚无缥缈的雾影之中落足,展开身法,逆袭抢攻!又怯于对方“挥毫泣鬼”、“腕挟风霜”两式,变化莫测,威势太强!惊奇匆促之下,遑顾其他?只得设法保全自己,长剑先行脱手,化成一缕寒光,抛向高空,然后双肩抖处,施展轻功绝技,“一鹤冲天”拔起了一丈一二! 上官灵点足雾影以内,觉出果是实地,已知胜算在握,遂乘着艾云飞施展“一鹤冲天”,抛剑腾空,避让自己“挥毫泣鬼、腕挟风霜”两式奇幻绝学之时,倏然收式,微运得自钟离老人,傲视寰宇的“云飘电闪身法”,极其曼妙轻灵地,驰过这根石梁,回头朗笑说道:“艾朋友的八九七十二式‘玄玄剑法’虽尚未曾尽情施展,但上官灵巳侥幸度过这条石梁,不知算不算是闯越了第二道关口?” 艾云飞伸手接住自己所抛长剑,落足石梁,长叹一声,不答上官灵所问,竟自纵身跃下沉沉雾影! 上官灵从艾云飞的这等举动之上,猜出“罗刹教”徒,必然仗着“玄玄壑”内,终年不散的云雾,设有各种暗径,决非仅仗这一线石梁,作为上下通路!他们地形熟悉,自然任意通行,外人却必需战战兢兢,否则便将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二道关口既过,上官灵又复缓步向前,但心头却不禁思潮起伏! 因为自己分明觉得艾云飞的身材神态,甚至说话口音,均酷似曾在陕西“七里山”,东海“长生矶”,罗浮“万梅谷”,三度相逢的“北剑”蒲琨之子蒲铿!适才故意提到蒲家剑术,对方似乎微吃一惊,但怎的偏偏自称艾云飞,所使剑术,又丝毫不带“北剑”蒲琨家数呢? 自己到了“玄玄别府”以后,务须设法揭开艾云飞蒙面黑巾,窥探此项秘密!万一果如自己所料,真是蒲铿,则岂非与孟浮云之忘却本来面目,如出一辙?可以从而推知“笑面阎婆”孟三娘,必然蓄有一种能令人迷魂忘本的奇异药物! 上官灵一面寻思,一面又已踏上另一石梁,但忽然雾影之中,有极为宛转悠扬的箫声,隐隐传到! 箫声才一入耳中,上官灵便知是“罗浮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所奏,也就是胡飘云口中所说当作第三道关口的“七情箫声”! 用虚无飘缈的箫声,当作最后一道关口,足见威力不凡!上官灵也深知厉害,耳中才有一闻,便起紧宁心静虑,立把适才所想,全部淡释,只以灵明一点,默会天君,眼光低垂,目不旁视,一步步地在那倾斜穿滑石梁以上,向雾影中缓缓走去! “玉箫郎君”潘午的这“七情箫声”,果然厉害无伦,并能随对方心意,时加变幻! 上官灵一心方静,箫声也就若有若无,但那种宛如游丝缭绕的美妙曲音,却使人精神萎靡,倦倦思睡,仿佛连腿都懒得无力抬起,险些儿失足滑下石梁,坠落幽壑! 上官灵心头一惊,方自凝立吸气,默转周身,欲待驱散这种困倦神思,箫声又随他意转变,转变成奇哀绝怨曲调,仿佛是心上人孟浮云缠绵病榻,一息奄奄,口中低呼自己姓名,星眼迷离,娇呻欲绝,即将香魂飘缈光景! “缘”之-字,奇幻莫测,“情”之一字,威力无伦!上官灵再强的定力,再坚的道心,只一想到自己送她“咆哮红妆”外号的孟浮云之时,但立即为情思所迷,神魂若醉,心头兀自恨不得一步儿便到壑底,进入“玄玄别府”,与那位曾在三仰峰绝顶,苦候自己七日,被雨淋成病的意中人孟浮云,蜜爱轻怜地一诉衷曲! 心神既已为情思陶醉,自然忘却了耳内所闻是“玉箫郎君”潘午吹奏的“七情箫声”,足下所经,是顷斜窄滑石梁,终于迷迷惘惘地,失足滑下石梁,坠向茫茫云雾! 足下一空,心头自然大惊,灵明立复!但觉悟得已嫌稍晚,回手一捞,不曾捞住石梁,依旧凌空直落! 上官灵知道无论自己轻功练到何等程度,漫天雾影之中,既不能见物,又无物借力,必然难逃碎骨粉身之厄!正在废然一叹,束手待毙地坠向沉沉雾影,忽然身边掠过一阵微风,有人搀住上官灵左手,把他轻轻往右一推,低声喝道:“赶快提气轻身,施展‘雁落平沙’身法!”来人这等举动,自无恶意,上官灵遂如言施为,果然身落实地,但试出顷斜颇甚,窄滑异常,知道又已置身另一石梁之上。 惊魂方定,便自然而然地,沁出一身冷汗,耳边又有人以“练语成丝,择人而发”的内家上乘神力,缓缓说道:“祁连山玉柱峰腰,你在‘九毒书生’姬天缺‘夺魂旗’风狂拂以下,暗暗助我一掌之惠,潘午至今不忘,但我适才既已酬恩,前情便算了却,你入我‘玄玄别府’尚易,去时却将难若登天,事事务须小心谨慎!潘午要代我师姊,执行掌教威权,不能再复容情的了!”说到此处,“练语成丝,择人而发”的神功忽收,换了一种强烈得足以撼山摇岳的哈哈狂笑说道:“上官灵果然不错,既熬得过我这‘六贼齐驱,七情并袭’的一曲箫声,便算已过三关!教下弟子们,且开风窍,吹散雾阵,让他进我们的‘玄玄别府’!” 话音方落,两壁中立即万窍齐发,劲风怒号,刹那之间,便吹卷得云开雾散,眼前一片清明,使上官灵看出自己立足之处,距离壑底,仅约三丈! 这时腾腾云雾,均在头顶,但壑中不知何处透光,依然明明朗朗! 上官灵四顾无人,并看清地势,猜出壑径尚有转折,“玄玄别府”定在迎面三五丈外的那座崖角之后! 遂跃下石梁,收起“文昌笔”略为调气凝神,缓缓举步,向那崖角走去。距离崖角数尺,有块石碑,半埋土中,碑上横镌“回头碑”三字,另外远赫然夺目地刻着:“到此回头还未晚,玄玄别府鬼门关!” 上官灵一心苦恋孟浮云,哪里还顾得这些?真气提处,翻掌微护当胸,但自飘身闪过崖角!一超过崖角,便觉得眼前一亮,不但果如所料,地势开阔异常,殿宇雄伟,面前不远,并有一座朱红牌楼,上书“玄玄别府”,四个金色大字! 牌楼以下,三左三右分站着六名少女,装束极其怪异!身御血红长袍,面色惨白,躯干奇瘦,长发披垂,但衣襟未掩,酥胸半露,仿佛长袍以内,竟裸无寸缕?尤其是一双豪乳乳盘,衬在瘦骨磷峋的胸前,似乎太不相称,并颇为扎眼! 上官灵目光微瞥,便觉心头一跳,颊上烧红,知道这就是“罗刹教”“十大游魂”中,被“幽冥神君”阎元景“冷焰修罗网”所伤,死去四名以后的残余六位! 遂在七八尺外,便即止步,眼皮低垂地抱拳发话说道:“有烦姑娘们,转报潘副掌教,就说上官灵远来践约,求见孟浮云!” 左首第一个红袍披发少女,闻言冷冷笑道:“上官朋友即已连闯三关,尽管请进‘玄玄别府’孟浮云师妹现在右前方崖腰,飞瀑以下的‘漱玉阁’中养病,你自行前去找她就是!” 上官灵因截至目前为止,“罗刹教”中人物,对自己尚不太恶,遂低低谢了一声。 但那位红袍披发少女闻声又复说道:“你不必道谢,我们是冤家?是亲家?此时还说不定!孟三魂等奉命镇守此间,许放人进,不放人出,你要是真心爱好我孟浮云师妹,便应该及早归心,投顺本教,与她作一双令人羡煞妒煞的神仙美眷!” 上官灵此时业已隐隐约约听出“罗刹教”竟有以孟浮云为饵?引诱自己投顺之意!但事已至此,纵然历尽千艰,也要先见孟浮云一面,再作其他打算!所以默默听完之后,不再与自称孟三魂的红袍披发少女答话,身形微晃,立展绝顶轻功,闪进“玄玄别府”牌楼,扑向右前方崖腰凹处,银瀑飞笼以下的一座两层玲珑楼阁! 在他掠过“玄玄别府”牌楼的一刹那间,仿佛听得孟三魂低低喟叹一声,上官灵也不管她所发这声喟叹,是惊异自己的轻功身法抑或另有他意?只顾连展绝世功力,捷如电掣,轻似云飘地,不消几个起落,便自赶到那幢楼阁切近! 这幢楼阁,共只两层,玲珑剔透,精雅异常,正好倚山而建恰在崖腰四处,崖间玉龙倒挂,绿竹苍藤等景物,益发清灵绝俗!阁下似无人居,阁上也帘幕低垂,静寂无声,匾间横着“漱玉”二字,体作瘦金,笔力劲秀! 上官灵肩头微晃,穿过瀑布水帘,飘身上阁,轻轻走到门口,才一伸手撩开珠幔,便觉心中奇酸,并腾腾腾地一阵狂跳! 原来阁中幽香淡淡,陈设绝雅,屋角一张软床以上,和衣斜躺着自己的心上人孟浮云,胸前半覆薄衾,依旧风神绝世,秀美绝伦,但娇躯清减,玉颊微黄,显然是大病中的将愈未愈光景!最怪的是一双秋水眼神,凝望阁门,明明看见上官灵伸手撩开垂门珠幔,却仿佛似在意中,只眨了一眨眼皮,不带丝毫惊疑喜怨神色! 上官灵走进阁门,便立即扑到孟浮云塌前,执着她一双玉手,眼中自然而然泪光莹然地柔声叫道,“孟……姊……姊……” 孟浮云仿佛气力虚弱地“咦”了一声,缓缓问道:“你……你不是要……要在被我斗……斗服以后,才……才肯叫……我姊姊的么?” 上官灵想起彼此初遇,自己赠号她“咆哮红颜”之时,孟浮云何等英风豪气?如今却被病魔磨得这般娇弱堪怜,不由心头又是凄然一酸,忍不住地垂落几点泪珠,滴在孟浮云的玉手以上! 孟浮云大病方痊,中气极弱。话完以后,正在略微闭目养神,忽觉手上一凉,眼皮微睁,向上官灵讶然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哭?” 上官灵闻言不禁脸上一红,正待佯笑忍泪,但忽然想起孟浮云曾向自己说过:“要流泪便让它流泪多好”之语,遂索性任凭眼中情泪泉流,半倚半跪在孟浮云榻前,捧着她一只右手,偎向唇边,低低说道:“我来得太晚,姊姊在三仰峰绝顶,等我五天,食宿不移,终于因雨淋成病,这样深厚情义,我甘心认你作姊姊,不再和你斗了!” 孟浮云闻言,好似芳心极慰地,自那略显樵悴的娇靥脸一,绽出一丝微笑,目光凝视上官灵,在枕上摇了摇头说道:“灵弟弟,你来得并不晚,三月之约,还有一天方满,只因为我太想你,才提早了八天,便在三仰峰头,凝眸延趾!” 说到此处,幽幽地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人的心情真怪,我在三仰峰头凝眸延趾之时,苦盼你来,但自从卧病这‘漱玉阁’中以后,却又盼你不要来了!” 上官灵幼年怙恃双失,除了恩师“南疆隐侠”谢东阳以外,别无亲人。所以对孟浮云叫他的这声“灵弟弟”感觉得份外温暖亲切!但听孟浮云说是卧病“漱玉阁”后,竟盼望自己违约不来,不由愕然问道:“云姊姊,你不是很想我么?怎又不盼我来?” 孟浮云星眸微阖,幽幽说道:“因为你太骄傲!” 上官灵越听越觉糊涂,不由瞪着两双泪光未干的大眼,向孟浮云说道:“云姊姊,要是你嫌我骄傲,我改得乖点儿,还不行么?” 孟浮云闻言不禁“噗哧”一笑,但脸上神色,依旧颇为凄凉,微睁眼皮,看了上官灵一眼,突然双颊飞红,欲语未语! 上官灵自入中原以来,深获“乾坤五绝”青睐,奇逢又多,武功精进极快,惊天动地的场面,也复见识不少!但儿女情长,却属初历,尤其是面对孟浮云这等绝代佳人,只觉得她无论是轻颦薄怨,眼波眉语,均足以令人心醉神迷,销魂蚀骨。 如今见她突然满面娇羞,欲语未语的这副神情,益发情思难禁地柔声问道:“云姊姊,你想说什么?” 孟浮云玉颊之上的红云才褪,但听得上官灵这一追问,不禁再度满脸飞霞,低低说道:“灵弟弟,说老实话,你爱不爱我?” 上官灵心想孟浮云这句话问得真叫多余,自己若非对你爱好极深,怎会不顾任何艰难地,赶到这“玄玄别府”的“漱玉阁”内? 但上官灵这些话儿,均是心头所想,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口! 孟浮云的那句话儿,原来是含羞而问,问完便即心弦颤抖地微阖双眸,但居然未听得上官灵答复,不由诧然开目,凝视上官灵,低声叫道:“灵弟弟!……” 上官灵此时也自满面烧红,一双大眼和满含情意的目光,与孟浮云双双一对,但口内依然期期艾艾地说道:“云姊姊,我……我……” 他虽因脸皮太薄,郁藏心底的一片纯情,依然呐呐未能出口,但那两道深如海,热如火,且充满真诚的眼光,及把孟浮云纤手握得生疼的一双手掌,业已无殊作了比“花言巧语,誓海盟山”珍贵万倍的忠实答复! 女孩儿家对这种无言情意的感应之力,天赋特强,故而孟浮云在与上官灵目光一对以后,便即满面安慰笑容地,对那窘得连耳根都已通红的上官灵,柔声说道:“灵弟弟,不要说了,我懂得你的心意!” 上官灵闻言方自心头一甜,周身一松,但忽然又听得孟浮云银铃似的语声,向自己问道:“灵弟弟,你既然爱我,我嫁给你好么?” 檀郎有意,玉女多情,互相爱悦的最后终结,自然是月圆花好,宜室宜家!但上官灵决想不到孟浮云会这样赤裸裸地直问出来,不由愕然抬头,向她看去! 两人目光,再度互接,怪的是这回孟浮云脸上,竟无半点羞容,反而一片凄惶,深笼眉宇! 上官灵见她这般神色,知道必有隐情,却偏偏灵智为情思所迷,一时猜不出来,以致互相凝视之下,形成了暂时沉默! 就在这段沉默之中,自阁后另一间小室内,传出一阵娇笑说道:“我孟师妹姿容绝代,武学无双,是我师傅最心爱的衣钵传人,将来还要继承掌教之位,发扬光大本教!她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任何向她追求的男子,如今却自愿嫁你,难道你还不想要么?” 随着话声,自阁后闪出一双男女,正是“玄玄壑”石梁以上,用“罗刹阴功”,及以“玄玄剑法”,邀截上官灵的董飞云及艾云飞! 董飞云此时换了一袭罗衣,薄施脂粉,高挽云鬟,显得姿色亦颇可人,但在美艳之中,却总嫌略带一些荡逸之气! 艾云飞则依旧劲装蒙面,英姿飒爽,与董飞云手挽手地,并肩而立,彼此神情,十分亲热! 孟浮云见董艾二人出现,面色微变,向上官灵问道:“灵弟弟,现在是什么时刻?” 上官灵略-盘算答道:“照我下壑所经计算,大概是未刻将尽?” 孟浮云凄然一笑,向董飞云说道:“董师姊,小妹盼了八十多天,才盼得他来,好在‘罗刹神幡’酉初始祭,此时未刻将尽,辰光远早,师姊暂莫逼他,容我们在‘漱玉阁’中,清谈一个时辰如何?” 董飞云目光微注孟浮云,点头一笑,手挽艾云飞,向上官灵缓缓说道:“酉初时分,我师叔潘副掌教,率领全体‘罗刹门’下,大祭‘罗刹神幡’,希望你到时候,能以我们同门身分,参与盛典,则便可与孟师妹一双两好,共沐掌教恩光,互策武林霸业!” 说到此处,神情极荡地向艾云飞斜瞟一眼,手掠云鬟,嫣然笑道:“你看我艾哥哥和我多好,我们暂且告辞,不打扰你们,也许你在孟师妹似水柔情以下,不再执拗,为本门添上一桩大喜之事?” 说完,方待与那沉默无言的艾云飞,手携手地,往“漱玉阁”外飘之际,上官灵怎肯坐失良机?突展“逍遥老人”钟离哲所传绝世轻功,“云飘电闪身法”中的一式“出岫横天”,以及“九宫连环手”中绝学,“手摘星辰”,出于阁中任何人意料地,电光石火般蓦地飞身,把艾云飞蒙面黑巾,一揭而落! 董飞云以为上官灵想对艾云飞不利,不由失声娇叱,翠袖扬处,飞出三线寒光!谁知上官灵却毫无敌意地,揭去黑巾之后,便却收式卓立! 孟浮云神色微变,在榻上翻手一挥,也飞出三线冷芒,与董飞云所发三线寒光,“叮叮叮”地撞个正着,并急声叫道:“董师姊,不管他怎样触犯本教禁忌,反正终必在‘罗刹神幡’之前,作一了断,如今你看在小妹薄面,莫作计较好么?” 董飞云星眸之中,隐蕴厉芒,但却似乎对这小师妹孟浮云有些畏怯,不得不买帐地,微咬银牙,狠狠盯了上官灵两眼,拉着庐山真面目已露,也正郁怒待发的艾云飞,转身便往阁外纵去! 这时上官灵扯落对方蒙面黑巾以后,认出艾云飞果是自己意料中的“北剑”蒲琨之子蒲铿,不由冷笑一声,急身形电闪,又复挡住二人去路! 孟浮云见状,急得以手槌榻叫道:“灵弟弟,你若真要逞狠,少时‘玄玄别府’大祭‘罗刹神幡’,有多少高手,不够你斗?何必非这‘漱玉阁’中打架,来气我呢?” 上官灵歉然看她一眼,摇头笑道:“云姊姊,不要生气,我并不是打架,只是想请问这位明明姓蒲,却偏说姓艾的朋友,几句话儿!” 话音一顿,面寒如水地转向自称艾云飞,却酷似蒲铿之人,冷冷说道;“蒲大哥,你父亲被‘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二人所害,埋骨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旁,你热孝在身,不知仗剑复仇,重振蒲氏家风,却怎的反而易姓变名,投顺起‘罗刹教’来?作了这董飞云的裙带俘虏?” 艾云飞闻言,怒色满面地,反向上官灵问道:“你这人怎的信口胡言,谁是你蒲大哥?谁又是我父亲?” 上官灵厉声叱道:“蒲大哥,你怎的如此忘却本来?你父亲‘北剑’蒲琨,威震天下,名列‘乾坤五绝’!” 艾云飞闻言益发暴怒说道:“艾云飞自幼孤苦,孑然一身,谁会与那些徒负虚名,即将死在眼前的‘乾坤五绝’等几个老鬼,沾上亲故?你一再胡言,并扯落我生平不喜除去的蒙面黑巾,艾云飞实难容忍,且先吃我一记‘玄阴掌’力!” 话完,掌发,“漱玉阁”内,立布彻骨寒风!上官灵一来认准艾云飞就是蒲铿;二来知道孟浮云不愿自己在阁中动手,免得使她伤心,遂微一飘身,避过当胸涌到的‘玄阴掌力’,冷然说道:“我不愿使我云姊姊伤心,在这‘漱玉阁’中,不与你这丧心病狂的不孝之人,一般见识!” 董飞云冷眼旁观,看出功力迈越群伦,极受师傅“笑面阎婆”孟三娘宠爱的小师妹孟浮云,已在手掌病榻,含怒欲起,知道稍一不忍,便会把事弄糟,到不可收拾地步!遂趁着上官灵避让“玄阴掌”力,往侧一闪之际,淡笑两声说道:“艾哥哥不要气恼,此刻距离祭幡大典,仅有个把时辰,我们且在‘罗刹神幡’之前,再和他一算总帐!” 一面发话,一面拉着仿佛余怒未息的艾云飞,双双腾身,穿越垂地珠帘,纵出“漱玉阁”外! 董飞云、艾云飞走后,孟浮云精神略驰,好似幽怨无穷地,凄然一叹! 上官灵慌忙赶到榻前,见孟浮云久病之下,连累带急,已是一身香汗,不由歉疚万分地惶然说道:“云姊姊别气,快请好好休息,不是我不听话……” 孟浮云在枕上微摇螓首,目注上官灵,嫣然一笑,慢慢说道:“男孩子本来不必过份听话,若像一条没骨头懒虫似的?谁还会喜欢你?”说到此处,竟然撑着坐起身来,放过绣枕,垫在身后! 上官灵知道孟浮云病体初痊,生怕她不堪劳累,满怀怜惜地柔声叫道:“云姊姊……” 孟浮云体会出上官灵心意,摇头一笑,拉着他手儿,叫他坐在榻边,低声说道:“灵弟弟,我这场病虽然不轻,但一见你来,便巳恢复大半,方才又复急出一身大汗,如今人已好得多了,不过稍微有点软弱,再休息休息,等到酉初大祭‘罗刹神幡’之时,或许可以陪你去呢!” 上官灵闻言,遂也倚榻而坐,让孟浮云鬟发微乱的螓首,靠自己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云姊姊,什么是‘罗刹神幡’?好好的祭它则甚?” 孟浮云柳眉微蹙地,叹了一口气道:“‘罗刹神幡’代表‘罗刹教’的无上神威,平时决不妄动,一旦教中有了至善或奇悲之事,便须祭幡,并在幡前解决任何疑难问题!” 上官灵何等聪明,一听便知是为了自己,才大祭“罗刹神幅”,自己若肯归顺“罗刹教”,便是至善,否则即属奇悲!遂不再追问,改变话头,向孟浮云说道:“云姊姊,我分明认得董飞云身边的蒙面男子,是‘乾坤五绝’中的,‘北剑’蒲琨之子蒲铿,他怎么偏不相承,自称艾云飞呢?” 孟浮云摇头叹道:“先前我也未曾见过这位艾姊夫,是这次与你在‘万姓公坟’分别以后,回转‘玄玄壑’,才发现他已归顺本门,和董飞云师姊,结为夫妇!” 上官灵“哦”了一声,孟浮云又复微笑说道:“天下事真有巧合,他自称‘艾云飞’,你却偏要叫他‘蒲铿’,不是与你硬要把我叫做‘常碧云’之事,一样不了解么?” 上官灵也听得有些糊涂起来,目注孟浮云飞问道:“云姊姊,究竟‘罗刹教’中,会不会另有一位与你年龄貌相,均极仿佛的常碧云姑娘?” 孟浮云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我自‘万姓公坟’回来以后,因你硬要叫我‘常碧云’,不免奇诧,遂问我师傅,我究竟是否姓孟?” 上官灵一句“孟三娘那妖妇……”方到嘴边,猛然想到孟浮云对她师傅,极其恭敬,不容人随意加侮,遂改口说道:“你师傅孟掌教怎样说法?” 果然孟浮云一双星眸正自凝望上官灵,见他不再侮辱恩师孟三娘,并尊称掌教,好似异常高兴,梨涡一现,甜笑答道:“我师傅说我是她远房侄女!自然姓孟!至于那位常碧云姑娘……” 上官灵听到此处,不由诧然插口问道:”云姊姊,你方才不是说你‘罗刹教’中,没常碧云么?” 孟浮云见他那等情急,不禁失笑说道:“灵弟弟,你怎的这等情急?也不等我把话说完!” 上官灵无可奈何地苦笑叫道:“好姊姊,我等,我等!你说,你说!” 孟浮云被他这两句重复而急促的“我等,我等,你说,你说”,引得忍俊不禁,缓缓说道:“我师傅说她昔年住在罗浮之际,确曾救过一位常碧云姑娘,并想把她收为弟子!但因那位常姑娘,误服‘三叶仙兰实’已久,下手救治太迟,以致不但糟塌了稀世灵药,也使常姑娘返魂无术,香消玉殒!” 上官灵虽然听得脑中“轰”的一声,但仍将信将疑地,又复问道:“云姊姊,你这些话儿,可是当真……” 孟浮云微笑接口说道:“怎么不真,我师傅还说那位常姑娘的埋骨之所,就在罗浮山‘万梅谷’的‘禾香坳’后,还替她造了一座坟呢?” 上官灵越听越像是真,不由两行珠泪,垂腮而落! 孟浮云见状微嗔说道:“灵弟弟,你这样想念你那常姊姊,是不是把我当作她,才喜欢我?” 上官灵忍泪摇头答道:“不,不,云姊姊不要这样想法!你是她,我喜欢你,不是她,也喜欢你,但交情总有先后,不能因为喜欢你,就忘了她呀?” 孟浮云听得睁着一双大眼,楞了半天,才目注上官灵,点头说道:“灵弟弟,你说得对,有了新,不能忘了旧,有了我,不能忘了她!这位常姊姊既然与我这等相像,彼此总有前缘,过几天我要专程回趟罗浮山‘万梅谷天香坳’,致她坟前,敬些酒果,并拜上三拜!” 上官灵听得不禁又是一阵心酸,孟浮云一面用自己的罗巾,替他拭泪,一面柔声说道:“灵弟弟,不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等会儿在‘罗刹神幡’之前,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上官灵诧然问故,孟浮云凄然笑道:“灵弟弟,我喜欢你,我师傅却更喜欢我,我不愿意伤你的心,又不愿意不听我师傅的话……” 上官灵略为体会出孟浮云的言中之意,剑眉双蹙,但仍柔声问道:“是不是我若不肯归顺‘罗刹教’,孟掌教便不许你再与我交往?” 孟浮云银牙微咬下唇,一双大眼中,泪光乱转地凄然点头答道:“我师傅临走之时,告诉我你若肯归降‘罗刹教’,就住在这‘玄玄别洞’以内,等她回来,把我嫁给你!否则今生今世,便不许我再和你相见!” 上官灵心头一阵急痛,偎着孟浮云的玉颊问道:“云姊姊,你答应了你师傅么?” 孟浮云一双妙目,已盛不住泉涌泪珠,睫毛一阖,娇躯微颤地,狂声答道:“我……我……不能不答应,我师傅并已逼着我在‘罗刹神幡’之前,立下血誓!”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心头一片空虚,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好? 一阵沉默以后,孟浮云泪眼模糊地,仰头问道:“灵弟弟,怎不说话?是不是你恨死我了?” 上官灵见她这般婉转娇媚之状,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云姊姊,你这些眼泪,是为我流的,给我吃掉好么?” 孟浮云听上官灵要吃自己眼泪,不由破涕为笑,星眸微闭,仰着脸儿,凑向上官灵唇边,尽量享受这一种真挚无比的柔情蜜意。 一双英雄儿女,正在相互缠绵之际,突然一缕箫声,音韵极其凄凉的传入阁内。 孟浮云一闻箫声,蓦然自沉醉情思之中惊醒,推开上官灵,幽幽一叹说道:“时光怎的过得这般快法?我们好似未曾说下几句话儿,却已申刻将尽,酉初即到!” 上官灵知道那缕箫声,是“罗刹教”副掌教箫声,是“玉箫郎君”潘午,在向孟浮云传示时刻!少时酉初一到,“罗刹神幡”之前,彼此便将立见真章,自己委实不知应该怎样应付才妥? 因为要叫自己归顺“罗刹教”,根本无此可能,但又看出孟浮云,极感“笑面阎婆”孟三娘的教养深恩,亦不可能被自己说服得弃邪归正!双方门户之见,如此之深,偏又情投意合,互相爱好,难道这桩情缘,无法周全,非弄成几度月圆几度恨,一回肠断一相思不可。 孟浮云冰雪聪明,何尝猜不出上官灵此刻胸中,定与自己-要的愁肠百结?遂凄然长叹一声说道:“灵弟弟,我既不愿意强你所难,又无法违背师训,既在‘罗刹神幡’之前,所立重誓!故而只希望你这次能在‘玄玄别府’以内,安然脱险!但我们一别之后,只怕便成落花明月,万古相思,从此再难相见的了!” 她说到最后几句,幽情难禁,语音凄切,盈盈珠泪,又复夺眶泉流! 可怜上官灵初涉情关,便遇上这等局面,自然一筹莫展,心乱如麻!只得不顾一切地,暂享温柔,捧着孟浮云宛如梨花带雨般的玉颊,又把她那自大眼眶内,一直流到腮边的泉流珠泪,吃得干干净净! 孟浮云更是深知彼此会短离长,百般柔顺地,对这位灵弟弟体贴异常,并自解香襦,从胸前取出一方翠绿美玉,一双大眼,泪光乱转地,凝视上官灵说道:“灵弟弟,这块碧玉,是我终日随身所佩之物,如今且送给你!玉上天生有两个心形花纹,左边那颗心是你,右边那颗心是我,但愿我们今后纵然人隔万水千山,两颗心却永远都在-起!” 孟浮云一面幽幽说话,一面替上官灵解开衣襟,把这块上有双心的碧绿美玉,替他在胸前,贴肉挂好! ,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罗刹神幡 上官灵这时目对倾城之色,耳听断肠之声,委实情思恍惚得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哪会想得到孟浮云所赠送他的这块定情之物就是“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千寻不得的“双心碧玉”! 但他虽然未曾注意到这上面,却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就是“笑面阎婆”孟三娘,遣翠鸟传书,邀约“乾坤五绝”,及举世英豪,于明年元宵,在罗浮山“万梅谷天香坳”,举行第二次武林争胜大会! 遂转愁为喜的,双手抱住孟浮云纤腰,笑声叫道:“云姊姊我们不会从此不再见面,明年元宵的第二次罗浮大会,你是主人我也一定到呢!” 孟浮云目注上官灵,委实不忍扫他高兴,但又不能不说地摇头问道:“灵弟弟,你知道我师傅逼我在‘罗刹神幡’之前,立的是什么誓么?” 上官灵瞪着一双大眼,茫然痴视孟浮云,嘴皮微动,却未曾发话! 孟浮云凄然说道:“我在‘罗刹神幡’之前,所立誓言,便是少时大祭神幡之际,你只要拒绝归顺本教娶我为妻,彼此再度相逢,便成不世仇敌!” 上官灵起初以为孟浮云立的是什么碎骨粉身重誓,如今听她这等讲法却不禁狂笑道:“云姊姊,今日‘玄玄别府’一别之后,我最难过的与最怕的,就是从此不再见到你!至于为敌为友?是恩是怨?倒不足萦心,反正我不会打你,二次罗浮大会以上,我偏偏找你作对手,让你尽量打我好了!” 孟浮云见上官灵对自己如此痴情,银牙一咬,正待说话,突然听得董飞云用“千里传音”功力说道:“神坛已设,时刻也到,潘副掌教有令,孟师妹病体如可行动,请偕外客上官灵,来此共祭神幡!” 孟浮云闻言,脸色上神色突转紧张,掀去香衾,下榻向上官灵说道:“灵弟弟,如今时刻已到,且顾目前,日后事只得留待日后再说!我董飞云、胡飘云两位师姊之中,胡师姊与我较好,董师姊则因嫉妒我在师傅之前,夺了她的宠爱,有点面和心违,所以少时你须特别对她加深警惕!” 上官灵素不怕事,一身是胆,闻言哪里放在心上,只向孟浮云颇为关切地柔声问道:“云姊姊,不要替我担心,倒是你大病初痊,能随我一同去么?” 孟浮云柳眉微轩,应声答道:“灵弟弟,我记得你曾经送我一个‘咆哮红妆’外号,这等刚强的女孩子,难道真个会被病魔所困,加上你我今日之别,太不寻常,送也应该送你一程,何况我还要在‘罗刹神幡’之前,问你话呢?” 话音方了,“玄玄别府”的广场之上,已奏笙歌,孟浮云白衣飘扬,便如一朵浮云,穿帘飘出阁外! 上官灵终恐孟浮云大病力弱,有所失足,赶紧随同飘身,两人全是当代武林中的奇秀特葩,身形展处,哪消几个起落!便到了,“玄玄别府”的广场之上! 神坛设在广场正中,那面“罗刹神幡”,却只是一面长才尺许的白布小幡,但已被斑斑血渍,几乎染成深赤之色! 昔日于西北道上,曾经见过两次的“玉箫郎君”潘午,侧身站在坛左,不过这位“玉箫郎君”,已非昔日那等俊朗丰神,不仅眇去一目,脸颊上并留有三四处疮疤,极为丑怪! 上官灵曾听孟浮云说过此事,知道是被“幽冥神君”阎元景中的“修罗三宝”中的“修罗九寒沙”所伤,不由深自感叹这位在“九幽地阙”以内,苦修多年的武林奇客,却在得见天日不久之后,便告埋骨武夷,饮恨黄泉,终于对“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深仇,未能亲手报复! 坛右站的则是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以及昔年会过的“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等四人,至于那六位红袍披发的奇瘦少女,却依然远远站在“玄玄别府”的牌楼之下! “罗刹神幡”之前,香烟缭绕,并供着一只古磁盖碗,碗中不知盛的何物? 盖碗两侧,竖着两面纸牌,牌上写着: “不归本教,请闯断魂谷, 若归本教,请饮孟婆汤!” 上官灵看在眼中,不由暗笑,“罗刹教”毕竟是凶邪乌合组织,像这等不伦不类,怎能成甚气候? 但看到“孟婆汤”三字,忽然想起胡飘云对自己所说的“逢松有路,遇汤即饮”八字! 第一句“逢松有路”,在“玄玄壑”中,业已试过,果然不差!但第二句“遇汤即饮”的含意为何?难道是要自己饮那“孟婆汤”,甘心归顺“罗刹教”下? 上官灵想到此处,目光微注“罗刹神幡”以前的那只古磁盖碗,猜出这碗中盛的,可能就是“孟婆汤”,却不知为何倘若归入“罗刹教”,必需先饮此物? 他尚未想出其中究竟之时,站在坛右第一位上的董飞云,便已朗声叫道:“孟师妹与外客上官灵已到,请潘师叔生祭神幡!” “玉箫郎君”潘午始终眼皮低垂,连看都未曾看过上官灵一眼,此时闻言却从董飞云手中接过三柱香来,恭恭敬敬地插在“罗刹神幡”之前,退后两步,倒身三拜! 在场除了上官灵外,所有“罗刹教”中弟子,一齐跟随“玉箫郎君”潘午拜倒,但胡飘云却乘隙向上官灵略示眼色,并用手虚空书了几字! 上官灵辨出胡飘云所书是“爱孟必须饮汤”六字,不由越发知道胡飘云与孟浮云交好,存心撮合良缘,想令自己归顺“罗刹教”下! 暗想此女心机尚不太恶,她那“逢松有路”四字,并帮了自己小忙,虽然第二句“遇汤即饮”,自己不再承情,但他年倘若“罗刹教”一旦瓦解冰消,亦当尽力为她护持,以当琼瑶之报! 心念至此,“玉箫郎君”潘午,业已拜罢起立,并略为咬破左手中指,弹出一点血星,飞落那面“罗刹神幡”之上! 血星一落,“玉箫郎君”潘午立即面寒如冰地,转身厉声叫道:“孟浮云!” 孟浮云玉颊以上,布满凄惨神色,自上官灵身旁,走到坛前,微定心神,肃立朗声答道:“弟子孟浮云在!” “玉箫郎君”潘午用一种冰冷语调问道:“孟浮云,你可知‘罗刹教规’?” 孟浮云应声答道:“弟子身受师尊恩典,洞悉一切教规!” “玉箫郎君”潘午问道:“本门可禁婚嫁?” 孟浮云应声答道:“不禁!” “玉箫郎君”潘午冷森森的目光,一注上官灵,又复向孟浮云问道:“许不许嫁给教外之人?” 孟浮云依旧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不许!” “玉箫郎君”潘午点头说道:“你既知本门有关婚嫁规例,可知倘若所钟情的教外之人,不肯归化本教,又当如何?” 孟浮云此时仿佛已把情感完全收敛起来,冷静得宛如一尊石像似的,在“玉箫郎君”潘午问完以后,便即应声答道:“永断前情,不再相见!” “玉箫郎君”潘午突然厉声喝道:“万一江湖偶遇……” 孟浮云不等潘午话完,便即提口答道:“无殊不世仇敌!” 上官灵在旁,觉得他们师叔侄这番对话,每一句都锋利得如同利刃,猛割自己心灵,简直不敢想象从今以后,自己与孟浮云间的这段情缘,会演变成一种何等悲惨局面! 这时“玉箫郎君”潘午,收起严厉神色,换了柔和语音,向孟浮云微笑道:“小云儿,如今你可在‘罗刹神幡’之前,当着本门尊长,试试你所钟情的外客上官灵,对你是否真情实意?” 孟浮云一双妙目,本来一直凝注在:“罗刹神幡”以上,闻言慢慢移注上官灵,脸上表情也从俨如木石,转变成温柔婉转,哀怨无伦,轻吐娇音,幽幽问道:“灵弟弟,你究竟爱不爱我?” 若换了其他人如此问话,上官灵定会哂然不予置答,但那种宛如黄莺低啭般,银铃似的语音,是吐自倾心痴恋的孟浮云口中加上她那副忧伤神色,哀怨目光,不由一个“爱”字,便自冲口而出! 董飞云眉头一蹙,胡飘云眉头一开,孟浮云则依旧眼波凝怨,眉宇笼愁,但玉颊上平添两片娇红地,又复幽幽问道:“灵弟弟,你既爱我,我嫁给你好么?” 上官灵对这句话,由心头到口头,却无法说不,第二次冲口而出的,自然是一个“好”字! 孟浮云目注上上官灵,又似娇羞无那,又似安慰已极地低声一笑,转身姗姗走上神幡,把供在“罗刹神幡”之前的那只古磁盖碗双手捧起,回到上官灵身边,吐气如兰地又复说道:“灵弟弟,你既爱我,又愿娶我,则请饮下这碗‘孟婆汤’,等我师傅回来,我们便可成为夫妇!” 上官灵见孟浮云仿佛久病初愈,气虚力弱,随自己自“漱玉阁”中,赶到此处,再经一阵折腾,非但足下已见浮软不稳,连口中并有些娇喘微微,那副神情,太惹人怜,简直令自己不忍心说出任何一句足以使她伤心的拒绝之语! 遂一半茫然,一半好奇地,把孟浮云所捧那只古磁盖碗,接过手中,掀开碗盖,看看其中究竟所贮何物? 碗盖才揭,鼻端便闻见一股馥郁奇香,仿佛使人一嗅之下,微觉神慵体倦。 其中所盛只是大半碗,似酒非酒,似茶非茶的淡黄液状之物,上官灵迷迷惘惘地。方自举碗凑向口边,却瞥见胡飘云目光注定自己,脸上一片高兴安慰神色! 这种神色看在眼中,立使上官灵心头一震,暗想胡飘云与孟浮云极为交好,她如此神情,岂非表示自己饮下这碗“孟婆汤”后,便将与孟浮云成为夫妇? 自己早已立愿凡属为了孟浮云,任何牺牲,在所不惜,但正邪大义,却不得稍违,这碗“孟婆汤”,究竟妙处何在,具有使人丧心变志威力?一面执碗沉吟,一面目光流转,只见除了孟浮云满面深情,眼波似醉,董飞云银牙微咬,妒意宛然以外,连“玉箫郎君”潘午的脸上神色,也似渴盼自己赶快将这碗“孟婆汤”饮下。 但等上官灵目光转到董飞云身旁艾云飞的蒙面黑巾以上,突然激灵灵地一个寒颤,心头惘惘情思略遏,灵智稍明,想起酷似常碧云的孟浮云迷失本性;酷似蒲铿,艾云飞忘却本来之事,会不会与“孟婆汤”有何关系? 上官灵灵明一朗,魔退慧生,手中暗运神功,脆响一声,盖碗粉碎,那碗异香馥郁的“孟婆汤”,竟自点滴不曾入口,泼得满地皆是! 董飞云见状,嘴角阴笑微现,胡飘云见状,脸上喜色立无,“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见状,独眼-翻,面如死水! 孟浮云的神情,则颇难描绘,她的喜怒哀乐,爱恨悲欢,几乎在一刹那间,心头百幻,起初大眼眶中,泪珠欲滴,但终于忍泪不流,只向上官灵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眼光之中,不似有爱,也不似有恨,只是淡漠到了极点!但却看得上官灵疚然垂头,不敢与她的目光相对!孟浮云看了上官灵这一眼以后,缓缓转身,面对“罗刹神幡”,行礼恭身,喃喃祝祷说道:“弟子当着神旗,向外人求婚被拒,辱及教誉,并誓愿立即决斗深仇,剜心祭旗谢罪,并遵从教规,终身不再提‘婚嫁’二字!”这几句誓言,简直听得上官灵一身冷汗!万想不到曾在三仰峰头,冒雨苦候自己五日食宿不归,终于致病,何等情深爱重的孟浮云,转瞬间便成深仇,并立誓要剜取自己人心,祭奠“罗刹神幡”谢罚! 他这一身冷汗,尚未沁完,孟浮云便已自身旁取出一柄锋利匕首,向她自己的右手五指切去!上官灵看得心头一阵奇痛,正待不顾一切地飞身阻拦,眼前白影电飘,“玉箫郎君”潘午左手夺去匕首,右手骈指点了孟浮云晕穴,口中沉声喝道:“孟浮云知罪自承,本座代替掌教,特降殊恩,免予断指!并因她大病初愈,不必亲与外人上官灵,当场决斗!” 说到此处,转面对胡飘云,以及“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二女说道:“你们先送孟浮云回转‘漱玉阁’休养,然后立回此间听令,本座要令妄敢倔强,有辱教誉的上官灵,先闯‘三元阵’,再走‘断魂谷’!” 胡飘云与“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恭身领命,由胡飘云半拥半抱着孟浮云,向“漱玉阁”内驰云! “玉箫郎君”潘午见二女走后,微睁仅剩的一只右眼,电射精芒,注视上官灵缓缓沉声说道:“上官灵,江湖各帮各派,创设之初,均有规戒,代表该帮派的无上尊严!本派弟子,固然不容违背,外人倘有侵犯,亦将视为深仇大敌!适才孟浮云问你话时,你若自始至终,不承认有爱她心意,则‘玄玄别府’之内,任你来去逍遥,只怪本教女弟子痴情,决不会对你加以丝毫阻扰……” 上官灵听到此处,剑眉双轩,朗声插话说道:“上官灵生平做事,心口如一,我本来爱她,自然有问必答!” “玉箫郎君”潘午独目精芒,寒如利剑地,连闪几闪,冷冷说道:“孟浮云问你是否爱她?你答以爱她!再问你是否愿意娶她?你又答以愿意娶她!本教人士,自我以下,见了这种情形均极为欣喜地,期待这桩好事实现!谁知你居然在最后关头,面对‘罗刹神幡’,毁去本教礼器‘先秦古盏’,糟塌圣药‘孟婆神汤’,此举不仅对本教侮蔑无伦,更使孟浮云柔肠寸断,今生今世,从此永告绮念成灰,心如槁木!” 上官灵听得眉峰深聚,心头宛如五味瓶翻,抬头遥望那座建筑在远处峰腰,飞瀑之后的“漱玉阁”默然无语! “玉箫郎君”潘午又道:“适才若非我及时阻止,特降殊恩,孟浮云早已在‘罗刹神幡’以前,自行领罪,左手五指齐断,好好一位绝代红妆,立将成为残废之人!我料你目睹此情,亦将抱憾终身,莫可弥补!” 上官灵越听越觉无话可答,“玉箫郎君”潘午见胡飘云、褚红桃二女,已自“漱玉阁”内转回,遂把手微挥,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褚红桃,以及远在“玄玄别府”牌楼之下的六名红袍披发少女,遂于上官灵身外十丈周围,列成了一个奇形阵式! 这阵形如五角巨星,把上官灵围在正中,但却空出了通往“漱玉阁”方向一面! “玉箫郎君”潘午等诸人站好方位,又向上官灵沉声说道:“如今你已困入本教‘三元天星阵’中,慢说不易突围,就算能够侥幸脱出阵外,‘玄玄谷’归路,早已封死,只剩下一条奇险无伦的‘断魂谷’径,可以通至武夷山外!但谷名‘断魂’,人往其间,十九埋骨,古往今来,只听说有入谷之鬼,却未听说有出谷之人!” 这一番话,把上官灵傲气撩动,大眼一睁,剑眉双剔,正待接口发话,“玉箫郎君”潘午却换一了副和颜悦色,微微说道:“我与你虽在‘玄玄壑’内,已将恩怨了清,但昔日总算有过一段香火因缘,所以特意略为破例,替你留下一条退步,只要你再到‘漱玉阁’中,对孟浮云谢罪,把她说服同来,双双向‘罗刹神幡’,滴血归诚,以前种种,便由我做主,一笔勾销,依旧让你们心愿得偿,月圆花好!” 上官灵闻言目光电扫四周,只见“玉箫郎君”潘午所说的这种“三元天星阵”,共是十人,分为内五外五,成了一大一小的两颗五角天星形状!但外围五名披发红袍少女,红袍已卸,赤裸裸地,各自按照方位站定,内围五人是,“玉箫郎君”潘午、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以及在“玄玄别府”牌楼之前,曾经与自己答过话,自称“孟三魂”的红袍披发少女! 内外两颗天星,星角交错,把自己包围得除非硬闯之外,毫无空隙可寻,不过通往“漱玉阁”方向的一条路径之上,却空荡无人,特意空出! 上官灵知道对方是想软硬兼施,逼迫自己归顺“罗刹教”下,不由剑眉微剔,冷笑一声,身形晃处,便向西北方疾闪而出! 这时站在西北方的,正是董飞云,上官灵因知道她与孟浮云阳和阴违,特意寻衅,一出掌便是师门绝艺“九宫连环手”中的一式“冷送春烟”,并暗含着内家劈空掌力,暂时凝劲未吐! 哪知他身形才闪,内外两层天星角上,所站的十人,便即电疾易位转动,上官灵明明攻的董飞云,但右掌方递,眼前业已换了一人,正这十人中最强的“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 潘午昔年在甘凉道上,初见上官灵之时,因爱他灵慧胆大,还送过他一柄锋利匕首!如今虽见对方已长得猿臂蜂腰,英姿飒飒,但仍自恃习练“玄玄真经”以后,功力大非昔比,遂连闪都不闪地,只是微凝“罗刹阴功”,护往前胸,口中含笑叫道:“上官灵,你胆大倔强依旧,但不知武功进境,究属如何?我且挨你一掌,试试甘凉别后……”话音未了,突然感觉当胸压到一股奇强无比的劈空劲气! “玉箫郎君”潘午万想不到上官灵短短时间,能有这高进境!尚幸自己如今一身上乘内家功力,几已炉火纯青,随时可以施为,遂赶紧把护身“罗刹阴功”,加强到十成左右,依旧硬接道这招“冷送春烟”,当胸一掌! 劈空劲气,一遇“罗刹阴功”所化无形气网,上官灵首先觉得反震之力奇强,赶紧卸劲飘身,往后退出三步!但那位“罗刹教”的潘副掌教,却一样被上官灵打得眉头一蹙,独眼微翻,身形稍稍一晃! 上官灵一掌试出对方功力,知道慢说自己身陷重围,就是仅仅单对这位“玉箫郎君”,因火候功力关系,一样要居六分败面!情势既然如此艰危,上官灵抱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心,胸头盛气,反觉稍平,暗暗决定自己只一落败,便即自尽,但在临死以前,总得先拉上个把两个垫背的,才算够本! 赤身裸体的六大游魂,上官灵不愿招惹,艾云飞则始终怀疑是“北剑”蒲琨之子蒲铿,更不便对他下手,胡飘云与孟浮云交好,爱屋及乌,敌意极淡,“玉箫郎君”潘午却功力最高,太不好斗!故而算来算去,这垫背的还是落在董飞云身上,钢牙一咬,衣襟微翻,把自己惯用兵刃“文昌笔”撤在手内! 但上官灵聪明异常,既知对方阵式,可以随时变动,自己便须声东击西,要想除却董飞云,似乎应该佯作对他丈夫艾云飞下手! 主意打定,“文昌笔”影翻处,一式“指天划地”,电扑艾云飞,果然不出所料,天星阵势微转,艾云飞形影空空,董飞云斟自左侧挥掌暗以“罗刹阴功”所化的劲疾寒风,向上官灵“肋门”穴上袭到! 上官灵未曾出手,已先量敌,“罗刹教”内最难惹的“笑面阎婆”孟三娘,为了布置“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前往“万梅谷”,如今“玄玄别府”以内诸人,除了“玉箫郎君”潘午,功力深厚,略胜自己一筹,孟浮云天赋奇禀,与自己不相上下之外,余人单打独斗,均非自己敌手! 所以明觉寒风劲气,自左袭来,根本连理都不理,左手凝足真力,猛然一翻,身形趁势疾转,右手文昌笔卷起如山笔影,用出“乾坤五绝”中,“西道”天痴道长所传“七十二式玄天拂法”,以内家的一招“慈云广被”,连人向董飞云猛扑而至! “罗刹教”下二代弟子之中,向以“二云一鬼十大游魂”,称为十三高手!而这十三人以内,董飞云又以大师姊的资格,傲视侪辈!直等孟浮云后来居上,功力既高,又得师宠,董飞云自然起了嫉妒之心,今日才想除却这位小师妹痴恋的上官灵,让孟浮云伤心一世! “三元天星阵”,本是“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闲中排练,以自己及师弟潘午,衣钵传人孟浮云,作为三元,余人分站外围星角,星角共达九数之多,三元控制天星,天星拱三元,敌人若被困阵中,四面攻势,宛如波浪之来,厉害已极,委实太难侥幸脱出! 今日因一来孟三娘不在,孟浮云病倒;三元主位,少了两人,二来潘午深知师姊爱才,临行时严嘱务须尽量用色诱威逼,使上官灵归降本教,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许加以杀害!但倘若对方过分倔强,坚决不降,则又必须斩草除根,忍痛除却,免得留为他日隐患! 故而潘午略变阵式,减少外围,加强中心,成了内五外五,想把上官灵缠到筋疲力尽之际,再由孟浮云出面,动以柔情,这朵倔强可爱的武林奇葩,或许即可归降“罗刹教”下? 谁知董飞云恐怕上官灵一归降,与孟浮云结为夫妇,则师宠必将被他们抢尽,遂想觅机暗下辣手!上官灵也蓄意寻她拚命,以死相拼,这样一来,潘午的满盘计划,全告推翻,“三元天星阵”才一运用,便弄得章法大乱! 上官灵左掌凝力疾翻,硬接袭向自己“胁门”穴上的“罗刹阴功”,董飞云已觉真气一震,眼前微转金花,更未想到对方身在“罗刹教”这多高手组成的“三大天星阵”内,仍敢不顾一切地,攻击自己!又复跟着发出一招得自“乾坤五绝”中,“西道”天痴道长压盖武林绝学“玄天七十二拂”以内的“慈云广被”! 真气大震,再加上失神疏防,董飞云自然立为漫天笔影所罩,身蹈危机,有点惶然变色! 艾云飞夫妻情深,一见这种形势,首先不再顾及自己所守方位,抢剑狠扑!那位“柳媚花娇鬼见愁”诸红桃,因与董飞云气味相投,情感最厚,也自奋身出掌,与艾云飞恰好互为呼应,一左一右,一剑一掌地,向上官灵夹击而至! 上官灵一招得手,已立意先除董飞云,左掌二度凝劲翻出,把“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震得“吭”的一声,踉跄退步,身形再复微闪,避过艾云飞当头疾落冷森森的剑锋! 虽然听得“哧”的一声,知道衣襟被人削落一片,但仍丝毫不顾,手中文昌笔由“慈云广被”,转化“蕊榜题名”,飞点董飞云心头“七坎”死穴! “玉箫郎君”潘午何尝不是与“笑面阎婆”孟三娘一样,对上官灵异常喜爱,但看了他这种打法,知道对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无丝毫降意!不由想起师姊临行之言决定成全上官灵心愿,宁可把这方美玉砸碎,也不再放他逃出“玄玄别府”,回到大对头“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手下! 主意既定,身形微闪,暂离“天元”主位,“玉箫郎君”,一招“乘龙引凤”,代替董飞云挡住了上官灵文昌笔的“蕊榜题名”,独眼猛翻,厉声叫道:“此人降意已绝,诸弟子下手除之!‘六大游魂’再退两丈,严守外围,董飞云、胡飘云、褚红桃一齐亮‘罗刹剑’!” 上官灵飞点董飞云“七坎”死穴的文昌笔,既被“玉箫郎君”潘午代为挡开,又听他如此说法,遂索性收笔傲立,目光电扫四外! 果然身无寸缕的“六大游魂”,摇着丰臀隆乳,慢慢往后退去,留下当中一片广阔战场,董飞云、胡飘云、褚红桃三女,则每人撤出一柄奇形长剑! 这种被称为“罗刹剑”的奇形长剑,剑身极厚,剑刃极薄,剑尖微作钩形,但近剑尖处,却又多了一枝森锐倒刺,颇似将“吴钩剑”,“跨花篮”等兵刃,合铸为一! 此时“玉箫郎君”潘午,反倒纵身出战圈,站在“罗刹神幡”左侧!上官灵看他一眼,傲然笑道:“潘副掌教,你最好还是加入战团,不然凭她们三位姑娘手中‘吴钩剑’不像‘吴钩剑’,‘跨花篮’不像‘跨花篮’的‘罗刹剑’再加上艾云飞几手不见得过份神妙的‘玄玄剑法’,恐怕未必便能向上官灵追魂夺命?” 话音未了,董飞云冷叱摄魂,眼前精芒如电,剑影蔽空,三柄“罗刹剑”及一柄长剑,从东南西北四方疾卷而至! 上官灵虽然感觉对方出手先后,及所攻部位,使自己极难防御,似乎是排练好的什么剑阵之属?但毕竟因身怀绝学,立意先声夺人,豪气凌云的傲笑起处,一招“南笔”诸葛逸所传“惊神三式”中的“腕挟风霜”,便自洒出朵朵笔花,震开了四面齐攻的千重剑影! “玉箫郎君”潘午委实想不到上官灵文昌笔影一挥,便挡退了‘罗刹教”下三女一男来自四方的锐厉攻势,尤其那副倔强神态,英挺丰姿,真令自己爱才之念,油然而生,仿佛不忍心对这样一朵武林中的绝世奇葩,下甚绝情毒手,使其遽然萎谢! 就在潘午动念之间,董飞云等三柄“罗剂剑”,一柄长剑的攻势,已如波涛起伏,层出不穷,或而东南西北,四方同攻;或而抢占三才,留出一人腾身,匹练般的剑光,凌空倒卷;或而齐腰横扫;或而贴地如流。总之使得上官灵瞻前不能顾后,拦左不能当右,时时均在剑风掠面,剑气飘衣,剑晨笼身极端惊险的局面以下! 上官灵一身绝学之中,天痴道长所传的“玄天天七十二拂”,虽因文昌笔过刚,有许多卷缠搅的阴柔手法,不便施展,妙用稍逊!但诸葛逸所传的“腕挟风霜”、“挥毫拉鬼”、“梦笔生花”等“惊神三式”却威力无俦,再加上当代第一奇侠“逍遥老人”钟离哲所传的绝世轻功“云飘电闪身法”,居然不但在“罗刹教”四名高手的漫天剑影以下,飘飘自若,并还有攻有守!未呈丝毫败象! “玉箫郎君”潘午看得突然咬牙自语说道:“这娃儿委实武林中的罕见奇才,再若放他生出‘玄玄别府’,将来‘罗刹教’便可能毁在此人手内!” 独目凶光闪处,盘膝坐地,手中玉箫,往口边一横,竟自吹奏起他那杀人于无形的“七情箫声”! 上官灵禀赋好,奇遇多,但年龄所限,内功修为,到底薄弱,箫声才一入耳,便觉心头微乱,赶紧宁神静气,想重朗灵明,抗拒箫声魔力! 但如今是面对四名强敌,比不得“玄玄壑”沉沉雾影以内的无人石梁,上官灵心神才分,四柄长剑,业已划破了漫天影,齐向前后左右递到! 上官灵仓促之下,只有仗着盖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一闪一飘,避过四枝冷森森的剑锋!但从此他便双重受敌,抗拒得了耳内魔音,却又几乎闪不开身外剑影,闪得身外剑影,却又几乎抗拒不了耳内魔音,这样一来,危机立现,险象纷呈。刹那间,左胯肉厚之处,已被艾云飞一式“怒斩长鲸”,剑锋扫处,划破了深几五分,长约四寸有余的一道伤口! 上官灵低头见血,傲气又复狂腾,他倒并不要找艾云飞报复,依然认准董飞云,钢牙挫处,一招“梦笔生花”,无数笔花,朵朵奇幻无俦地,飞洒出来! 董飞云等,虽居优势,但对于上官灵这得自当世唯一用笔名家诸葛逸传授的“惊神三式”,却头痛已极! “梦笔生花”又是“惊神三式”中,威力最强的一招,何况上官灵左胯挨了艾云飞一剑,决心要在董飞云身上报复,文昌笔尖真力,足足凝聚到十二成左右,一片笔花,划空锐啸,果然把董飞云笼罩在无边威势之内! 但董飞云虽蹈危机,“罗刹教”却占了人多手众的便宜,胡飘云、艾云飞、褚红桃等三枝长剑,齐齐挺至,刺向上官灵右腰,企图引他自顾己身,以解董飞云之厄! “玉箫郎君”潘午更吹出一声宛如晴空霹雳的奇响箫声,使上官灵听得心头一震! 上官灵因明知在这种局面以下,自己决无幸理,所以根本不理三柄长剑,一齐刺向自己,依旧一心一意地,发挥那招“梦笔生花”威力,要不顾一切,把董飞云立毙在“文昌笔”下! 可惜上官灵虽有拚命之意,“玉箫郎君”潘午那一声运足玄功罡气的奇响,却威力太强!入耳以后,只觉心头一震,手下尺寸,略慢分毫,致被董飞云施展一招“罗刹教”秘传,临难保身绝学,“化影离形”,逃出上官灵一意施为,奇幻无比,漫空飞洒的朵朵笔花,仅在右臂上,被“文昌笔”划了-道深深血槽,疼得她“吭”的一声,连手中“罗刹剑”,都把持不住地,“呛啷”落地! 他把董飞云伤得不算太轻,但自己也吃了莫大苦头,刺向腰间的二柄长剑之中,仅闪开胡飘云的一招“长蛇入壑”,却连挨了艾云飞、褚红桃一人一剑,腰胯之间,立时鲜血泉流,并被褚红桃的“罗刹剑”剑头小钩,连皮肉带衣襟地钩扯下了两寸多长一片,钢牙一挫,人也摇摇欲倒! 董飞云见上官灵血染衣襟,摇摇欲倒,遂紧咬银牙,一面手抚臂头伤处,一面向艾云飞叱道:“小贼已无还手之力,你怎的还不杀他?” 艾云飞双眉一剔,手内长剑,与“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的“罗刹剑”,双双并举,便向上官灵的咽喉刺去! 上官灵这次伤得太重,人已难支,不等艾云飞的长剑,褚红兆的“罗刹剑”,递到咽喉,便告晕绝倒地! 董飞云强忍伤痛,右掌猛扬,凝集“罗刹阴功”,立向晕倒地下的上官灵,怒劈而出! 艾云飞、褚红桃也再度双双举剑疾落,只有胡飘云因与孟浮云交厚,不忍参与下手,但深知从此以后,这位小师妹的心灵之中,所受惨痛打击,恐将永世毕生,亦难磨灭! 但目光瞥处,一丝诧异神色,突然浮现面容,左手翠袖翻处,发出寒风暗劲,从横里截向董云飞怒劈而下的“罗刹阴功”,右手“罗刹剑”,也以一招“乱推彩云”,架住了艾云飞、褚红桃的两般兵刃! 口中并急声叫道:“你们不能违反教规,伤这上官灵的性命!” 胡飘云功力高于艾云飞、褚红桃,一招“乱推彩云”,架住他们兵刀,并不甚难,难的是却是从横里邀截董飞云怒劈而落的“罗刹阴功”,不知是否能够奏效,救得上官灵一条性命! 尚幸董飞云一来臂上伤重,二来见上官灵人已晕绝,无法相抗,随意挥掌,便可击毙,故而“罗刹阴功”虽发,不过凝集了六成左右功力! 所以胡飘云翠袖一翻,寒风暗劲拂处,不仅救了上官灵性命!反把董飞云震得向外踉跄几步! 董飞云满面惊恐交迸神色,目光凝注胡飘云问道:“胡师妹,你这是怎样说话?上官灵毁去本教宝器‘先秦古盏’,糟塌本教圣药‘孟婆神汤’,并面对‘罗刹神幡’,拒绝小师妹孟浮云婚约,这些举措,件件构成对本教的莫大侮辱!杀他正是遵守教规,你怎的却加以‘违反’二字?” 胡飘云向董飞云肃立恭身,正色答道道:“董师姊不要怪我多事,因为小师妹看见上官灵腰间悬有掌教所赐‘血令金牌’,记得掌教曾有指示,凡蒙赐‘血令金牌’之人,无论犯了本教何等重大规律,均可免死一次!故而才提醒师姊,免得贸然下手,有犯掌教法谕!” “笑面阎婆”孟三娘治理“罗刹教”御下极严,向来言出法随,故而胡飘云这样一说,众人目光,包括“玉箫郎君”潘午在内,均向上官灵的腰间看去! 当年上官灵巧见“三叶仙兰实”,初遇“笑面阎婆”孟三娘,遭她劫走常碧云之际,孟三娘送给他的那面上刻长发女鬼的“阎婆血令金牌”,一直悬在腰间,因适才被“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罗刹剑”头小钩,连皮肉带衣裳扯下了两寸多长一片,遂使这面金牌,显露在血泊以内! “阎婆血令金牌”一现,董飞云柳眉扬锁,恨恨地向胡飘云看了两眼,默然无言!“玉箫郎君”潘午却发话说道:“上官灵身旁既有掌教所赐金牌,自当暂时免死!胡飘云快取本教疗伤保命圣药‘罗浮大还散’来,替他疗治剑伤,追回金牌,再送入‘断魂谷’内,任他自生自灭!” 胡飘云闻言,恭身答道:“弟子谨遵师叔法谕!” 身形晃处,去若轻烟,刹那间便取来“笑面阎婆”孟三娘用昔年所得“三叶仙兰”配制的疗伤保命圣药“罗浮大还散”,替上官灵疗治伤势! 上官灵腰间胯上,连挨三剑,不仅流血太多,其中一剑,并还几乎伤及脏腑,故而支持不住,晕死过左! 但既经敷以这等功能起死回生的“罗浮大还散”后,加上禀赋奇强,也就渐渐醒转! 这时“玉箫郎君”潘午、董飞云、艾云飞、褚红桃、及“六大游魂”等人,均已不在,只有手执自他腰间解下那面“血令金牌”的胡飘云,在等待上官灵醒转! 上官灵神志恢复,双眼微睁,见当地已非自己与“罗刹教”众,狠斗受伤,“玄玄别府”中的“罗刹神幡”之前,却是两旁峭壁撑空,排云百丈的山谷以内! 胡飘云见他人已清醒,遂发话说道:“上官灵我迭次暗中助你之故,完全是为了我对我那小师妹孟浮云,太已喜爱!惟因教规所限,所能做到的程度,也就仅此而止!你身中三处剑伤,晕绝血泊,本已难逃分尸惨死,但我忽然发现你身边悬有恩师孟掌教所赐的‘血令金牌’,遂赶紧止住董师姊等,替你挽回一劫!不过此牌只能免死一次,现已奉令追回,今后再遇‘罗刹教’下的任何人,均将把你当作没世深仇,决无侥幸,务须特别小心在意!” 上官灵一身傲骨,生平宁折不弯从不服人!但深知这位胡飘云姑娘,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大忙,故而只把大眼连翻,忍住到了“玄玄壑”后,所受的各种恶气,不曾对她说出什么倔强讽刺之语。 但上官灵口中虽然缄默,脸上那副傲色,胡飘云何尝看不出来?抬手微理鬓发,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小妹平日那等眼高于顶,竟会对你一见倾心,你们两人的情性,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说到此处,回手自怀中取出一白一红,两粒龙眼大的药丸,托在玉掌之上,缓缓说道:“这座山谷,就是‘玄玄别府’中最凄凉恐怖的‘断魂谷’!虽然谷径可以通至武夷山,但你应该记得我潘师叔曾经对你说过:‘谷名断魂,人入其间,十九埋骨,古往今来,只听说有入谷之鬼,却从未听说出谷之人’,其中艰难险阻,当可想见!我们‘罗刹教’内,除了恩师孟掌教曾入谷三日以外,余人谁也不敢擅入谷中!这两粒药丸,红丸可以御寒,白丸可以耐饥,一并赠你,试试可有机缘,生出此谷!” 说完便把掌中一红一白两粒丹丸递过。 上官灵虽不愿要这丹丸,但因感于胡飘云对自己这份关情,遂伸手接过,剑眉微轩说道:“胡姑娘,也许我不会用这两粒药丸,但胡姑娘的似海深情,上官灵却永当铭感!请你回去,好好安慰孟姊姊,就说我决不是故意伤她的心,并会尽量设法,与她重逢团聚!” 胡飘云凄然摇头一笑,目光略注上官灵,口内欲言未言,蓦然跺足腾身,香风散处,化成一朵白云,飘向谷口! 上官灵目送这位仿佛心地比较善良的“罗刹教”下二代高手背影,心头正有无限感触之际,突然眼前白影电飘,香风又降,胡飘云足尖才告点地,便自二度飞回,向上官灵摇头叹道:“你与我小师妹的这段感情,已成缺月难圆,萎花不再,今生今世,永告绝缘!万一你能生出‘断魂谷’,江湖中再遇小师妹时,可得提防她对你立下辣手!我临去又回,对你特加警告用意,便因世上最伤心之事,莫过于心爱人无可奈何地死在自己手中!所以倘若你他日被我小师妹杀死!即将使她时时悔恨,刻刻难安,芳心以内,永如力割!” 上官灵听得背脊一凉,周身微沁冷汗,胡飘云又复道:“适才‘玄玄别府’以内高手,我对你一身武学,业已略有所窥,似乎与我那小师妹孟浮云,互相伯仲!所须立意提防的,只有她那‘罗刹玄阴指’的独门绝学,你们交手之际,倘若见她左半身微一弯,足下施展‘轻鸥掠海’身形向左疾转二圈,左手食指,皮色渐呈暗乌,便千万远离,不可近身招惹!” 说到此处,突然柳眉双蹙,妙目之中的炯炯神光,注定上官灵,辞色异常郑重地,沉声说道:“我已甘冒大不韪,讲出恩师特传小师妹孟浮云的‘罗刹玄阴指’秘密,你可不许再对任何人泄漏,否则我便违背教规,要受极其严厉处置!我不愿小师妹伤你,自然也更不愿你伤害我小师妹,万一以后江湖巧遇,你若因我今日所说,对我小师妹有所伤害,胡飘云即将与你誓不两立!” 上官灵眉峰双蹙,方一摇头,胡飘云又复出幽长叹道:“这句话儿,我知道我叮嘱得有点多余,一来你十有八九,不能生出‘断魂谷’;二来即令生出‘断魂谷’,他日江湖巧遇,你也决不会伤我小师妹,但我小师妹却必会伤你……” 上官灵始终就对这句话儿,有点不解,遂接口问道:“孟姊姊为什么要伤害我?” 胡飘云应声答道:“因为我恩师太爱她,她也太孝顺我恩师,师徒二人,简直相依为命!‘罗刹教’的教现要杀你上官灵,孟浮云怎能不杀?” 话音到此一顿,忽然口中微吟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小师妹虽然从此天长地久,情恨绵绵!但她毕竟总算作过一场好梦,胡飘云却……” 话音未了,玉颊上珠泪纷垂,咬牙收话,再度提气飘身,向上官灵把手一挥,闪出了“断魂谷”口! 胡飘云一走,上官灵却不由有点怅怅然地,自言自语说道:“‘笑面阎婆’孟三娘所创的‘罗刹教’下,可爱的人,与可恨的人的,以及可怜的人,都……”自语至此,眼前忽暗,当空那一线云天的星月微光,蓦然消灭,跟着便是一阵凉意甚重的山风,拂衣猎猎而过! 上官灵打量这条曾经一再被“玉箫郎君”潘午,及胡飘云特意提出,警告自己的“断魂谷”,觉得除了看出谷径甚狭,狭壁甚陡,及颇为曲折以外,仿佛别无奇处?不由又复自语说道:“这条‘断魂谷’,若论阴森恐怖,比不上‘万姓公坟’,若论崎岖险峻,又比不上‘九华幽谷’?其中就算藏得有人兽埋伏,更决对毒不上‘万相先生’百里独,‘三目蟾蜍’以及‘九幽地阙’中的‘阎王甬道’!我真不懂‘罗刹教’下,凭什么要夸称古往今来,只听说有入谷之鬼,未听说有出谷之人!” 上官灵一面自语,一面把胡飘云赠送自己的一红一白两粒丹丸,随手丢弃在道旁草丛以内,便自顺着谷径缓步向前走去! 这“断魂谷”径,虽极曲折,却始终一条,毫无岔路,上官灵白黑夜奔到天明,又白天明走到黑夜,其他毫无所苦,只是谷中山风甚厉,腹内未进饮食,感觉到又冷又饿而已!第二夜阴而未雨,星月沉光,上官灵选了一块大石,躺在其上,略作休息,心中暗作盘算:“这‘断魂谷’目前虽然任何险象未呈,但可能确实有些怪异在内,因为自己沿途所见景物,居然仿佛大致均相类若?” 上官灵在大石上曲肱代枕地想到此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打量四周,但这-打量之下,不由把他惊得自石上平跃而起!因为哪里是什么大致类若?自己这歇息所在,分明便是昨夜与胡飘云二人分手之处! 但上官灵仔细思索,又觉得有些不对起来。因为一路所经记忆分明,谷中别无岔道,自己也绝不致发昏倒走,却怎会在走了整整一日一夜,身上业已感觉又冷又饿以后,再复回原处?惊疑未定之际,上官灵蓦然想起昨夜被自己丢弃在路旁草丛以内,胡飘云所赠的一红一白,两粒丹丸,不由暗骂自己,怎的笨拙起来?只要到草丛以内,看看有无丹丸,岂不便可辨明究竟是不是昨宵原处? 方法既已想出,上官灵遂自石上飘身,纵到路旁一小片草丛之中,细一寻查,不由目瞪口呆,一红一白的两粒丹丸,赫然在内! 不可思议之事,既已发生,上官灵对这“断魂谷”三字,遂自四分戒意,加深到八分戒意! 他心头的戒意,逐渐加深,身上的寒意,也逐渐加深,夜云如墨,山风怒啸,尤其是“断魂谷”两侧,陡立千丈的排云峭壁,管束得冰冷寒风自狭窄迂回的谷径之中,怒涌而出,其声凄厉难听,俨如鬼哭! 这幽谷山风,吹到身上,并不彻骨冰冷,但却具有无比阴寒,上官灵那一身好功力,竟自毛发悚然地,接连打了几个寒颤! 一日一夜时光,白白流逝,却未能在“断魂谷”中,前进半步,上官灵察微知渐,自然深知意料不到的险阻,尚复无尽无穷!不由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从草丛之中,把胡飘云所赠,功能御寒疗饥的红白二丸拾起,随手揣在怀内?再度向前缓步走去! 这次上官灵几乎是步步小心,尤其注意每一谷径转折之处,查看可有其他歧路? 既经仔细注目,自然多看到不少东西,行进约是莫个把时辰以后,第一样引得上官灵眉头微蹙,目光凝注的,便是在崖角暗影中僵立,怨如被人镶壑在石壁以内的一具骷髅白骨! 上官灵目光触处,晒然失笑一声,自语说道:“这大概也是-位入谷之鬼?” 他虽在感慨自语,脚步却未曾稍停,但刚刚转过这座崖角,忽然心中一动,驻足暗暗想道:“一具人死以后的白骨骷髅何必费上那大心思?凿石为框地把它当什么高贵饰物一般,镶嵌在岩壁之内?” 越想越觉不通,遂索性回身走到那具骷髅近前,看看是否何特异之处? 上官灵方在距离骷髅三步左右立定,尚未凝目细看之际,突然自骷髅身后,吹出-股尖冷阴风,使得上官灵毛发齐竖的悚然-惊,赶紧功行百穴,气走周身,不令这种阴寒之气,侵入体内! 功力周行以后,跟着便是灵光-现,暗想:“骷髅倘若真是嵌在壁内,则右壁怎会透风?其中岂非显有蹊跷?” 想到此处,内家真力潜聚右掌,剑眉略轩,双目之中,神光电射地,纵身狂笑说道:“不管你生前是什么样的王侯将相,豪侠英雄,死后无非毫无异处的几根白骨?俗语说的好:‘是神归庙,是鬼归坟’,你既是一堆朽骨,就该入土,何必在这山壁之间,被旁人摆布成一副可怜而复可厌模样?” 最后“可怜而复可厌模样”八字才出,上官灵电伸右掌,虚空微推,一股劲气狂飙,便向壁间骷髅涌去! 他本来以为有人假扮骷髅,谁知掌风到处,“哗啦”连声,那具骷髅,竟被击散成一堆白骨!但骷髅虽是骷髅,山壁却非山壁,因星月沉光,四周如墨,白骨一散之下,才看出骷髅身后,是个黑黝深邃的人形洞穴! 上官灵击散白骨的掌力余波所及,又激荡得自那人形洞穴之中,吸出一股惨惨阴风,砭人肌肤! 这时上官灵心中,兴起一阵歉然怅惘情绪,及一桩重大疑问! 歉然怅惘情绪是自己判断错误,误作聪明地,击散了一具无辜枯骨,以致疚仄有心,谢罪无术! 重大疑问则是截至目前为止,除了“断魂谷”的狭窄回旋谷径以外,又发现了这个看来又黑又深的人形洞穴,自己究应走路?仰或入穴? 考虑两个以上的问题之时,均应根据各种利害关系,及本身条件,加以研判抉择! 目前若循谷径前行,可能险厄较少,但自己却曾白白花费了-日一夜光阴,终于不知不觉地走回原处! 若舍弃谷径,改钻新发现的人形洞,则虽然或许机缘巧合,有望出谷?但这洞穴阴风惨惨,黑暗幽深,知道其中藏有多少危机?及蛇虫鬼怪之属! 常人看出危机,自然舍危就安,但上官灵却偏偏以此作为抉择,不愿再走那令人迷惑的“断魂谷”径,双掌推处,又复发出一股强烈罡风之后,闪进入形洞穴以内! 穴中果然更为黑暗,上官灵处此陌生地势,不肯摸索前行,遂就地盘坐,凝神调息,运气行功,等把一遍内家吐纳功夫做罢,方再缓缓睁开双目! 经过这样一来,似乎在近距离间,业已略可辨物,但上官灵双目才睁,便自吓了一跳! 原来这洞中最少约有十数对炯炯眼珠,或远或近,或高或低地,在凝视上官灵!有的凶芒闪烁,有的只滞若死!至于这些眼珠,究竟是人眼?是蛇眼?抑系兽眼?却因嗅不出丝毫腥恶气息,而无法加以判别! 上官灵虽不惧怕,也不敢轻易招惹,只得暂时互相瞪目怒视,想看清这十数对眼珠,究系何物以后,再作打算。 但互相对视约莫一盏热茶的时光之后,十数对眼珠,依然只是十数对眼珠,不曾被上官灵看出丝毫形像!有的还略为明灭,仿佛眨眨眼皮?其中数对简直便如泥塑木雕,连眼皮都未眨过! 上官灵性情又傲,脾气又急,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等闷声干耗,遂剑眉略轩,看准在自己左前方七八尺外,一对光芒略呈绿色的三角凶睛,一式“香荷拂水”疾如闪电地平扑而去! 越是想解开这些不可思议之事,不可思议之事偏偏越是接踵而来,上官灵不怕那对略呈绿色的三角凶睛,那对凶睛,却反倒怕起他来,不等上官灵扑到近前,便“刷”地一声轻响,凌空退后了一丈多远! 它这一退,上官灵亦不敢再追,因为在这刹那之间,依稀看出这对凶睛的身躯长达一丈四五,但又细得怕人,仅与成人拇指仿佛! 尤其两只凶睛间距离,似有三寸?足见头颅颇巨!如此大头,配上如此细身,及如此长躯,委实不但仅见,也属仅闻,使得上官灵悚然生惧,在未曾弄清楚这究竟是条什么怪物之前,不敢再度轻率追扑! 双方均自保持静默以下,上官灵目光再度打量那身躯隐在沉沉暗影之中的十来对眼珠,暗想这些眼珠,虽然都是些罕见怪物,但方才那条长躯细身大头的怪物,怎的反而仿佛有些害怕自己? 他哪里想得到自从在九华幽谷,吃了“三目蟾蜍”丹元以后,本身便具辟蛇之能,再加上腰胯间伤处,新敷“三仙兰叶”所制的“罗浮大还散”,药香飘散,使得这洞内几条凶毒无比的奇异蛇虫,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均不敢对上官灵有所干犯! 上官灵既想不透其中究竟,遂潜运“鹰爪神功”就地抓起一把石屑,觑准右侧方丈许以外,一对黄彪彪,呆滞滞的眼珠,接连弹出两颗细小石粒! 说也奇怪,那一对黄彪彪眼珠,看来凶狠异常,但如今却“扑扑”两声轻响,应石而灭,也未见有何动作! 上官灵年来功力精进,人也逐渐长成!童心却始终未退!觉得这座隐在枯骨之后,被自己发现的黑洞之中,神秘得颇为有趣,遂索性计算一下,在暗中对自己闪烁注视的眼珠,究竟为数多少。 数来数去,眼珠共是一十九只,除去被飞石打灭两只,如今还有一十七只各式眼珠,不发生任何声息地,在暗影中对自己炯炯注视! 远方两只淡绿色的三角凶睛,是方才被上官灵惊退的大头长躯细长怪物!右侧方有两对眼珠,已被打灭一对!洞顶仿佛倒挂着四只眼珠?左侧贴地闪烁着两只眼珠,其余七只眼珠,好似凌空虚浮在上官灵右前方八九尺外? 上官灵对这聚在一起,距离颇近的七只眼珠,颇感兴趣,暗想难道这当中还有一只独眼怪物? 念动,手发,右掌中的一把石屑,洒出了“满天花雨”,直向那微似北斗形状,七只光色又复不尽相同的眼珠飞去! 这近距离,加以上官灵这准手法,但那七只眼珠,只是微灭即明,丝毫未受损伤,并极其低沉地闷声怒啸一声,凌空横移一丈二三,也似对上官灵有所惧怯?远为躲避! 上官灵这才知道七只眼珠,不是四只怪物,聚集一处,竟系一只怪物所有?而且在它目光略为明灭之间,依稀瞥见一些形相,仿佛是只又像螃蟹,又像蜘蛛,但身躯足有数尺方圆的巨大怪物! 连见怪异之下,任凭他如何胆大,也自微觉心惊!因为如今这些分明厉害无比的罕见怪物,不知怎的?均对自己颇为客气!但万一它们不客气起来,发动攻击,自己似乎极难侥幸?死得可能奇惨,并冤枉透顶! 既已惊心环境险恶,上官灵遂气贯周身,功聚双掌,试探性地缓步向前,看看洞中这些长躯大头,及身具七目等罕见怪物,会不会阻拦自己? 十七只怪目,虽然跟随上官灵缓缓前进,其中却无一只企图对他接近,或加以侵犯? 上官灵行进之间,才知洞中时宽时狭,颇有转折,约莫走了十来丈后,居然瞥见再有丈许,便可到达洞口,洞外并似沉云已开,已有星月之色! 这一喜非同小可,“云飘电闪身法”略展,捷逾轻烟地便自飘身出洞! 但身才出洞,迎面便是一阵森厉厉,冷冰冰的阴风,吹得全身一颤,遍体生寒!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洞外那种从来未曾见过的奇异恐怖景色! 原来洞外又是一条削壁千仞,中露一线天光的狭窄山谷,但两壁每隔三尺左右,便有一具白骨骷髅,嵌在壁中,令人望也望不到头,数也数不清楚,猜不透,想不出,究竟谁费了这大工程,雕壁为棺,并找来了这数以百计的骷髅白骨,嵌在其内! 上官灵早就又冷又饿得有点支持不住,适才在洞中那多怪物,包围之下,强打精神,尚可勉强支撑,如今被这白骨谷中的冷阴风一吹,几乎连牙关都在捉对厮拚!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仍然倔强得摸出胡飘云所赠那粒辟寒红丸,看了一眼,双眉剔处,抛进那座黑洞以内! 抛去红丸,上官灵微一飘身,纵出三丈,就在两侧狰狞可怖的骷髅白骨间,盘膝垂帘静坐,要运师门内家心法,调匀真气,流转周身,祛除寒冷! 他因看出目前形势,业已如此可怖,要想生出“断魂谷”,委实不知尚须经历多少绝险奇艰?自己一来身上寒冷难耐,二来重伤新愈,第一步要着,便是调息行功,恢复体力! 但洞中有那多怪物在内,上官灵怎敢就在洞口,贸然静坐,所以他才飘身三丈,一面垂帘调息,凝气行功,一面仗恃耳音,警戒四周有物,侵袭自己。 夜极深,风极劲,吹得那数以百计的壁间骷髅白骨,都仿佛要走下来似的“格格”作响! 景色是凄!凄!凄!气候是冷!冷!冷!但上官灵已得智珠,知道应付这种不可测场面的唯一要诀,便是静!静!静! 他暂摒万虑,静心调息,一口纯阳真气流转“十二周天”,贯注于四肢百穴以后,对于阴冷寒风,虽已不惧,但另外一件非武功可以抵御的打击又来,就是饿!饿得上官灵翻肠搅肚的,好不难受! 饿到实在难以忍受之时,上官灵不由漠出胡飘云所赠那粒耐饥白色药丸,慢慢塞向口内! 但尚未入口,目光便在壁间那无数骷髅以上一瞥,恨声自语说道:“我上官灵以白骨为粮,也决不接受‘罗刹教’中的任何恩惠!” 一面自语,一面指上凝劲,胡飘云所蹭那颗功能耐饥的白色药丸,便化作一撮粉末,飘飘坠地! 上官灵自语方毕,奇事忽生,不知自何处飘来极为低沉的人语之声说道:“小娃儿真有志气,你既愿以白骨为粮,我便先送你一根味道比较最好的‘脊椎锁骨’!” 上官灵闻声顿惊,方一回头,眼前疾风锐射,白影电飘,果然有根长箭似的白忽忽之物,斜刺射到! 闪身避势,伸手接物,但目光却死盯着右前方的削壁之上,想看看是何人?在何处发话? 奇怪的是壁间除了那些排列得极其整齐的骷髅白骨以外,哪有丝毫人踪?上官灵惊诧之余,再看手中所接,果然是一根人的脊椎锁骨! 但这根“脊椎骨”,不像是陈死人所有?照上官灵眼力判断,虽然骨上血肉已枯,其人死期,决未超过一月! 上官灵正在一面沉思,一面细看之际,那梦般隐约,但语音依稀可辨的人声,又自响起,说的是:“小娃儿,既已肚饿,怎的不吃?难道在这‘断魂谷’内,除了新陈死人白骨,或偶而碰巧,自饥鹰口中,夺下一些人肉以外,你还想找得到其他任何食物?这根‘脊椎骨’味道最好,我收藏了半个多月,都舍不得吃,今夜特地拿来请客,真是天大人情,你赶快好好享受享受!” 上官灵听得好生骇然,因为谷宽不过两丈三四,两边峭壁,峭平陡立,既无草树,又无洞穴,根本无法藏人,凭自己耳音之灵,又在细听对方发话,居然听不出他这语音,究竟是发自何处,难道出于两壁数以百计骷髅白骨的其中一具口内? 对方固然雅意殷勤,自己也饿得头昏眼花,但毕竟这根死人骨头,总觉得难以入口! 上官灵本想把“脊椎骨”随手抛去,转念一想,自己不敢入口,人家却当作珍馐美味般的收藏了半个多月之久,这份人情,委实不轻,怎可率然丢弃?还是寻着对方,原璧奉赵为当! 上官灵持骨起立,顺谷缓行,目光凝注在那嵌在壁间的一具具骷髅白骨以上,心头却兀自苦思,对自己发话赠骨之人,怎会住在这样风惨惨,宛如鬼域一般的“断魂谷”内? 他前行数丈,细看了两壁的二十来具枯骨,但具具均是血肉全干,狰狞可怖,决不像灵性尚存,能对自己发话模样? 正在惶惑莫解之际,人语又响,隐隐约约地说道:“小娃儿,你倘若真正无福消受,便不要糟塌东西,且把这根‘脊椎骨’放在石壁第七具枯骨的头顶上!” 上官灵如言照做,目光却在那右壁第七具骷髅白骨周围,仔细搜索,仍未发现山壁间有丝毫隙缝,或其他异状! 人语又响,这回却似在对壁发出,说的是:“小娃儿,你看来看去的,是不是要想找我?” 上官灵此时腹中饿得委实难受,无可奈何地,数了数身旁武林人物所必备的疗伤益气灵丹,见共有二十七粒,遂取了一十五粒,吃进腹内! 十五粒灵丹入腹,上官灵果然精神一振,面向对壁,提气朗声答道:“这根骨头,我实在吃不下去,谢谢你啦!我叫上官灵,尊驾何人?你先告诉我姓名,再和我见见面好么?” 那种语音,居然会飘渺变幻,游移不定?适才明明发自对面峰壁之间,如今却又似乎到了数丈以外?异常凄切地悲声吟道:“历劫不死身,声名早化尘,既居断魂谷,自号断肠人!” 上官灵闻声,讶然叫道:“你叫‘断肠人’?” “断肠人”的语音,仿佛又游移到了上官灵头顶以上,向他问道:“‘断肠人’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 上官灵被他问得无话可答,眉头双蹙说道:“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只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交个朋友?” 那位“断肠人”,突然一阵凄声怪笑道:“小娃儿问得真傻,我若不愿意和你交朋友,还会送你骨头吃么?” 提起那根骨头,上官灵便觉呕心,眉峰微蹙说道:“你既愿意和我交朋友,何必这样鬼鬼祟祟?赶快出来,让我看看你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断肠人”之声,隐隐约约地怪笑说道:“不行,不行,一来我如今这副形貌,太残缺难看,不愿见人!二来我立誓练好秘功,等到功行完满有把握将‘罗刹教’搅得天翻地覆,及杀死另一仇人,便决不出世!” 上官灵如今业已听出山壁中空,“断肠人”就在壁内,但人家不愿见人,自己也未便相强,遂含笑问道:“你另一仇人是谁?” “断肠人”略为沉默片刻以后,缓缓答道:“你这小娃儿古里古怪,一定喜欢多事,不对你说!” 上官灵苦笑一声,又复问道:“你在这山壁之中,有什么功夫好练?” “断肠人”这回倒是应声答道:“我练的是‘白骨玄功’,及‘阴尸煞气’!” 上官灵眉头一皱说道:“这种武功名字,怎么如此难听?” “断肠人”异常得意地怪笑道:“对付‘罗刹教’徒,及我那仇人,非用这种阴毒功力不可!我为练‘阴尸煞气’,自己也中了尸毒,活不多久,故而只一出世,便须与仇人同归于尽!” 上官灵暗想这位“断肠人”,究竟有甚深仇?居然不惜自己先中尸毒,拚命地锻炼那种阴恶功力? “断肠人”见上官灵俯首沉思,怪笑道:“小娃儿,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灵知道若问他结仇之因,“断肠人”决不肯说,遂旁敲侧击地淡然答道:“我在想‘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知不知道有你这样-位煞星,住在‘断魂谷’内?” “断肠人”大笑说道:“不会,不会,他们认为‘断魂谷’天生奇险,除了十来种罕见奇毒蛇虫以外,每隔三日,还有一阵‘黑眚阴风’,再好武功的人,一当风头,无不立毙!故而称为‘古往今来,只听说有入谷之鬼,未听说有出谷之人’,怎会想得到竟有我这样一位要命凶星,住在‘断魂谷’内?” 话音到此略顿,忽然“咦”了一声,又向上官灵问道:“你这小娃儿,看去虽然武功不错,但决斗不过那十来种奇毒蛇虫,方才却是怎生通过黑洞,难道那群东西,俱都不在洞内?” 上官灵应声答道:“洞内黑暗异常,我只看到一十九只眼珠,其中并有一条长躯细长,脑袋特大的奇形怪物……” “断肠人”截断上官灵话头说道;“那是‘铁线青王铲’,号称‘毒蛇之王’!” 上官灵继续说道:“还有一只又像螃蟹?又像蜘蛛!但看不清到底有几条腿,背上却长着七只眼睛的……” “断肠人”被上官灵逗得哈哈大笑说道:“什么螃蟹蜘蛛,那东西根本就没有腿,它叫‘七星蜃’,只一向人喷毒,便绝无侥幸!这些怪物,既在洞内,你是怎得安然通过?” 上官灵摇头答道:“我也莫名其妙,因我不知道洞中怪物,那等厉害,根本就不怕它们!它们倒仿佛有意怕起我来?一直静悄悄地,把我送出了黑洞以外!” “断肠人”听得怪声叫道:“怪事,怪事,‘七星蜃’与‘铁线青王铲’,会怕起你来?还真是千古奇谈!但你既经过黑洞,人又安然无恙,却令我自不能相信之中,不得不信。” 上官灵暗想若照“断肠人”所说,这“断魂谷”内,除了路径回旋险峻以外,最厉害的便是那些怪物,与什么三天一次的“黑眚阴风”?怪物既怕自己,不知那“黑眚阴风”,会不会也怕自己? 想到此处,不由面含微笑地,提气叫道:“断肠人!照你看来,我能不能生出‘断魂谷’?” “断肠人”应声答道:“为什么不能?你既通过这黑洞,又和我‘断肠人’交了朋友,只要等我教你设法躲过了明晚子正的‘黑眚阴风’,便可施展轻功,尽速狂奔,抢在第二次‘黑眚阴风’,发作以前,通过‘黑风穴’,生出‘断魂谷’!” 上官灵听说要在此处,挨过明夜子正,不由饥肠又复辘辘起来,愁眉苦脸说道:“我腹内直叫,恐怕饿不到明夜子正……” “断肠人”不等上官灵话完,便干干脆脆地,接口说道:“吃骨头!” 上官灵一皱眉,“断肠人”又复叫道:“你倘若不喜欢吃那根‘脊椎骨’,我再送你一个比较新鲜的头骨……” 上官灵慌得连摇双手叫道:“不必,不必,我宁愿饿死,也无法接受你这份盛情,及享用那上等美味!还是把最后的十二粒灵丹,吃完再说!” 话方至此,高空一阵鹰鸣,“断肠人”高兴得急声叫道:“山鹰来了,你快些躺在地下,装作死人,不等我招呼,不许睁开眼睛,让我替你弄几只山鹰吃吃!” 上官灵委实饿得难受已极,遂如言以一式“卧看巧云”,倒地闭目不动! 过了片刻以后,果然听得空中有“扑扑”振羽之声,上官灵冥心推测,听出自高空,向下飞落的山鹰,约莫有六七只之众。 他知道鹰目之锐,无与伦比,俗传能在百丈以上,察觉草内藏珠,自己为了诱它果腹,不仅不敢开目偷窥,连呼吸也复尽量屏制! 但那六七只山鹰,太已刁滑,到了六七丈上空,便飘荡盘旋,不再下降,只由其中一只,缓缓飞落上官灵身侧,并用尖锐钩喙,不轻不重地在上官灵胸前,啄了一下,“哧”的一声,一片衣衫便告扯落! 这一啄,啄得上官灵微觉疼痛,若在换在平时,早就不耐而起!但如今一来业已饿了两日,二来自“断肠人”口中听出,躲避明夜“黑眚阴风”,及穿越“黑风穴”,生出“断魂谷”等举,尚自艰难万状,非有充沛精神体力不可!倘若始终无物裹腹,饿得头昏眼花,武功岂非必将大打折扣?极可能埋恨武夷,替这“断魂谷”中,增加一具骷髅白骨! 有了这双重顾虑,上官灵只得暂时忍耐,但心头却忐忑不已,暗想俗传鹰鸟之属,最爱吃人肚肠眼珠,身边这只山鹰,倘若只是先头试探,且自由它,万一它若想先拔头筹,啄食自己眼珠,或又钩喙利爪,实行替自己开膛破肚之际,便只得不顾-切地,下手收拾,弄到一只算一只了! 那只山鹰,扯破上官灵衣衫以后,又复注视片刻,见人依旧一动未动,遂仰首发出一声鹰啸,招呼空中飘翔同类,齐来享受这具新鲜美食,自己果然也毫不客气地,低头便向上官灵左目啄去! 空中共有六只山鹰,闻啸纷纷争先恐后地,束翼疾降,但离地还约三丈之时,便自山壁以内,吹出一股阴寒劲风,六只山鹰,惨叫-声,无-幸免! 啄食上官灵眼珠的那只,自然更被他翻手一掌,震得飞出丈余,尸横就地。 “断肠人”高兴得哈哈笑道:“小娃儿还不起来?你左面壁下,有一堆干枯松枝,赶快取火点燃,要知道生烤山鹰,简直是‘断魂谷’内的‘绝世美味’!” 上官灵闻言不禁苦笑一声,暗想为了这种“绝世美味”,自己几乎连眼珠被那凶恶残忍专食人尸的山鹰啄去! 松枝点燃以后,上官灵一面寻条长长树棍,把那七只山鹰,拔去毛羽,穿在棍上薰烤,一面向山壁中提气发话说道:“‘断肠人’,你身在山壁以内,凌空吐劲,一举击毙六只山鹰,确实足见高明!这是你所苦心锻炼的‘白骨玄功’?还是‘阴尸煞气’?” “断肠人”应声笑道:“自然是‘白骨玄功’,若是‘阴尸煞气’,这六只山鹰,便身蕴奇毒,不能吃了!” ,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断肠人之谜 上官灵听说“断肠人”所练“阴尸煞气”,竟有如此厉害?不由也觉暗自心惊!这时那生烤山鹰香味,一阵阵地高腾之下;那位“断肠人”似乎馋得难耐?“隆隆”一声,竟在上官灵斜对面的山壁上,开了一个方圆尺许小穴,高声叫道:“小娃儿,山鹰不必烤得太熟,就这样连皮带骨,并连着脏腑大嚼,味道才好!你用暗器手法,向这小洞以内,丢两只进来,给我解馋,但千万不必多丢,因为你必需吃饱,才有精神体力,应付明夜的‘黑眚阴风’,及闯越‘黑风穴’,生出‘断魂谷’!” 上官灵饿不及待,业已撕了一条鹰肉,入口大嚼,闻言应声笑道:“这尺许方圆洞穴,我运用‘缩骨神功’,还进得去!不如陪你一同……” “断肠人”不等上官灵话完?便即怒声叫道:“小娃儿,怎不听话?赶快丢两只山鹰进洞!因为既交朋友,彼此必须维持良好形象,我如今这副形相,万一被你看到,可能连刚刚吃的山鹰肉,都会呕将出来。何况我‘阴尸煞气’,尚未练到能发能收阶段,任何人近我五尺以内,便中尸毒!” 上官灵听出“断肠人”所说,确是实情,遂取下两只山鹰,抛入小穴以内,并含笑问道:“‘断肠人’,你知不知道,这谷中,为什么凿壁为棺,嵌进了数以百计的骷髅白骨?” 山壁中传来“断肠人”大快朵颐的哇嚼之声,并狂笑说道:“我既已住在‘断魂谷’内,自然摸透了一切有关情事!这是明初有名海盗金天龙的藏宝及埋骨之处!金天龙枭雄性格,不愿死后寂寞孤独,遂在生前凿壁为棺,并于这‘断魂谷’中,犒赏手下,暗地却用‘鹤顶红’毒药,把百余名巨寇,一齐毒死,嵌尸壁上,自己却由秘道,进入山腹,在生平所聚集的珠宝堆中,长眠不醒!” 上官灵也曾听人说过这位明初海盗金天龙的宝藏之富,足可敌国,但绝无人知,就在武夷山“断魂谷”内!遂讶然问道:“照你这样的说法,金天龙的尸骨,就在你所住的山壁以内?” “断肠人”狂笑说道:“抱歉,抱歉,金天龙的骨头,早已被我吃光,他生前虽然穷奢极欲,但骨头的味道,却还不如这两只新鲜山鹰好吃!” 上官灵听得不住摇头,“断肠人”又复说道:“我住在壁中一年多的时光以内,除了锻炼得自金天龙一册‘九绝经’中,两般恶毒厉害的‘白骨玄功’‘阴尸煞气’之外便整日把玩山腹中的各种奇珍异宝,日久天长,终于发现其中颇有几样合于武林人物所用!故而等你明夜行前,当挑出一件送你,并托你再带上几件转送‘乾坤五绝’!” 上官灵闻言,不禁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你怎会知道我认识‘乾坤五绝’?” “断肠人”被上官灵问得默然片刻,方自颇为勉强地,笑声答道:“你年龄这么轻,却身怀极为罕见的上乘武功,除了‘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以外,还有谁能调教得出?” 上官灵何等聪明,发现“断肠人”答话牵强,遂把这点疑问,深记心头,暂时未加反驳,自顾撕食那只本来又老又瘦,味极不佳,但如今却在饥肠辘辘以下,无异珍馐的山鹰肉! 鹰肉虽然尚可下咽,但上官灵却决无勇气,效法“断肠人”那等连着脏腑,一齐入口大嚼!他在吃完一只鹰肉以后,忽起童心,竟把那只带着内脏的山鹰骨架,抛向中藏“铁线青王铲”,“七星蜃”等怪物的黑洞洞口! 洞中那些怪物,早被烤鹰香味,引得馋涎欲滴地,在近洞口处,焦急徘徊,但不知有甚原因?始终不敢出洞而已! 故而上官灵一只山鹰骨架,脱手飞甩,刚刚到达洞前,尚未及地之际,洞中便似有股无形强大吸力喷出,吸得那山鹰骨架,中途改变路线,“呼”的一线,横飞进沉沉黑洞以内! 上官灵见状,方知洞内怪物,果然厉害,正待接连抛出第二只山鹰骨架,“断肠人”忽然叫道:“小娃儿,莫要折福!你不爱吃那骨架脏腑,便投进山壁小穴,送给我吃多好,为何要用这好东西,去引逗那群怪物?万一逗得它们凶性大发,不再顾忌洞口的‘阴风藤’,一齐冲将出来,‘断魂谷’内,又难免闹得天翻地覆!” 上官灵闻言,目光微瞥,果然看见那黑洞洞口,长着一大丛色泽乌黑的黑色山藤,方始悟出这丛“阴风藤”能克制洞中那群怪物,使它们不敢随意出洞! 遂把意欲抛出的第二只山鹰骨架,改向“断肠人”所居的山壁小穴之中投入,并微笑说道:“这几只鹰肉,到足够使我吃饱,但饱了又渴,‘断魂谷’中,能不能找到水喝?” “断肠人”在一阵大嚼以后,怪笑说道:“断魂谷虽是绝地,却有灵泉,泉源就在山腹以内,我年来便仗这甘冽灵泉,及成堆白骨,勉强维持生命!你既口渴思饮,我且行功自小穴中,逼出灵泉,你听我招呼,觅物飞身设法接取!” 上官灵几乎整日整夜,未曾饮水,加上刚刚吃了两只烤鹰,不知有水还好,一听有水越发口渴难耐,赶紧应声答道:“你且行功逼水,我就在空中喝上两口便了!” “断肠人”低“哼”一声,果然立自山壁小穴之中,缓缓飞出一股清泉,上官灵身形电晃,一式“野鹤孤飞”,横掠数丈,迎着清泉,张嘴承接,“咕嘟嘟”地,一连喝了几口! 这泉水委实极其甘冽,上官灵几口入腹,精神一爽,烦渴齐消,身形落地以后,含笑高声叫道:“断肠人,谢谢你啦!如今我饥渴尽除,精神、体力,均已恢复,我们可以商量应付‘黑眚阴风’之策。你先告诉我这‘黑眚阴风’,究竟有多厉害好么?” “断肠人”怪笑答道:“这‘断魂谷’内的两侧峭壁以上,草树本就不多,你先看看那有限的几株松柏,及藤蔓之属,可有丝毫生意?” 上官灵先前自然不曾注意及此,如今听“断肠人”一说,抬头四瞩,果然不仅壁间有限的一些松柏藤蔓,全属枯枝,连那附壁苔藓,也多半萎黄而死! 看清以后,讶然问道:“难道‘黑眚阴风’所经之处,连草木均难生长?” “断肠人”极为郑重地,“嗯”了-声答道:“‘断魂谷’内,最厉害的就是这种‘黑眚阴风’,风力阴寒彻骨,常人难以禁受不说,风头初起之时所挟以俱来的‘黑眚砂’,尤为霸道,中人人死,中兽兽亡!洞中那群凶毒无比的怪物,不敢轻易出洞之故,一半固然怕那丛生在石洞口的‘阴风藤’,另一半便是怯惧这种‘黑眚砂’的威力!” 上官灵知道“断肠人”决不会对自己虚言恫吓,但展眼望去,这条谷径,两壁陡立,无法攀援,不禁皱眉说道:“照你这样说法,‘黑眚阴风’一至,我便将魂断‘断魂谷’……” “断肠人”不等上官灵话完,便即大笑说道:“小娃儿不要发愁,我已经替你找好了避风之处!” 上官灵目光电扫四周,摇头说道:“除非你让我施展‘缩骨神功,钻进山腹……” “断肠人”接口笑道:“不行,不行,因我苦练‘阴尸煞气’,以致弄得这山腹之中,除了灵泉珍宝之外,满蕴尸毒,你怎能冒失进来,平白送死?” 上官灵不解问道:“这‘断魂谷’两侧夹壁,百仞排云,既乏松萝,又缺藤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行正好迎向‘黑眚阴风’后退则必须招惹那群怪物!你再不让我钻进山腹,却哪里来的避风之处?” “断肠人”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上官灵,你聪明一世,懵懂-时……” 上官灵抓住对方语病,接口问道:“你我今夜萍水相逢,刚刚订交,怎会知道我秉性聪明?抑或资质鲁钝?” “断肠人”这是第二次被上官灵问得暂时无言可对,在略一迟疑以后,纵声狂笑答道:“看你长的一副聪明面孔,心肠料来也不致太笨?” 上官灵摇头微哂说道:“你这种解释,太以牵强,我始终怀疑……” “断肠人”问道:“你怀疑什么?” 