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山庄》 第一章 侠影仙踪,福地洞天证仙缘 诸葛一真俗名钊,江南武进县人,生长富厚之家,因为父兄都曾为显宦,出身是一个萌生,十七岁上,便高高的中了举人。 少年得意,未免目空一切,人又极聪明,经史诗书之外,旁及杂学,抡拳击剑,兵法战策无所不能,乃至斗鸡走狗,弹琴度曲,件件俱能,再经众人加上几分吹捧,渐渐养成纨绔习气,鹿鸣筵罢,纵车北上,总以为一定连捷无疑,俨然以玉堂人物自居。 一路裘马轻狂,闹了个乌烟瘴气,谁知到京以后,春闱报罢,偏偏榜上无名,已是气得要死,刚巧满人入寇,边报频传,诸葛钊名场失意之余,忽然想到平生所学武工兵法正是致用的时候,却好有一位同乡世伯,正在中枢绾握兵符,自以为是正搔着痒处的一个绝好机会,便连夜挑灯,就敌我情势,痛陈利弊,在寓所草了一封万言长策,缮写端正以后,径赶某世伯官邸求见。 最初因为彼此世谊关系,诸葛钊三字也久噪乡里,这位老世伯竟然赐见,并且设筵款待,等到他在席次拿出那篇自己以为切中时弊,足可以安边弥祸的长策来,某世伯始而还称赞几句,继而渐渐皱起眉头,末了竟自勃然变色,就席烛上烧得一字不剩,沉着脸端出老世伯的架子来,着实的训戒了一顿道:“朝廷大计,决非无知少年所可轻议。”并且说他:“语侵权要,大干时忌,一经传出可以立遭奇祸,最好赶紧回家,安分读书,不要在京逗留,免得连累旁人。” 草草终席,便被撵出门来,直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磐,只有如命匆匆回到江南,偏偏人要倒霉,不幸的事件便纷至沓来,他的聘妻董素,本来是苏州有名的仕女班头,不但一时有绝世美人之目,并且诗书画号称闺中三绝.因系中表联姻,青梅竹马早有情愫,万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忽然出了一场天花,弄得美人变成丑鬼。 这位董小姐,原本是一个心高气傲决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女孩子,怎当得平日珍惜有逾生命的花容毁于一旦,因此几次想寻短见,幸而都被人救下,得以不死,最后竟向父母言明,立志不嫁,商请原媒,向亲家退回聘礼,自愿长斋绣佛,终老此身。 诸葛钊虽然不以美丑为念,坚守婚约,并且愿意立刻迎娶以示不渝,无如董小姐毅然拒绝,无法劝解,竟成僵局。 这样接二连三的逆事,直把一个风流倜傥的请葛钊,弄得万念俱灰,豪气全消,倒认真闭户读起书来,只是他所读的,不再是经史和猎取功名的诗文而是内典丹经,更加紧练武,打熬气力。 如此过了二年,忽然在一天晚上,他又哈哈大笑了一阵,把所读各书点起火来,一烧干净,第二天便托言出游,暗中带了一笔川资,留下一封信,悄然出门,从苏杭一带游玩起,一路上涉水登山,每到一处,必要穷幽探胜,流连数日。 后来到了京口,索性雇下了一只满江红的大船,把所带的川资,找个银铺,折成黄金,打成腰带,剑环,簪钩等项,用火漆漆好带在身边,又置下一肩极简朴的行李,溯江而上。 沿途如遇兴之所至,便登岸玩赏一番,有时一宿即去,有时尽可羁留数日,不但外人不知究竟,就连那只船上的人,也猜不出他的所以然来。 这一天,船泊湖口对岸山下,忽然飘下一天大雪来。满天扯絮搓棉,却好似玉龙飞舞,那船当然开行不得,艄公一路上已经摸着这位客人的脾气,有意凑趣,送上中途买的羊羔美酒,请他挡寒赏雪,请葛钊钦了几杯之后,孤篷对雪,不禁露出书生本色,倚着船窗吟哦起来。 忽然看见江边钓竿,一手擎着一个酒葫芦,喝着酒,钓着鱼。 心中正在嗟叹:“一般骚人墨客,往往说得寒江独钓,是如何的风雅有趣,谁知道渔家生活竟这样清苦,这般年纪为了谋生,竟然在这寂无一人的空江上面,冲寒冒雪。”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诗兴为之索然。 再向老人一看,一张清癯瘦脸,精神显得非常饱满,银须过胸,意态悠然,直立在风雪之中,竟无寒意,不由心中一动。 猛见老人把酒葫芦向腰间挂好,一抹长须,手中钓竿一插,一条尺许长的白鱼,随竿而起,接着一阵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道:“利市,老夫正愁有酒无肴,竟有送上门来的,这一来今晚不难一醉了,只可惜村酒不比香糯桃花酿,不够过瘾,我这大年纪,没有那个福,也不愿意受那个罪。” 接着把头一抬,两道白而且长的寿眉微耸,闪电也似的眼光,似乎向自己掠了一下,又笑道:“祸福只在一念,鱼儿自愿上钩,老夫有什么办法?” 随即从钩丝上取下鱼,提着看了一眼,又自言自语道:“看你外表倒不错,只不知道值不值得老夫下手!”说着,一手提鱼,一手把钓竿向肩上一倚,掉头径去。 诸葛钊在舱里看得分明,不由匆匆赶到船头上高叫:“老丈慢走,小可有话请教。” 谁知那老人好像聋子一般,听也不听,仍循着江岸前行,转眼便要走人一片疏林之中。他心中一急,便也不顾风雪,赶紧上了江岸向前奔去。 船上艄公看见,惊道:“相公那里去?” 请葛钊只掉头说了两句:“我遇见相熟的老前辈,不等我回来不要开船。” 不等艄公答话又追了上去,似乎听见老者说了一句:“娃儿家,信口胡说,真不害羞。”便被大树遮住目光,不能看见。 等他赶进疏林,已不见老人踪迹,再看足下,忽然发现一行草鞋足印,便顺着鞋印寻去。 他看着地下鞋印走着,一口气赶出了二三里路,出林已远,却始终不见老人形影,但是地下鞋印仍然未绝,看看走到一座小山脚下,那鞋印顺着一条小路直上山去,到了山顶,又转下山,顺着山坡,沿着一道小溪,直上一座二尺来宽的石梁。 走到这里,天色已是将晚,身上又被雪打湿了一层,心中气一馁,不由踌躇不前,正待转身回去,猛又听得石梁那边山崖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娃儿家,到底不成器,没有耐性。” 不由又激起前行之念,不顾一切,迫过石梁,又有一条陡坡,斜转到山侧那边去,似乎可通崖上,鞋印也依稀可辨,只是路颇崎岖,又盖着一层积雪,很难上去,所好曾习武功,略解内家轻身提气之法,自问还可以勉强上去,便把呼吸调匀,提着一口气,看准鞋印,一路飞踪而上。 转过山侧,离开崖上,还有两三丈高,山势更形险峻,不但路迹已泯,连着脚都不容易。他略为喘息了一下,把长衣卷起掖在腰间丝绦上,手足并用,又翻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到崖上,已是浑身大汗,手足却冻得发麻,山风一吹,脸如刀割。 那时,雪势虽然略止,天色已经大黑,不但不见那老人,连地下的草鞋痕迹也没有了,不由心下着慌,顺着崖角转过去。又是一条小道,可以直上山顶。所好路巳平坦得多,又是背风一面,无甚积雪,比较好走得多。 等他喘着气一路走上山顶,一看仍无人迹,心中更急,便在雪地里跪下来,虔心祷祝道:“弟子诸葛钊,因大乱将临,心向仙侠,一直访道,以便将来救世济民。不想在此得遇仙踪,倘蒙不弃愚鲁,尚请再现仙颜,指示迷途。” 话犹未了,他正直挺挺跪在雪地下,猛然听旁边老松树上,有人冷笑道:“好没出息的东西,既想学点什么,人家已经露了脸,不会寻上门去吗?只跪在这里做矮人捣鬼有什么用处。这是老柳,要是我,真不要你这脓包货了。” 说着,一声长啸,山鸣谷应,树颠好似大鸟一样,飞起一物,随着臂声摇曳而去。 堵葛钊一听语气,知道有人在暗中指示,虽非所见老人,也决无恶意,跪在地下又拜谢一番,立起来一看,天色全暗,所幸雪光反映,尚可辨认山势高下。 再仔细一看,存身之处在崖下仰面看来,原是一座高峰,此刻得见全貌却又不同,原来那是一条大岭,绵亘很长,便从岭脊上向前走去,又走了一会,大雪虽停,北风吹进,寒冷却受不得。 脸和手臂固然冻得发麻,内里汗湿的衣服,更冷得好似冰雪一样,不由的有点抖颤,正在撑持着走着,忽见巅侧山下,有一两点灯光闪烁不定。 他精神一振作,寒意顿消,便打算向灯光走去,只苦于灯光在崖下,山势又高,黑夜之间,更莫辨路径,不由心中又急,自己盘算了一会,决计不顾一切,觅路下岭,便趁着寒星映雪微光,摸索着向灯光隐现的方向走去。 谁知,才走了不到二丈来远,猛然脚下一空,身不由己的直掉了下去,不禁叫了一声“啊呀”。便腾云驾雾也似的.一直堕向山下,又觉得背上好象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便立刻昏晕了过去。 等到诸葛钊醒来之后,周身都不觉得怎样,只背后微感痛楚,耳中似乎听见有人正在议论,一个说:“我们老太君已经好多时没有新鲜人心吃了,想不到竟有送上门来的,这一来倒教我们省事不少,也许巧啦,一下子就赏个二三十两。”一个说:“老歪,别财迷心窍啦,山主不在家,这大雪天那有行人,会走到这里来,不要又象上次一样,和山那边柳老头儿有关,赶来将人要去不算,还要排揎我们一顿,山主不敢惹人家,却拿我们下台,当着来人责骂一番,还要埋怨我们多事,那就槽透了。” 先说话的人又分辩道:“今天这一个和上次不同,上一次是老黑大青把人家硬弄来的,当然他们理长,这一次是他自己从岭上栽下来的,不是老黑一把捞着,还不已经粉身碎骨,就是老鬼要人,我们也有话说,不过等他醒来,先问明来历也好。我真不解,我们老太君,这大年纪,还要不断的吃人肉人脑,最讲究一个油炸人心,说是比鸡鸭肫肝还要鲜美,而且更喜欢是用活人现取现吃。上次实在找不到外人,连伺候她的小丫头,也拿来宰了,当下酒莱,我真有点害怕。” 诸葛钊听了,知道身入魔窟,不由心中一惊,睁开二目一看,见自己睡在一张木榻上,塌旁坐着二人,年纪都在三十上下,看样子全好象护院把式打扮。 一见诸葛钊醒来,上首一个歪鼻梁的瘦个子先说:“朋友,你醒过来了,好险,要不是我们的神罴大黑把你从岭下救回来可早没命了。现在不觉得那里怎样吗?” 下首一个黑胖矮个儿接着道:“喂!朋友,你贵姓?打那儿来的?怎么这样大雪天,会走上岭去又栽下来,差一点儿没有把小命儿送掉。” 诸葛钊神智一定,想起方才听见的话,向两人看了一看道:“适才多蒙两位大哥相救,感激不尽,我姓诸葛名钊,因为要寻山那边柳老丈,不想大雪迷失路途,竟从岭上栽了下来,要不是两位,可真难说了。” 说着,把手一拱,从榻上坐起来道:“请问此地是谁家宅院,离柳家多远,能告诉我吗?” 正在说着,猛听得一声犬吼,声震屋瓦,再掉头一看,只见离开木榻不远,紧靠着屋门,坐着一个怪物,一身黑毛,乌光漆亮,好似抹着黑油一样,独自坐着,还有人高,一双茶杯大小的怪眼,通红而有光,血盆大口,露着一口长牙,一见诸葛钊醒来,龇牙笑着,人立而起,走向榻前,伸出蒲扇也似的一只右爪,便来抚摸。 诸葛钊一见大惊,正待摸取身后短剑,准备抵敌,猛见那怪物向后退了一步,两只巨爪齐摇,微吼一声,用右爪一抚心口,似乎表示没有恶意,又瞪起两只怪眼,向旁坐两人看了一下。用两爪一阵比拟,连连吼啸。 从容走到房门口,把头一低,前爪着地直窜了出去,接着长吼一声,随声去远。 黑胖矮个儿向歪鼻梁瘦条子道:“老歪,真奇怪,这老黑自从上次吃了那老鬼一次大亏之后,简直连性子都变了,你看他这一阵行动,不是分明说:人是他救的,要我们好好看待,如果有错儿,便要寻我们哥儿俩的晦气吗?这东西越来越灵了,山主不在家,这事还真不好办呢?稍为不对他的意思,也许就把我们活活劈了,你瞧该怎么办咧。” 歪鼻梁瘦条子先看了诸葛钊一眼,又向矮胖子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赵二哥,您真多喝了一盅咧。老黑虽然凶猛、通灵,到底是我们养活的畜牲,他能不服我们哥儿俩的管教吗?再说,这位诸葛朋友不管是寻谁的,既到我们这儿来,就是我们的客人,就算人不是他救来的,我们也错待不了,这有什么难办的,你瞧。人家连受几次惊吓,浑身上下,又都被雪打湿了,我们别的主做不了,盆里有火,壶里有酒,方才吃的腌鹿腿还剩下不少,还不赶快让诸葛朋友烤烤火,吃上几杯挡挡寒气,等问清楚了来历,我们向上面一报,该怎样办那是上面的事,这事反正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主,你理那畜牲做什么?” 矮胖个儿一听,似乎明白,忙道:“老歪,你的话不错,这事反正由不得我们做主,我们只有报上去再说,我方才是因为老黑委实太凶猛了,不怕这位诸葛朋友笑话,他要是真犯了野性,我一个人也许制服不了,所以才跟你商量商量,其实他还敢怎样。” 说着,走到房中间,把火盆一搅,添上两块炭,又在桌上摇一摇酒壶,取过一盘腊味,笑道:“朋友,你请先来烤烤手,吃上几杯酒,我们再为细谈。” 请葛钊先听见两人说话,本已知道身在险地,再一看两人说话的态度,更加明白,一面翻身下来,一面走向火前笑道:“小可多蒙相救,还没有请教两位的尊姓大名,这里的主人是谁,叫什么地名,请先告诉我一点,将来也好回报。” 歪鼻粱瘦条子先道:“这不用朋友你来打听,我当然是要说的,这里是阴阳谷的唐家堡,我们的主人是饶州府有名的唐翰林,可不是本地人,因为他老人家,一生相信风水,看中这里地理位好,才盖了这座庄院,带了家眷隐居下来,在这儿已经住了十多年.我们哥儿俩算是替他老人家护院的。这位姓赵排行第二,同事们不客气,都叫他铁磴胖赵二。我姓王,因为鼻梁不正,大家都叫我双钩老歪。你是从东边岭上栽下来,让我们主人的神犬老黑救回来的,老黑就是你方才看见那象人熊一样的东西,其实他可不是人熊,我们主人说,叫做罴,虽然是熊的一种,可比熊厉害多了,他出在关东,我们主人收伏了带回来的,这可全告诉你了,现在我也得详细问一问朋友的来历。这可不是我们定要多问,因为停一会,我们要报上去,不然,主人查问起来,我们弟兄要担不是,朋友你多担待吧!” 他说着,斜着一对三角眼看看诸葛钊。似乎就要立等回话。 诸葛钊正就火烤着湿衣,看见老歪一人奸滑之色,也笑道:“我既蒙贵上神犬救到贵庄,又蒙款待,岂有不说明来历之理。小可复姓诸葛,名钊,江南人氏,因为读书未成游学四方,到此地来是为了探访一位柳老丈,雪中迷途以致掉下岭来,方才已经陈明在先,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两位在贵上面前美言一二,如容拜见叩谢,固然是我大幸,倘使主人无瑕见客,也请代为说明,明早小可便须再访柳老丈,救命之恩容待后报,恕不多留了。” 胖赵二听了把头连摇道:“这个我们哥儿俩可做不了主,只好等禀明山主再说,也许要屈留一两天都说不定。” 请葛钊微讶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贵上对小可有什么见疑不成,那我倒不如就此告辞了。” 老歪忙道:“朋友,你不要多心,我们这位老兄不会讲话,实在是我们山主为人最为好友。他曾经说过,来往客人,只要到庄上就算有缘,总要留住几天,稍尽地主之谊,其实也不见得个个如此。你不必着急,先把衣服烤干,等我们报上去再说,不过你说要寻的柳老丈是谁,住在那里,是什么交情,能告诉我们哥儿俩吗?” 诸葛钊沉吟着看了老歪一眼笑道:“王大哥,你不用解释,小可一个游学穷酸,正巴不得有人留住几天,不过因为有事找人不得不急。你要问那个老丈,老人家是我的记名师傅,只因三年前曾游敝乡,一见投缘,约定今年冬天到此寻访,据说到了此地,只问老柳便知,谁知我来了几天,竟未能打听出他的确实住址来,二位大哥如能知道,务请指示一二,小可感激不尽。” 胖赵二忙道:“不错,这位老人家向来就是这样,他就住在山那边松萝山庄,其实……” 正说到这里,老歪又使了一个眼色。立起来,一手提着桌上的酒壶,斟了一大碗酒笑道:“先别谈这个,诸葛朋友既是柳老先生的记名徒弟,有着我跟这位赵二哥,还有找不到的吗?你且唱一杯挡挡寒气,要不然被火把寒气逼进去可不好,出门人身体要紧。” 说着便把酒碗递过来,诸葛钊接过酒,正要道声谢谢,猛听得门外一阵细碎足音,接着红灯一亮,一个女子口音喝道:“你们好大胆,庄上来了外人,也不禀报,竟敢擅自留在房里,这是什么规矩,二夫人来查夜了,还不快迎接。” 老歪、胖赵二闻声,都吓得连忙站起来,好像鬼也似的向房外待立着。 诸葛钊抬头一看,门外站着两个婢女,一式短衣窄袖,紫绢包头,腰佩宝剑,各持红纱宫灯一盏,后面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头戴织金毡笠,身穿大红绣花斗篷,内衬鹅黄京缎宫袍,腰佩长剑,脚下一双大红嵌花小蛮靴,人虽生得螓首蛾眉,圆姿如月,更带着有威严之气,口角眉梢却隐含荡意。 她走进门来娇声喝道:“拾翠、拈花,你们管他呢,自从山主离庄,一切规矩都变了,谁眼睛里还有主子,不砍掉几个脑袋,那个肯来相信。” 说着一掀斗篷,秀眉微竖,呛啷一声,寒光闪动,宝剑出了匣,老歪、胖赵二,吓得都跪了下去,胖赵二颤抖地说道:“二夫人,你别生气,容禀。” 说着,指着诸葛钊道:“这位诸葛朋友,才由老黑从外面抱进来不久。据老黑比划说,是他在大雪地里,从山后岭下救来的。诸葛朋友自己也说是因为寻访松萝山庄柳老太公,雪中迷失路途栽下岭来,并不是小人们有意隐瞒,老黑把人救来,已经晕了过去,小人们在没有知道来历以前,怕和上次一样,先报上去,老大君有了主张,柳老太公一来要人,又是麻烦,所以打算等人醒来问明,再行禀报,现在一问,方知他竟是柳老太公的记名弟子,老黑又不让小人们慢待,正在为难,你就查夜来了。还求高高手儿,看在小人们伺候山主多年份上,饶过这一次吧!” 老歪也哀求道:“小人也正打算,先禀报你老人家,请示一下再说,不想你老人家倒先来了,只求饶命,决不敢欺负主子,擅留外人。” 那宫装妇人就灯下看了诸葛钊一眼,梨涡微露,略有笑意,举剑指着两人冷笑道:“这太巧了,我来了你们恰好打算先去禀报我,我要不来,又不知道怎样了。” 说着又看着诸葛钊笑道:“既是柳太公的记名弟子,不同凡俗,且请一见,容我问明再说。” 诸葛钊见了,连忙走上前来,躬身道:“小可江南诸葛钊,偶因下第游学到此,寻访家师柳太公不遇,雪中失足,幸得神犬相救,复扰贵庄,尚请女主人见谅。” 两个婢女,举着灯一照,不禁相视一笑,宫装妇人,把诸葛钊仔细一看,嫣然笑道:“原来是一位相公,恕我太失敬了,既是佳客莅临,自应竭诚款待,蠢仆无知,多有亵慢,尚请海涵。再说相公既是柳太公的记名弟子,谊在世交,更非外人,且请里面待茶吧。” 说着,向左边婢女道:“拾翠,你请这位相公里面小坐,吩咐轻红、小燕两人,照我向来待客之礼,好生伺候。我等查夜事毕便来。” 拾翠高擎宫灯,笑说:“遵命,相公请随我来。” 诸葛钊暗摸短剑尚在,又躬身道:“小可异方之人,失足遇险,得蒙相救,刚才款待已足,夤夜之间,多所不便,有什询问,便请女主人在此吩咐如何?” 宫装妇人笑说:“相公休得见疑,便是寻常客人,也不能久处仆役房榻。何况柳太公高足彼此均非外人,少时一经说明便知,我还有事恕不能久待了。便请先行无须客气。”说着,脸色一变,向老歪胖赵二人娇喝道:“你俩个还不赶快起来,诸葛相公到此,只我知道便行,不得再向旁人泄露,明日我自有赏,如若漏出一句,当心你们俩人的脑袋。”说罢宝剑入匣,点头向诸葛钊略一为礼便携着拈花出去。 老歪胖赵二人等她走后才敢站起来,不住地抹着额汗,拾翠抿嘴一笑说:“相公走罢,你今天功德不小,已经救了两条性命呢!我们这个主儿,对犯规庄众,这般宽大发落,今天还是第一次,大概都是看在相公份上。” 说着擎灯引路径自前行。 诸葛钊忍不住问道:“掌灯蛆蛆,且请慢行一步。此间庄主姓唐,方才我已得知了,只是这样人家,为何并无男子主事,却由女主人出来查夜应客,能否告我一二,不然夤夜之间,小可实在不便前进了。” 拾翠擎灯,闻声大惊,速忙停步,摇手悄声道:“相公且请低声些,这里是我们老太君住的后楼,千万惊动不得,等到前面,容我一一禀告。” 说着擎灯疾行,看来轻身工夫极好。诸葛钊也在后面,施展夜行工夫跟着,一会儿行过若干亭院竹树,忽然看见一座曲桥,步法一慢,回头向诸葛钊,悄声埋怨道:“你这人头一次到这里来,怎不知道厉害,在安乐楼后面,就大声说话来,要是出点事我怎样向二夫人交代。到了,请吧。有话到里面再说。” 说着娇嗔满面,似乎也吃力不小,诸葛钊听了莫名其妙,跟着上了曲桥,因为对方是一个少女,既这样说,更不好相问,只有不开口走着。 但见雪霁云净,碧空如洗,一轮浩月,照耀得这一个小湖似琉璃世界,水晶宫阙一样,桥尽处原是一个湖中小洲,临桥近水,种着数十枝绿萼红梅,正在冲寒吐艳,一阵阵寒香送来,沁人心脾,若干虬枝曲干,从积雪中伸出来,倒影在湖边水中,更显得苍劲如画。 他不由得低声道:“暗香疏影,竹外横斜,何殊人间仙境。” 拾翠见状不由的又是抿嘴一笑,向梅花中间一条曲径当中走去。路转林尽,又是一重小桥,隔水一带,画楼重叠,曲槛回廊,隐约可见,红灯高下,灿若繁星。 拾翠笑道:“到了。”才走上桥去,忽听背后破空有声,诸葛钊掉头一看,只见一道银虹直泻而下,没入梅林不见。拾翠急说:“相公快走。” 诸葛钊跟着过了小桥,几枝老树下面,蛎粉墙中,一座月亮门开处,又是一对红灯迎出来。两个同样装束的婢女,提灯一照,笑说:“拾翠姐回来了。” 忽然看见诸葛钊,似乎诧异,但均不开口,让二人进门以后,又把门掩上,拾翠把手中宫灯递给另外一个婢女,引着诸葛钊穿过几重廊房,到了一间屋子门外,一个十八九岁的婢女走出来,打起门帘让二人进去。 请葛钊一看,屋内灯火大明,宛如白昼,不但富丽堂皇,布置幽雅,而且室暖如春,时有异香四溢,再把那个婢女一看,身穿银红袄裤,外套宝蓝坎肩,腰上系着一条罗巾,长瓜子脸,头上梳两个螺髻,含笑而立,颇饶媚态。 拾翠进来以后,指着诸葛钊道:“轻红蛆,这是新来贵宾诸葛相公,二夫人叫你照招待上宾规矩,好好伺候,她不久就回来。” 说着拉着轻红,一阵附耳小语,看着诸葛钊一笑道:“相公且请稍坐,这里有轻红姐伺候,我还要去迎接二夫人,先走了。” 说着看看轻红又是一笑,惊鸿也似的又走出去。 轻红啐了一声笑说:“相公请坐。” 走进内间托了一盏茶出来,放在一旁说:“相公且请用茶”。便又走出去,不多会又进来说:“二夫人吩咐过,相公因在大雪中赶路,又受惊掉下岭来,身上衣服都湿透了,且请到里面更衣,停一会等她回来,再行设筵。请随婢子来吧。” 诸葛钊分外诧异,不过一身衣服,确已湿透,面且破了几处,委实不好见人,也很难受,谦逊着跟着走出了门,经过一条长廊到了一处,轻红推开了门,进去一看,原来是间精美浴室,白石池中,已经备好热水,旁边短榻上放着一套新衣,自内至外,连靴袜巾帧都全。 轻红微笑着说:“相公请入浴,婢子去了。”说着转身出去回眸一笑,带上了门。 诸葛钊在短榻上坐下,再去看那间浴室,却精致异常,全部都用白色玉石筑成,中间一面乌铜大镜,照得人毛发可鉴,巾浴用具,无不华丽,心想:“自己虽非王侯之家,却是世代显宦,家中排场布置,都不及此,一个告老翰林,寄居异乡,又在穷乡僻壤之中,怎会有此宅第,而且照方才那老歪、胖赵二的语气,他们的老太君,竟会好吃人心,这决不是善地,不过据各人口吻,好像对于柳老颇有敬畏之意,或可无事,但是自己实非柳老弟子,是否可以照拂,毫无把握,一切还宜谨慎为佳。” 想着,又看一看门户,便自解衣入浴,谁知才入石池,脚下不知踏着什么,池内骤然起了一阵浓雾,只觉异香扑鼻,洗了一会,忽然真阳鼓动,神魂摇荡,顿觉春情勃然,颇有不能自持之概。不禁说声不好,连忙上来,一定心神,穿上衣服,把什物佩剑仍然带好。 忽听门上有弹指声音小语道:“相公更衣好了没有,我们二夫人回来了,特命我来请见。” 声音娇婉异常,却又不是轻红口音,连忙答应:“已经好了。” 开门一看,又是一个短发覆飘,绝俊的小丫头走进来。诸葛钊正待出去,小丫头已把门仍然关上。笑说:“二夫人吩咐,不必再走原路了,我们就抄近一点,省得迟了挨骂。” 说着走近铜镜,在镜旁一个铜蝙蝠上一掀,一阵响声,铜镜缩入石壁,现出一个门来,走进门内,入内只见锦帐罗帷,象床绣被,绛烛高烧,流苏低垂.分明是个香闺绣闼模样,不由一惊,正待停步,小丫头不知在壁上那里一揿,门巳关上,这边也是一个穿衣大镜。 正在惊疑不定,小丫头笑道:“相公觉得奇怪吗?其实没有什么,这是我们二夫人的屋子,她就在外间等你,快请吧。”说着一溜烟似的,走到房门口,打起门帘,叫道:“二夫人,诸葛相公来了。” 接着门外一串银钤也似的声音笑道:“佳客远来不易,倒叫相公久待了,我这主人真荒唐得紧,请来入座,容我谢过吧。” 诸葛钊走出房门一看,正是初来待茶的一间房子,这时候,中间已经摆好酒席,方才的二夫人,毡笠斗篷,俱已卸去,只穿一件淡黄色长袍,头上挽着一个盘龙高髻,脸上脂痕微晕,似乎新近又装饰了一番,在灯下看来格外显得妖媚异常。 她亭亭玉立站在席边,杏眼微扬含笑说:“只因有事牵延不少时间,累等了。” 诸葛钊方才受过奇香的催动,对此艳丽,心中更是怦怦不已,勉强把手一拱道:“雪中遇难,得蒙夫人如此相待,实已过分。” 正说着,门外的轻红,正用一个银盘托着酒肴进来。看了诸葛钊一眼笑道:“相公这一打扮,格外标致了。” 二夫人娇喝一声: “没规矩。” 亲自安好杯着,便请入座,自己对陪,坐定以后,二夫人举起杯来先敬了一杯酒,然后笑说:“诸葛相公的来历,方才已经知道,只是还有一事不明,请先恕我唐突,才好说话。” 诸葛钊慌忙问道:“何事不明,夫人尽管问,决无隐瞒之理。” 二夫人一笑道:“寒门虽系文官,却因世代习武,男女老幼,大都稍知技击,相公骨格武功,固然似有根底,但决非柳老太公一派,方才曾闻有记名弟子之说,实在教我不解,其实,就与柳老太公无关,我们也是一样看待,这一点关系甚巨,相公却瞒不得呢?” 说着,偷眼看着诸葛钊,等着回答。诸葛钊略一沉吟说道:“夫人真是行家,一点也欺瞒不得,小可实是柳老丈所收记名弟子,不过工夫尚未入门,此来也就是为了寻师求道。” 二夫人闻言回顾轻红小燕一笑道:“如何?” 说着又殷勤布菜劝酒,越发卖弄风流,放诞无忌起来,诸葛钊心想:“不好,这妇人大概已经知道我不是柳老弟子,更加毫无忌惮了。”忙把心神一定,也举杯笑道:“小可也有一事不明,须向夫人请教,夫人也能对我说明吗?” 二夫人笑得格格的道:“你且慢说,你那心里要问的话我已完全明白,是不是你要问我,寒门既有这大的一庄宅第,如何却在深山之中,又何以没有一个男人,却要我来接待客人,这个你不用疑惑……” 说着举起玉杯来说道:“我只问你,能不能饮干这一杯酒,我自会告诉你。不然,只有等明天,你也自然明白。” 她说着,一面将那支自用的玉杯,花枝招展的笑着进过来。 诸葛钊一见,把自己的杯子也举起来说道:“夫人既然赐酒,我用这杯来干了,有话请说便了。” 二夫人摇头不依道:“你的杯子小,想占便宜吗?那不行,非用我这支杯不可。” 正在纠缠着,门帘起处,拾翠匆匆走进来使一个眼色道:“二夫人,二小姐回来了,方才着人来通知,她就要过来下棋,拈花已经回过,说二夫人已经睡了,二小姐偏不依,恐怕还要来呢。我们要不要预备一下。” 二夫人星眸斜睨了诸葛钊一眼,回过头来,向拾翠娇嗔着道:“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晓事,不看见这里有客吗!你索性叫拈花回她,就说我因查夜受凉,吃了几杯酒已经睡了。再告诉她,明天我一定到小罗浮去陪她下棋便了。” 说着又向诸葛钊笑说:“现在不管他谁来,我们吃酒要紧,你先把这一杯酒干了。” 诸葛钊看着二夫人举着杯子,却不敢来接,只笑道:“既是夫人怕我占便宜,我用这杯子吃两杯还不行吗?” 说罢,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斟酒的轻红道:“有劳姐姐再斟一杯。” 二夫人看了,把手中的玉杯放下,眼波一动,头一摇,髻上的流苏不住地颤动,笑说:“你想卖弄酒量吗?既然如此,小燕,你快取琥珀鸳鸯和我那香糯桃花酒来,我们今天是不醉不休,我也豁出去了!” 正说着,前此从浴室领路出来的小丫头,在一旁吐舌一笑,低声说:“相公还不告饶,那盏子和酒可真厉害呢!” 说着,一面偷看着二夫人眼色,却迟疑不走。诸葛钊见状,心知有异,慌忙起身道:“夫人原谅,小可决不敢卖弄酒量,实在恐怕有污夫人自用的酒杯,所以才如此说。” 二夫人又是格格一笑道:“你这全是遁词,一个酒杯谁吃还不是一样,你是嫌它是我用过的有点脏吧!我向来说话一出口决无更改,你现在就想再用这个杯子也办不到了。” 说着回头小燕道:“鬼丫头,你看什么,还不快去取来,再敢泄露我的机秘,看我有得饶你。” 小燕又看了诸葛钊一眼,吐着舌,咕噜着走了出去,拾翠也抿嘴一笑,跟着退出室外。 不多会,小燕又走进来,双手捧着一个大银盘,盘中放着两支长可及尺琥珀琢成的鸳鸯,看来红润异常,更雕琢得十分精致可爱,小燕从盘中取来放在桌上笑说:“酒已注好了,二夫人,诸葛相公请用吧。” 二夫人媚眼微扬的看着那对鸳鸯,笑骂一声:“小鬼头,不许多说。”然后看着诸葛钊笑说:“这是一对劝酒的小玩意儿,名字叫琥珀鸳鸯盏,两支盏内,酒的分量都是一样,请先取一盏,然后我再来说明吃的法子。” 诸葛钊虽知这两支鸳鸯决非寻常酒器,一定藏有奥妙,但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有说:“既然如此,还是夫人先请。” 二夫人把头一扭,笑着不依道:“不……不……我一定要你先取一盏,不然过一会子,你又要说我主人欺负你。” 小燕、轻红在一边看了,都不禁一笑,诸葛钊无奈,只得先取过一盏来,二夫人又站起来,把两支鸳鸯背上的小盖全揭开笑说:“虽然只有这一点酒,却不许从背上喝,一定要从鸳鸯嘴里吸取,吸完还要把嘴向下垂着,只要一滴不剩,系算吃尽,不然只有算输。” 请葛钊一看鸳鸯背上,只有一个酒杯大小的小洞,浅浅的贮着大半杯酒,那酒色却是红艳欲滴,一阵阵的异香,非兰非麝,入鼻便觉沁人心脾。 他心里想着:“只这一点点酒,比方才的杯子还要小些,就算是酒性浓烈,这盏子全是空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何况由我自选一盏,足见并没什么毛病,以自己的酒量而言,料亦无妨。”便也笑道:“既是主人有令,自应遵命,不过诚如尊言,心下实有所疑,夫人女中丈夫,巾帼英雄,小可决不敢以俗礼相待,但是方才所言,还望先行见告,不然这酒决不敢领。” 二夫人笑道:“看你老实,原来一样会得给人高帽子带,又会放刁,大约我不对你说明决不肯依,不过我把话说明之后你我便成了一家人,去留便由不得你,这却须自先衡量好了,不许后悔呢!” 说着,笑靥顿带杀气,诸葛钊把酒杯一推,正色道:“夫人不必如此说,大丈夫来去明白,小可在此实不能多留,夫人可说则说,不可说决不敢勉强。再则小可虽然武技尚未入门,又是初涉江湖,磨练不深,但是一心向道,祸福在所不计,要想以此要挟实难遵命,说与不说与我无关,只在夫人了。” 二夫人听罢,面色骤变,一看桌上的琥珀鸳鸯盏,倏然又是-阵媚笑道:“啊哎,好大的性子,我现在叨个长,叫你一声弟弟吧,弟弟,你听我说,等我对你把话说明了,只你把这一盏酒陪我吃得一滴不剩,行止听便,那怕你立刻要走,我也遵命恭送出庄还不行吗?” 说着又格格连笑,纤指一伸,指着诸葛钊说:“我看你,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受不得一句话,一下子就急得头上青筋都爆起来,这是何苦呢?你算是我的弟弟,我现在已经服了你,听我说吧,我们姓唐的确不错,外子叫唐开甲,也的确是一位翰林,并且曾做京官,也放过学政,我母亲却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你既在外面跑,岁数虽然不大,应该知道,江湖上有一种教门,叫白骨教的,我母亲就是这一教的掌门弟子,四十年前有名的天魔女武飞云。” 诸葛钊闻言不由一惊道:“如此说来,夫人是二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九尾仙狐赛媚娘武倩儿了。” 二夫人笑道:“你还算明白,知道一点江湖上的掌故,我不敢相欺,正是当年的武倩儿,只因外子昔年放了山东学政,公毕回京覆命的时候,被大盗一阵飞,在大汶口邀劫上山,几乎全家丧命,家母只因和一阵飞另有过节,救了外子一家性命,自己却由此被直隶名捕万钟看破行藏,断去一臂,被捕下狱,多亏外子知恩报恩,向该省大吏关说,救了出来,便将我许与外子作为外室,家母由此改号独臂夜叉,我也作了太史公学政大人的二夫人,因受外子熏陶,所以略识之。外子也是得家母和教下诸长老的传授,学成剑术武功和本门心法,不过白骨教下,教条不与世俗礼法尽似,以致外间很多党同伐异之处。其实男女相悦,本是天性如此,采捕一法传自黄帝,有何非议可加,你看我已五十多岁了,看起来还似二十才过,虽不敢说驻颜有术,而永保芳华,却实是采捕的功效,你我一见投缘,倘不以异端相视,只肯入我门中,我愿将此中奥秘顷囊相赠。”说着莲脸生春,双靥微红,流盼媚笑道:“不说神仙,只人间艳福,也仅够你消受了。” 诸葛钊听罢心惊不已,暗说:“想不到传闻已久的淫魔,独臂夜叉武飞云,赛媚娘九尾仙狐武倩儿母女,会在这里遇上,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正在想着,对面的武倩儿,似乎已有察觉,笑道:“傻子,想什么,你听见外面的传说,有点怕我这九尾仙狐,送你性命吗?索性告诉你,你就舍得,我还舍不得呢,停一会我们试试看,你就明白了,再说,我母亲自从因报断臂之仇,被万钟老儿,临死用大刀金刚手法,暗中破了真气,她老人家当时不知道已遭毒手,还想用天魔吸仙髓大法,治死那老鬼的儿子万天雄,以致毁了法体,几乎闹得同归于尽。久已不能采捕,只能用青年男女的脑髓心肺来补益元气,一经遇上她老人家的宵夜点心,那还有这般自在?就凭我待你这一点好处,你就把那一点元阳送给我也不为过。何况此刻你早已做了,况我也不想伤你,只要我传你一点妙法,这里有的是美好鼎器,除小燕而外,连轻红拾翠拈花,你都可以用来试法,失之于我的你可取偿于他人,挹此注彼,未必不尽人间之乐事,还怕什么呢?你放心,我对你决不象对付旁人一样,一下子就死去活来,总要让你说值得,我才下手。”说着格格连声媚笑。 诸葛钊不由心中大怒,一按桌子立起来,怒目而视,正待发话,武倩儿也站起来,纤手隔着桌子,在诸葛钊肩上微按笑道:“我的小弟弟,你且请坐,老实的告诉你,我向来对付一个男人,从不立刻要他性命,总要大家愿意才有趣,没有深仇大恨,决不勉强。凭你这一点鬼画桃符,不用我动手,要凭拳脚工夫,随便打发一个小丫头,就可以制服你这样十个八个。打算用武,那是笑话,再说凭你现在,我已看出和柳老头儿,决无多大渊源,以他那古怪脾气,也决不会夤夜来替你解围。我向不性急,好好的坐下来,你不自愿,决不相强。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呢!现在立刻送你出门,否则只有屈留两天,等几时愿意陪我再说。” 诸葛钊在武倩儿的手按下来的时候,陡觉右臂酸痛,半身全麻,支持不住.又坐下来,怒道:“你既知书识字,又是斡林公的夫人,怎么公然这样无耻,我虽知自己武艺不敌,甘愿一死,你又能奈何我。” 武倩儿并不生气,只媚笑一声道:“你这傻孩子,原来有这个傻打算,以为我便不能奈何你,傻孩子,你又想错了,我是不愿意做煞风景的事,不然立前就可以教你知道厉害。但是我知道前世跟你是什么欢喜冤家,再也硬不起心肠来,也罢,我们再赌一次运气。现在明白告诉你,我这鸳鸯盏内安着机关,无论你用酒量赢我,或者能识破机关,我立刻送你走,以后我们还可以结一个教外的姐弟,只要你有用着我的时候,决定尽我的力量,帮你一次大忙,你若输了,也给你三天的期限,让你作个打算,这是我九尾仙狐从来没有的事。不信你以后尽管打听。” 说罢笑着一手擎着一支鸳鸯盏,樱口街着鸳鸯嘴先吸了一口,媚笑道:“请!” 诸葛钊方才已经尝过利害,心想:“已经遇着这淫魔,打是打不过,所恃的柳老太公,也许真的未必肯管这事,不要再弄出什么花样,先吃现亏,帮人不得。她话已说出口,何不就在这酒盏上着想,至少可以保全一时,等拖延时日再说。” 想罢,定了一下神,正色说:“我自无能,已成案上之肉,既承允许,不再强迫,用这一盏酒打赌,并且说明,我输了,也给我三天期限,让我自己衡量,小可愿意试酒量和这鸳鸯盏的妙用,我想夫人虽非正道,在江湖上却是久负盛名.决不会对我食言而肥,又生别的枝节,或者言不顾行,中藏诡计,我们不妨一言为定,就此赌一下运气。” 说着也擎起鸳鸯盏,看了一下,觉得除了雕来不及绝精而外,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便也衔着鸳鸯盏吸了一口,只觉得酒味甘芳,异常美口,一连吸了两口,酒竟不尽。 武倩儿笑得格格地说:“早这样不就行了么,说了半天,还不是一样吃酒,我生平说了算数,只要你酒量胜我,或者识破盏内机关,送你出去,请放宽心吃吧,真要算计你,你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说着擎起盏来吸着笑说:“不让你一个人吃,我也陪你,省得不放心。” 诸葛钊连吸十余次,始终不觉酒量,细看盏子,也找不出毛病来,把鸳鸯盏又送到口内去,想再吸。 武倩儿隔座又伸过手来,一把夺去媚笑着说:“傻孩子,这酒虽然甘芳醇美,多吃了总难免有伤身体,我却舍不得!” 诸葛钊一怔,忽然觉得,小腹奇暖异常,欲念顿不可遏,自知中计,心身已经不能自主,才说得一声不好。武倩儿却得意的一笑说:“轻红小燕,还不扶相公到房内去。” 两个丫头答应一声,走上前去,一边一个扶着,诸葛钊只觉得四肢无力,欲火如焚,任凭两婢扶到房内床上卧下,武倩儿跟着走进来,妙目不时送媚,慢慢脱去外衣,露出一身妃色短袄裤,在床上坐下来,纤指一点诸葛钊的额角笑道:“我当你真是铁石心肠,原来也不过如此,不过你不要怕,我向来说话从无更改,决不伤你性命,并且还传你妙法,只要你不倔强,决无亏吃,知道吗?” 说着格格连笑说:“你这孩子,照这个样儿,还有话说吗?只要你说声不愿意,不妨再让三天.给你自己酌量.只要你熬得住,姐姐还是等着你的。” 诸葛钊腹中药力已经完全发作,只觉欲火如焚,再经她一挑逗,巳成撩不住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将武倩儿搂将过来才好,猛然神智忽清,自惊道:“我向来自负奇男子,如今着了淫妇的道儿,宁死不可受辱。” 想着把双目一闭,也不开口,武倩儿见状一笑说:“我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竟然敌得了半盏和合藏春香糯桃花酒,我倒要看你能熬到几时,不过,越是这样,越不能放过你。” 说着把身上袄裤一齐脱去.罗衫全卸,只留下一串金练,系着大红兜胸,和一条葱绿小衣,两条粉光妙致的玉臂和酥脚全露在外面,纤腰一扭,回顾二婢笑骂:“轻红小燕,你们两个死丫头,不替他脱下衣服,还等什么?” 轻红却笑说:“奇怪,这酒向来只要半杯入口,从没有一个人要服伺的,今天恐怕药性走了,不然就是小燕弄错了。” 说着,走近床来,就要代诸葛钊脱衣,猛听得明间外面拈花高声说:“二夫人,快迎接,二小姐来了。” 轻红连忙停手,武倩儿也忙不迭穿衣出房去,小燕噗噗一连两声,吹灭了床前两枝画烛,乘着房内无人,对着诸葛钊悄声说:“你真好险,这是我们二小姐从仙山带来的,一会我再设法送你走,千万大意不得。” 说着她匆匆走出去。 诸葛钊自灵药人口,觉得一阵奇香进人丹田,欲念全消,手足也活动如常.只猜不出来小燕相救之意。躺在床上半晌,忽听房外莲步细碎,一阵足音,武倩儿笑道:“二小姐,今天为什么缘故,棋兴大发,一经回来,连夜就要过瘾,连挡驾也不行,我今天确实有点不舒服,恐怕不能陪你呢!” 接着一阵清脆的娇笑说:“向来下棋总是我输的多,今天就是专要打你这落水狗,要不是你不舒服,我还真不来呢!轻红快把棋局拿出来,今天不杀他个荒盘,决不回去。” 武倩儿也笑道:“不曾见过一个女孩子,没日没夜的找人下棋,而且又没出息,专想乘人之危,不过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病,要让你赢了才怪,可是我们一言为定,只下一盘,输了不许赖。” 笑说着,帘钩响处,来人已经进了明间,诸葛钊身子略抬,从门帘缝里向外一张,只见武倩儿携着一个绝色少女进来,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一身白色道装,脸上脂粉不施,天然丽质,在灯光下面,越发显出骨秀神清,直似瑶岛飞仙,一尘不染,心想:“此是何人,以武倩儿这等淫妇,家中怎么会有此等人。” 正在不解,外间棋局已经设好,半晌听子声丁丁,不闻人语。忽然听见道装少女笑道:“我先点你一下,你是非走不可。” 诸葛钊听了,不由心中一动,半会又听少女道:“你还不打算走吗?等我再来点你,真不走你是非死不可了。” 不禁心中大悟,连忙轻轻坐起,忽然暗中人影一闪,小燕又走进来,一扯衣角,向铜镜一指,便走向镜前,手按机关,现出门来,诸葛钊更为明白,悄然一跃下床,走出门外,小燕跟出来,一手仍将铜镜还原,悄然说道:“相公快走,你今夜实在危险得很,等我开了浴室的门,你赶紧上房,仍循原路出去,千万不要惊动老太君,中途也许有人救你,只要进出园子,从后面松林绕过去,看见涧边有一株从涧边伸过来的老松,再从松上走过涧,便有路直通岭上,过了岭只见一处松林,林中有三间高耸竹楼,就是柳太公息隐之所,到了林内便算有命,老太公肯否留你,那就要看你福命如何了,现在我不能多说,总之,越小心越好。” 说着开了浴室门,等诸葛钊出来,仍然缩身回去,把门关上。 诸葛钊一看四顾无人,一跃上了回廓的飞檐,从房上一路飞纵而逃,穿过画桥梅林,直到湖边,仍从曲桥过湖,幸喜无人阻挡,又值皓月当空,碧天如洗,看得路径非常清楚。 走着,看看巳到来时所见大楼后面。猛听得一阵怪笑,恍如鸱鸣枭叫,树叶也似的从楼顶上飘下一个人,挡住去路。 月光下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发老妇,穿着一身黑衣服,衬着白惨惨的一副面孔,两只碧眼,深陷目眶以内闪闪放光,左手大袖虚悬,右手拿着一根胡桃粗细朱红拐杖,厉声喝道:“大胆,擅自入我唐家堡夜叉庄,也太瞧不起我老太婆了,你且随我来,有话问你。” 诸葛钊知道来人必是独臂夜叉无疑,心说不好,连忙退后一步,抽出背上短剑,迎头砍去。 独臂夜叉一声冷笑说道:“凭你也配动手?”右手提杖轻轻一格,铮的一声,短剑飞起二丈来高。诸葛钊虎口尽裂,正想夺命逃走,只觉眼中黑影一闪,背上好似钢钩一般,被人抓紧,身子凌空而起。 上了楼顶,跟着又飘然而下,被人摔在一边。 抬头一看,身在一座大院落里面,四面灯烛辉煌,正围着一群男女仆人,适才的独臂夜叉已经立在阶沿上,阶前跪着一个人,正是前次所见的老歪。 独臂夜叉连连冷笑说:“万想不到一家人都勾串起来,捉弄我老婆子,现在人已捉来,你这吃内扒外的东西,还有何话说?” 老歪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似的说道:“老太君开恩,小人决不敢吃内扒外,实在人是老黑救来,据他自己说,是柳太公的记名弟子,小的本来要先禀明老太君,不想二夫人来了,把人带走,并且勒令小人不许声张,谁知道胖赵二又来禀明太君,小人实在该死,只求饶命,下次再不敢了。”说罢又连连叩头不已。 独臂夜叉听了,阴侧侧冷笑一声说道:“好,明里大家都说孝顺我,背地里连送上门的东西都藏起来自己受用,停一会我当然会问那个丫头,好几天我都没尝着新鲜东西,今晚先拿你来做个榜样,再和那丫头算账。” 说着一擎拐杖,砰的一声,火星直冒,硬生生的插在阶石上,身子踏前了半步,右掌起处,喀嚓一响,把老歪的天灵盖生生切开,脑浆都进裂出来,跟着一把抓定老歪背脊,嘴角一张,在脑盖上一阵狂吸,把老歪脑浆生吸下去,满口血污也不擦抹,右手一松尸骸倒地,重行一把抓牢了左腿,左脚踏定老歪右腿,向上一拉,尸首连着衣服,都被撕成两半,心肝肚脏一齐流出来,随手一把捞住人心送到口内生生嚼吃。 霎时嚼完,右手在尸骸上一抹血迹,仰着头笑道:“到底是新鲜东西,生吃一样有味,以后倒可以免去烹调的麻烦了。”说着回顾一个婢女说道:“还不取我药酒来解腥?” 这一下看得在场男女仆人无不骇然,诸葛钊更惊得呆了,独臂夜叉口角腮上,一片血渍淋漓,更不揩抹,大踏步直向诸葛钊面前走来。 她一声怪笑未完,刚说得一个你字,猛听得屋上一声吆喝,大叫道:“武飞云,休得欺负人家孩子,你须还我哥哥侄儿,一家九口的命来。” 跟着从屋上纵下一个矮胖道人,白面长须,一身深蓝道服,右手提着长剑,背后斜插着剑鞘,用剑尖指着独臂夜叉说:“武飞云,今天我才算见得你这夜叉本来面目,想当初我哥因为身在公门,念你是个女孩子,虽然明媚暗盗血案累累,总不肯立下绝情,只因一再向你告诚,你却变本加历,投身邪教,学会采补一术,公然掠架美男,供你淫乐,青年男子,不知多少死在你手,这才将你拘捕进官,为民除害,不想有人仗着势力,又将你救了出来,以致我哥退役以后,仍然被你用下流手法,在猝不及防当中,伤了性命,也算冤怨相报,足以抵偿了,谁知你心狠手辣,斩尽杀绝,又到我本籍涿州,杀我全家,最可叹,我那侄儿天雄竟被你这无耻贱人制住,采尽精髓而死,四十年来,我无日不在祷告苍天,保佑你多活几岁,让我报此大仇,只是走遍天涯,寻你不着,谁知你会隐藏在这里,竟敢生吃活人,今天我们总该算一算这四十多年的血债了,我看你还能逃到那里去。” 独臂夜叉后退了几步,伸手拔出拐杖,看着道人,笑了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真想不到,我们还有这一会缘份,不错,当年我曾杀你全家,只恨我当初自不小心,被你哥哥用阴手破了真气,又在得手之后,被你侄儿自拼精尽髓干,失我真阴以致不能驻颜,变成这副夜叉面目,倒叫你万二侠好笑了,不过如若当年济南一见,你便如我心愿,我又何致曾有今日,现在往事一笔勾销,你既寻上门来,当有绝艺,我们不妨当场作个了断,我如不胜,愿意用这一把老丑残骨,偿你全家性命,你如不济,也休再说我心狠手辣。” 说着独手提起拐杖,纵落院子当中,扬起拐杖说道:“万二侠请。”单手护着门户。 矮胖道人右手握着剑柄,也说声请,便分心刺来。 独臂夜叉一个闪步,仙人夺影,转向道人身后一丈,道人身子一挫,回头望月,一剑便挡拐杖,独臂夜叉趁势将拐杖向右让过宝剑,玉带围腰又奔道人中路扫来,两人一来一往连下四五十招.越来越紧,道人的那口长剑直似一道金虹将独臂夜叉裹在中间。 独臂夜叉那根朱红拐杖,虽也不弱,但在道人天遁剑法之下渐渐相形见拙,独臂夜叉猛然厉啸一声,跳出圈子,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道人也退了一步,厉声说:“今天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有什么话说,打算用剑来拼吗?那我也奉陪,就是你想用什么下流法术也不妨使出来。” 独臂夜叉惨笑一声说道:“万仓,你不要得理不让人,我已说过,我若不胜,拼此一副老丑残骨,偿你全家性命,我自真气破去,剑术已付东流,还说这个做什么,至于用我本门道法,倒还有几分把握,虽不能赢你,也未必就束手就缚,不过今天的事,我自有打算,现在我已认输,难道在临死之前,你连一句话都不容我说吗?” 说着声带惨厉,格外难听,道人只喝了一声快说,手中剑也停住。 独臂夜叉惨笑道:“万仓,承你盛情竟还许我说几句话,其实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还记得六十年前的旧事吗?当时你正学艺。我因父母双亡随人卖解,路过济南,大明湖上一见,我因有情,你也未必无意,一连几天彼此都恋恋不舍,虽然大家都未成年,说不上什么,却被你哥哥看出两下情形,竟用公门力量将我卖解班子驱逐出境。后来我虽然投身白骨教下,始终没有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人,就是杀你哥哥全家,虽说为报断臂与捕我之仇,也有一半为了驱逐之恨。至于杀你侄儿万天雄,更是因为他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使我忽发奇想,打算用他代你,偿我当年夙愿,这才明知上当,也不肯罢手,不然,凭我对他,能真阴尽失,几乎同归于尽吗?几十年来,我始终想和你见上一面,死也瞑目,不然我巳变成这样老丑残废,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味!现在我话已说完了,愿以一身偿你全家性命,使你称心如愿,来世有缘,我仍不舍你。” 说着面色骤变,扬起拐杖,向自己头上打去,噗的一声,头盖粉碎,尸身向后倒下,脑浆迸了一地,接着身边飞起一片青霞裹着一团黑影疾如电火一闪,直上太空瞬息不见,矮胖道人不禁一愣,微嘘一下,长叹着提剑在手,向尸身走去。 倏然一声厉叫,房上窜下一物.周身漆黑,高可丈余,披着一身长毛,抢向尸前,坐在地上不住惨嚎,看着矮胖道人瞪起一双金红色的眼睛,似乎要发作,又骇怕的神气,忽然跪下,拱着两只前爪,不住悲啸。 诸葛钊一看,正是那支黑罴,矮胖道人点头喝道:“你这畜生,既然通灵,应该知道,你主人是自己打死的,我并没有杀她,更不想毁她的尸体,要你这般做作干什么?” 黑罴闻言又低叫两声,连拜两拜,抱着尸首不住的嗥着。 接着房上又是一阵风声过处,彩霞也似飘落一人,正是武倩儿,她只穿了一身妃色短衣,上下缚扎得十分俐落,头上罩着一块妃色帕子,一手持着一口宝剑,照定矮胖道人就砍。 道人冷笑一声,略一闪身,让开剑锋,喝道:“你是武倩儿吗?你母亲虽遭恶报,并非我杀他,念在为母报仇,决不杀你,好好埋葬你母,改邪归正,不然你也难逃公道。” 武倩儿一语不发,连砍数剑,道人大怒,正要动手,墙外又窜进一个人来,手中兵器一抖,白光闪处,好似丈来大的一个月晕,大喝道:“太师叔,你老人家闪开,让我来杀这贱货。” 武倩儿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生得粉妆玉琢,目如点漆,一身白色短衣裤,头上梳着一根冲天小辫,下面赤足麻鞋,手中扬着一条银光闪耀的软鞭,认得是柳太公公的孙子春儿,不由心中大怒,娇喝道:“春儿,你也仗势欺人,瞒着爷爷到我这里来放肆吗?” 柳春儿提鞭骂道:“不识羞的小老婆,贱货。我爷爷怕开杀戒,又碍着你丈夫的面子,不肯管教你们,反而教我叫你一声姨娘,你便妄自尊大起来,依我意思早打发你母女上路了,偏被爷爷拦着,空让你们害了多少人,今天你的大数到了,且教你让我这条玉龙鞭发个利市,也出了一口闷气。” 说着一抖软鞭,银蟒也似的迎头盖下来。 武倩儿越发大怒,娇喝道:“且宰了你这小猴儿,再杀那老狗道不迟。” 春儿一笑右手微击.那条鞭真似玉龙一样,飞起老高,跟着一抖,又向武倩儿腰上缠去。 武倩儿见一剑迎空,鞭又缠来,仗着手中这口青磷剑是白骨教中利器,不但行法一催,与正振仙侠剑无异,就当做平常器械用,也无坚不摧,面且只一挨着敌人兵器,阴火立刻传到对方身上,生杀完全由心,只因春儿是柳太公爱孙,心中还略有顾忌,只想一下制住了再说,所以不敢立下毒手,只找兵器,一见鞭向右缠来,右手一落,一个饿鹰剔羽,又向鞭上找去。 谁知春儿更鬼,不等剑落倏又收回鞭去,身子一矮,化成懒驴打滚,扫向她的双足,武倩儿剑又找空,见鞭已扫到下盘,连忙一运真气,平地拔起丈余躲过那一鞭,不由心中火起,宝剑脱手,立化青白光华,直向春儿飞去。 满以为对方不过一个小孩,平日见惯,虽然他是柳老太公之孙,拳脚器械已得真传.必未能通剑术,这一下最少也能用剑光把他圈住,谁知剑才脱手,春儿哈哈一笑道:“你这贱货,真打算弄鬼?这一来就拿你试手.爷爷也不能怪我了。” 说着手中玉龙鞭一插,鞭上登时光华暴涨,脱手一道银虹直向剑光上迎去。 武倩儿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心中还欺春儿年幼,功夫未必精纯,忙运真气催剑迎敌,猛听呛啷一声,青白光华和那道银虹只一接触,便觉胸臆之间一震,真气大损,方说不好,青磷剑已被荡在一边,那条玉龙鞭直向顶门盖下来。 武倩儿不由心中更慌忙,身子向前一窜,一个仙人换影,闪向春儿身后,右手收剑,左手一扬,指上立即迸出五道碧绿光华,直向春儿罩下。 那矮胖道人立在一旁方喝得一声:“春儿仔细!此是五阴掌邪法,还不快些避开。” 只听得春儿笑声说:“太师叔,你老人家别管,这不识羞的贱货,我早已知道她是甚么东西变的,且让她吃个小苦再说。” 说着也收回鞭,把手一插,飞起豆大一粒朱红色弹丸,直向五道惨碧光华迎去,倏然一声大震,碧色光华顿敛。武倩儿只觉左手奇痛,真气全被震散,忍不住眼前一黑,胸中发胀,足下不稳,向前倒去。 那矮胖道人忙喝:“春儿快住手,你把东方爷爷的纯阳烈火弹拿来闯祸,她受得了吗?” 春儿未及答话,只听空中又有人喝道:“万老前辈,柳小哥,请看我薄面,不要伤她性命。”声随人下,一个赤面长须老人落在庭中,一把扶定武倩儿,从怀内掏出一粒丹药,塞在口中,长叹一声道:“今晚之事,老夫已算定,不过人力终难换回劫数,只因我被一事牵延,迟来了一个时辰,她母已经丧命,虽然这是她为恶不悛之报,在我终是于心难安。万老前辈,柳小哥,还请高抬贵手,老夫虽然身在邪教,从不为恶,但是恩怨分明,不得不有此举,还请谅我苦衷。” 说着神色惨然,矮胖道人把手一拱道:“唐道友太客气了,道友为人素所深知,令岳母与寒门实有血海冤仇,此来虽为报仇,但是她实系自杀,并非贫道下手,不信可以请验,至于尊宠,贫道并未还手,更无株连之意,春儿虽为助我,亦非乃祖和我所使,回去当令乃祖责罚,以警冒犯尊府之罪,且请料理善后便了。” 老人躬身道:“老前辈言重,其中情节因果我已尽知,只望饶她一死,别无他求,既到寒舍,本当待茶,无如诸事待理,恕不客套了。”说着扶着武倩儿,走进屋内。 道人见状,只说声“道友请便,行再相见”,金光一闪便自不见。 柳春儿一见,向诸葛钊笑道:“傻子,这里没事了,还不走又想人家留你宵夜,再吃藏春酒吗?” 说着一纵出墙而去。 诸葛钊跟着也窜出墙来。一看柳春儿已不知去向,只见一点银光,电掣星驰也似的没入后山林中,便跟着赶过去,到了林边已是踪影不见。 诸葛钊心记小燕的话,穿林进去,那林并不甚密,时有月光透射下来。看得四周十分清楚。 他正走到林中,忽然瑟瑟有声,一阵腥风过处,从一株树上窜出一条大蟒,周身青翠颜色,约有二三丈长,盆口粗细,一条红舌,不住吞吐,两支酒杯大小的眼睛,看着诸葛钊,拦住去路。 诸葛钊剑已失去,手无寸铁,更加惊慌,倒纵了几步,正觅退路不得,忽听树顶有人叱道:“大青,还不回去,这是自己人,快让他过去。”接着一阵娇笑道:“原来如此不济,果然不出二夫人所料,大约还未入门呢。” 另外又有一女子口音道:“不许胡说,赶快回去。”听来口音都很熟。 那青蛇闻言,嘘嘘叫了两声,疾如风卷,长影一闪,退回松树顶上,便自不见。请葛钊再一回忆,分明是方才赠药指路的小燕和那道装少女唐二小姐,不由心中一动。 但心切拜见异人柳老太公,不暇再问,仍然穿林前进,出了树林,便见一条断涧,两岸都被雪堆满,其下深不见底,沿搁走不多远,果见一株老松,从对岸斜伸过来,其长何止数丈,月光下看去直似一条苍龙,横伏在涧上,虽有积雪盖在枝叶上,主干上却无丝毫雪迹,好似经人扫过。 只是离岸尚有丈余远近,自己估量工夫还可以窜过去,把气一提,倒退了两三步,蓄势用力一纵,巳到树顶,只略晃了一下,便顺着树干走过去。 到了彼岸,细细辨认,果然有一条小路可达岭上,等攀援上岭以后,月色已到中天,只见四周峰峦,都在积雪当中,碧海青天,玉山起伏,楼上灯火,隐约可见,心中大喜,又从岭上攀援下去,到了山麓,绕近松林,才看见林中用乳石砌成一道短垣,当中一座小小柴门虚掩着。 等走近门前,只见一个白衣小孩从门内走出来笑道:“你怎么才来,还舍不得离开那地方吗?”说着噗哧一笑。 诸葛钊仔细一看,原来正是方才的柳春儿,不由脸上一红说道:“小哥休得取笑,小可实因工夫不济,走得慢一点,敬请代禀太公,便说诸葛钊求见。” 柳春儿笑道:“我爷爷和万大师叔都在里面。为了你,两位老人家很有争执,今天晚上的事,我都知道,你为人还不算错。经过的事,对两位老人家还是直说的好,我爷爷很是怪你呢!” 说着让进门来,把柴扉掩上,一同穿过松林到了楼下,柳春儿走进屋内只说了声:“爷爷,那诸葛相公来了。” 诸葛钊在阶沿上偷看时,屋内陈设很是简单古朴,正屋当中,一张青石大桌,四面放着几个树根做的坐具,上首坐着江边钓鱼的柳老太公,下首坐着方才和独臂夜叉动手的矮胖道人,两人隔座品茗,石桌中间,供着一大瓶红梅。 柳老擎着茶杯看着梅花,闻报只鼻子内哼了一声。 道人笑道:“大师兄真不要他吗?” 柳老太公放下茶杯正色道:“起初我看他,略有几分出息,虽不想收徒,很有设法造就之意,谁知道他竟未脱纨绔气习,畏难偷懒,我老头子,已是不大愿意多事,后来竟敢假名招摇,这种东西还成什么材料,骨格再好,我也不要。” 道人笑道:“照你的话,有意成全,本来是不错了,你说他畏难偷懒,事或有之,所以我特为点醒他。要说他假名招摇,无非为了他对唐家,说是你的记名弟子一句话,要知道这正是他机智之处,并且他说明了只是你的记名弟子,而且还未入门,此来为的是寻师学艺,便借你这块招牌挡一挡独臂夜叉母女的恶势力,也不能就算是招摇,何况他受了媚香春酒两次决非常人所能经受的迷惑,并未丢人,有此定力,也不算辱你门墙,为何如此固执,我倒不了解。” “你知道甚么,你看他骨格定力俱都不错,便认为可造之材,我已看定他的尘孽甚重,未来魔难重重,稍一把持不住,不是害人,就是害己,没来由我何苦自寻烦恼做甚么。” 道人也把面前的茶杯一推道:“大师兄,我不想你的脾气近来竟会变得如此,就以今夜的事而论,你明知小弟与独臂夜叉冤仇,始终守口如瓶,讳莫如深,又任她在附近害人,已非我辈本色,现在更这样怕事起来,小弟实在不解,要论功过恩怨,如非因为此子,小弟决不能了断这四十年来的心愿,他在小弟身上,实为有功无过,还请看在小弟面上,收在门下。如说因他尘孽甚重,危难重重,这是修道人都不能免的事,当日小弟初遇恩师,还不是一样替小弟担心,事到今日,你看小弟,虽然无大成就,夙孽魔难缠绕得了我吗?” 柳老听说哈哈一笑,声震屋瓦道:“如此说来倒是愚兄不是了,贤弟既然如此看重这小子.又以身作则,为甚么不自己收在门下,何苦强人所难呢?” 道人连忙立起来躬身道:“师兄,不必动怒,请恕小弟直言,不过师兄继承本门道统,尚未收徒,小弟何敢僭越,不然小弟倒真想用人定胜天一句老话试验一下。” 柳老笑道:“贤弟原来如此,这倒无妨,愚兄虽然忝掌宗派,收徒孰先孰后本门却无此条规限制,既是决意收徒,我倒愿居引荐,可是一言为定,却不许反悔呢?” 说着哈哈大笑道:“春儿快叫诸葛钊进来,当面拜师。” 诸葛钊在阶下,看见两老争论,心下正在慌急,一听已经决定,不待来叫,连忙走进竹楼,拜伏在地说:“二位师尊在上,弟子诸葛钊拜见。” 柳老撮须笑道:“慢来慢来,这个却含浑不得。我真不解,天下竟有这等事,既有不顾一切逼人收徒的师父,又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拜人为师的徒弟,真可谓难拜难弟了。你说要拜师,你知道我们姓名宗派,和本门艺业吗?” 诸葛钊惶急道:“弟子不敢冒昧,实因访道日久,亲见二位仙长道法剑术,一心倾慕,所以一闻见允,立即拜见,尚请恕过唐突之罪。” 柳老笑道:“你又错了,我二人虽略知服气练剑,和真正内家工夫,但是去仙尚远,你这样称呼,让同道知道,岂不贻笑大方?你要拜师学剑学武功,我们还勉强招呼,说要学仙,那只有请你另请高明了。” 说着捋须一笑道:“你且起来,等我把话说明了,你再决定,不要见人就叩头,临了弄得问道于盲,岂非笑话。” 诸葛钊闻言,红了脸,惭愧着立起来,躬身站在一旁。 柳老正色道:“我姓柳,名不疑,道号员当子,现掌着武当派剑术门户,这是我师弟灵阳子,他姓万名仓。我们虽然也是道门正宗,武功剑术决不让人,却非仙人,你如愿意拜师,我师弟适才所言你已听见,不妨拜在他的门下,学点什么,如欲立意求仙,却非我们所知,等到天明可自回去,再访明师,不要自误。” 诸葛钊听完了,忙又向万仓跪下说:“师父,弟子愿意受教,务请收留。” 又向柳老拜道:“师伯,弟子领受教诲,还请成全。” 柳老哈哈大笑道:“贤弟今夜既了夙愿,又得佳徒,这可推辞不得,愚兄向你道贺了。” 万仓闻言似有所悟也笑道:“师兄原来有意成全,先拿话绕我,这还有什么话说,诸葛钊快来谢过大师伯成全之德,他老人家对于晚辈,决不白受尊敬,定有厚赐,你叩头吧。” 诸葛钊闻言向柳老又拜下去。 柳老看着万仓笑道:“你真无赖,既知我意,又教徒弟将我,你的意思我知道,他受了武家销魂香和藏春酒的鼓动,虽因天赋特厚,定力尚好,未曾乱性,又得唐蕙着小燕转赠一粒慧因老尼的冰雪丹硬将邪火克制下去,真元未免受伤,非我九转还阳丹,不能复原除根,借此教他讨药是不是?谁叫我当荐引师呢?也罢,我就送他一粒,可是此丹来之不易,日后我有事令他去办却不可偷懒呢。” 说着从腰中解下一个葫芦,倾出一粒大如粟的红色丹药来,就放在诸葛钊手里说:“你无此药多做内家吐纳工夫,也不妨事,不过你师父,所居在雪山高处,罡风寒气都受不了,索性成全你,快把它服下去,以后再遇上昨晚的事,只要能照样心神镇定,更无妨碍了。” 诸葛钊叩谢接过吞下去,顿觉精神焕发。 万仓笑道:“万事瞒不过大师兄,不过给一个晚辈一粒丹药,先要预定叫他做一件事,你也太小气了。” 柳老正色道“你知道什么,将来这一件事,关系极大,不但有关本门盛衰,并且是一件绝大功德,我不过事前提明,让他多一个警惕罢了,难道真要借此支使他吗?” 万仓点头不语,便教诸葛钊起来。 柳春儿又上前拜见师叔,诸葛钊也慌忙还礼。 柳万二人又将本门戒律渊源详细说明,诸葛钊一一领会,直到天明,万仓领了诸葛钊仍用原船西行,就在船上传了本门心法和吐纳口诀。 到了西陵,重行换船入川,由重庆登陆,步行前进,一路上每经一地,万仓携着诸葛钊,必要流连山水,拜访当地武师长老,因此不但山川名胜和各地英侠,都很熟悉,就是邪正各派,杰出人物,也都明了。 在途历时将近二年,才抵雪山。诸葛钊已把内家筑基工夫练好,武功拳剑也有根底,尤其是轻身术,因为得了内家真传,又有名师随着,耳提面命,进步得更快,但是诸葛钊不矜不骄,小心翼翼,不时请益,毫无自满之色,而且时以所能不及中途所见奇人异士为耻。 这一天来到大雪山下,万仓吩咐在山下一个市集住下来,买了许多皮衣毡毯,粮食和各项用具,雇了牲口驼着进山,又走了二日,只见四周一片白色,岗陵峰峦,都似银装玉琢,除见有黄羊而外,别无生物,牲口已不能再走,改由番人挑着,背着。 又走了两天,到了一处断崖底下,有一个极大山洞,背阴向阳,洞口土石平坦如砥,里面横放着几块大石,万仓吩咐将东西卸下来,放在洞内石上。 诸葛钊心想,人家尊祟道教,都说名山洞府,如今跟师父奔驰数千里,怎么所居却是这样一个山窟,而且洞门四敞,虽说师父精通剑术,不畏虎狼,为什么看中了这样一个所在,心中不解,但是又不敢问。 万仓慢慢把番人用银子都打发走了,在洞中一块大石上坐下来笑说:“这里到我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路,我走无妨,你此刻却是去不得。且把干粮吃些,吃饱了就在石上打坐,等到时候再说。这里从无人到,东西不愁损失,洞外我已下了禁制,蛇虎之类决不敢来,只管入定无妨。” 诸葛钊随师二年,已知脾气,也不问所以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水,见师父已经入定,自己便也打起坐来,照着师传口诀做点功课,一直到天黑,不见师父下丹,又不敢惊动,只有随着打坐,直到中夜。 忽然万仓叫道:“徒儿,这种奇景你看见过么?” 诸葛钊睁眼一看,见洞中清光毕露,中间悬着一轮明月。仿佛坐井观天一样,再仔细看时洞顶上面有一个小小出口恰巧正对着月亮,但不知道白天为什么竟不知道上面有此一穴,心下正在奇怪。 万仓笑道:“你奇怪吧,这里是天造地设的奇境,叫朔望子午洞,一个月只有朔望两天的子午时可以看见月亮和太阳,今天,虽然正好是个望日,也只有极短时间可以上下,不可耽搁。” 说着寻出一套皮衣裤,一件皮大氅,一顶类似面具番人戴的毡帽来道:“等我先把东西运上去,你穿上衣服,再上去,不要忘了,不然你决受不了。” 说着袍袖一晃,一道金虹,直上洞口。 请葛钊随师二年,唐家堡初见尚未留意,今日才知道果是仙侠中人物,不由惊喜欲狂。停了一会,洞口垂下一条细黄麻绳,上面师父招呼道:“快将东西捆好系上来。”语调虽然如常,却是其声震耳,连忙把东西捆好一个个系上去,刚才捆好,便飞腾而上,一连几次才算运完,再等穿好衣服,洞中月光已经渐暗,半晌,绳子又垂下来。 万仓在上面又叫道:“快把绳子系在腰上,两手攀紧了。” 诸葛钊慌忙把绳子在自己腰上拴好,两手攀着,又半晌之后,绳子向上直缩,不一会到了洞口,猛被万仓一把扯着腰上绳子,拉了上去,骤觉冷气逼人,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四面一看,已在半山一座冰崖上面,明月在天,寒风正烈,虽然穿着重裘,竟有点受不住。回看万仓装束仍然如常,面色不改,地下堆着一堆麻绳,何止百丈。 正看着绳子,师父向自己笑着说道:“你不把腰上的绳子解下来,还要拖着走吗?” 诸葛钊解着绳子,手足竟然冻僵,不易行动。等绳子解好,万仓背起地下一大捆绳子说道:“随我来。” 便向冰崖的侧面一直走去。崖势略转,却是一片大冰嶂,前面已是无路,月光照在冰峰上幻成五光十色,十分好看,只有近崖一小块似乎光彩微暗,仿佛门户。 万仓走近用手一推,那一块长方形的冰突然陷进去,现出一条冰弄来,他走了进去掷下绳子,等诸葛钊也进去又把冰块推上,弄内便成深黑色,只有头上一条三尺来宽绿色光华照射着,那冰弄似乎很远,走了一会,绿光渐暗,地势渐下,脚下已是沙土,两边也见石骨,气候又渐渐的和暖。随着一转弯,顿觉跟前一亮,微闻水声,月光照处,原来是一个出口,洞形穹起,半边是一个小石潭,潭水奇热;半边有路可通洞外,出洞一看,月已西斜,原来是一个峡谷,谷中一片茂林修竹,杂树丛生,山花欲笑,直似暮春天气,方才寒不可耐此刻身上已经热得受不住。 诸葛钊正在惊异,忽然谷中小道上赶来一人高叫道:“老师父,方才的东西,我已和鹰儿收好了,这位是方才说的少师父吗?” 诸葛钊细看来人年约四十余岁,黑脸膛,头上挽着一个朝天譬,身上披着一件硕大道袍.底下却赤着一双脚,状甚滑稽。正要动问来者究系何人,万仓已说道:“这是我昔年在山外由生番口中救下的一番人,他本名叫卓和麦额勒沁,我因为他名字太长,只简称上面两个字,叫他卓和。他自从跟我已经十多年,只因未经掌门大师兄答应,所以只传了些防身武艺,和禁制小法以防不测,他却甚是忠诚,为我守山,以奴仆自居。你来以后,一切饮食起居不妨问他,他跟我日久,已尽能汉语,此间禁制也都熟悉,日后我如离山,也可算一个道侣,另还有一个小孩,是我一个道友寄养在此地,人虽不大却异常淘气,你决不可假以颜色,须防他闯祸。” 说犹未完,谷侧峭壁上,一丛小树当中,瑟瑟连响,飞纵下一个黑影来,笑着说:“师叔,我听见说,你带一个师兄来了,他也和我一般大吗?如果跟我一般大,我们以后就可以每天在一起玩,那有多好。” 说着眼前多了一个小孩,只有二丈来高,头上梳着两个抓譬儿,身上穿着一件长仅及膝的黄麻短道袍,脚下也是赤足,却生得皮黑如漆,浓眉大眼,阔嘴扁鼻,丑怪异常,他睁大了眼睛看看诸葛钊摇着头说:“原来是一个大人,真没意思,以后还是我一个人玩了。” 万仓喝道:“鹰儿怎敢无礼,这是你师兄诸葛钊,本瓴比你大,你再淘气,他一样可以将你关起来,让你受罪,以后我不在家,要依师兄管教,知道吗?” 那鹰儿又看了诸葛钊一下,一言不发,撅着嘴一溜烟似的又向峭壁走去。 卓和不由发笑,低声说:“这一来我有了帮手,老师父再不在家我也不怕你了。” 鹰儿扮了一个鬼脸说:“你敢!”便腾身上树而去。 诸葛钊不由心中称奇,走向卓和说:“大哥,你已随师父多年,以后还望照应。” 卓和连说:“不敢,不敢,少师父你是主人,方才老师父已经说过,有事你只管问我,只要我能做的,决定和对老师父一样。” 说着,说着,已到谷底。迎着月色,又见一个大洞,洞内当中一个大石堂,堂中设着若干石几石墩,正中一个大石墩上面放着一个极大蒲团,左右石壁都各有二个小洞。 万仓笑着,指点道:“当中蒲团是我打坐用的,右边两个小洞是卓和和鹰儿所居,左边前洞设有木榻也很光洁,原为道友来访下榻之所,现在赐你居住,今天太辛苦了,快快脱去外衣,就此安睡,以后如何用功,再听我吩咐。” 说罢,便向中间蒲团坐下去。 卓和把手一招说:“少师父,请随着我来,老师父照例他是一回洞,就要入定的,我们不要惊动他。” 说着走进左边前洞,诸葛钊跟进去一看,原来是一间石室,靠着前面石壁凿有二尺来长的石窗,窗前设有一张石案,也有几张石墩,靠着里面放着一张木榻,带来行李已经铺好,月光从外面照进来,看见室内上下净无纤尘,十分清洁,忙说:“有劳大哥,你请安歇吧。” 卓和连说:“不敢当,少师父请安歇吧。”说着,走了出去。诸葛钊也脱衣就寝,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诸葛钊睡得正香,猛然觉得鼻发奇痒,一连打了两个喷嚏。睁眼一看,只见鹰儿拿着一根鸟毛立在榻前,笑了一下溜出门去。再看窗外,东方已经发白,卓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洞外扫地。 连忙爬起来,走出小洞,见万仓仍在入定,尚未下丹。再走出大洞一看,朝阳未上,四围树林,淑气逼人,山花合蕊,似迎佳客,不由神气一爽。 卓和拿着扫帚笑道:“少师父起来了,还早着呢。大约又是鹰儿淘气,把你给吵醒了,老师父一入定,三天五天,十天八天都说不定,你要再睡一会,或者做点功夫都可以。” 请葛钊也笑道:“昨晚我们已说明,大哥不必再客气,倒教小弟惶恐。” 卓和正色道:“少师父,话不是这样说,名份所在,我决不敢放肆,少师父要抬举我,只要在学成后,能请准老师父,赏给我一点本门心法,已是感激不尽了。” 诸葛钊也正色说:“我蒙大哥如此看待,如得心法,只要师父允许,固然可以传你,即使师父不允,我必尽其力之所能,设法助你成道。” 卓和闻言大喜道:“只要少师父记得今日之言,我卓和也不枉在大雪山伺候你一场了。” 说罢口中喃喃不已,似在祷告,诸葛钊以为他惊喜欲狂,也未留意,只说一声:“我从不妄言轻许,大哥你请放心。” 卓和似乎心神一振笑说:“只要你记得就行了,请梳洗吧,我房间内壁上有个竹管,是老师父引来的温泉,用具都在旁边。” 说着仍扫他的地。诸葛钊回洞盥洗好了,到石室坐下,卓和送上茶来,离坐尚远,便闻香气,再看茶色浅碧,茶叶青翠,每片都有一圈红边.口内说着:“有劳大哥。” 接过来呷了一口不由连声夸好,卓和笑道:“这茶,水不算好,只是本山清泉,茶叶据老师父说:却实在不可多得呢,本山只谷东峭壁上产有数株,前几年老师父又允许人家分采一半更不多了。” 诸葛钊也未留意,茶罢,做了一会功夫,又使一会拳剑,和卓和鹰儿一同用饭。一天草草过去,直到第二天,万仓方才下丹,向诸葛钊道:“这里好吗?不过虽是人间仙境,却非练功之所去,本门武技和内家筑基功夫,我已经传授,要想练术,却非有好剑不行,那就要看你福缘如何了。此刻到朔望子午洞口冰崖上,借它阴寒之气,锻练真阳,虽然艰苦异常,却是修练捷径,事半而功倍,你如愿意,上边有我昔年坐关的一座冰室,可以前去,不过一则冰崖奇寒决非常人能耐,二则道高魔重,你又尘孽重重,其间险阻甚多,如你自顾定力不足,也不妨暂在此地精练拳术和器械,三年后可以小成,仗着本门武术,先行下山行道,积满外功,然后再做剑术功夫,这两条路,孰前孰后,你自己先忖量好了再说。” 诸葛钊沉吟了一下,毅然说道:“弟子知道自己福薄孽重,但是既蒙恩师接引上山,决不敢畏难怕苦,现在就愿到后山锻练。” 万仓微笑道:“你能学我人定胜天,自是佳事,不过一遭魔劫,欲速则不达,自己还须仔细。既如此说,我就领你前去,好在每日只须子午二时,余暇仍可锻练其他功夫。”说着,便令诸葛钊穿上皮衣.相携仍从来的原路走去,到了温泉洞口,万仓一面禹步捏诀行法,一面笑向诸葛钊说:“此是本门禁制之法,我因本山修道不止一二人,邪正都有,为防意外,又恐鹰儿出外闯祸,前后山都下了七道禁制,索性将出入之法传你,却不可让鹰儿知道。”说着随即传了印诀。 诸葛钊一一记好,到了洞外冰崖上面,因系白天,份外看得明白,就在朔望子午洞的上口,不到一丈,冰崖上迎风之处,有一处冰色深黑,似乎里面藏有东西。 万仓行法推开,却是一座冰门,里面是见方不到二丈的一个小洞,四壁都贴着毛毡,地下也铺着几层犬皮,迎门一个蒲团,另外一角,有一个类似釜形的铁器,大可径尺,中间盛了小半似油非油的东西。 万仓指点道:“这蒲团是打坐的,那铁釜里是本山石油,和硝磺等物配装的火钵,你如自觉受不住,可以关上门,再觉得冷,可用火种把那火钵点上,时间一长,自觉可以耐得寒冷,再逐渐灭火开门,能如平常,脱去皮衣,仍不觉冷,便有几分了,只是上来却硬来不得,不要好高骛远,一中寒毒,不但又须费事,甚至非若干时日以后不能再练,都在意中。” 诸葛钊一一领会,当天便入洞行功,一个多月下来,才渐渐能耐那种寒气,首先将火停住,渐次开门。 减少皮衣,直到八十一日以后,方能自如,百日功夫,自觉元阳充沛不再畏寒,试一提气纵跃,竟是体轻气足,迥异寻常,上下冰崖,简直身轻如燕,不由心中大喜。 这一天功夫练罢,又逢月望,正待下丹出洞,忽见崖下一道黄色光华,直冲霄汉,盘旋了一下,仍然投入崖下,倏然不见,心中大为惊异,连忙出洞来,隐身向下窥探,却不再有异状,心疑同道仙侠,偶然经过,并未追寻,便自回去。 谁知一连三夜如此,意欲禀告师父,偏偏万仓又行入定,只好自己留意,白天把万仓拉自己上来的长绳携好,设法在子午洞口,打下一个铁椿,攀着绳子下去,到了下面洞中,寻到直下,在那发现光华的地方细看了一下,除一处小冰丘,似经人从他处移来而外,并不见有异。 再看冰丘上面,有一个三四寸的小孔,仿佛甚深,试用所揣宝剑一探,并不见底,再用剑在洞口砍了几下,竟分毫未动,绝异寻常冰块。自己忖度之下,决定夜间再为窥探,便仍入洞,攀绳而上。 直到夜间做罢功夫,连忙攀绳下去,隐身洞中,在一块大石背后,看着冰丘上面动静,果然不一会冰丘洞口,金黄色光华闪动.从洞内飞出一柄二尺多长金黄色短剑,出洞以后,肆然光华大盛,暴涨丈余,一闪直入霄汉,金龙闹海似的,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倏然下泻,仍投入洞中,便一闪不见。 心知异宝出现,正欲出洞看个究竟,忽然两道灰白光华,又在冰丘下面闪动了一下,露出两个人来,远看好似一男一女,女的手中发出一道惨碧光华射向冰丘,在冰丘上转了一会,突然又是一点紫色光华闪动,一声大震,冰丘粉碎,冰屑如雨飞了一地。 这一震过处,金黄色光华又起,男女两人似用两道灰白色光华向金光一绕,略一闪动,厉叫连声,三道光华齐隐,先见碧光突然飞起,冲出崖上,向西北一闪而没,心疑宝物已被来人取去.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始终放心不下,慢慢走出洞来。 到了冰丘附近一看,日间所见冰丘,已经爆炸成一个大坑,碎冰溅及十余丈远近,坑旁躺着一人,一身黑衣,头挽道髻,状甚狞恶,已被连胸带背劈成两半,附近不远,还有一片红锦女衣,也染有血迹,适见男女两人,似已一死一伤,再看坑内,深可二丈,仍未见砂石,若干碎冰当中,似有一物,光华隐隐。 连忙下去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尺来长的石匣,已被震成若干碎片,当中一口二尺来长的宝剑,剑鞘作橙黄色,晶莹如玉,吞口露出半寸来长剑身,金黄光华,隐隐泛出,便是由此。 剑下押着一张黄麻简帖,写着胡桃大的几行朱宇,略可辨悉是:“集金精,熔寒铁,三十年来成此剑,留赠有缘,慎勿滋杀孽,时在壬寅,得者诸葛。”最后有一行小字:“大宋宣和二年,懒残子将游玉阙,封识于雪山。” 他再抽出剑来一看,才出鞘尺许便见金光耀目,寒气逼人,连忙收起来,在腰下佩好,躬身对坑拜了八拜,拜毕起来,疾忙进洞,援上冰崖,连绳带进冰弄,到了谷中,进得石堂。 万仓接过来,才看完,突然一阵轻雷微响,简帖已化金光飞去,再将宝剑一看,笑道:“此剑名雄精,系北宋有名剑仙懒残道人故物,不但剑是神物利器,就是剑鞘也是懒残道人采集万年雄精,配制而成,功能避毒祛邪,寻常蛇虫,百步以内闻风远遁,当时曾威震诸邪,群魔丧胆,你能得受先仙遗赠,固然福缘特厚,但是神物所在,易遭魔妒,从此是你入道之基,也是魔劫之始,明日我便传你剑术,不过今后还宜郑重,降魔重在慧力,不在多杀,此剑前主人便因悟澈此因,得证天仙,千万不要自误误人,知道么?” 诸葛钊又再拜领受师训,起来不禁有点惊然不安。 万仓笑道:“其实数由天定,还在人为,我就是主张人定胜天的一个,此剑前主人,也是这样,只要随时警惕就好,不要多所疑惧反而着相。” 说着抽剑出鞘,只见剑身全体金黄,微带青色,稍一晃动,剑尖光华便起丈余虚尾,不由赞叹道:“名不虚传,能见此剑亦是福缘,可笑你所见的两个男女妖人,不自量力,竟生妄念,岂非自寻死路。” 接着眉毛微皱道:“照你所见两人装束与剑光,决是白骨教中能手,虽然无虑,但是恐怕从此多事,未竟扰我清修了。”说罢仍然将剑入鞘递给诸葛钊。 第二天便设坛传授剑术,传剑之后,万仓在谷中先禹步捏诀了一番笑道:“此地旧名懒残谷灵妙洞天,自我来后,同道始知,除一二知己而外,寻常决无人来,为了防患未然起见,我已在谷中加了一重禁制,即使空中飞行,也是一片冰雪与四周无异,你在剑术未能收发由心,驭气飞行的时候,就在谷内练习,暂时不要出谷,元阳现在已经充沛,后山功课也可暂停,等到剑术小成,飞行自在,就可出山修积外功,此时还宜掩藏为妙。” 诸葛钊再拜受教,从此便在谷内练剑,因是仙遗利器神物,又曾服过本门九转过阳丹,再加上肯下苦功,不到一年,已能运用自如,飞行绝迹,只是剑光强烈,十分惹人注意。 因此万仓又传了潜光涵影之法,俾使隐现由心,徐疾自如,传毕笑道:“仗此一剑,已非寻常妖邪所能轻敌了,为你一人,我已好多时未能出山,明日便须到辽东一行,你的功夫尚未精纯,仍须苦练,等我归来,再俟后命,卓和很老成,可以无虑,鹰儿顽劣,须防闯祸,此子资质虽好,终非我门中人,本门武功剑术不必传授,反而误他前途。” 说罢便自入定。 第二天一早,诸葛钊起来,不见师父,知已出外,仍自加紧练剑不敢稍懈,鹰儿却真顽劣异常,一自万仓出外失了管头,满谷跳跃,不是爬上树梢,便是攀登崖壁,再不然便去寻卓和晦气,或是磨着诸葛钊要不这样,又要那样。 幸而他最怕诸葛钊的点穴,和一把挟背抓住,飞在空中,不让他下来,所以一经呼斥,立刻敛迹,但是不到片刻,仍然淘气,诸葛钊只要他不大过分,也绝不有意作难,只卓和不时撅嘴咕噜诉苦。 这一天又当月明之夜,诸葛钊做完夜课,正在林下徘徊,卓和走来笑说:“少师父来此三年不到,功夫已经大进了,现在已是春分,每年这时谷东岩上,仙茶吐蕊,老师父必命采取,现在因为多了一重禁制.我们上去不得,节令一过,茶味便差,能否开禁呢?” 诸葛钊笑说:“大哥有什么话尽管说,小弟已经说过不必客气,既是采茶时节,等我开禁上去便了。” 正说着,鹰儿倏然从树顶上一跃而下说:“你这蠢货,师叔早说过,采茶要乘半夜子时,灵露初降的时候才行,现在还早,你忙什么,而且这向来是我的事,师叔不在家,你打算讨好师哥,我不把你头上的野鸡窝揪完才怪。” 说着怪眼一瞪,小拳头一捻,就要动手。 诸葛钊手一扬喝道:“你又欺负他,想讨打么?”鹰儿小手一垂,舌头一伸,扮了一个鬼脸笑说:“师哥你是好人,我佩服你,不要给我苦吃,委实师叔说过:采茶必须在子时以后,不信你只管问他。” 卓和见状笑道:“采茶果然要在子时以后,我也决不和你争功,你既要上去,你就上去,免得我又要飞抓援上去,少出一身汗,不更好吗?” 鹰儿怪眼一瞪说:“量你也上不去,这么大的人还不如我,真不害羞。” 说着小手在脸上连羞,看着请葛钊的脸色,冷不妨又溜了,直到子时将近,方见他从自己住的洞内,寻出一个小黄布口袋来,悬在项下,引着诸葛钊到了谷东岩下说道:“茶树就在这岩上,师哥快开禁法,我好上去。” 诸葛钊就把禁法撤开一角,鹰儿便小猴儿也似的,一纵上了树梢,一连几纵便到了岩壁上,一路攀藤附葛,直上岩顶。 诸葛钊正在赞叹,这孩子真是天赋异禀,绝好资质,不知师父为何不肯收在门下,猛听鹰儿在岩上已和人争吵起来,好像在骂谁:“你这贱丫头不识羞,竟敢到这里来偷茶,小爷非捉住你不可。” 心想不好,连忙纵身上岩,果然看见岩上只有不多几株茶树,已在吐蕊,鹰儿站在树下,插着小手,正在骂人,对面站着一个青衣少女,背插长剑,左手提着一个绢囊.似乎也在采茶,一面笑骂道:“你是那里来的野种,我们师父早和这里主人讲好了,各取一半,因为下面设有禁制,才没有拜访主人,这也不算不告而取,你怎敢出口伤人,不看主人面上,定要你好看。” 鹰儿嘴内连串骂道:“贱货,我不懂那些。”扬手就要抓过去。 诸葛钊连忙喝住,笑说:“何方道友,既经家师允许,但采无妨,小师弟出言无状,容我禀明家师责罚,还请说明来历,也好称呼。” 那青衣少女向诸葛钊细看了一下.不禁叫声:“啊呀!原来诸葛相公竟在此间,我们小姐时常提及你,难道相公你已忘了唐家堡的小燕吗?” 诸葛钊仔细一看,月光下分明认得是唐家堡被难赠丹指路的小燕,不由也道:“原来是小燕姐,昔日承蒙赠丹指路,得免大难,至今未敢稍忘,适才未能看清,容我拜谢如何。” 小燕一笑道:“相公数年未见,只就方才上岩身法,剑术已臻上乘,怎么说话还是文绉绉的,我们小姐就在林外,你说拜谢,应该谢她才对,我一个丫头,一切不过奉命而行,也值得一说吗?” 说着指着林外,一块丈许高的冰峰下面。 诸葛钊一看,果见唐二小姐,仍是白衣佩剑,立在晶莹如玉的冰峰下面,月光掩映,风动衣袂,分外显得仙骨姗姗,似欲凌虚飞去,不由飞步走出茶林.赶到面前躬身道:“小可前在贵庄,多所无状,幸蒙仙姐相救,至今未敢稍忘。” 说着就要拜下去。 唐二小姐一闪避开说道:“道友一别数年,剑术已成,可喜可贺,前在敞庄,不过因为庶母无礼,诚恐累及家庭,才借下棋解围,命小燕指路赠丹,那都是修道人份内的事,并无市惠之意,不料事后,独臂夜叉被令师相逼自杀,庶母怀恨迁怒,几乎累及这个丫头,经我带来此间才得无事,无论有无微劳,却是在她不在我,何况事已过去,家师与万真人相交非泛,即使相助,也是应有,何必如此客气.既承开禁,便请引见令师,容我拜谒,并谢擅采仙茶之过如何。” 诸葛钊一见唐二小姐已是不觉心动,再加上软语如珠,仙姿欲笑,心中格外怦怦不已,正在矜持,猛想师父前戒,连忙躬身说:“家师日前已赴辽东,仙姐且请少歇,到谷中待茶,容待回来再行禀明。采茶一事,既经家师说明在先,尽管撷取无妨,适才小孩子名唤鹰儿,实是家师道友寄养,一时无知,还请原谅。” 小燕已来,在旁抿嘴笑道:“说来说去,还是这一套,谁计较他一个小孩子,你倒好像一个大事也似的,茶我已采好了,既然万真人不在仙府,也无须再行打扰。我们就住在西南不远的群玉峰,水晶原下自在庵内,相公已在灵阳道长门下,当知慧因师太她老人家,就是我们二小姐的师父,有暇不会去拜访吗?” 唐二小姐嗔道:“你这丫头真嘴快,也不容人说话,再敢无礼,回去我禀明师父严责不贷。”说着向诸葛钊稽首作别道:“回去还有早课,恕不多留了。” 说罢,罗袂轻扬,一道银光.冲天而起,跟着小燕笑道:“我们师太,远游南海未回,自在庵现由小姐主持,离此只三十数里,相公有暇,不妨过去,一赏群玉峰水晶原异景。” 说着也一举手,一道青光赶上银光,在月光下闪了一闪,没入西南天际不见。 诸葛钊看见心中怅惘不已,半响,回头再看鹰儿仍在树上采茶,便慢慢走回去,方才走到茶林前面。 已闻鹰儿在树上咕噜道:“好容易看见偷茶贼,被那个丫头三言两句,便自带走,还向人家陪不是,你看好的都没有了,剩下的还不到一半,那茶香喷喷的,甜津津的,多么好吃,让那丫头拿走,多么可惜,她跟我师父师哥一样,会放飞剑,我打不过她,你不是已学会了飞剑,难道也怕她吗?” 诸葛钊喝道:“不许胡说,人家是客,我师父又允许人家采一半,你能阻止吗?” 鹰儿在树上用小指刮着自己的鼻子羞道:“你骗谁,我已亲眼看见你向人家陪礼,这样大的一个男子,打不过人家两个丫头,害怕得不住的打躬,真不害羞,原来你只会欺我,我不告诉卓和才怪。” 诸葛钊微怒,又喝道:“小鬼讨打。” 一纵上树,一把抓住了鹰儿的背脊,吓得鹰儿连叫:“师哥放手,我怕你带我到天上去,不敢再说了。” 诸葛钊把他放下来,笑道:“你再敢胡说,我一定把你扔到山涧里去。” 鹰儿连连告饶,安安分分的采了一口袋茶,才一同下了岩。 诸葛钊仍然施好禁制,回到石室去做早课,不想上丹之后时刻有个唐二小姐的倩影停在眼前,再也不能入定,不由心中烦躁。 猛然想起掌门大师伯和师父都曾说道自己魔劫甚重,师父并且一再告诚,希望能人定胜天,不禁毛骨悚然,再想自己,为了一心向道,连功名富贵,都已抛掉,何以独对此女想念,只见过两次便如此着魔已非佳兆。 自己身陷虎口曾受对方救命之恩,不用说出有修道人士,就是稍读诗书,也不应生此非分之念,何况本早有经聘定艳妻,只为容颜损毁,才不肯出嫁,自己曾经说过,誓不再娶,又如何一见此女,这等糊涂起来。 想到这里,不由汗流浃背,把牙一咬,决不再为留念,又坐起功来,这样一来水火淅调,才得复归自在。 第二天起来,始终心怀疑惧,忽然想起,后山虽然风寒雪冷,正是个天然磨练自己的地方,自从得剑以后,因承师命,为防异派妖人劫夺,迄今未去,现在已能收发自如,运用由心,师父也曾说过,寻常异派妖人,决不敢轻敌,何妨前去一试,也许功力能更精进。 想定以后,到了夜间径赴冰崖,先行行法,将剑光收敛起来,为了格外小心,又将打坐洞门,也行法闭好,用起功来.等到元海阳生以后,动用三关,方觉功力只有较前更深,并无魔扰之处。 才要入定,忽然听见洞门外有人说话,似乎一个曾经听过的女人口吻说道:“上次出事就在岩下,我用青磷铁,攻那冰丘,看看已可成功,不意屠师哥,忽然心急,发了一阴雷,虽然冰丘立时炸开,神剑突然飞出来,绞碎了我们俩的白骨叉不算。屠师哥猝不及防,登时丧命,我虽仗着青磷铁宝光护身,也被削去左臂上一条肉,这口剑无人主持便这样厉害,威力真大得出奇,要不是师叔随着,我真不敢来呢!” 接着一个男子接口笑说:“这事真奇怪,在你告诉我以后,赶来看时,屠猪儿尸首尚在,坑中只有一个炸碎石匣,分明剑已被人取去,偏偏你昨天晚上疑神见鬼的说又看见剑气上冲,还在原地,放着快活不寻,却来这风雪中受罪,真太不合算了。” 接着女的又格格一笑说:“亏你还是师叔,说了不算,昨天不是你亲口说的,只要我依你多延一个时辰,双手取来送我吗?怎么此刻又埋怨起我来,想赖也行,以后我再理你才怪。” 男的说:“谁说了不算,只要不是你眼花,剑仍在此,无论是否出世,只不落在有名的对头手上,我决取来奉送,你能不再装腔做势就行。” 女的娇笑道:“亏你还说呢,昨夜人家被欺负得什么样子,你自己知道,好意思说我眼花打赖吗?” 接着啧啧两声,女的又一阵娇笑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去罢,在这冰崖上……你就想……我可做不到……。” 忽然男的大喝一声道:“在这里了。”接着紫色光华一闪,一声大震,洞门立破。 诸葛钊连忙放出剑光,身剑合一冲出洞去,落在冰崖上一看,月光下面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看年纪只有二十多岁,身穿黑色道袍,却打扮得油头粉面,背插宝剑,腰带系着一个葫芦,女的一身妃色衣裤,外罩黄色大氅正是赛媚娘武倩儿。 彼此一看,女的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没良心的东西,上一次好心救你性命,酒饭款待,只因被那二丫头串通小燕,放你走了,反使我母亲因此丧命,你倒跑到这里来,看你这样,大约多少学了一点障眼法了,你想再逃,可不成,赶快乖乖的随我回去,包你有好处……” 说犹未完,男的大喝道:“你这小狗快把宝剑献上,免我动手,或可饶你一死,不然休怪我手辣。” 诸葛钊见状,心中略为盘算后,也喝道:“无知邪魔,竟敢上门生事,这个淫妇,我自认得.是赛媚娘武倩儿,你这妖道又是何人,赶快些说明免死。” 男的两眼一瞪喝道:“你既略通剑术,总有师承.为什么连我白骨教下第三位尊者,粉面夜叉邬廷臻也没有听说过,快将宝剑献上来,是你运气,这还是看在我这师侄女面上,不然立刻叫你化成飞灰……” 诸葛钊真气恐有未调,有意呕他延宕时间暗中准备,故意笑道:“我虽因入道未久,学艺未精,也出名师之门,还确实真没有听见有人说过,异派妖人当中有你这么一号,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空说大话有什么用处。” 武倩儿立在一边不由娇笑,粉面夜叉却被激得火起.大喝一声,手起一道灰色光华,中间夹着无数寒星,当头打下。 武倩儿急说:“师叔慢下毒手,我要活的。” 诸葛钊初次应敌,惟恐遭败,蓄势已久,再加上神物利器,益发猛烈,嘴内说着也自出手,一道金黄色剑光横亘十余丈,反扫过去,只见灰光寒星,一闪即灭,接着厉叫一声,粉面夜叉已被砍成两段。 武倩儿惊得花容失色,不敢回手,右手一扬一道惨碧光华腾空而去,未等诸葛钊来赶,一霎时没入西北云际不见。 诸葛钊初次动手,不意如此爽利,反而呆了一下,冷不防子午洞口起了一阵阴风,碧光一闪,再看妖人尸首已经不见,手一招收回剑光,正待查看,猛听身后,有人说道:“道友不必看了,妖人尸首巳被同党窃去。还暗中打你一青磷针,已被我代为挡了回去,既然无事请回洞罢。” 一听那声音甚是娇婉,仿佛甚熟,却又不是唐家主仆,心中不禁诧异,回身一看,冰崖寂寂并无一人,忙道:“何方道友,既承相助,容我拜谢如何?”连说两次,不见回答,知人已走,便也回到灵阳谷。 走进自己洞中,方才落座,忽见石案上用茶杯压着一张雪浪笺,上写:“昨撷仙茶,幸承不拒,归来彷小龙团焙制色香味迥异寻常,路程不远,倘能莅此一试为幸。” 上面并无上款,下面只署着采茶人三字,全笺行书,秀媚异常,不禁大为惊异,心想依语气看来,分明是昨天采茶的唐二小姐。 但是彼此初见,虽有唐家庄一场经过,决不应有此,而且谷中禁制重重,外人决难深入,即使唐二小姐有意来邀,又何必避而不见,仅留此笺。 心中十分狐疑,颇不能决,唐二小姐的倩影又浮上心头来,再看卓和和鹰儿都已睡熟,即使唤醒,也未必能问出所以然来,便索性将笺藏好,照常做起吐纳功夫。 第二天起来,先到崖上查看昨夜战迹,只见打坐洞口碎裂,洞外有一滩紫血,此外并无迹象可寻,起初对唐二小姐之约,打算决计不去,到了午夜,到底忍不住,推说要到后山练剑,吩咐卓和守洞,仍从后洞走出,将禁法布好,飞身上了山巅,略一注视,便向小燕所说西南方飞去。 在空中飞了一阵,因系初次飞行,觉得非常爽快,不由高兴异常,又怕骤遇强敌,不好应付,极力把剑光收敛起来,一面看望下面,大地山河,真似风卷残云般,飞驰过去,只因矜持过甚,忘了远近,心想三五十里路程,怎么还未到达,细看地上已非雪山光景,知已飞过头去,重又折回来,这一来不知不觉在空中,飞了一个半圆圈子。 忽然在空中,看见一座山峰高出云表,景物荒寒异常,峰侧一处,一片老林,绵亘直达数百里,近林有一群黄羊,正在峰下奔驰,逐草寻禽,突然从林中窜出一条红鳞大蟒,头一抬,红信闪动,吐出一口绿色的烟雾,一群羊中便有四五只,被吸入口中,余羊纷纷逃窜。 诸葛钊学剑以后,初见恶物,不由心中大怒,正待飞下诛蟒,猛见峰侧来了数人,一律玄色道服,分列左右,各自把手一扬,发出一片灰白光华,从大蟒两侧抄到林边,围了半圆一个光圈,倏然向前一合,把蟒圈在当中。 内中一人,取出一物放在口中吹了一下,忽发异声非常凄厉难听,大蟒便在光圈当中蟠起不动,只伸出一颗水缸大小蟒头,四处张望,停了一会,又从峰上窜下一条青色大鳞来,从空中看去虽较红蟒小得多,却也身长数丈,颇为威猛,不知怎样到了峰下,游行极慢,仿佛有所戒惧,畏缩不前。 为首一个黑衣人,又吹了两下,青蟒似被催逼,慢慢窜到光圈前面,另一黑衣人又从山侧抱了一捆草,放在青蟒前面,从背后抽出一枝长叉来,又头发出三股灰白光华刺向蟒头,似乎逼着青蟒,要把那一捆草吃下去,青蟒把头连摇,反面缩进丈余。 黑衣人一紧手中怪叉大喝一声:“畜牲怎不知好歹,还不把这草吃下去,自寻快活,真要找死吗?” 青蟒又退了丈余,也蟠起来,昂着头,睛闪凶光,似欲反噬,黑衣人大怒,一又直刺蟒背,三根叉尖灰白光华只一着蟒身青烟直冒,青蟒似乎负痛,一声怪叫,突然伸开,回头向峰上窜去。 站着的黑衣人,似已防有这一着,各人把手一指,灰白光华起处,又围成一个光圈,把它罩住,青蟒冲了几次,不能出圈,又蟠起来。 持叉黑衣人把那一捆药草,又抛到光圈里面去,厉声喝道:“再不把它吃下去,便活活烧死你,就你主人来也无法庇护,我们无非取你一点精液,决不伤你性命,还不快去吗?” 青蟒只蟠着不动,持又黑衣人怒道:“你这畜牲,真如此倔强吗?看我拼得今天白废工夫,活活烧死你。” 说着一晃手中怪叉,叉头光华暴涨,化为一篷绿火向光圈中射去,烧得那蟒吱吱直叫,却始终不肯听命,猛然一声厉叫,从蟒口吐出一片紫雾,中间一颗紫色明珠约有碗口大小,直冲持叉黑衣人。 那持叉黑衣人正在发威,以为青蟒已成瓮中之鳖,万想不到有此一着,一下打个正着,连人带叉倒在地下,紫雾仍然裹着明珠飞了回去。 为首黑衣人也似乎事出意外,把手一扬,又飞起一柄怪叉,一道绿光直向青蟒打去,接着各黑衣人都飞起叉来,奔向青蟒。 青蟒自从内丹飞回,便将一重紫雾护着自己,连串怪叉飞逼光围,都被紫雾挡着,无法能近蟒身,为首黑衣人似乎怒极,用手连指,各叉都发出强烈绿火向紫雾烧去。 诸葛钊正在空中看得出神,猛然耳边有人说道:“既学会了剑术,跟见一个通灵的畜牲,遭受妖人威迫去和妖物交合,要取它的淫精来配媚药害人,将来不知要造多大的孽,却在这里看热闹,可惜辜负了雄精剑。”不由心中大惊,正待施礼,又听说道:“我是逗你玩的,你那剑对付蟒蛇毒虫威力太大,蟒让你试剑,却不要误作了青蟒内丹,这几个魔崽子算交给我了。” 说着金光闪处,一声大震,所有怪叉一齐落地,两个光圈一闪即没。 第二章 三生夙缘,蚀骨销魂怪前因 诸葛钊因来人招呼专诛红蟒,剑光一现,十余丈一道金虹直劈下去,红蟒正蟠着,雷声一震,看见妖光不见,方想进走,身躯尚未伸开便被劈成十余段,跟着剑鞘上起了一阵浓烈异香,回头再看,几个黑衣人除立得最近的两人已被震死在地下,其余的也逃得不见踪迹,只有那青蟒蟠在那里不动。 他连忙收回剑光,落在峰下,说道:“何处前辈道友,承蒙指示.能请现身相见么?”说犹末完,背后笑道:“道友不必太谦,相见无妨,我也刚出师门不久,尊称实不敢当。” 回头再看,一个和尚站在身边,年纪约在廿上下,生得齿白唇红,圆头胖脑,虽然身穿破衲衣,却洗得极其洁净,头上戴着一顶竹笠,背后背着一柄方便铲,仿佛行脚路过,态度却极安闲,正要开口动问。和尚已先笑道:“道友来历我尽知道,家师南海虬髯僧,昨从辽东回来,说起曾遇灵阳师叔,对于道友经过叙述甚详,并曾言及,回山尚须时日,我名心印,还有一师弟朱鹰儿寄在仙府,我这一说,道友你应该明白错了称呼了吧?” 诸葛钊听了心中明白,再看心印这等清秀俊美,鹰儿却那般丑怪,不由微笑道:“师兄道术精奇,虽然曾经听见家师说过,却未谋面,以后还望不吝指教,但不知此番幸会是否云程偶过,还是有意前来除此妖人。” 心印笑道:“我来倒不为此,实因令师曾托家师转致丹药一粒,柬帖一封,嘱交师弟,诛妖不过路见不平,不得不出手而已。” 说着掏出一封柬帖一个纸包来,柬上注明开拆日月,却非现在,连忙下拜,接过收好,才立起来,心印忽然笑说:“我们只顾说话,却忘记了这畜牲在这里受罪了。” 诸葛钊回头一看,那条青蟒还蟠在那里,垂头拾脑,一丝不动,不由惊道:“师兄你看这蟒已受了妖人重伤吗?” 心印笑道:“这畜牲与你极有关连,难道你已经不认识了吗?他是独臂夜叉一手养起来的,名字叫做大青,现由武倩儿带到离此不远的青磷谷,自从独臂夜叉死后,武倩儿要扩大白骨教图报母仇,把他母亲的一般师兄弟都找来,打算大干一下,并且连潜伏已久的老怪物鬼母潘涛也请来,预备寻你师徒的晦气。” 诸葛钊闻得青蛇乃系独臂夜叉所蓄不禁吃了一惊,心印又笑道:“今天他们因为早先在此处,发现了条红蟒,是一条其毒无比的雌蟒,打算利用它的淫液配一种媚药,但必须用有点根基的蟒来交合才有效,偏偏大青是条雄蟒,事先便预备了一种怪草,名叫媚仙藤,那草无论人兽吃下去,马上兴发如狂,均非立即交合不可,原想把两条蟒拘禁起来,威迫青蟒把草吃下,取精合药,谁知他们竟未看出青蟒本有根基,又服过竺竺师叔灵丹,已经日久通灵,竟不肯吃那毒草,一经着急,只好用威迫手段,使出邪法来,反给青蟒用内丹伤了一人,又被我用神雷震死两个,也算遭了恶报,但是青蟒因内丹损耗,也受伤非浅,适才又被你用雄精剑光一逼,虽然不是对它,但是一个内丹初成的蛇虫,那里经得起万年雄精练成之宝的熏灼,所以只有瘫下来了,不过福祸相倚,只要不死,经你这剑光照过,化去毒质不少,未必不是助他成道之一法。”说着,走向蛇前。 诸葛钊心恐剑再伤蛇,停足不前,心印似已知道,笑道:“你只要不使剑的威力发出来,近前无妨。” 说着一同到了青蟒的前面,那蟒看了两人一眼,把头连点。 心印笑道:“这东西原来如此会作怪,你是求我救你吗?” 青蟒又点点头。 心印见状,忙从怀里掏出一粒丸药,抛向蛇口,喝道:“这是我师父的百草回生丹,本来是救人济世的东西不应给你,姑念你不惜一死,拒食妖人毒草,不肯害人,助你提早复原,就我师弟这个雄精剑的熏灼,也未始与你无益知道吗?” 那蟒点头不迭,心印又道:“妖人巢穴你再回去不得了,这林中却可以暂时容身,候我师徒后命再说,那红蟒躯壳留在这里腐烂,毒气非常,足可害死若干无辜禽兽蛇虫,你须设法埋葬,也是一件功德。” 青蟒张口把丹药咽下,连叫几声,倏然身子伸开,向红蟒残尸窜去。心印笑道:“此间事完,行再相见。”说着大袖一晃,金光闪动,便不知去向。诸葛钊也驾着剑光直上霄汉去寻群玉峰水晶原。 他在云中飞了一阵,忽然看见下面冰蜂环峙,中间一片平原,晶莹如镜,除在一角有几株老松巨栓,恍如苍龙擎天,神蛟蟠屈,各具奇姿而外,中间一处,却生着一丛朱竹,红艳欲滴,与地上一片白色,掩映生辉,竹外冰雪当中,又拥起若干翠叶,大如车轮,翠叶之间开着红紫两色莲花,花大如斗,仿佛占地极广。 心中正在奇怪,想道:“这莫不就是所谓群玉峰水晶原。” 正在查看有无庵寺,猛听得一声清磐,冷然而至,再一细看,就在朱竹的一边,紧靠着一座冰峰下面,有一座白石牌坊,仿佛坊上有几个天蓝大字。 连忙驾着剑光落将下来,一看坊上字迹,果是“得大自在”四字,坊在峰下,却无屋宇可寻,心中正在盘算,如何探询,待向坊下走去,忽然,烟云四起,一阵旃檀香味,眼前景物,一无所见,只剩白茫茫一片浓雾,微闻梵音起四周。 他暗中说声不好,连忙下拜,默祷着说:“弟子诸葛钊,偶因师姐柬召,来此敬谒禅关,并无他意,尚请恕过擅进之罪。” 说犹未毕身后一阵娇笑道:“我还当又是青磷谷那些邪魔,来此骚扰,原来竟是诸葛相公,有约必来,真是信人,这是我们师太为防临近妖人来扰的小须弥阵法,邪魔外道只要是来寻事的,一入阵中,虽无生命之忧,要走也却非容易,等我传声大师姊收去阵法,再相见吧。” 说犹未完,烟云尽散.仍现原来景象,只牌坊下面,站立一个青衣女童,背插长剑,手提花篮,含笑而立正是小燕。 诸葛钊忙说:“原来小燕姐在此,小可鲁莽,几触仙阵,实在惭愧得很,二小姐在庵吗?” 小燕提着花蓝迎来笑说:“她轻易不出门,怎会不在家,我因奉命采取雪莲仙宝,忽见阵法发动,还疑外人来此,不想是你,上次是我疏忽了,因为行时匆匆,没有把这里的阵法,和道友来访的暗号说明,几乎误了大事,幸而大师姐好像先有了认识,知道不是外人,不待我把声传进去,便收阵法,不然虽然无碍,把人请来却拦在门外,岂非笑话。” 说着把手一指道:“请随我来吧。” 便回转身向坊下走去,诸葛钊跟着一同过了牌坊,转向峰侧,果见老松古桧中间,有一带红墙,围着一个小庵,因是藏在松桧当中,不走到正面,决看不出来。 两人走到庵前,小燕用手在门上一推,门便开了,门内一个小小院落,正中三间大殿,中有间隔,分做两暗一明,明间并无神龛供奉,只中间间壁上,悬着一幅水墨观音像,像前白木几上.供着一个龙文古鼎,一张短琴,一个斗大玉磐,几样经卷,其余除蒲团而外,只有几张白木坐具,一方青石砌就的石案,别无他物。 小燕请诸葛钊在石案一旁坐下,放下花篮,笑道:“相公且请稍待。”便走进东间。 半响,似闻室内,微有争执,另一女子口音仿佛说:“灵台空洞本无一物,既没有他,何尝有你,相见不相见,有什妨碍,这是师父柬帖注明,与小燕何干,与我又何干,你一存心规避,便是着相,便是入魔,与事何补,既有这段因果,就应该用极大定力,极大智慧,来作大解脱之,单躲着有什么用处?” 唐二小姐怒道:“那么你就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吗?” 另一女子笑道:“既说是非,便是是非中人,各有因缘,我也是是非当中的一人,如何能不闻不问,如果我意如此,不也着相吗?” 唐二小姐又说:“既然如此,那么便请你一同出去。” 另一女子笑道:“我不打诳语,自入门以来,从来未以真面目示人,此刻决不能破例,日后你自然明白,我决不是你,你缠我无用。” 唐二小姐似乎赌气,啐了一声说:“你不用野狐禅,只要你不置身事外就行。” 说着一掀东间竹帘,走将出来,一身白色道服,仍是上次相见打扮,只脸上微带愠色,笑道:“道友难道真为了那丫头一句话,特意惠临敝庵吗?” 诸葛钊惶恐道:“固然是为了践约,也实在是因为上次在贵庄打扰,幸蒙脱险,特来申谢。”说着不由心中狐疑不解,暗说:“明是你写信约我来,如何却这等说法,难道那张雪浪笺不是你写的,有人从中捉弄呀?”想着不由向唐二小姐多看了几眼,唐二小姐更加不快,嗔道:“你真为此而来吗?前日我已说过,在敝庄一节,井非全为道友,你既时刻在心,这并不算什么,只要不以怨报德.便足感盛情了,家师不在庵中,虽说彼此均是学道人,究竟男女有别,容待茶以后便请回仙府吧。” 诸葛钊心下更为惶恐,连忙欠身道:“小可蒙恩姐大恩,得免一场大难,今后得有机缘,便赴汤蹈火,也须图报,何至以怨报德,不但小可已随家师学道决不至此,便在未入师门以前,也不敢如此,既是不便,小可告辞,行再相见。” 说着就要起身,唐二小姐不知道想着什么,突然又面转笑容道:“道友且慢,请恕我冒昧,尚有数言等说明再走不迟,”说着又笑道:“道友诚笃,我已尽知,日前小惠,实不足挂齿,我也决无施人望报之意,不过目前,假如我有大难,道友是不是真能不顾一切为我尽力呢?” 说着两支澄如秋水的眼睛看着诸葛钊,静待答复。 诸葛钊本想立刻就走,闻言又立定说:“我自贵庄遇险以后,幸蒙相救,独免污辱,如有驱使,只要合乎天理人情,在规矩之中,我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若出乎情理之外.越乎规矩之中,我也必以一死报德,其他就非所敢言了。”说罢卓然立在案侧。 唐二小姐不由回嗔作喜道:“既然如此,道友且请坐下细谈,家师慧因师太,教规戒律,道友当有所知,料想我现在他老人家门下,决不会有什么越乎规矩的话说出来,不过这是一场极厉害的魔劫,道友也有连带关系.虽承答应相助还须自问定力能否胜任呢?不然……”唐二小姐说到这里,不由脸上一红,娇羞得说不下去。 诸葛钊见状一愣,不假思索道:“如论定力,小可自问还不至不坚,学道以来,更可自信,但不知恩姐有何驱使之处。” 唐二小姐沉吟了一会,也慨然道:“道友不用只管恩姐恩姐的叫着,要让外听见多么刺耳,要论学道,我们虽非同门,但是令师与家师,过从频繁,无异一家,眼前就要共患难,彼此不许客气,何妨以师兄妹之称,岂不亲切,也好称呼。” 诸葛钊忙道:“既承恩姐抬举,那我改称师姐就是,师姐……” 唐二小姐不等说完又娇笑道:“你这人真叫不敢相信呢,方才说过不许客气,你明明比我岁数大一点,却偏要叫我师姐,这是什么道理?” 诸葛钊忙陪笑道:“我因尊祟师姐,所以才叫师姐,既然师姐说年纪比我小,以后叫师妹就是。” 唐二小姐笑道:“亏你说得出来,难道为尊祟人,就及有个长幼之分吗?叫了一连串师姐,才改叫师妹,这个与我有什么好处?” 说着噗嗤一笑说:“话长呢,叫你坐下来,还不坐下来,这不又是客气吗?” 诸葛钊连忙又坐下来。 唐二小姐先长叹一声,然后说道:“师哥,我的身世你大略是知道的,这一场魔劫就是出在你我初次相见的时候,自从上次师哥在我庄上被我庶母武倩儿困住,我适奉师命回家省父,不想归途遇见令师伯柳老太公,授以机宜,命我相助师哥出险,并谓师哥如有越轨,或定力不足之处,便无须闻问之语,小燕虽是庶母侍儿,但与我相处极好,虽出身侠盗之女,颇能不染恶习极好学,时常想从我学点功夫,我只能传授的,也让她得便宜,你一被困.她闻你与柳老太公有关,便偷空前来告我,并夸说师哥人极正派,庶母行径不堪,恐你因而肇祸,因此我才授意设法救你出险,事过之后,庶母痛其生母惨死,自知无论武功剑术,都非灵阳道长之敌,更惹不起柳老太公,当场虽受柳春儿一鞭,并无大碍,她本狡黠,只是借此下场而已,事后发现我与小燕,有勾串来救你出险的事情,她论本领,当然对我无可奈何,不敢公然立即翻脸,却打算拿小燕出气,杀以泄忿,幸而小燕乖觉,你们一走便和我片刻不离,她一怒之下等独臂夜叉安葬之后,突然留下书信一封,尽携所有一般心腹女婢,对家严来个不辞而别.家严虽误入邪教,但本性不恶,所学也另有师承,亦非尽出独臂夜叉所授,对于武倩儿,本来因为受恩太重,无法摆脱,并非有所眷恋,得讯后随即将庄中所有男女仆人立即解散,只留黑黑,及三五老成世仆守山,将出入这道加以封禁,自己就在山庄中坐关不出,并命我带小燕,仍随家师左右,不奉命,不得擅自回去,等我回到此间,家师适有南海之行,只留我二师叔慧果师太门下大师姐在此守山,由我那师姐转交一封柬帖,除对小燕允许暂时收为记名弟子,由我和大师姐传授本门心法外,并且说我最近有一场魔劫,必须和师哥共同抵御,或可无事,不然至少须再转一劫。不过师哥和我两人都要定力极强,稍有把持不住,就……”说到这里,唐二小姐两颊渐红,再也说不下去。 诸葛钊见唐二小姐说话闪烁,而且脸色时变,心知有异,不由忐忑不已,一转念间,看了唐二小姐一眼,蓦然把头低下去,不敢再作平视,正在沉吟。 唐二小姐见状骤然娇嗔满面道:“人家已经把话全都告诉了你,你反不开口了,是有意为难呢?还是另有打算呢?最好乘此言明,免我误事……” 诸葛钊忙道:“师妹,不要误会,我向来出言决不反悔,何况对师妹,又是共同御劫的事,不过不明这场魔劫应在何时,小哥方才学道未久,深恐有误师妹大事,心中正想此事,是否可以禀明家师,求他老人家予以援助之处,别无他意,既然如此,愿拼此身生死与共,师妹还不放心吗?” 他方把话说完,似闻东边房间微微叹息。 唐二小姐闻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你的想法当然很好,能得令师出面.自然决无妨碍,不过就我知道的,不但灵阳道长,决不能出面,应付此事,即使令师伯竺竺道长和家师等人也各有顾忌,到时都未必能够为力,只有大师姐好像可以相助,但是她为人非常古怪,来此已经将近三年,还没有看见一回她的真面目,说话又不是禅机,就是隐语,筒直无法能得到她的实话,你看急不急死人?” 诸葛钊闻言急说:“既有令师姐在此,定非常人,何妨请师妹先容让我拜见一下如何?” 唐二小姐把嘴角一撅说:“她肯和你相见倒又好了,适才我就求她和你先商量商量,她是横说竖说都不愿意和外人见面,惹我一气,几乎也不想和你见面,情愿拼个神形皆灭,独当魔劫,你不见我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气愤吗?偏偏在急的时候,她又不断的和小燕商量,鬼鬼祟祟的不知在编排我什么,你看可恶不可恶?” 诸葛钊笑说:“师妹这又误会了,令师姐既在此间,如可援助,决不会坐观成败,也许她和小燕商量,就是准备安排应付这场魔劫亦未可知,你何必多疑呢,倒是由令师姐交付的那张柬帖,既与小哥有关,能乞借一看吗?” 唐二小姐脸又一红道:“那张柬帖师哥无须看得,除我适才所言之外,只有说明我之所以有这场魔劫的原因,是由于无耻的庶母武倩儿,自从在唐家堡出走以后,已在这大雪山西北角青磷谷安下巢穴,存心要扩大白骨教寻你师徒与我报仇,并且已经把她那邪教中的有名人物鬼母潘涛请了出来,现已查出你师徒下落,我和小燕在这里她更是早巳知道,只在早晚便来寻事,她那邪教中最厉害的一种邪阵,名叫销魂狱,又叫蚀骨销魂阵,只佛家的荡魔大力金刚掌法,和令师的大乙神雷可以破他,除此而外,便只有凭着入阵的人,自己的定力来抵御,只要这历阵中诸般幻相,以不变应万变,经过七天也便无事,不过你我二人,如有一人定力稍差,一经入魔,事便不堪设想,如果事先彼此不知,各自为政,那就里外非糟不可,所以我不顾一切的对你说明也便为此,师哥却千万不可大意呢!” 诸葛钊不禁毛骨悚然道:“原来还是她在作怪,不过武倩儿我已见过二次,并且已经交过手,她已不支败走,但不知那潘涛又是如何厉害?如能不借法力,只仗定力便可无事,小哥曾蒙师授心法,虽尚未能还虚合道,自信或可支持一时,但不知魔阵是何情况,尊师曾有指示吗?” 唐二小姐道:“家师虽末提及,不过我与武倩儿相处很久,倒曾听她谈过,此阵虽然毒恶万分,但是祸福仍由入阵人心中一念,虽然变幻万端,七情六欲无奇不有,只要入阵的人,真能守定玄珠,元灵不昧,无人我相,一切无动于衷,并无妨碍,如果陷溺太深,即使脱险出困,却不是真元大伤,无法再修上乘之道,便是须再下数十年苦功才能复原,甚至……”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娇羞,才能再说下去,略为沉吟一下,又突然正色道:“师哥,你我既全是佛道门中人,世法平等,便应无人我相,现在我可以进一步对你说明,再说,就论起利害来,也不能再瞒你,家师柬帖实在说明,我与师哥,前生因有情孽,纠缠未已,必须经过此劫,才可同修大道,我之所以虽入师门并未削发,便是因此,师哥虽然和我只见过数面,已昧前因,但是我已看出你对我仍是一往情深未已,这完全不是修道人应有的意念,我知你虽是知礼君子,决无邪意,不过如此着相,一经入阵非糟不可,如能顾全双方修为不易,仙缘难得,便请痛下警惕,成全小妹,否则也请言明,我愿立刻自行兵解,决不甘坠落。”说着泪光晶莹,背过脸去。 