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青萍》 第一章 一株凌霜傲雪,终岁常青的千年古松,似为何等极为锋利之物所袭,中腰折断! 一只螳螂,竟把两条螳臂,插入了坚硬的山壁! 一根竹笋,居然会长在悬崖傍的岩石上?而笋的左侧,尚有一头死鹰,致命伤是咽喉上嵌进一片枯叶? 在古松根部的断面上,又有人留下两只足印;井把仅余二三尺高的树干;几乎完全踩得陷入土中! 附近的另外六株古松,所有枝上松针,完全脱落在地;但不是被风吹的,因为,松针一齐落在松树四周,覆盖得异常均匀,粗看好像替这三五丈方圆,铺了一层绿油油的地毯! 相距六七丈宽的绝涧对面,长满苍苔碧藓的削壁上,也不知被甚么人?用什么方法?把古铜色的衣襟,撕成碎片以后,在削壁上深深嵌出了一个“恨”字! 奇迹,这是七桩奇迹。但它们却确确实实的发生在庐山大汉阳峰的一处险坡之上! 这些奇迹,若在猎户、樵夫等普通人看来,极可能误会传说到山精鬼怪方面。 但在具有上乘法眼的武林高手眼中,仔细辨认之下,却认得出这是代表当世武林各大门派的几种旷世神功;而这七种功力的表现火候,也只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才能锻炼到如此湛深程度! 七桩奇迹产生以后不久,便有两位武林奇客,在这庐山大汉阳峰,登临览胜! 一位是武当派掌门人清玄真人的师弟清虚真人;另一位则是名满江湖,交游极众的“五尺金刚”卞广! 大汉阳峰,又号“庐山第一主峰”。登峰纵目,隐约可睹汉阳烟树,雄奇秀逸,无以比伦!清虚真人与“五尺金刚”卞广,正在峰头指顾烟岚,彼此谈笑风生,但偶一注目峰下险坡,长眉忽耸,向卞广讶然说道:“松树龙鳞铁骨,其寿极长。且越是年代久远,越是名贵,樵子山民,轻易不愿加以砍伐!怎的这坡上那株古松,断得似甚奇特?我们一同下去看看好么?” 卞广含笑点头,两位武林奇客,遂施展极上乘的轻功,直下险坡;但到了那株断松近前,卞广看出松树断处齐整,毫无砍削残痕,竟被断桩上奇异脚印,引起兴趣,心头反复寻思之时,清虚真人的目光,却也被双臂插入岩古的那只螳螂,吸引得一动不动! 卞广正待向清虚真人研究古松为何物所断?以及松桩上的奇异脚印,是何种功力?清虚真人业已微微“噫”了一声,诧然自语说道:“掌门师兄,为了何事到过此处?” 卞广含笑问道:“令师兄清玄真人法驾,轻易不离武当,道长怎见得他到过此处?” 清虚真人指着山壁上的那只螳螂说道:“这山壁坚逾精钢,以两条极为脆弱的螳臂,竟能破坚而入,惟敝门先天无极气功可以致之,也惟有我掌门师兄方具此等火候!” 卞广略作省视,亦点头同意道:“如此看来,当真是令师兄法驾莅临过了,而且那株古松也断得蹊跷,一平如削,极似‘点苍派’的流云水袖!” 清虚真人应声说道:“不错,敝门无极气功是以刚克刚;点苍流云水袖则讲究以柔克刚。 翠袖轻拂,断树如刃,应当是点苍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的杰作!” 卞广讶声道:“两位掌门人同时在此留下手泽,不知是何用意?且待我们看看还有什么其他迹象可寻否?” 两人立刻齐向四周一阵扫视,竞不约而同地齐声惊呼道:“这……这似乎不可能吧!” 停有片刻,“五尺金刚”卞广咋着舌头道:“石上插笋,应是竹枝帮帮主凌霄的表记;枯叶毙鹰,不问可知是出于崆峒黄叶道人手法;这满地松针,除少林掌门了尘大师的‘浩大神功’,别无二家。只是那布屑所嵌的‘恨’字,却不知是何路数?” 清虚真人凝眉沉声道:“卞冗见闻渊深,察微知著,怎的单把此人忘了?” 卞广想了一下,轩眉叫道:“莫不是恨天翁?” 清虚真人点头道:“恨天翁除古铜衣衫外,从未穿着过他色衣服,只需看这布屑颜色,便可知端的。何况尚有那个‘恨’字,作为证明呢?” 卞广惊道:“五大门派掌门齐临,已非寻常盛举。想不到连隐名多年的恨天翁也参加此会,且每人留下一种神功,用意安在?” 清虚真人那形如满月的圆脸上,聚起多条皱纹,沉吟良久后,说道:“这恐怕只有他们六人才能解答……不过我们或可在此地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卞广向四周巡视片刻,道:“小弟眼拙,不知道兄所说,系指何象征而言?” 清虚真人用手一指那截断树道:“就是此树令人费解!” 卞广随指望去,微微摇头道:“断树所留脚印,小弟看过,踏树入土,虽然用的是上乘千斤坠身法,惟此人功力稍差,以致在断树之上留下脚印,是以未加注意!” 清虚真人叹道:“卞兄这次可是走了眼了!这株古松盘根错节,仅就踩树入土而论,即恐非系点苍等五派掌门及恨天翁六人之所能,至于这两个脚印,则更是玄之又玄了!” 卞广再仔细观察一番,仍然不解的说道:“道兄前半段猜测,小弟尚可同意,至于所留脚印,却实在看不出有甚奇特之处?” 清虚真人轻叹一声,说道:“卞兄平时心细如发,今天可能是太感意外,以致失去以往的敏锐审察能力。请看这两只脚印,特别细窄,仿佛是女子所留,而这留印之人功力,简直已经到达出神入化之境,盖以非仅踩树留印,竟然在这坚逾铁石的断树平面上,连线缝针孔都刻画得清清楚楚……” 卞广不待清虚真人话完,又仔细看了一遍,失声叫道:“道兄说得不错,这脚印确实是一对弓鞋的痕迹,而且还是一双新鞋,不但是针线缝纹,连布帛织纹都刻画出来了呢!” 清虚真人皱着眉头道:“卞兄在江湖之上,交游颇广,可知近来有武功特殊的女子问世?” 卞广摇头道:“小弟尚无所闻,江湖上女子谙武者不多,如点苍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已属人中鳞风,巾帼豪雄。小弟实在想不出另有什么高明人物!” 话语未了,背后忽有人冷哼一声,道:“孤陋寡闻!” 卞广与清虚真人都不禁大吃一惊!因为那声音近在咫尺,以他们两人的功力修为,居然有人站立身后,犹自不觉,则此人不是神仙,即是鬼魅! 及至二人回头一看,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在距他们三尺之地站定一位白衣女子,年龄虽不甚大,却别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威棱神态! 这一女子的脸色,异常苍白,简直没有一丝血色,再加上长发披散;乍一望去,几不似活人! 卞广愣了半晌,才发话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女子冷冰冰地答道:“非人非鬼,我乃山川之精,玉石之灵!” 她声音中也有一股悸人的飕飕寒意。卞广又呆了一下,然后出声喝道:“胡说!我就不信世上有精魅的存在!” 那女子仍是冷冰冰的说道:“你有目无珠,应该挖掉眼睛!” 话声中抬起苍白的手腕,在卞广的眼前一晃,卞广的一双眼珠,立刻被挖了出来!疼得手按眼眶,乱跳乱嚎。那女子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卞广的眼珠虽然被挖,但末见丝毫血迹! 清虚真人见状,又惊又怒,随即大喝一声,双掌提是十成劲力,对准白衣女子推出。 武当的先天无极气功,誉满江湖。清虚真人又是派中第一高手,掌力自极雄厚;但白衣女子仍然稳立不动,双眼未睁地举手一拂,竟将清虚真人震得后退数步,坐倒在地。 白衣女子嗣即手指清虚真人,说道:“你那几手猫脚功夫,也敢向我递爪子,真的太以不自量力!你师兄堂堂一派掌门,也不敢对我如此!” 清虚真人跌坐地上,愧怒惊骇,交相而至!呆望半晌之后,始吃吃问道:“我师兄怎么啦?”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答道:“他比你略知分寸,现下正在一个好地方!” 说时,手指汉阳峰下的山谷,脸上现出一种得意神色! 清虚真人闻言,心中又是一寒,呐呐问道:“我师兄莫非遭了你的毒手?” 白衣女子冷笑说道:“我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杀他!可笑中原这些名满江湖的武林高手,俱都有名无实,个个都显露了一手自以为不同凡响的绝世武功,但经不起我双足一踩!” 清虚真人失惊叫道:“那断树平面上的脚印,是你留下来的?” 白衣女子轻哼一声,说道:“正是!我不过略施小技,便将六大高手引至此处,等他们抖足威风,我才在古松上轻轻踩了一下!” 清虚真人听得出神,竟忘却了心中恐惧,又复问道:“结果如何?” 白衣女子复笑说道:“你自己刚才已仔细看过,他们都认败服输,乖乖的听我吩咐,俱都由此跳落深谷!” 清虚真人脸色一变,白衣女子见状知意,又复微笑说道:“道长放心,此谷并不太深,他们都死不了;但也无法走脱!” 清虚真人又急急问道:“为什么?” 白衣女子脸色一寒,道:“因为我不放他们走!” 清虚真人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说道:“我相信你的武功确是深奥,但是我不信你说的这些话。 他们六人之中,有五人是武林宗主,相距又天南地北,你用什么方法将他们一齐诳来此处?“ 白衣女子微笑道:“我自有方法,这件事我也不需要你相信;好在你今天不丧命,以后自然有机会出去打听一下我说的是否属实?” 清虚真人呆了片刻,乃又说道:“你如此作法,究竟有何用意?” 白衣女子双睛一瞪,道:“全无用意,我只是兴之所至!” 清虚真人不禁默然,白衣女子又复说道:“你都问完了吗?我现在心情特别好,可以答复你任何疑问!” 清虚真人略作思索,道:“别的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你的姓名及师承门户可以相告吗?” 白衣女子咯咯地笑道:“前一个问题你不问我,我也会说,我姓温,单名一个冰字,至于师承门户,你问得太可笑了,普天之下,有人够作我的师傅吗?” 清虚真人一呆,道:“那你的武功不会是与生俱来的吧?” 温冰道:“这倒不是。十年前我完全不懂武功,无意中被我发现一册练功秘笈,潜修十年,遂在天下不作第二人想!” 清虚真人不禁动容,问道:“什么秘笈?” 温冰一笑道:“你是个出家人,怎的贪念未除?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 那本秘笈叫‘玉尸真解’,来历并不载于任何武林典籍!你以后可以告诉别人,就是我‘玉尸’温冰,举世无匹!“清虚真人喟然道:”说了半天,还是名心作祟!你的用意在扬名,方法很多。 你为什么偏偏要采用这种方式呢?“ 温冰笑道:“这是最简便的方法,天下闻名六大高手,被我一网打尽!” 清虚真人道:“除了恨天翁外,其余五人都是一派宗主,你不怕武林中人群起为仇吗?” 温冰仰面向天,厉声长笑道:“连掌门人都在我掌握之中,余子何足论哉!” 清虚真人正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六人并非当代之冠!消息传出后,定会有人前来找你麻烦的!” 温冰漫不经意地说道:“我就是要引那些人来!天下实在太大,我无涤前去一一找寻,只好拿这六个人作为引子,使得那些绝世高手自动跑来找我!” 清虚真人想了片刻,说道:“我想你之所以不杀我,就是要利用我替你出去传扬消息吧?” 温冰微笑道:“阁下倒有自知之朋,以你的材料,只有这点利用价值!” 清虚真人脸色动了一下,道:“照你的口气,似乎你对那六人另有利用之处?” 温冰笑道:“不错!你的脑筋聪明,日后你若是发现这六人中有一人,再度现身江湖,就证明他已经对我屈服,乐为我用矣!” 清虚真人想了一下,道:“能让我见掌门师兄一面吗?” 温冰将脸一沉,道:“不行!他们都在谷底,而且我保证他们的性命无虞;不过谁要是想见他们,就必须要先通过我这一关!” 清虚真人作色道:“他们不定在受着如何的虐待呢?” 温冰诡异地笑道:“那就由你怎么去想了,现在你知道的差不多啦,可以走了!别忘了告诉天下人,我叫玉尸温冰,就栖身在这汉阳峰头!” 清虚真人站起身形,一言不发,准备取道下山,温冰却喊住他道:“把那个瞎子带走! 你还算是名门正派出身呢?怎么连朋友都不顾了?” 卞广早已痛晕在地,清虚真人经过这一阵突变,由于心情过于紧张,竟把他给忘了;经温冰这一说,不禁满脸绯红,连忙过去将已失双目的“五尺金刚”扶起! 卞广在疼痛中悠悠醒转,目眶中眼球已失,留下了两个黑洞。奇怪的是滴血全无,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口中怒骂道:“妖女!你有本领连大爷的命都拿去!” 温冰冷笑道:“你方才因为出言不逊,所以才变成有目无珠。再要多说几句,我就叫你变成有口难言了!” 卞广正待大骂,清虚真人却伸手一点他的哑穴,挟着他向山下如飞而去! 惊人的消息传得很快,武林中到处都在喧腾着“玉尸”温冰的名字,有些人还在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可是五大门派的掌门人齐告失踪,又似乎证明了它是确有其事! 因此,灵山胜境的庐山,立刻就被大家视如鬼域,一个个都谈尸色变,恨天翁孑然一身,自然无人为之闻。问,怪的是五大门派的弟子们,也都噤若寒蝉,不作一点表示! 时光瞬息三月,已是秋风送爽季节! 晓来谁染霜林醉?秋天的景色,原在凄凉中含着美丽;但因庐山发生这怪事,遂使得空负秋光,无人品尝,尤其是大汉阳峰,静得几乎连秋虫都不敢作声! 然而,出人意外的事儿,终于发生。在一个静寂的秋夜,新月如眉,那向无人迹的大汉阳峰头,却有了人影;有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前面是一个身材英挺的青年人,二十五六年纪,斯斯文文的打扮,朦胧的月光下,仍可以看出他俊美的脸部轮廓。 后面跟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挑着一副轻担,从衣着上看来,他必是那年轻人的跟随小厮! 汉阳峰顶的景象已略为改变了!那些骇人听闻的武林陈迹,都已消除殆尽。 满地的松针干黄,石上插笋,只剩下几段枯壳,枯叶毙鹰,也只有几片残骸,仅是断树宛然,崖壁上的“恨” 字尚存! 夜!显得阴森怕人! 这二人上得峰顶之后,后面那小厮怯生生的说道:“公子,咱们还是下去吧! 这地方有什么好玩?“ 被称为公子的青年人,轻叱道:“胡说,你懂得什么?” 小厮嘟着嘴道:“小的不懂;不过这地方实在没有意思,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白天再来不是一样吗?” 青年人摇头笑道:“蠢才!蠢才!古人还有秉烛夜游的呢!你那懂得其中乐趣?” 小厮将头一抬,道:“古人为什么要点蜡烛?还不是为了看不见。您喜欢晚上玩,也该找个月亮好的日子!” 青年人微微一笑,道:“你倒真会辩,步月登山,对别处都适合,惟独庐山不然。 岂不闻,‘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庐山之妙,正如纱中美人,雾里鲜花,是在朦胧隐约之间……“小厮将担子放下,道:”公子读的书太多,我说不过您;反正您是主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酒菜都凉了,要不要我生个火热一下?“青年人摇头道:“不用,不用!爬山爬热了,冷酒正好解热!” 小厮道:“还是生个火好!” 青年人微笑道:“为什么?” 小厮低声说道:“我怕鬼,深山野地,又是夜晚,正是鬼出没的时候,有个火也好壮壮胆子!” 青年人失笑说道:“别胡说啦!子不语怪力乱神。鬼魂之说,乃是愚夫俗子的自欺之谈。 快把酒菜摆出来,我要好好的欣赏一下这庐山夜色!” 小厮无可奈何的打开挑来的盒子,将菜肴一件件地摆出来,安好杯、筷,青年人一面自酌自饮,一面游目四顾,神情极为愉悦! 小厮坐在对面,也端着一杯酒,猛喝了两口,才怯怯地说道:“您书箧里不是有本聊斋吗?我还看得懂,那上面说山精鬼怪,都是在这种地方出没;先变成一个美女来迷人……” 青年人鼓掌大笑,道:“那是蒲留仙的痴人说梦,你怎么就真的相信了?别怕,有我在呢!要是真有女鬼来了,我就敬她一大杯!” 一语方毕,石后忽然有女子的声音道:“妾身拜领!” 二人惊然回顾,青年人倒还好,小厮却怪叫道:“我的妈呀!真的有鬼来了!” 话完,猛一头钻进青年人怀中,青年人把他推开来,说道:“兴儿!别胡闹,这明明是个人!怎么会是鬼呢?”小厮战战兢兢抬起头来,那女子已经莲步生姿地走将过来,含笑说道:“公子不相信妾身是鬼吗?” 青年人摇头道:“不相信,在下向持无鬼之论,而且小姐清丽如仙,全无鬼气!” 女子微笑道:“公于既持无鬼之论,则所谓鬼气何来?” 青年人一怔,遂即歉然笑道:“这倒是在下失言了,不过在下之意,是根本不相信小姐是鬼!” 女子微笑道:“公子虽是读书人,胆气却不在小!” 青年人淡淡一笑,道:“这倒不是我胆子大。是我读的那些书告诉我:只要胸中存有浩然正气,妖邪自然辟易!因此我才无所畏惧!”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公子似乎与一般书生不同!” 青年人笑道:“小姐所说的读书人,大概是指的那些读死书的腐儒而言!他们那里当得起‘书生’二字?” 女子柳眉一挑,含笑说道:“公子认为怎样才算是‘书生’呢?” 青年人轩然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结交天下人,熟知天下事。而后方足养成浩荡胸怀,不负‘书生’本色!” 女子鼓掌道:“壮哉!这那里是书生?简直是豪杰了!” 青年人道:“心向往焉,未敢居也!” 女子笑道:“公子何必太自谦呢?” 青年人摇头道:“在下不是自谦!所谓豪杰也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三尺剑,快意恩仇。在下憾无此力,只得书生以终,不敢作豪杰想也!” 女子道:“公子太客气了,那种豪杰,不过是市井匹夫而已!逞一己之勇,流五步之血]公子胸中大有丘壑,有笔如椽,有舌如刀,写人间不平事,为弱者作不平鸣。这种千古文章,名山事业,不更显得伟大吗?” 青年人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大笑说道:“高论!高论!得小姐一席话,使我豁然开朗,看来在下倒不应妄自菲薄呢!” 女子欠身席地坐下,说道:“公子不吝赐妾身一杯酒吗?” 青年人高兴地笑道:“小姐说哪里话来?只怕淡酒粗肴,不足以款待嘉宾。兴儿!替小姐预备杯、筷!” 兴儿战战兢兢的替她安好杯、筷。但在斟酒之时,手仍是抖个不停! 女子微笑对他说道:“小哥还在疑心我是鬼吧?” 兴儿颤声道:“小姐……您长得很漂亮,就是样子有点怕人!” 女子将散乱的头发掠了一下,笑道:“那一定是因为我的脸色太白了!” 兴儿道:“不错!白得像死人一样!” 青年人连忙叱道:“兴儿!没规矩!” 女子却笑着道:“不能怪他,不是他一个人有这样感觉!” 青年人略感兴趣的道:“也许在下说得太唐突,小姐的脸色确是迥异常人!” 女子微微一叹,道:“妾身自幼罹了一种奇症,脸色即已如此!妾身也知道过分惊世骇俗;是以潜居深山,不想与俗人见面!” 青年人笑道;“在下蒙小姐赐见,深感不以俗人相视为荣!” 说完,似乎觉得过于唐突,急忙赔笑道:“小姐请恕在下一时无状!” 女子不待他说完,即叹声说道;“公子上山时,妾身已在石后!听得公子与尊价谈话,深佩公子胸襟超俗,这才贸然现身相见。又蒙公子盛情相待,妾身感激还来不及呢!” 青年人举着酒杯,笑道:“别客气,一客气就落俗套了,今日相逢大不易!小姐倘不以为交浅言深,你我就此杯酒论交;作个林泉知己如何?” 女子也含笑将杯举起,说道:“公子雅意,妾身拜受了,请!” 两人仰头将酒喝尽,放下杯子。青年人刚要开口,女子已抢先说道:“妾身姓温名冰,冰冷的冰!” 青年人一笑,道:“在下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策字,乃计策之策!” 温冰在报出姓名之际,曾经敏锐的注视独孤策。见他毫无所动,好似对这名字从来未闻,遂轻轻一笑,道:“独孤姓氏,中原极为罕见!” 独孤策微笑道:“不错,在下祖籍原为突厥,自远祖以来,因心慕上国衣冠,举家内迁,经数世陶冶,除姓氏未改外,其他大概都差不多归诸汉化的了!” 温冰“哦”了一声,道:“怪不得公子身材这般轩昂”心胸这般开阔。原来在公子的血液里,还留着令先祖昔年的大漠雄风呢!“ 独孤策哈哈大笑,说道:“小姐为什么不说是野性未驯呢?” 温冰也跟着大笑起来,她冷峻的眸子中已闪着一丝柔情,苍白的双颊上,也透露出一点红润。只是被模糊夜色遮住,不易被人发觉! 笑声过后,温冰又复问道:“公子今年贵庚几何?家中还有哪些人?” 独孤策双眉一蹙,正色说道:“我父母早亡,今年虚度二十五,孑然一身!” 温冰微喟道:“原来公子的身世很索寞!” 独孤策淡笑道:“大概是我这个姓氏不佳,寒门人丁一向单薄;不过我反觉得无牵无碍,正好借此机会以偿夙愿,畅游四梅八荒的名山胜地!” 温冰轻声道:“公子思想很超脱,这次打算在庐山耽搁多久?” 独孤策道:“我本来萍踪无定。这儿的风景很好,尤其是现在枫叶正丹,秋容如醉,我很想多玩几天;只可惜山居不易,每天跑出跑进,过于费力一点!” 温冰情不自禁的脱口道:“蜗居便在此峰谷下,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屈驾小住!” 独孤策站起身形,长揖为礼,微笑说道:“好是太好了,只是对小姐是否不太方便?” 温冰起身,笑道:“没什么!妾身也是一个人,双亲均早岁见背!” 独孤策轻声道:“我们身世差不多,倒正应了白居易的诗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温冰不待他说完,急忙接口道:“别念下去了,风萍偶聚,总是前缘。如今夜深露重,公子还是到妾身蜗居去休歇一下,明晨我陪你看日出,又别是一番风味呢!” 独孤策闻言对兴儿说道:“食物用具暂时不必收拾,我们这就随同温小姐下谷便了!” 言罢,三人遂向谷边走去,兴儿向下一望,不禁失声叫道:“这儿没有路,怎么能下去呢?” 独孤策也过来望了,一下,说道:“温小姐!你就住在这下面吗?” 温冰道:“不错,这下面风景还要好呢!花开四季,草绿终年……” 独孤策道:“我不是说那些!此地绝壁千仞,猿猴难渡……” 话音未了,他的身子便已被温冰凌穿挟起,像一头飞鹰似的向下降落,耳畔还听得兴儿的惊呼之声!可惜温冰此时看不见独孤策的脸色,否则准会撒手把他摔下深谷!或是像对付“五尺金刚”卞广一般,挖掉他两只眼睛!因为独孤策在她胁下。正目闪内功到了绝顶火候的炯炯精芒,并带着满脸得意微笑! 到了谷底以后,温冰招呼独孤策走进一座洁净石洞,微笑说道:“独孤兄,我们既然杯酒论交,便不必再公子小姐的那样称呼。我叫你独孤兄,你叫我温姑娘好了!” 独孤策此时双目精芒,又已尽敛。点头微笑,说道:“温姑娘快人快话,独孤策敬如尊命!” 温冰取出一壶美酒,及几色酒菜,放在石桌椅上,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兄,请你暂时自斟自饮,我去把你那书幢接来!” 独孤策长揖笑道:“多谢温姑娘,兴儿胆小!倘若独在峰头,准把他吓得半死!” 温冰婿然一笑,白衣微飘,轻盈无比地,回身出洞,直上绝峰。 对方才走,独孤策目中的炯炯精芒,又复射出! 他估计:以温冰的出奇功力,上下大汉阳峰;再加上兴儿必然的设法延宕,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以外,方可回到洞内! 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有半个时辰可以利用。 独孤策把握良机,闪身便往洞深之处走去! 天下事,往往万密一疏;天下事,往往更难如人愿! 独孤策是往洞内而行,假如他是往洞外而行,则情势必将整个改变! 因为在“玉尸”温冰所居石洞之外,如今正并肩站着两个幽灵似的人物! 左边一个,是位形若陈年僵尸的白发婆婆,两鬓之间,并各有一挂纸钱,随风飘拂! 右边一个,则是位二十七八的绿衣美妇,美得出奇。美得几乎不像人,而像幽魂艳鬼! 白发婆婆与绿衣美妇,站在这石洞之外,一动不动,俨若幽灵。但均已运用“天耳察音” 的内家绝顶玄功,倾听着石洞以内的一切声息! 这时,独孤策业已到了洞底! 石洞并不太深,但洞底却另有一间石室。 这石室门外,用极粗铁栅封死,门内则设有六具蒲团,每具蒲团之上,坐着一位名震扛湖的武林人物! 独孤策只认识坐在第三具蒲团上的“点苍派”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 但他根据武林传闻,及对方容貌,也可认出其余五位是:“武当派”掌教清玄真人,“竹枝帮”帮主凌霄,“崆蛔派”掌门黄叶道人,“少林派”掌教方丈了尘大师,及在当世武林中,独树一帜的“恨天翁”公羊寿! 这六位武林高手,全是趺坐蒲团,闭目入定! 在他们身上,看不见丝毫伤痕,在他们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愤怒神色! 他们被困此间,本在独孤策的意料之中;但如此安然无恙,却出乎独孤策的意料之外! 不大从容的半个时辰,不容他多作思忖! 独孤策双掌齐扬,凝足十二成的“大悲金刚手”功力,便往石室门外的极粗铁栅震去! 这时,洞外的白发婆婆,与绿衣美妇,正欲举步走进! 峰顶的“玉尸”温冰,也正欲回转! 独孤策双掌一落,便知不妙! 因为极粗铁栅,竟是虚设!慢说他凝足十二成的“大悲金刚手”掌力,便是用上一成微力,也可把铁栅震开! “当啷”巨响,石火星飞,惊得室内六位武林奇人,一齐愕然睁目! 更惊得洞口的白发婆婆,及绿衣美妇,相顾失色地,止步不进! 独孤策抢步入室,向“点苍派”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恭身笑道:“小弟独孤策,参见表姊!” “流云仙子”谢逸姿,妙目凝光,看着独孤策,摇头叹道;“独孤表弟,你往昔智勇双全,聪明天纵;今日难道猜不透我们这种反常举措,含有深意?” 独孤策闻言!方自微愕,洞口忽然传进一声宛如夜枭悲号的凄厉冷笑! 恨天翁公羊寿双眉一蹙,怪叫说道:“罢,罢,罢,这妖孽想是气运未终,竟奇巧无伦地,恰于此时撞来,致使我们百日苦心,毁诸一旦!” 一面恨声说话,一面古铜色的袍服一闪,便自出室,往洞外追去! 其余五位掌门人物,包括独孤策在内,均一齐随后急赶! 赶到洞口,那两位幽灵似的人物早杳,只地洞外石壁之上,被人用内家玄功,嵌入了一方绿色丝巾,及一根长长白发! 恨天翁公羊寿指着这一方绿丝巾,及一根长长白发,顿足叫道:“可惜,可惜!不仅‘白发鬼母’赶到,连‘绿衣幽灵’,竟也一并前来,这是多好的歼敌良机?谁知阴错阳差地,又被她们见机而遁!鸿飞冥冥,弋人何慕?叫我怎不举首恨天?江湖中从此又多事了!” 独孤策绝顶聪明,此时业已猜出大概,不禁俊脸绯红地,愧然无语! 这时,大汉阳峰峰顶,宛如星丸跳掷般地,驰下一条矫捷白影! 来人自然便是到处遍寻书僮兴儿不见,失望赶回的“玉尸”温冰! 温冰刚刚驰过一方崖壁突石,石后蓦然出现了“限天翁” 公羊寿口中所说的“绿衣幽灵‘及”白发鬼母“! “白发鬼母”挥袖发出三枝白骨制成的叉形小箭,“绿衣幽灵”则弹指发出一缕绿色淡烟!温冰功力再高,也闪避不开这种完全出于意外的蓦然袭击! “嘤咛”一声,娇躯立软,向幽谷之中,一坠十丈! 独孤策带着一种愧悔心情,提气纵起,半空中双伸猿臂,接住温冰,来了个软玉温香抱满怀! “绿衣幽灵”与“白发鬼母”,怎肯被谷下的六名绝顶武林好手,追及包围?在出手袭击温冰之后,立即电疾腾身,消失于茫茫夜色以内! 对方既走,当前急务,自然是察看温冰伤势! 温冰伤势不轻,她一共中了两种当世武林中的最为恶毒暗器! 一种是“七煞魔烟”,一种是“追魂白骨令”! “流云仙子”谢逸姿心中一动,向独孤策问道:“独孤表弟,你的那粒‘法华丹’呢? 赶紧喂给温姑娘服下,并运用‘大悲禅功’,替她驱除四肢百穴之间的‘七煞魔烟’毒力!” 独孤策一面如言施为,一面方闻知“白发鬼母”萧瑛,与温冰有杀母之仇,生平恶迹,并擢发难数!温冰艺成以后,由“恨天翁”公羊寿带她遍谒各派掌门,定下这条复仇歼恶妙计! 因为“白发鬼母”萧瑛,浪迹天涯,行踪飘忽无定,性情又极狡猾,生平手段虽辣,但若无十成把握,决不出手! 故而各派侠士,屡欲行诛,均未如愿!目前二位掌门之中,“竹枝帮”帮主凌霄,及“崆峒派”掌门黄叶道人,早岁均曾与“白发鬼母”萧瑛结有深仇!预料在这项消息,传遍江湖以后,萧瑛必来与温冰结纳;则身陷重困,插翅难飞。既可使温冰报却母仇,也可为武林除一巨害! 谁知“白发鬼母”萧瑛竟约了一位比她更难缠的“绿衣幽灵”田翠翠同来,又恰被独孤策撞破机关,泄漏秘密。以致不但白费六位武林奇侠的百日苦心,并使温冰受到了严重伤害! 独孤策越听越觉愧汗无地,但忽然想起一事,又复扬眉问道:“温姑娘既属正人,为何她挖取‘五尺金刚’卞广双目之举,又是那般残酷?” “流云仙子”谢逸姿笑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五尺金刚’卞广,不仅是位伪善君子,与‘白发鬼母’萧瑛,‘绿衣幽灵’田翠翠等,暗通声气;昔日并对温冰之母,见死不救,温姑娘才会骤下辣手,挖他双目!” 独孤策问知究竟,深觉自己愧对温冰,等她醒来之后,却以何言相对? “武当派”掌教清玄真人,见独孤策一面施展“大悲禅功”,为温冰疗伤祛毒,一面愧悔得俊脸通红,满头大汗,遂念了一声“无量佛”号,含笑相慰,说道:“独孤老弟不必难过,人世间一切吉凶祸福,皆是前定。我们这桩谋略,被你满怀好意地,无心揭破,显然只是‘白发鬼母’萧瑛的气运来终!” 独孤策剑眉双挑,接口问道:“请教真人,‘白发鬼母’萧瑛的武功火候,到了什么地步?” 清玄真人目光一扫其余五位一派宗主,苦笑说道:“我们这些人中,倘若单打独斗?恐怕无人敢说有把握能制‘白发鬼母’死命!” 独孤策目中神光一射,又复问道:“绿衣幽灵田翠翠呢?” “恨天翁”公羊寿应声笑道:“武功火候相若,但谈到机智诡谲方面,‘绿衣幽灵’田翠翠比‘白发鬼母’萧瑛,还强胜一筹!” 说到此处,独孤策忽觉温冰娇躯,略微动了一下! 遂伸手为她略诊脉息,向‘流云仙子“谢逸姿,蹙眉苦笑,说道:”表姊,温姑娘所受的’追魂白骨令‘’七煞魔烟‘,侥幸已为小弟的’法华丹‘,及’大悲禅功‘治愈,再有一盏茶时,便将醒转,我把她交给你吧!“ 谢逸姿愕然问道:“独孤表弟,你要把温姑娘交给我则甚?” 独孤策低头恧然答道:“小弟想在温姑娘苏醒之前,先行告退!” 谢逸姿摇手笑道:“独孤表弟,你这就小家气了!温姑娘报复母仇之举,虽然被你破坏,但你完全出于无意,何况还用罕世灵药,独门禅功,救了她一条性命。等她醒来,由我们为你解释误会,或许可以化嫌修好的呢!” 独孤策仿佛心意已定,仍然捧着温冰娇躯,递向“流云仙子”谢逸姿,满面尴尬神情,说道:“这桩误会,自然请表姊及诸位前辈,向温姑娘婉言解释,但小弟在未曾设法赎罪之前,委实无颜与温姑娘相见!” “恨天翁”公羊寿怪笑问道:“独孤老弟,你打算怎样赎罪?” 独孤策轩眉答道:“仗三尺剑,踏万重山;独孤策不辞走遍四海八荒,也要寻得‘白发鬼母’萧瑛,下手生擒,交与温姑娘,报复杀母之恨!” “恨天翁”公羊寿听得怪笑连连地,抚掌赞遵:“好方法,好志量,独孤老弟英雄肝胆,豪侠襟怀,我公羊寿异常佩服,并祝你早如心愿!” “流云仙子”谢逸姿,一面伸手接抱温冰,一面向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表弟,‘白发鬼母’萧瑛的一身恶毒功力,委实绝高。 你只要能探得她的确实踪迹下落,通知今日在场的任何一人,也就算是对温姑娘有了交待!大可不必逞强恃技,妄图生擒……“ 独孤策不等“流云仙子”谢逸姿说完,便即接口笑道:“小弟今日这场乱子,闯得不小,并极为咎心!故而深觉除了生擒‘白发鬼母’萧瑛以外,根本别无方法能向温姑娘致歉谢罪!” 语言了处,向六位武林宗主,恭身长揖为礼,便自儒衫飘飘,施展绝世轻功,直上峭壁! “恨天翁”公羊寿目送独孤策背影,隐入藤蔓杂树之间,回头向“流云仙子”谢逸姿笑道:“谢仙子,你这位表弟的人品武功。可称双绝,竟然足与温姑娘颉颃,委实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清才秀质!” 谢逸姿微笑说道:“我这独孤表弟的缘遇极硅,自幼便蒙早遁红尘,不问世事的空门怪侠‘大悲头陀’慈悲,遂成就了他不凡气质,及一身超群艺业!” 少林派掌教方丈了尘大师听得大惊,说道:“大悲上人系一代空门怪杰,有通天彻地之能。独孤老弟竟能得他慈悲?真是福缘不浅!” 说到此处,峭壁间人影忽现,独孤策竟又是丸跳星掷地,匆匆赶回! “流云仙子”谢逸姿愕然问道:“独孤表弟,你……” 独孤策在丈许以外停步,俊脸绯红地,接口嗫嚅说道:“表姊,我……我有句话儿,要对你说!” 谢逸姿见独孤策的神情话意,颇为神秘,遂讶然走过;低声问道:“什么话儿?” 独孤策目光略注谢逸姿手中所抱的“玉尸”温冰,低声含笑说道:“我觉得温姑娘绝艺红颜,一代侠女,但她的‘玉尸’外号,似乎有欠雅驯,不合身份!” 谢逸姿点头笑道:“‘玉尸’二字,委实不佳。独孤表弟兼修文武,满腹才华,你另外再送她一个外号好了!” 独孤策又复目注温冰的娇美苍白脸庞,含笑说道:“其人如玉,其美如花,叫她‘玉美人’如何?” 谢逸姿听得微笑赞道:“玉美人之号,是形容温姑娘的绝妙好词!常言道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夜的这场事变,也许会转祸为福,促成独孤表弟的百世良缘!但愿你早擒‘白发鬼母’……” 仅仅“不是冤家不聚头”,及“百世良缘”二语,已使得这位倜傥风流的独孤公子,俊脸通红,不敢再往下听。长揖告退,清啸腾身,捷若猿猱地,登上“汉阳峰”顶! 这时,他那惯会顽皮捣蛋的书僮兴儿,业已坐在原处相待! 独孤策把脸一沉,冷然问道:“兴儿,方才温姑娘上峰找你之时,你到哪里去了?” 兴儿见独孤策神情有异,不禁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得垂手答道:“我遵照相公的预先嘱咐,就躲在那丛密树之中,任凭温姑娘一再相呼,根本对她未加理睬!” 独孤策听见“遵照相公的预先嘱咐”一语,遂莞尔失笑地,又复问道:“你除了温姑娘以外,可曾见过别人?” 兴几点头答道:“我还看见一位白发婆婆,及一位绿衣美妇,起初兴儿认为或许是被相公救出之人。但等她们走后,方想起六大高人之中,哪里有这等形貌女子?再欲拦截盘问,业已来不及了!” 独孤策“哼”了一声,蹙眉问道:“她们是往什么方向而去?” 兴儿应声答道;“东南,我仿佛听得她们要到‘括苍山’中,去寻一柄‘青萍古剑’!” 独孤策闻言,欣然色喜,说道:“她们要到‘括苍山’去寻‘青萍剑’么?你这句话儿听得太有价值,其功不小!” 兴儿见主人夸赞自己,遂涎着脸儿笑道:“相公,我在峰头孤孤单单地,吹了半夜冷风,既然小有功劳,相公便该论功行赏才是。” 独孤策生恐“玉美人”温冰醒后,追来质询,自己平白坏了她的复仇大计,无词可对,必然窘迫不堪! 遂一面率领兴儿,离开这“庐山大汉阳峰”,赶奔“括苍山”,追踪“绿衣幽灵”田翠翠,及“白发鬼母”萧瑛,一面含笑说道:“常言道得好:”皇帝不差饿兵‘!你这次既立功劳,我自然有赏……“ 兴儿听得眼笑眉开地,接口说道:“相公,你不要赏我别的,最好在‘大悲九式’之中,传我一式两式!” 独孤策目光微闪,看看兴儿那张满含希冀神色的稚气脸庞,失笑说道:“兴儿,真是人小鬼大,凭你目前造诣火候,哪有资格学习‘大悲九式’?” 兴儿见主人不肯传授,不由撅着一张小嘴,说道:“相公既然不肯传授‘大悲九式’,我也不要别的赏赐!” 独孤策因兴儿自幼相随,资禀又属极好,故而平素对他颇为宠爱,见状之下,哂然笑道: “小鬼越来越没规矩,竟敢对我撒起赖来?我想赐你那柄‘寒犀软剑’,难道你也不想要么?” 兴儿几乎不相信耳中所闻,满脸通红地,嗫嚅说道:“寒犀软剑,我自然想要!但…… 这柄剑儿,是……是相公的防身至宝!……” 独孤策解下藏在腰间的“寒犀软剑”,递与兴儿,并微笑说道:“我自经恩师慈悲,练成‘大悲禅功’以后,便用三尺竹杖,也可抵御对方的千古神物!这柄剑儿,就赏了你吧!” 兴儿接过“寒犀软剑”,几乎喜得打跌?真力微注掌心,一柄软绵绵的神物利器,立即坚挺! 独孤策见兴儿功力,日有进境,不禁含笑说道:“兴儿朝夕用功,进境不错……” 兴儿不等独孤策说完,便即接口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相公那样一身功力,兴儿若是偷懒,岂不失了相公体面?” 独孤策失笑说道:“为了维持我的体面起见,是否应该把‘十八罗汉剑法’,也一并传你?” 兴儿双眉连轩,得意笑道:“相公不必教了,你镇日精研的‘十八罗汉剑法’,早巳被我偷偷学会!” 独孤策“哦”了一声,微觉不信,说道:“你且演练一遍;给我看看!” 兴儿闻言,便即抖起精神,舞动“寒犀软剑”,施展出平日悉心偷学的“十八罗汉剑法”! 剑光如练,剑影如山,剑气重重,剑风虎虎,进退盘旋,点、挑、劈、刺之间,居然颇具威力! 独孤策看完之后,喜在心头,但面上却沉声说道:“愉学来的东西,毕竟稍差。你对第三招‘罗汉降龙’,及第十八招‘莲花证果’的巧妙变化,尚未能深切体会!” 兴儿佩服万分地,点头笑道:“相公说得不错,我就是对于‘罗汉降龙’,‘莲花证果’两招,总觉得难以得心应手!” 独孤策含笑说道:“这两招是‘十八罗汉剑法’的精华所在,蕴有无穷变化,必须细心体会!因为此去‘括苍山’,可能遭遇强敌?我如今索性把这十八招剑法,仔细相传,你要看清楚了!” 说完,遂把这套佛门绝学的精华所在,向兴儿仔细传授一遍。 兴儿心领神会地,受教以后,身形微跃,剑光一闪,竟劈下了一段古树横枝! 独孤策愕然问道:“兴儿,你劈下这树枝则甚?” 兴儿笑而不答,用手中“寒犀软剑”,把那树枝削成剑形,双手捧与独孤策,恭身说道: “相公把‘寒犀软剑’,赏赐给我,我替你削了一柄木剑应用!” 独孤策接过木剑,略一掂量,倒觉颇为称手,遂含笑说道:“这样也好,我就杖这柄木剑,走趟浙东‘括苍山’,斗斗名震八荒的‘绿衣幽灵’,及‘白发鬼母’!” 话音方了,忽然听得一声冷笑! 独孤策主仆,均具绝世身手,冷笑之声,才一入耳,便听出是发自右前方三丈开外,暗影之中的一株参天古木之上! 不等独孤策有所动作,兴儿便先发话,叱道:“哪里来的鬼怪山精?在孔圣人前,你还卖弄的什么文章诗赋?” 人随声起,捷若猿猱地,扑向参天古木! 独孤策则根本巍立未动,只把一双俊目的炯炯神光,凝注参天古木周围,察看有何动静? 兴儿扑到树下,蓦然一声慑魂怪啸,自古木枝丫之间,飞出一只大若车轮的奇形巨乌! 除了这只巨鸟之外,参天古木周围,阒无一人! 兴儿目光一扫,转身走回,向独孤策笑道:“相公,是只大鸟作怪,并不是什么……” 话犹来了,独孤策面容微变,儒衫飘处,疾如电掣,轻似云飞地,又复扑向参天古木之下。 但除了唧唧秋虫,幢幢树影以外,仍无丝毫异状。 兴儿笑声叫道:“相公,我看过了,除了那只大鸟以外,别无人踪!” 独孤策双眉微蹙,冷然说道:“蠢东西,还要胡言?我的脸面业已被你丢得干干净净!” 兴儿犹自茫然,独孤策沉声叱道:“快把你颈后衣领上的那片树叶,拿来我看!” 兴儿闻言,大为吃惊地;回手一摸,果然在颈后衣领之上,摸到一片树叶,遂只得满面羞惭,向独孤策恭身递过。 独孤策猜出树叶上可能留有字迹,接过一看,果见赫然镌着:“白发好斗,绿衣难当,英雄小劫,括苍之阳!” 独孤策看完这十六个字儿以后,不禁默然俯首! 他不是羞愧,也不是惊惧,而是思忖当世中除了根本不履红尘的恩师“大悲头陀”以外,还有谁能这等泯然无迹地,留字示警? 沉思好久,未得解答,主仆二人只好意兴阑珊地,继续举步。 但才一举步,适才苦思难解的谜般问题,便即获得解答! 因为兴儿方一转身,独孤策目光如电,便看出他背上还有花样。 颈后贴着那片树叶之处,还盖着一方鲜红印章! 独孤策叫过兴儿,仔细辨识,看出那方印章并未镌有人名外号,只是一个乾三连坤六断的八卦图形! 这八卦图形入目,独孤策立即想起恩师大悲头陀曾经向自己说过的一位久已隐迹江湖,不知生死的绝世奇人,遂大吃一惊,微整儒衫,向空长揖说道:“隐形前辈可是三十年前以‘卜、酒、睡’名震江湖与家师‘大悲上人’合称‘释道双绝’的‘三奇羽士’南门卫师叔么?” 独孤策语音了后,四外寂然,仍无丝毫回响! 兴儿如今也知道自己竟被人在衣领间,盖上印章,粘上树叶,而仍毫无所觉,不禁又羞又气地,向独孤策问道:“相公,你方才所说的南门卫,大概是个老牛鼻子。他对‘卜、酒、睡’三件事儿,有什么特殊之处?竟能名震江湖,称做‘三奇羽士’呢?” 独孤策虽见自己发话以后,四外无人应声,但仍认为对方定然藏在暗处。并从那方“八卦印章”之上,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功力高得不可思议伪隐形奇人身份。遂向兴儿沉声叱道: “兴儿不许无礼!南门卫老前辈是我师执长者。三十年前,流传武林的‘天地宽,乾坤窄、鬼神惊、声名赫!几句口号,便是专指我南门师叔而言!” 兴儿本想大骂一顿,出出胸中恶气,但听主人独孤策,把那“三奇羽士”南门卫,口口声声称做师叔,尊为前辈,遂不好再复出言不敬,只得愕然问道:“相公,这‘天地宽、乾坤窄、鬼神惊、声名赫’等四句话儿,与老牛……‘他问得嘴滑,”老牛鼻子“四字;几乎又顺口而出! 独孤策双目笼威,向兴儿瞪了一眼,兴儿赶紧改口说道:“……与‘三奇羽士’南门卫,又有什么关系?” 独孤策微笑吟道:“一睡能教天地宽,一醉能令乾坤窄,一卜能使鬼神惊,三奇羽士声名赫!你仅从这传诵江湖的四句歌谣之上,便可想见我南门师叔……” 话犹未了,蓦然鼻中嗅得一股浓冽酒香! 主仆二人,双双循香注视,却见适才兴儿前往察视的那株参天古木的一根横枝以上,竞系着一只未曾塞口的酒葫芦,正在迎风摆动,所闻浓冽酒香,就是从这葫芦口中涌出! 兴儿觉得对方举措,飘逸奇诡,宛如神仙鬼魅,令人无从捉摸!竞反而激起意心,向独孤策涎脸含笑说道:“相公这酒味真香,我想上树喝它几口!” 若在平时,独孤策定然不许兴儿这等放肆,但如今一来深知“三奇羽士”南门卫生性诙谐,滑稽现世,越是对你大开玩笑,越是可能大有好处?二来对方神卜无双,既有“白发好斗,绿衣难当,英雄小劫、括苍之阳”指示,可见自己一切行动,均已在他耳目之中,若能借着兴儿的顽皮动作,把这位怪僻绝伦,性情难测的南门师叔引出,则定可获得不少高明指教! 独孤策固有这两点想法,故而对于兴儿要想上树喝酒之语,既不赞同,也不申斥,只是徽微一笑! 兴儿人小鬼大,聪明绝世,见主人这等神情,立刻猜出独孤策心意,遂身形闪处,一引“俊鹘摩空”,便向那株参天古木纵去! 坐上横枝,取下酒葫芦来,却见葫芦上又粘着一张小小树叶,书有“只限三口,不许多喝”八字! 兴儿捧起葫芦,略一品尝,觉得酒味香醇,生平仅见。不禁忘了叶上之语,接连喝了六七口酒下肚! 独孤策酒量甚好,兴儿终日随侍主人,也颇善忱,照说六七日酒。应无问题;但他饮下以后,居然立即有点醺然欲醉! 独孤策早知必有花样,也早就凝神准备,准备一发现“三奇羽士”南门卫的丝毫踪迹,便立即上前拜见! 谁知事出预料!兴儿方觉脑际眩然,摇摇欲坠,先前所见的那只极大怪鸟,突叉疾飞而至! 独孤策暗叫不妙,但又恐怪鸟是“三奇羽士”南门卫所豢;不便出手截击! 怪鸟动作如电,一爪抓住兴儿背后衣襟,另一爪抓住那只酒葫芦,毫不停留地,刺空便起! 这种情况之下,独孤策不能再复坐视;但他一声清啸刚刚出口,却见怪鸟翼间,飘飘然地,落下一张树叶! 独孤策一式“笑摘天星”,接住树叶,只见叶上歪歪斜斜地。划出几行字迹,写的是: “大胆兴儿,竟敢呼我为老牛鼻子!惟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惩罚,只得命其随我暂为小牛鼻子可也。独孤独孤莫逞强,美哉美哉绿衣娘,可怕可怕西施舌,慎之慎之括苍阳!” 末后,仍然镌了一个乾三连坤六断的八卦图形! 独孤策看完以后,不由又觉高兴,又觉惆怅! 高兴的是“三奇羽士”南门卫与恩师大悲上人,合称“释道双奇”,一身功力,真有神鬼不测之妙!兴儿居然获得他的垂青,岂非绝世奇缘?将来成就未必在自己之下! 惆怅的是从此必需独踏风尘,难免寂寞! 在这高兴、惆怅等两种心情,渐渐淡了下去以后,独孤策便又思忖起那“独孤独孤莫逞强,美哉美哉绿衣娘,可怕可怕西施舌,慎之慎之括苍阳”四句似偈非似之语! 第一、第二两句,辞意显明,不用思忖。但第三句中,被“三奇羽士”南门卫,连称可怕的“西施舌”,究是什么?却颇耐人寻味! 是厉害无比的绝毒暗器?是独门兵刃?是异种蛇虫?还是一条软绵绵,香馥馥,滑腻腻的真正美人香舌? 第四句“慎之慎之括苍阳”,则更使独孤策蹙眉惊心,因为这位南门师叔,既有“一卜能使鬼神惊”之誉,则前后两度示警均特别提及“括苍之阳”,难道自己真要在“括苍山” 中,遭受什么险厄劫数? 独孤策先机知警,照说便不该再去“括苍”! 但他想起“玉美人”温冰为了报复“白发鬼母”萧瑛的杀母深仇,苦心孤诣,布置妙计;却不仅被自己撞破,使她妙计成空,复仇失望,并还身受重伤之事,又复雄心大振,把“三奇羽士”南门卫的警告之言,置于脑后,仍自赶往“括苍”,企图搜寻“白发鬼母”萧瑛的确实下落,才好对温冰有所交代! 独孤策不但不顾他那以神卜著称的南门师叔警告,反把那几句似偈非偈之语,略敢数字,编成歌儿,儒衫摆拂地,狂歌而行! 他唱的是:“独孤独孤爱逞强,要寻鬼母绿衣娘! 何物何物西施舌?争雄争雄括苍阳!“ 就在这种浩浩歌声之下,独孤策终于单人独身地,赶到了“括苍山”内! 又是一个秋夜! 但“括苍”秋夜,与“庐山”秋夜,微有不同。独孤策在“庐山大汉阳峰”,与“玉美人”温冰相见之时,是新月如眉;如今他独立“括苍山群玉峰”腰,眺览苍茫夜色之际,却是月如半镜! 形容得倘若详尽一点,这素彩流辉的中天皓月,是像大半圆千古如新的晶莹宝镜。也使人可以看出:如今大概是八月十二左右,再过两三日光景,便到了十分明月,一半秋光的中秋佳节! 独孤策纵目四外,觉得秋容淡淡,秋色娟娟之中,总不免带有几分萧瑟意味,容易使人惹恨牵愁,不禁剑眉微蹙,自然而然地,随口吟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吟声才歇,蓦然听得右上方有个清脆口音,含笑说道:“‘却道天凉好个秋’之语,虽然正当时令,但兄台不像是‘识得愁滋味’的墨客骚人,倒像是位‘不识愁滋味’的英雄侠士!” 独孤策听了这几句话儿以后,心中立即起了两种感觉:一种感觉是此人不俗,一种感觉是此人不凡! 从措词语气之中,听便如此人不俗! 从对方语音是在自己头顶左上方两丈来处传下,而自己;事先竟毫无所觉,便知此人不凡! 独孤策目光一注碧天明月,觉得全身皆在桂影蟾华的笼罩之下,不由又是一惊,发现立身之地,正属“括苍之阳”! “三奇羽士”南门卫预言在耳,独孤策哪敢不特别小心?遂先把师门绝学,暗暗凝贯周身,防范任何突变! 然后,神色镇定地,身形微侧,缓缓抬头,向语音来处的左上方看去! 这一看,看得独孤策心中,既觉微慰,又觉惊上加惊! 微慰的是此人系比自己先来,早就在此持杯赏月,并非突然出现,而使自己毫无所觉! 惊上加惊地则是此人身着一件惨绿长袍! 原来,独孤策头顶左上方两丈三四左右的崖壁之间,有块突出巨石,石上坐着一位绿衣少年,正在持杯望月! 巨石周围,满生肥厚绿苔,少年所着,又是一件绿色长衣,适才更是倚壁而坐,手未举起,杯未现出;自使独孤策在不曾仔细察看之下,无法发觉! 如今对方既已发话,独孤策也被这件合于“三奇羽士”南门卫偈语预示的绿色长衣,激起了百丈豪情,剑眉双轩,抱拳含笑说道:“尊驾高踞危石,独对嫦娥,足见雅人深致!在下颇愿拜识,不知肯赐樽中一杯酒么?” 绿衣少年闻言笑道:“石上—壶酒,独酎无相亲,在下正苦岑寂,兄台倘若有兴?何妨请来对这碧海青天,同谋一醉!” 独孤策儒衫轻摆,飘登大石,仔细向这绿衣少年打量两眼,不由把适才那种惊上加惊的心情,平淡不少! 因为“三奇羽士”南门卫所留偈语之中,是叫自己慎防绿衣娘,不是绿衣郎! 而眼前这位少年,却是绿衣郎,不是绿衣娘! 起初独孤策由于深信“三奇羽士”南门卫神卜无虚,颇以为这绿衣少年是位易钗而弁的英雄! 但如今对面而立,仔细注视之下,对方除了美秀出尘以外,毫无脂粉气质! 尤其那一双俊目,清澄得宛如这“群玉峰”下的一泓秋水,明澈得宛如碧空之中的无翳皓月! 假如他真是男人?则独孤策虽然足称英俊倜傥,也有点自愧形秽! 倘若他竟是女人?则与“玉美人”温冰,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均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绝世风韵! 独孤策心中暗想:三奇羽士南门师叔的神卜招牌,这次恐怕要砸?因为仅从对方这双湛然如水不带丝毫渣滓的俊目之中,便可断定决非凶邪一类人物! 绿衣少年见独孤策对自己这等注目凝视,不禁双眉微挑,失笑说道:“小弟只看出兄台是位气宇胸襟不同流俗的英雄侠士!谁知兄台并精风鉴之术?” 独孤策愕然笑道:“仁兄猜得错了,小弟不识风鉴。” 绿衣少年接口笑道:“兄台倘若不精风鉴,怎的却欲为小弟相面?” 独孤策脸上一红,长揖笑道:“独孤策因见仁兄光风霁月,气茂音和,是天上神仙一流人物,心中过于钦佩,以致失礼,还望莫加怪罪才好!” 绿衣少年听对方如此揄扬,不禁也脸上一红,长揖还礼,含笑说道:“独孤兄不要多礼,小弟慕容碧!” 独孤策见这石上面积不小,足坐两人有余,一面下临百丈深崖,一面上倚插天峭壁,端的是处形势绝佳所在;尤其峭壁间藤蔓披垂,奇松挺秀,越发把景色点缀得美好灵奇,遂发自内心地,含笑赞道:“慕容兄太会享受,选了这样景色美妙之处,持杯对月。如此风情,如此人品,真难免要使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了!” 慕容碧微笑说道:“独孤兄莫对小弟过赞,来来来,先请饮几杯,然后我们再一同领略这四外秋光,当空月色!” 语音了后,便欲为独孤策接壶斟酒,但方一低头伸手,面上忽现窘色! 原来,幕容碧独自在这石上饮酒,壶虽甚巨,容酒颇多,酒杯却只有一个。 独孤策见状,遂自壁间取下一块拳大山石,微运指力,把石心挖去少许,持在手中,含笑说道:“慕容兄,小弟以石为杯,敬领美意便了!” 慕容碧一面如言替独孤策在石杯之中,斟满美酒,一面失笑说道:“小弟独作山居,为时甚久,委实想不到会在今夜,与独孤兄这等佳客相遇,还请恕我简慢之罪才好!” 独孤策见那酒色碧绿,清香挹人,入口一尝,便是风味殊绝,不禁赞道:“好酒,好酒!……” 语音未毕,目光触及幕容碧身上所穿的那件绿色长袍,又复含笑说道:“慕容兄,不仅衣色碧绿,酒色碧绿,并以‘碧’为名……” 幕容碧不等独孤策说完,便自接口笑道;“绿色有什么不好?芳草洲前梦,朝云帐后歌,蚁浮名士酒,螺点野人蓑……” 话方至此,东南方一座高峰背后,突然腾起一片青蒙蒙的光华,略闪即隐! 独孤策愕然问道:“慕容兄,那是何物发光?” 慕容碧微微一笑,反向独孤策问道:“独孤兄,你大概是明知故问,难道你竟不是为此物而来?” 独孤策恍然说道:“是不是‘青萍剑气’?” 慕容碧点头笑道:“西施谷中,虽然时腾剑气,但前往觊觎的江湖人物,却多半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甚至把性命丢掉!因为神物通灵,若非深悉这柄‘青萍剑’的习性,不但无法得剑,反易伤身!” 独孤策闻言,不禁目注适才剑气所腾之处,双眉微蹙! 慕容碧笑道:“独孤兄,倘若你真是为这口‘青萍古剑’而来,小弟或可略为尽力。” 独孤策收回目光,摇头笑道:“小弟虽非专为‘青萍古剑’,才到‘括苍’,但却有桩事儿,想向慕容兄请教!” 慕容碧微笑说道:“我们虽属风萍偶聚,杯酒新交,彼此间倒还意气相投。独孤兄有话尽管请问,小弟知无不答!” 独孤策笑道:“方才慕容兄似说‘青萍剑气’是腾自‘西施谷’内?” 慕容碧点头笑道:“不错!” 独孤策双目之中,微闪神光,含笑问道:“小弟想向慕容兄请教之事,就是‘西施谷’何以得名?” 慕容碧举杯饮了一口美酒,微笑答道:“因为这山谷之中,特产一种奇毒之物……” 独孤策剑眉一蹙,接口问道:“这种奇毒之物,是否叫做‘西施舌’?” 慕容碧微吃一惊,愕然说道:“这‘西施舌’之名,世人知者极少,独孤兄……” 独孤策苦笑说道:“小弟除了听说过‘西施舌’三字以外,别无所知,还请慕容兄多多指教!” 慕容碧目光一注,看出独孤策不是虚言,遂微笑说道:“独孤兄倘若真个不知实情,则小弟之言,会使你颇感惊奇,因为这‘西施谷’中,共有三种‘西施舌’!” 独孤策委实惊奇万分地,诧声问道:“三种‘西施舌’?” 幕容碧点头笑道:“西施谷中,共有‘美味西施舌’、‘奇毒西施舌’、‘销魂荡魄西施舌’等三种。但不知独孤兄所听说的是哪种‘西施舌’?” 独孤策深觉闻所未闻地,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所听说的是哪种‘西施舌’?尚请慕容兄一一指教!” 慕容碧面含微笑,缓缓说道:“美味西施舌是谷内溪中特产的一种鱼儿。其形如舌,其味绝佳!‘奇毒西施舌’是谷内特产的一种蛇儿,长度不满三尺,全身雪白,蛇信赤红如火,并异于常蛇;形如人舌,毒性剧烈无比,若被啮中,几乎无药可治!‘销魂荡魄西施舌’则是谷中特产的一种虫儿。其形如蚊,其巨如蜂,万一被其叮破皮肤,见了血渍,便立即在一种销魂荡魄的极乐感觉之下,丧失生命!” 独孤策骇然问道:“天生万物,各有相克,难道这‘销魂荡魄西施舌’的毒力,就无法解除不成?” 慕容碧脸上一红,蹙眉答道:“虽然有法解除,但这解除的法儿,却太以邪魔外道!” 独孤策问道:“什么法儿?” 慕容碧似乎颇难启齿地,嗫嚅说道:“在中了‘销魂荡魄西施舌’毒力以后的顿饭光阴之内,必须男……男女好合,其毒自解;否则只要双目一赤,欢颧一红,其人便告无救,精尽髓枯而死!” 独孤策“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这‘销魂荡魄西施舌’,只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天然媚药!” 慕容碧点头说道:“独孤兄说得不错。‘西施谷’中的一十七具骷髅白骨,至少有半数以上,是死在这种奇异毒虫的舌尖之下!” 独孤策目注慕容碧,微笑说道:“慕容兄对于‘西施谷’内情形,竟如此熟悉?” 慕容碧笑道:“西施舌鱼,委实人间绝味。小弟经常入谷,弄上十条八条,—快口腹!” 独孤策又复笑道:“西施舌鱼,虽属珍味,难道慕容兄就不怕另外两种‘西施舌’么?” 慕容碧含笑答道:“蛇不足道。那名叫‘销魂荡魄西施舌’的绝毒飞虫,却太以难防! 但小弟久居‘括苍’,深知虫怪,我只要避开它每日两次的出现时间,再复入谷取鱼,也就安然无惧了!” 独孤策讶然问道:“这种怪虫,还有一定的出现时间么?” 慕容碧道:“它们每日出现两次:一次是曙光将透未透的黎明时分;一次是日正当中的刹那之间……” 说到此处,伸手一指长聋皓月,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兄,琼楼玉宇寒腑,碧海青天夜未阑。我们饮完这壶酒后,小弟陪你一游‘西施谷’,试试可有机缘获得那柄‘青萍古剑’不?” 独孤策深觉这慕容碧的人品、气味,无一不佳,不禁暗暗醉心,遂点头称谢,相互倾杯。 彼此间无所不说,由日、月、星、辰,谈到诗、词、歌、赋,由诗、词、歌、赋,谈到金、石、丝、竹、软、硬轻功,居然越谈越觉投缘。哪里像是顷间初遇的萍水新交? 简直无殊意合情投的多年挚友! 两人畅饮正欢,突然有三声清脆钟响,自东北方隐隐传来,独孤策倾耳聆听,含笑说道: “空山钟韵,令人入耳清心……” 话方至此,独孤策便倏然住口,因为看出慕容碧在听见钟声以后,竞神色大变,仿佛心中有甚不安情事? 独孤策见状,不禁愕然问道:“慕容兄怎的如此神色?莫非这钟声与你有何关系?” 慕容碧苦笑答道:“小弟独作山居,向极清静,谁知我母亲竟如此凑巧地,恰在今夜,前来看我!” 独孤策“哦”了一声,问道:“慕容兄与令尊令堂,不是住在一处?” 慕容碧神色黯然地,摇头答道:“先父早已见背;家母每隔三年,始来探望小弟一次!” 独孤策哪知这慕容碧身世神秘,颇有难言之隐?遂含笑说道:“慕容兄与令堂大人,既然三年始得一聚,赶快请回尊居,由小弟在此独酌;或是随同慕容兄前去,拜见伯母大人也好!” 第二章 慕容碧闻言,脸上现出一种尴尬神色,微作寻思,向独孤策皱眉说道:“家母生性极怪,厌见外人。独孤兄与小弟新交,还请在此独酌。小弟最迟明晨辰牌时分,便可赶回,与独孤兄重作欢聚!” 独孤策听他这样说法,自然含笑点头。慕容碧遂长揖为礼,绿衣飘处,纵下突石,驰向东北! 但驰未十丈,突又折回,在石下向独孤策,含笑叫道:“独孤兄,小弟有一事相告!” 独孤策何等聪明?微笑问道:“慕容兄是否叫小弟在你未曾返来之前,不要冒险进入‘西施谷’?” 慕容碧点头笑道:“独孤兄委实聪明,你能不去‘西施谷’最好。万一孤寂难耐,进谷略为探看,也无不可。但必须谨记小弟所言,在曙光未现之前退出,提防误中那‘销魂荡魄西施舌’的奇异毒力!” 独孤策见慕容碧对自己极为关切,不禁感激颇甚,含笑应允! 慕容碧尚欲再复叮咛,忽闻东北方钟声又响,遂向独孤策挥手示意,电疾驰去! 独孤策哪肯在此独饮?本就决定等幕容碧离去以后,立即赶往‘西施谷’;但经慕容碧折回传语,却不禁深受感动,微变初衷,决定就在这突石以上,对月倾杯,免得辜负了新交良友盛意! 月华如水,夜景极幽,独孤策在把那一大壶美酒,快要饮完之际,不觉微有酒意,遂擎杯起立,目注碧空明月,低声吟道: “天上人间酒最尊,非甘非苦味通神, 一杯能变愁山色,三盏全回冷谷春! 欢后笑,怒时嗔,醒来不记有何因? ……” 也是活该有事。独孤策尚未把这阕朱敦儒的“鹧鸪天”词念完,目光闪处,面色忽变! 因为他瞥见有条人影,自东北方出现,扑奔东南方的“西施谷”而去! 这条人影的行动之间,不仅迅捷得宛如电掣云飘,并在偶然经过月光明朗之处,竟使独孤策看出他所着长衣,致使独孤策不能不怀疑此人就是新交好友慕容碧! 他认为,慕容碧可能因与自己两相投契,遂悄悄赶往“西施谷”,意欲寻得“青萍古剑” 相赠! 虽然自己此来用意,是寻觅“白发鬼母”萧瑛踪迹;或将其生擒,交与“玉美人”温冰赎罪,并非为“青萍古剑”,但良友深情,仍应十分感激! 独孤策既这等想法,哪里还肯听任慕容碧代为冒险,自己则在此引杯看月地坐享其成? 遂儒衫飘处,也往东南方“西施谷”驰去! 但他毕竟慎重,为防自己万一看错,那条人影,并非慕容碧。遂先在石上,力贯指尖地,画了两行字迹,然后才走!写的是:“弟发现可疑人影,驰向‘西施谷’,故随后追迹察看,少时即返!” 也就为了他留字费事费时,以致动身之时,竟已看不见那条可疑人影! 好在独孤策不但已知“西施谷”方位,并曾听慕容碧说了不少谷中情势,遂提气飞驰,随后追去! 翻过了一痤高耸入云峰头,便到达“西施谷”口。 谷口分矗着两块嵯峨巨石,月光影中,远远看去,绝似站着两名狰狞恶鬼! 独孤策人到谷口,一阵奇冷山风,自谷中吹出,使得他身上-寒,并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独孤策暂不进谷,先在谷口潜心静气,倾耳细听! 但谷中除了有些淙淙泉响,浩浩松涛以外,根本寂然如死。也不知那条人影,是否业已进入这“西施谷”内? 独孤策倾听片刻,带着满腹怀疑,闪身进入“西施谷”口! 可惜他进谷之际,不曾回身向四外察看:否则也许可以看见峭壁间一株枝叶茂密的古松以上,坐着一人,正对他凝目注视! 独孤策并未看错,这人果然穿着一件绿色长衣! 但这人却符合了“三奇羽士”南门卫偈语所示:是位绿衣娘,而非绿衣郎! 不仅是位绿衣娘,而且是一位“美哉美哉绿衣娘”! 美!委实美得出奇!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照说花信已过,不能与温冰那种豆蔻芳华的少女相比;但她成熟已透的妇人之美,却又深具绝大诱惑! 她,就是与“白发鬼母”萧瑛,同去庐山大汉阳峰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田翠翠此来,志在“青萍古剑”。但她并不深悉“西施谷”内的一切情形,才进谷口,便看见令人触目惊心的十七具骷髅白骨! 这位“绿衣幽灵”,武功精绝,心思灵透。一见这十七具骷髅白骨,便知“西施谷‘内,定有出人意料的异常凶险! 她见状知戒,遂退出谷口,略为徘徊思忖。 独孤策却在她徘徊思忖之间,匆匆赶到! 田翠翠听得另有人来,不禁正中下怀,飘身登壁,隐入古松,悄悄凝神观看! 因为她觉得来人倘若遭遇凶险,得不到“青萍剑”,则自己可以知晓谷中究竟有何怪异? 而预先设法抵制!倘若来人顺顺利利地取走前古神物,则自己又可暗加劫夺! 这种做法,即令来人是位绝世好手,也绝对比抢先入谷,盲目乱闯的冒险程度为小! 田翠翠主意打定,遂高坐松枝,以一种闲暇姿态,观看动静。 独孤策进谷以后,首先入目的,便是由飞瀑汇聚的一泓清泉。 但清泉四周。却散陈着不少骷髅白骨! 独孤策数了一数。共是一十七具! 这些骷髅白骨。都是头向清泉,绝无二致! 独孤策起初颇为诧异;但想了-想,也就明白。知道这些骷髅白骨,定是中了“销魂荡魄西施舌”奇毒以后,欲火如焚,喉头苦渴,遂想饮些清冷山泉。或可祛解? 还未走到潭边。便已支持不住,身躯倒地,爬行而前!故而不仅每具骷髅,都头向清泉,地上并留有不少爬行痕迹! 独孤策一面思忖,一面自然也就深深起了戒惧之心! 目光再转,瞥见潭水以内,确如慕容碧之言,有不少奇形小鱼,来回游窜。 这种情况,形成了一个极为强烈的对比! 潭内,是活活泼泼的无限生机!潭外,则是凄凄惨惨的一片死域! 独孤策虽然艺高,也不敢随意乱闯。独自站在潭边那些骷髅白骨之间,目光凝注山谷深处,心头上浮起了两个问号! 一个问号,是人在何处? 另一个问号,是剑在何处? 就在独孤策满腹疑云,蹙眉思忖之际,蓦然一片青蒙蒙的光华,自谷深处腾起,上烛云霄,一闪即隐! 这时,长夜将尽,距离曙光微透的最富危机之际,已不太远! 这时,峭壁古松上的“绿衣幽灵”田翠翠,一双美得足以使人销魂荡魄的妙目以内,射出了惊异光辉! 这时,自独孤策身后具骷髅白骨之下,悄没声的,一拱一拱地,游出了三条白色小蛇! 这白色小蛇,正是慕容碧所说三种“西施舌”中,啮人之后,几乎无药可救的“奇毒西施舌”! “奇毒西施舌”是在独孤策身后二三尺处出现,贴地而行,毫无声息! 展眼间,三条“奇毒西施舌”,便游到独孤策足边。一齐向他右小腿上,张口啮去! 一来独孤策的心神,专注在高腾的剑气上面! 二来“奇毒西施舌”蛇躯太小,行动无声,独孤策毫未察觉! 眼看他已无可避免地,即将被蛇啮中! 蓦然间,飕、飕、飕,三声破空微响! 独孤策骇然转身,只见三条“奇毒西施蛇”蛇尸,正留在自己的右足之下。 每条蛇尸的七寸以上,贯穿着一根细细松针! 独孤策一身冷汗,目光扫视四外,口中并连唤“慕容兄”! 他以为是慕容碧暗中出手,为他消解了一次杀身之厄! 这是错误的猜测。因为暗救独孤策之人,不是慕容碧;却系“绿衣幽灵”田翠翠! 田翠翠并非看中了独孤策的英挺风姿,有甚好感?而是不愿他死得太快,才遥掷松针,出手相救! 因为根据田翠翠的江湖经验,看出这“西施谷”中,凶险太多,决不止仅有几条雪白小蛇?遂决意搭救独孤策,让他继续代表自己,冒险试探谷中如谜情况! 独孤策叫了几声“慕容兄”,见毫无回音,只得剑眉深蹙,步步留神地,走向那剑光腾起之处! 剑光曾现。神物当前。任何武林人物也会避免不了地,大起希冀之心,最多只有浓淡之分而已! 但独孤策除了这种希冀心情之外,还多了一种疑惑心情! 这疑惑心情,就是明明看见有条绿衣人影,奔向此谷,为何如今毫无踪迹? 适才杀死“奇毒西施舌”,救了自己性命的三枚松针,又是何人所发? 此人既对自己无甚恶意,为何又不愿现身与自己相见? 一连串的疑问,加上不太浓的希冀,使独孤策忘了两桩大事! 他忘了注意天时,已近黎明;更忘了慕容碧所告的“销魂荡魄西施舌”怪虫,每日必在曙光欲透之际,及日正当中的时分出现之语! 至于以“天地宽,乾坤窄,鬼神惊,声名赫”四语,名震武林“三奇羽士” 南门卫,对他所留的“独孤独孤莫逞强,美哉美哉绿衣娘,可怕可怕西施舌,慎之慎之括苍阳”偈语,自然更被独孤策忘记得干干净净! 眼前出现了奇景! 身旁布满了危机! 奇景是:寒风拂处,吹开一片山藤,使独孤策看见藤后峭壁上有条隙缝;隙缝中隐隐约约闪烁着青色精芒。在行家眼内,-看便知正是罕世神兵“青萍剑” 气! 危机则是独孤策身右的山壁之间,出现了一条长约两尺七八寸的“奇毒西施舌”以及自独孤策身左地下-具骷髅的骨骼之中。爬出了几只其形如蚊,其巨如蜂的赤红怪虫! “奇毒西施舌”首先发难。宛如一条银箭似的。凌空窜向独孤策,飞啮他的右颈部位! 独孤策曾受大悲头陀悉心熏陶,一身功力,不下于当代武林的各派宗主;何况适才几乎遭难,已加戒备。故而心神虽然倾注在闪露剑气精芒的山壁石隙之上,但对身右“奇毒西施舌”怪蛇,飞窜袭来的破空微响,仍有察觉! 既有察觉,自然无惧这小小蛇儿!独孤策冷哼一声,屈指虚空轻弹,-丝冷厉罡风射处,便把那条“奇毒西施舌”,弹得蛇头成粉地,坠死五尺以外! 这时,“绿衣幽灵”田翠翠也已悄无声息地,滑下峭壁,随后掩来。准备等独孤策把那柄“青萍占剑”,弄到手时。便即蓦然夺取! 但在独孤策出手弹蛇之际,“西施谷”外,突然传来急骤步履响声。 田翠翠心无二用,首先听得,遂闪身藏入一堆嵯峨怪石以后。 独孤策弹毙飞袭自己的“奇毒西施舌”,也自闻声转身! 这时,那几只名叫“销魂荡魄西施舌”的赤红怪虫,已自骷髅骨骼以上,展翼飞起! “西施谷”口。出现了一条疾驰而来的人影,这人影也复身着绿色长衣,正是独孤策的新交好友慕容碧! 独孤策既已偶因风吹山藤,发现中藏“青萍占剑”的峭壁石缝;又见好友赶来,自然心头狂喜!微一疏神,便觉后颈似被蚊虫之类,轻轻叮了一口! 好厉害的“销魂荡魄西施舌”,独孤策空有一身绝顶内功,竟禁不住这轻轻一叮,立觉欲火高腾,丹田奇暖! 他如今方想起天时已近黎明,也记起慕容碧及“三奇羽士”南门卫之语! 慕容碧瞥见独孤策果在谷中,遂一面纵身赶来,一面高声叫道:“独孤兄,你怎的忘了小弟嘱咐之语?如今正是那‘销魂荡魄西施舌’的出现时分……” 话犹未了,人已赶到面前,并也发现独孤策神情有异,不禁惊问道:“独孤兄,你难道业已……” 独孤策此时,业已心神茫然,一张双手,便向慕容碧抱去! 慕容碧满怀关切之下,未曾提防他有此-举,竟被独孤策抱个正着! 这一抱,使独孤策与慕容碧两人,各自明了了一桩事实! 慕容碧由于对方的这种动作,以及眼中的熊熊欲焰,明了了独孤策确已误中“销魂荡魄西施舌”奇毒! 独孤策则由于抱的是慕容碧前胸部位。两团软玉,入手销魂。明了了这位新交好友是易钗而弁的绝色美女! 慕容碧美玉无瑕的处子情*,何等高洁?何曾受过如此轻薄?更何况深知对方中了这“销魂荡魄西施舌”奇毒以后,将会作些什么事儿?形成一种什么局面? 自然羞急万分,猛凝真力,挣脱独孤策怀抱,顺手掴了他重重的一记耳光,转身便往“西施谷”外驰去! 驰离“西施谷”不远,天空便已透出曙色! 慕容碧顿足止步,玉颊上宛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落泪! 因为她深深觉得年轻男子之中,很少有人能像独孤策这样英俊,这样儒雅,这样豪放,这样武达文通,这样具有一种能使异性一见倾心的男人魅力! 这样一位英俊、儒雅、豪放、武达文通,深深具有男人魅力的独孤策,却将在“西施谷” 中,化作第十八具骷髅白骨! 慕容碧一面垂泪,一面暗想:自己能救他么? 能!但除了献身好合以外,别无他策! 再想一想,自己愿救他么? 愿!能嫁得这样一位丈夫,尚复何憾? 念头决定,极快,因为事实上已不容许慕容碧多作考虑。 独孤策的生存机会,只剩下一刹那间! 但等到慕容碧不顾一切地,重又赶回“西施谷”中,却不禁目瞪口呆,惊异万状! “西施谷”中,竟已不见了独孤策的踪影! 慕容碧痴立良久,目中情泪,湿透了她的绿色长衣! 终于她无可奈何地,凄然离去! 她不但离开了“西施谷”,更离开了“括苍山”! 因为慕容碧芳心已碎!她认为“括苍山”中纵然景色再佳,也不过使自己触目伤怀,柔肠寸折而已! 独孤策呢? 可惜幕容碧因伤感过度,不曾细搜;否则定可在谷中一条满长丰草的山沟以内,发现一片足以使她脸红心跳的旖旎风光! 原来独孤策中毒以后,一身功力,几已暂告消失,竟被慕容碧重重一记耳光,打得滚翻在地! 他此时别无痛苦,只是心中狂热,渴极思水! 身前不远,便是那潭中有“美味西施舌”的清冷山泉! 独孤策遂自然而然地,如同那十七具骷髅白骨一般,向泉水爬去! 刚刚爬了两尺,蓦然闪过一条绿衣人影,把他就地抓起,带到一道丰草丛生的山沟以内! 这条绿衣人影,是“绿衣幽灵”田翠翠。她也在不知不觉之中,中厂“销魂荡魄西施舌” 的奇毒! 独孤策中毒在先,田翠翠中毒在后;故而田翠翠尚有力量,能把独孤策提到山沟之内。 独孤策却只能四肢绵软地,听人摆布! 移干柴近烈火,哪得不焚?以下的事儿,也就不必污秽笔墨! 但独孤策神智业已模糊,他在栩栩欲化,飘飘欲仙之中,只知道与自己同赋襄王艳梦的,是位美貌无比的绿衣女子! 他在神智不太模糊之际,曾经发现慕容碧不是英雄汉,而是女儿身! 则如今自然认定怀中所抱的绿衣美人,决非他女! 雨露浓时奇毒解,阳台会后梦魂香! 他们这一觉睡得好不甜美! “绿衣幽灵”田翠翠本是欲海奇花,沧海久经,阅人无数,自然先告醒转! 独孤策则元阳新破,绮梦犹酣! 田翠翠整衣起立,想起这场宛如梦寐经过,不由也自摇头苦笑! 她仔细看了独孤策两眼,觉得这男子好生英俊?但却未看出,他就是在庐山大汉阳峰谷下,破坏了“玉美人”温冰复仇妙计之人! 田翠翠暂时不理独孤策,飘身纵出山沟。寻到昨夜发现后有石缝的那丛山藤,伸手入内,细-摸索,居然被她自石缝之中,抽出一柄芒彩夺目的罕世神兵“青萍古剑”! 持剑在手,田翠翠不禁色舞眉飞,又复纵身回到山沟之内! 田翠翠生平有桩凶恶特性,凡是与她好合之人,事后即杀。毫不留情! 如今自然也对独孤策未怀好意,想用他发发新得“青萍古剑”利市! 但到了山沟以内,因天已大亮,在正欲持剑斫下独孤策的大好头颅之际,却深深觉得自己虽然阅人无数,但还从来未曾见过这等英俊壮健男子! 故在“青萍剑”锋,业已及颈,而独孤策仍旧懵然未觉之际,竟转念收剑,换了一柄极为尖锐的小小玉刀,于独孤策左上臂间,刺了一个“田”字! 见血以后,田翠翠又替他洒上一包青色药粉,一个深青色的“田”字,便自深深嵌在独孤策晶莹健壮的肌肉之中! 田翠翠妙目流波,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方绿色丝巾,用描眉黛笔,在布上写了几句话儿,抛于独孤策身畔,便即出谷自去! 在这粉魔头去后片刻,独孤策也自醒转! 当他由梦中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景象,并忆起襄王神女的云雨巫山,不禁俊脸绯红,愧恧欲死! 独孤策并末看见左臂上所镌“田”字,却看见了身边那条绿色丝巾! 拾起丝巾看时,只见巾上写着:“青萍剑飞绿衣人远。君若思剑,请下‘勾漏山天魔深谷’!君若思人,则请于明春元宵前后,泛舟太湖可也!” 末后留款,是“绿衣娘”三字! 田翠翠不署本名,或“绿衣幽灵”之故,是因独孤策在凤倒鸾颠,情迷意乱之时,口中“绿衣娘”三字,喃喃不绝! 独孤策看完巾上字迹,又觉得这方绿色丝巾好熟,似在何处见过?但却绝未想起,竟与留在庐山大汉阳峰谷洞口之物,完全一样! 因为,他印象之中。始终把这位与自己共赴阳台的绿衣美人。认成了新交好友慕容碧! 他在神智五六分昏迷之时,曾经拥抱过慕容碧,发现这位新交好友是女儿身! 他在神智八九分昏迷之时。又知道有位绿衣美人,与自己欢好!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均将毫不怀疑地,认为前、后只是-人:而决不想到其中还介入了一位“绿衣幽灵”田翠翠! 独孤策思前想后,先对慕容碧极为感激,但终于对她发生厌恶! 感激的是:若非对方赶来委身相救,共赴巫山,则自己已然死在“销魂荡魄西施舌”的奇毒之下,变作这“西施谷”中的第十八具骷髅白骨! 厌恶的则是:对方不仅已非完璧处子,并在携云握雨之间,淫荡得出人意料! 这两种感觉前后发生。但前者竟敌不过后者,独孤策心中只存下一片厌恶之念! 他既对慕容碧厌恶,则自然重剑轻人!心中盘算那柄“青萍古剑”,是被何人取走? 虽然任何人只要机缘凑巧,都可能取得“青萍古剑”;但独孤策盘来算去,仍觉最可疑之人,便是“白发鬼母”萧瑛,“绿衣幽灵”田翠翠! 对方留书说明了倘若自己思人,便去太湖泛舟;倘自己思剑,便去勾漏魔谷。 独孤策遂离却“括苍山”,赶往广西而去! 他虽然重剑轻人,但心中总未把慕容碧完全淡忘,因为他忘不了对方的那对眼睛! 这对眼睛,美好得使人一见倾心。明朗得使人一见起敬! 照说拥有这样一对眼睛的,应该是位烈女贞娥。不知怎会变成那样使人一想起来,便自耳热脸红的淫娃荡妇? 独孤策就在这种怀疑百转之间,赶到了“勾漏山”内! “天魔谷”是在“勾漏山”的山深之处。独孤策入山以后,尚自辗转探询了两日光阴,方寻到“天魔谷”口! 在他距离谷口还有二十来丈之处,便瞥见谷中驰出一条绿衣人影。 这人轻捷无伦,显然身负上乘武功,出得谷口,一闪即逝。 独孤策距离虽远,但从那飘拂的绿衣上,认出正是女扮男装的慕容碧! 可惜慕容碧走的途径,既与独孤策方向相反,身法又疾若飘风,以致使他在不及出声,招呼之下,便失去伊人踪迹! 但就这匆匆一瞥,又使独孤策心中平添了无限疑云! 因为他想起对方留书说明。想人,则去太湖;思剑,则来勾漏山。如今自己因嫌慕容碧过分狂荡,特意重剑轻人,赶到“勾漏山天魔谷”来,为何她也会在此出现? 独孤策一面思忖,一面前行,展眼间便到谷口! 这“天魔谷”口,路径甚狭,并有转折,使人无法一眼看清谷内景物! 独孤策进谷以后,顺着谷径向左一转,便不禁吃了一惊j眼前有具白骨骷髅,挡住去路。骷髅的颈项之中,并挂着面木牌,牌上用鲜血写了“擅入者死” 四个大字! 独孤策哪里会被这四个字儿吓住?遂微闪身形,自骷髅身旁走过,进入谷深之处! 又经过两重转折,眼前谷势已开! 但所见景象,却更觉惊心荡魄! “天魔谷”势,至此而止。竟是一座死谷! 谷底约莫亩许方圆。就在这亩许方圆之中,足有近百具的各种狰狞白骨! 这些白骨,有人形、有兽形、有禽形,有的更盘作一堆,显然是条巨蟒遗骨! 谷左峭壁以上,有个黝黑洞穴,看去颇为深邃! 独孤策的江湖阅历,虽然微嫌不够;但人却极为聪明。一看便知这“天魔谷” 内的无数白骨,是有人特意弄来,锻炼什么恶毒功力? 集人、兽、禽、蛇白骨,所锻炼的武功,只有两种。一种是“白骨抓魂手” ;另一种则是名叫“四煞阴魂砂”的奇毒暗器! 独孤策凝目仔细观察,看出山谷中央,有四具白骨,似与其他白骨有异? 这四具白骨,是:一具奇巨兽骨,看去似比狮、虎还大! 一具奇巨禽骨。约比寻常雕、鹰之类,大以五倍有余! 一具奇小蛇骨,盘在一堆,高才寸许! 一具盘坐人骨。双掌当陶合十,仿佛是老僧入定模样! 独孤策知道这人、兽、禽、蛇四具白骨,定是谷中人锻炼奇绝武功的主要用物! 遂缓步走过,想察看察看,谷中人究竟是在摄取白骨尸毒,锻炼‘四煞阴魂砂“?还是锻炼武林中轻不一见的”白骨抓魂手“? 在他尚未走到谷中四具主要白骨之前,便对这两项疑问,获得相当了解! 原来沿途所见每具白骨的头顶以上,均有六个洞穴! “天灵骨”被人取去,并在天灵周围,有五个透骨指印! 独孤策心中雪亮,知道谷中人是把一种奇毒暗器,及一种奇毒功力,同时锻炼! 取去“天灵骨”之举,是磨碎制成“四煞阴魂砂”!抓出五个透骨指印之举,则是锻炼“白骨抓魂手”! 独孤策正在触目惊心地,缓步前行,忽然听得身后好似有张树叶,被山风吹落地面! 他在这种恐怖环境之内,自然戒意极深。立即凝气防身。 回头察看! 身后哪里是什么树叶落地?却在七八尺外,站着一位两鬓各挂一串纸钱,形若陈年僵尸的白发婆婆! 独孤策见了对方这副形相,不由立即想起了“玉美人”温冰遍寻不得,好容易才与五派掌门,及“恨天翁”公羊寿等定计诱来,却被自己误事惊走的杀母深仇“白发鬼母”! “白发鬼母”萧瑛,因只在“庐山大汉阳峰”,暗算“玉美人”温冰之际,瞥见过独孤策一眼,加上时属深夜,面貌难辨,自然认他不出。遂阴侧侧地,冷笑一声说道:“年轻人叫何姓名?你认得字么?” 独孤策知道大敌当前,静气凝神,不浮不躁的抱拳含笑,说道:“在下独孤策,幼读诗书,稍猎经史,怎会不识字儿?老人家问此则甚?” “白发鬼母”萧瑛,不仅武功诡绝,人也狡猾无俦,见独孤策神情沉稳出奇,自己适才悄无声息,提气纵落,又曾被他发觉,遂知这名叫独孤策的年轻书生,必具非常身手!眼珠一转,略改平日见人便下毒手的凶恶习性,只发出一阵森森冷笑,说道:“你既然识字,难道进谷之时,未曾看见骷髅项下所系木牌?” 独孤策说道:“一面小小木牌,四个‘擅入者死’大字,只能唬唬平庸凡俗的樵子山民,却反而添了在下的入谷兴趣!” “白发鬼母”萧瑛“哦”了一声,目注独孤策,问道:“你认为你不平庸凡俗?” 独孤策心存戒意,表面上却故意逗弄对方,索性狂傲绝伦的朗声吟道:“满腹诗书三尺剑,胸怀颇与俗人殊!” “白发鬼母”萧瑛,听得双目凶光一射,但旋即收敛,冷冷地问道:“这样说来,你是不怕死了?” 独孤策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纵不能为了光复山河,驱除鞑虏,马革裹尸,十荡十决,如同文天祥所说的‘留取丹心照汗青’,也该啸傲江湖,为济救民物,扶持正气而鞠躬尽瘁!像这样死法,有何可怕?只不过不愿意毫无价值地,变成这谷中白骨而已!” “白发鬼母”萧瑛,越听越觉这独孤策的气宇胆识,委实迥异流俗,是自己生平仅见。 心中不禁起了一种奇异念头,收敛起凶恶神情,微笑问道:“独孤策,你知不知道这满谷白骨有何用处?” 独孤策轩眉答道:“这些白骨形状,共分人、兽、禽、蛇,好像老人家是在锻炼当世武林罕见的‘四煞阴魂砂’,及‘白骨抓魂手’!” “白发鬼母”萧瑛,见独孤策竞能把自己苦心秘练的两种奇绝武学,一口叫出,不禁眉头微蹙,问道:“独孤策,你既认得出我的武功,可认得出我的来历?” 独孤策故意向对方盯了几眼,摇头笑道:“在下初出江湖,阅历未广,看不出老人家来历;但老人家的形貌,似乎不像是名满武林的那些名派掌门……” “白发鬼母”萧瑛,冷冷一哼,接口说道:“他们那些饭桶掌门,算得了是什么人物?”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指着山谷中央的四具主要白骨,向独孤策微笑,说道:“你既然认得出我所练功力,我就索性把四具白骨,向你介绍一下!” 独孤策早就看出这四具白骨,有异寻常。遂颇为好奇地,指着那具比狮、虎还大的奇巨兽骨问道:“这是什么兽骨?” “白发鬼母”萧瑛得意笑道:“这是西域特产,比寻常狮子大上一倍,并具有奇毒的‘青狻猊’。我把它弄到这‘勾漏山天魔谷’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独孤策继续问道:“这具禽骨,也颇不小,是不是天山大鹏?” 萧瑛摇头笑道:“大鹏遗骨无毒,不合我用。这是前古最毒巨鸟,‘血顶虎面枭’!” 独孤策讶然说道:“血顶虎面枭,绝种千载,哪里还会……” 萧瑛接口笑道:“我是在大雪山万年冰谷之中,找到具未朽鸟尸,设法运来应用。 并非如今仍有活的‘血顶虎面枭’出现!” 独孤策点头问道:“兽骨,禽骨,均属特巨;但这具蛇骨,怎的却又如此小法?” 萧瑛笑道:“这是‘金钱银环带蛟’,虽然躯体奇小,但所蕴毒力,却比粗如巨碗的乌梢毒蟒之类,强得多了!” 独孤策一面暗惊“白发鬼母”萧瑛,不知花费多少苦心,锻炼恶毒功力!一面又复指着那具双掌合十当胸,宛如老僧入定模样的人骨,问道:“这具人骨,是男是女?难道也有什么奇处不成?” 萧瑛闻言,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阵宛如夜枭悲号地怪声狂笑! 独孤策剑眉微蹙,说道:“老人家怎的不答在下所问,却如此大笑则甚?” 萧瑛笑声渐收,目光注定那具人骨,缓缓说道:“这具人骨,是我生平最得意的杰作;但关于它的姓名来历,暂时却还不能相告!” 独孤策愕然问道:“为什么暂时不能相告?老人家认为要到何时,才能告诉我呢?” 萧瑛目光一闪,轩眉问道:“你方才曾有‘满腹诗书三尺剑’之语,想必对于剑术一道颇有研究?” 独孤策笑道:“老人家问此则甚?莫非要和我比剑么?” 萧瑛点头,微笑说道:“我确实想和你比比剑法;但以我的年龄、功力,身份说来,与你比剑之举,似乎有点欺负了你!” 独孤策正想试试这位能使各派掌门,都闻名头痛的‘白发鬼母’,究竟有多高武学?闻言之下,遂应声笑道:“有志不在年高,无智枉活百岁。老人家尽管赐教,不管你是何身份? 独孤策都不怪你以大压小就是!” 萧瑛笑道:“我们单单比剑,有何趣味?不如在输赢之上,加点彩头!” 独孤策笑道:“妙极,妙极!但不知老人家要加上什么彩头?” 萧瑛笑道:“不论你如何自信,如何高傲?反正与我动手,总不能不算略为吃亏!故而我在赌注之上,应该给你相当便宜?” 萧瑛一思索,含笑说道:“你如胜了我,我便听从你一项命令。哪怕立时要我割下这颗白发人头,也必然照办!” 独孤策闻言,心中一喜。暗想:像“白发鬼母”萧瑛这等极具名头人物,虽然凶恶,但颇守信。自己只要能够倚仗师门绝学。胜她一招半式,岂不便可把她带交“玉美人”温冰,报却杀母重恨? 想到此处,点头含笑说道:“这项赌注,颇为有趣;但我若输给你呢?” 萧瑛目光一转,脸上浮现得意笑容,缓缓说道:“你若输了,自然也得服从我一项命令!” 独孤策笑道:“这样赌法,只是公平,我有什么便宜可占?” 萧瑛笑道:“当然有便宜。我若输给你,你可以任意发令!你若输给我,却只是命令你接受一桩天大好处!” 独孤策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地,讶然问道:“我输了,你还要叫我接受一桩天大好处?” 萧瑛点头,笑道:“我要叫你与我女儿结为夫妇!” 独孤策闻言,大出意外地,剑眉深皱! 萧瑛宛如枭鸟一般的怪笑,叫道:“你不要皱眉,我女儿不像我这般老丑,她才二十岁。 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我敢说你走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也找不着像我女儿这样的美好多才女子!” 独孤策失笑,说道:“你女儿倘若真像你形容得这等美好,还甩得着命令我接受么?” 萧瑛双目之中,射出一种骄傲光辉,说道:“我女儿眼界太高,看不起一般庸俗男子!” 独孤策笑道:“听老人家语意,竟还认为我不太庸俗!” 萧瑛“哼”了一声,答道:“你若是庸俗之徒,我哪有心情与你废话,早就让你与这些谷中白骨为伍!” 独孤策笑道:“老人家不要发狠,我还有两个问题。” 萧瑛蹙眉问道:“什么问题?” 独孤策含笑说道:“第一个问题是,我们比剑之举,是否要限制一个招数?” 萧瑛对独孤策看了几眼,点头说道:“应该有个限制。常言道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也决不小瞧于你,百招如何?“ 独孤策估计自己倚仗恩师所授绝学,纵令这“白发鬼母” 功力再高,百招以内,也不致败。遂放心承诺地,含笑说道:“第二个问题是,倘若有了输赢,自然遵照赌约行事!但万一在百招以内,双方成和,却便怎处?” 萧瑛傲然一笑,说道:“你真以为你能在我手下走上百招不败么?” 独孤策双目神光一闪,傲笑说道:“倘若我连百招成和的信心都没有,又何必与你打赌?” 萧瑛听得点头笑道:“你说得有理。我愿意先所听你对于万一斗成和局的处理意见!” 独孤策剑眉一挑,朗声说道:“我认为,既然要赌,就得分出输赢;今日万一成和,我们改时改地再战!” 萧瑛点头笑道:“你这种处理方法,正合我意;今日倘若胜负不分,我们便改于……” 独孤策截断对方话头,摇手笑道:“约时约地之事,且等百招斗完再说,因为万一分出胜负,便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萧瑛笑道:“这样也好。你赶紧放心大胆地,亮剑进招!因为我已对你特别客气,只邀你比剑,而不用‘四煞阴魂砂’,‘白骨抓魂手’……” 独孤策不等对方说完,便即含笑说道:“多谢老人家厚意。但据这骨中白骨,观察起来,老人家对于‘四煞阴魂砂’,及‘白骨抓魂手’两桩绝学,似乎至少还差了三分火候!” 萧瑛被独孤策一语道破,不禁脸上微烧,沉声说道:“年轻人赶紧动手,不要再复多口! 近二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对人说过这么多话呢!” 独孤策知道面临大敌,遂自肩头缓缓拔剑在手,静气凝神,抱元守一! 萧瑛讶然叫道:“你怎的使用木剑?” 独孤策傲笑答道:“宝剑之利,不在锋芒。老人家纵然用的是干将、莫邪一类-前古神物,独孤策也以这柄木剑对敌!” 他以为这“白发鬼母”萧瑛身边所佩,定是那柄被慕容碧自“括苍山西施舌” 内取来的“青萍古剑”! 但谁知萧瑛听完独孤策的话后,冷然一笑,并未拔取身佩宝剑,只向一具骷髅之上,折了一截长长腿骨在手i独孤策笑道:“老人家好高傲的性情,你居然也要折骨代剑!” 萧瑛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宝剑之利,不在锋芒。我们以木剑斗白骨,岂不公平已极!” 独孤策暗叹这“白发鬼母”萧瑛,虽然凶名震慑天下,但在些微小事之上,仍不肯失了身份!可见得只要武功到了相当火候,即令人属凶邪,也总有些凶邪气派! 萧瑛见他横剑沉吟,不觉有些怫然不悦,冷冷说道:“独孤策,你不要过分不知进退,难道还要等我先动手么?” 独孤策一面恭身献剑,一面含笑说道:“晚辈不敢如此骄狂。这就进手,老人家要仔细了!” 话音甫落,木剑已挥,一上手便用了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中的第一招“长眉弹指”,向“白发鬼母”萧瑛当胸缓缓递去! 换了旁人,定觉这招剑法,平淡无奇;但“白发鬼母”萧瑛,却惊得飘身丈许,诧声问道:“长眉弹指,这是‘十八罗汉剑法’。独孤策,难道你是大悲尊者门下?” 独孤策力贯右腕,振剑一弹,弹起漫空剑花,一面追袭“白发鬼母”萧瑛,一面朗声笑道:“大悲尊者,正是我授业恩师。如今便请老人家指教我这‘十八罗汉剑法’!” 笑语之声未毕,佛门绝学连施,业已把威名足以震慑天下武林人物的“白发鬼母”萧瑛,圈入了一片剑气、剑风、剑花、剑雨之内!萧瑛识得独孤策来历以后,不禁暗暗叫苦!知道这百招之约,自己有败无胜! 因为“十八罗汉剑法”,是大悲头陀所创,极为精妙的佛门绝学!一招之中,蕴有八式变化,若不等他一百四十四式神奇招术用完以后,自己根本连还手机会,都极难寻得! 萧瑛暗暗叫苦!独孤策却抖起精神,把一柄木剑,施展得宛如神龙天矫,变化万端。干将、莫邪之类神物也为之逊色! “十八罗汉剑法”,用完了一十三式。“白发鬼母”萧瑛,因深知厉害,全力闪避防守,故而虽未得还手机会,也未丝毫落败! 独孤策木剑一收,长笑说道:“如今业已斗了一百零四招,独孤策侥幸未败,请老人家另订时、地,再作后会吧!” 萧瑛双目中厉芒电射地,凝注在独孤策脸上,怪笑说道:“我想不到你竟是,从不收徒的大悲尊者的弟子!只限百招,才有此失!下次相逢,斗上个三五百招,大概你仍将难逃一败!” 独孤策笑道:“请老人家约定时、地!” 萧瑛想了一想,说道:“明年中秋,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 独孤策眼珠一转,会意笑道:“老人家的‘四煞阴魂砂’,及‘白骨抓魂手’的功行,大概在明年中秋之前,可以炉火纯青的了!” 萧瑛双眼一翻,冷然说道:“你当真以为,我除了这两桩绝学之外,便不能胜你么?” 独孤策因全力连攻了十三式“罗汉剑法”,竟未能沾得“白发鬼母”萧瑛的丝毫衣袂,便知这位盖世凶人,决非自己独力能制!遂不想当时草僵,岔开话头,故作不知地,抱拳含笑问道:“如今我们此战已终,后约已定。独孤策想请教一下老人家的尊名上号?” 萧瑛摇头笑道:“你既不知我的来历,便不必问。等‘罗浮’一会,双方定了输赢以后,自然告你!因为我生平有桩怪癖,凡属认识我而不服我之人,一律处死!” 独孤策故作一惊,又复笑道:“老人家,我还有桩请求!” 萧瑛笑道:“我对你总算投缘,你有什么请求?且说说看!” 独孤策笑道:“明岁中秋之夜,老人家能否携同令嫒,齐往罗浮赴约?” 萧瑛失笑说道:“独孤策,你的心思,被我猜出了!” 独孤策本意是想除恶务尽,明岁中秋,自己约同“玉美人” 温冰等,去往罗浮,把“白发鬼母”萧瑛母女,一齐歼除,免得冤怨相报,无时或了! 故而听说对方猜透自己心意,不由大吃一惊! 萧瑛手指独孤策冷笑,说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女儿美绝天下,要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独孤策听她如此猜测,这才放心,故意含笑不语。 萧瑛继续笑道:“我虽可答应你这桩请求,但必需叫我女儿,戴上面罩,等分子胜负。 完成赌约之后,方始摘去!” 独孤策讶然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萧瑛笑道:“因为倘若先让你看到我的女儿的庐山真面目,你突然不愿苦战;或是诈败认输,则我们之间的这场赌约,还有什么趣味?” 独孤策听“白发鬼母”萧瑛,把她女儿夸得如此美好,心中不免将信将疑,施礼告别,退出“天魔谷”外! 他出得“天魔谷”,转过一座峰头,寻块干净青石坐下,皱眉思索! 自己在庐山大汉用峰谷下,曾对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允承,必当生擒” 白发鬼母“萧瑛,交与温冰赎罪,但今日一会之后。方知对方功力太高。根本无望生擒? 只有设法通知温冰,于明年中秋,邀约能手同往罗浮,或可报复母仇,诛除巨憝! 如今温冰不知是否仍住大汉阳峰谷下?自己究应去往“庐山”找寻,抑或向别处探听她的踪迹下落? 独孤策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来! 他想起了当日诈做被“玉美人”温冰所禁的六位武林宗主之一,竹枝帮帮主凌霄! 其实这位凌霄大侠,虽有帮主之名,却因生性淡泊,把“竹枝帮”事务,都交由副帮主许朝阳掌管,自己则独居“都阳山万笏坪”,带着一名心爱弟子古松青,啸傲烟霞,度着一种极为清闲幽静的神仙岁月! 独孤策既然想起凌霄所居,离这“勾漏山”不算太远,遂立即赶奔都阳山万笏坪而去! “万笏坪”是在都阳山玉屏峰半腰,面对挺秀千岩,真如无数朝臣,抱笏环拱。坪上则飞泉古洞,怪古奇松,委实是处景色极为佳妙的幽栖之地! 独孤策未到之前,凌霄正与一位身着古铜长衫,留有一撮山羊胡须老者,以黑、白双丸,在洞前对弈! 凡属熟知当时武林情事之人,仅从这一袭古铜色的长衫以上,便可猜出与凌霄对弈的山羊胡须老头,正是孤家寡人,独树一帜,不属于任何门派的“恨天翁” 公羊寿! 凌霄的爱徒古松青,则是一位英俊少年,负手枰边,含笑说道:“公羊师叔,你在角上死了一块,这盘棋恐怕不大妙了!” 公羊寿双眼一翻,佯怒说道:“小娃儿懂得什么?袁随园有首诗儿说得好:” 肯舍原非弱,多争易受伤;中间有余地,何必恋边旁?‘这角一块虽已半死,但我既可借以利用,而囊括中腹大势,又可做劫求活……“凌霄听到此处,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国手能生劫后棋,这枰上棋儿,虽可劫中求活,但未来的武林浩劫,却不知如何收拾呢?” 公羊寿目注凌霄问道:“凌霄老儿,你这未来武林浩劫之语,所指为何?” 凌霄叹道:“目前本帮副帮主许朝阳来此看我,谈到有人深入苗疆,获知秘讯,三十年前,被‘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及一般业已成道仙去的前辈英侠,聚歼于‘野人山离魂谷’,一震落百丈危崖的九大凶邪之中,竟还有六人未死!” 公羊寿“哎呀”一声,蹙眉说道:“这倒真是天大消息。这六位魔头,倘若武功未毁,再度出世,则‘大悲尊者’已隐‘三奇羽士’不知是否羽化?武林中真难免要被他们闹得天翻地覆的了!” 凌霄冷笑说道:“岂但这一干劫后魔头,武功未毁,准备再度出世,他们并想恢复昔日‘九大凶邪’之名!” 公羊寿愕然问道:“他们只剩六人,难道还能使那业已死掉的三个;白骨生肌,返魂地府么?” 凌霄笑道:“死人自然不能复生;但他们打算另觅活人补充此数!” 公羊寿问道:“他们以何人补充?” 凌霄答道:“据说已由‘九毒徐妃’丁玉霜,‘金扇书生’江子奇二人,进入中原,寻觅适当人选!” 公羊寿眼珠一转,蹙眉说道:“‘白发鬼母’萧瑛,与‘绿衣幽灵’田翠翠二人,可能要被选上!” 凌霄点头说道:“这两名当地魔鬼,自是理想人选。但不知他们是否业已会见?倘若真个同流合污,则未来的一场武林浩劫……” 说到此处,两位武林奇侠,同时目注“万笏坪”边,并由凌霄发话问道:“是哪位高朋贵客,光临我‘玉屏峰万笏坪’头?” 语音方了,青衫一飘,独孤策岸立如松,向凌霄及公羊寿长揖笑道:“晚辈独孤策冒昧干谒凌老前辈。想不到公羊老前辈也在此处!” 凌霄伸手一指枰边石凳,含笑请坐,并引介心爱弟子古松青,与独孤策相识。 公羊寿目光如炬地,看着独孤策,含笑问道:“独孤老弟,你为何突然赶来凌霄老儿此处?莫非‘白发鬼母’萧瑛,在这附近出现了么?” 独孤策笑道:“公羊老前辈妙算无差,‘白发鬼母’萧瑛的巢穴,就在‘勾漏天魔谷’内!” 公羊寿闻言,忽然狂笑不止! 独孤策被他笑得讶然问道“公羊老前辈,你为何如此发笑?难道我有甚话儿说错了么?” 公羊寿看着独孤策,微笑说道:“昔日曹阿瞒因恶名太重,生恐死后被人盗墓鞭尸,故而曾设疑冢七十二处!‘白发鬼母’萧瑛虽然比不上曹孟德,但据我所知,她在天下名山大川之间,所设巢穴,也总在一二十处以上!” 独孤策“哦”了一声,摇头笑道:“公羊老前辈放心,我所发现的‘勾漏山天魔谷’,内有重器,定是‘白发鬼母’萧瑛的主要巢穴。她一时决不会离此他迁,请公羊老前辈与凌老赶紧设法通知温姑娘,或是立即合力前往,或是妥为策划,等到明年中秋,再去‘罗浮山冷云峰’头,报复母恨!” 公羊寿笑道:“独孤老弟请说得清楚一点,什么叫‘内有重器’?以及明年中秋的‘罗浮山冷云峰’头,又是怎么回事?” 独孤策遂把“天魔谷”中经过,讲了一遍;但却把“白发鬼母”萧瑛,想把女儿嫁给自己这事,瞒起未说。 说完以后,又向公羊寿及凌霄扬眉笑道:“两位前辈请想,‘白发鬼母’萧瑛,好容易才聚集那些人、兽、禽、蛇白骨,苦心锻炼‘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怎会轻易舍却,另往别处?” 公羊寿静静听完,含笑说道:“独孤老弟,若照常情而论,‘白发鬼母’萧瑛,确实不会轻易离开‘勾漏山天魔谷’;但这个老婆婆自知手下太辣,结恨太多,遭受武林众忌,凡属踪迹一经落在别人眼中,便会立即迁往别的巢穴以内!” 独孤策闻言,剑眉双挑,摇了摇头,似乎对于公羊寿所料,不表同意! 公羊寿忽然怪笑说道:“独孤老弟,我也与你打个赌儿好么?” 独孤策含笑问道:“老前辈要想怎样打赌?” 公羊寿向凌霄笑道:“凌老儿,你先把‘九大凶邪’之中,有六凶复派一事,向独孤老弟说明。” 凌霄说完以后,公羊寿继续笑道:“如今我们三人,同去‘勾漏山天魔谷’一探,若是‘白发鬼母’萧瑛仍在,便算老弟赢了东道。我立时奉陪你天涯海角地,寻找温冰姑娘!” 独孤策笑道:“万一我输了,又便如何?” 公羊寿叹道:“九大凶邪以内,竟有六凶未死,并将再度出世之讯,亟应报知大悲尊者;而当世中可能只有老弟才知道大悲尊者如今驻锡何处?” 独孤策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我恩师如今何在。但曾奉严命,不准向任何人泄漏,以防江湖俗事,扰及清修,故而尚请两位老前辈曲谅!” 公羊寿笑道:“我知道老弟难处,才用这打赌之法!万一‘白发鬼母’萧瑛业已离开‘勾漏山天魔谷’,则老弟便须把凌老儿适才所说情事,秘密禀知你恩师大悲尊者!” 独孤策想了一想,点头笑道:“我同意这桩赌约,但要请两位老前辈越快动身越好!” 凌霄笑道:“当然要快,我们立即起身!” 说完,遂嘱咐爱徒古松青看守洞府,自己陪同公羊寿、独孤策一同赶往“勾漏山”内! 到了“勾漏山”,才进“天魔谷”,独孤策便知自己的这场睹约要输! 因为谷中那具项挂“擅入者死”木牌的白骨骷髅,业已不见! 独孤策蹑足潜踪,转进谷内,目光到处,不由越发惊讶欲绝! 自己一去一来之间,时日并不太长;但那数以百计的满谷白骨,竟已全部失去踪迹! “恨天翁”公羊翁,纵声狂笑说道:“独孤老弟如何?‘白发鬼母’萧瑛就有这大能为! 不但自己立即潜踪,并把她锻炼‘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所需的满谷白骨,也一齐搬走!” 独孤策剑眉深蹙地,向公羊寿及凌霄说道:“两位老前辈,我们再到洞穴之中看看!” 公羊寿、凌霄含笑点头,三人遂各凝神功护身,闯进“白发鬼母”萧瑛原居的洞穴以内! 洞中仍是阒然无人,并未曾留下丝毫足以看出萧瑛在此居住的任何痕迹物件! 独孤策走出洞口,向公羊寿失笑说道:“公羊老前辈,这场赌约,是你赢了! 若非我确实在此亲见 满谷白骨,及施展师门‘十八罗汉剑法’,猛攻萧瑛百零四招几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此处在不久之前,曾堆有人、兽、禽、蛇的各种骷髅,及居留遇一位‘白发鬼母’?“公羊寿笑道:“独孤老弟虽然输了赌约,但公羊寿仍愿把你费尽苦心,追寻‘白发鬼母’,并与她订下明年中秋,在‘罗浮山冷云峰’比剑之事。设法通知温冰姑娘!” 独孤策蹙眉问道:“温姑娘如今究在何处?” 公羊寿答道:“她在‘大汉阳峰’谷下,被老弟的‘法华丹’,及‘大悲禅功’,祛除所中‘追魂白骨令’、‘七煞魔烟’伤毒,醒来以后,因过分伤感,负气离去!谁也不知她如今何在?” 独孤策叹道:“温姑娘矢志母仇,费了一番苦心布置,结果被我鲁莽破坏,所愿成空,自然难免悲愤气苦!” 凌霄在一旁听得摇头说道:“独孤老弟,你猜错了,温姑娘与我们所设圈套,原无必成把握,故而虽然所愿成空,倒并不会构成对她的十分气苦!” 独孤策听出凌霄话中有话,愕然问道:“凌老前辈这样说法,莫非温姑娘又遇上什么更足以令她气苦之事?” 公羊寿摇头叹道:“独孤老弟怎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温姑娘人品武功,两臻绝世,平紊何等高傲孤介?偏偏彼此缘分巧合,在‘大汉阳峰’顶上,与老弟邂逅,一见倾心地,对老弟付出了真挚感情! 结果发现竟是受了老弟捉弄,却叫她怎的不悲?怎的不气?深感无颜见人,才含着满眶热泪,独自别去!“ 独孤策听得连连顿足地,愧然叹道:“那桩事儿,我确实做得荒唐透顶,愧对温姑娘! 还请两位老前辈设法为我解释解释……” 公羊寿不等独孤策说完,便自笑道:“我们虽知老弟苦衷,但常言道得好:” 解铃原是系铃人‘! 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应该由你向温姑娘亲自解释!“独孤策俊脸通红的连连点头,说道:“我愿意亲自解释!但海角天涯,伊人何处?” 凌霄笑道:“常言道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独孤老弟既与温姑娘有缘,则’咫尺天涯‘,有时会变成’天涯咫尺‘!“独孤策仰头看看谷上峰腰的如带白云,缓缓说道:“倘若真让我遇上温姑娘。 我一定尽力向她解释误会!“ 公羊寿笑道:“温姑娘高傲绝伦,性情不好,独孤老弟能忍气么?” 独孤策苦笑答道:“曲既在我,自然只好忍受!温姑娘气若难出,便骂死我。 我也决不还口;便打死我,我也决不还手!“公羊寿点头笑道:“独孤老弟倘若真能如此做法,则不仅误会必然冰释,并可能成就良缘,获得一位如花美眷!” 独孤策本来听得心中一喜,但想起自己在“括苍山西施谷”内那段荒唐经过,又不禁一身愧汗地,低头说道:“独孤策悖行败德,哪里敢唐突温姑娘?两位老前辈若无其他指示,晚辈便参谒家师,报告昔年九大凶邪之中,已有六凶复活一事去了!” 凌霄笑道:“老弟把此事禀告尊师以后,大悲尊者必有指示。那时还须烦老弟,通知我们一声!” 独孤策问道:“凌老前辈是否要我再走一趟‘都阳山万笏坪’?” 公羊寿摇头笑道:“不必,不必!老弟走后,我与凌老兄,也要分头把这桩极关重要的武林密讯,通知有关好友!老弟若奉大悲尊者指示请到少林、武当、崆蛔、点苍任何一派,或是竹枝帮中,通知-声便可!” 独孤策点头领命,向公羊寿、凌霄二人,恭身告别,电疾驰去! 公羊寿目送独孤策身形杳后,手拈颔下的山羊须,仰望白云,若有思索。 凌霄含笑问道:“公羊兄,你在想些什么?” 公羊寿蹙眉说道:“我觉得独孤策心中似乎有事!略嫌神情恍惚!” 凌霄笑道:“你是不是根据他所说的‘败德悖行’四字,而作此想?” 公羊寿点头答道:“这四个字儿之中,似有颇深含义?” 凌霄笑道:“公羊兄太多疑了!独孤老弟既是大悲尊者的唯一弟子,人品可知。哪里真会有甚‘败德悖行’?我料想,他只是心中觉得对温姑娘负咎太深,才如此说法而已!” 公羊寿想了一想,点头笑道:“你这样想法,也有道理!因为以温姑娘那等人品,独孤策不会不对她有所倾心?起初或许怀疑对方是凶邪一流,不敢亲近,等到弄清事实,铸成大错,心中自然分外负咎,愧作求凰之念的了!” 凌霄笑道:“独孤老弟与温姑娘,真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一对威凤祥麟,我们应该撮成这段美满良缘,并责成独孤老弟的表姊谢仙子,要为此事特别尽力!” 公羊寿大笑说道:“凌霄老儿说得对,如今我们且去把六凶复活的这桩惊人秘讯,通告友好!你去少林、武当,我走点苍,崆峒!” 凌霄失笑说道:“点苍还好,崆峒路远,你不是吃了亏吗?” 公羊寿微笑说道:“我生就两条快腿,专跑天下名山大川,多走点路不妨;何况我还想叨扰叨扰黄叶老牛鼻子当作宝贝般,珍藏多年的‘百花春色酒’呢?” 凌霄点头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必有目的;否则哪肯自动跑这远路?不但黄叶道人的‘百花春色酒’,是诱人生羡的绝世佳酿:恐怕连‘流云仙子’谢逸姿的点苍山特产,‘灵乳空青香茶’,也是你所垂涎之物?” 公羊寿一眯双跟,拈着山羊胡须,怪笑道:“凌霄老儿,算你猜得对了!我为谢逸姿的表弟,设法作媒,难道她还吝啬得不肯请我吃点好东西么?” 说到此处,手指凌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我到‘点苍山’,可以喝几杯‘灵乳空青香茶’!到‘崆峒山’,可以饮几斤‘百花春色酒’!至于少林、武当,则因自诩大派,必须戒律精严,你这老儿去时,至多能够扰上那群苦和尚穷道士的一些粗茶淡饭罢了!” 说完,一阵得意狂笑,便即挥手别去! 凌霄看着这位惯以诙谐玩世的老友背影,不禁摇头失笑,也就先赴福建少林,准备把六凶复活之事,告知少林掌教方丈 了尘大师! 公羊寿、凌霄两位老侠,分赴点苍,崆峒、少林、武当之事,暂不必提。且先叙述驰谒恩师大悲尊者的独孤策方面。 大悲头陀踪迹,世所不知。其实他并未潜身什么穷边大荒的人迹难到等处,只在安徽九华山一座清静小寺之中,独参妙 谛! 小庙周围,景色极幽,故而常有游客,进入庙中;但谁也不知道庙内这位看来毫不起眼的邋遢老僧,竟是名满江湖的武林圣僧大悲尊者! 独孤策赶到“九华”,尚未进庙,便觉情形有异! 因为恩师平日虽然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地,形若济颠;但每日却必亲自把庙宇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 今日不仅庙门以上蛛网尘封;庙外更是蔓草滋生。好似久无人迹! 独孤策好生心疑。暗忖:恩师数十年来,踪迹从不离庙,难道他老人家已告功行圆满归西示寂? 想至此处,心中一阵凄然!真气微提,身形略闪;便自飘到了庙门以上! 但他身立门上,向庙中微一注目之下,不禁越发惊讶欲绝! 原来这座小庙,房宇虽少,只有一间殿房,两间小屋;但座院却大,约占亩许。 庙外蔓草滋生,院内自然也是一片无人收拾情状! 但殿房阶上的尘土之中;却有四只脚印! 这脚印不是僧鞋,而是弓鞋! 其中一双鞋印,看来似还不及三寸。 另一双虽系天足,但鞋样纤纤,令人一看便知,必是女子脚印! 独孤策见状,心中暗想:恩师参经礼佛的宝殿之中,竟会出现妇女脚印,岂非不可思议怪事? 由于这种怪事,独孤策也就断定了恩师若非功行圆满,证果升西;便是因事他去,久已不在庙内! 目前情况,如此怪诞,他自然不必再按常礼通名求谒、只是施展绝顶轻功,宛若坠絮飞花般,毫无声息地,纵落殿房以外! 殿内毫无人声,沉寂若死! 独孤策不肯鲁莽进殿,蹑足潜踪地,悄悄走近窗棂,利用棂上破孔,偷窥殿内动静! 这一看,又把他吓了一跳! 殿中佛像,早巳被人搬到一旁,供桌也变成床榻,榻上躺着一位红衣女子! 这红衣女子,似已睡熟,因半面向里,容貌无法看全,但就那所见到的半边脸庞看来,肌肤如雪,鬓发如云,是位二十来岁的绝美少妇! 独孤策看在眼内,心头疑云如海! 第一点难解的,自然是大悲尊者何在? 第二点难解的,是这红衣绝美少妇是谁? 第三点难解韵,是适才分明看见四只鞋印,这红衣少妇裙下一双窄小莲钩,则另一双天足鞋印,又是何人所有? 独孤策越想越觉不觉,遂又复凑向窗棂破孔,再往殿中看了一眼! 看第一眼时,只把他吓了一跳,这看第二眼时,却使独孤策惊讶欲绝! 原来就这片工夫,殿中已有令人难以相信剧变! 剧变的不是事,不是物,是人! 那红衣少妇,适才是半面向里地微侧仰卧,如今却变了半面向外地俯卧在榻! 说来这红衣少妇,只不过翻了一个身儿,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红衣仍是红衣,卧榻仍是卧榻,但榻上人儿的那张脸庞就非适才所见! 适才,独孤策所看到的,是一位肌肤如雪,鬓发如云的绝美少妇!如今,俯卧榻上的,则是一位皱纹满面,白发萧萧的年老婆婆! 独孤策怎得不惊奇万分? 暗想,这刹那间的变化原因何在,究竟是榻上换了一人? 抑是未曾换人,只在脸上除下一副面具或加上一副面具? 这种意念,奇甚于惊!但转瞬间,独孤策的心中,又复惊比奇甚! 因为他想起凭自己的耳力,丈许方圆内金针落地,宛若雷鸣,怎地对这榻上女子翻了个身儿之事,竟未闻丝毫声息? 心中方正惊奇交加之际,突然听得殿内有一丝衣衫飘风之声! 独孤策身形尚未及退,殿门以内,便响起了一阵银铃似的语声,娇笑说道:“小妹子,你回来了么?怎不进殿,却站在殿外这久则甚?” 语音刚了,殿门立开,一位身材婀娜的红衣女子,当门俏立,正是适才所见榻上之人,只在头上,蒙了一大块厚厚红纱,把头发脸庞,完全遮住! 独孤策见了她,只觉得对方又添了一大块罩头厚纱,但红衣少妇见了独孤策,却大感意外地,微退半步,沉声问道:“朋友怎么称呼?你为何来此窥探?” 独孤策微抱双拳,哈哈笑道:“姑娘,这两句话儿,似乎应该由我来问你。” 红衣女子愕然问道:“为什么?” 独孤策笑道:“在下自幼随侍家师,在这‘无垢寺’中攻读诗、赋、词、章,经、史、子集,研习兵刃、掌法、软硬轻功,今日回寺参师,似乎不应该落得‘窥探’二字?” 红衣女子闻言,失笑说道:“这样说来,你是主人我是客了?” 独孤策道:“我也本能算是完全主人,家师……” 红衣女子接口问道:“朋友适才由庙门纵落此处,轻功委实不俗,请教尊师是哪位方外高人?” 独孤策因恩师不喜以“大悲尊者”炫耀,遂只好随口编造地,恭身答道:“家师‘邋遢上人’!” 红衣女子点头笑道:“这个法号,倒真名副其实,你看,到处皆是蛛网尘封,蔓草茁长,哪里配称‘无垢寺’?真应该叫作‘邋遢庙’了!” 独孤策不理会对方嘲笑,却向红衣女子问道:“照姑娘这样说法,你们来此之时,家师业已离去?” 红衣女子笑道:“我们不曾看见你的师傅,只以为是所无人废庙,才想暂时借居……” 话犹未了,忽然想起对方语中的“你们”两字,遂目注独孤策,讶然阿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有同伴?” 独孤策指着那四只脚印,含笑说道:“鞋印两双,姑娘又非天足,何况你适才还把在下当作你的‘小妹子’呢?” 第三章 红衣女子失笑说道:“朋友倒真细心,请教尊姓高名?” 独孤策正欲答话,忽觉背后一阵疾风,遂略转身形,闪开数尺。 来人是位身着宽大黑袍,面罩黑纱女子,使人看不出她的年龄相貌。 红衣女子,见黑衣女子到来,含笑叫道:“小妹子,这位朋友是‘无垢寺’住持,‘邋遢上人’弟子,人品武功,均称不俗,我们要不要试他几手,把他选上?即或火候不够,也可以慢慢培植。” 独孤策听红衣女子夸赞自己人品武功,又说要把自己选上,不禁大吃一惊,暗忖:自己怎的连遇怪事?莫非对方又像“白发鬼母”萧瑛一般,要把自己选作他们的乘龙快婿? 红衣女子语毕,未听幂衣女子答话,不禁讶然转头,只见黑衣女子的两道目光,仿佛透过面纱射出,凝注在独孤策身上,一瞬不瞬。 红衣女子见状笑道:“小妹子,你认识他么?”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用一种森冷得像冰山一样,丝毫不带感情的语音答道:“我不认识他,谁会认识什么邋遢和尚的弟子?” 独孤策暗想:这黑衣女子既被红衣女子称为“小妹”,年龄必不会大,怎的语音如此冷峻? 红衣女子笑道:“我见小妹子那样目不转睛的注视人家,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黑衣女子依然冷冷笑道:“我是因姊姊要想选他,才看看他够不够格。” 独孤策越听越觉迷惑,正想寻问对方要选自己则甚?红衣女子又复笑道:‘小妹子,你看了半天,到底看上了他没有?“ 独孤策因上次曾被“白发鬼母”萧瑛,目为东床之选,如今听了这两句话儿,自然也难免发生联想;脸上一红,耳根一热,暗忖:自己哪里是回寺谒师?简直成了回寺招亲,必将又有一番纠缠难以摆脱。 谁知他想法全错,那黑衣女子,听完红衣女子话后,摇头缓缓说道:“我看不上他,此人外表忠厚,内藏奸诈,不是个好东西。” 这几句话儿,骂得独孤策心头冒火,但因所遇太以怪诞,想听个水落石出,故而只好尽量忍耐地,含笑说道:“姑娘怎的如此鄙视在下?难道是怪我做这主人的,过分慢客了么?” 红衣女子也向黑衣女子笑道:;“小妹子,我们自己又不是好人,何必管他是面带忠厚,内藏奸诈?只要在武功方面,能过得去,便不妨略为将就。要知道‘天南大会’的会期已定,我们九人之数,必须在期前凑满,方足大振声威,把当世武林中的黑白两道豪雄,吓他一个心惊胆碎!” 这“九人之数”四字,听在独孤策耳中,委实大吃一惊,目注红衣女子,讶声发话问道: “姑娘是姓丁么?” “小妹子如何?我看此人不错,他居然猜出我姓丁,似乎还懂得一些诸葛神数?” 黑衣女子冷笑说道:“我不但看不上他,并还看见他就有些讨厌!” 独孤策听对方果然姓丁,再想起殿中所见半面白发,半面红颜之事,哪里还顾得计较黑衣女子的对自己鄙视之言,微抱双拳,又向红衣女子问道:“在下再冒昧请教一句,我对于尊驾,究应称呼‘婆婆’?还是称呼‘姑娘’?” 红衣女子笑道:“你叫我‘婆婆’,我不以为忤,但叫我‘姑娘’却也并不算错。” 独孤策听至此处,知道所料全对,自己业已遇上了绝世凶人,遂暗疑功力,防范突变地,“哦”了一声笑道:“这样说来,尊驾是三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九毒徐妃’丁玉霜了!” 红衣女子点头笑道:“放眼当今千万女,谁作徐妃半面妆?我正是‘九毒徐妃’丁玉霜,但你可知道这当面叫出我名号之举,是犯了我的大忌么?” 独孤策确知对方身份以后“心中反倒泰然,岸立如山地,含笑问道:”犯了你的大忌又便如何?“ 丁玉霜始终神情平稳地,缓缓笑道:“凡属犯了我忌讳之人,便只有两条路走。”独孤策笑道:“你何妨说将出来,让我选上一条。” 丁玉霜笑道:“第一条路儿,是死在我‘九毒神功’之下,毛发齐化,骨肉全消,变作这‘无垢寺’中的一滩脓血黄水。” 独孤策剑眉微剔,摇头笑道:“蚂蚁尚且贪生,为人谁不惜命?这第一条路儿,太以可怕,大概无人愿走,我还是听听第二条路。” 丁玉霜笑道:“第二条路容易,只要服从我一桩命令。” 独孤策问道:“什么命令?” 丁玉霜一阵格格荡笑说道;“往昔我总是命令对方,好好伺候我一夜,但如今我有新交七妹在场,却不好意思这样做法。” 独孤策曾经沧海难为水,体会出“九毒徐妃”丁玉霜的“好好伺候我一夜”语意,不禁俊脸绯红,心头狂跳。 丁玉霜又复带笑说道:“何况我从你神情气宇,及适才所表现的轻功身法看来,分明具有上乘武学,故而只想命令你加入我们盟友之中,做我八弟。” 独孤策明知故问地,蹙眉说道:“你的盟友,都是些什么人物?” 丁玉霜“咦”了一声说道:“你既知我‘九毒徐妃’之名,总应该听说过三十年前,一跺脚使乾坤乱颤的‘寰宇九煞’!” 独孤策故作茫然地,点了点头。 丁五霜继续说道:“我们九兄妹之中,因有三人被昔年一干老贼所害,如今遍觅美材异质补充,只等补足‘九煞’之数,便召开‘天南大会’,当着举世群雄,向生平大仇,大悲头陀、‘三奇羽士’南门卫二人,一索旧债!” 独孤策故意问道:“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成名多年,迄今尚未飞升么?” 黑衣女子听得鼻中冷哼一声,丁玉霜也恨恨说道:“昔日强仇之中,只剩大悲贼秃,及南门贼道未死,但他们踪迹隐秘,一时难找,故决意召开‘天南大会’,传柬江湖,哪怕他们再藏头藏尾的不敢出世?” 独孤策心中暗叹,天下事往往奇妙无比,“九毒徐妃”丁玉霜她无处寻找恩师,但她哪里知道这“无垢寺”,便是恩师三十年来的参禅之所? 黑衣女子静听至此,冷然说道:“丁五姐,她并未答应参加我们盟约,你怎么竟对他尽倾机密?难道不怕在我们事未办妥之前,便把消息进入大悲和尚及南门道士耳中,使他们早作准备么?” 丁玉霜摇头笑道:“七妹太以多虑,他如果不服从这桩命令,我们能让他活着走出这‘无垢寺’么?” 说完,便对独孤策笑道:“能参加‘寰宇九煞’盟约,是武林人物梦想不到的极高荣誉,我想你总不致如我七妹料的那般不识抬举?” 独孤策知道惊天动地的一场恶斗,即在眼前,遂暗将功力,凝聚双掌,轩眉微笑答道: “我倒被你七妹料中,真不愿受此抬举,把好端端的人儿,沾上一个‘煞’字!” 丁玉霜万想不到对方竟会如此答复,讶然问道:“你难道不怕在我‘九毒神功’之下,骨肉齐消,毛发尽化?” 独孤策毫不在乎地,微笑说道:“我认为你的‘九毒神功’,不见得便有这等厉害?” 丁玉霜勃然大怒地,冷笑说道:“你便尝尝滋味也好!” 语音方落,双掌疾推,一股极热如火,一股奇寒如冰,并均挟有微微腥味的两股劲风,便向独孤策排空涌现。 独孤策瞥见这“九毒徐妃”丁玉霜的右掌掌心,其赤如火,左掌掌心,其白如霜,便知对方果然练有极为歹毒的旁门掌力。 何况掌风以内,并还挟有严寒、酷热、奇腥,自然不肯贸然应接,遂施展了一式恩师大悲尊者近三十午来,独创精研,秘传自己的“大悲九式”之中,专门遇难脱险的“万劫皆空” 飘然脱出了对方两股掌风合击的威力圈外。 丁玉霜颇有怜才之意,这一掌并不曾施展威力,但也绝想不到独孤策竟能如此从容灵妙地,闪身避过。 她虽然认不出这“万劫皆空”身法,属于大悲尊者新创的“大悲九式”,却已看出似是禅宗绝艺、遂冷笑一声说道:“朋友身着儒衫,精兼佛学,确非庸俗之辈,你能报出你的姓名来历么?” 独孤策此时哪里肯吐露自己的真实来历,遂随口答道:“我叫慕容碧,武学系自行研创,无甚师承。” 丁玉霜双掌一场,正欲再度出手,黑衣女子忽然说道:“丁五姊,你用‘九毒神功’杀人,容易留下痕迹,惊世骇俗,甚至泄露了我们的来历企图,不如由小妹动手,把这不识抬举,并已知机密的慕容碧,打发了吧!” 丁玉霜缓缓收掌,点头笑道:“这样也好,七妹所练的绝世神功,杀起人来,确实不会留下任何迹象!” 独孤策心中突然又起疑云,因为听出那黑衣女子的语音,除了使人感觉特别森冷以外,并含有少许熟悉成分,似在何处听过? 黑衣女子见“九毒徐妃”丁玉霜表示赞同,遂缓步走向独孤策,黑衣女子袖徽抬,露出了一双雪白玉手。 形容得丝毫不错,这双手儿,真是白的像雪,异于常人,看不见丝毫血色。 独孤策目光一注,心头震惊,不由惘惘出神!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心中对她最怀念,也对她最歉疚的温冰姑娘。 温冰的皮肤太白,白得如冰、如雪,如玉,毫无血色,自己才在大汉阳峰谷下,向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说明,送了她一个“玉美人”的外号。 如今眼前又复出现了一双无血色白手,难道这位被“九毒徐妃”丁玉霜称为七妹的黑衣女子,竟是温冰不成? 怪不得自己觉得她的语音,在冰冷中,略感熟悉,想当初大汉阳峰峰顶,彼此促膝深谈…… 绝世名家的相互动手之间,哪里容得丝毫疏神?谁先予敌可乘之机,谁就将落于败面。 黑衣女子纤手微扬,动作如电。 独孤策则缅思往事,凝目失神。 他念犹未了,眼前宛若惊鸿舞燕般的人影一飘,一只毫无血色雪白玉手的纤纤指尖,已向胁下点到。 独孤策蓦然警觉,吸气飘身。 但黑衣女子既能跻身“九大凶邪”之列,武功定已到了相当地步,哪里还会让独孤策在这种惊慌失措,身法散乱的情形之下,轻易走开? 独孤策刚刚吸气缩胸,退出三尺,黑衣女子也单足点地欺身迫近三尺,右手食、中二指,带着极强功劲,点中了独孤策的胁下要穴! 独孤策的“大悲禅功”,本是极好护身绝学,但既已疏神失措,行功调气,自然难匀,抵不住黑衣女子的内家重手! 胁下刚一着指,便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但心中尚颇明白,若非自己拚命退后,闪开半寸,则将被黑衣女子,点中“天残重穴”,不仅一身功力,全付东流,并将在半个时辰之后,全身血脉滞塞而死! 独孤策一面心中暗觉好不侥幸?一面却又暗觉好不悲惨? 因为自己若被点中“天残重穴”对方必将得意而去,倒可以使自己死得干干净净。 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则这两个红粉魔头,怎肯放过自己?还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难堪折辱? 独孤策在这万念皆灰之中,只有一念不死! 这一念,就是希望黑衣女子在动手杀他之前,先行摘下面罩,看看是否被自己料中,真是温冰姑娘? 若是温冰?则自己对她原感万分歉疚,如今死在她的手内,心头也略为好过一些! 但独孤策这唯一愿望,也终于采曾实现! 黑衣女子哪里摘甚面罩?她在点中独孤策后,便即敛手回身,向“九毒徐妃”丁玉霜笑声问道:“丁五姊,我这‘七巧天魔指法’如何?一照面间便点了他的‘天残重穴’!” “九毒徐妃”丁玉霜目光凝注独孤策,冷然叫道:“慕容碧,你到底愿否听我命令?要知道‘天残重穴’被点,将身受无边痛苦而亡,再过上盏茶时分,血脉一闭,我们便想救你也救不成了!” 独孤策虽然口不能言,但却从目光之中,表现出宁死不屈的倔强神色。 黑衣女子见状,冷“哼”一声,说道:“丁五姊,这厮业已魂游墟墓,何必再复对牛弹琴?我们在此等候的讯息已来,江六哥要我们赶往太湖去呢!” “九毒徐妃”丁玉霜笑道:“七妹适才获得江六弟的讯息了么?” 黑衣女子点头说道:“他要我们立即赶往太湖,说是业已发现适当人选。” 丁玉霜闻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立刻起身,任凭这不识抬举的东西,死在‘无垢寺’中便了!” 黑衣女子拉着丁玉霜的手儿笑道:“丁五姊,我在这‘九华山’中等讯息等得已不耐烦,如今正好前去一览太湖无限波光,及三十六峰之胜。” 丁玉霜点头举步,两人遂双双飘身,纵到了寺墙之上。独孤策见状,心中不由又产生了一丝希冀! 因为对方只要以为自己被点中“天残重穴”,双双离去,则便可倚仗一身绝学慢慢流动气脉,自行解穴。 但天下事哪能尽如人意?黑衣女子忽然又从墙上纵落,向独孤策缓步走去。 丁玉霜讶道:“七妹,你怎又不走,要做什么?” 黑衣女子冷笑说道:“我一见这慕容碧时,便觉得非常讨厌,如今还要赏他几记耳光,以便发泄这几日索居闷气。” 独孤策闻言,不禁愤懑欲死,知道仍是难免遭受难堪辱! 黑衣女子说到做到,毫不客气,俏立独孤策身前,左右开弓地。掴了他四记耳光。 这四记耳光,记记均是内家重手,岂同等闲?独孤策冠面双颊,立时红肿好高,并顺着嘴角,直流鲜血! 独孤策在挨第一记耳光之时,因生平从未受过这等折辱,若非穴道被点,不能动转,真将羞愧立即自尽! 但四记耳光挨过。反倒心平气和起来! 因为他目光疑注禅房,想起恩师大悲尊者对自己经常提及的“忍让为怀,慈悲度世”训示! 大悲尊者未成绝学以前,为了度化一位恶根极深之人,任凭对方鞭打体无完肤,奄奄一息,终于达到目的,使一位江洋巨寇,幡然觉悟地,变成了一代大侠。 独孤策想起恩师这桩故事,心中立即一片清凉,决定了无论这黑衣女子,是否温冰;自己今日挨了她四记耳光,日后尽心竭力地,救她四次。 四记耳光打完,黑衣女子还想再打,“九毒徐妃”丁玉霜却在墙头笑道:“七妹,对方‘天残重穴’被点,已如死人一般,你何必再死人发威?我们且去太湖,斗斗活人,定然比较有趣。” 黑衣女子闻言,方对独孤策冷笑几声,娇躯微闪,化成一缕黑烟,飞上寺墙,与丁玉霜相偕而去。 独孤策静听对方确已走远,方慢慢凝聚真气,流转周身,解开了被点血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始觉全身渐可活动。 独孤策手抚红肿双颊,面含苦笑地,走入殿内。 根据殿房禅室以内的尘灰厚积情形看来,独孤策确定判断恩师大悲尊者,离开这“无垢寺”,已有不少时日。 恩师三十年来,足迹未出“九华山”,如今怎会恰在自己有事参谒之时,突然不知去向? 难道他老人家已具有慧觉,知道“六大凶邪”复活之事,去找“三奇羽士”南门卫商讨对策? 独孤策感觉自己这种判断,颇有可能;但可惜的是连“三奇羽士”南门卫住在何处,也不知道! 殿宇沉沉,人踪寂寂,独孤策何去何从? 忽然间,他想起一事,自己何不亦复赶奔太湖? 一来可以追踪“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黑衣女子,暗察她们举措。 二来看看太湖以内有甚武功卓越之人,被“金扇书生”江子奇看中,要想邀他参与“九大凶邪”组织。 独孤策心意既定,遂星驰电掣地,赶奔太湖。 但他因吃过这次苦头,不好意思再以本来面目,与“九毒徐妃”丁玉霜等相见,遂挽髻椎簪,身穿八卦长袍,扮成了一位游方道士。 赶到太湖,因地域过广,一时自难寻见丁玉霜等人,遂镇日买舟携酒地,游遍湖光山色。 游来游去,未曾遇上丁玉霜、江于奇等绝世凶邪,却遇到了“绿衣幽灵”田翠翠! 独孤策虽与田翠翠有过合体之缘,但因是在中了“西施舌”奇毒,神智恍惚下所为,故而根本认不出这位凶刁淫女子。 田翠翠自然也认不出这位游方道士,就是“西施谷”内,与自己共赴巫山云雨之会的独孤策。 他们虽然谁也认不出谁来,但女的天人颜色,男的绝代精神,既然蓦地相逢,谁又不会向谁多看几眼? 独孤策徜样烟水,独棹孤舟,忽然看见一位绿衣美妇,架着一只梭形小艇,在水云漠漠之中,如飞冲出,几乎和自己的船相撞。 尚幸独孤策*舟手法尚精,双桨一掉,船身遂横,使那绿衣美妇所驾的梭形小艇掠波而过,来曾撞上。 绿衣美妇掩口葫芦,螓首微回,向独孤策流波一笑。 独孤策心中暗道:这绿衣少妇好美!