上官灵目注山壁小穴,应声答道:“我怀疑你是我的旧识之人!” “断肠人”闻言大笑说道:“天地万物逆旅,光阴百代过客,短短的一段蜉蝣人生之内,十年旧雨与顷刻新交,似乎并没有太大差别?但你既有此怀疑,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你怀疑我是你的哪位旧识?” 上官灵剑眉双挑,目内神光一闪,朗声答道:“我怀疑你是一年多前,与‘玉箫郎君’潘午,在这武夷山绝顶,三仰峰头相拚,坠崖未死的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 “断肠人”这次听完上官灵话后,沉默时间更久,缓缓说道:“我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但我倒听说过此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如此猜测?” 上官灵听“断肠人”否认他是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不由将信将疑地,应声答道:“你纵不是阎元景,也必是一位知道我来历之人,如今虽然不肯明言,总有一天,会被我揭破本来面目!至于我猜你是阎元景之故,是因为昔日与阎元景同时坠下三仰峰的‘重泉秀才’甘化桂,曾经回过‘万姓公坟’‘九幽地阙’,并未当时死去!试想以甘化桂那等功力当时坠崖未死,阎元景自然更可能仍在人世?你既住在‘断魂谷’内,时间方面,亦颇吻合,又与孟三娘师姊弟有仇,故而我猜你是昔年旧识‘幽冥神君’,而你口中所称,最痛怕的另外一位仇人,也就是假‘夺魂旗’中的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 “断肠人”静静听完,用一种凄惨声音,怪笑说道:“错了,错了,完全错了!但你虽然猜的不对,我却听出自从‘新旧乾坤五绝’‘罗浮元宵大会’之后近一年多来,江湖中又起巨大纷争!如今距离明夜,尚有整整一日光阴,大家闷得无聊,你先对我讲讲这一段时间以内的热闹故事,然后我再告诉你什么才是躲避‘黑眚阴风’的绝佳妙处!” 上官灵自对方弦外之音以内,听出无论“断肠人”是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均与自己相识,不由暗想任凭对方再怎样地掩饰本来面目?自己在讲述故事的一日光阴之中,也可用各种旁敲侧击方法,加以试探! 想到此处,首先脱口说道:“好,我就讲几件这一年多来,武林中惊天动地之事,给你听听,第一件是‘九幽地阙归新主’!” 上官灵这第一句话,就使“断肠人”听得一惊,讶声问道:“‘九幽地阙’,位于‘万姓公坟’以下,颇为幽僻,极少人知,并系‘幽冥神君’阎元景旧居,你方才不是还说过‘重泉秀才’甘化桂,于三仰峰坠崖未死,曾返‘九幽地阙’,怎会突归新主?这位新主人是谁,倒令我猜不透了!” 上官灵暗想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断肠人”百般掩饰,结果故事才一开始,就有点露出马脚! 一面窃笑,一面又撕了条鹰肉,入口咀嚼,吃完方自继续说道:“‘九幽地阙新主人’,是‘九毒书生’姬天缺远赴滇西怒山百盘岭请来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可怜那位‘重泉秀才’甘化桂,却已被百里独害死,并把他的遗尸铸成一具石人,在‘万姓公坟’的蔓草荒烟,凄风苦雨之中,与无知翁仲为伍!” “断肠人”默默有顷,沉声说道:“这个故事的题纲,已颇精彩,内容一定不错,你能不能讲得比较详细一点?以解彼此寂寞!” 上官灵遂把这段经过,择要略为叙述,讲完又道:“第二件大事是‘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 “断肠人”听完上官灵所说“九幽地阙归新主”的一段故事以后,已自默然良久,如今又被这“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二句所惊,口中把“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名号,反复念了两遍,讶声叫道:“醉鬼是‘东僧’醉头陀,穷酸是‘南笔’诸葛逸,如此说来,这‘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一语,岂不是暗示‘北剑’蒲琨死了?” 上官灵冷笑一声说道:“岂但这位一代剑豪蒲老前辈,业已分尸惨死,埋骨天台,他蒲家不幸之事,并还接踵俱来,‘北剑’蒲琨倘若泉下有知,可能比他自己遭人暗害,埋恨九泉,还要遗憾百倍!” “断肠人”乍听起便觉惊诧无伦,急急问道:“‘北剑’蒲琨那样一身动地惊天的武林绝艺,会被何人害死?” 上官灵应声答道:“此事虽然尚未查明,但料来还不是那位自称‘九幽地阙新主人’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断肠人”“哦”了一声,又复不解问谴:“‘北剑’蒲琨既已埋骨九泉,他还会有什么人间遗恨?” 上官灵答道:“‘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真‘夺魂旗’钟离老人等,均与‘北剑’蒲琨是齐名武林的道义之交,既知老友惨死,遂想找寻蒲氏门中的唯一后代蒲铿,扶植他替父雪限,重振燕山‘悬剑谷’的‘北剑’家风!谁知诸位老前辈千寻不得,我反倒在这武夷幽壑,‘罗刹教’的‘玄玄别府’之中,遇见此人,但他却已丧心病狂,忘去本来面目,改名‘艾云飞’,投顺‘罗刹教’,作了‘笑面阎婆’孟三娘大弟子董飞云的裙下俘虏!” “断肠人”将信将疑地问道:“蒲琨之子,会这样丧心病狂?” 上官灵气愤异常地答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真难令人相信!但我曾经与他在陕西‘七里山’、东海‘长生矶’,及罗浮‘万梅谷’三次相逢,保证决未认错!” “断肠人”好似感慨无穷,一阵怪声狂笑说道:“想不到这段时间以内,武林中掀起偌大风波,可惜我因居‘幽魂谷’中,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未曾躬临其盛,真是莫大憾事!你‘九幽地阙归新主’及‘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的两段故事,业已讲完,第三段故事是不是应该讲到‘百里独又起杀人心,甘化桂溶尸变翁仲’?” 上官灵微笑答道:“你这‘百里独又起杀人心,甘化桂溶尸变翁仲’的题纲,做的倒颇恰当!我所说的故事,共分四段,讲完甘化桂惨死‘万姓公坟’,尸变仲翁以后,便将到达尾声结束阶段了!” “断肠人”业已听出兴趣,迫不及待地叫道:“快说快说,说完以后,我便要告诉你怎样躲避‘黑眚阴风’寒威,及风中所挟‘黑眚砂’之术!” 上官灵遂把这段经过,细细讲完,然后又复说道:“如今故事已到最后的尾声阶段,题纲是‘诸葛逸铁汁封地阙,百里独崩山震九华’!” “断肠人”听了一惊问道:“‘南笔’诸葛逸已与‘万相先生’百里独,朝过相了!” 上官灵点头说道:“岂但朝相,鼎鼎大名的‘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当今第一奇人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以及区区上官灵,均中了‘万相先生’百里独安排的巧妙已极的阴谋诡计,诱入死域,若非苍天默佑,消厄无形,几乎全数被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生葬在九华幽谷以内。” “断肠人”讶然惊道:“名满天下的‘南笔西道夺魂旗’等‘乾坤三绝’,再加上你这个小鬼灵精,居然还着了‘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道儿,委实有点令人难信!” 上官灵回忆九华幽谷的那段惊心遭遇,犹有余悸地,摇头叹道:“万相先生百里独那种圈中设圈,伏中设伏的巧妙心机,慢说你仅属耳闻,连我亲身经历,并曾受过重伤,如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这几句话中,隐隐含有一段极其精彩的热闹故事,逗的那位“断肠人”,一迭声地催着上官灵赶快叙述。 上官灵遂把这段惊心动魄的经过,仔细描述,并一直说到自己在“玄玄别府”之中的所有遭遇。 “断肠人”听得也自啧啧称奇,对那“万相先生”百里独的缜密心机,狠毒手段,为之惊叹愤恨不已! 上官灵这四段故事叙述完毕,也把那几只鹰肉,全部吃光,又向“断肠人”讨了两次飞泉解渴,时间则到了第二日下午的申末酉初时分! 他将烤鹰骨架,一齐抛入山壁小穴之中,并朗声叫道:“断肠人,你听了这么久故事,大概已经过足瘾头,是不是应该与我讨论躲避‘黑眚阴风’,及闯越‘黑风穴’,生出‘断肠谷’之事?” “断肠人”应声笑道:“‘黑眚阴风’要到子正始告出穴,如今才只申末酉初,何必亟亟?但不论怎样躲法,‘黑眚砂’虽可不使沾身,那自子正吹到丑正的彻骨寒风,却必须有极强体力,方能禁受!故而你且赶紧调息用功,培元固本,到了亥初,我再和你答话!” “断肠人”语毕,便即寂然无声,上官灵此时业已看出对方七、八来历,知道不会欺骗自己,遂如言盘膝静坐,返虚入浑,百虑皆忘,神与天会! 不知不觉之间,便已到了亥初,“断肠人”一声清嗽,上官灵微笑开目问道:“如今已到亥初了么?” “断肠人”答道:“此刻正是亥初,亥子相交,‘断魂谷’中,便告严寒难耐,直到子正,‘黑眚阴风’方始出穴,子末收风,丑初寒退,你便须趁着寒潮方退,急速前行,在‘黑眚阴风’归穴未久的最平静之时,冲越‘黑风穴’,即可生出‘断魂谷’!” 上官灵“哦”一声道:“照你这等说法,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相聚,‘黑眚阴风’过后,便将分别,留待他年户再见了么?” “断肠人”语音微觉悲凄地,缓缓答道:“他年相见,也不过是匆匆一面,便告永诀!因为我所中尸毒极深,出谷复仇,功力一散,即将……”语音至此,益发黯然,微微一顿以后,继续说道:“故而这一个时辰以内,我不但要为你安排躲过‘黑眚阴风’中,所挟‘黑眚砂’之处,还须将在金天龙遗宝以内,挑出的几件东西,举以相赠,并托你带给‘乾坤五绝’,及‘闪电神乞’诸明……”“断肠人”说到此处,好似蓦地想起甚事?“咦”了一声,又复向上官灵诧然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四段故事之中,怎的对‘闪电神乞’诸明,不大提及,此人如今安在?” 上官灵笑道:“这位假‘夺魂旗’中的好‘夺魂旗’,并被真‘夺魂旗’钟离老人赠以‘风磨铜夺魂宝旗’的‘闪电神乞’诸老前辈,就是为了‘九幽地阙新主人’‘万相先生’百里独,太以狡恶难斗,横穿大漠,远上昆仑,邀请本在小琅环快聚的‘乾坤五绝’!但事不凑巧,彼此参差,‘乾坤五绝’恰在此时,联翩再返中原,诸老前辈白跑一趟万里长途之下,倘若别无变故,此时算来,当在回程中了!”上官灵说完,想起“断肠人”似乎特别关心“闪电神乞”诸明,不由心头一动,越发证实了几分猜测地,又复故意问道:“‘断肠人’,我怎么始终觉得你定是‘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 “断肠人”长叹一声答道:“我究竟是谁,他年见面自知,如今不必胡乱猜测!我也许是‘幽冥神君’阎元景,但何尝不可能是……” 上官灵正暗喜对方微露口风,但“断肠人”忽然停口不言,话锋一转,感慨万千地说道:“俗语说得好,‘英雄莫道当年勇,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这当年恨事,从此莫再提它,你这眼前大亏,却必须善加防范!我赠完宝物以后,便指点你近在目下的藏身避风之处!” 上官灵听说藏身避风之处,近在目下,不由暗地打量四周,但峭壁刺天,谷狭如线,委实看不出什么良好安全所在? 就在他浏目四周之际,“断肠人”高声喝道:“上官老弟仔细接住,这件东西烦你呈奉当代第一奇人,‘乾坤五绝’中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 随着话音,一片白光,便自山壁小穴中,疾飞而去! 上官灵知道“断肠人”所赠各物,均系选自金天龙的如山藏宝以内,必极珍贵有用,遂不敢疏神,伸手接住。 这片白光,是柄形状古朴的微黄玉扇,上官灵接在手中,笑声叫道:“断肠人,你这样东西,送得颇为对劲!钟离用扇,有神仙为证,何况钟离老人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业已送给‘闪电神乞’诸明,他以后拼斗‘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面阎婆’孟三娘等强敌之时,便可用这玉扇,作为兵刃!” “断肠人”继续叫道:“第二件东西,烦老弟带呈‘闪电神乞’诸大侠!” 山壁小穴以内,飞出一团红光,上官灵接在手中看时,却是-只方圆,半尺的珊瑚小钵! 上官灵不禁失笑说道:“你怎么送‘闪电神乞’诸老前辈这样一件东西?他是‘穷家帮’内的长老之尊,难道你还要叫他沿门托钵?” “断肠人”异常郑重地高声说道:“上官老弟,你不要看轻这些东西,金天龙如山藏宝之中,另有宝库,我费尽心力,才把宝库打开,但其中所贮,却就是这几样寥寥可数之物!我因见闻浅陋,关于宝库所贮各物,是否在珍贵以外,另有妙用?也无法得知,我且以转呈‘乾坤五绝’,请他们自行研究好了……” 话音未了,穴口又复精光电射,这次却有两件东西飞出,“断肠人”并朗声说道:“这两件东西;一赠‘北剑’,一赠‘南笔’!” 上官灵接在手中,见是一方古色斑斓石砚,及一根深碧玉簪,不问可知簪赠“北剑”,砚赠“南笔”! 第四次自山壁洞穴中飞出的,是一只才盈尺的黄色葫芦,及一根玄色的丝绦,及“断肠人”的语音:“葫芦送给‘东僧’,丝绦送给‘西道’!” 上官灵接过以后,大声说道:“断肠人,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我?” “断肠人”应声答道:“金天龙宝库以内一共有八件东西,我已经送掉六件,要不要让你在所余两件之中,挑选一件?” 上官灵摇头叫道:“我不要挑,送我一件女人用的好么?” “断肠人”似出意外地,“哦”了一声,但旋即恍然顿悟地,笑声说道:“你是不是要想转送孟浮云?我所余两件宝物之中,一件是根玉尺,一件是粒墨珠,我把这粒墨珠,送你好了!” 话音了处,山壁小穴中,飞出一点乌光,上官灵接到手内看时,果然是粒比龙眼略大的墨珠,但黝黑无华,不似一般珍珠那等宝光闪闪。 上官灵把这玉扇、钵盂、石砚、玉簪、葫芦、丝绦、墨珠等七件宝物,分别藏好,“断魂谷”内,业已夜风狂吹,寒意频添,一阵深似一阵! “断肠人”叫道:“上官老弟,如今时辰快到,再有片刻光阴,‘黑眚阴风’便将出穴,你是否觉得已经有点冷了?” 上官灵应声答道:“我多少还练过几年内功,能运用本身纯阳真火,抗拒寒冷,但‘黑眚阴风’既已即将出穴,你怎的仍不告诉我藏身躲避风中所挟‘黑眚砂’之处?” “断肠人”异常郑重地,沉声说道:“俗语云‘人定胜天’,不过指的是倘能万心如一,众志成城,便足克服一切困难!但一两人的有限之力,委实无法硬抗这种自然奇威,莫看从子正到丑初的仅仅半个时辰‘黑眚阴风’的寒威已极厉害,老弟纵仗一身精绝内功,及纯阳真火,恐怕最多不致骨髓成冰,却难免冻成半僵呢!” 说到此处,语音略为一顿,又复笑道:“至于藏身之处,我早就告诉你极其现成,你把那右面崖壁第十三座石穴以内的骷髅白骨搬走,给它来个‘鹊巢鸠占’,‘黑眚阴风’中所挟的‘黑眚砂’,岂非便不足惧?” 上官灵听完不禁哑然失笑,暗想这藏身之处,果然不仅就在眼前,并还极妙,自己怎的糊涂得毫未想起?但崖壁两侧嵌立骷髅白骨的石穴极多,“断肠人”为何偏偏指定自己利用那右壁第十三座石穴? 心头不解,肩头微晃,飘然而起,纵向右壁第十三处石穴,察看究竟! 原来这第十三处石穴穴外峭壁的迎着“黑眚阴风”一面,略为凸出,自然人藏其内,特别安全!上官灵遂向那穴中的骷髅白骨,微笑说道:“你的老邻居,帮我出了这个高明主意,只好委屈尊驾暂且挪挪地方,在‘黑眚阴风’之中,将就半个时辰便了!” 说话之间,蓦然觉得身上寒意重重一深,并有一种异常难听约低沉怪啸,自极远远方,隐隐传到! 上官灵还未在意,“断肠人”却急声叫道:“上官老弟,‘黑眚阴风’业已出穴,转瞬即到,你还在与枯骨讲话则甚!再不进穴,既要来不及了!” 上官灵直到此时,仍未相信“黑眚阴风”威势,人力难御,方自刚把那具枯骨,拉出石穴,怪异啸声,蓦然转洪,眼前星月光华忽失,一股从来未曾经历过的酷寒,及奇强压力,已自“断魂谷”的出路方向,无形扑至! 这时上官灵方知厉害,赶紧把手中骷髅白骨,向后一甩,人更闪身进穴! 尚幸他“云飘电闪身法”,冠绝当世,快捷无伦,本人未遭殃受,但那具骷髅白骨,却在奇寒而又奇强的“黑眚阴风”一卷之下,“咔嚓”连声,四散纷飞而灭! 上官灵虽未为风力所卷,却为风寒所侵,激灵灵地-个冷颤起处,四肢立觉有些麻木僵直! 这种现象,险恶异常,上官灵暗叫“不妙”,自己万不能一开始便告如此,遂赶紧自丹田提注一口纯阳真气,贯注四肢,并立即在那当作棺椁之用,贮放骷髅白骨的石穴以内,盘膝静坐,运气行功,欲将适才大意之下,所受风寒,予以驱散! 但此时目前伸手不见五指,石穴以外“黑眚阴风”的怒啸之声,狂烈洪厉得业已无法形容,整个“断魂谷”内,除了一阵严似一阵的寒威,及震耳欲聋的“呼呼”风响以外,无殊死域! 上官灵体内所受风寒,尚未驱散,身外更厉害的严寒酷冷,又复不断袭来,这种情形以下,使他一开始便沦于极其艰危的窘况之中! 起初是四肢麻木得渐失知觉,上官灵心中大骇,用尽功力拚命提聚纯阳真火,哪知越提纯阳真火,反而越冷,逐渐冷到全身乱抖,牙关捉对厮拚,几乎冻僵在这石穴以内!自然威势,决非武林人物互拚神功绝学可比,上官灵欲抗无力,欲避无方,在这夜黑如墨,风啸如海之中,冷,即将把这位少年英雄,渐渐吞食。那种冻木之感,由足而膝,由膝而胯,只要升至心头,一朵茁壮挺秀的武林奇葩,便告萎谢! 上官灵自心底发出一口无声地,不服地,而又无奈地沉痛叹息,索性放弃提聚纯阳真火充沛周身,抗拒寒威之想,准备听任自然地使自己也变成这“断魂谷”内百余具枯骨的其中之一,与明初海盗金天龙的幽灵作伴! 上官灵本来以为丹田真气不聚,全身立僵!谁知却大谬不然,他这一放弃抗拒,纯任自然,竟发觉寒威不仅未如预料的立即加深,反似略灭,不由疑诧莫解? 但冷势虽缓,却还是像条极毒毒蛇般,逐渐地向上爬行,并业已由胯骨之间,爬到丹田小腹! 丹田一冷,无疑百脉将随之皆凝,但就在生死呼吸的刹那之际,怪事又生,明明那丝奇冷寒气,业已侵到丹田,上官灵丹田间,却突然莫知其所以然地,发出一股温和热力。 这股热力,并不太强,但对于几乎业已冻僵的上官灵,却简直有起死回生之能,立时求生意念复炽,精神一振! 说也奇怪,“黑眚阴风”中所挟寒威,本是逐渐加深,一阵冷似一阵,如今业已冷到堕指裂肤,滴水成冰阶段,但如此严寒,居然压不倒上官灵发自丹田的那股温和热力,片刻以后,连周身均告微觉回暖! 上官灵用的是道家“五心朝天”静坐之法,两手分置左右膝头,如今遂强自把一双已僵直得难以转动的手掌,缓缓移放丹田,果然觉得温暖舒适异常,并触碰到衣内一件微微凸出之物。 一触之下,上官灵好梦方觉,立告恍然,原来这凸出之物,正是“断肠人”送给自己的那粒墨珠,想不到竟有如此御寒奇效? 墨珠既可御寒,上官灵自然高兴异常,并因福至心灵,索性把石穴以外,宛如海立山崩,慑人已极的“黑眚阴风”视着无睹,他不再提聚什么纯阳真火之类,只是双目垂帘,凝神入定! 天地桥通,生死关破,龙虎气调,全身-片异常舒泰以后,微开双目,眼前业已重睹星月之光,“黑眚阴风”及所挟寒威,也早告消失! 上官灵高兴得声叫道:“‘断肠人’!” 以前一呼即应,如今山腹之内,却寂无回声,上官灵不禁微诧,又复提气高叫!连叫三次,依旧寂然,上官灵心中一震,眉头深锁地,自丹田凝足真气,运用内家“传音入密”神功,再次叫道:“‘断肠人’,这‘黑眚阴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得,我尚不怕,难道反而把你冻死了么?” 这一次才听得“断肠人”语音低微,有气无力地缓缓答道:“平日我似乎不太怕冷,但今夜不知怎的情形特殊,若非在这‘断肠谷’中,磨练已久,真难免活括冻死!” 上官灵闻言知道这是“断肠人”把那粒功能御寒生暖的墨珠,增送自己之故,正待加以说明,“断肠人”忽似想起什么事?强提真气,厉声叫道:“上官老弟怎的这等糊涂,‘黑眚阴风’即过,还不快走?稍若迟延,便将难闯‘黑风穴’,埋恨‘断魂谷’!” 上官灵应声笑道:“你既然不曾冻死,我马上就走,但还有一件大事,忘了告诉你,就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已遣翠鸟传书,邀约‘乾坤五绝’,于明岁元宵,在罗浮山‘万梅谷’,重开较技大会!” “断肠人”闻言只低低应了一声,不再答话,上官灵也知道环境异常险恶,时机稍纵即逝,遂立即展开绝顶轻功,疾驰而去。但龌龊充边的险恶江湖以内,伤心之事无尽,断肠之人特多,上官灵此去居然又与另外两位“断肠人”相会! 他硬闯“黑风穴”,生出“断魂谷”,再遇“断肠人”等无数惊奇有趣事迹,暂且慢提,笔者先行补叙“万相先生”百里独,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诸葛逸“乾坤三绝”,相互定约八月二十在岳阳楼头聚合,共往洞庭湖中较技的一场热闹盛会! 钟离老人、天痴道长、诸葛逸等“乾坤三绝”,于九华分手之后,各自探查“北剑”蒲琨,与他的独子蒲铿,以及“东僧”醉头陀的存亡下落,因彼此约定八月十五十六两日,赶到洞庭君山相聚,天痴道长恰好在中秋佳节的夜半时分,独乘一叶扁舟,到了君山脚下! “水”之一字,已足宜人,“秋水”明净澄澈,淡远清深,更是“水”中之隽!尤其“洞庭秋水”,云梦蒸寒泽,巴陆醉暮烟。余清澄远屿,一碧接长天。景色之佳笔墨难罄!青莲绝句有云“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余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何况正是中秋深夜,天凉月朗,湖静波平,大半游人,均已兴酣酒足微醉归去,只剩下三五扁舟,容许中流,明灭灯光,与天际残星,相映成趣! 天痴道长因在湖中游赏已久,遂弃舟登岸,独自徘徊于满地龙蛇的月映竹影之间,微风拂叶,雅韵如流,胸襟爽适已极! 就在这种静极幽极的境界之中,奇事忽生,“泼刺”一声,划破沉寂,有条长逾几尺的大鱼,自距离岸边不远的湖内,跳波而出,居然跃起了一丈左右! 一条鱼儿,能跃起如此之高,委实不能不说是罕见奇闻。天痴道长,不由驻足静观,只见那条鱼儿,落入水中以后,便自疾游而逝! 这一条鱼儿才自潜入水内,第二条鱼又复跳波而出,跃起半空,简直看得这位名排“乾坤五绝”的“西道”天痴道长狐疑满腹,莫名其妙! 接连自洞庭湖内,跳起了七尾鱼儿,天痴道长方始恍然顿悟,失笑提气叫道:“诸葛穷酸,原来你已先到此处?” 丈许来高崖壁上,一株奇松的虬枝密叶之间,蓦然发出一声龙吟长笑,白衣电晃,人落岸边,果然是那位风骨清奇,举止潇洒的绝代奇人,在当世中,名头仅次于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南笔”诸葛逸! 诸葛逸白色儒衫,神采飞扬,向天痴道长微笑说道:“痴道士,小别以来,你看我的‘坎离指力’,是否颇有进境?” 说完右手食指微伸,向湖水之中,虚空一指,便自又有一尾鱼儿,跳波而起!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水中击物,无形无声,浪花丝毫不起,这种功力,业已到达极上乘的境界!尤其鱼儿被击高跃,竟能落水无伤,这大概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别来进境!” 诸葛逸点头笑道:“痴道士眼力不错,我自九华别后,因始终探查不出蒲琨、蒲铿,及醉和尚的丝毫踪迹,遂在半月以前,便到君山,先把洞庭湖周围环境,尽量摸熟,并苦心加功锻炼‘坎离指’,准备好好斗那生平仅遇的高明对手‘万相先生’百里独!起初自一丈六尺高空,隔水击鱼,尾尾皆死,直到今夜,才得心应手的能够随意控制,要死便死,要活便活!”说到此处略为一顿手指竹林深处说道:“此中有一小小酒家,酒味既佳,主人亦颇习俗,我再弄条鲜鱼,带去对酒共尝,再作细叙!”话完,向那虽颇清澈,但常人目力仍难透视的湖水之中,略一注目,右手食指,又复微伸,“泼刺”一声,又是一尾尺许长的鲜鱼,活蹦蹦地,猛然跃起! 天痴道长凑趣暗运“太玄真气”伸手一招,便把那尾鱼儿自六七尺外,凌空招到掌中,向诸葛逸笑道:“如此夜深,这林内纵有酒家,也应睡熟,难道还好意思把人家吵将起来,替我们弄鱼下酒?” 诸葛逸微笑说道:“不妨,不妨,这位开设酒家的老头儿,极其风雅,尤其一手围棋,下得我简直废寝忘食,尽管把他叫醒,替我们开上一坛他精心秘酿的‘瓮中春色’!” “南笔西道”等,“乾坤双绝”边说边行,果然竹林深处的背崖风景绝佳之处,建有一座小小竹楼,极其整洁精雅! 时虽深夜,楼上却还微现灯光,诸葛逸轻嗽一声,便有位清癯葛衣老人,自楼中走出,凭栏笑道:“诸葛先生,雅兴真高,如此深夜远来饮酒,我那几坛‘瓮中春色’,都快要被你喝完了呢!” 天痴道长觉得这酒楼主人器宇冲朗,委实不同流俗,尤其这竹楼地方,选择得极其高明,大片竹林,密翠浮天,时闻清韵,万顷湖光,尽收眼底,足旷心怀,背后又是苍崖削壁,远绝尘嚣,令人尚未登楼,但觉胸襟之间,俗虑齐涤! 诸葛逸仿佛对这位酒楼主人,并不避忌,飘身纵上竹楼,回头向天痴道长道:“痴道士,楼下有竹林掩映,不能畅揽湖景,俗语云:‘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且上楼来,请店主移桌凭栏,烹鱼置酒,先对这八百里波光,同谋一醉!至于其他俗事,暂时不必理它!” 天痴道长微笑飘身,上楼一看,果然仅仅丈许之差,眼界便觉空灵旷阔不少,残月余光,映照得一碧接天的无边湖水,仿佛荡化成一片银海,鳞波微漾,碎影倒呈,偶而再加上几点乱萤飞舞,及忽明忽灭的远捕渔灯,简直把人带入了一种清幽静美的梦境以内! 这时店主人已遵诸葛逸之嘱,移桌凭栏,摆上一碟醉虾,四只湖蟹,一盘腊肉,并接过天痴道长手内鲜鱼,含笑说道:“酒菜大概已够,这尾鲜鱼,是否头尾烹汤,中段……” 天痴道长笑道:“贤主人尽管随意安排,贫道尚未请教?” 诸葛逸接口笑道:“主人姓纪,双名敬仁,除了武学一途,未经涉猎以外,琴棋书画,无不绝佳,少时‘瓮中春色’取来,我还要邀他当湖对弈一局!” 纪敬仁闻言微笑说道:“陪你下棋无妨,但我十坛‘瓮中春色’,被你吃得只剩最后三坛,代价却需略为提高点呢!” 诸葛逸转向天痴道长笑道:“痴道士,你且猜猜这位纪兄的秘酿美酒‘瓮中春色’,卖的是什么价格?” 天痴道长摇头答道:“倘若真是绝世佳酿,便杯酒千金,亦不为过。” 说到此处,目光微注纪敬仁,拈须笑道:“不过以纪兄如此这等贤雅主人,又遇上你这等恶客,恐怕不是以金银论价?” 纪敬仁点头笑道:“纪敬仁虽非贤主,却遇嘉宾,怎敢以金银俗物计值?道长眼力真高,猜得不错,诸葛先生吟诗一首,纪敬仁赠酒十斤!” 天痴道长拊掌哈哈笑道:“吟诗换酒,着实风流,主是贤主,客是雅客!只是贫道太已侥幸,既能欣赏好诗,又可叨光美酒。” 诸葛逸看了天痴道长一眼说道:“痴道士且慢得意,要想喝白酒,哪有如此便宜?我先与主人谈谈价钱再说!” 说完,偏头向酒楼主人纪敬仁笑道:“贤主人方才曾欲略增酒资,但不知这价钱怎样加法?” 纪敬仁笑道:“往日你均是一首绝句,换酒十斤,今天我指定要首七律如何?” 诸葛逸点头大笑答道:“贤主人且去烹鱼备棋,我不但以七律换酒,并还拉着这一来就想白占便宜的痴道士,互相联句!” 纪敬仁点头微笑,取来黑白双丸,在桌边几上,摆好棋盘,便即下楼烹鱼备酒! 诸葛逸酷嗜黑白之道,棋瘾特大,见纪敬仁下楼烹鱼,遂向天痴道长笑道:“来来来,痴道土,我们先下一盘!” 一面说话,一面拈起两颗黑子棋,分置于对角星位之上! 天痴道长见“南笔”以两子相让,遂也拈了救黑子,但目光却一扫槛外极目无边的万顷湖光,微兴感慨叹道:“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二层楼?胸中见识,与身上功夫,亦复如此!我们名列‘乾坤五绝’,被一干俗人,捧得有点晕头转向,其实在无穷无尽的武学领域以内,谁能自知业已上了几层楼,及最高一层,究在何处?” 诸葛逸讶然笑道:“痴道士平素目空四海,眼中何尝有任何人来,今日怎的如此衰飒?‘乾坤五绝’岂是名利之辈,但‘万相先生’百里独未败,‘笑面阎婆’孟非烟末除,‘九毒书生’姬天缺未灭,‘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怎得侣云烟而友糜鹿的超然物外?江湖多事,魑魅当诛,我们今后对这几个极恶元凶,万不能存-念之仁,贻百代之祸!莫谈高论,且纵豪情,来来来,我们联句开始!” 诸葛逸话音顿处,用手拈了一只醉虾,入口咀嚼,然后朗声吟道:“豹管微名动九州!”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开宗明义,‘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身份,跃然而出!只是‘微名’的‘微’字,用得似乎谦逊了些……” 诸葛逸掰了一只蟹螯在手,大笑说道:“痴道士不要批评,往下接续!” 这时酒楼主人纪敬仁已把“瓮中春色“美酒取来,替诸葛逸天痴道长面前的杯中斟满,自己也取了一杯,侧坐相陪。 天痴道长口中吟道:“平生踪迹似云浮。缘筠有韵蛩吟歇……” 诸葛逸听着那宛如戛玉铮琮的竹韵,举杯呷了一口“瓮中春色”笑道:“缘筠有韵蛩吟歇,确是目前写实之语,我也不能离题太远……” 话音忽顿,抬头一看西天明月,及在湖边飞舞的点点秋萤,接口吟道:“冷月无声萤火流!棋局人生多劫数……” 天痴道长接口吟道:“酒杯岁月少闲愁。屠龙屠狗成何事?” 诸葛逸拊掌狂笑,向天痴道长举杯说道:“好一个‘屠龙屠狗成何事’?区区七字,几乎说尽‘乾坤五绝’生平,我要掠古人之美,借用一句成诗作结!” 天痴道长举杯微笑,入口一尝,果然觉得这种“瓮中春色”,香醇无比,不由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要借用古人哪一句成诗?” 诸葛逸纵目月影波光,似乎也感慨无穷地,缓缓沉声吟道:“昨日少年今白头!” 这回却是那位酒楼主人纪敬仁拊掌称赞,并把全诗朗诵一遍: “豹管微名动九州, 平生踪迹似云浮。 缘筠有韵蛩吟歇, 冷月无声萤火流! 棋局人生多劫数, 酒杯岁月少闲愁。 屠龙屠狗成何事? 昨日少年今白头!” 吟完,犹自大赞好诗不止! 诸葛逸失笑说道:“不论诗好诗坏,反正酒已入腹,但贤主人不要把我们的鱼汤忘记才好!” 纪敬仁微笑起身,诸葛逸又复说道:“纪兄顺便请将笔砚素绢取来,诸葛逸索性献丑到底,把这首联句涂赠!” 纪敬仁喜出望外地匆匆下楼,但口中兀自抑扬有致地把那两句:“屠龙屠狗成何事?昨日少年今白头!”反复吟诵不已! 诸葛逸与天痴道长,一面饮酒,一面弈棋,但甫下数子,纪敬仁已把笔砚素纸取来,含笑说道:“鱼汤因火候不到,鲜味不出故而尚须略煮!纪敬仁先求诸葛逸先生墨宝!” 说完,边自观棋,边自磨墨。 天痴道长棋力,本略逊于诸葛逸一筹,等纪敬仁把砚中墨汁磨浓,黑棋形势业已大大不妙,遂推枰而起,哈哈大笑说道;“相交多年以来,从未见过诸葛穷酸即席挥毫,今宵倒可一开眼界!” 诸葛逸微微一笑,挥毫拂素,满纸云烟,鹤舞鸿飞,龙盘虎踞,片刻之间,半行半草地,便将这首七律书就,并题了上下款,写的是“敬仁贤主人惠存,天痴道长,诸葛逸联赠。” 纪敬仁喜孜孜地,捧着这条素纸下楼,天痴道长不由呵呵笑道:“题诗虽然有我一半,但字却是你一人所写,‘联赠’二字……” 话犹未了,诸葛逸手指梯口笑道:“鲜鱼已来,痴道士且快朵颐,莫再说那些噜嗦话!”天痴道长偏头看去,果见纪敬仁,自楼下捧着木盘走上,盘中放着一大碗头尾鲜汤,及一碟红烧中段,邑浓香美,令人食指大动! 纪敬仁把汤菜摆好,向诸葛逸笑道:“如此鲜鱼,若无陈醋佐味,未免太煞风景?今夜诸葛先生,兴致特浓,不但与道长联句,并还亲自书赠,纪敬仁无以为报,除了把所剩两坛‘瓮中春色’,悉数奉敬之外,索性再为二位,打开一坛陈年香醋!” 诸葛逸拍掌好,纪敬仁含笑下楼,天痴道长固喜食鱼唇,遂举箸把那鱼头,略一摆动,忽然目注汤中,脸上游玩一种奇异神色,缓缓说道:“诸葛穷酸,宇宙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条鱼儿的眼珠颜色,为什么会一红一黑?” 诸葛逸闻言大诧,也向汤碗之中看去,鱼头本系侧卧碗内,因被天痴道长举箸翻平,以致发现靠碗底的那只眼珠,微呈淡红之色! 天痴道长索性挑出眼珠,目光注处,眉头双蹙,深知事更蹊跷,原来这只鱼眼,早已被人挖走,换了一卷淡红油纸,纸上并隐约可见细微字迹! 诸葛逸拈起纸卷,展开看时,上面细如蝇头的八行小字,居然也是一首七律,遂朗声吟道:“家住昆仑最上头,烟霞泉石笑玉侯……” 天痴道长莞尔笑道:“我道是谁故弄狡狯?原来钟离老儿也已到了此处!” 诸葛逸冷笑一声说道:“痴道士慢说风凉话,出人意料之事,还在后面,你且听我再往下念!” 天痴道长微一怔神,诸葛逸又复语音含怒地,往下念道:“鲜鱼剧毒鸩奇侠……我却不信鱼汤有毒,痴道士,用你头上道簪,试一试看!” 天痴道长闻言,遂拔下自己发间的银质道簪,插入鱼汤,却未见有何异状? 但等他把道簪插入那碟红烧鲜鱼中段之时,道簪半截乌黑,显见鱼中不仅藏毒,毒力并还奇剧!诸葛逸“哼”了一声,长眉连轩,又复手执淡红油纸,往下念道:“巨寇深谋建酒楼……” 天痴道长听得狂笑说道:“诸葛穷酸,你这个跟头,可算栽到了家!为了应付‘万相先生’百里独,特地提早半月,到达君山,观察洞庭形势,以便克敌制胜!谁知人家在你到此以前,便已盖好了这座酒楼,静待我们自投罗网!你居然被他骗得死心塌地,又是酒楼不俗,又是主人颇雅,不但自己在鬼门关口,徘徊多日,差点儿把我也拉得同作冤死之鬼!” 诸葛逸听得不禁苦笑摇头,天痴道长又复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地继续说道:“‘万相先生’百里独,化身千亿,无人能识,‘万相’二字,委实名不虚传!而钟离老人这句诗中的‘深谋’二字,也用得恰当已极!” “南笔西道”这“乾坤双绝”,因深知“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化身的酒楼主人纪敬仁,既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揭破阴谋,此时定已鸿飞冥冥,无从寻找! 何况彼此约会之期,是在八月二十,到时岳阳楼头,自然相会,故而根本不欲下楼追击,只是展开纸卷,细看那全诗八句: “家住昆仑最上头, 烟霞泉石笑王侯! 鲜鱼剧毒鸩奇侠, 巨寇深谋建酒楼。 劫数须回休束手, 风波难测细凝眸。 乾坤五绝逢强敌, 莫铸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看完,摇头叹道:“乾坤五绝,虽遇强敌,不致束手,倒是钟离老儿‘细凝眸’三字,用意极深,我们今后,亟应加强警惕,不要被那奸邪鬼蜮所鼓荡的难测风波,把朗朗乾坤,弄成一片愁云惨雾!” 话方到此,突然楼下湖面以上,响起一阵狂笑之声,划破沉沉静夜! 诸葛逸、天痴道长离座凭栏,往湖上看去,只见“万里先生”百里独装扮酒楼主人的纪敬仁,一面飘然举步,踏波走向湖心,一面偏头向竹楼之中,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笑道:“钟离老儿、天痴道长及诸葛穷酸,百里独建楼卖酒之举,不过是再给你们平素骄满自傲的所谓‘乾坤五绝’,一些警惕,并非蓄意以毒鸩人!故而红烧鲜鱼中段,虽具剧毒,那碗鱼汤,却是祛毒妙药,饮之即解……” 听到此处,诸葛逸、天痴道长不禁相顾愕然,因为决想不到‘万里先生”百里独既在红烧鲜鱼之中藏毒,却又把那鱼汤弄成一味解毒妙药。 这时“万里先生”百里独的身形,业已隐入水云,但笑语之声,却仍未为竹楼松涛所乱,极其清晰地,传入竹楼说道:“至于我既下剧毒,又置解药,以及与诸葛穷酸相与委蛇,棋酒流连多日,不下辣手之故,其因有二:第一,百里独认为要杀我就一举尽杀所有列名‘乾坤五绝’以内之人,否则宁可与你们斗斗智力,让你们屡遭挫折自惭自愧,磨尽雄心,消尽壮志,‘乾坤五绝’自然不灭而灭!第二,高棋逢国手,大将遇良材,惺惺相惜之心,人皆有之,八月二十的岳阳楼头,你们只要对百里独略微表示心服,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携手言欢!否则百里独不但定叫你们这-次一败涂地,并在明年元宵,‘笑面阎婆’孟三娘召开‘第二次罗浮大会’之前,设法令‘乾坤五绝’扫数惨死,绝无任何一人,能够生存与会!”话音寂处,湖上只留下冷月银光所映照钓一片水云,变幻飘动! 水云飘飘,人影渺渺,“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不禁相顾赧然,各自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长叹未罢,“乾坤双绝”霍地回身,只见那位银须银发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业已悄声无息地,上楼入座,举杯痛饮! 天痴道长仍不信“万相先生”百里独鱼汤能够解毒之说,方待加以试验,钟离老人却摆手笑道:“痴道士不必疑心,百里独机智之巧,及心性之高,委实绝世罕见,他一定说话算话,不打诩语!”说完,竟自举箸夹了一块异常肥美,但却蕴含剧毒的红烧鲜鱼中段,入口大嚼! 天痴道长见钟离哲仗恃武功精纯,竟自以身试毒,不由一皱眉头,正待发话,钟离老人脸上颜色忽变,周身一震,赶紧连舀三匙鱼汤,咽入腹内! 鱼汤入腹,钟离老人面色即恢复正常,目注“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两位老友,摇头叹道:“红烧鲜鱼中所蕴毒力之剧,居然非我内功能御?但鱼汤解毒之速,却又验于任何妙药灵丹!况风味之佳,绝无仅有,来来来,我们且享受这碗美鱼汤,以度中秋佳节!” 诸葛逸含笑说座,一面夹了一块鱼腮嫩肉,蘸些陈年香醋,送入口中,一面却向钟离老人笑道:“百里独虽然心机极妙,能把‘乾坤五绝’,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武功方面,料来却不致高出我们多少!” 钟离老人看了诸葛逸一眼,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话中有话,何不直道?” 诸葛逸目光斜瞥楼外的连天秋水,微笑说道:“钟离老头儿,你以‘夺魂旗’三字,游戏人间,威震黑白两道,独秀‘乾坤五绝’!论武力推你最高,论名气则‘西道、东僧、北剑、南笔’,更是瞠乎其后!我要向你请教,你提聚一口内家真气,在这湖面踏波而行,能走多远?” 钟离老人闻言失笑说道;“诸葛穷酸还在绕什么圈子?弄什么狡狯?踏波飞渡,不但‘乾坤五绝’之中,无人不能,连那奇遇极多,进境飞速的上官灵小鬼,料来也可在十丈以内,勉强学步!” 诸葛逸点头一笑,又复问道:“你能不能在踏波缓步之间,分神施展极具真气的‘传音入密’功力?” 钟离老人微一凝思答道:“可是可以,不过难免水浸脚面,所行距离,也无法超出十丈!” 诸葛逸点头说道:“百里独不可思议之处,便在于此!因为我早来半月,把岳阳楼、君山,及洞庭湖附近湖面的形势风波,均已摸熟!知道百里独适才踏波向北,北面乃是无际沧波,他以‘传音入密’神功,向我们卖狂示威之时,所行既足有十丈开外,脚面不湿,话完又隐入北面水云际,难道他真能像传说中的纯阳仙人一般,把这八百里洞庭,飘然飞渡!” “钟离老人”静静听完,点头笑道:“诸葛穷酸所说有理,但你既然看出可疑?定有论断!” 诸葛逸摇头答道:“我觉得这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有点莫测高深!但勉强猜起来,却有两点似是而非,未必正确的推断!” 天痴道长举杯饮了一口“瓮中春色”笑道:“诸葛穷酸,你一讲话,未免无聊,不如我问你答!” 诸葛逸微笑点头,天痴道长遂目注沧波,发话问道:“百里独自然不可能像纯阳仙人那样把八百里洞庭,朗吟飞渡,他为什么要走向北边的无际沧波?” 诸葛逸应声答道:“北面水云深处,必有接应!这接应之人,可能就是那万恶不赦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听了诸葛逸这等推测,不由均自同意点头,天痴道长又复问道:“百里独一面用‘传音入密’神功发话,一面举步踏波,缓行十丈以外,并被你看出脚面不湿,功力似乎高不可测!他怎能到达这种境界!” 诸葛逸答道:“我方才说过‘万相先生’百里独武力纵高,也不会比‘乾坤五绝’,高明多少,所以我认为他是故炫神奇,可能在这楼前湖水之中,另有布置?” 钟离老人“嗯”了一声,插口说道:“诸葛穷酸这种猜测,也有可能,因为‘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心机太深……” 诸葛逸神色郑重地,截断钟离老人话头说道:“这两种推测,虽不一定完完全全正确,但均有几分可能!我们八月二十日的岳阳楼头之会,因此似应加深警惕?”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对对对,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们不但要提防‘万相先生’百里独,尤其应该对那与百里独狼狈为奸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特加注意!” 诸葛逸接口说道:“九华订约之时,是说双方在岳阳楼头会齐,再往洞庭湖中,一分上下,但百里独既能于这楼前湖水之中,做了手脚,他处何莫不然?我们委实应该极度小心谨慎,不要在这位强敌手下,如钟离老儿诗中所云,愁铸乾坤,名毁一旦!”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同自点头,诸葛逸忽又向钟离老人笑道:“‘万相先生’百里独易容有术,幻化无方,你是不是也以威震江湖的‘夺魂旗’面目,与他周旋一二?” 钟离哲老人摇头笑道:“我那杆‘风磨铜夺魂旗’,直到如今尚落手百里独手内!若不能设法取回,慢说是我,就是‘闪电神乞’诸明,也无颜再以‘夺魂旗’面目,在江湖出现,致贻笑柄!” 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提起“闪电神乞”诸明,不由眉峰微聚,讶然说道:“诸明借得宝马,远上西昆仑小琅环,及阿尔金山,但在两处扑空以后,理应即转中原,怎的我们九华一别,各自分途细察之下,不仅未曾获知蒲铿父子,及醉和尚的踪迹,也未听得这位‘闪电神乞’的丝毫音讯?” 钟离老人笑道:“‘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在‘第二次元宵大会’之前,不会出山,‘万相先生’百里独正在与我们作对!除此以外,纵遇波折,凭诸明得自‘幽冥十三经’中的那身功力,也该足能应付,似乎不必替他担忧?我倒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中,武林内太沉太闷,物极必反,理之常情,恐怕难免有一番动地惊天的浩劫出现!” 天痴道长爱那鱼汤不但功能解毒,味道并极鲜美,遂一面饮用,一面向钟离老人含笑说道:“老头儿说的全是废话,孟非烟、潘午既意图重振‘罗刹教’,又凭空出现了‘万相先生’百里独这个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狼狈为奸的阴恶魔头,那得不弄出一场难以收拾的奇灾浩劫,老头儿,据你看来,我们究竟是劫中之鬼?还是劫外之人?” 钟离老人目光一注几上那盘黑白纵横的围棋,见天痴道长所下黑棋,已被诸葛逸所下白棋杀得溃不成军,不由微笑答道:“难缠虽是棋中劫,国手能生劫后棋!棋局与人生,本有极多相似之处,刚才我在楼外窥听你们联句,诸葛逸穷骏曾有‘棋局人生多劫数’之语?是否罹劫?问题就在我们是否因应得宜?倘因应不宜,便将……” 诸葛逸斟满一杯“瓮中春色”,一倾而尽,接口吟道:“骨化虫沙归劫数,铸就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因应不宜,我们便将劫化虫沙,因应得宜,我们便将超然劫外……” 钟离老人摇头截断天痴道长话头说道:“痴道士说得不对,仅仅超然劫外,并不能算是因应得宜,我们要设法消弭祸于无形,为武林中好好建场功德,方不至像你所说的‘屠龙屠狗成何事呢’!” 天痴道长闻言“呵呵”大笑说道:“老头儿倒真是一片菩萨心肠,以菩萨心肠对魔鬼行为,理应无往不利!我们这几日且仅情游赏八百里洞庭的湖光山色,等到八月二十,岳阳楼头,可必须殚智竭力,痛下绝情,万不能再轻轻易易地,让那‘万相先生’百里独,逃出手掌!” 钟离老人、诸葛逸一齐点头笑诺,三人在竹楼以上,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遗留的两坛“瓮中春色”,统统喝完,方带着棋盘棋子,买舟泛湖,在那万顷波光之中,临流对弈! 时光易逝,转瞬便是八月二十清晨,钟离老人等“乾坤三绝”,齐到岳阳楼头赴约! 他们到得虽早,但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却已神情潇洒地独在岳阳楼头,凭栏望远! “万相先生”百里独,如今业已变换服装,身着一袭青衫,迎风飘然,长眉细目,相貌也极其清癯绝俗! ,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画舫较技 这副相貌衣着,钟离老人虽系初见,但“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却看出与九华绝壁龛中,挨了诸葛逸一记“坎离指”力的那座神像,完全一样,知道可能就是“万相先生”百里独的本来面目。 双方虽系大敌,但在这岳阳楼头相会,尚未过手以前,均能够保持风度,相互深深一礼。 “万相先生”百里独首先微笑说道:“水烟迷蒙,晓雾未退,这八百里洞庭,在朦朦胧胧之中,别有一番凄迷空灵景色,与云开天朗广阔无边的壮观,显然不同,真可谓宜晴宜雾,宜雨宜风,而能各尽其妙!” 天痴道长呵呵笑道:“你在君山脚下,开了半个多月酒楼,我们这几日间,也把湖上风光,游赏殆尽!故而洞庭景色,不必再去提它,我痴道士却有一事,要想向你请教!” 百里独神色颇谦地,含笑说道:“天痴道长尽管请问,百里独知无不言!” 天痴道长笑道:“你那位与你在‘九幽地阙’之中的老搭挡呢?” 百里独见问,不禁微然一笑答道:“道长不必疑心百里独嘱咐‘九毒书生’姬天缺暗中埋伏,对诸位加以算计,那夜君山酒楼之前的水云深处,不过仅仅泊着百里独事先准备好的一叶扁舟而已!” 天痴道长见自己才一开口,心事便完全被对方猜出,正在有点由衷佩服之际,百里独又复笑道:“至于‘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行踪,是被我派他去往‘玉门关’口,等候‘闪电神乞’诸明,回转中原之时,送还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 诸葛逸讶然接口问道:“你还旗则甚?” 百里独脸上,浮现一丝高傲笑容,缓缓答道:“我料定‘乾坤五绝’,必将对我低头,何况我要那‘风磨铜夺魂宝旗’无用,不如乐得表示大方,交个朋友!”这几句详说得直无所隐,傲不可当! 天痴道长听得不禁哂然一笑说道:“你是否话略说太满,有把握得过份一点?万一‘乾坤五绝’不肯向你低头,又待如何?” 百里独傲气更张地轩眉笑道:“就算你们不肯低头,百里独只要小计略施,那些什么‘夺魂旗’、‘惊神笔’、‘三指剑’、‘长尾云拂’,及‘龙虎铜环’等等,还不是全是我的囊中之物?” 钟离老人自上岳阳楼头,始终极其冷静地,含笑聆听,但诸葛逸却在听了“万相先生”百里独的这番话后,一双细目之中,神光闪动! 就在此时,“万相先生”百里独忽然转身,自桌下取出“北剑”蒲琨那柄上嵌三粒稀世明珠的“三指剑”来,双手递向诸葛逸笑道:“百里独命姬天缺远赴‘玉门关’,还‘夺魂旗’,自己则亲到‘岳阳楼’,还‘三指剑’,请诸葛兄转致蒲大侠……” 话犹未了,天痴道长失惊呼道:“蒲琨老儿,果然未曾分尸惨死?” 百里独傲然笑道:“中秋之夜,我不是曾说过要杀就杀尽所有列名‘乾坤五绝’之人,否则便设法使你们消尽壮志,磨尽雄心,令‘乾坤五绝’,不灭而灭!‘北剑’蒲顼,与我又无夙仇,自然不会单单杀他一人,他只是在‘九幽地阙’之中,略受小挫,愤然而去!我遂略开玩笑,将一颗蜡制人头,送到天台,一具矮胖尸身,送到雁荡,并戏题那两句:‘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而已!” 钟离老人等这才知道无怪“万相先生”百里独口口声声,都是“乾坤五绝”,果然老友蒲琨,并未惨遭劫数! 诸葛逸听完,面容忽然一肃,接过那柄嵌有三粒稀世明珠的“三指剑”来,沉声说道:“蒲琨若死,诸葛逸愿收这柄‘三指剑’,转交他独子蒲铿,重振燕山‘悬剑谷’的‘北剑’家风!但如今蒲琨既然未死,以他纵横半世的‘北剑’威名,怎肯再用这柄曾入他人之手,而非自己夺回之剑!” 话音方顿,精光立闪,手中“三指剑”,居然化成一道长虹,越栏飞出,直投入烟迷雾笼的无际沧波以内!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默然相看,脸上一片严肃神色! 百里独却拊掌大笑说道:“投得好,投得好,这柄‘三指剑’,在尘寰享名半世以后,却作了洞庭湖中镇湖之宝!” 天痴道长冷冷说道:“百里独,你不必再笑,如今应该谈到正题,今日岳阳一会,我们是斗机智?还是斗武功?” 百里独想了一想答道:“若斗机智,普天之下,敢说无人胜得过我!故而非在武功以上,斗败你们,才能使你们心服口服!” 天痴道长眉梢方自一挑,百里独又复说道:“但我只一人,你们三人,是不是要我独战‘乾坤三绝’?” 天痴道长摇头说道:“你不要把‘乾坤五绝’中人,看得太轻,我们只选一人斗你,其余两人,作为见证!” 百里独大笑道:“那还用选?斗我的一定是真‘夺魂旗’,名满天下,威震乾坤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天痴道长冷冷“哼”了一声说道:“百里独,莫夸聪明,这一回你却猜错!目前我们这三人之中,平心而论,应数钟离老儿最强,我痴道士最弱,故而不把你看得太高,也不把你看得太轻,由合乎中庸之道的诸葛穷酸斗你!” 百里独细目微眯,神光炯炯地,在那位潇洒出尘,高华冲朗的“南笔”诸葛逸上下一扫,点头笑道:“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未以本来面目示人之前,武林中果然群推‘南笔’,独秀乾坤!如今既承诸葛兄赐教,在此易惊世俗,百里独于楼下租有一只画舫,便请三位移步登舟,至湖上一决!” 天痴道长正在暗自猜测对方是否又有阴谋之际,百里独目中精光一射,朗声长笑说道:“我已说过今日之会,只凭实学,不斗心机,道长怎仍见疑?……” 话音未了,“乾坤三绝”袍袖齐展,轻若云飘地纵落楼下! 百里独随后飘落,揖客登舟,舟中盆景书画,陈设颇雅,并备精美酒肴,以供饮食。 “乾坤三绝”居然对他毫不生疑,随意饮啖,百里独也不禁为钟离老人等的妇云豪气,暗暗倾倒! 船到中流,四顾杳淼,百里独含笑向诸葛逸问道:“诸葛兄,人逢真对手,地在洞庭湖,我们在这好的环境之中,若不斗一个痛快淋漓,何以纪念今日之会?除了心机以外,无论软硬轻功,概由诸葛兄出题,百里独一一如命奉陪就是!” 诸葛逸目光在这画舫中所陈设的一盆“蟹爪黄菊”以上,轻轻广瞥,接口微笑说道:“软硬轻功,兵刃拳脚,不但俗不可耐,我们也委实懒得再动,百里兄既要诸葛逸出题,我们变换个新鲜花样可好?” 百里独拊掌大笑说道:“花样越新鲜越好,人家是不醉无归,我们今天是不尽兴无返!” 诸葛逸举杯就唇,缓缓笑道:“我们分七阵见输赢,题目是:‘书画琴棋诗酒花’,每阵以其中一种,互相比赛!” 百里独眉头微挑,含笑说道:“书画琴棋诗酒花,的确不但新鲜已极,并还雅致绝伦!但我们今日,主题在考较武功……” 诸葛逸接口微笑说道:“我原意就是要彼此把数十年所练功力,在这七件事物之上,充份加以表现!”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因事先讲好,由诸葛逸代表“乾坤五绝”,与百里独相斗,自己仅在旁作公正评判,故而登舟以后,只顾倾杯对饮,展眺湖光,对其他诸事,一概不闻不问! 百里独听诸葛逸要把武功溶化在“书画琴棋诗酒花”中,加以表现比赛,不由点头笑道:“有趣,有趣,诸葛兄真是雅人,文武兼资,风流绝世!我们且按这七字,顺序而行,诸葛兄请自施为,百里独不揣鄙陋,勉强学步!” 既然顺序而行,“书画琴棋诗酒花”中,第一个便是“书”字,诸葛逸遂含笑向那在船尾摇橹的船家问道:“船上可有文房四宝?” 租用这种画舫游湖者,多半都是文人墨客,故而船上不但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连琴棋箫笛之属,俱有准备,且质料均不俗劣! 船家把文房四宝安排以后,诸葛逸拈起一枝羊毫巨笔,在笔上拔下一根笔毫,微蘸墨汁,又取了自己面前的一双牙箸,分书了代表“南笔”的那联表记:“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天痴道长知道诸葛逸自误认“北剑”蒲琨死后,这两句表记,已不再用!今天大概自百里独口中得知老友未死,高兴之下,又把这两句为武林传诵的表记写出! 诸葛逸写完,把这双牙箸,先交由担任评判的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过目以后,再递与百里独笑道:“百里兄,今日不论谁胜谁败,诸葛逸均对你这位惊才绝代人物,异常钦佩!谨以这双牙箸相赠,俾留作他年雪泥鸿爪之迹!” 百里独接过一看,上联草书,是写的米南宫十七帖,下联隶字,则似综张骞碑,石门颂之妙,笔划奇细,字体极小,但看出不但龙蛇飞舞,苍劲古朴,每一笔均如绝利尖刀,镌入牙箸,足有半分深浅! 区区一根羊毫,能写出如此佳字,并贯注真力,镌入牙箸,委实不仅见所未见,亦属闻所未闻!百里独触目心惊,自知第一阵却将相形见绌,无法学步! 但百里独心机盖世,绝顶聪明,接过牙箸,略一审视之后,便即哈哈笑道“诸葛兄,果然不愧‘乾坤五绝’中‘南笔’之称,你这笔下神功,敢推绝世无敌!但百里独至此厚赠,恐怕无以为琼瑶之报呢!” 话完,持笔濡墨,取过一张船家所备宣纸,以真草隶篆四体,大书“笔力无双”四字,还赠诸葛逸。 诸葛逸在他最后一个“双”字,刚刚写完之际,便即哈哈笑道:“百里兄,真法‘龙颜’,草宗‘怀素’,隶出‘曹全’,篆仿‘泰山’,不但诸家之‘疏秀、飞逸、绵密、奇纵’神韵,跃然纸上,最难得是意达四梢,把一个‘敛’字诀用到极其高明地步!我料你这‘笔力无双’四字,虽然银钩铁画,雄健无伦,但墨迹可能尚未尽透纸背!” 宣纸最易吸墨,百里独又是浓墨而书,除了真书隶书篆书,自然笔笔到头以外,连草书也毫无飞白之处,故而诸葛逸夸他意达四梢,笔端敛劲,墨迹未曾尽透纸背,连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也均觉存疑未信! 但等诸葛逸接过宣纸,含笑递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看时,果然纸背一片洁白!即墨迹最浓,着笔最重之处,也不过仅属依稀隐约而已。 天痴道长与钟离老人略一计议,便向“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道:“第一阵以书法较功,你们两位是鹤舞鸿飞,各尽其妙!虽然诸葛穷酸一毫镂箸,更觉难能,但他半生以‘笔’成名,在题目上先占便宜,故天痴道长与钟离老儿,评为平局,不分胜负!” 百里独闻言失笑说道:“我这‘凝劲敛墨’,只要内功稍有修为之人,均可举步,怎能比得上诸葛兄‘一毫镂箸’的绝顶神功?故道长及钟离老人此评,未必算得上是不偏不倚的持平之论呢!” “万相先生”百里独,与“乾坤五绝”,均系当世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宗师身份,故尽管相互视为死敌,钩心斗角,各逞机锋,但如今既然约定时地,明面较功,彼此间却依然保持了个光明磊落风度! 诸葛逸听完百里独这几句话后,不禁暗暗点头,微笑说道:“既作评人无不平!百里兄不必再谦,第二个是‘画’字,诸葛逸敬观妙笔!” 百里独知道诸葛逸与自己一般高傲,第一阵既已出题,第二阵决不肯再占便宜,遂含笑说道:“诸葛兄既然见让,百里独只得抛砖引玉!” 说完,又取过一张宣纸,裁下半幅,提笔画了两只五指微钩,右掌在前平伸,左掌在后侧立的瘦骨嶙峋鬼爪,向诸葛逸微微一笑! 诸葛逸见百里独所画的这两只鬼爪,传神已极,栩栩若生,遂肩头微蹙,略一凝思,也在另半幅宣纸之上,画了两只脚印! 画完把两幅宣纸,递给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过目。 钟离老人目光略瞥,便向百里独、诸葛逸笑道“你们两位画法,似全宗唐人吴道子?故高下无法置论,胜负之分,当在画意!如今请将画意,各自写在掌中,顺便也考考我们这两个评判人的眼力!” 百里独、诸葛逸如言照做,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则相视一笑,由天痴道长,先行发话说道:“百里兄所画这双鬼爪,五指微屈,真力暗聚掌心,右掌在前,似实却虚,左掌在后,似虚却实!加上骨瘦于鹤,爪利如钩,极似武林绝传数十年之久的‘罗喉鬼爪’!假如天痴眼力不差?这应该是‘罗喉十三式’中的第七式‘十指抓魂’。百里兄,请舒手掌!” 百里独由衷佩服地,一阵哈哈长笑,笑声中舒开手掌,所书赫然正是“十指抓魂”四字! 钟离老人点头赞道:“这一招用得颇见巧思,前掌虽虚能实,后掌虽实可虚,虚实之间,探藏妙谛!任凭武学再高,只一接架,便难免失去先机,落后于手!” 话音到此一顿,又向诸葛逸偏头笑道:“但诸葛穷酸,也是当代霸才,居然识透厉害,不肯硬接!你所画的这两只脚印,前后部位,暗合七星,墨色深浅,又隐含醉意,是不是遇见强敌的脱身妙术‘醉纯阳游仙步法’?” 诸葛逸微笑舒掌,果然是“游仙步”三字草书,四位武林奇客,不禁均自纵声狂笑,举杯相属! 此日湖上雾影极浓,始终未开,百里独笑道:“这场大雾,倒颇凑趣,否则少时诸葛兄琴音一鸣,俗人麇集,岂不大煞风景?” 诸葛逸知道百里独已在催促自己,在第三阵的“琴”字出题,不由饮尽杯中余酒,回头向船家笑道:“船家,几上那具七弦琴,可否暂借一用?” 船家笑诺,送上瑶琴,诸葛逸略一拂拭,百里独并凑趣替他燃上了一炉妙香,遂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等,含笑举杯,准备于淡香飘渺之中,静聆琴音妙韵! 诸葛逸指尖轻抚,琴韵遂起,细逾蝉声,清于鹤梦,松间风入,石上泉流,闻之委实令人俗虑全除,心神皆寂! 曲方罢,百里独拊掌赞道:“巍巍荡荡,诸葛兄所奏,似是伯牙之音,志在高山流水!” 诸葛逸目光一注百里独,点头笑道:“指尖辛苦,每嫌识曲之稀,,烟水苍凉,忽有知音之遇!但高山流水,白雪阳春,此事毕竟真赏微微,诸葛逸还是以俚俗不堪的自度曲求教,请百里兄注意舷右七尺的湖波以下!” 话完琴音又作,这次五行操缦,七政寻衡,丝弦玉轸之间,宛如无数水龙齐吟,果然别是一番醉人韵调! 这时钟离老人、天痴道长及百里独,吩咐船家停舟缓进,相互耳听妙音,并如诸葛逸所嘱,目注舷右七尺的湖波之内! 琴音越觉曼妙,奇事亦生,先是舷右七尺的湖波轻漾,起了一层颤动不已的薄薄水纹,然后突有大大小小的无数鱼儿,群自远近而来,就在这约莫方圆三尺的水纹之下,徘徊不去,仿佛也懂得欣赏琴韵! 诸葛逸见自己所奏琴音,果能聚鱼,脸上也不禁浮起一丝安慰微笑,潜以无上神功,把生平绝学,威震江湖的“坎离指”力,凝化在琴音之中弹出,“铮”的一声锐响,一尾青色巨鳞,便自水纹以下,凌空跃起数尺! 琴音七响,接连自波下跃起七尾巨鱼,诸葛逸含笑收手,嘴角微动,尚未开言,神色忽然一愕,便听得一缕既不宽洪,也不高亢的清细奇异啸声,发自“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口内! 换了常人,定然疑诧百里独何以不如约操琴,比赛功力?但这“南笔”、“西道”、“夺魂旗”等“乾坤三绝”,何等耳力?何等见识?听出“万相先生”百里独啸声,乃“先天罡气”所化,足可远传数里之外,知道必有花样,遂一齐默然凝神地,向周围天空注目。 果然啸声连续半盏热茶之久,便有不少鸟儿,自南北东西等不同方向飞来,在这只画舫上空的数丈高处盘旋! 百里独口中啸声不断,但目光微瞥钟离老人,伸手以“金刚指力”,在几上写了“一鹰二鹭”四字! 钟离老人见字,方含笑点头,百里独长啸忽收,当空群鸟也立即向东南西北来路,分飞四散! 蓦地,一声较先前略高略尖,但仍不太刺耳的啸声,又发自“万相先生”百里独口中,北飞群鸟,安然无恙,南飞群鸟,落下一只苍鹰,飞向东西方的群鸟以内,却羽毛觳觫地,各自落下一只白鹭! 天痴道长高翘右手拇指,“呵呵”一笑,但百里独不等他发言,便先挡在前面,摇头说道:“我这‘空中集鸟’及‘长啸落禽’粗看似与诸葛兄的‘水内聚鱼’及‘弹琴跃鲤’,不相上下,其实差得极远,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啸声可直接以内家罡气控制,无须以渊深功力,化作琴音……” 钟离老人截断百里独话头笑道:“百里兄风度可佩,但我与痴道士,既为评人,必须将双方优劣,予以公平论断!诸葛穷酸将毕生功力,凝化琴音,是为一隔!波下聚鱼,水内击鳞,有湖水相阻,自然较空中毫无阻碍为难,是为二隔!有这两重隔阂,故而诚如百里兄所云,粗看起来,确似让也稍胜?但百里兄所施力,亦有两层妙处,先天罡气化作啸音,绵延不断之下,仍能以‘金刚指力’,镌木为字,一心二用,‘气’‘力’无妨,是为一妙!最后‘长啸落禽’,不但事先指明‘一鹰二鹭’,并能空出北飞群鸟,丝毫无伤,可见真气玄功已可由心所欲,加以控制,是为二妙!两妙两隔,恰好抵消,这一阵我又评判你们是春华秋实,各擅胜场,高下之间,难分轩轾!” 说到此间,见百里独及诸葛逸面上,全是一片心悦诚服神色,不由灵机一动,微笑说道:“我记得唐人王摩诘有诗云:‘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如今你们诸葛弹琴,百里长啸,只要将摩诘此诗,略易数字,岂不恰是目前光景?”话完,目注“万相先生”百里独,举杯微笑吟道:“泛舟水云里,弹琴复长啸。惺惺惜惺惺,肝胆互相照!” 天痴道长及诸葛逸闻言均知“逍遥老人”钟离哲,已深动爱才之念,要想感化这位诡异无俦、多艺多才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但百里独却佯作不曾听懂钟离老人语中深意,只是淡然一笑,向诸葛逸说道:“诸葛兄,‘书画琴棋诗酒花’中,前三字侥幸未分胜负,如今应该轮到‘棋’字,但你我在君山酒楼,相聚半月,不过才下了三盘围棋,而且局局成和。黑白之道,极费神思,倘欲当场较胜?恐怕时间方面,略嫌仓促!” 诸葛逸笑道:“百里兄如此说法,定有高见!这一阵本来该你出题,诸葛逸敬从所命!” 百里独沉思片刻,微笑说道:“我们可否来个‘预测落子,盲目弈棋’?” 诸葛逸大笑说道:“盲目弈棋,古来犹有传说,预测落子,却是闻所未闻,新鲜有趣,百里兄此题,着实妙极,诸葛逸愿闻其详!” 百里独笑道:“我们预测对方心思,各着五十子,以笔书于纸上,一式两份,一份互相交换,另一份交与钟离老人,均暂时封藏,不必当场开拆,可约定时日,再由钟离老人,照书落子,评判胜负!” 诸葛逸点头笑诺,两人遂各自握管沉思,预测对方着法,布局因应,细运深谋,一步一步地,书写于素纸之上! 仅仅五十子数,却花费了这两位盖代奇人的约莫半日光阴,方誊成一式两份,互换之后,并各将一份,交与钟离老人收存,以备他日评定胜负! 此时,业已过午,百里独吩咐船家,送上精美菜肴,准备在饭后与诸葛逸继续比赛那尚未斗完的“诗、酒、花”三字! 诸葛逸也在一面饮食,一面筹思,暗想自己代表“乾坤五绝”,出斗“万相先生”直到如今,尚丝毫胜负未分,究竟怎样才能出奇制胜?利用“诗、酒、花”三字,使这生平仅遇强敌,略受挫折! “诗”字无法出奇,彼此均平平而过,故而胜负唯有在最后的“酒”“花”二字之上,拚力一搏! 轻重既明,诸葛逸遂向百里独含笑说道:“这‘书画琴棋诗酒花’七字之中,只有‘诗’字,最难揉入武功,亦最难分出胜负,我们不如随意略作问答,就算点题交代,且留点精神,以便在‘酒’‘花’二字之上,作最后一决!” 百里独点头应诺,诸葛逸继续说道:“如此我们仍以联句方式,每人四句作结,诸葛逸有僭占先!” 说完便自朗声吟道:“武学由来汇百宗……” 百里独接口吟道:“静如处子动如龙。浊世争名真碌碌……” 诸葛逸听对方居然有“争名碌碌”主语?不禁与钟离老人对看一眼,眉梢略挑,用意颇深地,缓缓吟道:“灵山葆命太雍雍!雄图霸业谁千古?……” 百里独向诸葛逸微微一笑,朗声吟道:“竹杖芒鞋踏万峰。遍觅英毫拼一战……” 诸葛逸听了“竹杖芒鞋踏万峰”,脸上神色益发慰然,但百里独下面这句“遍觅英豪拼一战”却使得他长眉深蹙,废然一叹,接口作结吟道:“庸人原是自庸庸!” 百里独目注“乾坤三绝”大笑说道:“百里独‘遍觅英豪拼一战’之志,郁积胸中,久达数十年,便是此次‘九毒书生’姬天缺,不来怒山百盘岭,我也将重出江湖,以一身机智武功,与诸位贤豪,周旋一二!故而三位切莫再枉费拳拳深意,对牛弹琴,‘庸人’也好,‘超人’也好,百里独非与你们‘乾坤五绝’,分出高低,决不甘心罢手!” 人家如此说话,钟离老人、天痴道长、及诸葛逸等,也只得相顾默然,百里独灵机一动,命船家取过两缸每缸十斤,原封未动的美酒,向诸葛逸笑道:“诸葛兄,我们且借这两缸美酒,一试彼此功力!” 说完,便把两缸美酒封泥,一齐打开,分置自己与诸葛逸座前,复凝真气,张口一吸,即见缸中美酒,化成一线浓香酒泉,飞投“万相先生”百里独口内! 诸葛逸以为他是要以“运气吸物”功力,及“酒量”两者,合并相较,虽然觉得百里独这种花样,不够新鲜,似乎稍嫌落俗?但既该人家出题,也只得照样施为,“坎离真气”凝处,把座前美酒,吸得凌空飞入口内! 片刻以后,两缸美酒,全告空空,诸葛逸丰采依旧,酒意毫无,但百里独脸上,却是一片酡然醉色!万事多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钟离老人因知“万相先生”百里独既然以“酒”挑战,其量必宏,怎会才饮十斤,脸上便深有醉色,岂非怪事? 微一思索,眉头立皱,心中暗叫不妙!但自己身为评判之人,不能意存偏私,向诸葛逸提醒,只得用第三人无法听得的内家绝学“蚁语传声”,对天痴道长说道:“痴道士,大事不妙!‘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之中,除了一局‘盲目弈棋’,胜负留待他日揭晓以外,其余已赛各阵,阵阵成和!这一阵诸葛穷酸显然大意失算,必落下风,若不能在最后一个‘花’字以上,平反败局,‘乾坤五绝’声名,岂非即将随这洞庭湖水而逝?” 天痴道长瞥了正在凝气吸酒的百里独及诸葛逸一眼,脸色亦复沉重异常,但只有空自着急,无法相助!这时缸内美酒,已被吸完,百里独突然双目一睁,目中精光如电,脸上的酡然醉色,也越发加深,张口一阵“哈哈”狂笑,随着笑声,一线酒泉,又自口内飞出,直投坛内! 诸葛逸这时因想起自己“盲目弈棋”中,所着的一手妙棋,颇有制胜之望,故而心头微觉得意!但就这丝毫得意情绪,竟使名满乾坤的“南笔”,略为疏忽,未能细判敌情,误认百里独只是要在“凝气吸酒”以上,还要加上一手“归本还原”,不由冷笑一声,丹田真气凝处,竟又把所吸美酒,自口中逼出,飞回坛内! 一面逼酒,一面尚在暗自思忖,这次“吸酒”、“逼酒”,两两持平,但自己未现醉色,百里独却有酡容,不知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是否可判自己获胜一阵? 思忖未了,双方口中酒泉已罄,钟离老人、天痴道长齐声叹道:“这一阵诸葛穷酸失察,应判百里独获胜!望你们好好再比一个‘花’字,便可结束今日之会!” 诸葛逸闻言不禁全身一震,目光注向那并排摆在座前的两只酒坛,只见自己这边坛中,盛满九分美酒,百里独那边坛中,酒量却只有六分声但酒香四溢,芳醇无比! 这时诸葛逸方自恍然大悟,暗暗叫苦! 原来百里独脸上满布酡色之故,是在一面吸酒,一面暗聚内家真火,把酒中水质,全数炼尽,等到喷回坛中,便已缩减三成,成了毫无水分的香醇纯酒! 这种功力,诸葛逸自然可以照样施为,但因一时失察,无法从头作起,只得满面愧色地,起身在几上摘下两朵几乎一般大小的“蟹爪黄菊”,放在掌中,递给百里独,请他任选一朵! 百里独面含微笑,随意取了一朵,诸葛逸将自己那朵“蟹爪黄菊”,放在桌上,回手自怀中取出一本绢质小书,递与钟离老人,神色隐蕴凄凉,但仍傲岸无比地朗声笑道:“‘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之中,只剩这最后一阵,倘若诸葛逸今日有辱‘乾坤五绝’威名,便请老人将此书转赠上官灵,我生平三桩精研绝学,‘坎离真气’、‘坎离指’,又‘生花七笔’的秘奥精微,全载其上!” 钟离老人听出诸葛逸竟有若在这朵“蟹爪黄菊”以上,不能挽回败势,便即自尽谢罪之意?不由眉头双蹙,摇手不接那本上载“坎离真气”、“坎离指”、“生花七笔”等三种武林绝学的绢质小书并目注诸葛逸,正色沉声说道:“诸葛穷酸,你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怎的把‘胜负’二字,看得如此重法?王阳明说得好:‘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乾坤五绝’四字,便如身外浮云,能算什么?你且把最后这个‘花’字,好好施为,其他-切,毋挂毋念!” 诸葛逸一双细目之中,精光电射,仰望舟外碧空浮云,脸上闪现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情,伸手拈起桌上那朵“蟹爪黄菊”轻飘飘地,便向相距约莫一丈左右的舱壁右侧打去! 这朵“蟹爪黄菊”,初开未久,诸葛逸又是连梗摘下,但才-出手,所有花瓣,便立告脱蒂分飞,漫空一片黄色花光,飘飘乱舞! 内家真力,练到绝顶,便讲究的是控制自如,能发能收!诸葛逸一朵完整黄菊,化作分飞花办,飘出五六尺远,果然倏地往里一合,仍旧附集在那照直前飞的花蒂之上,还原成一朵完整黄菊,半嵌入舱壁右侧! 百里独对诸葛逸这等出神入化手法,也不禁看得失声赞好! 诸葛逸淡然一笑说道:“百里兄不必谬赞,诸葛逸在心机方面,远逊阁下,想不出什么新奇花样,这种手法,只能吓吓俗人,怎会难得倒你?” 百里独听出诸葛逸暗中讽刺自己适才在“酒字”以上,取巧之事,遂佯作不知,伸手也自取起那朵“蟹爪黄菊”,向船舱板壁发出! 黄菊出手,照样花瓣分飞,漫空一片花光,飞出五六尺远之后,也由分而聚,往中一合,仍附集在那照直前飞的花蒂以上,还原成一朵完整黄菊,“夺”的一声,嵌入舱壁左侧,果然与诸葛逸适才所为,一般无二。 这朵“蟹爪黄菊”,刚刚嵌入舱壁,舟中蓦起悲凉长啸,名列“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诸葛逸,儒衫飘处,化成一条电疾白影,斜空射出五丈有际,自沉洞庭湖水以内。 钟离老人适才因既已宽劝“南笔”诸葛逸,如今又另有看法,而决想不到,诸葛逸会如此珍惜声名,刚烈得立时投湖自尽?故而任凭他“云飘电闪身法”,罕世无俦,仍未能阻住老友“南笔”,只接到他抛来那册上载“坎离真气”、“坎离指”,及“生花七笔”的绢质小书而已! 但怪事绵延而来,就在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目注湖波,胸中沉痛无已地浩然兴叹之余,“万相先生”百里独目光往那嵌在舱壁上的两朵黄菊,死盯几眼,也自带着一脸废然神色,纵出舟外,依旧像中秋之夜般地,踏波而行,走往雾气迷漫的水云深处! 边行边自作歌,但歌声却颇为失意地,只是颠来倒去的:“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以及:“虽有深谋盖海宇,恨无神力拗苍天!”等语! 钟离老人闻声惊顾,只见百里独的身形,已在水云飘渺之间,遂微凝真气,传声问道:“百里兄,我们之间的下一次约会,定在何时何地?” 此时百里独的身形,业已完全隐入水云,但仍应声答道:“明年正月十六,也就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第二次元宵大会的过后一日,我们在罗浮山‘子午峪’口相会!” 声渺人杳,钟离老人的目中,方垂落两行珠泪,恨声自语说道:“诸葛穷酸,你往日聪明,今日怎这等懵懂?……” 话音未了,天痴道长悲凉意味极浓的凄声长笑,震荡湖波,目注钟离老人,接口说道:“诸葛穷酸并不见得十分懵懂,他这一投湖自尽,替我们‘乾坤五绝’,挣回了不少光荣……” 钟离老人也截断天痴道长话头道:“诸葛穷酸倘若败阵投湖,犹有可说,但他根本未败……” 天痴道长狂笑说道:“这-阵虽然平分秋色,未曾落败,上一阵‘酒’字,却是诸葛穷酸……” 钟离老人苦笑说道:“上一阵确是诸葛穷酸疏神失算落败,但这以极高明的无形真气,散花聚花,凝劲嵌壁的最后一阵,谁敢判断百里独能与诸葛穷酸平分秋色?” 天痴道长闻言,不由向舱壁上那两朵左右并列的“蟹爪黄菊”,茫然注目! 钟离老人摇头一叹说道:“痴道士,你大概一来为诸葛穷酸伤心悬忧过甚;二来座位稍偏,所能看到的角度稍差,以致失眼!” 天痴道长内心犹自存疑地,走近舱壁细看,这才看出,诸葛逸所发嵌在右边的那朵“蟹爪黄菊”,齐齐整整,完好无恙!而百里独所发嵌在左边的那朵,却似用力稍过,劲有未匀,致令其中一二片菊瓣,瓣尖微折! 既然看到这种情形,天痴道长便立聚“太玄真气”,向烟火苍茫的洞庭湖波,凝劲传声叫道:“诸葛穷酸,你并未落败,不必轻生,最后一阵‘散花聚花,凝劲嵌壁’,是你胜的!” 这种真气传声,虽能远达数里,但沧波寂寂,烟水茫茫,哪里有丝毫回响? 钟离老人目光一注手中那册绢质小书,痛失老友,伤感已极的泪珠,二度垂落,凄然摇头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诸葛穷酸那等高傲性格,既已投湖自尽,绝不可能再复舰颜偷生,以致贻羞‘乾坤五绝’,留为武林笑柄!故而我料他入水之后,定即自行绝脉,此刻尸身,已不知随水漂流到了这八百里洞庭的何方何地?” 天痴道长知道钟离老人所判断之语全系实情,伤心悲痛得欲哭无泪地,目光又往那两朵黄菊以上一瞥,脸上微现怀疑神色! 钟离老人暂抑悲怀,一面命船家不必惊讶,依旧顺着风势水流,寻觅“南笔”诸葛逸尸身,一面向天痴道长问道:“痴道士,我看你脸上神情,似乎对这两朵黄菊,尚有疑问?”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我认为左边这朵菊花,既有一、二片花瓣,瓣尖微折,分明用力稍过,劲有未匀,照百里独那身功力,似乎不应有此现象?” 钟离老人又是慨然一叹说道:“痴道士,你讲得不错,以百里独那身功力,怎会劲有未匀,用力稍过,而使一二菊瓣,瓣尖微折?但要知究竟,且察根源,我请你回思前一阵‘酒’字之拼,百里独是如何得胜?” 天痴道长想了一想答道:“先一阵是百里独运气吸酒入腹,再暗聚丹田真火,炼尽水分,化成纯酒喷出!诸葛穷酸那时心中不知突然想起何事?以致分神失察,未曾照做,才被对方占了胜面!否则以诸葛穷酸那身功力,炼酒何难?最多也不过像百里独那等脸上现出一片酡然醉色而已!” 钟离老人点头答道:“这一片酡然醉色,就是因果根源,百里独种因得果,前一阵赢在此处,后一阵亦复败在此处!” 天痴道长听得如梦方醒,长叹说道:“老头儿,你委实心细如发,明察秋毫!百里独前一阵因炼酒微醺,后一阵自然真力难匀!而且已有醉意之人,用力每每稍过,以致‘散花聚花’,虽仍如意施为,但‘凝劲嵌壁’之时,却使一、二朵花瓣瓣尖,略受损折!” 钟离老人留神舟外的浩渺烟波,始终未曾发现“南笔”诸葛逸尸身浮出,听得天痴道长话完,遂应声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今天这桩报应,却来得太快,百里独自作自受,悚然而退,但却把个心比天高,一身傲骨的诸葛穷酸,极其冤枉地,葬送在洞庭湖内!” 天痴道长眉峰略聚说道:“诸葛穷酸,真该倒霉,前一阵心中不知想的甚事?反应太慢,落了下风!这一阵又反应太快,以为百里独照样散花聚花,凝劲嵌壁,自己败势难回,愧然自尽……” 说到此处,目光凝注舟外烟波,又向钟离老人问道:“老头儿,人生自古谁无死?奄然物化,撒手尘寰,并没有什么大了不得,但诸葛穷酸,倘若就这样的浮尸洞庭,却未免太为冤枉?他会不会……” 钟离老人知道天痴道长是想问诸葛逸是否能逃不死?遂浩然一叹,反向天痴道长问道:“痴道士,诸葛穷酸之死与不死,其理易明,假如易地相处,换了你或我与百里独相互较武功,不知真实情况,相互持平,而误认自己落败,弱了‘乾坤五绝’名望,愧愤自尽,投入水中以后,好不好意思再复苟活贪生,贻留笑柄?” 天痴道长也知诸葛逸-生高傲,从不服人,此番代表“乾坤五绝”,失手受挫,并当众自尽,哪里再会出尔反尔地苟活贪生?遂凄然泪落地,悲声说道:“凡是英雄总惜名!我何尝不知诸葛穷酸,绝无生望?但好不容易才从百里独口中,得知蒲琨老儿与醉和尚未死,却又立即葬送了个诸葛穷酸!‘南笔’沉波,‘北剑’‘东僧’不知匿居何处?威震江湖,轰轰烈烈的‘乾坤五绝’,目前只剩下我这痴道士,与你这‘风磨铜夺魂宝旗’已失的‘夺魂旗’二人,委实好不令人为之惭惶伤感!” 钟离老人心中自然也是一片凄惶,但他深知事已至此,凄惶何益?只有赶紧设法找到“北剑”蒲琨及“东僧”醉头陀,劝他们莫灰壮志,且振雄心,在“第二次罗浮山万梅谷元宵大会”及次日“子午峪”口,同心协力地击败“笑面阎婆”孟三娘及“万相先生”百里独,使“乾坤五绝”威名,重震天下,方是能令诸葛逸在泉下安心的最好悼念老友之道! 但他们在洞庭湖八百里烟波之间,泛舟七日,始终未能寻得“南笔”诸葛逸尸骸,钟离老人不禁目注诸葛逸遗赠上官灵那册上载“坎离真气”、“坎离指”、“生花七笔”等三种绝学奥秘的绢质小书,向天痴道长苦笑说道:“痴道士,诸葛穷酸尸骸,既未寻得,我们似不宜在这洞庭湖上,多作勾留?好在生前声誉,毕竟重于死后皮囊,不如赶紧分头寻找‘北剑’蒲琨老儿,及‘东僧’醉和尚,合手对付孟非烟、百里独,重振‘乾坤五绝’威名,一样可使诸葛穷酸,在泉下安心瞑目!” 天痴道长叹息一声说道:“老头儿话虽不错,但‘北剑’蒲琨老儿,一生狂傲,突在‘九幽地阙’受挫,可能灰心遁世,‘东僧’醉和尚则误认老友惨死,赶到‘九幽地阙’以后,不是不得其门而入?便是也在‘万相先生’百里独诡计阴谋之下,碰了钉子,寻一个人迹不到所在,终日烂醉如泥,不知人事!茫茫海角,莽莽天涯,便叫我们踏破铁鞋,也……” 钟离老人不等天痴道长说完,便即接口说道:“我记得有首诗云:‘整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归来试对梅花问,春在枝头已十分’。天下事往往可遇难求,我们目前虽遇艰难困厄,但总不能束手垂头,不尽人力?常言道:‘天涯虽大,咫尺便是灵山’,或许机缘巧合,否极泰来,重整乾坤,共诛丑类!” 天痴道长苦笑说道:“我如今主见尽失,完全听你之命就是!但目前我们共只两人,却怎样分头找法?” 钟离老人微一寻思说道:“今日至元宵之间,不过仅有四月光阴,自然无法细搜,根据百里独所示,‘闪电神乞’诸明,已自昆仑返来,则西北一路,有他经过,暂时不必跋涉!我们可把整个心力,专注东南,你由此北上转东,观察湖北、安徽、江苏、浙江四省,我则负责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不论是否寻得‘北剑,蒲琨老儿,‘东僧’醉和尚踪迹,均于元宵正日,赶到罗浮,把‘乾坤五绝’数十载声名,孤注一掷地,与孟非烟、百里独一决胜负!” 商议既定,“乾坤双绝”遂黯然分袂,钟离老人越过江西,直奔福建武夷,想一面接应上官灵,并把诸葛逸所遗绢册小书转赠,一面顺便察看武夷附近,可有失踪老友,“北剑”、“东僧”踪迹? 钟离老人此去,不但与上官灵巧遇,其间并还惊奇百出,妙趣横生,但暂须缓叙,目前先容笔者描述远自昆仑归来的“闪电神乞”诸明,一路所遭所遇。 诸明自在陕西境内,失去上官灵踪迹以后,权衡轻重,只得暂时放弃寻觅上官灵,依旧策骑横穿大漠,直奔昆仑!但才过“白龙堆”,那匹千里良驹,便半因过度劳累,半因疫病的突然倒毙! 良驹既失,诸明只可徒步而行,等他千辛万苦地,到了西昆仑绝顶,但小琅环中,石上残局犹存,人踪却早已渺渺! 诸明找不到诸葛逸及钟离老人,失意之余,再奔阿尔金山,谁知“西道”天痴道长的茅庐以内,照样蛛网尘封,杳无人迹! 两处均已扑空,诸明不得不大失所望地,折返中原,但走到那片又名“白龙堆”的“库穆塔格沙漠”之时,却有物触目惊心,是三面七寸来长的骷髅白骨红旗,插在一堆马骨以上! 诸明认得这堆马骨,就是自己来时所乘,因疲病交袭,倒毙于此的千里良驹,但三面“夺魂旗”,却从何而来?是“逍遥老人”钟离哲?“幽冥神君”阎元景?抑或“九毒书生”姬天缺? 面对“夺魂旗”,细加研判以下,诸明觉得所怀疑的三人之中,最不可能是钟离老人,最可能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但姬天缺尾随自己,插旗何意?却始终猜不出来!诸明眉梢双剔,傲然冷笑,伸手拔旗,分沙葬马,依旧往“玉门关”内进发。 一路无事,但到了“哈拉湖”边,上官灵昔日初遇“夺魂旗”的那片密林以外,却“刷”的一声锐啸,林中飞出一道红光,直向“闪电神乞”诸明胸前,疾袭而至! 诸明身形微闪,功力凝聚右手五指,撮住红光一看,又是一面小“夺魂旗”,不禁“哼”了一声,发话叫道:“林内何人?是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林中人并不答话,只传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诸明默运自己成名轻功绝技,“闪电身法”,一式“飞鸿戏海”,双掌交护前胸,甘冒奇险地冲入林内! 他这种轻功身法,除了尚略逊钟离老人一筹以外,几乎已告罕世无俦,但因对方发笑之后,立即退身,动作又复太快,故而也不过仅仅瞥见密林深处,有条瘦长黑影,向左方一闪而没! 就这匆匆一瞥,诸明已断定对方确是“九毒书生”姬天缺!遂立意与这强仇大敌,在西北道上,一决生死。暗在掌中扣了七八根“夺魂金针”,向黑影闪没之处,直接追踪,但心头却根据姬天缺一向惯例,早巳判断他,虽然向左微闪,实则往右方纵出,藏在树影之中,等待自己追到,再复突加袭击! 诸明既已如此料敌,自然纵身追扑之举,只是将计就计,半空中一式“覆雨翻云”,左掌以阴把甩出暗藏的七八根“夺魂金针”,化成纷飞光雨,出其不意,攒袭右方重重树影,然后双足微登,身形一屈一伸,潜聚内家神功“七禽掌法”之中的“鹰翻雕击重手”准备在姬天缺闪避“夺魂金针”之际,与其拼力一搏! 不过诸明既料出对方习性,对方自然也深知这位“闪电神乞”不大好斗。故而“夺魂金针”,所化精光,空自击得枝叶纷飞,姬天缺的身形,却在十步以外出现,但并不近前应战,只扬手飞出一物,“呼”然袭向诸明,本人反往林深树密之处,狂笑遁去! 诸明何等眼力?看出“九毒书生”姬天缺第二次掷向自己之物,决非寻常!生恐有甚诡计,遂不敢恃强硬接地,飘身向右,闪退丈许! “铮”的一声,这件东西,插入一株古树干中,约莫尺许深浅,摇颤不已! 几度追逐,入林已深,天光虽然刚近黄昏,林内却是一片昏黑!诸明目聚神光,向丈许以外,树干上颤摇未定的那根黑影,细一扫视,面上立布惊容。转身看时,却听出“九毒书生”姬天缺那种含讥讽刻薄意味的“嘿嘿”冷笑之声,业已虚幻飘渺,似有似无,到了极远极远之处! 原来树上那根黑影,竟是“逍遥老人”钟离哲所赠,失落在“九幽地阙”以内的“风磨铜夺魂宝旗”!这等重要之物,“九毒书生”姬天缺竟肯掷还,令“闪电神乞”诸明心中,怎得不惊?怎得不诧? 他第一个判断,是姬天缺用旗诱敌,等自己喜出望外地,上前拔取之际,辣手立施!第二个判断,则是旗上蕴毒,想使自己死在不知不觉之下! 无论这两个判断,哪一个可能性较大,“闪电神乞”诸明均不敢冒然伸手拔旗,只是暂遏心头激动情怀,静虑宁神,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功力,齐聚双耳,冥心细察周围,可有异状? 内功既凝,耳音自较平时聪敏多多,诸明又是当世一流好手,几乎十数丈方圆以内的风吹草动,无不了然!但静听约莫顿饭光阴,仍不过只听得一些风树萧萧之声,别无其他异响! 诸明疑诧莫解以下,肩头略晃,人化一缕轻烟,扑向“风磨铜夺魂宝旗”所插古树,但手还不曾触及旗杆之际,蓦然收势,电疾旋身,目光朗扫周围,只见微风飒飒,树影摇摇,依然是一片沉沉静寂! 诸明一面依旧凝神防范“九毒书生”姬天缺,暗中对自己突下辣手,一面拔下头上一根挽发银簪,反手在“风磨铜夺魂宝旗”旗身之上,来回一擦! 这时密林以内,依旧毫无异状,诸明取回银簪看时,簪身并未发乌,足见“风磨铜夺魂宝旗”之上,也出于自己意料的根本无毒! 两桩猜测全告落空,诸明不禁惭惶交进,一式“黄龙掉尾”,电疾般拔出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旗影展处,一片“呼呼”劲风,周围林木,纷纷枝摧叶落! 但旗影之中,却飘飘荡荡地,落下一张纸柬,诸明因对手已太好刁诡恶,丝毫不敢懈怠,必神依旧注意四外,对那纸柬,只微微闪目一瞥,便已瞥见柬上仅有四个大字,写的是:“还君打狗!” 诸明也是聪明绝世之人,一看便体会出这区区四字,所具讽刺意味,却极其强烈!威震乾坤,独迈武林的“风磨铜夺魂旗”竟变成了“打狗棒”?再配上“还君”二字,委实挖苦到尖酸得不能再复尖酸,刻薄得不能再复刻薄! 但不管怎样尖酸,怎样刻薄,姬天缺追踪万里,还给自己这杆罕世宝旗,难道仅仅为了略示挖苦而已?诸明越想越弄不清对方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遂索性穿林而出,免得在这种周围俱是幢幢树影,草木皆兵的环境以内,容易遭受暗算! 