诸葛钊初听心下一喜,继而走近一步慨然道:“师妹,既承不避嫌疑,据实见告,我也可以坦白说明,小哥虽然已昧前因,不知我二人前生是何光景,但此生初次见面,又在难中实有倾慕之意,采茶再遇,更曾苦恋不已,所称夙缘世孽,当非虚语,不过小哥虽然未闻大道,确也幼随庭训,处人接物,从来以礼自守,向无越轨之处,前在贵庄,虽中武倩儿药酒,并未丝毫逾规越距由此便可明白,何况师妹已奉尊师柬帖指明此系魔劫,何敢轻试,再起妄念,再说小哥原有发妻,青梅竹马,自小相亲,只因一场天花,损了容颜,才立志不嫁,小哥亦万无轻负之理,固然人非太上决难忘情,但礼义所在,岂容逾越,妹如再不信,小哥可以明誓,如若言不由衷必遭雷击。” 唐二小姐正在掩面娇啼,闻言回过脸来嗔道:“只能克己自持便佳,何至平白赌起咒来,我相信你就是了。” 诸葛钊正立在后面,骤觉吹气如兰,幽香袭人,不由心中一荡,立即退步不迭。 唐二小姐一指坐具说:“师哥且请坐下来再为细谈。”说着两人一同落座,唐二小姐又道:“师哥能有此决心,自然放心,家师本来为此曾经传授大师姐一种金刚不动禅功,如试练成了,便自有驱邪伏魔之法,本来叫她传授你我两人,并且一同应敌,多一个人到底要好得多,谁知她竟装腔作势,说不愿与外人见面,却叫我再传你,连一同应敌,也似允非允的真叫人捉摸不定她的主张,如今话已完全说明,敌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来,我们应该早点准备起来,本山产有一种雪莲实,外状虽然和寻常莲花相似,但是实大如杯,纯为冰雪精凝所孕,仙凡均极重视,实为清心降火仙品,今天我才命小燕采取,且请略尝数粒,即便传你禅功如何?” 诸葛钊欣然称谢。唐二小姐随呼小燕,不见答应,方笑骂:“这鬼灵精,又不知和大师姐商量甚么了,有客来了,连茶也不敬,说起来客还是她代约来的,真可恶透了,师父回来,看我有得饶你才怪。” 正说着东间脚步一响,小燕用一个碧玉盘托出两杯茶,一碟剥好的莲实出来,向两人笑了笑道:“这茶是上次从相公那里新采回来,由我们二小姐自己亲手焙制的,莲实是我们二小姐命我方才采来的,相公请稍用些,略尽寸心,免得我又挨骂。” 说着放下盘子一件一件放在二人面前,提着盘子立在一边娇笑不已。 诸葛钊忙道:“谢谢你,小燕姐。” 小燕笑道:“相公是我们小姐的师兄,连她还是你的师妹,怎么称我小燕姐起来,不要折杀我吗?” 唐二小姐知道方才的话,已被偷听去,又笑骂道:“你和大师姐两人,近来专一喜欢偷听鬼话,越来越不象话了,你已是师父记名弟子,一向早巳改了称呼,叫大师姐和我都是姊姊,现在为什么又复了原,想弄什么鬼当我不知道吗?” 小燕一吐舌道:“你跟诸葛相公不也是方才改的称呼,在没有说明之前,就妄自僭越不怕人家着恼吗?我是一个丫头,怎敢不待吩咐,就爬上高枝儿去,再说诸葛相公本来见过,冒里冒失的就改了称呼,人家知道甚么缘故,也许还说我这丫头疯了呢!”说着格格连笑。 诸葛钊忙道:“如此说来,是我不是在先,小燕师妹,多有得罪了。”小燕连忙道:“师兄太客气了,只怨我出来的太迟,不然不早改了,连骂也挨不上,那岂不都好。”唐二小姐不由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答讪着说:“师哥不要理他,请尝这莲实如何?”说着拈起一枚送过来。 诸葛钊接过一看,果有茶杯大小,那颜色固然澄碧可爱,一阵阵清香更沁人脑鼻,剥开再看,莲肉洁白如玉,莲心苍翠,长约寸许.香气愈浓。 唐二小姐笑道:“这莲心功效最大,却不可抛弃呢。” 诸葛钊纳入口中细嚼起来,莲实甘芳,莲心却十分苦涩,半晌方才回甘,一连吃了两个。 唐二小姐也陪着吃了两个,随问:“大师姐现在何处,曾否尝过。” 小燕笑说:“我们本在东间,我出来,她才转向后面坐禅去了。” 唐二小姐知道方才的话,二人已一字不漏听去,不由玉颊通红,娇羞欲滴,只啐了一口,半响说不出话来。 小燕擎着空盘笑了一笑,又溜到东间内去。 唐二小姐不禁笑骂一声:“随便你们捣鬼去。” 说着就在当中蒲团上传了禅秘诀。 诸葛钊果觉佛门心法,与本门传授不同,便在蒲团上坐起禅来。 唐二小姐悄然退出去,回到东间,从壁后山洞走进去,转入后洞石堂,见小燕正在练剑,却不见大师姐,忙问:“大师姐呢?” 小燕不语停剑笑着把手向左侧石室一指。唐二小姐走近石室,只见石室门前佛光一闪,门户已经封锁,不禁顿足道:“我正要找她来商量,她偏又坐起禅来,我真不知道连日我有甚么事情,得罪了大师姐,老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坐禅也罢,有谁敢来扰你,为甚么竟用小须弥阵法把洞门封锁起来,等你出来,我们再算这笔账。” 回头又向小燕愤然道:“小燕,你随我来,有话问你。” 小燕一手提着剑笑道:“师姐,适才的事难道怪我吗?大师姐不是老早说过你和诸葛师兄情孽,应在今生了断吗?师父的柬上也是这样说,我不过知恩报恩,替你们作一个撮合而已,决没有安着甚么坏心,我知道你要问我的是大师姐对这事的意思和措置,我虽稍为知道一点,但是她的脾气,你向来是知道的,她已关照过教我不要告诉你,教我用甚么法子违拗,反正我们两人,都是为了你们,只要明白就行了。” 说着一使眼色,头微摇动,唐二小姐会意,把头一点,恨声道:“反正你们是串通一气,在捉弄我,你们也不想想现在是甚么时候,大敌将来,我真不知道这场魔劫如何度过,谁还有功夫来问你,只等事后再说便了。” 说着退出石堂,由另一条石弄直上峰腰,走不多会,小燕已经赶来,笑说:“师姐,今天大师姐真怪,我和她两人在前面东间内,你和诸葛师兄谈话的时候,她教我不用出去,好由你们自在说话,听得很是出神,好像关心得很,等你们说完我这才送茶果出去,回到东间她已不见,等我到后洞悄悄的一看,她却正在蒲团上叩头默祷,见我进去教我不要说什么,就跑到石室去坐禅,她的面目,虽然从来就没有看见,但是从声音上听见,显然还在哭着,这不奇怪吗?我看她对你固然关切,但是好像对诸葛钊师兄更显得关心,自从上一次我们从灵阳谷回来,说起诸葛师兄的事,她暗地里问我问得很是详细,早前几天,夜里又出去过几次,我想不是她跟诸葛师兄也有甚么渊源,就是师父暗中有甚么授意,你看对吗?” 唐二小姐想了一会,沉吟道:“这事你也不用告诉她,我们再往后看看,我只要她肯帮我这一次的忙,避过这场魔劫,自然不难明白,你不要惹她起疑,反而不好。” 说着丢下小燕又匆匆赶到前面,见诸葛钊已经下了蒲团笑说:“师哥,有点领会吗?” 诸葛钊点头笑答:“这是佛门上乘功夫,偶然得窥门径已是福缘,何敢妄赞一词,不过我想这或者是虚空寂灭当中更进一步的功夫,较之我平日所习有作为的功夫大有不同,适才师妹他去,我已默叩师尊,谢过慈悲,只是真能做到大自在境界,恐怕很难呢?” 唐二小姐道:“你这话又着相了,这是一得永得的功夫,不在深浅,而在智慧与领会,稍为着相便错了。” 说罢又笑道:“佳客初来,且请后洞一游,略待天黑月上,看过此间奇景再去如何?” 说着转身走进东房间,诸葛钊跟来看时,只见后壁紧靠峰下,有一个高可及人阔仅三尺的小洞。 唐二小姐含笑招手走进洞去,便也跟着走进去,却是一条极小长石弄,步步向下,两边石壁,每隔十余步,便凿有一个小洞,洞内安着一张明灯,灯上都有琉璃罩着,一路十分明亮。走过十几丈以后,又转而向上,再行十多丈便见上空一大片浅碧的光华射人。 抬头一看,原来上面已近冰层,月光从冰外透进,前面一个大石堂,堂的左侧有一小弄,进弄步步向上,凿有石级,三五步便是一个小弯,仿佛螺旋,转上去,都在浅碧光中,好像人在水中行走一般。 一直到峰顶,原来是一间极大冰室,宽广可及数丈,室作六角形,穹顶墙壁都好似水晶砌就,表里澄澈,四围山色历历可见,真恍如水晶宫阙一般。室中几案坐具,一律都用白石凿成,南面石床上放着两个蒲团,不知用甚么草编成的,却苍翠如玉十分可爱。 唐二小姐道:“这里是家师辟出来的,大师姐和小燕未来以前,师父向来和我一同在此入定,境界固然灵妙,如待月上,还有奇景,我暂且不先说明,让你身临其境再说。如今才交戌初,月上还有一回,右边蒲团是我坐的,你不妨再把禅功试坐一下,停一会等得月上再行回去,本庵虽然长素,却藏有笱脯菌油蔬菘等物,还有我昔年酿下的雪莲酒,待我趁这时候张罗一下,略尽地主之情便了。”说着一笑走出冰室下峰而去。 诸葛钊不觉又怦然心动,在冰室中徘徊了一会,忽一转念,又想道:“我适已允她决不再生邪念,并曾对神盟誓,相隔不久,如何又作此想,大敌当前,魔劫正来临,忽然又生此念,决非佳兆。” 不禁遍体汗下,忙就蒲团坐好,依照适才所传,坐起禅来,果然佛门真传,与众不同,一经入定,慧珠朗澈,如月在水,一尘不染,四大皆空,直入灵明境界。 不知经过若干时,室中似闻笑语,睁眼一看,全室通明,光华四射,当中石案上酒肴蔬菜,全已摆好,唐蕙小燕都倚案而立,看着自己。 唐蕙笑道:“可喜,师哥功夫又进一层了,我们在此恭候已有半个时辰,且请先下丹,看这奇景再说吧!” 诸葛钊下丹后,上下前后左右一看,只见穹顶与下面冰壁上,各有一个月亮射进来,乍看好像碧海青天,悬着七轮明月,室内毫发皆见,再看每一个角上,都幻成五色光华,仿佛雨后晴虹,光怪陆离,不可名状,不由称奇,看得呆了。 唐蕙笑道:“傻子,你奇怪吗?西湖上有十三潭印月,就传为奇景,我们这里是七月耀空,你明白吗?本来我曾经私下替这里起过一个名字,叫七月灵台,师父说,本来无台,何尝有月,她老人家自己题了幻禅两字,却巧慧果二师叔来说了‘真在何处’四字,她老人家便连这两字也不提了,你只细味这几句话,今天便算没有白来了。” 诸葛钊不由微笑在石案上坐下,细辨所有肴馔,虽系素食,却几乎无一不精,雪莲酒,更其凉震齿,没有白来了。 唐蕙小燕对面相陪,数杯以后,小燕忽然起身说:“我去去就来。” 唐蕙笑问何事,小燕也不答,一笑而去,不一会抱了一张短琴来,放在石几上,笑说:“今晚索性多乐一会儿,请师姐把前天教我的松风水月操弹一下。” 唐蕙笑说:“原来你忙了一会,却是去拿这个来,也罢,对此奇景,我就来弹一下。但是一曲未完,却不许你问长问短呢。”说着起步坐向石几,冷冷然弹起琴来,一曲既终,月色渐渐西斜,诸葛钊起身告辞回去。 唐蕙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三角形的小铜锥来说:“适才,你正入定,大师姐忽然寻我说,只暂不和你见面,这一场事她决不置身事外,并且把她师传至宝三才传音锥,分赠你我各一枚,这是我二师叔护身至宝,恰好一共三枚,如分开带在身边,有一人被困,只消对锥默祷被困地点敌人姓名,须用何法相助。再一行法催动,即有一道光华飞出,另外两人锥上随之也发出声音,便可赶往相助,三锥光华,分红黄蓝三色各自不同,我是红色,大师姐是黄色,你这一枚是蓝色,须要记清,如若三锥合壁,三道宝光联合起来,并可防身,敌人邪法异宝,一时决难侵入。有此一宝,无论敌人在何时何地发作,都要好得多。” 说罢传了用法,亲自送诸葛钊到峰下牌坊外面,待到诸葛钊纵剑飞起方才回去。 诸葛钊因为云程已熟,辨别方向之后,三十数里,只消片刻即至,仍在灵阳谷山顶落下,似乎身后金光一闪,仿佛有一个黑衣道姑在身侧纵落,再一细看,又踪迹毫无,不由诧异非常,猛一回忆那光华又与前在冰崖洞口诛邪所见略同,心中一动,忙道:“何方道长驾临,还请赐见为幸。” 正在四面查看,忽然手中似乎塞进一物,月光下一看,又是一张笺纸,上写着:“魔劫将临,勤练禅功,能悟色相皆空,庶几可免,神仙眷属,前有因缘,欲证大道,仍宜冲破情关。”通无上下款识,只笺纸字迹与前署采茶人均同,顿悟此中有人撮合,既不愿见面,只有暗中祝谢,随即开禁入洞。等到自己石室当中,不由更吃一惊,原来日间所见心印和尚,正坐在自己石室上喝着酒,鹰儿也伏在案上,正在问长问短。 心印一见诸葛钊笑说:“老弟回晚了,幸而此间我曾来过,卓和也曾见过数次,鹰儿更是师弟,不然老弟流连忘返不要紧,愚兄便无这等自在,愚兄却不自在,归来见客岂不于心难安吗?”说罢哈哈大笑。 诸葛钊闻言,知道心印对自己此行经过,已经明白,不由脸上一红笑道:“分手时候,实因师兄并未说来此相访,中途适有一事,以致回来稍迟,有失迎迄,尚请原谅。” 心印又向诸葛钊看了一看笑说:“老弟,此行如何?那小尼姑如果招待不周.我不告她一状,勒令还俗择配嫁人才怪。” 诸葛钊格外惭愧笑说:“师兄休得取笑,小弟正因魔劫将临,情孽又难解脱,苦无妥善方法,师兄来得正好,还望指教一二。”随即坦然略说经过。 心印笑道:“老弟你太老实了,怎么不消一两句一问就全说出来,实不相瞒,我此来,对于老弟一切知之甚详,本来趁着没事做,打算借着送柬帖为名,来和这般魔仔子斗一斗,消消遣,解解闷,又心内挂念着这个小师弟,本想和你一同回来,因我已学会了六通神功,一看你心中有事,未便阻你高兴,破人好事,所以暗中一直跟你到水晶原下,直到那老尼姑的小须弥阵法使出来,我一看不妙,被围不怕,被你看见却有些不好,所以才溜回来,你这里的禁法,我原经过灵阳师叔指点过.便索性溜进来,和卓和鹰儿见面之后,要点吃的喝的便在你房内坐了下来,准备坐等主人,我这小师弟又磨我教他一点小法。如果时间赶上,以我师弟兄帮你大忙,你可以略略把心放宽一点。” 说着又是一笑道:“可是你得跟那个小尼姑说,叫她把那雪莲仙实多送点来,不然我这师兄可不受人用呢。” 诸葛钊答讪着笑道:“莲实现成,师兄既然学会六通,已类神人,你看小弟这场魔劫到底有无危险呢?” 心印又打了一个哈哈道:“到时自然明白,此刻却是我佛说过,不可说,不可说。” 诸葛钊还想再问,鹰儿已经跳起来道:“我这个师兄真好,比你好多了,他已经传了我两种仙法,再遇见那两个丫头,我就不怕她了,非给她一点苦吃不可。” 心印笑道:“这个却不许你乱来,人家比你本领大得多了,而且都是自己人,你给她苦吃,诸葛师哥一定要抓你到山涧里去喂大鱼,我也不教你神功仙法了。” 鹰儿吓得连忙坐下来道:“两个师哥,我是说着玩的,决不敢给她们苦吃,我这和尚师哥告诉我要给苦头那穿红衣服的女人和穿黑衣服的怪人。她们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青的我全记得,决不下手给她们苦吃,你们饶我这一次吧,千万不要抓我,不教我仙法,鹰儿愿意听你们的话。” 说着两支漆黑小手一合掌,眼看着心印,又看着诸葛钊。心印见状喝道:“你只听话就行,好玩艺多呢!你再敢欺负自己人,不但不教,还要把你关起来,饿上一整天不许吃一点东西。如果听话,我便带你出去打魔崽子玩,你看那一样合算?现在诸葛师哥已经回来了,我也吃喝够了,还不帮着卓和把东西收拾下去睡觉,明早我还教你功夫呢。” 鹰儿闻言笑逐颜开答应着,把碗碟杯盘收拾下去。心印又向诸葛钊笑说道:“一天劳累,老弟也休息一会,我就暂借师叔蒲团打坐。你能得到老尼姑真传,颇不容易,那禅功看来甚易,真能作到大自在境界,却是很难。明天一早可再赶去向小尼姑请益,这里算交给我了,你有什么话无须说,我都知道。前途虽然略有危险,却吃不了多大的亏,只管放胆做去,帮忙的人多着呢,你还愁什么?只是有若干事旁人替不了你,全要仗自己的定力,这倒是真的,实在到了万难,师叔不还有一封简帖吗?” 说着一笑,道一声行再相见,大袖一摆,退出石堂,径登蒲团坐起禅来。诸葛钊忽得意外助力,心下略宽,也自入睡。 第二天一早起来,心印一见面便催他去水晶原,诸葛钊也急欲将所知告诉唐蕙,立刻纵剑飞往水晶原。到了牌坊下面,小燕唐蕙已在等候,一同到庵中坐下,诸葛钊把路遇心印,人已在灵阳谷住下,并允援助之话说了之后。 唐蕙大喜道:“虬髯僧师徒,从前在密宗当中,就是有名的能手,向来善善恶恶,正邪两派都不敢惹。后来得遇寒云禅师渡化,才改修大乘,但是疾恶如仇,始终不改,尤其是心印表面上一团和气,似乎无可无不可,只要遇上事,一伸手决不退后,而且老的更是护犊异常,决不肯让徒弟吃人大亏,他又是武夷山上天梯不老婆婆的记名弟子。那位老前辈更是向来就没有向谁低过头,如论行辈,连万师叔和师父,都还算是后辈,不过他向不问外事,对任何同道,都以平辈论交。如果他们老少几个能出手,就无其他援助,也不会落下风,这一来我倒略放宽心了。心印我也曾见过,就是讨厌他那张贫嘴,他既要雪莲实,今天便带些回去,索性连鹰儿和卓和也各送一份,免他又说我小气。”说着笑靥顿开,两颊生春,含笑让诸葛钊到后洞,练习禅功不提。 那灵阳洞里的心印等诸葛钊去后,忽然携了鹰儿笑道:“昨天教你的两套玩艺儿,都熟了吗?” 鹰儿嘻着阔口道:“那小六戊藏形法,已经很准了,我拿卓和试验两次,他一点也看不见,只透骨阴阳掌,还不到家,我觉得还不如我的一把抓,来得爽利。” 心印笑骂:“小鬼,你知道什么,你那鬼爪抓人有什么用处,最多也不过抓下一块皮肉来,寻常练过几天武功的,你就抓不着.我这掌法,是密宗的秘授,一半功夫一半法力,只要练熟了,打着了不死也得带重伤,你当闹着玩的么,这可不许拿卓和试手.你赶快练好了,我带你出去玩,遇着魔崽子,你试一试就知厉害了。” 说着指点着,一连十多天过去,都是诸葛钊往水晶原习禅,心印在谷中教鹰儿功夫法力,不时也传给卓和一点。 这一天正是一个晦日,诸葛钊去水晶原,尚未回来。心印携了鹰儿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到后山去玩一下,不过天气太黑,你害怕吗?” 鹰儿把小手一拍笑道:“我怕什么,是要去寻魔仔子吗?我学会了本领正想打架呢!” 心印笑了一笑,一同出了后洞,直上山巅。虽然是个黑夜,满天星斗,映着四圈白色峰峦,再加上两个人,一个天生异禀,一个已修成天眼通,都无微不见,鹰儿忽然叫道:“师哥快看,那是甚么?” 心印看时,见西北角上,一道青光,后面跟着一点红星,疾如流星赶月,过渡赶来,忙一扯鹰儿说:“不要开口快藏起来。”说着一同隐起身形。 那前面的青光,已落在山上,离开不远,现出一个赤面道装打扮的少年,跟着红星也自赶到落地,又现出一个红衣少女。 她一指赤面少年道:“我说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无端在我青磷谷上空窥探,不用说惊动教主,就那一位师兄知道焉有你的命在。我是因为看在同是道门,念你修为不易,好心问你姓名来历,只要不是我们仇家,决不害你,还有好处给你,你到冷不妨给我一剑,妄想逃跑,岂非不识好歹,乖乖跟我回去,不然先叫你试试我这赤癸桃花剑的利害。” 少年冷笑道:“你这无耻无赖的丫头,你当我真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吗?什么叫做窥探?难道这大雪山是你们白骨教一般淫魔的私产,旁人连路也不能走?我乃金牛峡铁笛仙门下弟子张纪方,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又待怎样?” 红衣少女闻言向后退了一步笑说:“原来你是铁笛仙长门下,彼此向无来往,何必如此。你既知道青磷谷,是我白骨教重地,为什么过门不打招呼?我乃圣母门下,司剑弟子轻红,现在也不与你为难,只消跟我回去,禀明我们教主,便放你回去,决无薄待之处。快跟我走罢,这里一片荒寒,也不是谈话的所在,有什么留恋得!”说罢格格连笑,如此而又眼不住的在张纪方脸上扫来扫去。 正说着,话犹未完,猛然拍的一声,轻红背上,着了很重的一下,不由大怒娇喝道:“你这狗道竟敢暗中伤人。”一拍腰下剑囊,一道暗赤光华,直向张纪方横扫过来。 张纪方见状,也放出一道青光来敌住了,便在空中响起来,不一会,青光渐渐不支,看看暗淡,轻红又娇喝道:“你还不识相点快些跟我走,我只再一催动仙剑,你便没命了,这是我们圣母之宝,凭你微末道行抵敌得了吗?” 张纪方才说得一声,我与你拼了,强运真气,挣扎着相抗,忽然暗中有人冷笑一声道:“真的打架我倒愿意看看,只卖弄这些鬼家私,有什么意味,什么圣母之宝,等我来试试看,到底有多大来历。” 说着金光一闪,一声轻雷过处,赤癸剑被震得粉碎,洒了一天红雨,登时便无踪迹。 轻红不由惊得一呆,正待后退,拍的一声清脆响声,粉颊上又挨了一个嘴巴,只疼得半边脸冒火,满口含血,连槽牙都几乎掉下来。 张纪方见状,一催剑光.正待反扫过去,暗中又听得有人道:“好汉不打落水狗,张道友且停手,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邪法使出来。” 张纪方连忙收回剑光,方想请问何人相助,准备申谢,轻红已厉叫一声,一手向头上抹了一把,一道惨碧光华应手而起,化作一篷绿火将全身罩住,另一点碧光直向西北飞去。 张纪方在旁看得很清楚,轻红在绿火当中一头秀发已全披散在背上,一张俏脸也变成惨白颜色,左半边还青紫着,两支纤手不住在发上抹着.每抹一把就有若干碧绿火球向下流着,外面绿火愈盛,一面口里哭骂着道:“什么人敢暗中下毒手,不敢出面,不算好汉,是好汉报名出来,等一会自然有人来收拾你,我不把你用青磷神火练化了,也不称圣母门下的弟子。” 正哭骂着,暗中一个小孩口音笑骂道:“你这贱丫头,真不识羞,我才打你两下就哭起来,是好汉,你敢撤去这鬼火,再挨两下才佩服你……”- 面又在说:“师哥,你还不把这怪火除去,让我打个痛快,他在骂人呢。” 接着另一人道:“胡说,你这透骨掌法,她已挨了两下,还能再打吗?还不赶快过来,也许老怪物接到她的青磷信火,亲自赶来,都说不定,好看的在后面呢,好好的立在我身边,马上就有把戏你看,放安静些。” 正说着,轻红牙一咬,又从绿火当中,发出一道紫光来,向说话的地方飞去。 那轻红一道紫光发出之后,只听得轰的一声,地上坚冰被劈了一个大坑,碎冰四溅,暗中又是一声冷笑道:“这东西没有用,你还是等一会,看谁来再说,再不老实,我可不管甚么,要先打发你回去了。” 说着金光一闪,又换了地方,说犹未完,空中彩霞也似的罩下一物,五色灿烂,大可几许,直盖下来。 张纪方说声不好.正想一指剑光要迎上去,暗中又有人喊道:“这是六贼销魂网,动不得,张道友快到我这里来。” 再看时,地上不多远,已拥有一团佛光,里面站着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和尚,携着一个漆黑的奇丑的小孩,正向自己招手。知是方才暗中相助的人,不假思索,便飞纵过去,才到面前,佛光微一撒开,便一齐笼罩进去。 那和尚笑说:“好险!你只迟来一步,便要令我丢人,且不忙说话,等我问明来人,看看情形如何再说。” 说着已有人答道:“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敢在这里欺人.原来也不知那个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小鬼和尚。你不用打听,我就是白骨教主门下掌符印大弟子武倩儿,你这两个小鬼并起来,还到不了三十岁,也竟敢出来闯祸,还不赶快把师门来历说出来,我好斟酌情形处置,否则我这六贼销魂网一收,就没法挽救了。” 心印一看,面前站着三个女子,说话的正是当中一个岁数比较大的,也冷冷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赛媚娘九尾仙狐武倩儿,我这小鬼和尚虽然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几十年前倒还曾和天魔女武飞云会过两面,承她的盛情,都是恭恭敬敬的称我一声小师傅,还没有敢叫过我小鬼和尚,现在真是甚么也变了,好在我出家人,五蕴皆空,六贼全除,既不怕人瞧不起来,也无须在这些地方争执,则天娘娘,金轮大皇帝,你既然吹了半天,何妨把这网收一下,我和尚打得赢固然很好,打不赢溜跑总有法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当年老怪物的东西,还是冒牌货呢。” 说着笑嘻嘻的看着武倩儿。 武情儿闻言,不由心中一惊,暗忖这小鬼和尚,不用说口气不小,只看他这付安闲自在的态度,也恐怕大有来历,怪不得轻红吃了大亏。赶着一面准备,一面纤指一指唱道:“我不与你斗口,你究系何人门下,快些说出来.免生误会,又惹圣母怪我。” 心印未及开言,鹰儿早笑道:“瞎了眼的贱货,你连我心印哥哥也不认得,还吹甚么?你说他小,人家比你年纪大得多呢。赶快把鬼网收下来送我玩,夹着尾巴回去多好,不然他一动手,你就没命了。” 武倩儿闻言,心中更为吃惊不已,怒道:“原来你是虬髯大师门下的心印师傅,我们与你向无往来,河水不犯井水,为什么上门欺人?” 鹰儿又笑骂道:“你这贼婆娘,也不打听好了就说话,这里一向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你上门来寻事,倒还怪人,羞也不羞?” 说着用小手在鼻上羞着,心印正说:“鹰儿不要顽皮,等我告诉她。” 突然一阵风声,从空中又落下两个黑衣怪人来说道:“倩儿还不下网,这正是早先在玉树峰下,震死你两个师叔的小秃驴,任他天大来头有我承当便了。” 武倩儿闻言,印诀一松,那悬在空中的六贼销魂网,向三人迎头撤下来,微闻乐起靡靡.入耳令人心醉,奇香馥郁,送入鼻中,四肢更是酸软无力,四面都是五色缤纷的彩霞笼罩着,半空中已经隐约现出若干裸体少年男女来。 心印笑道:“六赋无妨,销魂和尚却当受不得。” 说着大袖一晃,飞起一道尺许长晶莹慧剑,佛光微动处,鹰儿张纪方只觉眼前一黑,脚下微软,再看时三人已经离出网外数丈,那网还在五颜六色、变幻不定,似乎隐约有个黑影在内挣扎。 张纪方笑道:“小师父佛法真正玄妙,只一下子,便离了罗网,我还不知道怎样出来的呢!” 鹰儿也扯着心印道:“和尚师哥,那个里面怪好玩儿,我为甚么一下就钻出来,再玩一会不好么。” 心印摇头吐舌道:“这果然是老怪物当年的东西。我是无妨,你两个时间稍长,便非受害不可,幸而我觉察得早,猛挥慧剑带了你们出来,不然那还了得,鹰儿不许说笑,只要等一会儿,还有好玩艺儿可看呢。” 张纪方鹰儿听了,定睛向三个女人立处一看,只见方才来的两个黑衣人,一个年约五十余岁,高个儿,瘦长脸,一团山羊胡子,一手摇着一柄尘尾,一手扶着腰下一个大红葫芦;一个只有十多岁光景,生得粉面朱唇,好像女人一般,扭头摇颈的正向武倩儿说话,都一样穿着一袭道服不象道服,袈裟不象袈裟,短只及膝的怪衣。 那个少年好象和老者,有所争论,只苦离得太远,不甚清楚,心印笑说:“你们要想听听他们的话么?” 说着双手一挥向内一招,便闻人语,如在咫尺,武倩儿似在向两人分辩着道:“不是徒孙下手太慢,实因据那小鬼说,那小秃驴竟是昔年专和魔教作对的虬髯僧得意弟子心印,心想问明再说,所以迟了一下。” 少年黑衣人失惊道:“他就是当年的玉面摩勒吗?不过上次在玉树峰下,我曾亲眼看见他用出来的完全是佛门正宗,并非密宗神通,就太奇怪了。” 老者冷笑一声说道:“原来是他,三甲子以前,我因曾败在那老不死的秃驴手里,还曾吃过大亏,为了这个,所以才遁迹野人山,苦练化骨神砂,现在正要找那秃驴算一算这笔陈账,不想他已皈依佛门改修大乘,闻说现在南梅,倒累我在普陀后山寻了多日,总不见踪迹,别看那小贼秃,好像年轻,其实他前生不说,便此次转劫以来也已七八十岁,倒真是元阳未泄的久练童贞,与你大有益处,等一会不妨先让你享用一下,然后再在他身上追出老秃驴来,让他尝尝我这化骨神砂的滋味,不过你方才下手稍迟,这小贼秃向来出名的滑溜,不要已经逃走了,只拿住两个老鬼门下新收的无名小卒当灵,那就未免大才小用了,我方怪你,也就为此。” 黑衣少年道:“师叔你也不要太把小秃驴看重了,潘师叔的六贼销魂网何等利害,也不知多少有名人物毁在里面,何在乎小秃驴这一点法力。不过师叔既已允将小秃驴交与倩儿享用,不要在网内时间一长,入了幻境.把元精自行消耗了,那就未免可惜,何妨先收网看一看。”说着向武倩儿一笑,做了一个媚眼。 老者冷笑一声说道:“那是你太看轻了小鬼贼秃,不信且教倩儿收网看一看。” 武倩儿答应一声,正待收网,这里心印却怒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昔日在我师徒手下放过的五通神夺阴道人胡理,想不到这东西竟敢背后骂人,真太可恶了。也许不知又练了点什么鬼门道,打算向我师徒寻仇报复,这一次非给他一个大厉害不可。” 话声一顿看一看前面忙道:“不好,我本来留着他这破网兜子,打算开开玩笑,这一来让这老鬼拆穿了,再让他好好的收回去未免有点不上算,张道友不要见笑,我又要卖弄小乘神通了。”说着咬破舌尖,含着一口血,向空中一喷,化作数十百点极细红星直向六贼销魂网射去。 那里武倩儿正在收网,猛然站在左边的拈花惊呼道:“夫人,怎么看不见轻红姐呢?方才她放信火求救,我们赶来还见她在一团圣火护身当中站着,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我们既来了,她万无不辞而别就回去的道理,就算吃了大亏,人已支持不住,也决不会连话不说一声,不要再着了敌人的道儿吧。” 就在这个时候,武倩儿刚把六贼销魂网收得离地,那无数火星已经到了网上,看来极细,一到网上,登时每星都化作尺许火光,一齐燃烧起来,轰的一声,立刻变成一片火山,臊臭之味四闻,一霎时便化为乌有。 再看网下地上却睡着一个裸无寸缕的美人,正是轻红,衣衫各物都在一边,人已昏过去,粉脸通红,犹带笑容,只左腮和背上各有一个手印,颜色已经由紫转黑。 五通神看了不由大叫道:“果然中了小秃驴诡计,看这样儿,她是先中了人家阴手,后来又被人家挪入销魂网,入幻已久,元精尽失,是否可救,已在不可知之数。拾翠拈花,还不把她赶快送回去,打算留在这里丢人吗?” 武倩儿旁侍两女,连忙上前抬了轻红,不及穿衣,只略一裹,便纵起一道光华,破空而去。 五通神胡理睁着一双鼠目四面看了一下,冷笑道:“趁人不备,暗下毒手,自己不敢出面,却拿人家一个末学后进来挡灾,这算什么人物?是好汉快站出来和老夫答话,较量一下,不然我便寻上门去,任你会溜善躲,也藏不到那里去。” 说着正在四顾张望,冷不妨暗中飞来一物,乘着他张着嘴时正打个正着,只觉冰凉奇痛,两个门牙已被打落,吐出一看,原来却是一团冰雪,急怒之下不禁大骂小狗可恶。 突然心印已在不远地方现身笑说:“我道是谁在这里吹了半天.还当真是个有点头脸的魔仔子,原来是你这没出息的下流东西,上次被我师徒擒住,告诫你的话又忘记了吗?如今怙恶不悛,竟敢公然骂人,乱充好汉,大约多年不见,又学会了点什么鬼画桃符了,现在既然打算耀武扬威,出头寻人,何妨使出来让大家看看!” 胡理一面掩口行法止痛,一面退了几步大骂道:“你这小秃驴,诡计暗算就算本领么,少时定要你知道厉害。” 心印笑道:“不要怕,我没工夫逗你玩,那是我那小师弟,因忿你背后骂人,才给你一个警戒,与我无关,你只管准备好了再动手,不要输了又后悔。” 那少年黑衣人早已忍耐不住,右手一扬,一道红花光华直奔心印而来,心印一看笑骂道:“你这东西,更是下流无耻之极,怎么连哄孩子的东西也使出来,真是笑话。” 他略一举手便是金光一闪,那道五色光华便如汤泼雪,光华尽落在地上,原来竟是一条五色绣帕。 少年黑衣人大怒,肩臂一摇,又飞起一道金碧光华,心印正待迎敌,藏在暗中的张纪方已经飞出剑光敌住,一面大叫:“小师父,不要放这斯走了,他就是著名妖人阴阳童子蓝媚儿,身具阴阳两体,川东一带,青年男女,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身上,我此来就是为了除他。” 心印笑说:“道友放心,既知道他的来历决跑不了,我包你除害,且请收剑,这种东西用着你动手。” 说着空中金碧光华大盛,张纪方青色剑光敌不住,闻言连忙收剑,铮铮连响,青光已似负伤退回,心印见状把双手一搓,十指指尖上登时各自发出一道金光,一晃各长数丈,凭空将蓝媚儿那道剑光抓将下来。 那剑光掌握在手中犹自闪动不已,心印又双手一搓,立刻化成一柄三尺来长,蓝汪汪的宝剑,笑说:“这蓝虬剑落在你手内,也算遭劫,等我替你保存起来留赠有缘,免得有污宝物,还有甚么赶快使来,免我动手,又道死得冤屈。” 蓝媚儿一见宝剑被小和尚空手夺去,吓得亡魂落魄,忙化一团碧火,打算逃走。 心印喝道:“且慢,你如走了,教我对朋友如何交代?” 说着右手一扬,一个霹雷直向碧光打去,蓝媚儿正待飞起,一震之下,已变成一段焦炭,形神皆灭。 五通神胡理一见,急忙一拍腰下葫芦,一道黄烟直喷出来,中间夹无数红黄色金星,一霎时笼罩全山,腥秽之气,令人欲呕。 心印方说:“不好。”连忙放出一道佛光,直奔张纪方鹰儿隐身所在,两人已经晕倒在地。 胡理一手捏诀,一手指着敌人说声开,那无数红黄色金星,便像波浪遇着礁石一般,一齐爆开各化浓烟,向三人涌上来。 佛光圈外,密密层层,都在红黄烟雾笼罩下,无数红黄色金星仍在爆炸不已,再看两人,面上已成紫黑色,自己也觉头目眩晕,连忙又咬破舌尖,喷出一团火花,迎了上去,圈外烟雾,虽被烧化不少,但是仍旧生生不已。 心印那所喷火花,本系修道人的三味真火,全由本身精气所化,如何能用之不竭?支持了一会,不由心中着急非常,猛听空中有人连声清叱道:“何方妖道,敢在灵阳谷寻事,还不纳命。” 忽闻一阵异香,顿觉头目清爽倏然现出一条空隙,一道金黄色剑光,仿佛游龙一般,冲了进来,随着剑光一团黄色光华,更是晶莹夺目,香味也越来越大,所经之处,烟雾顿消,就在前面不远落下一个青衫少年,一个白衣道装少女,正是唐蕙、诸葛钊。 心印这才想起妖人所放烟雾必系瘴毒等物所凝练而成,雄精剑正是克星,不由说声惭愧。 胡理一见妖雾被破,正在拼命收回,将那黄红色烟雾和金星像长龙入洞一般向葫芦内吸去,不料那雄精剑光带着一个黄色透明光华随着也直钻进去,猛然一声大震,葫芦粉碎,胡理左臂也跟着一齐炸伤,随着血光起处一闪逃去。 诸葛钊把手一招收回宝剑,再看敌人只剩下一个武倩儿,正看着唐蕙冷笑道:“二小姐许久不见,果然和心上人已在一起,可喜可贺,难道你们已经吃着甜水,便忘了掘井人,还放不过我这姨娘么?”说着向诸葛钊媚眼连扬不已。 唐蕙不由玉颊通红.怒道:“你这无耻贱人,还敢胡说,既已离开唐家,还是谁的姨娘。这次姑念旧日情份上,暂时饶过你,下次再遇上,彼此便是敌人,休怪我手辣,还不快滚。” 武倩儿并不发怒,只冷笑道:“啊呀,二小姐不是旧日脾气,又撒起娇来,谁教我当过你的姨娘呢?今天我自知有理打不过人多,你那心上人,还能不帮你吗?何况还有其他羽党呢,我是明人不做暗事,你我之仇不共戴天,只容我回去,必定上门寻你,那时再算总账。” 又向诸葛钊看了一眼道:“你也难逃公道。”说着右手向发上一抹,化一道惨碧光华,腾空而去。 唐蕙一听红着脸埋怨道:“都是你,硬要约我同来,倒惹这贱人胡说。” 诸葛钊连忙陪着小心笑,突然眼前一亮,佛光大明,心印高叫道:“唐师妹,诸葛老弟,且慢谈别的不要紧的事,这里还有两个人等你们救命呢!” 两人回头一看,见心印站在不远的一团佛光里面,地下还躺着两人,唐蕙不由的羞得要哭。 诸葛钊也是一怔,答讪着道:“原来师兄也在此地,怎么眼看妖人动手,不加阻拦呢?” 心印一笑道:“你真是一心无二用,也不查一查,开口就怪人,你看那地下,我不是已经干掉了一个,尸首还在那里。老实说,今天我是越俎不能代谋,竟被这魔仔子连伤二人,要不是你们两位来得正是时候,我或无妨,这两个却是糟透了。” 诸葛钊一看,果然一个焦枯残尸躺在一边,忙问道:“是谁受伤,还有救吗?” 心印急道:“阿弥陀佛,如果已经没救,我还守着不走,高声叫你们吗?赶快走,迟不得,并且两位要一同来,缺一不可,有什么体己的话,等一会再谈吧!” 唐蕙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心想要走,又不知何人受伤,更怕心印再说出什么来,只得跟着走到面前一看,一个是鹰儿,一个是不知姓名的少年,脸上全已乌黑,只胸口还在跳动,忙问:“这是谁?” 心印说:“话长哩,此时此地我实在没有功夫告诉你,诸葛老弟赶紧把剑鞘取下来,在他两人身上摩过,唐师妹如果带有冰雪丹,每人给他们一粒塞在口内,能有新鲜雪莲实更好。” 唐蕙说:“冰雪丹我是向来随身带着,雪莲实为了师兄说要,此番便带了六枚,本打算每人两枚,连卓和都有分,既如此说,恰好用来救急了。” 说罢,便从佩囊内把丹药莲实立刻取来。诸葛钊也将雄精剑加鞘从背后解下,果然那剑鞘光芒和异香也渐淡,直到面色复原,鞘上光芒和香味也尽失。 心印又取冰雪丹来在每人口中塞上一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和尚今天真算丢人丢到家了,如非东西称手还简直没法交代。真想不到这鬼东西,会把极毒的瘴母收集起来,炼成这种毒砂来害人,弄得我手忙脚乱不算,要是误了二人性命,岂不全是我和尚的罪过。 你们禅功练得怎样了,千万不要像我今天才好,那老怪物的蚀骨销魂阵,我倒稍知一二,虽是魔道,却虚实兼有,最厉害的是利用陷阵的人,本身所经的离合悲欢,旧事重提,甚至三生经历.再在幻境中重演一番,因系本身所遭,与完全幻造不同,常人遇上,决难自持,一经着魔,立刻和身受无异,就不毁去戒体,也消耗真元不少。你和她两人三生情侣,所遭甚惨,另外还有一个角色,定力虽然较高,偏又自恃定力不打算应劫,结局虽然无碍却大意不得呢!” 说着拈了一粒莲实一面剥吃,一面微笑。 唐蕙娇嗔道:“你这贫嘴和尚,既承帮忙,不说代我们出一两个妥当的主意,或者抵挡一阵,倒尽在这里耍贫嘴,亏你还是我们师兄呢!” 心印吐舌道:“挡是不难挡一阵,替却替你们不得,至于出主意,我倒想了一两个,却在事后,不在事前,诸葛老弟只要不忘了灵阳师叔的简帖和他赐的妙药就要好得多,据我所知,你们如不自甘堕落,已有几个法力绝高的老前辈打算出来替你们撑腰,难道诸葛老弟没有告诉唐师妹吗?” 诸葛钊笑说:“你只隐约的说似乎有人帮助,虽然已经告诉过她,我又知道是谁呢?” 心印摇头道:“只此已是过于饶舌,如果再说多了,我那恩师知道,又不知要罚我做什么苦工咧。” 说罢大嚼莲实,不再开口。 唐蕙嗔道:“理他呢,反正是躲不过的劫数,还不是只有凭着自己的道力去拼,你们尽在说话,这地下的二人怎样了,莫非打算在这里大家尽耗着吗?” 诸葛钊俯下头去一看,鹰儿和张纪方面色已转红润,不多时只见两人头上出汗如浆.热气直冒。手足已在抽动,先是鹰儿打了一个喷嚏,身子一滚,从地下爬起来,揉着眼睛说:“和尚师哥,我头好晕,那妖人呢?” 说着一抬头看见诸葛钊和唐蕙怔着说不出话来,心印取了一枚雪莲实,塞在他的手内说:“这是你唐师姐所赠,快把它吃下去,才可以祛尽所受的瘴气,方才要不是你诸葛钊师哥和唐师姐赶来,你小命儿早完了,唐师姐是慧因师太门下,师太和你万师叔,我们师父,都是极好的朋友,你以后有了遇合,应该多帮助他们,你知道吗?” 鹰儿接过莲实也不剥皮,便塞在口内嚼了一阵咽下去,看看唐蕙说:“我认得你是上次在岩上采茶的女人,和尚师哥早说过,你们是好人,不许我和你们打架。这个缘果子,又苦又甜又香喷喷的,你再给我一个,我学好了本领,遇上妖人,一定帮助你们打架。” 唐蕙见状,甚是滑稽,不由一笑说:“那雪莲实,本来我带了六个,你和心印师兄卓和三人,每人两个。现因心印师兄说,要用来救你和这位道友,已用去两枚,他又连嚼几个,不知还有没有,你问他吧。” 心印摇头道:“唐师妹怎么这样小气,连六个莲实还要向小孩子开出账来,幸而我只吃了自己的本份,不然岂不被他缠住。” 说着一笑,又递过一个给鹰儿说:“这是当地奇珍,清心解毒无上妙品,更能去火益智,你能遇着,也是缘法。” 鹰儿也不回答,接过去又放进口去,骨碌骨碌的嚼,眼鼻皆动,诸葛钊也不禁好笑。 一会儿张纪方又醒来,问及所以,连向各人称谢说:“小弟张纪方,向在散仙铁笛仙门下。自从恩师在金牛峡水琴洞闭关入定以后,便吩咐小弟下山修积外功。年来,闻得川东一带少年男女,时常被妖人迷死,那妖人忽男忽女,淫毒异常,只要一经被他看中,无一幸免。暗中一打听,才知道竟是白骨教下的阴阳童子蓝媚儿,因此一路寻访下来,不想巢穴竟在此间,并且妖党甚众。昨在青磷谷上空窥探,不料被他们看破,几乎失陷在里面,幸而当时还有自知之明,一路逃下来,承蒙这位小师父相助,才得免难!这位小师父的法力我是亲眼看见的,实已心折,既然他说幸蒙两位道友相救,法力当更祟高,两位是何宗派,仙府何处,能否告我,以图后报呢?” 诸葛钊笑道:“道友原来是铁笛仙长门下,那又何必太谦。小弟诸葛钊前随家师灵阳子行经金牛峡,闻说令师人间仙侠,也曾拜访,适缘封洞坐关,未能相见,方恨缘悭,不想今天在此地间幸遇道友,真是快事。”说着指着心印、唐蕙说:“这位是南海虬髯禅师弟子心印师兄,这位是此间水晶原自在庵慧因师太门下唐蕙师妹。” 张纪方闻言甚是惊讶道:“如此说来,三位道友都是当代释道正宗的门下了,虬辑禅师,慧因师太,灵阳道长三位老前辈,也都久闻愚师提说,全是有名的宗主长老,今日得见三位道友,既承救命,更是小弟福缘所在,可许就此班荆缔交吗?” 心印笑道:“论道友为人,交一个朋友,和尚我倒很愿意,不过就嫌太酸一点,大约你和我这诸葛老弟一样,都是秀才出身,虽然已经学道,到底不离书生本色,这却和我这野和尚有点合不来呢。” 唐蕙不禁把头掉回去看着诸葛钊一笑。 张纪方忙说:“小师父真是神目如电,小弟实在是读书人出身,只因家遭奇祸,幸蒙恩师相救收在门下,虽有多年,实在见闻未广,尚请原谅。” 心印哈哈大笑道:“既是本来面目,你又惶恐作什,合得来合不来与秀才无关,与和尚也无关,只能相见便是有缘,狗子尚有佛性,何况秀才?方才是和尚错了,这里有一粒莲实,赶快吃下去,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少时我们到诸葛老弟洞里,再叙交情如何。” 说着递过一粒莲实,张纪方接过,连连称谢方才吃下,猛然大家觉得脚下的山在动摇,再看方才妖人所发阴雷炸袭的冰坑里面直冒青烟。 心印说声不好,就近一把捞住鹰儿,大叫:“大家快些随我腾空,这山有点作怪。”说着已经飞起数丈。 其余三人也跟着纵剑升起,在空中看时,适才所见青烟,越发浓烈,烟下已渐渐发出火来,猛然一声大震,半个山头崩裂下去,跟着四面一片倒塌之声,连连震动。 心印方说要糟,正在捏诀放出一道佛光向山巅罩下,所闻梵唱四起,崩塌的山巅下面,一片强烈的佛光,照耀得大地通明,烟火顿消,四山崩震都止,又不由念佛。 众人再看下面,才震塌下去的山崩已经露出半边峭壁,山石奇古苔痕宛然,峭壁中间又现出一座石洞,洞口突出石崖丈许,崖上却坐着一个清癯老僧,脑后现出数丈一圈佛光,正向四人笑着招手,心印忙率众人飞下,落在崖上,一齐跪下来。 老僧笑着伸出一支手来摩着鹰儿头顶笑道:“畜牲还认得金光洞和旧主人吗?” 鹰儿睁着一双怪眼看着老僧,似曾相识,只说不出所以然来。 老僧笑道:“这也难怪你,三百年来,便老憎也如一场幻梦,你已历数劫,怎么还会记得?也罢,且都起来听我说:心印可告令师,就说雪山旧侣,幸得已出死关,鹰儿本我旧日守洞苍猿转劫,与我尚有数年缘法,就便留在此地,三数年后,冬至日,烦他来此,送我西行,再接鹰儿回去。诸葛钊、唐蕙现与老僧相见总算有缘,特赠灵符两道可留在身边,如遇魔劫自有妙用。” 说罢从身上取两个黄麻小卷来,诸葛钊、唐蕙各自拜领。老僧又向张纪方笑说:“不久群魔历劫,你们各人虽都有杀孽,惟你与诸葛钊独盛,只不大伤天和,遥为我佛护法亦未为不可,这崖下有前辈仙侠寒铁老人所遗金精五千零四十八斤,可取去在令师未化去以前,练着作降魔之用,免得留在此地,时有煞气上冲,令我不安,也算是一件功德。” 说罢看见心印似有敢言,又大喝遭:“咄,法门不二,你已在我门中,又生什么妄念,一切因果须自己解脱,你想求我作甚。” 心印闻言如雷声震耳,连忙重又跪下道:“弟子实有请求指为之意,幸蒙棒唱,敬谢慈悲。” 老僧点头道:“我佛自有玄机,不在口头禅,知道吗?” 心印叩谢道:“知道,弟子知过了。” 老僧又喝道:“本来无过,从何知起,你又错了。” 说着携了鹰儿道:“你随我来,其余各人自己努力,有缘行再相见。” 说罢,身子略起,佛光一闪入洞而去。 心印也站起来向各人道:“神僧已去,我不必再在此地干扰,且和张道友去寻精金,再回灵阳谷内细谈吧。” 他率众向洞口再拜,一同飞身下崖,直到峭壁下面,见所塌冰雪,直飞出去数十丈远近,壁下现出一处流泉,泉中寒气迫人,臆约可见金光闪动,心印手一指道:“神僧所指金精,必在水底,张道友一时决不易捞上来,待我取来奉赠如何?” 张纪方上前一面申谢,一面下看泉底,果然隐隐有光,心印笑着,双手一搓十指尖上各发金光,向泉下一捞,取上一个铁匣来,那匣只见方五七寸大小,上面符篆累累,张纪方先向泉中叩谢过寒铁老人,又向崖上神僧遥拜叩谢指引,然后接了过去,揭下匣盏一看,原来却是一匣其薄如纸的小钢片,黝黑如漆,反而不见光华。 心印道:“方才发光的不是金精本身,原来是匣上的符笈,此中经过和神僧来历,我都听恩师说过,天快亮了回洞再谈吧,此地也许神僧还有一番布置,我们不要耽搁了。” 他率领众人纵剑飞回前山,刚才起身,果见身后金光一闪,仍是一片荒寒,适才所见峰壁寒泉全都不见,只半边山脊向里微凹,上面还是依旧冰封雪积,各人无不惊异。 不一会已到子午洞,一齐落下剑光,进了后洞,同到石室落坐。卓和献上茶来,众人忙向心印叩问所以,心印道:“神僧法号孤云,过去劫中本汴梁人,靖康初年出家在有名的大相国寺,后因金兵南下,才行脚西南各地,发现此地有前仙寒铁老人,遗下金光洞府,便在洞内住下了,一住数甲子,寂然无事。直到我那恩师来此,才结为道侣,因我恩师所习密宗.并非大乘,神僧便欲渡化,恩师自恃神通,不特未允,反而时常戏扰,均被神僧以极大忍耐,极大定力战胜,最后竟说恩师一日不悟,他一日不去,便坐起死关来,直到我师徒因疾恶过甚,在雁岩小龙湫,被妖魔困扰,恩师触动无名,虽然斩杀极多,终因自身所习也非大乘,敌人中间,又有几个最厉害的老怪,几乎闹个同归于尽。幸而孤云神僧的师弟,寒云禅师赶来,用无上妙法,连几个著名魔头一齐渡脱,过才改修大乘。最近恩师静中悟澈因果,知道神僧心愿已遂,不久将登极乐,鹰儿本系神僧守洞苍猿,也因我恩师昔年一场戏弄,致被逐出,连转数劫,今生又转生苗洞,经我恩师设法渡化,特别送来此地了此一场因果。这个孩子因为夙根深厚.又是天赋异禀,将来还许与我们有若干缘法。只是杀孽特重,不在两位老弟之下,连我也不能跳出这圈子,方才便是因此向神憎有所恳求,神僧虽未见允,但是却有指点,数十年后,群魔应到,恐怕我们都不免要大开杀戒呢!” 说罢神色愀然,绝非平日滑稽玩世的状态。 唐蕙笑道:“你这贫嘴和尚,一向是好动惯的,怎么也一本正经起来,难道那老和尚佛光一照,连你也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心印苦笑道:“立地成佛,我那有这大福缘,只能放下这柄屠刀便好。” 唐慧道:“既然知是屠刀为何放不下来?” 心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圣贤仙佛何尝能逃过劫运,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劫运如何,只有为所应为,既随劫运而来,便不得随劫运而流转,你也不必问,我也不必说,姑且他去吧。” 说罢哈哈一笑,又向张纪方道:“老弟,你那所得寒铁金精非同小可,寒铁老人一生好锻,传有名剑数口。所余金精,并非渣滓,一经锻练便成利器,但是一时却无办法,最早应在令师出关以后,你那仙剑今日已遭妖人用寒碧金精蓝虬剑削伤不可再用,那寒碧金精蓝虬剑,便是老人最后铸成,曾经威震一时,不知如何宝物也会遭劫,被妖人得去,一向都用那邪法催动,也不知造了若干孽,但是本质绝未亏损,一经粹练,还不失为荡魔利器,适才我已收来,除去邪气,便用以相赠,结一因缘如何。” 说着从袖中取出,众人一看,那剑长约三尺有零,剑鞘金柄古朴异常,心印抽出鞘,再看,通体深蓝隐泛金光,出鞘有声宛似龙吟,不蔡笑说:“此剑在寒铁老人手中,不知钦了多少妖邪颈血,辗转被阴阳童子得去,又不知杀了若干无辜,罡煞之气极重,如不历练精纯,遇上法力较高的敌人,便易被人夺去,我现在将密宗金刚守藏法,传给老弟,虽在我法当中乃是小乘家数,但习之极易,只一学会,寻常敌人,不问邪正决难夺取,经过一个期间,等老弟火候一到,便不用也可,老弟愿意吗?不过得此剑后,须以福德守之,不然蓝媚儿就是一个榜样,能否终守,这个就在老弟自己了。” 张纪方正愁仙剑被毁,非待恩师出关不能复原,闻言大喜,连忙谢过又对天自誓,心印把剑交过去,并且传了金刚守藏法,笑说:“此间行将有事,老弟事外人,不妨自返川东,日后再图良唔。” 张纪方道:“小弟此次幸诸位相助,得免大难,既是有事,何得置向事外,而且恩师现正坐关,便回川东也只是各地游行,并无所事,能留小弟在此地多学一点,不更好吗?” 心印道:“既然如此,老弟愿和我们在一起,便请小住些时再说,好在此间禁制重重,决不会让外人进来,便在谷内练剑也好。……诸葛老弟,唐师妹,魔劫即将来临,适才神僧所赠灵符却不可一日离身呢!” 说着向两人看了一眼,唐蕙不由心中一动,忙道:“难道那妖妇回去立刻就寻上门来吗?既如此说,人倒不如先行回去,在水晶原等着,那里设有小须弥阵,到底要好得多。” 说罢便向诸葛钊使个眼色道:“师哥,请你送我一下,我们最好就在水晶原等他。” 心印笑道:“不问在那里都是一样,只不要忘,师叔简帖神僧灵符便行了。” 诸葛钊见唐蕙非常慌急,便也立起来向心印张纪方道:“小弟,暂且失陪,去去就来,如果竟不回来,但已经遇敌,还请二位援助。” 说着跟着向外便走,卓和却好从外面走来,看见诸葛钊唐蕙要走出去,似欲有言,心印笑着从怀内取出一枚莲实道:“卓和你来得正好,趁正式主人在此,当面交割,免得又疑惑我偷吃下去。” 说着将莲实交给卓和笑道:“这是唐师妹赠你的,大家都有份,本来你是两个的,一个已被我代送张老弟,这个你拿去。” 卓和接过来,忙向唐蕙声谢。 唐蕙只笑骂了一声,贫嘴,便走了出去,卓和还欲跟出去,心印已经叫住,命人安置张纪方,并说:“你那意思我知道,此刻事忙,等他回来再说。” 诸葛钊虽然听见,并未留意,跟着唐慧一同出了后洞,各纵剑光就冰崖上空飞起,只见东方已经大明,并无异状,便将两道剑光联合在一起一同直向水晶原飞去,中途唐蕙笑说:“心印这贫嘴和尚,虽然口头讨厌,为人却是热心已极,尤其是为友急难,毫不迟疑,今天看他神色,大约我们的魔劫已是立刻将临,昨天我那大师姐也对我说了很多话,虽然她老是藏头露尾,也暗示着今朝必有意外,我只因张道友究竟新交,方才不便问你,趁着飞行之际,你何不把师叔的柬帖,取出来看一看,有什指示也好放心。” 诸葛钊正欲取那柬帖,猛然一片乌云,疾如奔马,从西北角飞来。 唐慧方说:“奇怪!”诸葛钊看时,那片乌云已在头上,一掠而过,似闻冷笑,再就空中四面一看,依旧晴天一碧,东方红日已经吐出地面,好似一个极大火轮,刚刚升上一半。 才说得一声好景。唐慧忽又惊叫道:“师哥,不好了,你看这是什么所在?” 诸葛钊再一低头,就此一转眼工夫,已非原地,仔细一看,只见一片穷山恶水,中间一条峡谷,黑沉沉的深不见底,谷外似有一片平地,却笼着一重薄雾,所驭剑光忽然直向下坠,正在惊异,猛听雾中有人冷笑道:“你两个既到老婆子这里来,为何见佛不拜,还不下来听吩咐吗?” 说着浓雾一散,二人也已落地,只见谷口一对对旗幢伞牌,金爪钺斧,接连着数十对仪仗簇拥出来,执事多人,一式都是黑短道袍,奇怪装束,和前见妖人一般无二。 接着十二对红衣少女,各捧符剑印节云帚提灯,一派细乐吹动,最先天空花雨缤纷之中,现出一顶黄罗宝盖,罩着一座风辇,辇上端坐着一个妖媚异常的少妇,身穿杏黄鹤道袍,头戴冕琉,宛然王者排场,一出谷口,仪仗一字排开,地下又涌出一片彩云,将仪仗人辇都捧起二丈来高。 跟着武倩儿和另外一个红衣女子,各佩宝剑,每人一朵彩云,升在半空高叫:“唐慧、诸葛钊带到,请圣母问话。” 坐在辇上的少妇便喝道:“唐蕙、诸葛钊,你两个倚仗慧因、万仓几个老鬼,专一欺负我白骨圣教门下,今天到此,还有何话说。” 诸葛钊料定辇上必是鬼母潘涛,不由高叫道:“看你这样排场,想必是什么鬼母潘涛了,你倚仗邪术,创立邪教,专一害人,已是罪不容诛,纵容门下采补淫毒更是无耻已极,我虽未出师门,但一心向道,生死在所不计,你既将我和唐师妹请来,有何话说,不妨明言,这等装模作样想吓那个?” 鬼母在辇上冷笑一声道:“我无非因你二人,虽在两个老鬼门下,骨格禀赋,尚有可取,我这师侄孙武倩儿,虽然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却仍爱你这付面貌,又跟唐蕙尚有三分庶母情分,打算先问一问你们,如果识相点,只肯投在我门下,略遂倩儿心愿,便可既往不究,并且还有若干好处,你既这样出言无状,我且看你,能有多大道行。” 说着又向唐慧说:“你呢,难道也一样倔强吗?” 唐蕙秀眉一扬也冷笑道:“无耻老鬼,亏你还自称一派宗主,武倩儿乃我父妾,她不守妇道,已是下贱无耻,你竟当人说出这种话来,岂不更加无耻之极。你既以前辈自居,有事就该向我们师长说话,才有道理,就算彼此必须一拚,不妨约期作一个了断也不枉是魔道中有名人物。为何趁我两人师长不在洞府,倚仗邪法将我两个未出门的弟子摄来,还敢强欲收入门下,我真替你害羞。今日这事,邪正既决不两立,无非胜者为强,还有什么话说。”说着,右肩一摇,白虹起处,伏魔剑早已出了手。 鬼母连声冷笑道:“原来你这妮子,倚仗着老鬼这柄宝剑,便敢行横。不用说你这微末道行,便当年在那老鬼手中我也不惧,既如此说我且教你稍知厉害,再尝那蚀骨销魂阵的滋味,只你两人,在我的销魂地狱当中,能住上七日,我老婆子以后便决不再向你两人寻事,否则休怪我以大欺小,心狠手辣。” 右手微抬,指尖上发出五道惨碧光华,直向那口伏魔剑光上面一挡,伏魔剑竟被震得退后尺许,鬼母连声冷笑未毕,诸葛钊雄精剑也自出手,一道金黄色光华,横扫过去,向那五道碧光一绕一缠。 鬼母不禁微噫一声,面色骤变,右手碧光又起,一刹那时,十道碧光绕着雄精剑光,缠了个难解难分。唐蕙见状,心中暗喜,一面催动剑光也迎上去,一面从腰佩锦囊当中掏出一枚贝叶伏魔神梭来,此乃慧因师太采取南海神木练成降魔之宝,出手一点翠色寒星,打向鬼母当胸。 鬼母在辇中忽见剑光下面飞来一物,身子一偏,正被打中肩头,一声雷震,神梭炸烈,黄盖飞去半边,冕琉袍服粉碎。 她一声惨叫,飞起半空,怒喝:“两个小鬼竟敢暗中伤人,我不叫你们尝尽蚀骨销魂阵的厉害,也不算是白骨圣教的宗主。” 倏然,四面八方阴雷响动,平地涌出七七四十九根绯色长旌,上可冲天。每根旌上,各发出粉红光彩,结成一个穹顶直盖下来。 二人知道邪阵已经发动,正在心惊,忽听见有人说道:“我道是什么鬼母,既然自称一派宗主,自必有点鬼门道,想不到连遇上两个未出师门的娃儿,还吃大亏。她既几十年不见,依然没有多大出息,我也懒得再看了,这两个娃儿让他们阅历阅历也好,只要心神真能坚定,料想老怪物一时也没法奈何他们。我们且寻一个地方去下一局棋,不必在这里,看他弄鬼好吗?” 另一个口音道:“这样也好,只可惜我那孽徒太不听话,那只好等事完再寻她算账了。” 说着微见金光在阵外一闪,声息顿杳,唐蕙听得口音很熟,忙道:“师哥,我们巳陷入妖阵,还不收回剑光联合起来护身?” 说着,诸葛钊已把剑光收回,和唐蕙的伏魔剑合成一团光华护着两人,再掏出柬帖看时,正是今日开拆,打开一看,上写:“一入妖阵,诸相皆幻,可与唐蕙同练禅功,守定心神,七日之后,庶几无患。”下面一行小字是“灵药两丸,出阵分别服用。” 唐蕙一同看罢,心中略定,又从囊中取两片莲叶来,用手一指化成两个青翠蒲团,离地数丈,在空中说道:“这是我那恩师练成的如意蒲团,原为山行露宿之用,坐上去瘴毒不侵,狼虎不犯,今日却好用着。” 说着,便和诸葛钊各自上了蒲团,在光幢中坐起禅功来。 他们最初总以为必有些惊险场面,谁知四圈寂静,除一片彩霞笼罩剑光以外了无动静,两人便各自入定。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诸葛钊首先听见耳边唐蕙在娇唤道:“师哥还没有下丹吗?” 鼻孔内忽然钻进一阵幽香,非兰非麝,似乎她那一张俏脸已经送到鼻前不远,再睁开二目一看,不禁大惊,环顾四周那有什么剑光妖气,原来是一间修凿颇精的石室,四壁白石,温润如玉,壁顶悬着一盏小羊角明灯,照见对面石塌上,正坐着唐蕙。 她好似起来未久,娇慵尤在,笑看着自己说:“师哥,入定好久.你不是要看我师父的柬帖吗?现在可以给你看了,不过看完不许问,不许说,不然羞了我,我可不依你呢。” 说着从道服内,便掏柬帖,又掏不出来,只低着头,素面生春,粉颈低垂似乎不胜娇羞的模样。 诸葛钊心中正在一荡,忽然想起人在妖阵,如何会到这里,师父柬帖既曾经说明一切皆幻,不去理她,便仍闭上双目仍旧入定,似闻唐蕙微微叹息,一会儿走到适才所见左边白玉琴台前面坐下,抚起琴来,那琴声婉妙,仿佛鸟啼花落,美人春怨,忍不住又要睁开眼来,但是仍然强自镇定不去理她,一切以幻境视之。 一曲既终,又闻得唐蕙在低低慨叹,渐渐由慨叹转入啜泣,猛然有一支软绵绵的手,到背上来,俏声道:“你好狠心,为什么竟不理我。” 诸葛钊越发明白,是幻非真,反而心如止水,毫不生波的入起定来,从此不见再有异状,方觉心与天会,一尘不染,已无为何有之乡。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忽然耳边又听得一个极熟的女人口音,小语道:“你这人真叫人恨死,一睡便到这会还不醒来,你且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不由的又睁眼一看,心中更加恍惚,原来竟在自己家中,仍是向来卧房,只是布置一新,象床文枕,锦茵绣被,处处全都灿烂耀目,重帷低下,床前曲几上,燃着一双龙风花烛,已经烧到一半,分明是个洞房模样。 那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的表姐董素,盛妆已卸,只穿着一身石榴红轻罗袄裤,长长的鹅蛋脸,鬓边斜插着一枝海棠花,丰姿犹昔,正半嗔半喜的坐在床边笑说:“我到底把你叫醒了,你瞧漏中银箭已指丑牌了,我就不信叫了好半会你就一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使促狭,把你灌成这样。” 诸葛钊不由一呆,再看自己时,红袍未卸,正和衣睡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条绫被,不禁更加糊涂道:“我是在做梦吗?” 董素唾了一口道:“啐,大好日子,也不图个吉兆,你胡说什么?”说罢娇嗔满面,又是嗤的一笑。 诸葛钊模模糊糊,似乎又想起一点经过笑说:“我记得我为下第归来,你又出了一脸天花,毁了容颜,不肯下嫁,已经出家修道……” 董素不等说完,笑得格格的道:“我真不信,一场酒会把人醉得这样,睡了几个时辰,还在说醉话,好在夜深无人,今天又是好日子,两个丫头我都打发到外面去了,不然传出去,不被人笑坏了牙才怪。前半截的话倒不错,你的确是因为落第归来,无脸见人,曾经闭户读书,至于我们的事,本来依我母亲和舅父的意思,为了怕你失意灰心,倒是想把我立刻嫁过来。后来我父亲因为见你骄矜之气太重,是匹不羁之马,不经一番挫折,不会走上正路,才和大表哥说明,索性叫你难受一下,好好用功上进,所以才造了那么一个谣言。” 说着噗嗤一笑道:“倒害我流了不少无谓的眼泪。”接着又低声俏说:“当真我变成丑鬼,你还一样待我吗?” 说着似乎不胜凄惋,仰着颈子道:“人家为你难受了几个月,你怎么忍心,说出出家的话来,你难道连自己已是钦赐指挥佥事都已经忘了吗?” 诸葛钊跳起来道:“这真是岂有此理了,我怎么会忽然间跑出个钦赐指挥佥事来?” 董素粉脸一呆.笑道:“真奇怪,古人有山中千日酒之说,也不过形容醉人时间之长,从投有听说一场酒,会把人迷过去连自己的事全忘了的,也不知是那个促侠鬼,在酒里放了甚么,幸亏你同我,不然怎样是好。” 说着似乎很焦急不安道:“你不是在北京,对某世伯上过一封万言长策吗?” 诸葛钊道:“这倒是有的,只是那一道策,已被他在灯下烧了,并且着实训戒我一顿,好像因此就曾有大祸飞到他老人家头上一样,还提他做什么。” 董素道:“你怎么忘记得这样干净,真气死人,也罢,我全告诉你,你自己再记一记,也许就会记起来了。当你回来以后,某世伯,他因为做的是兵部尚书,东边频频失利,圣上大加责难,清议也多所不容,忽然想起你的策中,所说各项无一不切实际,便用了八百里加急文书,教你赍策晋京以备咨询,你偏闹起书呆子脾气来,无论如何也不去。还是大哥,把你原稿要去,修缮好了,交来人带去,又替你捏报了一个重病,才把事挡过去。不料某世伯竟把你的原策封奏上去,大合圣意,本来有特赐兵部侍郎,召见后立即派赴辽阳参赞军机之意,后来倒是某世伯好意,说你年纪太轻,骤肩重任,把事情弄糟,反而因此获咎,才请改赐指挥佥事,随军效力。又奏明你身患重病,尚未痊愈,因此给假三月,再行陛见。”说着一笑道:“你现在是一位簇新的经君钦赐的指挥佥事,怎么连自己也忘了?” 说罢又粉颈低垂的说:“我父亲因你此去,虽然贵显,军中效力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趁此三月假期当中和大表哥说明替你我……” 说到这里看了诸葛钊一眼,娇羞欲滴再也说不下去,半晌,蓦地里,纤手一指架上银漏说:“你看说话不觉得,已是丑正三刻了。” 诸葛钊迷惘中,不禁心荡,一抬身坐起来,正要去揽董素纤腰,猛然一声大震,耳边似闻巨雷一样大声喝道:“此系幻境,你忘记了吗?” 方吓得一缩手,接着突然跟前金光闪耀,一个霹雷打下来,再睁开眼睛一看,那里是什么洞房,原来仍在青磷谷口,四面彩霞格外浓艳,剑光也更强烈笼罩在两人身畔。再看唐蕙,合掌坐在蒲团上,宝相庄严,十分安详清静,好像一尊塑像一样,丝毫未见尘染。 不由心中赞叹,想起自己适才分明已经入魔,未知凶吉如何,心下忐忑不已。勉强又合上眼睛,再运禅功静坐起来,又半晌,略一睁眼便看见一大圈白光,照在眼前,好似明镜一般。渐渐圈中理出楼台亭榭,木石人物,好似一座绝大花园,不但景色极好,并且好象是自己也曾到过,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地方,心念一动,不知不觉,似乎已经进了光圈。 信步向前行去却似旧游之地,正在惊异,忽然一个寒噤,顶门上似被人拍了一下,骤觉自己身子一缩,顿成十四五岁一个童子,身子也变成一身公子服式,恍惚又记起前生一段事迹来,却把今生所经又忘得干干净净。 仿佛知道,自己前生姓王,原籍陕西人氏,父亲曾经做过兴化知府,庆故福建任所,因为身后萧条,不能回籍,经父执林御史尚清将母亲俞氏和自己两人收养在家。 林御史是福州世族,更是一州首富,所居极园林之胜。在王知府病故之后,本拟资送回籍,嗣因看中这位世侄王鎏,丰神绝世,气宇不凡,另有用意,林妻黄氏夫人,又和王夫人,两家至好,不舍分离,才留下来。 林御史夫妇年过半百,并无子息,只生一女名唤意珠,另外黄氏夫人又因胞妹嫁给本城郑姓,夫妇亡故,只遗下一女,从小便改养在膝下,取名慧珠,与亲生无异。这一双姨表姐妹,都生得玉精神花模样,春兰秋菊,各极其美,两人相处也无异嫡亲姐妹,只意珠较长两岁,从六七岁上,便聘了先生,和男儿一样教授读书。除诗文而外,书画均各擅长。王鎏来时,方才八岁,林御史夫妇倒没有拘泥于七岁不同席的古训,命在一处读书,直到十三岁,意珠姐妹方才辍学,王婆也另聘名师,专授时文。林御史留住王鎏母子,一住五年,原也有择婿之意,黄夫人更是喜爱胜过亲生,虽然年事渐长,一任穿房入户,对待双珠,有如胞姐妹毫不避嫌,加之林尚清为人,虽久任京官,名士气息仍探,每遇春秋佳日,游筵与俱,绝不防闲,三小相处,也日渐情深。 王鎏尤其是对于慧珠情有独钟,这个时候在园中走着,依稀仍是当年情景,仿佛散学归来,要去寻两珠相叙。 正走到一所小桥上,忽见慧珠房中的丫头菊儿匆匆走来叫道:“王少爷,我们小姐命我寻你,请你一下学就去,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半天,请快点去吧。” 王鎏笑说:“她左右不过是有了两句好诗,等我去看,不然就是想出什么僻典来难人,这又忙什么!” 菊儿发急着道:“不是这些事,她病了,饭后还吐了一口血,又不让我告诉姨太太,只要请你去,又叫不要让人知道,她不知道有多着急呢,你还慢腾腾的,满不要紧,不急死人吗?” 说着两只眼内几乎流下泪来。 王鎏惊道:“早上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害病不让人知道,又是什么意思?” 说着是足下飞快向慧珠住的早春阁走去,菊儿一面跟着,一面说道:“我们小姐今天照例陪侍姨妈吃饭,在上房内不知听了什么话,勉强吃了饭回来,哭了一场,便觉胸中烦闷,竟吐了一痰盂鲜血,吓得我赶紧要去禀报,她又挣着拦我,只教候你去,好橡受了谁的委屈也似的,我看只少爷跟他最说得来,还是请你劝劝她,把这事禀明这里老爷太太,请个医生来瞧一瞧,不然少年人吐血恐怕不好,其中固然难免有别的事,再说我也担不了这个干系,少爷你可怜我从小便服伺她一齐长大的,她从来没有把我当一个丫头看待……”说着泪流满面。 王鎏更加心急,赶到早春阁房中一看,只见慧珠正斜倚在床上,把一床锦被叠起来靠在背后,脸色惨白已非早晨所见光景,一见王鎏近来,两只眼内不由的发亮,流出两行清泪,但是并不开口,大非往日活泼天真态度。 王鎏也不由要哭,急说:“慧珠妹妹,你怎么了,听说方才吐过血,当真吗?” 说着就在床前坐下,慧珠勉强挣出一声:“请那边坐。” 便掩面哭起来。 王鎏并不坐下,忙问:“妹妹,今天受了委屈吗?” 慧珠只不开口,半晌方道:“你我岁数都大了,现在已经不是小的时候,我这地方,以后少来,所以要请你来就为这个。” 王鎏急道:“难道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吗?” 慧珠不语,半晌方道:“你何尝得罪过我,就是得罪我,也决不怪你,不过人都大了,男女有别.还是避嫌一点的好。” 说着又哭起来。 王鎏急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世伯、伯母怪我吗?” 慧珠只摇头不语,王鎏见状不由的额上筋都爆起来道:“这不是,那又不是,到底为什么呢!” 慧珠长叹了一声,不再开口,无言相对良久,方才说:“我还要安息一会儿呢。我请你便为叮嘱这一句话……也许……我们只能见这一面了,你如可怜我这苦命的妹妹,方才的话,和我的病不许对人说,连伯母面前也不用提起。” 说着一头倒在床上,只催王鎏快走,王鎏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迷惘中出了早春阁,打算回到自己所住的映碧仙馆去休息一会,再打听原因,走了一段路,忽然看见意珠走来,看见自己似乎有意把头低下去,转身就走,一连叫了两声意珠姐姐,都不见答应,心中更加不解。 匆匆又走到自己住的院落,才进门,便见乳母叶妈,迎着笑道:“少爷,大喜呀。” 不禁更加诧异,忙问:“喜从何来。” 叶妈笑而不答,一指房内说:“你问太太去。” 接着母亲也自走出来道:“鎏儿回来了,今天是你大好日子,你世伯、伯母已经正式答应把意珠姐姐许给你了,不过从今以后你便不许再向她姐妹两个房内乱跑,就园中遇上,也要避嫌,免得下人们说出去笑话,横竖你不久就要回去应考了,不要再做出小孩的样子来,知道吗?” 王鎏不由的像头上打了一个霹雷一样,双目一眩倒了下去,等到醒来,恍惚中一看,身子已在一间禅房中,正在做吐纳工夫,试一记忆,方知在自己晕倒之后,没有多时便醒来,人却从此病倒,慧珠病势更重奄奄一息。王夫人、林御史夫妇,都觉后悔,意珠更有说不出的滋味,一个天真少女,也弄得沉默寡言,背人弹泪,两家大小都是焦急万分。 忽然黄氏夫人平常极其相信的老尼慧因、慧果两位师太到来,救好了慧珠,收为弟子,并要带住所住城东一苇庵以便传道,林御史本来不允,挡不住慧珠以死力争,黄氏夫人又从旁解说,才答应下来。 由此王鎏病也渐愈,奉母命回籍应试,临行虽然往访一苇庵,并未见到慧珠。等应试回来,林御史已因触怒采办香茶太监,全家被抄,拘捕下狱,撑不住狱中苦况毙命监中,王夫人也一急去世。 黄夫人和意珠在难中又被慧因、慧果两位师太携去。在收葬林御史、王夫人以后,主事内监和当地府县官员,都被杀死,一苇庵两尼和黄夫人意珠慧珠,也同时他去,已成无家可归。 王鎏至此意懒心灰,在岳父和父母坟上痛哭一场,遣散了随行僮仆,在父母坟上筑了一座茅棚住下,因为身边所带金银不多,几乎流落福州市上,幸遇少林寺僧癯云长老收在门下,一住三年,内典、经卷之外,已学会内外功夫,并通剑术。 只师父不令落发受戒,每一请求,癯云长老总是摇头说:“你在佛门缘法只此,缘尽还须他去。” 这一天晚上正在悟澈前固,癯云长老忽然唤去,先命脱衣在背上画了一道灵符然后说:“你我师徒一场,明日因缘已了,我须归去,你不久也应遭魔劫,我念有此一段因果,赐你灵符一道,虽非名贵珍物,却可用来应一场劫数,可速持去随便多积功德,也许可以转祸成福。” 王鎏不由心中倍加难受,正在呜咽,癯云长老猛喝道:“有来自有去,世无不散筵席,你做这些无味过场做什么,明日你自送我一场,我也尘劫末终,有缘再见不好吗?” 说着一挥手,便令回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来,见长老还坐在禅床上,若干和尚正在念经忙碌。王鎏才走进去,长老一笑,把头微点便自化去,王鎏跪下又痛哭了一场,心知寺中已留不得,便携了短剑包裹下山。 忽然访得黄氏夫人及双珠姐妹被两位师太已带到武夷山下云花庵居住,便一路寻去,等到武夷山才知黄氏夫人已经病故,由慧果师太将灵柩送到福州合葬,便又赶回坟墓修了一下,再到武夷山打听,谁知双珠又被两位师太携到大雪山群玉峰水晶原学剑去了。 他仗着一身武功剑术,一路积修着外功便寻访过去,这一天飞经巫山神女峰下,忽见峰侧三四道剑光连闪,正想何人在此斗剑,再看内中一道青色剑光,已被另一道赤暗光华打落,那赤暗光华正是日常师父提说的赤面罗喉家数。 心想此人是著名妖人,对敌的方面看来剑光纯正,必是正派门下,虽然自己剑术不太高明,如可帮助,还应尽其心力才对。想罢连忙一催剑光落在峰下一看,不由惊怒交集,原来就在不远地方.二女一男正在拼命相搏,两个女的正是意珠、慧珠,慧珠剑光已被断去,右臂受伤,鲜血流得白色道服大半边都红了,意珠也看看不行了。 男的身穿黄麻道服,瘦长高个儿,披着一个长发,天生一张吊客脸,口内不住的秽语调笑说:“两个小乖乖,还不赶快住手随我寻一个地方去快活一霎儿。只要你们常随着小祖师爷,包有你们好处,不然你们两个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们的魂魄拘住附在身体上,让我快活完了,再受那练魂之苦。” 王鎏不及招呼二女,忙将师父仙剑放将出去,那妖人只顾前面两人,全神贯注,一心只想淫欲,并未防到脑后有人暗算,这一剑发的确是时候,剑的本身又经癯云长老修练多年,立刻把个妖人,一劈两段,只惨叫得一声,两截尸体便在地上乱滚。 王鎏惟恐尚有妖术杀他不死,催剑一绞便成了一堆血肉,空中赤色妖剑,也因无人主持,被意珠一剑打落,更不及细看,匆匆便向二女前面走去。 只见慧珠面色苍白,一只右臂似乎已断,用左手扶在一株小树上,已经摇摇欲倒,意珠也花容失色,急向慧珠面前走去,一把扶着,一面收了剑光喘息着道:“何方道友相助,请来相容待拜谢。” 等到走得较近,双珠方才看出竟是王鎏,不由同叫一声:“鎏哥。”眼内都流下泪来。 慧珠在一声叫罢之后,便立刻昏倒地下,意珠正要向王鎏走来,一见慧珠昏倒,忙又转身,一把扶起,王鎏也已赶到,一见慧珠昏过去,不由泪流满面,待问所以。 意珠急道:“慧珠妹妹受伤太重,这里洞有妖人羽党,说话不便,离此不远,有一山洞,我们且扶她到洞内,替她治伤再说。” 他不待答言,抱起慧珠就走,果然离开不远崖下有一山洞,意珠似甚熟悉,抱着慧珠一直进洞。 那洞入口甚小,上面适有一株老梅挡着,梅生崖上倒挂而下,枝上生满藤萝,却似一架天然帘子遮着,不经说破,在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意珠抱着慧珠进洞以后,直向内走,洞中似颇广阔,并有若干钟乳由洞顶垂下来,直到地上围屏也似的将内外隔成数段,中间一段横着好几块大石,只是阳光不照,状甚幽暗,只能略辨人面而已。 意珠拣了一个平整石头放下慧珠,再看伤势,右臂齐肘以下已被妖剑截断,只有些皮肉连着,不禁大哭道:“慧珠妹妹,你为救我,受此重伤,教我如何对得起你呢。” 她一面从怀内掏出一粒丹药,塞在慧珠口内,又取一粒丹药放在伤口上,撕下一块衣襟包扎好了。 彼此一问经过.方知双珠经两位师太携往群玉峰水晶原,已经习好一身剑术,此次因奉师命下山采药,来到巫山,路听同道说起,神女峰下产有一株天香芝,只时闻异香,并未被人发现究在何处。 二女素知此芝九天仙品,为修道人旷世难得奇珍,一同来此寻觅,仙芝虽未寻着,却发现老梅下面藏有山洞,颇极幽邃,便在洞内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泉水,又出洞寻觅。不料意珠却在峰下碰着适才所遇妖人,自称赤面罗喉费元化门下弟子长脚丧门黎桂,上前调戏,两下争斗起来,意珠看看不敌,正在慌急,幸得慧珠赶来相助,才能勉强敌住,不料时间一久,慧珠竟被妖人伤了一剑。二人说着,慧珠已经醒来,睁开二目向两人看了一下道:“鎏哥,意姐,想不到,我三人还能在这里会面,我中妖人一剑,只觉半身全麻,心似火烧,闻得人说这妖人所练赤尸剑,毒气颇重,必需他本门解药方可回生,除此以外只恩师等有限几人可以救得,我飞剑已经失去,那能赶回,看来妹子恐怕不中用了,我三人情同骨肉,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得,意姐,我实在对你不过,因我一人,害得你和鎏哥两下分散,我深知鎏哥爱我,我也很爱他,不过如若没有我,他决不会离开你,如今我已完了,恩师老说我夙孽太重,不想竟在此地应验,现在……我想同你和鎏哥说明,今后望你们两人永远把我这苦命的妹妹忘记了,也愿意永随恩师苦修大乘,不再起凡念,如果逃不过这一关,意姐还请看在平日情份,请恩师度我真灵,转过一劫再归师门于愿已足,倘我福薄并此不能做到,本山清幽绝俗,我便愿埋骨此洞,我一生性爱梅花,你两个能每年来此栽上一两株,便算吊我精魂,我也甘心了。” 说着气息绵绵,眼泪不住流下,意珠哭道:“妹妹,你竟忍心抛下我吗?我知鎏哥并不是不关心我,只是对你用情独重,你忍心离开他吗?” 说着泣不成声。 王鎏一把抱定慧珠,正哭着连叫:“妹妹,妹妹,你且听我一言……” 倏闻洞外有人说:“可怜可怜,我已代你们设下一重禁制,只不出洞,一时无妨。火速收摄心神预备转劫便了。” 接着似乎光华一闪,意珠听得清楚知是一位前辈仙侠,正待询问,猛又听得一阵怪笑道:“三个娃儿,原来藏在此地,既敢伤我门徒,还不赶快出来受死。” 说着紫碧光华一闪,轰然一声,一粒阴雷已轰向洞口。洞内三人,知是妖人赤面罗喉亲自赶来,俱各一惊,倏见洞口起了一团金蓝色光华,转眼便把洞中布满。王鎏疑是敌人法宝已经攻进洞来,连忙放出剑光护住三人。 意珠却比较明白,但也不敢怠慢,一面也将剑光放出,联合一起权且护身,一面向王鎏道:“鎏哥,方才我似听得,好像那位前辈路见不平,有可怜我们之意,吩咐只要不出洞外,便可支持一时,不可鲁莽。” 说犹末完那道金碧光华,已经在剑光外面围定,洞外妖人,也不住的用阴雷攻打,震得全洞动摇,似欲崩裂,惟近三人不得,攻了半响,丝毫无损。 惹得洞外两妖人大怒喝道:“原来三个娃儿,仗着不老婆婆的一片寒碧幛护身,便敢横行无忌,我倒看你们能等到甚么时候,再不出来听候吩咐,我便用显尸神焰,连洞一齐炼化,你等死后,仍要受炼魂之惨,那就悔之晚矣。” 意珠闻言,想起不老婆婆正是武夷儿上天梯上茅蓬内坐关的那位女仙,曾闻师言,女仙姓李号海琴仙子,法力极高,只因坐关未曾得见,自己在武夷山时也曾在茅蓬下祝告过,如果女仙出关,能予援救或可无恙。 心下方自略宽,又闻洞外妖人喝骂,接二连三,有若干火球攻进来,金碧光华,也愈加强烈,方觉到底邪不胜正,蓦地里那些火球相互一撞,轰的一声,便化成一片烈火,和金碧光华相撑着。 半响,金碧光华渐渐缩进,火势越迫越近,金碧光华被逼只剩下一团光幢仅罩着三人,四面都是妖火光华,身外已感奇热,又支持些时,金碧光华只剩薄薄一层,包在剑光外面,慧珠早晕过去,王鎏、意珠也觉得全身如焚,热不可当,百脉俱沸,好像身子就要烧枯。 王鎏急然想起一事,把牙一咬叫道:“意姐,我三人想是命该如此,但能死在一起无妨,万万不可落在妖人手里,我恩师临化去的时候,曾在我背上留下一道灵符,说过如遇魔劫,不可幸免,可保真灵不昧再行转劫,事已如此,你赶快把慧珠妹妹扶在我两中间,准备兵解转劫也好。” 说着把慧珠向怀中一抱,又一扯意珠在对面坐下来,三人拥抱在一处,就在这个时候,轰的一声,金碧光华已被练化,那火已烧上剑光,将三人都包在烈焰当中,接着又一声大震,洞顶洞门全被阴雷震碎飞去老远。 意珠方说不好,一道金光已从王鎏背后飞起,他周身大痛一下,倏觉一凉,元神已震破天灵盖从顶门上钻出来,缩成尺许高一个黑影,双珠也是一样缩成两团黑影,被金光包着,直上太空。 那妖人仍在下面高喝:“三个小儿那里走。”又随后腾身赶来。 突又闻一声清叱道:“无知妖人胆敢赶尽杀绝。” 跟着一个大霹雷震天一响,随着两道剑光交叉而起,只听得惨叫一声,妖人已被劈下去,三个护身金光也在空中停着不动。 再看下面峰下却来了两人,俱是佛门装束,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尼,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尼姑,老尼把手向金光一招,三人随着落下,一看认得正是慧因、慧果两位师太,不由惊喜哀伤一齐都来,只苦于都是方才离体的生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听慧果师太说道:“师姊,我们迟了一步,不想三个都已遭了劫数,真可怜极了!” 慧因师太大喝道:“咄,你三人还不悔悟吗,虽是我一步来迟,实也你等一念痴顽所致,苦海茫茫回头是岸,还不各寻有缘之乡自行投生,三个守在一起作甚。” 说着手指金光分作三个光圈,每圆圈定一个黑影各自分开,微听老尼似说:“只要不昧本来.十余年后,当再相见,争此一刻做什么。” 耳畔宛似雷鸣,跟前一花,自身依在蒲团上面,妖阵彩霞,分外浓艳,方才仿佛一梦,只是身子十分酸楚,头目眩晕,好象大病初起十分不支,再看身边唐蕙,也是满头大汗,面色有如死灰,泪痕尚在,也仿佛支持不住模样,不由大骇,心知自己是王鎏转劫,唐蕙必是慧珠,只不知意珠又是何人,现在何处。他方才哭得一声妹妹,唐蕙一双秀目已经睁开,正待说什么,猛然两眼一花,妖光不见,目前又现出一番景象来。 只见明月在天,满山积雪,掩映着万树梅花,山下一片寒塘,广可十亩,塘边梅林稍疏,露出沙汀上一带细眼竹篱,围着几间石屋,汀崖之间又连着一座小小红桥,四围寂静,了无声息,似乎除了雪月交辉而外,寂寞空山,只许这皎沽的梅花孤芳自赏一样。 再看自己身上,也换了羽衣星冠,背插长剑,分明是一个世外散仙模样,不由心中骇怪,顿又忘了一切前情。 试扶着一株老梅花回忆生平,才记起来,此生姓杨名旭,自幼生长在洞庭湖畔渔家,从小父母双亡,便被南海散仙天池渔父渡化,归在门下一十五年,学成剑术。此次系因仙师坐化,奉命出外修积外功,自寻归宿,路经湘江上空,云中忽睹奇景,因而要下来看个究竟,所以一按剑光,落在山坡下面,梅林曲径当中。 乃师天池渔父本出身文士,又素娴翰墨,妙解音律,对他在丹经武功剑术之外,也传了些自己所能的各项学艺,因此他也染上了若干书生积习,骤见雪海中无边风月,不禁看得呆了,方念此间何殊人间仙境,倘能辟一洞府,作为修真之所,岂非妙绝。 猛听一声笛音嘹响入云,塘边倏然惊起了一双白鹤,长唳一声直上云霄而去,再就笛声起处一看,那竹篱外面,小红桥上,蓦地添了一个白衣道装少女,正倚着桥栏吹笛子,人本甚美,再加上四周景物,一相陪衬,风吹罗抉,飘飘欲仙,分外点缀得这一天雪月,万树梅花,异样精神,不由低低的喝了一声彩,更不忍去。 正在留恋,猛然的又是一声鹤唳,梅林曲径中,陡然一声清叱道:“何处狂徒,胆敢擅自入我九天仙境,还不赶快出来听候发落,难道要想死在我们雪儿爪下吗?” 话声中,只见眼前青光一闪,站定了一个青衣少女,道装高譬,一手按着腰下佩剑,一手举着纤指,正向自己娇喝着,耳听头上,风声飒然,一只白鹤已从空中扑将下来。 杨旭一听对方口气已是不快,再看那只白鹤,丹顶银羽,大如车轮,两只钢爪,和一个长喙,月光下看去迥异寻常,看看已离顶上一二丈高飞掠而下,不由微怒。 右手一扬,使出师门秘授的五行掌法,扫向白鹤左翼,口中微喝:“畜牲既是此间女仙门下,不得无礼,等我问明主人再说。” 那鹤来势甚为矫健,一见掌风上扫,口中叫了一声,倏又掠过一边,看了主人一眼,不见喝止,又从侧面斜扑过来。 杨旭见那鹤并无惧意,青衣少女只在一旁冷笑,心下更怒,一面向少女说:“我虽误入仙境,实非有意寻事,此间既有主人,如何却任令一个无知顽禽这样无礼,如果再不制止,那就不要怪我冒犯了。”一面即把手一扬,登时现出青黄赤白黑五道光华来,又向鹤身扫去。 那鹤一见五行真气外露,似知不敌,叫了一声,便又翩然远引。青衣少女也似微讶,面色一变,随又冷笑道:“你倚仗会两手五行真气,便敢横行无忌上门欺人吗?此地乃九天魔女芳华夫人仙阙,向来禁制重重,无论仙凡不待接纳只一涉足便是死罪,你已深入宫禁重地,还不赶快跪下,向夫人请罪,或可从轻发落,否则便连做鬼也不容易了。” 杨旭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顿忆仙师告诫,九天魔女谢芳华乃群魔之首,曾嘱对于门下魔女万勿轻易招惹,想不到这样清幽绝俗的境界,竟是有名的魔宫。正在不解,忽然听见耳畔有人低低的道:“杨道友,不要害怕,不经魔劫,那有正果,只要你能把持得牢,一切都有我呢!” 猛然一声玉磐声响,眼前一亮.再一细看,那里有什么梅花明月红桥石屋,眼前却是一片金碧辉煌的仙山楼阁,满天香雾笼罩,处处都是靡靡乐声,自身却在一座白石院宇当中,正面对着一处宫阙,但见金庭玉柱,瑶阶丹陛,在在垦得富丽堂皇。 正在莫知所措,猛见殿上珠帘高卷,两行锦衣宫女簇拥着出来,接着又是一声金钟响处,登时灯光通明,殿下丹阶前面,又现出两个金甲武士来,各执斧戟高声喝道:“夫人命杨旭晋见。” 杨旭闻言正在踌躇应付这个局面之策,忽然脚下一软,身子已经到了殿上,再看面前,六扇金屏围着一张红玉宝座,两边各站着十二个宫装佩剑女侍,当中宝座上,坐定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 她生得圆姿替月,长眉入鬓,虽然仪态万方,俨然后妃模样,但眉目之间,颇饶媚态,一见面便笑说:“今日之事我已说知,你虽入我禁地,实系受人播弄可以无罪,但我此间向有禁例,不论仙凡,只一入境,除非经我允许,承允宫中侍者,否则便须打入后山,遭受练魂之苦,再任我天欲神幡使者三年,方许投生,此系例规决难豁免。不过你与我玉英、寒芳两女都有夙世姻缘,所以又当别论,如今我且送你到我寒芳小筑去了此一段夙缘,此后当为我婿。魔宫岁月不难永驻芳华,一切受用不尽。但敢擅出禁地一步,便教你立受魔火焚身之苦,那可不用怪我,至于那送你来的老婆子,我自有法教她知道厉害,就此去吧。” 说着微见魔女袍袖一扬,不及答言,只觉眼前又是一黑,再看时,身子又到了梅田当中,风景不殊,眼前青衣少女和上空白鹤已经不见,只有小红桥上少女仍在,笛音依然,颇似一曲未终模样。 适才所遭,恍如梦寐一般,不由心中更加奇怪。但心下已知决非善地,正打算纵剑飞去,猛抬头再一细看,一天皓月之下,已经添上了薄薄一层彩霞。 他耳边又听有人笑道:“你别害怕,我是奉一位老前辈之命来的,迟早要将她这座魔宫毁去,你且请安心去做新郎吧,只要不起欲念,多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此刻想走却使不得。” 杨旭不由心下又是一惊,连忙打了一个稽首道:“何方道友,既蒙相助,能现身一见吗?” 一语未毕,骤觉暗中有一只手伸来掩上了自己的嘴巴道:“快不要开口,否则误了大事,你可不能怪我。” 再看远处梅林中,已经挑起一对珠箔灯来,小红桥上笛音也戛然而止。接着从梅林中走出两个绛衣宫装女侍来,迎着笑道:“奉圣母之命,迎接新贵人到寒芳小筑与二位宫主完姻,现在便是吉日良辰,千万不可自误。” 杨旭尚待迟疑,猛觉背后有人一推,只有硬着头皮跟在两个女侍后面穿入梅林走去。半响,渐入梅林深处,只见一座白石砌成小殿,门前悬着两行绛纱宫灯,灯下站着四五个同样装束的女侍,正在笑说新贵人来了,纷纷上前叩贺着,一面将杨旭拥进殿去。 杨旭进殿之前,满想魔女见面必有一番做作,暗中准备用五行真气护身,势头不对.便用,师父仙剑冲将出去,便因此惹下重重魔劫也在所不计。谁知进殿以后,除开正面壁上嵌着一面直径五六尺以上的乌铜大镜而外,只有一张紫晶琴台,上面横着一张短琴,此外还有六七个白石坐具,和两枝儿臂粗细的银烛,其余一无所有。 那一群女侍,将他簇拥进殿之后,也便退去。霎时间,那座白石小殿当中,只剩自己一人。不由转觉茫然,在略定心神之后,首先放出五行真气,在身外围了一重,然后高声喝道:“久闻九天魔女乃阿修罗教下有名人物,就算我今天误入禁地,理应如何处置,也该说个明白,容我声辩几句才是道理。如何只以幻术戏弄,我因家师化去有言,不令擅自开罪贵教,所以才一再容忍,如再不见真章,休怪我要冒犯了。” 猛然正中那面铜镜忽然大明,骤然发出一片寒光耀人眼目,接着一声冷笑说道:“我本念你年幼无知,暗中受人播弄,自己并不明白,又与玉英、寒芳两女夙有因缘,才特加殊恩予以成全,照这样一说,你竟倚仗天池老儿那点传授,要跟我见个高下了,也罢。我如亲自出手,谅你也承当不起,又要惹人说我以大欺小,如今我先对你说明,只你能胜玉、寒两女,我便特别破例,让你出我魔宫,不再深究,否则除非依我前言,在此入赘,休想活命。” 说罢又听远远一声呼叱道:“玉英、寒芳,你们还不动手,难道这一点小事,还要真的劳动我吗?” 接着光华忽定,大镜又澄如一泓秋水,倏然前见青衣少女又在镜中现身,怒目相向道:“你这无知蠢物,无端上门欺人,竟敢对我圣母出言顶擅,且叫你略尝厉害再说。” 说着右手纤指向镜外一弹,镜前右边银烛火焰上,立刻爆出一点火星,向柘旭打来,那点火星看来只有芥子大小,一下在杨旭护身五行真气上面一碰,随即化成一大团赤焰,迎头罩下,愈来愈大,火势也愈猛烈,最奇怪的是石殿不觉其小,火只觉其大,一霎时便如火山也似的压下来。 杨旭在烈焰中,也冷笑一声,护身五色光华暴涨了一倍以上,魔火竟被撑出老远,接着黑色光华特盛,突然化无形为有形,运用癸宫真气向魔火反卷上去。转眼便成了一个玄色晶球,裹着一团烈焰,渐缩渐小,倏归乌有。 青衣少女见状面色一变,又从头上拔下一把小金刀来掷向镜外,随着无数金刀飞来,但只触五行真气,铮铮连响又被挡回去,半晌之后,仍被杨旭运用离宫真火完全消灭。 青衣少女不觉一怔,倏然镜中又现出一个白衣少女来,丰姿绰约,更为美艳,态度似较谦和,一现身便先向青衣少女说:“玉姐且请停手,容我向杨道友先解释几句好吗?” 说罢微笑着向杨旭道:“道友来历我已尽知,此次能到此间实由暗中有人破禁所致,原非道友之过,便是家母,原也十分明白。” 说着玉颊一红,又看了杨旭一眼,接着又道:“所以要屈留道友在此,也另有原因,至于愚姐妹,自问身在魔教尚与一般同道有所不同,此次虽有母命,亦决不肯强人所难,能暂停贵手,容我说明苦衷吗?” 说完脸色凛然,立在镜中,静待答话。 杨旭本拟乘着战胜之余,纵剑起飞.冲破魔法出去。不知怎的,一见此女心中转生怜惜,他停手道:“我从此间上空经过,实未见有什么禁制,只因一时遇见无边仙境,所以停剑下降,流连了些时,更不知道此是贵教禁地,彼此素无认识,既蒙宽宥,有什话说,便请就此言明。至于婚姻之事,家师门下,虽不禁嫁娶,但我誓以童贞入道,只好有负盛意了。”说罢一面暗中戒备,一面偷眼看着二女行动。 那白衣少女闻言,不禁秀眉微皱,未及开言,青衣少女已转怒为笑道:“如此说来,足证道友胸怀坦白,处事更见光明磊落,不过此间全由家母主持,愚姐妹实无法擅作主张,就方才冒犯,也实迫于此,现在既愿化敌为友,何妨先就蜗居一坐,一切从长计议好吗?” 镜光连闪,又现出一角红楼,青白二女,正迎着月光凭栏而立,含笑着向自己招着手,杨旭睹状,正在疑真疑幻之际,心念稍动,便已到了楼上。 只见那楼上一共五楹,四面围着亚字栏杆,二女所凭,正是东南一角,再看楼下,风月依稀,梅林仍旧,只附近山见岚气,都好似笼在宿雾当中。 略一瞻顾间,二女已经迎上前来,含笑肃客,走向楼东一个大月亮门,门口一样悬着两张绛纱宫灯,灯下红光掩映,流苏低垂。室内景象,却被一排锦屏遮着,再转过锦屏去,只见绣榻微熏麝,几上高烧绛烛,正中紫玉案上,酒肴已经罗列,正面左右各设着一个座头,分明是个洞房合欢酒筵模样。 他不由却步道:“鄙意适才已经言明在先,二位道友必欲见逼,小可又难免唐突了。” 白衣少女把脸一扬喝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别扭,方才玉姐不已经对你说过,这是我们圣母的意思,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吗?这便是我玉姐的屋子,你不进去,怎么好说话呢。老实告诉你,我们这座寒芳小筑.从来就没有准许外人来过,这绿萼楼上就寻常女侍,也不能上来,要不是有事跟你商量,你就是想进来也办不到呢。” 青衣少女也道:“杨道友,且请放心,寒妹所说,虽嫌未免直率,愚姐妹尚知自爱,目前虽不敢过违母命,也还不至强人所难,稍停略谈,便知我们的为人与苦衷了。要说是全凭双方剑术道法相角,不是我太小看道友,就只方才的功力,恐怕你想出此寒芳小筑也非容易呢!” 说着,又看了杨旭一眼,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商量一下,再迟等家母有了后命,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杨旭仍想踌躇,耳边又有人悄声说:“你只管进去无妨,全有我呢。” 知道又是前在梅田传音之人,心中一宽,便走进屋去,两女含笑肃客入座之后,青衣少女先向杨旭道:“我名玉英,此系舍妹寒芳,家母姓谢,上芳下华,道友当有所知,先父姓戴讳晋,道号龙湫散人,原本峨嵋李师祖松云道人门下弟子,只因入赘家母,便遭师门摈弃,息隐此间十有九年,自生愚姐妹之后,越发杜门不出,不但从未为恶,并且日望峨嵋,遥拜宫墙,每天都在叩祝,亟盼师祖能予悔过。 直到前年中秋,才由一前辈示意,兵解转劫,或可如愿,乃用三味真火自焚,临化之前,曾有遗言,家母所为虽无大恶,但究非正道,终不免有伤天和,劫数已不在远,嘱我姐妹,但有机缘即使兵解,也非转劫归正不可。 愚姐妹因此也曾一度向家母苦求,母女三人同归正教,无如她老人家,陷溺已探,刻已无法自己。所以愚姐妹,只有日夜暗中祝告天地,早遇机缘,以免家母劫数。日前出山始蒙神尼慧因、慧果两位大师,允许渡脱,并说遇合应在今夜,虽然尘孽太重,结果并不太好,但终可如愿等语。临别又赠灵符一道,嘱愚姐妹,暗藏卧室,即使有客来谈,亦可免家母金屏照影之术察觉等语。 愚姐妹自不胜欣喜,谁知今夜申未酉初,家母忽然传声见告,说愚姐妹姻缘应在今夜,来人为散仙天池渔父高足,姓杨名旭并说事关本门盛衰,千万不可大意,还密授若干机宜,以为应付,其实决非我和寒妹本意。 所以梅田初遇道友,意颇不快,几乎冒犯,直到方才道友说出本意,才略放宽心。依我忖度,愚姐妹由邪入正,或与道友有关,因此请来一谈,共商决策,兼掩家母耳目,道友适言颇见光明磊落,果能掬诚相见吗?” 杨旭听了玉英一番话之后,才知道二女竟是散仙戴晋所生,不由更加发生好感道:“如此说来,伯父竟是家师至友,彼此更非外人了,素闻伯父昔年因眷一魔女被逐师门,家师间中也曾常自此规戒,想不到魔女竟是二位道友的生母,更万想不到伯母竟欲以昔日施之于伯父者,又复令二位道友施之于我,现在既巳说明,二位能念世谊,在伯母之前,代为解围,我便感激不尽了。” 说罢,又在灯下向二女仔细一看,只见玉英,面如满月,长眉入鬓,眼角含威,已是一团正气,寒芳更是秋水为神,梅花作骨,颇有一尘不染之概,不由心中更加祟敬。 寒芳苦笑道:“你倒说得容易,如果我和姐姐能解此围,又何用再请你来商量。老实告诉你,适才家母已经说过,百年以后,尘世必有一场浩劫,正邪各派为了光大自己的门户,都在此刻物色后起人才。她说适才见你,身具仙骨仙根,只杀孽太重,数劫之后,如归本门,当为特殊人物,否则一为武当、峨嵋或佛门物色,定为我阿罗教下强仇大敌,所以令我姐妹不惜用任何手段加以笼络。 “如果你一定不肯就范,便须杀死,在本山炼魂百年,役充天欲神幡使者,决不会纵令逃去,虽然她老人家也许劫数将临,所以如此倒行逆施,但她一言既出例无反悔,此刻除佛门中具有无上妙法的高僧神尼或可渡化,舍此便只有你能勉强……” 她说到这里不禁有些碍口,娇羞得把头低下,再也抬不起来,说不下去。 玉英见状,连忙脸色一沉,看了杨旭一眼道:“这事关系着我母女三人和杨道友的成败甚大,并且和他年的劫运有关,你千万含糊不得。杨道友固属正人君子,就你我也非凡俗女人,时间已是不许,如果不对杨道友说明,也许就会因此铸成万劫不复的大错,你既尚存世俗之态,那还是等我说吧!” 说着,又看着杨旭道:“请勿看得我不识羞耻,实在因为这事处境两难,所关者更大,所以我才不得不忍羞向道友言明,适才我与舍妹已经商量好了,在目前的处境之下,只有请道友暂遵家母之命,与愚姐妹作一名义夫妻,延过今晚再说。如果愚姐妹由道友接引由邪入正,固然决不敢忘大德,即使另有遇合,只要能使家母得免劫数,愚姐妹也知恩必报,决助道友出困。好在愚姐妹也和道友一样志切正果,以后断无婚嫁之理,过此一关,名义存在与否悉听尊命如何?” 玉英侃侃说罢之后,卓然而立,一双妙目忒自莹然欲涕。 杨旭不禁听得呆了,半晌不语,寒芳又接着说道:“我姐妹已经对你把话说明,为什么老不开口,难道一定要闹得两败俱伤才是意思吗?” 杨旭又沉吟了一下,慨然道:“先师本有遗言,不许开罪伯母门下,伯父又系师门挚友,修道人色相皆空,一时从权本属无妨,何况藉此免致开罪贵教,也许幸免伯母劫数,再得因此而使两位道友弃邪归正,更是绝大功德,这是一举而数得的事,权衡轻重,自以遵命为是。但是贵教素来不忌人欲,倘或伯母再有强人所难之处,我原不足惜,彼此不仍有损无益吗?” 二女闻言,不禁都有点不胜娇羞,继而也一齐慨然道:“道友所虑极是,不过愚姐妹虽在魔教,尚知大义,设或家母再有相逼之处,我二人愿以一死同拒乳命,即使受尽魔教中诸般苦恼,也决不会令道友独任其咎。” 杨旭细看二女言态均出至诚,方才答应,三人又互相商量了一下,各依年龄,改了称呼,正欲一同前往魔宫叩拜芳华夫人,倏然耳畔传来一声冷笑,接着说道:“怪道人说女生外相,原来你三人竟敢串通一气,打算背母叛教,杨旭无知情由可原,难道你二人也愿意尝试金刀解体,魔焰焚身的滋味吗?” 二女不禁大惊失色,再看壁上暗藏神尼慧因所赐灵符已经不见,心中更加惶急,杨旭见状,也知事态有了极大变故,立即放出五行真气,打算凭着所学一拼,二女一齐哭道:“旭哥,这事大有蹊跷,千万鲁莽不得,而且你也决非母亲对手,好在我们苦心对天可表,现在惟有同去魔宫请罪或者还有万一生望,否则我二人或可从轻发落,你便难免炼魂之苦了。” 话才说完,又遥听芳华夫人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你两人倚仗是我女儿,可以从宽发落,便敢勾结外人公然叛教,今天且叫你们先看看厉害。” 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非常刺耳难听,话才说完跟前绿光一闪,身子已经到魔宫一座偏殿上面。全殿绿光笼罩,魔形幢幢,显得非常可怖,二女认得正是平常拷炼生魂的天刑殿,不由心胆皆裂,吓得说不出话来。 再看芳华夫人,已经换了一身魔装,头上散披一头秀发,上穿树叶编就披肩,下身虎皮战裙,赤脚芒鞋,右手紧握着七煞神剑.左手挽着穿心灵蛇,背上斜插着七枝天欲魔幡,腰佩人皮口袋,面色顿转青碧,两只眼睛里也不时有绿光闪动,显然有情急拼命模样。 这差不多是近数年来,从未有过的状态,不但二女惊得伏地战栗不已,就连杨旭也觉骇然。 半晌又听芳华夫人把牙一挫高声喝道:“你三人究听何人蛊惑,敢在我面前做出这等叛教的事来,还不快说出来,真要尝尝我这三十六种天刑的滋味吗?” 玉英闻言,首先伏地战抖着道:“母亲!女儿决不敢叛教,实因劫数将临,父亲已经兵解,诚恐母亲再有闪失,所以才想弃邪归正,以求挽回万一,此事与妹妹无关,更与旭哥无涉,全是女儿一人之意,如有责罚,万死不辞。” 说罢放声痛哭,伏地不起。芳华夫人倏然双眉一耸,又冷笑了一声道:“你别打得好轻松主意,竟想一个人把事全揽过去,保全他们两个吗?告诉你,别做梦,你们在绿萼楼所谈一切,我已全行知道,分明仗着党羽已经混进魔宫,打算教我栽筋头,好让你们从容逃走,竟还敢向我花言巧语,企图蒙混吗?” “现在只有两条路,听你们选择一条,一条路是你们和杨旭立即成婚,再把藏在魔宫奸细说出来,我便看母女情分,连杨旭也免去刑责。另一条路,那只有让你们三人遍历三十六种天刑,充我新炼天欲魔幡符使,除此以外,决无通融余地!” 寒芳不等说完,便伏在地下哭道:“母亲,你忘了父亲兵解以前的遗言吗?女儿死不足惜,如果因此引致劫数,那便百身莫赎了。旭哥也经我们问明,他系父亲旧日至友天池渔父门下,也非外人,还请看在父亲分上,免予刑责放他回去……” 芳华夫人闻言,更加发怒道:“你也敢跟姐姐一样,用劫数来吓我吗?他既系你父亲至友门下,更应以子侄之礼见我,为什么擅引奸细扰我魔宫,适才不加刑责,但令与你姊妹成婚,已属格外成全,想我放他,那是做梦,我言已出向无反复,只你三人立即成婚,说出藏在宫中是谁,凡事总好商量,否则便须立刻加刑,只听我这灵蛇三叫,便是时候。” 说罢,脸色越发难看,杨旭不由也走前一步,稽首道:“伯母容禀,小侄适因不明师门渊源,以致有失礼貌,尚请原谅。不过成婚一节,小侄志在修真实难遵命,至于勾引外人,扰乱魔宫实无此事,即使过往仙侠或有援助,也决非素识,事前更无计议,还望鉴谅。” 芳华夫人似乎沉思了一下,又看看外面,只不开口,半晌在左臂所挽灵蛇,忽然咕咕连叫,殿上绿光大盛,骤然一声响亮,三人身边倏的现出三根木椿来,芳华夫人又冷笑了一下说:“现在灵蛇已经初叫,你们如果答应走第一条路,还可停刑,稍迟便无挽救了。” 杨旭抗声道:“小侄万死不辞,必敢强人所难,实难遵命。” 芳华夫人厉声道:“你们所谈一切,我已尽知,目前除遵我命,决难饶恕。” 那臂上灵蛇又二次厉叫,接着空中飞下三条法绳,将三人分别兜起,转向椿上,殿上绿光渐转红色,四壁也起了金铁交鸣之声。 二女儿见状又在椿上哭诉道:“母亲,你就不念母女之情,难道连兵解转劫的父亲,也忘记了吗?女儿们纵使有心叛教,罪该万死,形神皆灭,他日万一父亲历劫归来!……你……你不也……” 话犹未完,芳华夫人也不禁惨然,方欲开言,却不料身后绿光一闪,突然现出一个庞大狰狞可怖的魔形来,登时她又声色转厉,.哈哈大笑道:“你们想用夫妻儿女的感情来激动我吗,须知在我教下,只有阿修罗王的法旨,决没有骨肉之情的说法,现在只问你们能不能遵我法论,除此以外,如再多言,不待灵蛇三叫,我便施刑。” 杨旭见状,不由激愤道:“玉姐寒妹,今日之事依我看来,伯母心灵已受阴魔控制,如再忍受,不但于事无益,或许更有大害,请恕我要从权反抗了。” 他护身的五行真气暴涨,法绳全断,身子离开了木椿,左肩一动,一道五色剑光也自发出,正打算先行割断二女束缚,三人合在一处,然后再一齐冲出去。 却不料芳华夫人一声狞笑,右手七煞魔剑也自脱手,一道暗绿光华,早将杨旭剑光敌住,接着左手灵蛇,猛一抬头,喷出一道强烈紫焰,直射杨旭身边。 那五行真气,一触紫光,好象受了无边压力,立刻缩了一下,紫光随即包了上去,将五行真气连人包了一大圈,丝毫动弹不得。 灵蛇又咕咕连叫,芳华夫人倏然身一抬,一声厉啸,看着杨旭道:“看你不出,竟有这大的胆子,敢和我抗拒,如今对你暂缓刑责,且教你看个榜样再说。” 一声金钟响处,殿内碧光悉化血焰,跟着九十九把金刀一齐飞出,纷向二女身上插人,每一刀下去,立起青烟,二女随声厉叫,加之刀一着身,立起魔火。 霎时间,衣服全毁,二女都赤身缚在椿上,被两层血焰罩着,每人身上各插四十一把金刀,刀刀不断冒着青烟,宛转呼号惨不忍闻,那一片雪白肌肤,渐成焦黑,只一主刀仍在空中盘旋不下,半晌之后玉英尚自勉强撑持,寒芳已是奄奄一息。 芳华夫人倏又双眉一扬喝道:“你看见吗?只此便是榜样,此时天刑虽已发动,如能及早觉悟,向我二相盟誓,永为教下弟子,不但你可免刑,就她二人也可立即宽宥,仍为夫妇,如再执迷不悟,主刀一下,她二人固须遍历三十六刑,你也决难保全了。” 杨旭再看二女时,玉英犹自咬牙忍受,寒芳倏然把头一抬哭道:“旭哥,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你却千万不可承认母亲乱命,我们实拼一死,还可转劫,一入魔教便永远无自拔之日了。” 芳华夫人闻言不由又冷笑一声,厉声道:“原来连你也敢如此,我要让你三个人强过头去,也不算魔教的厉害。” 玉英不由又睁开眼睛哭道:“母亲,你忘了父亲的惨遭兵解吗?据神尼的指示,今夜大家劫数就要临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倒行逆施,真要同归于尽吗?” 芳华夫人身后魔影又是一现,他倏然又狞笑道:“你还想你们那该死的父亲吗?要不是他屡次作梗,不让你们的本命附体,今天你二人何致如此倔强,竟敢抗魔主之命,也罢,你们即愿受天刑,梦想转劫,我且教你们再尝一种滋味。” 把口一张,喷出两点血光,裹着两个裸体美女,长才三寸,转眼各化两道惨绿光华,直向二女分头罩下。 二女对于金刀魔火,似尚可以忍受,一见母亲平日代练本命出现,不由都在木椿狂叫一声,各自打算用金刀解体之法,拚弃肉体遁出真灵,身子略一挣扎,顺着金刀钉处,手臂腿股各自分裂。 正待震碎顶门,却不料芳华夫人又是一声狞笑,右手一指,二女登时半点动弹不得,所裂各肢又仍合上,那两遭惨绿光华,只在两人身上一闪便自不见。 就在这个时候,杨旭也情急拼命,暗中把乃师天池渔父秘授五行神雷,取了两粒,先用一粒从护身五行真气里面发将出去,那神雷出手,仿佛两粒五色透明弹丸,和所练真气光彩相仿,猛然之间,不易察觉,一和身外灵蛇所发紫光接触,便是轰然一声大震,不但紫光震散,连空悬金刀魔焰也被荡开老远。 他见得手,再不客气,接着用第二粒神雷又向芳华夫人打去,芳华夫人初见敌人已被困住,半晌不见动静,未免稍为大意一些,又因驱使二女本命附体,以致分了些神,那神雷已经到了面前,正待招架,已自不及,接连又是一声巨响之后,左臂所挽灵蛇,首被震碎,本身也受了重创,厉叫一声,便自隐去。 杨旭不由心中狂喜,再看金刀魔火全停,二女也已脱离木桩,颓倒在地上,只是周身裸无寸缕,创痕宛然,不由不敢正视,把头掉过去,欲待舍去,心又不忍。 他正在着急,猛听玉英咬着牙齿说:“我二人本命已经附体,少迟便一切不能自主,你不趁此走开,如何是好。” 杨旭正迟疑间,暗中又听一声冷笑,回顾寒芳,已从地下站起来,纤手一指,一片彩霞连自和二女一同裹上倏然离地而起,转眼又到了寒芳小筑的绿萼楼上,玉英所住的那间房内。 只见绛烛依然,酒香犹热,四周寂静无声,二女都卧床上,不禁又掉头不迭,方拟寒芳既然行法,遁到此间必有所嘱。 正待问明再定行止,随闻寒芳娇呻半晌,颤声道:“旭哥,事到如今……还用得着避什么嫌吗,你请……回过头来,我有话说。” 那声音异常凄楚,可怜欲绝,直使人不忍卒听,杨旭不由掉头略看,寒芳已经撑着,扯着一床锦被掩了两人下体,又峨眉紧蹙,泪眼莹丝,那玉英似仍迷未醒,躺在寒芳身侧一动不动。 待问所以,寒芳已先开口道:“旭哥,方才我和玉英姐为你都是九死一生,现在母亲已受重创,一时决无法赶来,但我姐妹因受金刀刺体血焰焚身两种天刑,如不及早医治,必然无救,那近窗几上有一瓶冷香灵露,是我魔宫圣药,请你随即取来,在我们每一创口上抹些,不久便可复原,等我姐妹复原之后,再行助你出困,这是情非得已,还求你不要拘于世俗男女之嫌才好。” 说罢,娇呻宛转,又眼看着杨旭,一脸乞怜之色,杨旭再看近窗小几上,果然放着一个二寸来高的白玉小瓶,跑去揭开瓶塞一看,灵药白腻如乳,芬芳扑鼻,连忙取了过来,放在床上沉吟着说:“寒妹,你能自己动手抹吗?” 寒芳把牙一挫,恨声道:“你这人,到了这个时候,我姐妹的性命已经间不容发,你还……” 说罢娇呻不已,双目紧闭,那眼泪直流出来,似乎奄奄一息,即将待毙的模样。杨旭不由怜惜万分,心肠一狠,取过药瓶来,先用瓶塞抹上些,就平伸着的左臂一处创痕抹上了些,果然立刻平息,焦黑之色随时褪去,便依次一直向肩上胸际抹去,一会儿浓香四起,创痕尽平。 寒芳虽然一双妙目依然紧闭着,但是黛眉尽展,梨涡微露,已经有了笑意,似乎痛楚已失,再看她,娇躯横胨,皓腰酥胸,白腻如玉,只伤处略留些猩红,双乳菽发,胸脐半覆在锦衾里面,细喘微微,胸腹之际,时复颤动。 他心中不由忐忑不已,捏着药瓶一呆,忽然耳畔,又送来一阵细乐声,夹着妙曼情歌,仿佛怨女怀春,求偶不得光景,鼻中也送进一种迷人香气,非兰非麝,直催得四肢百骸起了异感。 那寒芳又蓦然支起了左腿,粉臂雪股全陈眼底,只觉脂腻香浓,哪里还有半点剑痕,一时耳、眼、鼻、舌、身、意,完全不克自持。 正在这时候,寒芳又忽然睁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回眸一笑,杨旭方觉销魂荡魄,只才一刻那床里身躺着的玉英,骤然一跃而起,散披着一头秀发,满脸青紫之色。 她好象厉鬼一样的惨叫道:“旭哥,寒妹已受克制,便我也决难持久,你如再不行法护身,立遭天魔吸髓之劫,戒体一毁,你我三人便万劫不复了。” 说完,随即又倒在床上,房中立刻灯光全转成粉红颜色,乐声歌声也越发荡人心魄。 杨旭不禁憬然惊觉,连忙退了一步,放出五行真气,将身护定,一面取出三枚五行神雷藏在手中,静以待变。 只一刹那间,二女已由床上起来,赤身连翩而舞,不但寒芳,剑伤全无,媚态人骨,就是玉英,也肤光致致,流波送盼,和以前通体焦黑,哀号欲绝之状大不相同,料知决为魔法所幻,神志格外大定。 再看二女舞态越发妖艳,随着乐声节奏,更形入妙,接着粉红灯光中,又现出九对粉妆玉琢的裸体男女,绕着两女且歌且舞。 半晌之后,一对对都拥抱起来.一片春光,直令人眼花撩乱,在乐声靡靡与浓香醉人当中,二女几次都要扑上身来,全被护身五行真气挡了回去。 杨旭一见情势不妙,也几次想冲出室外,但那一片粉红灯光,好像具有极大吸力和弹性,一任他如何冲闯,始终无法移动一步,在万般无奈之下,只有想用五行神雷一试,但又恐误伤二女固然不妙,一击不中更无法以继其后。 正在踌躇,猛觉心思恍惚,顿生欲念,不由陡然一惊,忙将三粒神雷同时发出,轰然一震之后,眼前一黑,再看时哪里还在绿萼楼上,原来却是山坡下面一片广坪。 四面插着数十面粉红长幡,已有若干折倒在地,月光下,只见数十点萤火也似的惨绿光球在空中沉浮不定,隐约可闻鬼声啾啾。 再看二女已经血污狼藉,陈尸在地,似被适才所发神雷震毙,不禁心下又觉惨然,追悔万分,正待纵剑起飞,倏然一阵阴风过处,那数十点惨绿光华猛然聚在一处,结成一个极大光圈,圈中现出一个巴斗大的骷髅,白骨森森,七孔各喷绿光,转瞬已将天空布满,好似一个垂天绿色光幢当头罩下。那骷髅也随之升高,现出全身骨骼,一声厉啸之后,冷笑道:“我好意招你为婿,想不到竟敢抗命,即此已是该死,如今又杀我爱女毁我神幡,还不快将生魂献上,难道还要等我动手吗?” 那声音之惨厉,已经异常难听,再加上骨骼构成的鬼手在绿光中连招,两只惨碧鬼眼不住闪动,愈加令人可怖。 杨旭正在惊恐之下,那一幢绿光已经向内收缩,裹紧了护身五行真气,化成一大团阴火燃烧起来,饶是离开肉身尚有丈余,已觉其寒刺骨,浑身酸痛难忍,接着那骷髅又是一声狞笑道:“且教你尝尝我这冷焰焚身,阴火化骨的厉害。” 那声音简直如枭鸣鬼啸一般,杨旭心中又惊又急,忙又取出两粒神雷打去,却不料神雷在绿光中连闪之下,其响甚微,并不见有何效力,不由心中更惊,那骷髅见状,越发得意,笑声连连不已。 半晌之后,绿火直盛,杨旭浑身酸楚格外难受,再看身外五行真气,已在渐渐消融,不由把心一横,使出师父舍身转劫之法,先把元神暗藏紫府,将所余十三粒神雷和一柄五行真气所化仙剑一齐吸入腹内,运足神功,猛一收缩,接着全身暴涨,一声震天也似的巨响,浑身骨肉,悉化五行神雷,一齐发作。 那具芳华夫人所幻化的白骨,本已料定杨旭已成瓮中之鳖,欲待阴火练化他的肉身,再取生魂,万想不到,出乎意料之外,竟有这么一着,先是阴火震散,仍如萤火一样沉浮了一天,继则那青黄赤白黑五种神雷不断爆炸,连歼余魔幡一震轰毁,如非遁走得快,几乎连所化白骨也被震散,不禁手忙脚乱,厉啸连声。 再看空中一团彩球襄着杨旭元神,已向东北角遁去,地下二女身边,也各飞起一团绿光,裹着生魂,似欲飞去,但又被两个裹着,正在挣扎着,不由大喝一声:“上有魔网,下有神焰,我倒看你们能逃到那里去。” 接着一声阴雷震动,空中又起了满天白色浓雾,地下涌出一片暗赤火焰,那五行神雷连响之后又归寂然,只胜下一颗彩球和两点绿光,在半空中来往冲突,仿佛冻蝇钻窗一般,渐渐无力。 那具白骨又狞笑一声,右臂起处,化成一只灰白大手,平空先向杨旭元神抓去,满拟一下定必得手无疑,谁知倏然小坡上面一声轻雷响处,一道金虹泻天而下,所有灰雾赤焰,立刻如汤泼雪,一扫而光,那只灰白大手,也缩回不迭。 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下面金光一闪,又爆出一个火花,将两团绿光裹定,一刹那间绿光和所附魔影便被练化,只胜下一朵金黄火焰襄着二女生魂,转眼和彩球合在一处,仿佛一盏珠灯垂着四色流苏悬在空中,异常好看。 随即山坡下面现出一个方面大耳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僧心印,奉家师虬髯憎和武夷山上天梯不老婆婆之命,向此间魔宫主人化一善缘,请看他两位份上,放他三人转劫去吧!” 那具白骨冷笑道:“以方才剑光灵符而论,我还只道铁肩慧因等几个老不死的僧尼前来寻事,原来却是他两个差你到此,不过彼此同属旁门,向来无嫌无隙,你既称奉命代他三人求饶,可知杨旭擅自入我禁地毁我神幡,又蛊惑我二个女儿叛教吗?” 心印笑道:“实不相瞒,小僧来引已是好半天了,魔宫上空禁法也是由我用不老婆婆灵符和家师贝叶神圭破去。所以杨道友才能进去,一切经过岂有不知之理,老实说,如非我将师尼慧因师太那道神符揭去,你还睡在鼓里呢!” 