今日在这太湖水面上,仿佛已是第三次见面,屡屡相逢,究是巧合,抑或…… 念犹未了,绿衣美妇蓦地曼声作歌,唱的是: “朝为行云。暮为行雨, 朝朝暮暮,马迹山下!” 独孤策听得双眉一皱,暗想:这是巫山神女会襄玉时的“云雨之词”,如今绿衣美妇略易数字,曼声而歌,岂不是暗示自己去往“马迹山”中幽会? 刚刚想到此处,绿衣美妇的歌声又变得更为蔼逸地,绸伥的唱道: “马迹山旁湖水滨,月华朗处降仙人, 好将寂寞风萍会,化作巫襄一段春。” 歌声犹在湖面飘扬,绿衣背影,与那梭形小舟,却已隐入了水云深处。 独孤策听了绿衣美妇如此明显露骨的挑逗歌词,不禁有些面红心跳,暗忖:这绿衣美妇,容光虽届倾城绝代,但举措却也大胆惊人,自己所扮是位出家道士,她在萍水相逢之下,怎地竟敢唱出这等淫词艳语? 对于淫娃密约,独孤策自然不会在心,但始终却又觉得这绿衣美妇,像在何处见过,极为面熟! 一想再想,终于被他想出绿衣美妇来历。 独孤策对于“括苍山西施舌”内那段荒唐经过,一向认定对方是慕容碧,故而根本未曾想到此处。 他所想出来的,似乎觉得湖上相逢的绿衣美妇,有些像是在庐山大汉阳峰,曾向“玉美人”温冰,出手暗算的‘绿衣美妇’田翠翠。 有了这种想法,独孤策却又不能不赴那“马迹山旁湖水滨,月华朗处降仙人,好将寂寞风萍会,化作巫襄一段春。”的幽会密约! 因为他突然发生联想,联想到“九毒徐妃”丁玉霜,“金扇书生”江子奇,以及那黑衣女子,赶来“太湖”相寻之人,莫非就是这“绿衣幽灵”田翠翠? 自己既知此事,决不能再让田翠翠和那干凶人,同流合污,不如赶往“马迹山”,一面向她虚与委蛇,一面甚至随机应变地,做些反间工作。 主意既定,遂催舟直赴“马迹山”而去。 这“马迹山”,坐落太湖之中,四面皆水,岩壁间马迹隐然,相传是秦始皇游幸时,马蹄所践。 田翠翠既有“月华朗处降仙人‘之语,自然是约独孤策前来相会。 但独孤策为了预先察看地势,竟提前于黄昏时分,便赶到了“马迹山‘下。 如今正是元宵前夕,良辰美景,应该游人极多,但独孤策却发觉湖中绝少游船,尤其在这“马迹山”左近更是毫无人迹。 夕阳在山,云红似血,万顷湖水,齐映奇光,仿佛这名闻天下的灵景奥区之间,竟笼罩了一层杀气! 独孤策博览群书,也略为懂得一些望气之术,一见这种悲惨景色,心中警觉立生,暗忖: 今夜必须特殊谨慎,千万莫如“括苍山”那般,又复糊里糊涂地,坠入风流劫数! 将船拢岸,岸上阒然无人,独孤策索性右绕数丈,把自己所乘小舟,藏在芦苇丛中,再行飘身登陆。 马迹山范围不小,独孤策也弄不清“绿衣幽灵”田翠翠究竟是约自己在何处相会?遂沿岸缓步,一面眺览日落之前的无边百变云光,一面观赏岩壁之间那些状若马蹄的圆形洞穴。 夕阳已落,夜色四起,湖面上忽然有人作歌,并有一点舟影,缓缓驶来。 独孤策功凝双耳,静心细听,听出来人唱的是: 东吴市中逢醉樵,铁冠欹侧发飘萧, 两肩——何所负?青松一枝悬酒飘。 自言华盖峰头住,足迹踏遍人间路, 学书学剑总不成,唯有饮酒得真趣; 管乐幸是王霸才,松乔自有烟霞具, 手持昆冈白玉斧,曾向月里砍桂树! 月里仙人不我嗔,特令下饮洞庭香, 兴来一吸海水尽,却把珊瑚樵作薪! 醒时邂逅逢王质,石山看棋黄鹄立, 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 歌声苍劲,词意豪雄,听得独孤策好不讶然?暗忖,这作歌之人,又是何等人物? 船影渐近,歌声渐收,但另一面的漠漠水云之中,却又传来悠扬笛韵! 独孤策雅精乐律,原是知音,一听便知这吹笛之人,真气极强,是位内家好手,但笛韵之中,霸气多于逸气,似非正人君子而已! 双方来人,时间极巧,颇像事先订约,独孤策心中一动,提气飘身,隐入岩壁上圆形洞穴,立意且作旁观,静看究竟。 作歌之人先到,是位白松飘萧的短衣老人,芒鞋赤足,腰间插着一柄板斧,但非铁铸,好似玉石之质,手中并抱着一只大酒葫芦,不时对口畅饮。 独孤策一见此人形象,蓦然想起一位驰誉江南的武林奇客。 据闻太湖西洞庭山之中,隐居着一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此人武功程度,不过中人以上,但酒量之宏,却是罕世所有。 如今这弃舟登陆老人,腰插玉斧,手抱葫芦,分明嗜酒如命,莫非就是“玉斧醉樵”董百瓢么? 这时另一面传来的笛韵也收,自水云之中,穿出一只小艇,艇上坐的是位黄衣书生。 离岸四丈有余,黄衣书生便提气纵身,不但人如坠絮飞花,轻落岸上,连那小艇,也被他足下暗劲带得宛如急箭般的随同驶来,恰恰好地泊在岸边水草以内。 就这一手功力,业已显示出这黄衣书生,是位身负绝艺的武林高手。 独孤策内心一惊,暗中打量这黄衣书生,见此人年龄约莫四十四五岁,左手执着一根湘妃竹笛,腰下却悬着一柄比寻常折扇略为长大的金色折扇。 由于对方所显功力,以及这柄金色折扇,独孤策已可断定! 这黄衣书生,便是在复活六凶之中,排行第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 黄衣书生一到岸上,便对那白发老人抱拳笑道:“董兄真个信人,居然比我还早到一步!” 这一句“董兄”便使独孤策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白发老人果是以酒量逞雄于世的“玉斧酒樵”董百瓢。 董百瓢也自抱拳笑道:“董百瓢生平别无他长,但颇不轻然诺!尊者如今可以见示姓名,及约我到此的来意了吧?” 黄衣书生含笑说道:“小弟江子奇。” “江子奇‘三字,使董百瓢愕然有顷,两道目光凝注在对方腰间所悬金色折扇之上,一瞬不瞬。 江子奇见状,微微一笑说道;“董兄是老江湖,经验多,见识广,大概认出小弟的来历来了?” 董百瓢举起葫芦,饮了一大口酒,点头大笑说道;“金扇书生江子奇,昔年在这太湖之中,半夜光阴,连屠江湖十三侠,威风杀气,震慑武林,我这老迈樵夫;一见那柄金色扇儿,便有些心惊胆战了呢。” 江子奇眉宇之间,好像充满得意神色,淡然一笑地,摇头说道:“董兄所说,是三十年前旧事,如今不必提了。” 独孤策暗想若照“金扇书生”江子奇三十年前便享成名,跻身“九大凶邪”之列看来,此人年岁最少也当在花甲以下,但相貌却如四十四五岁,可见驻颜有术,功力修为,必到炉火纯青境界。 董百瓢又复仔细看了江子奇几眼,含笑说道:“江兄久隐之后,突来找我,却是何事?” 江子奇选块青石坐下,一面玩弄手中湘妃竹笛,一面微笑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董兄不妨猜上一猜。” 董百瓢略为思索,摇头说道:“这事难猜,因为我与你们几位未结仇,三十年前的‘野人山离魂谷’之役,又复对我丝毫无涉!” 江于奇大笑说道:“董兄放心,我找你相会目的,不是为仇。” 董百瓢摸摸腰下玉斧,惑然说道:“不是为仇,当是为利!但是我董百瓢穷愁半生,身无长物,虽有‘玉斧醉樵’之名,仍属虚号!因为这柄斧头,并非美玉,只是片斧形白石而已!” 江子奇连连摇头,失笑说道:“董兄不必担忧,谁会动你那柄斧头的脑筋?我寻你之故,一不为仇,二不为利,却是为了一个‘名’字,而有事相求!” 董百瓢诧异得跳将起来叫道:“金扇书生江子奇会对‘玉斧醉樵’董百瓢,慕名有求? 莫非你隐居之处,野树太多,要我施展樵夫手段,替你砍除一些么?“ 江子奇眼望东方湖面的才升明月,含笑说道:“董兄,我先告诉你一件消息!” 董百瓢饮了几口美酒,点头笑道:“愿闻,愿闻!” 江子奇用手内湘妃竹笛,在一方质地极坚的青石上,随意乱画,口中缓缓说道:“三十年前的‘野人山离魂谷’之役,世人皆道‘九大凶邪’全死,其实大谬不然,除了我大哥及七弟、九弟,确被大悲贼秃、南门贼道所害以外,老二、老三,直至老八,迄今均仍然健在。” 董百瓢脸色微惊,“哦”了一声,不知应该怎样答对,只好随口答道:“恭喜恭喜!” 江子奇继续说道:“我们这劫后重生的兄弟姊妹之间,为了向大悲贼秃及南门贼道,索还‘离魂谷’血债,准备召开一场聚集天下豪英的天南大会。” 董百瓢笑道:“这是武林人物常情。” 扛子奇微笑说道:“但我们召开‘天南大会’之前,必须先把‘九大凶邪’的人数补满,才足壮颜面声势。” 董百瓢微微听出对方语意,失惊说道:“江兄,你总不至于是找我去补充你们‘九大凶邪’之位吧?” 江子奇看着董百瓢,点头微笑说道:“董兄总算猜对,我就是想请你加盟补数,成为‘九大凶邪’的弟兄之一!” 董百瓢方自摇头蹙额,江子奇又复说道:“董兄不要嫌这‘九大凶邪’之名,不甚好听,须知八荒四诲,五岳三山的武林人物,何止千万?其中仅仅出了惊世骇俗的‘九大凶邪’,你能占上一席,岂不比什么‘玉斧醉樵’,强得多么?” 董百瓢苦笑说道:“江兄,你‘有眼须觅金镶玉,莫把茶壶配夜壶’!我董百瓢所会几手的平庸凡俗功夫,连替你们提提鞋儿,都不配呢!” 独孤策藏在壁上,静听至此,心中也极疑诧,认为“金扇书生”江子奇倘若邀约“绿衣幽灵”田翠翠,参与“九大凶邪”,倒还可说,却不知他邀约“玉斧醉樵”董百瓢之举,含有什么作用? 江子奇用湘妃竹笛,在那青石上,画出“江南第一侠”五字,缓缓站起身形,含笑说道,“董兄,我邀你共为兄弟用意,并非慕你之艺,只是慕你之名,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董百瓢摇头接口说道:“我董百瓢除了倾杯畅饮,不甘后人之外,别无寸长。” 江子奇悬起湘妃竹笛,抚掌笑道:“董兄越猜越对,我就是慕你‘百瓢不醉’之量,才请你参与‘九大凶邪’,结为金兰兄弟!” 董百瓢简直听得不敢相信地,苦笑说道:“江兄,你是否闲得无聊,才来拿我开心?难道就凭几杯酒量量,也配……” 江子奇摇手笑道:“董兄不要惊奇,你的‘百瓢不醉’之量,对我们颇有大用,不下于震世神功,旷代绝艺。” 董百瓢满面疑色,目注江子奇问道:“江兄,莫弄玄虚,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 江子奇微微一笑,反向董百瓢问道:“董兄,‘野人山离魂谷’之役,是谁领头对我们‘九大凶邪’下手?” 董百瓢因此事并非秘密,遂应声笑道:“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 江子奇目射凶光,狞笑说道:“大悲贼秃不谈,董兄可知南门卫贼道,为何获得‘三奇羽士’之号?” 董百瓢点头答道:“这点武林掌故,我还知道,南门卫是以‘卜、酒、睡’,得‘三奇’,江湖中并有四句‘一睡能教天地宽,一醉能令乾坤窄一卜能使鬼神惊,三奇羽士声名赫’歌谣,到处传诵!”‘江子奇笑道:“用兵之道,贵能料敌,并须智勇兼备,南门卫既然以”酒“ 称奇,我们便想使他在‘酒’字之上,把一世英名丧尽。“董百襄恍然说道:“江兄,邀我加盟之意,是要我与‘三奇羽土’南门卫,比比酒量!” 江子奇点头笑道:“天南大会之上,若能使南门贼道先与董兄互较酒量,后和我们恶斗神功,则不论南门贼道是否沉醉如泥,必然减去相当功力,要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独孤策听得好不骇然,暗想这干凶邪,不仅武功惊人,连心思也恶毒到这般地步!董百瓢静静听完江子奇话后,双眉微剔说道:“江兄,你就准知道董百瓢肯参与你们的兄弟盟么?” 江子奇笑道:“照说嗜酒之徒,倘遇旗鼓相当对手,当属生平至乐,无不逞豪苦斗,一醉方休。但董兄若不愿意,我也毫不勉强。” 说到此处,手指青石上的“江南第一侠”五宇,阴森森地,冷笑问道:“董兄见闻甚博,你既知我昔日曾于半夜之中,在此连屠‘江南十三侠”,则应该知道这,“江南第一侠’是怎样死法!” 董百瓢摇头叹道:“江南第-侠遭遇最惨,他伤在其余十二侠之前,死在其余十二侠之后,是被你点了‘五阴绝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人又无法相救,非等肝肠寸裂,方才气绝,最后还是次日赶来探视的少林禅师,看不过意,加上一记‘金刚掌’力,才把这” 江南第一侠“,超脱苦海!” 江子奇点头傲笑说道:“董兄说得一点不错……” 话犹未了,脸色一沉,目中凶芒厉射地,冷然笑道:“本来董兄愿不愿意和我们结为兄弟,应该全听自便,但你既已把机密问去,却*得江子奇,只能使董兄在两条路儿中,选择一条路走!” 董百瓢眉头一蹙,应声问道:“哪两条路儿?江兄不妨说出,让我考虑考虑。” 江子奇道:“第一条路儿便是应我所请,彼此同盟,结为兄弟。” 董百瓢淡笑几声,又复问道:“第二条路儿呢?” 江子奇摇头谲笑说道:“我不愿董兄选择这惨绝人寰的第二条路。” 董百瓢闻言,目光一注石上镌出的“江南第一侠”五字,禁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倘若董百瓢不允参加‘九大凶邪’盟约,江兄便将使我与昔年的‘江南第一侠’,遭遇同样不幸?” 江子奇双眼一翻,纵声狂笑地,点头答道:“董兄真是明白人,我料你未必会选那第二条糊涂路吧!” 董百瓢目注湖波,默然不语。 这时,明月已高,“绿衣幽灵”田翠翠独自驾着一叶扁舟在月光如水水如天的美好境界之中,向马迹山缓缓驶近。 独孤策则仍伏在暗中不动,想听这“玉斧醉樵”董百瓢面对绝世凶人,及生死威胁之下,究竟作怎样选择? 过了片刻,董百瓢开始答话。 但他所答话儿,却不仅出了独孤策的意料,也出了江子奇的意料。 江子奇是猜董百瓢既知“江南第一侠”死状之惨,必然择第一条路。 独孤策是猜董百瓢侠名久著,不至于怕死贪生,必然不辞一战地,选择第二条路。 董百瓢的答话则是:“江兄,你所说的第一条路儿,及第二条路儿,董百瓢全不想走,我想走第三条路。” 江子奇“咦”了一声说道:“我并未答应董兄有什么第三条路儿!” 董百瓢饮了两口酒儿,豪情万丈地,狂笑说道:“江兄既要邀我参与你弟兄之列,难道对这增加一条路儿的区区权力,都不给我么?” 江子奇眉头略蹙,勉强笑道:“董兄,且把你想走的第三条路儿,说来给我听听。” 董百瓢笑而不答,反向江于奇问道:“江兄,以你的绝世神功,对我的江湖末艺,互相比较,大概董百瓢几招必败?” 江子奇又出意外,目光凝注董百瓢有顷,伸出左手三指,神情傲慢,语气阴森地,缓缓说道:“三招。” 董百瓢闻言,轩眉微笑。 独孤策在暗中看出董百瓢笑意之内,含有极其宽慰神色。 江子奇愕然问道:“董兄为何发笑?你所想走的第三条路儿,怎地尚未说出?” 董百瓢微笑说道:“第三条路儿简单,就是一般武林人物惯走之路。” 江子奇“哦”了一声,恍然问道:“莫非董兄是想和我动手?” 董百瓢点头笑道:“适才江兄自诩,在三招之内,必能胜我……” 江子奇傲气十足地,接口说道:“这不是自诩,江子奇既能说出,便可做到。” 董百瓢放下酒葫芦,缓缓拔出腰悬玉斧,含笑说道:“既然如此,董百瓢想请教三招,江兄若能在三招以内我,董百瓢愿从所命,否则便两不相涉。如何?” 江子奇冷然笑道;“这是董兄自己提的主张,大概不会再行反悔?” 董百瓢笑道;“我们一言为定,江兄请摘金扇。” 江子奇目光冷瞥对方,哂笑说道:“不必取用金扇,我便空手相接,大概在三招之内,也可使董兄的玉斧出手。” 董百瓢心中暗喜,应声说道:“九大凶邪,威震宇宙,江兄既出狂言,定有绝学,董百瓢恭敬不如从命,便请江兄接我三招。” 话完,招发,第一招“沉香救母”,玉斧光卷狂涛,觑准“金扇书生”江子奇,连肩带背地,猛劈而落。 独孤策看得大吃一惊,暗想:万事必须眼见事实,人言不足凭信!据自己所闻,这‘玉斧醉樵“董百瓢,一身武学不过平平,怎的玉斧一挥,居然威势难当,招术之中,蕴有无穷神妙。 独孤策惊心董百瓢的斧招神妙,江子奇又何独不然?双眉略蹙,施展出“移形换影”绝顶轻功,连闪身躯,方算是逃出这招“沉香救母”之下。 董百瓢-招得手,绝学连施,招化“吴刚伐桂”、“五丁开山”斧光幻化作一大片风雷,竟比起手一招,还要威猛! 江子奇惊讶万分,把在“野人山离魂谷”中,苦练近三十年的功力身法,尽量施为,才未为董百瓢玉斧所伤,但却毫无还手机会! 他是绝代凶人,除了昔年败于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手中以外,何曾受过这种挫折?遂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把腰悬金扇,摘在手内。 董百瓢所发斧招,虽具那等威势,但却见好即收,把玉斧插回腰,向江子奇抱拳笑道: “江兄想是因我老迈昏庸,见让三招,我们便从此别,后会有期如何?” 江子奇吹了大话,却在三招之中,未能还手,自然觉得难堪之极,无法甘心,但又偏偏说不上不算来,正感左右为难,突然听得漠漠水云以内,传来一阵银铃娇笑。 随着银铃娇笑,自水云中冲出一条梭形快艇,艇上乘着一位绿衣飘拂的绝色女子。 “金扇书生”江子奇隐居苗疆甚久、既不知“绿衣幽灵”田翠翠之名,也不识其人,但从对方的风华气势以上,一眼便可看出此女不俗。 田翠翠稳住小舟,缓步登岸,目光微注“玉斧醉樵”董百瓢,俏生生、笑吟吟问道: “董老头,你在此则甚,莫非想和我饮上几杯酒么?” 董百瓢却不仅认识这位“绿衣幽灵”并还尝过厉害,见她忽然在此现身,不禁蹙眉苦笑道:“田姑娘莫要说笑,董百瓢这把老骨头,哪里还配和你饮酒?” 原来“绿衣幽灵”田翠翠天性奇淫,这“陪我饮酒”隐语就是要与对方好合之意,自然听得“玉斧醉樵‘董百瓢冷汗直冒,急忙敬谢不敢。 田翠翠无非故意做作,哪里会对董百瓢这等白发老翁动情?闻言之下,面容一冷说道: “董老头,你既不敢陪我饮酒,怎的还不快走?莫要等我约的意中人儿赶来,败了我们兴致!” 董百瓢灵机一动,暗想跟前两人,“金扇书生”江子奇是三十年前的有名凶人,“绿衣幽灵‘田翠翠是如今有名恶女,自己何不从中略加挑拨,使他们互生嫌隙,以魔降魔! 主意一定,便自苦笑说道:“董百瓢倒可敬遵田姑娘芳命,立时就走,但这位江朋友却未必肯买你的帐呢?” 田翠翠双眉一挑霍然转身,目光凝注在昔日威震乾坤的“九大凶邪‘中列名第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脸上,晒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姓江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不听我的话么?“ 江子奇正自深为董百瓢的三招斧法所惊,暗忖:这位嗜酒如命的老樵夫,怎么有这高功力? 如今忽见田罩翠又对董百瓢如此颐指气使,不禁更觉惊奇,心想:自己三十年来未履中原,居然能人辈出,这骄得出奇,美得可怕的绿衣美妇,不知又是什么来源? 若换别人对他这等发话,江子奇辣手早施,但田翠翠那宛若天人的仙姿国色,却看得他有点魂飞魄荡,谈笑几声,缓缓说道:“我这姓江的,是埋名‘野人山离魂谷’三十年,被中原人物淡忘已久的武林逐客,难怪田姑娘……” 话犹未了,田翠翠便已满露笑容地,失声问道;“你既称埋名‘野人山离魂谷’三十年,又复腰悬金扇,难道竟是昔日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么?” 江子奇“咦”了一声,点头笑道:“姑娘居然知道我的微名贱号,难得难得!” 语音方落,右手襦衫大袖忽扬,三线金芒,破空飞出。 原来,“玉斧醉樵”董百瓢趁着田翠翠与江子奇答话之际,便想悄然脱身,但刚刚纵上船头,便被那三线金芒打中,低哼一声,跌入舟内! 江子奇轩眉狂笑道:“董百瓢听着,你中了我的‘绝命金芒’,最多只能活到明日午正;但若肯如我所言,则可于明日卯辰时分,在所居室外,高悬白幡,江子奇即来解救,饶你一命便了!” 董百瓢咬牙不答,独驾小舟,冲波而去。 田翠翠既知江子奇来历,神色便和缓好多,目光微瞥董百瓢船影。含笑问道:“江朋友,你要董百瓢替你去做什么事儿?这老废物竟敢不遵命么?” 江子奇自然不愿轻易透露秘密,只是摇头说道:“田姑娘莫要小看了他,这董百瓢不是废物,一身功力,颇不弱呢!” 田翠翠笑道:“江朋友已经和董老头过手了么?” 江子奇答道:“我空手接了他几招玉斧,威力之强,居然出人意料!” 田翠翠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子奇问道:“江朋友,你和董老头是否仅仅斗了三招?” 江子奇讶然说道:“田姑娘当时尚未到达这‘马迹山’中,你是如何知道?” 田翠翠闻言,忽然忍俊不禁地,格格荡笑起来,真笑得如媚花娇,风情万种! 江子奇看了她这种媚态,一阵心荡,耳根微热地,诧声问道:“田姑娘如此发笑则甚?” 田翠翠笑声未绝,掩口葫芦说道:“我笑你这名驰天下的‘金扇书生’,居然会上了那异常狡猾的董百瓢老儿一个莫大恶当!” 江子奇讶然问道:“我上了他什么恶当?” 田翠翠笑道:“董百瓢一身武学,极为稀松平常,但他壮年砍樵深山之时,曾遇绝世异人,传了三招‘咬金斧法’,却是厉害无比,江朋友与他仅斗三招,不知底细,自然难免心惊,倘若等到第四招时,便可知道对方黔驴技穷,根本不堪一击的了!” 江子奇闻言之下,这才恍然大悟地,知道了何以董百瓢斧法那等凌厉,却逃不过自己“绝命金芒”一击之故。 田翠翠说完以后,目光扫视湖水,蛾眉紧蹙。 江子奇含笑说道:“田姑娘在看什么?” 田翠翠“咦”了一声答道:“我方才不是便已说过,我约了一位朋友,在此陪我饮酒么?” 江子奇原是色欲中人,如今业已颇对田翠翠的绝代容光,存有非非之想。遂接口笑道: “田姑娘的贵友,既然爽约未来,便由我江子奇陪你饮酒,不也一样?” 田翠翠双眉略轩,荡笑说道:“我所谓的‘饮酒’,与一般饮酒,大不相同。” 江子奇颇感兴趣地,含笑问道:“怎样不同?” 田翠翠秋波流媚瞟了江子奇一眼,银牙微咬下唇,搔首弄姿地,荡声笑道:“一般饮酒,是着重‘酒’字本身,我所谓的‘饮酒’,却是着重酒后之兴。” 独孤策藏身壁上,都听得俊脸发烧,暗骂此女真个淫荡无耻已极! 江子奇也对田翠翠的大胆作风,颇为吃惊;但因内心早存邪念,反倒正中下怀地,微笑说道:“田姑娘若是这等说,则江子奇陪你饮酒及共尽酒后之兴,倒更是当行出色!” 田翠翠嘴角微披,晒然笑道:“你最多‘当行’,不会‘出色’。” 江子奇颇为不服问道:“田姑娘此话怎讲?” 田翠翠媚笑说道:“江朋友成名于三十年前,虽仗精湛功力,略可驻颜,但实际上已是花甲老翁!我所约会之人,则比你年轻潇洒多多,你自然谈不上‘出色’二字!” 江子奇无词可辩,只好涎着脸儿笑道:“我江子奇昔日倚红偎翠,到处留情,脂粉阵中,闯荡不少,田姑娘莫嫌我年老,应该听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及‘甘蔗老头甜,生姜老的辣’等语?” 田翠翠笑道:“你说来说去,仍不过是‘当行’二字,却永远‘出色’不了了!” 江子奇暗中看出田翠翠的眉黛之间,业已深笼春色,遂逾加挑逗说道:“外行人爱‘出色’内行人重‘当行’,田姑娘天人颜色,绝代娇姬,你是个大大内行,难道不懂‘当行’要比‘出色’实际的多么?” 田翠翠媚眼如丝地,看着江子奇,荡笑说道:“你不‘出色’已定,‘当行’不‘当行’,则尚未可知?我会的那个人儿,则‘出色’已定,或许亦自‘当行’,两者相较之下,我几乎怎样也选不到你呢!” 江于奇耐着性儿,柔声笑道:“田姑娘说得不错,但一个是‘未至约’,一个是‘眼前已至’你难道愿意等尽迟迟更鼓,望穿耿耿星河,而听任春光流逝么?” 这几句话儿,听得田翠翠心中微蔼,双手扭弄着一方丝巾,星目双-,以一种腻煞人的眼光,斜睨着江子奇,媚笑道:“我看你馋得可怜!” 江子奇知道鱼儿已快上钩,索性涎脸长揖笑道:“老生敬求田姑娘结一段欢喜姻缘,布施几滴杨枝甘露!” 田翠翠掩口笑道:“你这‘老生’二字,倒还用得诚实可爱,倘若自称‘小生’,便会使我觉得肉麻了呢!” 江子奇见田翠翠已有允意,便心中狂喜地,凑近身来,田翠翠忽又闪身退出几步,摇手叫说:“且慢,我还有话说。” 江子奇欲火难禁,恨得牙痒痒地。强自忍耐,苦笑说道:“田姑娘,有话快讲,如今时令正属春宵,要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田翠翠笑道:“我今夜肯与你这等‘老生’结缘,一来是等人不至,不愿虚度春宵;二来是看你昔日名头份上,彼此共赴阳台,也不算辱没了我!” 江子奇如今只有顺着田翠翠的话儿答道:“是!是……” 田翠翠又复说道:“但江湖传言,‘九大凶邪’于三十年前‘野人山离魂谷’之役,尽死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手中!我又怎会知道你这‘金扇书生’江子奇,不是假冒的呢?” 扛子奇想不到田翠翠会有此一问,不禁苦笑说道:“田姑娘太多心了……” 田翠翠不等江子奇话完,便自摇头笑道:“不是我多心,因为三十年前,自以你们‘九大凶邪’,名震八荒,如今却得数我‘绿衣幽灵’田翠翠威慑寰宇。我若被个冒牌货色,糊里糊涂地,占了便宜,哪里还有颜面在武林立足。 江子奇听她说得颇有道理,遂只好暂忍欲火,双眉深蹙道: “田姑娘这样说法,是要我自行证明我不是假冒么?” 田翠翠点头说道:“这种证明方法,极为容易,我们彼此印证一下功力,便知分晓。“ 江子奇轩眉说道:“我若胜了田姑娘……” 田翠翠一阵傲笑,截断对方话头说道:“你便是真的‘金扇书生’江子奇,也未必胜得了我,只是武功程度,能够与我仿佛,再无别话,立结善缘!” 江子奇见对方如此骄傲,不禁双眉一剔,但旋又平抑情绪地,含笑说道:“田姑娘这种提议极好,请画个道儿,江子奇奉陪就是!” 田翠翠指着身前石壁,微笑说道:“我们不是比斗,应该力求简单,同时向这山壁,各自发一掌,便可从印石掌痕的深浅之上,看出功力来了。” 江子奇点头一笑,两人遂同时凝聚内家神功,向身山壁,各发一掌。 两位绝代凶人,各具罕世功力,这一击之威,岂同小可然因欲印石留痕,用的是阴柔掌力,但也使藏身壁上的独孤策,感觉心神剧震! 掌力发后,田翠翠与江子奇双双向壁上凝目。 只见壁上果然出现一男一女两只掌印均达寸许深浅,不分上下。 这种结果,使田翠翠知道面前这位“金扇书生”江子奇,正早昔年“九大凶邪”中人,并非假冒。 但也使江子奇惊佩田翠翠功力,除了色欲之心以外,并想乘机把她拉入同盟,填补九人之数。 田翠翠指着那两只掌印,荡笑说道:“江兄,这山壁上因有一些马蹄型圆洞,故名‘马迹山’,如今我们留下这两只掌印,若被凡夫俗子发现,岂不要改叫‘仙迹山’!” 江子奇听她业已叫自己江兄,分明好事即谐,不禁心荡神迷地,点头笑道:“田姑娘天上神仙,小谪尘世,又与江子奇在此成就了一段旎旖良缘,确实应该叫做‘仙迹山’呢!” 田翠翠天生淫女,此时春兴也动,扬着两道勾魂摄魄眼风,眼态懒洋洋地,向江子奇媚笑说道:“江兄,你带得有酒么?莫负好春光,良宵苦不长……” 就在这两位男女凶人。一个淫情狂炽,一个欲火中烧,眼看一拍即合之际,突然听得山壁以上,有人朗声吟道: “马迹山旁湖水滨,月华朗处降仙人, 好将寂寞风萍会,化作巫襄一段春!” 田翠翠一听壁上吟声,立时便对江子奇胃口缺缺,向这正眯着一双色眼,凑近身宋的“金扇书生”,摇手笑道:“江朋友听见没有?襄王业已驾临,神女分身乏术,我和你的这段露水姻缘,结不成了!” 江子奇见自己不但在田翠翠口中又由“江兄”变成“江朋友”,并把将成好事,完全推翻,自然狂怒难遏地,目注发出吟声的岩壁暗影之中,厉声叫道:“藏在壁上,鬼鬼祟祟窥人隐私的,是哪个鼠辈?” 岩壁间一声龙吟长啸起处,独孤策那长身玉立的装身影,宛如天外飞仙,垂空疾落。 原来独孤策旁观者清,知道若容田翠翠与江子奇互相结合,则不仅“六大凶邪”中,增补一名荡妇淫娃,甚至可能因田翠翠的关系,会把“白发鬼母”萧瑛,也拉入江子奇等人盟约以内!何况干柴已近烈火,以下情形,眼看即将不堪入目,自己不如干脆现身,先利用微妙关系,使田翠翠与江子奇成为仇敌,然后再设法应付这绝世淫娃,跳出脂粉罗网。 主意打定后,遂在壁上朗声高吟田翠翠曾对自己唱出情意的那首诗句! 等到“金扇书生”江子奇妒火难遏,出口叫骂之际,独孤策一声长啸,凌空纵落。 身形猛在半空,便见江子奇衣袖猛翻,十道极细金芒向自己猬集飞袭。 独孤策暗有准备,“大悲禅功”早已凝聚待用,静等金芒临身之际,再以无形潜力,向外反震。 但他这种准备,居然未曾用上,“绿衣幽灵”田翠翠在江子奇发话叱责独孤策时,即已不悦,再见他施展“绝命金芒”愈发把脸一沉,翠袖微挥,劲疾罡风拂处,震飞了所有金芒,打得山壁之间,一片叮叮脆响。 江子奇愤然作色,尚未发话,田翠翠已先冷冷说道:“我又不相信你是‘金扇书生’江子奇了,因为既属旷世凶邪,便应有旷世凶邪气派,以你名头,好意思这等暗中袭人的么?” 江子奇又窘又气,语音微颤说道:“田姑娘,适才你还一口一声江兄,对我说什么‘莫负好春光,良宵苦不长’,如今怎的立即翻脸?” 田翠翠蹙眉失笑说道:“世间万物万事的美丑贵贱,全由‘比较’二字而出,你先看看他长的是什么样儿,再向湖水之中,去照照你长的是什么样儿,他未来时,我寂寞无聊不得不暂时拿你开心,如今他已赶来,我又怎能对你不翻脸呢?” 江子奇气得全身皆颤,蓦然厉啸一声,黄衫疾飘,一掌便向田翠翠当胸按到。 田翠翠娇笑起处,身形微闪,避开江子奇掌风,翠袖疾挥,还了一招“流云出岫”。 江子奇见田翠翠身法灵妙无匹,不禁暗起戒心,凝足生平功力,拆解来招以后,又复连攻五掌。 田翠翠那甘示弱,掌掌硬架,劲气罡风,捧空四溢,沙飞石走,地裂天崩! 独孤策则索性退后几步,寻块大石坐下,神态悠然地,含笑观战! 江子奇黄衫飘舞,田翠翠翠袖翻飞,两人都是一般攻得急,闪得快,刹那之间,便化成绿黄相杂的一团光影。 斗到百招左右,胜负兀自难分,江子奇怒啸连声,奇招迭发,略为*开田翠翠,纵身跳出圈外。 田翠翠悄然挺立,抬手微掠云鬟,目光凝注扛子奇,格格娇笑说道:“昔年威震乾坤的‘九大凶人’,不过如此?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肯认败服输,总算……” 江子奇凶睛一瞪,截断田翠翠话头说道:“哪个认败服输?” 田翠翠“咦”了一声问道:“你既不认败服输,却为何停手怯战?” 江子奇杀气腾眉,伸手腰间,取下那柄金色折扇。 田翠翠见状,不禁笑得柳媚花娇,弯腰捧腹。 扛子奇右手持着金色折扇,轻敲左掌说道:“你为何如此发笑?” 田翠翠满面哂然不屑说道:“我以为你停手怯战,原来你是想取这柄扇儿!” 江子奇“刷”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傲气十足,轩眉狂笑说道:“江湖英杰,武林豪雄,死在我这柄金扇下的,至少也有七八十个!” 田翠翠冷哼说道:“英雄不道当年勇,也许这七八十人,全像那‘玉斧醉樵’董百瓢般,只是酒囊饭袋,才容容易易地,被你打发,如今遇上你田姑奶奶,这柄扇儿,大概便将保不住了!” 江子奇闻言,气得目射凶芒,厉声叫道:“你莫出狂言,快亮兵刃!” 田翠翠一面伸手肩头,攒住剑柄,一面傲笑说道:“我的兵刃一取出来,你的扇儿,恐怕便不姓江了?” 语音方落,夜空中突起清越龙吟,一道如电青芒,灿然出匣! 独孤策心内一惊,暗想这剑光好熟! 江子奇满面惊容地。往后退了两步。 田翠翠手横长剑,冷然叫道:“江子奇,你盖负盛名,应该识货,认得我这柄剑么?” 江子奇双眉深蹙,向田翠翠手中,盯了几眼,略作寻思,然后发话问道:“这柄剑儿的剑音、剑式、剑芒,均不寻常,莫非是久未出世的‘青萍古剑’么?” 田翠翠点头笑道:“认得出我这柄‘青萍古剑’,便总算你还有点见识!” 独孤策听说田翠翠手内所执,竟是“青萍古剑”,不只惊讶欲绝! 暗想:“括苍山西施谷”荒唐一梦以后,慕容碧留书曾说:“青萍剑飞,绿衣人远!君如思剑?则去‘勾漏山天魔谷’,君如思人?可于明春元宵前后,泛舟太湖可也!”自己因不敢再复招惹这等荡妇淫娃,遂重剑轻人地,径奔“勾漏山”,但在“勾漏山”中,除了遇见“白发鬼母”萧瑛以外,并未看见“青萍剑”,为何却在太湖发现这前古仙兵,而时间又恰好是元宵左右? 独孤策哪里知道田翠翠淫凶狠毒无比,当日留书用意,便是要使独孤策只一重剑轻人,赶赴“勾漏魔谷”,便将死在“白发鬼母”萧瑛手下! 他心内疑思未毕,江子奇便已狞笑说道:“一柄‘青萍古剑’,虽具绝世锋芒,但要想削断我江子奇的成名金扇,却是痴人说梦!” 田翠翠娇笑说道:“不信你就试试!” 语音方住,青虹即涨,飞洒出万朵剑花,向“金扇书生”江子奇,迎头罩去! 江子奇哈哈大笑,手中金扇一收一挥,也自幻来了漫天扇影! 漫天扇影,恰好接住了万朵剑花,一阵叮叮脆响,两位绝代凶人,各感手腕剧震,不约而同地,各退三步! 田犟翠首先一看手中“青萍古剑”,只见精芒夺目,冷气森肌,并无有丝毫毁损之处! 江子奇则双眉微蹙,心内一寒,发现他那柄以五金之精铸造,一般宝刀宝剑所不能伤的独门金扇,竟被“青萍古剑”的绝世锋芒,削去了小小一块! 但这种情形,除了他自己知道之外,田翠翠无法发觉,江子奇遂不愿示人以弱地,故意狂笑说道:“号称锋芒无匹的‘青萍古剑’,原来也不过如此?田姑娘且接我三招‘修罗扇’法!” 一面说话,一面舞动手中金扇,“万松起籁”,“书云纪雪”,“诸葛挥军”,三招玄诡无比的精奇绝学,回环并发,电疾攻出。 田翠翠真不信自己的前古神兵,竟削不动对方的小小金扇?柳眉微剔,真力全贯剑身,一招“金轮涌镜”,青萍剑精芒电漩,幻成一片青色剑幕,硬接江子奇凌厉无俦的连环三式。 江子奇一来自剑风锐啸之上,听出田翠翠的真力已加,来因适才一招硬接,心爱金扇已有微微伤损,哪里还敢再踏覆辙?只好顾不得施展自己连环三式中的精微变化,金扇疾收,滑退八尺。 他这一收扇滑退,却被心细如发,凶狡无比的田翠翠看破端倪,一阵格格荡笑说道: “江子奇,你的成名金扇,不是不怕我宝剑锋芒么?且再尝尝我田翠翠独剑精研的七七四十九手‘幽灵鬼影剑法’滋味!” 独孤策早就听说“绿衣幽灵”田翠翠研创出七七四十九式“幽灵鬼影剑法”,称绝武林! 如今见她即将施展,遂聚精会神地,细心观察,欲与自己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作一比较。 田翠翠话音一了,“幽灵鬼影剑法”即施,果然人疑百变鬼影,剑化天矫精虹,招招狠辣无比、式式奇诡绝伦,硬把一位名列“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圈入一片精芒剑气以内! 独孤策看得好不惊心?暗想莫怪“三奇羽士”南门卫师叔,曾有“白发好斗,绿衣难当” 之话,这田翠翠的“幽灵鬼影剑法” 除了雄浑沉稳方面,尚不及自己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以外,狠毒诡辣之处,竟或尚有过之,再加上一柄“青萍古剑”,助长威风,恐怕“金扇书生”江子奇,难免要吃大苦! 江子奇委实想不到田翠翠的“幽灵鬼影剑法”,能有这般厉害,招术既精,锋芒又利,自己真弄得有点招架为难,根本无法还手! 三十年南荒匿迹,苦练神功,二度出世以来,实指望报仇雪恨,重振声威!倘若竟败在这“绿衣幽灵”手下,还想去找什么大悲头陀,及三奇羽士? 江子奇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竞欲拼着毁去成名金扇,也要施展杀手绝学,转守为攻地,与田翠翠一决胜负! 就在他一声厉吼;振腕凝力,幻出一片扇光,连身抢入田翠翠精虹剑影,欲待施展杀手平反败势,夺回先机之际,突然水云探处,传来三声女子清啸。 这三声女子清啸入耳,江子奇顿改初衷,手中金扇连施“钟离拂暑”,“曹植留诗”两式凌厉精奇无比的绝妙招术,把田翠翠漫天飞洒的朵朵剑花,排荡出少许空隙。 田翠翠惊心于江子奇这两招的威力太强,正自也待凝神增功,却见江子奇不进反退,一式“春城飞絮”,横飘三丈有余到了芦丛中的小舟之上! 田翠翠娇笑叫道:“江子奇,你是堂堂‘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难道也会怯阵逃走么?” 江子奇一面荡桨催舟,一面轩眉笑道:“谁会对你怯战?我是忽有要事,不得不暂时住手,明夜再在此地,决一胜负如何?” 田翠翠点头笑道:“希望你说话算话,田翠翠恭候指教!” 江子奇冷笑一声,小舟其疾如箭地,冲入烟波,隐去踪迹独孤策心中明白,那三声女子清啸,可能便是“九毒徐妃” 丁玉霜,或黑衣女子所发。 田翠翠目送江子奇船影消失以后,抬头一看天时,向独孤策意兴阑珊地,苦笑说道: “星河渐隐天渐曙,难梦巫山一段春!今夜已被他们搅得辜负春光,我们明夜再在此间相会如何?” 独孤策本来以为必有一番缠绵旖旎的风光,要由自己想法摆脱,闻言之下,不禁喜出望外地,点头笑道:“贫道敬遵芳命,田姑娘绝艺神功,令贫道叹为观止。” 田翠翠含笑说道:“你的功力也不弱呢!” 独孤策讶道:“田姑娘,贫道又未出手,你怎会知道我功力强弱?” 田翠翠抿嘴凝眸,媚态撩人地,笑道:“我又不是外行,你在壁上隐身甚久,竟能使我与江子奇毫无所觉,分明已具一流身手!何况下壁之时,又复施展的是极上乘的轻功身法!”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膘了独孤策一眼,荡笑说道:“你已经知道我是‘绿衣幽灵’田翠翠了,我却应该怎样称呼你呢?” 独孤策随口答道:“贫道法号灵通!” 田翠翠闻言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这个法号,起得倒颇风流。 如今天光已曙,我要走了,你千万莫忘记明宵之约!” 话完,又复流波一笑,飘身纵上来时所驾小舟,独荡双桨冲波而去,口中并曼声唱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歌声渐远,船影渐杳,这位红粉魔头,终于也消失在黎明之前的浓浓水雾以内! 独孤策透了一口长气,暗想:明夜若是“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那黑衣女子,偕同“金扇书生”江子奇,一齐赴约,则“绿衣幽灵”田翠翠却是如何以寡敌众? 双方是绝代凶邪,自己不管谁胜谁败,只要能设法阻止他们同流合污,便算达到目的。 独孤策颇觉高兴,独坐石上,静对水云,观赏凌晨湖景。 但目光偶然微扫,瞥见地上一根江子奇用来向自己暗袭却被田翠翠掌力震飞的“绝命金芒”,不禁又想起一事。 他想起那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来,更想起江子奇所说董百瓢难以活过午时之话! 这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既能坚拒江子奇同盟之约,总算是位正人侠士,自己何不赶去寻他,试试能否救他一命。 独孤策既然这样想法,便独驾小舟,向“玉斧醉樵”董百瓢所住的“西洞庭山”赶去! 到了“西洞庭山”,弃舟登岸,只见董百瓢所居茅屋之外,并未如“金扇书生”扛子奇所言,悬幡乞命! 独孤策因亲见董百瓢中了“绝命金芒”,不禁暗佩此老的倔强骨气,遂走到茅屋之前,叩门求见。 应门而出的,是身穿重孝的十三四岁小童,带着满面悲伤神色! 独孤策大吃一惊,蹙眉问道:“小兄弟,你是替谁戴孝?‘玉斧醉樵’董百瓢老前辈可在家么?” 小童含泪答道:“玉斧醉樵董百瓢是我爷爷,他老人家昨夜受伤回家,在天光刚亮之时,便去世了!” 一面说话,一面揖请独孤策入室,指着陈设在室中的白皮棺木,凄然垂泪! 独孤策在灵前拈香行礼,长叹说道:“董老前辈,昨夜我在马迹山中亲眼见你为‘金扇书生’江子奇的‘绝命金芒’所伤,如今才特地赶来相救,谁知老前辈业已含恨九泉……” 话犹未毕,旁立小童,忽然插口问道:“请问道长,是何宗派?” 独孤策不愿欺骗小童,据实答道:“小兄弟,我叫独孤策,并非三清教下,乃因事故意改装,我是佛门圣僧大悲尊者的记名弟子。” 这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刚刚打出,一阵哈哈大笑入耳,棺盖忽开,那位“玉斧醉樵” 董百瓢,怀抱酒葫芦,酒气醺人地,突自棺中坐起。 独孤策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抱拳含笑说道:“原来董老前辈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董百瓢自棺中走出,把独孤策拉进内室,含笑问道:“独孤老弟,你昨夜也在‘马迹山’么?” 独孤策点头笑道;“晚辈是藏在壁上的圆洞之中,窥见‘金扇书生’江子奇对于老前辈所施的凶毒无耻举措。” 董百瓢叹道:“与江子奇这等凶人相处,必须时刻小心,否则便可能遭逢毒手,昨夜我在田翠翠来时,趁机脱身,就防到江子奇不肯甘心,会加暗算!”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既有预防,定然未被‘绝命金芒’打中?” 董百瓢愧然笑道:“以我这等唐俗身法,尚逃不出江子奇的猝然袭击,只不过事先在贴身穿有一件能御刀剑暗器的人发金蓑而已!” 独孤策恍然大悟地,微笑问道:“老前辈既未被‘绝命金芒’所伤,却设棺诈死之故,莫非想使那江子奇获讯以后,死了这条心么?” 董百瓢点头笑道:“独孤老弟猜得不错,董百瓢既然愧无除恶兼善天下之力,遂只好退求其次的,设棺诈死,独善己身!” 独孤策双眉一轩,目闪神光问道:“老前辈认为除恶可以兼善天下?” 董百瓢正色答道:“除恶即系济善,尤其歼除一名像‘金扇书生’江子奇这等万恶不赦之凶徒,更为江湖之间,造福无量!” 独孤策目光一闪,含笑扬眉说道:“如今仿佛倒有一个歼除‘金扇书生’江子奇的极好机会,可以利用!” 第四章 董百瓢想了一想,含笑问道:“独孤老弟是否要我遵从江子奇之语,在室外高悬白幡?” 独孤策点头笑道:“老前辈猜得不错!” 董百瓢眼皮微抬,向独孤策上下,略一打量! 独孤策恍然笑道:“老前辈是否顾虑我制不住那江子奇么?” 董百瓢正色说道:“老弟虽是大悲尊者高足,身怀绝艺,但‘金扇书生’江子奇也名列‘九大凶邪’,委实极不好惹,既要把他诱来,便必须除去,否则老朽祖孙二人,定遭惨祸!”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放心,独孤策昨夜已仔细估计江子奇的功力,明面搏斗,确属胜负难卜,倘若暗中除他,则似无甚困难,只考虑应不应该施展这种不光明的手段而已!” 董百瓢闻言,手捋长须,微笑说道:“独孤老弟,常言道得好:”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我认为对付这等绝代凶人,只有’除之为当‘四字,根本不必顾虑什么手段问题,你难道未曾听见过’金扇书生‘江子奇在半夜之中,连屠江南十三侠的残毒事迹么?“独孤策想了片刻,含笑说道:“老前辈所说,虽是正理,但我仍想给那江子奇留上一线生机!” 董百瓢含笑道:“老弟请讲,这线生机,是怎样留法?” 独孤策笑道:“我们虚设空棺以待,等江子奇来时,仍请令孙说是老前辈业已伤重身亡,看这‘金扇书生’在失望之下,有无其他恶毒行为?来决定是否暗中出手,取他性命!” 董百瓢抚棺笑道:“老弟这种措置,确实仁至义尽!” 说到此处,自己动手把棺盖钉死,并命孙儿董明,在所居茅屋以外,高高悬起一条白布长幡! 安排妥当以后,董百瓢与独孤策一同藏入空棺右侧的垂地灵帏之内,静等鱼儿上钩! 但等未多时,董百瓢又向独孤策低声问道:“独孤老弟,倘若‘金扇书生’江子奇,有甚恶毒行为之时,你打算怎样制他死命?” 独孤策知道董百瓢是以祖孙二人性命,孤注一掷,自然难以安心,遂低声含笑答道: “我打算用我恩师轻易不许我施展的‘大罗弹指’,把这列名‘寰宇九煞’中的‘金扇书生’,隔空点穴!” 董百瓢听说独孤策曾用‘大罗弹指’,便知他最少已得大悲尊者的七成以上真传,不禁宽心大放! 等到辰未时分,茅屋忽有人声,独孤策与董百瓢,知道定是“金扇书生”江子奇。遂屏息静气地,提神相待。 董明开门一看,果是上次来过的黄衫书生。 扛子奇一见董明满身孝服,便觉愕然,双眉深蹙地,发话问道:“你爷爷呢?” 董明一面举袖拭泪,一面呜咽说道:“我爷爷死了!” 江子奇微一顿足,指着屋外白幡问道:“你爷爷已死了,还挂这白幡则甚?” 董明悲声答道;“我爷爷昨夜回家,便觉身体不适,命我赶快把这白幡挂起!但今天天亮不久,他老人家便……” 语音宋了,便已泣不成声,神态装得居然毫无破绽! 江子奇皱眉问道:“你爷爷的尸体埋葬了么?” 董明摇了摇头,向屋内含泪一指。 江子奇举步进室,看见那口白皮棺木,忽然疑心一动,纵声怪笑说道:“董百瓢,你虽中了我的‘绝命金芒’,但要到午时才死,如今你这等做作,不媾太早了么?” 董明站在一旁,含泪说道:“我不是告诉尊客,我爷爷已经去世了么?” 江子奇双眼一瞪,厉声斥道:“胡说,他不应该死得这般快法!” 董明撅着小嘴,佯作生气说道:“尊客倘若不信?你可以打开棺盏看看。” 江子奇“哦”了一声,走到棺前,正欲开棺,却见棺盖已钉死。 他低头略想,突然右臂疾伸,把董明一把抓住。 这种动作,真把藏在灵帏之内,屏息静气的独孤策、董百瓢二人,吓了一跳! 董明年岁虽轻,胆量却大,被江子奇抓住以后,竟轩眉不服地,厉声叫道:“尊客威震八荒,成名甚久,怎么好意思欺负我一个小孩子呢?” 江子奇狞笑说道:“我不是欺负你,只是要你知道‘金扇书生’江子奇不是容易欺瞒之人而已!” 董明仍然毫不屈服地,瞪着两只大眼问道:“我有什么地方,欺瞒尊客?” 江子奇一阵森森冷笑说道:“你这娃儿,人小鬼大,装得倒是真像!但可惜被我看出破绽,你爷爷董百瓢,并未死去!” 董百瓢听得眉头暗皱,不知自己这诈死之计,究竟在何处留有破绽? 独孤策更是有苦难言,空自凝聚了佛门绝学“大罗弹指” 功力,却不敢发出,因为董明已被江子奇抓在手中,万一不能把他立即制住,岂不断送了董明的一条小命? 董明听江子奇看破爷爷未死,自也吃惊,但深知目前形势,只有硬抗到底,遂仍复神色倔强地,大声说道:“常言说得好:”捉奸要双,捉贼要赃‘,尊客不能平白说我对你欺瞒,你拿点证据我看!“ 江子奇哈哈大笑说道:“我自然有所根据,否则还真可能被你这精灵小鬼瞒过?” 语音微顿,忽向董明问道:“如今是什么时令?” 董明应声答道:“元宵前一日。” 江子奇又复问道:“你家共有几人?” 董明答道:“我爹娘早死,祖母也已下世,只有爷爷和我两人,相依为命!” 江子奇浓眉双轩,得意狂笑说道:“时令既属元宵前一日,春寒料峭,尸体难腐!何况你又与董百瓢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倘若他真在今晨身死,你为何这早钉棺?难道你就不想对你爷爷,多看上几眼么?” 独弧策一面暗惊“金扇书生”江子奇的心思敏捷细密,一面暗以第三人无法听得的“蚁话传音”神功,向董百瓢耳边说道:“董老前辈赶快现身,诱江子奇放开令孙,否则我投鼠忌器,不好下手!” 董百瓢闻言,因爱孙心切,只得甘冒奇险地,在灵帏以后,闪身钻出,并哈哈大笑说道: “江兄,你不但神功绝艺,天下无双,连心思的周密灵妙,也属举世少有,董百瓢服了你了!” 江子奇在董百瓢一动灵帏之际,便已觉察,转身目射凶光地,冷然问道:“董百瓢,你诈死之意何在?” 董百瓢含笑说道:“江兄是聪明绝顶人物,何况时序正属处处悬灯猜谜的元宵佳节,你不妨把我诈死之故,当作谜儿,猜上一猜!”江子奇目光一转,傲然说道:“这个谜儿,并不难猜,你倘欲诈死?就不该在室外高悬白幡!如今既已悬幡,又复诈死,莫非是想把我诱来,施展什么阴谋毒计?” 董百瓢见自己与独孤策所定妙计,又被江子奇一口道破,不禁暗暗惊心,但表面上却异常镇静地,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这一笑,确实把位凶刁狠毒的“金扇书生”江子奇,笑得满腹疑云,莫名其妙地。蹙眉问道:“董百瓢,你如此发笑则甚?我猜得究是对或不对?” 董百瓢笑道:“我笑的是江兄怎的忽然自贬身价?你把你‘金扇书生’,及‘寰宇九煞’的威名,太看小了!” 扛子奇惑然问道:“此话怎讲?” 董百瓢神色平和地,微笑说道:“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久绝江湖,不知踪迹!如今慢说我这除了饮酒以外,只有三斧之技的老废物,便算放眼乾坤,细数少林、武当、点苍、崆蛔,及竹枝帮等各大武林门派中的超群轶伦高手,又有几人能是江兄手内的金扇之敌?” 越是自命不凡之人,越是爱听人捧,江子奇如今就被董百瓢这几句话儿,捧得有点遍体栩栩,目内凶芒微减地,傲笑说道:“你这几句话儿,虽是谀词,也还不太过分!最少在这东南一带,寻不出我江子奇销魂金扇之下的百合之将!” 董百瓢顺着对方口风笑道:“江兄既知董百瓢无能,也无胆轻捋虎须,则岂非猜错了么?” 大凡素爱卖弄聪明之人,若是猜不透对方用意,必然心痒难搔,亟于得知究竟!江子奇便在这种心情以下,向董百瓢苦笑说道:“既然不对,这谜几便不易猜了!” 董百瓢故作神秘地,含笑说道:“我这诈死悬幡用意,委实极为奇妙,任何人也难以猜透!” 江子奇被他逗得急急问道:“董兄请说,我不猜了!” 董百瓢目光略注尚被江子奇抓得紧紧的爱孙董明,面含微笑说道:“江兄,请把我孙儿放开,我们落座细谈好么?” 江子奇脸上一红,把董明撒手放开,狞笑说道:“放开他又何妨?你们若有歹意,也决逃不出我销魂金扇之下!” 语音方了,后背三处要穴,忽感一凉,便即目瞪口张地僵立当地,被独孤策施展大罗头陀秘传佛门绝学“大罗弹指”制住! 独孤策见已得手“心内一宽,含笑叫道:”董老前辈,独孤策幸不辱命!“董百瓢惊喜交集地,看了江子奇几眼,向独孤策含笑问道:“独孤老弟,江子奇已否绝气?” 独孤策摇头笑道:“他如今心内能思,耳内能听,目中能看,只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而已。” 董明站在一旁,接口问道:“独孤叔叔,像他这样凶人,为什么还不杀掉?” 独孤策微微笑说道:“我师傅从来不许我杀害业已丧失了抵抗能力之人。” 董明问道:“独孤叔叔这样说法,莫非还要放他?” 独孤策摇头笑道:“我也不放,因为你爷爷说得对,除恶即所以济善,像‘金扇书生’江子奇这等凶人,委实死了的好!” 董明越听越觉得糊涂地,讶然问道:“独孤叔叔,你既不肯杀他,却又怎样除去这名凶神恶煞呢?” 独孤策笑而不答,却向“玉斧醉樵‘董百瓢说道:”董老前辈,我想向你借件东西一用。 “ 董百瓢猜不出独孤策用意,含笑说道:“董百瓢身无长物,独孤老弟要借我什么东西?” 独孤策指着那口白皮棺木笑道:“我想借用这口棺木。” 董百瓢看了僵立如死的江子奇一眼,恍然笑道:“独孤老弟莫非要想施展借刀杀人之计?” 独孤策点头笑道:“据我所料,‘寰宇九煞’中的‘九毒徐妃’丁玉霜,今夜定然也会在‘马迹山’出现,我让江子奇死在他盟姊手中,岂不绝妙?” 这时“金扇书生”江子奇因耳内能听,故而双目之中,射出了一种愤恨万分的凶光怒火! 独孤策向他笑道:“江子奇,你不必如此气愤,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三十年前,在这太湖之中,独屠江南十三侠,今日以一身偿还血债,还算得是便宜了呢!“ 说完,便自伸手把他抱起,起开棺盖,放入棺内!安排妥当,时方正午,距离夜来还早,董百瓢祖孙,自然安排美酒佳肴,对独孤策加以款待。 独孤策一面举杯,一面向董百瓢含笑说道:“董老前辈,江子奇虽然必将伏诛,不足为患,但老前辈既与‘寰宇九煞’中人,发生了这段过节,似乎仍以迁地为良,不必再住在这太湖了吧?” 董百瓢点头笑道:“独孤老弟说得极是,我已经决定当日迁居,以保首级!” 独孤策目光微注董明,向董百瓢含笑赞道:“令孙董明老弟,聪慧灵巧,根骨不差,老前辈觅地隐居,课孙授业……” 董百瓢不等独孤策说完,便自掀髯笑道:“我这身庸俗艺业,哪足传人?独孤老弟身怀大悲尊者秘传绝学,肯不肯成全成全我这小孙儿呢?” 董明早对独孤策景仰万分,闻言立即长跪不起。 独孤策俊脸通红地,扶起董明笑道:“我年纪太轻,本身艺业未成,哪敢妄自收徒?老弟倘若有志上进,我把你介绍到我表姊门下便了!” 董百瓢笑道:“令表姊是哪位武林高人?” 独孤策饮了一口美酒,微笑说道:“她是‘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 董百瓢大喜笑道:“妙极,妙极!独孤老弟赶紧修书,我一面送我孙儿参谒谢仙子,投入‘点苍’门下,一面也可借此畅游向往已久的滇池、洱海、金马、碧鸡之胜!” 独孤策放下酒杯,董明业已极为伶俐的手捧文房四宝,恭身侍立。 写完书信,略作闲谈,独孤策便因夜间必有意料中的惊天动地恶斗,静坐行功,预作准备。 董百瓢祖孙二人,则兴高采烈地,摒挡一切。 转眼间,一轮皓月,已出东山。 两只小船,在湖面分别,一只船儿,载着“玉斧醉樵”董百瓢、董明祖孙,迁家投奔“点苍”门下。另一只船儿,则载着独孤策,及那具盛“金扇书生”江子奇的棺木,去往“马迹山”赴约! 船到“马迹山‘,因时间太早,田翠翠等,尚自一人未到。 独孤策把那具棺木,安放在一方巨石之上,便坐在棺旁静待。 等未多时,田翠翠驾小舟,翩然而至! 她老远便瞥见独孤策,遂欢然笑道“灵通道兄,真是信人,我们今宵可得好好……” 话犹未了,便自倏然住口!宛若一朵绿云般,飘上岸来,目光疑注那具棺木,满匝惊愕神色! 独孤策含笑问道:“田姑娘,你是否对于这具棺木,有点诧异?” 田翠翠蹙眉说道:“襄王会神女,刘阮入天台,好好的一场风流韵事,弄上一具棺木在旁,岂不大煞风景?” 独孤策微笑说道:“天上风云多变化,人间魅魉妒因缘!贫道虽蒙田姑娘见爱,但今宵恢依旧只可论刀兵,却无法谈风月呢!” 田翠翠闻言会意,冷笑一声说道:“灵通道兄,你不要把‘金扇书生’江子奇,看得有甚大了不起,自从昨夜一战之后,我才知道昔年威名那大的‘寰宇九煞’,也不过如此!” 独孤策笑道;“江子奇昨夜好像未展所长,也许尚有独门杀手,不及发出,便即匆匆离去。” 田翠翠傲然说道:“行家-伸手,便知有没有!江子奇共总不过那高功力,任凭他有甚独门杀手,我也不怕!” 独孤策轩眉笑道:“田姑娘傲骨豪情,令人钦佩!但据贫道所知,江子奇今夜可能约有两位极强帮手!” 田翠翠确实不怕江子奇,但听他有两位极强帮手,却也心惊,目光凝注独孤策,讶然问道:“灵通道兄,你知不知道江子奇所约帮手是谁?” 独孤策点头答道:“一个是‘寰宇九煞’中的老五,‘九毒徐妃’丁玉霜。” 田翠翠失惊说道:“九毒徐妃丁玉霜比‘金扇书生’江子奇难斗得多,她那‘九毒神功’,委实狠辣无比,威力极强!” 独孤策笑道:“田姑娘会过丁玉霜么?” 田翠翠摇头说道:“我出道稍晚,不曾会过丁玉霜,但我对于‘寰宇九煞’中人的各自擅长功力,却均有相当了解。” 说到此处,目光遥注水云,侧耳一听,双眉微蹙,向独孤策说道:“对方已有人来,灵通道兄快说,江子奇的另外-个帮手是谁?” 独孤策答道:“是‘寰宇九煞’新近吸引的结盟七妹。” 田翠翠‘哦’了一声,讶然问道:“他们这结盟七妹叫做什么名字?居然会被‘寰宇九煞’看中?” 独孤策摇头说道:“她叫甚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是位黑衣蒙面少女。” 田翠翠把“黑衣蒙面少女”六字,连念几遍,微作思索,依然猜不出是谁?遂目注棺木问道:“灵通道兄,你带来的这具棺木,是空棺?还是实棺?” 独孤策笑道:“说它是空棺亦可,说它是实棺亦可!” 田翠翠愕然不解,正待再问,一只小船,便已冲波而来。 转眼间,船即临近,两条人影,掠空丈许,飘然着陆。 右面一人,正是“九毒徐妃”丁玉霜。 但左面一人,却不是独孤策疑为温冰的黑衣蒙面少女,而是一位身高仅约五尺二三,痴肥臃肿,眇了一目的黄衣老人。 丁玉霜足才着地,便向田翠翠、独孤策,注目打量。 她认不出这风采翩翩的年轻道士,就是“九华山无垢寺” 中,所遇文生。 那眇目矮胖老人,却对石上棺木,着实盯了几眼。 独孤策故作不识地,稽首当脚,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缓缓同道:“两位施主,是否‘金扇书生’江子奇之友?” “九毒徐妃”丁玉霜点了点头,独孤策又复问道:“江子奇为何不来?” 眇目矮胖老人接口答道:“我江六弟有事羁延,少时就到。” 这一声“江六弟”,听得田翠翠、独孤策均自微吃一惊,知道这眇目矮胖老人,也是“寰宇九煞”之中人物! 他们正在思忖,眇目矮胖老人却已向独孤策一阵哈哈大笑,指着田翠翠说道:“她大概就是最近誉满江湖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独孤策微一点头,眇目矮胖老人,继续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独孤策正待通名。田翠翠却一阵银钤脆笑,在身旁接口说道:“眇目老头,你怎的如此欠缺礼貌?在询问别人以前,自己何妨先把名姓报告呢?” 眇目矮胖老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田姑娘是我们退隐三十年间,崛起江湖,名震四海的巾帼奇人。应该从我称呼‘金扇书生’江子奇为六弟一事之上,便可知道我的身份!” 田翠翠扬眉问道;“莫非你也是‘寰宇九煞’之一?” 眇目矮胖老人,点头一笑。 田翠翠微作寻思,摇头说道:“你不要吹牛,据我所知,‘寰宇九煞’中,应无眇目之人。” 眇目矮胖老人笑说道:“三十年前,我本未眇目,是在‘野人山离魂谷’一役,才被‘三奇羽士’南门卫贼道的‘天罡指力’把一只右眼毁去!” 田翠翠仍自摇头冷笑说道,“你再会巧辩,我也不信,因为‘寰宇九煞’之中,只有矮子,没有胖子,你却又矮又胖!” 眇目矮胖老人纵声狂笑地,接口说道:“田姑娘,三十春秋,经历半世,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连陵谷山川,都难免有所变形,难道我就不许长得胖了一些么?” 说到此处,又是一阵音量极洪,延续极长的纵声哈哈大笑,笑声收敛以后,继续向田翠翠说道:“老夫生平以笑成名,昔年塞北双雄,曾被我用内家罡气,化入一阵长笑之中,震碎脏腑而死!田姑娘总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田翠翠秀眉双挑,凝望着这眇目矮胖老人,微作惊奇地,发话问道:“照你这样说法,你是‘寰宇九煞’中的第三煞‘铁掌笑仙翁’,又称‘矮脚酒神’尉迟景了。” 眇目矮胖老人点头笑道:“野人山离魂谷之役,被南门卫贼道,把我整整三十斤的一葫芦‘醉仙春’,完全喝光,而未迷神乱性,我已甘拜下风,立誓戒酒,废去‘矮脚酒神’外号,田姑娘可直呼我尉迟景,或‘铁掌笑仙翁’便了。” 田翠翠笑道:“江湖传言,‘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体如矮猿,身如瘦狗,你这三十年来,长胖多了。” “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哈哈大笑说道:“三十年埋首穷边,滴酒未饮,不但长胖,我还自己觉得长高了些呢。” 田翠翠回身又对“九毒徐妃”丁玉霜笑道:“田翠翠久慕丁道友的‘素女偷元’妙术,及‘半面徐妃’异相,不知能否瞻仰瞻仰?” 丁玉霜微笑说道:“我知道田姑娘对于‘素女偷元’之道,也颇有研究!但这种妙术,只能密室切磋,无法公开瞻仰,至于‘半面徐妃’异相,出自天生,就让你们开开眼界,有何不可?” 话完,伸手便把蒙面丝巾扯落。 丝巾一落,田翠翠大为吃惊,独孤策也明白了当初在“无垢寺”中所见红颜少女,突然变成了白发婆婆之故! 原来“九毒徐妃‘丁玉霜脸上,由鼻粱中分,左半边是鸡皮鹤发的年老婆婆。右半边是绿发红颜的年轻美女! 田翠翠摇头叹道:“天下之大,委实无奇不有,丁道友与尉迟仙翁,打算怎样赐教?” 尉迟景笑道:“我们均已报了姓名,这位道长却还未见示法号?” 田翠翠娇笑说道;“这是我灵通道兄,就是李义山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通‘二字。’丁玉霜失笑说道:“好个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们二位倒真是天造地设,令人羡煞夷光,妒煞卫-的一双伴侣!” 独孤策听了脸上一红,田翠翠却向他连-眼风,格格娇笑。 尉迟景手指棺木,向独孤策伺道:“灵通道长,这具棺木,是何用意?” 独孤策笑道:“金扇书生江子奇,约田姑娘今夜在此,互决死战!贫道遂抬棺木以备,表示今夜一会,绝气方休!” 尉迟景“哦”了一声,摇手说道:“这具棺木也许用不着了!” 独孤策愕然问故,尉迟景笑道:“我自重入中原,便密访昔年同道,后知田姑娘盛名,昨夜江子奇六弟,又曾领教绝艺,故而想把今夜死斗之约,改成订交之会!” 田翠翠何等机灵?闻言会意笑道:“尉迟仙翁,莫非想拿我补足你们‘寰宇九煞’之数?” 尉迟景点头笑道:“不仅要请田姑娘加盟,并想请你另一好友‘白发鬼母’萧瑛,也一并参同盛举!” 田翠翠笑道:“你这个提议,倒蛮有意思……” 独孤策见事不妙,遂不等田翠翠话完,便问“铁掌笑仙翁” 尉迟景笑道:“尉迟仙翁,你到处拉人加盟,为何不把我也算上一份?莫非藐视我灵通道人,名微技弱么?” 尉迟景摇手笑道:“灵通道长,不要误会,因‘寰宇九煞’,只缺三人,丁五妹业已邀请一位姑娘加入,田姑娘及‘白发鬼母’萧瑛,再肯同盟,人数即足……” 话犹未了,田翠翠便冷笑说道,“尉迟仙翁,你话儿有理由么?既欲同盟结义,举行‘天南大会’,对付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奇,共图武林霸业,自然是声势越壮越好!为什么固执的仅以‘寰宇九煞’为限?只要真能觅得身负奇才绝学之士,何妨扩张成‘寰宇十煞’,或是十煞以上呢?” 尉迟景听出田翠翠这些话儿,是专为灵通道人一人而发,遂看了独孤策几眼,谲笑说道: “田姑娘说的对,倘若真有身负奇才绝学之士,愿意加盟,则‘寰宇九煞’弟兄,也决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独孤策闻言笑道:“尉迟仙翁,听你这口气之牛,似乎是想先考较考较贫道功力?” 尉迟景笑道:“灵通道长,请你莫加奇怪,因为‘寰宇九煞’中人,多少均需有一两样看家绝学!” 独孤策扬眉笑道:“尉迟仙翁既要考验,还不容易,贫道愿意献丑。” 丁玉霜一旁接口笑道:“道长打算怎样显示神功?” 独孤策笑道:“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由尉迟仙翁,或丁道友出手,指教百合,一种则是由贫道独自献丑求正。” 丁玉霜想了一想,含笑说道:“我们既欲结盟,何必彼此动手?万一有甚不慎,这不伤了和气,还是请道长单独显示功力为妥!” 独孤策笑道:“贫道希望在我献丑之前,先瞻仰瞻仰尉迟仙翁,及丁道友的神功绝艺!” 田翠翠抚掌笑道:“灵通道兄说的对极。” 丁玉霜点头一笑,向尉迟景说道:“三哥,俗语说的好:”若不抛砖,怎能引玉?‘我们便先试试手吧!“ 尉迟景点头同意,但忽又皱眉说道:“江六弟,怎的还未见到?” 丁玉霜含笑说道:“江六弟何等聪明,他大概是因昨夜曾得罪田姑娘,倘若赶来,不好相处,遂想等我们设法转圆,解释误会,彼此成了一家人后,再来向田姑娘赔礼谢罪!” 独孤策听得不禁暗暗好笑,心中主意,也逐渐改变。 他本来是想假手丁玉霜等,杀死江子奇以后。利用这“金扇书生‘尸体,制成田翠翠与” 寰宇九煞’等人的不解仇恨。 但如今一想,自己倘暂时守秘,乘机就计地,探听群邪底细,岂非更有价值? 主意既然打定,遂摸了摸怀上所藏自江子奇身上取下的那柄金扇,向丁玉霜、尉迟景笑道:“丁道友与尉迟仙翁,怎的还不施展?” 尉迟景含笑道:“我们正在研究!” 独孤策笑道;“两位不必研究,我来出个题目好么?” 尉迟景点头笑道;“道长肯出题目最好,尉迟景与我丁五妹,定当如命施为。” 独孤策指着那具棺木,含笑说道:“我想请丁道友及尉迟仙翁,施展玄功,把这具棺木,沉入石内。” 尉迟景眉峰一聚,对那棺木盯了两跟,缓缓说道:“既欲沉棺入石,先要溶石成粉,此举虽然极为艰难,但由我与丁五妹合力施为,或可勉强应命,不过尉迟景想请教一声,道长这样说法,此棺显系实棺,棺中尸体是谁,可否能对尉迟景等,掏诚一告?” 独孤策心中早有成竹,闻言之下,毫不迟疑地,纵声狂笑说道:“明人之前,不说暗话,这棺中尸体,是贫道武林旧友,昨夜在此中了‘金扇书生’江子奇兄的‘绝命金芒’,今日午时,不治身死!” 丁玉霜“哦”了一声说道:“这棺中尸体,竟是‘玉斧醉樵’董百瓢?但江六弟说他悬幡乞命,已去救他怎会……” 独孤策接口摇头说道:“江子奇兄可能别有耽延?根本未去,贫遭坐视董百瓢惨死,因无独门解药,救不了‘绝命金芒’之伤,才遵从董百瓢遗言,把他棺木运来,想今夜决战江子奇兄,为他报仇雪恨!” 这一番谎话,编的极像,使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听得对看一眼,十分尴尬! 独孤策见状继续笑道:“丁道友与尉迟仙翁不必为此介意,如今我们既可能成为同盟之人,胳膊自然不会再向外弯,故而贫道以为董百瓢死在江子奇手下,而由尉迟仙翁及丁道友,这等绝世高人,为他埋骨,也就可恩怨两抵,瞑目九泉的了!” 尉迟景听的哈哈大笑地,抚掌赞道:“灵通道长委实高明,凭你这种绝妙心思,就足有参加我们‘寰宇九煞’的同盟资格,根本不必再显示什么神功绝艺的了!” 说到此处,转面向“九毒徐妃”丁玉霜,含笑说道:“丁五妹,你先施展‘九毒神功’,隔棺熔石,其余由我承当便了。” 丁玉霜点头一笑,缓步走到棺前,平伸双掌,在距棺三尺以上,不住凌空摩转! 独孤策见丁玉霜提气施为之下,双掌色泽已变,右掌奇赤如火,左掌惨白如霜,知道她果然是用独门绝技“九毒神功”,隔棺熔石。 虽然说是隔棺熔石,但等棺下石质,碎裂成粉以后,僵卧棺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也必遭惨死,并极可能被这极为恶毒的“九毒神功”,化为一滩血水! 田翠翠也久闻“九毒神功”之名,见丁玉霜竟擅此技,遂站在一旁,凝神细看。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丁玉霜双掌齐收,仿佛略感疲累地,长叹一声,向尉迟景苦笑说道: “幸不辱命!尉迟三哥,该你的了!” 尉迟景面含微笑,刚一举步,独孤策忽然笑道:“尉迟仙翁且慢沉棺,贫道还想开棺,对我这老友遗容,再看上最后一眼!” 丁玉霜闻言一惊,知道棺内尸首,已被自己的“九毒神功”,化为脓血,不能再让对方开棺探视,遂赶紧向独孤策伸手相拦,含笑劝道:“灵通道长,人生在世,讲究的是盖棺定论,入土为安,董百瓢既已安息,你就不必再对他惊动了吧!” 独孤策心头雪亮,何况自己又只是故作姿态,遂微叹一声、装出副黯然神情,点头道: “丁道友说得也对,就让我这老友,入石为安了吧!” 尉迟景乘机举步,走到石前,伸手虚空微挽,那具棺木,便缓缓沉进石内,并由棺木四周,涌起了一圈石粉。 这圈石粉,照说应四散飞扬,但却为尉迟景玄功所制,凝聚一处,静等棺木完全沉入,遮盖完毕,尉迟景方衣袖一拂,拂去多余石粉,转头对田翠翠笑道:“田姑娘,你把那只酒葫芦,借我一用。” 原来,田翠翠今夜因欲与独孤策相互绸缪,遂带有一大葫芦美酒,以备助兴之用! 如今尉迟景既然索酒,田翠翠遂把葫芦递过,并含笑问道:“尉迟仙翁怎的忽然思饮。 你不是业已戒酒三十年了么?” 尉迟景把葫芦中的美酒,遍洒石粉之上,微笑道:“我既已戒酒,除非割下‘三奇羽士’南门卫的头颅,便誓不再饮!此举只是为了董百瓢生前嗜酒,死后替他用酒封棺,让他在九泉之下,还可不时嗅得一些酒香,略过酒瘾!” 田翠翠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这个花样,真亏尉迟仙翁,想得出来!” 尉迟景放下葫芦,双掌连搓,向那洒酒石粉,不住虚空摩转! 独孤策知道这位“寰宇九煞”中的“铁掌笑仙翁”,是在以本身真火,化为奇热罡气,烘干石粉,使青石恢复原状! 又过了相当时刻,尉迟景双掌一收,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灵通道长,令友‘玉斧醉樵’董百瓢以石为墓,又经过今夜这段因缘,确实可以瞑目的了!” 独孤策心中暗笑,故意向那方青石,双手一拱,出声长叹说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董兄生平嗜酒,如今虽蒙尉迟仙翁,替你用酒封棺,但是否真能使你毫无遗恨呢?” 说到此处,暗暗凝聚师门“大罗指力”,继续摇头叹道:“如今贫道别无所赠,便小献薄技,就将这两句诗儿,替董兄镌在石上,作为你的墓志铭吧!” 话完,徐伸右手食指,虚空连划,也未见他费甚功劲,及有甚疾风劲气破空锐响,石上便碎粉如甫地,现出十四个龙飞风舞字迹! 这字写的是:“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田翠翠看得向独孤策含笑问道:“灵通道兄,你这手功夫,相当不俗,是叫做什么指力?” 独孤策笑道:“功力名称,由人自起,譬如佛家可称‘大罗指’、‘天龙指’,道家可称‘天罡指’、‘乾元指’,若在儒家,似又可称‘文昌指’、‘生花指’了。” 田翠翠娇笑说道:“道兄莫再谦逊,不管你这种指力,叫做什么名称,火候已足惊人,比起我们,未遑多让!” 语音微顿,转面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含笑问道:“尉迟仙翁、丁道友,你们看我灵通道兄,凌空划指,镌石无声,功力到达这种火候,够不够资格,参与‘寰宇九煞’?” 尉迟景哈哈大笑道:“若能获得灵通道长加盟,尉迟景兄妹,自属求之不得!但还望田姑娘,再为引介‘白发鬼母’萧瑛,及其他新近崛起江湖的志同道合好友,索性扩张声势,在‘天南大会’之上,尽除大敌,独霸武林!” 田翠翠娇笑道:“尉迟仙翁,你且莫打如意算盘,我还要先与我灵通道兄,商议一下!” 独孤策笑道:“田姑娘,你有什么事儿,要与我商议?” 田翠翠媚笑流波,指着尉迟景、丁玉霜,向独孤策问道:“尉迟仙翁、丁道友等,欢迎我们加盟‘寰宇九煞’,道兄的心意如何,有兴趣么?” 独孤策此时因对方人多势众,决非自己独力可除,早已改变主意,要想一面刺探“寰宇九煞”虚实,一面相机设法,不动声色地,削减群凶实力!闻言之下,遂索性给田翠翠吃点甜头,含笑答道:“田姑娘,你的打算如何?贫道便以你的兴趣为兴趣便了!” 田翠翠果然听得高兴异常,回头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含笑问道:”尉迟仙翁及丁道友,你们所说业已加盟的一位姑娘是谁?“这个问题,正是独孤策最关心之事,含笑静听对方怎样答复? 丁玉霜笑道:“这位小妹名叫卢珊,武功极佳,人品既极美妙,又极怪癖!她如今因事独行,静等‘天南大会’会期,赶到‘野人山离魂谷’,正式举行加盟典礼,年序按位。” 独孤策听得心中暗忖,不知“卢珊”究竟是否温冰化名?似与“庐山”二字,字音略有仿佛。 田翠翠则微笑问道:“天南大会会期,定在何时?” 尉迟景笑道:“我二哥‘毒手天尊’祝少宽,因欲一举立毙大悲贼秃、南门贼道,为昔日惨遭毒手的盟兄弟妹复仇,遂苦心潜练‘天魔血诀’!” 田翠翠失惊插口说道:“天魔血诀是‘天魔门’无上神功,祝天尊倘若功成,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确实毫不足惧的了!” 尉迟景长叹一声说道:“二十年来的潜心苦学,祝二哥眼看功成,却忽然走火入魔,下半身不能转动!” 田翠翠也微嗟说道:“天魔门各种神功,威力均极强大,但却嫌有此害处,一不小心之下,往往便会走火入魔。” 尉迟景含笑摇手说道:“但祝二哥在入魔期间,反生妙悟!不仅可以复原,并还把平素苦参未解的一种最厉害功力,练得了九成火候。” 田翠翠“哦”了一声答道:“照尉迟仙翁这样说法,‘天南大会’会期,大概是定在祝天尊复原以后。” 尉迟景点头笑道:“我祝二哥复原之期,大约还要一年,是在明年元宵前后。 故决定于今年中秋,普发请柬,明年三月十五,欢迎举世群豪,驾临‘野人山离魂谷’中,参与‘天南大会’!“ 田翠翠听完以后,微作寻思,向尉迟景、丁玉霜,含笑说道:“我与灵通道兄,也和卢珊姑娘一样,先行口头加盟,等‘天南大会’期前,再赶到‘野人山离魂谷’,正式歃血焚香,按年序位,至于‘白发鬼母’萧瑛方面,因她性情极怪,是否愿意参与,尚自难言!我只能负责引导尉迟仙翁及丁道友,与她见面。” 尉迟景笑道:“我们就是无法寻找这位‘白发鬼母’踪迹,但请田姑娘加以引见,再由尉迟景邀其参与便了。” 丁玉霜笑道:“白发鬼母萧瑛,如今何在?” 田翠翠答道:“她如今正在‘勾漏山’,苦练‘四煞阴魂砂’,‘白骨抓魂手’!” 独孤策听得不禁暗笑,但存心要让这般绝世凶邪,跑趟冤枉长路,遂不肯说出“白发鬼母”萧瑛,已离“勾漏”之事。 丁玉霜果然蹙眉说道:“广西勾漏,离此不近,田姑娘是否立即陪同我们前去,与‘白发鬼母’萧瑛见面?” 这时,曙光又透,田翠翠意兴阑珊地,看了独孤策一眼,目光中满含幽怨,似是深惜又复虚度春宵,独孤策会意蹙眉,报以一丝苦笑。 田翠翠略-盘算,向丁玉霜说道:“今日正是元宵,我因与人有约,必须在此略为等候,要到正月十八,才能陪同丁道友,及尉迟仙翁,同赴‘勾漏’。” 她这样说法,是因在“括苍山西施谷”,与独孤策定情之时,曾留书约定元宵前后,于太湖相见,但迄未见踪迹,故想等到正月十八,再复离去。 田翠翠平素对于任何面首,多半一度春风之后,便即加以杀害,如今这种异常举措,是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自然是独孤策雄伟英俊,不同于一般男子,是位能使田翠翠难忘难舍的少年豪侠。 第二种原因,则是田翠翠自诩姿色,及能令人一经接触便欲仙欲死的内媚妙术,不相信独孤策竟不迷恋自己而不来赴约! 如今形成了一种可笑局面。 田翠翠苦恋独孤策,但不知道面前的灵通道长,便是独孤策所扮就。 独孤策却始终以为与自己在“括苍山西施谷”内,云雨荒唐的绿衣女子,是那女扮男装的慕容碧,而不知是身边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听完田翠翠话后,独孤策心中微动,故意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神色! 田翠翠玲珑剔透。量擅于聆音察理,鉴貌辨色,见状遂向独孤策含笑问道:“灵通道兄,你怎的神色不乐。” 独孤策叹了一口气道:“贫道要到四川邛蛛山有事,不能追随田姑娘同去广西勾漏,好容易在此订交,转眼间却又云度寒塘,风来水上地,各自东西,聚短离长,怎不惆怅?” 同样只是一人,但儒装的独孤策,却比道装的灵通道长,更为倜傥风流!何况儒装的独孤策,已与田翠翠有过合体之缘,常言道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样深”,故在田翠翠心中,儒装的独孤策的分量,自比道装的灵通道长稍重。 田翠翠不知独孤策是一片虚情假意,听他如此说法,遂认定这位灵通道长,业已对自己极为倾倒。 鱼与熊掌,不可得而兼,必须在两者之中,作一选择。 田翠翠因漂泊已久,阅人已多,委实有点倦于风流,如今想在鱼与熊掌之间,决定终身所属! 她深一考虑以后,做了如下决定。 括苍山曾与自己颠鸾倒凤的英俊书生,如在正月十八之前,赶来“太湖”赴约,则自己便决心委身以事! 对方倘若不来,则决不再复错过姻缘,必在“天南大会”期前,“寰宇九煞”聚盟“野人山离魂谷”之际,嫁给这位灵通道长! 主意既已拿定,便把独孤策拉到一旁,低声媚笑说道:“灵通道兄,我们既然各有要事,不妨暂作小别,好在明年三月十五的‘天南大会’会期,并不太远,只要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则再度相逢以后,便可永不分别了呢!” 独孤策装出情思难禁。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转身向尉迟景、丁玉霜稽首为礼,含笑说道:“尉迟三哥,丁五姊,小弟身有要事,暂且告别,明年三月十五以前,在‘野人山离魂谷’中,再相见吧。” 说完,又向田翠翠故作情深的看了几眼,道袍微飘,便欲离去! 尉迟景忽似想起甚事?扬声叫道:“灵通道长留步。” 独孤策以为被对方看出什么破绽?不禁心中一跳,转身笑道:“尉迟三哥,有什么话儿,要对小弟嘱咐?” 尉迟景笑道:“野人山离魂谷门户极严,道长倘若单独前去,万一有甚周折,易生误会,我应该交件表记给你。” 一面说话,一面自腰中取出一面上镌九个恶鬼头颅的小小铁质令牌,向独孤策含笑递去。 独孤策接过令牌,略一审视,便自笑道:“小弟赶到‘野人山离魂谷’之际,倘遇阻拦,只要出示这面令牌,便可通过了么?” 尉迟景笑道:“除了出示‘九煞敕令’以外,并须将是谁引介,及引介经过说明,方能顺利入谷。” 独孤策揣起那面“九煞敕令”,点头笑道:“野人山离魂谷的门户,自然应该极度紧密,因为现欲与举世武林人物争雄,必须先行安定内部!” 话完,向众人稽首为礼,并特别对“绿衣幽灵”田翠翠,满含情意地,多看几跟,然后道袍飘处,跃登小舟,冲波驶去。 他这一走,竟起了百丈雄心! 因为他无意中探出了一件绝大秘密! 这件绝大秘密;就是得知“寰宇九煞”中武功最高的第二煞“毒手天尊”祝少宽,因欲对付大悲尊者、三奇羽士等“释道双绝”,竟以三十年苦功,参究“天魔血诀”。 并因苦参“天魔血诀”之故,竟告走火入魔,下半身不能转动,要到明年元宵前后,才可完全复原。 “天魔血诀”是旁门武学中,最为厉害功力,倘苦听任“毒手天尊”祝少宽练成,将来“天南大会”之上,不知要有多少奇侠豪雄,在这种恶毒功力以下,惨遭劫数! 自己现获“九煞敕令”,又自“金扇书生”江子奇身边,取下那柄金扇,必然可以混入“野人山离魂谷”内。 趁着“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五霜,与田翠翠同往广西勾漏,”金扇书生“江于奇已死,”离魂谷“内,只剩三煞之际,倘能彻底摧毁魔巢,岂非弭祸无形,替武林群雄,挽回了不少劫难。 即令此愿难成,但把握“毒手天尊”祝少宽,走火入魔,下半身无法转动的最好良机,加以下手除掉,也可为恩师及南门师叔,在未来的“天南大会”之上,减少一名辣手劲敌。 独孤策雄心一起,主意遂定,欲在小舟拢岸以后,立即往“云南野人山”的“离魂谷” 魔巢赶去。 但他还未离开太湖,便又遇上岔事。 独孤策独驾小舟,驶出数十丈后,便即悄悄掉桨,往太湖西岸靠去。 太湖范围极广,要想驶船靠岸,自需不少时间,就在这段时间之内,独孤策竟又遇见了另一位前生孽障。 独孤策正独自荡双浆,忽然瞥见前面烟波迷茫之中,也驶来一叶扁舟,舟中并有人纵歌,唱的是: 少年不识愁滋味, 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识得愁滋味,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 独孤策听得唱歌人话音,并不陌生,忽然想起,自己在“括苍山”中,便是高歌此词,才结了那位风流蔼佚的慕容碧。 “西施谷‘巫襄艳梦,虽然使独孤策时觉汗颜,但他心中雪亮,倘无这段露水姻缘,自己早因身中”西施舌“奇毒,要被欲火煎熬得精尽髓枯,化作”西施谷“中的第十八具骷髅白骨! 他既把与自己云雨巫山的田翠翠,误当慕容碧,心中自然对于慕容碧,既觉惭愧,又颇衔恩,所厌恶的只是在回忆之内无法淡忘对方举措过分淫荡而已。 前尘方幻心头,作歌人所驾轻舟,业已临近。 舟中儒生,一袭绿色长衫,玉貌朱颜,风神绝世,正是独孤策刚刚念及的慕容碧。 时值元宵,地是太湖,慕容碧突在此时此地现身,正与田翠翠留书所订约会,恰恰吻合。 独孤策失惊之下,忘了自己已易道装,觉得既然相逢,不便置诸不理,遂一抱双拳,含羞叫道:“慕容兄!” 他已知慕容碧易钗而弁,而仍称呼“慕容兄”之故,是为了倘若改称“慕容姑娘”,则一开口可能便扯到荒唐旧梦之上,令自己不易应付。 但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慕容兄”,倒真把慕容碧吓了一跳,心中立起了两团疑云! 第一团疑云是此人身着道装,为何行的却是俗家礼节? 第二团疑云则是自己在江湖间,素少交游,“慕容”双姓,又不普遍,对方却怎会认识自己? 疑云虽起,不得不答,遂也抱拳为礼含笑问道:“道长与在下素昧生平,怎知敝姓?” 适才独孤策的一声“慕容兄”,把慕容碧吓了一跳,但如今慕容碧的一声“道长”,却又使独孤策感觉奇窘。 因为听了这声“道长”称呼,独孤策方想起自己业已易容变服,是位三清弟子模样。 既是三清弟子,为何行俗家礼节? 既已易容变服。为何一口便能叫出慕容碧的姓氏? 这两点绝大矛盾,使独孤策无法自圆其说,只得奇窘无比的膛目不语。 慕容碧双桨一停,使两舟相并,目光微注独孤策,被他这副奇窘神情,引得失笑问道: “道长怎的如此发窘?莫非你是认错人了么?” 这句话儿,倒给了独孤策不少启示,灵机一动,稽首当胸,念了声“无量佛”号笑道: “容貌绝似,语音不同,贫道真是认错人了,尚请施主见谅!” 慕容碧听说有人与自己容貌绝似,不由引起兴趣,含笑问道:“道长把我认成谁了?” 独孤策见对方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仓卒间只好借用心中念念难忘的温冰姑娘芳名,应声答道:“贫道错把施主认成我一位方外好友慕容冰了!” 慕容碧闻言笑道:“我叫慕容碧,他叫慕容冰,面貌再略有相同,难怪道长适才一声‘慕容兄’,叫得我大为迷惑了呢!” 说到此处,因觉独孤策丰渠夷冲,满身道气,令人一见之下,极有好感,遂又复笑道: “小弟也真是粗疏失礼,与道长交谈这久,怎的还不曾请教道长法号,如何称谓?” 独孤策含笑答道:“贫道灵通。” 但他一面答话,一面又自心中起了万分疑惑。 因为他在括苍山中初遇慕容碧之际,就由于对方一双大眼的湛湛神光,朗澈无邪,才敢萍水订交,如今再度相逢,对方朗澈无邪的目光依旧,只是多了一些极其隐微难察的幽愁薄怨而已! 眼为心之苗,稍有江湖阅历之人,多半均可从对方的眼神以内,分辨出此人的忠奸善恶! 独孤策万分疑惑的是“西施谷”云雨荒唐之际,慕容碧的淫浪疯狂程度,简直胜过了青楼荡妓! 如今这双湛然如水的朗澈眼神,分明是位无垢圣女! 荡妓、圣女,是两个极端。 一个人会具有这种两个极端的双重性格么? 独孤策不信。 既然不信,他就想设法探悉究竟。 而欲探悉究竟之道,莫如以灵通道长身分,与慕容碧另行订交,旁敲侧击,冷眼偷观。 基于这种心理,独孤策遂故意找话地,向慕容碧含笑说道:“慕容兄,倘欲游湖,最好不必到马迹山去!” 慕容碧果然听得双眉一挑,讶声问道:“小弟正是想去‘马迹山’,道长这样说法,却是为何?莫非那‘马迹山’中,出了什么山精海怪?” 独孤策笑道:“山精海怪,虽然没有,却有几名魑魅魍魉,慕容兄纵有一身绝艺,也不必对他们招惹为妙。” 慕容碧目光一转,含笑说道:“道长所说的魑魅魍魉,是否指武林邪恶人物?” 独孤策微一点头,慕容碧又复问道:“这些邪恶人物是谁?” 独孤策屈指数道:“‘绿衣幽灵’田翠翠,‘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 慕容碧听到此处,摇手说道:“绿衣幽灵田翠翠我倒知道,确实淫凶刁狠,极为难缠! 但道长所说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等名号,却极为陌生,不曾听人说过。” 独孤策笑道:“三十年前,有九位穷凶极恶人物,威名震慑江湖……” 慕容碧接口问道:“是不是被称为九大凶邪的‘寰宇九煞’?” 独孤策笑道:“慕容兄既知‘寰宇九煞’,为何又对尉迟景、丁玉霜等,感觉陌生?” 慕容碧脸上微红,含笑说道:“因小弟只知‘寰宇九煞’之称,对他们的个别名号,不太熟悉!” 独孤策笑道:“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便是‘寰宇九煞’之中的老三老五!” 慕容碧听得讶然问道:“根据江湖传言,‘寰宇九煞:不是在三十年前,被大悲尊者、三奇羽士等释道双绝,一干武林奇侠,聚歼于’野人山离魂谷‘中了么?” 独孤策微叹一声说道:“不知是世劫方殷?还是这干凶邪,气运未尽?‘离魂谷’一战之后,居然有六人重伤复活,如今再度出世!” 慕容碧双眉一挑,目注独孤策问道:“昔年参与‘离魂谷’一战的武林奇侠,虽已多半仙逝,但其中主要人物大悲尊者、三奇羽士等‘释道双绝’,却仍在人间,丁玉霜、尉迟景等踪迹,为何敢在‘大湖’出现?莫非这干侥幸不死的漏网之鱼,还思有所蠢动么?” 独孤策冷笑说道:“岂但蠢动,他们还想觅人补足三名缺额,恢复‘九大凶邪’名号,在‘野人山离魂谷’中,召开‘天南大会’,向‘释道双绝’报仇,雄视武林,自尊霸主!” 慕容碧恍然问道:“既然如此,尉迟景、丁玉霜等,与田翠翠在‘马迹山’相聚之意,可能是想拉这位‘绿衣幽灵’,参与‘寰宇九煞’盟约!” 独孤策因自己赶到“勾漏山天魔谷”,与“白发鬼母”萧瑛会面之前,曾见慕容碧自谷中驰出!故而疑心她与“白发鬼母”萧瑛,有什关系,遂加试探说道:“慕容兄猜得不错,但尉迟景、丁玉霜等,不仅业已邀得‘绿衣幽灵’田翠翠,参与盟约,田翠翠并要带领他们前往‘广西勾漏天魔谷’,去请‘白发鬼母’萧瑛,一同加盟!” 慕容碧银牙微咬,恨声说道:“田翠翠到处惹是生非,可恶已极,但他们若去广西勾漏,却是白跑。” 独孤策明知故问说道:“为何白跑?难道那‘白发鬼母’萧瑛,不会与‘寰宇九煞’,同流合污么?” 慕容碧叹道:“萧鬼母一向信从‘绿衣幽灵’田翠翠之言,真若被她蛊惑,多半会劝她加盟,但萧鬼母已离‘勾漏’,他们一时无法寻找得到。” 独孤策故意愕然问道;“听慕容兄这等说法,你竟认识‘白发鬼母’萧瑛?” 慕容碧神色黯然地,点头叹道:“小弟不仅相识,并还与她颇有渊源,曾经屡屡进言规劝,劝她收敛所行,勤修上道善保天年,不必溷身江湖间的名利恩怨以内。” 独孤策笑道:“晨钟暮鼓,难敲醒孽重之人!‘白发鬼母’萧瑛,恐怕未必能听慕容兄的规劝良言,淡却名利之念吧?” 慕容碧神色黯然地,点头说道:“目前她虽然不肯听我劝告,但总有一天,我总会设法劝得她幡然觉悟!” 独孤策闻言“心中又自讶然,觉得这位曾令自己一想起前事,便会面红耳赤,对她畏如蛇蝎,女扮男装的慕容碧姑娘,无论在言谈、举止、气宇、胸襟等任何方面,均极为高华超脱,正大光明,绝难看出丝毫淫邪之态。 越是这样,他心头疑云,自也越浓,竟有点怀疑到昔日在“括苍山西施谷”中,与自己共作荒唐艳梦的淫荡绿衣娘,究竟是不是眼前粲者? 慕容碧见他垂头沉思,不禁会错了意,双眉微扬,发话问道:“灵通道长,你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认为我无法劝醒那萧鬼母么?” 独孤策摇头笑道:“不论慕容兄是否能如所愿,但存此心,便足以上应天心,感召祥和,使贫道敬佩不已!”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又复打量了慕容碧几眼,含笑问道:“慕容兄把这‘太湖’风光,都游览尽遍了么?” 慕容碧摇头苦笑说道:“小弟此来,非为游湖。” 独孤策接口问:“慕容兄既非游湖,想是寻人的了?” 慕容碧点头答道:“道长猜得不错,慕容碧此来,正是寻人。” 这“正是寻人”四字,恰好与田翠翠留书邀约独孤策到“太湖”相会之事,极为吻合,遂使独孤策刚刚所起的怀疑在‘西施谷“中和自己云雨巫山对象,不是慕容碧之念,又复渐淡淡却! 闻言之下,疑念渐淡!但与慕容碧那双湛朗眼神一对之下,却不禁疑念又深!独孤策惶惑异常地,设法追问究竟,含笑说道:“慕容兄所寻之人,是亲是友?” 慕容碧虽觉独孤策问得太多,但因对他印象不坏,遂仍长叹一声,苦笑答道:“此人可以算是我的‘亲人’,也可以算是我的‘冤孽’!” 双方阴错阳差地,竟把一场莫大误会,越扣越死。 独孤策闻言,心中哪里还有半点疑惑?暗忖:“自己与慕容碧有了夫妻之实,自然可算‘亲人’!但这种关系,太不正常,发生在中了‘西施舌’奇毒之后,自然更可算是‘冤孽’!换句话说,她‘太湖’之行,果是来找自己。” 虽已十拿十稳,独孤策仍自问道:“请问慕容兄,你所要找寻的这位‘亲人’而兼‘冤孽’之人,究竟是谁?” 慕容碧倘若直接答复,说出自己要寻之人,岂不一天云雾尽散?但她偏因独孤策一再追问,略觉不悦,柳眉微扬,冷然说道:“灵通道长,我们不过是萍水新交,你不嫌问得太多于么?” 独孤策脸上一红,只得向慕容碧施礼谢罪。 慕容碧见对方被自己弄得奇窘不堪,遂又复微微一笑,说道:“道长请莫见怪,因为此事是小弟一生中的重大秘密,暂时不便相告!” 独孤策苦笑说道:“贫道委实失言,哪有反怪慕容兄之理?慕容兄既有要事寻人,贫道便当告别。” 话完,稽首一礼,便欲荡舟而去! 慕容碧忽然笑道:“灵通道长,你真的生气了么,为何匆匆告别?我们若由萍水新交,进一步结为道义深交,岂不是好?” 独孤策内心颇想从侧面探探慕容碧的底细,这荡舟告别之举,原是窘迫无奈,闻言之下,停桨笑道:“贫道也对慕容兄的气宇风华,极为景仰,彼此若能订交,自然再妙不过,但恐耽误了慕容兄的寻人正事……” 慕容碧不等独孤策话完,便自摇手苦笑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几乎业已搜遍‘太湖’,均未发现要找之人踪迹,大概传闻有误,他不来了呢?” 独孤策始终认为慕容碧是寻找自己,但因不愿相承,遂含笑问道:“慕容兄既找不着你要寻之人踪迹,却欲何往?” 慕容碧笑道:“可惜‘马迹山’上有‘绿衣幽灵’田翠翠在,否则我倒想去斗斗‘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或许可以除掉这两名凶神恶煞,也说不定。” 独孤策惊讶说道:“慕容兄侠骨高怀,令人可佩!但贫道不懂你为何不惧尉迟景、丁玉霜等‘寰宇双煞’而倒有些怯于‘绿衣幽灵’田翠翠呢?” 慕容碧摇头笑道:“我并非惧怯‘绿衣幽灵’田翠翠,只是和她另有一层渊源,不愿与之相见而已!” 独孤策闻言,微笑问道:“慕容兄语意之内,对于‘寰宇九煞’中人,颇为痛恨?” 慕容碧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因为一来‘寰宇九煞’的往昔声名,太以凶毒,其中无一善类!二来我在苦劝‘白发鬼母’萧瑛,改邪归正,‘寰宇九煞’却在企图再把‘白发鬼母’萧瑛,拉入更深的泥淖之内。” 独孤策听得此处,心中忽然一动,目注慕容碧,扬眉问道:“慕容兄,你当真想要斗斗‘寰宇九煞’?” 慕容碧傲然笑道:“道长怎的如此说法?难道你认为我功力微薄,不足与这般绝世凶邪,一较上下么?” 独孤策摇头笑道:“慕容兄不要错会了意,贫道早就看出慕容兄根骨绝伦,身负上乘武学!故而问话之意,只是可以设法使你不与‘绿衣幽灵’田翠翠相见,却能酣斗‘寰宇九煞’!” 慕容碧闻言,大喜说道:“道长快讲,这是一桩什么妙法?” 独孤策笑道:“这个办法简单,慕容兄只要有暇与贫道作远行即可。” 慕容碧问道:“道长欲去何处?” 独孤策微笑说道:“贫道想去‘野人山离魂谷’。” 慕容碧恍然笑道:“道长莫非是想趁着尉迟景、丁玉霜等在外,来个直捣魔巢?” 独孤策点头笑道:“我认为这是一桩绝世良机,说不定可以侥幸成功,为武林群雄,略挽劫数!” 慕容碧欣然笑道:“道长这种壮怀盛举,小弟亟愿奉陪,但‘野人山离魂谷’,如今成了魔巢禁地,要想不动声色地,潜入其中,伺机下手,只怕不容易呢!” 独孤策笑道:“慕容兄不必为此担忧,我们可以大摇大摆,丝毫无阻地,直入‘野人山离魂谷’内!” 讲完,遂把与尉迟景等假意定盟经过,略告慕容碧,并取出那面“九煞敕令”,给她观看。 慕容碧静静听完,蹙眉说道:“道长,你若和我同往‘离魂谷’,其中却有个漏洞。” 独孤策愕然问道:“什么漏洞?” 慕容碧笑道:“寰宇九煞重出扛湖,邀人加盟之事,定有慎重机密,我认为尉迟景、丁玉霜等,与你们定约以后,不消多时,‘野人山离魂谷’中,定亦得讯。” 独孤策点头说道:“慕容兄这种判断,极有可能。” 慕容碧继续笑道:“据道长所说,被尉迟景、丁玉霜邀约参与‘寰宇九煞’盟约之人,除你以外,还有‘绿衣幽灵’田翠翠,及另一不知姓名的玄衣少女。” 独孤策道:“慕容兄说得不错。” 慕容碧扬眉问道:“然则‘野人山离魂谷’方面,已知新参与结盟之人,是一男二女,我们却去了两个男人,岂不是个大大漏洞么?” 独孤策听得默然片刻,点头说道:“慕容兄虑得极对,还是由贫道独闯‘野人山’吧” 慕容碧摇头说道:“小弟闲得无聊,愿意与道长共踏南荒‘野人山’的蛮烟瘴雨。” 独孤策双眉方自一蹙,慕容碧便又笑道:“道长不必担忧,小弟自有妙策可以混入‘野人山离魂谷’内。” 独孤策大喜问道:“慕容兄有何妙策?” 慕容碧笑道:“这法儿极为简单,我们只要扮成一男一女,不是便无漏洞了么?”—— 第五章 独孤策稽首当胸,念了一声“无量佛”道:“贫道是三清弟子……” 话犹未了,慕容碧便含笑说道:“道长放心,这个难题由小弟承担,不会要你这出家人,装扮女子。” 独孤策因知慕容碧本是女孩儿家,闻言之下,遂又故意向她上下微一打量,含笑说道: “慕容兄一来风神绝世,二来爱着绿色长衣,由你扮那‘绿衣幽灵’田翠翠,倒是再也恰当不过!” 慕容碧嘴角微披,晒然不屑说道:“田翠翠刁恶淫凶,声名大坏,我才不愿扮她,我要扮那玄衣少女!” 独孤策的意识之中,始终嫌厌慕容碧过分淫荡,如今听她竟也鄙视田翠翠刁恶淫凶,不禁微觉讶然,双眉深蹙地,接口说道:“我们不知那玄衣少女姓名,对方倘若查究起来,却是如何作答?” 慕容碧微笑道:“道长不必过分多虐,常言道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到时或是随意假报,或是故作神秘地,不通名姓,使对方自行猜测均可。” 独孤策笑道:“随报不妥。还是故作神秘,使对方莫测高深的好。” 慕容碧闻言笑道:“道长既然同意我这种办法,最好赶紧启程,前往‘野人山’,因为万里长途,途中难免不无事故延误,小弟在八月间,尚须赶赴另一约会呢!” 独孤策想起自己与‘白发鬼母’萧瑛所订约期,也是八月中秋,遂点头笑道:“贫道在八月间也有要事,我们这就启程如何?” 慕容碧含笑说道:“小弟在旅舍中尚有行囊待取,道长最好约个地点,我们晚来相会,便即动身。” 独孤策遂随口说了一个地点,约慕容碧晚来相会,彼此挥手而别。 慕容碧独驾小舟,冲波疾驶,心中暗忖这灵通道长,长身玉立,清逸出尘,倘若脱下道装,换上儒服,倒是一位翩翩浊世公子。 她这种想法,只是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并非对于独孤策所化身的灵通道长有情。 因为慕容碧初会独孤策时,便前生缘定,一见钟情,愿把终身托付。 但“西施谷”再见独孤策之际,独孤策业已中了“销魂荡魄西施舌”奇毒,欲火中烧,灵智尽昧,竟向慕容碧大施禄山之爪,探破了她的女孩儿家秘密。 慕容碧是处子之身,遽遭轻薄,自然羞窘异常,对独孤策加以掌掴示做,愤极而去! 出得“西施谷”不远,她才悟出独孤策这等失常举措,是中了奇毒所致,暗忖得婿如此,已无所憾,遂决心回谷献身相救。 谁知就这刹那之误,大错便成,独孤策已与“绿衣幽灵”田翠翠,赤体双双地,在深草覆没的山沟以内,云雨巫山,颠鸾倒凤! 慕容碧回转“西施谷”,不见独孤策踪迹,以为自己一步来迟,使他欲发人狂,势所必死,遂也未作深寻,只含着两眶伤心痛泪,飘然远行,立誓从此忏情,没世不谈男女之爱。 她既怀如此心情,故而虽与独孤策的化身灵通道长,气味相投,并颇为欣赏对方人品风神,却决无丝毫情爱成分。 慕容碧催舟抵岸,准备回转所居旅舍,取得行囊,与灵通道长结伴长行,直捣天南魔窟。 但她刚刚走过-片幽静松林口外,突然听得林内有个娇脆声音叫道:“林外的绿衣少年留步!” 慕容碧愕然却立,目光微注,见林内缓步走出一位玄衣女子。 这女子虽然脸罩厚黑纱,不令人看清她的庐山面目,但仅从语音之中,已可听出她年龄最多只在二十上下。 人的性格,不一定非在眼神内,及容貌上,才可表达,有时仅于一些细微动作之中,便会给对方相当启示。 如今从这玄衣少女走出松林,昂头缓步的神态之上,便使慕容碧觉得对方骄傲无比! 玄衣少女走到距离慕容碧七尺外停步,面对她不住打量。 隔着一层厚厚的面纱,慕容碧仍感觉对方的两道眼神,森厉如电。 慕容碧何尝不也天性高傲?见对方如此神情,自然心中不悦。 耐着性儿,听凭对方把自己打量了好大一会,方双眉微轩,含笑问道:“姑娘,你把我看够了么?” 玄衣少女点头答道:“够了!” 这两个字的答复,太以简单,太以干脆! 慕容碧几乎被对方噎得无话可说?秀眉深蹙地,继续苦笑问道:“姑娘叫我何事?” 玄衣少女仍然极为干脆地答道:“我有话要问你。” 慕容碧因对方过于骄慢无礼,反倒怒气稍平地,失笑说道:“姑娘,你要问我是什么话儿?” 玄衣少女说道:“你为什么要穿绿色衣服?” 慕容碧听得不禁发生一阵仰天长笑! 玄衣少女怒声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不能问么?” 慕容碧面含笑容,连连点头答道:“能问!能问!但我也请问姑娘一句,你为什么要穿玄色衣服?” 玄衣少女冷“哼”一声说道:“我穿不穿玄色衣服。,你没有资格动问。” 慕容碧暗笑自己怎会遇见一位如此不讲理之人?无可奈何地,蹙眉说道:“姑娘穿不穿玄色衣服,我确实没有资格动问,但我穿不穿绿色衣服,你就有资格问么?” 玄衣少女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当然有资格问。” 慕容碧气极而笑,索性恭身长揖,彬彬有礼,和颜悦色地问道:“请教姑娘,你这资格何来?” 玄衣少女答道:“我这资格,是根据两件事儿而来!” 慕容碧莫测高深地,继续问道:“是两件什么事呢?” 玄衣少女扬声说道:“第一件事儿,是当世武林之中,有位极淫极刁的无耻恶妇,终年终岁爱着绿衣,被称为‘绿衣幽灵’田翠翠!” 慕容碧点头说道:“当世武林之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玄衣少女冷冷说道:“第二件事儿,是被我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并不是位真正男子!” 慕容碧闻言脸上一红,暗想真相既被对方看破,自然不必再复隐瞒,遂点头笑道:“姑娘法眼真高……” 话音未了,玄衣少女又复接上说道:“一来你身着绿衣,二来我看出你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再加上我恨透‘绿衣幽灵’田翠翠,难道还不该把你叫住问上几句话么?” 慕容碧恍然笑道:‘姑娘是把我当作’绿衣幽灵‘田翠翠了?“玄衣少女点头答道:“由于你身着绿衣,女扮男装两事之上,我不能不有所怀疑,你如今要赶紧设法证明你不是田翠翠才好。” 慕容碧听出玄衣少女话中有话,遂扬眉问道:“倘若我无法证明,又便如何?” 玄衣少女扬起一只其白如玉,毫无血色的素手,指着太湖湖水,冷然说道:“你若不能赶紧证明你不是‘绿衣幽灵’田翠翠,便将在我手下飞魂沉尸湖水之内!” 慕容碧失笑说道:“我虽不愿沉尸太湖,但也无法取得什么证明,只能说我不是‘绿衣幽灵’田翠翠而已!” 玄衣少女冷冷说道:“一句话儿不够,你准备受死便了!” 慕容碧扬眉问道:“姑娘当真要和我作生死之斗?” 玄衣少女点头说道:“我既把你认成‘绿衣幽灵’田翠翠,你又无法证明不是;我自然只好杀你!” 慕容碧笑道;“姑娘与田翠翠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诲之恨?” 玄衣少女咬牙说道:我与她恨重于山,仇深于海!换句话说,我们之间有两代仇雠!“慕容碧笑道:“两代仇雠,自然不能不报,只可惜姑娘是找错了人而已!” 玄衣少女又复看了慕容碧几眼,扬声说道:“我也觉得你或许不是田翠翠?但谁叫你身穿绿衣,女扮男装,又无法找出证明来呢?” 慕容碧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姑娘说得有理,算我该死!为何红黄蓝白黑的衣服,都不爱着,却偏偏去穿一件绿色长衫……” 玄衣少女截断慕容碧的话头说道:“你不必再噜苏了,赶紧准备动手,否则你将糊里糊涂地,死不瞑目!” 慕容碧笑道:“姑娘既然定欲动手,我也只好勉力奉陪,但彼此动手之前,总得通过名号才对!” 玄衣少女应声说道:“我叫‘玉美人’……” 话犹未了,便又摇头说道:“这个外号,我已经不想用了,你叫我‘追魂姹女’独孤恨吧!” 慕容碧失惊叫道:“你叫独孤恨?” 玄衣少女冷冷问道:“怎么样?我不能叫独孤恨么?” 慕容碧苦答笑道:“能叫,能叫!我叫慕容碧!” 那位自称独孤恨的玄衣少女,闻言也自失惊叫道:“你叫慕容碧?” 慕容碧仿效对方的语气问道:“怎么样?我不能叫慕容碧么?” 但对方的答复,却和她的答复,完全两样!那玄衣少女,又是声冷如冰,恶狠狠地答道: “你若是田翠翠,我要杀你!你若是慕容碧,我也要杀你!” 慕容碧连连苦笑,摇头说道:“我怎么这样倒霉?你能穿玄衣,我却不能穿绿衣!你能叫独孤恨,我却不能叫慕容碧!” 玄衣少女点头笑道:“你这个霉儿,是倒定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田翠翠也好,慕容碧也好,既然遇见我这独孤恨,便算你背运临头,煞星照命!” 慕容碧涵养再好,也被这位玄衣少女过分不讲理的神情举措,逗惹得怒火高腾,遂一面暗聚神功,一面发出一阵冷笑说道:“像你这等不讲理的武林人物,委实少见,慕容碧不揣鄙陋,愿意见识见识你到底身怀什么样的惊天动地的绝学?” 玄衣少女自鼻中“哼”了一声说道:“你配见识?大概见识不到十招便已沉尸湖水,消却了我的心头重恨!” 语音甫落,素手连挥,攻出“寒龙霜影”、“冷*月华”等两式奇诡绝伦招术,使慕容碧遍体生颤地,被圈在一片劲疾无匹的阴寒掌风以下。 慕容碧功承家学,功力原非等闲,何况看出玄衣少女的掌风掌势极强,遂先提聚内家真气,封闭了周身要穴,然后才以“奔流归海”、“万笏朝天”招式,硬接对方的“冷*月华”、“寒龙霜影”。 双掌两度交接之下,玄衣少女心头雪亮,慕容碧却心头大为惊忧! 因为除了罩体寒风,锋厉如剑以外,就是在内家掌力方面,慕容碧也要比玄衣少女,弱了两成以上。 由于这种情势,使玄衣少女心头雪亮,知道慕容碧功力不够,果然不是与‘白发鬼母’萧瑛,齐名当世,威震武林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慕容碧则心头好不惊忧,暗想:“自己显非这位自称追魂姹女独孤恨的玄衣少女对手,此处地势僻静,孤立无援,难道真要在场莫名其妙的糊涂打斗之下,惨遭不幸,沉尸太湖水?” 一面思忖,一面动手,打到三十来招之际,慕容碧已感到压力奇重,连呈险象! 玄衣女子一阵得意娇笑起处,素手双扬,奇招迭发,发出了“挹露笼烟”、“裁冰剪雪”、“楚妆汉镜”等回环三式。 漫天素手影,一片冷寒风,攻得慕容碧心神微乱,有点措手不及。 极为勉强地,应付过“挹露笼烟”、“裁冰剪雪”两招,对于最后一招“楚妆汉镜”,却无力再复拆解。 玄衣少女身形疾闪,掌影连幻,终于把慕容碧点了穴道。 慕容碧肋下中指,心头一凉,暗叹人生委实祸福无端,自己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制倒,眼看即将沉尸湖水! 但玄衣少女点了慕容碧穴道以后,却并未继续动手,只是站在一旁,对她不住端详打量。 慕容碧被点的不是“哑穴”,故而尚能发话,见状之下,讶然问道;“你既然得胜,怎的还不把我杀死,投尸湖水以内?” 玄衣少女摇头笑道:“我如今又不想杀死你了。” 慕容碧奇诧不解问道:“你先前为什么那样凶狠?如今却又为什么这样慈善?” 玄衣少女笑道:“因为我已证明了,你果然不是使我痛恨的那位极恶穷凶,刁淫狠辣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慕容碧问道:“你既已弄清楚我不是‘绿衣幽灵’田翠翠,就应该赶紧把我穴道解开,并向我深为致歉才是!” 玄衣少女一阵格格娇笑说道:“你怎想得这般如意?我会解你穴道,却不会向你致歉。 并在替你解开穴道之前,我想条妙法,使你吃点大大苦头!” 慕容碧蹙眉说道:“你这是什么用意?” 玄衣少女笑道:“因为你虽然不是田翠翠,却是慕容碧!是田翠翠,就得死!是慕容碧,则不死也得吃点苦头!” 慕容碧愤然叫道;“慕容碧从未害人,生平无一德之失,我身犯何罪?” 玄衣少女摇头答道:“你有没有犯过罪?害过人?我无从知道!” 慕容碧继续问道:“我与你有过什么不解之仇?” 玄衣少女笑道:“有一点仇!这点仇说深便不能算浅,但说浅又不能算深,故而我必须慎重考虑,应该使你吃点什么苦头?才算不深不浅!” 慕容碧苦笑说道:“我不怕死,也不怕吃什苦头,但却怕在心头上堆着一个闷葫芦,无法解破!我与你萍水初逢,陌不相识,仇从何来?恨从何结?你若不还我一个公道,慕容碧纵死九泉,亦难瞑目!” 玄衣少女笑道:“这桩事儿,我若不说?你确实不会明白!但我若说了!你也不一定便会明白。” 慕容碧如坠五里雾中,茫然说道:“你说说看!” 玄衣少女说道:“不久之前,我遇到一人,他说他叫慕容碧。” 慕容碧道:“这事并不见得怎么希奇,宇宙之大,人群之众,难免偶然会姓名相同。” 玄衣少女摇头说道:“不是姓名相同,因为我早就认识此人,但他却因我面罩黑纱,不曾认出,遂假意捏报姓名,自称慕容碧!” 慕容碧叹道:“你既知道他是捏报姓名,却与我有何关系?” 玄衣少女冷笑说道:“怎么没有关系?人在匆迫之下,若想临时捏造姓名,往往所说不是至亲,便是密友。” 慕容碧道:“你误会了,我身世极为悲凉孤独,如今除了一位母亲,及一位同父异母的小妹以外,根本别无亲人。” 玄衣少女一声冷笑,笑声转变得颇为森冷地,目注慕容碧缓缓说道:“我不是怀疑他是你亲人,而是认为你是他密友。” 慕容碧身是女儿,自然容易体会女孩儿家心意,她从玄衣少女这两句话中,听出了隐含妒火,遂恍然大悟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儿,是个男的?” 玄衣少女冷冷说道:“以你的天人容貌,配他的绝代丰神,恰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祥麟威凤!故而我没有理由认为他捏造慕容碧之名,只是一种偶然巧合!” 慕容碧苦笑说道:“这才是‘莫须有’之冤!我一向独隐山林,少到江湖走动,仅仅在偶然机缘以下,结识了一个年轻男人,而他业已身遭惨祸,变作了‘括苍山西施谷’中的一具骷髅白骨!” 玄衣少女摇头冷笑说道:“我不听你的饰词诡辩,反正‘莫须有’三字,既能令岳武穆埋恨风波,含冤千古,则你为此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慕容碧听她这样说法,知道劫数难逃,遂长叹一声,目注玄衣少女问道:“你打算给我吃什么苦头?杀了我不干脆么?” 玄衣少女摇头答道:“你本来无罪,何至于死?我只想使你这副天人姿色,减去几分,看着那人有何反应而已!” 慕容碧听她要使自己减去几分姿色,不禁大惊说道:“你要把我毁容?” 玄衣少女笑道:“我对你印象不坏,不忍心使你永久毁容,故而才想出了一个生面别开,能令你暂减容光。而毫无所损的绝妙办法。” 慕容碧想不出对方怎能令自己暂减容光?而又毫无所损,遂惨然说道:“我宁可死去,不愿受甚折磨?你若做得过分,此仇此恨,纵令石烂海枯,天荒地老……” 话犹未了,玄衣少女一声轻笑,右手食指疾伸,竟又隔空吐劲地,点了慕容碧哑穴。 慕容碧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又不知对方要怎样折磨自己?简直怒火中烧,愤懑欲死! 玄衣少女看了慕容碧两眼,伸手入怀,取出一柄锋利匕首! 慕容碧此时真期望对方最好能一刀刺进自己心窝,索性解脱,免得平白忍受难堪羞辱,及无边痛苦! 玄衣少女手持匕首,缓缓走到慕容碧身前,得意笑道:“我所想出来的这种手段,委实妙绝无伦,包管使你在肉体上,不觉丝毫痛苦,但精神上是否痛苦?我就顾不得了!” 话完,伸手把慕容碧头上所戴的儒巾扯落。 儒巾一落,慕容碧盘藏在巾中的乌云秀发,也就自然松垂。 慕容碧如今业已体会出玄衣少女要怎样作弄自己?不禁脸色惨白地,向对方怒目而视! 玄衣少女从慕容碧目光以。内,觉察出对方对自己的恨意之深,遂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必然恨我入骨,但谁叫造化弄人,使我们都认识了一个独孤策呢?” 慕容碧听得“独孤策”三字,不禁大吃一惊,欲向玄衣少女说明,独孤策已中“销魂荡魄西施舌”的无解奇毒,死在“括苍山西施谷”内,但因被点哑穴,却是无法开口! 玄衣少女说完,遂用锋利匕首,把慕容碧的满头青丝一齐割断,只留下寸许长短。 这满头青丝,对于女孩儿家的姿色,何等重要?又非三年五载,可以长成,慕容碧自然无限伤心地,随着玄衣少女的匕首挥动之间,泪珠滚滚而落! 玄衣少女把割断的大把青丝,放在慕容碧足下,冷然说道:“你不必如此伤心,我给你个报仇机会便了。” 墓容碧听得有报仇机会,不禁精神一振,止泪不流。 玄衣少女缓缓说道:“彼此分手以后,你若想寻我报仇,可于明年三月十五日,赶到‘野人山离魂谷’,参与‘寰宇九煞’所召开的‘天南大会。” 慕容碧听了这几句话儿,又见对方一身玄衣,面罩黑纱,遂恍然悟出,世事巧合无阶,自己目前所遇,正是灵通道长所说,被“九毒徐妃”丁玉霜拢络,新近加盟“寰宇九煞”那位不知名的玄衣少女。 玄衣少女话了,向慕容碧胸前肋下,虚空连指,冷冷说道:“你如今穴道已解,约过半盏茶时,便何恢复如常,我们且等明年暮春,在‘野人山离魂谷’中,再相见吧!” 语音方毕,玄衣立飘,化成一缕轻烟,闪进深林,走得无踪无影! 慕容碧虽然身世孤苦,但自幼便获真传,练成、身上乘武学,何曾受过今日这等折辱? 眼望玄衣少女,飘飘逸去,不禁失声痛哭! 这一哭出声来,慕容碧便知穴道果解,全身已可转动。 她恢复常态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俯身将足下那把青丝拾起。 手捧青丝,想起由垂髫开始的十余年梳洗辛劳,那得不凄怆欲绝! 但慕容碧毕竟生有夙慧,胸襟超脱,凄怆片刻以后,居然神情整个一变,对着手上青丝,微微发笑。 她这发笑之故,是因自己对独孤策一见钟情,偏偏又等于眼见他在“西施谷”中,变作一堆白骨。 经过这次打击以后,绮念早灰,本来就想在另一桩心愿完成以后,削发出家,青灯伴佛。 如今,三千烦恼丝被断之举,岂非真个与佛有缘,冥冥中假手那玄衣少女,为自己提前祝发而已! 慕容碧想到此处,灵台清净,嗔念全消,面带祥和微笑地,将那把断发挽好,收在身旁,回店取了行囊,便往约定之处,去与独孤策所扮的灵通道长相会。 独孤策一见慕容碧,不禁愕然凝目地,向她再三打量。 慕容碧失笑问道:“道长怎的这样对我看法?” 独孤策笑道;“半日小别,慕容兄怎的突然添了一身盎然道气?” 慕容碧苦笑说道:“道气倒是没有,有的只是一腔怪气!” 独孤策闻言笑道:“慕容兄此话何来?” 慕容碧答道:“我在偶然机缘之下,遇见了道长所说,被‘九毒徐妃’丁玉霜拉拢,新近加盟‘寰宇九煞’的玄衣少女。” 独孤策大吃一惊问道:“她居然也到太湖了么?” 慕容碧点头说道:“小弟就是在湖边一片松林之间,与她无心相遇。” 独孤策继续问道:“她是不是身材窈窕,脸上并罩着一块厚厚黑纱,使人难见她的庐山面目?” 慕容碧连连点头,独孤策又道:“慕容兄看见她的肤色没有?是不是异于常人?” 慕容碧点头答道:“确实异于常人,她的肤色太白,白得像玉,像冰,像雪,总而言之是白得毫无血色!” 独孤策瞿然说道:“果然是她,我要追寻此女。” 慕容碧叹道:“道长不必空费心思,冥冥鸿飞,弋人何幕?她与我订了-个约会以后,人早走了!” 独孤策道:“她与慕容兄订的是什么约会?” 幕容碧答道:“她约小弟于明年三月十五日,赶到‘野人山离魂谷’,参与‘寰宇九煞’所召开的‘天南大会’。” 独孤策始终认为这玄衣少女,可能便是温冰?闻言之下,知道又失去一次向她解释误会良机,遂双目紧皱地,默然不语。 慕容碧对自己被玄衣少女削发一节,秘而不提,只向独孤策笑道:“这段意外相逢,总算有点收获,因为小弟业已问出了此女姓名!” 独孤策精神一振,注目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慕容碧想了一想说道:“她叫‘追魂姹女’独孤恨。” 独孤策认为这玄衣少女,可能即系温冰的想法,本来仅是从她白得毫无血色的那只素手之上,加以推测!但如今听得对方自称“迫魂姹女”独孤恨后,却越发证实了心中所猜,微叹一声,摇头说道:“慕容兄,你上了她的当了,她不是叫做‘追魂姹女’独孤恨。” 幕容碧愕然问道:“道长知道她的真实名号么?” 独孤策点头说道:“我听了慕容兄所说各情以后,方能确定!她叫‘玉尸’温冰,还有个外号叫做‘玉美人’。” 慕容碧闻言,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不堪,目光也凝注若死! 独孤策骇然问道:“慕容兄,你怎么样了?” 慕容碧颤声问道:“道长,你……你……你真……真能确定她……她是‘玉美人’温冰么?” 独孤策不明白慕容碧为何听得温冰姓名以后,神情会如此激动!遂点头说道:“我可以确定她是‘玉美人’温冰,她那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便是独一无二的显然标志。” 慕容碧听独孤策如此肯定地,判断那自称“追魂姹女”独孤恨的玄衣少女,就是‘玉美人’温冰以后,竟然无法再复控制情绪,心中一酸,两行珠泪,宛若泉流般的夺眶而落。 独孤策讶异绝伦地,蹙眉问道:“慕容兄,你与‘玉美人’温冰,莫非有甚深厚关系?” 慕容碧含着满眼泪光,向独孤策深施一礼,苦笑说道:“小弟有桩事儿,愧对道长,尚请道长见谅!” 独孤策以为慕容碧是受了什么刺激?要想说明她女扮男装身份,及与温冰关系!遂含笑点头说道:“慕容兄无须过谦,有话尽管请讲!” 慕容碧愧然说道:“这是小弟生平第一次食言,‘野人山离魂谷’之行,恕我不能奉陪道长去了!” 独孤策闻言微愕,方待发问,慕容碧业已长揖飘身,纵出数丈,半空中回头苦笑说道: “慕容碧事非得已,他日江湖再见,当详细说明内情,如今只好匆匆为别,望道长自行珍重。” 话完,人杳,所留给独孤策的只是无法猜测的满腹疑云。 独孤策万想不到自己说出“玉美人”温冰之名以后,竟会使慕容碧在精神上受了莫大打击。 温冰与慕容碧两女间,有何重要关系?这种关系究竟是恩?是怨? 疑!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也会满腹疑思! 但任凭你如何聪明绝顶,在未曾获得开启这扇秘密之门的钥匙以前,绝对无法知晓其中秘密。 独孤策想了半天,念乱如丝,毫无所得。 最后他总算替自己想出了一种宽慰之道。 他想:“慕容碧不去‘野人山离魂谷’也好,否则万里长途,相随结伴,花前酒后,易起遐思,万一情感泛滥起来,一个控制不住,难免又蹈‘西施谷’中覆辙,荒唐孽债,越结越深,将来却是如何自拔?” 独孤策这样想法“心中自然渐渐宽慰起来。 但他仍有一件事儿,难以释念。 这件事儿就是为何自己与慕容碧再度相逢,长谈甚久,对方除了珊珊侠骨,朗朗风神,仍与初见时一般高华潇洒以外,任凭自己怎样细心观察,也看不出丝毫荡佚浮扬的佻达之处? 这种情况,究竟是自己当初有所误觉?抑或慕容碧矜持得妙,使人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独孤策虽对“西施谷”荒唐对象,究竟是谁方面?颇有怀疑,但想起那些千巧万巧,足以把这桩莫大误会,越扣越死的各种情事,仍认定慕容碧所有朗绝神风,高华气质,全是故意矜持,实则荡妇其心,圣女其貌! 独孤策惘怅良久,终以百丈豪情,代替了心中迷惘,一声长啸,散尽闲想,离却“太湖”,赶赴“野人山离魂谷”,准备仍照预计行事。 他离开“太湖”不久,马迹山万的“绿衣幽灵”田翠翠,也因久候独孤策不至,决定陪同“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 丁玉霜,去往“勾漏山天魔谷”游说“白发鬼母”萧瑛,参与“寰宇九煞”盟约。 “九毒徐妃”丁玉霜,因在“马迹山”附近荡舟闲荡,忽然听得太湖渔人,闲谈眼见“玉斧醉樵”董百瓢,不知何故,竟率孙迁家而去等情,不禁心中大起疑诧。 她暗想:“‘五斧醉樵’董百瓢分明已在石内埋尸,怎的当地渔人又见他率孙迁居?莫非那灵通道长从中弄鬼,使自己及‘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上了什么恶当?” 丁玉霜虽知事有蹊跷,但绝未想到石内所埋尸体,竟是自己的结盟六弟,“金扇书生” 江子奇? 她回到“马迹山”,与田翠翠、尉迟景会合以后,田翠翠便宣称不再等人,意欲陪同丁玉霜、尉迟景,赶赴“广西勾漏山”,游说“白发鬼母”。 尉迟景自然希望越早赶去越好,若能把人选决定,便可全力筹划“天南大会”,准备把武林中所有异己之人,在这场大会之中,一网打尽! 但丁玉霜因闻得那桩秘讯以后“心中疑思如云,田翠翠态度越是殷勤,丁玉霜便越觉对方必然有甚奸谋?要想算计自己。 故而闻言之下,神色不动地,向田翠翠笑道:“田姑娘,丁玉霜有桩不情之请!” 田翠翠含笑问道:“丁道友有何见教?” 丁玉霜指着埋尸巨石,缓缓笑道:“我忽然发奇想,认为这石下尸体,未必是那‘玉斧醉樵’董百瓢呢?” 田翠翠摇头笑道:“丁道友忒也多疑,灵通道长是出家人,不会打甚诳语!何况石中尸体,若非董百瓢,又是谁呢?” 田翠翠越辩,丁玉霜越疑,但仍极力保持平静神色,含笑说道;“田姑娘与灵通道长,好像交情甚密?” 田翠翠不便说是萍水相逢,自己即对灵通道长有情,只得点头说道:“我们是多载深交,极为契合。” 丁玉霜又复微笑问道:“我若开石验尸,一释狐疑,田姑娘不介意么?” 田翠翠也万想不到石中会是“金扇书生”江子奇的尸体,遂摇头笑道:“欲同盟约,首重精诚,倘有怀疑,自当求证,丁道友尽管破石验尸,最多我们为董百瓢另觅葬地便了。” 丁玉霜闻言,便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微施眼色说道:“尉迟三哥,我来开石,你先充任护法如何?” 这是“寰宇九煞”之间的一句隐语,其意是叫尉迟景凝聚功力,在万一发现异状之时,便先发制人,把“绿衣幽灵”田翠翠立毙掌下。 尉迟景知道丁玉霜如此说法,不会无因,遂怀着万分惊疑地,暗中提聚内家真力,贯聚右掌,预作准备。 丁玉霜见尉迟景已有准备,遂预留退步地,先向田翠翠含笑说道:“田姑娘,我开石以后,再向你说明为何要这等做法之故,你千万莫介意呢!” 田翠翠方自含笑摇头示意,丁玉霜双掌忽推,那种足以开山震岳的“九毒神功”,业已发出! 区区大石,一击即开。 石中棺木,自然也就随石而裂。 棺中尸体,早被丁玉霜先前埋棺时所发的“九毒神功”,化作一滩血水。 但扛子奇尸体虽成血水,但所着黄色儒衫,却仍好端端地,留在棺内。 田翠翠与江子奇仅系一面之识,自然认不出这件黄色儒衫,是他所着。 尉迟景与丁玉霜则触目惊魂,伤心欲碎! 丁玉霜怒极反笑,目射厉芒,扬眉叫道:“尉迟三哥,怪不得人家要我们下手埋棺,‘寰宇九煞’可让人作践苦了。” 田翠翠尚不知危机瞬息,闻言之下,竞凑过身去,对丁玉霜讶然问道:“丁道友,听你之言,难道这棺中尸首,当真不是‘玉斧醉樵’董百瓢么?” 丁玉霜厉笑回头,一面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暗施眼色,一面向田翠翠淡然说道: “田翠翠,你真不知道这棺中尸首是谁么?” 田翠翠忽听丁玉霜改口直呼自己名姓,未免生疏刺耳,但仍不曾想到棺内黄衫,竟会是“金扇书生”江于奇,常时所着之物。 遂在盯了几眼以后,摇头笑道:“此人一身骨肉已被丁道友的”九毒神功“所化,面目身材,无从得见,仅凭这一袭黄衫,我怎能知道他是谁呢?” 丁玉霜一阵摄魂冷笑,目注田翠翠,银牙紧咬地,缓缓说道:“真人面前,何必还说假话?田翠翠你难道真把‘寰宇九煞’,全当作任人作弄的蠢然无灵之辈?” 田翠翠此时方知棺中这袭黄衫的来历,决不寻常,显然发生了什么出于意外的惊人祸变! 丁玉霜说到此处,愤然一扬面纱,只见她半边鸡皮鹤发,半边玄鬓红颜的双颊之上,已满布纵横泪渍。 田翠翠茫然不解地,蹙眉问道:“丁道友,你为何如此说法?如此神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丁玉霜因田翠翠承认与独孤策所扮灵通道长是多年挚友,哪里相信她会毫不知情?遂接口说道:“你既然强不认帐到底,便由我来揭破你的奸谋也好!” 田翠翠被丁玉霜一再翻脸相责,不由也弄得有点心火上升,“哼”了一声,剔眉说道: “丁玉霜,你说话不妨客气一些,我满心打算与你们互结同盟,却怎会落得个‘奸谋’二字?” 丁玉霜双目之中,厉芒电射地,指着棺中那袭黄衫,向田翠翠咬牙说道:“田翠翠,你与灵通贼道,不知用甚奸谋毒计?将我六弟‘金扇书生’江子奇害死,还伪称‘玉斧醉樵’董百瓢尸首,要我和我尉迟三哥,为他埋葬,岂非欺……欺……人太甚?” 田翠翠大惊叫道:“这棺中尸首竟是‘金扇书生’江子奇?” 丁玉霜冷笑说道;“你们心思好狠,以为只要我施展‘九毒神功’以后,棺中尸骨化去,便无证据可寻!谁知天网恢恢,黄衫犹在,使我江六弟不致冤沉海底!” 田翠翠万想不到竟有这等剧变,知道再想解释,业已不易,遂索性扬眉傲笑地,发话问道:“你们既然这样看去。我也不必再加辩解,只问你们打算怎……” 语犹未了,背后一声冷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突然发话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田翠翠,你还不乖乖偿还我六弟‘金扇书生’江子奇的一条命么?” 随着尉迟景的话音,并有一阵极劲掌风,向田翠翠的背后撞到。 丁玉霜一红一白的双掌齐扬,则向田翠翠胸前发出“九毒神功”。 胸前撞到的“九毒神功”已自难当,但背后压来的极劲掌风,却更威力! 因为自从丁玉霜开石验尸以来,尉迟景片语未发,只在暗中提聚功力。 如今挟着满怀悲伤,愤然出手,自系全力施为,威势之强,直如海立山崩,雷霆剧震! 田翠翠自知棺内尸身竟是“金扇书生”江子奇后,便探悉误会难释,非有一场石裂天开的惊魂搏斗不可! 但她却未料到尉迟景与丁玉霜竟会这等猝然发难,并还是联手合击。 变生仓促,无暇深思,田翠翠左手“横揽扛流”,迎拒丁玉霜当胸猛袭的“九毒神功”,右手“神龙卷尾”接架尉迟景压背击来的罡风铁掌。 这一记硬接,使田翠翠吃了大苦! 田翠翠本来功力极高,不下于“白发鬼母”萧瑛,倘若单打独斗?她决不畏怯尉迟景、丁玉霜等“衰宇双煞”中的任何一煞! 但如今不仅以一对二,又是以仓促接架,对方存心发难,自然相形见绌,吃了大亏,被尉迟景、丁玉霜震得脏腑翻腾地连退数步,几乎跌入太湖湖水。 尉迟景厉啸摄魂,丁玉霜咬牙狞笑,四掌同推,煞手再发。 田翠翠内伤业已不轻,哪里还敢逞强硬接?见机立断地,在对方掌风刚啸之时,便以一式“紫燕倒穿帘”,转化“飞鸿戏浪”的巧妙身法,倒纵出去三丈七八,钻入湖水以内。 尉迟景、丁玉霜的掌风到处,田翠翠身影早杳,只击得湖水排空,飞洒了一天乱雨! 丁玉霜顿足叫道:“好狡猾的贱婢……” 语音未了,尉迟景便冷笑说道:“五妹不必伤感,这贱婢第二掌便不敢再接,定系在第一掌上,受伤不轻!加上太湖湖水茫茫,她未必活得了呢?” 丁玉霜觉得尉迟景所说有理,遂指着“金扇书生”江子奇所遗留的一袭黄衫,凄然说道;“江六弟武功不弱,怎会轻轻易易地,被人所制,死得这般冤屈?” 尉迟景叹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断定江六弟是突遭暗算!” 说到此处,忽然语音一顿,蹙眉叫道:“不好,不好!” 丁玉霜被尉迟景吓了一跳,讶然问道;“尉迟三哥,你又发现什么不对了呢?” 