他出林既未遭遇阻拦,一路也无丝毫意外,奔驰千里,直下甘凉,等到了陕西境内,这位“闪电神乞”诸明,方仰天长叹,衷心佩服对方高明沉稳到了极处,动机诡不可测!不仅使自己在这一路之间,疑神疑鬼,朝夕不安,并直到洞明姬天缺还旗真意以前,心中疑念,始终难释! 上官灵既已失散,“乾坤五绝”又复不知去向,故而诸明虽返中原,一时却想不起究应先奔何处。往燕山“悬剑谷”,则“北剑”蒲琨,未必会在?往“九幽地阙”,则自己人单力薄,去亦何益? 游移不定以下,因目前身在陕中,遂决意先行一览桥山之胜,瞻拜黄陵,然后再定行止! 桥山又名“子午山”,沮水穿山而过,故以“桥”名,诸明拜罢黄陵,略为登临眺览,胸中仍因姬天缺突然还旗之事,疑怀郁郁难开,遂向山民买了一只梭形小艇,并备了不少美酒佳肴,独自操舟,在月夜之间顺流穿山,欲藉寻幽探险,消愁解闷! 月朗波光,波摇月影,空山静夜,幽绝人间,诸明手执双桨,缓缓荡舟,到了一个两面均是摩空峭壁,排青千尺,水流则顺着山势的迂回转折所在,觉得景色太好,遂停舟傍壁不进,打开一坛美酒,举杯独酌,仰眺晴空,自言自语说道:“李青莲曾有句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今日居然有以过之,空中之月,水中之月,舟内之影,波内之影,加上这具臭皮囊,竟达‘五’数之多?可惜水月镜花,均属泡幻,而‘乾坤五绝’,却如今安在?……” 诸明满怀抑郁,藉酒浇愁,语音沉痛悲凉,山水回声,“嗡”成一片! 就在这种幽幽静静的环境之中,抑抑郁郁的情怀之下,诸明忽然听得“呱呱”两声异响,依稀隐约的,发自身后。 诸明擎杯回首,只见身后峭壁接水之处,有一尺许小洞,遂以为适才那“呱呱”异响,只是水洞蛙鸣,未怎在意。 但他举酒浇愁,连尽数杯以后,却听得那小洞之中,“呱呱”不息,绝非蛙鸣,竟似有人在内馋得自咽口水? 这等崖旁小洞,怎会藏人?诸明半信半疑地,目注洞口,发话问道:“山底水洞以内,难道别有洞天?……。 话音未了,洞中果然有人应声,但并非答话,只是一声悠长叹息,仿佛含有无穷悲愤之意? 诸明愕然问道:“洞内何人?” 水洞之中,传出一种苍凉悠长的语音答道:“断……肠……人!” 这语音难与水洞潺潺流水之声含混,极不易辨,但诸明听来,依旧略觉耳熟? 正自心头微起疑云,欲加探询之际,水洞以内,又传出那种含含混混的语音,缓缓说道:“你能不能在彼此问答以前,先向水洞之中,浇上十杯美酒,让我闻闻酒昧?” 诸明这次因对方说话稍多,听得较清,忽然想起一位老友,不禁悚然一惊,眉梢双轩,嘴皮一动!但终于暂时忍耐,保持冷静,如言暗以内家功力,遥向洞中,连落十杯美酒! 十杯美酒,化成一线飞泉,凌空斜注水洞之中,但酒泉刚到洞口,洞中突然推出一股无形劲气,击得那股酒泉,变作无数寒星,洒落沮水以内! 洞中自称“断肠人”之人,既馋得索酒闻香,却在酒泉即将飞到之时,又复以无形劲气击散酒泉,拒其入洞,岂非出尔反尔的异常举措? 诸明见状,颇觉愕然,但那水洞之中,随即传出一阵伤心已极的嚎啕大哭! 诸明由愕转惊,因为先前所听语音,既颇含混,又有掩饰,如今这阵嚎啕大哭,却系发自内心,直率已极,使自己听出果然十中有九,定是心头所猜老友! 心头既已猜出对方身份,知道必然出了天大岔事,诸明遂暂定心神,光打量水洞,觉得范围太小,决非由此出入,定然另有其他洞口。 但壁高千尺,一峭干云,除了略生藤蔓松萝以外,哪里有其他洞穴? 就在诸明打量四外之时,水洞以内的嚎啕大哭声息,业已渐渐趋弱,诸明遂暂作不知对方身份,微凝真气,向水洞之中,传声问道:“‘断肠人’,你为何在索酒以后,又复拒酒?” 小洞中哭声一歇,依旧换了那种喑哑悲凉的口音,颤然答道:“酒……酒……这个‘酒’……字,害得我伤……心……断……肠……” 诸明眉峰一蹙,截断对方话头,又复问道:“为何断肠?” 水洞中人语音益发悲凉凄切地,叹息道:“为老……友……分……尸……而……断……肠!……” 诸明听得心头怦然一震,急声问道:“何人分尸?” 水洞中长叹一声,接口答道:“‘北剑’分尸,‘东僧’遗恨!” 这八字听在“闪电神乞”诸明耳中,简直宛若骤闻晴空霹雳,震惊得有点心神皆悸!目光暴射水洞,沉声发话说道:“醉和尚,你再这样语无伦次地卖傻装疯,不好好出来见我,休怪诸明毁去你这藏身水洞!” 话完,霍然自舟中起立,足下子午站稳,双掌聚集神功,照满水洞洞口的波面之上,劲风生啸地,劈空击去! 诸明本具一身上乘武功,在“穷家帮”内,便与“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阴阳手”莫平,合称“三异丐”,后来巧得“幽冥十三经”中第“四、六、八、十”四篇经文,苦心潜修,功力更进,化身好“夺魂旗”,除了火候方面,尚自略逊以外,几已与“乾坤五绝”,互相伯仲,如今他因昔日在东海与醉头陀交好,朝夕过从,既听出藏身水洞,自称“断肠人”之人,就是“东僧”醉头陀,又惊闻“北剑”蒲琨的分尸噩耗,急怒交并以下,聚力发掌,威势自非小可,不仅疾风劲气,把水波冲激成大片浪涛,倒卷入洞,并将洞口崖石,也击得纷纷碎裂! 但掌风过后,洞内依旧寂寂,诸明喷然叫道:“醉和尚,你生平以‘醉’自遣,我真弄不懂怎样会在‘酒’字之上遗恨?曹孟德说得好,‘……慷当以慨,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你再若不出来时,我连这只酒坛,都摔进你那水洞以内!” 诸明心头疑急难释,越说越气!俯身抓起自己舟中那只酒坛,便照准水洞,奋力掷去! 酒坛刚刚出手,水洞之前,波浪忽翻,一条人影,水淋淋地窜起七八尺高,凌空接住酒坛,再复微一屈伸,便自纵落诸明所乘小舟以内,半语不发,只顾双手紧抱酒坛,口对口“咕咕咕”地一阵鲸饮! 诸明目光微瞥,看出来果然是自己好友,“乾坤五绝”中的“东僧”醉头陀,但形容业已憔悴不堪,哪里还有当年东海“长生矶”上那种超群脱俗的丰采? 人由水中跃起,则水洞的另一出口宅然便在水底,醉头陀怎会找到这等所在,藏身遁世? 一面心中暗自诧异思索,一面任凭“东僧”醉头陀举坛狂饮,暂时不与答话,但说也奇怪,平素以酒名世,其量如海的醉头陀,刚刚把坛十来斤美酒喝完,便即长吁一声,颓然醉倒! 诸明见状,知道这位老友,定必遭遇极大痛苦,备受折磨,不禁目中含泪,惨然摇头,不愿醉头陀酒醒,再看见这座水洞,勾惹悲怀,遂悄悄荡舟,顺流而下! 舟行缓缓,夜色沉沉,诸明眼看醉头陀醉仆舟中的那等颓废神情,暗嗟难怪自己在西昆仑、阿尔金山两地,徒劳往返,原来“乾坤五绝”本身,已出了奇异的祸事! 直到长夜消逝,曙色迎人,醉头陀才倦眼微睁,酒气薰薰地,撑身坐起,举袖一揉两只血红醉眼,凝视诸明,一语不发! 诸明知道人若过份伤心,根本无法劝慰,倒不如让他把伤心之事,尽情倾吐,一泻抑郁! 遂面含微笑,语气乎和地,慢慢说道:“醉和尚,不要伤心,你能不能把遭遇之事对我叙述一遍?” 醉头陀喃喃说道:“蒲琨老儿,死得太惨!” 诸明心中一震,但仍极力保持镇静,接口问道:“数月之前,我与上官灵小鬼,曾到河北燕山‘悬剑谷’,拜会蒲琨,他仍朗然健在!怎的……” 醉头陀不等诸明话完,便即高声叫道:“你怎的还不相信?我在诸葛穷酸所住的天台山弄月坪和雁荡大龙湫前,亲眼看见蒲琨老儿矮胖尸身,与他那颗大头,故而气愤得猛施‘罗汉劲’,击碎盛酒葫芦,谁知劲气罡风的余威所及,竟把蒲琨老儿的人头,扫得如同龙湫大瀑,飞坠入千丈深渊!” 诸明听醉头陀这等说法,不由心头愧咎万端,知道“北剑”蒲琨那身绝世剑术,何人能伤?极可能就是被自己同上官灵请出燕山,而致丧身在“九幽地阙新主人”的阴谋毒计之下! 醉头陀瞪着一双血丝满布的赤红醉眼,又复说道:“我既痛老友惨死,又无意中将他头颅弄失,自然悲痛万分,遂将他遗体送到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旁,一处‘双龙抱珠’的绝好佳城,入土埋葬……” 诸明听到此处,插口道:“蒲琨既遭意外,你设法查明害他之人,代报深仇就是,怎会把自己也弄得这般模样?难道……” 醉头陀眼一乜,垂头答道:“害他之人,留有暗记,根本不查可知,就是住在‘万姓公坟’以下,‘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 诸明心头一惨,暗嗟好好一位“乾坤五绝”之中的剑术名家,在燕山闭门啸傲清福无边,却跑到“万姓公坟”下的“九幽地阙”,把性命断送在那两名诡异无伦的恶贼之手,此事自己与上官灵确实要负担相当道义责任! 醉头陀牙关一咬,继续说道:“我埋完蒲琨老儿遗体之后,再立自天台赶奔‘万姓公坟’,欲寻‘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拼生死!谁知披星载月,朝夕飞驰地,赶到‘万姓公坟’,却只见满目荒烟蔓草,巨骨青磷,哪里找得到‘九幽地阙’所在?” 诸明深知“九幽地阙”幽秘难寻,除非地阙中人有意开放门户延宾,否则委实空对高低上下的满目坟头,无门可入!遂眉梢略聚,怀疑问道:“醉和尚,你既找不到‘九幽地阙’,怎会藏身水洞?” 醉头陀脸上浮现一种愤愧交集神情,双眼之中,红丝满布,往下说道:“我因痛伤蒲琨老儿之死,而弄得他死无全尸,想报仇却寻不见仇人。本想找到‘北剑’之头,却寻遍了所有江湖,只好栖身水洞,以伴蒲琨了!” 第二十章 世间多少断肠人 诸明见“东僧”醉头陀为老友之死,而弄得自己这般摸样,心中感佩万分。怕他见水则伤情,遂提议弃舟登陆,同赴中原,寻找钟离老人及“南笔”、“西道”。两位武林奇人遂舍去小舟,相偕登陆,觅地畅饮。 不提“东僧”与“闪电神乞”,用饱酒菜,共赴中原,及途中细叙前因等情,故事转到武夷山“断魂谷”内,刚与“断肠人”分手的小侠上官灵方面! 上官灵因深知环境险恶,一线生机,稍纵即逝,故而匆匆与“断肠人”分别,展足钟离老人所授的盖世轻功,“云飘电闪身法”向“断魂谷”另一出口,电疾飞驰! 这条“断魂谷”果然极长,虽然始终均是两旁峭壁插天,一径如线,但路径依旧颇为迂回曲折! 以上官灵那等功力,整整疾驰三日,方始筋疲力尽,千辛万苦,并运用了内家绝技“缩骨神功”,通过了黑暗幽深,逼仄狭隘的“黑风阴穴”! 出穴所在地是在武夷山另一座绝峰半腰的奇险之处,上官灵仰视天时,业将子正! 喘息犹自未定,背后“黑风穴”内,便即响起一种听来颇觉低沉,但隐含洪厉的奇异声息! 上官灵知道这种低沉洪厉的奇异声息,出穴以后,便化作“断魂谷”内,阴寒无比,威势罕俦,人力难拒的“黑眚阴风”,不由暗惊“断肠人”一线生机稍纵即逝之语,果然丝毫不差,自己若非拼力施为,途中绝未停留,轻功身法又极高妙,此时岂不正好做了“黑风穴”中的孤魂屈鬼? 大难得脱,心头一宽,精神一懈,加上连日狂奔,上官灵遂感觉极度疲乏地,找了一块平坦青石,躺下呼呼大睡! 这一觉好不香甜!上官灵睡足醒来,双眼微睁,只见碧空万里,星月晶莹,不禁暗暗好笑,自己居然整整睡了一日一夜! 但睡兴方过,犹未坐起身形,鼻中便闻见一股香味,这味中不但有酒,并似还有薰鸡烤肉之类? 上官灵此时已然腹饥欲死,故而这种酒肉香味,对他的引诱之力,委实太大! 轻按青石,起身一看,只见石旁数尺,果然摆着半只薰鸡,半只鹿腿,以及一罐美酒! 上官灵不看见这些东西,还能暂时忍耐,这一看之下,立时腹中雷响,口吐涎流,哪里还顾得考虑酒食来源?飘身端起酒罐,便欲狂饮。 酒罐刚到口边,距离三丈来外的一片小林之内,有人用一种奇异口音说道:“饿极乏极之下,不宜狂饮,你先把那半只薰鸡吃掉!” 上官灵翻着两只大眼,向小林略为一瞥,也不理会发话者究属何人,便如言抓起那只薰鸡,塞向口中大嚼! 这半只薰鸡,大概是临时弄就,鸡既嫌老,佐料又无,但上官灵业已觉得生平从未吃过这等美味之物。 不过半只薰鸡吃到一半之时,上官灵脸上业已微现困惑神色,感觉身边所藏玉扇、钵盂、石砚、玉簪、葫芦、丝绦、墨琴等“断肠人”送给“乾坤五绝”、“闪电神乞”诸明,及自己的七件金天龙遗宝,似乎均已不翼而飞,空空如也! 上官灵虽知失窃,但丝毫不动声色,又咬了一大块薰鸡,一面咀嚼,一面语音略为含混地,向林中间道:“谢谢你的薰鸡鹿腿,和一坛美酒,你姓名怎样称呼?可以告诉我么?”话完,因实在口渴难熬,遂端起酒罐,大大喝了一口! 林中人听上官灵问起自己姓名,遂应声答道:“我叫‘断肠人’!” “断肠人”三字入耳,上官灵不禁大吃一惊,惊得竟把口中的一口美酒,及一大块鸡肉,一齐咽下喉头,几乎噎得半死。 赶紧再喝了两大口美酒,把那块卡在喉头尚未嚼烂的鸡肉,送入腹中,心神也略为一定,用一种怀疑口吻问道:“你也叫‘断肠人’?” 林中人语音凄凉地接口答道:“听你这等问法,可能我这‘断肠人’,还不是第一号么?” 上官灵“嗯”了一声说道:“三日以前,我在这‘断魂谷’内,便遇到一位‘断肠人’,故而你最多只能排到第二号!” 林内人闻言不禁微叹,并悲声吟道:“天下几何伤感事?世间多少断肠人!……” 吟声未了,上官灵一式“雁渡寒塘”,横飞四丈,双掌蓄足内家真力,目光笼住林内人语之处,半空中发话说道:“我不管什么‘伤感事’、‘断肠人’,你难道就凭这半只薰鸡,半条鹿腿,及一罐水酒,便想换取我的‘天龙七宝’?” 上官灵虽然发难得出人意外,但林内却静悄无声,密叶繁枝之间,也未见有丝毫晃动? 但等上官灵身形扑到,林内却哪里有人?只在一个大树上端蠕正正地放着自己所失的玉扇、钵盂、石砚、玉簪、葫芦、丝绦、墨珠等所谓的“天龙七宝”! 上官灵由于墨珠能御奇寒,帮助自已得脱“黑眚阴风”之厄的一事以上,猜度出这其余六物,件件均是罕世奇珍!对方业已得手之下,居然竟肯丝毫不取地全数璧还,而身形又遁脱得那等神奇迅疾,不可思议,不由呆立当地,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那种奇异语音,又自林深之处响起,说的是:“你这几件东西,确实件件不凡!扇是‘温凉宝玉’所制;钵盂是宋代“丐仙”许宣遗物;石砚上有骆宾王辛弃疾题词;玉簪似玉非玉,颇像罕世难寻、功能吸毒的‘通天犀角’;葫芦及墨珠的来历妙处不知;丝绦则系‘天蚕丝’所织,任何宝刀宝剑难断!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叫‘天龙七宝’?” 上官灵闻言又是一惊,暗讶此人怎的如此渊博?除了葫芦、墨珠二者以外,竟将其余五件宝物来历,-一认出! 惊讶之余,应声答道:“这些都是明初海盗金天龙的遗物,所以叫做‘天龙七宝’!” 林中人“哦”了一声,又复问道:“金天龙横行海上,宝积如山,但所藏之处,极为秘密,世间极少人知,你却怎样弄到手内?” 上官灵答道:“这就是我方才所说那位住在‘断魂谷’中的‘断肠人’所赠,但他只送给一颗墨珠,其余六件,却要我代他转送‘乾坤五绝’,及‘闪电神乞’!” 林中人也似出意外地讶然问道:“这位‘断肠人’倒蛮有意思,他要你怎样送法?” 上官灵答道:“扇赠‘钟离’,砚赠‘南笔’,簪赠‘北剑’,葫芦赠‘东僧’,丝绦赠‘西道’,钵盂送给‘闪电神乞’!” 林中人说道:“他倒分配得颇为妥当,可见得这位‘断肠人’,心肠虽伤,尚未全断!” 上官灵此时颇对林中这位自称“断肠人”之人,感觉兴趣,闻言遂接口问道:“你也是‘断肠人’,难道你的心肠,业已全断?” 林中人语音又变凄凉,长叹一声说道:“我心肠尚剩一丝未断,但倘若无人相助……” 上官灵一面把“天龙七宝”收好,一面笑声叫道:“你既需人相助,我又吃了你的酒肉,无以为报,能不能就让我帮你的忙呢?” 林中人叹息一声说道:“难……难……难……” 只说了三个“难”字,下面话尚未出口,上官灵便自叫道:“你有事尽管说出,不要怕难,越难才越有兴趣!” 林中人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倘若我说将出来,你却畏难不敢帮忙……” 上官灵剑眉双轩,朗声叫道:“我既已自动答应帮你的忙,便再不会畏难,除非你要我杀害无辜之人……” 林中人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接口叫道:“谁要你帮我杀人?只要你帮我去偷一件东西而已!” 上官灵听得林中人要自己帮他偷件东西,不由颇觉新奇有趣,应声答道:“我虽然从来没有偷过人家东西,但这种事料来不会太难……” 林中人接着叹息一声说道:“偷东西虽然不难,难的是这件东西的持有之人,太已厉害,难缠难斗……” 上官灵生平绝不服人,截断对方话头,傲然问道:“什么样的难缠难斗之人,我也会过斗过,你说的是谁?难道会比‘九毒书生’姬天缺,更为厉害?” 林中人狂笑一声说道:“姬天缺算得了什么?他不过是秋萤爝火,微弱之光!” 上官灵早就听出林中人语音沙哑,似在故意掩饰,便疑心或是自己熟识之人?如今这声狂笑,本色稍露,果然觉得有点耳熟,但仓促之间,却想不起究竟是哪位旧时相识?眉头略蹙,佯作未觉地又复间道:“姬天缺还不算难缠?难道你说之人竟是‘笑面阎婆’‘罗刹掌教’?” 林中人似乎警觉适才一声狂笑,业已微露本相,遂又恢复了那种沙哑口音,冷冷答道:“孟非烟虽然也可算是出类拔萃的武林魔头,但与我要想请你帮忙偷他东西之人相较,却最少还要差了半筹以上!” 上官灵越听越觉惑然,也越听越有兴趣,剑眉双挑,朗声问道:“比‘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还要难缠,并高出半筹以上之人,当世恐怕绝无仅有?你总不会指的是那位威震八荒,名满乾坤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吧?” 林中人低低“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回总算猜对,但要偷钟离老人身边之物,自然难于登天!你是不是依旧帮忙?还是知难而退?” 上官灵万想不到林中这位“断肠人”,居然是要自己帮忙偷取钟离老人的身边之物,不由沉吟难答! 林中人久久未听上官灵答话,遂叹息一声说道:“我早就知道白费唇舌,一说出对方是谁,你便会知难而退!” 上官灵眉头深蹙,无可奈何地发话说道:“我并不是畏难,更不会说话不算,只是与钟离老人的关系太深,不好意思偷他的身边之物!” 林中人冷冷说道:“小娃儿貌相聪明,怎的这等笨法?若不找与钟离老人关系极深之人,怎样偷得到他的身边之物?” 上官灵被对方说得苦笑难答,但忽然想起林中这位“断肠人”既知自己与钟离老人关系极深,必如所料,是位旧识前辈! 林中人似乎已猜出上官灵心头所想,又复说道:“你不要胡乱猜测,我自然是你的旧识之人,不过在你未曾帮我把这件东西,偷到手内以前,决不会让你见面,及把姓名告诉你!” 上官灵觉得林内这位“断肠人”,口气渐渐越来越托大,气焰极高,不由嗫嚅问道:“你究竟要我去偷钟离老人身边的什么东西?” 林中人说道:“你尽管放心,我决不让你去偷对钟离老人有损之物,只是与他毫无利害关系的两张小小宣纸而已!” 上官灵听说林内人要自己偷的只是钟离老人身边与他毫无种害关系的两张小小宣纸,不由勾起兴趣,并猜出其中隐事重重,扬声叫道:“假如完全照你所说,我或许可以帮忙,但钟离老人远往岳阳洞庭,会晤‘万相先生’百里独,如今何在?却不大容易找呢!” 林中人“哼”了一声说道:“我既要你去偷他东西,自会帮你与他见面,你不必去找钟离老人,钟离老人已来找你,如今正在前面这座高峰峰腰,与‘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非烟,互相答话!” 上官灵听说钟离老人,居然来到武夷,而“笑面阎婆”孟三娘,亦复自罗浮回转,两人并均在前面峰腰答话,不由身形略晃,闪出林外,一面向前扑去,一面叫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尽力去偷,但必须确实如你所言,是与钟离老人毫无利害关系之物!” 林中人见上官灵说走就走,如此性急,遂高声叫道:“你且稍等一等再走!” 上官灵愕然收势却步,林中人继续问道:“你与我少时怎样相会?” 上官灵被问得大笑答道:“你这种人,诡秘飘忽,来去无踪,从现在开始,还不是一直暗中跟在我的背后?少时怎样相会,操之在你,似乎不必由我决定!” 林中人应声说道:“你这些话,讲得颇有道理,但我要你在下手去偷钟离老人身边那两张小小宣纸之前,先行立誓!” 要别人帮忙去偷东西,还要先行立誓,这种道理,委实太讲不通!但上官灵却越听越觉新鲜,反而含笑间道:“你要我怎样立誓?” 林中人缓缓说道:“我要你立誓不向钟离老人说出你我相遇之事,并在未曾把那两张小小宣纸,弄到手内,交我以前,不要向钟离老人打听这两张宣纸,究是何物?” 上官灵此时早巳被林中人这种神秘气氛,深深吸引,点头起誓说道:“我若不如你所言,便令我死在明年元宵举行的‘第二次罗浮大会’以上!”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目光一注林中,又复微笑说道:“如今你可以放心,不过这半只鹿腿,半只薰鸡,及一罐美酒的代价,似乎太贵了呢?” 一面含笑说话,一面肩头晃处,“野鹤孤飞”改化“黄莺度柳”,便已凌空飞出六七丈外,但耳边却仍依稀听得林中人那沙哑语音说道:“小娃儿莫发牢骚,我要你们这两张宣纸的代价之高,才真正稀世难得,恐旧至少比你那‘天龙七宝’高出百倍!” 上官灵虽然听得微愕,但心急与钟离老人见面,也就未曾深思,只顾向前面那座高峰峰腰疾驰而去! 到了高峰脚下,上官灵暗忖钟离老人既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相遇,他们二人全是当世武林之中的顶尖人物,倘着互相一较神功,岂非罕世奇观?遂尽量轻提气,蹑足潜踪地,往上攀援,想要不加惊动,偷偷一观究竟! 援上约莫二十来丈,便听得钟离老人以一种极其奇异,而又颇觉模糊的语音,哈哈笑道:“孟非烟,我们把一切软硬轻功,及真气内力,均留到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再行较量,今天凑巧相逢,先作这样一场生面别开的赌命游戏,倒也委实有趣!” “赌命游戏”四字,更使上官灵感觉新奇,方自-面慢慢上爬,一面忖度之际,孟三娘也以那种奇异而又模糊的语音,冷笑答道:“钟离老鬼,何必故炫功力?难道你以为我不能开口答话!” 上官灵越听越怪,猜不出这两位盖代奇人的一场赌命游戏,究竟如何举行?怎的说起话来,都变得这等怪声怪气? 这时钟离老人又复怪笑说道:“我们在这种情形之下谈谈,倒也不错,我在你‘玄玄别府’之内,暗暗细搜一周,未曾发现上官小鬼踪迹,只知他确已到过‘玄玄壑’内,你……” “笑面阎婆”孟三娘不等钟离老人话完,便即接口说道:“我刚自罗浮山‘万梅谷’转来,尚未进入‘玄玄别府’,便与你这老鬼遇上,怎知‘玄玄壑’内情事?不过照孟浮云对上官灵那等倾心相爱,我当年又曾经赐过这小鬼一面功能免死的‘阎婆血令金牌’看来,潘午等人,大概不至于将他杀害?就怕上官小鬼,恃强傲性,误走‘断魂谷’,则一条小命,定已虚无缥渺!” 上官灵越听这种语音越怪,并似就在右前方十几株参天古木丛中发出?遂一步一步地,静悄无声,向前掩去! 掩到古木丛中,藏入丰草,屏息静气地偷偷一看之下,上官灵不禁引手障唇,几乎失声发笑! 原来那位名满乾坤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及威震黑白两道的“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两人,均以一根极细丝绳,悬吊咽喉,面面相对,双手下垂,直挺挺地,各自吊在一株古木的横枝之上! 上官灵这才明白,他们所谓的“赌命游戏”,就是同时上吊!要看谁先吊得忍受不住。怪不得语音变得有点奇异模糊,这种比赛功力之法,委实称得起是石破天惊,别开生面! 钟离老人苍颜鹤发,布袜芒鞋,吊在树上,倒还稍为受看,-那位黑衣覆体,长发齐腰的“罗刹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直挺挺挂在横枝之上的那神情,却太以令人望之生怖! 这时钟离老人,又已身形纹风不动地,发话问道:“‘断魂谷’是个什么所在?上官小鬼那身武力不弱,一条小命,未必……” “笑面阎婆”孟三娘,截断对方话头,冷“哼”一声答道:“这‘断魂谷’中,除了我曾经入谷三日,安然退出以外,从来只听说有入谷之鬼,未听说有出谷之人……” 上官灵知道常人上吊自尽,只要双足悬空,便难自主,若无人及时相救,纵然悔恨,亦无法求生,只有等待绝气而已,如今这两位奇人,悬颈相对,并能随意谈笑,简直罕世难睹,奇趣横生,本待悄悄偷听,倒看他们谁先解索认败?但孟三娘所说这几句夸耀,“断魂谷”厉害之语扩却激发自己天生傲性,忍不住自丰草以内,一跃而出,高声叫道:“孟三娘你不要胡吹,我便是通行‘断魂谷’后,才到此地!那谷中不过有几种‘铁线青王铲’、‘七星蜃’等奇毒恶物,及三日一次的‘黑眚阴风’,但依我看来,却好似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呢!” “笑面阎婆”孟三娘起初不信上官灵能自“断魂谷”内,通行至此,但听了“铁线青王铲”、“七星蜃”,及三日一坎的“黑眚阴风”等语,却不禁奇诧惊惭交迸,向钟离老人厉声说道:“钟离老鬼,我急于回转‘玄玄别府’查问经过,今日便从此别过,来岁元宵,罗浮山‘万梅谷’内候教!” 话音方了,双手双足均未见有丝毫动作,全身居然仍是那般直挺挺地自动脱离吊索,向外平飘,并在空中连翻三个车轮,宛如一具活僵尸似地,便往深达数十丈的绝壑以内坠去! 这种绝世轻功,不仅看得上官灵目瞪口呆,连钟离老人也自怪声叫道:“孟三娘,不怪你狂,这一手‘僵尸飞’,恐怕当世武林之中别无人擅!” 上官灵见钟离老人仿佛兴犹未尽地仍自吊在那古木横枝以上,不由失笑道:“钟离老前辈,孟三娘已走,你还吊在树上作甚,这种滋味,不见得会好受吧?” 钟离老人“哈哈”一笑,身形飘然落地,举手摸摸咽喉,摇头说道:“孟三娘所想的这个新鲜花样,总算没把我难住,明年元宵会上,我也得想个更新鲜的花样,与她斗斗才好!”话音略顿目光一注孟三娘去路,及复微叹说道:“不过这位女魔头,也真是罕世奇才,不见得比‘万相先生’百里独弱过多少!”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提起“万相先生”百里独,遂接口问道:“钟离老前辈,你们与‘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岳阳洞庭之会,结果如何?‘南笔’诸葛及‘西道’天痴两位老前辈呢?” 钟离老人嘴皮微动,正待叙述,忽又摇头苦笑说道:“洞庭之会,少时再谈,你先把适才孟三娘形容得人间少有,世上难寻,阴风惨惨出‘断魂谷’中景况,及你如何通过情形,对我讲讲!” 上官灵回忆谷中所经,也觉心有余悸,看了钟离老人一眼,缓缓说道:“这‘断魂谷’三字,确实名不虚传,我若不是巧得住在谷中的一位‘断肠人’之助,早就作了谷内数以百计的白骨之中的一具白骨!” 钟离老人听得“断魂谷”内,居然还住有“断肠人”,不由越发感觉兴趣了遂自身边取出一只七寸来高的白磁小瓶,抛与上官灵道:“上官小鬼,你一脸疲惫之色,想系迭经奇阴,元气未复?且把这瓶溶入灵丹的‘益元玉露’饮下,再对我细谈经过。” 上官灵接过磁瓶,方拔瓶塞,便觉清香挹人!遂将瓶中灵药,一饮而尽,并微凝真气,导使流转周身,果然片刻过后,精神顿复,百骸皆舒,双臂一振,骨节格格作响地,向钟离老人笑道:“钟离老前辈,你听完这桩经过之后,且帮我猜上一猜,那位住在‘断魂谷’中,宁以白骨为粮,埋名隐姓的‘断肠人’,到底是哪-个?” 钟离老人此行除了心悬上官灵独闯“玄玄壑”,赶来接应以外,并亟欲寻找“东僧”醉头陀,及“北剑”蒲琨下落!如今听得上官灵说是“断魂谷”内,住有一位埋名隐姓的“断肠人”不由心中一动,静听他叙述在“玄玄壑”内受伤,被胡飘云遇到“断魂谷”口的经过。 上官灵说到独行黑洞,那些凶毒绝伦的“铁线青王铲”、“七星蜃”等,均莫名其妙地反似畏怯自己,不加袭击之际,钟离老人微笑插口说道:“这种原因,我倒知道,当年九华幽谷之中的那只‘三目蟾蜍’,号称‘百毒之王’,你既吃了它的丹元所化竖目,从此一般蛇虫,均将对你远避数尺!” 上官灵这才恍然大悟,遂及将以后情事,继续叙述。 钟离老人听到“断肠人”出现,并劝上官灵以白骨为粮,不由暗叹宇宙之大,委实无奇不有,百年短暂人生,哪里能见识得尽?感叹之余,又向上官灵随口问道:“你对那位‘断肠人’,可曾从各方面细心推测?会不会是‘东僧’、‘北剑’的其中之一?” 上官灵摇头答道:“不会是‘东僧’醉大师,及‘北剑’蒲老前辈!因为这位‘断肠人’,曾以明初海盗金天龙藏宝之中的宝物七件,托我分送‘乾坤五绝’,及‘闪电神乞’诸明,故而我颇怀疑他是昔年在武夷绝顶,与‘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恶斗,坠身绝壑,生死未明的‘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只是他始终否认,不肯相承而已!” 说完,便自身旁取出“天宝七宝”,把那柄色泽微黄的古朴玉扇,递与钟离老人,含笑说道:“钟离老前辈,这柄扇儿,便是那位‘断肠人’,托我送你之物!” 钟离老人接过玉扇,反复一观,讶然说道:“金天龙真会搜集,那位‘断肠人’也真大方!这柄玉扇的来头不小,有点像是汉代遗宝,‘和阗温凉玉扇’?”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居然与林中所遇的那第二位“断肠人”一样,看出扇是“温凉宝玉”所制,不由暗佩这些前辈高人,果然见识高超,遂微笑说道:“既是汉代遗物,就更为凑巧,老前辈持在手内,委实真像是八仙渡海之中的‘汉钟离’呢!” 钟离老人再看其他几件宝物,知道件件俱是稀世奇珍,不由长叹一声说道:“那‘断肠人’一番盛情,确实可感,但这‘天龙七宝’之中,玉簪、葫芦,及石砚三物,却叫你怎样寻人交付?” 上官灵听得讶然问道:“玉簪、葫芦等二物,还可说是因为‘东僧’‘北剑’两位老前辈暂时踪迹难寻,不便交付!但是这方上有骆宾王幸弃疾题词的石砚,是‘断肠人’指名赠送‘南笔’诸葛老前辈……” 钟离老人因“乾坤五绝”之中,“东僧”、“北剑”的生死踪迹,业已扑朔迷离,不忍心再向上官灵说出“南笔”诸葛逸在洞庭与“万相先生”百里独一会以后投湖自尽之事,遂微叹一声,接口说道:“你诸葛老前辈在洞庭一会之后,看透世事,淡尽名心,业已觅地隐迹,自葆真如!以宇宙之大,江湖之广,知道他究竟藏身何处名山大川?岂非无法把这方石砚交付?” 上官灵聪明绝顶,一听便知“南笔”诸葛逸决不会在“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之前,无端看透世情,突然归隐,定是岳阳洞庭一会,又在“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阴谋以下,受了什么意外挫折,才使这位高傲绝伦的一代奇人,冷尽雄心,消沉遁世! 但钟离老人既然不愿明言,自己又怎能直言无忌地追问到底?只得低低“啊”了一声,满面凄迷怅惘神色! 钟离老人缅怀老友,不由也是一阵心酸,但他毕竟胸襟豁达,只抬头仰望天际一条孤飞白云,出声长吁,暂驱悲郁,向上官灵缓缓说道:“你诸葛老前辈,因你酷似他幼年情性,特别垂青!故在临去之前,托我赠你一册小书,书上所载,便是他震慑武林,成名‘南笔’,三般绝学‘坎离真气’、‘坎离指’及‘生花七笔’的精微奥秘!” 这三般冠冕武林的罕世绝学,上官灵平素委实梦寐难求,-日获传,自应喜出望外!但奇怪的是他听完钟离老人话后,脸上居然毫无忻幸之色,神情反而异常沉重地,双眉微蹙说道:“诸葛老前辈对我恩师及我,嘉惠已多,我等‘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了结以后,纵然踏破海角,走遍天涯,也要寻他拜谢,并呈献一桩礼物,略表心意!” 钟离老人眼光,方往那方古石砚上一瞥,上官灵又复说道:“这方石砚,只是‘断肠人’送给诸葛老前辈之物,我自己立誓再加献一颗‘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项上人头!” 钟离老人听上官灵如此说法,知道这娃儿聪明伶俐,已由自己口中,约莫猜出一些洞庭之事,遂点头正色说道:“以你目前这点功力,想取‘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项上人头,简直宛如蜉蝣撼树,不下莫大苦功,绝难如愿!这册小书拿去,好好精研,倘有什么不能领会之处,我随时加以指点!”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一本绢质小书递过! 上官灵正待接取,钟离老人忽然又似想起甚事?自书中取回夹在其内,两张微有字迹的白色宣纸! 上官灵心头一动,知道这两张宣纸,便下林中所遇第二位“断肠人”,要自己所偷之物,故而接过那本上载平日梦寐难求三般武林绝学的绢质小书,并未翻阅,目光反而注定宣纸,以一种疑惑神情问道:“钟离老前辈,这两张宣纸的纸上所书,难道也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精微奥秘?” 钟离老人摇头苦笑,把那两张宣纸,向上官灵略一展示,便自揣回怀内,微叹说道:“这纸上所书,哪里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精微奥秘,只不过两人对局的五十着围棋棋谱而已!” 上官灵目光瞥处,因钟离老人仅仅略一展示,便即收藏,只瞥见两张纸上字迹的第一句,均是完全一样的“十十天元”四字,已自惑然不解,又听钟离老人说明纸上所书,是两人对局的五十着围棋棋谱,不由暗骂林中所遇那第二位“断肠人”,简直乱开自己玩笑,指使自己设法偷取这两张闲情逸致的棋谱则甚? 故而听完以后,剑眉微挑,立即起身向钟离老人说道:“老前辈,你且此地,等我片刻,我还有一件东西,忘记在‘断魂谷黑风穴’的出口之处,必须前去取回!” 钟离老人目光一转,微笑点头,上官灵身形闪处,宛如电掣云飘,又复向自己来路,疾驰而去! 到了遇见第二位“断肠人”的那片小树林的林口,上官灵便即凝气传声,向林内愤然叫道:“断肠人……断肠人……” 那位语音沙哑的“断肠人”,果然仍在林内未去,应声答道:“小娃儿你怎的这快就复回转,难道已经把那两张宣纸,偷到了手中了么?” 上官灵愤然答道:“我以为这两张宣纸,极其重要,真个有关你的伤心往事,断肠隐痛?谁知道你竟故意寻我开心,叫我去偷两张闲情逸致的围棋棋谱!” 林中那位“断肠人”,闻言似乎大吃一惊?急声问道:“你怎会知道那是两张围棋棋谱?” 上官灵恨恨答道:“钟离老人曾经微微展开,被我看见第一句便‘十十天元’……” 林内人仿佛连语音也顾不得再加掩饰,更为迫切地接口问道:“一张写的‘十十天元’,另一张呢?你可曾……” 上官灵哪知利害,也不等对方话完,便即答道:“我真弄不懂你们捣的甚鬼?两张宣纸以上的第一句话,全都写的是‘十十天元’四字……” 言犹未了,林内一声悲呼,跟着便是劲风飒然,锐啸破空,-条人影,自林深之中,穿林而出! 上官灵正弄得如坠五里雾中,糊里糊涂的莫明其妙之际,人影一现,不由更觉愕然?原来穿林而出之人却是适才与自己在前峰谈话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大惑不解之下,失声叫道:“老……前……辈……” 钟离老人此时脸上那种暗暗的沉郁神情,业已尽解,高兴得哈哈笑道:“上官小鬼,你且进林去,看看你要踏遍天涯海角相寻的‘南笔’诸葛前辈!” 上官灵越听越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如言纵身入林,闪目看时果然看见那位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昏卧林间地下,儒衫肋际,嵌着一片竹叶,是被人用什么极其神奇的“借物传力隔空打穴”手法所制? 原来诸葛逸当日在洞庭洞上,因见“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之中,最后一阵的“花”字比赛,“万相先生”百里独居然也能与自己一样的做到“散花聚花,凝劲嵌壁”地步,认为除了“酒”字一阵,自己落败以外其他阵阵成和,自己代表“乾坤五绝”出战,结果竟将五绝威名,一齐断送,何颜再复偷生,遂将那册遗赠上官灵的绢质小书,抛与钟离老人,悲啸一声,蓦然施展绝世轻功,飞纵出六七丈远,投入洞庭湖的浩渺烟波以内! 他在“酒”字一阵以上之所以致败之由,就是脑中想起与“万相先生”百里独那局别开生面的“预测落子,闭目弈棋”,自己第一着棋便是出人意料的“十十天元”。此点一占,其次更是着着奇兵,极可能占得胜面?人在得意之下,往往失神,遂未曾注意到百里独暗以真火炼酒,以致疏虞铸恨! 当时羞愤交集,热血沸腾地,纵起空中,委实怀着殉名必死之念!但人一入水,头脑便告清醒,忽然想起倘若这局围棋,自已真能因出入意表的那着“十十天元”,占得胜面?岂不仍可与“万相先生”百里独,秋色平分,“乾坤五绝”的盛名,依旧毫无所损! 诸葛逸雄心盖世,旷代霸才,既然想出这一线生机,自即不肯如此平白死去!但当着钟离老人、天痴道长,及“万相先生”百里独,跃入水中,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立即出水,幸而素识水性,遂静静潜伏水内,等钟离老人、天痴道长所乘画舫,离开这段水面以后,才露头换气,游登岸上,但取出身边“万相先生”百里独所书的那五十着棋谱,一看之下,不由眉头深蹙,原来那张宣纸,业已被水泡坏,字迹模糊,无法辨认! 这样一来,诸葛逸要想研究这局围棋,自己是否占得胜面?便非设法把钟离老人身边所藏另两张棋谱,偷到手内不可! 但自己除非有绝对把握胜得这局围棋,否则根本无颜出面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等老友,作劫后重生之会,故而只得悄悄尾随钟离老人,自洞庭直赴武夷,等待机缘,再作打算! 偏偏事有凑巧,钟离老人独行千里,心中虽对老友“南笔”极端怀念,但洞庭湖中的那段经过,却始终保密,未向人言,遂使暗中尾随的诸葛逸,无法得知与“万相先生”百里独“书画琴棋诗酒花”七字较功的最后一阵,“散花聚花,凝劲嵌壁”,竟是自己得胜! 直等到了武夷,钟离老人潜入“玄玄壑”内,诸葛逸才知他远来之故,是意图接应上官灵,遂乘着钟离老人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相逢,两人生面别开地比赛上吊之时,也自搜索武夷,却无巧不巧地看见上官灵酣睡在“黑风穴”外岩石以上! 钟离老人把洞庭经过,向上官灵讲完,上官灵目光又往昏卧地上的“南笔”诸葛逸一瞥,诧然问道:“老前辈,你是否早就知道诸葛老前辈暗地相随?不然怎会尾随我来此,把他点倒?” 钟离老人摇头笑道:“我若早知他在后相随,只要把第七阵‘散花聚花,凝劲嵌壁’,是‘万相先生’百里独落败之事,故意觅机说出,岂不便可使你诸葛老前辈死志全泯!雄心复振!” 上官灵闻言方自一愕,钟离老人又复说道:“我识破机关之由,是你与我相遇以后,因为你平素好胜心高,嗜武如命,居然在获得诸葛穷酸送你那册上载‘坎离真气’、‘坎离指’、‘生花七笔’三项绝世神功的秘笈之时,未加翻阅,反对那两张棋谱,特别注意,脸上也现出一种奇异神色……” 上官灵听得不由失笑点头,钟离老人继续说道:“我见你这种神色,便知有异,细一推断,认为普天之下,除了‘南笔’诸葛逸,与‘万相先生’百里独二人以外,决无人会对这两张棋谱关心,而他们二人之内,诸葛穷酸如尚未死,自比百里独关心尤切!推断至此,觉得这位被认为绝无还魂之望的老友,居然尚有一线生机?而你又在看了那两张棋谱以后,藉词抽身,遂越发认定其中有变,暗暗尾随,终于在诸葛穷酸听说五十着围棋内,第一着便彼此落点相同,全是‘十十天元’,这两张棋谱,已告不能成立,悲愤难忍,举掌自尽的刹那之际,利用一片竹叶,隔空凝气,点了他的晕穴!” 钟离老人说到此处,突然转对昏睡地上的“南笔”诸葛逸,哈哈笑道:“诸葛老友,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你大概均已听明,‘乾坤五绝’名头,丝毫无损,从今后莫再悲愤,大家好好协力同心,共御强敌……” 上官灵听得好生诧异,正在暗想钟离老人怎不替诸葛逸解开晕穴,只是自言自语地发话之际,钟离老人又复哈哈笑道:“诸葛穷酸,你不要装得太像,怎的还不起来?我这一片隔空打穴的小小竹叶,真个制得住你这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周身穴道虚实,均可控制自如,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么?” 话音了后,那位躺在地上的“南笔”诸葛逸,果然出声长叹,一跃而起! 钟离老人慰然笑道:“诸葛穷酸,洞庭湖水的滋味,究竟如何?痴道士在得知你最后‘散花聚花,凝劲嵌壁’的那场‘花’字比赛,胜过‘万相先生’百里独时,即以真气传声相告,你是否未曾听得?” 诸葛逸这时脸上神色,仍自一片悲凄,缓缓摇头答道:“真气传声,送音虽可及远,穿波却未必能深?那时我恰在洞庭湖心的十丈湖披以下,虽然嗡嗡郁郁,似有所闻?但哪里听得清痴道士说的是何言语?……” 语音略顿,换了一副怀疑神情,向钟离老人问道:“钟离老鬼,你方才对上官灵叙述,其实暗中是说给我听的那些情节,可有虚伪?‘万相先生’百里独除了心机卓绝,诡谲无俦以外,一身武功,也决不会比较我们,有所多让!他怎会用力稍过,凝劲不匀,把那朵‘蟹爪黄菊’的一二花瓣,弄得瓣尖微折?” 钟离老人哈哈笑道:“诸葛穷酸,慢说当时你因‘酒’字失利,悬忧太过,神思不清,就连身为评人的天痴道士,也未能立即看出!以百里独功力而论,诚然不至如此,但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任凭他用尽心机,占尽便宜,报应却立即临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诸葛逸闻言,依旧茫然不解。钟离老人遂将百里独因前一阵提聚丹田真火炼酒,微有醉意,以致后一阵调气难匀,用力稍过之故,细加分析推断,话完并向诸葛逸微笑问道:“诸葛穷酸,我们今日索性把心头所疑,弄它个明白!我也有话问你,你在与百里独比赛‘酒’字一阵之时,心中究竟想的何事?以致对他提聚丹田真火炼酒之举,疏神失察!” 诸葛逸听完钟离老人那段分析推断,心中已自安宁,立时恢复了他那宛如霁月光风般高华冲朗的潇洒风神,摇头微笑答道:“世间事往往都有先机预兆,一语成谶!已得我与痴道士在君山酒楼联吟,曾有‘棋局人生多劫数,酒杯岁月有闲愁’之句,谁知‘棋’‘酒’二字,便几乎断送了我的一世名头?百里独的以酒胜,以酒败,固然眼前报应,奇巧无伦!但我何尝不是因为想起一着妙棋,疏神铸恨,而又因觉得只要这着妙棋得手,仍可扳和,才于自沉洞庭湖水之后,复行悄悄偷生浮起!” 诸葛逸说到此处,突然一阵震天狂笑,笑声中情绪纷杂,有喜有愁,有悲有傲,远峰近壑,回响嗡嗡,笑完继续说道:“我所想的妙棋,便是谱上第一着‘十十天元’,谁知百里独这个老鬼,居然又复与我不约而同,针锋相对!在这种‘盲目弈棋,预测落子’的情况之下,彼此第一着便落点相同,自使其后的四十九着,无法争胜,均告作废!” 钟离老人微笑说道:“这件事固然奇巧无伦,但也怪你们双方,及我与天痴道士,当时全有疏忽!因为五十着之内,只要有任何一着,落点相同,便告满盘均废,故而‘盲目弈棋’虽可举行,‘预测落子’,却根本不能成立!” 诸葛逸微一寻思,也觉失笑,上官灵遂把“断魂谷”内“断肠人”特嘱自己转赠“南笔”那方上有骆宾王辛弃疾题词的石砚,恭敬递过,并拜谢赐书传授“坎离真气”、“坎离指”及“生花七笔”等三般武林绝技之德! 诸葛逸接过石砚,向上官灵凝视有顷,微笑说道:“把这册小书,转赠给你!但书上所载‘坎离真气’、‘坎离指’,系内家极高神功,你此时火候不够,尚不必急于锻陈,万一有所谬误,反易弄巧成拙!至于‘生花七笔’,文武双修,融唐铸宋,以你姿质悟性,倒可朝夕精研,一旦遇上强敌,颇足出奇制胜!” 上官灵渴慕“南笔”诸葛逸这三种绝世神功已久,尤其对“生花七笔”,向往更深,闻言不由心花怒放地,恭身领命,唯唯受教! 诸葛逸微微摩抚手中石砚,颇为心爱地揣向腰间,并对钟离老人含笑说道:“上官小鬼所说住在‘断魂谷’的那位‘断肠人’,盛意殷勤地,送了我们不少东西,我们应不应该去探探他到底是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及有无需助之处?” 钟离老人摇头笑道:“此人既然甘以白骨为粮,忍受阴风袭体,而住在这条凄凉恐怖的‘断魂谷’中,苦练‘阴风煞气’,及‘白骨玄功’欲报深仇,足见心志坚绝!是阎元景也好,不是阎元景也好,我们似乎不必扰他?而应竭尽全力,搜寻那两位突在人间失踪的老友,‘东僧北剑’!” 诸葛逸闻言点头笑道“不去扰他也好,但醉和尚与蒲琨老儿,可能也和我一样?在‘万相先生’百里独手下,糊里糊涂,冤里冤枉地受了挫折,因而遁世逃名,恐怕难得找呢!” 钟离老人眉头方自微蹙,上官灵却接口笑道:“两位老前辈,我在‘断魂谷’内,及‘断魂谷’外,竟接连遇见了两位‘断肠人’,大概这武夷山中,断肠之人特多?我们何不再把此山细游一遍,也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会再遇上几位‘断肠人’,其中或有‘东僧’醉大师与‘北剑’蒲老前辈?” 钟离老人点头说道:“细游武夷,原无不可,但在‘第二次罗浮大会’之前,我们似乎不必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的‘罗刹教’中人物,有所冲突!” 诸葛逸等钟离老人说完,含笑说道:“‘罗刹教’中人物,除了‘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外,余人哪里值得我们出手?倒是我先前瞥见你与孟三娘那种生面别开的悬索赌命,双方对耗时间极长,可见这位婆娘,委实不愧名惊四海,一身功力超群脱俗的扎手难斗!” 钟离老人“哈哈”一笑,尚未答言,上官灵却忽然想起一事,忘了禀告,遂插口说道:“两位老前辈,你们要找‘北剑’蒲琨蒲老前辈,也许天涯海角,难得相寻?但蒲老前辈的独子蒲铿,却就在那‘玄玄壑’下,‘罗刹教’的‘玄玄别府’以内!” 这几句话,果然使得钟离老人、诸葛逸等“乾坤双绝”,大吃一惊,双双目注上官灵,似叫他详细叙述。 上官灵暗忖恰巧;“乾坤五绝”中,两位胸罗万象,最最高明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及“南笔”诸葛逸,均在武夷,大可藉机把蕴积胸中已久的无数疑团,一一求解?遂故意缓述详情,摇头叹道:“我那位蒲铿师兄,不但人在‘玄玄别府’以内,并且与孟三娘大弟子董飞云配成夫妇,连姓名全改了呢!” 钟离老人为了接应上官灵,曾潜入“玄玄别府”,闻言讶然说道:“我在‘玄玄别府’以内,果然曾见一双男女,对坐调情,男的背影,并还颇熟,但因急于找你,遂未细察!此人若是蒲铿?却未免太以丧心病狂,下流可恨!” 上官灵摇头说道:“认为此事决非蒲师兄甘心情愿,可能他在不慎之下,误饮了一碗‘孟婆汤’,因而改名‘艾云飞’,迷失本性!” 诸葛逸诧然问道:“‘孟婆汤’?” 上官灵这才把“玄玄别府”以内,那些不可思议之事,以及自己在“罗刹神幡”前,毁去“先秦古盏”,泼去“孟婆汤”,与“罗刹门”下,翻脸交手等情,并告知钟离老人及诸葛逸,孟浮云、艾云飞两人的忘记本来,极为类似! 钟离老人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种现象,不仅怪异无伦,并颇难推测!最好能面见艾云飞、孟浮云……” 上官灵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接口说道:“老前辈要见他们还不容易?我们重入‘玄玄别府’再探‘玄玄壑’……” 钟离老人摇手说道:“‘笑面阎婆’孟三娘已与我定约明年元宵,再在罗浮山‘万梅谷’一会,则此时搅闹她‘玄玄别府’,岂不食言贻讥?” 上官灵“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老前辈是要我设法把孟浮云,及艾云飞,诱出‘玄玄壑’,由你暗中细察因由,看看可不可能为他们恢复本来,明心见性!” 钟离老人微笑未答,上官灵遂低首沉吟,但想了好大一会,也想不出怎样才能把人在“玄玄壑”底的孟浮云及艾云飞,诱出之法。 诸葛逸见上官灵无法可想,遂向钟离老人笑道:“你与孟三娘订约,我却来曾与她见面,不如由我去往‘玄玄壑’上,假意叫阵,你们则隐身暗中,见机行事!” 钟离老人微笑点头,但忽似想起甚事?向诸葛逸说道:“诸葛穷酸,‘乾坤五绝’之中,若论博古通今,仍得推你第一!你可看出那‘断魂谷’,内‘断肠人’,命上官小鬼转送我们的‘天龙诸宝’,件件均非凡物么?” 诸葛逸眉头略蹙,应声答道:“那七件东西之中,虽然多半均被我看出来历,但仍有两件,不知妙用何在?” 说到此处,转对上官灵说道:“上官小鬼,你把那粒墨珠及那只葫芦,取出来给这胸罗万有的老头儿看看!” 上官灵听这“乾坤双绝”互相推崇,钟离老人夸赞诸葛逸博古通今,诸葛逸则夸赞钟离老人胸罗万有!不由暗暗好笑,遂自身边取出“断肠人”送给“东僧”醉头陀的那只葫芦,及自己想转送孟浮云的那粒墨珠,一齐递过。 钟离老人把葫芦、墨珠,微一摩抚,也自蹙眉寻思,沉吟未语。 上官灵见状说道:“两位老前辈,葫芦有什么用处?我虽不知,但这粒墨珠,却能御寒,若不是有它放在怀中,‘断魂谷’内的那阵‘黑眚阴风’早就把我冻死了呢!” 钟离老人听得珠能御寒,不由目中神光一闪,把那粒墨珠,再复略为掂量,偏头向诸葛逸笑道:“诸葛穷酸,据我看来,这粒珠儿,决不应该会是黑色!” 诸葛逸眉头微轩,含笑说道:“你是不是由上官小鬼功能御寒一语之上,触动灵机,猜想这是武林中曾有传说,但从未有人见过,辟寒御热,解毒疗伤,无所不能的‘如意天蜈珠’么?”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我心中所想,委实瞒不过你这穷酸,但‘如意天蜈珠’光作火赤,怎会变成这等黑墨颜色?” 边说边指上暗施功劲,微捻墨珠外皮,但却发觉珠坚似铁,毫无异状! 诸葛逸微笑说道:“不管这粒珠儿,是不是‘如意天蜈珠’,我倒因而想起另一件故事,似乎与这只葫芦略有关系!” 诸葛逸微一寻思说道:“当年‘玉鼎真人’在崆峒幽壑,以玄门绝学,苦斗‘天蜈’,结果虽然杀蜈除害,并得了两粒宝珠,但左半身因此亦中剧毒,瘫痪难动!直等他衣钵传人清宁子,觅来旷世圣药‘独叶仙芝’,服食芝宝以后,方告全愈,并把那根极其难得的芝叶,种植在一只异种葫芦之内,以灵药和泥封口,密不通风,希冀过了百年,再复结实!” “南笔”话音至此略顿,钟离老人指着葫芦对上官灵说道:“这只葫芦,确系用泥封口,足见诸葛穷酸推测之语,不为无因。但恐泄露其中灵气,无法剖视,只有等待百年期满,再作研判的了!” 上官灵接口问道:“钟离老前辈,自那‘玉鼎真人’种植芝叶,到现在有多久了?” 钟离老人摇头笑:“这件事也只是一种江湖传说,确否根本无法考证!那位‘玉鼎真人’究竟何时始在葫芦之中种植芝叶,更所难知,不过依照传言含含糊糊地推算起来,如今似乎恰在百年左右而已。” 上官灵也知这种机缘,极为虚无飘渺,但因自己生平奇遇甚多,遂兴匆匆藏好葫芦、墨珠,准备遵照“断肠人”所嘱,及自己心中原意,将来呈献“东僧”醉头陀,并转送孟浮云,说明究竟,由他们去试验考证是否钟离老人与诸葛逸所推断的“如意天娱珠”?及葫芦中是否种有芝叶?是否业已结实? 诸葛逸见上官灵收好葫芦、墨珠,遂向钟离老人笑道:“事不宜迟,我们且再向‘玄玄壑’口走走!” 三人身形展动,宛如流水行云,未消多时,便又援登武夷绝顶“三仰峰”头,到了那雾郁云蓊的“玄玄壑”上!钟离老人及上官灵,相好地势,藏起身形,诸葛逸则卓立壑口,低头对那沉沉雾影之中,凝气长啸! 啸声收歇以后不久,壑下雾影之内,也传出一丝颇具功力的凝气语音说道:“三仰峰头的发啸之人,是武林中哪派朋友?” 上官灵到耳便即听出,这是“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语音,正悄悄告知钟离老人,便听得诸葛逸高声吟道:“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玉箫郎君”潘午闻言,语音诧然说道:“原来‘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诸葛先生,驾临武夷,待潘午……” 话犹未了,又传出种清朗的女子口音叫道:“‘南笔’诸葛,威震天下,名满乾坤,是我景仰已久之人,潘师弟且留在壑中,主持‘玄玄别府’事务,由我亲到‘三仰峰’头,一瞻‘南笔’风采!” 诸葛逸知道“笑面阎婆”孟三娘即将亲自上壑相会,遂低声笑向钟离老人等藏身之处说道:“老头儿,倘若孟浮云或艾云飞随同‘笑面阎婆’孟三娘上壑,你却须设法诱她与上官灵单独一会!” 钟离老人低声相应,并随手在身旁树间,摘了-张树叶,用指甲在上略写数字。 上官灵闪目偷看,未曾看清,却已听得“笑面阎婆”孟三娘的语音,又在“玄玄壑”中传出说道:“孟非烟率小徒孟浮云,恭迎名满乾坤的‘南笔’大驾!” 上官灵见孟三娘果把心上人孟浮云带来,不由心中微跳!暗想自己在“罗刹神幡”之前,给她刺激太深,她已声明以后再见面时,便成不世之仇敌,甚至胡飘云并在“断魂谷”口,指点自己应付孟浮云之法。难道她果能如此绝情?言行下致? 念犹未了,两位容光绝代的美貌佳人,已双双在雾影之中,宛如凌虚蹑步般,冉冉而上! 右边一个,便是上官灵心上人孟浮云,左边一个,长发垂腰,风神绝世,看去顶多二十七八芳龄,谁知是号称武林第一魔头的“笑面阎婆’、“罗刹掌教”! 诸葛逸见“笑面阎婆”孟三娘,与孟浮云,似在“玄玄壑”蒸腾云雾之中,凭虚而立?先颇暗暗惊奇,但立即猜出雾内定有石梁,不过这师徒二人,一般美艳无伦的绝世风姿,却委实太以难得! 孟三娘一见卓立三仰峰头,儒衫迎风飘拂,器宇高华、轩拔无比的“南笔”诸葛逸后,便在雾影之中,微一裣衽为体,曼声发话说道:“乾坤佳客,武林高人,宠降我南荒幽壑,孟非烟迎接来迟,尚请诸葛大侠,恕我师徒不恭之罪!” 话音方了,真气忽提,竟携带着孟浮云自那疑真疑幻的雾影之中,宛如绝世飞仙,美妙无俦地,平升四五丈高,飘坠在三仰峰头,“南笔”诸葛逸的身前七尺以外! 诸葛逸见状不由一惊,他惊的不是孟三娘所炫露的这手“凌空虚渡”绝顶轻功,而是对方似乎对自己称呼礼貌,既特殊恭敬,而又不含丝毫敌意! 人家既如此客气?自己也不便过分狂傲凌人,遂还施一揖,微笑说道:“诸葛逸冒昧相扰,怎敢当孟掌教及令高徒远迎壑上,这厢先自谢过!” 孟三娘嫣然一笑,百媚丛生地,目注诸葛逸说道:“诸葛大侠,不在天台雁荡之间,啸傲烟霞,突然不辞千里,远来武夷,必有要事!彼此俱非凡俗一流,无论何事,均请进言,孟非烟恭聆雅教!” 孟三娘外号“笑面阎婆”,据江湖传言,她那美艳如花,冷峻如冰的娇靥以上,从来不带笑容,倘若笑容骤现,往往跟着便是辣手立施,与她面对之人,不惹飞灾,便遭横祸!但孟三娘今日对于“南笔”诸葛逸,所流露的满面笑容,却不仅不带丝毫凶煞之气,反而显然发自内心,桃腮微绽,笑靥堆春,尤其两道秋波,看得这位不知会过多少绝顶英雄的“南笔”诸葛逸,竟有点不敢与她目光相接! 诸葛逸何尝不立即警觉到对方的奇异神情,及自己的反常态度?赶紧微一定心,双目精光炯炯地朗声答道:“诸葛逸千里远来,扰及孟掌教清修之故,只为了寻找一老一少二人。” 孟三娘依旧以一副和蔼无比的神情,接口笑道:“这两人我大概全能猜到,少的是上官灵,老的则是名震天下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 诸葛逸此时被孟三娘的异常客套所拘,已不欲徒显小家气派地,与她动手相斗,只是有意拖延,好使藏在隐处的钟离老人,对孟浮云暗作手脚,故在闻言以后,又复微笑说道:“孟掌教既知此情,他们二人可曾到过你‘玄玄别府’以内?”孟三娘微理垂腰长发,嫣然一笑答道:“钟离老人与上官灵曾到过我‘玄玄别府’,但如今却俱已安然离此而去!” 诸葛逸“哦”了一声,朗声笑说道:“既然如此,诸葛逸不再打扰,且往他处找寻,我们明岁元宵,罗浮山‘万梅谷’再会!” 话完抱拳施礼,方一转身,却听得孟三娘曼声叫道:“诸葛大侠,暂留贵步!” 诸葛逸以为孟三娘不愿让自己轻易离去?眉梢微剔,停步回身,向她含笑问道:“孟掌教留我何意?莫非想与诸葛逸谈谈手学?” 孟三娘摇头笑道:“孟非烟在‘乾坤五绝’以内,不服‘东僧’、‘西道’、‘北剑’,不怯‘夺魂旗’,而独慕‘南笔’之俊逸风流,允文允武,今日好容易才在武夷相会,未能到我‘玄玄别府’中,小作嘉宾,已觉怅怅,怎敢在这三仰峰头,恃技慢客?再说我们切磋武学的时间地点,不是业已定在明岁元宵,罗浮山‘万梅谷’了么?” 诸葛逸见自己猜错对方心意,不由略作沉吟,孟三娘又复风情万种地,手理长发,柔声笑道:“但我请诸葛大侠,暂留贵步,却有两件小事!” 诸葛逸生平心胸盖世,傲骨嶙峋,孟三娘同样以-副“罗刹掌教”之尊的骄狂神态相对,可能早就引得“南笔”以绝世武学,与她一斗?但如今孟三娘出人意外地,柔情似水,笑语相温,遂使得这位空自顶天立地,却几乎从来未曾遇到这种场面的“南笔”诸葛逸,眉梢暗蹙,满怀傲气雄心,而告无从发作! 孟三娘见对方似乎有点失神?遂继续笑道:“诸葛大侠,你看我这徒儿孟浮云的人品资质怎样?” 诸葛逸乘孟浮云上下,细加注目,不禁失声赞道:“玉骨冰心,神情气爽,是一朵浊水青莲,也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奇材美质!” 孟三娘目注孟浮云,点头一笑说道:“她虽是无垢‘青莲’,但‘罗刹教’中,却并不一定全是‘浊水’?诸葛大侠,孟非烟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烦你屈尊替我这徒儿,作一次良媒大妁!” 这几句话儿,又大出这三仰峰头,除去孟三娘以外的明暗四人意外! 孟浮云低鬟含羞,红云满面,诸葛逸愕然抬头,目注孟三娘,隐身暗处的钟离老人及上官灵,也听得心中好不诧异? 孟三娘轻抚孟浮云香肩,又向诸葛逸含笑问道:“诸葛大侠,依你眼光看来,当世武林的后起之秀以内,谁的资质人品,能与我这徒儿,互相匹配?” 诸葛逸心头,这时才突现灵光,眉梢双挑,毫不沉吟地,朗声接口答道:“上官灵!” 孟三娘点头说道:“对,对,对,能和我这徒儿配得上的年轻人物,只有上官灵!但双方门户不同,我们若不替他们尽些力量,只恐怕他们会把一段好姻缘,弄成花残月缺,彼此遗恨万古!” 诸葛逸心中一盘算,目注孟浮云,缓缓说道:“诸葛逸生平最爱成人之美,这桩事极愿效劳!但上官灵未必肯与一个迷失本性……” 孟三娘不等诸葛逸说完,便即暗运内家“传音入密”神功,避开孟浮云,专向“南笔”耳边笑道:“诸葛大侠,倘若真能为此事鼎力玉成,则孟非烟愿在他们洞房花烛之时,还给孟浮云的本来面目!” 诸葛逸闻言,轩眉朗笑答道:“孟掌教倘若真能如此作法?这桩美事,诸葛逸愿以身任!” 这时伏在暗处的上官灵,听得心头充满了一片又似喜悦?又似感激?又似微觉羞涩的奇异滋味! 诸葛逸语音了后,目光微扫孟三娘、孟浮云师徒,继续含笑问道:“孟掌教适才曾说留我之因,共有二事,这第一件事,我们双方已有默契,第二件又是何事?且请说出。” 孟三娘妙目微扬,仿佛含有无限情思地,向诸葛逸紧盯几眼,嫣然笑道:“第二件事,更为简单,只是我看你在明岁元宵大会之时,略微提前莅止,早到我‘万梅谷’中三日!” 诸葛逸毫不考虑地应声接口答道:“好好好,诸葛逸准与其他‘东僧’、‘西道’、‘北剑’、‘夺魂旗’等‘乾坤四绝’,提前三日赴会!” 孟三娘似嗔似笑地,“嗯”了一声,摇头答道:“谁要他们早来?我只要你独自一人早到三日!” 诸葛逸听孟三娘这等说法,不禁大出意外,喃喃自语说道:“要我独自一……人?” 孟三娘凝眸一笑,点头说道:“这三日之间,孟非烟要尽抛俗事,与你对坐‘万梅谷’中,几株绝世异种‘绿萼香梅’之下,以一张琴、一坛酒、一局棋、一炉香,相互清谈,听听你这位号称胸罗万有,学究天人的‘南笔’诸葛大侠,除了一身旷代武功以外,关于其他的书画琴棋诗词歌赋金石丝竹等等,是否名副其实的,件件均参上乘妙谛!” 诸葛逸知道孟三娘名虽考较他人,实则显露自己,但觉得这位名满江湖的红粉魔头,确实不俗,无论风华气质,均远胜“九毒书生”姬天缺多多,与那神出鬼没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同是一流人物! 心头生敬生佩,目中也越发觉孟三娘一言一笑,均极可人,遂应声接口赞道:“孟掌教这种想法,倒真高雅风趣……” 孟三娘春山带俏,秋水流情地,紧接着含笑问道:“请问诸葛大侠,既觉孟非烟此议不俗,则到时你敢不敢独自来我‘万梅谷’中,凑凑这番风趣?” 诸葛逸虽然明知孟三娘弦外有音,并警觉对方神情过份柔媚,但却被那“敢不敢”三字,激得豪情万丈地,轩眉朗笑说道:“诸葛逸生平凭一身武学,敢闯虎穴龙潭,凭一点定力,敢入脂粉地狱!何况孟掌教只不过约我清谈三日,有甚不敢前来?你且于明岁正月十二,焚香备棋,张琴置酒,在‘万梅谷’内的‘绿萼香梅’以下,等我便了!” 话完,长揖一礼,回身缓步,极其潇洒从容,宛如行云流水般地,向三仰峰下飘飘走去! 孟三娘手携孟浮云,凝目相送,直等诸葛逸的身影,完全消失于奇松怪石之间,以后,才微叹一声说道:“这才真不愧为名满乾坤的绝代风流人物!” 孟浮云因无法插口,只得始终保持沉默,孟三娘遂惆怅无穷地,手牵爱徒,惘然跃入“玄玄壑”中的蒸腾云雾以内! 诸葛逸到了三仰峰腰,正选了一块背松傍泉的青石小坐,并暗自忖度“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对自己的神情语气,何以如此温柔亲切之际?峰头“哈哈”一笑,人影双双,钟离老人与上官灵,同自飞身而下! 诸葛逸含笑问道:“老头儿,你可曾乘着我与孟三娘那红粉魔头,互相答话之间,在孟浮云身上,作好手脚,约她与上官灵悄悄一会?” 钟离老人笑道:“这点小事,还不容易?我已以树叶传书,飞入孟浮云手中,不过她未曾获机展视,业已带入‘玄玄壑’下而已!”说到此处,忽然换了一副神秘目光,看了诸葛逸几眼,微笑说道:“诸葛穷酸,你似乎应该好好请我一请?” 诸葛逸聪明绝世,一听便知钟离老人要向自己调侃,不禁眉头略蹙,佯装未觉地淡淡问道:“老头儿又要想作甚怪?好端端的要我请你则甚?” 钟离老人怪笑一声说道:“孟三娘请你替上官灵、孟浮云作媒,你难道不要请我替你作媒?” 诸葛逸知道一场奚落难免,摇头苦笑说道:“老头儿留些口德,不要烂嚼舌头……” 钟离老人大笑说道:“诸葛穷酸,我们既以绝世高人自许,‘穷’则无妨,‘酸’则不可,灵山啸傲,葆命修真,‘侣’字何等重要?……” 诸葛逸越听越不像话,赶紧转变题目,向钟离老人蹙眉说道:“老头儿,你在那张树叶以上,写些什么?约孟浮云于何时何地与上官灵相会?” 钟离老人见诸葛逸平日何等潇洒,如今居然面呈窘色,不由暗暗好笑,也就适可而止地应声答道:“我约孟浮云于今夜初更,在我与孟三娘比赛上吊的林中相会!” 诸葛逸闻言,目注上官灵笑道:“今夜你出面与孟浮云相会,我及钟离老头儿,则藏在林中,看看她究竟迷失本性到什么程度?再行设法!” 上官灵两只大眼一翻,发话问道:“今夜只有孟浮云一人前来,两位老前辈不是依然见不到那艾云飞么?” 诸葛逸眉峰微蹙,略一沉思道:“在未曾研究出使他们恢复本性之策以前,先不见他也好,免得目睹故人之子,不肖下流,反而多生闲气!” 钟离老人半晌未发话,听到此处,忽然微笑说:“由孟浮云、艾云飞双双迷失本性,彻底忘却来因,可以推知孟三娘‘罗刹教’中这种迷魂秘药,不仅药力特强,并还极其难解!我们不如双管齐下,你隐身林中,仔细观察,我则悄悄再入‘玄玄别府’一探,或有所得?” 诸葛逸闻言笑道:“话虽有理,但孟非烟先前与你比赛上吊,来分胜负的中止分手之时,曾经互相约定‘万梅谷’中再会,如今当夜便入她‘玄玄别府’,岂非有点食言背信之嫌?” 钟离老人知道自己适才建议诱出孟浮云、艾云飞时,曾有与孟三娘彼此业已定约,不应事先扰闹她玄玄别府之言,诸葛逸遂特地据以反诘,想使自己发窘,不由失笑说道:“诸葛穷酸,别想用话堵我?‘逍遥老人’钟离哲虽与孟三娘有约,难道我不能以‘夺魂旗’面目,一游她‘玄玄别府’?” 诸葛逸拊掌笑道:“我确实未曾想到这点,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好‘夺魂旗’诸明、坏‘夺魂旗’姬天缺,以及那第四‘夺魂旗’阎元景,假假真真,神出鬼没,早把武林中搅得眼花缭乱,莫名其妙!你只要换衣易容以后,孟三娘便根本无法认出你的本来面目!” 第二十一章 是仇?是爱? 上官灵知道钟离老人化装“夺魂旗”面目所需的人皮面具,及黑色长衫,一向随身备带,遂含笑问道:“钟离老前辈,今夜你以‘夺魂旗’面目,出现于‘玄玄别府’之中,必然有趣已极,但那面‘风磨铜夺魂宝旗’,却不在手中……” 钟离老人含笑骂道:“上官小鬼,不要找我麻烦!我此次暗入‘玄玄别府’,目的只在探听蒲铿怎样改名艾云飞,迷失本性,及‘孟婆汤’的解药解法,又不与孟三娘对面交手,那‘风磨铜夺魂宝旗’不在身旁,有何紧要?” 上官灵笑道:“对对对,要达成这项任务,老前辈只须把你绝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略为施展,便已游刃有余!但万一你若发现‘孟婆汤’的解药之时,准备怎样下手?是偷?是抢?” 钟离老人一看天时,见夕阳方坠,夜色未深,距离初更尚早,遂向上官灵含笑道:“你这小鬼,花样颇多,今夜‘玄玄别府’之行,不妨由你传令,我来遵令施为,你说我若万一凑巧,发现‘孟婆汤’解药时,应该怎样下手?”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愿听自己的命令行事,不由高兴得拊掌大笑说道:“有趣,有趣,老前辈确实是位妙人儿……” 钟离老人闻言,不禁失笑,上官灵思索片刻,沉吟说道:“不过无论是偷、是抢,均难免有失老前辈名震乾坤的真‘夺魂旗’,及‘逍遥老人’身份……” 诸葛逸在旁见这风趣调皮的一老一少,委实配合得佳妙已极,正自暗暗好笑,忽听上官灵这等说法,遂接口笑道:“上官小鬼话虽不错,但既不能偷,又不许抢,难道你要孟非烟甘心情愿地送给老头儿么?” 上官灵目光一转,向钟离老人笑道:“钟离老前辈,你既要我传令出题目,则题目可能不太容易?” 钟离老人笑道:“小鬼头不要乱耍花枪,莫非你认为真‘夺魂旗’心中,有过‘畏难’二字?” 上官灵微一摇头,得意笑道:“老前辈既不怕难,事就好办!适才诸葛老前辈说得对,我要你设法使孟三娘甘心情愿地,把‘孟婆汤’解药,双手奉送!” 钟离老人万想不到上官灵刁钻促狭地,出了这么一个题目,不由向诸葛逸脸上,略一注视,摇头狂笑说道:“上官小鬼,你这个题目,确实出得太难!因为倘叫孟三娘把‘孟婆汤’解药,甘心情愿地送给这位俊逸风流,允文允武,胸罗万有,学究天人的‘南笔’诸葛,或者尚有可能,至于我这其丑如鬼的糟老头儿,却怎样才能获得她如此青睐?” 诸葛逸听钟离老人言语以内,又拿自己寻起开心,不禁双眉略蹙,也复设辞相激,微笑说道:“老头儿,不要胡扯,这个题目确实太难,普天之下,大概仅有一人,具此才华,可能做到?” 钟离老人一双细目以内,奇光略闪,接口讶然问道:“诸葛穷酸,此人何指?” 诸葛逸似恨似佩地,拇指双挑,应声答道:“‘万相先生’百里独!” 钟离老人闻言,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诸葛穷酸,你大概在‘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以上,用尽功力,不曾占得便宜,又被凉冰冰的洞庭湖水,淹得太惨,以致对‘万相先生’百里独之名,杯弓蛇影,犹有余悸!其实百里独那些阴谋鬼计,我只是不屑为,而非不能为,如今就照上官小鬼所说,这次‘玄玄别府’之行,不发现‘孟婆汤’解药便罢,如若发现,便设法要叫孟非烟心甘情愿地,双手奉送。倒看看‘万相先生’百里独能够做到之事,真‘夺魂旗’是否可以一样做到!” 话音了后,又复一看天时,向诸葛逸、上官灵说道:“我与孟浮云定约初更,你们可去林内等她,让我-人独处峰头,静静地想出一条怎样才能使‘笑面阎婆’孟三娘寸心情愿上钩的绝妙好计?” 说完,身形腾处,重又飘然纵向三仰峰头,诸葛逸也率同上官灵,往日间钟离老人与孟三娘互相以索悬颈,别开生面较功的小林以内走去。 诸葛逸在儒衫摆拂,登峰越涧的飘飘而行之间,忽地哑然失笑,上官灵闻声,不禁微愕问道:“诸葛老前辈,你笑些什么?” 诸葛逸摇头笑道:“我笑你钟离老前辈,无论是一身武学,或江湖经验,均已到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但被我轻描淡写的略捧‘万相先生’百里独以下,仍激得这等大动名心嗔念……” 语音到此微顿,长叹一声,又复说道:“千古英雄,谁不好名?钟离哲如此,诸葛逸何独不然?就是那‘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面阎婆’孟三娘,亦复如此!” 上官灵见这位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心中好似感慨万千?不由暗暗好笑,故意替他转开话头笑道:“诸葛老前辈,钟离老人好端端地要我替他出桩题目,我一时高兴,又被你触动灵机,以致把题目出得太难,你看他能作得到么?” 诸葛逸微一寻思,点头说道:“钟离老头儿,大概看不见孟三娘必然珍藏甚秘的‘孟婆汤’解药!倘若让他看见,或许可能想得出什么刁钻古怪法儿,弄到手内!” 上官灵听完默默不言,心头却深为后悔,暗想自己委实太已糊涂,何必出什么难题?干脆任凭钟离老人随机应变,运用各种软硬手段,把“孟婆汤”解药弄来,使孟浮云、艾云飞二人,立时恢复本性,岂不是好? 如今话已出口,人已分散,追悔已告无及!万一事难如愿?不仅会弄得钟离老人,无法下台,奇窘不甚,孟浮云、艾云飞更不知要在“罗刹教”中,沉迷多久? 心头胡乱思索,不觉业已走到那片小林,诸葛逸向上官灵笑道:“再过片刻,便是初更,你在此等候孟浮云践约,我要去找处舒适所在,略作小憩!” 上官灵默默颔首,诸葛逸遂在长笑声中,隐身丛树以内! 东山吐月,蟾彩流辉,如此深山中既无梆鼓,又乏更筹,关于时刻方面,自然仅能照星月位置,略加判断猜测! 上官灵静静躺在一株参天古木近树顶的横枝以上,目望星光闪烁的万里碧穹,心头思潮起伏,暗想自己因在“玄玄别府”内的“罗刹神幡”之前,毁坏“先秦古盏”,泼去“孟婆汤”,拒绝孟浮云的当众求婚,曾使她芳心尽碎,几乎遵照教规,拔刃自断手指,并立誓要把自己当作深仇大敌,从此不再谈及“婚嫁”二字!今夜相逢以下,委实料不出她究竟是对自己依旧像先前一般的柔情似水?还是…… 念犹未了,听得林外有衣襟飘风之声,上官灵闪目看去,只见三仰峰方面的林口,白影一飘,自己送她“咆哮红妆”外号的那位心上人孟浮云,俏生生地,翩然穿林而入! 上官灵脱口低呼一声:“云姊姊”,身形便自树梢飘落,但孟浮云却微退半步,面罩寒霜地,看了上官灵一眼,冷冷摇头说道:“上官灵,你与我的一番情谊,已在‘罗刹神幡’以前断绝,我如今是‘罗刹教’中的弟子孟浮云,不再是你的‘云姊姊’了!”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一阵心酸,睁着两只大眼,凝望孟浮云,泪光微转,腹内千言万语,竟自无法出口? 孟浮云见他这副神情,也不禁把满面的英风煞气,化成了柳惨花愁,用罗巾略拭眼角,低头一看被天空皓月清光,照得满地纵横的长长树影,略作寻思,伸手折断一节树枝,在地上划了三条痕迹,然后向上官灵凄然说道:“你对我总算一片真心,不过因为彼此门派迥异,才非把天长地久,变成地老天荒,花好月圆,变成花残月缺不可!今夜是我们最后一会,孟浮云也未便过份绝情?故而在地上划了三条痕迹,月影到达第一条划痕之前,我们只温旧好,不论新仇!到达第二条划痕之间?我便须遵照‘罗刹教规’,与你这在‘罗刹神幡’以前,当众辱我之人,交手搏斗!到了第三条划痕,如仍不能把你杀死,将人头带回‘玄玄别府’供祭神幡,则孟浮云便咬舌自绝,以全“罗刹教”誉!” 上官灵静静听完孟浮云的这段话后,心中委实觉得酸甜苦辣,各味俱集!低头向地上三条划痕,看了一眼,忽然剑眉双蹙,对孟浮云凄然苦笑说道:“云姊姊,依你依你,一切依你!但我有桩小小要求,能使得么?” 孟浮云一双妙目以内,何尝不早已泪光涟涟?闻言强咬银牙,点头问道:“是什么要求?你且先说说看!” 上官灵指着地上划痕说道:“云姊姊,我要求你把这第一条划痕取消,让我们多温旧好,不论新仇,等到月影移到第二条,也就是如今的第三条划痕之时,何妨彼此一掌相拼,便判生死?” 这几句话既刚强无比,又蕴藉绝伦,听得孟浮云目中泪珠扑簌簌地,直由香腮滚下,湿透罗衣,方待点头应允,但忽然想起一事,遂向上官灵说道:“我在答应你这件要求以前,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上官灵凄然笑道:“云姊姊请讲,除了归降‘罗刹教’以外,我是任凭何事无不依从!” 孟浮云摇头一笑,银牙紧咬说道:“我要你在月影移到第二条条划痕,互相动手之时,必尽全力,不可……” 上官灵剑眉一轩,惨笑说道:“云姊姊,尽管放心,上官灵必尽全力!我们之间,也确实应该好好见次真章,分一分谁强谁弱!” 孟浮云听上官灵答允决不蓄意殉情相让以后,方自破颜嫣然一笑,玉手凝劲微挥,地上第一条划痕便被“罗刹阴功”所化劲,拂起一片尘沙,顿告消灭! 上官灵见这条划痕消灭以后,一双大眼眶中,满含晶莹泪光的凝望孟浮云,极其亲切而又极其缓慢地,叫了一声:“云…姊……姊……” 孟浮云英风尽敛,傲气全收,情思无限地,也自脱口叫出一声:“灵……弟……弟……” 两以四手相携,默默无语,但目中情泪,却全是一般泉流而落,湿透衣襟! 英雄有泪,虽不轻弹,但到了这种刹那温存,便判生死,是仇?是爱?两不分明,凄绝人寰的环境之中,若仍无动于衷,不痛痛快快地让热泪长流,又怎能当得起蕴有“至情至性,肝胆过人”意义的“英雄”二字? 相互流泪片刻,积郁微消,心头略觉舒畅,居然还是孟浮云比较大方,拉着上官灵,轻轻跃上一株古树横枝,偎肩并坐,嫣然一笑问道:“灵弟弟,你怎样自那‘断魂谷’中穿过,吃了不少苦么?” 上官灵低头见地月影,就这刹那之间,便已东移半寸,不由凄然摇头说道:“云姊姊,你看这月影移得多快,我实在舍不得用这千金难换片刻的宝贵光阴,来叙述‘断鬼谷’中旧事!我们少时一场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以后,不是玉碎,便是珠沉,人间天上,石烂海枯,死了不必管它,活着的总不能不对这段不寻常的感情,有所留念,姊姊在‘玄玄别府’的‘玉漱阁’中,送过我一块碧玉,如今我也送给姊姊一颗墨珠好幺?”说完,左手一伸,轻轻揽住孟浮云纤腰,右手却自怀中摸出那粒被钟离老人,及诸葛逸疑是“如意天蜈蚣”的墨珠,向她递去! 孟浮云凄然一笑,接珠在手,一面把玩,一面把娇躯反向上官灵怀中,偎得更紧! 两人的心头,谁都蕴藏着千言万语,但在这种环境之下,连-言片语,都属多余,只是默默地,静静地,手携着手,身偎着身,而泪眼相看,愁肠相对! 剪不断“情”,解不开“恨”,时光却在这情恨仇爱矛盾之中,悄悄溜走,地上长长的树影,也逐渐由西往东短缩,两分、三分,半寸、一寸! 上官灵与孟浮云之间,如今尚是一片旖旎温馨,但影再复东移数寸以后,一场人间惨剧,即将无法避免!笔者委实不忍令树影东移,但又留不住时光飞逝,只得暂停描述这对英雄儿女的凄绝收场,笔尖转到欲往“玄玄别府”之中寻觅“孟婆汤”解药的“逍遥老人”钟离哲方面! 钟离老人与诸葛逸、上官灵作别,独自翻回“三仰蜂”顶之后,静坐寻思,不由失笑这上官小鬼,委实太以刁钻,给自己出了一个如此难题,真颇感觉棘手! 深山以内,斜阳一坠,夜色即临,钟离老人若思无计之下,换上黑色长衫,戴起人皮面具,准备进了“玄玄别府”以后,再行见机行事。 “玄玄壑”内,雾影仍浓,钟离老人因上次寻找上官灵,曾经进过“玄玄别府”,路径早已记熟,遂自所坐一株乔木半腰的横枝之上,站起身形,方拟提气纵落雾中石梁,突然听得峰下微有声息,不由心头一动,重又缩身藏入那株古木的浓枝密叶以内! 钟离老人身形刚隐,峰下来人身形已现,矫捷轻灵得看如一缕黑烟,毫未停留地“刷”然投入沉沉雾影,但就这一闪之间,已看出黑衣飘飘,脸戴面具,居然也是一副“夺魂旗”的打扮! 除了钟离老人是真“夺魂旗”以外,武林共出现了“闪电神乞”诸明、“九毒书生”姬天缺、“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三位假“夺魂旗”!尤其最妙的是三人武功同出“幽冥十三经”,姬天缺得了“五、七、九、十一”四篇经文,诸明得了“四、六、八、十”四篇经文,阎元景得了“一、二、三、十二”四篇经文,故而不仅三人身法相同,连出手所用招式,均极为仿佛。 因此,钟离老人在匆匆一瞥以下,居然未能认出这比自己先进“玄玄壑”的“夺魂旗”装束之人究竟是素识的“闪电神乞”诸明?痛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抑或从来不曾见过的“幽冥神君”阎元景? 但不论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钟离老人也觉高兴,盖因此人既已下壑,必然把“玄玄别府”,闹得地覆天翻!自己尾随在后,岂不比较容易行事? 钟离老人得意微笑,再度站起身形,但立时又复再度藏回树内! 因为目光闪处,瞥见对壑居然也有一条人影,闪电似地投入“玄玄壑”中,身材装束,又是“夺魂旗”的模样! 钟离老人“哼”然冷笑,暗自忖道:“今夜真妙不可言!把武林中搅得莫名其妙,头昏眼花的四位‘夺魂旗’之内,倒有三位在‘玄玄壑’现身,‘笑面阎婆’孟三娘恐怕必将意想不到,将被弄得手忙脚乱?” 钟离老人索性再候片刻,见别无动静,而先后两名“夺魂旗”装束之人,下壑已有相当时光,遂悄然施展自己傲视当世的绝顶轻功,“云飘电闪身法”纵入“玄玄壑”的沉沉雾影以内! 经过雾影中的无数倾斜石梁,到达“玄玄别府”,只见府外那座朱红牌楼以下,却不似往日派有红袍长发,奇瘦无比,但豪乳丰臀,神态奇异的“六大游魂”站立,阒寂无人,一派沉静,根本毫无意料中被两位“夺魂旗”搅闹得地覆天翻情况! 钟离老人方觉微愕,忽然自远远一座大殿之中,响起几声玉磬,并有一清朗女子口音,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孟浮云师妹何在?奉掌教法渝,‘玄玄别府’以内,有佳客来临,令你即回‘含青殿’前,拜识拜识当代之中的奇绝人物!” 说完,大殿以内,走出数名侍者,在殿前广场之上,陈设了不少几椅,然后又复宛若行云流水地,自殴中闪出两行珠灯,挑灯人就是“罗刹教”下的,“六大游魂”,红袍长发,步履轻盈,簇拥着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缓缓走向殿前新设的几椅之间落座。 孟三娘身后,侍立着两名白衣美貌少女,潘午身后则侍立着一名劲装佩剑少年,一名中年奇胖丑妇! 这“罗刹教”的正副掌教,一齐坐在右面,空出了左面一张客位,孟三娘妙目凝光,抬头略扫四外,曼声叫道:“董飞云、胡飘云,今夜来客不凡,岂能慢待,你们且去采些‘云雾香茶’用灵泉烹好,并准备几只‘冷香榴’,以便敬客!” 两名白衣美貌少女,恭身领命,回到殿中,取了一只竹篮,一只长颈玉瓶,飘然驰向大殿右侧的排云峭壁,似去采茶汲泉,并摘取名叫“冷香榴”的异果! 孟三娘目光再度环扫“玄玄别府”四周,春风满面地提气笑声叫道:“佳客宠临,请出一会!” 钟离老人隐身暗处,闻言不禁一惊,暗想自己身法的神奇程度,已近飘忽无迹,怎地孟三娘却似先知?莫非…… 念犹未了,孟三娘因四外无人答话,遂把春风满面的笑脸,往下一沉,变得凛若冰霜地,冷冷叫道:“‘夺魂旗’无论是真?是假?均足名震八荒,既入我‘玄玄别府’似乎不必再复藏头露尾?故作诡秘!难道还要孟非烟亲自接驾?” 钟离老人听孟三娘业已叫出“夺魂旗”三字,则无论是否针对自己?均不便复置之不闻不问,因为万一孟三娘离座赶来,岂非弄得无法下台,彼此难看? 故自孟三娘语音才落,钟离老人便发出一阵“夺魂旗”惯用的“嘿嘿”阴笑,自一堆嵯峨怪石之后现身,缓步走出! 他这一现身,却惊得“罗刹教”正副两位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一齐离座愕然起立! 原来“嘿嘿”阴笑不止一面传来,人影不止一面现出,在三个不同方向,同时现出了装束身材,均大相类若的三位“夺魂旗”,而且谁也未用轻功身法,都是一般大模大样缓步走出! 这种太出人意料的怪异之事,突然发生,慢说孟三娘、潘午等“罗刹教”内人物,惊诧万端!连这现身走出的三位“夺魂旗”中,除了事前知情的钟离老人以外,其余二人,也自均觉一震! 既已同时现身,也就只好一齐缓步向前,但心头却不免各自忖量猜度另两位与自己打扮相若,“夺魂旗”模样之人的本来面目? 孟三娘不愧为“罗刹掌教”,微愕以后,便立即恢复镇静,一面嘱咐“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添设几椅,一面飘身前迎丈许,含笑说道:“孟非烟只以为一位‘夺魂旗’光降我‘玄玄别府’,谁知居然是三位齐来!这倒确实是一场意料不到的难得盛会!来来来,我们先行落座,容孟非烟以这‘玄玄别府’中特产的‘云雾香茶’及‘冷香榴’,略为敬客!” 这时褚红桃已命侍者多添两张客位靠椅,故而孟三娘话音了后,方一举手让客,这三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便全自低“哼”一声,黑衣微闪,疾如电掣地向那客位首席以上,争先纵去! 他们适才大模大样的缓步之时,谁也不肯争先?此时谁也不肯落后。倒看得那位“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柳眉微轩,暗觉好笑! 这三人之内,若论功力,自然要数钟离老人高出多多,倘他略展“云飘电闪身法”,必可当先抢到那摆在靠右第一张的客位首席之上! 但钟离老人一来不愿与他们争胜,随同纵身之举,只是不得不尔的装装模样!二来更不能在“笑面阔婆”孟三娘前,漏出“逍遥老人”钟离哲的本来面目,遂故意的略缓半步,让那自右方闪过的“夺魂旗”,抢了首座,自左方来的“夺魂旗”,占了次席,自己则在那最末一张靠椅以上,随意落座! “笑面阎婆”孟三娘虽在暗笑,但目光炯炯如电,早就注意这三位“夺魂旗”争坐位所用身法! 但在她暗地留心察看之下,竟发现世间事委实太过奇巧,这三位到了自己“玄玄别府”,尚在互相勾心斗角,暗地争胜的“夺魂旗”,所用身法,居然同一路数? 三位“夺魂旗”落坐以后,孟三娘派去烹茶采榴的董飞云、胡飘云,也已回转,但一眼瞥见座上竟有三位均作“夺魂旗”打扮的陌生来客,以致弄得手捧茶果,愕然不知应该怎样称谓。 “笑面阎婆”孟三娘见状,微笑说道:“‘夺魂旗’化身千亿,游戏江湖,今晚一来三位,连我也辨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你们暂时便称老前辈便了!” 董飞云、胡飘云二女均自带着一副好奇的目光,向这三位装束、身材、神情均极仿佛的“夺魂旗”老前辈,献茶献果,孟三娘并乘机略为“罗刹教”中主要人物,一一介绍。 三位“夺魂旗”,因各怀鬼胎,一方面既要与“罗刹掌教”孟三娘等周旋,一方面又要注意身边另两位“夺魂旗”的动静,故而谁也不愿意先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均自避免发话,只喉中低“哼”相应,显得大迈迈地狂傲已极! 孟三娘看得眼内,恼在心头,但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地,含笑向董飞云问道:“董飞云,‘玄玄别府’之中,突降多位嘉客,你们正好趁机拜谒,以领教益!怎的孟浮云还不见来?难道她竟未曾奉我之命,便敢私出‘玄玄别府’?” 孟三娘发话之初,一脸温煦笑意,但说到最后两句,却声色皆厉,满面严霜,神情变得冷酷已极! 董飞云听完话后,低头不答,孟三娘“哼”了一声,又复冷冷说道:“我‘罗刹教’下,赏罚素极严明,休看孟浮云平日资质极好,得我宠爱,将来可能以衣钵相传?但若违教规,依然决不轻贷!她归来之时,你命她跪在‘含青殿’前静候处罚!” 董飞云恭身领命,悄悄退下,孟三娘遂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向三位“夺魂旗”,微笑说道:“孟非烟教中弟子,恃宠违规,不得不加惩戒,以致贻笑嘉客!这‘云雾香茶’及‘冷香榴’,尚非俗物,敬请一试!” 三位“夺魂旗”同自阴森森地,伸手端取“云雾香茶”,那位“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却在暗加观察,这三人之中,可有昔年与自己在祁连山玉柱峰成仇,后来又于武夷绝顶“三仰蜂”头,化敌为友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在内? 孟三娘见这三位“夺魂旗”,各自呷了几口“云雾香茶”,并拈了一瓣冷香甜美无比的“冷香榴”,入口尝试,均微微点头,似向自己表示谢意,遂微笑说道:“普天之下,在这一二年以内,共有四位‘夺魂旗’,纵横江湖!除了孟非烟日间曾亲遇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并与他定约于来岁元宵,彼此在罗浮山‘万梅谷’再会之外,其余三位以‘夺魂旗’面目玩世的武林高人,居然齐降‘玄玄别府’,孟非烟委实自叹奇逢!但不知你们哪一位是‘闪电神乞’诸明?哪一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哪一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 三位“夺魂旗”,似乎未曾想到“笑面阎婆”孟三娘会有如此一问?微愕之下,居然又不约而同,阴凄凄地一笑,怪声答道:“你猜猜看!” 这四个字,系自喉间逼出,低弱无比,听来宛若游丝,对于发话人口音,依然无从辨别! 孟三娘早就知道他们不肯轻易显露身份,闻言淡然一笑说道:“其实要猜你们三位身份也不甚难,哪位展动使普天以下闻名丧胆的‘夺魂旗’,向孟非烟,或我师弟潘午,赐教几手?” 孟三娘这等说法,颇有心机,因她深知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当年在三仰峰头,与“玉萧郎君”潘午一战,双方伤亡惨重,潘午眇去一目,阎元景坠下危崖,今日“夺魂旗”一来三位,其中若有此人?必然第一个要与师弟“玉箫郎君”潘午过手,其余二人,也就不难猜测! 但她这种心意,却已为钟离老人洞悉,故意压低嗓音,怪声怪气地,冷“哼”声说道:“明人之前,不必再说暗话,我们既入‘玄玄别府’,便是要在孟掌教,及潘副掌教的‘罗刹阴功’以下,讨教讨教!但如今除了他们年轻人物不算,竟有五人之多,倘若一对一个动手,未免太以麻烦?故而我到想出个比较新鲜有趣的办法,却不知孟掌教、潘副掌教,可敢应允?” 钟离老人这一发话,不仅使孟三娘对三位“夺魂旗”的本来面目,更觉难猜,甚至连其他两位“夺魂旗”,也在暗想这位在夺座时,显得功力最弱,如今却又抢先发话,语音并特别怪声怪气之人,究竟是哪一个? 