说罢哈哈一笑道:“你别太把事看左了,今晚之事,几位尊长尽已前知,全看在你平日尚不过份为恶,才命我先来安排一切渡你归正,只因我见你对杨道友态度太狂妄了,所以有意揭去神符,让你先来警觉一下,想不到因此反害他和你两个女儿受尽你魔教中二相的无边痛苦,这虽是我的罪过,但就凭你逼人为婿,凌虐亲女已天理不容,难道自己还以为不错吗?” 那具白骨不由大怒,狞笑一声,七孔又放出惨碧阴火向心印当头罩下,一面右臂一起,那只灰白大手二次又向三人元神生魂抓去,心印笑了一下,大袖微举,一闪便自不见,那灰白大手竟将空悬彩球火焰抓个正着。 却不料那点火焰看去光芒似不太盛,却是佛门至宝圣灯神焰,一入掌心,立刻发生不可思议的威力,便如一团烈火一样,连忙楹开已经深入骨髓,四肢百骸俱沸,蓦然一声大震,那三百六十五节白骨全成粉碎,一阵青烟起处,焦臭之味四溢。 转眼烟中仍现出芳华夫人的本相,只四周被一团佛光笼罩着,接着山坡上飞下三个人来,第一个黑面虬髯,头戴金箍,身披烈火袈裳,脚踏芒鞋,右手挽一百零八颗通天犀角数珠正是虬髯僧;第二个白发红颜,身穿水合色道服,一手云帚,一手按剑正是不老婆婆梅琴仙子李映红;最后是一位清癯老尼,大袖低垂,笑容可掬正是神尼慧因大师。 三人下来以后,慧因大师首先笑道:“可喜道友仗着虬髯师兄圣灯佛火之力,有相外魔已去,只无相阴魔犹存体内,但此决非我等所可为力,最好还是由道友自己用慧力化去,庶免真元损耗,两甲子光阴在我辈修神道人屈指即是,能忍耐得住吗?” 芳华夫人在佛火中略一点头,又向空悬彩球中三人元神生魂看了一眼,意似不舍,慧因又喝道:“各人自有因缘。你又生此痴妄念头作什?两甲子后,少不得还是他三人来替你解脱,去吧!” 说着,双手合掌,诵起梵唱,芳华夫人连连点头,也合掌称谢,冉冉飞向魔宫上空,徐徐下降,一闪而没,那座魔宫,也跟着沉入地下。 不老婆婆笑说:“魔宫自决不可留,梅花何辜.大师能稍为保存这寒芳小筑为他年转劫人修真之所吗?” 慧因一笑道:“我原无可无不可,你既饶舌,便须为我封存,以待后人呢。” 不老婆婆也笑了一下,掏出一片轻纱来向空一掷去,立化白云将一带山谷完全罩住道:“此一言,又须费我一番手脚,不过籍此免去梅花一劫,也算是一大功德。” 掉头又道:“心印,你知罪吗?” 心印自从遁出冷焰,本就藏在坡下,一见三老出场,立即赶来侍立一旁,闻言答道:“弟子知道。” 虬髯僧听见倏然颜色一变,冷笑道:“如非你这孽障,妄自逞能,将慧因大师灵符揭去,他三人应遭魔劫,也决不至几乎形神皆灭,现说,魔女所练天欲神幡,上有无数生魂,虽然大都皆系为恶孽报,如果杨旭稍有一线生机,决不会乱发五行神雷,自拼同归方尽,以至无一幸免,你自问今夜之事,能对他三人和无数遭劫冤魂吗?” 心印速忙伏地合掌道:“弟子知罪,请师父责罚!” 虬髯僧猛然喝道:“如此顽劣,决不允许再在我门下,姑免处死,可将一切法力封闭,宝剑缴还,自去川西黑石山面壁百年,待我后命。” 心印不由吓得战战兢兢的道:“弟子情愿今日后另积十万外功,以偿今日冤孽,尚请免予百年面壁。” 不老婆婆也脸色一沉道:“你此番造孽太重,便我也无法挽救,只有依你师父之言,去到黑石山面壁百年,限满再说。” 心印不由更慌,伏地连连叩求两位师父加以饶恕,虬髯僧、不老婆婆只是不允。 半晌还是慧因师大说:“恶因已种,既然面壁百年,何补无数冤魂,以我看来,杨旭和玉英姐妹,此去必须转劫三生,才能归正果,其间险阻正多,何不就命他护持三人,历转诸劫,以赎前愆,就便另积十万外功,超渡那些因此劫化沙虫的无数冤魂使其重返本来面目,即使对他本身不免灾劫不也功德无量、胜坐枯禅吗?” 虬髯僧和不老婆婆,才颇色稍霁道:“如此从宽发落,未免太便宜你这孽障了,还不谢过大师玉成之德,就便请示未来机宜吗?” 心印连忙谢过慧因大师,再看彩球仍悬空际,杨旭元神尚可支持,二女生魂已经萎顿不堪,正待向大师请示,猛见慧因大师袖一扬高声喝道:“你等之事,我已命心印始终维护,如遇奇险强敌,我等亦决不坐视,可去安心转劫,只不昧却本来,三劫之后,当可各归正果,去吧!” 说着,杨旭元神首先稽首作谢,二女也似在叩首。 倏然一声大震,耳畔似闻人语道:“三生幻梦,百年一瞬,还不醒来吗?” 接着一阵旃檀香味,再睁眼一看,身子仍在青磷谷口蒲团上面,所藏孤云神僧前赐灵符陡然大放光明,照得大地通明,不禁顿悟前因。 再看唐蕙也恢复了原来状态,端坐在另一蒲团上,愈显得清静庄严,只右边又多一个妙龄女尼,也坐在另一蒲团上,仔细一看仿佛人面甚熟,不禁又是一惊,再一回忆,才知竟是由玉英历劫意珠的聘妻董素,但不知如何倏然到此。 心中又在疑真疑幻,猛听董素喝道:“三生历劫,百年梦幻,你到此刻还不醒悟吗?” 诸葛钊闻言,恍如当头棒喝,忙道:“我已大澈大悟了。” 董素道:“既已大激大悟,如何还有人我之相,玉英意珠董素,无非色身偶幻,你还思念作什?” 诸葛钊一时无法回答,不禁一怔。 接着唐蕙也把二目一睁,笑道:“大师姐,你无端又弄什禅机,如非你一再藏头露尾,我二人岂不少受若干惊险,如今大家既已悟澈三生,为何还不商量破阵之策,等回去以后,再由你谈禅说法不好吗?” 董素微慨了一声道:“我真想不到,你二人已经历劫三生,仍不免如此着相,此次魔劫,我固不免误事,难免师责,但你二人定力较差也是一大原因,现在魔阵已历七日,只差半个时辰便可出困,其实只要巡台清净,魔劫与我何干,如非必须应点,便是此刻,我也一样可以出去,你忙他作什?” 唐蕙想到适才诸般幻境,不由脸上一红微愠道:“都是你自作聪明,如果依照师父柬帖,事前对我说明,大家全明白过去三生所历不要好得多吗?你说别人着相你这宁死不愿和他见面,不也着相吗?既然悟澈前因,一尘不染,夫妻情侣又什么关系,为何要这样避开呢?” 董素不禁默然,诸葛钊慨然道:“只我一情痴,累你二人历劫三生数百年难解,如今既已梦觉还提它作什么,既是表姐说还有两个时辰便可脱魔劫,大家大意不得,还宜小心才对,我此刻三生所修法力完全恢复,意念所知好像魔阵险恶决不止此,有话还是等出阵之后再说吧。” 董素忽然也说:“表哥、师妹,赶快收撮心神,依我感受,好象鬼母已经发动九天无相阴魔来袭.决非前此所遭可比,稍一不慎便入幻境,永堕魔劫无法自解,只师傅金刚不动禅功可以抵御,不过你二人功力尚浅,是否可以与阴魔相抗尚自难说。 “这种阴魔来去全无痕迹,无声无嗅,无色无相,专攻修道元灵真神,一经深入便如声之随响,影之随身,非具极大智慧与定力,决难驱除,而且防不胜防,最好能使元灵退藏于密,一切出诸自然,或可无害。”谈罢便自入定。 唐蕙、诸葛钊闻言,也各自守玄珠,寂然不动,做起禅功来,半晌之后,都觉得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始而酸麻痛痒全来,继之以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俱动,瞬息之间,身意万变,简直无法忍受。 约有一个多时辰过去,董素尚可支持,唐蕙、诸葛钊已经渐渐撑持不住,倏然一声梵唱,都觉顶门一震,立刻遍体清凉,如释重负。 耳边似乎有人一笑,接着说:“恭喜三位魔劫已过,且请随我看个热闹,不比独坐枯禅要好得多吗?” 再睁眼一看,三人都已到了青磷谷外,左侧一座小峰上面,身外被一幢佛光笼罩着,奉命三生维护的心印和尚正立在面前微笑着,那一座销魂蚀骨鬼阵已在半里之外,霞光泛彩,忒自变化万端,不禁惊异不已。 诸葛钊首先说道:“师兄真个法力无边,适才如非那一声梵唱,将小弟等三人救出,真支持不了哩。” 心印笑道:“我那有这高的法力,能随意出入魔阵,一下子就将你三人救将出来。方才是我两位师父,偶尔游戏,双方打赌,不准借任何法宝之力,各凭修为以身试魔,一较道力深浅,所以先由他二位将你三人用佛光护住,挪到此地来,目前两位师父还在阵中,你不见那妖阵还在变动吗?我不过奉命在此地伺侯你三位而已,你怎么谬加赞许起来。” 诸葛钊猛忆三生维护全仗心印,不由又称谢不已,心印笑道:“三位此刻现必都巳明白此中因果了,我佛说过,诸大弟子慎母造因,想当初如非我一时好胜,何致令你们三位纠缠不已又迭遭惨祸,幸而此生魔劫已终,此后除修道人必经的四九天劫而外,都是坦途,我也可告无罪,能不见责已是万幸,你还谢我作甚。” 董素道:“过去的事暂时不必提它,虽然师兄一时游戏,致我三人几乎连转劫都难,但三生维护之德实不敢忘,何况你为我三人在神女峰下,也曾误中赤面罗喉费天化赤尸魔焰和五阴妖钉转过一劫呢?” 唐蕙失惊道:“心印师兄也曾为了我们的事转过劫吗?我怎么不知道呢!如果不是师姐说明,我还当你仍是本来面目呢?” 诸葛钊道:“是真的吗?我对自己三生经历,还只适才在幻境之中知道一个大概,如果师兄真因我三人而转劫,那更令我难安了。” 心印看了三人一下笑了一笑,正待说自己遭难转劫经过,猛见魔阵彩霞格外漩动得厉害,并隐泛金碧光华,半晌之后,倏然一声雷鸣,那彩霞立被震散,满天五色缤纷,直似洒了一天花雨,谷口外面立刻露出一片空地。 那不老婆婆正跌坐在东南方巽地上,周身却在一幢浅碧光华笼罩之中,头顶上立着一个尺许小人,和不老婆婆一般无二,只形体和初生婴儿一样,知道那仙子所炼元婴、正以本身真气扫荡魔阵。 再看师父虬髯僧,竟侧身偃卧在谷口要道上,左肱枕在项上,右腿微曲,右手掩在脐下,似已熟睡未醒,但仔细一看,七窍皆有金光泛出,烛照所至,残余断霞无不消灭。 才和三人说:“你们请看,我二位师尊荡魔功夫虽然不同,至此也算登峰造极了,如今妖阵业已全毁,那老怪物怎还不出来呢?” 猛听谷内一声钟响,忽然飞出一朵血红莲花,花上也站着一个尺许高的小人,其状和入阵之初所见鬼母潘涛一样,现身以后,先四周看了一下冷笑道:“我道几个无知小鬼,那有这大法力将我蚀骨销魂大阵毁去,原来却是你们两个有名人物在此替他们撑腰,既然如此,我潘涛还有几件不值一笑的小顽艺儿,一发请两位指教如何?” 说着双手一扬,大声喝道:“你们且请试试我这套赤癸散花神针的厉害。” 喝着,两片暗赤红云挟着万缕金针,向两人分头打将下去,不老婆婆也冷笑一声道:“无知淫魔,你以为这积秽炼成的东西,就可以伤我元神吗?” 说着,浅碧光华大盛,便待向那两片红云迎去,猛听虬髯僧睡在地下,仿佛呓语道:“李道友,你忙什么,留着她这点辛苦炼就的顽艺儿,让她那些徒子徒孙去尝尝滋味,不比你替她毁了更好吗?” 说罢,似乎身子微动了一下,那两片红云挟着金针,骤然好像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迎头打了一下,登时反卷回去,其势愈加迅速,直向谷口里面飞去。 鬼母潘涛见状大惊,双手一招,正打算收回去,那两片红云,已经从头上直向谷里倒飞回去。 好像反击之力极大,一时竟收不住,情知这万缕赤癸神针,如果落在谷内魔宫上面,所有门下弟子决受不了,不由着急,连忙将身一摇,足下血莲晕涨,乘势一退才勉强将天空两大片红云金针收住。 就这样,已有大半落向谷里,随闻惨叫惊呼之声四起,显然魔窟已经发生绝大惊扰。 但是潘涛把牙齿一咬,收起残余金针之后,转又冲向谷前,把口一张,喷出七粒彩球,转瞬化为青黄赤白黑淡蓝深紫七个烟圈,又慢慢展开,织成一片明霞,向不老婆婆和虬髯僧罩下。 看去好像平淡无奇,较之方才红云金针声势要差得多,但虬髯僧却高声道:“李道友留心,此是魔教七情迷魂圈,千万留他不得,最好乘机除去,免得若干定力不深的后辈又因此受害。” 不老婆婆这时已收回所发阴阳二气,跌坐在浅碧光华之中越发宝相庄严,寂然不动,顶上婴儿也自入窍,慢慢的由脑门上发出一点白光。 那白光初现似甚微弱,半晌后越转强烈,瞬息之间,已经布满顶上,仿佛一面经丈圆镜,那七情圈所化明霞,光华也越发越盛,但被逼得渐渐收缩,仍然成了七个圈儿,由圈儿又化成弹丸大的七粒彩球,聚在那一圈白光中。 蓦然波波连响,又幻成七个尺许高的美人,各自裸无寸缕,每人脸上却分别现出喜怒哀乐爱恶欲等颜色来,潘涛更从怀里取出一面小小金牌,披散头发,拔下一枝碧玉簪来,不断的敲着,似在催促。 那七个美人神态也更形明显,有的梨涡微露,春横眉黛,有的满面生嗔,啮齿怒目,有的娇啼宛转,红泪栏杆,有的流波送盼.媚态可掏,甚至折腰而舞,攘背以向,无不曲尽其情,尤其是最后一个,正在嫣视媚行之际,忽然在空中一下跌翻,回眸一笑,宛然横陈姿态,更觉撩人。 不老婆婆始终寂然不动,虬髯僧卧在地下也似乎久入睡乡,只看得诸葛钊不由满腔怒火,二女更把头掉过去,只心印笑说:“原来魔道中人伎俩不过如此,这一来这场把戏就要完得快了。” 说着,猛听虬髯僧大喝一声。 “无耻女鬼,生前既造淫孽,死后还不回头,任随别人播弄吗?” 喝着,七窍金光大盛,宛如七枝金箭,直射七魔,那七个魔女,被喝之后,忽然齐叫,便欲逃去,无知已被白光吸紧,一点无法移动,金光一经照体,立化七个骷髅,仍在白光中沉浮不定。 不老婆婆也猛然开眼说道:“善哉,善哉,苦海茫茫回头是岸,想你七人,生前各恃天生丽质.不知颠倒多少众生,因而葬送了多少青年男子,死后复被鬼母摄去遭受炼魂之苦,三百年来更不知又造了若干罪孽,此番幸遇我和虬髯道友,替你等解去束缚,还不随我归去吗?” 那七个骷髅,啾啾有声,似乎不胜悲啸,在空中一滚,一齐都投入不老婆婆怀中。 鬼母坐在血莲上,一见七情迷魂圈又被破去,并且丧失了三百年来收之不易的七个倾国倾城美人鬼魂,最难得的是七个美人,必须分以七情见其妖媚,又必须趁其七情流露精神未损时撮取生魂,以魔法苦炼半甲子才能合用,虽然大半出之名娼奇优,但全是不出世的美人.一时决无法凑齐再炼。 她不由心中更加急怒,厉啸一声,宛如鬼嗥道:“李映红,你也旁门出身,为什么这样赶尽杀绝,丝毫不留余地,那七情,你收去无用,如可还我,今日之事我暂时罢手,那三个孩子既有你和虬髯僧出面,我也暂时饶过这一次,如不向你二人找回面子,决不再去寻他们,否则莫怪我今天与你拚了。” 不老婆婆未开言,虬髯僧已从地下一跃而起道:“你这无耻淫魔,趁人家大人不在家,专一欺负孩子,已是无耻之极,上来即吃了三个孩子的大亏,早就该看我等脸面才对,谁知你却公然叫阵,对他们说,只要他三人在你那自以为了不起的销魂地狱中熬过七天便可放走。又说了不算,等他三人尽历三生情孽之后,又发动无相阴魔困扰,已到限期仍不罢手,天下无论那一派宗主,有象你这样无耻无赖的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你既愿罢手,无论何时,只李道友和我留在尘世一天,随时都不妨找上门去,就把几个有名的老怪一齐约去,我们也决不会说你人多仗势无礼,此刻要想讨还那七十骷髅却没有那么便宜。” 话犹未完,不老婆婆也睁眼冷笑道:“虬髯道友,你已功行快满的人,为什么还这大的火气,这七块死人骨头有什么大了不起,她既要,我不妨还她。不过,这七个女人,虽然未闻大道,也都是天地灵气所钟,薄有根基,虽为魔法禁锢凝炼,现在经你佛光一照灵明已得,她是否能收回还在未知之数,你何妨让她一试,也好心悦诚服,不然我们虽不怕她,不让她说我们上门欺人巧取豪夺吗?” 说着,把手一指,七个骷髅重又从怀中飞起。 潘涛一见七个骷髅飞出来,顾不得不老婆婆奚落,连忙行法一收。谁知那七个骷髅,只停在空中,并不飞回,已是大为吃惊,但倚仗七魔已与心合,与本身息息相通,只要敌人不用法宝佛力禁制,只略耗元气,决无收不回之理。 忙又嚼破舌尖,喷出七粒血珠,向七魔射去,大喝道:“你等平日受我心血喂养,今天如何这等倔强,再不回来,各有头发指甲在此,只我将这两般法物一加祭炼,便要立受阴火焚身之苦了。” 七个骷髅闻言,似各悲啼有声,缓缓的向潘涛身边飞去,但飞得极慢,有的连动也不动,潘涛见状,更为焦躁,愤然变色,右手向身后一招,从谷里魔宫中飞出七点缘火,一到身边便化成圆形火球,每一火球当中,都似裹有模糊血影,烧得滋滋直叫,七个骷髅见状,随又化成七个魔女向火球扑去。 虬髯僧冷笑一声道:“无知淫魔,你又上当了。” 说着右手一抬,一道耀目金光闪处,接着震天也似的一个霹雷打下,阴火魔女立即被消灭,只剩下七团黑影。不老婆婆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葫芦把手一招,那七团黑影立刻投向葫芦一闪而没。 潘涛情知中计,正在激忿,猛听身后有人说道:“潘道友少歇,且等我来看看,这两位了不起的人物,有多大法力,竟敢如此上门欺人。” 说着从谷里飞出一人,周身黑气围绕,直似一团浓烟裹着一个模糊鬼影,一闪而过,已到虬髯僧面前落下。虬髯僧和不老婆婆一看,只见那人身高七尺,却瘦得象一根竹杆,浑身上下焦黑如墨,只一双鬼眼碧绿,在闪闪放光,识得是青海涧池三怪之一,玄阴教主马天玄。 虬髯僧首先笑道:“马道友向来在盐池清修,从不干预外事,今天忽然来此,也打算凑这场热闹吗?” 马天玄在黑烟中,猛然把两个碧绿的眼珠一翻,冷笑了一声道:“我玄阴教下,本来向有人不犯我,我也决不犯人戒条,不过当年的武飞云,却系旧交,鬼母潘涛更是我的义妹。今天的事,因友及友又当别论,算不得便是干预外事,我知道你两个向来倚仗和峨嵋武当两派均有相识,又和铁肩慧因慧果等僧尼往来,便以仙佛正宗自居,其实还不是自吹自捧妄自尊大,今天既敢到此上门寻事,我又适值在此,也算半个主人,如不当面请教,岂不又惹你两个事后说嘴,道我青海三怪徒负盛名,竟无实际吗?” 不老婆婆不待虬髯僧答话,也从地上站起来笑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道友竟跟天魔女武飞云,鬼母潘涛全是至友,那就难怪要插足今天这场是非了,不过,道友打算怎样呢?” 马天玄又在黑烟当中冷笑一声道:“你要问这个,我久也闻得,你擅长运用阴阳二气,又集释道两家法力之长,现在是胜者为强,只要我这个怪物输在你手,此间便由你们和潘道友了断,我们以后再谈再讲,否则便将潘涛道友阵内所困三个男女留下,听候发落,通知万仓老儿前来受死……” 虬髯僧不待马天玄说完便也冷笑道:“你到底不愧是一派宗主,说话太爽快了,本来今天的事是胜者为强,何须多说。” 说着看了不老婆婆一眼道:“李道友,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们既久仰青海三怪的道术精奇,今天遇着这个场面,还能不借此大开眼界吗?” 说着一掉头,看着小山坡上四人道:“你四人既不打算走,要看热闹不会过来吗?此刻还站得远远的做什么?” 心印闻言,向诸葛钊、董素、唐蕙说:“这家伙是青海三怪中最无赖的一个,也许我两位师父有不屑与之较量童思,所以嘱咐我们上去搞他一阵。唐师妹,你那贝叶神梭,对付这头凶魂厉魄炼成的东西颇有用处,何不试他一试?” 又向董素眨眨眼道:“你那通天心镜也是专制这类妖邪的至宝,少时不妨和唐师妹一同出手,包管叫他先丢个人。” 唐蕙却笑说:“你这人,就专一喜欢出主意,支使别人,你自己呢?” 心印笑道:“我么,少时你会知道。” 说着大袖一挥,那幢佛光拥了四人在虬髯僧身边落将下来。 那马天玄在黑烟当中,遥见四人飞来,两只碧眼连霎,龇着白森森的长牙一阵狞笑,冷不妨从黑烟当中伸出一只乌金色大手,猛向四人便抓。 唐蕙、董素因受心印嘱咐本就准备停当跃跃欲试,只因碍着不老婆婆和虬髯僧在场,不敢冒昧。一见妖人大手来抓,一个右手一抬乘机打出一只贝叶神梭,一点浅碧光华直奔那只鬼手迎个正着。 只听轰的一声,鬼手立被震散,接着董素通天心镜也自出了镜囊,一道寒碧光华,恍似一轮皓月照射过去,马天玄附体浓烟,又被冲散了一个大洞,只听一声厉叫之后,人已经闪出去五六丈远近。 心印不由哈哈大笑道:“玄阴教主,这不能怪我两位师妹鲁莽.只怨你的鬼手冷不妨来得太急了,你且别忙,这两下不算,稍为歇一会儿,不服气再来如何?” 说着把头一晃,竟自走出佛光之外,看着空中血莲上的潘涛元神笑道:“你在上面看得清楚,这能怪我们吗?” 似乎满不在乎的模样,虬髯僧方喝一声:“心印仔细。” 马天玄激怒之下,略将鬼手和附身黑烟凝聚,已经又扑过来,鬼母潘涛也迎头洒下一阵腥秽触鼻的血雨,两下来势都疾如风雨。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心印人已不见,那一蓬血雨却和马天玄迎个正着,双方才一接触血雨立化为魔火,围着马天玄燃烧起来,那篷血雨原是魔教中有名的赤癸魔焰,无论仙凡,只一着身,秽迹所至立刻炼化,饶是马天玄是个积年妖邪,也被烧得滋滋连叫。 潘涛一见误伤自己好友,又是所结新欢,不由着急,连忙收回,马天玄已被烧伤好几处。 他在连遭重创之下,更加急得咆哮如雷,立将身边人皮口袋一拍,喷出一片浓烟,雾时间,便满布四周,天色立刻昏暗,转瞬黑烟浓密,如入长夜,但见黑漫漫一片浓烟,夹着四处鬼哭神嚎,渐渐泛出千万点磷火,四面八方都有凶魂厉魄扑来。 虽然虬髯僧、不老婆婆各有佛光真气护身,诸葛钊等三人也都在佛光笼罩之下,鬼物扑不上来,也令人心惊不已。虬髯僧见状不由大怒,七窍各发出金光扫去,董素也用通天心镜发出寒光上下探照,但浓烟愈盛,暗中鬼物也越来越多。 不老婆婆忙叫:“素儿、虬髯道友快些住手,此乃妖人驱使千万生魂所炼玄阴鬼户阵,破它并不太难,不过,这些千万生魂,都由马天玄强迫摄来,你们的神光宝镜,只要烛照所至,难免使他们残魂剩魄劫化沙虫,又造无边大孽。” 虬髯僧依言立将神光收敛,董索也将通天镜藏好,马天玄见敌人忽将神光法宝收起,还以为不经久战,意欲遁走,大喝-声道:“原来两位有名人物也不过如此,要想出我这个阴魂鬼户大阵也不难,只将三个小狗留下,依我的话,叫万仓快来纳命,我便网开一面,放你二人出去,那小鬼和尚我却侥他不得。” 他正在吆喝着,守着阵中鬼户,一面倒转阵法,以防敌人逃走,猛听身边有人冷冷的道:“你这混蛋真混得出奇,方才两次苦还吃得不够吗?我师父不过因为你这鬼阵是千百万生魂聚成,恐怕造孽有伤天和,所以才令大家停手,要不然,不用说二位师父,只凭我小鬼和尚和二位师弟妹便可以将你打发回去,你当谁还怕你这点鬼画桃符吗?你先别说嘴得意,我且让你再尝一下滋味,自然有人来收拾你。” 话才说完,背后便有一股绝大的潜力打到,砰地一声,早着了心印一下大刀金刚掌,只打得眼中金星直冒,几乎倒下来,不由更加怒极,大骂:“小狗可恶,竟敢暗中伤人。” 心印一笑说:“你这混蛋真混得可爱,这一片浓黑的什么玄阴鬼户阵不是你自己搞的吗,怎么倒怪起别人来,我不是明明站在你身边,你自有眼无珠,又能怪谁?” 说着吧的一声,左颊上又着了一下,直打得马天玄掩口厉叫不已,他连吃大亏之下,不由更为激怒,右手一挥,接着一声低啸,直似鬼哭一般,那阵中万点青磷骤然聚成一片青碧磷火,向心印说话之处逼上前去,鬼声啾啾也越发难听。 岂不知心印又在另一面叫道:“我在这里,你尽管搞这鬼打墙做什么,依我说,这里本没有你的事,就此回去还来得及,再迟就更没有你的便宜了。” 马天玄把牙一挫,手复一扫,那片无数青磷结就的光墙,猛然一个旋风,又化成一座上尖下大的光塔向心印当头罩下。 但闻哈哈一阵笑声,人又去远。马天玄听见,知道又被逃去,恨了一声,那座光塔仍又分散,化成无数青磷,分投四面八方,似在迫索心印踪迹。 猛听不老婆婆高叫道:“心印,他的克星来了,你别再逗他,快到这里来。” 话犹未了,倏见满天浓雾之中忽然现出一片祥气,四周梵唱大起,一会儿金霞连闪,阵中倏然现出一个青衣少女,手捧着一个白玉瓶,瓶中甘露不住地向四面喷散。 那弥天黑烟浓雾,只一着露立刻化为乌有,所有青磷,也齐化鬼影,向空膜拜,各显欢喜之色,一闪即没。转眼之间,又现出青天白日,地下只剩下一片空坪,连潘涛血莲也归乌有。 马天玄最初也很慌张,只道来了什么圣僧神尼,一见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少女,不由大怒,出手便是两粒玄阴神雷,向少女打去。谁知那两团乌金光华看去似甚有力,才到少女身边,波波两声,便如石投大海,一点威力也没有出来,不老婆婆、虬髯僧都在微笑。 董素、唐蕙、诸葛钊三人,已走向前去向来的少女招呼道:“小燕师妹,是师父着你来的吗?” 少女点头不语,身边金霞一闪,便与三人合在一处,大家都有旁若无人之概。马天玄不由心下更怒,但是妖阵巳破,阴雷无效,料定必有极大法力的佛门能手暗中相助,不管是谁,反正今天绝占不了便宜,与其吃大亏还更丢脸不如速走为妙。 连忙脸色一沉道:“李映红,虬髯僧,今天我玄阴白骨两教权且认输,只你二人不死,我和潘道友必寻上门去,就等着吧!” 说完正待遁去,猛听一阵笑声,心印又在身侧现身道:“教主,你放心吧,慢说我两位师父寿与天齐,不难等你,便他两位飞升还有我呢,你只愿意造孽不怕丢人,随时随地我们都可以相见,有事不妨请便,无须再招呼了。” 马天玄哼了一声,立化黑烟遁走,只听得一声:“小狗可恶,终有一天我叫你知道厉害。” 那圈黑影已到西北山顶,一闪而没。随见小燕向不老婆婆、虬髯僧下拜道:“家师令我请两位师伯到荒庵待茶,就请李师伯去下完那局残棋。并且说,此间的事已由她传声鬼母,约好半甲子后,各凭道力仍在青磷谷了断,请不必再耽搁。” 接着又道:“心印师兄请暂回灵阳谷,二位师姐和诸葛师兄请一齐随我回去候命。” 不老婆婆一笑道:“如此说来,虬髯道友我们且去水晶原再打扰她一次,顺便再了却一件公案。”说罢一笑,便和虬髯僧各纵遁光而去,心印也笑道:“恭喜三位因缘各了,我也卸却一半责任,恕不奉陪,我先去灵阳谷寻张道友作伴了。” 说着金光一闪,也自不见。 唐蕙笑道:“这七八天,我真和做梦一样,师父、师叔全回来了吗?” 小燕道:“岂但回来,师父师叔已经和李师伯下了好几天棋了。这一回诸位师叔和师父本来并不想出面,只派心印师兄和鬼母稍作周旋便了,后来李师伯见鬼母七天已了,不但不止不休,反面变本加厉的使用无相阴魔,最后竟想自己化身入阵,非使诸葛师兄坠入魔劫不可,这才邀了虬髯师叔前来。 “末后马魔出场,李师伯因不欲多伤无辜生魂,传音向师父告急,师父这才命我持了他老人家的八功德水,离垢金刚神符,和天花宝盖,破去妖阵,接引无辜生魂各转轮回,就便请两位师伯叔和你们回去,不过我看师叔对大师姐很见怪。也许会有什么责罚,都说不定,还望小心为佳。” 董素看诸葛钊一眼,默然不语,四人把遁光联在一起,一同向群玉峰水晶原飞去。 不一会到了牌坊上空,各自落下来,走进自在庵一看,不老婆婆已在和慧因师太对局,虬髯僧在一旁观棋,只慧果大师一人端坐在石案旁石凳上。 一见四人进来,先向诸葛钊说道:“今生虽尚未见我面,三生因果当已尽知,此番经过尚好,只是我那孽徒自私之心太重,事前既未能对你和唐蕙说明,事后又补救得太迟,致你在妖阵之中,遭受七情六欲摧残特重,表面虽然看不出来,实则真元损耗太甚,如非携有孤云上人灵符,也许连唐蕙都要受累,但是你事前一无所知以假为真,有此定力非容易,并不算替你师父丢人,回去可将令师特赐灵丹服下,运行一周天,当可无碍。” 诸葛钊听完,连忙下拜,先谢了三生维护之德,又自承不肖未能运用禅功对抗魔劫,与董素无关。 慧果道:“这个不关你事,少停我自有发落。”接着又向唐蕙道:“你虽随你师父三生,功力仍差,此时不必落发,可携小燕暂去湘江寒芳小筑潜修禅功,待你前生母亲芳华夫人超劫出关,再俟师父和我之命,每年不妨分出一半时间来出外修积外功,二十余年以后,群魔历劫,大家都不免杀孽,过此便全是坦途了。” 唐蕙也谢过师叔站在一旁。慧果师太接着脸色一沉,又唤董素道:“你已在我门下三生,如何还是这等着相固执,不肯在事前与诸葛钊见面,以致几乎误人误己已是大错,偏又自作聪明,自己以为定力极高便看得他二人非坠情关不可,竟图代作撮合,俾成一对神仙眷属,而自求清净,以免受累。就此一点,更非我法所应有,本应逐出门墙,听你自寻归宿,姑念三生修为不易,此外尚无大过,可在本庵面壁十年,以代忏悔,你既清静自诩,入关之前,便可削发,赐名涤尘,用以记过。” 董素最初颇为恐惧,闻言转有喜色,立刻上前谢过师父。 不老婆婆正在下棋,忽然笑道:“慧果大师,你这等发落,我很有点不平,在过去三生当中,以她受的委屈最多,定力也最高,而且处处都是为人勇往直前,宁死不屈,即使有这点小错,亦复人情之常,你未免责之太苛了。” 慧因大师微笑了一下道:“你说她责罚的太苛吗,须知衣钵传人,决非易事呢。” 说着看了董素一眼笑说:“不因十载禅关,那得无边降魔愿力,你师父这一番作用是打算替你灭去三十年后多少杀孽,知道么?” 董素拜伏在地道:“弟子知道。” 虬髯僧道:“坐关便坐关,三十年后的事管它做什么,我们不也终须历过那一劫吗?” 不老婆婆笑道:“我的意思和你们略有不同,既不想成佛,也不想上登金仙,只求以一个不死之身,周旋于天地之间于愿便足,只要本性光明合乎天理,虽造杀孽也是公德。” 慧因连忙合掌道:“罪过,罪过。” 不老婆婆只一笑转向唐蕙道:“那寒芳小筑,是你三生旧游之地,自从芳华夫人坐关之后,是我将它行法封了,以致近百年来,所有万树梅花,只留得一双老鹤作伴,你此番回去,庭院荒芜,固然必须修治,那大地方,也一定要有几个女侍才对,我顺送你几个伴侣好吗?” 说着,掏出腰间白玉葫芦说:“这是鬼母所炼七情,原本是七个天生丽质,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形骸虽然已朽,精魂经过鬼母数百年锻炼,一旦凝聚无异生人,适经你虬髯师叔神光照过,恶性已化,不妨带去闲中作伴,就此顺便渡化,也是一件功德。” 唐蕙看着那白玉葫芦,又看着慧因大师有点不敢接受。慧果大师笑道:“你怎么这等胆小,如果这七个魔女恶性未尽,李师伯能送你吗?你只管受下来,决无妨碍,如再顾虑,不妨由我再用佛力化炼一番,再行交你便了。” 唐蕙又分别谢过,接过玉葫芦交给慧果师太,慧因大师又看着诸葛钊道:“你那灵药服得愈早愈好,就此回去吧!素儿、蕙儿、小燕也到后边休息,此地无须你们侍立,快去吧。” 众人闻言,各自去讫。 诸葛钊离开自在庵之后,连忙纵剑回到灵阳谷,入洞之后,见心印已和张纪方在自己所住石室说笑,忙道:“主人归迟,还请二位佳客原谅。” 心印笑道:“且慢客套,那边的各位师长有什么嘱咐吗?” 诸葛钊忙将经过一一说明,心印笑道:“这一来,两个小尼姑一个面壁十年,一个罚与梅花为伴,你这三生旧侣将何以为情呢?” 诸葛钊笑道:“师兄不必取笑,我如今已勘破情关,三生一梦,还提它做什么?” 心印笑道:“绿萼楼头,梅花明月,水晶原下,空山积雪,你真能完全忘情,了无半点相思吗?那董素或许真能涤尽凡尘,你和唐蕙恐怕都未能尽除绮障呢?” 诸葛钊悚然道:“师兄真是神目如电,小弟以后敬当书之座右,永以为戒,决不敢再生俗念了。” 心印道:“你这又着相了,其实圣贤仙佛,至情所在,也不容完全祛去,只能知道色相皆空,一切便沾染不得,何况刘樊合籍,葛鲍双修,神仙亦有眷属,你又愁他作什,你不见慧果师太的处置吗?他日在万树梅花,闲云野鹤之间,再着你们一双倩影,不也为我们侠仙留一佳话吗?” 诸葛钊愀然道:“照师兄如此说,小弟是天仙无望了。” 心印微笑不语,半晌方道:“求仁得仁,三生夙愿,一旦得尝,不也是一大快事吗?鱼与熊掌本来不可得兼,老弟做什么又起贪念?你遭此次魔劫,真元暗耗甚多,还是赶快服药去做功夫,等你下丹之后,我们再为细谈好吗?” 诸葛钊一被提醒,果觉真气有点异于平日,连忙辞过二人将药服下,去那石堂打坐,起初竟有点支持不住,半晌后方勉强复原,待药力深透全身,觉气血运行一周天之后始能如旧,但终觉龙虎难调,没有平常自在。 待下丹之后,再向心印请教,始知一时决难恢复,偶然之中取过石几上由山外携来铜镜一看,只见面容瘦削,差不多要老了十年光景,不禁更为失惊。 心印笑道:“情欲一动,本来最易损人精神,何况你集三生忧患情欲于七日,又受阴魔侵袭呢?不过,生老病死本人常情,这也值得失惊吗?如觉失去少年风仪.待我他年炼药奉送,使你不改张绪当年如何?” 诸葛钊猛然大笑道:“凡事皆幻,是我非我有什么关系,和尚又不是我,为什么强作解人呢。” 心印不禁点头微笑道:“恭喜老弟,又打破一关了,张老弟近来那口蓝虬剑已练得收发由心,今日便须归去,适得我那虬髯师父传音,我也有事须去辽东,暂行别过,今后良晤,当在巫山巫峡之间,行再相见吧。” 说着连连颔首,大袖一扬,金光微闪,人便杳然,张纪方不禁欣然羡道:“心印师兄一切功夫都已致化境,此行得蒙诱掖并赠宝剑,真是受益匪浅,可惜小弟缘悭福薄,李仙子,虬髯禅师和慧因慧果两位神尼,皆未及见,今日归去,又未知何日才能和各位相见,道友他日有暇,能许时相过从吗?” 诸葛钊笑道:“适才心印师兄不是说过,他日之晤应在巫山巫峡之间吗?也许有缘,我们又会在道友所居仙府小聚呢!即使不然,小弟如奉师命下山修积,也必向仙府奉访,道友倘能再来此小住,小弟理当扫榻以待,如蒙不弃,还请就此缔一忘形之交如何?” 张纪方凄然道:“小弟素鲜交游,才出师门,便遭奇险,如非道友等相救,早入魔劫,能许缔交真是求之不得。” 说罢互拜数拜,才纵剑飞去。 诸葛钊自两人行后,转觉寂寥,又自打坐入定,上丹以后,终觉功夫远殊往日,又起来练了一回拳脚,也觉气力稍浮,方自懊恼,忽然卓和从外面走来,先向他看了一眼,随后笑道:“少师父,我听心印师父告诉我,你已遭了一次极大的魔劫,并且因此因祸得福,已经将过去三生所学道术完全恢复,有这话么?” 诸葛钊苦笑了一声道:“也许是的,不过此番魔劫实在厉害,我的真元已经大受损耗,也许一年二年都不能复原,纵有前生法力也无用处,真是得不偿失呢,你问这话有什么意思吗?” 卓和看了诸葛钊一眼,似乎要说,又不敢出口的模样。 诸葛钊道:“你有什么话不妨说,我已有言在先,只我力之所及,一定助你成道,为甚又这样吞吞吐吐的起来。” 卓和又迟疑了半响道:“少师父,我听心印师父说,你前生是仙人天池渔父门下对吗?” 诸葛钊道:“不错,我前三生确实是在天池恩师门下,你问这话做什么?” 卓和闻言,登时跪下来,仰着脸道:“少师父,你能把天池仙师的五行真气的修炼法则,传给我一些吗?” 诸葛钊不由失惊道:“你且起来,只要你说出必须学这一门功夫的道理来,我必陈明恩师将此法传你。” 说着,立即将卓和扶起来。 卓和见诸葛钊一口慨允,不由一脸惊喜交集之色,两只大眼里流出泪来。看着诸葛钊道:“少师父,我为了要学这门功夫,整整求了老师父好多年,他总说自己不会,有缘一定必有遇合,想不到竟在少师父身上。” 诸葛钊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学这一门功夫呢?” 卓和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哩,我要学这门功夫,直到如今,已经十五年,除老师父以外,再没第二人知道了。” 说罢又不禁流泪,诸葛钊诧异道:“如此说来,你是定有冤仇在身了,但是为什么又专一要学五行真气呢?” 卓和闻言不由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卓和本大雪山外藏族番人,一向以打猎为生,自幼便具神力,走如奔马,身手天生的矫健异常,三五十丈高的陡坡峭壁,只要可容手足攀挽,带着一根系有铁爪的绳子,便不难上下,因此在族中颇有勇悍之名。 番人好勇善斗,一到此等出色少年,不问生得美丑如何,向为一般少女追求对象。卓和在十八岁那年,就被族中一位名叫山茶的姑娘爱上。 那山茶虽是番女,也生得相当俏丽,颇有美人之称。番俗男女照例是先行跳月野合,生子之前,不禁另交男友,直等生子之后赶却野郎,才往夫家,此后便不得再有外遇。 偏偏山茶和卓和情好甚笃,除他一人之外,几乎绝无男友可言。卓和自结识山茶之后,对于其他番女,也一任百般挑逗绝不沾染,好象天生一对,地生一双一样,惹得族中少年男女格外妒嫉,那一般番女尚好,惟有同族的若干壮男,竟是全把个卓和恨得牙痒,偏又奈何他不得。 也是合该有事,同族中间有一个叫奢夫的,其勇力仅亚于卓和,偏偏也看中了山茶,自己以为有了几分意思,结果在跳月时却被卓和夺了,已是老大不是意思,心中还想趁在山茶末赶野郎之前略见些意思,偏又出乎意料之外的,连这一点全无法做到,不由激发无边凶野之气,挟着一把苗刀,和三枝标枪,竟乘卓和出猎之际,前去寻仇,又被卓和削去半只左耳,因此又结成不解之仇。 番族好勇斗强,死伤以后,除由亲属代为复仇之外,酋长例不禁止。有时,对方如系知名勇士,杀死以后转可借此得名,反为全族赞许,甚至把对方那颗人头斩下来,用漆漆好,当做一件极荣誉的纪念品,否则便将死者胁骨磨成小簪,插在自己腮上,能有这么三两枝,一望而知,便是了不起人物。 为了这个,奢夫几次都想乘隙将卓和刺杀,无奈卓和神力固然远胜过他,为人又极机警,一次也没有得手,反几乎送了性命,只得暂时歇下了这个念头。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山茶怀孕的消息又传出来,显见得这一双夫妇就要正式同居,奢夫心中更加恼恨。 这天,刚好是所居附近野牛砦赶集的一天,忽然来了两个卖药的汉人,一样都是游方道士打扮,一个四十多岁,生得横眉竖眼,一脸凶横之色;一个才只二十上下,却是一个出色的美男。 两人作场之后,先由那个岁数大的耍了一趟太祖拳,接着美男上场,练了一路宝剑,然后便由岁数大的一个发科卖药。番人极少医生,看得汉人所制丸散膏丹极其珍贵,何况两个道士,又打着北京某大药店的旗号,不多会那药便卖出去好多。 两个道士又耍了一阵单刀破花枪,最后,由那美男更显了一手惊人的戏法,倏的从怀中掏出七口短剑来,一口接一口的掷向空中,又掷着接着,再掷上去,愈掷愈高,也愈掷愈快,那七口短剑不住价在空中跳荡不已,仿佛七条银蛇在空中飞舞,映日生光,十分灵活好看,早把一般苗子番人看得呆了。 猛然那美男一声吆喝,双足在地上一顿,倏的飞跃起来二丈多高,接着一双大袖左右一分,左脚一踏右脚,又上去丈余,倏的身子一翻,活象一只极大蝙蝠,头下足上,从空中倒掠而下。 那七口短剑枪巧也从空中落下来,都离身前身后不远,那美男一声吆喝,双足一缩一蹬,身后二剑又被蹬起老高,身子跟着一个翻身,化成仰面朝天,两手各捞着一剑向上掷去和另外两剑碰个正着。 铮铮连响,四剑又全飞上去,双脚一落站在地下,刚好最后一剑已到头顶,他猛一张口,喷出一股灰白色罡气,和短剑只一接触,那剑好似着了什么,一下便飞上半空,比前次六剑飞得还高。 美男站定之后,将七剑一一接住,把手一拱,向四方转了-转,笑道:“这点小功夫不算什么,初学乍练,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当地老师父,过路行家们多多包涵。在下金冶儿,随师访友到此,卖药不过济世,一不图名,二不图利,现在还有一种大力丸,是家师发愿炼成,专为练武之用,一付转弱为强,一付长力千斤,每付只卖二两银子,如果不灵,包退还银。” 说着,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金漆木盘,放上十包丸药托在手上说:“今天只卖十付,有缘的朋友不要错过。” 一面看着场子旁边一块约莫三四百斤的大石头,笑道:“在下原本无缚鸡之力,就连看见一只癞狗也要惧怯三分,自从蒙家师改在门下,多亏这大力丸之力,你瞧!” 说着绕场转了一转,猛然石前站定右手抄盘,左手撑腰,左腿微曲,右脚一起,竟将那石头挑起来二尺多高,大声笑道:“如今,这只脚,多不敢说,千儿八百斤,还挑得起来,这两条胳膊,更不用说啦,灵不灵请看我当场试验。” 番人本极忠厚,看了无不跃跃欲试,只苦于二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以致伸手买的并不多,奢夫家本富有,又是酋长盂康的舅子,正苦无法战胜卓和,一见有此灵药,不管好歹,高声叫道:“这十包药我全要,你不必再卖给别人了。” 说着,掏出一大锭银子来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且请了,把药交给我。” 那美男子把奢夫一看,见他不过才二十来岁,生得精壮异常,虽然一身番人打扮,单只项下两串宝石,和所穿一件蜀锦外衣,便知不是平常人物,再看那背后一把苗刀,更料定是番人中间一个不平凡的主儿,不由笑说:“这药不比寻常,须照药单服用,你认得汉字吗?” 奢夫打开一包,果有药单在内,不由呆了一呆。 美男笑道:“不认得无妨,今天我们相遇总算有缘,只你家中有空闲房子,不妨请我师父在你家住上几天再走,不然,这药虽然极灵,如吃得不得其法,那肿胀酸痛的罪可不好受呢!” 奢夫一听,心中更加欢喜,笑说:“我家便在菪外黑石坞,房屋多着呢,只要你们真能教我长上几百斤力气,我一定用上好饮食款待,临走还送你们一袋金沙,就是要麝香红花也现成。” 说着,把那十包药拿过来揣在怀里,银子放在盘里,美男收起银子,向四十多岁的道士看了一眼,那道士笑说:“我们本来不应打扰人家,不过这位施主为了服药,又当别论,不过离开此地多远呢?” 说罢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迎向奢夫面前,奢夫把那道士一看,只见他一张猪肝脸,黑中带紫,两中暴涨眼隐露凶光,再配上一部络腮胡子,一个蒜头鼻子和那张血盆大口,虽然相貌极为凶横,但是也十分显得威猛,不由心中暗喜,笑说:“我那住的地方,叫黑石坞,离开此地,不过二十多里,你们能在太阳没有下山以前赶到吗?要不然,我可以招呼两乘滑竿来,把你们抬去,我知道,你们汉人全是不会走路的。” 那美男冷笑了一声道:“我们这汉人也许不同一点,停一会我们不妨试试再说。” 说着收起药箱和刀枪把子,和那道士分别背了,一面说:“走吧,我们不认得你住的地方,你在前面带路。” 奢夫不知边两人都是川东有名大盗,又是白骨教中的能手,起初还恐走得太快,二人赶不上,有意放缓脚步,谁知走了一程,那美男在后面只催着快走,道土也丝毫不觉吃力,不由把步子放快,回头再看二人,仍旧轻飘飘的跟在后面。 他心中一赌气,野性随发,立刻连纵带跳,象一头猿猴一样,飞驰而去,一霎时便下去十多里,心中满以为二人绝不会赶上,谁知一掉头,二人仍在后面,一点也没有落后,不由站住脚惊得呆了。 那美男笑道:“咦,你为什么不走啦,是觉得吃力吗?还有多远呢!” 奢夫把手一指道:“那前面小山下,一片竹林里面,便是我的家,离开此地,也不过还有六里路,如果照这样走法,不消一会就到了。” 话才说完,又掉头向二人看了一下,只觉脚下一软,猛听美男笑道:“你再试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奢夫猛再回过脸去看时,已经到了所居竹楼下面,想了一想,不由跪下道:“二位究竟是山神还是神仙,方才冲犯还请原谅,不知不罪吧。” 说着连连叩头不已。 那道士笑道:“我们虽然不是神仙,却也差不多,只要能虔诚待我,包你有好处。” 奢夫又叩头谢过,请二人上楼坐下,把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妹子一一请出相见,手下伺候的苗女也一齐围着折腰为礼,等奢夫说明是两位神仙,又都跪下来叩头。 那美男向他两个妹妹大桃小桃一看,不禁笑逐颜开:“我师父每三十年才下山一次,渡化有缘人,想不到今天竟被你遇上,这是天大的造化,就你两个妹妹,也是难得的仙缘,还不快快拜师吗?” 奢夫和两个妹妹又立刻跪下,请求收在门下,那道士,起初还装腔做势不肯答应,经那美男代为祈求后,才算勉强收下,事后才知道,那道士姓邬名元成,外号紫面迦蓝,是白骨教下第九位尊者。 那美男金冶儿是他的得意弟子,外号如童真君,和蓝媚儿一样,同具阴阳两体专一迷惑青年男女为事,明里是邬元成的徒弟,实际上无异夫妇。 他们巢穴都在川东巴城白鹤观,此番因闻得大雪山出了一个喷火神貘,和一枝千年何首乌,又闻得番族和苗洞中颇多天生美女灵药,所以假做卖药前来寻取,想不到一到野牛砦,便遇上奢夫,三言两语竟然合拍,请了回来。 从此奢夫便成了冶儿的面首,大桃小桃也成了邬元成的鼎器,有时连奢夫和金冶儿,也都打成一片,好好一栋竹楼,便成了他们的无遮会所,靡迦淫席。 时间一长,奢夫又请元成教他功夫法术,并将和卓和结仇经过说出,那金冶儿不等邬元成答应,先问山茶长得如何,奢夫不由一阵夸耀,说得山茶住所之后,金冶儿自恃生得不惜,一面帮着奢夫,磨着师父教他武艺法术,以示见好,竟在那一个月明之夜,一个人悄悄走出,直奔黑石坞后山,奢夫所说的大桂树林后。 他一路寻去,果见山坡上面,有一座悬崖,崖侧一处飞瀑,宛如玉龙倒挂,三叠奔腾而下,崖上竹林而外,隐约可见似有竹楼一幢,心料那正是山茶所居,忙一提气,向崖上走去。 才上山坡不远,便见似有两人从崖上下来,连忙又闪身在一株枯树后藏好,半晌,只见一男一女,相携着,从上面走下来,那男的身躯高大,赤着上身,下面也仅穿着一件花布短裤,女的短衫臂裙,看去身材颇极婀娜,面目亦似姣好,料是卓和、山茶两人无疑。 等两人走过之后,便遮遮掩掩的跟在后,等到坡下,顺着桂林转向山侧,便见一片水光,再就月色下仔细看时,原来却是-个大约数百亩的深潭,水从东北飞瀑流来,经过一道小溪,注入潭中,又向西南流去。 这时候,潭中水波不兴,映着满天月色,仿佛天公有意铸成一面极大的圆镜,专为这三五月明之夜,细照垣娥体态一般。 前行双影已到潭边,女的笑说:“人家洗澡有什么好看,你又跟来,这算什么,现在请你暂在那边大石头上坐一会儿,却不许再到潭下来呢。” 男的笑应了一声道:“我是好意,夜深了,没有人作伴,不怕来个野兽把你衔去吗?” 女的又笑着道:“啐!好意?我才不相信呢?” 说着格格连声娇笑,一溜烟也似的,纵到潭边,脱下衣服,展开一幅长巾,在水浅处洗澡起来,月光下看去,肤光致致,掩映生辉,胸际双峰,隐约可见,绝似一条美人鱼,正在潭边逐波戏水。金冶儿不由看得呆了,咕的一声,咽下一口馋唾,竟忘其所以,直向潭边走去。 那一双男女,果然正是卓和、山茶,卓和这两天也听见人说,奢夫家中来了两个汉客,各具妖法,要寻自己报仇,但生性爽直,又自恃一身勇力,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时候正坐在潭边一块大石上,忽然看见一人走来,一看,正是传说中两个汉客当中的一个年轻的,料定来人,绝系前来寻事无疑。 番人刀剑本来永不离身,不由心中大怒,立刻拔出那把吹毛可断的苗刀,一声不响,从石上一跃而起,接着向前一纵,一刀向来人脑后砍去。 如在平时,以金冶儿的武功法术,便有十个卓和也伤他不得,无如此时,他全神贯注在潭边的山茶身上,那一幅美人入浴图,已是足够消受,偏偏此时她在水中,似已娇慵无力,玉体莹然,完全仰在潭面上,月光之下,几乎无微不见,只看得金冶儿不禁呆了,一心只想得到那潭下的裸体美人,再也不料刀峰已从背后扫来。 饶是他闪避得极快,右肩胛上已经削去一大块皮肉,只痛得浑身冒冷汗,急切之中要抽背上短剑,一条右臂已经不受使唤,不由心下更急。 第三章 神剑玄功,降魔伏妖寒敌胆 那川东一带,原是他前生旧游之地,此生入川,又曾随师沿途流连过,循着山川形势飞起去,一路如寻旧梦,又因才服何人仙宝不久.精力充沛,显得异常愉快,空中飞行毫无阻碍,瞬息千里,不消几个时辰,濯锦江已从足底滑过,看看已离巴州不远。 因系今生从未作此长途飞行,腹中也渐渐饥饿,心中方才想起师父只命玉龙潭事了,便赴巴东,料理邬元成等淫魔,并未限定时刻,何须如此着忙,不由有点好笑,想着便觑定一片无人处,收剑落地,在一条小溪边上,寻一块洁净石头略事休息。 抬头一看,日色已经晌午,腹中更加饥肠辘辘,再看前面约莫三五里以外,便是一座市集,正打算稍歇一会,赶去吃点东西再打听去巴州的道路,猛见溪侧一座树林后面,走来一个壮汉正用一条扁担,执着两个水桶,一路唱着山歌,渐来渐近。 他站起身来,把手一拱道:“挑水大哥,前面市集是什么地方,此地离巴州还有多远?” 猛听那来的壮汉,一声狂叫,放下水桶扁担,掉头便向林后奔去。 心中正在不解,忽见自己的影子,照在溪水当中,分明一条大狗,人立在岸上,这才想起,自己还披着那套貘皮,只有一张人脸露在外面,一定是那人将自己当做妖怪,所以才惊得逃走不迭。 不由赶上前去,大声叫道:“那位大哥不要害怕,小可实在是人,并非精怪,且等我说明再走。” 那人已经转过树林,一路狂奔怪叫而去,等诸葛钊到林后再看时,却是倚山临流的一座小小村落,山麓下,一带梯田之外,还有约莫三五十家人家,竹篱茅舍,布置得井井有条,那道溪流绕过树林,便向山麓下流去,却用一条小小石桥连着。 那人,已经越过石桥,奔向村中。诸葛钊方说得一声不好,遥闻村中人声鼎沸,村中出来的壮汉,立刻各持刀枪迎着赶来。 诸葛钊忙又高声叫道:“各位大哥,不要误会,小可是一个路过游方道士,既非妖怪,更非歹人,容我说明再讲。” 一转眼之间,那群壮汉已经一窝峰也似的拥到面前,不由分说,刀枪棍棒一齐当头盖下,诸葛钊一见无法解释,仗着貘皮罩体,不虞伤残,暗中一运真气,双臂猛然向上一分,那些兵器全被反激回去。 当前一介武生打扮的少年,见状更怒,一挺手中朴刀,二次又当头砍下,诸葛钊身子略侧,右手一抬,更不闪避,一把将那刀背握牢,顺手牵羊一夺一推,那少年只觉手掌火热,虎口已被震裂,鲜血直流,直向后面倒将下去。 村众见状,胆小的都惊得呆了,胆大的一声呐喊,向后退避不迭。 诸葛钊怒道:“适才我已一再向你等说明,我系游方道士,偶然经过此地,并非精怪歹徒,为何倚仗人多,这等无礼?” 众人都做声不得,那少年却从地下一骨碌爬起来,甩着右手,咧着嘴也怒道:“你既是游方道士,为何这等打扮,你自己看看,还像人吗?” 诸葛钊冷笑一声道:“便算我打扮有点异样,难道你们就应该纠众群殴,连分辩的余地都没有吗?我如真是精怪歹人,此刻又焉有容你活命的理在。” 说着那口刀当啷一声,抛在地下,又是一声冷笑,众人闻言都做声不得,倏然身后有人高声道:“庄主快来,这狗精也似贼道,我们制他不住,少庄主的手已被震裂了。” 接着洪钟也似的声音道:“尔等不得无礼,我自有话问他。” 诸葛钊掉头一看,一个方巾阔服赤面银须的老者,已从身后走来,正看着自己,微微皱着眉头道:“道爷从何方来此,如何这等装束,这就难怪他们无礼了。” 诸葛钊也觉自己装束诡异,一见老者一脸正气,心中未免有些内愧,答讪着道:“小可是从大雪山来的,修道人山行露宿,偶以兽皮为衣也是有的,适才已曾一再向贵村人众高声言明,无奈不容分辩,便起群殴,如非我略有薄技在身,已死刀枪棍棒之下,这难道也是应该的吗?” 那老者眼看众人又用眼角扫了那少年一下大声喊道:“继武,他们无知也还罢了,既是你在场,如何不问明来历便敢妄自动手,是何道理?” 说着,又向诸葛钊陪笑道:“道爷请恕小儿失礼,不过这其中还有个下情,如果说明,你也许就可以见谅了。” 诸葛钊见那老者已在陪话,料知其中必有别情,也稽首道:“老丈尊姓大名,既有别情何妨说明,只要相信小可不是妖精歹人,把事弄明白就行。” 那老丈又向诸葛钊脸上细看一下道:“这里不是说话所在,寒舍不远,便在前面,且请小坐待茶,然后细谈如何?” 说罢又向那少年和村众说:“这位道长决非妖邪歹徒,尔等且各自散去,以后如遇过路人等,在未问明行藏以前,决不许鲁莽从事。” 说着便肃客前行,入村以后,行不数十步,在一带网眼竹篱外面,白板扉前停下来,笑道:“到了,我们且请入内再谈。” 那少年也从后面赶上来,忍着手痛,推开板扉,让父亲和来客进去,穿过一片竹林之后,在一所草堂里坐下,少年又献茶来,老者道:“在下姓杨,忝充乡饮大宾,此处地名黄桷坝,离巴州城只不过十多里,前面市集名丹凤场,向来民风淳朴,无疑世外桃源,想不到近数年来,忽然时常发生少女壮男有被妖人迷惑的事,前此致死失踪.已有数人之多,村人为了驱邪远祸,相约守望相助,只一遇上,立刻并力护持,以免意外,却巧道长装束稍异常人,那头一个见到的村夫,又无知狂奔大叫,所以才有这场误会,还请原宥,如今已经说明,道长现在何处修真,能以法号仙踪见示吗?” 诸葛钊听完,知道又是邬元成师徒一类妖人作祟,说不定也许就是邬元成师徒本身在此逞凶作恶,不由道:“小可虽随恩师灵阳子学道川边灵阳谷,但所习略异世俗玄门羽士,所以并未赐有道号,今日相见,即由这身兽皮,以后不妨就以狗皮道士相称,也未为不可,不过那妖人既时来作祟,曾有人看见吗?” 杨老者也笑道:“道长取笑了,在下焉敢这样无礼。不过要问那妖人,此地见过的人倒不一而足,只是他时老时少,忽男忽女,面目更不一致,究竟是一是二抑或成群结党却谁也不知道,而且眼前就有一件事放在这里,可以足资证明,我有一嫡亲侄儿,目下就被迷着,每隔六七天必来一次,据他说的确是一个女妖,我想道长既非蓬岛真仙,亦系人间仙侠,如能为此方除此大害,不特我杨氏满门俱感,也是此间一方的福音。” 说罢立刻站起来,就要拜下去,诸葛钊连忙扶着道:“老丈不必多疑,我虽略谙武功剑术,决非仙人,不过寻常妖人,只要功力可以相敌,救人除害是修道人份内的事,你能领我去和令侄稍谈吗?” 杨老者不胜喜悦道:“舍侄所居,就在这草堂后进,不过他已不能起来,如不嫌亵渎便请同去一看。” 说着,即便移步,引着诸葛钊,从草堂屏后转过去,又穿过一重院落,走入后进,果然听见东房间有吟呻之声,再进房一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躺在床上,半醒半睡的正在哼着,一张脸已经和黄腊一样,眼眶深深陷在里面,鼻翅不住在煽动着。 杨老者过去用手一推,低低叫了一声:“继春”。 那少年立刻一惊呓语也似的道:“桃姐,我……我……不行了,你不必为我再操心了!” 他把眼一睁,见是伯父和一个披着狗皮的人站在一边,不由又惊得几乎跳起来。 诸葛钊见状.忙从腰间取师父所赐的一葫芦还阳正气丹来,取了一粒塞在他口里,半晌之后,那杨继春才缓过气来,杨老者忙道:“继春,这位道长是来救你的,那妖女是什么形状,你能告诉道长吗?” 继春含泪道:“伯父,她不是妖人,并且对我很好,如果真的再遇上妖人,我早没命了。” 杨老者不由埋怨道:“你真是至死不悟,她既不是妖人,如何把你害成这样,而且来去无踪,不是妖人是什么?” 谈着,又看了诸葛钊一眼道:“这位道长是来救你的,有话不妨直说,不要害怕。” 继春侧过脸来,也向诸葛钊看了一下道:“她委实不是妖人,害我的也不是她,而且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我早没命了。” 杨老者更加惶恐道:“你这话越说我就越糊涂,到底是谁害你的呢?” 继春又流了回泪,才说出一番话来,原来杨老者名大年,原为武举人出身,曾在辽东做过几年小军官,晚年致仕在家。 儿子继武,也是一个武秀才,继春是他嫡侄,因为父亲万年,早年亡故,便由伯父收养在家读书,生性异常聪颖,十五岁便以小三元入泮,伯父更爱之如命。 想不到今年新年,从城中一位长亲家中拜年回来,中途忽然遇到一个短装窄袖的红衣少妇,骑着一匹白色马由岔道上走来。 继春闪躲不及,几被撞着,幸而小时候,也随乃伯父练过几天功夫,用一个旱地拔葱的身法纵起丈把高,一手捞着路侧一株黄桷树,才把马让过去,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少年气盛,又在那位长亲家中吃了几杯年酒,更加忍耐不得,不由高声喝骂道:“新年新岁的,你这贱货骑马为什么不带跟睛!让畜牲向人家身上硬撞。” 喝着,手一猛松,窜出去二三丈远,拦在马前不令前进,那骑马少妇,武功骑术极好,本来已经勒住马头,原也打算略为道歉再走,忽然听见继春破口骂人,也有了怒意,才说得一声:“你……” 忽然看见来人,不但身手不凡,而且生得英俊白晰,这时候又值酒后受惊发怒,长眉高耸,两眼带威,腮颧上象抹一层胭脂也似的,不由再也骂不出口,转而嫣然一笑道:“你这人,怎么出口伤人,这能全怪我么,马上悬铃并没有停响,这么宽的路你为什么不早点闪开呢?” 继春再一抬头,仔细看那马上少妇,一身石榴红的袄裤,并未穿裙,却生得妖妖娆娆,活像一个江湖卖解的绳妓,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正在含笑看着自己,不由也有点发作不出,勉强道:“这是十字路口,你的马又快,叫我如何闪法,如果不是我稍有功夫,岂不被你撞倒,难道你还以为有理吗?” 少妇笑道:“我就再理亏些,终是一个妇道,大新年里你好意思拦着不放我走吗?” 说着,在马上端身福了一福,两只媚眼一瞄笑道:“算我无理,冒犯了你,还耍怎样呢?” 继春不由神魂飘荡,再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又不舍放过,期期艾艾的,又有点说不出口,那少妇掏出一条红巾来掩口一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在这大街上拦着人不放,到底想怎么样呢?真要再不服气,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同去再为详细说理,不比在大道上耗着要好得多吗?” 说着,勒转马头,向离开丹凤场不远的一条岔道上驰去,蓦又扭转娇躯,回眸一笑道:“随我来吧!” 声才入耳,杨继春不由觉得六神无主,好象魂魄全被摄去一样,身不由己的也跟着奔去。 忽然跟前一黑,再仔细看时,景物已经全非,只见乱山横云,松杉满目,身子正立在一条山径上,左侧溪流曲折,右侧却是一带风火高墙,仿佛是一座绝大的宅子。 那少妇已从马上跳下来,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正在墙上一扇小门上敲着,百忙中,又回过头来向自己笑道:“到了,你还生什么气?少时容我再备酒陪礼,还不行吗?” 杨继春虽然心知有异,但仗着曾习武技,寻常十个八个壮汉决拦不住自己,又贪看那少妇,不管好歹,也报以一笑,那少妇愈加得意,一面加紧敲门,一面娇喝道:“怎么几个死丫头和长工都睡着了吗?平常不要紧,今天教我把一位贵客呆在门外,不更是罪过吗?” 说着,又掉过头来,两只媚眼连扬,脸上似笑非笑,满含荡意的看着继春。 半晌之后,那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短发覆额,头梳双髻的青衣少女迎出来笑道:“大姐你不是要在城里多住几天吗?怎么回来得这样快,难道……” 那少妇不待语毕,便嗔道:“你那里来的废话,我今天闯了祸啦,这匹该死的畜牲,不知为什么发了野性,几乎将这位贵客撞伤了,所以特为回来陪话,还不知人家答应不答应呢?” 说着.又掉头看了继春一跟笑道:“请进来吧!” 继春再抬头向那出来的少女一看,只见她生得一个长瓜子脸,纤腰束素,修眉入画,虽然毫无媚态,却自然俏丽,和那少妇一比,又有一番风韵,却好那少女,正向他看着,四目对射,不由迎个正着,那少女倏然低下头去,向少妇道:“我们这匹玉狮子,向来驯良,今天为什么忽然发起性子来,没有撞伤人家那里吗?” 少妇道:“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忽然会发性子呢,就这样,已经累我向人家不知陪了多少不是还不依呢,要是真撞伤了那还得了吗?” 说着又笑着,二次肃客入门。 继春脸上不由有点赧赧的道:“方才是我不是,把话说得太过了,现在大家既把话说明,不必再提了,今日我还有点事,改日再行拜府吧。” 说着转身一躬,便打算回去,少妇笑道:“我是对我妹妹说着玩的,你别生气,本来是我这马的不是,既然到此,不进去坐一坐,便是见怪了。” 说罢一扭娇躯,连忙拦住去路,继春欲待再走已成僵局,再向门内一看,竟是一座花园,虽然时在岁初,除一二寒梅而外绝少花朵开放,但亭榭疏落有致,颇形不俗,山石点缀亦颇得宜,而且有些地方,均属天然山水,不假人工,不由心中先有几分高兴。 入园之后,便有佣仆上来接过缰绳,将马牵去,少妇肃客行过一座朱红小桥,越溪又穿一重山石叠就的假山,在一座院落门口停下。 那少女笑说:“祖师爷已经回山,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便作别而去,少妇也不挽留,邀了继春径入院内,又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一面掀起正屋的帘子,一百道:“祖师爷已从青磷谷朝拜圣母回来,适才差人传谕夫人,到朝元殿听候法旨。” 少妇微嗔道:“知道了,现在生客在此,知道吗?” 说着一面肃客入内,继春闻言更加狐疑,再向室内一看,那屋子两明一暗,陈设布置,富丽堂皇,竟似世宦之家,不由有点手足无所措起来。 方欲询问,那少妇已经指定靠着宫熏的一张短榻,招呼坐下,自己也一掠鬓角,坐在一旁一个锦墩上笑道:“此间乃元成真人所居紫薇仙府,我乃真人座下,金篆夫人,你既到此,便是仙缘,能将姓名见告吗?” 继春闻论更加惊异,连忙站起躬身道:“我姓杨名继春,所居便是前面的黄桷坝……” 少妇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杨守备的少爷了,是那十三岁进学的新秀才吗?” 继春点头诧异道:“那正是我,夫人为什么知道得这样详细?” 少妇又笑着瞧了他一眼道:“我虽世外之人,方圆百里之内,哪一家的事我不知道,何况令伯和你又是这一方的有名人物呢?今天相遇,那更是非常缘法了。” 说着又命坐下,一面向旁立丫头说:“今天难得贵客到此,还不招呼下去,速备酒筵伺候吗?” 继春想起方才之事,竟得罪仙人,不禁分外恐惧,立刻重又谢过欲去,当不得那少妇一伸玉臂拦着道:“这个决不能怪你,我那龙马平常决不轻易犯性,今天也许因为你我有缘,所以特为作合,你如再提此事,便是真个怪我了。” 说着纤手乘势在继春肘上一捏,又拉着他在榻上坐下来,把一张俏脸附着他的耳朵道:“今天我决不让你回去。” 那一股非兰非麝的香气和冶荡之态,直逗得继春心旌摇摇不克自持,简直不知要说什么话才好。 少妇不竟笑得格格的,又问家中情形,娶亲也未,弄得继春羞涩得如一个初见生人的新妇一样,那少妇越发得意,半晌酒肴已经进来,少妇笑道:“我向来饮食都在自己房内,你不嫌亵渎吗?” 说着竟携着继春的手,走向房内,同就窗前一张小几上坐下,继春一看那间卧室,锦被绣榻,重帷低下,象床文枕,浓香四溢,处处更见豪华,分外为之目眩,两人对酌,才不到三五杯,那丫头儿忽然报道:“祖师爷有令,命夫人立刻就去朝元殿,不能稍迟。” 少妇把眉头一皱道:“杨相公,你且少坐,先吃点酒,我去去就来。” 说着又一看那丫头,使了一个眼色,匆匆便去,继春一人坐着,又吃了两杯,忽然觉得头目眩晕竟伏在几上睡去,再等醒来一看,室内灯光大明,身上衣服已经脱去,睡在那张床上,那少妇也裸无寸缕的偎在身边,妖媚之态,更难尽言。 一宵既过,浑身就如抽掉骨头一样,酸楚异常,头目更加眩晕,一连几天,渐渐不支,那少妇忽然声称奉祖师之命,出山有事,须数十日才能回来,临行切瞩,仙府四周皆有神将护法,不等回来,千万不能外出。 继春在少妇走后,前两天因身子困倦,白昼思眠,遵嘱并未外出走动,三四天后,精神稍好,只闷在室内自觉无聊,偶值伺候的丫头他出,信步出了院门,渐渐走到小溪边上,忽见前此所见头梳双髻少女,曳着长裙,姗姗而来。 不由心中一动,连忙走去躬身作了一个揖道:“夫人已经出去多日,仙姐何来,能到那边小坐,容我一叙衷曲吗?” 少女向他看了一眼,冷笑道:“死在临头尚不自知,还敢又生妄念,真太不自量了。” 说罢拂袖便待转身去.继春心中不由更加惊慌,赶前一步道:“仙姐,我心实无妄念,只不过因为在此多日,诚恐寡母和伯父悬念,想请仙姐在夫人面前美言一二,容我回去向家中说明再来,并无他意,万不料口不择言,又复开罪,还请原宥。” 说罢连连作揖,苦苦哀求着,少女最初似有怒意,一见继春焦急之态,不由又嗔道:“亏你还是一个堂堂男子,据大姐告诉我,又是一位秀才相公,怎么说话一点分寸也没有,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缠人,要给丫头小使们看去,岂非笑话,既是知书达礼又家有寡母在堂,为何在外面却又这样不知自重呢?” 说罢俏脸一沉,颜色凛然,向四周看了一下,又道:“你走出那院落有人知道吗?” 继春实言道:“夫人也曾一再规戒,不让出来,是我因不耐孤寂,偶然乘着婢女他去,信步来到此地,除仙姐以外实无别人看见。” 少女道:“那还好,算你的造化,现在你先回去,千万不必说曾在此地遇见我,遇有机会,我必设法救你,但不可露出半点神色来。” 说罢举手一挥,继春只觉眼前火光一闪,再看自己已在原住院落里面,幸喜无人看见,连忙走入房中倒在床上,和衣而卧,又朦胧睡去,直到室内华灯初上,方才醒来。 侍婢送来饮食匆匆用过之后,又复退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房中,静中想起日间少女的话,分明已经说明自己死已临头,不禁不寒而栗。 再想起那金篆夫人冶荡妖媚之态,又分明是副夜叉变相,不觉连所卧的绣衾绣被,象床文枕,都好象狴犴桎梏一样,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 正在坐卧不宁,只在室中徘徊不已,猛见床前所燃一枝画烛,灯花猛然一爆,哗剥有声,接着火光一闪,大如栲栳,略旋转,又是一声微响,那个头梳双髻的少女已经亭亭玉立站在身侧。 她右手一挥,飞出一团红色光幢将一间卧室,上下四周完全布满,一面笑说:“你不用害怕,如今虽在魔窟,也可说笑无忌了,日间你不是有话想问吗,现在不妨说了,老实告诉你,此间并不是什么仙府,乃是白骨教川东掌院紫面迦蓝邬元成所居白鹤观后园,那金篆夫人是他昔日得意弟子,今日又是宠妾如意真君金冶儿。” “只要一被看中,决无生理,如果象你这样,秉赋稍厚的人,死后还得受炼魂之苦,充他魔幡使者,我因怜你至死不悟,所以日间特为点醒你,连日以来你自已有所觉察吗?” 继春不禁惊得魂飞天外,立即跪下哭道:“我已完全悔悟了,还求仙姐救我一命,没齿不忘。” 说罢泪流满面,叩头不已,那少女忙道:“你且起来,不必这样,我不为救你,能冒这样的大险,担这样的干系吗?” 继春忙又立起来,拭泪道:“如今我这条性命,全在仙姐身上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少女道:“送你回家并不为难,不过你以为离了此间便可活命吗?那可没那么容易的事,不用说邬元成也从没有留下活口的,象你已经是大幸运,我真想不到,她为什么居然把你竟留下来几天,普通男子遇见她早被吸尽精髓而死了,还能等到今天吗?” 继春又大惊失色苦求救命不已,那少女沉吟半晌道:“你家里还有何人,曾否娶妻生子呢?” 继春含泪道:“我是父亲遗腹所生,连嫡亲弟兄都没有,本来家母抱孙心切,久已想替我定一门亲事,只因伯父望我成个文武全才,恐怕一有家室之累耽误读书练武,所以始终没定亲事,想不到现在遭此大难,命在旦夕,我真对不起寡母和伯父教养之德了。”说罢又痛哭不已。 少女看看又沉吟半晌慨然道:“老实对你说,我名小桃,出身番女,现在也是邬元成门下侍妾之一,如果此刻将你救出去,不但你仍无生望,便我也难脱身,也许一个不巧,说不定会累及你的伯父寡母,要策万全,只有一法,那便只有由我和姐姐大桃向邬元成说明,将你由金冶儿手里要过来,说明将来皈依白骨教下,同为弟子或许有望,但是白骨教下,男女弟子,必须练习采补……” 说着娇羞满面,不禁把头低下道:“你能信得过我吗?而且今后一旦遇有机缘必须转到正派门下,你又如何发付我呢?” 继春偷看一眼小桃,见她仍是一种少女风情,和金冶儿一味淫荡大不相同,不禁又怦然心动,但一转念,自己正在生死关头,对方又是救命恩人,如何又生妄念,连忙慨然道:“如蒙仙姐救我,万死不辞,倘能出此魔窟同归正教,我必长此厮守,禀明伯父母亲,永偕同好,没齿不二,如若口是心非,必遭雷殂……” 小桃娇笑道:“你这人,只要心口如一就是了,又何必发什么誓言呢?” 说罢娇嗔满面道:“我们番人,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没你们汉人的虚伪,如今你的话已出口,我便是你的人了,以后为你,哪怕赔上这条性命我也愿意,不过你别看我年轻,实在已经三十多岁,全仗邪术驻颜才不觉得,又在邪教中略混了这许多年,以后能不嫌恶我就行了。” 说罢莲脸生春,星眸斜睨,不禁有点情不自禁,举手一挥,室中灯火全灭,两情缠绻,直到鸡鸣,小桃方才收法遁去。 第二天小桃果然和姐姐商量好了,先在邬元成面前说明此事,继又夸说继春骨骼如何好法,邬元成因奉鬼母之命,广收众徒,正恨门下不争气,没有一个出色人才,闻言立即命人传见继春,见面之后,果觉与众不同,已先有几分喜悦,继春又经小桃一夜教导,出言完全迎合邬元成之意,再有小桃姐妹在旁帮衬,其他门下弟子,因师父意有所属,也跟着一齐撮捧,继春乘机立刻拜师,登时成了定局。 小桃姐妹芳心暗喜,已经保全一半,谁知没有几天,金冶儿便自回来,一闻此言,妒忿交加,表面上也作喜悦,暗中竟用魔法将继春迷过去,再用天魔吸髓之法,吸尽精华,只剩下一口气,将一具淹淹一息的形骸向继春家中一抛,便自又去另其他面首淫乐。 邬元成虽然也不很愿意,但对金冶儿娇纵已惯,连责备都不敢,只有听之而已。 所好刚刚适逢鬼母召集教中重要人物,商筹对付正教,图报这次惨败之耻,青磷谷又为了准备用销魂蚀骨妖阵困练诸葛钊等,因此未取生魂祭炼,转使继春逃过了一场魔劫。 只急坏了小桃,悲愤哀痛之余,只有用魔教中所炼补精益髓之药,每隔几天来给继春服用一次,勉强保住残喘,但人已时在昏迷之中,直到诸葛钊来,用师傅灵药才见清醒。 诸葛钊听罢之后,不禁点头道:“你的话大致不错,那小桃姐妹与我一个道侣也有相当渊源,如遇因缘,我必代为汲引正教门下,也不枉她迭次冒险救人,不过你秉赋虽好,本身精气已被金冶儿那妖人吸尽,虽有小桃的魔教中扶阳补肾之药,和我师傅灵丹,也只能苟延于一时,至多不过还有二三十天寿命,如无灵芝或成形何首乌等仙品,决难活命,这如何是好呢?” 继春闻言,不禁泪流满面,哭道:“我死无妨,只可惜辜负了母亲、伯父一番教养,和小桃姐姐对我一片苦心,还望仙长救命,不然,千万不要告诉我那母亲,免她为我这不肖的儿子伤心……”说着泣不成声,杨老者也在一旁垂泪,力求救命,诸葛钊不由踌躇摇头,那额上覆的狗头摇摆个不定。 正在为难之际杨老者拉了继春一把,已经一齐跪下,慌得诸葛钊连忙扶起道:“老丈和杨兄不必如此,此事我必尽力挽救,但我来此,便是奉了师命要除这干妖孽,千万对外声张不得。” 杨老者和继春谢了又谢道:“原来仙师来此便为剪除妖人,此乃我们一方之福,岂有声张之理,如有须地方协助之处,我虽赴汤蹈火亦必尽力。” 诸葛钊道:“协助可以无须,不过事完以后的善后问题,将来或许有借助之处,亦未可知。现在要紧的是能知道一点白鹤观妖人的情形,令侄既然在内多日,或有所闻,能告我一二吗?” 继春道:“我在观内虽然多日,但里面的事,其实一无所知,不过小桃姐一切尽知,只等她来,我必令其将一切隐秘告知仙师。” 诸葛钊笑道:“你能决定小桃什么时候来吗?” 继春道:“我连日虽在迷惘中,还依稀记得,她大约六七天必来送一次药,计算日期,也许今明天夜里,就会来的。” 诸葛钊想了一想,你身体虚弱已极,现在不宜多说话,还是静养一会为佳,如果实在无法,玉龙潭现在就有一株成形何首乌,只等与小桃见面一谈,稍明妖人虚实,我便替你前去代求灵液续命便了。” 继春和杨老者闻言,不禁都觉宽心,又向诸葛钊拜谢了,看看日已傍午,便在草堂备了酒饭款待,诸葛钊肚子久饿也不客气,饭后,又问了些妖人在这一带作恶的情形,便在草堂中间打坐调息,直到薄暮,方才下丹。 忽见眼前红光一闪,一个火球直向后进飞去,心中不知是否小桃,抑或另有其他妖人前来作祟,连忙飞身赶向后边,一面放出五行真气,将前后房屋,连院落一齐罩住以防意外。 再看那火球已在后进明间爆裂,现出一个头梳双螺髻的青衣少女来,一脸仓惶之色,一手仗剑,一手持着一枝淡黄色的灵芝,乍见五行真气从空中罩下来,似更惊惧。 但略一停步把牙一咬,但又向室内奔去,直向继春所卧榻前,用持着宝剑的手,摇醒继春,一面将灵芝向继春口里便塞,嘴里喘息着道:“你赶快将这灵芝吃下去,便有救了,我为救你这条性命已经惹下一个极厉害的强敌,在后面追来,说不定这屋子外面,还有敌人埋伏着,不过你如得救,我便命伤敌人之手,也甘心了。” 继春见她泪痕满脸遑急之色,且不去吃那灵芝先说道:“仙姐,你请放心,今天伯父请来一位仙师,他已答应救我性命,并且要将你引入正教门下,天可怜我们也许都得救了。” 正说着,猛听天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有人大喝道:“大胆妖妇,胆敢到我金牛峡水琴洞前盗窃仙芝,还不赶快出来受死。” 诸葛钊一听两人答话,来的少女,果是小桃,又听空中喝叱之声颇觉耳熟,不暇入室细问继春,立在院中,先向空中道:“何方道友光临,此女为人实与妖人有异,务望先以法号见示,免生误会。” 一言未毕,空中忽道:“下面是诸葛钊道友吗?小弟张纪方,这妖女实系白骨教下邬元成的宠妾小桃,无故扰我金牛峡已是该死,现在又将我水琴洞外一株天香芝盗来更属可恶,千万不要放走才好。” 诸葛钊哈哈大笑道:“道友,你看错人了,她在妖人门下实非自己愿意,何况与我灵阳洞中道侣卓和又是旧相识,就是此番盗芝,也是为了救人,井非为恶,且请下来再为细谈吧!” 说着立将五行真气收去,小桃本极恐慌,情急之下已拼一死,及闻继春一说,心下略松,再听两人答话,竟是熟人,并且与卓和有旧,更不胜之喜,但仍不舍那灵芝,只苦苦催促继春赶快吃下去,偏继春也听见外间答话,已知这灵芝是小桃拼命盗来,主人已经追赶上门恐累小桃,死也不肯吃。 正在推拒,猛听榻侧有人道:“大不了一株仙草,也值得这样,人家为你九死一生弄来的,你管她是偷的盗的,如不赶快吃下,不辜负人家一片苦心吗?别看原主来势凶凶,一切都有我和尚呢!”说着,金光一闪,房中登时多出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出来。 小桃更是一惊,那和尚又看着她笑道:“你们一切我都知道,你这野丫头,总算还有点良心,也认得好歹,老实说,要不是我弄了一点小障眼法,你那仙芝,未必便能那样容易到手呢,少时贼名由我承认好了,免得你一个大姑娘蒙上偷东西的声名未免不大好听,也免得这位秀才相公,不肯担当吃娘子偷来东西的声名,不过这种仙品离土时间一长,就要失去好多功效,再不吃下去未免可惜了。” 继春、小桃听说,不由都更加惭愧,尤其是小桃不禁粉面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见来人,分明是佛门中极高能手,又不敢分辩,只拿着那株灵芝羞得把头低下。 就正在这个时候,张纪方已经收起剑光,落在院中,一看并不见诸葛钊,只有一个大狗人立在阶沿下,也不由一怔。 及至细看狗项人脸,才笑道:“道友才数日不见,如何这等打扮。” 诸葛钊也把张纪方一看,只见他头挽道髻,身上穿着一件由无数碎铜片连缀成功的道袍,走起路来铿锵有声,也非旧日装束。 也不禁笑道:“士别三日则当刮目相待,你不也改了装束吗?” 随将经过情形说了,张纪方笑道:“原来这几天功夫,你已功力精进到这般地步,又得此异宝真可喜可贺,不过今后你就打算用这样装束与世人相见吗?” 诸葛钊笑道:“世人本难以真面目相见,更深喜狗头狗脑,我行貘之实,吞火嚼铁在所不辞,而蒙狗之名以与世人相处,正是混俗和之光一法有何不可。” 接着又问张纪方那件道袍的由来,张纪方也笑道:“你认不得它了吗!这便是我们在大雪山,承云掸师指引,又承心印师兄在寒潭中捞上来的寒铁老人所遗金精,自我回洞以后,家师恰好出关,经我呈献家师详细看过,说那五千零四十八片金精,原是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无庸再练,而且连结起来便是一件道袍。 昔年寒铁老人,曾以此物威震群魔,井将那一匣金精代为结成此袍,传了运用之法,又将生平仗以降魔术道的一枝铁笛也传了小弟,便自化去。” 说罢又向诸葛钊凄然道:“家师坐化以前,曾说,不久群魔历劫,仙凡均不免经过一场极大劫数,切嘱与道兄与心印禅师深为接纳,建此一场未来的大功德。” 说罢,又向室内张望了一下道:“想不到那妖女竟乘我恩师化去,几次上门骚扰,起初还不知她的来历,直到昨天,才被我查出,她竟是白鹤观妖人邬元成的宠姬,名叫小桃,这类妖人我已放她不过,偏她又胆大已极,今天在我入定之际,竟暗运一块万斤大石将我洞口封住,乘隙将一株天香芝盔去。 “那株仙芝,原是九天异种,一经成熟香闻十里,功能起死回生,修道人服了可抵一甲子吐纳功夫,本来生在神女峰下,经我移植洞外已经十多年,眼看即将成熟,无端被她盗去,你说可恶不可恶!” 说罢不禁愤然作色,诸葛钊未及回答,那室内的和尚,已经含笑走出来,向二人双手合掌道:“二位老弟久违了。” 两人一看,竟是心印,都又惊又喜,一齐迎上前去,笑问:“师兄缘何在此,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心印笑道:“我和你们别后,向辽东转了一下,即来此间,因奉师命访得白骨教下妖人,受了西方魔教的指示,已在中国各地普遍设立道院,以为将来应劫扩充魔道张本,此间的白鹤观,就是他们在川东第一个大的道院,现由什么邬元成主持,除宣扬魔道之外,劫掠行旅奸淫妇女,诱架美男,竟无所不为。 “可笑地方有司,还在睡梦之中,以为是一个寻常道观,置诸不闻不问,有的糊涂官绅理会让自己的子女妻孥也入了邪教,还在自鸣得意,岂不可叹可恨。 “我本早打算给他们一个厉害,一则恐怕万一首恶漏网仍到别处为害,二则闻得其中颇有能者,也委实孤掌难鸣,所以才隐忍未发,你二位这一来那就好多了。” 说着又向张纪方道:“因为这个,我对白鹤观出来的人,无一不切实留意,忽然看见这野丫头竟敢公然到你那水琴洞去窥探,心中非常奇怪,再一默运神通查看,才知那野丫头心田颇佳,与一般妖人不同,又知她因心切情人性命,所以不惧冒险前去偷那灵芝。 “我和尚一向最喜成人之美,所以助她一臂之力,略弄玄虚,让她将灵芝盗来,因恐你不明其中道理,便下毒手,岂非反是我的罪过,所以才暗中跟下来打算出其不意,吓你一下。 “想不到诸葛老弟,已经披了狗皮先我而来,这下我原来的打算已经不成功咧,因此才不得不挺身而出,你如一定以失盗追赃来论科,那我实在是一个主犯,便请处置如何?” 说罢哈哈大笑,张纪方笑道:“既是师兄做主,二位都说她是好人,又是为了救人,我还有什么话说,那株灵芝便算我送她的吧。” 心印闻言,忙向室中叫道:“杨施主听见没有,如今东西已经不是偷的是人家送了,还不快吃下去吗?少时,我们还有话要问你那秀才娘子,你不吃她能安心和我们讲话吗?” 房中的小桃,不由更羞惭满面,白了继春一眼,又把灵芝递上,继春只有惶恐的把那株灵芝吃了。 心印、诸葛钊、张纪方等三人,也到后进明间内,各自落座,小桃耳中听得清楚,三人已经进屋,连忙扶起继春附耳悄说:“难得三仙师是正教门下,我们还不赶快出去,先谢赠芝之德,乘机请求引入正教吗?” 说罢,竟老着脸,扶着继春从房里走出来,双双跪下方欲称谢,心印已经哈哈大笑道:“起来,起来,你们适才商量的话,我已尽知,灵芝的正经主人这里只有半个,与我和那穿破铜片子道袍的道人完全无关,此刻不消谢得,将来再说。 “至于你们要想拜师,那更容易,包在我身上,给你们各寻一个绝好的师傅,不过也不是此刻的事,都不要忙,现在要紧的是先要商量如何对付白鹤观的这批妖人,才是道理。” 继春听了尚不觉得,小桃见心印一言竟将方才计划完全说破,不由心下更为惊喜交集,先向张纪方叩头道:“番女一时无知冒犯仙府,复窃灵芝,适蒙见恕,又承这位禅师相助,感激不尽。” 张纪方笑道:“方才心印禅师已经说过,如今要紧的是商量对付白鹤观群妖之策,此事说过就算,何消谢得,快起来,我们还是谈正经的。” 小桃、继春又一同叩谢了诸葛钊、心印两人,才起来叩问三人法号。 心印笑道:“我现奉师命,在巫山附近,建了一座草庵,暂时憩身,以后见面,不妨呼我草庵和尚。他两人,一个现披狗皮,可称狗皮道士;一个有这件破铜片子道袍为记,可称铜袍道人。至于尊姓大名,法号上下,那些不要紧的事,现在也可以不必问得。” 随命二人坐下,便向小桃细问白鹤观情形,小桃因心向正教已久,又目睹三人灵异之迹,立将所知完全说出。 原来白骨教本系西方魔教支流,自传入中土以后,已有七代教主,三辈圣母,现在虽由鬼母潘涛掌教,实仍受命于西方魔教,一切均须听北极罗刹鬼国魔宫总掌教阿修罗王之命。 为了应付将来仙凡浩劫,目前已将中土分为七个教区,由教下十三尊者分别担任掌院。为了十三尊者,历年在正教斩除之下,已经不全,又由魔教分别派人协助。 这川中一区掌院,便是邬元成,另由魔教派紫面天王王必武为监院,管辖川、滇、黔、湘、鄂、桂七省以巴州白鹤观为宏道布教之所,共有四、五、六、七四代男女徒众二百余人,除采补劫掠外,其教义并与儒释道三教完全相反,意在造成空前浩劫,用魔道来荼毒生灵,摄治整个阎浮世界,一切飞剑法宝,无一不用生魂祭练,其残酷之处,简直无以复加。 那白鹤观,原为数百年相传的古观,道教徒众清修之所,自邬元虚奉命来到川东之后,先托言挂单,并拿出一笔银两,修理殿宇,一面暗中挑拔观中道众,造成观产争夺,他却从中予以两全霸占过来,渐渐成了盗宅匪窟,又将山后一条山谷,横筑成一座极大花园,供其淫乐与藏匿匪类之所,因此附近居民受害更深。 但他表面却做得故意为穷人说话,甚至在众目昭彰之下,行些小惠,又转出人来歌功诵德,因此白鹤观邬真人,在这一方颇有善名,谁也想不到那就是作恶多端的魔窟,杀人如草不闻声的人间地狱。 那座花园,除掌院、监院以及有职弟子的携带而外,外人绝无办法窥探,虽然有一座正门,三座边门,看去好象进出甚易,但实际,均有人兽防守,外人一入其中,除准为教下弟子而外,不被杀以炼魂,亦禁锢终身,永充奴役,其凶淫之惨,简直目不忍睹。 诸葛钊听罢不由怒道:“原来白骨教竟是西方魔教的支流,我历劫三生,几乎全是伤在魔教手里,想不到流入中土,又成宗派,如此害人如何容得,我想凭我三人功力,如能将这一处魔窟除了,就是一件极大功德,二位意下如何?” 心印笑道:“你是新来乍到,知之还不甚详,我早已有心除害,而且曾奉师令,专对这区域的魔崽子加以铲除消灭,但是要动手,就要将首恶除尽,不然他们到了别个地方,仍要一样害人,所以才迟迟未发。 “我方才不早巳说过了,不过这事,必须在事前有一番布置,堂堂正正的和魔崽子较量一下,而且还要安上一两个内应,未曾动手之前,先要把里面一切情形摸好,一经动手,更要内外夹攻,才能一举成功,你当是容易的吗?”说着看了小桃和继春一眼。 小桃慨然道:“既蒙三位仙师,许我弃邪归正,又承慨赠灵芝,救活继春性命,如若有用我两人和我姐姐大桃之处,我三人万死不辞,不过妖人委实厉害,尤其是那紫面天王王必武,是西方魔教阿修罗王门下,四大天王之一,来去如电,又练成七个身子化身,除有限几位前辈仙侠,几乎无人能制,三位仙师,还望仔细应对。” 继春也道:“我这残躯,如非诸位仙师来此,绝难久活,今后如有差遣,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心印,又看着继春笑道:“她姐妹无妨,你是那金冶儿料定必死之人,如果不死,即使不去,尚恐金冶儿也必寻来,却大意不得呢!” 诸葛钊点头道:“这一点果然堪虑,大家须想个妥善之策才对,不然,我们收拾不了那淫魔,恐因此而使一干妖人有了戒心,这位杨兄和她姐妹便不堪设想了。” 张纪方也沉吟着半晌道:“小弟倒有一个遮掩之法,那株天香芝,自经我移植水琴洞以后,附近修道人,正邪两派,知道的人已经很多,何不就命小桃回去,将盗芝救人之事说明,再托言恐我赶来此间问罪,顺便将这位杨施主,也携入观里,不也就可以混过一时吗?” 心印笑道:“这样一来,他之所以不死是瞒了过去,不过金冶儿那淫魔更不死心了,如果再乘隙向他缠扰,又如何抵御呢?稍不慎,岂不前功尽弃,却再到哪里寻第二株天香芝去?” 继春不由满面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小桃看看众人,又看看继春,脸上也飞起了两片红云,低头半晌,忽然把继春一扯,附耳说了几句,继春听罢,猛然把头一抬,正色向三人道:“关于我的事,适承小桃姐已代筹护身之策,还请三位仙师,便依铜袍仙师之策,由我二人前去卧底,即使因此丧生,只要妖人就歼,以后能保全这一方青年男女,弟子等死也甘心。”说罢又拜下去。 心印道:“你既有此心愿也好,不过这种舍身喂虎的险招,却一毫大意不得呢。” 说罢不由一笑,张纪方、诸葛钊也有几分明白,方欲再嘱咐几句,室外院子里一阵脚步响,杨老者已经走来,一见诸葛钊之外又多了一个和尚一个道人,还有一个青衣少女,不由一怔。 再看继春刚从地下拜罢起来,脸上精神抖擞,虽然依然清瘦,已经毫无病容,更加诧异,正待要问,继春已先迎着,将一切经过说明。 杨老者除分别向众人致谢之外,不禁向小桃上下仔细看了一下。只见她,头挽一双螺髻,长瓜子脸,一身青衣,背插长剑,恭身而立,脸上不但毫无妖邪之气,而且异常端庄大方,心中更加奇怪。 小桃也偷眼看了杨老者一下盈盈便拜道:“番女护持不力,几使公子陷身妖人之手,还请原宥。” 杨老者慌忙道:“姑娘快请起来,舍侄方才已经两次说过,多蒙舍命相救,才得苟延活命,我杨氏门中感激之不暇,如何敢当大礼。” 说着,回顾继春道:“继春,你还不代我扶起来,叩谢活命之恩吗?” 继春连忙遵命,扶起小桃,正要拜谢,心印笑道:“且慢拜谢,日子长呢,就这一拜,一切算定局了。” 说罢回顾张纪方、诸葛钊两人道:“我是一个和尚,做不得媒人,你两个秀才出身的伙居道土,怎么也装起糊涂来?” 小桃不由羞得把头又低下去,杨老者猛然大悟,心中更加高兴,一见小桃窘状,不由道:“继春,自你卧病以来,母亲为你也急病了,已有多日未能起床,现在既然病愈,还不和小桃姑娘一同去看看,教她放心吗?” 继春连忙答应,小桃更巴不得暂时离开一下,借此解围,再听口气,分明巳以侄媳相待,心中一喜不禁忘了害羞,低头说声“遵命”,心印又笑了一笑道:“且慢。”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丹药来向小桃道:“你那魔教中的药物,不宜妄用,我索性成全你,送你三粒灵丹,作为孝敬婆婆的见面礼吧。” 小桃不禁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继春忙代接过,双双谢了一声,转递在小桃手上,这才一同出去。 等两人走后,三人对杨老者将卧底破观之事说明,杨老者未免有点谈虎色变,方在迟疑,心印笑道:“老檀越,你放心,他二人此去,虽有惊险,决无灾害,而且你这位贤侄媳机警异常,必能保护令侄,否则我们也决不肯任其深入虎穴,府上既是行武世家,天下事正未可逆料,能在年轻的时候,让他们历练一下,不也很好吗?” 杨老者只有惟惟听命,又问心印、张纪方是否忌荤腥,以便预备晚饭,诸葛钊道:“我这铜袍道友和我一样,向来不忌荤酒,心印师兄却早受五戒,而且他服气已久,饮食与否,均无不可。” 杨老者一面点头,一面又邀三人,仍往草堂款待不提。 那小桃随继春,出了屋子,脸上余羞未尽,一面向东边杨母所居院落走着,一面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分晓,为什么我们两人的事,全向伯父和三位仙师说出来,这样下去,你叫我如何见人呢?” 继春一面陪着不是,一面在黑暗中悄声道:“那禅师真奇怪,一张嘴也忒嫌讨厌,不用说你,就连我也有点架不住呢。” 小桃道:“你不要乱说,那位神僧决非寻常仙侠,适才我从他们交谈中得悉,好象就是魔教中提起就头痛的心印禅师,如果真是他,那我们的前途就更有望了。” “为什么?难道心印禅师魔教中就无人能敌吗?” 小桃走着,推了他一下道:“你知道什么?这位禅师,虽然并不是魔教中便无人能敌,但他老人家,照旧是不管什么事,只要一伸手,决不中途丢开不管,不完不休。此外,他只要是亲口承诺的事,不怕再难再险,总非做到不可,从来没有一回说了不算。” “他的师父,南海虬髯僧,更是无论对正邪两派,任凭是谁,从没输过口,早年因勤修密宗,疾恶太甚,因此便树下无数强敌,后来虽登大乘,疾恶依然如故,生平又只有他一个传衣钵弟子,虽历数劫,均在门下,决不让他吃外人半点亏,你想他适才答应你我的话,还能不算吗?” 继春闻言,也不胜之喜道:“果真如此,不但是你我二人旷世仙缘,便此间魔窟,也必破无疑,真是一方之福,不过,我对妖妇实在心寒已极,恐怕遇上便是死数,你适才所说的锁阳吸阴之法,能靠得住吗?以什么时候才能传给我呢?” 小桃又嗔道:“说来说去,原来你的心全用在这个上面,这原是一种极下流无耻的采补方法,用来对付妖妇,已是万不得已,那有个正经修道人,老问这个的?” 继春陪笑道:“我实在是被妖妇吓怕了,并不存心用在这种邪法上面,只要你另有避开妖妇缠绕之法,我决不再提如何?” 小桃一想近日情形,继春果然九死一生,也不胜怜惜,又娇嗔道:“我才不相信呢,凭你这样的人,不被妖妇迷死也是活该。” 直到已近杨母卧室,才悄声说道:“先见过母亲再说,等进入魔窟,我再传你不迟。” 继春心才略放,一同走进东院,奔向杨母卧室,只见帘幕低垂,一灯如豆,寂无人声,外间只有一个老妈子,正坐在房门口的一张椅子上打盹,连忙叫道:“孙妈,我妈这几天病势如何,现在睡着了没有?” 那孙妈,猛然一揉两跟,一见被妖人缠得将死的少爷忽然走来,后面跟着一个背上插剑的女人不禁叫道:“啊呀!仙姑,你……饶饶……饶命吧!” 叫着惊得直矬到地下跪着发抖不已,继春怒喝:“你胡说什么,惊了太太看我有得饶你。” 小桃连忙上前一把扶起道:“这位妈妈,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妖人,你们少爷已好了,太太睡了没有?” 那老妈子再定眼一看,继春固然精神焕发,另外一位青衣少女虽然背插长剑,也生得绝俊,而且扶着自己笑说着,并不象个妖精,方才惊魂略定道:“太大从下午便沉沉睡去,到现在还没有醒呢!……小姐你是……” 小桃不由脸上一红,含糊答道:“我是来救你们少爷和太太的。” 继春已先走进屋去,杨母也同时惊醒,睡在床上叫道:“外面是谁,继春的病好些吗?” 继春一听,连忙赶前一步,将帐幔挂起半边叫道:“妈!我病全好了,听伯父说,这几天妈已为我累病了,你老人家也好点吗?” 杨母躺在床上,睁开倦眼一看,见儿子立在床前,灯光下面看去,果然一点病容也没有,不禁精神一振,一只手一撑,打算坐起来,一面道:“闻说你被妖人缠得奄奄一息,你伯父又不让我到西边院子里去,现在如何好得这般快法?” 继春一面就床边坐下,一面拦着母亲不令起来,将遇救经过草草说了个大概,杨母不住念佛,一面道:“那位姑娘和三位仙师呢?” 继春道:“三位仙师,现在西院由伯父款待,小桃姐巳在外间,因未奉命,所以没有敢进来。” 杨母道:“人家救你性命,如何这等怠慢,快去请她进来,也让我好好致谢。” 小桃在外间本已倾耳听着,一闻杨母命继春请她,立刻走进房来,嘤咛一声,就床前拜下去,杨母忙令继春扶起,一面道:“适听小儿继春说,他这条命完全是姑娘保全的,我应当向你拜谢才对,为什么,反劳姑娘行此大礼。” 说着又向小桃仔细看了一下,只见她素面天然,一点脂粉未施,窄窄身材,亭亭玉立站在面前,就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哪里象个魔窟中出来的番女,不由心中更是欢喜,方欲有言,小桃已先开口道:“番女不幸,陷身妖人。对于少爷维护,理之当然.怎敢教伯母谢我。” 说着,掏出心印所赐三粒灵丹献上道:“这是适才心印禅师所赐,功能祛病延年,番女奉命转呈,还请赶快服下。” 杨母见继春病好,心中一宽,本来自己的病就好了一半,再听继春叙说经过,隐约之间,似与小桃已有婚姻之约,复见小桃这等知礼文雅,心中更喜,接过丹药,又谢了一声,服下去只觉满口生津,异香扑鼻,精神顿爽,愈加对儿子和这未来的媳妇,怜惜不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心花怒放。 继春、小桃,又将奉命要到魔窟卧底的事,宛转呈明,杨母虽不愿两人再去犯险,只因仙师所命,也承诺了,又就床上,执着小桃的手,问长问短,细细谈论着,有意无意之间,也对允婚的意思透露了一些。 小桃心下更觉安定,加之她母亲,自乃兄奢夫将妖人邬元成师徒引来家以后,任意淫秽又无法禁止,不久便气死,十余年来.除姐妹相依尚可略谈心事之外,其余几无慰藉可言。 忽遇继春这样如意郎君,已是十分满意,再有杨母这样一个慈爱的未来婆婆,执手相看殷勤相问,无异久与禽兽相处忽尝人间温暖,三人相对,虽然名份未定,已极人间乐事,不禁依依不舍不肯离开。 直到杨老者命人来请,才与继春两个辞别杨母回到西院前进草堂。 心印一见两人满面春风,愉悦之色迥异寻常,不由笑了一笑道:“你这野丫头,这一来心满意足了,不过来日大难,虽无凶险,却大意不得呢,现在立刻便须回去,适才我默运元机,查算金冶儿至迟明晚必归,如等他回来再和继春同到魔窟,事情便不太好,而且你在一夜一天之间,还要把防御的邪法传他,不然便会误事,所以我才请杨施主唤你二人前来,此刻正是时候,就此回去吧。” 小桃不禁脸上又是一阵飞红,讪讪的答应一声,便和继春两人向众人告辞,手捏魔诀,身边涌起一道红光,将两人裹定,转眼化成一个火球,腾空而去。 继春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耳旁略闻风雷之声,身子便凌空而起,起初还有些害怕,但右臂被小桃挽着,身子又好像被一条软毡兜着,并不虑倾跌,不禁笑问:“古人有步虚御风之法,就是这样吗?” 小桃笑道:“那是真仙才行,我哪有恁大法力,这不过仗着魔教中,一袭软红幛的邪法驱送而已,此刻只有人将这魔幛破去,我们便立刻栽下去了。” 说着只觉身子一沉,继春不由失声叫道:“哎啊!” 随即一把抱定小桃娇躯不放,再定眼一看,两人已经落一座院落当中,月光下看去山石玲珑,花影沉沉之外,迎面矗立着一幢小楼,曲栏杆上,红灯影裹,正斜凭着一个三十上下的绿衣少妇,笑道:“妹妹,你今天怎么一去这半天,我真担心死了,盗芝之事曾得手吗?那同来的又是谁呢?” 小桃一面推开继春,悄声道:“已经到了,你为什么吓得这样,还不放手来,幸亏那是我姐姐大桃,不然,要教外人见了,岂非又是笑话。” 一面向楼上招呼道:“姐姐,话长呢,等我上楼再说罢,祖师爷和金师蛆曾来过吗?” 大桃在楼上笑道:“祖师爷在前殿陪着监院商量要事,听说金师姐因为护送执法师到青磷谷去,大约要明天才能回来,据祖师爷说此行又枉废了一场心机,赵七姑那高的法力,竟在玉龙潭折了,执法师马天啸也受重伤,连此间也恐怕要从此多事呢!” 小桃闻言,连忙携了继春,匆匆上楼,走进一间精室,一面将大桃唤来,替继春介绍之后,笑道:“这是我的屋子,你且在此小坐,我与姐姐略谈即来。” 说着便与乃姐走入另室密谈经过,继春将那屋子一看,只见绛烛高烧,罗帷探下,一切陈设并不太华丽,却整洁异常,就奁具妆台也十分简朴,临窗小几上,瓶花之外,竟放着一方端砚和纸笔之类,还有两三本书,一看却是一本易经,一本木刻的赵子昂法帖一本毛诗。 他不由心中奇怪,暗想:“一个出身番女的魔道中人怎会有此,难道她竟通翰墨吗?” 半晌之后大桃姐妹携手进来,小桃一见继春,坐在几前椅子,正捧那本毛诗发呆,连忙夺过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老成,一到人家屋子里面来,就乱翻东西。” 继春脸上一红道:“我并没有翻什么,不过随便看看而已。” 说着起来,又向大桃为礼,大桃笑道:“师弟,我这妹妹,就是这个脾气,她的东西,照例不许人家动的,你不要见怪,日后处长,便知道了。” 说着看着小桃一笑。 继春再把大桃一看,见她年近三十,皮肤微黑,长中带圆的脸膛,虽然不及小桃淡雅可人,也有几分姿色,但比较起来,似更敦厚稳重一些,便也答讪着笑道:“这实在是我的不是,小桃姐姐无关,以后敬当如命!” 大桃看见继春一脸惶恐之色,又看看小桃,不禁忍不住要笑出来,小桃白了她一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连姐姐也捉弄我。” 说罢脸色一沉道:“适才我对姐姐已经把我两人的事完全说明,又向祖师爷禀明盗芝救你的事,祖师爷虽然怪我,不应该未经陈献,就把盗来的仙芝给你吃了,但是对你的资质禀赋却极口夸赞。 据他说,虽有仙芝补救于后,一个被吸尽元精的人,能够维持十多天而不送命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除叫我对你好生将护以外,说不定明后天还要召见,这须将此次遇救经过详加说明,却不可隐瞒半点呢。” 说着略使眼色,继春会意道:“我蒙师姐相救,只有我知,凡所身受,自应详细说出,岂有隐瞒之理。” 小桃又道:“你虽被金师姐摄来,但本门引见师伯叔兄姐,对于入门弟子,应负全责,祖师爷以你归入本门,实由我的引见,适才已经传说过,以后对于本门心法和一切教规均由我传授,除奉祖师爷训示而外,在传法期内一切均须听我吩咐,不得丝毫违拗,你能遵守吗?” 继春忙又躬身道:“既是祖师爷有令,我决奉命而行,不敢丝毫违拗,如敢违背师姐之命,愿受责罚。” 话才说了,猛见室内烛影微摇,一道惨碧光华穿窗而去,小桃姐妹,脸上均有喜色,又向室内各处仔细查看了一会,小桃吐舌道:“好险,幸亏我三人毫无外心,不然可就糟了,就不受魔火焚身之惨,也要有一番责罚。” 说罢,又向继春频频示意,一面把手向窗外一招道:“蝶奴何在,现在新入门的杨师叔到此,如何不见侍候。” 猛听窗外一声答应道:“蝶奴久已在此,因未奉命,所以不敢入内。” 说着,一个垂髻覆额,年约十五六岁的丫头应声入内。 小桃道:“时候已经不早,你快到厨下去取三份酒饭来,快去快来,不可耽误。” 那丫头答应一声,又便出去,小桃等她下楼去,把嘴一张,喷出一片红雾,将室中布满,向继春笑说:“适才做作,你不要见怪,此间婢仆,固然无一不是本门弟子,而且都奉有密令,随时随地都可监视别人,去向掌院监院妖人告密,只有一件属实,被告人立罹惨祸,告发人却立刻升赏有加,所以随时随地都要小心。 “我姐妹二人一共有两个女待,都是以下第七代弟子,算是我们的师侄,一个叫小鸾,一个叫蝶奴,方才出去的是蝶奴,那先飞走的碧光就是小鸾,此刻也许正向妖人报告你来的情形,以后说话务须小心。” 继春道:“那你现在又如何能这样说呢?” 大桃笑道:“你不见我妹妹已经喷出桃花媚仙幛吗,此法原为教下弟子传习法或陪侍高级教友所设,只一用上外间视听便完全隔绝,所以地才敢公然对你这样说。” 说罢也不禁脸上一红,小桃一听传法两字,想起心印所嘱,更不禁娇羞欲滴,双眉微笑道:“不但婢仆随时均可告密,而且邬元成和王必武,都有晶球照影之法,只在这白鹤观内,随时随地都可以查看,以后务须小心,我这妖幛也不宜常用,免致疑心。” 说着,樱口一张,又将那一团红雾吸入。 不一会,一道惨碧光华又穿窗而入,随着现出一个一身银红袄裤,外罩玄色长坎肩的丫头来,一双眼睛,先向继春下死劲的盯了一眼,跟着叩头道:“婢子小鸾参见杨师叔,适奉教主之命,着小桃师叔,即日对杨师叔传法,并命小鸾蝶奴两人伺候。” 小桃不由眉头一皱道:“我已知道,你杨师叔大病初愈,今天能否传法,尚未可知。” 小鸾立起来,又看着继春笑道:“师叔真是神人,以金篆夫人那样厉害的手段,你居然逃出性命又复原得这样快,无怪祖师爷对你夸赞不绝呢。” 又回头看看小桃笑道:“这是祖师爷适才吩咐的,师叔却不能违命呢!” 小桃秀眉微耸道:“祖师爷法谕我已全知,你且在外厢伺候,少时蝶奴便来,可速帮助安排酒筵。” 小鸾才勉强退出去,不多时蝶奴已将酒肴送上,因有两个丫头在旁,小桃姐妹,只陪着继春略用酒饭,并不多言,匆匆饭罢,大桃作别回房,小桃立刻遣退两婢,喷出红雾将房内封锁好了,向继春把眉头一皱道:“你大病新愈,我本不拟立刻传你邪法,无如心印禅师说,明天金冶儿就要回来,这个小鸾出身绳妓,也不是一个安份的,白骨教下把男女淫欲当着道法传授演习,你教我如何是好呢?” 继春也不禁为之默然,直到鸡鸣,小桃万分无奈,才将采补邪法说了个大概,两人又商量了一套话准备对付邬王两妖人。 第二天一早起来,邬元成和王必武两人果然差人,将继春单独唤去,详细询问,继春照第一夜间和小桃商量的话说了。 两妖人又细验继春眼神脉象,果系服食灵芝之效,便仍命回小桃姐妹所居暂住,三人心中才稍安,一天易过,不知不觉,又到午夜。 小桃因想将半天一晚经过,告诉心印等三人,便又抽空,仍用软红幛向杨老者所居飞去。 却不料行经丹凤场不远,一处山谷上空,忽然身不由己的向下沉去,再也控制不住,心知非遇本门能手,即系正教中有名人物,连忙行法打算避开。 无如下面吸力大大,简直无法挣脱,一刹那间,身子已经落到地上,更不待行法,那软红幛,便波的一声,自然爆开。 再看时,身子巳在谷里,对面一块大石上,却站立了一位白衣道姑,正向自己微笑着,不由大惊道:“仙姑是何法号,平生从未谋面,为何无故将我截住,是何用意!” 那道姑笑道:“你是叫小桃吗?” 小桃愈惊道:“我确名小桃,但不知仙姑有何吩咐,法号上下。” 那道姑向她上下看了半晌,仍微笑道:“你问我法号是想打听我的来历吗?现在我暂不告诉你,将来只一问那狗皮道士便能知道,不过凭你那点邪法便传了杨继春,也不是金冶儿的对手,好容易救来的性命,又让他再丧在妖妇手里那是何苦。” “所以我特为来此,送你一粒丹药,这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灵丹,却是昔年魔教中有名的铁石丸,只一吞下去,便永无欲念,任何挑逗决不至为害,不比你那傻心眼儿,想用鸡蛋去和石头硬碰的法子要好得多了。” 说着递过一粒黑色丹药,光华闪处人便不见,小桃连忙向空叩谢,正待向前飞去,忽听有人笑道:“这药乃是一位改邪归正的老前辈所赠,回去不妨给那秀才服下,杨宅却暂时不必去了。” 那声音颇似心印,却又看不见人在哪里,只有又跪下向空拜了几拜,受药回去。等回到园中双红楼上,一看那心印和尚,已经坐在自己房里,和继春正促膝相谈着,姐姐大桃也坐在一旁倾听,最奇的是小鸾和蝶奴两人伏在外间桌上,竟如死人一样睡着了。 心印看着她把头一点,笑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此决无妨碍,这三间楼房我已用六戊藏形颠倒虞实之法,将实在情景换去,并已将六戊孤虚旗传了杨秀才,只依我法布置任凭几个魔仔决识不破,听不出,至于外面那两个丫头,也被我用密宗的拘魂禁魄之法制住,一时决不会醒来,你快乘此时,把那道姑送的铁石丸给杨秀才服下去,我还有话说,不能耽误。” 小桃见心印道术如此神奇,不由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将那铁石丸交继春服下,一问所以才知自己才出门心印已来,略问情形以后,便取出六面黄色小旗交给继春,并传了用法,又命将大桃唤来,说明金冶儿今夜便须回来,对继春必有一番缠扰。 并说狗皮、铜袍两位道长,也必于彼时前往前殿投帖拜山,料与邬元成、王必武等相见之后,必至用武,但今夜尚非破殿之时,届时必须策应,以免群魔穷追等语。 说完心印又向小桃笑道:“你回来得正好,这里有灵符七道,只见前殿有正教剑光飞起,一闻五行神雷发动,可将此符,向外掷出一道立有灵效。” 说罢递过七个黄麻小卷,袍袖微拂,金光一闪,人便不见。 小桃姐妹和继春都不胜惊叹,相互各道灵异之下,继春见心印人已去远,忙如所传,暗诵灵文,左手捏诀,右手向外一招,倏然从窗外,飞进六面黄色一角小旗,一把接了藏在身边。 小桃再走出外间一看,小鸾蝶奴已在转侧欲醒,便乘势喝道:“你两个如何这等放肆,青天白日,竟敢一齐在这里打起盹来!” 两人一听吆喝,睁眼看时,一见小桃一脸怒容站在面前,不由一齐说道:“适才因大桃师叔与杨师叔在房里说话,命我二人在外面伺候,不知怎的神志一模糊,便伏在桌上睡着了,实非敢于放肆。” 小桃又沉下脸来申斥了几句,才算将这件事揭过一边,故作新从外面回来的模样去和继春大桃周旋着,二婢却丝毫不知已经着了别人的法术,三人不由好笑,又故意说笑一阵。 看看太阳落下去,小鸾忽然从楼下奔来报道:“金篆夫人已从青磷谷回来,闻得杨师叔病已痊愈,又住在这里,特来看望。” 继春向小桃姐妹看了一眼,随即说道:“你回去复金篆夫人,看望决不敢当,我们就此下楼迎接她去。” 一语未毕,遂见眼前惨碧光华一闪,金冶儿已经手掠鬓角,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站在面前道:“你们三人好乐,不嫌我来得唐突冒昧吗?” 说着眼角向继春一笑道:“你好,看你不出,竟还有这一手,当着我装病装死的,好像是纸糊的人儿,经不起两下搓揉就完了,只我一走,如今又是生龙活虎的呢!你自己说罢,该怎么罚法才对?” 说罢格格连笑道:“好人,如今我们已经是师姐弟了,万不能再藏私,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法能让我这姐姐学个乖吗?” 继春想起自己前被吸尽元精,几乎丧命,又见她这般无耻冶荡,面色微变,方欲说上几句,小桃已先笑道:“大师姐,你错怪他了,你想在你手底下还有人能瞒得过什么吗?这件事实在是你手下留情,他也命不该绝,我又误打误闯的,把水琴洞口那株天香芝盗来,所以才留得他的这条命在,不然就有十个也死了,这事我已呈明祖师爷,难道大师姐还不知道吗?” “哼!”金冶儿先是一声冷笑,接着看着小桃道:“这是本门一件奇事,你立了这件大功,老头子还能不告诉我吗?不过我实在不敢相信,好在本门弟子不禁传法试法,如今你是引见师呢,我先和你商量商量,能让我再见识见识这位服过天香芝的人,是个什么样儿吗?” 小桃也冷笑道:“我虽入门在大师姐之后,也还不至于连这点教规也不懂,不过这不是我的事,你最好问他本人去。”说罢向继春使一眼色。 继春忍着怒火笑道:“上次虽承夫人手下留情,又承小桃姐赠我灵芝,得以活命,不过如今此身已成废人,你教我能说什么呢。” 金冶儿闻言不禁一惊,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看着继春道:“你说什么?” 继春故意苦笑道:“我说我已经成了废人,这一辈子完了。” 金冶儿呆了半晌,忽然格格连声大笑,用纤指在继春额头上-点道:“我把你这坏断了肠子的东西,你们想串通来了骗我,那还早呢。少停,我非验过明白不可,如若你说的话,还有几分可听还罢,不然你可等着我的。” 说着,一扯继春并肩在一张醉翁榻上坐下,向小桃笑道:“今晚我不走了,还不预备酒来,大家痛快一场吗?” 小桃冷笑着未及开言,大桃惟恐立刻反脸把事弄僵了,笑向旁立的小鸾道:“金篆夫人难得到我们这里来,你还不和蝶奴快去准备一桌好好的酒莱来。”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白鹤观中,也出了事情,原来那座白鹤观,一共计有好几重殿宇,第一进是灵官殿,一向供着护法王灵官,两边耳房住着火工道人,专司伺奉香火看守山门之责。 自邬元成纂夺住持之后,便派了两个得力的第五代徒众看守,两人一名开路神冯五,一名飞狐狸郑国柱,这两人原本嘉陵江上有名的大盗,各有一身软硬功夫。 郑国柱更擅邪术,只因劫了一只过路官船,刀伤了五条人命,偏偏事主福大命长,事前上岸访友,被人留住,未曾罹难,本人又是奉命采办珠箔麝香内监的侄儿,不容当地文武衙门不加力破案。 邬元成因两人均系教下得力弟子,惟恐败露失足,才调来观中略避风头,表面上算是守山门的火工道人,实际上仍是一路舵把子的身份。 这天晚上,山门一关,两人早就耳房里,弄来几样莱,一大瓶大曲对饮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砰砰的连敲山门,因为观中匪众出入,照例都是走边门的,夜晚敲山门,当然不是观众,所以两人都没有答理。 谁知道停了一会,那门越发敲得响了,隐约听得门外有人骂道:“寺观是十方常住,为什么这时候就把两扇牢门关上,如果再不开门,我就要对不起了。” 那飞狐狸郑国柱还较温和,开路神冯五却是一个十足老粗,闻言立刻大吼一声,放下酒杯走出耳房,向门外喝道:“什么地方来的野杂种,敢到老子门前来放肆?” 一言未毕,只听得门外冷笑一声道:“内面居然还有活人!我还当已经死尽了呢,既然有人,为什么不开门出来见见,只关上门在家里发狠有什么用处。” 冯五闻言,不由火上加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立刻赶到门前,右手拔了碗口粗细的门闩,左手将铁钩搭,顺手向里一拉,那两扇山门,登时大开,再向门外一看,并不见有人,黑暗中,只见一只大狗人立着,停在门外石香炉前面。 不由瞪着眼睛大喝道:“适才是谁,既敢到白鹤观门前撒野,为何又不敢跟老子照面,这也算好汉吗?” 话才说完,忽听那条大狗在黑暗中冷冷的道:“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自有眼无珠,怪得谁来!” 晓得冯五向来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巨盗,一听那只大狗应声说话,不由一怔。 他转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擎着那根门闩喝道:“你究竟是人是怪,为何黑夜上门寻事,是何道理?” 那条大狗,闻言又前进两步,当门而立道:“我既不与妖作怪,又不打家劫舍,为什么不是人,难道一定要跟你这般强盗的奴才一样才能算是人吗?” 冯五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气得肝肺欲裂,不管好歹,扬起门闩当头就是一下,谁知那条海碗粗细的门闩打在那条大狗头上,砰的一声,立刻反激回来,震得虎口尽裂,不由甩着两手,叫声“啊哎”掉头便跑。 却好郑国柱听得外面来了生人,而且口风不对,也从房内赶到门前,两人撞了个满怀,几乎两人一齐摔倒。 那条大狗却笑道:“你们两个不用忙,也不用害怕,我现在还没闲来宰你们这般贱子贱孙的奴才,可速推一个胆大的来,我有话说。” 郑国柱两脚站稳之后,将来人一看,阴恻恻一声冷笑道:“凭你这狗精一样的人,谁还怕你,既敢上门寻事,可速报上名来,如果和观中掌院稍有瓜葛,我兄弟自当以客礼相待,就是有什么过节,也不妨言,这等装神弄鬼的,难道就算是好汉吗?” 那条大狗笑道:“你这厮,毕竟乖觉些.还懂得两句人话,比那草包强多了,现在就烦你去跟邬元成说一声,大雪山灵阳谷的狗皮道士为了他扰乱玉龙潭和无端用采补邪术杀害若干汉番老百姓的事,要来作个了断,还有金牛峡水琴洞的铜袍道人,也要索还那枝被窃的天香芝,和盗窃仙芝的妖女,所以才寻上门来。” “他如自觉难逃公道,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便宜,有两条明路可以听他走,一条是即日自率丑类离开川东,去到青磷谷老巢,等待半甲子后再算总账,另一条是约定日期分个高下,胜者为强!” 