尉迟景蹙眉说道:“那灵通贼道,既是仇敌一流,又颇具上乘身手,极可能在得知祝二哥走火入魔,并获得我‘九煞敕令’后,会闯入‘野人山离魂谷’,对我们的根本重地,有所破坏!” 丁玉霜闻言点头,但旋即发出一阵狠毒意味极浓的嘿嘿阴笑! 尉迟景问道:“五妹为何这样发笑?” 丁玉霜冷然答道:“灵通贼道不去‘野人山离魂谷’便罢,若是去时,管叫他受尽人间楚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江六弟好好报仇雪恨!” 尉迟景大喜问道:“五妹有何妙计?” 丁玉霜目内凶芒电射,冷笑连连,虽然“马迹山”别无旁人在侧,她仍极为谨慎地,不肯高声答话,却向尉迟景耳边,低低密话。 尉迟景听完密语,满面佩服神色,对丁玉霜点头含笑说道:“对方棺内藏尸,利用我们下手,生葬‘金扇书生’江六弟之举,虽已诡谲万分,但五妹所订妙策,却比对方又远为高明,使江六弟死得不致毫无价值的了!” 丁玉霜目注棺内那件血渍黄衫,凄然叫道:“江六弟英灵不远,佑我此计得成,则‘寰宇九煞’威名便可重震乾坤,永为武林霸主的了。” 祷祝既完,尉迟景、丁玉霜等“寰宇双煞”,便重为“金扇书生”江子奇营墓,埋葬那件仅剩黄衫。 依了尉迟景还欲在墓前立碑,但丁玉霜却婉言劝阻说道;“江六弟三十年前,便曾在太湖大屠扛南侠士,结怨颇多,此时若立墓碑,反恐勾惹仇家生事,使江六弟泉下难安!故而小妹看来,还是等‘天南大会’会了,‘寰宇九煞’重霸武林以后,再为六弟立碑,此较妥当。” 尉迟景深讳丁玉霜所说,两人遂照所定策略行事。 他们究竟安排什么毒计?暂时不提,且说那位带着满怀得意,及满怀惆怅的独孤策方面。 独孤策得意之故,自是为了除却。金扇书生“江子奇,并安排得那等巧妙,使自己手上未曾沾染丝毫血腥气息。 惆怅之故,那是从慕容碧的口中,证明那蒙面玄衣少女,果是温冰,但偏偏无法寻她解释,并探询她为何加盟“寰宇九煞”以内? 想起温冰,忽又想起一事,独孤策不禁暗骂自己糊涂粗心,灵明失朗! 因为在“马迹山”时,“九毒徐妃”丁玉霜分明曾经说过玄衣少女名叫“卢珊”,自己还疑心是“庐山”谐音,怎的慕容碧要想冒充此女身份之时,竟未曾想起? 如今虽已了然玄衣少女的本来面目,正是“玉美人”温冰,她对“寰宇双煞”,化名“卢珊”,对慕容碧却又化名“勾魂姹女” 独孤恨,但慕容碧却又因事别去,不易寻找。 虽然自己颇嫌慕容碧淫荡,但她武功不弱,若能同去“野人山离魂谷”,总也多了一名助手。 独孤策时忧时喜,独走长途,但他哪里想得到“九毒徐妃” 丁玉霜,竟会因偶闻渔人之言起疑,破石开棺,认出“金扇书生”江子奇所遗黄衫,识透自己妙计,并害得“绿衣幽灵”田翠翠平白无辜地,身受内伤,坠入太湖湖水。 他满怀壮志地,赶到“野人山”,便直接闯向“离魂谷‘。 顾名思义,“离魂谷”左近地势,必然险恶无伦,四外全是百丈高峰,“寰宇九煞”等人,于三十年前便在高峰顶上,被大悲尊者、三奇羽士等释道双绝,*得一个个地纵崖自尽,落身“离魂谷”内! 独孤策如今便卓立一座高峰绝顶,俯视雾郁云蓊,深不见底的“离魂谷”,心中暗自盘算。 他盘算的“寰宇九煞”之中,大煞七煞九煞,已于三十年前被歼,残余六煞内又有“金扇书生”江子奇已死,“铁掌笑仙翁” 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人在江南未返。 目前“离魂谷”中,只“毒手天尊”祝少宽、“恶华陀”姚让,及“千面郎君”苏豹文等三位。 自己意欲乘着“毒手天尊”祝少宽所练“天魔血诀”,尚未成功,及走火入魔的已僵下肢,尚未复原痊愈以前,把他除去之计,倘能如愿?可为“天南大会”,弥却多少劫数!即令偾事无功,也应该能在“恶华陀”姚让、“千面郎君”苏豹文手下,安然而退! 他想清厉害,雄心更壮,便欲立即飘身下谷。 但身形尚未纵起,却听得左边峰下,有人吹箫,箫声并镂玉编云,龙吟风啸般,美妙无比! 独孤策心中一动,暗想在这峰上吹箫之人,定非俗士,自己何不过去看看。 一面思忖,一面缓步走过,只见吹箫人是位彷佛三十四五的中年书生,倚松而坐,仰望白云,虽见独孤策自右边峰顶走来,却毫未理会。 独孤策静等对方把一曲箫声吹完,方含笑抱拳说道:“这位仁兄高人雅兴,绝顶吹箫,贫道心仪无似!” 中年书生手持玉箫,对独孤策上下,微-打量,双眉略轩,冷冷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出家人更是到处都占便宜!道长忽然对我捧了几句,莫非是想化缘么?” 独孤策听对方这样说法,索性微笑答道:“施主之言,如见贫道肺肝,但不知肯否结点善缘?” 中年书生笑道:“道长想化什么善缘?先请说明;当结则结,不当结则彼此风萍无涉。” 独孤策笑道:“贫道想化几堆三十年前枯骨!” 中年书生吃了一惊眉注独孤策问道:“道长法号怎样称谓?” 独孤策从对方神情以上,已看出这中年书生,定与“寰宇九煞”有关。遂含笑稽首答道: “贫道灵通,请教施主尊名上姓?” 中年书生应声答道:“我叫苏豹文……” “苏豹文”三字,独孤策便恭身接口说道,“原来是‘千面郎君’苏八哥!贫道失敬少礼,尚请八哥见谅是幸!” 苏豹文摇头苦笑说道:“千面郎君是我三十年前外号,如今行将耳顺,哪里再敢腆颜承当这‘郎君’二字?” 说到此处,忽向独孤策讶然问道:“道长,我们素无渊源,你为何对我用‘八哥’称谓?” 独孤策含笑说道:“贫道曾蒙‘铁掌笑仙翁’尉迟三哥,及‘九毒徐妃’丁五姊邀约,参与‘寰宇九煞’新盟。” 苏豹文似不信地,向独孤策细看几眼,扬眉问道:“我尉迟三哥、丁五姊等,既曾邀你参与‘寰宇九煞’新盟,总得有什么凭证?不能光靠一句话儿!” 独孤策点头笑道:“尉迟三哥给了我一面‘九煞敕令’。” 一面答话,一面便将那“九煞敕令”取出,递与苏豹文加以验看! 苏豹文接过“九煞敕令”,极为细心地,察看一遍以后,点头说道:“这面‘九煞敕令’果然是我尉迟三哥信物,道长不要怪苏豹文适才有所狐疑得罪才好!” 独孤策含笑说道:“彼此既是一盟之人,八哥不必对我客气!” 苏豹文笑道:“如今距离‘寰宇九煞’重新订盟之期还早,道长为何远自太湖匆匆赶来?” 独孤策听了“千面郎君”苏豹文这“远自太湖匆匆赶来”之语,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尉迟景,丁五霜等,果然已将邀人参与盟约经过,用极迅捷的方法,通知了“野人山离魂谷” 内。 如今苏豹文既已动问来意,遂照预定策略,微笑应声答道:“一来贫道孑然一身,宛如野鹤闲云,无所拘束!二来心仪祝二哥、姚四哥、苏八哥等风范已久,遂特地赶来谒见,并恭听分派,勉尽绵薄!” 苏豹文闻言,微笑说道:“道长既然这等说法,却来得恰好,因为我祝二哥正有桩要事待办,而苦于无人可遣呢!” 独孤策笑道:“八哥是否立刻指引贫道入谷参谒祝二哥,恭候差遣?” 苏豹文看他一眼,含笑说道:“我还有两句话儿要说,道长请莫介意!” 独孤策笑道;“彼此虽未定盟,已如兄弟,八哥有何教谕?尽管见告便是,贫道无不遵命!” 苏豹文双眉微扬,缓缓说道:“寰宇九煞兄弟,自从劫后重生以来,订下了一条规则,若有人新迎参盟,必须通过一项测验!” 独孤策点头说道:“应该有项测验,因为‘寰宇九煞’威震四海,何等名头,岂能容有武功凡俗之人,涸迹其内?但不知采用什么测验方法? 诸如兵刃、暗器、软硬轻功……“ 话犹未了,苏豹文便接口摇头说道:“道长,你误会了!这项测验并非测验武功,因为倘若你功力不够水准,根本就不会邀你参与,衰宇九煞‘盟约!” 独孤策愕然问道:“不测验武功,却又测验什么?” 苏豹文笑道:“测验你的胆识机智,及应变能力!” 独孤策“哦”了一声,恍然说道:“这种测验,确有道理,并必然生面别开,极具趣味!” 苏豹文点头笑道:“这种测验的趣味程度,要看其本人如何领略而定?领略得若能恰当,确实妙趣无穷!但领略得若不恰当,也可能令人啼笑皆非,窘迫无比!” 独孤策听出兴趣,含笑问道:“苏八哥,这项测验颇为有趣,贫道极愿一试,但不知怎样开始?” 苏豹文微笑举步,向左行约十丈,把独孤策带到峰顶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之前。 独孤策蹙眉问道:“苏八哥,你所说的测验,是否要在这洞内举行?” 苏豹文点头微笑说道:“这洞斜行往下,直通‘离魂谷’底,洞中有我弟兄苦心布置的三重门户,道长只要能够一一通行,推开第四重门以后,便可谒见‘毒手天尊’祝二哥,正式成为‘寰宇九煞’的新兄弟了!” 独孤策目光微注这黝黑深洞,又向苏豹文问道:‘苏八哥,这洞中共有三重什么门户? 你可否略为指点?“ 苏豹文想了一想,摇头笑道:“既称测验,我无法在事前加以指点,最后只能把几重门户的名称,告知道长!” 独孤策心想先知道名称也好,遂向苏豹文笑道;“苏八哥请讲,贫道洗耳恭听!” 苏豹文说道:“第一重门户是‘众怖之门’!第二重门户是‘众疑之门’! 第三重门户是‘众问之门’!道长只要能够通过这三重门户,呈现在你面前的,便是一座‘众妙之门’!推开‘众妙之门’,就到了‘离魂谷’中的‘极乐世界’!“独孤策听得,心中又觉好奇,又觉紧张,知道这所谓“众怖之门”、“众疑之门”、“众问之门”等三重门户,其中定然花样极多,不易通过。 但既已身入“野人山”,又遇见“衰宇九煞”中的第八煞“干面郎君”苏豹文,哪里还说上不算?只好含笑说道:“多谢苏八哥指教,贫道要入洞一试机缘去了。” 苏豹文点头笑道:“道长且自一试,但我忘了说明,这洞中所有布置,只测机智,禁用武功,倘若一用武功便属不合格了。” 话音一了,便向独孤策挥手为别,继续笑道:“据苏豹文观察,道长不仅身怀绝艺,并具绝顶聪明,通过三重门户,应该决无问题,我要先到‘离魂谷’中,报知祝二哥,在‘极乐世界’以外,为你设宴洗尘,共同结为兄弟。” 说完,儒衫飘处,即行逝去。 独孤策也微摄心神,走进了那深黑洞穴以内。 洞径果如苏豹文所言,是渐渐斜行往下,但黝黑无光,除了所凿通风洞穴,偶然露亮以外,几乎像是走入了黑暗地狱! 独孤策转转折折地,走了好久,面前果然现出了两扇石门,门上用磷光写着“众怖之门” 四个大字! 独孤策心头暗想:“自己所经过的恐怖之处,便是中有十来具骷髅白骨的‘西施谷’,如今倒要看看门内有甚怖人景象,敢称‘众怖之门’?” 一面思忖,一面微运劈空掌力,向那“众怖之门”,遥遥进去。 但劲力尚未出手,便想起“千面郎君‘苏豹文曾经叮嘱洞中严禁使用武功,一用武功,即不合格之语。 独孤策想到此处,赶紧敛劲不发,缓步上前,伸手向那“众怖之门”推去! 手才触门,便把他吓了一跳! 因为门户并非石质,居然触手便腐,感觉湿腻腻地,更发出一阵中人欲呕的难闻奇臭! 独孤策借着门上磷光,缩手细看,不禁双眉深皱! 原来这两扇门户,看去似是石质?实系用死人腐肉所制,经自己伸手推破浮面一层药物以后,奇臭四溢,并自掌印之中,不时渗出血水! 这两扇“众怖之门”,既不能用手去推,又不能用劈空掌力硬撞,却是如何开启? 独孤策才一起始,便遇难题,方知要想顺利通过这项测验,确非具有相当机智不可! 沉思片刻,无计可施! 独孤策不禁脸上发烧,暗想自己难道这等脓包,连第一层门户,都无法进入? 他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慢慢推想。 独孤策暗忖:“自己倘若往访一人,此人所居门户,既不能推,又不许撞,却应如何处理?” 蓦然间心头一亮,暗想自己聪明一世,懵懂一时,竟几乎会被这极简单的难题蒙住! 此身是客,眼前门户既不许撞,又不能推,自然应试叫主人开启。 骊珠既得,遂笑声叫道:“贫道灵通远来,请主人开启‘众怖之门’门户。” 说也奇怪,独孤策所想出来的这条叫门之策,居然极有灵效! 语音方落,那两扇“众怖之门”,便自缓缓向内开启。 独孤策目光一注门内景色,不禁摇头惊怖,遍体生寒! 原来门内是条三四丈长甬通,甬道两壁,挂满了令人怵目惊魂之物! 右壁无数长钉之上,挂满人头,及已被剥去人皮,并开膛剖腹的赤红尸体! 左壁无数长钉之上,挂满了心肝肠肺等血淋淋的脏腑! 地下则铺满人皮,几乎寻不出一寸空隙? 甬道尽头,又有两扇门户,门上也有磷光字迹,写的是“众疑之门”! 既不许施展武功,来个什么“神龙渡海”,或是“雁掠寒塘” 等,飘纵数丈的轻功身法,则若想通过“众怖之门”,前往“众疑之门”,便非从那些铺地人皮之上,一步一步走去不可! 独孤策思忖片刻,觉得自己既已叫开门户,哪有示怯不进之理? 遂微摄心神,举足跨进“众怖之门”,站到那些血迹斑烂,尸臭四溢的人皮之上! 足尖刚踏人皮,一阵奇寒无比,能令人砭骨透肌,惊魂颤魄的凄惨阴风,便自陡然吹袭而至! 阻风之中,并有一种森冷得宛若冰山的语音说道:“来客请看,这些已被‘寰宇九煞’弟兄,超渡得脱却皮囊,归诸极乐的有福之人以内,有无你江湖旧识?” 独孤策闻言,遂闪目向挂在右壁长钉以上的十来颗人头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立使独孤策惊魂欲绝! 因为第一颗人头,便是熟人! 仅从人头领下的那一撮山羊胡须之上,即可认出是名满江湖的当世武林奇侠,“恨天翁” 公羊寿。 独孤策遍体生寒地,心中暗自思索。 “恨天翁”公羊寿是为了“寰宇九煞”重出江湖之事,前往“苍点”、“峒崆”两派,通知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及黄叶道人,却怎会在这“野人山”秘洞之中,身遭惨祸? 难道这位老前辈报讯之余,雄心竟起,特来暗探魔巢,以致落得这等尸首两分,心肝被挖,并剥下人皮的极惨结果! 独孤策这时心中好不难过,因为不仅目睹“恨天翁”公羊寿如此惨死,连这位武林前辈的人皮,都被自己踩在脚下。 但任凭他心中怎样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向“恨天翁” 公羊寿的那颗人头,合掌一拜,赶紧跨过第一张人皮,站到了第二张人皮以上。 第二颗人头,面目陌生,立位白须老人,独孤策因非素识,遂在略看一眼之下,便即走过。 第三颗直到第十二颗人头,全属独孤策不识之人,但却可从那些人头的貌相之间,看出决非寻常人物! 看到最后一颗人头,也就是第十三颗人头的面目,使独孤策比看到“恨天翁”公羊寿的人头之际,更觉惊讶欲绝! 这颗人头,竟是“玉斧醉樵”董百瓢! 若论武林身份,董百瓢无法与“恨天翁”公羊寿相比! 但独孤策见了董百瓢人头之后的惊愕程度,却比见了公羊寿的人头,超出多多? 因为自己在“太湖马迹山”,利用尉迟景、丁玉霜下手埋葬“金扇书生”江子奇时,系为称“玉斧醉樵”董百瓢已死,如今董百瓢竟然死在此处,则自己所编谎言,岂非不攻自破? 拆穿谎言,还不要紧,最怕尉迟景、丁玉霜等生疑开棺,认出“金扇书生”江子奇尸身,则自己此来,便成了弄巧成拙,自投虎口! 独孤策想得惊心,遂自然而然地,回头一看! 一看,这更觉皱眉,只见“众怖之门”,早已阖死i独孤策身处危境,只得宽心自慰,尽量往好的地方想去。 他第一桩设想,便是这人头并非董百瓢,或仅是面目相似而已! 但这桩设想的可能性,却立告消失。 因为独孤策仔细端详,不仅认出这颗人头,确是董百瓢,并瞥见壁角之下,放着董百瓢从不离身的那柄五斧! 事实既已确定,设想自然幻灭。 但第一桩设想幻灭,第二桩设想随起! 独孤策的第二桩设想是:“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正随“绿衣幽灵”田翠翠去往“广西勾漏”,游说“白发鬼母”萧瑛,加盟“寰宇九煞‘,决不会比自己先到”野人山“! 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谎言马迹山棺内尸身是董百瓢之事,不会被此间的“毒手天尊” 祝少宽、“恶华陀”姚让、“千面郎君”苏豹文等“寰宇三煞”知晓!而董百瓢死在此处之事,也不会被尉迟景,丁玉霜等得悉。 既然双方所发生的矛盾,未为对方所知,则自己所编谎言,在尉迟景、丁玉霜回转“野人山”前,尚不致露出破绽。 独孤策想了好久,觉得自己这第二桩设想,颇有可能,遂心中略宽地,伸手向面前紧阖的两扇“众疑之门”,轻轻推去。 出人意外,这两扇“众疑之门”,居然毫不为难地,被独孤策轻轻一推就开。 独孤策不愿久在那血腥尸臭交相触鼻的“众怖之门”以内久留,遂赶紧走入“众疑之门” 以内。 谁知刚刚走入“众疑之门”,这两扇坚厚石门,便立即自动阖死! 独孤策因此行本系甘冒奇险,故而对这显然越采越深的步步危机,也就视如无睹。 “众疑之门”以内,首先在壁间悬着一面磷光木牌,上写两行风舞龙飞的草书字迹;独孤策提神细看,只见写的是:“来人紧记所见;准备在‘众问之门’以内,答复问题。” 独孤策看清字迹,方知“众疑之门”与“众问之门”,竟是互有关联,交相为用。 一面思忖,一面缓步前行,只见这“众疑之门”以内的路径,居然颇为曲折。 他经过三重转折,看见了三重布置。 换句话说,也就是独孤策要在“众问之门”以内,答复三项问题。 独孤策所见的第一重布置,极为简单,只是写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等十二个金色大字。 也不懂这十二个金色大字的用意何在?只好紧紧记住! 第二重布置,也不繁复,是在壁间悬着一幅图画,画着三位历史人物。 这三位历史人物,画的是汉初三杰,张良、萧何、韩信。 独孤策又猜不出这幅画像,是何意义?只得仍自紧记心内! 第三重布置更属出入意料,只是一具棺木,也不知其中有尸无尸,以及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看完这三重布置,面前又现出两扇“众问之门”。 独孤策伸手推门,门又“呀”然而启! 门内壁上所书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怎样才能避免作被藏良弓,被烹走狗?请从友侧三句答话中,选择其一撕下,并观看纸背评语!” 这问题左侧,并贴着三条纸儿。 第一条纸上,写的是:“在身为良弓走狗之时,莫为尽力,使飞鸟不尽,狡兔不绝,即可避免被藏被烹,永受主人豢养!” 第二条纸上,写的是:“在飞鸟将尽,狡兔将绝之际,索性回弓一箭,或是回头一口,把主人害死!” 第三条纸上,写的是:“根本不作良弓走狗,超然象外,鄙功名如草芥,视富贵若浮云!” 独孤策看完,毫不考虑地,便把这第三条纸儿撕下,并观看背后评语。 哪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使独孤策双眉深蹙! 原来纸背评语写着:“下策!尊驾如此想法,理应皈依佛法,或是投入道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还来参与什么‘寰宇九煞’?”独孤策看完,恍然顿悟,自己既作魔窟之行,怎的还未把侠士情*,完全收起? 根据这种想法,应试选择第二条纸儿,才会最迎合对方心意! 想到此处,独孤策遂把第二条纸儿,悄悄揭起! 这条纸背,果然写着:“上策!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与其被人所制,何如先发制人?欢迎尊驾这等心胸之人,参与‘寰宇九煞’盟约!” 独孤策满怀警惕,知道仅仅还有两个问题,万不能再生错误,否则自己恐将通不过这项测验,前功尽弃地,无法进入“离魂谷”内。 思忖之间,第二个问题,便又赫然在目! 这问题是:“汉初三杰萧何、张良、韩信之中,你崇拜谁?请于左侧选择;并观看纸背评语!” 独孤策目光再移;果在这问题左侧,发现了三张纸条,写的是“崇拜张良”、“崇拜萧何”,及“崇拜韩信”字样。 若照独孤策平时心意,必然崇拜的是“子房先生”,但如今因有了回答第一个问题的失败经验,遂暂时不作决定,异常慎重地,仔细寻思。 他根据“寰宇九煞”的行为好恶,略作推敲,便已成竹在胸,面含微笑地,施展“传音入密”功夫,突然发话问道:“请教主人,倘若贫道对于张良、萧何、韩信,全不崇拜,又便如何?” 独孤策这发话询问之举,是判断自己入洞的一言一行,必然均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果然语声才了,洞壁中便有回音道:“你既对张良、萧何、韩信全不崇拜,却崇拜谁?” 独孤策毫不考虑地,应声说道:“我崇拜把张良、萧何、韩信等‘汉初三杰’,都役之如奴的汉高祖刘邦!” 此语一出,所听的回音,是一阵足以震撼洞壁的哈哈狂笑! 独孤策猜不透对方狂笑之意,只得默默静待。 狂笑之声一收,洞壁中又传出那阴森森的语音说道:“灵通道长,你这项回答,不仅是上策,而且是上上之策! 本来只凭这项超群答对,你便可通过测验,成为‘寰宇九煞’的兄弟中人……“独孤策听到此处,心头方自狂喜,但洞壁中人阴森森的语音,却仍继续说道:“可惜你误用‘传音入密’功夫,犯了规定,一功一罚,两两抵消,是否能成为我兄弟中人,还要看你对第三个问题的答对情形而定。” 独孤策闻言,两道剑眉,不禁微蹙! 洞壁中的语音,又复说道:“你在洞内的一言一行,‘离魂谷’中无不了如指掌,随意发话,千里可闻,切忌不能再用武功,触犯规定,使‘寰宇九煞’之中,无法收容一位新参与的杰出兄弟!” 独孤策猜出这位在洞壁中发话之人,可能就是“寰宇九煞”以内,主持一切的第二煞“毒手天尊”祝少宽。 听祝少宽的语气之中,分明已对自己颇有怜才之意! 照目前情势判断,只要对第三项问题,能够应付过去,则多半可以称了自己心愿,混入“寰宇九煞”的根本重地,刺探各种机密,并乘机下手,把其中最为厉害,曾参修“天魔血诀”的“毒手天尊”祝少宽,设法除去。 独孤策一面暗觉得意,一面缓步向前,转过壁角,又见两扇石门,门中写着“众妙之门” 四字! 那第三项问题,则在“众妙之门”左侧,写的是:“你在‘众疑之门’以内,最后看见的那口棺木,是空棺?还是实棺?若是空棺,为何陈设?若是实棺,则棺内尸体,又是何等人物?” 独孤策看完问题,知道不易回答! 假如答对了这项问题,使可推开“众妙之门”,进入“离魂谷”中的所谓“极乐世界!” 但倘若无法回答这最后一项问题,则不辞千里远来的一番心血,必告成空…… 独孤策想到此处,灵机忽动,但不敢再复提气施展“传音入密”,只是目注那两扇“众妙之门”,随口叫道:“祝二哥,这第三项问题,大概是要用口头答复?” “众妙之门”以内,果然响起先前所闻语声答道:“你居然猜得出我便是‘毒手天尊’祝少宽,委实聪明可爱!这第三项问题,不易答复,你要多想一想,切莫前功尽弃才好!” 独孤策剑眉双蹙,断然答道:“那是一具空棺!” “毒手天尊”祝少宽问道:“你为何如此判断?” 独孤策答道:“我认为我若猜是空棺,便是空棺,猜是实棺,便是实棺!” “毒手天尊”祝少宽笑道:“你无妨把这禅机似的‘猜空便空,猜实便实’两句话儿,解释得详尽一点!” 独孤策朗声说道:“一来根据昔日所闻,二来根据今日‘众怖之门’及‘众疑之门’中所见,我认为我既已闯入‘寰宇九煞’重地,得悉了‘寰宇九煞’的不少秘密,除非我能回答出这最后一项难题,推开‘众妙之门’,进入‘极乐世界’,成为‘寰宇九煞’兄弟之一,否则绝难让我生还,把目睹一切,公诸四海!” “毒手天尊”祝少宽笑道:“你这一段分析,足可称为‘寰宇九煞’知己,不妨再说下去j” 独孤策继续说道:“由于以上分析,我遂断定所见棺木,是具空棺,因为倘若来人猜对,便是‘寰宇九煞’弟兄,要那棺木何用?” “毒手天尊‘祝少宽哈哈大笑说道:”这种解释,只是’猜空便空‘,我还想请你把’猜实便实‘之语,解释一下!“ 独孤策笑道:“这更容易解释,因为我若猜是实棺?便答错问题!我若答错问题?便不能成为‘寰宇九煞’兄弟!我若不能成为‘寰宇九煞’兄弟?便不能生还!我若不能生还? 便将陈尸棺内!岂不成为‘猜实便实’了么?” “毒手天尊”祝少宽一阵纵声狂笑,说道:“好聪明!好聪明!‘寰宇九煞’弟兄何幸? 竞增加了你这样一位聪明兄弟!”—— 第六章 独孤策知道自己仗着灵机微动,偶然侥幸地,业已猜对了这项最后难题,遂高兴得轩眉笑道:“请问祝二哥,贫道如今可以推开‘众妙之门’,进入‘离魂谷极乐世界’之中,参谒大驾了么?” “毒手天尊”祝少宽笑声答道:“你既具有如此聪明,自然可以推开‘众妙之门’,但要想进入‘极乐世界’,却还有十几丈的艰险路程,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片刻,使那具棺木,真个成为空棺才好!” 独孤策暗想:“自己雄心勃勃,不辞万里而来,哪里还怕什么最后寸来丈的艰脸路程?” 遂毫不考虑地,扬眉笑道,“祝二哥放心,贫道不畏任何艰苦,也必通行过最后难关,拜谒尊颜,参与‘寰宇九煞’。” “毒手天尊”祝少宽哈哈大笑说道:“但愿如此!” 话完,便即寂然无声。 独孤策心头忽然一动,暗想:“难道‘毒手天尊’祝少宽所说最后十来丈艰险路程,竟比‘众怖之门’、‘众问之门’,还要难以通过?” 心中虽有预兆,足下却未稍停,走到那两扇“众妙之门”之前,伸手轻轻推去! 这两扇“众妙之门”,倒是一推就开,但看见门内路径之后,确使独孤策为之剑眉深蹙! 原来,门后是个圆形洞穴,径才尺许,只能容人蛇行而入。 这种地势以内,只要人人其中,一身武功,便告无形暂废,无法防卫任何意外袭击。 独孤策想不到竟是如此险阻,但深知进虽危机甚大,退却艰难更多,遂只好咬紧牙关,蛇行钻入这“众妙之门”以后的圆洞之内。 洞内地势,起先还好,后来竟越行越狭,几乎把人紧紧夹在其中,无法前进! 独孤策默计所行,不过六七丈许,知道自己对于这种艰险路程,才经过于一半光景。 心中方自微觉气馁,意外灾害忽来! 独孤策只觉洞穴有些活动,便觉身外一紧,四肢齐被夹住,丝毫无法转动! 这时,一阵隆隆石响,独孤策忽又觉得身体动将起来。 但却非独孤策能自由活动;而是好似身在一具石箱以内,被人缓缓拉向洞深之处。 片刻过后,眼前略微一亮,似乎业已被人拉出洞穴,独孤策心中一宽,以为最后这段艰危,是“寰宇九煞”对新来参与盟约之人的一种毅力考验。 如今可能是考验完毕,见自己意志坚强,业已接引到“极乐世界”之中,紧夹身躯的这具石箱;也就即将开启。 他似乎猜得对了?有人正在开启石箱。 但结果却令独孤策大为失望。 因为石箱并未整个打开,只替独孤策左眼鼻之处,开了一个长方石穴,使他可以视物;并呼吸得略为舒畅而已。 独孤策急于观看身外到底是什么情形,遂赶紧凝神注目地,向石穴以外看去。 穴外竖立着一面绝大铜镜,使独孤策能从这面铜镜的反映之中,看出自己的遭遇情形。 原来这紧紧包束住独孤策身躯,使他不能够丝毫动转之物,并不是什么石箱,而是一具棺形石椁! 换句话说,独孤策费尽苦心,闯过“众怖之门”、“众疑之门‘、”众问之门“、”众妙之门“,却是自投罗网地,钻入了这具石棺以内! 最妙,也令独孤策最气的是从铜镜反映之中,赫然看见这具石棺以上,镌着“极乐世界” 四个大字! 独孤策在惊心荡魄之下,又觉啼笑皆非,暗忖:“自己适才还被‘毒手天尊’祝少宽大夸聪明,其实真笨得可怜,怎未想到所谓‘极乐世界’,只是一具埋骨石棺而已!” 但这石棺以上的“极乐世界”四字,只不过使独孤策愧恶欲死,啼笑皆非,他再凝神注目,仔细看清四个大字以下的十四个小字之时,独孤策不禁恍疑是梦,惊魂欲绝! 那十四个小字,写的是:“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独孤策看清字迹以后,脑海中立即呈现了一幅图画:这幅图画;并非幻想,只是回忆。 独孤策回忆到自己在太湖马迹山,作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等“寰宇双煞”,让他们把“金扇书生” 江子奇,生葬在大石之中的那种情景。 “金扇书生”江子奇生葬石内,石外并被自己镌以“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等字样。 曾几何时?历史重演! 自己被“寰宇九煞”弟兄,施计生葬石棺,石外并也镌上了同样诗句! 世事决无如此巧合。 除非是“毒手天尊”祝少宽、业已揭破了“金扇书生”江子奇死去的秘密,才特派“千面郎君”苏豹文;编造了那套话儿,诱使自己按部就班地,乖乖投入罗网。 “但江子奇之死,可说毫无破绽,尉迟景、丁玉霜等”寰宇双煞“,也决不会赶在自己之前,回转野人山,这桩秘密,却是如何泄漏? 奇怪!奇怪…… 独孤策正觉奇怪之间,那面巨型铜镜,竟慢慢移开。 镜后是张石桌,桌上摆有精美菜肴,一男一女,正在对坐饮酒。 无论是男是女,却使独孤策目睹之下,自奇怪之中,更加上万分奇怪! 女的一身玄衣,脸垂面纱,肤色白得毫无血色,正是独孤策心目中所断定化名为“卢珊”,及“独孤恨”的“玉美人”温冰。 男的则更令独孤策惊得通身汗下,竟是兽被自己设计生葬石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 温冰本已参与“寰宇九煞”盟约,被“九毒徐妃”丁玉霜称为“七妹”。则她突然赶剥“离魂谷”中,虽颇令人惊奇,倒还可以说得过去。 但“金扇书生”江子奇却怎会死而复生,宛若幽灵冤鬼一般,在这“野人山”中出现,并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自己生葬石棺以内? 这种情形,太以不可思议! 独孤策虽是绝顶聪明人物,也弄不懂其中究竟? 越想越觉迷惘,终于一声长叹,百念俱灰,静等对方摆布! 基于各种情势,独孤策在迷惘之中,仍猜透了一桩结果,就是对方可能是以牙还牙,用“活埋”手段,对付自己。 “金扇书生”江子奇听得独孤策在石棺以内,发出长叹之声,不禁厉笑连连地,轩眉问道:“灵通贼道,你叹什么气?常言道‘六月债,还得快’,‘太湖马迹山’下的那段过节,你难道便忘记了么?” 这“灵通贼道”四个字,听得独孤策恍然大悟地,发出一阵震天狂笑!,“金扇书生” 江子奇讶然问道:“灵通贼道,你笑些什么?报应循环,丝毫不爽,你当时怎样害我,我如今便怎样报复,难道……” 独孤策不等对方话完,便又是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苏豹文,赶快除去你的化装,不要在我面前弄鬼,江子奇不仅身埋石内,并被‘九毒徐妃’丁玉霜心肠狠毒地,隔棺击以‘九毒神功’,如今早已尸骨血肉,俱化毒水,只剩下-件黄衫,一把头发,及一些指甲了呢!” 原来,独孤策想起自己点倒“金扇书生”江子奇后,与“玉斧醉樵‘董百瓢祖孙答话之际,并未掩饰本名,倘若江子奇真个复活重生,怎会把自己叫做”灵通贼道“? 江子奇既未复生,眼前人必系假扮,则苏豹文素有“干面郎君”之称,不是由他所扮,还有哪个? 独孤策这种判断,异常正确,“千面郎君”苏豹文被他叫破,只好一阵大笑,除去化装,恢复了本来面目,向独孤策厉声说道:“灵通贼道,你承认你害死我江六哥了么?” 独孤策傲笑说道:“大丈夫敢作敢当,‘金扇书生’江子奇确实被我设计支使尉迟景、丁玉霜,把他亲手葬在‘太湖马迹山’的一块大青石内!” 玄衣少女静静听完,娇笑说道:“你既知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总也知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来问你,你真是什么灵通道士么?” 独孤策因在这种情势之下,自己已入牢笼,决无幸理,遂想索性说出本名,看看玄衣少女,有无反应,便可知道是否真如自己所料,确系“玉美人”温冰改扮? 主意既定,应声答道:“姑娘问得有理,我不是三清教下之人,是在‘九华山无垢禅寺’以内,曾与你及‘九毒徐妃’丁玉霜,见过一面的独孤策。” “独孤策”三字入耳,玄衣少女蓦然一惊,正欲举杯沽唇的一盏美酒,也泼了几滴在所着玄衣之上。 独孤策看在眼中,心头雪亮,知道这玄衣少女果是“玉美人”温冰所扮。 “千面郎君”苏豹文也看出玄衣少女的失惊情形,双眉微轩,讶然问道:“卢珊七妹,你认识独孤策么?” 玄衣少女银牙微咬,点头答道:“我知道他是大悲头陀的记名弟子,千万不能轻饶,非好好把他处治,为江六哥报仇雪恨!” 这几句话儿,听得独孤策透心皆凉,顿感人生无味,长叹一声,瞑目待死! 原来独孤策自从“庐山”一会迄今,始终对“玉美人”温冰,除了歉疚以外,还抱着万分爱慕。 男女之情,最为神秘,只要有所倾心以后,往往连对方极为随意毫无作用的一颦一笑,都会认为与自己有关,而感到恩重情深。沦肌浃骨! 独孤策便是如此,他在“九华山无垢禅寺”之中,被温冰重重打了四记耳光以后,心头不但不曾记恨,反认为是温冰设计相救,足见对自己颇有好感。 如今被困石棺以内,一身武功,毫无用处,性命已在呼吸之间,独孤策竟会蓦然吐露本名,便系认定玄衣少女,确是温冰,希冀她获知自己身份,能够设法解救。 谁知事实竟与所料,背道而驰,温冰听得“独孤策”三字,虽曾微露惊异神情,但却不仅不加设法解救,反说破自己师门来历,要求“干面郎窘”苏豹文,不可轻饶,务须为“金扇书生” 江子奇报仇雪恨。 听了这几句话儿,独孤策怎不万念皆灰?怎不感觉到心头冰冷?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独孤策便是如此,他在一声长叹以后,心内漠然,把一切生死艰危,全都置于度外。 “千面郎君”苏豹文听完温冰话后,一阵厉声狞笑说道:“七妹,‘寰宇九煞’弟兄,平素睚毗必报,何况杀死我江六哥的莫大深仇,自然决不轻饶!七妹……” 温冰看了苏豹文一眼,截断他话头,笑声问道:“我们之间,究竟应该怎样称呼?我应该称你‘八弟’,还是‘八哥’?你应该称我‘七姊’,还是‘七妹’?” 苏豹文想不到温冰竟会有此一问,愕然片刻,蹙眉答道:“若照‘寰宇九煞’排行,你既填补第七之位,我应该称你‘七姊’!但若照年龄论序,我又该称你‘七妹’。” 温冰笑道:“我既不想占便宜作你姊姊,也不想吃亏作你妹妹,故而倒有一个公平办法。” 苏豹文听得颇感兴趣,含笑问道:“什么公平办法?” 温冰笑道:“在‘天南大会’未曾开始,‘寰宇九煞’未曾正式重订深盟之前,你不妨以年龄论序,称我‘珊妹’,但一旦重订深盟,我却要占点便宜,作你‘七姊’的了。” 苏豹文哈哈大笑地,点头说道:“这办法确实公平,亦颇有理!珊妹冰心秀骨,绝顶聪明,就请你想个处治独孤策的主意,来为江六哥报仇雪恨便了。” 温冰笑道:“既欲报仇雪恨,便应该依样葫庐,才能使江六哥瞑目九泉,也令这独孤策毫无怨言,心服口服!” 苏豹文“哦”了一声,含笑说道:“珊妹是要把他活埋?” 温冰点头笑道:“他在活埋江六哥之前,曾设法使江六哥先挨了尉迟三哥的隔空铁掌,及丁五姊的九毒神功,我们似乎也应该照样施为,不可省略。” 苏豹文笑道:“珊妹是要与我一同隔棺发掌,透石传功,使独孤小贼在惨被活埋之前,先尝尝罡风碎骨的滋味么?” 温冰笑道:“报应循环,丝毫不爽,种因得果,如影随形,我们应该尽量使‘太湖马迹山’旁的一幕惨剧,在这‘离魂谷’中,重行演出。” 苏豹文目中凶芒电射地,厉笑说道:“珊妹说得极是,我们且同样施为便了。” 温冰点了点头,把一只白得毫无血色的雪般玉手,与苏豹文同时缓缓举起,凝功待发! 眼看独孤策的生命,只剩下一瞬之间,他是否瞑目待死? 不!独孤策此时心中,正抱着莫大希望。 因为他觉得自己虽然鲁莽逞能,在“庐山大汉阳峰”谷下,破坏了温冰的报复母仇大计,但已曾向六大门派的主脑人物,表明心意,立愿生擒“白发鬼母”萧瑛,以赎罪愆!这种话儿,温冰不会不知,则她纵对自己愤恨,也不应恨到如此地步? 何况“九华山无垢禅寺”之会,她曾诿称已点死穴,阻止“九毒徐妃”丁玉霜向自己发出“九毒神功”,换句话说,也就是她虽然打了自己四记重重耳光,却等于救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九华山”中,既肯相救?难道在这“野人山”中,竟会真心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故而,独孤策心中突然发生一种玄想! 这种玄想,是认为温冰所举起的这只白玉手,若不发力便罢,倘真发出内家劲气,极可能并非击向石棺,而是击向“千面郎君”苏豹文的要害,使这“寰宇九煞”中的另一凶人,尸横就 地! 眼看苏豹文与温冰即将双掌齐推! 眼看独孤策的玄想,即将揭晓。究竟是他被罡风碎骨?还是“千面郎君”苏豹文惨遭温冰击得尸横就地? 就在千钧一发,生死一瞬之间,突然传来一句阴森可怖的语声。 这句阴森可怖的语声,只是“掌下留人”四字。 苏豹文与温冰,同自愕然缩手,敛劲不发。 随着语声,自左壁一个圆门之内,出现了一辆自动轮车。 轮车上坐着一位面貌阴鸷的清癯青衣老者。 这老者正是“寰宇九煞”之中的主脑人物,“毒手天尊”祝少宽。 温冰忽见祝少宽出现,井阻止自己与苏豹文发掌击毙独孤策,不禁愕然不解地,诧声问道:“祝二哥,你怎么会替这独孤策宽恕缓颊?” “毒手夭尊”祝少宽阴森森地;笑了一笑,答道:“三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独孤策太以聪明,竟使我这铁石心肠之人;动了怜才之念。” 温冰晒然说道:“祝二哥怎会赞他聪明?依我看来,他是个糊涂蛋呢。” 这两句话儿,听得困在着棺中的独孤策,脸上烘然发热。 祝少宽向温冰摇头笑道:“七妹不要笑他糊涂;因为任凭如何绝顶聪胡之人,往往也难免一时懵懂,作出绝顶糊涂之事。”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一注右棺,又复含笑说道:“他目前虽然糊涂得自投罗网,身围石棺,但我却认为此人,大才大智,罕世难觅!” 苏豹文笑道:“祝二哥为了何事,对他这样赏识?” 祝少宽回头看了苏豹文一眼,微笑问道:“八弟,你记不记得在独孤策来此以前,曾有几人意欲参与‘寰宇九煞’盟约?” 苏豹文想了一想答道:“八个!” 祝少宽继续问道:“这八人是何身份?” 苏豹文答道:“全是当世黑道中的一流高手。 祝少宽微微一笑,又复问道:“他们通行‘众怖之门’、‘众疑之门’、及‘众问之门’的情形如何?” 苏豹文摇头笑道:“八人中只有一人接近‘众妙之门’,但也未答出最后一项问题,终于一齐被杀,沉尸‘众疑之门’中那具无底空棺之内!” 祝少宽叹息一声,说道:“由此可见独孤策的聪明可爱,在他以前,没有人能通过‘众妙之门’,在他以后,也未见便有人能如他呢?” 苏豹文问道:“祝二哥既有怜才之意,不想杀他,则又把他怎样处置?” 祝少宽微笑说道:“我想弄假成真,使这独孤策成为‘寰宇九煞’兄弟。” 温冰笑道:“他如今人困石棺以内,自然无法反抗,必唯祝二哥之命是从,但二哥却怎样知他真伪,放心得下呢?”。 祝少宽笑道:“我要他立誓盟心;若肯照办,则成为‘寰宇九煞’兄弟,若不照办,他也应死而无憾的了!” 苏豹文皱眉说道:“祝二哥,立誓盟心,有何用处?难道你真相信那种牙疼咒儿?” 祝少宽摇头笑道:“八弟哪里知道我的囊中妙计?倘若独孤策肯照我所说,讲上三句话儿。作为誓言,我便可保证他决不再变心。忠忠实实地,成为‘寰宇九煞’的新生力量!” 温冰颇似不信地,“哦”了一声,说道:“祝二哥,你这三句话儿,当真会有那大力量么?” 祝少宽笑而不答,双手转动轮车,略为近前,向被困那具名叫“极乐世界”石棺中的独孤策叫道:“独孤策,我们所说的话,你应该都已听见,如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愿生?愿死?” 独孤策应声答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但我曾杀死‘金扇书生’江子奇,难道你真能不报此仇么?” 祝少宽笑道:“报仇有两种报法,一种是依样葫芦地,把你活埋,使江六弟,在泉下快慰!另一种则是使你真心诚意的成为‘寰宇九煞’兄弟,共同戮力,重振三十年前的盖世神威,使我江六弟在泉下也不无安慰,故而我允许你替我们选择一种报仇方法!” 独孤策略作沉吟答道:“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考虑时间?” 祝少宽摇头笑道:“我祝少宽生平最善控制时间,常言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任何事若不能当机立断,便往往节外生枝!故而要生要死,赶快一言,我不再给你时间多考虑了!“ 独孤策暗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这‘毒手天尊’祝少宽要自己起甚恶毒誓言,不如暂时加以应允,总比惨被活埋较好。” 他正在心中盘算,祝少宽却已侧顾苏豹文及温冰,面容一冷,厉声说道:“卢七妹与苏八弟运动准备,我再问独孤策一声,他若不答话,你们便发暗劲,把他全身骨节,隔棺震散,然后立即活埋!” 说完,又向独孤策狞笑问道:“独孤策,你既是聪明人,不应糊涂到底,难道真把这最后生机,甘心放过么?” 在祝少宽问话之时,苏豹文与温冰均各自凝聚功劲,再度举掌待发! 独孤策知道千钧一发,生机难再,只得忍辱负重地,在祝少宽语音刚落之际,低声笑道: “祝二哥,你既然认为我还聪明,我便放得聪明一点便了。” 祝少宽闻言,大喜说道:“你决定求生,做我‘寰字九煞’兄弟了么?” 独孤策笑道:“好死不如恶活,我不至于那样笨拙固执!祝二哥既然见爱,便请先把我放出这‘极乐世界’如何?” 祝少宽摇头笑道:“你在未曾照我所指示,高声说出那三句话儿以前,休想生出石棺!” 独孤策委实猜不透祝少宽要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儿?遂笑声道:“祝二哥,你要我说三句什么话儿,上刀山?上油锅?还是雷霆击顶?粉身碎骨?” 祝少宽哈哈大笑说道:“这种牙疼咒儿,你便发上百个千个,又有何用?” 温冰也疑团莫释地,向祝少宽含笑问道:“祝二哥,上刀山,下油锅,及雷霆击顶,粉身碎骨,你都认为牙疼咒儿,我真猜不出,你要这独孤策立的是什么如山重誓?” 祝少宽得意地笑道:“谁要他立什么如山重誓?我只要他照我指示,高声说上三句话儿。” 独孤策忍不住地叫道:“祝二哥你要我讲什话儿,怎不快说?我在这极乐世界之中,闷得不耐烦了!” 祝少宽笑道:“独孤老弟莫急,你只要说了这三句话后,包管立即脱困。” 说到此处,目光微扫芬豹文及温冰,向独孤策扬眉狂笑说道:“独孤老弟听真,我要你高叫三声:”大悲贼秃!‘“ 这两句话儿,大出“千面郎君”苏豹文,及温冰的意料之外! 独孤策则听来宛若雷霆震耳,遍体俱颤,知道这“毒手天尊”祝少宽果然心思毒辣,自己失望已绝! 因为大悲尊者是自己授业恩师,常言道得好:“一日为师,终身是父。”纵令尸成血水,骨化飞灰,也不能遵从祝少宽之言,对恩师有所不敬。 祝少宽话完,见石棺中的独孤策不曾应声,遂发出一阵森森狞笑说道:“独孤老弟,你既真心愿意参与‘寰宇九煞’,便应不再对大悲贼秃,有所顾忌,我们不仅如今骂他,将来并也要把他装在这‘极乐世界’以内!” 独孤策无言可对,只得答了一声:“君子不能忘本!” 祝少宽又是一阵纵声狂笑说道:。“君子有真君子及伪君子之别,平日一般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颇有君子之风。但一旦诱以重利,或是迫以重刑,则卑鄙得比任何小人,均有过之,令人深为齿冷!俗语说得好:”不遇疾风,焉知劲草?不逢板荡,难识忠臣。 ‘如今独孤老弟既以君子自居,声称不能忘本,倒引起祝少宽兴趣来了,我要设法加以测验,试试你到底是在疾风之中,不能保持劲节的伪君子?还是像文天祥那样’鼎镬甘如饴的真君子‘!“ 独孤策知道祝少宽既然如此说法,自己必将身受奇惨,但因生机既断,反倒天君泰然,丝毫不为所慑。 对方既然提到文天祥的“正气歌”,独孤策也立即以“正气歌”中的诗句作答,提气朗声吟道:“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祝少宽点头失笑说道:“好个‘当其贯日明,生死安足论?’可惜你身处‘离魂谷’底,终年难见日月之光,甚至骨化飞灰,尸成肉酱以后,也难把半丝半缕残魂,逃出谷外。” 话完,面容一冷,沉声叫道:“侍童何在,准备干柴!” 此话一出,立有八名十三四岁的小童,抱来大堆干柴,并合力抬起石棺,放在干柴之上! 独孤策双眉紧皱,暗叹一声,寻思游侠江湖,置身锋镝,生死本无所惧,但想不到会在这“离魂谷”中,尝受活烤滋味! 念犹未了,祝少宽又复狞笑说道:“你把我‘金扇书生’江子奇六弟活埋,我却把你活烤!虽然不曾身临其境之人,不会晓得其中滋味,但想象起来,活烤决不会比较活埋好受!” 语音一顿,双掌微搓,向堆积石棺以下的干柴,隔空略按,便有几枝干柴,青烟袅袅地,即将起火! 除了“千面郎君”苏豹文,深知祝少宽所练“天魔血诀”,已将炉火纯青以外,连“玉美人”温冰见了,也不禁万分惊佩祝少宽竟能把内家三昧火,练到“指物生烟”地步! 独孤策更是惊讶欲绝,暗想:“这‘毒手天尊’祝少宽的功力,竟已不弱于思师大悲尊者,及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甚或尚有过之,自己惨死无妨,将来‘天南大会’之上,群侠却恐难逃浩劫!” 祝少宽见干柴业已生烟。遂收掌向独孤策笑道:“独孤老弟,祝少宽素来心毒手狠,但也一向怜才,如今虽决定把你活烤,为我江六弟报仇,但只要你能想通利害,高叫三声‘大悲贼秃’,我便随时灭火,彼此结为兄弟?” 说完话后,双掌连搓,再复隔空微按,只听得“轰”的一声,干柴堆上,立即腾起了熊熊烈火! 危机一发之间,奇事忽生、干柴之上那片刻刚腾起的火苗,宛若昙花一现般地,立告自行熄灭! 祝少宽情知有变,一声冷哼方出,耳中忽然听得三声大叫! 这三声大叫,不是祝少宽要独孤策所叫的“大悲贼秃”,而是三声极为清亮,犹带童音的无量寿佛。 佛号发自身后,使得祝少宽、温冰。苏豹文三人,全都大吃一惊,回头看去。 谁知高宣“无量寿佛”佛号之人,竟是“毒手天尊”祝少宽最为心爱的侍童罗小鹤! 祝少宽讶然叱道:“罗小鹤,你好端端地,宣什‘无量佛’号?” 罗小鹤微笑朗声吟道:“一睡能教天地宽,一醉能令乾坤窄,一卜能使鬼神惊,三奇羽士声名赫!” 这四句震慑武林的歌谣,出自罗小鹤的口内,简直把祝少宽、温冰、苏豹文,以及身在石棺之中的独孤策,一齐惊得呆了! 祝少宽微摄心神,冷然问道:“罗小鹤,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罗小鹤自怀中取出一方潮湿面巾,在脸上一阵揩抹,擦去了易容药物,神色安详地,微笑说道:“祝少宽,你两条腿儿,业已风瘫得不能走动,难道连两只眼睛,也将失明了么? 你再看看,我是不是你所说的罗小鹤?” 如今最感惊奇的,倒不是祝少宽与苏豹文,而是温冰与独孤策! 原来那易容曾充罗小鹤的,竟是独孤策的书憧兴儿! 祝少宽双眉微蹙,目中凶芒如电地,冷冷问道:“你是谁?” 兴儿应声答道:“我是独孤兴!” 祝少宽继续问道:“独孤兴与独孤策,有何关系?” 独孤兴答道:“独孤兴是‘三奇羽士’弟子,独孤策是大悲尊者传人,我们可以说是师兄弟了。” 祝少宽冷笑一声说道:“你来我‘离魂谷’中则甚?” 独孤兴目光微注石棺,含笑答道:“我师傅派我前来,参加我独孤策师兄的活烤大典。” 祝少宽沉声说道:“南门卫贼道,怎知我们要活烤独孤策?” 独孤兴大笑说道:“祝少宽,你一向以聪明白许,如今怎的如此笨法?我师傅‘一卜能使鬼神惊’,难道还算不透你们这些魑魅魑魉的所作所为么?” 祝少宽被独孤兴讽刺得脸上微觉发烧,钢牙暗咬,扬眉问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也一齐活烤?” 独孤兴摇手笑道:“不怕,不怕,我是有所恃而来!我师傅不仅叫我全身而退,并要我把我独孤策师兄,也一齐救走,莫让他真被你们烤成鸭子一般。” 祝少宽“哦”了一声,哂然问道:“我倒要看你是怎样救法?” 独孤兴大笑说道;“我便把这八字秘诀,告你知晓,也无妨碍,就是‘有力使力,无力使智’!” 祝少宽的眉梢嘴角之间,浮现一种哂薄笑容问道:“你究竟打算使力?还是使智?” 独孤兴目光微扫祝少宽,苏豹文、温冰等人,摇头含笑说道:“不能使力,因为我从师未久,功力不高,慢说以一对三,就是以二对一,也不是你们这种盖世凶邪中的任何一人对手。” 祝少宽冷笑说道:“你颇有自知之明,我倒要看你是怎样使智?” 独孤兴眉飞色舞地,大笑说道:“谈到使智,我就不怕你们艺高人多的了,因为我是‘三绝-道童!” 苏豹文听得讶然接口问道:“什么叫‘三绝道童’?” 独孤兴瞪眼说道:“我师傅是‘三奇羽士’,我难道不可以叫做‘三绝道童’?” 苏豹文笑道:“你师傅是以‘卜、酒、睡’,得号‘三奇’,我倒要问问你是为何自称‘三绝’?” 独孤兴大笑说道:“第一是‘胆量大绝’……” 温冰“哼”了一声,接口说道:“你敢独自混入‘离魂谷’,胆量确实不小!” 独孤兴继续说道:“第二是运气好绝……” 祝少宽阴森地,冷笑说道:“我看你简直是自寻死路,噩运当头!” 独孤兴不理祝少宽的讥讽之语,又复说道:“第三是‘主意多绝’!” 祝少宽摇头冷笑说道:“慢说是你,便是陈平复生,子房再世,用尽神妙谋略,也难生出‘离魂谷’,无非多送一个人来,让我们‘双烤独孤’而已!” 独孤兴自怀中取出两面铁牌,递向祝少宽说道:“在你未曾烤我以前,不妨先看看这两样东西。” 祝少宽接过一看,见是两面“九煞敕令”,但比寻常作为传讯表记的“九煞敕令”,多了一点东西,在左角之上,一面镌着一个小小“三”字,一面镌着一个小小“五”字。 看清以后,祝少宽不禁脸色大变! 因为这两面“九煞敕令”,是代表“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之物,寸步不会离身,除非死去,或是被擒,才会落到别人手内。 独孤兴静等祝少宽看清这两面“九煞敕令”以后,方双眉微扬,得意笑道:“祝少宽,我师傅只有我这么一个宝呗徒弟,要是没有几分安全把握,怎敢任凭我独闯魔巢;,身入虎穴?” 祝少宽冷然笑道:“小娃儿,你以为你仅凭这两面‘九煞敕令’,就可以安然生出‘离魂谷’么?” 独孤兴摇头晃脑地,轩眉大笑说道:“当然,当然,这两面‘九煞敕令’,就是我独孤策师兄和我的护身神符!” 祝少宽蹙眉问道:“照你这样说法,我尉迟三弟与丁五妹,业已落在你师傅的掌握之内了么?” 独孤兴道;“你稍微猜错一点,‘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是被我独孤策师兄的师尊大悲师伯擒住。” 独孤策听到此处,心头方自一宽,知道已有生机,不至在这被称为“极乐世界”的石棺之中,惨遭活烤活埋,归诸极乐。 温冰向独孤兴插口问道:“独孤兴,听你言中之意,是否我们若杀了你和独孤策?你师傅及大悲头陀,便将杀死我尉迟三哥和丁五姊?” 独孤兴点头答道:“你猜对了,我师傅秘我大悲师伯,已经议定,最多等到今日黄昏,倘若不见独孤策师兄与我,安然出谷,他们便将尉迟景、丁玉霜二人,从谷上摔下,面另外找徒弟了。” 祝少宽忽然轩眉狞笑说道:“他们掉两个,我们烤两个,似乎秋色平分,并不亏本!” 独孤兴笑道:“倘若你认为并不亏本,便不妨先把我和我独孤策师兄烤熟,然后等到黄昏时分,再欣赏那场‘空中飞煞,大摔活人”便了!“祝少宽一阵厉笑狂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这样做么?” 随着笑声,一扬右掌,便似不作任何顾忌地,要向独孤兴劈空击去! 苏豹文与温冰见状,同时伸手相拦,温冰并向祝少宽赔笑说道:“祝二哥,‘寰宇九煞’兄弟姊妹,威震江湖三十年,埋恨‘离魂谷’三十年,能够再出江湖,另开‘天南大会’,委实不易! 如今用尉迟三哥及丁五姊等两条性命,和独孤策、独孤兴交换,到底是否值得?还请祝二哥多加考虑!“ 祝少宽暂时收掌,长叹一声说道:“卢七妹与苏八弟,我也知道你们尉迟三哥与丁五姊的身份,高于独弧策,独孤兴两个小贼!我也极为珍视‘寰宇九煞’间的兄弟姊妹情分!” 话音至此微顿‘伸手一指石棺中的独孤策,及身前不远之处,傲然卓立的独弧兴,一咬牙,又复厉声说道:“但你们再看看这两个独孤小贼,根骨有多灵秀,姿质有多聪明,又得了南门卫及大悲贼秃真传,真如在柙猛虎,失翼飞龙!倘不乘此良机除却,十年甘年之后,武林中哪里还有旁人逞雄余地?” 独孤策在石棺中听得一身冷汗,暗想:“这‘毒手天尊’祝少宽,不仅武功奇诡无伦” 心计之毒,眼光之高,更是‘寰宇九煞’之内的杰出人物!“苏豹文及温冰听完祝少宽话后,方想再度解劝,祝少宽已似下定决心,脸上一片杀气,厉声说道:“故而我已决定先杀死这两个独孤小贼,然后再想援救尉迟三弟,及丁五妹之策!” 话音方落,右掌又扬。 独孤策知道无可挽回,瞑目待死。 但独孤兴却一阵纵声狂笑,摇手叫道:“且慢!且慢!” 祝少宽停掌不发,讶然问道:“你师兄弟业已决无幸理,你还有什么话说?” 独孤兴指着祝少宽,哈哈大笑说道:“祝少宽,怪不得我师傅对我说是‘寰宇九煞’之中,只有‘毒手天尊’一人难斗,他老人家真把你看透了呢!” 祝少宽问道:“南门卫对你说些什么?” 独孤兴笑道:“大悲师伯认为这种两个走马换将之举,你们必然同意,我师傅却认为可能只有‘毒手天尊’祝少宽会独持异议?” 祝少宽扬眉得意地,“哦”了一声说道:“这样说来,‘三奇羽士’南门卫居然还是我祝少宽的知音人呢!” 独孤兴点头说道:“我师傅的确是你知音,他老人家对我大悲师伯说道:”祝少宽阴损毒辣,厉害无比,倘不给他一些便宜,可能还救不回独孤策师侄?‘“祝少宽阴笑几声问道:“你说说看,你师傅打算给我占些什么便宜?便宜倘若不大,你们还是一条死路!” 独孤兴大笑说道;“便宜不小,你简直比开当铺还强,我师傅打算给你一个对本对利!” 祝少宽何等深沉?机智?听了这句“对本对利”之后,面色突变,目光四周一扫,向苏豹文问道:“苏八弟,你‘恶华陀’姚让姚四哥,为我病势,出外求药,还不曾回转‘离魂谷’么?” “千面郎君”苏豹文尚未及答,独孤兴却已拇指双翘地,扬眉大笑叫道:“祝少宽,无怪你身为‘寰宇九煞’之中的领导人物,果然高明得有点怕人!你是怎样知道‘恶华陀’姚让,也落在我师傅的掌握之中了呢?” 苏豹文闻言,惊得双眉齐剔,“噫”了一声! 温冰则因脸上带有面罩,看不出神色变化。 祝少宽则仍矜持着未动声色,只是淡淡说道:“小娃儿不要得意,你师傅既要给我对本对利,应该是二与四之对比,如今仅有尉迟景、姚让、丁玉霜等人,还缺一个,又是谁呢?” 独孤兴又自怀中取出一面上镌“四”字的“九煞敕令”,抛与祝少宽观看,并哂然一笑说道:“祝少宽,我刚在赞你精明厉害,你怎么又笨拙糊涂起来了呢?” 祝少宽被独孤兴奚落得双眉一蹙,愕然问道:“你说说看,我为何又会笨拙糊涂?” 独孤兴摇头一哂,冷笑说道:“你精明起来,精明得令人可怕!但笨拙起来,却又笨拙得可笑!:我若不先擒住你心爱侍童罗小鹤,怎能假扮他的形貌衣着,混入‘离魂谷’内? 故而那另外一人,还用问么?” 祝少宽耳根一热,借以解嘲地,继续问道:“你师傅是打算用尉迟景、姚让、丁玉霜、罗小鹤等四人,换回你与独孤策的两条性命?” 独孤兴点头道:“这种对本对利的买卖,你认为作得过么?” 祝少宽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作得过了。” 独孤兴笑道:“你既认为作得过,就应该赶快放我师兄弟安然出谷……” 话犹未了,祝少宽便冷笑接口说道:“独孤兴,你不要痴心妄想,我祝少宽生平作事,向来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见兔子不放鹰……” 说到此处,“离魂谷”上空,突然传下几声奇异鸟啸! 独孤策听在耳中,觉得啸声颇熟,似乎是在“庐山”把兴儿抓走的那只硕大怪鸟所发。 独孤兴也面色微变,目光一转,向祝少宽大笑说道:“巧极,巧极,你刚刚说到不见兔子不放鹰,便听见老鹰叫了!” 祝少宽摇头说道:“这是不知名的怪鸟,哪里是什么老鹰啸叫?总之我在未曾看见尉迟景等四人,安然归来之前,决不会放你们师兄弟生出‘离魂谷’外!” 独孤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击碎石棺,让我独孤策师兄透口气儿,然后立即开始不见棺材不流泪,不见兔子不放鹰的走马换将便了!” 祝少宽冷笑问道:“你能击碎石棺?” 独孤兴笑道:“我师傅的‘太乙乾天重掌’,敢说无坚不摧,你在三十年前,应该便尝过滋味了呢!” 话完,立即面向石棺,凝神肃立,佯作运气行功,其实却在施展“蚁语传声”功力,向石棺中的独孤策说道:“主人,兴儿的骗人把戏,快拆穿了!我们若不再把握时机,赶快逃走,则非被这几个老魔头,烤成鸭子一样不可!” “适才我假扮罗小鹤,随众抬棺之时,曾在棺上,作了手脚,再说石棺并不太厚,只要主人在我发掌之际,猛运‘大悲禅功’,往外一震,大概便可内外合力地,弄碎石棺,先获自由,再作其他打算!” 独孤策听得好不心惊,一面疑聚“大悲禅功”备用,一面暗想:“兴儿所说他的骗人把戏,快被揭穿之语,却是何意?” 独孤兴运用“蚁语传声”,秘密传话以后,立即凝足功力,双掌齐推,照准石棺击出! 独孤策也把“大悲禅功”,化成一片无形罡气,往四外猛震!一声巨响,石雨纷飞,那具石棺,果被他们内外合力震碎,独孤策也吁了一口气,自棺中面带傲然微笑地,缓缓走出! 苏豹文、祝少宽见独孤兴竟有如此功力,自然均颇蹙眉吃惊! 温冰仍因戴有面罩,难测喜怒! 独孤兴击碎石棺,救出独孤策后,便即凝聚真气,用“传音及远”功力,向“离魂谷” 上空,仰头高声叫道:“师傅,你猜得不错,祝少宽阴毒无比,他决定不见棺材不流泪,不见兔子不放鹰!如今请师傅命青儿把尉迟景、姚让、丁五霜、罗小鹤等,一个一个送下,我和独孤策师兄,便可安然脱出‘离魂谷’了!” 独孤兴语音方了,“离魂谷”上,又起了先前所闻的鸟啸之声,并似正在垂天飞落。 祝少宽、苏豹文、温冰等三人,均颇为紧张地,向空注视。 独孤兴却又以第三人无法听见的“蚁语传声”,向独孤策说道:“主人,你快作准备,少时青雕放下罗小鹤后,必会从你面前,电疾掠过,你只要及时纵上雕背,我们便可安然脱险,而把这干混世魔头,气个半死的了。” 说话之间,一只青色巨雕,已自“离魂谷”上空,冉冉飞落。 因青雕来势颇缓,故使祝少宽看清它双爪中所抱之人,正是自己的心爱侍童罗小鹤。 谁知青雕降到离地七八丈时,不仅蓦然加急地,电疾飞坠,并把爪中所抱罗小鹤,向坐在轮椅中的祝少宽抛去。 祝少宽爱罗小鹤,固自己下半身不能转动,生恐有失,遂向苏豹文、温冰,蹙眉叫道: “卢七妹,苏八弟,赶快把罗小鹤接住!” 苏豹文、温冰如言纵起半空,双双伸手,接住罗小鹤,那只青雕,则闪电般地,向独孤策身边掠去! 独孤策因独孤兴早向自己打过招呼,已有准备,道袍微飘,身形一闪,人已纵上雕背。 青雕一声长鸣,冲天便起。 独孤兴提足真气,飞身抓住青雕的两只鸟爪。 这两位昔日是主仆身份,如今成了师兄弟的独孤策与独孤兴,便一个身跨雕背,一个紧握雕爪地,直往“离魂谷”上飞去。 祝少宽身不能动,所练“天魔血诀”,虽然狠毒无俦,厉害无比,但因鞭长莫及,只好双目喷火似地,狞视独孤策与独孤兴长空遁走,而告一筹莫展! 苏豹文、温冰则需抢救罗小鹤,更是慢了一步,等到他们身形落地,青雕业已高飞十丈以上! 就在此时,独孤策忽然瞥见有条青衣人影,宛如飞星闪电,自“离魂谷”上,驰落谷底! 独孤策心惊来人功力之高,失声问道:“兴弟,那下谷之人是谁?” 独孤兴答道:“寰宇九煞中的老四‘恶华陀’姚让。” 独孤策惊道:“姚让不是被南门师叔擒住了么?” 独孤兴一阵哈哈大笑,未答独孤策所问,却微凝真气,施展“传声及远”功力,向“离魂谷”下叫道:“祝少宽,我师傅与大悲师伯,均远在万里以外,尉迟景、丁玉霜、姚让等,更是一人也未被擒,我们却逍逍遥遥地,安然而去!你总该知道我这‘胆量大绝,运气好绝,主意多绝’的‘三绝道僮’独孤兴的厉害了吧?” 祝少宽气得怒啸一声,震得四山皆应! 独孤策好不惊心,暗付:“若凭自己这等功力。恐怕纵然再加两个,也不是这位‘毒手天尊’对手!” 此时,青雕业已飞出“离魂谷”口,但独孤兴却命它又复飞越了两峰座头,方缓缓落地。 独孤策飘身纵下鸟背,叹了一口长气叫道:“兴弟……” “兴弟”二字才出,便被独孤兴截断话头,摇手笑道:“相公,适才因地处魔窟以内,兴儿才斗胆越礼,如今哪里敢当相公如此称呼?相公还是叫我兴儿便了!” 独孤策正色说道:“兴弟,慢说你已蒙南门师叔收录,与我成了真正的师兄弟,便是昔日未有这桩奇遇之前,我又何曾拿你当下人看待? 还不是彼此情如骨肉?只有年龄长幼之别而已!“独孤兴仍自恭身逊谢,满口“相公”,独孤策再加申斥,又复意出至诚,才使他改了兄弟称谓。 独孤策选块大石坐下,含笑问道:“兴弟,你这个‘三绝道僮’的主意真多,那三面‘九煞敕令’,是从哪里来的?” 独孤兴得意地笑道:“何止三面?大哥请看,从第一面到第九面,我身边都带得有呢!” 话完,便又自身边取出六面金牌,递与独孤策观看。 独孤策恍然说道:“原来兴弟替‘寰宇九煞’,整个仿造了一份‘九煞敕令’。” 独孤兴笑道:“我师傅神卜无双,占出大哥西南有难,遂命我乘雕赶往‘野人山离魂谷’策应,临行之时,给了我一面三十年前死在我师傅掌下‘寰宇九煞’中老么‘赤风’杨萍所有的第九号‘九煞敕令’,说是或有用处。” 独孤策“哦”了一声,含笑说道:“贤弟大概是因此触动灵机,又仿造了其余八面?” 独孤兴点头笑道:“我想‘赤风’杨萍已死,这第九号‘九煞敕令’的用处,不会太大! 遂倚仗青雕两翼风云,顷刻千里,先飞‘昆明’城中,寻着一位巧手匠人,以三粒明珠代价,加铸了八面金牌,带在身边备用。” 独孤策笑道:“贤弟是混进‘离魂谷’后;听得尉迟景、丁玉霜远去太湖,‘恶华陀’姚让又出外采药,才临时编造那套谎话,决定利用第三、四、五号,三面‘九煞敕令’的么?” 独孤兴扬眉笑道:“大哥认为我那套谎话,编得如何?” 独孤策赞道:“连祝少宽那等阴险刁恶凶人,都被贤弟骗得深信不疑,你这套谎话,真是极为高明,天衣无缝!” 独孤兴听得双手连摇,愧然笑道:“大哥,你说错了,祝少宽只是当局者迷而已,其实我这套谎话,有桩极大漏洞,简直等于拿我们两人的性命,开玩笑呢!” 独孤策蹙眉寻思,但却参详不透有何极大漏洞?遂向独孤兴苦笑说道:“兴弟,我委实笨得可以,你已说明内有漏洞,我怎么还懵无所觉?” 独孤兴笑道:“大哥与祝少宽,均是绝顶聪明之人,但太过聪明,却往往好作离奇玄想,反把根本不能成立的显然漏洞,轻轻放过了呢!” 独孤策被独孤兴一话点醒,恍然顿悟地,摇头叹道:“我明白了,贤弟所作谎言,确实根本不能成立!祝少宽若是当时发觉,我们真成双双自投罗网,难免被他烤成鸭子一般的了!” 独孤兴微笑说道:“所以我这自封的‘三绝道僮’外号,其实只有‘胆量绝大’,‘运气绝好’两项可以勉强成立,至于‘主意绝妙’方面,却成了绝不妙呢!” 独孤策笑道;“此次得能侥幸不死,魔窟逃生,我认为还是归功于贤弟的胆量绝大!因为你胆大从容,才谈笑自如,毫无怯色,而使祝少宽不向那根本不可能的方面着想。” 原来倘若独孤兴所言是实,尉迟景、丁玉霜、姚让等人,已被“释道双绝”擒住,则“离魂谷”内只剩祝少宽、苏豹文,及由温冰化名的卢珊三人,大悲头陀与三奇羽士,哪会不亲施绝学,扫荡魔巢?还要派遣独孤兴来作说客,举行走马换将,养痈贻患则什? 独孤兴目光遥注“离魂谷”方面,略作寻思,向独孤策发话问道:“大哥,还有一桩怪事,我想来想去,总是想不明白?” 独孤策问道:“什么怪事?” 独孤兴双目之中,闪烁出一种奇异光辉说道:“大哥可知你此次杀死‘金扇书生’江子奇,诈投‘离魂谷’之事,是怎样泄露机密的么?” 独孤策想了一想说道:“可能是尉迟景、丁玉霜在‘太湖马迹山’生疑破石,发现‘金扇书生’江子奇尸体,才向‘离魂谷’中,飞书告密!” 独孤兴含笑说道:“大哥对了前一半,猜错了后一半,尉迟景与丁玉霜,不是飞书告密,而是派那卢珊前来献计,也要以牙还牙地,把大哥活埋在石棺以内!” 独孤策失惊叫道:“是她前来告密献计?” 独孤兴笑道:“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卢珊到了‘离魂谷’与祝少宽交谈,安排毒计之时,曾经除下面罩,她的容貌、肤色、身材,竟与大哥在‘庐山大汉阳峰’所遇的温冰姑娘,长得一般无二!” 独孤策叹道:“卢珊本来就是温冰化名,自然一般无二,但我却猜不透她何以对我如此不肯谅解?竞恨得要加以活埋!” 独孤兴笑道:“大哥不要怪她,她在献计告密之时,并不晓得灵通道长就是独孤策呢!” 独孤策点头说道:“贤弟说得对,她是等到我在棺中报名以后,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独孤兴道:“我国觉得温冰姑娘在知道被困石棺中的灵通道长,竟是大哥改扮之后,定会设法相救,故而一直等到最后关头,才高宣‘无量佛’号!” 独孤策蹙眉说道:“我也以为她会设法相救,但结果事出意外,她不但不救,反似要杀死我呢!” 独孤兴突然连连摇手,扬眉大笑说道:“大哥,你弄错了,温冰姑娘何尝未曾救你?” 独孤策不解问道:“贤弟为何这样说法?她是怎样救我呢?” 独孤兴笑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在‘毒手天尊’祝少宽运用‘指物生烟’神功,点燃石棺以下的干柴之后,及我高宣‘无量佛’号之前,那堆业已起火的干柴,竞又自动熄灭?” 独孤策点头笑道:“贤弟定是先以无形真气之类神功,灭去火焰,然后才高宣‘无量佛’号!” 独孤兴摇头笑道;“我哪有如此高明功力!据我推测定是温冰姑娘,施展她所练‘玉尸真解’中的‘寒冰真气’,才能在丝毫不动声色之下,*灭柴火!” 独孤策恍然点头说道:“贤弟猜得有理……” 但语音未了,忽又皱眉说道:“照这样看来,温冰并非真心与‘寰宇九煞’结盟?” 独孤兴笑道:“自然不是真心,否则她又何必化名‘卢珊’?” 独孤策双眉微蹙地,摇头叹道:“其中疑问,委实太多,温冰既非真心与”寰宇九煞“结纳,却又为何献计告密?几乎使我在那‘极乐世界’中,惨被活烤活埋!” 独孤兴略一思索,向独孤策微笑说道:“大哥,我觉得这是温姑娘取信于‘毒尹天尊’祝少宽的一种极高策略!她起初不知你是独孤策,遂认为牺牲一名陌不相识的灵通道长,却可换得‘寰宇九煞’的绝对信任,在将来‘天南大会’,聚歼群魔之时,必有重大价值!” 独孤策被独孤兴一言提醒,恍然大悟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独孤兴睁着一双大眼,含笑问道:“大哥明白什么?我所猜的对是不对?” 独孤策微笑说道:“贤弟大概只猜对一半,但却使我触动灵机,把温冰的心意,全了解了!” 这回轮到独孤兴愕然起来,扬眉问道:“请教大哥,我猜对了哪一半?猜错了哪一半?” 独孤策笑道:“贤弟猜对了温冰的态度,她确非真心与‘寰宇九煞’结纳!却猜错了温冰的目的,我认为她所欲获取‘毒手天尊’祝少宽绝对信任之故,并非为了‘天南大会’聚歼群魔,而是要想伺机搏杀‘白发鬼母’萧瑛,为她母亲报仇雪恨。” 说完,遂将“寰宇九煞”意欲争取“白发鬼母”萧瑛加盟之事,向独孤兴细说一遍。 独孤兴听完,知道独孤策所料不差,不禁肃然起敬地,目闪神光说道:“这样看来,温姑娘志切母仇,用心良苦,真是一位孝女!” 独孤策苦笑说道:“温姑娘纯孝可敬,只是她所练武功,及所用手段,似乎略嫌诡异偏激一些!” 独孤兴摇头笑道:“大哥,我的看法,和你不同,人之善恶,系于一心,根本不应把武功分出什么‘正宗’及‘诡异’之别,至于手段方面,更贵于随机应变,运用灵活,譬如我们这次能从‘离魂谷’内,侥幸逃生,所用手段,便不是什么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呢!” 独孤策一面倾听独孤兴为温冰辩解,一面却在蹙眉思索。 独孤兴见状笑道:“大哥,你又在想些什么?” 独孤策目光疑重地,缓缓答道:“我是在想温冰置身‘离魂谷’中,日与祝少宽、苏豹文那等阴刁凶恶的魔头相处,不知有无危险?” 独孤兴闻言,略为思付,含笑说道:“祝少宽确极阴损凶毒,温姑娘深入魔巢,本甚可虑,但经过我们这样一闹,她反会取得群凶信任,不要紧了!” 独孤策点头说道:“她人极机智,又有一身极好武功,纵或有甚艰危,也必可及时趋避,但当初‘庐山’铸错,她仿佛恨我太深,这桩过节,却是如何解释?如何弥补?” 独孤兴睑上浮现一片神秘笑容说道:“大哥,温姑娘对于你是恨之亦深,爱之亦深!” 独孤策耳根一热,讶然问道:“兴弟,你这是怎样说法?” 独孤兴笑道:“她若不是恨你极探,怎会在‘九华山无垢禅寺’之中,打了你重重四掌?” 独孤策想起那段经过,不禁俊脸通红! 独孤兴继续笑道:“但温姑娘若不是对大哥爱之亦深,怎会打了你四记耳光以后,不伤你的性命?何况今日倘若我再复延迟片刻,她也必将拼命出手,救你了呢!” 独孤策听了独孤兴如此分析,心中不免又喜又忧地,更觉紊乱! 独孤兴看透他的心情,含笑说道:“大哥,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如何解释,如何弥补问题,我认为根本不必解释,最好的解释,便是弥补。” 独孤策触类旁通地,轩眉问道:“贤弟是叫我不必向温冰用言语解释,只帮她杀掉‘白发鬼母’萧瑛么?” 独孤兴摇头道:“你不能杀,要让她自己杀!大哥只要生擒‘白发鬼母’萧瑛,交与温姑娘,温姑娘定会恨消爱茁,成为我的大嫂。” 独孤策听他说得如此露背,不觉赧然! 独孤兴哈哈大笑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便是英雄爱侠女,才子配佳人,这种人生大事,原该尽力安排,大哥如此倜傥之人,怎的反倒有些忸怩了呢?” 独孤策听不下去,暗想独孤兴跟随“三奇羽士”南门卫师叔,才有多久?怎的在言谈举止方面,便酷似南门师叔了呢? 一面寻思,一面赶紧设法移转话头,向独孤兴含笑问道:“贤弟,南门师叔与我恩师,如今何在?” 独孤兴答道:“两位老人家都在‘南海普陀’!” 独孤策闻言奇道:“我恩师与南门师叔,远去‘昔陀’,却是何故?” 独孤兴答道:“南海普陀远离浊世,绝无尘扰,两位老人家才好专心苦练神功,准备对付‘毒手天尊’祝少宽的‘天魔血诀’。” 独孤策凛然说道:“祝少宽的‘天魔血诀’,委实厉害!倘若他中风双腿,再一复原,能够随意行动,更是如虎添翼了呢!” 独孤兴点头笑道:“两位老人家便是为了祝少宽太以厉害,遂及早准备,未雨绸缪,并命我在相助大哥,脱过此难之后,立即回转南海。” 独孤策惊道:“贤弟就要走么?”独孤兴点头笑道:“两位老人家答应用‘小转轮大法’,为我脱胎换骨,易筋洗髓,才使我能够速成,在‘天南大会’之上,不致失了‘释道双绝’颜面。” 独孤策叹道:“小转轮大法,是释道两家的无上神功,贤弟能够获此殊恩,务须益自黾勉,有所大成才对!” 独孤兴恭身受教,仰天一啸,那只在空中盘旋的巨大青雕,便即飘翔下落。 独孤策想起一事,又向独孤兴含笑问道:“贤弟,我还有一件事儿,忘了问你!” 独孤兴笑道:“什么事儿?” 独孤策皱眉说道:“玉斧醉樵董百瓢是怎样死在‘离魂谷’内?” 独孤兴摇头笑道:“他没有死,大哥在‘众怖之门’以内所看到的,只是‘千面郎君’苏豹文故弄玄虚而已!” 独孤策讶然说道:“董百瓢的人头,或是假的?但那柄玉斧……” 独孤兴接口笑道:“玉斧也是假的,是由温姑娘说明式样尺寸以后,临时所制。” 独孤策蹙眉苦笑说道:“他们这样做法,却是何意?” 独孤兴微笑答道,“祝少宽要使大哥自入‘众怖之门’以后,便步步疑虑,步步惊魂,把你折磨尽兴,再复处死!” 独孤策听得连连摇头,沁出一身冷汗! 独孤兴见青雕业已降下,遂向独孤策含笑问道:“大哥若无别事,小弟要告辞了。 独孤策肃立恭身,庄容问道:“贤弟来时,我恩师与南门师叔,对我有无指示?” 独孤兴失笑说道:“若不是大哥提起,我倒几乎忘了此事,你师傅与我师傅两位老人家,对于大哥,均有数语相赠。”—— 第七章 独孤策笑道:“贤弟请讲。” 独孤兴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大悲师伯要我代他老人家嘱咐大哥的只有八个字儿,就是:”但行大义,莫矜小节!“ 独孤策想起“括苍山西施谷”内的荒唐旧事,不禁双颊微烧,向东南方恭身为礼,谢过师恩。 独孤兴继续笑道:“我师傅则替大哥虔占休咎,认为你一生祸福,全在‘碧玉青萍’四字之中!要我叫你留心,对于一切与这四字有关之人,均须特别注意!” 独孤策不必寻思,便已知晓这“碧玉青萍”四字,定然指的是与自己已有合体之缘的慕容碧,“玉美人”温冰,以及持有“青萍剑”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独孤兴与见状笑道:“大哥怎的如此出神?莫非你已知道‘碧玉青萍’的其中含义了么?” 独孤策摇头苦笑答道:“其中妙谛,那有这样容易参详?贤弟请回‘南海普陀’,莫要耽误了你易筋洗髓,脱胎换骨的绝世机遇!” 独孤兴也知机缘难再,不可耽延,遂向独孤策恭身一礼,纵上雕背。 但青雕刚刚飞出数丈,却又折回,独孤兴在雕背上高声叫道:“大哥,你如今已无改装必要,似乎可以把身上这件道袍脱去,恢复本来面目了呢。” 独孤策闻言失笑,连连点头,遂与独孤兴相互挥手道别,直等青雕飞远,隐入白云,独孤策方对自己的今后行踪,深加考虑。 考虑结果,认为如今身在“云南”,自应先往“点苍”,探望身为“点苍派”掌门人的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 由“野人山”去往“点苍”,并不太远,尤其是独孤策这等身负绝顶轻功之人,更复不消多日,便即赶到。 到达“点苍”山下,首先遇见之人,居然就是“玉斧醉樵”董百瓢! 董百瓢忽见独孤策,不禁高兴得把住他双肩,一阵呵呵大笑说道:“独孤老弟,你怎的也会不辞风尘万里,作西南行?是特来探望你表姊谢仙子的么?” 独孤策点头称是,董百瓢笑道:“谢仙子不在‘点苍’,她今夜在‘饵海金梭岛’上,与人有约!” 独孤策讶道:“我表姊与谁订下约会?” 董百瓢摇头笑道:“谢仙子不愿说出此人名姓,并不许‘点苍’门下的任何弟子,参与此事!但听说对方武功奇诡,身手不弱!” 独孤策双眉微轩,含笑说道:“我表姊虽然不许‘点苍’门下,参与此事,但她却无法制止‘点苍’门户以外之人。” 董百瓢笑道:“独孤老弟,莫非想去‘洱海金梭岛’,为令表姊谢仙子掠阵?” 独孤策点头笑道:“我与老前辈均不是‘点苍’门下,二来我又久慕‘洱海’风光,老前辈肯否以一叶扁舟,数坛美酒,偕同独孤策共作波上之游,并看看我表姊约会的,是位什么神秘厉害对手?” 董百瓢纵声大笑说道:“独孤老弟若想游船饮酒,还不现成?来来来,我们如今便去舟中,畅叙离情,共谋一醉。” 独孤策一面随同董百瓢走往洱海岸边,一面含笑问道:“老前辈,我那封荐函如何?令孙是否已蒙我表姊收录?” 董百瓢称谢答道:“独孤老弟一言九鼎,小孙已蒙谢仙子收为再传弟子!” 独孤策笑道:“这样就好,晚辈便为了此事。几乎无法再能与老前辈相见?” 董百瓢骇然问道:“独孤老弟,你莫非遭遇了什么奇灭大厄?” 独孤策苦笑说道:“其中经过,精彩绝伦,一言难尽,且等到达舟中,我再说与老前辈听,作为下酒妙物便了。” 董百瓢听他这样说法,只得心中暂时纳闷地,先行准备酒菜,与独孤策登舟泛棹,共游“洱海”。 独孤策略眺四外波光,饮了两杯美酒,方把与董百瓢祖孙,自“太湖”分别以后的一切经过,详细叙述。 董百瓢听说独孤策利用“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与“九毒徐妃”丁玉霜等,活埋“金扇书生”江子奇之事,不禁抚掌赞妙,连浮大白!但听到“野人山离魂谷”中那段奇绝险绝遭遇,又不禁暗为独孤策,沁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独孤策把全部经过,娓娓述完,董百瓢方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独孤老弟,这趟‘野人山离魂谷’之行,幸亏是你,倘若换了是我。不知道要被这干魔头,糟蹋成什么模样?” 独孤策笑道:“我在那‘众怖之门’、‘众疑之门’之内,见了老前辈那柄玉斧,委实极为担忧……” 董百瓢听到此处,忽然异常高兴地,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独孤策被他笑得奇怪起来,目注董百瓢问题:“董老前辈,你如此高兴则甚?” 董百瓢呵呵笑道:“老弟对我祖孙,恩比天高地厚,但却难于相报。” 独孤策慌忙接口笑道:“老前辈如此说话,便不像江湖豪侠了。” 董百瓢笑道:“江湖豪侠之中,最高明的是不受人恩,其次则受人点滴之恩,必须涌泉以报,我祖孙却成受了老弟泉涌之恩,无法作点滴之报,故而每一念及老弟,便觉惭惶无似。” 独孤策皱眉说道:“董老前辈,你把这种念头,去掉好么?” 董百瓢摇手笑道:“独孤老弟,你施恩不望报,是你的豪侠胸襟,我祖孙深怀厚德,却是我祖孙的做人道理,谁也不能对谁勉强的呢。”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凝注独孤策,举杯饮了一口,含笑继续说道:“我方才高兴得发笑之故,就是忽然触动灵机,想出了一个法儿,或可略对老弟,报以点滴。” 独孤策方自苦笑一声,双眉深蹙,董百瓢却不等他开口,又复笑道:“其实这种方法,连报以点滴都淡不上,只是可对老弟天涯游侠,仗剑诛邪之举,略有助益而已!” 独孤策看出董百瓢心意极诚,无法推脱,遂索性大大方方地,点头笑道:“老前辈若是这等用意,独孤策便不敢推辞,拜领嘉贶就是。” 董百瓢笑道:“独孤老弟,你在‘太湖马迹山’,曾否看见我向‘金扇书生’江子奇,攻了三斧?” 独孤策连连点头,并一翘左手拇指,含笑赞道:“那三招斧法,沉雄精妙,威力无俦,连‘金扇书生’江子奇那等绝世凶人。都被老前辈攻得手忙脚乱,几乎无法招架呢!” 董百瓢眉现得色,微笑说道:“这三招斧法,名为‘沉香救母’、‘吴刚伐桂’、及‘五丁开山’。是我年轻时砍樵深山,遇一方外的异人所传,其中变化神奇,威力确不在小!” 说到此处,神色极为城恳地,向独孤策微笑说话:“如今我想把这三招斧法,传给独孤老弟。” 独孤策苦笑说道;“老前辈,我好像不惯用斧作为兵刃。” 董百瓢失笑说道:“独孤老弟怎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这三招的威力,全在招术神奇,变化灵妙,又不在玉斧本身,老弟虽不惯用斧作为兵刃,难道不能以剑代斧?甚至把它化成掌法,也会不同流俗。” 独孤策因深知这三招精奇斧法,委实极具威力,董百瓢神态又出至诚。遂点头微笑说道: “老前辈既然如此雅意殷拳,独孤策却之不恭,敬请赐教就是。” 董百瓢闻言大喜,遂以箸代斧,就在舟中,把“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等三招斧法,及一切神奇变化,对独孤策仔细传授。 不论文武两途,只要已有相当根基之后,便易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地,事半功倍。 独孤策身负上乘武学,遂占了莫大便宜,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三招变化无穷的斧法,记得滚瓜烂熟。 董百瓢异常佩服地,赞叹说道:“当初我学这三招斧法之时,足足花费了一个月光阴,想不到独孤老弟竟能立即领悟,看来上驷之材,与驽钝之质,真是判若云泥,绝难比拟!” 独孤策学会斧法以后,更深悉其中神妙,也自摇头叹息说道:“创拟这三招绝学之人,委实太以高明,可惜他只传老前辈三招,倘有三十招之数,便可天下无敌了。” 董百瓢笑道:“我学这三招绝学的经过,老弟要听听么?” 独孤策因知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是夜来与人约斗,如今日未衔山,时光尚早,遂一面举杯饮酒,一面点头笑道:“董老前辈请讲,独孤策愿闻究竟。” 董百瓢含笑说道:“我约在四十二三岁时,去往‘东洞庭’深山砍樵,突然听得有人呼唤,见是一位驼背道人。” 独孤策“哦”了一声说道:“驼背老人?近二三十年的武林之中,似乎未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位绝世高手?” 董百瓢笑道:“此人生平不大与武林人物往还,故而世所罕知,他自号‘四招驼道’。” 独孤策扬眉笑道:“这个外号有趣,但不知‘四招’二字,是何用意?莫非他有四只眼睛么?” 董百瓢摇头笑道:“这个‘招’字,是指‘招术’,不是指‘招子’,此人把他生平所习的各门各派武学,融会贯通,精思熟虑,研创了‘四招绝学’,故而自号‘四招驼道’。” 独孤策微笑问道;“他既创四招绝学,为何只传授老前辈三招?” 董百瓢拈须笑道:“因为我救了他的性命,故而仅仅获传三招,倘若不救他的性命,便可把四招,一齐学会。” 独孤策愕然不解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董百瓢笑道:“这‘四招驼道’中毒将死,见我走过,遂出声呼唤,要把生平心血结晶的四招绝学相传,免得随人俱没。” 独孤策点头叹道:“这是武学名家的绝大悲哀,也是他们的必然作法。” 董百瓢继续说道:“我闻言之下,当然既替自己高兴,又替那‘四招驼道’悲哀,但问起他中毒之由,却只是山行不慎,误食毒果。” 独孤策双眉微挑,含笑问道:“大概老前辈知道怎样解除这种毒果的毒力之法?” 董百瓢微笑说道:“我当时在闻言之后,立即告知那‘四招驼道’,且放宽心,我知道怎样祛解毒果剧毒,包管他会安然无事。” 独孤策笑道:“四招驼道死中得活,来了救星,定然高兴万分,对老前辈慨传绝艺。” 董百瓢连连摇手地,接口说道;“此人性格,怪僻绝伦,独孤老弟,全猜错了!” 独孤策愕然问道:“他是怎样怪法?” 董百瓢先自连饮两杯,举箸夹了一块云南宣威火腿,入口咀嚼,然后才缓缓含笑说道: “这‘四招驼道’,听说我能设法祛毒,救他一命以后,毫无惊喜之容,只是声明他生平从不轻受人恩,我若救他,必有报答。” 独孤策听至此处,插口笑道:“这两句话儿,尚在情理之中,并不算是怎样怪僻。” 董百瓢苦笑说道:“独孤老弟别急,他的怪处,就要来了,这‘四招驼道’声明我不救他,好处却多,我若救他,好处反少,要我仔细考虑考虑,再作决定。” 独孤策点头笑道:“确实有点怪味来了,但他这样说法,必有相当理由。” 董百瓢目光凝注水云,仿佛是在回忆往事,略略静默片刻,方自微笑说道:“他的确有他的理由,他说倘若我不救他,他因不愿使花费毕生心血所创的四招绝学,与人俱没,从此失传,必然对我悉心相授。” 独孤策举杯饮酒,静听董百瓢往下叙述。 董百瓢继续说道:“但我若救他一命,他却不肯把四招绝学,扫数相传,最多只传三招,务须保留一手。” 独孤策摇头笑道:“这种有所保留的传技方法,不是绝代奇客的应有胸襟。” 董百瓢笑道:“他这样作法,有他的两大理由。” 独孤策“哦”了一声,扬眉笑道:“他还有两大理由?这理由必然又怪!又妙!” 董百瓢笑道:“第一点理由是:我若救他性命,则他对我传技,只是意在报恩,他生平仅仅研创了四招绝学,愿意传我三招,所报也不为不重。” 独孤策笑道:“这第一点理由,倒还说得过去。” 董百瓢收起双桨,任凭这条小船,随风吹动地,飘荡波心,一面饮酒,一面继续往下说道:“第二点理由是嫌我年龄又大,根器又钝,不是上好的传艺之材,他既创绝学,自然希望在未死以前,能获理想传人,故而必须在四招之中,保留威力最强的一招,方能使他未来爱徒,不致比不过我。” 独孤策听得失笑说道:“这第二点现由,虽是怪论,但这位‘四招驼道’,倒也坦白得可爱,不知老前辈在考虑之后,是怎样答复?” 董百瓢笑道:“我根本未加考虑,应声答以扶危济困,理所当然,慢说他还传我三招绝学,便算一招不传,也必定尽心尽力,替他祛除所中剧毒。” 独孤策抚掌大笑地,点头赞道:“老前辈答对得好,一片侠念仁心,令人起敬!我若是那‘四招驼道’,定把四招绝学一齐传你。” 董百瓢苦笑说道:“我当时若遇老弟多好,可惜遇的是‘四招驼道’,竟在答完话后,反被他骂了一顿。” 独孤策放下手中酒杯,愕然问道:“老前辈所答话儿,正大光明,毫无语病,他为何反要骂你?” 董百瓢叹息一声,皱眉说道:“他叫我不要故装仁义,妄图以德感之,反正除了袖手旁观,听任他毒发死亡以外。休想获传第四招绝学。” 独孤策摇头笑道:“这位‘四招驼道’,着实怪得出奇!” 董百瓢道:“他既这样说法,我遂不再多言,替他祛解所中剧毒以后,学得了‘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等三招绝学。” 独孤策含笑问道:“那位‘四招驼道’,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董百瓢摇头答道:“风尘濒洞,万事劳人,二十多年以来,我已成了满头白发,这位‘四招驼道’。是否健在,就料不定了。” 独孤策闻言,也微兴感慨地,喟叹一声,又复问道:“他曾否找到理想传人?老前辈可知道么?” 董百瓢道:“我也毫无所闻,只知道他所保留最为神奇精妙的一招绝学,名叫‘万象回春’。” 独孤策“哦”了一声,恍然笑道:“我明白了!” 董百瓢不解其意地。讶然问道:“独孤老弟明白什么?” 独孤策笑道:“我悟出了那位‘四招驼道’所创这四招绝学,是蕴含着春、夏、秋、冬四时的天然妙理。” 董百瓢半疑半信地问道:“老弟是怎样触动灵机?” 独孤策颇为高兴地,轩眉笑道:“当日我在‘太湖马迹山’,暗中窥见老前辈向‘金扇书生’江子奇,施展这三招绝学之时,便已略有所感,今日再蒙仔细相传,越发有所发现。” 董百瓢停杯不饮,皱眉问道:“独孤老弟,你到底有何发现?” “我发现老前辈所传的第一招‘沉香救母’,宛如火伞悬空,轰雷挟雨,有些夏日炎威。” 董百瓢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老弟讲得有理。” 独孤策笑道:“第二招‘吴刚伐桂’,宛如风摇万叶,月冷千山,有些金秋肃杀之气。” 董百瓢连连点头说道:“老弟高见,确实丝毫不错!” 独孤策饮了半杯美酒,目光遥注舟外,只见红日即将西沉,晚霞散绮,虹彩满天,连洱海波光,也忽金忽紫的瞬息万变!遂在略为浏览这种美好景色以后,方含笑继续说道:“第三招‘五丁开山’,则宛如朔风吹大野,霜雪满边关,完全是一种严冬冷酷境界。” 董百瓢听得满面愧色,手拈长须,摇头长叹说道:“董百瓢仗此三招绝学,在江南道上,幸获微名,谁知浸淫半生,竟未识透其中所蕴的机微奥妙!直到如今,方被独孤老弟,慧眼灵心,看穿来历,真是闻君一席话,胜用廿年功了!” 独孤策笑道:“我既有此发现,遂暗忖若照这种看法,为何只有夏、秋、冬三时气象? 独缺阳春妙理,好像少了一招……” 董百瓢接口笑道:“老弟所料完全正确,‘四招驼道’便保留了一招‘万象回春’,未肯传我。” 说到此处,忽然双眉略皱,“咦”了一声,向独孤策说道:“独孤老弟,‘四招驼道’既要保留一招,似应传头藏尾,保留‘冬’招才对?他怎么传尾藏头,却把‘春’招秘密起来?” 独孤策不等董百瓢话完,便微笑说道:“武学招术,只取四时妙理,不必照四季序列,‘四招驼道’所创这四招绝学,以夏日炎威开始,继以金秋肃杀,严冬冷酷,最后才用‘万象回春’作结,故据独孤策所料,他这招‘万象回春’,定然万井新烟、百花宿雨、柔风暖日、小雪余寒、温和到了极处,也奥妙到了极处!可能比夏、秋、冬三招,全要高明,威力大出不少。” 董百瓢点头苦笑说道:“这招‘万象回春’,他既然特别保留,以待传人,自比教给我的‘夏、秋、冬’三招,强得多了……” 语声甫落,忽似又想起甚事,向独孤策说道:“独孤老弟,那‘四招驼道’的‘万象回春’一招,既以‘春’名,则其余三招,怎与‘夏、秋、冬’丝毫无关,却叫甚么‘五丁开山’、‘沉香救母’呢?” 独孤策笑道:“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等三招招名,一齐与斧有关,显系‘四招驼道’因见老前辈以斧作为兵刃,临时所起,不是本名,本名中必然带有‘夏,秋、冬’三字。” 董百瓢听得不住点头,含笑说道:“独孤老弟委实绝顶聪明,我懵懂了二十来年之事,不仅被你一旦点明,并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 说到此处,举杯饮了两口美酒,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独弧策微笑问道:“老前辈可惜什么?” 董百瓢叹道:“我可惜那‘四招驼道’,如今不知是生?是死。及已否觅得理想传人? 因为假如老弟能够与他相遇,以你的年龄、资质,他必会青眼特垂,把那招压箱底的‘万象回春’,传授给你。” 独孤策笑道:“一饮一啄,无非前定,老前辈何必为此叹息,你看夕阳在水,新月微升,洱海风光,委实佳绝,来!来!来!我们对这当前美景,畅饮三杯,也算是独孤策借花献佛,申谢老前辈的传技盛意便了。” 说完,便与董百瓢对倾了三杯美酒。 董百瓢酒量极豪,如今与独孤策这位夙所钦佩铭感的俊侣同舟,自然酒兴更好,三杯入口以后,一阵掀髯狂笑,扣舷歌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只教饮者留名! 万花丛里酒如渑,池台依旧在,歌管有新声! 欲识醉乡真乐地,全胜方丈蓬瀛,是非荣辱不关情。 百杯须痛饮,一枕拼春醒!“ 独孤策闻歌笑道:“老前辈真好豪兴,但‘百杯须痛饮’之语,却非独孤策微薄酒量,可以奉陪,他日若能遇着我那以酒名世的‘三奇羽士’南门师叔,方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呢!” 董百瓢哈哈大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可知道,当日‘金扇书生’江子奇在‘太湖马迹山’,说明目的,邀我参与‘寰宇九煞’之时,我曾再三考虑,几乎应允了么?” 独孤策“哦”了一声,略觉不信地说道:“老前辈怎会有这等想法?” 董百瓢狂笑说道:“因为对方所说之事,太以投我所好,我生平唯一大愿,就是想和‘三奇羽士’南门道长,觅一无人打扰的清静所在,痛痛快快地,对饮十日。” 独孤策一面提壶替董百瓢斟酒,一面含笑说道:“天南大会聚歼群魔以后,独孤策负责引介我南门师叔,与老前辈尽兴畅饮,使你完成心愿。” 董百瓢极为高兴地笑道:“独孤老弟如此美意,我先谢你一杯。” 独孤策引杯就口,一倾而尽。 董百瓢见状笑道:“老弟的酒量,也还过得去呢!” 独孤策微笑说道:“开怀遣怀,可饮十斤!但若借酒消愁,却只三五斤,也就醉了。” 董百瓢摇头说道:“这‘借酒消愁’之语,不知是谁作俑?说得委实不通。”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认为这‘借酒消愁’四字,有些欠通不妥么?” 董百瓢说道:“不但我认为欠通,便连不少古人,也都反对这句话儿。” 独孤策含笑问道:“老前辈所指的是哪些古人?” 董百瓢道:“李青莲便说过‘举杯消愁愁更愁’,辛稼轩更有‘愁人道酒能消解,元来酒是愁人害,对酒越思量,醉来还断肠’的词句。” 独孤策闻言笑道:“老前辈被这一位唐代大诗人,及宋代大词人骗了,他们是从反面落笔,越是说愁人不宜进酒,便越是认为只有这杯中杜康,才是愁人的唯一恩物!” 董百瓢看了独孤策一眼,尚未及问,独孤策便又微笑说道:“故而李太白一面说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一面却又说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辛弃疾也既有‘元来酒是愁人害’之语,又有‘不饮便康疆,佛寿须干百,八十余年入涅粲,且进杯中物’之句。” 董百瓢点头笑道:“老弟说得对,他们这些论调,确是有点自相矛盾。” 独孤策笑道:“这不是自相矛盾,这是他们这些大文学家,以自然之眼观物,把个绝难排遗的‘愁’字,看得极为真切透彻而已!” 董百瓢举杯就唇,饮了一大口酒,目注独孤策,含笑说道:“老弟对此必有高见,董百瓢愿闻谠论。” 独孤策也饮了半杯,轩眉说道:“愁之一字,无形无质,有闲愁、穷愁、乡愁、情愁、离愁、春愁,以及形容不出来的无那之愁等等,但大略别之,却可分为‘可以排遣之愁’,及‘难于排遣之愁’两类,可以排遣之愁,如‘离愁’可以‘合’排,‘闲愁’可以‘事’排,但难于排遣之愁,却只有杯中之物,是最理想的消愁妙药,虽然酒入愁肠,可能化作相思之泪,举杯消愁,可能愁上添愁,然而只要相思之泪一滴,愁上之愁一来,那一种凄然表现,也正是把心底愁思,在逐渐发泄消解!刘伶荷锄,阮籍猖狂,他们是著名酒徒,自不必提,即连奸雄如曹盂德者,也认为‘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六一居士’欧阳修及朱敦儒,更有‘人生何处似樽前’?暨‘天上人间酒最尊’之句。” 董百瓢一面注目倾听,一面取出空杯,不停斟酒,直等独孤策话完,方眉飞色舞地,哈哈大笑说道:“独孤老弟,你不仅是诗人知己,词人知己,更是酒人知己!我这好酒之徒,定要贺你十杯。” 独孤策闻言,连连摇手说道:“独孤策少时还要暗中为我表姊谢仙子掠阵,十杯之数,当不得了!” 董百瓢拈须笑道:“一杯能变愁山色,三盏全回冷谷春,老弟十杯入口,必然更长神威,相助谢仙子退却强敌,董百瓢并不使老弟独饮,我加上一倍,奉陪廿杯如何?” 独孤策听他这样说法,不便再推,只好皱着眉头,把十杯美酒饮尽。 董百瓢陪饮廿杯,若无其事,但独孤策喝到第八九杯上,便满颊绯红,一双俊目之中,精芒如电地,业已有八成醉意。 他饮完第十杯,也就是最后一杯美酒,重重放下酒杯,轩眉狂笑说道:“董老前辈,少时我若出手,便施展你适才见爱相传的三招绝学,使它发发利市!” 董百瓢笑道:“老弟功力湛深,神威盖世,这三招绝学,由你施展,定然威势更强,但最好替它改个招名,莫要再用与斧有关的‘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才更妥贴。” 独孤策因酒意已浓,便不再谦逊地,点头笑道:“这个容易,我把它改为‘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似乎便可与那尚未获传的‘万象回春’,互相配合,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董百瓢抚掌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这‘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等三个招名,起得确实不错!” 两人一面谈笑饮酒,一面轻荡小舟,等到了“金梭岛”下,夜色初深,但独孤策却已有了十分酒意。 离舟登陆,只见“金梭岛”上阒然无人,独孤策剑眉双轩,向董百瓢问道:“董老前辈,我表姊谢仙子,和相约她来此的对头,怎的一个未见?” 董百瓢饮得不少,也微有一二分酒意,拈须笑道;“也许时间还早,双方均未到来……” 话犹未了,忽然手指西南方一片林木暗影,对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老弟,那边有座小林,我们且去林中看看。” 独孤策点头一笑,便与董百瓢双双举步,但刚走到林边,便听得林中有个阴鸷口音问道。 “林外何人?是谢逸姿来此赴约么?” 独孤策酒意微醺,扬眉答道:“我表姊有事,由我代她赴约,不也一样。” 一面说话。一面走入林中,只见早有-男一女在内。 男的年约三十六七。身着青色劲装,容貌颇为英俊,但右颊以上,却有一条两寸来长的深深剑痕。 女的则仅二十三四,一身黄衣,生的美艳无比,但也妖冶无比! 这黄衣美妇看见独孤策与董百瓢走入林中,便自一阵格格娇笑,向那颊有剑痕的男子,披了披嘴说道:“青哥,谢逸姿身为一派掌门,原来也照样荡检愈闲,蓄有面目。” 独孤策闻言。目中精芒电射地,注定这黄衣美妇,沉声叱道:“贱婢何人?休要口出污言,辱我表姊。” 黄衣美妇“哟”了一声,媚笑说道:“你何必假撇清呢?瞧你长得这个模样,又与谢逸姿是表姊弟相称,难道还会和她清清白白,设有一手?” 独孤策一来酒醉,二来对方所说言语,太以伤人,不禁按纳不住胸中怒火,扬掌握劲,便待击出! 黄衣美妇摇手笑道:“你要打架,我定奉陪,但是否应该通个名儿再打?” 独孤策冷然笑道:“我叫独孤策,那位是董百瓢前辈,你们两个,叫做什么东西?” 黄衣美妇双目微蹙,向独孤策又复打量两眼,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这人长相还不错,为何说话却如此不客气?” 说到此处,向独孤策流波一笑,指着那面带剑痕的青衣男子说道:“这是我丈夫林青杰。” 独孤策瞥了林青杰一眼,又向黄衣美妇问道:“你呢?” 黄衣美妇笑道:“我叫杨小桃,这个名字好么?” 独孤策双眉一挑,点头说道:“这‘杨小桃’三字,确实起得名副其实。” 杨小桃对她丈夫林青杰,好似丝毫不加顾忌,竟向独孤策眉挑目语地,一阵格格荡笑说道:“独孤朋友,你说说看,我这名儿,怎样名副其实?是不是我生得像杨花一样的轻盈曼妙,像桃花一样的艳丽娆娇?” 董百瓢听得不禁暗忖:这杨小桃究竟是何来历?怎的如此下流无耻? 独孤策听完杨小桃问话以后,忽然失声晒笑地,轩居吟道:“一世杨花二世桃,无疑三世化人妖,不然何事太轻佻?” 杨小桃“呀”了一声,咬牙叫道,“你这人怎么说我是轻佻人妖,可把我骂苦了。” 独孤策剑眉双挑,傲笑说道:“我岂但骂苦了你,我还想索性把你杀掉!” 杨小桃荡意忽收,娇容上深笼杀气地,冷笑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来头?你杀得了我? 你配杀?你敢杀么?” 独菰策一阵震天狂笑说道:“管你有什么来头?如此妖淫,便该万死!就算你是‘五殿阎君’的独生爱女,我也不让你逃出三招之外!” 杨小桃“哼‘了一声问道:”假如我逃出三招之外呢?“独孤策乘着酒兴,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你若逃得出三招之外,我就自动去见‘五殿阎君’。” 杨小桃面冷如霜地,点头说道:“你真是我生平所遇的第一狂人,好!请亮兵刃!” 独孤策探手肩头,擎出长剑。 杨小桃见他所掣出的竟是一柄木剑,不禁摇头冷笑说道:“你也狂得太离了谱,竟用一柄木剑,作为兵刃,并还敢声称使我无法逃过三招?” 独孤策傲然笑道:“虽是一柄木剑,但在我手中施为起来,其威力之强,却不亚于干将莫邪,湛庐巨阙!” 杨小桃摇了摇头,在身边取出一柄长约两尺有余的青色玉钩! 董百瓢看见杨小桃取出这柄青色玉钩,忽然大吃一惊,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这时,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林青杰,走前一步,向独孤策问道:“独孤朋友,你既然代表‘流云仙子’谢逸姿,至此赴约,可曾把昔日之物带来?” 独孤策根本不知对方所说的昔日之物,是件什么东西?但却不得不连连点头地,应声答道:“自然带来,只要杨小桃逃得出我三招之外,我便给你。” 杨小桃闻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以此打赌便了,我若逃得出三招以外,或者胜了你时,你便把昔日之物,还我丈夫,否则……” 独孤策因觉杨小桃手中那柄青色玉钩,形式奇古,五色极润,令人一见生爱,遂接口笑道:“否则你便把你手中的青色玉钩留下。” 杨小桃双眉深蹙地,讶声伺道:“你敢要我这柄青色玉钩?” 独孤策酒意越来越浓地,扬眉狂笑说道:“我连你人都敢杀,对于一柄玉钩。有甚不敢要呢?”- 扬小桃无话可说,横钩当胸,冷然笑道:“你先莫卖狂,赶快发招,我们打过三招再说。” 独孤策摇头哂道:“打过三招,你就不会再说话了!” 语音方落,木剑已挥,果然用的是董百瓤新传,被他改名为“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等三式罕世绝学! 一来独孤策自从经过“括苍山西施谷”那场荒唐绮梦以后,对于荡女淫娃,无不深恶痛绝! 二来杨小桃一见面时,便出语辱及独孤策一向敬重的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神情谈吐,又过分荡佚轻佻,令人生厌! 三来独孤策在舟中饮酒过量,如今经夜风一吹,酒意正在逐渐加深,不停上涌! 有了这三种原因,使得一向心地宽厚的独孤策,竟大起杀机,挥剑发招,用了全力! “沉雷郁夏”、“爽气迎秋”、“瑞雪飘冬”等三式,已是穷“四招驼道”毕生心血所研创的绝世奇招,独孤策居然又在其中暗暗加上了师门“大悲禅功”之内,威能降龙伏虎的“罗汉劲”! 以董百瓢的寻常功力,当初在“太湖马迹山”,施展这三式奇招之际,尚且*得“寰宇九煞”中排行第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那等盖代魔头,险象横生,难于招架,如今换了独孤策全力施为,威势之强,自然最少要高出三四倍以上! 杨小桃来头绝大,功力颇高,身边并带有几件极为阴毒之物,倘若容她放手施为,独孤策与董百瓢二人,未必能逃劫数。 但鬼使神差,独孤策偏偏酒后狂言,要以三招殪敌,并与对方订下赌约,杨小桃自忖所学,以为必胜,遂不曾准备取用家传慑世之物。 如今忽见对方木剑才挥,丈许方圆以内,便立即布满了森森剑影,来势之疾,及变幻之妙,根本令人莫测高深,不知应该怎样抗拒闪避? 杨小桃知道不妙,但已不容自己腾出工夫,施展其他手段,只得银牙紧咬,舞动青色玉钩,想以一式“幕天席地”护住身形,但能侥幸逃过三招,便不愁对方不死在自己家传绝学之下。 这招“幕天席地”,确实也是杨小桃家传一式护身绝学,但对付起独孤策,却因仓卒施为,失了效用。 青色玉钩才与木剑相触,便被木剑之上所蕴的极强真力“罗汉劲”,震得虎口崩裂,脱手坠地。 剑光再闪,惨嚎遂起,杨小桃躲不过三绝招中的最后一招“瑞雪飘冬”,被独孤策一剑斫中左颈。 虽是木剑,但真力既凝,可碎金石,杨小桃血肉之躯,如何当得?何况中剑处又是左颈要害,自然应剑立毙,尸身倒地。 董百瓢“呀”了一声,蹙眉不语。 独孤策豪情百丈地,举看手中木剑,遥指满面惊惶悲痛神色的林青杰,狂笑说道:“林青杰,你要不要为你妻子报仇?” 林青杰钢牙挫得吱吱发响,不理独孤策的横剑叫阵,只纵身上前,抱起杨小桃遗尸,便欲离去。 独孤策一声冷笑,扬眉叫道:“贪生怕死,无义匹夫,你不愿与你妻子共作同命鸳鸯也行,但那柄五钩,是我所赢赌注,却须留下再走。” 林青杰半语不答,插手抛起玉钩,化成一道青虹,向独孤策凌空飞到- 独孤策酒意乱神,已将醉倒,对于任何事物,自然均不深思,既见玉钩飞来,便欲伸手接取。 但左掌才伸,董百瓢突然抢前几步,拔出腰间玉斧,把玉钩挡得坠入草中,并向独孤策高声叫道:“独孤老弟,逮柄玉钩大有来头,你摸它不得!” 独孤策步履已有些微觉跄踉,乜斜一双醉意十足的俊目,喃喃问道:“董……老前辈,这玉钩有……甚来……来头?我……我为何摸……摸它不得?” 董百瓢苦笑说道:“这是四十年前震慑整个武林两句话儿‘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中的‘夺魂雌钩’,钩身淬有奇毒,除了玉钩原主以外,他人沾手立死!” 独孤策共只二十来岁,自对四十年前之事,见闻不广,何况他恩师大悲尊者,又从未向他提过这足能震慑当时武林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等两句话儿,故而闻言之下,仍未在意,只是轩眉叫道:“他……他敢淬毒?” 口中发话,眼中精芒电射,注视抱着杨小桃遗尸,匆匆逃去的林青杰,但林青杰的青衫背影,已在林外一闪而没! 对方既走,独孤策心神一懈,醉意更添,望着董百瓢,微笑说道:“老……老前辈,我……醉欲……欲眠,你……你可否再……再给我一……一杯酒喝?” 董百瓢此时颇为悔恨自己不应使独孤策在舟中钦酒过量,以致闯了无法收拾的大祸,闻言苦笑说道:“独孤老弟,那块长方青石,颇为洁净,你无妨去睡一会,不能再喝酒了。” 独孤策委实觉得脑中晕眩,眼皮沉重难睁,遂跄跄踉踉,歪歪斜斜,走到石旁躺下。 他一来酒醉,二来凝足“罗汉劲”,全力施展绝学,三剑诛凶,未免略觉神疲,故而才一倒在石上,便即沉沉入睡。 董百瓢见独孤策竟醉成这般样儿,不禁满面懊丧神情地,顿足自语说道:“难道是‘酒逢知己干杯少’,但也应略为留量,不宜过分贪杯,如今闯出了这般大祸,岂不全是我这老酒鬼一人之错!” 语方至此,林外忽然有人长叹一声,接口说道:“天心如此,世劫难逃,老人家何错之有?” 董百瓢骇然回身,只见“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正脸色沉重地,自林外缓步走进。 董百瓢愧然说道:“谢仙子,我想不到与你约会的竟是‘阴阳双魔’之女,以致把这件事儿,弄成这等不可收拾地步……” 谢逸姿神色渐转缓和地,摇手含笑说道:“老人家不要难过,总算是独孤表弟及时来此,帮了我一个大忙,因为杨小桃仗恃她父母威名,刁狠蛮横,极不讲理,倘若由我出面应付,起先或会委曲求全,但*到不得已时,还不是终须动手一战,杨小桃家传绝学不弱,身边厉害毒物又多,也许如今溅血横尸,归诸劫数的,是我而不是她呢!” 董百瓢听“流云仙子”谢逸姿这样说法,方始心中略安地,微笑问道:“谢仙子早来了么?” 谢逸姿点头答道:“我来时,独孤表弟正与杨小桃互订赌约,我见状之下,略一考虑,遂决定藏在林中掠阵,暂不出面。” 董百瓢含笑问道:“谢仙子这样作法;是打算听任独孤老弟诛除妖女的了?” 谢逸姿微笑答道:“我略加思虑以后,认为对于‘阴阳双魔’这等万恶魔头,倘若深为忌惮,事事委曲求全,反易助长凶焰,不如索性把他们独生爱女杨小桃除掉,借机激他出世,与我们放手-搏!” 董百瓢抚掌赞道:“仙子此念,委实不愧是一派掌门的胸襟身份。” 谢逸姿笑道:“我念头虽已打定,但深知‘阴阳双魔’,仅此独生爱女,必对杨小桃传以绝学,甚或把他们昔年威震八荒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给她带在身边,也未可知?” 董百瓢指着尚在草中的那柄青色玉钩笑道:“仙子料得全对,这不是昔年‘七柔阴魔’楚绿珠仗以杀人无数的‘夺魂雌钩’么!” 谢逸姿点头说道:“我就是生恐杨小桃不仅功力诡辣,身边又有这等厉害东西,才隐身林内,暗为独孤表弟掠阵,谁知独孤表弟别来精进,酒意助威,真在木剑三挥之下,便结果了杨小桃的一条性命!‘董百瓢看了看在青石上沉沉醉卧的独孤策,摇头含笑说道:“今日之事,有点侥幸,一来杨小桃过分妖淫,应遭天谴,二来确固独孤老弟深有酒兴,大发狂言,使对方既觉生疑,又颇轻敌,以致不知所措,才在糊里糊涂之下,生生断送!我总觉得杨小桃仿佛技不止此,只是不及施为,便告飞魂殁命而已!” 谢逸姿笑道:“老人家的看法。和我一致。” 董百瓢目注谢逸姿,微笑问道:“谢仙子,请恕董百瓢冒昧动问,你是怎会与林青杰、杨小桃夫妇间结下梁子的呢?” 谢逸姿笑道:“此事结仇是在十年之前,当时我在‘罗浮山香雪海’中赏梅,突与林青杰相遇,两人并共同发现一方碧玉,林青杰,不仅企图独得碧玉,又对我举动轻薄,双方遂翻脸动手,林青杰的颊上,终于被我划了一剑!” 董百瓢,恍然笑道:“怪不得林青杰的颊上剑痕,迄今宛在。” 谢逸姿继续笑道:“前些日林青杰突然寻到‘点苍’,我才知道他已与杨小桃成婚,以及杨小桃的父母‘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等两名盖代凶魔,尚在尘衰,未曾死去!” 董百瓢问道:“林青杰、杨小桃夫妇此来,是否要想夺走那方碧玉?” 谢逸姿道:“林青杰倒只想夺回那方碧玉,但杨小桃却恃技逞凶,要替她丈夫报复‘罗浮香雪诲’的一剑之仇!” 说到此处,忽又微微一笑说道:“我今日略为来晚之由,便是为了那方碧玉早已毁去,在筹思如何应付?谁料独孤表弟拔剑逞豪,倒替我解决了一桩大难题呢!” 董首瓢问道:“那方碧玉毁掉了么?它仅仅价值连城,还是另有妙用?” 谢逸姿微笑答道:“七年前,我把这方碧玉,送给温冰姑娘,但温姑娘取玉以后,竟不慎失手坠地而碎!” 董百瓢“哎呀”一声,表示惋惜地,扼腕说道:“可惜!可惜!” 第二个“可惜”刚刚出口,谢逸姿便摇手笑道:“老人家应该把这‘可惜’二字,改为‘可贺’!” 童百瓢讶然说道:“玉碎珠沉,属于人间恨事,仙子怎说‘可贺’?莫非那方碧玉竟是什么不祥之物么?” 谢逸姿笑道:“碧玉本身,有何吉凶?但温冰姑娘若非失手跌坏这方碧玉,却怎会速成了那样一身惊人功力?” 董百瓢恍然问道,“仙子这样说法,是否碧玉之中,藏有宝物?” 谢逸姿点头笑道:“碧玉跌碎以后,方发现玉中藏了半卷‘玉尸真解’,及一瓶‘玉精灵液’,温姑娘遂服食‘玉精灵液’,苦炼‘玉尸真解’,得成今日绝艺。” 董百瓢问道:“谢仙子说是‘玉尸真解’只有半卷?” 谢逸姿笑道:“玉中所藏,只是‘上卷’,‘下卷’则不知今在何处?这种武学秘笈,并不知是何人所留,从未听见过它的来历。” 董百瓢微笑说道:“我听独孤老弟说过,温姑娘功力颇高。” 谢逸姿看了独孤策一眼,含笑说道:“温冰本是天生练武奇资,那瓶‘玉精灵掖’,又对她补益太大,故而如今一身功力,业已高出我们,倘再机缘巧合,让她获得下卷‘玉尸真解’,则不出三年,必然举世无敌!” 董百瓢因独孤策醉酒入梦?醒来还早,遂向谢逸姿笑道:“谢仙子,你知不知道温冰姑娘,现在何处?” 谢逸姿应声笑道:“这个好猜,她定是在海角天涯地,追寻她杀母深仇,‘白发鬼母’萧瑛的踪迹下落。” 董百瓢笑道:“仙子猜得不错,但你大概想不到温冰姑娘,如今便在云南境内。” 谢逸姿果然闻言失惊地,向董耳瓢蹙眉问道:“温姑娘既到‘云南’,怎会不来看我?” 董百瓢笑道:“事有缓急轻重之分,温姑娘如今身在魔巢,哪里能够抽空前来探望谢仙子呢!” 谢逸姿被董百瓢这几句话儿中的“魔巢”二字所惊,秀眉双挑,讶声问道:“董老人家,你所说的‘魔巢’二字,意属何指?” 董百瓢笑道:“是指‘野人山寓魂谷’下!” 谢逸姿越发吃惊地,注目间道:“董老人家是说温姑娘已被‘寰宇九煞’擒去?” 董百巍摇头笑道:“不是被‘寰宇九煞’擒去,而是温姑娘新与‘毒手天尊’祝少宽等订盟,成了‘衰宇九煞’之中的新姊妹呢!” 谢逸姿听了这种答话,简直震惊欲绝! 董百瓢遂面含微笑地,把独孤策向自己所述“离魂谷”中一番惊心荡魄经过,向谢逸姿细说一遍。 谢逸姿静静听完,指着睡卧石上的独孤策,摇头苦笑说道:“独孤表弟,及冷姑娘这等年轻好手,委实目无余子,胆大包天!换了略有江湖经验之人,谁敢像他们这般作法?” 说到此处,深深一叹,又向董百瓢说道:“但也真亏他们,居然不仅除掉一位‘金扇书生’江子奇,并把‘离魂谷’中,闹得天翻地覆,探悉了不少重要虚实。” 董百瓢蹙眉说道:“谢仙子,独孤老弟虽已历尽千难,侥幸脱险,但我总觉得听任温姑娘独处魔巢,不是办法。” 谢逸姿点头说道:“老人家这种看法,与我相同,且等独孤表弟酒醒以后,我们互相好好商议商议。” 董百瓢面色深沉地,缓缓说道:“据独孤老弟所言,‘毒手天尊’祝少宽的‘天魔血诀’功力,已极惊人;倘若‘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等夫妇,再因爱女杨小桃之仇,与‘寰宇九煞’结合,则敌势未免太盛了呢!” 谢逸姿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下事往往如此;不然扶持正气,卫道降魔之举,怎会称为极艰巨的大业,尚幸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向来崖岸自高,不屑与任何人物合手。” 董百瓢问道:“仙子知不知道,‘阴阳双魔’与‘寰宇九煞’双方,究竟哪一方比较难斗?” 谢逸姿想了一想答道:“衰宇九煞人多,阴阳双魔艺高……” 董百瓢接口说道:“谢仙子认为阴阳双魔在武学方面高出‘毒手天尊’祝少宽么?” 谢逸姿点头说道:“祝少宽纵然炼成‘天魔血诀’,也决不会强过‘三烈阳魔’杨叔度,及‘七柔阴魔’楚绿珠去。” 董百瓢皱眉说道:“阴阳双魔既然如此厉害,我们似应先向他们订一约会,才好妥议对付之策,否则若等双魔挟怒赶来,‘点苍’弟子,会不会遭受无辜浩劫?” 谢逸姿苦笑说道:“阴阳双魔遁世多年,如今才从杨小桃口中,得悉她父母未死,但隐居何处,却无人知,怎能向他们主动订约?” 董百瓢忧形于色说道:“不能主动,只好被动,我们要集结‘点苍派’所有高手……” 谢逸姿摇手说道;“这样不行,杨叔度、楚绿珠是盖代魔头,慢说‘点苍派’其他人物,连我也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之敌。” 董百瓢顿足悔恨说道:“自从杨小桃亮出‘夺魂青玉钩’,我才知她来历,但再想阻止独孤老弟莫下杀手,却已不及,这场祸事,真是闯大了!” 谢逸姿含笑说道:“老人家不要发愁,常言道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想应付’阴阳双魔‘,使’点苍‘门下,免遭浩劫,并不是没有办法,只似乎有欠光明一点。 “ 董百瓢问道:“谢仙子有何妙策?” 谢逸姿愧然说道:“只要我设法避开,不在‘点苍’,便无大碍。” 董百瓢暗想“流云仙子”谢逸姿若在“点苍”主持一切,尚恐难敌“阴阳双魔”,怎的设法避开,反会无碍? 念犹未了,谢逸姿便知他有所疑惑,加以解释说道:“杨叔度、楚绿珠虽极凶毒,但自视太高,决不会对掌门人不在的武林后辈,乱下杀手,故而我只要及时避开,并选择一名胆大灵巧的年轻弟子,在‘阴阳双魔’来时,告以掌门人侯教多日未见驾临,现因事已赴何处,留言请其赶去一会,则杨叔度、楚绿珠定然立即赶往指定地点,而不会对‘点苍’门下,妄肆报复。” 董百瓢抚掌道:“妙计!妙计!这怎能说是有欠光明?但不知谢仙子打算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往何处?” 谢逸姿蹙眉说道:“这是一桩极关重要的大难题,处理得好,可以消灭弥劫,万一处理得不好,却将祸满江湖,我无法擅自决定,且等独孤表弟醒来,彼此仔细商议商议,看看有甚稳妥策略?” 董百瓢闻盲,遂取出两粒白色丹药,畏给独孤策服下。 谢逸姿含笑问道:“老人家,这白色丹药,是‘解酒丸’么?” 董百瓢点头说道:“独孤老弟这等功力之人,极不易醉,但既醉便非短时可醒,我们亟需商议要事,故而只好给他跟上两料‘解酒丸’了。” 董百瓢是位大大酒徒,他所炼‘解酒丸’,自然极具灵效,独孤策服后不久,便即酒意渐消,慢慢醒来。 董百瓢见独孤策已醒,便把杨小桃身份,玉钩来历,及即将发生的严重后果,向他一一说明。 独孤策听完经过,便向谢逸姿愧然说道:“表姊,想不到因我醉酒逞强,竟替你惹下这大祸事;倘若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为女复仇,使‘点苍’门下,有所伤损,却是怎好?” 谢逸姿含笑向独孤策安慰说道:“表弟不要难过,今夜若换了我来应付杨小桃,结果定仍相同,因为我以一派掌门身份,无法由于畏惧她父母威名,而过分委曲求全,对方又复凶骄绝世,哪里还能免得了互相放手一战?” 独孤策点头说道:“一战虽然难免,但我若不杀死杨小桃,情况也不会弄得如此严重。” 谢逸姿摇头笑道:“独孤表弟你说得不对,常言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又道是’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彼此业已动手,就算你不想杀死杨小桃、她那柄满淬剧毒的夺魂青玉钩下,又怎肯饶你?故而既遇绝世凶邪,能除便须除去,古人’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之训,是丝毫不错的呢!“ 独孤策见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毫未嗔怪自己,并如此说法,心中方觉稍安,剑眉微蹙,向谢逸姿及董百瓢说道;”表姊及董前辈,错既铸成,悔亦无益,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怎样善后才较稳妥?“ 董百瓢笑道:“独孤老弟,在酒醉未醒之前,谢仙子便已想妥善后之策,要与老弟商议商议。” 说完,遂把“流云仙子”谢逸姿意欲及时避开,邀约“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 楚绿珠夫妇,去往别处相会之策,向独孤策细述一遍。 独孤策听得连连点头,目注谢逸姿。含笑伺道:“表姊,你这种主意,想得极高,还要与我商议什么?” 谢逸姿笑道:“我要和你商议的是究竟把‘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往何处了断,才是上策?” 独孤策想了-想说道:“在决定这约会地点之前,似应先行了解‘阴阳双魔’功力程度,方知需要何等帮手?” 谢逸姿秀眉微蹙,点头答道:“独孤表弟的这种考虑极对,‘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的一身功力,既极毒辣又极高明,大概表弟和我,全力联手施为,或可勉强抵得上她们夫妇的其中之一。” 独孤策知道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身为“点苍派”掌门人,平素性情亦颇高傲,决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有所高估。遂‘呀’了一声,皱眉说道,“照表姊这样说法,我们所选择的与‘阴阳双魔’约会之处,必需能有一位足与杨叔度,或楚绿珠互相抗衡的极强帮手才好。 谢逸姿点头笑道:“独孤表弟分析得对,你且想想,什么地方能合得上我们的理想条件?” 独孤策沉思有顷,突然跳将起来,满面喜色地,狂笑说道;“有了,有了,这地方委实再妙不过!” 谢逸姿见他如此得意,不由也高兴得含笑问道:“独孤表弟快讲,这是甚么所在?” 独孤策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南海普陀山!” 谢逸姿讶然叫道:“独孤表弟,你酒意醒了没有?把‘阴阳双魔’杨叔度、绿珠夫妇,约往‘南海普陀山’做甚?难道你想请‘紫竹林’中的‘观世音菩萨’来作我们的绝好帮手?” 独孤策失笑说道:“阴阳双魔只是凶人外号,并非真正妖魔,我哪里会请观音大士相助?” 说完,遂把恩师大悲尊者,及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现在“南海普陀”,静参神功,并为独孤兴施展“小转轮大法”,使其脱胎换骨,易筋洗髓等情,向谢逸姿详加叙述。 谢逸姿听清经过,方知独孤策想把“阴阳双魔”,约往“南海普陀“之故。 独孤策轩眉笑道:“表姊请想,我们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往‘南海普陀’,使‘阴阳双魔’恶斗‘释道双绝’,岂非又是一桩武林盛事?” 董百瓢抚掌赞道:“独孤老弟的这个主意真妙……” 谁知话犹未了,谢逸姿竟摇手说道:“董老人家,你再仔细想想,我独孤表弟的这个主意,并不妙呢!” 独孤策大出意外地,愕然叫道:“表姊,你认为当世武林中,还能找得出比我师傅,及‘三奇羽士’南门师叔等,更高明的帮手么?” 谢逸姿摇头说道:“我不是认为‘释道双绝’不够高明,而是认为大悲尊者及南门道长既为‘天南大会’,特往‘南海普陀’静参神功,又正替独孤兴施展‘小转轮大法’,必然极忌烦扰,我们倘将‘阴阳双魔’约去,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误了大事?” 独孤策“啊呀”一声,如梦方醒地,瞿然说道:“若不是表姊提起,我倒真未曾顾虑及此,‘南晦普陀’,去不得了。” 谢逸姿笑道:“表弟竟会如此粗心,我罚你再想一个适宜约会‘阴阳双魔’的理想地点。” 独孤策苦笑说:“地点好找,帮手难寻,当世武林中的正派高手,除了表姊以外,还不是‘崆峒’黄叶道长、‘武当’清玄真人……” 谢逸姿不等独孤策说完,便自摇手说道:“不行,不行,不能去找他们,‘阴阳双魔’曾有丧门煞星之称,‘点苍派’既已招惹,怎可再把灾祸牵连到其他门派?何况‘武当’清玄、‘崆峒’黄叶、‘少林’了尘、竹枝帮主凌霄、及‘恨天翁’公羊寿等,功力不过与你我仿佛,来必能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之中的任何一人敌手。” 董百瓢一旁听得双眉深蹙地,摇头说道:“连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物,都不合适,这位帮手,委实太难找了。” 独孤策默然不语,但眼珠连转以后,突自双目之内,射出了奇异光辉! 谢逸姿见状,向董百瓢微笑说道:“董老人家,我独孤表弟是绝顶聪明人物,你看他这等神情,可能业已想出了什么妙策?” 茸百瓢摇头说道:“谢仙子,常言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炊‘,我们适才业已历数当代英雄,觉得无一适当人选,独孤老弟便再具绝世聪明,也……“董百瓢语音未了,独孤策即已出声发话。 但他并非说出什么妙计策,却是在喃喃自语。 谢逸姿与董百飘好生诧异,各自凝神倾耳,只听独孤策是在把“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二语,反复诵念。 谢逸姿蹙眉失笑说道:“独孤表弟,你不思索妙策,却反复诵念这两句话儿则甚?” 独孤策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纵声狂笑说道:“表姊,这两句话儿,对我的启示力量,委实太大了呢!” 谢逸姿闻言又惊又喜地问道:“独孤表弟,你从这两句话儿之中,获得什么启示?” 独孤策微笑说道:“我恩师对我虽有‘但行大义,莫矜小节’指示,但小弟因曾读圣贤书甚多,总觉得凡事最好莫离仁义正道,务须正大光明。” 谢逸姿点头说道:“在通常情形之下,表弟的这种想法,确是正人侠士胸襟……” 独孤策不等谢逸姿话完,便即笑道:“如今群魔乱舞,世劫方殷,是一种非常时期,一定要用能够通权达变的非常办法,才足与一般凶邪,勾心斗角,卫道降魔!” 谢逸姿微笑说道:“表弟究竟与一般读死书的迂腐秀士不同,在这等步步危机的险恶江湖之中,哪里能够笃守成规,丝毫不变?” 独孤策笑道:“但万变不离其宗,我们游侠江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教孝教忠,行仁行义!故而我深觉‘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二语,便是通权达变的最高原则!” 说到此处,目光微扫董百瓢、谢逸姿二人,继续含笑说道:“董老前辈和表姊请想,若把这两句话儿,反过来说,遇文王若动干戈,岂不成了乱臣贼子?逢桀纣若谈礼义,也非被夏桀殷纣那等暴虐昏君,挖心炮烙,弄得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不可!” 董百瓢点头说道:“独孤老弟分析得丝毫不错。” 谢逸姿目注独孤策,含笑说道;“表弟,你说了半天,还不曾说出从这两句话儿之中,获得了什么启示?想出了什么妙计?” 独孤策微笑回答:“我想请表姊留话,邀约‘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于八月中秋,去往‘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 谢逸姿闻言,凝思有顷,垂头苦笑说道:“独孤表弟,我想不出‘罗浮山冷云峰’左近,住有哪位武林高人?你要我把‘阴阳双魔’约去,却是想请谁做帮手?” 独孤策剑眉双挑,含笑说道:“这个帮手,是位最理想的帮手,因为不仅武功极强,并还使我们不必顾虑他有无伤损。” 