孟三娘自从巧得“玄玄真经”,幽壑潜修,功力大进以后,虽抱盖世雄心,遣翠鸟传书,邀约天下群英,举行“第二次罗浮大会”,准备重振“罗刹教”声威,夺取武林盟主!但因顾虑“乾坤五绝”名头太大,尤其日间与钟离老人,比赛上吊,不曾占得丝毫胜算,更觉有点暗暗悬心!故而如今面对三位“夺魂旗”,孟三娘倒突然雄心勃发,想拿这三位搅得武林中天昏地暗的奇绝人物,试一试自己与师弟“玉箫郎君”潘午,苦修以来,究有多少进境? 她既如此想法,故在听完钟离老人话后,双眉一挑,傲然微笑答道:“慢说你们三位,不过均以‘夺魂旗’面目,行世之人,就是名列‘乾坤五绝’之冠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亲自到此,孟非烟、潘午亦无所惧!你所想的办法,何妨说出,越新鲜越好,越有趣越妙!” 钟离老人看了那座“含青殿”一眼,依旧怪腔怪调的问道:“你这座‘含青殿’内地势,约有多大?” 孟三娘猜不透对方问话用意,柳眉一蹙,应声答道:“二三十丈周围!” 钟离老人怪声一笑说道:“够用够用,你命侍者把这‘含青殿’中门窗紧闭,熄灭灯光,并撤去所有桌椅,我们五人进入,在黑暗以内,各凭功力机智,一较长短,就便让我们三位‘夺魂旗’之间,也可互相一斗!” 其他两位“夺魂旗”的目光,不禁齐注钟离老人,同自点头,也复效法他那种怪调,阴阴说道:“好好好,‘夺魂旗’互斗‘夺魂旗’并加上个‘罗刹教’正副掌教,‘笑面阎婆’孟非烟、‘玉箫郎君’潘午,又是在彼此无法相见的沉沉暗影之中,倒确实既颇热闹有趣,又属新奇别致!” 三位“夺魂旗”既然一齐赞同,身为地主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怎好推却?遂互相对看一眼,由孟三娘发话笑道:“三位既有如此雅兴,孟非烟及师弟潘午,自然乐意奉陪!我们入殿以后,便即紧闭门窗,但是否等到天明开殿?” 钟离老人答道:“此举比较有趣之处,就是在于彼此无法相见,全凭心智耳音,判断对方身份,各以毕生功力,配合巧思,寻觅敌手,一较长短!倘若稍有谬误,即易奇险迭出,妙趣横生!故到了天色微曙,便均应停手开殿!” 孟三娘听完,觉得这种猜谜式的较量功力之举,确实颇有趣味!遂命董飞云率领教中弟子,把“含青殿”内,所有陈设,一齐搬出,并熄灭灯光,关闭窗棂,只留下两扇殿门,俟自己等五人,进入以后,再行阖死! 钟离老人趁他们忙乱之间,特别对那貌相身材与“北剑”蒲琨之子蒲铿,长得一般无二的艾云飞,多看几眼,却看不出他有任何迷神乱性之状。 越是这样,便越是暗惊那“孟婆汤”的药力之强!不禁茫然四瞩,兀自猜度不出心目中欲寻的解毒灵药何在?又怎样才能使孟三娘甘心情愿地双手奉送自己? “笑面阎婆”孟三娘,见钟离老人的眼珠在人皮面具以内,闪烁四顾,遂“哼”了一声,含笑问道:“这位‘夺魂旗’看些什么?孟非烟‘玄玄别府’之中,难道还有值得你眷顾之物?” 钟离老人暗惊对方目光好生厉害,阴阴一笑,未予答理,孟三娘也不便再行迫问。 这时“含青殿”内各物,俱已搬空,灯熄窗扃,成了一片沉沉暗黑。 钟离老人首先站起身形,孟三娘却微微一笑,玉掌轻挥,寒风疾卷,把侍立两旁“六大游魂”的手牛灯盏,用“罗刹阴功”,煽灭五盏,只留-盏未熄! “罗刹教”正副掌教,陪着三位“夺魂旗”,一齐缓步从容地,走向“含青殿”,到了距离殿门,约莫-丈三四之处,俱都驻足不前,“笑面阎婆”孟三娘伸手微微笑说道:“孟非烟与师弟潘午,忝为地主,已占便宜,三位请先进殿!” 适才坐在客位次席上的那位“夺魂旗”,闻言阴侧侧冷笑一声,黑衣大袖疾挥,飞出一根上卷骷髅白骨红绸的“夺魂金针”,把“六大游魂”手中仅余的一盏纱灯击灭,身形也同一时间,向殿门以内,疾闪而进! 他这蓦地发动,自必迅速无伦!故而灯光才灭,人已闪到门口,但突然身旁掠过一阵微风,知道居然有人比自己更快地,业已抢先进入“含青殿”内”! 这位“夺魂旗”,暗想适才互争坐位时,那位抢占客位首席“夺魂旗”的身法,也不过仅比自己略快分毫,末座下的那位“夺魂旗”,则比自己逊色多多!怎的如今竟然有人身法快捷到无殊电闪云飘,使自己望尘莫及地步? “玉箫郎君”潘午,不可能如此功力,难道抢先第一个进入“含青殿”内之人,竟是“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不成? 他这脑中疑诧,虽然不过一刹那间,但身后又起风声,这位坐在客位次席上的“夺魂旗”,遂赶紧收摄心神,第二个闪身进殿! 第一个自这“夺魂旗”身旁,抢先进入“含青殿”的,自然是以“云飘电闪身法”傲世无俦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钟离老人一进大殿,使轻轻纵起,伸手掳住殿顶横梁,翻身坐在其上,暗想自己且置身事外,让你们两名假“夺魂旗”,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等,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漆黑之中,糊里糊涂的,打一个天翻地覆再说! 他这种想法,虽然极妙,但念犹未了,赶紧屏息静气,原来那第二个进殿的“夺魂旗”,竟与钟离老人,同一心思,也自凌空高纵,伸手掳住横梁,翻身高坐其上,而且距离钟离老人所坐之处,仅约五六尺远。 钟离老人不禁在腹内失笑,暗忖此人不仅假扮“夺魂旗”形状,连心智都与自己仿佛,委实妙到极点!但是不知他究竟是“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抑或“九毒书生”姬天缺?若照上官灵所说,那位住在“断魂谷”内,送给“乾坤五绝”等“天龙七宝”的“断肠人”,绝似“幽冥神君”阎元景?则今夜与自己同在这“含青殿”内的两名假“夺魂旗”,应该是“闪电神乞”诸明,及“九毒书生”姬天缺! 钟离老人既知第二个进入殿中,藏身梁上的假“夺魂旗”,与自己距离约六尺,遂暗想少时如判明他是“闪电神乞”诸明,便设法暗打招呼,倘若竟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则只消突聚神功,劈空一掌,还怕这刁狡狠毒,到处惹事生非的巨恶元凶,飞上天去? 钟离老人心头百幻,暗自盘算以下,三缕疾风,又复于第二个进殿的“夺魂旗”,刚在梁上坐好方刹那之际,电闪而入,其中一人,并反手微推,“砰”然一声,“含青殿”门,便告阖死! 这种在一团漆黑之中的摸索暗斗,谁无发出声息,暴露位置,谁就可能遭遇群攻,吃亏极大!故而除了没门阖死的“嗡嗡”余响,犹自未歇以外,殿内上下五人一齐运用内家龟息之法呼吸,保持缄默! 相持足有一盏热茶时分,似乎有人忍不住如此沉寂,在“含青殿”的东南角上,发出“嘘”的一声破空轻响! 梁上的钟离老人忖道:“这是‘玉箫郎君’潘午的玉箫划空之声,下面仅余的一位假‘夺魂旗’必然循声发动攻击!但对方故意发声,分明诱敌,可能是把玉箫改执左手,假‘夺魂旗’应该向发声右侧的三尺五尺之间,打出一把‘夺魂金针’,或是‘幽冥十三经’中所载的‘七煞寒灵掌力’?” 念犹未了,锐响飕飕,似有七八缕尖风?自大殿南方,疾往东南角上射去! 尖风才动,跟着便是“呼”的一阵劈空劲气,由西侧袭南方,劲气中并隐挟阴寒,使这“含青殿”的沉沉暗影以内,更加深了不少森森之感! 但劈空劲风卷处,南面却悄然无声,反在东南角上“刷”的一响,并有人似欲躲避什么猝然袭击?无法保持轻灵,步履稍重地,向大殿西方,飞纵而出! 钟离老人听在耳内,想在心头,知道这些声息是自从“玉箫郎君”潘午挥箫诱敌,殿中那位假“夺魂旗”便先发几枚“夺魂金针”佯为循声攻敌,人却跟在飞针以后,蹑足潜踪地,向东南角上追扑! 那阵隐挟阴寒的劈空劲气,应该是“笑面阎婆”孟三娘所打出的“罗刹阴功”?但假“夺魂旗”极为机警,人随针后前进,不仅使孟三娘一掌击空,并到了东南角上,乘机向“玉箫郎君”潘午,-发招暗袭! 他这些判断,几乎完全正确,那位“玉箫郎君”潘午刚刚听风辨位,避过“夺魂金针”并感觉师姊孟三娘的“罗刹阴功”业已出手,正等对方有了闪动声息,便加插手袭击之际,突然发现暗影以内,“刷”然轻响,隐隐有一片无形劲风,已向自己拦腰扫到! 潘午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含青殿”内,“夺魂旗”共有三位之多,潜身进袭与发出“夺魂金针”者,是否一人,尚未可知?自己在闪避之中,倘若恰好撞向另一位敌人所在,对方只要以逸待劳地,举拳一击,岂不糊里糊涂的就把一世英名,加以断送! 心中这一忧虑,闪避自然稍迟,潘午惑觉那片无形劲风,业已隐挟千钧重力,压到心头,遂无暇多作思索地,纵向适才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发出“罗刹阴功”的大殿西面! 还算孟三娘头脑冷静机警,自从“罗刹阴功”一掌击空,便知师弟“玉箫郎君”潘午,可能要吃亏,并判断这飞身闪向自己之人,就是潘午,不曾冒冒失失地,加以凌空一掌! 潘午何曾不顾虑到孟三娘可能误伤自已,故而人尚未到,便以三成真力发出一股“罗刹阴功”与孟三娘暗打照应! 他们师弟这一会合,那位假“夺魂旗”也不敢再度轻易进犯,“含青殿”内,暂时又复保持静默,但三人心中,都有一种疑念,油然而生,就是分明五人进殿,怎的只有三人动手?另外两人为何沉稳到如此程度? 殿下三人各自疑思?梁上两人,也自各有所思! 在钟离老人身旁不远的那位假“夺魂旗”,根本对下面三人之间的那些过手打斗,漠不关心,只顾静坐调神,似乎尽量加强功力,准备在适当时机,才突作千钧一击! 钟离老人此时心中,只在盘算一项问题,就是适才假“夺魂旗”攻击“玉箫郎君”潘午的那声“唰”然轻响,听来特别耳熟,究竟用的是件什么兵刃? 那时孟三娘潘午师姊弟,并肩而立,沉思片刻,孟三娘忽然想起,这几位“夺魂旗”打扮的奇异对手,无论他们本来面目是谁,均纵横江湖,向称机智无伦,诡秘万状!说不定他们之中,有人暗暗藏身梁上,根本不动,只任凭自己等盲目乱斗,才是一件天大笑话!孟三娘想到此处,便拉潘午,用手示意,叫他在此防范敌人进袭,自己要往梁上一探! 潘午略吃小亏,正思报复,遂也以手式示意领会,孟三娘便即暗推真气,一式“平步青云”,毫无声息地,向大殿梁间轻轻拔起! 这“含青殴”内五人的武学程度,分成两个等级,比较高明的,自然要推钟离老人与孟三娘,互相伯仲!其次则因“玉箫郎君”潘午,眇目以后,拚命修为,功力大进,也足与两位假“夺魂旗”一争长短! 故而孟三娘特别提气轻身的平拔梁间之举,除了“玉箫郎君”潘午以外,只有钟离老人发觉,不禁好生窃笑,今夜这场糊涂恶斗,心机武术,错杂纠缠,委实极为有趣!五人之中,居然已有三人心意相同地,一齐暗藏到梁上! 而且根据自己耳力判断,这悄悄向上拔身之人,轻功极其高明,若非自己因独居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悠闲无事,练成能在万物繁响以内,细辨蝇鸣蚁斗的“天聪耳言”,根本无法听出丝毫声息,可见此人绝非另一假“夺魂旗”,也不是“玉箫郎君”潘午,必系那位曾与自己比赛上吊,并对“南笔”诸葛逸特别垂青的红粉魔头,“罗刹掌教”! 孟三娘所处位置,是在大殿主梁以上那位假“夺魂旗”与钟离老人身左七八尺外的另一较小横梁,三人恰好成了一个鼎足形势! 这时“玉箫郎君”潘午,自师姊隐身梁上以后,知道可能殿中只剩下自己,与适才袭击自己的那位假“夺魂旗”,遂存心一斗此人,手中玉箫连挥,在暗影内,发出几声极其尖锐的怪异音韵! 果然那位假“夺魂旗”闻声立至,七八尺外,轻微足音一落,“呼”然怪声,一片劲急无比的阴冷狂飙,便自排空卷到! 这种排空怒卷的阴冷狂飙,潘午因昔年在祁连山玉柱峰腰,吃过苦头,故而辨得出是“夺魂旗”风!雄心一起,玉箫电挥,施展新近参悟出的一式奇绝箫招“引凤来仪”,舞成一片看不见的漩光,飞迎“夺魂旗”风,左掌乘机打出一记真力贯到十成有余的“罗刹阴功”掌力! 旗风箫影,微触即分,谁也不曾占得便宜,“玉箫郎君”潘午的一掌“罗刹阴功”,却换来对方一记“七煞寒灵掌力”! 这两种当代武林中的绝顶阴柔掌力,因在黑暗以内,不便闪避取巧,只有硬接硬拼,“砰”然巨响起处,阴风四溢,满殿生寒,“玉箫郎君”潘午与那位假“夺魂旗”胸头齐觉一阵血气翻腾,但均咬牙禁声,深惊对方厉害地,各自足下微滑,后退数尺暂时不再冒失进手! 钟离老人如今恍然大悟,听出那片旗风,绝非寻常,正是自己赠送“闪电神乞”诸明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根据上官灵所说,此旗业已落入“九毒书生”姬天缺手中,则不问可知,下面两人,是“玉箫郎君”潘午、“九毒书生”姬天缺,梁上三人,则系“闪电神乞”诸明、“笑面阎婆”孟三娘,以及自己! 他因不知“九毒书生”姬天缺,奉了“万相先生”百里独之命,玉门关还旗一事,以致恰恰料错,其实与“玉箫郎君”潘午在殿中暗影内茫然对恃的假“夺魂旗”,是“闪电神乞”诸明,梁上与“钟离老人”距仅数尺的假“夺魂旗”,却是他所最深恶痛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钟离老人既然误认对面所坐的假“夺魂旗”,是“闪电神乞”诸明,遂想设与其暗通消息,正在寻思之际,“含青殿”外,突然隐隐雷鸣,仿佛密云欲雨光景? 殿中五人,听得雷鸣,各自心头略动兴起一种奇妙意念! 果然未出所料,雷鸣隐隐之中,有道奇亮电光,倏地一闪! 电光闪灭,虽仅刹那,但就这一刹那间,却把“含青殿”内,弄得纷纷大乱! 最令人好笑的情景,还是在梁上成为鼎足形状的钟离老人,“九毒书生”姬天缺、“笑面阎婆”孟三娘等三人之间发生! 钟离老人因早知另一位假“夺魂旗”,与自己近只数尺,又把他误当作“闪电神乞”诸明,故自整副心神,全注意在“笑面阎婆”孟三娘方面! 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却在电光一闪以下,忽然瞥见不但“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也在梁上,并且还有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出乎意外的,就坐在自己身旁数尺! 人在蓦然吃惊之际,往往自卫意念立生,姬天缺功力凝处,一记“七煞寒灵掌”力,凌空劈出,并系顺手先打近在身边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笑面阎婆”孟三娘,则因心思颇细,自闻雷鸣,便已暗聚功力,准备万一若有电闪之时,便可藉着那瞬间闪光,向自己预料藏在梁上的两名敌人,骤下辣手! 所以这样一来,钟离老人竟成了两面受敌之势,一股强烈无比的“罗刹阴功”,方自对面排空涌来,另一股阴损狠辣的“七煞寒灵掌”力,又从左侧方六七尺外,怒卷而致! 事出突然,变生顷刻,任凭钟离老人一身武学如何炉火纯青,冠冕当世,也被这两种武林罕见的绝顶阴柔掌力,震得翻身飘下殿梁,不过伤损不大而已! 但钟离老人毕竟不愧号称名冠“乾坤五绝”,他不仅施展卸劲化劲的上乘内家神功,避免受伤,顺着前方左侧的两股掌风,向右后方飘落,并在百忙之中,回手一掌,也把那位“罗刹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依样画葫芦的自梁上震落“含青殿”内! 孟三娘的“罗刹阴功”是左右双掌齐发,左掌打的钟离老人,右掌打的“九毒书生”姬天缺,而姬天缺又正在全神袭击钟离老人,故而刹那之间,除了钟离老人是挨了双份以外,姬天缺,孟三娘也各中一掌,同告震落梁下! 他们三人自上落下,又是各中对方掌力,身法自然难再保持那等无比轻灵,岂不正是殿下的“闪电补乞”诸明,及“玉箫郎君”潘午的极好袭击机会? 谁知“刷刷刷”的三声身形落地的微响之后,“含青殿”内,竟又成了沉沉静默,并无任何一人,有所举动! 原来电光一闪即灭,又未继续闪起,潘午、诸明只听得殿上有人下落,却不知何人落在何处? 潘午怕冒失出手,误伤了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诸明则深知其他两位“夺魂旗”中,即令有一人是最痛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另一人也必是最敬佩的钟离老人,或好友“幽冥神君”阎元景?以致同样不敢莽撞出手! 孟三娘、姬天缺、及钟离老人,则-面惊魂方定,各自略为调气,察看是否受伤?-面又须暗暗忖度周围环境,故而这段静默时间,保持颇久! 钟离老人微一伸手,觉得身后便是殿壁窗棂,不由心中灵机一动,暗想自己何不乘孟三娘、潘午两位“罗刹教”中主要人物,在这“含青殿”内,与“闪电神乞”诸明、“九毒书生”姬天缺,相互纠缠之际,设法出殿,在“玄玄别府”以内,搜一搜“孟婆汤”解药何在? 念头既动,立即发出一声森森阴笑,但人却以一式“卧看天河”,倒身平榻,仰卧地面! 这种森森阴笑,是“夺魂旗”特有标志,孟三娘落身之处,恰好又就在钟离老人面前不远,自然扬手便是一记“罗刹阴功”,隔空劈到! 阴寒彻骨的劲气狂飙,自钟离老人身上三尺左右高处,横空怒卷,只听得一片窗棂碎折之声,虽然殿外天气阴沉,星月潜光,几与殿内一般黑暗,看不见是何情状,但据理判断,即令孟三娘发现掌力劈空,临时卸劲,最少也要把窗棂击出一个大洞! 孟三娘“罗刹阴功”一发,一片呼呼怪响“夺魂旗”风,及一股凌厉狠辣的“七煞寒灵掌力”,立刻便自两侧袭来,“玉箫郎君”潘午玉箫挥处,又复盲目循声地,向那业已与他弃嫌修好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狠攻而去! “含青殿”内暗影之中的混战又起,钟离老人却自在逍遥地在地上躺了片刻以后,悄无声息爬起贴近窗棂,用手暗摸,果然已被孟三娘的掌力,击碎约莫盈尺方圆一块,并听得“罗刹教”中的其余弟子,均在远远侍应,不能发现自己利用这窗棂碎孔,私出“含青殿”外! 计划既已实现,钟离老人哪里还管殿中相互摸索狠拼的孟三娘,悄悄运用“缩骨神功”,毫无声息地,穿窗而出! 但“罗刹教”中弟子,除了孟浮云尚未归来以外,全部聚集“含青殿”前,虽因未奉掌教孟三娘之命,不敢贴近,却均关心颇切地对着大殿凝视! 故而钟离老人自殿侧窗棂穿出以后,只得利用大殿暗影,三指撮椽,贴身檐间,因为外面无论何等阴暗,均尚可见人,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褚红桃、及“六大游魂”的炯炯目光之下,任凭自己“云飘电闪身法”捷若飞仙,只要一离大殿黑阴影,踪迹便会立被发现,闹将起来,被孟三娘等自殿中追出,不仅满盘计划成空,还可能落一个难得下台的灰头土脸! 就在钟离老人悬身殿檐,暂时无法活动之际,远远蹙眉卓立的“罗刹教”大弟子董飞云,突然似觉左侧树响有异?蓦一回头,果然瞥见有条黑衣人影一闪,似乎想利用孟浮云所居“漱玉阁”下的贴崖草树隐身,接近“含青殿”! 这等深夜,还有人妄闯“玄玄别府”,已极怪异,但更怪异的,是此时阴云渐散,微露星光,以致发现此人居然又是一副“夺魂旗”的打扮! 董飞云柳眉双剔,向“罗刹教”中其他弟子,低声说道:“三位‘夺魂殿’已入‘含青殿’中,哪里会这样凑巧地,又有第四位‘夺魂旗’赶到?我们且分头堵截此人,摸摸他到底是谁?并不让他轻易接近‘含青殿’,惊动殿中正在较艺的正副掌教!” 这群“罗刹教”中弟子,哪一盏也不是省油灯,听来董飞云如此一说,便即齐自飘身,向那“漱玉阁’下,崖壁间的丛丛草树扑去! “夺魂旗”接连四现,使得这群负有上乘身手的“罗刹教”中弟子,纷纷不服而兼好奇的齐欲一斗此人,却给了钟离老人从容寻觅“孟婆汤”解药的绝好机会。 但钟离老人亦复照样惊奇无已,暗想天下居然如此巧不可言,在“夺魂旗”三聚“玄玄别府”之下,竟有个第四“夺魂旗”跑来,难道“幽冥神君”阎元景所化身的“断肠人”,也已出了“断魂谷”内? “夺魂旗”真假好坏之谜,虽然把整个武林,闹得疑神疑鬼,纷纷大乱,但却是东南西北的飘忽真迹,隐现无常!最多一次,也不过在罗浮山“万梅谷”,“第一次元宵大会”之上,到了三位“夺魂旗”,像这般四人齐聚一处,倒还是破天荒的前所未有之举! 就在钟离老人惊诧之间,“罗刹教”中弟子,已与那位最后出现的“夺魂旗”打扮之人,有所接触! 第一个发现对方身形的是“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她扑到崖壁切近时,瞥见一大堆藤蔓以后,似有黑衣一闪,遂高声叫道:“何人假冒‘夺魂旗’?并这等遮遮掩掩,请出答话!” 藤后应声转出一人,果然身着黑色长衫,脸带人皮面具,与已入“含青殿”的三位“夺魂旗”完全一样打扮,不过似乎身材较瘦而已。 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以极其冷酷的目光,一注褚红桃,阴森森地,低声问道:“谁说我是假‘夺魂旗’?你们掌教孟三娘,刚才曾以真气传声,叫‘夺魂旗’现身一会,她如今安在?” “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立在下风,仿佛闻得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的身上,有一种隐隐恶臭,令人心头作呕!遂冷冷说道:“我们孟掌教适才是叫另外三位‘夺魂旗’,不是叫你!他们四人,加上潘副掌教,已在‘含青殿’内,互较绝艺!” 这几句话,似出对方意外,把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听得一愕,自言自语“哦”了一声说道:“今夜真是巧事,居然三位‘夺魂旗’,也已到了这‘玄玄别府’之内?” 此时“罗刹教”中的其余弟子,见“夺魂旗”业已现身,遂一拥而至,连钟离老人也决定暂时不去搜寻“孟婆饧”解药,先坐在一根暗影中的檐头以上,看完这场热闹再说。 那“夺魂旗”打扮之人,见“罗刹教”中弟子,闻声群集,挡住自己去路,遂发话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近来武林中曾有几位‘夺魂旗’出现?” 胡飘云嫌他身上那股随风送到的恶臭,太以难闻,遂避开正面,转到侧方,接口答道:“听说共有四位!” “夺魂旗”打扮之人,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夺魂旗’共有四位,先前已来三人,加上我正好如数!他们既在‘含青殿’内较功,我也参加一个,凑成‘夺魂旗’大会,岂不更为热闹?” 话完,方待举步,“罗刹教”中的大弟子董飞云,叫声:“且慢”,冷冷说道:“不管你是否是震惊武林‘四大夺魂旗’的其中之一?抑或旁人假冒?既来我‘玄玄别府’便须尊重‘罗刹教’规,在未奉本教孟掌教法谕之前,我们不能让你轻轻易易地,进入‘含青殿’!” “夺魂旗”打扮之人,闻言一阵“嘿嘿”阴笑说道:“‘夺魂旗’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我要进‘含青殿’,便进‘含青殿’,你们哪个敢妄加阻拦,无非找死!” 在场的“罗刹教”中弟子,除了胡飘云心性较好以外,其余几乎个个骄狂,“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尤其不信今夜在“玄玄别府”内现身的四位“夺魂旗”,每人均如传言所闻,身负绝世武学!加上仗着人多势众,遂挺身而出,狞笑说道:“‘罗刹教’的‘玄玄别府’以内,不容‘夺魂旗’妄摆威风,我们既不让你进‘含青殿’,便不让你进‘含青殿’!” “夺魂旗”打扮之人,听褚红桃这几句话,竟故意与自己适才所说,针锋相对!不由阴阴一笑,右劈缓抬,露出一只瘦骨嶙峋,肤色惨白,鸟爪似的手掌,向褚红桃当胸微推,并冷冷说道:“我对你们这般无知后辈,不为已甚,赶紧去服药疗伤,静卧七日,或能保得性命!” 褚红桃当真看不起对方那只惨白枯瘦手掌,这等当胸轻轻微推?正待提气暗流,并反唇相讥之际,忽觉有股阴寒风力,拂上身来,心头一阵奇冷,便自宛如骨髓成冰般地不支,立告晕倒! 胡飘云、艾云飞,赶紧防护褚红桃,董飞云却怒满眉梢,招呼“六大游魂”,同向这自称“夺魂旗”打扮之人,攻出一片排山倒海似的“罗刹阴功”掌力! 但“夺魂旗”打扮之人,击倒褚红桃后,身形立即凌空纵起,由她头上飘向“含青殿”,故而董飞云与“六大游魂”联手发出的“罗刹阴功”所化掌风,不是当头硬截,变成自后遥推,非但未能伤得对方,反把这位“夺魂旗”,轻飘飘地送出七八丈远!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巨震,“含青殿”门,被人用掌力击开,“笑面阎婆”孟三娘当先纵出,语音极为愤怒地,高声叫道:“董飞云传谕‘罗刹教’下弟子,赶紧一齐掌灯,我非要看看这些‘夺魂旗’中,是何人故弄狡狯,目的安在?” “玉箫郎君”潘午,及“九毒书生”姬天缺、“闪电神乞”诸明等另两位“夺魂旗”,也自殿内纵出,恰好与那位打伤“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往“含青殿”内赶去的“夺魂旗”,成了凌空相对之势! 钟离老人却乘着这孟三娘等纷纷出殴的忙乱之际,又复仍由那窗棂碎孔中,钻回“含青殿”以内! 原来“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与“闪电神乞”诸明、“九毒书生”姬天缺等,在沉沉暗影中,经过一番混战以后,孟三娘所立位置,恰好到了那窗棂破孔之下! 殿外虽无光亮射入,却有寒风自破孔以内吹来,孟三娘突觉脑后一寒,便知有异,回去摸出窗棂碎孔,越发心头惊诧,暗忖是否有人业已悄悄出殿,想乘自己与师弟潘午,在殿中混战之际,安排其他的阴谋诡计? 正在忖度之下,“罗刹教”诸弟子的呼叱声息,业已远远传来,并听得声中,似有“夺魂旗”三字? 孟三娘想不到又有第四位“夺魂旗”赶来,料定有人由殿中潜出捣乱,不由怒满心头!她身为主人,地势自熟,认准殿门方向,“罗刹阴功”聚处,双掌-推,震开殿门,便即飞身纵出,高呼教下弟子,先掌灯火,再与这群委实诡谲难斗的“夺魂旗”们答话! 四人才自先后出殿,便见有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凌空纵来,并听董飞云并高声叫道:“启禀掌教,此人也自称是‘四大夺魂旗’之一,并妄逞凶横,褚红桃业已伤在他的掌下!” 孟三娘、潘午、诸明、姬天缺四人闻言,均觉更为疑惑!这凌空纵来之人,是不是“含青殿”内,突然失踪的那位“夺魂旗”?抑或随后又复赶到一位。 再听得董飞云禀告褚红桃业已伤在对方手下,“笑面阎婆”孟三娘越发怒满眉梢,阻住对方来势,并沉声说道:“来人既已伤我门下,彼此不见真章,休想再出‘玄玄别府’!你能不能摘下你的人皮面具?” 最后到达的那位“夺魂旗”,身形飘落地面,阴森森的“哼”了一声,目光在“闪电神乞”诸明、“九毒书生”姬天缺身上微注,傲然答道:“我倒不怕见人,只怕他们两位之中,有人不敢以本来面目,坦然相对!” 话完,伸手把脸上人皮面具一揭而落,不仅使得“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深吃一惊,连“闪电神乞”诸明、“九毒书生”姬天缺,都暗觉诧异,此人是谁?怎的从未见过? 原来人皮面具以内,是一个奇丑,可怖已极的陌生脸庞!两腮无肉,颧骨高耸,一对巨目也深深陷入眼眶,闪烁着森然碧光,炯炯慑人,眉毛须发,均宛如乱草,互相纠结,加上那瘦长躯体,宽大黑袍,活脱脱地是具带气僵尸模样! 孟三娘见“闪电神乞”诸明、“九毒书生”姬天缺,果然不肯摘下人皮面具,遂微笑说道:“你们二位既不肯摘下面具,可否暗示身份?免得孟非烟及我师弟潘午,误加得罪!” “闪电神乞”诸明暗想对方一再相问,自己若始终不加答复,传扬开去,岂不成了“夺魂旗”畏怯“罗剂教”,因而贻笑江湖?遂自腰间取出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迎风一展! 他若自报姓名?或是干脆摘下人皮面具,均无所谓,但如今这等取旗一展,却差点儿把自己展得魂飞命丧,埋恨九幽,并使“乾坤五绝”方面,弄得纷纷大乱! 原来“闪电神乞”诸明的“风磨铜夺魂旗”,才一展动,他对面站的那位形若僵尸的奇瘦之人,便即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可敢随我到那旁山壁之间,单独一会?” “闪电神乞”诸明,见对方竟把自己认作“九毒书生”姬天缺,不由暗暗好笑?但因“含青殿”内那场混战,已告结束,自己来找的上官灵,也未见丝毫踪迹,若不借这机会脱身,孟三娘、潘午师弟可能会加留难,岂不尚须多费手脚?故而闻言之下,不予申辩,只是冷笑一声,身形电闪,便向“玄玄壑”方面,飘出五丈! 形若僵尸的奇瘦之人,目中碧光厉射,也自随后飘身,“玉箫郎君”潘午一来听说教中弟子褚红桃,伤在此人手下!二来因已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弃嫌修好,自欲对这显与姬天缺有仇之人,加以留难,遂高声喝道:“‘罗刹教’的‘玄玄别府’,岂容你们这等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何况你又伤我教下弟子褚红桃,且向潘午作一交代再走!” 形若僵尸的奇瘦之人,听“玉箫郎君”潘午发话阻拦,遂一面依旧毫不停留地,疾追“闪电神乞”诸明,一面冷冷答道:“‘玉箫郎君,放心,我不会走,先杀掉‘九毒书生’姬天缺之后,再来杀你!” “玉箫郎君”潘午见对方似乎根本就未把自己看在眼内?不由怒发如狂,跟踪纵起,凌空扑向这位形若僵尸的奇瘦之人,厉声叱道:“朋友不要口角轻狂,谁能杀谁,何妨一试?你且接我一招‘金雕露爪’!” 掌随风出,左手凝聚“罗刹阴功”,劈空吐劲,右手则紧握玉箫,准备对方只-停身,便立以近年苦练的“明月虹桥”二十四式奇绝箫招,将其圈住一斗。 谁知这位形若僵尸的奇瘦之人,对于身后凌空袭到的“罗刹阴功”所化阴劲气,只把黑袍大袖,反手一挥,也自卷出一片阴风相抗,身形却连停都不停地,依旧拼命向“闪电神乞”诸明疾追猛扑! 双方所发劲风,功力相若,不分上下,但潘午突觉得对方袖风之中,似乎含有一种极淡极淡的腐尸臭味?竟使自己一嗅以下便告心头泛恶,足下踉跄,摇摇欲倒! 这种现象,太以奇异,潘午不敢复逞强追敌,赶紧停步凝神,气聚丹田,欲自周身百穴四肢之中,行功驱散适才所嗅入臭味所化的奇异毒力! 他气刚调匀,身边一阵微风,孟三娘左手贴住潘午后心,凝功助他增益真元,并低声问道:“师弟,今夜发生之事,委实太怪,难道你近来如此苦修,竟在对方袖风一挥以下便告受伤不浅?” “玉箫郎君”潘午知道师姊有所误会,但此时心头宛如刀绞,幸得孟三娘自后背传入一股内家真气所化温和热力,方勉强可以与本身真气引导化合,徐徐自四肢之中,逼散奇毒,一时哪里能够开口答话? 等他驱毒完毕,长叹一声,告知究竟以后,“笑面阎婆”孟三娘眉峰微聚,回头看时,连“含青殿”的另一位“夺魂旗”,也已踪影不见!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心计最工,他此时因已知身有“风磨铜夺魂宝旗”的,是“闪电神乞”诸明!则把诸明误当自己,狂追猛扑的形若僵尸之人,应是“幽冥神君”阎元景?但还有-位在“含青殿”内,与自己同坐梁上的“夺魂旗”,岂不是真牌实货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姬天缺一想到钟离老人,不禁心神皆怯,趁着“玉箫郎君”潘午,好似追敌受伤,“笑面阎婆”孟三娘正赶往接迎之际,悄悄电疾闪身,便往“玄玄壑”方向遁去! 董飞云等“罗刹教”中子弟,因褚红桃被那形若僵尸的“夺魂旗”一举手间,便告击晕,以至如今虽见“九毒书生”姬天缺觅隙抽身,却不敢冒加拦阻! 但“九毒书生”姬天缺,身形子才到“玄玄别府”牌楼左近,“含青大殿”之中,居然复又闪出一位身法更快的“夺魂旗”打扮人数,向姬天缺追踪而去! 董飞云简直弄得头昏眼花,不知道今夜究竟有多少“夺魂旗”出现在“玄玄别府”之内! 原来钟离老人在“含青殿”中见那手持“风磨铜夺魂宝旗”的“闪电神乞”诸明,被那形如僵尸的奇瘦之人指为“九毒书生”姬天缺,并加挑战,双双离去以后越发认定尚在“含青殿”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即是“闪电神乞”诸明,决无疑问! 这种情况以下,慢说自己无法寻觅“孟婆汤”解药,即令寻得,也无法如上官灵之言,使“笑面阎婆”孟三娘,甘心情愿的奉送自己,故而一见“九毒书生”姬天缺趁隙抽身,钟离老人遂也即施展“云飘电闪身法”自“含青殿”内纵出,追踪赶去。 “九毒书生”姬天缺走完无数石梁,自“玄玄壑”的沉沉雾影以内,翻上“三仰峰”头,暗想经过这样一次大乱,“罗刹教”众必然在“玄玄别府”中,加严防范恐怕前来盗取“双心碧玉”“九结金环”,意欲藉以控制“万相先生”百里独之愿,难得实现…… 念犹未了,“玄玄壑”的沉沉雾影以内,又有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现身赶到! 姬天缺因为无论这位“夺魂旗”是真牌实货的“逍遥老人”钟离哲?或“闪电神乞”诸明?甚至如今仿佛练有奇功的“幽冥神君”阎元景?均对自己有害无利,故而对方身形立飘,便往三仰峰下遁去! 钟离老人哈哈大笑叫道:“诸兄休走,我们这场哑谜,太以滑稽,并弄得彼此满腹疑云,你大概猜不到非但我就是空劳你远上昆仑,相寻未遇的钟离哲,连‘南笔’诸葛穷酸,及上官小鬼,都在这武夷山中的左近之处呢!” 说完,并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揭而落! “九毒书生”姬天缺,见这位“夺魂旗”,果然是真牌实货的“逍遥老人”钟离哲,自然更觉胆战心寒!但深知此时如若再逃?必启钟离老人疑念,他那“云飘电闪身法”,罕世无俦,一被追上,定即难逃公道! 所以只得停步转身,甘冒奇险地装出一副惭愧神情,垂头不语! 钟离老人因“玄玄别府”中的阴差刚错,始终把姬天缺当作“闪电神乞”诸明,如今见他这副神情,还以为他是为了失落“风磨铜夺魂宝旗”,而有点惭对自己!遂哈哈大笑招手道:“诸兄,你平素胸襟豪迈,意气干云,怎的对区区一面旗儿,如此看得过重?来来来,姬天缺在武夷现身,我们且商量商量,怎样设法诱他入网?加以歼除,并把风磨铜旗,夺回就是!” “九毒书生”姬天缺虽在无可奈何之下,甘冒奇险地,假充“闪电神乞”诸明,但毕竟心中惊愧,始终不敢与钟离老人眼光相对! 若换平时,钟离老人何等心机?何等目力?早就对姬天缺扭扭捏捏的神情生疑?但如今却以为他不仅惭于失旗,又在“玄玄别府,含青殿的梁上,误击自己一掌,神态才会如此尴尬,竟对之毫无疑念! 姬天缺深知自己若有一丝破绽漏出,便将立处极端危险之中,遂钢牙暗挫,低头缓步,走向钟离老人,但行未数步,忽似有甚发觉,身形飘处,纵到绝壑边缘,往壑下探头一看! 钟离老人委实恨极“九毒书生”姬天缺,惜因种种顾忌,及彼此蒙面哑声,不易辨认,致在“玄玄则府”中,未能对之下手铲除!如今见冒充“闪电神乞”诸明的“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等行动,以为他有发现?遂也自赶到壑边,伸头探视! “九毒书生”姬天缺与平生最怕的钟离老人,并立壑边,近仅数尺,胸头不由紧张得腾腾乱跳,勉强镇定心神,向左侧沉沉雾影之中,伸手一指! 钟离老人再也想不到自己极为痛恨,时思加以铲除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竟会就在身边,遂随着他手指之处,向那沉沉雾影以内看去! 才一回头,身后厉笑忽起,“九毒书生”姬天缺双掌聚集十二成的“七煞寒灵阴功”,凌空疾推,把钟离老人打得闷“哼”一声,飞出一丈有余,坠入雾郁云蓊的沉沉绝壑! 一击成功以后,“九毒书生”姬天缺委实得意到了极处,低头对着那深逾百丈的沉沉绝壑,发出一阵阴毒无比的“嘿嘿”怪笑! 笑完忽然想起钟离老人适才曾说“南笔”诸葛逸,及上官灵,也在这武夷山中的左近之处,何不索性再去试试机缘?若能把这一老一小两个对头,同时暗下毒手,悄悄解决,岂非妙上加妙? 姬天缺毒计既定,遂离却三仰峰,在这附近的峰峦涧壑之间,寻找“南笔”诸葛逸,及上官灵的踪迹! 趁着这位阴狠刁辣无比的“九毒书生”,在奇松怪石,削壁绝崖间,身形上下飞舞,黑衣飘飘之际,笔者略为补述上官灵孟浮云那对情仇混杂,爱恨交进的英雄儿女! 上官灵与孟浮云并坐古树横枝,虽然手揽纤腰,佳人入抱,但苦于心中郁勃无限深情,口头却难吐片语,只是身儿相靠,颊儿相偎,默默无言地,静看地上月影,一分一寸地向东移去! 孟浮云几乎与上官灵同样情怀,两人均自微阖双目,默然领会这片刻温馨,一对小心灵中,暂时摒弃了任何名利恩仇,所有的只是安、宁、静、美,以及爱!爱!爱…… 一阵凉意极浓的山风,吹下了几片树叶,恰好飘落在孟浮云的鬓发之间,引得她微睁妙目,瞥见地上月影,业已距离自己用树枝所画最后的那条痕迹,仅丝半寸有余,一寸不到! 心头不禁一阵凄凉,伸手微抚上官灵的面颊,低低问道:“灵弟弟,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雪那月影再有半寸,就到画痕,我们快拼命了!” 上官灵在情思沉醉之中,被孟浮云一语惊醒,低头目注地上月影,先是神色微凄,然后剑眉双轩,傲然答道:“云姊姊,你与我这片刻温存,已足够使上官灵相思没世!爱欲其长,恨欲其短,我们既然被各种环境所限,不能相爱到地老天荒,则何妨使这具皮囊,早早解脱?纵令‘罗刹教’教规再厉,孟三娘拘束再严,料也无法拆散我们的心灵结合!” 话完,俊目中泪光莹莹地,首先飘身下树,卓立月影以内,向孟浮云凄然笑道:“云姊姊,来来来,我们且好好狠斗一场!但死别生离,凄然独活,是最令人伤心肠断,难以禁受之事,故而我们今夜最理想的结果,是胜负不分,双双同时毙命!” 第二十二章 柔肠寸折 孟浮云虽然刚强高傲,被上官灵赠号“咆哮红妆”,但女孩儿家,毕竟终较男孩儿家,稍为软弱,听得上官灵虽在傲然发话,却语语酸心,不禁伤感得珠泪如倾,衣衫尽湿! 上官灵见孟浮云未曾应声下树,不由心中一喜,抬头问道:“云姊姊,你是不是改变心肠,不再和我打了?” 孟浮云忍泪凝眸,嗔声泣道:“我生平说一不二,怎会不跟你打?但月影尚有三四分未到画痕,难道连这一点点光阴,你还忍心逼我?” 上官灵闻言不禁暗叹,女人心意,大概要算世间最难猜测之事?这画地为痕一举,本是孟浮云主动,如今却嗔怪自己逼她,既舍不得与自己相拼,又不肯放弃成见,岂非矛盾已极? 就在上官灵情怀激荡,宁愿双双拼命,早求解脱!孟浮云则柔肠寸折,珍惜片刻光阴,到寸方肯下树的最最凄凉之际,突然天空微暗,便跟着是金蛇电掣,洒落一片豆粒般大的急遽雨点,并有雷声隆隆作响! 孟浮云坐在横枝以上,斜倚树干,举袖拭泪,悲声叫道:“灵弟弟,我们两人,今夜的这种收源结果,大概实在太以悲凉,你看连苍天都为我们掉眼泪呢!” 上官灵听得又是一阵悲凄,心中烦闷无奈,索性仰面长空,让那急遽雨点,迎头洒落,淋得头发衣襟,以及面目之间,一片水湿! 孟浮云见他这般近乎疯狂的神情,芳心以内,宛如刀割!方开口叫了一声:“灵弟弟”,意欲稍加劝慰之时,忽地感觉讶然,因为看出上官那雨泪模糊的面颊以上,竟由愁转喜,浮现一片眉飞色舞之状! 大家魂销肠断凄然无助之际,上官灵居然会高兴起来,岂非有点不可思议?孟浮云诧声问道:“灵弟弟,你高兴什么?” 上官灵举袖胡乱抹去脸上雨水,破涕为笑地,得意叫道:“云姊姊,我们可以不打架了,为什么不高兴尼?” 孟浮云闻言,又是一愕!上官灵手指天空,轩眉哈哈笑道:“彤云密布,蟾彩潜光,大雨倾盆,雷电交作,地上哪里还有丝毫月影?月影既然不会移到姊姊所画的最后那条痕迹,我们岂不是可以不打架了?” 孟浮云听上官灵这种解释,颇为合理,心头也觉一宽,但自己此次来会上官灵,是私出“玄玄别府”,未曾禀知恩师“笑面阎婆”孟三娘!休看恩师平素对自己极其宠受,因“罗刹教规”严厉非常,如被发现,定必在极度伤心以下,仍自照加重责!如今藉着天色变化凑巧,既与上官灵可以暂时不谈恩怨,则当立返“玄玄别府”,免得使钟爱自己的恩师着急难处! 心中想到此外,瞥见上官灵带着高兴神色,似要扑上树来,知道若容他近身撒赖,定然又复难免一阵痴缠!遂赶紧自枝上飘身,高兴叫道:“今夜既然可以不打,改日再斗也好!我尚有急事待办,要立时回转‘玄玄别府’去了!” 上官灵委实正想扑上树去,但心念才动,孟浮云却乖巧得业已抢先飘身!不由又恨又爱地,蹙眉高声闷道:“云姊姊,我们下次相逢,是冤家?还是朋友?” 这时雨已不下,山风却劲,孟浮云一面衣袂飘飘地,向“玄玄壑”方面疾驰,一面扬声答道:“下次相逢之事,要等下次相逢再说,我劝你赶紧离开这武夷山!” 说也奇怪,孟浮云身形才在山角消失,天际彤云也开,皓魄月光照处,地上月影,业已移过孟浮云所画最后那条痕迹,约莫寸许。 上官灵痴痴凝望中天皓月,心头又觉安慰,又觉茫然! 安慰的是今夜这场太以令人魂销肠断的难解情仇,居然被这一番风雨,轻轻度过。 茫然的则是这一次虽然暂时度过,但今后是否再不相逢,而再相逢时,是否仍会造成今夜这等凄然局面? 上官灵茫然良久以后,心头忽然一动,想起还有一位“南笔”诸葛逸,尚在林内休息,怎的自己与孟浮云这段纠纷,业已暂告结束,诸葛老前辈仍未出现? 疑思既起,身形遂飘,把这片小林的前后左右周围,细搜一遍,也未发现“南笔”诸葛逸的丝毫踪影! 上官灵见诸葛逸会无故失踪,不禁大大惊奇!加上一看天时,钟离老人无论得手与否,均应归来,反正独自无聊,遂往三仰峰“玄玄壑”方面迎去! 转过一座峰头,三仰峰方面,宛如电闪云飘般,驰来一条人影,此时正是天色即将透曙以前的最最黑暗之际,双方又是在一个山角转弯之处,蓦然相逢,上官灵哪里会看得清对方所用究系何种轻功身法?只觉得快捷无俦,加上一身“夺魂旗”打扮,自然认为是刚由“玄玄别府”归来的钟离老人,遂高声叫道:“钟离老前辈,你可曾把‘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孟婆汤’解药,弄到手中?那位诸葛老前辈,却不知怎的?突然不见了呢!” 这位“夺魂旗”打扮来人,正是将错就错,冒充“闪电神乞”诸明,在极端侥幸之中,把钟离老人,打下“玄玄壑”去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姬天缺突与上官灵相遇,起初到颇吃惊,但既听“南笔”诸葛逸不在,又见上官灵把自己认作钟离老人,不由心头一喜,暗想先把刁钻小鬼解决,再去寻那“南笔”诸葛逸的晦气! “七煞寒灵阴功”才聚,忽又想起以自己的功力,对付上官灵,简直易如反掌折枝,何不拿他慢慢消遣?斗探听一些有关“乾坤五绝”虚实! 上官灵见对方肩头微动,却默不作声不由错会了意,又复笑道:“钟离老前辈,我那题目,本来出得太难,今夜既然弄不到‘孟婆汤’解药,大可重新设法,我们先去找找诸葛逸老前辈好么?” 这几句话,听得“九毒书生”姬天缺,正中心怀,遂微微点头,举手向东北一指,当先缓步走去! 上官灵以为对方一指之意,是说“南笔”诸葛逸现在东北,自然随同举步,但心头却不禁暗想这位钟离老前辈,真是怪人,为何只用手式,不肯说话,难道怕被什么对头,悄悄听去? 上官灵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再度将错就错,诱得随他而去,自将遭遇不幸,惊险万状!但居然还有更不幸,更惊险的事情,却在武夷山另一处绝峰中腰发生! 此处共有三位武林奇客,由于误会中缠夹误会的,互受重伤,性命只在呼吸间!他们是“闪电神乞”诸明、“南笔”诸葛逸,及“幽冥神君”阎元景! “闪电神乞”诸明,被“幽冥神君”阎元景误当“九毒书生”姬天缺,中了他在“断魂谷”内苦心练就响“阴尸煞气”! “幽冥神君”阎元景因与“南笔”诸葛逸,素昧平生,被诸葛逸在见他向诸明猛下毒手之际,怒使震慑武林的“坎离指”,点得要穴重伤,魂游墟墓! “南笔”诸葛逸则由于抢上前去,意欲救授“闪电神乞”诸明,而诸明却因已中“阴尸煞气”,神智渐昏,不知来救自己的乃是“南笔”诸葛逸,竟当作“九毒书生”姬天缺,回身尽力一记“七煞寒灵掌”,出乎意外地,击在诸葛逸右胸“期门穴”上! 这三位武林奇侠,一齐身受重伤,上官灵又蒙然无知地,跟随“九毒书生”而去,钟离老人则已被姬天缺加以暗算,打得自三仰峰头,坠入“玄玄幽壑”! 三方情势,均紧迫危急异常!但要想井然不乱的加以叙述,必须有层有次地剥茧抽丝,笔者先从“闪电神乞”诸明,怎会赶到这“罗刹教”的武夷山“玄玄别府”方面说起。 原来“闪电神乞”诸明在桥山水洞,与伤心遁世的另一“断肠人”,“东僧”醉头陀巧然相逢,并细加劝慰以后,两人遂联袂同返中原!但他们既不知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的踪迹何在?又不知上官灵突然失踪的存亡生死?故而互一商议之下,决定仍奔“万姓公坟”看看在这段时间以内“九幽地阙”可有变化。 谁知刚刚走到湖北的武当山脉,“东僧”醉头陀正在指点烟岚,突然发觉有股劲急得异乎寻常的内家掌力,自一片小林之中发出,向自己劈空击到! 醉头陀“咦”了一声,肩头略晃,用“潜龙升天”身法,拔起丈许,但第二股掌风,又已向他“呼”然狂袭而至! “闪电神乞”诸明眉头微蹙,左掌轻挥,意欲代“东僧”醉头陀,先接一掌! 但他错估对方功劲,这随手一掌,只用了七成真力,罡风互接之下,诸明居然被震得胸头血气一翻,微退半步! 如今诸明这“闪电神乞”名头,在当世武林之中,不过仅亚于“乾坤五绝”,平白受挫,心头怎甘?冷笑一声,把“七煞寒灵阴功”聚到十成,便待作势飞身,扑进小林以内! “东僧”醉头陀,见诸明满面愤激不服神色,不禁失笑叫道:“诸兄莫动肝火,这是天痴道士的‘太玄真气’!” “闪电神乞”诸明听说林内之人,竟是“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天痴道长,自然心中一喜,停身止步,散去所聚功力! 果然不出“东僧”醉头陀所料,天痴道长缓步出林,但那副冷冰冰的脸色,却看得醉头陀及诸明,悚然一惊,知道必有重大变故! 天痴道长手指“东僧”醉头陀,忍声骂道:“你这个懵懵懂懂,糊涂透顶的醉和尚在雁荡大龙湫,看到一具假尸,及一颗蜡制人头,也不细加辨别,便跑到天台,找了那块‘双龙抱珠’绝好佳域,替毫不相识之人埋骨,并题了那几句:‘乾坤生变,五绝折翼,北剑分尸,东僧太气!竹屋数间,代为毁弃,南笔归来,九幽聚议,’的狗屁不通之词,遂害得我与钟离老人,诸葛穷酸三人东西南北,到处奔波,又要寻你,又要为蒲琨老儿复仇,以致章法大乱,心神不定,事事中人圈套!结果‘北剑’蒲琨老儿,根本无恙,却把个‘南笔’诸葛穷酸,活生生地,送入九幽以下的枉死城内!” “南笔”诸葛逸惨遭不幸之讯,听得“东僧”醉头陀,及“闪电神乞”诸明,全自心头极度震惊,一迭声地向天痴道长,追问其中究竟。 天痴道长缅怀老友,兀自神怆,凄然长叹一声,遂将所遇所经,及洞庭湖上,“南笔”诸葛逸与“万相先生”百里独那场“书画琴棋诗酒花”的别开生面之斗,结果诸葛逸在第六阵“酒”字以上疏神饮恨,第七阵“花”字得胜,而惜不自知,以致投湖绝命等情况,对“东僧”醉头陀、“闪电神乞”诸明详述一遍。 醉头陀仔细听完,向天痴道长摇头说直:“痴道士,俗语云‘当局者迷’!故而你不要只会骂我,实则自己同样糊涂,诸葛穷酸未必便死。” 天痴道长瞠目问故,醉头陀“哈哈”一笑说道:“即算诸葛穷酸不知他自己已在最后一阵‘散花聚花、凝劲嵌壁’上获胜,但分明尚有一局围棋,未曾揭晓,仍有抢和可能!生机未绝之下,谁肯甘心就死?故而我料他不过在洞庭湖中,洗了一个冷水澡儿,头脑便清,等你们走后,悄悄爬起,静等那局围棋揭晓以后,再决定是出世见人?抑或真正自尽!” 醉头陀的这一席话,不但毫无醉意,并条分缕析,极见高明!听得“闪电神乞”诸明连连点头,拊掌笑道:“醉和尚,你如今神智已复,思路已清,倘若有机再与‘万相先生’百里独一拼酒力,必将使这位诡谲万端的盖代凶人,颓然醉倒,尽雪前耻!” 天痴道长经醉头陀这一分析,果然觉得“南笔”诸葛逸确有一线生机,不应就此死去!遂思索片刻,向“闪电神乞”诸明说道:“诸兄既然想见上官灵,便请跑趟武夷山‘三仰峰’,因为不但可以接应那似已坠入情网的上官小鬼,或许也可遇上钟离老人,告知醉和尚业已找到,及他对诸葛穷酸的生死存亡,所作判断!” 诸明确实对于钟离老人及上官灵这一老一小,极为想念,闻言自然含笑点头,天痴道长又复说道:“我与醉和尚,则结伴同游,再仔细找找‘北剑,蒲琨,并尽量宣扬洞庭一会第七阵‘散花聚花凝劲嵌壁’的胜负结果,以期传入如今尚羞于见人的诸葛穷酸耳内,好使他提早出世!至于彼此的会晤时地,就订在明岁元宵,罗浮山‘万梅谷’内好了!” “东僧”醉头陀、“闪电神乞”诸明,同觉天痴道长这等分派人手,颇为恰当,彼此一笑分袂! “东僧”、“西道”等“乾坤双绝”,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北剑”蒲琨!“闪电神乞”诸明,却带着那杆由“九毒书生”姬天缺,奉了“万相先生”百里独之命,差回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日夜兼程地,直奔武夷而去! 刚刚到达武夷山三仰峰对面的另一个峰头之上,便恰好看到“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夺魂旗”模样人影,自三仰峰头,投入沉沉雾影! “闪电神乞”诸明虽然辨不出这位“夺魂旗”究是何人?但知决不是“逍遥老人”钟离哲、“九毒书生”姬天缺,及“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三人以外,遂提气轻身,觑准那“夺魂旗”落足之处,跟踪纵下,度越无数倾斜石梁,直奔“玄玄壑”底! “九毒书生”姬天缺先下,“闪电神乞”诸明,跟踪纵落,“逍遥老人”钟离哲随后又来,再加上被孟三娘真气传声惊动,自“断魂谷”中赶到的“幽冥神君”阎元景,遂奇巧无伦的,在“玄玄别府”以内,演了一场“夺魂旗”大会! 四位“夺魂旗”中,“幽冥神君”阎元景虽曾自摘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但他这副本来面目,却与已面目全非,因在“断魂谷”内,整日均以白骨为粮,自然饥得形若僵尸,使得他心头时时铭刻的莫大恩人“闪电神乞”诸明,及切齿难忘的强仇“九毒书生”姬天缺,都对他感觉陌生,若开相识。 “闪电神乞”诸明不认识“幽冥神君”阎元景,阎元景却因听得上官灵说过在“九幽地阙”那条“阎王甬道”以内失去“风磨铜夺魂宝旗”一事,自然把这手执风磨铜旗的大恩人“闪电神乞”诸明,误认成生死强仇“九毒书生”姬天缺,而立即向之发话挑战! 加上诸明为了藉机脱身,未加分辨,阎元景越发断定无讹!并因深知“九毒书生”姬天缺,功力既高,人又狡猾,要想立毙强仇,遂一面提气追踪,一面暗中尽量凝聚自己在“断魂谷”内,苦心练就的“阴尸煞气”! 他们一先一后地缓上“玄玄壑”,到了另一座高峰半腰之际,恰好距离上官灵、孟浮云互相约会的小林不远,致将林内窃听小儿女绵绵情话,正听得有趣的“南笔”诸葛逸惊动,悄悄飘身,赶来探视! 这时“闪电神乞”诸明在疾驰之间,业已把脸上所戴人皮面具,暗自摘落,准备蓦然回身,使对方先吃一惊,略感意外,再复互道来历,解释误会! 诸葛逸远远瞥见“夺魂旗”穷追“夺魂旗”,还以为其中有钟离老人在内,正自感觉凑巧之际,忽见“闪电神乞”诸明,摘下面具,不由愕然一惊,暗想诸明怎的也到此处?则身后追他的自然不是钟离老人,莫非是那罪大恶极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九毒书生姬天缺”七字,刚刚浮上“南笔”诸葛逸心头,眼前业已展开一幕武林惨剧! 原来“闪电神乞”诸明摘下人皮面具以后,正准备蓦然回身,但足下方略略一慢,背后啸起处,有股极强极强的凌厉掌风,挟着一种极淡极淡的腐尸臭味,便已排空压到! “幽冥神君”阎元景今夜出得“断魂谷”后,居然连遇“九毒书生”姬天缺、“玉箫郎君”潘午等两名仇人,但旧恨之切,毕竟胜于新仇,故而阎元景甘心抛却真正的新仇,“玉箫郎君”潘午,却拚命追心目中误认积恨多年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闪电神乞”诸明的“闪电身法”,本来要比阎元景略高一筹,但就这伸手摘取人皮面具,准备回身,稍稍一慢的刹那之间,那位衔仇过切的“幽冥神君”业已乘机逼近,双掌齐推,发出了在“断魂谷”中,悉心苦练,准备一击便殆强仇的“阴尸煞气”! “南笔”诸葛逸素称胸罗万有,学究天人,目力自然绝高!等到两人一先一后临近,看见“幽冥神君”阎元景那副宛若骷髅的特殊形态,硬知此人身寄阴毒武学,不可轻视! “闪电神乞”诸明足下一慢,“幽冥神乞”阎元景“阴尸煞气”一发,那两只狰狞白骨似的手掌,及微带腐尸臭味的掌风,越发使“南笔”诸葛逸,蹙眉惊心!自己震慑江湖的“坎离指”力凝处,赶紧电疾腾身,凌空倒扑,半空中右手食指微伸,“嘶”的一缕劲风,硬向“幽冥神君”阎元景的心窝点去! 诸葛逸虽是蓦然现身出手,“坎离指”力,又属并世无双,但以“幽冥礼神君”阎元景那等武学造诣,自然不会一击便中! 不过事有凑巧,数系前定,“幽冥神君”阎元景的“阴尸煞气”,刚刚出手,“闪电神乞”诸明也刚刚摘落人皮面具,蓦然转身! 这一来“幽冥神君”阎元景,宛如沉雷击顶般,顿觉眼前一黑,脑中“嗡”的一声,再也想不到自己认为积恨多年,拼命穷追,并对其已下辣手的强仇,居然有误,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竟会变成了衔恩未报,终日刻骨铭心的“闪电神乞”! “阴尸煞气”已发,无法回收,并眼看业经出其不意地,打中了大恩人“闪电神乞”诸明,阎元景不禁惊魂欲绝,恨恨万端,遂对“南笔”诸葛逸凌空袭来的“坎离指”力所化劲气,不但不避,反而挺胸迎去,意图一死赎罪! “幽冥神君”阎元景如今这种打扮貌相,以及所用功力,在任何人眼中,都会看作是穷凶恶极的奸邪之辈!故而“南笔”诸葛逸一开始便下绝情,“坎离指”力,是以准心窝点到! 阎元景倘若不闪不避,或运功硬抗,必然应指身死!他这一挺胸前迎,却反而无意中避开心窝,只在“将台穴”右侧,挨了一指! 但“坎离指”力,威势无伦,劲风到处,所中虽非要害,“幽冥神君”阎元景,仍“吭”的一声,身形连退三步,倒地晕死!任凭“南笔”诸葛逸聪明过人,才华绝世,也被这种异常的情况,弄得有些糊涂起来,觉得这位形如僵尸之人,既对“闪电神乞”诸明,用那等阴毒功力下手,怎的却又不避自己袭击,颇似宁愿在“坎离指”下,伏尸尽命? 疑念虽起,但形势却不容诸葛逸仔细寻思,回头看时,却瞥见“闪电神乞”诸明,业已目光发直,周身微颤,摇摇欲倒! 原来“幽冥神君”阎元景所练“阴尸煞气”,厉害绝伦,“含青殿”前,随意轻发,“玉箫郎君”潘午便告受伤,如今全力一击之下,“闪电神乞”诸明功力虽高,也已神智昏迷,仅仅保持半丝知觉,尚未完全丧失而已! “南笔”诸葛逸身形飘坠,一伸右手,搭上“闪电神乞”诸明肩头,想扶他好好躺下,再行细察是被何种阴毒功力所伤?以图解救! 口中并含笑道:“诸兄心头感觉如何?小弟诸葛逸在此!” 但这时的“闪电神乞”诸明,早已眼前金花乱转,耳底异响“嗡嗡”,哪里还辨得出来者何人?所言何语? 更糟的是他所中“阴尸煞气”,只是一种奇寒尸毒,使人周身发颤麻痹,神志昏迷地,慢慢死去!对他一身武功,却无丝毫影响,故而“闪电神乞”诸明,在那半线尚存知觉之中,发现有人近身,遂自然而然地,发挥人类临危拼命的防卫本能,聚集了十成十的“七煞寒灵掌”力,蓦然击出! “南笔”诸葛逸怎会想到“闪电神乞”诸明,有此一举?又正直右手搭上对方肩头左手伸向对方腰后,要想捧抱他就地卧倒,加此解救,致使自己胸前门户,豁然洞间之际,遂在右胸乳下的“期门穴”上,实胚胚地,挨了一记“七煞寒灵掌”力! “乾坤五绝”虽然威名盖世,而“南笔”又是“乾坤五绝”中的特出人物!但一来“闪电神乞”诸明,也属当今第一流高手,二来“期门穴”这等紧要部位以上,哪里禁得住诸明拚命施为的“七煞寒灵掌”力?故在“砰”然巨震之下,“南笔”诸葛逸踉跄跄地连退三步,跌坐在地,蹙眉合目,半声不哼,“闪电神乞”诸明也力竭神昏,仆地晕死! 就在“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三位武林奇侠,一齐错中铸错,身受重伤,均将奄然委化之际,突然驰来一条素衣人影! 这条素衣人影,正是与上官灵刚刚分别,急于回转“玄玄别府”的孟浮云,但突在途中见了这等惊人情况,却不由大出意外的愕然驻足! “南笔”诸葛逸听得有人赶到,勉强调气,镇压住脏腑翻腾,双目微开一线,见是孟浮云,不禁想到她与上官灵的生死赌约,如今孟浮云既然无恙至此,难道上官灵也已惨遭劫数? 孟浮云因深知恩师孟三娘,平素对这位“乾坤五绝”中的“南笔”极为敬佩,自己也从一干武林人物口内,常常听到有关诸葛逸的各种风云事迹,慷慨豪情,故而肃之恭身,施礼说道:“诸葛老前辈怎会如此神情?孟浮云可有能效微劳之处?” “南笔”诸葛逸目光一瞥地上的“闪电神乞”诸明,及另一位尚不知名,形若僵死,中了自己“坎离指”力的“夺魂旗”打扮之人,不禁微叹一声,低低说道:“有劳孟姑娘,挖座小坟,把我们合埋一处,便感盛情……” 语音微顿以后,忽又强打精神地,向孟浮云继续问道:“上官灵何在?是否业已死在你的手……” 说到此处,人已不支,低头吐出一大口紫黑鲜血! 孟浮云真弄不懂堂堂威震乾坤,名驰八表的“南笔”诸葛逸,怎会伤成这等模样,并知道自己与上官灵相会之事!遂一面自身边摸索药物,一面急急答道:“老前辈放心,我与上官灵的那场架儿,业经彼此同意,延到下次再打,故而谁也未曾伤谁!老前辈且先服一包我恩师赐我的‘罗浮大还散’,或许能够……” 孟浮云因看出诸葛逸吐血以后,神情不对,以致取药太急,竟把上官灵刚刚送给他的那粒墨珠,也复一并取出! “南笔”诸葛逸何等孤介高傲?哪里肯服食孟三娘用当年所获“三叶仙兰”配制的“罗浮大还散”,以全性命!但目光注及孟浮云手中那颗墨珠,想起曾与钟离老人推究此珠来历,遂截断盂浮云话头,语弱如丝地,缓缓说道:“多谢孟姑娘盛情,但我并不需‘罗浮大还散’,只请你用这墨珠,在那‘闪电神乞’诸明诸大侠,前胸后背的各处要穴之间,略为滚转,试试能否代他法除所中奇异阴毒?” 孟浮云这才知道自己身边,仆地晕绝的“夺魂旗”打扮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闪电神乞”诸明!但诸葛逸口角不住溢血,分明命在顷刻,偏又不服食师门疗伤圣药“罗浮大还散”,反倒叫自己去救别人,这种侠骨傲怀,真令人又是钦佩,又是发愁,不知如何是好? 但孟浮云毕竟聪明绝顶,微愕以后,便索性利用“南笔”诸葛逸的高傲风怀,侠义性格,摇头含笑答道:“今夜此事,只是孟浮云与诸葛老前辈的一段因缘,对‘罗刹教’与‘乾坤五绝’之间的声名恩怨,毫无关系!但老前辈如不肯服食‘罗浮大还散’,则请恕孟浮云亦有方尊命,不救‘闪电神乞’!再说我此举决不吃亏,只会大占便宜,日后老前辈对我稍加照拂,孟浮云定必受用不尽!” 这一番话,的确软硬兼施,措词极妙!“南笔”诸葛逸居然无言相驳,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孟浮云面含微笑!缓步向前,把手中那包疗伤圣药“罗浮大还散”,恭恭敬敬地,伺候“南笔”诸葛逸服下! 诸葛逸不禁心头暗地感叹,自己生平孤傲,从来不受人恩,想不到今夜竟被孟三娘的女弟子孟浮云救了一条性命,日后究应如何报答? “罗浮大还散”所化甘芳玉液,一下喉头,诸葛逸便知自己性命已告无妨,遂手指“闪电神乞”诸明,向孟浮云说道:“孟姑娘,这‘罗浮大还散’,确具神效,我服食之后,业已无妨,只须略为调气将息即可!你且用那粒墨珠,向‘闪申神乞’的前胸后背,各处要穴,略为滚转,试上一试?” 钟离老人与诸葛逸先前所料不错,这粒墨珠,确实是昔年武林大侠“玉鼎真人”,在“崆峒”幽壑,以玄门绝学,苦斗“天蜈”,终于在身中剧毒以下,杀蜈除害,所得两粒功能辟寒御热,解毒疗伤“如意天蜈珠”的其中之一!不过“玉鼎真人”的衣钵传人清宁子,因天下觊觎这两粒宝珠之人大多,才费尽苦心,采集多种药物,将珠炼成黑色,以图避人耳目,免生事端! “幽冥神君”阎元景在“断魂谷”内,日与白骨为伍,而不中尸毒,不畏“黑眚阴风”之故,即因身怀此珠!如今经孟浮云遵从“南笔”诸葛逸所嘱,用“如意天蜈珠”,替“闪电神乞”诸明在前胸后背等要穴以上,一阵滚转,果然所中“阴尸煞气”的毒力渐解,人也渐复知觉! “南笔”诸葛逸见状,自己暂停调气培元,向“闪电神乞”诸明大声喝道:“诸兄心头所中阴毒,虽已渐解,但四肢之间,余毒必然未净,故尚不可妄动!你且慢慢调气行功,等感觉完全复原以后,再运气由四肢及全身毛孔之中,驱散余毒!” “闪电神乞”诸明此时心头毒解,神智已复,听得向自己发话之人,口音好熟,不由微开双目居然见是“南笔”诸葛逸,知道“东僧”醉头陀所料不差,这位名列“乾坤五绝”的盖代奇人,果未死在洞庭湖内! 但诸葛逸脸上的神情气色,也似重伤初愈?难道自己适才临失知觉以前的拼命一掌,打的竟是“南笔”? “闪电神乞”诸明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歉疚地,正待发问,诸葛逸业已看出心意,连连微笑摇手,诸明遂暂时保持缄默,调气澄心,准备凝功驱散体内余毒! 诸葛逸因墨珠解毒生效,知道此珠确是辟寒御热,解毒疗伤,无所不能的武林异宝“如意天蜈珠”,遂招手唤过孟浮云来,叫她再使地上躺的另一位身中自己“坎离指”力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将墨珠含在口内! 孟浮云如言照做,诸葛逸及诸明这两位武林奇人,遂各为培元固本,驱散余毒的调气行动,渐入人天交会的忘我之境! 等他们一个伤痊复原,一个余毒去净,双双长叹睁目,飘然起身之际,不由相对微愕,因为面前哪里还有孟浮云及“幽冥神君”阎元景的丝毫踪影?只在地上留着歪歪斜斜地几行字迹! 字迹是“幽冥神君”阎元景所留,大意则为:自己因恨极“九毒书生”姬天缺,遂不辨皂白,拚命穷追!竟不仅误伤大恩人“闪电神乞”诸明,并使“南笔”诸葛逸,也遭受连环灾害,无心鲁莽,铸引大错,委实羞于相见,趁着“九毒书生”姬天缺,尚未远离,可能还在武夷勾留之际,赶去搜寻,等扑杀此獠以后,再向诸葛逸及诸明,亲自谢罪等语。 诸葛逸及诸明看完阎元景留字,不禁感慨万分,两人并决定将来必对孟浮云今夜之恩,百倍相报! 他们略为感叹以后,自然相偕一面叙别,一面回转小林,去寻上官灵,哪知此时不但上官灵已遭“九毒书生”姬天缺毒手,连孟浮云方面,亦生剧变! 原来孟浮云用那粒“如意天蜈珠”给“幽冥神君”阎元景含在口内,过了片刻以后,因阎元景所中“坎离指”力虽重,却已无巧不巧地避开心窝要害,致未当时毙命!本身功力既好,又加上这等罕世灵药的疗伤之能,也就逐渐悠悠醒转! 阎元景人醒以后,吐出墨珠,见是自己所赠上官灵之物,便推测出面前这白衣少女,可能就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准备传以衣钵的心爱弟子孟浮云,但孟浮云私出“玄玄壑”,为时过久,亟于回转“玄玄别府”,匆匆收起“如意天娱珠”,向阎元景略告经过,立即飘然而去! 这时“南笔”诸葛逸,与“闪电神乞”诸明,为了培元固本,恢复伤势,业已双双入定,神会人天!“幽冥神君”阎元景遂感慨无穷地,黯然留书,向这两位盖代奇人致歉! 孟浮云匆匆自沉沉雾影以内,度完无数石梁,到了“玄玄壑”底,却看出站在“玄玄别府”牌楼以下,值班轮守的两名“六大游魂”中的红袍披发少女,脸上神情,有点冷漠漠的特殊异样。 疑念方起,尚未动问之际,眼前人影电闪,并响起二师姐胡飘云脆若银铃的语音说道:“小师妹怎的私出‘玄玄别府’,你可知道今夜来了四位‘夺魂旗’,几乎闹得天翻地覆?” 孟浮云方想告以自己适才还救了两名“夺魂旗”,但见胡飘云神色异常,遂心头一凛,默然未答! 胡飘云妙目之中,流露出一片关切树情,凝注孟浮云,眉黛含愁地,低声继续说道:“掌教师尊因遍寻小师妹不见,业已大发雷霆,命你归来以后,跪在‘含青殿’前,静候处罚!” 孟浮云闻言脸上神色一惨,但依然秀眉双挑,傲然朗声答道:“孟浮云自作自受,敢作敢当!多谢二师姊关拂,请你代禀恩师,就说小妹业已遵命前往‘含青殿’待罪,敬候恩师依照‘罗刹教规’处罚!” 话完,白衣飘处,人已直扑“含青殿”前而去! 胡飘云低声一叹,只得报知“笑面阉婆”孟三娘,孟三娘遂脸含薄怒地率同“玉箫郎君”潘午,及门下弟子,齐往“含青殿”前,向那低头下跪的孟浮云间道:“孟浮云,你可知罪?” 孟浮云霍地抬头,率然答道:“弟子未禀恩师,私出‘玄玄别府’,违反‘罗刹教规’,知罪服罪,敬请恩师严加处罚!” 孟三娘钟爱孟浮云过甚,但因自己身为掌教,对于违反教规弟子,不得不略为做作!本想孟浮云只一认错求饶,“玉箫郎君”潘午从旁再复讲情,更可轻轻罚炼一炉丹药了事!谁知孟浮云刚强无比,虽然认错,却不求饶,弄得自己简直找不出台阶可下。 何况目光微扫之下,又看出艾云飞、董飞云夫妇,及一干平素因妒生嫉,与孟浮云不睦的教中弟子,均自神色愤然,知道事情来已弄僵,不加重罚,无以服众。 若按“罗刹教规”,最轻也要重责三十荆条,但孟浮云性格,何等高傲?极可能在领责以后,会逼得她羞愤自尽! 故而孟三娘心头电转之下,决定轻责不如重责,索性藉着此事,向门下树威,以令他们互相策励,共图奋发! 遂脸色一沉,向董飞云冷然说道:“你小师妹违反教规,我要使她在‘罗刹神幡’之前领罪,你与我速设‘罗刹神坛’!” “玉箫郎君”潘午知道师姊平日钟爱孟浮云宛如己女一般,关于违规之事,自然点到为止!万想不到一场假戏,居然真唱!刚待劝解,孟三娘竞已传令设坛,自己身为副掌教,不便强违教规,遂也只得默然不语! 董飞云闻言,恭身领命,斜斜瞥了孟浮云一眼,嘴角隐含得意冷笑地,指挥侍者,布置“罗刹神坛”!孟三娘看在眼内,不禁心头一寒,双眉暗蹙! 孟浮云却依然是一副倔强神色,不乞人怜,未免急得那位平素与她交好甚厚的胡飘云,为之暗暗搓手! “罗刹神坛”设好,孟三娘缓步登坛,在那面“罗刹神幡”之前,恭恭敬敬地净手上香,然后转身叫道:“孟浮云,你且起身,到‘罗刹神坛’的坛前领罪!” 孟浮云答声:“弟子遵命。”起身走到坛前,垂手肃立! 孟三娘面寒如水地,向“玉箫郎君’潘午问道:“潘师弟,我‘罗刹教规’,素称严峻,门上若有违反,得判何刑?” “玉箫郎君”潘午既知师姊钟爱孟浮云,自然依照最轻之刑,应声答道:“三十荆条,鞭背见血!” 董飞云、艾云飞等闻言,脸上一片幸灾乐祸神色,胡飘云则心头一酸,孟浮云却依然神情自若! 孟三娘淡然摇头,接口说道:“孟浮云恃宠生骄,违规胆大,三十荆条轻责,不足儆之,潘师弟想想教规条文以上的较重刑罚!” 这几句话,着实太出意外,连董飞云等希望孟浮云受责之人,均一齐默然疑思,掌教师尊,何以突变常态? “玉箫郎君”潘午也猜不透师姊孟三娘要维持“罗刹教规”尊严,又要顾全孟浮云的一番苦心,只得迟迟疑疑地,蹙眉答道:“再重便当残去一肢!” 这时“玄玄别府”中,“罗刹神坛”之前的“罗刹教”中人物,无不怀着极度紧张心情,静听掌教孟三娘是否竟将孟浮云如此处罚? 孟三娘妙目之中的两道精芒,向孟浮云略注,然后再度出人意料地,冷冷问道:“潘师弟,不要替她准护,我决不许任何‘罗刹教’中弟子,轻犯任何教规,你且把最重之刑,当众宣示!” “玉箫郎君”潘午听得莫名其妙紧紧皱双眉,但又只好万般无奈地,如言沉声说道:“毁去武功,逐出教外!” 一言方落,金光电闪,“笑面阎婆”孟三娘自“罗刹神坛”以上,掷下一面“阎婆血令金牌”,落在适才犹自毫无惧色,如今却已全身战栗的孟浮云足前,并发出一连声的森厉冷笑! 孟三娘笑声一发,所有“罗刹教”中人物,包括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在内,全都悚然肃立,一片静穆! 孟浮云全身颤抖地,微抬螓首,两道秋波,直注满面严霜,站在“罗刹神幡”左侧的“笑面阎婆”孟三娘,露出一副乞怜神色! 孟三娘笑声收歇,偏脸避开孟浮云目光,银牙微咬,向“罗刹神坛”以下,厉声叫道:“本教女弟子孟浮云,违反教规,着即逐出教外!但姑念其平素奋勉,尚知自爱,本掌教特降殊恩,免予毁去一身艺业!” “玉箫郎君”潘午,及胡飘云,心头一阵难过!董飞云等则暗暗欣悦,孟浮云却因深知恩师平素言出必行,决无更改,故在听完以后,身上颤抖立起,神情反转坚强地,举袖抹去颊上泪珠,抬头向孟三娘问道:“弟子知罪,诚心接受教规处罚,但既蒙不废弟子武功,足见师恩仍在!故当弟子拜别以前,斗胆请问,他日是否尚有重返师门之望?” 孟三娘最爱孟浮云这等不亢不卑,至情至性的倔强风格!不由得也自眼圈微红地,点头说道:“有两件事,你若能作到其中之一,我便许你重返师门!” 孟浮云脸上现出一片渴切希冀神色,目注孟三娘,孟三娘缓缓说道:“第一件事是设法把上官灵带来,投顺本教!” 孟浮云柳眉深锁,樱唇微启,但欲言又止,听孟三娘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你若不能把上官灵带来投顺本教?便把他的人头,带来见我!” 孟浮云妙目之中,泪光又现,向孟三娘问道:“上官灵太高傲、太倔强,要使他降心投顺本教,未免太难办到……” 孟三娘接口冷冷问道:“杀了他呢?” 孟浮云凄然泪落,低声答道:“杀他比较容易,但我……我又似乎下不了手?” 说到此处,忽然满面不解神色地,向孟三娘问道:“恩师,我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要对上官灵,加以算计?” 孟三娘目中射出两道冷锐光芒,应声答道:“因为我与‘乾坤五绝’等人,在这一代中,互有所长,各不相下!遂想把你培养成下一代内傲视乾坤,无与伦比的超卓人物!本来这桩愿望极易实现,但偏偏有个上官灵,遇合机缘,以及聪明才智,均足与你比拟,将来倘若获得‘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各以绝技相传,甚至会比尔更为出色。故而对于上官灵,如能争取,则需竭力争取,否则索性杀却,免得留为他日大患!” 孟浮云听出恩师语意之内,对自己期望仍切,但不知为何由于这点小过,便如此大发雷霆?要把自已逐出门墙之外! 孟三娘把话说完,依旧满面威严地看了孟浮云两眼,继续说道:“我话已说明,你如能做到这两件事的其中之一,便可重返师门,否则你我之间,从此无殊陌路!” 话音至此略顿,月光在董飞云、胡飘云等其余“罗刹教”中弟子身上,森然来回一扫,再向孟浮云沉声说道:“‘罗刹教’下,向不容人轻犯规戒,我命你立功赎罪,已是例外殊恩,你还不快去自作打算?” 孟浮云知道情势业已如此,恩师孟三娘决将无法再行收回成命!遂只得眼角噙珠地,向孟三娘及师叔潘午,恭身三拜,并向诸位兄师姊,环施一礼,回到所居“漱王阁”中,略为收拾用物,便即凄然独自离却“玄玄别府”! 她离却“玄玄别府”,自然想先找上官灵,两人置腹推心地,细加商议!但哪知上官灵在“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阴谋辣手之下,所遇的难危困窘,几乎比孟浮云尤胜百倍!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奉了“万桕先生”百里独之命,远赴玉门关,向“闪电神乞”诸明送还“风磨铜夺魂宝旗”以后,在回转中原途中,心头好生难过! 暗想以自己震惊江湖的“九毒书生”四字名头,居然落得事事要听“万相先生”百里独之命,岂不太已无趣?何不跑趟武夷山三仰峰,藉口探视“玉箫郎君”潘午,若能乘机把那“双心碧玉”及“九结金环”,弄到手中,便可不但不必再对百里独低头,并使这位心机盖代,武学超凡的“万相先生”,转为己用! 主意打定,才扑奔福建武夷,谁知居然巧中凑巧地与四位“夺魂旗”于“玄玄别府”之内,齐齐相遇! 惊心碎胆,危机一发之中,姬天缺竟将“逍遥老人”钟离哲,打下绝壑,克星一去心胆立雄,加上上官灵又自动把他当作钟离老人,遂心头得意已极,将错就错地,引着上官灵向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幽秘所在走去! 这处幽秘所在,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初到武夷,遇雨觅地暂避之时,无意发现,洞中藏洞,幽秘绝伦,几与当初禁闭钟离老人,近二十年的“九华幽谷”秘洞,有异曲同功之妙! 上官灵因见这位自己心目所认为的钟离老人,步履之间,仿佛得意异常,遂在三丈来后,一面随同提气轻身,直下一片看来并不甚深,但却颇为幽秘的阴暗山谷,一面笑声问道:“钟离老前辈,我看你好像颇为高兴,是不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真把那‘孟婆汤’解药,心甘情愿地送给你了?” “九毒书生”姬天缺知道倘若久不答话,上官灵必致生疑!答话又恐被对方听出语音,遂袭用钟离老人在“玄玄别府”中所施故智,先发出一阵“夺魂旗”特有森森阴笑,然后压低嗓音,怪声答道:“小娃儿,不要多问,且跟我来,让你开开眼界!” 本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等突然变易语音的诡异举措,任何人均会对之生疑!但上官灵却因深知钟离哲若以“逍遥老人”的面目出现,是天下第一高人,而换了“夺魂旗”面目时,却变成天下第一怪人!所以不仅心头毫不起疑,反更兴高彩烈地,渴想看看这位老前辈要使自己开的是什么眼界? “九毒书生”姬天缺到了山谷半腰,扒起一丛藤蔓,钻入藤后深洞。 上官灵自然随同钻进,但进洞未深,便在洞壁上发现另有一穴,两人遂先后穿穴而入! 原来这边是座奇形天然石室,室中月床药鼎,一应俱全,仿佛是位隐士,或武林异人的潜修避世之所,石室下宽上狭,到了约莫三十丈高的室顶之时,只是一个方区尺许小穴,可以作为透光透气之用! 入室穴口上方,悬着一方重约两千余斤的极巨青石,但石上居然凿孔穿链,铁链通到穴口右侧的一贝绞盘以上,看出是用来开闭门户,但亦可从而窥知,当初建这石室之人,确实费了不少精力! 上官灵在石室中四处浏览之际,“九毒书生”姬天缺却正凶心暗转,忖度如今业已鱼游釜内,鸟在掌咋,就看自己对这上官灵怎样摆布处置? 加以残杀,最为容易,但觉得无甚趣味,倘若不杀,则又顾虑这小鬼既极刁钻,又极高傲,决不会在稍受折磨之后,便对自己归心,甚至一个不巧,还可能弄巧成扭,出了意外? 想来想去,姬天缺终于决定,在这除了上官灵及自己以外,绝无第三人知晓的环境之中,不再顾及什么武林身份,及江湖道义,一声不响地暗下毒手,先用“七煞寒灵阴功”,毁去上官灵一身武学,并使他哑不能言,然后再在他身边;取一要紧物件,去将“南笔”诸葛逸骗来,一并加以杀戮! “九毒书生”姬天缺毒计业已定就,上官灵却不知惨祸即临,尚自家然无觉地向他含笑问道:“钟离老前辈,你在想些什么?这座右室,委实建造得巧夺天工,但不知当年居此之人,是哪位武林前辈?” “九毒书生”姬天缺自怀中取出一粒黄色丹丸,递与上官灵,依旧压低嗓音,用那副怪腔调说道:“这石中藏有无穷怪异,并随处皆伏危机,你先把这粒祛毒灵丹服下,再到那右边洞壁近前,去看看壁下那块形若双心,质如美玉的奇异白石!” 前文曾经交代“万相先生”百里独,除了绝世武功,及极端机智以外,并精于装置各种消息,及擅用百毒!如今姬天缺递给上官灵的这颗黄色丹丸,便是百里独所炼“五毒灵丹”之一,他这“五毒灵丹”,色分“红、黄、蓝、白、黑”,功能令人“聋、哑、盲、瘫、死!” 故而只要这粒黄色毒丸,-下喉头,上官灵便将从此失音,不能言语! 但上官灵认准姬天缺是以“夺魂旗”面目,去探“玄玄别府”归来的钟离老人,做梦也想不到会是最大对头,狠辣绝顶的“九毒书生”?加上“万相先生”百里独匠心独运,炼制得那粒令人口喑哑的黄色毒丸,清芬四溢,使任何人看来均分明是粒上好灵丹,上官灵自然毫不考虑怀疑地,到手便即如嘱吞下! “九毒书生”姬天缺见上官灵已服毒丸,心头又是一喜,一面暗聚“七煞寒灵阴功”,一面伸手指向石室右壁! 上官灵转身一看,蓦然发现好似嵌在壁间的这块形若双心,质如美玉的奇异白石,几与孟浮云贴身所佩,业已送给自己的那方翠绿美玉,形状完全相似?只不过一石一玉,一大一小,一白一碧而已! 既然有此发现,上官灵遂想把那块翠绿美玉取出,请钟离老人持与壁间白石,比较推究!但正欲张口说话之时,却发觉自己突然失声喑哑! 上官灵也是聪明绝顶之一,一生此变,立即对身后那位“夺魂旗”,是否钟离老人,起了莫大怀疑?可惜怀疑太晚,“九毒书生”姬天缺所凝聚的“七煞寒灵阴功”,业已化成一片阴寒彻骨劲风,向上官灵后腰要穴,凌空猛袭! 如此逃已无及,避亦不能的千钧一发之际,上官灵忽生急智,暗想自己既已失音喑哑,并难逃毒手,不如争取最后的刹那光阴,使将暗算自己的无耻狠毒凶人,也永远禁闭这间石室以内! 主意既定,根本不作躲避之想,一面向前飞身,一面聚集十二成功力,向那悬吊巨石专司启闭石室门户的绞盘,挥掌击出! 上官灵这种举措用意“九毒书生”姬天缺自然一看即知,但因也出意外,阻挡不及,遂只得恨恨怒詈一声,顾不得其他地,身形疾闪,向石室门户以外,宛如电掣云飘,一窜而出! 几桩动作,全在一刹那间,上官灵先中“七煞寒灵阴功”,猛觉后腰穴一凉,全身激灵灵地一个寒颤起处,才知对方并非想要自己性命,而是更狠毒的准备先破去自己一身武功,再加慢慢折磨! 但上官灵所好的是在未中“九毒书生”姬天缺掌力以前,已向绞盘发掌!故而等他后腰要穴遇袭,一身武功被破之际,那股事前所发掌力,依然猛烈无伦,硬将绞盘击碎,轰隆一声巨震,火花溅处,重达两干余斤的巨石,从上坠落,上官灵遂几乎与钟离老人昔年一般无二的,幽禁石室,而比钟离老人更苦的是非但武功完全废去,成了一个平凡之人,并因误服毒丸,从此失音喑哑! “九毒书生”姬天缺则似运数尚未告终,闪窜及时地逃出石室,只被那巨石压断一角黑衣,回身向室中施展“传音入密”神功,得意已极地,狞笑说道:“上官灵,如今你大概可以猜出我不是钟离老鬼,而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隔石闻声,方始恍然顿悟,但却不知这位魔头,怎会如此奇巧撞来?使得自己上了这场莫大恶当! “九毒书生”姬天缺又复大笑说道:“昨夜今晨之事,委实奇巧无伦,四位‘夺魂旗’,齐聚‘玄玄别府’,钟离老鬼把我当作‘闪电神乞’诸明,被我在三仰峰头,一掌击落千寻绝壑!你这小鬼,又把我当作钟离老人,成为一个喑哑凡人,永禁石室!推原究始,全是这副‘夺魂旗’打扮,帮了我的大忙,大概姬天缺时来运转,只要再把‘闪电神乞’诸明,及‘幽冥神君’阎元景害死,‘夺魂旗’岂非唯我独尊,由假成真的傲视天下?” 上官灵知道人遇得意之事,往往必须觅人倾吐,始觉为快!如今“九毒书生”姬天缺,就是这种情形,则所言钟离老人,误将他认作“闪电神乞”诸明,而被姬天缺乘机相害,击落千寻绝壑之语,不会有假,不由心中一阵难过,悬念这位对自己太好的钟离老人,是否从此永绝人间?泉台埋恨! “九毒书生”姬天缺正在得意扬扬,眉飞色舞之际,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声清亮无比的龙吟长啸! 真气内力的强弱程度,在啸声中最易显露,“九毒书生”姬天缺,由来人功力太高之上,推测出定是“南笔”诸葛逸,遂又提气传声,隔着那块封洞大石,向上官灵得意怪笑道:“上官小鬼,你武功既失,喉音又哑,就是有人到了洞顶,也无法向其呼救!故而我不妨把‘南笔’诸葛穷酸诱来,若有机缘下手将其一并诛除,否则便悄悄全身隐退,远走高飞,专门在‘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面阎婆厂孟三娘及残余‘乾坤四绝’的夹缝之间,搬弄是非,制造纠纷,使他们互相拼斗,消损实力,然后我再见机行事地暗中一一加害,以图完成独霸天下,称雄宇内夙愿!” 说完,转身面对“南笔”诸葛逸的啸声末路,仍以真气传声,发出一阵“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 上官灵在那石室之中,听得空白咬牙切齿,怒火高腾,但自己如今成了又凡又哑,手中无力,口内无音之人,连今后的日常饮食,均有问题,只好任凭“九毒书生’姬天缺嚣张狂傲! 但他哪知不但这石室之中,饮食无匮,并还是昔年“万相先生”百里独,与爱侣“玄冰仙子”钱无咎,双双开辟的一处别府,惟因百里独钱无咎一隐多年,以致日久失修!直到“笑面阎婆”孟三娘迁居武夷之后,无意发现,才加以整顿,凿壁通泉,储粮种药,连对“玉箫郎君”潘午,均未告知,准备留作将来万一退步之地,故而安排得极为巧妙,外人非加仔细探索,绝难发现而已。 上官灵既须在此石室以内,长期居留,则这些饮食之物,慢慢自会找到!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这石室只有唯一出入门户,如今绞盘既碎,巨石难开!休说上官灵已成凡人,即令一身上乘武功,丝毫未失,也照样无法穿透坚厚石壁,脱身室外!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嘿嘿”阴笑既发,上官灵知道“南笔”诸葛逸即将循声寻来,遂蹙眉思索怎样才能设法向诸葛老前辈暗示自己被困此处? 这石室中,透气之处,到有不少小小暗洞,但透光之处,却只有高在三十丈以上的那个方圆尺许小穴! 上官灵暗想若能在“南笔”诸葛逸引此之时,将自己所用独门兵刃“文昌笔”,自这小穴以内,奋力掷出,或许能将“南笔”惊动? 这位老前辈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武学既高,心思尤细,只要发现自己,不但必能相救脱身,甚至误服毒丸,失音成哑之事,也可为自己设法治疗祛解! 上官灵越想越觉脱困有望,遂取出自己那枝“文昌笔”来,先行向空试掷,不禁长叹一声,怅然若失,因为一身内家气功已废,力量纵比常人略大,手法准头亦复仍在,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把“文昌笔”掷到室顶! 就在上官灵所望成空,凄然无计之际,一黑一白两条身法奇快的人影,恰好驰过石室顶端小穴,向这谷中赶来! 黑衣人是刚由孟浮云用“如意天蜈珠”,祛解“阴尸煞气”,救回性命的“闪电神乞”诸明,则白衣人不问可知,定然是那“期门穴”上误中“闪电神乞”诸明“七煞寒灵掌力”,业已魂游墟墓,也服了孟浮云师门妙药“罗浮大还散”,才得复原的“南笔”诸葛逸! 他们两人,一面回转小林,欲与上官灵会合,等待钟离老人自“玄玄别府”归来!一面便在途中,互谈别来经过。诸葛逸听得“东僧”醉头陀,已被“闪电神乞”诸明,在桥山水洞以内,无意相遇,并正与“西道”天痴道长,联袂找寻“北剑”蒲琨,不由心头大慰,暗喜“乾坤五绝”果然均自无羔! 但“南笔”诸葛逸哪知他这种想法,完全错误,“乾坤五绝”飞祸未了,魔劫方深!在他刚于洞庭湖水之中复活,“东僧”醉头陀刚刚找到,而“北剑”蒲琨的吉凶祸福,尚自不可预测之时,名满天下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又遭受“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暗算,挨了一记“七煞寒灵阴功”坠身千寻绝壑! “闪电神乞”诸明听得“南笔”诸葛逸所说别来种种风波,也自惊心动魄!但等二人到达小林,上官灵业已踪影不见。 “南笔”诸葛逸叫了两声,未见回应,遂预感又生巨变,必将令人大费神思!不禁目注“闪电神乞”诸明,摇头苦笑! “闪电神乞”诸明因新返中原,更自茫无头绪! 两位盖代奇侠,正双双相对失神,忽然远远传来一阵“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 “南笔”诸葛逸闻声之下,两道秀眉,微向上轩,目中精芒一闪,向“闪电神乞”诸明问道:“诸兄,你身为四大‘夺魂旗’之一,应该辨得出‘夺魂旗’笑声!这发笑之人是谁?是老头儿钟离哲?‘九毒书生’姬天缺,抑或‘幽冥呻君’阎元景?” 因这“嘿嘿”阴笑,来处太远,自然难于分辨!“闪电神乞”诸明倾耳凝神,眉头深聚地,细细聆听以后,方咬牙恨恨答道:“他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九毒书生姬天缺”七字,代表馑恶元凶,及一切祸变。“乾坤五绝”对之无不渴欲行诛,故而“闪电神乞”诸明话音才了,“南笔”诸葛逸儒衫飘处,身形捷似云飞,业已循声电纵而出! 诸葛逸及诸明,均深知“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会无故发笑,“逍遥老人”钟离哲又不会怕他,自然双双悬心到突然失踪的上官灵身上,生怕上官灵与这阴刁险诈,狠毒无耻的魔头相遇,功力心机,两皆不敌,极易惨遭毒手! 心中既然焦急,身形自如电掣星驰,但谁知上官灵业已一刹那间,武功被废,失音成哑,并就困在身旁所经一个极不起眼小小洞穴的三十丈下! 等他们双双一路搜索地赶到谷底,却哪里见有丝毫人踪,不由相顾黯然,根本不曾注意到山谷半腰,隐在大堆藤蔓以后的小小秘洞!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用真气传声,发出那阵“嘿嘿”阴笑以后,便即出洞隐身谷腰一株盘纠古松的枝叶之中,双掌扣了三四十根摘去骷髅白骨红绸,使其不带风声的“夺魂金针”,准备在“南笔”诸葛逸到时,觅机加以暗算! 但谷口人影一现,“九毒书生”姬天缺不由心底生寒,发现“南笔”诸葛逸,竟与“闪电神乞”诸明,相偕赶到。 这两人之内,自己斗得过“闪电神乞”诸明,却绝非“南笔”诸葛逸对手!何况深知诸明武功虽然稍弱,手中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却专门克制“夺魂金针”这等轻巧暗器,任凭用什么“满天花雨”“乱洒飞星”等极高手法,只要旗风一卷,全告无功!而自己身形,倘若暴露,在这两位大对头合手联攻之下,决无侥幸之理。 故而这位极其狡猾知机的“九毒书生”姬天缺,量力度势以后,悄悄把掌中所扣的“夺魂金针”,揣回怀内,放弃凶心,自蹑在松针掩覆的暗影之下,屏息静坐,明明瞥见“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双双掠过身旁,也决不以命运作为赌注,自取灭亡地,妄加袭击! 这时被困石室中的上官灵,虽然听不见外面动静,但暗自计算时间,知道“南笔”诸葛逸,应已赶到,遂无可奈何,希冀万一地,手持文昌笔,在那封洞巨石之上,拚命敲打! 但这石室厚度无穷,高度又达三十丈以上,慢说敲石之声,无法上传,即令有人在上经过,偶有所闻,也不会在那些嵯峨乱石,及密莽丛草之间,寻得室顶透光小穴,往下探视? 除非有人到了与石室相邻的密洞以内,方可听见他这敲石之声!但“南笔”诸葛逸,及“闪电神乞”诸明,如今人在谷底空自四面留神,也未看出山谷半腰的古松暗影中,坐着一位脸含得意谲笑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及听出上官灵正愁眉苦脸的,独处石室,手持文昌笔,敲打石壁之声! “南笔”诸葛逸寻人不得,惊然功聚丹田,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坎离真气”,化成语音,高亢得裂石穿云地,蹙眉叫道:“上官灵何在?” 