郑国柱虽然不知道狗皮道士、铜袍道人是谁,但邬元成王必武攻打玉龙潭败回和小桃盗芝之事全都听说过,料知善者不来,来者必非庸手,立刻面色一沉道:“吓!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各派人物里面,有你们这两号.你既然有事拜山,要见我们掌院,不妨拿出名帖来,按江湖规矩行事,我兄弟二人,自然会替你报上去,听候掌院祖师发落,只在这里胡吹乱谤有什么用处。” 狗皮道土冷笑道:“胡说,对付一个白骨教下二三等的东西,还用得着用名帖说规矩吗?你去问问邬元成去,你们教主潘涛对付我老人家行过江湖规矩没有,他到玉龙潭去,投过帖子没有?再不识相,只要嘴上光棍,可就不用怪我了。” 郑国柱虽科来人必非等闲,但一时落不下台,一面端正好了报警青磷信火,一面右手一扬,发出白骨魔叉一道灰白光华,直向狗皮道士打去,却不料一叉打在胸膛,狗皮道土仿佛没事人一样笑道:“这骗小孩的东西有什么用处?你再不听话,便有大苦吃了。” 说着狗爪一起,将那枝白骨叉接住,反掷过去,郑国柱大吃一惊,正待行法收回,却好冯五立在门侧,正打在肩头上,大叫一声立刻倒将下去。 郑国柱既惊且怒,左手捏诀向腰间小皮革囊一拍,一点豆大修碧光华直向殿后飞去,同时右臂一伸,暴长丈余,右手化成栲栳大的一只逼红魔掌向狗皮道士当头抓下。 心中满拟这赤焰魔掌,只一出手,对方就不立毙掌下,也必要着一下重的,谁知那魔掌才到当头,狗皮道士身边忽然飞起一蓬五色光华,变幻不一恍若一朵五色流霞,又如雨后晴虹,蓦然向上迎,那只魔掌好象抓在一蓬烈火上一样,一时痛澈心肺,大叫一声,立刻晕倒了下去。 狗皮道士不由哈哈大笑道:“久闻白骨教下颇有能者,如何令这两个脓包看门应客,偏又如此自不量力,岂不令人可笑,有晓事的快着一个出来,否则莫怪我这恶客,便要擅自登堂入室了。” 一语未毕,忽然殿后有人喝道:“无知小辈,胆敢上门寻事,如此狂妄,你也太把白骨教下看得无人了!” 说着人随声至,灵官座后,又转出一个吊客脸,身穿黑衣的妖人来,狗皮道士一看,认得正是玉龙潭败逃的五阴尊者邓演,不由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玉龙潭漏网的妖人,连个小小女孩子都敌不过,幸而侥幸得一命,如今又卖起狂来是不是?” 邓演一见来人披了一身狗皮,急切间本认不出来是谁,闻言仔细一看,竟是在玉龙潭用五行真气反击马天啸的诸葛钊,不由恼羞成怒,左肩一摇,一道乌金色的剑光立刻飞起,一面怒道:“你这无知小子,上次祖师爷因急友之难才饶你不死,如何好好的人不做,披起狗皮上门寻事?” 狗皮道士笑道:“无耻妖孽,亏你还有脸说此大话,上次真不知是谁饶了谁。老实告诉你,我今天到这白鹤观来,就是为寻你们这批妖孽算一算采补害人的账,和你们这一批禽兽一样的东西周旋,不披上狗皮还羞与见面呢!” 说着,一拍剑囊,一道金黄色剑光飞起,直向那七煞丧门剑迎去,只一兜一绞,邓演便觉真气一震,方说声不好,狗皮道士一笑,手起又是一五行神雷,轰的一声,不由将邓演震出丈余,哗啦啦连响,身后墙壁都震了个大洞,全殿摇摇欲倒,砖瓦尘灰落了一地。 邓演左臂几被打折,内外伤势一齐发作,这才知道厉害,忙将身子一晃,化作一道乌金色光华和剑光合在一处,向殿外飞去。 才到山门外面猛又听见一声吆喝:“无耻妖人往哪里走。” 接着一道蓝色剑光拦住去路,邓演心下更急,一面用七煞丧门剑向前一挡,只听得铮铮连响,真气又大震了一下,几乎支持不住。 再看身后金黄色光华已从殿内飞出,心知两剑一经会合必无生理,忙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鲜直,幻成两个化身,厉啸一声分向两剑迎去,一面乘势将真身隐去,遁往后殿。 当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两人看出滴血分身之法,人已去远,连那乌金色剑光也不知去向。 方说得一声:“原来白骨教十三尊者也不过如此。” 猛见眼前一亮,半空中,忽然飞来一大片暗紫色光华,夹着万点惨碧寒星当头罩下,风雨之声震耳欲聋。 接着一声大喝道:“你们两个小辈再尝尝这个滋味如何?” 狗皮道士忙与铜袍道人会合一处,一面放出五行真气将两人一并护住,再抬头一看,只见屋脊鸱角上站定了两个妖人。 一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一脸紫酱色横肉,浓眉暴眼,身穿白骨教中特有的黑色道袍,另一人身高九尺开外,面色紫中带亮,一身大红火焰道袍,正在捏诀行法,知是白骨教中能手。 后面的铜袍道人,忙将身子一抖,呛啷一片响声之后,那铜袍忽化五千四十八柄短剑,穿过五行真气,飞在空中,宛如一大片金星火花,直向两妖人罩下。 那来的两妖人,正是紫面迦蓝邬元成和紫面天王王必武,邬元成尚恃王必武所发紫焰阴雷,威力极大,对方不过两个无名之辈,决难支持。 王必武却识货,认出那大片金星火光,竟是昔年寒铁老人的金精剑袍,不由大吃一惊,疾忙取出一面妖幡迎风一抖,立刻鬼声啾啾,现出无数骷髅,七窍各喷碧焰,结成一个白骨横成的穹顶将两人护住。 一面行法一面催那紫阴雷,百万碧星一起爆炸,直象火山雷海也似的向狗皮道土和铜袍道人打下。 就这一刹那时间,那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已和白骨穹顶接触,那骷髅厉叫一声,立化浓烟消灭,但第一层毁去后,第二层又补充上来,生生不已,那一片短剑虽然厉害,也一时无法攻入。 在另一方面,王必武所发紫焰阴雷,虽然震撼天地,声势异常凶猛,因为狗皮道士和铜袍道人巳将蓝虬、雄精两剑合壁化成一个金蓝色的光幢,罩在五行真气外面,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双方成了相持的局面。 王必武拼损无数冤魂所化骷髅,稍为缓过一口气来,一见这两个新出道的正教门下,不但各有异宝攻防应付裕如,而且功力也颇惊人,不由又大声喝道:“来的两个小辈是谁,既敢上门欺人,懂事的报上名来,你祖师爷还可从宽发落,不然在我这紫焰阴雷之下,不久便要化成飞灰,形神皆灭了。” 狗皮道士一听来人竟是西方魔教中的四大天王之一的王必武,料定另一个妖人必是邬元成。 不禁冷笑道:“原来却是你这无耻妖人,才在玉龙潭慧因大师手下逃得性命,便要在自己门前说大话吓人,岂不可笑,凭你那教主鬼母潘涛,我尚在她那销魂蚀骨妖阵当中呆上七天,何在乎你这微末伎俩。” 王必武和邬元成这才知道来人竟是在青磷谷口和鬼母潘涛见过阵仗的诸葛钊,不由既惊且怒,立将魔焰阴雷加紧摧动,铜袍道人也将那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运用得愈形神化,有如疾风骤雨一般向那无数骷髅刺下,两下都在拼命相持。 另一方面,在后园双桃姐妹所居楼上,金冶儿也和杨继春厮缠得难解难分,笑波无忌之外,竟将上身衣服完全脱去,只留下一幅大红抹胸,赤着双臂将继春一搂,一双手在继春身上上下乱摸,两只眼里好象要冒出火来,一张樱口不住价在继春脸上乱吻着。 但是继春自服铁石丸之后,任她如何挑逗撩拨,简直丝毫无动于衷,竟似宫中老监一样,转惹得金冶儿一腔欲火无处发泄,一把抓牢继春右膊,咬了一口便打算吮吸膏直。 小桃不由心急,背过身去,假作看望窗外月色,暗取心印所赠灵符一道向窗外一掷,只听得震天一个大霹雷,百丈金虹应手而起。 不但楼上的金冶儿吓得放手不迭,赤身便向楼下逃去,便山门前面的邬王两人,也只道观后又来了什么正教中能手,惟恐根本之地有失,不由心中更外惶急。 狗皮道士乘机大喝道:“邬元成、王必武两人听了,后面金光大起,想必另外有人找你们算账,我两人向不打落水狗,你如此次幸逃活命,五天以后,我们必定再来寻你,暂时失陪了。” 邬、王两人.前后受敌,也正巴不得先缓下一处敌人,专心对付一面,闻言正好落场也大声喝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己甚,你等五天之后,再来祖师爷面前纳命便了。” 说着,双方各将自己飞剑法宝收回,狗皮道士和铜袍道人退下之后,不禁互道:“妖人果然厉害,如非心印师兄预伏虬髯师灵符,虽不致吃他大亏,也非耗上个长时间不可。” 说着,一同回到黄桷坝杨家,一看心印尚未回来,再看所居草堂室内桌上留着一封信,封皮上大书着:狗皮铜袍两道友同展。打开一看,内面只有半张信笺,写着:“此间虚实我已探明,仅一王必武须稍费手脚,其余妖党两弟均可应付,既约对方期以五日,事前当来共谋良策,杨秀才及小桃姐妹日内决无大碍,且已有能者暗中将护,不虞妖人加害,可告乃伯乃母放心。” 下面画着心形的印记,心知心印在期前一定会来,便将情形略告杨老者,但不知所云能者是谁,不免又互相揣度了一番。 那白鹤观中,王、邬两人自狗皮道士、铜袍道人走后,连忙赶赴后园一看,只见半空中静悄悄的,毫无敌人来犯迹象,不禁奇怪,正想方才那等声势,此刻如何毫无动静。 忽见金冶儿赤着上身,从小桃姐妹所居的院落里慌忙奔了出来,一问情形,才知果有敌人进来,但不知如何,雷声一震之后,金光便敛。 再到楼上一问,小桃姐妹都说只见窗外一个大霹雷,金光一闪,便不见其他异状,杨继春则已被震得昏晕过去,方才苏醒过来,正用一条帕子包扎臂上齿痕,不由心中更觉诧异。 继春又乘机诉说金冶儿加害情形,邬元成不禁眉头一皱,回顾金冶儿已经赤身跟上楼,便看了她一眼道:“他已入我门下,根基骨格俱不太差,你何苦赶尽杀绝呢?” 金冶儿看了小桃一眼冷笑道:“我对这姓杨的嫩娃儿,并不希罕,不过既有人拿他当宝贝用尽心机,我实在气不过,所以才打算弄死他算完,昔年你不是允许过我一付好的庐舍吗?这几年女人我做够了,现在也想做几年男人再说,既说他根骨不错,又才服过灵芝,我就打算借他这一副好躯壳一用,你看使得吗?” 金冶儿说完之后,邬元成未及答言,继春不由吓得面如土色,小桃姐妹也暗暗着急,王必武忽然冷笑一声道:“邬道友,现在大敌当前,还没有查出一个究竟来,你是这个道院之主,为什么放着正事不办,反和她们闲磕牙,这杨继春既已收在门下,我也验看过就是本门弟子,如何能因个人的醋意随便置之死地,夺取他的躯壳,以后本门新进弟子,岂不人人自危,这岂不是大犯教规。” 说着瞪了金冶儿一眼道:“你还不穿起衣服出去。” 金冶儿素来对这位西方魔教派来的监院就有三分惧怕,闻言,连忙说声:“遵法旨!”立刻穿衣退了出去。 继春乘势叩谢救命之恩,并请收为记名弟子,王必武一把扯过,将他上下看了一看笑道:“你倒很乖觉,乘着阶梯便打算爬上来,不过我和一般魔教长老不同,只一入门,一切便须守我戒条,不奉我命不得自作主张,你能守得吗?” 继春忙道:“守得。”说着又叩头。 王必武扶起道:“好的,明天你便到我住的鹤轩去,候我吩咐再说。” 说着又对小桃姐妹道:“由他仍住你处,自后不奉我命,任何人不得干扰,只有人敢违命,立即禀报。” 说罢也不管邬元成如何,立即双足一跺,从窗口向外纵,化成一道暗紫光华直上太空,邬元成看着小桃姐妹和继春三人,不由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一下道:“本来你金师姐这几年因我怜她吃亏太大,所以娇纵惯了,能由王老前辈戒训也好,你等各事需要小心,千万不可大意。”说着也飞身出窗,向空中巡察。小桃姐妹,不禁向继春使了一个眼色,相视而笑。 那王必武在空中看了半会,不见半点动静,心方疑惑,猛见平日议事之处的朝元殿上金光一闪,连忙飞身下去看时,只见正中大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张大红名帖,上面大书着:“南海虬髯僧命门下弟子心印来访!” 一行大字,字迹写得龙蛇飞舞,墨迹淋漓仍未见干。再说值殿的几个弟子,均说大家俱在殿上,并未见人入内。 不由大怒道:“你们真是死人,这许多人在此,竟被人家弄了手脚去,岂不令我丢人。” 正在暴跳如雷,猛见桌侧上首座位上有人冷冷的道:“亏你还是西方魔教的四大天王之一,也修为有年,怎么还是这等毛豹脾气,我自在此还未离开,连你也没有看见,这能怪得他们吗?”说罢哈哈大笑。 王必武再向座上一看,已经端坐了一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笑容可掏的看着自己,不由更怒,方喝得一声:“你敢!”金光一闪,人又隐去。 不禁心中更怒,也冷笑一声道:“既敢出场,想必有话要说,为何不见真章就去,难道虬髯僧门下的惟一高徒,竟如此见不得高人吗?” 心印笑了一声又从殿侧现身倚着一根柱子说道:“我既来了,自然有话说,焉有不见真章就走之理,不过你虽吹气冒泡,以主人自居,究竟还是个客卿身份,似乎不便代正经主人做主,二来我因你平日尚稍知自爱,自己恶行也不太多,所以专找那个叫什么邬元成的算账,你偏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去,这是何苦呢?” 心印不但态度安闲,而且说话竟象一个老友重逢,似乎对王必武显得非常关切,但句句带刺,颇有教训之意。王必武在西方魔教之中,地位本来极高,对白骨教的人物,更是奴视已惯,几时受过这个渣儿,冷不妨觑定心印,一连串魔焰阴雷打去。 轰、轰、轰,连响之后,心印忽又踪迹不见,那根朱红柱子,却被劈去一大块,震得屋瓦纷坠。 正在气愤忽又听见心印在背后笑道:“你这人真没出息,无故毛手毛脚已非待客之理,那个柱子与你何仇何隙,无端劈它做什么,真要手痒,等正经主儿来了之后,我们交代几句,再光明磊落的动手不好吗?” 王必武回头一看,见心印又负手在殿口微笑着,心中怒极,转笑道:“好!好,我们一言为定,等此间掌院来,你们谈过之后再说,只是你忒奸滑如不见真章,要想溜走可别怪我手辣。” 心印又缓步走进殿中笑道:“这句话还稍为有点道理,不过你们西方魔教,虽然不成气候,难道连中土的礼数也不懂得,真的就这样待客吗?” 王必武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想我如何待你呢?” 心印笑着向里走道:“亏你还是此间的监院,难道连个请坐献茶都不会吗?” 王必武见他装模作样的更好笑,耐着气把手一摆道:“请坐!”又命人献茶,心印落座之后,又微笑道:“这样也不枉是个监院。” 一面把茶从侍者手里接过呷了一口,这时邬元成方从空中飞回,一见殿上端坐着一个小和尚,王必武对坐陪着,分明是个主客样儿,不由奇怪道:“王老前辈,这位是谁……” 心印起身合什道:“小僧法名心印,道友想是此间邬掌院了,且请坐下细谈如何!” 邬元成虽然久闻心印之名,但从未见过,又见王必武以客礼相待,也稽首道:“贫道正是,小师父倏然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见教吗?” 心印笑道:“明人不做暗事,我闻贵教在此创立道院之后,专事采补,害死青年男女甚多,又复收容大盗,四出劫掠,所以特来为这一方人民请命,请掌院最好能对于教下徒众严加管束,否则便请速携这一干败类退回到青磷谷去,以免在此造孽,掌院能否允所请呢?” 邬元成万想不到心印竟说出教他退回青磷谷话来,怒极大吼一声道:“小贼秃竟敢上门消遣我!” 说着把手一抬,五阴掌向心印当胸一按,只听得“哎呀”一声,早有一人倒在地上。 邬元成方说:“赋秃如此不济,也敢来放肆。” 遥闻身侧一声冷笑道:“掌院请恕小和尚放肆已惯,便当年对贵教上两教主也是如此,所以对晚出的二三流角色无法客气,不过你自出手太猛,误伤教下高徒,这却与小和尚无涉。” 邬元成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小和尚正嘻笑着站得老远,受伤倒地的却是一名值殿的爱徒,满面青紫颜色,七孔直冒鲜血,眼见得已经无法可治回生不得了,不由心中更怒,左肩一摇,一道惨碧光华,青磷剑便自出了剑囊,直向心印飞去。 心印又是一声冷笑道:“啊哎,怎么一言不合,便把看家宝贝使出来,王道友你为什么劝也不劝一下,死了一个,已经是和尚罪过,再要受伤几个,叫我和尚就念往生咒也来不及呀。” 说着脚下一滑,直溜出去丈余远,其速仿佛闪电似的。王必武知道小和尚又要使坏主意,忙道:“邬道友且慢,我已与他说好,不见真章不散,你且住手,听我一言。” 邬元成怒极那肯答应,用手一催剑光又向小和尚赶去,那朝元殿本极宽大,素为邬元成传道聚众徒听讲之所,此刻除值殿几个徒众而外,简直静荡荡的没有几个人。 心印一见妖剑飞来,一闪身又斜滑出去老远到了殿门附近,邬元成只道他要逃走,又催剑光加紧飞过去,心印一见剑又飞来,袍袖一晃,又闪出了殿门,邬元成仍不舍,催剑赶了出去。 王必武方说:“不好,要糟。” 猛听殿外院落里面忽然一声尖锐的惨叫过处,小和尚又在叫道:“罪过罪过,这如何是好,又伤了一个,而且是掌院的如夫人,这怎么是好呢!” 邬元成不由一惊,连忙收剑出殿一看,果见金冶儿躺在血泊里,一只右臂已经斩断,连一段红罗小袖落在一旁,人已昏厥过去。 那小和尚正立在一座假山下面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邬元成心痛爱宠,方欲再图拼命,王必武已在后面高声叫道:“心印和尚,你我有言在先,只你见过此间主人,便须各见真章,如今你却只管借刀杀人.自鸣得意,难道这也算佛门弟子的慈悲面目吗?” 心印不禁心中一动笑道:“听你说话,倒似乎有点道理,不过事情是你亲目所睹,这两次要不是他赶尽杀绝,会得连伤两人吗?我和尚向来做事极公平,如果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还决心不拿他挡灾,你凭良心说这两人该死吗?” 王必武一想,金冶儿平日淫掠美男固未留过活口,便那党徒也是凶淫异常,每遇中意妇女,都得置之死地而后快意,果然与众不同,意念稍动之后,仍大喝道:“你无故上门生事还敢狡辩,如今你对此间掌院话已说过,是好的你我便该立见真章,分个你死我活,只耍贫嘴有什么用处,难道又想说了不算吗?” 心印笑道:“凭你的真本领,我还可以勉强对付,你打算怎么较量呢?” 王必武道:“你向来狡滑,人所共知,一个不慎,不是一溜了事,就是找出能手来打接应,所以我西方魔教教下徒众往往吃你大亏,今天你只能真实功夫胜我,不溜不找帮手,我便心悦诚服。” 心印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倒也爽快,你还不失为魔教中高明之士,凭你这几句话,今天我们不妨大家比一比各人的功力,我如不胜,立刻离开此地,以后再说再讲,你如不能胜我呢?” 王必武厉声道:“我如不胜也立刻他去,决不在此停留。” 心印笑容一敛,正色道:“你我只凭一言决无反悔,不过你是西方魔教派来的监院,能擅自离开此地吗?” 王必武脸色一沉道:“我生平说了就算,用不着你来替我担心,不过你我如何较量呢?” 心印道:“好!这才是大丈夫的气魄,随你怎么较量我都可以奉陪,就是你自觉不济要另请帮手,或者要这观里的徒众一齐上来,只要事前说明我是均无不可。” 王必武冷笑道:“你不用将我,适才我已说过,今天你我是各见真章,凭我对你还会要人帮忙吗?你如害怕,想借此下台,也不妨趁早言明,只说这些废话延时光有什么用处呢?” 心印双手一合道:“既如此说,便动手好吗?” 王必武道:“且慢!如在此处动手,观众太多,难免又有误伤,后山峰巅有一石坪,你我就到那里去比拼如何?” 心印道:“那更好了。” 说罢身子一晃一道金光,便向后山飞去,王必武也化一道紫虹跟着腾身而上,一金一紫两道光华,在空中连掣,便同在后山一座小峰上落下。 那小峰上只方圆亩许一块石坪,石骨嶙峋,更无树木,时在早春青草也不深,心印捡了一块二尺来高,丈余宽广的大石上跏跌而坐,双手合掌道:“王道友,我们是一言为定,谁如不胜,立刻他去,各无反悔,请动手吧!” 王必武也向对面一块较高的石头上面一站,只喝了一声:“道友仔细,我这请天来了。” 说着,左手抚胸,右手向上一举,只见半空中,月光下面忽然花雨缤纷,天乐齐奏,耳眼鼻舌心意诸般幻相齐来。 心印二目垂帘,始终不闻不答若无其事,半晌之后,囱门忽开,现出一道白光,仿佛一面一尺来宽的大圆镜贴在脑后将全身照定,诸般幻相,一时俱空。 王必武不禁为之动容,双手一搓,登时风雷魔火齐来,一阵一阵向心印打去愈来愈甚,那小峰巅上,几乎全在紫焰阴雷笼罩之下,轰轰之声,震耳欲聋。 心印身边慧光也愈见华彩,好象千寻魔火当中笼着一轮皓月一样,只见光明不见晦暗,相持一会之后,蓦然一声梵唱,风雷魔火又全归寂然。 那轮心光却明如杲日用遍全峰,倏又一缩化成三寸来长一柄晶莹小剑,直向王必武顶际飞去。 王必武自请天无功,魔火阴雷又被心印破去,已是一惊,再被心光一照,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忽见那柄慧剑飞来,更大吃一惊,七窍之中立刻各喷出一点豆大血块,转眼化成七个狰狞巨人,各喷紫焰,将那柄慧剑迎住不让下来。 一面高叫道:“我已认输,小师父请暂停手,容我一言,便立应前言,即时他去,决不在此停留,你看如何?” 心印睁眼一笑,立将慧剑收回,也从石上立起来道:“道友之意,我已尽知,苦海茫茫回头是岸。人生各有因缘,便我家师也从旁门入道,只须大澈大悟,何患无人接引,经我忖度,道友遇合已不在远,我如能遇家师,及诸长老必将道友之意转达便了。” 王必武一听心印所言,竟知自己心意,不由更加钦敬道:“小师父真是神人,既然如此,我也不落言铨,行再相见。” 心印方觉魔教中亦自有贤者,倘能由此渡化此人岂非一大快事,猛听身侧有人笑道:“我道是谁在这里和妖人相持不下,拼合搏对,原来却是你这小淘气,不要欢喜,去了一个王必武,另外有个厉害人物还是要来的,而且卓和夫妇和奢夫一段思怨也须有个了断,玉龙潭我当另外命人前去防守,你可连唤他夫妇和珠儿来此,不可误事。” 心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发修髯老者,扶着一条竹杖正立在身侧一块大石上说着,认得正是员当子柳不疑,连忙下拜道:“弟子久不见师伯了,你老人家,如何忽然到此。” 柳老笑道:“我方在对面山中采药,忽见这边魔火阴雷之势极盛,还疑惑是有正教能手和魔教什么利害人物在此厮拼,后来仔细一看,竟是你和王必武两个。 “又因为前几天曾遇何天香、了尘两人,已知这边的一切经过,可笑何天香虽已潜修多年仍未脱尽尘念,一见卓和夫妇聚首,便将他们留在玉龙潭边。 “在她还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事属成人之美,却不知道,我与你灵阳师叔早有安排,教他夫妇随诸葛钊来破白云观另有深意,这样一来事后反添无数麻烦,与他夫妇有害无益。 “可喜你的功力如此精进,竟能以绝大定力,渡脱王必武这个魔头,也算是一场功德,此去大雪山还有一段极长路程,耽搁不得,就此去吧。” 心印见柳老说完便欲他去,忙笑嘻嘻的道:“师伯,你老人家的法谕我不必不遵,就此便去。上次赏给诸葛钊师弟的丹药能也给我一粒吗?” 柳老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要你做一点事便想好处,也罢,索性给你两粒,连另外一个人也烦你带去转交。”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玉葫芦来,倒出两粒丹药,命心印收好,又笑道:“白鹤观事毕之后,可通知各人务必到玉龙潭去一趟。”说罢袍袖一拂,清风飘飘人已远去。 心印向空拜谢之后,一见天色已明,便一纵遁光径向大雪山而去,因所练心光慧剑遁法奇速,意念才动,瞬息却至。 看看已离黑石坞上空不远,忽见玉龙潭畔,咕嘟咕嘟直冒黑烟,远远看去,好像一面垂天玄幕一般,只将潭侧一片隙地盖满。 料定又有妖人弄鬼,心中说声不好,连忙隐起遁光,赶到一看,只见潭侧已被一面妖幕罩了亩许大,幕外站定男女两个妖人。 男的身穿青色道袍,年约三十余岁,净白面皮,看去活象一个教书学究,女的一身红衣,头梳高髻,腰佩宝剑,一脸妖媚之气,正是前在灵阳谷外,被移入武倩儿六贼销魂网几乎送命的轻红。 忽见山崖下面,象一朵彩云也似的,又飞下一个彩衣少妇来,大声喝道:“何方妖人,胆敢来我玉龙潭弄鬼,你们将我女儿困住意欲何为?” 只听男妖人冷笑一声道:“来的想是铁掌麻姑的孽徒番子山茶了。我乃西方魔教派驻青磷谷白骨教总院的巡山使者哈长龄。我与你师父何天香本无恩怨,只因我这师侄轻红受人暗算,堕入销魂网,丧失不少元精,非仙芝千年何首乌一类灵药不能复原。闻得此地后山产有一株成形何仙,已被何天香移植玉龙潭据为已有,因此特来商借一用,谁知她已出去,却留下一个无知小女孩在此守洞,竟敢出言不逊,肆口对我侮辱,所以我已将她用黑眚魄网罩住。” “闻得她说现居崖上,是你女儿,如若你将何仙献上,我便开网免她一死,否则我一收网,此孩立被黑眚缠身骨化魂销,要死要活,只在你一言了。” 说罢,一脸得意之色看看山茶,意在要挟。山茶闻言不禁脸露慌急之色,正要开口,猛听那黑眚网,波、波连响,当中忽然开了一个大裂缝,一道银色剑光宛如新月直冲出来,接着那网忽化浓烟,鬼声啾啾,四散而没。 空地上又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来,一手指着剑光直向妖人,一面娇声道:“妈!这两个鬼东西都不是好人,他们先对我问长问短,我还当是父亲或者麻姑姑的朋友,谁知这鬼道人冷不防,竟用一张鬼网将我罩住,我非要他狗命不可!” 说着,一催那柄偃月钩,直向男妖人当头罩下。 那妖人原本识货,虽见那钩光有异寻常,但欺小珠年幼,又仗着自己曾习分光捉影之法,大喝一声道:“无知女孩,胆敢出言无状。” 说罢,右手一张,化成一只血色大手,竟向那剑光上迎去,一把抓个正着。 小珠连忙行法一催,那柄宝钩竟被抓住,挣扎不脱,不但小珠大惊,连山茶也不由着急,忙将何天香所传三百六十五根透骨神针取了两根,对着妖人双目射去。 这里心印也隐身悄然到了小珠身后,向那偃月钩吹了一口真气,那钩本是前古奇珍,只因小珠功力稍弱,所以才被妖人擒住,但握在手中也颇吃力,稍纵即便挣脱,如何当得起心印再加一股久练真气一吹,登时光华大盛,威力暴涨十倍。 那妖人哈长龄连忙放手,五指已被斩落。再看那道剑光飞起之后,又拦腰扫来,冷不防左目右额又各中一针,忙就断指化作一道血光,厉啸一声隐身遁去。 轻红是吃过大苦的,对于正教人物更如惊弓之鸟,一见哈长龄遁走,不管好歹,也化一道惨碧光华遁走。 小珠见两妖已走,正待收回偃月钩,谁知那钩直向身后飞去,竟不听使唤。 不由又是一惊,再回头一看,身后大树下却站了一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已经将那偃月钩收在手中,还了一柄钩形古剑原状,心中更惊急。 忙把小眼一瞪道:“你这和尚是哪里来的,如何将我宝钩收去,再不还我,只我师父一回来,你就活不成了。” 心印笑问:“你的父亲卓和呢?” 正说着忽然崖上纵下一个人来,高声叫道:“心印师父,千万不要动手,那是我的女儿小珠。” 心印见卓和仍象莽熊一样,那山茶却异常俏丽,小珠天真活泼之外,更是清秀得象仙露明珠一样,不由又奇怪,又好笑,且不理小珠,等卓和人到面前,却握手笑道:“你好自在,有妻有女竟在此地成起家来!” 卓和不禁脸上一红道:“心印师父休得取笑,凭我怎敢如此,这是了尘大师和何仙子的意思,老师父如果知道还恐怕要责罚呢!” 心印笑道:“不但灵阳师叔已经全知道,目前连我那个师伯也知道了。此番我便是奉了他老人家之命,教你一家立刻赶赴川东巴州黄桷坝杨家去,破白鹤观将功折罪,否则便仍要罚你再在灵阳谷住上十五年,不许和大嫂侄女两人见面,你意如何呢?” 山茶、小珠也一齐走到身边。卓和先向山茶、小珠介绍对心印见礼,又将心印的话说了。 山茶原早从了尘、何天香口中闻得心印的大名,一见面却不料是这样一个小和尚,已是诧异,再闻柳老之命,行礼之下,不禁双眉深锁愁上心来。 只有小珠却分外高兴,跳着蹦着两只小眼看着心印道:“心印师伯,我久已听见师父和麻姑姑说过你的法力,又听父亲说过你有一个小师弟名叫鹰儿,和我一样淘气顽皮,对吗?这一次到川东去破白鹤观有他没有?” 心印一面把偃月钩还给她,一面握着她的小手笑道:“不错,我的确有这样一个师弟,你父亲吃他的苦太多了,不过他现在正随孤云长老坐关,出世还早,这一次破白鹤观他是没有分的。” 小珠不由扫兴道:“那太可惜了,不然我也捉弄他个够,替我父亲报仇那有多好?” 心印道:“那却不好,他不过跟你一样调皮淘气而已,其实和你父亲并无仇隙,你怎么能捉弄他呢,而且他现从孤云长老坐关,出来之后,便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你真要捉弄他,也自寻苦吃,那又何苦呢!” 小珠听了,又牵着心印的手问长问短,卓和却不由心急道,“老师父真要处罚我吗?” 心印哈哈大笑道:“老师父并没有真要罚你,不过柳师伯命我特为赶来一趟,教你和大嫂、侄女一同去破白鹤观,了却你和奢夫、大桃姐妹的一段恩怨因果却是真的,你舍得抛下这新成的家吗?” 卓和脸上不由有点讪讪的道:“小师父不要取笑,我决不是恋着妻女便敢违老师父之命忘却恩仇,实因了尘师太和何仙子留我在此,少师父又说飞行长途不便携带,这才留下来。现在小师父既传柳老太公之命,我和妻女即日就去便了,不过这里的守洞之责,又交给谁呢?” 心印道:“这里的事,柳师伯已经说过,他自有处置,你们今天能动身吗?诸葛老弟已经和妖人约了五天期,务必要在期前赶到才好。” 山茶笑道:“说了半天,原来是小师父吓唬我们的,今天动身并不太难,不过他是不会飞行的,五天怎能赶到川东呢?” 心印笑道:“只你夫妻舍得今天动身,我自有法今天便把你们送到黄桷坝柘家去。” 山茶脸上一红道:“只要小师父能送我们前去,不怕立刻动身都行!且请先到寒舍小坐略进饮食,再作商量好吗?” 心印笑道:“反正天才拂晓,少停无妨,不过我是吃素的,你们两个的饮食未必便能奉扰呢!” 小珠笑道:“师伯,你老人家偏没有说对,妈和我做莱都是麻姑姑的传授,荤素无不咸宜,她老人家是有名的女易牙,不信少停一试便知道了。” 说着扯着心印便向崖上走去。 卓和夫妇一面笑喝着,一面也一同肃客上崖一看,原来一带竹林丛中,另有一道黄竹编就的短篱,当中两扇白板扉。 进门穿过一重小小院落,倚崖建着三楹小楼,朱红漆就的栏杆,一半遮在晓露未干的竹梢上面,竹外一株杏花,已有七八朵吐出猩红颜色,那楼下的房子两明一暗,一切家具竟应有尽有,虽非富丽堂皇,却也绝异一般番民所居,不觉十分诧异。 卓和笑道:“小师父你对这房子和陈设,有些奇怪吗?这并不是我们的东西,实出何仙子所赐。” 说着又把何天香赠屋情形说了。心印笑道:“我说呢,凭你们仓猝之间,那里能有这样的经营布置,原来是她弄的鬼,那就难怪了。” 入屋以后,小珠忙着献上茶来,心印一尝竟是新汲泉水泡的早春芽茶,不由夸好。少停山茶母女又送上两色素点心,一碗冬笋油菌素面,吃得心印连声道:“果然不枉女易牙所传,真想不到此行我又叨这一回口福,这样享受.真连我也不想就走呢!” 小珠仰着小脸笑道:“师伯,这是我们番人的饮食,你老人家能不嫌弃就够了。” 心印看着卓和把舌头一伸笑道:“你忠厚了半辈子,想不到竟生了这么一个尖刁淘气的厉害女儿,她母女全是何天香的徒弟吗?” 卓和笑道:“你猜错了,她俩人一个也不是何仙子的正式徒弟,不过两人的剑法全是她教出来的。小珠是了尘师太的弟子也还算是她的记名弟子,她母亲却到现在还是姐妹相称,据她说将来各有遇合,如果由她收归门下,有害无益,所以一再请求都不肯收。” 说着,各人都用过早点,山茶母女略为收拾了一点应用剑宝衣物,正待行法将那座宅子封锁,忽然板扉外面,有人敲门道:“请问,这里有个惫赖小和尚吗?” 众人全是一愕,卓和赶去开门一看,却是柳老太公的孙子柳春儿,忙道:“孙少爷,你是从哪里来的,是奉老太公之命来此守潭的吗?” 春儿看着卓和笑道:“听说你已讨了老婆,又生了一个姿质不凡的女孩子,有这话么,这里的事,你一切全交给我,爷爷叫心印师兄立刻就送你们去呢!” 心印听罢从明间里探出头来道:“原来却是你这小淘气鬼,你在什么地方看见柳师伯的?” 春儿跟着进来也笑道:“我是小淘气鬼,你呢?这些时不见,爷爷总说你功行精进得快,我真有些不相信,现在一看,可不还是这个惫赖的样儿。” 说着进得明间一看,指着山茶、小珠向卓和道:“卓和大哥,这就是大嫂、侄女吗?” 卓和咧着嘴笑道:“孙少爷,你为什么也对我客气起来,什么大嫂、侄女的,这个称呼她们敢当吗?” 说着看着山茶和小珠两人道:“你们还不赶快来给孙少爷叩头吗?” 山茶听了携着小珠过来,叫了一声孙少爷,真的要叩头下去,柳春儿不由着急道:“卓和大哥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人,怎么你们母女二位便真的听他的话胡闹起来。我爷爷和万太师叔都曾说过,卓和大哥将来另有遇合,所以才未曾正式收为弟子,只命我权且叫他大哥,如果真的以辈份来说,他还比我要长一辈,这样一来,不但传出去是天大的笑话,爷爷知道也非责我不可,那只有我先给你们叩头了。” 山茶见柳春儿真的着了急,才只福了一福,春儿也忙还礼不迭。大家详细一问,才知柳春儿果奉乃祖之命暂代守潭,不日还有武当派较高人物前来坐镇。兼为筹备各派仙侠的祛魔卫道弭劫大会,并传命卓和一家三口随同心印即时前往巴州黄桷坝杨宅,不得稍廷。 心印听了之后,随命卓和夫妇和小珠将随身法宝飞剑准备好了,站在一处,各人都将眼睛闭上,用僧袍大袖一拂,低喝一声:“起。” 金光一闪,三人但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足下好似一叶轻舟托着,在水上飘行一样。一连经了好几个时辰,又猛听心印低喝一声“停”,足下便屹立不动,睁眼一看,已经到了一座草堂的院落里面。 卓和方道:“小师父!这是什么所在,已经到了吗?” 再回头一看心印已不知去向,狗皮道土却正从草堂里面走出来,一见三人,不胜惊讶道:“你们怎么全家都搬来,是玉龙潭有什么事故吗?” 卓和道:“难道少师父还不知道吗?” 说着把心印传柳太公之命即刻赶来的话说了。狗皮道士忙将三人邀进草堂,各自见礼。铜袍道人一见卓和彼此分外亲切,只不解心印如何将三人送来又不见面。 一会儿杨老者闻得草堂又来了仙宾,也赶来相见,并将卓和一家安顿在继春所居后进。当晚心印仍未回来。 第二天傍晚众人正在草堂计议破观之策,忽然庭院中一点绿光仿佛流星陨堕,随即现出一个青衣女子来。 她立在门外躬身道:“番女大桃特来拜见各位仙师。” 狗皮道士笑道:“大桃姑娘不必客气且请进来,是观中有什么消息吗?” 大桃走进草堂,方说:“那王必武自与心印禅师出观较量之后,便不见回来,现在西方魔教又派来一位新监院,名叫冷焰天王桑克那,是一个道地的色目人,邪法更较王必武为高。” 忽然看见山茶、卓和,不由道:“你两位是山茶姐姐和麦勒沁卓和大哥吗?” 山茶、卓和一闻大桃前来,早想招呼,只因正在叙述观中情况,所以无暇寒喧,一听大桃来问,连忙上前互道阔别,并谢前此相救卓和出险之德,又命小珠拜见。 详细一谈,才知道,那天观中自被三人闹得人仰马翻之后,再一清查,除冯五和另一值殿教徒伤重毙命而外,郑国柱右手已成残废,金冶儿虽然经邬元成将一只右臂行法接上,一时尚未复原,王必武又一去不返,邓演也因伤重去青磷谷医治,观中人力大减。 邬元成立向鬼母潘涛告急,白骨教徒众伤损无妨,但那王必武乃是西方魔教特派监院,忽然失踪,生死不明,鬼母潘涛虽系教主,也不由慌急万分,除对邬元成切责之外,立将情形飞报阿修罗教王。 一查王必武不但并未回到罗剃国去,连出事情也未用魔教信火传报,料知非在中土正教飞剑之下形神俱灭,即系叛教他去。 阿修罗王不由异常震怒,一面对潘涛下令限期查明下落,一面又派了四大天王当中最厉害的冷焰天王,继任川东道院监院。 那冷焰天王桑克那,原是北地夷人,生得身高九尺,赤面隆鼻,碧跟虬髯,一头红发,平日专以生人骨血为粮,一经行法遍体惨碧冷焰,所过之处,金铁销融,木石皆成灰土,人兽当之,无不死活由心。 更擅冷焰搜神之法,如被查悉敌人下落,冷焰随之而至,一近人身,立刻侵入,奇寒澈骨,阴火自内向外燃烧,除向他自行投倒,听候杀戳而外,再无别法。 据他自己说,那冷焰系从本身骨髓发出,全身三百六十五朵冷焰,朵朵皆是化身,头顶骨中,一朵最大冷焰,威力更大,已练与本命合为一体,便阿修罗王也得让他三分等语。 众人闻言无不惊骇异常,大桃说罢之后,又告辞回去。 各人都亟盼心印回来共商大计,无奈心印消息仍是杳然,因恐妖人查出迹象,累及杨老者和村众,大家一商量,决定铜袍、狗皮两道人暂迁对山一座无人废庙居住,只留卓和一家三口,完全改成汉装,作为杨家远处亲戚来探,以掩耳目。 一面由杨老者通知村人,严守秘密,并且教了一套话,以防妖人查访。 那座废寺离黄桷坝只有一里多路,就在对面山巅上,原名法雨寺,相传为蜀主孟昶所建,规模相当宏大,后来迭经兵燹,逐渐废圯,仅存一楼一塔,也荒芜不治已久。 狗皮、铜袍两人一纵剑光瞬息即至,只见那楼一共五楹,昔日原为藏经之所,窗户门梯已经全毁,只有三面高墙仍在。 西边两间略有楼板,屋瓦亦较完整,其除已成一个透风漏月的空架,眼见得难以憩身。再向楼侧一看,那座宝塔便在五六十步以外,一共七级,形势异常高耸。 两人飞去再看时,除量下两层梯板已毁,常人无法上去而外,三层以上,竟然完好可居。 再推开最上一层的窗子向下一看,不但黄桷坝如在足下,就是白鹤观也隐约在望,正是一个监视敌人飞援村中的绝好地方。 两人不假思索,立回杨宅,取来洒扫之具,将最上一层收拾干净,作为临时憩息之所。并与卓和夫妇约定,只一有警便以小珠偃月钩剑光为号,只那道银色剑光一起,立刻飞来援助。有事可直接到塔上相告,心印回来也到塔上相见。 布置好了之后,第二天心印仍未回来,白鹤观方面也不见动静,小珠初与人世接触,又见黄桷坝人物衣冠皆与番人不同,衣食住行,几乎每一件都是新鲜的,不由好奇之心大起。 又听人说,丹凤场和城里更为热闹,恨不能立刻去游玩一番才好。虽然父母一再呵止,终禁不住童心太甚,竟在傍晚,乘着卓和夫妇谈话的时候,一漓烟出了杨宅,径向丹凤场走去。 她在玉龙潭出生以后,便由铁掌麻姑用各种灵药不时调理熏洗,一切功夫皆是从小教练出来的,便不用剑术,也一样矫健异常。 那川东一带,原是他前生旧游之地,此生入川,又曾随师沿途流连过,循着山川形势飞起去,一路如寻旧梦,又因才服何人仙宝不久.精力充沛,显得异常愉快,空中飞行毫无阻碍,瞬息千里,不消几个时辰,濯锦江已从足底滑过,看看已离巴州不远。 因系今生从未作此长途飞行,腹中也渐渐饥饿,心中方才想起师父只命玉龙潭事了,便赴巴东,料理邬元成等淫魔,并未限定时刻,何须如此着忙,不由有点好笑,想着便觑定一片无人处,收剑落地,在一条小溪边上,寻一块洁净石头略事休息。 抬头一看,日色已经晌午,腹中更加饥肠辘辘,再看前面约莫三五里以外,便是一座市集,正打算稍歇一会,赶去吃点东西再打听去巴州的道路,猛见溪侧一座树林后面,走来一个壮汉正用一条扁担,执着两个水桶,一路唱着山歌,渐来渐近。 他站起身来,把手一拱道:“挑水大哥,前面市集是什么地方,此地离巴州还有多远?” 猛听那来的壮汉,一声狂叫,放下水桶扁担,掉头便向林后奔去。 心中正在不解,忽见自己的影子,照在溪水当中,分明一条大狗,人立在岸上,这才想起,自己还披着那套貘皮,只有一张人脸露在外面,一定是那人将自己当做妖怪,所以才惊得逃走不迭。 不由赶上前去,大声叫道:“那位大哥不要害怕,小可实在是人,并非精怪,且等我说明再走。” 那人已经转过树林,一路狂奔怪叫而去,等诸葛钊到林后再看时,却是倚山临流的一座小小村落,山麓下,一带梯田之外,还有约莫三五十家人家,竹篱茅舍,布置得井井有条,那道溪流绕过树林,便向山麓下流去,却用一条小小石桥连着。 那人,已经越过石桥,奔向村中。诸葛钊方说得一声不好,遥闻村中人声鼎沸,村中出来的壮汉,立刻各持刀枪迎着赶来。 诸葛钊忙又高声叫道:“各位大哥,不要误会,小可是一个路过游方道士,既非妖怪,更非歹人,容我说明再讲。” 一转眼之间,那群壮汉已经一窝峰也似的拥到面前,不由分说,刀枪棍棒一齐当头盖下,诸葛钊一见无法解释,仗着貘皮罩体,不虞伤残,暗中一运真气,双臂猛然向上一分,那些兵器全被反激回去。 当前一介武生打扮的少年,见状更怒,一挺手中朴刀,二次又当头砍下,诸葛钊身子略侧,右手一抬,更不闪避,一把将那刀背握牢,顺手牵羊一夺一推,那少年只觉手掌火热,虎口已被震裂,鲜血直流,直向后面倒将下去。 村众见状,胆小的都惊得呆了,胆大的一声呐喊,向后退避不迭。 诸葛钊怒道:“适才我已一再向你等说明,我系游方道士,偶然经过此地,并非精怪歹徒,为何倚仗人多,这等无礼?” 众人都做声不得,那少年却从地下一骨碌爬起来,甩着右手,咧着嘴也怒道:“你既是游方道士,为何这等打扮,你自己看看,还像人吗?” 诸葛钊冷笑一声道:“便算我打扮有点异样,难道你们就应该纠众群殴,连分辩的余地都没有吗?我如真是精怪歹人,此刻又焉有容你活命的理在。” 说着那口刀当啷一声,抛在地下,又是一声冷笑,众人闻言都做声不得,倏然身后有人高声道:“庄主快来,这狗精也似贼道,我们制他不住,少庄主的手已被震裂了。” 接着洪钟也似的声音道:“尔等不得无礼,我自有话问他。” 诸葛钊掉头一看,一个方巾阔服赤面银须的老者,已从身后走来,正看着自己,微微皱着眉头道:“道爷从何方来此,如何这等装束,这就难怪他们无礼了。” 诸葛钊也觉自己装束诡异,一见老者一脸正气,心中未免有些内愧,答讪着道:“小可是从大雪山来的,修道人山行露宿,偶以兽皮为衣也是有的,适才已曾一再向贵村人众高声言明,无奈不容分辩,便起群殴,如非我略有薄技在身,已死刀枪棍棒之下,这难道也是应该的吗?” 那老者眼看众人又用眼角扫了那少年一下大声喊道:“继武,他们无知也还罢了,既是你在场,如何不问明来历便敢妄自动手,是何道理?” 说着,又向诸葛钊陪笑道:“道爷请恕小儿失礼,不过这其中还有个下情,如果说明,你也许就可以见谅了。” 诸葛钊见那老者已在陪话,料知其中必有别情,也稽首道:“老丈尊姓大名,既有别情何妨说明,只要相信小可不是妖精歹人,把事弄明白就行。” 那老丈又向诸葛钊脸上细看一下道:“这里不是说话所在,寒舍不远,便在前面,且请小坐待茶,然后细谈如何?” 说罢又向那少年和村众说:“这位道长决非妖邪歹徒,尔等且各自散去,以后如遇过路人等,在未问明行藏以前,决不许鲁莽从事。” 说着便肃客前行,入村以后,行不数十步,在一带网眼竹篱外面,白板扉前停下来,笑道:“到了,我们且请入内再谈。” 那少年也从后面赶上来,忍着手痛,推开板扉,让父亲和来客进去,穿过一片竹林之后,在一所草堂里坐下,少年又献茶来,老者道:“在下姓杨,忝充乡饮大宾,此处地名黄桷坝,离巴州城只不过十多里,前面市集名丹凤场,向来民风淳朴,无疑世外桃源,想不到近数年来,忽然时常发生少女壮男有被妖人迷惑的事,前此致死失踪.已有数人之多,村人为了驱邪远祸,相约守望相助,只一遇上,立刻并力护持,以免意外,却巧道长装束稍异常人,那头一个见到的村夫,又无知狂奔大叫,所以才有这场误会,还请原宥,如今已经说明,道长现在何处修真,能以法号仙踪见示吗?” 诸葛钊听完,知道又是邬元成师徒一类妖人作祟,说不定也许就是邬元成师徒本身在此逞凶作恶,不由道:“小可虽随恩师灵阳子学道川边灵阳谷,但所习略异世俗玄门羽士,所以并未赐有道号,今日相见,即由这身兽皮,以后不妨就以狗皮道士相称,也未为不可,不过那妖人既时来作祟,曾有人看见吗?” 杨老者也笑道:“道长取笑了,在下焉敢这样无礼。不过要问那妖人,此地见过的人倒不一而足,只是他时老时少,忽男忽女,面目更不一致,究竟是一是二抑或成群结党却谁也不知道,而且眼前就有一件事放在这里,可以足资证明,我有一嫡亲侄儿,目下就被迷着,每隔六七天必来一次,据他说的确是一个女妖,我想道长既非蓬岛真仙,亦系人间仙侠,如能为此方除此大害,不特我杨氏满门俱感,也是此间一方的福音。” 说罢立刻站起来,就要拜下去,诸葛钊连忙扶着道:“老丈不必多疑,我虽略谙武功剑术,决非仙人,不过寻常妖人,只要功力可以相敌,救人除害是修道人份内的事,你能领我去和令侄稍谈吗?” 杨老者不胜喜悦道:“舍侄所居,就在这草堂后进,不过他已不能起来,如不嫌亵渎便请同去一看。” 说着,即便移步,引着诸葛钊,从草堂屏后转过去,又穿过一重院落,走入后进,果然听见东房间有吟呻之声,再进房一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躺在床上,半醒半睡的正在哼着,一张脸已经和黄腊一样,眼眶深深陷在里面,鼻翅不住在煽动着。 杨老者过去用手一推,低低叫了一声:“继春”。 那少年立刻一惊呓语也似的道:“桃姐,我……我……不行了,你不必为我再操心了!” 他把眼一睁,见是伯父和一个披着狗皮的人站在一边,不由又惊得几乎跳起来。 诸葛钊见状.忙从腰间取师父所赐的一葫芦还阳正气丹来,取了一粒塞在他口里,半晌之后,那杨继春才缓过气来,杨老者忙道:“继春,这位道长是来救你的,那妖女是什么形状,你能告诉道长吗?” 继春含泪道:“伯父,她不是妖人,并且对我很好,如果真的再遇上妖人,我早没命了。” 杨老者不由埋怨道:“你真是至死不悟,她既不是妖人,如何把你害成这样,而且来去无踪,不是妖人是什么?” 谈着,又看了诸葛钊一眼道:“这位道长是来救你的,有话不妨直说,不要害怕。” 继春侧过脸来,也向诸葛钊看了一下道:“她委实不是妖人,害我的也不是她,而且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我早没命了。” 杨老者更加惶恐道:“你这话越说我就越糊涂,到底是谁害你的呢?” 继春又流了回泪,才说出一番话来,原来杨老者名大年,原为武举人出身,曾在辽东做过几年小军官,晚年致仕在家。 儿子继武,也是一个武秀才,继春是他嫡侄,因为父亲万年,早年亡故,便由伯父收养在家读书,生性异常聪颖,十五岁便以小三元入泮,伯父更爱之如命。 想不到今年新年,从城中一位长亲家中拜年回来,中途忽然遇到一个短装窄袖的红衣少妇,骑着一匹白色马由岔道上走来。 继春闪躲不及,几被撞着,幸而小时候,也随乃伯父练过几天功夫,用一个旱地拔葱的身法纵起丈把高,一手捞着路侧一株黄桷树,才把马让过去,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少年气盛,又在那位长亲家中吃了几杯年酒,更加忍耐不得,不由高声喝骂道:“新年新岁的,你这贱货骑马为什么不带跟睛!让畜牲向人家身上硬撞。” 喝着,手一猛松,窜出去二三丈远,拦在马前不令前进,那骑马少妇,武功骑术极好,本来已经勒住马头,原也打算略为道歉再走,忽然听见继春破口骂人,也有了怒意,才说得一声:“你……” 忽然看见来人,不但身手不凡,而且生得英俊白晰,这时候又值酒后受惊发怒,长眉高耸,两眼带威,腮颧上象抹一层胭脂也似的,不由再也骂不出口,转而嫣然一笑道:“你这人,怎么出口伤人,这能全怪我么,马上悬铃并没有停响,这么宽的路你为什么不早点闪开呢?” 继春再一抬头,仔细看那马上少妇,一身石榴红的袄裤,并未穿裙,却生得妖妖娆娆,活像一个江湖卖解的绳妓,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正在含笑看着自己,不由也有点发作不出,勉强道:“这是十字路口,你的马又快,叫我如何闪法,如果不是我稍有功夫,岂不被你撞倒,难道你还以为有理吗?” 少妇笑道:“我就再理亏些,终是一个妇道,大新年里你好意思拦着不放我走吗?” 说着,在马上端身福了一福,两只媚眼一瞄笑道:“算我无理,冒犯了你,还耍怎样呢?” 继春不由神魂飘荡,再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又不舍放过,期期艾艾的,又有点说不出口,那少妇掏出一条红巾来掩口一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在这大街上拦着人不放,到底想怎么样呢?真要再不服气,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同去再为详细说理,不比在大道上耗着要好得多吗?” 说着,勒转马头,向离开丹凤场不远的一条岔道上驰去,蓦又扭转娇躯,回眸一笑道:“随我来吧!” 声才入耳,杨继春不由觉得六神无主,好象魂魄全被摄去一样,身不由己的也跟着奔去。 忽然跟前一黑,再仔细看时,景物已经全非,只见乱山横云,松杉满目,身子正立在一条山径上,左侧溪流曲折,右侧却是一带风火高墙,仿佛是一座绝大的宅子。 那少妇已从马上跳下来,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正在墙上一扇小门上敲着,百忙中,又回过头来向自己笑道:“到了,你还生什么气?少时容我再备酒陪礼,还不行吗?” 杨继春虽然心知有异,但仗着曾习武技,寻常十个八个壮汉决拦不住自己,又贪看那少妇,不管好歹,也报以一笑,那少妇愈加得意,一面加紧敲门,一面娇喝道:“怎么几个死丫头和长工都睡着了吗?平常不要紧,今天教我把一位贵客呆在门外,不更是罪过吗?” 说着,又掉过头来,两只媚眼连扬,脸上似笑非笑,满含荡意的看着继春。 半晌之后,那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短发覆额,头梳双髻的青衣少女迎出来笑道:“大姐你不是要在城里多住几天吗?怎么回来得这样快,难道……” 那少妇不待语毕,便嗔道:“你那里来的废话,我今天闯了祸啦,这匹该死的畜牲,不知为什么发了野性,几乎将这位贵客撞伤了,所以特为回来陪话,还不知人家答应不答应呢?” 说着.又掉头看了继春一跟笑道:“请进来吧!” 继春再抬头向那出来的少女一看,只见她生得一个长瓜子脸,纤腰束素,修眉入画,虽然毫无媚态,却自然俏丽,和那少妇一比,又有一番风韵,却好那少女,正向他看着,四目对射,不由迎个正着,那少女倏然低下头去,向少妇道:“我们这匹玉狮子,向来驯良,今天为什么忽然发起性子来,没有撞伤人家那里吗?” 少妇道:“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忽然会发性子呢,就这样,已经累我向人家不知陪了多少不是还不依呢,要是真撞伤了那还得了吗?” 说着又笑着,二次肃客入门。 继春脸上不由有点赧赧的道:“方才是我不是,把话说得太过了,现在大家既把话说明,不必再提了,今日我还有点事,改日再行拜府吧。” 说着转身一躬,便打算回去,少妇笑道:“我是对我妹妹说着玩的,你别生气,本来是我这马的不是,既然到此,不进去坐一坐,便是见怪了。” 说罢一扭娇躯,连忙拦住去路,继春欲待再走已成僵局,再向门内一看,竟是一座花园,虽然时在岁初,除一二寒梅而外绝少花朵开放,但亭榭疏落有致,颇形不俗,山石点缀亦颇得宜,而且有些地方,均属天然山水,不假人工,不由心中先有几分高兴。 入园之后,便有佣仆上来接过缰绳,将马牵去,少妇肃客行过一座朱红小桥,越溪又穿一重山石叠就的假山,在一座院落门口停下。 那少女笑说:“祖师爷已经回山,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便作别而去,少妇也不挽留,邀了继春径入院内,又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一面掀起正屋的帘子,一百道:“祖师爷已从青磷谷朝拜圣母回来,适才差人传谕夫人,到朝元殿听候法旨。” 少妇微嗔道:“知道了,现在生客在此,知道吗?” 说着一面肃客入内,继春闻言更加狐疑,再向室内一看,那屋子两明一暗,陈设布置,富丽堂皇,竟似世宦之家,不由有点手足无所措起来。 方欲询问,那少妇已经指定靠着宫熏的一张短榻,招呼坐下,自己也一掠鬓角,坐在一旁一个锦墩上笑道:“此间乃元成真人所居紫薇仙府,我乃真人座下,金篆夫人,你既到此,便是仙缘,能将姓名见告吗?” 继春闻论更加惊异,连忙站起躬身道:“我姓杨名继春,所居便是前面的黄桷坝……” 少妇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杨守备的少爷了,是那十三岁进学的新秀才吗?” 继春点头诧异道:“那正是我,夫人为什么知道得这样详细?” 少妇又笑着瞧了他一眼道:“我虽世外之人,方圆百里之内,哪一家的事我不知道,何况令伯和你又是这一方的有名人物呢?今天相遇,那更是非常缘法了。” 说着又命坐下,一面向旁立丫头说:“今天难得贵客到此,还不招呼下去,速备酒筵伺候吗?” 继春想起方才之事,竟得罪仙人,不禁分外恐惧,立刻重又谢过欲去,当不得那少妇一伸玉臂拦着道:“这个决不能怪你,我那龙马平常决不轻易犯性,今天也许因为你我有缘,所以特为作合,你如再提此事,便是真个怪我了。” 说着纤手乘势在继春肘上一捏,又拉着他在榻上坐下来,把一张俏脸附着他的耳朵道:“今天我决不让你回去。” 那一股非兰非麝的香气和冶荡之态,直逗得继春心旌摇摇不克自持,简直不知要说什么话才好。 少妇不竟笑得格格的,又问家中情形,娶亲也未,弄得继春羞涩得如一个初见生人的新妇一样,那少妇越发得意,半晌酒肴已经进来,少妇笑道:“我向来饮食都在自己房内,你不嫌亵渎吗?” 说着竟携着继春的手,走向房内,同就窗前一张小几上坐下,继春一看那间卧室,锦被绣榻,重帷低下,象床文枕,浓香四溢,处处更见豪华,分外为之目眩,两人对酌,才不到三五杯,那丫头儿忽然报道:“祖师爷有令,命夫人立刻就去朝元殿,不能稍迟。” 少妇把眉头一皱道:“杨相公,你且少坐,先吃点酒,我去去就来。” 说着又一看那丫头,使了一个眼色,匆匆便去,继春一人坐着,又吃了两杯,忽然觉得头目眩晕竟伏在几上睡去,再等醒来一看,室内灯光大明,身上衣服已经脱去,睡在那张床上,那少妇也裸无寸缕的偎在身边,妖媚之态,更难尽言。 一宵既过,浑身就如抽掉骨头一样,酸楚异常,头目更加眩晕,一连几天,渐渐不支,那少妇忽然声称奉祖师之命,出山有事,须数十日才能回来,临行切瞩,仙府四周皆有神将护法,不等回来,千万不能外出。 继春在少妇走后,前两天因身子困倦,白昼思眠,遵嘱并未外出走动,三四天后,精神稍好,只闷在室内自觉无聊,偶值伺候的丫头他出,信步出了院门,渐渐走到小溪边上,忽见前此所见头梳双髻少女,曳着长裙,姗姗而来。 不由心中一动,连忙走去躬身作了一个揖道:“夫人已经出去多日,仙姐何来,能到那边小坐,容我一叙衷曲吗?” 少女向他看了一眼,冷笑道:“死在临头尚不自知,还敢又生妄念,真太不自量了。” 说罢拂袖便待转身去.继春心中不由更加惊慌,赶前一步道:“仙姐,我心实无妄念,只不过因为在此多日,诚恐寡母和伯父悬念,想请仙姐在夫人面前美言一二,容我回去向家中说明再来,并无他意,万不料口不择言,又复开罪,还请原宥。” 说罢连连作揖,苦苦哀求着,少女最初似有怒意,一见继春焦急之态,不由又嗔道:“亏你还是一个堂堂男子,据大姐告诉我,又是一位秀才相公,怎么说话一点分寸也没有,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缠人,要给丫头小使们看去,岂非笑话,既是知书达礼又家有寡母在堂,为何在外面却又这样不知自重呢?” 说罢俏脸一沉,颜色凛然,向四周看了一下,又道:“你走出那院落有人知道吗?” 继春实言道:“夫人也曾一再规戒,不让出来,是我因不耐孤寂,偶然乘着婢女他去,信步来到此地,除仙姐以外实无别人看见。” 少女道:“那还好,算你的造化,现在你先回去,千万不必说曾在此地遇见我,遇有机会,我必设法救你,但不可露出半点神色来。” 说罢举手一挥,继春只觉眼前火光一闪,再看自己已在原住院落里面,幸喜无人看见,连忙走入房中倒在床上,和衣而卧,又朦胧睡去,直到室内华灯初上,方才醒来。 侍婢送来饮食匆匆用过之后,又复退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房中,静中想起日间少女的话,分明已经说明自己死已临头,不禁不寒而栗。 再想起那金篆夫人冶荡妖媚之态,又分明是副夜叉变相,不觉连所卧的绣衾绣被,象床文枕,都好象狴犴桎梏一样,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 正在坐卧不宁,只在室中徘徊不已,猛见床前所燃一枝画烛,灯花猛然一爆,哗剥有声,接着火光一闪,大如栲栳,略旋转,又是一声微响,那个头梳双髻的少女已经亭亭玉立站在身侧。 她右手一挥,飞出一团红色光幢将一间卧室,上下四周完全布满,一面笑说:“你不用害怕,如今虽在魔窟,也可说笑无忌了,日间你不是有话想问吗,现在不妨说了,老实告诉你,此间并不是什么仙府,乃是白骨教川东掌院紫面迦蓝邬元成所居白鹤观后园,那金篆夫人是他昔日得意弟子,今日又是宠妾如意真君金冶儿。” “只要一被看中,决无生理,如果象你这样,秉赋稍厚的人,死后还得受炼魂之苦,充他魔幡使者,我因怜你至死不悟,所以日间特为点醒你,连日以来你自已有所觉察吗?” 继春不禁惊得魂飞天外,立即跪下哭道:“我已完全悔悟了,还求仙姐救我一命,没齿不忘。” 说罢泪流满面,叩头不已,那少女忙道:“你且起来,不必这样,我不为救你,能冒这样的大险,担这样的干系吗?” 继春忙又立起来,拭泪道:“如今我这条性命,全在仙姐身上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少女道:“送你回家并不为难,不过你以为离了此间便可活命吗?那可没那么容易的事,不用说邬元成也从没有留下活口的,象你已经是大幸运,我真想不到,她为什么居然把你竟留下来几天,普通男子遇见她早被吸尽精髓而死了,还能等到今天吗?” 继春又大惊失色苦求救命不已,那少女沉吟半晌道:“你家里还有何人,曾否娶妻生子呢?” 继春含泪道:“我是父亲遗腹所生,连嫡亲弟兄都没有,本来家母抱孙心切,久已想替我定一门亲事,只因伯父望我成个文武全才,恐怕一有家室之累耽误读书练武,所以始终没定亲事,想不到现在遭此大难,命在旦夕,我真对不起寡母和伯父教养之德了。”说罢又痛哭不已。 少女看看又沉吟半晌慨然道:“老实对你说,我名小桃,出身番女,现在也是邬元成门下侍妾之一,如果此刻将你救出去,不但你仍无生望,便我也难脱身,也许一个不巧,说不定会累及你的伯父寡母,要策万全,只有一法,那便只有由我和姐姐大桃向邬元成说明,将你由金冶儿手里要过来,说明将来皈依白骨教下,同为弟子或许有望,但是白骨教下,男女弟子,必须练习采补……” 说着娇羞满面,不禁把头低下道:“你能信得过我吗?而且今后一旦遇有机缘必须转到正派门下,你又如何发付我呢?” 继春偷看一眼小桃,见她仍是一种少女风情,和金冶儿一味淫荡大不相同,不禁又怦然心动,但一转念,自己正在生死关头,对方又是救命恩人,如何又生妄念,连忙慨然道:“如蒙仙姐救我,万死不辞,倘能出此魔窟同归正教,我必长此厮守,禀明伯父母亲,永偕同好,没齿不二,如若口是心非,必遭雷殂……” 小桃娇笑道:“你这人,只要心口如一就是了,又何必发什么誓言呢?” 说罢娇嗔满面道:“我们番人,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没你们汉人的虚伪,如今你的话已出口,我便是你的人了,以后为你,哪怕赔上这条性命我也愿意,不过你别看我年轻,实在已经三十多岁,全仗邪术驻颜才不觉得,又在邪教中略混了这许多年,以后能不嫌恶我就行了。” 说罢莲脸生春,星眸斜睨,不禁有点情不自禁,举手一挥,室中灯火全灭,两情缠绻,直到鸡鸣,小桃方才收法遁去。 第二天小桃果然和姐姐商量好了,先在邬元成面前说明此事,继又夸说继春骨骼如何好法,邬元成因奉鬼母之命,广收众徒,正恨门下不争气,没有一个出色人才,闻言立即命人传见继春,见面之后,果觉与众不同,已先有几分喜悦,继春又经小桃一夜教导,出言完全迎合邬元成之意,再有小桃姐妹在旁帮衬,其他门下弟子,因师父意有所属,也跟着一齐撮捧,继春乘机立刻拜师,登时成了定局。 小桃姐妹芳心暗喜,已经保全一半,谁知没有几天,金冶儿便自回来,一闻此言,妒忿交加,表面上也作喜悦,暗中竟用魔法将继春迷过去,再用天魔吸髓之法,吸尽精华,只剩下一口气,将一具淹淹一息的形骸向继春家中一抛,便自又去另其他面首淫乐。 邬元成虽然也不很愿意,但对金冶儿娇纵已惯,连责备都不敢,只有听之而已。 所好刚刚适逢鬼母召集教中重要人物,商筹对付正教,图报这次惨败之耻,青磷谷又为了准备用销魂蚀骨妖阵困练诸葛钊等,因此未取生魂祭炼,转使继春逃过了一场魔劫。 只急坏了小桃,悲愤哀痛之余,只有用魔教中所炼补精益髓之药,每隔几天来给继春服用一次,勉强保住残喘,但人已时在昏迷之中,直到诸葛钊来,用师傅灵药才见清醒。 诸葛钊听罢之后,不禁点头道:“你的话大致不错,那小桃姐妹与我一个道侣也有相当渊源,如遇因缘,我必代为汲引正教门下,也不枉她迭次冒险救人,不过你秉赋虽好,本身精气已被金冶儿那妖人吸尽,虽有小桃的魔教中扶阳补肾之药,和我师傅灵丹,也只能苟延于一时,至多不过还有二三十天寿命,如无灵芝或成形何首乌等仙品,决难活命,这如何是好呢?” 继春闻言,不禁泪流满面,哭道:“我死无妨,只可惜辜负了母亲、伯父一番教养,和小桃姐姐对我一片苦心,还望仙长救命,不然,千万不要告诉我那母亲,免她为我这不肖的儿子伤心……”说着泣不成声,杨老者也在一旁垂泪,力求救命,诸葛钊不由踌躇摇头,那额上覆的狗头摇摆个不定。 正在为难之际杨老者拉了继春一把,已经一齐跪下,慌得诸葛钊连忙扶起道:“老丈和杨兄不必如此,此事我必尽力挽救,但我来此,便是奉了师命要除这干妖孽,千万对外声张不得。” 杨老者和继春谢了又谢道:“原来仙师来此便为剪除妖人,此乃我们一方之福,岂有声张之理,如有须地方协助之处,我虽赴汤蹈火亦必尽力。” 诸葛钊道:“协助可以无须,不过事完以后的善后问题,将来或许有借助之处,亦未可知。现在要紧的是能知道一点白鹤观妖人的情形,令侄既然在内多日,或有所闻,能告我一二吗?” 继春道:“我在观内虽然多日,但里面的事,其实一无所知,不过小桃姐一切尽知,只等她来,我必令其将一切隐秘告知仙师。” 诸葛钊笑道:“你能决定小桃什么时候来吗?” 继春道:“我连日虽在迷惘中,还依稀记得,她大约六七天必来送一次药,计算日期,也许今明天夜里,就会来的。” 诸葛钊想了一想,你身体虚弱已极,现在不宜多说话,还是静养一会为佳,如果实在无法,玉龙潭现在就有一株成形何首乌,只等与小桃见面一谈,稍明妖人虚实,我便替你前去代求灵液续命便了。” 继春和杨老者闻言,不禁都觉宽心,又向诸葛钊拜谢了,看看日已傍午,便在草堂备了酒饭款待,诸葛钊肚子久饿也不客气,饭后,又问了些妖人在这一带作恶的情形,便在草堂中间打坐调息,直到薄暮,方才下丹。 忽见眼前红光一闪,一个火球直向后进飞去,心中不知是否小桃,抑或另有其他妖人前来作祟,连忙飞身赶向后边,一面放出五行真气,将前后房屋,连院落一齐罩住以防意外。 再看那火球已在后进明间爆裂,现出一个头梳双螺髻的青衣少女来,一脸仓惶之色,一手仗剑,一手持着一枝淡黄色的灵芝,乍见五行真气从空中罩下来,似更惊惧。 但略一停步把牙一咬,但又向室内奔去,直向继春所卧榻前,用持着宝剑的手,摇醒继春,一面将灵芝向继春口里便塞,嘴里喘息着道:“你赶快将这灵芝吃下去,便有救了,我为救你这条性命已经惹下一个极厉害的强敌,在后面追来,说不定这屋子外面,还有敌人埋伏着,不过你如得救,我便命伤敌人之手,也甘心了。” 继春见她泪痕满脸遑急之色,且不去吃那灵芝先说道:“仙姐,你请放心,今天伯父请来一位仙师,他已答应救我性命,并且要将你引入正教门下,天可怜我们也许都得救了。” 正说着,猛听天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有人大喝道:“大胆妖妇,胆敢到我金牛峡水琴洞前盗窃仙芝,还不赶快出来受死。” 诸葛钊一听两人答话,来的少女,果是小桃,又听空中喝叱之声颇觉耳熟,不暇入室细问继春,立在院中,先向空中道:“何方道友光临,此女为人实与妖人有异,务望先以法号见示,免生误会。” 一言未毕,空中忽道:“下面是诸葛钊道友吗?小弟张纪方,这妖女实系白骨教下邬元成的宠妾小桃,无故扰我金牛峡已是该死,现在又将我水琴洞外一株天香芝盗来更属可恶,千万不要放走才好。” 诸葛钊哈哈大笑道:“道友,你看错人了,她在妖人门下实非自己愿意,何况与我灵阳洞中道侣卓和又是旧相识,就是此番盗芝,也是为了救人,井非为恶,且请下来再为细谈吧!” 说着立将五行真气收去,小桃本极恐慌,情急之下已拼一死,及闻继春一说,心下略松,再听两人答话,竟是熟人,并且与卓和有旧,更不胜之喜,但仍不舍那灵芝,只苦苦催促继春赶快吃下去,偏继春也听见外间答话,已知这灵芝是小桃拼命盗来,主人已经追赶上门恐累小桃,死也不肯吃。 正在推拒,猛听榻侧有人道:“大不了一株仙草,也值得这样,人家为你九死一生弄来的,你管她是偷的盗的,如不赶快吃下,不辜负人家一片苦心吗?别看原主来势凶凶,一切都有我和尚呢!”说着,金光一闪,房中登时多出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出来。 小桃更是一惊,那和尚又看着她笑道:“你们一切我都知道,你这野丫头,总算还有点良心,也认得好歹,老实说,要不是我弄了一点小障眼法,你那仙芝,未必便能那样容易到手呢,少时贼名由我承认好了,免得你一个大姑娘蒙上偷东西的声名未免不大好听,也免得这位秀才相公,不肯担当吃娘子偷来东西的声名,不过这种仙品离土时间一长,就要失去好多功效,再不吃下去未免可惜了。” 继春、小桃听说,不由都更加惭愧,尤其是小桃不禁粉面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见来人,分明是佛门中极高能手,又不敢分辩,只拿着那株灵芝羞得把头低下。 就正在这个时候,张纪方已经收起剑光,落在院中,一看并不见诸葛钊,只有一个大狗人立在阶沿下,也不由一怔。 及至细看狗项人脸,才笑道:“道友才数日不见,如何这等打扮。” 诸葛钊也把张纪方一看,只见他头挽道髻,身上穿着一件由无数碎铜片连缀成功的道袍,走起路来铿锵有声,也非旧日装束。 也不禁笑道:“士别三日则当刮目相待,你不也改了装束吗?” 随将经过情形说了,张纪方笑道:“原来这几天功夫,你已功力精进到这般地步,又得此异宝真可喜可贺,不过今后你就打算用这样装束与世人相见吗?” 诸葛钊笑道:“世人本难以真面目相见,更深喜狗头狗脑,我行貘之实,吞火嚼铁在所不辞,而蒙狗之名以与世人相处,正是混俗和之光一法有何不可。” 接着又问张纪方那件道袍的由来,张纪方也笑道:“你认不得它了吗!这便是我们在大雪山,承云掸师指引,又承心印师兄在寒潭中捞上来的寒铁老人所遗金精,自我回洞以后,家师恰好出关,经我呈献家师详细看过,说那五千零四十八片金精,原是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无庸再练,而且连结起来便是一件道袍。 昔年寒铁老人,曾以此物威震群魔,井将那一匣金精代为结成此袍,传了运用之法,又将生平仗以降魔术道的一枝铁笛也传了小弟,便自化去。” 说罢又向诸葛钊凄然道:“家师坐化以前,曾说,不久群魔历劫,仙凡均不免经过一场极大劫数,切嘱与道兄与心印禅师深为接纳,建此一场未来的大功德。” 说罢,又向室内张望了一下道:“想不到那妖女竟乘我恩师化去,几次上门骚扰,起初还不知她的来历,直到昨天,才被我查出,她竟是白鹤观妖人邬元成的宠姬,名叫小桃,这类妖人我已放她不过,偏她又胆大已极,今天在我入定之际,竟暗运一块万斤大石将我洞口封住,乘隙将一株天香芝盔去。 “那株仙芝,原是九天异种,一经成熟香闻十里,功能起死回生,修道人服了可抵一甲子吐纳功夫,本来生在神女峰下,经我移植洞外已经十多年,眼看即将成熟,无端被她盗去,你说可恶不可恶!” 说罢不禁愤然作色,诸葛钊未及回答,那室内的和尚,已经含笑走出来,向二人双手合掌道:“二位老弟久违了。” 两人一看,竟是心印,都又惊又喜,一齐迎上前去,笑问:“师兄缘何在此,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心印笑道:“我和你们别后,向辽东转了一下,即来此间,因奉师命访得白骨教下妖人,受了西方魔教的指示,已在中国各地普遍设立道院,以为将来应劫扩充魔道张本,此间的白鹤观,就是他们在川东第一个大的道院,现由什么邬元成主持,除宣扬魔道之外,劫掠行旅奸淫妇女,诱架美男,竟无所不为。 “可笑地方有司,还在睡梦之中,以为是一个寻常道观,置诸不闻不问,有的糊涂官绅理会让自己的子女妻孥也入了邪教,还在自鸣得意,岂不可叹可恨。 “我本早打算给他们一个厉害,一则恐怕万一首恶漏网仍到别处为害,二则闻得其中颇有能者,也委实孤掌难鸣,所以才隐忍未发,你二位这一来那就好多了。” 说着又向张纪方道:“因为这个,我对白鹤观出来的人,无一不切实留意,忽然看见这野丫头竟敢公然到你那水琴洞去窥探,心中非常奇怪,再一默运神通查看,才知那野丫头心田颇佳,与一般妖人不同,又知她因心切情人性命,所以不惧冒险前去偷那灵芝。 “我和尚一向最喜成人之美,所以助她一臂之力,略弄玄虚,让她将灵芝盗来,因恐你不明其中道理,便下毒手,岂非反是我的罪过,所以才暗中跟下来打算出其不意,吓你一下。 “想不到诸葛老弟,已经披了狗皮先我而来,这下我原来的打算已经不成功咧,因此才不得不挺身而出,你如一定以失盗追赃来论科,那我实在是一个主犯,便请处置如何?” 说罢哈哈大笑,张纪方笑道:“既是师兄做主,二位都说她是好人,又是为了救人,我还有什么话说,那株灵芝便算我送她的吧。” 心印闻言,忙向室中叫道:“杨施主听见没有,如今东西已经不是偷的是人家送了,还不快吃下去吗?少时,我们还有话要问你那秀才娘子,你不吃她能安心和我们讲话吗?” 房中的小桃,不由更羞惭满面,白了继春一眼,又把灵芝递上,继春只有惶恐的把那株灵芝吃了。 心印、诸葛钊、张纪方等三人,也到后进明间内,各自落座,小桃耳中听得清楚,三人已经进屋,连忙扶起继春附耳悄说:“难得三仙师是正教门下,我们还不赶快出去,先谢赠芝之德,乘机请求引入正教吗?” 说罢,竟老着脸,扶着继春从房里走出来,双双跪下方欲称谢,心印已经哈哈大笑道:“起来,起来,你们适才商量的话,我已尽知,灵芝的正经主人这里只有半个,与我和那穿破铜片子道袍的道人完全无关,此刻不消谢得,将来再说。 “至于你们要想拜师,那更容易,包在我身上,给你们各寻一个绝好的师傅,不过也不是此刻的事,都不要忙,现在要紧的是先要商量如何对付白鹤观的这批妖人,才是道理。” 继春听了尚不觉得,小桃见心印一言竟将方才计划完全说破,不由心下更为惊喜交集,先向张纪方叩头道:“番女一时无知冒犯仙府,复窃灵芝,适蒙见恕,又承这位禅师相助,感激不尽。” 张纪方笑道:“方才心印禅师已经说过,如今要紧的是商量对付白鹤观群妖之策,此事说过就算,何消谢得,快起来,我们还是谈正经的。” 小桃、继春又一同叩谢了诸葛钊、心印两人,才起来叩问三人法号。 心印笑道:“我现奉师命,在巫山附近,建了一座草庵,暂时憩身,以后见面,不妨呼我草庵和尚。他两人,一个现披狗皮,可称狗皮道士;一个有这件破铜片子道袍为记,可称铜袍道人。至于尊姓大名,法号上下,那些不要紧的事,现在也可以不必问得。” 随命二人坐下,便向小桃细问白鹤观情形,小桃因心向正教已久,又目睹三人灵异之迹,立将所知完全说出。 原来白骨教本系西方魔教支流,自传入中土以后,已有七代教主,三辈圣母,现在虽由鬼母潘涛掌教,实仍受命于西方魔教,一切均须听北极罗刹鬼国魔宫总掌教阿修罗王之命。 为了应付将来仙凡浩劫,目前已将中土分为七个教区,由教下十三尊者分别担任掌院。为了十三尊者,历年在正教斩除之下,已经不全,又由魔教分别派人协助。 这川中一区掌院,便是邬元成,另由魔教派紫面天王王必武为监院,管辖川、滇、黔、湘、鄂、桂七省以巴州白鹤观为宏道布教之所,共有四、五、六、七四代男女徒众二百余人,除采补劫掠外,其教义并与儒释道三教完全相反,意在造成空前浩劫,用魔道来荼毒生灵,摄治整个阎浮世界,一切飞剑法宝,无一不用生魂祭练,其残酷之处,简直无以复加。 那白鹤观,原为数百年相传的古观,道教徒众清修之所,自邬元虚奉命来到川东之后,先托言挂单,并拿出一笔银两,修理殿宇,一面暗中挑拔观中道众,造成观产争夺,他却从中予以两全霸占过来,渐渐成了盗宅匪窟,又将山后一条山谷,横筑成一座极大花园,供其淫乐与藏匿匪类之所,因此附近居民受害更深。 但他表面却做得故意为穷人说话,甚至在众目昭彰之下,行些小惠,又转出人来歌功诵德,因此白鹤观邬真人,在这一方颇有善名,谁也想不到那就是作恶多端的魔窟,杀人如草不闻声的人间地狱。 那座花园,除掌院、监院以及有职弟子的携带而外,外人绝无办法窥探,虽然有一座正门,三座边门,看去好象进出甚易,但实际,均有人兽防守,外人一入其中,除准为教下弟子而外,不被杀以炼魂,亦禁锢终身,永充奴役,其凶淫之惨,简直目不忍睹。 诸葛钊听罢不由怒道:“原来白骨教竟是西方魔教的支流,我历劫三生,几乎全是伤在魔教手里,想不到流入中土,又成宗派,如此害人如何容得,我想凭我三人功力,如能将这一处魔窟除了,就是一件极大功德,二位意下如何?” 心印笑道:“你是新来乍到,知之还不甚详,我早已有心除害,而且曾奉师令,专对这区域的魔崽子加以铲除消灭,但是要动手,就要将首恶除尽,不然他们到了别个地方,仍要一样害人,所以才迟迟未发。 “我方才不早巳说过了,不过这事,必须在事前有一番布置,堂堂正正的和魔崽子较量一下,而且还要安上一两个内应,未曾动手之前,先要把里面一切情形摸好,一经动手,更要内外夹攻,才能一举成功,你当是容易的吗?”说着看了小桃和继春一眼。 小桃慨然道:“既蒙三位仙师,许我弃邪归正,又承慨赠灵芝,救活继春性命,如若有用我两人和我姐姐大桃之处,我三人万死不辞,不过妖人委实厉害,尤其是那紫面天王王必武,是西方魔教阿修罗王门下,四大天王之一,来去如电,又练成七个身子化身,除有限几位前辈仙侠,几乎无人能制,三位仙师,还望仔细应对。” 继春也道:“我这残躯,如非诸位仙师来此,绝难久活,今后如有差遣,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心印,又看着继春笑道:“她姐妹无妨,你是那金冶儿料定必死之人,如果不死,即使不去,尚恐金冶儿也必寻来,却大意不得呢!” 诸葛钊点头道:“这一点果然堪虑,大家须想个妥善之策才对,不然,我们收拾不了那淫魔,恐因此而使一干妖人有了戒心,这位杨兄和她姐妹便不堪设想了。” 张纪方也沉吟着半晌道:“小弟倒有一个遮掩之法,那株天香芝,自经我移植水琴洞以后,附近修道人,正邪两派,知道的人已经很多,何不就命小桃回去,将盗芝救人之事说明,再托言恐我赶来此间问罪,顺便将这位杨施主,也携入观里,不也就可以混过一时吗?” 心印笑道:“这样一来,他之所以不死是瞒了过去,不过金冶儿那淫魔更不死心了,如果再乘隙向他缠扰,又如何抵御呢?稍不慎,岂不前功尽弃,却再到哪里寻第二株天香芝去?” 继春不由满面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小桃看看众人,又看看继春,脸上也飞起了两片红云,低头半晌,忽然把继春一扯,附耳说了几句,继春听罢,猛然把头一抬,正色向三人道:“关于我的事,适承小桃姐已代筹护身之策,还请三位仙师,便依铜袍仙师之策,由我二人前去卧底,即使因此丧生,只要妖人就歼,以后能保全这一方青年男女,弟子等死也甘心。”说罢又拜下去。 心印道:“你既有此心愿也好,不过这种舍身喂虎的险招,却一毫大意不得呢。” 说罢不由一笑,张纪方、诸葛钊也有几分明白,方欲再嘱咐几句,室外院子里一阵脚步响,杨老者已经走来,一见诸葛钊之外又多了一个和尚一个道人,还有一个青衣少女,不由一怔。 再看继春刚从地下拜罢起来,脸上精神抖擞,虽然依然清瘦,已经毫无病容,更加诧异,正待要问,继春已先迎着,将一切经过说明。 杨老者除分别向众人致谢之外,不禁向小桃上下仔细看了一下。只见她,头挽一双螺髻,长瓜子脸,一身青衣,背插长剑,恭身而立,脸上不但毫无妖邪之气,而且异常端庄大方,心中更加奇怪。 小桃也偷眼看了杨老者一下盈盈便拜道:“番女护持不力,几使公子陷身妖人之手,还请原宥。” 杨老者慌忙道:“姑娘快请起来,舍侄方才已经两次说过,多蒙舍命相救,才得苟延活命,我杨氏门中感激之不暇,如何敢当大礼。” 说着,回顾继春道:“继春,你还不代我扶起来,叩谢活命之恩吗?” 继春连忙遵命,扶起小桃,正要拜谢,心印笑道:“且慢拜谢,日子长呢,就这一拜,一切算定局了。” 说罢回顾张纪方、诸葛钊两人道:“我是一个和尚,做不得媒人,你两个秀才出身的伙居道土,怎么也装起糊涂来?” 小桃不由羞得把头又低下去,杨老者猛然大悟,心中更加高兴,一见小桃窘状,不由道:“继春,自你卧病以来,母亲为你也急病了,已有多日未能起床,现在既然病愈,还不和小桃姑娘一同去看看,教她放心吗?” 继春连忙答应,小桃更巴不得暂时离开一下,借此解围,再听口气,分明巳以侄媳相待,心中一喜不禁忘了害羞,低头说声“遵命”,心印又笑了一笑道:“且慢。”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丹药来向小桃道:“你那魔教中的药物,不宜妄用,我索性成全你,送你三粒灵丹,作为孝敬婆婆的见面礼吧。” 小桃不禁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继春忙代接过,双双谢了一声,转递在小桃手上,这才一同出去。 等两人走后,三人对杨老者将卧底破观之事说明,杨老者未免有点谈虎色变,方在迟疑,心印笑道:“老檀越,你放心,他二人此去,虽有惊险,决无灾害,而且你这位贤侄媳机警异常,必能保护令侄,否则我们也决不肯任其深入虎穴,府上既是行武世家,天下事正未可逆料,能在年轻的时候,让他们历练一下,不也很好吗?” 杨老者只有惟惟听命,又问心印、张纪方是否忌荤腥,以便预备晚饭,诸葛钊道:“我这铜袍道友和我一样,向来不忌荤酒,心印师兄却早受五戒,而且他服气已久,饮食与否,均无不可。” 杨老者一面点头,一面又邀三人,仍往草堂款待不提。 那小桃随继春,出了屋子,脸上余羞未尽,一面向东边杨母所居院落走着,一面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分晓,为什么我们两人的事,全向伯父和三位仙师说出来,这样下去,你叫我如何见人呢?” 继春一面陪着不是,一面在黑暗中悄声道:“那禅师真奇怪,一张嘴也忒嫌讨厌,不用说你,就连我也有点架不住呢。” 小桃道:“你不要乱说,那位神僧决非寻常仙侠,适才我从他们交谈中得悉,好象就是魔教中提起就头痛的心印禅师,如果真是他,那我们的前途就更有望了。” “为什么?难道心印禅师魔教中就无人能敌吗?” 小桃走着,推了他一下道:“你知道什么?这位禅师,虽然并不是魔教中便无人能敌,但他老人家,照旧是不管什么事,只要一伸手,决不中途丢开不管,不完不休。此外,他只要是亲口承诺的事,不怕再难再险,总非做到不可,从来没有一回说了不算。” “他的师父,南海虬髯僧,更是无论对正邪两派,任凭是谁,从没输过口,早年因勤修密宗,疾恶太甚,因此便树下无数强敌,后来虽登大乘,疾恶依然如故,生平又只有他一个传衣钵弟子,虽历数劫,均在门下,决不让他吃外人半点亏,你想他适才答应你我的话,还能不算吗?” 继春闻言,也不胜之喜道:“果真如此,不但是你我二人旷世仙缘,便此间魔窟,也必破无疑,真是一方之福,不过,我对妖妇实在心寒已极,恐怕遇上便是死数,你适才所说的锁阳吸阴之法,能靠得住吗?以什么时候才能传给我呢?” 小桃又嗔道:“说来说去,原来你的心全用在这个上面,这原是一种极下流无耻的采补方法,用来对付妖妇,已是万不得已,那有个正经修道人,老问这个的?” 继春陪笑道:“我实在是被妖妇吓怕了,并不存心用在这种邪法上面,只要你另有避开妖妇缠绕之法,我决不再提如何?” 小桃一想近日情形,继春果然九死一生,也不胜怜惜,又娇嗔道:“我才不相信呢,凭你这样的人,不被妖妇迷死也是活该。” 直到已近杨母卧室,才悄声说道:“先见过母亲再说,等进入魔窟,我再传你不迟。” 继春心才略放,一同走进东院,奔向杨母卧室,只见帘幕低垂,一灯如豆,寂无人声,外间只有一个老妈子,正坐在房门口的一张椅子上打盹,连忙叫道:“孙妈,我妈这几天病势如何,现在睡着了没有?” 那孙妈,猛然一揉两跟,一见被妖人缠得将死的少爷忽然走来,后面跟着一个背上插剑的女人不禁叫道:“啊呀!仙姑,你……饶饶……饶命吧!” 叫着惊得直矬到地下跪着发抖不已,继春怒喝:“你胡说什么,惊了太太看我有得饶你。” 小桃连忙上前一把扶起道:“这位妈妈,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妖人,你们少爷已好了,太太睡了没有?” 那老妈子再定眼一看,继春固然精神焕发,另外一位青衣少女虽然背插长剑,也生得绝俊,而且扶着自己笑说着,并不象个妖精,方才惊魂略定道:“太大从下午便沉沉睡去,到现在还没有醒呢!……小姐你是……” 小桃不由脸上一红,含糊答道:“我是来救你们少爷和太太的。” 继春已先走进屋去,杨母也同时惊醒,睡在床上叫道:“外面是谁,继春的病好些吗?” 继春一听,连忙赶前一步,将帐幔挂起半边叫道:“妈!我病全好了,听伯父说,这几天妈已为我累病了,你老人家也好点吗?” 杨母躺在床上,睁开倦眼一看,见儿子立在床前,灯光下面看去,果然一点病容也没有,不禁精神一振,一只手一撑,打算坐起来,一面道:“闻说你被妖人缠得奄奄一息,你伯父又不让我到西边院子里去,现在如何好得这般快法?” 继春一面就床边坐下,一面拦着母亲不令起来,将遇救经过草草说了个大概,杨母不住念佛,一面道:“那位姑娘和三位仙师呢?” 继春道:“三位仙师,现在西院由伯父款待,小桃姐巳在外间,因未奉命,所以没有敢进来。” 杨母道:“人家救你性命,如何这等怠慢,快去请她进来,也让我好好致谢。” 小桃在外间本已倾耳听着,一闻杨母命继春请她,立刻走进房来,嘤咛一声,就床前拜下去,杨母忙令继春扶起,一面道:“适听小儿继春说,他这条命完全是姑娘保全的,我应当向你拜谢才对,为什么,反劳姑娘行此大礼。” 说着又向小桃仔细看了一下,只见她素面天然,一点脂粉未施,窄窄身材,亭亭玉立站在面前,就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哪里象个魔窟中出来的番女,不由心中更是欢喜,方欲有言,小桃已先开口道:“番女不幸,陷身妖人。对于少爷维护,理之当然.怎敢教伯母谢我。” 说着,掏出心印所赐三粒灵丹献上道:“这是适才心印禅师所赐,功能祛病延年,番女奉命转呈,还请赶快服下。” 杨母见继春病好,心中一宽,本来自己的病就好了一半,再听继春叙说经过,隐约之间,似与小桃已有婚姻之约,复见小桃这等知礼文雅,心中更喜,接过丹药,又谢了一声,服下去只觉满口生津,异香扑鼻,精神顿爽,愈加对儿子和这未来的媳妇,怜惜不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心花怒放。 继春、小桃,又将奉命要到魔窟卧底的事,宛转呈明,杨母虽不愿两人再去犯险,只因仙师所命,也承诺了,又就床上,执着小桃的手,问长问短,细细谈论着,有意无意之间,也对允婚的意思透露了一些。 小桃心下更觉安定,加之她母亲,自乃兄奢夫将妖人邬元成师徒引来家以后,任意淫秽又无法禁止,不久便气死,十余年来.除姐妹相依尚可略谈心事之外,其余几无慰藉可言。 忽遇继春这样如意郎君,已是十分满意,再有杨母这样一个慈爱的未来婆婆,执手相看殷勤相问,无异久与禽兽相处忽尝人间温暖,三人相对,虽然名份未定,已极人间乐事,不禁依依不舍不肯离开。 直到杨老者命人来请,才与继春两个辞别杨母回到西院前进草堂。 心印一见两人满面春风,愉悦之色迥异寻常,不由笑了一笑道:“你这野丫头,这一来心满意足了,不过来日大难,虽无凶险,却大意不得呢,现在立刻便须回去,适才我默运元机,查算金冶儿至迟明晚必归,如等他回来再和继春同到魔窟,事情便不太好,而且你在一夜一天之间,还要把防御的邪法传他,不然便会误事,所以我才请杨施主唤你二人前来,此刻正是时候,就此回去吧。” 小桃不禁脸上又是一阵飞红,讪讪的答应一声,便和继春两人向众人告辞,手捏魔诀,身边涌起一道红光,将两人裹定,转眼化成一个火球,腾空而去。 继春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耳旁略闻风雷之声,身子便凌空而起,起初还有些害怕,但右臂被小桃挽着,身子又好像被一条软毡兜着,并不虑倾跌,不禁笑问:“古人有步虚御风之法,就是这样吗?” 小桃笑道:“那是真仙才行,我哪有恁大法力,这不过仗着魔教中,一袭软红幛的邪法驱送而已,此刻只有人将这魔幛破去,我们便立刻栽下去了。” 说着只觉身子一沉,继春不由失声叫道:“哎啊!” 随即一把抱定小桃娇躯不放,再定眼一看,两人已经落一座院落当中,月光下看去山石玲珑,花影沉沉之外,迎面矗立着一幢小楼,曲栏杆上,红灯影裹,正斜凭着一个三十上下的绿衣少妇,笑道:“妹妹,你今天怎么一去这半天,我真担心死了,盗芝之事曾得手吗?那同来的又是谁呢?” 小桃一面推开继春,悄声道:“已经到了,你为什么吓得这样,还不放手来,幸亏那是我姐姐大桃,不然,要教外人见了,岂非又是笑话。” 一面向楼上招呼道:“姐姐,话长呢,等我上楼再说罢,祖师爷和金师蛆曾来过吗?” 大桃在楼上笑道:“祖师爷在前殿陪着监院商量要事,听说金师姐因为护送执法师到青磷谷去,大约要明天才能回来,据祖师爷说此行又枉废了一场心机,赵七姑那高的法力,竟在玉龙潭折了,执法师马天啸也受重伤,连此间也恐怕要从此多事呢!” 小桃闻言,连忙携了继春,匆匆上楼,走进一间精室,一面将大桃唤来,替继春介绍之后,笑道:“这是我的屋子,你且在此小坐,我与姐姐略谈即来。” 说着便与乃姐走入另室密谈经过,继春将那屋子一看,只见绛烛高烧,罗帷探下,一切陈设并不太华丽,却整洁异常,就奁具妆台也十分简朴,临窗小几上,瓶花之外,竟放着一方端砚和纸笔之类,还有两三本书,一看却是一本易经,一本木刻的赵子昂法帖一本毛诗。 他不由心中奇怪,暗想:“一个出身番女的魔道中人怎会有此,难道她竟通翰墨吗?” 半晌之后大桃姐妹携手进来,小桃一见继春,坐在几前椅子,正捧那本毛诗发呆,连忙夺过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老成,一到人家屋子里面来,就乱翻东西。” 继春脸上一红道:“我并没有翻什么,不过随便看看而已。” 说着起来,又向大桃为礼,大桃笑道:“师弟,我这妹妹,就是这个脾气,她的东西,照例不许人家动的,你不要见怪,日后处长,便知道了。” 说着看着小桃一笑。 继春再把大桃一看,见她年近三十,皮肤微黑,长中带圆的脸膛,虽然不及小桃淡雅可人,也有几分姿色,但比较起来,似更敦厚稳重一些,便也答讪着笑道:“这实在是我的不是,小桃姐姐无关,以后敬当如命!” 大桃看见继春一脸惶恐之色,又看看小桃,不禁忍不住要笑出来,小桃白了她一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连姐姐也捉弄我。” 说罢脸色一沉道:“适才我对姐姐已经把我两人的事完全说明,又向祖师爷禀明盗芝救你的事,祖师爷虽然怪我,不应该未经陈献,就把盗来的仙芝给你吃了,但是对你的资质禀赋却极口夸赞。 据他说,虽有仙芝补救于后,一个被吸尽元精的人,能够维持十多天而不送命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除叫我对你好生将护以外,说不定明后天还要召见,这须将此次遇救经过详加说明,却不可隐瞒半点呢。” 说着略使眼色,继春会意道:“我蒙师姐相救,只有我知,凡所身受,自应详细说出,岂有隐瞒之理。” 小桃又道:“你虽被金师姐摄来,但本门引见师伯叔兄姐,对于入门弟子,应负全责,祖师爷以你归入本门,实由我的引见,适才已经传说过,以后对于本门心法和一切教规均由我传授,除奉祖师爷训示而外,在传法期内一切均须听我吩咐,不得丝毫违拗,你能遵守吗?” 继春忙又躬身道:“既是祖师爷有令,我决奉命而行,不敢丝毫违拗,如敢违背师姐之命,愿受责罚。” 话才说了,猛见室内烛影微摇,一道惨碧光华穿窗而去,小桃姐妹,脸上均有喜色,又向室内各处仔细查看了一会,小桃吐舌道:“好险,幸亏我三人毫无外心,不然可就糟了,就不受魔火焚身之惨,也要有一番责罚。” 说罢,又向继春频频示意,一面把手向窗外一招道:“蝶奴何在,现在新入门的杨师叔到此,如何不见侍候。” 猛听窗外一声答应道:“蝶奴久已在此,因未奉命,所以不敢入内。” 说着,一个垂髻覆额,年约十五六岁的丫头应声入内。 小桃道:“时候已经不早,你快到厨下去取三份酒饭来,快去快来,不可耽误。” 那丫头答应一声,又便出去,小桃等她下楼去,把嘴一张,喷出一片红雾,将室中布满,向继春笑说:“适才做作,你不要见怪,此间婢仆,固然无一不是本门弟子,而且都奉有密令,随时随地都可监视别人,去向掌院监院妖人告密,只有一件属实,被告人立罹惨祸,告发人却立刻升赏有加,所以随时随地都要小心。 “我姐妹二人一共有两个女待,都是以下第七代弟子,算是我们的师侄,一个叫小鸾,一个叫蝶奴,方才出去的是蝶奴,那先飞走的碧光就是小鸾,此刻也许正向妖人报告你来的情形,以后说话务须小心。” 继春道:“那你现在又如何能这样说呢?” 大桃笑道:“你不见我妹妹已经喷出桃花媚仙幛吗,此法原为教下弟子传习法或陪侍高级教友所设,只一用上外间视听便完全隔绝,所以地才敢公然对你这样说。” 说罢也不禁脸上一红,小桃一听传法两字,想起心印所嘱,更不禁娇羞欲滴,双眉微笑道:“不但婢仆随时均可告密,而且邬元成和王必武,都有晶球照影之法,只在这白鹤观内,随时随地都可以查看,以后务须小心,我这妖幛也不宜常用,免致疑心。” 说着,樱口一张,又将那一团红雾吸入。 不一会,一道惨碧光华又穿窗而入,随着现出一个一身银红袄裤,外罩玄色长坎肩的丫头来,一双眼睛,先向继春下死劲的盯了一眼,跟着叩头道:“婢子小鸾参见杨师叔,适奉教主之命,着小桃师叔,即日对杨师叔传法,并命小鸾蝶奴两人伺候。” 小桃不由眉头一皱道:“我已知道,你杨师叔大病初愈,今天能否传法,尚未可知。” 小鸾立起来,又看着继春笑道:“师叔真是神人,以金篆夫人那样厉害的手段,你居然逃出性命又复原得这样快,无怪祖师爷对你夸赞不绝呢。” 又回头看看小桃笑道:“这是祖师爷适才吩咐的,师叔却不能违命呢!” 小桃秀眉微耸道:“祖师爷法谕我已全知,你且在外厢伺候,少时蝶奴便来,可速帮助安排酒筵。” 小鸾才勉强退出去,不多时蝶奴已将酒肴送上,因有两个丫头在旁,小桃姐妹,只陪着继春略用酒饭,并不多言,匆匆饭罢,大桃作别回房,小桃立刻遣退两婢,喷出红雾将房内封锁好了,向继春把眉头一皱道:“你大病新愈,我本不拟立刻传你邪法,无如心印禅师说,明天金冶儿就要回来,这个小鸾出身绳妓,也不是一个安份的,白骨教下把男女淫欲当着道法传授演习,你教我如何是好呢?” 继春也不禁为之默然,直到鸡鸣,小桃万分无奈,才将采补邪法说了个大概,两人又商量了一套话准备对付邬王两妖人。 第二天一早起来,邬元成和王必武两人果然差人,将继春单独唤去,详细询问,继春照第一夜间和小桃商量的话说了。 两妖人又细验继春眼神脉象,果系服食灵芝之效,便仍命回小桃姐妹所居暂住,三人心中才稍安,一天易过,不知不觉,又到午夜。 小桃因想将半天一晚经过,告诉心印等三人,便又抽空,仍用软红幛向杨老者所居飞去。 却不料行经丹凤场不远,一处山谷上空,忽然身不由己的向下沉去,再也控制不住,心知非遇本门能手,即系正教中有名人物,连忙行法打算避开。 无如下面吸力大大,简直无法挣脱,一刹那间,身子已经落到地上,更不待行法,那软红幛,便波的一声,自然爆开。 再看时,身子巳在谷里,对面一块大石上,却站立了一位白衣道姑,正向自己微笑着,不由大惊道:“仙姑是何法号,平生从未谋面,为何无故将我截住,是何用意!” 那道姑笑道:“你是叫小桃吗?” 小桃愈惊道:“我确名小桃,但不知仙姑有何吩咐,法号上下。” 那道姑向她上下看了半晌,仍微笑道:“你问我法号是想打听我的来历吗?现在我暂不告诉你,将来只一问那狗皮道士便能知道,不过凭你那点邪法便传了杨继春,也不是金冶儿的对手,好容易救来的性命,又让他再丧在妖妇手里那是何苦。” “所以我特为来此,送你一粒丹药,这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灵丹,却是昔年魔教中有名的铁石丸,只一吞下去,便永无欲念,任何挑逗决不至为害,不比你那傻心眼儿,想用鸡蛋去和石头硬碰的法子要好得多了。” 说着递过一粒黑色丹药,光华闪处人便不见,小桃连忙向空叩谢,正待向前飞去,忽听有人笑道:“这药乃是一位改邪归正的老前辈所赠,回去不妨给那秀才服下,杨宅却暂时不必去了。” 那声音颇似心印,却又看不见人在哪里,只有又跪下向空拜了几拜,受药回去。等回到园中双红楼上,一看那心印和尚,已经坐在自己房里,和继春正促膝相谈着,姐姐大桃也坐在一旁倾听,最奇的是小鸾和蝶奴两人伏在外间桌上,竟如死人一样睡着了。 心印看着她把头一点,笑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此决无妨碍,这三间楼房我已用六戊藏形颠倒虞实之法,将实在情景换去,并已将六戊孤虚旗传了杨秀才,只依我法布置任凭几个魔仔决识不破,听不出,至于外面那两个丫头,也被我用密宗的拘魂禁魄之法制住,一时决不会醒来,你快乘此时,把那道姑送的铁石丸给杨秀才服下去,我还有话说,不能耽误。” 小桃见心印道术如此神奇,不由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将那铁石丸交继春服下,一问所以才知自己才出门心印已来,略问情形以后,便取出六面黄色小旗交给继春,并传了用法,又命将大桃唤来,说明金冶儿今夜便须回来,对继春必有一番缠扰。 并说狗皮、铜袍两位道长,也必于彼时前往前殿投帖拜山,料与邬元成、王必武等相见之后,必至用武,但今夜尚非破殿之时,届时必须策应,以免群魔穷追等语。 说完心印又向小桃笑道:“你回来得正好,这里有灵符七道,只见前殿有正教剑光飞起,一闻五行神雷发动,可将此符,向外掷出一道立有灵效。” 说罢递过七个黄麻小卷,袍袖微拂,金光一闪,人便不见。 小桃姐妹和继春都不胜惊叹,相互各道灵异之下,继春见心印人已去远,忙如所传,暗诵灵文,左手捏诀,右手向外一招,倏然从窗外,飞进六面黄色一角小旗,一把接了藏在身边。 小桃再走出外间一看,小鸾蝶奴已在转侧欲醒,便乘势喝道:“你两个如何这等放肆,青天白日,竟敢一齐在这里打起盹来!” 两人一听吆喝,睁眼看时,一见小桃一脸怒容站在面前,不由一齐说道:“适才因大桃师叔与杨师叔在房里说话,命我二人在外面伺候,不知怎的神志一模糊,便伏在桌上睡着了,实非敢于放肆。” 小桃又沉下脸来申斥了几句,才算将这件事揭过一边,故作新从外面回来的模样去和继春大桃周旋着,二婢却丝毫不知已经着了别人的法术,三人不由好笑,又故意说笑一阵。 看看太阳落下去,小鸾忽然从楼下奔来报道:“金篆夫人已从青磷谷回来,闻得杨师叔病已痊愈,又住在这里,特来看望。” 继春向小桃姐妹看了一眼,随即说道:“你回去复金篆夫人,看望决不敢当,我们就此下楼迎接她去。” 一语未毕,遂见眼前惨碧光华一闪,金冶儿已经手掠鬓角,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站在面前道:“你们三人好乐,不嫌我来得唐突冒昧吗?” 说着眼角向继春一笑道:“你好,看你不出,竟还有这一手,当着我装病装死的,好像是纸糊的人儿,经不起两下搓揉就完了,只我一走,如今又是生龙活虎的呢!你自己说罢,该怎么罚法才对?” 说罢格格连笑道:“好人,如今我们已经是师姐弟了,万不能再藏私,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法能让我这姐姐学个乖吗?” 继春想起自己前被吸尽元精,几乎丧命,又见她这般无耻冶荡,面色微变,方欲说上几句,小桃已先笑道:“大师姐,你错怪他了,你想在你手底下还有人能瞒得过什么吗?这件事实在是你手下留情,他也命不该绝,我又误打误闯的,把水琴洞口那株天香芝盗来,所以才留得他的这条命在,不然就有十个也死了,这事我已呈明祖师爷,难道大师姐还不知道吗?” “哼!”金冶儿先是一声冷笑,接着看着小桃道:“这是本门一件奇事,你立了这件大功,老头子还能不告诉我吗?不过我实在不敢相信,好在本门弟子不禁传法试法,如今你是引见师呢,我先和你商量商量,能让我再见识见识这位服过天香芝的人,是个什么样儿吗?” 小桃也冷笑道:“我虽入门在大师姐之后,也还不至于连这点教规也不懂,不过这不是我的事,你最好问他本人去。”说罢向继春使一眼色。 继春忍着怒火笑道:“上次虽承夫人手下留情,又承小桃姐赠我灵芝,得以活命,不过如今此身已成废人,你教我能说什么呢。” 金冶儿闻言不禁一惊,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看着继春道:“你说什么?” 继春故意苦笑道:“我说我已经成了废人,这一辈子完了。” 金冶儿呆了半晌,忽然格格连声大笑,用纤指在继春额头上-点道:“我把你这坏断了肠子的东西,你们想串通来了骗我,那还早呢。少停,我非验过明白不可,如若你说的话,还有几分可听还罢,不然你可等着我的。” 说着,一扯继春并肩在一张醉翁榻上坐下,向小桃笑道:“今晚我不走了,还不预备酒来,大家痛快一场吗?” 小桃冷笑着未及开言,大桃惟恐立刻反脸把事弄僵了,笑向旁立的小鸾道:“金篆夫人难得到我们这里来,你还不和蝶奴快去准备一桌好好的酒莱来。”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白鹤观中,也出了事情,原来那座白鹤观,一共计有好几重殿宇,第一进是灵官殿,一向供着护法王灵官,两边耳房住着火工道人,专司伺奉香火看守山门之责。 自邬元成纂夺住持之后,便派了两个得力的第五代徒众看守,两人一名开路神冯五,一名飞狐狸郑国柱,这两人原本嘉陵江上有名的大盗,各有一身软硬功夫。 郑国柱更擅邪术,只因劫了一只过路官船,刀伤了五条人命,偏偏事主福大命长,事前上岸访友,被人留住,未曾罹难,本人又是奉命采办珠箔麝香内监的侄儿,不容当地文武衙门不加力破案。 邬元成因两人均系教下得力弟子,惟恐败露失足,才调来观中略避风头,表面上算是守山门的火工道人,实际上仍是一路舵把子的身份。 这天晚上,山门一关,两人早就耳房里,弄来几样莱,一大瓶大曲对饮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砰砰的连敲山门,因为观中匪众出入,照例都是走边门的,夜晚敲山门,当然不是观众,所以两人都没有答理。 谁知道停了一会,那门越发敲得响了,隐约听得门外有人骂道:“寺观是十方常住,为什么这时候就把两扇牢门关上,如果再不开门,我就要对不起了。” 那飞狐狸郑国柱还较温和,开路神冯五却是一个十足老粗,闻言立刻大吼一声,放下酒杯走出耳房,向门外喝道:“什么地方来的野杂种,敢到老子门前来放肆?” 一言未毕,只听得门外冷笑一声道:“内面居然还有活人!我还当已经死尽了呢,既然有人,为什么不开门出来见见,只关上门在家里发狠有什么用处。” 冯五闻言,不由火上加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立刻赶到门前,右手拔了碗口粗细的门闩,左手将铁钩搭,顺手向里一拉,那两扇山门,登时大开,再向门外一看,并不见有人,黑暗中,只见一只大狗人立着,停在门外石香炉前面。 不由瞪着眼睛大喝道:“适才是谁,既敢到白鹤观门前撒野,为何又不敢跟老子照面,这也算好汉吗?” 话才说完,忽听那条大狗在黑暗中冷冷的道:“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自有眼无珠,怪得谁来!” 晓得冯五向来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巨盗,一听那只大狗应声说话,不由一怔。 他转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擎着那根门闩喝道:“你究竟是人是怪,为何黑夜上门寻事,是何道理?” 那条大狗,闻言又前进两步,当门而立道:“我既不与妖作怪,又不打家劫舍,为什么不是人,难道一定要跟你这般强盗的奴才一样才能算是人吗?” 冯五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气得肝肺欲裂,不管好歹,扬起门闩当头就是一下,谁知那条海碗粗细的门闩打在那条大狗头上,砰的一声,立刻反激回来,震得虎口尽裂,不由甩着两手,叫声“啊哎”掉头便跑。 却好郑国柱听得外面来了生人,而且口风不对,也从房内赶到门前,两人撞了个满怀,几乎两人一齐摔倒。 那条大狗却笑道:“你们两个不用忙,也不用害怕,我现在还没闲来宰你们这般贱子贱孙的奴才,可速推一个胆大的来,我有话说。” 郑国柱两脚站稳之后,将来人一看,阴恻恻一声冷笑道:“凭你这狗精一样的人,谁还怕你,既敢上门寻事,可速报上名来,如果和观中掌院稍有瓜葛,我兄弟自当以客礼相待,就是有什么过节,也不妨言,这等装神弄鬼的,难道就算是好汉吗?” 那条大狗笑道:“你这厮,毕竟乖觉些.还懂得两句人话,比那草包强多了,现在就烦你去跟邬元成说一声,大雪山灵阳谷的狗皮道士为了他扰乱玉龙潭和无端用采补邪术杀害若干汉番老百姓的事,要来作个了断,还有金牛峡水琴洞的铜袍道人,也要索还那枝被窃的天香芝,和盗窃仙芝的妖女,所以才寻上门来。” “他如自觉难逃公道,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便宜,有两条明路可以听他走,一条是即日自率丑类离开川东,去到青磷谷老巢,等待半甲子后再算总账,另一条是约定日期分个高下,胜者为强!” 郑国柱虽然不知道狗皮道士、铜袍道人是谁,但邬元成王必武攻打玉龙潭败回和小桃盗芝之事全都听说过,料知善者不来,来者必非庸手,立刻面色一沉道:“吓!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各派人物里面,有你们这两号.你既然有事拜山,要见我们掌院,不妨拿出名帖来,按江湖规矩行事,我兄弟二人,自然会替你报上去,听候掌院祖师发落,只在这里胡吹乱谤有什么用处。” 狗皮道土冷笑道:“胡说,对付一个白骨教下二三等的东西,还用得着用名帖说规矩吗?你去问问邬元成去,你们教主潘涛对付我老人家行过江湖规矩没有,他到玉龙潭去,投过帖子没有?再不识相,只要嘴上光棍,可就不用怪我了。” 郑国柱虽科来人必非等闲,但一时落不下台,一面端正好了报警青磷信火,一面右手一扬,发出白骨魔叉一道灰白光华,直向狗皮道士打去,却不料一叉打在胸膛,狗皮道土仿佛没事人一样笑道:“这骗小孩的东西有什么用处?你再不听话,便有大苦吃了。” 说着狗爪一起,将那枝白骨叉接住,反掷过去,郑国柱大吃一惊,正待行法收回,却好冯五立在门侧,正打在肩头上,大叫一声立刻倒将下去。 郑国柱既惊且怒,左手捏诀向腰间小皮革囊一拍,一点豆大修碧光华直向殿后飞去,同时右臂一伸,暴长丈余,右手化成栲栳大的一只逼红魔掌向狗皮道士当头抓下。 心中满拟这赤焰魔掌,只一出手,对方就不立毙掌下,也必要着一下重的,谁知那魔掌才到当头,狗皮道士身边忽然飞起一蓬五色光华,变幻不一恍若一朵五色流霞,又如雨后晴虹,蓦然向上迎,那只魔掌好象抓在一蓬烈火上一样,一时痛澈心肺,大叫一声,立刻晕倒了下去。 狗皮道士不由哈哈大笑道:“久闻白骨教下颇有能者,如何令这两个脓包看门应客,偏又如此自不量力,岂不令人可笑,有晓事的快着一个出来,否则莫怪我这恶客,便要擅自登堂入室了。” 一语未毕,忽然殿后有人喝道:“无知小辈,胆敢上门寻事,如此狂妄,你也太把白骨教下看得无人了!” 说着人随声至,灵官座后,又转出一个吊客脸,身穿黑衣的妖人来,狗皮道士一看,认得正是玉龙潭败逃的五阴尊者邓演,不由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玉龙潭漏网的妖人,连个小小女孩子都敌不过,幸而侥幸得一命,如今又卖起狂来是不是?” 邓演一见来人披了一身狗皮,急切间本认不出来是谁,闻言仔细一看,竟是在玉龙潭用五行真气反击马天啸的诸葛钊,不由恼羞成怒,左肩一摇,一道乌金色的剑光立刻飞起,一面怒道:“你这无知小子,上次祖师爷因急友之难才饶你不死,如何好好的人不做,披起狗皮上门寻事?” 狗皮道士笑道:“无耻妖孽,亏你还有脸说此大话,上次真不知是谁饶了谁。老实告诉你,我今天到这白鹤观来,就是为寻你们这批妖孽算一算采补害人的账,和你们这一批禽兽一样的东西周旋,不披上狗皮还羞与见面呢!” 说着,一拍剑囊,一道金黄色剑光飞起,直向那七煞丧门剑迎去,只一兜一绞,邓演便觉真气一震,方说声不好,狗皮道士一笑,手起又是一五行神雷,轰的一声,不由将邓演震出丈余,哗啦啦连响,身后墙壁都震了个大洞,全殿摇摇欲倒,砖瓦尘灰落了一地。 邓演左臂几被打折,内外伤势一齐发作,这才知道厉害,忙将身子一晃,化作一道乌金色光华和剑光合在一处,向殿外飞去。 才到山门外面猛又听见一声吆喝:“无耻妖人往哪里走。” 接着一道蓝色剑光拦住去路,邓演心下更急,一面用七煞丧门剑向前一挡,只听得铮铮连响,真气又大震了一下,几乎支持不住。 再看身后金黄色光华已从殿内飞出,心知两剑一经会合必无生理,忙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鲜直,幻成两个化身,厉啸一声分向两剑迎去,一面乘势将真身隐去,遁往后殿。 当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两人看出滴血分身之法,人已去远,连那乌金色剑光也不知去向。 方说得一声:“原来白骨教十三尊者也不过如此。” 猛见眼前一亮,半空中,忽然飞来一大片暗紫色光华,夹着万点惨碧寒星当头罩下,风雨之声震耳欲聋。 接着一声大喝道:“你们两个小辈再尝尝这个滋味如何?” 狗皮道士忙与铜袍道人会合一处,一面放出五行真气将两人一并护住,再抬头一看,只见屋脊鸱角上站定了两个妖人。 一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一脸紫酱色横肉,浓眉暴眼,身穿白骨教中特有的黑色道袍,另一人身高九尺开外,面色紫中带亮,一身大红火焰道袍,正在捏诀行法,知是白骨教中能手。 后面的铜袍道人,忙将身子一抖,呛啷一片响声之后,那铜袍忽化五千四十八柄短剑,穿过五行真气,飞在空中,宛如一大片金星火花,直向两妖人罩下。 那来的两妖人,正是紫面迦蓝邬元成和紫面天王王必武,邬元成尚恃王必武所发紫焰阴雷,威力极大,对方不过两个无名之辈,决难支持。 王必武却识货,认出那大片金星火光,竟是昔年寒铁老人的金精剑袍,不由大吃一惊,疾忙取出一面妖幡迎风一抖,立刻鬼声啾啾,现出无数骷髅,七窍各喷碧焰,结成一个白骨横成的穹顶将两人护住。 一面行法一面催那紫阴雷,百万碧星一起爆炸,直象火山雷海也似的向狗皮道土和铜袍道人打下。 就这一刹那时间,那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已和白骨穹顶接触,那骷髅厉叫一声,立化浓烟消灭,但第一层毁去后,第二层又补充上来,生生不已,那一片短剑虽然厉害,也一时无法攻入。 在另一方面,王必武所发紫焰阴雷,虽然震撼天地,声势异常凶猛,因为狗皮道士和铜袍道人巳将蓝虬、雄精两剑合壁化成一个金蓝色的光幢,罩在五行真气外面,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双方成了相持的局面。 王必武拼损无数冤魂所化骷髅,稍为缓过一口气来,一见这两个新出道的正教门下,不但各有异宝攻防应付裕如,而且功力也颇惊人,不由又大声喝道:“来的两个小辈是谁,既敢上门欺人,懂事的报上名来,你祖师爷还可从宽发落,不然在我这紫焰阴雷之下,不久便要化成飞灰,形神皆灭了。” 狗皮道士一听来人竟是西方魔教中的四大天王之一的王必武,料定另一个妖人必是邬元成。 不禁冷笑道:“原来却是你这无耻妖人,才在玉龙潭慧因大师手下逃得性命,便要在自己门前说大话吓人,岂不可笑,凭你那教主鬼母潘涛,我尚在她那销魂蚀骨妖阵当中呆上七天,何在乎你这微末伎俩。” 王必武和邬元成这才知道来人竟是在青磷谷口和鬼母潘涛见过阵仗的诸葛钊,不由既惊且怒,立将魔焰阴雷加紧摧动,铜袍道人也将那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运用得愈形神化,有如疾风骤雨一般向那无数骷髅刺下,两下都在拼命相持。 另一方面,在后园双桃姐妹所居楼上,金冶儿也和杨继春厮缠得难解难分,笑波无忌之外,竟将上身衣服完全脱去,只留下一幅大红抹胸,赤着双臂将继春一搂,一双手在继春身上上下乱摸,两只眼里好象要冒出火来,一张樱口不住价在继春脸上乱吻着。 但是继春自服铁石丸之后,任她如何挑逗撩拨,简直丝毫无动于衷,竟似宫中老监一样,转惹得金冶儿一腔欲火无处发泄,一把抓牢继春右膊,咬了一口便打算吮吸膏直。 小桃不由心急,背过身去,假作看望窗外月色,暗取心印所赠灵符一道向窗外一掷,只听得震天一个大霹雷,百丈金虹应手而起。 不但楼上的金冶儿吓得放手不迭,赤身便向楼下逃去,便山门前面的邬王两人,也只道观后又来了什么正教中能手,惟恐根本之地有失,不由心中更外惶急。 狗皮道士乘机大喝道:“邬元成、王必武两人听了,后面金光大起,想必另外有人找你们算账,我两人向不打落水狗,你如此次幸逃活命,五天以后,我们必定再来寻你,暂时失陪了。” 