谢逸姿眉峰微聚,摇头说道:“独孤表弟这是怎样说话?我们既请这位高人帮场助阵,哪有不顾虑他的安危之理?” 独孤策笑道:“他的身份特殊,能帮我们降了‘阴阳双魔’夫妇固在绝妙!即或他被‘阴阳双魔’夫妇杀死,也是大快人心之事!” 谢逸姿简直听得莫名其妙,急急问道;“表弟别卖关子,你所打算邀请的帮手,究竟是谁?” 独孤策得意笑道:“这是我从‘逢桀纣动干戈’一语之中,启发灵感;并更进一步想出来的妙计!因为以文王伐纣,文王若胜,自然登斯民于衽席。但文王若败,却生灵涂炭,不知将伊于胡底?倘能怂恿得以桀伐纣,则不论双方谁胜谁败,终必既除去一个暴君,并使另一个暴君元气大伤,我们乘时趁势地,再作汤武天人之战,岂不事半功倍,一举两得?” 董百瓢听得连连点头,含笑赞道:“独孤老弟这种想法,确是无上妙策,但照你话儿听来,你所欲邀请帮手,竟是一位黑道人物?” 独孤策得意笑道:“岂仅黑道有名,便白道中人,见了他也都有点心惊肉跳,她便是威震天下的‘白发鬼母’!” 谢逸姿失声问道:“独孤表弟说的是‘白发鬼母’萧瑛?她会帮我们么?” 独孤策笑道:“假如我要她帮,她便会帮,因为‘白发鬼母’萧瑛看中我了。” 谢逸姿听得越发愕然说道:“白发鬼母萧瑛怎会看中表弟?” 董百瓢大感突兀地问道:“她是看中老弟的容貌丰神,要你做她面首?还是看中老弟的根骨姿质,要你做她徒弟?” 独孤策知道自己出言不慎,有了语病,遂红着一张俊脸讪然笑道:“董老前辈全猜错了,‘白发鬼母’萧瑛看中了我之故,是要我娶她女儿,作她的东床快婿!” 谢逸姿奇道,“白发鬼母萧瑛向来孤独,她哪里会有女儿?” 独孤策微笑说道:“她把她女儿夸赞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说是美貌到了极点。” 话完,遂把勾漏山天魔谷巧遇“白发鬼母萧瑛”,秘练“四煞阴魂砂”、“白骨抓魂手” 及与自己比剑百招,互订八月中秋“罗浮山冷云蜂”之约等事,向谢逸姿、董百瓢详述一遍。 董百瓢听完以后,点头笑道:“照独孤老弟这样说法,只要你愿作‘白发鬼母萧瑛’的乘龙快婿,则萧瑛身为丈母娘,自然非帮你对付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不可。” 独孤策扬眉笑道:“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虽然功力无伦,并有‘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等极为厉害的暗器兵刃!但‘自发鬼母’萧瑛所炼‘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也是阴损毒辣无比的罕世绝学!表姊认为小弟这条利用她来以毒攻毒的计策如何?” 谢逸姿笑道:“确实是条绝妙好计!” 独孤策苦笑说道:“这条计策,我也自信尚妙,但觉略为咎心……” 董百瓢笑道:“咎心甚么?一方是桀,一方是纣,老弟不过是先作东床,后为汤武而已,赶快照计行事。” 独孤策目光微注“流云仙子‘谢逸姿,苦笑说道:”表姊,我们照计而行之后,倘若有甚不便后果,表姊却要替我担待担待!“ 谢逸姿不解问道:“表弟说明白点,什么叫做‘不便后果’?” 独孤策欲言又止,似乎有甚碍难,但终于嗫嚅说道:“就是小弟愿娶‘白发鬼母’萧瑛之女一举,决……决非出于自愿,也不……不会成为事实,只是一时权宜策略而已。” 谢逸姿听完话后,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向独孤策笑道:“表弟,你是不是怕日后温冰姑娘对此事,有所误会之时,要我替你解释?” 独孤策俊脸微红,避而不作正面答复的应声说道:“误会两字,往往酿出无数祸端,我不得不预先拜托表姊,在万一有了麻烦之时,好替我证明心迹。” 谢逸姿点头笑道:“可以,可以,温姑娘和我极为投缘,这桩事儿包在我的身上便了、但表弟却千万不可和那位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美貌到了极处的‘白发鬼母’萧瑛之女,弄假成真,作了鬼母之婿才行。” 独孤策剑眉微蹙说道:“表姊怎的对我取笑,我还有一桩事儿,久闷心中,想向表姊请教一下。” 谢逸姿笑道:“表弟不必这样说话,你有什疑惑,尽管发问,我们姊弟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请教’二字?” 独孤策目注谢逸姿,缓缓说道:“我想知道温姑娘与‘白发鬼母’萧瑛的结仇经过!” 谢逸姿笑道:“表弟你算问对人了,因为这件事儿,除去他们当事双方以外,只有我和‘恨天翁’公羊寿,知道详实内情。” 独孤策问道:“温姑娘的母亲是谁?怎会死在‘白发鬼母’萧瑛的手内?” 谢逸姿答道;“温姑娘之母,是昔年威震天下的‘佛女’温莎……” 董百瓢听得奇怪,插口问道:“佛女温莎是昔年盖代女侠,但她至死独身,怎会有了女儿?而女儿又姓温呢?” 谢逸姿摇头叹道:“拈花微笑,佛岂无情!何况温莎不过是外貌号称为‘佛女’,她山行遇瘴,中毒昏迷,醒来以后,方知被一俊美男子所救,但这俊美男子,因温莎美艳天人,情不自禁,竟在为她祛解瘴毒之际,作了不可告人之事!”—— 第八章 董百瓢问道:“温莎醒后,如何自处?” 谢逸姿答道:“温莎性烈如火,发现失身于人,立即打了那位俊美男子一记内家罡掌,愤然而去。” 独孤策皱眉说道:“莫非‘佛女’温莎竟由此有孕?” 谢逸姿点头说道:“时过半年,温莎因自己有孕,不能使所生子女无父,加上想起那位俊美少年,丰神颇潇洒,并对自己先有救命之恩,遂不禁变了主意,决定索性嫁他也好。” 董百瓢说道:“这也算天缘巧合,温莎所想,是无可如何中的最好办法。” 谢逸姿长叹一声说道:“哪里是天缘巧合,简直是孽定前生!” 独孤策失惊问道:“难道那位俊美少年,不要她了?” 谢逸姿摇头说道:“温莎寻到昔日与那俊美少年定情之处,只见门前一座新坟,坟前并有一位麻衣如雪的绝美少妇,正在哀哀痛哭!” 独孤策惊道:“莫非俊美书生已死?这麻衣如雪的绝美少妇,又是谁呢?” 谢逸姿叹道:“那俊美少年被温莎打了一记罡掌,本已身受重伤,再加上思念温莎,心中愧悔,以致一病不起,在温莎赶到的三日之前死去。” 独孤策问道:“表姊怎未说那白衣少妇身份?” 谢逸姿颇为感慨地,摇头叹道:“说来表弟与董老人家都会大感惊奇,那麻衣少妇是俊美少年之妻,也就是如今‘白发鬼母’!” 独孤策与董百瓢闻言之下,果均惊异得张口瞠目! 谢逸姿继续说道:“当时的萧瑛,是叫‘铁心鬼女’,不是叫‘白发鬼母’,她见‘佛女’温莎赶来,自然目眦皆裂,要报复杀夫之恨。” 独孤策叹息道:“这种结仇原因,实在复杂,大概温莎因有孕在身,不便施展功力遂死在萧瑛手下!” 谢逸姿摇头说道:“不对。温莎当时虽然有孕,但萧瑛同样身怀六甲,两人均想为那已死的俊美少年,留下后嗣,遂约定于生产以后,再决死战!” 董百瓢叹道:“这样说来,‘佛女’温莎倒先与‘铁心鬼女’萧瑛,结下了杀夫深仇,这‘佛鬼二女’,哪里免得了一场生死之战!” 独孤策则颇为感慨地,点头说道:“最难得是温莎与萧瑛二人,在这等仇火高腾之下,还能保存理智,要等生产以后,再来决斗。” 谢逸姿继续说道:“展眼间两人均已生产,温莎产下一女,因尚不知父姓,故而暂随母姓,取名‘温冰’,萧瑛所产则不知是男是女?直至今日,我听说她想把独孤策表弟,收作乘龙快婿以后,才知道她也生下了一个女儿。” 独孤策急欲得知以下情形,便向谢逸姿催促说道:“表姊,请你不要闲谈,快说以下故事!” 谢逸姿失笑说道:“表弟怎的这样性急?温莎、萧瑛二女,各怀深心,先把所生婴儿妥为藏好,才到约定之处相会。” 独孤策问道:“佛女愠莎既然功力绝世,怎会死在‘铁心鬼女’萧瑛手下?” 谢逸姿答道:“因为她们的决斗方式不同,不是动手过招,而是各挨三掌。” 独孤策忍不住地问道:“她们谁先打谁?” 谢逸姿说道:“萧瑛提议拈阄,温莎则自恃艺高,要让萧瑛先行出手。” 董百瓢听得拈须长叹说道:“古往今来的不少绝世豪杰;都死在这自视太高的‘骄傲’二字上!” 独孤策却摇头说道:“董者前辈,我认为‘佛女’温莎不是骄傲,而是因为误杀萧瑛之夫,心中略存歉疚,才故意让她先打。” 谢逸姿双眉微挑,含笑说道:“董老人家所说,是一般武林人物通病!独孤表弟所说,却猜透了‘佛女’温莎的当时心怀。” 董百瓢皱眉说道:“以‘佛女’温莎的那等功力,难道竟彼萧瑛三掌打死,未曾还手么?” 谢逸姿答道:“萧瑛因誓复夫仇,所施展的是她曾下苦心,练自‘鬼母真经’中的‘血光魔手’!” 董百瓢“哎呀”一声说道:“血光魔手练成以后,只能使用一次,故而威力奇强,难怪‘佛女’温莎禁受不住!” 谢逸姿笑道:“佛女温莎是运用‘无相神功’护身,连挨萧瑛三记十二成力的‘血光魔手’,仍然面不改色!” 董百瓢赞叹说道:“佛门神功妙用,委实不可思议,如今轮到温莎出手,她不是用‘降魔金刚手’,就是用‘巨灵神掌’,萧瑛吃得住么?” 谢逸姿笑道:“萧瑛连发三记‘血光魔手’未曾击毙对方,便已自知不幸,瞑目待死,但‘佛女’温莎,却含笑起立,说是自己误杀其夫,深怀歉疚,如今挨了她三记‘血光魔手’,冤孽已消,彼此应该一笑而别。” 独孤策拇指双挑,轩眉赞叹道:“这才是菩萨心肠,侠女风度!” 谢逸姿苦笑说道:“菩萨心肠与侠女风度,有何用处?又换不来良好收场!萧瑛当时自然感激生惭,但事后却不信自己苦心研练的‘血光魔手’,竟会毫无灵效?遂暗地追探‘佛女’温莎踪迹,终于发现温莎就在距离约会之处的一座山洞之中坐化!” 独孤策恍然大悟说道:“大概温莎挨了三记‘血光魔手’以后,即已受伤极重,只是仗着精湛功力,勉强装得若无其事,但越是这样,伤势越会加强,一经发作,便告无救的了!” 董百瓢叹道:“这桩故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话犹未了,谢逸姿便摇了摇头,接口说道:“尚未告一段落。” 董百瓢讶然问道:“温莎已死,还有何事?” 谢逸姿苦笑说道:“萧瑛作了一件怪事,她把‘佛女’温莎坐化后的遗体,不知带往何处?” 董百瓢“咦”了一声问道:“萧瑛带走死尸则甚?难道她还仇恨难消,要想鞭尸泄愤?” 谢逸姿摇头答道:“我至今也不知道萧瑛此举何意?” 独孤策忽然想起自己在“勾漏山天魔谷”中,所见那具合掌盘坐的骷髅白骨,不禁轩眉叫道:“我明白了!” 谢逸姿怀疑问道:“独孤表弟,你会明白?” 独孤策遂把“天魔谷”中所见,对谢逸姿及董百瓢,细述一遍。 董百瓢听得摇头叹道:“萧瑛此举,委实过分歹毒,常言道‘人死仇消’,她怎可把‘佛女’温莎的遗体,用来祭练‘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呢?” 谢逸姿说道:“我们就是由于萧瑛的平素所行,过分邪恶歹毒,才想设计诛除?否则便会劝解温冰姑娘,对于这桩起因颇为复杂的杀母之仇,尽量宽容,莫为已甚的了。” 独孤策皱眉说道:“温冰姑娘不应该永从母姓,她父亲究竟是谁?” 谢逸姿说道:“她父亲籍籍无名,难知姓氏,除非去问那位因青春消逝,由‘铁心鬼女’改称‘白发鬼母’的萧瑛才行,但萧瑛手下太辣,结仇太重,行踪诡秘无伦,故面直到如今,温冰姑娘依然无法改姓归宗,只得且从母姓。” 独孤策想了片刻说道:“罗浮山冷云蜂中秋一会之上,我定要向‘白发鬼母’萧瑛,设法探明温姑娘的父亲姓氏。” 谢逸姿点头说道:“这是一桩大事,还有另一桩大事,倘若独孤表弟能代温姑娘做到,她一定更为感激你的。” 独孤策闻盲,有所领悟地,向谢逸姿问道,“表姊是不是要我设法盗回温姑娘之母‘佛女’温莎遗骨?” 谢逸姿笑道;“这桩事儿,不好办吧?” 独孤策剑眉双轩,朗声答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决心设法为温姑娘,盔回母骨就是。” 谢逸姿微笑说道:“独孤表弟是有心人,也是有情人,包在我的身上,使你与温冰姑娘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董百瓢见独孤策闻言之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遂在一旁,含笑说道:“罗浮山地在广东,途程极远,谢仙子与独孤老弟,既已定计,便须即行,路中才比较从容,万一有甚事儿,也不致延误了中秋之约。” 谢逸姿笑道;“董老人家说得极是,我回转‘点苍’,把派中事务,略作安排,便与独孤表弟,远为‘罗浮’之游便了。” 话完,方待转身出林,董百瓢忽又叫道:“谢仙子请留贵步。” 谢逸姿驻足不行,讶然问道:“董老人家还有什么话儿?要对我嘱咐?” 董百瓢手捻银须,微笑说道:“谢仙子,你在选派门下,与‘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答话订约之时,要吩咐他们订在中秋以后,不可订在中秋正日。” 独孤策扬眉问道:“为何不能订在中秋正日?” 董百瓢笑道:“阴阳双魔夫妇,何等威名?‘白发鬼母’萧瑛,又是何等狡猾?除非独孤老弟真成了她东床快婿以外,她决不会帮你御此强敌!” 独孤策“哎呀”一声,目注董百瓢,皱眉问道:“董老前辈,你真要我与‘白发鬼母’萧瑛。结为亲眷?” 董百瓢笑道:“这个还不容易?老弟只要在百招以内,输给‘白发鬼母’萧瑛一招半式,她不就变成你的老岳母了么?” 独孤策俊脸通红地,嗫嚅说道:“这……这……” 董百瓢会意笑道:“老弟顾虑什么?是不是顾虑与萧瑛之女,定了名分以后,容易弄假成真,难于应付?” 独孤策涨红着一张俊脸,点头说道:“老前辈高瞻远瞩!” 董百瓢微笑说道:“我觉得此事不太可虑,老弟与萧瑛之女,名分纵定,她也不至*迫你非在当夜成婚不可!” 独孤策想了一想,向谢逸姿苦笑说道:“表姊,俗语云‘夜长梦多’,拖的太久,绝不相宜,董老前辈既觉中秋正日不妥,表姊便嘱咐门下,与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定在八月十六的曙光刚透之时,于‘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便了。” 谢逸姿点头一笑,闪身出林,自地上用丝巾包起那柄“夺魂青玉钩”,赶回“点苍‘,安排各事。 独孤策却向董百瓢摇头叹道:“董老人家,我真想不到温冰姑娘与‘白发鬼母’萧瑛之间的杀母探仇,竟会如此复杂?” 董百瓢叹道:“这本帐儿,委实难算!温冰之母先受了温冰之父的救命深恩,但被他破坏了女儿清白!而佛女温莎杀死了萧瑛之夫,却又死在萧瑛的‘血光鬼手’之下!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几乎无法辩得清呢!” 独孤策剑眉深蹙地,摇头说道:“尤其是萧瑛之女,竟与温姑娘是同父异母姊妹?倘若温冰姑娘,得报母仇,杀死‘白发鬼母’萧瑛,则萧瑛之女,岂非又要为母复仇,想设法把她姊姊杀死!” 董百瓢长叹一声说道:“骨肉相残,冤仇永结,这不是一件好事,独孤老弟既与她们双方均有渊源,又复智慧如海,应该设法化乖戾为祥和,才是上策。” 独孤策神情凝重,点头说道:“这桩乖戾冤仇,恐怕非有极高佛力,无法加以化解,但我必当遵从老前辈金言,为此尽心竭力!” 董百瓢拈须叹道:“世劫方殷,天心难测,我们只要能够作到‘尽心竭力’四字,也就够了。” 两人一番谈笑,并略为游赏“金梭岛”上景色,便驾舟回转“点苍山”下。 这时,“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业已把诸事安排妥当,备好行装,在“点苍山”下相待。 谢逸姿见董百瓢与独孤策驾舟归来,遂含笑叫道:“董老人家,我觉得令孙胆大聪明,颇堪重用,竟把代我与‘阴阳双魔’夫妇订约之事,交付他了。” 董百瓢知道这是谢逸姿对爱孙董明的极为重视表示,不禁高兴得微笑说道:“明儿胆量倒够,前在‘太湖’之时,并有过一次应付‘金扇书生’江子奇的经验。” 谢逸姿笑道:“金扇书生江于奇也是杀人不眨眼的绝代凶邪,令孙既已有一次经验,自然更属适当人选。”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看了独孤策一眼,又向董百瓢含笑说道:“董老人家,我如今便与独孤表弟,东赴‘罗浮’,‘点苍’事务,虽已均有交派,尚望老人家以长者立场,从旁督促督促!” 董百瓢点头笑道:“谢仙子放心,董百瓢当尽绵薄,你们关山路远,赶紧……” 话犹未了,忽然双目一轩,好似想起甚事,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老弟,你与谢仙子,在此稍候片刻,我还有件东西送你,或许此去颇有用它之处。” 话完,立即施展轻功,向所居茅屋赶去。 谢逸姿目送董百瓢前影,对独孤策笑道:“董老人家不知要取甚东西,送与表弟?” 独孤策目光中深含感激地说道:“这位老前辈委实热心,方才传了我三招罕世绝学,如今又不知要送我什么珍奇之物,真令小弟有些受之有愧呢!” 谢逸姿愕然说道:“董老人家在武功方面,只是中庸,他怎会有三招绝学,传授表弟?” 独孤策笑道:“小弟杀死杨小桃时,表姊便隐身林中,你应该看见那三招绝学的威力不小!” 谢逸姿骇然说道:“那三招剑法,纵横捭阉,妙化无方,竟是董老人家传授表弟的么?” 独孤策遂将“四招驼道”传技于董百瓢,董百瓢再转传自己的那段故事,向谢逸姿叙述一遍。 谢逸姿听完以后,微笑说道;“表弟不必再存受之有愧念头,我对董老人家的孙儿董朋,予以破格成全,好好造就,不就等于是替表弟报答他了么?” 独孤策听表姊这样说法,方觉欣然,但看见谢逸姿手上,提着一具长形木匣,不禁诧道: “表姊,你所用长剑,已有肩头,这匣中却是什么兵刃?” 谢逸姿笑道:“表弟此行,以及未来的‘野人山离魂谷’之战,对手均系罕世高人,异常凶险,应该有上佳兵刃。方足抗拒,这木匣以内,就是我为你准备之物。” 独孤策以为表姊要送自己一柄罕世名剑,遂喜孜孜打开木匣,但目光注处,不觉愕然! 原来匣中就是杨小桃所用的那柄“夺魂青玉钩”,只不过已被“流云仙子”谢逸姿嘱咐“点苍派”巧手工匠,在钩柄上,加缠了一层金丝,并临时赶配了一具小巧木匣而已! 独孤策捧匣在手,诧声问道:“表姊,你要我用这柄青玉钩作为兵刃?” 谢逸姿点头笑道:“这柄青玉钩的威力之强,有甚于紫电青霜,莫邪干将,虽然过分狠毒,似属魔道,但用来以魔降魔,却是无上妙品。” 独孤策“哦”了一声,失笑说道:“表姊叫我用此钩‘以魔降魔’,恰好又是‘逢桀纣,动干戈’之意。” 谢逸姿微笑说道:“一点不错,表弟倘对正派人物使用此钩,我也要申斥你呢!” 独孤策笑道:“这柄‘夺魂青玉钩’的厉害之处,到底何在?表姊既要我用它作为降魔利器,应该先加指教才好。” 谢逸姿点头说道:“我自然要告诉你,这柄玉钩,通体皆淬剧毒,不可使其丝毫沾肤!” 独孤策剑眉一挑,应声说道:“这点厉害之处,我已知道,表姊不是已命‘点苍派’中巧匠,在柄上缠绕金丝,加配木匣,业已无虑了么?” 谢逸姿继续说道:“此钩除了通体淬毒以外,锋利坚固无比,任何刀剑,所不能断,倘与对方缠战过久之际,并可暗运真力,*发钩上毒质,变成一种无形毒气,使强敌死在不知不觉之中!” 独孤策摇头说道:“有了极为锋利;不畏刀剑,通体淬毒等三桩妙用,这柄‘夺魂青玉钩’,确已够厉害了!至于表姊所告的第四桩妙用,因其过分险损,我打算永不施展!” 谢逸姿对于独孤策的仁慈心地,自然极为欣慰嘉许,微微一笑说道:“施展或不施展,全在表弟,但我却必需向你说明,因为此去‘罗浮’,表弟多半会与‘三烈阳魔’杨叔度交手,他用的便是‘夺魂白玉钩’呢!” 独孤策问道:“夺魂白玉钩与夺魂青玉钩的厉害之处,是否完全相同?” 谢逸姿点头答道:“完全相同,只是所淬毒质有异!” 独孤策扬眉问道:“毒质怎样有异?表姊不妨指教得明白-些!” 谢逸姿道:“人若被白玉钩沾肤,或是见血,立即七窍溢血,尸横就地!但若中了青玉钩毒,却在半个时辰以后才死!” 独孤策笑道:“这样说来,那‘夺魂白玉钩’,竟比这‘夺魂青玉钩’,还要厉害!” 谢逸姿叹息一声说道:“未必尽然,中了青玉钩毒之人,全身强烈痉挛,半个时辰以后,尸体收缩得宛若婴孩而死!” 独孤策闻言,想起自己乘着酒兴,与“阴阳双魔。之女杨小桃,赌斗之时,根本不知道这”夺魂青玉钩“竟有如此厉害,幸而绝招三发,侥幸成功,否则…… 他正想起旧事,惊得一身冷汗之际,董百瓢业已赶回,手中捧着一具包裹,递向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老弟,这件东西,对于你今后降魔卫道,啸傲江湖,或有大用,董百瓢特地取来,敬以相赠。” 独孤策不知何物,接过包裹,打开一看,不禁失声叫道:“人发金蓑!” 董百瓢点头笑道:“昔日在‘太湖马迹山’,夜会‘金扇书生’江子奇时,我便因事先预着这‘人发金蓑’,才在江子奇歹毒无伦的‘绝命金芒’之下,捡回了一条老命,如今赠与独孤老弟……” 独孤策截断董百瓢话头,连连摇手说道:“董老前辈,这件‘人发金蓑’,是武林中无价至宝,独孤策万不敢收!” 董百瓢微笑说道:“老弟说得对,这件‘人发金蓑’,确可称得上是武林至宝! 但董百瓢蒙老弟函介,托庇谢仙子‘点苍’一派的神威之下,已无江湖锋镝之险!则此宝在我身边,岂不如龙驹伏枥?无法发挥它的功用价值,故而老弟尽管收下,只要它能帮助你卫道降魔,度过几次艰危;除却几名巨凶大憝,董百瓢一样也可分沾光彩。“独孤策摇头笑道:“老前辈降情盛意,独孤策铭感五内,但对于这件武林至宝‘人发金蓑’,却万不敢收,纵或老前辈寄情烟水,不与人争,使其有‘神驹伏枥’之叹,但将来还可传与令孙董明,成全他的一生事业!” 两人各执一理,一个非赠不可,一个决不敢收,推来推去,成了僵局。 谢逸姿见状,不禁失笑说道:“董老人家与独孤表弟不必争执,这件事儿,由我来决定好么?” 董百瓢点头笑道:“好好好,谢仙子一言九鼎,有你作主,独孤老弟谅必无推托的了。” 独孤策则向谢逸姿苦笑说道:“表姊,我已蒙董老前辈传授三招罕世绝学,哪里还敢……” 谢逸姿摇手笑道;“独孤表弟不要说了,你把这件‘人发金蓑’收下。” 董百瓢快慰已极地,抚掌大笑:“还是谢仙子快人快语!” 独孤策苦着一张俊脸,正待开口,谢逸姿业已微笑说道:“这件事儿,我认为有一合理办法,就是目前董老人家江湖无事,由独孤表弟暂时借用‘人发金蓑’,助御强敌!但等董明在我‘点苍’门下,艺成出道之际,独孤表弟便将‘人发金蓑’,归还董明,并负责对董明多多教导扶植。” 独孤策双眉一轩,目射神光地,向董百瓢问道:“董老前辈如何?倘照我表姊这等说法,独孤策便不再推辞,拜领嘉贶!” 董百瓢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并向谢逸姿双挑拇指,大笑说道:“谢仙子毕竟不愧为一派掌门,高明得令人钦佩。” 谢逸姿失笑说道:“董老人家,你怎么又找起我的麻烦来了,我高明之处何在?” 董百瓢拈须笑道:“谢仙子不仅解决了我与独孤老弟之间的推辞接受问题,并替劣孙董明,预先定了一位极高明的理想导师,怎不令董百瓢万分钦佩?” 计议既定,彼此含笑为别,董百瓢留在“点苍”,协助照料“点苍派”一切事务,“流云仙子”谢逸姿与独孤策表姊弟二人,则赶赴“罗浮山冷云峰”,去赴“白发鬼母”萧瑛的八月中秋之约。 途中,独孤策遵从表姊之言,防患未然地,把董百瓢所借的“人发金蓑”,贴身穿好。 由“云南点苍”至“广东罗浮”之间,虽然路途甚远,但在谢逸姿、独孤策这等绝世脚程之下,仅仅八月初旬,便到了“广东”境内。 时属八月初七,地点则是“广东云雾山”的山深之处。 自入粤境,因时间已有余裕,谢逸姿与独孤策遇上宜人景色,遂也略加流连眺赏。 云雾山绝峰刺天,深壑无底,且到处雾郁云蓊,仿佛在雄奇险峻以上,还要加上一层神秘色彩。 新月在天,夜风送爽,独孤策指着四外峰峦,向谢逸姿含笑说道:“表姊,你看这座‘广东’的‘云雾山’,形势极为险恶幽深,与‘贵州苗岭’中的‘云雾山’,不相上下! 怎的未曾听说有甚穷凶恶极的黑道魔头,及遁世高人,隐居其内?” 谢逸姿倚松而立,含笑说道:“这‘云雾山’中,不是未曾隐有奇人,只是表弟迟生了三十几年而已!” 独孤策“哦”了一声说道:“表姊这样说法,莫非三十多年以前,这‘云雾山’中,也曾隐有什么厉害魔头么?” 谢逸姿微笑说道:“我比独孤表弟,虽仅仅大了十来岁,但有关近百年来的武林故事,却从‘点苍派’上代掌门人口中,知道得颇为不少。” 独孤策笑道:“表姊不妨把有关这‘云雾山’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好么?” 谢逸姿选块洁净平坦的山石坐下,点头笑道:“三十来年以前,是武林中人才辈出,极端混乱的一段热闹时期,被称为绝代高手的正派人物中,有‘双绝一仙半奇四异’,邪派人物中,则有‘三凶九煞一怪双魔’!” 独孤策笑道:“仅听听这些名儿,便知当时着实太以热闹,其中‘双绝’大概便是我恩师及‘三奇羽士’南门师叔,‘九煞’,‘双魔’大概便是如今相继出世的‘寰宇九煞’,及‘阴阳双魔’,但其余正派人物中的‘一仙”半奇“四异’,邪派人物中的‘三凶’‘一怪’,却均未闻名,还请表姊详细相告,以启茅塞,尤其是那‘半奇’之称,好像怪得很呢!” 谢逸姿笑道:“我先从正派人物之中讲起,所谓‘一仙’,便是‘佛女’温莎的师姊‘曼陀罗仙子’茹蕙。” 独孤策问道:“这位茹仙子如今业已不在尘世了吧?” 谢逸姿点头笑道:“曼陀罗仙子茹蕙的功力之高,号称当时第一,无人能望项背,但茹仙子性格谦和,几乎从不与人争斗,据说在二十年前,于‘昆仑’绝顶仙去!” 独孤策点了点头,谢逸姿继续笑道:“所谓‘四异’,便是‘点苍’‘崆峒’‘少林’‘武当’四派上一代的掌门人。” 独孤策含笑说道:“表姊怎么还不说那‘半奇’,我对这‘半奇’之名,极感兴趣,想不透这‘半’字,是如何解释?” 谢逸姿笑道:“此人名叫南宫珏,被称为‘半奇’之故,是因他智力极奇,武功不奇,但无论任何绝学奇招,只要被他看过,他便想得出破解之法。” 独孤策笑道:“这位奇人,如今何在?” 谢逸姿微笑说道:“南宫珏有次与邪派人物中号称‘一怪’的‘双环怪叟’查天竞,江湖偶遇,因武功不敌,被查天竞毫不留情,百般凌辱! 遂气得发了重誓,从此隐迹人间,矢志苦练,倘能练就了什么绝世奇功,或绝世奇招,便寻‘双环怪叟’查天竞,一雪前耻!“ 独孤策扬眉说道:“以南宫珏前辈的奇绝智力,广博见识,再加上誓雪耻辱的莫大决心,应该有所成就才是。” 谢逸姿笑道:“不仅表弟是这样想法,当时武林中人,谁都是这样想法,尤其那位‘双环怪叟’查天竞,更是悔恨忧郁不已!悔恨的是双方既已结仇,为何不索性把南宫珏杀死永绝后患。忧郁的是南宫珏智力奇强,冠冕天下,这-痛下苦功,研求绝艺,定有特殊成就,自己必须朝夕警惕,随时加以防范。” 独孤策听得兴趣浓地,含笑说道:“表姊,结果如何?南宫珏前辈是否练成绝学,快意恩仇,把‘双环怪叟’查天竟,痛痛快快地折辱一顿?” 谢逸姿摇头叹道:“事实与猜想不符,出了双重意外!” 独孤策讶然问道:“什么叫‘双重意外’?” 谢逸姿答道:“第一重意外是南宫珏自从立誓隐迹以后,竟一去杏如黄鹤,根本不曾再现江湖,直到如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及绝学已否练就?” 独孤策叹道:“这桩意外,不难猜测,若非南门珏前辈寿元已尽。长别人寰,便是他在苦练神功的过程之中,遭受特殊挫折,迄今仍无寻找‘双环怪叟’查天竞复仇的必胜把握。” 谢逸姿深深一喟,摇头说道:“便算南宫珏有了把握,重出江湖,他也无法向那‘双环怪叟’查天竞,报仇雪恨!” 独孤策听出谢逸姿的弦外之音,扬眉问道;“表姊此话之意,是否‘双环怪叟’查天竟已死了?” 谢逸姿笑道:“此事世人知者不多,但确也算得上是一件武林奇谈!” 独孤策催促说道,“表姊快讲。小弟急于得知究竟?” 谢逸姿庄容说道:“长寿之道,首在宽心,倘在心中镇日忧烦愤怒,则便日琰人参,亦必寿元短促!” 独孤策讶然叫道:“表姊,我要听的是‘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故事,你怎么顾左右而言他,谈起养生之道来了?” 谢逸姿笑道:“独孤表弟怎的这样急法?我所说的养生之道,与‘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故事,大有关系!” 独孤策闻言,只得耐着性儿笑道:“表姊请讲,但请少卖一些关子,免得吊得我好不难过!” 谢逸姿看他一眼,含笑说道:“查天竞自从有了这桩担忧南宫珏必来复仇的心事以后,镇日愁思,几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随时均幻觉出南宫珏已在面前,指名索战!” 独孤策皱眉说道:“这就等于贪赃枉法,身犯重罪之人,时虞身罹法网一样! 食不知味,寝不安枕,那种滋味不好受呢!“谢逸姿点头说道:“查天竞便受不住这种提心吊胆滋味,终于隐迹于深山大泽以内,期使南宫珏挟技寻仇之际,找不出他的去向!” 独孤策叹息说道:“他在无可如何,心惊胆怯之下,也只有逃避现实。” 谢逸姿继续说道:“查天竞不仅隐匿踪迹,并在匿迹以前,把所用‘日月双环’,满淬剧毒!准备万一与南宫珏狭路相逢,艺业不敌之际,还可仗以与仇敌拼个同归于尽!” 独孤策播头叹道:“这位‘双环怪叟’查天竞,委实毒心深虑,好不厉害!” 谢逸姿笑道:‘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独孤策表弟,任凭你怎样聪明,也决猜不出这位毒心深虑,好不厉害的‘双环怪叟’查天竞,会获得一个什么结果?” 独孤策摇头笑道:“我既无从猜起,也未见得猜得出来,还是请表姊赶紧说明便了。” 谢逸姿笑道:“查天竞镇日奔波于深山大泽之间,难免感受些瘴气风寒,加上心中忧思,又复难祛,终告英雄只怕病来磨,病倒在‘云南六沼山’的一个山洞之内!” 独孤策目注谢逸姿,愕然问道:“表姊,你既说查天竞的结果,令人意想不到,则他总不至于平平淡淡的一病而死?” 谢逸姿点头笑道:“查天竞病势虽重,因有一身极好内功,本不至死!但就在他病重之际,却有位‘要命高人’,由洞前路过。” 独孤策含笑说道:“表姊所说的这‘要命高人’四字,颇为新奇有趣!” 谢逸姿失笑说道:“本来应该说‘要命凶星’,但因这‘凶星’是我业已去世的师叔蓝公绝,故而只好对他老人家尊敬一些,称之为‘要命高人’的了。” 独孤策问道:“莫非查天竟是死在蓝老前辈手下?” 谢逸姿摇头笑道:“不对,不对,查天竞因镇日疑神疑鬼,如今听得洞外有人,遂高声喝问洞外是谁?我蓝师叔则简简单单地答了‘蓝公绝’三字。” 独孤策听到此处,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道:“蓝公绝三字与南宫珏三字,听来有些同音,极为相像。” 谢逸姿笑道:“查天竞心中最害怕的便是南宫珏神功练就,挟技寻仇! 如今听了‘蓝公绝’三字,自然认定是对头苦心孤诣,千方百计的追踪赶到!他暗想平日尚可拼命一搏,如今身撄重病,真气难提,四肢无力,却如何能够抗拒?岂不必将任人宰割,受尽楚毒。“ 独孤策忽然不等谢逸姿再说下去,便自接口笑道:“查天竞也是一代凶人,狠戾异常,他既想到此处,怎甘身落人手?遂取起淬有剧毒的‘日月双环’,在自己身上,轻轻一划!” 谢逸姿抚掌笑道:“独孤表弟猜得丝毫不错,等我蓝公绝师叔,走进洞中,查天竞看出不是南宫珏时,业已周身毒发,肝肠欲断,只大叫了一声:”你不是南宫珏,我死得好冤枉呀!‘便自七窍溢血地,气绝身死!“ 独孤策听得感慨异常地,出神片刻以后,又复含笑问道:“表姊,你对于三十多年以前的一般绝代高手之中,只剩下所谓‘三凶’,未曾讲了。” 谢逸姿笑道:“所谓‘三凶’,便是‘云雾三凶’,也就是凶狂高傲无比,不许任何武林人物,身佩兵刃,通过‘云雾山’区的三位武林怪物!” 独孤策“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云雾三凶’是谁?他们为何不许武林人物身佩兵刃,由此通过呢?” 谢逸姿笑道:“所谓云雾三凶是‘云雾仙翁’、‘云雾仙姑’及‘云雾仙客’,他们因为‘武当山’有处‘解剑岩’,遂在此处,也设立了处‘解剑谷’。规定凡属武林人物,要想行经‘云雾山’,必须解下身佩兵刃暗器,加以包裹,提在手中,否则即有性命之虑。最少也会被‘云雾三凶’,折断兵刃,毁去暗器!” 独孤策听得失笑说道:“表姊,这样说来,我们若是在三十年前行经此间,不还有些麻烦么?” 谢逸姿尚未答言,忽与独孤策同时凝神,向左注目,只听得夜空之中,传来一阵声冷如冰的怪笑说道:“如今也未见得没有麻烦。” 随着语声,自左侧林中,缓步走出一位手持竹仗,身着玄衣的白发老叟。 谢逸姿愕然失色,站起身形,向这白发老叟问道:“尊驾何人?” 白发老叟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我就是你适才所说的‘云雾三凶’之一。” 独孤策目光一斜,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云雾仙翁’!” 白发老叟摇头叹道:“你不要以为我满头白发,便是‘云雾仙翁’,须知三十年来,沧海桑田,几多变幻,‘云雾仙翁’已归天阙,‘云雾仙姑’已返瑶池,我是自信昔年风神还胜你几分的‘云雾仙客’范龙生。” 独孤策笑道:“既然沧海桑田,几多变幻,难道昔年恶例,至今还存?” “云雾仙客”范龙生“哼”了一声说道:“多年不履江湖,本对‘解剑谷’旧规,忘之已久,今日既被你们提起,我却仍要你们遵从‘云雾三凶’的昔年规约!” 话音至此,目光凝注谢逸姿,冷冷说道:“你先解剑!” 谢逸姿秀眉微蹙,摇头说道:“我是一派掌门,恕不遵命!” 这“一派掌门”四字,引得“云雾仙客”范龙生的炯炯目光,重复向谢逸姿打量几眼,扬眉问道:“你是哪派掌门?” 谢逸姿朗声答道:“谢逸姿忝掌‘云南点苍’门户!” 云雾仙客范龙生双跟微翻,想了一想,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昔年被你师傅青阳道长自襁褓中便加以培育陶冶的谢家小女。” 谢逸姿如今身为掌门,听这“云雾仙客”范龙生提起自己幼年之事,不禁赧然耳热。 范龙生微以手中竹杖点地,叹息一声说道:一来你是‘点苍派’掌门人身份,二来我与你师傅青阳道长,昔年总还有数面之缘,看在这两点份上,你纵不解剑,我也不怪你了。“谢逸姿深知这“云雾仙客”范龙生,又是一位难缠难惹的盖世魔头,最好不必多事;故而听了他这样说法,也就含笑不语。 范龙生微一回头,两道炯如寒电的森森眼神,注定独孤策,讶然问道:“年轻人,你怎么还不解下背后兵刃?” 独孤策笑了一笑,反问这位“云雾仙客”道:“倘若我不听你的话儿,又便如何?会有什么后果?” 范龙生双眼一翻,冷然说道:“三十年前,你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但如今我自觉老了,实在对杀人的兴趣,已不似昔时浓厚,故而打算把你兵刃夺下,加以折断毁掉!” 独孤策听得忍不住地一阵轩眉狂笑! 范龙生怒声问道:“你笑什么?” 独孤策笑道:“我笑的是你的办法,对我决行不通,我有两大理由,不必遵命!” 范龙生讶然问道:“你也有两大理由?我倒要请教请教。” 独孤策剑眉双挠,傲然笑道:“第一点理由是我的兵刃你夺不走!第二点理由是我的兵刃你毁不掉!” 范龙生冷笑连声地,摇头说道:“我绝不相信!” 独孤策微笑说道:“你若不相信,我们不妨赌点东道。” 范龙生应声说道:“妙极,妙极,我们怎样赌法?” 谢逸姿生恐他们闹得太僵,遂暗运“蚁语传音”功力向独孤策耳边说道:“独孤表弟,这魔头不容易斗,我们并有要事在身,最好适可而止。” 独孤策未曾答话,只是含笑看了谢逸姿一眼,但他在这安稳笑容之中,却暗示出胸有成竹之意。 谢逸姿见状,只好默然旁观,暗中警戒! 独孤策神色安详地,向这位三十年前便享盛名的“云雾仙客”范龙山,微微含笑说道: “你问我怎样赌法?我却在回答这项问题之前,先问你是怎样夺法?” 范龙生着实有些欣赏独孤策见了自己如此名头人物,仍然毫无怯色的傲气豪情,遂点头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若在三十年前,范龙生敢夸一招夺剑!如今则真有些不敢小视你这种年少豪雄,我打算在十招之内,夺下你手中兵刃!” 独孤策闻言笑道:“十招之数,我还敢赌,让我想想我们用什么东西,作为赌注才好?” 范龙生笑道:“我闭关多年,七日前才出秘洞,想不到今夜就遇上你们,可以一解寂寞! 故而不妨赌得轻松一点,不必以什么异宝奇珍,作为赌注!” 独孤策笑道;“你为什么要闭关多年?” 范龙生扬眉答道:“我要作‘武林第一人’!我不愿使‘双绝一仙半奇四异’及‘三凶九煞一怪双魔’并称,我要使‘云雾仙客’范龙生之名,冠盖于任何武林人物以上!” 独孤策叹道:“利锁易开,名缰难脱,今来古往,大抵如斯!范老先生你对自己的百丈雄心,能有几成把握?” 范龙生傲然笑道:“若无九成以上的把握,我也不会开关出洞。” 独孤策含笑说道:“范老先生,你的雄心壮举,究有多少收获?还在未知之数,但代价却已化得太大!” 范龙生讶声问道:“我化了什么太大代价?” 独孤策语音沉重地,正色说道:“你既号‘云雾仙客’,当年丰采,定如玉树临风,翩翩绝世,但如今却成了鹤发者翁,这三十年的大好韶光,及羡煞人的朱颜绿鬓,岂非便是你所化代价?范老先生无妨仔细想想,就算你克尽千艰,完成心愿,世无敌手,独秀乾坤,也无非如同西坠斜阳,能放得几何光彩?” 这几句话儿,听得谢逸姿暗暗点头,“云雾仙客”范龙生也伸手抚弄着鬓边白发,感慨无穷,目光茫然地,喃喃说道:“少年人,你说得对,三十年的大好韶光,挽不回的朱颜绿鬓,我这代价,委实化得过分大了!” 独孤策闻言,含笑说道:“范老先生不必伤感,东坡学士说得好:”莫道人生难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且等我们完成赌约以后,独孤策愿意贡献老先生一味青春妙药!“范龙生播了摇头,凄然一笑说道:“苏东坡简直骗人,自是人生难再少,门前流水或能西,我不相信世间真有什么可以返老还童的青春妙药?” 独孤策道:“三十年前,老先生既称‘云雾仙客’,年龄应该不会太高。” 范龙生点头说道:“当时我只有二十余岁,是极年轻的武林高手。” 独孤策扬眉笑道:“我认为常人或可不同意苏东坡的词句,范老先生却必须同意苏东坡的词句。” 范龙生讶然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独孤策笑道:“以范老先生的年龄来论,未逾花甲,以范老先生的功力来论,足可长驻青春,哪里应该成了这副白发苍苍形状?我前些时遇见‘寰宇九煞’中‘金扇书生’江子奇,及‘千面郎君’苏豹文,他们年龄与你都差不多,看去却仍似三四十岁的中年风采!” 范龙生皱眉说道:“惭愧,惭愧……” 独孤策截断他话头,含笑说道:“常言道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范老先生不该白发盈颠,竟告繁霜满鬓,故而我觉得只要洞澈病源,对症下药,包可妙手回春,足使流水能西,人生再少。“ 范龙生听得愕然无话,目光凝注独孤策。流露出一种奇异神色! 独孤策不去理他,俯身捡起一块核桃大小的碎石,含笑说道:“独孤策向范老先生贡献青春妙药之事,暂且搁下,我们先来决定赌注!” 范龙生笑道:“独孤老弟,赌注由你决定,什么都好!” 独孤策一摊右掌,指着掌中那块小石,含笑说道:“我们就赌这块石头!” 范龙生闻言一楞,蹙眉说道:“我们虽然不必赌甚罕世异宝,旷代奇珍,但一块石头,遍山皆是,似乎也太缺乏纪念价值!” 独孤策微笑说道:“事在人为,这块寻常小石,我们何尝不可把它变成价值无伦的罕世瑰玉。” 范龙生知道独孤策必有特殊花样,遂点头笑道:‘老弟请讲,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法儿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独孤策笑道:“这个法儿简单,范老人家若能在十招之内,夺下我手中兵刃,我便在这小石以上,留下一个指印!否则,便请你留下一个指印!” 范龙生依然诧道:“我们不是能够点石成金的纯阳仙人,仅仅留下一个指印,便能使这块小石的价值,增加了么?” 独孤策笑道:“我们把这块留有对方指印小石,视为信符,只要此石一到,无论赴汤蹈火,都必须服从对方的一次命令,不就使它具有一种胜过美玉精金的有趣价值了么?” 范龙生听得哈哈笑道:“独孤老弟,你真够聪明,这个法儿想得极妙!来来来,我们立即开始这场有趣赌约!” 谢逸姿旁观者清,知道独孤策是想赢得这场打赌,为未来以魔降魔之事,布上一着闲棋。 但她深觉“云雾仙客”范龙生早享盛名,又经三十年闭关苦练,功力定然已到惊世骇俗,超凡入圣地步,独孤表弟虽得大悲尊者不少真传,但是否能在十招以内,不被对方夺走兵刃? 却还大有可虑! 谢逸姿正为独孤策担忧,但目光忽然注及他背后的长形木匣,不由又复笑逐颜开,宽心大放! 因为“夺魂青玉钩”的钩身,满淬剧毒,他人根本无法沾手,慢说十招,便是百招千招,也绝无被人夺走之虑! 正在思忖之间,独孤策果然伸手肩头,把“夺魂青玉钩”的木匣取下。 范龙生见独孤策神情过分沉稳,心中也在猜疑,暗忖对方究竟是用什么兵刃?竟仿佛颇有把握地,能不被自己夺出手去? 如今既见独孤策取下木匣,范龙生自然凝神注目,仔细观看。 独孤策极为小心;握住钩柄上缠有金丝之处,把这柄声威久震武林的“夺魂青玉钩”,自匣中取出。‘青光方自一闪,范龙生便惊得“噫”了一声,脸色极为沉重地,发话问道: “独孤老弟,你手中之物,是不是昔年’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所用的’夺魂双钩‘之一?” 谢逸姿一旁接口笑道:“范老先生眼力不错,我独孤表弟所用的兵刃,正是‘夺魂双钩’中的青玉钩!” 范龙生与“阴附双魔”是同时齐名人物,自然知道这“夺魂青玉钩”厉害,不禁愁锁双眉,面呈苦笑!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老先生,你大概未曾想到我独孤表弟,用的竟是这种兵刃,十招之内,恐怕不易夺呢!” 范龙生长叹一声,俯身拾起一块小石,微运神功,在石上印了一个清晰指印,递向独孤策,苦笑说道:“独孤老弟,范龙生认败服输,但我要请教一下,‘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是否业已去世?不然这柄‘夺魂青玉钩’,怎会到你手内?” 谁知独孤策出人意料地,竟把“夺魂青玉钩”又复收入木匣,并不接“云雾仙客”范龙生认输递来的那块镶有指印小石,剑眉双挑,含笑说道:“范老先生,独孤策虽然年轻技浅,倒还不屑于如此赢得这桩赌注!” 范龙生惑然不解地,蹙眉问道:“你要怎样赢法?” 独孤策收好“夺魂青玉钩”,把另一柄木剑,掣在手中。 谢逸姿见状,已知独孤策之意,虽然不便出声阻拦,心中却有点真怪他狂傲托大! 范龙生也惊奇异常地,目光凝注独孤策手上这柄寻常木剑,扬眉问道:“你藏钩换剑,却是何意?” 独孤策朗声答道:“我不屑于倚仗‘夺魂青玉钩’满淬剧毒,使人难于沾手,而毫不费力地,平白赢得赌注!我要换用这柄寻常木剑,公公平平地,向范老先生,讨教十招!” 范龙生闻言,又向独孤策打量几跟,哈哈笑道:“侠士胸襟如白雪,男儿意气傲青云! 独孤老弟,就冲你这股如云豪气,我范龙生愿意和你结成忘年之友!” 独孤策一面恭身献剑,一面含笑说道:“范老先生美意,独孤策感激不尽,我们还是先践赌约,再论其他。” 范龙生哈哈笑道:“独孤老弟既然执意要践赌约,我们便活动活动也好。” 独孤策双手捧剑,再度恭身笑道:“范老先生恕我无礼放肆!” 范龙生笑道:“老弟请全力施为,我从你这少年英杰身上,可以试试多年苦心,是否白费?倘若十招之内,竟夺不下你手中木剑,则范龙生也大可不必再想与当世群豪,一争长短的了!” 独孤策扬眉笑道:“范老先生听真,独孤策前五招主攻,后五招主守,请老先生不世高明,多加指教!” 话完,剑发,第一剑便是他本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中,含蕴无穷变化,神妙万方的起手招术“长眉弹指”! 范龙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独孤老弟的胸襟气宇,异于常人,原来竟是大悲尊者的得意弟子。“ 他虽然看出对方来历,但也深知‘十八罗汉剑法’的妙用无俦,千万不能被其圈住,遂玄衣微飘,自漫天剑影之中,异常轻灵地,闪出八尺! 独孤策见范龙生对于自己神妙万方的一招“长眉弹指”。 能够极为轻灵地,从容闪避,便知这位“云雾仙客”,经过闭关多年,精心炼艺,果然武学超凡,最少也要比‘寰宇九煞’中“金扇书生”江子奇,“九毒徐妃”丁玉霜,“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等,高明不少! 既已看出厉害,独孤策那敢怠慢,第二招用出了“十八罗汉剑法”中,威力最强,变化最妙的一招“降龙伏虎‘! 谁知这招“降龙伏虎”的威力,虽比“长眉弹指”更强,但“云雾仙客”范龙生却随意飘身,便即闪过,似比先前应付得反倒更为容易! 独孤策惊心之下,木剑连挥,“沉雷郁夏”、“爽气迎秋”、“瑞雪飘冬”,施展出董百瓢得自“四招驼道”,转传自己的三招绝学! 这诡异绝伦的连环三剑,果然*得“云雾仙客”范龙生,有点手足失措,不像先前那般可以从容应付。 独孤策好生不服,暗想难道这三招绝学的威力,竟强过师门“十八罗汉剑法”? 他这种想法,并不正确,因为“云雾仙客”范龙生既想称雄当世,闭关这多年,自然对于一干名手所擅武功,曾经一一精研对策。 大悲尊者昔年与范龙生齐名,范龙生遂对闪避克制“十八罗汉剑法”的功力身法方面,费过一番苦心,何况独弧策火候未到,不能使这套佛门绝学,尽展精微,自令范龙生可以从容应付。 这还是独孤策于动手前,先已声明,前五招主攻,后五招主守,使范龙生不好意思一开始便施展自己专门研创克制“十八罗汉剑法”的诡异招术,加以反击,否则可能在两招之内,独孤策已落败面! 董百瓢得自“四招驼道”,转传独孤策的三招绝学,则既极灵奇诡异,又在武林中从未见过,致使范龙生莫名其妙,仅能仗着卓绝轻功随机应变地竭力闪躲,自然显得有些慌张失措! 五招躲过,范龙生由于心惊独孤策的功力招术,均远超自己预料,遂兴趣颇高地,扬眉笑道:“独孤策老弟确实不错,若换别人,真难逃得出你这五招以外,如今范龙生献丑还招,你把剑拿稳了!” 语音了后,竹杖微探,向独孤策左胸“期门穴”上,飘飘地点到! 这一招看来虽然平淡无奇,但在“云雾仙客”范龙生这等人物手下,施展出来,不问可知地,定然具有无穷威力! 独孤策一来艺高胆大,二来也想借此考验本身功力,遂不避而迎,木剑微翻,用了一招“拜拂西天”,接架范龙生的竹杖来势! 范龙生见独孤策竟敢挥剑接招,不禁双眉微挑,手中竹杖,化点为缠,粘上了独孤策所用木剑! 剑杖一粘,范龙生哈哈大笑,真力全贯杖尖,目注独孤策问道:“独孤老弟,你撤不撤剑?” 独孤策感觉出对方真力比自己强得太多,知道木剑已非出手不可,但忽然灵机一动,朗声笑道:“独孤策不到黄河不死心,范老先生请自施为便了。” 范龙生也试出独孤策的真力不弱,微笑说道:“我生平最爱独孤老弟这等倔强不服的英武少年,来来来,我们较较真力!” 一面说话,一面凝劲注杖,全力上挑! 谁知独孤策毫未凝力压剑,反而把手一松,任凭范龙生用竹杖把木剑挑得高飞四丈一二。 但他因是有意如此,剑飞四丈,人亦随同飞起四丈,半空接剑吸气,以“柳絮飘风”的身法落地,依然神色自若,横剑待敌! 范龙生失笑说道:“有力使力,无力使智,闯荡江湖,原应如此!独孤老弟真够聪明,我上了你的当了!” 独孤策闻言,不禁俊脸微红,但就在他脸红之际,一声“老弟小心”,眼前又复洒落了令人怵目惊魂的漫天杖影! 这次,他不敢恃强硬接,施展“大悲九式”中脱难绝学“万劫皆空”,也极为灵妙地,闪出漫天杖影之外! 范龙生适才所攻出的一招,是颇有自信的秘创绝学,居然被独孤策从容闪过,不禁越发勾起兴趣,狂笑叫道:“还有三招,独孤老弟要小心了!” 独孤策知道对方最后三招之中,必出全力,武功火候相差太远,自己恐怕难以应付? 念犹未了,三五丈方圆以内,业已布满了森森杖影,根本看不清对方用的是什么手法? 攻的自己什么部位! 独狐策竭尽全力,闪展腾挪,终于在第九招上,手中一震,被范龙生的左手三指,撮住了木剑剑身! 他方自愧然一叹,忽听得“咔嚓”一响! 原来范龙生虽然撮住对方木剑,也费了相当心力,正待挺杖虚点独孤策胸前,*他撒手弃剑之际,却因高兴之下,用力稍重,竟把木剑撮断,成了两截! 这样一来,剑尖虽算已被范龙生夺去,但剑柄却仍在独孤策的掌握之中! 范龙生一声苦笑,看了看手中的半截木剑剑尖,仍将那块印有自己指印的小石,递向独孤策,愧然说道:“范龙生立约十招,但在第九招上,才夺得独孤老弟半截剑尖,我不能再不甘心认败了!” 谢逸姿直到如今,方始宽心大放,暗想独孤表弟有了这块小石,将来真可大大利用一次。 独孤策俊脸绯红,弃去半截木剑剑柄,接过小石,双掌一搓,便把这垛极有力用的小石,搓成碎粉! 范龙生讶然问道;“独孤老弟,你这是何意?” 独孤策愧然笑道:“第六招木负出手,第九招兵刃被断,便算范老先生不肯认为是你获胜,独孤策也决不会腆颜自承,赢得这场赌约!” 范龙生甘心认败,独弧策却不肯认赢,彼此推托之间、居然形成僵局!“谢逸姿微笑说道:“范老先生与独孤表弟不要争执,谢逸姿旁观者清,我来说句公平话儿如何?” 范龙生点头笑道:“谢仙子,你是一派掌门身份,且来做个公平论断最好!” 谢逸姿笑道:“我独孤策表弟若以‘夺魂青玉钩’与范者先生过手,则范老先生虽然神功绝世,也恐无法夺取兵刃!” 范龙生点头说道;“故而我一见独孤老弟亮出‘夺魂青玉钩’来,并认得是‘阴阳双魔’旧物以后,便即甘心认败!” 谢逸姿含笑赞道:“这是范老先生光明磊落之处!” 范龙生摇头笑道:“谢仙子,你不要避忌你与独孤老弟的老姊弟关系,而来帮我说话,独孤老弟收玉钩,换木剑之举,才真正称得起‘光明磊落’四字!” 谢逸姿看了独孤策一眼,继续笑道:“我独孤策表弟:第六招上抛剑接剑,侥幸未败之举,是他自己聪明!但第九招上,却仍然占了兵刃便宜,范老先生请想,他手中若是寻常铁剑,而非易折木剑,岂不必被范老先生夺过手去?” 范龙生笑了一笑,不曾答话。 独孤策则点头笑道:“表姊所说,确系公平论断!” 谢逸姿目光微扫两人,扬眉笑道:“故而我认为范老先生是应胜未胜,独孤表弟是应败未败!表面看来,自系范老先生吃了些亏,但武林人物,最爱成全后辈,独孤表弟如此年龄,能在范老先生这等身份的绝世高人手下,走了九招,已经不能不说是难能可贵的了!” 范龙生连连点头,大笑说道:“对极,对极,确实是难能可贵!” 谢逸姿笑道:“赌约定的是十招,你们仅仅交手九招,便即停止!根本不曾完成,故而也就根本不必论断是谁胜谁败?但谢逸姿以局外人身份,却颇为赞成范老先生适才所言,与我独孤表弟不打不成相识,结个忘年之友吧!” 范龙生拈须笑道:“谢仙子说得好,但我是‘云雾三凶’之一,名头不大好听,独孤老弟却是佛门圣僧大悲尊者高足,肯对我……” 独孤策长揖为礼,接口含笑说道:“范老先生说哪里话来?声名善恶,与心性未必相同,独孤策若蒙老先生抬爱……” 范龙生怪笑叫道:“独孤老弟,你若是愿意与我交朋友?便叫我范大哥,不许再老先生长,老先生短!” 独孤策苦笑说道:“范老先生与我恩师是同辈人物,独孤策怎敢越礼放肆?” 范龙生狂笑说道:“什么叫越礼放肆?我们各交各的!我看见你师傅大悲尊者,也许会因话不投机,和他打上一架!但和你却是忘年之友,又有何褥?” 独孤策听得剑眉深皱,向谢逸姿叫了一声:“表姊!” 谢逸姿却含笑说道:“像范老先生这等作法,武林中不乏先例,独孤表弟无须多虑!” 独孤策听谢逸姿这样说法,只好异常尴尬地,红着一张俊脸,再向范龙生长揖苦笑道: “小弟独孤策,参见范大哥!” 范龙生高兴得哈哈大笑、把住独孤策双臂,一同在石上坐下。向他正色问道:“老弟,我们如今既已结成忘年之友,你总该把你怎会获得这柄‘夺魂青玉钩’的经过,告诉你范大哥了?” 独孤策遂把杀死杨小桃的那桩经过,对范龙生细说一遍。 范龙生静静听完,皱眉说道:“老弟,你这桩祸事,闯得不小!” 独孤策轩眉问道:“范大哥,你是不是说‘阴阳双魔’难斗?” 范龙生不答独孤策所问,却向谢逸姿笑道:“谢仙子,昔年威镇黑道的‘三凶九煞一怪双魔’之中,虽然彼此齐名,但恐仍数‘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的功力最高,以及他们所用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等歹毒兵刃暗器,最为难斗!” 谢逸姿点头笑道:“范老先生说的是持平之论。” 范龙生叹道:“三十年漫长岁月,我虽吴下阿蒙,但‘阴阳双魔’夫妇,又怎会毫无寸进?” 谢逸姿神色沉重地,蹙眉说道:“范老先生说是极是!” 范龙生对独孤策神情诚恳地,含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听了不要动气见怪,我认为倘若真像仇敌一般,拼命争斗起来,你毕竟火候还差,恐怕逃不出我二十招以外?” 独孤策垂头苦笑说道:“范大哥,你说得多了,独孤策纵然竭尽所能,也不过能够勉强在你手下,支持上个十三四招光景!” 范龙生笑道:“老弟既有自知之明,则八月十六的‘罗浮山冷云峰’一会,何等凶险? 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若是只来一个,你与谢仙子,或可合手应付,若是心痛爱女惨死,双魔齐来……” 独孤策笑道:“多谢大哥关心,但小弟还有一名有力帮手!” 范龙生“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帮手是谁?说来给我听听,便晓得能否与‘阴阳双魔’互相颉颃?” 独孤策得意笑道:“她是‘白发鬼母’萧瑛。” 这“白发鬼母”四字,名震江湖,但“云雾仙客”范龙生,却似根本不知地,向谢逸姿茫然问道:“谢仙子,独孤老弟所说的‘白发鬼母’萧瑛是谁?” 谢逸姿知道范龙生闭关太久,对目前的江湖人物陌生,遂含笑说道:“白发鬼母就是昔年的‘铁心鬼女’!” 范龙生皱眉说道:“铁心鬼女那点能为,怎会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对手?” 谢逸姿苦笑说道:“萧瑛苦参‘鬼母真经’,早非吴下阿蒙,尤其她近来练成‘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更是惊世骇俗!” 范龙生听得果然微吃一惊,点头说道:“这‘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歹毒无比,威力奇强,但要想练成,却必须大费心力时光,萧瑛既然檀此,确是独孤老弟的好帮手了!” 独孤策微笑说道:“小弟就因此故,才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约到‘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大哥可以放心了么?” 范龙生目光略闪,点头笑道:“老弟既是谋定而动,我自然放心,但愿你能把‘阴阳双魔’,一举歼灭,则必将轰动武林,传誉百世!” 独孤策笑道:“范大哥与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是同时期的齐名人物,对于他们的功力长短,定知虚实,有无赐教?” 范龙生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彼此二十年来未见,功力长短方面,业已无法置评,但我要提醒谢仙子及独孤老弟,对于‘七柔阴魔’楚绿珠的‘血影神针’,务须特别戒备!” 独孤策笑道:“这‘血影神针’的厉害之处,想来不过是无坚不摧,及具有难以祛解的奇毒而已!” 范龙生摇头说道:“老弟有所不知,‘七柔阴魔’楚绿珠‘血影神针’的厉害之处,除了老弟所说两点以外,最令人头痛的,还是她那发放手段!” 独孤策问道:“她一次能发放多少针数?” 范龙生正色答道:“三干六百枚!” 独孤策惊愕难信地,失声叫道:“那‘七柔阴魔’楚绿珠有几只手儿?竟能一次发出这么多针数?” 范龙生笑道:“楚绿珠的‘血影神针’,不是由手内发出!” 独孤策越发奇道:“不是由手内发出,难道是由身上发出不成?” 范龙生点头笑道:“对了!楚绿珠有件血红短衣,名为‘七柔血影衣’,衣上缀有萧瑛三千六百枚无坚不摧的‘淬毒红针’!倘遇强劲对手,久战不胜,楚绿珠便暗凝所炼‘七柔阴气’,猛一旋身,把‘七柔血影衣’上的三千六百枚淬毒红针,完全旋得离衣飞起,再为‘七柔阴气’所催,宛若一团浓浓血影,凌空爆散,数尺方圆,立成死城!对手因无法预知她会在何时发难,飞针为数又多,根本防不胜防,功力再高,亦难幸免!” 独孤策听得着实有些胆战心惊,蹙眉苦笑说道:“照范大哥如此说法,这种‘血影神针’,岂非无法能破了么?” 范龙生道:“楚绿珠便倚伏这件‘七柔血影衣’,纵横数十年,未逢敌手!但因那淬毒神针,不易炼制,每用一次,总有散失,故而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楚绿珠也不肯轻易施展!”—— 第九章 独孤策继续问道:“阴阳双魔是以‘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威震乾坤,如今‘血影神针’及‘夺魂钩’的厉害之处,业已得知,还有‘无影剑’及‘消魂宝扇’……” 话犹未了,谢逸姿便含笑说道:“独孤表弟,‘无影剑’及‘消魂宝扇’的厉害微妙之处,我尚略有所知,你不必再向你范大哥多问了呢!” 独孤策闻言,向范龙生笑道:“范大哥,如今我先要兑现我的诺言,然后便向大哥告别,去往‘罗浮’赴约。” 范龙生讶然问道:“者弟有什么诺言?” 独孤策俊目闪光,轩眉笑道:“我要贡献给大哥一味可使流水能西,人生再少的青春妙药。” 范龙生摸摸自己的如霜两鬓,苦笑说道:“独孤老弟,你真有这等能耐么?” 独孤策笑道:“我只是看透了大哥的病源何在而已。” 范龙生闻言,方一皱眉,独孤策继续笑道:“我认为以大哥的功力修为,慢说不至未满花甲,白发满头,更应该长驻青春才是,故而断定你之所以落得如今这等状况,完全由于‘寂寞’二字。” 范龙生听得茫然自语说道:“寂寞?这‘寂寞’二字,能有如此厉害么?” 谢逸姿微微一叹,接口说道:“自是宽心方永寿,由来寂寞最伤人!范老人家,我独孤表弟把你的病源,看得极对。” 独孤策笑道:“范大哥请想,你二十余年闭关苦参,硬让‘寂寞’二字,啃尽青春,如今还不亟谋补救么?” 范龙生瞠目问道:“怎样补救?” 独孤策微笑说道:“容易,容易。只要大哥放宽心胸,不要自己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小圈圈内,骋怀天地,啸傲扛湖,也许会在一夕之间,便有大大改变。” 范龙生苦笑说道:“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我范龙生却恐难于在一夕之间,使霜发变黑。” 独孤策笑道:“一夕不行,何防十夕?一月不够,何防一年?小弟希望下次再与大哥相见之时,彼此当能如此抚掌狂笑。” 范龙生听得满面神光,大笑说道:“贤弟,你这一番话儿,鼓舞起范龙生的百丈雄心,不信青春唤不回,我们几时再见?” 独孤策微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几乎不必预先约定时地,当聚则聚,当散则散!” 范龙生失笑说道:“贤弟真不愧是大悲尊者高足,话中时有禅机,好个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你既然‘罗浮’有事,范龙生不敢久留,我们便暂时为别了吧。” 话完,便向谢逸姿、独孤策含笑挥手,竹杖微点,玄衣电飘,隐入林中,不见踪迹。 范龙生既走,谢逸姿与独孤策自然也不必再留,遂双双往‘云雾山’外,缓步而去。 独孤策边行边自笑道:“表姊,这位‘云雾仙客’范龙生,虽是‘云雾三凶’之一,但似乎也还有些真性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凶法。” 谢逸姿笑道:“范龙生在‘云雾三凶’之中,本来就是比较良善的一个,如今一见,确实是比传闻所及,还要好些。” 独孤策笑道:“小弟认为范龙生比以前和善之故,是有两大原因。” 谢逸姿失笑说道:“表弟怎的变成分析专家了呢?” 独孤策剑眉双挑,得意笑道:“常言道:”推波助澜,与纣为虐‘,又道是’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故而小弟认为’云雾仙翁‘及’云雾仙姑‘等’云雾双凶‘之死,使范龙生既感人生不过如斯,更乏济恶之友,遂自然而然地,变得比先前略为良善。“谢逸姿点头赞道:“独孤表弟,你这第一点原因,分析得极有道理。” 独孤策继续笑道:“第二点原因则是范龙生闭关二十余年之故,只是为了一点好胜之心,并非与甚武林人物,结了不可解释的深仇大怨,故而他潜心武学、-意苦修之下,恶念渐消,灵明渐朗,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茁出了些道心道气。” 谢逸姿笑道:“第二点原因,分析得更妙,我可以断定‘云雾仙客’范龙生,与‘寰宇九煞’等人,在气质上颇有不同之故,业已被独孤表弟猜对了呢!” 独孤策微笑说道:“这两点理由,或许被我猜得差不多,但却有一件事,颇出我意料之外。” 谢逸姿含笑问道:“什么事?” 独孤策摸了摸肩头上的‘夺魂青玉钩’木匣,含笑说道:“小弟在换钩用剑之时,范龙生便曾认败服输,我认为他听了我们约斗‘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一事以后,定会自告奋勇,同去帮帮忙儿,谁知完全猜错,他根本就毫无表示。” 谢逸姿摇头笑道:“独孤表弟怎的有时聪明绝顶,有时糊涂无伦,难道你还不曾察觉出范龙生对于此事,不会坐视的么?” 独孤策讶然问道:“表姊,你怎知道‘云雾仙客’范龙生对于我们与‘阴阳双魔’,‘罗浮’定约一事,不会坐视?” 谢逸姿笑道:“我是旁观者清,看出‘云雾仙客’范龙生,对于表弟仿佛极为投缘。” 独孤策点头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龙生既对表弟投缘,则定会对于这场虽有‘白发鬼母’萧瑛助阵,分明仍颇凶险的‘罗浮’之战,极为关切,详加指点。” 独孤策笑道:“我也是这样想法,所以对于他方才的淡漠态度,觉得有些意外。” 谢逸姿笑道:“武林奇人,多半是这种外表淡漠,内心热诚的怪异性格,我认为范龙生应关怀而不关怀,临行时又有‘暂时为别’之话,或会悄悄跟来,在我们需要助力之时,现身相助!” 独孤策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表姊这种判断,可能正确,因为换了我是范龙生,既已知道‘罗浮’之约的时间、地点,我也会到‘冷云峰’头走走。” 谢逸姿秀眉微蹙,神色郑重地,缓缓说道:“这只是一种判断,不能作为倚赖,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心狠手辣,武功又高,我们必须极度小心应付,千万不可丝毫大意。” 独孤策苦笑说道:“小弟自与‘九毒徐妃’丁玉霜,‘金扇书生’江子奇等人交手之后,以为这些号称‘寰宇九煞’的绝世凶人,也不过如此,着实暗暗起了骄敌之心,但‘云雾山’中,范龙生一会,六招兵刃脱手,九招木剑被折,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谓的‘阴阳双魔’,定然难斗得紧。” 谢逸姿慰然笑道:“我听丁表弟的这几句话儿,方知‘云雾山’折剑之举,对你的益处不少。” 独孤策愧然笑道:“阴阳双魔武功再高,总还可以勉强抵御,但根据范龙生所说,‘七柔阴魔’楚绿珠那件‘七柔血影衣’上所缀的三干六百枚‘血影神针’,却太以可怕。” 谢逸姿目光一闪,含笑说道:“血影神针,虽然厉害,但‘玉斧醉樵’董百瓢既曾给表弟一件‘人发金蓑’,你只要运用‘大悲禅功’,护住面门,及下半身要害,也就无甚大碍。” 独孤策皱眉问道:“小弟虽有‘人发金蓑’,差堪护身,但表姊却……” 谢逸姿摇手笑道:“表弟不要为我担心,我因为外号叫做‘流云仙子”又复忝掌’点苍‘门户,故而对于’流云双袖‘功力,朝夕不辍,业已练足十二成火候,仗以对’阴阳双魔‘夫妇,攻击取胜,或许不足,但防身避害,应可有余了呢!“独孤策深知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生性谦和,决不夸口,如今既然这等说法,则对于“点苍”绝技“流云水袖”功力,定已练到惊世骇俗的炉火纯青地步。 心中忻喜之下,遂又含笑问道:“表姊,你说你知道‘阴阳双魔’的‘无影剑’,及‘消魂宝扇’妙用,怎不乘这途中无事,告知小弟。” 谢逸姿笑道:“无影剑是一种剑法,又称为‘追云掣电九十九招’。” 独孤策“哦”了一声,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大概这种招式,快捷如风,才既号‘无影’,又称‘追云掣电’!” 谢逸姿点头笑道:“他们这九十九招剑法,不仅捷如电掣,招术又多,变化更妙,一经施展。双手确难接架应付,故而威震江湖,被列为‘阴阳双魔’的成名绝技之一。” 独孤策默记于心,又复问道:“无影剑既是一种剑法,则‘消魂宝扇’可能是件外门兵刃?” 谢逸姿笑道:“你说它是件外门兵刃,固然不错,但若说它是件歹毒暗器,亦无不可。” 独孤策笑道:“这样说来,‘消魂宝扇’是在兵刃之中,兼有暗器妙用!但不知这扇儿是何物所制?风磨铜、阴沉竹,还是……” 谢逸姿截断独孤策的话头,含笑说道:“独孤表弟不要猜了,你不会猜得着的。” 独孤策闻言,略觉不服地,扬眉说道:“表姊,我不见得猜不着吧,这种藏有暗器的折扇,大不了是扇骨可以飞出伤人,以及扇骨中更暗贮毒粉、毒汁等物而已,小弟闯荡江湖,也曾见过两柄。” 谢逸姿失笑说道:“独孤表弟,你根本就弄错了,这‘消魂宝扇’,不是一柄折扇形状的扇儿,而是-柄葵扇形状的扇儿。” 独孤策听得一愕说道:“这种形状的兵刃,我确实尚未见过。” 谢逸姿笑道:“阴阳双魔夫妇,昔年远游东海,杀死了一条罕世难睹,奇毒绝伦的‘大头琵琶蟒’。” 独孤策触类旁通地,轩眉问道:“莫非这‘消魂宝扇’是用蟒骨所制?” 谢逸姿点头笑道:“阴阳双魔事后发现这‘大头琵琶蟒’的绝伦奇毒,完全聚集在一块扁平头骨之上,遂异想天开地,取下这块形若葵扇的毒蟒头骨,制成一柄外门兵刃。” 独孤策问道:“是否蟒骨奇毒,可以飞射伤人?” 谢逸姿笑道:“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起初只是一时好奇,但既用蟒骨制成‘消魂宝扇’以后,却发现这件不入‘兵器谱’的外门兵刃,具有‘无形’、‘有形’两种特殊妙用。” 独孤策愕然问道:“无形妙用自然是散毒伤人,但有形妙用,却是什么?” 谢逸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天下之物,无奇不有,这‘大头琵琶蟒’含有剧毒的扇形头骨,不仅无物能毁,并还无坚不摧,不论是甚坚石精钢,被其一击即碎,成了专克内家气功,及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等的奇绝兵刃。” 独孤策听得愁聚双眉说道:“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夫妇,本身功力,业已绝世无俦,再复拥有这多利器,无怪连‘云雾仙客’范龙生那等人物,都认为他们难斗。” 谢逸姿一面缓步飘身,一面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话,确实丝毫不差,我因近年武林事少,‘点苍’静心参研,以为颇有进境,谁料一旦世劫将临,竞有这多厉害魔头,纷纷出世,不知要把莽莽扛湖,搅起一片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独孤策苦笑说道:“目前武林风云,虽然阴恶万状,‘寰宇九煞’,‘阴阳双魔’等绝代凶人,均纷纷出世,但总算结识了一位‘云雾仙客’范龙生,或许略有助益,铲不平,扶正气的降魔卫道举措,本是艰难大业,我们也只尽心竭力地,走一步算一步了!” 表姊弟二人,一路感慨,如期赶到“浮罗”,于中秋正日的将近黄昏时分,去往“冷云峰”顶。 “白发鬼母”萧瑛,已然先到,但却独自一人,未见如约携她女儿同来。 独孤策方把双眉一挑,“白发鬼母”萧瑛已先目光微扫“流云仙子”谢逸姿,向他冷然说道:“独孤策,我想不到你还邀了帮手同来。” 独孤策含笑说道:“老人家不要误会,谢仙子是我表姊,也是我的唯一亲人尊长,今日倘若独孤策败在老人家手下,便须如约与令嫒结稿,难道还不应该请我表姊,为我主持婚礼?” “白发鬼母”萧瑛闻言,面色微霁,向“流云仙子”谢逸姿点头笑道:“谢仙子,我们多年未见了吧?” 谢逸姿微笑说道:“流转江湖,俗事栗六,谢逸姿确实有多年不曾见着萧大姊了。” 萧瑛见谢逸姿神情语气之中,毫无敌意,遂轩眉微笑,脸色平和地,又复问道:“谢仙子对于令表弟,和我所订的这桩赌约,有何意见?” 谢逸姿笑道:“这桩赌约无论是胜是败,都对我独孤表弟有莫大好处,谢逸姿自然极表赞同。” 独孤策静听至此,含笑问道:“萧老人家,令嫒怎的未曾同来?” 萧瑛微笑说道:“我们赌约依然举行,但你若失败,与我女儿的婚期,却须略为迟廷,因为她不知去往何处?我一时找她不到。” 独孤策最担忧之事,便是“白发鬼母”萧瑛可能会硬*自己与她女儿成婚,如今既听她一时找不着她的女儿,不禁大为高兴,心花怒放。 高兴虽极高兴,因想利用这“白发鬼母”,助斗‘阴阳双魔“。故而不敢把心中高兴,形诸神色,反而装出了-副愁眉苦,脸。 谢逸姿知道独孤策存心弄鬼,见状之下,有点忍俊不禁。 萧瑛却果然上当地,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策,我知道你渴欲知道我女儿品貌如何? 我可以这样说法,她比我年轻之时,美丽百倍!” 独孤策说道:“我又不知道老人家年轻时是什么模样?” 萧瑛闻言失笑,回头向谢逸姿说道:“谢仙子,令表弟不知道我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你却见过我的绿发朱颜!” 谢逸姿点头微笑叫道:“独孤表弟,萧大姊的爱女,只要能有她年轻之时的一半容光,便是绝代天人,何况还美上百倍!” 独孤策剑眉双扬,忽向“白发鬼母”萧瑛,朗声说道:“萧老人家,我们赶紧履行赌约,等分了胜败以后,独弧策尚有要事奉告。” 萧瑛笑道:“什么要事?你现在不能说么?” 独孤策摇头说道:在我们打赌之举,未曾决定谁胜谁负以前。我没有说出此事必要。“萧瑛笑了一笑说道:“好!我们立即开始赌斗。” 语音至此微顿,转身看着“流云仙子”谢逸姿,含笑说道:“谢仙子,我前次以白骨代剑,与令表弟动手百招,未分胜负,这次的题目,请你来出好么?” 谢逸姿微微笑说道:“螳臂当车,秋萤比月,我独孤表弟与萧大姊较技,自然必败,但既然有此机缘,似应让他多请教几桩绝艺,才好因而获益。” 萧瑛听得含笑说道:“谢仙子不必过谦,令表弟姿质绝佳,又是当世圣僧大悲尊者高足,一身武学,已臻上乘,我虽叨长几岁年纪,但野狐参禅,难比名门正派,未必准能获胜呢!” 谢逸姿闻言,不惊暗惊这位以骄凶毒辣著称的“白发鬼母”萧瑛,怎会在气质之上,似乎略有改变? 她一面惊疑,一面微笑说道:“萧大姊既然要我出题,谢逸姿认为采取三阵定输赢,占先两阵,便算获胜之法,比较妥当。” 萧瑛点头笑道:“这样最好,可以各尽所长,免得怀才受屈,但不知三阵为何?是……” 谢逸姿接口笑道:“分为玄功、剑术、掌法三阵,萧大姊以为如何?” 萧瑛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完全同意,‘玄功’一阵不谈,‘剑术’一阵,仍以百招为限,至于‘掌法’一阵,只要独孤策能接我十招,便算他得胜便了!” 独孤策听她这样说法“心内一惊,知道”白发鬼母“萧瑛在与自己别后的这段光阴之中,武功又有进境。 因为上次“天魔谷”内比剑,自己功力深浅,已为所悉,如今对剑术一阵,仍限百招之数,岂不等于是萧瑛心中,已有制胜把握。 尤其“掌法”一阵,只限十招之举,更使独孤策极为戒惧,怀疑到“白发鬼母”萧瑛可能会施展新练成的“白骨抓魂手”,对付自己。 独孤策身怀绝艺,游侠江湖,因一向少遇敌手,自然难免略有骄傲之气! 但自从“野人山离魂谷”死里逃生,及在范龙生手下,折剑受挫以后,独孤策方感觉自己天赋姿禀再好,所得传授再高,但限于功力火候,对付起-些绝世魔头来时,仍自难免要相形见绌。 如今面对“白发鬼母‘萧瑛这等强敌,虽然有意利用对方,不想取胜,但因萧瑛已知自己是大悲尊者弟子,不能玷辱师门,便败也要败得不失光荣,有些分寸。 谢逸姿见独孤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遂含笑说道:“独孤表弟不要紧张,你与我萧大姊开始比斗第一阵罢。” 独孤策一定心情,扬眉问道:“第一阵是不是比斗玄功?” 谢逸姿点头笑道:“那边有两株巨竹,独孤表弟与萧大姊不妨在竹上略试玄功,由我来加以公平论断。” 独孤策目光微注巨竹,向萧瑛含笑说道:“老人家,我们在三步以外,凌空震竹,要使竿身不摇,竹叶自落,以落叶多者为胜如何?” 萧瑛微笑说道:“这件事儿,不太容易,独孤老弟既然提出,足见高明,就请你先施为,我来学步。” 独孤策也不客气,凝聚师门“大悲禅功”中“击物无形功力”,站在三步以外,向右面一株巨竹,轻轻推了一掌。 “白发鬼母”萧瑛,及“流云仙子”谢逸姿,站在一旁,含笑凝神观看。 只见独孤策一掌推出以后,右面那株巨竹,果然竿身丝毫未动,却在竹枝之上,飘落了不少竹叶。 谢逸姿数了一数,向萧瑛笑道:“萧大姊,我独孤表弟震落了四十八片竹叶。” 萧瑛点头一笑,目光微注独孤策,仿佛颇为嘉许地说道;“竿身不摇,竹叶自落,能有四十八片之多,成就确已惊人,独孤老弟的这身功力,慢说在年轻一辈之中,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便连一般成名人物,甚至各派掌门,也未必能够强过你呢!” 独孤策如今也有一种奇异感觉,觉得这“白发鬼母”萧瑛,神态和祥好多,比自己上次在“勾漏山天魔谷”中见她之时,减去了不少凶戾之气。 一面恭身笑道:“老人家不必谬赞,请自施为,使独孤策瞻仰神技。” 萧瑛微笑道:“我且尽力施为,试试是否能使竹叶落到七七之数?” 话完,卷有衣袖,缓缓抬起右掌。 萧瑛一抬右掌,独孤策与谢逸姿便知道她要施展新练成的“白骨抓魂手”。 因为萧瑛的一只右掌,在刹那之间,居然由枯黄色泽,转变成了惨白色泽。 她不是举掌前推,却是向左边那株巨竹,虚空抓了一把。 巨竹竿身,同样丝毫未动,竹枝之上,则告纷纷落叶。 萧瑛右掌一收,惨白色泽立即恢复枯黄,并向谢逸姿微笑说道:“谢仙子,我这种邪魔外道的手法,令你不值一笑。” 谢逸姿-面含笑谦逊,一面细数地上落叶。 数完,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落叶之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七七四十九片! 这种玄功比赛,自然是功力较高的一方得胜,故而得胜不难,难就难在能不能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白发鬼母”萧瑛如今不仅只比独孤策多落下一片竹叶,并在未出手前,便把七七之数,预先说明,可见得她对这“白骨抓魂手”;业已练到收发吞吐,无不由心的炉火纯青境界! 独孤策自然识货,剑眉双蹙,长叹一声,向谢逸姿摇头说道:“表姊,井蛙未可窥天象,一管安能数豹斑?萧老人家的绝世神功,难于企及,我看掌剑两阵似乎不必比了!” 谢逸姿看出“白发鬼母”萧瑛的功力,竟比意料中还要高明,也觉独孤策大可不必一定要等落得灰头土脸,再复收场,故而闻言之下,遂向萧瑛笑道:“萧大姊,我独孤表弟知难认败,情愿服输;你是不是定要比完三阵?” 萧瑛早就属意独孤策,把他看做爱女的东床快婿,自然不愿多作比斗,目注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老弟,你既然甘心认败,便须履行赌约,叫我一声岳母了呢!” 独孤策俊脸绯红,恭身答道:“大丈夫一言既出,本当绝无反悔,但独孤策因有特殊情形,想请老人家准许我不履行这场赌约。” 萧瑛听得大出意外,脸色微变,冷然问道:“你有什么特殊情形?‘独孤策剑眉双挑,朗声答道:”我因只有八月十五至八月十六之间的一日活命,故而不能履行赌约,把老人家尊为岳母,使令嫒未婚先寡,负尽青春!“ 萧瑛惊讶欲绝地,诧声问道:“你为何只有一日活命?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 独孤策摇头答道:“晚辈既未受伤,亦未中毒!” 萧瑛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照你适才掌震竹叶之举看来,确实未曾受伤中毒,却为何……” 独孤策不等萧瑛再问下去,接口叹道:“我在前来‘罗浮’赶约途中,闯了一场杀身大祸!” 萧瑛皱眉问道:“你功力不弱,又是大悲尊者之徒,怎会闯下什么必死无救之祸?” 独孤策愧然答道:“我杀死了一个来头极大的女子!” 萧瑛双目之中,微闪精芒,扬眉问道:“这女子有甚来头?你连我都不怕,还会惧怯她的身后之人么?” 独孤策苦笑说道:“我年轻识陋,根本不曾听说过她身后之人的名头,事后经我谢表姊见告,才知道所闻下的是不及挽回的杀身大祸!” 萧瑛越听越觉疑惑地,转身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你独孤策表弟所杀的是什么人物?” 谢逸姿面色沉重地,摇头一叹说道:“我独孤表弟的这场祸儿,着实闯得有些不可收拾! 他杀死了‘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的独生爱女杨小桃!” 萧瑛听得全身一震,失惊问道:“杨叔度及楚绿珠这两个老魔头,还未死么?” 谢逸姿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是八月十六,杨叔度与楚绿珠夫妇的阴阳魔影,便将出现在这‘冷云峰’上!” 萧瑛目注独孤策问道:“你约‘阴阳双魔’夫妇,明日便来此地相会么?” 独孤策点头说道:“我既与老人家约定八月十五在‘冷云峰’头相会,遂顺便约了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次日来此,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萧瑛目光微闪,欲言又止。 独孤策忽然剑眉双轩,狂笑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表姊虽把‘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形容得厉害无比,狠若天魔,独孤策却还有点不愤不服!“说到此处,俊目中电闪神光,向萧瑛长揖笑道:“如今独孤策只向老人家要求一事,就是请你把我履行赌约的限期,放宽一日。” 萧瑛含笑问道:“这放宽一日,是何用意?” 独孤策傲然答道:“明日请老人家与我表姊躲得远些,由独孤策在这‘冷云峰’上,倚仗师门武学,独斗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此战结果,独孤策倘若侥幸不死,自当履行赌约,对老人家尊为岳母。独孤策倘遭不测,则赌约取消,无损于令嫒芳华,由我表姊为我收尸埋骨。” 萧瑛听得向谢逸姿摇头笑道:“谢仙子听见没有,年轻人多半都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是豪气如云地,妄逞匹夫之勇。” 独孤策扬眉叫道:“怎么叫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叫妄逞匹夫之勇?我就不信‘阴阳双魔’夫妇有什么通天彻地能为,泣鬼惊神手段!” 萧瑛笑了一笑说道:“独孤老弟,你知不知道‘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 独孤策装得傲气腾眉地,朗声笑道:“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我杀死杨小桃后,便把她所用的‘夺魂青玉钩’,夺了来呢!” 萧瑛闻言,以一种略带疑惑的神色向独孤策背后的长形木匣,看了一眼。 独孤策取下木匣,递向萧瑛,含笑说道:“萧老人家请看,这是不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仗以震慑武林之物?” 萧瑛接过木匣,打开略一注目,便递还独孤策,向谢逸姿微笑说道:“谢仙子,这夺魂青玉钩,确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故物,两个老魔头,居然未曾死去,再出武林,不知又要掀起一番什么样的动地惊天浩劫?” 谢逸姿一来因欲利用这“白发鬼母”萧瑛,作为绝好帮手,二来看出萧瑛不知为何气质大变?遂含笑说道:“萧大姊,你有无什么妙策。可以帮助我独孤表弟,脱此大难?” 萧瑛尚未答言,独孤策却已扬眉叫道:“萧老人家,我不要你帮忙,只请你允许我延迟一日履行赌约。” 萧瑛看他一眼,摇头说道:“对于你这桩请求,我不答应。” 独孤策皱眉问道:“老人家,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萧瑛含笑说道:“我既然赢了这场赌约,自然有权作任何处置,我不仅不允许你延迟一日,也不允许你延迟一刻一分,我要你立即履行诺言,对我尊称岳母。” 独孤策听得茫然瞠目。 萧瑛笑道:“独孤老弟,你这样拖拖延廷是否想赖?难道真要我向你身为中人的表姊谢仙子,提出责询么?” 谢逸姿知道时机业已成熟,不必再多所做作,遂向独孤策微笑说道:“独孤表弟,我萧大姊既然这等说法,你且先自履约,再论其他便了。” 独孤策剑眉双蹙,满面无可如何神色,略整衣冠,向萧瑛长揖恭身,叫了一声“岳母”。 萧瑛呵呵大笑,立即改口叫道:“贤婿,如今你便不要我帮忙,也不行了吧?” 独孤策讶然问故,萧瑛失笑说道:“我是你岳母大人,你是我东床娇客,便算作女婿的不肯领丈母娘这份人情,我也决无袖手旁观,听任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夫妇,把你杀死,使我女儿成了望门寡妇之理!” 这番话儿,自是全如独孤策预料,正中下怀,但也使他感觉异常惶恐。 因为他觉得如此一来,竟把这桩姻缘,扣得死死,除非“白发鬼母”萧瑛,明日一战,死在‘阴阳双魔’手下,否则自己却能以什么借口,抵赖婚约? 萧瑛见独孤策垂头无语,遂含笑说道:“贤婿不要过分高傲,要知道纵由你、我及谢仙子三人联手合力,仍未见能应付得下明日之战呢!” 独孤策因觉自己业已向萧瑛称“岳母”,等于是木已成舟,遂把心一横,拿定走一步算一步的主意,抬头微笑说道:“既然岳母如此垂爱,小婿便遵命就是。” 常言道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萧瑛前在“勾漏山天魔谷”内,便深爱独孤策长身玉立,英挺不凡,如今名分一定,更觉得他神采奕奕,气宇翩翩,是位文武全才,打着灯笼无处找的理想东床快婿。 她越看越爱的这番仔细打量,直打量得独孤策耳根发热,俊脸通红,奇窘无比地,把头偏向一旁,赏眺岚光月色。 萧瑛高兴得满面含笑地,向谢逸姿说道:“谢仙子,你独孤表弟与我女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威风祥麟,明珠美玉!” 谢逸姿对于今日之事,本就另具深心,闻言之下,含笑说道:“恭喜老人家得此乘龙快婿,谢逸姿要叨光一杯喜酒。” 萧瑛“咦”了一声,扬眉笑道:“谢仙子,你怎么也叫我老人家,不叫萧大姊了?” 谢逸姿笑道:“独孤策是我表弟,他既成了老人家的东床快婿,谢逸姿自然也不应再以平辈论交。” 萧瑛含笑说道:“我们最好各论各的,当世武林人物,几乎无不把‘白发鬼母’萧瑛,恨入骨髓,故而我觉得你叫我的‘萧大姊’三字,比‘老人家’三字,更为亲切感人!” 谢逸姿点头微笑说道:“你既爱听‘萧大姊’,我就仍作旧称便了。” 萧瑛喜道:“这样最好!” 谢逸姿颇为委婉地,含笑说道:“萧大姊,你也不必过于怀恨那些对你歧视之人,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 萧瑛不等谢逸姿说完,便自接口叹道:“谢仙子,我并未对他们怀恨,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颇有不当之处,才经常遁迹荒山,与世相绝!” 说到此处,神色凄然,似有所感,又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你识我甚早,但可能还不知道我在性情上,有几度极大转变。” 谢逸姿摇了摇头,萧瑛凄然一笑说道:“我们如今无事,只静等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明日来此赴约,故而无妨一述前因,发泄发泄我久郁心中的一口闷气!” 语音微顿,偏头看了独孤策一眼,又复说道:“独孤贤婿,你听完我所说之后,也就可以知道你岳母‘白发鬼母’萧瑛,究竟是怎样一位其行可杀,其心可诛的凶神恶鬼!” 独孤策无法接口,只得以一种颇为尴尬的神情,静静聆听。 萧瑛仰望当头皓月,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追源溯本,人不该误入歧途,当年我错投‘天魔’一派,研参‘鬼母真经’,周围环境,既然全是些穷凶板恶的牛鬼蛇神,遂也同流合污,以致在武林之中,声名狼藉!” 独孤策与谢逸姿,听她直述昔行,毫不避讳,不禁相顾诧异。 萧瑛继续说道:“但我可能与一般魔女不同,略为具有夙慧,在认识先夫以后,经他一再规劝,遂觉悟前非,立意从此回头,与他终身厮守,作一双淡泊夫妻,不再涉入血腥邪恶的江湖以内。” 谢逸姿点头道:“萧大姊,你作得对,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 萧瑛目中忽泛泪光,凄然说道:“冥冥天心,委实难测,我已决心放下屠刀,谁知又出了滔天祸变!” 谢逸姿问道:“是不是‘佛女’温莎之事?” 萧瑛点头,反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关于‘佛女’温莎的这段经过,你大概知道得颇为详尽?” 谢逸姿点头说道:“这件事儿,我知道得颇不在少,但其中却有一点莫大疑问。” 萧瑛问道:“什么疑问?” 谢逸姿含笑说道:“萧瑛大姊所言,姊夫既能劝你脱离‘天魔派’,则必是一位光明正大侠上。” 萧瑛闻言,仿佛自脸上浮现一种回忆当年的安详微笑,扬眉答道:“我丈夫的武功,虽不太高,但人品却如同一块无瑕美玉。” 谢逸姿问道:“既然如此,他怎会在搭救‘佛女’沮莎性命以后,又与温莎结下那段孽缘?” 萧瑛叹道:“我丈夫作出这种败德之事,惭愧欲死,怎好意思向我说明,故而我在与温莎拼斗之时,对此尚不深知,直到最近,方查出温莎所中恶瘴,不仅具有奇毒,并具奇淫,我丈夫救她之际,不慎感染,才神智昏迷地,作出了无法挽回之事!” 谢逸姿听她这样说法,也觉这桩惨剧,确系造化弄人,无法责备任何一方,有何差错。 萧瑛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谢仙子请想,我既素知我丈夫品格端正,自然觉得‘佛女’温莎兴师问罪之举,必系信口诬蔑,加上夫仇必报,遂形成了第二次的错误惨剧。” 独孤策与谢逸姿听得均自双眉深蹙,默然无语。 萧瑛又复说道:“自从我丈夫一死,我不禁在性情上又起变化,觉得既已放下屠刀,回头向善,却仍无良好收场,不如仍复畅所欲为,我行我素!” 谢逸姿嘴角微动,想要劝她几句,但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萧瑛仰望中天皓月旁边的一片孤飞白云,感慨无穷地,继续叹道:“这时,武林人物之中,多数都是站在‘佛女’温莎一面,同情我萧瑛的,竟无一人,人人均欲杀我甘心,人人均以为萧瑛是穷凶极恶的万死不赦之辈,我在这种身为众矢之的的情形以下,除非甘心就死,否则便需拼命苦参绝学,方可偷偷摸摸地,苟活图存,故而只得咬牙锻炼了想炼多年,终因嫌它过于阴毒而未炼的‘四煞阴魂砂’和‘白骨抓魂手’。” 独孤策听到此处,居然对‘白发鬼母’萧瑛有些同情起来,坐在一旁,失声长叹说道: “宋江当日,还不是*上‘梁山’,天下事哪里会完全分得清是非曲直,往往使人负屈难伸,含冤没世!” 萧瑛目光微射,看了独孤策一眼,脸上现出一种安慰神色。 谢逸姿含笑问道:“萧大姊,我早就知道你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但今日一会之下,却觉得你的性情,似乎又有变化了呢?” 萧瑛微笑说道:“谢仙子看得不错,我最近因有一桩奇遇,确实在性情上又复起了莫大变化!” 谢逸姿问道:“萧大姊有何奇遇?” 萧瑛指着独孤策,含笑答道;“我因与独孤贤婿,订了今日之约,遂到处找寻我那女儿……” 独孤策颇感讶异地,接口问道:“老人家不与令嫒住在一起的么?” 萧瑛摇头叹道:“我这‘白发鬼母’的声名太坏,怎可再毁了我女儿的一生前途?故而一般武林中人,多半都不知道乌鸦也能产凤凰,我萧瑛还有那样出色的一个女儿!” 独孤策嘴角微动,正欲再问,谢逸姿已自笑道:“萧大姊,请说下去,你有什么奇遇?” 萧瑛笑道:“就在我找寻我女儿的途中,偶然经过了一处旧游之地,就是‘佛女’温莎昔年中了我‘血光魔手’的坐化古洞。” 独孤策与谢逸姿听出其中必然大有文章,一齐凝神倾耳。 萧瑛目光电闪,一扫四外的云影月华,缓缓说道:“旧地既然重经,旧事自然也重幻心头,我遂走进洞内,略为探视。” 谢逸姿笑道:“萧大姊大概在这古洞之中,发现了什么东西?” 萧瑛点了点头,仿佛感慨极深地,长叹说道:“我发现了‘佛女’温莎刺血写在一幅白绫上的所留书信。” 谢逸姿问道:“这封血书,是留给萧大姊的么?” 萧瑛摇头答道;“不是留给我的,是留给与‘佛女’温莎交谊深厚的一般武林中人。” 说到此处,目中忽转泪光,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方上有血书的白绫,递给谢逸姿及独孤策观看。 原来,“佛女”温莎与萧瑛订了决斗之约以后,因对此事经过,略有怀疑,遂又复作了一番细心查探。 这一查探,方知自己所中毒瘴,名叫“野合血蛇瘴”,不仅奇毒无伦,并还具有一种极为淫媚之气,因此悟出萧瑛之夫,是在救治自己性命之际,感染淫毒,迷乱本性,并非蓄意对自己侮辱。 温莎既明事实,觉得对方好好一对恩爱夫妻,竟毁在自己一时羞怒的莽撞出手之下,心中自然万分歉疚,遂立意死在萧瑛手中,使对方雪恨快意,了结这桩孽债。 但中了“血光魔手”,在这洞中等死之际,却忽然想起与自己交厚的-般武林友好,得知此事以后,可能会对萧瑛群起为仇,遂匆匆留下血书,说明自己本意,请发现之人,立即公诸大众,千万不可对萧瑛有丝毫报复举动。 萧瑛等谢逸姿与独孤策看完血书,愧然叹道:“昔日不知怎的,我未曾发现这白绫血书,以致一错再错,竟把‘佛女’温莎遗体带走,作为祭炼‘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之用!” 谢逸姿见萧瑛满面悔恨神色,遂对她劝慰说道:“佛家讲究解脱,对于皮囊遗蜕,原不重视,萧大姊无须过于自责,倒是这封白绫血书,倘若早被发现,也不会引得一般武林人物,对你发生重大歧视。” 萧瑛苦笑说道:“我自从发现‘佛女’温莎,对我竟是如此情怀以后,简直愧恧欲死,那里还会计较一般武林人物,对我误会之事,只立即决定了两桩心意。” 谢逸姿含笑问道:“萧大姊决定了什么心意?” 萧瑛笑道:“第一桩心意,业已完成,我立即寻得一处山灵水秀所在,妥为埋葬了温莎遗骨。” 谢逸姿点头笑道:“萧大姊这桩事儿,作得对极,三尺坟头,黄土一掩,便可消却无穷冤孽。” 独孤策的脸上,也现出了宽慰笑意。 但萧瑛却满面幽伤神色,摇头叹道:“这埋葬温莎遗骨的区区小事,那里抵消得了我对她的万分歉疚?我第二桩心意,便是要在温莎的坟前自尽!” 谢逸姿听得连连摇手,正待劝说,萧瑛又复叹道:“但我转念一想,一来我女儿终身,尚未安排妥当,二来温莎也有一个女儿,定在天涯海角地,找我报仇,我不如忍死须臾,先把我女儿好好安顿,再去死在温莎之女手内!” 谢逸姿摇头说道:“萧大姊,你想得太过分了!” 萧瑛淡笑几声说道:“今日在这‘冷云峰’头,独孤贤婿与我定约三阵,但交手一阵,即行认败,我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独孤策俊脸微红,窘然说道:“我……我是自知不敌!” 萧瑛微笑摇手说道;“贤婿何必还要瞒我?你是大悲尊者高足,在未知细底之前,宁拼一死,也不会甘心作我这万人唾弃的‘白发鬼母’之婿,无非要利用我新练成的‘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两项恶毒厉害功力,来帮你对付常人不敢招惹的杨叔度、楚绿珠‘阴阳双魔’夫妇,以期落个以杰制纣,两败皆伤而已。” 独孤策及谢逸姿见萧瑛早就识破自己心意,不禁相顾皱眉,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瑛毫不在意地,摇手笑道:“谢仙子与独孤贤婿不必在意,我虽早就看破你们心思,但仍自投罗网,非帮你们对抗‘阴阳双魔’之故,也有我的想法,因为独孤贤婿是圣僧高足,戒打诳语,谢仙子是堂堂一派掌门,更不能昧着良心,抹煞事实!故而只要你一声‘岳母’,叫出口来,纵然是假,也必成真,我女儿的终身,总算在一位名门正派的英俊的少年身上,有了着落。” 谢逸姿与独孤策,听得面面相觑,只有互作苦笑。 萧瑛旁若无人地,又复微笑说道:“至于明日一战,你们不必参与,由我独任其难,我若死在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手下,便请谢仙子把这方白绫血书,公诸武林,并设法给那温莎之女一阅,倘若‘阴阳双魔’,死在我的‘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下,则我便自己去找温莎之女,让她替母报仇,也总算是这位世人皆欲杀的‘白发鬼母’萧瑛,在忏悔罪孽之前,为武林中除去两名盖世凶魔,留下一些所谓‘功德’!” 谢逸姿与独孤策,此时只有心中对萧瑛肃然起敬地,凝神倾听,根本无法也无话可以出口。 萧瑛说到此处,堆起满面祥和笑容,向独孤策说道:“独孤贤婿,如今我当着谢仙子,再向你郑重保证,我女儿的血液之中,没有存留着我的半点恶根,她是一位极聪明、极美丽、极纯洁的好女孩,从今以后,你要好她待她,她一定配得上你!” 独孤策一张俊脸,业已红得像戏台上的关公一般,不知怎样答话才好t谢逸姿脸色一正,向萧瑛含笑说道:“萧大姊,谢逸姿忝掌‘点苍’门户,自必爱惜羽毛,虽然结下杨叔度、楚绿珠夫妇那等厉害深仇,也不至于会利用你来替我卖命,你猜不猜得出我这样作法的其中深意?” 萧瑛微作寻思,摇头说道:“我猜不出!” 独孤策心中,也颇惊疑,用一双诧异眼神,向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愕然凝视! 谢逸姿伸手指着独孤策,向萧瑛笑道:“萧大姊,我是听说你选中我独孤表弟,作你的东床快婿,才想将计就计地,推波助澜,把此事弄假成真,或可由于这段姻缘,替你与‘佛女’温莎之间,化解掉多年积怨。” 萧瑛仍觉茫然地,蹙眉问道:“谢仙子,你能否解释得更详尽些?” 谢逸姿笑道:“萧大姊可能想不到我独孤表弟另外还有一位情意相投的红妆密友?” 萧瑛果然失惊问道:“此女是谁?” 谢逸姿应声笑道:“天下本来多巧事,人生难测是姻缘!我独孤表弟的另外一位红妆密友,就是‘佛女’温莎之女,‘玉美人’温冰!” 萧瑛惊叫一声,全身微颤地问道:“竟……竟有这等巧事?” 谢逸姿笑道:“我对于萧大姊与‘佛女’温莎之间的这段仇恨,早就觉得错处只在误会,不在任何一方,应该设法化解,倘若能使温冰与萧大姊令嫒等一双同父异母姊妹,齐归我独孤表弟,岂不可把-片血雨腥风,化作了祥云瑞彩!” 萧瑛自目光之中,流露出极度感激神色,刚待向谢逸姿深表谢意,谢逸姿却向崖边招手叫道:“独孤表弟过来,我有话说。” 原来,独孤策羞窘得无法坐在一旁倾听,业已独自走到崖边,眺览月色。 如今谢逸姿出声一叫,独孤策只得讪讪走过。 谢逸姿失笑说道:“独孤表弟不要如此忸怩,你再对我萧大姊,叫上一声‘岳母!” 独孤策苦笑说道:“我方才不……不是已……已经叫过了么?” 谢逸姿笑道:“大丈夫应该磊落光明,莫掩己过,刚刚你是以为我萧大姊与温冰姑娘,有不世深仇,才蕴藏权术,虚情假意地,叫了一声,如今因佛女温莎的白绫血书,业已在我手内,萧大姊不是温冰深仇,反成了她的母亲身份,你享尽艳福,独占大小二乔,难道还不应该发自真诚,恭恭敬敬地,重行向我萧大姊称上一声‘岳母’么?” 独孤策此时被自己这位表姊作弄得有点糊涂“心中情绪也不知是喜?是爱?是羞?是愧? 只得长揖恭身,又复叫了一声”岳母“! 萧瑛乐得笑逐颜开地,大喜说道:“快事!快事!想不到我几桩心愿,竟能一并了却,从今日起,‘白发鬼母’萧瑛,不再遁世避人,我要以一副簇新面目,重行入世!” 谢逸姿笑道:“萧大姊,你今日喜事太多,我要送你一件贺礼。” 萧瑛看了独孤策一眼,失笑说道:“谢仙子,我连对我女婿的见面礼,还没给呢,你怎么倒先送起我贺礼来了?” 谢逸姿微笑道:“人在客中,身无长物,我这贺礼只是一点秀才人情,但却或许能博萧大姊开颜一笑。” 萧瑛目光微转,含笑问道:“秀才人情纸半张,谢仙子莫非是要作首诗儿送我?” 谢逸姿摇头笑道:“我送的是薄之又薄的秀才人情,既不是作首诗儿,也不是半张纸儿,却只是一个字儿!” 萧瑛莫名其妙地,失笑问道:“一个字儿?” 谢逸姿接口向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表弟,我看你糊涂了半天,不妨来用点脑筋,恢复灵智,你猜猜我要送给你岳母的贺礼,是一个什么字儿?” 独孤策略为思索,忽然扬眉叫道:“我猜着了!” 谢逸姿笑道:“独孤表弟,当真恢复灵智了么?你说给我听,看你猜得对或是不对?” 独孤策含笑说道:“大概不会不对,我猜表姊是要把我岳母‘自发鬼母’外号中的‘鬼’字改为‘圣’字!” 谢逸姿连连点头,并向萧瑛笑道:“恭喜萧大姊,一念回头,便有九天九原之判!谢逸姿敬以我独孤策表弟所说的‘圣’字为贺!” 萧瑛感慨颇深地,摇头叹道:“萧瑛手下的血债孽累太多,只要武林群贤,允许我改过回头,已是大幸,‘白发圣母’之称,愧不敢当,我能做一名‘白发慈母’,便于愿已足的了!” 谢逸姿向萧瑛微笑劝慰说道:“萧大姊放心,你自己的女儿,自不必谈,便是温冰在我给她看了她母亲所留的白绫血书以后,也定会把你认成她亲生慈母一样。” 萧瑛叹道:“谢仙子,你说得太美好,太理想了,我不敢有此奢望。” 谢逸姿笑道:“这是合情合理之事,怎能说是奢望?等明日会过杨叔度,然后再使你们母女化仇为亲,互相团聚。” 萧瑛以一种异常感激的目光,看着“流云仙子”谢逸姿,语出至诚地,庄容正色说道: “谢仙子,你若真能使萧瑛这愿望实现,我终身听候差遣,誓为‘点苍之奴’!” 谢逸姿摇手恭身,逊谢说道:“萧大姊,你千万不可如此言重,谢逸姿欢迎你这‘白发圣母’,永为‘点苍之友’!” 独孤策一旁静听,至此,向谢逸姿低声说道:“表姊,温冰姑娘到底应该姓什么呢?” 谢逸姿大笑说道:“这是一桩大事,我也糊涂得忘了向你岳母探问。” 萧瑛接口笑道:“谢仙子,你要问我什么大事?” 谢逸姿笑道:“温冰姑娘如今应该改姓归宗,但尚不知父姓。” 萧瑛忆及前尘,神色又忽转凄怆地,缓缓答道:“她爹爹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秋’字。” 谢逸姿“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样说来,温冰姑娘从此该叫‘玉美人’慕容冰了。” 语音方落,目光微瞥独孤策,不禁惊得诧声叫道:“独孤表弟,你怎么了?” 原来,独孤策听说萧瑛之夫名叫“慕容秋”,便立时脸色惨白,全身发抖。 谢逸姿这一发话,独孤策却不答表姊所问,反向萧瑛问道:“岳母,令嫒是……不是叫慕容碧?” 萧瑛点头一笑,扬眉问道:“贤婿怎会知道?你们既然早已认识,总明白我绝不会替我女儿吹嘘了吧?” 独孤策从萧瑛的答话之中,证实了自己所料,不禁心神猛地一震,感觉得有些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起来了! 这时,连萧瑛也看出独孤策心中藏有重大隐秘,与谢逸姿同以四道奇异万分的眼神,讶然向他凝视。 独孤策因始终把与自己在括苍山西施谷中,一度消魂,同作荒唐绮梦的“绿衣幽灵”田翠翠,误认为是慕容碧,始终厌恶她过于淫荡,如今居然误打误撞,定了名分,成了自己妻子,遂告惊急得神智全昏不知如何是好? 要想说出当初之事,但如此荒唐经过,尤其是厌弃慕容碧过分淫荡的污秽之词,却怎么说得出口? 要想不说,则这桩婚姻,便成定局,叫自己如何乐于接受? 独孤策进退两难,无从辩说,自然对于萧瑛及谢逸姿的四道眼神,深为畏怯起来,不敢与之相触。 谢逸姿惊疑万分地,走前一步,发话问道:“独孤表弟,你到底是怎么样了?” 谢逸姿向前走了一步。独孤策便向后退了两步,依然默不作声,面色如土。 萧瑛也步近前,含笑说道:“独孤贤婿,你有什么话儿,尽说无妨!是不是你与我女儿慕容碧,已经见过面了?” 独孤策一面仍往后退,一面点了头。 萧瑛继续问道:“我女儿是否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 慕容碧的容貌风神之美,自使独孤策无法否认,故在听完萧瑛所问以后,再度点了点头。 萧瑛对于爱女慕容碧,一向珍如性命,见独孤策对她点头赞美,不禁笑逐颜开地,又复问道:“独孤贤婿,你既知我女儿风华绝代,如今已订了百世良缘,却为何这等神色不豫呢?” 这时,独孤策业已退到绝崖边缘,因对萧瑛所问,无法作答,竟心头一阵迷糊,顿足浩叹,钢牙猛挫,一式“细胸巧翻云”,转化“流云归壑”倒纵出四丈有余,宛如陨电飞星,直坠千尺幽谷! 萧瑛与谢逸姿,哪里想得到独孤策会有这出人意料之举,双双失声惊呼,但已拦阻不及。 她们赶到崖边,往下看时,只见独孤策业已化成一点黑影,飞坠入“冷云崖”半腰以下的云带以内。 假如没有特殊解救,及绝世机缘,则独孤策纵是铜浇铁铸,也必将在谷下的嵯峨怪石之间,摔成粉身碎骨! 故而,曾经百战,历经艰虞,身为“点苍”一派掌门的“流云仙子”谢逸姿,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急得两手连抓,失声泪下! 萧瑛则脸色深沉到了极处,目光凝注深谷,口中喃喃自语说道:“萧瑛第一次自‘天魔派’中,觉悟回头,我丈夫慕容秋遭逢惨祸,如今再度改变行为,我女婿独孤策,又这等收场,难道冥冥天心,运数早定,非叫我萧瑛永为凶毒阴狠的‘白发鬼母’不可么?” 谢逸姿听得心内一寒,赶紧镇定心神,向萧瑛说道:“萧大姊不要气恼,我独孤表弟不知为了何事,竟会有如此举措?但他并非夭相,又有一身大悲尊者所传的绝世武功,也许尚有生机,未必准死,我们且下谷一看。” 萧瑛长笑一声,点头说道:“下谷一看,自然应该,他若死了,我们替他收尸,他若未死,萧瑛宁愿取消这桩婚约,不必*得令表弟如此苦恼。” 两人计定,立自“冷云峰”头,动身下谷。 谢逸姿不解问道:“萧大姊,照你所说,慕容碧姑娘的人品才华,允夸绝代,为何我表弟竟会……” 萧瑛不等谢逸姿说完,便自接口说道:“这件事委实令我百思莫解,但愿独孤老弟不死,萧瑛可以允许他背弃此约,却必须把其中隐蕴,问得清清白白。” 谢逸姿一面施展绝世轻功,直下深谷,一面蹙眉探思,忽然向萧瑛叫道:“萧大姊,我想出一桩可能来了。” 萧瑛问道:“什么可能?” 谢逸姿说道:“会不会是我独孤策表弟,与令嫒慕容碧姑娘,江湖偶遇,结下了什么难解深仇?如今突然罗浮定约,结为夫妇,才*得独孤策表弟,进退两难,投崖自尽!” 萧瑛听得瞿然说道:“谢仙子这种猜测,确实有几分可能,但独孤策老弟为何不吐露隐情,彼此设法解决,却宁可出此拙见呢?” 谢逸姿苦笑说道:“假如我猜得不错,则他们结仇之因,必然错在我表弟,他才会那等满面窘色,话难出口!” 两人一阵猜测,落身谷底,不禁又复失惊相顾,满腹疑云。 原来,她们搜遍谷底,也未发现独孤策的半丝踪迹。 萧瑛皱眉叫道:“不可思议之事,哪来这多?独孤老弟若死,这谷底应有尸身血渍,独孤老弟若伤,也应该在谷下呻吟待救,如今居然毫无踪迹,我就不信他从那高峰崖头坠下,竟会不伤不死地,业已飘然走去!” 谢逸姿下谷以后,不曾寻见表弟尸体“心中大宽,向萧瑛含笑说道:”萧大姊,这件事儿虽然神秘难解,但既然不见我表弟尸身,则便可断定他未曾死去,常言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我们暂时且把这哑谜儿闷在心中,谢逸姿必然负责还给萧大姊一个公道就是。 “ 事情弄到这般地步,萧瑛自也无可如何地苦笑说道:“谢仙子,我们再上‘冷云峰’去,顺便察看峰壁之间,可有未经注意的遗漏之处?” 谢逸姿点头一笑,两人重又提气上峰,沿路并仔细察看独孤策是否摔死摔伤在壁间的乱石藤蔓之内? 直到峰顶,仍无所见,谢逸姿遂向萧瑛笑道:“萧大姊,只要我独孤表弟未死,此事终必水落石出,我们不妨把他暂且撇开,萧大姊应该先决定于离开这‘罗浮山冷云峰’后,是先找温冰,示以白绫血书,解释冤仇,还是先找慕容碧,问问她与独孤策之间,究竟有甚纠缠瓜葛?” 萧瑛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谢仙子,我认为这件事儿,应该等到明日此时,再作决定!” 谢逸姿含笑问故,萧瑛扬眉笑道:“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委实太以难斗,我虽练有颇为厉害歹毒的‘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恐怕最多也只有五成把握,倘若明日一战,死在‘阴阳双魔’手内,岂不万般恩怨,一笔勾锖,还要找寻什么温冰与慕容碧呢?” 谢逸姿摇手笑道:“萧大姊,明日之事,我打算独任其难,你身上儿女恩仇,烦恼已多,不必再……” 萧瑛口笑道:“谢仙子,无论你表弟独孤策是否成为我的东床快婿,明日的这个忙儿,我也决心帮你,我们联手应付,尚恐不敌,你人纵然功力再高,又怎能独自打发了那等名震乾坤的凶神恶煞?” 谢逸姿见萧瑛意出至诚,遂也不再推辞,暗自决定尽力把她与温冰之间的仇怨化消,以为答报。 两位当代武林的巾帼奇杰,静心摄虑,在“罗浮山冷云峰” 头,等待“阴阳双魔”赴约。 八月十五之夜,在一种疑惑、焦虑,及颇为沉重的心情以下,悄悄逝去。 展现在眼前的,自然是八月十六清晨。 清晨过了是正午,正午过了是黄昏。 夜,又来了!但号称“阴阳双魔”的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却尚未见到。 萧瑛微皱双眉,讶然说道:“阴阳双魔一向不轻然诺,今日这场约会,关系他们索报独生爱女被杀之仇,怎会直到此刻,尚未见到?” 语音刚落,一声宛若凤哕龙吟的长啸起处,自“冷云峰” 下,纵起一条来势惊人的矫捷无伦黑影。 来人是不是“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之一?及为何一人独来?均暂且慢提,先行表叙那位坠身幽谷,而不知生死,神秘失踪的独孤策。 独孤策当时是因骤知萧瑛之女,竟是自己极为厌恶的慕容碧,深感进退两难,万般无奈,才糊里糊涂地,来了一手跳崖自尽! 但人在空中,却忽然又觉自己不应该这样死去。 因为?“括苍山西施谷”之事,是中了“西施舌”奇毒,并非自己荒唐堕落,则大可坦然向萧瑛指责慕容碧品格欠端,要求取消婚约。 何况恩师大悲尊者门下,仅有自己一人,平日教诲谆谆,深期自己弹剑江湖,扶正气、铲不平,为武林中放一异彩,如今竟这等糊涂地,坠崖殒身,不但对“括苍山西施谷”之事,清白难辩,并将使恩师心碎! 即令自己尊重萧瑛改邪归正,太以难能,不忍心再指责她目为圣女,爱如性命的慕容碧,淫荡不堪,使萧瑛遭受心灵打击,愿意舍自全人,也应该暂时虚与委蛇,等拼斗“阴阳双魔”,或是明春“天南大会”,扫荡“寰宇九煞”之际,奋勇歼恶,不惜身殉,岂不比这毫无价值的白死,有若泰山鸿毛,轻重之间,相去天壤!“但独孤策心中虽已想通,却告身难自主,宛如陨电飞星,一坠百丈。 世间投河自尽的人,往往在水将没顶之际搀恨,服毒自尽之人,往往在毒已下喉之后,大萌贪生之念!但幽明一线,铸错难回,灵智虽清,此身已殁,故而先圣先贤才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的垂世深戒。 独孤策如今便是这等情形,他在明白自己太蠢,所行至愚之际,身躯业已坠入“冷云峰” 下,幽谷半空的白云之内! 但不知是他命不该死,五行有救?还是有人早就对他暗中防护?竟在独孤策身躯坠约三十来丈之际,有股无形大力,从峰壁一面,凌空冲来,把他冲得曲直坠变为斜飞,并略微缓和了下落之势。 独孤策一身绝艺,既得这突来助力,遂真气微提,以“飞絮-风身法”,趁势往下斜飞,并在接近峭壁之时,顺手捞住一把壁间藤蔓。 这种藤蔓,多半又韧又长,独孤策人更聪明,他藤蔓入手似乎深恐禁不住身躯重坠,故而并非立即停身,只是借劲略卸由高空坠落之势,依然缓缓往下坠去。 等到坠势将尽,手中再微一用力,遂侥幸万分地,逃过这场大劫,站在一方壁间突石以上,但衣裳皮肉,自然业已无可避免地,磨损破烂多处。 独孤策惊魂初定,自然立即抬头注视对面崖壁,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发出无形罡气,救了自己? 崖壁如削,静寂无人,只看见斜上方十来丈上的苍松古藤之间,仿佛有处洞穴。 独孤策知道搭救自己的人,必在洞中,遂利用手内百丈长藤助劲,双足猛蹬身后山石,一式“老猿过枝”,横飞十三四丈,到了洞面壁上。 这时谢逸姿与萧瑛,正在双双施展轻功,下谷探望独孤策的生死。 独孤策惭惶交进,哪好意思现身相见,遂藏在藤蔓之中,等谢逸姿及萧瑛下到谷底以后,再往上土攀登,到了所见的洞穴以外。 这洞穴不大,但却黑黝黝地,不知有多深浅。 独孤策既认定搭救自己主人,必在洞中,又欲与谢逸姿、萧瑛等,避不见面,自然立即进入洞内。 谁知入洞不久,便嗅得一种起初极淡,随后极浓的奇异香味。 异香入鼻,独孤策神智立昏,便告不知人事。 等他从浑浑噩噩中,恢复知觉,一睁双目以后,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四外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是身卧一座古洞之中。 独孤策“咦”了一声,翻身坐起,暗影中突然有个苍老口音说道:“老弟,你醒了么? 你且深深吸上一口气儿,试试胸腹之间,作不作痛?” 独孤策如言吸气,觉得无甚异状,便向暗影之中,抱拳笑道:“老人家,在下胸腹之间,无甚痛楚。” 那苍老口音,讶然叹道:“老弟所嗅香味,是条奇毒孽龙所发,常人中毒以后,纵然不死,胸腹之间,也将作痛数日,老弟仅仅昏睡了十八时辰,便告痊愈,委实可以称得上是罕世异禀!” 独孤策失惊叫道:“我已经昏睡了十八时辰?” 那口音苍老之人答道:“老弟是在中秋中毒昏迷,如今已是八月十七。” 独孤策听得如今已是八月十七日,知道表姊“流云仙子” 谢逸姿,与萧瑛二人,已于昨日在“冷云峰”上,斗过“阴阳双魔”,不禁好生悬心,揣测不出这场罕世恶斗的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谁凶谁吉? 那口音苍老之人,见独孤策沉吟不语,又复问道:“老弟,你是否觉得还有什么不大舒适?” 独孤策摇头笑道:“多谢老人家两度相救,在下业已痊愈,并无不适。” 那口音苍老之人诧道:“我仅曾为老弟喂药解毒,并无其他效劳之处,老弟怎说是‘两度相救’?” 独孤策遂把自己中秋坠崖之事,说了一遍,并讶然问道:“难道那片援救我不致直坠百丈,碎骨粉身的无形罡气,竟不是老人家所发的么?” 那口音苍老之人,长叹一声说道:“老弟尊姓大名,你千万好自为之,前途无量!”—— 第十章 独孤策笑道:“在下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策字,尚未请教老人家如何称谓?及为何这等谬赞?” 那口音苍老之人答道:“我姓名早已不愿再提,独孤策老弟无妨称我为‘半死老人’便了!至于我断定你前途无量之故,是因为既看出你禀赋太好,又听出你福气太大!” 独孤策失笑说道:“老人家能不能把这‘福气太大’四个字,略加解释?” 半死老人叹道:“我所住的这座古洞,是个怪洞,洞中不仅有条奇毒壁龙。 并还有一种每逢朔望,偶或发作的强劲罡风,老弟危崖失足,命已垂危,竟会这样凑巧地,遇上洞中罡风,死里逃生,岂非洪福齐天,运气好得不可思议,有了这样好的运气,更有了这样好的根骨,今后你自然前途无量,无往不利!“独孤策听得一身冷汗,暗想自己这次真是万死一生,今后举措,务宜慎重,决不再复如此盲目冲动。 在他惊心思忖之际,那位半死老人,却发出一声浩叹。 这声浩叹之中,防佛包含了无限辛酸,有英雄末路之悲,有壮志难伸之郁,有佳人迟暮之伤,有老骥伏枥之苦……。 独孤策听得半死老人浩叹之下,扬眉问道:“老人家,我从你这一声浩叹之中,听出你定然含有满腹伤心之事!” 半死老人喟然说道:“独孤老弟,你愿意听听我的伤心事么?” 独孤策也叹息说道:“老人家请讲,独孤策愿意在满腹伤心之中,再听听老人家的伤心恨事!” 半死老人忽然笑声说道:“独孤老弟,你的满腹伤心好猜,像你这等英俊倜傥的年轻人物,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 独孤策苦笑说道:“老人家你的恨事,也不难猜,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莫不为‘利锁名缰’所困!但‘利锁’虽坚,却锁不住老人家这等野鹤闲云,使老人家感觉苦恼的,定然‘名缰’而已!” 半死老人长叹说道:“独孤老弟猜得对,就为了胸中的一口气。世上的一点名,竟使我寂寞孤单地,苦度了数十年岁月!” 这“数十年岁月”一话,听得独孤策略感吃惊,心中微动,向那暗影中的半死老人问道: “老人家,请恕独孤策冒昧动问,你究竟是僧?是俗?是儒? 是道?“ 半死老人笑道:“老弟问得有趣,我除了与三宝无缘以外,其余都占些份儿,我作过道士,却不曾拜过三清,我穿过儒衫,却不曾应过科试!” 独孤策此时心中业已微有所疑,但仍拿不甚准,遂又向半死老人问道:“老人家,独孤策听你口气,似乎你在数十年前,名满天下?” 半死老人叹道:“就是这名满天下四字,害苦了我!” 独孤策听他这等说法,心中已有七成把握,含笑又道:“老人家,我猜你智计卓绝,文武双全,内力真气方面,或有先天缺憾,略欠火候,但对于各门各派的精奇武学却无所不知。” 半死老人“哎呀”一声,惊叫说道:“独孤老弟,你……你怎么像是我的昔年至友,不然怎……怎会猜得透我短长优劣所在?” 独孤策笑道:“我不仅猜得透老人家的优劣短长,并猜得透老人家之所以伤心饮恨,遁世幽居的原因。” 半死老人意似不信地说道:“独孤老弟恐怕猜不出来?” 独孤策笑道:“我猜老人家是被两个圈圈所害!” 半死老人讶声叫道:“两个圈圈?老弟是不是指的名利双圈?” 独孤策摇头答道:“我指的是有形的圈圈,不是无形的圈圈,就是‘双环怪叟’查天竞所用兵刃,日月双环。” 半死老人惊叫一声,默然不语。 独孤策继续笑道:“如今,独孤策是否应该重行执礼,改称老人家为‘半奇老人’南宫前辈?” “半奇老人”南宫珏苦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年岁太轻,是听谁说起我的昔年故事?” 独孤策答道:“是听我表姊,‘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说起。” “半奇老人”南宫珏问道:“老弟是‘点苍’门下?” 独孤策肃立恭身答道:“家师上大下悲,昔年与南宫前辈齐名,不属于任何派别。” 南宫珏“哦”了一声笑道:“原来老弟竟是大悲尊者高足,且喜故人有徒,我不会错过今日因缘,定使老弟略有所获。” 独孤策笑道:“晚辈不敢当老人家厚赐,只望能有为前辈效劳之处。” 南宫珏笑道:“老弟既知这段故事,可能也晓得‘双环怪叟’查天竟的一些情况?” 独孤策扬眉笑道:“老前辈问对了人,我不仅知道‘双环怪叟’查天竞的一些情况,更知道他的一切情况。” 南宫珏闻言,话音中略带请求意味地说道:“独孤老弟,你能不能把查天竞的情况,讲来给我听听?” 独孤策微笑说道:“关于‘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情况,简直精彩绝伦,但我在奉告老人家以前,想先请老人家见告,你为何始终不向查天竞寻仇之故?” 南宫珏苦笑答道:“我当日被查天竞百般凌辱,气愤太过,以致成病,一病数年,等到病愈,人也成了残疾!” 独孤策听得对南宫珏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失声一叹! 南宫珏继续说道:“但我并未浪费这数年光阴,我在病榻上仔细发掘各门各派的武学精粹,综合众妙,另出别裁,终于研创了一些颇为得意招术。” 独孤策接口笑道:“南宫前辈久病无聊,借此以遗寂莫,定然精益求精,妙中生妙,所创招术,必可惊天地,泣鬼神……” 南宫珏不等独孤策话完,便自笑道:“惊天地,泣鬼神之话,虽系过誉,但我所研创的一些招术,威力之强,及变化之妙,自信确可独步当今!” 独孤策讶然问道:“南宫前辈,你已练成绝学,为何不重出江湖,寻那‘双环怪叟’查天竞报仇?” 南宫珏叹道:“谁说我未曾寻他报仇?只不过我因患病成残,遂索性换了一副面目出世而已!” 独孤策越发不解地问道:“南宫前辈昔日极负盛名,为何不以本来面目,重出江湖?” 南宫珏缓缓说道:“我第一点原因是人成残废,已非昔日风貌,在前仇未复之前,羞见武林旧友。第二点原因是所创招术虽极精妙,招数却嫌太少,加上真力不沛,是否准能胜得了‘双环怪叟’查天竞,并无十成把握,遂想旁敲侧击地,先以幻形,寻他略为试手。” 独孤策笑道:“南宫前辈,你寻着过‘双环怪叟’查天竞没有?” 南宫珏叹道:“这桩怪事,我始终闷在心头,不得其解,因为我走遍万水干山,历尽无边艰苦,甚至几乎把性命送掉,周寻宇内,均未发现‘双环怪叟’查天竞丝毫踪迹,而江湖之中,也不曾闻得他的死讯!” 独孤策静静听完,含笑问道:“南宫前辈,你洞中有无美酒?” 南宫珏答道:“酒是现成,但老弟剧毒新祛,暂时还不宜饮用。” 独孤策失笑说道:“不是晚辈思饮,我是请南宫前辈擎杯以待,因为前辈在听完我所说‘双环怪叟’查天竞的情况之后,定会意兴飞扬,浮一大白!” 南宫珏微叹一声说道:“独孤老弟,你这几句话儿,令我难信,因南宫珏未能亲手报仇,我怎会意兴飞扬……” 独孤策不等南宫珏话完,便自朗声笑道:“南宫前辈,你已经报仇了!” 南宫珏闻言一愕,诧声问道:“独孤老弟,查天竞是否业已死去?” 独孤策点头答道:“恶有恶报,天道好还!” 南宫珏失声叹道:“他死了不能使我亲手报仇,岂不令南宫珏终生抱恨?” 独孤策摇手笑道:“老人家且慢失望气愤,你且猜猜‘双环怪叟’查天竞是怎样死的?” 南宫珏依然深含失望地,恨声答道:“他便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也与我无干,消不了我半点心头之恨!” 独孤策笑道:“此事妙到极点,怎会与前辈无干?那位凶横绝世的‘双环怪叟’查天竞,就是死在前辈的‘南宫珏’三字英名之下!” 南宫珏惊奇得几乎跳将起来,大声问道:“独孤老弟,你在说些什么?难道我‘南宫珏’三字,还会杀人?” 独孤策笑声答道:“双环怪叟查天竞是被前辈的‘南宫珏’英名,吓得惊心碎胆地,死在他自己仗以成名,仗以济恶的‘日月双环’之下!” 南宫珏叫道:“独孤老弟,请你说得仔细一点,不然我决不相信!” 独孤策遂把丧姊“流云仙子”谢逸姿在“云雾山”内,讲给自己听的这段武林秘事,向沉沉暗影中的“半奇老人”南宫珏,仔细叙述一遍。 南宫珏听完经过,这才深信不疑地,向独孤策失声长叹说道:“独孤老弟,你看人有咎心之事,是多么可怕,常言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 ‘可见得仗剑江湖,游侠宇内,武功机智还在其次,必须把’心地‘二字,放在第一! “ 独孤策听了这“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之话,不禁赧然生惭! 因为自己若非于“括苍山西施谷”作了无颜见人丑事,怎会在一闻“慕容碧”三字之下,便羞窘得跳崖自尽? 他正自耳根发热,心底生惭之际,忽然听得南宫珏向自己问道:“独孤老弟,你既是大悲尊者高足,曾否学过‘大悲三式’?” 独孤策知道恩师昔年,是以“大悲三式”,名震武林,但近年却已化三式为九式,传了自己,遂应声答道:“学过,南宫前辈忽然问起此事则甚?” 南宫珏笑声说道:“我在病榻上苦心参研绝学之时,曾把武林中各位名手的得意名招,仔细分析,寻求长短,其中偶然觉得你师傅大悲尊者的‘大悲三式’,倘若再加增益,威力或可更强?故而动问老弟,想把我这一得三愚,贡献给你。” 独孤策连连称谢,含笑说道:“启禀南宫前辈,家师如今将‘大悲三式’,增益为‘大悲九式’传授晚辈。” 南宫珏失声叫道:“你师傅竞把‘大悲三式’,自动增益为‘大悲九式’了么? 老弟能不能把你这师门绝学,说来给我听听?“独孤策笑道:“说给老前辈听,岂不隔靴搔痒?老前辈既然长居古洞,不会无灯,可否把灯点起,独孤策一式一式地,练给老前辈看,亦自无妨。” 南宫珏长叹一声说道:“我如今这副形相,决不愿意在死前见人,老弟还是说给我听算了,因为我业已养成习惯,可以从你话内,听得出其中精妙!” 独孤策听他这样说法,只得遵命,把师门绝学“大悲九式”,一式一式的手法步法,及精微变化,不惮求详地,向南宫珏仔细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南宫珏寂然无声。 独孤策讶声叫道:“南宫老前辈,你怎么不说话了?为弟子者,总望师门绝学,得能日益发扬!老前辈认为这‘大悲九式’,还有什么不当之处,应予修正? 或是加以增益?尚请不吝指教才好。“ 南宫珏静待独孤策话完,报以一声感慨无穷的浩然长叹! 独孤策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南宫前辈,你好端端地,又复如此长叹则甚?” 