隐藏在古松阴影中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听得心头一震,暗忖“南笔”诸葛逸,独秀乾坤之誉,委实名不虚传,功力高明得令人惊服!自己幸亏知机缩手,否则可能已在人家绝顶神功以下,难逃公道? 这“上官灵何在”五字,穿山、透石清清晰晰地,传到上官灵耳中,但不禁未替他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在心头上平添一阵酸楚! 因为自己倘若喉音未哑,武功未失,只是被困石室之中,岂非仅须照样一提气回话,诸葛老前辈便会循声寻来,设法加以搭救!如今则空白闻声,一筹莫展,不由咬淬钢牙,把那“九毒书生”姬天缺,恨到极处! “南笔”诸葛逸自然想不到上官灵在顷刻之间,武功已失,更不会想到喉音亦哑,遂于以“坎离真气”,化成语声,高叫三遍,仍未闻丝毫回音以后,认为上官灵已不在此谷,而与“闪电神乞”诸明,双双离去,再往别处寻找! 诸葛逸及诸明一走,“九毒书生”姬天缺也面含狞笑地悄悄飘走,只把个百思无计,凄然肠断的上官灵,独自留在山腹中的石室以内! 上官灵听得“南笔”诸葛逸三次相呼,寂然无响之后,知道这位来找自己的老前辈,业已失望离去,而自己也将就此在这石室以内,不知要熬过多少岁月?尝受多少辛酸?忍耐多少寂寞?直至生命消逝! 这种毫无希望的长期折磨,岂是生性刚强高傲的上官灵所能忍耐,故而他心头蓦然感觉到与其熬受寂寞辛酸,不如干脆自求解脱! 但目光在石室中四下略扫以后,一桩印象极深,并与眼前遭遇,颇相类似的前尘往事,又上心头,就是在九华幽谷,吞食“三目蟾蜍”丹元,初逢钟离老人,蒙他隔空认穴,替自己打通全身经脉的那段经过! 上官灵暗想钟离老人同样被“九毒书生”姬天缺所害,幽禁九华山腹,时间长达二十余年,终于巧遇山崩,重见天日!自己怎的才受挫折,便如此消沉悲观,不能以前人为鉴? 想到此处,不由雄心顿振,但再一转念,那刚刚稍为振作的雄心,又复变成一片凄惘! 因为遭遇虽相类若,条件却大不相同!一来钟离老人当日,身负绝顶神功,自己如今却不仅武功被废,并哑不能言!二来山崩之事,绝世难逢,即令在不可能中再奇巧无伦的遇上一次,也无非把业已平平凡凡的自己,予以活埋,或是压得脑裂骨碎而已! 上官灵天生傲骨,倔强无伦!刚由一片雄心,化成凄迷怅惘,却又自凄迷怅惘以内,振发一片雄心! 暗想自己误服毒丸,失音成哑一节,虽然无可如何,但武功被废之事,难道不能从头再练! 俗语说得好:“但得功夫深,铁杵磨绣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自己反正不知要在这间石室以内,磨尽多少青春?何不就以重练武功一举,来消遣难挨岁月! 何况“南笔”诸葛逸送给自己那本上载他毕生仗以傲视江湖,成名“乾坤五绝”之“坎离指”、“坎离真气”、“生花七笔”三种绝世神功的绢质小书,现在自己怀中,可以朝夕精研苦练!倘若照样像钟离老人般被禁二十余年,并一旦有机出世,则成就之高,岂非与武功未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上官灵想得高兴,不禁舞足蹈起来,但高兴未毕,却又感觉到腹中一阵饥饿! 这阵饥饿,使他剑眉深蹙,满腔由兴奋而怅惘,由怅惘而兴奋的情绪,再度归为怅惘! 原来上官灵目光微扫石室四周,忽地想起了那位颇似“幽冥神君”阎元景化身的“断肠人”! “断肠人”住在“断魂谷”内,虽然凄凉孤独无比,但到底壁内有灵泉可以解渴,壁外有白骨可以充饥!自己如今却怎样解决这“饥”“渴”二字? 上官灵愁思难释之下,决定无论自己将在这石室中饿死,抑或渴死?都非把室内环境,先行彻底摸清不可! 这间石室,是下巨上尖的逐渐收缩形状,由石室中心,距离室顶尺许小穴,足有三十丈高,故而石室周围,也足有二十来丈方广? 上官灵手执文昌笔,细敲四壁,企图发现其他藏贮饮食等物,或是另外出口的秘室之属? 敲来敲去,果然被他敲出一点蹊跷!就是四壁回声,均自如一,?有那块嵌在壁间,形若双心,质如美玉的白色巨石,在“文昌笔”敲击之下,回音略略有异! 上官灵在尚未发现“九毒书生”姬天缺阴谋之时,便觉得这壁间双心白石,与怀中所藏孟浮云赠送自己的“双心碧玉”,形状太以相似?而心头略起疑窦! 如今敲击以下,回音又复有异,自然越发满怀希冀地,站在石室右壁近前,对这块奇异白石,仔细端详,揣摸当初建这石室之人,为何要把块双心白石,嵌进壁内? 而且在山腹以内,兴建这样一间高广石室,虽然可能半属天然,半属人工,但也必须耗费极大心力!难道建室之人,准备朝入夕出,不曾考虑到居留所需的饮食方面?况以室中洁净无尘,显见不是久无人踪的荒废模样! 上官灵越想越觉其中大有玄奇,但苦于骊珠难得,无法参详!遂意欲触类旁通地,自怀中取出那块“双心碧玉”,加以把玩赏鉴! 这块上有双心相并花纹的翠绿美玉,碧润欲流,令人爱不忍释!并越看越觉与壁上的双心白石,毫无二致,只是始终推测不出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上官灵若换平时,早就凝集神功,向壁上白石下手一试!但如今功力被废,真气难提,只得暂时忍耐饥渴,运用生平机智,苦加思索! 谁知上官灵在这石室以内,又饥又渴地对着孟浮云送给他的“双心碧玉”,垂头苦思,茫然难解之际,石室顶端的透光小穴左近,却正坐着那位“咆哮红妆”孟浮云,独自双抬泪眼,仰望云天,惘惘失神,凄凄肠断! 原来孟浮云自犯了“罗刹教”教规,被“笑面阎婆”孟三娘,逐出门墙,满怀凄切地离却“玄玄别府”,翻上“玄玄壑”后,顿感茫茫尘海,几乎无一可以互相安慰的亲近知心之人!遂自然而然地,决定先去找那位与自己恩仇爱恨缠绕不清的上官灵,一吐心头幽怨! 但等她赶到那片不久以后,尚与上官灵于此先作缠绵,再拼生死的小林之内,却见除了自己在地上所画的两条痕迹,依然令人触目惊心以外,空林寂寂,哪有人踪?徒自高呼几声“灵弟弟”,所获得的只是远山近壑的一片嗡嗡回响! 孟浮云虽觉失望,却未死心,暗想上官灵如今定然不曾离开武夷,自己应该赶紧向各方找寻,甚至只要找到“南笔”诸葛逸,或“闪电神乞”诸明,便可知晓上官灵何在? 她这种判断,虽然不错,但谁能料得到会如此变生突然,以致展尽身法,寻遍南北东西的幽壑危峰,仍旧寻不着“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及上官灵中任何一人跟踪! 连连拂意以下,孟浮云自然在芳心中感到空虚已极的一阵心酸,遂在一座小峰头的乱石堆中坐下,手托香腮的仰望云天,茫茫然地思忖自己今后,究应何去何从?有什么方法才能重返师门,参与那场向往已久,在明岁元宵举行,包括所有武林群豪的“第二次罗浮大会”! 孟浮云心头百转之际,不知思念了多少遍上官灵,但她哪里知道上官灵就在她所坐乱石堆后,一小片丛草中,圆形石穴的三十丈下,也正在手抚“双心碧玉”,思念自己!不过好好一位少年英侠,已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得武功告废,口不能言,两位有情人真比“咫尺蓬山”尤觉过之,形成了既不可即,又不可望! 孟浮云暗想分别之时,恩师孟三娘说是若想重返师门,必须劝使上官灵归降“罗刹教”,或取他人头带回,以为赎罪! 慢说上官灵如今业已跟踪飘渺,无法相寻!即令江湖巧遇,以他那种宁折不弯的高傲性格,怎会肯降?而自己也决不忍心,对他下甚毒手!昨夜一会,若非月被云遮?蟾光匿影,真若月光移到最后那条痕迹之际,自己早就决定在决斗时故意失招,于上官灵掌下殉情而死!以求既不负恩师,又不对心上人有所伤害! 但如今恩师降罪,情人无踪,孟浮云怎不越想越觉伤心?不由珠泪盈眶地,仰对长空舒卷白云,悲声叫道:“上官灵,你如今何在?可知道我被你害得好苦?”她这一声悲呼,是发自心灵深处的积郁之音,自然宛如猿啼幽谷,鹤唳长天般奇凄无比! 这时被幽禁秘室以内的上官灵,目注壁间“双心白石”,手抚掌中“双心碧玉”,正自渐渐构思入玄,想出一些极为高深微妙道理!不过这些道理,目前无甚用处,只是一丝半缕,杂乱无章,上官灵颇思就所得整理推绎,但屡遭挫败,有点意乱心烦之际,突然隐隐似幻非幻的,听见这一声悲呼,并还辨出极像孟浮云口音,遂停止了一切玄思,也自叫道:“云姊姊,我在这里,怎会害你?我倒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得惨了!” 上官灵苦盼有人能加援手,以致兴奋过度,竟忘了自己业已误服毒丸,失音成哑!直等喉内半字皆无,一片“啊啊”之声,才心头难过异常地,挥动文昌笔,拼命敲石壁,希望孟浮云能听见这“丁丁”脆响,而加探视,或可发现自己? 第二十三章 咫尺天涯 上官灵在山腹以内,周围别无杂响,才听得孟浮云那声接近室顶小穴所发、伤心难禁的凄切悲呼!但孟浮云在峰头之上,四外山风狂拂,竹韵松涛,净琮不绝,却怎会听得见上官灵用文昌笔猛敲石壁的“丁丁”声息! 即令略有所闻,孟浮云也想不到山腹中会有这间秘室,更想不到秘室中会困有自己渴欲寻找的上官灵,心烦欲死、伤心欲绝之下,哪有兴趣再管其他闲事?银牙一挫,又复高声凄然叫道:“上官灵!我们之间,究竟是爱?是恨?是缘?是孽?” 孟浮云糊涂,上官灵清醒,但孟浮云能作悲呼,上官灵却不能说话!只是心急如焚地,在石室中仰视室顶小穴,盼望能在这小穴之中,现出一张宜喜宜嗔,清丽绝俗的脸庞儿来,对自己看上两眼,即令无法相救,也会略觉安慰! 这种痴想,自然成虚,上官灵不禁伤感得眼角微湿,口中“啊啊”几声,心愿却是在向孟浮云答道:“云姊姊,我们之间,是爱!是缘!不是恨!更决不是孽!只要你能设法解除所中‘孟婆汤’的迷魂药力,恢复你的本来面目!” 李商隐虽然说得好:“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但这只是诗人幻想而已!若照事实来言,最少也要眼波眉语,传送真情,才能引得灵犀互度!像上官灵孟浮云这等一个身居山腹,—个身在峰头,不论彼此苦苦相思到何种程度,依然无法互相感应,只落得—个是肠断魂销,另一个则是魂销肠断! 上官灵与孟浮云虽然咫尺天涯,不能相会,但却有其他情事发生! 就在孟浮云柔肠百结,第三度凄呼“上官灵”时,突然峰头以下的一削壁之间,有人低声说道:“小姑娘,你要找上官灵,便随我来!”这几句低低语音,简直细得宛若游丝,但又一字一字,极为清晰地送入孟浮云耳中,显见这发话之人,身具上乘内家绝学!话完以后,便自削壁间藤蔓之中,飞起一条身法疾如电闪的黑衣人影,轻轻飘落谷下! 孟浮云目力何等尖锐,老远看去,即看出此人身御黑色长衫,脸带人皮面具,是一副“夺魂旗”打扮! 既是“夺魂旗”打扮,又口称知道上官灵下落,孟浮云自然想到在三仰峰头,与“南笔”诸葛逸同受重伤,被自己用“如意天蜈珠”所救的两位“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及“幽冥神君”阎元景身上! 故而一见黑影飘落,也就毫不顾虑其他地,立即纵身,追踪前行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先后同下幽谷! 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到达谷底,又蔓接连几个转折,把孟浮云带到—处极为幽秘所在,驻足回身,用一种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语音,缓缓问道:“小姑娘,是不是‘罗刹教’中弟子?” 孟浮云在三仰峰头,搭救三位武林奇客之时,曾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交谈,如今听这位“夺魂旗”语音不对,遂以为他是“闪电神乞”诸明,恭身施礼答道:“晚辈孟浮云,家师‘罗刹掌教’!老前辈可是‘闪电神乞’诸大侠,上官灵而今何在?” 那“夺魂旗”打扮之人,闻言之后,人安面具以内的两道炯炯目光凝注孟浮云有顷,也不回答自己是否“闪电神乞”诸明,只冷冷“哼”了一声,手指谷底一个污秽不堪的黝黑深洞,向孟浮云说道:“上官灵被人所害,身受重伤,就在这洞内深处!” 孟浮云对上官灵确实一往情深,听得他身受重伤,立觉芳心如焚,慢说污秽不堪的黝黑深洞,就是剑树刀山,也毫不惧怯地,一闪身形,便欲钻进! “夺魂旗”打扮之人,见她如此情急,突然喝道:“且慢,你不能这等进洞!” 孟浮云眉黛凝愁地,回身问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夺魂旗”打扮之人,自怀中取出一粒黄色丹丸,递与孟浮云说道:“这洞内阴湿瘴毒之气太重,你先服我这粒祛毒灵丹,然后入内,方可无虑!” 孟浮云如今因一心只系上官灵,根本不顾及自己的丝毫安危,何况始终把对方认作“闪电神乞”诸明,那粒黄色丹丸,又复清芬挹人,遂接过手中,便即吞进腹内! “夺魂旗”打扮之人,见孟浮云吞了这粒黄色丹丸,忽然“嘿嘿”连声,发出一阵慑人阴笑! 孟浮云知道这就是“夺魂旗”震慑武林的“勾魂阴笑”!正在暗想这种笑声,委实太以难听之际,那“夺魂旗”打扮之人,笑声忽止,阴森森地叫道:“孟浮云!” 孟浮云讶然问道:“老前辈,晚辈已蒙赐服灵丹,难道尚有顾虑,不能入洞?” 这几句答话,惊得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往后连退两步,目光凝注孟浮云充满惊奇诧异神色! 原来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就是那阴狠毒辣,无恶不作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正想用“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炼色分“红、黄、蓝、白、黑”功能令人“聋、哑、盲、瘫、死”的“五毒灵丹”,使孟浮云也与上官灵一般的失音成哑! 但这粒能令人失音成哑的黄色毒丸,在上官灵身上效验极灵,一下喉头,立即失音!怎的对付起孟浮云来,却完全失效?依旧娇音呖呖,吐语清圆,岂不使“九毒书生”姬天缺,惊讶欲绝? 不过这位“九毒书生”,是绝代凶人,心肠狠辣已极,哪肯就此干休,眉梢微聚,毒计又生,伸手再自怀中摸出一粒能令人双目失明成盲的蓝色毒丸,递向孟浮云,并用一种颇为关切的语气说道:“孟姑娘,你仿佛有极大心事?以致积郁埋忧,伤肝致病,病势并即将发作!我索性再赠你一粒灵丹,赶快服下!” 一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老奸巨猾,看透孟浮云与上官灵情深爱重的相思苦况,一语道中孟浮云心怀!二来孟浮云先服那粒黄色毒丸,只觉清芬挹人,毫无异状,自然含笑称谢,伸手接过,便待如言服用!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隐含狞笑,静看孟浮云服下蓝色毒丸以后,是否立即失明成盲?抑或仍告失效?孟浮云也懵无所觉,立将再蹈危机之际,绝谷中一丛幽暗树影以内,突然又发出一阵“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 这阵出人意料的阴笑一发,孟浮云自然停止服食蓝色毒丸之举,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同向那丛幽暗树影看去! 树影中慢慢走出一位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完全一样打扮的“夺魂旗”来,对着姬天缺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说也奇怪,这位自树影中走出来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先前所发那阵“嘿嘿”阴笑,只笑得“九毒书生”姬天缺略感惊奇!但如今这阵“呵呵”大笑,却笑得姬天缺魂飞魄散,如遇鬼魅一般,根本顾不得再害孟浮云,身形电闪,恍如一缕黑烟,刹那之间,便消失在幽谷深处! 孟浮云不禁被这种怪异情事,弄得茫然不解起来,手中捏着那粒蓝色毒丸,目注刚自树影中走出,以一阵“呵呵”大笑,将“九毒书生”姬天缺惊走的“夺魂旗”打扮之人,满面惊容,柳眉双蹙! 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也静默不语地,倾耳细听,等听出“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实逃得无影无踪以后,方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姬天缺这恶贼,心肠虽狠,手段虽辣,但头脑仍嫌不够细密!否则武林中还不知要被他搅得怎样地覆天翻,一团混乱!” 说完,伸手摘落脸上所戴人皮面具,银须鹤发,细目长眉,那副夷冲道貌,望之俨若神仙。孟浮云不禁深吃一惊,暗想这不是师傅“笑面阎婆”孟三娘引为生平第一大敌,名惊八表,威震乾坤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原来钟离老人起初把“九毒书生”姬天缺,误当“闪电神乞”诸明,但在三仰峰头受骗转身的刹那之际,背后厉笑忽起,劲风随压,钟离老人遂恍然顿悟,自己错将大敌当良朋,身后之人,居然不是“闪电神乞”诸明,而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但身处危境,变生肘腋,任凭武功再高,也无法避得过背后偷袭的一掌之厄!遂一咬钢牙,索性向这云蓊雾郁的千寻绝壑之中,飘身前纵,以求略卸“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七煞寒灵掌”力! 总算祸淫福善,天道不爽!姬天缺得意已极之下,是先发笑,后发掌,钟离老人才会有所警觉,而马上设法略卸掌力,侥幸不死!倘若他在发掌以后,再行发笑,则钟离老人岂不将懵懂无所觉地,被姬天缺活生生一掌震下三仰峰头,葬身“玄玄壑”内! 不过任凭钟离老人应变如何机警,背心要穴以上,依旧挨了一记约莫九成功力左右的“七煞寒灵阴掌”,被打得头昏眼花,脏腑翻腾地,坠入蒸云雾腾以内! 一入云雾,钟离老人便知自己尚有生机,因为记得这“玄玄壑”异于其他绝壑,在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藏有无数倾斜石梁,可以不使自己一坠百丈的粉身碎骨! 果然念犹未毕,顿感左臂奇痛,业已撞上一根石梁,钟离老人强忍内伤,反臂一抓,但因受伤太重,落势过速,竟未能抓牢,又复下坠! 但经这—来,坠势自缓,又复擦过两三根石梁,终被钟离老人抓住一根,顺着石梁倾斜之势,连滑带翻地,置身壁间,静静喘息! 在钟离老人喘息养伤的一段期间,孟浮云救完“南笔”归来,及再被“笑面阎婆”孟三娘逐出门墙的一上一下,均被钟离老人看在眼中,不由好生诧异,此女来去匆匆,神情并似乎颇为悲抑,尤其走时口内更有“嘤嘤”啜泣之声,却为何故?难道上官灵出了什么么不幸岔事! 想到上官灵,又复联想到“九毒书生”姬天缺,钟离老人不禁怦然心动!一试自己内伤虽重,六七日间决难拼斗强敌,但轻功尚可施展,遂慢慢自那些石梁以上,重登三仰峰头,寻觅“南笔”诸葛逸及上官灵等踪迹。 找来找去,居然找到此处,见“九毒书生”姬天缺取出一粒蓝色丹丸,欲命孟浮云服食,便知其中少有毒计!遂赶紧先发“夺魂旗”特有的“嘿嘿”阴笑惊动姬天缺,然后再以一阵“呵呵”大笑,显露身份,吓得这位“九毒书生”,亡魂俱冒地鼠窜而去! 孟浮云听钟离老人说完这段经过,方知自己适才处境极危,不禁满面疑色地,向钟离老人问道:“老前辈批评‘九毒书生’姬天缺心狠手辣,头脑却不够细密之语……” 钟离老人不等她说完,便即接口笑道:“姬天缺应该想想我若来曾受伤?或是完全复原?岂会仅仅出面现身,把他吓走了事,而不加诛戮之理!……” 话犹未了,忽然侧耳凝神,瞿然说道:“姬天缺倒像是三国曹操,事过即知!居然在悟透其中矛盾以后,又复赶来,要想对我图谋不利!” 孟浮云笑道:“以‘九毒书生’姬天缺那点功力,在老前辈的手下,岂不如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钟离老人摇头说道:“平时他虽对我怯惧已极,见即远遁!但如今我因脏腑震伤极重,内力真气微弱不堪,倘若动起手来,决难逃得出姬天缺‘七煞寒灵阴功’的十掌以外!” 孟浮云本想自己与这“九毒书生”一拼,但又恐万一不敌,波及钟离老人安危,遂柳眉微蹙说道:“老前辈既然这等说法,我们是否避他一避?” 钟离老人又复微一侧耳凝神,然后说道:“姬天缺刹那即到,避已无及,我们且演场假戏,试试可否效法诸葛亮空城之策,吓退司马。” 孟浮云听得两只大眼连翻,不解其意,钟离老人遂命她面对自己,盘膝坐定,伸出一双玉掌,与自己掌心相贴,并凝聚真气,缓缓传进自己体内! 孟浮云如言照做,钟离老人又压低声音,向她说道:“万一‘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中此计,依然现身,我便命你与他交手,你只要照我所说施为,必可暂时占得便宜,姬天缺胆量再大,也十有八九,终将吓走!” 话完,突然提高嗓音,“哈哈”笑道:“孟浮云,如今我以极高武学,隔体传功,为你打通经脉,增益真气,顷刻之间,胜似三年苦练!你得此异数,务宜益励前修,奋发向上,方不负我破例成全之意!”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果如钟离老人所料,当时因骤见克星现身,吓得不暇考虑一切地,立即遁走!但转念一想,觉得其中矛盾太多,倘若轻易放过这种干载一时良机,哪里还会再有害死“逍遥老人”钟离哲之日! 凶心既起,遂又悄悄折回,但走到峰龟转弯之处,听得钟离老人的“哈哈”笑声,中气极足,丝毫不像有内伤在身模样? 姬天缺哪里知道钟离老人是藉着孟浮云掌心所传真气加强笑声,自然心头深吃一惊!等听得钟离老人竟能运用上乘武学,为孟浮云隔体传功,打通经脉,不由越发胆戎心寒地,要想再度悄悄溜走! 刚一转身,背后又复传来钟离老人的冷笑之声叫道:“‘九毒书生’,为何去而复转?” 天下事最难的是恰到妙处,见好即收!钟离老人若不多此一问,姬天缺必已悄悄再度逃走!但如今不过仅仅多问一句话儿,却把这位刁狡凶狠的“九毒书生”,问得眉腾杀气,目射凶光,不但不逃,反而转身缓步,自峰角以后走出! 原来姬天缺闻言之下,心头电转,暗忖钟离老人既知自己去而复回,理应装作受伤未愈模样,引诱自己现身,而加报复才对!为何反到故出豪语,岂非其中有诈? 疑念既起,再复细一思索,越发猜透钟离老人用心,遂大着胆儿,硬着头皮,冷笑一声,自峰角现身,缓缓走出! 但他毕竟太怕这位生平第一克星,虽不舍放弃难得机缘,要想就势行凶,永除后患!心头仍自戒意极深,先把一切退路,事先看好,准备万一有甚变故之际,便立拼命飞遁! 钟离老人一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现身走出,便知空城之计,吓不退这位绝代凶人,目前形势极难因应! 念头转处,索性连理都不理姬天缺地,向孟浮云笑道:“我说这位‘九毒书生’刁狡无伦,决不会中计吓退,如今果然业已现身,准备逞凶作恶!我脏腑受震,真力难提,不能与他对敌,却怎么办呢?” 适才那几句假话,吓不退“九毒书生”,如今这几句真真实实的话儿,却听得姬天缺目射疑光,驻足不进! 暗想这老头儿生平行事宛如神龙天矫,太难捉摸,并除被自己两度相害以外,从未吃亏?今日藏有鬼计,自己必须特别慎重,非有十成把握,决不轻举妄动! 钟离老人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神情迟疑地逡巡不进,遂向孟浮云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因曾服食‘三叶仙兰实’,故真气内力之强,遂可与当世第一流人物相互比美,如今且提足十二成真力,出其不意地打他一掌!” 孟浮云闻言,收回与钟离老人掌心相贴的玉手,缓缓起身,一面慢慢走向“九毒书生”姬天缺,一面遵照钟离老人所教,把师门“罗刹阴功”,凝聚到十二成的贯注右掌含笑发话说道:“姬天缺,我刚才把你当作‘闪电神乞’诸明诸大侠,才对你恭恭敬敬!要知道你是无恶不作的‘九毒书生’,早就请你吃巴掌了!” 话音方了,右掌自前往后,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半圆弧,助强不少威力地,“呼”然一声,当胸推出! “九毒书生”姬天缺正在对钟离老人究竟是否受伤未愈一事,细思推毫之际,哪里会想到孟浮云敢对自己出手?并这般令人猝不及防地,说打就打! 一半托大,一半也有点略感仓促,不便施展,遂冷“哼”一声,黑衣大袖猛拂,以约莫八成力左右的“七煞寒灵阴功”,拦拒孟浮云所发“罗刹阴功”来势! 哪知不但孟浮云得天独厚,巧服罕世灵药“三叶仙兰实”,真气内力之强,几已与自已仿佛,“罗刹阴功”又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看家绝学,故而十二成力的“罗刹阴功”与八成力的“七煞寒灵阴功”凌空互接之下,“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咦”的一声,黑衣飘处,往外纵退了五六尺远! 他既不知孟浮云曾经巧服罕世灵药“三叶仙兰实”,则关于对方如是年轻,而有如此功力之谜,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钟离老人适才运用绝世武学,替孟浮云打通全身经脉一事,不是虚语! 想到此处“九毒书生”姬天缺又不禁胆怯欲逃,但觉得以自己“九毒书生”四字的震世威名,竟被“罗刹教”下一个年轻后辈,一掌击退,倘若传扬开去,岂不太以难堪?好在看情形钟离老鬼还在装腔引诱自己深入,不如蓦然出手,给孟浮云一记重创,然后立即退身,方可略保颜面! 念定,招发,黑衣电闪,右掌五指,屈若钢钩地直抓孟浮云天灵“百会”死穴! 这是“幽冥十三经”中,最有名的“摄魂手”!—式以内,隐藏了“金雕剔羽”、“玄鸟划沙”,及“神龙卷尾”等三种极强杀手,对方只一招架,立蹈危机,端的厉害无比! 孟浮云虽然天资既好,遇合又高,但究系初会“九毒书生”姬天缺,对于他这些得自“幽冥十三经”中的诡异手法,有些茫然,要想右掌“天王托塔”,拆解来招,左掌却以恩师孟三娘所传“罗刹追魂”绝学,逆袭而出!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摄魂手”刚发,孟浮云尚未施展“天王托塔”,及“罗刹追魂”还招之际,钟离老人忽然远远叫道:“孟浮云,不要上他恶当,这是‘煞寒灵掌’中的‘摄魂手’,变化极多,不可硬接!速速脚尖点地后退,左掌横劈,身躯借劲右飘,施展轻功中九大绝技之一的‘摘星换位’!” 孟浮云如言施展“摘星换位”,凌空向占飘身,但因心头恨极姬天缺,遂功力暗聚,在足尖点地之际,运用“轻鸥掠海”身法,电疾左转两圈,左手食指色变暗乌地,反手发指,一缕奇劲阴风,直袭“九毒书生”的胸前要害! 这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因过份钟爱孟浮云,特别秘传的“罗刹玄阴指”,威力之强,不亚于“九毒书生”姬天缺所用的“摄魂手”!但指风到处,姬天缺人影早空,只把峰角山石,“咔嚓”暴响地,生生击裂一块!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听钟离老人叫破自己手法妙用,便知不必再费心机,以免徒劳无功,反蹈危境,还是趁那钟离老鬼尚未近前之际,全身而退,方属上策! 故而孟浮云施展“摘星换位”,身形往后一退,再复凌空向右一飘,姬天缺便悄悄趁机转过峰角,毫不回头地狂奔而去! 钟离老人倾耳静听,听出“九毒书生”姬天缺这回确实是死心塌地地胆怯遁去,不禁摇头微笑,向孟浮云叫道:“孟姑娘,我刚刚到此之际,见你正欲吞服一粒蓝色药丸,且拿来给我看看!” 孟浮云如今已把那粒药丸,抛弃地上,闻言遂寻得捡起,交与钟离老人。 钟离老人一看之下,失惊说道:“当初北天山‘玄冰凹’中,‘玄冰仙子’钱无咎曾一再叮嘱务须注意‘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练色分‘红、黄、蓝、白、黑’功能令人‘聋、哑、声、瘫、死’的‘五毒灵丹’!” 孟浮云讶然问道:“老前辈是说我若吃了这粒‘蓝色毒丹’,眼睛便会瞎么?” 钟离老人方一点头,孟浮云又复说道:“若照老前辈所云,这种色分‘红、黄、蓝、白、黑,的‘五毒灵丹’,功能令人‘聋、哑、盲、瘫、死’!怎么我在老前辈未到以前,业已服过一粒‘九毒书生’姬天缺给我的‘黄色毒丹’,直到如今尚未曾哑呢?” 钟离老人听得也觉深为诧异,低头思索片刻以后,方对孟浮云笑道:“那位‘玄冰仙子’钱无咎当初叫我对‘万相先生’百里独的‘五毒灵丹’,特别注意之时,曾说这种毒丹,除了一样罕世灵药以外,几乎无物可治!如今你已服‘黄色毒丹’,而能不中毒力,失音成哑,则可能‘玄冰仙子’钱无咎所说的那样罕世灵药;就是你曾经服食的‘三叶仙兰实’?” 孟浮云认为这种解释,倒也颇合情理但忽又想起另一疑问,向钟离老人问道:“钟离老前辈,‘九毒书生’姬天缺施展的‘摄魂手’,你却怎会认得,并知道其中所藏变化,及避让之法呢?” 钟离老人微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也是一桩武林珍秘,你听我叙述一遍也好!” 说完命孟浮云在身旁坐下,继续笑道:“如今那片‘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本是两百年前武林中的一位绝世异人‘修罗尊者’所建,其中并留有一部武学奇书,‘幽冥十三经’,引得后世得知此讯的武林人物,争相觊觎!” 孟浮云插口问道:“这‘幽冥十三经’,如今是否被人寻得?” 钟离老人笑道:“这部‘幽冥十三经’,似乎与‘夺魂旗’特别有缘?除我以外的三位假‘夺魂旗’每人得了三分之一!” 孟浮云听得一愕,钟离老人又复笑道:“适才想害你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得了第‘五、七、九、十一’四卷,‘闪电神乞’诸明得了第‘四、六、八、十’四卷,‘幽冥神君’阎元景得了第‘一、二、三、十二’四卷,并因‘幽冥十三经’是循序渐进,越往后所载武功越高,而以‘第十三卷’总其大成,故姬天缺武功赂高于诸明,诸明又略高于阎元景,阎元景得自第十二卷中的十二种精妙绝学,又非姬诸两人能及,彼此恰好平得相距不远!” 孟浮云“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姬天缺、诸明、阎元景各得其四,总计有十二之数,那综合众妙,最为精微的‘幽冥十三经’第十三篇经文,难道直到如今,尚未出世?” 钟离老人微笑说道:“远在姬天缺、诸明、阎元景等,于‘九幽地阙’之中,各获四篇‘幽冥十三经’的十余年前,我便曾自‘万姓公坟’通往‘九幽地阙’的门户以内,巧将这第十三篇‘幽冥十三经’的经文,无意寻得!” 孟浮云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老前辈对‘九毒书生’姬天缺所用招术,了如指掌!但这卷‘幽冥十三经’的经文,也真是太与‘夺魂旗’有缘,最好的一篇经文又落在真‘夺魂旗’手中,其余十二篇,却又分落在三位假‘夺魂旗’手内……” 说到此处,忽见钟离老人似因内伤未愈,又复说话太多,以致满面疲惫神色!遂取出那粒“如意天蜈珠”来,递与钟离老人笑道:“老前辈,这粒珠儿,是上官灵送给我的。昨夜‘南笔’诸葛前辈、‘闪电神乞,诸大侠,及‘幽冥神君’阎元景,三人相互误斗,各受重伤,性命呼吸之下,我曾用‘罗浮大还散’及这粒珠儿,救了他们!‘罗浮大还散’因太以珍贵,罗浮弟子中只有我曾蒙恩师赐了两包,如今还剩一包在身,吃掉就没有了,而且灵效仿佛尚不及此珠神速,故而老前辈请把这粒珠儿,含在口内,略为运气调功,也许你那内伤,便会痊愈理!” 钟离老人听说“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竟相互误斗,各受重伤,连性命均系孟浮云所救!不由大大惊奇,欲加探问,但自己此时确因适才对姬天缺强提真气发话,勾动内伤,脏腑间一片翻腾,若再不调气将息,必然受损极重!遂如言把那粒“如意天蜈珠”,含入口中,调息宁神,闭目静坐! 钟离老人渐渐入了内家物我两忘,神与天会之境,但他身旁的孟浮云却思绪如麻!由上官灵想到恩师孟三娘,由恩师孟三娘想到“乾坤五绝”,暗忖自己才被逐出师门,便与师门中最大强敌“乾坤五绝”结了深厚交情,岂非太以凑巧?将来万一蒙恩师赐准,重返师门,则这些经过,是否再度会受恩师谴责? 最后想到自己的谜般身世,上官灵偏说自己酷似一位名叫“常碧云”的姑娘,但自己却毫无所忆!不过有两桩怪事,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时常萦绕心头,一桩是为甚儿时情景,记忆中荡然无存?所记得的只是从师学艺以后之事!另一桩则是特别厌恶这“九毒书生姬天缺”七字,一听以下,便会无明火发,欲与拼斗! 孟浮云由现实中进入幻想,再由幻想中回到现实,目光微扫幽谷四外,上官灵的声音笑貌,不禁又上心头!暗忖自己一路间遇见了“南笔”、“‘闪电神乞”、“幽冥神君”、“九毒书生”、以及“逍遥老人”钟离哲等人,怎的就偏偏不曾遇见上官灵?他会为了思念自己,又行潜入“玄玄别府”,则万一踪迹泄漏,却必然难逃恩师毒手! 孟浮云芳心百转之下,钟离老人却以本身精纯内功,配合“如意天蜈珠”灵效,调治得所受伤势,好了大半!双目一睁,吐出“如意天蜈珠”,并持向壁间流泉,冲洗洁净,还给孟浮云,并含笑说道:“孟姑娘请将救助‘南笔’诸葛穷酸等人经过,及为何神情悲戚地,离却‘玄玄别府’之故?对我一道。” 孟浮云虽然心头矛盾已极,但见钟离老人对自己那等宛如慈父的温煦神情,怎得不感到亲切异常地把所有经过,向这位盖代奇人,娓娓陈述。 钟离老人静静听完以后,微笑说道:“孟姑娘,你这援救‘南笔’诸葛穷酸之举,影响未来,可能极为重大!” 孟浮云听不懂钟离老人语中含意,两只大眼方自愕然微翻,钟离老人又复说道:“照你这等说法,上官灵在未曾见我及诸葛穷酸,回转小林以前,决不会远离武夷!他到底遇上了什么意外之事,如今在何处?” 孟浮云扬着脸儿,向钟离老人间道:“他会不会跑到‘玄玄别府’,前去找你?” 钟离老人摇头说道:“不会,不会!因为我在那‘玄玄壑’内,沉沉雾影中的石梁以上,静坐养伤,任何人上上下下,均所知晓,上官灵若往‘玄玄别府’,非经‘玄玄壑’不可,我既无所见,他便未去!只怕……” 孟浮云柳眉紧蹙说道:“老前辈是不是怕上官灵也已遇上‘九毒书生’姬天缺,有所误认,并遭受毒手,出了意外?” 钟离老人神情沉重地,默然无语,但看见孟浮云为了关切伤怀,眼角已现泪光,盈盈欲泣!不禁又向她安慰说道:“这种推测,虽然甚为可能,但也未必尽对,因为‘九毒书生’姬天缺,凶狂成性,他如已对上官灵有所加害,定将得意透顶地,大肆夸张,不会这般沉默不语!” 孟浮云听得心头略宽,眼角仍泛泪光地,向钟离老人凄然说道:“前前后后,共只半夜光阴,上官灵就算肋生双翅,他也飞不出这幅员不小的武夷山外!老前辈倘若无甚要事不妨陪我找他一找!看看他好端端突然失踪之故,究竟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孟浮云关切上官灵,钟离老人何尝不照样关切上官灵?但他们一老一小,哪里知道上官灵既未上天,也未入地,却就在他们对面的山腹之中,武功尽失,失音成哑地,手持“双心碧玉’,面对“双心白石”,正自苦苦参详这形状完全相同的一玉一石,有何关系! 钟离老人率领孟浮云,几乎寻遍武夷山,不但寻不出上官灵丝毫踪迹,连与“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及“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也始终未再相逢!万般无奈之下,遂想一尽心力,试图为孟浮云解除所服“孟婆汤”药力,使她就此归正! 主意既定,遂故意向孟浮云说了几个上官灵可能前往之处,问她愿否同往—寻?其实这几处,均是钟离老人多年至交中,精通医道友人的隐居所在! 孟浮云本就感觉天涯海角,渺渺茫茫,自己孤单寂寞地,无处可去?加上心系上官灵,自然连连点头,跟随钟离老人,飘然远引。 武夷山中,恢复了一片寂静以后,“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却悄然来到上官灵入内被禁的秘洞之前! 原来孟三娘别具深心地,逐出孟浮云后,冷眼暗察,见教中弟子,除了胡飘云伤感心情形于神色以处,其余诸人均一片幸灾乐祸之状,不禁暗暗摇头,对“罗刹教”前途,略觉有点心灰意懒! 烦闷以下,遂离开“玄玄别府”,欲往自己所发现并重加整建的这所秘室之内,静居数日,好好考虑天来举措! 但入洞以后,居然发现石穴已闭,不由好生惊诧,暗想这封穴大石,是何人放下?如今究竟人在室外,还是人在室内? 孟三娘细一察看,发现了石下所压断“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角黑衣,根据这衣角断裂方向,显然可以判断出是有人在大石坠落的千均一发之时,疾闪而去,仅被压断衣角,未被封在室内! 虽然情势极为明显,孟三娘仍不放心,默运神功,连推数推,均推不动封穴大石以后,遂出洞攀登峰头,要想从那室顶石穴之中,再看看室内情景! 孟三娘蓄力推那大石之际,上官灵便已惊觉,暗想来人决非“九毒书生”姬天缺,可能是这石室原主?自己如今正在倒霉,武功既失,喉音又哑,来人若加误会,连分辩都无从开口,岂非又要弄得冤里冤枉的灰头土脸? 正在担忧,大石已不摇动,并听得来人讶然失惊地,急步出洞而去! 上官灵何等聪明?知道来人推不动封穴巨石以后必然要从室顶石穴来窥!遂闪身钻入石榻以下,从暗处注视室顶,想先看看来人是谁?再决定应否现身,向其用手势解释呼救!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孟三娘的那张俏面,已然显露在距离上官灵三十丈以上的室顶石穴之中,双目凝聚炯炯神光,仔细打量着室内一切! 上官灵见来人竟是孟三娘,不由眉头暗蹙,暗藏在石榻之下,屏息无声地,静听孟三娘讶然自语地恨恨说道:“被封穴大石压断的那角黑衣,不知是哪名‘夺魂旗’所有?此人着实太以可恨,石室只被封死,也倒无妨,但我费了毕生心血,自‘玄玄真经’,及‘罗刹真解’中,苦心参悟一册的‘秘奥合录’,尚存放于‘双心秘洞’以内,岂非从此无法取出?” 上官灵听得孟三娘居然尚有一册自“罗刹真解”、“玄玄真经”中,所苦心参悟的“秘奥合录”,藏在“双心秘洞”以内,不由又自榻下,向右壁那块“双心白石”,偷偷看了一眼,心头微跳! 孟三娘由室顶石穴,俯视室中,又是一声长叹说道:“可惜,可惜,可惜绞盘已碎,巨石难开,我虽已把‘双心玉钥’,赐给孟浮云,她却如何才能进入此室,开启秘洞,接传我生平心血结晶的奇绝武学!”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抚摸怀中那块“双心碧玉”,自心头微跳,变成心头狂跳! 孟三娘好似越想越气?又复恨声道:“毕生心血岂甘一旦成空?我非设法重开这石室不可!” 说完,寂静无声,似已退出? 上官灵正待自榻下爬出,忽然想起孟三娘心计极工,会不会她诈作退去,却潜伏穴边,仍在偷窥?遂索性把心境一定,暂除百虑地,闭上双睛,在这石榻以下,睡场大觉! 他因如今反正业已身临绝地,短时间内,决难逃出石室,除了腹内略饿,口中微渴,有点难受以外,早已把心放开!何况又由孟三娘自语之中,听出孟浮云送给自己的“双心碧玉”,就是开启这室中“双心秘洞”钥匙,遂越发心神安稳地,睡得香甜已极! 上官灵所料不差,孟三娘停止自语以后,又在穴口封闭处静静偷窥甚久,见室中始终无人,方眉头深锁,悻悻不悦地,转身而去。 夕阳西沉,鱼天珠吐,直等时光由白日流转到黑夜之际,上官灵睡意方足,双目微睁,顿感眼前一片漆黑,不由蓦地起身,额头却与石榻,“砰”然相撞,几乎撞得皮破血流,好不疼痛。 经这一撞,上官灵才想起自己是睡在石榻以下,慢慢爬出之后,头痛、腹饥、口渴等多种烦恼,交相立作! 但上官灵如今哪里还顾得到这些什么头痛、腹饥、口渴等等?只是走近右壁,借着室顶石穴反映的微暗月光,穷极目力地,细看壁上那块“双心白石”! 照说日间光线较强之下,上官灵尚看不出这“双心白石”的异处何在,如今自应更无所得才对!但一来上官灵日间乍遭“九毒书生”姬天缺毒手,心气较浮,不若此刻平静!二来“万相先生”百里独及“玄冰仙子”钱无咎,当初建此秘洞时,极费匠心,算好非等月到三更,自室顶石穴反映的微弱光线,照在这块“双心白石”之上,才有所见! 上官灵生平奇遇极多,这一觉睡得也恰到好外! 天交三鼓,月朗斜空,壁上“双心白石”的正中心处,显出一圈极淡极淡的“双心纹路”! 这圈“双心纹路”,恰好与上官灵手中的“双心碧玉”,大小仿佛,上官灵遂将“双心碧玉”,往上一合,果然毫无二致。 上官灵日间曾用“文昌笔”,对这块“双心白石”,细心敲击,除了略觉回声有异之外,别无发现!但此时想系“双心碧玉”,与石上“双心纹路”,完全吻合,受力平均,故在微一用劲以下,“双心碧玉”便有一半突然陷入,嵌进壁内! 上官灵心头狂喜,握住“双心碧玉”,奋力左右连推,偶然间触动机关,只觉手中一震,壁上“双心白石”,突然往内一缩,再复往左一移,跟前便现出一个“双心门户”! 门户以内,是间方圆径丈石室,但一切陈设俱备,四壁并点有巨大油灯,贮油甚多,灯光极亮! 上官灵首先入目的,是对面壁上,有一“双心木塞”,遂走过用力拔起,一股清泉,便自那小小的“双心石洞”之中,潺潺流出! 渴极之下,突见清泉,上官灵怎不惊喜欲绝?张口就喝,“咕嘟嘟”地,畅饮一番以后,仍用“双心木塞”,塞好小洞,再行细向四周打量。 室中各种干粮均备,并还存储不少,上官灵遂取起一些历久不坏的特制锅魁,及咸菜肉脯等物,一面咀嚼解饿,一面坐在石桌之前,随手翻阅桌上所堆书籍。 其中果有一本薄薄小书,上题“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 上官灵静心翻阅数页,知道此书果然穷极秘奥,确系孟三娘心血结晶,不由掩卷闭目,暗自思索! 他想的是自己现有这册孟三娘心血结晶手录,及“南笔”诸葛逸所赠上载“坎离气功”、“坎离指”、“生花七笔”等绝世神功,习练妙诀的绢质小书,更在这决无外务相扰的山腹石室之中,苦心参悟,武学方面,必有大成!但后背要穴,中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七煞寒灵阴功”,真气内力被废,若想慢慢重练复原,最少亦须五六年时光!则“第二次元宵大会”,岂非早成过去?“乾坤五绝”等诸位老前辈,及心上人孟浮云,也不知要为自己突然失踪之事,担忧悬心到什么地步? 但转念一想,自己想得太远,未免多余?只要能够从头苦练,恢复武功,并设法生出这山腹石室,便是莫大幸事! 至于孟浮云方面,彼此若能始终两心如一?则慢说熬上五六年相思苦痛,便自己成了皤然老叟,孟浮云成了白发婆婆,又有何妨?反可更为武林,留传不朽佳话! 上官灵想通以后,心头一片泰然,遂在这秘室之中,苦苦参究那两册武学奇书奥秘!但偶然想起,仍难免黯然怆神的,却是自己业已失音成哑,他年万一若与孟浮云,劫后重逢,满腹离情,如何倾诉? 无论习文习武,若须对某事某物,痛下苦功,非有极静无忧的环境不可!上官灵如今就在这样一个优美理想的环境之中,从清晨到黑夜,从今日到明日,时时刻刻均在参悟孟三娘自“罗刹真解”、“玄玄真经”中苦心研究的“秘奥合录”,及诸葛逸威震乾坤的“坎离气功”、“坎离指”、及“生花七笔”,三种绝世神功,故而仅仅不到两月光阴,他一身业已贯通两位盖代奇人的看家绝艺! 上官灵在这秘室之中,每见昼夜天光一换,便即划石留痕,数来数去,石上已被自己划了六七十条痕迹,也就是时光过了两月有余,距离明岁元宵的罗浮盛会,已日近一日! 一身绝艺,虽已贯通,可惜真气内力,却非经数载苦功,绝对无法恢复!故而上官灵纵然立意排除万虑,一志参求,但每在石上划痕记日之际,总不免凄然触绪,怅惘无已! 这日,上官灵在石上划了第六十九条痕迹,一算时期,距离明岁元宵,仅剩六十四日,不由心头越发顷闷,暗忖自己如今身居山腹,喉哑失言,遭遇之惨,几乎不在“断魂谷”内与自己相逢,颇似“幽冥神君”阎元景化身的那位“断肠人”那般成年累月的必需啃嚼白骨充饥而已! 想到“断肠人”,上官灵也未免勾引起自己的一些断肠愁绪! 但就在这断肠愁绪之中,上官灵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线希望,不禁顿时喜上眉梢!不管这线希望,仅仅只像水中捉月,海底捞针的那般空幻虚无,也自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 原来上官灵由“断肠人”而想起他托自己转送“乾坤五绝”的“天龙七宝”,遂自怀中一件件的取将出来,放在石桌以上,仔细端详瞩目! “天龙七宝”之中,除了“玉扇”已交真“夺魂旗”钟离老人,“石砚”,已交“南笔”诸葛逸,“墨珠”已赠孟浮云以外,尚余送给“西道”天痴道长的“丝绦”,送给“北剑”蒲琨的“玉簪”,送给“闪电神乞”诸明的“钵盂”,及送给“东僧”醉头陀的“葫芦”等四件宝物! 上官灵逐项细察这“天龙四宝”首先拿起“丝绦”,回忆“南笔”诸葛逸,与钟离老人等两位见识广博,学渊如海的老前辈,曾认定这“丝绦”是“天蚕丝”所织,任何刀剑难断,但目前似对自己无甚帮助。 第二件拿起的是“断肠人”向“北剑”蒲琨所赠“玉簪”,上官灵微一摩抚,想到“南笔”诸葛逸曾说此簪似玉非玉,颇像罕世难寻,功能吸毒的“通天犀角”!不由喜得心神微颤,把“玉簪”略一拂拭,便即含入口内! 含了一会,颇觉口内生津,遂取出“玉簪”,试一发话,却依然失音如故,片语不出! 上官灵万分失望之下,知道不是自己所服毒丸,为时过久,无法化解!便是对这“通天犀角”宝簪,运用得未中窍要! 第三件是“断肠人”指明送给“闪电神乞”,诸明的那只珊瑚小钵! 虽然这只珊瑚小钵,曾经“南笔”诸葛逸鉴定是宋代“丐仙”许宜遗物,名贵异常,却对上官灵无用,上官灵如今的整个希望,只寄托在“断肠人”送给“东僧”醉头陀的那只大才盈尺的黄色葫芦之上! 因为这只葫芦,可能关系到一段武林珍闻,就是百年前有位盖代剑客“玉鼎真人”在崆峒幽壑,以玄门绝学,苦斗“天蜈”!结果虽然天蜈除害,并得了两粒“如意天蜈珠”,但左半身因此亦中剧毒瘫痪难动!直等“玉鼎真人”的衣钵传人“清宁子”觅来旷世圣药“独叶仙芝”,服食芝实以后,方告痊愈!“玉鼎真人”遂把这根极其难得的芝叶,种植在一只异种葫芦之内,用灵药和泥封口,密不通风,希冀过了百年,再复结实! 钟离老人及诸葛逸两位学渊识广的前辈,当时曾加推断,认为这只葫芦,可能就是那只中植“独叶仙芝”的异种葫芦,而那粒曾帮助自己,耐过“断魂谷”内,“黑眚阴风”奇寒的“墨珠”,就是“如意天蜈珠”! 不过为了事实传说,无法考证实日期,致不便打开葫芦,一观究竟! 因为倘若打开过早?未满百年,灵气一泄,仙芝便可能不会再行结实!倘若打开过迟?芝实一落,又将失去灵效! 自己当时曾加请教,钟离哲、诸葛逸两位老前辈,均不敢断言,只知依照传说,含含糊糊地推算起来,如今似乎正好在百年左右而已? 这株“独叶仙芝”,既称旷世圣药?又必时届百年,方始结实,可能对自己的真气内力方面,如同昔日吃过的那种“三目蟾蜍”丹元一般,大有助益! 自己如今静心参悟之下,不但已得“坎离指”,及“生花七笔”诀窍,连孟三娘手录的“罗刹真解”,“玄玄真经”心得精微,也均记熟,只等真气内力一复,略加锻炼,再若有机出洞,便足与举世群豪,一争长短,向那“九毒书生”姬天缺,报仇雪恨! 但空有盖世雄心,若等自己由头做起,一步一步地,苦练真气内力,则任凭天资如何颖悟,也无法特别速成,最快亦须在这石室之中,消磨上个三年五载岁月! 自己在这秘室中埋首三年五载之期,虽然不算太长,但意料得到的必然将碎尽孟浮云—颗芳心,急坏了关切自己颇甚的“乾坤五绝”等老前辈,并错过明年正月十五罗浮山“万梅谷”,及正月十六罗浮山“子午峪”,“乾坤五绝”与“笑面阎婆”孟三娘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约定的两场盛会! 故而上官灵目注石桌上大才盈尺的黄色葫芦,业已决意打开一试! 因为其中若有“独叶仙芝”并已结实,则服食以后,可能立即恢复真气内力,使自己赶得上元宵及元宵后一日的两场盛会!否则,毁去一只普通葫芦,“东僧”醉头陀,也不会对自己怎样怪责。 主意既定,上官灵遂伸手取起葫芦,把葫芦口上的封口泥土,轻轻掐碎! 泥土才一碎裂,上官灵鼻端闻见一股令人神爽的淡淡清芬,不由喜得心头狂跳! 他如今真气内力虽废,但普通力量仍存,轻轻一掌,拍碎葫芦,葫芦中果有一半紫色泥土,土内种着一根翠绿芝叶,芝叶半腰,分生一茎,茎上结着一颗仅比蚕豆略大,扁圆形的鲜红果实! 这位鲜红果实,仿佛业已熟透,表面饱涨欲裂!上官灵因机缘不再,生恐万一碰破糟塌灵药,遂连手都不敢沾的,将芝叶送到嘴边,把那鲜红果实,轻轻咬下。 果然齿尖略微触及果实,果实表皮立破,一股清香甘美无比的果汁,猛然喷出! 上官灵慌忙张口一吸,不但把果汁整个吸净,并索性连那芝实,也一齐咬下,咀嚼得满口生香的咽下心头,心头顿感凉沁沁的舒畅无比! 灵药既已入腹,自然便须静坐行功,使其速生神效!上官灵遂盘膝调气,流转于“九宫雷府”,及“十二重楼”之间,只觉体内突生一股温和热力,随着调气行功,周身百穴,在循环周行,渐渐便宝相外宣,神仪内莹地入了物我两忘境界! 等他整整一周天功行作罢,神归紫府,气纳丹田,精力异常充沛地,一睁双目,便略凝这两月多来,苦心参悟的“坎离指”力,遥往东壁油灯,虚空一点,劲风微啸,灯火立即应指而灭! 这种情形,分明显示真气内力业已恢复,一身武功,又可随意施展,上官灵宛如失水蛟龙,突然归海,怎不高兴得剑眉双扬,“哈哈”大笑? 但剑眉虽然扬起,“哈哈”却未打出,口中依然一片“啊啊”之声,原来上官灵武功虽复,喉音仍哑! “独叶仙芝”对疗治喉哑无效,上官灵自然在高兴之中,仍难免微觉失意,忙—面将苦习所得,再加锤炼,一面筹思怎样出这山腹秘室之法。 想到第三天上,仍未想出妙策,上官灵正自微觉心烦,突然听得封穴大石以外,起了“丁丁”凿石声息! 这种声息才一入耳,上官灵便知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又来,心中暗想孟三娘怎的用出如此笨拙方法,这等重达数千斤的巨石,要凿到何等?才能凿碎毁去! 心头虽然觉得孟三娘这种举措,似属徒劳,但仍防万一地,把那册“罗刹真解,玄玄真经,秘奥合录”,按照原样,在石桌上放好,微施掌力,煽灭灯光,并将秘室门户关闭,恢复了“双心白石”的原来模样,取出“双心碧玉”! 这时凿石之声忽止,但一刹那后,便又复“丁丁”响起! 忽响忽歇的数次以后,上官灵听出每次所凿,均非一处,不由想起莫非孟三娘弄来炸药之属,准备把这块封穴大石炸碎。 倘若对方真个如此作法,则自己必须远远躲开,始可避免危机!否则霹雳一声,石雨星飞之下,弄得自己武力方复,又告碎骨粉身,岂不冤枉已极? 上官灵想到此处,目光微闪,打量室中,觉得还是那张石榻后方,比较安全,遂悄悄走过,贴地而卧。 果被上官灵料中,穴外来人,正是“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携来了铁槌钢凿,及七枝特制的管状炸药等物。 孟三娘在石上凿好七处深穴,插入炸药,接好引信,晃着火折点燃,立即闪身退出外层秘洞以外。 上官灵蜷伏石榻之后,听得穴外一切声息突然皆寂,便知自己所料可能不错,跟着这刹那沉静俱来的,定是…… 念犹未了,悸人心神的霹雳已作,加上地属山腹,声不处泄,威声益发猛烈绝伦,大小石块,电激星飞,几乎连那张石榻,都被击碎! 孟三娘听得霹雳已作,遂闪身复行进洞,双掌默聚神功,推去炸剩的挡穴大石,走进室内,沉声叫道:“室中朋友,不必再复躲躲藏藏,请出—会!” 藏身榻后的上官灵,闻言方待走出,但转念一想,孟三娘或是诈语,自己何妨再藏片刻,因为武功虽复,对于新近参悟的几种神功,锻炼终嫌不够,初次出手,便斗这位几与钟离老人,及“南笔”诸葛逸差不多高明的盖世红粉魔头,岂非太无把握,多半自找苦吃! 上官灵就这微一思忖之间,孟三娘见无人应声。又复冷笑自语说道:“我早就料到室内无人,并为小心起见,特地过了两月有余才来,使那万—藏在室内之人,渴也渴死,饿也饿死!” 上官灵听得心中一凛,暗想幸亏有孟浮云所赠的“双心碧玉”在身,否则秘室难开,岂不真如孟三娘所云,在此活活渴饿而死? 孟三娘自语毕后,转身走到石壁“双心白石”以下,取出一枚与“双心碧玉”,同样大小,同样形状的钢铸“双心”,比了一比,对准“双心白石”正中,用力嵌入石内,再复一转一推,秘室门户遂又现出。 上官灵乘着孟三娘刚进秘室,尚未及取火燃灯之际,暗使“金鲤穿波”身法,贴地平窜,一下便自穴口,窜出秘室,并毫不停留地,提气轻身,闪向外层洞口。 任凭他如何轻巧,怎瞒得过“笑面阎婆”孟三娘的那等耳力?“咦”了一声,暂停点燃壁上油灯,转身走到秘室穴口探视,但因上官灵身法快捷异常,此时业已毫无动静!换了平时,孟三娘定然跟踪追出洞外,上官灵又必大厄难逃!但如今因石室中无食无水,不致藏人,遂以为是蛇鼠之属,未加深究!却怎会料到“双心碧玉”竟在上官灵身上,秘室早开,那册自己精研参悟,准备将来传赠心爱弟子孟浮云“罗刹真解,玄玄真经,秘奥合录”,也被这位毕生奇遇无穷的小侠上官灵,读了个滚瓜烂熟! 孟三娘哂然一笑,依旧回转秘室,燃灯取书,而上官灵也就用这点时间,疾似星驰地,驰出这片幽谷! 到了一处峰腰以上,上官灵深深吸一口长气,觉得胸襟顿爽,两月多来的积郁,泰半排除。所压在心头上的,只剩二事,一是自己有口难言,另一则是心上人儿孟浮云,而今安在? 第一桩心事,必须静待机缘!第二柱心事,则似乎可往“玄玄别府”之中一探。上官灵知道“罗刹教”对自己罗致之心既切,恨毒之心亦切,若以本来面目往探,必然困难重重,非加蒙面改装不可? 想到“蒙面改装”一举,上官灵突然联想到自己这次被害,完全是由于“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那“夺魂旗”打扮,使人莫辨真假所致!然则自己何不也索性凑热闹,照样置备一份“夺魂旗”的黑色长衫,闯闯“玄玄别府”! 上官灵想到就做,但黑色长衫好找,人皮面具却无从寻觅,遂胡乱找幅黑巾,用手撕出眼耳口鼻,戴在脸上,再在额间垂下一幅黑纱,对着溪流一照,倒也觉得颇为神气! 装束既变,上官灵便直奔“玄玄壑”,想乘孟三娘或在“双心秘室”之中,勾留未返以前,一探“玄玄别府”! 在“玄玄壑”沉沉雾影中的倾斜石梁以上电疾飞驰之际,不禁心头暗喜,因为发现自己因祸得福,功力反而较前增进不少! 走到距离“玄玄别府”牌楼约莫四五丈远之处,便见又是“六大游魂”中的三名红袍长发少女,在牌楼以外侍立。 上官灵诚心挑衅,遂毫不掩饰地,大摇大摆走出。 这在“玄玄别府”牌楼以前侍立的三名红袍长发少女,是孟三魂、孟七魂及孟十魂,见雾影中突有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现身,不禁齐自微惊,由为首的孟三魂,率同恭身施礼,发话问道:“孟三魂、孟七魂、及孟十魂等参见前辈,但不知前辈是哪位‘夺魂旗’?来我‘玄玄别府’,有何见教?” 上官灵暗自失笑,觉得这“夺魂旗”身份,确实足以唬人,遂大迈迈地默运“南笔”诸葛逸傲视乾坤的“坎离指”力,向地上凌空虚划,划出了:“孟三娘何在?”五字! 孟三魂等,不知上官灵是有口难言,只以为这位“夺魂旗”故意示威,未免一齐心神微慑,仍由孟三魂恭身答道:“孟掌教外出未归,前辈如有见教,可否请潘副掌教出迎?” 上官灵见孟三娘不在,不由宽心大放,装作佛然摇头,再度凝聚“坎离指”力,在地上凌空划了:“孟浮云何在?”五字! 孟三魂见这位“夺魂旗”,竟问起孟浮云来,不禁摇微觉讶然,缓缓答道:“孟浮云触犯‘罗刹教规’,掌教师尊大发雷霆,业已将她逐出门墙,不知何往。” 上官灵闻言,心头又惊又怒,气聚丹田,劲达四梢,猛将所着黑色长衫大袖,向外一拂,拂山一股极为强劲的阴冷寒风,震得孟三魂、孟七魂、及孟十魂三人,各自踉跄后退,心中好生骇异,暗想这位“夺魂旗”所拂袖风,怎的竟与本门“罗刹阴功”仿佛?其强烈程度,并不在师叔“玉箫郎君”潘午之下! 上官灵此来用意,自系寻觅孟浮云,但也想顺便磨练,在山腹秘密潜心参悟的各种绝学,加上已知“笑面阎婆”孟三娘外出,心胆更壮,遂于“罗刹阴功”奏效以后,大摇大摆地,向“玄玄别府”之内缓步走去! 孟三魂等,既怯于“夺魂旗”声威,适才又曾略尝苦头,谁敢妄自送死地上前阻拦,只得由孟三魂施展“传音及远”功力,向“玄玄别府”中,恭身高声叫道:“启禀潘师叔,有位‘夺魂旗’已进‘玄玄别府’!” “玉箫郎君”潘午为了准备转瞬即届的罗浮山“万梅谷第二次元宵大会”,正在“含青殿”内,督责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等一干弟子,苦练武功!忽然听得孟三魂传声告警,不由眉头双蹙,独眼闪光,暗想这来的又是哪一位“夺魂旗“?为何再三扰闹“玄玄别府”! 心中虽然惊怒交进,却不得不迎,遂命诸弟子停止练功,随即自己迎出“含青殿”外。 上官灵表面安然缓步,其实早已暗用“移形换影”的绝顶轻功,及钟离老人秘传的“云飘电闪身法”,故而“罗刹教”中诸人,除了功力精深,身为副掌教的“玉箫郎君”潘午以外,均觉这“夺魂旗”,简直宛如鬼物,身形刚在“玄玄别府”牌楼之下现出,未见任何腾挪纵跃?便似缩地有术地,到了“含青殿”! “玉箫郎君”潘午冷眼覆面,看出这位“夺魂旗”,却与上次来的四位“夺魂旗”,微有不同,脸上只是以黑巾黑纱覆面,不是戴的人皮面具! 上官灵毕竟初次装扮“夺魂旗”,生恐被“玉箫郎君”潘午那只独眼中的炯炯精光,看出破绽,遂意欲敲山震虎,暗暗凝足“坎离指”力,凌空虚划,锐响生风,硬在严含青殿”外的一片石台以上,碎石如粉地划出“孟三娘孟浮云师徒何在”十个大字。 “玉箫郎君”潘午本来确因上官灵未戴人皮面具,业已对他“夺魂旗”身份,略有起疑,但如今却被上官灵所施惊世骇俗的“坎离指”力,深吃一惊,疑意顿消地,抱拳笑道:“我师姊孟掌教外出未返,孟浮云因身犯教规,已被逐出门墙!尊驾寻她们何事?潘午一样可以代为担待!” 上官灵苦于有口难言,遂又复伸指凌空,在石划出“打架”二字! 潘午见这位“夺魂旗”的来意,意是“打架”?不由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愕然问道:“‘罗刹教’何处开罪尊驾,竟至登门讨战?” 上官灵因一再凌空划石,过费真气内力,遂折了一段长约三尺左右的树枝,在地上划道:“没有理由,我只是闲得无聊,来找你们打架消遣!” 这几句话,看得“玉箫郎君”潘午简直哭笑不得!并对这位“夺魂旗”以字为答,始终不曾开口说话之事,疑惑颇甚! 但对方既已讨战!则虽知“夺魂旗”难斗,为了保持“罗刹教”的威名令誉,也只好勉力应付!遂独眼一翻,双眉紧皱问道:“尊驾既想打架,潘午只好勉力奉陪,但不知是比玄功内力?还是比拳法兵刃?及彼此怎样打法!” 上官灵暗想“玉箫郎君”潘午,身为“罗刹教”,副掌教也是当世武林中的有名狂人,如今为自己这身“夺魂旗”服装所摄,似乎凶威尽敛,连这几句应战答话,也说得非常勉强!不由颇为失笑,树枝一落,又在地上划道:“掌法兵刃,内力玄功,样样都比,我并要独斗你们目前所有诸人,打到过足瘾后,便会飘然自去!”若换旁人这等说法,“玉箫郎君”潘午必会勃然震怒地,责其过份狂妄!但如今却因眼前对手是名震乾坤的“夺魂旗”,遂丝毫不敢怠慢地,扭头向董飞云、胡飘云等,正色沉声说道:“你们且去略为准备,听我啸声集合,各携‘罗刹剑’,列‘三元天星阵’,在这位‘夺魂旗’老前辈手下,磨练磨练!” 上官灵听出“玉箫郎君”潘午语意,自鼻中“哼”了一声,又用树枝划道:“你不必用话暗点,他们既是后辈,我保证最多只令受伤,不使致命就是!” 这几句话,看得“玉箫郎君”潘午胸中突起不服之意,暗想自己今日大可以这“夺魂旗”一试近日辛励苦练神功,看看“第二次元宵大会”之上,究竟有无取胜把握? 主意既定,遂微笑说道:“‘罗刹教’下弟子,少顷即至,尊驾何不取出‘夺魂旗’?让他们领教领教这杆震惊江湖的奇绝兵刃威力!” 上官灵自鼻中“哼”了一声,用树枝在地下划道:“当年你在祁连山玉柱峰腰,尚且禁不住‘夺魂旗’风百卷,他们年轻技浅,自然更吃不消,我就用这树枝,闯闯什么‘三元天星阵’便了!” “玉箫郎君”潘午见字,愕退半步,讶声问道:“你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低低冷“哼”一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原来上官灵知道自己虽然因祸得福,功力精进,但各种新练神功,尚缺乏临场经验,如今最多也不过与“玉箫郎君”潘午,伯仲之间,非设法先声夺入,才可借着这批“罗刹教”徒,磨练磨练新得绝学! “玉箫郎君”潘午因祁连旧事绝少人知,见上官灵默不作答,遂以为对方真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双眉微剔,独眼一翻,正想质问对方既已在三仰峰头与自己弃嫌修好,怎的忽又来此扰闹?但转念一想,这等问法,岂非示怯?何况姬天缺向来对敌心狠手辣已极,如今居然不肯取出“夺魂旗”足见敌意未深,自己还应暂时忍耐,不必弄得太僵,等摸清这位奇诡绝伦的武林怪客,葫芦之中究竟卖的什么药时,再作定计! “玉箫郎君”潘午因门下弟子,人数较多,最担心的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那发时几乎无影无声,而专打死穴,狠辣绝顶的“夺魂金针”,遂向上官灵微微一笑,装出一副淡然神情,发话问道:“我们讲好只比内力玄功,兵刃掌法……” 上官灵不等“玉箫郎君”潘午话完,便左手微摇,并用树枝划道:“你尽管放心,我既已说过不伤他们性命,便不会施展‘夺魂金针’!” “玉箫郎君”潘午见自己心意又被对方猜透,不由脸上微红,遂一声长啸,发令召集教中弟子,但心头却始终对上官灵这半语不吐,始终以枝划字作答的奇异行为,惊疑不已! 啸声未了,七条人影,飞降当场,来的是董飞云、胡飘云、艾云飞、诸红桃,以及“十大游魂”中的孟四魂、孟五魂、孟九魂每人手中均倒提“罗刹剑”,齐向“玉箫郎君”潘午,恭身待命。 潘午低声数语,举手一挥,诸人身形闪处,列好阵式,这次潘午因师姊孟三娘,及孟浮云双双缺席,对手又过份厉害,遂略为变计,把内五外五的两层星角,取消一层,外层由艾云飞、褚红桃、孟四魂、孟五魂、孟九魂等五人,守住星角,内层则改五为三,由董飞云、胡飘云,与自己分站三元主位! 上官灵独处重围,手横树枝,目光电扫“罗刹教”中诸人,不由感慨无穷,暗想自己为了赴孟浮云之约,来这“玄玄别府”,曾在“三元天星阵”中,身挨三剑,性命在呼吸之间,谁知仅隔两月有余,居然再置身这种阵式以内! 想到身挨三剑,上官灵不禁仇火燃胸,暗自回思日前使自己身负重伤的三剑,是何人所发? 前尘往事,电映心头,上官灵想起自己当日是因心神为“玉箫郎君”潘午的“七情箫声”,吹奏魔音所乱,以致先挨了艾云飞一剑,然后又挨了艾云飞、褚红桃同举并客的—人一剑! 仇敌既已想出,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自蒙面纱巾以内,精芒怒射,觑定站在外围星角上的艾云飞,及褚红桃二人,手执树枝,凝劲欲扑! “玉箫郎君”潘午哪里猜得到面前之人,是上官灵所扮的第五“夺魂旗”?因旧事重经,前仇顿起,已将对褚红桃二人加以报复!还认为以“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武林身份及高傲情性,决不会先对后辈下手,他这目光觑定东北星角上的艾云飞、褚红桃之举,必系故作姿态,吸引诸弟子心神,而便于向自己突加攻击! 故而一再手执玉箫,凝功暗备,一面口中低低作响,竟以“罗刹教”特有暗语,通知“三元天星阵”仁诸人,不必为这“夺魂旗”的声东击西之计所诱,对方一开始时,必然先攻自己“天元”主位! 艾云飞、褚红桃先前见上官灵所扮“夺魂旗”,目光觑定自己,倒颇心神微慑,刻意提防!但听了师叔“玉箫郎君”潘午这番自作聪明酌判断以后,却不免心头一转,只等“夺魂旗”一扑师叔,便立时发动阵势。七剑两攻,叫这位武林怪客,尝尝“罗刹门”下滋味! 就在“玉箫郎君”潘午密语方毕,艾云飞、褚红桃心神略懈之际,上官灵施展钟离老人所传,绝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出人意料地,飘进身形。右手树枝,以一式“天马行空”,似乎漫不经意的,攻向褚红桃,左掌却一式“神龙摆尾”,对四周发出—片阴寒刺骨的“罗刹阴功”掌力! 褚红桃见对方树枝,迎面轻挑,虽似无甚威力?但因“夺魂旗”三字,名声太大,遂照样不敢怠慢地,用手中“罗刹剑”,施展一式“宫墙万仞”,舞成一片漩光,企图封住门户! 但她哪知上官灵旨在先声夺人,并报复日前一剑之仇,这招“天马行空”,用的竟是“南笔”诸葛逸妙绝当今的“生花七笔”! 诸葛逸“生花七笔”,是平生心血所粹,融文铸武,妙化无方!这招“天马行空”,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参取了“相如赋”、“太白诗”、“稼轩词”、“东篱曲”等曼妙轻灵,及奇纵高古意味,及各门各派的武学精华,岂是褚红桃仓促应变的一式“宫墙万仞”,所能封架得住! 故而上官灵手中树枝,略一晃动,便从从容容地,探进褚红桃所舞出的千重剑影之中,再复疾如电闪般,来回微掣,褚红桃惨嚎顿起,血雨飞红,双颊以上,各被上官灵划了一个深深“十”字! 这时除了“玉箫郎君”潘午,尚自愕然横箫未动以外,其余董飞云等六柄“罗刹剑”,业已齐指上官灵,替褚红桃作为接应. 上官灵旨在复仇泄恨,不欲杀人,故而用树枝于褚红桃颊上破肉见血的划了两个“十”字以后,立即回身以左掌所发“罗刹阴功”掌力,荡退六柄“罗刹剑”影! 董飞云首先惊奇无已地退身叫道:“潘师叔,这‘夺魂旗’怎么也会我们的‘罗刹阴功’掌力?” 上官灵鼻中冷冷“哼”了—声。手中树枝晃出千重幻影,并挟着飒飒劲力,逼得其余“罗刹”弟子,又自踉跄后退。 艾云飞也诧声叫道:“怪事!怪事!他这招‘云迷野渡’,是我们本派的‘玄玄剑法’!” 上官灵树枝一收,傲然卓立,身外包括“玉箫郎君”潘午的“罗刹教”中人物,全以一种惊愕目光,对这位奇异来敌,仔细打量。 上官灵见自己用了一手“罗刹阴功”及一招“玄玄剑法”,竟然镇住“罗刹教”中诸人,不由得意异常,他哪里理会四外那些惊疑愤怒眼光,只是缓步从容,目注艾云飞,慢慢走去。 “玉箫郎君”潘午因本教两桩看家绝学,突然外泄,着实太以震惊!心中兀自盘算这位似是“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夺魂旗”,怎会学得“罗刹阴功”及“玄玄剑法”,而极其讽刺意味地,来到“玄玄别府”之中施展! 他起初疑心到已被师姊孟三娘逐出门墙的孟浮云身上,但转念想起“夺魂旗”初来之际,即指名寻找孟浮云,又觉得这种猜测,不会正确! 就在“玉箫郎君”潘午心头百转之间,上官灵业已缓步从容地走得距离艾云飞仅约七尺左右。 “罗刹教”这种“三元天星阵”,本来要等对方出手攻击其中一人,其余诸人才蹈暇乘隙地,一拥齐攻,环环相应,生生不息! 但如今一来上官灵随意举手之下,便使“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身受重伤,武功委实高得惊人;二来夫妻情感,自然异于同门,董飞云怎肯坐视艾云飞再踏覆辙?银牙暗咬,手中“罗刹剑”挺处,一式极为寻常的“拨云见日”,便自斜刺里,飞向上官灵“太阳穴”际点到! 上官灵知道董飞云这招“拨云见日”,看似寻常,其实中藏极多精微变化,手中树枝遂以一式“怒斩长鲸”,往“罗刹剑”身截下! 董飞云在“罗刹教”诸弟子中,功力仅次于孟浮云,近两月来,苦心精练,进境更高,见上官灵如此化解自己攻势,不由心头暗喜,静等树枝刚与剑身相触,便用了个“卸”字诀,剑身略沉二寸,卸去对方劲力,然后蓄足真气,一弹一震,并就势再复进步探臂,直刺上官灵前胸“将台”死穴! 她这种举措,果然得心应手,上官灵手中树枝,先被震得脱手高飞一丈一二,胸前也被“罗刹剑”,堪堪点中! 但董飞云毕竟思虑欠周,因为上官灵所执树枝,乃是脆弱易折之物,纵然禁不住她这突然蓄力反震,也应该硬被震断,怎会脱手飞起一丈一二高下? 第二十四章 初试神功 上官灵眼看董云飞击来之剑,即将刺中心窝,他以捷如电闪般的动作,略一偏身,左手食拇中三指疾阵,撮住董云飞“罗刹剑”的剑尖小钩,双足点处,凌空纵起,右掌并作势欲往董云飞天灵击落! 董云飞剑尖被撮,对方右掌又扬,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弃剑求生,身躯侧处,一式“乳燕辞巢”,横飞丈许! 上官灵志在艾云飞,根本就未想伤她。右掌微扬之举,只是恫吓性质,见董云飞纵身避势以后,遂凌空接住下落树枝,施展绝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依然向艾云飞面前飘去! 并乘这凌空飘身的刹那之间,业已掉转“罗刹剑”,左手紧握剑柄,右手树枝先以-式“漫天风雨”,幻出大片凝光,左手“罗刹剑”,却在漫天光影之内,-招“反臂降龙”,照准艾云飞当头劈落! 一来上官灵的“云飘电闪身法”,动作太快!二来艾云飞目睹爱妻董云飞身历奇险,悚然失神,以致等也警觉上官灵飞袭自己之时,全身已在对方所发招术威力的笼罩以下! 既又身临危境,艾云飞只得凝足劲力,“罗刹剑”向上斜开,企图架隔当头疾落剑风之后,再作其他应芝打算! 上官灵自服“独叶仙芝芝实”,真气内力方面,比起未受“九毒书生”姬天缺暗算以前,更为增强,故而当头劈落及往上斜开的两柄“罗刹剑”,这一硬劈硬架之下,艾云飞手中“罗刹剑”,“呛啷”脆响,立被劈折,虎口也震裂得涔涔出血,不由惨然一叹,闭目待死! 但上官灵剑到临头,蓦地想起艾云飞就是“北剑”蒲琨的独子蒲铿,遂收剑改用树枝,向艾云飞背上重重一击,击得艾云飞脱口惨号,摇摇欲倒! 董飞云怒视上官灵,银牙咬碎地,赶过察看艾云飞伤势,上官灵却依旧飘飘缓步,走向“玉箫郎君”潘午身前,并把所夺来的“罗刹剑”,向这位“罗刹教”的副掌教,傲然掷去。 “玉箫郎君“潘午左手微伸,接住“罗刹剑”,随即掷还董云飞,并看出来人武学太高,深知不必再使这干门下弟子,多受伤损,遂面容一沉,冷然喝道:“你们这些不成材的东西,不要再替‘罗刹教’丢人现眼,赶快收去‘三元天星阵’,由我单独与来人一会!” 上官灵因艾云飞日前曾连伤自己两剑,尚有一剑之仇未报,方待加以阻拦,但目光瞥处。看见董云飞正以药物,使艾云飞吞服,并替他敷治右手虎口裂伤,不由暗想此人苦头业已吃得不小,看在他是“北剑”之子,本性又为“孟婆汤”所迷份上,余下的一剑之仇,便不报也罢! “罗刹教”中弟子,遵从师叔法渝,退过一旁,“玉箫郎君”潘午依然先礼后兵地向上官灵抱拳笑道:“潘午谢过尊驾适才手下留情,不伤‘罗刹教’中弟子的性命之德!” 上官灵以树枝在地上划字答道:“未曾动手之先,我已作如此允诺,何必道谢?” 潘午见他始终不肯开口说话?心中委实纳闷异常!但大敌当前,哪敢怠慢?遂不现多加思索,五箫斜举胸前,向左活开步眼! 他把上官灵当作大敌,上官灵也深知这位“玉箫郎君”,极不好斗,树枝挺处,抢步进身,一出手便是“南笔”诸葛逸在庐山“小天池”所授“梦笔生花”、“押毫泣鬼”、又“腕挟风霜”等“惊神三式”! “玉箫郎君”潘午早就惊心于上官灵的身法飘忽,招术神妙,如今更看出他这回环三式,中蕴无穷变化,威力绝伦,遂也施展自己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之中,最得意的连环三绝,“萧史教箫”、“弄玉引凤”、“汉宫秋怨”,幻出一片箫光,万点箫尖,电漩接架! 两人一手所发三招,全是当代武林中的绝顶奇妙招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但“玉箫郎君”潘午,究竟不愧身为“罗刹教”副掌教之尊,功力非同小可,接架拆解之间,使得上官灵手内树枝,折断了寸许来长一截! 上官灵盖面黑巾以内的脸庞,顿觉一热,剑眉双轩,功力暗聚,手中树枝漫不经意挥出,轻飘飘地袭向“玉箫郎君”潘午,用的是“南笔”诸葛逸融文铸武以毕生心血精研“生花七笔”中的一招“汨罗遗恨”! “玉箫郎君”潘午对上官灵先前所发那威力宛如天风海雨,咄咄逼人的“惊神三式”,倒敢施展“汉宫秋”箫法,硬加接架,但如今对他这招轻飘飘的“汨罗遗恨”,却眉头双蹙地,纵退丈许以外,不愿招惹! 原来“南笔”诸葛逸文通武达,几乎无物不博,无学不精,这招既名“汨罗遗恨”,其中主要的精微奥妙,自然出诸“屈子离骚”!故而使“玉箫郎君”潘午莫测高深,只看出隐蕴无穷变化地,惊心纵退! 上官灵“云飘电闪身法”,何等迅疾轻灵,潘午身形刚落,上官灵又到面前,手中村枝,依然毫无奇处地轻轻当胸点到! 潘午看出这一招在轻妙中寓有庄严,仿佛所蕴威力更强,越发不愿涉险接架,遂又自飘身纵退,但心头好生惊疑,暗忖这位“夺魂旗”所施展每一招的精妙程度,怎的都几乎能令自己莫测高深,不敢拆解? 他眼光果然不错,上官灵跟踪进击的这一招当胸轻点,名叫“周公问礼”,确比先前那招“汨罗遗恨”威力更大! 上官灵自入“玄玄别府”与“罗刹教”人物动手以来,共用出三招“生花七笔”!第一招“天马行空”,将“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脸上,划了两个破皮见血“十”字,报复了日前一剑之恨,第二招“汩罗遗恨”及第三招“周公问礼”,却又把“玉箫郎君”潘午,逼得后退连连,不由心头狂喜,知道自己的攻击力量,自学会“生花七笔”以后,业已大增,何不索性试试防守力量,是否也已精进? 他如今最为精妙的防守武学,仍是“逍遥老人”钟离哲所授的“云飘电闪身法”,遂乘着“玉箫郎君”潘午不敢拆解那招“周公问礼”,而向后纵退之时,又以手中树枝,在地上划道:“我如今停手不攻,且纯以守势,领教领教你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 “玉箫郎君”潘午见上官灵树枝一动,以为对方又有什么怪异招术使出,正在加意提防!谁知他却停手不攻,只在地上划了这么两行字迹。 潘午因对方知道祁连山玉柱峰腰往事,故直到此刻,仍把上官灵当作是“九毒书生”姬天缺!看完字迹以后,心中暗想你休要卖狂托大,上次玉柱峰腰,“汉宫秋”箫法虽然败在“夺魂旗”风百卷之下,但如今时移事异,自己在“玄玄别府”,埋头苦练,功力大进!对方又声明不再进攻,纯采守势,那杆惊世骇俗的“夺魂旗”,也始终未曾取出,倒看着他怎样抵御自己神妙倍增的“汉宫秋”箫法! 主意既定,遂装作未曾看清上官灵所划手迹,也不再发话,身形抢进,玉萧连挥,萧孔中锐响嘘嘘,刹那间,便即幻出一天箫光,把上官灵幂盖其下! 上官灵则充分施展钟离老人所传傲视当世的“云飘电闪身法”,在那漫天箫光以内一飘一闪,一闪一飘!果然“玉箫郎君”潘午的“汉宫秋”箫法,徒自大有进境,神妙异常,依旧对这位身穿黑袍,作“夺魂旗”打扮的上官灵,丝毫奈何不得! 上官灵飘来闪去之间,深深觉出自己虽然吃了两个多月苦头,并变成哑吧,但武功方面,获益却确不在浅!若能多找几次这等良好机缘,磨练磨练,将来再遇“九毒书生”姬天缺时,定可歼灭这位绝代凶人,报仇雪恨,并为武林中永除大患! 上官灵想得高兴,“玉箫郎君”潘午却攻得皱眉!因为对方那种看来宛如儿戏的一飘一闪身法,却灵奇神妙到不可思议地步!不管自己使出何等精研独创的诡异招术,对方只要飘飘一闪,或是闪闪一飘,便告从容避过,而且果然遵守诺言,纯采防卫,绝未还手! 自己出手,根本打不着人!人家出手,自己则不敢接架!这种情形,未免使“玉箫郎君”潘午,雄心渐淡,壮志欲灰,几乎要长叹停手,砸碎玉箫,不再作追随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共兴“罗刹教”与天下豪雄,相互争霸之想! 但就在“玉箫郎君”潘午馁气方生,雄心尚未尽淡,壮志亦未全灰之际,他灵光忽视,机运忽转? 原来上官灵毕竟年岁犹轻,童心未退,在试验“生花七笔”及“云飘电闪身法”等一攻一守两种功力,均极满意的情况以下,未免高兴过头?竟想把“笑面阎婆”孟三娘那册“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上所载功力,也复试上一试! 故而“玉箫郎君”潘午正欲长叹低头,退出圈外,上官灵却“嘿”然一笑,向他微微摇手。 “玉箫郎君”潘午藉机收势,愕然凝目,又见上官灵用树枝在地上划道:“你这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虽比昔日祁连山玉柱峰腰施展之时,大有进步,却仍打不到我!我们再复换样方式玩玩好么?” 再换方式,无非比较真气内力,潘午此时,一来盛气已馁,二来始终把上官灵当作“九毒书生”姬天缺,深知对方的“七煞寒灵阴功”,几乎除了钟离老人、“南笔”诸葛逸、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及“万相先生”百里独外,当世无人能胜!故而见字以后,眉头双蹙,无可如何不能不答地问道:“你要换样什么方式?” 上官灵用树枝划道:“硬碰硬她,较量一下真气内力!” “玉箫郎君”潘午见果被自己料中。不由暗恨师姊孟三娘怎的恰巧离开,而这位魔头,偏又适逢其会地,撞上门来,只怕任凭自己如何尽力相拼?“罗刹教”威名,也将在今夜大为丧失! 潘午心中虽已生怯,但既属武林人物,自己又复身为“罗刹教”副掌教之尊,事到临头,怎能不硬着头皮相抗?遂勉装出满面豪情地,狂笑答道:“尊驾的‘七煞寒灵阴功’,威名久震八荒,潘午的‘罗刹阴功’,亦非俗学,我们互换几掌也好!” 上官灵冷然一笑,又复划道:“你不要外强中干,嘴狂心怯!我且送你一个便宜,不施展‘七煞寒灵阴功’,就用你们‘罗刹教’看家绝学‘罗刹阴功’与你一斗!” “玉箫郎君”潘午先前听得董云飞惊呼来人会用本教“罗刹阴功”,便已大觉惊奇,如今再见上官灵所划字迹,不由越发浓眉高挑,笑声说道:“潘午恭敬不如从命,尊驾接我一招‘罗刹拜佛’!” 一面发话,一面早把玉箫收起,功力潜聚,抢占机先,双掌当胸,合十便拜! 上官灵想不到“玉箫郎君”潘午说打就打,发难这快,自己右手树枝,尚未甩去,只得疾翻左掌,以新学“罗刹阴功”,吐劲硬接! 他一来仓促应变,二来“罗刹阴功’究系新学,功力难如“玉箫郎君”精纯,何况又是以一只左掌,硬接潘午双掌,自然立被震得退后数步,右手树枝,也为劲风吹折,只剩短短一截在手! “玉箫郎君”潘午直到如今才抢得这一丝上风,得理之下,当然不肯让人,以生平绝学“翻天八掌”,夹杂“罗刹阴功”,威势宛如天惊石破,海啸山崩地,劲响呼呼,接连攻出! 上官灵起初尚自不服,掌掌咬牙硬接,但四掌硬拼之下,业又拼得真气大震,五脏翻腾,接连退后两丈有余,这才知道自己舍长用短过份好强狂傲,如今弄得身处极端窘境以内,又不好意思要求停手,却是怎好? “玉箫郎君”潘午虽然暗笑对方托大卖狂,自取其辱,但内颇为惊心,忖度不出这位“夺魂旗”,是从何处学得“罗刹教”的“罗刹阴功”,不传秘学? 潘午一面惊诧,一面仍自眉飞色舞地,又把“翻天八掌”,夹着“罗刹阴功”,攻出三掌,硬把上官灵逼到一片无法再退的山壁之下! 就在这种危急关头,把守“玄玄别府”门户的孟三魂,突然用真气传声报道:“启禀师叔,掌教回山!” 这“掌教回山”四字,听得“玉箫郎君”潘午喜中加喜,上官灵惊上添惊,两人同时住手,往“玄玄别府”牌楼看去! “玄玄别府”牌楼以下,果然现出“笑面阎婆”孟三娘的身形,“玉箫郎君”潘午大喜叫道:“师姊来得正好,‘九毒书生’姬天缺到我‘玄玄别府’之中,指名会你!” 孟三娘早已瞥见有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似与师弟“玉箫郎君”潘午,恶斗方停,遂冷冷“哼”了一声,身形闪处,往“含青殿”前急赶! “玉箫郎君”潘午毕竟不愧为成名人物,一见师姊赶来,便即“哈哈”笑道:“尊驾目前虽然略略吃亏,但系用‘罗刹阴功’互拼,潘午轻车熟路,太占便宜,不能算数……” 潘午是目注师姊孟三娘,口中向上官灵发话,但话方至此,突闻身后微有异声,孟三娘也远远叫道:“师弟留住此人,待我与他一会!” 潘午闻言愕然转身,只见自己所认为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业已飞登山壁,隐入密树丛草以内! 这位“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竟被上官灵所施展那几招“生花七笔”的威力所惊,以为对方武学,确比自己高明,遂未敢冒失追截,等孟三娘赶到面前,山壁间哪里还有丝毫人影? 孟三娘问道:“潘师弟,怎会知道此人便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姬天缺不是与你在三仰峰头,弃嫌修好了么?” “玉箫郎君”潘午摇头叹道:“这种绝代凶人,哪里还有什么信义可言?他对当日祁连旧事,尽知其详,怎会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呢?”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两桩怪事,又向孟三娘说道:“不过姬天缺这次前来,举动之中有两桩怪事,令人不可思议!” 孟三娘眉头微蹙,不解问道:“怎样不可思议?” 潘午说道:“第一桩怪事是他自从到此,绝未开口说话,所有问答,均系划地作书,如今‘含青殿’前石台以上,还留有指力,所划字迹!” 孟三娘怎会料知上官灵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得失音成哑之事,略一思索以后,点头说道:“此事并不见得不可思议,因为他既不肯开口说话,必系怕你听出语音!照这种举措看来,可能真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潘午点头笑道:“这第一件事,不算过分怪异,但第二件事,却怪到极处,师姊必须好好参详,看我们‘罗刹教’内,谁会将教中不传秘学,泄露给对方知晓?” 这几句话听得“笑面阎婆”孟三娘着实一惊,目注“玉箫郎君”潘午,讶然问道:“师弟此话从何说起?” 潘午说道:“今日‘九毒书生’姬天缺与我们交手之时,竟施展出本门秘学‘罗刹阴功’,及‘玄玄剑法’!” 孟三娘大出意外地“哦”了-声,潘午继续说道:“不但会‘罗刹阴功’、‘玄玄剑法’,功力并已达到与我相差不远地步!似乎仅仅对‘罗刹阴功’中的‘阴阴生阳妙诀’,尚未十分参透而已!” 潘午口中这“阴阴生阳妙诀”六字,听得隐在山壁暗笑的上官灵耳中,不禁精神一震,心头狂喜! 原来上官灵机警异常,一见“笑面阎婆”孟三娘转回“玄玄别府”,便知自己若再勾留必将弄得原形毕现,灰头土脸! 故而乘着“玉箫郎君”潘午,与他师姊孟三娘答话之时,悄悄施展“云飘电闪身法”,窜上山壁,但根本未曾远去,只在草丛中,抛出一块山石,“刷”然作响,惑人耳目,使潘午误认自己业已高飞远扬而已! 孟三娘,潘午师姊弟,互相问答之语,全被在草丛中静坐调气的上官灵,听在耳中,不由恍然大悟,暗道怪不得自己被‘玉箫郎君”潘午,一连七八掌猛攻,震得气血翻动,头昏眼花,原来未曾悟出“罗刹阴功”中的“阴阴生阳妙诀”,一昧以纯阴功出掌,才致先天上便受对方阴阳相生的掌力克制! 大凡武林人物,莫不对本身绝技,珍秘异常!“笑面阎婆”孟三娘虽然手着那册“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藏诸密室,但依旧保留了几句最精深的妙诀,未曾写明,准备将来在把掌教职位,传与孟浮云接掌之际,再对她亲口秘授,免得万一被人将这册手录盗走,经过苦练精研,能和自己抗衡! 如今潘午无意中讲出“阴阴生阳妙诀”六字,孟三娘立即怫然变色地,沉声说道:“师弟暂勿多言,我们有话到‘含青殿’内去说!” 潘午也自知莽撞,愧然低头,随同师姊,走入“含青殿”内! 上官灵见“罗刹教”众,均已跟随孟三娘入殿,本可乘机脱身,但因瞥见孟三娘行前,目光屡注峰壁,遂决定索性再沉隐片刻,蛰伏不动! 果然孟三娘入殿未久,身形忽又电疾闪电,纵到山壁近前,对着丛丛草树之中,凝集“罗刹阴功”,凌空击出两掌! 这两掌打的正是上官灵先前抛石惑敌所在,“呼呼”劲风均自他身左吹过,草折枝飞,声势慑人,但上官灵却视如无睹地,一动不动! 孟三娘击出两掌,见山壁间仍无丝毫动静,才转身对跟来的“玉箫郎君”潘午,嗔声说道:“如今若想与举世群豪,一争长短;除了勤练本身功力以外,还要各斗心机!师弟今后切勿莽撞,姬天缺既已偷学了我们的‘玄玄剑法’及‘罗刹阴功’,怎能再容他听去那三句妙诀?” 上官灵听得妙诀共三句,而自己只知道了一句“阴阴生阳”,不由渴盼那位“玉箫郎君”,索性把其余两句,也复一并说出! 但这种希望,却告成空,潘午只是丧气垂头,片言不发地,跟随师姊回转“含青殿”。 上官灵又复静候片刻,见“含青殿”内,别无异动,才悄悄施展“云飘电闪身法”,离开“玄玄别府”,自沉沉雾影中,往三仰峰头而去。 一面在那些倾斜石梁以上,轻登巧纵,一面心头暗想自己这趟“玄玄别府”之行,不但试出“生花七笔”,妙用无边,并在挨了“玉箫郎君”潘午七八掌连环猛击以后,也悟出了“罗刹阴功”中的“阴阴生阳”妙用,今后若能多找这种机会磨练切磋,定比单独苦练,进境更大,“第二次元宵大会”天下群豪齐聚“万梅谷”时,何愁不能痛惩“九毒书生”姬天缺,报仇雪恨! 他想得原本颇好,但上到三仰峰头以后,却又彷徨起来,不知究竟寻谁磨练,及怎样决定行止? 孟浮云不知踪迹,“乾坤五绝”更似野鹤闲云,无法寻找,自己到底在这茫茫海宇之中,南北东西,如何抉择? 想来想去,到底被上官灵从纷纭头绪以内,想出枢纽,这枢纽就是罗浮山“万梅谷”即将举行的“第二次元宵大会”! 无论是孟浮云,“乾坤五绝”或那万恶无边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如今不管何在,再过两个多月以后,必将齐聚罗浮,参与这次群豪竞技大会! 自己既然无法找寻他们,不如先到罗浮,去等他们?何况“第一次元宵大会”以上,“九毒书生”姬天缺设下那等恶毒诡计,几乎将赴会群侠,一网打尽,这第二次大会,主办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等,是否也有什么毒辣安排?趁他们尚在“玄玄别府”之时,先行赶往,略加察看,也可未雨绸缪,预为防范! 上官灵主意既定,遂离却武夷,奔向罗浮,但为了使自己这第五“夺魂旗”,更为逼真起见,在途中小作勾留,仿造了一根能够伸缩自如的“夺魂旗”杆,数十枚“夺魂金针”,及小大骷髅白骨红旗,以备应用! 进入“罗浮山”后,尚未到“万梅谷”之前,先须经过一处广大梅林,上官灵独坐横枝,倚树小歇,一面领略枝头三五初绽腊梅的暗香疏影,一面回忆前尘,想起自己当年曾与钟离老人,在这梅林以人,互作清谈,如今却喉音已哑,可能从此无法复原,不由悲恨难泄地一声长叹! 