邬、王两人.前后受敌,也正巴不得先缓下一处敌人,专心对付一面,闻言正好落场也大声喝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己甚,你等五天之后,再来祖师爷面前纳命便了。” 说着,双方各将自己飞剑法宝收回,狗皮道士和铜袍道人退下之后,不禁互道:“妖人果然厉害,如非心印师兄预伏虬髯师灵符,虽不致吃他大亏,也非耗上个长时间不可。” 说着,一同回到黄桷坝杨家,一看心印尚未回来,再看所居草堂室内桌上留着一封信,封皮上大书着:狗皮铜袍两道友同展。打开一看,内面只有半张信笺,写着:“此间虚实我已探明,仅一王必武须稍费手脚,其余妖党两弟均可应付,既约对方期以五日,事前当来共谋良策,杨秀才及小桃姐妹日内决无大碍,且已有能者暗中将护,不虞妖人加害,可告乃伯乃母放心。” 下面画着心形的印记,心知心印在期前一定会来,便将情形略告杨老者,但不知所云能者是谁,不免又互相揣度了一番。 那白鹤观中,王、邬两人自狗皮道士、铜袍道人走后,连忙赶赴后园一看,只见半空中静悄悄的,毫无敌人来犯迹象,不禁奇怪,正想方才那等声势,此刻如何毫无动静。 忽见金冶儿赤着上身,从小桃姐妹所居的院落里慌忙奔了出来,一问情形,才知果有敌人进来,但不知如何,雷声一震之后,金光便敛。 再到楼上一问,小桃姐妹都说只见窗外一个大霹雷,金光一闪,便不见其他异状,杨继春则已被震得昏晕过去,方才苏醒过来,正用一条帕子包扎臂上齿痕,不由心中更觉诧异。 继春又乘机诉说金冶儿加害情形,邬元成不禁眉头一皱,回顾金冶儿已经赤身跟上楼,便看了她一眼道:“他已入我门下,根基骨格俱不太差,你何苦赶尽杀绝呢?” 金冶儿看了小桃一眼冷笑道:“我对这姓杨的嫩娃儿,并不希罕,不过既有人拿他当宝贝用尽心机,我实在气不过,所以才打算弄死他算完,昔年你不是允许过我一付好的庐舍吗?这几年女人我做够了,现在也想做几年男人再说,既说他根骨不错,又才服过灵芝,我就打算借他这一副好躯壳一用,你看使得吗?” 金冶儿说完之后,邬元成未及答言,继春不由吓得面如土色,小桃姐妹也暗暗着急,王必武忽然冷笑一声道:“邬道友,现在大敌当前,还没有查出一个究竟来,你是这个道院之主,为什么放着正事不办,反和她们闲磕牙,这杨继春既已收在门下,我也验看过就是本门弟子,如何能因个人的醋意随便置之死地,夺取他的躯壳,以后本门新进弟子,岂不人人自危,这岂不是大犯教规。” 说着瞪了金冶儿一眼道:“你还不穿起衣服出去。” 金冶儿素来对这位西方魔教派来的监院就有三分惧怕,闻言,连忙说声:“遵法旨!”立刻穿衣退了出去。 继春乘势叩谢救命之恩,并请收为记名弟子,王必武一把扯过,将他上下看了一看笑道:“你倒很乖觉,乘着阶梯便打算爬上来,不过我和一般魔教长老不同,只一入门,一切便须守我戒条,不奉我命不得自作主张,你能守得吗?” 继春忙道:“守得。”说着又叩头。 王必武扶起道:“好的,明天你便到我住的鹤轩去,候我吩咐再说。” 说着又对小桃姐妹道:“由他仍住你处,自后不奉我命,任何人不得干扰,只有人敢违命,立即禀报。” 说罢也不管邬元成如何,立即双足一跺,从窗口向外纵,化成一道暗紫光华直上太空,邬元成看着小桃姐妹和继春三人,不由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一下道:“本来你金师姐这几年因我怜她吃亏太大,所以娇纵惯了,能由王老前辈戒训也好,你等各事需要小心,千万不可大意。”说着也飞身出窗,向空中巡察。小桃姐妹,不禁向继春使了一个眼色,相视而笑。 那王必武在空中看了半会,不见半点动静,心方疑惑,猛见平日议事之处的朝元殿上金光一闪,连忙飞身下去看时,只见正中大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张大红名帖,上面大书着:“南海虬髯僧命门下弟子心印来访!” 一行大字,字迹写得龙蛇飞舞,墨迹淋漓仍未见干。再说值殿的几个弟子,均说大家俱在殿上,并未见人入内。 不由大怒道:“你们真是死人,这许多人在此,竟被人家弄了手脚去,岂不令我丢人。” 正在暴跳如雷,猛见桌侧上首座位上有人冷冷的道:“亏你还是西方魔教的四大天王之一,也修为有年,怎么还是这等毛豹脾气,我自在此还未离开,连你也没有看见,这能怪得他们吗?”说罢哈哈大笑。 王必武再向座上一看,已经端坐了一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笑容可掏的看着自己,不由更怒,方喝得一声:“你敢!”金光一闪,人又隐去。 不禁心中更怒,也冷笑一声道:“既敢出场,想必有话要说,为何不见真章就去,难道虬髯僧门下的惟一高徒,竟如此见不得高人吗?” 心印笑了一声又从殿侧现身倚着一根柱子说道:“我既来了,自然有话说,焉有不见真章就走之理,不过你虽吹气冒泡,以主人自居,究竟还是个客卿身份,似乎不便代正经主人做主,二来我因你平日尚稍知自爱,自己恶行也不太多,所以专找那个叫什么邬元成的算账,你偏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去,这是何苦呢?” 心印不但态度安闲,而且说话竟象一个老友重逢,似乎对王必武显得非常关切,但句句带刺,颇有教训之意。王必武在西方魔教之中,地位本来极高,对白骨教的人物,更是奴视已惯,几时受过这个渣儿,冷不妨觑定心印,一连串魔焰阴雷打去。 轰、轰、轰,连响之后,心印忽又踪迹不见,那根朱红柱子,却被劈去一大块,震得屋瓦纷坠。 正在气愤忽又听见心印在背后笑道:“你这人真没出息,无故毛手毛脚已非待客之理,那个柱子与你何仇何隙,无端劈它做什么,真要手痒,等正经主儿来了之后,我们交代几句,再光明磊落的动手不好吗?” 王必武回头一看,见心印又负手在殿口微笑着,心中怒极,转笑道:“好!好,我们一言为定,等此间掌院来,你们谈过之后再说,只是你忒奸滑如不见真章,要想溜走可别怪我手辣。” 心印又缓步走进殿中笑道:“这句话还稍为有点道理,不过你们西方魔教,虽然不成气候,难道连中土的礼数也不懂得,真的就这样待客吗?” 王必武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想我如何待你呢?” 心印笑着向里走道:“亏你还是此间的监院,难道连个请坐献茶都不会吗?” 王必武见他装模作样的更好笑,耐着气把手一摆道:“请坐!”又命人献茶,心印落座之后,又微笑道:“这样也不枉是个监院。” 一面把茶从侍者手里接过呷了一口,这时邬元成方从空中飞回,一见殿上端坐着一个小和尚,王必武对坐陪着,分明是个主客样儿,不由奇怪道:“王老前辈,这位是谁……” 心印起身合什道:“小僧法名心印,道友想是此间邬掌院了,且请坐下细谈如何!” 邬元成虽然久闻心印之名,但从未见过,又见王必武以客礼相待,也稽首道:“贫道正是,小师父倏然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见教吗?” 心印笑道:“明人不做暗事,我闻贵教在此创立道院之后,专事采补,害死青年男女甚多,又复收容大盗,四出劫掠,所以特来为这一方人民请命,请掌院最好能对于教下徒众严加管束,否则便请速携这一干败类退回到青磷谷去,以免在此造孽,掌院能否允所请呢?” 邬元成万想不到心印竟说出教他退回青磷谷话来,怒极大吼一声道:“小贼秃竟敢上门消遣我!” 说着把手一抬,五阴掌向心印当胸一按,只听得“哎呀”一声,早有一人倒在地上。 邬元成方说:“赋秃如此不济,也敢来放肆。” 遥闻身侧一声冷笑道:“掌院请恕小和尚放肆已惯,便当年对贵教上两教主也是如此,所以对晚出的二三流角色无法客气,不过你自出手太猛,误伤教下高徒,这却与小和尚无涉。” 邬元成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小和尚正嘻笑着站得老远,受伤倒地的却是一名值殿的爱徒,满面青紫颜色,七孔直冒鲜血,眼见得已经无法可治回生不得了,不由心中更怒,左肩一摇,一道惨碧光华,青磷剑便自出了剑囊,直向心印飞去。 心印又是一声冷笑道:“啊哎,怎么一言不合,便把看家宝贝使出来,王道友你为什么劝也不劝一下,死了一个,已经是和尚罪过,再要受伤几个,叫我和尚就念往生咒也来不及呀。” 说着脚下一滑,直溜出去丈余远,其速仿佛闪电似的。王必武知道小和尚又要使坏主意,忙道:“邬道友且慢,我已与他说好,不见真章不散,你且住手,听我一言。” 邬元成怒极那肯答应,用手一催剑光又向小和尚赶去,那朝元殿本极宽大,素为邬元成传道聚众徒听讲之所,此刻除值殿几个徒众而外,简直静荡荡的没有几个人。 心印一见妖剑飞来,一闪身又斜滑出去老远到了殿门附近,邬元成只道他要逃走,又催剑光加紧飞过去,心印一见剑又飞来,袍袖一晃,又闪出了殿门,邬元成仍不舍,催剑赶了出去。 王必武方说:“不好,要糟。” 猛听殿外院落里面忽然一声尖锐的惨叫过处,小和尚又在叫道:“罪过罪过,这如何是好,又伤了一个,而且是掌院的如夫人,这怎么是好呢!” 邬元成不由一惊,连忙收剑出殿一看,果见金冶儿躺在血泊里,一只右臂已经斩断,连一段红罗小袖落在一旁,人已昏厥过去。 那小和尚正立在一座假山下面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邬元成心痛爱宠,方欲再图拼命,王必武已在后面高声叫道:“心印和尚,你我有言在先,只你见过此间主人,便须各见真章,如今你却只管借刀杀人.自鸣得意,难道这也算佛门弟子的慈悲面目吗?” 心印不禁心中一动笑道:“听你说话,倒似乎有点道理,不过事情是你亲目所睹,这两次要不是他赶尽杀绝,会得连伤两人吗?我和尚向来做事极公平,如果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还决心不拿他挡灾,你凭良心说这两人该死吗?” 王必武一想,金冶儿平日淫掠美男固未留过活口,便那党徒也是凶淫异常,每遇中意妇女,都得置之死地而后快意,果然与众不同,意念稍动之后,仍大喝道:“你无故上门生事还敢狡辩,如今你对此间掌院话已说过,是好的你我便该立见真章,分个你死我活,只耍贫嘴有什么用处,难道又想说了不算吗?” 心印笑道:“凭你的真本领,我还可以勉强对付,你打算怎么较量呢?” 王必武道:“你向来狡滑,人所共知,一个不慎,不是一溜了事,就是找出能手来打接应,所以我西方魔教教下徒众往往吃你大亏,今天你只能真实功夫胜我,不溜不找帮手,我便心悦诚服。” 心印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倒也爽快,你还不失为魔教中高明之士,凭你这几句话,今天我们不妨大家比一比各人的功力,我如不胜,立刻离开此地,以后再说再讲,你如不能胜我呢?” 王必武厉声道:“我如不胜也立刻他去,决不在此停留。” 心印笑容一敛,正色道:“你我只凭一言决无反悔,不过你是西方魔教派来的监院,能擅自离开此地吗?” 王必武脸色一沉道:“我生平说了就算,用不着你来替我担心,不过你我如何较量呢?” 心印道:“好!这才是大丈夫的气魄,随你怎么较量我都可以奉陪,就是你自觉不济要另请帮手,或者要这观里的徒众一齐上来,只要事前说明我是均无不可。” 王必武冷笑道:“你不用将我,适才我已说过,今天你我是各见真章,凭我对你还会要人帮忙吗?你如害怕,想借此下台,也不妨趁早言明,只说这些废话延时光有什么用处呢?” 心印双手一合道:“既如此说,便动手好吗?” 王必武道:“且慢!如在此处动手,观众太多,难免又有误伤,后山峰巅有一石坪,你我就到那里去比拼如何?” 心印道:“那更好了。” 说罢身子一晃一道金光,便向后山飞去,王必武也化一道紫虹跟着腾身而上,一金一紫两道光华,在空中连掣,便同在后山一座小峰上落下。 那小峰上只方圆亩许一块石坪,石骨嶙峋,更无树木,时在早春青草也不深,心印捡了一块二尺来高,丈余宽广的大石上跏跌而坐,双手合掌道:“王道友,我们是一言为定,谁如不胜,立刻他去,各无反悔,请动手吧!” 王必武也向对面一块较高的石头上面一站,只喝了一声:“道友仔细,我这请天来了。” 说着,左手抚胸,右手向上一举,只见半空中,月光下面忽然花雨缤纷,天乐齐奏,耳眼鼻舌心意诸般幻相齐来。 心印二目垂帘,始终不闻不答若无其事,半晌之后,囱门忽开,现出一道白光,仿佛一面一尺来宽的大圆镜贴在脑后将全身照定,诸般幻相,一时俱空。 王必武不禁为之动容,双手一搓,登时风雷魔火齐来,一阵一阵向心印打去愈来愈甚,那小峰巅上,几乎全在紫焰阴雷笼罩之下,轰轰之声,震耳欲聋。 心印身边慧光也愈见华彩,好象千寻魔火当中笼着一轮皓月一样,只见光明不见晦暗,相持一会之后,蓦然一声梵唱,风雷魔火又全归寂然。 那轮心光却明如杲日用遍全峰,倏又一缩化成三寸来长一柄晶莹小剑,直向王必武顶际飞去。 王必武自请天无功,魔火阴雷又被心印破去,已是一惊,再被心光一照,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忽见那柄慧剑飞来,更大吃一惊,七窍之中立刻各喷出一点豆大血块,转眼化成七个狰狞巨人,各喷紫焰,将那柄慧剑迎住不让下来。 一面高叫道:“我已认输,小师父请暂停手,容我一言,便立应前言,即时他去,决不在此停留,你看如何?” 心印睁眼一笑,立将慧剑收回,也从石上立起来道:“道友之意,我已尽知,苦海茫茫回头是岸。人生各有因缘,便我家师也从旁门入道,只须大澈大悟,何患无人接引,经我忖度,道友遇合已不在远,我如能遇家师,及诸长老必将道友之意转达便了。” 王必武一听心印所言,竟知自己心意,不由更加钦敬道:“小师父真是神人,既然如此,我也不落言铨,行再相见。” 心印方觉魔教中亦自有贤者,倘能由此渡化此人岂非一大快事,猛听身侧有人笑道:“我道是谁在这里和妖人相持不下,拼合搏对,原来却是你这小淘气,不要欢喜,去了一个王必武,另外有个厉害人物还是要来的,而且卓和夫妇和奢夫一段思怨也须有个了断,玉龙潭我当另外命人前去防守,你可连唤他夫妇和珠儿来此,不可误事。” 心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发修髯老者,扶着一条竹杖正立在身侧一块大石上说着,认得正是员当子柳不疑,连忙下拜道:“弟子久不见师伯了,你老人家,如何忽然到此。” 柳老笑道:“我方在对面山中采药,忽见这边魔火阴雷之势极盛,还疑惑是有正教能手和魔教什么利害人物在此厮拼,后来仔细一看,竟是你和王必武两个。 “又因为前几天曾遇何天香、了尘两人,已知这边的一切经过,可笑何天香虽已潜修多年仍未脱尽尘念,一见卓和夫妇聚首,便将他们留在玉龙潭边。 “在她还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事属成人之美,却不知道,我与你灵阳师叔早有安排,教他夫妇随诸葛钊来破白云观另有深意,这样一来事后反添无数麻烦,与他夫妇有害无益。 “可喜你的功力如此精进,竟能以绝大定力,渡脱王必武这个魔头,也算是一场功德,此去大雪山还有一段极长路程,耽搁不得,就此去吧。” 心印见柳老说完便欲他去,忙笑嘻嘻的道:“师伯,你老人家的法谕我不必不遵,就此便去。上次赏给诸葛钊师弟的丹药能也给我一粒吗?” 柳老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要你做一点事便想好处,也罢,索性给你两粒,连另外一个人也烦你带去转交。”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玉葫芦来,倒出两粒丹药,命心印收好,又笑道:“白鹤观事毕之后,可通知各人务必到玉龙潭去一趟。”说罢袍袖一拂,清风飘飘人已远去。 心印向空拜谢之后,一见天色已明,便一纵遁光径向大雪山而去,因所练心光慧剑遁法奇速,意念才动,瞬息却至。 看看已离黑石坞上空不远,忽见玉龙潭畔,咕嘟咕嘟直冒黑烟,远远看去,好像一面垂天玄幕一般,只将潭侧一片隙地盖满。 料定又有妖人弄鬼,心中说声不好,连忙隐起遁光,赶到一看,只见潭侧已被一面妖幕罩了亩许大,幕外站定男女两个妖人。 男的身穿青色道袍,年约三十余岁,净白面皮,看去活象一个教书学究,女的一身红衣,头梳高髻,腰佩宝剑,一脸妖媚之气,正是前在灵阳谷外,被移入武倩儿六贼销魂网几乎送命的轻红。 忽见山崖下面,象一朵彩云也似的,又飞下一个彩衣少妇来,大声喝道:“何方妖人,胆敢来我玉龙潭弄鬼,你们将我女儿困住意欲何为?” 只听男妖人冷笑一声道:“来的想是铁掌麻姑的孽徒番子山茶了。我乃西方魔教派驻青磷谷白骨教总院的巡山使者哈长龄。我与你师父何天香本无恩怨,只因我这师侄轻红受人暗算,堕入销魂网,丧失不少元精,非仙芝千年何首乌一类灵药不能复原。闻得此地后山产有一株成形何仙,已被何天香移植玉龙潭据为已有,因此特来商借一用,谁知她已出去,却留下一个无知小女孩在此守洞,竟敢出言不逊,肆口对我侮辱,所以我已将她用黑眚魄网罩住。” “闻得她说现居崖上,是你女儿,如若你将何仙献上,我便开网免她一死,否则我一收网,此孩立被黑眚缠身骨化魂销,要死要活,只在你一言了。” 说罢,一脸得意之色看看山茶,意在要挟。山茶闻言不禁脸露慌急之色,正要开口,猛听那黑眚网,波、波连响,当中忽然开了一个大裂缝,一道银色剑光宛如新月直冲出来,接着那网忽化浓烟,鬼声啾啾,四散而没。 空地上又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来,一手指着剑光直向妖人,一面娇声道:“妈!这两个鬼东西都不是好人,他们先对我问长问短,我还当是父亲或者麻姑姑的朋友,谁知这鬼道人冷不防,竟用一张鬼网将我罩住,我非要他狗命不可!” 说着,一催那柄偃月钩,直向男妖人当头罩下。 那妖人原本识货,虽见那钩光有异寻常,但欺小珠年幼,又仗着自己曾习分光捉影之法,大喝一声道:“无知女孩,胆敢出言无状。” 说罢,右手一张,化成一只血色大手,竟向那剑光上迎去,一把抓个正着。 小珠连忙行法一催,那柄宝钩竟被抓住,挣扎不脱,不但小珠大惊,连山茶也不由着急,忙将何天香所传三百六十五根透骨神针取了两根,对着妖人双目射去。 这里心印也隐身悄然到了小珠身后,向那偃月钩吹了一口真气,那钩本是前古奇珍,只因小珠功力稍弱,所以才被妖人擒住,但握在手中也颇吃力,稍纵即便挣脱,如何当得起心印再加一股久练真气一吹,登时光华大盛,威力暴涨十倍。 那妖人哈长龄连忙放手,五指已被斩落。再看那道剑光飞起之后,又拦腰扫来,冷不防左目右额又各中一针,忙就断指化作一道血光,厉啸一声隐身遁去。 轻红是吃过大苦的,对于正教人物更如惊弓之鸟,一见哈长龄遁走,不管好歹,也化一道惨碧光华遁走。 小珠见两妖已走,正待收回偃月钩,谁知那钩直向身后飞去,竟不听使唤。 不由又是一惊,再回头一看,身后大树下却站了一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已经将那偃月钩收在手中,还了一柄钩形古剑原状,心中更惊急。 忙把小眼一瞪道:“你这和尚是哪里来的,如何将我宝钩收去,再不还我,只我师父一回来,你就活不成了。” 心印笑问:“你的父亲卓和呢?” 正说着忽然崖上纵下一个人来,高声叫道:“心印师父,千万不要动手,那是我的女儿小珠。” 心印见卓和仍象莽熊一样,那山茶却异常俏丽,小珠天真活泼之外,更是清秀得象仙露明珠一样,不由又奇怪,又好笑,且不理小珠,等卓和人到面前,却握手笑道:“你好自在,有妻有女竟在此地成起家来!” 卓和不禁脸上一红道:“心印师父休得取笑,凭我怎敢如此,这是了尘大师和何仙子的意思,老师父如果知道还恐怕要责罚呢!” 心印笑道:“不但灵阳师叔已经全知道,目前连我那个师伯也知道了。此番我便是奉了他老人家之命,教你一家立刻赶赴川东巴州黄桷坝杨家去,破白鹤观将功折罪,否则便仍要罚你再在灵阳谷住上十五年,不许和大嫂侄女两人见面,你意如何呢?” 山茶、小珠也一齐走到身边。卓和先向山茶、小珠介绍对心印见礼,又将心印的话说了。 山茶原早从了尘、何天香口中闻得心印的大名,一见面却不料是这样一个小和尚,已是诧异,再闻柳老之命,行礼之下,不禁双眉深锁愁上心来。 只有小珠却分外高兴,跳着蹦着两只小眼看着心印道:“心印师伯,我久已听见师父和麻姑姑说过你的法力,又听父亲说过你有一个小师弟名叫鹰儿,和我一样淘气顽皮,对吗?这一次到川东去破白鹤观有他没有?” 心印一面把偃月钩还给她,一面握着她的小手笑道:“不错,我的确有这样一个师弟,你父亲吃他的苦太多了,不过他现在正随孤云长老坐关,出世还早,这一次破白鹤观他是没有分的。” 小珠不由扫兴道:“那太可惜了,不然我也捉弄他个够,替我父亲报仇那有多好?” 心印道:“那却不好,他不过跟你一样调皮淘气而已,其实和你父亲并无仇隙,你怎么能捉弄他呢,而且他现从孤云长老坐关,出来之后,便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你真要捉弄他,也自寻苦吃,那又何苦呢!” 小珠听了,又牵着心印的手问长问短,卓和却不由心急道,“老师父真要处罚我吗?” 心印哈哈大笑道:“老师父并没有真要罚你,不过柳师伯命我特为赶来一趟,教你和大嫂、侄女一同去破白鹤观,了却你和奢夫、大桃姐妹的一段恩怨因果却是真的,你舍得抛下这新成的家吗?” 卓和脸上不由有点讪讪的道:“小师父不要取笑,我决不是恋着妻女便敢违老师父之命忘却恩仇,实因了尘师太和何仙子留我在此,少师父又说飞行长途不便携带,这才留下来。现在小师父既传柳老太公之命,我和妻女即日就去便了,不过这里的守洞之责,又交给谁呢?” 心印道:“这里的事,柳师伯已经说过,他自有处置,你们今天能动身吗?诸葛老弟已经和妖人约了五天期,务必要在期前赶到才好。” 山茶笑道:“说了半天,原来是小师父吓唬我们的,今天动身并不太难,不过他是不会飞行的,五天怎能赶到川东呢?” 心印笑道:“只你夫妻舍得今天动身,我自有法今天便把你们送到黄桷坝柘家去。” 山茶脸上一红道:“只要小师父能送我们前去,不怕立刻动身都行!且请先到寒舍小坐略进饮食,再作商量好吗?” 心印笑道:“反正天才拂晓,少停无妨,不过我是吃素的,你们两个的饮食未必便能奉扰呢!” 小珠笑道:“师伯,你老人家偏没有说对,妈和我做莱都是麻姑姑的传授,荤素无不咸宜,她老人家是有名的女易牙,不信少停一试便知道了。” 说着扯着心印便向崖上走去。 卓和夫妇一面笑喝着,一面也一同肃客上崖一看,原来一带竹林丛中,另有一道黄竹编就的短篱,当中两扇白板扉。 进门穿过一重小小院落,倚崖建着三楹小楼,朱红漆就的栏杆,一半遮在晓露未干的竹梢上面,竹外一株杏花,已有七八朵吐出猩红颜色,那楼下的房子两明一暗,一切家具竟应有尽有,虽非富丽堂皇,却也绝异一般番民所居,不觉十分诧异。 卓和笑道:“小师父你对这房子和陈设,有些奇怪吗?这并不是我们的东西,实出何仙子所赐。” 说着又把何天香赠屋情形说了。心印笑道:“我说呢,凭你们仓猝之间,那里能有这样的经营布置,原来是她弄的鬼,那就难怪了。” 入屋以后,小珠忙着献上茶来,心印一尝竟是新汲泉水泡的早春芽茶,不由夸好。少停山茶母女又送上两色素点心,一碗冬笋油菌素面,吃得心印连声道:“果然不枉女易牙所传,真想不到此行我又叨这一回口福,这样享受.真连我也不想就走呢!” 小珠仰着小脸笑道:“师伯,这是我们番人的饮食,你老人家能不嫌弃就够了。” 心印看着卓和把舌头一伸笑道:“你忠厚了半辈子,想不到竟生了这么一个尖刁淘气的厉害女儿,她母女全是何天香的徒弟吗?” 卓和笑道:“你猜错了,她俩人一个也不是何仙子的正式徒弟,不过两人的剑法全是她教出来的。小珠是了尘师太的弟子也还算是她的记名弟子,她母亲却到现在还是姐妹相称,据她说将来各有遇合,如果由她收归门下,有害无益,所以一再请求都不肯收。” 说着,各人都用过早点,山茶母女略为收拾了一点应用剑宝衣物,正待行法将那座宅子封锁,忽然板扉外面,有人敲门道:“请问,这里有个惫赖小和尚吗?” 众人全是一愕,卓和赶去开门一看,却是柳老太公的孙子柳春儿,忙道:“孙少爷,你是从哪里来的,是奉老太公之命来此守潭的吗?” 春儿看着卓和笑道:“听说你已讨了老婆,又生了一个姿质不凡的女孩子,有这话么,这里的事,你一切全交给我,爷爷叫心印师兄立刻就送你们去呢!” 心印听罢从明间里探出头来道:“原来却是你这小淘气鬼,你在什么地方看见柳师伯的?” 春儿跟着进来也笑道:“我是小淘气鬼,你呢?这些时不见,爷爷总说你功行精进得快,我真有些不相信,现在一看,可不还是这个惫赖的样儿。” 说着进得明间一看,指着山茶、小珠向卓和道:“卓和大哥,这就是大嫂、侄女吗?” 卓和咧着嘴笑道:“孙少爷,你为什么也对我客气起来,什么大嫂、侄女的,这个称呼她们敢当吗?” 说着看着山茶和小珠两人道:“你们还不赶快来给孙少爷叩头吗?” 山茶听了携着小珠过来,叫了一声孙少爷,真的要叩头下去,柳春儿不由着急道:“卓和大哥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人,怎么你们母女二位便真的听他的话胡闹起来。我爷爷和万太师叔都曾说过,卓和大哥将来另有遇合,所以才未曾正式收为弟子,只命我权且叫他大哥,如果真的以辈份来说,他还比我要长一辈,这样一来,不但传出去是天大的笑话,爷爷知道也非责我不可,那只有我先给你们叩头了。” 山茶见柳春儿真的着了急,才只福了一福,春儿也忙还礼不迭。大家详细一问,才知柳春儿果奉乃祖之命暂代守潭,不日还有武当派较高人物前来坐镇。兼为筹备各派仙侠的祛魔卫道弭劫大会,并传命卓和一家三口随同心印即时前往巴州黄桷坝杨宅,不得稍廷。 心印听了之后,随命卓和夫妇和小珠将随身法宝飞剑准备好了,站在一处,各人都将眼睛闭上,用僧袍大袖一拂,低喝一声:“起。” 金光一闪,三人但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足下好似一叶轻舟托着,在水上飘行一样。一连经了好几个时辰,又猛听心印低喝一声“停”,足下便屹立不动,睁眼一看,已经到了一座草堂的院落里面。 卓和方道:“小师父!这是什么所在,已经到了吗?” 再回头一看心印已不知去向,狗皮道土却正从草堂里面走出来,一见三人,不胜惊讶道:“你们怎么全家都搬来,是玉龙潭有什么事故吗?” 卓和道:“难道少师父还不知道吗?” 说着把心印传柳太公之命即刻赶来的话说了。狗皮道士忙将三人邀进草堂,各自见礼。铜袍道人一见卓和彼此分外亲切,只不解心印如何将三人送来又不见面。 一会儿杨老者闻得草堂又来了仙宾,也赶来相见,并将卓和一家安顿在继春所居后进。当晚心印仍未回来。 第二天傍晚众人正在草堂计议破观之策,忽然庭院中一点绿光仿佛流星陨堕,随即现出一个青衣女子来。 她立在门外躬身道:“番女大桃特来拜见各位仙师。” 狗皮道士笑道:“大桃姑娘不必客气且请进来,是观中有什么消息吗?” 大桃走进草堂,方说:“那王必武自与心印禅师出观较量之后,便不见回来,现在西方魔教又派来一位新监院,名叫冷焰天王桑克那,是一个道地的色目人,邪法更较王必武为高。” 忽然看见山茶、卓和,不由道:“你两位是山茶姐姐和麦勒沁卓和大哥吗?” 山茶、卓和一闻大桃前来,早想招呼,只因正在叙述观中情况,所以无暇寒喧,一听大桃来问,连忙上前互道阔别,并谢前此相救卓和出险之德,又命小珠拜见。 详细一谈,才知道,那天观中自被三人闹得人仰马翻之后,再一清查,除冯五和另一值殿教徒伤重毙命而外,郑国柱右手已成残废,金冶儿虽然经邬元成将一只右臂行法接上,一时尚未复原,王必武又一去不返,邓演也因伤重去青磷谷医治,观中人力大减。 邬元成立向鬼母潘涛告急,白骨教徒众伤损无妨,但那王必武乃是西方魔教特派监院,忽然失踪,生死不明,鬼母潘涛虽系教主,也不由慌急万分,除对邬元成切责之外,立将情形飞报阿修罗教王。 一查王必武不但并未回到罗剃国去,连出事情也未用魔教信火传报,料知非在中土正教飞剑之下形神俱灭,即系叛教他去。 阿修罗王不由异常震怒,一面对潘涛下令限期查明下落,一面又派了四大天王当中最厉害的冷焰天王,继任川东道院监院。 那冷焰天王桑克那,原是北地夷人,生得身高九尺,赤面隆鼻,碧跟虬髯,一头红发,平日专以生人骨血为粮,一经行法遍体惨碧冷焰,所过之处,金铁销融,木石皆成灰土,人兽当之,无不死活由心。 更擅冷焰搜神之法,如被查悉敌人下落,冷焰随之而至,一近人身,立刻侵入,奇寒澈骨,阴火自内向外燃烧,除向他自行投倒,听候杀戳而外,再无别法。 据他自己说,那冷焰系从本身骨髓发出,全身三百六十五朵冷焰,朵朵皆是化身,头顶骨中,一朵最大冷焰,威力更大,已练与本命合为一体,便阿修罗王也得让他三分等语。 众人闻言无不惊骇异常,大桃说罢之后,又告辞回去。 各人都亟盼心印回来共商大计,无奈心印消息仍是杳然,因恐妖人查出迹象,累及杨老者和村众,大家一商量,决定铜袍、狗皮两道人暂迁对山一座无人废庙居住,只留卓和一家三口,完全改成汉装,作为杨家远处亲戚来探,以掩耳目。 一面由杨老者通知村人,严守秘密,并且教了一套话,以防妖人查访。 那座废寺离黄桷坝只有一里多路,就在对面山巅上,原名法雨寺,相传为蜀主孟昶所建,规模相当宏大,后来迭经兵燹,逐渐废圯,仅存一楼一塔,也荒芜不治已久。 狗皮、铜袍两人一纵剑光瞬息即至,只见那楼一共五楹,昔日原为藏经之所,窗户门梯已经全毁,只有三面高墙仍在。 西边两间略有楼板,屋瓦亦较完整,其除已成一个透风漏月的空架,眼见得难以憩身。再向楼侧一看,那座宝塔便在五六十步以外,一共七级,形势异常高耸。 两人飞去再看时,除量下两层梯板已毁,常人无法上去而外,三层以上,竟然完好可居。 再推开最上一层的窗子向下一看,不但黄桷坝如在足下,就是白鹤观也隐约在望,正是一个监视敌人飞援村中的绝好地方。 两人不假思索,立回杨宅,取来洒扫之具,将最上一层收拾干净,作为临时憩息之所。并与卓和夫妇约定,只一有警便以小珠偃月钩剑光为号,只那道银色剑光一起,立刻飞来援助。有事可直接到塔上相告,心印回来也到塔上相见。 布置好了之后,第二天心印仍未回来,白鹤观方面也不见动静,小珠初与人世接触,又见黄桷坝人物衣冠皆与番人不同,衣食住行,几乎每一件都是新鲜的,不由好奇之心大起。 又听人说,丹凤场和城里更为热闹,恨不能立刻去游玩一番才好。虽然父母一再呵止,终禁不住童心太甚,竟在傍晚,乘着卓和夫妇谈话的时候,一漓烟出了杨宅,径向丹凤场走去。 她在玉龙潭出生以后,便由铁掌麻姑用各种灵药不时调理熏洗,一切功夫皆是从小教练出来的,便不用剑术,也一样矫健异常。 第四章 近年又在玉龙潭附近山中奔驰得惯了,所以虽然未驭剑光,只一会功夫,已离镇门不远,遥望市上,灯火高低明灭,灿如繁星,格外高兴,不由一路跳跃着向前奔去。 正走着,忽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起初还以为石子树根之类,也未留意,谁知走不到两步,脚下又绊了一下,这一下绊得更重,如非立刻收势,几乎跌出去老远.而且脚面上好似着了一下重的,非常疼痛,再仔细向地下一看,又平坦异常,竟毫无障碍。 正在奇怪,猛听身侧大树旁有人喝道:“你这野妮子,打算到哪里去,但这等忙法,你碰坏了我这个拂子赔得起吗?” 小珠连忙掉头一看,只见大树下正立着一位道姑,头上一头白发,那张脸却娇艳得如雨后桃花一样,一身合水色道服,右手提着一柄云帚,正在看着自己点头微笑。 心知两次被绊着皆系道姑弄鬼,不由小眼一瞪,也娇喝道:“我走我的路,关你什么事,为何两次绊我,是何道理?” 那道姑也把眼一瞪道:“你这野妮子不听大人管教,已是该打,还敢胡说。你既好好的走路如何走到我的拂子上来,你不说你一再的碰了我的拂子,倒说我老人家两次绊你,岂非笑话。” 小珠一见那道姑说话太不讲理,而且态度傲慢已极,不由气得鼓起一对小腮帮子,一捻拳头便向道姑腰下捣去。 那道姑一笑,一侧身子,让过了一拳,手中云帚略拂,早缠住了她一只右腿,稍为一带,小珠腿腕上好似被一条铁索箍着,再一抖,不由仆地便倒。 那道姑右脚一抬,又将她托住笑道:“如何?这不是你又碰到我的拂子上来了吗?” 小珠腿上又着了一下重的,勒得其疼异常,不由大怒,退了一步,右手一拍腰藏剑囊,偃月钩脱手飞出,直向道姑头上射去。 那道姑一见偃月钩飞出,笑了一笑:“前古仙兵果然与众不同。” 说罢一伸手,凭空捞着,那钩仿佛灵蛇一样,在手中跳动不已,小珠收钩不回,不由着急,再看道姑,眼泛神光,不怒而威,一脸道气,绝非所见妖邪可比。 她心中不禁一动,再忆道姑前言,有“不听大人管教已是该打”,出语分明是师长口气,连忙躬身道:“你老人家这大年纪,好意思跟我一般见识吗?快把那剑偿还给我吧!” 那道姑哈哈一笑道:“这次还你,下次可没有这样便宜。” 说罢把手一松,那剑飞回,小珠收了偃月钩笑嘻嘻的又拜了两拜道:“适才冒犯,还请恕罪,你老人家法号上下,能告诉弟子吗?” 道姑走近前来,一手摸着她头上的丫角,笑道:“好孩子,真聪明,得风便转,不过你自称弟子未免错了辈份,你师父曾告诉你有个不老婆婆吗?” 小珠一听,那道姑竟是武夷山上天梯的不老婆婆,不但好几位师伯叔都是她的记名弟子,而且和师祖是极要好朋友,不由又躬身下拜,恭恭敬敬的道:“太师伯请恕罪,孙儿实在不知道是你老人家,不然再也不敢冒犯。” 不老婆婆一手扶起道:“适才本我有意试你功力,不算冒犯。不过,这里是妖人出没之所,白鹤观又来了几个有名的魔崽子,你这样盲目动手,实在危险得很,如若一旦有失,岂非替你师父丢人。也罢,你既然遇着我,总算有缘,且随我来吧。” 说着,手中云帚一拂,小珠自竟腾身而起,半晌之后倏然在一座山谷中落下来,但见满眼都是碗口粗细的竹子,一片浓绿,在暮色苍茫中,分外幽暗。 不老婆婆道:“此乃岷山映碧山庄,是我一个故人的潜修之所,他在此地杜门不出已有三甲子,但素来极喜男女幼童,只一对心思,必有所赐。可自行前去,作为迷路误入仙境,只见眼生情,嘴放乖觉些,包你会有好处,但不可说我带来,此点须要记牢不可有误。” 说罢手向竹林中小径一指,小珠自恃一双夜眼,仔细一看,果然竹林深处,似有一点灯火。 便循着那条小径向里走去,不一会出了竹林,却是一片小湖,湖心沙洲上,若干垂杨环绕着一带房屋,灯光全由里面射出来,却无路可通,又无舟艇之属,欲持纵剑过去,又恐冒昧开罪仙人。 正在踌躇,忽见眼前一亮,一道朱红色光华从沙洲上直飞过来,落在地上,跟着一个孩子声音大喝道:“哪里来的鬼丫头,敢到我映碧山庄来寻事。” 说着随声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幼童来,头戴束发金冠,身穿杏黄道服,面色微红,虽然一脸稚气,却带精悍之色,正戟指当前而立,便也不甘示弱的说:“我乃了尘大师门下,适才迷路到此,只因看见这边现有灯光,才欲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去巴州如何走法,你为何出口伤人?” 那幼童把小珠上下一看,笑道:“原来姐姐是了尘大师门下,我还道是什么邪魔到此窥探呢?适才多多冒犯。我名东方明,家祖东方旭初,昔年人称乾天离火真人,姐姐曾听令师说过吗?” 小珠见对方闻得师门渊源之后,忽然前倨后恭,也改容道:“小妹名叫小珠,因入门在家师坐关之际,所以同道之间各派长老极少认识,不过既然误入仙府,便当拜见请罪,道友能代引见吗?” 东方明看了小珠一眼道:“家祖自离南极离朱岛赤城山庄以后,隐居此间三甲子,绝少延见宾客,不过昔年曾承令师祖慧因师太一再相助,得免尘劫,对於道友又当别论,而且他老人家素喜年幼同道,能来便是缘法,既如此说,就请渡湖到寒舍小坐,容禀家祖相见如何?” 说罢便肃客前进,小珠点头道谢,正待纵剑飞行,东方明把手一扬,跟前红光一闪,那片湖水上,已经平添了一坐九曲红桥,直达沙洲,两边桥栏杆上,通悬羊角明灯,光辉灿烂,恍若一路繁星直达对岸,在幽暗中,十分显得好看。 小珠万想不到,主人有这一手延宾之法,方幸不曾冒昧飞行。 东方明又含笑道:“此乃家祖母昔年所留离合仙桥,并非幻术,便请登桥过去吧。” 说着,二次又肃客前进。小珠步上仙桥之后,果与真桥无异,一路过桥之际,东方明随在身侧,殷勤接待。 直到对岸,小珠一看,入眼先是一座白石牌坊,大书着映碧山庄四个天蓝大宇,掩映在垂柳当中。走过牌坊,又是一带蛎粉高墙,中间两个高大朱门。 东方明抢先一步,一叩门上金环,那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矮童迎着。 看了小珠一眼道:“明少爷,果真是一位外来客前来吗?老太公现在迎曦堂,适才已经吩咐过了,教你引客直接进去,不必再禀明了。” 东方明闻言向小珠笑说:“家祖既如此说,想必已知姐姐来历,便请一同前去吧!” 说明前行引导,入门之后,一连穿过两层房舍,径人东院,只见一座五开间的厅屋,里面灯光通明。 东方明行至厅前高声道:“爷爷,适才我已查明来的是了尘师太门下小珠师姐,特来拜见你老人家……” 说着,小珠偷眼向室内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赤面银须老人半靠在一张胡床上哈哈大笑道:“此事我已尽明,现在不必多说,你和她一同进来,先让我看看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小孩再说。” 小珠连忙赶上一步,进门拜伏在地道:“番女小珠,叩见老前辈,尚请恕过擅入仙境之罪。” 那老人忙从胡床上站起来,笑道:“起来,起来,我且问你,你是由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白发道姑送来的吗?” 说着将小珠扶起来上下一看,又笑道:“我虽素喜幼童,但最恨人撒谎,你却隐瞒不得呢!“小珠心中一动,再向那老人一看,只见他一副赤红同字脸,两道寿眉高耸,一部银须长几过腹,头戴朱巾,身穿大红白鹤仙衣,气象极为威猛。 不由恭声道:“老前辈神目如电,后辈初次见面,得蒙延纳,自无欺瞒之理,不过这送我来的老前辈有言在先,决不许后辈说出实情,我既答应於前,决不能失言於后,这一点尚请见谅。” 老人又哈哈大笑捋着银须道:“你真聪明得很,这两句话也很得体,我决计原谅,不再使你为难,不过你知道那送你来的老前辈是我的什么人吗?” 小珠不禁又是一怔道:“弟子入门太晚,又随家师坐关玉龙潭,极少知道外间的事,所以实不知情,老前辈既免责罚又承原谅苦衷,还请见告,以免日后冒昧。” 那老人大笑道:“她原来是我山妻,也就是明儿祖母。只因昔年我居南海时,误信魔女妲妮娜之言,以致夫妻反目,明儿之父东方大年,因乃母也被魔女擒去,禁锢北海冰山下面,迄今已近二百年。我虽悔悟,如无神尼相助,几乎全家都葬送在魔女之手,所以她自誓一天明儿的父亲不脱困归来,一天决不和我见面,自在武夷山上天梯苦修内功,欲待所炼降魔大法成功之后,亲赴北极将人救出与老夫论理。 “殊不知北极为穷阴湿恶凝结之所,即使降魔大法成功,也非有纯阳之宝不能开山破冰救人,我隐居在此,也就专为苦炼本门各种纯阳之宝以为他日之用,彼此虽然前嫌未释,两下用意却全知道。此番她既命你前来,必有深意,现在我已对你言明,你能告诉我一点来历吗?” 小珠闻言,自己又思忖了一会,便将心印奉了慧因师太之命送自己一家三口来协助破白鹤观的事情说了。那老人笑道:“原来如此,那白骨教诸妖人原不值得一说,但既有西方魔教在,自不堪一击,但明儿的父亲劫运未满,未便打草惊蛇,不过此人不除,白鹤观万无可破之理,她的用意,想在此。” 说着向东方明道:“你可返去丹房取九粒三阳绝阴丹来。” 那东方明自赤城山庄罹难已历数劫方被乃母粱秋华渡回,闻得乃父仍固在北极冰山下面,不禁泪流满面,连忙去取丹药。 老人又从身边取出一柄钺形小斧来,向小珠道:“此系黄帝大破蚩尤之宝,名为乾天烈火神钺,一经发出,便如半轮旭日,无坚不摧,无寒不祛,正是桑克那的克星,原本一对,那一柄我已赐了明儿,这一柄就送你吧,不过他日北极之行非双钺合壁不可,你却推辞不得呢!” 小珠一面拜谢一面道:“既蒙以至宝灵丹相赐,他日若有驱使,后辈无不遵命。” 老人笑道:“好!好!” 说着,东方明灵丹巳取来,老人将丹接过交给小珠道:“此是我炼的纯阳之丹,不但功能祛除寒焰阴火之毒,而且与修道大有裨益。这里一共九粒,回去之后,是凡破观各人,每人吃上一粒,如遇冷焰侵身,便可无害。” 说罢又传了神钺用法,然后道:“回去如再遇进你来的那人,可告以至多再有半甲子便可相见,明儿之父,虽然被禁冰山之下决无妨碍,请她放心好了。” 说完,又回顾东方明道:“他们和妖人约期已近,不可耽搁,可速送小珠姑娘回去。” 小珠连忙拜谢,收好神钺和灵丹,随了东方明出去,仍用前法渡过小湖,东方明潸然道:“姐姐便请回去,恕我不远送了,如遇家祖母,还请代为请求以家父为重,速与家祖共谋营救之策。” 小珠答应,又谢了引见之德,说声行再相见,便纵剑飞去,得宝狂喜之下,也无心再往丹阳和巴州游玩,便径回黄桷坝去,等到杨宅一看,心印正在由她父母陪着饮酒,一见小珠回来立即笑道:“你这野丫头溜出去这半天,险些儿把你父母急坏了,还不把得的好处告诉他们两口子,让他们也喜欢喜欢吗?” 小珠瞅了他一眼道:“师伯,你怎么知道我得了好处来。” 心印笑道:“这几天我就赶了两趟武夷山,才把她老人家请来,能不知道吗?” 小珠笑着把灵丹和那柄神钺取出来呈给三人看了,又把经过详细说明,心印笑道:“这灵丹我们这里四人再加上狗皮、铜袍两个牛鼻子小桃大桃和那杨秀才恰好九人,除了你们三个立即服下以外,我便送给他们去.明天夜里便是破观正日,不要被那妖人先弄了手脚去。” 说罢袍袖一晃,金光闪处,人便不见。卓和夫妇又向小珠埋怨规戒了一番,各自将丹服下不提。 在另一方面,狗皮道士一连等了两日,仍不见心印回来,已是心急万分。这天晚上,两人正在塔上计议破观之策,猛从窗隙忽见一道灰白光华一闪,那座破楼上,忽然现出一点灯光来,不禁心中都觉诧异。 看了一会又见那点灯光,忽变粉红颜色,两人均恐妖人弄鬼,忙将剑光收敛极微,飞去一看。只见那楼上笼罩着一团粉红色薄雾,中间隐着一点碗口大小明灯,人影幢幢,但听不出什么声息来,知是妖人又在作恶害人.但不知为何不在观中,却跑到这座废寺里来胡闹。 狗皮道士稍为沉吟了一下,先将五行真气放出,暗中将那团红光外面绕了一个整圈,然后突发五行神雷,一声大震之后,那团粉红薄雾,立即震散,空中只剩碗大一个光球,非珠非灯,那一团浅碧光华,却照得楼上雪亮。 只见楼柱上挂着两套男女衣裳,靠住楼板上放着一张醉翁榻,榻上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浑身精赤着,一身雪白皮肤,完全陈露在眼前,另外一个四十来岁黑胖女人也裸无寸褛的站在一旁,似乎正在对那男孩子强行非礼。 忽然被人将妖法破去陡然一惊的样儿,但瞬息之间,那妖妇即已警觉,高声向楼外喝道:“是谁大胆敢来破我老娘好事,是好的现身出来我们比划比划。” 诸葛钊在空中仔细一看,只见那黑胖妇人,生得一脸横肉、高颧骨、大眼睛,头上梳了一个蟠龙高髻,脸上又下死劲的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所以白的像白的,红的象红的,黑的像黑的。 自颈以下倒还是本来肤色,既黑且糙,又遍体都生着长毛,胸腹以下黑毛更长,远远看去,活像一个成了精的野猪。 不由心中既怒且笑,也高声喝道:“你这妖妇,胆敢无耻害人,已是该死万分,还敢在我面前发横叫阵。” 说着五行真气倏然一缩,放过榻上男孩将那妖妇单独圈在里面,接着剑光暴涨,随着一道金黄色光华落在楼板上,冷笑道:“我乃大雪山灵阳谷狗皮道士,你这妖妇也该有个名姓,还不赶快说来,否用就要做个糊涂鬼了。” 那妖妇闻言也冷笑道:“我乃白骨教下,青磷殿总管女七煞黄媚香,你既敢破我好事,老娘如不夹生吃了你,也不算厉害。” 说着,在五行真气围绕之中,身子暴涨到了一倍以上,一双大手恍如蒲扇,便待抓来,狗皮道士笑道:“凭你这副笨相,就再涨大些还能吓得倒谁?” 说着五行真气猛一收束,五色霞光大盛,妖妇又一惊,蓦地里把头一摇,髻子忽然散落,头发完全披下来,浑身黑毛根根直竖,两眼瞪得象铜铃一样,那张血盆大口猛然一张,一声厉啸之后,形状越形丑恶。 接着那黑毛丛生的肚皮向内一塌,口中喷出一粒绿沉沉弹丸,转眼化成一蓬磷火将身护定。 一任那五行真气合运五色霞光变幻莫测,竟一点制她不得,狗皮道士不由一惊。 倏听身后铜袍道人叫道:“诸葛道友仔细,这妖妇便是昔年先师手下漏网的女七煞黄大娘,妖法尚不止此。” 话犹未完,猛见妖妇附身磷火骤涨,狗皮道士竟觉所发五行真气有点束缚不住,诚恐震破真气大受损耗,欲待撤回又恐妖妇乘机遁走。正在手忙脚乱,铜袍道人身子一抖,已飞出数十柄短剑穿过五行真气,向妖妇当头罩下。 却不料那妖妇倏然一个斤斗,头下脚上倒竖起来,一阵腥秽之气,所有短剑俱被逼回,连那五行真气,也被冲破一个大洞,妖妇两条毛腿略一缩,便倒窜出五行真气之外,两人均觉头晕目眩,不由大惊,不约而同各将剑光飞出,雄精剑匣上也发出异香。 就这一刹那间,两道金蓝色光华已从妖妇腰间一绕而过,那妖妇又是一声厉叫便被斩成三段。两人方得说一声侥幸,猛见那三段残尸,在楼板上一旋,便被那一团磷火襄着凌空而起。 铜袍道人眼快,忙把身子一抖,将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一齐飞出,一片金星火花直罩下去。一绞一搅,那团磷光立被绞散,残尸也成了一团肉泥。 狗皮道士又加上一五行神雷,震得那碎骨残尸,四处飞散方罢手。再看那塌上的孩子,仍自躺着不动。 两人还道受惊过甚,昏晕过去,铜袍道人用手一摸,四肢已经冰冷,才知已被妖妇吸尽元精而死。 方悔来迟一步误了一条性命。猛听楼外有人大喝道:“该死妖魂,妄冀逃走,还敢害人?”接着百丈金虹随着雷声一震而下。 心印已在榻旁现身道:“两位老弟为何如此疏忽,这妖妇虽已伏诛,但元神仍在,如非意图取衣中所藏妖针暗算你两个,我来得又正是时候,早被逃去了!” 狗皮道士一看侧柱上所悬妖妇衣服果被心印所发太乙神雷震落,一个人皮口袋也被雷火烧焦落在一旁。 心印一把拾起,揣在腰间道:“此间不宜多留,两位老弟既然在塔上安身,我们且到那边再谈。” 说罢立催两人起身,张口喷出三味真火将楼板点着,便熊熊的烧起来。一面将那空悬绿色光球摘下,也向怀中揣好,笑道:“这两件小顽艺留着送人也是好的。” 说着便一同下楼,缓步向塔前走去。三人走着,狗皮道士笑道:“你一个出家人,为什么竟放起火来?” 心印笑道:“你懂得什么,这里离开白鹤观不远,那妖妇又是鬼母派来的一把能手,在破观之前,万不宜让他们知道,而且那男孩子又是本处州官的爱子,不知如何也入了白骨教,由邬元成派在大殿为司香童子,把他来做一个以广招徕的活招牌。 万想不到妖妇一来便被她看中,向邬元成当面索取,邬元成因为他是当地父母官的儿子,一到妖妇手中决难活命,惟恐因此惹出事来,本身在官面上无法交代,所以向妖妇说明苦衷拒绝了。 谁知妖妇素性为所欲为,当面答应罢手,背人依然把那孩子摄来弄死,这也算是那州官的一个小小糊涂报应。 如果尸首留在此地,那糊涂官儿,决不疑惑邪教所为,一定向当地老百姓身上寻事,杨老者又是此地乡饮大宾,能脱得了干系吗?所以不如烧了干净。” 铜袍道人笑道:“几天不见.你在什么地方?对於此事,如何知道得这等详细?” 心印笑道:“这几天你们好自在.我却已经奔驰了好几千里呢。此事是适才送药去给大桃姐妹和杨秀才听见说的。如邬元成为那孩子被妖妇摄走已经几乎急得疯了,要不是你们两个把她料理了,回去以后,邬元成和她情急拼命都说不定,这一来也许到省下了他们一插火拼。” 说着,又把连日经过说了。 原来心印路遇柳不疑赶赴玉龙潭将卓和一家接来之后,又到了武夷寻了不老婆婆两次,请示破观之策,并在观中密向小桃姐妹打听,得知妖人方面,除了最难斗的桑克那之外,白骨教又从青磷谷派出了四五个能手,那妖妇不过其中之一。 说着已到塔前,三人一同上塔回头一看,那座废楼已经烧得塌了下去,火势也熄方才放心。 心印又取出东方旭初所赠灵丹命二人吃了,并说明小珠得宝经过,当经决定,在第二天午后,仍由狗皮道士出面赴约,铜袍道人从旁协助,心印率小珠和卓和夫妇策应。 心印并说后时各前辈师长,虽然决不出面,但另有得力道友来助,一切要做得大方冠冕,破观之后,妖人非死即逃,再由杨老者来办理善后。 在诸事确定之后,各人便自行打坐调息入定。 第二天一清早,卓和夫妇带着小珠,便从杨宅赶来。登塔以后,卓和首先问道:“少师父,昨天这里有妖人来闹过吗?我们初见少师父和张师父的剑光大起,后来又听见一阵火光便归寂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心下颇为疑惑,依了小珠,当时就要赶来问个究竟,是我和她母亲,惟恐又引起误会,所以没让他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咧?” 狗皮道士笑道:“岂但来过,要不是心印师兄赶来,还几乎被他逃了呢!” 说着,将昨晚在废楼诛杀黄媚香的事说了。小珠把小嘴一撅道:“都是爸爸拦着我,要不然拿着妖妇来试试我那神钺有多好。” 心印笑着看着塔外道:“你这孩子,昨夜才得来的宝物,当天就要拿人试手,这还了得。我告诉你,那神钺不但是前古仙兵,威力极大,而且又由你遇见的那位老前辈炼了多年,已与心合,如擅杀无辜,或者妄自运用,他会立刻收回的,那时才到手玩不上几天便丢了,我看你怎样见人。” 小珠惊道:“当真他能收回去吗?” 山茶也笑道:“那东方老前辈,在各派散仙中,本来就是独树一帜的,他的法宝飞剑,大都是利用南方离火之精炼成,而且收发由心,均附有心灵神火,一旦受损为人所夺,不但立刻飞回,一遇必须,也许本人会从万里之外飞来。闻得他昔年之所以败於魔教手中,一半由於魔女暗中禁制了他的心灵,一半又由於西方魔教倾巢而出,才将他那赤城山庄夺去。就在那种场面之下,他的门人弟子与一家老小大半惨死转劫,妖人方面也伤亡惨重,却闹了个得不偿失。 “连阿修罗王那高魔力,还被斩去十二个化身,才能将他困住,但经慧因大师佛光一用,元神立刻脱禁,魔女妲妮娜几乎神形皆灭,你说厉害不厉害。 “他赐你神物本有深意,你如妄作妄为,那老人家神目如电,岂不立刻收回,也许另有谴责都说不定,你当闹着好玩的吗?” 小珠听了不禁把舌头一伸道:“那么,他老人家为什么三甲子没有离开映碧山庄一步呢?” 心印道:“他老人家身子虽没有出来过,元神却曾踏遍大千世界,上下十方无处不到,只那大师兄被妖人禁锢在北极冰山下,他老人家就没有一年不去看个一两次,其他转劫的儿女,孙子,孙女儿,以及各门人,也经他一一度化入山,现在差不多已经全聚在一处了。接引你去的东方明,是他最小的一个孙子,转劫入山也最晚,你就可想而知了。” 铜袍道人笑道:“他老人家既具如此法力,为何不将被困的儿子救出来,竟让他沉沦在北极冰山之下是何道理?” 心印道:“那是因为我那大师兄要借那北极穷阴之气,历炼一家阴阳生的功夫,并借此避去一场天劫,如出来得太早,不但前功尽弃,未来的一场劫数也更难避免,所以才听其自然,只每年去上一两次,查看功夫深浅而已。可笑那阿修罗王把这大一个祸胎收藏在自己的魔宫重地,不但竟未察觉,还自鸣得意,岂不可笑之至。” 正说着,小珠偶然站在窗侧向塔下一看,忽然高声道:“昨夜的事,也许被妖人察觉了,你们看,那山坡下,不是一个妖人向这里在张望着吗?” 心印笑道:“我久已看见了,并且已经默运达神通查看过,来人确实是白鹤观派出来的,昨晚之事,虽然尚未查明,但邬元成和桑克那已用晶珠视影之法,查出我们落脚在此,也许是来叫阵下战书的,且等他来再说吧。” 众人向窗外山下一看,果然远远有一个人,正在一路东张西望的向上走来,狗皮道士不由惊道:“这伙妖人果然有点门道,但不知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们倒不可大意呢。” 心印看看卓和夫妇笑道:“这来的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和你们两人,也许倒是旧相识呢。” 卓和诧异道:“妖人内面我不会有什么熟人,是奢夫那厮吗?” 心印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来的正是他,不过现在还不是你们算账的时候,他如以礼来见,我们当然也客客气气,即使话有不对之处,也让他好好的回去,以免桑克那说我们小气。” 卓和山茶闻言,不禁都勾上-腔旧恨来,但是两人都极听心印的话,勉强忍着怒火在等着。不多一会,果然听见奢夫在塔下高叫道;“塔上有人吗?我奉掌院监院两位师祖之命,来此传谕,还不赶快下来听我吩咐吗?” 心印扯过小珠,附耳说了几句,小珠笑了一笑,当窗而立,看着下面娇喝道:“你这东西是什么变的,怎么说话像驴鸣狗叫一样,一点人味也没有,既然有胆量敢到这里来,有话不会说吗?再在下面乱叫,可不要怪我,给你留点记号下来,让姓桑的先丢个大人。” 原来,来的果是奢夫,恰如心印所言,桑邬两妖人,已用晶球照影之法查出三人下落,依了邬元成的意思,本想请桑克那立用冷焰搜魂之法,暗下毒手,打个猝不及防。 偏偏桑克那初到中土,居心要在观众之前大显身手,因此才着奢夫前来邀约二人到白鹤观去践五天之约,暗中又布置了一条极毒辣的诡计。 当下奢夫闻言,把头一抬,一看塔上答话的,竟是一个小小女孩,口气更是老练得出奇,不由也高声道:“你是那里来的野杂种,胆敢出口便冒犯你祖师爷,如果不是监院有令不许伤人,老子就先宰了你,再去寻那狗道算账。” 话犹未了,冷不防小珠小手一扬,一把东西打下来,直打了个满脸开花,眼睛鼻子嘴里都塞了个满,只闹得他揉眼呕吐不迭,再把抹在手里吐出的东西一看.却是一把吹干的鸽粪。 不由大怒,那小珠却拍手大笑道:“你且不要慌,这是姑娘给你预备的早点心,谁叫你一清早就上门骂人呢,再不识相,就没有这样便宜了。” 奢夫闻言,更是火上浇油,一面呕着,一面左肩一摇,一道灰白光华,直向小珠射去。 小珠只笑了一笑,一拍胁下剑囊,偃月钩银光才一出匣,那枝白骨妖叉,便被削为两段落下去。 只因妖叉毁得太快,转使小珠一怔唾了一口道:“啐,我当是多么厉害的,原来这样不济,也拿来现世。” 这时,奢夫口中秽物已经呕尽,一怒之下,把近来随着妖师所炼十二口妖叉,一齐发射出来,直向塔上射去。小珠见状不禁大喜道:“好了,你既有这许多不成气候的顽艺,也许够我顽一会了。” 说着小手一指钩光大盛,在旭日初升之下,一道银虹将那十一支妖叉一齐裹定,一绞一放,那十一支人臂骨炼就的妖叉,全被绞碎,一蓬碎骨又洒了奢夫一头一身。 小珠摇头连笑道:“不济不济,真没意思。” 一面从塔上探出半个身子来道:“喂!你还有像样的东西没有,要是只有这么一点家当,我劝你还是赶紧收手回去,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奢夫既痛惜那十二支妖叉炼之不易,又觉得一个小女孩面前落不了台,不由把牙一咬道:“小杂种,老子与你拼了。” 说着把妖师邬元成新近为了防守白鹤观所赐的三粒阴雷取了一粒,向小珠打去。 一点惨晕光华方才出手,但见小珠身后金霞一闪,当空飞来,将那粒阴雷一裹,便无踪影,这一下吓得奢夫亡魂皆冒,那敢再发第二粒。 正待要走,塔上又站出一个人来:“奢夫,你这厮多年不见,我还疑惑你学了什么了不起的妖术,原来只想趁人家大人不在这里欺负孩子,你还认得当年的山茶吗?” 奢夫抬头一看,山茶虽然改了一身道装,美艳犹昔,不禁两只贼眼一觑道:“你怎么也会在此地,这女孩子又是何人?” 山茶冷笑一声道:“你问这个么,他是我的女儿小珠,今天我一家来此,便是要向你算那二年的旧账。” 奢夫一听口气,那女孩子是她女儿本领已是如此,料想山茶一定更加厉害。 正待要走,但自己奉命来此,正经主儿还未见面,又将师赐阴雷失去,回去又如何交代。 他暗中一咬牙道:“你母女既在塔上,想是和那狗皮道士铜袍道人是一党了。他两个前曾与我们监院掌院两位祖师有五天之约,今天已经期满,如今我系奉两位祖师之命来此,叫他二人快到白鹤观去受死。 我只等正经主儿一句话回去覆命。你如有意和我算那十五年前的旧账,不防同去,就在观内一齐作个了断不好吗?” 山茶方冷笑得一声,卓和已从窗内出来,一手扶着栏杆道:“奢夫,你打算借此下台吗?我们虽然和你说的二位认识原非一路,如今是桥归桥,路归路,各算各账,老子一家三口,找的是你,我们先作个了断,然后再说白鹤观的话,只你能胜得我主人便放你回去,否则你就别打算走了。” 奢夫一抬头,见塔上又多出一个四十多岁的莽汉来,却已不认得是谁,但听口气分明是卓和无疑,不由激起野性,恼羞成怒道:“老子实因奉命在身,不得不有一番交代,你既如此说,那我们就在此拼一下也是一样。” 说着,牙齿一咬,索性把剩下的两粒阴雷一齐发出向塔上打去,谁知雷才出手,未容发声,仍和方才一样,又被一片金霞一卷而去。一时邪宝尽失,无法可施,情急拼命,正待欲将冷焰天王来时所付的一朵舍身归魂冷焰发出,猛见山茶手挽灵诀,倏然一指,浑身便无法转动,那朵冷焰虽然可藏在身边人皮口袋内,却无法取出应用,山茶又笑了一笑道:“你这无知奴才,打算弄鬼吗?可没有那便宜的事,先给我乖乖的打五十个嘴巴再说。” “那奢夫被山茶行法制住,虽然心中愤恨已极,两只眼里要冒出火来,但闻言以后,身不由己的,自己伸出双手,左右开弓,两面打着嘴巴,而且打得极重极响,小珠见了不由喜得跳脚,一只小嘴巴笑得合不拢来道:“妈!快不要停,让这厮自己把嘴巴打烂,省得他以后再开口骂人,这个法子好极了,你能教给我吗?” 山茶一面喝止,一面看着奢夫道:“你这厮还记得十五年前的旧事吗?想当年你为了婚事未能如愿,竟不惜勾引妖人,暗下毒手,已是无耻。更因此气死生母,又害了两个妹妹,如今还有脸借着妖人声势来此发威,岂非天良丧尽,这五十个嘴巴只算给你一个小心。” “那铜袍和狗皮两位道长,岂屑与你这狗一样的禽兽见面。回去可对妖师说明,今日必有人去向他问罪,而且决定堂堂正正派人先去通知,教他们等着受死便了。至於对你和那金冶儿妖师邬元成三人,我夫妻到时也必算清旧账,去吧。” 说着,把禁法一撤,奢夫身子一能活动,立刻捧着两颊鼠窜而去。小珠不禁把小嘴一撅道:“这厮如此卖狂,就把他两片嘴巴打烂也不为过,让他自己多打一会岂不好顽,你为什么说了几句就放掉,这多么可惜。” 山茶忙喝道:“你这大的人,为什么还是孩子气,这是你心印大师伯成心要激那冷焰天王,所以才命我代为行法,暗中施展密宗神通,让他自己先报应一下,凭我有这等法力吗?” 小珠才恍然大悟,原来暗中都是心印在驱使着,又走进塔去磨着心印道:“大师伯,你老人家,这套法术多好顽,能教我吗?” 心印笑道:“教是将来一定教你,不过现在你的功力还不够,等到时候再说。你不是喜欢拿妖人来试手吗?今天停一会我就让你去试一试那位老前辈送你的神钺如何?” 小珠睁大了两只小眼看着心印道:“真的吗?大师伯,你在骗我呢?” 说着又看着众人。 心印笑道:“我几时骗过你来,不但决定让你大大的试一下手,而且给你试手的,不是别人,就是那西方魔教派来白鹤观的新监院桑克那。” 这话一说,不但卓和夫妇大惊失色,就狗皮铜袍两人也忍不住道:“这怎么使得,就凭我三人合力,也未必能制得了这个魔头,你让她这样一个孩子去斗他如何能行?” 心印哈哈一笑道:“我就是为了这魔头难制,各位师长又不能出面,所以打算用小珠来对付他。只把这个魔头激走,白鹤观不难立破,同时也让那阿修罗老怪知道,中土就连一个小小女孩子也够他教下第一流人物斗的。你们放心,他去不但绝无惊险,而且一举成名,今后那魔教中人便不敢再对我们轻视咧。” 说着又向小珠道:“那奢夫奉命来此,受你母女一场羞辱,又尽失邪宝,吃足苦头,此番回去必向桑邬两人哭诉,那邬元成自不中,又已迭吃大亏,决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桑克那却是骄纵已惯,目中那会看得起中土的各派仙侠,一闻此讯,就不立刻赶来找回面子,也要等我们人去后,大大的报复一下。” “中午我便派你去通知他,约定下午未牌时分,由你铜袍狗皮二位师伯去把各事作个了断,你只用法激怒他,不妨尽量戏弄,一经翻脸只神钺一出手,必有人来接应,我也立刻赶到,那个魔头向来自视甚高,只在你这样的后生小辈手里跌翻,决然无颜立足,只他一去,今天破观的事,便成功一半,你愿意吗?” 小珠笑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去,那个老怪就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难道我还怕他。” 心印笑道:“你以为他象个人吗,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你不要怕,他决吃不了你,一切全有我呢。而且另外还有一个有力的帮手届时一定要来,只你能沉得住气,无论看见什么穷凶极恶的样儿,沉着应战,不要害怕就行?” 狗皮道士摇头道:“这一个办法我看有点欠妥当,这些北极荒寒之地跑出来的东西一向就无性可言,你用一个孩子去对付他,有确实的把握吗?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钢袍道人也道:“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大家同去,比较放心。” 卓和夫妇不便说什么,却对这爱女去斗冷焰天王,未免着急耽心,闻言也道:“铜袍道长和少师父所说的话,也不可不防,如能同去,还是大家同去为妙。” 心印笑道:“同去原属无妨,不过我们究竟不是孩子,有些地方不得不按江湖规矩来,那就反而不易应付了。而且这事我已十料八九,桑克那一定上当无疑,如再不放心,只有由我一个暗中跟去,相机保护如何?” 大家对于心印,向来都极其信赖,不便再说什么,小珠却是高兴异常,不过各人都已露面,恐累杨老者,不敢再回杨宅,只有在塔上就携带食物,胡乱各自吃了些。 不多会,方近辰牌,忽然眼前碧光微闪,竟有点阴森之气逼人。 心印笑道:“冷焰天王的花样来了,大家赶快收敛心神,不要让那冷焰侵入。好在我们已经各服灵丹,只挨过一时三刻便可无碍,如我行法破去,反而不美。” 五人闻言,均各就楼板上打坐守定心神,果然那冷焰攻了半会,又退了回去。 第五章 访师求道,各有因缘英慕人 原来那奢夫回去以后,果如心印所料,逃回白鹤观,到了朝元殿上,看见师父邬元成和桑克那二人正在似乎商量什么要事,所有白骨教总院加派的几个能手也都在座,连忙脸一苦拜伏於地道:“监院,师父,二位祖师和诸位老前辈师叔在上,我现在已经没脸再活下去了,” 说着伏地大哭不已,邬元成一见奢夫两颊红肿,狼狈异常,方问道:“你好好去通知那狗皮道士等人来此应约,为何这个样儿回来,难道那个狗道竟不按江湖规矩,给你什么苦吃吗?” 奢夫哭道:“那两个狗道并未见面,却使昔年铁掌麻姑摄去的山茶夫妇,和他的女儿出来,不问情由开口便骂,说我白骨教和西方魔教是畜类,并且肆口辱骂师父和监院,是弟子气愤不过,放出白骨教铁心叉去,被那孩子破了。随后弟子实在无法才用所赐阴雷轰击,又被山茶收去。复将弟子禁制,打得这样,并且说打我就是打师父和监院。今天他们必定有人来此问罪,然后才放弟子回来。二位师祖如果不信,请看。” 说着把脸一扬,邬元成未敢开口,桑克那冷笑一声道:“奢夫,你是不是白骨教下弟子,受没有受我西方魔教的戒律。” 奢夫闻得口气不对,忙又叩头道:“弟子是白骨教下弟子,也曾受过北极教王的慈悲,不过今天弟子是因公受辱,还望监院恩准饶恕。” 说罢跪着战粟不已,已经面无人色。 桑克那又阴恻恻一笑道:“你既是白骨教下弟子,又曾领受我西方魔教戒律,为何故违我命,擅作主张,以致令我两教丢此大人。又不立即用我冷焰兵解报信,还敢回来做得这个脓包样儿。由此可见这里规矩,已经废驰得不成话说,我如再不整顿,不但无法去向敌人责问,也无面目再去参见阿修罗王。” 说着看了邬元成一眼,眼光又向在座各白骨教中有头脸的人一扫冷笑道:“今天我且用你来做个榜样,再寻那两个狗道去算帐。” 说着红发直竖,碧眼倏发凶光,浑身上下一片绿焰笼罩,张开阔口又阴恻恻笑了一声,由座位慢慢立起身来,又慢慢的向奢夫跪的地方走去。 邬元成一见情形不对,忙也立起来陪着笑道:“老前辈息怒,奢夫虽然违命犯戒,但他毁家与教,实是本教有功之人,还请看在这一点,暂且免他一死立功赎罪吧!” 桑克那不禁哈哈大笑道:“邬掌院,怎么连你也说起这话来,我罗刹国阿修罗教下,只有献身赎罪,没有立功赎罪的。他便是白骨教主,只要违命也是照样行事,慢说只是一个第六七代的弟子。至於说他曾经毁家与教,那是教下弟子分内的事,岂可居功。我知他是你爱徒,但我向来说话,决无更改。” 说着已经走近奢夫,伸出蒲扇大的毛手来,在他身边一摸道:“我知你平日采补颇勤,饮食更是不错,摄取既多,所以血足髓满。现在你只将这一付好躯壳献我食用,才是立功赎罪的一个最好的法子。” 说罢,更不理邬元成,一把拖过奢夫,张开大嘴,咬着咽喉,拼命一阵狂吸,奢夫只叫得一声便闭过气来。吸了半会之后那奢夫一副壮健身躯,转瞬便面如黄鼠一样。 桑克那一抹嘴上血迹一面直夸血液鲜美,一面将手扯起奢夫一条左臂,用力一扳折成两段,奢夫狂叫一声又痛得苏醒过来,在地下乱滚。 桑克那看也不看一下,却举起那条断臂来,将肉扯了嚼吃,等骨头全露出来便又破骨吸那骨髓,闹得奢夫死去活来好几次,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在场众人虽然大半都是凶残之徒,见了这个惨状,也把头背过去。 桑克那嚼吃了一会又回到座前坐下来,摩摩肚子道:“自从我到这里来,这是第一次吃到这好的东西,不过一次吃不完,糟塌了未免可惜,生魂离体一久滋味便不好了。” 说着,用手一指,一朵冷焰射向奢夫臂上喉际两处伤口,烧得滋滋直响,只疼得奢夫又在地下直滚。一会儿,伤口完全伤焦,又从身边取出一瓶丹药来,倒了一粒放在奢夫口中,替他止住疼痛笑道:“你且去歇一会儿,等到中午再来供我吃用,有你一人,大概也够我三日之量了。” 奢夫自知已成待宰羊豕,不由战粟不已,正待走去,桑克那又喝道:“那卓和夫妻和他的女儿对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奢夫抖战着道:“我……我……我决不敢说谎,他……他……他们委实是这样说的。” 桑克那把手一挥,随即从身边飞起十余朵冷焰,直向黄桷坝方向一闪而没,一面向奢夫大笑道:“我虽吃你一些骨髓血肉,少时也教你看了痛快。” 众人知他必用冷焰搜魂之法,逼令敌人自行投到,大家都要看个究竟,连奢夫也把牙一咬,在殿下站着不走,要等仇人拘到,看那惨状,略快己意。谁知等了大半个时辰,竟毫无动静,不独在座各人奇怪,就连桑克那本人,也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连忙把一双碧跟一闭,又行法催动发出的冷焰。 半晌之后,倏然睁开二目道:“我真想不到,这几个人竟能受得了我冷焰阴火的催逼,这倒是奇事。” 说着又唤来奢夫,详问卓和夫妇和小珠的形貌。二次行法再催,仍不见有动静,不禁大怒。 正待将原神附在一朵冷焰上,亲自前往查看,猛见新近调守山门的毛飞,匆匆忙忙的奔进来道:“禀掌院、监院两位祖师,外面来了一个小女孩子,说是奉了灵阳谷狗皮道士和水琴洞铜袍道人之命,有话要面见两位祖师交代,叫两位祖师赶快迎接,否则一经打进来,就要将本观鸡犬不留,化为灰烬。” 邬元成知道来的必是小珠,前此已听邓演白天说过,料得出来,这一场大战已经开端。正待开口,桑克那二目一睁,已先冷冷的说道:“你去,教她赶紧进来。” 邬元成知道桑克那平日性如烈火,只一冷静便是怒到极处,正巴不得他先有举动,胜败自己全有话说。便也道:“既是监院有令,你赶快教她进来,其余还有人吗?” 毛飞道:“我已查看过了,只她一人,其余并无羽党,只是这孩子横得很,好象真有两手,两位祖师还须仔细。” 桑克那倏然一瞪碧眼道:“知道了,这个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还不叫她赶快滚进来,听候发落。” 毛飞不禁打一个寒噤,才掉头向外走,猛见那女孩子已经站在殿前边沿下面,也不知怎么进来的,只得一指道:“就是她。” 桑、邬两人把来人一看,只见她,年纪还不到十三四岁,头挽一双丫角,上身玄色披肩,鹅蛋色小袄,下身宝蓝短裤,脚下一双飞凤小靴,腰下佩着一个剑囊,不但生得粉妆玉琢,活象书上的龙女,而且二目含威,隐泛神光。 都是心中一动,尚未及开言,那孩子把小眼一瞪道:“早上那不说人话的草包是你两个魔头派去的吗?我两位师伯说:少时他们便来。你们如是识时势的,赶紧趁这个时候夹着尾巴快滚,也许还来得及。否则他们一到,你两个就不会再活下去了。” 桑克那冷冷的道:“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那两个什么狗道难道就没有大人可差,却教你这孩子前来送死是何道理。” 那孩子冷笑一声道:“难怪早上去的那个草包不说人话,原来连你们这两个魔头也是一样混蛋。我叫小珠,你想必是那个什么冷焰天王桑克那了。老实告诉你,我两位师伯并非无人可差,只因你两个实在太没出息,只我这样一个小女孩子,已经足够对付你们,如不讲理时,把你们打发回去,所以才着我来。你待如何?如若不等我两位师伯来便想动手,我也可以奉陪。” 桑克那仍然坐着不动倏然二目一瞪道:“大胆无知女孩,胆敢如此放肆,我且教你尝个厉害再说。” 说着,身子微动,一朵冷焰飞出,直向小珠当头打下。小珠笑了一笑道:“这鬼火也似的东西有什么稀奇,你不是早弄过鬼了,现在又打算拿来吓人吗?” 说着,那朵象一个绝大的灯焰的绿火已到当头,忽然小珠身边飞起一片金霞向上一迎,便立刻撞将回去。桑克那心中不禁惊奇,右手一抬又飞出两朵冷焰,三焰分左右中,一齐罩下。 小珠仍笑着,并不动手,那三焰临身将近仍被一片金霞挡回。桑克那见状,倏然身子站起来,一抖手,又飞出十数朵冷焰,转眼结成一片光网,第三次又向小珠罩下。 那小珠又笑了一笑道:“我闻冷焰天王桑克那是阿修罗教下第一位厉害人物,所炼冷焰更是无坚不摧,原来连我一个未出师门的小女孩子也无法奈何,足见闻名不如见面了!” 那两句话声音说得非常之高,差不多全殿人都听见了,那十余朵冷焰所结光网虽然罩下,但离开小珠似还有二三尺远便逼不进去,好似中间隐隐隔着薄薄一层金光也似的。 只激得桑克那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道:“无知女孩,敢出狂言,你祖师爷如不能将你擒来夹生吃下去,便立刻回我北极罗刹国去,决不再在中土停留。” 小珠在冷焰当中又笑了一声道:“你这魔头吃惯了生人何在乎我一个小孩子,不过事情还没有做到,先说大话可收不回去呢。你看你吹了半天,只弄这些鬼火来吓人,我直到现在,曾回敬过你吗? “有什么新鲜出奇的顽艺快使出来,再只弄这些鬼火,你姑娘看得厌了,对不住要还手咧!我只要一挥手,你这些鬼火就保不住了,到那个时候,好意思说了不算,把吐出来的口水收回去吗?” 桑克那一声冷笑,浑身碧绿的火焰登时大盛,那罩着小珠的光网也越亮,颜色更加惨碧,霎时两个碧光绿光幢映得殿上殿下都成一片绿色。 那桑克那在冷焰环绕之下,更红发根根直竖,两只碧眼光芒四射,上身精赤着,虬筋盘屈,长毛披拂,只一条虎皮短裙围着腰际,下面两条毛腿,配着一双鸟爪也似的赤脚,简直活像山精水怪。 那小珠虽在冷焰围攻之下,仍然嘻笑如常,只贴身一点极淡金光却渐转红色,也将光圈愈挣愈大。 猛见她忽然一拍剑囊,娇喝道:“桑克那,你既没有什么新鲜玩艺使出来,我可要对不住了。” 一声吆喝之后,偃月钩倏然飞出,变成一幢白光在那一圈金红色霞光之内,将身护定,接着掏出一柄钺形小斧,那些金红色霞光愈甚。 转眼神钺出手,宛如半轮旭日平空升起,波波连响,那围着的冷焰立刻被冲破,变成万点青莹四散。 桑克那不意这小小女孩,竟挟着两件前古奇珍,而且那柄神钺更是所炼阴火的克星,金红光华照处,冷焰立被消灭,不禁既惊且怒,大吼一声道:“你这小鬼,原来仗着这两件东西,便敢与我作对,你以为有此两物便能进出我这冷焰之外吗?” 说着连声狞笑,将三百六十五朵冷焰一齐发出,头顶上一粒深绿色晶球,光华尤甚阴风寒气,直逼得殿上诸人退避不迭。 那柄神钺所发金红色霞光,转眼便又被冷焰包没,一任左右冲突,竟不能冲出绿色之外。一会儿,冷焰之势愈炽,神钺光彩,渐渐暗淡。 桑克那又狞笑一声道:“无知小鬼,再不自行收去两宝向我降伏,你就立刻被我冷焰炼了。” 小珠纵着神钺冲了一会,只觉那身外冷焰,渐渐重如山岳,奇寒刺骨,浑身酸麻难受,方说不好,那冷焰猛然一紧,更加支持不住。 心中不由着急,忽然耳边听见心印传声道:“你不要怕,快将神钺收回和偃月钩连在一处,用你师父不动禅功入定,便万邪不侵,决无败理。” 小珠闻言便连忙用神钺先向外一冲,倏然收回,与钩光联在一处,跌坐其中,依法坐起禅来。果然一经入定,心神不动,顿觉浑身和暖如初。 那桑克那一见虽将冷焰全部发出,又在自己本命与冷焰精英所化的聚阴珠魔光照射之下,那女孩仍能相抗也觉惊异。 正待设法将人与神钺隔开,然后再用无边阴火分别炼化,忽见那女孩倏将神钺自行收回,与偃月钩光联在一起,将身护定,竟坐起禅来。 而且年纪虽小,好像功力颇深,不由心中诧异。忙将全身冷焰联合那粒聚阴珠,将小珠和二宝所化红银两道光一齐罩定。 远远看去,好似一圈绿水中间映着红银两道彩虹,光华变幻不一,时有强弱,端的好看已极。半晌之后,只把殿上若干妖人都看呆了。 蓦然汪的一声狗叫,铿锵连响,殿侧忽然多出一个身披狗皮、一个遍体钢片的道人出来。 众妖人俱是猛然一惊,想不到敌人竟这样容易深入重地。不由一阵大乱。 狗皮道士开言道:“邬掌院,桑监院,小可两特为践约而来,如何放着访客不来周旋,倒对一个无知女孩使出吃奶的力气来,纵然不怕我们这些教外人齿冷,难道也不怕自己门下笑话吗?” 桑克那向来自视极高,虽与狗皮、铜袍二人素未识面,但二人来历和上次斗剑经过,因听各人说过已知大概,原不放在心上,无如此刻正被小珠牵制着,一时无可奈何,闻言不禁怒极。 正待分出一部冷焰来对付二人,邬元成已先开口道:“你这无赖狗道,无故扰我白鹤观,已非江湖行径。方才派人前去邀你们来此践约.来否就该对去人说明才对,如何一味以强凌弱,竟对我派去的弟子加以羞辱,又打伤回来,这是什么规矩,你能怪得我们吗?” 狗皮道土吐了一口唾沫道:“呸!你先去问一问你那派去的草包东西,他遇见我们没有?再说他为什么挨打受辱他也自己会知道。老实说,要不是我那卓和老弟夫妇和这小珠侄女尚识大体,他会得囫囵着回来吗?如今废话少说,我二人来此,还是上次那几句话,你们如能从此敛迹,不再为非作歹,我们便静候半甲子后,再算总账,否则胜者为强,今天便须分个高下。” 邬元成冷笑一声道:“好,如此说来倒也爽快,上次你二人本就幸逃不死,今天就来纳命吧!” 说罢正待迎敌,猛听殿侧有人高声叫道:“掌院且慢,你乃全观之主,岂屑与这些末学后进动手,我既奉命调来协助,有事便当效劳,且等我来看看,这两块料到底有多大能耐。” 说着一道乌金色光泽,直向两人扫去。邬元成一看,正是总院派来能手西北教区宏道使者蓝齐,知道他有意要报乃侄蓝媚儿之仇,便道:“道友仔细,这厮曾在青磷谷和教主见过阵仗,本院执法司马道友就几乎丧在他手。” 蓝齐冷笑道:“掌院放心,凭这两个末学后进,我还不放在心上。” 说着,那道乌金色光华,已离二人不远,猛见狗皮道士身侧忽然出现一幢五色光华,先将两人护定,倏然又飞起一道金黄色剑光,反兜上去。 只听得铮铮连声,那道乌金色光华立被击退尺许,并似有几点火星陨落。 蓝齐那柄乌金色宝剑,原名玄龟,与乃侄蓝媚儿的蓝虬剑,均出寒铁老人故物,平日仗以成名,珍惜异常,想不到今天才遇狗皮道士,便有损伤。 惊骇痛惜之下,不敢再行大意,连忙运足本身真气,二次又迎将上去,两道金华绞在一处斗个难解难分。 铜袍道人左肩一摇,也将蓝虬剑放出,直向邬元成射去,却不料殿上又飞起一道青红紫三色剑光迎个正着。 接着一个女子口音娇喝道:“狗道且慢猖狂,识得俺芙蓉剑赖飞云吗?” 说着两道剑光也缠在一处斗将起来。邬元成看时,却是琼州道观掌院赖飞云,也是青磷谷总院特为调来的有名能手,不由心下稍放。 当时四道剑光,在朝元殿上斗得难解难分,那里桑克那的冷焰也步步紧缩,已将小珠神钺和偃月钩两重光幢,逼得只有四尺来高,二尺来宽。 心中正在暗喜,方说:“只要再紧一步便不怕你飞上天去。” 猛又听得殿外左侧风火高墙上一个童子口音喝道:“不识羞的泼贼,这大的人却用这大的力气来欺负一个小女孩子,我且叫你尝尝这个滋味。” 说着,弹丸大一点火星直向冷焰天王飞去。那桑克那,一见那火星光华并不强烈,又不太大,一伸手便用涵光捉影之法,一把抄住。 正待细看.又听那童子哈哈大笑道:“你这魔头上了小爷的当了。” 说着,轰的一声大震,那粒火星登时在桑克那的掌心爆炸了。 原来童子所发却是一粒三阳神雷,饶是冷焰天王神通广大,猝不及防,一只手也被炸得粉碎,头脑胸腹更炸伤了十余处,几乎连元神都受重伤。 不由大怒,连忙身子一抖,收回一部分冷焰,裹着炸得粉碎的血肉碎骨,又凝在一处,将手接好,伤处补上。 小珠不由觉得身外一轻,二宝光华又复暴涨。接着又听见那童子高声叫道:“小珠姐姐,不要害怕,快将神钺放出,我们双钺合壁,这魔头就不死也够受了。” 一语未毕,眼前红光烛天,半轮钺光早像旭日也似的,向桑克那罩下,小珠也忙一纵神钺向冷焰外面冲去。 两钺一经会合,光华更盛,那身外冷焰如汤泼雪,转眼消失大半。小珠也一跃而起,举手上挥,那道偃月钩的银色光华也赶上去,两红一银三道光华,齐向冷焰天王扫去。 只听一声厉叫,桑克那立被斩成数段,但残骸并不落地,却由那粒聚阴珠和一片冷焰裹着,直向殿外飞去。 那童子见状,更不待慢,一连三粒三阳神雷,又迎着打去。 那聚阴珠和冷焰裹着残骸才到院落上空,却好又迎个正着,轰的一声大震,又被震散,青磷血雨溅了一地,但阴风一旋,倏又成形,仍由一粒绿晶球和无数冷焰裹着直上天空,向西北方向一闪而没。 小珠连忙驱着神钺来追,已自无及,不由顿足追悔。再把墙上童子一看,原来正是前夕相遇的东方明。 不由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知道我吃这魔头困住?” 又大恨道:“只可惜你来迟了一步,让这魔头逃了,要不然,我们用神钺围住他多好。” 东方明笑道:“这两柄神钺原是一对,我祖父已炼得与心灵相合,稍有朕照立刻便知。桑克那这厮原与我有杀身之恨,所以才命我前来相助,以泄前生之忿。其实他还恶运未终,焉能立刻置之死地。 “但这样一来,也被我们消灭了好些化身,元神更大受损伤,非十余年苦炼不易复原,也够他受了。此间事虽未了,我奉家祖之命,桑魔一走必须立即赶回,决不许参与破观各事,尚请姐姐原谅,并告各位师伯叔,日后有暇,映碧山庄不远,容当再图良晤吧。” 说毕红光一闪便自飞去,小珠不禁怅然。再回殿上一看,只见一群妖人,又飞起十余道剑光来,正在围攻狗皮、铜袍二人,不由一催两道宝光加入助战,忽听狗皮道士大喝道:“此间事有我两人,足可了结,贤侄女可速赴后山,接应你父母去。” 小珠闻言,连忙收回神钺,一催剑光,直上天空,再一看后山夹谷之中,已有六七道剑光斗得正酣,连忙飞去细看时,只见男女四个妖,正在和自己父母山茶、卓和及大桃姊妹在相持着。 原来,自从放走奢夫,心印和狗皮、铜袍以及卓和一家三口,将桑克那冷焰挡回之后,便商量好了,仍照前议,先由心印护持着小珠到白鹤观去正式通知两魔,一面将人分做两拨,狗皮铜袍二人由前门直入观中践约。卓和匆匆赶到村中,寻了一口朴刀,和一根镔铁大棍带在身边,随同山茶,步行赶往白鹤观后山,寻到上次杨继春所入边门,前面宝剑光华已经大起。 一叩那门却不见答应,依着山茶本想先飞身进去,斩开门户,再迎卓和进去。谁知卓和却耐不得,手起棍落,砰地一下,竟将那扇小门打得粉碎,木片砖屑落了一身。 山茶正在埋怨道:“你为什么老是不改毛豹脾气,这一来门虽打开了,一经惊动内面防守的人,便不好办呢!” 卓和道:“反正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厮杀,这又怕什么,你看前面已经斗起来,我们一迟,不又惹少师父和心印禅师见笑吗?” 正说着,猛听一阵风声,从墙头上直窜下一个丈把高的东西来,那东西,遍身黄毛蔽体,火眼金睛,一对獠牙露在血盆大口以外,两只前爪足有蒲扇大小,一见两人便人立着扑来。 卓和不管好歹,双手擎棍劈头打去。那东西怒吼了一声,右爪一起便来夺棍,卓和疾忙撤回,又向它胸门点去。 那东西嘻着大嘴,更不闪避,双爪一上一下,一把捞着铁棍,一推一送。卓和登时立不住脚,手一松,向后倒退两三步。 山茶见状大惊,连忙飞起一道浅碧光华,向那东西横扫过去。 那东西一见剑光飞来,似知不敌,连忙转来便逃,但已无及,一下便被剑光围住,只一闪动,那一身长毛便簌簌落下,一连吼了两声,倏然在剑光围绕之中,看着卓和、山茶用爪连比,吱吱低叫,似诉身被妖人逼来,迫守边门,本非得已,请求饶命。 山茶笑道:“你如真个被逼,我可饶你一死,但不许离开此地,免得为恶伤人,等我们破观之后,静候发落,你能遵守吗?” 那东西似解人意,立刻在剑光里面跪下叩头不已。 山茶不禁奇怪,把剑光一撤道:“你可仍在此处,但有妖人出入,如力可敌,不妨擒以赎罪,如自知不敌,可退避一边,等候破观之后,再俟后命。” 那东西又叩了一个头,连忙闪过一边,又向天上指指,一阵比划,似说妖人飞剑法宝厉害必须留意。 山茶道:“我们知道,那些妖人决跑不了,只等破观之后,便可设法送你回去。” 那东西又一阵点头,欢跳着,钻进那扇小门而去。 卓和奇怪道:“你怎么能和一个畜生说起话来,它叫做什么,你知道吗?” 山茶嗔道:“你懂得什么,这东西是狒狒的一种,出生在我们雪山深处,力能撕虎豹,性更灵慧异常,而且恩怨分明,无故绝不轻易伤人,何仙子便收了一个,留在云南石屏州守洞,她曾对我说过,所以知道得比较详细。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快进去吧!” 说着一拉卓和,也走进门去,略一张望之下,果见假山过去,小溪那边,有一角红楼矗立在花树中间,方欲举步奔去,猛听假山后面,一声冷笑道:“大胆奸细,竟敢擅入禁地,还不赶快停步,听候发落吗?” 说着一道灰黄色光华,从身侧一座月亮门内直射出来。卓和一看,从那月亮门里又奔出一个艳装少妇来,仔细一看时,正是前在黑石坞生吸自己精血的金冶儿。 忙向山茶道:“别放这妖妇走了,她便是那个作恶多端的金冶儿,闻得前夜已被心印禅师用指人换形之法,让妖师邬元成断去一臂,不知如何,竟又治好,前来作怪,此人不除,我恨难消。” 山茶闻言,也忆昔年玉龙潭窥浴逼奸的事,不禁把牙一咬,手拍剑囊,飞起一道青光蓝色剑光迎了上去。 那金冶儿断臂之后,当时因经妖师行法将断臂接上,又得冷焰天王桑克那用魔教秘药治好,此刻正在自己住的紫薇仙府养伤。 久已听说前面朝元殿上来了强敌,正在惊慌,忽闻得园侧边门一声巨响,接着守门金毛狒狒连声吼叫,知道后园一定又来了敌人,连忙从院中赶出来,确巧看见山茶和卓和进来。 虽然并未认清是谁,但已料定,决非自己这一方面的人.所以冒叫一声之后,立将妖剑飞出,做梦也想不到,来的竟是十五年前的冤家债主。 山茶飞出剑光敌住之后,忙娇喝道:“你这妖人也有今天,还记得十五年前,玉龙潭边的事吗?” 卓和也大声喝道:“你这忽男忽女的无耻妖人,今天须要还我的血来。” 说罢一抡手中镔铁大棍,便向金冶儿劈头打下。 那金冶儿对於卓和已经认不出来,对於山茶却依稀记得,回忆前情不禁怒道:“你便是当年玉龙潭边的番女山茶吗?想当初,我如非为了你这贱妇,何至被那神貘舐伤,以致十五年来只能在女人队里鬼混,提起你来,我恨不能立碎吃了你才泄心头之火,你既送上门来,我吃也要将你吃了解恨。” 说罢,闪过卓和一棍,催剑和山茶斗在一处,那卓和却是不管好歹,乘着她和山茶斗剑无法分身,把那条铁棍使得象风车儿样直逼过去。 金冶儿本在重伤之后,忽然上下受敌,不禁招架不住,斗得浑身大汗,忙将青磷信火放出向观中报警。 谁知观中也正在吃紧之际,竟无人来,不由心中更急,忽见红光一闪,空中落下一人,一看却是大桃。 方觉一喜,忙道:“大桃师妹你快来,这两个狗男女太厉害,我重伤之后,实在有点吃力了。” 大桃看了她一眼,只冷笑了一声,却不前来,转向湖山石下一立,大有袖手旁观之势。 金冶儿不禁又急道:“大桃,你真打算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吗?少时祖师爷来,你看我得饶你。” 大桃闻言冷冷的道:“我劝你还是赶紧把脖子伸长些,好好的受死,算是你的运气,今天的事,就祖师爷也未必能救得了你,老实告诉你,连冷焰天王那种本领,已经叫人家打跑了,还在乎你吗?” 金冶儿闻言,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手脚略慢,几乎被卓和铁棍扫着,正在危急之际,猛听身侧有人大叫道:“金篆夫人,不要着急,等我来救你。” 说着飞来一道惨碧光华,在半空中敌住山茶的剑光,接着空中飞下一个三十来岁的蓝衣少妇,冷笑一声道:“大桃,你这贱人,掌院祖师和金篆夫人都待你不薄,今天竟敢叛教吗?” 大桃冷冷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本院的巡察潘二娘,你以为祖师爷待我不薄吗?他奸占了我姐妹,气死了我母亲,这便是待我不薄吗?至於这个妖人,要不是天有眼斩去淫根叫他变个女人,几乎吸尽了我的元精,这也算是待我不薄吗?老实说,今天你们这干妖人已经到了遭报的时候,还敢对我发横吗?” 那妖妇潘二娘,原本是鬼母潘涛侄媳,一切邪法完全得自鬼母真传,又曾到过北极魔宫,受过阿修罗王指点,一向除她婶娘和有限几个尊者长老之外向来都不放在眼内,一见大桃这样一个末学后进,竟敢公然叛教,不由大怒。 手指剑光敌住山茶之外,左手一拍腰悬人皮口袋,飞出七点寒星,直向大桃七窍射去。大桃一见那妖妇炼就七星寒魄弹,只要一粒侵入,立刻骨髓俱被冻僵,除有纯阳之宝再无挽救。 仗着自己曾服东方太公灵丹,并无惧怯,笑骂道:“无耻妖妇,你这七星寒魄弹又胜似冷焰天王的冷焰阴火吗?” 说着把手一挥,所练青磷剑也自出手,迎着七粒弹子扫去,只听得波波连响,七弹俱寂,化作一阵牛毛粗细的冰线当头罩下,但一近大桃,全如雪花飞入洪炉,踪迹不见,大桃却如没事人一般,手一指剑光直向金冶儿飞去。 那金冶儿,敌住山茶本已支持不住,幸得潘二娘飞剑相助,方觉一松,正生歹念,打算冷不防撤剑向卓和暗算,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剑方才撤下,大桃剑光已离顶门不远,不禁惊得忙指剑迎敌。 手脚一乱,却被卓和看出破绽,一棍险些儿扫中肋下,好容易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一折。 倒窜出去丈余,才将一棍避过,那道灰黄色光华,也被大桃剑光敌住,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口中带喘。本来论双方功力,金冶儿在大桃之下,此刻却渐落下风,只能勉强撑持着。 在另一方面大桃姐妹所居双红楼上,因为邬元成早巳料定今日必有一番厮杀,后园有一元命楼系藏本院符印名册重地,本由金冶儿防守,惟恐金冶儿伤势太重,一时不能复原,只凭教下两个第七代的弟子,决难胜任,所以特将小桃调去代司其职。 小桃虽不愿离开继春,但一则不敢违命,二则也藉此想将全部妖人名册,掌握在手中,事后作个进献之礼,所以将继春托给大桃,自去谷后元命楼假作防守,一面遣开教下两个妖徒,企图乘机窍取名册。 却不料去才不久,前面观中战争已经发作,一时又走不脱,这里大桃又因金冶儿所居紫薇仙府,剑光大起,又听金毛狒狒吼声,似乎已有人攻入园中。 便向继春道:“妹夫,前面似有变故,我去稍看即来,你千万在此不要慌张。” 说罢即向紫薇仙府飞去,却不料救了卓和一条性命,又与金冶儿破脸斗上。 那楼上,只剩继春一个,向窗外一看,只见观前,园里,都有剑光闪耀,斗得正酣,却分不出敌我胜败来,不由心中着急,但苦於自己虽略识武功,对於剑术却绝对外行。 正在惊慌,猛见眼前惨碧光花一闪,小鸾忽然在房中现身,一阵媚笑之后,倏然喷出桃花媚仙幛,将室中布上一层红雾,笑说:“杨师叔,你好,不但我和蝶奴都被你瞒过,连金篆夫人也被瞒过了,还吃前任监院王祖师一阵排揎,现在你自己说吧,该怎么罚法才对。” 说着,眼角一唆,走近继春身边,两片玉颊登时泛起一重春色。继春惊道:“这是从何说起,你的话我完全不懂,凭我焉有欺瞒你们之理?” 小鸾看着他媚笑道:“师叔,你老人家别装傻好不好,我已经伺候你好多天,什么事情不知道,前天你不是对金篆夫人说已经成了废人了吗?如何小桃师叔和你又上桃花媚仙幛呢?” 说罢娇笑连声,一把抱牢继春,俏声道:“你放心,小鸾是知道好歹的,决不贪功害你.不然我早向金篆夫人和祖师爷面前去告密了。” 说着,把一张俏脸贴在继春脸颊上,丁香笑吐,口脂暗度,一面低声道:“本门传道在所不禁,就是小桃师叔看见,你是我的该管师叔,她也不能说什么。” 一面便半抱半推的拥了继春直向床边走去。继春虽知自己已经服了铁石丸决不怕厮缠,但也不禁心惊,一面用力推开,—面道:“小鸾,你不要胡闹,我委实已成废人,不然前天金篆夫人能饶我吗?你小桃师叔前些时用桃花媚仙幛也正为了问我此事,不信等她来你可以问去。” 小鸾冷笑一声道:“师叔,你不真认账吗?我小鸾虽然年纪小,又是后辈,可从十三岁就在江湖上混,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你和小桃师叔的事,虽在桃花媚仙幛里面,我看不见,听不见。难道连你们两位的神情都不明白吗?现在我告诉你,趁着她们没有回来,你只给我一点好处,以后大家便是自己人,要不然,吓吓,你可等看我的。” 说着小嘴一撅娇嗔满面,叉手而立。 继春慌道:“我是有什么说什么,实情如此,你便禀告祖师爷和金篆夫人,我也只有这两句话,反正我这条命是捡来的,便再厉害些,我也只有一死……” 小鸾哼一声道:“我知道你能拼一死,不过你难道就不怕连累大桃、小桃两位师叔吗?你如再装腔做势,我便告诉祖师爷和金篆夫人,说你是那狗皮道士所使,前来卧底,不先让小桃师叔吃个罹误官司才怪。” 继春更道:“这是我的事,你为何要无端去害她?” 小鸾得意的一起笑:“我管什么害人不害人,你不答应,我只有用这一着,大家痛快不成。” 继春不由心中怦怦直跳,半晌不语。小鸾越发得意,猛然又走近前来,一只手搭在继春肩上道:“我哪一点不如小桃师叔,你便这样看不起我来,这是你逼出来的,可不能怪我,你只能稍如我意,大家一床锦被遮盖,不都好吗?” 说着暗诵邪咒,身子一抖,全身衣服宛如蝉蜕,全落在一旁,露出一个裸无寸缕的娇躯来。 继春方说声啊哎,自己身上衣也平空褪去,不由心中更急,一面闪避不迭,一面却激起一腔激愤,右手一起,一掌向小鸾胸前打去。 小鸾满以为继春的弱点已被抓住,不愁他不上钩,万想不到竟然有此一着,几乎被打个正着。 她原是绳妓出身,连忙身子向后一个反折腰,避开一掌,趁势一个斤斗,翻将过去,粉脐雪股,诸般妙相,恰好完全呈露在继春面前,又是一阵娇笑。 继春越发大怒,不由施开家传武艺,一路小金枪拳法直逼过去,处处向着要害,恨不能立刻将小鸾打死才泄心头之愤。 那小鸾也只一味闪避,绝不还手,百忙中有时还飞上两个眼风,玉腿酥脚摇曳生姿,做出若干媚态,仿佛一个裸体美人在逐人面舞。 闹了半晌,继春渐感不支,小鸾倏然趁着继春一掌击来之势,向后一倒,两条玉腿绞住,在继春腿上一绞,继春立足不住,立也倒将下去。 小鸾纤手一举,将人托定,方娇笑说:“师叔,你……” 猛听窗外一声娇叱道:“贱婢竟敢无耻,还不赶快出来受死!” 接着轻雷微震,一道青光穿窗而入,那一重桃花媚仙幛,登时散如云烟。 小桃已站在窗外走廊的卐字栏杆上面。小鸾见状并无惧怯,只将手托的继春,向剑光上一迎,险些儿迎个正着。 小桃吓得慌忙收剑,小鸾乘势就地一滚,赤着身子俏生生的站在床侧道:“小桃师叔.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难道我向杨师叔求道也算犯法吗?” 继春见小桃一来,胆气顿壮,也一骨碌从地下一跃而起,大喝道:“无耻贱人,胆敢戏弄我。”提拳头,又奔过去。 小桃一看两人全赤条条的,不由脸上一红,又喝道:“你……还不赶快把衣服穿起来,目前观前山后都已大乱,有人来看见成何体统?” 继春这才想起自己还赤着身子,不禁叫声啊哎,连忙把衣服穿上,小鸾却似没事人一样,抬头看了小桃一眼道:“这又有什么要紧,也值得吆喝人,祖师爷的无遮大会谁没有到过,谁又穿过衣服?” 说着,一面取过衣服慢腾腾的穿着,小桃见两人内衣均已穿好,倏然脸色一沉道:“无耻贱人,还敢饶舌,什么祖师爷,今晚便是你等命尽之时。” 说着一拍剑囊,青光重又飞起,直向小鸾射去,小鸾一听,连忙手指身边继春,飞出一道黄色光华,两道剑光绞在一起,一面一抹头发,放出青磷信火高声道:“怪道你二人情形反常,原来全已经叛教。老实说,平日我因祖师爷差遣,才叫你一声师叔,跟丫头一样伺候你,如论功夫,你还差得远。” 接着又大叫道:“蝶奴师妹,还不快来助我拿下这两个叛贼,到祖师爷面前去请功。” 叫了几声却不见答应,信火发出也不见有动静,心中不由有点着慌。那杨继春匆匆穿好衣服,也扯下了床侧挂的一把苗刀过来助战,小桃忙道:“对付这丫头用不着你,快去楼下湖山石旁,将心印禅师旗门布好,免为妖人所伤。” 继春尚不肯走,撑不住小桃连催,才闪身出房下楼。小鸾把牙一咬,暗中取了一枚白骨迫魂钉,冷不犯向继春身后打去,小桃不由叫声不好,那一点灰白光华已到继春背后,欲待救护已来不及。 正在着急,忽然房门外飞来一道惨碧光华一挡,继春才得安然无恙走出去。 接着一个女孩子的口音道:“小桃师叔,不要惊慌,我来助你。” 再一细看,却是蝶奴,小鸾不由怒道:“你这小鬼,也吃里扒外吗?” 蝶奴冷笑道:“什么吃里扒外,我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儿女,你们把我拐来,也不知受了多少凌辱,如果不是小桃大桃两位师叔,我早已打入十八层地狱里去了。适才,我已蒙一位仙姑指示,决定跟随两位师叔改邪归正,你如再执迷不悟,眼前就要神形皆灭,连做鬼也不容易了。” 小鸾闻言更怒,随手又发出两枚白骨追魂钉向蝶奴打去,一面喝道:“我不杀你这叛贼决不为人。” 蝶奴仍用剑光挡回去,接着也指剑光向小鸾攻去,三人正在缠战,猛听半空中有人喝道,是谁敢叛教,还不赶快告诉我。” 接着窗外一片暗红色光泽,假山峰上落下一个人来。小鸾一看,认得是后山妙音洞的妙香师太姚媚珠,不但一向和掌院师祖至好,而且本领绝高,连忙高声叫道:“姚太师叔快来,大桃小桃两人都叛了教,连蝶奴这小鬼也公然吃里扒外,我一个人实在抵挡不住了。” 这姚媚珠虽非白骨教中人物,但却和邬元成相交已非一日,居所妙音洞就在附近,平时也常在观中歇宿,大桃姐妹和小鸾蝶奴均所赏识,今晚因见观中剑光大起,知道一定来了强敌,所以赶来助阵。 一听小鸾如此说法,连忙大喝道:“小桃,你真敢叛教吗?” 小桃索知姚媚珠原本东海散仙林琼仙门下逐徒,离开师门之后,又投入青海千手姥姥门下学得一身邪法,因此兼有正邪两派之长。 近来更从地底得到了昔年魔教中赤焰祖师所遗一口赤焰追魂妖剑,越发如虎添翼,不但自己决非其敌,就连铜袍、狗皮诸人遇上也不知鹿死谁手,忙道:“姚师叔,你休听这个丫头胡说,她是为了要盗取我引进的一位师弟真阳,所以来诬蔑我。目前观中已有敌人侵入,新监院桑克那已被敌人逼走,掌院正在危急,你还是赶快前去援助才好。” 姚媚珠一看小鸾道:“真的么?” 小鸾不由着急道:“太师叔,你休听她的胡言,适才蝶奴已经说出,她姐妹和那姓杨的都是卧底的……” 姚媚珠冷笑道:“好!既然如此等我拿下她姐妹再来对质。” 说着把手一扬,一片赤暗光华直向小桃当头罩下,一面大喝道:“小桃,是真是假我也难以分辨,你和蝶奴且自收剑,和我一齐到前殿去,听候讯问。” 小桃见状,知道空言决难搪塞,如果动手更无幸理,心中不由着急,那小鸾更得理不让人,冷笑一声道:“太师父请看,她二人在你面前尚且抗命,对我们这些后辈就可以想见了。” 姚媚珠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桃,你还不收剑吗?” 却冷不防另一假山石上,有人笑道:“我道是谁竟敢这般张狂,在这里乱吓唬人,原来是你没出息的东西,你别欺负人家孩子,且瞧瞧我是谁。” 姚媚珠一听口气,好象是一位前辈师长,又未现身,不由心中一动大喝道:“你是谁?” 猛然抬头一看,那边假山峰上,却站着一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再仔细一想,正是前师琼仙的好友心印和尚。昔年被逐,皆因身犯淫行,被心印得悉,告诉乃师所致,不由又惊又恨,把牙一咬道:“贼秃,我与你有难解之仇,想不到今天在此地又遇上,你待如何?” 心印笑道:“你问待如何吧?一则来此诛邪,二则闻得你自从离开师门以后,更趋下流,竟与此间妖人连合一起,专掠美男供你淫乐,特来为这一方除害,你不是已经学会些鬼门道吗?何妨施展出来让我看看。” 姚媚珠闻言,不由颜色骤变,左肩—摇,一道暗赤长虹直向心印扫去,心印袍袖一挥,也飞起一道金光迎上去斗在一起。 那姚媚珠满以为赤焰妖剑乃赤焰祖师遗物,威力之大不可思议,心印决难抵敌,谁知两剑接触以后,对方不但应付裕如,而且神态也自如。 不由心中大吃一惊,又发动魔法再行催动,赤焰光彩愈盛,几将心印连人带剑围了个风雨不透,那道金光也愈缩愈小,光华也渐渐暗淡下去。 她心中又是一喜,大声喝道:“贼秃,今天我不把你绞成肉泥,也不泄心头之恨。” 小桃在旁吃了一大惊,如非蝶奴相助,剑光几被小鸾震落,再看心印在赤焰妖剑围绕之中,也似着慌的叫道:“无耻的贱丫头,你真打算拿别人的东西来装门面吗?如果再不收回夹着尾巴滚回去,我可不管本主儿的意思如何,要先将剑上千万冤魂放去了!” 说着,那道淡得已像一片轻云的金光,倏然又一收缩,化为数寸长的一柄晶莹慧剑,光华更觉柔和。 慢慢的,在那一幢暗赤光华当中运行起来,乍看其势甚缓,但每行径寸,必有一蓬火星陨落,那妖剑光彩,也渐形转淡。 姚媚珠不知那剑原系赤焰祖师,用千万人的鲜血精魂铸炼而成,当年赤焰祖师,但为炼此妖剑上犯下大忌,被寒铁老人、懒残子、孤云禅师,三位前辈仙侠,用雷火仙剑围攻了七天七夜,才将他肉身斩去,元神却附在妖剑上逃脱,深藏敛迹了数百年之久,想不到被妖妇姚媚珠无意中得到手中,又用以为恶。 心印随师多年,见多识广,一见剑光出手,便知有异,正一面用慧剑慢慢将所附精魂削落,一面惟恐妖魂巳成气候,又用言语引逗着。 猛听一声厉啸,惨如鬼叫,从山后摇曳而来,再抬头看时,山后一片火光凌空而起,映着满天通红,在无数血色火焰当中,裹着一个红人,一晃便到了跟前,大声厉叫道:“无耻小辈,胆敢毁我神剑。” 说着,把手一招,便自收回,收去满身血焰,向楼屋角上一站,看着心印、小桃等厉声道:“想我昔年,误中寒铁老儿诡计,将法体失去,在此地潜修已近十甲子,只因元神尚未凝固,所以无暇出去再创宗教寻那老儿和孤云懒残等贼秃狗道算帐,又因神剑久未沾染人血,剑上精魂萎顿无力,才假手这个女人,取血练剑,你是何人门下,既敢擅自毁我神剑,还不快将颈血献上,赔我损耗。” 心印冷冷的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当年三位仙侠剑底游魂的什么赤焰祖师了。你的主意倒打得不惜,可惜三位前辈仙中懒残子和寒铁老人久已飞升玉阙,你的仇已报不成了。那孤云神僧却仍在大雪山坐关,你如有这胆量,不怕这劫后妖魂,被他那佛光炼化,无妨前去找他。如果自恃积世魔头,打算向我寻事,便先请尝尝我这心光慧剑的滋味如何?” 赤焰祖师在屋角上,闻言又是一声厉啸道:“小贼秃,休得口出狂言,你到底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字赶快说来,免我又无故树敌。再迟就来不及了。” 心印笑道:“你放心,我虽出世稍晚,没有赶上三仙在华山顶上合力诛邪那一场热闹,自问在这尘世上,还有几甲子的流连,绝不至来不及,更从来没有后悔的事,承蒙照应,只好心领谢谢。你要问我姓名是何人门下,明人不做暗事,我乃南海虬髯僧的弟子,法名心印,有什么高招妙法,就请施展吧。” 赤焰祖师,虽然潜伏已久,对於心印不知底细,虬髯僧的名字,却曾听说过,但自恃过甚,绝不把个后生小辈放在心上,闻言登时大喝一声道:“无知小贼秃,既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妄,那就不能怪我了。” 说着,妖剑又飞出,血光出手,赤虹冲霄又复倒垂而下,声势较在姚媚珠手中何止千百倍,小桃、小鸾、蝶奴虽然正在拼命,也吓得退避不迭,就连姚媚珠全立脚不住。 心印只微微一笑,囱门开处,现出一轮心光,照耀得大地通明,那道妖剑的光华,便倏然停在空中欲下不得。 接着慧剑飞出,又在妖剑所化光华当中闪来闪去,这次因系赤焰祖师自己主持,所以不易损伤。 赤焰祖师万想不到,自己二次出世上来,便遇到这样一个厉害小和尚,也不由心惊不已。 正在相持之间,忽然一声娇叱!半空中又飞来一道钩形白光,一道象半轮初吐旭日一般的红光,疾驰而至。 再—细看,竟又是两件前古仙兵,心想自己元神尚未全固,如果遇上,即使无伤,也决讨不了好,何况当前这个小和尚的心光慧剑,又全是魔教的克星。 倘若联合来攻,势非又遭重创不可,自己在这二次出世的时候,万不宜硬拼,想罢又厉吼一声,双臂一振,便收回妖剑向空中飞去。 那来的人,正是小珠,初生之犊不畏虎,哪知轻重,一见妖人逃生,跟在后面,连忙剑钺齐上。 赤焰祖师本可从容逃去,却因意欲查看来的是什么厉害人物,剑光稍为一慢,竟被神钺扫个正着,齐腰斩为两段。 忙就空中一滚,化为一道血光,惨叫连声,向东北方面一闪而没。 小珠见妖人虽被神钺扫中,仍然飞去,不禁小脸一绷,向心印道:“大师伯,你老人家怎么不帮我拦一下,好容易才碰到一个上眼的妖人又让他逃走了。” 心印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知轻重,这逃生的老怪,连当年孤云、寒铁、懒残三位有名的前辈仙侠,合力费了七昼夜的工夫,也未能使他神形俱灭,你只凭这两件仙兵,能斩得了他吗?” 小珠道:“师伯,你既说得妖人如此厉害,为何他又这样不济,以我看来,还不及那冷焰天王呢。” 心印道:“那是因他昔年受创过重,元神几不能保,虽然潜修数百年尚未凝固,又复被我心光慧剑所困的缘故,并非真正不济。如果情急拼命,便我也不能制,何况你一个小孩子,只凭两件仙兵如何便能除他。” 说着掉头一看道:“不好,那姚媚珠敌不过我们,已放下小桃,不管小鸾死活,去发动另一项毒辣阴谋了。此间事已无妨,只等狗皮、铜袍二人了却前殿群魔与汝会合,便可大定。可速随我前往后山料理那妖妇去,否则来不及了。” 小珠忙问:“那妖妇是谁,我怎未见。” 心印不及作答,挽着小珠,一纵心光便向后山飞去,原来姚媚珠所居,便在后山,一座穷阴闭塞的幽谷之中,两人一晃即到,只见两山合抱,中间一处深壑,二面是丛篁密箐,其下深不见底,只听见水声淙淙似乎下面藏有流泉溪涧之属,但黑夜之间始终看不出来水势如何。 心印挽着小珠,不及开言,便飞身而下,等到壑底在心光下一看,原来丛篁之下却藏着三五道飞瀑,汇成一道溪流,中间阔处,约在十亩广宽,似乎是个深潭。 小珠道:“这里和我们在玉龙潭一样,那妖妇巢穴便在潭底吗?” 心印把头连摇,挽着小珠,在几道瀑布之间,又寻着一个石隙,约有一人多阔,两人侧着身子走进去,仗着心光照耀,看得非常明白。 原来那隙内,却是极其曲折的甬道,一连转了三四个弯,愈走愈远,在心光之下瞬息巳进入数里远近,那条甬道,时宽时窄,时高时下。 倏然间心光一敛,心印附着小珠耳朵道:“已经到妖妇藏身之所了,赶快把一切宝光都收敛起来,看我颜色行事。” 说着相携着,步行向里面走去,又转过一个弯,忽觉眼前一亮,现出一座石堂,堂中悬着一只大如沙缸的铁釜,釜里不知贮藏什么油类,当中竖着一根儿臂粗细的灯芯,芯上冒着尺高的火焰,却不见一人。 小珠正待要问,心印又把手连摇,接着向釜下一指。小珠看时,只见釜底放着一个二尺来高,一尺对径的一个石墩,上面却空无一物。 心印却放开挽着小珠的手,合什道:“圣母在上,弟子心印,今天已经携了转劫人来,尚请赐见法像,并开洞门,以便相助出关,挽救浩劫。” 其态度之虔诚严肃,几未曾有过。小珠不禁诧异,倏见油釜略升,灯光大明,石墩上骤然现出一个仪态万方的妙龄女尼出来,一身白衣,二目垂帘跏趺而坐,宝相庄严,几令人不敢正视。 再偷眼一看,又仿佛面容甚熟,但又想不起是谁来。忽然那女尼把头点点,二目微开,只看了两人一眼,并未说话倏又隐去。 那石墩却猝然向下一沉,现出一个大洞,心印却扯了小珠,纵起心光,一同直向洞口飞身下去,只听得一片轰轰之声不绝于耳。 那洞仿佛一口深井一样,下去三五十丈之后,渐渐看见脚底火光熊熊,并间有阴雷轰炸之声,饶是心印心光护身之下,也觉奇热,渐不可耐。 瞬息之间,已到洞底,再看时,却又是一个广大石堂。那石堂,穹顶圆壁,广可三四十丈,中间纵横支着八根精铜大柱,都在合抱以上,正中矗立着一个八角绿玉塔,高可丈余,周围也约有丈余,正对着自己和心印下来的洞口。 那穹顶上,除两人下来的一个圆洞之外,满缀着大大小小不知若干明珠,照得堂内毫发皆见。 只见一个绛衣少女,正在捏诀踽步,绕着塔行法,用一片暗赤火光向塔上烧去,不时又手发阴雷轰击,似乎并未看见两人下来,只烧得那座绿玉塔,不断发出五色霞光,却绝无损毁,只觉奇热异常。 那少女烧打了一会,不见动静,蓦然头一摇,披散了一头秀发,上身衣服完全脱去,只剩下一个大红肚兜,和一条葱绿洒花大脚裤,倏的把牙一咬,从腰下拔出一柄五寸来长的金刀,向自己酥胸上一划,登时裂开三四寸长一条口子,但并不见血。 一转眼之间,从口子里面,耽出八个一寸来高的小人,落地之后,一晃便化成八个丈余高的狰狞巨人,一色大红半臂,豹皮短裤,头扎黄巾,足下麻鞋,各就一柱,蹲下脚去,抱着向上倒拔着。 接着一声巨响,轰轰之声愈急,那座绿玉塔,也自慢慢的离地尺许。 少女看了似乎面有喜色,又喝道:“你等八人,今日务须各尽全力,只待此塔提起,我必不吝赏赐,将本身精血供你等啖吃一饱之外,这个尼姑,九世潜修,均以童贞入道,坐关又近十甲子,如能分啖她的法体,现胜凡人千百倍,良机难得千万不要自误。” 那八个巨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果然各用全力拔那铜柱,那座绿玉塔又高起数寸,隐约已可看见里面一个白玉蒲团,和那坐关圣母的双膝。 心印见状,忙一扯小珠道:“速赴玉塔后面,将门户守好,听我吩咐下手诛邪。” 说着,脱手便是一太乙神雷,便向那八个巨人打去。那八个巨人拔着铜柱,正挣得力竭声嘶,但又不舍放下,轰的一声,当前两个先被震倒,其余六个手一松,那座绿玉塔,又齐地罩下。 那绛衣少女正是姚媚珠,也猛然吃了一大惊,还疑坐关圣母发动禁制,故而所炼八个大力受了重创。 再仔细一看,心印在心光笼罩之下,已经站在面前,不由既惊且怒,娇喝道:“你这贼秃,我与你拚了。” 说着樱口一张,喷出八粒酒杯大小血块,分向八个巨人射去。 那八个巨人,受伤的两个,已经缩做一团,未伤的六个却张牙舞爪正拟向主人反噬,见那血块喷出,每人抢了一块吞下,精神又振,一齐转向心印扑去。 但一下到心光上面,便立刻撞了回来,连扑数次均未得手,各自连声怒吼,一掉头,又向主人反扑过去。 姚媚珠见状,两只媚眼一瞪,娇喝道:“无知死魅,这小贼秃一样是数世童贞修成,只要吸得一口精血,补益匪浅,适才我已将自己心血给你们吃了,再不用力对付敌人,且叫你们看个厉害。” 说着,把嘴又一张,喷出一片火光,手中金刀一掷,化作千万柄,直向八魔逼去。八个巨人见状,厉啸一声,又向心印扑去。 但那幢淡如轻烟的心光好像铜墙铁壁一般,一冲仍被撞回。八魔既无法奈何敌人,又不能反噬,俱激怒已极,正在左右张望,姚媚珠倏然用手一指,那一片魔火顿向心印罩下,将一幢心光连人罩定。 一面向那八个巨人喝道:“你们且暂时回来,等我炼化这贼秃护身宝光,再让你吃一顿美食。” 说罢把手一招,却不见八魔回来,耳边只听得一片惨嗥之声。再看时,心印连同一幢心光,已经移到另一角落。 那魔火金刀之下所罩的,正是自己妖师密授的八个大力,正在拼命叫嚣挣扎,这一惊非同小可。 原来那八个大力,都是凶魂戾魄炼成,生前固然是极凶横的暴徒,死后更是无理可喻的厉鬼,物色收集固然不易,炼之尤难,练成制伏更难,稍一不慎,立被反噬,啖尽肉体不算,甚至连生魂也保不住。 妖师在炼法时即曾说过,非万不得已,决不可妄用。那金刀魔火,虽能制伏,多用不但消耗本身真元精血,而且受创过甚,须防情急拼命反噬,就是被魔火炼化,也有缺额,再炼更是不易。 同时那八魔之中.一个最厉害的魔头,名魏联芳,原来本是魔教中的一个能手,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师叔,只因忽然意图叛教,被妖师觉察,佯作不知,利用自己色相勾引成奸,乘他行淫之际,暗下毒手杀死,不知经过多少时日,才将凶魂制伏,充了八魔之首。 如论功力,一旦拼命,自己决不能制,想起不由胆寒,欲收所发金刀魔火又自不敢,不收更不舍八魔完全消灭。 她正在进退维谷,那心印却在旁笑道:“你这无耻下流的贱丫头,只被逐出师门不加诛戮已算是运气,如何愈趋愈下,竟弄起这一套玩艺来。适才所以容你逃走不予深究,我还是看在你的前师分上,才放你一条自新悔过之路,谁知你竟听妖人之言,妄想乘机来此盗取玄灵圣母的无宇贝叶真经。 “你试想想看,以圣母无边法力,便无我来,你能得手吗?再说,这圣母身下是一个深通地肺的万丈火穴,那邬元成只一知半解,以为一旦失败,便令你用大力将圣母坐关的玉塔提起,取去真经,引发火穴,使这白鹤观和后山全成火海,便可掩饰一切恶行,免为世人所知。 “不知这火穴一经发动.方圆千里,尽化劫灰,你这孽障,也必因此同时化成劫灰,害人害己,天下再有像你这样无知的笨货吗?” 媚珠闻言,不禁更慌,心神稍分,那魏联芳所化魔头,本来对她怨毒已深,但因受制过久无法自拔,又被魔法所制,本性全迷,与鹿豕无异,只有低首听命。 此刻被心印心光连照,已有几分清醒,一见有隙可乘,立刻双臂一振,自拼毁在金刀魔火之下,直冲出来,一头红发根根直竖,七窍各喷毒火,两只钢钩也似的巨爪,闪电也似的,向姚媚珠当头扑到。 姚媚珠不由惊得魂飞天外,一面绕柱闪避,一面脱手一粒阴雷打去,紫光闪处,轰的一声大震。