南宫珏发出几声苦笑答道:“独孤老弟,你恩师大悲尊者,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武林圣僧! 他把‘大悲三式’,化为‘大悲九式’之举,不仅包含了我自以为独得其妙地,所有想法,其中并有不少细微之处,更是我所梦想不及。” 独孤策闻言,这才知道南宫珏浩叹之故,心中也对恩师大悲尊者,越发加强了无穷敬佩! 南宫珏又自叹息一声说道:“我从此事之上,悟出闭门造车,未必出门合辙? 自己虽然潜修苦练,以为进境极高,其实对方何尝不也在进步?并可能比自己进步得更高更快!“ 独孤策从对方微颤语音之内。听出南宫珏感慨太深,遂想向他安慰几句,含笑叫道: “南宫前辈……” 南宫珏不等独孤策发话,便又长叹说道:“由此类推,幸亏我昔日未曾寻着‘双环怪叟’查天竞,否则仅凭我闭门造车,胡乱研创那几招自以为高明的手法,真还未必是他对手?倘若再度受辱,岂不连身入九泉均难瞑目?” 说到此处,忽然自他语音传来方向的沉沉暗影之中,响起一声慑人心魂的惨厉怪啼! 独孤策出于不意,真被吓了一跳,蹙眉问道:“南宫前辈,这是什么声音?” 南宫珏话音突变得悲凉低沉地,缓缓答道:“这就是使老弟闻香中毒,并在这古洞以内,伴我多年的那条奇毒壁龙!” 独孤策继续问道:“它为何平白无故地,如此惨啼?” 南宫珏悲声答道:“这条奇毒壁龙,业已被我用绝脉手法杀死,老弟刚才所闻,是它最后啼声!” 独孤策颇觉疑惑地问道:“南宫前辈,这条奇毒壁龙,既然伴你多年,你又为何要用绝脉手法,把它杀死?” 南宫珏苦笑道:“这条壁龙,虽然与我友善,但其毒委实太重,我如今既已不再与它为伴,只好忍心杀死,免得贻害世人!” 独孤策闻言笑道:“南宫前辈为何不再与它为伴?是想重出江湖,不复隐居古洞了么?” 南宫珏叹道:“独孤老弟,你猜错了,我是已无生趣,即将离开这尘寰浊世!” 独孤策惊道:。“南宫前辈,你千万不能有这种念头……” 话犹未了,南宫珏便苦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弄错了,我不是动念自尽,而是天年已绝!” 独孤策皱眉说道:“南宫前辈不要骗我。人怎能自知生死?” 南宫珏叹道:“我残病已久,生趣早绝,只有向‘双环怪叟’查天竟报仇的一点意念,尚难淡却!如今既听老弟讲了那段差强人意的故事,心中惬然,此身遂飘飘忽忽地,恍欲羽化,这难道还不是快死了么?”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功参造化,定然寿与天齐,怎会……” 话犹未了,便听得“半奇老人”南宫珏在暗影之中,吁了一口长气,失笑说道:“独孤老弟,想不到生趣一绝,死神立临,我自知我不会再活到一盏热茶的时分以上!” 独孤策闻言凄然,欲慰无语。 南宫珏语音十分安详地,继续笑道:“老弟不要为我悲伤,生死轮回,谁也无法避免! 何况我既蒙老弟告以双环怪叟查天竞,是被我‘南宫珏’三字吓死的故事之后,业已心安理得,可以含笑而逝。但在我撒手尘寰以前,尚有两桩心愿,想请老弟玉成到底!” 独孤策黯然答道:“南宫前辈请讲,独孤策不辞赴汤蹈火,亦必遵命。” 南宫珏笑道:“我那里会要老弟赴汤蹈火?这两件事儿均极为容易。” 独孤策从南宫珏语音之中,听出他真元极弱,知道这位前辈武林奇客,确实即将油尽灯干,不禁自然而然地,心头微酸,双目湿润。 甫宫珏略为歇气以后,又复说道:“南宫珏昔年行走江湖,除了聪明智计之外,便以风神容貌自负,故而决不愿再以如今这副残废老丑的形容见人!请老弟等我死后,不必点灯相视,使我在九泉生惭,只望以石封洞,便感大德!” 独孤策暗想从来虽有“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之语,却想不到南宫珏竟也对他自己的昔日风神,珍惜到如此地步?可见这位前辈以“奇”名世,确系名副其实。 南宫珏因未曾听得独孤策答话,遂苦笑问道:“独孤老弟怎不答话?莫非你对我这第一桩要求,便不肯应允么?” 独孤策慌忙答道:“晚辈敬如尊命!” 南宫珏闻言好似异常安慰地,微叹一声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我因即将离却浊世,对老弟见告查天竞之事,苦难为报,只能送给你一柄扇儿。” 独孤策接口说道:“南宫前辈,独孤策已蒙救命深恩,不敢再……” 话方至此,南宫珏“哎呀”一声,气息更弱地,急声叫道:“独孤老弟,我恐怕来不及告你秘密,你赶紧接扇,这柄扇儿,也就代表了我南宫珏的毕生…… 心……血……“ 说到后来,几已语不成声,末了“心血”二字,仿佛是拼竭全力,自喉间挤出! 独孤策一面心酸泪落,一面听得一丝疾风,向自己胸前袭到! 他微闪身形,施展“听风接物”手法,把南宫珏掷来之物,接到手中,觉出是柄竹质折扇。 这时,古洞之中,除了沉沉黑暗以外,又复加上了一片沉沉静寂! 独孤策楞了一会,含泪叫道:“南宫前辈……” 一连叫了几声,不见丝毫回音,便知这位曾与恩师齐名的前辈奇人,业已高却浊世! 因为南宫珏生前几度说到他残废老丑,不愿再见知他细底之人,反倒勾起独孤策的好奇心来,要想晃着身边火摺,看看这位“半奇老人”,到底老丑成了什么模样? 但已把火摺自囊中取出,独孤策终仍不忍违背前辈遗言,强抑好奇意念,走出古洞,设法弄来一些大石,把洞门加以封堵! 堵好洞口,自然便打开那柄南宫珏垂死前赠送自己的竹质折扇,仔细观看。 扇骨是极好的湘妃竹,雕刻得颇为精细。 扇上则一面是画,一面是诗。 画工仿佛并不太高,画的是一枝白梅,几撇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 诗则是首七绝,字作米南宫体,写的是:“兰菊竹梅寓意深,南宫费煞苦精神,谁解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独孤策看完诗画,不禁茫然,暗忖这几擞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一枝白梅之中,会藏有什么深奥玄秘?竟是“半奇老人”南宫珏的毕生心血所聚? 他一会儿看看画,一会儿看看诗,虽然那首七绝末尾的“江湖第一人”五字,极富引诱力量,但独孤策空自费尽神思,也未悟出那梅兰菊竹之间,有何寓意? 仓卒间既看不出所以然来,独孤策只好揣起折扇,望洞再拜,重又援上“冷云峰顶”! 这时冷云峰顶早就只剩下一片蒙蒙云气,根本毫无人迹! 独孤策细心瞩目,几乎察遍峰头,也未发现丝毫打斗迹象,遂无法判断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与白发圣母萧瑛,究竟曾否和“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动手? 以及双方的生死胜负情祝。 一切茫然,浑如梦境! 独孤策独自在峰顶徘徊很久,终于决定暂时浪迹江湖,等到明春“天南大会” 会期,赶去“野人山离魂谷”,奋力苦斗“寰宇九煞”,拼着以身殉道,并了却一切恩怨! 独孤策既已打定主意,遂暂时把错综复杂的满腹情愁,一齐撇开,欣赏这秋高气爽的“罗浮”景色。 “罗浮”本是宇内名山,景色佳绝,螺堆列嶂,豹隐层峦,处处都足以赏心悦目。 独孤策信步闲游,走到一条峡谷口外,突有一股极为浓烈的桂花香味,随风入鼻。 三秋桂子正飘香,但一般的金粟香味,极为幽淡,却哪有如此浓烈? 独孤策因在古洞之中,曾被奇毒壁龙丹元所化的浓香熏倒“心中自有戒意,遂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情,提气屏息,悄悄入谷。 一进峡谷,戒心立懈,原来谷中有片参天桂林,金粟如海,加上风送花香,自然要比寻常所见三五株桂花的幽雅淡香,浓烈得多。 独孤策正待进入桂林,细细领略天香,突然听得林深之处传出一片女子笑声,笑声并异常熟悉。 他赶紧闪入一株合抱巨树以后,倾耳细听。 那片熟悉笑声歇后,又有个陌生女子的口音笑道:“田家妹子,你不是与‘白发鬼母’萧瑛的交情甚好么?怎不找她助阵,却来寻我这多年未出江湖的半老婆子则甚?” 这一声“田家妹子”,叫得独孤策恍然大悟,知道另外一位笑声熟悉的女子,定是在“太湖”相逢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忖度方毕。果然听得田翠翠发出她那种媚意特浓,足以荡人心魄的语音,格格娇笑说道: “秦姊姊,我一来嫌那‘白发鬼母’萧瑛作事畏首畏尾,不够痛快! 二来她忽然潜踪匿迹,无从寻找。“ 那秦姓女子“哦”了一声,笑道:“田家妹子,原来你是寻不着‘白发鬼母’萧瑛,才来找我。” 田翠翠笑道:“秦姊姊,你怎么这样多心,竟吃起飞醋来了?你那‘玄阴指’,及‘妙香金粟’等两样绝技,绝不会逊于萧瑛的‘白骨抓魂手’和‘四煞阴魂砂’!‘天香罗刹’秦妙莲的名头,虽然久隐江湖,但仍然足使你那旧日仇人‘恶华陀’姚让,为之惊心丧胆的呢!” “天香罗刹”秦妙莲微叹一声说道:“田家妹子,多亏你还记得我这老姊姊,并告知‘衰宇九煞’再出江湖之事,我和‘恶华陀’姚让,仇深如海,他既未死,我就答应你到时同赴‘天南大会’便了。” 田翠翠娇笑说道:“多谢秦姊姊,我知道你寂寞甚久,定然设法找一个绝妙人儿,来领略领略你的天香妙趣!” “天香罗刹”秦妙莲叹道:“翠妹,你难道不知道我昔日与那‘恶华陀’姚让,是怎样结仇的么?” 田翠翠笑道:“我知道姚让是预先埋伏在姊姊的香闺之内,静等姊姊施展天香妙技,与情郎好合之际,暗运‘天罡弹指’隔空遥点‘精促穴’,破去姊姊的‘玄阴真气’,并几乎使你泄尽元阴,极乐而死!” 独孤策听到此处,便知这“天香罗刹”秦妙莲,定然也与田翠翠一般,是位专事采补媚惑的淫娃荡妇! 秦妙莲似是在桂林之中,与田翠翠饮酒谈心,听田翠翠提起当年旧事以后,感慨无穷地,叹息说道:“翠妹,你既知此事,便也应该晓得我这多年来,久与‘情欲’绝缘,苦心重练‘玄阴真气’,以期……” 田翠翠不等秦妙莲话完,便一阵格格娇笑,接口说道,“秦姊姊,你不要假撇清了,我知道你不仅把‘玄阴真气’早已炼得复原,并在最近半年之内,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镇日价领略阴阳妙趣!” 秦妙莲失声一笑,向田翠翠讶然问道:“翠妹,你这鬼灵精,与我久别初逢,却是怎样知道我的近来生活?” 田翠翠蔼笑说道:“秦姊姊,这还用问,你眉黛之间的春意春色,及脸上那片由于‘素女偷元’所得的艳艳宝光,等于告诉我最近半年以内,至少已有二三十名童男子,或是壮男人,在你天香妙技之下,做了骨蚀魂消的极乐瘵鬼!” 秦妙莲见自己被田翠翠看破,遂也不再隐瞒地娇笑说道:“翠妹,你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着实厉害!但我这近半年中,虽把‘玄阴真气’炼复,足迹却绝未远‘丹桂峡’,只是拿左近山民,解解馋儿,至多三日,便须设法换人,庸俗平凡得太以乏味!” 田翠翠笑道:“我猜得出姊姊的苦处,英雄最怕无敌手,荡妇最怕缺情郎,所以方才曾说要设法替你找一个绝妙人儿!” 秦妙莲问道:“翠妹,听你这样说法,仿佛你夹袋之中,已有现成理想人物?” 田翠翠微笑说道:“秦姊姊猜对一半,这人儿虽极理想,却并不现成,但据我所料,在‘寰宇九煞’邀请举世豪英,共同参与的‘天南大会’之上,必可与他见面!” 独孤策剑眉微蹙,心头暗忖不知是那位少年英雄?竟被田翠翠这等荡妇淫娃看中? 他因仅闻其声,不见其人,未免有些别扭,遂一式“移形换影”,轻身提气,蹑足潜踪地,闪过几株老桂,偷跟瞥探林中情景。 他这一改变藏身之地以后,果然已可瞥见田翠翠仍然是一身绿衣,正与一位黄衣道姑,坐在距离自己两丈七八之外的一株老桂荫覆下的石桌两侧,笑谈饮酒。 那黄衣道姑,定然便是什么“天香罗刹”秦妙莲,举杯饮了一口;向田翠翠含笑说道: “翠妹,你一口一个绝妙人儿,一口一个理想人物,不妨先说来给我听听,这人儿妙处何在? 及理想到什么地步?” 田翠翠秋波微转,媚笑说道:“对于男人,不必用什么潘安再世,宋玉重生的话儿,来加以形容!我只告诉秦姊姊,他高大,他英俊,他有一身比你我差不了好多的绝顶内功!大概就凭就三点,已可使姊姊对他魂梦相思,誓所必得了吧!” 田翠翠的这几句话儿,不但引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双颊添春,心中荡漾! 并也引得独孤策好奇之心大起,定要听个水落石出,看看这位“绿衣幽灵”,究竟是在向谁乱打主意? 秦妙莲身形微侧,使独孤策看清她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虽然照年龄推算起来,她最少也应接近五十,但从貌相看去,却只像是三十二三光景。 她提起酒壶,缓缓替田翠翠斟满美酒,含笑说道:“翠妹,你是说这人儿,既中看又中吃么?” 田翠翠抚掌笑道:“还是秦姊姊的话儿,来得干脆,他看起来宛如美玉精金,吃起来好像生龙活虎!” 这“生龙活虎”四字,听得个“天香罗刹”秦妙莲眉黛添春地目注田翠翠,含笑问道: “翠妹,说老实话,你和这人儿,有了多久交情?” 田翠翠“哟”了一声,扬眉笑道:“秦姊姊,请你放心,我决不会把吃厌了的糟粕,转送给你,我和他只有一度姻缘。” 秦妙莲双眉微挑,含笑说道:“翠妹,以你的-粹姿禀,及天人颜色,对方只要与你有了一度姻缘,便会一辈子忘不了你。” 田翠翠平素确实以秦妙莲所说之话自负,但太湖元宵之约,独孤策居然未来,自使她心中暗暗惭怒交迸!闻言之下,微咬银牙,格格笑道:“秦姊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关于素女偷元妙术,当世之中,大概是你数第一,我数第二!故而那人儿只要亲近了‘天香罗刹’以后,那里还会忘不了我这‘绿衣幽灵’?秦姊姊怎么尚未过河,便想拆桥,对我吃起这种凌空飞醋了呢?” 秦妙莲听得也自双颊微赦,失笑说道:“说了半天,翠妹尚未告诉我这位极为理想的妙人儿,是叫什么名字?” 好容易才到正题,独孤策自然凝神倾耳,细听那位“绿衣幽灵”田翠翠,是怎样向“天香罗刹”秦妙莲答话? 话音随风入耳,几乎使独孤策忘其所以地,大叫一声,跳将起来! 原来,田翠翠在听完秦妙莲的话后,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策字。” 独孤策听来听去,居然听到自己头上,怎会不怒火中烧,气愤欲绝? 他虽知“绿衣幽灵”田翠翠已极难斗,这“天香罗刹”秦妙莲则可能比田翠翠更要厉害。 但倚仗身有“人发金蓑”,及“夺魂青玉钩”等两件武林异宝,一足攻敌,一足防身,遂想现身走出,向田翠翠责问何以捏造事实,有损自己清白令誉! 独孤策方想自藏身老桂之后走出,却又蹙眉止步。 使他止步之故,是听见“天香罗刹”秦妙莲,又向“绿衣幽灵”田翠翠发出一句问话。 秦妙莲问道:“翠妹,你和这独孤策是在哪里有的交情?” 独孤策听了这句问话,自然暂缓走出,要想再听听田翠翠怎样捏造假言回答? 但不听还好,一听之下,独孤策却然告丧失勇气,根本不敢再复走出。 因为田翠翠答的是:“我与那独孤策是在‘括苍山西施谷’内,有过一度生死缠绵!” 这种答话,自然不会使秦妙莲起疑,但却会不会使独孤策相信? 照说,他决不会信,但事实上,他又不能不因而起了许多疑窦! 第一,假如在“括苍山西施谷”内,与自己同作巫山云雨荒唐梦的对方,不是田翠翠,则她怎能知道这桩决不会为第三人知晓的风流秘事? 第二,想起这桩咎心之举,对方那种狂淫极荡神情,如在目前,自己确曾为了慕容碧的高华气质与淫荡行为。太以不相调和而大大起疑,假如换了田翠翠,岂不便毫无矛盾,完全吻合? 根据这两点疑窦,独孤策不能不觉得田翠翠所说,并非捏造,似是实言?但根据另外一点疑窦,独孤策却又不能不觉得田翠翠所说,不是实言,定系捏造! 这另外一点事实,便是自己中了“西施舌”奇毒以后,分明遇见慕容碧,并无意投怀,双峰触手,揭破她女扮男装之谜,怎会蓦然间走马换将,变成与田翠翠携手“巫山”,效法了襄王神女? 独孤策不应相信,居然有了点相信。秦妙莲则不应怀疑,而居然有了点怀疑。 她所被引起怀疑之故,是为了田翠翠“生死缠绵”一话之中的“生死”二字! 田翠翠语音方了,秦妙莲便含笑问道:“翠妹,缠绵二字不谈,但‘生死’二字,却应该如何解释?” 田翠翠叹道:“秦姊姊,你有所不知,那‘括苍山西施谷’中,有种奇异毒虫,名为‘销魂荡魄西施舌’,人倘中毒,除能适时男女好合,便将无救惨死! 小妹大意之下,竞为毒虫所啮,若非巧遇独孤策,互相缠绵旖旎露水结缘,此身岂不早化异物?故而我在缠绵之上,加了‘生死’二字。“秦妙莲“哦”一声,又复问道:“翠妹那‘括苍山西施谷’内,既有这等厉害毒虫,你却与那独孤策,都跑去则甚?” 田翠翠指着所佩的“青萍剑”,娇笑答道:“秦姊姊,常言道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冒险深入’西施谷‘之故,就是为了谷中藏有这柄前古神物’青萍剑‘!“独孤策听到此处,因有“青萍古剑”,可作明确证据,已知田翠翠所言,大致不虚,心中不禁喜愧交集,并存着一丝感激! 喜的是已由萧瑛作主,与自己订有婚约的慕容碧,居然玉洁冰清,并不是心中的淫娃荡女。 愧的是自己竟与“绿衣幽灵”田翠翠这等下流淫妇,有了合体之缘。 那一丝疑惑,则仍是对于何以会由慕容碧换成田翠翠之事,无法解释。 除了这又喜又愧,及微觉存疑以外,独孤策的心中还有一些愤怒,及一些怯惧! 愤怒之因,是田翠翠为了邀请“天香罗刹”秦妙莲助阵,竟准备拿自己当做礼物送人,听来着实有些羞辱之感! 怯惧之因,却是田翠翠、秦妙莲两位绝代淫娃,正欲海角天涯,找寻自己,万一被她们发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则不知耍弄成一团什么样的奇糟局面? 论真实武功,仅仅一位“绿衣幽灵”田翠翠,业已足够自己应付,何况暗中听出“天香罗刹”秦妙莲,似乎要比田翠翠更为厉害! 尤其是他们这类荡妇淫娃,多半均练有迷神乱性的无形药物,令人防不胜防,绝非“人发金蓑”等护身至宝,可以抵御! 独孤策衡量敌我形势,自然生怯惧,深恐万一败露形迹,被“绿衣幽灵”田翠翠,及“天香罗刹”秦妙莲困住,再想脱身,必非易事。 但天下事往往越怕越糟,独孤策正在担忧,却忽然听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向田翠翠微笑说道:“翠妹,我这‘丹桂峡’内,今日居然生意兴隆,连来贵客。” 田翠翠失惊说道:“秦姊姊是说除我以外,还有人来?” 秦妙莲笑道:“岂但有人,他已经听了好半天的隔壁戏了。” 独孤策闻言大惊,但深知秦妙莲既然说得如此轻松,在“丹桂峡”中早有埋仗,反正走已无及,不如索性装作懵无所觉,倒看她们打算怎样? 主意打定,屏息不动,只听得田翠翠愧然笑道:“一别多年,秦姊姊功力居然如此精进,真使小妹惭愧死了!” 秦妙莲知道田翠翠是因不曾发觉有人窃听,才如此面带惭色,遂摇手笑道:“翠妹不必自谦,来人功力极高,他若不是经过我‘丹桂峡’中的特殊布置,我也不会有所发觉的呢!” 田翠翠听秦妙莲如此说法,方面色如常地,嫣然笑道:“秦姊姊,你既已发现有人为何还不请出相见,难道不怕他跑掉了么?” 秦妙莲摇头笑道:“对方既有那等功力,定具相当身份!这种贵客,来必有因,你还怕他走么?何况凡属进了这‘丹桂峡’之人,若非我秦妙莲同意放行,也颇不容易闯得出我‘金粟天罗’以外!” 独孤策闻言暗惊,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对方在这“丹桂峡” 中,果然设有厉害埋伏! 他心中正在盘算,秦妙莲业已微提真气,朗声叫道:“何方尊客,光降陋居,请入桂林待酒,恕我秦妙莲不出迎了!” 独孤策知道难以隐瞒,再不出现,便成了敬酒不吃反吃罚酒,遂只好硬着头皮,缓步出林,打算索性本着自己所悟出的“逢杰纣动干戈”妙旨,八面玲珑地见机行事。 但他走出藏身老桂,进入秦妙莲、田翠翠对坐饮酒的一片林中空地以后,却不禁大为后悔。 原来,适才“天香罗刹”秦妙莲所说之语,根本不是对独孤策而发,竟是另有对象。 这时,在独孤策现身相反方向,比较茂密的桂林之中,也缓步走出一位身着红色长袍,看去年约五十来岁的面容消瘦老者。 独孤策虽感意外,但那红袍老者,也想不到对面林中,会有这么一位长身玉立,风神绝世的青衫书生,与自己同时出现。 两位“丹桂峡”中来客,互相惊讶,两位“丹桂峡”中主人,自然也有同样心情。 但两位主人的心情,却同样之中,微有不同,“绿衣幽灵” 田翠翠因不认识红袍老者,只对自己为他相思已久的独孤策的蓦然出现一事,感觉极度惊喜! “天香罗刹”秦妙莲却因不认识独孤策,只对来客居然是那身份太高的红袍老者一事,感觉极度惊愕! 这红袍老者是谁?竟敢面对秦妙莲、田翠翠两位绝代凶人,依然满面傲色! 连独孤策也万想不到,对方竟是对他深怀杀女之恨的“三烈阳魔”杨叔度? 秦妙莲首先“哎呀”一声,含笑起立,向“三烈阳魔”杨叔度抱拳叫道:“真想不到,秦妙莲竟在这‘丹桂峡’中,得遇一别近三十年的武林旧友。” 说完,转面向“绿衣幽灵”田翠翠笑道:“田家妹子,我来替你引介一位你定然久闻其名,而未曾见过其人的绝代高手!” 田翠翠因深知秦妙莲性情高傲,如今竟对这红袍老者语气极为谦和,则对方必有不凡来历,遂只得暂缓与独孤策互相招呼,先行含笑走过。 秦妙莲手指田翠翠微笑说道:“这是我田家妹子,芳名翠翠,江湖人称‘绿衣幽灵’!” “三烈阳魔”杨叔度闻言只把头儿略点,也未加以招呼,神情显得极为傲慢! 田翠翠见他这等神情,虽未怒形于面,却已嗔动于心,暗想管你是谁?少时也必让你见识“绿衣幽灵”厉害! 秦妙莲又向田翠翠笑道:“翠妹在我为你引介这位武林奇客之前,必须先提起两句歌谣,就是江湖中稍具身份之人,无不知晓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 独孤策闻言一惊,不由抬眼再度打量那红袍老者,暗想难道对方就是对自己有杀女之恨的莫大强仇,“三烈阳魔”杨叔度?他在再度打量杨叔度;,杨叔度也正在向他看来! 两人四道目光,同时一对,同时一收,也同时起了两种不同感觉。 独孤策是觉得这红袍老者,双目中所含蕴的杀气之浓,及精芒之厉,为自己生平仅见! 仿佛比那“寰宇九煞”中首脑人物“毒手天尊”祝少宽的目光,还要来得阴狠恶毒! 杨叔度则觉得这青衫书生,玉树临风,翩翩绝世,气宇之高,及根骨之好,简直旷代难逢。 就在他们互相思忖之际,突然响起了“绿衣幽灵”田翠翠声如银钤的一阵格格荡笑! 这一阵笑声,自然吸引得独孤策、杨步度,以及秦妙莲等人三对眼睛,一齐向这美艳无双的“绿衣幽灵”看去。 田翠翠笑声一收,语声便起,她根本连看都不向“三烈阳魔”杨叔度看上一眼,只对秦妙莲轩眉说道:“莲姊,你刚刚所说两句歌谣,要江湖中稍具身份之人,才无不知晓!但小妹技俗名微,根本谈不到‘身份’二字,故而对于什么‘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也就毫无所悉。 莲姊还是简简单单地告诉我这位穿红袍的老朋友,高姓大名,有何外号?免得小妹自傲自高,在绝代奇人之前,失了江湖礼貌。“ 这番话儿,极为尖酸挖苦,但却使对方寻不出丝毫语病,无法予以反击! 杨叔度明明听出田翠翠是在讥讽自己高傲失礼,但因无法反驳,也只有暂时忍气。 秦妙莲则双眉略蹙,赶紧向田翠翠略施眼色,并含笑说道:“翠妹,这位就是三十年前威震乾坤的三烈阳魔杨叔度!” 话完,不等田翠翠开口,便又向杨叔度含笑说道:“杨兄,我楚大姊呢?你们二位一向焦不离盂,盂不离焦,这次怎么会走了单了?” 杨叔度双眉略蹙,缓缓答道:“她为了女儿惨死,伤心重病,致未随我同来,而我又因照料她的病体,略微来迟,耽误了一桩重要约会。” 秦妙莲“哦”了一声说道:“杨兄是有约而来?” 杨叔度点头说道:“我是来这‘罗浮山冷云峰’头,赴那杀我女儿的仇人之约!” 独孤策自从听这红袍老者,就是“阴阳双魔”中的“三烈阳魔”杨叔度后,便潜思绝虑,静摄心神,调匀师门“大悲禅功”,准备迎接一场无可避免,动地惊天的剧烈拼斗。 这时,秦妙莲又向杨叔度问道:“杨兄,你那杀女仇人是谁?居然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杨叔度脸色一沉,冷然说道:“我尚未见过此人,但知他是‘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的表弟,也就是你们适才曾经提及的独孤策!” “独孤策”三字,着实把田翠翠听得吓了一跳,赶紧先对独孤策施眼色,然后“呀”了一声,向杨叔度叫道:“杨老朋友,你要找独孤策,我们也要找独孤策,倒是巧得很呢!” 独孤策本来已想向杨叔度通名叫阵,但听田翠翠这样一说,便知她有意隐瞒,遂想暂时忍耐一下,看看这位“绿衣幽灵”,怎么应付“三烈阳魔”杨叔度也好。 秦妙莲忽然想起还有一位意外来客,遂目光微注独孤策,向田翠翠含笑问道:“翠妹,这位老弟何来?是你认识的么?” 田翠翠生恐独孤策年轻气傲,倘若自承便是“三烈阳魔” 杨叔度的杀女之仇?便将立起不可收拾的剧烈恶斗!遂早就有所准备,根本不等独孤策开口,便自抢先应声笑道:“秦姊姊,这是小妹的新交好友慕容碧!” 独孤策在“九华山无垢禅寺”,向“九毒徐妃”丁玉霜,及温冰之前,曾随意化名为慕容碧。谁知如今田翠翠居然又替自己化名为慕容碧,不禁暗想天下巧事之多,真是无独有偶! 秦妙莲是著名荡妇,自然也对独孤策的气宇风华,颇为心醉!凝眸一笑,暗送秋波,请他与“三烈阳魔”杨叔度,在石桌两侧,分别落座。 杨叔度目注田翠翠,举杯问道:“田姑娘,杨叔度想向你请教一事。” 田翠翠微掠云鬟,媚笑说道:“杨老朋友有话尽管请问,田翠翠知无不答。 ‘杨叔度双眉之间,煞气极浓地,缓缓问道:“田姑娘,恕我方才曾经窃听,你既与那独孤策颇有交情,可知怎样才能寻他一会?” 独孤策如今因看出“绿衣幽灵”田翠翠似有作弄“三烈阳魔”杨叔度之意,遂决心随机应变地,来个坐山观虎斗! 果然田翠翠闻言之后,立以两道诡谲目光,看着“三烈阳魔”杨叔度,秀眉微轩,娇笑答道:“杨老朋友,独孤策并不难找,但不必找!” 杨叔度双目之中,厉芒电闪地,“哼”了一声说道:“田姑娘此话怎讲?独孤策杀死我独生爱女,气病我偕老贤妻,难道我会饶了他么?” 田翠翠举起手中酒杯,略为凑唇,扬眉冷笑说道:“杨老朋友,你是江湖中人,总该知道江湖人物奉为圭臬的两句俗语?” 杨叔度蹙眉问道:“江湖中所流传的俗语太多,田姑娘指的是哪两句?” 田翠翠朗声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 杨叔度怪笑几声,接口问道:“田姑娘;我想你不致于怀疑我斗不过那独孤策吧?” 田翠翠冷然答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田翠翠确实有这种意思。因为杨老朋友是成名在三十年前,你不会知道如今出了多少青年好手? 常言道‘老不以筋骨为能’,又道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杨老朋友何必定要以风烛残年,去与独孤策那等少年精壮拼命?万一把毕生威望,断送一朝,你还能够再活得上六七十岁么?“ 这一席话儿,把位昔日一跺脚能使武林乱颤的“三烈阳魔”杨叔度气得脸色如冰,目光如火! “天香罗刹”秦妙莲因不知坐在自己身边,被称为“慕容碧”的青衫少年,就是独孤策,故而尚对田翠翠为何与杨叔度,如此针锋相对,有些莫名其妙?故闻言深恐杨叔度脸上太下不来,遂赶紧含笑说道:“杨兄,我这位田家妹子,性爱诙谐,杨兄不必介意。” 杨叔度面色阴沉地,缓缓说道:“田姑娘,你不必卖弄口舌之利,你是不是要我杨叔度显露几手老古董的玩意儿,才肯说出独孤策的踪迹何在么?” 田翠翠早已成竹在胸,接口说道:“常言道抛砖引玉,你且不必显露什么罕世绝学,让我先献薄技,替你开上一条路儿。” 话完,突然默运真气,张口猛吸,竟把杨叔度手中的大半杯美酒,吸得变成一道酒泉,自杯中凌空飞起,直投田翠翠的口内! 刹那之间,杯干酒尽,田翠翠眉笼得色地,向“三烈阳魔” 杨叔度,傲笑说道:“杨老朋友,我田翠翠的这一手‘神龙吸水’,自言不俗,你若能照样施为,我便告诉你几个独孤策的可能去处!” 杨叔度自然识货,从这“神龙吸水”一技之上,看出“绿衣幽灵”田翠翠果然功力极高,并不比自己弱了多少,遂暗凝真气,扬眉答道:“田姑娘既然这等说法,杨叔度也只好东施效颦,勉力一试。” 语音方落,目光一注田翠翠手中酒杯,杯中余酒立即化成两线酒泉,激射而起! 田翠翠静等杨叔度把酒吸完,笑吟吟地说道:“杨老朋友好高明的‘两仪真气’,就凭你这一手‘双龙吸水’,业已使我觉得生姜还是老的辣,虎老仍有威风在,你可以去找那独孤策了!” 杨叔度听对方盛赞自己的“两仪真气”,不禁也微有得色,傲笑说道:“田姑娘,杨叔度既然极为侥幸地,通过考试,你应该告诉我那独孤策的可能去处了吧?” 田翠翠笑道:“杨老朋友,你怕不怕跑路?” 杨叔度轩眉笑道:“我虽不敢说视须弥如芥子,却也视千里若户庭。” 田翠翠听得连连点头,娇笑说道:“这样就好,因为那独孤策居无定所,行踪飘忽,杨者朋友倘若定欲找他,恐怕难免要东西南北,踏遍天涯!” 杨叔度目中厉芒一闪,冷“哼”说道:“他登天,我追上‘灵霄殿’,入海,我追下‘水晶宫’!” 田翠翠失笑说道:“杨朋友既然与那独孤策如此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我却要念首诗儿给你听了。” 杨叔度苦笑说道:“田姑娘,我不是要听你念诗,是要请你告诉我那独孤策的可能去处。” 田翠翠早已成竹在胸,闻言之下,媚笑说道:“独孤策的性情怪异,到处萍飘,这首诗儿,就是他的所有可能去向,难道杨朋友不要听么?” 杨叔度慌忙说道:“请念,请念!” 田翠翠妙目流波,似有意似无意地,先向身旁坐的独孤策,瞟了一眼,然后才曼声吟道: “夏日长居吐鲁蕃,秋来爱出玉门关;严冬大雪山中住,三春花发戏人间!” 这四句诗儿,真把独孤策听得有些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赶紧举杯自饮,加以掩饰。 杨叔度却双眉深皱说道:“这独孤策真是怪人,他居然夏天要住‘吐鲁蕃’,冬天要去‘大雪山’……” 田翠翠接口笑道:“武林中人,讲究的便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倘能酷夏重裘不汗,严冬葛衣不寒,才算在内五门功夫以上,略具火候!常言道得好:”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杨老朋友是高明无比的大行家,你应该从我所告夏住’吐鲁蕃‘,冬居’大雪山‘二事之中,看得出那位独孤策,内功造诣,绝非流俗!“杨叔度脸上杀气又浓,阴森森地说道:“我知道这独孤小辈,造诣深厚,不然他也杀不了我的女儿!” “天香罗刹”秦妙莲一旁插口笑道:“令嫒是否独行遇害?” 杨叔度摇头答道:“她是与她丈夫林青杰同行。” 秦妙莲含笑说道:“令婿怎未与杨兄同来寻那独孤策报仇?” 杨叔度长叹一声说道:“内子楚绿珠因钟爱她独生女儿太过,闻报噩耗以下,未免急痛神昏,竟把林青杰一掌震死!” 田翠翠火上加油地,一旁说道:“爱妻致病,爱女惨死,爱婿身亡,此仇焉能不报?怪不得杨老朋友不辞踏遍天涯,也要追寻那独孤策的踪迹。” 杨叔度咬牙说道:“田姑娘说得不错,杨叔度铁鞋踏破,此志不磨!多谢你指点之德,我要告辞了。” 田翠翠笑道:“杨老朋友要去哪里?” 杨叔度蒋面狞厉神色地,扬眉答道:“独孤策既然‘秋来爱出玉门关’,我少不得也要往西北‘新疆’的大漠之中走走!” 田翠翠点头笑道:“杨老朋友这样做法极对,因为你若不乘秋冬之际,在‘玉门关’外,‘大雪山’中找他,则一等三春花发,独孤策便将游戏人间,更必无法寻找。” 杨叔度闻言,双拳微抱,红袍一飘,便化成一条电掣红影,驰向“丹桂峡” 外。 田翠翠目送这位盖世魔头身形杳后,不禁目注独孤策,笑得花枝招展! “天香罗刹”秦妙莲蹙眉说道:“翠妹,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这老魔头上了你的一个莫大恶当!” 田翠翠冷笑说道:“这种倚老卖老,高傲孤僻,目中无人的老魔头,自然要给他个当儿上上!眼前有佛不拜,却要跋涉千里,远出‘玉门’,真叫我笑得差点透不过气!” 秦妙莲“哦”了一声,目光微注独孤策,向田翠翠讶然问道:“远在天边,近在目下,眼前有佛,何必灵山?翠妹既然这样说话,莫非这位老弟,不是什么慕容碧,而就是‘三烈阳魔’杨叔度渴欲相寻的独孤策么?” 女子多半善妒,尤其对心爱情郎,更决不肯给旁人分飨杯羹!田翠翠起先要把独孤策介绍与“天香罗刹”秦妙莲之语,只是针对秦妙莲所嗜,随口示好而已! 如今人既在侧,怎甘再遵前约,遂一面后悔失言,一面加以掩饰地,接口笑道:“莲姊猜得只差一个字儿,他是独孤坚,独孤策是他哥哥,长得比他更魁梧,更英俊呢!” 独孤策闻言,自然立即了解田翠翠的用意,心想仅仅应付一位“绿衣幽灵”,总比同时再应付一位“天香罗刹”,要比较容易,故而也就默然自承为独孤坚,不曾说明独孤策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秦妙莲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些周折,她对于这位所谓“独孤坚”的气宇风神,业已深为倾慕,听说独孤策居然更英俊,更魁梧,委实不禁春生双颊“心中一荡! 田翠翠双颊以上,浮现一种诡秘笑容,向秦妙莲说道:“莲姊,你知道我送了一件奇罕礼物?” 秦妙莲茫然不解,田翠翠又复娇笑说道:“在莲姊未曾获得我准备引介给你的独孤策以前,把‘三烈阳魔’杨叔度那块老骨头抱在怀中啃啃,料来总比一些凡夫俗子,有味得多!” 秦妙莲失笑说道:“翠妹此语何意?杨叔度不是业已西奔‘玉门关’于么?” 田翠翠满面得意神色,格格笑道:“大漠风砂中那座‘玉门关’,那里比得上莲姊这座生香活色的‘玉门关’?我包管那‘三烈阳魔’杨叔度,不出半个时辰,必将重回‘丹桂峡’,甘为‘天香罗刹’的裙下之臣。” 秦妙莲听出田翠翠话中有话,微蹙双蛾,寻思究竟。 独孤策也颇觉起疑,但不知田翠翠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毕竟还是秦妙莲老于此道,身是行家,在略加推测之后,恍然大悟地,向田翠翠发话问道:“翠妹,我明白了,你定然是有意借那比较‘神龙吸水’功力之举,而使杨叔度中了算计!” 田翠翠点头娇笑说道:“我在我手中那杯美酒之内,暗暗加了一粒‘罗汉荡心丸’,杨叔度既已糊里糊涂地,吸进腹去,少时药性一发,不立即回转‘丹桂峡’,求你这‘天香罗刹’慈悲慈悲,布施上些杨枝甘露才怪?” 秦妙莲“呀”了一声,皱眉说道:“翠妹你这件事儿,办得不仅太以捉狭,似也不太妥当。” 田翠翠扬眉笑道:“不妥之处何在?难道莲姊认为杨叔度这根老骨头,毫无滋味,不值得啃上一啃?” 秦妙莲脸上微红,摇头示意。 田翠翠眼珠一转,失笑问道:“我明白了,莲姊是怕那‘七柔阴魔’楚绿珠妒心大发,醋海兴波,会寻到‘丹桂峡’来,加以问罪?” 秦妙莲“哼”了一声说道:“翠妹不要看轻了我,‘天香罗刹’大概还不会惧怯什么‘七柔阴魔’!” 田翠翠微笑说道:“莲姊既然不怕‘七柔阴魔’醋海兴波,而又觉得‘三烈阳魔’到底比一般凡夫俗子,滋味好些,则小妹此举,倒足以媲美古人的了。” 秦妙莲苦笑问道:“翠妹,你这种手段,还能媲美古人么?” 田翠翠得意笑道:“可以媲美酉厢,我是‘一杯美酒牵红线,引得阳魔拜玉关’,难道还不足前后辉映么?” 秦妙莲听得方自苦笑摇头,“丹桂峡”外,果然又传来武林好手,电掣奔驰的衣襟带风声息。 田翠翠扬手一指,含笑说道:“莲姊你听,这大概便是那根骨头虽老,滋味犹存……” 话犹未了,一片红云业已飘坠林中,正是那位全如田翠翠预料,去而复转的“三烈阳魔”。 杨叔度适才现身之际,满面冷傲神色,如今却在双目以内,极为显然地,射出了熊熊欲火! 独孤策见状,好不惊心!暗忖这“罗汉荡心丸”的药力,怎的如此厉害?杨叔度内功修为,必已炉火纯青,尚对其无法抗拒,万一田翠翠不声不响地,也对自己用上一粒,则昔日“西施谷”的荒唐恶梦,岂非难免再度演出,甚至能使自己永沦欲海! 他正在心惊肉跳之际,田翠翠已声迸银铃地,向秦妙莲娇笑说道:“莲姊,杨老朋友去而复转,定是有甚秘密大事,寻你互相商量,小妹与慕容碧兄,暂且告别,一二日间,再来向莲姊讨杯酒喝!” 秦妙莲被她弄得颇为尴尬,皱眉笑叫道:“翠妹……” 田翠翠不听她往下再说,便自拉着独孤策的手儿,脸带神秘笑容,向“丹桂峡”外缓步走去。 既出“丹桂峡”,独孤策自然便可轻易脱身,但他虽对这“绿衣幽灵”田翠翠畏如蛇蝎,却又不肯不就机把心中所疑,弄得清清楚楚。 他行走之间,心中暗忖,以一对一,自己并不惧怯田翠翠,但却必须小心防范她那“罗汉荡心丸”之类的迷神药物1独孤策聪明绝顶,略一盘算,便知男女情爱,贵乎自然,只要自己对田翠翠装出一些爱慕神情,她便不会再用什么迷神药物来大煞风景。 但等所疑探清,便立即设法脱身,鸿飞冥冥地,使田翠翠弋人何慕? 独孤策此时对于田翠翠的策略,是想设法从她身上,把昔日“括苍山西施谷” 之事,彻底弄清,然后一走了之,却决不企图将她就势诛戮! 因为独孤策听出田翠翠在“太湖马迹山”,已与“环宇九煞”中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丁玉霜,结下不解深仇,到处约人,图加报复,故想留她一条性命,便可于“天南大会”之上,抵消“环宇九煞”的不少实力! 策略既定,独孤策遂与田翠翠挽手同行,亲密得颇似一双热恋情侣。 眼前地势,是座小峰半腰,百丈冰纨,凌空倒泻,喷珠溅玉,如雾如烟。 独孤策灵机一动,向田翠翠含笑说道:“翠姊,此地景色绝佳,我们且小坐片刻如何?” 田翠翠被他这一声“翠姊”,叫得遍体酥融,妙目流波,媚笑说道:“策弟,我们足迹遍经天下名山,这点瀑布,有何好看?还是找个幽僻古洞,亲热一番多好?” 独孤策便因害怕田翠翠会寻个幽僻古洞,要和自己亲热亲热,才故意提议在这瀑下小坐,如今听自己所料,果然丝毫不差,遂赶紧寻块洁净大石坐下,向田翠翠含笑说道:“翠姊,只要你不嫌弃小弟,则我们海枯石烂,地久天长,花晨月夕之下,有的是亲热时间,何必如此猴急则甚?” 这几句话儿,倒使田翠翠听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遂也在独孤策身边坐下,媚笑问道: “策弟,我看你对我还蛮不错嘛?” 独孤策决心对这田翠翠采取笑脸防御策略,遂故意奉承地,含笑说道:“翠姊天姿国色,绝代风华,小弟上次在‘括苍山西施谷’中,叨结恩情,便对翠姊你镇日相思,镂心刻骨!” 田翠翠“哟”了一声,目注独孤策,银牙微咬下唇,昵声笑道:“策弟,你这张嘴儿,倒是真甜,但做姊姊的,却有几句话儿,要想问你。” 独孤策笑道:“翠姊请问,小弟无不照实奉答。” 田翠翠坐得离他近了一些,娇笑问道:“策弟,你既说对我镇日相思,镂心刻骨,却为何不赴我在‘西施谷’中留书所订的‘元宵太湖之约’?” 独孤策暗想自己既已通权,索性达变,遂又编了一个瞒天大谎,摇头叹道:“翠姊,你还忍心责备小弟么?独孤策便为了去践你的‘元宵之约’,差点儿把条小命,断送在‘太湖’以内!” 田翠翠失声问道:“你去了‘太湖’么?” 独孤策苦笑答道:“小弟因想姊姊想得厉害,竟不及等到‘元宵’,约莫在腊月二十左右,我便赶至‘太湖’,在烟雨苍茫之中,*舟汤桨地,苦苦寻觅。” 田翠翠拉着他手儿,情深意切地,慰然笑道:“策弟,我想不到你竟这样痴法,真是可怜!但我为什么不曾在‘太湖’中遇见你呢?” 独孤策皱眉说道:“翠姊怎么如此健忘?我不是业已告诉你,我差点儿把条小命,断送在‘太湖’以内了么?” 田翠翠闻言微惊,扬眉问道:“策弟,你这样说法,莫非曾在‘太湖’遇险?” 独孤策点头答道:“我镇日*舟,找寻翠姊,谁知寻来寻去,不曾寻着你这位绝代天人,却寻着了一位脂粉罗刹!” 田翠翠讶然问道:“这脂粉罗刹是谁?” 独孤策存心挑拨,使“绿衣幽灵”田翠翠与“环宇九煞”之间,仇怨更深,遂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此人的容貌之怪,罕世难见!她半边脸庞,皱纹密布,俨若年老婆婆,但另半边脸庞,却柳眉花娇,俨若红妆少女,连头发也是齐顶中分,半黑半白。” 田翠翠恍然说道:“策弟原来遇到她了,这容貌极怪之人,是‘环宇九煞’中的老五,名叫‘九毒徐妃’丁玉霜。” 独孤策点头说道:“翠姊说得不错,那丁玉霜遇见小弟以后,居然恬不知耻地,对小弟欲加勾引,做出了许多不堪入目的淫荡举措!” 田翠翠失笑说道:“策弟,这不怪她,只怪你自己具有这副倜傥不群的奕世风神,足以使天下女儿,为之心醉!但不知你是否承受了她的盛意,作了这位‘九毒徐妃’丁玉霜的入幕之宾?” 独孤策俊脸微红,苦笑说道:“翠姊,你怎么把小弟看得如此一文不值?要知道小弟自从‘西施谷’内,得会神仙,便‘曾经沧诲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田翠翠秀目双挑,含笑问道:“策弟,你对我吟出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意,是不是表示你除我以外,不愿再接近其他女子?” 独孤策乘机猛灌米汤,点头笑道:“翠姊,你真是小弟的知必人……” 说到此处,故意语音一顿,用一种微含嗔意的神色,向田翠翠双蹙剑眉,苦笑问道: “翠姊,小弟对你镂心刻骨,一往情深,但你怎么却对我毫无诚意?” 田翠翠诧然不解地,反向独孤策问道:“策弟,你怎见得我毫无诚意?” 独孤策撅着嘴儿答道:“翠姊若对我有诚意,你还会打算把我转介给那‘天香罗刹’秦妙莲么?” 田翠翠“哦”了一声,失笑说道:“策弟原来指的是这桩事儿?你难道不曾看出我此举只是虚悬香饵钓金鳌,在你现身以后,我不是立即诿称你是慕容碧、独孤坚,而不肯向那‘天香罗刹’秦妙莲,说出你的真姓名么?” 独孤策乘机问道:“翠姊,你为什么说我是叫慕容碧呢?” 田翠翠娇笑说道:“这事自有原因,我少时再告诉你,你且先把你的事儿说完。” 独孤策接口问道:“我还有什么事儿未曾说完?” 田翠翠笑道:“你拒绝作为‘九毒徐妃’丁玉霜入幕之宾以后的情形如何? 她是不是转爱为仇,恼羞成怒?“ 独孤策故意咬牙切齿地,厉声答道:“她……她打了我一记‘九毒神功’!” 田翠翠“哎呀”一声,皱眉叫道:“丁玉霜的‘九毒神功’,阴损无比,策弟挨上了么?” 独孤策装出一副愧然神色叹道:“丁玉霜是不经招呼,猝然出手,故而我虽避开正面,仍吃她掌风,略为扫中,仓皇逃得性命,在太湖渔家,养伤数月。” 田翠翠恍然说道:“原来策弟是在渔家养伤,怪不得我找遍太湖,也找不着你。” 独孤策扬眉问道:“翠姊,你当真为我去了‘太湖’么?” 田翠翠也媚眼如丝地,向他大灌米汤,娇笑说道:“策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括苍山西施谷’一夜恩情,你对我镇日相思,镂心刻骨,我对你还不是无时能忘,日夕萦怀?” 独孤策灌了田翠翠几句米汤,听得田翠翠全身舒泰!但田翠翠灌了独孤策几句米汤,却使独孤策听得全身发麻! 因为他知道田翠翠去“太湖”之因,虽是为了自己,但遇着“金扇书生”江子奇,自己所扮灵通道长以后,却立加勾搭,丑态百出,足见此女心如蛇蝎,水性杨花,根本毫无情思,只有欲念! 田翠翠继续媚笑说道:“我找不着你,意兴阑珊,居然也遇着‘九毒徐妃’丁玉霜等,起了冲突!” 独孤策故意咬牙叫道:“翠姊,你替我把那‘九毒徐妃’丁玉霜除掉,方消我心头之恨!” 田翠翠摇头答道:“倘若只有一个‘九毒徐妃’丁玉霜,我或可杀她?我所遇着的对头,比你更多,除了了玉霜外,还有‘环宇九煞’中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金扇书生’江子奇!” 独孤策听到此处,以一种关怀神色问道:“翠姊以一对三,不是难免要吃亏么?” 田翠翠扬眉答道:“众寡不敌,当然吃亏,我拼命施为,杀死了‘金扇书生’江于奇,但终于被尉迟景、丁玉霜合手施为,震落太湖以内!” 独孤策听田翠翠当面说谎,把杀死“金扇书生”江子奇之事,揽在她的头上,虽然有点忍俊不禁,但也不加揭破,只是讶然说道:“这样说来,翠姊居然还和小弟敌忾同仇!” 田翠翠点头说道:“对了,我们既然敌忾同仇,今后便当亲亲爱爱地,不再分离,共为复仇之事,安排一切!” 独孤策听这位“绿衣幽灵”,要自己和她从此不再分离,不禁全身暗起鸡皮疙瘩!但仍不得不装出满面欢愉神色笑道:“小弟能得翠姊如此垂爱,自当终身随侍,永为不二之臣。” 田翠翠脸色微变,冷然说道:“策弟,你应该好好记清你这句‘永为不二之臣’,因为我醋心奇重,倘若发现你再对其他女子有情,却非用尽手段,把她彻底毁掉不可!” 独孤策一身冷汗,暗暗摇头,田翠翠又复恢复她那足以使柳下惠消魂,鲁男子荡魄的娇媚神情,微笑说道:“策弟,你既在‘太湖’养伤,怎会又如此凑巧地,寻到这‘罗浮山丹桂峡’中,和我相会?” 独孤策叹道:“小弟伤愈之后,便遍游天下名山,一来借遣情愁,二来还不是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地,遇见姊姊。谁知途中偶生误会,把‘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的独生爱女杨小桃杀死,与她丈夫林青杰订下八月十六日的‘罗浮山冷云峰’头之约。到时因未见‘阴阳双魔’赴会,小弟遂畅游‘罗浮’,偶在‘丹桂峡’中,实现了痴心幻想,巧遇翠姊。” 田翠翠轩眉笑道:“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足见我们之间的缘分,真是前生注定,但策弟杀死杨小桃这件祸事,闯得不小,‘阴阳双魔’太以难斗,你在他们面前,还是暂时莫叫独孤策吧!” 独孤策摇头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田翠翠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摇头笑道:“策弟不要这等执拗,虽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大丈夫何尝不应达变从权!你暂时假称‘慕容碧’,有两太好处,第一是不必冒险与‘阴阳双魔’这等显然难斗的强敌硬拼,第二是我们还可将计就计地,设法使‘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去与‘寰宇九煞’拼命,驱狼吞虎;借刀杀人,岂非是最高明的一举两得妙计?”—— 第十一章 独孤策被她说得怦然心动,趁着田翠翠提起“慕容碧”之际,含笑问道:“翠姊,你如今该说明如何要代小弟取名‘慕容碧’之故了吧?” 田翠翠把娇躯伏偎在独孤策肩头,含笑说道:“策弟,慕容碧是我们的媒人,我见到你时,便想起她,再加上‘碧’字并无什么脂粉俗气,自然而然,随机应变地,把她的名字,暂加借用,作为你的名字!” 独孤策讶然不解,又复问道:“翠姊,你越说我却越糊涂了,慕容碧怎么会是我们媒人?” 田翠翠一阵格格荡笑,伸出玉指,在独孤策额上狠狠一戳,银牙微咬地,媚声说道: “策弟,你这个毛头小鬼,居然还敢在你老姊姊的面前,乱动心眼,大掉枪花么?” 独孤策中一跳,赶紧否认说道:“翠姊不要多疑,我怎会对你掉甚枪花?” 田翠翠“哼”了一声,佯嗔说道:“你还敢不招?我来问你,你在那夜进入‘括苍山西施谷’之前,是不是已与慕容碧颇为相好?” 独孤策听她这样说法,知道无法相瞒,遂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小弟虽与慕容碧相识,但仅萍水初逢,无甚深交!”田翠翠点头说道:“这才是老实话,我也知道你们无甚深交,否则慕容碧那丫头也不会打了你一记耳光,狠心离去,任你死在‘西施谷’内!” 独孤策皱眉说道:“此话怎讲?姊姊能否说得详尽一些?” 田翠翠近来久旷,欲念奇炽,妙目流波地,媚笑说道:“策弟,你居然把当初之事,都忘掉了么?你要对我亲热一些,我才肯讲给你听!” 独孤策眉头暗皱,但也无可如何,只得轻伸猿臂,把田翠翠那软馥馥、香喷喷的娇躯,搂在怀内。 田翠翠一面偎在独孤策怀中,享受温馨,一面娇笑说道:“策弟,你那夜在‘括苍山西施谷’中,是不是中了‘销魂荡魄西施舌’的奇毒?” 独孤策赧然点头,田翠翠又复笑道:“你既中‘西施舌’剧毒,自然丹田奇热,欲火高腾,慕容碧恰在此时进谷,你遂一把将她搂住,要求共赴巫山,同圆襄王神女之梦。” 独孤策听得耳根发热,皱眉无语。 田翠翠继续笑道:“谁知慕容碧那丫头,明知凡属中了‘西施舌’奇毒之人,若不立即男女好合,便将烧干骨髓,身遭惨死,竟仍不对你稍加怜惜,只是狠狠地,掴了你一记耳光,便即转身出谷。” 独孤策茫然说道:“我记得她打我,也记得她走去,但似乎又记得她曾经去而复转。” 田翠翠在他怀内,一阵揉搓,呢声荡笑说道:“傻兄弟,那去而复转的绿衣人,是疼爱你的田翠翠,不是狠心肠的慕容碧!那时我藏身暗处,见你毒力已发,即将精尽髓干,只好通权达变地,自我牺牲,布施了一些慈悲甘露,让你泄欲祛毒,才算是把你这条小命儿,从‘鬼门关’上召回,不至与那些‘西施谷’中的骷髅白骨为伍!” 田翠翠美艳淫刁,狡猾无比,这一段谎话,因系半真半假,故而入理入情,只把她自己也中了“西施舌”奇毒的一节,轻轻瞒过,便使独孤策听来毫无破绽,并自厌恶田翠翠淫荡之中,微微生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德! 独孤策透彻了解了当初之事,心中反而觉得一片茫然,仰望长天,呆呆无语。 田翠翠这次误会了独孤策的意思,居然醋劲微发地,冷笑说道:“男人多半都是色鬼,我知道你那心眼之中,仍然忘不了那位尚未被你尝过甜头的慕容碧!” 独孤策苦笑说道:“翠姊,你怎么醋劲这大……” 田翠翠不等他话完,便自接口说道:“不是我醋劲大,是我深知那丫头确实具有使男人们一见难忘的极强魔力,但她这种魔力,如今已告消失,我也不会担心你再对慕容碧有所恋恋的了。” 独孤策听出田翠翠言外之意,骇然问道:“慕容碧已死了么?” 田翠翠摇头笑道:“死是未死,但对你来说,却等于是死了一样!” 这两句话儿,听得独孤策又自大感迷惑地,皱眉问道:“翠姊此话怎讲?” 田翠翠笑道:“我亲眼看见那慕容碧业已削发出家做尼姑了。” 独孤策大惊问道: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厌世举措?” 田翠翠摇头笑道:“慕容碧为什么要做尼姑的原因,我不知道,但缁衣一着,万念皆空,你似乎不应该再对一位业已剃却三千烦恼丝的佛门弟子,再起什么情丝爱念,而扰她清修了呢i” 独孤策冷眼旁观,看出田翠翠所说慕容碧业已削发为尼之语,不是虚言,遂好生惊奇地,继续问道:“翠姊,慕容碧是在哪座尼庵出家?” 田翠翠抬头看着独孤策媚笑说道:“策弟,你要相信我决不是由于嫉妒,不肯告你,我只知道慕容碧削发为尼,却不知道她是在哪座尼庵,皈依剃度?” 独孤策讶然一蹙双眉,正欲再问,田翠翠已知其意地,娇笑说道:“策弟,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话儿?我是在江湖途中,无心偶遇那位手执拂尘,身穿缁衣,头上并已祝发的慕容碧,故而只知她已是佛门弟子,却不知她在何处出家落足。” 独孤策“哦”了一声,心头顿然起了无穷思绪。 他如今既从田翠翠口内得知慕容碧玉洁冰清,不是自己所厌恶的淫娃荡妇,自然愿意遵守在“罗浮山冷云峰”头,与“白发圣母”萧瑛所订的婚姻之约。 但喜讯方临,噩耗又至,慕容碧不知为何竟削发为尼,出家遁世?这样一来,天涯海角,渺渺茫茫,又不知怎样才能找得着她的踪迹? 田翠翠见独孤策听完自己话儿,立即茫然出神,双目之中,并似有泪光浮动,不禁醋火微腾,双眉略剔,“哼”了一声,自他怀中挺身跃起! 独孤策探明虚实,虽想觅机脱身,但仍惧怯田翠翠突然翻脸,对自己施展“罗汉荡心丸” 之类,无形无色无臭无声的迷魂暗器!故仍赔着笑脸问道:“翠姊,你怎么好像是对小弟生气了呢?” 田翠翠冷笑答道:“我怎么不生气?你放着眼前对你曾有舍身救命之恩及一度夫妻之情的田翠翠,不肯亲热,却去苦苦思念那重重掴了你一记耳光,并忍心听任你惨死的慕容碧……” 独孤策不等:田翠翠话完。赶紧赔笑说道:“翠姊,我怎会不肯和你亲热?我们方才不是蛮亲热么?” 田翠翠眉头一轩,晒然说道:“那算是什么亲热?不必应付我,你还是去想念你那慕容碧吧!” 独孤策不敢接她那句“什么亲热”话儿的下岔,只对思念慕容碧之事,加以否认说道: “翠姊,我不是思念那慕容碧,只是好奇心切地,在猜测她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才肯把女孩儿家最心爱的满头青丝剪去而已!姊姊请想,我和她缘仅一面,那里比得上与姊姊已有恩爱深情,怎可能厚于她而薄于你呢?” 这几句话儿,说得颇为得体,遂使田翠翠闻言之下,回嗔作喜地,向独孤策白了一眼,咬牙媚笑说道:“策弟,你总算还会说几句良心话儿。” 独孤策如今对于这位“绿衣幽灵”田翠翠,简直头痛已极! 因为身是豪侠男儿,虽然极为厌恶田翠翠的淫荡性格,但她在“括苍山西施谷”,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不能不略予感激! 慕容碧清白之谜,既已揭开,自己自应赶紧离开这位美得撩人,而又荡得怕人的绿衣娘! 免得万一把握不住,再坠风流欲网,却如何还有颜面与恩师大悲尊者,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以及“白发圣母”萧瑛、温冰、慕容碧等人相见? 但怎样脱身才能使田翠翠不及施展那些令自己防不胜防的迷神药物? 怎样脱身才能使田翠翠不至于过分伤心,愤恨自己对她毫无情义? 独孤策空自用尽聪明,却也想不出一条能够完全符合他理想的万全之策:他的万全之策,尚未想出,田翠翠的销魂攻势,却已展开! 田翠翠蛾眉含怨,翠袖微-,婷婷娉娉地,走到独孤策身前,抬起一双玉臂,把纤纤玉手,搭在他肩头之上,银牙轻咬下唇,先自媚然荡笑,然后用一种足以令人骨蚀魂销的呢声说道:“策弟,你在痴呆呆地想些什么?既已良心发现,还不赶快和你姊姊亲热亲热,让我消消气么?” 田翠翠本具绝色,又有独擅胜场的勾魂手段,加上如今这等面对面地,佯嗔佯喜,吹气如兰,慢说是英俊倜傥的独孤策,恐怕便换了一位铁铸英雄,铜浇好汉,也难免要软化在她的眼波之下。 其实独孤策要想抗拒,并不甚难,只消出其不意地,趁着田翠翠欲火高腾,神迷心荡之际,当胸来上一记师门绝学“大悲禅功”,大概就说可以把这位“绿衣幽灵”,送到幽灵冥府之中,去对什么“红衣鬼判”十殿阎君“等等,大卖风流解数! 但独孤策吃亏之处,却在误认田翠翠对自己真有救命深恩,怎狠得起心肠,向她猛下辣手! 眼看田翠翠的一张宜喜宜嗔的春风俏面,逐渐前凑,业已即将与独孤策唇颊相亲,而急得这位有苦难言的少年英侠,心中狂跳,满身冷汗之际,突然来了救星。 这救星是七枚用金丝连串的小小金铃,横空飞至,带着一阵“叮铃铃”地悦耳脆响,嵌进独孤策身后两丈来高的石壁之内。 暮鼓晨钟,敲得醒名心利念,这七枚金铃的“叮叮”脆响,居然也具有无穷威力,使“绿衣幽灵”田翠翠的满腔欲火,顿告冰消! 金铃方一嵌入石壁,田翠翠便已满面惊容地,转身与独孤策并肩而立。 两丈来外的一块巨石之后,慢慢走出一位黑衣妇人。 这妇人年龄约在四十左右,面容绝美,但惨白得不见丝毫血色,好似大病初愈,目光则在极为深沉之中,更蕴含着极为阴毒! 三人目光一对,其中先发话的,竟是那黑衣妇人,她阴恻恻地,看着田翠翠,冷笑说道: “这位穿绿衣的姑娘,我从你眼光以内,及脸上神情看出,你大概认得我那七枚金铃?” 田翠翠点头答道:“这是‘七柔铃’,能够洞穿重棉,击碎金石。” 一句“七柔钤”,听得本来不甚吃惊的独孤策,也吃了一惊! 他目光微注对方,暗想这位神情冷峻狠毒的黑衣美妇,莫非就是“阴阳双魔”中的“七柔阴魔”楚绿珠么? 独孤策忖度未毕,那黑衣美妇已向田翠翠问道:“你既然认得我的‘七柔钤’,总也是当世武林中有头有脸人物。” 田翠翠双眉微挑,含笑说道:“我叫田翠翠,人称‘绿衣幽灵’,在武林中倒还小有名气。” 黑衣美妇抬起黑衣大袖,伸出一只苍白纤手,指着独孤策,冷冷问道,“他呢?” 田翠翠生恐独孤策露出马脚,赶紧抢先答道:“他叫慕容碧!” 黑衣美妇又道:“我要问你们两个问题。” 田翠翠嘴角微披,应声说道:“问不问在你,但答不答复,却看我们是否高兴?” 黑衣美妇脸上略现惊奇神色问道:“你难道只认得‘七柔钤’,不认得我的来历?” 田翠翠扬眉笑道:“我认得你是以‘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震慑八荒的‘阴阳双魔’中的‘七柔阴魔’楚绿珠!” “七柔阴魔”楚绿珠“咦”了一声,继续向田翠翠问道:“你既知我来历,应该知我性情,竟敢对‘七柔阴魔’所问的话儿,不答复么?” 田翠翠扬眉狂笑,满面傲色地,朗声答道:“七柔阴魔成名昔年,绿衣幽灵扬威当世,楚绿珠虽然杀人向不眨眼,但田翠翠挥刃飞头,血流五步,又何曾皱过双眉? 故而你若以礼相询,慢说两个问题,就是百问千问,田翠翠知无不答,答无不尽!倘这等自诩身份,旁若无人,则田翠翠是否答复,自然要看我是否高兴的了!“这一番话儿,说得不亢不卑,极为得体,颇使独孤策暗暗为之佩服。 “七柔阴魔”楚绿珠闻言以下,双眉连挑,脸上满布杀气,两道目光之中,也更添了阴森狠毒神色! 但她仔细向田翠翠盯了几眼以后,居然杀气渐隐,脸上反而略现笑容地,轩眉说道: “我想不到竟会在‘罗浮山’中,遇着田姑娘这等佼佼不群人物!楚绿珠想向你请教的第一个问题是田姑娘曾否于‘冷云峰’左近,见过一个名叫独孤策的少年男子?” 独孤策以为田翠翠定与在“丹桂峡”中,应付“三烈阳魔” 杨叔度一般,推说不曾见过。 谁知田翠翠竟大出他意料之外地,向“七柔阴魔”楚绿珠点头笑道:“楚大姊,你问对人了,我见过你所说的独孤策。” 楚绿珠双目之中,凶光微转,又复问道:“田姑娘,我第二个问题是你曾否见过我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到了这‘罗浮山’内?” 田翠翠毫不避疑地,含笑说道:“我是同时看见他们二位。” 独孤策默然站在一旁,又不禁听得满腹疑云,猜不透田翠翠是要编造什么谎言?把这“七柔阴魔”楚绿珠,大加戏弄。 楚绿珠听说田翠翠同时见着自己丈夫与独孤策,不禁微笑说道:“田姑娘,我再请教一下,我丈夫与独孤策如今人在何处?” 田翠翠故意双眉深蹙,以一种颇为惋惜的神情,缓缓说道:“楚大姊,我要向你报告的是桩噩耗,他们二人业已一个命赴幽冥!” 楚绿珠闻言,全身一震,叫道:“哎呀,独孤策,独孤策在我丈夫手下命赴幽冥,乃是意料中事。” 田翠翠不等对方话定,便接口摇头说道:“楚大姊,你弄错了,独孤策并未死在你丈夫手下!” 楚绿珠益发震惊欲绝地,瞠目颤声问道:“田……田姑娘,你这……这……这是什么说法?难道我丈夫会……会死在独孤策的手下?‘田翠翠摇头笑道:”楚大姊,请不必过分忧心,你丈夫也未死在独孤策的手下!“ 楚绿珠闻言,把脸一沉,双目之中,凶芒电闪地,怒视田翠翠,厉声叫道:“田翠翠,你不要拿我开心!你方才说眼见我丈夫与独孤策一死一伤,如今又说他们均未死在对方手内,则死的一人,却是谁呢?” 田翠翠也把脸一沉,冷笑说道:“楚绿珠,‘你不要倚老卖老的乱发脾气,难道独孤策与杨叔度就不会死伤在第三人的手下么?” 楚绿珠讶然失惊问道:“这里面还有第三人?是不是‘点苍派’的掌门人‘流云仙’谢逸姿?” 田翠翠冷笑一声,仰头看云,不予置答。 楚绿珠知道自己适才态度太坏,得罪对方,为了探听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的受伤情形,只好赔笑说道:“田姑娘,恕我关怀我丈夫情急,言语冒失,有所得罪,还望你海量相宽,莫加怪责,见告当时经过为感。” 田翠翠闻言笑道:“楚大姊,向我问话,是有求于我,态度上确实应该客气一点。”楚绿珠因确实有求于人,只得忍气吞声,点头认错。 田翠翠微笑说道:“约莫是八月十六,我在‘冷云峰’头,看见独孤策与你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拼命争斗!” 楚绿珠“哦”了一声,扬眉说道:“是八月十六么?大概我丈夫尽力飞驰,昼夜不歇,才能如期赶到?” 田翠翠发现自己忘了“三烈阳魔”杨叔度在“丹桂峡”中,所说过的“来迟一步”之语,略微有了破绽,但因不便弥补,遂未加理会他,继续往下说道:“独孤策年岁虽轻,武功不够,但仍不是你丈夫对手,被*到悬崖之旁,性命呼吸在一瞬间时……” 楚绿珠冷哼说道:“我就知道这等无名后辈,怎会是我丈夫之敌?” 田翠翠又复笑道:“但就在你丈夫全神贯注,施展杀手绝学,要把独孤策震落百丈危崖之时,突然从他身后,闪出两条人影!” 楚绿珠急急问道:“这两人是谁?” 田翠翠笑声答道:“他们应该与楚大姊是老朋友了!一个是‘金扇书生’江子奇,一个是‘九毒徐妃’丁玉霜!” 楚绿珠失声问道:“这两个魔头,还不曾死么?” 田翠翠由于这句问话,便知“阴阳双魔”确实久未在江湖走动,遂应声答道:“寰宇九煞准备于明春在‘野人山离魂谷’中,另开‘天南大会’,重振昔日声威之事,难道楚大姊竟不知么?” 楚绿珠目光一闪,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田姑娘请讲下去,江子奇、丁玉霜蓦然现身以后,是否对我丈夫及独孤策立下毒手?” 田翠翠点头答道:“楚大姊猜得不错,‘九毒徐妃’丁玉霜用‘九毒神功’,把独孤策震落百丈悬崖!‘金扇书生’江子奇则发出一大把‘绝命金芒’打得你丈夫怒啸一声,飞身驰去!” 独孤策静听至此,方知田翠翠编造谎言用意,并佩服她轻轻数语,就使“七柔阴魔”楚绿珠,与“寰宇九煞”之间,结下深切误会,可能实现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之计! 楚绿珠听说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中了“金扇书生”江子奇的“绝命金芒‘,不禁冷笑说道:”田姑娘,我丈夫那身修为,从然中了江子奇几根’绝命金芒‘,但决无性命之虑,大概是在觅地疗伤而已!“ 田翠翠装得更像地,扬眉问道:“楚大姊,我虽目睹此事。却始终不甚了解,江子奇,丁玉霜与你夫妻齐名,为何突下毒手?” “三十多年之前,我丈夫曾与‘金扇书生’江子奇动手过招,使他挨了一掌!” 田翠翠暗喜自己随口胡编,居然有此巧合?遵微笑说道:“江于奇与丁玉霜得手以后,相互狂笑,认为‘阴阳双魔’之中,‘阳魔’业已难活,‘阴魔’独存,倘若得讯敢去‘野人山离魂谷’报仇?则更如飞蛾投火,举世以内。岂不必让‘寰宇九煞’独霸?” 楚绿珠听得怒火高腾地,扬眉说道:“他们只会暗算伤人,倘若明面动手,楚绿珠不是自诩,九煞之中,无我敌手!” 田翠翠田业已气了这位“七柔阴魔”半天,遂向她奉承几句,含笑说道:“这是当然,仅仅楚大姊的‘血影神针’,便可使‘寰宇九煞’惊魂丧胆!” 楚绿珠问清经过,本因田翠翠曾对自己刁难刻薄,想连她那名叫慕容碧的少年男子,一齐暗下毒手!但如今听了田翠翠这几句奉承之语,却又心中一喜,恶气渐消,扬眉缓缓说道: “多谢田姑娘见告各情,楚绿珠就此告别!” 田翠翠如今傲色尽去,满面春风,笑吟吟地叫道:“楚大姊多年隐迹,今日才在‘罗浮’现身,田翠翠对你钦迟已久,怎的如此急急别去,不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楚绿珠笑道:“田姑娘的美意,楚绿珠只有心领,盛情容当后谢!因为我不但要去寻觅我丈夫下落,助他疗治‘绝命金芒’伤势,并想走趟‘野人山离魂谷’,把‘寰宇九煞’的根本重地,搅它个地覆天翻,甚至使他们开不成‘天南大会’!” 语音了后,伸手微打招呼,黑衣飘处,便如一缕轻烟般,转瞬之间,消失踪迹! 田翠翠静看“七柔阴魔,楚绿珠走得无踪无影之后,方发出一阵银铃脆响似的得意娇笑,向独孤策说道:”策弟,你觉得你翠姊姊的手段如何?“独孤策又是惊心,又是佩服地,点头笑道:“厉害!厉害i” 田翠翠秀眉双扬,格格笑道:“我仓卒生智地,编造了这套话儿,结果居然产生了三条妙用。” 独孤策讶然问道:“翠姊,你此计虽妙,但收效却哪里有三项之多?” 田翠翠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没有?第一条妙用是使你轻轻易易地,躲过一场杀身大劫! 第二条妙用是驱令‘七柔阴魔’楚绿珠,去向‘九毒徐妃’丁玉霜寻仇,以报复她在‘太湖’与我们所结之怨……” 独孤策接口问道:“翠姊,‘金扇书生’江于奇已死,你方才为何把他提出?” 田翠翠笑道:“楚绿珠哪里会知道‘金扇书生’江子奇的死讯?我因似乎偶然听说过江子奇与杨叔度之间,互曾结怨,遂把他抬了出来,谁知竟极为恰当地,又替我所编谎言,增加了不少真实之感!” 独孤策含笑说道:“这两条妙用,是在小弟意料之中,但第三条妙用,猜想不透,却出于小弟的意料之外。” 田翠翠伸手指着嵌在壁上的那串“七柔铃”,微笑说道:“楚绿珠匆匆而去,不曾取走这串‘七柔铃’,岂不是可以作为第三条妙用么?” 独孤策仍然不解问道:“这串‘七柔铃’,不过是‘七柔阴魔’楚绿珠的表记而已,似乎并无什么重大用处?” 田翠翠嫣然一笑,柳腰微拧,宛如一朵碧云,平升数丈,升到那峭壁之上,略运功力,把嵌在石中的一串“七柔铃”,伸手取下。 独孤策正在猜测她取铃用意,田翠翠却双掌一合,暗凝功劲,把掌中那串式样玲珑的“七柔铃”,挤得变了形状。 独孤策蹙眉问道:“翠姊,你不是说这串‘七柔铃’,有妙用么?怎又突然把它毁掉?” 田翠翠微笑说道:“妙处就在这里,必须把这串‘七柔铃’毁掉,才有大用!” 独孤策摇头苦笑说道:“翠姊,我真弄不懂你这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田翠翠神情诡谲地,笑了一笑说道:“策弟,我们走,你暂且委屈一些,闷在葫芦之内,等到‘丹桂峡’中,闷葫芦便自会打破!” 独孤策皱眉说道:“又要去‘丹桂峡’么?小弟不知怎地,在见了那‘天香罗刹’秦妙莲时,仿佛有些头痛?” 田翠翠失笑说道:“策弟不要头痛,并尽管放心,你翠姊姊从今和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常言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哪里还舍得把你给那’天香罗刹‘秦妙莲,分享一杯羹呢?“ 田翠翠话中的“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八字,才听得独孤策真正头痛起来!牙关紧咬,眉峰深聚,不知自己究竟怎样才能脱开这位对自己既有肌肤之亲,又有救命之恩的“绿衣幽灵” 的情丝缠绕? 独孤策烦恼之中,不知不觉,业已随同田翠翠,到了“天香罗刹”秦妙莲所居的“丹桂峡”口。 田翠翠微提真气,扬声笑道:“秦大姊、杨大哥,你们把彼此间的相思,尝尽了么?小妹与慕容碧兄弟,特来讨杯喜酒喝喝!” 语音方落,便听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在桂林之中,笑声骂道:“田家妹子,常言道得好:”各有因缘莫羡人‘,我虽与杨兄结缘畅叙,你这精灵捉狭小鬼,还不照样得其所哉,你会把那英俊绝伦的慕容碧老弟,放过了么?“田翠翠拉着独孤策的手儿,身形微晃,闪进桂林,只见“天香罗刹”秦妙莲,与“三烈阳魔”杨叔度,正在对坐饮酒,两人脸上,均是满面春风的得意神色! 这朵欲海奇花的口角之间,向不让人,立对“天香罗刹”秦妙莲发出一阵格格娇笑,扬眉说道:“秦大姊,不是田翠翠吹牛,我和我慕容碧兄弟之间,清清白白,规规矩矩!哪里像你这等春意透酥胸,春色横眉黛,显然已被‘三烈阳魔’杨大哥,狠狠地当了一顿小菜!” 这几句话儿,抢白得俏皮透顶,甚至使。三烈阳魔‘杨叔度那等曾经沧海的老魔头,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讪讪一笑,举杯饮酒。 “天香罗刹”秦妙莲则因老吃老做,闻言之下,连脸皮都不曾红上一红,只是妙目凝光,在田翠翠、独孤策二人的眉目之间,看来看去。 独孤策被她看得耳根发烧,壮着胆儿,走到石桌旁边坐下,与“三烈阳魔”杨叔度相对饮酒。 田翠翠则绷着脸儿,让“天香罗刹”秦妙莲仔细看了几眼,方“噗嗤”一声,失笑叫道: “秦大姊,你数清楚我有几根眉毛了么?田翠翠可曾吹牛,是不是丝毫未浊的在山泉水?” 秦妙莲双眉一蹙,摇头说道:“奇怪!奇怪!” 田翠翠笑道:“秦大姊,你在奇怪什么?” 秦妙莲摇了摇头,以一种讶然神色答道:“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圣人未出,黄河已清?” 田翠翠脸色一沉,背着“三烈阳魔”杨叔度,向秦妙莲先行微施眼色,然后朗声说道: “秦大姊,你不要再拿我开心,可知道圣人未出,祸事已出?” 秦妙莲见田翠翠向自己挤目示意,便知她又耍弄鬼,但却猜不透是甚花样?只好顺着田翠翠的话头问道:“田家妹子,你为何如此神色?究竟是出了什么祸事?” 田翠翠不答秦妙莲所问,转身走到石桌之旁,一手搭在独孤策的肩头,一手指着“三烈阳魔”杨叔度,正色叫道:“杨大哥,这桩祸事,与我们毫不相干,但对你却关系太大!” 杨叔度被她危言耸听地吓了一跳,愕然瞠目问道:“田姑娘,我有什么祸事?” 田翠翠扬眉问道:“你在三十年前,是否曾与‘寰宇九煞’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结过一掌之恨?” 杨叔度点头瞿然答道:“田姑娘说得不错,我与‘金扇书生’江子奇,昔年确曾略有过节,莫非是他知道我的行踪,要来寻我一会?” 田翠翠摇头答道:“杨大哥你猜错了,我知道倘若双方单打独斗,你根本不会把那‘金扇书生’江子奇看在眼内。” 杨叔度满面傲色地,扬眉笑道:“田姑娘,你倒是我的知音,江子奇那等能为,最多只能与我斗个三两百合!但江子奇既非寻我,你却忽然提起他来则甚?” 田翠翠笑道:“我与这慕容碧兄弟,正在游山,忽然发现‘寰宇九煞’中‘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金扇书生’江子奇的踪迹!” 杨叔度目内微闪精光,讶声笑道:“丁玉霜也来了么?她那‘九毒神功’,尚具威力! 若与江子奇两人斗我一个,才称得上是场紧张有趣之战!” 田翠翠摇头缓缓说道:“杨大哥;江子奇与丁玉霜,目前不会和你动手,他们业已心满意足地,回转‘野人山离魂谷’了!” 杨叔度轩眉问道:“田姑娘,你这‘心满意足’之话,应该作何解释?” 田翠翠暂时不答杨叔度所问,反而向他问道:“杨大哥,你知不知道嫂夫人楚绿珠大姊,也随在你后,到了这‘罗浮山内’?” 杨叔度平素便颇有季常之疾,极为畏惧“七柔阴魔”楚绿珠,如今在刚与“天香罗刹” 秦妙莲苟合情浓以下,突听楚绿珠业已随后赶来,自然更大惊失色地,嗫嚅伺道:“田姑娘,她”……她……她现在何处?“ 田翠翠见状,掩口失笑说道:“杨大哥,你看你刚一听说楚绿珠大姊到了‘罗浮’,便吓得这等脓包样儿,原来威震八荒,杀人无数的‘三烈阳魔’,也照样乾纲不振!” “天香罗刹”秦妙莲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杨叔度则被田翠翠嘲弄得脸色几与身着红袍相同,蹙眉苦笑说道:“田姑娘,不要打趣我了,内人究在何处?” 田翠翠脸色一正,庄容答道:“杨大哥,我告诉你的不是个好消息,嫂夫人楚绿珠大姊,业已被江子奇、丁玉霜,设计诱去‘野人山离魂谷’,身陷重围之内!” 杨叔度全身一震,急急问道:“田姑娘此话当真?” 田翠翠此时方把那串已被自己凝劲挤压得形状略变的“七柔铃”取出,递与杨叔度,轩眉问道:“杨大哥,你且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嫂夫人楚绿珠大姊的随身信物?” 杨叔度自然到手便即认出确是妻于“七柔阴魔”楚绿珠随身之物,不禁脸色沉重地,苦笑点头说道:“田姑娘,这正是楚绿珠的‘七柔铃’,请你把怎样发现此物的经过,对我细说一遍。”田翠翠应声说道:“我发现江子奇、丁玉霜兴高彩烈,得意异常地,互相谈笑,遂与慕容碧兄弟,倾耳窃听,听出江子奇因昔年曾与杨大哥有一掌之仇,如今竟在‘罗浮山’,巧遇楚绿珠大姊,把她设法诱去‘野人山离魂谷’,必可使其身陷重围,慢慢收拾,以泄多年积愤!‘橱叔度听到此处,两道眉梢,业已皱得结在一起。 田翠翠继续说道:“那江子奇说话至此,一阵震天狞笑,自怀内取出一串金铃,举在手中,恶狠狠地咬牙叫道:”楚绿珠,一般江湖人物,只要听得七柔铃声,无不心惊胆慑,阴阳双魔之号,更能止小儿夜啼,但如今这串铃儿,在我掌中,你却远去野人山离魂谷,自投罗网,可见毕竟还数寰宇九煞兄弟,智勇双全压盖一切!‘江子奇话完,双掌一合,遂把这串’七柔铃‘凝劲挤扁,遥掷丈许,深嵌石壁!“这段谎话,编得极圆,又有“七柔铃”足资佐证,自然使那久经世故,精明绝伦的“三烈阳魔”杨叔度,信为实事,毫不起疑。 田翠翠语音一了,杨叔度便向“天香罗刹”秦妙莲摇头苦笑说道:“看来我只得刻不容缓地,赶往‘野人山离魂谷’,打个接应的了!” 秦妙莲含笑问道:“寰宇九煞人多势众,久据‘野人山’,既得地利,又占人和,你单独前去,似不甚妥,要不要我这‘天香罗刹’,助你一臂之力?” 杨叔度尚未答言,田翠翠便即失笑说道:“秦大姊,你哪里能够随同杨大哥前去?‘七柔阴魔’楚绿珠,醋意极浓,阃令素厉,决不容杨大哥擅自走私,做了黑市买卖!何况‘阴阳双魔’,只一合手?‘环宇九煞’人数虽多,仍将敌不过‘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 她话方至此,“三烈阳魔”杨叔度业已焦急之状形于神色地,站起身来,向秦妙莲抱拳说道:“莲妹,田姑娘说得对,楚绿珠生性奇妒,我不便要你同行助阵,只请容我暂时告别便了。” 秦妙莲闻言,竟以一副依依不舍的神色,蹙眉微叹说道:“信道巫山终是梦,为欢露水莫留情!杨兄走吧,最好你从今忘了我‘天香罗刹’秦妙莲七字。” 这种欲擒故纵的攻心手段,极为厉害,听得那位刚刚尝过甜头的“三烈阳魔”杨叔度,惆怅万分地,顿足叹道:“莲妹不要如此说法,杨叔度因与楚绿珠多年夫妇,在她这等被强敌诱入重围,危机颇大的情况之下,委实不能不赶去,加以援手,但最多两月以内,定必回转这‘丹桂峡’中,与莲妹重聚!” 说完,挥手飞身,红袍一闪,便自电掣驰去! 秦妙莲目送“三烈阳魔”杨叔度身形杳后,银牙微咬,向田翠翠似嗔非嗔地恨恨说道: “翠妹,你究竟捣的什么鬼?我好不容易才捞到一块勉强可以啃啃的老骨头,你又把他骗走,岂不是存心吊我胃口?” 田翠翠秀眉双扬,娇笑问道:“秦大姊,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他?‘七柔阴魔’楚绿珠确实来到‘罗浮’,若不是小妹巧施妙计,你这多年经营的‘丹桂峡’,必将被她的无穷妒火,烧得千干净净!那婆娘别的手段,我们倒不怕她,但那一件‘七柔血影衣’,着实威力难当。 不易抗拒!” 秦妙莲听说“七柔阴魔”楚绿珠当真赶到“罗浮”,不禁微觉吃惊,向田翠翠追问究竟。 田翠翠说完经过,见秦妙莲脸上仍然含有对“三烈阳魔” 杨叔度的惜别神情,遂向她取笑说道:“秦大姊,像‘三烈阳魔’杨叔度那样一根老骨头,应该啃完就丢,另找新鲜货色才对,像你如此依依难舍神情,不成了一只没有出息的馋狗了么?” 秦妙莲脸色微红,失笑骂道:“你才是只馋狗!常言道得好:”饱汉不知饿饥‘……“田翠翠笑道:“秦大姊,不要难过;我设法使你作位饱婆娘如何?” 秦妙莲摇头叹道:“远水难解近渴,在这‘罗浮山丹桂峡’左近。最多只能找到些草根树皮,却哪里来的山珍海味?” 田翠翠妙目流波,微笑说道:“秦大姊,你怎么只知道‘远水难解近渴’?就不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独孤策蓦然一惊,觉得田翠翠此语,仿佛是指自己,难道她肯舍己耘人,要把自己当作礼品般地,送给这位“天香罗刹”? 他念犹未了,便觉耳根发热,感到秦妙莲两道又馋又荡的目光,正凝注在自己脸上! 果然,田翠翠语音一住,秦妙莲便伸手指着独孤策,媚笑问道:“翠妹,近在眼前之人,只有这独孤坚小兄弟,难道你肯长枕大被,会开无遮地,带着我这老姊姊一同享受!” 独孤策嫌这秦妙莲语意太秽,自方微蹙双眉。田翠翠业已摇手笑道:“双斧伐柯,常人已不足当,若由我们姊妹施为,恐怕一夕之间,便使独孤坚要变成独孤痿了?我报告秦大姊一项佳音,就是他哥哥独孤策,已在‘丹桂峡’外,静候纶音,为姊姊驰驱效命!” 秦妙莲惊喜过望地,扬眉笑道:“他来了么?怎会这样巧法,我这做主人的,不能失礼,且去接他进峡。” 一面说话,一面站起身形,眉梢堆媚,眼角含春,显见得这位“天香罗刹”,已被田翠翠引逗得情欲狂涨,无法自制。 田翠翠见状,心中暗笑,连摇双手叫道:“秦大姊,你不必去,独孤策的脸皮,比他兄弟更薄,让我和独孤坚代为迎客,姊姊只磨砺以须地,准备作位饱婆娘吧!” 秦妙莲哪里想得到田翠翠对于自己也是信口胡言,乱掉枪花,遂还颇为感激地,点头笑道:“翠妹既然这样说法,便有劳你和独孤坚小兄弟了。” 田翠翠笑吟吟地站起身形,拉着有点莫名其妙的独孤策,同向“丹桂峡”外走去,独孤策出得峡口,讶然问道:“翠姊,你打算怎样对那‘天香罗刹’秦妙莲交代?” 田翠翠一面疾行,一面冷笑说道:“交代个屁,我们远离‘罗浮’,让她独自在‘丹桂峡’中,咬紧牙关地,去等独孤策吧!” 独孤策皱眉说道:“这样做法,你岂不得罪了你这位秦大姊么?” 田翠翠嘴角微披,轩眉答道:“得罪了她又有什么关系?本来我想拉她出山,帮我对付‘九毒徐妃’丁玉霜等,才不得不略加奉承,如今‘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中我妙计,业已先后赶奔‘野人山’,定把‘寰宇九煞’等人,闹得焦头烂额,哪里还用得着她这位‘天香罗刹’为助。” 独孤策闻言,好不惊心,暗想世人交友,多半全因利害,真正的道义相契,能有几人? 像田翠翠这等翻脸无情,更是极为可怕! 田翠翠看出独孤策神色不豫,含笑问道:“策弟怎么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认为我对于‘天香罗刹’秦妙莲所采举措,略为过分?” 独孤策摇头笑道:“我怎会认为翠姊的举措,有何不对?只是觉得‘天香罗刹’秦妙莲发现受骗以后,定对翠姊怨毒极深,今后应该防范她会挟嫌报复!” 田翠翠闻言,脸色微变,顿足说道:“策弟,你说得对,我作错事了!” 独孤策弄不懂她这句“作错事了”语意,正待细问,田翠翠又已微咬银牙,恨恨说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既知必然要与‘天香罗刹’秦妙莲结仇,为何不乘机把她除掉,以绝后患?” 独孤策听得更自暗暗摇头,决心赶紧设法离开这位心肠狠毒的“绿衣幽灵”为要! 田翠翠瞥了独孤策一眼,把满面戾气凶光,换成了花娇柳媚,万种风情地,柔声笑道: “策弟,你是聪明人,猜猜看我们如今欲往何处?” “翠姊,你是不是要去‘野人山离魂谷’?” 田翠翠点头笑道:“我不能不尾随‘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看他们如何大闹‘野人山离魂谷’?恶斗‘寰宇九煞’?因为自己欣赏自己的得意杰作,会越看越有滋味,属于人生一乐!” 这几句话儿,又把独孤策赶紧离开田翠翠的主意,完全推翻! 他觉得趁着“阴阳双魔”夫妇,大闹“离魂谷”,恶斗“寰宇九煞”的绝世良机,就势设法援助“玉美人”温冰,脱离魔窟,并告知她母亲“佛女”温莎的昔日遗言,劝她不必再向业已由“白发鬼母”变成“白发圣母”的萧瑛,寻仇报复! 这桩事情,关系太大,独孤策只得打消尽速离开田翠翠的决定,仍与这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绿衣幽灵”,同往滇西赶去! 一路之上,田翠翠自然卖尽风流解数,向独孤策大加勾引,要与他重温绮梦。 独孤策战战兢兢,凭借一点灵光,苦抑无边人欲,总算支持了三日光阴,只与田翠翠抚抱温存,未坠孽海1到了第四日上,田翠翠委实无法再忍,柳眉微挑,目注独孤策,冷然问道:“策弟,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在‘西施谷’内的那段旧情?” 独孤策含笑答道:“受人点水之恩,尚思涌泉以报!何况翠姊昔日在‘西施谷’内,加诸小弟的海样深情,独孤策必当地老天荒,永矢不忘!” 几句半出真诚,半系米汤的话儿,听得田翠翠怒气微消,银牙咬定下唇,蹙眉苦笑说道: “策弟,你既不忘旧情,为何这几天来,总是推三阻四地,不肯和我亲热?” 独孤策俊脸微红,嗫嚅说道:“翠姊,你怎样这等说法?我们不是蛮亲热么?” 田翠翠“哼”了一声,似笑非笑,似怨非怨地,扬眉说道:“谁希罕这等隔靴搔痒的干亲热,我们既已曾经沧海难为水,就应该除却巫山不是云。” 独孤策无话可答,只好满脸尴尬神色地,垂头不语。 田翠翠冷笑说道:“策弟,我弄不懂你到底对我是什么心意?竟如此不识抬举?要知道田翠翠自负绝色,向来蔑视男子,对你一再委身,居然遭拒,莫非你嫌我配不上你?” 独孤策苦笑几声,摇手答道:“翠姊,请莫误会,像你这等天上神仙……” 田翠翠面容又冷,截断他话头说道:“我已经不耐烦再听你的花言巧语,彼此有缘无缘,就在今宵一决!如今夕阳将坠,天已黄昏,我们且寻个休息之所,倘若你再自命清高,不屑和你翠姊来上一场真亲热,则明日曙光-透,我们便算是陌路之人!” 独孤策闻言,知道今晚这场难关,必不易过,遂想乘机脱身。给她来个走为上策的第三十六计! 但念头转到“玉美人”温冰身上,又觉得她独居“离魂谷”,日与“寰宇九煞”等比虎狼更凶的魔头为伍,情势委实太险,万-‘稍露马脚,被“毒手天尊”祝少宽等,看破行藏,则后果之惨,便将不敢想象! 恩师大悲尊者,与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南海练功,暂难求其相助,目前倘若错过这场“双魔斗九煞,趁隙救佳人”的绝世良机,委实再想不出其他足以援助温冰自“离魂谷” 中脱险之策! 走,错过这场搭救温冰的机会,可能会难补情天。 不走,万一应付不了田翠翠的风流阵仗,可能会永坠欲海! 这两种相反的念头,在独孤策心中,起了矛盾。 想从矛盾之中,获统一,自然极难,独孤策正在沉思如何才能左右兼顾。忽听田翠翠昵声笑道:“策弟,这真是天假因缘,那座高峰腰际,有座茅庵,我们今夜可以不必露宿,或是住山洞了!” 独孤策闻声惊觉。顺着田翠翠的手指看去,果见右侧峰腰以上,建有一座小小茅庵,天色也到了红日沉西,夜色四起之际。 他见田翠翠仿佛竟防范自己逃脱,始终都在贴身同行,知道想走亦已不易,遂立定主意,能挨一步,且挨一步,真若到千钧一发之时。便冷不防地,点倒田翠翠,向她说明无法承情,深源,借他禅榻,遣我相思,不也算得上一桩慈悲方便缘法?“田翠翠一面呢声笑语,一面荡态撩人地,拉着独孤策,便向室中禅榻走去。 独孤策知道田翠翠已下决心,今夜这场脂粉魔劫,定必难于逃脱,但却不得不仍图挣扎地,皱眉苦笑说道:“翠姊,我们不能过于放肆,因庵门已毁,万-‘有人撞来,彼此颜面何存……” 田翠翠不等独孤策话了,便自柳眉微剔,冷“哼”一声,神色颇为不悦地,接口说道: “策弟,你到了这等关头,还要端起架子,作弄你翠姊姊么?” 独孤策因惧怕田翠翠对自己施展那些难于抗拒的荡心药物,故而不敢过分把她得罪,只好轻伸猿臂,拢住娇躯,在禅榻边上,双双坐下,柔声赔笑说道:“翠姊,你何必生气?但我们既然彼此相爱,则一生厮守,日久天长,似应暂抑目前欲念,等到禀明小弟恩师,正了名分,再尽量亲热才对!” 田翠翠冷笑说道:“你说得颇理由正大,冠冕堂皇。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业已超过了世俗道德界限,括苍山西施谷中……” 独孤策就怕听她提起这“括苍山西施谷”六个字儿,遂赶紧截断田翠翠的话头,苦笑说道:“翠姊,‘西施谷’之事,小弟是为奇毒所迷,纵有荡愈之行,尚可扪心自谅,如今双方都在神志清醒之中,怎敢再蹈覆辙?小弟师门戒律,素极精严,翠姊爱我既深,千万还请加以曲谅才好。” 田翠翠听了他这套理由,淡然一笑,缓缓说道:“策弟,不论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你这项理由,编得极好,使我无能不为了使你不受师门责罚,而只得暂抑情思。” 独孤策闻言,惊喜过望地扬眉笑道:“翠姊,谢谢你了,我们天荒地老,来日方长,原本不必为了片刻欢娱,有辱终身名节!” 说完,并为了对田翠翠略示安慰,竞主动地紧搂娇躯,一阵温存亲热! 田翠翠极为温顺地由他摆布,并低声笑道:“策弟,上有苍天,下有厚土,中间凭着良心!就冲你这‘天荒地老,来日方长’八字,田翠翠也甘愿为你牺牲一切!” 独孤策自欣得计,高兴万分地,又向田翠翠颊上亲了一亲,含笑说道:“翠姊对我如此恩情,独孤策答报不尽!” 田翠翠摇头笑道;“我不要报恩,只要你回答我一项问题。” 独孤策猜不透她又有甚问题?不禁愕然问道:“翠姊有何问题?小弟自当奉答。” 田翠翠目光一冷,凝注在独孤策脸上,沉声问道:“策弟,你方才是说等你禀明恩师,正了名分以后,便可毫无顾忌地,和我尽量亲热!” 独孤策因除了如此饰词之外,别无其他可以安慰田翠翠的说法,故而毫不迟疑地,点头称是。 田翠翠脸色又转缓和地,微笑问道:“策弟,你恩师大悲尊者,是名满江湖的武林圣僧,他能允许我这声名狼藉的‘绿衣幽灵’,与你结合么?” 独孤策想不到她竟有此一问,不禁张口结舌地,瞠目不知所答! 田翠翠娇笑说道:“策弟,你还要对我报恩?还说对我不是虚情假意?如今竟连这样一个问题,都无法回答!” 独孤策俊脸通红,期期艾艾地叫道:“翠姊,我……我……” 田翠翠嫣然一笑,握着独孤策的手儿,柔声说道:“策弟,你不要急,你翠姊姊要对你尽倾心腹!” 独孤策苦笑说道:“翠姊对于小弟的深情厚爱,独孤策完全知道……” 田翠翠摇手止住独孤策再往下说,并自妙目之中,射出一片湛然神光,缓缓笑道:“策弟,我们之间,作戏也作得够了!彼此均应收拾起虚情假意,说几句肺腑之言!” 独孤策觉得田翠翠美艳撩人的一双妙目之内,从未有过如今这样的湛湛神光,故而一挑双眉,点头说道:“翠姊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便开诚相见。” 田翠翠笑道:“议由我起,诚由我开,我先告诉策弟一桩重要事实,就是你不必对我深衔救命之恩,昔日‘括苍山西施谷’一夕缠绵,是彼此两利,因为我也同样中了‘销魂葫魄西施舌’的奇毒!” 独孤策听得大出意外地,“呀”了一声,田翠翠继续笑道:“策弟,你是正派名门的少年英侠,讲究受人点水,报以涌泉,我若不说破这桩事实,你至少会在对我厌恶之内,兼有怀恩,如今丝毫无隐,坦诚相告,却必然于我不利。策弟是聪明人,你猜得出一向不肯吃亏的田翠翠,为何肯这样做么?” 独孤策茫然摇头,田翠翠异常柔顺地,偎倚在他怀中低声笑道;“这都是由于自离‘罗浮’以来,一连几日,你对我的态度所致。” 独孤策不解问道:“翠姊此话怎讲?小弟愚昧难测,还请明白指教!” 田翠翠微笑答道:“这几日来,你虽虚情假意地,把我吊尽胃口,但你自己何尝不是欲火高腾,仅仗着平素道德*持,师门教训的一点真灵,力加克制而已!我见了你那副两眼通红,全身抖颤而拼命咬牙的支撑形状,始而生怜,继而生敬,终于把用你聊填欲壑,尽情玩弄的一片邪心,变成真爱!” 独孤策默然聆听,未答片语,但目光注处,却显然看出被自己抱在怀中的这位“绿衣幽灵”田翠翠,哪里还有丝毫平素的凶狡淫荡神色,仿佛竟变成一位妙相庄严,容光焕发的菩萨模样。 田翠翠继续笑道:“假爱无非玩弄,真爱却贵牺牲!如今你翠姊姊准备牺牲一切,已对你尽倾肺腑之言,你也不应该再对我有丝毫欺骗,再若不诚,便真会伤了我的心了!” 独孤策这时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长叹一声,点头说道:“翠姊,我此时心中茫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却敢向天发誓,从今后对于翠姊,决无半句虚言!” 田翠翠慰然笑道:“好,我要问策弟两项问题,第一项是你为何推三阻四,避免和我亲近?是不是嫌我行为淫荡,声名狼藉,年龄也比你大了不少?” 独孤策因不便损害田翠翠的自尊,略一踌躇,颇为技巧地答道:“年龄方面,对于男女相悦,应该没有太大影响。” 田翠翠微微一笑,嫣然说道:“答得好,替我留了不少面子,也使我听得懂你的弦外之音!我再问你第二项问题,你是不是已有使你倾心的红妆密友?” 独孤策对于这项问题,倒是开诚布公,直言无隐地,点头答道:“不瞒翠姊说,小弟对于佛女温莎之女‘玉美人’温冰,素所倾心!这次又在‘罗浮山冷云峰’山头由‘白发圣母’萧瑛及我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作主,并与萧瑛之女慕容碧订了婚姻之约!” 田翠翠听得颇为奇诧地,轩眉问道:“策弟,你与慕容碧业已订了婚姻之约么?萧瑛怎又由‘白发鬼母’变成‘白发圣母’?” 独孤策闻言,遂将前因后果,溯本追源地,把有关各情,都对田翠翠评述一遍,甚至连太湖相逢的灵通道长便是自己改扮之事,也照样明言相告。 田翠翠蜷伏在独孤策怀中,静静听完,坐起身形,脸上神光更朗地,微微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策弟,你这一番肺腑实言,业已感动你翠姊姊了!” 独孤策因对于田翠翠的心意,尚未十分揣透,故而蹙眉问道:“翠姊,你对小弟……” 田翠翠知道他要问什么?柳眉双扬,娇笑说道:“策弟放心,我已声明如今对你是一片真爱。甘作任何牺牲!这倒不是我矫揉卖好,而是经过衡情伦理,仔细推究,发现田翠翠与独孤策之间,确实横有不可克服的障碍,所作的明智决定!” 独孤策蹙眉一叹,目注田翠翠低声说道:“翠姊,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些?” 田翠翠倒颇神情自若地,含笑答道:“策弟,我们之间的障碍,就是我刚才向你所问的那两项问题!对于第二项障碍,我能克服一半,因为只要温冰和慕容碧两人,能够容我,田翠翠甘居小星,或是毫无名分地。作你一名需之招来,厌之挥去的江湖情妇!” 独孤策毕竟因田翠翠有过肌肤之亲,听得心中一阵难过,含泪叫道:“翠姊。请你不要这样说法。” 田翠翠摇手笑道:“策弟不要难过,我不是气话,而是真心!我们之间,除了这项可以克服一半的障碍之外,还有一项障碍,根本无法克服!因为我纵然痛改前非,‘绿衣幽灵’的荡誉秽名,也已深镌江湖人物心中,无法洗刷干净!何况三十载荒唐如一梦,似水年华唤不回!便算你师傅大悲尊者,恩施格外,许我回头,田翠翠也决不愿再以这残花败柳的老秽之躯,玷辱策弟!” 独孤策是位多情侠士。田翠翠以前用尽风流解数。向他*迫之际,他倒能把对方视为红粉骷髅,力加抵拒,如今田翠翠披心置腹,款款深谈,万事皆愿自己牺牲,一切都为独孤策着想,仁至义尽地这样一来,反把独孤策弄得心中无限辛酸,说不出是悲是恨,俊目含光,凄然欲泣! 田翠翠由怀中取出丝巾,温柔无比地,替独孤策拭去颊边泪渍,也自双睛湿润,凛然说道:“策弟,你能为我流泪,田翠翠便可以说是心满意足,我已经决定了与你有关的今后作法!” 独孤策问道:“姊姊决定了什么作法?” 田翠翠满面神光地,朗声答道:“策弟,我们之间,虽因有了不可克服障碍,无法互相结合,但你翠姊姊却仍愿尽残所能,帮助你完成你心愿!” 独孤策异常感动地,叫了一声“翠姊”,田翠翠又复微笑说道:“从明日清晨开始,我陪同策弟赶奔‘野人山离魂谷’,设法搭救‘玉美人’温冰,并试探能否除去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为你永绝后患!” 独孤策叹息说道:“翠姊,你待我太好了!” 田翠翠笑道:“救出温冰以后,我的心愿并未完成,我还要帮你海角天涯地,寻找那位业已削发出家的慕容碧!” 独孤策剑眉忽蹙,欲语未语:田翠翠娇笑说道:“策弟不要感觉为难,我早已为你考虑得极其周到,搭救温冰,我与你是明面合作,但寻找慕容碧,我却是在暗中帮忙,换句话说,就是一救出温冰之后,你翠姊姊便与你再不见面,决不使你与温冰的情感之间,为我而有所波折。” 独孤策从田翠翠的这番话儿以内,感觉出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切情意,也感觉出她自己内心的无限辛酸,不禁又复伸手抱住田翠翠的娇躯,欲慰无言地,凄然垂泪。 田翠翠也偎在他怀抱以内,微叹说道:“我找到了慕容碧,说明各情,使她蓄发还俗之际,也就是田翠翠剃却三干烦恼丝,黄卷青灯,皈依我佛之时!故而策弟与我的缘分,便只有自此直刻到把‘玉美人’温冰救出‘寰宇九煞’的魔巢时为止!” 独孤策此时对于田翠翠简直感激得浃骨沦肌,一面把她紧紧搂在怀内,默然温存,一面却自寻思怎样才能对这位身世可怜的绝代红妆,略加答报。 想来想去,终于被他想出一个法儿,独孤策牙关一咬,竟毅然决然地,伸手替田翠翠暗解香襦,轻分罗带! 田翠翠正自微闭双睛,陶醉在独孤策所给她的默默温柔之中,忽然发觉异动,不禁惊得坐起身形,讶声问道:“策弟,你……你要做什么?” 独孤策俊脸通红,窘愧得手足无措地,嗫嗜说道:“我……我……” 田翠翠恍然顿悟地,拉着独孤策手儿,微笑说道:“策弟,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因为我们缘分无多,又对我有些可怜,有些感激,遂想不顾礼教束缚,在由此抵达‘野人山离魂谷’的一段途程之中,使我偿清相思,略获安慰?” 独孤策连连点头,又想有所动作。 田翠翠伸手轻拍独孤策肩头,徽摇螓首笑道:“策弟不要这样,你只把我抱得紧点,我有话说。” 独孤策情思既动,欲念便告难禁,遂如言抱紧田翠翠娇躯,面红耳赤地,急急问道: “翠姊快说,你有什么话儿,要告诉小弟?” 田翠翠嫣然笑道:“说也奇怪,先前我沉沦欲海之际,觉得只有男女好合,才是人生至乐!但自从今夜打破这‘清心庵’庵门,心情大变以后,却忽然觉得云雨巫山,味同嚼蜡,极为秽恶,哪里能比心意微通,灵犀互度,眼波眉语?默默温存,来得高雅惬心,并永具回味!尤其是自我牺牲,甘心奉献一切,为所爱之人,谋求幸福的那一种心灵安泰,人格升华之感,更是无法形容比拟!” 独孤策闻言,知道田翠翠竟在欲中悟道,不禁全身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丹田欲火,立告平息。 田翠翠是曾经沧海的过来人,对于独孤策内心欲火灵明的消长变化,自然了如指掌!遂点头微笑说道:“策弟,这就对了,你要使我略获安慰,便这等稍作缠绵,业已足够,何必大张旗鼓,来势汹汹,你难道不知你翠姊姊如今心灵纯净,已非欲海情场女,要作龙华会上人了么?” 独孤策忽然跃身下榻,向田翠挚合掌膜拜。 田翠翠秀眉双皱,失笑说道:“策弟,你这是作甚?莫非把我当作一尊泥塑木雕的女菩萨了么?” 独孤策长叹一声说道:“翠姊,你哪里是尊泥塑木雕的女菩萨,简直是位肉身度世的活菩萨,见佛不拜,岂不罪过?” 田翠翠嫣然一笑,伸手拉起独孤策,两人又是一番旖旎温存,但这种温存,只是双方情感升华的自然举措,决无丝毫肉欲成分。 两人因恐追不上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遂在曙光才透之际,便离却“清心庵”,赶向“野人山离魂谷”而去。 但刚出庵门,田翠翠便面现愧色地,摇头止步。 独孤策讶然问道;“翠姊,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田翠翠摇头一笑,指着“清心庵”那两扇已被自己击破的庵门,微叹说道:“策弟,这座‘清心庵’,对你翠姊姊的灵台夙慧,启示极大!我却把庵门击毁,岂不愧对‘清心庵主’?” 独孤策失笑说道:“庵门已碎,无法补偿,好在这‘清心庵主’,显然也是一位武林同源,或许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田翠翠轻喟一声,蹙眉说道:“计较不计较在她,歉疚不歉疚在我,但愿世间无万劫,莫教心头留一因!我总得想个法儿,向这位‘清心庵主’,解释一下。“ 独孤策见庵门虽已破裂,但“清心庵主”的“门上镌诗”,却并未损坏,遂灵机一动,向田翠翠微笑说道:“翠姊,你既要向‘清心庵主’,略加解释,何不就在这破碎庵门之上,和她一首诗儿?” 田翠翠闻言,及对庵门上所镌的那首“袈裟一着此心清,谢绝纷烦儿女情,游客到门千莫叩,休惊门内唪经声”诗儿,看了两遍,点头说道:“策弟这种建议极妙,我和上一首诗儿,就可算是对那‘清心庵主’,有交代了。” 独孤策含笑说道:“翠姊请自留诗,小弟看你怎样和法?” 田翠翠轩眉一笑,微运神功,便用纤纤玉指,在“清心庵主”的原诗之侧,龙飞风舞地,镌了四句诗儿。 独孤策目光微注,看看田翠翠所镌诗句,朗声吟道:“清心庵内忽心清,能绝情时是至情;击破庵门宣妙旨,好教浊世听经声。” 独孤策吟罢,不禁赞佩万分地,点头叹道:“翠姊,你夙慧之高,委实令小弟万分叹服! 这‘击破庵门宣妙旨,好教浊世听经声’之语,显然比‘清心庵主’原诗‘游客到门千莫叩,休惊门内唪经声’的禅机意境,深一层了!” 田翠翠闻言,秀眉双轩,嫣然一笑,这时朝阳初升,照在她充满盎然道气的娇压之上,益加容光焕发,妙相庄严,真像是位度世菩萨模样。 两人离却“清心庵”,自然是赶奔“野人山离魂谷”,但才入“野人山”境,便发现“玉美人”温冰,业已落入“三烈阳魔”杨叔度手内,正被杨叔度百般凌辱! “玉美人”温冰,怎会离开“离魂谷”?又怎会落到“三烈阳魔”杨叔度的手内?“离魂谷”中,又已被“阴阳双魔”,搅成了一种什么局面? 要解答这三项问题,必须暂把独孤策、田翠翠两人,暂时搁下,而从“七柔阴魔”楚绿珠的身上说起。 楚绿珠在“罗浮山”中,听信了田翠翠的花言巧语,自然心悬丈夫之仇,立即赶往“野人山”,要想搏杀“金扇书生”江子奇,及“九毒徐妃”丁玉霜,消泄心头重恨! 谁知事有凑巧?刚到“云南”境内,便与“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等两人相遇。 楚绿珠是在一座山峰的较高之处前行,丁玉霜及尉迟景则在她足下三丈左右,与楚绿珠所行同一方向地,均往“野人山”驰去。 楚绿珠忽然发现敌踪,心中狂喜,便想立加喝叱,向其寻仇决斗! 但转念一想,觉得目前情形,与田翠翠之言,有了出入,照她所说,“九毒徐妃”丁玉霜应该是和“金扇书生”江子奇同行,如今怎会变成“铁掌笑仙翁”尉迟景? 就因这一念生疑,楚绿珠遂决定暂不出手,反正自己居高临下,形势有利,不如先在暗中略加察看,听清究竟,再作道理。 恰好这时丁玉霜与尉迟景一路急赶,略觉神疲,遂在一处景色佳妙所在,小坐歇息。 楚绿珠见状,正合心意,遂提气轻身,悄悄隐藏在他们头上一大块突石之后,凝神窃听。 一来楚绿珠的功力,略略高于丁玉霜、尉迟景。二来山风极劲,木叶萧萧,再加上瀑响泉声,遂使这两位“寰宇九煞”中人,不曾发现被武林人物目为要命凶星的“七柔阴魔”,就藏在头顶丈许之上。 “九毒徐妃”丁玉霜首先长叹一声,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苦笑说道:“尉迟三哥,我们这趟远行,委实太以不利!不仅与‘绿衣幽灵’田翠翠结仇,未能寻得‘白发鬼母’萧瑛,反在‘太湖马迹山’中,断送了‘金扇书生’江子奇江六弟的一条性命!” 丁玉霜也是命不该绝,她这几句感叹之语,发自无心,但却开门见山地,一上来就把田翠翠对楚绿珠所说谎言,加以戳破! 楚绿珠闻言大惊,暗想“金扇书生”江子奇既已死在太湖,怎会又到“罗浮山”中,对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加以暗算? 凡属盖世魔头,几乎无不具有绝顶聪明,楚绿珠略一寻思,便豁然悟出田翠翠对于自己所说,全是谎话。 她既已恍然大悟,那里还愿窃听丁玉霜、尉迟景等以下所说的与自己无关之语,遂立即回头,重又星夜赶奔“罗浮”而去。 楚绿珠这急急回奔之举,并非完全为了衔恨田翠翠哄骗自己,想对她痛加报复,其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关怀她丈夫“三烈阳魔”杨叔度。 因为楚绿珠细一推敲,发觉田翠翠所说有关“寰宇九煞” 之语,虽是捏造,但所说见过丈夫与独孤策之语,却是事实,否则她决不会知晓八月十六的“冷云峰”头之约。 楚绿珠知道丈夫杨叔度有点好色情性,又见过田翠翠那等天人颜色,绝代风神,由不得因疑生妒,醋火高腾,意深恐丈夫会被田翠翠抢去,昼夜飞驰,向“罗浮山”电疾赶返—— 第十二章 这位“七柔阴魔”的此去情节不提,且先叙述“九毒徐妃”丁玉霜,“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等“寰宇九煞”为何这样慌忙地,匆匆回转“野人山”之故。 尉迟景听完丁玉霜感叹之语,含笑说道:“丁五妹,我们虽于‘绿衣幽灵’田翠翠,‘白发鬼母’萧瑛身上失望,但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地,在‘贵州苗岭’之中,遇见了功力不弱的‘赤发真人’,‘百花公主’,并蒙他们应允加盟,也算是不无收获。” 丁玉霜皱眉说道:“这‘赤发真人’与‘百花公主’各有独门绝技,功力方面,确实未必弱于‘白发鬼母’萧瑛,及‘绿衣幽灵’田翠翠,但‘金扇书生’江六弟,却命送无常,添二去一,我们增强实力凑足‘九煞’之望,还差得远呢!” 尉迟景因知丁五霜与江子奇另有私情,遂向她安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五妹不必再为江六弟之事,多所伤感,我们还是赶紧回转‘离魂谷’,处置那化名‘卢珊’的‘玉尸’温冰,免得祝二哥等,不察之下,受了她什么暗算?” 丁玉霜一面起身与尉迟景赶赴“野人山”,一面冷笑说道:“祝二哥何等功力?何等机智?加上那‘玉尸’温冰又是独自深入‘离魂谷’,料她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倒是我们这次若非巧从‘竹枝帮’帮主凌霄口中,听出‘玉尸’温冰的肤色特征,还想不到她已化名‘卢珊’,深入我们的根本重地。 尉迟景摇头叹道:“有了‘玉尸’温冰的这次教训,我们今后对于任何新近加盟之人,都应该特别戒慎!心腹之间,若有隐患,还怎能逞雄武林,图谋霸业!” 丁玉霜咬牙说道:“尉迟三哥。我打算要在温冰身上,杀一儆百,使别人不敢再作混进‘离魂谷’的狂妄举措。” 尉迟景笑道:丁五妹打算怎样处置‘玉尸’温冰?“丁玉霜狞笑连声,狠狠道:“我要使‘玉尸’变成‘血尸’,活剥下‘温冰’的一张人皮,写上名字,张贴在‘离魂谷’口的峭壁之上!” 这两位绝代凶人,一面商议处置温冰的毒辣手段,一面赶回“野人山”,却不知“阴阳双魔”中的“三烈阳魔”杨叔度,又复蹑踪在后。 原来杨叔度自从听信了田翠翠的那一片瞒天大谎以后,因关心“七柔阴魔”楚绿珠身陷虎穴,自然展尽脚程,星夜疾赶! 赶到“云南”境内,仍未见楚绿珠的丝毫踪迹,杨叔度不禁有些焦躁起来,但他哪里想得到楚绿珠业已重返“罗浮”,只是彼此阴错阳差地,不曾在途中相遇而已。 杨叔度追进“野人山”区,才发现“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的踪迹。 他也因与“九毒徐妃”丁玉霜同行之人,突然由“金扇书生”江子奇,换成了“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似与田翠翠所告,略有不符,而微起疑心,暗加窥听。 他也听出了田翠翠所言并非事实,丁玉霜、尉迟景等,不是来自“罗浮”,“七柔阴魔” 楚绿珠更未曾陷身“离魂谷”内。 但杨叔度虽已识破田翠翠的谎言,却不像楚绿珠那般立即回转“罗浮”,他仍然暗随“寰宇双煞”,进入他们的根本重地! “阴阳双魔”的作法不同之故,就是因为“阴阳”之别。 楚绿珠生恐比自己年轻,比自己貌美的田翠翠,与丈夫发生苟且,故而带着满腔怒火,立返“罗浮”。 杨叔度则没有这层顾虑,觉得既已赶来“野人山”,不妨索性去往“离魂谷”中走走,倒看“寰宇九煞”二度出世以来,究竟有多强实力?准备召开“天南大会‘,争夺武林霸业,并向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报复昔年仇恨! 尉迟景、丁玉霜回到“离魂谷”中,“毒手天尊”祝少宽、“恶华陀”姚让,“千面郎君”苏豹文,以及化名“卢珊”的“玉美人” 温冰等人,正在相互饮宴。 确如丁玉霜所料,温冰虽然混入魔窟重地,却毫无作为,她曾想伺机刺杀“寰宇九煞” 中武功最高,心计最多的“毒手天尊”祝少宽,但因祝少宽刁猾如狐,防范太严,根本寻不出下手机会。 直至目前,温冰眼看着祝少宽的久僵双腿,业已渐可恢复行动,不禁好生愁闷! 她无法下手,自想脱身,但因寻不出任何借口,只得镇日在“离魂谷”中,陪着一干魔头,谈笑饮宴,并还要时时提心吊胆地,防范那位颇对自己美色垂涎的“千面郎君”苏豹文,有甚邪淫不轨举措。 在如此情势之下,温冰怎会不愁?怎会不闷?愁得她瘦损了小腰肢,闷得她在本来业已因服食“玉精灵液”而雪白如玉的肌肤之上,更添了几分惨白! 迟尉景、丁玉霜一回“离魂谷”中,温冰首先起座相迎,含笑叫道:“丁五姊,你怎么这快转来?找到‘白发鬼母’萧瑛,并劝得她参加盟约了么?”丁玉霜看着温冰那白得毫无血色,与常人回异的肌肤,不禁微咬银牙,不露丝毫神色地,含笑说道:“珊妹,‘白发鬼母’萧瑛业已答应加盟……” 温冰听说“白发鬼母”萧瑛应允加盟,认为自己报仇有望,遂喜上眉梢地,接口笑道: “丁五姊……” “丁五姊”三字才出,便被“九毒徐妃”丁玉霜截断话头,向她招手笑道:“珊妹你来,我有更能使你高兴的秘密,要告诉你。” 温冰哪里想得到飞灾奇祸,即将临头,遂微觉好奇地,缓步走向丁玉霜身前,并含笑回道:“丁五姊,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九毒徐妃”丁玉霜装出一副至交姊妹久别重逢的亲热样儿,一面拉着温冰双手,一面微笑说道:“珊妹,你是绝顶聪明人儿,不妨猜一猜看?” 说话之间,业已向“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微施眼色。 尉迟景会意点头,趁着温冰凝神猜想丁玉霜所说秘密之际,疾伸二指,快捷如风地,点向温冰的后腰晕穴。这种出人意料的蓦然突袭,根本就使温冰无法躲开,何况她一双手儿,又已先被丁玉霜拉住。尉迟景刚刚发动袭击,丁玉霜便即功凝十指,把温冰的双手“脉门” 部位扣死!温冰惊觉不妙,还未来得及采取任何对策之下,后腰突感一凉,已被尉迟景点得晕了过去! “千面郎君”苏豹文平素对温冰美色,极为垂涎,见状不禁愕然叫道:“尉迟三哥、丁五姊,你们弄的是什么玄虚?” 尉迟景、丁玉霜还未答覆,那“毒手天尊”祝少宽便已冷笑说道:“苏八弟,你难道还看不出么?卢珊并非真心加盟,她可能是化名混入‘离魂谷’的奸细?” 丁玉霜撒开双手,使温冰倒卧在地,并向“毒手天尊”祝少宽,含笑赞道:“祝二哥眼力真高,她不叫‘卢珊’真姓名是‘玉尸’温冰,与‘点苍、武当、少林、崆峒’诸派掌门人,及‘竹枝帮’帮主凌霄,‘恨天翁’公羊寿等,均极为接近,好像颇有交情。” 祝少宽忽然自他所坐轮椅之上,站起身形,指着温冰点头笑道:“我早就对她有所怀疑,只是抓不着她真凭实据,不便加以处置而已!” 丁玉霜见“毒手天尊”祝少宽已能起立,不禁又惊又喜地问道:“祝二哥,你宿疾痊愈,双腿已能起立了么?” 祝少宽向前走了两步,对温冰身上,又复点了几指,微笑说道:“在我用‘天魔血诀神功’,不断努力,及姚四弟寻觅灵药,悉心治疗之下,不但可以起立,连行动也已复原,只是诈作未曾痊愈,以便暗中观察这温冰究竟是何来意?” 尉迟景笑道:“祝二哥看出她什么破绽没有?” 祝少宽摇头笑道:“她心思也颇周密,没有什么显明破绽,落在我的眼内,何况苏八弟又似惑于美色,对她甚为关切,我遂在未曾获得真凭实据之前,不便加以断然处置!” “千面郎君”苏豹文闻言,不禁有些赧然生惭,神情甚为尴尬。 丁玉霜见状,微笑说道:“苏八弟,你既喜欢温冰美色,我便把她先给你享受一番,然后再剥下人皮,张贴在‘离魂谷’口,以示杀一儆百之意,免得再有不知死活之徒,妄图混入生事。” 祝少宽点头笑道:“丁五妹这种处置办法,正合我心,如今便由苏八弟把她带去,好好享受两日,便即剥皮示众!” 苏豹文听得自己可以在温冰身上,享受两日温柔,不禁由惭转喜,便欲上前把晕睡地下的这位玉琢美人抱走,-偿相思滋味! 尉迟景偏偏不识情趣地,在此时大煞风景,竟向苏豹文摇手笑道:“苏八弟,反正这人儿已是你的,无妨慢点带走,我们应该先问清她化名混入‘离魂谷’中,究竟是何用意?” 苏豹文虽觉扫兴,但因尉迟景所说有理,只得苦笑止步。 祝少宽闻言,向尉迟景含笑说道:“尉迟三弟,你若要询问温冰?便尽管替她解开晕穴,因为我已用‘天魔秘手’,制了她三处经脉,不虞会被逃脱。” 尉迟景知道“毒手天尊”祝少宽的“天魔制脉手法”,精妙无伦,遂如言替那被自己点倒的“玉美人”温冰,解开晕穴。 温冰悠悠醒转,一看“九毒徐妃”丁玉霜怒视自己的那副狞厉神情,便知事机败露,已被这干穷凶极恶魔头,识破了本来面目。 她在“离魂谷”中,见识这“毒手天尊”祝少宽等处置敌人的惨酷无比手段,再想到“千面郎君”苏豹文对自己,垂涎情形,知道今后遭遇,必然不堪想象。 温冰想到此处,竟丧失了继续生存勇气,银牙猛挫,死志突萌,想凝足真气,闭穴自尽! 谁知这一凝功提气之下,方发现自己一身武功,业已完全消失,竟与常人无异。 “九毒徐妃”丁玉霜一声冷笑,阴沉沉地道:“温冰,你休想寻死,我若不愿意让你死时,纵是九泉之中的森罗夫子,也不敢签发那张‘勾魂拘票’!” 温冰秀眉双剔,正待出声斥骂,“九毒徐妃”丁玉霜却又复冷笑说道:“你一身武功,已被我祝二哥用‘天魔制脉手法’破去,无殊待宰羔羊,应该放得识相一点,倘若口出不逊之言,或是不答我所问之语,我便要让你尝试一些到了‘鬼门关’上,都会脸红的不堪凌辱!” 这句“到了‘鬼门关’上,都会脸红的不堪凌辱”之语挟有无穷威力,听得“玉美人” 温冰委实胆战心寒,只好蹙眉答道:“丁玉霜你有话快问,温冰也决不隐瞒地,据实相答,但你应在问完话后,给我一个痛快解脱!” 丁玉霜狞笑说道:“你要痛快,还不容易,且先据实说出为何要化名‘卢珊’,混入我‘离魂谷’内?” 温冰因不知对方究竟知道自己多少秘密,遂不敢胡扯地,照实答道:“因为我与‘白发鬼母’萧瑛,有杀母深仇,偏又寻她不着,无法下手,遂想等你们把她约到‘离魂谷’中,再乘机报复我如山重恨!” 丁玉霜曾与尉迟景,在途中巧遇“竹枝帮”帮主凌霄,听得凌霄的背后之言,遂知温冰所答不虚,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与杀害我‘金扇书生’江子奇的灵通贼道,在无关系?” 温冰为了“灵通道长”是由独孤策所扮的这桩秘密,早在“离魂谷”中揭开,不必再加隐瞒,遂应声答道:“那灵通道长,并非三清弟子,是由‘大悲尊者’的唯一传人独孤策所扮。” “毒手天尊”祝少宽静听至此,沉声问道:“你与独孤策之间,有何关系?” 温冰此时生念早绝,但求速死,因瞥见“千面郎君”苏豹文,正以两道欲焰可怖的目光,狞视自己,暗想激怒此人,使其醋火狂烧,或能早点解脱,遂柳眉一挑,朗声说道:“独孤策与我,两意交投,曾有啮臂深盟,誓作终身伴侣。” “千面郎君”苏豹文听了这两句话儿,目光之中,果在熊熊欲焰之外,又添了些腾腾杀气! 温冰方忻得计,那位“九毒徐妃”丁五霜,却对“毒手天尊” 祝少宽阴森森地狞笑问道:“祝二哥,你还有话要问她么?” 祝少宽摇头说道:“她答复得颇为痛快,不必再多问了。” 丁玉霜冷笑说道:“二哥既无话问,我准备兑现我对她的诺言。” 温冰扬眉叫道:“丁玉霜。我完全据实答话,你应该给我一个痛快,莫再稽延了吧?” 丁玉霜神情诡恶地,怪笑说道:“我怎能给你痛快?你若要痛快,应该宛转娇啼地,求求我苏八弟呢!” 温冰闻言,不禁气得满脸飞红,竞忘了自己武功已失,怒叱一声,便向“丸毒徐妃”丁玉霜猛扑面至! 丁玉霜随手-掌,击倒温冰,并向“千面郎君”苏豹文格格荡笑叫道:“苏八弟,你且把她抱走,给她一个痛快!但后日清晨,却需交还,我要剥下这贱婢整个人皮,聊为你惨死九泉的‘金扇书生’江六哥,报仇雪恨!” “千面郎君”苏豹文虽然觉得丁玉霜仅允许自己与温冰缱绻上两日光阴,似乎太少,但也不好意思当面请求,遂想暂且抱走温冰,再转托“恶华陀”姚让,向祝少宽、丁玉霜之前说项,把这位“玉美人”,多给自己享受几日。 就在苏豹文刚刚抱起温冰,正待走向石室之际,蓦然听得“离魂谷”口上空,有人狂笑发话说道:“三十年彼此睽违,不知祝天尊等,还认不认识我这武林旧友?” 这阵笑语之声,强烈异常,宛如百万天鼓齐鸣地,垂空而降。显然来人有心炫技,是以“先天罡气”,化为笑声语声发出,震得整个“离魂谷”中一片嗡嗡怪响。 “寰宇诸煞”闻声心惊!因在行家耳中,一听便知来人的功力之强,除了“毒手天尊” 祝少宽外,其余均难望项背。 尤其“三十年彼此睽违”一语,格外使群煞皱眉,一个个仰首当空,猜想来人究竟是大悲尊者?抑或是以“酒卜睡”三事称奇的“三奇羽士”南门卫? 这时,二十来丈的高空之上,出现一点红星,迅疾无俦地,凌空飞坠! 如此高处,竟能凌空飞落,这份功力胆力,真连“毒手天尊”祝少宽,也暗中为之咋舌不已! 这点红星,坠落到十丈左右之处,在空中蓦然一停。 谷底群邪这时方看出此人是位红袍老者,手中并挽着一根十来丈的长藤。 长藤势尽,红袍老者的身形,自然在空中一停,再复撒手弃藤,由十丈高处,提气飞降! “毒手天尊”祝少宽在“寰宇诸煞”以内,功力最高,目光自亦最为锐利,他在红袍老者身形微顿之际,便看出来人是谁,不禁惊奇得“噫‘了一声! 等到红袍老者身形落地,其余“寰宇诸煞‘,方一齐震惊,”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先讶然叫道:”来人难道是’三烈阳魔‘杨叔度兄?“杨叔度哈哈大笑道:“尉迟仙翁,你们‘寰宇九煞’兄妹,再出江湖,召开‘天南大会’,意图称霸武林,正是锋头极健之时,还认得我这几乎已被世人遗忘了的老怪物么?” “阴阳双魔”的威望功力,自昔时起,便高于“寰宇九煞‘,何况双魔踪迹,向称形影不离,楚绿珠的那件”七柔血影衣“,更是足令任何人物,为之胆战心惊的厉害凶器。故而” 毒手天尊“祝少宽不敢傲慢,立即缓步向前,抱拳笑道:”杨兄,你高隐三十年,风神依旧,足见业已功参造化,使祝少宽等深为敬佩,尊夫人楚大姊呢?“杨叔度知道“阴阳双魔”之中,楚绿珠因“七柔血影衣”上的“血影神针”威力太强,名头遂高于自己,如今深入虎穴,何必把虚实明告对方?便在闻言之下,伸手往上一指,并抱拳还礼,含笑答道:“内人现在谷上,命杨叔度代向诸兄致侯。” 祝少宽起初对于“三烈阳魔”杨叔度的来意,颇觉惊疑,如今见对方辞色甚善,遂含笑问道:“尊夫人既在谷上,杨兄定难久留,祝少宽也不必命人设宴畅叙,但不知杨兄是为了何事?突然光临。” 杨叔度笑道:“我听得诸兄准备召开‘天南大会’,重振雄风;向大悲和尚,及南门老道叫阵,遂特来‘离魂谷’,看看武林旧友的排场气势!” 祝少宽摇头失笑说道:“杨兄,常言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光棍眼中,莫揉砂子‘!你倘若仅仅为此而来,尊夫人楚大姊也就不必留在谷上策应,定然一同下谷相见的了。 “ 杨叔度双眉一层,哈哈笑道:“彼此一别多年,想不到祝天尊的眼力,仍是这等高明,并且无微不察,锋芒更利的了。” 祝少宽见对方果然另有来意,遂微笑说道:“小弟不敢当杨兄谬赞,我虽知杨兄决不会无因光降,却不知来意为何?” 杨叔度因适才已在谷上用“天耳通”功力,听清谷下答话,遂伸手一指如今仍被“千面郎君”苏豹文抱在怀中的“玉美人” 温冰,杨眉笑道;“祝天尊既然见寻,杨叔度无妨直言,我夫妇是特为此女而来。” 祝少宽双眉略蹙,讶然问道:“杨兄莫非与这‘玉尸’温冰,沾亲带故?” 杨叔度摇头答道:“祝天尊,你猜错了,我不仅与这‘玉尸’温冰,毫无亲故,并和她有极大仇恨!” 祝少宽愕然不解,皱眉问道:“杨兄,你可否讲得详细一些?” 杨叔度面容一冷,仇火腾眉地,咬牙说道:“此女是独孤策小贼的心上人,独孤策却把我独生爱女杨小桃杀死!” 祝少宽“哦”了一声,杨叔度继续说道:“我夫妇海角天涯穷搜独孤策踪迹不得,内子悲痛万分之下,遂想退求其次,先在这独孤策的心爱人儿身上,一泄仇火!” “千面郎君”苏豹文生恐这块已将到口的肥肉,会被“三烈阳魔”杨叔度抢去,赶紧接口说道:“杨兄既与温冰有仇,可否请于两日后,再来‘离魂谷’,我们把她一身人皮剥下,替你夫妻泄愤,岂不好么?” 杨叔度因心中另有打算,闻言之下,含笑说道:“苏兄之意虽佳,但内子性如烈火,她认为除了手刃此女以外,其余均不足解恨!” 苏豹文不悦说道:“听杨兄语意,莫非要我们把‘玉尸’温冰,交你带走?” 杨叔度双眉一挑,冷然说道:“杨叔度知道这‘玉尸’温冰,是苏兄属意禁脔,决不舍交我带走,但彼此相识多年,无妨直陈利害,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既出江湖,则必亦参与‘天南大会’,诸位请自衡量,是愿意视我夫妇为友?抑或视我夫妇为敌?” 这几句话儿之意,既婉且厉,等于说是今日祝少宽等,若把温冰交给杨叔度带走,则“天南大会”之上,“阴阳双魔”便站在“寰宇九煞”一边,否则彼此便成敌对! 杨叔度话完以后,祝少宽略作沉思,便向“千面郎君”苏豹文说道:“苏八弟,你把‘玉尸’温冰,交给杨兄带走。” 苏豹文闻言一震,退了半步,扬眉叫道:“祝二哥……” 祝少宽微微一笑,向苏豹文摇手说道:“苏八弟,两日欢愉,何殊过眼雪烟?杨兄的独生爱女被杀之仇,却足伤心没世,你把温冰给他,让他夫妻去解解恨吧!” “千面郎君”苏豹文见祝少宽一再如此说法,知道自己欲火难偿,遂钢牙微挫,向祝少宽厉声说道:“祝二哥,你既要小弟把温冰交给杨兄,我却有一项条件!” 这句话儿,颇出“毒手天尊”祝少宽的意外,目光微注“干面郎君”苏豹文,皱眉苦笑问道:“苏八弟,你也要向你祝二哥谈条件么?” 苏豹文冷冷说道:“这不算是什么条件,我只要二哥把你对‘玉尸’温冰所施的‘天魔制脉手法’去掉。” 祝少宽知道苏豹文此语是因“玉尸”温冰的功力不弱,自己倘若为她解除“天魔制脉手法”,“三烈阳魔”杨叔度纵能如愿报仇,也将费上一番手脚,不会轻轻易易地,捡了现成便宜。 故而闻言之下,先向“干面郎君”苏豹文略施眼色,然后含笑说道:“苏八弟,你今日虽颇有点时运不济,煮熟的鸭子居然会飞,但也不必如此小气,常言道:”送佛送到西天‘,我们要作人情,便该作个整的,万一解开温冰所中的’天魔制脉手法‘以后,被她逃走,或是反使杨兄有所……“ 杨叔度不等“毒手天尊”祝少宽话完,便白纵声狂笑说道:“祝天尊,你不必与‘千面郎君’苏豹文兄,这样-吹一唱,一搭一挡地,对我杨叔度施展激将策略。” 祝少宽摇头笑道:“杨兄太多心了,我弟兄不是业已愿意把‘玉尸’温冰,送给贤梁孟泄愤了么?” 杨叔度冷笑说道:“祝天尊刚刚说过‘光棍眼中,莫揉砂子’,请你们尽管放心,杨叔度生平决不占现成便宜,你如把‘玉尸’温冰,这样半死不活地送我泄愤,我也不会接受。” 苏豹文扬眉问道:“要怎样送法,你才接受?” 杨叔度双眼一番,傲笑说道:“我先回到‘离魂谷’外等待,你们把‘玉尸’温冰所中的‘天魔制脉手法’解开,使她功力恢复,自行上谷相会。” “干面郎君”苏豹文点头笑道:“杨兄这样说法,确实显出‘阴阳双魔’身份,足见昔日雄风,而今益振!你且先请,最多半个时辰之内,苏豹文保证‘玉尸’温冰,单人上谷。” 杨叔度点头一笑,红袍腾处,一跃便是六七丈高,再复施展两次“海鹤钻云”,便捞住来时所备山藤,援登“离魂谷”口。 “毒手天尊”祝少宽见杨叔度已去,遂命“千面郎君”苏豹文,把温冰放下,自己微凝“天魔血诀神功”,替她解开了被制血脉。 温冰悠悠醒转,丁玉霜便告以适才经过,问她是否愿意冒死上谷,与“阴阳双魔”一斗? 温冰一来未曾会过“阴阳双魔”,不知厉害!二来觉得谷上生机,远比谷下为多,遂立即点头应允。 苏豹文对于这位肌肤如雪的“五美人”,仍不忘情,自怀中取出一粒朱红如火的灵丹,托在掌中,向温冰说道:“温姑娘,我们虽站在敌对方面,但苏豹文仍不愿意使你死于‘阴阳双魔’手下,这粒灵丹,是用极好成形何首乌所炼,先服可增真力,后服可疗重伤,且送你备用便了。” 温冰平素何等冷傲,但今日却福至心灵,不再谦逊,接过灵丹,揣在怀内。 这时,“离魂谷”口上空,又复传下“三烈阳魔”杨叔度的厉声长啸! 丁玉霜目注“五美人”温冰,一指“离魂谷”口,冷然说道:“温姑娘,‘三烈阳魔’杨叔度已在催了,但望你能侥幸脱险,我们才会在江湖中,再结缘法。” 温冰“哼”了一声,玄衣微飘,也自纵起了五丈来高,一面攀援上谷,一面向谷下的“寰宇诸煞”,扬眉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且等‘天南大会’之际,温冰自当到‘离魂谷’与你们互了恩怨!” “毒手天尊‘祝少宽等,冷笑不言,只有那位”千面郎君“苏豹文,犹自怅惘万分地,高声叫道:”温姑娘,你不要忘了我送给你那粒朱红灵丹,可以增力疗伤的特殊效用。“丁玉霜见温冰人影已杳,苏豹文却仍在抬头凝目,不禁失笑叫道:“苏八弟,我想不到你对这丫头,竟如此痴情,把‘朱首茯芩丹’,都送给她了!她有了这粒灵凡,只要不当时死在‘三烈阳魔’杨叔度手下,或许能保得一条性命。” “毒手天尊”祝少宽摇手冷然说道:“丁五妹,不必再谈温冰,你与尉迟三弟,在这次万里远游之中,除了损失‘金扇书生’江六弟外,可有什么收获?” 丁玉霜脸上一红,点头说道:“我与尉迟三哥,在‘贵州苗岭’以内,邀得‘赤发真人’,与‘百花公主’加盟,这两人不仅各有独巾绝艺,功力亦颇不弱呢!” “寰宇诸煞”互相计议之事不提,且说温冰上得“离魂谷” 口的所遭所遇。 温冰的一身功力,出于所服“玉精灵液”,及所得的一册“玉尸真解”,江湖见识,本就不丰,对于久隐踪迹的“阴阳双魔”厉害,自然更不熟悉。 她援登“离魂谷”上,方嘘了一口长气,但目光微瞥,却见有位红袍老者,仿佛极为神气地,傲然站在左侧方两丈以外。 杨叔度适才下谷之际,温冰不仅身中祝少宽的“天魔制脉手法”,并被丁玉霜挥掌击晕,故而对一切经过,毫无所见,只从丁玉霜对自己所叙述之中,猜出这位红袍老者,就是要找独孤策报却杀女之仇的“三烈阳魔”。 温冰因不知对方厉害,遂丝毫不带怯色地,姗姗走过,向杨叔度微轩双眉,发话问道: “你就是‘三烈阳魔’杨叔度么?” 前文已经交代,这位“三烈阳魔”杨叔度,生平颇有“寡人之疾”,才使“七柔阴魔” 楚绿珠对他放心不下,而风尘仆仆地,重返“罗浮”。 如今面对“玉美人”温冰这等雪肤花貌的绝代娇娃,无论在貌相上,及年龄上,均非“七柔阴魔”楚绿珠,或“天香罗刹” 秦妙莲所能比拟,遂使杨叔度仇火渐消,色心顿起! 听完温冰问话,杨叔度点头答道:“我就是‘三烈阳魔’……” 他话犹未了,温冰又已接口说道:“我听得‘九毒徐妃’丁玉霜说,你们是夫妻二人同来找我,还有一个‘七柔阴魔’楚绿珠呢?” 杨叔度对温冰那副毫无法色的绝代风神,不禁越看越爱,摇头微笑说道:“内人楚绿珠并未前来,我是故意用‘阴阳双魔’之名,威吓‘寰宇九煞’兄妹,不然,他们怎肯把你放走?” 温冰微觉不信地,“哦”了一声,扬眉说道:“你们‘阴阳双魔’,有什么厉害?