但他这一声长叹,刚刚出口,耳中却听得梅林深处,也自有人发出充满愤懑意味的叹息之声,上官灵遂身形微闪,往梅林深处纵入! 他入林找人,人家也在出林找他,但双方互一瞥见以后,却均悚然一惊,收步凝目,原来除了林内之人,脸上多了一副人皮面具以外,两人全是一般无二的“夺魂旗”打扮! 上官灵心头电转,暗想天下事奇巧无伦,自己刚到罗浮,便遇“夺魂旗”!但不知这位“夺魂旗”是钟离老人?“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还是衔恨最切,亟欲寻他报仇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他怎样猜人,人家便在怎样猜他!林内的“夺魂旗”,心头也自暗想这由林外纵入的“夺魂旗”是谁?为何脸上换了黑纱覆面,不戴人皮面具? 这种相互僵持,均自默然无语的局面,延续了约莫半盏茶时以后,上官灵首先不耐,但苦于自己有口难言,无法问话,遂只得戒意殊深地,一步步向前迈进! 说也奇怪,上官灵这一胆大,林内的“夺魂旗”,反到怕起他来,上官灵每进一步,林内的“夺魂旗”便即后退一步! 上官灵见状心头微诧,身形一闪,飘进四丈六七! 林内的“夺魂旗”,是被他这种旷世无俦的“云飘电闪身法”所惊,赶紧也以轻灵美妙身法,往后纵退。 上官灵忽然想起两句俗语,就是“为人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这位“夺魂旗”见了自己害怕,可能是那无恶不做,罪孽如山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想到此处,急忙加速前追,但对方黑衣背影,业已到了梅林极深之处,并传来一阴阴森地语声,说的是:“谁敢轻易冒犯我‘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听对这一报名证明自己所料果然丝毫不差,武夷山被害仇火,不由顿起心头,钢牙咬处,循声急赶! 万梅如海,枝干纵横,上官灵正在暗香疏影之间,追出十来丈远,突然右侧有人脱口冷哼,一股劲疾绝伦的锐啸风声,便自斜肩带背地猛劈而下! 武功到了相当火候,不必对面交手。闻声便可察出敌势强弱!上官灵金风入耳,蓦然一惊,知道来人为力之高,是生平罕见劲敌,赶紧一式“织柳穿帘”,宛如轻盈紫燕般,闪出七尺! 但足尖刚刚点地,尚未回身,背后人又赶到,劲风霍霍,锐响飕飕,颇似前后左右的丈许方圆,全在威势笼罩之下! 上官灵虽处危境,但倚仗钟离老人所授“云飘电闪身法”,神妙无方,遂凝劲提气,一闪一飘,然后再以“潜龙出壑”之式,转化“细胸巧翻云”,轻轻落足一株老梅的枝梢以上,回头向下看去! 只见暗中袭击自己的,是一位身材微矮略胖的灰衣蒙面之人,所用兵刃,则仅是一根新折下来的梅枝而已! 上官灵一向倔强高傲,不肯服人,何况如今业已身集多家绝学?将有大成,自然越发不甘忍气!遂也从树顶上折了一根梅枝在手,轻轻一点足下横枝,以极为美妙的“惊风摄水”身法,飘然落地! 灰衣矮胖之人,见上官灵自树顶飘坠,居然毫不答话,梅枝扬处,又复回环并发地,攻出三招,招才神妙绝伦,威势极强,宛如万剑同挥,剑影蔽天的当头疾落! 上官灵依旧施展“云飘电闪身法”,飘来闪去地躲避梅枝袭击,并已认出对方这连环三招,名叫“刺虎屠龙”、“虹彩经天”及“风摇万叶”,心中觉得此种招式手法,怎的似曾相识? 名称既然想起,来历也在一刹那间,随即想出,上官灵惊得施展“云飘电闪身法”,连退几步,退出对方连环三招的威力圈外,摆手作势,注目凝神,暗想这不是“北剑”蒲琨震慑天下武林的“蒲家剑术”么? 自己当日在东海“长生矶”上亲见“北剑”蒲琨与“东僧”醉头陀,“三指剑”恶斗“龙虎钢环”之时,便曾目睹蒲琨施展这“刺虎屠龙”、“虹彩经天”、“风摇万叶”等连环三式! 何况灰衣人的矮胖身材,又与蒲琨仿佛?上官灵自然欣喜异常,认为定是“乾坤五绝”中失踪已久的“北剑”出现!自己正好向他报告别来各情,及他独子蒲铿,如今本性被迷,陷身“罗刹教”,改名艾云飞的一切经过。 灰衣人见上官灵突向自己摆手作势,不由也觉愕然,遂一收梅枝,暂停攻击! 上官灵因自己喉哑失音,有口难言,遂只是依旧以手代口,以书代话,但一时粗心,竟忘了将脸上的蒙面黑巾,先行揭去! 灰认人目光注定上官灵,只见他用所折梅枝。在地上划道:“你是不是在‘万姓公坟’……” 上官灵本心想问对方是不是在“万姓公坟”失踪的“北剑”蒲老前辈?但字迹刚刚划到“万姓公坟”,灰衣人业已怫然发怒,梅枝挥处,又向上官灵攻出一招奇幻绝学! 事出不意,饶你“云飘电闪身法”,妙绝当今,上官灵所着黑袍,仍被对方梅枝,划破下一条两寸来长裂口! 上官灵心头好生气愤,暗想对方怎的太不讲理?管你是不是“北剑”蒲琨,彼此先斗上一阵也好! 念头动处,见对方连绵不绝的攻势又来,遂亦挥动梅枝,施展新学成的“玄玄剑法”相抗! 这样打法,上官灵未免吃了大亏,因为灰衣人不出他所料,确是在“万姓公坟”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受挫,而忍辱含羞,觅地苦练神功,如今才赶来罗浮,准备在“第二次元宵大会”以上,诛除仇敌,恢复英名的“北剑”蒲琨! 蒲琨名列“乾坤五绝”,向有“天下第一剑”之称,虽然手中所用,并非威震江湖的“三指剑”,仅是一根梅枝,但因功力精湛,招术神妙,挥舞起来,威势依旧咄咄逼人,宛若天风海雨! 上官灵所施展的“玄玄剑法”,虽亦武林绝学,但一来新近练成,功力犹浅!二来尚有最精微的一两句妙诀,未获“笑面阎婆”孟三娘真传!以这等新练而未窥全貌的“玄玄剑术”,来对付威震天下的“蒲家剑术”哪有不败之理? 三五回合,尚可势均力敌,十来照面,便已相形见绌,斗到二十来招,上官灵哪里还有还手进攻之力?硬被“北剑”蒲琨,圈入一片梅枝所化的惊风幻影以内! 无可奈何之下,上官灵赶紧换招,施展“南笔”诸葛逸毕生心血所创的“生花七笔”! “乾坤五绝”对上官灵无不垂青,自然不会有“笑面阎婆”孟三娘那等藏起几句重要口诀的事情,伺况上官灵由钟离老人转赠那册上载“坎离真气”、“坎离指”、“生花七笔”的小书以后,又获“南笔”诸葛逸亲自指点,自然所得极精,仅仅因练习时日未久,尚欠几分火候,未达纯青之境而已! “天马行空”、“汨罗遗恨”、“周公问礼”三招,回环并发之下,那种融文铸武,兼具庄严高古,神妙较灵的奇绝威势,果然惊得“北剑”蒲琨,剑影微收,身形一晃,纵出两丈左右,目注上官灵,低声喝道:“你究竟是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怎的也会施展‘南笔’诸葛穷酸的‘生花七笔’?” 上官灵一来如今正需要寻觅这等极强对手,磨练武功,二来暗想这位“北剑”蒲老前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番急攻,若换了一个武学稍差之人,岂不早就被他活活打死?直到自己施展“生花七笔”才始开口发话,但对方可以开口发话,自己却有口难言,索性暂时不加回答,等把“生花七笔”,整个操练完毕以后,再作打算! 主意既定,只在鼻中冷冷“哼”了一声,身形捷云飘地,飘到“北剑”蒲琨近前,梅枝一绕一抖,又复使出一招“生花七笔”之中的“周游列国”! “北剑”蒲琨见对方不予答理,依旧强行进攻,不由顿被激怒!但因深知“南笔”诸葛逸所创这招“周游列国”,变化循环,生生不息,所蕴威力极强,遂也不愿轻易被上官灵的招势圈住,右肩微塌,足下“倒踩七星”,身躯接连三转,闪出八尺,低声叱道:“慢说你只偷学了‘南笔’几招独创剑术,便是诸葛穷酸亲自在此,他那‘生花七笔’,也照样莫奈我何!” 随着话音,又复以梅枝当剑,威势万钧地,洒落一天剑影! 上官灵知道这位“北剑”蒲老前辈,毕竟名列“五绝”,威震乾坤,份属武林高手的第一流中第一流,决不是“玉箫郎君”潘午之类人物可比!虽然他那柄“三指剑”,已沉洞庭湖底,掌中所执,仅是一根梅枝,但威力仍非自己徒仗新学乍练的“生花七笔”,所能抵御! 自己要在这位老前辈手下,藉机磨练,必须拼着吃点苦头,仗“生花七笔”攻敌,用“云飘电闪身法”防身,再复在闪展腾挪,进攻退守之间,聚精会神地,偷学他一两招“蒲家剑术”! 心中电转以下,漫天剑网,已然盖到当头,上官灵静气凝神,抱元守一地,飘飘一闪,闪闪一飘,便即避过了“北剑”蒲琨这招“天花盖顶”的威力圈外! 蒲琨见状,不禁又是微吃一惊,讶然问道:“你还会‘逍遥老人’钟离哲的‘云飘电闪身法?” 上官灵苦于有口难言,无法作答,遂把梅枝扬处,攻出一招“慈云广被”! 这一招是“西道”天痴道长“玄天七十二拂”中的精粹绝学,上官灵暗想自己虽然无法答话,但“北剑”蒲琨也应该在身汇“西道”天痴、“南笔”诸葛及“夺魂旗”钟离老人等三家绝学以上,猜出自己的身份来历! 但“北剑”蒲琨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地,偏偏未曾意会上官灵用心,反而哈哈狂笑说道:“我倒看看你偷学了‘乾坤五绝’中多少能耐?除去业已用过‘生花七笔’、‘云飘电闪身法’、‘玄天七十二拂’以外,还会不会‘龙虎钢环’和‘三指剑’?” 蒲琨一面狂笑发话,一面竟以数十年纯功,刻意施为,利用梅枝代剑,展尽精奥! 这一来上官灵果然支持不住,飘闪招架之际,身上业已疼痛入骨的,挨了三四下梅枝,但为了自己天赋聪明,想乘机偷学几招“蒲家剑术”精华,遂依旧咬牙强撑,但不再以“生花七笔”及“玄天七十二拂”进攻,仅仗“云飘电闪身法”,竭力防守! “北剑”蒲琨见对方如此强拼,心头怒发,威力再加,上官灵的股上肉厚之处,又挨了重重一下,所着黑色长衫,也添了一条尺许裂口! 上官灵暗忖自己经这一翻缠战,业已偷记熟“北剑”蒲琨三招精妙剑法,何必再吃这种眼前亏?遂凝足十成功力,一招“伏羲画卦”向“北剑”蒲琨,猛攻而出! 这招“伏羲画卦”,是“南笔”诸葛逸所创“生花七笔”中,威势最强,变化最妙的一招,上官灵又是以全力施为,顿使“北剑”蒲琨感觉全身均被漫空习舞的“乾三连”、“坤六断”等卦象,密密笼罩! 蒲琨想不到对方显然已落败势,连招架均告不支之际,竟复仍有如此精妙招术攻出!并因眼前卦象密呈,威力极大,不愿轻易涉险,遂把梅枝舞成一片漩光,在身形未被漫空卦影幕罩之前,足跟点地,倒纵八尺! 上官灵利用这一招“伏羲画卦”,略为逼退“北剑”蒲琨,遂赶紧乘机脱身,纵往梅林深处! “北剑”蒲琨见状,纵身狂笑叫道:“名震江湖的‘九毒书生’,你在‘九幽地阙’之中的威风何在?” 上官灵听蒲琨仍把自己当作“九毒书生”,但苦于无法辩白,遂只好暂时脱离僵局地,深入梅林,不过心头颇为怀疑“北剑”蒲琨分明对“九毒书生”姬天缺恨毒已极,好容易才在此处,狭路相逢,怎的并未痛下绝情杀手? 疑念方作,远远又响起“北剑”蒲琨的刚傲语音说道:“姬天缺,你可知道老夫今日对你不下绝情杀手用意,是要留你一条性命,在‘第二次罗浮大会’之上,再当着举世群豪,加以诛戮,复我‘北剑’英名!元宵在即,你不要胆怯不来,并招呼那鬼头鬼脑的‘九幽地阙新主人’,同到‘万梅谷’中一齐受死!” 上官灵听得又觉好气,又觉好笑,暗想像“北剑”蒲琨这等老前辈,虽然名列“乾坤五绝”,武学极高!但心机方面,却逊于“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等凶人多多! 一方光明磊落,事事由正道而行;一方狡诈阴刁,根本不择手段,双手互相争斗起来,除非真是苍天有眼,报应循环,否则无疑定然正人遭殃,好人得势! 一面思忖,一面继续深入,穿越梅林,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谷之中,又不禁被一种新奇景象,大为惶惑! 上官灵本来是因为自己挨了“北剑”蒲琨好几梅枝,不仅衣衫破裂,皮肉红肿,连周身骨节,均感微做酸痛!遂想觅一幽静所在,调气行功,复本培元,并试探试探是否能把偷学“北剑”蒲琨的三式精妙招术,与“玄玄剑法”,互相配合,自己再参以所会其他珍奇绝学,别创几手威力不凡的新颖剑术! 但才出梅林,便被林外谷口的景象所惊,把这些想法,暂时抛撇! 原来这谷口是片开阔空地,地上按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及“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画着奇门八卦图形,仿佛是座阵势,但却有人对之特意着色!“乾”“坤”两卦色黑,“生”“开”两门色赤,其他除了“震”卦,“死”门,未曾着色以外,则为一律蓝色! 上官灵看了这种奇异布置,不免疑心大起,但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就在谷口峭壁之间,寻块足以藏人的嵯峨怪石,一面静坐行功,一面等待这布置阵势之人转回,远远偷窥究竟! 等了足有半日,依然不见人来,上官灵却渐渐入了天人交会,物我两忘妙境! 由华华日朗,行功直到皎皎月明,上官灵非但祛除了一身伤痛疲劳,反而精神焕发,并自静中参悟出若把偷学“北剑”蒲琨的三式妙招,与“玄玄剑法”中三式绝学,配合融会施展,威势更将凌厉神妙! 人有所悟,必定高兴异常,上官灵面含微笑,正待起身,按照心头盘算,加以演练!但目光瞥处,几疑双眼发花?谷中那一片五颜六色的奇门阵式,如今竟已蓦然失踪?毫无迹象! 上官灵痴呆呆地凝眸谷口,暗想这科怪事,简直太稀奇,难道有人把那片五颜六色地皮,在自己静坐行功之间,一齐铲去? 心头正在疑鬼疑神,一片人语之声,忽自梅林以内,远远传到! 首先是一种阴沉口音笑道:“百里兄,你这种杀人于无形无声,无色无味之中的巧妙安排,委实令我心服口服!” 另一个高傲清朗口音笑道:“姬老弟,不要把我捧得过高,我这种布置,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尚不愿轻易地施展!” 夜静山空,话音传送轻易,何况上官灵身负内家绝顶神功,耳力自强,故而梅林距离他藏身峭壁,虽还不近,人语之声,却听得颇为清晰! 前一声“百里兄”,听得上官灵震惊虎胆!后一声“姬老弟”,听得上官灵咬碎钢牙!深知这即将在梅林内走出之人,必是以一身绝艺神功,及满腹诡谋奇计,欲与“乾坤五绝”争雄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及害得自己武功几废,至今有口难言的巨恶元凶,“九毒书生”姬天缺! 由于“万相先生”百里独,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互相笑语之声,使上官灵入耳以下憬然顿悟,此地莫非就是百里独与“乾坤五绝”约会的“子午峪”口! 这两位狼狈为奸的绝代凶人,双双来到,上官灵自知不敌,遂不敢显露身形,屏息静气,远远藏在石后,偷窥究竟! 果然梅林以内,缓缓走出二人,作“夺魂旗”打扮的,无疑便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另一位清癯绝俗的青衫老者,虽然比较陌生,上官灵也可不料而知,便是几乎曾将“乾坤五绝”,戏弄于股掌以上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只听“九毒书生”姬天缺,向“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道:“小弟虽对百里兄各种谋略及巧妙布置,佩服之至!但‘逍遥老人’钟离哲,及那投湖未死的‘南笔’诸葛穷酸,亦颇足智多谋,诸事仍宜特别小心!何况百里兄那些灵效无比的毒药物,有时也会意外失效?” “万相先生”百里独闻言,讶然问道:“姬老弟此话怎讲?” “九毒书生”姬天缺笑道:“这次我在武夷山中,巧遇上官灵小鬼,误认我是钟离老人,遂被我将机就计,骗他服下一粒你那色分‘红、黄、蓝、白、黑’,功能令人‘聋、哑、盲、瘫、死’的黄色毒丹!” “万相先生”百里独接口问道:“难道那上官灵服下黄色毒丹之后,竟未失音成哑?” “九毒书生”姬天缺得意笑道:“上官小儿不但立即喉音喑哑,难发片言,并被我击碎绞盘,放落巨石将他永远监禁在武夷山中一处壁上画有‘双心白石’的山腹秘室以内!” 上官灵远远听得姬天缺这番洋洋得意之语,不禁咬碎钢牙,暗想有朝一日你这“九毒书生”,落在我的手中,非把你碎尸万段,方足泄恨! “万相先生”百里独听完姬天缺所言,却自仰天长笑? 姬天缺不解他发笑用意,蹙眉问道:“百里兄为何发笑?” 百里独笑声一收,好似感叹无穷地,缓缓说道:“我笑的是世间事往往奇巧无伦,你监禁上官灵的那间壁上画有‘双心白石’秘室,就是我昔年与‘玄冰仙子’钱无咎行道江湖时,所营建的一处‘武夷别府’!” 姬天缺闻言,大出意外地“哦”了一声问道:“这倒真是太以凑巧,但不知百里兄那‘武夷别府’,有无其他出入门户?” 百里独摇头叹息答道:“非但‘武夷则府’,别无其他入门户,绞盘一碎,巨石-落,便告与世永绝,连那黄色毒丹,我也早把解药用完,故而上官灵无解救,唯有默默无言,困死山腹!不过这小鬼天资聪慧,是-朵极为难得的武林奇葩,如就此夭折,亦未免有些可惜了呢!” 上官灵听见那种使自己服之成哑的黄色毒丹,连“万相先生”百里独均无解药,不由黯然神伤,暗想自己虽然侥幸重见天日,并增强武功,但难道从此便将喑哑难言的,以迄没世? 百里独感叹至此,突然反向姬天缺问道:“姬老弟,你方才曾说我所炼绝毒药物,有时失效!上官灵既已喑哑,则……” 姬天缺不等百里独说完,便即接口说道:“那种五毒灵丹,对上官灵虽然有效,但对于‘笑面阎婆’孟三娘的一位得意女弟子孟浮云,却毫无效验!” 百里独意似不信地,双眼一翻,姬天缺却继续说道:“孟浮云也被我骗得服食一粒黄色毒丹……” 百里独插口问道:“难道孟浮云未曾喉哑失音?” 姬天缺笑道:“她岂仅未曾喉哑失音,说起话来,反而格外清圆,美妙得宛如黄鹂百啭!” 这几句话,不但听得百里独眉头深蹙,连远远暗中窥探的上官灵,也对孟浮云不畏毒丹之事,诧异无已! 百里独讶然说道:“我这种‘五毒灵丹’,除了早已用完的解药以外,只有罕世难逢‘三叶仙兰’的所结‘兰实’,可以祛解!但‘三叶仙兰’已极难寻,‘兰实’更要三百年才能结实,并在瞬刻之间,便将自行爆裂,其中所蕴的浆汁精华,一见天风,却告失去灵效!故而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有人获得这种世间难得灵药,予以服食,难道那孟浮云竟有此福缘不成?” 姬天缺自然不知究竟,但上官灵却听得恍然大悟!不过他在暗为云姊姊欣幸以后,却立即黯然伤神,心想“三叶仙兰实”旷世难寻,自己这喉音复原之望,恐怕是异常虚无飘渺的了? 百里独说完以后,微一沉思,继续向姬天缺说道:“此事太以费人寻思,只可暂且存疑,等将来遇上孟浮云时,我再亲自试她一试!倒是我所布的‘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颇为复杂巧妙,老弟似应略加练习,以免临时发生谬误,使‘乾坤五绝’等人,有所警觉才好!” 姬天缺笑声说道:“百里兄所布阵法,颠倒阴阳,逆运五行,并隐含先后天变化之机,威力何等神妙?略加练习,小弟未必便能领会,还请将其中妙诀,尽量相传,方不致临事贻误!” 百里独点头笑道:“这‘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可算是我压箱底的最后手段,好在我已将生平所学,著书立说,藏于广西勾漏,及山东崂山,留诸后世,不怕失传,大可以这最后手段,与‘乾坤五绝’等人,作最后生死一搏!胜则立将威震江湖,名盖天下,即令万一落败,身遭劫数,亦无所憾的了!”说到此处,这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好似满怀豪气,无从发泄,仰首云天,放声长啸! 上官灵暗自思忖“九毒书生”姬天缺虽甚阴刁奸恶,但人极卑鄙,不像这“万相先生”百里独在武功既好,机智又足以外,并还颇有胸襟!无怪此人被“乾坤五绝”等老前辈们,引为举世唯一劲敌! 正在思索,忽见百里独用手在地上写了几行字,并向姬天缺说道:“这十六个字,关系我这‘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的机密至巨,老弟必须紧记!至于其他倒换阴阳,挪移五行等先后天变化,反而容易参悟,只要我亲身为老弟喂招,演练两遍,便可熟练!” 彼此距离尚远,上官灵虽能偷听百里独、姬天缺说话,却无法偷看那地上所书的是何字迹?不由心痒难搔,颇觉烦躁! 但姬天缺好似恶贯将满?灵智渐蔽,竟不曾体会“万相先生”百里独以手代口,写字相示的保密深意,目光一注之下,随口念道:“乾坤身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灾无厄……” 百里独见姬天缺竟将这十六字机密,随口念出,不由眉头深蹙,向姬天缺摇手禁声,目光俨如电闪般,一扫四外,眼皮微微垂阖! 上官灵异常聪明乖巧,知道“万相先生”百里独这突然闭目阖睛之举,是要施展内家极上乘的“蚊语如雷”功力,静听周围有无外人潜伏?遂赶紧暗用龟息之法呼吸,以免泄露踪迹! 百里独静听片刻,双目霍然一张,炯炯神光,注定姬天缺沉声说道:“姬老弟怎的如此冒失?这十六字,若能口传,我何必以指写字?且喜周围尚无外人潜伏,万一有人听去,传入‘乾坤五绝’耳中,岂不令我满腹心机,均将白费!” 姬天缺愧然低头,百里独又换了笑容说道:“事情已成过去,老弟不必负疚!但因我们与‘乾坤五绝’最后决战在即,以后诸般举措,必须特别谨慎!来来来,你且照这十六字所云,远避‘乾’‘坤’两卦,及‘生’‘开’二门,与我同往‘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上,演练演练倒转阴阳,挪移五行等先后天一切变化!” 话完,身形飘处,卓立“死门”,姬天缺也纵到“震卦”方位,与百里独兔起雀落,虎跃龙腾地,互相喂招过手! 上官灵远远留心细察,果见百里独、姬天缺身形,尽量占住“震卦”“死门”,即令被对方凌厉招势所逼,不得不飘身避让,也只在其他各卦各门,稍为点足借力便回,决不涉及“生”“开”二门,及“乾”“坤”两卦! 演练久久以后,百里独停手纵出“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向姬天缺笑道:“趁着距离‘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尚有十来日光阴,姬老弟且陪我去找些毒蝎奇蛇,在这‘乾’‘坤’两卦及‘生’‘开’二门以上,再加些蝎浆蛇汁,增强毒力!” 上官灵这才知道无怪自己先前曾见“乾”“坤”两卦色黑,“生”“开”二门色赤,“震卦”“死门”未曾着色,其他则一律浅蓝!原来“乾坤”卦象,“生开”门户的位置以上,含有剧毒,“震卦”“死门”,则安然无事,但不知其余耶些色呈浅蓝的卦象门户,有无什么玄虚在内?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业已随同“万相先生”百里独,飘然远去,上官灵垂头深思,终于从他们适才演练身法以上,参透机关,高兴得心花大放,眉飞色舞! 由于百里独、姬天缺喂招过手之际,偶然被人逼得暂离“震卦”或“死门”方位,均是在其他门户方位以上,点足即回,故而上官灵认为其他门户方位,亦有毒质,但不若“乾”“坤”两卦,“生”“开”二门之烈,暂时点足无妨,不宜在上久立! 他既然参透机关,遂赶紧设法写了七份上书:“乾坤身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灾无厄”字样的柬帖,并依研参心得,在“无灾无厄”以下,加了“其他方位,不可久立”八字,因自己不能言,准备在每见“乾坤五绝”及诸明、阎元景等老前辈时,便给他们一份柬帖示警! 常言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上官灵如今正好合了这句话儿,自己以为机缘巧合,识破对方重大秘密,智珠在握,左券稳操,其实却被人充分愚弄利用,上了“万相先生”百里独的一场莫大恶当! 原来百里独起初真不知上官灵隐身暗处,但因他平素行事,面面俱到,顾虑周详,遂在欲对“九毒书生”姬天缺,告知“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秘密之际,先运内家“蚊语如雷”的静听妙技,对周围略为侦察!这时上官灵尚未知机屏息,竟被百里独听出可疑,循声注目以下,又复瞥见上官灵微微露出石外的半丝黑色衣角! 这样一来,百里独灵机动处,妙计又上心头,遂在用手画那:“乾坤身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灾无厄”之时,多写了:“姬老弟且将这十六字,故意泄露,因有人潜伏暗处,我们大可以加利用”等语! 其实他这“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任何一处方位门户以上,均无丝毫毒质!只是故意加以染色隐去,再将药物,暗藏衣角之间,动手时随着药物飘落,地面便会逐渐现出各种色泽! 对方与自己动手之人,一经瞥见,心头必然疑虑丛生,精神分注!内家绝顶人物,相互过招,功力火候,本就不会过份悬殊,胜负之机,就看谁能始终静气凝神,抱元守一!既被自己小弄狡狯,影响心理,精气神旁注涣散之余,无论是“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甚至名驰八表的真“夺魂旗”钟离老人,也定然饮恨于自己专神一志的攻势以下! 如今上官灵再若将那七张柬帖,分送“乾坤五绝”、“闪电神,乞”诸明,及“幽冥神君”阎元景,则他们除了心理上疑神疑鬼以外,身形动作又必限于“震卦”“死门”,则这七位绝代高人的一世英名,岂不更复无疑地,定然在“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手下,付诸流水? 但上官灵哪里知道自己踪迹业已泄漏,“万相先生”百里独狡若天狐,不肯放过丝毫可以利用的机会,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一吹一唱,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条作弄“乾坤五绝”的借刀杀人妙计!还以为巧逢机密,识破奸谋,兴匆匆地,写好那七张柬帖,揣在怀中,准备向那些对百里独所布奸谋,懵然无知的老前辈们,一一示警! “乾坤五绝”中最先到达罗浮之人,显然是自己曾经挨了他好几次梅枝的“北剑”蒲琨,上官灵遂取出“幽冥神君”阎元景赠给蒲琨那根“通天犀角”所制的深碧玉簪,包在一张柬帖之中,准备先寻“北剑”! 转念一想,自己与“玉箫郎君”潘午较量“罗刹阴功”,气血小受震荡,却悟出了“阴阴生阳”妙诀!与“北剑”蒲琨过手,挨了好几梅枝,又偷学会了三手精绝剑招,都是先苦后甜,起初吃些小亏,终于对武功大有裨益! 照这样看法,自己在“第二次罗浮大会”结束之前,不必恢复本来面目,干脆遇上“东僧”,便斗“东僧”,遇上“西道”,便斗“西道”!甚至遇上“南笔”,或钟离老人,也无妨假戏真唱的对垒一番,他们决想不到第五“夺魂旗’会是自己!-来既可在动手之间,切磋受益,二来也试试这些名满乾坤的老前辈们,是否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奇招绝学,未曾显露? 主意既定,上官灵遂在这罗浮山中的接近“万梅谷”一带,到处留题:“香雪海埋三指剑,中宵九毒待蒲琨”字样! “香雪海”是罗浮山内梅花最盛之处,距离“万梅谷”,亦不在远,上官灵日间到处留题,夜来便住宿于“香雪海”中,等待“北剑”蒲琨赴约。 第-夜万梅如海,静悄无人,第二夜香雪幽幽,终宵寂寂,直到第三夜,也就是“-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除夕之夜,上官灵才远远看见有条人影,向“香雪海”中疾闪而入! 不过这袭人影,比较瘦长,不像“北剑”蒲琨那等矮矮胖胖,上官灵心头顿起疑云,暗想这是何人?似乎并非“乾坤五绝”等几位老前辈的其中之一! 疑念未毕,“香雪海”百顷梅林以外,响起一阵凄厉语音说道:“九毒书生,你倘若自命英雄?便不必再藏藏躲躲,在‘第二次罗浮大会’,开始之前,先了了我们的当年旧债,岂不是好?” 这种语音,对上官灵并不陌生,但却听得他眉头一蹙! 不陌生之故,是听出来人正是“断魂谷”内的“断肠人”,也就是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 听得眉头-蹙之故,是上官灵认为无论“乾坤五绝”中哪位前辈,甚或“闪电神乞”诸明前来,自己均可在糊里糊涂地动手之下,偷学几招绝学!但对于这位“幽冥神君”阎元景,则似乎不能沾惹,弄得不好,还难免挨他几记“白骨玄功”及“阴尸煞气”! 既有此种顾虑,上官灵遂取出一份柬帖,抛在地上,然后退入深林,静观这位“幽冥神君”阎元景,有何举措? “幽冥神君”阎元景发话以后,略候片刻,未见“香雪海”中,有人作答,遂冷笑连声,黑衣飘处穿林直入! 入林只见永魂雪骨,一望无边,疏影暗香,萧疏幽寂,哪里像是自己于“万梅谷”左近所见留题“香雪海埋三指剑,中宵九毒待蒲琨”所说,有位“九毒书生”姬天缺,在这“香雪海”中,等待“北剑”蒲琨相互恶斗的丝毫光景? “幽冥神君”阎元景正在愕然凝目,向四周打量之际,突然一阵寒风,卷得上官灵抛在地上的那张柬帖,飘起数尺! 阎元景目光微瞥,“咦”了一声,身形略闪,便将柬帖拾起,随口念道:“乾坤命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灾无厄,其他方位,不可久立!” 念完,意似不解地,自语说道:“这封柬帖,不知是何人留给何人?看这‘乾坤’‘生死’等卦象方位之语,似乎有人设下什么恶毒阵势?而有人暗中加以点破!” 上官灵伏在梅林深处,听得好不蹙眉?暗想这位“幽冥神君”阎老前辈,是否在“断魂谷”内,把那死人骨头,吃得太多?以致迷了心窍!你们是赶来“罗浮”,践约之人,则摆设恶毒阵势的,不是“笑面阎婆”孟三娘,便是“万相先生”百里独,哪里还用得着猜疑思忖? 而投柬人既肯揭开孟三娘,或百里独的阴谋,自属“乾坤五绝”友好,你只要把柬上言语,牢牢紧记,在遇上类似阵势之时,岂不立即恍然?知所趋避! 上官灵暗气“幽冥神君”阎元景太笨,阎元景却偏偏手持柬帖,凝神注目地仔细参详,好似极为费解? 上官灵见这位老前辈的惑然神情,委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自己苦于有口难言,又不愿把本来面目,过早揭穿,遂也未免略感踌躇,暗忖对这目前局势,究应如何应付,才是稳妥之策? “稳妥”两字,在所有策略之中,最难筹定!上官灵尚未想出丝毫头绪,“香雪海”外,居然又有人来?一条灰衣人影,电闪入林,蒙面矮身,躯体微胖,正是“乾坤五绝”中的“北剑”蒲琨赶到! 蒲琨手中所执,依旧是一根梅枝,蓦见“幽冥神君”阎元景的那身“夺魂旗”打扮,自然以为是向自己挑战的“九毒书生”,虽觉此人怎比前晚略高略瘦?但因看出既非钟离老人,又非“闪电神乞”,遂仍片语不发地,一振梅枝,劲风锐啸,密影蔽空,便向阎元景急攻而至! 阎元景在“乾坤五绝”之中,仅仅见过“南笔”诸葛逸一人,自然认不出“北剑”蒲琨,但因怵于对方攻势凌厉异常,遂腾身退后一丈六七,一面暗聚所练就的“白骨玄功”,一面向“北剑”蒲琨,沉声叫道:“来者何人?切莫轻狂找死!” “北剑”蒲琨一听“幽冥神君”阎元景发话口音,便知此人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但因阎元景末后那句“切莫轻狂找死”之语,过份刺耳,遂仍冷“哼”一声,梅枝微扬,又待发动攻势! 上官灵知“幽冥神君”阎元景在“断魂谷”内,所练“白骨玄功”及“阴尸煞气”,霸道无伦!而“北剑”蒲琨,性情又极刚愎,生恐他们彼此恃强不服之下,有所误伤,遂赶紧将那内包“通天犀角”玉簪的柬帖,用暗器手法,照准“北剑”蒲琨打去! “北剑”蒲琨方欲以梅枝代剑,进身抢攻,忽见梅林深处,白光微闪,有一团纸状之物,直对自己打来,遂暂时不向“幽冥神君”阎元景进攻,提气飞纵,凌空接住上官灵所抛柬帖! 柬帖才一入手,蒲琨便发觉其中藏有物件,但身形飞纵之势,却毫未停留,依旧捷逾电闪地,扑向梅林深处! 上官灵何等乖巧,柬帖出手以后,立展“移形换影”轻功,悄无声息地,右闪三丈有余,藏在一株百年老梅的极粗枝桠之上! 这时“幽冥神君”阎元景也已随后纵到,“北剑”蒲琨正在拆开柬帖,取着那枚“通天犀角”所制的发簪,还以为阎元景是追扑自己而来,遂将柬帖犀角簪,全交左手,右掌真气微凝,照准“幽冥神君”阎元景,“呼”的一声,便自劈空击去! 阎元景早把“白骨玄功”,凝聚待敌,见状越发不悦,暗想对方这位矮矮胖胖的蒙面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这等狂傲,自己且十成十的硬接一掌,试试你这劈空罡气,究竟能有多大威力? 心念既定,双掌也已猛然外翻,目光突然瞥见“北剑”蒲琨手上所持角簪,不由大吃一惊,暗叫不妙,赶紧蓄劲不发,并想向后纵退,但蒲琨击出的雄劲掌力,业告排空涌到,阎元景低“哼”一声,身形飘飘荡荡地,硬被震出五六步外! “北剑”蒲琨“哈哈”一笑,尚未发话,“幽冥神君”阎元景已先为略调息,高声叫道:“来人可是名列‘乾坤五绝’,人称‘北剑’的大侠蒲琨!” 蒲琨冷笑一声答道:“尊驾何人,居然能在劈空掌力的滋味之中,辨出蒲琨来历!” 这几句话儿中所含意味,又复高狂冷傲无比!若换旁人?怎能忍受?但阎元景既久已心仪“乾坤五绝”,又与“闪电神乞”诸明、上官灵等,有极好交情,遂装作听不懂蒲琨语意,微笑答道:“在下心仪蒲大侠风采已久,可惜始终未能有缘识荆,如今还是从蒲大侠手中那根角簪之上,侥幸猜对!” 蒲琨目光一注手中角簪,看出形质奇古,决非凡物,愕然问道:“这根角簪,并非蒲琨原有,你怎会从此辨出……” 阎元景笑道:“这根角簪,是明初海盗金天龙遗宝,我曾托上官灵,将金天龙所遗宝库以内的六件宝物,分奉‘乾坤五绝’及‘闪电神乞’诸明,其中指定赠送蒲大侠之物,就是这根质料不识,用法不明的奇古发簪!” 对方既然如此说法,又提到上官灵、“闪电神乞”诸明之名,蒲琨自然不会再复那等狂傲,“哦”了一声,复行问道:“尊驾既然不是外人,姓名怎的尚未见告?” 阎元景微一抱拳,含笑说道:“江湖末学阎元景!” 蒲琨这才恍然大悟地摇头笑道:“我大概近来连遭拂逆,大走背运,居然如此糊涂?以致见了阎兄这身装束,尚未想起你是第四‘夺魂旗’,也就是‘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 “幽冥神君”阎元景长叹说道:“世事而今多劫数,江湖到处出魔头……” 但刚刚感叹两句,突然“咦”了一声叫道:“这根发簪,是我托上官灵转赠蒲大侠之物,如今既自梅林深处掷出,莫非上官灵也在此间,这精灵古怪的小鬼,藏藏躲躲地戏弄我们作甚?” “北剑”蒲琨听阎元景这等说法,二人遂目注梅林深处,提气高叫“上官灵”,但上官灵见自己身份已被两位老前辈猜出,越发不肯出头,隐在暗处,一动不动! “北剑”蒲琨见梅林深处,无人应声,遂向“幽冥神君”阁元景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日前曾在这罗浮山内,遇见一名仿效‘夺魂旗’装束,但脸上缺少人皮面具,只用黑巾蒙面之人!此人居然学会钟离老人、诸葛穷酸,及天痴道士等,诸家绝艺,一言不发地,与我缠斗许久!如今想来,此人果然除了小鬼上官灵以外,再无别个!” 说到此处,目光一注手中柬帖,讶然又道:“既是上官小鬼,因甚这等鬼头鬼脑?大弄玄虚!还有他与我闷声哑斗,一语不发,究属何意?” 阎元景瞥见“北剑”蒲琨手中柬帖,亦复赫然写着:“乾坤身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灾无厄,其他方位,不可久立!” 遂“哦”了一声,诧然道:“他给蒲大侠这份柬帖,与给我的一份,完全相同,难道并非儿戏?而关系一桩重大秘密不成!” 话完,便把自己那份柬帖,递与“北剑”蒲琨观看! 蒲琨见两份柬帖所书字样,果然全同,遂想了一想,瞿然说道:“上官小鬼,虽然捣蛋调皮,但不会不识轻重,在这正邪决战的最后紧要关头,费尽心思地,把我们诱至此间,投帖示警,定有重大原因!可能‘笑面阎婆’孟三娘,与那‘九幽地阙新主人’互相勾结,‘万梅谷’中有甚类似‘万姓公坟’以下的恶毒布置?” 上官灵伏在暗中,听这两位老前辈一阵胡猜乱测,觉得颇为好笑! 暗想这近在目前的“万梅谷”、“子午峪”两场大会,自己最好能够变换另一副面目,公然参加,才比较有趣!因为如今这第五“夺魂旗”身份,已为“北剑”蒲琨看破,似乎不便再用? 他正自思忖之间,又听得“幽冥神君”阎元景向“北剑”蒲琨问道:“蒲大侠令郎蒲铿少侠的灵智,业已恢复了么?” “北剑”蒲琨在“九幽地阙”受挫以后,忍辱不死,依旧奔驰天涯之故,就是为了找寻自己独生爱子蒲铿下落!如今忽听阎元景达等说法,不禁惊喜交集地,急急询问究竟。 阎元景见上官灵在“断魂谷”中,对自己所叙述的各种事情,“北剑”蒲琨竟不知晓,遂微笑说道:“令郎之事,我也是听上官灵对我说起,他如今业已投身‘罗刹教’下……” “北剑”蒲琨闻言先是惊得全身一震,然后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微带怒意地沉声说道:“阎兄,你此话是否属实?蒲琨颇觉怀疑!因犬子蒲铿,虽然驽钝不肖,但一身傲骨……” 阎元景见“北剑”蒲琨的怫然之色,溢于言表,遂接口笑道:“蒲铿世兄,是名父之子,自然无论在操持或武学方面,均必高超秀拔,绝俗轶伦,他怎会甘心归入‘笑面阎婆’孟三娘门下?” 蒲琨听得惑然不解起来,“咦”了一声问道:“阎兄不是说犬子业已投身‘罗刹教’下?” 阎元景笑道:“蒲大侠难道忘了阎元景动问蒲铿少侠的灵智,已否恢复之语?” 蒲琨这才听出阎元景语意,愕然问道:“阎兄这等说法,是不是孟三娘用甚迷魂药物,害得犬子,失云本性?” 阎元景长叹一声答道:“岂但迷失本性?蒲少侠如今业已尽忘本来!蒲大侠大概想不到令郎改名‘艾云飞’?并与孟三娘的大弟子董飞云成婚!” 蒲琨简直有点不信耳内所闻,钢牙猛锉,怒无可泄地,把手中梅枝一折两断,用力甩出,“夺夺”连声,几乎将一株老梅树干,生生穿透! 阎元景深知“乾坤五绝”无不爱名惜羽,“北剑”蒲琨身为人父,尤其望子成龙,骤闻此等事,自然悲痛愤怒得难以自制! 遂含笑安慰说道:“此事详情,是由上官灵告我,待阎元景一一转告蒲大侠,然后再定怎样拯救令郎,并使他恢复灵智之计!” 蒲琨愤然叫道:“犬子如此不肖,还要救他则甚?蒲琨宁愿绝后,也不愿辱没家风,‘第二次元宵大会’,犬子若随孟三娘参与,我便把他先毙于掌下,再复自尽!” 上官灵暗中听得不住摇头,心想自己若不替艾云飞动动脑筋,可能他在乍见“北剑”蒲琨,尚认不出生身之父以前,便将遭受这位名列“乾坤五绝”,刚愎暴躁的老人毒手! 遂乘阎元景向蒲琨叙述自己于“玄玄别府”以内,遇见蒲铿化身的艾云飞,一段经过之时,暗运指力,在一株老梅干上,镌了三十二字,写的是:“孟婆妙药,一服迷魂,蒲铿无罪,北剑无能!三指剑沉,九幽主易。盛会罗浮,好争此气!” 镌完,功力潜聚,照准这株老梅根部,接连三掌,震得土翻树折,横倒尘埃,然后施展“云飘电闪身法”,闪出数丈以外,又复静静潜伏! 蒲琨刚听完阎元景对自己所作叙述,便闻得掌力震树之声,遂对阎元景略施眼色,两人分由左右双方,向那发声所在,电疾扑去! 上官灵早就料出这两位武林前辈,必分左右扑来,故而身形不但往后纵退,并于落地以后,即不再动,致使堂堂名列“乾坤五绝”的“北剑”蒲琨,及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两位盖代奇侠,又告扑空,听不见丝毫声息,看不见丝毫踪影! 蒲琨及阎元景的目光寻不见人,便被上官灵掌力震倒的那株老梅吸引,同时也就发现树干以上,所镌字迹。 就在此时,罗浮山中,共有四批武林奇客出现,全是向“万梅谷”方向,缓缓行去! 第一批是从武夷山“玄玄壑”“玄玄别府”之中赶来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及“罗刹教”下弟子“二云一鬼六大游魂”,及那位误饮“孟婆汤”,本性全迷,灵智未复的艾云飞等。 第二批是“乾坤五绝”中的“东僧”醉头陀、“西道”天痴道长! 第三批是在武夷山彼此误会受伤,被孟浮云以“罗浮大还散”,及“如意天蜈蛛”所救的“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 第四批则是名惊天下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以及仙姿绝艳,美拟天人的孟浮云二位,但幸亏上官灵未曾看见,否则必会大惊,因为孟浮云手中,却拎了一颗鲜血淋漓,面目酷似上官灵的六阳魁首! 第二十五章 生死边缘 “北剑”蒲琨、“幽冥神君”阎元景、上官灵、以及第一二三批武林奇客,均暂时不提,且先表叙钟离老人与孟浮云,离开“武夷山”后,是往何方而去?如今由何而来?及那颗鲜血淋漓,面目酷似上官灵的人头,又是从何而得? 原来钟离老人当日在“武夷山”中,向孟浮云所说的几个上官灵可能前去所在,全属虚言,实则均系钟离老人生乎几位精通医道老友的隐居之处,想藉他们所擅岐黄妙术为孟浮云祛解“孟婆汤”的迷魂药方,使她恢复本性,归入正途。 但连访三处,所寻之人不是飘然远出,便是谢世多时,钟离老人自然感触蹙眉,孟浮云更复幽怀欲绝! 最后路经湖北、河南交界处的“桐柏山脉”,钟离老人忽然想起在此处隐居的一位“桐柏山人”虞去病,也了昔年旧识,极精医术,并曾受自己活命深恩,遂偕同孟浮云便道一访。 山居幽静,茅屋云深,二人到达之时,那位与人无忤,与世无争的“桐柏山人”虞去病,正在云烟泉石之间,挥锄种药! 钟离老人与孟浮云身形才现,虞去病便惊奇得倒退几步,目光凝注钟离老人,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讶然含笑问道:“这是哪阵风儿,把钟离恩兄,自昆仑绝顶,吹来此地?你这陆地神仙,居然肯离却小琅环,江湖中大概必有要事发生,是不是出了什么惊天动地,难制难降的魑魅魍魉,需要恩兄用‘夺魂旗’风卷它一卷?” 钟离老人大笑说道:“怪不得医家讲究‘望、闻、问、切’,你区当代神医,仅仅一望,之下,便把我的肝肠肺腑,‘望’了个透透彻彻,清清楚楚!” “桐柏山人”虞去病闻言方待逊谢,钟离老人背着孟浮云,向他略施眼色,又复微笑问道:“虞兄,那上官灵小鬼,可曾到过此处?” 钟离老人说得不错,医家心窍,泰半比较玲珑,除了“望、闻、问、切”以外,还要讲究“聆音察理,鉴貌辨色”!故而“桐柏山人”虞去病,虽被钟离老人问得愕然,但仅仅双眉略蹙,便即顺着对方口风,应声答道:“上官小弟不曾到过此处!” 孟浮云听得上官灵不曾来过,便想请钟离老人再往别处找寻!但钟离老人业已呵呵笑道:“虞兄,你这隐居所在,泉石烟云,风光极好,何况彼此又是久别重逢,故而上官小鬼虽然不曾前来,我也要与你盘桓一宿,再去寻找!” 说完便为孟浮云,向“桐柏山人”虞去病引见。 孟浮去听钟离老人这等说法,自然不更马上要走,遂由虞去病扫榻延宾,留他们在这桐柏山“紫霞峰’头,盘桓一宿! 钟离老人觅机告知来意。虞去病自然答应,必竭腹中所学,为之尽力! 明月当头,佳酿在手,泉光似练,松韵如涛,钟离老人在眺览这“紫霞峰”四周景色之时,忽似蓦然想起甚事?向孟浮云笑道:“孟姑娘你误中‘九毒书生’姬天缺诡计,服下了一粒‘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练的黄色毒丹,喉音虽未喑哑,但体内有无毒力潜伏,还说不定?这位虞老前辈医道通神,今之华扁,何不请其一为诊察?” 孟浮云因服食那粒黄色毒丹迄今,体内毫无异状,业已渐渐淡忘此事,但如今被钟离老人一提,又见“桐柏山人”虞去病向自己含笑点头,遂伸出右臂,低声笑道:“有劳虞老前辈,但孟浮云服丹迄今,似乎毫未感觉有甚异状?” “桐柏山人”虞去病三指搭上孟浮云“寸关尺”片刻以后,面色倏然一惊,目注钟离老人间道:“这位孟姑娘小小年纪,怎的体内气血流通之状,已似有数十年精纯功力?”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虞兄果然高明,孟姑娘曾有罕世奇逢,她服食过一枚‘三叶仙兰’所结‘兰实’!” 说完便把那段经过略为叙述,“桐柏山人”虞去病,听钟离老人如此说法,双眉忽轩,又似恍然有悟,又似艳羡颇甚地,“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孟姑娘误服毒丹,竟能无恙,原来曾遇旷世奇缘,服食过一枚‘三叶仙兰’所结‘兰实’!‘三叶仙兰’已极难寻,‘兰实’更必满三百年,方始一结,在成熟后的刹那之间并会自行化去!这种灵药,不仅对真气内力方面,助益极大,祛毒之效,尤其灵验无比!若据虞去病推断,孟姑娘体内自然抗毒之力,足可维持十年,或是延续到你与人婚配以后!” “桐柏山人”虞去病这最后一语,听得孟浮云娇羞不胜,两颊红生,慢慢缩回玉手、站起身形,走到远远岸边,低头俯视足下千寻绝壑之间的烟云变幻! 钟离老人见孟浮云业已走远,遂低声向虞去病问道:“虞兄‘万相先生’百里独的‘五毒丹’,既对孟浮云无效,那‘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孟婆汤’,却怎又对她有效?” “桐柏山人”虞去病微笑说道:“我在听了恩兄所说那桩故事以后,心中业已恍然,孟三娘定在孟姑娘初服‘三叶仙兰实’,不知运用,尚未发挥功能之前,便将‘孟婆汤’,使其先行服下!” 钟离老人听虞去病这样解释,觉得颇为有理,遂又复向他低声笑道:“上官灵曾一再向孟浮云告知她本来姓氏,孟浮云终不肯信!故而我适才叙述那段故事之时,索性说她姓孟,免得使其生疑!你在诊察脉象以后,认为对于‘孟婆汤’的迷魂魔力,解得了么?” “桐柏山人”虞去病苦笑摇头,钟离老人不由大为失望,继续问道:“虞兄既然无法祛除此毒,可知尚有何人足以……” 虞去病不等钟离老人话完,便即笑道;“不是小弟自诩,当世之中,似乎再无他人能够在医道方面,超越小弟!” 说至此处,见钟离老人双眉紧皱,满面愁容,遂叹息一声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不过太为冒险而已!” 钟离老人愁眉一展,目射奇光问道:“虞兄请讲,这‘险’是怎样‘冒’法?” 虞去病伸手入怀,取出一红一白两粒仅如梧桐子般大小的丹药,向钟离老人,低低说道:“这是我独门秘炼‘生死坎离丹’,白丹令人死,红丹令人生,但纯系根据人体机能原理,绝无毒力!倘若用这两粒灵丹,甘冒奇险,或许能使孟姑娘恢复她本来面目!” 钟离老人听而不解问道:“虞兄莫弄玄虚,请说得详昼一点!” 虞去病伸手在石几之上,端起香茶,呷了一口,侧脸瞥孟浮云,见她似为桐柏山的月夜景色所迷,正自凝眸远眺!遂向钟离老人低声说道:“人到将死未死的一刹那间,万般往事,必均电映心头,故而越是即将断气,神智越是清醒!恩兄若能为孟姑娘觅得一处容易使其激发回忆所在,事先暗点孟姑娘晕穴,灌下能令人死的白色灵丹,再解开穴道,隐身暗处,听任她在这所在,独自徘徊,或可助她在临死之前,恢复记忆!” 虞去病语音至此略顿,目注钟离老人,神色极为慎重地,又复说道:“小弟所说‘奇险’,就是在孟姑娘芳魂一缕将绝未绝之际!恩兄隐身在旁救治过早,可能徒劳无功!万一救治稍迟,则即将香消玉殒!但只要孟姑娘稍微恢复丝毫记忆,任何迷魂魔力均将立即失效!” 钟离老人蹙眉问道:“孟姑娘服药以后,至绝气之前,约有多少时光?” 虞去病摇头叹道:“这段时间,须视各人体内强弱而异!体质极弱之人,可能立即身亡,即体质极强之人,也顶多维持两三盏茶的光阴而已!” 钟离老人越听越发深知艰难,又向虞去病问道:“绝气的一刹那间,有没有什么特殊征兆?” 虞去病想了一想,摇头答道:“恩兄问得虽极细心,但小弟对此,却难作肯定答复!纵有什么些微征兆,恐怕亦复因人各异,非当时潜心体会,无法发觉!” 钟离老人听完虞去病的这番话后,眉头紧蹙,目光微偏,凝注在那仍在崖边痴立,眺览景色的孟浮云身上,久久不发一语! 虞去病低声说道:“这种办法,委实太过行险,一不小心,便将反铸大错,抱恨终生!故而若依小弟之见,恩兄不如就听任这位孟姑娘,把她以往的悲凄身世,藉着‘孟婆汤’迷魂魔力,付诸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岂不是好?” “桐柏山人”虞去病一面说话,一面便欲将那两粒“生死坎离丹”,揣回怀内! 钟离老人突然作了极大决定,伸手向虞去病要过那一红一白的“生死坎离丹”,沉声说道:“人若不知本来,何异禽兽?我宁甘冒此奇险,纵令孟浮云玉碎珠沉,上官灵伤心饮恨,亦所不惜!” 钟离老人这几句话,因心中情绪激荡,说得声音稍高,以致惊动了孟浮云,娇躯微转,姗姗走回,含笑问道:“钟离老前辈你下了什么决心?是不是不找到上官灵,不肯放手?” 钟离老人就着孟浮云话头,含笑说道:“对对对,你猜得不错不但我找不到上官灵不肯放手,并且还想和他一同赶到罗浮山‘万梅谷’,参与‘第二次元宵大会’!” 说到此处,突然转面对着“桐柏山人”虞去病微笑说道:“虞兄,因‘元宵大会’,为期并不太远,我想不再叨扰,就此告别如何?” 虞去病见钟离老人立时要走,不由满面惜别之容,蹙眉说道:“恩兄何以去心忒急?便在小弟这草庐以内,盘桓一宵,也不致有所延误!” 钟离老人笑道:“但得有缘终聚首,人生何处不相逢?虞兄虽然故人情深,但请谅我须南北奔驰,数千里长途,颇费时日呢。” “桐柏山人”虞去病知道钟离老人是亟于冒险使孟浮云恢复记忆,不便坚留,遂亲自送到“紫霞峰”下,相互为别! 孟浮云一面随同钟离老人,向北疾驰,一面问道:“钟离老前辈,我们这又是赶奔何处?” 钟离老人说道:“这一次我们走得远,要去山西吕梁山。” 孟浮云一听“吕梁山”三字,不禁足下略慢,神情微愕,目注钟离老人问道:“上官灵难道会往山西?这吕梁山我未去过,怎的听起来倒颇觉熟悉?” 钟离老人见孟浮云对生长于斯,与双亲兄长乐叙天伦的吕梁山,都不复记忆,不由暗叹孟三娘独门秘药“孟婆汤”的迷魂魔力之强!点头微笑说道:“这吕梁山对于上官灵的关系,极为密切,我担保此次决不会再行空跑就是!不过我们脚下却略需加快,否则‘第二次元宵大会’,便可能赶不及了!” 孟浮云芳心以内,既悬挂意中人上官灵,又惦记恩师孟三娘,故而听了钟离老人这等说法之后,脚底立即加功,快速得宛如一根脱弦急箭! 孟浮云在年轻人之中,秀出群伦,与上官灵互相伯仲,钟离老人则在老一辈以内冠冕无俦,这一老一少,展开脚程,迢递关山,简直俨如缩地,朝夕之间,飞越千里! 进入吕梁山后,钟离老人暗中瞥眼偷窥孟浮云仿佛对这山中的洞壑峰崖,有点模模糊糊的,似曾相识? 既见孟浮云这种情形,钟离老人自然暗暗心喜!因自己也未到过“皓首神龙”常子俊昔年的卜居之处,仅听上官灵说过周围形势,尚须慢慢寻找,遂蓦地停步笑道:“果然我所料不差,上官灵来过此处!” 孟浮云芳心一震,愕然问道:“老前辈怎知上官灵曾来过?” 钟离老人微笑不答,只用手往右一指! 孟浮云随着钟离老人手指看去,并未见有任何异状?方待再度询问,突然肋下一凉,已被钟离老人用“隔空打穴”手法,点了晕穴! 钟离老人点倒孟浮云后,先自援登一座高峰,细辨周围形势,然后回到原处,抱起孟浮云扑向西北方一座较矮峰头,果在峰腰绿竹丛中,发现了蛛网尘封,无人已久的“皓首神龙”常子俊遗宅! 钟离老人因曾听上官灵说过此间情形,遂抱起孟浮云越墙飞入,直赴后园,只见荒烟蔓草之间,拱起了五座坟头,凄然触目! 这五座坟头,无疑定是“皓首神龙”常子俊,与其老妻及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死的三子之坟,钟离老人看得暗暗摇头,放下孟浮云,心中兀自盘算不已! 他本想替这荒凉不堪的屋宇墓地,略为动手收拾,但转念一想,情景越是凄凉,才越容易勾动孟浮云回忆,“孟婆汤”迷魂魔力太强,若不让这位本性已迷的姑娘,大大伤心,或许永世不能恢复她的本来面目? 钟离老人想明利害,遂不再理会周围的凄凉景物,自怀中摸出“桐柏山人”虞去病所赠的“生死坎离丹”来,眉头微蹙,又起思忖! 因为虞去病一再言称,利用“生死坎离丹”之举的冒险程度,委实太大,钟离老人遂考虑到是否不用此丹,也能使孟浮云在她父母兄长坟前,及这自幼生长之地的环境中,恢复记忆? 考虑良久,终于觉得“第二次元宵大会”,迫在目前,时光不再,尤其是这种凄凉环境,他处绝无,万一坐失机缘,孟浮云今世今生,可能永远沉沦?而这坟头所埋的“皓首神龙”常子俊,九泉之下更难瞑目! 一再反复思忖,斟酌利害,钟离老人心头异常沉重地,拈起“生死坎离丹”中那粒能令人死的白色丸,轻轻纳入孟浮云的朱唇以内! 关于藏身之处,钟离哲早就决定了是在一株枝叶茂密的坟树树巅,遂先在地下拣了一颗小小石子,然后才飞身纵身上树巅,以石子施展“豆粒打穴”手法,替孟浮云解开所点晕穴! 孟浮云悠悠醒转之以后,眼皮尚未睁开,便自叫道:“钟离老前辈,刚才是谁对我加以暗算?上官灵究竟在哪里呢?” 话完,未听有人回答,孟浮云遂微睁妙目,忽见自己身在这样一个奇异环境之中?不由惊得一跃而起! 放眼周围,这所在似乎是人家的一处后园?但园内却有五座长满乱草,显见久久无人加以祭扫修葺的坟头,凄凉触目地,赫然拱起! 孟浮云柳眉微蹙,摇头自语说道:“这是谁家子孙,如此不肖!听任先人庐墓,这等败坏,而久久不加祭扫修葺?” 钟离老人在树颠听得心头一寒,暗想:“孟婆汤”迷魂魔力,委实大以惊人,孟浮云到了这等所在,居然仍复如此痴迷,不知道就是她先人庐墓,祭扫修葺之责,也完全在她自己! 但心头感叹未毕,又听得孟浮云“咦”了一声,深为惊讶地自语说道:“奇怪,奇怪,这个地方,怎的对我好熟,那片无人修剪,长得长几过人的草树之后,不是应该有个月亮门么?” 钟离老人闻言暗喜孟浮云毕竟被这父兄抚养教育的儿时嬉戏之地,逐渐勾起回忆,大概吕梁山此行,不致于徒劳无功的了! 孟浮云为了证实脑中模模糊糊的依稀记忆,遂纵到那片长杂草树之中,伸手拨开乱草一看,围墙以上,果然有个圆圆的月亮门,但门边朱漆,及墙上石粉,均已驳落不堪,令人触目伤情,越发兴起凄凉之感! 孟浮云由于对这月亮门的记忆不差,遂更自惊讶异常地,茫然说道:“我毕竟何时到过此地?怎么周围景物,越来越熟,院内坐北朝南的三间瓦屋,不像是我曾经住过的么?” 孟浮云回忆渐深,钟离老人脸上的喜悦之色,也就渐显,但就在孟浮云要往自己仿佛曾经住过的房屋以内,再加探看之际,突然娇呼一声,双手捧心,摇摇欲倒? 这种动作,使得钟离老人又复由喜转忧地大吃一惊,暗想莫非“生死坎离丹”的药力,已将发作,孟浮云在刹那之间,便将香魂缥缈! 钟离老人想到此处,一身绝世无双的内家功力,立即凝集右手食指,准备用“隔空认穴”手法,截断孟浮云的“三元大穴”! 但功力才聚,尚未成罡风劲气出手,钟离老人又眉头深蹙,仔细衡量“生”“死”二字的轻重价值! 因为此次如果能使孟浮云恢复记忆,则“孟婆汤”迷魂魔力自除,她也可就此恢复本来面目!否则,孟浮云便将被这种魔力,迷魂没世! 自己如今仅仅听得孟浮云两次自语,及看见她拨草寻门,展望兴感动作,究竟她心头上已勾起多少回忆?及深度如何?尚复难知!倘万一下手截穴施救过早,岂非前功尽弃? 若照这等看法,下手截穴救人之举,最好还要延缓片刻!但“生死坎离丹”药力,奇异绝伦,稍纵时机,孟浮云又必饮恨黄泉,等于死在自己手内! 无怪“桐柏山人”虞去病赠丹之前,一再谆谆相嘱,这样作法,虽是唯一途径,却未免太过冒险?如今弄得这位身经百战,名冠乾坤的“逍遥老人”钟离哲,确实进退两难,犹疑不定! 不过钟离老人的眼光、心胸毕竟高人一等,暗想像孟浮云这样一朵武林异卉,绝代红妆,貌相秀而出尘,清而不薄,怎会遽而夭折?自己既已冒险,便索性冒得大些也好! 主意打定,钟离老人仍把功力凝聚指端,全神贯注一切变化,准备随时抢救孟浮云的性命! 孟浮云适才双手捧心,出口惊呼,娇躯摇摇欲倒之故,是突然全身发生一阵奇异痉挛,颇难禁受! 经她勉强镇静心神,略为调息之后,这阵奇异痉挛,也就渐渐消失,恢复原态! 但痉挛虽然消失,孟浮云发觉自己足下轻飘飘的,仿佛变得虚弱异常,心神似欲脱离躯体而去! 这种现象,来得太以奇诧,但就在这种奇诧现象之中,孟浮云又觉得仿佛有许多事情,在这似曾相似的周围环境内,把自己的沉静心湖,勾动起片片涟漪,无法宁止! 这些事情,在眼底、在心头、在脑中,不住幻动,但究竟是些什么事情?孟浮云却又无法清清楚楚地,想得出来!只在目光触及园中草树时,全身微震,目光触及院内屋宇时,心头狂跳,尤其在目光触及那五座乱草披离的坟头之时,简直使孟浮云心魂欲飞,惊悸、震动、悲凉,感触得不能自己! 孟浮云知道这突然在自己躯体上,及心灵上所发生的双重奇异现象,太以古怪,欲待细细思索,谁知心灵上的问号,尚未消除,躯体上的惊叹号,却已发生,那种轻飘飘,空虚虚的特殊感觉,竟使孟浮云双足疲软无力,难以支持,娇躯一抖,跌坐在地。 钟离老人牙关紧咬,依然凝力不发,只以一种在闯荡江湖,几近百年,入死出生,度灾历劫中,从未有过的关怀焦急心情,继续静观变化! 孟浮云那等一身超卓内家功力,如今这样轻轻一跌,竟跌得她气血急促,耳底宛若雷鸣,双眼金花乱转,心头狂跳不歇,-缕芳魂,就此断绝? 静!静!静!孟浮云用这内家一字妙诀,渐渐制压住心头狂跳,消除了耳底雷鸣,双眼也从金花乱转之中,看见身前丈许以外,五座坟头以内当中那座的墓碑上面,有些依稀字迹! 金花转,月光暗,自然字迹难辨!又过了刹那光阴,直等孟浮云眼中的乱转金花完全消失以后,才看出墓碑大半已为披离杂草所掩,但尚可凭藉月光,辨认出碑上的“‘皓首神龙’常……”五个刻石大字! 孟浮云一双大眼眶中,自然而然地满含盈盈珠泪,并一滴一滴地,慢慢滴落胸前,凄声自语,喟然说道:“‘皓首神龙’,这是一个多么雄壮高华的外号!可见得墓中人不仅也是武林人物,并必然是位乎素极为受人尊敬的成名大侠……” 孟浮云自语至此,目光凝注墓碑,略微出神,口中又复喃喃说道:“这墓中人姓‘常’外号‘皓首神龙’,但名字到底叫什么呢?我要过去看看!”孟浮云心中虽这样想法,但蓦地发觉身躯越来越发软弱,如今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稍一提气用力,便窒息得似乎要抛撇一切恩怨,离却人世! 心灵上的问号加大,躯体上的惊叹号也同时加大,孟浮云不禁手抚胸头讶然叫道:“咦,今夜之事,委实太以奇怪,我怎么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呢?” 钟离老人听了孟浮云这几句自语,知道她已命若游丝,危在顷刻,自己再不出手相救,倘若大错一铸,怎样能对上官灵交代? 就在钟离老人业已无法再沉心静气,食指微伸,正待以绝世神功,截断孟浮云“三元大穴”之际,这位倔强透顶的孟浮云,又复银牙紧咬,恨声说道:“我虽站不起来,就是爬也要爬过去,看看明白!” 钟离老人闻言,不由再度缩手,暗想孟浮云既有如此毅力,自己何不竭尽最大忍耐,再候片刻,等她把自己的悲凄身世,弄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孟浮云说做就做,自语才了,便慢慢支撑着向那墓碑爬行,但此时天空突然闪起一道电光,并闻隐隐雷鸣,似有雨意? 若换常人?早已抗不住“桐柏山人”虞去病的“生死坎离丹”药力!孟浮云总算天生异禀,加上一身超卓内功,才把生命火花,保持到如今,尚未熄灭! 但生命火花,虽有一丝半点未熄,孟浮云却连爬行之力全无,酥胸一阵急遽起伏,喘息难禁地,目注距离自己尚约七八尺远的五座坟头,脸上满含不服,及渴欲得知究竟的希冀神色! 最后的时刻,也是最凄凉的时刻,展眼间即将到来,仿佛连苍天也伤感得掉下眼泪?豆粒大的急骤雨点,向地上的孟浮云,树上的钟离老人,以及这一片断肠环境,倾盆而降! 风狂吹,电狂闪,雷狂鸣,好大的雷!好慑人心魂的一声霹雳! 风,吹开了墓前乱草,现出了整座墓碑! 电,照清了碑上字迹,写的是: “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墓”! 雨,洗清了孟浮云凄迷怅惘! 雷,震碎了“孟婆汤”的迷魂魔力,也震开了孟浮云的心扉,使她在这一刹那间,回忆出一切往事! 但孟浮云的生命火花,也在泪眼模糊地,对着“皓首神龙”常子俊墓碑,悲呼一声“爹爹”以后,便告熄灭!所幸钟离老人始终全神贯注,未敢稍懈,绝世神功及时出手,接连三缕破空劲风,在孟浮云脱口悲呼“爹爹”的第一个“爹”,至第二个“爹”字之间,截断了“三元大穴”! 孟浮云应指气绝,钟离老人冒着狂风骤雨,电疾飘身,把那粒“生死坎离丹”中,能令人生的红色灵丹,赶紧塞入孟浮云的朱唇以内! 因为钟离老人深知下手稍迟,恐怕“生死坎离丹”,药力难达,失去灵效!故连迁地都来不及地,就在这滂沱雨水中,凝聚本身近百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自孟浮云后心,缓缓传入,帮助她气血流行,使“生死坎离丹”药力,得能发挥! 雨渐收,风渐歇,天光也微透出曙色,钟离老人周身冷汗,满头雨水地费尽苦心,加上“桐柏山人”虞去病的灵丹妙药之力,总算在“鬼门关”口,唤回芳魂,“枉死城”中,挽回了孟浮云的一条小命! 孟浮云悠悠醒转,“孟婆汤”的迷魂药力,果已荡然无存,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就是墓中已故英雄“皓首神龙”常子俊的爱女常碧云,不由扑倒在爹爹、母亲及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死的三位兄长坟前,肝肠痛断地,哭得哀哀欲绝! 钟离老人这时才算定心,举袖拭去额间不知不觉中所沁出的满头冷汗,呈了一口气! 关于常碧云跪在她父母兄长坟前,哀哀痛哭之事,钟离老人却连理都不理,劝都不劝!因为深知常碧云被“孟婆汤”迷魂太久,一旦顿悟本来,又在这等足以令人凄然肠断的环境之中,心情沉痛,定必远异寻常,若不听任她好好发泄发泄?抑郁难开,反易致病! 常碧云泪继以血,血继以泪,哭得胸前衣襟之上,一片血泪模糊,精神体力,双告不支地,再度晕伊! 这次晕倒,几乎是常碧云伤心过度之下的必有现象,故而钟离老人毫不惊急,只喂了她一粒“培元固本灵丹”,及略略为之按摩,常碧云便又醒转。 常碧云才哭得那等伤心,如今却点泪全无,但一双妙目则已哭得通红,俨若满燃仇火! 她微定心神,向四周再一打量,语音凄切地,对钟离老人说道:“老前辈,我们慢点去找灵弟弟,你能不能帮我把我爹娘,及三位哥哥的坟头,收拾收拾?我看了这般光景,难过死了!” 常碧云几句先父母而后上官灵之语,听得钟离老人不住点头,微捋银须,呵呵笑道:“常姑娘,这次数千里远行,哪里是找寻上官灵,完全是为了使你勾起记忆,恢复本来面目!我们暂时先把你父母兄长的墓园,略为清扫收拾,至于庭院屋宇方面,且等‘第二次元宵大会’了后,再行大加修葺!” 常碧云秀眉双桃,目中仇火怒射地,点头说道:“老前辈说得对,我娘去世甚早,我爹爹等于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死,我三位哥哥,则更是直接死在这恶魔的‘夺魂金针’之下!我若不把姬天缺的人头弄来,供祭墓前,光是除除乱草,修修坟头,怎能使我爹爹兄长,九泉瞑目!” 常碧云一面说话,一面又复忍不住地珠泪泉流,双肩抽动! 钟离老人心头,也自凄然,暗想“九毒书生”姬天缺的生平恶迹,几乎罄竹难书,在这孟三娘召开的“第二次元宵大会”,及自己与“万相先生”百里独所订的元宵后一日,罗浮山“子午峪”等两处约会之上,再若不能伏诛?贝苍天委实聩聩,令人难以相信天理昭彰,善恶报应之理! 常碧云想起“九毒书生”姬天缺来,不禁银牙紧咬,亟于赶到罗浮山去,竭力搏杀这名令自己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敌!故在动手清除爹娘兄长等五座坟头的乱草之间,又向钟离老人,悲声说道:“老前辈,我并不怕那凶名盖世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此次罗浮相会,必然竭尽所学,与他一死相拼!但这恶贼太会见风转舵,并跑得太快……” 钟离老人接口笑道:“常姑娘放心,这次我号令‘乾坤五绝’,全帮你忙,决不再让‘九毒书生’逃走!好在我们均已立意把罗浮赴会的天下群魔,尽量一网打尽……” 常碧云听得一惊,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问道:“老前辈‘天下群魔’一语,包不包括我师傅在内?我师傅虽用‘孟婆汤’,使我迷神忘本,但她老人家对我太好,恩义太深,平素为人,除了心高好胜,手段稍辣以外,也别无其他败德之处!” 钟离老人看了孟浮云一眼,点头微笑说道:“常姑娘在得知本来以下,仍不忘你师傅抚教之恩,委实难得!孟三娘巾帼奇材,恶孽不重,我对她早已有心成全,但将来可能主要还须仗你之力!” 常碧云讶然说道:“我若能替我师傅尽力,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钟离老人接口笑道:“哪里用得着赴汤蹈火?你只要轻轻一句话儿,便可使你师傅脱离魔扰,归入正道!” 常碧云听得惊讶欲绝地,目注钟离老人间道:“这是句什么话儿,能有这大力量,老前辈怎不告诉我呢?” 钟离老人笑道:“这是我极为得意的一桩妙计,但过早泄露,则会失灵!常姑娘暂且纳闷,到时我自当教你怎样说法!” 常碧云见钟离老人如此说法?虽然疑云满腹,也不便再问。但在低头修除爹爹“皓首神龙”常子俊的坟头乱草之间,又复想起了上官灵来,遂向身边的钟离老人说道:“老前辈方才说是不用去找上官灵,难道你早就知道上官灵在哪里么?” 钟离老人摇头笑道:“我虽不知道上官灵行踪何往?但像他那样胆大好事的小鬼,明知元宵及元宵次一日,在罗浮山‘万梅谷’内,与‘子午峪’口,有两场武林盛会,怎会不及时赶到?我们只要在罗浮坐等,便可相逢,何必踏破铁鞋地到处乱找?” 常碧云闭口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怎的连这等浅近之理,都想不透。 一老一少,把常氏荒园中的这五座坟园,略事修整以后,常碧云目含痛泪地,倒身再拜,喃喃说道:“爹娘及兄长的在天之灵默鉴,常碧云此次若不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项上人头,带回祭奠,便不算常门后代!” 祝祷既毕,钟离老人及常碧云,便连夜南奔,赶往罗浮赴约。 他们所行路途,在未到“万梅谷”前,必须先经“子午峪”口!常碧云在到达距离“子午峪”谷口的二三十丈之时,偶一抬头,不由惊呼出声,娇躯乱颤! 钟离老人知常碧云心高气傲,胆大好强的性情,并不弱于上官灵,突然惊得这般样儿,必有重大岔事遂也随着她的目光,蹙眉看去! 原来数丈之外,有株高大奇松,但枝上却悬着一件令人触目惊心之物,正是一颗五官面目,与上官灵毫无二致的血淋淋的首级! 钟离老人乍见之下,也颇惊心!但向四周细一属目以后,不禁对常碧云失笑说道:“常姑娘不要担忧,这大概又是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弄诡计。” 说完,用手向前一指,常碧云抬头看去,不由更觉惊讶不已! 原来面前一排,共有八株高大奇松,每一株松树相似地位的松枝以上,都悬着一颗鲜血模糊人头,常碧云所见悬挂上官灵人头的,是第一株古松,顺序下去,所悬的人头是“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北剑”蒲琨、“东僧”醉头陀、“西道”天痴道长、“南笔”诸葛逸,最后一株,也就是第八株高大奇松上所悬人头,则赫然是名震天下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 这八颗人头,无论是神情,抑或面目,俱都惟妙惟肖,栩栩若生!常碧云倘非与钟离老人数千里同行,并经他说破是“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弄诡计,真要惊急晕倒,以为上官灵与“乾坤五绝”等齐遭劫数! 钟离老人目注这八颗人头,向常碧云说道:“常姑娘,你且在这些人头之中,取一颗下来看看,大概是用蜡雕制的?” 常碧云轻轻纵起,自第一株树上,取下上官灵的人头,一经入手,便知钟离老人所料不差,果系蜡制! 钟离老人因深恐“万相先生”百里独这悬头用意,是要趁人惊愕失神,潜施暗算,故在常碧云纵起之际,特别留心四外,加以防范! 直等常碧云将人头取下,四周竟无异状发生,钟离老人不禁暗叹自己在心机方面,好似仍逊“万相先生”百里独一筹半筹,怎的对这位魔头的各种举措,始终难以猜测得绝对正确! 常碧云把那颗蜡制的上官灵人头,反复细观以后,向钟离老人失声叫道:“老前辈,这颗人头委实做得太像,几乎连一毫一发之微,均极其经意,决不草率从事!” 钟离老人点头叹道:“就因为百里独有此妙技,他才号称‘万相先生’,化身千忆,一切举措,令人难以捉摸!姑娘仍替他把人头挂好,我们且往‘万梅谷’方面,探探动静!” 常碧云秀眉微轩,妙目一转,好似想起甚事,向钟离老人笑道:“老前辈,这颗人头,可否不必还他,我想带走借用一下!” 钟离老人讶然问道:“‘元宵大会’在即,你与上官灵定可相逢,却要这颗蜡制人头则甚?” 常碧云遂将自己被恩师孟三娘逐出门墙时,恩师曾有除非说降上官灵,否则便须把他人头带回,方许重归“罗刹教”下之语,告知钟离老人,并含笑问道:“老前辈,在‘第二次罗浮大会’开始以前,我想仍装作‘孟婆汤’药力未解!才好伺机规劝恩师,归入正途,则这颗蜡制假头,不是正用得着么?” 钟离老人闻言,点头笑道:“你这种打算也好……” 这犹未毕,听得远远有人朗声吟道:“胸中意气凌霄汉,腕底风雷扫不平!” 常碧云向钟离老人讶然问道:“老前辈,这是何人?吟声高朗,诗句雄奇,均颇豪气干云,卓荦不俗!” 钟离老人微微一笑,暂且未答常碧云听问,蹙眉似作深思?这时吟声又起,但诗句已换,吟的是:“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常碧云不知前面两句也是“南笔”所吟,但却对后面两句,异常熟悉,遂向钟离老人笑道:“钟离老前辈,‘南笔’诸葛前辈,也已到了罗浮山内!” 钟离老人好似极为高兴,笑容满面地,点头说道:“诸葛穷酸来得好,更来得巧!常姑娘我教你一条妙计,若能照计施为定可化凶为吉,挽回不少劫数!” 常碧云愕然抬头,钟离老人遂向她附耳低声,加以指点! 这不太多的一番指示,居然听得常碧云喜心翻倒,笑逐颜开,不住点头称是! 钟离老人话完,又向常碧云笑道:“常姑娘,你把这颗上官灵的假头给我,我要赶快隐身,不能被诸葛穷酸看见!” 常碧云如言递过那颗蜡制假头,钟离老人身形微飘,便即飘上峭壁,藏入一大堆藤蔓以内。钟离老人隐身以后不久,果然那位名满乾坤“南笔”诸葛逸,便即儒衫轻摆,博袖双扬地,偕同“闪电神乞”诸明,飘然而至! 两人刚到“子午峪”口,也为松上悬头所惊!但细一属目,便均晒然,“闪电神乞”诸明冷笑一声,向“南笔”诸葛逸蹙眉说道:“此举定系‘万相先生’百里独所为,因为这几颗蜡制人头,与我在‘九幽地阙’大殿之中所见,几乎完全一样!” “南笔”诸葛逸微微一笑,尚未答言,常碧云已自一块巨石以后转出,仍以“孟浮云”之名,向诸葛逸及诸明,恭身施礼笑道:“‘罗刹教’下弟子孟浮云,参见诸葛老前辈,及诸老前辈!” 武林中血性男儿,最讲究的就是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南笔”诸葛逸、“闪电神乞”诸明,及“幽冥神君”阎元景,在武夷山中,因误会受伤,三人均已性命垂危,幸被常碧云无心巧遇,用“罗浮大还散”,及“如意天蜈珠”相救,心中至今耿耿,不知怎样酬答,如今忽然在此相遇,诸葛逸不禁微兴感慨地,闪身避礼,含笑说道:“孟姑娘休要过谦,诸葛逸上次在武夷山受你的救命深恩,至今无以为报,心头耿耿难安……” 常碧云目注这位独秀乾坤的武林奇人,微笑说道:“些须小事,两位老前辈不必挂怀,诸葛老前辈先期光临罗浮,可是来赴家师旧约的么?” 若不是常碧云提起,诸葛逸几乎忘了自己在三仰峰头,答应孟三娘提前三日到她“万梅谷”内,相互煮酒、张琴、弈棋、清谈,把诗赋歌词、金石丝竹,一一考较之约!遂点头笑道:“我与你师傅曾有约定,要提早三日到达‘万梅谷’中,与她在武技以外,先作诗酒琴棋之会!”说到此处,目光一注常碧云,又复笑道:“孟姑娘天生美质,罕世无俦,怎的近来脸上更有慧光外映,莫非又获奇遇?可惜……” 常碧云暗惊“南笔”诸葛逸的眼力,好生厉害!并听出对方那未曾说完,倏然住口的“可惜”二字,必系慨叹自己的本性被迷,难于自拔! “闪电神乞”诸明也向常碧云含笑问道:“孟姑娘,你可有什么难了心愿?” 常碧云微笑恭身,摇头说道:“诸老前辈怎的老是把这桩小事,记在胸中?,孟浮云深沐师恩,凡百顺遂,并无任何难了心愿!”语音微顿,向诸葛逸、诸明,深施一礼,继续笑道:“弟子暂且告别,在‘万梅谷’中,恭候两位老前辈,早日光降!” 话后,微退三步,柳腰拧处,便即转身纵出数丈。 “闪电神乞”诸明高声叫道:“孟姑娘清留贵步!” 常碧云闻言,姗姗走回,微笑说道:“诸老前辈有何见教?” “闪电神乞”诸明以一种极为诚恳的神色说道:“孟姑娘,你倘若对武夷之事,坚不受报,则诸明与我诸葛仁兄,有生之日,必均寝食难安……” 常碧云柳眉微扬,不等“闪电神乞”诸明话完,便即接口笑道:“老前辈太以言重,但既然这等说法,孟浮云不敢再辞!且让我想想,向两位老前辈作何需索,比较妥当!” 诸葛逸听对方已肯受报,不禁高兴得大笑说道:“孟姑娘,你何必用考虑‘妥当’二字,诸葛逸及诸明?对你任何要求,无不应命!” 常碧云见自己依照钟离老人所教说法,果然引得“南笔”诸葛逸及“闪电神乞”诸明,两位盖代奇侠,均已上钩!遂装出一副意似不信的神情,讶然问道:“两位老前辈当真对我任何要求,均可答应?” 诸葛逸正色说道:“孟姑娘怎的还疑小诸葛逸与诸明,会说谎话?我等若不心口如一,苍天厌之!” 常碧云慌忙施礼陪笑说道:“孟浮云一时失言,事出无心,老前辈莫加怪责!” 诸明一旁笑道:“孟姑娘莫拘俗礼,你可曾想出对我诸明,作何需索?” 常碧云毫不考虑地,请声答道:“请老前辈既然立意如此,便把你那杆威震天下的‘风磨铜夺魂宝旗’,送给我罢!” 这几句话,大出“南笔”诸葛逸及“闪电神乞”诸明意外,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常碧云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孟浮云早就说过,些须小事,不必挂怀,两位老前辈却定欲相报!如今……” 话犹未了,“闪电神乞”诸明目中精光略闪,长叹一声说道:“孟姑娘莫要错会了意,我不是舍不得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只因这是‘逍遥老人’钟离哲老人送我之物,倘若转赠他人,钟离老人可能不悦……” 话方至此,诸葛逸朗声笑道:“诸兄休要过迂,钟离老人既已相赠,便可由你作主!倘若此旗仍在‘九毒书生’姬天缺手内,又待如何?” 诸明听得脸上微红,点头答道:“诸葛兄说得不错,孟姑娘既爱此物,诸明便将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举以相赠!” 说完,便即取出那杆足以震惊整个武林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 常碧云早得钟离老人指教,接到手内,仅仅摘下那面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血红绸旗,却把“风磨铜”旗杆,仍退还“闪电神乞”诸明,并含笑说道:“孟浮云知道诸位老前辈在武夷山内,所吃那场大亏之故,即因有四人齐作‘夺魂旗’装束,武功路数,又复大略相同,才被‘九毒书生’姬天缺从中取巧,引起重重误会!故而‘第二次元宵大会’上,务望诸老前辈,及‘逍遥老人’钟离老前辈、‘幽冥神君’阎老前辈,均放弃‘夺魂旗’装束,各以本来面目赴会,则仅有一位‘夺魂旗’必然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定可使这刁恶元凶,难以取巧,无所遁形,恶贯满盈地,遭受天理循环之报!” 诸葛逸拊掌大笑赞道:“孟姑娘此计极高,‘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条性命,大概定然断送在你这几句话儿之下!” 常碧云微微一笑,又复说道:“故而‘夺魂旗’虽已不必再用,但这根任何宝刀宝剑均不能伤,并可伸缩自如的‘风磨铜棍’,恰好与‘穷家帮’的‘四煞降魔棒’,妙用相同!诸老前辈既复本来面目,正可以施展‘穷家帮’镇帮棒法,在元宵会上,扫荡群魔!” “闪电神乞”诸明听到此处,虽然极佩常碧云见识,但因对方终是大敌“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心爱弟子,不由讶然接口说道:“孟姑娘,你要我在元宵会上,扫荡群魔?” 常碧云点头笑道:“诸老前辈请不要会错了意,我师傅品如玉洁,心比天高,她老人家不在我所说群魔之内!” 诸葛逸越想越喜爱常碧云的见识胸襟,及应付得体,看她几眼,微笑说道:“好一个‘品如玉洁,心比天高’,这八字之评,确实对你师傅,颇为恰当!” 常碧云听了诸葛逸如此说法,知道这位盖代奇人,对师傅孟三娘印象不恶,于是,转面向“南笔”笑道:“诸葛老前辈,江湖中向称‘乾坤五绝’以内,当推‘南笔’独秀!武学方面,‘生花七笔’及‘坎离气功’,压盖当世!文采方面,天文地理之学,诸子百家之言,亦无不精!甚至琴棋书画,金石丝竹,复所深娴!委实风流绝世,高雅轶群……” 诸葛逸听得摇头失笑说道:“孟姑娘你对我来上这样一大套的恭维,究属何意?须知在武学方面,不但远逊钟离老人,可能尚不及天痴道长?智计方面,则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更复胜我多多……” 常碧云不等诸葛逸话完,便即笑道:“我因深知诸葛老前辈妙算神机,料事如见,想请你猜猜我已向诸老前辈要了一面骷髅白骨红旗,却将向你需索何物?”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笑道:“孟姑娘这种建议,颇为有趣!连我也要看看诸葛神算,怎样推测?” 诸葛逸失笑说道:“你们简直强人所难,这等无头无尾之事,怎样猜测?” 说话之间,目中两道湛然神光,凝注常碧云,常碧云也毫不畏怯地,微微含笑,与诸葛逸目光相对! 双方目光一对之下,诸葛逸愕然说道:“孟姑娘,你双目之中充满悲天悯人的朗朗神光!但在这片神光之中,怎的又似含有恨毒极深的熊熊仇火?” 常碧云见这位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居然一语道中自己心事,不由好生惊佩! 诸葛逸略作沉思,缓缓说道:“孟姑娘向诸兄索取‘骷髅白骨红旗’之举,决非偶然动意,其中必有深心!可能还是为了要设法激劝你师傅孟三娘,消除嗔念,淡却名心,并能归入正途着想!” 常碧云以一种惊服无已的目光,凝注“南笔”,只听得诸葛逸继续说道:“由于这等层层推测,可能孟姑娘不会向我需索什么尘寰俗物,也许是要我帮你去做一件艰难之事?以了心愿!” 常碧云摇头笑道:“诸葛老前辈,你所说话儿,句句中人肺腑,足见‘南笔独秀’之誉,实至名归,太令孟浮云心服口服!” “闪电神乞”诸明也对“南笔”诸葛逸的观察入微,暗自心服,朝常碧云含笑问道:“孟姑娘,你的心事,究竟是否被诸葛神算猜对?” 常碧云笑道:“完全猜对,我只是要诸葛老前辈听从我一句话儿,还不知他肯不肯呢?” 诸葛逸笑道:“只要不……” 常碧云冰雪聪明,闻言立即猜透诸葛逸心意,接口笑道:“诸葛老前辈放心,我决不会叫你去做违反天理人情,及江湖道义之事!” 诸葛逸应声说道:“孟姑娘既然这等说法,便命诸葛逸赴汤蹈火,上天入地,亦所不辞!” 常碧云笑向“闪电神乞”诸明说道:“我虽知道诸葛老前辈生平不轻然诺,一言九鼎,但仍想请诸老前辈作个见证!” 诸明点头笑道:“好好好,这个见证,由我来做,孟姑娘要叫诸葛仁兄,作甚事儿,如今可以说了!” 常碧云目注“闪电神乞”诸明摇头笑道:“此事尚未到宣布时期,只要诸葛老前辈记在心中就是!” 说到此处,转面又向诸葛逸笑道:“家师景慕老前辈风仪已久,务请于元宵前三日,莅临‘万梅谷’,孟浮云暂且告别!” 说完,便对诸葛逸、诸明等两位盖世奇人,深深为礼,身形微转,一式“平步青云”,灵妙无匹地,斜飞四丈,纵向钟离老人藏身峭壁,再一起落,即隐入藤蔓松石之间,不见踪影! 诸葛逸目送常碧云,长叹一声说道:“这位姑娘,无论心地资质,均属超凡上选!可惜竟沉沦于‘罗刹教’下!” 诸明目光一转,微笑说道:“‘罗刹掌教’既然对你景慕殊深,则仁兄不何于提前赴约,与孟非烟流连金石丝竹,琴棋书画的三日雅叙之间,设法把她们师徒,一齐度化!” 诸葛逸又是一声长叹答道:“本有度人心,恨乏回天力!孟非烟身为‘罗刹教’掌教,一身上乘内家绝学,更复登峰造极,入圣超凡,决不在你我之下!这次召开‘罗浮大会’便是想与举世人物争雄,她怎能轻轻易易的,淡却名心,消除嗔念?” 诸明听得眉梢微蹙,亦自默然,两人信步向前走去。 直等诸葛逸、诸明的身形,在远方隐没,钟离老人与常碧云才在峭壁现身,钟离老人并向常碧云赞道:“常姑娘适才与诸葛穷酸应答之语,极其得当,可能我们这一番苦心,不会白费,有所收获!” 常碧云脸上浮现一片湛湛神光,点头答道:“缘由天定,事在人为,但问耕耘,不问收获!请教老前辈,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见我师傅去了!” 钟离老人拊掌笑道:“好一个‘缘由天定,事在人为,但问耕耘,不问收获’,常姑娘今后无论处人处事,只要永存此心,定必无事不成,无难不克!” 话音略顿,深深看了常碧云一眼,只见她神仪内莹,妙相外宣,脸上满布祥和光辉,知道此女灾劫已尽,从此福慧无穷,遂点头笑道:“你先去见你师傅也好,我则隐身暗中,随时协助!好在‘万相先生’百里独帮忙,有了这颗蜡制上官灵人头,你便不愁不能重归‘罗刹教’门下!” 常碧云不见恩师孟三娘已久,心头怀念殊深,接过那颗蜡制人头,并向钟离老人施礼道别以后便往“万梅谷”中匆匆赶去! 未到“万梅谷”之前,常碧云便将人头裹起,果然刚抵谷口便听得大师姊董飞云的阴冷口音叱道:“孟浮云,你已是被掌教师尊逐出门墙之人,怎的又来‘万梅谷’,莫非自行送死?” 随着话音,自谷内闪出两条人影,正是董飞云与那被“孟婆汤”魔力所迷,忘却本来的艾云飞夫妇二人! 常碧云深知董飞云自认本可传授恩师孟三娘衣钵,但自己归入师门以后,却深受恩师宠爱,许为得意传人,董飞云遂因妒生恨地,暗与自己不睦,暗思藉机相害! 如今刚抵“万梅谷”,便遇对头,不由秀眉微蹙,但仍极其恭谨地,施礼含笑答道:“大师姊难道忘了恩师虽把我遂出门墙!却留给我重返师门之路!” 董飞云闻言眉头深皱,满脸不悦神色,讶然问道:“你把上官灵说得降服本教了么?” 常碧云摇头答道:“上官灵傲骨绝世,豪气凌云,他怎肯归降本教?” 董飞云这时才注意到常碧云手中所提圆形包裹,益发吃惊地问道:“听你这样说法,这包裹以内,难道竟是上官灵的人头?” 常碧云装作一副凄然神色,点头不语 董飞云抢前两步,伸手说道:“人头拿来,交我一验!” 常碧云一来防她心存叵测,二来人头乃系蜡制,怎能禁得检验?遂柳腰一拧,飘退七尺,面沉如冰地,摇手说道:“董师姊,你这种举止,是否潜越‘罗刹教规’?” 董飞云虽然满心不愿这位小师妹重返师门,欲加破坏,但孟三娘御下极严,所立门规,不容丝毫违犯,故在听得常碧云抬出“罗刹教规”以后,不禁银牙暗咬,无可奈何地,转向艾云飞说道:“你去禀报掌教师尊,就说孟浮云师妹取得上官灵人头,现在‘万梅谷’口,意欲重归本教,请掌教师尊亲来,一验真假!” 艾云飞电痴飘身,过了片刻光阴,孟三娘便即亲自赶到“万梅谷”口! 常碧云因孟三娘平素对待自己,简直严师而兼慈母般的,爱护抚教得无微不至,久别之下,一旦重逢。遂根本用不到丝毫做作地,两行珠泪,便自夺眶泉流,拜倒在孟三娘身前,牵衣悲泣! 孟三娘也情不自禁地,轻抚常碧云如云秀发,以一种温和语音道:“云儿这些时日,你在外面吃了苦么?” 她们师徒之间的至性流露,绝似慈母爱女一般,直看得董飞云银牙暗挫,妒火高腾,蓦然发话说道:“孟师妹如今还是待罪之身,恩师是否应该先检验人头真假?” 孟三娘闻言目光冷冷一注董飞云,常碧云却提心吊胆地,解开包裹,现出那颗蜡制上官灵人头,但心中兀自默祷,千万莫令恩师看出破绽,否则不但满盘计划,齐付流水,自己也极可能当时便死在恩师绝世无双的“罗刹阴功”之下! 孟三娘柳眉微蹙,伸手接过人头,常碧云心中不由紧张得一阵腾腾乱跳! 董飞云一旁暗自偷窥,看出这颗人头的五官面目,果然绝似上官灵,不禁大失所望,与艾云飞交换了一瞥恨恨眼色! 但孟三娘却在接过人头以后,并未细加审视,便即随手甩下谷口之前的一条深壑之中,并向常碧云微笑说道:“云儿既然如我所命,做到此事,自然允你重返师门!并因元宵大会近在目前,且随我到我静室之中,再传你一册我毕生心血结晶的‘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 常碧云闻言,越发对师恩感激得沦肌浃髓,但董飞云却见小师妹才返师门,便获特殊传授,也越发妒恨不已! 既称“静室”,自然不奉传呼,无人敢擅行闯入,孟三娘端坐蒲团,妙目微开,凝注常碧云,神色颇为不悦地,缓缓说道:“云儿,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莫大错事?” 常碧云心内一惊,方自愕然,孟三娘又复说道:“我生平爱才,在当世武林的年轻人物之中,发现你与上官灵根骨灵秀,越轶群伦,遂先把你收归门下,然后再设法将上官灵亦加罗致!并因你们二人,惶惶相惜,互结情缘,才故意藉词把你逐出门墙,并给了你一个莫大困难题目!” 常碧云不知孟三娘此语何意,以一种惑然眼色,凝注恩师,听她往下说道:“我因深知你天性极厚,必然尽量设法重返师门,而上官灵也或许为你真情所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双双来师,岂非绝妙之事?尤其断定你与上官灵互相爱好,必不下手加害,我才加重语气地,命你持他人头赎罪!谁知你猜不透我的心意,居然弄假成真,不仅一朵武林异卉,从此夭折,你也定将暗自伤心绝世,难补情天恨海……” 常碧云越听越觉得恩师对自己委实爱护得无微不至,心头感动,珠泪泉流,暗忖无论在天理人情,任何一面,均不应对恩师加以欺骗,遂跪在孟三娘身前,低头垂泪地,幽幽说道:“恩师请对云儿重加责罚,云儿有欺师大罪,那颗上官灵的人头,不是真的!” 孟三娘本来满面不悦神色,但在听了常碧云这句自白之语之后,反倒笑逐颜开,伸手抬起常碧云下颏,看着她满噙珠泪的双瞳,失笑说道:“云儿,我怎会这等糊涂?份量轻重,入手便分,你难道还以为我不知道那颗人头,是巧手名工,用蜡塑制的么?” 常碧云见恩师早就看出人头乃系蜡制,不由更羞窘得无地自容,双手掩面,失声悲泣! 孟三娘轻抚常碧云香肩,微笑说道:“云儿不要害怕,公堂尊规戒,私室重人情,我若意欲对你责罚,又何必把你带到这静室之内?” 语音至此略顿,用衣袖替常碧云拭去满面泪痕,仍自蔼然微笑说道:“何况你千方百计塑制这颗人头之意,无非对我思念,亟欲重返师门!