那魔头,虽然被打了一斤头,却无惧怯,就地一滚,又自赶来。那其余七魔,乘隙也从魔火中奔出来,纷纷扑到。 姚媚珠情急之下,一面连发阴雷,一面高叫道:“心印师叔,玄灵圣母,弟子知罪了,请快救命吧!” 惨叫未完,猛然塔内曼声一句佛号,那座玉塔上,八只角,各发出一道银线,转眼化为蒙蒙细雨也似的一阵甘露,分向八魔和媚珠身上洒去。 那八魔看去凶恶已极,法雨一到身上,立刻好象四肢无力,均各跌倒在地,呜咽不已,身躯也渐渐缩小,变成八围尺余高的浓烟似的黑影。 姚媚珠已经哭倒在地,膜拜不已。心印见状,一面合掌朗喧佛号,一面徐徐用心光将八魔和媚珠一齐罩定。 猛又听塔里圣母道:“心印贤侄不必如此,他九人经我八功德水洒过,不久即悟本来,无须再用心光慧剑,珠儿也无须防守门户,让他们自去转劫,或觅地潜修吧!” 心印闻声,连忙躬身道:“弟子领法谕。” 说着将心光一撤,八魔所化黑影,又似在叩拜,半晌,方缓缓起来,向塔后走去。小珠也从塔后走来,只见那八个黑影蠕蠕而动,姚媚珠拜伏在地尚未起来。 她不由瞪起两只小眼道:“大师伯,我真的就这样让他们走吗?” 心印道:“这是圣母法谕,苦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他们去也是一场功德。” 那姚媚珠却猛然抬起头来道:“师叔,我不想走了,情愿在此作一道婆,伺候圣母,你能替我求一求吗?” 小珠方道:“你方才不是在这里发了半天横吗?为什么现在放你走又不肯走了?” 塔里圣母又道:“你方才似已大澈大悟,怎么现在又痴顽起来。你一生所欠孽债不自去作个了断,尽管赖在我这里有什么用。此去果能回心向善,我必命人助你转劫,火坑中自有青莲,你知道吗?” 姚媚珠听罢,又自叩头默祷半响,转过身来,满脸泪痕向心印道:“师叔,三番两次都承你成全,现在回想起来,真感激莫名,此去就是再历数劫,我必重返师门,再求接引圣母门下,还望师叔格外成全。” 又向小珠道:“小妹妹,我不知怎样称呼你才好,不过我听圣母的语气,好像和你渊源甚深,他日如我历劫归来,还望接引。” 说罢一抹脸上泪痕又向玉塔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心印道:“只你不一误再误,我心始终成全,你师父知你痛改前非,亦必随时助你转劫,就此去罢。” 姚媚珠又再拜谢,方才转向后洞而去,半晌又听塔里圣母道:“现在已是我出关时候,心印贤侄可在塔前入定,默诵金刚神咒,珠儿在旁护法.只见塔上神符光起,轻轻揭下就可相见了。” 心印说声遵命,忙命小珠将偃月钩和神钺宝光联在一起,连塔和二人一同罩住,一面就塔前坐禅入定,半响之后,梵响渐起,那塔上正面一块玉壁果然泛出金光,露出符形,小珠方想:“这道神符好像刻在玉璧上的,虽然出现,却叫我如何揭法。” 又听塔里圣母道:“珠儿,不必猜疑,你只照师父金刚诀法,双手结印一拂,神符即会飞走了。” 小珠听罢,依言结印向塔上一指,只听得一声轻雷过处,金光满堂,一闪不见,那座绿玉塔,倏然洞开一撇,化成一座绿玉屏风,当中塔顶变成一个绿玉宝盖。 那圣母仍如上面石堂所现法像,趺坐在一朵白玉莲花上面。心印忙又起身,和小珠一齐拜倒在地。 圣母笑道:“十余甲子,在我仿佛弹指光阴,想不到已和你二人相见。心印随师数劫,当能尽知前因,珠儿还认识我吗?” 小珠拜罢侍立一旁,不由看着圣母怔怔的说不上话来。 圣母用手摩着她的头顶笑道:“珠儿,也难怪你,本来这数百年来,你已历转数十劫,那里还有能再记得之理,这一来灵明一复,你大概总知道是谁了吧!” 小珠自圣母那只手摩到头上,倏觉一股阳和之气,自人囱门贯顶而下,这才想起前情来,不由重又拜伏在地下痛苦不已。 原来圣母姓陈名秋星,生当唐末,待字闺中即行慕道,誓不嫁人,嗣因乃父宦游剑南,病故任所,为刁奴所卖,历尽诸般苦难,始得嫁一士人陆伯鸿为妻。 生女夜珠之后,又得散仙皇甫庶渡化,一家三口遁入岷山深处,潜修多年,大道将成,适逢黄巢之乱,因之相携出山,修积外功。 不想在太华山下,忽遇华山派妖人飞天蜈蚣吴迁,看中夜珠母女,口出秽言调戏,两下动起手来,吴迁虽被三人合力斩去,却惊动华山派其他妖人前来围攻,伯鸿父女均受重伤,秋星也危险异常,幸得王台高僧天衍法师师徒两人路过救将下来。 陆伯鸿和夜珠已经自行兵解转劫,秋星却因天衍之介转入秦岭女仙陶三婆婆门下,习剑报仇。等到恩怨事了,人间已是宋神宗时候。 陈仙子在黄河一带,积修外功数十年,迭显灵异之迹。到了道君皇帝主玫的时候,因为皇上一心慕道,地方官吏仰体圣意,奏明上去曾封玄天灵应圣母,因此在同道中得了玄天灵应圣母的法号。 但是陈仙子因此反而重返岷山闭洞潜修,静中悟澈天人,又从山腹得到一页贝叶无字真经,参透佛门上乘功夫,得知山有火穴直通地肺,一旦爆发,便成亘古所无的浩劫,便发宏愿,誓以贝叶真经和自己法体坐守其上,以消此奇劫。 封塔坐关一坐就是数百年,近日静中修悟,方知天衍法师,已经转劫为南海虬髯僧,昔日高徒,仍随侍门下,法名心印。 爱女夜珠也转了数十劫,现在大雪山番属之中,与自己尚有夙缘未了。 正欲行法召来相见,想不到不谋而合,虬髯僧也算定此中因缘,并知圣母守那火穴功行巳将圆满,所以特为传声心印,携了小珠前来相见,并解出关以前魔障。 小珠想罢前情,不禁痛苦不已。 此时后园激战更甚。小鸾不敌突地拉起金冶儿便走。 潘二娘心下一宽,再看大桃已将自己白骨钉绞碎,不由怒道:“你这泼贼,胆敢如此吃里扒外。” 她说着牙齿一咬,恨不能立刻将大桃置之死地,无奈剑光被山茶缠着,一时无法可施,只有急得跳脚。 那山茶先见卓和危急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乘机便向大桃道:“大桃姐,你卓和大哥不擅剑术,还请引他去和杨秀才在一处,以免意外,这里的事,算全交给我了。” 大桃原本不放心妹妹,又见小鸾将金冶儿枪走,料定双红楼上也出事,身受小桃之托,诚恐继春有失,巴不得立刻赶回去看一下。 闻言答应一声,立向卓和道:“这里有山茶姐足够料理泼妇了,我们且去看看小桃去。” 卓和虽然迭涉奇险仍不肯去,撑不住被山茶瞪了他一眼,才勉强退下去。这里只有潘二娘和山茶两人,在先原各有顾虑,全不肯使出全力,这时金冶儿、卓和一走,不由各人都施展出全付力量来,两道剑光恍如游龙一般斗在一处。 潘二娘虽然邪法高强,却敌不住山茶已得了尘师太和何天香的许多妙诀,十余年,又在玉龙潭底苦练不辍,功夫格外精纯,渐渐有些相形见拙。 心中方想:后园已经斗得如此猛,双红楼上,虽然不知谁和谁在斗剑,势更惊人,为何前殿一点救应没有,难道本教各人全已落了下风吗?不由暗自着急。 却不知前殿自从桑克那被双钺合壁战败以后,登时大乱,是凡炼有妖剑邪宝的妖人们,齐向狗皮道土和铜袍道人两人围攻上去。 两人也杀得兴起,狗皮道士一面把五行真气妙用完全发挥出来,一面大展那一柄雄精剑的威力,除蓝齐的玄龟剑尚可勉力支持而外,其余剑宝只碰着,非折即伤,磷屑火星洒满了一殿,不时又将五行神雷,向各妖人抽空打去。 那铜袍道人也身子一抖,将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一齐发出,好似疾风骤雨洒去,各妖人功夫稍差的,立刻伤亡殆尽,有的几乎神形皆灭,只胜下蓝齐,赖飞云,邬元成和几个功夫较深的妖人尚在勉力抵御,看看全落下风。 邬元成一见教下弟子差不多全被诛戮,又迭接后园信火告急,眼看王必武、桑克那那样著名人物,尚且败逃,知道大势已去,白鹤观决不能保,心中惟有盼望姚媚珠窃宝引动地火的一着,但始终不见信号,料亦非死即逃,决无幸理。 忙向蓝齐赖飞云等打了一个暗号,纵剑便向殿后逃去。 赖飞云虽是一个女人,却极机警,昔年又曾在五指山女散仙罗湘灵门下,剑术自成一家,更擅化形潜遁之法,一见正经主儿已经遁走,虽在铜袍道人短剑围攻之下,并不慌乱,连忙咬破舌尖,喷出一点鲜血,化成自己模样,三色剑光倏然暴涨,颇似情急反守为攻之状,暗中却潜身遁走。 那道剑光也跟着一闪不见,等铜袍道人觉察,人已去。只苦了蓝齐和剩下的另外两三个能手,被铜袍、狗皮两人,剑光逼得更紧,逃已不易,战又不败,只有拼命相搏。 狗皮道士见状,连忙高声叫道:“我等此来,只诛为首邪恶,与彼愚教众无涉。如今桑克那肉身已被斩却,邬元成又在逃,如无敌意,愿走者,不坊各自逃生,以后只不再为恶,便遇上也决不为难,倘再执迷不悟,便要玉石俱焚了。” 说着,示意铜袍道人,同时把剑光撒开一角,各人才得活命。 这几个妖人一走,那座朝元殿上,除遍地残兵,尸骸狼藉而外,转眼便成了空荡荡的,就观中残余徒众,也逃走一空。 二人略一巡视,便又纵剑飞向后园,在空中一看,只见七八道剑光斗在一起,大桃姊妹和山茶已在危急。 不由俱各大怒,两道金蓝色的光,好似长虹经天一样的横扫过去。 原来大桃将卓和护送到双红楼下,正是赤焰祖师败逃,心印与小珠赶赴后山之时。 小桃乘隙查看,继春在假山石后,已将心印所赐旗门布好,藏身其中,料无危险,心下稍安。 两下来不及多说,便想飞赴前面接应各人,忽见姐姐护了卓和走来,问知所以,忙命继春略开门户,将卓和送入藏在一处。 又命蝶奴在阵外遥为防护,自己偕了大桃,又向紫薇仙府外面,山茶和潘二娘斗剑之处赶来助阵。 那潘二娘单斗山茶已感不支,大桃犹可,那小桃因人颇聪明,又肯下苦功,每逢功夫确有独到的同道,必设法求教,所以在白骨教下中下两辈之中,也算是一个比较杰出的,如若单斗潘二娘自仍非敌手,但在协同山茶之下,便令潘二娘有些格外手忙脚乱。 正在撑持之际,猛见邬元成,蓝齐忽然相继驭剑飞来,没想到二人从敌人手下侥幸漏网,还道前殿敌人已被赶走,前来施援。 她不由精神一振,大叫道:“掌院和蓝师叔快来,大桃和小桃这两个泼贼都已叛教,勾引敌人来攻园,金篆夫人已受重伤,赶快助我将她拿下。” 那邬元成自朝元殿进出,本拟立刻弃观逃赴总院,说明一切,自行请罪以保一身。 只因阿修罗王与鬼母颁符印册书,以及本院花名册全在后园元命楼上,必须取走,顺便也拟将金冶儿和幸存徒众带走。 想不到一到元命楼,只见楼门大开,符印名册等物已全不见,这一急非同小可。 回头再看,园中紫薇仙府院外空地上,剑斗正烈,方才赶来便听潘二娘大叫金冶儿又受重伤,大桃姐妹叛教,料知符印名册等物均落人手,不禁魂飞天外,剑光几乎控制不住。 他连忙落在一旁。气急败坏的向大桃姐妹道:“我……我……我向来待你姐妹不薄,今日为何叛教?” 小桃冷笑道:“你这妖人,引诱了我哥哥,气死我母亲,又污辱了我姐妹,我已忍辱含垢了十多年,你还敢说待我不薄吗?老实说今夜便是你这妖贼遭报之时,还不快来纳命!” 邬元成闻言,既惊且怒,不暇再说,一指剑光便直向小桃劈去,小桃也连忙一指剑光迎上去。邬元成见小桃竟敢迎敌愈加急怒攻心,运足真气,裹定小桃剑光一纹,只见铮铮连响,小桃那道剑光立被绞得粉碎,邬元成的青磷剑光又向当头罩下。 山茶见状不由大骇,但自己剑光和潘二娘正厮拼着,急切间又无法撤下,忙取了两根透骨神针向邬元成双目打去。 邬元成虽在急怒之下,到底久经大敌,黑暗之中,忽见两点极细红星奔自己双目打末,料知是飞针一类,不暇去斩小桃,忙将剑光收回护住门面。 谁知山茶所发透骨神针乃何天香所传,端的神妙异常,随心所使无异飞剑,剑光撤回得快,虽将门面护住,针势一沉,正打在琵琶骨上,立觉一阵麻痒,直向骨里钻去,不禁说声不好,忙将上身穴道封闭,以防毒气攻心。 时间稍一迁延,小桃已经脱离险境,但剑光已损,无法再战,方欲退下,却不料蓝齐看出便宜,玄龟剑一起,又向她扫来,那道乌金光华,隐带风雷之声,较之邬元成的青磷剑,更快更猛。 小桃无法,只有把双眼一团,瞑目等死,耳边忽然听见有人喝道:“你不要害怕,都有我呢!这妖人也不配用寒铁老人的东西,等我取来送你,以偿这一次卧底之劳吧!” 再睁眼一看,只见那道乌金光华,忽然停在空中,好似灵蛇一样跳跃不已,似乎已被什么东西拴住,大有进退不得之状。 小桃一听口气,知道心印已来,在暗中帮助,不由心花怒放道:“心印禅师,这妖人淫毒已极,一年不知多少男女死在他手下,千万放他不得。” 心印道:“你放心,他跑不了。” 正说着,其余各妖人也各放剑光向山茶、小桃姐妹扫去,只赖飞云见机早走,未曾参与。 那蓝齐见玄龟剑被人暗中擒住收又收不回来,情急拼命,大喝一声道:“众位道友仔细,今天我决与这三个贱妇拼了。” 说着,竟将平日所采山泽毒瘴与地肺大火、尸余毒气凝炼而成的一葫芦毒沙完全倾出来。 刹时间,登时红了半边天,满天星月都被映成一片红色,那一股腥秽之气,触鼻欲呕,山茶、大桃姐妹,均感不支。 心印在暗中,忙将心光放出,将众人护定,一面将蓝齐的玄龟剑收下,向大袖里一塞。 小珠和狗皮、铜袍三人恰好也分两路赶到,先是半轮红日,和一钩新月样的银光,从天而下。 蓝齐首被劈成三段,匆忙之间连元神也未及逃避便被神钺和偃月钩光一绞立即消灭。接着神钺一沉,潘二娘厉叫一声,也自了账。 邬元成和其余各妖人正欲逃走,却被雄精、蓝虬两道剑光一齐围住,使雄精剑光所发出百丈奇光和浓烈异香,那毒沙一时都尽。 邬元成身受两针重伤,运用妖剑本自勉强,一见三个强敌已经会合,那片心光一现,更惊得魂不附体,心知全身而逃已经办不到,盘算之下,猛将青磷剑一收,护定肉身,暗中取出三粒阴雷,分向狗皮、铜袍、小珠三人打去。 轰的一震之下,乘机将元神遁出,猛向地底钻去。三人仗有五行真气与宝剑护身,虽未受伤,妖人元神却被乘机逃去。见状猛然一惊,各将宝剑一绞,各妖人连同邬元成肉身都被绞碎,方觉快意。 心印已从旁现身道:“恭喜二位老弟,今夜已经大功告成,不过可惜恶元神已经在逃,将来仍须又费一番手脚了。” 狗皮道士惊道:“你是说那邬元成吗?方才分明已被剑光罩定,却从何处遁走呢?” 心印道:“就在阴雷一震之时,他已从地底走了。此贼气数未尽,暂时由他。如今重要的,是如何收拾残局,办理善后。大桃可引铜袍老弟,随带杨秀才先将地底密室打开,放出被掠摄来的青年男女,查明来历住所,造册以便遣送。 小桃可回黄桷坝去,通知杨老者,速率村众前来,查明观产和被害各人以便报官。狗皮老弟可率卓和夫妇、小珠侄女巡查全观肃清余党,除穷凶极恶之徒而外,酌留活口,以供报官佐证。” 狗皮道士道:“我们都有了职司,你呢?” 心印笑道:“为了此事,我已经忙了好多天,来往各地,奔波了万余里,此间事既已了,我打算先到玉龙潭去歇上几天。各师长均曾传语,此间妖人歼灭以后,便由你主持,重塑三清圣像,再整道观,只等开光以后,再到玉龙潭去赴仙侠大会,届时再见。小桃,玄龟剑也必在彼时相赠。” 说着金光一闪,人便不见。铜袍道人不由赞叹道:“心印师兄真是神人,此番如非他来主持,只凭我们,这白鹤观诸邪,不但决无消灭之理,胜负之数,也正未可逆料呢!” 说着各人均依所言,分头办理。 那杨秀才自将心印所传旗门在双红楼下,假山石外布置好以后,藏身其中,只见外面剑光闪烁,雷电交加,但不知胜负谁属,不由心中非常焦灼,直到赤焰祖师遁走,小桃稍加安慰,心才略放。 不久大桃又将卓和送到,两人交谈之下,均自各恨本领不济,不能协助斩魔除邪,继春尚好,那卓和不由愤气填膺,自誓一经破观事了,必投明师学会剑术,再寻这干妖人出气。 两人正坐在假山下面谈话,倏见阵外暗绿光华一闪,落下一个人来,浑身血污狼藉,左臂已失,右手扶着一株花树,看着楼上似欲上示,又复不敢模样,稍一蜘蹰,便委顿不堪倒在地上。 继春尚未十分注意,卓和却认得正是仇人奢夫,心中一怒,一顺铁棍正欲出去,猛见一道惨碧光华,又落下一人来,仔细一看,却是小鸾,背着金冶儿。 她一面喘息着,一面道:“金篆夫人,大势完了。我想眼见掌院已经死在披狗皮和穿铜皮道袍的道士剑下,潘二娘和蓝齐巡察,都死在那小女孩手中,如今这里再不能呆了,我们还是赶快逃走,等到总院禀明教主再说。不过我看你,委实无法飞行,你能拼舍这具肉身,由我将元神带走吗?” 金冶儿垂泪道:“小鸾,不是我舍不得这具肉身,只怕单剩元神一到总院就被禁制炼魂那就糟了。好歹你救我一救,只能出观就不怕了。” 小鸾似颇不耐道:“我是一团好意,你偏不信,再迟敌人就要赶来,那我只有先走了。” 金冶儿见状,猛然狞笑了一下道:“好,我决定依你的话,舍此肉身将元神遁出,交你带走,只请稍等一刻好吗?” 说着面色惨变,双手一抖,猛将真气向上一冲,天灵盖立刻震碎,一道血光,裹有一个三寸来高的小人,猛向小鸾头上罩下。 小鸾原意乘危急之际,逼她将元神交自己带走,好便向总院请功。不然自己秘炼的玄阴剑,正少一主魂,恰好用她再合适也没有。 不想金冶儿比她更鬼更毒辣,她因为自己这个躯壳大经损伤,早打下借形夺舍的主意。一见小鸾不怀好意,立即元神遁出,猝不及防反将小鸾一具躯壳硬夺过来。 顺手一把,施展拘魂捉鬼之法,转将小鸾元神禁住,取过自己身上几件邪宝,略一检视,将小鸾元神装进一个人皮口袋。 然后,一纵小鸾妖剑,一道惨碧光华直向西南飞去。 继春不知邪法,仍以为金冶儿自杀,飞去的是小鸾。 奢夫倒在一株花树之下,在黑暗中却看得清楚,起初还望二人救命,一见两人只有个人利害,毫无同道情义,再一想今日桑克那对於自己吸血吮髓的情形和所说的话,不由不寒而栗。 回想自己好好家业,只因一念之差,弄得家产尽绝,气死母亲,害了两个妹子不算,连自己也几乎葬身妖人之腹,不由抽抽咽咽的哭起来。 卓和不知其中原故,一顺铁棍,向继春道:“这妖人与我有吸血夺妻之恨,你快将此阵门户告我,等我出去,先收拾了他。” 继春道:“出阵甚易,但是妖人厉害,万一措手不及,便不易回来,诸位仙师又不在这里,我看还是稍候一会,等那位仙师或大桃姐姐回来再说,反正这厮已受重伤,他一时绝跑不了,何必这般忙法。” 卓和不依,正在争执,忽然红星一闪,大桃从空中落下来,奢夫一见,不禁勉强撑持起来哭着扑上去道:“妹妹,我害了你们,也害了自己,你如尚念兄妹之情,请你给我一剑,让我好去转世投胎,我便做鬼也感激你。” 大桃猛然之间也吃了一吓,一看却是奢夫,再一细看,那一旁却倒着金冶儿一具尸首,还道为破观诸人所伤,再经问明情由,不禁长叹一声道:“哥哥,你到今天才明白吗?可惜已经太迟了。不过天幸我和小桃已由三位仙师指迷,改邪归正,或可替你苦求活命,但是卓和大哥和山茶姐姐都和你仇深似海,却又如何能解这场冤孽呢?” 奢夫哭道:“只你和小桃能改邪归正,我愿已足,纵使各位仙师不来杀我,我也无颜再活下去。卓和夫妇现在哪里,你快领我看他们去,倘能痛快一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卓和在旗门里面听得清楚,不禁起了一片同情之心,心中怨气怒火去了一半,那根铁棍也放下来。 继春一见大桃走来,那重伤妖人却是大桃姐妹的哥哥,不由把旗门撒开一角道:“大姐,观里妖人已经全部肃清了吗?三位仙师呢?” 大桃猛然一惊道:“现在各妖人已大半诛戮,我奉心印禅师之命,带你去和铜袍仙师,查放被难的无辜青年男女,快请收起旗门随我走吧。那卓和大哥呢?我还有事要求他咧。” 卓和应声而出道:“我在这里,你有什么事要求我?是为了令兄奢夫的事吗?适才我已听得很清楚,只他肯真心悔过,我也可以把前仇一笔勾销,何况我这条命,昔日还是你姐妹救的呢?” 奢夫才知道,卓和昔年逃脱是大桃姐妹放走,心中不禁更加惭愧,拍的拜倒在地道:“卓和大哥,我现在细想从前所为,真不是人做的事,自己也不知所为何来,你这样宽宏大量,我更抱愧无地了。” 卓和笑着扶起他来道:“奢夫兄弟.我们本来是在一块土上长大的,只要你能痛悔前非便算了,就是山茶还有什么话,我也必代为解说。不过你已失去一臂,闻说精血也被那桑克那吸得将尽,这如何是好?” 奢夫闻言,不禁感动得像小孩子一样,掩面大哭起来。大桃、继春也跟着在旁劝慰着,猛听身后大喝道:”既然天良发现,痛悔前非,有什么过不可以补,有什么恩仇不可以报,人贵立志,只管哭有什么用!”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那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也不知何时已经走来。大桃忙扯奢夫一同跪下道:“我哥哥奢夫一时误入歧途,现在已经追悔莫及,还望二位仙师救命。” 奢夫也叩头不已。狗皮道土笑道:“他的情形,我已知道,既然自知悔悟,自可既往不咎,不过,他的髓血损耗太重,这却不是我和这位铜袍师兄所可为力,这如何是好呢?” 说犹未完,天空青、红、白三道光华一闪,山茶已携小珠落下来,一见众人围着大桃、奢夫,问起所以,连忙笑道:“只奢夫大哥真能回头是岸,你二位倒不必为难,此番我从玉龙潭曾携得了尘大师和何仙子所炼灵丹前来,那丹是采何人所结仙宝和若干灵丹药炼成,虽不能立即复原,治这种亏损却颇有效力,至少可以多活个一二十年,他如能在此期间投入正派门下,勤修吐纳功夫,一样可以延年益寿修积外功,转劫成道,只那条左臂已失,我却无能为力了。” 说着取出药囊,倾出一梧桐子大的红丸,递在奢夫手上道:“你快吞下去,这条性命就算保住一半了。” 奢夫接过灵丹,看着山茶又垂泪道:“我不想你夫妇,竟能如此以德报怨,我这条左臂,慢说已被桑克那生吃下去,决无回天之术能够复原,即使能够,我也留它做一个惨痛的纪念了。” 说罢又叩下头去。山茶道:“这是我们修道人的本份,我们之所以和邪魔外道不同的也就在此,何况你虽害我夫妻,於我夫妻并无大损,而受害的反是你自己呢?” 奢夫更感羞惭不已,痛哭着把灵丹吞下去,不禁谢了又谢,狗皮道士笑道:“以往一切都不提了,你既愿意悔过,如今就有两件大事,须你帮同去做,你愿去帮忙一二吗?” 奢夫道:“我承卓和大哥夫妇不念旧恶,又承诸位仙师许我补益,便赴汤蹈火也愿意,但不知有什么事,命我去做呢?” 狗皮道士道:“第一项,你先和大桃随我这位铜袍师兄去打开此间秘室将被害男女放出来,教杨秀才造册,以备遣回。第二项是,你是观中活口,又是身历惨痛,真心悔过人,明天如官中派人履勘,便由你出面作证说明一切,你有这胆量吗?” 奢夫慨然道:“我已再世为人,这都是份内之事,还有什么不敢,何况自己得救便当救人,证明妖人罪恶更是求之不得呢!” 铜袍道人笑道:“这一来,我这份差事倒更顺利了。” 说着向奢夫、大桃、继春三人道:“天不早咧,要去就快走吧。” 说着便携着三人一同离去,狗皮道士也率其余各人分头做事不提。 原来那禁锢青年男女的秘室,便在谷中山腹之中,共有两处出入门户,一处在观中掌院所居鹤轩的中间,另一处则就在双红楼后面,一座假山当中。 当下奢夫兄妹引了铜袍道人和继春,越过双红楼的院落,到了那座假山下面,钻入一处石洞,在壁上一掀,轧轧连响之后,便露出一个秋叶式的门户来。 门内两盏红纱宫灯下面站着一个佩剑持戟的黑衣人低喝道:“来的是哪位职司,既入合欢殿赶快递上今天的信号来。” 奢夫忙进前一步道:“乾三坤六,前殿右掌班,无命楼司册,同来炼法。” 那黑衣人将戟一举,红灯里面一重白石门户又敞开来,奢夫连忙赶进去。 大桃秀眉一竖微拍剑囊,一道剑光直向那黑衣人飞去,冷不防,一下连肩带背劈个斜岔儿,那尸首立刻倒下来。 回头又向铜袍道人道:“这是第一重门户,仙师赶快随我来!” 说罢赶上奢夫一同进了那白石门户,铜袍、继春跟进去一看,门里面却是一条白石砌成的甬道,逐步向下走去,每五步必有一盏羊角明灯,却无一人。 一连转过三个弯子之后,忽见一对精铜大门双掩着,门上悬着一盏斗大羊角灯,旁盘双铜龙,合成一个二龙抢球格式。 大桃走上去在右边大门环上轻轻敲了三下,半晌又敲了一下,那门呀的一声开了,迎门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身穿紫红袄,一脸横肉,却下死劲的抹着厚厚的一层铅粉,又浓浓的涂上了半脸胭脂,远远看去,越发显得有红有白。 她一见大桃,咧开通红大嘴笑道:“大桃师妹,你是不奉祖师之命向不来的,今天怎么高兴也来找个乐儿。可惜新来的人儿不多,旧的,全教金篆夫人和潘二娘吸得只胜下一个空人壳呢,要不还是找一两小师侄来解馋吧。” 大桃羞得一言不发,一抬手便催剑飞去,却不料那守门的妖妇女煞神赵大嫂也是教中能手,一见大桃面色不对,便留了心,也飞出一道暗紫色剑光将剑敌住,一面高声喝道:“大桃,你擅入禁地意欲何为?” 一面伸手便打算推门,奢夫忙向铜袍道人道:“仙师,还不发剑将那淫妇斩掉,此门一闭,便难攻开了。” 话犹未完,那门已掩上一半,铜袍道人忙将蓝虬剑飞去,一道蓝光像闪电也似的扫去。 那妖妇收剑掩门均已不及,一剑竟将一条右臂斩断,只痛得他惨叫不已,正待化身逃走,铜袍道人一抖剑袍,又飞出数十柄短剑,当头盖下,立刻将她分为数十段。 大桃也奋力将妖剑打落,众人重又推开那门,进去一看,门内却是一个小小石室。 奢夫道:“这里是守门之所,被禁男女还在里面。” 说着赶进石室,向左一转,又是一重门户,门上悬着一方长可丈余宽约二尺的石闸,大桃不禁叫道:“哎呀!这重石闸向来也由那妖妇启闭,如今人已伏诛,钥匙在她身上,如已斩碎,便须大费手脚了。” 奢夫连忙弯下身去,在那妖妇残骸当中搜寻过去,半响方才寻着,幸喜完好无损,尚未毁去.试就闸旁钥孔上一投,略一旋转那石闸轧轧有声,便向下沉去,露出门来。 大桃先纵身进去,奢夫引着铜袍道人和继春也进去看时,却是一座极大穹顶石室,地下满铺着锦茵绣毡,壁上镶嵌着十二三面青铜大镜,那穹顶上却悬着千百盏明灯,照耀得室内恍如白昼,正中石榻宽广丈余,更外华美。 奢夫道:“这里便是邬元成等率众行淫之所。” 说着取过中间榍旁一个小金锤在一个玉磐上敲了三下,那殿壁青铜大镜,登时一齐推开,现出二三十个门户,一片靡靡乐声随之而起,接着二十三个裸体男女,慢慢的从各门内走出来,应节而舞,渐渐走到了石堂中间。 铜袍道人细看那群男女,虽然流波送盼一片生香活色,却神态与常人均有不同,一切似均出诸妖法驱使,忙将右手捏诀,倏然发出一个太乙神雷,只听轰的一声大震,那数十个青年男女一齐震倒在地,半响才渐渐苏醒过来,大家都呆若木鸡,像梦呓也似的相互看着。 一问大桃、奢夫,才知被掠男女,除自甘情愿投入白骨教的而外,其余大都日常全在妖法禁制之下,所以恬不知耻,和禽兽一样裸体相逐,直到精尽髓干,已经魂游墟墓才令清醒以供炼魂之用。 铜袍道人不禁道声可怜,忙令大桃、奢夫分别向男女各人说明,令其先将衣服穿好,仍齐集石堂,听候造册送回。各人闻言,均各悲啼不已,分向镜后各室取衣穿着。 铜袍道人又问奢夫,除这石室一处而外,其余还有没有其他淫窟。 奢失道:“这里是每逢三六九日,举行无遮大会之所,其他有职司的高级教众除在自己私室各蓄鼎器面首而外,此间另有秘室,专供个人试法之用,便在这大石堂之后,大约还有二三十人。” 说着便留大桃、继春在大石堂记录各人姓名地址,又引铜袍道人,从石堂后面一个小门进去,只见又是一条白石甬道,两边曲折回环,像蜂房一样,罗列着数十处石室,每室皆有少年男女禁锢其中,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尚能行动如常,但也面色不华,虚弱异常,虽藉脂粉之力,仍不能完全遮盖,不过衣服大都整齐,神智较石堂所见稍为清楚。 遂令奢夫通知一齐到大石堂齐集,各人均悲喜交集,能行动的纷纷向石堂走去。只一路走完甬道,却再也不见一个妖人。 铜袍道人不禁诧异,忙问奢夫,是何缘故,奢夫道;“这地底秘室,向来日夜不禁淫乐。教中只有职弟子,向监院领得暗号均可进来。每逢无遮大会,更非到不可。甬道秘室轮值管理人更多,此刻想因观中败讯传来,人都跑了,只那接近后园进口几人尚未得讯,所以才仍守在那里。” 一问罹难各人,果然众妖人才逃不久,等到鹤轩和藏室中间的出口上去一看,天色已经大明。 再细看时,原来那座白鹤观规模相当宏大,前后一共五进,七八处跨院,后院还不在内。那鹤轩便在第三进,原来供奉三清的正殿右侧,一共三间精舍,藏室在第四进玉皇阁内的右侧,也是三间精舍,中间只隔着一座假山。那地道出口,便在假山里内面,外人就是走到面前也看不出来,此刻却门户洞开着,一个人也没有。 那五进房子,第一进是山门灵官殿,第二进是吕祖殿,邬元成为了遮掩外人耳目全未更动。第三进原是正殿供奉三清,已被邬元成将圣像毁去,供上阿修罗王,兼作聚集妖徒,讲说邪道之所。 第四进的玉皇阁,也改成招待外来教友徒众的宿所。第五进原来是珍藏着一部道藏的藏经楼,现在则成了贮藏粮秣兵器的地方。 铜袍道人看了,不禁吐舌道:“依这情形看来,这白骨教不真要造反吗?” 奢夫道:“造反不造反我不知道.不过聚众囤粮,打造兵器却是不错。” 两人正在走着说着.狗皮道士已经领着卓和夫妇和小珠,从通后园的甬道走来,笑道:“你的事情完了吗?那秘室里到底藏了多少青年男女呢?” 铜袍道人道:“现在还没有计数,粗粗的看来,大概总在八九十人。” 狗皮道士道:“竟有这许多人吗?现在在什么地方,这白骨教真可怕,只一个小小道院便掠来这许多人,这还了得?” 铜袍道士道:“岂但掠来八九十人,那藏经楼上还有万石粮食,和千件兵器盔甲呢。” 狗皮道士道:“那他们真的预备大干了,照这么一说,我们这一次也许真的消弭了一场劫数,就宰了几个人,也十分罪过。” 铜袍道人笑道:“提起这话来,我倒要问你一声,你是负巡查全观搜捕妖人之责的,现在捉了好多妖人余党,有没有主要的人物在内?” 山茶不等狗皮道士回答先说道:“后园我们全搜查过了,是有职司的非死而逃,只胜三十来个都是不相干的老弱残废,内中还有十来个是从前的火工道人。我们已经把他们全聚集在双红楼下,叫伺候小桃在这次一向改邪归正的蝶奴和那只狒狒看着,正一路搜寻到前面来,你们在地下秘室内想是搜寻过了,曾拿着主要的妖人吗?” 铜袍道人笑道:“我们也只除掉两个守门人,其余一个也没有见着。据奢夫说:妖人徒众全跑了,便这前面五进大殿,七八处院也一个人没有。” 狗皮道士向奢夫看了一眼道:“奢夫道友,知道这观中到底有多少人吗?” 奢夫躬身道:“平常也不过一二百人,每逢会期,那就多了,每次二三百个不等,最多的,可以有五六百人,现在因为防备各位仙师来,由各地调来能手较多,大约一共有二百多人。” 狗皮道士又问道:“有职司的一共有多少呢?” 奢夫道:“除掌院、监院而外,以下便是执法司,巡察司,度支司,知客司,这叫做六司。司仓,司香等职,一共七十余人。” 卓和笑道:“那么,你是什么职司呢?” 奢夫苦笑道:“我本来是司库,量近才升川东巡察。” 铜袍道人道:“那你也算是一个三等职司了,那监院为什么便能生生嚼吃呢?” 奢夫道:“那监院因为是阿修罗王派来,对於全院都有生杀予夺之权,就是掌院也要俯首听命,何况我不过一个川东路的巡察呢?” 狗皮道士不禁慨然道:“如此说来,所谓掌院不过一个傀儡,实权都在监院手中,供养着人家不算,自己还时刻有性命之忧,被人家生生的嚼吃,这是何苦呢?” 正说着,猛听山门外有一片人声奔将进来,再看时,原来却是杨老者、小桃和杨老者的儿子继武,率领若干村众,各持刀矛、扁担、斧头、棍棒等物,一窝蜂也似的赶进来。一见殿上殿下血迹斑烂,还有若干断肢残骸,不由惊得呆了。 狗皮道士见状,一面向杨老者招呼着,一面向小桃道:“这里的事,你和杨老大爷说过了吗?” 小桃道:“我只告诉伯伯一人,其他各位还不知道。” 杨老者道:“事情我已对村众和附近各位说过了,不过动手厮杀的事各位还不十分清楚。” 说着又问:“那些妖人呢,全给宰了吗?” 狗皮道士摇头道:“宰是宰了些,一大半全跑了。如今第一是先请各位乡邻看看,被掠来的男女,有没有自己的亲人,然后再商量报官了终。” 随命奢夫、小桃先引各人到山后秘室去。 那些村众们闻言,立刻随着奢夫、小桃,从鹤轩入口进去。到了甬道之中,首先有两人发现了自己的老婆和妹妹都已奄奄一息,躺在石室内。 接着又有一个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也只剩了一口气,俱各痛哭不已。 一直到了石堂,又认出七八个人来。杨老者一见继舂拿着一张纸,一问,才知道已经记下的,一共有六十五人,那躺在石室内未及出来的尚不在内。 又问奢夫才知道还有若干死去的,全抛在山后一个深壑里,那失去亲人而未觅得的,料知凶多吉少,格外激愤。 杨老者见状,忙令众人将躺着的先抬出去,能走的也一同出去,听候二位仙师发落。等到明元殿上,山茶已命小珠将从后园所获的三十一个白骨教徒押来,正在询问。 村众一听,那都是白骨教徒,俱各大怒,恨不能生食其肉,各持带来兵器、农具,几乎要将被擒各人一齐当场打死,幸而杨老者喝止,才得无事。再将被难各一问,竟有一大半是城内和附近村镇的,还有七八个都是本州著名的绅商的子女眷属。最奇怪的,竟有一个是州官爱妾的妹妹。 狗皮道土在一一问明之后,便和杨老者父子叔侄三人商量,决定用观中道众不法,欲借邪教作乱,因掳掠少年男女供其淫乐采补,致被过路侠客剪除的缘由呈报上去。现在积存兵器和被掠男女便是证明,还有奢夫及三十余名活口也都愿作证。 只大桃姐妹,因恐有损,故在事前即将名字摘去。 又由杨老者按照名单,派人通知住得较近的各人家属,令其来领。较远各人暂留观中,虚损过甚的则由山茶取出灵丹医治。 这个风声传出之后,官府的履勘审讯,各人家属的看望接头,乃至看热闹的此去彼来,直把杨氏父子叔侄,忙得个不亦乐乎,一直到三个月后,才诸事大定。 可笑那州官,起初因为自己也为邬元成所惑,尚欲袒护弥缝,及至查明自己儿子被妖妇们吸尽精髓葬身火窟,爱妾妹妹又一哭诉,才翻然觉悟,将一切经过,据实叠成文卷。 又因治下出此大案,恐与前程有碍,作了自己访闻,率领地方民团剿捕,格杀俘获教匪百数名,救出八十三名被掠男女,夺得武器若干件,自己的儿子也因之战死申报上去,居然得了保举升了知府,儿子也得了从优抚恤,连杨老者父子叔侄和奢夫都得了赏赠。 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两人却始终藏在杨老者村上并未出面,直到事情大定之后,杨老者诚恐白骨教徒众和西方魔教贼心不死,又来报复,便将两人留下,请狗皮道士作了住持,又请工匠将观中一切都复了旧观。 欲此,风传所至,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与心印禅师,成了川东三侠,威名远震。 三清开光之日,万仓特为传书,赐名一真,因此狗皮道士与诸葛一真之名大著,知道诸葛钊的人反而少了。 那白骨教总院和西方魔教,失去了川东的一个重要道院,数十年经营毁於一旦,又丧折了好多名手,心自不甘。 不过经此一来,白骨教和西方魔教在官中已悬为历禁,在巴州一带无法再行惑人。狗皮道士等戒备又严,一时无法报复,只有权且忍下这一口气。 但是,对於武当派和各正派仙侠,仇恨因之愈深。已成势不两立。 为了这个,各长老又特为传书狗皮、铜袍两人加紧戒备。狗皮道土得讯之后,又加了一番布置,前面道观由自己和铜袍道人居住在鹤轩加以防守,命山茶夫妇住在后园金冶儿所居紫薇仙府,专司后山防守之责。 那只金毛狒狒也用灵药喂过,仍留园中守夜。又命奢夫看守山门,对於往来道众如有可疑之处,立即来报。大桃姐妹和蝶奴仍居双红楼,以待将来遇合。 不觉春去夏来,已是六月天气,那继春、继武两人,因目睹各仙灵异之迹,顿绝功名之念,几乎每天必到观中来缠狗皮、铜袍两人,恳求收归门下。 两人均以自己功力尚不够收徒,婉言拒绝,但不时也教些拳术器械,只对道法口诀和剑术,始终未予传授。同时大桃姐妹也磨着山茶,要学正派剑术。 山茶笑道:“现在连我尚未能入门,怎么能够教人。” 因劝两人暂时做些道家吐纳的基础功夫,等将来自己如有遇合再为引进。 只有卓和,自经破观之后,觉得自己不但不如铜袍、狗皮两人,就连妻女都胜自己万分。每日除勤习万仓所传各诀而外,几乎连紫薇仙府的大门都不出,也绝少说话。 山茶怕他闷出病来,不时便劝他到前面观中去向狗皮、铜袍两人请益,卓和却把头连摇,不是打坐,就是苦练拳脚。山茶不知他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愈加放心不下。 这天,却好继春来访,偶然说起后山出了一双花豹子,伤了好多人畜,本山猎户用尽心机,却捉它不得,意欲邀他前去行猎为山民除害。 山茶心想,能出去走走也许好些,因此竭力怂恿着,卓和却不了爱妻、新友的情面,答应便去,小珠更是高兴异常,又去把小桃也扯来,一共五人各带器械和随身之宝,一同向后山走去。 一连翻过两个山头,在烈日之下奔驰,不蔡都是汗流浃背,仍不见那豹的踪迹。卓和掮着那条镔铁大棍正有点懒洋洋的,方欲寻个树阴歇一会。 猛听小珠叫道:“爸爸,你看那是什么?” 说着用手向前面岗子上一指,卓和抬头看时,却是一条乌鳞大蟒,盘在一片青石坪上,一颗蟒头何止斗大,正昂着在吐着鲜虹的舌头,远远看去,活像一个黑色小丘,上面插一条二尺来长的红带在闪动不已。 再一看,离开石坪不远,深草里面却蹲着一只牛犊大小的花豹,两只碧绿的眼睛正注视着那蟒。 一会儿那豹子脊背忽然一耸,浑身毛全竖起来,突然一声大吼,一纵便是二三丈远,平空一爪便向那蟒头抓去。 那蟒似乎早有防备,头略一昂侧让过豹爪,张口便咬。那豹一爪抓空,再不待慢,倏的一纵又是一二丈高,一声不响,窜向蟒头,冷不防就是一爪抓个正着,登时抓了几条尺许长的口子,鲜血直冒,鳞甲全翻过来。 那蟒负痛,以为敌人又到身后,猛向侧面一窜,又掉过头来,却不料那只花豹乘机扑过去,又在蟒肚皮上一爪,这一下抓得更重,那蟒痛得长尾乱甩,只打得碎石纷飞,尘土大起。 小珠见了,不禁拍手叫好道:“这两个这样灵巧,真好玩极了。” 卓和不禁大惊,连忙制止已是无及,那蟒闻声,蓦然又身子一长,竟向岗下窜来,两下相隔不到二三十丈,蟒行如飞,瞬息已到面前。 小珠一见忙将偃月钩飞出,一道银光出手,和那蟒的来势迎个正着,斗大一颗蟒头立被斩落。但蟒身仍前窜数丈,那股蟒血像飞泉一样喷了一地。 那两豹初闻人声也自奔来,一见钩光飞起,大蟒被斩,立刻又缩进深草密箐之中。小珠那里肯舍,一纵钩光,不管那蟒死活,立即赶去。 山茶见那两豹机灵已极,心下一动,一面喝止,一面也纵剑赶去。 小桃和继春两人并肩一路小语着本已落下老远,这时岗下只剩下卓和一人,正在细看那蟒,猛听得背后一声冷笑道:“我这守洞神蟒,是你这汉子杀死的吗?” 卓和回头看时,只见身后忽然站一个三尺来高的矮丑道人,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他,不由没好气道:“这样毒物也有个养着看家的吗,再说凭你这样的一个三寸丁配养这大的蟒吗?” 那道人冷笑道:“你以为你的个儿大,便瞧不起我这小矮个儿吗?现在你看看。” 说着把头一摇,身上骨节连响,那身子便向上长着,一转眼已高了数倍,竟比卓和还要高大,接着道:“我为这蟒,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又给它吃了好多灵药才将成气候,如今被你无故杀死,你待怎么,须还我个明白来。” 卓和见那道人忽小忽大,无端作怪,已是不快,再听口气,竟有讹诈之意,不禁怒道:“你有眼睛吗?我手里只有一条铁棍,能将这大的蟒头砍下来吗?” 那道人把眼一瞪道:“我不管那些,你手里虽然没有刀剑,就不行暗中藏着什么飞剑飞钩吗?现在这里只有一个人,你说不是你杀的,也一定知道是谁杀的,只将杀蟒的人说出来,我自寻他与你无干,否则你非赔我这条蟒不可。” 卓和一听道人口风愈紧,果然志在讹诈,不由心中更怒,也把脸色一沉道:“便算这条蟒是我杀的,你打算要我怎样赔你呢?” 那道人笑道:“你问这个,疑惑我要讹诈你吗!老实说,凭你一个伙工道人出身的番子我还不上眼。不过,我收服这条大蟒本来为了守洞,你既将这大蟒杀死,那只有让你去替这蟒,跟我做一个守洞的道僮。” 卓和闻言不由大怒,抡起手中铁棍便当头打下,却不料那一棍只打得人头上火星直冒,自己也虎口震裂,那道人却毫无损害,正在甩着痛手,猛吃一惊,那道人又微笑道:“你因为我叫你守洞就生气吗?那你不是也替万仓守过十五年洞吗?为什么就看我不如万仓呢?” 卓和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道:“老师父曾救过我的性命,而且他是正正堂堂武当派仙侠,我便伺候他一场也不为辱没。你是何人,如果成心戏弄我,那可别怪我。” 那道人笑道:“你问我是何人吗,也许万仓是认识我的,你曾听他说过岷山有个公孙寿昌吗?” 卓和不由大惊道:“你便是公孙太公吗?那你为什么要养活那条毒蟒呢?” 那道人笑道:“谁还认真豢养那个毒物,那不过是我借此和你说话而已。实在因为前些时柳不疑路过此地,他为了我前因误收匪人,大为同道责难,以致本门尚未有传人,深为惋惜,曾说过你资质虽差,心地却极忠厚,而且颇知自爱,如若收为衣钵弟子,决不会有辱师门,所以才特为相试,这一来,你既明白我是何人於意如何呢?” 卓和不禁立刻下拜道:“弟子实因愚昧,不认识你老人家驾到,以致适才多多冒犯,还望不咎以往,收入门下。” 公孙寿昌大笑道:“你既愿意,我便再收一次弟子,不过,我那洞府就是随身携带的,却不便容纳第二个人,闻得你一家现在白鹤观后园,那只有移樽就教,由我到你住的地方去了。” 卓和闻言又在地下拜了四拜道:“师父能如此成全,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此地离白鹤观不远,只等弟子妻女回来,便一同前去好吗?” 公孙寿昌笑道:“既如此说,你大概要等一会,我站着未免无聊,便请你连我这洞府一齐带着吧。” 说着,倏然从腰间解下一个革囊来,交给卓和。那革囊长才尺许,拿在手中不盈一握。卓和接过革囊不禁有点发怔。 公孙寿昌道:“这便是我的洞府,这囊口有一根蛟筋,可以松紧自如,你且把它打开,等我进去以后,拴在腰间也好,回去随便哪里一挂都行。有事要问我,只须打开囊口,叫一声师父你出来,我自出来相见,无事却不必相唤,免致扰我打坐。” 卓和不禁更加奇怪,心中简直不敢置信,疑惑师父又在相试,只有遵命将革囊上的蛟筋松开。 公孙寿昌倏然身子暴缩,渐来渐小,缩得只有一尺不到猛然一跃,跳进了革囊,在里面叫道:“马上就会有一个道友要来,难免有点是非,此刻我怕和他见面,你赶快把囊口收好,挂在腰间,一切只作不知好了。” 卓和一试那革囊虽然钻进一个人进去,提在手中却空如无物轻飘飘的。心中奇怪,但不敢再问,忙将袋口收拢向腰间一扎。 等停当以后,再向山下看时,只见继春拿着一枝猫叉,小珠掮着一枝镖枪,两人正说笑着走来。 不由笑道:“你们两位才来呀,真要这样打猎慢说是豹子,就是一只癞象,也不会看见的,早知道这样,在家里坐坐不少出一身臭汗吗?” 小桃不禁脸上一红道:“山茶姐姐和小珠呢?” 卓和笑道:“她两个已经追豹子下去了。” 说着,指着地下躺的那条大蟒道:“那两只豹子已经和这条蟒斗了半天,要不是小珠的偃月钩来得快,也许说不定我已被它当了点心呢。” 继春、小桃再把那条蟒一看,不禁咋舌道:“这大的蟒,要不是飞剑真难制得很。” 三人正在说着,猛听背后大喝一声道:“你这背师叛教的贱人,今天看你向哪里走。” 说着,只觉眼前一黑,当头罩下一片黑沉沉像渔网也似的东西,刹时间天昏地暗如入长夜,简直分不出东西南北来。 再定睛一看,对面土丘上,已经落下三个人来。第一个只有三尺来高,背插长剑,身穿红罗衫裤,头扎绛巾,却生得粉面朱唇猿背蜂腰,正是那白骨教川东道院的执法司红孩儿马天啸。 第二个一身黑衣,秃顶虬髯,天生一双火眼,正在一手戟指行法。第三个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一身妃色衣裙,头挽高髻,腰佩剑囊,看去似乎长得绝俊,只可惜腮上却有老大一片青记。 这三人一落地,那红孩儿马天啸先喝道:“小桃,你还认得本司吗?如今你等已入阿修罗王教下拘魂使者白克尔祖师的玄武神网,你那随行两人料系武当门下无疑,可速将姓名报出,跟随我等先到青磷谷总院,静候发落,还可多活几天,否则这玄武神网一收,你等便立刻神形皆灭了。” 小桃闻言,不禁吓得面如土色,正苦无法抗拒,不想继春却因心印前赐旗门尚在身边,急中生智,立刻取出行法一掷,倏然一片金光在那玄武神网之中向外一撑,却好将三人护住。 卓和身边也起了一蓬青蒙蒙的光幢,又在金光里面围了一周。三人自经妖网罩下,本来都有点神魂摇荡,一股腥秽之气,触鼻欲呕,经这两重光幢一来,登时镇定如故。 卓和耳边微闻有一种极细的声音道:“你不要怕,教那两个娃儿也把胆放大些,稍停一会自有人来收拾这三个妖人。” 卓和心知新拜师父公孙寿昌传音,忙向小桃、继春两人道:“你两个快把胆放大了,这三个狗男女,马上就有人来收拾他们了。” 继春自不知就里,小桃却大为诧异,正在暗想卓和素无法力可言,如何才只半个时辰不见,便敢对这样强敌,说出这样话来,连那三个人也觉事出情外。 那白克尔一见妖网无功,连忙行法一收,那旗门所化金光,愈行强烈,竟将那个妖网撑得收拢不起来。 不由更怒,狞笑一声道:“难怪你竟敢公然背师叛教,原来仗着有人撑腰,今天我如不能将你带回青磷谷去,也不算是阿修罗教下的拘魂使者。” 说着,把双手一搓,喝声起,那一幢黑色妖雾,竟将金青两道光华一齐裹定,离地而起。正打算连人带宝一齐摄走。 忽听远远有人冷笑了一声道:“恐怕你这阿修罗教下的拘魂使者已经不算数了。慢说是南海虬髯僧的六戊孤虚旗门你无法破去,公孙老儿的太乙青灵幡更无法摄走。就凭你们这些妖人敢在我岷山云麾洞口如此猖獗,我也不会让你们囫囵着回去。” 说罢,就在三妖人对面又现出一个,骨瘦如柴,面如黄腊的道人出来,指着三妖人道:“我虽久已不管人间是非,近来也与任何宗派均无往还,但素有规定,任何人不能在我这云麾洞口放肆。你三个无故在此卖弄,已是犯我大忌,又敢口出狂言,意欲在我云麾洞口将人带走,更属狂悖已扳,即此如在昔日,已非形神皆灭不可。现在姑念我坐关已久,你三个容或不知禁忌,可将肉身留下,元神回去,否则,如惜一死,可在这岗子上倒爬下去我也可以不为己甚,否则只我出手便自身难说了。” 那白克尔,原系阿修罗王宠徒,一向在北极穷险之区妄自尊大惯了,自到中土以后,又均受白骨教徒谀奉,几时听过这种口气,不禁气得直跳,大叫道:“你是何人,胆敢在你祖师面前如此狂妄?” 那道人冷笑道:“你这一问,就非死不可了。我知你乃西方魔教阿修罗王部下,难道他派你来到中土前来,就没有告诉你,岷山云麾洞还有我这一个旧相识吗?老实告诉你,慢说是你们这批小妖学,便那老怪也曾在我手下告过饶。我就是昔年天山绝顶九老炼阿修罗当中的云麾真人方天赐,这个掌故,虽是那老怪最丢人的事,你们总不能不知道吧?” 那马天啸出世较晚尚不知道,白克尔和那少妇丁胜娥,却全听说过。 那还是阿修罗王在未创立西方魔教以前的事。彼时也因为恶过甚,又常来中土各地骚扰,以致被各派仙侠一度合力在天山绝顶围攻了十三天之久。 阿修罗王门下弟子,大半歼灭,最后自知不支,只有老着脸向为首九老言和,情愿退出中土,永不再来为恶,只求允许率领残余弟子回去,决不再在中土收徒。 当时九老也因自己这一面亦复伤亡惨重,如再拼下去,又恐阿修罗王自拼形神皆灭,将所炼魔火毒砂震散天地之间,生灵必遭史无前例的浩劫,才勉强答应,放他率领几个残余弟子回到北极罗刹国去。 自此以后,果然安静了好多年没有到中土来生事,一直等到九老飞升的飞升,圆寂的圆寂,只胜下少数几人又各自坐了死关,这才故态复萌,越来越甚,并且把在中土的一支改为白骨教,企图掩人耳目。 现在白克尔一听,这个毫不出奇的枯瘠黄瘦道人,竟是昔年九老之一的云麾真人方天赐,不胜大吃一惊。 但见来人并无奇特之处,心疑冒充,一时又落不了台,不由把心一横道:“凭你这痨病鬼一样的东西,也敢冒充字号前来吓人。你说这里是你云麾洞口禁地,不容外人在此放肆,你试看看,这里有个洞么?” 那云麾真人又是一声冷笑道:“你是瞎了狗眼,还敢出言和我顶撞,这就更难逃公道了。” 说着用手向岗下一座峭壁道:“你且看来。” 三妖人回头一看,果见那片峭壁上,苔藓丛中现有朱书四个大字,端端正正锈着古云麾洞,全不由一怔。 那丁胜娥平日量为机警,一见势头不对,连忙一扯马天啸乘势避向一旁,高声道:“既是方老前辈出场,我二人并未动手,也未出言冒犯,还请……” 话还未完,那白克尔已经飞在空中,在一片黑烟雾当中,仍不舍将三人带走。猛一收那玄武妖网,忽觉重如泰山向下一沉,不但无法提起,几乎连自己也被牵下来。 再看时,那网中猛然一声雷震,现出六面旗门,各发万道霞光,那妖网登时化作一片淡烟而没,那旗门也一闪不见。 接着又听云麾真人大喝一声道:“无知妖人,向哪里走?” 陡见他右手微扬,眼前忽发奇光,一片紫光一闪.那白克尔一声惨嗥之后,便连护身蓝烟一齐消灭。 又回看那丁胜娥和马天啸二人道:“你两个意待如何,也要尝尝我这灭绝神光的滋味吗?” 丁胜娥连忙哀求道:“我二人实未冒犯,还望高抬贵手。” 云麾真人大喝道:“你是始终并未动手,也未开口,我已知道,还不算犯我禁例,不妨放你回去。这个矮鬼,在我现身以后,虽然也未曾冒犯我老人家,事前却是第一个开口发横,如想囫囵着回去,却办不到,但姑念见面以后尚知轻重,免予伤残,火速自己将头发眉毛给我留下以当薄惩。这是我老人家生平第一件给人便宜的事,如再延迟,要我自己动手,那就非去掉五官四肢不可了。” 马天啸,亲眼看见白克尔那等厉害人物,只灭绝神光一现,使神形皆灭,哪敢怠慢,忙将七煞邪剑放出,将自己眉发一齐削落。 正待要走,云麾真人又大喝道:“你二人这次回去,不妨替我传语那阿修罗老怪,就说昔日天山旧相识,现在也已二次出世,不久也许就要到北极去观光一二。此外当年赤城山庄的旧账,也许要算一算,他如不忘旧日诺言,只管来寻我们这几个老不死。如敢再在中土扩大邪教,今日来的那个什么白克尔便是榜样。” 说着把手一挥,一股热风,立将两人摄去,在空中连滚过去,一直滚过去十五六里,只转得头晕跟花,才在一处梯田中落下来,抱头鼠窜而去。 这里小桃、继春、卓和三人,一见那云麾真人法力如此之高,一听语气竟与阿修罗王交过手,而且阿修罗王还曾向他告过饶,料知其辈份之高,必在狗皮、铜袍等人之上,连忙一齐拜伏在地,先谢了解围之德,又请示法号。 云麾真人大笑道:“起来,起来,你们三人来历我已尽知,我的名声,方才已经告诉各妖人,你们也已有所闻。可笑我们这几个过时人物,虽然有四五个都近在咫尺,却坐关的坐关,不问外事,一任妖人在这左近兴风作浪,毒害生灵,一个也没有能尽到修道人的本份,倒是几个后进和你们这般尚未入门的人,竟能除去这一方大害,真令我辈愧死了。” 说着走向卓和身边,一拍那皮袋哈哈大笑道:“公孙老儿,你难道除了捡便宜收了一个现成徒弟而外,就只有向这只袋里一钻的本领吗?再不出来,那我只有把这劳什子扔到茅厕里去了。” 遥闻公孙寿昌在囊中笑道:“本来当年在天山顶上斗那老妖人,也就只剩下你我和铁肩三人,其余如慧因姐妹和东方老儿还只算是后辈。现在铁肩既不在此地,当然是由你把话传过去比较适宜。 “至於我,向来是以懒得出名的,此次如非柳不疑要开什么仙侠大会应付未来魔劫,来把我叫醒,也许还在你那洞后倒吊着睡大觉哩。 “为人乐有贤父兄也,谁叫你是我老哥哥呢。至於说到收现成徒弟,你以为是便宜,这里不现现成成的也放着一个吗,等我来举荐如何?” 云麾真人笑道:“我非你比,便要收徒也没有那样容易,你为什么只说话人却不出来。” 公孙寿昌道:“对不起,我连说这几句话,还是看在同道老友份上,否则便口也懒得开了。” 说罢便归寂然,云麾真人笑道:“天下竟有象你这般惫赖的懒仙,也就奇之又奇了,便当年懒残子,还是一个残废,又以懒自命,也没有像你这样,现在既收了徒,难道将来就以懒教人吗?” 公孙寿昌却不置答,似已在袋里睡熟。继春在旁听得两人问答口气,连忙一扯小桃,拦着云麾真人双双跪下道:“弟子杨继春、小桃情愿拜在仙师门下,尚乞收纳。” 云麾真人笑道:“果然来了,你二人想是听了公孙老儿之言,想来缠我。不过我这岷山一派,收徒极严,绝非常人公孙老儿可比,决无这样草率之理。你二人如真有心向道,今夜三更时分,可从前山一步一拜,只能在天明以前,赶到我这云麾洞中,再进入丹房,由我那山妻考验一番,如能合格,或可入门。 “不过这一路辛苦,决非常人之所能受,沿途所设险阻甚多,你们如若半途而废,以后便再相见也不许缠我,你两个能办到吗?” 继春、小桃连连叩头说道:“弟子愿意遵命拜见师父、师母,但求收归门下。” 云麾真人面色一沉道:“既如此说,你二人不妨一试。不过,我说话向无更改,如果一次不成,第二次便能入我丹房也无用处,此话须记清了,务须天明以前赶到洞口。” 说罢,袍袖一挥,便向岗下对溪飞去,一转眼人已不见。再看对溪那座峭壁上虽锈有那四个大字,却无门户可见,不由追悔,未能一问进洞之法,只有又跪在地下,对着那朱书四字,默祷了一番,然后起来,又对着卓和身边那个口袋叩谢了接引之德。 半晌之后才见山茶母女,每人都骑着一只豹子喜孜孜的回来。一问所以才知小珠赶那双豹下去,一连回环转过几个山头,便到了那玄关灵应圣母陈仙子所居峡谷之中。 小珠、山茶本来久欲恭谒圣母,只因数月以来,观中有事,始终未得闲暇,近来又值卓和行动有异,更未敢他出。一经到此,母女心中不禁全是一动,正欲乘机进欲践约,再看两豹倏然不见,忙向峡谷石隙走去。意念才动,眼前一亮,身子已到上次所到的石堂中间,绿玉屏风,和八根铜柱依然如故。 那圣母仍趺坐在华盖下白玉蒲团上面,宝相分外庄严,那两只豹子,却一边一只,伏在两旁。 小珠不由跳跃着上去,一把抱住圣母笑道:“母亲,原来这两只豹子是你老人家豢养的,难怪那条毒蟒要吃大亏了。现在我今世的母亲已经来了,你不是要见她吗?” 圣母闻言,不禁一笑道:“珠儿,你怎么还是不改痴顽。我自坐关以来,从未出洞一步,从何豢养这两个孽畜。不过狗子有佛性,虎豹中未尝没有转劫人在,这两个豹子实已通灵,因恐难逃避,此事且等见过你母亲再讲。” 说着又向山茶笑道:“我与道友不想得藉珠儿又结一段因缘,现在无须客气,且请坐吧!” 山茶一进石室本就想下拜,但不知如何,几次屈膝,好像都被人拦着,跪不下去,一闻此言,方说:“圣母如此优礼,弟子决不敢当。” 说着那身侧早涌出一个白玉墩,身不由已的坐了上去。 圣母又笑道:“道友太谦了,我虽已证佛门上乘功夫,只因素无师承,所以迄今仍是一个门外汉,目前静中参悟必藉道友之力,方得接引一位大德明师,今愿以所悟降魔大法相授,但你我决非师徒,只好算是同门师姐妹。一且朝逢接引,我便须西归,不过此事尚早,而且还有一人未来,所以尚未能立时解脱,道友能见许吗?” 山茶惶恐道:“圣母神人,山茶不过西陲番女,得在弟子之列已属万幸,何敢僭妄自侪於同门。” 圣母笑道:“世法平等何分番汉,师妹千万不必过谦,否则彼此反不好处了。” 山茶只得躬身答应,圣母笑向座前一指,立刻又涌出一朵青莲,花瓣一张莲心现出一个锦囊,又一伸手,取过那囊道:“此中藏着九件法物,均我昔日炼魔所用,现在这些有相之物於我已经无用,除通天犀镯,和避魔宝盖,赐予珠儿外,其余七件,计为四象环,天花子母神针,双龙剪,阿难钵,须弥幛,日月轮,奔雷车.全都赠予师妹,用法口诀,均也在囊中一个小册子上面,只等习熟,我再密传符印便能运用自如了。” 山茶连忙接过,又拜谢了。小珠听说有二宝赐她,不由又欢喜得跳起来道:“母亲,你给我这两件法宝比偃月钩和那乾天烈火神钺还厉害吗?” 圣母喝道:“你有这两件前古仙兵,已够造杀孽了,我岂肯再以杀人利器见赐。那通天犀镯乃入水辟秽之宝,辟魔宝盖乃护身防灾之宝,有此二物如遇魔教秽恶魔火阴雷等物便可无害,你当斩杀诛戮是好顽的吗?虽说斩魔即所以卫道,须知杀孽一开冤怨相报便永无已时,你历劫诸生,还不憬悟吗?” 小珠不由惊得面容陡变几乎哭出来,圣母又笑道:“痴儿只须记得便了,又何须吓得这样,这次既随汝母为追着这两个豹子而来,不妨由我用佛法点化,使其稍悟本来以便用作守门之助,你意如何?” 小珠才又破涕为笑。当下圣母把手一招,那两豹便像小猫一样走近身边,那圣母用手在两豹头上,各摩了一下喝道:“咄!世法平等,速悟前因。” 那两豹各自雷吼一声,倏然流出眼泪来,伏在面前悲啸不已,圣母又道:“既欲回头,先须为善,赶快认清主人去吧!” 两豹闻言,又一欢跃,看着山茶母女在面前连连低吼。 小珠用手抚抚这个,又摸摸那个说道:“你两个愿意追随我们回去吗?” 两豹各自点头,小珠不禁欢喜万分,拍手叫起来。 圣母道:“你看你,历劫十余生,还是这样痴憨,将来如何是好,这两只豹子,原也左道中人落劫,经我摩顶以后,灵明已复,现在便可将去。同来诸人相候已久,可速回去以免悬念,他日有暇不妨再来。” 说着,又向山茶笑道:“贤妹请暂时回去,勤习七宝口诀,只一纯熟便可再来。” 说着山茶、小珠都觉眼前一亮,身子已在洞外,再看时,两豹也在身旁,伏在地下,低鸣不已。小珠忽发奇想笑道:“你两个是叫母亲和我骑你们回去吗?” 两豹连连点头,越发伏地不动。小珠喜极,一下跳在那只花豹背上,笑说:“花斑子,我来骑你,叫你那朋友黑狮子驮我母亲一同回去好吗?” 那花豹又点一点头,向那黑豹子吼了一声,黑豹也吼了一声连忙偎向山茶身畔,抬着头,两只眼睛看着山茶,小珠心中更喜,拍手笑道:“这两个东西太可爱了,妈,你还不快骑上去,你看那黑狮子在看着你呢。” 山茶也觉两豹灵慧已极,试向黑豹身上一跨,两豹立刻相互吼了一声,双双站起来,向来的路上奔去。 虽然一路飞纵疾如奔马,却平稳异常,一点也不显颠簸,不多时便到卓和等所立山岗前面。互道所遇,均各高兴异常,除由山茶、小桃行法,合力将死蟒掩埋而外,五人两豹一同归去。 到得观中花园,卓和夫妇先将公孙寿昌藏身皮袋,在紫薇仙馆特辟一间静室挂好,众人重又一齐下拜,叩谢接引之德。 然后卓和又往前殿禀明狗皮、铜袍两人,狗皮道土和铜袍道人问明情形之后,闻得卓和已被公孙寿昌收归门下,忙向卓和道贺,一面同向后园,命卓和先向公孙寿昌陈明,准许两人拜见。 卓和领命,先向那口袋默祷了一会,然后将口袋取下,如法将袋口拉开说声:“师父且请出来,容弟子等拜见。” 只见那口袋里,忽然冒出一个三寸来高的小人,哈哈大笑道:“长江后浪追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真想不到你们这几个毛头小伙子,竟然建了这大的一件功德,倒教我这近在咫尺的小老头儿太惭愧了。” 说罢迎风一晃,登时涨高了十倍,又是一个三尺来高矮老头儿,先向狗皮、铜袍两人道:“不用说骨格出奇,只你二人这两套行头,也令我高兴。今后,我也许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哩。” 众人连忙一齐拜倒在地,狗皮道士一面行着礼,一面道:“只老前辈不嫌亵渎,弟子等正好朝夕求教,还望不吝教诲。” 公孙寿昌笑道:“你们都各有师承,如何向我这有名的懒生汉求教起业,我这袋里乾坤又岂是你们可以学得的,不过,这一次你们为我去此恶邻,委实其功不小.不可无以奖励。” 说着,从身边取出两本书来笑道:“其实我这也是懒人行事的一种,还是脱离不了一个懒字,这两本书,都还有点意思,我岷山一派功夫剑法大都全在其中,如今便先交给你两个去参悟,并转授卓和,以省我亲传之劳。 “便其他诸人也可斟酌传授,所得几何,再看各人法缘,如有不明之处,不妨问我。” 说罢将书递在狗皮道土手上,众人一看,却是二册宋纸书就小册子,上面一律朱书篆文,一本题着内景元宗,一本题着九天剑诀。 狗皮、铜袍二人,连忙率众下拜,公孙寿昌又向继春、小桃笑道:“那云麾老儿,既想收徒,又故意留难,今晚你两个前去投师,必有一番苦难,决非常人能受。虽然他是意在考验,惊险痛楚均所难免.且自过来,等我每人赐你一道灵符,到时自有妙用。” 继春、小桃闻言,连忙叩谢,又走进一步,慨然道:“幸蒙老前辈见怜相助,弟子等感激莫名,不过云麾真人既欲相试,如由老前辈行法避免,似非诚敬之道,而且初承师令,即便作伪,也似非所宜,老前辈以为如何?” 公孙寿昌不禁又是一阵大笑,看着两人道:“我倒是实心相助,想不到你二人竟如此诚实不欺,即此数语已是载道之器。如换了是我,连试也不用试了,不过云麾老儿脾气古怪,向来一语既出必须做到,决无反悔;既然如此,你二人黄昏便可以动身,但记一切皆幻,勇猛直前,必无大碍。” 说罢又向众人道:“此系初见,以后无事不必相扰,卓和也不必常常问我,入门功夫可以问诸葛钊、张纪方两人便知修炼之法,等到精进以后再由我亲授。” 狗皮、铜袍两人又请收为记名弟子。公孙寿昌笑道:“你二人以为得我丹诀剑术便须入我门中吗?这个,我却与众不同,除本门奥秘及最精深之处而外,向不自私,只遇有人便可学会,不必一定名在弟子之列始可传授,你二人也无须拘守世俗之见。” 说罢袍袖一拂,身子骤缩,一跃又入袋中,高叫道:“我即须入定,各人不必再扰,卓和可速将我这洞府挂好,不必多言。” 说着便自寂然,卓和依言,将袋仍在原处挂好,向众人笑道:“既然我师父不许再问,那我以后只有请少师父和张师父传授了。” 狗皮、铜袍两人连忙答应,又向各人略问此行经过分别慰勉之后,因妖人贼心不死,不敢大意,收好两本秘笈,又各驾剑光在附近巡视了一会,重行加以部署不提。 小珠因喜两豹,特为在居所紫薇仙府门外一座假山洞里,安排了一处豹窟,取了些牛羊肉来喂它。两豹也好似狸奴一样,非常逗人喜欢。 不多时,那继春、小桃因当晚便须先去求道,不敢耽搁,少坐便也告辞,到双红楼上,又商量了一会。 大桃得悉,除向二人祝贺而外,非常羡慕,原欲随同前往,但因未得云麾真人允许,又不敢孟浪从事,只有请小桃、继春在拜师之后,再为引见。 二人俱各答应,就在双红楼上用罢晚饭,各自淋浴更衣,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出了白鹤观后园,便走向前山,遵命一步一拜向那山岗拜去。 起初尚好,数百步以后,渐觉双膝不支,但仍鼓着勇气向前拜着。偏生那天是个黑夜,天上又渐渐下起雨来,地下越发难走,每一拜下去,总觉得石角荆棘,在手掌膝盖上磨刺着,一片斜风细雨又向头脸上吹着。 拜不上二三里路,手掌已被磨破,膝盖上的衣服也被磨穿,每一拜下去必痛澈心肺,身上大汗遍体,外面又被雨水淋湿,黑暗中只听一片惨嗥怪啸,好象四周都有若干鬼物在环伺着,急待摄噬,更令人起了一重无名恐怖。 两人把牙一咬,毫不松懈,仍旧一步一拜向前走着,倏然电光一闪,天地皆青,一个震天的大霹雷,直震得两人双耳欲聋。接着倾盆大雨直倒下来,两人浑身都成了落汤鸡。 那雷电接连而来,雨势更猛,地下砂石被雨冲刷,泥土尽去,越发锋锐,一经跪拜,穿皮刺骨,所行无殊钉板刀山,便铁石人也忍受不得,不蔡越走越慢,渐渐连举步都难,又不敢行法速行,欲待觅地休息,等雨过再走,更恐误了时间。 约计路程尚未走到一半,为时已近半夜,两人心中都焦急异常,一面走着,一面又暗自祝告真人慈悲佑护,又勉强撑持了一段路。然后眼前一亮,一片灰白光华,照得山川林木通明,一个白衣人高可丈余当路而立。 再一细看那人,一张脸漆黑如墨,两只碧眼闪闪生光,大嘴直裂到腮边,露出两排雪白牙,头上一顶高帽,几及二尺,一手拿着一根狼牙棒,大喝道:“两个娃娃,打算到哪里去,还不快些说明,只非方天赐老儿一路,还可放你回去,否则就要形神俱灭了。” 小桃亢声道:“你是哪里来的怪物,胆敢在我白鹤观后山兴妖作法。我二人正是往云麾真人处求道,你待如何?” 那白衣人哈哈一笑,抡棒便打。二人原因山中夜行,各携一只短剑,见状各自擎剑在手,闪身避过狼牙棒,便迎敌。 谁知那白衣人一棒打空,倏然口中一声长啸,那片灰白光华,陡然转成绿色,身形巳复隐去。 只见四面八方,鬼影幢幢,夹杂着蛇虎犀象向两人攻来,那片山岗也成了一片碧绿火海,所有山石林木尽都不见。 小桃不由大骇,忙将继春一把挽定,一面嚼破舌尖,喷出一团火光,将两人护住。一面急向继春道:“你还不快将心印禅师所赐旗门放出。” 就只一句话工夫,那些鬼影蛇兽已经逼近,小桃所喷火光,虽然有二丈来方圆,但一经鬼影进逼,立刻向里收缩不已。继春忙将旗门取出,向前一掷,化成一团金光,向外撑去。 一转眼那团火光已被鬼影逼散,了无踪迹,幸而旗门所化金光,还能撑住,但那碧光鬼影,仍不断涌上来。 霎时间金光外面,一片惨嗥厉啸之声不绝於耳,那些鬼物也张牙露爪向光圈以内扑来。 两人撑持了一会,小桃不由焦燥道:“我们被困无妨,只是仙师有命,必在天明以前赶到丹房,如今才只一半路程,便无法前进,这便如何是好。” 继春道:“我们来时公孙老前辈原有说过.一切皆幻我们如果是恩师有心相试,固然决无使我两人丧命之理。即是妖人搁路要截,恩师也必出面相救,莫若你我仍将旗门收起冲将出去,哪怕妖法厉害,身遭惨死,也是命该那些,如若在此地耗下去,必然误期无疑。恩师原曾说过,只此一次,下次便能进入丹房,也不算数,如何能因所死便误仙业呢。” 两人略一商量,便将那旗门猛然一撤,那些鬼物立刻扑上身来,但一到身边立刻又缩回去,好似中间仍有一重无形障碍一般,不由都是胆气一壮,略辨方向,又叩着头向前拜见。 又一片碧光立刻分开,中间出现一条路来,二面鬼物虽仍作扑攫之势,也终未及身。 又走了一会,忽然一声雷震,不但碧光鬼物完全不见,便适才的风雨雷电也完全停止,一弯下弦月色,已从林边升起,只身上衣服犹湿,手膝奇痛入骨。 再一细看眼前景物,那座山岗已经在望,不由心中一喜,都忍了疼痛,仍循前列一步一叩头的走去,不一会已到岗上。 就艨胧月色下向对崖一看,那云麾洞只隔着一重溪涧,心中更加大慰,忙又拜下岗去。到了溪边一看,只见那条山溪涧约三四丈远近,远远便闻到一般刺鼻硫磺气味,那溪上热气薰蒸好象一片白雾,分明是一股奇热的温泉。 再就溪边一试,竟如沸汤一般,渡又不可,涉又不能,两人不禁又焦急起来。 小桃一手挽定继春,方欲使白骨教中邪法飞将过去,谁知竟毫无效验,心知真人不欲取巧,两人一商量,只有拜着沿溪去寻渡口,又混过半个时辰,仍无渡溪之法。 下弦月色已经渐渐偏西,忽然在下游约莫半里之外,寻着一处,溪中有三五点礁石露出水面寸许,似可立足。 继春情急,不管好歹,隔溪拜了几拜,就溪边略一蓄势,先飞纵在第一块礁石上,略为一点,又向第二块礁石纵去,一连几纵勉强渡了过去,落在岸上正在喘息。小桃也跟着对着洞口拜了几拜纵将过去。 看看也将到岸,忽听靠近洞口那边一声厉吼,仿佛数十面破锣齐鸣,其声震耳欲聋,接着窜来一只怪兽,身高丈余,一身白毛披拂,两只通红火眼足有碗口大小,顶生独角长可三尺,那张大口内撑出两根獠牙也有尺许长短,一条红舌垂在口外,正在咻咻吐出一阵绿烟秽腥之气,令人欲呕。 小桃猛然一惊,不由叫声啊哎,一只左脚方才踏在近溪不到一丈的礁石上面,身子一侧,右脚又忽落空,齐踝没入沸水之中,骤觉奇痛如焚,便要倒下去。 继春说声不好,连忙飞身也纵向石上,一抱拦腰挟住,总算身子投有落水。 但那礁石露出水面方圆不过二尺,又是一个斜坡式,已经难於久立,那溪中水气更热不可耐,不假思索,身子略侧,便挟着小桃向岸上窜去。 方才立住脚,那只怪兽已经离开面前不远,看着继春又吼了一声,便当路坐下来,两下相距不过丈余。继春挟着小桃又向后退了两步,所好那怪兽也不前进,只瞪着两眼看着他。 小桃在继春手中,只觉得那只右脚,好似火烧一般,痛得眼泪交流,一只手挽着继春肩胛,迫不得已一面行法止痛,一面偷看那只怪兽,虽然凶恶已极,但动也未动,似乎意在阻止两人前进,并无相害之状。 便又向继春道:“我两人千辛万苦已到此间,你万不可因我受伤,又有恶兽阻路便萌退志,我已行法将痛止住,快放下来冒险前进。” 说着挣脱继春手臂,在溪边立住,向那怪兽道:“我二人系奉云麾真人之命来此拜师求道,你如系真人守洞神兽,还望让过一边,放我们过去,否则我也只有一拼,决无后退之理。你如通灵,应解人语,如冥顽不灵,那就莫怪我们无礼了。” 那怪兽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闻言又厉吼一声,身子略侧,似乎让出一条走路来,右爪却高扬着,眼睛仍看着两人。 小桃道:“这东西既解人意,必是真人守洞神兽无疑,我们倒不可大意。” 说罢一面招呼继春拔剑戒备,一面又向怪兽道:“既承让路,我们得罪了。” 说着抢先一步,拜了一拜,从那怪兽身边窜了过去,那怪兽并未阻拦。继春跟着拜罢也窜了过去。 回看怪兽仍坐在那里,只又吼了一声,并未追来。 两人说了一声侥幸,又向前拜着走着。那条路,正在崖下,一面背山,一面临溪,只有二尺来宽草深没胫,荆棘载途,不用说一步一拜,就连行走都难。 二人丝毫不敢懈怠,仍是正心诚意的向前拜去,好容易拜完一段路,到得洞口,衣裤全破.两腿两脚又添了不少新创。 但见洞口苔藓狼藉,藤萝低垂,在林梢斜月下看去,分外显得幽森可怖。两人喘了一口气,不管好歹,一齐钻进洞去。 前进还不到三五步,便成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继春一下碰在下垂的钟乳上面,立刻头破血流。 小桃连忙一把扶住道:“这样决不是办法。” 说罢,扯了继春,一同又跪在地上祝告道:“弟子杨继春,掬诚来谒师尊师母,天幸已到仙府,但因幽暗无法辨识路径,所习邪法又不敢运用,还请稍放光明,助弟子等早入丹房,以遂求道之心,不胜待命。” 说罢,忽一点豆大清光,仿佛流星一样,一闪已到面前,接着一个妇人声音道:“你两个总算心地还好,为了求道也能不避艰险,方道友现在丹房,洞中本来有诸般幻相,现在姑念你两个不肯答应由公孙老儿协助取巧进来,入洞前后,又不肯擅用邪法照亮,特将洞口至丹房一段幻相代为免去,可速随我寒魄珠光进来便了。” 两人料知必系师母相助,忙又下拜叩谢,说声:“弟子遵命!” 那一点寒光已到面前,只见酒杯大小一团光球,带着一片清色光华,照得洞中雪亮,才到面前,又缓缓向洞里退去。 两人不禁心下大喜,随着那团光华向里走不多时,远远又见光明,那团珠光一闪而没。 再向发光处一看,却是一处绝大石堂,玉阶丹陛,金庭玉柱,颇类王者所居,气象异常豪华,堂上珠帘高卷,门前装着两盏金灯,光明便是从那灯上射出。 再看时,帘下站着一个短发覆额一身白色道服的小孩子,年纪不过才十三四岁,含笑向两个一招手道:“你两位想是杨师哥和小桃师姐了。小弟方成,奉了家母之命,特来接引你两位前往丹房,便请随我走吧。” 两人一听口气,料是云麾真人爱子,想起了自身狼狈之状实难见人,忙道:“承蒙师兄接引,感激不尽,请恕我二人一路遭逢险阻,以致衣服不整还请代向恩师先容。” 方成笑道:“你两位想是中途受惊过甚了,如何竟将幻境当作实情起来,请自己再看看好吗?” 两人一看,果然衣服如旧,毫无破损污秽,便手膝等处也不见创伤,痛楚若失,倒弄得梦幻一般,相互对立着,做声不得。 方成道:“方才两位所遭,乃家严所设幻相,只一过便无痕迹,请不必多疑,速随小弟到丹房去吧,家严等侯已久了。” 说罢转身便向石堂里面走去,两人跟着也进去一看,只见那座石堂里面,金碧辉煌,坐具陈设无不华丽异常。 中间八扇金屏,围着一张青玉宝座,座旁一边一只丈余高的古铜鹤檠,每一只鹤嘴里各衔珠灯一盏,灯光虽柔和,却照得堂上非常清楚。 那方成前导着,转过金屏.又是一座洞门,出洞以后,便是一条白石甬道,甬道二面,每隔五步,壁上必有一对明灯,照耀得如同白昼,那甬道曲折上升,走了半晌,忽见又是一处石门虚掩着。 方成走近石门,用手一推那门便开了,接着高声道:“爸爸,杨师哥、小桃姐已经来了。” 随听室内道:“你且教他两人进来吧!” 二人进门一看,却是一间小小石室,上下四周均用白石砌成。室顶嵌着一粒斗大明珠,一片浅碧光华,照得室内毛发皆见。 日间所见云麾真人,正端坐在石床上,一手执着一柄尘尾,看着两人笑道:“你二人这次所以入门较易,全在诚实不欺,以后还须永保这点良知才好。我门中不忌婚嫁,但戒律甚严,心术一坏谴责立至,如果行为失检,不但追回所赐飞剑法宝,还要逐出门墙,甚至诛戮不贷,神形俱灭,你二人自量能始终如一吗?” 继春、小桃连忙双双跪下道:“弟子等一经入门,自应永守本门戒律,如有违背师训之处,愿受诛戮。” 说罢又拜了八拜,云麾真人把尘尾一挥笑道:“既如此说,成儿可引你两位师兄姐去见过母亲,安排住所,并由你先传本门口诀。” 方成说声:“领命”,笑向二人道:“师哥师姐且随我来吧。” 说罢领路先行,小桃、继春又向云麾真人叩头拜谢了,说声:“有劳师弟”,便一同出了石室,转入一条甬道,仍向上行。不多时,又到了一间石室,只见一个青衣少女,立在门侧笑道:“小师兄,这是新来的杨师兄和小桃师姐吗?夫人等候已有一会了,真人曾有什么话说吗?” 方成道:“正是这两位师兄、师姐,适才已经见过父亲,我是奉命领来见母亲的。” 说着又向继春、小桃笑道:“这是我母身边的颜秋华师姐,她是我们的大师姐,最喜欢后进同门,你二人赶快拜见吧。大师姐对於后进的师弟妹是一定要有赏赐。” 继春、小桃慌忙口称:“大师姐容我二人拜见。” 说着便行礼下去,那青衣少女连忙还礼道:“你二位别相信他,我虽入门较早,大家都是同门,何敢妄自尊大。” 说着,白了方成一眼,埋怨道:“小师兄,你对我们是素来顽皮惯的,原没有什么,如何对两位才入师门的师兄、师姐也开起顽笑来?” 方成笑道:“人家拜也已经拜过了,你还好童思赖吗?” 那青衣少女微嗔道:“你胡说什么,夫人就在内面,当着新来的同门挨说几句,你好意思吗?” 方成道:“你放心,母亲决不会为这个来说我。” 小桃把少女一看,只见她,头挽一个麻姑髻,身穿青罗道服,腰上扎着一条鹅黄丝绦,窄窄身材,长瓜子脸儿,不假修饰天然淡雅,虽然二日略含威光,却一脸道气,忙道:“妹子和这位杨师兄初入师门,一切还望大师姐和小师兄照拂。” 颜秋华忙道:“师妹,你不必客气,既然彼此都是同门,大家便是一家人,我们这位小师兄,向来是淘气惯了的,别理他,快随我进去吧。” 说着含笑前导,走进石门,两人跟着进去一看,门内和适才所见丹房又自不同,四壁完全用淡紫色云母粉垩成,朝东一排短窗都开着,一片晓色,已从窗外送进来。 窗前陈着一张白石小几,几上供着一瓶不知名的山花,西边另有一门帘幕低垂着,南面壁上悬着一张短琴,和几种不知名的古兵器,中间一张小小青玉案,旁置四五个青石坐具。 那颜秋华走西边帘下,低声道:“禀师母,杨师弟和小桃师妹已经来了。” 里面答应一声,门帘随着一起,走出一个高髻云鬟的紫衣道姑来,看着继春、小桃笑道:“你二人来之不易,昨夜一场惊险也够受了。一切来历真人已经对我说过,公孙太公也曾传语相告,所以我特向真人关说,将洞里一段幻境免去。不过此举厉害得失参半,不经过七情六欲的考验,以后一遇魔障,灵台便不易清净,爱之转以害之。何况你二人绮障未除,情根早种,以后习剑练法之外还须多修练清己之法才对。” 二人闻言,慌忙下拜,一面叩谢成全之德,一面又惶恐求教,云麾夫人道:“能知戒惧便佳,既已入我门中,忙也不在一时,不过本门虽不禁男女双修合参,在道心未定之前,仍以分开修炼为是。杨继春可去山后潮音洞暂住,本门口诀先由成儿代传,小桃可随秋华便在这朝阳精舍修为,一切口诀由我亲自传授。”二人又连忙叩谢了,云麾夫人说罢,随令方成引继春便去后山。 方成领命似欲有言,秋华连忙以目示意,云麾夫人也自面色微沉,方成不敢再说什么,携着继春,仍循甬道步步向下走去。 不一会,越过丹房和入洞所见石室,地势愈下,渐渐听见泉流有声,忽然眼前一暗,甬道两边灯光已断,水声愈急,渐闻一种刺鼻的泥土气息如行大隧之中。 只远处略有微光,可辨路径,足下更觉潮湿,两边壁上,也似时有苔藓等物触手,心中不由十分疑惧.但又不敢相问。 方成似有觉察,笑道:“杨师哥,这潮音洞是本门弟子一个炼魔坐关之所,虽然要比别的地方要苦得多,一切饮食起居,无异苦行僧道,而且那地方早晚寒热各异,寻常修道人决不能安之若素。但一经修为成功,却定力大异常人,事半而功倍。本门弟子除有过谴责,罚在洞中苦修而外,绝少有人奉派到此处修为,尤其是新入门弟子,更是从未有过,所以家母命小弟送师哥到此,实有不解,也许因为师哥出身富有,意欲稍为磨练亦未可知,一切还望忍耐必有成功之一日,以后每隔几天,小弟必以查考功课.前来探视再为细谈。” 继春心下又是一惊,但是暗忖,此来原为学道,如何能畏缩怕苦,不由慨然道:“承蒙小师兄相告,小弟均愿勇往直前,决不负小师兄期望。” 方成笑道:“但能发此宏愿便行,我想家严家母不久也许会有后命的。” 说罢眼前又是一亮,再看时,前面已到出口,洞外却是一片荒江,只见旭日初升,江流奔放,气象非常雄伟。 那洞却在一片峭壁上,离开水面,才只丈余,足下便是涛谰汹涌的大江,左右更无出路,水石冲击,声如奔雷,不禁心骇不已。 正欲相问起卧之所,方成已缩回洞内,转向右侧的一块大石后面。连忙跟去一看,石后又有一斜坡自上而下,但幽暗异常,进去二三尺但连路径也莫辨。 方成当前,手一指发出一道青蒙蒙光华,只见下面又是一个大洞,四面石骨嶙峋,宽广也不过二三丈。左壁放着一块六七尺大小的青石,石上堆着一堆乱草,和一条破被,石前放着一个蒲团。 石壁靠着后面堆着一大堆松柴,和一些釜镬炊事用物,还有一堆甘薯山粮。此外便是一盏油灯,半小罐灯油,一副火链火石和碗筋盆桶等物,真和一个苦行僧潜修无异,又绝似一个乞丐所居。 方成笑道:“杨师兄看,这里还住得下去吗?” 继春正色道:“小弟适才已经说过,无论如何艰苦,只是恩师所命决不敢违,岂有住不下去之理。如蒙肯以本门口诀相授,就此修为,固然感激不尽,即使恩师欲以此一试小弟有无定力,稍迟时日,再传心法也无不可。” 方成笑道:“家严、家母适才已经当面责成小弟传授师哥口诀,焉有再迟时日之理,不过在这里修为委实不易,还望师哥留意。” 说罢传了口诀,至道不繁不过数语,传罢,便告辞而去。 杨继春自方成走后,便将所传服气炼己之法,在蒲团上打坐起来,起初还不觉得什么,时间稍久便觉腰腿酸痛,心猿意马,无法按捺得住,加之一夜未睡精神未免不济,肚里也却有些饿,便想站起来,先弄些吃的等饱了肚皮再说。 谁知两腿酸麻,简直无法起来,不得已先将两腿伸直,半响方才能从蒲团上站起来。先摸着火链火石和纸煤,打出火来,将灯点上。又寻着一根绳子和水筒,走向外洞汲了一桶水,取过两个甘薯洗净,放在釜中生火煮着。费了好半会功夫,才勉强将甘薯煮熟。 可怜他,虽非锦衣玉食之家,但从出娘胎以来,何尝有过一天自己做饭自己吃过,甘薯当饭,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但因求道心切,胡乱吃过之后,灭灯又去打坐,仍是觉得八下里不合适。强下克制自己,坐了半会,不但呼吸不能自然,更觉瞌睡异常。 一赌气又下了蒲团,忍着两腿酸麻,爬到大石上颓然倒下来,一扯那条破被,便自睡去。 等一觉醒来,耳畔只听得大声挞挞,仿佛万里奔腾一般,猝然一惊,真不知身在何所。 再点上灯,走出外洞一看,天已又行入夜,外面风雨交加,四周一黑如墨,风声,雨声,和下面的水声织成一片,比较昨夜冒雨山行更加可怖。 只是昨夜还有小桃在一处,壮胆多了,此刻却是孤身一人,饶是近来迭经惊险也不禁为之胆怯。 回到内洞,试再向蒲团打坐,腿酸腰痛虽然略好,心神更难调摄。好容易才镇静下来.忽然听得一阵呻吟之声从洞后送来,不禁又是一惊。所喜灯尚未灭,连忙睁眼一看,只见洞中寂无一人,一切仍是日间光景,心疑耳朵听错,又重行垂帘调息。 不多时又听见一声呻吟,这一声较前更为清楚,分明是一个人在忍受着什么痛楚的声音。 再睁眼一看,洞中仍无异状,不禁越发毛骨悚然,在蒲团上再也坐不下去。连忙起来,擎着那盏油灯,在洞内四面搜寻了一会,才发觉那洞后的石壁,靠着右边还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石罅,只因堆着松柴,所以来时没有看见。 连忙搬开松柴,擎灯一看,原来壁后还有一洞,较之自己所居更为探阔,只中间隔着好多钟乳,看不见里面有无病人。 半响,忽见钟乳里面一阵火光,呻吟之声又起,不由心下更外疑惧,便将灯盏交给左手,右手拔出佩剑,转入壁后,直向钟乳之间走去。 只见钟乳后面空无一物,只放一块二尺方圆的白石,石上趺坐着一个白色道装少年,二目垂帘,似乎入定已久。 方欲近前相问,是否同门师兄在此修为,蓦然忽见那少年身边飞起一片火光,将一个人整包在里面,烧得周身通红,简直像一块火炭一样,那呻吟之声随之又起。 继春一见不禁骇然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用火自焚起来,我能救你吗?” 一声才罢,火光忽然全隐,那少年似有喜色,睁开二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能见告吗?” “我乃云麾真人新收弟子杨继春,因奉师母之命来此修为,你是何人也能告诉我吗?” 那少年略一抬头道:“如此说来,你是我的师弟了。我名李钰,云麾夫人李仙子便是我的姑母。我原为师尊掌门弟子,只因姑母出身旁门,我最初所习也非正教,以致无意中做了一件错事,致被师尊罚在此地坐关,每日子午二时,均受心火焚身之苦,算来已经半甲子了。适才奉师弟见问,能否救我,这话当真吗?” 继春道:“照这样一说,你是我的大师兄了,适才所云,原出肺腑,焉有不真之理。不过小弟初入师门,毫无法力,大师兄要我如何救法,过去又犯何大错,能先告诉我吗?” 李钰叹息道:“我所做的错事本难启齿。不过当初被罚来此,师尊原曾说过,如果真心悔悟,三十年后,自有人来此助我出困,否则到时必然肉身化为飞灰,另行转劫。如今师弟既来,出困或有一线之望,敢不直言奉告。” 说着又看了继春一眼道:“师弟来此曾见过颜秋华师姐吗?” 继春道:“今晨已经见过,难道师兄此事与大师姐有关吗?” 李钰赧然道:“说起此事,不特令我惭愧,迄今更令我无以对颜师姐呢。” 原来云麾夫人姓李名霜娥,道号寒魄仙子,原是旁门中有名散仙。那李钰乃系李仙子胞侄,自幼即随姑母学道。人本极其笃实。 自李仙子嫁给云麾真人以后,又从云麾真人学道,一向颇为真人夫妇宠爱,以故擢为掌门弟子。 那胡秋华,本一孤女,误落匪人之手,几乎堕入火坑,幸而被云麾夫人相救,收为女弟子。真人门下本不忌婚嫁,自秋华入门之后,李钰颇涉遐想。一俟秋华剑术小成,出山行道,两人必在一起,都以为是一对成仙眷属。 但秋华为人,外圆内方,誓以童贞入道,力争上流,虽然情好甚笃,但防闲甚力,一涉私情从不假以词色。其实李钰衷心也绝少尘念,只不过一念情痴,希望仙山岁月,长相厮守而已。 无如一入情关便难自己,爱之愈甚,愈形之於外。因之秋华对之,更加疏远,无如一个避之愈力,一个思之更切,两下渐渐入了魔障。 云麾真人夫妇门下弟子本多,但自天山炼魔之后,大半转劫,封洞以后自己足迹久绝尘寰,但为了采药炼丹,有时不得不令弟子外出。 李钰、秋华因功力较高,又为男女弟子之首,以致在山外时间较多。秋华虽然力避同行,李钰则必托故相寻,以慰相思。 如此已非一日,秋华心虽不愿,但不知如何,见面以后,又不忍过於拒绝,终必在名山胜地流连些时,才一同回山。 那一次,秋华因奉云麾真人之命,前往海南岛五指山采取千年续断,炼制一种接骨生肌灵丹。 却好李钰也奉真人之命有南海采珠之行,却好同路。去时,两人把剑光连在一处,飞行极速,并未耽搁。到了南海,各自分头做事。 李钰因时近中秋,存心想和秋华一赏海上秋月之胜。匆匆采好珠又赶到五指山去。因秋华曾经说过,那株千年续断,产在山阴一处断崖下面,所以不假思索,一直赶去。 谁知才到崖下,便见两红一青,三道剑光斗得正烈。一看那道青光正是本门家数,心中已是着慌,再一细看,分明是秋华的太阴寒魄剑。 那两道红光看看已占上风,忙将自己的剑光一催,身剑合一,闪电也似的飞驰过去,一刹那间便已到了断崖下面。 只见秋华一手催剑,一手提着那株续断,口中似在争论。对面却站着两人,为首一人,赤面微须,一身沉香色道服,相貌颇为凶恶。后面一个二十来岁的红衣少妇却妖艳异常,心料必是妖邪一类。 他立即现身纵剑相助,一面高声道:“秋华师妹不要惊慌,我来助你。” 谁知那赤面道人,原系南海著名妖人飞天向三连,那少妇乃是桃花岛赤身教主洪昆的宠姬桃花三娘子褚玉英。 这一对淫魔本在海上无心相遇,打算相携觅地淫乐。向三连一见秋华天生丽质,心中不舍,却碍着褚玉英在旁,不好公然下手。不想褚玉英也看中那株仙药,打算夺取,因此两下斗将起来。 如论功力,二人本非秋华之敌,只因秋华奉师命,在封洞期内不得在外树敌,所以只守不攻。 一面说明那株千年续断,早被自己发现,行法封藏已经多年,并非无主之物,打算如能说服,使对方知难而退固佳,不然便使稍知厉害,然后出其不意遁去,以免无味纠缠。 一见李钰赶来助战,已与己童相左,谁知李钰一见心上人被困,已不是意思,再听那飞天向三连出语污秽,更怒从心起,不管好歹,一面把那柄银河剑发挥全力,像一道银虹也似的卷上去,犹恐一击不成,又把师门至宝,乾天紫焰神雷取了一粒,暗向二敌打去。 这一来剑宝齐发,那向三连也是恶贯满盈,死在临头尚不自知,起初虽见李钰银河剑光有异寻常,也略存戒心,但意念中,仍在偷看秋华,打算承其不备,连人带剑摄走。想不到那剑光来势太猛,已难招架。 更做梦也想不到那紫焰神雷,出手只豆一粒,暗紫色光华,并不出奇,一到面前,威力之大竟不可思议,连想逃的功夫都来不及,一具肉身便被震碎,劫后元神,方化一点碧光打算逃走,被李钰银河剑裹着一绞,立刻形神俱灭,只胜一缕残魂逃去。 那站在一旁的桃花三娘子,也出其不意,被雷屑将一副宜喜宜嗔的俏脸炸了个满脸开花,颧骨、额角、鼻子、腮上,一连受了四五处伤,一见势头不对,连忙纵剑逃去。 李钰杀得性起,一纵剑光又欲追去。秋华忙娇喝道:“你已闯下了杀身大祸,还不住手,真打算呕死我吗?” 李钰闻言不禁吃了一大吓道:“我闯下了什么大祸?你对这些下三溢的妖人还有什么顾惜?他对你这样秽言侮辱,不杀他还等什么?” 秋华冷笑一声道:“你把人杀了,知道他是谁吗?” 李钰道:“这等下流妖人,还得要问,你只看他那副嘴脸,会有什么好人,难道我还杀错了不成?” 秋华叹息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那个男妖人姓向叫三连,他虽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妖人,他的妻子却是小南极鞭容岛主余夜珠。余仙子不但是洁身自好的端人而且和我们的师母是同门师姐妹。她和向三连虽系善恶趋舍不同,反目已经好多年,但余仙子决以绝大愿力使丈夫悔悟改邪归正,并愿自积三十万外功为丈夫赎罪。 “两人平日炼有心神相通之宝,一遇向三连为敌所逼,立刻赶来解围,所以向三连能数逃大劫也就在此。你这一下将他杀死,不但返魂无术,便连转劫都难,余仙子能轻易饶你吗? “那女妖桃花三娘子褚玉英乃赤身教主洪昆的宠姬,平生把一副花容媚骨,视为举世无双,老怪也爱如生命,你这一下虽未将她杀死,但师尊的乾天紫焰神雷,系采五雷精英和南极磁石炼成,不但威力极大,而且一经受伤永难复原。 “她这一回去,赤身教主立刻赶来。一日之间,你便树下两个极难惹的强敌,便此刻能赶回去师尊也不谴责,我看你今后如何能逃过这两大强敌。” 说罢不禁双蛾深锁,愁容满面,李钰听罢不禁也呆了半响,慨然道:“此事实我一时荒唐所致,不过事已如此,决无连累师妹和师尊之理.小弟此番奉命采珠事已毕,就请师妹先行带回去,代向师尊、师母请罪。我愿以一身挡之,那怕形神俱灭,亦所甘心。” 说罢掏出一把珠子,递向秋华手中道:“小弟无状,有累师妹,此番如能从二敌手中侥幸逃出元神,还望师妹禀明师尊接引转劫。” 秋华摇头道:“李师哥,我知道,你一切无非是为了我,以致才闯出这种大祸来。只因你太不顾利害,我才埋怨几句。如今大错已成,岂有让师哥独负艰巨之理,现在只有你我两人合力抵御,或有万一之想,幸而能逃过这插劫数大家都好,万一不幸,我们也只有两人死在一处了。” 说罢莹然欲泣,凄楚不已。 李钰向她看了一眼道:“师妹,你只有此数语,我便形神俱灭也值得了。不过余仙子如来或可理喻,那赤身教主洪昆,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设有意外.我便粉身碎骨也难赎罪,师妹还以先行回山为是。” 秋华把头连摇只不肯去,倏闻南方天际.一阵强烈破空之声自远而至,连忙打开药囊,先将那株千年续断行法缩小收好,一面向李钰道:“师哥,敌人来了,还不快加准备?” 话犹未了,只见一点青白色寒光自崖上一闪而下,一个女子口音哭道:“是谁胆敢下此毒手,你须还我丈夫的命来。” 接着眼前现出一个白衣道装少女,满脸泪痕,看着两人怒气冲冲道:“是你两个将我丈夫杀死的吗?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下此毒手是何道理?” 李钰先向余夜珠行了一礼,慨然道:“余师叔在上,弟子李钰,原系云麾真人门下,适才实不知那妖人竟是师叔丈夫,以致下手稍快。后由师妹颜秋华说起,才知师门渊源。不过我师妹颜秋华在此采药,并无冒犯之处,他竟口出秽语公然调戏,且有威逼之意。弟子因见同门被辱,又不知底蕴,以为如此行径必是万恶妖人,所以才下手除去。 “此事系弟子一人所为,实与师妹无涉,素闻师叔正直无私,还请原宥。如若不然,弟子亦愿领受诛戮,但求放我师妹回去,禀明家师,师母再向师叔谢罪。” 说罢屹然而立,两睛看着来人,那余夜珠闻言不禁一呆。 再向地下那一团被雷火烧焦的残骸和那柄断剑一看,不由又满面惨痛把牙一咬大喝道:“原来你两人竟是李霜娥门下,那我就先杀了你两人,再寻他夫妇去算账,也不为过份。” 说罢一拍腰下剑囊,飞起一道青白色光华向二人当头罩下。李钰并不还手,只冷笑一声,瞑目等死。 秋华忙将自己剑光飞起敌住了,一面高声道:“师叔请暂停手,弟子有下情容禀。” 余夜珠一股悲愤之色大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跟你这贼人有杀夫之仇,还有什么话说。” 说罢,不由分说,又催剑光逼上来,李钰本想自己一死以了这场公案,一见余夜珠不依不休,连话都不容说,又见秋华已将宝剑飞出,不由也怒道:“师叔,弟子不过因为师叔平日为人端正,不愿累及师妹,所以自甘引颈受戮。如以天理人情来说,难道只准向三连无恶不作,旁人连还手都不许吗?再说,今日之事,是向三连先偕妖妇桃花三娘子褚玉英向秋华师妹动手,并加秽语调戏,才逼得弟子不得不上前相助。师叔对於向三连既不能劝其向善,又不能阻止其与妖人打成一片四出害人,出事以后,更不问情由向弟子等寻仇,天下有这等道理吗?” 说罢一抬手银河剑也自出手,秋华忙又道:“李师哥,我们不得再向余师叔无礼,我还有要紧的话,要向师叔说明呢。” 说罢又向余夜珠道:“师叔,目前我们两人不但开罪师叔,而且因此李师哥已将桃花三娘子容貌毁去,预料少时赤身老怪必来,我二人已拼同死了此一段公案。但那老怪向来绝无是非可言,如见师叔至此,必生别的枝节,岂不令我二人於心更加难安。以我看来,向三连虽适才被李师兄神雷震毙,元神又为仙剑所戮,似已有一些残魂逃将回去。 “如果能予收起,公孙师叔素擅道家聚魂全魄之法,返生虽已无望,由他老人家聚炼之后,或可转劫。师叔如能暂时不与我等计较,一俟此间事了,弟子必叩请公孙师叔为力。即使李师哥有什么开罪之处,也不妨请家师与师母处罚。如必欲在此相拼,赤身老怪一来,弟子等就无暇兼顾了。” 夜珠一听,猛然想起公孙寿昌确有全魄之法,不禁如梦初醒,因为向三连的残魂剩魄已被收在身边,尚有一线生机,便把牙一咬道:“如此也好,我便到岷山去向你们的师长说话,不怕你两个飞上天去。” 说罢一收剑光,用所炼寒魄冰光,连向三连残尸碎骨一齐摄走。一转瞬间,那道青白光华在云中连掣,便自不见。李钰不禁喘了一口气收剑道:“余师叔既被打发走了,只剩下那老怪,我们毫无顾忌就不妨一拼了。” 秋华也收回宝剑又把双眉皱起道:“你当余师叔一走单那老怪就可力敌吗?须知赤身老怪已成不死之身,与阿修罗王一南一北,都是天生的魔头,即使各位师长也不敢轻敌,何况你我这点微末道行。所好这次出来,师母因怜我魔劫太重,曾经将她一件护身之宝寒魄冰光幛赐我,如实无法,或可保得你我二人元神回去亦可未知。” 说罢,一双妙目看着李钰道;“少时如果老怪一来,师哥千万不要离开我,否则一难兼顾,那就不堪设想了。不过小妹修为非易,还望师哥守定心神,不要自误误人才好。” 说着,玉颊微红,眼中不由流出泪来。李钰见状大为不解,不由惶急道:“师妹这话我实在不解,小弟虽然不肖,还颇知自爱,如何会自误误人。难道今日之事,师尊对师妹已有预告吗?” 秋华不由又嗔道:“这个我不许你问,不过你果真能自爱便彼此都好了。” 说着又流泪不已,把头低了下去。李钰正在惶惑,猛见西南角上又来了一片红云,转眼便似晚霞一般,布满天空,映得四山皆成一片赤色。 倏然眼前忽发奇亮,从半空中,落下三对一丝不挂的少年男女,每人手中各执一件乐器,在二人面前站定,一言不发,各将所执乐器一齐奏起。只听得一阵靡摩之音,非常悦耳。 半响之后,只听得两人神魂摇荡,都觉得有些四肢无力,春意盎然。 秋华叫声不好,忙将剑光放出,向那六人扫去,一面大叫道:“李师哥,这是妖人六律迷魂邪法,还不快将你那剑光放出,再迟就不堪设想了。” 李钰闻言,也陡然惊觉,忙将银河剑放出也向那六人扫去。双剑合璧一扫之后,乐声顿止,陡见那六人就地一滚,各将乐器抛去,分作三对拥抱而舞起来。 那剑光扫去,立分为二,化作六对,仍然相抱,绕着二人旋转而舞。瞬息之间,所抛乐器,自然作声,随着舞步,应节成曲,愈加冶荡,六对男女舞态也更入妙。 李钰不由大怒连忙取出一粒神雷,大喝道:“无耻妖人敢来戏我!” 倏的更向六对男女打去,只听得轰然一声大震,那六对男女和乐器都不知去向,接着一阵哈哈大笑道:“怪道我那桃花三娘子吃了你们大亏,原来用的竟是云麾老鬼的乾天紫焰神雷,你们倚仗有这一点小顽艺,便敢和我作对吗?” 二人再抬头一看,只见断崖下面,站着一个赤身少年,也是一丝不挂,只浑身皮肉非常白腻,面目也异常俊美,一头长发,一直披到股际,右手挥着一柄尘尾,左手握着一条半红半白的长巾向两人笑道:“看你二人所用宝剑,想是云麾老鬼和李霜娥贱人的门下了。我赤身教下,向来和岷山一派素无往来,为何一见面,便将我那桃花三娘子花容毁去。 “如以你两个无名后辈而论,我本来不值与较,不过,如不稍加惩罚,不但桃花三娘子其恨难消,即使外人也道我怕云麾老鬼。 “但是以你二人资质而论,都确有可取之处,如肯就此入我门下,适才之事便可一笔勾销。即使桃花三娘子有什么话说,我也可以代你二人做主,否则那便难说了。” 李钰大喝道:“无耻魔头,你也不自己看看,这样赤身露体成何体统,还敢说出此等狂言,岂非做梦。” 说罢,立将银河剑飞出扫去。秋华先见三对裸体男女本已羞得无地自容,现在又见一个赤身男子斜着眼睛向自己看着,不由由羞转怒,也将剑光飞出。 一青一白两道剑光齐向来人扫去,谁知那剑光扫在赤身教主身上,那人便似虚影一般,分明已经扫成三段,剑光过处,其身复合,一无损伤。 赤身教主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井底之蛙,什么道理也不懂得。我来问你,天地生我原来有衣服吗?我们的老祖宗,在浑沌初开的时候有衣服吗?我正因为要返本归原,还到太古时候和天地父母生我时候的样儿.才创立这赤身教,你这孩子未闻大道,为何出口伤人。” 说着一掷左手两条长巾道:“也罢,既你二人如此倔强,也用不着我行别法,只你二人能够冲破我这鸳鸯和合阵,不妨各自回去,我也不再寻你们。如若无法冲出我这两条南海蜃气所化长巾,那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自行投到,归我门下,一条便是自将真元消耗到死为止,等你二人到了彼时,我再前来收取生魂。” 说罢,那两条长巾绞在一处,立化一片彩霞向两人罩下。秋华见状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右手一指,飞起一团青白色光华,立将两人护住。转眼便见到一团彩霞在青白光幢外面布满,山川景物一点也看不清楚。 只听那赤身教主哈哈大笑道:“你二人只要沾着我一点蜃气,便够消受的,打算用李霜娥的寒魄冰光幛护身那是妄想。” 说罢便寂然,半响之后,两人都竟百脉如沸,再也无法自持,入了幻境,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猛听耳畔有人道:“可怜可怜,如果我再迟来一步,那就全完了。” 两人如梦初觉,再睁眼一看,寒魄冰光幛忒自未撤,彼此都赤身睡在一片草地上,秋华不禁嘤嘤啜泣,李钰更觉无地容身,只说得一声:”师妹保重,我真百身莫赎了。” 便放出银河剑打算用自己剑光兵解,猛又听见外面有人喝道:“此系你二人前生不可避免的夙孽,便连我也无法逆天行事,如何又这等痴顽起来,那不又种来生因果吗?” 一声喝罢,仿佛春雷震耳,剑光立即飞回囊中。两人大悟,忙将衣服穿好,撤去宝障。再看时,只见崖下远远的站着一个三尺来高的矮老头儿,正是师叔公孙寿昌,不由羞愧万分,尤其秋华,竟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公孙寿昌笑道:“你两个休得难受,今日之事原是前定魔劫,不经过这一场劫数,你二人怎得合籍双修,如今天仙虽然无望,但天荒地老,永远作一对神仙眷属,不也够消受的吗?那赤身教主的妖阵已被我太清神火烧去,洪昆那厮,也吃我用话将走,还不趁此回去更待何时。我为你两人已经破例出山,对那向三连一段公案还须我大费手脚,千万不能再耽误了。” 说罢又笑道:“那余夜珠我知道,向来也是一个实心眼儿,时间一迟,难免又生枝节,也罢,我索性再携带你两个一程吧,谁教我这师叔太好说话呢?” 说着解下腰间革囊,飞出一蓬青蒙蒙光华将两人罩定,向囊中一吸,两人身不由己,都被吸入囊中。 李钰方想这一点小小革囊,如何能容得两个大活人,而且也必气闷异常。谁知一到囊中却别有天地,入眼只见四围山色,青葱入画,一片斜阳正照在芳草地上,万树桃花,落英缤粉,仿佛飘了半天红雨,入耳处处莺啼燕语,竟如武陵人误入桃源光景。 再掉头一看,秋华正斜躺着身子,倚在一株碧桃花下,泪痕狼藉,掩面悲啼未已,连忙上前一步道:“师妹,请恕方才小弟竟为妖术所乘,致误师妹仙业,虽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不过此心惟天可表,如蒙见宥,小弟情愿设法补过,那怕踏遍十洲三岛,也要寻取灵药,俾使师妹永驻芳华,寿与天齐,以图报於万一。” 秋华倏然把手一放冷笑道:“方才的事,虽然公孙师叔已经说过,孽由前定,你我必须经过这场魔劫。但是妖人由人兴,你如果不赶来缠我,也许不至铸此大错。我知此事,你虽口口声声对我不起,一闻公孙师叔之语,未尝不正如心愿。不过,你想损人利己,自己不上进,还把别人拖下水,那是梦想。此番回山,不管师尊、师母如何处置,我必自兵解,转劫重修,决不使你称心如愿。” 李钰慌急道:“师妹,你话冤杀我了,我纵使不才,何致如此卑鄙无耻。小弟本拟向师尊请罪之后,再行兵解,既如此说,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以一死自明了。” 说罢,身子一摇,银河剑一起直向自己颈上一绕,人头便自落地,秋华见状,不禁抚尸大哭道:“李师哥,我只不过一句话,你如何这等痴法。此番下山,师母原曾说过,我因和师哥夙具情孽,天仙决难有望。并且说,经过此番魔劫,当有后命。只等一甲子后,再能历过那场仙凡浩劫,便可一同选一名山合籍双修,你这一自行兵解,教我如何能对得起你呢?” 正在伤心之际,猛听公孙寿昌哈哈大笑道:“你两个娃儿怎么不安本分,在我袋里乾坤里面,又这样胡闹起来,你放心,在我这顽囊里面他死不了,都有我呢!” 说犹末完,只听轻雷微震,哪里有什么夕阳芳草槐花流水,自己身子原来却在一间精舍当中。 珠帘高卷,青烟微袅,正是昼长人静时候。所居颇似一角江楼,槛外远山如画,云帆可数,天风琅琅,夹以水声琴韵,不禁胸襟为之一爽。 再细看时,李钰穿着一件黄麻道服,正在南窗之下弹着琴,丰神冲夷,意态泰然,又是一番情景。 不由心中大诧,忙叫道:”李师哥,方才你不是已经兵解了?为何却又在此间弹琴,那全都是公孙师叔设的幻相吗?” 李钰闻声,蓦然琴声一歇,站起来道:“师妹,我也记得仿佛万分对不过你又复无以自明,所以自行兵解,又似闻得师妹哭声,猛觉神智一糊涂,怎么又到此地来了?” “难道适才所遭,真是幻境吗?” 秋华听了想起方才经过不禁玉颊又是一红,自知仍在公孙寿昌袋里乾坤之中,一举一动,师叔无微不明,连忙嗔道:“都是你要寻死觅活的,害得我又被公孙师叔数说了一番。如今我俩在他老人家袋里乾坤之中,据公孙师叔口气,余师叔恐怕已经寻到师尊、师母面前去了。还不赶快自己收摄心神,预备应付未来难关,只问这些没要紧的事做什么?” 话才说完.又听公孙寿昌道:“到底还是秋华聪明,事情已经过去,你只问那些没要紧的事有何用处。你两个还是打点打点对付余夜珠的事才是正理。”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李钰才知适才种种,公孙寿昌都已知道,忙又跪下默祷了一番,请求师叔庇佑。又听得公孙寿昌笑骂道:“你这孩子怎的这样没出息,秋华真比你强多了。大丈夫要敢作敢当,一切都有我呢。你两个只实话实说决无妨碍,便有亏吃也有限,知道吗?” 说罢便归寂然,两人心中略放,便就室中各自入定不再交谈,半响之后,忽又听见公孙寿昌道:“余道友,我这懒人去得稍迟,他两个已经都为洪昆老怪蜃气所中遭了魔劫,全都坏了道基。最可怜的是秋华这孩子因为天仙无望忿不欲生。那李钰也因无以对秋华两次兵解均被我解救下来。 “这事情以情理来说,如果向三连不偕妖妇上前夺宝调戏,李钰决不至妄自动手,如不动手则向三连固不至自取灭亡。李钰、秋华这两个孩子也不会把屡世修为坏於一旦,更树下洪昆这个强敌,你请想一想这笔账到底如何算法才对呢?” 说罢又听余夜珠哭道:“如此说来,倒是我那丈夫罪有应得,不怪这两个小畜生了。那么你方才说的话又想不算么?” 接着公孙寿昌冷笑道:“我自有生以来,几时话说了不算,方才我的话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如果其曲全在他两个身上,又竟逃出洪昆魔掌,我必请师兄重责,并将尊夫残魂代炼复原,令其转劫。如今其曲既不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且他们又因此坏了道基,向三连已死免究,已是客气,叫我如何能再委屈自己的孩子呢?” 二人听罢,知道公孙寿昌在帮着自己和余夜珠争论,心中稍慰。又听师母道:“这两个孩子其实可怜得很。就事论事,李钰虽然孟浪一点,但是,师妹你平心而论,他看见同门师妹被辱能够不拔刀相助的吗?再说,向三连自从入了魔道以后,他所作所为你也应该知道,假使今天李钰不去,秋华这孩子遭了他毒手,我夫妇能不去寻他算账吗? “果真他死於我夫妇之手,你又待如何呢?而且他自入了魔道之后,所造淫杀之孽何止千百,这些无辜罹难的人又到哪里去申诉。你试再细想一想,如果他确无取死之道,我便将两孩子献上,听你诛戮报仇如何?” 说罢余夜珠似乎半响不语,蓦然道:“如以情理而论,诚如你两人所说,不过在我来说,难道杀夫之仇不报,就这样算了不成,我也想请贤伉俪和公孙道友还我一个明白来。” 忽又听见云麾真人笑道:“杀夫之仇自然不能不报,不过假使尊夫因此转祸得福,历劫偿完淫杀之孽,便能转归正道,是算恩还是算仇呢?” 余夜珠亢声道:“如果拙夫真能因此偿清夙孽,转入正道,那我是求之不得,还有什么冤仇可言。不过适才公孙道友已经明白拒绝,你看还有什么法想呢?” 接着公孙寿昌哈哈大笑道:“余道友,果真你能对两个孩子高抬贵手,肯将这段公案作个合理了断,我这懒人也说不得辛苦三昼夜将尊夫残魂炼好,并且敢保将他附在残魂上的本命除去,令他转劫以后不昧本来,你意如何?” 余夜珠闻言,似不甚相信道:“他那本命还附在残魂剩魄上面吗?” 公孙寿昌道:“那如音如随的魔鬼,岂但附在他身上,并且因你一念偏念,恨火所至,已经进入了你的紫府玄关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余夜珠似乎吃了一惊道:“公孙道友,这话是真的吗?这便如何是好呢?” 接着公孙寿昌哈哈大笑道:“我生平从未对人说过假话,又何必对余道友加以恫吓呢。你如果不能设法将这个阴魔除去,纵使夙根再厚,修持再好,终必被阴魔缠扰以至堕落,尊夫向三连不就是一个很好前例吗?他在未堕魔劫以前,虽非完人,却也是一个自了汉的修士,一经堕入魔道,便每况愈下,终至倒行逆施,又岂是道友始终之所能及呢?” 余夜珠闻言似颇畏惧,声带惶急道:“话经道友一提,我也自觉颇有异样感觉,这便如何是好呢?” 语毕,又闻云麾夫人道:“贤妹不必惊慌,此事外子已经为小徒等推算过,已有安排。为贤妹计,最好择一善地,从此闭关潜修以极大忍耐与定力,先行炼去本身阴魔,然后出山积完前此所发宏愿三十万外功,再行重修大乘,这是一条平坦大路。 “但有几节难处,第一、必须摒除一切杂念,才能坐关,否则转易为阴魔所乘,稍一不慎便不堪设想。第二、是在坐关期间,尊夫转劫之事便无法兼顾,那必在本身阴魔完全炼化之后,才能出外寻访,为期至少也须半甲子以上。 “在这期间,贤妹对他是否可以不闻不问,听其自然。第三、修道人最重因果,贤妹和尊夫已有几生都是情节牵孽绕,在成道以前,无论如何必须将这场因果作个了断,贤妹在这时候,也必须有个打算。” 云麾夫人说罢之后,似乎微闻余夜珠叹息了一声,又凄然道:“舍此以外还有什么两全法子吗?我现在方寸已乱,一切惟有望师姐贤伉俪和公孙道友为我代筹了。” 说罢,又微闻啜泣之声,两人听罢,知道余夜珠已由问罪转为乞怜,一想她的身世与所遭,也觉可怜。 猛又听云麾夫人道:“两全的法子虽有,也确非易事,那只有先由公孙师兄将尊夫代为炼去,贤妹也在此时兵解,附体阴魔由他一同炼化,两人同时转劫,来生在未曾入道前,先将孽债偿完全,再行修为或可较易,即使天仙无望,也不难复证散仙,作一对神仙眷属。 “不过向三连为了清偿孽债,不得不转女胎,贤妹反而要现男身了。 你如愿走这条路,愚夫妇必当到时接引,令你二人不昧本来,虽然聚首之期也必在三数十年以后,不过一经入道,恢复今生道力,但可一同出山修积那三十万外功,以偿夙愿。 虽修为期间也不免艰险丛生,成就也不太大,至多不过如愚夫妇现在的光景,你意如何呢?” 随闻余夜珠哭道:“师姐和公孙道友如能如此成全,我感激不尽,今生已矣,来生尚恳收入门墙,得在弟子之列於愿已足矣。” 李钰、秋华两人正在听得入神,猛听公孙寿昌大笑道:“你余师叔已经大澈大悟,你两个还不乘此出来拜见,即便了结这一场冤孽,更待何时?” 说罢只见一道青光穿帘而入,所有屋宇陈设全归乌有,只觉身子暴缩,被那道青光卷着向上升,一转眼便落在地上。 再细看时,已在师尊丹房之中,师尊、师母和公孙寿昌都在丹房里,那余夜珠也泪痕狼藉站在一旁。两人连忙伏地请罪。 倏见云麾真人双目一扬,沉着脸色道:“此番魔劫虽由前定,但如李钰稍加镇定,不犯贪爱嗔痴四戒,究竟要好得多,无论如何说法,你总难辞其咎。本应就此迫还剑宝,逐出门墙,姑念除一念情痴之外,尚无重大不是,着先打四十蟒鞭,再去后山潮音洞,潜修半甲子,直至余师叔夫妇转劫入门,化除冤孽为止。 在此期间,每日子午二时罚受心火焚身之苦,不许行法规避。到时必须由余师叔夫妇亲口允许,解去这重冤孽,方许出困。” 继春听见李钰说到这里,才知自己竟是余夜珠转劫,那小桃必系向三连无疑,立即说道:“小弟俗人,久昧前因,如此说来,我想必就是余夜珠的转生了,那向三连也许就是小桃师姐。想我夫妇无端造因,自己历劫无妨,又竟累大师兄在此受罪三十年,实属於心难安。现在小弟既已历劫归来,又复得男身,归入师尊门下,可谓因祸得福,但是对师兄这场冤孽如何解法才对呢?” 李钰凄然道:“我虽在此潜修三十年,日受心火焚身之苦,只有功力日高,并无灾害,只觉昔日所为,未免荒唐,实属罪有应得,不过三十年来旧梦犹新,未免太无颜对秋华师姐了。你如愿解此结,还望代求小桃师妹,只她一言,我便立时出困。如能央求小桃师妹,代邀秋华师姐同来,四人当面说明,我更感激之至。” 说罢,心火又盛,李钰全身,已经烧成一个红人,好像一块火炭一样,双眸紧闭,呻吟不已。继春不禁侧然道:“如须小桃姐一言,小弟自问她决无推却之理。但是小弟初来,新奉师命来此修为,一切情形不熟悉,她又随秋华师姐,一同伺候师母,一时如何来呢?” 一语未毕,只见青白光华一闪,秋华、小桃已经相携着站在面前,小桃首先向李钰为礼道:“小妹前身多行不义,以致天公假手师兄加以诛戮,实属罪有应得。乾天紫焰神雷一至,正是我的剥复之机,如今想来不但师兄於我无憾,亦且感激之不暇。适承师母以冰魄神光相照始悟前因,除已向大师姐谢过,特禀明师尊、师母两位尊长来此化解冤结。以前夙孽,自愿自此一笔勾销,还望大师兄不念旧恶,予以维护。” 说罢一扯继春,两人一同拜将下去,一语未毕,倏见李钰面前光华一闪,全身火光便自不见,随即站起身来,也和秋华一同答礼。 四人相对拜罢,均各悲喜交集,李钰把秋华一看,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相对无言半响。 还是秋华先道:“我适奉各位尊长之命,说玉龙潭卫道大会已经在即,到时我们四人均须前往,着杨师弟和小桃师妹,立即前往师尊丹房,先行恢复前身法力,并命我和小师兄分别传授本门心法,以便如期与会,对大师兄虽未明言,以我看来似有较重新命。而且公孙师叔也来了,好象正和师尊在商酌着一件什么大事,说不定又与我等有关,便请就此去吧。” 说罢,便促各人起身。李钰细看秋华,半甲子不见,仍是旧日风华,虽然道气盎然,一见自己出困,似亦颇形愉快,心中更觉大慰,忙道:“师尊、师母始终成全,我固三十年来,一日未敢或忘,公孙师叔对我们更是一再维护,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今日正该我们四人一同去向他老人家叩谢才对。” 小桃、继春也说:“这样才是正理。” 说罢,秋华仍用寒魄冰光裹了四人一同出洞向丹房而去。才到那石室外面便听见公孙寿昌哈哈大笑道:“今天是我近一甲子来,最痛快的一天。以向三连那等久沦魔道的人,居然转劫不昧本来,受尽千辛万苦偿完一切淫孽,入我门中,已是可贵而难能。 “更因片言而化除数生冤怨缠扰,非具大智慧,怎能如此。足证本性一复即见光明,阴魔只能惑人於一时,决无万劫不复之理。” 接着大声道:”你四个快进来吧,我这老汉虽然费了好多手脚,却成全了两对神仙眷属,这太痛快了。” 四人闻言,由李钰领先一齐走进丹房一看,见上首坐着云麾真人,下首坐着公孙寿昌,云麾夫人也拿着一封简帖在一旁看着,连忙一齐拜伏在地,叩谢三人成全之德。公孙寿昌笑道:“起来,起来,都起来!你们本身魔劫虽然已过,从此两双四好,永为同门,共参仙业,足为我岷山一派留一佳话,也不负我费这一番手脚。 “但是群仙在劫即将临届,你们师父、师母和我,都已接到武当派仙侠掌门人柳不疑等飞剑传书邀请,定於本年中秋在川边玉龙潭,举行祛魔大会。 “这一次所邀甚广,不但中土释道两门各派宗主,均在被邀请之内,便十洲三岛,西方诸教主也都一一邀约,并且在简帖中说明,各派得力弟子亦均请一律随同师长前往,以便会后差遣。 “本门弟子,你四人均在随师赴会之内,李钰更须事前赴各地召集同门,听候挑选嘱咐,以便应付未来劫运。所以你等前生冤怨一经化解,你师父立命秋华传唤来此,以便先将继春、小桃两人法力恢复,免致将来一膺重任不克负荷。” 说罢又向云麾真人夫妇道:“这几个孩子资质心地都不错,尤其是李钰这一对将来足可为我岷山一派光大门户,和武当派下的诸葛钊,南海禅宗的心印,都是各派后起之秀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释道两门,光大昌盛的朕兆,师兄还要须多培植才对。” 