竟能威吓得了‘寰宇九煞’兄妹?” 杨叔度微微一笑,傲然吟道:“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 温冰听得晒然一笑说道:“这好像只是三样兵刃,及一样暗器,有什么大了不得?” 杨叔度笑道:“你是不曾见过厉害,才这样说法,杨叔度胆敢卖句狂言当世武林人物之中,就连大悲头陀,‘三奇羽士’南门卫,及‘寰宇九煞’等绝顶高手,一齐算上,全都对我夫妻所用的这几种兵刃暗器,有些心惊胆慑,多半能避则避,决不轻易招惹!” 温冰自丛艺成出世,誓报母仇以来,所遇武学最高之人,无非就是“寰宇九煞”,及独孤策等,故而听完杨叔度所说,认为这“三烈阳魔”,是在夸大狂言!遂柳眉双扬,妙目中神光电射地,冷然说道:“我听‘九毒徐妃’丁玉霜说,你在‘离魂谷’上等我,是要替你独生女儿报仇泄愤……” 杨叔度脸色一变,点头说道:“丁玉霜说得不错,我独生爱女杨小桃,确是死在独孤策的手内。” 温冰闻言蹙眉问道:“独孤策杀你女儿,却与我温冰何干?” 杨叔度狞笑答道:“我方才潜伏‘离魂谷’崖壁半腰,听得你向‘寰宇九煞’兄妹,承认是独孤策的红妆知己。” 温冰此时因已拿定主意,要想斗斗这“三烈阳魔”杨叔度,遂不加辩解地,点头笑道: “我不否认我所说过的这句话儿。” 杨叔度双目之中,厉芒一闪,狞笑说道:“你不否认就好,我在未曾找到独孤策前,自然想对他心爱之人,一泄胸中积愤!” 温冰失笑说道:“你想得倒颇不错,但我肯乖乖地让你称心如愿么?” 杨叔度冷然说道:“你不乖也得乖,我‘三烈阳魔’杨叔度生平无论想做什么事,定必如愿办到,从未有所失望。” 温冰听得发出一阵格格娇笑,柳眉双挑,目光中满含哂薄神色,看着这位“三烈阳魔”,“哼”了一声,披嘴问道:“你凭什么这样狂妄骄傲?难道就凭你方才所说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么?” 杨叔度见她这副丝毫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满不在乎神色,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皱眉问道:“你这样问法则甚?难道竟想尝尝这几种绝学滋味?” 温冰点头笑道:“你猜对了,我今日定要见识一下自己把自己捧得上天的所谓‘三烈阳魔’究竟有多厉害?请先亮你的‘夺魂钩’吧!” 杨叔度听温冰要斗自己的“夺魂钩”,不禁摇头说道。 ‘一夺魂钩’,便是‘青白玉雌雄双钩’,白玉钩在我内子楚绿珠身边,青玉钩则已落入独孤策的手内。“ 温冰柳眉连扬,等杨叔度话完以后,却笑得花枝招展。 杨叔度讶然问道:“你笑些什么?” 温冰把嘴角一披,晒然说道:“我笑你吹了半天,终于在不知不觉之间,露出马脚。” 杨叔度越发惊奇地,向温冰问道:“我露出了什么马脚?” 温冰笑道;“你把你武功吹得盖代无双,天下少有,却怎会使独孤策,从你手中,夺走你的成名兵刃呢?” 杨叔度“哦”了一声,摇头说道:“温姑娘你弄错了,独孤策是杀死我女儿杨小桃后,才把我给我女儿使用的‘夺魂青玉钩’取走,他哪里配在我的手中,夺取兵刃?” 温冰秀眉一挑,傲然说道:“可惜你的‘夺魂青玉钩’,不在身边,否则我便可施展手段,加以夺取,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增长一些见识。” 杨叔度气得紧皱双眉,若非觊觎温冰美色,已动邪心,真想立下辣手,把这极为骄傲狂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的“玉美人”,置于死地! 温冰见他生气之状,失笑说道:“你气些什么?莫非认为我也和你一样,是在狂吹大气,你‘夺魂青玉钩’不在身边,但‘无影剑’、‘消魂扇’,以及‘血影针’呢?不妨取出试试我到底有没有几分降魔手段?” 杨叔度说道:“血影神针是我内人专用暗器,杨叔度从未随身。” 温冰冷笑接门说道:“夺魂青玉钩被人夺走,‘血影神针’从未随身,你倒确实会推,但‘无影剑’及‘消魂扇’呢?总不会又被你典当到‘长生库’内去了吧?” 杨叔度因心怀邪意,遂尽量忍受下温冰对自己所发讥嘲,依旧面带微笑地,点头说道: “无影剑是种招术,又称‘追去掣电九十九招’,‘消魂宝扇’则是我寸步不离身边的心爱之物。” 温冰扬眉叫道:“好!好!我就斗斗你这极心爱的‘消瑰宝扇’。” 杨叔度淡然一笑,摇头说道:“我这‘消魂宝扇’,太厉害,一经出手,见血方收,也决不是你这等功力火候的女娃儿能敌,故而我不打算用它和你动手。”-温冰“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要杀我为你女儿报仇么?怎在语意之中,不想要我的性命了呢?” 杨叔度诡笑答道:“报仇的法儿甚多,不一定非杀人流血不可!” 温冰未曾听出杨叔度语中所含的邪恶之意,遂目光微注这位“三烈阳魔”讶然问道: “你打算用什么法儿报仇?” 杨叔度狞笑说道:“我夫妻只有这一个独生爱女,竟死在独孤策手下,我自然要用所有报仇手段之中,最严酷的一种!” 温冰因心洁如玉,仍未想到淫恶方面,微蹙眉说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如此颠倒矛盾?你方才不想杀人流血,如今却又声称采取最严酷的手段!” 杨叔度一阵充满邪恶意味地纵声狂笑说道:“温冰,你难道真是个不通人道的傻丫头? 我要使你流血,但不杀人,将来并用你的血儿,去气死独孤策,这样说法,你大概可以听懂了吧?” 温冰如今方恍然大悟,不禁自那雪白如玉的双颊之上,飞起两片红霞,怒声叱道:“无耻东西,你怎会还有这张脸儿,自称当世中的绝顶武林人物?” 一面发话,一面玉手疾扬,一招“月殿飞香”,便向“三烈阳魔”杨叔度的左颊掴去! 杨叔度何等骄满,他哪里会把“玉美人”温冰这样一位年轻少女,看在眼中。狞笑连声,左手微翻,便想以“金丝缠腕”手法,把温冰的右掌扣住! “金丝缠腕”,本是俗招,但在“三烈阳魔”杨叔度这等人物手下施展起来,却能化腐朽为神奇,于“隐、准、狠”三字以外,再加上一个“快”字,硬使温冰换招不及地,便被杨叔度把右掌脉门部位,电疾掳住! 杨叔度哈哈大笑,以七成劲力,一紧左手五指,认为温冰必然半身酸麻地,被自己拉到怀中,姿意轻薄! 谁知真力刚达指尖,便觉有异,温冰那只右手,居然一涨一缩一翻一转,用了种从来未曾见过的奇异功力,从自己掌中滑脱,并疾如石火电光般,按向自己胸前门户洞开的“将台” 死穴! 杨叔度这一惊非同小可?仓卒之间,闪避不急,只得倚仗数十年功力,向后仰身,平平跌倒! 温冰想不到这“三烈阳魔”杨叔度,竟有如此急智,遂冷笑一声,招化“翻覆乾坤”,改按为压,顺着杨叔度的倒卧身形,往下击去! 这一掌,温冰因势所必中,故而凝聚了约莫有十一成左右功力,想把这色迷心窍的“三烈阳魔”,一击而毙! 如此沉重的掌力落处,自然石雨星飞,尘烟四锋! 但“三烈阳魔”杨叔度,却在左侧方八九尺外,以一式“鲤鱼跃龙门”,纵身起立。 原来,杨叔度身历百战,久经大敌,他深知自己仓卒之间,虽用“卧看天星”的“内家铁板桥”神功,避过温冰击向胸前“将台穴”的来势,但对方得手之下,怎肯饶人?定必顺势翻掌,追踪再击! 他既料敌机先,遂在身躯即将平躺到地面的一刹那间,用右手五指,点地借力,施展出了“横渡天河”的绝顶轻功身法。 右手指尖刚一点地,身躯即告向左平飘,恰好把温冰跟踪翻掌下压之势闪过,得脱这场因轻敌大意而坠入的莫大危机! 温冰在如此情势之下,两掌连连击空,遂知这位“三烈阳魔”杨叔度,并非狂妄自骄,他武功之高,确实要在“九毒徐妃” 丁玉霜,“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等人之上,与新近参透“天魔血决”的“毒手天尊”祝少宽,约莫是伯仲之间。 两人各自发觉对方身负极高武学,各自知戒,故而竟形成一片异常沉默,只是互用目光打量,谁也没有丝毫冒失*切动作。 这片沉默,自然不会保持太久,是由杨叔度先行打破,他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向温冰扬眉说道:“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天蝉蜕壳神功’?心思用得好,打得也好,掌力方面,更颇具相当火候!” 温冰冷冷说道:“你仓卒间,能用‘卧看天星巧渡河’的绝顶‘铁板桥’神功,躲过我一招‘天龙卸甲’,一招‘翻覆乾坤’,足见心思功力,也都不错。” 温冰越是显出她一身奇能,便越发引得“三烈阴魔”杨叔度,对她发生兴趣,决心非把这“玉美人”弄到手中,并在生米煮成熟饭以后设法向“七柔阴魔”楚绿珠前,疏通疏通,允许自己将温冰收为侍妾。 杨叔度淫念心生,诡笑面露。 温冰秀眉微蹙,沉声叱道;“杨叔度,你为什么发笑?并笑得这样难看,难道还不知道你家温姑娘的厉害?” 杨叔度一阵淫笑,缓缓说道:“我已经尝过温姑娘的掌上功夫厉害,但却还想尝尝你其他功夫的滋味如何?” 温冰是圣洁无垢的处子之身,未识云雨情,不通秽亵语,遂对“三烈阳魔”杨叔度意存轻薄的弦外之音,无所发觉地,冷然说道:“你既尝过我的厉害,怎么还不亮出你那自认为了不起的‘消魂扇’呢?” 杨叔度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柄方圆不到一尺的黑色奇形扇儿。 温冰起初以为他这“消魂扇”,定是用“风磨铜”、“寒铁”之类,制成扇骨,并内藏毒粉的“点穴折扇”,但如今看见杨叔度所取出的,竟是这样一柄毫不起眼圆扇,不禁大出意外地,讶然问道:“这就是你所说能令‘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及‘寰宇九煞’等绝代高手,均为之心惊胆怯的‘消魂扇’么?” 杨叔度点头一笑,傲然说道:“这柄扇儿,是当世中独一无二的武林异宝!” 温冰目光微注,摇头说道:“我看不出它的厉害之处何在?” 杨叔度轩眉狂笑说道:“你既看不出厉害,我便先让你见识,见识!” 话完,便即张目四顾。 温冰听杨叔度说是要给自己见识“消魂扇”的厉害,以为他定必挥扇进攻,遂微退半步,凝神相待。 谁知对方竟毫无动手之意,只是张目四顾,遂双眉略蹙,诧声问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却在看些什么?” 杨叔度看见右侧乔松之上,有只宛若乌鸦大小的苍色隼鸟,遂左掌微扬,向这只隼鸟,连连招手。 这只隼鸟仿佛通灵,竟随着杨叔度的招手之势,缓缓飞降。 温冰旁观者清,看出隼鸟并非通灵解意,顺势飞降。却是被杨叔度运用一种奇异功力吸住,拼命挣扎,而无法逃脱! 这手功力,委实惊人,温冰看得心中一怵,知道启己果然不是“三烈阳魔”杨叔度的对手。 隼鸟降到距离杨叔度头顶五尺左右,杨叔度先用右手“消魂宝扇”,向它轻轻一挥,然后左掌便收,散去功力。 杨叔度用以拘束隼鸟的功力一散,这只隼鸟连声惊叫地,飞回乔松之上。 但一刹那间,这只鸟便全身僵直死去,坠下乔松,跌落地上,钩喙之中,并流出一些紫黑鲜血! 温冰看得悚然说道:“你这扇上有毒……” 杨叔度不等温冰话完,便纵声狂笑说道:“有点毒质,不算什么,你再看看我这‘消魂宝扇’的阳刚威力!” 语音方落,“消魂宝扇”已挥,竟当作利斧使用,把身旁这株木质极坚的粗巨乔松,生生拦腰截断! 温冰见状失惊,方欲细看他这“消魂宝扇”,究系何物所制之际,杨叔度却并未收势,趁着截断乔松以后,又把这柄奇形扇儿,平拍在一方青石之上。 訇然震响,青石也应扇裂为一地散碎石块! 挥扇碎石的功力,在温冰看来,自然不足为奇,但“三烈阳魔”杨叔度扇落石碎以后,却使温冰心中深怀着两点惊讶! 第一点惊讶是从扇石相击之声听出,这柄“消魂宝扇”,不是钢铁所制。 第二点惊讶是那满地散碎石块,几乎碎成一般大小,显见这位老魔头的真气内力,业已到了收敛随意,控制自如的圆通境界。 杨叔度轩眉一笑,举着手中“消魂宝扇”,向温冰缓缓说道:“温姑娘,不是杨叔度卖句狂言,我这‘消魂宝扇’,委实罕世难寻,你只要能看得出扇是何物所制?我便把独孤策杀我女儿的那段冤仇,一笔勾却!” 温冰闻言,凝目向对方手中这柄奇形扇儿,打量几眼,不禁愧然答道:“我看不出来。” 杨叔度笑道:“你看不出来,我告诉你,杨叔度昔年远游东海,诛除了一条世所罕见的‘大头琶琵蟒’,并发现此蟒的绝伦奇毒,完全聚集一块扁平头骨之上,遂异想天开地,取下这块形如葵扇毒骨,制成威震乾坤的‘消魂宝扇’!” 温冰听说扇是怪蟒毒骨所制,不禁心中暗觉惊奇地,又向杨叔度手中的“消魂宝扇‘,看了两眼。 杨叔度继续笑道:“宝扇制成,具有‘无形’‘有形’两种妙用,无形妙用是只消真气略聚,劲达四梢,便可把扇身毒质,散发伤人!有形妙用则是无论任何坚石精钢,举扇一击便碎,成了专克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的奇绝兵刃,并不畏宝刀、宝剑加以砍削!” 温冰由于适才业已目睹厉害,知道杨叔度所说,并非虚言,遂柳眉双挑,“哼”了一声问道:“杨叔度,你为何要把你的独门兵刃妙用,对我尽泄机密?” 杨叔度哈哈笑道:“这个理由简单,因为我并不想用这‘当者立死’的‘消魂宝扇’,对你下手!” 温冰诧然问道:“你不用这‘消魂宝扇’,却有什么兵刃与我对敌?” 杨叔度收起“消魂宝扇”,含笑答道:“你手中并无兵刃,我又何必要用兵刃?” 温冰冷笑说道:“我是专练掌功,故而从来不用兵刃,你刚才不是业已尝过滋味了么?” 杨叔度微微一笑,目光中流露傲色地,点头说道:“我就是因为尝过滋味,才觉得不必动用兵刃,便已制你有余!” 温冰怒道:“你竟敢如此狂妄?” 杨叔度纵声狂笑说道:“我肯对你动手,已经是对你相当看重,怎还说我狂妄?既然如此,杨叔度索性狂上一狂,你只要逃得出我三招以外,我便取消我‘三烈阳魔’四字,从此埋名隐姓,永绝江湖!” 温冰气得剔眉叱道:“你自诩是当代中一流人物,可不许食言反悔?” 杨叔度满面狂傲神情,点头说道;“你且小心戒备,杨叔度从不食言,我这就要动手了!” 温冰神功暗聚,立意先发制人,遂在“三烈阳魔”杨叔度语音刚落之际,扬眉冷笑叫道;“我何必小心戒备地,等你打我,我先打你,不也一样么?” 话音未落,绝学已施,右手“推云掣电”,左手“挟山超海”,双掌齐攻,幻起一天挚影! 这两招是阴阳相生的和合绝学,尤其在抢先出手之下,更使三丈方圆以内,全被威势笼罩,令对方无法取巧趋避。 温冰这种打法,显然是蓄意硬拼内力!她因自己禀赋极佳,又曾服食“玉精灵液”,真气内劲之强,在当代年轻人物之中,不作第二人想。遂决定与这“三烈阳魔”杨叔度,来个真刀真枪的硬打硬接,则纵令不胜,三招以内,亦无败理。免得会在闪展腾挪,拦架格拒之间,或因对敌经验较差,而上了对方什么恶毒算计。 她这种想法,虽有相当理由,却可惜未能知己知彼,略为低估了对手功力。 “三烈阳魔”杨叔度成名于数十年前,除了“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外,所擅“三烈真黑”,亦自冠冕扛湖,上万日朝参夕炼,性命交修,所累积下的精纯功力,岂是温冰凭借先天禀赋,及一些药物灵效,能够比拟? 故而杨叔度见温冰施展出“推云掣电”挟山超海“等两招*人硬拼的和合绝学,不禁正中下怀,狂啸一声,也自双掌齐翻,左手”拒虎当门“,右手”驱蛇入壑“,完全迎合温冰心意地,使四只手掌,合在一处。 四掌才合,温冰便知不妙,自己仗以自恃的那点真力内劲,竟比对方差得太远。双臂酸疼欲折,脏腑不住翻转,耳底雷鸣,眼前发黑,脚下自然更拿桩不稳,“腾腾腾”地,不住跄踉后退。 杨叔度一声轻笑,“三烈真气”聚处,身形未动,屈指遥弹,便于相距七八尺以外,凌空认穴地,用一缕锐啸罡风,把温冰点倒在地! 这位“三烈阳魔”,既能如此轻易地,制住温冰,方才却又取出“消魂宝扇”,炫技示威则甚? 原来杨叔度不仅业已大动色心,并觉温冰的绝代容光,罕世难觅,舍不得到手之后,便即杀却,竟想永远占有地,据为姬妾。 既想永远占有,自然除了使对方身服以外,还要使对方心服! 故而杨叔度方才取出“消魂宝扇”,散毒毙鸟,断树碎石的那些作为,无非炫示武技,想使温冰心,对自己生出敬佩之念而已! 如今一指遥弹,得心应手,绝代娇娃业已玉体横陈,杨叔度自然眉飞色舞地,展开他淫恶步骤! 这等盖代凶人,对万般世情,看得均异常透澈,杨叔度深知白发红颜,难相匹配,倘若软言求爱,绝无可能,只有采取“霸王硬上弓”的手段,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使对方在木已成舟,之下,或许会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万一之望。 主意既然打定,杨叔度遂微凝功力,先制住温冰四肢要脉,又点了她的哑穴,再复替她解开适才凌空弹指所点晕穴,使温冰恢复知觉。 这些动作,均是为了享受。 杨叔度是位色中饿鬼,花里魔王,他虽决定采取霸王手段,硬上金弓,却嫌对于一位失去知觉的美人儿,纵欲行淫,只等于自渎一般,太以缺乏情趣! 但温冰知觉若复,岂肯甘心相从?必需在替她解开晕穴以前,先制住四脚要脉,使其全身绵软,无力相拒。 身不能拒,口仍能言,倘被她来个怒声大骂,岂不使自己在武陵得路,徜徉桃源的销魂荡魄之际,煞了风景? 由于以上的种种顾虑,杨叔度遂先把温冰制了四肢,点了哑穴,然后才使她恢复知觉。 温冰知觉一复,双目微睁,便急得芳心乱跳,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仅从“三烈阳魔”杨叔度那两道满含熊熊欲焰的目光之中,便可看出即将发生的是什么难堪事故。 杨叔度见温冰业已苏醒,淫笑一声,便低头伸手,替她宽衣解带! 温冰四肢被制,身不能动,哑穴被点,口不能言,眼看即将被这老魔头糟蹋清白,却毫无方法抗拒,不禁急得流下了两行珠泪。 带雨梨花,风神独秀,美人垂泪,魔力无边。温冰这两行珠泪,居然流得“三烈阳魔” 杨叔度,略为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向她含笑低声说道:“温姑娘,我知道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互相好合,未免使你过分难以为情,我且带你去寻一个比较隐秘所在,再复尽兴欢乐便了。” 说完,弯腰抱起温冰,便向峰谷严壑之间,寻找适宜宣淫的洁净隐秘山洞。 偏偏杨叔度对这“野人山”的地形不熟,找不着适宜所在,一直驰出好多峰头,虽然寻得几处洞穴,却均污秽异常,似有恶毒蛇虫,隐藏于内。 杨叔度温香在抱,欲发如狂,业已本能忍耐,遂把温冰放在一座高峰脚下的草地以上,淫笑说道:“温姑娘,杨叔度业已尽力,既无洁净洞穴可居,我们只有席地幕天,共赴巫山之会的了。 温冰此时不仅无力挣扎,连求死也无法如愿,只有泪落如珠地,眼看杨叔度万分轻薄,把自己所着衣裳,一件一件慢慢褪掉! 转瞬之间,温冰身上业已仅剩贴肉亵衣,杨叔度则狞笑连连,春情如火! 但就在这干钧一发关头,独孤策与田翠翠二人,恰巧双双赶到。 独孤策与田翠翠是在峰腰路过,驰向“离魂谷”,但忽然瞧见峰脚下这等情形,怎不惊怒欲绝! 田翠翠问清那位宛若绵羊,正将听凭“三烈阳魔”杨叔度蹂躏的绝美少女,便是“玉美人”温冰以后,不禁微一沉吟,向独孤策低声说道:“策弟,你要听我话儿,才可以把温冰姑娘,救出‘三烈阳魔’杨叔度的魔掌之下!” 独孤策方寸已乱,自然连连点头,田翠翠遂对他传授了一番锦囊妙计。 峰腰二人,刚把策略拟定,峰下的“玉美人”温冰,已如羊在虎口! 杨叔度把温冰脱得只剩贴肉亵衣以后,正准备自己解衣之际,忽然听得头上有娇脆女音,曼声歌道:“昨宵神女会襄王,抵死缠绵找死狂;翻被应怜风雨骤,坠钗犹带绮罗香! ……“ 歌声极荡,歌词极艳,不仅把“三烈阳魔”杨叔度听得愕然抬头,连那满眶痛泪,横陈刀砧,待人宰割的“玉美人”温冰,对歌声来处,注目凝视。 歌声是来自山峰半腰的一块巨石之上,石上坐着相拥温存的一双男女! 杨叔度认出这一双男女中的绿衣美女,正是在“罗浮山” 中相识的“绿衣幽灵”田翠翠,青衫少年则是田翠翠的面首慕容碧。 但愠冰却只认识独孤策,不认识田翠翠,她不仅对这与独孤策过分亲密的绿衣美女身份,颇为怀疑,并自心中自然而然地,升起了一股妒意! 田翠翠见杨叔度已对峰腰注目,遂自独孤策怀抱之中站起,一面整理着适才故意弄得凌乱的绿色罗衣,一面化成一朵碧云,垂空飘落。 杨叔度见“绿衣幽灵”这一现身,知道无法与温冰缱绻,不禁把满腔欲火,化为怒火,恨得牙关紧咬,眉梢探蹙! 田翠翠身形落地,两道朗彻秋波,先向“玉美人”温冰打量几眼,然后才对“三烈阳魔” 杨叔度格格笑道:“杨大哥,你真是一只馋猫,在我‘天香罗刹’秦妙莲大姊身上,尝得甜头以后,居然又跑到这‘野人山’中偷嘴!” 杨叔度“哼”了一声,脸色铁青,默然不语。 田翠翠依然春风满面地矫笑说道:“杨大哥,你为甚么生气?是怪我撞破了你的好事么? 你到底去往‘离魂谷’中,把我‘七柔阴魔’楚绿珠大姊,救出险境没有?” 杨叔度见她仍在信口胡言,不禁气得厉啸一声,扬眉叫道:“田翠翠,你为何对杨叔度编造谎言,骗得我远自‘罗浮’,赶到这‘野人山’内?” 这一声“田翠翠”,听得“玉美人”温冰万分惊奇,暗忖原来此女就是与自己杀母深仇“白发鬼母”萧瑛,一同前往“庐山大汉阳峰”幽谷的“绿衣幽灵”,但独孤策却又怎会与这有名荡女,神情亲呢地,混在一处? 田翠翠听完杨叔度问话,仍自不慌不忙地,向这位业已满面杀气的“三烈阳魔”,嫣然笑道:“杨大哥,你跑了一趟‘野人山’,有何不好?倘若不是我田翠翠编造了一段说词,你最多只能在‘罗浮山’内尝尝‘天香罗刹’秦妙莲那老梆子的滋味,哪里会艳福无边地,又获得这位既年轻,又漂亮、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呢?” 杨叔度狞笑说道:“田翠翠,你莫再花言巧语,倘若说不出一个为何要对杨叔度编造谎言的可恕理由,我便把你立毙在‘三烈真气’,或‘消魂宝扇’之下!” 田翠翠梆眉微挑,晒然一笑说道:“杨叔度,你那‘三烈真气’,及‘消魂宝扇’,唬唬别人可以,却还未必看在我‘绿衣幽灵’眼内,要我说出为何设词骗你之故不难,但你得先说出为何以当代武林中绝顶高手身份,竟图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奸少女!” 杨叔度臊得脸皮通红地,强辩说道:“我不是强奸,而是报仇!” 田翠翠听得格格说道:“这种理由,太以新鲜,竟有用强奸来报仇,但不知报的是什么仇呢?” 杨叔度咬牙答道:“我报的是杀女之仇!” 田翠翠故意“咦”了一声,装出讶然神色问道;“杀你女儿之人不是独孤策么?” 杨叔度双目之中,凶芒电闪地,指着“玉美人”温冰,恨声说道:“她是独孤策的心中人,我在找不到独孤策之下,在她身上发泄发泄,消消仇火,也不见得有什么过不去?” 田翠翠点头笑道:“我同情你的作法,但还有一项问题,要想请教。” 杨叔度皱眉说道:“什么问题?” 田翠翠秀眉双轩,朗声说道:“江湖结怨寻仇之事,讲究的是冤有头债有主,才不致多所牵扯,孽累循环,假如你能找得着独孤策?还要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武林中一流高手身份,沦作采花贼呢?” 杨叔度被田翠翠的“采花贼”三字,骂得好不惭愧,只得强遮羞颜地,冷笑说道:“杨叔度曾经沧海,生平御女无数,只要寻得着独孤策,我对这温冰便毫无仇怨,怎会还贪恋她的美色?” 田翠翠微笑说道:“杨大哥的这几句话儿,总算还有点英雄气味,你且放了温姑娘,我指点你寻找独孤策好么?” 杨叔度怒声叱道:“田翠翠,你已经把我骗了一次,还想再骗我么?” 他们这些答话,把温冰听得莫名其妙,好不茫然。 她看出田翠翠与独孤策感情深挚,已非泛泛之交,却弄不懂田翠翠为何似有搭救自己之意? 独孤策人坐峰腰大石之上,眼见自己如此窘况,怎不下峰相救?却仅由田翠翠出面向杨叔度答话。 杨叔度明明欲寻找独孤策报复杀女之仇,却为何对面不识,不知道独孤策就在十来丈上,向下含笑冷视。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温冰心中,纠成了一人死结,一个决非仅凭智慧思考便可解开的死结! 田翠翠听杨叔度责怪自己又要骗他,不禁格格笑道:“杨大哥,你知道我上次在‘罗浮山丹桂峡’中,为何要造谎言骗你?” 杨叔度怪叫说道:“这是我要你答复的问题,你怎么反来问我?你今日若不还给杨叔度一个公道,我定要把你与这温冰贱婢,同样处置!” 田翠翠“哟”了一声,媚笑说道:“这种处置,我可不怕,温姑娘是黄花处子,或许禁不住你狂暴摧残!我田翠翠却是欲海慈航,度人无数,只要杨大哥有兴,我愿意宽衣解带,立即奉陪,但恐你内家武学虽高,倘若打 起风流战来,还未必能是田翠翠的马前三合之将?“杨叔度委实对于这位英爽不羁的田翠翠,有些头疼,更招架不住她的锐利词锋。遂面色一变,沉声问道:“田翠翠,不要废话,你到底说不说出上次骗我原因?” 田翠翠看出他业已暗聚功力,准备动手,遂嫣然一笑,缓缓说道:“杨大哥,你当真要问,我便只好直说,上次是因独孤策就在‘罗浮山丹桂峡’内,我又与他情好甚笃,深怕你向他寻仇,才编造了一套谎言,使你跑来‘野人山’,和寰宇九煞,互相亲热亲热!” 杨叔度听得微愕,向坐右峰腰的独孤策,伸手一指,发话问道:“你不是与这慕容碧形影不离,怎会又与独孤策情好甚笃?” 田翠翠闻言,不禁笑得弯腰捧腹,花枝招展。 杨叔度怒道:“你笑些什么?” 田翠翠银牙微咬下唇,摇头笑道:“我笑你这位‘三烈阳魔’,空负一代武林高手之名,却是个睁眼瞎子!连‘眼前有佛,何不灵山’之语,都不知道。” 杨叔度这次有些听出端倪,悚然一惊,抬头又向那傲然独坐石上的独孤策,狠狠打量几眼,厉声叫道:“田翠翠,听你之言,莫非此人并非叫做‘慕容碧’,是由独孤策化名的么?” 田翠翠娇笑说道:“杨大哥,你总算不是泥塑木雕,能从恍然之中,钻出-个大悟!” 杨叔度听说所料不差,遂钢牙紧咬,神功微聚,欲待扑向独孤策,但在身形未起之际。 忽又冷笑一声,摇头说道:“我不相信他是独孤策,你们又在作甚圈套骗我?” 田翠翠失笑说道:“杨大哥,你若不信,我可以叫他给你一些证明看看!” 杨叔度嗔目问道:“证明何在?” 田翠翠指着温冰笑道:“你把制住温姑娘四肢独门手按解开,我便叫独孤策把可以证明他身份之物取出!” 杨叔度勃然大怒,厉声说道:“我此刻由你们放刁摆布,少时再一个个地,痛加处置!” 话完,伸手虚空连点,果替温冰解了独门闭脉手法,但却忘了解开她被点“哑穴”! 温冰被制甚久,如今穴道虽解,也非等血脉流畅之后,方能复原行动。 独孤策见杨叔度已把制住温冰的独门手法解开,遂长啸一声,缓缓站起身形。 田翠翠扬声笑道:“策弟,这位‘三烈阳魔’找你可找得苦了!但他有眼无珠,上次在‘罗浮山丹桂峡’中,对面错过机缘,如今仍不相信你就是杀他女儿的独孤大侠,你不妨取件信物,给他看看,才好把彼此间的这段过节,作一了结!” 独孤策冷然一笑,探手肩头,取下木匣,把匣中那柄“夺魂青玉钩”掣在手内。 这柄“夺魂青玉钩”,原是“七柔阴魔”楚绿珠所用之物,楚绿珠因溺爱杨小桃,赐了爱女,杨叔度遂又把自己的“夺魂白玉钩”,给了爱妻,自己专用“消魂宝扇”,作为兵刃!—— 第十三章 如今既见成名兵刃,落在独孤策手中,哪里还有丝毫疑惑,怒啸连声,身形一拔五丈有余,向站在峰腰的独孤策,如飞扑去! 独孤策适才已被田翠翠严加叮嘱,说明纵然二人合手,也决非“三烈阳魔”杨叔度之敌,只有利用他痛恨爱女杨小桃被杀,仇火高腾,由独孤策揭开本来名姓,诱开杨叔度,才能使田翠翠搭救温冰,脱离魔掌! 这样作法,只要能始终控制情绪,便决无凶险!因两人相距虽仅十余丈,但杨叔度是由下上扑,自较艰难,等他扑上崖腰,独孤策应该足可把握时间,远出五十丈外。 两人全是内家好手,功力火候上,虽有悬殊,脚程方面,却不会相差过远,要想追上这五十丈之距,决非短时间内,可以办到。独孤策只要把杨叔度,引出一两座山峰,随意寻片森林,或是什么幽秘所在,略隐身形,等这位“三烈阳魔”,追过头去,便可把眼前祸事,暂加消弭。 但田翠翠再三告诫独孤策千万不可恃强任性,意存不服,想借机斗斗这名惊天下的“三烈阳魔”!倘若稍一停滞,容对方*近身前,则必然弄巧成拙,反而惨遭毒手! 有了田翠翠如此叮嘱,独孤策确实戒意极深,在“三烈阳魔”杨叔度厉啸才起,身形才动之际,便一晃手中“夺魂青玉钩”,连声狂啸地,隐去踪迹。 等到杨叔度扑上峰腰大石,独孤策业已驰出五十来丈,在峰脚转角之处,一闪而逝! 事到如今,杨叔度对于独孤策,自然誓所必得,何况他又不知道独孤策的武学造诣,已是一流高手身份,更认为区区数十丈距离,只消自己略展神功,便可追及,遂不再考虑其他,怒啸纵身,随后急赶! 田翠翠见独孤策与杨叔度一逃一追,双双去远以后,方吁了一口长气,连步姗姗地,走向温冰身旁,娇靥堆春,含笑说道:“温家小妹,你被制血脉已开,怎么还不起来,穿上衣服?” 温冰闻言,脸上毫无表情,目光凝滞地,与田翠翠茫然相对。 一来,她“哑穴”未解,不能说话,二来,她自幼父母双亡,饱尝孤独之苦,好容易才从恨中生感地,交上了独孤策这样一位英挺潇洒的理想郎君,一颗寂寞芳心,自然整个倾向独孤策,对他密切关注。 如今,清白虽未玷污,但所受杨叔度的凌辱之耻,已刺激得这位性情极为刚烈的“玉美人”温冰,有点神智失常地,心头充满了腾腾怒焰! 何况自己唯一心神关注的独孤策,竟与当世中著名淫女“绿衣幽灵”田翠翠,神情亲密得已如夫妇,怎不更使温冰在怒火中加了伤心,伤心中加了怒火! 降了这两种原因以外,还有更厉害的母恨! 温冰一向知晓“绿衣幽灵”田翠翠与“白发鬼母”萧瑛交好甚厚,遂在找不着萧瑛报复母仇之下,竟想先在田翠翠身上,略泄恶气! 这种念头,竟与“三烈阳魔”杨叔度寻不着独孤策,遂欲蹂躏温冰,间接报复杀女之愤的想法,完全一样。 有了这些原因,温冰自然是在暗聚神功,准备对田翠翠突下辣手! 田翠翠自从“清心庵”内,一念回头,往昔的辣手蛇心,业已全变成慈悲佛旨,哪里想得到自己费尽苦心,救了温冰,而温冰却准备以辣手对付自己? 她一面缓步走向温冰,一面颇为关切地,含笑问道:“温家小妹,你怎么既不说话,也不起立,莫非是受制太久,血脉难通?来来来,你且运气调元,周行百穴,我再用先天真气,隔体传功,助你一臂之力。” 语音了后,刚刚俯下身形,温冰娇躯仰处,玉掌双挥,脆生生的两记耳光,便掴在田翠翠的两颊之上! 温冰几种伤心,聚集为一股怒气,则这股怒气之高,及出手之重,应该可以想见。 何况她曾服“玉精灵液”,真力之强,几已超迈独孤策,田翠翠完全无备之下,却如何闪避得开?如何禁受得住? 只听惨哼一声,田翠翠娇躯飞处,硬被温冰打得凌空翻身滚出五步。 若换二流人物,就挨了这样一下,定已脑浆进裂,惨死尘埃!尚幸田翠翠身怀绝学,内功极好,不曾应掌飞魂,但等她挣扎起身之际,业已满面血污,左右牙腮,均被击碎,并断落两枚银牙,显见受伤极重! 田翠翠疑惑万分,勉强支持;忍着双颊剧痛,语音含混地,目注温冰叫道:“温…… 家……小……妹……” 这句话儿未曾说完,至此便止。 因为田翠翠在这刚刚强忍疼痛,叫出“温家小妹”四字之际,便发觉温冰一双妙目以内,射出两股充满冷酷恨毒的炯炯精芒,恶狠狠地,凝注自己,似连衣衫都顾不得整顿,便欲在仅着亵衣之下,再向自己二度扑击! 田翠翠如今已具大智慧,见状以下,豁然悟出温冰为何如此恨毒自己,而突发辣手之故。 更看出她此时灵智已昏,决不可能容许自己慢慢叙述,剥茧抽丝地,解释误会。 处此情形之下,田翠翠别无他策,只有趁着温冰尚未再度攻击之际,失声一叹,含着两眶热泪,飞身退去。 田翠翠既已飞身退去,温冰便不曾再追,因为她如今尚身着亵衣,必须先整顿衣衫,澄清神智,并运气行功,自行解开被点哑穴。 田翠翠带着满脸血渍,及一颗破碎芳心,接连几次纵身,脱开温冰数十丈后,不禁潸然泪落! 她深悉温冰心情,及误会原因,故而这潸然泪落之举,并非对温冰愤恨,却是惭愧自己以前的行为之非,暨声名之坏! 田翠翠既怕温冰追来,又担心独孤策有无凶险,遂一面惭然流泪,一面毫不停留地,电疾前驰! 但刚刚转过山峰,便几乎与独孤策撞个正着。 原来独孤策虽然飞身诱走杨叔度,却仍对温冰极度关心,不知她落在“三烈阳魔”手中以后,究竟受了些什么凌辱磨折? 他心中有所关怀,遂未起不服斗敌之念,完全遵照田翠翠的指示,始终展尽脚力,保持五十丈左右距离,把“三烈阳魔” 杨叔度,诱得远离原处。 杨叔度何尝不知道独孤策的心意,但自恃功力,不信追不上这杀女仇人,遂咬紧钢牙,猛迫疾赶! “阴阳双魔”无怪名惊四诲,艺压八荒,果有真才实学,杨叔度这一尽力施为,立使他与独孤策之间的距离,一丈一丈地,渐渐缩短。 距离缩短到四十丈左右,独孤策情知不妙,不敢再与这“三烈阳魔”,较量脚程,遂趁着刚刚转过一大片峭拔石壁之际,闪身藏入壁角暗处,并拾起一块巨石,潜运真力,一抛十三四丈地,打入一座看来尚称深邃的小松林内。 “三烈阳魔”杨叔度随后追到,转过石壁,却见独孤策业已失去踪迹。 杨叔度微一止步,正欲寻思,那块飞空巨石,恰好落入松林,发出“刷”地一响! “逢林莫入,穷寇莫追”之语,本来是武林人物奉为圭臬的两句金言,但杨叔度一来自恃一身神功,当世中罕有敌手,二来独生爱女被杀,并屡遭戏弄,仇恨委实太深,遂根本不稍顾忌,在听得松林内发出声息之下,立即厉啸一声,穿林追入,松林中本有些禽兽栖息,既为落石所惊,又见这“三烈阳魔”杨叔度,宛如疯虎一般冲入林内,自然吓得纷纷乱窜! 鸟兽乱窜,杂响纷生,越发引逗得仇火高腾,灵明稍昧的杨叔度,追向林深之处。 独孤策倾耳静听,认定“三烈阳魔”杨叔度确已追入深林,方透出一口长气,悄悄转身,驰回来路。 谁知就在再有片刻,即将回到原处之际,忽见田翠翠迎面驰来,玉颊飞红,满脸血渍,一双妙目之中,并不住泪如泉落! 独孤策大惊失色,颤声问道:“翠姊,你怎么了?” 田翠翠举起翠袖,胡乱略拭颊间的泪痕血渍,凄然笑道:“策弟,我不妨事,你不要管我,应该赶快去安慰温姑娘,她所受刺激太重!” 独孤策哪里肯对田翠翠颊上带伤之事,放弃不问,正欲再度发话,田翠翠却又冷冷说道: “策弟,你让我走,并赶快听我话儿,去安慰温姑娘,倘若不然,我就举掌自尽!” 独孤策见田翠翠说话之时的那副凛然神情,知道绝非虚话,遂惊得退了半步,颤声问道: “翠姊,你……你……要去何处?从今后便……便将不理小弟了么?” 田翠翠见独孤策目中也已泪光莹莹,不禁心头微酸,凄然叹道:“策弟不要难过,常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何况你我之间这场不正当的因缘,我此去先行奔走天涯,替你找寻慕容碧。等找到她后,才为我自己的孽海余生,作一打算。看来再遇虽难,但’缘‘之一字,奇妙莫测,也许彼此还会有萍踪偶合之日。“说到此处,忽然向独孤策手中,塞进两粒东西,苦笑一声说道:“策弟,‘西施谷’内入梦,‘清心庵’中梦醒,如今永别在即,且送你这两粒东西,留为纪念!” 语音方落,身形已闪,恍如-朵碧云,飘出数丈。 独孤策不顾得察看田翠翠送给自己留为纪念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赶紧抬头目注田翠翠背影,悲声叫道:“翠姊,你便当真要别我而去,也该让小弟送你一程!” 田翠翠止步回身,一面解下所佩的“青萍古剑”,一面摇头苦笑叫道:“策弟,送君千里终须别,你不必再送我了,彼此再若缠绵,反会使你翠姊姊杂念又生,禅心不净。我此去淡于世事,与人无争,业已决无再用这柄‘青萍古剑’之处,就请策弟代我送给温冰小妹了吧!” 语音落后,纤手微扬,把“青萍古剑”凌空抛起,化为一道精虹,向独孤策身前飞到。 等独孤策把这柄“青萍古剑”接到手中,田翠翠的窈窕情影,业已宛如一朵绿色流云,在前路林石之间,电闪风驰地,失去踪迹! 独孤策怅然泪落,这才低头观看手中所握,田翠翠送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足以留念之物? 目光一注,不觉愕然失惊,剑眉立蹙。 原来,掌中之物竟是两枚带血断牙! 独孤策惊疑万分,无法索解,只得遵从田翠翠之言,赶回温冰适才几乎受辱所在,想对她加以安慰。 一面万分惊疑,一面回到原处,只见“玉美人”温冰,业已把衣裳穿好,正在盘膝静坐。 独孤策含笑叫道:“温姑娘,你受委屈了!但若不是这样一来,却还真不容易使你脱离‘寰宇九煞’的魔掌。” 温冰看了独孤策一眼,未曾答话,但一双妙目之中,却珠泪盈盈,似欲夺眶而坠。 她不答话之故,是“三烈阳魔”杨叔度的手法,罕世精奇,温冰空自运气行动,用尽所能,仍无法自解被点“哑穴”。 她落泪之故,是因自己芳心所寄的独孤策,居然与“绿衣幽灵”田翠翠那等妖淫荡妇,有了苟且之情,觉得满怀悲愤,无法抑制! 独孤策对于温冰心中这两点隐情,全未猜透,还以为她是因险遭“三烈阳魔”杨叔度玷污,有些羞见自己,遂语音低柔地,向她安慰说道:“温姑娘,你不要难过,‘三烈阳魔’杨叔度虽然万恶,但苍天有眼,并未使其得遂兽行!多亏田翠翠姊姊……” 说到此处,独孤策满心惊诧,语音忽住。 因为“玉美人”温冰听说“田翠翠”三字,业已怒聚蛾眉,再听到独孤策“田翠翠”三字以下,所加极为亲热的“姊姊”称呼,越发妒恨交进地,从一双妙目中,射出了难以形容的愤怒哂薄神色。 独孤策看了她这种神色,自然惊诧住口,剑眉双蹙地,缓缓问道:“温姑娘,你怎么这样神情?难道你是愤恨田翠翠姊姊?” 又是一声“田翠翠”,又是加上令人刺耳的“姊姊”之称,简直听得“玉美人”温冰,牙关暗挫,面罩严霜,几乎恨不得再像在“九华山无垢禅寺”之中那次一样,把独孤策也恶狠狠地,括上四个大耳括子。 温冰一变再变的神色,自然使独孤策万分惊疑地,皱眉思忖。 忽然,他想起田翠翠的满脸血渍,想起田翠翠的红肿双颊,想起田翠翠送给自己留为永念的两枚带血断牙。 独孤策有点恍然大悟,但他还不敢十分相信这种恍然大悟,遂语音微颤地,向温冰问道: “温姑娘,你方才打了翠姊姊么?” 由“田翠翠姊姊”,变成“翠姊姊”,在称呼的亲热程度上,更进一层,也使温冰神情的悲愤程度上,更进一层,银牙紧咬下唇,目射厉芒,点头示意。 独孤策见温冰承认打了田翠翠,不禁气得连连顿足叫道:“温姑娘,你怎么这样荒唐? 不仅打了翠姊,并把她打得如此重法?你看,这就是翠姊伤心而去,送给我留为永念的两枚带血断牙!” 话完,便一展手掌,把那两枚带血断牙,伸到温冰面前,给她观看。 这一番话儿之中,使温冰听来,又加深了三点刺激。 第一点刺激是独孤策居然偏袒“绿衣幽灵”田翠翠,而厉声厉色地,责叱自己。 第二点刺激是起初称为“田翠翠姊姊”,然后改称“翠姊姊”,如今竟索性昵称起最简单也代表最亲热的“翠姊”二字。 第三点刺激是田翠翠虽走,却仍对独孤策赠物留念,而独孤策竟不嫌邋遢地,把这两枚带血断牙,当作宝贝一般,仿佛极为珍视。 三点刺激,与一腔妒念,化成了百丈怒火,这百丈怒火,也烧昧了“玉美人”温冰的神智灵明。 她忽然伸手自独孤策掌中抢过那两枚带血断牙,先是微运神功,合掌搓碎,然后索性把掌内碎牙,抛下深壑! 独孤策哪里想得到温冰会如此作法,不禁呆在当地。 “拍”的一声,又复响起一记清脆耳光!仅从声息之上,便可听出这记耳光,打得极重。 温冰是掴人专家,准是独孤策在她妒恨交进之下,又挨了一记“玉美人掌!” 不对,随在这记清脆耳光声息之后,竟是一声娇哼。 这次是掴人专家,被人猛掴。 独孤策如今对田翠翠业已亲若同胞,敬若圣女,在知道田翠翠尽力设法,搭救温冰,反被温冰打伤那重,才伤心别去之下,业已气得几难按纳,方对温冰严词斥责。 谁知斥责未了,田翠翠赠给自己留为永念的两枚带血断牙,竟又被温冰抢去,搓碎抛掉。 独孤策怒无可遏,便在略微一愕之后,照准温冰玉颊,重重掴了一掌。 人在极怒之际,出手怎会太轻?独孤策在这一掌之上,用了几乎有九成真力。 独孤策决想不到温冰会毁去田翠翠的带血断牙,温冰也决想不到独孤策会在严词斥责之后,还要怒掴自己。 这一掌的力道虽远比温冰适才全力猛掴田翠翠稍轻,但也打得她在地上连翻了两个滚转。 如今的“玉美人”之号,不适合了!因为温冰右颊仍莹白如玉,但左颊却又红又肿地,成了个“朱砂水蛊美人”,只比田翠翠略为侥幸,没有什么带血断牙,自口中坠落而已! 温冰翻身起立,向孤策注目凝视,目光中仿佛含着一片茫然,也仿佛含蕴着一片冷漠。 独孤策一掌掴罢,怒火稍泄,也觉得自己过于鲁莽,下手太重,惶然失色地,不知应该怎样收拾这尴尬局面? 温冰哭了!她目光中的茫然神色,与冷漠神情,渐渐消失,化成两行泪珠,顺颊垂落。 独孤策依然莫知所措,只是连连搓手地,嗫嗫叫道:“温姑娘……温……姑……娘……” 温冰“哑穴”未解。无法答话,遂顿足转身,电驰而去! 独孤策本想闪身拦阻,但因自己适才一记怒掴,把她打成那般模样,哪里还好意思去碰这种必然钉了。 故而,他只是紧蹙双眉地,不断高声叫道:“温姑娘留步,独孤策有话奉告……温姑娘留步,独孤策有话奉告……” 仅把这两句话儿,叫了两遍,眼前便已失去了温冰踪迹。 独孤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地,只有暗骂自己该死! 因为自己此来最主要的目的,是设法救出温冰,并对她说明她母亲“佛女”温沙留有遗书,“白发鬼母”萧瑛业已痛改前非,变成“白发圣母”等情,使温冰释却心底深仇,认姓归宗,改称慕容冰,谁知结果竟弄成这种地步! 温冰打了田翠翠一记耳光,使田翠翠伤心而去,自己又打了温冰一记耳光,使她愤然狂奔,不知所往? 这种结果,简直糟到不能再糟,独孤策懊恼得连连顿足,心中叫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谁来打我两记耳光才好!” 这几句话儿,本是独孤策心中之话,但他因情绪烦急得无法控制,居然不知不觉地,叫出口来。 更妙的是独孤策刚把这几句心中自责之话,叫出口来,左前方峭壁顶端,竟有人曼声答话笑道:“天下居然有想请人来打耳光的奇妙之事,我倒愿意效劳,但不知尊驾肯出多少代价?” 独孤策脸上“烘”地一热,赶紧抬头注目,循声看去。 只见这片约莫有七八丈高的峭壁顶端,出现了一位衣着极为怪异的美艳妇人。 这位美妇,从年龄看来,约莫有三十二三光景。 但身上所着衣服之怪,却不仅是独孤策闯荡江湖以来,初次见识,连听也不曾听人说过。 她裸双臂,半裸双腿,换句话说,就是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及齐膝短裙。 背心、短裙,非绸非布,非丝非棉,竟是用无数花瓣,连缀而成,五色纷呈,美观已极! 独孤策方在往上仰观,这位肌肤如雪,面目如仙,周身缀满花瓣的美艳奇妇,业已自峭壁顶端,飘然飞降。 对方飞降身法,极尽灵妙,家数之怪,又属武林罕见,遂引得独孤策越发注目。 但美艳妇人刚把这七八丈距离,飞降一半,独孤策已满面通红地,低下头去,心中并在腾腾乱跳。 原来,从高下降,山风拂处,奇景突现!她那条花瓣短裙之内,竟别无他物。妙相毕呈地,恰巧和独孤策打了一个照面。 独孤策想不到会有如此眼福?教他怎不脸红?怎不心跳? 怎不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常言道“福无双至”,独孤策今日却偏偏不然,在大饱眼福之下,鼻中又获得了极高享受! 一股仿佛汇集百花精英的奇郁异香,凌空飘坠,并见身前两尺以外,落下了一双欺霜赛雪的半裸玉腿,耳边也响起一片银钤娇笑说道:“尊驾莫要害怕,在彼此未曾谈好代价之前,我还不肯打你耳光的呢?” 独孤策一来好奇,揣测不透对方是何来历?二来被对方一句“莫要害怕”,略为激动雄心!何况情势业已如此,断无不加理会之理,遂横定心神,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美艳妇人,抬头注目。 这美艳妇人见独孤策目注自己,嫣然媚笑,“咦”了一声,又复问道:“尊驾真是一位奇人,才想得出那等妙事?我还不曾打你耳光,你怎的便已双颊飞红了呢?” 独孤策哪里回答得出自己脸红原因?只好避而不答地,微抱双拳,反向这美艳妇人间道: “请教这位……姑娘,名号怎样称谓?” 美艳妇人银牙微咬下唇,以一双勾魂摄魄的冶荡秋波,死盯在独孤策的剑眉俊目之间,微笑说道:“你自己呢?按照礼貌来说,你似乎应该先行报名,然后再询问我的来历。” 独孤策无可奈何,只得扬眉答道:“在下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策’字。” 美艳妇人笑道:“独孤策,这个姓名倒含有-些绝妙意味!但一人独策,有何情趣?必须两人同策,才有极高享受,妙不可言。” 独孤策听得又复脸红耳热,暗叹自己今日简直福有三至,除了眼福、鼻福以外,居然还有如此耳福? 但这“三福”之中,只有阵阵飘入鼻内的奇郁异香,能使独孤策嗅得颇觉心神栩栩,享了一些“鼻福”,其余的“眼福”、“耳福”,都令他深觉消受不起! 美艳妇人“哟”了一声,掩口葫芦地失笑说道:“独孤小弟,你怎么又脸红了?假如你对天经地义的男女大伦,如此厌恶,则何必叫做‘独孤策’?应该叫做‘独孤阉’,把那样会令你脸红的东西,阉掉多好?” 独孤策简直听不下去,剑目双挑,红着-张俊脸,沉声叫道:“彼此萍水初逢,陌不相识。姑娘请自尊身份,切莫信口戏言……” 话犹未了,那位美艳妇人,便又格格笑道:“从你这‘萍水初逢,陌不相识’二话之上,我想起我还不曾告诉你我的姓名,我也是复姓,便这个复姓却比你的‘独孤’姓氏,更为少见,我是复姓‘夹谷’。” 独孤策点头说道:“拓拔夹谷,宰父毅梁,这复姓原列‘百家姓’中,只是极为少见,可能姑娘并非中原人氏?” 美艳少妇笑道:“独孤小子猜得对了,我长居苗岭深山,是半汉半苗身份,单名一个‘妙’字!” 独孤策“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夹谷妙姑娘……“话音到此忽顿,他发觉这“夹谷妙”三字,不仅不大顺口,并似又隐含着其他意味? 美艳妇人扬眉笑道:“怎么样?夹谷既妙,正宜策骑畅游,包你在领略胜景以后,便不会再感孤独的了!” 她一面笑话,一面柳腰轻摆,玉腿微摇,胸前脐下的花瓣颤处,其中所藏的高山峻岭,沃野良田,略为隐现,简直可使人目击之下,为之魂消骨蚀! 但桃源虽好,独孤策却非武陵渔郎,见状之下,反而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朗声叫道: “夹谷姑娘,独孤策尚有要事待办,请恕我不便奉陪多谈,就此告别。” 说完,一抱双拳,便欲转身离去。 谁知独孤策身形刚转,香风飓处,那位自称名叫“夹谷妙” 的美艳妇人,又以奇绝轻功,抢先纵起,拦在面前,目光极媚,神情极荡,格格笑道: “独孤小弟别走,我们之间的事儿,尚未了呢!” 独孤策愕然问道:“我们萍水初逢,毫无恩怨纠缠,却有甚事儿未了?” 夹谷妙媚笑说道:“我是应你之请,特来打你耳光,你大概总不好意思自食其言,匆匆逃走,使我平白受人欺骗作弄?” 说到此处,嫣然一笑,美绝天人,风情万种,又复目光凝注在独孤策身上,缓缓说道: “独孤小弟,倘若你嫌我‘夹谷妙’三字,全是仄声,叫来不甚顺口?便无妨把我‘百花公主’外号,当作名姓称谓。” 这几句话儿,却把独孤策难住,因自己确曾脱口高叫“有谁来打我两记耳光才好”之话,如今这位仿佛比“绿衣幽灵”田翠翠,未归正前更淫更荡的“百花公主”夹谷妙,应声飞降,要打自己耳光,却是如何才能推脱过去? 想来想去,不易措词,只好红着一张俊脸,完全从实地,嗫嗫说道:“夹谷公主,你…… 你有所不知,独孤策适才异常鲁莽,打了人一记耳光,把位知交好友气走,才悔恨难禁,自言自语地,将心中之话,脱口叫出!” “百花公主”夹谷妙“哦”了一声,失笑问道:“独孤小弟,你方才脱口高呼的那句‘有谁来打我两记耳光才好’话儿,只是你心中之语,却在情绪激动,难于控制之下,偶然叫出的么?” 独孤策因除了从实直承以外,想不出其他理由,只好连连点头,愧然称是。 “百花公主”夹谷妙闻言之下,柳眉双扬,微笑说道:“独孤小弟放心,我相信你适才所说,并非推脱!那几句话儿,仅仅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没有第三人听见,纵使收回,也可不算食言,你既身有要事,便请赶快走吧!” 会说话的人儿,锋芒不露,而辞利于刀!“百花公主”夹谷妙便是如此,竟用这几句轻描淡写之语,把位独孤策僵激得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我不走了!” “百花公主”夹谷妙娇笑说道:“不走最好,我们可以互作长谈,交上一个朋友。” 独孤策再复摇头说道:“夹谷公主,请恕独孤策未便奉陪长谈,也不敢高攀结友。” “百花公主”夹谷妙“哟”了一声,失笑说道:“独孤小弟,你的架子,可真不小!但你既不便陪我长谈,不屑与我为友,却不走则甚?难道要在这‘野人山’中,变作一块石头?” 独孤策冷然答道:“我不是不走,只是暂时不走!” “百花公主”夹谷妙讶然问道:“你要何时才走?” 独孤策剑眉双挑,朗声答道:“我等你打完我两记耳光,立即就走。” “百花公主”夹谷妙“咦”的一声问道:“你当真要我打你两记耳光?” 独孤策点头说道:“既在江湖游侠,然诺当重,信义为先,我独孤策不愿失言。” “百花公主”夹谷妙笑道:“我已经说过,这几句话儿,只是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并无第三人听见,收回作废,不算食言呢?” 拽孤策摇头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除了独孤策与夹谷公主以外,还有威灵显赫,无微不察的天地鬼神,共闻共见!” “百花公主”夹谷妙听得点头笑道:“好男儿!好气概!你这位小兄弟既然存心讨打,我就如命效劳便了。” 这位“百花公主”夹谷妙,一面含笑发话,一面款摆腰肢,几个细碎春风俏步,便走向独孤策身前,扬起右掌狠狠掴到。 独孤策委实不敢对她那一身随风飘动,时露春光的五色花瓣注目,遂一负双手,抬头仰视空中飞云,准备委委屈屈地,挨上两个大耳括子,赶紧拔腿就跑,免得又有坠入脂粉地狱之虑。 一只雪白五掌,带着一阵醉人香风,迎面掴到,落在独孤策的左颊之上。 独孤策牙关一咬,眉头一皱。 他为何作出这么一副怪相? 牙关一咬,是独孤策自然而然的动作,准备接受这不知将被对方打得多重的一记耳光。 眉头一皱,则是独孤策出乎意料之外的惊讶表示。 原来,“百花公主”夹谷妙的一只右掌,虽已触到独孤策的左颊,但却不能称打,更不能称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把,并于缩掌之际,在独孤策腮边,拧了一下。 这一摸一拧,真把独孤策窘得啼笑皆非地,皱眉问道:“夹谷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花公主”夹谷妙目光一-,媚笑说道:“你既问我,我就告你何妨?我摸你一下,是喜欢你这小脸蛋儿,生得英俊可爱,拧你一下,则是嫌你不懂规矩。” 独孤策气得几乎跳将起来叫道:“你摸我拧我,还说我不懂规矩?你为什么不打我呢?” “百花公主”夹谷妙失笑说道:“你不懂规矩,我怎么能够打你?” 独孤策苦笑说道:“夹谷公主,独孤策真要请教一下,我到底怎样不懂规矩? 难道连挨打还有什么条件不成?“ “百花公主”夹谷妙点头笑道:“不仅有条件,还有两大条件!” 独孤策又好气,又好笑,又好奇地,一抱拳,扬眉问道:“夹谷公主请讲,独孤策敬聆高论。” “百花公主”夹谷妙竖起右手食指,娇笑说道:“第一项条件是必须我对你有仇有恨,才应该动手打你。” 独孤策对此,无话可驳,只得默然点头,“百花公主”夹谷妙又复竖起食中二指笑道: “第二项条件是必须我有好处,否则我何必打你?” 独孤策苦笑说道:“你动手打人,还要向被打之人,索讨好处,不嫌太过分么?” “百花公主”夹谷妙笑道:“这就是主动被动之别,你给人好处买打,是你为了保持‘君子不食言’品格,自相情愿行为,我没有好处,不肯买打,也是我的自由意愿,我早就说过、‘皇帝不差饿兵’,你不应该要我白动手呢!” 独孤策辩不过这位口若悬河的“百花公主”,只好蹙眉苦笑地,发话问道:“你要什么代价?才肯打我两记耳光?” “百花公主”夹谷妙眼珠一转,微笑说道:“我提出三种代价,任凭你选上一种,总算是好说话了吧?” 独孤策因急于脱身,竟未遑深思地,随口说道:“夹谷公主快说,我定然选上一种,付你代价就是。” “百花公主”夹谷妙闻言笑道:“独孤小弟,你是位不轻然允诺的君子,可别在业已慷慨答应以后,却食言背信地,一种不选?” 独孤策听她这样说法,不禁有些心慌,暗恨自己太以贸然发话,但因言出如风,无可反悔,只好硬着头皮答道:“独孤策生平绝不食言,夹谷公主尽管开出代价,纵令挥手千金,亦所不惜!” “百花公主”夹谷妙晒然一笑说道:“我苗岭‘百花坪’上,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谁稀罕你的什么千金重价?” 独孤策知道不妙,两道剑眉,越发深蹙。 “百花公主”夹谷妙见状,掩口失笑说道:“独孤小弟不要害怕,我所说的三种代价以内,只有第一种逾千金,第二、三两种,却半文不值!你这花钱买打之人,可以自由选择的呢!” 说到此处,手掠云鬟,嫣然一笑,目光凝注在独孤策肩后所插的“青萍古剑”之上,缓缓说道:“你肩上这柄剑儿,似是前古神物?我看来颇为心爱,且把它当作第一种代价便了!” 独孤策被“百花公主”夹谷妙这一提,方始想起此事,不禁暗骂自己今日的神智全昏,适才只欲怒掴温冰,却忘了把田翠翠送给她这柄“青萍古剑”,交与温冰带走。 “百花公主”夹谷妙见独孤策默然不答,遂继续媚笑说道:“独孤小弟,我也知道你决舍不得把这等前古神物送我。 但第二种条件,便轻松了,你只要肯接受我为你所加的一项称号即可。““独孤策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一项称号?夹谷公主要为我加上一项什么称号?““百花公主”夹谷妙风情万种地,媚笑说道:“独孤小弟,你把我叫做‘夹谷公主’,我想把你叫做‘夹谷主公’,你若接受这项称号,便不必再说那第三种代价。” 独孤策起初还弄不明白这“夹谷主公”的称号,是何意义? 但细一寻思之下,却恍然大悟,俊脸通红地,皱眉问道:“第三种代价又是什么?” “百花公主”夹谷妙含笑答道:“第三种代价,更为简单,既不要你送我什么东西,也不要你接受我什么称号,只请你在享受我遵命奉敬的两记耳光之前,先听我一曲清歌,看我一场妙舞。” 独孤策听完话后,低头暗自思忖。 “百花公主”夹谷妙笑道:“我如今已把三种代价,完全说出,条件也并不太苛,独孤小弟遵守你适才所作诺言,细加考虑之后,随意选上一种。” 独孤策听到耳内,愁到心头,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如今已深切了解地,知道这三种代价,全都不易接受。 第一种代价因“青萍古剑”是田翠翠送给温冰之物,自己怎能代作主张地,赠与这“百花公主”夹谷妙?故而根本不必加以考虑。 第二种代价则因听出“夹谷主公”四字,不仅隐含淫邪,并还似有与这位“夹谷公主”,从此终身厮守之意,自然越发不敢接受。 至于第三种代价之中,聆听一曲清歌,似还没有什么大了不得,但观看一场妙舞,却着实令人皱眉,仅从“百花公主”夹谷妙的那身装束之上,便知这场妙舞,定然穷淫极艳,蚀骨销魂,有些消受不起。 三样代价,样样无法接受,但因话已说满,不能完全推脱,却必须在无法接受之中,选择一样不可。 独孤策终于把牙关一咬,拼着以本身定力。一抗淫邪!向“百花公主”夹谷妙朗声说道: “夹谷公主,我从你所说三种代价之中,选取第三种。” “百花公主”夹谷妙“哦”了一声说道:“你要听我一曲清歌,看我一场妙舞么?” 独孤策点了点头,那位“百花公主”夹谷妙又复笑道:“独孤小弟,你真会选,我马上唱给你听,跳给你看!” 独孤策明知这场面不易应付,遂赶紧盘膝坐好,准备在万-支持不住之下,施展师门“天龙禅定”坐功,定可使淫邪不侵,神明清朗。 “百花公主”夹谷妙见状之下,格格笑道:“独孤小弟你施展任何内家坐功,均都无妨,但却不能违背了听歌看舞的基本条件。” 独孤策苦笑说道:“听歌看舞还有什么基本条件么?” “百花公主”夹谷妙格格娇笑说道:“当然有基本条件,听歌不能堵起耳朵,看舞不能闭上眼睛。” 独孤策点点头说道:“我决不堵起耳朵,闭上眼睛,愿以本身定力,一试声色之诱,但不知夹谷公主要我所欣赏的清歌妙舞,约有多长时间?” “百花公主”夹谷妙笑道:“不长,不长,总共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你要不要我先把歌舞名称,告诉你呢?” 独孤策扬眉说道:“愿闻究竟?” “百花个主”夹谷妙媚笑说道:“歌分前后两折,前折叫‘有病吟’,后折叫‘无病吟’,舞则名叫‘胡帝胡天百花妙舞’。” 独孤策对那“有病吟”、“无病吟”的歌名,倒颇感觉兴趣,但听了“胡帝胡天百花妙舞”八字,却不禁双眉深蹙。 就在此时,一丝吟声,已自“百花公主”夹谷妙的两瓣樱唇之中,袅袅吐出。 这“有病吟”的“吟”字,用得对了!因为“百花公主”夹谷妙口中,只发吟声,不发歌词,完全是各形各色的呻吟声息。 一开始的吟声,极为悲苦,既像是重病缠身,辗转床榻,又像是穷途末路,潦倒天涯,使得独孤策这等侠士仁人,恻隐之心,油然而起。 但转瞬之间,吟声忽变,由悲苦变为惨痛,宛如亡国孤臣,破家孽子,衷怀愤激,血泪如倾,又听得独孤策胸中,起了一种慷慨激昂,还我河山,誓扫胡尘的英雄壮志! 独孤策壮志才腾,“百花公主”夹谷妙的吟声再变,这次却变得宛如暴君暴政统治下的百姓平民,任凭鱼肉剥削,怒郁于中,难宣于外,静待机缘,揭竿蜂起,那种咬牙切齿的无限沉哀! 这种人民疾苦的沉哀声息,比先前两种声息,更易感人,独孤策恫瘰在抱的义胆侠心,随之立变,恨不能立即置身于吊民伐罪汤武王师的行列之内,推翻暴政,灭此朝食,使水深火热中的疾苦人民,登诸衽席! 他这种悲天悯人的愿望一起,仿佛奏效神速,所有那些疾病悲苦,亡国惨痛,压榨沉哀,足以令人心酸,血脉贲张的等等声息,竟告一齐寂灭,从“百花公主”夹谷妙口中所吐出的吟声,变成一种极为复杂,但却幽美无俦的温和旋律。 这种复杂、幽美,而又温和的旋律,有时像催放百花的春风,有时像滋润万物的春雨,刹那间,便使独孤策听得仿佛进入一处风和日暖,百花怒放,碧草如茵,毫无忧愁的极乐世界之中,身上也感觉懒洋洋,软绵绵,毫无气力地,倦然思睡。 “百花公主”夹谷妙,见独孤策一开始便为自己的妙音控制,情绪随之万变,根本忘记运用什么内家定力,加以抗拒。 她不禁暗中窃笑,如今“有病吟”刚刚施为,还有更厉害的“无病吟”,及“胡帝胡天百花妙舞”在后,看来这位独孤小弟,必然难过消魂蚀骨炼人关,成为自己“百花裙”下的一位新鲜面首。 “百花公主”夹谷妙想到此处,独孤策已满面笑容,眼皮微垂,似乎心神栩栩地,竟欲入睡。 夹谷妙知道不必再施展什么“无病吟”,及“胡帝胡天百花妙舞”,遂一声娇笑,飘身走到独孤策面前,伸手在他鼻间,轻轻弹了一下。 独孤策本已神智慵慵,亟思入睡,再忽然嗅得一阵淡淡幽香,益发立即昏迷,玉山颓倒,“百花公主”夹谷妙透了一口长气,盯了独孤策两眼,哂然自语笑道:“独孤小弟,你真是所谓‘银样蜡枪头’,连‘无病吟’都来不及听,却哪里还有眼福欣赏我的‘胡帝胡天百花妙舞’?” 她一面自语,一面却显得懒洋洋地,抱起独孤策,准备寻处幽僻所在,使这独孤小弟,好好领略自己的夹谷之妙。 但“百花公主”夹谷妙刚才淫情如炽地,抱着独孤策,转过峰脚,打算寻找隐僻所在之际,却又发现怪事! 面前十来丈外,是片小小松林,有只绝大青雕,正自林中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出。 “百花公主”夹谷妙是汉苗杂种,久居蛮荒,所见识过的奇禽怪兽极多,并略精调教驯服之术。 但自林中走出的这等巨大青雕,却还是夹谷妙生平仅见。 由于这巨大青雕的顾盼生威,神采不群,更使“百花公主” 夹谷妙一看便知是只罕世难逢的通灵异种。 夹谷妙既擅调禽驯兽之术,见了如此异鸟,如何不爱?心想倘能把这青雕收服,用以充作坐骑,上下青冥,岂不便成了飞仙一流人物? 她正想得高兴,那只青雕却站在林口,偏着一颗鸟头,向“百花公主”夹谷妙,呱呱连叫。 夹谷妙本就见雕心爱,再被它一逗,越发加深了收服此鸟念头,遂把独孤策轻轻放在一棵大树之下,面含微笑地,试探着向那青雕,缓步走近。 那只青雕蹬着一只怪眼,精芒闪闪地,凝注“百花公主”夹谷妙,果似毫不畏怯,一动不动。 夹谷妙心中暗喜,一面缓步前行,一面口中发出平索调教禽鸟时,与它们表示友善的一种柔和音韵。 眼看人鸟之间的距离,近仅丈许,那只青雕仍对“百花公主”夹谷妙,未存丝毫戒意! “百花公主”夹谷妙认为这桩妙事,必然水到渠成,不禁高兴得心中腾腾乱跳,暗想自己此次的“野人山”之行,又是情郎,又是灵鸟,真是收获不小。 谁知就在夹谷妙极为高兴之际。那只青雕竟双翼微展,退出两丈! 夹谷妙心中一急,几乎惊呼出声,以为这只青雕,是不肯对自己表示友善地意欲飞走。 但等着看清青雕只是退后两丈,并无飞走之意以后,遂略为定心,行动更缓地,再度向它接近。 一连两次,这位“百花公主”夹谷妙,已被那只通灵青雕,诱得走出老远,距离独孤策足有二十来丈,决非两个起落纵身,便可赶回原地。 这时,上次在独孤策失陷“离魂谷”中,身困石棺,性命呼吸之际,乘坐青雕,赶来相救的独孤兴,突自一片峭壁半腰出现,飞身向独孤策昏卧之处纵落。 “百花公主‘夹谷妙一身内家武学,火候颇深,独孤兴才一飘身下纵,她便有所发觉。 但因双方相隔甚远,“百花公主”夹谷妙方自讶然回头,独孤兴业已把独孤策双手捧起。 到嘴的馒头,不能放过,煮熟的鸭子,岂肯令飞?“百花公主”夹谷妙怒叱一声,顾不得再动那只青雕脑筋,娇躯转处,一纵六七丈地,便向独孤兴飞身猛扑。 夹谷妙刚刚转身纵起,头上“呼”地声,劲风忽卷,那只绝大青雕竟抢在夹谷妙之前,向独孤兴、独孤策师兄弟二人扑去。 这位“百花公主”,尚不知对方是人雕合作,布置妙计,见状之下,反倒心中一喜,以为青雕是要帮助自己,向那企图抱走独孤策的道僮扑击。 青雕电疾一般,凌空掠到,独孤兴哈哈大笑,抱着独孤策,双足点地,腾空三丈,落向雕背。 “百花公主”夹谷妙这时才由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银牙咬处,展足功力地,愤然提气急纵疾追。 她功力虽高,身法虽快,但仍无法与通灵异鸟相比,在追到距离尚有三数丈时,青雕已自振翼飞去。 “百花公主”夹谷妙厉啸一声,右手疾扬,飞出三根紫色小箭,向那巨大青雕腹下疾猛射出。 第一根紫色小箭,仿佛还在青雕腹下轻轻沾了一沾,第二、三两根,则根本追不上青雕的飞行之势,只是凌空自坠! 但这种紫色小箭,却似极为厉害,青雕腹下略沾,便即全身一颤,鸟背微欹,几乎把独孤兴独孤策师兄弟二人,自背上摔落! 独孤兴吓了一跳,赶紧施展“千斤坠”功力,坐稳身形,总算有惊无险,但独孤策肩后那柄“青萍古剑”,却化作一道青色精虹,刺空而坠。 青雕引颈长鸣,拼命抖擞精神,扇动两翼,电疾前飞,转瞬之间,便冲入一片云海之内,失去踪迹。 “百花公主”夹谷妙银牙微咬,顿足一叹,飞身纵起四丈来高,伸手抄住了“青萍剑” 柄。 接剑在手,反复一观,再辨清了柄上所镌古篆,方知觉是武林中人人艳羡的“青萍古剑”! “百花公主”夹谷妙先前虽看出独孤策肩头长剑,似非凡品,却还想不到竟是这等珍贵的前古神物! 如今执剑在手,反复摩挲,心中倒也起了一种失之东隅,得之桑榆的颇觉安慰之感。 不提这位“百花公主”夹谷妙于获得“青萍古剑”后,有何遭遇,且先叙述青雕背上的独孤兴、独孤策师兄弟方面。 独孤兴尚不知自独孤策肩头坠落之物,竟是武林中人人艳羡的“青萍古剑”,故而未怎在意,只是担忧坐下青雕似已受伤,不知是否可以飞得到“南海普陀”,向师傅“三奇羽士” 南门卫,及师伯大悲尊者复命? 那只青雕白被“百花公主”夹谷妙所发紫色小箭,在腹下微沾毛羽以后,虽仍尽力鼓翼前飞,但已时时欹斜震荡,不似平素顺水行舟般的平平稳稳。 独孤兴因有要事,心头焦急万分,见状深知青雕确已受伤,遂自怀中取出两粒异香扑鼻的朱红灵丹,分别喂入青雕及独孤策的口内。 这两粒灵丹是“三奇羽士”南门卫特赐独孤兴之物,功能祛病驱邪,葆元益气,效验极为强大,青雕服食之下,果然精神大振,宛如闪电流星般,穿越片片云层,向东南方疾飞而去。 独孤策则是先被“百花公主”夹谷妙的“有病吟”魔音。诱乱心神,又被她向鼻内弹了一丝“迷魂香雾”,才昏倒在地,失去知觉。 如今既已服食了“三奇羽士”南门卫的特炼灵丹,自然邪毒渐祛地,悠悠醒转。 但等他神智刚清,尚未睁开双目之际,却错愕得几乎失声惊叫。 因为独孤策发觉自己虽仍被人抱在怀中,但却绝非是“百花公主”夹谷妙那等软绵绵、香馥馥的怀抱之内。 何况身上奇寒阵阵,耳内更时常听得天风晦涛之声,仿佛竟有些正在凌空飞行之状。 独孤策这一惊岂同小可,赶紧愕然睁目,察看自从自己失去知觉以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他一睁双目,目光所接触到的,自然便是独孤兴那张平素极为嘻笑顽皮,如今却颇庄严沉重的英俊脸庞。 独孤兴见独孤策业已醒来,遂颇为关切地,含笑问道:“大哥,你除了心中受惑,身中迷香以外,还有没有受甚伤害?” 独孤策见自己竟是被独孤兴抱在怀内,一同乘雕飞行,不禁惊奇欲绝地,蹙眉问道: “兴弟,你不是在南诲从师,怎么又会这样恰巧地,来到‘野人山’中,救了我呢?” 独孤兴笑道:“大哥,我这是奉了师伯,及我师傅之命,特来接你同去‘南海普陀’,有要紧事呢。” 独孤策好奇颇甚地,扬眉问道:“兴弟,以天下之大,四海之广,你怎会这样容易地,便能把我找到?” 独孤兴失笑答道:“大哥是否被那位光着两只膀子,并光着两条大腿的厉害苗女,给欺负昏了?你难道忘了我师傅‘三奇’妙技之中的‘一卜能使鬼神惊’么?” 独孤策恍然笑道:“贤弟这样说法,莫非是南门师叔以神卜之技,算出我在‘野人山’内?” 独孤兴笑道:“我师傅只指示了‘旧地重经’四字,我遂灵机一动,乘雕直飞‘野人山’,略为盘空巡视,果然发现大哥正被那苗女迷倒,抱在怀内。” 独孤策听得方白脸上一红,独孤兴又复笑道:“大哥,你背后是柄什么剑儿?适才青雕受伤,身躯震动之际,业已坠失了呢!” 独孤策闻言,大惊失色地“啊呀”一声,皱眉说道:“那是前古神物‘青萍剑’,并还非我所有,今既不幸失落,将来却教我如何向原主交代?” 独孤兴听是“青萍古剑”,自也深为惋惜,但神物已失,一时无法追寻,也只有与独孤策愁眉相对而已! 独孤策一面摇头苦笑,一面又向独孤兴问道:“兴弟,你知不知道,我师傅与南门师叔,命你远来接我,同往‘南海普陀’,是有什么要事?” 独孤兴脸上笑容忽收,应声答道:“是要面授机宜,指点我们在‘天南大会’之上,诛戮‘寰宇九煞’,扫荡‘离魂谷’的有关各事。” 独孤策含笑问道:“我师傅与南门师叔,何必如此未雨绸缪?‘天南大会’之上,还不是由他们两位老人家主持一切?” 独孤兴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两位老人家大概不会参与‘天南大会’的了!” 独孤策被独孤兴的神色语气所惊,剑眉双挑,失声问道:“兴弟,你这句话儿是什么意思?难道……” 语音至此忽顿,因为以下的猜测之词,独孤策业已不便说出。 独孤兴听出独孤策的未完话意,目中含泪地,点头说道:“大哥,你猜对了,两位老人家的尘缘将满,近期之中,即将得证真觉。” 独孤策听的心头一酸,两行英雄珠泪立时垂坠胸前,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话才好? 独孤兴叹息一声忍住自己目中泪光,向独孤策劝慰说道:“大哥不要难过,释道二家修为到能证真觉,属于无上功果,我们应该为两位老人家高兴才是。” 独孤策满面泪痕地,点头叹道:“兴弟,我知道你说的对,但自幼追随,师恩罔极……” 独孤策说到“师恩罔极”四字,业已语不成声,胸前青衫之上,一片模糊泪渍! 独孤兴也控制不住情绪地,滴落了强忍已久的泪珠,与独孤策凄然相顾,吞声无语。 这时,那只青雕,好似拼命一般,不停振翼,飞得快捷无伦,宛似追云掣电! 独孤策向独孤兴讶然问道:“兴弟,关于长途飞行,应该疾徐中肯,才能节力持久,怎么这只青雕今日竟飞得这等猛捷?” 独孤兴也微觉诧异,伸手-摸青雕的颈间羽毛,发现它身上不时会起一种轻微颤栗! 有了这种发现,独孤兴不禁惊心,知道“百花公主”夹谷妙所发那根不知是何物所制的紫色小箭,委实太厉害,竟使青雕受伤颇重,连服食了那样珍贵丹药,都仍未完全痊愈。 他一面惊心,一面向独孤策皱眉说道:“大哥,青雕曾被那奇装苗女,用一根紫色小箭打伤,我给它吃了师傅特炼灵药,竟仍未完全见效,如今身上还在有些微微发抖,它这样疾飞之意,可能是自知力难持久,想把我们尽快送到‘南海’。” 独孤策眉微蹙,也自伸手按在青雕颈上,探察它体内伤毒的轻重程度。 这只青雕,本是通灵异种。竟似猜出独孤策、独孤兴兄弟心意,延颈高鸣地,叫了几声。 独孤策目注独孤兴问道:“兴弟,你随师‘南海’,镇日都与这只青雕相处,是否听得懂它的鸣声含意?” 独孤兴点头答道:“我可以连听带猜地,弄懂十之七八,它方才叫了几声,就是表示它还可以拼力再飞半夜。” 独孤策眉头深蹙地,想了片刻,向独孤兴苦笑说道:“兴弟,你最好叫青雕不要再飞,立即降落地面,让我们尽量施展本身功力,昼夜疾赶,‘南海’朝师。” 独孤兴讶然问道:“大哥这是何意?我们足下功力,纵或不弱,但比起青雕的两翼风云,总还差得远呢!” 独孤策叹道:“兴弟,我自然知道我们的四条腿儿,决比不过青雕的两只翅膀,跨鸟飞行,更远比旦夕赶路,来得舒服,但却有两点理由,必须如此。” 独孤兴睁着一双大眼,凝望独孤策,独孤策又复皱眉苦笑说道:“第一点理由是‘南海’路遥,纵令青雕拼力再飞半夜,也必无法到达。” 独孤兴点头说道:“大哥说得不错,由‘南海普陀’飞到‘野人山’,最快也要四五日光景。” 独孤策道:“既需四五日飞行,我们何必定要青雕再复无济于事地,苦拼半夜?我第二点理由便是顾虑青雕已受严重伤毒,倘再飞行竭力,可能会把这只罕世灵禽,生生断送!” 独孤兴听得瞿然说道:“大哥深谋远虑,说得极对,我们立即陆行赶路便了,好在师傅只限令在一月以内赶回,凭你我弟兄脚程,想也不会误事。” 说完,便即手拍雕颈催令降落。 青雕起初仍自倔强不肯,但禁不住独孤兴一再催促,方无可奈何地,缓缓飞降。 独孤策下得雕背,向独孤兴说道:“兴弟,通灵鸟兽,多半识得药性,自能疗疾,你命青雕不必与我们同行,可以随意他往觅药,或是先回‘南海’,请我恩师或南门师叔疗治。” 独孤兴闻言点头,遂挥手命那青雕,自行离去。 青雕飞起空中,但仍欲相随同行,经独孤兴一再挥手呼斥,才叫了几声,展翼东飞,展眼间冲入密云,不见踪迹。 一来“释道双绝”,尘缘将满,即将坐化,二来南海路遥,自使独孤策与独孤兴二人,孺慕师恩,不顾餐风宿露,戴月披星,昼夜不停地,展尽轻功,拼命急赶。 约莫二十二三日以后,南海波涛,终于在望。 独孤策透了一口长气,向独孤兴苦笑说道:“兴弟,我们总算是不曾耽误了我师傅与南门师叔的一月限期。” 独孤兴摇头叹道:“倘若自我离开‘普陀’,乘坐青雕,飞往‘野人山’时,开始计算,则距离一月限期,仅剩两日,真也险得紧呢!” 独孤策一面赶紧雇船渡海,一面摇头说道:“南门师叔的‘神卜’妙术,确已深通造化契机,可能连青雕受伤之事,都早在他老人家算中?否则跨鸟御风,何需一月? 约有半月限期,也就足够。“ 独孤兴眼圈微红,悲声说道:“我师傅及大悲师伯,对我真好,他们两位老人家撒手尘缘,同归极乐以后,我就只有靠大哥教训指导的了。” 独孤策向他安慰说道:“兴弟,不要这样说法,我们这一路急赶,显见你的功力,业已与我仿佛……” 独孤兴不等独孤策话完,便自接口说道:“这都是大悲师伯与我师傅为我费尽苦心,施展‘小转轮大法’的脱胎换骨之功,我总怀疑两位老人家若非为了此事,大耗心血,是否还不会这早便证真觉?故而心中耿耿,难过已极,惭愧对于深厚师恩,无法答报!” 独孤策先前闻讯怆怀,是由独孤兴向他劝慰,如今却又不得不劝慰起独孤兴来,向他含笑说道:“兴弟何必难过,你只要能够光大南门师叔所传,游侠八荒,济救民物,就是对于他老人家的最好答报。 说到此处,故意岔开话头,又复微笑问道:“兴弟聪明透顶。你自从追随南门师叔以来,学会了他老人家的多少神功绝艺?” 独孤兴苦笑答道:“我师傅除了内外功行,是以‘卜酒睡’三事,称奇江湖,我已经在两事之上,略窥门径!” 独孤策惊喜说道:“南门师叔的‘神卜’妙技,旷世无俦!兴弟竟能在短短时以内,得窥门径,真是可羡!可佩!” 独孤兴脸上微红,连连摇手笑道:“大哥你弄错了,我所说的略窥门径之事,是‘酒’‘睡’二者。换句话说,就是既能喝酒,又能睡觉,至于‘神卜’方面,却根本连边都未曾沾呢!” 独孤策听得不禁莞尔大笑。 这两位由主仆身份,而变成师兄弟关系的少年英侠,谈笑之间,悲怀略减,所乘船只,也到达“普陀”拢岸。 独孤兴飘身登岸,向独孤策含笑叫道:“大哥快走,我们还要爬山,两位老人家,住在‘白华顶’呢!” 独孤策开发船资以后,遂由独孤兴引路,向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所隐居的“白华顶”驰去。 “白华顶”是“普陀山”的最高峰,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 南门卫,则住在近顶端处,一座无名古洞之内。 独孤兴遥见洞府在望,不禁伤心又动,目中泪光闪闪,语音呜咽说道:“大哥,我们不知还能对两位老人家侍奉多久?” 独孤策也自叹道,“此事怎能预料?但我们决不再离开两位老人家,纵令耽误了‘天南大会’,亦所甘愿的了。” 两人一面感叹,一面前行,独孤兴忽然若有所悟地,“哎呀”一声,向独孤策颤声说道: “大哥,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呢!” 独孤策失惊问道:“兴弟觉得有什么不对?” 独孤兴眉头深蹙,脸色极为沉重地,缓缓说道:“大哥请想。那只青雕定比我们先到‘南海’甚久,理应早在海上,或是普陀岸边,飘翔巡视的迎接我们才对,为何直至如今,还不曾见它踪影?” 独孤策闻言,想了一想说道:“兴弟是多虑,也许青雕伤势太重,尚未痊愈,仍在洞中。 由两位老人家,设法调治。“ 独孤兴觉得独孤策这种解释,未必正确,遂仍面含忧色地,猛提真气,施展出“凌空虚渡”神功,向那古洞洞口,如飞赶去。 独孤策随后跟踪,但等攀援上一片峭壁,可以看清洞口情状之时,却使独孤策与独孤兴师兄弟二人,惊魂欲绝! 他们看到了什么? 是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已证真觉同归道山? 还是这隐居“南海普陀白华顶”的“释道双绝”,发生了其他意外? 这两项疑问,留到以后解答,故事先行转到那位被独孤策怒掴耳光,因而伤心驰去的“玉美人”温冰身上。 温冰见独孤策为了“绿衣幽灵”田翠翠的两枚断牙,竟会那等盛怒地,掌掴自己,自然更深深认定独孤策与田翠翠之间,必已有了不可告人的苟且情事。 脸上被掴的怒火,心中受创的妒火,再加上被“三烈阳魔” 杨叔度调笑凌辱的那股满腔恶气,怎不交相刺激得温冰几乎要从“玉美人”变成“疯美人”?想与独孤策拼命一战。 但她毕竟好强,不愿意使独孤策看见自己为他伤心的这副伤心形状,故而强忍珠泪,咬碎银牙地转身疾驰。准备把这笔情感上的债务,留待以后再向独孤策仔细算帐。 女人,总是弱者!再坚强的女人不过是“背人荏弱向人强”,温冰才一回身,满腹辛酸,便自化成无法遏止的滚滚泪珠,从一双大眼眶中,泉流而落。 她展尽轻功,拼命疾驰。 这样疾驰,是想驰向何处? 温冰如今心中一片茫然,自己也不知是要驰向何处?但她却下意识的作了决定,必须赶紧离开“野人山”。 这种举措,与其说是出于下意识的茫然决定,还不如说是出于理智上的正确抉择。 因为温冰虽然口不能言,芳心欲碎,但神智上却仍清清楚楚,她有三大理由,必须立即远离这“野人山”区。 第一点理由自然是要远离独孤策,不让他追上自己,罗罗嗦嗦地,再加解释。 第二点理由是“三烈阳魔”杨叔度仍在“野人山”中,万一再与这老魔头狭路相逢,自己非他敌手,岂不又将惨遭凌辱? 第三点理由是这座“野人山”毕竟是“寰宇九煞”巢穴所在,倘若再落到他们手中,后果之惨也必不堪想象! 有了这三大理由,自使温冰身如电掣,展尽脚程,离开了“野人山”区,茫无目酌地,向东方一直驰去。 直等进入了“高黎贡山”,温冰方神疲力竭地,在一潭清泉边上,选块大石,坐了下来,要想盘算自己今后应该采取些什么行动。 略为喘息以后,她采取了第一个行动。 这行动就是伏在潭边,先喝了两口清泉,然后把自鼻以上的半颗螓首。浸入这清冷山泉之中,使紊乱神思,冷静一下。 山泉寒冽无比,才一浸湿了温冰的满头秀发,便使她感到好不舒适! 但舒适之中,突又听得潭边响起了细碎脚步声息。 温冰连经折辱,已成惊弓之鸟,遂赶紧带着满头水珠,站起身形,目注脚步声息来处。 这一看之下,温冰不禁悲从中来,把满腹辛酸,一齐化作泪珠,与发际水珠,滚滚齐落。 原来这位来人,是对温冰最亲切之人,曾经成全她一身武功,既像是她姊姊,又像是她母亲的“点苍派”掌门人,“流云仙子”谢逸姿! 谢逸姿也万想不到这位伏在潭边,把一头秀发,浸入水中的年轻少女,竟是“玉美人” 温冰,并如此神情狼狈,泪落如珠,遂讶然叫道:“温姑娘……” “温姑娘”三字才出,温冰便已一头扑入“流云仙子”谢逸姿怀中,伤心痛哭得哀哀欲绝! 谢逸姿知道温冰必系受了极大委屈,才会如此悲痛,遂暂不问她情由,只是替温冰抹去发上水珠,让她尽情痛哭,好好发泄。 等到温冰悲痛稍减,离开谢逸姿怀中,谢逸姿方拉着她同在一段巨大枯树根坐下,含笑问道:“冰妹!你不是隐身‘寰宇九煞’的‘野人山离魂谷’中了么?怎会跑到此地,并似受了什么莫大委屈?” 温冰“啊啊”两声,张口难言,又复泪如雨下! 谢逸姿见她口不能言,大惊问道:“冰妹,你……你是被毒失声,还是被……被人……” 温冰不等谢逸姿话完,便一面垂泪,一面折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小妹被人点了哑穴,用尽功力,无法自解。” 谢逸姿见字,“咦”了一声说道:“哑穴并非人身绝穴,按照冰妹武学造诣,只要无人扰搅,让你静坐行功,应该能够可以自解才对。” 一面说话,一面微凝神功,向温冰肋下点了一指,并对她肩背中央,重重拍了一掌。 温冰知道谢逸姿是替自己解开“哑穴”,遂也提聚一口内家真气,使其由“丹田”以下,直冲“泥丸”。 谢逸姿含笑叫道:“冰妹不必再用玄功,你‘哑穴’已开,喉音定复。” 温冰心中大喜,遂含泪叫了一声“谢姊姊”! 谁知唇舌虽动,喉内无音,这声“谢姊姊”,仍不能使“流云仙子”谢逸姿有所听闻! 这种现象,不仅使“玉美人”温冰为之失望伤心,也使“流云仙子”谢逸姿,为之面红耳赤! 因自己以“点苍派”一派掌门之尊,竟未能替温冰解开这区区“哑穴”,岂不是天大笑话? 谢逸姿再不敢丝毫大意,她细心为温冰观察喉颈之间,并诊断脉息,然后紧皱双眉,神色异常沉重地,向她问道:“冰妹,你是被何人点了‘哑穴’?对方所用手法之怪,好似当世罕见?” 温冰闻言,遂用树枝又在地上画了“三烈阳魔杨叔度”七字。 谢逸姿大惊失色地,颤声问道:“冰妹,你……你怎会遇上这位盖世魔头?‘三烈阳魔’杨叔度的‘颠倒阴阳截脉手’,专门逆行血脉,向不容别人妄加解除,我刚才想不到你竟被他所害?动手冒昧解穴,业已使你脏腑之间,受伤不浅……” 温冰听到此处,果然觉得自己有些头昏目眩,仿佛虚飘飘地,摇摇欲倒,连坐都坐不住。 谢逸姿一手抱住温冰娇躯,一手取出一粒异香扑鼻的翠绿灵丹,喂向温冰口内,并对她安慰说道:“冰妹不要着急,你且先把这粒灵丹服下。” 温冰因与谢逸姿颇有渊源,认出她手中所持,命自己服食的翠绿灵丹,是“点苍派”仅余一粒的镇派至宝“九天翠云丹”,遂赶紧摇头避开,不肯接受服用。 谢逸姿适才为温冰诊脉之时,业已发觉她因自己未察细情,贸然下手解穴,触犯“三烈阳魔”杨叔度的“颠倒阴阳截脉手”法禁忌,以致魂游墟墓之间,只仗恃内功极好,尚未发作而已。 她深知这种伤势,只一发作,便将立死无救,才不惜把“点苍派”先代祖师遗留,仅余一粒的镇派至宝“九天翠云丹”,给她服食,以期保命待救。 如今既见温冰不肯接受这罕世灵药,脸色又已微变,遂不及再劝,竟伸手捏开温冰樱唇,把那异香扑鼻的“九天翠云丹”,强行塞进她的口内。 灵丹入口立化,化作一股琼浆玉液,流下喉头,温冰只觉得有一股温和热力,充满丹田,使她百骸齐舒地,竟在谢逸姿的怀抱之中,沉沉睡去。 谢逸姿轻轻放下温冰娇躯,再替她细诊脉息,知道伤势虽重,命已可以保住,方自摇头微叹,透出了一口长气! 这位“流云仙子”叹气之故,是因温冰纵能伤势复原,武功依旧,但喉音却恐将永远丧失。 如此美人,如此侠女,倘若音哑一生,慢说她自己必将终日寡欢,连相识亲友,也会分别承受了一些极沉重的精神负担。 谢逸姿正在皱眉伤神,无计可想,她来路之上,又复驰来了一条人影。 来人正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白发鬼母”转变成的“白发圣母”萧瑛。 谢逸姿苦笑叫道:“萧大姊,我们尚未查明我独孤策表弟的生死下落,竟又遇上温冰姑娘这桩天大难题,却真把我弄得方寸大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温冰”二字入耳,使萧瑛“怦”然心惊,一式“弱水飘萍”‘便从六七丈外,闪身赶到。 “白发圣母”萧瑛与“流云仙子”谢逸姿,怎会来到这“高黎贡山‘之内? 原来她们两人于八月十六,在“罗浮山冷云峰”头,等候“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赴约,但从清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黄昏,也来见着这两个厉害魔头的丝毫踪迹。 萧瑛因“阴阳双魔”从不爽约,正在向谢逸姿表示惊奇地发话之际,蓦然间-条矫捷人影,自冷云峰下纵起。 谢逸姿以为是“阴阳双魔”中有人赶来,遂拉着萧瑛,一同飘身,后退丈许。 谁知来人身形一现,大大出于意料,竟是当代武林怪侠“恨天翁”公羊寿。 公羊寿因知独孤策与“白发鬼母”萧瑛定约于八月中秋,在这“罗浮山冷云峰”头比剑,有些放心不下,故而特地从远处赶来。 路远山高,风霜雨露,天时变化极大,既是长途跋涉,自难把日期算得分毫不差,公羊寿赶到“罗浮山冷云峰”下,已是中秋次夕。 约期虽过公羊寿因既已赶来,遂决定仍上峰头,观究竟。 他曾为“寰宇九煞”复出江湖一事,去往“点苍”报讯,并把独孤策与萧瑛订约比剑之举,告知谢逸姿,故对“流云仙子”人在峰头,毫不惊异。 使他惊异的是“白发鬼母”萧瑛也在,却不曾见有独孤策。 而“流云仙子”谢逸姿在初见自己出现之下,还拉着萧瑛手儿,一同后退,神情似甚亲密,彼此间毫无敌意。 这种意外情状,惊奇得公羊寿手指萧瑛,向谢逸姿讶声问道:“谢仙子,这不是温冰姑娘踏破铁鞋寻她不着的‘白发鬼母’萧瑛么?” 谢逸姿点头笑道:“公羊兄,你今后言行,要对我萧大姊尊重一点,她已经不是‘白发鬼母’,而是‘白发圣母’。” 公羊寿闻言大愕,怪笑说道:“鬼母与圣母,虽仅一字之差,但遗臭留芳,却有天渊之别。谢仙子能否把其中详情,告知我老怪物么?” 谢逸姿遂将其中详细经过,包括独孤策高崖跃身,不见尸骨之事,向“恨天翁”公羊寿,说了一遍。 公羊寿静静听完,向“白发圣母”萧瑛,一揖到地。 萧瑛急忙还礼,并含笑问道:“公羊大侠,你这算何意?” 公羊寿一反平日滑稽玩世之态,正色答道:“江湖游侠之辈,能够坚持*守,不坠旁门左道,已颇艰难,而坠入旁门以后,能自泥淖之中,拔足回头者,简直更若风毛麟角!萧大姊浊水清莲,灵心妙悟,叫我老怪物怎能不肃然起敬,要向你顶礼膜拜呢?” 萧瑛谦逊一番,向公羊寿含笑问道:“公羊大侠,你对独孤策危崖堕身,不见尸骨之事,认为应该怎样解释?” 公羊寿哈哈大笑说道:“这‘危崖坠身,不见尸骨’之事,只有铁定正确的唯一解释。” 谢逸姿笑道;“公羊兄请讲,谢逸姿与我萧大姊,敬聆高论。” 公羊寿扬眉笑道:“这唯一解释,就是人不曾死!从未见尸骨而言,是事实上的人不曾死!从独孤策老弟那一表人材而言,是理论上的人不会死!公羊寿数十年江湖流转,阅人多矣,我看透独孤老弟根骨绝世,清福无穷,必然得享修龄,决非英年夭折之相!” 萧瑛点头笑道:“我和谢仙子,也与公羊大侠的看法一致,但独孤策虽未曾碎骨粉身,却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公羊寿又复哈哈笑道:“要知道独孤老弟的‘在何处’,也有唯一办法。” 谢逸姿失笑说道:“公羊兄,我猜到你所说的唯一办法,大概是个‘找’字?” 公羊寿怪笑说道:“当然要找,年轻人多半脸皮子薄,独孤老弟既已跳下崖去,你们若不找他,难道他还好意思来找你?” 谢逸姿眉峰微蹙说道:“莽莽江湖,找人何易?何况我们除了要找独孤策外,还要找慕容碧,除了要找慕容碧外,还要救慕容冰……” 公羊寿愕然问道:“救‘慕容冰’?这‘慕容冰’是谁?” 谢逸姿含笑说道:“慕容冰就是如今深入‘野人山离魂谷’,日与虎狼为伍,难于脱身的‘玉美人’温冰,她生身之父的姓氏既明,自然不应该再姓温了。” 公羊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分任其难,找人救人,双管并下。” 萧瑛问道:“怎样分法?谁去救人?谁去找人?” 公羊寿微笑答道:“救人要武功好,应该由你们去担负,找人要眼皮子宽,应该由我老怪物来承当。” 谢逸姿点头笑道:“这种分派方法,颇为合理,因为云南方面,我是轻车熟路,而‘寰宇九煞’那群凶邪,又必须要有萧大姊的绝世神功,才能抵敌克制!搭救慕容冰之事,就由我姊妹担任便了。” 公羊寿怪笑说道:“谢仙子与萧大姊既然同意我老怪物的办法,就请快走,须知救人如救火,把慕容冰姑娘那样一位绝代佳人,放在虎狼窟中,着实令人担忧不浅!” 谢逸姿抬头看了一下天时,向萧瑛含笑说道:“萧大姊,‘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直到如今尚未见到,可能爽约不来,我们只等天光一透,便赶去‘云南’如何?” 萧瑛自然点头同意,公羊寿遂向萧瑛笑道:“萧大姊……” 萧瑛摇手笑道:“公羊大侠,我早就想指出你这称呼,极为错误,萧瑛半生坎坷,境遇恶劣,以致双鬓全皤,真若论起年龄,比你还小得多,你倘不见外,应该叫我一声萧大妹呢!” 公羊寿也不再客套,遂改口笑道:“萧大妹,我尚未曾见过令嫒慕容碧,你应该把她的身材相貌,以及有何特征之处,详细告我,我老怪物才好替你找女儿呢!” 萧瑛闻言,遂把慕容碧的年貌外型等,向公羊寿详加叙述,话完又自微一寻思,继续笑道:“关于特征方面,我倒想不出来,但碧儿生性喜爱绿色,长年穿着绿衣,极为引人注目。” 谢逸姿一旁笑道:“慕容碧小妹长年爱着绿衣,岂不是与‘绿衣幽灵’田翠翠的打扮,颇为相似?” 公羊寿哈哈大笑说道:“谢仙子,你失言了,慕容碧姑娘是绝代奇葩,瑶池仙蕊! ‘绿衣幽灵’田翠翠则是武林泼妇,欲海妖姬!她们二人,岂宜相提并论?“谢逸姿秀眉微挑,尚未答话,萧瑛却含笑说道:“公羊兄,你莫要过分看不起‘绿衣幽灵’田翠翠,她如今行为,虽系邪道,但也无甚重不可恕罪孽,此女根骨绝佳,灵慧无比,倘能欲海回头,也未尝不‘同是龙华会上人’呢?” 公羊寿目注萧瑛,点头笑道:“好一个‘同是龙华会上人’,就冲萧大妹这句话儿,万一江湖偶遇田翠翠时,我老怪物愿意对这‘绿衣幽灵’,尽心尽力地,度她一度!” 三位奇侠一番谈笑,转眼天明,“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二人,仍未见来此践约。 公羊寿遂催促谢逸姿与萧瑛,赶紧驰赴“野人山”,设法援救慕容冰,自己则先在“罗浮”左近,探查独孤策踪迹,然后浪游天涯,找寻慕容碧的下落,彼此订在三月十五的“天南大会” 之上相见。 谢逸姿与萧瑛离却“罗浮”,自然立即扑奔“云南”,但这位“点苍”掌门“流云仙子” 的眉宇之间,却仿佛深笼忧色。 萧瑛见状问道:“谢仙子,你是否仍为独孤策的生死之事,有所忧思?” 谢逸姿摇头说道:“经过详细分析,我独孤表弟,决无死理,怎会再为他忧思?我是忧愁‘阴阳双魔’未来赴约主事。” 萧瑛笑道:“失约未来的是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我们并无错误,何必担忧?” 谢逸姿眉峰紧聚地,苦笑说道:“我们若在‘罗浮山冷云峰’头,与‘阴阳双魔’作一交待,倒还罢了,如今万一是因事来迟,扑了个空,可能激发疯狂魔性,转赴‘点苍’肆虐,则我派下弟子,岂非要惨遭劫数?” 萧瑛听得连连点头,瞿然说道:“谢仙子虑得极是,此次去往‘野人山’,必将路过‘点苍’,应该好好安排准备一下。” 说到此处,忽又蹙眉微叹说道:“但‘阴阳双魔’功力太高,连我们都有些自觉不敌,却叫你‘点苍派’中弟子,如何准备?” 谢逸姿苦笑说道:“若令‘点苍派’下弟子,暂时全身避祸,倒是有条妙策,但嫌过分示弱,传扬开来,未免有损威誉。” 萧瑛笑道:“谢仙子说来给我听听,是条什么妙策?” 谢逸姿赧然说道:“小妹近年开辟了一座‘点苍别府’,地势幽僻绝顶,决无人知,只消命令派中弟子,全数移居,在‘天南大会’期前,闭关潜修,不许外出,则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纵或寻到‘点苍’,也无非徒劳失望而已!” 萧瑛点头笑道:“谢仙子此计绝佳,应该赶紧照计行事,并不妨在业已空无人居的‘点苍道院’门外,竖一牌示,上书:”冷云蜂顶,失约为何?天南会上,再待双魔‘字样,则杨叔度、楚绿珠夫妇,一向自恃身份,难道还会恬不知耻地,苦苦搜’点苍‘弟子,加以报复?“ 谢逸姿听得连连点头,便在回转“点苍山”后,立照所计,安排一切。 等把“点苍”之事,安排妥善,两人方继续前往“野人山离魂谷”,准备见机行事地,设法将“玉美人”慕容冰救出险境。 走到“高黎贡山”,萧瑛遇见江湖旧友,略为叙谈几句,谢逸姿遂独自缓步前行,谁知不仅巧遇慕容冰,并还略为粗忽,未曾细问她是被何人点了哑穴,贸然下手解救,险些阴错阳差,极其冤枉地,便把这位“玉美人”,送进了枉死城门! 萧瑛随后走来,既见谢逸姿怀中抱着一位全身水湿的妙龄少女,又听得“温冰”之名,自然慌不迭地,纵身近前,加以察看。 谢逸姿等萧瑛为慕容冰细心诊察以后,低声问道:“萧大姊,你的一身神功,高我多多,是否能为幕容冰小妹,疗治伤势,并使她恢复喉音?” 萧瑛苦海回头以后,与慕容冰之间,便是母女身份,遂自谢逸姿手中,接过慕容冰的娇躯,面色沉重说道:“我们得先为冰儿寻个避风洁净洞穴,让她好好安歇,才好再研求解救之策。” 谢逸姿皱眉说道:“仓卒之间,在这等荒山野径,却往哪里去寻合用洞穴?” 萧瑛苦笑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适才所遇那位武林旧友,出外云游,正好借他洞府一用。” 说话间,转过一片崖壁,果然寻着一个洞穴。 洞中不仅避风、洁净,颇合要求,并还具有云床丹灶等等,山居人需用之物。 萧瑛把慕容冰轻轻放上云床睡好,并替她盖了一条薄被,然后才对谢逸姿愁容满面说道: “谢仙子,冰儿之事,太棘手了!” 谢逸姿骇然问道:“萧大姊怎的这样说法?莫非‘三烈阳魔’杨叔度的‘颠倒阴阳截脉手’法,太以厉害,连我镇派至宝‘九天翠云丹’,都无效么?” 萧瑛摇头答道:“我对歧黄妙理,略曾涉猎,察出谢仙子因误解‘颠倒阴阳截脉手’法,使冰儿所受内伤,已被‘九天翠云丹’的神奇药力克制,最多两三日间,便可复原,毫无可虑!” 谢逸姿“哦”了一声问道:“这样说来,萧大姊那‘棘手’二字,是指慕容冰小妹喉音难复的了?” 萧瑛双眉一挑,目中闪光地,应声答道:“虎项金钤,既然有人能系,总也有人有解,我不是对冰儿的伤势担忧,而是对她的病势焦虑!” 谢逸姿失惊问道:“慕容冰小妹的身上,还有病么?” 萧瑛点了点头,眉峰深蹙说道:“她不知为了什么重大伤心之事,激怒伤肝,又加上极度劳累,故而病势之深,可能已到了华佗束手程度。” 谢逸姿深知萧瑛所说,决非虚言,不禁急得“哎呀”一声,一扼腕说道:“伤心最苦,肝病难医,这事应该怎吆办呢?” 萧瑛想了片刻,自怀中取出一粒用蜡丸封里的龙眼大小丹药,向谢逸姿皱眉说道:“这是一粒‘玉髓补元丹’,应该能治百病,但嫌炼制之法,不太正大……” 谢逸姿接口笑道:“萧大姊既有灵丹,何必顾虑?应知药物本身,并无邪正,只看使用方法及使用对象如何。譬如刀在纣王之手,是屠杀人民凶物,刀在文王之手,却是推翻暴政仁兵。”—— 第十四章 萧瑛手持“玉髓补元丹”,依然愁眉不展,满面忧容地,叹息一声说道:“病从病起药可治,病从心起药难医!我除了适才那点顾虑之外,并因冰儿此病,是由胸中积恨郁怒而起,若不能浚本疏源,使她把满腔愤怒,尽管发泄,则今日纵或病愈,明日又可能病发,我们哪里会有无穷尽的妙药灵丹,来不断替她医治?” 谢逸姿知道萧瑛所说不错,遂看了晕卧床上的慕容冰两眼,苦笑摇头说道:“萧大姊所言,确是医家妙理,但要想浚本疏源,必须先知道本源何在?如今慕容冰小妹,人既晕绝,又复音哑难言,却是怎样能够探询出她究竟是为了何事,才气恼成这副模样?” 萧瑛叹道:“追询真相,虽然极难,但我们能设法先使冰儿获得一个尽情发泄机会,散却心头部分积郁,再喂她服下这粒‘玉髓补元丹’,也可挽回她一条小命。” 谢逸姿听完话后,双眉一挑,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种欣悦神色,但这种欣悦神色,却是略闪即逝。 萧瑛是何等人物,立即向谢逸姿含笑说道:“谢仙子,你是不是想出了什么妙策?” 谢逸姿看了萧瑛两眼,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萧瑛笑道:“我们之间,坦白得已无丝毫隐私,谢仙子怎么还会有难言之处?” 谢逸姿万般无奈,只得苦笑说道:“我是想慕容冰小妹,如今因尚不知她母亲‘佛女’温莎的遗书,业已出现,对于萧大姊怀恨极深……” 萧瑛满面喜色地,摇手止住谢逸姿往下再说,连连点头,扬眉笑道:“谢仙子,我已经明白你的想法,这确是一桩上上妙策。” 谢逸姿慌忙摇手说道:“这仅是我一种想法,只可触类旁通,千万不能照此实行。” 萧瑛含笑问道:“为什么不能行呢?” 谢逸姿皱眉答道:“萧大姊今非昔比,我不能要求你过分委屈。” 萧瑛哈哈大笑,满面神光地,正色说道:“谢仙子,你恰好弄错,我因昔年对‘佛女’温莎,暗下毒手,无法赎罪,天良愧疚万分,一经思及,寝馈不安,比身受任何酷刑,都要难过,如今若能使冰儿在我身上,泄去积愤,保留下一条小命,与独孤策生儿育女,光大父姓慕容,母姓温氏的两家门户;才是能使我心安理得之事。” 谢逸姿听得肃然起敬,向萧瑛合掌一拜。 萧瑛还礼笑道:“谢仙子怎的拜起我来?你若助我完成这桩心愿,救得慕容冰的性命,以向‘佛女’温莎赎罪,委实是彻底成全萧瑛,我应该拜拜你呢!” 谢逸姿正色说道:“萧大姊,我懂得内咎天良滋味,比任何肉体刑罚,均要痛苦,愿意使你益人益己地了却这桩心愿,但其中却有一件绝对要求,请你务必作到,否则可能把益人益己的性质,完全改变,变成了害人害己!” 这“害人害己”四字,听得萧瑛悚然一惊,忙向谢逸姿讶声问道;“谢仙子,我猜不透你的语意,请快说出到底是桩什么绝对要求,萧瑛无不遵办。” 谢逸姿神色极为郑重地,缓缓说道:“我要萧大姊认清利害,千万莫使慕容冰小妹,在不明就里之前,尽泄积愤,而在明白就里之后,抱憾终身。” 萧瑛静静听完,这才知道谢逸姿是要自己避免死在慕容冰手下,遂颇为感激地,点头笑道:“多谢贤妹对我如此关怀,也请你尽放宽心,因为萧瑛身有要事未了,必然惜命如金,我绝不肯在冰儿、碧儿终身未定,独孤策生死未明之前,来个自求解脱地,一了百了,何况即令儿女之情,已无牵挂,我也不愿白死,最少也要利用‘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把‘阴阳双魔’,或‘寰宇九煞’等穷凶恶极之辈,拼掉几个,才觉够本,并略微减轻当初练这两种恶毒功力时所造罪孽呢!” 谢逸姿听了连连点头,又为慕容冰一诊脉息,知道她约莫再有盏茶时分,便将醒转,遂在萧瑛手中接过那粒“玉髓补元丹”来,走出洞外。 她出洞之故,一来为了自己若不离开,慕容冰难以向萧瑛尽情报复,泄却胸怀郁积,二来也不忍心眼见萧瑛强忍苦痛地,听慕容冰加以楚毒情状。 但谢逸姿却也不敢远离,只在洞中徘徊,准备有甚意外之时,可以及时抢救。 果然,在盏茶时分以内,洞内寂然无声,显系慕容冰尚未醒转。 盏茶时分以后,洞内渐渐有了声息。 最初是一声惊噫,跟着是一声怒叱,然后便是不时传出的森森冷笑。 谢逸姿心头雪亮,知道那声惊噎是慕容冰醒转时突见萧瑛所发,那声怒叱是慕容冰认出萧瑛是杀母深仇所发,那不时传出的森森冷笑,则是萧瑛未加抵抗,听凭慕容冰楚毒报复,而自慕容冰口里发出的得意笑声。 慕容冰冷笑连连,萧瑛却似咬紧牙关,半声不发。 忽然,萧瑛也渐渐有了惨哼之声,慕容冰则笑声更厉。 谢逸姿心中一跳,知道不妙,萧瑛若非已到无法承受地步,决不会发出这惨哼之声。 她赶紧闪身入洞,欲加察看。 但就在谢逸姿刚刚闪身之际,萧瑛又发出一声惨嚎,等到这位点苍掌门“流云仙子”进入洞中,眼前已呈现一幅入目凄惨的画面。 萧瑛的满头白发,几乎已被慕容冰生生拔掉了一半有余,头皮碎裂,满头是血。 脸上则更是血迹模糊得好不怕人,一只左眼,已被慕容冰把眼珠挖去。 慕容冰则刚把血淋淋的手指,自口中缩出,玉腮犹动,仿佛已把所挖出那只萧瑛左眼眼珠,嚼食下肚。 谢逸姿怒不可遏,伸手打了慕容冰一记耳光,并顺手点了她的“软麻穴”,使她跌倒在地。 慕容冰苦心造诣,走遍天涯,直到如今,才好不容易地,在杀母仇人身上,尽情发泄了胸怀积愤,自然高兴万分。 她忽见谢逸姿姊姊入洞,因口不能言,无法叙述这桩快心之事,只得堆着满脸笑容,意欲画字相示。 谁知谢逸姿怒发如狂,不仅先赏了一记重重耳光,并把自己点了穴道。 慕容冰满怀惊诧,瞪着一双大眼,凝视谢逸姿,嘴角间血渍殷然地,“啊啊”连声,表示疑问。 谢逸姿哪里顾得理她,慌忙取出身边妙药,为萧瑛敷伤止血,并替她解开被慕容冰所制经脉。 这时,慕容冰见谢逸姿不理自己,反为萧瑛疗伤,不禁更莫名其妙地,惊讶欲狂。 谢逸姿替萧瑛敷药止血以后,把她抱上云床歇息,萧瑛微叹说道:“谢仙子,拔去半头白发,等于拔去我满心惶愧,挖掉一只眼睛,等于挖掉我全身孽罪,萧瑛从此才能心安理得,静度余生,你应该为我高兴,不要为我伤心,并不可责怪冰儿,要知她慈母被害,自幼孤苦,心中茹恨至今,好不容易才遇仇人,怎会不尽情下手,加以报复的呢?” 谢逸姿心中一酸,泪珠垂落地,点头说道:“萧大姊,你真是具有莫大智慧,屠刀刚一放手,便成了仙佛中人!谢逸姿敬如尊命,不再责怪慕容冰小妹,便却要把此事的源源本本,向她说明,让她知道萧大姊对她是一种什么情意。” 慕容冰听了萧瑛那些话儿,已觉不解,再听“流云仙子”谢逸姿不叫自己“温冰”,而叫自己“慕容冰”,更是莫名其妙。 谢逸姿见萧瑛头上眼中,血已止住,如无大碍,这才把“罗浮山冷云峰”中秋赴约以来的所有情事,向慕容冰仔细叙述,并将她母亲“佛女”温莎,所留白绫血书,用手展开,给她观看。 慕容冰看了血书,听完经过,才知道这位是自己嫡母身份的“白发圣母”萧瑛,竟系故意让自己尽情凌辱楚毒,以发泄胸中积愤,减轻病势,才好挽救自己性命。 她一面聆听,一面心中愧得无地自容,目光凝注着云床上一目已眇,白发半脱,而面目间血渍模糊的嫡母萧瑛,两股伤心痛泪,宛如断丝珍珠般,不住滚落。 谢逸姿见状,心知慕容冰业已尽悉内情,遂伸手替她解开了所点穴道。 慕容冰穴道虽开,并未起立,竟膝行而前,爬到云床以下,一头钻入萧瑛怀中,泣不成声地,泪如雨下。 萧瑛知道慕容冰虽然口不能言,却已前仇尽释,把自己当作她慈母一般,才悔恨惭愧万分地,偎在自己怀中,如此痛哭,故而心头大慰,一面轻拍慕容冰的香肩,一面向谢逸姿要过那粒“玉髓补元丹”采,温言含笑说道:“冰儿,你不要过分自责,我丝毫不会怪你,你且把这粒‘玉髓补元丹’服下,乖乖睡上一觉,便可尽祛积藏体内的积愤疲劳,消除病因,然后再设法恢复喉音,并向‘三烈阳魔’杨叔度报仇雪恨。” 照说萧瑛此时满面血渍,目眇发脱,虽是温言笑语,但看来必觉狰狞异常,令人心悸。 谁知慕容冰却感受不然,她觉得这是自己生平所见到的最慈祥的相貌,是自己生平所听到的最亲切的声音,一面极力乖顺地,服下那粒“玉髓补元丹”,一面却仍泪光盈盈地,伸出丁香软舌,替萧瑛慢慢舐去头面之间的模糊血渍。 萧瑛对于慕容冰这种发自内心的孺慕动作,不忍加以拒绝,也不忍任她如此,遂在慕容冰“黑甜睡穴”之上,略加按摩,使她酣然入梦,才好充分发挥所服“玉髓补元丹”的灵效。 慕容冰固然立即入睡,但萧瑛一来伤势不轻,失血颇多,身体上有些疲累,二来不仅化解掉多年积压心头的一桩血仇,并等于掭了一位俏生生、娇滴滴的爱女,心神上快慰无伦,遂也搂抱慕容冰的娇躯,倦然阖眼,母女二人,相拥睡去。 此情此景,一片祥和,使“流云仙子”谢逸姿也因过分喜悦而深深感动,不自觉地流下两行珠泪。 谢逸姿替萧瑛母女,加盖了一条薄被,悄悄退出洞外,闲眺附近景色。 这位“点苍派”的掌门人,自从独孤策跳崖失踪之后,因审度利害,命令“点苍”门下,迁居别府,暂避杨叔度、楚绿珠夫妇“阴阳双魔”的凶焰以来,心中颇为抑郁,直到如今,方在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慰然微笑。 就在谢逸姿展目四眺之际,忽见一只绝大青雕自空中疾飞而过,雕背上似乎还坐着两人。 谢逸姿此时因尚未询及慕容冰,自然不知独孤策已到“野人山”,但却蓦然想起曾听独孤策说过“三奇居士”南门卫豢有一只大雕之事。 通灵巨雕罕世难见,谢逸姿不禁暗想难道这只巨雕,就是“三奇羽士”南门卫所豢?雕背上所坐之人,也就是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二人? 但若是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却为何来自“野人山”方位,而一直向东飞去? 谢逸姿越想越觉迷惑,遂提足真气,运用“传音及远”神功,向空中连声叫道:“独孤表弟……独孤表弟……” 背上坐的正是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但上下距离过高,青雕飞行又快,拂面天风,更屑极为强劲,哪里听得见“流云仙子”谢逸姿的传声呼叫? 谢逸姿连叫数声,见青雕毫未回顾,并已隐入青冥,不禁废然一叹,转头眺望别处。 谁知就在谢逸姿正欲转头之际,忽然瞥东面山峰的峭壁以上,驰下一条黑色人影。 谢逸姿身为一派宗师,见识极广,一看便知这条人影的武功造诣,不仅比自己高出甚多,并有点像时刻提防的强仇大敌,“阴阳双魔”身法。 见状之下,不由心中一动,暗想慕容冰刚服灵药,萧瑛也新受重伤,这时决不宜拼斗强敌,并欲避免她母女踪迹,落入对方眼中,自己应该赶紧离开这座洞口才是。 谢逸姿智珠既定,遂索性迎着黑衣人影,缓缓向前走去。 山洞本在峰脚,谢逸姿向上徐行尚未走到峰腰,一条电疾人影,便自一片峭壁之下,蓦然纵上。 来人是位面容绝美的黑衣妇人,但目光却极为阴毒深沉,神情极为凶暴冷傲。 谢逸姿虽未见过此人,但因对于她闻名已久,并极度惊心戒惧,遂一看便知是“阴阳双魔”中的“七柔阴魔”楚绿珠。 冤家路窄,恰巧相逢,对方又复凶名太著,故连“流云仙子”谢逸姿这等身份之人,也都悚然却步,心中微跳。 “七柔阴魔”楚绿珠看了谢逸姿一眼,双眉微挑,冷然问道:“方才是谁在此处施展‘传音及远’功力,乱叫‘独孤表弟’?” 谢逸姿镇定心神,故作不识对方,含笑答道:“是我叫的……” 一言未了,“七柔阴魔”楚绿珠便自剔眉说道:“你这独孤表弟,是叫独孤策么?” 谢逸姿对于“七柔阴魔”楚绿珠各种功力之中,最怯惧的就是那件“七柔血影衣”上的“血影神针”,故而必须拖延时间,施展“点苍派”独有心法“闭穴神功”,把四肢通心要脉,一齐加以控制,才好在万一受伤之际,不至有甚大碍。 这种“闭穴神功”,不能立即准备妥当,故而谢逸姿闻言之下,故意点了点头,装出一副讶然神色,反向“七柔阴魔”楚绿珠问道:“尊驾怎知我独孤表弟之名?莫非认识他么?” “七柔阴魔”楚绿珠目中凶芒一闪,又复向谢逸姿全身上下,略加打量,哼一声问道: “你表弟既是独孤策,你定是‘点苍派’当代掌门人,被称为‘流云仙子’的谢逸姿了?” 谢逸姿此时已将全身通心要脉,控制了十之七八,遂宽心略放地,目注这位名惊天下的“七柔阴魔”,含笑说道:“尊驾何人?请恕谢逸姿眼拙失礼。” 楚绿珠冷笑一声说道:“谢掌门人,难怪你不认识我老婆子,‘楚绿珠’三字,在当世武林之中,好像是过了时了?” 谢逸姿故作惊愕地,“呀”了一声,微退半步,深探打量楚绿珠几眼,含笑说道:“幸会,幸会,想不到谢逸姿与我独孤策表弟于八月十六,在‘罗浮山冷云峰’头,恭候整日,未曾见着楚大姊,如今却会在这‘高黎贡山’,恰巧相逢。” 楚绿珠冷笑道:“楚绿珠不敢当谢掌门人的‘大姊’之称,你那位武功极高,杀我爱女的令表弟呢?” 谢逸姿笑道:“我方才因见雕背乘人,以为是我独孤表弟,跨坐灵鸟在空中飞行,才用‘传音及远’的功力相呼,谁知鸟背上人,并非素识,业已去得远了。” 楚绿珠银牙一咬,目注“流云仙子”谢逸姿问道:“谢掌门人,你须尊重你一派掌门身份,答复我一项问题,千万莫作谎言。” 谢逸姿微笑说道:“慢说谢逸姿忝掌一派门户,便是寻常江湖中人,也当知所必言,言所必实。” 楚绿珠点了点头,发话问道:“我是问你表弟独孤策的踪迹何在?” 谢逸姿摇头笑道:“自从,罗浮山冷云峰‘分手,我也不知我独孤表弟下落,如今也是在寻找他呢!” 楚绿珠证以适才所闻的传音呼声,知道谢逸姿不是虚语,不禁咬牙道:“我夫妇踏遍天涯,到处搜寻独孤策踪迹,他既为大悲尊者弟子,应该敢作敢当,挺身而出,把杀我爱女之事,作一交代才对,为何这等躲躲藏藏……” 谢逸姿听到此处,接口笑道:“我独孤表弟,是豪侠男儿,怎会畏祸躲藏,辱及他师门威望?可惜贤夫妇因事迟到‘罗浮’,否则岂不早在‘冷云峰’头,了结这桩过结?” 楚绿珠因“萝浮”之约,是自己因病未践,不便责人,只好微叹一声说道:“我因病迟到罗浮两日,以致飘泊天涯,无法复仇,不知谢掌门人有无教我?” 谢逸姿神色平和地,含笑说道:“我独孤表弟,误杀杨小桃姑娘,彼此并无前仇,只是一时失手,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贤夫妇清修三十年,道心必然精进,倘能推怀见恕,谢逸姿愿与我独孤表弟恩师’大悲尊者‘,一同具名出面,邀请举世武林中有头有脸人物,齐集’点苍‘,由我独孤表弟,向贤夫妇当众请罪。“楚绿珠静静听完,摇头说道:“一般的江湖恩怨,可以用这种方法化解,但楚绿珠与杨叔度已入暮年,只此独女,若不手歼独孤策,怎能消得了我夫妇刻骨之仇?及我爱女的泉台之恨?” 谢逸姿因借着彼此答话之间,业已完全准备停当,遂在闻言之下,扬眉笑道:“既然贤夫妇定欲血债血还,而我独孤表弟又复行踪难觅,可否由谢逸姿代为担承一切?” 楚绿珠听完话后,看了谢逸姿两眼,摇头说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害我女儿正凶,我便杀死了你,依然无法解恨。“谢逸姿微笑说道:“令嫒杨小桃姑娘,本与谢逸姿订下‘洱海之约’,我独孤表弟只是恰巧遇上,双方冲突动手,方告铸错伤人,故而谢逸姿自认对于这桩憾事,最少应该与独孤表弟,担负相等责任。” 楚绿珠“哦”了一声,讶然问道:“听你这样说法,莫非俯首甘心地,任凭我杀以泄愤?” 谢逸姿含笑答道:“谢逸姿身为‘点苍’掌门,生死有关一派荣辱,故而只许力战身亡,不许低头受戮。” 谢逸姿晒然说道:“你莫以为你身怀你们‘点苍派’传宗之秘的那点功夫,大概在我手下,最多也不过百招之外。” 谢逸姿秀眉双挑,岸然笑道:“武林人物多半撒帚自珍,高岸自许,楚大姊认为我难活百招,我却想与楚大姊较量三种艺业。” 楚绿珠闻言,点头笑道:“我这次出山以来,尚未曾有过与人动手机会,今日和你比划比划也好,你打算较量三种什么艺业?” 谢逸姿含笑答道:“玄功、掌法、兵刃!” 楚绿珠轩眉傲笑道:“除了‘玄功’以外,关于‘掌法’、‘兵刃’两种,均以百招为限,你只要能在百招之内,维持不败,便算是由你得胜。” 这种说法,显然极为藐视对方,但“流云仙子”谢逸姿却因对方委实名头太大,遂毫不为忤地,点头笑道:“谢逸姿敬如尊命。” 楚绿珠摇手说道:“我话还没有说完,这‘玄功’、‘掌法’、‘兵刃’等三阵之中,只要你能获得一阵胜利,楚绿珠便决不再对‘点苍派’中人物,提及杀女仇恨。” 谢逸姿心中一动,含笑问道:“倘若谢逸姿能胜一阵以上,又便如何?” 楚绿珠“哼”了一声,晒然答道:“你若能胜过两阵,连独孤策之仇我也一笔勾销!你若三场全胜,楚绿珠便即当场自尽。” 谢逸姿暗叹这位“七柔阴魔”,委实太以高傲,遂凝神静气地,微笑说道:“楚大姊当场自尽之话,且请收回,其余则望信守,我们可以开始第一阵了。” 楚绿珠道:“第一阵是较量‘玄功’,我先瞻仰瞻仰‘点苍派’独擅胜场的‘流云水袖’。” 谢逸姿摇头笑道:“楚大姊,你猜错了。‘流云水袖’虽屑‘点苍’秘传,但尚不足在楚大姊这等神功盖世的绝代奇人面前献丑。” 楚绿珠何等人物,闻言之下,深吃一惊,知道这位“点苍派“掌门人,定然凛于武林重劫将临,曾经痛下苦功,锻炼成了什么出人意料的神功绝艺。 想到此处,立把恃强轻敌之心,减掉几分,目光深注“流云仙子”谢逸姿,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谢仙子,楚绿珠可能有点小看你了,你打算施展什么玄功,与我较量?” 谢逸姿见这“七柔阴魔”楚绿珠,从自己语意之中,居然立生察觉,不禁好生敬佩,目光微抬,一看长空白云,含笑说道:“我想用‘先天无形罡气’中‘化气为啸,空中震鸟’的内家功力,来向楚大姊讨教请益。”“ 楚绿珠听得越发失惊,点头说道:“谢仙子能把‘先天无形罡气’,练到‘化气成啸,空中震鸟’这等地步,委实难能!请即尽力施为,楚绿珠先行瞻仰神功,再复勉强学步。” 谢逸姿闻言,遂也不再客套,微一凝神聚气,一丝清越长吟,便自口中啸出。 这丝长吟,起初极细极清,但不到半盏茶时,突然转变成极厉极宏,震得远峰近壑之间,风云变色,一片嗡嗡回响。 楚绿珠方在含笑点头,谢逸姿的啸声,忽又由宏转细,细得宛若游丝,似有似无地,旋回空隙。 这时,恰有一只巨大兀鹰,飞渡山谷。 谢逸姿目光微注,口中游丝低啸,先后收吐,变成一个高促短音,直如春雷暴发,震响当空,使得那只兀鹰若遇重击,惨叫一声,立时死去,坠落深谷。 她要用这种功力,与“七柔阴魔”楚绿珠较量强弱之举,含有双重意义,一来谢逸姿为了应付世劫,及光大“点苍”派,“先天无形罡气”,确实曾下苦功,自信有相当成就。二来,是想仗借啸声,惊动萧瑛,使她或是赶来助阵,或是率领慕容冰,潜踪避祸,可以审度利害,及早定夺。 兀鹰坠谷,谢逸姿啸声立收,神态从容地,向楚绿珠微笑说道:“楚大姊,谢逸姿献丑已毕,敬请指教。” 楚绿珠双眉略皱,摇头说道:“我有自知之明,在三阵之中,只能胜你两阵,有一阵是输定的了。” 谢逸姿讶然说道:“楚大姊请莫过谦,谢逸姿虽在‘先天无形罡气’一技之上,小有成就,但自忖决非楚大姊数十年精纯功力可比。” 楚绿珠苦笑说道:“我不是说这第一阵你能胜我,而是说我在第三阵上,必败无疑。” 谢逸姿诧声问道:“第三阵是比兵刃,楚大姊的‘夺魂白玉钩’威震天下,怎会反而失去信心,如此说法?” 楚绿珠叹息一声说道:“你们‘点苍派’的‘回风舞柳剑法’,以柔克刚,最善持久韧战,何况更有‘先天无形罡气’生生不息的内家为辅,故而应付我‘夺魂白玉钩’的百招猛攻,不算是太难之事。” 谢逸姿闻言笑道:“楚大姊既有如此顾虑,便把那百招之限,取消便了。” 楚绿珠摇头狞笑说道:“话出如风,决不能悔,但我仍有不败之策,谢仙子要特别注意才好。” 谢逸姿因猜不透对方语意所在,双眉微蹙,正自寻思。楚绿珠却又发出一阵令人入耳心寒的冷笑说道:“我这不败之策,告你无妨,就是我若在第二阵较量掌法之上,把你击伤,或是击死,则第三阵的可能败因,岂非自行消灭?故而在我施展‘化气成啸,空中震鸟’功力,和你较量毕第一阵后,你便需特别小心,准备接受我在第二阵上,雷霆万钧的‘七柔阴手’重击!” 谢逸姿知道“七柔阴手”与“七柔血衣”,是这位“七柔阴魔”楚绿珠的成名绝技,威势凌厉无匹,极难抗拒,遂秀眉深蹙地,暗加警惕,并思忖第二阵较量掌法的应采策略。 楚绿珠发狠以后,并未像谢逸姿适才吐气作啸,只是目光四扫,搜寻空中有无飞鸟出现。 约莫过了片刻,又从对面山峰之上,飞来了两只兀鹰。 楚绿珠随手抓了一块拳大山石,向那两只兀鹰之间,凌空拂出。 她手劲奇大,山石飞行极速,并带着刺耳划空锐啸,自两只兀鹰之间,电疾穿过。 那两只兀鹰,自然便吓得分向左右疾飞而散。 楚绿珠一声厉啸,突然出口。 这声厉啸,也似春雷暴震,只不过这次的雷声,比“流云仙子,谢逸姿适才所为,来得更响一些。 啸声一发,空中分向左右疾飞的两只兀鹰,居然齐被震得宛若死去地,双双坠向探谷。 这种表现,显然远比“流云仙子”谢逸姿来得高明,不仅是一啸震双鹰,并还先把双鹰驱开,使其左右飞散以后,再复发啸震落,显示出一啸之威,无须专注施为,能当空密布! 谢逸姿万想不到“七柔阴魔”楚绿珠的内家功力,业已到了如此神而化之的无可再高地步,不禁自知远非敌手,颓然一叹说道:“楚大姊,你在‘先天真气,的造诣方面,既已到达这等超凡入圣地步,谢逸姿自惭浅薄,不必螳臂当车,以卵击石,我三阵一齐认败,听凭处置,让你报复杀女之恨就是。” 楚绿珠志得意满地,狞笑说道:“你毕竟不愧身为一派掌门,总算识得时务……” 话犹未了,那坠鹰深谷之下,突然响起一阵洪厉慑人的哈哈怪笑,有人接口说道:“楚绿珠,你且慢得意,人家谢仙子说错了话,你不是在‘先天真气’的造诣方面,业已超凡人圣,只是在‘腆颜无耻’的程度方面,业已超凡入圣罢了。” 这阵语音,不仅使“七柔阴魔”楚绿珠,听得愕然!便连“流云仙子”谢逸姿,也深感莫名其妙地,猜不透这发话之人是谁? 暨为了何事竟对楚绿珠这等严词指责? 展眼之间,自谷下矫若游龙般地,纵上了一条人影。 这人是位风采翩翩,看去约莫三十七八的玄衣书生。 适才被谢逸姿及楚绿珠施展“先天无形罡气”的“化气成啸,空中震鸟”神功,先后震落深谷的三只死去兀鹰,都被这玄衣书生,提在手内。 “流云仙子”谢逸姿一看这玄衣书生,眼中有种超凡神采,定是一位身负惊人武学的绝代奇客,并觉此人貌相好熟,似在何处见过,但一时想他不起。 “七柔阴魔”楚绿珠则在这玄衣书生现身以后,竟如睹鬼魅般,惊怖欲绝地,厉啸一声,电疾遁去。 “阴阳双魔”一向傲视八荒,威震四海,如今“七柔阴魔”楚绿珠,竟会怕起人来,不敢答话,见面就逃,真使“流云仙子”谢逸姿,奇上加奇地,目注那手提三只死鹰的玄衣书生,暗忖这位能使楚绿珠一见惊魂的武林奇客,究竟是什么来历? 玄衣书生见这位“点苍派”掌门人目光灼灼地凝注自己,不禁失笑说道:“谢仙子,别来未久,你就不认识我了么?” 这“别来未久”四宇,加上对方颇为熟悉的带笑语音,确使谢逸姿知道必是熟人,但偏偏想不起他的姓名身份。 玄衣书生一阵呵呵大笑,轩眉吟道:“莫道人生难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 这两句东坡学士“浣溪沙”词中的名句,听在“流云仙子” 谢逸姿的耳内,方使她恍然大悟地,“呀”了一声,以一种惊讶语音笑道:“谢逸姿真想不到眼前玄须朱颜的潇洒秀士,就是昔日鸡皮鹤发的‘云雾仙客’范老先生!” “云雾仙客”范龙生微笑说道;“谢仙子,‘范老先生’四字,已成明日黄花,你该叫我一声范兄了吧?” 谢逸姿含笑点头,改口说道:“范兄别来未久,竟从鸡皮鹤发变成了玄须朱颜,难怪谢逸姿眼浊不辨,莫非范兄是服食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罕世仙药?” 范龙生摇头笑道:“我哪里去找什么返老还童的罕世仙药?只是遵照我那独孤老弟指点我的‘放宽心胸’四字,紧记‘不信青春唤不回’一语,游了一次‘东海’,登了一次‘泰山’,果然便恢复了三十年前所有,而在‘云雾山’古洞啃嚼寂寞之中失去了的风神容貌。”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兄在‘云雾山’古洞以内,闭关潜修三十年,朝夕苦参,毫无外扰,功力湛深程度,本来已足驻颜,再经我独孤表弟的偶然妙语,点破灵机,畅游东海、泰山,把那些壮阔景色,巍峨气象,一齐纳请胸怀,难怪竟替东坡豪语,作了证明,真使‘流水能西,人生再少’的了。” 范龙生笑道:“我那独孤老弟呢?我要向他道谢,并让他见了他范大哥如今这等容颜,为之抚掌狂笑。” 谢逸姿叹息一声说道:“我那独孤表弟若是见了范兄这副丰神,自必欣慰无比,只惜他如今生死未知,踪迹难觅。” 说完便把“云雾山”别后各情,向“云雾仙客”范龙生,约略说了一遍。“范龙生听完经过,微笑说道:”谢仙子放心,令表弟决无凶危,因为范龙生颇精风鉴之术,我与独孤策订交之时,看出他罗浮之行,虽有小灾,并无大碍,并会因祸得福、才暂时只顾自己,未管闲事,否则,我早就暗中随行,帮你们斗斗杨叔度、楚绿珠那一对号称极为难缠的‘阴阳双魔’夫妇。“ 谢逸姿听得“云雾仙客”范龙生,提到楚绿珠,方想起适才那桩不可思议怪事,不禁含笑问道:“范兄,‘阴阳双魔’夫妇,昔日与你齐名,楚绿珠的一身功力,确已入圣超凡,身边并有‘七柔血影衣’、‘夺魂白玉钩’那等厉害凶器,性情更复高傲绝伦,却为何适才见了范兄以后,竟吓得那般亡魂丧胆地,鼠窜飞逃?谢逸姿委实百思莫解。” 范龙生笑吟吟地说道:“昔日相较无轩轾,别来都下苦功,我纵或能比楚绿珠强上一些,也必极为有限,不至于强得太多,她怎会那样怕我?但常言道:”为人不作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楚绿珠偏偏作了亏心事,并被我抓住把柄,才把我这一向嘴皮刻薄,不肯饶人的’云雾仙客‘,当作了三更叫门的’勾魂恶鬼‘,而吓得抱头鼠窜。“谢逸姿笑道:“范兄不过是巧经谷下,看见坠鹰,再复留意察看,才会知道我与楚绿珠在此相斗,却怎能立即揭穿了楚绿珠所作的什么亏心事呢?” 范龙生把手中所提的三只死鹰,扔在地上,向谢逸姿含笑道,“谢仙子,这三只食人兀鹰,是不是被你与楚绿珠所练‘先天无形罡气’,较量‘化气成啸。空中震鸟’神功,震死坠落谷下的么?” 谢逸姿点头一叹,愧然说道:“我只震落一只鹰儿,楚绿珠则不仅能一啸震落双鹰,并系先用石块驱散双鹰。使它们左右飞到相当距离以后,才一声厉啸,震得双鹰坠谷,使谢逸姿自惭鸡卵泰山,无法匹敌,心甘情愿地,听她宰割。” 范龙生摇头叹道:“正人侠士,委实可以欺之以方,魑魅魍魉,则往往无恶不作,谢仙子你且仔细看看这三只食人兀鹰的死状,是否相同?” 谢逸姿闻言之下,凝神注目细观,方看了三只食人兀鹰以内。有一只死状安详,另外两只,则在钩喙两侧,及眼角等处,均微沁墨黑血渍。 谢逸姿看清究竟,失声说道:“难道这两只食人兀鹰,不是被‘先天无形罡气’所化啸声震落,而是中了什么毒物致死?” 范龙生冷笑连声,神功微聚,伸手凌空一抓,那两只中毒死去的鹰尸之上,便各自飞起一丝若非凝神注目,即难于发现的极细寒光,投入范龙生的掌内。 谢逸姿骇然说道:“这是……” 范龙生不等她往下发问,便把右掌摊开,指着横列掌上两根比人发还细,微带红色的小小金针,哂然说道:“谢仙子,这是楚绿珠的‘七柔血影针’!你大概万想不到,堂堂‘七柔阴魔’,竟在掷石驱鹰之际,业已发针毙鹰,然后故示神奇地,厉啸一声,诈做先天罡气的无形威力,实布当空,震得双鹰坠谷而死。” 谢逸姿先是皱眉苦笑,然后忽又有所不解地,向“云雾仙客”范龙生问道:“原来楚绿珠是作了这件见不得人的亏心事,难怪一见范兄提着三只足以使她羞死的鹰尸上谷以后,便立即脸色惨变地鼠窜而逃,但谢逸姿有自知之明,功力确实逊于这位‘七柔阴魔’,三阵之中,绝无丝毫胜望,她却为何这等故示神奇地,画虎不成,反类癞狗了呢?” 范龙生微笑说道:“我从谢仙子所说经过之中,大概可以猜出几分‘七柔阴魔’楚绿珠,这桩偷鸡不着反而蚀了大本的举措用意,如今不妨试加分析,研究研究。” 谢逸姿点头笑道:“范兄请讲,谢逸姿愿闻高论。” 范龙生笑道:“先天无形罡气,本是正派绝学,谢仙子施为之际,我在谷下遥闻,觉得练气成丝,由有入无,由无生有,再复转成劲啸,凌空震落兀鹰,功候之际,确已到了相当精纯的极高境界。” 谢逸姿赧然笑道:“范兄怎地夸起我来?谢逸姿这点功力,在范兄及‘七柔阴魔’楚绿珠之前,无殊爝火秋萤,怎比中天明月?” 范龙生摇头笑道:“这就是谢仙子被我们这些混世魔头的虚名所慑,而障蔽了自知之明。 谈到动手打斗,因为我们出身左道旁门,可以毫无顾忌,专心研练各种狠毒功力,辣手施为,确实要比心存仁厚的,正派名门人物,来得凌厉多多!但对于‘先天无形罡气’这等上乘内功,却因气机驳杂,往往在精纯程度之上,反比你们正派英侠,来得逊色。” 谢逸姿皱眉笑道:“范兄难道以为‘七柔阴魔’楚绿珠在‘先天无形罡气’方面,还会不如谢逸姿么?” 范龙生微笑答道:“楚绿珠与杨叔度夫妇双魔,成名久久,功力太高,自然异于一般邪魔,但以我度她,也就可以得知大概。范龙生自忖,我在这‘先天无形罡气’较技一阵之上,若想效法谢仙子施为,或是胜你少许,还不太难,但若想胜你多多,却根本无法作到。” 谢逸姿如今因知范龙生决非谦逊之词,遂又含笑问道:“楚绿珠既能胜我,何必又故弄玄虚,自取其辱?” 范龙生扬眉笑道:“这问题就在于她事先自视太高,料敌太低,夸口太大,楚绿珠发现谢仙子在内家基本神功‘先天无形罡气’方面,既有过高造诣,则对掌对剑的二三两阵之上,只要能不浮不躁,多守少攻,再加上‘点苍’独得妙诀,她根本无望在百招以内,取得胜利。” 谢逸姿听得连连点头,范龙生则看了右边崖下一眼,继续笑道:“大话已夸,无法反悔,楚绿珠自然只有企图行险,利用她发时无迹的‘血影神针’,来故弄玄虚,长空布气,一震双鹰,想在气势上先使谢仙子心神震慑,则对掌对剑之际,必将浮躁失稳,她也就有了可乘之机,觅取胜利。” 谢逸姿恍然顿悟,点头叹道:“范兄这番分析,合理合情,丝毫不错,宛如洞见‘七柔阴魔’楚绿珠的心肝肺腑,但惭愧的是谢逸姿居然毫无所觉,完全中了楚绿珠的阴谋毒计,竟俯首低头地,向她表示知难不敌,听凭杀戮。” 范龙生向她安慰笑道:“谢仙子,楚绿珠人谋虽臧,老天爷却偏偏和她作对,抬头三尺,确有神明,请想倘不是这几支食尸死鹰,凌空下坠,范龙生人于谷底经行,却怎会想到谢仙子正在峰头,与楚绿珠互相拼命?” 说到此处,微一转身,面对右边崖下,沉声叫道:“崖下何人?倘若再不现身,休怪范龙生要来个‘霸王请客’。” 范龙生语音方落,崖下哈哈一笑,人影电飘,现出了那位头皮半脱,一目已眇,形容虽然变得颇为丑怪,但却满面祥光的“白发圣母”。 萧瑛的近年威名,震慑江湖,故而范龙生虽然再度出世不久,却在-见她那副打扮形容之下,便猜出对方的身份来历,因为谢逸姿已把“罗浮山冷云峰”头的那段经过,先行告知范龙生,遂颇为佩服地,一抱双拳,含笑道:“萧圣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使范龙生敬佩万分,尚望莫怪我适才失言冲撞之罪!” 萧瑛还礼,谦然笑道:“范兄千万莫对我老婆子如此谬赞,你能够重青绿鬓,再复朱颜,才是当代武林的第一奇客。” 谢逸姿向萧瑛含笑问道:“萧大姊,你是何时来到此地?” 萧瑛笑道:“你与‘七柔阴魔’楚绿珠比赛‘先天无形罡气’之时,我就一步一步地,悄悄掩到崖下,并将‘四煞阴魂砂’,扣了一把在手。” 范龙生闻言笑道:“萧圣母‘四煞阴魂砂’,威力无边,既然扣在手中,怎不使那‘七柔阴魔’楚绿珠,尝尝滋味,而让她轻易走脱?” 萧瑛目注谢逸姿,苦笑说道:“我本来是想利用这费了我不少心血祭炼的极为歹毒暗器;向那‘七柔阴魔’楚缘珠下手,只要能使她沾上一粒‘四煞阴魂砂’,便不愁她乖乖听命,替冰儿设法解开被点‘哑穴’!” 谢逸姿点头说道:“这确是使慕容冰小妹喉音复原的唯一妙策,但萧大姊却为何错过机缘,未曾下手?” 萧瑛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我昔日因被一般正派高人,*得走投无路,故而背后伤人,但如今居然觉得这种举措,太不光明,接连几度,终仍未能把掌中所扣的‘四煞阴魂砂’,向那‘七柔阴魔’楚绿珠洒出。” 