入室以后,不等我揭破,并又复立即自白,我自然不会对此介介,你也更应淡淡撇开,不要再自行谴责!” 说到此处,目光一注常碧云,秀眉微扬又道:“但适才在‘万梅谷’口,我若不赶紧将那颗人头,甩下深壑,妒恨的董飞云看破,我即非对你严加处置,无法服众!故而今后在私室以内,你我情同母女,公堂以上,却份属师徒,云儿须体谅我身为一教之尊,有时不得不强自矫情,装出一副冷酷神色!” 孟三娘说来说去,似乎有些伤感起来,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平心静气而论,我对这‘罗刹教’掌教名位,着实已颇厌倦!这次元宵大会,败了固不必谈,即令得胜,我也必将教务,付托你潘师叔执掌,只携带你一人,啸傲八荒,逍遥物外!那时上官灵或许认为你脱离邪教,身入正途,一段长缘,易于缔合?” 常碧云听得感激羞涩交进,把颗螓首,埋在孟三娘怀中,默默领略那种师徒二人灵犀暗度,情感交流的高度享受! 孟三娘忽然“呀”了一声,低头看着常碧云,微笑说道:“云儿,我虽然已把那颗蜡制人头,甩入深壑,替你掩饰,但元宵大会,上官灵不会不来,到时他一出现,岂非?……” 常碧云闻言,也觉为难,但孟三娘忽然大笑说道:“我也真是沉溺太久,最近虽因摒绝外欲,一意潜修,有些明心见性,由于时日尚短,终难透彻!既已看穿名利,何必还顾虑太多?索性对你维护到底便了!” 常碧云一双大眼之内,带着喜悦泪光,仰头向孟三娘笑道:“恩师,你对云儿太好……” 孟三娘与这爱徒目光一对,摇头苦笑说道:“云儿不要对我感激太甚,有桩大事,我对你隐瞒至今,将来你若得知内情,可能还要痛恨我呢!” 常碧云意识到恩师可能指的便是“孟婆汤”魔力迷魂一事,便接口以一种真挚神色说道:“恩师放心,你老人家对我太好,在任何情况以下,灵儿也不会忘动师恩!” 孟三娘摇头说道:“云儿哪里知道,你尚有血海深仇未报,只因我在收你之际,将本教迷魂圣药‘孟婆汤’给你服食,方致忘却本来,其实你并不姓孟呢!” 常碧云听恩师对自己如此掏诚相告,不由暗想似乎应该索性把吕梁山谒墓之事吐出,但念头才起,孟三娘又已说道:“你平素在我身边,虽然宠爱,尚不甚显,但前次将你藉此故意逐出门墙以后,却因终日思念难释,方知师徒情重,爱你极深。故而此次重逢,我除了要把这册‘秘奥合录’传你以外,便慎重考虑何时才是替你解除‘孟婆汤’迷魂魔力的最好时机!” 孟三娘说到上处,便自怀中取出那册“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递与常碧云,并继续说道:“我本想此时便替你解除‘孟婆汤’魔力,但恐你本性一复,可能立即投向‘乾坤五绝’那里,而使我当众难堪,伤心欲绝!故而认为最好还是依照我对“南笔’诸葛逸在三仰峰头所作承诺,等你与上官灵洞房花烛之夕,我再替你解除这迷魂药力,恢复本来面目,那时你便对我怀恨,我也可以默默忍受,独自高飞远行,独尝寂寞孤单的无情岁月!” 孟三娘越说越觉情感激动,星目中微见润湿,玉颊以上,也流下了两行泪珠! 常碧云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方自悲咽叫了一声“师傅”,孟三娘举袖拭去颊上泪痕,又说道:“但这栏作法,亦有不妥,因为万一你本相未明,而血海深仇人已死在别人手内,或是侥幸逃生地,从此高飞远扬,觅地深藏,永不出生,则岂非定将饮恨终生!故而我此刻业已决定,不管你是否恨我,如今就替你解除‘孟婆汤’的迷魂魔力,还你本来面目!” 常碧云几乎业已泣不成声,偎在师傅怀中幽幽说道:“师傅,我……我……已经知……知道……我……叫常碧云了!” 孟三娘闻言,蓦然自凄迷怅惘之中,大吃一惊,双目神光突射,凝注怀中的爱徒常碧云,讶声问道:“云儿,快说你怎会恢复记忆,我‘孟婆汤’的迷魂魔力,几乎无药可解!” 常碧云应声点头答道:“这件事情,虽然费了‘逍遥老人’钟离哲的莫大心机,但这位老前辈,确实未曾给我服过什么药物!” 孟三娘秀眉微扬,“哼”了一声说道:“原来又是这老头儿多事逞能,云儿且说给我听,钟离老人怎样费尽心机,才想出使你恢复记忆的回天手段!” 常碧云遂将自己在“玄玄别府”,被恩师逐出门墙之后的一切所遭所遇,对孟三娘细说一遍。 孟三娘听钟离老人利用“桐柏山人”虞去病的“生死坎离丹”,及吕梁山拜谒庐墓之策,为爱徒解除“孟婆汤”迷魂魔力,恢复记忆,不由也自钦佩无而!微叹一声,摇头说道:“这老头儿无怪被武林尊称为当世第一人物,确实有点鬼神不测之妙!但我只在武夷山中,与他比赛过一次悬颈上吊,并系胜负未分,彼此始终不曾正式交手,故而才召开这次元宵大会,好好一较究竟!” 说到此处,好似心头一阵难过,妙目之中,微微润湿,轻抚常碧云偎在自己胸前的如云秀发,凄然说道:“云儿,你所服‘孟婆汤’迷魂魔力,业已解除,应该知道‘九毒书生’姬天缺,即是杀害你三位兄长,并气死你父‘皓首神龙’常子俊的血海深仇,‘乾坤五绝’方面,更是你父生前友好!我则既已将一身所学,悉数相传,又曾用‘孟婆汤’使你昧却本性甚久,故而你等我把那册‘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上,未经记载的几句最重要口诀,相告以后,便可脱离‘罗刹教’归入正途,雪恨报仇,并与上官灵永结百年好合!” 话音了处,双睛微阖,凄然无声地,自眼角流下两行泪珠,口中低低念道:“玄之又玄,平平淡淡!纯刚易折,阴阴生阳……” 饶你孟三娘所念这几句:“玄之又玄,平平淡淡,纯刚易折,阴阴生阳……”是“玄玄真经”及“罗刹真解”以内的不传秘诀,但常碧云却连听都不听地,只顾扑在师傅怀中,泪如泉涌,悲声叫道:“恩师怎的这等说法?血仇虽深,但师恩亦复罔极!云儿只等杀却‘九毒书生’姬天缺,祭告我父母兄长以后,便决意终生随侍师傅,连上官灵我也不愿理了!” 孟三娘见爱徒洞悉本来面目以后,仍对自己如此,不由心中也感觉到一种从来未有的异常安慰,紧紧搂住常碧云,师徒二人,默默无声地喜极而泣! 这种对泣,不是悲凄,而是享受,是一种两心相通,已无隔阂的无上享受!但就在孟三娘享受这种无上享受之间,忽然轻轻推开常碧云,香肩微晃,腾身便向静室顶端的一个小小天窗扑去! 孟三娘这间静室,纯系石建,高大异常,但等她扑上天窗,却哪有人踪?只在室顶留着几行字迹!写的是:“师徒间几滴至情至性之泪,化成一片祥氛,足以消除弥漫当前的血腥暴戾!奉劝非烟女史,何如抛去‘阎婆’恶号?改称‘祥云夫人’,‘南笔’诸葛,准时赴约,已到‘万梅谷’口!” 这几行字迹,字字入石分许,龙飞凤舞,遒劲无伦,末后更有“钟离手启”四字,只看得孟三娘对这位名惊天下,艺压乾坤的钟离老人,由衷钦服不已! 第二十六章 惺惺相惜 常碧云也自跟着纵上,刚刚看清字迹,知是钟离老人所留,静室以外,突起扣门声息! 孟三娘飘身入室,发话传进,室外的董飞云遂推门进内,恭身禀道:“启禀掌教师尊,‘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诸葛逸,现在‘万梅谷’口,声称来赴掌教师尊的三日之约!” 孟三娘闻言,眉宇间闪现一种奇异光辉,侧顾身边的常碧云笑说道:“云儿随你董师姊先往‘万梅谷’口,通知‘南笔’,就说‘祥云夫人’孟非烟稍整衣衫,亲自出迎!” 常碧云听得恩师居然采用钟离老人所赠“祥云夫人”外号,知道自己的心头幻想,可能即将成为事实?不由喜心翻倒,恭身领命,带着满面笑容,兴匆匆地,与董飞云同向“万梅谷”口趋去,她心头高兴异常,但董飞云心头却疑惑万分,暗想掌教师尊怎的突由“笑面阎婆”,变作“祥云夫人”!这个外号,从何而得? 董飞云虽然纳闷,却又不愿向常碧云询问,反复寻思以下,已到“万梅谷”口! 常碧云一见正在谷口负手看梅的“南笔”诸葛逸,便抢前几步,恭身含笑说道:“诸葛老前辈,家师‘祥云夫人’孟非烟命弟子先容,俟略整衣衫,即来迎迓!” 诸葛逸闻言目光一转,微笑说道:“非烟非雾,正是祥云!这‘祥云夫人’外号,起得既颇祥和,又极恰当!” 话方至此,远远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说道:“诸葛大侠,真是信人,孟非烟接驾来迟,尚希见宥!” 人随声至,一阵香风拂处,孟三娘淡扫蛾眉,不施脂粉,头上略挽乌云,穿着一袭玄色长衣,俏生生地卓立“南笔”诸葛逸面前,无论风神打扮,均显得高雅无伦,清幽绝俗! 诸葛逸顿觉眼前一亮,不由凝神注目,看出这位“罗刹掌教”,居然满面道气,遂微笑说道:“小别数月,孟掌教功行精进,道气盎然,可喜可贺!尤其‘祥云夫人’处号,改得高雅祥和,恰当无比!” 常碧云一旁听得不禁失笑,暗忖“当局者迷”一语,委实不差!这位经纶满腹的诸葛老前辈居然也会失言?“祥云”二字,或尚恰当,至于夫人之称,恩师至今葳蕤自守,白璧无瑕,却是从何说起? 孟三娘好似不曾听出诸葛逸语病,一面侧身迎客入谷,一面含笑说道:“孟非烟这‘祥云夫人’外号,尚属新得,并系钟离老人所赠!” 诸葛逸“哦”了一声说道:“孟掌教即能从善如流,足见高明!钟离老人是否还在‘万梅谷’内?” 孟三娘摇头笑道:“这位老人,佛心侠骨,宛若神龙,行踪太难捉摸!他虽已到我‘万梅谷’中,留言赠号,但孟非烟却惭未相见!” 说到此处,转面对董飞云、常碧云笑道:“我陪诸葛大侠,缓步而行,你们先与胡飘云在那几株绝世异种‘绿萼香梅’以下,陈琴置酒,准备笔砚纸张,并燃上一炉妙香,我要向诸葛大侠请教金石丝竹,书画琴棋,及诗词歌赋等等,伎此雅叙三日!”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注定董飞云,不怒而威地,缓缓说道:“在这三日以内,我不问一切俗事,教中琐务,统由潘副掌教代理除了留你小师妹孟浮云一人随侍之外,任何人若来惊扰,均按违反‘罗刹教规’处置。” 董飞云眉头微蹙,与常碧云恭身领命,同自驰去,布置一切。 孟三娘苦笑一声,向诸葛逸摇头说道:“咬口生姜喝口醋,当天和尚撞天钟,名位束缚之苦,委实不堪!诸葛大侠可知孟非烟对这‘罗刹教’掌教,有点做厌了么?” 诸葛逸此次赴约,一来遵诺守信,二来也因深觉孟三娘是位根器深厚,资质卓异的女中英豪,倘若能藉机缘,规劝她淡却一片与人争胜之心,退隐灵山,自葆真如,岂非极大功德?也是极大乐事! 如今听了孟三娘所说这几句名位束缚,感觉厌倦之语,不由心中暗喜,点头微笑说道:“茫茫浊世,看得破名位束缚的,能有几人?孟掌教慧质高怀,毕竟不同流俗!” 孟三娘偏头看了诸葛逸一眼,手指“万梅谷”内的无数梅花笑道:“凡事最难不沾‘俗’字,就拿这些梅花来说,讲究的是要有萧疏妙致,清残风神,才能格冠群芳,独超万卉!故而只贮精而不贵多,这等万花如海,又与桃花李花何异?” 话音略顿,秋波一注诸葛逸,微笑又道:“但我约诸葛大侠静坐清谈的‘冷珠泉’畔,却长着几株绝世异种‘绿萼香梅’,冰池照影,雪岸闻香,淡欲无言,寒能彻骨,或许稍离俗境?不致有渎诸葛大侠!” 诸葛逸见孟三娘接待自己,极为周到,心中亦颇高兴,正待略加逊谢,忽然身上微微一凉,眼前峰回路转,耳中也觉泉声汤汤,更有一股闻之令人神清气爽的淡雅幽香,袭入鼻观! 当地地势不大,但景色特佳,一条清冷无比飞泉,自百丈峰头,三折下垂,落到离地三五丈处,恰好有块突石,仰承清泉飞泻之势,化成无数大小不一的水珠,四淀而落! 珠泉以下,建有一座茅亭,茅亭三面环水,承接飞落珠泉,成了一个池潭,潭边长着四五株罕世异种“绿萼香梅”,不仅幽香细细,姿态并极苍古清奇,疏影横斜,美妙无比! 常碧云早在亭外恭身相待,亭内也备妥琴棋酒菜,笔墨纸砚等物,诸葛逸一面自曲折小径,缓步入亭,一面向孟三娘笑道:“孟掌教这个地方委实选得太好!石怪泉清,幽雅绝俗,加上这几株天香傲骨的孤山处士、绿萼仙人,二三知己,在此清谈,真是神仙不羡呢!” 常碧云一旁听得暗笑,诸葛逸老前辈今日怎的在无意以下,语多双关?“只羡鸳鸯不羡仙”,莫非他与恩师,真有缘份! 但孟三娘却毫无所觉,只是肃客入座,含笑说道:“何必楼台妆七宝,能容小隐即神仙!想不到孟非烟随意筑造的一座小小茅亭,竟获得足迹踏遍天下名山的诸葛大侠,如此赞赏!” 说到此处,侧顾常碧云笑道:“云儿准备的是什么酒菜?” 常碧云恭身笑道:“云儿因诸葛大侠是难得嘉客,故把师傅一向舍不得吃的‘绿梅冷雪醅’,开了一缸,尘俗菜肴,也一概不用,只替师傅及诸葛大侠,各自准备四只罗浮特产的‘冰榴’下酒!” 孟三娘点头笑道:“云儿倒真识趣……” 常碧云不等师傅话完,又复笑道:“除了‘绿梅冷雪醅’,及‘冰榴’以外,胡飘云师妹并特意把她冒着极大风雪,去到罗浮绝巅,采来的‘冻顶龙芽’,用梅枝积雪,烹了一壶香茗,孝敬师傅及诸葛大侠!” 诸葛逸如今尚不知常碧云恢复本性之事,遂向她微笑说道:“孟姑娘,你所准备的这些‘绿梅冷雪醅’,及‘冰榴’、以及‘冻顶龙芽’等香茗酒果,慢说是吃,就是听也听得我极为过瘾!诸葛逸生平嗜茶,故而我要求次尝酒果,先赐香茗。孟掌教,这石桌上既有黑白双丸,是否我们一面品茗,一面对弈?” 孟三娘微笑答道:“在这三日快聚之间,孟非烟本欲就书画琴棋,诗词歌赋,金石丝竹等一一请教,如今便先作一局黑白之战也好!” 说完,常碧云手执一把极上等紫砂茶壶,替孟三娘及诸葛逸斟上香茗,并微笑说道:“风雅之中,未妨从俗,恩师与诸葛大侠的这局围棋,加上一些彩头,岂不更为有趣?” 诸葛逸点头笑道:“孟姑娘这种建议颇好,但究以何物或何事作为彩头,不妨就请孟姑娘出个主意!” 常碧云心头一动,但未敢擅专,妙目略注师傅,孟三娘因猜得黑棋,正拈子沉吟未落,随口笑道:“云儿,诸葛大侠既然这等说法,你便出个主意也好!” 常碧云见师傅也命自己出题,遂秀眉微挑,朗声笑道:“这局围棋的势负决定以后,胜方可随意提一要求,负方必须如言做到,不许拒绝!” 她这个题目,出得极具深意,因为常碧云看出师傅既对“南笔”诸葛逸颇为景慕,而诸葛逸亦似甚对师傅赞许,则不管他们这局围棋,谁胜谁负?所提出的问题,必对双方无损有益! 诸葛逸、孟三娘却均未发现常碧云的命题深意,表示认可。 孟三娘玉手一落,把所拈黑子,下在“天元”,诸葛逸不禁眉头微蹙,暗想天下事哪有这着巧法?自己与“万相先生”百里独,在洞庭湖上,所弈的那局“盲目奕棋”,便因双方第一子同落“天元”,因而不能成立!如今虽然时移人易,但孟三娘竟照样又在“天元”落子,难道彼此智慧相若,连这异想天开的特殊手段,亦复一致? 诸葛逸沉吟至再,于右上方角隅,落了一子,孟三娘嫣然微笑,紧迫着诸葛逸落子之处,下了一枚黑棋,这种着法,挑战意味极浓,激得这位棋力高绝的“南笔”,叹目闪光,眉头微蹙! 黑白双方攻防之战,遂由此开始,仉各自落子十余以后,诸葛逸不禁怦然心惊,看出这孟三娘棋路之妙,凌力之强,果然决不在“万相先生”百里独、“逍遥老人”冲离哲以下! 既已棋逢敌手,自然各运奇谋!但任凭诸葛逸机锋百出,最后终因“天元”被占,对方策应灵活之故,输了半子! 诸葛逸含笑推枰,呷了一口“冻顶丸芽”所烹香茗,神色自若地,目注孟三娘缓缓说道:“虽只一枰,何啻八阵?星罗云合,鸟集龙翻,孟掌教这局棋胜得高,更胜得妙!诸葛逸出师未捷,东道已输,孟掌教有何需求?我是无不应命!” 孟三娘子颊以上,梨涡微现,常碧云却已被诸葛逸那句“出师未捷”之语,引得失笑说道:“诸葛老前辈,若照工部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会‘长使英雄泪满襟’!你与我师傅所约三日雅聚,为时甚长,何必现在就分输赢?我再替你们烹茶,并取些鲜香松子,你们且再下一局!” 孟三娘也微笑说道:“弈棋逢敌手,百局未嫌多!适才孟非烟行险侥幸,偶胜半子,且请诸葛大侠,再复指教一局!” 嗜棋之人,瘾头极大,尤其战败一方,每每越战越不服气!诸葛逸既听孟三娘这等说法,也就双眉略轩,再度布局! 第二局棋“南笔”诸葛逸为了挽回颜回,殚智竭虑,展尽才思,果然由于争劫得胜,赢回半子! 这种秋色平分局面以下,自然而然地双方同意,再弈一局,但常碧云却在双方尚未落子之先,向孟三娘恭身笑道:“恩师请恕云儿无礼,我想请诸葛老前辈出亭片刻,向其请教一事!” 孟三娘虽觉常碧云这种举措颇为突兀,但因颇知爱徒玲珑剔透,极为体贴自己,忽有此求,必含深意!遂含笑点头,诸葛逸也猜不透常碧云葫芦之中,卖的什么药,随她缓步出亭,愕然问道:“孟姑娘,你要我出亭何事?” 常碧云妙目一转,微笑低声说道:“诸葛老前辈怎的这等健忘,你在‘子午峪’口,对我所许诺言,如今却要兑现了呢!” 大丈夫最难过之事,便是身受人恩,无法答报!诸葛逸自从在武夷山被常碧云用“罗浮大还散”相救以后,始终对她慊慊于怀,如今忽听常碧云这等说法,遂大喜过望地,含笑问道:“孟姑娘快说,你要我承诺何事?诸葛逸不避任何艰难,均当应命!” 常碧云看着这位丰神绝世,器宇高华,名震乾坤的武林前辈,低声笑道:“我要老前辈在第三局围棋以上,展尽才华,务必取得胜利!” 诸葛逸闻言不觉以为常碧云故意相戏,方自眉梢略聚,苦笑一声,常碧云又复含笑说道:“老前辈不要错会了意,我要你赢了这一局棋,才好要求我师傅履行东道!” 诸葛逸“哦”了一声,含笑说道:“你要我要求你师傅履行什么东道?” 常碧云回头瞥了在茅亭中临枰独坐的恩师孟三娘一眼,凑向诸葛逸耳边,极其神秘地,低低数语! 在这低语之间,常碧云脸上得意神色,越来越显!诸葛逸脸上的尴尬神色,却越来越浓,最后居然把这位倜傥不群,风流绝世的诸葛先生,弄得面红耳赤! 常碧云说了以后,见诸葛逸这般神情,忽然笑容一收,正色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老前辈既已许我……” 诸葛逸不等常碧云说完,便即摇头叹道:“孟姑娘放心,诸葛逸既曾允诺,你便要我亲下‘阿鼻地狱’也必前往!何况……” 话音到此忽顿,目光略瞥远处的孟三娘,向常碧云蹙眉低声问道:“但诸葛逸不信孟姑娘有此深心,你是不是与那专喜作弄人的钟离老鬼,有所勾结?” 常碧云摇头微笑答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目前‘元宵大会’即届,这次大会,是武林中正邪两派,互相决战之刻,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师傅对我辛勤抚教,恩比天高,若不如此,又怎能使她老人家……” 诸葛逸听到此处,不由对常碧云油然生敬,接口点头笑道:“好好好,孟姑娘既然有此深心,诸葛逸勉为其难,一切从命!” 常碧云满怀安慰地嫣然一笑,与“南笔”诸葛逸相偕回亭,第三局围棋之战,遂又复开始! 这一局关系胜负,双方均极聚精会神,直下到次日上午,始告结束! 棋战了后,诸葛逸站起身形,略整衣冠,向对坐那已改号“祥云夫人”的孟非烟,极其恭敬地深深一揖! 这第三局围棋,究竟谁负,“南笔”诸葛逸向“祥云夫人”孟非烟恭揖的后果,又复如何?均需暂搁,且容笔者先行叙述小侠上官灵一面。 上官灵在树上镌字,留告“北剑”蒲琨,及“幽冥神君”阎元景后,便即悄悄隐入“香雪海”深处,在万梅丛中,暗自思索。 他因自己这副“夺魂旗”的面目,似乎已被“北剑”蒲琨识破,故而考虑在“第二次元宵大会”之上,究竟怎样出现,比较妥当? 因为倘以本来面目出现,孟浮云必相存问,忽见自己哑口不能言,岂不使她伤心欲绝! 但自己不像“万相先生”百里独那等易容有术,化身千亿,以致想来想去,除了这副“夺魂旗”打扮之外,尚复别无他策! 何况要到罗浮山“万梅谷”参与“第二次元宵大会”的“夺魂旗”,共有五位之多,其中除了钟离老人可能例外,其余均必一般打扮,“北剑”蒲琨也未见能把四位黑衣蒙面的“夺旗旗”,分辨得清清楚楚?认出自己! 上官灵想得虽然不错,但他哪里知道钟离老人因“九毒书生”姬天缺曾籍装束取巧,在武夷山内,占了莫大便宜,业已利用常碧云,欲令“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一齐放弃“夺魂旗”装束,以便认清仅有的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即系“九毒书生”,使这万恶魔头,无所遁形,遭受天谴! 钟离老人这种策略,原本极好,谁知偏偏上官灵又以“第五夺魂旗”姿态出现,而更凑巧的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也未以“夺魂旗”面目赴会,以致“乾坤五绝”,几乎齐对这位有口难言,无法分辨的上官灵,猛下辣手。 上官灵未来险厄,暂且不提,就在他独坐万梅深处,俯首沉思之际,便已出了岔事。 他如今功力较前更进,加上口不能言,耳目自然而然的越发聪明,忽听右侧梅林以内,似有极其轻微的声息传出? 上官灵方自愕然凝目,林中一声清朗“无量佛”号,与一声高宏的“阿弥陀佛”佛号起处,人影电闪,业已在他左右数尺以外,分立着一僧一道,来人正是“乾坤五绝”中的“东僧”醉头陀,及“西道”天痴道长! 上官灵一见“东僧”醉头陀安然无恙,不禁心中大喜,但他刚刚起立,醉头陀便即沉声问道:“尊驾是不是第四‘夺魂旗’,‘幽冥神君’阎元景?” 上官灵哪里知道“东僧”醉头陀因与“逍遥老人”钟离哲、“闪电神乞”诸明,均极熟悉,看出上官灵身材装束有异,立时疑云满腹,只要问清不是“幽冥神君”阎元景,便欲将他当作“九毒书生”姬天缺,下手收拾! 上官灵不知就里,自然摇手示意,但这一摇手示意,却又加强“东僧”醉头陀,及“西道”天痴道长的心中误会! 原来上官灵因口不能言,只得摇手,而醉头陀与天痴道长,却以为他是怕自己听出话音,自然越发认定眼前这“夺魂旗”打扮之人,就即罪大恶极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西道”天痴道长还较沉稳,但“东僧”醉头陀却因吃了好多苦头,都是由这“九毒书生”身上而起,好容易狭路相逢,怎肯对他再复宽容?单足一立,双掌当胸,合十前推,发出一式“寒鸡拜佛”。 上官灵为了最近自己每与高手过招一次,事后均得了不少便宜,故见“东僧”醉头陀掌力发出,竟凝劲还招,一式“怒拍洪涛”,罡风狂卷地,猛迎而上! 谁知“寒鸡拜佛”虽是武林俗学,但所挟锐啸劲气,却是“东僧”醉头陀威震江湖,成名“乾坤五绝”的“罗汉劲”! 何况又是把对方当作万恶不赦的“九毒书生”,惟恐一击不中,自然全力施为!上官灵则奇遇虽多,火候究嫌不足,掌风才接,便觉胸头狂震,眼前直转金星,赶紧见机而退,足跟凝劲,蓦地后纵八尺! “西道”天痴道长为了保护“乾坤五绝”身份,未与“东僧”醉头陀合手夹击,但见上官灵这一纵退,却呵呵笑道:“姬天缺,‘东僧’所发‘罗汉劲’的滋味如何?仿且再尝尝‘西道’的‘太玄真气’!”话音方了,袍袖猛拂,一股强烈得从来未睹的劲风狂、飚,便对准上官灵,宛如山崩地,凌空怒卷而至! “东僧”醉头陀的一记“罗汉劲”,已经把上官灵打得头昏眼花,对这显见要比“罗汉劲”更强的“太玄真气”,他哪里还敢硬接?只得施展九大轻功绝技中的“摘星换位”,右手虚空一抓,左手凌空一推,借劲飘身,右飞六尺,遁入梅林深处! “东僧”醉头陀哪肯容他走脱,正待随后急追,“西道”天痴道长向他微一摆手,呵呵笑道:“醉和尚,何必如此性急,常言道穷寇莫追!且容他去把那与他狼狈为奸的‘万相先生’百里独找来,‘万梅谷’及‘子午峪’的两场大会上,还怕他们飞上天去?” 上官灵因生性太傲,不愿在自己这等情况以下,与“乾坤五绝”,及孟浮云相见,立意非等设法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拼,报仇雪恨之后,才揭开本来面目!故而见天痴道长阻止醉头陀入林追击,便用暗器“鸳鸯箭”手法,脱手打出卷成筒状的两张柬帖,并施展“云飘电闪身法”,闪入深林,潜伏不动! “东僧”醉头陀,及“西道”天痴道长,艺高胆大,见林内有暗器飞出,各自伸手,轻轻接到手中,见是两张卷成筒状的同样柬帖,上面写着:“乾坤身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灵无厄,其他方位,不可久立!” “西道”天痴道长看完柬帖,“咦”了一声,诧然说道:“这柬帖之上的六句似偈非偈之话,好像是向我们揭破什么恶毒阵势的秘密?” “东僧”醉头陀也自茫然说道:“如此说来,难道被我们打跑的那位‘夺魂旗’装束之人,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么?” 天痴道长摇头苦笑说道:“倘若是他,则决不会留给我们这张分明含最重大意义的告密柬帖!倘若不是?则此人身份,委实难猜,难道除了‘逍遥老人’钟离哲、‘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九毒书生’姬天缺等四人以外,又出了个第五‘夺魂旗’么?” 醉头陀失笑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武林间正邪兴衰,击诸罗浮一战!我们且好好领略领略这以梅花享誉的岭南名山山色,等到元宵正日,齐往‘万梅谷’中同振‘乾坤五绝’的声威便了!” “东僧”、“西道”一走,上官灵独坐万梅深处,调息行动,以祛除适才被醉头陀所发“罗汉劲”的一震余威!心中并暗自叹息,武学一道,委实无穷无尽,自己在武夷山秘室之中,巧服“独叶仙芝”,更勤习“南笔”诸葛逸,及“笑面阎婆”孟三娘两位盖代奇人的看家绝学,以为功行必已大进。谁知到了罗浮,在兵刃方面,仍斗不过“北剑”蒲琨,挨了痛彻心肺的好几梅枝,真气内力方面,也非“东僧”醉头陀的“罗汉劲”之敌! 看来徒恃侥幸奇遇,及得助灵药秘笈之力,犹嫌不足,武学真谛,毕竟仍在“火候”二字,自己欲期大成,必须在罗浮会后,好好下上十年苦功不可! 想到“独叶仙芝”,上官灵心中不禁又对“东僧”醉头陀,起了惭意,因为那只种植“独叶仙芝”的黄色葫芦,是“幽冥神君”阎元景指名赠送“东僧”之物,却被自己在生机绝望,无可奈何之下,私行取食,将来却以何颜向这位老前辈交代? 上官灵边想边自心头难过之际,梅林以外,又起了脚步声息! 这次现身的是位面容消瘦,双睛神光十足,但隐蕴凶芒的青衫秀士,年龄看去约莫五十左右,低头负手,似在想什么心事? 上官灵见此人,虽觉面貌陌生,但身材神气,却似极熟。 青衫秀士在梅林中蹀躞片刻以后,忽然猛一抬头,双眉轩处,目内凶芒电射,并发出一阵得意已极的纵声狂笑! 这阵笑声中所含阴森意味,听得上官灵全身毛发一竖,暗想此人笑声怎的酷似姬天缺?莫非眼前的青衫秀士,就是“九毒书生”的本来面目? 疑心既动,上官灵不禁暗咬钢牙,功力凝聚地,准备一扑而出。 但他毕竟恐怕万一有误,又铸大错!遂勉强忍耐胸头仇火,把尚剩下准备留与“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及“闪电神乞”诸明的三张柬帖,取了一张,穿在一枚为了“夺魂旗”身份特制的“夺魂金针”以上,向着那青衫秀士,悄悄弹指发出! 上官灵因看出对方的气宇神情,迥异凡流,知道即便不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亦非武林俗手!遂在“夺魂金针”刚刚脱手之际,便施展绝世无俦的“云飘闪身法”,右纵三丈,藏入一株粗巨老梅干后! 果然“夺魂金针”的破空微声才作,那位青衫秀士,便已变色飘身,直扑上他先前所立之处! 等他身形扑到,因上官灵机警异常,早已藏好,只见空林寂寂,阒无人踪,青衫秀士言才低低“咦”了一声,回头再去搜索破空作响的是何物件。 那枚“夺魂金针”,正插在一根梅枝上,但针尾迎风摆拂的不是骷髅白骨红绸,却是一张有字柬帖! 青衫秀士见是“夺魂金针”,不禁面色又变,暂时竟未伸手拔针,取那柬帖观看,只是冷静异常地,瞩目细察四外! 上官灵不必再观察青衫秀士看请柬帖字迹以后的反应,便已从他适才飞扑身法,及如今这种森冷阴的神情之上判断出此人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不由钢牙紧咬,百脉偾张,暗地筹思怎样搏杀此贼之策? 青衫秀士见四外冲寒怒放的万树梅花以内,始终无甚动静,遂捷如电闪地,蓦然飘身,掠过“夺魂金针”,取下针尾柬帖,但暂不观看,依旧凝神注意四外,防范任何突袭! 这时上官灵主意已定,认为纵令“九毒书生”姬天缺罪大恶极,并与自己仇深似海,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品格起见,仍然不宜隐伏暗处,冷箭伤人,而应光明正大的,现身与之一斗。 不过自己挨了“东僧”醉头陀一记“罗汉劲”后,已知在真气内力方面,仍不足与这些前辈人物抗衡!故欲与姬天缺一拼,必须仗恃“南笔”诸葛逸所传妙绝乾坤的“生花七笔”,再配合钟离老人盖代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歼敌既无绝对把握,上官灵遂决定就以这副“夺魂旗”的面目出现,胜则乘机殆此元凶,败则等到元宵会上,再作打算! 主意既定,上官灵遂悄悄自老梅干后,缓步走出! 这时,那位青衫秀士,目光略瞥柬帖,业已看清柬上所书:“乾坤身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灾无巨,其他方位,不可久立”等字迹,脸上神情,又起急遽变化,证实了上官灵所料不差,此人正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姬天缺看清字迹,脸上神情方自悚然一惊,耳中便已听得斜侧方梅林之内,起了脚步声息! 上官灵因积忿在胸,脚步颇为沉重,姬天缺闻声知戒,肩头略晃,飘身后退一丈三四! 等他看清梅林中走出的果然是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姬天缺不由心中先自估量这是哪位“夺魂旗”?怎的不似自己三大对头,“逍遥老人”钟离哲、“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的其中之一? 上官灵因蓄意施展“生花七笔”,又因避免暴露身份,不便取用自己的文昌笔,故在走出梅林,与姬天缺对面以后,立即取出身旁特制的伸缩铜棍,但不挂骷髅白骨红旗,也就等于一只无尖秃笔形状! 姬天缺见对方自身边取出一根伸缩自如的“夺魂旗杆”,却不挂骷髅白骨红旗,不由越发弄得莫名其妙起来,眉头微蹙,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上官灵伸手指指鼻尖,冷哼一声,摇头不语! 姬天缺如坠五里雾中,又复故意问道:“尊驾一身‘夺魂旗’打扮,但不知是第几‘夺魂旗’?第一?第二?还是第三、第四?” 上官灵闻言,用手中“夺魂旗”杆在地上划了“第五”二字! 姬天缺一生作弄人,如今却被上官灵作弄得肝火上冲,双眉一挑,目中厉芒电射地,狞笑问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既然自称第五‘夺魂旗’,可认得我是谁么?” 上官灵自鼻中“哼”了一声,用“夺魂旗”杆划道:“你是万恶不赦,人人皆想予以消除的武林败类‘九毒书生’姬天缺!” 姬天缺见对方不但知晓自己来历,语意中并隐有深仇,不由心内一惊,反把满腔怒火,按纳下来,一面暗中细细打量对方,一面森森地,发话问道:“你既识姬天缺来历,又如此胡言,莫非与我有仇?” 上官灵存心想把对方尽量激怒,肝火高腾,灵明必蔽,动起手来,也许比较容易应付?遂又划字答道:“凡属武林中的正人君子谁不与你仇深似海?” 这时姬天缺虽因对方始终不曾开口说话,身材又似在何处见过,颇为眼熟,怀疑必然是位熟人?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被自己害得失音成哑,禁闭山腹秘室之中的上官灵身上! 反复忖度,疑思满腹之下,姬天缺忽然暗骂自己该死,既然猜测不出,何不索性动手?难道自招术身法以上,还会看不破对方来历? 姬天缺一身武学,确实超群拔俗,除了最怕“逍遥老人”钟离哲,并对“南笔”诸葛逸、“祥云夫人”孟三娘、“万相先生”百里独三人,略怀忌惮以外,甚至连“东僧”醉头陀、“西道”天痴道长、“北剑”蒲琨等“乾坤三绝”,及“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俱所不惧,何况明知面前这位“夺魂旗”打扮的绝非上述诸人,遂大模大样地,阴笑一声说道:“你既然一再无礼并不肯吐露身份,休怪姬天缺心毒手狠,你纵是个山精海怪,我也非打出你的牛黄狗宝不可!” 艺高胆大,狂妄绝伦,话音了后,分明见上官灵业已气聚和凝,巍如山岳地,横着那根“夺魂旗”杆相待,姬天缺却依然硬抢中宫,身形微探,一招“七煞寒灵掌法”中的“毒手抓魂”,便自带着阴冷寒风,向上官灵胸腹之间,缓缓抓去! 姬天缺身形才探,上官灵绝学已施,用的是“南笔”诸葛逸半生心血结晶“生花七笔”中第一招,参取“相如赋”、“太白诗”、“稼轩词”、“东篱曲”等奇纵高古,曼妙轻灵意味,及古今各门各派武学精华,融文铸武,妙化无方的“天马行空”,以手中“夺魂旗”杆,迎着“九毒书生”姬天缺来势,漫不经意地,轻轻一挥! 姬天缺也是-代宗师身份,眼力何等高明?对方招术才发,便惊得收势飘身,疾退丈许,目注上官灵,讶然问道:“你与‘南笔’诸葛穷酸,有何渊源?” 上官灵见自己这招“天马行空”,尚未发挥妙用,对方便机飘身,并立即认出是“南笔”诸葛逸家数,不由也觉这位“九毒书生”,果然名不虚传,太已狡猾难斗! 姬天缺因不知上官灵有口难言,见他对于自己这次问话,又是冷冰冰地,未予置答,不禁气得双眉一剔,冷笑说道:“你不必故作得意,慢说你不过与‘南笔’称有训源,或是偷偷学了他几招笔法,便是诸葛穷酸亲来,姬天缺也要斗他个三五百合!” 说完,蓦然捷如电闪地,双手箕张,厉啸飞扑!并因胸头郁怒,功力发到十成,以致带着一片呼呼劲响,显然威势极烈! 上官灵早就知他厉害,自己年岁修为远逊,功力火候自差,必须倚仗神妙无比的“生花七笔”,觅隙进击,切忌逞强不服,以真气内力硬拼!遂在姬天缺厉啸方起之际,一式“孤云独去”飘然扬出三丈! 这是“逍遥老人”钟离哲的“云飘电闪身法”,姬天缺自然更觉眼熟,身形落地,浓眉双蹙,狐疑满腹地以目内凶光,觑定上官灵问道:“你除了偷学过‘乾坤五绝’中‘南笔’诸葛穷酸的‘生花七笔’以外,还会‘逍遥老人’钟离哲的‘云飘电闪身法’?” 上官灵诚心气他,用“夺魂旗”杆划字答道:“我既扮‘夺魂旗’形相,怎能不会真‘夺魂旗’钟离老人的几手震世武学?” 姬天缺最气的就是对方除冷冷不答,就是划地作书,始终不发片语!遂一阵阴侧侧地厉笑说道:“你若再不开口说话自吐身份姬天缺十招以内,必然叫你毙命‘七煞寒灵掌’下,否则武林中便除去‘九毒书生’四字!” 话音了后,双手均无丝毫动作,全自凝神倾耳,因为听得有人电疾入林,来势之快,并显系绝世高手! 果然刹那以后,东面现出去而复转的“东僧”醉头陀,西面现出“西道”天痴道长! 原来醉头陀、天痴道长等“乾坤双绝”,走出颇远以后,醉头陀停步不行,向天痴道长道:“痴道士,我越想越觉那作‘夺魂旗’打扮,向我们投柬之人的身份,太已可疑,不如同回‘香雪海’中,出其不意地悄悄一探!” “天痴道长”点头同意,“乾坤双绝”又复折回,但才入“香雪海”大片梅林,便听得梅林深处隐隐传得来姬天缺最后所说的那句:“否则武林中便除去‘九毒书生’四字!” 此语入耳“东僧”、“西道”遂左右双分地,电疾包抄,果见适才那名“夺魂旗”打扮之人,与另一位面貌陌生青衫秀士,相对卓立! 天痴道长呵呵一笑,发话问道:“你们两位之中,哪一位是名震江湖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东僧”、“西道”随便来上一位,既已足使姬天缺头疼,何况双双齐到,再加一个既会“南笔”诸葛逸“生花七笔”,又会真“夺魂旗”钟离老人“云飘电闪身法”的上官灵,慢说一位“九毒书生”,便让他多生两手,亦必难逃公道! 但姬天缺绝代凶人,身处如此危机以下,心神居然镇定如常,丝毫不乱!听出“东僧”醉头陀、“西道”天痴道长竟也不识对面这位自称第五“夺魂旗”之人,遂眉梢微剔,计上心头,应声哈哈笑道:“看两位装束气派,显然便是‘乾坤五绝’中的‘西道’‘东僧’,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形状装束么?” 姬天缺的这几句话,说得异常刁钻,既未否认自己身份,却轻轻把“九毒书生”四字,自然而然地,加到一副“夺魂旗”打扮的上官灵身上! 天痴道长及醉头陀的吃亏之处,在于既不认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本来面目,又颇觉方才这位向自己投那奇异柬帖的“夺魂旗”打扮之人,身份可疑?遂被姬天缺的诡计利用,决定先向上官灵下手查问! 天痴道长在西边,距离上官灵较近,遂右掌当胸微推,一股“太玄真气”,独射而出! 口中沉声喝道:“尊驾究竟是不是‘九毒书生’?请露本来面目!” 上官灵不禁又觉好气,又觉好笑,暗想这位天痴道长老前辈,竟然真个痴了起来?以本来面目出现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分明站在那边,却听了他那滑头答话,来查究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因先前吃了“东僧”醉头陀“罗汉劲”的苦头,更知“西道”天痴道长的“太玄真气”,比“罗汉劲”只强不弱,自然不敢硬抗,眉梢一蹙,计上心头,身形略晃,避开劈面罡风,手中“夺魂旗”杆挥处,竟用了天痴道长传授门己“玄天七十二拂”中一式“慈云广被”,攻向“天痴道长”! 上官灵一身傲骨,性格刚强,他既已决定非在向“九毒书生”姬天缺报仇雪恨以后才揭开本来面目,遂立意坚持,不肯中途而废! 但目前形势,又不愿真正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坐收渔人之利,太占便宜,遂想出施展“玄天七十二拂”之计,暗暗点醒天痴道长一下! 果然天痴道长见这“夺魂旗”打扮之人,竟会施展自己“玄天七十二拂”!不禁失惊收手!但仍未想到上官灵身上,因为“东僧”、“西道”等“乾坤双绝”,再也意料不出上官灵会失音成哑,并变成这副奇异模样! 这时“九毒书生”姬天缺,依然站在原处,不敢遁走,因万一若被发现,必使对方立起疑心,自己应付不了“西道”、“东僧”,岂非难免大吃苦头,还是暂时镇定,坐待机缘的好! “乾坤双绝”岂是等闲人物?“西道”天痴道长在向上官灵查问之时,“东僧”醉头陀却冷眼注意“九毒书生”姬天缺,但看了他这副泰然自若,毫不在乎的神情,反到怀疑稍减! 天痴道长收势以后,又向上官灵蹙眉问道:“尊驾到底是谁?怎会施展我所创招式‘玄天七十二拂’?” 上官灵心头暗自叫苦,但口中却无法答话,天痴道长未免被他这等始终冷漠的异样神情,有些激怒起来,沉声喝道:“你们两人之中,到底有没有‘九毒书生’姬天缺?” 上官灵闻言,急忙抢先伸手,向站在距离自己丈许以外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指! “东僧”、“西道”的西道炯炯眼神,一齐随着上官灵手指,向那位初度以本来面目出现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看去! 姬天缺早知目前僵局决非轻易能解,自己倘若发话否认,未免示人以怯,有失身份,传扬开去,贻笑武林!倘若点头承认,则必将立陷危境!最好的应付方法,似是使得“东僧”醉头陀、“西道”天痴道长二人,莫测高深,效法对面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始终不发片语地金人缄口! 天痴道长见这位青衫秀士,也是神情傲岸,冷静异常,不由眉双蹙地,发话问:“尊驾姓名来历,能否见告?” 姬天缺抱定宗旨,不发片言,只是嘴角微哂,现出一丝森冷笑意! 上官灵是有口难言,姬天缺是有口不言,这样一来,委实使得这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名震乾坤的天痴道长,有些莫知所措? “东僧”醉头陀见状,冷笑一声,向天痴道长说道:“痴道士,你再问他们三声,倘若仍不答复,便分头下手,你收拾那‘夺魂旗’打扮之人,我收拾这青衫秀士!” 这种办法,听得上官灵颇伤脑筋,姬天缺却毫不在意!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单对“西道”,或是单对“东僧”,并不怯惧,他所怕的只是“乾坤双绝”,合手联攻!若照醉头陀这种办法,一对一个地动起手来,恰好正是自己设法溜走的最好机会! 上官灵则暗恨“东僧”醉头陀这种建议,简直无疑为虎作伥,反而帮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大忙!几度意欲伸手摘下脸上面具,但终于强行忍耐,自忖好在“万梅谷”及“子午峪”两处,仍必相逢,不愁不能向姬天缺报仇,今天便索性捣场大乱,倒看看这幕哑剧,怎样结束。 主意方定,天痴道长因觉醉头陀的这种建议,颇为适用,遂目光微扫南北对立的上官灵,及姬天缺二人,眉头双蹙地,沉声说道:“两位施主切莫自误,通个名儿如何?” 语音了处,答复只是“香雪海”万树老梅散发的袭人幽香,及一片静寂! 天痴道长数十年闯荡江湖,何曾遇贝过这等尴尬局面,委实忍不住上冲肝火,念了一声“无量佛”号,“太玄真气”凝处,屈指微弹,丈许以外一根儿臂粗细的梅枝,便即“咔嚓’’折断。 天痴道长露了这手神功,又复冷然说道:“天痴道长再问一声二位施主高名上姓?” 上官灵与姬天缺依旧镇静得宛如一尊石像,默然不答1如今慢说屡问不答,碰了许多钉子的“西道”天痴道长,肝火高腾,连“东僧”醉头陀也盛怒难遏,僧袍飘处,纵到“九毒书生”姬天缺身前,功力潜聚,右掌一扬,手掌似比平时涨大了一倍左右,色呈朱红,怪笑叫道:“痴道士,你再问最后一句,并准备下手,他们若不自吐身份,便尝尝我‘罗汉劲’之中,最厉害的‘降龙掌力’!” 姬天缺深知这“降龙掌力”是“东僧”醉头陀的看家绝学,裂石溶金,威猛无比,自己倘若硬打硬拼,未必能敌!遂心中暗自决定暂时避重就轻地,虚与委蛇,只等另一边天痴道长与那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动起手来,便绝不恋战,立即觅机遁走! 天痴道长也决定要使目前这死不开口,神情傲岸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好好吃些苦头,遂亦将“太玄真气”痴聚到十-成左右备用!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目前于石破天惊的恶战开始之前,却是一片异常沉静! 上官灵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凝神备战,以免吃了冤枉苦头!但心中不由暗怪天痴道长怎不细心想想?当世以内,除了他与自己之外,尚有何人会施展“玄天七十二拂”? 天痴道长沉默片刻,神情严肃地,缓缓说道:“天痴这是最后一问,二位施主……” 话犹未了,突自梅林深处,起了一阵森冷的“嘿嘿”怪笑! 箭在弦上,引满等发的“西道”天痴道长、“东僧”醉头陀,及功集双臂,气护百穴的小侠上官灵、“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一齐被这“嘿嘿”怪笑所惊,因为四人全听出这是江湖人物闻声丧胆,“夺魂旗”所特有的“勾魂阴笑”! “东僧”醉头陀暂收“降龙掌力”,目注深林,沉声问道:“林内何人?” 林内阴笑,连绵不断,但却越笑越低,渐渐到了游丝飘渺的若有若无阶段! “西道”、“东僧”等“乾坤双绝”,方自互相诧然对看一眼,林内黑衣飘处,居然缓步从容地,走出一个人来!人皮面具覆面,黑色长衫罩体,手中持着一杆骷髅白骨红旗,果然又是一位“夺魂旗”出现! 天痴道长及醉头陀,这回才叫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因为这位新出现的“夺魂旗”,又不是“逍遥老人”钟离哲、“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三人之一,身材神态,却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有些仿佛! 天痴道长惑然问道:“尊驾何人,怎的亦不肯见告名号?” 最后出现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冷笑说道:“何必灵山拜佛,如来自在心头!你们不是要找我么?” 天痴道长闻言,不禁目光微扫姬天缺,上官灵二人,向那位后出现的“夺魂旗”,失惊说道:“你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那位后出现的“夺魂旗”,又是一阵“嘿嘿”阴笑,笑完向“东僧”、“西道”等“乾坤双绝”,晒然问道:“罗浮山‘万梅谷’及‘子午峪’两处约会,足够我们互拼生死存亡,时期并近在眼前,你们为何要在期前找我?” 天痴道长及醉头陀,一下真被对方问住,无话可答! 这时心内最怀疑难解的,却是上官灵,因为青衫秀士,曾经自认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今却又来了一位,而且就身材神态,看来,两人均有与印象中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相似之处,岂非越演越觉迷离扑朔? 后出现的那位“夺魂旗”见“乾坤双绝。未答自己所问,遂冷笑连声说道:“你们‘乾坤五绝’,大概自恃极高,才这等到处欺人,好好好,我们便在元宵会期之前,先行略为较量,也无不可!” “东僧”醉头陀闻言,身形立飘,但那“夺魂旗”打扮之人却摇手说道:“慢来,慢来,你怎的如此心急?这‘香雪海’是罗浮山有名胜地,我们倘若在此交手,劲气罡风所及,要有多少枝花遭殃?岂不损及名山山色,大煞风景!” 天痴道长听得失笑叫道:“姬天缺,你外号中不愧有‘书生’二字,倒还懂得风雅,依你又便如何?” 那位“夺魂旗”应声答道:“不如换个地方,彼此可以毫无顾虑地,放开手来,斗得痛痛快快!” “东僧”醉头陀扬眉大笑说道:“痴道士,他哪里是懂得风雅,爱惜梅花,分明是想请靠山‘万相先生’百里独为助!” 说到此处,自注那位后出现的“夺魂旗”,双眼怒火狂喷地厉声叫道:“换地方就换地方,你不必再掉枪花,干脆带我和痴道士,去找百里独!我正要寻他,结算结算旧帐!” “夺魂旗”阴森一笑,黑衣微飘,便自飘入深林,并向“东僧”、“西道”等“乾坤双绝”,微微招手! 天痴道长、醉头陀自然对他一步不肯放松地,立即跟踪,刹那之间,三人便全消失在“香雪海”的万树老梅以内! 这时那位青衫秀士,也就是真正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早已见机而作,乘着“乾坤双绝”与后来“夺魂旗”答话之际,悄悄溜走! 上官灵木立片刻,忽自脑中理出一线灵光,恍然大悟! 他悟出青衫秀士确是“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本来面目,而后来的“夺魂旗”,却是姬天缺的所谓“靠山”,也就是他的老搭挡,那位善能易容的“万相先生”百里独,穿上姬天缺的“夺魂旗”打扮,赶来替姬天缺解围而已! 百里独不但精于易容,化身千亿,机智武功,并不在“乾坤五绝”之下,何况还有一个狠辣无比的“九毒书生”姬天缺,藏在暗中!天痴道长及醉头陀两位老前辈,这一随后追踪,不要偶然大意,中了对方什么暗算才好。 上官灵既代“西道”、“东僧”担忧,遂也循着他们所行方向,急迫而去! 但就这片刻耽延,被那位以“夺魂旗”装束出现,假扮“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激的“乾坤双绝”,展开绝世身法,望影疾追,约莫追过了两座峰头,才看见前面那条黑衣人影,闪进了一处入口极为狭小的山谷以内! 上官灵追到谷外,不见人影,只好就地隐身,认为或许可以等得人出来。 天痴道长到了谷口,见当地形势,极力险凶,峭壁凌空,排云无际,壁下只有一个狭口通人,高不盈丈的石隙,对方若在谷中伺机暗算,委实太以难防!遂不禁眉峰微聚,向“东僧”醉头陀叫了一声说道:“醉和尚,这条山谷,入口太狭,形势凶险……” 话方至此,谷中传来一阵阴森无比的“嘿嘿”冷笑说道:“你们狠天狠地地到处寻我,原来也不过只有这点胆量?天痴道长猜得不错,这谷中确实险凶,设有刀山剑树,无殊虎穴龙潭!……” “东僧”醉头陀因恨极那位在“万姓公坟”设计愚弄自己的“万相先生”百里独,早已怒满心头,哪里还禁得住对方发话撩拨?加以艺高胆大,遂不等听完,便自凝足“罗汉劲”中的“降龙掌幻”将身电疾般地闪进谷口! 天痴道长见醉头陀既已入谷,自己也只好随后跟踪,但谷口居然并无意料中的凶险埋伏?“乾坤双绝”入谷之后,谷中立即变得死寂异常,不闻丝毫人语,也不闻其他任何声息! 片刻过后,那位作“夺魂旗”装束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忽自谷口钻出,正好“九毒书生”姬天缺也已赶到,含笑问道:“百里兄把‘西道’、‘东僧’两个老鬼,诱入数十年前便你精心布置,如今又再加整理的‘天旋谷’了么?” “万相先生”百里独取下人皮面具,并脱黑色长衫,得意微笑说道:“除了谷中‘天旋地回迷径’以外,我并添设了有进无退的‘颠倒阴阳迷仙八卦阵’,纵今天痴道长与醉头陀,能够熟谙先天易理,识透五行生克,一步不错地,安然前进,但谷长十里,加上百度回旋。何异千里长途?等他们到达另一端的出口,再复折回,至少也在数日以后,‘万梅谷元宵大会’决赶不上,最多来得及赶到‘子午峪’口,向我赴约,及送死而已!” 话完,便把人皮面具及黑色长衫,一齐丢下身旁深涧! 姬天缺诧然笑道:“百里兄怎的把我这套行头?丢弃了呢?” 百里独笑道:“姬兄所扮假‘夺魂旗’,已成众矢之的,不如还用你本来面目,反而安全可靠!” 姬天缺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别人或许不认识我这本来目,但对方钟离老鬼,却太以熟悉!” 百里独知道这位“九毒书生”姬天缺,最怕钟离老人,遂“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姬兄不要担心,‘万梅谷元宵会’上我替你略施易容手段,管保那‘逍遥老人’钟离哲认你不出!” 姬天缺知道百里独易容奇术,妙绝当今,遂含笑问道:“百里兄,准备让我以何种面目,走赴‘万梅谷元宵大会’?” 百里独笑道:“我们与‘乾坤五绝’的生死之战,是在‘子午峪’口!对于‘万梅谷元宵大会’,只是前往观光,伺机挑拨‘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与‘乾坤五绝’狠拼,使他们互消实力!故而‘子午峪’中,须以本来面目相对,‘万梅谷’内,却应以敌方万想不到的面目出现!” “九毒书生”姬天缺也是聪明透顶的绝代凶人,眼珠略转,便猜出“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几分用意,点头狞笑说道:“百里兄此计确高,你是不是利用‘天旋谷’径,及‘颠倒阴阳迷仙八卦阵’,困住天痴道长,及醉头陀的这种机会,要想与我扮作‘西道’、‘东僧’模样,参与‘元宵大会’?” 百里独微笑说道:“姬兄猜对一半,天痴道长好扮,醉头陀难装,但另外却有一个更好人选,可以利用!” 姬天缺恍然顿悟说道:“百里兄所择,是不是被我关在武夷山腹石室之中,永世难出的上官小鬼?” 百里独头点笑道:“上官小鬼与天痴道长一路赴会,最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而我们更可利用上官小鬼倔强好事的高傲性格,觅机替他们挑起衅端,点燃战火!” 姬天缺拊掌赞道:“高明,高明,百里兄着实高明,你扮天痴,我来扮那上官小鬼!” 百里独自怀中取出一粒银色小丸,递与姬天缺,微笑说道:“这是一粒‘变音丸’,姬兄服下以后,便可不必做作,自自然然地,放心说话,而免得被钟离老鬼等识破本来面目!上官小鬼因须发动各种挑拨,还是由我来扮,你的目标太大,只装作天痴道长,并尽量少与钟离哲、诸葛逸等谈话便了!” 姬天缺异常佩服“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顾虑周详,但却心头暗忖,假定“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在“万梅谷”及“子午峪”一战以下,失败伤亡,则自己必须把握时机,趁着“万相先生”百里独志得意满,疏于防范之际,把这似乎比“逍遥老人”钟离哲更觉可怕的奇绝人物,一并消灭,才可得遂纵横天下,唯我独尊的一向心愿! 万一如意算盘打得不恰?“乾坤五绝”竟占上风,则自己更应审时度势,及早抽身,抛下“万相先生”百里独单独承当,而海角天涯地,鸿飞冥冥! 百里独见姬天缺拈着那粒“变音丸”沉吟未服,不由讶然说道:“姬兄,此丸足可保持三日变音,为了不被对方看出马脚,你还是及早服用为妥!” 姬天缺深知“万相先生”百里独心思之细,能够聆音察理,监貌辨色,生怕他看出自己心底凶谋,遂一面把那粒“变音丸”立即服下,一面含笑说道:“我是想‘万梅谷元宵大会’,近在眼前我们装扮天痴老道,及上官小鬼,必然尚需用不少衣物,时间上来得及么?” 百里独微笑答道:“若等现时赶办,自然太以困难,但我有见在先,进入罗浮之前,便已置备,甚至连上官小鬼所用的文昌笔也照样打造好了一根,带到‘子午峪’口!” 姬天缺心服无已地,摇头叹道:“百里兄如此心机,‘万梅谷’中的那场‘元宵大会’,怎会不被你搅得天翻地覆?” 百里独突兴感慨,也自微叹一声说道:“‘万梅谷’之事,只是一场游戏,纵然搅得他们瓦解冰消,又复何益?重头戏是在‘子午峪’一战,成败利钝,生死存亡,就此决定!” 姬天缺笑道:“‘乾坤五绝’之中,比较难斗的是真‘夺魂旗’钟离老鬼,及‘南笔’诸葛穷酸,难道以百里兄的智计神功还对他们有所怯惧?” 百里独摇头笑道:“我自信机智方面,可能强过‘乾坤五绝’中任何一人半筹以上,武学方面也不会弱于老鬼钟离,及‘南笔’诸葛!但百里独始终深信,过份聪明,必遭天忌,故而对身后之事,早作安排,把生平心血结晶,着成两部奇书,一埋鲁东劳山,一埋广西勾漏!” 百里独、姬天缺边行边谈,此刻正经过上官灵所经之处,上官灵赶紧屏住声息,不敢稍动,待得他们走远,方才展开身形,飘然离去。 姬天缺听得正觉有点丧气,百里独又复看他一眼,脸上浮现奇异笑容说道:“故而‘子午峪’一战,关系太重,务宜彼此同心,始终合作到底!” 姬天缺听得百里独话中有话,不由深吃一惊,忙自讶然问道:“百里兄此语何意?难道你还信不过姬天缺么?” 百里独突然一阵仰天大笑说道:“我最欣赏的两句名言,便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适才姬兄所服‘变音丸’,便具奇毒,但系慢发作,非我独门灵药不解!” 这几句听得平素害人害惯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不禁毛发齐竖,心底生寒地,暗暗叫苦! “万相先生”百里独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姬兄不必担忧,只要‘子午峪’一战,称心如愿的获得胜利,我便立将解药相赠!万一真应了我‘天忌聪明’预测,满盘皆败之际,则只好拖累姬兄,不能远走高飞,陪我一同拼命,免得百里独单独埋骨罗浮?太以寂寞!” 姬天缺听完才知竟在自己心念未动之前,便被百里独预行料透!只得苦笑连声说道:“百里兄既已生疑,小弟尚有何话可说?不过‘万梅谷’一会,似乎并不完全是搅闹性质,难道对那关系你与‘玄冰仙子’钱无咎甚重的‘双心碧玉’及‘九结金环’,也不想设法夺取了么?” 百里独闻言大笑道:“姬老弟,‘玄冰仙子’钱无咎,北天山静参上道,早悟天人,哪里还会为尘俗所引?故而我在滇西怒山,被你请下‘百盘岭’,并非志在‘双心碧玉’、及‘九结金环’,只是雄心难淡,壮志未灰,想藉机与名震八荒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一较长短高低,使我濒临解脱的墓年岁月,不太平凡,不太寂寞而已!” 姬天缺听得“万相先生”百里独一再出语不祥,不禁眉头微蹙! 百里独看他一眼,继续笑道:“俗语云:‘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对于‘子午峪’一战,我们不但必须全力应付,并当各以本来面目,光明正大地,与‘乾坤五绝’相互一拼,姬老弟纵横半世,颇树声威,我望你切莫在这最后关头,再存什么侥幸之想!好好同心协力,尽量施为,即令真个力难回天,也应搅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武林风云,留为后世佳话!” 姬天缺这时正为自己误服“变音丸”,中了慢性剧毒之事,大伤脑筋,又听得“万相先生”百里独这等说法,不禁脸上发烧,表面虽然佯笑称是,但心头兀自仍在盘算万一事机不妙,自己怎样见机而作之策? 百里独一双锐眼,似能洞察隐秘?仿佛看透姬天缺心中所思,摇头微叹,也不再言,便即施展他那妙绝当今的易容奇术,把自己扮成上官灵,把姬天缺扮成天痴道长,惟妙惟肖,逼真已极! 易容既毕,两人又把一切意料得到,必须应用的言谈举止,预先略为演练,等元宵清晨,便往“万梅谷”附近,选了一个隐秘所在,观察一切! 孟三娘所订“元宵大会”,是在正午开始,但卯时方过,即有赴会之人,陆陆续续来到! 百里独、姬天缺一直等到巳时将尽,默计有关“乾坤五绝”方面人物,已入谷的仅有“幽冥神君”阎元景、“北剑”蒲琨,不由微觉诧异! 姬天缺隐身一片绝壁顶端的松萝之后,向“万相先生”百里独低声说道:“醉头陀及天痴老道,被困‘天旋谷’中所布‘颠倒阴阳迷仙八阵’以内,可能无法赶来?但‘南笔’诸葛穷酸,及钟离老鬼,怎的也未见到?” 百里独笑道:“诸葛穷酸与钟离老鬼,大概是自高身价,要等最后才到……” 话犹未了,用手肘轻轻一碰姬天缺,又复低声笑道:“那满面得意笑容,缓步而来的不正是我们的最强大敌钟离老鬼?” 姬天缺目光微注,果见自己生平最害怕的“逍遥老人”钟离哲,满面微笑,长衫飘飘地,在“罗刹教”人物接待之下,缓步走进“万梅谷”内! 钟离老人入谷未久,谷外又来了仍是一身“夺魂旗”打扮的上官灵,姬天缺不禁蹙眉说道:“此人到底是谁?我怎么始终猜测不透?” 百里独微笑说道:“不管此人是谁?他这身‘夺魂旗’打扮,倒对我们大有帮助……” 说到此处,忽又向“九毒书生”姬天缺低低说道:“姬老弟,谷口那人是谁?不就是在‘九幽地阙’以内失落‘风磨铜夺魂宝旗’的‘闪电神乞’诸明么?怎么他今天也放弃了‘夺魂旗’装束?而以本来面日出现!” 姬天缺凝目谷口,看出果是自己另一强仇“闪电神乞”诸明,走进“万梅谷”内! 遂点头说道:“此人正是‘闪电神乞’诸花子,如今时已近午,除了‘东僧’、‘西道’以外,‘乾坤五绝’之中,只有‘南笔’诸葛穷酸未到,我们不必再等,下崖进谷,时刻也就差不多了!” “万相先生”百里独含笑点头,遂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打着“西道”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的旗号,入谷赴会。 这时“万梅谷”中,可谓群英毕集,三山五岳的武林各门各派奇人,均在一片广大山谷以内,各倚梅花崖石而坐,就地设席,酒肴纷陈,当中是十丈平台,用作较技,但主持接待之人,却是“玉箫郎君”潘午,那位“罗刹掌教”,由“笑面阎婆”变成“祥云夫人”的孟非烟,居然尚未出面? “北剑”蒲琨、“幽冥神君”,及阎元景“逍遥老人”钟离哲等三人,选了几株生在较高山坡以上的梅花之下落坐,“闪电神乞”诸明则因久未出世的“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及昔日与自己齐名,号称“穷家帮三异丐”的“阴阳手”莫平、“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居然一齐赶来观光,遂坐在这三位旧交之中,相互谈笑! 上官灵所扮“夺魂旗”,则独自坐在一块崖角巨石顶端,目光细细搜索全场天南地北的百十位武林高人之中,可有自己渴欲寻其报仇的“九毒书生”在内? 他目光如电地搜索四方,却未曾注意到更有三双如电目光,凝注自己! 这三双如电目光,自然是均具“夺魂旗”身份,如今却均未作“夺魂旗”打扮,而各以本来面目出现的“逍遥老人”钟离哲、“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 直等“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天痴道长,及上官灵,当众出现之际,全场中只有一人大感意外,惊愕莫名,这人自然便是一身,“夺魂旗”装束,苦于有口难言的上官灵自己! 他到眼便即猜出这位与自己面貌神情一般无二的假上官灵,定是善于易容,经常化身千亿的“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但却未对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的假“西道”起疑,竟以为他是真正的天痴道长! 这难以猜破的主要原因,便是真正的天痴道长,被困“天旋谷”内“颠倒阴阳迷仙八阵”之中,迄今未到,上官灵遂以为是“万相先生”百里独假扮自己,企图对天痴道长,加以愚弄! 他如今虽然哑不能言,但仍可设法揭穿“万相先生”百里独的秘密!但上官忽觉得竟有“身外化身”,不如索性看看这假上官灵,究竟要想搞些什么名堂?及敌我双方,怎样对待自己?岂不极为有趣! 钟离老人因决想不到“东僧”、“西道”,双双被陷“颠倒阳阴迷仙八阵”无法赶到,眼前来的,竟是赝鼎货色,遂向“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的假天痴道长,呵呵笑道:“痴道士,你怎会与这到处乱跑、跟踪迹难寻的上官小鬼,遇在一处?‘东僧’醉和尚呢?” “九毒书生”姬天缺依照与“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预定策略对于钟离老人所发这项意料得到的问题,根本不于答复,只是面含笑容,微一摆手,便选择一处幽僻所在落坐,也不与钟离老人等坐在一起。 “北剑”蒲琨皱眉笑道:“痴道士与上官小鬼,故作神秘,不知又要出甚花样?” 钟离老人目光微转,拈须含笑不答,“幽冥神君”阎元景却“咦”了一声,手指一身“夺魂旗”打扮的上官灵,向“北剑”蒲琨讶然说道:“日前我们以为那位向蒲兄掷簪递柬的‘夺魂旗’打扮之人,是上官小鬼所扮,但如今上官小鬼既与痴道长同来,则此人莫非真是‘九毒书生’?不过阎元景却弄不懂,小弟赠与蒲兄的那根‘通天犀角’所制发簪,又怎会到了姬天缺的手内?” 钟离老人因关心“南笔”诸葛逸与“祥云夫人”孟三娘之事,这几日始终隐身“万梅谷”内,不知这段情节,闻言遂向“北剑”蒲琨、“幽冥神君”阎元景动问经过。 “北剑”蒲琨取山那张上写“乾坤身危,生开命绝,震卦死门,无灾无厄,其他方位,不可久立”的柬帖,递与钟离老人观看。 钟离老人因与上官灵最熟,故在略一过目之下,便认出帖上所书,正是他的字迹,遂目注上官灵所扮“夺魂旗”,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上官灵,拈须微笑。 “幽冥神君”阎元景对这位心仪已久的盖代奇人,颇为恭敬,见状含笑问道:“老人家神机慧目’,洞烛隐微,这忽然发笑之故,可是看出什么蹊跷来了?” 钟离老人又是哈哈一笑,正待说出自己心头所忖,忽地目光微凝,看见常碧云独自一人,由孟三娘与诸葛逸互相雅叙的“冷珠泉”方向,姗姗走来。 常碧云走到“万梅谷”中这片群英聚会的“万梅石坪”以上,妙目流注,电扫四外,想先看看自己的意中人上官灵,是否业已来此赴约? 百十位武林豪客高人之中,要数“夺魂旗”的装束,最易引人瞩目,故而常碧云一双秋波,也首先凝注着上官灵所扮“夺魂旗”,脸上神色立变,由寻觅意中人的满腔情思,转变成发现强仇的满腔怒火! 第二十七章 祥云夫人 上官灵大难得脱,九死一生之下,好不容易才看到云姊姊,心头难免为情思所迷,竟忘了本来面目已掩,不免好生惊疑,暗忖云姊姊的神色之间,怎的竟对自己如此森冷? 直等微一低头,瞥见所着黑色长衫,方会过意来,知道她把自己当作了“九毒书生”姬天缺,才会以这等神色相对! 上官灵因不知常碧云业已解除“孟婆汤”的迷魂魔力,恢复本性,不禁暗自叹道:“云姊姊,你果然天生侠骨,嫉恶如仇!如今便对‘九毒书生’这等痛恨,倘若知道他是杀你兄长、害你老父的不世仇人,岂不要肝肠尽裂地,立即向他拼命报复?” 常碧云虽把上官灵误当“九毒书生”姬天缺,目中仇火熊熊,但因嘉宾满座,盛会未开,未便先自失态,只得暂时忍耐,目光再转,这回恰好瞥见“万相先生”百里独听扮假的上官灵,不由芳心大慰! “万相先生”百里独易容手段奇高,心思又极精妙,但他毕竟难免百密一疏,只对上官灵平素神情举止有所揣摩,却未及注意到儿女情怀方面,以致常碧云对他秋波流汾,默默传情,而这位假上官灵,竟自未加理会! 适才是上官灵错愕,如今却轮到常碧云惊讶起来,暗想灵弟弟今日怎的神情有异,对自己如此冷漠? 这些细微情节,其他人未注意,但钟离老人却全部看在眼中,脸上浮起一丝会心微笑! 就在此时“玉箫郎君”潘午因时刻已至,“万梅石坪”以上,嘉宾云集,而师姊孟三娘却只顾与“南笔”诸葛逸,在“冷珠泉”畔,雅叙盘桓,不来主持大会!遂双眉微蹙地,走到常碧云身边,低低问道:“云儿,你师傅……” 常碧云本系奉命而来,不等“玉箫郎君”潘午话完,便接口说道:“掌教师尊命我来问师叔,‘乾坤五绝’之中的‘逍遥老人’钟离哲,是否业已到此赴会?” “玉箫郎君”潘午不知师姊孟三娘葫芦之中,卖的甚药?遂手指半山坡上,几株老梅根际说道:“那方大石以上,所坐的银须银发老者,不就是‘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常碧云目光一注,肃立恭身,提气叫道:“家师‘祥云夫人’孟非烟,有请钟离老前辈,前往‘冷珠泉’下一晤,再复同到此间,主持大会!” 因“笑面阎婆”改称“祥云夫人”之事,他人均所不知,故而在场群雄,闻言齐觉大大惊愕! 钟离老人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北剑”蒲琨,低声笑道:“孟非烟派人找我,我且去去就来,今日这场大会,包管意外之事极多,有趣得紧!” 说到此处,遥向常碧云笑道:“钟离哲遵命前往,有烦姑娘引路!” 来到罗浮山“万梅谷”观光的百十位武林豪客之中,多半仅闻真“夺魂旗”大名,未曾见过“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庐山真面目!如今经过常碧云与他-番问答,才知道这位看来满面春风和气,笑嘻嘻的银须银发老人,竟然就是威名震撼天下的真“夺魂旗”,不由吸引得全场目光,一齐凝注! 钟离老人向来不爱当众炫弄,但今日却大异寻常,那句“有烦姑娘引路”语音方落,人已未见丝毫作势地,宛若凌空蹑步一般,平平飞起! 平飞约有七丈左右,去势始缓,钟离老人微笑起处,两只大袖一翻,向后略挥,便即依旧向前平飘,姿态美妙已极! 常碧云所立石坪,与钟离老人所坐山坡,距约十八九丈,这位被全场属目的盖代奇人,只在空中两度挥袖,便即飘然飞度! 慢说在场的一般武林群豪,未曾见过这等绝世神功,便连几位特殊杰出人物,“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阴阳手”莫平等人,也看得心悦诚服,深觉真“夺魂旗”的震世威名,确非虚致! 其中唯一在眼角眉梢,尚存傲然不服神色之人,便是“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假上官灵,他心中兀自盘算钟离老人忽然当众炫技,必怀深意,但这深意,却颇为费人猜测! “万梅石坪”上济济群雄等纷纷惊佩猜测等情暂时不提,却说那位由常碧云伴同走向“冷珠泉”的钟离老人,见距离众人已远,遂低声笑道:“常姑娘,你师傅与诸葛穷酸之事,完全依照我们预计实现了么?” 常碧云柳眉双扬,满面得意神色地,嫣然笑说道:“七级浮屠,多半功成,大概只等老前辈亲手加个塔顶舍利,便可圆圆满满的了……” 说话之间,天香入鼻,清景宜人,业已到了“冷珠泉”水所储小池,及那几株绝世异种,“绿萼香梅”切近。 “南笔”诸葛连此时正在茅亭抚琴,“祥云夫人”孟非烟却在一旁含笑静坐。 钟离老人与常碧云转过峰角,身形才现,诸葛逸琴音便止,起立大笑说道:“老头儿怎到此时才来?孟……掌教特地替你留了一壶‘绿梅冷雪醅’,及两只罗浮特产‘冰榴’,以酬你赠她‘祥云夫人’的美号雅意!” 钟离老人面含微笑,目光略注孟非烟,只见这位“罗刹掌教”,如今居然已是满脸盎然道气,不由暗想自己利用了“南笔”诸葛逸,及常碧云的情义感化力量,使得这“正”则“仙”、“邪”则“魔”的红粉奇人,终了归于正道,委实可算得生平最最得意之事! 因对于诸葛逸、孟非烟这等胸襟人物,不必像世俗一般有所顾忌,钟离老人遂自行斟了一杯“绿梅冷雪醅”,向二人微笑说道:“千魔易祛,一侣难求!我老头儿权借这杯美酒,恭喜诸葛贤弟与孟掌……孟夫人了!” “祥云夫人”孟非烟自亦毫无世俗女子那等羞涩神态,闻言微笑答道:“多年迷溺,一旦回头,侣既得人,缘何妨缔?诸葛逸、孟非烟愿在这周围泉石梅花以外,更获侠骨佛心的老人一证!” 钟离老人饮尽手中那杯“绿梅冷雪醅”,微笑说道:“诸葛贤弟清如泉水,不挟泥沙,孟夫人高似梅花,远超俗卉!你们这一双道侣,委实天造地设,我老头儿不但愿为作证,主要替今日来赴‘元宵盛会’的天下群雄,讨杯喜酒,同申贺意!” 孟非烟大大方方笑道:“喜酒倒是现成,我们如今便往‘万柏石坪’,请老人代向赴会群雄,宣告此事,‘罗刹教,’也立即解散!” 钟离老人闻言摇手笑道:“喜讯自应宣告,但‘罗刹教’却不宜在此时解散,因须防范有人乘看忙乱之际,暗施诡辣阴谋,大煞风景!” “南笔”诸葛逸眉头略轩说道:“百里独、姬天缺与‘乾坤五绝’之战,是订在明日,难道今天他们还要来到‘万梅谷’中作怪?” 钟离老人笑道:“这两位把整个武林搅得几乎天翻地覆的‘万相先生’及‘九毒书生’,虽未见来,但我倒在赴会群雄之中,发现了三名可疑人物!” 孟非烟妙目之中神光一闪问道:“这三名可疑人物是准?” 钟离老人微笑说道:“好在料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太大名堂,我且卖个关子,考考你们二位的眼力!”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向“祥云夫人”孟非烟笑道:“孟夫人,我们在去往‘万梅石坪’,与赴会群雄相见之前,你们似乎还有一事,应该先做!” 孟非烟眼珠略转,便即猜出钟离老人心意,微笑答道:“老人是不是指为‘北剑’蒲琨大侠之子的解除‘孟婆汤’迷魂魔力,恢复本来面目一事?” 钟离老人含笑点头,孟非烟笑道:“蒲铿所中‘孟婆汤’迷魂魔力,倘若解除过早,他既可能无颜与‘北剑’蒲大侠相见,而蒲大侠亦可能不予谅宥,似乎不如等他父子相会,甚或略生误会以后,再由孟非烟出面向蒲大侠负荆谢罪,把错处揽在我一人身上,比较妥当。” 钟离老人听得不住点头,含笑说说道:“这样作法确实较好,‘北剑’蒲琨纵然刚愎绝顶,对于你们二位,也不能不卖点情面!” 常碧云侍立一旁,见这三位盖代奇人,说笑半天,知道师傅与“南笔”诸葛逸结为道侣的大事已定,不由高兴得插口说道:“师傅与钟离、诸葛两位老前辈,怎的还不赶紧前去主持大会?‘万梅石坪’上的济济群雄,及我潘师叔等,恐怕等得心急了呢!” 孟非烟目注爱徒,失笑说道:“元宵大会,本定午间聚宴,要等晚来才在万树花灯以下,才开始群雄竞技,云儿如此催我,是不是上官灵业已到‘万梅石坪’之上?” 常碧云见心意被师傅猜透,不由脸上微红,正待辩解之际,钟离老人业已含笑说道:“常姑娘,你少时若与上官小鬼寒暄叙别之时,务须对他多加注意……” 话犹未了,常碧云便接口问道:“钟离老前辈,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上官灵今天神情似乎有点异于平常,却是何故?” 钟离老人因心中虽已起疑,但尚无绝对把握,故不便说出自己所见,何况觉得孟非烟已与诸葛逸同心结侣,“罗刹教”劲敌消除,即令“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等,想出新奇花样、企图异动之时,有这高手在场,亦必足能制压,遂一面与诸葛逸、孟非烟向“万梅石坪”缓步前行,面对常碧云笑道:“上官灵神情有异之故何在,我也不太清楚,但今天这场‘元宵会’上,新奇古怪的热闹必多,我们难加预料,且大家特别小心,随机应变便了!” 在这三老一少四人缓步走向“万梅石坪”之际,那位“乾坤五绝”之中,性情最称刚愎的“北剑”蒲琨,果然正以炯炯眼神,注视“罗刹教”徒众,想找出弃正从邪,辱没蒲氏家风的独子蒲铿,加以严厉处置! 说也奇怪,“孟婆汤”的迷魂魔力虽强,但那位由蒲铿化身的艾云飞,自从暗中瞥见“北剑”蒲琨进入“万梅谷”后,便感全身发抖,心头狂跳,如今正在一间密室以内,向他爱妻董飞云说道:“云妹,我怎的对于‘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南笔’,甚至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均不害怕,但一见‘北剑’蒲琨,却全身发抖,连‘万梅石坪’,都不敢去呢?” 董飞云自然知道其中微妙,遂向他设词安慰说道:“‘北剑’蒲琨,哪里有钟离老人可怕?这大概是连日拼命苦练‘罗刹阴功’、及‘玄玄剑法’,太过疲劳,精神不够所致!好在较技之事,须在晚来万树花灯以下进行,你且在此歇息一番,不要胡思乱想!” 艾云飞心惊肉跳,神思茫然,确实亟须休息,闻言暗觉爱妻之言有理,静思摄虑,自己运气调元,把内家功行,做上一遍,或许稍好?遂向董飞云点头笑道:“云妹说得有理,我且静虑凝神地,做上一遍功夫试试,你是前往‘万梅石坪’,招待宾客,还是在此陪我?” 董飞云笑道说:“当然是去‘万梅石坪’,在此反会使你心神分注,有何益处,何况小师妹上次分明已把上官灵人头取来,且由掌教师尊亲自验过,怎的今天又见这小鬼随同‘西道’天痴,大摇大摆地,走进‘万梅谷’中,参与盛会?我要查明其中原委,禀告掌教师尊,倒看师傅怎样处置小师妹的欺师重罪!” 艾云飞剑眉微蹙说道:“你怎的总是放不过小师妹,未免妒心太重?” 董飞云脸上神色忽冷,秀眉双轩,“哼”了一声说道:“你说我的妒心太重,不如说师傅的心肠太偏?孟浮云凭什么狐媚师傅立意越次传宗,将来使她接掌衣钵,却令我这大师姊的颜面,置于何地?” 艾云飞见只一提小师妹孟浮云,爱妻便佛然于色,遂不便再劝,潜心凝神地,自行调息静坐。 董飞云犹存疑愤地走到“万梅石坪”以上,这是钟离老人刚被常碧云请走,济济群雄尚在赞羡真“夺魂旗”的绝世身法,董飞云遂向师叔“玉箫郎君”潘午耳边,低声问道:“师叔,小师妹孟浮云身犯‘罗刹教规’,被掌教师尊逐出门户,日前因她如命取来上官灵人头,才准许重返师门,但今门上官灵却依然好生生地跟随‘西道’天痴,到此赴约,请问师叔,小师妹这种举指,算不算是欺师之罪?” “玉箫郎君”潘午明知师姊孟三娘有些袒护常碧云化身的孟浮云,但自己毕竟身为“罗刹教”副掌教,经董飞云挑明一问,只得目光微注那冒牌货天痴道长,及赝鼎上官灵,微一沉吟,蹙眉说道:“此中恐怕尚有别情,否则孟浮云倒真犯了欺师重罪!” “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天痴道长,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上官灵,正因为孟三娘尚来出面主持开始大会,以致不便设法挑衅,闲得颇觉无聊,忽见“玉箫郎君”潘午及董飞云,目注自己,似有所议?百里独遂仿效上官灵的语音神情,向“玉箫郎君”潘午,傲然叫道:“潘副掌教,你看我则甚?是否怕赴会群雄等你们那位架子颇大的孟掌教等得无聊,想先与我比划比划。” 百里独这一发话,听得那位作“夺魂旗”装束的真上官灵好不惊愕!暗想这“万相先生”百里独,真是盖代奇才,不仅所扮假上官灵,面貌身材,酷肖自己,竟连语音神情,也觉得一般无二,怪不得天痴道长,亦被瞒过。 “玉箫郎君”潘午听了“万相先生”百里独这番话后,不禁双眉微轩,向他摇手说道:“上官小侠不要性急,今日这‘元宵大会’,本为举世群雄,切磋武技而设,潘午身为主人,到时不但会向上官小侠领教,甚至亦愿向‘乾坤五绝’,一一请益……” 百里独不等“玉箫郎君”潘午说完,便即又复一挑眉头,狂笑叫道:“潘副掌教,请莫信口狂吹,‘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名震八荒,武功绝世,慢说是你,就连今日在这‘方梅石坪’以上的赴会群雄,一齐算上,恐怕也选不出几人,能禁得住‘乾坤五绝’老前辈们的一掌半指?” 这几句话明面大捧“乾坤五绝”,其实百里独是故意卖狂,想替“乾坤五绝”,触犯众怒! “闪电神乞”诸明首先听得皱眉,忙对与自己坐在一处的“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阴阳手”莫平,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等,含笑说道:“上官灵年轻识浅,口不择言,至于‘乾坤五绝’方面,诸明敢保证绝无此等狂傲胸襟,请帮主及莫方二兄,不必误会!” “跛仙”朱一奇身为“穷家帮”帮主,火候纯青,涵养极好,“阴阳手”莫平,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更是“闪电神乞”旧友,方琦又与上官灵有过一段交往,自然均不在意,但隔着三株梅树的一块巨石以后,却有人立被激怒,发出一阵洪烈狂笑道:“怪不得适才钟离老儿,炫技卖弄,原来‘乾坤五绝’如此自大欺人?我这化外野僧,不揣鄙陋,少时倒要请教请教所谓‘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的不世绝学!” “闪电神乞”诸明知道发话之人,自号“南荒野僧”,向居域外,少到中原,听说武功极强,脾气极坏,如今果被上官灵几句无心之语激怒,岂不多生事故? “南荒野僧”的语音方落,远远又复响起一阵夜枭悲啼似的难听怪笑说道:“‘南荒野僧’已不服气,我这老不死的苗婆,也有些听得不大顺耳!等大会开始以后,请‘乾坤五绝’中无论何人,略加指教,试试我把这老骨头,是否真如那小娃狂妄所云,禁不起一掌半指?” “穷家帮三异丐”中的“阴阳手”莫平,闻言目光微注,看出怪笑发话之人,是个刚刚入谷落坐未久,穿着一件绿色长袍的年老苗婆,不由回头对帮主朱一奇笑道:“帮主,今天事情到巧,‘五毒绿衣婆’居然远自‘百蛮绝谷’,赶来此处,帮主与她二十年前的那笔旧债,可以藉机算一算了!” “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点头微笑说道:“二十年前,我有事‘百蛮绝谷’,因一时大意走眼,误把绿衣婆所豢一条罕世毒蛇‘常山舌’误当寻常的‘竹叶青’,欲加捕捉,以致吃了小亏,并被绿衣婆乘隙施放‘冷艳桃花瘴’,几乎中毒而死。这段过节,留到如今未算之故,一来因我争名斗气之心早淡,不愿为了区区小事,远下百蛮!二来闭关勤习上乘神功,无暇及此!如今既然巧遇,倒是不妨一提,她若肯知错略加解释,我也便不为已甚了!” 说完,面向那位神情装束均颇怪异的“五毒绿衣婆”,微笑叫道:“绿衣婆,你且慢向‘乾坤五绝’叫阵,可还认识我么?” 那位“五毒绿衣婆”目光注处,由于“穷家帮”人物衣着极少变易,居然二十年往事,立上心头,但竟毫不为意地,冷笑一声说道:“原来是你这被‘冷艳桃花瘴’毒不死的花子头,叫我老婆子则甚?难道还想让我那条宝贝乖蛇,咬上一口?” “跛仙”朱一奇涵养再好,听了“五毒绿衣婆”这等答话,也不禁目射精芒,两道浓眉,往上连连轩举!“阴阳手”莫平笑道:“帮主虽有慈悲之念,绿衣婆却仍凶横狂妄,毫无认错之心,让我来问他两句!”语音至此略顿,双目神光怒射地,觑定“五毒绿衣婆”,沉声问道:“绿衣婆,你在百蛮苗疆,不过倚着地势逞横,难道还能把‘冷艳桃花瘴’,带到这‘万梅谷’内了?” “五毒绿衣婆”狞笑答道:“不但‘冷艳桃花瘴’可以随身,连‘百蛮五毒’我也带到此处!今日正好以‘百蛮五毒’,分斗‘乾坤五绝’而使你们那花子头,再尝尝‘冷艳桃花瘴’的滋味!” 这时身作“夺魂旗”装束的上官灵,听得好不怒火中烧,但却恨有口难言,无法对这“五毒绿衣婆”申斥,只得决定少时抢先出阵,斗斗她恃以自傲的“百蛮五毒”! 真上官灵默然无声,假上官灵却再度发话,“万相先生”百里独因自己几句狂语,果然挑起风波,使得“南荒野僧”,及“五毒绿衣婆”等两位少在中原露脸的化外怪客愤然发话,对“乾坤五绝”叫阵,不由心头暗喜,索性火上浇油地,又复叫道:“我从来未曾听说武林中有你这样一名丑得像鬼的怪老婆子,却凭什么身份,口出狂言?你要以‘百蛮五毒’分斗“乾坤五绝’,以‘冷艳桃花瘴’,算计‘穷家帮主’,可见不靠畜牲,便仗毒物,根本毫无实学,你可敢用你那两只鸟爪似的鬼手,斗斗我上官灵么?” “五毒绿衣婆”方自愤然看了这位假上官灵一眼,那首先发话向“乾坤五绝”挑战的“南荒野僧”,却已厉声怪笑说道:“好个未曾见过世面的上官小鬼,‘五毒绿衣婆’除了‘百蛮五毒’及‘冷艳桃花瘴’以外,便仗着两只‘阴风爪’威镇苗疆!凭你这乳臭未干小鬼,禁不起她轻轻一抓,便将骨折肉烂地,全身溃毒,流尽黑血而死!” “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假上官灵闻言,怒视“南荒野僧”,正待发话抢白,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天痴道长,却向他低低叱责,似乎不令他再复惹事? 真上官灵把这场活剧,看在眼中,一面佩服对方的易容模仿之术,及挑衅捣乱方法,一面暗想这样反而热闹,自己且在局外好好欣赏一番,再于适当时机,设法揭破这位“万相先生”的本来面目便了! 这时,由于“南荒野僧”的语气神情,均颇狂傲,以致激怒了“乾坤五绝”中性情最暴的“北剑”蒲琨,冷笑一声,起立发话说道:“‘乾坤五绝’谬托微名,尚知自爱,决不敢恃技欺人!但若遇自命不凡的凶骄之辈,亦无妨使其长长见识,略杀矜暴之气!僧人久居南荒,远来不易,蒲琨在‘万梅谷’主人未到,大会未开以前,不便正式讨教,我先敬你一杯水酒好么?” “南荒野僧”怎甘示弱?也自傲然起立,一场好戏正将开始,引得“万梅石坪”周围百十位武林豪雄齐注目之际,那位“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却忽然高声叫道:“蒲大侠及‘南荒野僧’大师,暂请忍耐,我师姊孟非烟已到,‘元宵大会,即开,两位在大会开始以后,再请尽兴切磋,让听有嘉宾,同饱眼福!” “北剑”蒲琨因欲藉向“南荒野僧”劝酒,略示儆戒,内家真力已贯持杯右臂,但既听“玉箫郎君”潘午如此一说,自然不好意思再复施为,只得“哈哈”一笑,放下酒杯,转身看去! “罗刹教”掌教“祥云夫人”孟非烟,是与“乾坤五绝”中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及“南笔”诸葛逸同来,钟离老人走在当中,诸葛逸、孟非烟左右相陪,常碧云则随在钟离老人身后! 转过崖角,望见“万梅石坪”已在十余丈外,钟离老人遂向诸葛逸、孟非烟低声笑道:“‘万梅石坪’满座宾客以内,奇人高士固多,魑魅魍魉亦不在少!我因今明两次聚会之后,老一辈人物定将归隐,进参上道,决不再为俗缘所累!似应乘此良机,把几名轻易不大露面的穷凶极恶魔头,一齐处置干净,免得贻为后辈隐患!故而无妨略加卖弄,向那几位魔头挑逗挑逗!” “南笔”诸葛逸、“祥云夫人”孟非烟,自然一齐含笑点头,钟离老人又复笑道:“我来携带常姑娘,贤梁孟各自施为,试试可能以-式‘平步蹑虚’,斜飞十丈!” 说完,这三位盖代奇侠便即各展绝世神功,丝毫未见作势地平步蹑空而起,飘然直向“万梅石坪”中央飞落! 这种“凌空蹑步”,与钟离老人去时两度挥袖借力的“灵鹫展翅”身法,又有不同,“祥云夫人”孟非烟并在空中含笑拱手,发话说道:“孟非烟因事来迟,尚请诸位高朋,恕我怠慢之罪!” “罪”字余音犹荡,四人身形已如绝世飞仙般,飘坠“万梅石坪”中央,那份潇洒轻灵之致,满座群雄不由衷佩服地,喝起了一个暴雷大好! 钟离老人向四周一抱拳,笑声叫道:“诸位嘉宾,钟离哲要奉告一件足以流传百代的武林佳话。” 这两句话,听得所有在场人物,一齐默然注目,谁也猜不透这位名满天下的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如此郑重其事地,是要宣布一桩什么武林佳话。 钟离老人等群雄一齐沉默以后,目光微注“南笔”诸葛逸,及“祥云夫人”孟非烟,得意已极地,“呵呵”大笑说道:“我这位诸葛老弟,与‘祥云夫人’孟非烟,惺惺相惜,彼此倾心,适才已由钟离哲及泉石梅花作证,结为百年道侣!” 这一番话,简直出于所有在场人物的意料之外,“玉箫郎君”潘午等“罗刹教”中人物,听个目瞪口呆!“北剑”蒲琨、“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等听得含笑点头!“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两名蓄意来此挑拨“罗刹教”与“乾坤五绝”仇恨的绝代凶人,所得眉峰紧蹙!那位身作“夺魂旗”装束,有口难言的上官灵,则听得高兴已极,几乎忘乎所以地,雀跃而起! “闪电神乞”诸明首先拊掌高声笑道:“佳话,佳话,这确实是一桩值得庆贺的武林佳话,可惜我们事前毫不知情,未带贺礼……” 钟离老人不等“闪电神乞”诸明话完,便向“万梅石坪”周围群雄,呵呵笑道:“今日之会,委实可称四美并具,我老头儿且代诸葛贤弟及孟夫人作主,世俗礼物一概不收,只请诸位嘉宾随意留下几手绝艺神功,以作良辰美景点缀,并为名山盛会生色!” 话音至此略顿,故意看着那位自己对他怀疑颇甚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假天痴道长笑道:“痴道士,常言道:‘必先抛砖,方能引玉’,我们几人,无妨先自献丑,但‘乾坤五绝’顺序,‘西道’第一,你把你在‘阿尔金山’廿年苦修的‘太玄真气’,表演一番如何?” “九毒书生”姬天缺闻言,不禁心中暗自忐忑,猜不透这位古怪难缠透顶的钟离老人,究竟是真把自己当作“西道”还是看出什么破绽?故意加以试探! 就在姬天缺感觉为难,考虑怎样答话方较妥当之际,那位由“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的假上官灵,业已起立笑道:“钟离老前辈,常言道:‘好戏压场’,倘若你们‘乾坤五绝’冠盖当世的绝艺神功,先一表现,其他人谁敢‘狗尾续貂’地,继续献丑?不如由我上官灵来作开场,哪位武林高明有兴趣与我切磋几手。” 钟离老人见他语音神情,确实极似上官灵,不由倒对自己心中所猜,有些怀疑起来?“哈哈”一笑,正待设法再加试探,耳边突然有人声冷如刀地,发话说道:“上官灵,我以学而未成尚颇肤浅的‘罗刹阴功’,及几手‘玄玄剑法’,与你一斗!” “祥云夫人”孟非烟见发话之人,竟是自己大弟子董飞云,不由秀眉微蹙,“哼”了一声,欲待摆手阻止! 