云麾真人笑道:“要说诸葛钊,和李钰比起来也不相上下,那心印禅功定力已臻上乘,便剑术和降魔诸法也到了炉火纯青境界,他们如何能比。” 说罢手挽灵诀,猛向继春头顶上一击,继春倏觉浑身一凉,至善之处,就象雷击电掣一般,一点灵光,直冲天门而出,猛又闻大喝道:”天人一体,何分男女,你不在方寸地上痛下功夫,却从何处去寻真面目。” 顿觉身子向下一沉,一点阳和之气,自紫府黄房直下十二重楼,复达玄关,四肢百骸舒适异常。再一沉思,诸生经历所习法力,一切经历都如在目前。不禁失声痛哭之下,又叩头拜谢三位师长。 接着云麾真人手起又向小桃一扬,小桃一个冷战,也洞澈了诸生经历,更加伏地悲啼不已。 云麾真人笑道:“这是你二人万劫难遇的天大喜事,既已明白诸生因果,为什么还是这等痴顽。” 随命秋华将余夜珠所封的剑宝发还继春,又向小桃道:“你经我夫妇两番点悟,虽已尽复所能,但两生所习邪术均不可再用,除我及秋华代传本门心法外,可由继春将前生法物分给一部,以便应用。玉龙潭赴会时,心印亦必将所得玄龟剑相赠。在此期间,可将前生未入魔劫以前所习各法详加温习。” 说罢又向继春道:“昨晚所以命你暂住潮音洞,原为化除这场冤孽,如今事既已完,可去前殿与成儿一处修为,在这期间内,务须勤习本门心法。” 二人俱各叩谢领命,公孙寿昌笑道:“此去玉龙潭赴会,各派仙侠均有人到,如果你二人前去,连本门仙剑都没有,那显得我岷山一派未免太寒伧了,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恰好是一对,分合用都可,便给你二人作一个转劫的纪念吧!” 说着,打开革囊,取出一件东西来,看去圆圆的,半红半黑,和一个太极图一般,约莫只有茶杯那么大,却薄得像一张纸一样,二面均铸有篆文状极古朴,光华隐隐,不时流露。显然是一件神物宝器。 二人一见忙又拜谢,公孙寿昌道:“此宝名雨仪鸳鸯钩,分开来是一红一黑两只宝钩,与飞剑无异,一经合壁,便化成一团红黑相抱的光华,寻常飞剑法宝只被纹住立刻粉碎,便前古奇珍,对方功夫稍差,也被吸住收不回去。 “而且如果分开由两人合用,便各在千里之外,一遇凶险,也可互相感应,飞往援助,其中妙用甚多,有此一宝,如能用心勤习,虽非万邪不侵,寻常妖人决难相敌。” 说着正传二人用法,方成忽然从室外走来笑道:“师叔,你老人家太不公道,我已求了你好几年,一件好东西也没给过,今天杨师哥和小桃师姐一见面,便赐他们这样好宝贝,不透着有点偏心吗?” 公孙寿昌笑道:“你这孩子懂得什么,我是因他二人,转劫不久就要担上重任,所以才以至宝相付,你在山中,要这些法宝何用?”方成不由慌道:“照公孙师叔这样一说,难道这次玉龙潭的仙侠大会,不让我去吗?” 公孙寿昌笑道:“适才你父母已经说过,这次赴会,本山弟子只有李钰秋华,继春小桃四人,你怎么会有份?” 方成不由睁大了眼睛看云麾夫人道:“母亲,真的不要我去吗?” 云麾真人笑道:“你师叔在骗你呢,本门连在外行道,分住各地的弟子,都要分别通知,挑选功力较深的前往,听候调遣,岂有不让你去之理。不过,这次与会的人中出色的后辈大有人在,就分派什么职司,也全凭各人功力,并不全在法宝,你还不引杨师兄到前殿去,先将本门口诀传他,自己也乘此加速用功,缠你公孙师叔做什么?” 方成道:“口诀昨晚已经传过了。” 又看了公孙寿昌一眼道:“师叔你好,怎么连自己的侄儿也骗起来,下次你再躲在那口袋里睡觉,我不想法把你吵醒才怪。” 云麾真人忙喝道:“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没规矩,竟敢和师叔放肆起来,还不赶快和你杨师兄到前殿去。” 方成撅着嘴,方才要引杨继春出去,公孙寿昌笑道:“师兄,我是逗这孩子玩的,你怎么也认真起来。” 说着唤住方成道:“现成东西我是没有了,我给你一个简帖,让你到个地方去碰碰运气吧!如果福缘好,也许有点指望,能弄到件把出色的玩意儿,不过假如自己没出息,把事件弄僵了可不能怨我。” 说完之后,掏出一个黄麻布卷,递在方成手中道:“只等我这简帖发光的时候便可开拆,地点时间都在这个上面,不要忘了。” 方成笑着谢过,引了继春径去,这里云麾真人也唤过李钰,吩咐了几句,嘱令在山休息二日,便自前往各地,不可延误,李钰领命不提。 自从小桃和继春行后,大桃独处双红楼上分外寂寞,暗想各人皆有遇合,妹妹小桃已和继春同去寻师,听公孙寿昌之语,成功已无疑义,惟独自己,虽然万幸脱离了白骨教,几个月来,投师尚无着落,不由非常抑郁。 等到从山茶处得悉,小桃已入师门,井蒙恢复前生法力,已成散仙一流人物,心中一方面替妹妹喜欢,一方又自恨缘悭,不由更加难过。 这天独倚栏杆,遥望远山,正怀着满腔说不出的滋味,忽听继武从楼下走来,仰着脸,看看他笑道:“大桃姐,你知道我那继春兄弟和小桃姐的事吗?” 大桃淡淡的道:“我早知道了,前天公孙太公便把他两人的经过遇合全告诉卓和大哥和山茶姐姐了,你又嚷什么?” 继武不由一愣,连忙跑上楼去道:“你病了吗,为什么脸色这样不舒服。” 大桃嗔道:“我好好的,你为什么说我病了。” 说着走进房间,指着临窗的一张椅子道:“请坐吧!我正有话要和你讲呢。” 继武不知其中缘故,闻言又是一怔,在椅子上坐下道:“是我有什么事,无意中得罪了姐姐吗?” 大桃忽然想起,自己的心事继武怎么会知道,今天态度为何如此失常,不由笑道:“你这话说反了,方才是我得罪了你,不过我这两天委实自己烦得很。” 继武惊道:“你一向为人旷达,道心又极坚定,为什么无端又生起烦恼来。” 大桃微慨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时为什么这样烦闷,不过前些时你和我说的,也打算弃家访道这话当真吗?” 继武道:“小弟久有此意,自从得见诸葛仙师灵异之迹,慕道之心愈诚,如何不真!” 大桃道:“既是真心慕道,就这样在家里坐着,蹉跎牵延下去便会成功吗?别看我妹妹和你兄弟遇合那么容易,人家原是散仙转劫,几生修积得来的,你我岂可比拟於万一?我想,如果真是诚心向道,非痛下苦功,不辞劳苦艰险访求明师不可,如果像这样下去,那里还像个修道人行径,所以我打算立刻离开此地,做个行脚道姑,踏遍人间奥区求师访道。” 继武慌道:“我们这里不就有好几位仙师吗?而且公孙太公已经嘱咐诸葛仙师将所传秘诀,转授各人,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大桃脸色一沉道:“你知道什么,修道必须财地法侣四者俱全,公孙太公虽不以法自秘,曾嘱两位仙师转授,但是他对两位仙师都不肯收为弟子,反指示我妹妹和你兄弟投入云麾真人门下,只收了卓和大哥一人,足证对於你我不是无缘,便是认为不屑教诲,你这想法,岂非糊涂。 “至於铜袍、狗皮两位,你我也求过无数次,两位都说本身法力尚浅,不能收徒,这也许是实情,再要因循苟且下去,时日便不我待了。 “所以我已决定,不惜一切艰险另求明师,今生如有小成更好,否则纵然以身殉道,得蒙上天鉴佑也许来生可以入道较易亦未可知,小桃、继春不就是个榜样吗?” 继武想了一想道:“如果姐姐必欲云游天下另访明师,小弟也可以奉陪,但不知何日动身呢?” 大桃嗔道:“你这又是一个糊涂心思,求仙访道,还有个男女两人缠在一处的吗?我所以要和你说的也正在此,这几个月以来,你的心思我全知道,我本来是一个曾经魔劫的番女,承你另眼看待,足感盛情。 “不过,你别看我还像个二十多岁的人,如非邪术驻颜早已老丑不堪了,人生如电光石火,如不能及时借暇修真,便要噬脐无及,所以我特为提醒,也不枉大家相识,还望彼此珍重。” 继武见挽留不住,连随行都不可得,不由更为慌急,忙道:“既蒙姐姐把话说明,足证彼此知心,小弟决无勉强之理。不过,古人合籍双修的也不一而足,卓和大哥和山茶姐姐,令妹和舍弟不是一样可以修持吗?” 大桃脸色又是一沉道:“山茶姐姐和卓和大哥原属夫妇,小桃妹妹和令弟继春更是三生情侣,你我如何比得,我因彼此数月相处,你尚知自爱,所以才明言相告以免两误,既如此说,那只好各行其是了。” 说罢立刻起身,探首窗外高叫道:“蝶奴,你快取一盏茶来给杨少爷,我到紫薇仙府去去就来。” 一面向继武道:“请恕我尚有事,暂时失陪了。” 说着便自下楼,继武见状只得也起身道:“姐姐请恕小弟失言,改日再见罢。” 大桃只把头略点道:”委实我还有事,要和山茶姐姐商量去,既如此说,恕不相留了。” 说完,便立在梯口相送。继武无奈,只得告辞而去。大桃随着下楼,送去继武之后,心中越发不是意思,真的一路向紫薇仙府而去。 才来到豹窟旁边,只见那只狒狒,正在豹窟外面,伸着长爪在逗那两只豹子,双方呜呜叫个不住。那只花豹似已吃了一点小亏,伏在假山石上,瞪着眼睛蓄势欲向狒狒扑去,黑豹却坐在一旁,不声不响的看着。 那狒狒也似全神都注意在花豹身上,对黑豹连看都没有看一下,只扬着一条右爪似乎欲待花豹先发,立刻打他一个斤头。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黑豹冷不防一跃而起,两爪凭空,扑在狒狒背后肩胛上,一口咬着顶上长毛向下便扯。 狒狒不由一惊,怒吼连声,忙伸两只长臂去抓那肩上黑豹的双爪,却不料那只花豹又迎面扑来,慌得狒狒手忙脚乱,不知应付哪个敌人才好,胸乳之间又着了花豹一下,虽只嬉戏并不大重,已被扯下一团金色长毛来。 后面黑豹见已得手,叫了一声自先遁去,前面的花豹也一跃丈余,又复蹿上一座石峰。那狒狒气得瞪起双睛,回寻黑豹已经不知去向,那只花豹又跃上了一根高可三丈的石笋上面,头下尾上,瞪着眼睛看着她,颇有挪揄之态。 狒狒一看,顿发野性,怒吼一声,便待将那石笋扑倒。 猛听小珠从紫薇仙府里面赶出来娇喝道:“你们这几个畜生真要死呢,吃饱了肚子,又在这里斗着顽是不是?如果再胡闹,我非把你们全逐出这园子不可。” 喝着,小脸一扬已到豹窟前面,那狒狒立刻垂下长臂,吱吱连叫,用两只长爪比着,似在诉说两豹不是,那只花豹也一跃而下,伏在小珠面前,呜呜低吼着。 不知那只黑豹又从一个假山洞里钻出,一路跳着走来,小珠似解兽语,笑骂道:“你们这一套我完全不听。阿金呢,一定倚仗个儿大,两只鬼爪子又长,所以老打算欺人。花斑子和黑狮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联合起来两打一,所以阿金又吃了亏,你们弄鬼,难道我不知道吗?” 说着,伸出小手先在花豹头拍了两下道:“我说得对不对?” 那花豹呜呜叫着点着头,狒狒也低头下来,似有羞惭之色。大桃一看不由惊异道:“你这孩子真顽皮,是几时学了兽语,竟和三个畜生说起话来。” 小珠猛一抬头,见是大桃,也答道:“大桃姑姑你不知道,这三个畜生,都大有来历,他们虽然不能说人话,却善解人意,更懂得人话,据公孙太公说,尤其是这只狒狒,原是一位著名女散仙子守洞之兽,只因犯了野性,被那位散仙将她内丹封闭逐出洞外,才被妖人设法捉来。他还有一个老婆,到现在还在大雪山呢!” 大桃不禁好笑,再看那只狒狒,似更惭愧把头一直垂到胸际,又偷眼看了自己一下,低吼一声,向假山背后走去。便道:“这畜生果然作怪,你曾问过公孙太公,他那旧主人是谁吗?” 小珠道:“据公孙太公说,他那旧主人是一位散仙,虽然生得丑怪异常,法力之大,却不可思议。因所居在大雪山深处,万年冰嶂之中,所以人称雪山姥姥,人虽然从不下山,每隔一甲子却都以元神化身千万分赴各地积修外功,在这期间,也必收徒一人,只是有缘便会遇着,但是她的性情非常古怪,必须那人投缘才肯现身相见,如果不被看中,即使你能找上门去,也不会见到。” 大桃不禁心中一动,忙又问道:“公孙太公曾对你说过那位散仙的面貌?” 小珠笑道:“我因公孙太公说她生得非常丑怪,当时就问过她究竟丑怪到什么样儿,据公孙太公说,她最显著的是头上有一只肉角,和两只奇长的耳,这是一望而知的,还有那一身长可及寸的金毛,也是与众不同的特徵。” 说罢笑道:“姑姑,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想寻一个好好的师父吗?据公孙太公说,你的遇合已不在远,不过事前却有一场绝大惊险,要能好好的度过这场惊验,事才有望呢。” 大桃忙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些话,是公孙太公告诉你的吗?” “你不是常在双红楼上向公孙太公祝告吗?前天他从云麾洞回来,便向我父亲提及,并且说你为人非常敦厚,将来必有成就。” 正说着,忽见山茶用一条斑竹柄的药锄挑着一个花篮正从紫薇仙府出来,一见小珠和大桃正说话便笑道:“小珠你又和姑姑在说什么?” 大桃道:“她在这里逗狒狒和豹子顽,我正要去寻你,偶然谈起那狒狒的来历,不知不觉的,就在这里耽搁下来,你执着花篮打算到哪里去?” 山茶笑道:“昨天我偶然的打后山经过,看见那一带老松树下产有不少茯苓,打算去采一点回来,制成糕饼,分送各位前辈师长以表微忱。你们不妨多谈一会,再到里面去坐坐,我去去就来。” 小珠忙道:“妈,你是打算采茯苓吗?前天我听公孙太公说,那一带松树都是千年以上的老树,说不定下面有琥珀和朱苓,那都是人间难得的仙品,我也陪你去看看,如能弄到一两种,拿去孝敬几位老人家,不更好吗?” 说着便欲随去,山茶喝道:“你这丫头怎么才说风就是雨,什么事全要跟在我后面,在家里陪姑姑谈谈不好吗?” 小珠把小嘴一撅道:“姑姑她才不要我陪呢。” 说罢,扯着山茶,扭箍儿糖也似的跟着要走,山茶看着大桃笑道:“你看这丫头越发不成话了,她一定要跟我去,那只好对不住你,停会子再见。” 说着含笑一点头,母女径去。大桃只剩下一人,越发无聊,再看那只狒狒正石像也似的坐在那里,也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道:“你被妖人弄来也有好几年了,适才小珠说你原是仙人雪山姥姥的守洞神兽这话对吗?” 那狒狒把头连点,用右爪向西边一指,低啸一声,又摸摸自己胸膛,比划了半天。大桃虽不能尽解其意,但知狒狒确是灵兽,已经了解自己说的话,不由大喜道:“你也想回去吗?但是从此地到大雪山数千里长途,你能认得旧主人的洞府吗?” 狒狒又连连点头,伏在地上,拜了几拜眼睛中流出泪来。大桃心中更加奇怪,又说道:“我送你回去,能见到你那旧主人吗?” 狒狒一阵欢跳,又抚着自己心口一阵比划,大桃虽然心中仍是茫然不解,但是他那欢跳高兴的神情似有可能,也不禁忽发奇想道:“那么,我们几时走呢?这一路西行,中间必须过好多城镇,你这样不太骇怪世俗吗?” 狒狒闻言,抓耳挠腮了半天,忽然又趴到大桃身边,把一颗披拂的大头伸向大桃面前,一动不动,大桃不解其意笑道:“你把头伸过来做什么,难道你这大的一颗头还能藏起来不成,那除非借到公孙太公的口袋才行,你只给我看有什么用?” 说着用手在狒狒头上摸着,忽觉那长毛中藏有一件像铁牌似的东西,再分开那脑后金毛一看,却是一根黑黝黝的链子,链子上面绷着一面二寸来长一寸宽的小铁牌,那铁牌紧贴着脑后,几乎深陷在肉里,便道:“这是那妖人替你套上的吗?” 狒狒看着大桃,只管摇头,又伏在地下对着西北方拜了几拜,大桃笑道:“既不是妖人替你套上的,那一定是你雪山旧主人制伏你的东西了,我猜得对吗?” 那狒狒抬起头来,又连连点头。大桃见状,心知链子和铁牌一定是雪山姥姥,对狒狒下的一种禁制,便又道:“如果将这铁牌和链子取下,你便能回去吗?” 狒狒闻言又伏地低吼着,看着大桃,把头点了一下。大桃再一细看那铁牌光华隐隐,似有若干符篆,却无法取下。 呆了半会,忽然想起既是仙人之物,必与主人心灵相感,如若此兽能为自己接引,默叩或可有知。 想罢,便端整衣服,向空跪祝道:“弟子大桃向往仙师已久,如能藉此神兽接引得归门下,还望准许将此法物取下,俾得与神兽同往仙山,否则亦望指点迷途。” 方才说罢,那脾上忽然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道:“这个畜生因犯我清规,所以赶出,罚受魔劫。现在你既愿送它回来,也是前缘。那法牌神练是我制它之物,只消将法牌翻转,照着牌后符篆,向它天门一画,它便能人语,内丹便也可以运用自如了。” 说罢,便归寂然,大桃闻言不禁狂喜,一面向空叩谢,一面如法将那面法牌翻转,翻时虽不甚费劲,那狒狒却似异常痛苦,连声厉吼不已。等到完全翻过来,那牌上果有一道符篆,大桃又如法戟指在狒狒头上画了。 方才画完,忽听那狒狒,倏然像数十面破锣齐鸣一样,大吼了一声,吼毕两条长臂一伸,浑身金色黄毛根根直竖,暴涨几至一倍以上,张开那张血盆大口,略一呼吸,便喷出一团紫色光华,中间裹着斗大一粒晶球,奇光耀目,令人不可逼视。 接着,足下涌起一片青紫色云烟,一下便飞向天空,在半空中张牙露爪飞腾了一会,忽又暴缩仍是原来模样落在地上。 先恭恭敬敬的对着西方,叩了三个头,又向大桃拜了两拜,然后立起来道:“我蒙仙姑解厄,此愚此德永不敢忘。方才仙姑见问,意思我全懂,只因法力被主人封锁了,无法回答,所以只好用前爪来比划,还请见谅。” 大桃一听他说的话,虽然夹有番音,竟和自己说的不相上下,不胜惊异道:“你到底是人是兽,能带我到仙师面前去吗?” 狒狒笑道:“我现在当然是兽,怎能自挤於人类。不过在过去前生中却非异类,说来话长,此刻不谈也罢。仙姑不是要到大雪山去吗?适才我那主人在元命牌上已经说得很明白,教你我一同前往,这有什么不可以,不过如何走法呢? 如果你愿和平常出家行脚一样,一步步走去,我可以将身体缩成小猴儿一样,跟着你走,以免碍眼,大约有二十天到一个月也可到了。 如果你愿意走得快点,那就必须用白骨教中软红幛飞去,我也运用内丹飞遁,至多不过四五个时展就可到达,你意如何?” 大桃一心投师急如星火忙道:“我对仙山向往已久,当然越快越好,现在就走好吗?” 那狒狒看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大桃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狒狒呆了半晌道:“我在此地被磨折了好几年,完全仗诸葛仙师和张仙师,还有山茶仙姑祛除群魔,直到今天才有回山之望,如何能不辞而行,所以打算等山茶仙姑回来,请她领我向各位叩谢之后再走,你说使得吗?” 大桃想了一想,一则慕道心切,诚恐禀明之后又遭劝阻,二则又恐继武缠扰,忙道:“你的话固然有理,但是我的意思,与其等山茶姐姐回来,不如由我留一封信给各人,就此便走比较爽快,你看如何?” 狒狒道:“今日之事,一切皆有前因,我既承仙姑解厄,哪怕赴汤蹈火也必相随,决无违拗之理,不过山茶仙姑虽已出去,诸葛仙师等人现在观中,还望禀明才好。” 大桃把头连摇道:“我意已决,你快跟我到双红楼去吧!” 那狒狒无奈,只有跟着,一同到双红楼上。 大桃匆匆收拾了随身剑宝,写了几封信留给各人,又吩咐了蝶奴几句,便将软红幛放起,一点红星,直向西北方飞去。那狒狒也放出内丹,化成一团青紫色烟雾,腾空而起,赶上前去。 不消一个时辰已飞出千余里去,看看过了成都,已到川西上空忽听下面有人高叫道:“哪位同道路过此间,我奉教主之命,在此等候,请暂停云路,下来听宣法谕。” 大桃一听,心知必系白骨教下妖人,因见所用邪宝,误当同道往来,不由心中一惊,那敢降落,转将软红幛一催,飞也似的向前冲去。 随又听下面高声道:“你是哪个道院出来的弟子,胆敢故违我命连教主的法谕都不愿听吗?再不下来,就莫怪我要无礼了。” 说罢,那软红幛倏然向下一沉,身不由自己的直矬下去。再向那下面一看,只见一片穷山恶水,最奇怪的是山石全作黑色,寸草不生,更说不上有什么树木庐舍。 足下一座危峰上阔下锐,仿佛一只牛角倒插在若干山头当中,峰上却站着一个身穿白骨教黑色道服的人在招着手,那一袭软红幛便如一片落叶一般,直向那人面前飘去,再也无法控制,不由心中大急。 回顾那只狒狒又不知去向,一转瞬间,已经落在峰上,忙将软红幛一收,再看来人时,年只二十余岁生得油头粉面,一脸淫邪之气。 幸喜素未见面,不由急中生智道:“我乃川东白鹤观邬掌院门下弟子桑惜惜,一向奉命在南海采取龙涎麝香,不想回观复命,道院已被武当派狗道土占据,本院同道又一个不见,欲待赶往青磷谷总院报讯,因为事在紧急,所以没有下来,道长既称奉教主之命有法请示,就请先告姓名职司,以便领受训示好吗?” 那人一见大桃姿色不恶,为平生在同道中少见,再一听语气非常和顺,不由也把一团盛气丢个干净,笑道:“我乃雍凉道院掌院牛广盛,新近奉调总院巡察司。川东道院被武当门下占去的事,总院早已知道。除已死各人,其余门下弟子大半均已到总院报到归班。 “现在教主因为武当派已与昔年天山几个老鬼联合一致,打算专对付我们白骨教,不日就要在玉龙潭举行大会,奉了西方魔教之命,将所有门下弟子均齐集总院,听候调遣以防不测,尤其是川东一路弟子,决不许在外逗留,所以命我在这黑石山太子堡专办此事,你既是邬掌院门下,可连随我到堡里,听候查明,送往总院便了。” 大桃不由一怔,暗想,自己已经叛教,白鹤观漏网妖人无一不知,如若随往太子堡决无幸理,如不随走,来人又系总院巡察司,道力绝非其敌,不由踌躇不前。 那牛广盛转笑道:“你怕什么,适才我不知你乃川东道院派在外面的弟子,所以才严词责问,现在既已把话说明,难道我还怪你不成,快随我下去,凡事总好商量。” 接着又道:“不瞒你说,你们那邬掌院已经伤在那些武当派门下手中,只逃得元神回去,目前已被教主禁制在法坛上,我就是这未来川东道院的掌院。现在奉派来此,一半为了召集门下弟子归班,一半也为了要截武当派所邀的各派仙侠,只要稍立功劳,一等重建川东道院,掌院的法谕便会下来,我们先下去试试法好吗?” 说着看着大桃一笑道:“看你生得这样俏丽,料想邬掌院早已受用过了,就那王、桑两位监院,也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们再来试一试如何?” 说罢,便伸手来扯大桃,大桃一听.心中已经怒不可遏,再看牛广盛那付轻薄模样愈加火起,心想事已如此,与其跟去受辱还不如拼一下合算,又恐白骨教中各项邪宝未必有效。暗将山茶所赠的七根透骨神针取了一根,笑问:“那太子堡在什么地方能见告吗?” 牛广盛手方向峰下一指,大桃倏然秀眉一扬,神针暗中出手,正打在命门上面。 牛广盛不禁叫道:“啊呀,”脸一苦,倒将下去。 大桃心方大喜,一抖软红幛便待逃走。却不料那牛广盛也非弱者,只因猝不及防被神针打中要穴,疼澈心肺才倒下去,一见大桃要走,一面将气血闭住,一面一指腰下青霜剑,立将大桃圈住。 他从地下跳起来大喝道:“你这贱婢,胆敢暗算你祖师爷,今天我如果不将你阴精吸尽也不算厉害。” 说着猛将剑光一撤,手一扬一蓬红色光华向大桃当头罩下。 大桃见剑光撤去,乘势又打出两根神针,两点红星直射牛广盛双目,针才出手,已被那蓬光华罩定,只闻见一阵异香触鼻人便昏迷过去。 那牛广盛原也白骨教中能手,见二次神针打来那道剑光早将身子护定,只听铮铮微响,两针全被反震出去,一面又行法将所中神针取出,止住疼。 再一看大桃已被所发摄魂网迷倒,斜躺在山石上面,不由心中大喜,先选了一块大石,将大桃抱起来向石上一放,乘势在脸上亲了两下,然后用手一划,口诵邪咒,大桃浑身衣服立被脱去,白羊也似的躺在石上。 牛广盛一笑,用手又在她身上摸着,一面笑道:“好一个送上门的美人儿,不用说别的,只这一身细皮嫩肉,便比雍凉道院的娘儿们好多了。” 说着自己便也待脱衣,猛听身侧有人冷笑道:“青天白日之下,你这魔崽子便打算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吗?” 牛广盛不由吃了一惊,再四处了望时却不见人形。 忙又喝道:“甚叫伤天害理,你祖师爷就喜欢这个调调儿,是好的快滚出来,也让你见识见识。” 耳听那人又道:“你瞎了狗眼吗,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看不见,还敢口出狂言。我要出手杀你,那太便宜你了,少时再教你知道到底是谁厉害。” 说着只觉眼前一花,石上大桃已经不见,身边却站了一个一丈高的怪物,一身金毛披拂,头如笆斗,眼似铜铃,正伸着一只蒲扇也似的大毛手向自己抓来。 事出意料之外,不由吃了一惊,忙将身子一摇,青霜剑出手,直向怪物扫去。 一面蹿出老远大喝道:“你这畜生,到底是人是怪,胆敢和你家祖师爷作对。” 那怪物桀桀大笑道:“我虽披着一身兽毛,却是一颗人心!你这畜生枉成人形却完全是一副兽心肠,还敢腆颜骂人吗?” 说罢大嘴一张,一道紫光,襄着一颗斗大晶球,直向剑光迎去,两下才一接触,便将剑光吸住,牛广盛只觉真气忽然一震,那剑棱的一声,便被吸去,那怪物又大笑道:“你这畜生也不配使用这样的宝物,待我收来送人也好。” 说罢一伸毛手,将剑接下,又大喝道:“你还有什么顽艺,赶快使出来,否则我就要回敬了。” 牛广盛平生把那剑视如生命,一见已被怪物夺去,不由既急且怒,身子一抖,一蓬粉红光华,又向怪物飞去,那怪物一见,哈哈大笑道:“亏你还是白骨教总院的巡察司,怎么连这种骗女人的下流顽艺儿也使出来了。” 说罢,一催那颗内丹向上一迎,那蓬粉红光华,立刻熊熊的烧起来,化作一团烈火,向牛广盛反卷过去,一阵焦臭之味,薰人欲呕。 牛广盛又失一宝,不由更急,连忙一拍腰下葫芦,只见一阵黑烟过处,登时天昏地暗如入长夜,四面鬼声啾啾,直向那怪物涌去,转眼黑烟愈浓,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那怪物连忙收回内丹将身护定,只剩下二丈来高的一团紫色,矗立在那一片遮天盖地的黑烟当中,四面均重如山岳,动也动不得。 牛广盛一见所发玄武黑煞神砂已将怪物困住,不由心一宽,忙大声喝道:“你这无知畜生,已被我用玄武黑煞神砂困住,虽有内丹护身,只一炼化,立刻形神皆灭,还不快将祖师爷的宝剑和那女子献出,等我一催神砂,便决无挽救了。” 那怪物把牙一唆.并不答话,牛广盛不由大怒,又一拍葫芦,那黑烟滚滚而出,直向怪物身上涌去。 在另一方面,大桃自被妖烟昏迷过去,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方才悠悠醒来。等睁开二目一看,只见四顾无人,身在一个石洞中间,一片淡黄月色,正从洞外斜照进来。 再仔细一看,自己身上却裸无寸缕,一堆衣服都在身侧,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再一回忆方才情形,更觉羞急万分。所幸身子还未受污辱,忙将衣服穿好,试查所用剑宝均在身边并无遗失。 佩好之后,走出洞外看时,一轮明月已上山腰,白天所见那座危峰,就在眼前,峰上一片黑烟笼罩,隐见紫色光华闪烁其中。 心中猛然想起日间路过妖人,那只狒狒不知何往,自己不知如何忽然会到山下石洞之中,不要是那只狒狒为了救护自己被妖人困住那就糟了。 想着正要纵剑上去,忽听耳边有人低喝道:“这黑煞神砂,连我也近他不得,你怎么能上去,那狒狒自有内丹护身,一时决不要紧,少时便有人来解围,你忙什么?” 回头看时,却又不见一人,心知必系自己这一方面的同道,忙道:“哪位道长来此,方才幸蒙救护,得免污辱,能请现身一见吗?” 话才说完,又听那人道:“你说的话太客气了,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何敢当道长尊称,要我见面不难,你能不笑我吗?” 大桃听罢更惊异,连忙道:“初见面,岂有见笑之理,如蒙不弃便请现身如何?” 一语方毕,忽见眼前白光一闪,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一身白衣,头挽双髻,却把脸背着。大桃连忙转身过去欲待请问姓名,那女孩子又把身子掉过去,好似躲避一般。 大桃忙道:“既承现身相见,为何又不肯以面目见示,难道仍不屑下交吗?” 那女孩子又道:“我生平就讨厌自己这副嘴脸,你一看见一定会笑我,就这么背着脸说话不也一样吗?” 大桃道:“哪有此理,天下焉有初次见面便笑人的道理,何况道友对我一再维护,感恩不暇,怎敢放肆呢!” 那女孩子倏然把头一掉,大桃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只见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紫一块,简直分不出面目来,两只眼睛却生得黑白分明,精光四射,忙道:“道友从何而来,能以道号见示吗?” 那女孩子道:“姐姐不必再谦,我姓杨名弃儿,从一生下来便被父母投弃在那峰下山沟里面,幸蒙师父雪山姥姥化身收留在附近一个山洞里。去年师父他去,又蒙授以本门心法,所以对於寻常妖人还能勉强对付,只是师父却不许我到她那大雪山去,只要我在这山中一人修为。他又说我生得太丑,别人如果见了,一定要笑我,所以吩咐在未奉命出山之前,不许与任何人相见。 “这一年来除和山中禽兽作耍而外,真把我闷死了。今天偶到那黑石峰山上去采一种山果,忽见那妖人站在峰上了望,因恐违师戒,连忙将身隐起,一面看他如何作怪。谁知他竟把你从空中招下来,弄昏迷过去,又把你衣服全脱光了,我便乘他自己也在脱衣的时候,用师父传的大挪移法,将你连人带衣服摄到那山洞里藏起来。 “本来也非被那妖人看破不可,却好那只狒狒赶来,把事情挡过去。我一看那只狒狒,正是师父说过的那只守山神兽,本想上前帮它一下,后来忽然接到师父的心声传告,说你是我未人门墙的师姐,妖人厉害,不可妄自动手。 那只狒狒因有内丹和它的元命牌在身,决无损害,只等半夜一定有人解围,教我等你醒来,再为转告,千万不要孟浪。” 大桃听罢,得知雪山姥姥已许入门,不禁喜不自胜,又笑道:“师父还有什么话告诉师妹吗?” 杨弃儿仰着脸,看了大桃一眼道:“她说师姐向道之心虽然极诚,人也可取,但是魔劫极重,一时尚不能到大雪山去呢?” 大桃不禁又惊道:“这便如何是好呢,师父既说我是你未来师姐,为何却又不让我到雪山仙府去呢。” 杨弃儿笑道:“她教师姐暂在此间和我作伴,我那洞里壁上有她留下的三十六幅图解,只能领悟,便是本门入道之基,此外还有其他缘法,必须另有遇合,了却一切魔劫,才许正式入门,亲授道法,彼时我也就和你一同出山修积外功了。” 大桃听罢,不知还有什么魔劫,心中不禁又生恐惧,半晌沉吟不语。倏听远远一阵强烈破空声音,从西北传来,杨弃儿笑道:“师姐请听,也许那是解围的人来了,我已跟师父学了太清潜形之法,一同到峰顶去看看好吗?” 大桃正不放心那狒狒的安危,闻言忙道:“如可潜形上去那太好了,如此就请施为如何?” 杨弃儿笑了一笑,一手扯定大桃,一面行法,两人一同到了峰上,在那黑煞神砂之外落下,只见那妖人牛广盛正在戟指向狒狒喝道:“我这玄武黑煞神砂,只一布上就从来无人能逃出手去,你如再不将剑和女人献出,只再等一个时辰便化为飞灰了。” 那狒狒却在内丹护身之中大笑道:“你从午后一直吹到现在,这鬼砂能奈何我吗?现在老实告诉你,有新鲜顽艺儿赶快使出来,再迟你爷爷就要还手了。” 那妖人怒极,一面禹步加紧催那黑煞神砂,一面瞪着眼睛看着那狒狒,似乎尚有较为厉害的着子正在准备,倏见半空中一个女人口音大喝道:“我只道你这妖人幸逃不死,已经溜到青磷谷去,谁知又在这里兴妖作怪,我看你这次还逃到哪里去。” 喝着一道白光闪处,半空中落下一个麻面道姑来,一出手便是震天也似的一个大霹雷,将那一幢黑烟完全震散,接着手一扬,一粒朱红弹丸直向妖人打去,那粒红丸乍看只有弹子大小,一到妖人头上立化一蓬烈火当头罩下。 那妖人虽也远远听见破空之声,但因此地为正邪两派修道人,经常往来之所,并未在意,万想不到来势竟如此凶猛,再在烈火罩身之中抬头一看,却正是在雍凉道上所遇强敌。 料知万无幸理,不由把心一横道:“何天香你也出身魔教,我的雍凉道院被你毁去也就算了,为何苦苦追赶不休,今天既然狭路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难道你家祖师爷还怕你不成。” 说着双手一抖身子向后一倒,手脚头颅立刻自行脱落,那个腔子在地下一滚,倏然一声大震,血肉横飞,直溅出去数丈远近,那一团烈火几被震散,但只被荡出去四五丈远,随即又集拢来,仍将那具残尸围着,不住爆发出青焰,滋滋的烧着。 接着又听见何天香笑道:“你这妖贼主意倒打得不错,竟想拼得躯壳不要,用血焰妖雷震散我这阳乌神火弹,便好将原神遁走,可是你上当了,我这粒阳乌神火弹现在已经加了作料,不仅采用太阳真火,还有两极磁光在内,你能炸得散吗?现在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有请你也尝尝这个炼魂的滋味如何?” 说罢一笑,又取出一个形似肚的东西向空中一抛,霎时间又化作一片淡白色光华,将那小峰四面罩上,慢慢的向中间收拢来。 一面向那狒狒道:“金奴,你还认识我吗?可喜你三重魔劫已去其二,不久就可脱胎换骨了,你那老婆玉奴呢?” 那狒狒在何天香一来便看出是谁,但因何仙子正在除妖,没敢立刻惊动,闻言立刻跪下道: “金奴虽然是个畜类,怎敢忘本,不认得主人。两甲子不见,可喜你老人家也返本归元,反到正教门下了。小畜已有好多年不回大雪山去,玉奴如何实在不得而知,你老人家见过它吗?” 天香笑道:“它比你更为出色得多,大丹已成,不久便可结胎成形了。你不在白鹤观,又到此地做什么,是想逃去看老婆吗?” 金奴笑着把头一摇道“你老人家怎么也和小畜开起玩笑来,说着便把难满奉谕随同大桃回山路遇妖人的话说了。 天香道:“那大桃呢?她姐妹我知道,骨格资质全都很好,只是魔劫重些,不遭一番大难,决难入道,不要又被这厮弄了手脚去吧。” 说着回头一看,只见那一团烈火已将妖人残尸烧成灰烬,只有一个一尺来高的黑影子,尚在那幢火光内挣扎,忙又喝道:“这滋味比你平时用的炼魂手段如何?那大桃呢?你把她摄到什么地方去了,还不赶快说出来吗?” 那妖魂在火中把眼一瞪,咬着牙齿只不开口,天香怒道:“你这厮,至死尚不悔悟,瞪眼睛咬牙齿做什么,你以为到了这般地步,自拼形神俱灭,我便无法治你吗?” 说罢用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词,那妖魂在火中忽然暴涨,与生人无异,被那火烧得滋滋连响,只痛得满地打滚,哀声叫道:“何仙子我知道厉害了,方才并非敢於怀恨,实因神火焚烧是难受所致。那女人实在自己遁走,我也并未藏起,还望仙子大发慈悲,这返形受戮的法子,我真实是受不了啦。” 天香笑道:“你受不了,这不也是你们魔教中兴出来的吗?你现在才觉得受不了,那成千上万的无辜冤魂受得了吗?” 那妖魂又在火中苦苦哀求着,大桃一见,不禁心中不忍,连忙一扯杨弃儿道:”这样的活罪太惨了,我们快些出去代向何仙子求一求吧。” 弃儿也觉不忍,忙从火侧现身道:“何仙子你饶了他吧,大桃师姐是我救出来的,实在与这厮无关。” 说罢两人双双走去,大桃也道:“这厮虽然可恨可杀,但是这样的刑罚太惨了,还望高抬贵手才好。” 何天香把头一抬笑道:“原来你们两个弄到一处来了,这倒是万想不到的事。也罢,既是你两人替他求饶,我就让他早点随着业风去化蛇虫吧,否则决没有这便宜,非照样炼化七次不可。” 说着把手一挥,那团烈火倏然一合,只听妖魂又厉叫一声,便归无有,那团烈火,仍化一粒弹丸,飞回天香手中,峰上那团淡白光华也渐渐合拢,向上一提,结成一个淡白光球,内面笼着一片黑烟流转不已,一会儿越缩越小,也成弹丸大小,何天香连那网儿收入囊中,笑道:“这是那妖人从地底收炼的穷阴积毒之气,和着若干凶魂厉魄残余的戾气,混合而成,只有一点散入人间,非酿成瘟疫不可,所以我特为小心的把它收拾起,以免遗祸。” 说着又向大桃笑道:“不久你还有一场灾难,我本可代为消去,但你不经过那场魔劫将来有好多地方反而不好,所以只好听其自然。不过你我既在此间相遇,总算有缘,我且传你一二项小术将来备用也好。” 大桃连忙上前拜谢,何天香随即传了一套指物代形之法,计正反两用。正用的是遇有急难,随便向山石林木之上一倚,立刻与所倚之物一般无二,不具慧眼决看不出来。反用是,随便指上一件牲畜禽鸟只要是活的,立刻可以变成和自己一样,行住坐卧都可与真人无异,只不能言笑面已。另一套是隐形之法。传罢笑道:“你有此二法,便可济得一时之急,如能好自运用,遇上急难要好得多。” 说罢又向金奴道:“你这猴儿,淘气脾气到底不改,又将那妖人宝剑收来干什么,还不拿来我看。” 那狒狒笑道:“你老人家多年不见.怎么专揭人的短处。我自遭魔劫以来,已有好多年不淘气了。方才妖人那剑因我知道是一件好东西,那妖人也不配用,所以拼损内丹夺来,打算送给大桃仙姑,以答她救我出劫之恩,你老人家当我留着淘气吗?” 说罢立刻将剑呈上道:“可惜那个剑匣已被你老人家连妖人一齐用神火炼化了,不然留着有多好。” 何天香接过剑来仔细一看道:“此剑也系当年寒铁老人故物.妖人不能运用,妄用邪法催动,才被你夺来,如果真能发挥它的威力,你今天虽不死也必吃大亏无疑。这真是绝大便宜咧。” 说着向地下一看道:“你这猴儿枉自随雪山姥姥一场,怎么连这点眼力全没有,那剑匣乃寒铁老人采五金之精炼成,我那阳乌神火弹虽然厉害,一时怎么炼化,那地下不是吗?还不快些取来给我。” 金奴闻言掉头一看,那地下黑黝黝的一物果然是剑匣,连忙取来递在何天香手中,天香接过一看道:“你且看看,凡铁有这样吗?” 一面又笑着向大桃道:“难得这猴儿尚有人心,感恩图报,这柄剑你便收起来吧。雪山姥姥剑术本自成一家,与众不同,其出神入化,外人决难想象。你是她未来高弟,我本不敢越俎代疱,但此刻你尚未入门,前途磨难又多,如要用邪法催剑,那妖人牛广盛便是前车之鉴。 “如今为了济急起见,我先传你驭气吹剑之道,如能勤习,一样可以御敌斩魔,只一遇能手,仍不能发挥全力,不过到底比用邪法去催动要好得多了。” 大桃接剑又拜谢了,并向狒狒金奴致谢,随向天香领受口诀,杨弃儿在旁笑道:“何仙子,你这人未免太不公平了,为何单将法术剑诀传给大桃师姐,我就一点无份吗?” 天香道:“我与你师父,过去以元神化身在外修积,往还不止一次,便你也见过,为什么会对你不公平。我知你已得了令师好些真传,与大桃尚在门外绝不相同,她又前途魔劫重重,所以才传她一点小法和剑术入门口诀,以免到时误事,你道当真有厚薄吗?” 弃儿笑道:“法是不传了,你难道连好剑也不送我一柄吗?本门剑诀我学会了,就只差一柄好剑,不然今天那妖人,不等你来,我已把他宰了。” 天香笑道:“这是各人缘法,他这柄剑何尝是我送的,天地间无主宝物还多,你不会去找吗?” 弃儿道:“你不知道,师父早就对我说过,连外人都不许见,你教我到哪里去找?” 天香道:“那是害怕你一人惹祸无法应付,如今既有大桃在一处,那就又当别论了。” 弃儿道:“真的吗,你可不能骗我呢?” 天香道:”岂有此理,我无故骗你做什么!” 说着又向金奴道:“目前玉龙潭开会在即,我有一事必须到大雪山去,你如随行,不妨和我一同去看看玉奴,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 金奴一怔,方说:“那太子堡……” 天香连忙递了一个眼色道:“你管他呢,如不愿去,我就走了。” 说罢,一纵剑光临空而起,金奴也忙向二人道别,将内丹喷出,化成一团紫色烟雾赶上一同飞去。大桃望空拜谢之后,向弃儿道:“师妹,你那洞府现在何处,此间事既已了,我们便可去了。” 弃儿笑道:“可怜我一无父二无母的孤儿,哪里还有什么洞府,那不过是师父给我开辟出来聊避风雨的地方而已,你既要去我们就一同走吧!” 说着扯了大桃,又从峰上飞身而下,走不多远,忽见一处崖石从半山腰里突出来,活像一株绝大灵芝,破山而出,下面却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弃儿用手一指笑道:“那就是我的洞府了。” 不一会,两人携手走到崖下,大桃细看,那崖正迎着月色,果然下面有一个长方门形小洞,看去不过四五尺高.二尺来宽,一扇石门正掩着。 弃儿一推那门应手而开,再进门一看,却是一个穹形石室,高可八尺宽广丈余,室顶悬着一盏铁灯檠,点着指头粗细一根灯芯,照得全室通明。 靠着洞的后壁,依着原来山石,凿成一张石床,右壁下放着一张石几,左壁下放着一个蒲团,其余只石凳数具。 但是室内收拾得十分光洁,四壁也打磨得和镜面一样,石色深黑,隐约可见人物趺座,和熊伸鸟屈之状。床上铺有兽皮枕衾之属,也折叠得很好。她不由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一个人怎么弄得这样井井有条的。” 弃儿笑道:“那是师父教导的,从小就是这样,现在已经弄惯了。” 说着,一面请大桃落坐,一面又走出去,半晌之后,用一个木盘托着两杯茶进来,一杯敬客,一杯自用,一面道:“师姐远来,想必肚子饿了,待我取点吃的来。” 说罢,放下了茶杯,又踅出去,取了一大盆青棵饭,一盘薰山鸡来,与大桃同吃。大桃吃着不胜诧异道:“师妹一人在此,这些吃的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弃儿笑道:“从前一切都是师父为我准备的,这两年我学会了怎样采那青稞,怎样打猎,一个人的饮食还不容易?如今有了姐姐来此,一切更容易了。” 二人吃罢,便就石床安睡。第二天一清早起来,大桃一看,那洞纯系用人工开凿出来的,所以异常整洁。又因洞在崖下石骨中间,所以虽当盛暑,那床上仍非重茵不可。 再看那洞内中侧还有一个小洞,满装薪水山粮炉灶等物,居然是个厨房模样。 那大洞四壁所绘三十六幅行功画像,每幅均入石分许,看去十分明显,再加上石黑如漆,其光可鉴,看起来更加容易。 弃儿又将自己所知,一一予以解说,两人便照像参悟,先做静中功夫,然后又依图式,依次行功。上下三天,大桃已将那雪山派入门功夫学会。抽出时间来,习剑诀和何天香所传两套法术。 山茶和小珠采那茯苓琥珀回家以后,蝶奴连忙持了大桃留书,将她携了狒狒前往大雪山寻师之事禀明。山茶、卓和均不胜焦急,诚恐中途一遇白骨教中妖人非出事不可,连忙请出公孙寿昌叩问此行吉凶。 公孙寿昌笑道:“此事无须急,她姐妹二人原来就各有一段因缘。不过雪山姥姥向不下山,均以原神化身收徒修积外功,这一次恐怕也要破例。足证西方魔教已经成了公敌,不仅是我们这几个老头子看不下去放他不过了。” 卓和躬身道:“弟子夫妇系问大桃的事,你老人家怎么又扯到雪山姥姥身上去,难道大桃此行与她有关吗?” 公孙寿昌笑道:“岂止有关而已,如非娃儿们吃亏太大,能把那老婆子激出来吗?不过这一来,恐怕阿修罗老怪不等三十年后,就要有所举动了。” 说罢又向卓和道:“你不必多问,将来自然明白,可命诸葛钊、张纪方二人不必等到中秋节再到玉龙潭去,七月三十日,便由此地起程。” 又掏出一封简帖道:“此简可交诸葛钊嘱其中途见简贴发光便须降落,依我简帖行事,不得有误。” 说着又笑道:“这娃儿此行虽然凶险已极,但最后遇合也极好,以后不必再问。玉龙潭开会期近,你等也宜多多用功,后时自有后命。” 说完之后,便又跳身囊中。卓和遵命将那封简帖送到鹤轩,只见狗皮道士和钢袍道人、杨老者三人正在说话,脸上均各形焦灼之色。 连忙上前一问,原来继武在大桃留信之后,也未通知家人,便不辞而别,所以杨老者非常着急,来求二人,设法将两人追回。 卓和便将适才公孙寿昌的话说了,狗皮道士道:“既然公孙太公如此说法,他二人决无大碍,老丈还请放心,只待七月三十日,我等一到玉龙潭去便有消息,此刻急也无用。” 铜袍道人也道:“自古修真难免十磨九难,令郎如有灾害,不独我等,便公孙太公也无坐视不管之理,还请暂放宽心为是。” 杨老者看见众人如此说法,心下略宽,只得回去等消息。 原来继武在双红楼上和大桃所见相左,又受了几句数说,心下非常难过。回去以后,正在闷闷不乐,不多会蝶奴便将大桃留书送到,并将情况说了,不禁心中更加失望。 再将所留之信一看,除慰勉之外,并说:他日道成会当相见,否则便不惜以身殉道,永无见期,请善事双亲,速缔良缘,不必以她为念等语。 蝶奴走后,不禁更加放心不下,立刻将他佩剑和随身衣服收拾了,带了银两,也留下一封信给父母,便向大雪山赶去。 且说那大桃在弃儿所居洞里,一连几天功夫过去,已将催剑之法练成,虽然比不上剑术,可以身剑合一,飞行自如,但因那剑系神物利器,较之在白骨教中所练邪剑邪宝要高得多了。 便指物代形和潜身之术,也极纯熟。 那一天因为洞中所储野味已罄,又不欲弃儿多劳,便乘了弃儿入定之际,出洞去寻些山鸡鹿兔之类。 谁知到了洞外一看,空山寂寂,连兽蹄鸟迹都不易见,不由心中奇怪,心想这等荒山,为何连禽兽都少见,岂非怪事。 又不愿回去再问弃儿,忽见一群梅花鹿狂奔过来,心中一喜,忙选了一头较大的,催剑一下砍倒,其余都四散逃窜。 大桃正待上前将那头死鹿设法运回去,忽闻峰侧有人大叫道:“那里来的浪女人,竟敢到这里拉便宜,擅自杀死你小祖师爷豢养家鹿,还不赶快站着,听你小祖师爷来处置。” 喝着,半空中飞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来,一手持着一条蟒鞭,拦住去路冷笑着。 大桃将来人一看,只见他生得横眉竖眼,满脸凶横之色,又穿着一件白骨教特有的玄色道服,一望而知便是一个妖人。 再一细看时,却是白鹤观漏网的川东三巡察摄魂童子吴有庆,心知冤家路窄,狭路相逢,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便也娇喝道:“你这厮在白鹤观逃得性命,已是万幸,如何又在这里兴妖作怪。” 那吴有庆仔细一看见是大桃,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邬掌院向来待你姐妹情同夫妇,又是你姐妹传道恩师,你姐妹为何忘恩负义,竟敢背师叛教将白鹤观献与外人,害得你小祖师爷也跟着受罪,在这深山穷谷之中度日。你今天也有遇着的时候吗?” 说着左肩一摇,一道灰黄色剑光直扫过来。 大桃因吴有庆为人素极残忍,更喜蹂躏幼女,必置之死地而后快,加之蕾势已久,等妖剑来得较近,随用新学催剑之法运用真气,将那口青霜剑飞出。 只听呛啷一声妖剑立被削成两段,落在地下,乘胜一剑将吴有庆从头顶直到尻尾劈成两片倒在地下。因系初次出手,想不到如此爽利,转觉一怔,忙将宝剑收回,卸下死鹿后腿,便待回去。 猛然空中一声厉啸,又落下一个妖人大喝道:“哪里来的浪女人,胆敢到我黑石山太子堡来撒野?是晓事的赶快束手就缚,还可从轻发落,否则悔之晚矣。” 大桃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也穿着一套白骨教衣服,一张漆黑肥脸配着两道扳刷也似的浓眉,却生着一个极小的鼻子深陷在肉内,偏偏嘴又极大,一直咧到腮下,看去异常丑恶。她忙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狂妄,难道没有看见方才妖人的榜样吗?” 那妖人大喝道:“本祖师乃白骨教下总院前殿总管,现任黑石山太子堡执法司褚黑牛。你这贱妇在我辖境以内,竟敢出手伤人,定是武当派的羽党,还不快快报名受死吗?” 大桃冷笑一声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妖人,原来是一个无名草包。” 一拍剑匣,将青霜剑飞出,一道青虹,直向来人劈下。那褚黑牛一见那道剑光,竟是牛广盛的青霜剑,不由吃了一大惊,心知牛广盛已凶多吉少,自己决非敌人对手,忙化一蓬黑烟遁走。 大桃连胜二敌喜不自胜,但心知太子堡已成妖人巢穴,必有能手驻守,不敢大意,忙用何天香所传辩身隐形之法,将身隐起,搞了那两条鹿腿回去。 谁知行不数步,又听身后一阵破空之声,料知又有妖人赶来,便索性在山侧一块大石背后,放下鹿腿将身藏好,倏见空中又落下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那女的年纪只有十八九岁,生得长瓜子脸,水蛇腰,看去颇有几分姿色,上身全赤裸着,只用一搭不知什么树叶编就的披肩,将双肩两乳遮着,胸背双臂完全露在外面,下面只穿一条短裙,膝盖以下全精赤着。 那男的也只二十余岁,一身白苎麻道服,赤足芒鞋,却生得精悍异常,两人都背着长剑,腰系革囊,却非白骨教中人物。 倏听那女的先道:“这事太奇怪了,方才那褚黑牛回报,明明说是一个女的,已将吴有庆杀死,所用便是牛广盛的青霜剑,分明是武当门下的能手,我等赶来极快,并未耽搁,为什么一会功夫便不见。空中又未见有剑光往来,难道她竟会无形遁法不成,如果这样,那以后此地更难防守了。” 那男的道:“宫主不必猜疑,以我想来,那女人未必便有多大本领,不然能容褚黑牛逃回去吗?这只怪他们白骨教中太无人了,所以一经遇上稍为有点功夫的敌人便仓惶失措自相惊扰起来。我猜那女人,一定就藏在附近,决不会远去。” 女的冷笑道:“你敢这样轻敌吗,就算白骨教中无人,那王必武、桑克那都是本教的有数人物,为何也败在人家几个后辈手里。再说,便是牛广盛,虽然不比王桑两人,也决非一个寻常学剑的人,就可使其形神俱灭的。 这显然的,我们这附近已经有了强敌出现,毫无疑义。父亲这次命你我到中土来,就是为了王桑两人之败,有点疑惑昔年几个老鬼又化身出世,所以一再嘱咐小心从事,并将所得消息随时禀报,你怎如此大意?” 说罢,脸色一沉,有了几分怒意,男的见状,似甚惧怯,连忙陪着笑脸躬身道:“我怎么敢大意轻敌,你不见我一到此地,便将山中所有禽兽全拘起来吗?那不也就是为了坚壁精野,让敌人无法存身。” 女的啐了一口道:“亏你说得出口,这种打草惊蛇的办法也值得一提吗?” 男的又笑道:“山居无非仗了狩猎为粮,我这一把他全拘禁起来,再派人一管制,谁还在这里住得下去,这个法子岂非绝妙,如何能算打草惊蛇。” 女的嗔道:“你当中土也和我们罗刹国一样,修道的人全以禽兽血肉充饥?人家大都全能绝食辟谷,不然也可以果为粮,黄精白术充食,何曾非捕禽兽不可。再说,这山中本来鸟兽出没都已无忌,你这一拘禁,如果稍有法力的人,岂不立刻知道,这不是告诉人家,我们已经来了吗?” 那男的不禁默然无语。大桃一听口气,再一回忆从前邬元成所谈罗刹国的一对魔头,那女的分明是阿修罗王的爱女美娃娜,男的不用说一定是阿修罗王最小的一个门徒朱可仑,不由心中骤吃一惊,伏在石后动也不敢动。 半晌,忽见那女的取出一个晶球来,放在掌上注视了一会,和男的不知说了两句什么便相率飞去。 大桃又停了一会才敢从石后出来,仍用潜形之法,掮了鹿腿向弃儿所居石洞走去,因恐为妖人惊觉不敢疾行,更不敢行法,所以走得很慢,等到洞口,只见洞门大开着,一切陈设凌乱不堪,好像已经被什么人来翻动过了。 再看壁上石锈图像均已隐去,叫了几声弃儿时又不见答应,不由心下大惊,料知那两个妖人已经来过,弃儿也许已遭毒手。 但地下又无血迹,又等一会仍不见弃儿回来,在那洞外寻了个遍,也不见形影。 自己独自思量了半晌,想起弃儿一片天真,连日对自己简直无殊同胞姐妹,而且祸由己肇,如果真的遭罹不测,何异是自己害了她,心下更为内疚。 想罢以后,决定不管好歹,前往妖人巢穴一探,便以身殉,也自心安理得,便又出了洞门向那峰后走去。 这次虽然仍是隐着身形,但因抱着与敌一拼之心,胆子大多了。一路走过峰去,直到剑斩妖人的地方并无动静,只那妖人尸体已经不见。 又翻过一重岗子,忽见远处有一座小谷,谷口隐约立着两人,料是妖人巢穴已近,连忙暗暗加紧戒备一面向前走去。 等走得较近一看,果然是两个白骨教徒装束的少年壮汉,佩刀站着。 仗着隐着身形,又直向谷口走去,等到走近两人身边,忽然谷内又走出一人,执着一面皂色小旗向两人道:“适奉宫主之命,说本山已经有了奸细,现在虽然已经捉回来一个女孩子,并未问出口供,而且与褚执法司所见女人绝非一人,所以命教下各卡哨多多留神,倘有奸细混入,沿途卡哨一同治罪。” 说罢用手中皂旗一挥,便自回去。大桃再细看时,那谷内却是一片丛林密箐,心想现在已经探明弃儿确系被妖人捉去,义无反顾之理,便足下加紧一步,从谷口两人中间穿过,跟着那山谷传话的人走进去。 穿过一座树林之后,再看那条山谷,二面山势合抱,只这朝东一条谷口,南北两边非常险峻,西面谷底却似有山径可登,半山腰中,又遥见一处石城,气势非常雄伟,但沿途均有妖人守望,看去戒备极严,妖人也不在少数。 看看天色已晚,一轮红日已向那石城后面的山头上沉下去,那山谷传话的人,已走至北边山脚下一处石室里面。 她不由踌躇了一下,想道:“这谷内地方极大,不知弃儿现被囚禁在何处,如果孟浪奔向石城,反易误事,不如跟那传话的人前去一探,或许能得到一点消息。” 想着便仍跟那人走去,等进了那石室一看,却是两暗一明,三间坐北朝南的房子,明间里已经坐着二人,一式黑衣佩剑,似为巡查人员休息之所。 那传话的人进去以后,将皂旗向桌上一放道:“想不到这人迹不到的荒山之中也会有奸细,而且全是他妈的女人,这不奇怪吗?” 说罢,便就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又道:“打从今天以后,大家都别想再象以前那样舒服了!” 那屋内二人当中的一个黑胖个儿笑道:“苟大哥,想不到你也有怕女人的时候,中午你不是还在唠叨着说山里的女人太少,半个月也摸不着一次吗?现在既有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捞着她,先那么着一下痛快痛快,倒反有点胆寒起来。” 那传话的人把舌头一伸道:“我的朱二哥,你少说风凉话好不好。女人也有几等女人,你想,我们牛巡察是何等身份,何等法力,连他全教人家一声不响的宰了,还闹得神形皆灭,什么也没有就逃回来。这种女人,凭你我这几块料够得上去摸人家一下吗。真要遇上了,还怕不和吴有庆师叔一样,一劈两半,只怕连人家汗毛都摸不到一根,便到教主坛上去归位了。” 另外一个眯细眼瘦高条子也笑道:“果真是一个漂亮货色,只能摸一把,便死也值得,只怕和宫主方才捉来的那女孩子一样,是一个吓也吓得死人的丑八怪,那便更值不得了。” 第六章 风云际会,八方风雨会群仙 那传话的人冷笑道:“他妈的.你们这两块料真不是人揍出来的,也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只开老子顽笑。反正我只还有一个时辰便该交班呢,下一班该是你王老八了,你有运气,去摸一把吧,老子我是没有那种福气!” 那瘦高条子大笑道:“自己弟兄,说两句笑话,你为什么急了,我们顽笑是顽笑,真话是真话,听说捉来的这个女孩子,是什么雪山姥姥的门下,对吗?” 那先说话的姓朱的道:“管他什么姥姥的门下,只一被我们宫主捉来便算是已经到了姥姥家去呢。这一来还不是用阴火活活烧死,把生魂收去炼那聚阴大阵算完。” 那传话的人道:“你偏没有猜对,依我们宫主,因为那孩子始终不输口,咬定牙根说是雪山姥姥的徒弟,本不愿意多树敌,倒打算把他放回去。” 说着,把小指头一竖道:“偏是这个主儿,一定要问出一个水落石出,现正在无间地狱里拷问呢。” 那姓王的,不由把舌头一伸道:“我的天哪,那无间地狱谁也受不了,那个鬼丫头这一来真比死还惨了。” 说着打了一个寒噤道:“对不起,我要出去小解呢,你们聊聊吧。” 说着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大桃不由心中一动,立刻也跟了出来,那姓王的瘦高条子,出了石室,便转向石旁,正待去解裤子,却被大桃一把卡着脖子,使了一个白骨教中的小收摄法,一下摄到无人之处。 她拔出宝剑比着胸膛道:“那无间地狱在什么地方,快和我去,否则那吴有庆便是榜样。” 那姓王的瘦高条子,不禁吓得呆了,抖抖的道:“仙姑,姑……姑,饶饶……饶命.那……那无间地狱在堡内东南角下,山……山洞里,我我……我不奉命……上上上不去。” 大桃一听,心恨他随嘴胡说,一定不是好东西,手中青霜剑一挺,跟着向下一划,那姓王的惨嗥一声,便成了一个大开膛,从胸口一直划到小肚子,心肝五脏全被带出来,死於非命。 大桃更不待慢,放下尸首,直向石城纵去,可笑那沿途若干卡哨,竟一个也未看出,一路如人无人之境,直上山腰,转眼已经到了石塘下面。 一看那城完全用尺许高、二尺来长的石块筑成,高可二丈,城门正当险要,门前一边四人各执戈矛站定,大桃因一路潜行,毫无阻碍,胆子渐大,又从八人对立着的甬道中间走去。 谁知才近城门,忽然地下冒起一蓬绿火,那四人立将所执戈矛一指,大喝道:“大胆奸细,胆敢隐形偷进太子堡,还不现身,圣火一合,你就形神皆灭了。” 大桃已经冲过八人对立之处,不由进退维谷,无暇再为思索,便冒着那蓬绿火前进,谁知身入火中并无损害,也不觉热,竟一直冲进城去,更不管好歹,略辨方向,便向西南角走去。 耳听那守门的人,仍在虚张声势的吆喝着,心疑妖人故布疑阵,且不去理他,只潜着身形,在寻那号称无间地狱的小洞。 那城倚山而来,一路迤逦而西,愈走愈快,又折而向南,忽逢绝壁如削,中间一洞,仿佛又是一重城门,门内一片磷火,时明时灭,却无人看守。 心方拿不定是否就是那姓王的说的无间地狱,忽听门内一声厉叫,自那磷火中送来。 接着听见弃儿哭道:“大胆妖人,你只敢将你家姑娘烧死,自然有人找你报仇,要教我降伏那是做梦。” 大桃一听,立刻冲进洞去,才进洞口,只见黑漫漫一望无际,仿佛到了一片极大的平原,更有千百点磷火沉浮在空中,远近高低不一,但不知弃儿陷身何地。 接着四面起了一阵悲啸,不由毛骨惊然,又不知虚实,不敢出声相唤,只侧耳倾听着,盼望弃儿能再叫一声,便知方向。 谁知弃儿只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便又寂然。半晌之后,倏觉冷气逼人,那悲啸的异声愈来愈近,身上也越发觉得冷不可耐,如坠寒冰地狱一般。 正在咬着牙齿撑持着,猛然又听右侧一阵惨声叫,那声音似不在远,连忙转向叫声所在的方向走去,谁知只一会工夫,两足似已冻僵,举步竟不如平常方便,两手也似有些麻木。勉强走了一会,又暗中把真气谓匀方觉稍好。 只那四面磷火,越来越近,寒冷之外,又觉浑身酸麻,每一骨头,都好像有若干虫蚁在钻动,令人格外难受,不知不觉的涕泪交流,几乎瘫痪下来。 但心切弃儿安危,仍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忽然暗中一声冷笑,似乎就在身侧,但又不见一人。倏然跟前一亮,身子似被什么东西弹起老高,向前一掷。 再看时,只见一大蓬惨绿阴火围绕着一座法台,五个奇形恶鬼,各携雪亮钢又,叉头上各发出丈余长,碗口粗细的三股碧焰射向台上。 那法台上面矗立着一个五尺来高的铁椿,椿上缚定一人正是弃儿,上身衣腥已被剥光,只剩下一条短裤,那十几股阴火直向身上烧去,眼看着浑身都已焦黑,头也低垂下来,每一阴火着身,人只哑声微呻一下,似已奄奄一息。 心中不由的一阵惨痛奇怒,立刻叫了一声师妹,不管好歹,便将青霜剑催起,向那五个恶鬼中间较近一个横扫过去,那恶鬼厉叫一声立化一蓬黑烟而没。 大桃想不到得手如此不易,一催宝剑正待向其他四鬼扫去,那些恶鬼似甚见机,一见剑光厉害,纷纷逃走。 法台上缚的弃儿自从五鬼一进,阴火停住,也忽然把头一抬,向身前张望着,忽然看见剑光,忙叫道:“大桃师姐快来救我.你只将这铁桩砍倒,我便下来。” 大桃一听,连忙现身,一纵剑光向那铁椿上扫去,一面高叫道:“弃儿师妹,不要害怕,等我来救你。” 话犹未完,忽听身侧有人冷笑道:“你们这两个鬼丫头上当了。” 说罢,耳畔忽然听见一声大震,妖光愈甚,眼前涌起七七四十九根妖幡,各冒碧焰将法台护定,身侧忽然现出一个白衣少年来笑道:“我当你这丫头有多大本领,原来只仗着会得一点隐形潜身之法,又有此一剑,便敢入我太子堡偷进无间地狱救人,你也太看我阿修罗教下无人了。” 说罢用手一指,大桃立处,又涌上一根铁椿,接着像闪电也似的,从椿上飞起一蓬黑丝将大桃也缚了个结实。那柄青霜剑虽然娇若游龙,直向弃儿那根椿上扫去,但四十九根妖幡一现,立被挡住,无法冲进。 那白衣少年把手一招,那剑便好象被什么吸住,直向手中飞去。大桃人虽被缚在椿上,一见身陷敌手,宝剑又将被敌人夺去,不由情急拼命,猛然照着何天香所传收剑之法,运气一吸。 那白衣少年,一把已将宝剑握定,那剑上光华也黯淡了好多,正在手上挣着,好似灵蛇一样,急欲脱手飞去,猛被真气一吸,光华忽又暴涨,力量何止增加十倍。 少年轻敌过甚,大出意料之外,一下竟将四指削落,剑又脱手飞去,不禁叫声阿呀,痛澈心肺,不遑再去计算敌人,那剑倏然好像闪电也似的,仍向大桃身边飞去。 只因少年受伤,那四十九根妖幡失去了主持,转眼便被割断两根,剑也到了大桃身边。 大桃一见妖人受伤,宝剑飞回喜不自胜,急纵剑光,向自己身上缚的黑丝削去。 那剑乃寒铁老人所遗降魔至宝,对那妖人所练黑眚妖丝正是克星,一着身,便被削断,化作一蓬黑烟散去。 大桃手脚一活动,连忙纵剑又向弃儿飞去。中途一连又斩断了两根妖幡,人剑也到了法台上面。那白衣少年原非弱者,只因一时大意为仙剑所伤,十指连心,奇痛入骨,才慢了一着。 眼看妖幡连断敷根,黑眚妖丝也被斩断,大桃已经行动自如,如再被法台上的女孩会合,虽不会立即被冲出无间地狱,但妖幡妖丝炼出均非易事,平白损坏固然可惜,如再传出去,自己竟在两个毫无法力可言的后辈敌人手里吃此大亏,实在丢人。 不由把牙一咬,行法先将手指接上,大喝道:“大胆丫头胆敢如此放肆,今天如不令你二人,历尽我这无间地狱的诸般苦况,我也不算是阿修罗王的弟子。” 说着,立即催动妖幡,发出一大片阴火,向两人涌去。 弃儿缚身妖丝虽被斩断,但身受阴火灼伤颇重,竟起身不得。 大桃连忙赶上两步,将她抱定.一面剑向那四周阴火扫去,只一扫着,那阴火立被逼回,便逼回得快,来得更快,愈来愈甚。 那剑光又不能发挥全力,几乎连护身都不易。旧日白骨教中所传邪宝妖剑又明知无用,也不肯再用,不由急得浑身冷汗交流,那阴寒之气更深入四肢百骸,酸麻刻骨,简直无法忍受。 偶然剑光一慢,阴火略一着身,立被灼伤一大块,奇痛之后,随发奇痒,越发难受,竟有点手慌脚乱招架不住。 弃儿见状,不由把牙一咬道:“师姊,这样决不是办法,快扶我起来,照本门静功方法坐好,我自有法子对付。” 说着气息仅续,似已不支。大桃闻言,连忙将剑光收得较近护定两人,扶起弃儿,用自己背脊抵好。自己也照连日所习图中坐功方法趺坐起来。 那白衣少年先见两人不支之状,颇极得意,不由冷笑道:“只凭你两个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岂不可笑之至。如今你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立即降服,还可从宽发落,另一便是在我这无间地狱中,外受水火风雷,刀剑鼎镬诸狱之苦,内受七情六欲煎熬,直等肉体消化,再受炼魂之苦,可速作一个决定,再迟就来不及了。” 弃儿连忙扯了大桃一下,发出一个微弱声音道:“师姐,不必理他,快坐起功来,最好连剑也收回,免被妖人夺去。” 大桃闻言,忙遵所嘱。咬着牙,将心神一敛,剑光也自收回,那片阴火,随着将两人围着烧将起来,衣服毛发立刻烧着。两人初觉痛痒酸麻俱全,颇为难受.心神湛定之后,渐觉泰然,一切感觉俱失仿佛两尊石像,在一幢绿火中笼罩着。 那白衣少年,略一沉吟,又戟指大喝道:“你两人倚仗一点禅功,便欲与我这无间地狱相抗吗,这真太不自量了。” 说着那片绿火又复隐去,二人眼前一片潦黑,忽然一声巨响,好似天崩地塌一般,接着一片澎湃汹涌之声,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片大水,将二人沉没在内。 两人仍视若无睹,把心一横,置诸不闻不问。可怪那水,只将二人围着,却不侵入口鼻,只奇寒刺骨,一片血腥触人欲呕,一经着身,便如冰雪一般,隐约之间,水中还有蛇虫之属前来啮噬,又是一般痛楚。不知多少时间过去,那水又渐渐转热,霎时间如沸汤一般,无异置身鼎镬之中,两人又以极大定力耐将过去。 倏然眼中一亮,一片奇光,夹着无数金刀,仿佛骤雨也似的洒下来,两人除背后抵着而外,身上都被插满,活象一个绝大刺猬。 大痛之余,似乎生魂已经离体,被一阵阴风吹在半空中,不住的滚着,其苦更有甚於刀割火炙。转眼之间忽然电光连闪,若干阴雷齐鸣,不作一语。迷惘中,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耳畔又听那白衣少年道:“万想不到这两个鬼丫头竟有这大定力,倒能忍受得我这无间地狱中的有相诸般痛苦,既如此说,你两个试再尝尝这无相的七情六欲十三道关口如何。” 说罢,微闻轻雷一震,跟前景物全非,仍是背对背跌坐着,身子却在一片疏星淡月下,忽然一个个羽衣星冠的仙人走来说道:“你两人适在无间地狱中,如非是我特施殊恩,将你们救出,早巳形神俱灭,还不快随我前往仙府,听候法谕吗?” 两人忽觉诸般痛楚齐消,心中正在诧异。再将那人一看,面如冠玉,俊美之外,仙骨珊珊,竟如松风水月一般,眉目之间,更对自己十分怜爱。 弃儿尚不觉得,大桃久在妖窟内,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连忙一扯弃儿道:“妹妹,这是妖人化身,不要理他。” 说罢仍各垂帘,各自做静中炼己工夫,直若无睹。无如虽然闭着眼睛,幻境仍在,更比睁着眼睛看得清楚。那道人见她二人不理,一会儿,又化成所见白衣少年,百般辱骂激怒。 两人心中更加明白,只守定元珠,置之不答。少年见状,又将幻境加以演变,遍历诸般意境,两人均不为动。 那白衣少年,倏的双眉一耸,又冷笑一声道:“难怪王桑诸人一到中土便吃大亏,原来连这样两个鬼丫头,都有这等定力,竟能在我这无间地狱,历过这许多关口,那我这一次倒不算白来。” 说罢哈哈大笑,也在两人对面跌坐下来,双手挽了一个阴阳和合魔诀,二目低垂,不再有所动作。大桃弃儿不知那是魔教中最厉害的一种迷魂撮精之法,全以元灵相搏,不管对方定力再大,都能不假肌肤之亲,便将原精吸尽。 猜疑之间,猛觉四肢百骸忽然舒泰异常,其美快慵懈,几乎为生平所未曾有,一缕柔魂直欲上越命门,凭空飞去。正在欲仙欲死之际,忽然又听得一声大震,一片银光直逼得人睁眼不得。 接着一个苍老异常的口音道:“也亏你是那阿修罗老怪的得意门徒,原来伎俩不过如此,对这两个毫无法力的女孩子竟把看家本领使出来,真不怕替你师父丢人吗?” 说着,眼前现出一个遍体银光围绕的白衣老道姑来。弃儿一听口音竟是日夜思念的恩师雪山姥姥,不由把二目一睁,扑上前去道:“师父,你想煞弃儿了。如何到这个时候才来?” 说罢,热泪夺眶而出,一头投入雪山姥姥怀中。大桃再一细看,只见那姥姥,全身都在一幢银色光华笼罩之中,一头金发,挽着一个道譬,黑面蓝睛,阔口如裂。 最奇怪的是,额上生着一个寸许肉角,手背项下,全长着金色长毛,端的丑怪已极。偏又穿着一身白苎麻道服,却整洁异常,下面赤着一双脚,竟似凌虚而立。 一见弃儿入怀,立刻接着道:“你别怕,都有我呢。” 大桃一见,也赶上去叩拜在地道:“徒儿大桃叩见恩师,还恳鉴我愚忱,收在门下。” 雪山姥姥笑道:“可喜你经此妖人魔劫,竟然耐过他九重有相幻境和十三重无相阴魔,丝毫未曾令我丢人,这种弟子焉有挥诸门外之理,你且等发落了这个小魔崽子然后再说吧。” 说着,大袖一起将大桃也挟在身边,向那白衣少年道:“我雪山一派,向不依人门户,也不愿轻易对人开衅,你那老鬼师父不是不知道,你既奉他的差遣到中土来,为何在事前不打听清楚,便对我徒弟用起这种极毒辣的下流手段起来,如今既劳动我的大驾来此,自愿如何处置,快些说吧。” 那白衣少年听罢不由一呆,立刻站起身来冷笑道:“你就是雪山姥姥吗?今日之事你须先问你这两个徒弟,是谁先侵犯谁,然后再来问我也还不迟。再说,你也该问问她们自己,承认过是你门下没有,这也能怪我吗?” 雪山姥姥微笑道:“我真想不到,直到现在魔教中居然还有人敢对我当面直呼其名来较量是非的。不过,这样话倒好说,免得你那老鬼师父又说我倚老卖老,欺负你们这些魔崽子。” 说罢看了四周一眼道:“我生平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悖理的事,虽然护犊,却从不纵徒欺人。现在你既说她二人先侵犯了你,无非是为了你们那几个小崽子的事。 “我虽人在千里以外,却无异身临其境。我来问你,你们到这黑石山太子堡来兴妖作怪,事前曾否一查,这偃月峰下是我老婆子的化身修真之所吗?为何竟将全山据为已有,连禽兽也拘禁起来? “只就这一项,已算触犯了我老人家的大忌,你能怪得她二人加以诛戮吗?老实说,如非因为我要借这点小幛眼法去试试她两个定力,早教你们这些小魔崽子化蛇虫蚊蚋了,还能容你们妖雾瘴气的闹到现在吗?你既自己以为理直气壮,现在先还我一个道理来。” 那少年竟被问住,大喝一声道:“你休得倚老卖老上门欺人,且看小爷这个。” 说着冷不防一蓬五色毒砂,彩虹也似的,直向三人罩下。那雪山姥姥一见,只微微一笑,并不还手。 那一蓬五色毒砂原系北极穷阴之气凝炼而成,只一着身便重如山岳,道力再高也受当不起,便五金精英炼成之宝也被吸去销熔於无形,所以阿修罗取名北极磁光吸星神砂,一向视为克敌制胜重宝之一。 因为王必武、桑克那两人一入中土都遭惨败,所以才分了一半,交给女儿和爱徒分别带在身边,以防猝遇强敌,所以那白衣少年出手非常自恃,以为纵然不能将雪山姥姥置之死地,也必受伤困住无疑。 谁知那砂一落在雪山姥姥身外银光之上便凝结成一片彩霞,既无法攻入银光,又收不回头。 正在心急,忽听一声娇喝道:“师弟不可无理,此乃教主生平畏友雪山老前辈,你敢无理冒犯吗?” 说着,眼前红光一闪,现出一个宫装少女来,一见面且不理那白衣少年,先向雪山姥姥盈盈下拜道:“小师弟无知,竟敢冒犯老前辈,侄女谨代家父谢罪,还请老前辈见谅,容待侄女回去陈明家父再为责罚。” 雪山姥姥一见哈哈大笑道:“你就是罗刹宫主美娃娜吗?无怪同道之中,都说你聪明伶俐,惹人怜爱,就凭这几句话我就喜欢。本来只须你这师弟认过,便可由你领回交令尊自行发落,无如我这两个小徒,已经无辜被他用魔法炼了三昼夜,身灵受伤均重,我如就这样放他回去,不但各派道友要笑我怕事,也未免太对不起我这两个徒儿。 如今我也不为己甚,只用我这银海仙罗也只禁他三昼夜,略示公平便罢。不过这黑石山太子堡的一群下三滥却不许再在此间逗留,否则我便须一网打尽了。” 美娃娜未及答言,那白衣少年已经大怒道:“宫主,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倒要看她这三分不象人,七分倒像鬼的老怪物有多大本领,敢把我怎么样?” 说罢便待二次施为,美娃娜方在摇头示意连说不可,雪山姥姥又微笑道:“你能如此倔强,我倒也喜欢,且教你见识见识再说罢。” 说着不见动手那片银光外面一层,向上稍一反卷,将那一层飞砂兜住,略一旋转,那道五色彩霞立即和银光混成一体,看去便象一片冰绡,上面交织着若干彩色细纹非常瑰丽悦目,一转眼就向那白衣少年当头罩下。 那白衣少年右手一伸,方才放出一片魔火,已被罩定,那片魔火在彩绡之内,虽然烧得甚为猛烈,却始终不出彩绡之外,只急得戟手咆哮不已。 雪山姥姥笑道:“你这孩子,哪里来的这大火气,只你能不假外力逃出我这银海仙罗,今天的事,我便可作个了断,再也不去寻你师父算账,否则便须在这仙罗里面,也好好的呆上三昼夜。我还给你一个便宜,先告诉你一点诀窍,我这仙罗看去并无出奇之处,只你一想破它立生反击。如使你师父所炼妄想攻穿出去,那便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被我仙罗炼化,你自可重行做个好人,归入正教门下,另一条路便与魔同归於尽,形神皆灭,这就只有看你的造化了。” 美娃娜闻言,又连忙跪下道:“小师弟委实无知,老前辈尚请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一次吧。至於太子堡各人,侄女愿意教他们仍回青磷谷去。家父处,侄女也呈明一切,将肇事各人予以处罚,再向老前辈谢过。” 大桃再一偷看美娃娜,不但天生丽质,说话极其温和有礼,而且态度楚楚可怜,非常惹人怜爱,不由心中暗想这个老魔头如何会有这等女儿,岂非怪事,又听雪山姥姥道:“此事与你无关,无须多说,我为了这两个徒弟还须在此间略住些时,你如不服,不妨传讯令尊,请其与我当面说话。否则我就要问你在这三日之中为何明知是我徒儿为什么也助纣为虐了。” 美娃娜闻言连忙悚然道:“老前辈错怪我了,侄女虽然奉命来此,决无为恶之意。便此次将高徒摄来,我也曾向小师弟劝阻,无如他愚昧无知.一意孤行,我也无法制止,你教我如何说法呢?” 说犹未完,弃儿已在怀中说道:“将我摄来,这丫头也有份,但她并未加害,比那白衣小魔崽子强多了。” 雪山姥姥喝道:“此事我已全知,无庸你说,否则对她能有这样便宜和客气吗?” 说着,又向美娃娜道:“我的话已出口。决无更改,不过他如真能自爱,经我这银海仙罗炼过有益无害,你只管放心便了。” 美娃娜不敢再说什么,又拜谢了,躬身对雪山姥姥道:“既承蒙老前辈见谅,侄女立刻便想把这里的幻境就此撤去,仍复原状使得吗?” 雪山姥姥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你只管施为好了。” 美娃娜把头一点,右手长袖一挥,大桃、弃儿再看时,哪里有什么星月之光,原来却在一个极大山洞之中,只见钟乳交横,砂尘遍地,旁边峙立着一幢三尺来高角中泛彩的光华,内面裹着一个寸许小人,正在东冲西突,流转不已,那美娃娜已不知去向。 雪山姥姥笑道:“这女孩子虽然狡狯万分,却也识相,只好暂时容恕她一遭了。” 说罢,又向大桃、弃儿道:“此间事已暂时了结,我们也回洞去吧!” 弃儿一伸手,摸着她的毛手笑道:“这个小魔崽子也带走吗?” 雪山姥姥摇头道:“这种没出息的东西,还把他带走干什么。反正他能挨过三昼夜是他造化,否则到时我那银海仙罗也必飞回,你管他做什么?” 说着,两人只觉跟前一黑,再看时,已在自己洞中,大桃重又下拜,叩谢师恩,雪山姥姥笑道:“你能出於污泥而不染,固然可嘉,便这次历劫的定力也还不错,从此便可正式入门。你那青霜剑本质极佳.但天香所传催剑之法,不过临时应用,自难发挥全力,只等明天我便传你本门剑诀。今晚这场魔劫,损耗真元不少,还是赶快休息去吧。” 大桃重又谢了。弃儿闻言又撅着嘴道:“师姐已有一柄好剑了,我呢,你能把那柄水雪精英炼就的寒魄剑赏我吗?” 雪山姥姥笑道:“你这孩子真没出息,为什么只想捡现成便宜,眼前就有一件出色的前古仙兵,不会自己去找吗?再说,你这副鬼脸儿终身套在脸上吗?以我的推算,你的遇合已不在远,为什么自己不上进呢?” 弃儿猛忆何天香的话,不由仰着脸看着雪山姥姥笑道:“前几天何仙子路过此地,也曾作如此说,那宝贝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雪山姥姥笑道:“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知道,不过这黑石山每夜均有剑气宝光上冲霄汉却是真的,你要有这种福缘的遇合,不会自己多留心吗?” 说罢又道:“今夜你两个吃亏太大,虽然一切都是幻境,但也耗损真元不少,幸而我早来一步,不然那便更不堪设想了,还不早点去睡去。” 两人领命各自安歇,雪山姥姥也自入定。第二天一起身便传了大桃剑诀。 至道本来不繁,何况大桃久已从各方面都学到一点炼己之法,又从石壁图像得到了雪山派筑基工夫,所以一点就透。 当天使在洞外练习起来,上来一试,便觉比何天香所传催剑之法又自不同。 一连两天已得门径更加高兴。到了第三天上傍晚正在洞外练得起劲,弃儿在一旁不由十分艳羡,因忆师父和何天香的话,不住价磨着大桃向山中觅宝。 大桃因系师父之命,又颇怜爱弃儿,便也答应,收剑一同先向那形如倒插牛角的偃月峰下走去。 虽在傍晚,两人又新遭魔劫,但因雪山姥姥正在洞中打坐入定,大援在后,所以并无惧怯,一路说笑走着,转过山去,看看又到前天剑斩妖人之处。 忽闻一阵腥味触鼻欲呕,头目也觉昏晕。大桃方说出一声不好,只听得一处断崖上一声厉吼,接着一阵怪叫仿佛儿啼。连忙一扯弃儿,藏在一块大石后面。 只见斜阳掩映之中,那崖上忽然现出一只异兽,看去不过一只梅花鹿那么大,却生了一身赭红毛,头上长毛披拂,一双火眼闪闪生光,阔口隐露撩牙,正扬着一只利爪看着崖侧,连声厉吼。 那崖侧一片黑石,并无草木,只一石隙,约有一人多高,尺许宽,冒着淡蓝色腥烟,适才所闻腥味,便似从那里送来。再细看时,烟中隐约可见尺许长的一条红信,不时出没伸缩着。 大桃生长苗蛮之乡,心知石隙必定藏有奇毒蛇虫,正和异兽在相持,这两方面只一遇上都非当心不可。扯着弃儿,正待悄然离开,不敢惊动。 忽又听见一声儿啼,那石隙中,倏然窜出一物,长可五尺,通体深蓝色.宽只五六寸,后面却拖着一条三尺来长的尾巴,一身鳞甲映日生光。 最奇怪的,是一颗头活像铲锹一样.前大后小,竟有尺许宽,一双怪眼也有酒杯大小,那张大嘴更阔可径尺,上下两排牙齿,正在不住开合着,那条长信全伸出来,何止二尺。 一出石隙以后,便是一口毒烟向那异兽喷去。那兽也似知烟甚毒,连忙一纵丈余,闪身避过一边。怪物身子向前一窜又赶上去喷了一口毒烟。那异兽只管闪避,却不迎敌。一连十余闪纵,离开石隙已经二十来丈远,倏然大吼一声,窜上一块丈余高的大石,睁开火眼看着怪物不再闪动。 那怪物那里肯舍,一声儿啼,又赶将前去。异兽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一点不动,蓄势以待。那怪物见敌人伏在石上不动,又向石上赶去,无如石高如削,窜了两窜,都未能上去,不禁发了凶性,一下吐出一个酒杯口大小的晶莹小球,直向异兽打去。 那异兽一见怪物内丹喷出,更不待慢,又厉吼一声地浑身红毛直竖,立刻暴涨一倍以上。蓦然里把口一张,也放出一片黄雾,一下将怪物内丹裹定,向口内一吸,吞将下去。 那怪物连胜之余,绝未想到异兽乃是诱敌之计,一见内丹失去,才知中计,连忙侧转身,直向石隙进去。那异兽自石上一跃而下,一爪抓住怪物,张开大口,便向怪物头上咬去。 那怪物正向前窜,忽被异兽抓牢,也回头便咬,却好两嘴碰在一处,一条长信,直探入异兽口中。那兽只一吸,接着咀嚼有声,全嚼吃下去。 怪物仍待挣扎,异兽又张口一下咬向头上,将脑浆吸尽,厉啸一声,腾空而起,直向山巅窜去,转眼便不知去向。 不由看得两人都呆了,直等异兽窜去方惊觉,只头目眩晕更甚,口干舌燥异常。依着大桃,本欲赶回禀明雪山姥姥问一问是否已为怪物毒烟所中。 弃儿不依,偏欲一看怪物尸体,向那石隙探望有无异状。大桃拗不过她.只好撑支着上前去,一看那怪物一身鳞甲坚硬异常,头骨已被咬开,中空一洞,乍看形状,颇似鳄鱼,仔细一看并无脚爪却又不是。 再等走到石隙前面,两人越发头晕得厉害,大桃忽然向弃儿一看,不禁惊道:“师妹你的手脸怎么全黑了!” 说罢,忍不住心烦欲呕,扶着山石,再也不能动弹,大桃也觉得摇摇欲坠,两人全有点支持不住。 忽然从石隙里面送来一阵清香,入鼻便觉精神一爽,眩晕也随之稍好。弃儿立得较近,鼻观香气吸入也较浓,眩晕更好得快。 连忙扶着石头,走到隙前一看,原来却是一个狭长小洞,香气便从洞中出来,探首洞中一看,却甚幽邃,香气愈浓,仿佛其中生着什么香草之类,头目也随之更爽。 心知有异,忙叫道:“师姐快来,这里面也许有解毒灵叶,不然我的头目决不能如此清爽。” 大桃闻言,也扶着石壁走来,果然清香入鼻,烦渴顿消,头目也清爽得多,但洞中黝暗异常,不知里面景象如何,不敢深入。 两人把臂看了一会,弃儿忽然想起大桃那剑,自经雪山姥姥传授剑诀之后,光华颇盛,也许可以照亮,忙道:“师姐,你那青霜剑不是可以发光吗?何不用它向洞里照一下,也许可以看见点什么?” 大桃忙将青霜剑用新学剑诀放出,只见一道青光照得洞中雪亮。那洞果然外小内大,山腹中空,只外面一层数尺厚的石壁,就目光所及,已有数十丈宽广。 两人再借剑光走进去一看,除洞口一段略见蛇虫之迹而外,里面竟是一平如砥,中横一块大石,地上布满细沙,铺得极匀,仿佛人工造成一般,更无钟乳崩落碎石。最奇怪的,是外面寸草不生,洞壁却满生兰蕙之属,芬芳之气,时欲袭人。 再向里面稍走,洞顶愈高香气越浓。大桃试用剑光向上一照,只见那洞竟是一个人字形状,下大上小。 最高处约莫八九丈,也狭得仅如一线,却倒悬着一株朱叶兰草,虽然只有十余茎长叶,每叶都长七八尺,色鲜红欲滴,当中生着三枝酒杯大小淡黄兰实,香味便从上面下来。 弃儿笑道:“从前我曾听见师父说过,朱兰乃九天仙品,叶长数尺,红如珊瑚,每七百二十年一着花,中藏灵露,为驻颜圣品。结实以后,常人吃了百岁常如少年,齿落重生,明察秋毫,修道人如能及时吃了,可抵一甲子吐纳功夫,便连叶茎都是难得的解毒灵叶。不要就是这个吧?” 说着,双脚一跺,便向上纵去,谁知一下只纵起二丈来高,又落下来,距离洞顶尚远,四边沿壁又无可攀援。向洞顶看看,又向四面打量了半天,不禁急得抓耳挠腮,仍无法上去。 看着大桃道:“师姐,你现在虽然尚未能驭剑飞行,只七八丈高,剑光远可够得着,何不用你那宝剑将它削落下来,不也就可以到手了?那兰实三枚,恰好你我各吃一枚,留下一枚孝敬师父不很好吗?” 大桃摇头道:“剑削它不难,不过这样希世仙品,如果一个不慎,糟塌了未免可惜,你且不要急,等我再来试试看。” 说着,一面找弃儿代为行法保持剑光不落,一面把真气调匀,使出一种辘轳跃法,先向上一纵,窜起丈余,接着左脚一踹右脚脚背,又向上去丈余,再换右脚来踹左脚,空中借力,又窜高数丈,连窜几次,看看只离朱兰丈余。 弃儿正在拍手叫好,大桃已经飘然落下来,不由埋怨道:“你窜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再上去一点,反而落下来。” 大桃笑道:“这种功夫是有限制的,最好的也不能上升七次,便非落下来不可。我只能勉强五次,如何能上去,要不然升之不已,不要窜到天宫里去吗?” 弃儿跺脚道:“这未免太可惜了,不过只差了丈把高,你能多窜上去一次吗?” 大桃连忙摇头,弃儿又急得一阵抓耳挠腮。半晌之后,忽然笑道:“假如你再窜上去,会不会比方才低些呢?” 大桃道:“那也不至于,不过想再高也难,你问这话做什么?” 弃儿道:“只能和方才一般高,我就有法子了。” 说罢指着地下一块大石头道,“这块石头平放着不过尺许,倒有一丈来长,如果你我把它合力竖起来,从石头上窜上去,不就平自的加了一丈多高了吗?那兰叶也有七八尺,这种兰叶既是仙品,也许比寻常草叶要结实得多,你的轻身提气功夫极好,我是知道的,只消纵上去,能攀着兰叶便不难到手了。” 大桃笑道:“这主意也亏你会想,不过这石头其重何止千斤,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呢?” 弃儿磨着不依道:“我们何妨再试一下。不然当面将这旷世仙缘错了过去,岂不可惜。” 大桃无奈,只得依着她的话,两人合力去抬那石头,用尽生平之力,居然将那块石头勉强竖了起来。 大桃窜到石上,先将真气调匀,仍依前法,用辘轳跃功夫纵了上去,一把先捞着兰叶,一试竟坚韧结实异常。 那叶宽半寸有奇,把握之际,幽香直透脑腑,精神愈旺,连忙一换手又攀上去,一把先将三枚兰实摘下,连茎咬在口中,飞身纵了下来。 弃儿不禁喜得直跳,接在手中。两人一看,那兰实其大如杯,三枚依次生在茎上,颜色黄如淡金,奇香所及,直透肺腑,更觉神清气爽。 弃儿一面看着,试用手去微微一捏最上的一枚兰实,忽然应手而裂,实壳分开如一朵莲花,那灵露喷了她一脸,入口甘芳如蜜。再看实里所存灵露只剩一半,心中痛惜异常,连忙连实摘下纳入口中,嚼吃了下去。 将所余两枚仍连茎递给大桃手中道:“可惜千年难遇的兰实,竟被我糟塌了一半,我看师姐最好连壳放在嘴内,再弄开便不至损耗了。” 大桃依言将那茎上第二枚兰实整个塞在嘴里,轻轻咬开一吸,竟然灵露尽入口中,丝毫未曾喷出,便将所余一枚藏好,准备带回去孝敬师父。 忽听沿顶兰叶簌簌有声,砂土落了两人一头,接着砰地一声,那一丛朱兰连根都落下来,正坠在那块竖起的大石上面。 两人心正不解,不知那兰叶为何自己落下来,再抬头一看,只见沿顶忽发奇亮,青黄赤白黑五道光芒,围绕着一个像太阳一样的东西,正待向下面飞来。 弃儿见状,知是实物出现,惟恐飞去。 所好大桃所用的青霜剑因用以照亮,始终仍在主持之下,忙催剑光向那发光之物一绕,只听劈啪一声,又从洞顶落下一件东西来。 大桃一看,却是一个海碗口粗细的圆环,环外又有五尺许长剑形东西,环中一条横档可以把手,料知必是一件仙兵,但不知名。 忙从地下拾起递在弃儿手中笑道:“恭喜师妹,也许师父所隐示的便是此物。今天既得灵叶,复获仙兵,可谓不虚此行,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弃儿接过环形东西一看,只见光毕尽敛,古色斑烂,非铜非铁,非木非石,心中又喜又耽心已被青霜剑绞伤,便把来向臂上一套,一面将那一丛朱兰也负在背上,将剑仍交大桃。 两人出洞,一同回去,才到自己洞口,遥闻雪山姥姥笑道:“你既脱身出来,就该回去才是,为什么又到我这里来?” 又闻一人答:“弟子愚昧该死,竟敢和老前辈无礼,现在幸蒙冰魄寒光一炼,已悟前非,所以特来领罪,还望不吝教诲才好。” 似闻雪山姥姥大笑道:“你既良知已复,足见阴魔已去,尚复何罪之有,现在打算到哪里去呢?” 那人道:“弟子虽知过去种种皆失人性,但身本孤儿,幸蒙家师救去始有今日,不然早死沟壑了,所以虽然明知他的一切均属倒行逆施,但决不能就此背叛他去,此来便为向老前辈说明,仍回北极罗刹国去,拼此一身,向家师劝说,使其悔过向善,便以身殉也在所不辞。” 两人走进洞去一看,正是将自己在无间地狱的白衣少年朱可仑,不由都是一楞,朱可仑一见二人,连忙躬身为礼道:“在下少年无知,前将两位道友困在无间地狱三日,受尽诸般磨折,还望恕罪。” 两人一看朱可仑,竟自彬彬有礼,与前判若二人,不禁暗暗惊奇。 大桃也忙道:“那是我二人应有魔劫,不过假手道友而已,但愿道友能洗心革面,便也不枉我二人受那三天诸般苦难了。” 朱可仑愈加惭愧道:“道友金石良言,敬当永识。” 说罢,又向雪山姥姥稽首告辞,复与二人为礼而去。雪山姥姥等朱可仑去后,向两人看了一眼道:“今天你二人虽然又是九死一生,但仙缘遇合也很好,那朱兰仙实千年难遇,万想不到,你二人竟于无意中得之,如非福缘深厚安得有此。” 说罢,又要过弃儿上套的那环形之物,仔细看一下笑道:“我道本山数十年来,都隐隐有剑气宝光上冲,到底是件什么出奇仙兵,原来却是此物,那是就怪了。” 大桃一面取出一粒兰实献上,一面躬身问道:“弟子今日所经,谅在恩师明察之中,但师妹与弟子实不知道又已经九死一生,此点还望明示,以免以后再蹈覆辙。” 雪山姥姥道:“你两个今日所遇一虫一兽,都是天生恶物,寻常人一经遇上之后决难活命,便骨头衣服也必被化去。尤其是那毒虫,名为蓝蛟,其毒无比,所喷毒气,人兽当之,从无能活过三个对时的,那毒涎一着血肉人便立刻化成黄水。你二人如非巧遇千年朱兰结实,恰是发出祛毒香气时候,早已死在洞外了,还能回来吗?那异兽喷火狻猊,名载道书,一出世便以毒蛇为粮,天生是那蓝蛟克星,但所喷毒焰,人也难当。你两个一天而遇天地间极难遭遇的两种恶物而竟得不死,又转祸为福,已是不易。弃儿更因此而脱胎换形,又获天府珍奇,还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弃儿不禁一怔,随又跳跃道:“师父,当真我把那朱兰实吃下去便能脱胎换形吗?” 雪山姥姥道:“单只一朱兰仙实,哪有这样容易,这是天造地设的机缘全给你遇上了,才有这样巧合。你先中蓝蛟毒气颇重,脸上已被腐蚀,将一层外皮化去,就我能及时赶去设法医好,也必更形丑恶,谁知偏被那兰实灵液无意中喷上,恰好化腐生肌,这一来只消三日痂落,便容光焕发了。” 说着,又将那兰实接在手中道:“我本不须此,只你们一片孝心所在,不得不收下来,待我行法保存,将来和这一丝兰叶一齐练成驻颜之药,留赠有缘吧。” 说罢将朱兰实叶一齐收好。弃儿笑道:“师父,既有此灵叶,你老人家不会也变得好看些吗,为何反而要留赠旁人呢?” 雪山姥姥哈哈大笑道:“我如须以假面目与世人相见,何须灵叶,那也不成其为雪山丑大师了。” 说罢又道:“这件天府仙兵,原名日月五行轮,本系两柄,这是一柄日轮,其光红如一轮旭日,上面附有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可以分合使用,一旦五行合运共捧一日威力更大,便当世几个老怪遇上也必尽其全力才能招架,可惜那柄月轮不知流落何所,如再能双环合璧,便诸天也不难制了。” 弃儿不禁雀跃道:“真的吗?只可惜这环儿太大了,要能小一点,带在身边教人看不出来,放出去一下便能制敌死命,那才多好。” 雪山姥姥笑道:“这种天府仙兵本来大小由心,练到家,只意念一动便可发出,千百里外往还只一瞬息,你当和凡铁一样,有一定大小吗?” 说着,行法一收那五行日月轮立刻只缩成酒杯大小,好似小孩子玩物一样。猛然一放,又见光芒四射,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捧着一轮活像初升的旭日,红光之强烈直逼得人二目难睁。 随又收起来,将五剑分开发出,都和寻常飞剑无异,一经合运起来,五剑缠在一处,又仿佛一条彩虹一般。 大桃、弃儿不由看得呆了,蓦然宝光一落,仍是一环五剑,雪山姥姥托在掌上,又笑道:“真不枉是天府奇珍,竟有许多出乎意料之外的妙用,不过可惜罡煞之气太重了,这一次出世又不知道要染上若干妖邪的血腥呢?” 接着,又看了弃儿一眼道:“虽说斩魔即所以卫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多事杀戮也与自己仙业有碍。现在我就将祭练之法传你,不过以后到用的时候,还宜宅心仁厚为是。” 弃儿悚然答应道:“弟子得此仙兵,以后如敢妄杀一人,自愿兵解以偿杀孽,还望恩师成全。” 雪山姥姥又笑道:“是我错了,你本来就是应这杀运而生的,又安得不与诸魔周旋,不然哪有这样巧的遇合呢?” 说着密传心法,命弃儿勤加练习,传罢又将二人查看了一下道:“你二人所受虫毒已经发作,虽然已服灵叶,不将毒气除去终非了局,此刻更可各自去做一回静中功夫,将周身血气运行一周天,那毒气一下便可无事了。” 二人领命自向石榻面壁去做静中功夫。等到坐定,对着那光如明镜的石壁一看,只见自己脸上,不但其黑如旧,而且已经全肿起来,那皮肤以内,好象火灼一般。 连忙照所传口诀,做起功夫来,等运行一周天后,转觉肚痛好烈,各自忍不住,奔到洞外大解一次,将所受毒气排出,才觉痛快,只皮肤仍然奇痛如故。二人又向雪山姥姥请问,是何缘故,有无妨碍。 姥姥笑道:“改形换貌能不痛楚吗?只等三天以后便好了,此刻如由我行法止痛而有害无益。” 两人只得忍痛仍去练剑。过了一天,痛楚稍好,忽又发奇痒,更觉难受。直等第二天晚上,方才痛痒全止。 第三天,弃儿一清早起来,忽觉手臂上皮肤皱裂,一块块落下来,脸上也又作痒.试用手去一摸,竟粗糙异常,对着石壁一看皮肤已焦,又满生着皱纹,较之过去更为难看。 心方诧异,忽然颔下、耳际、额上裂开了缝,里面露出白如羊脂的肉来。 再试着,从头上裂缝,拈着翻起的黑皮向下一揭,只见那一层皮和一个面具一样,应手而下,倏然露出一张恍如旭日芙蓉的脸来。 不由自己一怔,惊得狂叫道:“师父,师姐快来看,我变了。” 雪山姥姥不由一笑,大桃一细看,竟是一个仿佛仙露明珠般的少女,哪里还是昔日丑怪的弃儿。 连忙替她将耳后项下的零碎黑皮也揭去,更觉容华绝代,光艳照人,只喜得弃儿不禁憨跳起来。 一会儿大桃脸上黑皮也自褪去,较昔日格外艳丽,而且也好象年轻了好多岁,和弃儿站在一处,犹如双胎姐妹一般。 雪山姥姥拍手笑道:“我虽久不着相,但丑怪一生,竟收下你们这样两个徒弟,也可快意于一时了。不过丑却无妨,一美便易多事,你们从今以后,更须加紧用功,以防意外。我这雪山宗派,虽和释道两门不同,不忌婚嫁与男女之爱,但决不允许逾闲荡检,更决不容人欺负,还望你二人善守师门戒律,为我雪山一派光大门户才对。” 两人听罢,悚然领命,各自去做功夫。一晃又过去数日,大桃剑术固然精进不少,便弃儿那五行日月轮也能勉强运用,两人都非常高兴。 这一天下午,两人正在洞外小溪边上洗涤着衣物,猛听西北天际,忽然发生一种刺耳异响,接着一片彩云,疾如奔马向洞前飞来,转眼便到了半空。 遥闻空中一个女人口音喝道:“雪山姥丑婆子,我阿修罗教下,向来与你这老鬼两不相犯,为何将我女儿从太子堡赶了回去,又将我徒儿用冰魄寒光罩住,炼化他的附身,是何道理?如再不出来论理答话,就莫怪我将这一带化为火海了。” 说着彩云一敛,从空中落下一个和前见美娃娜一样装束的少妇,在对溪站定,正向着洞里戟指而立。 弃儿一见,丢下手中衣服,瞪起眼睛也站起来道:“你这妖妇是谁,敢到这里来撒野,我师父现在洞里入定,有什么话对我说好了!”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转怒为笑道:“我乃罗剃王妃黛妮是也。你叫什么名字,既称雪山老丑婆是你师父,可速唤她出来,我不值得与你计较。” 弃儿冷笑道:“我名杨弃儿,凭你这样,也配我师父和你答话吗?你方才不是说我师父把你那宝贝女儿赶回去,用冰魄寒光将你徒弟罩住了吗?谁叫他们将我和师姐困在无间地狱里三天呢?这只能算是扯个直,一报还一报,能怪我师父吗?” 说时,两个小腮帮子虽然鼓着,但仍遮不住一脸娇憨之色。那自称黛妮的妇人笑道:“我闻得美娃娜宫主回去说,那老丑婆子收有两个徒弟,一个大的还长得不算恶,一个小的,简直丑得和老丑婆子一样,如何又有你这小鬼呢?” 弃儿最忌人说她丑陋,一闻娇妇此言,心中更怒,又听口口声声称她师父老丑婆子如何,秀眉一竖正待施为,大桃也站起来冷冷的道:“闻得阿修罗老怪的老婆叫碧丽司,哪里又跑出一个黛妮来?你自己不要脸无妨,这个却冒充不得呢!” 那妇人怒道:“那碧丽司乃阿修罗王正妃,我乃魔宫次妃,有何冒充之有?我本因你两个长得还讨人喜欢,所以才另眼看待,教你们唤那老丑婆子出来,如敢放肆,便休怪我手辣了。” 弃儿笑道:“说来说去.原来你不过是那老魔头的一个小老婆,也敢到我师父门前叫阵,真太不量力了。” 黛妮闻言大怒道:“小鬼,你敢放肆,我且先叫你尝个滋味再说。” 右手微扬,一道五色妖光,直向弃儿扫去。大桃一见,左肩一摇,一拍剑囊,剑光也自出手,向那道妖光迎了上去,只听得嗤的一下,声如裂帛,那道妖光立被斩断,化为一条五彩丝带落在地下。 黛妮愈怒,也一拍腰下剑囊,飞起一道殷红色剑光向两人横扫过去。大桃又纵剑敌住,两道剑光绞在一处,只杀得难解难分。 弃儿见大桃无法取胜,看看已落下风,又存心想用妖妇来试手,忙一行法,将那五行日月轮放出,因恐遭败,竟将五剑一轮齐向娇妇射过去。 那妖妇原是阿修罗王宠姬也是魔宫有数人物之一,对美娃娜向来爱如己出,便对那朱可仑也非常喜欢。二人败回,虽然未搬是非,只是实话实说。 阿修罗老怪老奸巨猾能忍受,魔宫其余各人无不暴跳如雷,有的竟主张不必再等三十年后仙凡浩劫,立刻赶来中土,争回这口气,连对武当派也乘机作个了断。 转是老怪自知毛羽未丰,又鉴于天山之败,不敢轻举妄动。 朱可仑又暗中谏说:“中土各宗派已经联合一致,如再将这些有名的世外散仙引与一鼻孔出气,树敌愈多,对方团结愈力,倒不如暂且忍下这口气,等把武当派诸仙侠剪除之后,再找这些人算还旧账不迟。” 美娃娜也说:“此次虽被雪山姥姥赶回,两下并未破脸,如再找上门去,万一不胜,转被武当派耻笑。” 这才把一场怒火平息下来。 却不料黛妮生性骄纵,竟和阿修罗王说:自己愿往中土再作一次探听,等她回来再作决定。老魔强不过她,只嘱在布置未经就绪以前不要树敌生事。 谁知黛妮当面虽然满口答应,一出罗剃国境,便向青磷谷去,问明黑石山偃月峰方向形势,便一直赶来,上门叫阵。 最初总以为雪山姥姥非亲自出来不可,谁知雪山姥姥并未出来,转是两个少女迎敌。 在未动手之前,因她心喜二女美艳还不忍便下毒手,只用魔教中的寻常邪宝迷魂鞭打算将弃儿捆住,冷不妨摄走,带回去逼充女侍。 想不到一出手便被大桃斩断,这才飞起自己所炼的赤尸剑来,虽然略占上风,但急切间仍无法奈何两人。 正在暗打主意如何才能将二人摄走,猛听弃儿一声吆喝出手便是一轮象旭日也似的奇光,带着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当头飞来。 心中虽然不知是何宝物,却已猜中,一定是一件极其厉害的仙兵,自己那道剑光又被大桃的青霜剑缠着急切间收不回来,不由心中一急,正待遁走,那五剑一轮已经直射过来。 心仗老魔传授,自身已炼到聚散由心,便被斩断也可随时遁走,仍然接好。 略一疏忽,那五剑一轮已经飞到,奇光耀目之下,直逼得两眼睁不得开来,那阵酷热更如火烧,令人一瞬也耐不得。 接着,五剑缠身一绞,尚不知发挥妙用,元神还能遁出,哪敢再行停留,匆忙之间,只把手一招,收回那柄赤尸剑便自遁去。 弃儿初次迎敌便杀得如此爽利,不由大喜道:“师姐,这妖妇为何如此不济,一下便被我这五行轮纹得无影无踪,怎么现在那妖剑也不见了。” 大桃道:“师妹,你休得喜欢,我因出身白骨教,深知这妖妇是阿修罗老魔宠妾之一,乎日骄纵惯了的,你那五行日月轮虽然威力极大,只将她肉身毁去,元神早巳遁走,便那妖剑也被收去。此番她回去,必向老魔哭诉要报此仇,我们恐怕要从此多事了! “而且我闻得她出身北海牧羊番女,原来本是北极冰山那穷阴叟克菲老魔的义女,便阿修罗老魔因恐重行引起群仙炼魔的惨境,那穷阴叟也必南来生事,这便如何是好呢?” 弃儿一团高兴,不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半晌不语,忽听雪山姥姥笑道:“你两个不必害怕,反正事已如此,都有我呢。适才我已默用玄机查过,那冰山老魔,因本身天劫将临,目前遭劫不遑,一时尚不至为此妖妇前来。不过弃儿委实出手太急,以致一下便无可挽救,以后如非对方是万劫不赦的妖人,却不可再行如此了。” 说着缓步从洞中出来,又笑道:“也是妖妇该死,方才正是我收炼大药的时候,万不容分身,否则只照对那朱可仑的方法,用冰魄寒光围住她两三天,再行放去,岂不绝好。足见天下事有定数,决难逃避,现在事已过了,你两个也快收拾洗涤的衣物回去吧。” 那声音非常柔和,简直和一个慈母对于爱女一般,弃儿不禁跪下道:“师父,我以后再不敢了。” 雪山姥姥连忙扶起来道:“我已说过,这次无妨,以后仔细便了。” 说着又向大桃道:“那妖妇似知义父和丈夫必便能立刻为她报仇,原神并未回去,也许再来闹鬼亦未可知,你既出身白骨教,妖人伎俩自知之甚详,还须多为留意。” 说着又向两人道:“现在我尚须去访一道友,最早子正才能回来,你两个魔劫重重,务必小心。” 说罢身子一晃,便不知去向。 大桃见状,心知师父一再嘱咐,必定有事故,连忙携了弃儿,匆匆洗完衣物,仍回洞中。看看天色又晚,并无动静,两人饭罢,又做起静中工夫来。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忽然听见远处似有哭声,不由向弃儿道:“师妹,你听见是谁在啼哭吗?” 弃儿道:“我久已听见,因为师姐正在做工夫,所以不好动问,那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一样。” 大桃道:“这深山穷谷之中,又在夜晚,哪会有女人啼哭,不要真如师父说的,又是那妖妇作怪吧!” 说着,那哭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惨,洞门虽已关好,但一阵一阵冷风仍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吹进来。那一盏灯也暗得只有绿豆大小,两人不禁都有点毛骨悚然。渐渐的那哭声似乎已到洞外,依着弃儿早想出去看望一下,大桃却因师父临走嘱咐,只是拦着。 又半晌之后,那哭声更惨,隐约之间,还听见似乎在惨叫着:“杨弃儿,你须赶快还我命来。” 两人心下不禁恍然大悟,知道决定是妖妇弄鬼,反到心下一定,索性置之不理,就石榻上做起炼己工夫来。大桃因知妖人有呼名摄魂之法,心恐弃儿有失,虽然一样坐着,但时时都在留心。 那弃儿起初每一闻妖妇呼声,总觉神魂摇荡,等入定之后反觉好些,大桃心下稍安。 又停了一会,倏然那灯光愈暗,室中也似鬼影幢幢,叫声愈近,好似就在身畔,那冷气更迫得两人毛骨皆寒。弃儿也似忍受不住,直在抖颤,好似疟疾忽在发作一样。 大桃说声不好,正待将剑光放出护身,蓦地在弃儿怀中那五行日月轮忽发奇光,照耀得室内通明,仿佛全在一团五色光捧着一轮红日的烛照之下一般。 接着一声厉叫,只见一幢一尺多高的黑影在那幢光华之下左冲右突着。弃儿抖颤已停,睁眼一看,五行日月轮竟不待施为发出妙用将敌人困住。 不禁非常惊异忙道:“师姐,这妖人什么时候来的,自她连声鬼叫以后,我便觉得不能自持,如今才好些,这宝贝是你替我行法催动的吗?” 大桃道:“你这五行日月轮我从未练过,如何能代催动?方才我因你被那鬼叫得浑身抖颤,似已受不住,打算用我那剑光替你护身,倒是真的。谁知还未发出,你这五行轮已现奇光将这妖妇罩住,现出身形来,我哪有这等法力。” 弃儿闻言,猛忆方才心神恍惚之际,觉得身上冷得受不住,曾经起到一个念头,暗忖过,如果妖妇元神已来洞中偷袭,这五行轮能发挥威力将她围住便好了,想不到一念才动,宝轮立发奇光,果真将妖妇围住。 再回头向那宝光中间一看,妖妇元神似已精疲力竭,不复再能冲突,只有随着宝光流转,一面低声在哀求道:“两位道友,我的肉身已毁,现在元神又将炼化,还请体念我虽魔教实也修为不易,只要放我回去,决不敢再来相扰了。” 弃儿气愤地道:“日间你好等卖狂,我也只将你肉身毁去,仍纵元神逃走,你就该夹着尾巴回去才是,为何却又用那呼名摄魂邪法来害我。如非我这五行日月轮已与心灵相合,岂不又遭你暗算。如今打不过我,又来哀求我,一旦将你放了,不知道还要搞什么鬼花样呢。老实告诉你我决不上那个当,你认命吧!” 妖妇闻言,在宝光之中.又把二目瞪圆,露出一脸狰狞面目厉叫道:“杨弃儿,你不要得理不饶人,我肉身虽已化去,元神与本命尚在,果真你一定不依不饶,那我只有用本身元灵魔火,引发寂灭神雷,将这方圆千里一齐轰个天翻地覆与你同归于尽了。” 弃儿未及开言,大桃不禁大惊失色道:“师妹且慢,你待我来问她。” 说着大喝道:“你这妖妇,如敢造此大孽便万劫不复了。不过,我闻那寂灭阴雷乃阿修罗老怪炼以抵御天劫之物,便连他也不敢妄用,你虽老魔宠妾,此物决不肯轻易交付,你这阴雷从何而来,如敢虚声恫吓,那便叫你连想形神俱灭都难了。” 那妖妇在五行日月轮宝光之中,闻言瞪起凶睛道:“你这小贱人倒知道这样详细。不错,那寂灭神雷乃我阿修罗王,用以抵御四九天劫之宝。不过,我因雪山老鬼博有声名,所以带来预备一拼。你当我对你只是虚声恫吓吗?那就也请你尝尝神雷滋味吧。” 说着,手一扬,只见一点银光大如弹丸,脱手暴涨,倏然强烈奇光,仿佛栲栳大的一个银球一样。大桃方说一声不好,猛见洞外飞进一片玄色光幕,疾如闪电,将那银球裹定,向洞外一闪而没。 接着听见雪山姥姥冷笑道:“我真想不到你这妖妇凶狠毒辣竟到这般地步,为了对我一人,公然把关系你那丈夫死活存亡的东西偷了出来,不恤造此无边大孽,只此一点,便该万死。幸而我这老丑婆子还有三分画符,才不至让你闯此大祸。 “此刻,我如将你元神消灭未免太便宜了。照此行为本该用冰魄寒光,禁入地肺深处,让你日受丛风地火吹炼,等百千万劫之后,再行化尽。 “无如你那老魔头赶来,如果在仙凡浩劫之前,我便将他先除了,未免逆天行事,所以只有将你交他领回自行发落。虽然只有不到半甲子,他的数运便将告终,这二十多年的炼魂之惨,也够你尝一个小滋味了。” 说着袍袖一起,飞出一片冰魄寒光,穿入五行轮将那妖魄罩定,又向弃儿喝道:“弃儿,你还不快将此宝收好,老魔就要来了。”弃儿领命,才将五行轮收好,猛听远处一阵极刺耳的声音道:“雪山道友别来无恙,万想不到小儿女才蒙教诲,小妾又敢上门冒犯,真教我这身为一派宗主负有清理门户之责的人,未免太惭愧了。” 雪山姥姥冷笑道:“道友不愧是魔教宗主又身兼一国之王的人物,便这两句就很有分寸,你意如何呢?” 遥听那人又道:“小妾盗宝生事,实属罪无可绾,但凭处理,不过那寂灭神雷,不但有关我个人他年成败,便此刻也关系着千百万人的身家性命,还望道友还我,感激不尽。” 雪山姥姥道:“原来你是专来索还那寂灭神雷而来,论理我本当给你,何况你也居然以千百万人的身家性命为念,自然更当还你。不过,此物一经出手,便无法收回,就我也只能用玄阴神幕将它裹起,送往九天之上,让罡风和太阳真火将它炼化。 如今我那玄阴神幕虽然尚未收回,但已到了罡风之上,此系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有意欲毁道友重宝,如能收回,我只将神幕一撤就行,否则,惟有请道友恕我无能为力了。” 说罢,那人似乎冷笑一声道:“既承道友关顾,请暂恕我不到仙府造访先去收那神雷了。暂时还请勿撤神幕,等我略加布置,再请道友收回,以免我收之不及,误伤无数生灵!” 雪山姥姥只说了一声:“但凭尊意,还望慎重将事。”那声音便归寂然。弃儿笑道:“这老魔头现在哪里,听这声音,怎么便象就在洞外一般?” 雪山姥姥笑道:“那老魔尚在魔宫,并未出来。适才所听,不过是他用的传声之法。便真的要来,元神可以附声而至,瞬息万里,较之电光更为神速。” 大桃也笑道:“这老魔头向来无耻,只须求人,每每不惜一切,事过情迁,就又是一番面目,恩师真的想把寂灭神雷还他吗?” 雪山姥姥道:“我向来一言既出决无反悔,既已答应还他,自然给他,不过任这老魔再奸猾些,这一次也怕要自己给苦自己吃了。” 弃儿笑道:“是师父在那面玄阴神幕里面安着什么?” 雪山姥姥正色道:“我向来作事均极光明正大,岂有暗藏机关害他之理。不过那玄阴神幕本非我有,乃赤身教主之物,前两甲子,因他曾藉此邪宝将一女散仙困住,是我元神游行,路见不平,将它收将下来。 那幕乃用地底穷阴毒恶之气炼成,正是阴雷毒火克星,只一裹上,愈缩愈小,也愈缩愈紧,一旦爆炸威力愈大。 我的本意,原想将他送到九天之上,任凭罡气太阳真火将它引发,使其同归于尽,即使尚有余毒残烬,也禁不起罡风和太阳真火的吹炼,便与人类无害,并非有意害他。 但他这一赶去,如用魔法一收那寂灭神雷,势必不等罡风真火的吹炼便将爆炸,那威力之大不可思议,岂不非吃大亏不可。 弃儿惊道:“照师父这么一说,这两项邪宝不等到九天之上即便爆炸了,那被罩着的地方,千万生灵岂不仍然要受灾害吗,这便如何是好呢?” 雪山姥姥笑道:“你还当是那神雷还在此地的上空吗?老实说,我为防不测起见,久已运用法力,把它送到北极冰山之上去了,既使有什么灾害,那里本是荒寒无人之地,便连鸟兽蛇虫也罕见,所以吃亏的,只有老魔一人,决不至危及生灵的。” 大桃笑道:“如此还好,但愿那神雷爆炸,一下子便将那老魔头炸个形神皆灭,就省心不少了。” 雪山姥姥道:“那也未必,这个老魔恶运未终,半甲子以后的仙凡浩劫也必由他引发,此刻哪会形神皆灭,不过这样一来也够他受了。” 弃儿忽发奇想道:“这两件邪宝都是魔教中的重宝,那寂灭神雷,老魔头既仗以抵御天劫,一旦爆炸,必有可观,这是仙凡难得一见的,师父能带我和师姐去看看吗?” 雪山姥姥笑道:“痴孩子,这是极天下之奇险的场面,别人躲避还来不及,你却要赶去看热闹,岂非胡说。” 弃儿不依,一味磨着道:“师父,你不是说那冰魄寒光一经笼罩万邪不侵吗?你带我们去,只藏在光幢中间看一下,还怕什么。再说还有你带着呢,还能真有亏吃吗?你千万带我们去见识一下。” 雪山姥姥被磨不过,笑道:“我倒没有见过你这孩子,连这奇险的场面也要去见识一下,既如此说,我便带你二人去看看,不过此行奇险,一切均须小心呢!” 说着,先将黛妮妖魂那一片寒光化成一个小球收在身边,又将洞门封好,揣了二人走出洞外。 只见东方全白天色已经大明,先向北方天际一运慧眼看了一会,随即放出一片冰魄寒光将三人裹定,直向太空飞去。 弃儿、大桃,只觉得一个身子,凌虚而起,转眼大地山河尽在足下,河川峰峦渐渐缩小,一会儿便成一片黑影,只雪山高耸,微见银峰耸峙,江流蜿蜒,略如一线。 再过一会儿,忽然升入云层,只见白茫茫一片,连东西南北也辨不出来,不用说地下的山川人物。 那一轮红日,却从云外透进奇光,在光幢中看去,光怪陆离不可名状。 弃儿拍手叫道:“师姐你看,人家常说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这两句话用在这个时候才分外确当呢。” 大桃看见那一片奇景也连声叫好!雪山姥姥笑道:“两个痴妮子,真是不曾见过世面,只要能驭剑飞行这奇景还不有的是吗?” 说着已经又冲上云层,但是青天一碧大块白云都在足下,那轮旭日,分外显得红大,光芒四射,逼得人无法正视。 那片寒光裹了三人,好似晴空一点闲云,直向北方飞去,倏觉寒气逼人,弃儿冷得几乎把一个身子全偎到雪山姥姥怀里去,大桃也有点耐不得。 雪山姥姥笑道:“你们觉得冷么,这还是在我这冰魄寒光护身之中,不然凭你二人早被罡风吹化了。” 正说着弃儿倏然用手一指道:“师父那是什么?” 大桃一看,只见一大片五色光圈,像在空中围绕着一点黑星旋转不已,又似扯着什么向地上沉去。 雪山姥姥笑道:“你们不是要看那老魔收回寂灭神雷吗?那五色光圈乃是这老魔这几甲子采练的北极磁光。中间一点黑星星就是玄阴神幕裹着那寂灭神雷,已经涨大了不知几千百倍,就老魔不行法收取也爆得快了。 他以为这两极磁光可以克制神雷,较之玄阴神幕更为坚牢,至多玄阴神暮爆裂,那北极磁光决不会震破,所以拼命行法把他硬行缩小,这一来爆炸就更快了。” 弃儿叫道:“那老魔头现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看不见。” 雪山姥姥道:“你要看清那老魔吗?那不是!” 说着把手向下一指,眼底立刻现出,一片绵亘不断的冰山,一座最高的山巅上站着一个红衣人,正在对着天空那片五色云圈在比划跳跃着,只因离得太远,看不清面目,动作也不十分清楚。 弃儿叫道:“那就是阿修罗老魔头吗?可惜隔得太远,无法看见他的面目,不然能先认识这老魔头一下,日后遇上也好作一个准备那该多好?” 雪山姥姥道:“你要看清这老魔的面目吗,那容易得很。” 说着把手一挥,眼前一片景物立刻近了许多。 再细看那阿修罗王时,身高才五尺,头上卷着一头黄发,一个极大头颅,自腮以下却极瘦削,以致尖得可怕,一双深蓝色的眸子,深陷在眶内,鼻子却又高而狭长,再配着一张阔口卷起的虬髯,已经非常丑恶,又是一脸麻子,左边眉毛也不全,更像一个活鬼。 身上却穿着一件大红铁金长只齐膝的道袍,左手托着一个葫芦,右手仗剑,一脸焦急之状,正在一跷一跛的禹步跳跃着。 弃儿不禁大笑道:“我道鼎鼎大名,赫赫一时的阿修罗王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却是一个既麻且瘸,猥琐不堪的东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 大桃虽在白骨教多年,在未经脱离魔掌以前,也把阿修罗王,看得和神圣一样,便在图像中所见,也颇庄严威武,万想不到真面目竟是这样,不由也失笑道:“这老魔头原来不过如此,怎么西方魔教和白骨教中人就把他说得天神一样。” 