谢逸姿“哦”了一声,含笑说道,“这就是萧大姊在‘罗浮山冷云峰’头的顿悟之功,正邪分野,以及‘鬼母’、‘圣母’的恶名美号,全因这一念而别。” 范龙生含笑问道:“慕容冰是谁?她被何人点了‘哑穴’,以致失音?难道以萧圣母及谢仙子这等功力,都无法加以解救么?” 谢逸姿遂把慕容冰被“三烈阳魔”杨叔度用独门精擅的“颠倒阴阳截脉手”点了“哑穴” 之事,向范龙生细说一遍。 范龙生静静听完,含笑说道:“谢仙子与萧圣母,请带我去看看慕容冰姑娘伤势,范龙生或许还可略为尽力。” 萧瑛闻言,不禁大喜说道:“范兄的盛名绝艺,向与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齐称,我老婆子大概是急昏了头,才忘了向你求助。” 范龙生笑道,“杨叔度的‘颠倒阴阳截脉手’法,确极精妙,慕容冰姑娘被点‘哑穴’,又已甚久,我虽然自告奋勇,但是否真能解救,此时尚难断言,必须等见了慕容姑娘仔细诊视以后,才有几分把握。” 三人一面说笑,一面下得山峰,到了那座萧瑛旧友所居的洞府之外。 这时,慕容冰因被萧瑛在“黑甜睡穴”以上,细加按摩,下了功夫,故而仍自睡得香甜已极。 范龙生替她细诊脉息以后,悄然退出洞外,蹙眉深思,神色沉重。 萧瑛虽被慕容冰拔去了一半头发,并嚼食了一只眼珠,但却仍对她爱如亲生女儿一般,见了范龙生脸上神情,不禁失声问道:“范兄!难道我这冰儿的所失喉音,业已永无复原之望了么?” 范龙生叹息一声,向谢逸姿苦笑说道:“谢仙子,慕容姑娘被‘三烈阳魔’杨叔度用‘颠倒阴阳截脉手’点了‘哑穴’之事,本来已非外人所能为力,加上你又曾误加解救,遂成为难上添难,连杨叔度亲来也……” 谢逸姿不等范龙生话完,便自愧然叹道:“倘若慕容冰小妹,从此永远失音,则谢逸姿便将抱憾终身,愧与相对的了!” 萧瑛闻言,正待向谢逸姿略加慰解,范龙生却又双眉一轩,微笑说道:“此事虽难,但尚未完全绝望……” 谢逸姿听得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接口叫道:“范兄请指示怎样才能使慕容冰小妹恢复喉音?此事无论如何艰难,谢逸姿一人独任!” 范龙生微叹一声,说道:“要想使慕容冰姑娘恢复喉音,只有功力药力,双管齐下,功力方面,范龙生可以效劳,但所需罕世奇药,却极难找呢?” 谢逸姿皱眉问道:“范兄所说的是什么罕世奇药?” 范龙生含笑答道:“药要两样,一样是腹下有十二红点的‘金钩巨蝎’蝎毒,另一样则是‘绿叶红茎草’。” 谢逸姿听得秀眉深蹙地,苦笑说道:“腹下有十二红点的‘金钩毒蝎’,已自难寻,何况还要加上什么‘绿叶红茎草’……” 范龙生截断谢逸姿的话头,摇头笑道:“这两件东西,其实等于一件,因‘绿叶红茎草’是‘金钩毒蝎’嗜食之物,换句话说,就是有蝎之处,必然有草。” 谢逸姿仍自愁眉不展地,苦笑说道:“虽然‘金钩毒蝎’与‘绿叶红茎草’,同在一处,但‘金钩毒蝎’又到哪里去找?何况‘天南大会’必须参与,我们也不能穷极天涯海角地,跑得太远。” 萧瑛任凭谢逸姿与范龙生互相谈论,毫未插言,只在一旁垂头蹙额,仿佛有所思索。 谢逸姿见状讶然,向萧瑛问道:“萧大姊,你在想些什么?” 萧瑛微笑说道:“我想起一件事儿,仿佛与‘金钩毒蝎’有关,但因这是多年以前所闻,时日太久,过耳匆匆,其中祥情,却记不清了。” 谢逸姿大喜问道: “萧大姊想起了什么事儿?” 萧瑛答道:“我仿佛听说过当世武林之中,有一种人数不多,武功特异的邪教,名叫‘拜蝎教’,但却想不起主持人物是谁?以及教坛设在何处?” 范龙生听得摇头说道:“我与武林中隔绝太久,二度出世以来,见闻未广。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拜蝎邪教’。” 萧瑛苦笑说道:“范兄与谢仙子请想,这邪教教名‘拜蝎’,则必然是以罕世毒蝎,当作拜奉神物,若能寻得此教,岂不也就可以寻得‘金钩毒蝎’了么?” 谢逸姿脸上忽然现出一种颇含希冀的笑容说道:“萧大姊,我们可以走趟‘贵州苗岭’,试试机缘。” 萧瑛诧然问道:“谢仙子,你知道那‘拜蝎教’的教坛,是设在‘苗岭’以内么?” 谢逸姿含笑答道:“我被萧大姊一言提醒,想起年前曾闻云游归来的‘点苍’弟子报称,在‘贵州苗岭’的‘五毒谷百花潭’附近,发现几名身着红色道袍的神态怪异道人,并在所着红色道袍前胸,及后背之上,各自绣有一只硕大无朋的‘金钩巨蝎’!” 萧瑛听得眉飞色舞地,点头笑道:“对了!对了!这些穿红袍,绣巨蝎的怪异道士,就是我昔年所听说‘拜蝎教’中人物。” 谢逸姿扬眉笑道:“贵州与云南邻省,路不太远,我们尽力去往那‘五毒谷百花潭’左近,仔细探寻,也不愁会耽误了聚歼群魔的‘天南大会’。” 说到此处,转面向范龙生含笑问道:“范兄有无其他要事……” 范龙生不等谢逸姿往下再说,便自摇头笑道:“我东西南北,到处游行,只是想寻我那独孤老弟,互相畅叙,其他别无要事,故而不仅愿意奉陪谢仙子及萧圣母,同作‘苗岭’之游,以期获得‘金钩毒蝎’蝎毒,及‘绿叶红茎草’时,好替慕容冰姑娘,疗治喉音,并愿意一同参与‘天南大会’,在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肆虐逞凶之际,略效微力。” 谢逸姿闻言,自然喜出望外地,向萧瑛笑道:“萧大姊,你快去把慕容冰小妹叫醒,为她引见范兄,并问清她在‘野人山’中的受伤经过。” 萧瑛含笑入洞,不多时后,便与慕容冰手挽手儿地,一同走出。 谢逸姿见她们母女之间,神色亲热异常,遂大感安慰地,向慕容冰含笑说道:“冰妹,你如今既已洞悉自己身世,以及一切前因后果,从此便该归宗‘慕容’,并好好孝顺我萧大姊呢!” 慕容冰连连点头,向萧瑛的半秃头皮,及那只眇目,看了一眼,忍不住惭愧交迸,珠泪双落地,偎入萧瑛怀中,呜咽不止。 萧瑛一面神情慈爱地,轻轻抚弄着慕容冰的如云秀发,加以安慰,一面向她低声笑道: “冰儿,不要伤心,且先见过这位范老前辈。” 慕容冰拭去泪痕,盈盈起立,向范龙生深施一礼。 范龙生含笑说道:“慕容姑娘请莫为你失音之事悬忧,我们立时赶去‘苗岭’寻药,便可疗治。” 谢逸姿也折了一段竹枝,递与慕容冰向她笑道:“冰妹,你先画地为书,把怎样在‘野人山离魂谷’中脱险,及受伤经过,详细告诉我们。” 慕容冰点头领命,接过竹杖,遂把所遇所经,画地为书地,向范龙生、萧瑛、及谢逸姿等相告。 画到她险被“三烈阳魔”杨叔度暴力玷污,及惨遭独孤策怒掴等处,不禁使得这位原本性格刚强的“玉美人”慕容冰,又自无限伤心的涟涟泪落。 谢逸姿看完以后,好生惊奇地,讶然说道:“我独孤表弟,是大悲尊者弟子,人品胸怀,绝对可以信任,似乎不会与‘绿衣幽灵’田翠翠,发生私情,但冰妹在‘野人山’亲眼目睹,又复决非虚事,这倒真正令人难解了呢?” 萧瑛笑道:“独孤策是你表弟,田翠翠则与我交情极好,只要在他们两人之中,找到一人,不就可以问知究竟,打破这闷葫芦了么?” 范龙生点头笑道:“独孤老弟既然未在‘罗浮山冷云峰’的绝壑之下,惨遭劫数,足见范龙生眼力无差,但我们是否应该后去‘苗岭’,而先到‘野人山’中找找独孤策呢?” 谢逸姿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独孤表弟如今业已远离‘野人山’,不知去往何处?” 萧瑛“咦”了一声问道:“谢仙子怎会判断得这般肯定?” 谢逸姿笑道:“我这不是判断,却是曾经亲眼看见我独孤表弟,远离‘野人山’而去。” 众人闻言,自然越发惊奇,谢逸姿遂将适才洞口闲眺,看见青雕乘人之事,叙述一遍。 “我当时以为是看错了人?但如今经冰妹告知‘野人山’内各情之后,自然可以断定青雕背上所坐两人,必是独孤表弟,与他那位由书童转为师弟的独孤兴了。” 范龙生叹息一声说道:“三十多年未见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以为他们功行完满,早脱尘缘,想不到仍然逗留浊世?” 谢逸姿笑道:“范兄不必感慨,我们如今应该去‘苗岭’了。” 范龙生含笑点头,一行四人,便自“高黎贡山”东行,扑奔贵州“苗岭”。 但等他们到了“苗岭”,几乎搜遍全山,也不曾寻着什么“五毒谷”,及“百花潭”的所在。 谢逸姿皱眉叹道:“可惜昔日我听门下报告此讯之际,因认为无关紧要,未加注意,不曾探询所说的‘五毒谷百花潭’,究在‘苗岭’何处? 以致今日才难于找到。“ 萧瑛深思片刻,含笑说道:“这类‘拜蝎邪教’,多半避人,所居之处,自难寻找,依我看法,这‘五毒’及‘百花潭’,听来虽似两处地名,实则定是互相连接的同一地域,可能藏在森林深处,或是什么秘洞洞底?” 范龙生表示同意地,点头笑道:“萧圣母所言有理,这‘苗岭’地域不小,其中洪荒未辟森林,及幽秘古洞颇多,我们应当费些精神,分头探察,必有所获。” 萧瑛笑道:“范兄打算怎么分法?” 范龙生指着萧瑛与慕容冰,含笑说道,“萧圣母与慕容姑娘母女,合为一路,专探亘古未辟的洪荒森林,范龙生与谢仙子则分为两路,专探各处幽秘古洞。”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兄这种分法极好,但我们分路探寻之前,似须先约定一项会晤方式,才好把彼此所得。互相传告。” 范龙生点了点头,在放眼四顾以后,含笑说道:“我们如今立足这座峰头,形势奇特,宛若巨釜凌空,极易辨认,不如就把它定为相晤之处!彼此不论有无所得,均在四日后的中午时分,赶到峰头会合。” 谢逸姿与萧瑛母女,一齐应诺,遂遵照范龙生所说,立即分头寻探。 范龙生艺高胆大,与众人分手以后,遂上下于危崖绝涧之间,专向那些形势奇险的洞穴之中,深入穷探。 “苗岭”中罕世毒物极多,不仅蛇兽虫豸,各具奇形,连一些藤树花草,往往都会有杀人力量! 范龙生专探幽洞,所遇不少,但他一身武学,业已出神入化,自可履险如夷,转危为安,有次误入蛇穴,被穴内所藏苗疆中极厉害的毒蛇“七星钩子”,生生缠住,也吃他运用内家罡气,把那条猛烈无比,力能束石立碎的“七星钩蛇”,震成数段而死! 费尽苦心地,一连寻了两日,依然毫无所获,范龙生因再过一日夜后,便须与谢逸姿,及萧瑛母女会合,遂不敢更复走远,改向山峰阴面,折回寻找。 忽然,范龙生在山涧之旁,看见了一只怪物! 这怪物是只长约五尺有余,粗如水桶的血红壁虎,正在涧中饮水。 范龙生自入“苗岭”以来,所见巨大蜥蜴虽多。但像这样长大粗巨的血红壁虎,却还是初次看到。 他因人在对涧半崖,遂索性隐身石后,对这只显然具有奇毒的罕见爬虫,仔细注目。 注目未久,第二只怪物,又复出现。 这第二只怪物,是只硕大无朋的黑色蜘蛛。 蜘蛛虽是黑色,但那八只钢钩似的脚爪之上,却生长了不少闪闪金毛。 仅看蛛腹,便有面盆大小,倘若连那蛛腹两侧的脚爪算来,简直大得有些令人见而生怖。 蜘蛛是从涧水下流出现,它竞似练过蜻蜒点水的绝顶轻功一般,在水面上八足齐划,逆波而来,如飞向血红壁虎扑去。 范龙生知道这等毒物,多半生性相克,场极精彩的罕世恶斗,立将发生,自己可以隔岸观火的大饱眼福。 谁知黑蜘蛛摸到血红壁虎面前,两只凶恶毒物。竟未相斗,血红壁虎也不再饮水,与黑蜘蛛同向一个深黑洞穴之中,慢慢爬入。 范龙生方自大为失望,忽然灵机一动,暗想这两只极为巨大的血红壁虎,及金毛黑蜘蛛,均系罕世毒物,如今既然一同进入那深黑洞穴之中,可能会与遍寻不得的“五毒谷”,有些关系? 想到此处,索性暂时不动,且耐着性儿,再看看有无其他异状? 范龙生这一等待,竟被他等出端倪,约莫一盏茶时过后,又出现了一条形状更觉狰狞可怖的罕见毒虫。 这条毒虫,是一条长度足有三尺以上的紫色蜈蚣。 这蜈蚣的每一骨节,都有茶杯大小,两只凶睛,厉芒若电,从对涧一片乱石之后出现,百足齐划,宛如凌空飞渡一般,也自进入那深黑洞穴以内。 范龙生喜上眉梢,低声自语说道:“已经有三只毒物,进入洞内,倘若再有两只,赶来凑趣,自己便可断定这深黑洞穴,必与‘毒谷’有关,而应甘冒奇险地,入内一探。” 自语方了,第四只毒物,果然又复出现。 但这只毒物,却不像前三只那般凶恶可怖,它的长相,颇为滑稽突梯! 它是一只约莫四尺方圆的绝大虾螟,色呈苍土,全身都是癞包,看来除了身体特大以外,别无足奇,但范龙生神目如电,早看出它所经之处,草色立枯,显然毒性极重,尤其那全身癞包之中,更蕴藏着随时可以喷射人的奇毒汁液! 癞虾蟆形状虽颇笨拙,行动却极敏捷,后足微微一蹬,便能蹦出三四丈远。 它是从范龙生所隐身的崖下出现,慢慢蹦到涧边,蓦然张开大嘴,猛一吸气,竞把那四尺方圆的身躯,鼓涨成五尺方圆左右。 范龙生知道癞蛤蟆的这种举措,是想一跃过洞。 果然,那只癞蛤蟆把气吸足以后,立即肚腹一缩,重行将气喷掉,并发出“呱”的一声大叫! 随着叫声,两只肥厚后掌,猛登涧边石块,便自姿势颇为美妙地,凌空飞蹦过了这条六七丈宽山涧。 癞蛤蟆过涧以后,自然也是蹦入了那个深黑洞穴。 范龙生看得颇为有趣,自觉今日眼界大开,遂索性再复静心等待。 因为他如今业已深信自己所判断的,丝毫不差,对涧峰脚的深黑洞穴,极可能就是“五毒谷”的出入门户。 血红壁虎、金毛黑蜘蛛、紫色蜈蚣、苍土癞蛤蟆等四种罕世毒物,既已先后出现,第五种毒物自然也必即将赶到。 范龙生一面等待第五种毒物出现,一面却试加猜测。 他猜测这即将出现的第五种毒物,不是一条奇形毒蛇,便是一只自己等为它远来相寻的“金钩毒蝎”。 但世间事,偏难尽如人愿,范龙生对于心中所猜谜底是否正确,竟无法获得答案。 原来,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料中的第五种毒物出现。 范龙生本是奇人,遂在失望之中,突生奇想。 他这种奇想,虽系假设,却是产生信心。 范龙生仍坚信自己所料不差,遂假设那第五种毒物,不是从洞外赶来,而是早在洞内。 换句话说,这第五种毒物,才是“五毒之尊”,适才血红壁虎、金毛黑蜘蛛、紫色蜈蚣、苍土癞始蟆等,先后进入洞内之举,不过是“四毒朝尊”而已! 假若这种设想成立,则洞中的那只“五毒之尊”,定是“拜蝎教”所供奉的“金钩毒蝎”。 范龙生越想越觉不错,遂认定这深黑洞穴,便是遍寻不得的“五毒谷”门户,而那“百花潭”,也必然藏在“五毒谷”内。 假设既定,立意探险,遂滑下峰堡,走到涧边,一式“飞仙渡诲”,灵妙无俦地,横飞七丈。 范龙生飞渡山涧过后,并未贸然走进那业已眼见四只罕世毒物进入其中的深黑洞穴以内。 他先提聚一口真气,使遍体成钢,然后再以内家神功,暂时封闭了周身要穴。 范龙生这种作法用意,是善加提防,不愿使自己这经历过多少大江大海的几乎罕世无敌之身,竟在阴沟以内翻船,中了什么幺魔小丑暗算。 准备妥当,便自进入那深黑洞穴。 才一进洞,洞径便是接连几重转折。 经过几重转折以后,眼前自然就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沉沉。 但范龙生三十年秘洞苦修,内功到达超凡入圣之境,双眼神光,已能暗中视物。 他看得出这洞径左弯右转,曲折异常,并忽面向上斜起,忽而向下斜落,但洞中却绝未发现方才入内四种罕世毒物的丝毫踪迹。 目中无物,耳中无声,这种死寂境界,极为可怕。 范龙生静气凝神,缓缓循着洞径前进,终于在又复前进了百十丈后,被两件无形之物打破死寂境界。 这两件打破死寂的无形之物,是一片清幽花香,及一片低微水响。 范龙生首先嗅得花香,但他分辨不出究是一种什么花儿香味? 因为这种香味,比梅花浓,比兰花淡,比茉莉雅,比玫瑰幽,简直令人想不出发自何种花儿之上? 跟在花香入鼻以后,水响也就入耳。 汤汤荡荡,这水响不像是凌空怒瀑,也不像是挂壁飞泉,却像是风送微波的拍岸回澜声息。 范龙生好生诧异,再经三四转折,面前洞径忽低,竟微见波光,变成水洞。 这种怪异地势,不禁使范龙生暂时止步,好生踌躇起来。 因为自己一路仔细注目,洞中别无歧路,难道那血红壁虎、金毛黑蜘蛛、紫色蜈蚣、苍土癞蛤蟆等四种毒物,一齐均下水继续前进? 范龙生正在蹙眉寻思,忽然目光偶瞥以下,看见水洞壁上,有几只长约五寸左右,形若琵琶毒蝎,正往洞深之处,缓缓爬去。 毒蝎入目,范龙生意兴转浓,立即飘身下纵,施展“凌波戏水”的绝顶轻功,一步步地继续踏波前进。 自入水洞之后,范龙生便颇不寂寞,在两旁洞壁,及洞顶以上,不断发现毒蝎,其中最大的,竟有尺许长短。 如今洞径也已不再曲折,约莫在数十丈外,并见有一点天光,分明已近出口。 范龙生正自高兴,鼻内花香更浓,耳中也仿佛听得几声出口以外的低微人语。 预料至此,完全无误,范龙生认定自己所经行笼有异香的水洞,可能就是“百花潭”? 而出得“百花潭”后,便是由“拜蝎邪教”所盘踞的“五毒谷”。 人在忧危惊险之中,大半均会提高警觉,事事戒慎。 但到了险厄已解,转危为安之际,却又大半均易疏神忽略,有所懈怠。 范龙生何等高人,他居然也犯了这种常人易犯错误。 多日苦寻未得之处,已在眼前,范龙生自然高兴。 就因这大为高兴,却使他忘了注意一件小事。 这小事就是适才在数十丈外,远远见的一点天光,如今距离缩短近仅十丈,为何却反倒不见? 范龙生未加理会,继续缓步踏波,目光则凝注在壁顶一只长近二尺的特大巨蝎身上,想凭借目力,从暗影中分辨这只特大巨蝎蝎尾,是否金色? 这时,范龙生距离水洞出口,已只六七丈远。 洞口未露天光之故,是那只金毛黑蜘蛛,正神狞态恶地箕踞该处,把洞口天光挡住。慢说范龙生正自凝聚目力,想从沉沉暗影之中,察看洞顶那只特大巨蝎的尾钩颜色,不曾注意到出口方面,就算他业已聚精会神地,向水洞出口注目,也无法从一丈以外,看出有只墨黑蜘蛛,正箕踞发威地,要想暗算自己。 洞顶特大巨蝎,缓缓向前爬行,范龙生也跟着向前缓缓举步。 人与蜘蛛之间的距离,由六七丈而四五丈,由四五丈而两三丈。 如今,双方仅距约两丈四五光景。 范龙生目光偶瞥,不禁大吃一惊。 他仍未看出两丈来外的沉沉黑影中,箕踞着一只墨黑巨蛛,吃惊的只是信步行来,应该已近出口,怎的适才远远遥见的一点天光,如今反而不见? 范龙生心中吃惊,脚下便自然停步。 他不停步之时,黑色蜘蛛只是蓄威相待,这一蓦然停步,竞使黑色巨蛛以为对方业已发现自己,遂先发制人地,“嘶”的一声,自脐下射出大蓬蛛丝,向范龙生迎头喷去。 范龙生对于头顶那只巨蝎,倒还颇有戒心,但对于当前暗影,却只存惊奇,未存警惕。 等他听得“嘶”然微响,欲待飘身之际,一大蓬银灰色的怒喷蛛丝,已在当空结成了一面巨网。 范龙生也是艺高胆大,见已闪避不及,遂灵机一动,索性毫不加以抗拒地,听任那蓬蛛丝,把自己紧紧网住。 因为此时已可断定这些通灵毒物,全是受人豢养,而豢养毒物之人,也必然就是隐居于“五毒谷百花潭”的“拜蝎邪教”。 自己既被蛛丝网住,则必被运往“五毒谷”中,加以审讯,岂不免除了盲目摸索之苦。 范龙生主意打得虽然甚好,但却几乎铸成大错,吃了不少苦头,若非三十年云雾苦修,一身功力,确已出神入化,险些儿把条老命,交代在几只罕世毒物的凶威之下。 蛛网刚刚把人网住,便猛然往回一收。 以范龙生那等功力,居然站不住脚,硬被身外蛛网,带得飞也似的向金毛黑蜘蛛的脐下收去。 但蛛网尚未收到金毛黑蜘蛛的脐下,范龙生便觉出又有一件东西,从空而降的落在网上。 这件东西,便是洞穴顶那只长几二尺的特大巨蝎。 巨蝎凶毒绝伦,太不客气,刚一扑落网上,便即掉转尾钩,向被困网中的范龙生,狠狠一螫。 这一螫,恰好螫中范龙生胸前左乳下“期门穴”的左近部位。 尚幸范龙生在入洞之前,预作准备,要穴早闭,化体成钢,才不曾被它螫伤见血,受了什么严重损害。 但一螫之威,也使范龙生有点毗牙咧嘴,尝出这条蝎尾毒钩威力,极为霸道,居然比挨上一记内家重手“金刚指”的滋味,不遑多让。 蝎尾毒钩刚刚挨过,利于刀剑的两只金毛蛛爪,又从网外伸入,向范龙生的胸前划了两下。 范龙生知道对于这等爪尖抓划之力,不宜硬抗,遂赶紧一散化体成钢时所聚真气,使全身柔若无骨地,随着蜘蛛利爪,往下一陷一收,把那足以碎金裂石的锋锐力量,化为乌有,只使胸前儒衫,被抓划破了两道长长裂缝。 巨蝎、巨蛛虽然凶毒无比,但在灵性方面,却比人类差得太多,它们以为经这一螫,范龙生纵未丧命,也必进入一种人事不知的昏迷状态。 范龙生更会装死,屏息阖目地,在蛛网中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金毛黑蜘蛛身躯微闪,利爪一拨,便听得“轰隆”作响,水洞出口立开,一片眩眼天光,电射而入。 特大巨蝎,首先出洞,范龙生眼开一线,悄悄偷窥,只见这只巨蝎尾钩,仍非金色,仅呈黑中带黄之状。 金毛巨蛛也八足齐划,带着它所获的范龙生,凌空飞出水洞。 范龙生此时反倒觉得这种冒险行径,具有奇趣,遂仍佯作晕死,但却微眯双目,从蛛网中,打量网外形势。 水洞口外,是一片大大清潭,潭广约莫百丈方圆,潭心并有一座小岛,岛上百花怒放,灿若云霞,竞吐幽香,挹人神爽。 在百花环抱之中,并建有几间干净竹屋。 范龙生以为金毛黑蜘蛛定把自己带到潭心小岛之上,而“拜蝎邪教”人物,也定然住在岛上竹屋之中。 那知所料不对,金毛巨蛛只在岛边微一落地借力,便又复向小岛左方的参天峭壁,飞纵而起。 但就在这微一停留之下,已使范龙生看见有两三名全身赤裸苗女,正于岛上的花树丛中,相互追逐嬉戏。 如此神态狞恶的巨大蜘蛛,脐下拖着一面蛛网,网中并网着一人,蓦然凌空飞降,来势自极威猛,但却不仅未能使那些赤裸苗女有所娇呼惊惧,竟连看都不曾吸引得她们看上一眼。 范龙生正觉惊异之间,身躯已被金毛巨蛛,带到参天峭壁半腰的一个崖凹以上。 这崖凹形势,竟若五丁天神突挥巨斧,向整座参天峭壁中央,横削去大大一片。 故而这崖凹竟是一片数丈方圆的干坦石坪,但石坪的靠山壁处,却有一大四小等五个洞穴。 大洞洞口,约有六七尺方圆,位在中央。 小洞洞口,也有三四尺方圆,一边两个,整整齐齐地,在大洞左右排列。 范龙生心中太以惊奇,暗想这片潭水,既然占地百丈,颇不在小,而又有天光透下,却为何未被自己与“流云仙子”谢逸姿,及“白发圣母”萧瑛,“玉美人”慕容冰等,到处搜索之时,有所发现? 想到此处,便乘着蛛网落地之时,略一滚转,使身躯仰卧,向潭水上空看去。 一看之下,范龙生方知莫怪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造物之寄,及山川之巧,哪里会是书籍舆图,所能描绘登载得尽。 原来天光是由潭水上空百数十丈左右,垂射而下,但这能透天光之处,从下看去,约略估计起来,不过只有两三丈的方圆而已! 整个形势。便如一只腹广口小巨瓮,换句话说,就是苗岭群峰以内,有座山腹中空高峰,峰腹中并有大大一片潭水,潭心又有小岛,除了峰顶巨穴,足透天光之外,又有一个幽秘水洞,可作对外通路。 范龙生与谢逸姿、萧瑛、幕容冰等,倘若攀登这座空腹高峰峰顶,自然便可从巨穴俯视,早就发现峰腹潭水,无须浪费掉不少心机精力。 但因地名“五毒谷”,怎会与高峰绝顶有关,遂使这般老少奇侠,空自乱钻牛角,把注意力完全错误地,集中到了峥崖峡谷幽壑深洞方面。 范龙生正在满腹惊奇之际,耳边忽然听得自石坪靠壁的洞穴方面,传来了轻微步履声息。 他微拢目光看去,只见从五个洞穴中的当中大洞之内,走出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道士。 果如“流云仙子”谢逸姿所闻“点苍”弟子之语,这道士身穿一件红色道袍,道袍胸前并绣着一只“金钩毒蝎”。 这道士走到金毛巨蛛之前,向蛛网中诈做晕死的范龙生看了一眼,怪笑几声,扬眉自语说道:“这人身在毒蛛网以内,居然仅仅昏迷,未曾死去,倒是一件生祭蝎王的难得妙物。” 自语一了,从怀中摸出两粒血红丹丸,抛向金毛巨蛛,并挥手示意,要它把范龙生身外蛛网收去。 金毛黑蜘蛛先吞食了那两粒血红丹丸,然后脐下微吸,便把范龙生的身外蛛丝,收得干干净净。 范龙生因听得这红袍道士,要把自己生祭蝎王,更想冷眼旁观,多见识一些这“拜蝎邪教”秘密,遂虽见身外蛛丝已收,却仍僵卧在地,俨若晕死。 金毛黑蜘蛛收完蛛网,便即凌空纵入大洞左方的第一个小洞之内。 红袍道士倒也颇为谨慎,袍袖微挥,竟向分明晕死地上,未露丝毫破绽的范龙生,打出一粒红色飞弹。 红色飞弹轰打到将及范龙生口鼻之间,忽然凌空自爆,爆散为一片略带淡香的粉红烟雾,把范龙生头部,完全幕没。 范龙生早已闭气封穴,连耳鼻口眼七窍,均暗以神功防护,万毒莫侵,遂根本不加理会。 粉红烟雾散后,红袍道士方把范龙生拖到石坪中央,用蛟筋长索,将他紧紧绑在一根丈许来高,尺许方圆的矗立石桩之上。 范龙生听凭摆布,心想只等少时看完究竟以后,再把你们这些邪人毒物,痛加惩治。 红袍道士绑好范龙生后,竟又取出一块红色细纱,罩盖在范龙生的头面之上。 范龙生起初不知对方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新嫁娘的模样则甚?但转念一想,立即悟出定是那所谓“蝎王”,也已养成习惯,凡见红纱覆首之人,便知是贡献自己祭物,而加扑袭啮食。 红袍道士见一切准备停当,遂向山壁间中央大洞以内,恭身肃立地,朗声叫道:“弟子天雨,敬请教主及三位师兄出洞,黑蜘蛛擒来一名汉人,可供生祭‘蝎王’之用!”—— 第十五章 范龙生由于天雨道人的这几句言语之中,听出了几件事儿: 第一件是这“五毒谷”中的“拜蝎邪教”,大概师徒共只五人。 第二件是除了那位“拜蝎教主”,未知姓名以外,这“天雨道人”的三位师兄,可能是依“风云雷雨”排行,叫做“天风”、“天云”、“天雷”等号。 第三件是那只“蝎王”,定然爱吃活的汉人,否则,“苗岭” 以内,生熟苗民极多,这“天雨道人”,怎会把自己目为难得祭品? 思念方了,耳中便自听得那大洞以内,传出一片虫类爬行的“沙沙”之声。 范龙生这一脸盖红纱,反使他便于从纱孔之中,透视一切。 山壁大洞之中,首先横排并行地,爬出三只巨蝎。 这三只巨蝎,身长一尺四五,蝎身蝎尾,均呈灰黑之色。 三只巨蝎之后,又爬出三只更大巨蝎,每只均长约二尺,蝎身仍属灰黑,但蝎尾却从灰黑之中,微现淡黄色泽。 范龙生知道适才在水洞中,曾用尾钩,在自己胸前,重重螫了一下那只巨蝎,便是这第二批出洞的三只毒蝎的其中之一,但却认不准究是哪只而已。 六只巨蝎之后,又自爬出三只。 这三只毒蝎,巨大得更惊人了,每只均长逾三尺,一根高高反翘尾钩,业已完全成了淡黄颜色。 范龙生被红袍道人用蚊筋长索,绑在石桩之上,面覆红纱,只见从山壁石洞之中,爬出九只毒蝎,长逾三尺,高高反翘尾钩,形状狞恶。 范龙生看得好不心惊,暗想直到如今,那只被称为“蝎王” 的“金钩毒蝎”,尚未出现,则这只毒蝎,不知要大到什么程度? 洞中又起爬行之声,极为缓慢地,爬出一只血红怪物,怪物背上,盘坐着一位发红如火,身着金色长袍老道,另有三名红袍道士,随侍在红发金袍的老道左右。 范龙生见这怪物,长达五尺有余,粗如水桶,以为必是“蝎王”,但细一注目之下,方知并非毒蝎,而是首先吸引自己注意,在水洞外业已见过的那只奇巨血红壁虎。 三三成排的九只毒蝎,爬到距离捆绑范龙生石桩之前的一丈左右,便自由三排合成一排,爬伏不动,但九条毒尾,高翘及背,那副凶恶神态,委实令人见之胆慑。 血红壁虎则于九只毒蝎身后止步,盘膝坐在壁虎背上的那位金袍红发老道,目光微注范龙生。略一打量,便向“天雨道人”问道:“这人连遭蝎整蛛抓,并身围毒网,居然仍未死去,足见定还有些门道。” 天雨道人恭身答道:“教主放心,弟子业已打了对方一粒‘桃花醉神丸’,即令他不畏蛛抓蝎螫,此时定也神智昏迷,周身如醉,听凭‘蝎王’享受他的脑髓人心,及全身精血的了。” 金袍红发老道闻言,点了点头,遂自金色道袍之中,缓缓取出了一只长约六七寸,宽约三四寸,高约二寸有余的金色扁盒。 范龙生如今心中起了三种念头,正在反复思忖:第一种念头是觉得这位坐在奇巨壁虎背上的金袍红发老道的语音面貌,均似昔曾相识,但却想不出他的姓名来历。 第二种念头是照目前情形看来,那只被称“蝎王”的“金钩毒蝎”,定是在那金色扁盒之中,可笑自己空以为“蝎王”必然奇大吓人,谁知竟比寻常毒蝎,大不多少。 第三种念头则是“金钩毒蝎”已将出现,但“绿叶红茎草” 的生长所在,却仍未见着。 范龙生正在思忖,金袍红发老道已把那只金色扁盒盒盖,轻轻揭开。 若依范龙生的猜想,在盒盖一开之下,定是呼“地”一声,自盒中飞起一只躯体虽不甚大,但形态却必极狞恶的“金钩毒蝎”。 但事实正与猜想相反,盒中那只所谓“蝎王”,却哪里会飞,是被金袍红发老道,伸手自盒中取出。 这只“蝎王”,长约五寸,蝎身色呈暗赤,一条蝎尾,也并非想象中的金光灿烂,只是深黄颜色。 尤其是整个蝎身,竟奄搭搭地毫无生气,蝎尾也未翘起,若非亲见金袍红发老道,把它视如珍宝一般,几乎会认定是一只死蝎。 红发老道把这只奄奄搭搭,无甚生气,更谈不上具有狞恶凶威的“蝎王”,自盒中取出以后,放在所坐血红壁虎头上。 说也奇怪,那只血红壁虎神态何等凶毒,如今竟似极为惧怯地,全身微作抖颤。 金袍红发老道目光微瞥侍立身边的三名红袍道士,冷然叫道:“天雷!‘蝎王仙草’何在?” 一名面如青蟹的红袍道士,恭身领命,取出一片大如人掌的翠绿草叶,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那只“蝎王”身上。 如今,范龙生又明白了两件事儿。 一件事是自己所料不错,这金袍红发老道的四名红袍道士弟子,果以天风、天云、天雷、天雨为号。 另一件事儿是这片被称为“蝎王仙草”,形如人掌的翠绿草叶,定是自己所欲找寻的“绿叶红茎草”。 范龙生寻思未毕,奇事顿现眼前。 就这转瞬之间,覆盖在“蝎王”身上的那片翠绿草叶,竞已化为乌有! “蝎王”并未见有丝毫啮食动作,仿佛那片翠绿草叶,是被它加以融化成汁,吸入体内。 不仅草叶化去,连那只“蝎王”的躯体之上,也起了奇异变化。 “蝎王”躯体色彩,本呈暗赤,如今竟逐渐转为朱红,一条软绵绵的蝎尾,也逐渐坚挺翘起,并自深黄色泽之中,微见金芒闪烁。 又是片刻过后,整只长约五寸的“蝎王”躯体,也已变成半透明的朱红颜色,那根“蝎尾”,更变成宛若黄金所铸。 如今,这只“蝎王”,方显出了“蝎王”威风,尾钩高翘,双目中精芒电射,在那条血红壁虎背上,来回爬动地,团团乱转,仿佛是在待命噬人!神态果比另外九只比它大了若干倍数的奇巨毒蝎。更复凶狞可怖。 血红壁虎则似吓得心胆皆碎般,爬伏在地,一动不动。 一阵极劲山风拂处,拂起了金袍红发老道的金袍下摆。 范龙生目光注处,赫然一惊,看见这位身为“拜蝎教主”的红发老道,居然双腿均齐膝断去。 断腿残人入目,三十年前旧事,也就随之突起心头。 范龙生神功暗聚,先把捆绑自己的蚊筋,震得欲断不断,然后气发丹田,发出一阵宛若百万天鼓齐鸣,震山摇岳,慑人心魂的哈哈大笑。 那位双腿皆残的金袍红发老道,正欲指使那只“金钩蝎王”飞去享用祭物之际,忽然听得范龙生这阵纵声狂笑,不禁脸色大变地,目注石桩,发话问道:“桩上何人?” 范龙生在那覆脸红巾之下,扬眉大笑说道:“薛老五,难道你连我的声音,都会听不出来?我真想不到是你这断了腿的老怪物,跑到‘五毒谷百花潭’中,作了什么‘拜蝎教主’? 尤其是你那一头红发;却是如何变的?” 这位被范龙生称做“薛老五”的“拜蝎教主”,闻言之下,又惊又喜地,失声问道: “难道桩上竟是与薛兆奎阔别了三十来年的‘云雾仙客’范龙生兄?天雨徒儿,赶快替你师伯松绑!” 天雨道人双眉深皱,向“拜蝎教主”薛兆奎低声说道:“启禀教主,‘蝎王’也已发威,若无祭物?恐怕……” 话方至此,石桩上的范龙生也已狂笑说道:“薛老五,何必要你那宝贝徒弟,替我松绑。 范龙生并未辜负了阔别以来的三十余载光阴,一根区区蚊筋,哪里能绑得住我?” 语音刚了,真气再提,身外所绑的那根刀剑难毁的特制蚊筋,便即寸寸断折。 谁知就在此时,血红壁虎背上的“金钩蝎王”,忽然“砰”的一声,凌空飞起。 “蝎王”才一腾空,“拜蝎教主”薛兆奎便即神色仓皇地,向范龙生厉声叫道:“范兄,你赶快把罩脸红巾取掉,甩向……” 他这句“甩向潭内”的“潭内”两字,尚未说出,惨剧便已发生。 原采,范龙生哪里懂得这“拜蝎教”中的各种禁忌花样,竟在一脱蚊筋束缚之下,便自行取下罩脸红布,哈哈怪笑说道:“天雨贤侄,你范师伯也已作了半天新嫁娘,如今丑媳妇既已见人,这块罩脸红巾,仍然还你。” 一面发话,一面便把那块红巾,向天雨道人掷去。 范龙生几乎是与“拜蝎教主”薛兆奎同时发话,并比薛兆奎说得更快一些。 故而“拜蝎教主”薛兆奎话音未了,那方红巾,也已到了天雨道人头上。 范龙生有意诙谐,用了手法,红巾本是成团飞掷,但到了天雨道人头上,却突然散开、也像天雨道人先前对付自己一般,把他连头带脸,完全罩住。 这时那只凌空飞起的“金钩蝎王”,恰好飞过天雨道人头顶,忽见他面罩红巾,遂不再扑向范龙生,轻轻落在天雨道人的罩面红巾之上。 “拜蝎教主”薛兆奎凄然一笑,与天风道人、天云道人,及天雷道人,同时引袖障面。 范龙生如今方豁热悟出那只“金钩蝎王”,是把面罩红巾之人,当作祭物,不禁惭愧得满面通红,要想纵身抢救那位被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玩笑,而将身遭惨祸的天雨道人性命。 身形将起未起之际,忽自血红壁虎背上,飞来一条金袍人影,半空中便即连摇双手,急急叫道:“范兄,你不懂我这‘拜蝎教’中规矩,千万莫再轻举妄动。” 范龙生知道这位昔年老友薛兆奎的双腿皆残,行动不便,遂赶紧一伸双臂,把他接抱手内。 就这展眼之间,天雨道人的全身骨肉,已失踪迹,只剩下一件红色道袍,及那块红色纱巾,浸泡在一滩黄水之内。 “金钩蝎王”自然也在黄水之中,但如今却已凶威尽失,渐渐恢复了适才刚被“拜蝎教主”薛兆奎,自金色扁盒中取出之时的那种萎顿欲死形状。 薛兆奎眉头深蹙,把手一挥,遂由“天雷道人”用一柄长钳,将“金钩蝎王”,小心翼翼地,挟入金色扁盒,盖好盒盖,捧交薛兆奎,并打扫那滩天雨道人所化黄水。 天风道人及天云道人,则驱使那血红壁虎,及九只巨蝎,转回洞穴。 薛兆奎见范龙生脸上神色尴尬已极,知他觉得误杀天雨道人,愧对自己,遂微叹一声,摇头说道:“范兄,你一来是我薛老五的多年旧友,二来此事又是无心之失,我怎会对你有所计较,请莫再难过,放下我来,让我们老兄弟间,叙叙别来情事。” 范龙生一面轻轻放下这位“拜蝎教主”薛兆奎,陪他同坐石坪,一面双眉深蹙地,向他低声说道:“薛老五,因为我们昔日交情够了,我才在害死你徒弟以后,还要骂你,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些邪门外道,豢养上那多奇毒之物则甚?” 薛兆奎苦笑答道:“武林人物中,除了极少数的入圣超凡之流,谁能受恩不报,忍仇不复?我薛老五遁迹苗疆幽谷,就是想倚仗偶然获得的一本‘五毒经’,调教出几只罕世毒虫,可以报仇雪恨!” 范龙生一想当年旧事,不禁轩眉说道:“薛老五,你的两条腿儿,是不是断在‘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手下?” 薛兆奎牙关一咬,点头答道:“正是这两个武功比我高得太多的‘阴阳双魔’,范兄想,我若不调教出一只奇毒无伦的‘金钩蝎王’,怎能敌得过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的‘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呢?” 范龙生叹道:“薛老五,你为什么不找我呢?别人惧怯‘阴阳双魔’,我范龙生倒还敢和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斗上一斗。” 薛兆奎愧然说道:“我被‘阴阳双魔’百般折辱,并剁去双足,哪里还有颜面,再见故人?遂由一位生平至友,救入苗疆,获得一册‘五毒经’,并发现这颇称幽秘的‘五毒谷百花潭’,收了四个徒儿,糊里糊涂地,自号‘赤发真人’,作起‘拜蝎教主’,三十多年以来,除了搜寻奇毒蛇虫,苦心调教之外,便是镇日向天祷祝,祈求冥冥上苍,保佑杨叔度、楚绿珠夫妇,长命百岁,并有与我薛兆奎再见之日!” 范龙生听得点头笑道:“薛老五,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冥冥上苍,或许果能使你得趁心愿,那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双魔,不但未死,并还再出江湖了呢!” 薛兆奎目光一亮,含笑说道:“既然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再出江湖,则薛兆奎在‘野人山离魂谷’的‘天南大会’之上,定可得偿大愿。” 范龙生大吃一惊,扬眉问道:“薛老五,你也要参与‘天南大会’?” 薛兆奎点头笑道:“前些时,‘寰宇九煞’中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了玉霜,偶入此间,邀请我与下面‘百花洲’上的‘百花公主’夹谷妙,参与他们的兄妹盟约,补足‘九煞’之数,我已经一口应允,还成了‘天南大会’的主持人呢!” 范龙生皱眉说道:“薛老五,你怎么这样糊涂!‘寰宇九煞’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 薛兆奎不等范龙生话完,便自摇头笑道:“范兄,我不糊涂,我之答允加盟,完全是为了料想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倘若未死,必将参与‘天南大会’,可以借机报仇而已,范兄若与‘寰宇九煞’有仇,我薛老五还可作为内应,帮你斗他们呢!” 范龙生闻言“心中慰然地,指着薛兆奎那一头红发,含笑问道:”薛老五,你这一头红发,又是什么花样?“ 薛兆奎目光微注自己的两条残腿,黯然神伤地,苦笑几声,缓缓说道:“范兄,薛兆奎不仅已是双腿成残之人,我所欲报仇的对象,又是号称无敌的‘阴阳双魔’,故而总得别出心裁地,练上一两桩冷僻杀手!” 范龙生“哦”了一声笑道;“我倒真想不到你这一头红发,竟是苦心锻炼的复仇利器?” 这位既号“赤发真人”,又称“拜蝎教主”的薛兆奎,低声微叹,略一摇头,便自头上飞起三根红发。 发疾如矢,一飞两丈有余,在一株山壁古树之上,打落了三片树叶。 树叶离枝之际,青翠如常,但等坠及地面,却已成了枯黄色泽。 这种现象,不仅显示了薛兆奎能够随意飞发伤人,并显示。出他是用奇毒药物,把头发染成红色。 范龙生点头笑道:“薛老五果然下了苦功,你这一头能飞毒发,设想颇为出奇,在威力方面,不弱于‘七柔阴魔’楚绿珠那件‘七柔血影衣’上的‘血影神针’呢。” 薛兆奎微笑说道;“范兄,你初见小弟,颇为吃惊,自然不是为我而来,却因何甘冒奇险地,寻到这‘五毒谷百花潭’内?” 范龙生含笑答道:“我虽然不是为你而来,却是为你苦心豢养的那只‘金钩蝎王’而来。” 薛兆奎好生惊奇地,讶然问道:“这‘金钩蝎王’凶毒无伦,除非懂得对它克制之道,及深通它惯性之人,恐怕无法运用……” 范龙生不等薛兆奎往下再说,便自摇头笑道:“薛老五不要着急,我不是想要你的‘金钩蝎王’,只是想要你这只‘蝎王’的一点蝎毒,及一片‘绿叶红茎草’而已。” 薛兆奎失笑说道:“范兄若要‘蝎毒’,及‘绿叶红茎草’,却极为现成,小弟立可奉赠,但不知范兄有何用处?” 范龙生遂把“玉美人”慕容冰,被杨叔度用独门“颠倒阴阳截脉手法”,点了“哑穴”,再被“点苍”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误加解救,致受重伤,喉音难复之事,向薛兆奎详述一遍后含笑说道:“我曾经读过一本怪书,名叫‘奇病奇医’,知道慕容冰如此情形,是喉间结有厚膜,可能连杨叔度亲自下手,都难使她恢复喉音,只有用‘绿叶红茎草’,包住‘金钩蝎毒’,命慕容姑娘咽到喉头,莫令下腹,然后再由我凝聚功力,隔体施为,才能帮助她打通喉间闭塞。” 薛兆奎听得抚掌笑道:“这个法儿真妙,‘蝎毒’裹以‘绿叶红茎草’后,伤人之力已失,腐物之力犹存,再加上范兄的绝世神功为助,哪怕还打不破慕容冰姑娘的喉间闭塞?使她恢复语音。” 范龙生伸手笑道:“薛老五,你不要仅赞成我的办法,要紧的是到底肯不肯送给我这两件需用之物?” 薛兆奎点头笑道:“一来范兄与我是数十年知友,二来慕容冰姑娘被‘三烈阳魔’杨叔度所害,与我是敌忾同仇,故而薛兆奎不仅肯送‘蝎毒’,肯送‘绿叶红茎草’,并还想多送给慕容冰姑娘一件宝物。” 范龙生闻言,轩眉怪笑说道:“薛老五如今毕竟身为一教之主,颇为大方,但那位慕容冰姑娘,是朵傲视武林的罕世奇葩,又与我关系密切,你不送她东西便罢,若是送时,普通之物,却拿不出手呢!” 薛兆奎面含微笑,伸手入怀,摸出一只长约七八寸的翠绿玉蝎,递向范龙生道:“范兄,你看看这只玉蝎如何?” 范龙生失笑说道:“你这‘拜蝎教主’,委实名不虚传,怎么除了调教豢养了那多罕世毒蝎以外,还弄了一只‘玉蝎子’呢?” 话完,便把那只“翠绿玉蝎”接过,仔细观看。 薛兆奎微笑说道:“这只‘翠绿玉蝎’,是我入居‘五毒谷’后,偶然击裂一方巨石,在石腹以内,发现之物,分明除了玉质绝佳以外,尚具妙用,可惜薛兆奎见识浅薄,懵然无知,但就算将其赠送给慕容冰姑娘,作为一件珍奇玩物,亦无不可。” 范龙生见这“翠绿玉蝎”,不仅玉质温润无比,周身更满镌形似奇古文字的柽异符号,遂知薛兆奎所说不错,确实尚具其他妙用。 但蝎身文字,非篆非籀,连这位自负学渊如海,曾经博览群书的“云雾仙客”范龙生,也只有瞠目摇头,无从辨识。 薛兆奎见他目注蝎身奇文,遂含笑问道:“范兄文武两途,均比薛兆奎高明百倍,你大概可以辨认出蝎身所镌的奇异文字意义?” 范龙生摇头笑道:“薛老五不要客气,我也和你一样,对这蝎身奇字,有目如盲,但这只‘翠绿玉蝎’,确非俗物,我代表那位慕容冰姑娘,谢谢你了。” 一面说话,一面把“翠绿玉蝎‘,收入怀中,但忽又想起一件事儿,向薜兆奎讶然问道:”薛老五,你既然答允’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之请,参与’寰宇九煞‘盟约,却怎的还不前往’野人山离魂谷‘?应该知道’天南大会‘会期,业已近在目前了吧!“ 薛兆奎闻言,伸手连搔红发,脸上忽然笼罩了一片愁云,双眉深蹙地,点头苦笑说道: “小弟自然知道‘天南大会’会期,也已近在目前了,但究竟去不去‘野人山离魂谷’,却还首鼠两端,尚未拿定主意。” 范龙生听得好生不解地,扬眉问道:“薛老五,你不是想在‘天南大会’之上,向‘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报复茹恨多年的削足深仇么? 怎会又起了不去之意?“ 薛兆奎神色黯然地,垂头缓缓说道:“我有些怕!”‘范龙生伸手一拍薛兆奎的左肩,哈哈大笑说道:“薛老五,你不要怕,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凶名虽著,武学虽高,但范龙生却愿……” 薛兆奎摇手说道:“范兄,你弄错了,我怕的不是杨叔度与楚绿珠双魔。” 范龙生越发惊奇地,目注薛兆奎问道:“薛老五,你不怕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却是怕谁?当世中好像还找不出比‘阴阳双魔’更为凶恶的邪魔外道。” 薛兆奎伸手向上一指,面容严肃说道:“我是怕这威震显赫的冥冥苍天。” 范龙生“咦”了一声,皱眉问道:“薛老五,你欲报削足深仇之举,并非恶事,‘阴阳双魔’夫妇,更是全身罪孽,你杀之正属顺天,却还怕天则甚?” 薛兆奎长叹摇头,满面愧色答道:“范兄有所不知,我豢养这多毒物,经常需用生人血肉,供其饮食,多年以来,所造孽累,委实不少,何况昔年养毒之初,又曾对天沥血,立下重誓。” 范龙生问道:“薛老五,你立的是什么誓儿?” 薛兆奎应声答道:“我立誓不再出这‘五毒谷’,只一出谷,愿遭天谴!” 范龙生闻言,因知各种邪教在创教之初,无不立有重誓,其誓并极为灵验,往往才一背誓,天谴便至,故而听完话后,默然皱眉,不便再劝这位‘拜蝎教主’薛兆奎,前往‘野人山离魂谷’,寻找‘阴阳双魔’报仇雪恨。 薛兆奎双目大张,目中厉芒电射地,狂笑说道:“范兄,小弟在见你之前,对于去不去参与‘天南大会’之事,委实犹豫难决,但如今却已有了定见。” 范龙生看他一眼,含笑问道:“薛老五,你拿定主意了么?到底是去或不去?” 薛兆奎厉声狂笑说道:“三十余年茹苦含辛,穴居野处,薛兆奎所为何来?我自然非去参与‘天南大会’,向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报仇雪恨不可!” 范龙生道:“你难道不怕犯了誓言,惨遭天谴?” 薛兆奎脸上的狞厉神色忽收,换了一种惭愧神情,低声说道:“这些年来,小弟虽深居幽谷,但自知孽罪颇多。纵遭天谴,也是应得果报,故而我不是怕天谴忽来,却是怕遭了天谴以后,无法再对杨叔度、楚绿珠报仇,身在九泉。犹难瞑目而已!” 范龙生嘴皮微动,方待发话,薛兆奎又复苦笑说道:“如今既与范兄相会,我自然决定甘犯誓言,试行出谷,万一天威显赫,报应真个临头,也可由范兄代我完成复仇雪恨的未了大愿。” 范龙生点头说道:“薛老五放心,假若一切真如所言,范龙生誓必手刃‘阴阳双魔’,使你在九泉无憾。” 薛兆奎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范兄既有这千金一诺,薛兆奎更复何虑?” 话完,便向所居洞穴之中,高声叫道:“天雷徒儿,取两片‘绿叶红茎草’,及一粒‘蝎王毒丹’给我。” 天雷道人在洞内应声,并即把薛兆奎所需之物送到。 薛兆奎接过毒丹草叶,向天雷道人笑道:“天雷徒儿,你去告知你天风、天云两位师兄,就说我已决心出谷,你们立即准备一切,在申末酉初时分,击破后洞山壁。” 天雷道人闻言,带着满面高兴神色,领命退去。 薛兆奎先把那粒深绿色泽,梧桐子大的“蝎王毒丹”,及一片“绿叶红茎草”,交与范龙生,然后便自怀中取出那只内贮“金钩蝎王”的金钩扁盒,慢慢开盒盖。 范龙生瞥眼偷窥,只见适才那只猛恶凶毒无比的“金钩蝎王”,如今却在金色扁盒之中,一动不动地,僵伏如死。 薛兆奎打开盒盖以后,便将余下的一片“绿叶红茎草”,覆盖在那只“金钩蝎王”身上。 范龙生因方才业已见识过这种动作,不禁失声问道:“薛老五,你这是做甚?‘金钩蝎王’身覆‘绿叶红茎草’后,不是又要发作凶威了么?” 薛兆奎关起盒盖,并扣好盒外金扣,向范龙生点头笑道:“范兄说得不错,‘金钩蝎王’身覆‘绿叶红茎草’后,凶威便发,必须饱吸活人精血,才会再复醉睡,但在这盒盖未开之前,它却任何威风,都发不出呢!” 说完,便把这只金色扁盒,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地,向范龙生身前递去。 范龙生虽知“金钩蝎王”的凶毒厉害,心中微觉怙慑,但却不肯示怯地,接过金盒,扬眉问道:“薛老五,你把这只内贮‘金钩蝎王’的金色扁盒交给我,是何用意?” 薛兆奎黯然神伤地苦笑说道:“万一薛兆奎破壁出谷之时,当真惨遭天谴,便请范兄把这金盒,携去‘野人山离魂谷’,在‘天南大会’上,代交‘三烈阳魔’杨叔度,就说昔年被他削去双足的薛老五所赠,问他敢不敢开启盒盖?” 范龙生扬眉笑道:“薛老五,亏你想得出来,这倒真是一桩妙策,‘天南大会’毕集群雄,畅叔度自负神功,定不示弱!” 薛兆奎又自怀中取出三粒紫色丹丸,递与范龙生道:“范兄。只要‘三烈阳魔’杨叔度,及‘七柔阴魔’楚绿珠一死,便不可再把那只毒性太重,可能为患无穷的‘金钩蝎王’,留在世间,这三粒紫色丹丸,是专克‘金钩蝎王’之物,范兄连珠弹出,只消打中一粒,即有奇效。 范龙生异常谨慎地收起金色扁盒,揣好紫色丹丸,又向薛兆奎含笑问道:“薛老五,因为这只‘金钩蝎王’,过分凶毒,故而我还有一桩事儿,必须问个清楚。” 薛兆奎笑道:“范兄欲问何事?” 范龙生皱眉说道:“我刚才仿佛看见那只‘金钩蝎王’在发威以后,是扑袭脸罩红巾之人,方把令徒天雨,极为冤枉地,生生断送。” 薛兆奎点头答道:“范兄看法不错,我这‘拜蝎教’中,一向是以面罩红巾之人,充作‘金钩竭王’祭物。” 范龙生苦笑说道:“这样说来,岂非大有田难?因为我若想在‘天南大会’以上,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面罩红巾,恐怕不容易呢?” 薛兆奎笑道:“范兄确实细心,但薛兆奎为了削足之仇,擘划甚久,对于此点,也有了周全准备。” 范龙生怪笑说道:“薛老五说来听听,你是怎样准备?” 薛兆奎取出一只小小玉瓶,递与范龙生道:“范兄在‘天南大会’以上,或是借着动手,或是用其他方法,把这瓶中药粉,向杨叔度及楚绿珠身上,洒上一些。” 范龙生笑道:“这件事儿,比较容易作到。” 一面说话,一面接过玉瓶,见瓶中所贮,是种白色药粉,凑向鼻端微嗅,也觉无甚气味。 薛兆奎扬眉笑道:“这种药粉,人若嗅来,无甚气味,但对于‘金钩蝎王’,却具有极为强烈的引诱作用。 范龙生恍然说道;“杨叔度与楚绿珠夫妇身上,大概只要沾了这种药粉,‘金钩蝎王’出盒,便会向他们猛烈扑袭。 薛兆奎点头笑道:“范兄猜得不错,但还需注意一事,你若是把药粉预先涂于手上,向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施为,则在开盒放蝎之前,必须净手。” 范龙生点头一笑,再复收起这只玉瓶,向薛兆奎微叹说道:“薛老五,但愿你所交待我的这些话儿,全是白费心思,仍然由你亲往‘野人山离魂谷’,向‘阴阳双魔’报仇雪恨。” 薛兆奎感慨无穷地,点头叹道:“亲手报仇,固然是我生平大愿,但冥冥天威,森严可惧,我……我这些年来,为了豢养各种毒物,着实害了不少人呢!” 范龙生笑道:“你害的是汉人,还是苗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薛兆奎摇头苦笑地,愧然说道:“汉苗都有,好坏难辨,反正足有百数十条性命,业已丧失在那毒蝎金钩,以及其他毒虫的爪牙之下。” 范龙生知道这等恶绩孽债,是一种无法推开的心头沉重负担,自己对此也觉无言可慰,只得指着壁下‘百花洲’,向薛兆奎岔开话题说道:“薛老五,‘百花洲’上,那些光屁股的苗女,是否什么‘百花公主’手下?” 薛兆奎点头答道:“这位‘百花公主’,名叫夹谷妙,武功别具专长,与我一同应邀参与‘寰宇九煞’之盟,并已先去‘野人山离魂谷’了。” 范龙生因知薛兆奎嘱咐他天风、天云、天雷等三个徒儿,先行准备一切,定在申末酉初时分,破壁出谷,如今天光刚刚交申,时刻尚早,遂又复含笑问道:“薛老五,那‘百花公主’夹谷妙,为人如何?与你是什么交情?” 薛兆奎皱眉答道:“夹谷妙精于各种妙音,擅用各种瘴毒所练暗器,为人虽无过分恶迹,但因天性极荡,‘百花洲’上,柴骨如山,淫孽却不在少。” 范龙生扬眉笑道:“这位‘百花公主’,既然天性极淫,是不是和你也有一手呢?” 薛兆奎脸上微红,失笑说道:“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夹谷妙与我这残废人,只是近邻关系的普通交情,她手下那些苗女,有时刻难免与我几个不成材的徒儿,罗索罗索。 “ 说到此处,目;光凝注在范龙生脸上,含笑问道:“范兄,你探问有关‘百花公主’夹谷妙的情事则甚?” 范龙生怪笑说道:“夹谷妙既已加盟‘寰宇九煞’,则‘天南大会’之上,定可相逢,范龙生问清她与你的关系以后,万一彼此比划之时,才知道手下应留多少分寸?” 薛兆奎长叹一声,摇头说道:“不必留甚分寸,范兄尽管除恶务尽,痛下绝情,像我‘赤发真人’薛兆奎,与‘百花公主’夹谷妙这等妖邪,都是死有余辜,罪无宽贷。” 范龙生笑道:“薛老五不要泄气,我看你人还不错,不像是必遭天谴的穷凶极恶之徒,也许……” 薛兆奎摇头接口说道:“范兄,你是只看到我忽遇故人,天良偶现的一点仅余善机,却未看到我平素纵使毒物行凶的无边罪孽,薛光奎自知果报将到,大限难逃,少时山壁一开,大概便是我归源结果之际!” 范龙生仔细注目之下,看出薛兆奎脸上,果有一种晦暗死色,遂颇为关切地,皱眉说道: “薛老五,你既然觉得兆头不好,今天便不必破壁山谷,且等……” 薛兆奎摇手笑道:“范兄有所不知,小弟独居幽谷,时以术数消遣,浸淫久之,竟或微验,据我自行推算,只有在今日申末酉初,破壁出谷,也许有一线生机,若换其他时日,则卦象更复凶险得毫无解救。” 范龙生听他业已把吉凶时日,仔细推算,遂不便作主张,遂向薛兆奎含笑说道:“薛老五,你既已经过推算,执意如此,且由我范龙生担任护卫,助你出谷,倒看看会有什么天灾飞降?” 薛兆奎苦笑说道:“多谢范兄盛情,但天谴奇灾,除非不来,若来便不是人力可挽,常言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范兄不必卫护我一同出谷,冒此奇险。“范龙生闻言,佯怒骂道:“薛老五,你太混蛋,我们这多年的交情……” 薛兆奎慌忙赔笑说道:“范兄不要生气,你若让我独自出谷,对我有桩莫大好处,就是万一薛兆奎身遭天谴,你还可以替我收拾遗体,筑上一座‘拜蝎教主赤发真人之墓’。” 范龙生怪笑叫道:“薛老五,我范龙生生平,说一不二,想作什么,就作什么。 你若不让我陪同护送,一齐出谷,我就要把你那些草儿、丸儿、蝎儿、瓶儿,统统还给你了。“ 薛兆奎拗他不过,只得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范兄既然如此高义,薛兆奎只好恭领盛情,但请你务必先把那只贮有‘金钩蝎王’的金色扁盒,贴肉藏好。” 范龙生虽然不懂他为何如此吁咛,却仍如言照办。 薛兆奎见他藏好金盒,抬头一看天时,便自凄然笑道:“时辰差不多了,且一试小弟命运,究竟如何?” 话完,撮唇发出一声尖厉长啸。 啸声一了,那些紫色蜈蚣、黑色蜘蛛、血红壁虎、苍土色蛤蟆,及九只奇巨毒蝎,便纷自壁间洞穴中出现,由天风道人等指挥聚集在石坪之上。 范龙生骇然问道:“薛老五,你要把这些奇毒怪物,全带去‘野人山离魂谷’,参与‘天南大会’么?” 薛兆奎苦笑说道:“这些毒物,就是我的武器,倘若没有它们,难道叫我只凭借一头能飞毒蝎,便斗得过‘阴阳双魔’,何况它们随在我的身边,还能接受控制,一旦远离,无人管理,必然任性逞凶,流毒之甚,就不知要造成多少滔天罪孽的了。” 范龙生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薛老五说得对,我赞成你把它们带去‘野人山寓魂谷’了。” 薛兆奎微一招手,那只血红壁虎,便缓缓爬到近前。 范龙生失笑说道:“薛老五,亏你想得出来,竟用这大一只血红壁虎,当作坐骑,但它们这大队人马,开到‘离魂谷’中,可能会把‘寰宇九煞’,吓得离魂散魄,搅乱了‘天南大会’。” 薛兆垄微微一笑,身形略晃,便自地下飘起,坐在血红壁虎背上,向范龙生含笑说道: “范兄,你要不要尝试尝试坐壁虎的滋味?” 范龙生连播双手,怪笑说道:“我没有这大福气,只作为薛大教主的随身步行护卫便了。” 薛兆奎也不再客套,把手微挥,便命天风、天云、天雷等三个徒儿,率领十三只毒物,向山壁中央的大洞之内,缓缓行去。 范龙生就在薛兆奎身边,步行随护,并含笑问道:“薛老五,莫非你这洞府,极为深邃,与谷外仅隔一层石壁。” 薛兆奎点头笑道:“虽仅一层石壁,却颇坚厚,但因我有开山妙法,也就觉得破壁出山,不是难事。” 范龙生扬眉问道:“什么开山妙法?莫非你在这三十年阔别之中,练成了‘五丁神掌’?” 薛兆奎摇头笑道:“五丁神掌是内家极高神功,小弟无此造诣,但我这开山妙法,却比‘五丁神掌’省事很多,根本用不着我费上半丝气力。” 范龙生恍然一笑,指着那群蝎子娱蚣等罕世毒物说道:“你大概又是要利用它们的天赋本能。” 薛兆奎点了点头,微笑答道:“它们之中;有两名开山先锋,一名开山壮士,范兄少时看来,定会觉得蛮有趣呢!” 范龙生闻言,心中暗想眼前共有壁虎、蜈蚣、蜘蛛、蛤蟆、蝎子等五种毒物,却不知哪种毒物,具有开山之能?及谁是开山先锋?谁是开山壮士? 谈笑之间,业已走到洞穴尽头,面前横亘的便是一片坚厚石壁。 范龙生含笑说道:“薛老五,如今时分,正是申刻将尽,你便传令什么‘先锋’‘壮士’,攻破石壁,让我一开眼界何如?” 薛兆奎点头一笑,向天云道人,略作手势。 天云道人恭身领命,举起手中所持的一面紫色小旗,指向石壁。 那条紫色蜈蚣见状,立即百足齐划,化成一道紫光,凌空射去。 范龙生好不惊疑,知道这蜈蚣就是薛兆奎所说的“开山先锋”之一,心想难道蜈蚣也会像“穿山甲”般,具有透石穿山能力? 蜈蚣飞到壁上,并未透石而入,只是百脚如飞,在壁上片刻不停地,环行爬走。 约莫盏茶时分过后,被蜈蚣爬行的一大圈石壁之间,色泽微黄,已与别处壁色有异! 范龙生静观至此,已知必是这蜈蚣剧毒,具有腐石之力,薛兆奎才命它作为先锋,把这圈石壁,加以腐蚀。 天云道人见石色已变,遂把紫旗一举,蜈蚣便即离壁飞回。 薛兆奎指着坐下的血红壁虎,向范龙生笑道;“范兄,第一先锋是那条紫色蜈蚣,第二先锋便是这条血红壁虎。” 话完,举手轻拍壁虎,壁虎便把大嘴一张,向那圈业已变色的石壁之上,喷出一股宛若飞泉的黄色液汁。 这股黄色液汁,出口之际,其势甚骤,宛若飞泉,但在半空中却化为一片蒙蒙细雾,极为均匀地,喷着于那圈变色石壁以上。 也约莫过了盏茶时分,血红壁虎的大嘴一合,黄色细雾立收。 那圈石壁,则由微黄色泽,加深成了枯黄色泽。 范龙生微笑说道:“两位先锋的腐石施为已毕,但我还猜不出谁是‘破壁壮士’?” 天风道人把手一挥,那只苍土色的绝大蛤蟆,便一蹦一蹦地,缓缓蹦到离壁六七尺处。 范龙生“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原来所谓‘破壁壮士’,就是这位专门想吃天鹅肉的大腹将军?” 话音甫了,苍土蛤蟆阔腮怒张,猛一吸气,使那本来业已硕大无比的肚皮,几乎又复涨大一倍。 范龙生知道它是要用“蛤蟆气”,击破石壁,遂一面含笑静观,一面暗握真气,布向身前,准备防御那些反激飞来的锐利碎石。 苍土蛤蟆,把那业已吸气怒涨的硕大肚皮,连鼓几鼓,“呱呱”两声怪叫,便自张口喷出一股猛疾无伦气流,向那圈枯黄石壁,凌空撞去。 “砰”然巨震,石雨星飞,石壁上果然硬被击出了一个微透天光的极深洞穴。 苍土蛤蟆又复吐气连击两次,穴口便已扩大得可以容人出入。 石壁以外,正下着声势惊人,宛若天河倒泻般的倾盆大雨。 大雨之中,并可听得见隐隐雷鸣。 薛兆奎脸色如土,全身微颤地,向范龙生摇头叹道:“范兄你看,如此雷雨,足见冥冥天威,凛不可犯,小弟果……果……果然逃不过这场劫数。” 范龙生觉得雨势虽极猛烈,雷声并不太大,但仍不肯劝他行险,遂向薛兆奎含笑安慰说道:“薛老五,常言道‘勒马悬崖,并不为晚’,你既怯冥冥天威,则大可不必出谷,从此严律手下,莫再为恶,由我范龙生负责替你向‘阴阳双魔’,报复削足之仇便了。” 薛兆奎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石壁已开,时晨已到,哪有再复畏缩,不敢出谷之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弟决心冒险,与天一争,只请范兄在我万一遭劫之后,代我了却多年心愿,薛兆奎九泉之下,便可瞑目。” 范龙生见他语音悲恻,神色凄惶,兆头确实不佳,但却分明决心已定,无法挽回,遂也黯然说道:“薛老五既下决心,你便先命那些毒物,出穴试上一试。” 薛兆奎点头示意,便先命天云道人,带着紫色蜈蚣,及黑色蜘蛛,首先出穴。 穴外狂倾雨势,及隐隐雷鸣,与适才完全未变,并无丝毫异状。 薛兆奎再命天风道人,带着那只苍土色的绝大蛤蟆,继续离穴出谷。 雷声雨势,一若先前。仍无什么天劫将临朕兆。 薛兆奎眉头微展,再命天雷道人,率领九只奇巨毒蝎,一齐钻出穴外。 这时,雨势仿佛略微加强一些,但那隐隐雷鸣,却反倒若有若无地,似在渐渐收歇。 范龙生微笑说道:“薛老五,你且放宽心,看来业已没有什么大不得了的了!” 薛兆奎点头一笑,遂发出号令,命坐下血红壁虎,施展最快身法,电疾窜出石穴。 谁知那只血红壁虎,平时极为听从薛兆奎的指挥,如今却突然抗命起来,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范龙生见状,方自略蹙双眉,薛兆奎业已厉声一啸,向血红壁虎叱道:“你怕死么?他们均已出穴,难道只把我们两个,留在这‘五毒谷’内?” 话完,微凝真力,向血红壁虎背上。重重击了一下,催促它赶紧负着自己往穴外窜出。 血红壁虎见主人发怒,遂怪叫几声,长尾摆处,四足猛蹬,化成-道血色飞虹,背负着这位改称‘拜蝎教主’,又号‘赤发真人’的薛兆奎,便向石穴之外,电疾窜去。 范龙生关心好友,自也施展绝世轻功身法,随在薛兆奎身侧,一同飞出,准备万一有甚变故,可以竭力抢救。 他们起身之际,穴外情势,仍然平静无奇。 但薛兆奎、范龙生与那血红壁虎,刚刚窜出洞穴的刹那之间,眼前却金光一闪,山谷通明,爆响了一声威势足以摇山震岳的垂天霹雳。 当世武林中,除去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释道双绝”以外,功力最高之人,便推“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 楚绿珠、“毒手天尊”祝少宽及“云雾仙客”范龙生等四位,傲视群伦,罕有敌手。 谁知范龙生虽具傲世无俦的极高功力,却仍难禁得起这雷霆一震之威,目中才见金光,便在那声垂天霹雳之下,糊里糊涂的失去知觉。 等他在茫茫中醒来,雷雨已住,只觉全身骨节酸疼,好像是感受风寒,大病初愈。 范龙生摇头一叹,挣扎起身,这才看见薛兆奎、天风道人、天云道人、天雷道人,及九只毒蝎、紫色蜈蚣、黑色蜘蛛、苍土色蛤蟆、血红壁虎等,四名“拜蝎教徒”,十三只罕世毒物,均一动不动地,聚集在自己身旁的数丈周围以内。 它们虽然不动,却均神态如生,“拜蝎教主”薛兆奎也仍自端坐在血红壁虎背上,只是双睛垂合而已。 范龙生看清情势,反倒微起疑心,暗想难道冥冥上苍,真有如此威霸?霹雳一声之下,震死“拜蝎教”中所有人物,而单使自己这教外之人,得能幸免? 他起疑之下,便走到薛兆奎身前,向他们肩上轻轻摸去。 手才触肩,这位“拜蝎教主”,便与坐下那只血红壁虎,均自立即化为一滩碎粉。 范龙生含泪摇头,再试天风道人等。及其他毒物?结果是人人物物,均复如此。 他在伤感之余,正想掘地为穴,收埋这些雷殛余灰,聊尽故人情谊,耳中又忽听得一片轰轰发发之声。 范龙生方一抬头,只见十来丈以外,已有一片漫天水光,宛若万马奔腾般地,怒卷而至。 范龙生知道这是由于适才倾盆骤雨所引发的怒卷山洪,其势猛烈无比,遂赶紧吸气飞身,纵向五六丈高的峰壁之上。 当地是处小小狭谷,并非那片猛烈的山洪的主要通道,但支流卷处,威势依旧吓人,除了树倒石飞,狂流澎湃以外,更恰好把薛兆奎的雷殛余灰,一齐冲扫的干干净净。 范龙生见状,不禁呆立峰壁之上,心中好生惊叹。 惊的是冥冥天威,真不可测,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之语,半点不差,为人立身处世,实应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事事谨饬,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叹的是“拜蝎教主赤发真人”薛兆奎恶根并不太深,但因饲养毒物,伤人太多,终于报应昭彰,惨遭天谴。 但惊叹之余,范龙生心中,却也生出一种安慰。 这安慰就是薛兆奎等人身上,证明了天道无穷,则“离魂谷”中一战,独孤策、慕容冰等群侠如何?“寰宇九煞‘等群凶如何?以及”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又复如何?正邪兴败,祸福吉凶,冥冥中必然早有定数。 范龙生一面心中感叹,一面伸手入怀,想把贴肉所藏的金色扁盒取出,看看盒中那只“金钩蝎王”,是否也被天雷所殛? 谁知刚刚摸到金色扁盒,尚未取出衣外,空中忽又雷声殷然。金蛇连闪。 范龙生适才业已领略天威,如今哪里还敢把金色扁盒取出?遂仍自贴肉藏好,并合掌低头,暗作祷祝,也向苍苍司命,立了重誓。 他立的誓儿是自己接受薛兆奎的重托,只利用这只“金钩蝎王”,除了恶迹如山的杨叔度、楚绿珠“阴阳双魔”,并在替旧友完成心愿之后,立即杀蝎,决不贻毒祸世,若有第三人因而遭殃,自己也愿当天谴。 空中金蛇似的电光渐敛,慑人心魄的雷鸣渐收,那片怒卷山洪,也因有所疏泄,而渐渐远去。 等到谷下山洪退尽,晴空明月当头,范龙生犹在合掌低眉,忽然听得右侧方有人含笑叫道:“范兄怎的如此宝相庄严?莫非闻雷证道,淡却凡心,想皈依三宝如来?或是稽首于三清道祖么?” 范龙生心中一片清凉,天机无限的,含笑抬头,只见发话之人,正是“点苍”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萧瑛与慕容冰母女,也在她身旁并立。 谢逸姿等,是在范龙生右侧一片更高山壁之上,如今三人同时飘身纵过,仍由谢逸姿向范龙生含笑说道:“范兄,我和萧大姊及慕容冰小妹,业已搜遍森林,仍未发现‘五毒谷’、‘百花潭’的丝毫踪迹,不知范兄有无所获?” 范龙生目光微注慕容冰,含笑说道:“幕容姑娘仙骨珊珊,福缘极好,哪里会作暗哑之人?我已经找着那‘五毒谷百花潭’了。” 萧瑛闻言,狂喜说道:“范兄既已寻着地头,我们赶快前去设法合力取得那‘金钩蝎毒’,及‘绿叶红茎草’,为冰儿……” 范龙生微微一笑,摇手止住萧瑛话头,并自怀中取出薛兆奎所赠的那粒“蝎毒丹丸”及一片“绿叶红茎草”。 萧瑛更复惊喜欲绝地,向范龙生称谢笑道:“范兄真个高明,你不但寻着‘五毒百花潭’,并且居然业已把我们所需之物,弄到手了。” 范龙生摇头苦笑说道:“此事只是凑巧,哪里是我高明。若非那位‘拜蝎教主’,与我在三十年前,便属好友,恐怕以我们四人之力,仍然无法抵敌得过那只‘金钩蝎王’,及其余十二只厉害无比的毒物。” 话完,便把自己独探秘洞,被毒蛛吐丝网去,进入“五毒谷百花潭”巧会故人,暨薛兆奎与门徒毒物,同遭天劫等事,向谢逸姿、萧瑛、慕容冰等,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谢逸姿听得也自感慨无穷地,摇头叹道:“怪不得这场雷雨之大,声势骇人,原来其中还包括了这样一桩故事,范兄能够亲身参与,将来说法警世,或许可令为恶未深之辈,知戒回头,成就不少功德。” 范龙生点头笑道:“能够目睹苍天威霸,自是难得之事,但一震之威,岂同小可,直到如今,我全身骨节,仍在酸疼,就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或受了一次重伤光景。” 萧瑛目光凝注范龙生手中所托的那粒“蝎王毒丹”,及“绿叶红茎草”,面含安慰笑容,缓缓说道:“听了范兄所说‘拜蝎教主’薛兆奎,虽然有意回头,仍因孽重遭劫之事,萧瑛方知苍苍彼天,赐我已厚,如今冰儿可望复音,只等找着碧儿,使她们姊妹同归独孤策,萧瑛便心愿尽了,誓以余年,日行一善,聊赎先前罪孽。” 慕容冰本自侍立萧瑛身边,静听他们谈话,如今却柳眉微蹙。把谢逸姿衣袖一扯,伸指在地上写道:“谢姊姊,我母亲适才所说的‘碧儿’是谁?” 谢逸姿看清字迹,微笑说道:“她叫‘慕容碧’,是你的同父异母姊姊,如今不知为何失去踪迹?” 慕容冰虽然口不能言,但听了谢逸姿这句话儿以后,却珠泪双流地,立即满面惭愧神情,失声痛哭。 这种突然变化,使范龙生、萧瑛、谢逸姿等,全自愕然失惊。 莆瑛赶紧把慕容冰搂在怀中,柔声问道:“冰儿,你如此伤心则甚?” 慕容冰想起自己在“太湖”之畔,对姊姊慕容碧,因妒生恨,尽情凌辱,并剃掉她满头青丝的那段经过,不禁愧作得深觉无地自容,遂蓦然挣脱萧瑛怀抱,向崖壁上一头撞去。 萧瑛万想不到慕容冰竟会寻短见,加上她功力不弱,以致竞被挣脱,并来不及抢救她,只急得含泪顿足。 尚幸范龙生与谢逸姿旁观者清,因看出慕容冰神色不对,早作提防,两人双双出手,及时把慕容冰撞向山壁的身形阻住。 萧瑛跟踪扑到,把慕容冰紧紧抱在怀中,泪落如泉地,悲声叫道:“冰儿,你有话尽管说出,千万不要这样自寻短见,你纵是业已将你姊姊慕容碧杀死,我也不会怪你这不知情之罪,仍然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萧瑛诚中形外,连那滚滚泪珠以内,都含蕴着无限慈爱光辉,怎不把位自幼孤苦的慕容冰,感动得像只小猫-般,蜷伏在由杀母深仇变成慈母身份的“白发圣母”萧瑛怀中。不住嘤嘤啜泣。 萧瑛知道她必有难言之隐,遂也不再追问,只是把慕容冰抱在怀中,异常慈爱的,轻轻抚爱,听凭她把满心惭恨,化成珠泪流泄。 慢说谢逸姿身是女流,就连范龙生那等铁石肝肠,见了萧瑛与慕容冰母女之间的这等情形,也心头凄侧地,双目自然润湿。 人若有咎心之事,最好的解咎良方,就是自吐罪状,竭诚忏悔,故而慕容冰在啜泣片刻以后,便即折段树枝,把“太湖” 之畔的那桩经过,书写给萧瑛等人观看。 萧瑛看完慕容冰所书,方始恍然,但范龙生忽似触动灵机,向谢逸姿哈哈一笑,扬眉问道:“谢仙子,如今是什么日期?” 谢逸姿想了一想答道:“如今是二月二十九。” 范龙生又复问道:“天南大会会期,是不是三月十五?由这‘苗岭’赶奔‘野人山离魂谷’,有六日光景,应该足可赶到。” 谢逸姿点头笑道:“范兄说得不错,但你忽然这等计算时日则甚?” 范龙生仿佛极为得意地,纵声大笑说道:“我因见了萧圣母与慕容冰姑娘的母女天性,忽然触动灵机,觉得大可利用这几日光阴,把那位慕容碧姑娘寻出。” 萧瑛不敢相信地,讶然问道:“范兄,我们既须赶赴‘天南大会’,不能远离这‘贵州’境内,又只有区区九日光阴,可以利用,似乎未必能寻得出我那碧儿的踪迹下落呢?” 范龙生笑道:“萧圣母放心,我有极佳妙策。” 谢逸姿见他语气之中,充满自信,遂微笑说道:“范兄有何妙策,我们洗耳恭听。” 范龙生看了看手中所持的一丹一叶,轩眉笑道:“我且一面凝功施力,相助慕容姑娘恢复喉音,一面说出我所想的绝佳妙策便了。” 话完,便用那片“绿叶红茎草”,把“蝎王毒丹”包好,向慕容冰含笑说道:“慕容姑娘,你把这粒草叶所包毒丹,吞到喉头,不可咽下,但等草药化尽,喉头微觉一凉一痛之时,便自运真气,上冲咽喉,并咽下草叶毒丹所化的无害脏腑毒汁,我再在你‘脊心穴’上,隔体传功,助你一臂之力。” 慕容冰满怀感激地,连连点头,如言把那粒草叶所包的“蝎王毒丹”,咽到喉间,盘膝静坐。 范龙生正待施为,忽又想起那只“翠绿玉蝎”,遂自怀中取出,递与慕容冰,并微笑说道:“慕容姑娘,那位‘拜蝎教主赤发真人’薛兆奎,与你有缘,不仅慨赠‘蝎王毒丹’,及‘绿叶红茎草’,并另外又送给你这件珍奇玩物。” 慕容冰接过‘翠绿玉蝎’,对蝎身蝌蚪奇文,略一注视,忽然满面喜容,从双目中射出了异常光彩。 萧瑛与谢逸姿,只顾注视范龙生施为,均未注意到慕容冰的脸上神情变化。 范龙生也未有所发觉,一面伸出右掌,贴住慕容冰的“脊心”要穴,提聚“纯阳真气”,缓缓传功,一面向萧瑛及谢逸姿,含笑说道:“萧圣母、谢仙子,你们既然苦于无法找寻慕容碧姑娘,却为何不设法让她前来找你?” 谢逸姿苦笑说道:“范兄,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绝佳妙策’么?慕容碧姑娘青丝被剃,万念必灰,她哪里还会……” 范龙生不等谢逸姿话完,便自摇头笑道:“谢仙子。你说错了,慕容碧姑娘青丝被剃,对于男女情爱方面,虽可能心灰意冷,但我却料定她在万念齐灰之内,仍必有一念不灰?” 谢逸姿笑道:“范兄请抒高见。” 范龙生目注萧瑛,微笑答道:“这就是我适才所触灵机,认为母女之间的天性亲情,慢说是青丝被剃,就是骨化形消,亦难磨灭。” 谢逸姿连连点头地,称是说道:“范兄说得极是。” 范龙生继续笑道:“根据我听你们所说慕容碧姑娘的人品看来。她平素对于萧圣母的以前行为,必多规劝。” 萧瑛满面愧容,垂泪叹道:“范兄猜得不错,我那碧儿在每次与我见面之时,均必对我的先前恶行,委婉规劝,并想寻见她这慕容冰小妹,把彼此仇雠,设法化解。” 范龙生点头一笑,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在如此情形之下,倘若江湖传言,‘白发鬼母’萧瑛归入正途,各派掌门并拟在‘天南大会’以上,为其贺号为‘白发圣母’,则慕容碧闻得此讯,是否定将星夜赶程,赶到,野人山”离魂谷‘,或是正面参与大会,和她母亲相聚?或是易容变服,掩藏在人群之中,又流泪又安慰地,偷偷分享她母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这份光采。“ 谢逸姿“啊”了一声,佩服万分地,向范龙生稽首笑道:“范兄怎会想得出如此妙策? 佩煞谢逸姿了。” 萧瑛感激颇甚地,向范龙生含泪笑道:“多谢范兄为我想出这桩妙策?但倘若碧儿踪迹,离此过远,她也难以获知此讯呢!” 范龙生微笑说道:“萧圣母不必担忧,我自有万全妙策。” 萧瑛闻言,虽然不好意思追问,但眼神以内,却已流露出渴欲得知究竟之意。 范龙生见状会意,遂道:“三月十五的‘天南大会’之际,举世超绝武林高手,必将全数云集于‘野人山离魂谷’中,这桩讯息,对于具有相当身手之人,引诱力量极大,我不相信像慕容碧姑娘那等年轻人物,会不想赶来看看热闹。” 萧瑛点头说道:“范兄分析得虽极有理,但世间事往往会出人意料。” 范龙生摇头笑道:“我所谓万全妙策,就是把意料以外之事,也都料在事内。” 谢逸姿笑道:“范兄不要光说大话,人在近处,自然最好,假若慕容碧小妹,现在远处,你却打算用什么方法,使她得知这桩讯息呢”? 范龙生扬眉答道:“我们利用这九日光阴,在‘贵州’境内,寻一与各省黑道人物,声气相通的绿林魁首,要他用‘飞鸽传书’,或是发出‘绿林箭’,岂不可在极短期间,把此讯传遍各地?” 萧瑛听得叹服说道:“范兄此计绝妙,只是碧儿若在远处,闻讯以后,却仍不及赶到‘野人山’而已。” 范龙生笑道:“对于此点,更易解决,慕容碧姑娘若能赶到‘野人山’,自然万事皆休,倘若‘天南大会’之上,未曾见着慕容碧姑娘,我们便在会了之后,对举世武林人物声称,定于五月端阳,在‘庐山大汉阳峰’,共为萧圣母进贺‘白发圣母’美号,则慕容姑娘,必定从容赶去。” 谢逸姿听完话后,向萧瑛扬眉说道:“萧大姊,你生辰是在何时?” 萧瑛笑道:“七月初一,谢仙子问此则甚?” 谢逸姿向范龙生笑道:“范兄不必说是五五端阳,就说七月一日在‘庐山大汉阳峰’,邀请各派掌门,为萧圣母上号祝寿,岂不更使慕容碧小妹闻讯之下,必然赶来。” 范龙生目注萧瑛,大笑说道:“萧圣母,三个臭皮匠,凑个请葛亮,如今这桩计划,越来越妙,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说到此处,忽然脸色一正,向那目光凝注“翠绿玉蝎”身上,毫不旁瞬的慕容冰,发话叫道:“慕容冰姑娘,如今时候已到,你且调匀真气,上冲喉头,我并隔体传功,助你一臂之力便了。” 慕容冰如言,提气上冲,隐隐听得她喉间发出一声轻响。 范龙生透了一口长气,缓缓站起身形,向萧瑛拱手檄笑说道:“恭喜萧圣母,范龙生幸不辱命。” 萧瑛感激得垂泪呜咽说道:“范兄这如山恩情,萧瑛母女只有领受而愧难答报的了。” 话完,立把慕容冰拥入怀中,慈爱万分地,带着闪闪泪光,颤声笑道:“冰儿,你…… 说句话儿,给……给我听听。” 慕容冰也是满脸泪渍,目注萧瑛,“啊啊”两声,语不成音,依然喑哑。 这一来,范龙生的双颊之上,不禁烘然发烧,赶紧眉头深蹙地,再为慕容冰细诊脉息。 萧瑛与谢逸姿二人,自更惶然相视,眉头深蹙,不知为何在罕世灵药,及范龙生隔体传功等双重力量加以疗治之下,仍未使喉音恢复,能够说话。 范龙生诊脉以后,带着满面惊奇地,向慕容冰发话问道:“姑娘,你当真还不能开口说话么?” 慕容冰摇了摇头,口中仍自“啊啊”两声。 萧瑛忍耐不住地,向范龙生叫道:“范兄,你发觉冰儿为何不能复音了么?” 范龙生苦笑答道:“这真是罕世怪事,‘蝎王毒丹’与‘绿叶红茎草’,分明生效,我用‘纯阳真气’隔体传功,也颇顺利,慕容冰姑娘的脉象之上,更显示出完全康复,病势毫无,但偏偏她却喉音未复,依然不能说话。” 萧瑛听得愁容满面地,叹息说道:“知道病源,还可设法疗治,如今冰儿既然毫无病因,只有病状,却是怎么办呢?” 范龙生惭然苦笑,双手一摊说道:“范龙生智穷力绌,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谢逸姿向他们含笑安慰说道:“萧大姊与范兄不必忧急,我们仍照预计行事,或许在‘天南大会’之上,遇见我独孤表弟的恩师大悲尊者,和他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时,这号称无所不能的‘释道双绝’,能有妙法疗治。” 范龙生点头笑道:“谢仙子说得不错,‘三奇羽士’南门卫还在其次,那位大悲老和尚,确是无所不能,他对于慕容冰姑娘的这种怪症,亦必有相当兴趣。” 萧瑛等人万般无奈,只得先寻“贵州”境内的绿林魁首,向各省传出“白发鬼母”萧瑛改邪归正,与群侠共赴“天南大会” 之讯,然后便联袂赶往“野人山离魂谷”而去。 谁知他们把慕容冰复音希望,寄托在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等身上之际,这素为武林人物,奉为泰山北斗的“释道双绝”,却早巳功行圆满,携手成道,离开了茫茫浊世。 原来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二人,翻上峭壁,遥望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所居古洞,却见洞门业已被人移来一块万斤大石,完全堵闭封死。 独孤策等,见状之下,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各展绝世轻功,飞也似的扑奔古洞。 他们到达洞口,见了石上留言,方知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是自行移石封洞,业已双双道成,离却浊世。 独孤策与独孤兴怆念师恩,均不禁悲怀难抑地,拜倒洞前,放声痛哭。 两人哭得声泪俱竭,独孤兴方语音抽咽地,向独孤策发话说道:“大哥,两位老人家既已成道,我们哭死何益?还是细看留训,继承遗志要紧。” 独孤策闻言,也就强抑悲怀,泪眼模糊地,与独孤兴一同细看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 南门卫等在石上所留训示。 这两位老人家所留训示之中,只是勉励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善自奋发,秉仁心,行恕道,为莽莽江湖,扶持正义,并未有什么特殊传授。 但训示末后,那位以“神卜”著称的“三奇羽士”南门卫,却特别留给独孤策八个字儿,写的是“英皇好合,一剑成名。” 独孤策看得茫然,心想“英皇好合”一语,似是南门师叔预示自己与慕容冰慕容碧姊妹,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意,但“一剑成名”,却极难解,田翠翠行前虽曾把前古神物“青萍剑” 慨赠慕容冰,但此剑已被自己失去,落入“百花公主”夹谷妙之手,难道竟能珠还合浦,并使自己成就什么莫大功业? 看完训示,独孤兴与独孤策商议,要不要设法弄开大石,入洞一瞻两位恩师遗容。 独孤策想了-想,摇头说道:“佛家寂灭,道家飞升,这种最高功果将成之际。最忌尘扰!两位老人家如今虽已解脱,仍似不加惊动为妥,否则老人家们又何必移石封洞,与我们吝见一面呢?” 独孤兴听得点头说道:“大哥所见极是,青雕既不在此,我们还应该仆仆风尘地,奔赴‘野人山’,方不致耽误了‘天南大会’。” 独孤策一算时日,果极匆迫,师兄弟遂双双下拜,叩别恩师,离却“昔陀”渡海西去。 途中,独孤策自然把前在“离魂谷”分别以后的各种经过情形向独孤兴详述一遍。 独孤兴听到他“罗浮”跳崖,巧遇“半奇老人”南宫珏后,便向独孤策伸手含笑说道: “大哥,南宫老人送你那柄折扇,是否带在身边?” 独孤策闻言,遂取出那柄湘妃竹折扇,递给独孤兴观看。 独孤兴展开折扇,只见一面是画,一面是诗,画是一枝白梅,几撤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诗则是首七绝,字作南宫草书。 独孤兴辨认出写的是:“兰菊竹梅寓意深,南宫费煞苦精神,谁能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独孤兴看完以后,扬眉笑道:“好个‘便是江湖第一人’,这位南宫老人家,口气真不在小。” 独孤策点头笑道:“南宫老人垂死赠扇之时,曾说这柄扇儿,代表他毕生心血。” 独孤兴皱眉说道:“一代大侠的‘毕生心血’四字,应该分量极重,但我却除了一点怪事以外,根本看不出这柄扇儿,有何奇妙之处?” 独孤策含笑问道:“贤弟看出了哪点怪事?” 独孤兴指出那首草书七绝的起首四字,应声答道:“按照春夏秋冬的四时区分,应该是‘梅兰竹菊’,但南宫老人却写作‘兰菊竹梅’不是有点怪么?” 独孤策“哦”了一声,摇头笑道:“这不是怪,这只是为了诗的平仄,才故意颠储,倘若写成‘梅兰竹菊’寓意深,便觉拗口,与下面一句‘南宫费煞苦精神’合不上了。” 独孤兴静静听完,含笑说道:“大哥,我不同意你的意见,因为‘梅兰竹菊’虽然与这首诗儿的平仄不合,但‘兰菊竹梅’依旧微拗,真正咬文嚼字,应该写成‘菊竹梅兰’才觉顺当。” 独孤策悚然一惊,点头说道:“兴弟说得极对,这样看来,南宫老人是有意写成‘兰菊竹梅’的了。” 独孤兴目闪奇光说道:“开宗明义,这起首四个字儿,必蕴有莫大玄机?且让我把这扇上的诗画,多看几遍,也许能看出一点道理,再复互相参详推敲,使大哥尽得其中之妙,成为南宫老人家所期望的‘江湖第一人’呢!” 独孤策叹息一声,点头说道:“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贤弟以局外人慧眼细观,必然比我高明,或有所得。“ 独孤兴默然不答,只是一面赶路,一面对扇上这首草书七绝,仔细注看。 行约百里。独孤兴几乎已把这二十八个字,看熟得可以脱手摹写,但仍未获得其他灵机妙示。 赌气之下,不再看诗,把扇儿翻转,细看那画笔并不太高明的一枝白梅,几撇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 常言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次居然被独孤兴看出端倪。蓦地止步停身,向独孤策扬眉狂笑说道:“大哥,我看出一些妙处来了。” 独孤策含笑问道:“兴弟请讲。你看出什么妙处来了?” 独孤兴递过扇儿,指着那万叶森森的三竿朱竹,颇为得意地,微笑说道:“大哥请看,倘若你站在那竹根方位,这三竿朱竹,岂不恰似‘金鸡点头’的三幻剑影,那万片竹叶,岂不像似漫天飞洒的朵朵剑花,” 独孤策凝视片刻,失声说道:“兴弟委实独具慧眼,看得丝毫不错,这扇上所画的三竿朱竹,当真含蕴了一招剑法绝学。” 独孤兴听了这“一招剑法绝学”之语,不禁微笑说道:“大哥,我师傅‘神卜’之技,着实惊人,他老人家留赠你‘一剑成名’之话,似乎有点端倪了呢!” 独孤策熟视扇上,瞿然说道:“以此类推起来,则这一枝白梅,几撇墨兰,及数丛黄菊,也必都像三竿朱竹一般。象征着另外三招绝学。” 独孤兴点头说道:“大哥这等说法,当然正确,但仅凭眼看,难以揣摩,你何不以剑代笔,照样画他几笔,或许更易生出妙悟。” 说罢,便自身边取出一柄软剑,双手捧过,向独孤策含笑说道:“大哥,这是你前在‘庐山’送给我的‘寒犀软剑’,你用它代笔作画,应该更会觉得趁手一些。” 独孤策深觉独孤兴这种以剑代笔,依样画葫芦的揣摩办法,设想得颇为奇妙,遂点头一笑,接过“寒犀软剑”,便自照着扇上所画的梅兰竹菊,慢慢比划。 起初,边看边画,自然极慢,但等到熟悉以后,便即剑发如风,威势凌厉无比。 独孤兴正自看得高兴,独孤策剑光忽收,眼神发滞地,茫然呆立。 独孤兴讶然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独孤策又似回答独孤兴所问,又似喃喃自语,依旧双目发直地,低声说道;“我……我明白了!我……我……我糊涂了。” 这两句话儿,直把独孤兴听得好不糊涂起来,因为独孤策似乎心神恍惚,遂向他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高声叫道:“大哥清醒一些,你到底是明白了?还是糊涂了呢?” 独孤策被他这一叫一拍,方自迷茫之中,清醒过来,双眉深蹙地,向独孤兴苦笑说道: “兴弟,我明白了,‘半奇老人’南宫珏,就是‘玉斧醉樵’董百瓢老人家所遇见的‘四招驼道’。” 独孤兴因已听独孤策详述别来经过,故在闻言之下。不禁惊喜交进地,扬眉大笑说道: “这样说来,这扇上所画几撇墨兰,数丛黄菊,及三竿朱竹,所含蕴的剑法绝学,就是董百瓢传授你那由‘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改名为’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等三绝招了。“ 独孤策目光中仍带茫然神色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独孤兴指着扇儿,继续笑道:“夏秋冬三招,既已吻合,则这只白梅,定然含蕴着‘四招驼道’,舍不得传授董百瓢,综合众妙,威力特强的那招‘万象回春’的了?” 独孤策点头说道;“当然如此。”—— 第十六章 独孤兴见他满面愁容,毫无喜色,遂又诧声问道:“大哥,你既已完全明白,怎又说是糊涂了呢?” 独孤策苦笑不答,霍然挫步转身,剑光如电,三绝招回环出手。 独孤兴冷眼旁观,看出独孤策所演习的这三招绝学,威力之强,凌厉无匹,忽如火伞当空,轰雷挟雨,忽如风摇万叶,月冷干山,忽如雪满边关,冰寒苦塞,其变化之妙,委实不可方物。 独孤策演完三招,收剑凝立,目注独孤兴,发话问道:“兴弟,你虽然未曾见过这三招剑法,但应该可以猜得出来。” 独孤兴点点头笑道:“小弟知道这就是大哥用以杀死杨小桃,与‘阴阳双魔’结下深仇的‘沉霜郁夏’、‘爽气迎秋’、‘瑞雪飘冬’等三招‘天时剑法’。” 独孤策眉峰深聚地,又复问道:“兴弟觉得我后面演练这三招剑法,与先前照着扇上所画的,而悟会出的几招剑法,有无不同?” 独孤兴适才看得极为仔细,闻言之下,应声答道:“大哥先后所练,招式相同,但变化却略有差异,好像后者的威力方面;还要强于前者。” 独孤策废然叹道:“我怎么不糊涂呢?后面三招剑法,是由‘玉斧醉樵’董百瓢传,先前几招,却是在‘半奇老人’南宫珏视如性命的折扇之上,摹拟演练,怎会前者威力方面,反会不如后者呢?” 独孤兴听得也自目瞪口呆,心中大惑不解。 独孤策又复持剑仿照那枝白梅画意,发了一招,摇头浩叹说道:“尤其是这招‘万象回春’,不仅没有什么综合众妙的巧夺造化之奇,反比夏秋冬三招,显得略微逊色,岂非更令人莫名其妙了么?” 独孤兴苦思片刻,触动灵机,扬眉笑殖:“我明白了,大哥且把扇上诗儿的最后两句,念来听听。” 独孤策因已记熟;遂不用看扇地,便自应声念道:“谁能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独孤兴微笑说道:“大哥,你懂了么,并不是‘半奇老人’南宫珏老人家的这柄扇儿,所含绝学,无甚精奇,而是我们仅得皮毛,尚未尽得其中之妙而已。” 独孤策连连点头,好生佩服地,含笑说道:“兴弟说得对极,这柄折扇之上定然还有妙处,不曾致我们参透。 独孤兴笑道:“照说小小一柄扇儿,不过是竹质扇骨,及纸质扇面,组织而成。我们最多把扇骨寸寸折断,把扇面细细撕碎,也应该可以参透出其中奥秘。” 独孤策被他一言提醒,遂对手中这柄雕刻得极为精巧的“湘妃竹折扇”的扇骨之上,仔细注目。 独孤兴见他看得出神,遂凑过头来,含笑问道:“大哥怎么看得这样出神?难道扇骨上真有甚么稀奇古怪的奥秘之处?” 独孤策把两根扇骨,细看几眼,递向独孤兴道:“兴弟请看,这两根扇骨,确实有些蹊跷,上面雕的是鳞凤龟龙等四种禽兽鳞介。” 独孤兴一面接扇细看,一面微笑说道:“大哥,鳞凤龟龙,号称四灵,会不会与春夏秋冬四时,有所契合而暗藏妙机,你应该好好研究一下。” 独孤策笑道:“我刚才业已看过,这扇骨上所雕刻的‘麟凤龟龙’四物,各具特殊恣态,定与那四招绝学有关,且让我静坐片时,自朗灵明地,好好想上一想。” 说完,便向独孤兴取回折扇,盘膝坐好,目不转睛地,对扇骨上所镌“麟凤龟龙”的飞腾变化姿态,仔细凝视。 独孤兴适才曾见独孤策所扼展的三招剑法。委实奥妙无穷,凌厉绝顶!知道倘若再能尽悟“半奇老人”南宫珏的扇上含蕴,学会那招“万象回春”,则定可在“天南大会”之上,出人意料地,给“寰宇九煞”,或是“阴阳双魔”,来一个重大打击。 此举关系重大,独孤兴那敢打扰,遂也坐在一旁,心中胡乱猜测。 独孤策脸上的神情变化,颇为有趣。 他起初是漠然注目,无甚喜怒哀乐表现。 渐渐眉梢深聚。好似遇见了甚么绝大难题,正在苦苦思索。 又过片刻,独孤策愁眉渐解,慢慢自嘴角之间,浮现了一丝得意微笑。 但得意微笑刚起,他却双目徐徐闭合,不再向手中扇骨注视。 独孤兴看在眼中,喜在心头,知道这位自己大哥,已对“麟风龟龙”与“春夏秋冬”之间的契合妙机,有所领悟。 果然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独孤策霍然睁目,带着满面高兴神色,向独孤兴含笑叫道: “兴弟,剑来!” 独孤兴欢跃而起,恭敬敬地,双手捧上那柄“灵犀软剑”。 独孤策把折扇放在所坐山石之上,接着“灵犀软剑”,功劲微凝,振臂腾身,满空中立见剑影如山。剑花错落。 他所施展的剑法,仍是模拟扇上那一枝白梅,几撇墨兰,数丛黄菊,及三竿朱竹画意。 招式手法,一如先前,但在转折变化之间。仿佛添了些凤翥龙飞之妙? 就这一点凤翥龙飞之妙,便使这四招剑法,在威力方面,显然要比先前,灵奇凌厉不少。 先前独孤兴看出独孤策从扇上所悟剑法,不如董百瓢所传,如今则已差可比伦,只是那招模拟一枝白梅的“万象回春”,仍嫌稍弱,不能够圆通自在。 独孤策四招演毕,软剑一收,但脸上的得意笑容,亦自随之收敛。 独孤兴含笑说道:“大哥真是天悟神聪,你把四灵妙机,融会于四时剑法之中,业已比刚才精妙不少。” 独孤策苦笑说道:“不够!不够!” 独孤兴惑然不解问道:“大哥,你这‘不够’两字,意属何指?” 独孤策脸色凝重地,缓缓答道:“我觉得这四招剑法之中,除了四灵妙机,四时妙趣以外,还可能融会上一些东西,必当更增威力。” 独孤兴听得颇感兴趣地,扬眉问道:“大哥打算再把什么灵机妙悟,融会入这四招剑法之内?” 独孤策摇了摇头,苦笑说道:“我只觉得可以再添些东西,但就想不出应该添些什么东西进去?” 说到此处,山风突转劲急,彤云四合,隐隐雷鸣,似乎颇有雨意。 独孤兴“咦”了一声说道:“刚刚还是大好晴天,如今竟要下雨,可见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之语……” 话犹未了,空中金蛇电闪,霹雳连声,豆粒大的雨点,业已倾盆疾降。 独孤兴身形微闪,纵到山壁间一块突石之下,一面高声叫道:“大哥快来,这石下能避雨呢!” 独孤策竟置若罔闻,仍旧手横软剑,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之下,神情如醉地,茫然呆立。 独孤兴讶然叫道:“大哥,你为何发怔?这雨势太大,你再若不来,全身要湿透了呢!” 独孤策仿佛根本不曾听见独孤兴的话儿,反而不顾一身水湿地,在风雨中挺剑发招,但招式极为缓慢,不似适才那等迅疾凌厉,且不时停顿,有所思索改正。 独孤兴如今方知道独孤策是又复触动灵机,正要练剑,遂只好静静旁观,任凭他如醉如痴,在风雨交袭,雷电交加之下,一招一式地,手舞足蹈。 这种晴空雷雨,来得也快,收得也疾,刹那间,雷收电息,雨歇风停,只有那位像只落汤鸡的独孤策,仍在捏诀挺剑,转身错步。 独孤兴见他似已入魔,遂一面走向独孤策身前,一面暗提真气,大声叫道:“大哥,万里长途之内,有的是练剑时光,你应该先换件衣服才好,不要感受风寒,生起病来,耽误‘天南大会’。” 独孤策被他叫醒,收剑扬眉,向独孤兴仰天狂笑。 独孤兴忍俊不禁地,失笑问道:“大哥,你好像入魔了,怎么这样高兴?” 独孤策未答独孤兴所问,伸手抹了抹满头雨水,朗声吟道:“谁能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独孤兴‘哦’一声笑道:“大哥闻雷启慧,沐雨涤尘,尽得其中之妙了么?” 独孤策忽然打了一个寒噤,摇头笑道:“尽得其妙,谈何容易,我只是发现了‘半奇老人’南宫珏所创这四招剑法,全都得力于天地间的自然变化,故面举凡风云雷雨,日月星辰,鳞潜羽翔,虫鸣兽语之中,无不含有可以参研的灵机妙谛。” 独孤兴听得连连点头,含笑说道:“难怪大哥方才神与天会,浑然忘己,这真是蓦地贯通的无上妙悟。” 独孤策满面安慰神色地,微笑说道:“自此开始,我要展现日出,夜数天星,细参草茁,静听雷鸣,连一泉之流,一花之发,均不轻易放过,大概到达‘野人山寓魂谷’时,纵不能尽得其妙,全如南宫老人期望,总也可以仗恃这四招剑法,诛除一两名元凶巨恶的了。” 说到此处,一阵风来,把那件湿透青衫,吹得紧贴在独孤策的身上,使他机伶伶地,又复打了两个寒颤。 独孤兴皱眉说道:“大哥,你已经受了凉了,幸亏我背后豹行囊未湿,还不赶快换衣,这件水湿青衫,穿在身上,总不会又含蕴着甚么剑法奥秘吧?” 话完,便自行囊中取出于衣。叫独孤策去到那突石以上的于燥之处更换。 独孤策听得也自哑然失笑,刚待伸手解衣,忽然剑眉双督,大叫一声“不好”,闪身向前纵去。 独孤兴被他吓了-跳,赶紧凝目观看独孤策为何如此? 原来,独孤策适才静坐生悟,向独孤兴索剑起舞之时,把那柄“湘妃竹折扇”,顺手放在所坐石上,如今业已为骤雨淋湿。 独孤策取扇打开-看,尚幸扇已合好,虽被雨湿,却并未使南宫老人所书七绝的手泽受损。 照说书既无恙。画亦不应有虑才好,但独孤策翻过扇来,目光方注,便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扇上所画梅兰菊竹,依然完好,色泽毫未模糊,但在空白之处,却多出了“万象回春”四个淡淡字迹。 这四个字儿,分明是由隐迹药物所书。非经水湿,不会显出。 更妙的是仅仅这“万象回春”四字,却用了“真草隶篆”等四种字体。 “万”字楷书,体出郑文公碑,气势极其雄厚奇纵。 “象”系用草书,杂宗右军,怀素,过庭等家,笔姿甚觉流畅飞舞。 “回”字系用隶书,似出“张迁”“礼器”等碑,颇端直朴茂。 “春”字系用篆书,师法“毛公鼎”刻,极为苍古婉通。 独孤策看见这“万象回春”四字,不禁瞠目失神,不仅未曾脱下湿衣,连适才所解衣襟,也未掩好。 独孤兴双眉微蹙,高声叫道:“大哥,你这样真要冻病了呢?是不是扇儿被雨淋坏,但其中妙谛,你已参透,今后揣摩绝学,业有途径可循,期上书画被毁,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了?” 独孤策一面走向干处,更换湿衣,一面把手中折扇,递向独孤兴,并摇头微叹说道: “兴弟,这扇上书画,被雨所湿,不仅未毁,反而添了四个字儿,可见‘半奇老人’南宫前辈,着实为此费尽苦心了呢,” 独孤兴接扇一看,也不禁大为惊奇地,讶声叫道:“大哥,这‘万象回春’四字,不就是你所说那招综合众妙的绝妙剑法么?” 独孤策点了点头,身上又复寒飕飕地,连打冷颤,觉得略感不适。 独孤兴目注折扇,遂未看见独孤策脸色有异,只是继续扬眉笑:“这位南宫老人,也太以好弄玄虚,为何不把绝招奥妙,明白指出?仅仅异常神秘,写了四个字儿,又不知道要使大哥费却多少神思的了?” 语音了后,因未闻独孤策答话,独孤兴便愕然抬头看去。 这一看之下,吃惊非小,只见就这片刻之间,独孤策竟已双颧如火,满脸病色。 独孤兴赶紧飘身纵过,递给独孤策两粒灵丹,用泉水喂他服下,好生担忧地,皱眉说道: “大哥,你觉得怎样?练武人体健少病,但一病之下,便不寻常,大哥要好好珍摄,休要因病不能赶路,而耽误了‘天南大会’。” 独孤策一面服食丹药,一面摸摸自己额头,向独孤兴含笑说道:“兴弟不要发愁,我只是略感风寒,哪会生甚大病?何况又服了你这两粒灵丹,更无可虑之处,且一同赶路,边行边自参详南宫老人在扇上秘密书写这‘万象回春’四字,是何用意。“ 独孤兴点头微笑,师兄弟继续前行,独孤策所受风寒,也未发作。 但风寒未发之故,只是为灵丹药力所制,暂郁于中,病因却深种体内。 独孤策为了探求绝学,果如所言,凌晨观日出,深夜数天星,尤其遇上狂风暴雨,沉雷闪电之际,更是聚精会神地,体察天地间自然变化的无上妙机,将其融入南宫老人穷其毕生心力,独创精研的四招剑法以内。 如此苦苦用功,自然大有所获,使那四招剑法,妙用威力日增,但对扇上秘密书写“万象回春”四字之意,仍苦无法了解。 一直走到“贵州”境内的“娄山”左近,独孤策因一来早种病因,二来长途跋涉,体力微疲,三来经常在风吹雨淋之下,苦研绝学,疏于摄护,终告蓦发高烧,病倒在一处山沟之内。 独孤兴惊忧万分,几乎把身边所带灵丹,全都喂给独孤策吃掉,但因药不对症,仍未使独孤策病势有所减轻,反而越来越觉沉重,进入神智模糊之状:万般无奈,独孤兴只好把独孤策背在身后,寻找当地山民,探寻有无通晓医理之人,住在附近。 总算天不绝人,被他问出“娄山隐贤庄”庄主华心渊,是位饱学多才,并颇精医理的文人雅士。 独孤兴闻言大喜,立即背负独孤策,奔向“隐贤庄”而去。 等他按照山民所说途径,寻到“隐贤庄”前,不禁有点大出意料。 原来所谓“隐贤庄”,并非屋宇栉比的广大庄院,只是几间茅屋,及一大片稀疏竹篱,篱内种植了不少花草树木而已。 独孤兴轻叩篱门,有位青衣小童,自茅屋中应声走出,含笑问道:“尊客何……” 一言未毕,茅屋以内便有个清亮苍老的口音笑声叫道:“灵儿何必多问?你难道不曾看见这位尊客,背负得有人,定是急病求医的么?” 人随语音,走出茅屋,是位年约五十来岁,面目慈祥的葛衣清癯老叟。 独孤兴陪笑说道:“老人家便是‘隐贤庄’华老庄主……” 葛衣老叟不等独孤兴话完,便向他微笑点头说道:“在下便是华心渊,老弟且进屋叙谈,令友病势,似乎不轻,不能再让他感受风寒的了。” 独孤兴闻言,遂也不再客套,走进茅屋,把独孤策放在软榻之上。 华心渊暂时未与独孤兴答话,入室后便先为独孤策仔细诊察脉象。 诊完左手,又诊右手,再用银筷撬开独孤策牙关,审视舌苔,并试探他额上发烧程度。 独孤兴等他诊毕回身,关怀颇甚地,皱眉问道:“华老人家,我大哥的病……病势,好像颇为不轻,不知可……可有大碍?” 华心渊微然一笑,伸手取条棉被,替独孤策紧紧盖好以后,方对独孤兴摇头说道:“老弟不要担忧,你大哥只是风寒未愈,又染风寒,加上心中似有积郁,诸感并发,病势确不在轻,但要在我这自命为‘隐贤庄’的蜗居以内,小住半月有余,由华心渊朝夕悉心调治,也就可以痊愈了。” 独孤兴起初听得独孤策病势虽重,但无大碍,自然满面安慰笑容,但忽然想起“天南大会”会期,距今仅有十日,不禁又复“哎呀”一声,苦笑说道:“半月光阴,误了大事,华老人家有无特殊手段,使我弟兄能在十日之内,赶到‘野人山’,则独孤兴兄弟,更感盛德。” 华心渊双眉深蹙,缓缓说道:“由此扑奔‘野人山’,任凭两位老弟脚程再快,昼夜不停,拼命飞赶,也需四五日之久,才可到达,换句话说,就是独孤老弟期望我在四五日内使你大哥这沉重病体,能够完全康复。” 独孤兴脸上一红,站起身形,向华心渊长揖为礼,愧然笑道:“华老人家,请恕独孤兴得陇望蜀,出言冒昧,但我弟兄委实身有要事,必需于十日之内,赶到‘野人山’,倘我大哥不及痊愈,则独孤兴只有独自赶去,奉托华老人家对我大哥暂加照拂的了。” 华心渊屈指一计,微笑说道:“十日后是三月十五,两位独孤老兄,莫非是去赶赴‘野人山离魂谷’的‘天南大会’?” 独孤兴点头笑道:“正是赶赴此会,华老人家既知此讯,莫非也是白道同源,武林大侠?” 华心渊双眉微扬,点头含笑说道:“三十年前,我确曾置身武林,但却非独孤老弟所说的‘白道同源’,而是‘黑道’中一名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华老人家何必说笑……” 华心渊正色接口说道:“独孤老弟,华心渊决非说笑,我是因所创基业,被人毁光,结盟弟兄,被人杀尽,才单独隐各变姓,在这‘娄山’之中怕死贪生地,苟度余年而已。” 独孤兴“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华老人家,你昔年是在何处创业?” 华心渊一面调配药物,喂给独孤策服下,一面好似提及前情,颇为佧惘地,微叹一声说道:“我们盟兄弟七人,昔年创业‘贺兰山’,在绿林中名头不小,被称为‘贺兰七恶’。” 独孤兴笑道:“这‘贺兰七恶”之号,似乎不大好听?“华心渊苦笑说道:“不但难听,并还名符其实,尤其是我六位盟兄,均都尝食人心,差不多每日要在‘聚义厅’中,烧上一锅沸油,用生炸人心下酒。” 独孤策听得皱眉说道:“这样做法,未免太伤天和,不是江湖豪杰的应有态度。” 语方至此,忽想起独孤策重病待救,正在求人,怎可对这华心渊过于斥责,遂赶紧岔开话头。含笑伺道:“听华老人家语气。你是你们‘贺兰七恶”弟兄之中的最末一个?“华心渊点头说道:“我在‘贺兰七恶’之中,排行第七,因心肠较软,不忍随同六位盟兄,嗜食人心,遂被他们公送了一个颇含讽刺意味的‘慈悲秀士’外号。” 独孤兴趁机奉承几句,含笑说道:“老人家精擅岐黄,仁术济世,良医良相,上合天心,这‘慈悲秀士’四字,正是写实,哪里有什么讽刺意味?” 华心渊喂完独孤策药汁,让他沉沉安睡,回身与独孤兴同到外室落坐,并由那名“灵儿” 小童,准备了一坛美酒,几色熏腊酒菜,向独孤兴举杯笑说道:“独孤老弟,我当时哪里懂得什么‘岐黄仁术’,只是不忍吃那活生生开膛剖腹,血淋淋的人心!故而每逢他们燃起炉火,架上油锅之际,我就借故避出‘贺兰大寨’的‘聚义厅’外。” 独孤兴饮了一口酒儿,点头笑道:“这就是老人家的慈悲之心,侧隐之念。” 华心渊满面愧色地,摇头叹道:“像我那等江洋大盗,哪里配得上什么慈悲恻隐,只是相形之下,似乎比我六位盟兄的心肠略软而已!但就因我不忍吃并不忍看他们吃人心的这桩习性,却使我逃过了一场莫大浩劫,能够活到现在。” 独孤兴生恐使这位“隐贤庄主”华心渊过分伤感,影响他为独孤策治病情绪,遂不敢追问他是怎样逃过了一场浩劫。 但独孤兴虽然不问,华公渊却似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地,又复苦笑说道:“记得约莫是三十二三年前如今这种时日的一个黄昏时分,我那六位盟兄,又在吩咐手下,架炉生火,准备大啖人心,我遂悄悄溜开,走出‘贺兰大寨’,在左近小峰头上,独眺夕阳美景。” 独孤兴忍不住地,接口说道:“大概就在此时,‘贺兰大寨’以内,恰好有什么浩劫临头?” 华心渊饮了半杯儿,点头叹道:“老弟猜得不错,我正被那‘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幻变美影所迷,一片火光,忽自‘贺兰大寨’之中,冲天而起。” 独孤兴问道:“这片火光,是由于失慎?还是有人所放?” 华心渊神色黯然地,摇头叹道:“我见火光一起,自然立即赶回大寨,但等到达之时,业已成为一片火海,根本无法再作任何抢救。” 独孤兴诧道:“华老人家,你那六位盟兄何在?怎不督率手下救火?” 华心渊全身一颤,把杯中酒儿,泼了不少在地,神色凄然说道:“我六位盟兄,全部被人杀死,把人头取走,号令在‘贺兰山’口,尸骸却被那片无情烈火,烧成飞灰。” 独孤兴失惊说道广贺兰七恶既享盛名,必具非常身手,怎会一层眼间,全遭劫数?并连整座大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华心渊苦笑说道:“因为‘贺兰七恶’恶名太著,恶孽太多,遂引来两位替天行道的绝代奇人,痛加诛戮。” 独孤兴问道,“华老人家,你所说的这两位绝代奇人是谁?” 华心渊仿佛昔年惊悸,至今犹存地,低声答道:“杀人的是‘三奇羽士’南门卫,放火的是‘大悲尊者’。” 两句话儿,语音说得极低,但听在独孤兴的耳内,却宛如霹雳当头,把他手中酒杯,震落在地,跌成粉碎。 因为他万想不到自己如今必需指望他为独孤策疗疾救命的这位“隐贤庄主”华心渊,竟与恩师“三奇羽士”南门卫,及师伯“大悲尊者”,结有分明无法消解的刻骨深仇。 华心渊哪里猜得出独孤兴的心事,见他听了自己话后,竟告失惊坠杯,不禁愕然含笑问道:“独孤老弟,你怎么如此失惊?你是也与‘三奇羽士’南门卫,‘大悲尊者’有仇?还是与这‘释道双绝’,有甚关系?” 这句问话,难煞了一向聪明伶俐,心灵性巧的小侠独孤兴,竟使他无法决定应该怎样对答。 同盟兄弟的六条性命,全数被杀!“贺兰大寨”的一片基业,整个被焚!这种深仇大恨,在武林人物心中,必然镂心刻骨,没世难消!倘若自己说出实话,使华心渊知道自己与独孤策,竟是“释道双绝”的衣钵传人,则他必将仇火立腾,至少也会对于为独孤策治疗重病之事,袖手不问。 照实作答,既有这等重大顾虑,但虚言搪塞,也有相当困难。 因为恩师“三奇羽士”南门卫,与师伯“大悲尊者”,在武林中俨若泰山北斗,受尽尊崇,如今既已双双证道,则两位老人家的未了恩怨,正应由自己与独孤策,分别承担,代为了断,怎可一遇难题,便自畏缩? 这两种对答方法,各具相当利弊,在独孤兴心头,不住盘旋,始终使他无法决断,究应以师门令誉,抑或以独孤策的目前病势为重? 华心渊见独孤兴蓦地坠杯之后,便告木然失神,对于自己所阿,罔若未闻,不予置答,庭咳嗽一声,扬眉笑道:“司马温公说得好:”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独孤老弟怎么似有难言之隐了呢?“ 这“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等两句司马温公的垂世名言,使独孤兴茅塞顿开,立时避座起立,一抱双拳,向华心渊朗声笑道:“不瞒华老人家,‘三奇羽士’是独孤兴受业恩师,我那独孤策大哥,则是大悲师伯的唯一弟子。” 华心渊听他这等答话,也不禁惊奇得无以复加地,木然呆坐。 独孤兴双手抱拳,向华心渊一躬到地,目光湛湛,含笑说道:“三十年岁月,如露如电,华老人家由‘贺兰’豪雄,变作‘隐贤庄主’,也难言是祸是福?如今独孤兴兄弟,既然因缘凑巧,拜识尊颜,倘若华老人家放得下昔日之仇;便请仍施妙手,为我大哥治疗重病,倘若放不下昔日之仇,则独孤兴宁愿以一身骨肉,代师消孽,听任老人家煮成血水,磨作飞灰,泄却心头积忿。” 华心渊静静聆听,两道目光,虽然凝注独孤兴,但却木然毫无表情,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怒是喜? 独孤兴生恐他只一变脸,独孤策便性命难保,遂只好再复恭身赔笑说道:“华老人家,人生有怨须当解,孽报循理无了时……” 话还未了,华心渊长眉微挑,举袖一拂,室中顿时满布氤氲异香,独孤兴嗅香以后,也就颓然晕倒。 这时,那名叫“灵儿”的青衣小童,蓦然骈指如戟,觑准独孤兴心窝要害,便欲狠狠点去。 但手才举起,却被华心渊抓住肘部,不令下落。 灵儿愕然叫道:“师傅,你不是经常惦念着这场三十年血海深仇,适才并又施展‘九天妙香’,把独孤兴迷倒,如今怎又不许我下手杀他了呢?” 华心渊苦笑说道:“灵儿别忙,让我仔细想想我由‘贺兰大盗’,变成‘娄山神医’之事,到底是祸是福?” 灵儿听师傅这样讲法,遂不敢再复出手,只是静静侍立在华心渊的身后。 华心渊则垂帘闭目地,默默思索。 约莫过了顿饭光阴,华心渊霍然睁目,取过纸笔,写了几样药名,递给灵儿,并向他微笑说道:“灵儿,你到我药圃之中,把这几样灵药,赶紧采来。” 灵儿目光微注,骇然叫道:“师傅,你要采‘珊瑚鹿寿草’和‘成形伏苓根’?这两样灵药,均费了你十年苦心;,才培育长成的呢!” 华心渊含笑说道:“灵儿不要小气,尽管去采。须知药物之功,本在救人,否则便有‘千岁仙芝’,也只是毫无价值的一根废草而已。” 灵儿见师傅说话之时,脸上布满一片令人不敢*视的湛湛神光,遂恭身领命,取了药锄药篮,去往圃中采药。 华心渊见灵儿走出茅屋,遂又以一些白色粉末,弹向独孤兴的鼻间。 独孤兴在茫茫之中,觉得有股辛辣气息,由鼻内上冲,不禁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便告醒转。 双目睁处,见自己仍是好端端的毫无伤损,遂站起身形,向华心渊抱拳叫道:“华老人家……” 华心渊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独孤老弟,你方才说得对,人生有怨须当解,孽报循环无了时。” 独孤兴听得大为惊喜说道:“老人家居然肯把这段冤仇,消解了么?” 华心渊点头笑道:“方才我用‘九天妙香’,迷倒老弟之举,便是要有一段时间,让我静静思忖,结果冥心片刻,灵明大朗,想通了我那六位盟兄,杀孽太重,死不弊辜,昔年大悲尊者与南门道长,下手除恶之际,无非特意施仁,网开一面,才把华心渊的这条性命,留到今日。” 语音至此微顿,饮了半杯酒儿,又向独孤兴含笑说道:“何况老弟分明已听我说了昔年故事,却仍然坦承是‘释道双绝’弟子,这种光明磊落的豪侠胸襟,更令华心渊肃然起敬,如今卅年衔仇,消诸一旦。还望老弟见了令师,与你大悲师伯之时,代我向两位出世高人,道谢手下宽容,并成全华心渊弃邪归正之德。” 独孤兴避席肃立,黯然说道:“华老人家,家师与大悲师伯,业已在‘南海普陀’,携手坐化。” 华心渊“哦”了一声,微叹说道:“既然‘释道双绝’,均已功行圆满,携手飞升,则华心渊图报无门,只有在独孤策老弟身上,略为尽力的了。” 独孤兴抱拳笑道:“我独孤策大哥,病势沉重,敬请老人家多费仁心妙手。” 华心渊接口笑道,“治病不算什么,我正在设法使他能赶得上三月十五日的离魂谷‘天南大会’。” 独孤兴愕然说道:“老人家不是曾说我大哥之病,必须半月光阴,才能痊愈的么?” 华心渊微笑说道:“半月光阴,是用寻常药物治疗,如今我已命小徒灵儿,去掘取我培植多年的‘珊瑚鹿寿草’,及‘成形茯苓根’等两种珍奇灵药,使你独孤策大哥,得能提早痊愈,赶得上天南大会。” 说到此处,灵儿业已从药圃中掘了那“珊瑚鹿寿草”,及“成形茯苓根”等灵药,走进茅屋。 华心渊一面命灵儿赶紧生火煎药,一面把独孤策抱到另一间静室之内。 这间静室,其实也就是华心渊的静息读书,写字作画之所,因为除了一张软榻以外,便是四壁图书,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暨真草隶篆等各种书画。 独孤兴目光极锐,看出每一幅书画之上,均钤有“隐贤山庄遣兴”及“医余且学画兼书” 等两方闲章,知道全是华心渊所作,遂向他微笑说道:“华老人家不仅精于医道,并能作真草隶篆各体法书,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各种妙画,委实足称多才多艺的了。” 华心渊含笑说道:“老弟有所不知,华心渊曾下苦心,学书学画之故,不仅是山居遣兴,有时还可从真草隶篆,及各体画意之中,悟出妙趣,颇能进益医道。” 这句话儿,听得独孤兴悚然一惊,失神呆立。 华心渊见状,诧然笑道:“独孤兴老弟,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话儿说错?” 独孤兴喃喃问道:“老人家是说真、草、隶、篆等各种字体,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各种书法之中,隐蕴妙趣,可使你进益医道么?” 华心渊点头答道:“确实如此,但这种妙趣,极为隐秘精微,似乎只能多作涉猎,期有顿悟,无法作实际参研。” 独孤兴眼中浮现出一种炯炯神光,扬眉笑道:“书画妙理,既能进益医道,应该也可以进益武功?” 华心渊听得怔了一怔,点头说道:“可惜华心渊对于内家功力,造诣不高,以致不能把两者精微,有所融会,但老弟是名师高徒,委实不妨对此下些功夫,或许能利用书画妙理,研创出一些别具神奇的武功招术。” 独孤兴摇头笑道:“我武功方面,虽承恩师师伯,并展‘小转轮大法’,特予成全,不敢妄自菲薄,但文学方面,却因年龄关系,成就太浅,对于各体书画,尚难尽参妙趣,不过我若把适才所得,告诉我独孤策大哥,可能会使他惊喜得从病榻上跳起来呢?” 华心渊不解问故,独孤兴因对方心地善良,也就毫无所隐地,把独孤策苦心参研那四招剑法绝学,以致不避风吹雨湿,郁疾成病之事,向华心渊细说一遍。 说完,灵机又动,继续说道;“我大哥此次重病,多蒙华老人家不记前仇,慨赠灵药,更施岐黄妙手,才能起死回生,并不至于耽误了那场关系极重的‘天南大会’,此恩此德,委实太高,等我大哥痊愈以后;我定要叫他对老人家好好答报答报。” 华心渊皱眉笑道:“独孤兴老弟,你说哪里话来?我岂是……” 独孤兴知道他要说什么,遂不等华心渊话完,便自摇手笑道:“我知道老人家风骨高峻,绝非施恩望报的世俗之徒,但我所说的亦非世俗酬报,而是一种生面别开,必使老人家乐于接受的特殊报答方法。” 华心渊听出兴趣;含笑问道:“老弟既然这等说法,我便无妨请教一下,你所打算的究是什么生面别开之事?” 独孤兴微笑说道:“我独孤大哥曾获我师伯大悲尊者真传,一身武学之中,以‘大悲禅功’,‘大悲九式’,‘十八罗汉剑法’等三种功力,最称神妙!等他病愈以后,我叫他选择一种功力,传授给灵儿老弟,岂不是一种生面别开的报答方法么?” 这几句话儿,果然听得华心渊不复拒绝地,连连点头微笑。那灵儿更是喜心翻倒,对独孤兴好不感激,把炉火上的一罐灵药,煎熬得药香四溢,极为地道。 独孤策服下灵药,当日便告痊愈,听独孤兴告以经过,要想下榻对华心渊拜谢救命之德。 华心渊摇手笑道:“独孤策老弟,千万不必客气,须知你病势虽愈,元气未复,还要吃上几贴滋补之药,不到三日以后,神完气足之时,我是不许你离榻下地的呢!” 独孤策闻言,方自苦笑,独孤兴却已捧了一大堆书画法帖,放在榻上,向独孤策微笑说道:“大哥,你不要发愁,有这许多华老人家所珍藏的书画法帖,足够你消磨病榻寂寞的了。” 独孤策诧然问道:“病榻寂寞?难道贤弟在这三日之间,不来陪我?” 独孤兴摇头笑道:“我不是不肯来奉陪大哥,而是不敢来打扰大哥。” 独孤策越发奇诧问道:“打扰我?” 独孤兴颇为顽皮地,霎霎眼睛笑道:“自-然是不敢打扰大哥参研‘半奇老人’南宫珏独创的四招剑法绝学。” 独孤策剑眉微蹙,苦笑说道:“兴弟,你真会拿我开心,我躺在这病榻之上,还能参研什么剑法?” 独孤兴指着那一大堆各种书画法帖,向独孤策轩眉微笑地,缓缓说道:“大哥,华老人家说是他能从真、草、隶、篆等各种字体,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各种书法当中,领略妙趣,进益医道。我想你定然也可以从这些魏碑唐帖之中,有所妙悟,进益武功。更何况那扇上‘万象回春’等四个字儿,分用真草隶篆四种字体书写,也似乎正含蕴着要你探求各体书法奥秘之意的呢!” 独孤策闻言,脸色大变,目射神光地,便从那奉堆书画法帖,随手取起一册,加以翻阅。 他所取的是册极有名“魏张黑女志”,拓本更极精美,独孤策才一翻阅,便即出神。 独孤兴见状,双眉微轩,又取出一枝尚未用过的全新羊毫巨笔递过,向独孤策笑道: “大哥,这枝笔儿给你,以备你万一有所妙悟之际,可以用笔代剑地,躺在榻上比划比划。 灵儿老弟,留在此处招呼,我和华老人家,则在外厢饮酒清谈,要到明日清晨,再来看你的了。” 说完,便与华心渊悄悄退出静室,只把灵儿一人,留在室内。 独孤策则因对那册“魏张黑女志”,看得出神,只随手接过羊毫巨笔,根本不曾听得独孤兴说的是些什么话儿。 独孤兴出得静室,向华心渊低声笑道:“华老人家,我所料如何?独孤策大哥才一听说,书画中蕴有妙趣,更立即入迷了呢!” 华心渊点头叹道:“习武之人,若不是这等醉心入神,刻意追求,又怎能参研得出什么上乘绝学。” 独孤兴闻言,微笑说道:“华老人家说得极是,我独孤策大哥为了那四招剑法,在这一路以上,展观日出,夜看天星,闻雷电成声之由?遇水察奔腾之势?不避风雨,不辞劳瘁,委实费尽苦心!如今忽得老人家精微启示,再把画意书法中的各体名家妙趣,融入剑招绝学之中,必将获得大成,在‘天南大会’上,卫道降魔,光扬师门盛誉。” 华心渊微笑说道:“可惜一来时间匆迫,二来我已尽量避免与江湖人物为伍,否则这场聚集举世出群高手的‘天南大会’,真是不容错过的精彩好戏,应该随同两位独孤老弟,前去参与热闹,开开眼界。” 独孤兴关心颇甚地,又向华心渊含笑说道:“华老人家,我独孤策大哥适才服药以后,神智立清,脸上病容亦褪,看来真能赶得及‘天南大会’了呢?” 华心渊猜出独孤兴说话心意,不禁拈须笑道:“老弟放心,我自隐居此地以来,获得一册‘青囊秘书’,参研之下,颇有心得。何况独孤策老弟所服‘珊瑚鹿寿草’及‘成形茯苓根’所煎药汁,更具奇效,包管药到病除,不会误事。若非我想令他休养两日,比较稳妥,其实明朝此刻,你们便已可以上路赶往‘野人山’了。” 两人一番笑谈,略进饮食,便启安歇,果然不再到静室之中,扰乱独孤策的参研情绪。 次日清晨,华心渊与独孤兴进入静室,只见独孤策早已下榻,正在以笔代剑,一招一式地,向灵儿传授“大悲”门下的“十八罗汉剑法”。 独孤兴“咦”了一声,含笑问道:“大哥真和灵儿投缘,怎的已传绝技?你重病初愈,莫要再累坏了呢!” 独孤策收笔停手,一面向华心渊长揖致谢疗疾救命之恩,一面向独孤兴微笑说道:“兴弟放心,华老人家的医术之精,超迈华扁,我已完全痊愈,只等把这套‘十八罗汉剑法’,传授给灵儿老弟以后,便可赶往‘野人山’,免得耽误大事。” 华心渊闻言之下,含笑说道:“独孤策老弟,我且再为你诊诊脉息,你这场病势不轻,恐怕未必这么快便能完全痊愈了吧?” 独孤策-面伸过左腕,由华心渊在“寸关尺”上,细察脉象,一面剑眉微轩,含笑说道: “华老人家,晚辈曾提真气,流转周身,觉得百穴畅通,天君舒泰,仿佛业已毫无病象。” 华心渊诊完他双手脉息,又命独孤策张口伸舌,察看舌苔以后,不禁面色微笑地,摇头叹道:“老弟真是旷代奇才,体质之好,为华心渊生平仅见,你确实业已痊愈,可以随意行止的了。” 独孤策一看天时,含笑说道:“我师门‘十八罗汉剑法’,招数虽仅十八,但每招八变,极为精奥繁多。灵儿老弟的悟性虽高,若想完全记熟,最快也要到午后黄昏时分。我准备一面由兴弟指点他习炼参研,一面由我绘制图解,留交华老人家,以便万一或有遗忘,可供参考。这样做来,约在叨扰晚饭过后,即将拜别上路,赶赴‘离魂谷’了。” 华心渊点头笑道:“多谢独孤老弟,你既需为他绘制图解,则灵儿可以暂时辍学,去前村弄些饮食之物,算是我为两位老弟,饯行薄宴便了。” 独孤策方待辞谢,灵儿却已笑嘻嘻地一头钻出茅屋,去往前村,置办酒菜。 等灵儿弄来酒菜,安排妥当以后,便由独孤策绘图,独孤兴传剑,把一套武林绝学“十八罗汉剑法”,对灵儿悉心传授。 灵儿大致记熟这十八招剑法,及所含一百四十四种变化以后,果然日已黄昏,独孤策与独孤兴师兄弟两人,遂向华心渊拜别,赶赴“野人山离魂谷”的“天南大会”。 华心渊向独孤策再三叮嘱,说是时日尚有宽裕,千万不必星夜兼程急赶,以免过度辛劳,影响新愈病体。 独孤策含笑称谢,与独孤兴双双转身,踏着满山夕阳,缓步而去。 独孤兴一面前行,一面向独孤策含笑问道:“大哥,我看你神采飞扬,必有莫大喜悦之事,莫非真从那些书画法帖以内,悟透精微,能使‘半奇老人’南宫珏那四招剑法,更添神妙了么?” 独孤策点头笑道:“论起这位‘半奇老人’南宫前辈的一身功力,不仅不如你我恩师,便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双魔,及‘云雾仙客’范龙生等,也复逊色不少。但他聪明绝顶,放弃其他武学,却以毕生精力,专研这四招剑法,博采诸家之长,兼寓日月星辰,山川鸟兽,书画琴棋等各种自然妙趣,其威力灵奇之处,遂足惊天地而泣鬼神,妙化万分,不可捉摸的了。” 独孤兴扬眉笑道:“听大哥这样说法,定是尽得其中之妙了呢?” 独孤策微叹一声,摇头说道:“南宫老前辈说得虽好:”谁能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但天地间的自然妙理,无穷无止,欲求尽得其妙,却属谈何容易。何况我也并无什么’江湖第一人‘妄想,只望能仗恃一路苦心参研所得,在’天南大会‘上,对降魔卫道大业,略有贡献,不负恩师期许,便告满足。“独孤兴一挑拇指,向独孤策赞美笑道:“大哥纵或在武功方面,未能超迈前辈,成为‘江湖第一人’,但你这磊落胸襟,却已足为‘江湖第一人’了。” 师兄弟互相谈笑,赶奔“野人山”,独孤策并谨遵娄山神医“隐贤庄主”华心渊的指示,不敢过度辛劳,星夜趱程,故等他们到达“野人山”,已是三月十四日,也就是三月十五日的“天南大会”前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独孤策越是接近“离魂谷”,便越是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定。 因为仅仅一夜以后,举世群英,便将毕集“离魂谷”中,而自己的一切恩怨,也将总作了断。 慕容碧来不来?慕容冰来不来?田翠翠来不来?这三位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绝代红妆,来了如何?不来又便如何?其中利害因由,复杂无比,在独孤策心头之上,生出无数情丝,织成了一片密密情网。 这片情网,既推不开,也剪不断,欲闯还怯,欲理还乱。 独孤策本心爱恋的是慕容冰,但因慕容冰误伤田翠翠,却被他一记耳光,掴得含泪而去。 与独孤策有了夫妻之约的是慕容碧,但慕容碧含冤削发,遁迹空门,不知是否会在“离魂谷”中相遇? 与独孤策有了夫妻之实的是田翠翠,这段姻缘,只能令其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决不许有所继续。但田翠翠冤枉无比地,挨了慕容冰那重重一掌,打断了两颗带血银牙,赠与自己留念,而又被慕容冰抛去一事,却教自己为她太以不平,必须设法廓清误会,使慕容冰向田翠翠郑重谢罪才是。 这一切都是难题,都是天大难题。 不但比参悟那四招精奥剑法还难,甚至比恶斗“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也要艰难不少。 故而独孤策一路上都是心情开朗,意兴飞扬,却在到了地头,接近“离魂谷”之际,反变得双眉愁锁,心神恍惚。 独孤兴见了他这种神情,也知道独孤策心头所思,遂颇为婉转地劝他善自排解,务须把全副精神,用到这卫道降魔的“天南大会”之上。 独孤策百绪萦心,时宁时躁,终觉有些不安,但等勉强摄念凝神,端坐调息,入了内家妙境以后,也就渐渐天君泰然,物我两忘。 独孤兴自然陪同他静坐入定,一夜过后,便是三月十五的“天南大会”正日,师兄弟两人,相视一笑,缓缓起身,齐往“离魂谷”中走去。 “毒手天尊”祝少宽等,就着谷中地势,安排宴席,并在一片空旷之处,搭了一座较技高台。 这时,天光虽是清晨,但四海八荒的英雄豪杰,却已到了不少。 因宴席不是整桌,均是依山傍石而设,便于三五知己,相聚小酌,独孤策等,遂选了一处较为隐僻的崖角落座。 “毒手天尊”祝少宽此时已可行动自如,正与“铁掌笑仙翁”尉迟景,“恶华陀”姚让,“九毒徐妃”丁玉霜,“千面郎君”苏豹文,以及新近参与他们兄妹盟约的“百花公主”夹谷妙等,在接近较技高台的主座宴席之上,旁若无人地,饮酒谈笑。 但慕容碧、慕容冰、田翠翠等三位与独孤策关系密切的绝代红妆,却均未见到。 连“流云仙子”谢逸姿、“恨天翁”公羊寿,以及“白发圣母” 萧瑛等,也未曾列席在这“离魂谷”内。 独孤策方在皱眉,独孤兴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你可看出蹊跷了么?” 独孤策苦笑说道:“与我们有关诸人,居然一个未来,竟使你我变成这龙潭虎穴之中的孤军了呢!” 独孤兴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大哥不要这等想法,他们不会如此凑巧地,一个不来,可能业已聚在一起,要到便一齐来到。” 独孤策觉得他说得有理,正自点头,“毒手天尊”祝少宽忽然站起身形,微抱双拳,向他叫了一声:“独孤小侠。” 独孤策闻声起立,拱手问道:“祝天尊有何见教?” 这时,“百花公主”夹谷妙那两道媚煞人的冶荡眼神,又复凝注在独孤策的俊脸之上。 