但董飞云恶根极深,妒念太重,自听钟离老人宣布师傅与“南笔”诸葛逸,结为道侣以后,便知“罗刹教”定将解散,小师妹孟浮云必与上官灵得遂心愿,月圆花好!而自己反不知是否能够获得“乾坤五绝”中性情最称刚愎的“北剑”蒲琨谅解?故而竟自暗起毒心,想借过手为名,对上官灵有所不利! 心意既定,见师傅孟非烟似有阻止自己出手之意?遂先行恭身禀道:“启禀恩师,上官灵的颈上人头,已被小师妹取得带回呈缴恩师验过!如今居然又有上官灵出现,足见来者非真,弟子要去揭开此人的真正面目!” 这几句话说,说得“祥云夫人”孟非烟哑口无言,与身旁站的爱徒常碧云极为尴尬地,对看一眼! 董飞云乘着师傅愕然之际,业已步入场中,钟离老人、诸葛逸,及孟非烟、常碧云师徒,也只得暂时静观其变地,各自默然归座! “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假上官灵是存心挑衅,董飞云是有意寻事,自然一拍即合,互相缓步当场,凝神卓立! 董飞云首先问道:“上官灵,我们是先比兵刃,还是先比内力?” “万相先生”百里独取下那枝仿造的“文昌笔”来,略为掂量仍复收起,眼珠一转,微笑说道:“兵刃无甚比头,我们干脆较量较量内功,及掌上真力!” 董飞云柳眉微剔,阴阴问道:“我们是在互相过招以下施展,还是划地为禁,劈空发力?” “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道:“既不必动手过招,更不必划地为禁,索性各运内功,不许招架闪躲地,硬抗对方三掌!” 董飞云妒火燃胸,凶心早炽,闻言点头说道:“这样倒也干脆,我们谁先挨打?” “万相先生”百里独仿效上官灵那等高傲神情,双眉一扬,大笑说道:“我是堂堂男子,你是女孩儿家,当然应该你先打人,我先挨打!” 若在平时,董飞云生性亦颇骄纵,决不肯白占先动手打人的这种便宜,但如今却因妒令智昏,亟欲杀却上官灵,以在人前显耀,并给小师妹孟浮云一个重大惨痛打击!遂应声冷笑说道:“你既然这等说法,赶快凝气运功住前胸,须知我师门‘罗刹阴功’的威力之强,足可开碑裂石!” “万相先生”百里独两眼一翻,仰天狂笑说道:“你‘罗刹阴功’纵可开碑裂石,我上官灵却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根本不必凝气运功加以防护,你尽管随时发掌好了!” 假上官灵卓立“万梅石坪”中央的这剥狂傲之状,却看得真上官灵颇觉有趣,暗想董飞云的“罗刹阴功”,虽然比不上“祥云夫人”孟非烟、“玉箫郎君”潘午及常碧云等,功力却也不弱,足可算是“罗刹教”中第四高手!倒看这位假扮自己的冒牌货色,会不会在托大卖狂之下,有所失闪? 上官灵方想到此处,董飞云的“罗刹阴功”,业已发出! 原来董飞云在“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假上官灵发话之时,便已暗聚功力,等他语音一落,便即猝然发掌,一记“笑拍洪崖”,实胚胚地,击在对方右胸以上! “万相先生”百里独果然不闪不避,挺胸受掌,并神色自若地,向董飞云晒然笑道:“董飞云,你不要把上官灵看得太轻,最好聚足十二成力,再行发掌,要知道在你打完我后,便轮到我来打你!” 董飞云抬手微掠云鬓,阴阴一笑,再度举掌,挟着一股阴冷寒风,仍向这位假上官灵的胸前拍去! “万梅石坪”周围群雄,因见这两位少年人物,虽然辈份较低武功却好,不由-齐目注凝神,观看董飞云再度发掌,是否奏效? 哪知这次却有蹊跷,“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上官灵在董飞云所发右掌距离胸前,尚约二尺之际,忽然发出一阵声音极为奇异的森森怪笑! 笑声才发,董飞云仿佛便即面色一惊,身躯并似微微颤抖! “乾坤五绝”等人,听得这阵笑声,不由一齐失惊,“南笔”诸葛逸首先向钟离老人,蹙眉说道:“这是‘先天罡气’所化‘摧心笑’,上官灵何来如此功力?目前制止已迟,董飞云只怕性命难保?” 钟离老人冷笑一声,方把心中所疑,告知“南笔”诸葛逸之际,“万梅石坪”中央,业已发生一幕武林惨剧! 原来“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发“摧心笑”,成功委实极强,董飞云只在全身微一颤抖之后,便即颓然倒地,毫无外伤的气绝身亡! “闪电神乞”诸明因与上官灵关系较密,又不知这是一位冒牌货色,见他竟在“祥云夫人”孟非烟已与“南笔”诸葛逸结为道侣之下,出手便即伤人,不由眉头微蹙!深恐“罗刹教”中人物动了众愤,遂赶紧一纵而出,半空中便厉声叱道;“上官灵,你难道不知孟夫人与你诸葛前辈……” 话犹未了,那位心肠极为纯厚的常碧云,却丝毫不因董飞云向对自己嫉妒陷害,有所介意,竟也气得满面飞红地,飞步抢到场中,戟指“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假上官灵,怒声叫道:“上官灵,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姊?” 就在“闪电神乞”诸明,及常碧云双双赶来发话责问,而那位假上官灵也自双眉轩动,似欲纵声狂笑,有所反驳之际,“祥云夫人”孟非烟却面沉如水地,冷冷叫道:“诸大侠及云儿,不必责怪上官灵,董飞云是死有余辜,自取其祸!你们且看看她右掌之中,暗夹何物?” 诸明、常碧云闻言一齐注目董飞云右掌,只见她人虽死去,但仍在食、中二指之间,夹着一根细细发针针尖闪烁暗绿光华,分明含有剧毒! 常碧云认出这是本教女弟子防身至宝,平时簪在发髻以上,用以刺人见血立死的“罗刹戳魂针”!不由恍然大悟,董飞云适才先行抬手,一掠云鬓,便是暗取此针,竟欲把上官灵置于死地! 但常碧云虽然业已知道对方不是无故伤人,却因自己发话质问之时,上官灵神情太傲,目光太冷,以致心中仍颇惊异气愤地,继续含怒叫道:“上官灵……” 二字才出,“万梅石坪”以上,飘落-片灰云,那位不服“乾坤五绝”威名,曾经发话挑战的“南荒野僧”,目射凶光,觑定“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假上官灵,狞笑说道:“怪不得你上官小鬼方才口出狂言,果然颇有几手鬼画桃符,竟能施展‘先天罡气’所作‘摧心笑’!我这‘南荒野僧’,别无他技,只练有一柄‘化血弯刀’,及几招‘风雷掌法’,你可取……” “闪电神乞”诸明因深知“南荒野僧”厉害,及上官灵性情,怕他经不起对方挑拨,愤然应战,有所矢闪,遂赶紧接口笑道:“大师既然有兴,诸明奉陪你先较掌法,再比兵刃!” “万相先生”百里独觅风波已被自己挑起,遂拿定主意坐山观虎斗,并再火上浇油地,又向“南荒野僧”说道:“这位诸老前辈,是当世四大‘夺魂旗’之一,无论在掌法或兵刃方面,只要略为施展,便是可打发你这野和尚生化归西,涅盘正果!” “南荒野僧”闻言,方自发出一阵狞厉狂笑,“万相先生”百里独业已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以上! 常碧云哪里会想到这上官灵会是冒牌货色?见他居然始终不理自己,不由气得银牙一挫,回到师傅孟非烟身畔,准备少时单独出阵,向上官灵指名质询! “闪电神乞”诸明见了“南荒野僧”那等狂傲神情,知道难免一斗,遂等“罗刹教”方面派人移去董飞云尸体以后,向“南荒野僧”微笑说道:“大师虽然少到中原,但南荒绝学,却久震江湖,诸明今日幸会,敬领大师的‘风雷掌’力!” “南荒野僧”毫不客套地冷哼一声,左右双掌,交互微搓,然后合十猛翻,一股劲急气流,果似挟风雷异响,直向“闪电神乞”诸明当胸撞去! 诸明因上官灵适才口不择言,出语太傲,以致激得“南荒野僧”及“五毒绿衣婆”,发话向“乾坤五绝”叫阵!自己遂不肯过份逞强,稍敛锋芒地,施展成名轻功“闪电身法”,飘飘纵退丈许,避免一开始便石破天惊地互相硬斗! “南荒野僧”所练这种“风雷掌力”,讲究的便是一掌强似一掌,风狂雨骤般连环进击!但见“闪电神乞”诸明往后闪避,不加接架,遂停手冷然问道:“诸明,你这不接而闪之故,是不是倚仗名头,故意要让我个三招两式?”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不由暗觉对方有些不知进退,但仍含笑答道:“诸明不敢这等狂妄,只因大师远来……” “南荒野僧”截断“闪电神乞”诸明话头,沉声喝道:“我参加罗浮盛会之意,便为的是与中原豪侠,印证所学!故而你有何本领,尽管施展,不必再讲究什么江湖礼节!” 诸明静静听完,微笑说道:“既然如此,诸明敬献薄技,尚望大师不吝指教!” 随着话音,身形捷如电闪地抢进八尺,左掌防身,右掌攻敌,一式“罗汉降龙”,轻妙无比地,便向“南荒野僧”肩头抓去! 远远观战的“穷家帮三异丐”之中的“阴阳手”莫平,见状向帮主“跛仙”朱一奇笑道:“帮主,诸兄今日大概因帮主在此,用来对敌的不是‘夺魂旗’威震江湖的‘七煞寒灵掌’,而是本帮绝学‘擒龙手法’!” “跛仙”朱一奇微笑不答,“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却向“阴阳手”莫平笑道:“莫兄有所不知,第一次‘罗浮元宵会’上,诸兄曾经对我说过,他在以‘夺魂旗’打扮出现之际,施展‘幽冥十三经’中所得武功,但若以本来面目出现,却依然是‘穷家帮’中弟子!这多年来,他对于本帮镇帮绝学‘擒龙手’及‘四煞降魔棒法’,旦夕精研,并未丝毫荒废!” “跛仙”朱-奇听到此处,点头笑道:“我早知诸兄是有心人,当年对他责罚之举,不过故意加以刺激,使其刻苦修为,俾为本帮放一异彩!但这‘南荒野僧’看来功力颇高,诸兄虽不致败,倘不放手施为却未必胜得了对方的‘风雷掌力’!” “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闻言笑道:“帮主既然这等说法,待我来提醒诸兄一句!” 说完,瞩目“万梅石坪”中央,只见“闪电神乞”诸明与“南荒野僧”正打得虎跃龙腾,神惊鬼泣,一个的“擒龙手法”,轻灵高妙,迅疾无伦;一个的“风雷掌力”,隐郁风雷,沉雄无比,果然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看来若不斗上两三百招,决难分出胜负。 方琦眉头微轩,扬声叫道:“诸兄,帮主有谕,天下武学,万派一源,何分彼此?请诸兄放手施为,不必拘泥于某种手法!”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哈哈一笑,右掌猛推,果然改用得自“幽冥十三经”中的“七煞寒灵阴功”,推出一股令人毛发飕飕的奇寒劲气! “南荒野僧”因自己已将所练“风雷掌力”施展到十一成左右,仍旧丝毫未能胜过诸明,而对方似乎尚有某种绝学,未曾使用,遂知情势不妙,不等那股阴寒劲气,到达身前,便藉机闪出三步,狂笑叫道:“原来你尚有绝学未施,我们换换花样也好!” 一面发话,一面探手腰间,撤出一柄朱红如血,精芒隐蕴的弧形苗刀,向“闪电神乞”诸明,横刀叫阵! 诸明见他趁机换取兵刃,不由向这柄式样奇特,从来未曾见过的朱红弧形苗刀,凝神注目,知道这就是“南荒野僧”恃以威震苗蛮的“化血弯刀”,并看出除了精芒隐蕴,极为锋利以外,并在刀口锋刃以上,闪烁异光,似乎兼具奇毒? 交手四五十合,已知双方功力相距不远之下,“闪电神乞”诸明哪敢大意?也把钟离老人所赠“风磨铜夺魂宝旗”取出! 不过因旗上红绸,已被钟离老人授意常碧云向诸明要去,如今只剩一根可以伸缩的“风磨铜杆”,恰好与“穷家帮”的“四煞降魔棒”,一般无二! “南荒野僧”亦极识货,到眼便即看出诸明手内兵刃,是根“风磨铜棍”!但仍自恃“化血弯刀”系用“孩儿铁”百炼打造,纵然削不断对方兵刃,也不会为对方“风磨铜棍”所毁! 何况“化血弯刀”锋刃以上,蕴有苗疆绝毒,只要一丝破皮,中刀人必在刹那之间,骨肉尽烂,化成浓血! 这两位武林奇客,谁也不服对方,却谁也不敢轻视对方!在互相凝视片刻以后,居然不约而同地一齐发招。“南荒野僧”一式“长虹贯日”,手中“化血弯刀”,幻成一道朱红匹练,“闪电神乞”诸明一式“太祖降魔”,手中“风磨铜棍”,化做万条黄影! 匹练朱虹与万条黄影当空一合,发出一阵极为悦耳的清越龙吟,两位武林奇客各自惊心,微退三步,凝目审察自己的心爱兵刃,可曾受损? 只见“化血弯刀”锋芒未缺,“风磨铜棍”通体无伤,两人遂均放宽心地,再度合手! “南荒野僧”施展的是自创“龙虎风云十八刀”,“闪电神乞”诸明则施展的是“穷家帮”绝学“四煞降魔棒法”! 人疑虎扑,势似龙腾,刀化寻丈精虹,棍幻如山光影,招招险绝,式式凶危,看得四外群雄,一面心悸神摇,一面却又叹为观止! 两人狠斗七八十合,一柄“化血弯刀”,与一根“风磨铜棍”依然各尽神妙,分不出丝毫胜负输赢,只见一团红影黄光,在“万梅石坪”以上,猛烈无俦地翻翻滚滚! 四外群雄,凝眸屏息,静寂无声,一齐专注场中,只有那位常碧云,却妙目中仇火狂喷地,死盯着一时“夺魂旗”打扮的上官灵,暗想少时怎样搏杀这“九毒书生”?为老父兄长,报却如山重恨!而上官灵则也流目寻觅强仇,猜不透姬天缺为何直到如今,尚未出现? 蓦然一片绿云,横空飘坠当场,并发出一阵夜枭似的嗓嗓笑声,划破了紧张气氛极浓的沉沉静寂! “南荒野僧”已然施展出自己所创拿手绝学“龙虎风云十八刀”,仍战“闪电神乞”诸明不下,正自心烦之际,一听啸声,知是“五毒绿衣婆”赶来,遂把“化血弯刀”一收,故作嚣张地,狞笑叫道:“‘五毒绿衣婆’,你来则甚?难道竟想抢我的彩头么?” “五毒绿衣婆”手中拄着-根蛇形铁杖,闻言以目内凶光,微瞥“闪电神乞”诸明,哂然说道:“谁要抢你这野和尚的彩头?我只看你徒自打得时间颇久,却打不出什么名堂,想请你让我-阵!” “南荒野僧”如今业已深知对方厉害,“哈哈”-笑,就机下台,“闪电神乞”诸明却目注“五毒绿衣婆”说道:“绿衣婆,你是准备以你所练武功,还是以你所豢毒物见教?” “五毒绿衣婆”冷冷摇头答道:“我不和你斗,我要斗的是‘乾坤五绝’,与你们‘穷家帮’的那位花子头儿!” “闪电神乞”诸明双眼一翻,尚未发话,“阴阳手”莫平业已轻轻纵到场中,含笑说道:“诸兄,帮主候你饮酒,且让小弟向这位‘五毒绿衣婆’,领教领教!” 诸明微笑说道:“莫兄小心”,便即收起“风磨铜棍”,飘然而去,“五毒绿衣婆”却把手中蛇形铁杖,丁丁点地,目光斜睨“阴阳手”莫平,阴森森地说道:“我已说明‘冷艳桃花瘴’的滋味,要留给你们‘穷家帮’的花子头尝试……” “阴阳手”莫平是位神态滑稽的中年花子,不等“五毒绿衣婆”话完,便接口哈哈大笑道:“‘五毒绿衣婆’,你若不先把我们这种臭要饭的打发打发,花子头怎会出来?再说,我也不想尝试‘冷艳桃花瘴,的滋味,只想斗斗你远自‘百蛮山’带来的‘百蛮五毒’!” “五毒绿衣婆”眼皮微翻,满含鄙视神色地看了“阴阳手”莫平一眼,冷然说道:“我那‘百蛮五毒’威力极强,轻易不肯施展,是要用对付‘乾坤五绝’!” “阴阳手”莫平笑嘻嘻地说道:“绿衣婆,你抬头四看,‘乾坤五绝’之中,今天只到了‘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西道’天痴、及真‘夺魂旗’钟离老人,恰巧有位‘东僧’醉头陀未来,岂非正好由我莫平补缺,斗斗你那‘百蛮五毒’中的一种毒物?” “五毒绿衣婆”眉梢一挑,冷冷说道:“你当真要想找死?” “阴阳手”莫平长叹一声说道:“我们这些作花子的,不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均须厚颜行乞,托钵沿门,衣食难周,活得委实乏味!……” “五毒绿衣婆”知道他是故意调侃,遂不等莫平说完,便即杀气腾眉地,点头说道:“你既然活得乏味,便先死在此处,使‘乾坤五绝’和‘穷家帮’花子头儿看看榜样也好。”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怀中,取出小小一只鹿皮软袋! 凡属有资格到这“万梅石坪”参与“第二次元宵大会”之人,全是当代武林中的有头有脸人物,故而多半闻知苗疆“五毒绿衣婆”凶名,一齐静肃无声地,凝神观看这只鹿皮软袋以内,究竟装的是什么奇毒蛇虫之类。 钟离老人、诸葛逸、蒲琨等“乾坤三绝”,因“五毒绿衣婆”既敢仗恃所谓“百蛮五毒”,向自己挑战,定然厉害无比,故亦心神专注,远远凝目细看! 尤其那位“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昔年曾在大意之下,吃过“百蛮五毒”中的“常山舌”及“冷艳桃花瘴”苦头,如今虽知“阴阳手”莫平所练专门克制各和恶毒蛇虫的功力,但仍不敢十分放心地,遥为掠阵! 就在满场群雄,无不专心注目之际,“万相先生”百里独所扮假上官灵,却向“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假天痴道长,附耳低声说道:“姬老弟,你曾否看出钟离老儿,已对我们起疑?” “九毒书生”姬天缺点头答道:“这老兄屡屡目光斜注我们,嘴角隐含冷笑,可能疑念早动!” “万相先生”百里独阴森森地说道:“不但钟离老鬼,疑心已动,连‘东僧’、‘西道’等‘乾坤双绝’,也可能参透‘颠倒阴阳迷仙八阵’中的‘先后天五行’玄妙,提早赶来!好在衅端业已被我挑开,‘南荒野僧’不谈,仅这一名‘五毒绿衣婆’,就足可使‘罗刹教’及‘乾坤五绝’方面,大伤脑筋,我们不如趁着满场目光,皆被‘百蛮五毒’吸引之际,悄悄抽身,上到西面峰头,居高临下,安然自在地,细细欣赏‘万梅石坪’之间的龙争虎斗!” “九毒书生”姬天缺虽由“万相先生”百里独巧施易容妙技,扮成“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天痴道长模样,但因生平最怕钟离老人,总有些提心吊胆的不太自然,闻言立即赞同,两人遂悄悄离开“万梅石坪”,居然未被他人发觉。 这时“万梅石坪”上的“五毒绿衣婆”,正自解开鹿皮软袋,口中喃喃说道:“乖小花,不要性急,今天保险可以给你大出风头,尝尝名震八荒的‘乾坤五绝’,及其他武林一流名手的心肝脏腑滋味!” “五毒绿衣婆”喃喃自语方了,鹿皮软袋以内,一声极难听的怪啼起处,蓦然飞出一只全身颜色斑澜,其大如拳的甲壳异虫,背上生着一对折叠肉翅! “阴阳手”莫平身为“穷家帮三异丐”之一,生平足迹几遍天下,不知见识过多少奇毒蛇虫?但如今却对“五毒绿衣婆”自鹿皮欹袋中放出这只背长肉翅的甲壳怪虫,茫然膛目,认不出它的名称来历! 这时“乾坤五绝”中那位见识渊博,胸罗万有的“南笔”诸葛逸,忽然向“阴阳手”莫平,提气叫道:“莫大侠,你的福缘不错,居然能与罕世仅见的‘铁甲飞蟾’,作了对手!但须切实估计估计所练‘阴阳手’功力,是否已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境界?否则恐怕未必克制得了这种罕世奇虫的口内钩钳,与‘三岐毒舌’!” “阴阳手”莫平一听“铁甲飞蟾”四字,不禁深吃一惊,知道这种怪虫,确实绝世罕见,全身坚逾精钢,几乎连背上一对折叠肉翅,都不畏刀剑掌力!能够使它致命之处,只有口内那条“三岐毒舌”,但这又恰好正是“铁甲飞蟾”蕴藏剧毒的攻击武器!它在不近对方身前,绝不开口,而开口吐舌伤人之际,却又有两只极坚极锐的钩钳,在左右两侧,加以保护,故连想用暗器袭击,均难如愿,除非拼着被他“三岐毒舌”舔上一下,或可趁这刹那机会,将此罕世毒虫除却! 自己所练“阴阳手”功力,虽尚未达炉火纯青之境,但也到了相当火候,今日在济济群雄面前,为了保持“穷家帮”威名,拼着牺牲数十年苦功,也要先行略杀“五毒绿衣婆”凶威,把这只“铁甲飞蟾”除去! 念头打定,一面留神提防“五毒绿衣婆”命令“铁甲飞蟾”蓦除进袭,一面遥向“南笔”诸葛逸含笑称谢说道:“多蒙诸葛仁兄指点,莫平功力虽差,谅还不致使这只‘铁甲飞蟾’,逃出所练的‘阴阳手’下!” “五毒绿衣婆”闻言冷然哂道:“臭花子不要吹牛,诸葛穷酸虽已向你提醒我这‘铁甲飞蟾’来历,又有何妨?倒看是我乖花儿逃不过你的‘阴阳手’,还是你逃不过的乖花儿的口内钩钳,与‘三岐毒舌’?” 话音至此一顿,目光凝注栖在自己蛇形铁杖顶端的“铁甲飞蟾”,用一种宛如呓语般的奇异声音,喃喃说道:“乖花儿,用你两只钳儿,及一根舌头,去把这臭花子弄死!” 说完微摇手中蛇形铁杖,那只大仅如拳,花色斑斓的“铁甲飞蟾”,便即“呼”的一击飞起,直向“阴阳手”莫平的肩头扑去! 莫平虽知这种怪虫不畏兵刃掌力,但毕竟事出传闻,未肯全信,身形微闪,右手食、中二指一弹,弹出一股劲风,“嘶”然锐啸地,便向“铁甲飞蟾”迎头袭去! 那只“铁甲飞蟾”,果然毫不怯惧,双翼微收,轻轻易易地冲越劲风,口中突然伸出两只长约寸许,满布锯齿的钩钳,直向“阴阳手”莫平左肩钳去! 莫平知道只要一被钳中,略微见血,“铁甲飞蟾”便将伸出它那“三岐毒舌”,微舔伤口,将舌上剧毒,送进人体!否则倘不钳中,毒舌决不伸出,自己也就无法制其死命! 左肩距离心脉极近,怎能容它钳中?莫平肩头一甩,滑步转身,并为了试验自己所练“阴阳手”能否抗拒“铁甲飞蟾”的口内钩钳,遂取出一粒惯用暗器“五芒珠”,觑准这只罕世怪虫的嘴部,凝劲出手! “铁甲飞蟾”钩钳微张,便把“五芒珠”拨出老远,莫平目光一注,看出这粒精钢所铸暗器,被怪虫口内钩钳,轻轻一拨,即已略为变形,足见厉害无比! 眉头方蹙,怪虫又已迎面飞来,莫平暗忖任凭自己身法何等灵妙,也决比不过虫类凌空飞行的随意转折,既然必须一拼,何不早些下手?也免得堂堂“穷家帮三异丐”之一,被只毒虫追得到处乱躲,流作武林笑柄! 心念既定,“阴阳手”功力全聚左臂,扬掌便向“铁甲飞蟾”劈去,右手却捷如闪电般,自怀中摸取一块“穷家帮”特制,人人皆备,防备山行野宿之际,为蛇虫所伤的解毒圣药,入口咽服一半,并嚼碎一半备用! 莫平一掌劈出,“铁甲蟾”仍无所惧,依旧冲越“阴阳手”功力所化的半冷半热掌风,钩钳疾张,蓦然钳在莫平左掌掌缘以上! 但钩钳才一着掌,“阴阳手”莫平立即吐气卸劲,令一只左掌奇软如绵,然后在“铁甲飞蟾”钩钳猛夹之下,突地凝足神功,复令左掌变成百炼精钢,企图略微震开“铁甲飞蟾”的钳,就势发出“阴阳手”隔纸劈石的极高妙用,袭击它那条浮藏口内足以致自己死命的“三岐毒舌”! “阴阳手”莫平的这种企图,果然生效,但却在圆满中有了缺陷,因为确知“南笔”诸葛逸所提醒之语,他“阴阳手”功力,尚未练到炉火纯青!纯阳劲力,虽使掌化精钢,略微震开“铁甲飞蟾”钩钳,但化掌成绵的纯阴功劲,却稍差分毫,以致在转阴成阳,化柔为刚的刹那之间,皮破少许,略见血迹! 这样一来,因“铁甲飞蟾”的“三岐毒舌”是见血即伸,遂成了“阴阳手”莫平的内家劲力,击中“铁甲飞蟾”最为脆弱并足以致命的“三岐毒舌”,而“铁甲飞蟾”也利用“三岐毒舌”,把剧毒传到“阴阳手”莫平体内的两败俱伤局面! “铁甲飞蟾”应掌立毙,飞出六十尺外,跌落石坪,“阴阳手”莫平则发现一丝凉阴阴,麻飕飕的异样感觉,由左掌伤口,沿臂直上! 尚幸他早有提防,预防灵药,赶紧伸手连点,截断左臂通心血脉,并把在口中嚼啐的一半灵药,电疾敷上伤口! 这时“万梅石坪”中央,同时飞降两人,一位是“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另一位则是“幽冥神君”阎元景! “跛仙”朱一奇目光冷瞥“五毒绿衣婆”,首先向“阴阳手”莫平关切颇甚地急急问道:“莫兄体内可觉有异状?” “阴阳手”莫平含笑答道:“多谢帮主关怀,‘铁甲飞蟾’的‘三岐毒舌’,虽然剧毒无伦,但莫平幸承诸葛大侠提醒,早有预防,无甚大碍!只不过‘阴阳手’功力暂废,大概必须用上五年苦功,才得复原而已!” “跛仙”朱一奇听得“阴阳手”莫平早有预防,生命无恙,这才内心一宽,转身正待向“五毒绿衣婆”叫阵,“幽冥神君”阎元景已先含笑说道:“朱帮主且请暂息雷霆之怒,陪莫大侠回座歇息,这一阵让与阎元景见识见识如何?” “跛仙”朱一奇曾听“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说过“幽冥神君”阎元景的来历,又知道他是名震江朔的第四“夺魂旗”,遂点头微笑说道:“阎兄小心,与这等百蛮毒物相斗,非比用兵刃拳脚过招,务须有力使力,有智使智,不必心存仁义,手下留情!” 话完便与“阴阳手”莫平,一同归座。 “幽冥神君”阎元景突然出阵之故,是因想起自己在“断魂谷”,内所练阴尸煞气,及“白骨玄功”,倘若用来对付这等凶毒恶物,岂非极妙?故见“跛仙”朱一奇与“阴阳手”莫平去后,遂向“五毒绿衣婆”怪笑说道:“老婆婆,你善豢百毒,应该识人,我这一身皮肉,可能要比寻常毒物毒上百倍,必须放件厉害东西,出来相斗,才会过瘾!” “五毒绿衣婆”冷冷不答,目光凝注来人,果然看在这位“幽冥神君”阎元景,神情有异,确似身怀某种罕见绝技? 眉头微蹙,略一思索之睛,忽然旋开手中蛇形铁杖,立时在杖中出现一只颜色翠绿的小小蛇头! 这只蛇头,大小仅如拇指,除了颜色绿得可爱以外,别无异状,但口中蛇信,却呈血红,吞吐之间,几乎长达数寸? “闪电神乞”诸明远远瞥见,向“跛仙”朱一奇问道:“帮主,这条翠绿小蛇,是否二十年前,曾使帮主把它误当‘竹叶青’因而略吃小亏的罕见毒蛇‘常山舌’么?” “跛仙”朱一奇点头答道:“正是此蛇,这条‘常山舌’毒力太强,极不好斗!” 这两位盖代奇侠,藉着一问一答,却暗用“传音入密”神功,把语音送到“幽冥神君”阎元景耳中,使他有所警惕! “幽冥神君”阎元景听“跛仙”朱一奇昔年吃过这条“常山舌”苦头,便知此蛇难斗,但自恃所练功力特异,仍自微笑相看,并故意装出一副似乎见蛇太小,傲然不屑的骄狂神色! “五毒绿衣婆”冷“哼”一声,口中喃喃数语,那条“常山舌”,便自铁杖之中一拱一拱游出,沿杖而下,全长竟还不到两尺! 上官灵看得发生诧异,暗想方才那只会飞的“铁甲飞蟾”,看来极为猛恶,尚且死在“阴阳手”,莫平手下,如今这样一条小蛇,难道竟能对“幽冥神君”阎元景有所威胁? “幽冥神君”阎元景则看出这条全身翠绿的小蛇,目射奇光,绝非凡品,遂暗把自己所练“阴尸煞气”,潜聚左掌! 翠绿小蛇“常山舌”游下铁杖之后,竟然以尾拄地,几乎全身直立地,面对“五毒绿衣婆”,仿佛等待什么命令模样? “五毒绿衣婆”目光凝注“幽冥神君”阎元景,口中微作吹竹之声,那条翠绿小蛇,便掉转身躯,向阎元景高昂蛇头,慢慢游来! 阎元景虽然恃技,但亦深存戒心,暗自左掌掌心,吐出所练“阴尸煞气”,在身前三尺,布成一道无形气网! 那条翠绿小蛇,双目精光电射,神气十足地慢慢游来,在游到约莫距离阎元景三尺左右之处,忽然停止前行,口中血红长舌,电疾伸出! 但长舌才伸便缩,一声极难听而极宏亮的惨啼起处,全身急抖,捷如石火电光般地,退回“五毒绿衣婆”身侧! 观斗群雄,谁也想不到这样一条小蛇,会发出如此猛烈宏亮啼声,几乎全都吓了一跳?并多半均未看出“常山舌”急退之故,是触及了“幽冥君”阎元景所布“阴尸煞气”的无形气网! “五毒绿衣婆”更是大出意外,知道这位奇瘦无比的“幽冥神君”阎元景,不知用何种功力?竟在毫无痕迹之下,使自己心爱毒蛇“常山舌”吃了苦头?不由眉峰深聚,目光一注地上那只“铁甲飞蟾”遗尸,口中复连发吹竹之声?并向“常山舌”说道:“青儿,你去把花儿的舌头吃掉,长些气力再将那瘦得像鬼似的对头毒死!” 翠绿小蛇“常山舌”听得好像高兴异常,向“五毒绿衣婆”将头连点,游到“铁甲飞蟾”尸旁,伸出那条血红长舌,向“铁甲飞蟾”的口中钩钳,不住连黏! 说也奇怪,连“阴阳手”莫平那高功力均难抵御的“铁甲飞蟾”口内钩钳,竟禁不起翠绿小蛇这条血红长舌连黏,在黏了七八下后,居然变得其软如绵,以致怪口箕张,并自口中垂下一条舌尖分作三岐的墨绿长舌! 翠绿小蛇见“铁甲飞蟾”的“三岐毒舌”垂下,似获异常美食地,得意怪叫几声,血红长舌再伸,裹住“铁甲飞蟾”的“三岐毒舌”,便自“呼噜”“呼噜”吸进腹内! 这时四外观斗群雄,一齐静肃无声,上官灵尤其既觉新奇,又觉紧张,知道翠绿小蛇吃了这种足以增强毒力的美食以后,必定双将向“幽冥神君”阎元景进袭! “五毒绿衣婆”,见“常山舌”吃了“铁甲飞蟾”的“三岐毒舌”以后,果又发出吹竹之声,催促心爱毒蛇,向前攻敌! 但这回翠绿小蛇似有惊觉,在游到距离“幽冥神君”阎元景约莫四尺之时,即不再照直前进,竟围着阎元景周游一圈,并边游边用血红长舌黏地! 等它游毕一周,依然回到“幽冥神君”阎元景面前之际,任何人均未看出异状,但阎元景却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知道性命业已难保,这“万梅石砰”中央,便是自己归源结果之地! 他并非中了罕见毒蛇“常山舌”所布剧毒,而是即将死在自己所练的“阴尸煞气”及“白骨玄功”之下! 原来“幽冥神君”阎元景久居“断魂谷”内,与白骨为伍,以白骨为粮,虽然练就“阴尸煞气”、“白骨玄功”,但本身亦中“尸毒”。只因内功极好,暂时未曾发作!但他已知活不多久,故在“断魂谷”以“断肠人”身份,和上官灵谈话之时,便表示出谷以后,必设法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玉箫郎君”潘午等两大仇人,同归于尽! 如今他在打了激灵灵地一个寒颤过后,知道自己体中所蕴尸毒,恰在此时逐渐发作,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左右可活! 这时天色已暗,“祥云夫人”孟非烟传谕“罗刹教”徒,在“万梅石坪”周围山石梅花之间,悬挂了无数玲珑花灯,较技场中,并点燃了数十支巨大松香油脂火把,照耀得俨如白昼! “幽冥神君”阎元景暂时不理停留在四尺以外,畏怯“阴尸煞气”,不敢前进的毒蛇“常山舌”,却在灯火光中,流目四周,寻找自己的两大仇人“玉箫郎君”潘午、“九毒书生”姬天缺! 首先与他目光相对地,便是坐在主位上的“玉箫郎君”潘午! 当初三仰峰头一战,令“幽冥神君”阎元景几乎饮恨“断魂谷”内,仇恨自然极重!但阎元景毕竟也算一代大侠,胸襟有异常人,想起当时自己手下的“勾魂使者”鄢杰、“大头鬼王”焦魁、“红衣火判”穆雷,虽然死在“七情箫声”、“十魂妙舞”及“罗刹阴功”之下,不过自己也施展“冷焰修罗网”、“修罗九寒沙”杀死“四大游魂”,并使丰神秀逸的“玉箫郎君”眇去一目,变成如今这副丑怪模样!两两相抵,彼此均未占甚便宜,加上他师姊“祥云夫人”孟非烟,又与“南笔”诸葛迭结为道侣,自己便略为抬手,对于这段过节,不再计较也罢! 何况当日之事,本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从中挑拨,故而“幽冥神君”阎元景在决意宽恕“玉箫郎君”潘午以后,两道炯炯眼神中,但越发加深恨毒地,向那独饮独酌,一身“夺魂旗”打扮的上官灵看去! 阎元景与“北剑”蒲琨,在“香雪海”梅林以内和上官灵相遇之时,因他掷出柬帖中里“通天犀角”所制发簪,认出正是自己托上官灵赠“北剑”蒲琨之物,确曾疑心这位“夺魂旗”是上官小鬼所扮!但到了“万梅谷”后,却眼见上官灵与天痴道长同来,加上第一“夺魂旗”钟离老人,第三“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及自己这第四“夺魂旗”,均以本来面目出现,遂不禁又把全场唯一作“夺魂旗”装束,中毒喉哑,有口难言的小侠上官灵,认成了第二“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 正在此时,阎元景猛觉第二个寒颤又起,全身微抖,知道这是自己生机无多的勾魂信号,但不愿被他人看出,遂乘势发出一阵森森冷笑! “五毒绿衣婆”凶睛一翻,厉声问道:“你为何发笑?” “幽冥神君”阎元景手指那条在距离自己四尺以外,逡巡不进翠绿小蛇“常山舌”,晒然说道:“我以为你来自苗疆,所携‘百蛮五毒’,定然厉害绝伦,才敢向威震八荒的‘乾坤五绝’,狂妄挑战!那知第一只‘铁甲飞蟾’,业已死在‘阴阳手’莫平莫大侠的神功以下,这次放出来的什么罕见毒蛇‘常山舌’,却又连惹都不敢惹我!故而依我之见,不如……” “五毒绿衣婆”被“幽冥神君”阎元景说得羞窘不堪,双目凶光益厉地,接口喝道:“有话快说,依你之见又便怎样?” “幽冥神君”阎元景双眉一轩,满面湛湛神光地傲然狂笑说道,“依我之见,你把其余‘百蛮三毒’一齐放出,也好让我杀得过瘾一点!” “五毒绿衣婆”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幽冥神君”阎元景冷冷答道:“我要一人独杀你所带‘百蛮五毒’中的残余四毒!” 这种豪语,震惊了所有群雄,连“南笔”诸葛逸都疑诧起来,向身旁的钟离老人,低声问道:“阎元景兄要一人独斗‘百蛮四毒’,却是何意?” 钟离老人哪里猜得到“幽冥神君”阎元景的这种举措,是因自知必死,遂想索性就势为世除害,尽歼“百蛮四毒”,并设法把这几种毒的滋味,也奉请“九毒书生”姬天缺尝尝,拉他一齐同归于尽! 钟离老人正白手捻银须,沉吟未答之际,“万梅石坪”中央的“五毒绿衣婆”,业已把其余“百蛮三毒”放出! 原来“五毒绿衣婆”既因“铁甲飞蟾”死在“阴阳手”莫平手下,又见“常山舌”似乎对“幽冥神君”阎元景,有些恐惧畏怯不前,觉得当着举世群雄,脸上太不好看,再加阎元景发话一激,暗想索性就照对方所言,杀以立威,也好略挽颜面,使“乾坤五绝”等人,看看厉害! 心意既定,双袖张处,猛一转身,把所着宽大绿衣,旋成一片碧云,并听得“呱呱”怪啼起处,自左右袖内,及衣裙以下,钻出了三只罕见怪物! 左面袖内出现的,是条似蜈蚣非蜈蚣,像蓑衣虫非蓑衣虫,全身赤红,长仅近尺的多足怪物! 右面袖内出现的,是条纯紫巨蚕,粗如杯口,长约尺半! 在裙下出现的却是一只黑白相间的人面蜘蛛,身仅如碗大小,但八只长足,却有尺许,并长满金毛,望之森森可怖,显得凶恶已极! 三种毒物一现,“五毒绿衣婆”又发吹竹之声,召回翠绿小蛇“常山舌”来,使这“百蛮四毒”,聚合-处! “幽冥神君”阎元景知道这四种奇毒医物,均已蓄势待发,只等“五毒绿衣婆”一声号令,便即照准自己,蜂拥而上! 果然那“五毒绿衣婆”见四种毒物聚合一处以后,目注“幽冥神君”阎元景,得意已极地狞笑说道:“阎元景,如今‘百蛮四毒’业已在你身前罗列,只要我号令一发,你使连心肝脑髓,均将被它们嚼食干净……” “五毒绿衣婆”话犹未了,“幽冥神君”阎元景业已先发制人,震天长笑起处,左手一把“修罗九寒沙”,撒向那条纯紫巨蚕,右手则将“冷焰修罗网”,化成一片暗绿火云,照准那只黑白相间的人面蜘蛛洒去! 原来阎元景对这“百蛮四毒”微一打量之下,便看出黑白柑间的人面蜘蛛,及纯紫巨蚕,必能喷吐毒丝缠人!自己虽知必死,不畏剧毒,但万一被毒丝缠住,则岂非难以达成在最后关头设法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同归于尽的莫大心愿! 但他“修罗九寒沙”与“冷焰修罗网”刚刚出手之际,眼前红光绿影齐飘,那条似蜈蚣非蜈蚣的赤红怪物,及翠绿小蛇“常山舌”,一上一下,捷如电闪地,也向“幽冥神君”阎元景疾窜而至! 阎元景一来因双手正自分发“修罗九寒沙”及“冷焰修罗网”,二来早已决定以身啖毒,并以毒攻毒,遂索性不加闪避,只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一口内家真气,凝护心头,以求略为延长生命,方可设法向积怨强仇“九毒书生”姬天缺,发出最后一击! 意念方决,左腿微麻,肩头一痛,已被翠绿小蛇“常山舌”,及那似蜈蚣非蜈蚣的赤红怪物,双双啮中! 第二十八章 天作之合 这时四外观战群雄,看得几乎多半骇然起立!只见那条纯紫巨蚕,被一把“修罗九寒沙”,打得满地乱滚,全身剧烈抖颤!黑白相间的人面蜘蛛,被一面满布磷磷绿丝的“冷焰修罗网”网住,烧得直冒白烟,滋滋乱响!翠绿小蛇“常山舌”与似蜈蚣非蜈蚣的火红怪物,则一个钉在“幽冥神君”阎元景左腿,一个钉在右肩,仿佛口中利啮入骨? “五毒绿衣婆”见自己所豢“百蛮四毒”两毒被人所制,两毒却已制人,一张皱纹满布的怪脸之上,遂现出痛惜欣喜交进的奇异神色! “幽冥神君”阎元景则僵立不动,全身皮肉并突然转白,白得宛如陈死人一般毫无血色! “南笔”诸葛逸“咦”了一声,向钟离老人低低说道:“这是‘白骨玄功’,难道阎元景兄故意以身啖毒?” 钟离老人眉头微蹙,正待答话,但目光瞥处,忽然看见上官灵所扮“夺魂旗”竟飞身扑往“万梅石坪”中央,不由跺足叹道:“此人怎的这等糊涂,前去找死?” 一面自语,一面施展“云飘电闪身法”,凌空急纵而出! 原来上官灵见“幽冥神君”阎元景右肩左腿均被毒物啮中,不禁颇为这位前辈悬忧,并忽然想起常碧云那粒“如意天蜈珠”,似乎极具克毒灵效,遂赶紧一纵而出,想向常碧云索取“如意天蜈珠”,对“幽冥神君”阎元景加以解救! 他这种主意,原本不错,但吃亏之处却在喉音变哑,有口难言,不能出声先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及常碧云发话招呼! 这时“幽冥神君”阎元景业已暗运“白骨玄功”及“阴尸煞气”,逼使翠绿小蛇“常山舌”,与似蜈蚣的非蜈蚣赤红怪物,僵毙在自己身上!但这两种苗疆毒物的毒力,岂非寻常?加上阎元景体内尸毒,又复发作,遂令这位“幽冥神君”,顷刻间便将命赴幽冥,似乎来不及再向他生平最切齿痛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算旧债? 哪知就在“幽冥神君”阎元景咬牙生恨,怅怅万分之际,被他误认作是“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上官灵所扮“夺魂旗”,居然自行纵到,送上门来,阎元景那得不高兴已极地,厉啸一声喝道:“‘九毒书生’姬天缺,你来得正好,我们并同进鬼门关,在五殿阎君之前,清算清算,当年旧债?” 随着话声,拼竭最后余力,凝集所练“阴尸煞气”、“白骨玄功”,蓦然飞纵而起猛张双臂,向上官灵凌空抱去! 上官灵是眼见“幽冥神君”阎元景危机顷刻,急纵而来,阎元景又是出人意料地急纵而起,双方势疾异常,无法躲避,眼看上官灵已进入“幽冥神君”阎元景双臂环抱的距离以内,两人身形即将相合! “幽冥神君”阎元景纵起半空,双臂刚刚张开,内外剧毒齐发,业已绝气死去!但他因对“九毒书生”姬天缺积恨太深,人虽绝气,余忿未消,双臂依然恶狠狠地往中合抱! 他所练的“白骨玄功”,虽因人死失效,但“阴尸煞气”的毒力犹存,加上休内又中翠绿小蛇“常山舌”,及似蜈蚣非蜈蚣赤红怪物奇毒,上官灵若被抱中,焉有生理? 此时在场人物,无不变色,但最替上官灵担忧的一老一少,却是侠女常碧云与“逍遥老人”钟离哲! 钟离老人如今只知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绝非“九毒书生”姬天缺,却不知是上官灵所改扮,因自己距离太远,驰救不及,故而替他担忧惊惜不已! 常碧云则因“幽冥神君”阎元景垂死前尚高呼“九毒书生”姬天缺之名,遂更把上官灵当作是自己的不共戴天深仇,急得暗咬银牙,祷告上苍默佑,千万莫令这“九毒书生”死在阎元景手内,才好使自己为埋冤泉下的老父兄长,报仇雪恨! 至于上官灵本人,则既因有口难言,无法分辩,又不忍对这大仁大勇,舍身啖毒,企图为武林除却四种罕见毒虫的阎老前辈,运用任何功力,加以袭击,遂只得无可奈地听天由命! 眼看任何人无法抢救,上官灵定难逃一死之下,竟有出人意料的救星出现! 这出人意料的救星,便是那条被“修罗九寒沙”打得全身剧烈抖颤,满地乱滚的纯紫巨蚕! 原来“幽冥神君”阎元景施展“修罗九寒沙”、“冷焰修罗网”,向纯紫巨蚕,及黑白相间的人面蜘蛛,加以袭击之故,更是怕这两种毒物,可能会喷吐毒丝,缠绕自己! 如今黑白相间的人面蜘蛛,虽然已被“冷焰修罗网”中的“修罗冷焰”,活活烧死!但那条纯紫巨蚕,却在即将被“修罗九寒沙”寒毒浆冻毙的刹那之间,猛奋余威,喷出一大蓬灰白色的毒丝,直向仇敌“幽冥神君”阎元景网去! 纯紫巨蚕的这口毒丝,喷得太以凑巧,而“幽冥神君”阎元景这时却又业已气绝死去,一个竭力施为,一个无法躲避,自然一下便被网住,并险些连上官灵也一齐网在其内! 常碧云芳心狂跳之下,见这心目中的父兄深仇,果竟幸免一死,遂高兴已极地,厉声叫道:“‘九毒书生’姬天缺,你在吕梁山杀我三位哥哥,并气死我爹爹的一段血债,如今应该偿还了么?” 人随声起,凝足“罗刹阴功”,照准上官灵心窝,便自凌空一掌劈去!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好不开心,知道自己这位云姊姊所服“孟婆汤”的迷魂魔力已解,恢复了本来面目! 但思念未了,阴寒劲急慑人的“罗刹阴功”掌风,业已排空袭至! 上官灵凌空吸气,故意被常碧云所发掌风,震得后飘数尺,然后右臂一举,身躯略翻,左掌聚劲横推,借着空中气流的反动微力,向右飞出三步,脱出险境以外! 这种身法是轻功九大绝技中的“摘星换位”,并系“幽冥十三经”中所载武学,故把远远赶来的钟离老人看得一呆,暗想这“夺魂旗”打扮之人,到底是谁?难道竟是失踪已久的上官小鬼! 上官灵飘身脱险以后,因自己口不能言,又不原当众摘下面具,遂索性施展“云飘电闪身法”,驰往北面高峰,并向常碧云回头招手,想把她此到无人之处,再向云姊揭开本来面目,细述别后经过。 常碧云如今把他认准是父兄深仇,自然银牙紧咬,丝毫不肯放松地,尾随着疾追而去“祥云夫人”孟非烟因不知其中究竟,也把上官灵当作是“九毒书生”姬天缺,故而不免心悬爱徒,刚刚站起身形,要想前往接应之际,钟离老人却从上官灵所施展的“云飘电闪身法”以上,看出他的来历,向孟非烟摆手道:“孟夫人不必担心,这‘夺魂旗’打扮之人,是上官灵所扮,并非‘九毒书生’姬天缺!我们还是为阎元景兄料理善后,并给这仗恃毒物,滥肆凶狂的‘五毒绿衣婆’,一些公道为要!” 这时“万梅石坪”中央,业已飞降六位绝代奇侠,“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穷家帮”中的帮主“跛仙”朱一奇、“闪电神乞”诸明、以及“逍遥老人”钟离哲、“祥云夫人”孟非烟,正好占了六合方位,把“五毒绿衣婆”,圈在其内! “五毒绿衣婆”见这六名绝代高人,把自己圈在当中,不免颇为心寒胆怯,但表面却仍颇凶横地,双眼一翻,厉声叫道:“你们或是‘乾坤五绝’、或是‘穷家帮主’、或是‘罗刹掌教’原来均不过徒负虚名,俱是些倚多为胜之辈!” “南笔”诸葛逸闻言微笑说道:“‘五毒绿衣婆’,你不必胆怯,我们六人之中,任何一人均不会对你下毒手!” “五毒绿衣婆”诧然问道:“你们既不出手,却把我围住则甚?” “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微笑说道:“大概他们几位是想陪我一同尝尝‘冷艳桃花瘴’的滋味” “五毒绿衣婆”向在苗疆自尊自大,直等参与此次罗浮山“万梅谷元宵盛会”以后,才知在真实本领方面,自己远比“乾坤五绝”等旷代奇侠,差得极远,所可仗恃的,只有“百蛮五毒”,及“冷艳桃花瘴”,或非人力能敌而已! 如今“百蛮五毒”中的“铁甲飞蟾’首先死在“阴阳手”莫平掌下,其余四毒,又被“幽冥神君”阎元景舍身取义地扫数尽残,致使“五毒绿衣婆”这一腔雄心,业已冷了半截! 但如今听“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提到“冷艳桃花瘴”,不禁凶威又振,怪眼双翻,冷笑说道:“朱一奇,你当年不是没有尝过‘冷艳桃花瘴’的滋味,应该知道此瘴一发,慢说你们六人,就是所有在场人物,均将同遭大劫!” “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跛仙”朱一奇、“闪电神乞”诸明、“祥云夫人”孟非烟等六位男女旷代奇侠,早就趁着“五毒绿衣婆”发话之际,暗用内家极高绝学“心语传声”,把怎样防止“冷艳桃花瘴”毒气蔓延之策,计议妥当,仍由与“五毒绿衣婆”昔年曾有过节的“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发话说道:“‘五毒绿衣婆’,你应该知道多行不义,必遭天谴,种因得果报应循环,而‘冷艳桃花瘴’并非绝对无法防范破除之物!” “五毒绿衣婆”听得目中怒芒如电,不住闪烁,“嘿嘿”冷笑说道:“朱一奇,你不要像白日呓唔,痴人说梦一般地信口胡云,要想防范‘冷艳桃花瘴’的毒气侵袭,业已难于登天!至于加以破除之法,更是从未听说过!” “跛仙”朱一奇微微一笑,向“祥云夫人”孟非烟说道:“孟掌教!请传谕命你‘罗刹教’中弟子,均一概远离这‘万梅石坪’中央的十丈以外!” 孟非烟也深知这类苗疆毒瘴,可以随风飘送,倘若一丝入鼻,又无解药,便将渐渐全身尽化脓血而亡!遂赶紧如言传告“玉箫郎君”潘午,命他率领“罗刹门”下,远远退出! 这时观战群雄,看出事态严重,有些坐得距离“万梅石坪”稍近之人,也均明哲保身地,自行转移到较远之处! 六位旷代奇侠,见四周已无闲人,遂均各自暗凝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绝顶神功,肃然待变! “五毒绿衣婆”则纵目四周,仿佛得意已极地,发出一阵嗓磔厉笑! 厉笑声中,两只绿袍大袖一飘,竟在钟离哲、诸葛逸、蒲琨、诸明、朱一奇、孟非烟等六位旷代奇侠之间,旁若无人地婆娑起舞! “五毒绿衣婆”人虽老丑,但舞姿却颇是曼妙轻盈,尤其裙飘袖扬之际,仿佛有五色彩丝,袅袅飞起,一闪而灭,显得美观已极! 钟离老人等均知那些“五毒绿衣婆’裙边袖底飞起,一闪而灭的五色彩丝,便系恶毒绝伦的“冷艳桃花瘴”,如今由有色有形,转为无形无色之故,是因刚刚发出,数量尚微,但等积聚到相当浓密之际,便又会由无形无色,转到有形有色那时“五毒绿衣婆”只消略运玄功将其震散,整个“万梅谷”中的生灵,便将齐遭浩劫! 这种毒瘴既极难防,又极难破,故而“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向其他五位绝代高人,用“心语传声”,互相计议之际,便决定各尽所能,施展本身绝世功力,布成无形气网,将“冷艳桃花瘴”所化毒氛,紧紧网住,不令丝毫外泄,然后再设法送到三十丈高空以上,听任山风吹散方无大虑! 六位旷代奇侠主意既定,便均如计施为,互相默运神功,在“五毒绿衣婆”身外的三丈周围,结成一面严密无间的无形气网! “五毒绿衣婆”舞到酣时,所放“冷艳桃花瘴”果然渐渐浓密,而由无形无色,变成有形有色,仿佛在她身外,笼罩了一层淡淡彩雾! 蓦然间,“五毒绿衣婆”的妙舞一收。满头白发齐飘,十指箕张,神态狞恶无伦地,发出一声震天厉啸! 这声厉啸以后的场面,既极美观,又极惊险!但笔者却须暂时延搁,先行叙述上官灵与常碧云一对英雄儿女方面情节。 上官灵因听出常碧云已自知身世,恢复本性,故在喜出望外以下,要想把她引到幽僻无人之处,也揭开自己本来的面目,彼此略叙衷曲!故而一面向她招手引逗,一面施展“云飘电闪身法”,向西面高峰,攀援直上! 常碧云则根据“幽冥神君”阎元景垂死之言,及上官灵那一身“夺魂旗”打扮,硬把他认作是自己不共戴天的父兄深仇“九毒书生”姬天缺,自然半步不肯放松地,紧咬银牙,随后追扑! 上到峰腰,上官灵因欲寻找一个无人惊扰所在,便于彼此倾谈,遂转向峰侧深林深树密之处! 再复斜登五丈,眼前怪石嵯峨,林茂草密地势已极幽僻,上官灵遂择了一片草树之间,落足卓立。 谁知身形方落,草中悉悉连响,上官灵注目看时,却见两条长才尺许,纠缠一处的赤红小蛇,仿佛刚刚交尾完毕,被自己惊得分头而窜! 元宵时令,犹是蛇虫蛰伏之期,这两条赤红小蛇,居然出现交尾,不由看得上官灵心中微动,知道可能也与“五毒绿衣婆”所豢的翠绿小蛇“常山舌”一般,不是凡品! 思忖未了,背后劲风急袭,常碧云已然猛扑而来,一记凝聚到十二成力的“罗刹阴功”,照准上官灵后心,凌空劈出! 上官灵苦于有口难言,赶紧施展钟离老人所传,冠绝当世的“云飘电闪身法”,轻轻一飘一闪,躲过常碧云愤然怒发的“罗刹阴功”,并趁机把自己脸上所带面具,一揭而落! 常碧云心切父兄深仇,早就存着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拼死之念,一击成空以下,正待再度进手,却突见这“夺魂旗”打扮之人,揭去面具,双目并充满情思,凝注自己! 这种出人意料之事,弄得常碧云委实惊愕难解,因为心中正愤怒那与“西道”天痴道长同来的上官灵,丝毫不看在自己份上,爱屋及乌地略为留情,竟下辣手杀死师姊董飞云!怎会突然出了双包奇案?这“夺魂旗”打扮之人,也是上官灵所扮! 但略一分析以下,常碧云却觉得眼前这位上官灵,比较像是真货! 因一来杀死董飞云的那位上官灵,对自己神色冷漠,而眼前这位上官灵,却目中爱意如火,充满情思!二来起先因仇火怒发,掩蔽灵明,未曾注意对方,如今想起,眼前这位上官灵一路疾驶及适才躲避自己,“罗刹阴功”所用一飘一闪的奇异身法,果是昔日所擅,毫无二致,只似功力又颇精进而已! 常碧云根据这两点判断,柳眉微蹙,两只大眼中满含惊疑神色,凝注上官灵问道:“你与杀我师姊董飞云的上官灵,究竟谁是真的?” 上官灵伸手一指鼻尖,表示自己是真才实货,毫不虚假! 常碧云见状讶然问道:“我也觉得你像真的,但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上官灵面浮苦笑,张口“啊啊”连声! 常碧云悚然惊道:“灵弟弟,你……你怎么变成哑巴了?” 上官灵随手折了一段树枝,在地下划道:“我被‘九毒书生’姬天缺所害,骗我吃到一粒黄色毒丸,从此失音成哑!并被禁闭武夷山腹密室之中,费尽千辛万苦,才能逃出!” 常碧云也被“九毒书生”姬天缺骗得吞过一粒黄色毒丸,但因她曾服“三叶仙兰实”,百毒不侵,致未成哑!故见字以后,眉头深蹙,方待继续问话,上官灵又复划道:“云姊姊,你好像业已知道本来身世,‘孟婆汤’的迷魂魔力,解除了么?” 常碧云如今业已知道失音成哑?有口难言的上官灵,真是自己的灵弟弟,遂拉着他同坐丛草之中,细叙钟离老人带自己造访“桐柏山人”虞去病,求取“主死坎离丹”,并远上吕梁旧宅,甘冒奇险,费尽苦心,使自己在父母兄长坟前,恢复记忆,祛除“孟婆汤”迷魂魔力的一段经过。 上官灵听得惊喜交集,偎着常碧云不住亲热,却忘了适才那两条赤红小蛇,曾在身下所坐的丛草以内,互相交尾之事! 直等到常碧云把自己所遇所经讲完,反向上官灵询问之际,上官灵突然觉全身懒洋洋地,一股欲念,起自丹田,无法遏止!不但上官灵如此,常碧云如今竟也娇红晕颊,媚眼如丝,神态之间,充满了春情魅力! 满腔欲火,一对有心人,在这样环境以下的后果,自然可想而知。是故“万梅石坪”中央,“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跛仙”朱一奇、“闪电神乞”诸明、及“祥云夫人”孟非烟等六位男女旷代奇侠,正合力同心,齐以绝技神功,设法消灭“五毒绿衣婆”所发“冷艳桃花瘴”的紧张无比当儿,上官灵与常碧云却于不知不觉糊里糊涂之下,在西峰面高的草木深处,完成了一件风光旖旎的人生大事!直到雨散云收,巫山梦醒,这一对痴儿女的神智,才告渐渐恢复! 上官灵发现自己居然作出如此荒唐之事以后,不由惭愧地无地自容,叫了一声:“云姊姊,我太该死,对不住你……” 不等话完涌身便往峰下跃去,企图自尽谢罪! 常碧云此时神智也清,但她因芳心早属上官灵,并不对他过份怪责,只觉这件荒唐事儿,太以越礼,正在思索怎会彼此一触即发?无力自制之际,突见上官灵意欲跃峰自尽,遂赶紧将他一把抓住,幽幽叹道:“灵弟弟,不必如此,这事怎能怪你一人!好在我们彼此精诚相爱,早订深盟……”话方至此,突然目注上官灵,讶然问上官灵道:“灵弟弟,你怎么会说话了?” 上官灵愧悔万分以下,根本未曾注意自己喉音已复,如今被常碧云这一提醒,不由想起她因服“三叶仙兰实”,百毒不侵事,莫非顷间好合?连自己也…… 遂红着脸儿,向常碧云嗫嗫说道:“云姊姊,你曾服‘三叶仙兰实’,百毒不侵!大概因为我……我们适才……” 常碧云如今也会过意来,羞得螓首低垂,嗔声叱道:“灵弟弟不要胡说,赶快穿好衣服,万一有人撞来?我们却以何颜……” 话犹未了,远处丛草一阵摇动,那两条赤红小蛇,又得现身,一闪而没! 上官灵一面结束衣襟,一面恍然顿悟说道:“云姊姊,方才我们欲念突兴,无力自制之事,莫非就是这两条赤红小蛇作怪?” 常碧云莫名其妙,忙问所以,上官灵遂把适才曾见两蛇交尾之事说出! 常碧云“哦”了一声,微带娇羞说道:“灵弟弟,你难道不知蛇精淫气最重,人若误沾,即难自制……” 话音至此倏然而断,因为山风狂吹之下仿佛听得峰顶有人笑语?上官灵也自静心暗运内家天视地听冲功,果然听见峰顶有人怪声笑道:“百里兄,你假扮上官小鬼所挑起的这一场混战,委实精彩绝伦,但愿能在‘幽冥神君’阎元景之后,使‘乾坤五绝’出乎意外死上几个!” 常碧云向上官灵附耳低声问道:“灵弟弟,这人口中的‘百里兄’,是不是连钟离老人都引为大敌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上官灵微一点头,上官灵又复问道:“那怪声怪气的发话之人,又是哪个?” 上官灵低低答道:“‘九毒书生’姬天缺!” 常碧云一听这“九毒书生姬天缺”七字,父兄深仇立上心头,秀眉双挑,银牙暗挫,便欲往峰顶赶去! 上官灵扯住常碧云衣袖低声笑道:“云姊姊,不要冲动,我们二人恐怕斗这两个老魔不过?” 常碧云诧然问道:“灵弟弟,你往昔胆大包天,多大的祸事都敢去惹,今日怎么变得如此慎重?” 上官灵笑道:“不是我变得慎重,只因我心灵之中,起了一种微妙感觉,仿佛百里独、姬天缺两个魔头,运数已尽,万不能再让他们侥幸脱逃,故而才请云姊姊暂忍仇火,谋定而动!” 常碧云悄声伺道:“依你之见,又便如何?” 上官灵笑道:“我也没有什么神机妙策,只想暂时不要冒冒失失地惊扰他们,先在暗中窥视,待机出手!” 常碧云点头说道:“暂不惊动他们也好,但我要和你约定一事?” 上官灵猜不透常碧云心意地讶然问道:“云姊姊,你要与我约定何事?” 常碧云银牙一咬,目射神光说道:“那‘九毒书生’姬天缺,必须留给我报复父兄深仇,不许你杀!” 上官灵失笑说道:“好好好,你杀‘九毒书生’,我杀‘万相先生’,倘若真能天从人愿,双双功成,也免得‘乾坤五绝’等老前辈们,明天再到‘子午峪’,辛苦一战!” 计议既定,二人遂蹑足潜踪,悄悄向上援登,常碧云自怀中取出那粒“如意天蜈珠”来,递与上官灵,异常关切地,微笑说道:“灵弟弟,我听说‘万相先生’百里独,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两人,均极善用毒,你把这粒功能克毒的‘如意天蜈珠’带在身旁,以防不测!” 上官灵因知常碧云自服“三叶仙兰实”,业已百毒不侵,遂接过“如意天蜈珠”,并索性再把面具戴上,恢复了“夺魂旗”的形状。 这时“万相先生”百里独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的笑语之声极低,听不清说些什么,但似乎正由高峰背后,向面临“万梅石坪”-面,缓步而来。 上官灵一看面前地势,是片微有草树的山坡,只要站在坡头,便可把“万梅石坪”以上,龙争虎斗的一切景色,尽收眼底,遂向常碧云附耳说道:“云姊姊,这里地势太好,百里独与姬天缺二人,必会在此窥探‘万梅石坪,动静,故而我们不必再走,就藏在此处,伺机下手便了!” 常碧云妙目微转,看见岩壁间有处石隙,隙外并悬有不少山藤,遂拉着上官灵一纵而过,笑声说道:“灵弟弟,我们就藏在……” 话犹未了,突然住口,因为听得“万相先生”百里独发出一阵得意已极的哈哈笑声,仿佛业已走到崖角,即将转出! 果然上官灵,常碧云刚刚藏入石隙,“万相先生”百里独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便由崖角转出,并均而除去化装,恢复了本来面目! “九毒书生”姬天缺笑道:“‘西道东僧’等‘乾坤双绝’迄今尚未到来,足见百里兄所布‘颠倒阴阳迷仙八卦阵’的妙用无穷,但不知明日‘子午峪’口的那座‘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是否制得了‘逍遥老人’钟离哲,及‘南笔’诸葛逸。” 上官灵听得“西道东僧”等“乾坤双绝”,尚被困“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布“颠倒阴阳迷仙八卦阵”之中,这才恍然顿悟,“万梅谷”中所见与假上官灵同来的“天痴道长”,竟是“九毒书生”姬天缺装扮! “万相先生”百里独听姬天缺发问以后,阴沉沉冷笑一声说道:“岂但‘逍遥老人’钟离哲与‘南笔’诸葛逸难制?便是那‘祥云夫人’孟非烟、‘西道’天痴、‘北剑’蒲琨、‘东僧’醉头陀、及‘闪电神乞’诸明等均非易与之辈!何况‘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玉箫郎君’潘午,可能也要推波助澜地凑凑热闹,对方拥有这么多绝世高手,声势委实强大无匹!我们则仅凭你我两人,及一座‘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岂非显若以卵敌石?” 上官灵听得颇为高兴,加上石隙太窄,常碧云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等于整个被自己搂在怀内,想起适才销魂情景,不由心中一荡,凑过脸去,在她玉颊以上,亲了几下! 常碧云因既无法动转,又不便开口说话,方自柳眉略转,狠狠白了上官灵一眼,却听见“万相先生”百里独语气一变,得意笑道:“姬老弟不要发愁,任凭对方声势浩大,高手如云,只要他们明日一到‘子午峪,口,便将全数惨死,埋恨九幽!” 上官灵、常碧云听得双双眉深聚,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却听得精神一振,含笑问道:“百里兄有何制敌妙策?” “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道:“我生平炼有一种无药可解的奇毒药物,名叫‘九绝奇毒’,明日便令‘乾坤五绝’等人,整个死在我这‘九绝奇毒’之下!” “九毒书生”姬天缺问道:“钟离哲、诸葛逸等,均颇心机高妙,不比寻常,百里兄打算怎样施展这‘九绝奇毒’?” 百里独冷笑说道:“那‘子午峪’口的‘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以上,恰好有株古松,根在崖壁,枝柯却盘结纠屈,横伸半空,宛若龙飞凤舞,我一眼瞥见,便生心机,早就设法挖一段松枝,并在向下一面,凿有无数细小孔穴,只要到时装入‘九绝奇毒’,山风吹拂,松枝微摆,‘颠倒迷踪九宫八卦追魂阵’上空,岂不自然自然地,整个布满无形无色的断肠毒气?” “九毒书生”姬天缺拊掌赞道:“百里兄这种措置,委实高明已极!最妙的是我们自己也同在场,并毫无动作,哪怕‘乾坤五绝’等人,不死在‘九绝奇毒’之下?” 百里独自亦颇觉得意,伸手递与姬天缺两粒大如恫子的小小白色灵丹说道:“姬老弟在明日与‘乾坤五绝’等人动手之前,先把这两粒灵丹服下,便可不畏‘九绝奇毒’!” 姬天缺因上次服了“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给的“变音丸”后,已中慢性剧毒,受制于人,如今虽对这两粒白色灵丹,有点不大放心,但也只得默然接过。 “万相先生”百里独看出姬天缺心意,也不加以揭破,只是微微一笑道:“姬老弟,我们且到坡头往下观旨看,那位‘五毒绿衣婆’与‘乾坤五绝’等人,闹得怎么样了?” 这时上官灵因听得“万相先生”百里独心胸太毒,若非自己与常碧云凑巧获知内情,“乾坤五绝”等人,委实在“子午峪”口,难逃大劫!不由一挫钢牙,目注常碧云,用手向外一指,意欲乘着百里独、姬天缺走到坡边,低头往下看之际,双双出手,加以袭击! 哪知百里独耳力极锐,居然听出上官灵这种极其轻微的挫牙之声,霍地转身,目注石隙冷笑说道:“石隙之内,所藏何人?还不出来见我!” 上官灵知道无法再行隐藏,遂又向常碧云玉颊以上,亲了一亲,两人手拉手地,缓步走出。 他们这一现身,倒使“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齐吃了一惊,暗想“罗刹教”掌教“祥云夫人”孟非烟的爱徒,怎会与这身份神秘难测的“夺魂旗”打扮之人,藏在此间,并手拉手儿,神情异常亲密? “九毒书生”姬天缺首先戟指上官灵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装扮成这种‘夺魂旗’的模样?” 上官灵冷冷“哼”了一声,常碧云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地神情,樱唇微撇,哂然说道:“他是第五‘夺魂旗’,也是你的要命凶星,追魂太岁!难道你当真猜不出他是谁么?” 常碧云见了这不共戴天的害父杀兄仇人,“九毒书生”姬天缺后,早就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但深知“万相先生”百里独心计武功,两称绝世,连“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及恩师“祥云夫人”孟非烟等,都视为莫大强敌,自已与上官灵,火候更差,定非对手!何况适才因与上官灵,天作之合,一度缠绵,互相情爱益深,倘若自己不顾一切地,猛扑“九毒书生”姬天缺,则无异使上官灵独战“万相先生”百里独,以卵击石地,把他平白送入枉死城中!故而意欲设词略为拖延,希冀恩师,或是诸葛逸、钟离老人等任何一位,随后赶来,能够缠住“万相先生”百里独时,自己便可毫无旁顾之忧,专神一志,为父兄报仇,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一决生死! 果然“九毒书生”姬天缺听了常碧云这等答话以后,两道凶狞无比的目光,又复狠狠盯上了上官灵几眼,但兀启猜不出这所谓第五“夺魂旗”,究竟是自己生平的哪位深仇大敌装扮? 姬天缺尚在猜疑,百里独却脸色异常平静地,向常碧云微笑说道:“小姑娘,你们藏在此地则甚?我看你神情,似乎有甚等待?” 常碧云暗惊这“万相先生”百里独果然高明,自己心事竟被他一眼看破,遂索性镇静大方地,傲笑说道:“你猜对了,我师傅早就看出是你这‘万相先生’,装扮上官灵,杀死我师姊董飞云,并算定你溜走以后,必到此处向下窥探,遂命我在此等候,问你索还师姊董飞云的一条性命!” “万相先生”百里独目光微转,晒然一笑说道:“就凭你们二人埋伏在此,便能向我索命?” 常碧云听百里独这等说法,忽然计上心头,应声答道:“都知道你功力不下‘乾坤五绝’,我们两人向你索命虽难,但要想杀却这徒负虚名,到处藏头藏尾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大概总可如愿!” 姬天缺高傲狂暴,一代凶人,哪里禁得住如此激怒?闻言厉声喝道:“孟浮云,你休要信口胡言,赶快与这‘夺魂旗’装束之人,一齐准备受死!我要在三十招内,超度你们同归极乐!” 常碧云笑道:“你不要凶,你还不是狗仗人势,若无这位‘万相先生’处处替你撑腰,恐怕连骨头早都喂了狗了!” 姬天缺气得钢牙紧咬,冷“哼”一声,正待反唇相讥,但“万相先生”百里独业已听出常碧云语意,微笑说道:“小姑娘,你们尽管和姬天缺老弟玩玩,不要怕我,我从来不对后辈出手!” 常碧云意似不信地,看看“万相先生”百里独问道:“你说话算不算数?” “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道:“只要你师傅及钟离哲、诸葛逸等不来,我便绝不出手!” 常碧云故作刁蛮地,又复说道:“你起个誓儿好么?” “万相先生”百里独闻言,不由纵声大笑! “九毒书生”姬天缺盛怒难遏,愤然叫道:“百里兄,你就起个誓儿,好让他们两个放心大胆地对我下手!” 百里独眉头微蹙,深深看了上官灵所扮“夺魂旗”一眼,似乎尚有疑惑? 常碧云冷笑说道:“不怪你叫‘万相先生’,果然疑心百出,花样太多!但请尽管放心,只要你一起誓我便叫他把面具摘下,保证决不是你们畏惧的‘乾坤五绝’之流,而是与我年龄差不多的小辈人物!” “万相先生”百里独正因自负智计绝伦,而偏偏看不破猜不出上官灵的本来面目。心中深觉诧异,闻言遂点头微笑说道:“好好好,我就起个誓儿。只要再无外人参与,我若出手,便将死在你们掌下!” 常碧云虽然觉得“万相先生”百里独的这种誓言,太以滑头,但知师傅及“乾坤五绝”。均在“万悔石坪”以上与“五毒绿衣婆”苦斗,一时决难起来,只有乘这机会,偕同上官灵,合力猛击“九毒书生”姬天缺。倘若侥幸殪此元凶,报了父兄之仇,则自己便与上官灵齐遭惨死,作一对同命鸳鸯,也不致死得毫无价值! 主意既定,遂回头向上官灵说道:“灵弟弟,你且摘下面具,让这位‘九毒书生’姬天缺,看看你的本来面目!” 常碧云的这一声“灵弟弟”叫得“九毒书生”姬天缺好生惊疑,暗想这“夺魂旗”打扮之人,难道竟是上官小鬼?但他却怎能自武夷山腹的密室以内逃出! 上官灵自从现身以来,好似又回复了喑哑模样,始终不发一言,如今听了常碧云话后,遂伸手把脸上所戴面具,缓缓取掉! “万相先生”百里独一见上官灵,不由向“九毒书生”姬天缺蹙眉问道:“姬老弟,你不是说这上官小鬼禁闭在武夷山腹之中,永难出世?” 姬天缺也诧异无伦地,点头答道:“他确实被禁石室,并服下毒丹,变成哑巴……” 上官灵不等姬天缺说完,便自冷笑说道:“谁是哑巴?” 姬天缺见上官灵不但从武夷山腹石室中逃出,并还恢复嗓音,不由越发惊疑地,向“万相先生”百里独问道:“百里兄,你不是说你那‘五毒灵丹’中的‘黄色哑丹’,已无解药了么?” 百里独知道上官灵曾服自己独门炼制“五毒灵丹”中的“黄色哑丹”,如今居然复音,不禁又向他狠狠盯了几眼! 上官灵看着这位“万相先生”冷笑说道:“百里独,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你那‘黄色哑丹’,虽然当世业已无药可解,但我却偏有天赐奇缘,复音如旧。” 这“天赐奇缘,复音如旧”八字,听得百里独、姬天缺极自莫名其妙,但常碧云玉颊以上,却已飞起两片娇羞红晕! 上官灵冷电似的目光,凝住“九毒书生”姬天缺,“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当日被你诱入石室,不但误服毒丹,并失去一身功力,如今相逢狭路,报应循环,百里独业经起誓不助阵,你靠山已失,孤掌难鸣,还想逃得出我上官灵与我云姊姊的手下?” 上官灵这一提起功力被废之事,姬天缺凶心更炽,暗想仅仅月数光阴,这小鬼绝不可能恢复功力,遂阴阴冷笑说道:“上官小鬼,你不要拖延时间,还不赶紧动手!” 上官灵哂然笑道:“你虽数运已尽,心中发急,要想早点送死,但我们却因如今是彼此了断仇雠之日,不能不教而诛!来来来,我向你介绍一人,你认得我这位云姊姊么?” 姬天缺冷笑不屑答道:“她是孟非烟的小徒弟孟浮云,有什么大不了得?” 上官灵忽然脸布严霜,一阵仰天狂笑,笑声严厉生威,竟使“九毒书生”姬天缺为之自然而然的心生一慑! 笑完冷冷说道:“我这位云姊姊姓常不姓孟,她叫常碧云,是隐居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常老前辈的最幼爱女!你冒充钟离老人真‘夺魂旗’身份,用‘夺魂金针’杀死她三位兄长,气死常老前辈,这笔心辣手狠神人共愤的血债,总不会淡忘了吧?” “九毒书生”姬天缺虽然两手血腥,杀人无数,但听得常碧云竟是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女,不由也自暗吃一惊!就在他这吃惊当儿,常碧云一声悲厉惨叫:“爹爹与三位哥哥的在天之灵默佑,常碧云誓杀‘九毒书生’姬天缺,替你们报仇雪恨!”话音方了,与上官灵不约而同地,猛袭“九毒书生”姬天缺,两人不用花招,全是“虎扑双撞掌”,显然要与这名震天下,位列第二“夺魂旗”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拼内家真力! 姬天缺在武夷山曾与常碧云交手,知道她生具异禀,真力极强,并不敢加以轻视!但对上官灵则觉纵令他有甚奇遇,短短数月光阴,绝难全复武功,遂冷笑一声,“幽冥十三经”中的“七煞寒灵掌力”凝处,以九成力贯注右掌,迎击常碧云“虎扑双撞掌”所蕴的“罗刹阴功”,左掌却以七成力向上官灵横拍而出! “万相先生”百里独果然遵守誓言,闪身飘出三丈,倚树观战! 他本来认为“九毒书生”姬天缺独战上官灵、常碧云,决不致败,故而满面笑容,但谁料他这脸上笑容,居然一现即逝。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空自阴险刁凶,名震八荒,却在刚一交手之下,便吃大苦! 他右掌九成力迎敌常碧云的“罗刹阴功”,倒势均力敌地,一震而开,但聚有七成“七煞寒灵掌力”的左掌,即被上官灵震得酸疼欲折! 上官灵自服“独叶仙芝”不但武功尽复,真气内力,反更增强,何况如今又施展的是“南笔”诸葛逸三般惊世绝学中的“坎离真气”?自然足以克制“九毒书生”姬天缺,分心二用,轻敌傲慢,凝聚仅达七成的“七煞寒灵掌力”! 姬天缺一招知戒,赶紧撤势飘身,但上官灵、常碧云双双跟踪猛扑,四掌同挥,又自把他合入一片劲急无俦的掌风掌影之内! 但姬天缺毕竟是当世一流高手之中的佼佼不群人物,他仅仅避免与上官灵、常碧云以一对二地硬打硬拼,至于招式身法,布然矫若神龙,捷逾鬼影,灵奇狠辣无比! 上官灵、常碧云因这一战关系重大,均把平时傲气,暂加收敛,深知自己在火候方面,由于修为太浅,仅仗奇遇,毕竟略逊对方,遂绝不单独出手,每一掌都是两人合力,左右夹击!这样打法,恰好发挥了自己的最大长外,使对方无法取巧,故在二三十招后,便令“九毒书生”,姬天缺落入一个极为尴尬狼狈的局面以内! 此刻,一旁观战的百里独在万分吃惊地情况下,竟不顾誓言向上官灵推出一掌,以解姬天缺之困。上官灵猝然受袭,不由-边侧避,一边大声喝道:“百里独,你还记不记得所立誓言?!” 百里独闻声点了点头。 上官灵点头说道:“你记得就好。平时你是否自负才华,夸言恐遭天忌?” 百里独傲然笑道:“我生平机智,巧夺天工,自然难免要有这种顾虑!” 上官灵俊目之中的炯炯神光,凝注百里独,厉声正色叱道:“你既恐遭天忌,为什么偏偏远背誓言,逆天行事?须知冥冥之威,不可捉摸,你若及时缩手,遁回怒山百盘岭,或是去往北天山玄冰凹,投奔比你高明百倍的‘玄冰仙子’钱无咎,尚可善保天年,否则戾气上冲,必然逆天应誓,一条老命,便难得出我的双掌以下了!” 那等凶恶刁狡,武功机智两夸绝世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居然被上官灵这番话说得心神微慑,一身冷汗!但一代凶人毕竟难于就此顿悟,百里独悚然片刻,由惊转怒,双眼暴射凶光,仰首苍穹,向天叫道:“百里独生平斗人百战之中,从无败绩,今日却要斗天,倒看你这号称威灵显赫的冥冥上苍,有何本领,让我应誓,在上官小鬼手内?” 语音方落,大袖一挥,便自凝足玄功,向上官灵当胸拂出!上官灵对这代凶人,时刻留心,丝毫不敢大意,双掌一翻,也凝集“坎离气功”,推出抵御!两股内家真力交接之下,“万相先生”百里独岸立不动,所着袍袖,一阵飘拂! 上官灵却胸头如中铁杵,足下踉跄数步,耳中“嗡”的一声,眼前乱转金花,微微发黑,几乎当场晕例。 “万相先生”百里独森然冷笑,引袖又行拂出一股劲急罡气,上官灵哪敢再复硬接?忙中自施绝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一飘一闪,轻轻避过! 百里独冷笑说道:“这套‘云飘电闪身法’若由‘逍遥老人’钟离哲施展,确实可以与我缠斗不少时光,但你火候太差,绝难逃得出我十招之下!” 说完以后,左右袍袖不断地一阵乱挥,果然使得上官灵,闪避不及,被那呼呼锐响的排空劲气,袭击得头昏眼花,连连后退! 这时上官灵因感觉脏腑之间,已受内伤,遂赶紧把常碧云交给自己那粒功能疗伤御毒的“如意天蜈珠”,含在口内! 上官灵这边因与“万相先生”百里独功力太以悬殊,正险象横生,被逼得一步步地退往崖边,而常碧云那边遭遇,却与他大略相同,亦复危机一发!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身功力,在当世仅略逊于“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祥云夫人”孟非烟、“万相先生”百里独四人一筹半筹,却已几可与“西道”、“东僧”、“北剑”等“乾坤三绝”相拼?他独战上官灵、常碧云两人,因左右受敌,微落下风,但自“万相先生”百里独出手后,但凶威突长,凝足“七煞寒灵掌力”阴寒彻骨,劲急生威地,接连猛击,把位火候经验均有悬殊的侠女常碧云,逼得与上官灵同样一步步地,退往危崖边际! “万相先生”百里独目光微瞥,看清“九毒书生”姬天缺这边,也已占上风,遂突然喊道:“姬老弟,如今目前地势狭隘,他们无法向左右闪避,你且用招硬碰硬的‘铁牛耕地’!” 一面招呼“九毒书生”姬天缺,一面自己也施展这招看似平庸,其实中蕴无穷变化的“铁牛耕地”,双掌平伸,向上官灵当胸缓缓推去! 上官灵识得这招厉害,既因地势所限,无法闪退,只有施展“野马分鬃”,转化“金丝缠腕”,加以拆解! 他决定这样接架,常碧云也决定这样接架,“万相先生”百里独如此打法,“九毒书生”姬天缺也如此法打法,四今人的八只手掌,遂不约而同的,合在一处! 八掌既合,自然便是硬碰硬地各运内力相拼!“万相先生”百里独因自己功力太高,应付上官灵游刃有余,遂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得意笑道:“姬老弟,我们各运内力,把这两个小鬼,逼到绝崖边缘,发啸惊动‘万梅石坪’上的‘乾坤五绝’及‘祥云夫人’孟非烟等,然后凝足神功,将上官灵常碧云震落绝崖,使那群自以为了不起的老鬼们,目睹惨状,咬咬牙齿,流流眼泪!才好勾动无名业火,掩蔽灵智,赶至‘子午峪’口,一个个的听任我从容收拾!” “九毒书生”姬天缺佩服无已地,厉笑答道:“百里兄,以你这等绝世机谋,必然人定胜天,聩聩彼苍,怎会有威灵,使你应誓!” 百里独广阵得意狂笑,掌心真力,骤加,果把上官灵逼得抗拒无能地,退到距离绝崖边缘仅约三尺。 “九毒书生”姬天缺也与“万相先生”百里独采取同样动作,把常碧云逼退到与上官灵同样地位。 百里独仰首苍穹,轩眉狂笑叫道:“我掌心所蕴真力,只要往外一吐,这上官小鬼便将被震下悬崖,粉身碎骨!足见百里独不但胜人,亦能胜天,你这冥冥主宰的威灵何在?” 常碧云此时见自已不能敌,环境业已险恶万分,遂一面拼竭余力,硬抗“九毒书生”,一面向上官灵悲声叫道:“灵弟弟,想不到百里独老匹夫言而无信,不但使我父兄深仇难雪,并又把你一条性命,连累在内!常碧云死难瞑目!” 上官灵口中虽然衔一粒“如意天蜈珠”,但仍剑眉双挑,用一种颇为含混的语音,高声答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举头三尺,神道昭昭,他们这等恶人,哪里会有良好收场结果?退一万步想,即令报应稍迟,我们不及眼见,但上官灵能与云姊姊作一对同命鸳鸯,也于愿已足!” 上官灵、常碧云发话之间,已被百里独、姬天缺逼到距离悬崖边缘,仅约尺许! 百里独静听上官灵说完,狞笑说道:“慢说百里独生平无遗策,决不会有甚闪失!即令冥冥中真有‘报应’二字,我只要把你这小鬼,震落悬崖,不是死在你的掌下,便算胜了苍天一仗!” 话完,气发丹田,一声高亢无比,宛如啸龙吟的长啸起处,有意先行惊动崖下“万梅谷”内的“乾坤五绝”等人,然后向姬天缺叫道:“姬老弟,我们今天且作个好人,把他们双双震下悬崖,遂了这一对小鬼,欲作同命鸳鸯之愿!” 姬天缺得意点头,两个混世魔头,同声厉笑慑魂地,齐自双掌掌心,发出全力! 这时元宵朗月,斜挂碧空,蟾影清辉笼罩以下,这座绝峰悬崖之间,仿佛蒙着一层淡淡彩雾,景色绚烂美好无比! 绚烂美好的景色之内,却又弥漫杀气,发生了惊魂惨剧! “万相先生”百里独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厉笑声中,全力一发杀手以下,便听惨嚎随起,两条人影被击得凌空飞起,一坠二十来丈,直落“万梅谷”中的万树梅花之内! 笔者行文至此,必须补叙“万梅石坪”中央,“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跛仙”朱一奇、“闪电神乞”诸明、及“祥云夫人”孟非烟等六位盖世奇人,合斗“五毒绿衣婆”之事! “五毒绿衣婆”起初只是绿衣飘飘,婆娑起舞,自裙边袖底,不断袅袅飞出“冷艳桃花瘴”所化的五色彩丝,一闪而灭,化入空中,无形无迹! 但等毒瘴数量增多,积聚浓密以后,便又逐渐现出形色,在“五毒绿衣婆”身外数尺周围,形成了一团淡淡彩雾。 “五毒绿衣婆”估量所发“冷艳桃花瘴”,已可毒毙来到“万梅谷”中赴会的天下群雄,遂凶心起处,婆娑妙舞一停,满头白发齐飘,十指箕张,发出自己独步苗疆的“阴风爪”,竟欲震散“冷艳桃花瘴”,使满谷英豪,同罹劫数! 但她身外环立“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跛仙”朱一奇、“闪电神乞”者明、“祥云夫人”孟非烟等六代绝代高人,均深知“五毒绿衣婆”这种“冷艳桃花瘴”的厉害,早就各运神功,在“万梅石坪”中央的径丈方圆,布成一面无形气网。 “五毒绿衣婆”未曾施展“阴风爪”,企图震散毒瘴之时,那面无形气网,只是静布空中,不令“冷艳桃花瘴”随风飘散!如今她白发一飞,十指一张,发出“阴风爪”力以下,钟离老人也一声号令,六位旷代名家的绝世神功齐收,顿使“五毒绿衣婆”身外那团彩雾,不但不曾向外震散,反而向她本身围拢! “五毒绿衣婆”“阴风爪”方发,便被强大潜力逼回,本已心神剧震,十指酸疼欲折,再见身外“冷艳桃花瘴”所化彩雾,不向外散,反向里围,便知自己落入算中,这条性命十已八九要交代在这“万梅石坪”之上! 但她凶狂绝伦,毒技又多,哪肯如此甘心授命,一面默运玄功,拼力抵御身外如山重压,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大才数寸,外绘壁虎、蜈蚣、蛇、蛤蟆、金蚕等物的小小葫芦,便欲掷出! “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见状首先叫道:“诸位小心,这绿衣婆临死不悟,施展极难防御,毒辣无比的苗蚕恶蛊!” “跛仙”朱一奇语音未了,“南笔”诸葛逸屈指轻弹,业已发出绝世无双的“坎离指力”! 一缕半蕴奇寒半蕴奇热的劲疾罡风,划空作啸,穿破无形气网,恰好射中“五毒绿衣婆”右腕,“五毒绿衣婆”惨哼一声,腕骨立折,那只内贮各种苗疆恶蛊的葫芦,也就跌落在地! 这位秉性恶毒的老婆婆,虽然连遭挫败,反而凶焰更张,一双怪目以内,射出慑人厉芒,狞声叫道:“我便拼着骨化形消,倒看你们怎样处置这漫空‘冷艳桃花瘴’,与无数苗疆毒蛊!” 一面恶狠狠地发话,一面疾伸左手,用指尖锐甲,划碎自己所着绿衣,立时大批彩烟,丝丝蜂起,并举足照准地上那双内贮苗疆各种恶蛊的葫芦踏去! “跛仙”朱一奇又复叫道:“这只葫芦,只能火化,千万不能容绿衣婆踏碎,否则遗患无穷,不可收拾!” 这时“五毒绿衣婆”身外环立的六位旷世高人,因均愤于“五毒绿衣婆”过份凶毒,遂均运足神功,猛收空中无形气网,并各自伸手,招呼了她一记难以禁受,足能裂石洞金的掌力指力! 这六位高人的出手威力,岂同等闲?“五毒绿衣婆”即在平时,也难幸免,何况如今内外有伤,故仅惨嗥半声,便自毙命! 空中无形气网失去抗力,越发往中收拢,那把因数增多,变得浓密异常的“冷艳桃花瘴”所化彩雾,逼得紧贴“五毒绿衣婆”的尸体以上! “五毒绿衣婆”生前善用“冷艳桃花瘴”,自有解药,但如今人已死去,身上又震伤见血,再被“冷艳桃花瘴”所化彩雾,密密一包,那种奇异毒力,得隙即钻,不多时后,即便皮肉全烂,化为一滩微黄血水! 在场群雄,看得好不骇然,钟离老人向其他五位旷代奇侠叫道:“我们快用无形气网,将这毒力奇强的‘冷艳桃花瘴’,设法送入高空,听由山风慢慢吹散,方无大虑,但为防万一,请在场诸位武林高朋,均各口含解毒灵丹,留神戒备,至于那只内贮恶蛊葫芦,孟夫人且传谕命人投入烈火焚去,并在‘五毒绿衣婆’所化血水以上,也加洒一些药物,祛除余毒才好!” 钟离老人说完,“万梅石坪”周围群雄,知道事态严重,遂均各作戒备!“祥云夫人”孟非烟也命教中弟子俟自己等将“冷艳桃花瘴”所化彩雾,逼向空中之后,赶紧对“五毒绿衣婆”所变血水,及内盛恶蛊葫芦,加以缜密处理! 钟离老人见各事皆已准备停留,遂向诸葛逸、蒲琨、朱一奇、诸明、孟非烟等人笑道:“诸位小心,我要撤回真力,改由下方把这团毒物托起!” 诸葛逸等闻言,均自懔然加强空中无形气网,钟离老人遂收回自己所发潜力,神功默运,两只大袖猛然一抖,一声宛若莺凤的清啸起处,那团“冷艳桃花瘴”所化彩雾,便向空中升起三丈! “南笔”诸葛逸眉头深蹙叫道:“我们尽力施为以下,最多能将空中无形气网,维持到几许高度?” “祥云夫人”孟非烟微一思忖答道:“最多七丈!” 诸葛逸问道;“七丈以上,无形气网难达,毒雾将散,又便如何?” “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声答道:“只有各自运足掌力击出,用劲气狂飙把这团毒雾,逼出峰顶,听由山风吹散,虽然峰顶一带的草木鸟兽,难免遭殃,却可使在场各位武林高朋,躲过一场浩劫!” 钟离老人目光微瞥夹立高峰,苦笑说道:“峰高将及三十丈,我们六人即竭尽生平所学出手,毒雾又轻,也最多只能逼上廿丈左右……” 话犹未了,“玉箫郎君”潘午飘身纵列当场,含笑说道:“潘午功力虽差,亦当勉尽绵薄!” 这时那位曾用“化血弯刀”与“闪电神乞”诸明狠斗的“南荒野僧”,也红着一张脸儿,赶来讪讪说道:“诸位神功绝艺,侠骨仁心,令我愧煞佩煞!若不嫌弃,贫僧亟愿尽力!” 钟离老笑道:“大师竟肯共襄义举,委实功德无量!但我们人手仍嫌不足,最好能再加两位!” “万梅石坪”周围群雄,虽均各门各扼中顶尖人物,但内家劲气,练到登峰造极。能够距离七丈以上,发掌托升毒雾,却太以难寻!钟离老人活完,目光微扫,慨然叹道:“既然人手难寻,我们八人也只好勉力一试!孟夫人请传谕把那‘元宵大会旗’,取来借我一用!” “祥云夫人”孟非烟知道钟离老人要借这面旗子,施展威震八荒的“夺魂旗风”,加强上托毒雾,遂赶紧骤命人将旗取下! 钟离老人刚刚接旗在手,“万梅谷”口突然响起两声清宏无比的“阿弥陀佛”,及“无量佛”声: 群雄循声注目,看出来人正是“乾坤五绝”中的“东僧”醉头陀及“西道”天痴道长! “南笔”诸葛逸大喜,微提真气叫道:“痴道士与醉和尚快来,既有你们两人赶到,这场功德,大概足以圆满!” 天痴道长与醉头陀?是在“天旋谷”中,被困“万相先生”百里独半顺天险,半运机心所布的“颠倒阴阳迷仙八卦阵”以内,好容易参秘奥透,脱困赶来,欲寻百里独、姬天缺二人,决斗泄愤! 但一进“万梅谷”后,便觉情势不对,气氛紧张异常,再听“南笔”诸葛逸传声相唤,遂各展绝世轻功,向“万梅石坪”中央赶到! “西道”、“东僧”一到,钟离老人不由宽心大放,指着当空那团被无形气网所包,聚而不散的彩雾笑道:“这团彩雾,是苗疆最毒的‘冷艳桃花瘴’所化,非将它逼上峰顶,听由天风吹散,才不致流毒害人.你们只见我手中会旗猛卷,便各发‘太玄真气’,及‘罗汉劲’,往上全力击去,至于一切经过,均留待事后再谈便了!” 话完,便向诸葛逸、孟非烟等笑道:“我们仍按原计,将空中无形气网,升至七丈左右,听我号令,收去真气,齐发掌力!” 诸葛逸、孟非烟等一齐点头,六位盖代奇侠的神功运处,那团彩雾,果即冉冉上升,但升到七丈左右!便停止不动! 钟离老人手挽那面“元宵大会会旗”目注空中,神色郑重地大声喝道:“诸位速收无形真气,改发劈空掌力!” 语音方住,手中大旗拂地三翻,倏然猛抖,卷起一阵劲气狂飘,腾空直上! 这时“万梅石坪”中央的其他九位当世武林一流高手,各自齐发百练神功,劲气排空,狂飙怒卷,托着那团因失无形气网束缚,渐渐展开,尚未全散的“冷艳桃花瘴’所化彩雾,直往峰顶升去! 但就在十位高人掌力鼓发,托着毒雾上升之际,忽然近峰顶处,传下一声厉啸,跟着便现出四条人影! 这四人如今全系本来面目,自然认得分明,是“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及上官灵、常碧云等人。 钟离老人等决未想到会有如此巧事,正欲高声喝止,但“冷艳桃花瘴”所化彩雾上升极快,业已将百里独、姬天缺、上官灵、常碧云四人,一齐罩入一片氤氲之内! “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以及“祥云夫人”孟非烟、“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穷家帮”帮主“跛仙”朱一奇、“闪电神乞”诸明、“阴阳手”莫平、“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等人见状,不由纷纷跺足叹息,叹惜上官灵、常碧云两朵秀绝当世的武林奇葩,竟与穷凶极恶,罪有应得的“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同时葬送在毒力强大无比的苗疆“冷艳桃花瘴”内! 在这些老辈奇侠,纷纷跺足叹息之际峰顶惨嚎起处,宛如陨电飞星般,坠下两条人影,直落老梅丛中,被那些铁干凌云的老梅枝桠,洞胸穿腹,血雨飞空,死得凄惨无比! 这两人不是姿禀极高,秀绝当世的武朴奇葩上官灵、常碧云,而是倚仗武功机智意欲胜天,但终于应了誓言,败在冥冥上苍威灵以下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及恶贯满盈,被常碧云快意恩仇号报了杀兄害父重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原来在上官灵、常碧云被百里独、姬天缺逼到崖边,所见弥漫峰崖的淡淡彩雾,便是“冷艳桃花瘴”所化! “万相先生”百里独招呼“九毒书生”姬天缺全力发出最后杀手之际,因万想不到会从“万梅谷”中,升起这片“冷艳桃花瘴”来,以致双双中毒。神志立昏,功力尽失! 上官灵与常碧云,则因一个曾服“三叶仙兰实”,百毒不侵,一个口中衔了一粒“如意天蜈珠”恰好是克制瘴毒的绝妙之物,故均安然无恙! 他们功力虽远逊对方,但到了这生死一发的最后关头,却不得不拼竭所能地,图作困兽之斗! 上官灵、常碧云知道对方已下最后杀手,欲出全力,将自己震落悬崖,正咬牙凝劲,勉强抵御之际,忽然觉得百里独及姬天缺的掌心以内,真力全失! 这时四人八掌相交,上官灵、常碧云虽觉事出意外,有些莫名其妙,但怎肯错过如此绝世良机,赶紧招化“赤手搏龙”,擒住对方手腕,身形略偏,往后一带,反把“万相先生”百里独、“九毒书生”姬天缺,带得扑向崖边! 然后双双神功聚处,上官灵照准“万相先生”百里独,常碧云照准“九毒书生”姬天缺,在他们后背“脊心穴”上,击了重重一掌! 惨嚎起处,这两位绝代凶人,便即飞坠“万梅谷”中,在老梅枝干之间,穿胸洞腹地,交代了一生罪恶! 元凶授首,佳偶天成,上官灵与常碧云自然在“乾坤五绝”等老前辈们主持之下,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妇,啸傲江湖,到处任侠! 诸葛逸与孟非烟也结为道侣,相敬如宾地,遣散“罗刹教”徒,结庐天台、雁荡、罗浮之间,进参武林上道! “北剑”蒲琨也接受一干老友劝说,宽恕蒲铿,父子二人精研发展蒲家剑术! “逍遥老人”钟离哲,则依然高歌他自编的“逍遥曲”回转西昆仑绝顶的小琅环仙境! 风尘奇侠,皆倦风尘,魑魅潜形,江湖无事,“夺魂旗”一书。就此搁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