祝少宽看了独孤策、独孤兴两眼,双眉一挑,含笑说道:“这场‘天南大会’,虽然聚集了四海群雄,但祝少宽兄弟姊妹心目中的大会主客,仍是‘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道长,但不知这号称‘释道双绝’的高僧高道,是不屑来此?还是……” 独孤策听到此处,肃立恭身,接口说道:“先师与南门师叔,已在‘南海普陀’,携手成道。” 祝少宽闻言,不禁全身一震,扼腕长叹说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想不到大悲尊者与南门道长,竟已超脱浊世,这一来祝少宽兄弟姊妹的三十年梦想,顿告成空……” 独孤策又复目光电射地,朗声接口叫道:“祝天尊放心,先师与南门师叔的一切未了恩仇,均由独孤策及我独孤兴师弟,共同担负。” 祝少宽“哦”了一声,冷然笑道:“独孤小侠,你师兄弟担负得起三十年前,在这‘离魂谷’顶的一笔血债?” 独孤策轩眉狂笑说道:“血债最多用血还!独孤策与独孤兴武技虽薄,但却有个大好头颅,满腔热血,难道不能令祝天尊快心雪恨么?” 祝少宽听他这样说法,不禁发出了一阵震天狞笑。 但狞笑未毕,便即面带惊容收歇,因为“离魂谷”上空,又自驰落了两位武林怪客,绝代奇人。 这两位武林怪客,绝代奇人,便是威震江湖的“三烈阳魔” 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 “毒手天尊”祝少宽正想加以接待,但杨叔度却只把手微拱,便与楚绿珠寻了一处僻静崖角落座。 这时,“离魂谷”上又有武林人物驰下。 来的一共五位,均是与独孤策有关之人,计有“白发圣母” 萧瑛,“流云仙子”谢逸姿,“玉美人”慕容冰,“恨天翁”公羊寿,以及一位神情脱俗,高华冲朗的中年书生。 萧瑛、谢逸姿等,因独孤策、独孤兴兄弟坐处隐僻,未曾看见,遂在正对较技高台的一处宽广所在坐下。 独孤兴微笑说道:“大哥,我们要不要过去与谢仙子等坐在一起?” 独孤策摇头说道:“稍待无妨,我猜不出慕容冰怎会与我表姊等人相遇?那位中年书生,并也又觉陌生,又觉面熟。” 独孤兴闻言,目光微注,含笑说道:“这位中年书生的双目精芒之强,神光之足,还是我生平初见的呢?定是一位身怀绝世神功的武林前辈。” 独孤策被他提醒,又复细看几眼,方看出这位中年书生是谁,不禁“呀”了一声,低低吟道:“莫道人生难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 独孤兴讶然问道:“大哥,你好端端地吟起苏东坡的这两句词儿则什?” 独孤策心内微宽,扬眉笑道:“这桩故事,我曾对兴弟说过,你不妨想想那中年书生是谁?我们今天又添了一名绝好帮手。” 独孤兴闻言,细想片刻,恍然笑道:“他是三十年前与你我恩师,及‘阴阳双魔’齐名的‘云雾仙客’范龙生么?” 独孤策点头笑道:“正是这位武林怪杰,昔日我在‘云雾山’中与他忘年订交之时,他已鹤发鸡皮,想不到经过我一番鼓励之后,居然当真恢复了朱颜绿鬓?” 话犹未了,“流云仙子”谢逸姿已因目光细扫全场,发现独孤策的踪迹,遂缓步走来,向他含笑说道:“独孤表弟,你在‘罗浮山冷云峰’头的跳崖一举,可把我这做表姊的,和你那老岳母,急坏了呢!” 独孤策俊脸通红,赶紧起身谢罪。 谢逸姿笑道:“我在‘高黎贡山’中,曾见你们跨鸟东飞,定是前往南海参师,但大悲尊者与南门真人,怎么还不到场,主持今日这关系极重的武林盛会?” 独孤策悲声答道:“我恩师与南门师叔,已在‘南海普陀’了却尘缘,携手证道,不能再来‘离魂谷’了。” 谢逸姿“呀”了一声,失声说道:“这倒真是意料不到之事。 若非我们巧添大助,今日这‘天南大会’。就将群魔乱舞,正气消沉,不堪想象的了。 “ 独孤策知道谢逸姿“巧添大助”之语,是指遇见“云雾仙客”范龙生,遂向她含笑说道: “表姊是在何处与我那范龙生大哥相遇?” 谢逸姿遂把别来经过,源源本本地,向独孤策细说一遍。 独孤策听得慕容冰挖去萧瑛一目,然后才母女相认的悲喜情节,以及苗山寻药,天雷殛毒惊险故事,也不禁一面浩叹,一面把自己悬崖跃身的以后各情,也对谢逸姿详细叙述。 谢逸姿静静听完,遂命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去与萧瑛等人相见,并同坐一处。 独孤策恐怕慕容冰对自己怒气未消,遂苦笑说道:“慕容冰姑娘因对业已欲海回头,变得如仙如佛的田翠翠姊姊发生误会,加以过分折辱,曾被小弟在盛怒之下,掴了一掌!定对小弟愤恨难消,彼此同坐一处,或有不便……” 话犹未了,谢逸姿便含笑摇手说道:“表弟,你想错了,慕容冰小妹如今业已尽明真象,对你误会全消,镇日价想念你呢!只可惜她喉音未复,尚不能与你倾诉衷肠而已。 独孤策讶然问道:“这桩误会,极为深重,连想向慕容冰姑娘细加解释,都有相当困难,她怎会突然尽明真象?” 谢逸姿指着“恨天翁”公羊寿,微笑说道:“公羊寿赶来此处之时,路过‘昆明湖’,曾在‘大观楼’上,与田翠翠相遇,田翠翠业经削发,改着尼装,并将‘清心庵’中,蓦然悟道,欲海回头,与你同到‘野人山’,企图援救慕容冰,却因发生误会,反被慕容冰打落两颗牙齿,遂把断牙赠你,‘青萍剑’嘱你转赠慕容冰留念等情,向公羊寿细说一遍。公羊寿听得究竟,转告我们,慕容冰小妹自觉愧对田翠翠,表示等参与‘天南大会’,完成她两桩心愿以后,必将海角天涯地,找寻田翠翠,向她长跪谢罪。” 独孤策听说这桩误会,已不需自己再加解释,不禁高兴异常,一面与独孤兴起身,随同谢逸姿,往公羊寿等人所坐之处走去,一面含笑问道:“表姊,慕容冰姑娘与萧圣母间,业已情同母女,无复仇雠,则她在这‘天南大会’之上,还有两桩什么重大心愿?” 谢逸姿边行边自笑道:“她第一桩心愿是几受‘三烈阳魔’杨叔度无耻凌辱,要当众手刃此贼。” 独孤策听得点头道:“此事是小弟亲眼目击,我愿意帮助慕容冰完成这桩心愿。” 谢逸姿继续笑道:“她第二桩心愿是要从‘百花公主’夹谷妙手中,夺回田翠翠所赠送她的那柄‘青萍古剑’。” 独孤策赧然说道:“青萍剑是由小弟手中失落,自然更应由我去向‘百花公主’夹谷妙夺回,再遵从田翠翠之嘱转赠。” 谢逸姿看了独孤策一眼,失笑说道:“杨叔度功力绝世,夹谷妙也是一代邪魔,这两人无一好斗,独孤表弟莫要为了向慕容冰小妹讨好,而过分逞能了呢!” 独孤策剑眉双挑,正待答话,但因业已走到公羊寿等人所坐之处,遂只好不再答言,而与“云雾仙客”范龙生,“恨天翁” 公羊寿,“白发圣母”萧瑛,“玉美人”慕容冰等人礼见。 一番寒喧过后,独孤策便坐在慕容冰身侧,向她低声说道:“慕容姑娘,那日之事,我实在太以冲动,过于鲁莽……” 慕容冰妙目微抬,用一种脉脉含情的温柔眼色,止住独孤策再复说话,并伸出纤纤玉指,在石桌上不留痕迹地,轻轻划道:“策哥哥,我已经知道内情,田姊姊如仙如佛,太堪敬佩,是我自己不好,怎能怪你?” 独孤策注目凝神,故而看出慕容冰所划之语,不禁被那“策哥哥”三字,喜得双眉连轩地,改口低声叫道:“冰妹,你虽已知道其中情由,但我总觉得我那一掌,把你打得太重。” 慕容冰看他一眼,螓首微低。 独孤策忽然听得有人在自己耳边,用“蚁语传音”功力,娇声笑道:“策哥哥,你那一掌打得只嫌太轻,哪会太重?应该也把我的牙齿打掉两枚才对。” 独孤策惊奇万分地,目注慕容冰,刚待发问,慕容冰嘴皮微动,又用“蚁语传音”功力,在他耳边说道:“策哥哥,你不要惊奇,我自从服食‘蝎王毒丹’,及‘绿叶红茎草’后,便已恢复喉音,能够说话,只是暂时不愿给我娘和谢姊姊知晓,才用‘蚁语传音’功力,和你秘密说话而已。” 独孤策闻言,遂也以“蚁语传音”功力,向慕容冰问道:“冰妹,为何暂时不愿给我谢表姊等知晓你业已复音,能够说话之事?她们都极为对你关怀。” 慕容冰笑道:“一来因为我当时有桩莫大奇遇,必需利用相当时日,专心参悟一种精妙武学,不可丝毫分神。倘被她们知道业已复音,则难免互作深谈,误了大事!二来等到这‘天南大会’,临出手与人较量之前,再突然恢复喉音,也可使我娘和谢姊姊等获得意外惊喜。” 独孤策与慕容冰这一双情侣,正互用“蚁语传音”,密作倾谈之际,“寰宇九煞”中为首的“毒手天尊”祝少宽却站起身形,声若洪钟地,狂笑说道:“今日这‘天南大会’,本是我弟兄为了欲与‘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一了三十年前的旧债所开。 如今‘释道双绝’,虽已撒手尘寰,却有得意传人,代其承担一切。祝少宽等,少时除了必须向两位独孤老弟请教以外,其他武林高朋,若有雅兴,也不妨互相切磋,或乘此群雄毕集之机,把种种恩仇,付诸了断。“ 语音方了,“三烈阳魔”杨叔度忽然朗声笑道:“祝天尊,我听说你颇欲在此‘天南大会’之上,重振‘寰宇九煞’的昔日声威,但不知对于‘九煞’弟兄之数,可曾凑齐了么?” 祝少宽弄不懂这“三烈阳魔‘杨叔度的问话用意,遂抱拳含笑答道:”奇人难觅,高手难求,如今我弟兄姊妹中,除了祝少宽外,只有’铁掌笑仙翁‘尉迟景,’恶华陀‘姚让,’九毒徐妃‘丁玉霜,’千面郎君‘苏豹文,及新近加盟的’百花公主‘夹谷妙等六个。“杨叔度听得祝少宽说完,扬眉狂笑说道:“祝天尊,你们‘九煞’兄妹,既然尚有空额,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愿意加盟,不知可否容纳?” 这两句话儿,不仅使赴会群雄,为之震惊,连“毒手天尊” 祝少宽也颇为惊诧,弄不懂这一向高傲绝顶,与任何人都落落寡合的“阴阳双魔”,为何突然垂青,要加盟“寰宇九煞”,彼此结为兄妹? “七柔阴魔”楚绿珠见祝少宽意存迟疑,不禁冷笑一声,扬眉说道:“不为兄妹,便为仇雠,祝天尊赶快一言而决,才好赶紧开始这场举世豪雄互相切磋所学的‘天南大会’。” 祝少宽虽知“阴阳双魔”决不会无故要求参与“寰宇九煞” 的兄妹之盟,但因楚绿珠言词咄咄,已不容许自己再作深思,只好点头笑道:“楚大姐说哪里话来?你与杨大哥愿意参与‘寰宇九煞’盟约,乃我兄妹求之不得喜讯,祝少宽适才未即作答,只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已。” 杨叔度闻言,遂立即偕同楚绿珠双双离席,与祝少宽等,同坐一处。 这-来,群邪实立,立告大增,一干正派群侠均自眉头深蹙。 “流云仙子”谢逸姿也颇感惊异地,皱眉说道:“杨叔度与楚绿珠夫妇,会要求参与‘寰宇九煞’的兄妹盟约之举,真是怪事!其中原因……” 范龙生摇手截断谢逸姿的话头,冷笑说道:“我已经想了一会,觉得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的这种举措,只有一种原因,决无他故。” 公羊寿笑道:“范兄是怎样推测?” 范龙生目光冷视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哼”了一声答道;“除了‘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曾经遇到绝世异人,碰了大大钉子,才愿意参与‘寰宇九煞’盟约,想在这‘天南大会’之上,减少敌手,加强实力以外,再没有其他原因的了。”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兄分析得虽极合理,但谢逸姿纵观天下人物,可与‘阴阳双魔’互相颉颃者,只有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毒手天尊’祝少宽,及范兄四人。如今‘释道双绝’已证真觉,范兄与祝少宽,又未与‘阴阳双魔’相斗,则他夫妇却还会在何人手下受挫?” 范龙生扬眉笑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也许这‘天南大会’之上,会出现使我们意想不到的世外高人?但范龙生不肯放过良机,我要去向这恶名久著,孽重如山的‘三烈阳魔’杨叔度,及‘七柔阴魔’楚绿珠,递上两张‘阎王帖子’。” 群侠闻言,一齐诧然!弄不懂范龙生所说这句“去向他们送上两张阎王帖”之语,是何用意。 范龙生话完,遂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了些白色药粉涂在双手指尖之上,便即与肉同色,不见痕迹。 萧瑛想起苗岭之事,恍然笑道:“范兄是想代那‘拜蝎教主赤发真人’薛兆奎复仇?” 范龙生点头笑道:“故人遗志,我不能代其试行,但此事尚属虚无飘渺,这两张‘阎王帖子’,是否当真具有把‘阴阳双魔’,请入地狱的神奇威力?目前还说不定呢?” 语音了处,站起身形,向‘寰宇九煞’等八位恶煞凶神所坐主席,面含微笑地,缓步走去。 “毒手天尊”祝少宽以为“云雾仙客”范龙生是来索战,不禁眉头深皱,暗想今日这“天南大会”之上,因“释道双绝”业已坐化,范龙生成了唯一难斗之人!怎的第一阵便由他出手,自己这边却是以何人应敌,比较稳妥? 念犹未毕,范龙生业已走到席前,并不理会祝少宽等,只向“三烈阳魔”杨叔度及“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抱拳一笑。 杨叔度与楚绿珠怎甘示弱,双双站起身形,由杨叔度发话问道:“范兄是要我夫妇中何人出手?领教高招?” 范龙生连摇双手,哈哈笑道:“大会才开,领教还早,范龙生是特来向贤伉俪请教一件事儿。” 杨叔度笑道:“范兄有话请问,我夫妇知无不答。” 范龙生笑嘻嘻地说道:“你们‘阴阳双魔’,参与‘寰宇九煞’的兄妹之盟,是夤缘攀附?还是折节下交?” 杨叔度想不到范龙生会问出这样两句话儿,不禁在微微一怔以后,方始目光略转,含笑道:“我夫妇‘阴阳双魔’之号,与‘寰宇九煞’兄妹,在三十年前,齐名至今,威望相若。 故而既非夤缘附会,也非折节下交,只是一种气味交投的良朋契合而已。” 范龙生拊掌狂笑说道:“好一个‘气味交投的良朋契合’! 这句话儿,答得不亢不卑,面面俱到,委实足见高明!范龙生要为‘阴阳双魔’与‘寰宇九煞’互相契合同盟的武林盛举!向贤夫妇略为祝贺。““七柔阴魔”楚绿珠因听出范龙生语意之中,似有挑衅意味,遂“哼”了一声,扬眉冷笑问道:“范兄打算向我夫妇,怎样祝贺?” 范龙生只手一伸,目光电射地,含笑说道:“我们三人拉拉手儿如何?”—— 第十七章 杨叔度与楚绿珠,听了范龙生这句话儿,都以方他是要借着拉手之举,彼此一较功力。 他们这几位魔头,在当代武林中的名头威望,高于各派宗师,对于任何挑战,遂谁也不甘示弱。 基于这种心理,杨叔度与楚绿珠夫妇二人,便各自伸出手掌,与范龙生的两只手儿,紧紧相握。 他们伸手之际,均把威震江湖的成名绝技“三烈真气”,和“七柔阴功”,凝贯于手掌之上。 但手掌互握以后,却发现范龙生丝毫未运功力,杨叔度与楚绿珠,不禁脸上一红,赶紧把所凝玄功,悄悄自行散去。 范龙生借着握手,将指尖所涂“拜蝎教主”薛兆奎所赠无形无色无味的药粉,沾在杨叔度、楚绿珠“阴阳双魔”的手腕以上之后,便自一笑回座。 杨叔度、楚绿珠莫名奇妙地,对看一眼,也自缓缓坐下。 “毒手天尊”祝少宽满腹怀疑地,皱眉问道:“杨兄、杨大嫂,那范龙生决不会特地走来与你们拉拉手儿,表示贺意,其。 中定有可疑之处。“ 杨叔度点头说道:“我也觉得可疑,但却猜不透这古怪老鬼,耍的是什么花样?” 祝少宽目光一转,凝注在杨叔度与范龙生互相握过的手掌之上,忽有所悟地,瞿然问道: “杨大哥,范龙生会不会在你手掌之上,留下些什么东西?” 杨叔度举起手掌,凑向鼻端,嗅了一嗅,摇头笑道:“不仅掌上毫无异味,我并已暗中行功,遍察周身穴脉,也未发现有任何中毒迹象。” 范龙生瞥见他们这些动作,不禁哈哈大笑,向“三烈阳魔” 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高声叫道:“杨叔度、楚绿珠,你们枉称凶威震世的‘阴阳双魔’,怎的竟胆小如鼠,倘若惧怕中了我范龙生的暗算,便赶紧取刀,把和我握过手的两只手掌,自行剁掉!免得少时奇毒入骨,无法疗治,会糊里糊涂,魂归地府。” 杨叔度被范龙生这样当着举世群雄,高声一叫,脸上不禁有些发烧地,冷笑扬眉说道: “范龙生,慢说你还略具名头,不致对人暗算!便算你在我夫妇双掌之上,满涂蚀骨剧毒,杨叔度与楚绿珠却也毫无所惧地,消受得起。” 萧瑛闻言,故作失笑,却把一杯酒儿,倾泼在她所用的一方丝巾之上,使之完全湿透。 谢逸姿见状,知道萧瑛这泼洒湿巾之举,必非无心,可能含有深意? 果然萧瑛把那方酒湿丝巾,略为推向范龙生,向他低声笑道:“范兄,请用这方丝巾拭净手上药粉,然后把它深埋地下,方可无虑。” 范龙生闻言,暗佩萧瑛作事细心,遂一面不露痕迹地,用酒湿丝巾,拭净指尖药粉,一面便以脚尖,暗在地下踏出一个数寸深浅小坑,把可能尚留有药味,足以引诱“金钩蝎王” 的那条丝巾,投入坑中,紧紧覆盖。 这时“崆峒”掌门黄叶道人,自席上站起身来,向“寰宇九煞”中的“恶华陀”姚让,稽首当腑,发话说道:“姚兄,‘崆峒’弟子钱野福,年前采药‘无量山’归来,忽然全身发黑,不停抖颤而死!未知是否中了姚兄傲世无双的‘黑眚天寒指’力?” “恶华陀”姚让双眉一挑,抱拳还礼,怪笑答道:“道长说得不错,姚让在一年多前,采药于‘无量山千尺峡’内,因一株百年异草,曾与一位少年道人,发生争执,对方恃强动手,遂中了我‘黑眚天寒指’力,直封如今听道长说起,才知竟是‘崆峒’弟子,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道长对此事有何见教?姚让悉听尊命便了。” 黄叶道人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缓缓说道:“钱野福或有少年傲气,冒犯姚兄之处? 才被点‘黑眚天寒指’力,故而贫道并不欲姚兄杀人偿命,但因身为一派掌门,在门下弟子遇害以后,而不得不向姚兄略为请教而已。” “恶华陀”姚让听得哈哈一笑,手指那较技高台说道:“黄叶道长,姚让也久钦崆峒。 绝技,何妨同上此台,为这‘天南大会’,唱个开场戏呢?” 黄叶道人点头笑道:“贫道虽然忝为一派掌门,但功力庸俗,原本只是唱唱开场戏的陪衬脚色,今且委曲姚兄,接我一阵。” 一面说话,一面便离席而起,向那较技高台,缓步走去。 “流云仙子”谢逸姿秀眉双扬,含笑说道:“想不到黄叶道友居然向‘恶华陀’姚让挑战?替今日这场卫道降魔盛会,揭开序幕。” “恨天翁”公羊寿“哼”了一声,怪笑说道:“黄叶老牛鼻子,比谁都刁!他早就看准‘寰宇九煞’的现存八个魔头之中,数这‘恶华陀’姚让功力最弱,遂借着这点过节,抢先出手,要想应付一阵下来,便可舒舒服服,有吃有喝地,坐在一旁,静作壁上观了。” 公羊寿说到此处,“崆洞派‘掌门黄叶道人,及”恶华陀“姚让,也已双双纵上了那座较技高台。 “恶华陀”姚让冷然问道:“道长打算怎样赐教?是比划兵刃,还是比划比划拳掌玄功?” 黄叶道人气静神闲地,扬眉答道:“贫道不自量力,想领教姚兄的‘华陀五禽掌’,并请于这套绝世掌法之中,尽量施展‘黑眚天寒指’力。” 谢逸姿听得不住点头,微笑说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黄叶道友向‘恶华陀’姚让所恃以成名的‘华陀五禽掌’,及‘黑眚天寒指’力挑斗,确实不愧是一派掌门身份。” 公羊寿纵声笑道:“谢仙子,你不必夸奖这黄叶老牛鼻子,可知他近年来深居‘崆峒’,闭关苦修,业已练成了‘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挂枯枝’的‘游仙十八飘’么?” 谢逸姿略出意外地,“哦”了一声说道:“倘若黄叶道友真能把‘游仙十八飘’练成,则虽未必获胜,却也不致败在‘恶华陀’姚让手下。” 他们闲谈至此,较技台上业已打得如火如荼,好看煞人。 以“恶华陀”姚让的功力而论,虽是八位恶煞凶魔中的最弱一环,但所用“华陀五禽掌” 及“黑眚天寒指”的威力,却颇惊人,满台上只见他掌影如山,指风挟啸,把位“崆峒”掌门黄叶道人,*得只有腾挪闪展;似乎毫无还手机会。 但谢逸姿凝神细看之下,果然看出黄叶道人用的是奇妙无比,久已失传的“游仙十八飘” 身法。 这种身法,不是用来攻人,但却灵奇无匹,特具防身灵效,尤其周而复始,妙变万方,更可大耗对手精力。 “崆峒派”掌门黄叶道人果具深心,他自知无法胜得“恶华陀”姚让,遂在斗了一百四五十合,使对方内力真气,大有损耗以后,便借辞收势,飘身下台,不再继续动手。 姚让凶心方发,敌手已退,不由气得扬眉狂笑说道:“崆峒掌门见机而退,姚让却斗兴方浓,还有哪位名门正派高手,或是耐战一些的高明人物,继续上台赐教?” “白发圣母”萧瑛听到此处,忽向“流云仙子”谢逸姿目闪神光,含笑说道:“谢仙子,这‘恶华陀’姚让不知恶斗百余合后,本身功力,已有相当消耗,居然还自耀武扬威,委实蠢得可笑!但正派名门高手,恐怕没人肯捡这种现成便宜,不如还是由我老婆子出手,来打打这条落水狗吧!” 谢逸姿尚未答言,“恨天翁”公羊寿却已捻着他那撮山羊胡须,点头怪笑说道:“妙极! 妙极!萧圣母是极为理想人选,你大可让这条落水狗儿,尝尝你那‘白骨抓魂手’滋味。” 萧瑛本就跃跃欲试,再被公羊寿这一鼓励,遂闪动着那只眇目,向技台上的“恶华陀” 姚让,高声叫道:“姚朋友,我老婆子久仰‘恶华陀’盛名,今日有缘相会,你要不吝赐教才好。” 发话之时,人在席上,语音了处,身落台中,行动间,委实迅疾无俦,飘忽已极。 “恶华陀”姚让自然识货,一看萧瑛身法,便知这白发眇目的老婆婆,比“崆峒”掌门黄叶道人,高明不少,遂傲气微收,抱拳问道:“老婆婆怎样称谓?” 萧瑛应声答道:“我叫萧瑛。” 姚让微吃一惊,注目问道:“老婆婆就是名震武林的‘白发鬼母’么?” 萧瑛摇头笑道:“姚朋友猜得虽然不错,但萧瑛回头孽海,立志为人,从此不作鬼了。” 姚让闻言,方觉微愕,范龙生忽以震聋启聩的“狮子吼”神功,语音如雷地,狂笑叫道: “姚兄太以孤陋寡闻,你难道尚未听说萧老婆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事?只等这‘天南大会’了后,武林中各派首脑,便要向萧老婆婆进贺‘白发圣母’之号。” 范龙生这大声发话之举,含有两种用意:一来是萧瑛往昔凶名太重,如今业已改邪归正之事,可能尚有不少武林人物,未曾周知,正好借此传告。二来是这“离魂谷”地形复杂,与会群雄,又是三三两两地,依山傍石而坐,不便细加寻找,或许慕容碧业经到来,则她听了这几句话儿以后,必然心头大慰,设法与萧瑛相见,不致再伤心遁世。 姚让听完范龙生所说,方知萧瑛已与群侠合手,成了自己对头,遂凶心又动,冷笑说道: “萧老婆婆能够从鬼变人,委实可贺,但我似乎听说过凡属异类修为,而将成正果之时,往往要遭重劫。” 萧瑛点头笑道:“我也知道有此一说,才特地上台,想借重姚朋友的‘黑眚天寒指’力。 应应这场劫数。” 姚让狞笑说着:“萧老婆婆,你也要斗斗我的‘黑眚天寒指’力?” 萧瑛微笑说道;“寰宇九煞,虽然名震八荒四海,‘黑青天寒指’力,虽然厉害无伦,但比起冥冥中的难测天威,总要差上一些,萧瑛反正将遭劫数,也就不怯一战,哪管什么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的了。” 姚让一听便知萧瑛词锋甚利,自己在口舌上,难占便宜,遂狞笑几声,扬眉笑道:“萧老婆婆既然要斗我‘黑眚天寒指’力,最好双方定个招数,免得万一有人中途退走,会令对方扫兴。” 萧瑛听得微笑问道:“姚朋友打算和我斗上几招?” 姚让想了一想答道:“总得有三五百招,才能尽兴。” 萧瑛摇手笑道:“这‘天南大会’;毕集群雄,一切恩仇,均须了断,怎能容许我们互作令人生厌的三五百招苦斗?何况我老婆子也没有那样长的耐战真力。” 姚让晒然一笑,轩眉说道:“萧老婆婆既然这等说法,便请你定个适当招数。” 萧瑛闻言,面含微笑地,伸出三指。 姚让皱眉说道:“三十招之数,未免太少。” 萧瑛笑道:“姚朋友,你弄错了,我是说彼此只斗三招。” 姚让方一摇头,萧瑛又继续笑道:“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们互相硬打硬接,不许避让地,斗上三招,应该足可较量出胜负之数。““毒手天尊”祝少宽坐在主席位上,凝神观战,但听到此处,不禁诧声说道:“姚四弟的‘黑青天寒指’力,威势极强,萧瑛不会不知,她为何竟敢建议硬打硬接,彼此不许避让?” “九毒徐妃”丁玉霜闻言笑道:“祝二哥,要不要我去替换姚四哥,让萧瑛尝尝我的‘九毒神功’滋味?” 祝少宽摇手笑道:“丁五妹的‘九毒神功’,虽比姚四弟的‘黑眚天寒指’力略强,但也强不许多,故而不必换手,还是看上一阵再说,我料姚四弟纵或在三招之下,难胜萧瑛,也不致出甚太大差错。” 丁玉霜既听祝少宽如此说法,遂不便强自出头,只好凝目观看台上的萧瑛、姚让二人,究竟怎样动手。 这时,萧瑛、姚让二人,因说好不许避让,遂各运功力,在台上踏出两只脚印,相距八九尺远地,凝神对立。 这种打法,显是各以内力玄功,隔空出手,谁能在三招之中,把对方震得站不稳桩,足下有所移动,便算获胜。 萧瑛心意早定,先发制人,扬手一掌,便向“恶华陀”姚让,凌空劈去。 这一掌虽然只是寻常“劈空掌”力,但因萧瑛近来功行精进,以致所卷起的排空气流,有如海潮怒啸,威势慑人! 姚让冷笑一声,右手食中二指伸处,便有一线奇劲罡风,刺入了萧瑛掌力所化的怒卷气流之内。 两种内家功力,凌空互会,自然略为抵消威势,但也未能完全抵消。 余威所及,萧瑛被姚让的“黑眚天寒指”力,点得身躯一震,遍体飕飕,姚让则被萧瑛的“劈空掌”风,拂动得袍袖狂飘,猎猎作响。 第一招,互相秋色平分,第二招便又立即发出。 但罡风锐啸,劲气狂排,仍然显不出丝毫胜负。 “流云仙子”谢逸姿看得向独孤策低声笑道:“独孤表弟,‘恶华陀’姚让大概是恶贯满盈,毫无警觉,我猜你岳母两度以‘劈空掌’力,松懈对方戒心,必在第三招上,全力施为,要用她那厉害无比的‘白骨抓魂手’了。” 独孤策闻言,遂向慕容冰耳边说道:“冰妹,我们准备一下,因为‘恶华陀’姚让倘若死在岳母手内,或是受了重伤,‘寰宇九煞’之中人,必然有人逞凶,我们要对岳母加以接应才好。” 独孤策因有“罗浮”之约,故而这几句话儿中的两声“岳母”,是自自然然地,顺口而出,但听在“玉美人”慕容冰的耳中,却使她又喜又羞,红飞双颊。 独孤策见她忽然如此娇羞,方在微愕以后,会过意来,不禁目注这位玉琢人儿“心神微醉。 就在这一双英雄侠女,灵犀暗度,脉脉传情之际,那座较技高台之上,业已发生了惊人巨变。 原来两度凌空较功之后,“恶华陀”姚让正自觉得极负威名,威震江湖的“白发鬼母” 萧瑛,也不过如此,自己若非适才拼斗“崆峒”掌门黄叶道人,业已耗去相当真力,早就可用“黑眚天寒指‘,把萧瑛震出所踩足印,或是使她百脉冰寒地,僵倒台上。 如今求胜虽难,但应付萧瑛的第三度“劈空掌”力,却是绰有余裕,显然这场比斗,必成和局。 胜负之数既定,“恶华陀”姚让心中,自然便微生懈怠。 萧瑛恰在此时,自袖中缓缓伸出一只其白如雪的枯瘦右掌。 “九毒徐妃”丁玉霜因自己“九毒神功”发出之时,是一掌血红,一掌雪白,故而见了萧瑛所伸出的这只雪白手掌以后,不禁向“毒手天尊”祝少宽,骇然问道:“祝二哥,萧瑛这只雪白手掌,练的是什么功力?” 一来因萧瑛锻炼“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之举,极为秘密,除了在“勾漏山天魔谷”内,曾被独孤策撞着一次以外,几乎绝无人知。 二来“白骨抓魂手”又是一种极为难练的奇特功力,不易使人想到。 故而“毒手天尊”祝少宽听了“九毒徐妃”丁玉霜问话之后,便自蹙眉寻思,未能立即答复。 但“七柔阴魔”楚绿珠,却因生平专研各种阴柔恶毒功力,到眼便看出端倪,向祝少宽低声说道:“祝兄,你最好警告姚兄一下,我看萧瑛这种功力,有点像是极为阴毒难缠的‘白骨抓魂手’呢?” 祝少宽恍然顿悟,面色突变地,“哎呀”一声,一面命“九母徐妃”丁玉霜赶紧上台接应,一面便自叫道:“姚四弟小心,这是白骨……” 一句白骨抓魂手中的“抓魂手”三字,尚未说完,萧瑛已用那只枯瘦雪白右掌,隔空遥向“恶华陀‘姚让当胸,轻轻抓了一把。 姚让如知萧瑛练有这种恶毒功力,事先功凝百穴,细加预防,原来不致有甚大碍,但他心生懈怠,以为萧瑛这第三次进袭,不过仍是“劈空重掌”,最多是拼竭全力施为而已,遂也在尽量把全身真气,齐聚指端,根本未作其他防御。 谁知萧瑛这第三招不是挥掌怒劈,而是五指齐屈地,虚空-抓,并在抓完之后,立即纵落台下,回归本座。 这时,“九毒徐妃”丁玉霜业已赶到,但她顾不得截击萧瑛,先自抢上台去,察看“恶华砣”姚让是否受什伤害? 她纵登台口,“恶华陀”姚让仍自木立不动。 丁玉霜知道不妙,一摸姚让胸前,他所着袍服,便即如粉碎落,现出了一只枯瘦手印。 胸前皮肉,完好无伤,但心窝跳动已止;气息早绝。 丁玉霜原是大行家,见状便知姚让虽然体外无伤,但体内的肚肠心肺,也已尽裂,莫说他只是一位“恶华陀”,便有真正的华陀在侧,也无法再使这位一代魔头,起死九泉,延命片刻。 遂只好含泪挥手,命值台侍役,抬去姚让尸身,准备向萧瑛叫阵,替这位结义盟兄,报仇雪恨。 但丁玉霜还未发话,“玉美人”慕容冰那俏生生的身形,业已宛若九天谪仙,轻妙无俦地,飘坠台上。 丁玉霜见是她来,不禁哂然说道:“你这后生小辈,也配和我动手?” 慕容冰柳眉双挑,冷笑说道:“你才不配和我动手,赶快叫‘百花公主’夹谷妙,或是‘三烈阳魔’杨叔度那不知耻的老贼上台。” 除了独孤策以外,群侠之中,谁也不知遭慕容冰喉音早已复原,如今听了她这银铃般的语音,自然一齐喜出望外。 慕容冰在向上所说的这几句话儿,不仅使“云雾仙客”范龙生、“流云仙子”谢逸姿。 “恨天翁”公羊寿等,惊喜异常,并还挽救了她母亲“白发圣母”萧瑛的一场灾难。 原来萧瑛回归座上以后,“惯天翁”公羊寿便向她双翘拇指,怪笑赞道:“萧圣母才一登台,便诛巨憝,委实令人钦佩,你这‘白骨抓魂手’,真是绝代无双的神奇功力!” 公羊寿这几句赞美之语,‘确是发自内心,毫无别意,但“白发圣母”萧瑛听来,却有些受用不下。 因为她如今一归正途,想起从前所为,辄如芒刺在背,何况这“白骨抓魂手”,练时既极残忍,用时更极歹毒,故而语音才一入耳,愧色立上眉头,遂笑了一笑,自怀中取出一柄锋树匕首,交在左手,便向右腕切去。 同席诸人,谁也未想到萧瑛竟会有这种动作?连功力最高,身手最快的“云雾仙客”范龙生,也自抢救不及。 但范龙生抢救不及,慕容冰却抢救得及,正在萧瑛左手紧持匕首,切向右腕,将落未落的一刹那间,慕容冰银铃似的语音,却已随风传到。 这阵语音入耳,不由萧瑛不惊喜欲绝地,循声回顾。 公羊寿趁机伸手,夺下匕首,抹了抹额间冷汗,向萧瑛摇头苦笑说道:“萧圣母,你这就不圣明了,功力何分邪正?用来只在一心,倘若倚仗‘白骨抓魂手’,尽诛群魔,使武林间获得数十年清平,岂不是莫大功德?” 范龙生、谢逸姿,及独孤兴师兄弟等,自也纷纷劝慰,范龙生更复怪笑说道:“萧圣母,你难道不曾读过朱柏庐的‘治家格言’,他说得极好‘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可见人生在世,最不宜暴殄天物,你这只‘白骨抓魂手’,练来费了多少年的苦心毅力,即便决心剁掉,也应该等把‘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及‘毒手天尊’祝少宽等元凶巨恶抓死,发挥了它的最大效用以后再剁,才会不亏本呢!” 萧瑛闻言,只有苦笑连声,谢过了群侠的关垂之意。 公羊寿知她不会再有这种冲动举措,遂一面递还匕首,一面摇头笑道:“萧圣母,你这一手,差点把我吓死,因为万一当真有所伤残,令嫒、令婿等人,不把我这老头子生生剥皮才怪!” 萧瑛接过匕首,揣入怀中,向群侠蹙眉笑道:“冰儿真怪,她怎么突然恢复喉音,会说话了?” 独孤策知道已到宣布这项秘密时机,遂含笑说道:“冰妹在‘苗岭五毒谷’外,服食‘蝎王毒丹’,及‘绿叶红茎草’,并经范大哥助以神功之后,喉音便已恢复。” 萧瑛诧然问道:“她既然早就复音;为何不说话呢?” 独孤策笑道:“冰妹说是她有一种极重要的意外收获,必须冥心参悟,才装做喉音未复,避免多话滋扰。” 谢逸姿惊奇说道:“她与我们寸步未离,怎会有甚重要的意外收获?” 范龙生灵机一动,扬眉笑道:“是不是‘拜蝎教主’薛兆奎,送给慕容冰姑娘那只满布奇形文字的翠绿玉蝎之上,有甚异妙?” 谢逸姿被他一言提醒,满面惊喜神色地,点头笑道:“对了!对了!范兄猜碍丝毫不错,我记得冰妹自获玉蝎以后,便喜出望外地,对蝎身奇形文字,凝神细加辨识。” 独孤策含笑问道:“表姊,冰妹以前习炼过上卷‘玉尸真解’,那只玉蝎莫非是罕世难寻的下卷‘玉尸真解’?” 谢逸姿微笑答道:“人世间事,往往都是这等‘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照冰妹所说‘极重要的意外收获’一语看来,可能那只玉蝎身上的奇形文字,便是下卷‘玉尸真解’,她仅参上卷,功力便已惊人,如今全书合璧,妙用必增,定然雏风清于老凤声,在这‘天南大会’之上,大放光彩,我们应该向萧圣母恭贺一杯,一来庆贺,二来道喜才对。” 群侠闻言,一齐举杯,竟把这位“白发圣母”萧瑛,乐得心花怒放地,眉开眼笑。 这时,较技高台之上,对立着两位天姿国色的绝代美人。 一位是清尘无俦,容光胜雪的“玉美人”慕容冰。 月一位则是袒胸裸呈,骚媚入骨的“百花公主”夹谷妙。 原来慕容冰在台上指名向“百花公主‘夹谷妙,及”三烈阳魔“杨叔度挑战以后,”七柔阴魔’楚绿珠便即疑心大动地,“咦”了-声,向杨叔度扬眉说道:“这丫头与我们陌不相识,却为何把你骂成‘不知耻的老贼’?我去问问她去。” 语音一了,便待飘身上台。 杨叔度心中既怀鬼胎,又复一向对“七柔阴魔”楚绿珠有些怯惧,哪里敢让自己所作这桩见不得人的丑事,当着举世群雄,抖露开来?遂赶紧拉着楚绿珠,向她耳边低声说道: “我们何等身份?怎能与这等乳臭未干的年轻后辈,一般见识,好在她还向‘百花公主’夹谷妙叫阵,且先由夹谷公主出手,我们看个究竟再说,今日这‘天南大会’之上,已露面及未露面的强敌,都不在少,我们应该留点精神,注意非常变化。” 楚绿珠闻言,正待答话,却见“百花公主”夹谷妙,也已飞身上台,遂只好暂不发作。 “九毒徐妃”丁玉霜本想亲自施展“九毒神功”,杀死“玉美人”慕容冰,略泄“恶华陀”姚让身遭惨祸之愤,但因“百花公主”夹谷妙,业已赶来,便向夹谷妙低声说道:“夹谷公主,这女娃儿武学甚奇,功力不弱,公主莫要对她过分轻视。” 夹谷妙点头一笑,款摆柳腰,几个春风俏步,便走到“玉美人”慕容冰的面前,格格笑道:“小妹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指名点姓地,要找我呢?” 慕容冰见了“百花公章”夹谷妙,这副以花瓣为衣,几乎全身赤裸裸的妖淫打扮,便自眉头暗蹙地,冷冷答道:“我叫慕容冰,指名找你上台之故,是为了向你要债!” “百花公主”夹谷妙‘咦’了一声,讶然问道:“我和你陌不相识,怎会欠了你什么债呢?” 慕容冰目注夹谷妙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有柄‘青萍古剑’?” 夹谷妙点头笑道:“那柄‘青萍古剑’,是我从独孤策手中获得,与你有什么关系?” 幕容冰扬眉答道:“这‘青萍古剑’的原主人,虽是‘绿衣圣女’田翠翠姊姊,但田姊姊已托独孤策兄,把这柄剑儿,送给我了。” 独孤策听得慕容冰把田翠翠的“绿衣幽灵”外号,改称为“绿衣圣女”,不禁满心宽慰地,点头微笑,暗想萧瑛由“白发鬼母”,变为“白发圣母”,田翠翠由“绿衣幽灵”,变为“绿衣圣女” 之事,确系武林中旷代美谈,可见无论何等恶人,只要略存灵性,一旦回头,依然百孽齐消,如仙如佛。 他正在暗自欣慰感叹,较技台上的“百花公主”夹谷妙,业已在听完慕容冰的话儿之后,朗声笑道:“听你这样说法,莫非是要我把那柄‘青萍古剑’,还给你么?” 慕容冰冷笑一声,摇头说道:“你怎肯平白还我?我也不会作那等妄想,但武林中却有较技夺物往例,你敢下敢和我来个三阵赌剑?” “百花公主”夹谷妙失笑说道:“我不仅威震苗疆,如今更是‘寰宇九煞’之中人物,怎会惧怯你这年轻女娃?但不知你以什么东西,作为赌注?” 慕容冰微一寻思,从身边取出那只翠绿玉蝎,托在掌中,说道:“这只玉蝎,是件罕世异宝,我使用它作为赌注如何?” “百花公主”夹谷妙目光一注,失惊说道:“这只玉蝎,怎么有点像‘苗岭百花潭五毒谷’中,‘拜蝎教’教主‘赤发真人’薛兆奎的随身宝物?” 慕容冰冷然笑道:“你不必盘问这只翠绿玉蝎来历,若有本领,尽管在赌斗三阵以后,把它赢去就是。” 夹谷妙见慕容冰语意神情,相当高傲,好似根本未把自己这“百花公主”四字,看在眼中,遂柳眉微挑,向台下坐的“千面郎君”苏豹文,媚笑叫说:“苏兄,你把我送给你的那柄‘青萍古剑’,再借给我用上片刻。” “千面郎君”苏豹文含笑点头,探臂拔剑,龙吟起处,挥手遥掷,一道冷艳艳的夺目精虹,便自飞向较技台上。 独孤策因已领教过“百花公主”夹谷妙的出奇荡态,见她竟把“青萍古剑”,送给“千面郎君”苏豹文,便知这一男一女两位凶邪之间,定已有了不可告人暖味。 夹谷妙接剑在手,向慕容冰扬眉笑道:“我们这三阵赌斗,是怎样打法?” 慕容冰想了一想,目注这位“百花公主”,缓缓说道:“武林之中,虽然各门各派,艺有专长,但无不苦炼玄功,储充内力,故而我们三阵之中,不妨把‘玄功内力’,列为必斗项目,其余两阵,则每人提出一种比斗方法,不是便颇为公平了么?” 夹谷妙点头笑道:“你这说法甚好,我提议比斗一阵暗器。” 慕容冰道:“我提议比斗一阵掌法。” 双方计议既定,遂把“翠绿玉蝎”及“青萍古剑”等两桩赌注,放在台上,准备开始比斗。 独孤策因知“百花公主”夹谷妙那种紫色小箭,厉害无比,遂向“流云仙子”谢逸姿低声问道:“表姊,那‘百花公主’夹谷妙的暗器,淬有剧毒,极为厉害,不知冰妹用的是什么暗器?” 谢逸姿含笑答道:“冰妹擅长‘三十六柄修罗刀’,也是见血封喉的极为神妙之物,但平素绝不轻易施展,未必弱于夹谷妙,策弟尽放宽心便了。” 独孤策皱眉说道:“还有一桩怪事,据小弟上次体验‘百花公主’夹谷妙,似乎擅长于各种迷神妙音,今日却为何舍此不用,而提议较量暗器?” 谢逸姿尚未答话,范龙生却在一旁大笑说道:“常言道:”见什么人,卖什么货‘,这’百花公主‘夹谷妙,便深懂这种做生意的诀窍,她上次对你这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君,自然以施展荡人心魄的’迷魂妙音‘,容易收效,如今遇上心莹如玉的慕容冰姑娘,迷魂之技,难能见功,遂想用她各种瘴毒暗器取胜。“ 独孤策恍然说道:“原来夹谷妙的暗器之上,蕴有瘴毒,难怪连那只巨大青雕,都有些禁受不起。” 谢逸姿笑道:“此女久居苗岭,暇时采集各种瘴毒,练成暗器,可能别具神妙,我们还是为冰妹留心掠阵才好。” 独孤策闻盲,遂向较技高台之上,凝目观看,只见“百花公主”夹谷妙与“玉美人”慕容冰,也已开始比斗,第一阵是互相过掌。 原来慕容冰在放下“翠绿玉蝎”以后,便向夹谷妙问道:“我们对于掌法及暗器两阵,也不宜斗得无了无休,是否要定个限制?” 夹谷妙眼皮微眨,想了一想说道:“掌法以百合为限,暗器则以三度出手为限,过此便算作和局可好?” 慕容冰点头同意,但又扬眉问道:“我们第-阵较量什么?” 夹谷妙一来绝艺在身,二来也有点轻视慕容冰,遂应声笑道:“这场‘天南大会’,我们‘寰宇九煞’兄妹,身为主人,第一阵自然应该比斗你所提出的双方过掌。” 慕容冰扬眉一笑,双手交错胸前,宛如岳峙渊亭,凝神待敌。 “百花公主”夹谷妙则目光斜睨对方,发出一阵格格荡笑说道:“小妹子,你风神太美,这副小模样儿,真个我见犹怜,怎舍得……” 一语未了,慕容冰冷哼半声,玉掌双扬,欺身进步,业已在“百花公主”夹谷妙的面前,幻起了漫天掌影。 “百花公主”夹谷妙自极识货,一见便知,难怪“九毒徐妃” 丁玉霜要对自己提醒,对方果然招式神奇,不可轻视,但她骄意虽减,却因仗恃功力,依旧不闪不避,一招“怒花百放”,挥手相迎,想与“玉美人”慕容冰,硬接一掌。 慕容冰在未得下卷“玉尸真解”以前,内力之充,即凌驾一般武林高手,曾使“三烈阳魔”杨叔度为之暗觉惊讶。 如今对于整卷“玉尸真解”既已上下合参,全部贯通,功力自然更有大进。 故而“百花公主”夹谷妙这种不避不闪,恃强硬接打法,在理论上,应在双掌一合之下,便将吃定大亏。 但理论往往与事实不符,两只纤纤玉掌,当空互接结果,竟然是秋色平分,谁也未曾占得丝毫胜面。 这不是“百花公主”夹谷妙的真气内力,弥沛惊人。 也不是“玉美人”慕容冰在合参上下卷“玉尸真解‘,得窥全豹以后,功力并未有所精进。 而是慕容冰存有深心,不愿使自己的精进功力,过早暴露,蓄意略加掩饰,企图在少时与那“三烈阳魔”杨叔度交手之际,好作震惊寰宇的尽命一击。 因为慕容冰认为上次被“三烈阳魔”杨叔度,褫衣褪裳,险遭玷污之事,是生平奇耻大辱。 故而她早就把向杨叔度雪耻报仇之事,视为第一要务,向夹谷妙夺还“青萍古剑”之举,反居次要。 轻重既已划分,慕容冰在向“百花公主”夹谷妙发招之时,便即自然而然地,保留了三成功力。 第一掌既然秋色平分,双方便不再硬拼,各自施展出一套足令观战群雄,目眩神摇的精妙掌法。 “玉美人”慕容冰用的是一套“逐电飞虹七十七式分光掌。”“百花公主”夹谷妙用的是一套“百花拳”。 慕容冰人似虹飞,掌如电掣,进攻退守之中,威势无伦,变化极为灵奇。 夹谷妙则飘飘闪闪,荡荡摇摇,身形步法,无不曼妙如花,尤其是她除了一身花瓣以外,身无寸缕,这一纵跃旋转,简直妙相毕呈,把台下许多道貌岸然的正派高人,都看得有点面红耳赤地,暗骂该死! 最妙的是独孤策居然也俊目凝光,注视在“百花公主”夹谷妙的身上,看得异常出神。 “流云仙子”谢逸姿见状,不禁眉头一皱,要想向独孤策问话,却又有些不便出口。 范龙生因身是男子,遂无这等顾虑,一扬双眉,哈哈笑道:“独孤老弟,你怎么把两道眼光,老盯在那‘百花公主’夹谷妙的身上?” 独孤策闻言,知道范龙生有所误会,不禁俊脸通红地,嗫嚅答道:“范大哥,我…… 我……我是发现了这‘百花公主’夹谷妙的身上,颇有可……可疑之处。” 范龙生“哦”了一声,含笑问道:“老弟发现她何处可疑?这位‘百花公主’的身上,除了一些花瓣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呢?” 独孤策点头说道:“小弟就是因为夹谷妙身无寸缕,才发觉可疑。” 谢逸姿不解问道:“表弟此话怎讲?我有点弄不懂了。” 独孤策笑道:“这阵掌法比斗以后,大概是比斗暗器,我觉得令人怀疑之处,便是猜不出‘百花公主’夹谷妙周身赤裸,她却把暗器藏放什么所在?” 范龙生被他一言提醒,不禁点头笑道:“独孤老弟,你说得有理,夹谷妙向慕容冰姑娘建议比斗暗器,是以双方各发三次为限,少时我倒要见识见识她这暗器是怎样发出?” 说到此处,台上业已停手。 原来慕容冰以一套‘分光掌法“,迎敌夹谷妙的”百花拳“,两人玉掌翻飞,娇躯电闪,打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夹谷妙一面动手一面惊心,暗忖:想不到对方不仅真力之强,能与自己仿佛,连掌法也如此精妙,若非有了百招限制,自己真恐要占六成败面? 展眼间,双方的身形互合互分,已达九十九次。 夹谷妙见情势显成和局,心神方自一懈,慕容冰却施展出一式精奇无比的凌厉招式。 这一招名叫“九域飞飙”,不仅慕容冰双掌疾挥之下,使整座较技台上,全为令人窒息的劲气狂飙所罩,其中含蕴变化,更是精妙无方,令人目眩神摇,难于应接。 夹谷妙暗叫不妙,也自施展出自己所独创精研的“百花拳‘中,一种临危脱难绝学,” 杨花度劫“身法,娇躯疾转,步下三旋,从慕容冰狂啸掌风以内,凌空飞起。 但慕容冰这招绝学的威势,委实太强,虽在一切精奇变化未及施展之前,便被夹谷妙施展“杨花度劫”身法,纵起空中,但那阵排空怒卷的劲风罡飙,却仍把这“百花公主”吹得真像一朵轻盈杨花般地,飞出数丈,冉冉飘坠在较技高台之下。 范龙生看得抚掌狂笑叫道:“慕容冰姑娘,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英雄让少年,你好厉害一招‘九域飞飙’,竟使这位‘百花公主’,变成了‘落花公主’!” 夹谷妙听得玉面飞红,脚尖才一点地,便已飞回较技台上,微咬银牙,向慕容冰格格笑道:“慕容姑娘,你真够促狭,如何不早不晚地,偏偏在第一百招上,才突施绝举,把我打败?” 慕容冰扬眉笑道:“你这种三旋一转,飘絮随风的‘杨花度劫’身法,着实巧妙无俦,说来也未必算败。” 夹谷妙眼皮一翻,失笑说道:“我禁不起狂飘吹拂,竟成此落稠之花,哪里还好意思腆颜无耻地,不自认败,慕容姑娘只要在其余两阵以内,再胜一阵,便可赢得赌注,把那柄‘青萍古剑’,取回去了。” 慕容冰微笑说道:“第二阵是较暗器,夹谷公主大概要回座取只豹皮囊吧?” 夹谷妙摇头笑道:“不必取甚豹皮囊,我的暗器一向是随身携带。” 摹容冰闻言,不禁向她那粉光致致的近乎赤裸娇躯,仔细打量了几眼。 夹谷妙猜出对方心意,柳眉双挑,含笑说道:“慕容姑娘,你不必看了,少时我一出手,你便会知道我把暗器藏放在什么所在?” 慕容冰玉颊一红,扬眉问道:“我们要不要画地为界,限制闪避范围?” 夹谷妙摇头笑道:“不必,不必,因为躲避对方暗器身法的巧妙与否?也是一种武功修养,何苦再加限制。” 慕容冰点头说道:“不加限制也好,请夹谷公主定个双方之间的相隔距离,我们便即比斗。” 夹谷妙微一寻思,含笑说道:“一丈五尺如何?这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无论是轻重暗器,均可发挥所长,随意施展。” 慕容冰嫣然笑道:“这一丈五尺距离,确实定得甚好。” 语音甫落,娇躯忽飘,飘退一丈二三,俏生生卓立台边,向“百花公主”夹谷妙扬眉笑道:“夹谷公主,慕容冰适才一阵,侥幸占先,如今请先发暗器。” 夹谷妙闻言一笑,忽然娇躯轻旋,飘飘而舞。 一舞之下,满颈长发纷飘,好似在她身外,织就了一片玄色薄网,使得网中这位“百花公主”宛若笼烟芍药,分外美艳撩人! 尤其是那如雾如烟的飘飞长发之间,好似还点缀着不少星光,这些星光,全是淡淡色泽。 “流云仙子”谢逸姿看到此处,恍然顿悟地“哦”了一声,向“白发圣母”萧瑛说道: “我独孤表弟上次乘鸟东飞之际,被‘百花公主’夹谷妙用来打伤青雕的紫色小箭,原来就是她头上发钗。” 萧瑛微笑说道:“夹谷妙发上紫钗为数不多,冰儿又已功力大进,纵或含有剧烈瘴毒? 及神奇独到手法,也未必有甚大碍。” 独孤策爱侣关心,自然更是目光一瞬不瞬地,为慕容冰凝神掠阵。 慕容冰一来艺业大进,未免略为骄敌,二来见夹谷妙不发暗器,只是翩翩作舞,舞姿又复曼妙无俦,三来曾请对方先行发难,遂秀目微扬,含笑静观,看看这苗疆奇女,要弄些什么花样? 夹谷妙舞到分际,长发接连三甩,甩出了九点寒星紫影,布成一片星雨,向慕容冰凌空飞袭。 这种打法,不易躲闪,慕容冰上、中、下、左、右各路,整个全在紫色星雨的笼罩威势之内。 但常言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慕容冰根本不加闪躲,觚犀微露,倩笑嫣然,右手在腰间一探一甩,也有九线寒芒,破空飞出。 这九线寒芒,是她素不轻用的“修罗刀”,刀长仅约两寸三四,但系寒铁所铸,分量颇沉,锋芒极利。 慕容冰手法太准,九线寒芒恰好迎着了九点紫色星雨,只听得一片脆响,起自当空,九柄“修罗刀”,及十八截紫色断箭,一齐坠落台上。 “百花公主”夹谷妙见状,扬眉一娇笑,低低叫了一个“好” 字,双手伸处,十指齐弹。 慕容冰顿觉又有十线尖风,划空啸地,电疾袭到! 原来夹谷妙的十指指甲,早已拔去,是用十枚淬毒钢片,涂以寇丹,嵌装指间,只消微凝真力,屈指一弹,便可出人不意的,飞袭伤敌。 慕容冰想不到对方出手之快,未免略感慌张,右手探怀疾甩,甩出八柄“修罗刀”,略挡夹谷妙的十指毒甲,并微提真气,一式“俊鹄摩空”腾身五丈。 她既已慌张,准头自然不若先前,所发八柄“修罗刀”,只挡住了六枚毒甲。 其余四枚毒甲,仍旧飞袭慕容冰左半身的四处要穴。 但慕容冰有自知之明,“修罗刀”才发,便即提气腾身,故而四枚毒甲,又告落空。 其中只有一枚险煞人地,擦着她脚底掠过。 幕容冰不仅腾身,并想还手,不愿再居被动,遂借着提气拔空之际,把怀中所余的十九柄“修罗刀”一齐取出,分握在双手以内。 谁知不等她发刀还手,“百花公主”夹谷妙的第三度攻势,又已发动。 夹谷妙的第三种暗器,竟是她当作衣裳穿的一身花瓣。 她娇躯电转,一抖一摇,除了两乳乳尖,及脐下妙处之上,尚挂有三片花瓣,象征性的略资掩蔽之外,其余均如花雨翻飞,五色缤纷的,把“玉美人”慕容冰的身形,凌空罩住。 如此情势,慕容冰哪里还顾得发刀伤敌?只好把手中十九柄“修罗刀”,一齐甩出,迎向漫天花雨。 但这些花瓣与先前两次的紫色箭钗,及淬毒钢甲不同,乃属极柔之物,根本不怕什么寒铁所铸“修罗刀”的绝世锋芒。 “修罗刀”劈中花瓣,花瓣应刀而分,但却由一瓣变成两瓣的,仍向“玉美人”慕容冰飘飘飞去。 故而台下群雄,只见先是慕容冰所发漫天刀光,挡住缤纷花雨,后是缤纷花雨,越过漫天刀光,立变得更多更密的,向慕容冰身上罩去。 慕容冰见事不妙,一口真气提处,发出“无形罡气”。 “无形罡气”虽然挡落了无数飞花,但慕容冰提气之间,鼻中却嗅入了一些氤氲香味。 花雨纷坠,双方住手,“百花公主”夹谷妙赤裸裸,俏生生的含笑扬眉,“玉美人”慕容冰则神思慵然,自空中摔落,晕扑台上。 这时,七条人影,电落高台。 来自群雄方面的,共有四条人影,是独孤策、独孤兴、“流云仙子”谢逸姿及“白发圣母”萧瑛。 来自群凶方面的,共有三条人影,“千面郎君”苏豹文及“三煞阳魔”杨叔度与“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 原来“白发圣母”萧瑛口中虽然那等说法,但如今已与幕容冰母女情深,哪会不暗自为她提防不测? 来谷妙所发缤纷花雨,才一穿过慕容冰所发的漫天刀光,萧瑛、谢逸姿、独孤策等三人,便不约而同的,一齐飞身纵出。 夹谷妙虽已周身赤裸,但却毫无羞涩神态,目光微扫双方来人,发出一阵格格娇笑说道: “我与这位慕容姑娘三阵赌斗,尚未完毕,你们却纷纷赶来则甚?” 谢逸姿含笑说道:“夹谷公主与慕容姑娘的三阵赌斗,各胜一场,恰好秋色平分,且等慕容姑娘毒解之后,再与夹谷公主,互作最后决战。” 夹谷妙“嗯”了一声,指着放在台上的“青萍古剑”及“翠绿玉蝎”,向谢逸姿扬眉问道:“我们少时再斗也好,但这两件赌注,却怎生处理?是双方各自取回,还是……” 谢逸姿笑道:“自然各自取回,等你们最后决战之时,再复取出。” 夹谷妙微一点头。 遂由谢逸姿取回那只“翠绿玉蝎”,萧瑛抱起慕容冰,意欲各归本阵。 “千面郎君”苏豹文忽然冷笑一声,叫道:“独孤策,你可以不必走了。” 独孤策闻言止步,扬眉傲笑问道:“苏豹文,你留我在此,是否想追随你那结义四哥‘恶华陀’姚让,与他共赶阴曹,再为兄弟?” “于面郎君”苏豹文狞笑一声,正欲答话,一旁人影突闪,独孤兴横身拦在中间,向独孤策道:“大哥,‘天南大会’中,要找你了断昔日恩怨之辈,比这苏豹文高明的人物尚多,小弟不才,请大哥把这一阵让给我。” 独孤策眉头一蹙,心知师弟一身武功虽已尽得南门师叔真传,但在造诣之-上,却万万不如“干面郎君”苏豹文数十年火候精纯。 本想用话点醒,又恐使这位小师弟面上难堪,遂勉为其难的含笑点头说道:“兴弟既有兴趣,自是最好不过,但这位‘千面郎君’成名数十年,你可大意不得。” 独孤兴傲笑点首说道:“大哥不必担心,小弟自有分寸。” 独孤策看出他话虽如此回答,但心中却未把“千面郎君” 苏豹文看的甚高,但也不便多说,只好低哼一声,飘身下台而去。 萧瑛与谢逸姿见独孤策业已答允,自然不再多事劝说,以免这年青气傲的独孤兴失了面子,影响斗志,遂把慕容冰抱回座上,用药调治。 “千面郎君”苏豹文向独孤策挑战,原已降格以求,谁知出场应战的,竟是年纪更轻,出道更迟的独孤兴。 心里就不免大为恼恨的,狂笑连声道:“独孤兴,你有多大能耐,敢和我苏豹文对面动手?” 独孤兴轩眉哂道:“玄功、暗器、掌法、剑术,以及任何武学,你可以随便挑选。” “干面郎君”苏豹文不屑已极的道:“你不嫌说得太多。” 独孤兴哼了声道:“有志不在年大小,无才枉活百岁人,你不要倚老卖老的过分看不起我。” “千面郎君”苏豹文毫不考虑的,冷笑说道:“‘寰宇九煞’重开天南大会,为的是再与‘释道双绝’一清二十年前旧帐,如今双绝西归,苏豹文也只有在你身上,收回一点利息,你只管划下道儿,也好让我早早送你入黄泉地府,去找你师傅,再学上几年本领。” 独孤兴剑眉双剔,伸出三只手指说道:“方才慕容姑娘与夹谷淫婢的三场较技,是比了掌法、暗器,还有一场玄功未曾较量,我却想和你也同样较量三阵,并以内家玄功开始,不知你敢也不敢?” “千面郎君”苏豹文晒然说道:“你既敢提出三阵赌胜之请,足见你人小志大,勇气可嘉,苏豹文不能使你失望,我除了完全允诺以外,还有一项附带声明。” 独孤兴颇为轻蔑地,撇嘴说道:“什么叫‘附带声明’,干脆说是要求多好。” “千面郎君”苏豹文纵声狂笑道:“就算是要求也可,独孤兴,你若能在三阵之中获胜一阵,或者有一阵平手,苏豹文这条性命,就听凭你任意处置。” 独孤兴闻言之下,不由剑眉双挑,愤然作色。 但略一转念,却自哈哈大笑说道:“苏豹文,我还没有对比斗之事,划下道儿,你就敢如此卖味?” “千面郎君”苏豹文哼了声道:“只要你所划道儿,不太奸诈取巧,苏豹文自问还不致失手。” 独孤兴傲然笑道:“我独孤兴虽然年轻,大概还不致于暗中使诈,占你便宜,我们三阵较技,看谁能两胜一败?” 他一面说话,一面暗提真气,将全身功力,凝注在双掌之上。 等到“两胜-败”四字自口中缓缓吐出之际,双掌也极轻巧的,分往前、后、左、右连续推出。 “千面郎君”苏豹文明知独孤兴这四掌轻推,内中大有文章。 但骤然之间,却也看不出妙在何处。 正当他眉头微皱,兀自寻思之际,前、后、左、右突如平地焦雷似的,响起了一片“隆隆”声息。 乍听之下,其声震耳如雷,不断在四外山头,荡来荡去,但仔细分辨起来,却霍然听出竟是“两胜一败”四字。 “千面郎君”苏豹文不禁大吃一惊。目注独孤兴点头笑道:“你暗运‘凝气增声’的内功心法,再加上推掌之助,将‘两胜一败’四字,分别送往不同方向,化作隆响回音,确实心思灵巧,功力不俗,难怪竟敢于出场,和我一斗。” 苏豹文说到此处,面上又复现出了一丝傲笑。 独孤兴何等聪明,鉴貌辨色之下,心中立刻知道,对方必是运用“凝气增声”的玄功心法,将最后一句“和我一争”四字,远远送出。 但是,苏豹文过于骄傲,双掌未动,语声决难像自己一般分向四面送出,独孤兴遂颇为自慰的,认为或可小胜? 一声隆隆巨响,发自前方山头,回响如雷,久久不绝。 果如独孤兴心中预料的,苏豹文未将“和我一争”四字,分往四方送出,只送往当前一面。 独孤兴好不高兴的,轩眉微笑问道:“苏豹文,这第一场玄功较量,我该不致于输给你吧?” 苏豹文目中闪光,一扫台下群雄,愧然说道:“苏豹文非常惭愧,在这一阵上,仅能略略胜你半筹。” 独孤兴一剔双眉,不服叫道:“苏豹文,你语声只传一面,未达四方,分明逊我一筹,怎么还敢在举世群雄之前,大言不惭地,自夸自诩。” “千面郎君”苏豹文微微一哂,说道:“独孤兴,你还差得远呢,有道是‘货卖识家’,你如不信,可以回去找个高明人物问问。” 独孤兴万分惊疑地,转过身来,却见“云雾仙客”范龙生正向自己笑吟吟连连点头,并用“蚁语传音”说道:“独孤兴,对方真气充沛,回响如雷,久久不绝,你在‘凝气增声’的玄功心法之上,确实输了一筹,至于你借助掌力推送,把语音分向四方传出之举,人家并非不能,而是不屑为之罢了。” 独孤兴听罢之后,不由俊脸发烧,好生惭愧的转对苏豹文道:“既然如此,第二场应该轮到你出题了。” 苏豹文神情极为杰骛的微一摇头道:“苏豹文与你动手,已然自贬身价,出题的事儿,不必再争,就由你多多费神吧!” 苏豹文是故意卖狂,独孤兴却也不再推让,想在第二阵上,赢回一场,双方扯成平手,遂疑神一想,眉头微皱,笑向苏豹文道:“我想在掌法之上,和你较量一阵。” “千面郎君”苏豹文自是不会反对地,晒然点头说道:“对掌也好,拆招换式。干净利落,再也不会像方才一般地,胜负高低,难于分辨。” 独孤兴听出对方语含讥讽,冷笑一声说道:“单是拆招,未免乏味,独孤兴想在其中,加添一些花样,也好使这天南大会,略增声色。” “千面郎君”苏豹文暗暗惊疑的,目注独孤兴问道:“过手拆招,外加花样,这倒是颇为新鲜之事,你不妨先说出来给我听听,打算加些什么花样?,以及怎样加入?” 独孤兴傲然笑道:“说来也极其简单,读书人饮酒赋诗,向为世人推许,我辈练武的人,难道就不能来个‘东施效颦’,一面饮酒,一面拆招么?” “千面郎君”苏豹文心头一宽,轩眉大笑说道:“这倒是一个别出心裁的好主意。” 说话之间,随向台下执役弟子,略一招呼。 不消片刻,便送来两杯佳酿,独孤兴接到手中,一饮而尽,苏豹文又复皱起眉头,讶然问道:“独孤兴,你既说一面喝酒,一面拆招,现在一招未拆,却已把酒喝掉,难道是喝了一杯酒,然后再各发一招,如此周而复始的,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么?” 独孤兴将手上酒杯,远远掷出,意气飞扬的,狂笑答道:“读书人把酒赋诗,属于风流雅事,所以要细酌慢饮,我辈练武之人,讲究的是叱咤则山河变色,暗鸣则日月无光,豪放不羁,哪里雅得起来,所以只能叫喝,不能叫饮,独孤兴借此为题,叨扰大会东主两坛美酒,我以百招为限,如掌法上难分轩轾,则以坛中之酒,谁喝较多为胜?” “千面郎君”苏豹文听罢之后“心头不免暗忖:抱着一坛美酒,边饮边打,这在武林中,则还不曾有过,然而,凭自己这身武功,即使在酒量上,不如那南门老道的徒弟,但在掌法上,自能稳*胜券。 独孤兴因第一阵已输给对方,才出了这样一个题目,希望能借此赢回一阵,拉成平手。 乃见苏豹文默不作声,深怕对方提出异议,因而轩眉一笑,用话相激说道:“你若认为这题目,对你大为困难,尽可当场声明,要求改换别种方式。” “干面郎君”苏豹文明明知道独孤兴故意相激,但以自己这种身份,怎能在一个年轻晚辈面前,稍稍示弱。 只得仰天狂笑一声,充满了不屑意味地道:“苏豹文只是感到你出的题目,虽屑新鲜别致,却又自视太高,百招似乎大可打个对折。” 独孤兴也复仰天笑道:“好,好,‘寰宇九煞’果然不愧是魔道中成名人物,你就赶快叫人拿酒,免得把大好光阴,都被我们耽误掉了。” “千面郎君‘苏豹文仰天饮掉杯中之酒,又复命人,送来两坛上好佳酿,当场打开泥封,和独孤兴各捧一坛,分往较技高台的两旁一站。 这种较技方式,确实别开生面,奇妙无比。 试想,每人捧着一坛美酒,重量至少有五六十斤,一只手抱虽是可以,但行动不免欠灵,出招也受到牵制。 散处台下的四海八荒英雄豪杰,也全都为这生平少见的较技方式,吸引得屏息凝神,含笑注目。 “流云仙子”谢逸姿笑向独孤策道:“表弟,你这位师弟,既是以醉睡称绝的‘三奇羽士’南门老前辈的得意高足,对于饮酒一道,自极高明,依我判断,这一阵他是赢定的了。” 独孤策心里虽也有此想法,但觉得独孤兴年纪太轻,经验不够,追随南门师叔的学艺时日,更复太短。 因此,他一面含笑点头,一面又微蹙剑眉,缓缓答道:“表姊判断,自是不会差错,但小弟深恐兴弟学艺尚暂,气候不深,难与‘寰宇九煞’这等老魔头们斗智争胜。” “云雾仙客”范龙生接口哈哈笑道:“独孤老弟,我旁的不敢为你这位师弟吹嘘,唯独这一阵,却敢保证他必然占了胜面。” 独孤策闻言一笑,眉头略展的,目光向较技台上投去。 这时,独孤兴双手捧着满满一坛酒。煞有介事的,拿桩站稳,凝神待敌。 “千面郎君”苏豹文在表面上,虽是毫不在乎的,答应下了这种生面别开的较技方式。 实际上,却难免心中慑怙,他看到独孤兴以双手捧着酒坛,并站了个怪模怪样的架势,不由心中暗忖:“我倒要看看你,在这等姿势之下,能用什么奥妙招术,向我进攻。” 他心中想事,但两道目光,却仍灼灼投注在独孤兴身上。 这时,独孤兴把一坛美酒捧得高高,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地,狂饮不止。 “千面郎君”苏豹文看得眉头暗皱,心忖:“南门老道以‘一醉能使乾坤窄’的善饮奇技,称雄武林,酒量之豪,当世无两! 这小子既是老牛鼻子得意高足,酒量自是不会比人逊色,如果等他把一坛酒喝下肚去,提着了空坛子和自己动手,则自己即使不输在掌法上,也必然因喝酒较少,让他赢回一阵。 “ 一念至此,遂使这位“千面郎君”眉头双蹙,寻思应付之策。 独孤兴一面狂饮,一面注意着对方的动静。 他看出苏豹文皱眉凝神,正在筹划对策,遂立即大笑几声,眉飞色舞说道:“好酒呀! 好酒!苏豹文,你不喝未免太可惜!” “干面郎君”苏豹文含怒冷笑道:“比酒量,我或恐不如,论武功,却还是可应付。” 独孤兴剑眉微剔的,清叱一声道:“好,你就先接我三招试试。” 左手抓住酒坛坛口,右手横里一挥,狂飘起处,排空如电,劲疾无伦地,向那“千面郎君”苏豹文攻出。 苏豹文冷哼一声,飘身斜移八尺。 独孤兴跨步欺身,对准苏豹文右腿迎面骨,猛力踢去。 “千面郎君‘苏豹文一提右足,侧身闪开。 独孤兴力贯左臂,拧腰旋身,左手中抓着的酒坛,已借这旋身之势,迅猛已极地,向那苏豹文右腰之上砸到。 “千面郎君”苏豹文事先未想到有这一着,眼看酒坛砸来,其势劲疾,不免微微吃惊的,弹腿腾身,颇为仓促的飞出丈外。 一阵酒香,髓风飘散,苏豹文虽让了独孤兴三招连环快攻,却不可避免的,使手中满坛美酒,泼出了少许几滴。 独孤兴傲然一笑,手指苏豹文,扬眉说道:“好酒不喝,浸湿衣襟,真是可惜已极!” “千面郎君”苏豹文面上一红,目中厉芒暴射,狞声叫道:“独孤兴,你且慢得意,五十招内,苏豹文管教你伏尸丧气,血溅三尺。” 语音一了,捧起酒坛,方待狂饮,独孤兴长啸陡发,绝招连出,掌指并用,幻起满天指风,重重掌影,宛如长江大浪般,绵绵不绝,间或甩出一坛,飞起一腿,直攻得“千面郎君” 苏豹文仓皇闪退,狼狈不堪,因而厉啸声声,目中怒焰喷人。 无奈,他手捧满坛美酒,在灵活方面,难免受制,空有一身绝艺,苦难施展,遂致手忙脚乱的,满台蹦跳,情形颇足令人看得忍俊不禁。 五十招之数,展眼便足,独孤兴掌法一收,退出七尺。 “千面郎君”苏豹文喘息定身,面上杀气早生,两道厉芒向独孤兴一扫之下,便把手上酒坛,凌空飞掷出去,一面撩起衣襟,擦抹手上酒渍,一面狞笑连声叫道:“两阵相较,各胜其一,独孤兴,你要慎作准备,多加小心,以免在最后这一阵上,送了-条小命。” 独孤兴在出场之前,原以为自己追随恩师为时虽短,但经师傅施展“小转轮大法”,脱胎换骨,功力骤增,何止数倍,更仗着自己天赋极高,悟性又强,-手武功,已得恩师七成真传,遂异常自信地的,挺身应战。 谁料在第一阵上,内家玄功便输给了对方。 而这一阵,也完全靠取巧赢得。 以己比人,对方当然输得不服。 独孤兴想到这里,心头自然而然的,戒意滋生。 但他也复知道,临阵对敌,切忌心怯气馁。 遂镇慑心神,并息静虑。 须臾之后,神闲气定,便自目光炯炯地,向那苏豹文点头笑道:“这一阵,你完全输在大意轻敌之上,心里难免感到不服,但你也不必以此为耻,尽可在第三阵上,全力施为,分一个真正高低,强存弱死。” 这几句话,说得心平气和,不亢不卑,又复异常得体。 直使那位嗜杀成性,暴戾凶狂的“千面郎君”苏豹文,也不免大为感动地,暗暗赞叹! 知道“释道双绝”无怪能名高四海,誉满天下,他们除了各有一身神鬼莫测的罕世武功以外,更有一种,为“寰宇九煞”所忽略了的“养气之道”。 所以,所教出的门人弟子,才会有这等卓越成就。 因此“千面郎君”苏豹文面上杀气渐退,目中厉芒忽敛,瞬息之间,判若两人的,含笑点头说道:“独孤兴,苏豹文和你师傅仇如海深,恨似山积,但却不能不承认你那牛鼻子师傅,实比我们‘寰宇九煞’,略高一筹,不然也教不出你这等徒弟。” 独孤兴闻言一笑,方待发话,苏豹文又复摇手相拦说道:“现在时光不早,第三阵如何较量?仍由你来划道。” 独孤兴剑眉微轩,心头主意早定。 遂也不再赘言地,微笑就道:“独孤兴自问在一柄‘灵犀软剑’上,颇有几分心得,想在这不成气候的剑法上,和你一争雄长。” “千面郎君”苏豹文自是不会反对,立即命人送来一柄青钢长剑。 独孤兴也自腰间,摘下他那“灵犀软剑”。 双双各退三步,提气凝神,目注对方,要在这第三阵上,奋力分出胜负。 较技台上,“千面郎君‘苏豹文与独孤兴正在挺剑对峙,较技台下,正邪双方群雄却在纷纷议论。 “毒手天尊”祝少宽与自己盟弟,相处数十年,无论是秉性言行,可谓知之甚稔,却对在第二阵斗毕,苏豹文落败之后,和独孤兴说了几句话儿,便即一变常态,感到非常惊异。 这情形,当然更逃不过“阴阳双魔”的锐利眼光。 “三烈阳魔”杨叔度只是微皱眉头,对此采取了一种保留态度。 但“七柔阴魔”楚绿珠量小气窄,向来嘴不让人。 她虽未听到苏豹文和独孤兴说些什么?却已不能忍耐,向祝少宽冷冷的说道:“祝天尊,你还不赶快通知你这位苏八弟,见好就收,免得万一不幸,会坏了‘寰宇九煞’的名头。” “毒手天尊”祝少宽面上颇为难堪地,发言苦笑道:“楚大姊说得也是,如果苏八弟当真会败在一个年轻晚辈之手,委使令人泄气,但第三阵既已开始,不管好歹,总得让他们分出个高低上下,免得不战而退,更落得怯敌之名。” “七柔阴魔”楚绿珠哼一声,倒也不便多言。 但“毒手天尊”祝少宽以及“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俱都隐隐看出,楚绿珠目蕴厉芒,面带狞笑,显然不满已极。 另一边,“白发圣母”萧瑛与“恨天翁”公羊寿也以惊讶的目光,齐向独孤策面上投来。 独孤策自也感到诧异的,向这两位作个苦笑,皱眉说道:“我那兴弟,一向精灵乖巧,又复好作聪明,他似是受了我们恩师与南门师叔的精神感染,想把劣迹昭著,积习难返的‘千面郎君’,从罪恶的深渊中超渡出来,此意虽善,但我却以为绝不可能!” “白发圣母”萧瑛当即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说道:“你的话或许很对,但我不表同意,试想,连我老婆子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尚能幡然觉悟,再世为人,‘寰宇九煞’又为何不可回头向善?” 语罢,眇目微启,闪烁着慈祥的光彩。 一瞥“玉美人”慕容冰,又复感慨的道:“人的遭遇,各有不同,每个人的思想举措,便也因此而异,若有人晓以大义,示其真理,灵窍忽启,虽是巨憝大奸,亦可一改前非,重新为人。” 一顿又道:“但愿我的想象,能够成为事实,使这‘离魂谷’中,卫道荡魔大会之上,减少一些杀孽。” 这一席话,直听得一干正派群侠,均自轩眉颔首,大是感动之际。 较技台上,“千面郎君”苏豹文与独孤兴,也已举步飘身,旋回疾走。 独孤兴虽是下有决心,表示宽宏胸襟,设法渡化苏豹文弃邪归正。 但临到动手之际,却又萌了年轻人好胜之心。 深以为自己在剑法上,先经独孤策指点,略窥“十八罗汉剑”门径。 后在“南海普陀”,复承“大悲师伯”悉心纠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何况,还学会恩师相授的“三奇神剑”,越发雄心勃勃地,想在第三阵上,力克强敌,光大师门。 为此,他心里好不矛盾的盘旋久久,不发一招。 “干面郎君”苏豹文,此时也因受了独孤兴的精神感召,久泯天良,突然复苏,颇有拔足泥淖,苦海回头,解脱于世俗恩怨外,啸遨于名山大川间,洗心革面,善度余年之想。 然而,若把三十载如山积恨,一旦轻易抛却,是否能邀得其他盟兄,盟姊同情,似也值得考虑。 于是,这两人遂不谋而合的施展开上乘身法,盘旋疾走,快若电漩。 但见满台人影,挟着两道剑光,越转越急,似欲在较量剑法以前,先印证一下轻功身法上的造诣。 大约有半盏热茶的时间。 别说“阴阳双魔”面有不满之色,连“毒手天尊”祝少宽也眉头紧蹙。 不能忍耐地,运用“蚁语传音”心法,向较技台上的“千面郎君”说道:“苏八弟,今日之会,强存弱死,非敌即我,你应该不必多加顾虑,速速全力施为,将三十年前旧债,先从这小狗身上,索还一笔利息。” 语声远远的传到较技台上的苏豹文耳中。 刹那之间,使这个天人交战,迟疑不决的“千面郎君”,陡的厉叱一声,长剑力振,幻起万朵银花,漫天寒光。 一招“六月飞霜”,突向疾走中的独孤兴攻了过去。 独孤兴虽在战和不决之中,但初对强敌,哪敢大意。 早将全身功力贯注在“灵犀软剑”上。 是以听到厉叱,便即斜掠三步。 先行脱出漫天剑影之外,跟着回敬了一招“降龙降虎”。 “千面郎君”苏豹文发招在先,但招术往外一撤,独孤兴已然闪开,方欲趁势追击,谁料剑势未改,迎面冷芒倏然而至,漫空匝地,好不惊人地,分向头上足下,电疾攻到。 “寰宇九煞”三十年荒山遁迹,埋头苦练,心意中的主要对手,便是“释道双绝”。 “十八罗汉剑”乃“大悲尊者”佛门绝学,“千面郎君”苏豹文自是知之甚稔,一见来势,倒也毫不惊慌地飘飘腾身,往右错开八尺。 独孤兴深知这一招必难制倒对方,故而招术出手,身形跟着欺进数尺,右脚才一沾地,“灵犀软剑‘已是凌空划出了三道弧线,宛如长空卧虹,又似殒星飞泻,巧妙己极的,向那” 千面郎君“头上疾落。 “千面郎君”苏豹文见自己才攻出一招,却被独孤兴还攻了几乎是同时发出,连环两剑,不禁又惊又愧,更因手中青钢长剑,只是普通凡铁,虽与“灵犀软剑”,一较锋芒,遂不得不二次飘身,横移三尺,青钢剑由下往上,迅快翻起,一式“怒海腾蚊”,带起一片轻啸,威猛绝伦的回以颜色。 独孤兴因自己这两剑连环出手,俱为对方从容避开,便知这位“千面郎君”,果不愧当世中的一等魔头,自是更加小心的,尽提丹田真气,凝注在软剑之上,想借它的绝世锋芒,削断苏豹文手中长剑。 主意既定,独孤兴怎敢怠慢,剑演“洞宾举杯”,浮步跄踉,剑势又徐,看起软绵绵的,丝毫不显威力。 但“千面郎君”苏豹文何等见识,一眼便看出这是“三奇羽士”南门卫苦心精研,独创“三奇神剑”中,变化莫测,奥妙万方的“醉仙八式”之一,不由心头微凛,飘身闪出丈许,长剑一横,目注独孤兴摇手问道:“你前后三剑,分由‘释道双绝’相授,独孤兴,你到底是什么人的门下高足?” 独孤兴轩眉大笑答道:“苏豹文,我不是早已告诉你?何必多此一问。” “干面郎君”冷冷一哼道:“我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已得‘释道双绝’两家真传,颇是难能可贵,但也甚是可惜!” 独孤兴何等聪明,闻言即知,“甚是可惜”这句话的真实用意,因此剑眉微挑,薄有怒色的道:“苏豹文,独孤兴项上这颗大好头颅,以及满腔鲜红热血,随时都准备着由人取去,你陡发狂言,却又于事何济?” 话已出口,忽又眉头微蹙,无限唏嘘地道:“武林人最大的苦恼,便是牵连不完的江湖恩怨,若是独孤兴满腔热血,果能洗刷去我师尊与你弟兄的积年旧恨,我倒也心甘情愿地,闭目就戮!” 话罢,目光湛湛,瞥注在苏豹文面上。 “千面郎君”苏豹文闻言之下,不由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忖:“自己早在三十余年前,成名江湖,却不如这小小年纪的独孤兴,胸襟磊落,态度光明,宁不叫人愧煞。” 他心里虽是这样想,但面上却寒若严霜,冷冷一笑说道:“苏豹文混迹江湖,足有三四十年,岂是你伪作仁义能够蒙欺,独孤兴,赶快收起你的妄想,小心接招应敌。” “应敌”二字才出,长剑也自掣动,这第二招动手,与前判若天壤。 但见他身如风飘,剑如电闪,招术一递,劲风随至,不但是寒芒耀眼,更还有锐啸刺耳,招招辛辣,剑剑狠毒。 瞬息间连攻了十几剑,直攻得那位雄心万丈,自信可以和苏豹文一争高低的独孤兴,立即相形见绌,成了一种心头发慌地,咬牙拼力苦战局面。 形势已非常明显,独孤兴至多只能勉强应付百招,百招一过,如不弃剑就戮,也得在对方剑下受伤。 这种情况,使一干正派群侠,个个眉头深锁,忧形于色,各自提气凝神,以备临危伸手,尽力抢救。 反观魔道群邪,人人展眉,个个狞笑,即使那“阴阳双魔” 面上也不再有丝毫不满之色。 “毒手天尊”祝少宽方才受尽了“七柔阴魔”楚绿珠的窝囊气,这时正好趁机回敬她几句,但转念一想,目前强敌压境,必需利用这两位盖代魔头,先报却三十年前旧仇,事完之后,再慢慢和他们算帐。 想到这里,“毒手天尊”祝少宽居然还举起面前酒杯,向“阴阳双魔”含笑说道:“杨大哥、杨大嫂,请为我们苏八弟预祝胜利,干此一杯。” “三烈阳魔”杨叔度倒也点头说道:“苏八弟胜券在握,确是应该祝贺。” 第十八章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七柔阴魔”楚绿珠偏偏一扬眉儿,冷冷说道:“祝天尊,这一阵犹未了断,即使赢了,也属以长压幼,胜之不武,又有什么可资祝贺?” “毒手天尊”祝少宽被说得面上一楞,好不尴尬地皱眉苦笑说道:“杨大嫂既然这样说法,祝少宽想把这杯水酒,改为大哥、大嫂加盟‘寰宇九煞’,同心协力,快意恩仇之贺。” “三烈阳魔”杨叔度已看出“毒手天尊”祝少宽,与“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等三人,对自己夫妇业已动疑,若是当场闹翻,自己夫妇虽无所惧,但却难免被一干正派人物,当面讥笑。 一念既罢,杨叔度立刻微微一笑,向“毒手天尊”祝少宽点头说道:“为了我们的联盟,自是应该祝贺,来来来,杨叔度也借此为题,多喝一杯!” 既有“三烈阳魔”这几句话,“七柔阴魔”楚绿珠遂也不复再行开口,冷漠已极地,勉强干了一杯,将目光投向较技台上。 “毒手天尊”祝少宽心头气煞,但丝毫不敢形之于色,略向“三烈阳魔”敷衍几句,便也把两道目光,向较技台上看去。 谁知目光一瞥,全身倏地一震。 原来独孤兴竟就在这片刻之间,神威大发,已是反败为胜地,挥动“灵犀软剑”,招法神奇,变化万端地,将“千面郎君”苏豹文圈在一片炫眼寒光以下。 “毒手天尊”祝少宽一见这等情形,哪能不惊出一身冷汗。 暗想若照这等情形,慢说三十年前旧恨,无望得报,更可能在这今日一会之上,自己兄弟姊妹,均将命丧当场。血溅这“离魂谷”内。 别说“毒手天尊”祝少宽看了暗暗吃惊,“阴阳双魔”也难免不皱眉头,但最最着急的,还是当局苦斗的“千面郎君”苏豹文自己。 他原已抢尽先札,占取胜面,但因独孤兴言行胸襟,太以磊落光明,遂勾起练武人无分正邪,大都对禀赋特佳的后生晚辈,一种爱惜之心。 “寰宇九煞”之中,迄今无人曾经过收录足传衣钵的得意弟子。 “千面郎君”苏豹文虽然知道独孤兴乃自己深仇的门下,但爱才之念一动,依然不忍心遽下杀手。 他二人交战之间,难免剑法略缓,独孤兴遂趁机奋起,觅隙抢攻,“三奇神剑”的软绵巧快,“十八罗汉剑”的威猛无俦,刚柔相辅,阴阳共济,居然将两套神妙剑法,融会贯通,相互并用,发挥出十二成以上威力。 “千面郎君”苏豹文既失先机,只有沉着应付,以轻灵巧快的罕世身法,避实就虚,蹈暇乘隙,一柄长剑展尽引、粘两诀精微,勉力支持,待机而动。 眨眨眼的工夫,独孤兴已攻出七八十招,但因久战无功,未免心中燥急。 恰在此时,苏豹文错步斜走,让招出招,长剑横削,拦腰攻到。 独孤兴剑眉陡剔,全身真力尽注灵犀软剑,猛叱声中,一招“大梦乍醒”,剑由身左翻回,疾往苏豹文的青钢剑上撩去。 这一剑眼看业已撩上了苏豹文的剑上,独孤兴心中一喜,准备在削断对方长剑之后,见好立收,全身而退。 哪知就在两剑将触未触之际,苏豹文蓦然一声冷笑,手中长剑电疾一沉一翻,居然用了式“老鱼脱钩”,未使剑锋互触。 独孤兴招式用老,用力又猛,一剑探空,往外直荡出去,知道上当,但收剑已自不及。 “千面郎君”苏豹文自是不肯失去这个机会,手腕略一用劲,长剑疾挺,直往独孤兴小腹之上挑去。 独孤兴足踩连环,倒退三步! 苏豹文剑走中宫,如影随形,锋利剑尖,正指向独孤兴“丹田”要害,接连两度追袭,迫使独孤兴一退再退…… 最后,独孤兴已退到较技高台边缘,万般无奈地,只有满面含愧,足下用力一蹬,凌空飞出五丈。 身形落地,豪气全消,垂头走到独孤策身边,黯然叫了一声“大哥”,便自神情颓唐地侧身落座,默默无语。 独孤策眉头紧蹙,对独孤兴看了一眼,不知用甚话儿向他安慰才好。 正当他心中为难之时,忽闻一声大笑,起自身边,不由愕然回头,却见“云雾仙客”范龙生。月光炯炯地大笑说道:“独孤老弟,‘寰宇九煞’兄妹,均为当世中一流魔头,此番重出,志在报复三十年前旧仇,心目中的对手,是令师‘大悲尊者’与令师叔‘三奇羽士’。独孤兴老弟才有多大年纪,在与苏豹文所对抗的三阵之中,已可传誉武林,为人称道的光彩非凡,你还得向他有所安慰么?” 独孤策闻言之下,不由轩眉一笑,点头说道:“大哥见解正确,令人心服,兴弟虽有异禀,并得明师,但功行火候方面,限于年龄,自不足与‘寰宇九煞’兄妹的数十年深厚修为,相提并论,何况临敌经验,更不如苏豹文丰富老练,以此推想,恐怕那‘千面郎君’,虽然得胜,心中却比我兴弟更难过呢!” “梳云仙子”谢逸姿,一旁接口笑道:“表弟猜得不错,你看,那苏豹文回去之后,一直垂头无语,泄气已极,而‘阴阳双魔’,又复面带不屑地,连连冷笑,笑得那‘毒手天尊’等,面上神色难堪,照我看法,兴弟虽因小挫,感到面上无光,但我们却不能不佩服他,机警灵巧,能在苏豹文身上,安排下一条离间之计,终将使‘阴阳双魔’与‘寰宇九煞’,貌合神离,实力大减,对我们卫道降魔之事,真还裨益匪浅。” 独孤策一面静听,一面将目光向群邪那边远远投去,看见果如谢逸姿所说的“阴阳双魔”与“寰宇九煞”之间,双方不悦之色,巳然形于表面。 “流云仙子”谢逸姿话声略为一顿,又复微笑说道:“大会开始迄今,业已较量数阵,待我也去与那‘九毒徐妃’丁玉霜比划比划,应个景儿。” 她语音刚了,尚未站起身形,便听到一声怪笑,划空如电地,疾向较技台上,飞速射去。 “流云仙子”谢逸姿一听笑声,已知是“恨天翁”公羊寿所发,不由一皱眉头,苦笑说道:“这老头儿,竟然抢先土台,搅了我的局了。” 她这里话声方落,“恨天翁”公羊寿也已飞落在较技台前,一捋颔下山羊胡子,向台下的一干群邪,怪笑说道:“武林野人公羊寿,既然参预此会,便不能空入宝山,但不知哪个魔崽子,愿意和我老人家凑上一场?” “恨天翁”公羊寿之名,不在当今武林中各大门派掌门人之下,但“阴阳双魔”,却双双把嘴一撇,作出对他不屑一顾之状。‘公羊寿目注之下,颇为不忿地,方欲指名挑战,蓦闻一声震天狂笑,黄影闪处,一条臃肿人影,已凌空飞来。 来人身影落地,“恨天翁”公羊寿立刻看出,正是“寰宇九煞”中,排行第三,眇了一目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当场怪眼一翻,故作不识地傲笑问道:“阁下何人?” 尉迟景独目怒睁,凶芒电射,一瞥公洋寿冷冷说道:“我在‘寰宇九煞’中排行第三,昔称‘矮脚酒神’……” “恨天翁”公羊寿双眉高剔,不等对方说完,便自怪笑说道:“阁下大概便是如今叫做‘铁掌笑仙翁’的尉迟景,哈哈哈……幸会了,幸会了!” 说至此处,突然纵声狂笑一阵,笑声收敛以后,又复一扬双眉,手拈颔下山羊胡须,连连点头说道:“巧极了,巧极了,你叫‘笑仙翁’,我叫‘恨天翁’,两翁相逢,倒也恰当不过,但是,我想来想去,深觉占了便宜,难道你不怕吃亏么?” 尉迟景眉头微蹙,颇为不解地冷笑说道:“老夫成名之时,江湖中好像尚未听过‘恨天翁’之名。” 公羊寿两眼一翻,怪笑说道:“但你现在却仅剩独眼一只!” 尉迟景闻言之下,才知对方有意讥笑自己三十年前,在这“离魂谷”内,被“三奇羽士”南门卫“天罡指力”,毁去一目的奇耻大辱,不禁目射厉芒,狞笑连声说道:“公羊寿,称敢保今日一会,不也像老夫一般,被人毁去一目么?” 公羊寿闻言之下,发出一声声震汉霄,高亢激越的尖锐怪笑。 尉迟景一听笑声,也不免微微吃惊,知道对方,是存心将内家真气,化入这声长笑之中,实乃向自己“笑仙翁”三字,先行挑战一番。 想到此处,遂也不甘示弱地,一提丹田真气,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音量极洪,延续极长的哈哈大笑。 笑声震耳,嗡嗡不绝,一洪一锐,各异其妙,若论功力,堪称铢两悉称,难分轩轾。 足足有半盏热茶的工夫,两人才先后停止,互相投注了一眼,“恨天翁”公羊寿虽已从笑声上,证实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仍满面傲色地,笑笑说道:“公羊寿果真被你毁去一目,至多像你现在一般,变成眇目老翁,但你这仅存一目,若再被人毁去,从今以后,便将变成瞎子,却是个老残废了。” 说完之后,又复连声哈哈怪笑不止。 尉迟景自知口才不如对方,只有咬牙怒道:“要知谁能毁谁,上台一试就知。” 话完,双臂微振,身形凌空直起,极轻松写意地,飞落较技台上。 但足下方一换步,身躯犹未转向,便觉劲风飒然,狂飙山涌,凌厉无俦地,撞到了自己身旁。 尉迟景不曾料到,“恨天翁”公羊寿居然会趁着自己飞身上台,全然不防之下,一言不发地跟踪袭击! 变生仓促,无暇深思,左肩一沉,就地横移三尺,右臂力抖,一招“横断江流”,迅猛绝伦地,斜向狂飙来处,反击过去。 谁知公羊寿只是向他恶作剧地,扬掌虚击,尉迟景到处,空无所有,遂又复意料不到地,上了一次大当,虽未因用力过猛,脚步踉跄,却也不可避免地,上半身微微往右一倾。 怪笑忽起,“恨天翁”公羊寿这次才是手拈山羊胡须,神情诙谐地,眯着一双怪眼,连连点头说道:“你反应够快,只是不够沉着。” 尉迟景几乎气得吐血,但却尽量按纳,暗忖:反正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哪怕出不了这口胸头恶气? 心神一定,嗔念全消,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发话问道:“公羊寿,你我既然上台,却是怎样较量?” 公羊寿翻翻怪眼,点头说道:“客随主便,任凭你划下道儿,公羊寿无不奉陪。” 尉迟景狂笑一声,故作不屑地,傲然说道:“老夫说什么也比你成名碍早,这便宜,再也不能占了,公羊寿,划道的事儿,还是劳驾你吧!” 公羊寿毫不生气地,手拈山羊胡须,微一颔首说道:“这也好,方才我已经在‘笑仙翁’三个字上,领教了一阵,虽然不甚高明,但也不算太坏,现在,干脆再试试你这对‘铁掌’,是否真像铁一样硬?” 尉迟景一听对方要和自己印证掌上功力,顿时心中窃喜地,眨眨独眼问道:“公羊寿,你准备怎样试法?” 公羊寿一推双掌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尉迟景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先热热闹闹地拆上几招,然后再笨牛抵角般,硬拼一阵。” 说完之后,身形往较技高台的中间一闪,首先占住了有利位置。 公羊寿怪眼一翻,暗暗冷笑说道:“不要脸的东西,吹了半天,到头来还是要占我便宜。” 一面冷笑,一面足下斜跨三步,站向尉迟景的右侧。 “铁掌笑仙翁”尉迟景的右眼,早于三十年前,毁在“三奇羽士”南门卫“天罡指力”之下,公羊寿往他右边一站,等于避开了他的视线,故而足下一旋,转过身来。 公羊寿再绕半圈,又往对方身右站定。 尉迟景自是急不容缓地,赶紧一转身子。 一连三四次,尉迟景再也忍耐不住地,怒声喝问道:“公羊寿,你这算是什么路数?” 公羊寿两眼一瞪,耸声狂笑地,接口说道:“你既能恬不知耻地抢占中央有利位置,就不能容我,也复占些便宜,先向你防守死角,攻上三招了吗?” 尉迟景被说得面上一红,扬眉含怒说道:“慢说你公羊寿攻我三招,就是三十招,尉迟景也未必会接架不住,伤在你的掌下!” 公羊寿怪笑说道:“你可不要后悔!” 尉迟景暗一皱眉,却又不能说了不算,只有硬硬头皮冷笑道:“‘寰宇九煞’,向来笃守诺言,说一不二!” 公羊寿答了声“好”,跨步飘身,欺到尉迟景右侧,双掌齐圈,一招“懒虎伸腰‘,用足了十成功力,向外推去。 “铁掌笑仙翁”尉迟景既然受激不过,发下狂言,自不能有所畏怯,遂提聚毕生功力,尽注右臂之上,一式“云龙抖甲”,迎拒公羊寿两股力足崩山的掌风罡气。 巨响起处,声震长空,余劲激荡,四散横卷,声势好不惊人,引起了正邪双方,一片赞叹之声! 但以一臂之力,硬接公羊寿双掌猛击的尉迟景,却又大大的吃了一次苦头。 他的内家掌力,本不比公羊寿稍差,但以一掌敌两臂,自然略觉相形见绌,故虽足下未动,身形未晃,一条右臂,却被公羊寿所发似刚却柔,介于内外掌力之间的“霹雳神掌”,震得酸麻无力,心头好不惊煞。 “恨天翁”公羊寿所以能在最近二十多年中,称雄武林,独树一帜,与他这种迥异平常,自成一家的“霹雳神掌”大有关系。 “寰宇九煞”埋首边荒,不敢妄涉中土已三十年,自是不会知道公羊寿所学所练,艺宗何派。 “阴阳双魔”也是狂傲托大,目空一切,除了“释道双绝”,以及昔年列名的“云雾三凶”的“云雾仙客”范龙生之外,连对“毒手天尊”祝少宽也是没有放在眼内。 “恨天翁”公羊寿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阴阳双魔”也决未对他加以丝毫注意。 于是,这“铁掌仙翁”尉迟景吃了暗亏之举,近在台下的一干群邪,却是无人看出。 尉迟景不敢形诸神色,一面暗运真气,使左臂迅速复元,一面又向公羊寿冷笑说道:“公羊寿,你这双掌之力,并不比老夫单臂一抖强过多少!” 公羊寿哈哈大笑道:“尉迟景,你少在别人面前打肿脸儿硬充胖子,免得我二次出手,你不好意思不接,竟冤冤枉枉的丢了老命!” 尉迟景闻言,不由脸上一红。 公羊寿又复纵声狂笑说道:“尉迟景,你大可放心运气活血,使右臂恢复原状,然后再和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何必大言不惭,自找没趣?” 尉迟景被对方讥刺得愧恨交进,咬牙怒哼一声,果然不再隐讳地,默默运气行功,以便右臂复元之后,再和公羊寿决一死战。 离开较技台不远的一干群邪,至此才看出情形不对,一个个面带惊疑地,齐将目光向台上投来。 大约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过后,尉迟景吐了一口长气,倏地抬头,向公羊寿狞声狂笑说道:“公羊寿,你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不觉得可惜么?” 公羊寿两眼一翻,神色间,充满了不屑意味,晒然说道:“你方才夸口,可以由我在你右侧,先攻三十招,如今刚只一招,你已经消受不了,足见所谓的‘大好机会’,好像还多得很呢!” 尉迟景闻言一楞,久久开口不得。 因为,他虽是凶名早著,暴戾成性,但“寰宇九煞”之名,却也不能被人当着四海八荒,正邪二道,为数不下百余的英雄豪杰面前,砍了招牌。 既不能食言反悔,又不敢真正地让公羊寿再攻二十九招,尉迟景遂好生作难地,木然呆立当地。 公羊寿这才叹口气道:“尉迟景,你虽是魔道之中的巨憝大奸,但尚爱惜名头,足见尚具人心,方才已吃大亏,算是薄惩,我们如今且从头再来,各凭实学,正式打上一阵。” “铁掌笑仙翁”暗暗舒了口气,目注公羊寿问道:“你自愿放弃那二十九招了?” 公羊寿怪笑一声道:“占便宜只能一次,常言道:”得意不宜再往‘,多了就会乏味,尉迟景,你且把你一双铁掌上压箱底的功夫,完全抖露出来,和我打上一架,公羊寿即使不敌,死在当场,也会心头舒坦,毫无所憾地九泉瞑目!“尉迟景双眉微挑,脸上神色连变,终于仰面向天,发出连续不断的一阵哈哈大笑。 但他这阵笑声,略为平和,不再像先前那样桀骛暴厉。 公羊寿眉头轩动,心中暗喜。 “毒手天尊”祝少宽则眉头一皱,有种不祥预感,渐起心中。 这时,“七柔阴魔”楚绿珠鼻孔中,又复冷笑几声,满面鄙夷神色。 尉迟景笑声早落,人已退出七尺,一反常态地,抢往下首站定,双手抱拳,神情开朗已极地,向公羊寿一拱说道:“公羊老哥,尉迟景这厢候教。” 公羊寿也复肃容长揖道:“尉迟兄不用客气,你我就此开始吧!” 两人再次对拜一拜?各自拿桩稳势,亮开起手招式,抬腿跨步,活开身法,绕台走了两圈,公羊寿猱身斜掠而上,横截住尉迟景去路,一式“单掌开碑”,迎面劈出。 “铁掌笑仙掌”尉迟景大喝一声:“看招!”身形猛挫,后退八尺。 公羊寿这一招原是问路,见尉迟景不接即退,遂毫不犹豫地一探左臂,变成“云龙三现”,一招三变,回环不绝,令人莫测虚实。 尉迟景微微一笑,轻松已极地右掌往外一吐,施展“擒龙手”法,连封带拿,亦守亦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尉迟景这一招,正是克制“云龙三现”的最佳手法。 公羊寿立刻甩肩撤掌,身形半旋,右臂借势挥起,一式“琵琶三叠”,带着三股劲风,分往对手小腹、两腰,三处要害撞去。 公羊寿在这一招“琵琶三叠”上,至少已运用了七八成内家真力,故而掌招未到,劲风已至。 尉迟景眉头一轩,抖手一招“手挥五弦”。 双方招术往外一递,掌与掌之间还相隔一尺多距离,“蓬蓬蓬”三声巨震,已如平地焦雷般凌空暴起。 掌与掌虽未接实,透掌撞出的强猛劲风,已是如此惊人地,震得四谷回响,“隆隆”不绝。 “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和“恨天翁”公羊寿,齐都不能自主地,上半身微微往后一抖,目光交接,面上俱都现出一丝钦佩之色。 “恨天翁”公羊寿双掌一错,身随掌走,自右往左盘旋。 “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则自相反方向,矮身猛冲过来。 台上面积,也不过是数丈见方,脚步方自活开,两人即已见面。 这一次,尉迟景抢先发难,离开尚有甚远,痴肥而臃肿的身子突然由台上纵起,凌空作势;一式“鹰翻雕击”,右掌蓄足了十成功力,斜向公羊寿头预拍下。 这一招势疾力猛,遂使“恨天翁”公羊寿不敢大意地,施展开看家绝艺,“霹雳神掌”中威力极强的“晴空霹雳”,举掌往上迎去。 “砰”然巨震响处,其声犹比先前强过数倍,余劲激成狂飙,疾往四面猛卷,离开较技台足有十多丈的峭壁垂藤,竟也被吹得飘飘荡荡,威力好不惊人。 凌空猛击的尉迟景,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反震之力,弹起达丈余之高。 公羊寿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全身往后一翻,“砰”然跌坐台上。 在掌力上,皆有特殊造诣的正邪二翁,这一掌硬拼,又复棋逢敌手,不禁越发激起了满腔豪气。 一个身犹在空;一个尚未站起,但不约而同地,齐齐发出一声震天狂笑。 笑声未止,两条人影又自凌空再合,巨响也再度响起,于是,笑声巨响,循环不绝地震荡着整座“离魂幽谷”,使谷中正邪群豪,渐渐悚然变色。 原本表情冷漠,对尉迟景颇有不屑之色的“阴阳双魔”,也因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猛斗力搏,硬拆硬架,及令人怵目惊心的凌厉声势,观感大改地肃容凝目起来。 其他之人,更是不分正邪,俱都又惊又佩,又复暗暗担心,各自眉头紧蹙,预作万一准备。 笑声、巨响,由弱转强,再由强转弱,没有人还能记得,这正邪二翁,究竟已硬拼了多少掌。 “笑仙翁”的飞腾扑击掌力,向是最擅胜场。 “恨天翁”既称“恨天”,他的举掌上击,威力也较在任何角度发力,更为威猛。 这是巧遇地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们已拼得气喘如牛,汗出如雨,经常会一个由半空中摔了下来,一个被震得在台上连翻两个跟斗。 但是,他与他的面上却带着豪爽笑容,虽已脚步舱踉,眼花缭乱,犹自声嘶力竭地,笑着!拼着! 终于,双双在拼完尽力一掌,双双笑出半声,内腑中的翻腾血气,便自无法抑制地,夺口喷出。 “砰砰”两声,一位恨天翁,一位笑仙翁,也告同时倒地。 这时,六条人影,电射而至。 来自群侠方面的,计有崆峒掌门黄叶道人,“流云仙子”谢逸姿,以及风流倜傥的独孤策等三位。 来自群凶方面的,也是三人,这三人来势,快疾无伦。是“毒手天尊”祝少宽,及“阴阳双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 就在正邪双方,六个人先后飞登高台的刹那之际,摔倒台上的尉迟景与公羊寿,居然又努力支撑着,坐了起来。 黄叶道人与“毒手天尊”祝少宽双双往前一凑,各自伸出一掌,分往自己人“气俞穴”上一按,以本身真气,缓缓透入受伤者内腑,保住他们仅存的一点真气,跟着用另一只手,反向他们腋下一抄,半扶半架地,分别撤到较技台的左右两侧。 独孤策意欲转身,帮助黄叶道人将公羊寿抱回座上,服药调治。 “三阳烈魔”杨叔度冷冷叫道:“独孤策,你趁早给我站着!” 独孤策闻言即知,“阴阳双魔”是要亲向自己,报复杀女之仇,遂停步转身,扬眉微笑问道:“杨叔度,你要我留步,是不是想报杀女之仇?” 杨叔度脸如寒冰地,冷冷“哼”了一声,正欲说话,一条人影,宛如绝世飞仙般飘坠台上。 来人正是“云雾仙客”范龙生,他纵登较技高台,便向黄叶道人与“流云仙子”谢逸姿,含笑说道:“有劳黄叶掌门与谢仙子,且将公羊兄扶归座上,先行隔体传功,助他稳住中气,再复用药调治,关于这欺世盗名,无耻已极的‘阴阳双魔’,交与我范龙生和独孤老弟应付便了。” 谢逸姿见是他来,自然大为放心地,点头笑诺,帮助黄叶道人将“恨天翁”公羊寿架回座上。 “三烈阳魔”则向“毒手天尊”祝少宽微一挥手,等祝少宽将尉迟景抱下较技台后,一抱双拳,向范龙生怒声说道:“范兄,杨叔度有事请教。” 范龙生笑道:“什么事儿?” 杨叔度眉腾杀机。冷然问道:“范兄,你适才所说的‘盗名欺世,无耻已极’之话。作何解释?” 范龙生双眉一扬,哈哈笑道:“你敢要我解释?我若当众解释起来,你夫妇这两张老脸皮,能够挂得住么?” 杨叔度与楚绿珠虽然各有亏心之事,但因被范龙生拿话僵住,不能不接碴开口,遂由杨叔度冷然说道:“范兄,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夫妇有什么失当举措?” 范龙生“哼”了一声,伸手指着杨叔度,晒然不屑说道:“杨叔度,我先揭你的疮疤,你这老不羞的无耻东西,活了这样一把年纪,居然还有贪花浪子行径……” 楚绿珠因生性奇妒,不等范龙生说完,便自接口向他问道:“你说他有贪花浪子行径,对方却是谁呢?” 范龙生撇嘴笑道:“哪里有甚对方?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这桩事儿,我若说将出来,恐怕连你都会替他脸红,他竟想对那位年龄轻得足可做他孙女儿的慕容冰姑娘,强行非礼!” 楚绿珠闻言,摇头说道:“哪会有这种事?我不相信。” 范龙生怪笑说道:“这桩未遂兽行,曾有多人目睹,哪里能够抵赖得掉?你只要看看你丈夫那副脸色,就知道他是否问心有愧的了。” 楚绿珠回头一看,果见杨叔度满面尴尬神情,并急得一头大汗,遂又惊又怒地,厉声叫道:“老不死的,难道你当真有过这种无耻之事?” 杨叔度莫知所措地,皱眉嗫嚅说道:“这……这……” 楚绿珠妒火冲天地,嗔目叫道:“这……这事是真是假?应该怎样解释?老不死的,你若不还我一个公道,我便当众与你断绝夫妻之义!” 杨叔度不能不辩,但又无词可辩,只好苦笑答道:“这…… 这是一桩误会,要慢慢才能解释清楚。“ 说到此处,灵机忽动,设法岔开话题,目注范龙生厉声叫道:“范龙生,你太会造谣污蔑,我来问你,我内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无耻举措?” 范龙生哈哈笑道:“这桩事儿,更是丢人,我恐怕说出以后,会*得你这母夜叉,羞愤难当,跳崖自尽!” 楚绿珠方把双睛一瞪,范龙生已向她摇手说道:“楚绿珠,我又不是杨叔度,你不必对我发狠,你难道忘了‘高黎贡山’啸震飞鹰的那桩事儿。” 提起“高黎贡山啸震飞鹰”之事,楚绿珠不禁满面通红,厉啸一声,便向范龙生欺身怒扑。 范龙生晒然一笑,身形飘出数尺,向楚绿珠摇手叫道:“楚绿珠,你不必如此穷凶极恶,我不会抖露你那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不愿和你动手,只要你乖乖站在一旁,静看杨叔度和我独孤老弟互斗神功便了。” 楚绿珠听他竟肯不抖露“高黎贡山”之事,遂立即收势,缓步走向台侧。 范龙生再复目注杨叔度,发话问道:“杨叔度,你是否要向我这独孤老弟,报复杀女之仇?” 杨叔度厉啸一声,点头不语。 范龙生微笑说道:“你想向他报仇,别人却又想向你报仇,这件事儿的先后次序,却是怎样安排才妥?” 杨叔度厉声问道:“谁想向我报仇?” 范龙生自怀中取出那只内贮“金钩蝎王”的金色扁匣,向杨叔度扬眉说道:“就是这只金色扁匣主人。” 杨叔度微觉起疑的,皱眉问道:“这匣儿的主人是谁?” 范龙生含笑答道:“是你多年旧识,只要一开匣儿,便即知晓。” 杨叔度冷笑说道:“范龙生,你以为我会不敢揭开这只金色扁匣么?无论你匣中弄了什么玄虚,杨叔度也无所惧。”话完,便即伸手索取这只金色扁匣。 范龙生摇头笑道:“你不必忙,等你与我独孤老弟,斗完一阵之后,再开这只金色扁匣,否则怎能使我独孤老弟得意扬眉,名惊天下。” 杨叔度听出范龙生话意之中,是说独孤策能胜自己,不禁气得扬眉狂笑,说道:“也好,等我杀了独孤小狗,再来开这只金匣。” 范龙生大笑说道:“你既然倚老卖老,我倒要问你一下,你认为在多少回合以内,胜得了我独孤老弟?” 杨叔度目光如电地,厉声说道:“我听说独孤小狗杀我女儿时,用了三招,则我也在三招之中,杀他报仇便了。” 范龙生看了独孤策一眼,又向杨叔度怪笑说道:“我独孤老弟既能杀你女儿,足见功力非凡,我认为三招太少,不如加上一招,双方在四招之中,分出胜负。” 杨叔度狞笑说道:“四招也无不可,只怕这独孤小狗,没有那么长的命而已!” 范龙生笑道:“他是用剑杀了你的独生爱女,你是不是想用剑报仇?” 杨叔度冷笑说道:“任何兵刃,由他选择,免得你又说我欺凌后生小辈。” 范龙生笑了一笑说道:“有志不在年大小,无才枉活百岁人,又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莫要说话太满,而竟在四招之中,败给我独孤老弟,那时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副老脸皮,羞惭得不知往哪里藏了?” 杨叔度愤然叫道:“范龙生,你简直是痴人梦呓,我若在四招之中,败给独孤小狗,便当着举世群雄,饮剑自尽。” 范龙生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只要你在四招以后,无论胜负如何,便立即开启这金色扁匣。” 杨叔度知道这只金色扁匣,必非寻常,但因自恃功力,却也并不放在心上,点头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范龙生见已安排妥当,遂向独孤策含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听见了么?我要你向这位威震乾坤的‘三烈阳魔’杨叔度,请教四招剑法。” 独孤策自更恭身领命,范龙生又对“寰宇九煞”中为首的“毒手天尊”祝少宽,高声叫道:“祝天尊,请借两柄青钢长剑。” 祝少宽命人送剑上台,范龙生接剑在手,却发现楚绿珠的两道狠毒眼神,不住向“离魂谷”群雄,冷冷扫视。 原来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自从再出江湖,便有独霸武林雄心,知道“天南大会”之期,举世群豪均将聚合于“离魂谷” 中,夫妇二人暗订毒计,自己若能艺压天下便罢,否则就把所有正邪高手,一网打尽。 他们相准“离魂谷”口的一片参天峭壁,壁势倾斜,只要能加剧烈震撼,必将坍塌下来,填平幽谷。 杨叔度有此发现,遂设法弄来大量猛烈炸药,埋在壁根,引信则是一根长长山藤,垂隐谷下两三丈处,外人无法发觉,只消猛力一拉,火药立爆,整座峭壁,必然崩颓,宛若泰山压顶般,使谷下群雄,无一幸免。 这桩阴谋,是于极端隐密之下,暗暗施为,费了他们夫妇不少时日苦心,终在“天南大会”期前两天,完成工作。 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相互庆幸,并约定只要“天南大会” 之上,有人能胜自己,夫妇便佯装羞愧,怫然离谷,先到达安全所在,再拉动隐藏山藤,使举世群雄,一齐埋葬在地裂天崩的乱石堆下。 谁知正在他们兴高采烈之际,突然出现两条人影,微作冷笑。 杨叔度夫妇深恐秘密被其发觉,遂想杀人灭口,但那两条人影的一身功力,居然高出“阴阳双魔”,逗引得他们追扑整整一夜,仍未捞着对方半丝衣角。 这桩怪人怪事,使“阴阳双魔”,深具戒心,故而他们一到“离魂谷”内,便宣称加入“寰宇九煞”之盟,再复暗中观察前夜所见的两条人影,是否也参与了“天南大会”。 如今,范龙生虽然发现楚绿珠的两道凶毒目光,不住扫视群雄,神色似有异状,但因猜不透对方心意,遂也未作理会,只把两柄青钢长剑,分交给杨叔度与独孤策,并轻拍独孤策的肩头,含笑说道:“独孤老弟,英皇终好合,一剑且成名,你仗着这柄三尺青锋,把百丈豪情,奋发在四招绝学之内。” 独孤策英姿勃发的,双扬剑眉,朗声答道:“大哥放心,小弟必当尽力不负大哥期望。” 杨叔度听独孤策把范龙生叫做“大哥”,不由微觉诧异地,向范龙生看了两眼,暗想前夜所见那两个功力奇绝怪人,不知是否有这“云雾仙客”在内。 范龙生微微一笑,退到台角,与楚绿珠站在一处。 这时“百花公主”夹谷妙业已披了一件蝉翼薄纱,回归原座,台上只有静立观战的楚绿珠、范龙生,及互相备战的杨叔度、独孤策等四位。 慕容冰所中瘴毒,已由萧瑛、谢逸姿等人,用灵药祛解,正瞪着一双妙目,凝视台上,替独孤策提心吊胆。 因为群侠虽知独孤策费尽苦心,已把“半奇老人”南宫珏所传四招妙造自然的剑法绝学,参研透澈,但对方却是艺压八荒,名高四诲的“三烈阳魔”杨叔度,遂免不了均自暗为独孤策悬忧,而其中悬忧最甚的,自然是与独孤策关系最密切的谢逸姿、萧瑛,及慕容冰等三位。 独孤兴见幕容冰满面愁容,遂含笑说道:“慕容姑娘,你不应该发愁,应该高兴才对,因为这场剑斗,是我大哥成名天下的绝妙机会。” 慕容冰“哦”了一声,娇笑问道:“兴弟既然这样说法,莫非认为你大哥有必胜把握?” 独孤兴微笑答道:“我既相信我大哥对这四招剑法所费苦心,我更相信我师父能使鬼神皆惊的所留偈语。故而若是较量其他功力,我大哥无疑必败,如今持剑相较,则八成是那杨叔度要倒霉了。” 慕容冰闻言,这才心情略宽,面含微笑,目注台上。 较技高台以上,沉静已久,但仍未有接触。 独孤策左手挽诀,右手持剑,目光如江海之探,身形若山岳之稳,含笑卓立,巍然不动。 杨叔度见了他这副神情,不禁也微吃-惊,心想难怪范龙生替对方颇为夸大,口出狂言,这独孤策果似身怀绝学,不可,轻敌。 他既有戒心,遂也不肯轻易进手,想先把对方路数看清,是不是打算施展大悲尊者的“十八罗汉剑法‘。 谁知细一观察,便觉愕然,这位大悲尊者的得意传人,所立门户,竟不是意料中的“十八罗汉剑法‘。 双方相持一久,首先发难的竟是局外人范龙生,他站在台角,向独孤策扬声狂笑叫道:“独孤老弟,你不必再讲什么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内家心法,因为杨老怪物自恃身份,不好意思先行动手,你若不去惹他,我们这场好戏,便就看不成了。” 杨叔度听得方自双眉一轩,独孤策青钢长剑探处,一招“沉雷郁夏‘,已自向他攻出。 这四招绝学,经他苦心参研,几已尽得其妙,威势自比董百瓢传授之际,强胜多多,只是一片如山剑影之中,并蕴挟着隐隐雷鸣,呼呼飘啸。 杨叔度对独孤策虽然略存戒心,但仍未想到他在剑法方面,竟会参研出这等异乎寻常的出奇造诣。 直等对方剑招出手,方悚然心惊,一声厉啸起处,把掌中青钢长剑,舞成一片光墙,向独孤策凌空洒落的朵朵剑花迎去。 这招剑法,名为“万仞宫墙”,虽然也非俗学,比起独孤策的“沉雷郁夏”总还显有未逮。 但变化精奇方面,虽是独孤策占优,功方深厚方面,却是杨叔度高出不少。 故而优劣互抵,轩轾难分,满天洒落的万点剑花,竟被急漩展布的一片光墙,完全挡住。 独孤策不等“沉雷郁夏”的威势散尽,猿臂微挫,剑光一抖,招式已变为“爽气迎秋”,口中高声喝道:“好剑法,真不愧身为名震寰宇的‘三烈阳魔’,独孤策还有三招俗学,并请赐教。” 他发话之初,剑招方变,但等语音了处,却已展尽精微,剑光飞洒之下,仿佛水寒木落露冷风凄,在这较技高台以上,布满了一片金秋肃杀意味。 杨叔度毕竟名惊四海,艺压当时,竟随着独孤策的剑招变化,也用出了一招所擅“无影剑”法中的精妙绝学“北斗垂光”,青钢长剑舞处,化成一道剑虹,不仅护住全身,并还冲破独孤策所布剑幕,向对方逆击而至。 独孤策心内一惊,足下轻旋,身随步走,掌中长剑反臂挥出,幻起一片片雪花似的电漩剑花,又把杨叔度身形罩住。 杨叔度正觉可以从此抢占先机,控制局面,而满怀高兴之际,忽觉对方这反臂发剑之举,不仅招式绝奇,并似有种奇寒澈骨的森森剑气,把自己身形,紧紧罩在其下。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施展一种“巧渡银河”的绝妙身法,闪退一丈二三,冲出那片奇寒急漩的森森剑气以外。 但杨叔度心中有数,双方合手,已有三招,再若经过一招互搏,便将成为秋色平分的两无胜负的局面。 自己何等身份?何等名头?适才并有倘不能在四招以内,杀死对方,便当众横剑自绝之语,这句狂言,虽已被范龙生推翻,不予承认。但若听任独孤策逃出剑下,则哪里还好意思再报爱女之仇?也将于举世群雄之前,失尽颜面。 杨叔度有此想法,故而身虽飘退一丈二三,但足尖才一点地,便即纵回,青钢长剑奋力狂挥,用出他“无影剑法”之中一招“修罗无影”煞手绝学,想把独孤策立毙剑下。 但独孤策三招无功,何尝不是心头焦急,俊脸通红,第四招冥心独悟的“万象回春”也已出手。 “阴阳双魔”夫妇,向以“血影神针无影剑,消魂宝扇夺魂钩”等技,威震武林,则杨叔度所发那招“修罗无影”,既是“无影剑法”中煞手绝学,其威力之强,自然罕有伦比。 独孤策的那招“万象回春”,更是古罕今无,武林独步的绝学奇招,几乎综合了日月星辰,风云雷雨,山川花草,书法画意等各种自然妙趣,于澹荡舒徐之中,可以发展出无穷变化。 双方若是功力悉敌,或者功力相距不远,则杨叔度难逃大劫,不仅必败,也将必死无疑。 但独孤策的武功火候,却与这位“三烈阳魔”杨叔度相差太远,以致结果遂不能尽如人意。 一面是万朵剑花,一面是千条剑影,凌空互合,电闪立分,只在空中飘忽着一些牛毛细雨之物。 四招已毕,独孤策与杨叔度两人,均是怀中抱剑,相距八尺,神情凝重的卓立当场。 独孤策的一张俊脸,满布羞红,一直红到耳根,所着青衣下摆之上,被杨叔度划破了一道四五寸长裂口。 杨叔度则脸色苍白,牙关紧咬,仿佛窘惭已极,头上所挽道髻,已被独孤策削去,披散着一头短发。 台下群雄,这才明白那些宛若牛毛细雨之物,便是杨叔度被独孤策一剑削落的满头断发。 范龙生目注独孤策纵声狂笑说道:“独孤老弟,你还难过则甚?以你这等年轻之人,与名震天下的‘三烈阳魔’交手四招,仅在青衫下摆之上,多了一条小小裂口,应该足以自傲,还不赶紧回归原座,让你范大哥代我老友向他讨还旧债么?” 独孤策闻言,这才飞身下台,回到自己原坐之处。 独孤策刚刚离去,杨叔度便羞惭万分地长叹一声,右手疾举,似欲回剑横颈自寻短见。 因为范龙生方才那几句话儿,说得太以刻薄,明面是在安慰独孤策,骨子里却把杨叔度挖苦得淋漓尽致。 但谁知杨叔度右手才举,范龙生与楚绿珠双双屈指遥弹,两缕劲疾罡风啸处,硬把他手中青钢长剑,撞得断作三截。 楚绿珠首先冷然叫道:“老糊涂,比剑四招,未分胜负,你又不曾落败,却要寻甚短见?便算你愿意作糊涂鬼,我还不愿作寡妇呢?” 范龙生也向杨叔度连摇双手,怪笑说道:“杨叔度,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那老友积愤三十余年的一笔血债,却往哪里去讨?” 这几句话儿,总算替杨叔度找了台阶,他弃去手中断剑剑柄,目注范龙生,厉声问道:“范龙生,你口口声声要代你老友报仇索债,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不赶紧说出?” 范龙生含笑说道:“我这位老友,昔年曾被你夫妇,百般凌辱,并狠心毒手的,把他一双腿儿,生生砍断。” 杨叔度闻言,尚在寻思,楚绿珠业已失惊叫道:“范龙生,你所说之人,是薛兆奎薛老五么?” 范龙生点了点头,扬眉笑道:“三十年前旧债,直到如今清偿,连本带利,算将起来,便要了你夫妻的两条命儿,也就并不多了。” 杨叔度脸色铁青的,“哼”了一声说道:“我夫妇既然欠债,不怕还钱,但不知债主安在?” 范龙生叹息一声说道:“薛老五业已受尽孽累,离开了这龌龊尘寰。” 楚绿珠冷笑说道:“薛老五既死,我们这笔债儿,却应该还给谁呢?” 范龙生把手中金色扁匣一举,目闪神光,朗声说道:“薛老五人死物存,你们可以把这笔三十余年的血债,还给他临死所遗的这只金色扁匣。” 杨叔度哂然问道:“薛老五何时死去?他留下什么话儿?” 范龙生狂笑答道:“薛兆奎的命儿甚长,活到最近才死,他在死前托我把这只金色扁匣,带到‘天南大会’之上,交你夫妇,就是只要你们敢开此匣,他多年深仇,便即报却,九泉之下,也可无憾了。” 杨叔度双眉一挑,冷笑说道:“我不相信这金色扁匣,能有什么出奇威力。” 范龙生微笑说道:“不信你试试!我也不信名震乾坤,能止小儿夜哭的‘阴阳双魔’夫妇,会不敢启开这样一只小小金色扁匣。”说完便把那只金色扁匣,凌空抛出。 杨叔度接在手中,摇了一摇,便即做势欲启。 楚绿珠摇手相拦,向范龙生冷然说道:“范龙生,你怎不走远一些,我们要开匣了。” 范龙生狂笑说道:“楚绿珠,你不必设词探询,这金色扁匣之中,决未藏有什么剧烈炸药及奇毒暗器,我何必走开呢?” 楚绿珠目光微动,阴森森的笑道:“既未在匣中藏有剧烈炸药,及奇毒暗器,则定于匣外,遍淬毒质?” 范龙生不等楚绿珠话完,便摇手狂笑说道:“我早就看出杨叔度接那金匣之前,便已功凝双掌。化指成钢,慢说匣外未淬毒质,就算果如所言,也不会对你们这奸刁已极的‘阴阳双魔’,有什威胁?” 杨叔度冷笑几声,扬眉问道:“照你如此说法,这金匣太以寻常,薛老五怎会想倚仗它来向我们报仇雪恨?” 范龙生嘴角微撇,哂然说道:“常言道:”学到老,学不了‘,四海八荒之间。未被你们见识过的厉害东西,多得很呢,反正我保证匣外未淬毒质,匣中未藏炸药,未装暗器,但只要你们……开匣盖。便把半世名头,化作南柯一梦!“杨叔度一来不信,二来有言在先,骑虎难下,遂点头冷笑说道:“范龙生,你不要替死鬼薛老五吹牛,凭他那等人物,还能弄得出多大玄虚,杨叔度决不信邪,我非把这金色扁匣,开开看上一看。” 这时,整座“离魂谷”内,几已寂然无声,赴会群雄,无不满腹惊奇地,注视杨叔度的开匣动作,静看匣中所贮,究是何物? 杨叔度口中虽狂,但心中何尝不充满戒惧,他先自暗贯真气,密布百穴,并暂闭呼吸,然后才把匣盖开启。 匣盖一启,只见匣中所藏是只长约五寸的异样怪蝎。 这怪蝎通体均呈半透明的朱红颜色,但那根蝎尾,却黄澄澄的亮得极为可爱,宛若纯金所铸。 杨叔度虽觉这只怪蝎,生相极奇,但因它长仅五寸,又复自恃神功,遂轩眉狂笑道:“原来薛老五就想凭这只小小毒蝎……” 言犹未了,那只“金钩蝎王”的尾钩翘处,便“呼”地一声,凌空飞起来。 杨叔度见毒蝎能飞,方自大吃一惊,凝神却步。 但那只“金钩蝎王”,却在凌空略作盘旋以后,直向杨叔度的右掌飞去。 范龙生心头雪亮,知道杨叔度的这只右掌,曾被自己暗涂药粉,如今果然对“金钩蝎王”发生感应。 杨叔度自恃功力聚处,业已掌指如钢,遂不肯被这只能飞毒蝎追得满台逃窜的,贻笑大方,遂反而挥掌向“金钩蝎王”击去。 谁知等他一掌击到“金钩蝎王”的滑钩翘处。恰好迎个正着。 杨叔度真气已实,这只手绝非刀剑能伤,但却禁不住蝎尾毒钩,被深深螫入了掌心以内。 故而他虽挥掌击中“金钩蝎王”,却未把蝎王击飞,反被对方挂在右掌之上。 杨叔度心头一麻,情知命尽,遂向楚绿珠厉声叫道:“这只毒蝎难惹,我命已绝,你赶紧先自离开会场,再设法替我报仇雪……” 一语未了,便即颓然倒地。 杨叔度这番话儿,分明是叫楚绿珠赶紧去往“离魂谷”口,扯动山藤,点燃炸药,使崩颓峭壁,所作乱石,把所有正邪人物,一齐生葬谷底。 但楚绿珠哪里相信丈夫那高功力,竟会被毒蝎一螫便死,遂目射凶芒地,厉声叫道:“我不信……” 但三字才出,目光注处,不禁咬碎牙关,惊魂皆颤地,照准那只“金钩蝎王”便是一记十二成功力的“七柔阴指”,凌空弹出。 原来就这片刻之间,杨叔度骨肉全消,只剩下半件未化完的所着红袍,及一滩腥黄血水。 那只“金钩蝎王”,则浸在血水之中,仿佛正享受什么绝世美味。 楚绿珠十二成“七柔阴指”的指风到处,居然只把“金钩蝎王”弹得滚了两个翻转,反而目射凶光地,对她怒视而起。 楚绿珠一来怯于“金钩蝎王”厉害,二来杨叔度骨肉已消,无可留恋,三来急于发动毒手,把“离魂谷”所有人物,一齐生葬泄愤,遂不再逗留地,悲号一声,便自腾身往谷口之上,攀纵而去。 她不走还好,这一匆匆遁走,那只“金钩蝎王”,也就“呼” 然腾空,随后追扑。 楚绿珠攀援约有十二三丈,这只“金钩蝎王”,便已飞到凌空。 她如今业已深知厉害,哪里还敢让它上身?遂一面加急飞逃,一面凝聚生平功力,反掌劈空击出。 “金钩蝎王”是从下方飞来,被楚绿珠“七柔阴功”所发极强劲气,迎头猛击之下,自然难免被击得稍稍往下坠落。 楚绿珠趁此机会,继续往谷口窜去。 但那“金钩蝎王”在强劲散去以后,却又随踪追来。 就在这等一追一逃,时停时斗的情况之中,显然那只“金钩蝎王”神态,是越来越发凶狞,楚绿珠却疲惫不堪,气力大大消耗。 谷下群豪方面,自然也是纷纷大乱。 “毒手天尊”祝少宽等万想不到名震乾坤的堂堂“阴阳双魔”,竟被一只朱身金尾的小小毒蝎所制,杨叔度已遭惨死,尸骨无存,楚绿珠则亡命飞逃,看来也必凶多吉少。 他们在“金钩蝎王”刚刚出现之际,本想应援,但“百花公主”夹谷妙却因向与“拜蝎教主”薛兆奎,比邻而居,识得这只“金钩蝎王”厉害,遂暗暗通知祝少宽等,不可妄动,谁若招惹这只刀剑不惧,水火难伤的毒蝎王,谁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话儿,若在平时说来,或尚有人怀疑,如今由于杨叔度惨状当前,却把祝少宽等,一齐镇住。 楚绿珠本想等自己到了安全地带,再发动埋伏,生葬群雄,但因被“金钩蝎王”追得力竭神疲,知道难逃惨死,遂改变主意,决定来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她边逃边自注目,见与自己用作引线,只消猛力一拉,便可点燃地雷,炸倒参天峭壁,填满“离魂谷”的那条垂壑山藤,业已距仅三丈三四。 倘在寻常情况之下,楚绿珠轻轻-纵,手便及藤,但如今情况非常,她全身疲累,力已用竭,非在峭壁间点足借劲一次,才可达到目的。 楚绿珠牙关咬处,厉啸-声,使出煞手绝学,把所着“七柔血影衣”上,数以千计的“血影神针”,化成一片浓血密云,向那只“金钩蝎王”,飞罩而下。 “金钩蝎王”虽因身具异禀,仍未被这片“血影神针”所化的血云所伤,但也被打得往下坠落了一丈七八。 楚绿珠蓦然长身,窜起两丈,在峭壁间猛一点足,拼竭全力的,向那根用作地雷引线的山藤扑去,口中并厉声狂笑叫道:“独孤策、范龙生、谢逸姿,你们还不偿还我丈夫及女儿的两条性命?祝少宽等,你们也陪同我老婆子,一齐拿命来呀!” “离魂谷”下群雄,听得楚绿珠这种凄厉语声,均自瞠目互视,莫名其妙。 眼看楚绿珠指尖已将触及那根山藤! 眼看无边浩劫,已自临头,正邪双方的举世群雄,任何人也将无法逃出死地,必被那百丈峭壁,所化乱石,生埋在“离魂谷”下。 但不可思议的怪事忽生,那根山藤活了。 就在楚绿珠双手指尖,将及山藤而未及藤的刹那之际,那根山藤忽然自行升高数尺,往上缩去。 楚绿珠是竭力飞奔而来,既然一把抓空,身形坠如陨石飞星般,带着一声凄厉长号,垂空坠落。 从数十丈的高空,失手跌落,慢说楚绿珠终是血肉之躯,便算她是铜浇罗刹,铁铸金刚,也必难逃劫数。 人影一落,群雄掩目,巨响起处,血肉成泥。 但那只“金钩蝎王”却仍凶心未戢的,也自掉头扑下。 范龙生一声怒啸,屈指连弹,三点紫色星光,联翩飞出。 这三点紫色星光,便是“拜蝎教主”薛光奎所赠,用来专制“金钩蝎王”的丹丸。 范龙生手法何等高妙,这三点紫色星光,完全打中在“金钩蝎王”身上。 说也奇怪,那“金钩蝎王”,既不怕楚绿珠的“七柔阴指”,又不怕她的“血影神针”,却禁不起这三点紫色星光的轻轻一击。 星光才一着体,“金钩蝎王”立即“波”地一声,爆散成丝丝血雨,射向峭壁之间,使壁上藤树苔藓等等,略有沾及,便告枯黄萎死。 就在此时,“离魂谷”口忽然传下两声佛号,一声是清宏无比的“无量寿佛”,一声是充满慈悲祥和的“阿弥陀佛”。 独孤策、独孤兴兄弟,一听佛号,喜溢眉梢,双双高呼“恩师”,便自提气往谷上纵去。 “离魂谷”又传下武林圣僧大悲尊者的祥和语音说道:“范龙生兄,别来无恙,请约祝天尊等所有与会人物,上谷一谈,贫僧有要事相告。” 范龙生闻言,遂向祝少宽问道:“祝天尊,你们可否上谷与‘释道双绝’一会?” 事到如今,祝少宽无法推辞,只好点头应诺,偕同与会群雄,一齐上谷。 独孤策、独孤兴兄弟二人,首先抵达谷上,只见谷中坐着-位清癯老僧,及一位相貌奇古的青袍道长,正是自己恩师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那只巨大青雕,也正侍立在两位老人身侧。 大悲尊者一见独孤策,便即含笑问道:“策儿,你懂不懂得我与你南门师叔,为何佯称已证真觉,不肯在‘南海普陀’和你们相见之意?” 独孤策一面拜见恩师,一面点头笑道:“弟子懂得恩师是特加磨练,期使策儿、兴儿,在惊痛警惕之下,力求上进,不致心生倚靠,有所懈怠。” 大悲尊者目注爱徒,点头笑道:“你知道就好,当日‘南海普陀’,虽是师徒假诀,但今日却……” 话落到此,所有正邪群雄,均自赶到了“离魂谷”上。 大悲尊者向祝少宽先把“阴阳双魔”夫妇,设下秘密埋伏,企图不分敌我,生葬所有群雄之事,细说一遍,然后合掌当胸,赔笑说道:“祝天尊,贫僧与南门道友,功行将满,在这莽莽红尘以内,已无多久逗留,今日特地赶来,便系为三十年前之事,向祝天尊及诸位道友,负荆谢罪,未知祝天尊等可否本诸‘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之旨,化干戈为玉帛,变乖戾作祥和,把昔日恩仇,视如露电泡幻?” 祝少宽一来见了独孤策所施展的那四招奇妙剑法,业已有点栗然心惊,二来暗察目前情势,对自己显然不利,三来大悲尊者又是这等低声下气,赔笑求和,遂长叹一声,点头说道:“大师不愧有‘武林圣僧’之称,既然如此谦冲,祝少宽兄妹等人,哪能再不识抬举?但‘阴阳双魔’夫妇,当真……” 大悲尊者知道祝少宽有点不信,并问明“离魂谷”内,业已无人,遂请群雄一齐退到安全地带,然后把那根山藤,猛力一拉,方与“三奇羽士”南门卫,双双飘身疾退。 一连串的爆音响处,山摇地动,慑人魂魄,那百丈峭壁,果然立告倾颓,乱石砰匐,尘烟如雾。 群雄看得无不胆战心惊,暗叫侥幸。 等到尘雾消除,砰匐势止,整座“离魂谷”,几乎已被那些大小不一的裂坠山石,填得半满。 “百花公主”夹谷妙摇头一叹,取过那柄“青萍古剑”,姗姗走过,递向慕容冰道:“慕容姑娘,适才那根山藤,若被‘七柔阴魔’楚绿珠拉动,则所有‘离魂谷’下人物,均将粉身碎骨,惨遭活埋,委实令人触目惊心,洗尽名利之念,我们的第三阵,也不必再斗,这柄‘青萍古剑’,便还了你吧!” 慕容冰接过“青萍古剑”,祝少宽便率同尉迟景、丁玉霜、苏豹文、夹谷妙,及一干手下徒众,向大悲尊者等人,举手为别。 范龙生目送群邪离去,向大悲尊者笑道:“老和尚,你认为这干魔头,便甘心就此寂寞?” 大悲尊者笑道:“他们也都算得上是英雄人物,英雄能忍目前之气,难耐长期寂寞,故而三五年中,必然无事,以后则难加预料。” 范龙生双眉微蹙,沉声说道:“老和尚,你太慈悲了,既知他们不甘寂寞,后事难料,却为何不趁着今日这大好机会,一齐除掉?要知道大丈夫做事,应该盱衡全局,辣手铁肩,宁使一家哭,不使一路哭,宁使一路哭,也不使整个江湖再遭劫数!” 大悲尊者念了一声佛号,含笑说道:“范兄不要担心,我正是盱衡全局以后,才决心留给‘毒手天尊’祝少宽等一条自新之路,稍体上苍好生之德。” 范龙生讶然问道:“老和尚,你在和我打禅机么?这几句话儿,应该怎样解释?” 大悲尊者笑遭:“祝少宽等一干群邪从此回头,淡却名心,扫除嗔念,烟霞啸傲,自葆真如,自然再好不过,即令他们万一气质难变,三五年后,再有所图,亦不足为甚大患的了。” 范龙生扬眉笑道:“老和尚,你说得好像蛮有把握……” 话犹未了,一声“无量佛”号起处,“三奇羽士”南门卫已在一旁,笑呵呵地接口说道:“范兄,你也是具有莫大智慧之人,远瞩高瞻,聪明无比,为何竟悟不出老和尚的言外之意?” 范龙生苦笑说道:“我有什么智慧?在你们这种圣僧高道之前,恐怕连做块听经顽石,都不太够资格呢?” “三奇羽士”南门卫目注大悲尊者,失笑说道:“老和尚,范兄既以顽石自居,少不得要听你这生公说法,你无妨就舌粲莲花地,让他点点头吧!” 大悲尊者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祥和微笑,看了范龙生两眼,合掌当胸,徐徐闭目说道:“范兄,百代光阴,无非过客,人生在世,宛若蜉游!你还能活上多久?我们还能活上多久?他们更还能活上多久?” 范龙生听得果然点了点头,仿佛若有所悟。 大悲尊者双眼微开,以两道祥和目光,向独孤策、独孤兴、幕容冰等身上,来回一扫,又自缓缓笑道:“俗语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我们总算造就出了几个姿质美好,性情良善,举措光明,尚算成材的第二代。祝少宽等,却只顾本身苦研阴毒武学,对此有所忽略,范兄难道未曾发现他们门下弟子之中,几乎没有一个是出色惊人的隽材美质。以此推论,我们继承有人,他们则一经灭度,便告截脉,哪里还会再成为什么不堪收拾的大祸患呢?“范龙生静静听完,长叹一声,竟向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 南门卫等“释道双绝”,合掌膜拜说道:“范龙生直到如今,才明白举世武林人物,为何在功力相当的那多好手之中,最推重‘释道双绝’?” 说到此处,转面向独孤策、独孤兴、慕容冰等,并拍拍独孤策的肩头,扬眉大笑说道:“独孤老弟,你和你兴弟,及慕容姑娘等,听见没有?光阴似箭催人老,重责而今在少年,从此后,我们要真正不问世事,归隐林泉,享上几年老福,关于扶持正气,弹剑江湖之责,全看你们的了。” 大悲尊者摸摸身边那只通灵的铁羽钢翎,目光凝注独孤策,面含微笑地,点头说道:“策儿,你所经所遇,我已尽知,虽然‘括苍山西施谷’之事,略嫌荒唐,但系误中奇毒所致,并非出于本心,也可原谅,不必再加怪责,除此之外,余皆不愧侠义男儿行径,未曾辜负我多年培植的一片苦心。” 独孤策俊脸通红,垂头不语。 大悲尊者又复笑道:“策儿,缘会早定,离合无常,你还有什么事儿,要问我么?” 独孤策听出恩师语气中似有永诀之意,不禁全身一颤,双目噙泪的,凝望着大悲尊者叫道:“恩师……” 大悲尊者拉着他的手儿,温颜笑道:“策儿不要如此痴情,人生哪有不散筵席?我和你南门师叔,皈依三宝三清,苦苦修持,还不是就盼的是今日这功行圆满,解脱皮囊,他归兜率界,我返大罗天的上乘功果么?” 独孤策听得恩师及南门师叔果然即将成道,人天永诀,遂心中一酸,与独孤兴双双拜伏在“释道双绝”身前,同自泪如泉落! 大悲尊者笑道:“策儿不要悲痛,你难道忘了你还有一段缘,还有-段孽,尚须海角天涯,一为了结。” 独孤策闻言一惊,“白发圣母”萧瑛却接口笑道:“大悲圣僧,你莫非知道田翠翠及慕容碧的下落?” 大悲尊者点头道:“我们来此之际,曾在途中遇见田翠翠及慕容碧,并细加开导,如今田翠翠业已削发出家,慕容碧已蓄发还俗。” 独孤策惊喜欲绝地,扬眉问道:“恩师,她……她……她们今在何处?” 大悲尊者笑道:“她们本想赶来此处,策应你们,但因与我巧遇,业已由青雕送回‘南海普陀’,如今正在‘白华顶’古洞之中,等你们事了以后,前去相会。” 独孤策,慕容冰、萧瑛、谢逸姿等,听得田翠翠及慕容碧有了下落,自然笑逐颜开! 就在他们互相欢悦之中,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尘缘已满,一归兜率界。一返大罗天,自鼻中双垂玉箸,含笑化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