雪山姥姥笑道:“你们两个痴妮子,他们如不把他说得神异一点,能如此动人吗?” 正说着,那阿修罗王一阵跳跃之后,身子忽然暴涨,高达十丈以上,看去活像一个顶天立地巨人,便那手中的葫芦也像一座小宝塔一般。大桃不禁一惊道:“师妹,你方才不是说他猥琐不堪吗,现在可壮观了。” 弃儿把嘴一擞道:“他便再变大些,还是那个庸赖猥琐的样儿,只有愈形其丑而已。” 正说笑着,猛听阿修罗老魔大喝一声,用手中剑向空中又是一阵比划,那一片五色云光,裹定那个黑球直扯下来。 雪山姥姥忙道:“你俩快些当心一点,那寂灭神雷就要爆炸了。” 说犹未完只听震天一声巨响,接着奇光烛天,令人睁眼不得,身外顿觉奇热,如入烈火地狱。 再看时,眼前一片红颜色,仿佛火海一般,那座冰山已经不知去向,阿修罗王也杳无踪迹,冰魄寒光之外,上下通红,只一个绝大黑影在空中上下飞腾着。 雪山姥姥道:“那个黑影便是老魔,现在身形已被震散,他正用元灵在收摄呢,这一下真够他受了。” 弃儿道:“这大的威力还不能制他死命,这老魔头将来怎能消灭呢?” 雪山姥姥道:“这倒不一定,一则老魔乃应运面生,数尽则必自毙。二则,他所行所为完全灭绝人性,虽说劫运使然,也大伤天和。目前不但中土释道两门各派已经联合一致要对付他,便西方各教也动了公愤,他就神通再大,也敌不过群起而攻,纵有不死之身,亦必被炼化无疑。 “别看今天寂灭神雷这样威力,他还能挣扎,须知一则这寂雷,原本是他自己炼成,自不难防备,二则此雷爆炸之后因为无人操纵,威力要减却大半,否则便这一关,他也难逃公道。” 大桃在旁躬身道:“恩师既在此,何不暗中把那神雷威力多发挥些,纵不能制他死命,使他多吃一点苦头不也很好吗?” 雪山姥姥笑道:“你还嫌他苦吃得不够吗,就这样,他已非再炼三数十年不能复原了,经此一劫,至少将来群仙炼魔大会要省却不少心力。此刻如再暗使他多吃苦头,不但将来的仙凡浩劫更大,也有欠光明。我如欲除他也不在此时,你们好好修为,将来也许可以看到。” 正说着,猛见冰魄寒光以外,红光渐淡,那黑影愈浓,便热度也低了不少,又等了一会,天空只剩下一片淡红颜色,太阳已经上来老高,那团黑影也凝成人形,只尚在空中来往飞腾着。 雪山姥姥又将手一挥,三人一齐落在下面一座冰山上面,只见跟前景物全非,先见那座冰山已经溶成一片冰原,有些地方,连礁石岛屿之属也露出来。 大桃不禁失声道:“百丈冰山,一旦消成平地,这寂灭神雷的威力也就可怕了,如在人烟稠密之处发作,生灵还有命在吗?” 雪山姥姥道:“我所以选了这个地方的上空让它爆炸也正为此,不然那还了得,这神雷不但一震之热力难当,便那毒火奇光所及,生物遇上也非死不可,损害之广,更方圆可及千里。昨晚如非我早有安排?便不堪设想了。” 弃儿也吐舌道:“照这么一看,那个妖妇,便死一万回也不足以蔽其辜,师父打算如何处置它呢?” 雪山姥姥道:“你别忙,少时那老魔自会向我要人,我只把她交给他,便够这万恶妖妇报应的了。” 说着,空中只存些许极淡红霞,蓦听有人叫道:“雪山道友,我愧无能,你虽将那寂灭神雷还我,竟没有能完全收回,连你那玄阴神幕也归乌有了,还望道友见谅才好。” 说着,那阿修罗王已在眼前出现,仍和站在冰山上面的打扮一样,毫无异状,好似不曾有方才一场拼命挣扎的模样。 雪山姥姥笑道:“适见道友所炼神雷,威力之大真不可思议,如若换一个功力稍差的人,早已形神皆灭了,而道友竟能于极短时间将震散与烧化的法体完全恢复,这真教人钦佩得很。” 阿修罗王不由麻脸通红道:“这是我自不量力,妄想藉北极磁光炼成之宝,将它引发再行收下,才有此失,倒教道友见笑了。” 雪山姥姥又笑问:“凭道友的功力,这神雷本质就不能完全收回,至少也该收起大半,到底如何呢?” 阿修罗王摇头道:“收是收了一点,但是得不偿失,我这元神损耗太大了。不过起祸根苗实是我那小妾黛妮,她那神形尚在吗?” 雪山姥姥笑道:“她因无端上门寻事,肉身已损。二次又乘我不在洞中妄以元神来攻,以致陷入小徒五行日月轮中,情急拼命才把道友至宝寂灭神雷使出来。如非我亲自赶回,那就更槽了。所好肉身虽毁,元神尚在,已由我带来,便请道友领回如何?”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那粒冰魄寒光所化的晶丸来,略运神功将寒光一收,黛妮元神从晶球中落在地上,仍是尺许高的一团黑影,一见阿修罗王只惊得缩成一堆,不禁呜咽有声,似在哭诉所遭。 阿修罗王大喝道:“你哭什么?还嫌祸闯得不大,人丢得不够吗?” 说着袍袖一拂,立将黛妮元神收入,又向雪山姥姥颔首为礼道:“此间已是敝国辖境,本待稍为接纳以尽地主之情,但我出来已久,尚有琐事待理,请恕失礼,容诸异日再行相见了。” 说罢人影一晃,便失所在,弃儿笑道:“人道老魔头灭绝人伦,罪恶万分,为何倒对师父如此彬彬有礼起来了?” 雪山姥姥道:“你以为他对我彬彬有礼吗?这老魔向来就是这样,愈是心中忿恨已极,外面愈加客气和蔼。他今天吃此大亏,实在对我已成不解之仇。你当他真是知情达理对我恭敬吗?他只不过此刻力有未能,又在元气大伤之后吧,要不然早已破脸了。你两个涉世未深,以后如再遇上,还宜格外小心免为所乘。” 说罢又笑道:“主人已经走了,人家对我们这些恶客又挥诸门外,再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们也回去吧。” 说着冰魄寒光又冉冉上升,一路向南飞回去。这次却飞得很低,一路在云层之下,不但足下山川历历在望,便林麓户舍人畜行动都可辨识,这在弃儿,实为有生以来之所未经,不由高兴非常。 在冰魄寒光飞拥之下,不是向雪山姥姥问长问短,就是向大桃笑语。 看看云程已越沙漠戈壁,经过秦岭,又入川境。忽然远远看见一座山峰下面骨嘟骨嘟直冒粉红色的烟雾,转瞬便将峰下一块平林布满。 大桃不禁叫道:“恩师请看,那不是白骨教中的六贼销魂网吗?既有此物,一定又有妖人在那里害人了,但不知被困的是何等人,我们去看一看吗?” 雪山姥姥举目一看笑道:“你要知道那妖网之中困的是什么人么?” 说着,递过一个茶杯大小的镜形之宝来道:“这是我昔年在大雪山万丈寒冰之中所得的一面古镜,乃前古仙人广成子遗物,名为寒犀镜,为专破妖雾邪烟之宝,并能照澈九幽,洞览山石,现在权且赐你.作为防身之用。 “此间离开黑石山只三数百里,我因阆中尚有道友相邀,必须践约,汝与弃儿不妨前往,相机将被困之人救出,如遇旧友,可一同回山候我后命。” 说罢一催冰魄寒光,离那妖网还有一箭之路,突然把手一挥,大桃和弃儿两人便像断线风筝一样,从空中落将下去,正坠在一座小山峰上面,再看空中雪山姥姥所驭遁光一闪即逝。 大桃不禁十分惶惑,忙问弃儿道:“我看恩师此举似有深意,师妹随从日久,能知道一点吗?” 弃儿道:师父脾气极古怪,对于同门每有所示,绝少明言,时或无故赐上一两件法宝或简贴,到时均有奇验。如依我看或许那妖网之中所困的人与师姐有缘,须待解救,再不就是那妖人恶贯满盈,应该死在你我手中。适才她老人家既然说过,那寒犀宝镜专破这类妖雾邪烟,何不就拿来一试。” 大桃一面称善,一面托着那寒犀镜一看,只觉对径才只寸许,纯用兽角制成,一面其光如漆,一面满布雷文。 拿在手中向地下一照,一道寒光直射岩石之下,石中纹理,石下虫豸,非常明显,愈看愈深,便山石中所孕藏的东西也无不历历在目,镜光所照.就仿佛一个深井一样。 两人不禁非常高兴,方在称赞。再抬头一看,只觉那片粉红色妖光愈布愈广,离开那座山峰已经不远。 大桃不禁一惊,忙将手中寒犀镜一扬,直向那片妖光一照,那宝镜所发寒光竟似一轮皓月一般,直向妖光射去,青朦朦一片,何止二三十丈,只一着妖光便如沸汤泼雪,立刻穿成一个大洞。 只见光底一块大青石上,倒着一个青衫少年,仿佛酒醉一般,正曲肱入睡。 再一细看,却是杨继武。 大桃不由大吃一惊,忙将那宝镜上下挥动,向那妖光纵横一阵挥荡,转眼之间那片粉红的妖光便被扫尽,所有实在景象完全毕露,却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峡谷。 那块大石,便在谷口的右侧,正当谷口山上垂下来的一株老桧下面。妖光虽被破去,继武人却未醒,仍似甜睡一般。 大桃连忙一拉弃儿从小峰上飞纵而下,才近大石,忽听谷里一个女人的口音喝道:“是谁大胆,竟敢在我这松苓谷口放肆,破我仙法,还不快来纳命吗?” 说着只见五色光华一闪,出来一个身披紫绡的裸体少妇,向二女一看,冷笑道:“你两个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为何无故到我这松苓谷来寻事,是何道理?” 弃儿笑骂道:“你这不识羞的贱货,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将一个少年男人困在这里是何道理?” 那妇人怒道:“我乃松苓谷主紫绡娘子薛惜惜,这少年自己闯上门来,他自触我这六贼销魂网倒地,与你这两个贱婢何干,既敢无故上门寻事,那才怪不得我呢。” 说着,解下身边所披紫绡,举手一挥,两人便觉一阵浓烈香味,触人欲醉,跟前一花,已被一片淡紫光华笼罩着。大桃一见说声不好,又将手中宝镜一照,谁知那片淡紫光华,乃系有形之物幻化,宝镜所发寒光,竟无法照身,只镜片所触紫光以后,仍见山川树木而已。 大桃心切继武安危,忙又扯了弃儿飞向石上,先将继武护定,一面放出青霜剑,又向身外紫光扫去,那片淡紫轻绡,看去虽觉薄薄一层,柔和异常,剑光扫上去却无损伤。 遥听光外那妇人冷笑道:“你这两个鬼丫头看错了,你们当我这天孙锦也和六贼销魂网一样,是你们这飞剑法宝可以破的吗?如果再不将那少年男子献出,给我自行滚开,我只将天孙锦一收,你两个就想走也来不及了。” 弃儿不由大怒,用手一拍腰下佩的五行日月艳,五剑一轮立刻光芒万丈,那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拱着一丸朱红色的旭日,直向紫光冲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那片淡紫光华,立被冲破,裂开一条极大口子。 那妇人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把手一招,收回那片紫绢向里逃去,弃儿那里肯舍,又向谷里追去,才进谷口,妇人身子一晃,便不知去向。 大桃因恐有失,连忙叫道:“师妹你快回来,且慢追那妖妇,我们救人要紧。” 再看那石上的继武已经悠悠醒来,把眼一睁,一见立在身侧的,竟是日夕思念的意中人,小别之后丰姿更见较前艳丽十分,而且年纪也显得更轻了许多,不由喜得直跳起来道:“大桃姐,我们是梦中相见吗?” 大桃看见弃儿已经从谷中退了出来,不由嗔道:“你这人,好多时不见,为什么还是这等不长进,我已投在恩师雪山姥姥门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那边还有我的师妹杨弃儿,你须放老成些。” 继武一看,谷里果然有个少女走来,连忙匆匆一说经过。 原来他自那天大桃留书走后,便也学样,草草收拾了随身衣物和一口短剑,带了些金银,留下一封信,出门便向川西走去。 心想大桃鄙视自己,无非为了一心向道,如果自己也能拜仙师,学成剑术,上下青溟飞行自在,即使不能修夫妇之好,便能作一个方外腻友,也足慰相思之苦。 如再能合籍双修,永驻芳华,作一对神仙眷属,岂不更较虚度数十寒暑,身遂化尽为妙。 闻得青城峨嵋均为神仙窟宅。眼前的诸葛仙师,张仙师,不也俗人修成吗?又因大桃一走必向大雪山去,便不管好歹,出门便向川西走去。 一路晓行夜宿,遇有山水名胜,必稍流连一二日。这天已过资阳正向成都走去,中途经过一个市集,地名丰润场,热天走长路未免口渴,正停住脚在一家茶棚坐下来,打算喝点水吃点什么再走。忽见茶棚旁边一块土坪上大槐树下睡着一个乞丐,浑身漆黑,一头乱发,正枕着一块石头打着鼾。旁边围了一群孩子,大家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许多石块,纷纷向那乞丐身上投掷着。 起初还是一块两块,后来孩子来得越多,石块便如雨点一般打去,一霎时,那乞丐身上便堆满了一层。孩子们好像疯了一般,不断的把石子加上去。 继武见那石块大的竟有海碗口大。小的也有鹅卵大小,心恐乞丐负伤,不由负手走到那一群孩子前面拦着道:“你们这些小孩子,为什么拿石头打人,他虽然是个苦人,如是打死了也要抵命,你们这般胡闹,家里有大人吗?” 那孩子里面有个较大的,横着眼睛道:“你是什么人,不问清楚也能管我们的事?这是他要我们打的,要不拿石头把他盖下去,有果子吃吗?” 继武不禁诧异道:“他为什么好好的教你们拿石头砸他,天下焉有这个道理?” 那孩子道:“他说这些石头是他的被单,吃醉酒睡着怕受凉,所以要用石头当被盖,又说他身上有宝贝怕人偷他,有石头盖着好放心。每天都教我们这样做,不过要把石头扔得满他全身,不看见他身上的黑肉才算数。 只等他明天再来,每天都给好多果子,只有一点没盖上便不算数,谁扔得最快最多,给的果子也越多,谁要偷懒他全知道,不但不给果子吃,第二天他就不许再扔了。” 那孩子道:“他已闭上眼睛睡着了哪会看见,不过第二天他真知道,谁扔得最多,谁最偷懒,全瞒不过他,给起果子来从来就没有错过。” 说着,一看其他孩子正在扔得起劲,连忙搬起一块最大的石头扔去道:“就是你一问,已经耽误了我好几块咧。” 一面将那块石头扔向乞丐头上,继武一看那块石头,直有海碗大小,一下正扔在乞丐头上,只听拍的一声,那乞丐动也不动。 众孩子你一块我五块愈掷愈快,一会儿便将乞丐盖没,像小山一样的堆起来。 众孩子又四周看了一下,见那乞丐已经一点也看不见了才一哄而散。 继武看罢,不由心中大诧,决定要看个究竟,便在那茶棚坐着等着,一面又买了一套麻花和几个烧饼,慢慢的吃着。 那卖茶的是一个六十以上的老人,一面泡着开水,一面笑道:“客人看这叫化子奇怪吗?少时等他—醒来,还有奇事咧,您慢慢看罢。” 继武笑道:“这位穷朋友委实有点异样,他是这里人吗?” 老人道:“他是哪里人连我也不知道,到这里来也不过才只三个多月,就住在那山后山神祠里。你别看他是个叫化子,人家可从不乞讨,只以卖药为生,用起钱来都毫不吝惜。 “只是脾气太怪,他卖药从不讲价,你只稍一还价,便莫想买到,如果你一定想买,非十倍以上的价钱不可。 他那药又极灵,只要他说那病能治,从来没有不好的,所以买卖非常好。坏的就是太脏,又有许许多多古怪的举动,还有一个只交小孩子不理大人的怪毛病。” 继武听了不由更加奇怪,又笑向那老人道:“他饮食起居也和常人一样吗?” 老人道:“他在饮食方面,倒没什异样,只是酒量大得吓人,我们这里所产的麦酒,向来是滴水不掺的,他最少也要十斤才过瘾。一吃醉了,便叫孩子们拿石头把他堆起来,终要一两个时辰才醒。 “只他一醒,身上那些堆的石头便自己飞得老远,他也折回山神祠去睡大觉。你要买药,要趁一清早,他在那边小酒店喝酒的时候,只一吃醉便不成功了。” 继武闻言,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将晓,蓦听哗啦啦一响,再看那异丐时,身上盖的石子,已经飞开丈余远近,身边竟一块不剩,那片土坪上,比方才用扫帚扫过的还干净。 那乞丐也从容地立起来,双手一伸,又打了一个哈欠,便转身由茶棚面前,向村外那座小山走去。 恰好正从继武面前走过,继武仔细一看,只见那异丐,年纪约在四十以上,上身精赤着,下身只穿着一条犊鼻裤,赤脚草鞋,一身黑肉,紫中带亮,就像抹过油的一般。 长方脸高颧骨,一个蒜鼻子,项下和两鬓,满生着虬髯,绕着一张大嘴,最惊人的是两只眼睛,闪闪生光,只向人一扫便逼得人不敢正视。再配上两道浓眉,一直插入鬓角越发令人觉得气象威猛。 只头上却是一个秃顶,脑后只有钱大一个小小道髻,用一把小刀,当着簪子插着。 不由心想,此人较之狗皮道士、铜袍道人和公孙寿昌等又是一般异样,一定也是一位异人,但不知与自己缘份如何? 正想着,那异丐已经走过去老远,忽然又掉转头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一个赶老婆的痴汉,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出息?” 说罢径去。 继武不禁心中又是一动,连忙将茶钱付了,跟在后面走去。时已暮鸦归林,落日衔山,满天红霞,映得山风都成一片金紫色,那乞丐出了村口,循着山径走着,看去并不太快,但饶继武练过武功,再也赶不上,相距老在十余丈远近。 太阳渐渐从山角上沉下去,暮色苍然而至,那乞丐从山下向山上翻着,路也愈形畸岖难行。继武一路狂奔,不禁喘息有声,但因那异丐所居山神祠不知究在何处,惟恐闪失迷路不敢停步,越走越觉吃力,渐渐两腿已经酸麻。 一看那异丐已到山顶,似乎又回头向自己看了一眼,不由一鼓勇气,又翻上山去。方到山顶,天已全黑,那异丐又从山上翻了下去。 那下山的路是一条斜坡蜿蜒直到山下,比起上山的小路,看去似乎好走得多,可是却陡得异常,继武飞驰而下,几乎收不住脚。 等到山下已是浑身汗出如浆,再看那异丐已不知去向,天又全黑下来,虽然新月初生,略辨山径,却不知那山神祠究在何处,心下不禁又是一慌。 再定睛一看,原来山下却是一曲清溪,迤逦由南而北,溪水潺潺映月生辉,正幻起一片金色鳞纹,隔溪山势越险,诸峰相望,仿佛群仙拱揖。溪边怪石嵯峨,在一天淡黄月色下看去,便似一群猛兽,伏地欲搏。 就在那若干怪石南侧,峙立着一株古柏高可参天,亭亭如伞盖,树下隐约可见有两间房屋,还有一枝小小旗杆,分明是个祠宇模样。 连忙走近溪边看时,只向南百十步,便有一条石梁恰好正在树下祠前,等到走近石粱,再向隔溪一看,果然是一座小庙,只有前后两进,庙外一带围墙已经倒塌,山门虽然关着,却从墙缺处可以看见后殿,似有一点灯光射出。 他不禁心中大喜,匆匆渡过石梁,不管好歹,便向后殿走去。 只见院落当中,草深没径,只孤零零的,放着一个白石香炉连座高可数尺,那后殿上正中悬着一盏琉璃灯暗淡得简直象鬼火一样。 灯下一张供桌,正对着神龛。那山神爷,满脸尘封蛛网狼藉,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断却,分明是个无人废祠。 再一搜寻,并不见那异丐踪迹。心中方道:“作怪,这殿上既然无人,为何却又有灯点着。” 忽听殿后一个娇婉的声音道:“是杨相公来了吗?我们小姐有请,快进来吧。” 继武一听那喉声竟非常熟悉,分明是红楼上的白鹤观女侍蝶奴。 连忙转过神龛一看,只见龛后却是一个大月洞门,门外一片平原,宽广何止百顷,一望无际,遍植着一种不知名的奇花。 树高才只七八尺,枝杆翠绿如玉,花大如杯,重楼叠瓣,都作粉红颜色,远远看去,就仿佛无边绛雪堆满全林一样,再被月色一衬托,致致生光,分外悦目。 那花下又是一片白砂,其平如砥,其洁如霜,花影平铺在上面,简直无殊万幅吴笺平铺在地上,一幅一幅都是水墨画稿,乍入眼帘,看得呆了。 半晌忽听又娇笑道:“唉,杨相公,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发呆?我的小姐请你呢!” 继武再看时,只见蝶奴宫装高髻,右手擎着一盏黄纱宫灯,左手拿着一柄云帚,正在左侧一株花树下面含笑而立。不但妖丰明媚大殊往昔,便那一身衣服也非人间所有,不禁大诧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小姐为什么又到这里来?” 蝶奴笑道:“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我们小姐,自向大雪山访道之后,现在仙业已成,所以把我也接到此间来,仍旧侍候她。仙山岁月,虽然美景无边,却对相公非常思念,今晚因知相公必来,所以命我在此接引,你只一见到小姐便明白了。” 说着,擎灯前导,直向花林走去,一连穿过几条白石小径,忽然花林中两株二丈来高的水晶峰,相对峙立,峰下一树花枝,平伸出来,约有二三尺,仿佛半扇锦屏一样。 大桃正斜凭在上面,仰着素面,看着天边月色,一见继武走来笑道:“我每天都在盼望着你,今天可给我盼着了。你瞧,今天听说你要来,等得我一身衣服都被露水湿透了。” 继武凝眸一看,只见大桃头挽蟠龙高髻,身穿探湖色长领宫装,腰系玄色丝绦,下面罗袜弓鞋,亭亭玉立站在花下,那月光照在脸上,越显得长眉入画,素面生辉,简直无异瑶岛飞仙,降落在一丛仙葩之下一样,不由心喜欲狂,忍不住轻携素手笑道:“大桃姐,你为什么走得那样决绝,我还疑惑双红楼下一别成了永诀呢,想不到今天居然又在此地相见,我真侥幸极了。” 大桃笑道:“我何尝肯那样决绝,也不过是因为山茶姐姐,小桃妹妹,都已入道,仙丛可望,心中惟恐一旦老大顿成鸡皮鹤发,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才咬紧牙齿,也向大雪山去访道,其实又何尝舍得离开你呢。不信,你只问一问蝶奴便明白了。” 继武笑道:“适才蝶奴已经告诉我了,焉有不信之理,不过,你如今已有仙缘遇合,我又来了,但愿今后常相厮守,便可免去两地相思了。” 大桃道:“那就在你了。” 说着,回眸一笑,挽着继武,转过水晶峰,又从花径当中曲折转过去。忽见万花丛里,现出一处全以白石筑成楼台,高可数丈。 大桃含笑,仍挽着继武,拾级而上。到得楼上,只见绛纱窗里红灯掩映,楼外淡月朦胧,万花似绣。 再看大桃,春情满面,腰肢绰约,一手挽着自己手臂,一手扶着雕栏,娇喘微微,仿佛已不胜情,不禁为之神夺。 稍为休息半晌之后,猛见大桃又娇嗔道:“你这人已经到了楼上来,为什么老看着人不进去,不过才只这几天不见,难道就不认识我了吗?” 说着相依偎着,又走进楼去。继武才一进门,便闻见一阵异香扑鼻,再看那楼中时,只见簇幕低垂,画灯高烧,锦茵绣闼,象床文几之上,入眼一片都是粉红颜色,简直像个新房一样。 不禁又大诧道:“这是你平常住的屋子吗?” 大桃闻言娇羞满面道:“你问得奇咧,不是我住的,难道我还能把你请到别人住的屋子里面来吗?” 说罢双面红艳欲滴,又附耳小语道:“我临行之际不是说过,只能仙丛成就,我们一定要做一对神仙眷属。”娇声一笑,又把头低下去。继武不禁心花怒放,只觉得一阵口脂香味,直刺鼻观便也低声道:“如今怎么样呢?” 大桃啐了一口,嗔道:“你这人真坏透了,我待不理你呢。” 正说着,蝶奴已经领着几个女僮上来,把楼中一张青玉大案抬了来,一面笑道:“山中嘉礼仪式从简,便请两位新贵人入席吧。” 大桃却娇羞不肯入席,经不住继武坐好,蝶奴又从旁扯着,才半嗔半喜的,和继武并肩坐下来,碟奴又替二人斟满了酒,继武举杯笑道:“大桃姐,我平日只听人说神仙眷属,万想不到我们今天竟然做到了,且请同干一杯,便祝芳华永驻,寿与天齐如何?” 大桃盈盈一笑,也举起杯来道:“你还恨我临行之际太决绝吗?” 继武把酒干了一半,笑道:“如今喜还来不及,那有恨之理。” 大桃抿着酒杯,觑着继武道:“如今你该称心如意了吧!” 继武不禁点头无语,双方交杯之后,对饮了半会,蝶奴又督率着诸女僮,把残席撤下去,大桃脱去外衣,只穿着一身粉红小衫裤,一双媚眼向继武一笑,挑起罗帷,便向床上钻去,接着娇笑连声道:“深夜了,你不睡还等什么?” 继武不禁神魂飘荡,连忙走向床前,揭起罗帷一看,只见大桃俏脸平躺在枕上,那一个娇怯身躯,已被一床锦被盖着,正待他解衣就寝,同赋好梦,忽然耳畔大喝一声:“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东西,还只管跟着我做什么,天下有这样的修道人吗?” 再看时,哪里有什么洞房花烛,更不见什么大桃,身子还在那山神祠后殿上,只中间悬着的一盏琉璃灯好象比方才亮些,那供桌上却睡着那异丐,两眼隐泛金光看着自己冷笑道:“你只管跟着我,打算做什么?” 这才知道,那异丐确是人间仙侠,只被自己一念之差,几乎错过了因缘,连忙跪在地下哀告道:“弟子愚蠢无知,幸承仙师点化,已知己过,还望不弃凡庸,收在门下。” 那异丐道:“我只知道,天下尽多斩断情丝求仙学道的,却从没见过象你这样的痴人,为了追一个女人而来求仙访道的,你苦苦的求我做什么?难道想教我变成一个女人来陪你去做一对神仙眷属不成。” 说罢,又哈哈大笑道:”天下本来最难得的是神仙,再在做神仙之中,还要弄个美艳如花的老婆,哪有这等便宜事,如果有,你也介绍我去当两天这样的神仙好吗?” 继武不禁羞惭满面道:“仙师不必取笑,弟子知过了,还望恕我愚昧,收在门下。” 那异丐又大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卖药的叫化子,如收弟子,也不过采药叫化而已,你要学这个吗?” 继武应声道:“弟子愿学,只仙师答应肯收弟子,哪怕再吃苦些也愿意。” 那异丐倏然正色道:“你既愿入我门下,知道我是何人,我所持的教义,和我这个宗派的戒律吗?” 继武道:“弟子愚昧不知,不过你老人家的神通和道法,我已尽见,所以我才恳求收在门下,还请不吝教诲先示法号。” 异丐冷笑道;“你既连我是何人也不知道,为何就这等缠我,难道不怕误入歧路吗?这幸而遇着我,假如是一个魔道中人,你这样冒昧糊涂那还了得!” 继武连连叩头道:“师父责备得极是,弟子实因求道心切,又见你老人家一切与常人不同,复睹灵异之迹,所以才敢冒昧恳求,还恳鉴我愚忱,不要挥诸门外才好。” 那异丐又冷笑道:“你哪里是一心向道,不过为了眷恋一个女人,因她慕道,所以你也想学些道法以取悦于她而已。方才在我所设幻境之中,已经昭然若揭。我想如果那大桃仍在白骨教下,你也一定会不恤一切,习那邪法了。凭你这等人,便资质骨格再好些,稍知自爱的各派宗主长老也决不会要,何况是我,你还敢狡辩吗?” 继武亢声道:“师父,你老人家收我与否,弟子决不敢相强,不过你老人家这等看法实在冤枉死我了。要说弟子求师访道,完全是为了取悦于她,这个并不尽然。至于说到即使她仍在白骨教下,弟子也必随之习那邪法,如有此心,必遭雷殛。” 那异丐看了继武一眼道:“此话当真吗?” 继武应声道:“决无虚假,如果言行不一,口是心非,任凭处置。” 异丐笑了一笑道:“但愿你如此才好,既如此说,我可以将我的来历和宗派教义约略对你说一说。” 说着又道:“我本姓彭,虽然出身是个儒生,却颇好道。中年以后,便出入于释道两门,旁及剑术武功,以及旁门道法,却始终未闻大道。后来因从东海一堆礁石底下,得到一部奇书,才悟澈天人,得以融会诸家学说,创吾大同新教。 “我这教旨,系博采诸教精义,参以天理人情,虽名新教实取各教所同而融贯其所不同。男女相悦原在所不禁,但决不容教下弟子重色轻道。你自己试先想一想,适才在我幻境之中,是一个轻色重道的人吗?” 继武想了一想,不禁低头不语。 那异丐哈哈大笑道:“情关本难勘破,这个原怪不得你,但适才你已近于欲界,如非我收法得快,则纵欲之不暇,还有半点求仙访道的念头吗?这等行径又与凡夫俗子何异,你苦苦求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虽然旁门散仙,尽有娶妻生子,双修合参的,你试想一想,有像你这样未曾入道,先求纵欲的没有?” 说罢大袖一摆,金光微闪,便不知去向。 继武不禁面红耳赤,潸然泪下,半晌做声不得。 忽闻那异丐猛又喝道:“论你这等心行定力,并无可取之处,不过,我一向都本与人为善之旨,你如真欲入我门中,只天一亮,可径向东南方向前行,只能经过那重魔劫不坏道基,我自然会派人前去接引。如你自己把持不住,却休怨我不能收你。” 再看时,那异丐仍在殿上复鼾然睡去。继武就地拜了四拜,爬起来向殿外一看,只见残月西沉,虫声唧唧,萤火高低,时复明灭。想起异丐所言,再自忖一切,不禁惭愧万分,又不知所云魔劫是何现象。 他正在心中忐忑不已,忽见庙墙缺处金光一闪,接着耳畔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的道:“那叫化子已用五龙蛰法入定了,你快到这里来,我有话对你说。” 继武又恐异丐相试,不敢答应,猛听那人道:“你这孩子,为什么这样胆小,我是好心指点你渡过这场魔难的法子,好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小叫化子,再不识好歹我便走了。” 继武闻言,回头一看那异丐仍然鼾睡未醒,连忙移步向墙缺处走去,只见庙外竹树下面,正站着一个高大白衣老人,一副脸黑而发亮,两道寿眉长可数寸,却根根雪白,再配上项下腮间一部银髯,更显得那付脸和一尊古铜塑像一般。 一见继武走来,两眼陡发金光笑道:“你这孩子,能从风尘中认出那个叫化子是个异人总算有几分眼力。他向来收徒极难,不是资质骨相极好不要,不认出他是一个异人也不要,末了还要经过两三番考验才能入选。你现在已经被他看中,又是自己找上门的,也经过了初次的考验,总算有几分望想。只眼前那一场魔劫,以你一个未入道的凡夫俗子决难安然渡过,所以才将你唤来,好让你早点入门,你意如何?” 继武连忙伏在地道:“如蒙仙师汲引成全,弟子感激不尽,仙师能先以法讳见告吗?” 那老人笑道:“我的姓名久已不用,只因昔年学佛曾用铁肩居土道号,所以一般道友都称我铁肩大师,其实我只是一个逃禅未能、学道未成的老朽而已。你以后如再遇上,也不妨如此称我便了。” 继武闻言,万想不到那老人竟是当世仙侠之中,辈份最高的铁肩大师,不由又连忙叩头道:“弟子实不知道你老人家乃是闻名已久的前辈仙侠,今天既承你老人家玉成,敬当永识勿忘,还望始终成全。” 铁肩大师笑道:“你赶快起来,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叩头虫。如果自己不长进,尽向别人磕头有什么用处。” 说罢,从身上掏出一粒丹药笑道:“此乃慧因师太所炼冰雪丹,虽然霸道一点,但它是克制邪火安神定性的妙药,你且把它吞下去,一遇淫魔见扰,只能守定元珠,便可不至受害。” 继武一面叩拜在地,一面将丸药吞了下去,入口清香,直沁心肺,只寒冽异常,却有点耐不得。 再看天际已渐呈鱼肚色,铁肩大师人已不见,便又折回,走向大殿,向那异丐拜了几拜,又暗中祈祷,将铁肩赠丹之事禀明,出庙向东南方向走去。 那一带乱山横云,奇峰插天,路本不好走,加之天才破晓,还未大亮,山径更难辨识,一直走到天明,还不上十多里路,已是一身大汗,累得只是喘气,又饥渴异常。 正想觅地稍事休息,吃点干粮喝点水再走,忽然头上啪的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虽不甚痛,用手一摸,却是一手红汁,再一细看,地下落着一个碗口大的桃子,已经跌得稀烂。 心中方疑桃熟自落,无意中掉在头上,不禁想道:既有桃子,一定不止一个,何不吃些解渴充饥。想罢又向山侧树上一看,果见一悬崖上长着十来株桃树,结实累累,只苦那崖太高,不易上去。正在踌躇。 忽然又是一个桃子迎面飞来,连忙伸手一把接住,正待咬吃,猛然又是一桃飞来,继武猝不及防,几乎打在脸上。再抬头看时,那树上却端坐着一个二尺来高的黑猿正看着自己,不断的把桃子掷过来。 继武慌忙避过,怎奈那黑猿手法极快极准,正在闪避中,已被打中两三个,桃汁斑烂,溅了一脸一身。 继武不由大怒,将手中那只桃子也远掷过去,黑猿一伸抓住,又还掷下来,继武一把接住,心中暗想,自己急须去应魔劫,此去祸福难定,何必和一个无知畜生一般见识。 接桃以后,一连几纵便离开崖下三五丈远,料知黑猿再掷已是无及,便一面持桃大嚼,一面举手拭去脸上桃汁,仍向东南方走去。 蓦听一声猿啼仿佛儿哭,眼前黑影一闪。那黑猿已从崖上纵落,竟在面前拦住去路,圆睁着一双火眼看着自己,两只前爪一阵比划,好象意在阻止自己前进一般。 他不由喝道:“你这畜生,无故用桃子掷我已是可恶,为何又赶来阻我前进,是何道理?” 说着,手一扬,将那只桃核,用枣核镖手法向黑猿当胸打去,因爱黑猿灵慧,不忍一下打死,所以只用了四五分劲。 忽见那猿呲牙一笑,长爪一伸又接了过去,脱口迸出人语来道:“你这娃儿,怎么这样不知好歹,你师父教你天亮起身,无故赶早已是该打。我老人家好意让你先吃几个桃子再去应劫,才正是时候,为何这样倔强,你以为倚仗铁肩老前辈的丹药便可有恃无恐吗?告诉你,那是妄想,人家不是已经说过,要守定元珠才行吗。你知道元珠是什么,怎么样守吗?” 继武见那黑猿忽然说起人话来,已是大吃一惊,再听口气竟以前辈自居,不禁心下更为惶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道:“听你语气,好象哪位仙侠所豢仙猿,特来对我指点,如果属实,我自感激,不过你既以猿形出现,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黑猿又吡牙笑道:“亏你还想当大同教主彭康的徒弟,为何连我剑门小黑也没有听说过。日后你如再遇见他,只一提我的名宇,他便会告诉你我是谁了。不过,不知者不罪,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以后只叫我小黑师叔就行了。” 说罢肃然人立,大有等侯继武参拜之状,继武人原乖觉,一见那黑猿公然教自己叫他师叔,料知定有些来历,连忙躬身下拜道;“师叔请恕弟子无状,还请指点迷途。” 那黑猿大模大样的把前边右爪一摆笑道:“你起来吧,现在到松苓谷去还早呢,人家还没有起来,你赶去不是白废吗?我老人家对于晚辈向不平白受礼,你且先随我来吧,多少总要教你得点好处,才是当师叔的道理,不然又要惹那叫化子笑我。” 说罢,身子一长,便向身后山坡纵去,继武也跟着纵上去,那山坡高可十丈形势颇陡,加之旭日韧升,晓露未干,石上苔癣湿润异常,着足易滑,虽非绝对无法窜登,却也真个崎岖险峻。 那黑猿一路飞纵,只三五跳跃便已到坡上,又从山腰一路向那植有桃树的悬崖走去。继武虽谙提气轻身之术,那有黑猿爽利。才上去一半,又累得浑身大汗,好容易才攀登坡顶。 那黑猿已到崖上桃树下面,高声叫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连这点路也不会走,还学什么道,这不但替你师父丢人,连我小黑也带累着丢人,还不快些过来吗?” 继武一看,从坡上到悬崖虽只三五丈远,却满布竹树和山藤野葛,并无山径可通,如要过去,只有攀藤附葛,凌空渡过,否则须从竹树枝头飞跃而行。 自己估量着,要从树枝竹梢上走过去,决无那种功夫,只得一路攀着藤葛,援了过去,才到崖上,已经力竭,几乎倒下来,两只手也被藤葛磨擦得皮破肉绽。 黑猿一见又笑道:“你简直是废物,这一点点路就这样为难吗?为什么倒教我老人家等了半天。早知如此,我也不多这事。” 说着,一连又摘了两三个桃子,递在继武手上道:“你且先再吃两个桃子,接一接力,不要弄得晕倒下来,反教那叫化子说我害了你。” 继武接过桃子,不禁羞惭满脸,等把桃子吃完,体力稍复,黑猿又道:“这桃林后面,是前古仙人石丈人的别府。丈人仙去,留有剑简和十七种法物以赠后人,每七百二十年开禁一次,只是有缘便可遇着。不过他立有禁条,非毫无法力可言的人不能进去。只一倚仗道法开禁,或者乘机潜入,必有奇祸,决不能离开洞百步,所以直到如今,能进去得到他的遗物的,也不过二人。少停便是开禁之时,所以我带你来碰碰运气。” 正说着,忽见桃林后面峭壁上烟云大起,接着红光一闪,登时现出一个丈许高的洞门,黑猿忙道:“这洞门开禁,至多只有一个时辰,你赶快进去,我在外面等你,千万不可自误。” 继武见洞门果现,不管好歹,便向洞内走去。那洞正对着初上的朝阳,洞口并不太幽暗,走进去只有三五丈方圆,高才不足二丈,却空无所有,看去颇像一个人工凿成的石堂。 再走到那洞中一看,只见足下一块白石,约有二尺见方,与四边石色有异,仿佛是一个下去的门户,只不解如何才能下去。正在张望着,倏然身子向下沉,那块白石直陷下去。再细看时,又是一间石室,四壁通用白石筑成,洁白如玉,只南壁上,有一方青石,凿着一个古衣冠的老人,负剑执简而立,两只眼睛看着自己,隐含笑意。 心中方想:“石室除此一像,其他上下四周一白如雪,连斧凿痕也没有,这宝物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又如何取法呢?” 忽见石像微动,隐泛光华,那背上长剑,手中竹简光华更甚,不禁福至心灵,连忙跪下,叩拜道:“弟子杨继武,幸承师叔剑门小黑指点,得入仙府,如蒙仙师允许,还请将剑简见赠为幸。” 方才祝罢,石室光华骤盛,忽觉背上手中各自多了一物,那方白石又冉冉上升,直到上面洞中方才停住。 再看时,那方竹简已在手中,长剑也到了自己背上,不禁惊喜若狂,忙又下拜,向石丈人叩谢。 正在礼拜之际,那洞里似有一阵潜力,将人向洞口推出,再也不容延缓,身子还未站起来,已被推出洞外。接着轻雷微震,那洞门又向后隐去。 耳畔却听见那黑猿叫道:“你这娃儿,总算福缘不小,竟将石丈人的清雷剑和太清秘笈得来。这剑固前古奇珍,太清秘笈如能熟习,无上法力尽在其中,只可惜这秘笈一共有上下两部,你所得的,只是一个下部,所载大抵是收摄炼魔诸法,无关性命宏旨,最多成为蓬岛仙罗汉果而已,否则,如上下两部一齐到手,那就不找那叫化子师父,也一样可以自修仙业,登果金仙了。” 继武一见洞门光华已敛,峭壁仍然如故,那黑猿就在身畔,不由又叩谢接引之德。 黑猿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儿,现在得到好处,该不再骂我畜生了吧。不过你转眼就要前去历劫,这剑简虽然是炼魔之宝,你却一时用它不得。远水不解近火,怎么是好呢?我老人家,向来成全人喜欢成全到底,这两件宝物,只有由我把它收缩起来,敛去上面宝光,你暂时把他藏在身边,以为将来之用。 “此外由我传你一种守窍炼己之法,再拼着自己的定力,去和那魔头闯一下。这一点诀窍,我只能传你,却不能帮你,成败得失全在自己了。虽有铁肩老前辈所赐丹药,又有二宝在身,只邪火一被侵入,道基立坏,再修便难。那对方又是一个魔道中能手,却大意不得呢!” 说罢,将剑简缩小只寸许仍交继武收好,又传了守窍炼己之法,命继武就崖石上坐好,试将心神收摄了一会,又连连摇头道:“难,难,这也不过十一之望吧。” 说完之后,又笑道:“好在你这娃儿福缘深厚,也许有救,待我送你一程,就此去吧。” 说着,两爪一推,大喝一声:“人身难得,千万不要自误。” 继武猛觉两眼一花,身子已到崖下。再抬头看时,那黑猿已不知去向,一轮旭日正上山颠。 连忙向崖上谢过师叔成全之德,又向东南方向走去。因不知魔劫之来是何情况,时刻都在留心,未免有些矜持,谁知一路鸟语花香,山青水碧,除了绝不见人而外,并无异样。 心想,这一路上虽有溪涧之属,大抵浅于污秽不堪饮用,既有这大水声,自必清洁无疑,何不寻着水潭喝点再走,便那一脸桃汁也必须好好洗涤一下,才够凉爽。 想罢,便向林中走去。一看那林子只有数十株老松,姿势奇古,均系千百年以上之物,但松下一片草地,修治得非常平整洁净,仿佛经过人工剪理过的一样。 他不由心中奇怪,但未在意,一路穿过松林,里面却是一个山谷,谷内北山上有一道飞瀑自山颠直泻而下,离地远有十余丈高,又分成三叠雪涛飞溅,向山下溪中涌去。 那道溪自西北转向东南,中间忽被一堆崩石一激,直向东流汇成一个小湖,看去约有十多亩大小,其中满植着荷花,正在映日而开。中间又突起一座白色玲珑山石,高可三五丈,分外显得清幽绝俗而带着几分高贵气象。 继武不禁看得呆了半晌,方才走近湖边,用手掏水,先将头脸两手洗净,然后又饮了两口,果觉凉爽可口。 猛听那白石山峰后面,忽有妇女嘻笑之声,不由心中一动,暗想,这谷内山水布置,绝非天然,不要是什么人家的宅院,误入还有可说,如再偷窥人家妇女,那便绝非所宜了。 想罢,正待起身出谷,陡见那荷花当中一声水响,忽然泛起半个裸体少女来,一头漆黑头发披在脑后,那雪白的娇身自香脐以下全没在水中,上半截却都在水面上,不但酥胸玉臂,俱陈眼底,便一双玉峰,也毫无遮掩,毕露水上。 那一张圆姿替月的俏脸,却好正在四五朵盛开的芙蓉中间,人比花娇,花羞人面,更显得异样艳丽。但那少女,似乎并未看见池侧有人,倏然呼的一声,纤腰一扭,向水面一仰,娇躯莹洁如玉,完全浮在水上,竟向继武立处浮游过来,不禁吓得继武,连忙转身奔逃不迭。 他正向谷口外面走着,忽听身后娇喝道:“哪里来的小子,胆敢跑到这松苓谷来偷窥我们宫主出浴,还不赶快住脚,听候发落,只敢再逃,我们这剑光一起,你便没命了。” 继武回头看时,却是两个垂髻少女,各持宝剑,已经赶到身后,连忙躬身道:“我是过路客,偶因口渴入谷饮水,实非有意偷窥,还望二位姐姐饶过初次,以后再不敢了。” 那赶来的二女,为首一个长圆脸型身穿紫衣的,又娇喝道:“你还敢胡说,这等的事,还能有第二次吗?” 后面一个穿绯色宫装的少女也把脸一沉道:“阿英姐,你管他呢,我们只把他带去见宫主,让宫主自己发落不好吗?” 那叫阿英的少女,连忙用剑一比道:“不管你是行客也好本地山民也好,既已进了我这松苓谷,便须由我们宫主发落。你想就这样走,可没有那样便宜的事。还不快随我们走吗?” 说着,那个绯色宫装的少女,也举剑架在继武的肩上喝道:“我们宫主便在那边等着,你如再倔强,那就莫怪我们用武了。” 继武闻言,不禁引起一腔怒火,正待抗拒,但自己一想,偷窥人家少女出浴,委实是自己不是,只得忍住气道:“我也曾稍读诗书,此番出来,又是为了求仙访道,焉有偷窥你们宫主出浴之理。如果真要说动手,我也未见得便怕你们。不过,误入此谷我本确有不是之处,你们又都是女人,所以我才让你们一步。你们宫主现在何地,快引我当面说明,如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了。” 那阿英笑道:“夜光姐,你听听,这还是他让我们的,要不然人家也许还会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呢。” 那叫夜光的少女,沉着脸用手中宝剑在继武肩上一拍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吗?我们这松苓谷、紫霞洞天,乃是紫绡宫主修真禁地。你擅自闯入已是该死万分,又敢偷窥宫主出浴,如依禁律,至少也该下油锅炸酥,磨成细粉去喂王八才对,你还敢像没有事也似的,在这里说大话吓人吗?” 正说着,忽又听那荷池内白石小山上,一个娇婉的喉音道:“啊英,夜光,他既说读过书,又是求仙访道的,你们不许威吓他,快些押过来,等我问明再说。” 二女闻言,一齐喝道:“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我们宫主既然唤你,还不快去吗?” 继武心想:这两个丫头简直狂妄万分,无理可喻,那出浴的女人,既是主人,也许可以说理。照这等势派,如非侠盗宅窟,一定是个豪强别墅,一切还宜谨慎为佳。 想罢,先将衣襟端整一下,转身又向荷池走去。二女一前一后押着,从那荷池边上绕了过去,经过假山,便见一座三曲红桥,从那池边上,一直联到那白石小峰下,三人一同上桥。 夜光首先抢过去,高叫道:“禀宫主,那私入禁地偷窥宫主出浴的小贼已经带到,听候发落。” 远闻白石峰下轻轻一声娇叱道:“你这丫头,事情远未判明,怎么就叫人家小贼,这等口声便当掌嘴。” 夜光闻言,瞪了继武一眼,撅着嘴,立在桥头不再开口。阿英在后面又低声道:“这是你的造化,我们宫主这样宽宏大量待人还是第一次呢。” 说着,继武已经渡过曲桥,走到峰前,再抬头一看,只见峰下一片白砂皎洁如银,上面陈列着一张紫晶短榻,高才尺许,适才所见出浴少女,仍是全身赤裸着,只披着一袭薄如烟雾的紫绡,一手执着一枝半开的荷花,一手支着下颔,斜凭在榻上,微笑道:“请问道友尊姓大名,从何而来?既是求仙学道的,当知我这松苓谷紫霞洞决不容外人擅入,为何直到我这每天出浴的灵石池边并不声张,又逗留不去,这就不怪蠢婢责难了。” 那声音之娇婉柔媚,简直美妙无比,入耳令人魂消魄荡。 继武再仔细把那少女一看,只见她一张俏脸,全贴在那支荷花上面,一双妙目却斜睨着自己,浑身骨肉匀停,仿佛一个全用羊脂美玉琢成的人儿,被一层极淡的紫烟笼罩着,不由心头怦怦不已,简直不敢平视。 忙将二目一垂躬道:“我姓杨名继武,现方从师学道尚未入门。只因路过谷口,一时口渴难忍,遥闻水声,因而入谷觅水解渴,井非有意敢犯禁地。就在池边掬水时又未见有人,所以才敢逗留片刻,及见池中有人即便他去,绝无偷窥之意,此点还请见谅。” 少女未及开言,那夜光又喝道:“宫主,你休理他,我们明明看见他蹲在池边,一双眼睛好象馋猫儿看见鱼一样,全神都贯注在你的身上,连动都不动,能说没有他意吗?” 那少女又娇喝道:“你这丫头,方才我已说过不许无礼,为何又敢多嘴。难道真当我不能当人处罚吗?” 说罢,又向继武笑道:“道友既是无意入谷,口渴觅水亦属人之常情,原可原谅。不过,适才道友既说现方从师学道,能以令师法讳见告吗?” 继武略一沉思道:“说来惭愧,我虽得见家师,现在尚未入门,如以实在情形而论,我尚未能列在弟子之内。虽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只我经过一劫,不遭魔扰,便可以收入门墙,但此时言之未免过早,且近招摇,所以还以不说为宜。如蒙主人见谅,便请容我出谷,他日小有成就,再当谢过如何?” 那少女看了继武一眼道:“我还当你已经投有师父呢,所以有些话不便说,既如此说,你就与那一派的宗主长老有过交道,也还未成定局,那就更好说了。现在我相信你方才说的话都是实情,决无虚假,不过你知道我的来历和擅入我禁地,窥见我身体的禁例吗?” 继武惶然道:“这个我却也实不知情,不过这样说,道友想必也是一位散仙,此地便是仙府了,就请明以告我,以便当面谢过使得吗?” 那少女笑道:“此地原名松苓谷紫霞洞天,适才两婢当已相告。我乃南海玉衡真人薛天相之女,家母便是鬼母潘涛,闺名惜惜,外号人称松苓谷主紫绡娘子,婢仆僭以宫主相称,实非所许。我自昔年父母反目,来此潜修已近两甲子。自从来此,家父便为我定下禁例,无论仙凡,只一入谷,必须自己能从谷口所设六贼消魂网冲出去,才可赦过,听其自去。否用便要罚在谷内服役十年,限满方许脱身。” 说着,俏脸忽晕丹霞,用那荷花半遮着面道:“至于能看见我的身体的,那就算是前生夙有良缘,便须留在此地,同修大道,作一对神仙眷属,你看怎样发付我吧?” 说着梨涡微露,从花隙偷觑继武脸色。继武闻言,不禁大惊,心知大同教主彭康所指魔劫,一定就应在此女身上,忙将心神收摄,亢声道:“我本一介凡夫,学道尚未入门,如何敢妄冀上配宫主,道友此语未免太苦人所难了。至于入谷犯禁,实出无知,适才已经说明在先,而且此项禁令系由道友片面所订,谷口既无牌示又无守望,何能禁人入内,如果真要以此相挟,那我只死而已。” 薛惜惜蓦地里脸色一沉,将手中荷花移过一旁怒道:“我这松苓谷禁例谁不知道,虽然无牌示守望,却从无一人敢擅自入内,你如何能以不知二字,便轻轻脱卸。至于婚姻之约,原无相强之理。不过,我虽魔道,家父却是散仙一流,我一个待字少女,能轻以身体示人吗?你既自诩读书明理之士,且还我一个道理来。” 夜光也道:“这人,我原看他不是什么好人,宫主何必和他论理。依我之见,先罚他扫毛厕十年,然后再宰了喂狗,把魂拘起来,炼那诸天,看他悔也不悔。” 那阿英却在身后悄然道:“傻子,凭我们宫主哪一点不好,还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为什么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你不是要求仙访道吗?老实说,我们这里就是人间仙境,我们宫主的法力,一向集诸家所长,只你一经入赘,便成半仙之体,为什么现钟不撞倒要去炼钢,还不赶快答应吗?” 继武把牙一咬,又冷笑着高声道:“你这无耻贱人,还自以为有理吗?便算我误入禁地看了你的身体,应该有罪,你现在不还是赤身露体的吗?既知自爱,有这个样见生人的吗?老实说,我头可断,此志终不可屈,你待如何?” 薛惜惜冷然道:“你以为我赤身露体和你说话便是无耻吗?须知这是我的家,从来就没有外人来过,你自上门寻事,这能怪得我吗?再说,我虽曾习魔教,却非一般淫贱魔女可比,你既已看见我的身体,我以后还能去嫁人吗?我既将你当做丈夫看待,便裸体相见又有何妨。现在你既如此说法,我如再行相强,便真是无耻。你只自己有法走出我这松苓谷去,我便听你自便,随你到什么地方去都行。不过我也从此决不嫁人,永远算是你杨家的媳妇,你如走不出去,在我这六贼消魂网中坏了道基,你又待如何,能给我一个明白答覆吗?” 继武闻言,心知这一劫,关系自己前途甚重,那大同教主铁肩大师和剑门小黑之言已经应验,便也冷然道:“你如听我自己走出,自是足感盛情,我即使为魔法所乘,也只有死而已。” 薛惜惜闻言,倏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言为定,不过你如想死却办不到呢。” 说着,放下荷花,纤手一扬,又娇笑道:“我这宝网一出手,六贼便一齐来攻,你须仔细才好,不然可不能怨我。” 说罢一蓬粉红色香雾当头罩下,转眼之间,一切景物全都不见,全身都在一片粉红色香雾笼罩之下,耳中但闻靡靡乐声,令人心荡不已,渐渐身上也起了一阵说不出的酥麻,口中复生异味。 倏又跟前一亮,平白现出六个火球,互相一撞,哗卟,一声爆开,各自出来一个赤身少女,一丝不挂牵手踏歌而舞,那姿态的娩妙,简直无法形容。 继武自觉心旌摇动不已,连忙说声不好,照着剑门小黑所传守窍藏神之法,身子一侧,右手曲肱睡倒,左手掩在脐下,护定命门,右腿在下,左腿在上微曲着,使出那套五龙蛰法来。 方才睡好,将眼闭上,猛又听耳畔格格一笑道:“我当你是谁的徒弟,有什么出色的本领,原来仗着彭康那叫化子的一点鬼画符,这有什么用处,这套功夫我也会,不信你试瞧瞧看,谁比谁强。” 说罢一阵触鼻口脂香味,似有一张软如温玉的俏脸贴向颊际,身上也压上了一条粉腿,好似那薛惜惜已经靠着自己身子躺下来,不由心中大骇。忽忆剑门小黑守定玄珠之语,又将心神一摄,退藏于密,置诸不闻不问,方觉泰然。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猛又听身畔一声娇笑道:“你为什么做得这般怪模怪样的,老不理人?” 接着似乎纤指在自己额上点了一下道:“你试睁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那声音分明是大桃,正待睁眼,猛然又想起昨晚彭康相试的幻景,又把要动的一颗心收摄起来,置诸不闻不问。那人又是长长叹息了声道:“人家为了你,不惜与魔女拼命,好容易才将她除去,你为何还不见醒来,难道已经中了那魔女的邪法,将元神摄去了吗,你好歹也将眼睛睁开,看我一下让我也好放心,不然不急死人吗?” 忙将眼睛睁开一线偷看时,果见外面粉红香雾已经不见,大桃却一脸焦急之色伏在身畔,低唤着,不由心下一喜,正待起身相见,忽又听见一个极低的声音,细若虫鸣道:“你这死没出息的东西,连这点眼力也没有吗?如何又将一个魔女当做情人。” 那声音,分明是剑门小黑,不禁一惊,又将眼闭上。 只听那魔女薛惜惜笑得格格的道:“你想再将眼睛闭上也无用了。” 继武正不解所以,忽然眼睛闭着,也看见惜惜躺在身边,那一副生香活色,简直无法形容,最令人难耐的是那魔女媚态入骨,百般挑逗,两只眼睛,偏又无法避开。 所好早服冰雪丹在腹,一时真阳尚不至鼓动,自忖无碍,便索性视若无睹,任凭她一再做作,决不去理她。 那惜惜做尽诸般媚态,见继武仍不理会,不由忿忿的道:“我自学道以来,从未对人作此丑态,你以为具有一副铁石心肠我便放过你吗?那是梦想。老实说,我如不能嫁你,也必拼个同归于尽,不然我还能见人吗?” 说罢,一手搭向继武身上嘤嘤啜泣起来,只哭得象一株带雨梨花一样道:“我本因为不甘自居下流,所以才独自在此潜修。只因父亲说我尘孽太重,不经数劫,决难归入正派门下,才为我设此禁例。并说谁能看见我的全身,就是三生夙缘所在。一见你来,本欲善言直告,如能在此同修合参,彼此均有好处,谁知你竟对我破口辱骂,因此我才不顾一切,使出这六贼销魂之法来,意思不过想利用幻境稍通款曲,作成这段姻缘,你当我便真的下贱无耻吗?” 那惜惜人本美艳,固然宜喜宜嗔,这一哭更楚楚可怜,虽然语多激忿,越显得娇憨入画。继武不由心中一动,暗想前此曾听大桃说过,那狗皮道士诸葛剑与唐惠、董素三人不也几世纠缠不清吗,难道我和此女与大桃也是一样吗?” 正在沉吟不语,惜惜又道:“你想好了吗?你我已经历劫三生,难道连一个名份都不肯给我,你心也太狠了。” 继武正在踌躇不语,挡不住惜惜又在呜咽着,求告着,不禁有点六神无主起来,忽然耳畔有人道:“你这娃儿,六贼已被侵入其四,自己还不觉得吗?本命元神如再不归窍,道基一坏便永为阴魔所制了。你的前生和我现在一样,哪有什么三生性孽,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才好。你如真答应她,对得起那母猴子吗?” 这才想起方才不该又起妄念,连忙心神内敛,仍照所传五龙蛰法,守定元珠,一切超然物外。 又半晌之后,恕闻惜惜又怒道:“我知那鬼叫化既教你来应劫,事前必有安排,你以为这样一来,我便无法治你吗?” 说着,又闻得一阵口脂香味,那惜惜两手竟将自己搂定,一张樱口凑在嘴上猛然一吸,倏觉五内如焚,一点元气,自丹田直向上涌,真魂就好象要出窍一样。方说一声不好,猛觉一股奇寒的冷气,直冲进来,那惜惜嗷的一声,连忙滚过一边。 再睁眼看时,身外仍被一带粉红色的香雾笼罩着,只近身一带已被一道冷森森的寒光射了一个大洞。 正待起来,只苦于头晕眼花,一挣扎立刻昏了过去。再等醒来一看,那魔女已不知去向,站在身边的却是大桃,不但妖艳更较以前为甚,便年纪也好象又轻了许多,相对直如梦寐,转不敢亲近。 直等大桃问起别后情形,这才惊觉,匆匆将所遭说完,弃儿已经赶来。大桃互相介绍之后,再一问那魔女竟已遁入洞内。二人正欲赶去,一查究竟。 忽然那老松树上吱吱一响,一个黑猿来,向继武笑道:“你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不过,如非我这师叔不断提醒你,也真险得很,你待如何谢我才好。” 继武一见,慌忙伏地叩谢道:“弟子此次幸逃魔劫,实出师叔之赐,只师叔吩咐一声,要怎样谢就怎样谢。” 黑猿哈哈一笑道:“我是逗你玩的,我老人家,还会要你这娃儿谢吗?不过你虽真元未损,元气已经被那妖妇吸得不少,如无灵药及时服食,至少须养息三五年,才能炼气学道,这便如何是好呢?” 大桃、弃儿见那小黑猿竟能人语,已是奇怪,又见继武竟叫他师叔,心更加惊异,那黑猿似已觉察,笑向大桃道:“你这母猴子才在番人洞内打了一个转,便敢瞧不起我来吗?须知畜生中尽有至人,衣冠丛里也有禽兽咧。” 说罢又笑道:“雪山老前辈不是给你一个小镜子吗,你且暂时借我一用,便知彼此来历了。” 大桃连忙取镜递在小黑猿手中,那小黑猿接镜,先在上面喷了一口气随向大桃和继武一照两人倏觉寒气逼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冷战。 再看那镜光一晃便有栲栳大小,内面现出一重山峰,峰腰一座悬崖,崖上立着两只苍背老猿,好像一公一母,那公猿倚崖人立,母猿正在替他搔背,意甚闲适。 倏然一只大鸟驮着一人从半空中落下来,那鸟生得身高七尺以上,一身苍白色的毛羽,金睛铁喙,一双长腿足有茶杯粗细,状甚威猛,背上骑着的人,却只有五尺来高。头挽道髻,一身元色道服,也是满脸凶恶之像。 一见两猿,右手一指,先发出一道火光将四面罩住,然后喝道:“我乃野人山矮脚真人黎明,现在开山创立宗派。适见你两个虽是异类,却甚灵慧,内丹也十成八九,如能随我回山守洞,自有好处,这是你等造化,千万不可错过。” 那只公猿,首先瞪起一只火眼金睛,连连摇头,接着母猿也一阵摇头,用手遥指峰后一阵比划,似说已有主人在山后洞中入定,不愿随那道人离开。 那道人见状,勃然大怒道:“你两个孽蓄如何这等无知,竟敢对本真人这等倔强,不管你主人是谁,既然被我看中,如再抗命,我这九幽神火一合你两个就立化劫灰了。” 那公猿冷不防,倏然把嘴一张,吐出酒杯大小一丸内丹,其赤如火,直向那道人打去。道人猝不及防几被打着,但才到面前即被警觉,袍袖一挥,便将那丸内丹收去。 母猿一见势头不对,也将内丹吐出,将自己和公猿一同护定,一面高声厉叫起来,那道人愈怒,手一指,那团火光一合立将两猿围住,熊熊的烧起来。 起初因有母猿内丹护身尚不十分觉得,渐渐那火光由红转绿,又由绿转青,母猿那团内丹看看炼化,两猿相抱惨叫不已。 那道人冷笑道:“你两个鬼叫有什么用处,再不降伏,只那内丹一化,便都完了。” 两猿只在火光之中直跳,却毫无降伏之意,看看内丹将尽,忽然峰上纵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来,高声叫道:“哪里来的妖道,胆敢到我剑门流云山庄来放肆,认得我剑门小黑吗?” 大桃一看镜中情景,仿佛都曾身历,只想不起那地方来。忽听孩子一喝,那声音名字似更非常熟悉。 再看那孩子时,只见他天生一张黑长脸,阔额扁鼻,削腮尖嘴,状极丑怪,分明是一个日夕相处的人,只记不起是谁来。 倏见那孩子,右手一张就是一个霹雳向那道人打去,接着左手一播,一道金红色剑光,直映得镜中满山皆赤。 那道人一见孩子太乙神雷出手,似知不妙,连忙闪身避过,那座下的一只怪鸟却被震得粉碎。方欲还手,那道金红色剑光又斜扫下来,将人圈住。 那孩子又喝道:“大胆妖孽,凭你这点微未道行,也敢如此放肆,如果再不将那鬼火收回,夹着尾巴滚回去,我不将你绞成肉泥也不算是剑门小黑。” 那道人似也怒极,陡然阴恻恻一笑,在剑光之中将手一挥那圈青色火光又向中间一紧,母猿内丹立被炼化,两猿惨叫一声,便自相抱倒地。 孩子见情愈怒,也将剑光一催,裹着道人一绞,道人肉身也被绞碎,忽然一声厉啸.那一团碎皮残肉聚成一个赤球,复向孩子飞去。 那孩子方用剑光一迎,又是一声震天巨响,连那孩子带一团血肉都震得粉碎,只有一点红星向西南方天际一闪而没。那崖上,只剩下那道金红色的剑光,裹着一个小黑影子,仍在空中沉浮不定。 蓦地里,半空中又落下一个叫化子来,右手一伸,先将那道剑光收住,佩在腰下,然后用左手接住那团黑影,长叹一声道:“小黑老弟,愚兄只迟来一步,你已遭劫。那妖道黎明,虽然炼有无明阴霄,稍知底细,本不难闪避,谁知你竟如此托大,岂非天意。现在你的肉体全毁,已与妖道同归于尽,万难收拾,便是元神也受重伤,连就在此转劫都难,除非有意好庐舍先寻上一个,借别人躯壳再炼上一两甲子,等元神凝固之后,再去转劫才万无一失。但是这弃舍之法,损人利己,上干天忌,决非你我之所能为。幸而愚兄早已算定老弟今日之事,适才漫游南海,在五指山头,遇见一个仙猿道成转劫,经愚兄稍加助力,顺便讨了他这一具遗蜕,你愿意吗?” 那团黑影,似在点头,叫化立从身后一具革囊中,倒出一个二尺多长的小黑猿尸体来,用手一指,那猿尸立刻跌坐如生。 叫化将所托黑影向猿尸顶门一放,随手一按,那小黑猿立即跳起来道:“小弟实在万想不到,今日忽罹此奇祸,如非大哥早为安排,又能及时赶回,那便完了。只可惜那妖人元神也未能灭,一样逃去,他日如果出山相遇,我必杀之以报此奇耻大辱。” 叫化大笑道:“你以为那厮元神还能遁回去吗?他此刻恐怕已被赤身教祖捕去炼那七煞罗喉血焰神幡去了。你还是赶紧自己快将元神炼复吧。” 说着又将宝剑交还,笑道:“你那剑匣坠落附近,神物利器决无损坏之理,且去寻回,留待他年之用。愚兄还要送这两个孽畜前去认母投胎,恕不代为寻见了!” 说罢,回身再向两猿一看,肉身也都被妖道九幽阴火炼成一堆白灰,只剩下些微内丹裹着两个小黑球,仍自依依不舍。 连忙用手一招,大喝道:“为你两个孽畜,无端令我良友沦为异类,你等此去反转人身,还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又做出这等痴顽的样儿来!”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葫芦来,将两个苍猿生魂收了进去,一闪而没。那镜中寒光也倏然不见。 大桃不禁恍然大悟,才知自己和继武就是那一对灵猿转劫,那小黑猿剑门小黑,乃是大同教主彭康的义弟方昆仑,所以沦为异类,就是因自己和继武而起。 连忙一扯继武,又一同拜伏在地叩谢始终成全之德。 剑门小黑道:“这一来,你们这两个猴儿,总该明白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吧?” 说罢将宝镜仍还给大桃,一面用右爪向额上一搭,四面一看,微讶道:“此间事尚未了,不过你等已经有惊无害,不久我那两位前生好友也许要来,虽然大家面目全非,他两位历转数劫,也未必便认得我,但我已坠畜牲道中,终是自惭形秽.此刻不见也罢。” 说着,眼前红光一闪,便不知去向,继武、大桃一齐拜伏在地,叩谢不已,弃儿笑道:“师姐,这猴儿到底是什么人变的,你们为什么对他这样恭敬?” 大桃忙将两生经历匆匆说了,弃儿又笑道:“大同教主和剑门小黑.我也曾听师父说过,想不到和姐姐还有一段渊源。” 又看了继武一眼道:“杨道友如今待向何处去呢?家师曾经说过,只此间事了,不妨同到黑石山去走一遭,也许家师还须有事奉商亦未可知。” 继武方待回答,猛听那谷中一声冷笑,接着娇喝道:“原来你倚仗着那两个丫头,各有一两件宝物,有意来上门寻事,这便更不可恕了。” 再抬头看时,那紫绡娘子薛惜惜,已经仗着双剑又从谷里赶出来.只见她头挽灵蛇高髻,身上穿着一件鹅黄宫装,上罩元色荷叶边披肩,腰间紧束着一根玄色丝绦,脚下一双珠履,手中两剑一青一红,光华非常强烈,和方才裸体之状大不相同。 那夜光、阿英两婢,劲装佩剑之外,一个捧着一个玉瓶,瓶中插着七面皂色小幡;一个捧着一个大红葫芦,看看已到谷口。 大桃忙喝道:“你这贱妇方才幸逃不死,如何又来兴妖作怪,这就不能怪我们赶尽杀绝了。” 说罢正待将剑光飞出,薛惜惜用手中宝剑一指,也喝道:“你这两个贱婢到底是何人门下,快将姓名来历说明,免我误伤同道,否则我这七曜灵巾一起,便无法挽回了。” 弃儿不特大桃答话,抢着笑骂道:“你这无耻妖妇,想说大话吓谁,方才不是我师姐喝住,你早死在我那五行日月轮下。老实告诉你,我姐妹乃雪山姥姥门下的大桃和弃儿,你待怎样?” 惜惜闻言,忙将双剑入鞘,含笑道:“二位道友既是雪山姥姥老前辈门下,当知南海玉衡真人薛天相这个名字,那便是家父,适才无礼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大桃不禁一怔道:“我闻玉衡真人因遭魔劫,被鬼母潘涛困入销魂地狱,坏了道基,久经兵解转劫,哪里会有你这个女儿?” 弃儿也笑道:“那玉衡道人,我也早听师父说过,乃系南海散仙,本身戒律极严,虽遭魔劫,宁愿抛弃肉身,始终不为鬼母所屈,哪会有这样的女儿,你想藉此骗我姐妹,那是妄想。” 说着便待动手,惜惜忙道:“二位道友,小妹并非惧怕二位,更非慑于雪山老前辈威望便欲以口舌相欺,实有隐衷,不得不向两位道友说明,还请幸勿见疑。如实不能置信,小妹手中这风雷双剑,和这七曜灵巾,便都是家父当年故物。不过此间实非谈话待客之所,且请先到敝洞待茶,容再详细奉告如何?” 说罢含笑肃客入谷,大桃不禁迟疑,继武也道:“既承说明师门渊源,有话何不在此说明,我等各人均各有事在身,实在不便久留了。” 惜惜脸上一红道:“杨道友不必多疑,适才之事,小妹并非无耻,实有情非得已之处,区区苦衷少时便当言明,如有虚诬不实或再包藏祸心,愿干天谴,形神皆灭。” 说罢面色惨沮,状极诚挚,眼中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弃儿人本天真,一见惜惜满面可怜之色,忙道:“杨道友,师姐,既然这位薛道友,有难言之隐,意欲相告,我们何妨前往一谈,如能就此化敌为友,不也一件好事吗?” 继武、大桃见弃儿已经答应,惜惜又指天自誓,便也勉强答应,由惜惜前导向谷中走去。穿过松林又到池边,忽见曲桥南侧,飞起一片淡紫明霞,将谷后完全罩定,远远看去,非烟非雾,闪闪生光,好象在半空中撒下一片极薄紫色光幢。 方讶惜惜口不应心又在施展什么魔法,正待诘责,猛见惜惜越发颜色惨变,倏然拜伏在地失声痛哭道:“外孙女已经一切如命,情愿碎骨粉身以偿夙孽,但求你老人家,让我父亲元神出困,为何又这等作梗起来。再说这三位道友事前并不知情,是我情切救父,便仗他三位所持异宝以践昔日誓言,对你老人家也决无为害之处。你老人家这一来,教我如何自处呢?” 三人心方不解,猛又听那光幢之内,一个极难听的声音道:“好一个孝顺女儿,你为了父亲,便不恤要我外祖母的性命吗?老实说,除你与那姓杨的小贼立刻成为夫妇,代替你父之责,我自会开禁将他元神放出,只你母亲不去寻他,我也不再过问。否则任凭是谁,除非他能将我这七重关隘完全冲破,还要能将我这无能的老婆子除去方可如愿。凭你那鬼打算,想借雪山老鬼寒犀镜之力,只冲破洞底黑眚神网便将他救走那是梦想。” 惜惜闻言,又哭拜道:“你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固执,便是昔年你老人家发的誓,不也说过,只要父亲觅得替身,或者有人能冲破黑眚神网,便可以放他转劫吗?现在为什么又不答应呢?” 光幢内又厉声道:“答应不答应,我自有权衡,你这小鬼也敢出言顶撞吗?适才我已说过,此事只有两条途径,你只有在这两条路当中选择一条,如再馋嘴,那就不用怪我了。” 惜惜又哭道:“我既无法害人,也不愿再冒犯你老人家,只求格外成全,用我一身来替父亲,即使万死也在所不辞,还求你老人家开恩。” 猛又听见地底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惜惜,适才我已传声相示,你如何又忘了,此事少时便有分晓,你苦苦求她做什么?” 那光幢之内,厉声桀桀冷笑道:“我道惜惜这孩子向来柔顺,今天为什么忽然胆大起来,原来却是你在暗中主持,那话就更好说了。你以为来的这三个小狗是彭康那鬼叫化和雪山老怪门下,我便惧怕吗?老实说,我自昔年吃了李映红贱人大亏之后,已经有两甲子多没有能尝到生人膏血,今天这三个小狗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正好让我在出困之前补益一点元气,你先看看罢。” 说着阴恻恻一阵冷笑,接着从那紫色光幢之中,伸出一条鲜红如血的手臂来,一晃便大可亩许,直向三人当头罩下。 杨弃儿一见,忙将五行日月轮催动,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拱着一轮红光,直迎上去,那只血红的大手,一见此宝出手,似知不敌,连忙向后一缩。 弃儿得理哪肯让人,一催宝光追上前去,五道剑光裹着那大手一绞,只听得一声厉啸,立刻化成一阵血雨,卷回紫色光幢。 那五剑一轮仍然跟踪向前一冲,只听得波的一声,光幢立破,五行日月轮乘势冲入,仿佛青黄赤白黑五条游龙争戏一珠,在一片淡紫色光海当中,上下翻腾个不住,不多时便化成一天断丝残素向各处飘散。 惜惜见状,不禁把牙一咬道:“大桃道友,还不快将宝镜取出,再迟这瘴毒凝炼而成的紫霞只一飞散,人畜当之无不立毙,且足造成大疫,那个孽就造得更大了。” 大桃闻言,慌忙取出寒犀镜照射时,忽闻谷底又是一声刺耳的冷笑道:“三个小狗,你们上当了,五行日月轮虽能将我这紫霞幢绞碎,却决无法消除我这千万片瘴毒,只一个对时,你三个和惜惜那丫头,便全化为浓血了。” 话才说完,继武果觉头目眩晕不已,便惜惜和夜光、阿英二婢也觉支持不住,只大桃、弃儿两人,仍然不觉怎样。但那寒犀镜光也未能将绞散瘴毒完全压制。 弃儿激怒之下不管好歹,竟将五行日月轮,直向谷底发声之处冲去,猛听哄的一声,一处山石立被冲倒。 猛听空中汪的一声狗吠接着有人大叫道:“你等休得鲁莽从事,待我先将这片瘴毒除去,再行攻那入洞门户不迟。” 说着,落下一个身披狗皮的道士来,继武、大桃一见狗皮道士赶来连忙打躬道:“诸葛仙师怎会赶来此地,是知弟子等有难吗?” 狗皮道士哈哈大笑道:“你二人已经仙缘遇合,均在前辈仙侠门下,怎的还是这等称呼,且请招呼那位道友将法宝收回,待我祛完瘴毒再为细说吧!” 大桃闻言,忙请弃儿将五行日月轮收回。那杨弃儿,骤见半空中落下一个身披狗皮的道士来,正在惊异,忽见继武、大桃二人执礼甚恭,这才想起,大桃平日所说的武当派后起奇人狗皮道士正是这等打扮,连忙收回法宝。 正待招呼,狗皮道土已把腰佩剑匣一拍,飞起一道金黄色剑光,一转眼便成百丈金虹,将所有溢散瘴毒整个圈住。接着那剑匣上起了一阵浓烈香气,众人人鼻都觉精神顿爽,渐渐香味愈浓,那被剑光圈住的瘴毒也愈缩愈小。 霎时间,便聚成栲栳大小一个圆球,被那雄精剑光裹定,旋转不已。那剑匣上,忽放一片橙黄色异彩,倏然向那瘴毒所化圆球一合,只闻得一股腥臭之气,便化为乌有。 狗皮道士笑道:“瘴毒已除,如今我们该向洞口进攻了。” 说着又向惜惜道:“你系此间主人,应知虚实,就请做个向导罢。” 惜惜闻言,泪痕狼藉道:“我为救父自应身为前躯,不过适才答话的,乃是我的外祖母玄天魔母,还望仙师手下留情,免我日后难见母亲之面,不胜感激。” 正说着,那玄天魔母忽然又阴恻恻一阵冷笑道:“你这贱人,既然还想见你母亲,为何惹鬼上门,现在又假惺惺做什么,不要做梦,你以为来的人便能制我死命吗?” 话犹未完,忽然谷底呼的一声,冒起一片火光,映得谷内全成了一片殷红颜色。惜惜说声不好,连忙扯了大桃行法直向谷底火光深处纵去,大桃只觉眼前一花,人已随着惜惜到了谷底,再睁眼一看,只见一处山石,新裂一洞,火光便从洞中冒出。 惜惜用手一指道:“此火并非魔法,乃是地底所蕴沼泽之气,适被弃儿道友用那仙兵冲开山石引发出来,再被我那外祖母在下面一催,所以骤然上升,只周围山石一被烧化,引动地底毒火便造无边大孽无法收拾。道友可速用那宝镜将火制住,使其仍归地底,便可无虑。” 大桃宝镜却好正在手中,忙将那青蒙蒙光华照向洞口,果然镜光一压,那火便不上升,一会儿,所冒虚焰也便熄灭。 狗皮道士也领着众人赶来,一见火已全熄。再向谷底看时,只见山势三面合抱,除那五行日月轮冲损一处山石而外,其余一片石坪,其平如砥,山色青葱恍若翠屏围绕。 只山腰以上,日光照处,峰峦都掩成一片紫金色。那石坪上面,建着一座长可五丈的紫晶牌坊,镌着紫霞洞天四个银色大字,坊内石壁上一座白石洞门高可二丈,却紧闭着。 惜惜回顾弃儿道:“少时我一行法,洞门如开,内藏五行真气必被发动,还望道友速用五行日月轮制住。只能将五行真气破去,这第二重关隘便可渡过了。” 说着便禹步行法,用纤手一阵比划,那洞门果然开了,倏然一阵黄光冲洞而出。 弃儿忙将五行日月轮向上一迎,那阵黄光被阻,向洞中一缩,又转红色向洞外冲出,五行日月轮竟被逼住,无法前进,只在洞门口撑持。 狗皮道士一见情形不对,忙道:“道友请将法宝收回,待我来用正反五行互相生克之法前来破它!” 说罢捏诀待发,弃儿方将五行日月轮一收,狗皮道士把手一扬,一道玄色光华,立将洞口红光逼退,更不容它变化,随即发出五行真气所化五色光华将身护定,冲入洞门,立将前发玄色光华再变成青色。 那洞内红光一退,又转黄色,火方生土,却巧被乙木所制,又缩后一段变成白色,企图以金制木。 狗皮道士所发青光,倏然转红向上一迎,又将洞中戊土所生庚金制住。那一道白光,倏然受制,又转玄色化生癸水来克丙火。狗皮道士见状,把手一挥,丙火又生戊土将癸水克定。 转眼之间,洞中所藏五行真气,均依次被克,那条甬道也将走完。 惜惜又从后面赶来,娇喝道:“道长且退,这甬道外面,紫晶殿外,藏有五行合运的两极磁光,虽系无根之物,如不知底细,一被引发,也极厉害,而且只沽一点西方庚金所炼剑宝必被吸去,一时无法取回,且待我来破去,再请入内吧。” 说着,从腰间锦囊内,取出那幅天孙锦,持在手中一抖,只见一片淡紫色轻烟,倏向洞内兜去,骤觉眼前奇亮,一片红色光华,挟着无数细如牛毛的光雨,全打在那片淡紫色的轻烟上面,一闪便归寂然。 惜惜收回那幅天孙锦,正待前进,蓦地里,忽听前面厉声道:“你这小贱人,胆敢勾引外人,连冲我三道关隘,想是要和我这老婆子见个高下了,你且等着吧。” 等众人俱赶到,倏见眼前一亮,见到甬道外面,只见洞势忽然开朗,仿佛一座极大广坪,空中正悬着一丸冷月,照得满地都成一片淡绿色,眼前却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少妇。 浑身均在一幢磷火笼罩之中,乍看似极美艳,只一副脸色青白得象纸灰一样,非常可怕。 惜惜一见,连忙拜倒在地哭道:“你老人家为什么这等固执,想我那父亲自被母亲在销魂地狱之中坏了道基,自甘毁去肉体转劫重修已是可怜,便母亲也可放松一步,偏偏你老人家一定要赶尽杀绝,将他元神用黑眚丝裹定,镇在这地穴火眼之上,日受地水风火淬炼之苦,如今已一百三十九年,便有天大冤仇也该有个了结,如何只是不依不饶,我愿以身代,你老人家也不允许,如今只有依你老人家昔日誓言冲关而入了。不过诸位道友所携大抵不是神物利器就是前古仙兵,实在无法两全了。” 玄天魔母冷笑道:“你这小贱人,休得如此做作,慢说这些小狗,便是李映红老鬼再来,我也未必惧她。” 说着身子一摇,那一幢绕身磷火忽然暴涨,脸色愈加难看,薯地从天空那团冷月之中,泻下一片寒光向众人头上罩下。那地面一声响亮,也骤然涌起一片金刀。夜光、阿英二婢连忙惊呼道:“不好了,圣母已将阴火金刀一齐使出来,这一来,大家都是死数。” 弃儿一见不好,首先将五行日月轮放出,贴地一扫,那片金刀虽被消灭不少,但仍涌生不已。 惜惜慌忙一手提一个,将二婢提起,一面放出天孙锦将众人护定,大桃也将继武提起,放出青霜剑将足下托好。 狗皮道士又将五行真气放出,大家不约而同,将剑宝联在一处,在身外围了好几重。 那阴火金刀只在光幢之外上压下涌生生不已,看去声势非常威猛,却无法可伤众人。弃儿最初也吃了一大惊,一见敌人魔法虽然厉害,一时尚不能侵入,立即一催那五行日月轮向玄天魔母扫去。 那玄天魔母一见五行轮飞来,倏然一声厉啸又将身形隐去。 弃儿见玄天魔母身形忽隐,身外金刀魔火仍重,几乎无法冲去,不由焦急万状,忙向大桃道:“那妖妇已将身形隐起,我知她必仍在暗中捣鬼,师父给你的寒犀镜无微不照,何不用镜光向四方搜寻一下。只你那镜光照见魔影,我的五行日月轮必可赶上,也许一下便可成功,何不一试。” 大桃闻言,忙用镜光向四方探照,那一道青蒙蒙的寒光,从护身各种宝光照出去,便如白练一样上下左右前后,不断搜寻,忽然一下照见那魔母正在东南角上,戟指行法。 弃儿忙催五行轮扫去,魔母见势不佳,又欲遁走,无如一被镜光照着身形无法再隐,一下便被日月轮扫着。 只听得一声厉叫,立被五剑扫成数段,接着那轮宛如旭日的红光向上一合,嗤的一声,残尸又被烧成一阵黑烟。 惜惜不禁大哭道:“外祖母,这是你老人家自取其咎,不能怪我。” 说着,忽见那一阵黑烟,在空中略一旋转,又成人形,厉声道:“你们以为我便惧怕此宝吗?老实说,我已久成不死之身,便有十个五行日月轮,又能奈我何,少时便叫你们等着我的了。” 说着,又待戟指行法,谁知五行日月轮又复赶上前去,五剑一轮齐放异彩,竟将魔母裹在光华之中,象疾风骤雨一样旋转起来。 老魔一被裹上,便冲突不出,只有随着上下旋转,身形也渐渐暗淡下去,虽然厉叫连声,却无法解脱,不上一会,便连挣扎之力全无,只剩下一个黑影,在那团光圈中旋转不定。 众人方讶前古奇珍到底厉害,突然又听身后一声冷笑道:“无知小狗们,你们只能将我七个元神全都炼化,我才佩服你们。” 众人抬头一看,身后不远,又站着一个玄天魔母,装束与前见一般无二,正在戟指作势在催动那身外阴火金刀。 各人不禁都大吃一惊,那阴火金刀之势愈来愈形险恶,隐约之间还夹着风雷之声,弃儿方催五行日月轮赶去,大桃也拔转镜光,将魔母罩定。 忽然暗中有人喝道:“诸葛老弟赶快留意,这个老魔头明里用阴火金刀来眩人耳目,暗中已将你们移向地里火穴,只再迟一刻便要大费手脚了。” 说着,陡闻一个震天的大霹雷,一道金光直照得众人开眼不得,再定睛看时,阴火金刀全都不见,眼前却站着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和尚。 他一面含笑向狗皮道土,打了一个问讯,又向继武、大桃点了一点头,一面大喝道:“你这无耻的妖妇,昔年我师父不老婆婆因怜你,虽然罪大恶极,有时尚肯偶发善念济人贫苦,所以在将你制住之后,手下留情,只将肉体震毙,未曾将你元神消灭,拘禁在此火眼之上,并且为你留下两条生路。一条是静中参悟上乘佛法,索性将那具震散的臭皮囊舍去,以火济火,炼成金刚不坏之体,那火眼到时自必封闭,你也道成出困。 “另一条是,运用元神,将火眼分散发泄,使其一旦发动也无害于人,你就正果无分,有此绝大善功,也可稍赎前恶,一旦劫数临头,便不难转劫重修。 “谁知你却见不及此,只用魔法将火穴封住,一面仍自勤炼邪法,妄冀复体重生,一面却命你那女儿到处引诱修道之士,做你替身,以致道力稍差的修士立毙火眼之上,也不知造了多少大孽,即此已该万死。 “那南海散仙玉衡真人薛天相,虽然不幸,落在你那遗孽鬼母潘涛的销魂地狱之中坏了道基,但你那遗孽也因此动了真情怀孕,不但不愿将他置之死地,并用魔法锁了他的灵性结为夫妇,生下惜惜这个女孩子。照理,你多少也应该稍有骨肉之情,谁知你却情同禽兽,乘他夫妇来谒之际,竟用他做了替身,将元命附在儿女身上,去大肆兴妖作怪,又将外孙女惜惜留在此地逼修魔法。在你以为只一复体出困以后,便不难为所欲为。殊不知我那恩师,虽然替你留下两条生路,但为免你倒行逆施又复为害人间,也安排了除你之策。今天庚申正日已到,也是你数尽之时,我且教你先尝尝我这心光慧剑的滋味如何?” 说罢,伸手一拍自己天门,脑后立即现出一圈极淡光华,看去异常柔和,并不强烈,初只大如栲栳,渐渐愈扩愈大,倏然一声轻雷微震,登时布满全洞。 遥闻地底厉吼连连,半晌之后,那玄天魔母又复现身,只面色愈加惨白,护身磷火也只剩薄薄一层,一头长发完全披散,双睛突出,牙齿咬紧嘴唇,状极惨厉。 众人再细看时,右手已折,左手仍作抓撑之势,似已怒极,却一语不发。 惜惜见状,不由拜伏在地大哭道:“外祖母,闻得你偶发善心,也济人贫苦,足见善根具在,现在已经大劫临头,你便不能翻然憬悟,求这神僧渡化吗?” 说罢又向那和尚哭拜道:“我听神僧语气,好象是昔年不老婆婆的记名弟子心印禅师,还请看在令师昔年成全之德,饶了我这姥姥一命吧。” 众人不觉俱为动容,尤其是弃儿和大桃两人,不约而同向心印道:“这个老怪想已被禅师制住,还请看在这薛道友份上,且暂时容她喘息一下,等玉衡真人出困再说吧!” 心印正色道:“你两个哪知厉害,方才如非我心光出手稍快,玉衡真人已被她用夺魄之法整个吞噬下去,连那地底火眼也被掀翻了。幸而我那恩师早已算定,命我及时赶来,才得免去这一劫。不然,不但玉衡真人神形俱灭,便你等也必被将生魂吸去,这方圆千里,地壳亦必掀翻。 “你们看看,这场劫数要多大,你别看她这一脸惨痛之色,须知那是他将我用那慧剑幻化的玉衡真人一口吞下去,在她元神凝炼的躯壳里面发作起来所致。这是她害人不成自食其果,报施不爽,也值得可怜吗?” 惜惜闻言又大惊道:“我那可怜的父亲没有着他毒手吗?” 心印笑道:“你这傻丫头,方才我不是已经说过,幸亏我下手稍快一着吗?那怎么会让他遭这妖妇毒手,他如今正在地底,运用法力分散宣泄火力,不久大功告成,便可出来相见,你又着什么急。” 惜惜心下稍安,再看那玄天魔母时,身外磷火已被炼化,那片心光愈聚愈浓,已成一幢淡金色光幢,将那妖妇,整个笼罩在内,逐渐凝合。 好似一块金晶,中间嵌着一个狰狞厉鬼一般,一动不动,只瞪着一对凶睛炎炎的看着众人,正忍受着无边痛楚。 众人睹状复现不忍之色,狗皮道士忙道:”我和师兄已经多日不见,无日不在思念之中,铜袍道友此刻虽在天空巡逻着,他也早已想和你叙一叙渴别离衷,你与其叫这妖妇在这里受这活罪,还不如一下将她除去,免其多受痛楚,不也是一件公德吗?” 心印慨然道:“诸葛老弟,你当是愚兄有意教她受此恶报,不令速毙吗?其实这不关我事,也是她自食其果。这东西元神久经魔法凝炼,又在这地底火穴之中,日受地水风火的吹炼,已成不死之身,并非虚语。如非我那恩师密投机宜,用这心光慧剑内外夹攻,还真无法制其死命。不过惟其如此,非待慧剑心光慢慢将其炼化不可,否则不但我无善法,便诸派前辈长老也难助其速死,这有什么法子呢?” 正说着,眼前红光一闪,一个高不满三尺,面如冠玉的白衣道者,在一团红光缭绕之中,忽从洞底现身,向心印稽首道:“万想不到,李老前辈对我始终成全。昔年即蒙暗中维护,免我昧却本来面目,今日又命道友前来助我出困,免却啖魄之厄,此恩此德,真没齿难忘了。” 说着又笑道:“可喜道友只百年不见,已登佛家上乘功夫,不待心光慧剑神妙无比,令人钦佩无已,便这降魔顾力,也颇惊人,当世除有限几位长老而外,这种功力实属罕见。” 心印笑道:“彼此不过两三甲子不见,你除脱却一具臭皮囊,生了个好女儿之外,又在哪里学会了这一套一见面就送高帽子给朋友戴的本领,难道这都是那鬼母夫人的传授吗?” 玉衡真人不由脸上一红道:“道友不要取笑,这里原本洞天福地,自从被这老魔窃据之后,已经闹得一片腥秽。如今七重魔隘已去其四,最后一重黑眚,也被我引用地火炼化,只这紫晶殿上,还有一重白骨魔阵,殿后紫霞洞天,也被赤尸之气布满,如不除去,不特有污仙府,后来如被魔据,必更为害世人,还望道友先以佛法除去再为细谈如何?” 说罢,又看了那心光中的魔影一眼道:“便是这老魔也决非一时可以炼化,何不等将紫晶殿上魔阵破去,暂时将她禁入那面紫碑中,不也大家从容些吗?” 心印笑道:“要破这魔阵极易,不过你这丈母娘,如果将她禁入紫晶碑中,那是干天罡煞之无和两极磁光所凝成的至宝,只一卷入便万劫不复了。我因恩师昔年曾说过,她虽罪大恶极,无量劫中,还略具善根,所以想将她一身戾气炼化,仍留一点元灵,让她再去转劫。即便化为蛇虫,也还有个回头是岸的剥复之机,所以才不殚耗我心神,运用心光慧剑细细磨炼,否则慧剑一扫,再借用杨弃儿道友所携五行日月轮将残魂绞散,岂不较之禁入紫晶碑中又省事多了。” 惜惜闻言,又不禁向玉衡真人叩拜道:“父亲如今幸已出困,还请不念旧恶,稍为姥姥留下一线生机,将来女儿也好去见母亲。不然我虽有父,又无母了。” 玉衡真人长叹一声道:“痴儿,此点我岂不知,不过你那母亲,自被她遣九天附体,越发倒行逆施,将来结果更难预卜,我之所以恨她也正为此。既如此说,为了遂你孝思,我也不为己甚,一切但凭心印祥师做主便了。” 心印闻言,不禁又哈哈大笑道:“原来你父女二人,都在想做好人,我这一个外人又何苦来呢。既如此说,索性等我再来试一试,成全你们祖孙三代的骨肉之情吧。” 说着又大喝道:“你这妖妇听见吗?凭你母女那等害人,却偏生了这等一个孝女。如今说不得,只有便宜你了。不过附身天魔如不除去,积年戾气如不洗清,你却万难重新做人,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多忍耐一点,稍偿夙孽吧。” 接着大袖一挥,心光转强,华彩四射,那玄天魔母的躯壳,倏然波的一声爆破,从元灵紫府之中飞出一柄三寸来长的短剑,乘势向下一划,一个躯壳便被划成两半,身内又飞出一团暗红色的人影,在心光之中旋转不已,外面一层人皮转瞬化尽,那柄小剑随着人影不住价驰逐着。 忽然那人影,一声惨厉无比的高叫,已被小剑穿心而过,从那创痕之中,又飞起一缕黑烟,心光立露一孔大如弹子,那缕黑烟,恰好从孔中飞出。 心印一笑,把手一招纳入袖中,笑向惜惜道:“这是你那姥姥一点清净真灵,虽然受伤极重,非用道家全神聚魄之法不能转劫,非用佛家无上妙法不能恢复灵明,但天魔已去,戾气亦尽,此去便化蛇虫,也不至再毒害人畜了。” 惜惜又哭拜在地道:“承禅师开此天高地厚之恩,我就粉身碎骨也难以补报。不过,如今却到哪里去寻这些道法高深的释道长老呢?” 大桃在旁忙道:“薛道友如此纯孝,真令我钦敬无已。如论全神聚魄之法,就我所知,那公孙寿昌老前辈就精此道,我那妹妹小桃,前生也因落劫,只留下一缕残魂,就是经他炼复的,如果道友能虔诚相求,或可设法。而且那位老前辈,现在就在这位诸葛仙师所居白鹤观中,道友只须寻着卓和山茶两位道友,便不难接引。不过具有恢复灵明道力的佛门老前辈,小妹就不知道了。” 惜惜又叩谢了指引之德,再求心印指引佛门长老。 心印笑道:“时至缘生,此刻我也无从知道,不过你既具有此种孝思,也许不难遇合。” 说看从腰间取出一个葫芦,将玄天魔母残魂纳入,交在惜惜手中道:“好自为之,必有成功的一天。不过凡事逆天行事不得,你那外祖母所行所为实属上千天忌,报施不爽。如无绝大功德,便诸派长老,具有回天手段,也不敢轻易着手,此点还望留心才好。” 惜惜接过葫芦,忙又伏地道:“如果我这外祖母能幸邀天眷,弟子愿意代立十万外功,以赎前愆。便她转劫之后,弟子也必设法引入正教门下,请她老人家再自立外功,偿清夙孽。” 玉衡真人摇头道:“傻孩子,你这愿心许得太大了,将来只恐愿大难偿呢!” 惜惜毅然道:“女儿自父亲遭劫之日,即已立下宏愿,决定要使我一家骨肉同归正道,哪怕历尽诸劫也在所不辞。那目莲救母的故事,不就是一个绝好榜样吗?” 心印大笑道:“好,好,天下决没有个不忠不孝的圣贤仙佛,你只有此志天必佑之。我这向来喜欢多事的小和尚,也必随时帮忙。” 说罢用手一指道:“你们看,那天魔在我这心光慧剑之中尚且如此猖獗,便不难知道她的厉害了。” 众人看时,只见一幢心光之中笼着一个暗红人影,正在上下飞腾。左冲右突,那柄慧剑仍在心光内面驰逐着,虽然迭遭重创,仍在猛烈挣扎不已,似欲破光飞去。 众人不禁咋舌,心印猛将光幢一缩,光彩愈加强烈,仿佛一个斗大金球,中间包着弹丸大的一个红影在翻腾着。不多会,愈缩愈小,只剩一粒牟尼珠大,心印把手一招,纳入袖中。 接着,大袖微扬,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前面立刻涌出一幢紫晶殿宇,光怪陆离不可名状。 玉衡真人忙道:“这白骨魔阵,便藏在殿内,此刻虽然无人主持,但那六十四个骷髅,均系凶魂戾魄,其中还有几个原系各教中能手,被那老魔以色诱来,人虽已死法力仍在,道友却不可大意呢。” 心印笑道:“这却无妨,只无你那丈母娘暗中主持,在我心光慧剑之下,万无一失。” 说罢,心光二次又起,那柄慧剑随又飞出,向那殿中两扇银色门户一划,那门便呀的一声开了。倏然一片凄厉的吹竹声随之而起,首先飞出两团斗大磷火。 一出殿门,哔卟一声爆开,现出两个骷髅,看去不过拳大,迎风一晃,转眼大如车轮,白骨森森之中,却各露出两个绿光闪耀的眼睛,和两排獠牙,一条鲜红如血的舌头,再加上口鼻两目各冒碧炎,端的凶恶已极。 看那模样,分明欲向众人扑来,但被那笼罩殿外的一重薄薄心光所照,不知怎的左冲右突只不得出来。一会儿,忽然各自厉啸一声,突向左右一分。 那殿门中又飞出十二个火球,互相一撞,各自开爆现出十二具白森森的骨骼,一路跳跃着。每一骨节中俱冒绿火向众人扑去。 并且跳时吱吱厉叫,两手俱作抓挠之状,但也被心光隔着,终不能越过那光墙一步。 群魔扑叫了一会又向两面分开,中间留出一大片空隙似有所恃。忽然又是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从殿内飞出一个身高丈余,遍体白毛的僵尸出来。 那东西才一出殿,身边便起了一阵赤焰,晃眼已离众人不远。再一细看时,只见他一颗头足有笆斗大小,两眼光闪闪,虽然也是一具枯骨,却满生着二寸来长的白毛,看去活象一只人熊,但是其狞恶威猛,更较人熊可怕。 众人正在惊骇,那东西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忽又一声厉叫,那身后,又蹿出一大群骷髅来,每七个结成一组,一共七组,四十九个,分向四方冲去。 那先出来的两边十四个骷髅见状也各自发凶威,向心光之外冲来,并且冲时,各发厉啸,异常刺耳,其声势之猛,更觉惊人。 心印见状,猛又大喝道:“余道友,你虽出身旁门,如果潜修不懈,多积外功,也一样可以得证散仙,为什么一堕魔劫,便这样忘记本来面目,甘心堕落为虎作伥起来。我这慧剑心光如一发动,你们便万劫不复了。那玄天老魅,已经我炼化,只存一点残魄,你们再不回头,更待何时。” 说着那心光华彩大盛,一枝小小慧剑在群魔之中,猛然连掣,那群骷髅,立刻起了一阵悲啸,停了冲扑之势。为首一魔,竟伏地不起,向着心印膜拜不已。 心印又大喝道:“你等六十四人,如果真心悔悟,愿去转劫重修,我也愿意作成这件功德,就此放开一条生路,各择有缘之地投生。如果愿以元神清修,此间主人薛道友一时尚不离开,仙洞岁月美景无边,我也可以代为请求,在此权充侍者,一俟元神凝固,再定去留,亦未为不可。去留任凭各人自主,还不赶快自己作一决定么?” 说罢用手一指,那一片心光倏裂两条光弄,一左一右,接着又喝道:“凡愿自行转劫,或觅地清修的,可从右边光弄出去,由我用心光催送,各自主张。凡愿留在此地的可从左弄出来,听我后命。” 一声喝罢之后,群魔纷向右光弄走去了。只有初见两个骷髅和那一具类似僵尸的东西,从左弄而出。 那群骷髅,自经右边光弄穿出之后,均化一缕黑烟向四方分散,每一缕黑烟都被一片心光托着,冉冉飞向洞外而去。 那从右弄而出的三个骷髅,才出心光,便化成一对道装男女,和一个身材高大的伟丈夫。 一见心印均拜伏在地道:“我等身堕魔劫已经数甲子,几乎不知人间复有天日,如非小掸师以心光相照,又用慧剑代除魔法,那便真万劫不复了,除此恩此德永不敢忘之外,还求指示迷途,并代向此间主人行容,允许我辈在此服役潜修为幸。” 心印指着玉衡真人和惜惜道:“这两位便是此间主人薛道友父女。” 又指着那身穿道服的一对青年男女向玉衡真人道:“这两位是三百年前,有名的神仙眷属赵仲仁、钱玉英夫妇。他两个原本赵宋王孙,因避胡元之难,入山修道,已是散仙一流人物,不想一时为令岳母所遣六贼阴魔所乘,做了白骨妖阵当中的第一对主幡上的,算来历劫已经三百多年了。” 接着又指着那伟丈夫道:“这位乃是勾漏山华阳洞主余海珊,素精茅山一派道法,剑术更是出神入化。只因和你那丈母娘,数生情牵孽扰,爱之如命,不恤舍身坏道,誓死相随,意图使其感悟,舍却魔道,同择名山,共驻长生,谁知反因此触怒老魅,擒之杀以充那白骨妖阵主幡使者。如论余道友道力,昔时原可自行出困,无如情牵孽扰,终不能自拔,因此沉沦妖阵也数百年了。” 说罢又笑道:“如论戚谊,这余道友还是你的老泰山呢。” 薛、余两人脸上不禁均有点讪讪的。转是玉衡真人先笑道:“如此说来,这三位虽遭魔劫,实则都是前辈散仙,我怎敢妄以此间主人自居。如愿在此同修,敬当以前辈之礼相待,朝夕请益才对,适才道友之言未免太过了。” 心印笑道:“那是你们的事,我这局外人恕不多问了。” 余海珊和赵仲仁夫妇方在逊谢不迭,心印又笑道:“你们三位,此刻虽以元神脱困,超出魔劫,那魔幡仍在,各人的胫骨也被那玄天魔母禁在紫晶殿上,如不乘此消灭,一落其在人之手,仍难免后患,且请暂时不必客气,待我先将此事料理停当再为细说吧。” 说着一指慧剑,直冲殿门,接着大踏步向那紫晶殿上走去。众人细看那殿时,原来全部都用紫色水晶筑成,高约二丈,宽可五楹,只门窗一律银色,愈加显得富丽堂皇。 再进殿一看,内面一切几案坐具陈设也都全用紫晶琢成。正中靠着后壁,一块紫晶碑高可丈余,上面满嵌着银色花纹,自山川草木,乃至鸟兽虫鱼之像俱全。碑前地上竖着六十四根人胫骨和黄麻布制小幡。 心印看着余海珊、赵仲仁夫妇笑道:“这一正两副三个主幅,均系三位骨殖造成,到底存废如何呢?” 余海珊慨然道:“我等肉身久毁,连这劫后残魂均出道友所赐,现在还要这点朽骨做什么。只不有碍他日修为,还宜毁之为是,免得留着从乱人意。” 赵仲仁夫妇也道:“小禅师只管做主,我等决无再念朽骨之理。如果留着,万一稍为大意,再为妖人所乘,那就万劫不复了。” 心印闻言,立将那大袖一挥,慧剑飞向妖幡之中,只贴地一绕,诸幡尽折。 接着从心光中迸出一点火星,一刹那间,化成一团佛火,将那六十四面妖幡围住,熊熊的烧起来转瞬化成一片白灰。 接着又伸出双手向那紫晶碑合十默诵灵文,那碑上忽然泛起一片紫色霞光,一会儿紫光愈烈。 心印猛催慧剑在碑上划了一个长方式门形痕迹,再将心光向上一合,那门形的一块八尺高二尺来宽的紫晶忽然推出一边,内面喷出一篷细如牛毛的银光,接着两侧又现出一红一黑两道强烈光华。 心印忙从怀中取出那丸心光凝就的弹丸,直向碑中打去,那红黑银三道光华一卷,立刻不见。 一会儿那三道光华渐渐收敛,碑中却多了一个魔影。众人方欲细看,那片推出的紫晶向上一合,全碑仍复原状,只多了一个门形痕迹。 心印笑道:“这一来,任这天魔再厉害些,只经过七昼夜,便化为乌有了。那后面紫霞洞天的赤尸气,也索性由我代劳吧。” 华阳洞主余海珊笑道:“小可幸蒙小禅师无边法力得超魔劫,又承此间贤主人薛道友许我暂住修为,实在愧无以报。那玄天魔母花媚香所炼赤尸之气,系用魔法收集地底所藏腐尸戾诊之气而成,名虽赤焰其实乃穷阴毒氛所凝。如以佛法化去固妙,但能收摄使之凝固,使成专破干天烈火之宝,用来抵御天劫颇有用处。小可昔年落劫之前,曾习此法,小禅师能许我一试吗?” 心印看了他一眼笑道:“道友之意我已尽知,不过才超魔劫仍堕情网,这五六甲子以来的无边痛苦,难道就丝毫无动于衷,此心终不可收吗?” 余海珊慨然道:“小禅师真是神人,不用说其他功力,便只这他心通一样,便见佛法无边了。小可之对于此妇,虽然有时也恨之入骨,但只她一遇魔难,又恨不能以身代替,这三百多年以来,甘为伥鬼也便因此。方才幸蒙小禅师将她天魔代为降制,又将戾气除去,更得薛道友父女将护,转劫难可有望。但她数百年来,所造淫杀之孽极重,他日遭逢天劫亦必极惨,所以打算将这穷阴惨戾之气所化赤焰收起,以作他日替她抵御天劫之用,想不到一下便被小禅师觑破,才只有直言奉告,还请谅我痴顽,并指迷途。” 心印笑道:“道友如此直率,足证为人爽朗。不过抵御天劫,法力只是一端而已,重要的还在功德如何,如果一味行法强与天争,转非爱之之道了。所好你那外孙女,为她已经许下十万外功宏愿,便令受祸各人怀恨之甚,也要为令嫒稍留余地,将来还不难设法。既打算收它,便请就此同去吧。此间事了,我还奉师命在身.不能多耽搁了。” 说罢便待率领众人前往洞后紫霞洞天。玉衡真人薛天相才知余海珊果真是玄天魔母的几劫情人,而且听心印口吻竟直言自己是女婿,惜惜是外孙女儿,不禁承认不好,不承认又不好,脸上有些发红。 只得看看余海珊讪讪的说道:“天相愚昧,又久沦魔劫,实在不知此中尚有如此渊源,如非心印禅师提及,真还几乎失礼了。” 余海珊脸上也不免惭愧,看了玉衡真人和惜惜一眼苦笑道:“心印祥师虽属戏言,但那鬼母潘涛,实系贫道所生。不过,彼此同遭魔劫,薛道友如再以姻娅相视,便更增我惭愧了。” 玉衡真人闻言,连忙下拜道:“如此说来,老前辈确实是天相的岳父了。虽然魔劫使然,但在无量劫中,轮回流转,何尝不是如此,小婿焉有不拜见之礼。” 跟着惜惜也跪在地下,哭拜道:“既然你老人家是我的外祖父,还望令母亲翻然省悟,免再堕劫才好。” 余海珊连忙扶起慨然道:“我已遭劫有年,一向都被魔法驱使,灵性久昧,不想在心印禅师心光慧剑之下,又复本来面目。更想不到,这数甲子以来,又生如许因果。不过,适才自经心印禅师当头棒喝之后,已经许下宏愿,哪怕再遭百千万劫,受尽人间痛苦,也要渡尽坠入魔劫诸人以偿夙孽。你母既系我生,更当渡化,还要你来求我吗?” 正说着,心印猛一掉头大笑道:“我道大众如何逡巡不前,原来你祖孙三代在叙家常呢。你那愿心我已知道,快死了,也是半甲子以后的事,既然要收那赤尸魔焰还不快走吗?” 众人再抬头看时,眼前一片暗红颜色,中间杂以无数断头折足的魔影,仿佛暗红光海之中藏着若干精怪,凶涌来扑一般。 最难受的,是一阵阵送来极难闻的腥臭之气,令人触鼻欲呕,大家都有点觉得受不住。 大桃取了寒犀镜在手,正欲探照,心印忙喝道:“这赤尸魔焰之中无数冤魂均受魔法驱使而来。你那宝镜一照,魔焰虽销,无辜冤魂亦必同归于尽,这决使不得。还是让我先用心光圈上,再用大悲神咒,将冤魂渡脱然后由余道友行法,收那赤焰也还不迟。” 说罢,先从脑后放出心光,分从上下左右向魔焰包去。接着,手挽三昧灵印,一声梵唱起处,那赤尸魔焰之中,无数鬼物,俱各在空中膜拜不已。 半晌之后,梵唱一停,心光忽然大盛,将那满山遍野的赤尸魔焰裹起,逐渐收缩,那极难闻的臭气,也被一阵阵的旃檀香味盖住。众人俱觉精神一爽,忽然心光魔焰之外,隐露山风树木,似乎别有天地。 玉衡真人和余海珊一齐赞叹道:“小禅师真是佛法无边,不但这降魔大法迥异寻常,便缩地挪移之法,也令人不知不觉,可谓出神入化了。” 说着,那片赤氛已被缩得更小,四围山色全显露出来。不但水木清华别有天地,而且一轮旭日,正露光芒,山颠峰侧已见湛蓝天色。 众人不由格外精神一振,尤其是惜惜喜得一张嘴直合拢不起来道:“万想不到,这沉沦已久的洞天福地,也有重见天日之时。这一来我们以后再也不至永沦地下,除开到那谷口去,便不见日月了。” 说着,那一片心光,越发旋转流动不已,不到一会,已将赤焰包成一片硕大无朋的圆球,悬在空中。 心印手一指那圆球登时穿开一孔,孔外忽然一亮,现出一个极大金轮,球中无数冤魂,均各穿孔而出向那金轮上跃去。 一落轮上,那金轮立现奇光,旋得便似疾风骤雨一般,那些断腿折臂的残魂一到轮上,一转便变化人形被一层金光裹着向西方飞去,瞬息都尽。 余海珊不禁又赞叹道:“只数甲子不见,我真想不到小禅师佛法已经如此深湛。只这法轮一转,无数冤魂,立即皆大欢喜复体转轮而去,虽然六道轮回,各由本身善恶驱使,但经此一来,各全本体,灵明也为之稍复,此去便劫化沙虫,也善根早种,无量劫中,仍不难复转人身,真是功德无量。如非她淫杀之孽造得太重,即使小禅师也不得逆天行事,我早作无厌之求了。” 心印大笑道:“余道友,但请放心,只他年功德圆满,我必使道友如愿便了。现在冤魂已各投生,收这赤尸魔焰便是道友的事了,便请下手如何。” 余海珊略一踌躇:“如此我在道友面前班门弄斧了。” 说罢,把嘴一张,吐出一口青蒙蒙光华,又在那心光面前围了一层,只留下一个缺口。 心印猛然一收心光,余海珊将青光一合仍将赤焰包没。一运玄功,也向小处收缩。 好半会,才将那团赤焰收成弹丸大小纳入身中,笑道:“我谨先谢谢小禅师成全之德,不过这东西收虽收上了,将来炼起来却非易事,我真是有点胆寒呢。” 心印道:“以道友诸生法力,何难炼化魔焰,不过炼时切宜谨慎,最好在地底设坛,否则这座腐毒之气所凝,稍一大意,便不免流毒又要大费手脚。” 余海珊连连点头。众人再看那洞天时,原来却是万山之中的一个幽谷,四面山风合抱,何止千寻,下面却是长可三四里许,宽在五百步的一条狭长平地,西边峰下两道飞瀑各五六折不等,便如两条玉龙倒挂而下,恰好在峰前谷底汇为一潭,便如二龙抢珠一般。 再看那两侧山腰时,各依地势高下,均有楼台亭榭立置其间,一色均用紫晶筑成。地下却全用白沙铺就,其平如砥。 山腰以上,遍植一种不知名的藤葛,罩满峰峦,全是浅紫色的花朵,映得全山都成一片紫色,便好似被一层淡紫色碎花轻罗掩盖一般,端的艳丽已极。 只有后崖下面,却是一堆洁白的玲珑山石,在那一片紫云之中,天然构成一洞,便是来时路径。 余海珊四围瞻顾之下,不禁又长叹一声道:“只为这洞天之中三年旖旎风光,却累成我数甲子魔劫。如非小禅师今日加以援手,还几乎永沦饿鬼道中,即此已是销魂地狱,魔迦淫席,今后还宜除去为是。” 众方不解,心印笑道:“你自着相入魔与这洞天何干,如因自己落劫,转怪这洞天启人绮障,岂非又是罪过。” 余海珊方觉赧然,忽见谷底近着旭日的两条飞瀑中间,有一处紫晶楼阁,映着朝曦忽放异彩,不由失惊道:“小禅师,你看那座楼阁怎么忽发奇光异彩,是何缘故。” 众人看时,果见那座楼阁上,泛起一蓬五色光华,看去非常强烈。不但大家不知是何缘故,便连身为主人的薛家父女也莫名是何变化。 只心印略一闭目深思,忽然把头一点道:“我真想不到,在这一天一夜之中,这一座洞府之内,竟有这许多公案,真匪夷所思了。” 说罢一纵心光,瞬息已到那座楼阁上面。众人料知一定有事,也一齐跟着,到了两瀑之间。只见心印双手合掌道:“弟子愚昧,实不知此间乃系大师坐关之所,更不知在群魔扫除之后,又正是大师解脱之时。” 说罢,恭恭敬敬膜拜在地。众人一见心印如此恭敬,料那楼阁之中,必系释道两门的老前辈,也均跟着拜伏在地。 忽见那幢楼阁上面光彩愈甚,简直强烈得使人不可逼视。倏然一声雷鸣,那幢紫晶楼台,竟离地而起,冉冉上升,直到峰巅,忽然被一朵彩云托着,停在空中。 那楼后,却现出一个石洞来,洞内五色光华,仍不断射出。半晌之后,忽又在五色光华之中,飞出一个青翟蒲团,上面端坐着一个妙年女尼,一身缟衣似雪,双手合掌二目低垂,虽然宝相庄严不可名状,却似掩不住那绝代容华。 乍一出洞,幽香四溢,众人不禁鼻观都起了异常感觉。方在诧异,那女尼身上穿的雪白道服,忽转淡紫,看去愈形艳丽。 心印忽然惊呼道:“大师仔细,大解脱只在这一刹那之间,如何忽又生起尘念来。” 说着,忙从地上站起,放出心光,便待向那五色光华当中的法像罩去,忽闻那女尼曼声道:“道友无须如此,我自愿以极大忍耐度此一关,谁知天数竟难相强,如今说不得,又须在这尘寰之中再作两甲子勾留了。” 说着那身外五色光华一敛,蒲团立刻从空中落下来,那女尼猛然二日一睁,众人都感觉得神光逼人,更见仪态万方。 心印首先迎上去道:“方才大师分明已欲西归,为何却又留滞人间,难道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那女尼一振衣衫,又从蒲团上站起来,把手一挥,那身下蒲团立刻缩成酒杯大小,投进袖中,一面道:“少时道友自知,此刻无容细说。” 一面又向众人道:“我只入道较之诸位道友稍前十余甲子而已,何必如此太谦呢?” 众人立刻觉得有一种极大潜力,将自己从地上扶起来,正在惊异之际,想见西北天际,一点红霞,电掣星驰也似的飞来,一转眼已到面前,倏然破空直泻而下。 再看时,却是一个身穿大红白鹤仙衣,赤面修臀的道者。 他一落地以后,便向那女尼笑道:“别来十余甲子,我真想不到你美艳仍然如昔,既然准备今日西归,为什么连我这故人也不通个消息。如非昔年我在你这袭紫绶仙衣上,留下一点信香,落花明月,岂不真成万古相思。” 那女尼道:“我虽自知魔劫甚重,但自入道以来即发宏愿,誓以极大忍耐,排除群魔,任你如可缠扰,我决无还手之理。便在昔年,你那诸般魔法,曾能奈何我吗?不过你在七八百年之中,所种恶因非止一端,真要冤怨相报起来,便我也无法挽救了。” 那道人四面略一瞻顾,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只心如铁石,又有这些无知后辈爪牙,我便舍了你吗?老实说,我既有这法力阻你西归,便能使你嫁我为妻,我那天外仙山,美景无边,不让西方极乐世界,你又何必舍此就彼呢?” 那女尼未及开言,站在一边的余海珊见他出口伤人,又似倚老卖老的,不由大怒,也冷笑一声,道:“这紫霞洞天,我昔年所依持的主人,你既到此为何一上来就出口伤人。而且照你这个样儿,大有逼人为妻之意,这位道友,过去与你有何渊源,凭你这等目中无人,我便容不得。既敢在此卖狂,能将姓名道号说出,由我这过去的主人作一评断吗?” 那道人看了余海珊一眼大喝道:“你这无知小辈胆敢出言不逊。当我在中土时,几时会看见有你们这一批后辈来。你既要问我姓名道号,当然决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我昔年在中土时曾经立下规矩,凡是无知后辈,一时无知,对我冒犯,只一叩头悔过即可恕却。倘若一问姓名,经我说出,便只有两条路,一是随我归山,罚充扫山道僮,另一条路便须由我打三百蟒鞭另去转劫。看你这样,分明还是一个出困未久的生魂,纵使元灵凝炼,去地仙鬼仙尚远,对于我这两项规矩,到底何去何从呢?” 余海珊不由大怒道:“无知魔鬼,胆敢辱我,不管你是什么变的,你既如此狂妄,那就不能怪我了。” 说罢便待施为,心印连忙道:“余道友,你也忒自心急了,这位不是先划有两条路,听我们说明走哪一条路,才肯把姓名道号说出吗?你自己不肯先承认,人家如何肯自己坏规矩呢?” 说罢又笑了一笑向那道人道:”你的眼力不错,我们这位道友的确出困未久。你要问他也许因为被一般魔崽子的障眼法弄怕了,所以不敢依你规矩来说。我这小和尚虽然出世太晚,没有能赶上孤云两位长老在雁荡绝顶炼魔的那场热闹,毕竟胆子要比他大些。你这两项规矩我全可以答应,不过你如输了,我却无心将你带回山去做个小沙弥,也不愿意打你,只请从此仍回到冰山绝顶去作你自在魔王,不必再和这位大师纠缠便够了。你待如何?” 那道人看了心印一眼道:“你这小和尚是谁的门下,既如此说,大概已经知道我是兜率天魔石坤祖师了。你既明知故犯,那就不能怪我了。” 说着袍袖一展,一道红光将心印罩定,大喝道:“小小年纪竟敢如此狂妄,且随我回去,再听发落吧!” 转眼那道红光裹定心印直向那道人袍袖投去,一晃不见。又向众人大喝道:“那小和尚已被我用袖里乾坤捉去,此次带回山去,少不得够他受用,你等又待如何?” 众人一听那来的道人,竟是昔年左道中一个最难惹的兜率天魔石坤,又见一照面就将心印摄得无影无踪。 方在俱是一怔。忽又听见心印哈哈大笑道:“姓石魔崽子,你别吹好不好,你那袖里乾坤也不过如此,我小和尚已经领教了。还有什么新鲜的顽艺儿没有,要不然我小和尚可也要还手了。” 再细看时,那心印却笑容可掬的,负着手,站立在原来的地方,显得非常暇逸。 石坤不由一惊,大喝道:“你这小贼秃,胆敢从我这袖中逃脱。” 说罢,二次又将袍袖一晃,飞出一道红光来摄心印,谁知这一次连摄也摄不动。心印仍是自由自在的站在一旁一面笑道:“你这无赖的魔崖子,一味说大话吓人有什么用处,别看小和尚年纪虽轻,却曾从孤云上人学过慧剑心光,现在也该我还手了。” 说罢,也将大袖一摆,飞出三寸来长一枝小剑,石坤把头一抬,一见竟是昔年曾吃大亏的慧剑。再看心印脑后又飞起一圈淡金色光华,分明和昔年对头所用心光也无二致,不由心中更惊。 但一时又无法下台,只得把牙一咬,身子一抖,浑身道服一齐脱落,露出一个鲜红如血的人体来,仿佛一身人皮被剥去的模样,双手一伸,便向心印扑去。 石坤全神都注在心印身上,只防着心光照体和慧剑直穿紫府之厄,以为只能躲过二宝,这赤尸夺魂之法,只一将人罩上,无论仙凡,必被将全身精气吸尽,便连元神也无法遁去。 万想不到这两件前古奇珍一齐发作,而且无意中用得确如其份,先是寒犀镜光,将魔体罩定。接着,那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横冲过来,裹着一绞,那轮红日再向上一合,已是难当,只厉叫一声,那千百年炼就的魔体己被绞碎。 偏那心印的心光,又在外面围定,那一个鲜血也似的魔影,一被五行日月轮绞碎,在空中略一旋转又结成人形,待向外面冲出,恰好一头闯在心光上面,便似冻蝇钻窗一般,再也闯不出去,又吃五行日月轮绞了一次,残体尚未结成人形,那慧剑又自飞来,一下刺个正着,只急得老魔在心光之中,厉吼连连。 那女尼站在一旁,忽向众人道:“这厮自是狂妄无知,还望诸位道友,网开一面放他回去吧。量他经此一来,目前也无颜再来生事了。要不然,由此形神俱灭固是咎由自取,但事由我起,未免便有背我十余甲子忍耐之愿了。” 大桃、弃儿闻言,首将镜轮两宝收回,那石坤在心光之中略容喘息,又厉叫道:“我不想你这毒妇,竟在此地预先埋伏下许多小狗,致使我连吃大亏。你想凭这几句话,便使我饶你,那是妄想。老实说,只我一息尚存,决不与你干休。” 叫罢,那团鲜红血影,又在心光之中,结成人形,张牙露爪打算冲出去。 心印笑道:“你这无赖的魔崽子,鬼叫什么,如非你尚有一个大对头,要找你算清旧帐,只我这心光一合,再用慧剑一绞也就够你受了。” 正说着忽听空中远远一声鹤唳,东方天际陡然飞来一片五色彩霞,晃眼便遮满了半边天。那五色霞光来得较近,更杂着无数银星,每一银星四周,都好像水中漩涡一样,幻为五色云圈,一排接一排汹涌而来,看来好似一片云波,直向谷中上空飞驰而来,其来势之猛与悦目,简直为宇宙之间未曾有的奇观。 众人一怔之下,又听空中大叫道:“石坤,你无耻淫魔只敢损伤苏仙子毫发,我如不将你化骨扬灰,元神打入海底寒潭,便不算是散花童子宝树真人。” 说着那一片五色云烟,忽然中间又漩起一个极大漩涡,猛然向下一沉,从彩云中间飞下一只六七尺高的白鹤来。 那鹤丹顶玄尾,毛羽云白,看去较之常鹤高大多了,气象也非常威猛。背上却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幼童。 那童子生得粉妆玉琢,一张小脸白里带红,就仿佛一朵初放芙蓉一般。再加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精光四射,头戴着束发银冠,上身只穿着一件白绫黑色荷叶边披肩,下面白绫弹墨战裙,手臂脚胫赤裸着,露出一付欺霜赛雪的皮肤,端的和天上仙童一样。 心印见他一来,鹤才飞下,便将心光慧剑一撤。石坤猛觉身外一松,方才自喜。再抬头一看,见那来势分明是自己生平惟一死对头。 不由又厉叫一声,大喝道:“谢元小儿,原来你们做成圈套,打算前来暗算我。这样也好,你这段公案算来将近千年,今天便在此间作一了断便了。只你不似这些小狗以多为胜,我如不胜,自甘永远遁迹仙山,足迹决不再到中土一步,听你两人作一对神仙眷属,你如不胜,又待如何?” 那鹤背的散花童子谢元脸色一沉道:“你这无耻淫魔,只出此言便该万死,我与苏仙子虽然九世情侣,又同住东海小蓬莱仙岛将近百年,哪有半点儿女之私。怎会象你这无耻淫魔,一味对她缠扰不已。如今她已归入佛门,本应今日功行圆满。你如稍有人心,也就应该从此撒手才对,如何却乘此时又来生事,累她功败垂成。如今既自己以为魔法高强,我们不妨就此一拼,我如不胜,甘愿重堕轮回,再转一劫。你如不胜,再想回那冰山魔窟可就难了。” 石坤冷笑道:“如今是非难论,只有胜者为强,一言既出,决难反悔,你且等着我的。” 说罢一张双臂,那付血影便向谢元扑来。 那女尼方叫得一声:“且慢。” 谢元也将手一挥,天空那片五色光华夹着无数银星,立向石坤当头罩下,转眼便将那血影包没,好似一团五色琉璃,中间包着一个通红人影。接着那万点银星,纷向血影打去,只一着身,立刻爆炸。一刹时,忽如百万天鼓齐鸣,震声不绝于耳。 众人才知,那片彩云不过五行真气凝炼而成,那无数银星,却是西方庚金精气所炼神雷,无论仙凡,只中一下已经难当,何况千百神雷依次打到,那声势之盛,几欲震撼天地。 加之五行真气又流转运行不已,那兜率天魔石坤,虽然所炼魔法已近千年。连四九天劫也渡过两回,几成不死之身,一遇上这等声势,也只有拼命挣扎,毫无还手之力。 加之在谢元未来以前,又连遭重创,元神受伤极重,因此更形不济,看着那个血影已被五行真气和太白神雷震成万缕血丝,简直无法再行凝固,只有随着那一团彩霞旋转不已。但那太白神雷,仍在一个接一个的打上去。 那女尼在旁不觉凄然道:“谢道友,你我在无量劫中,只此一段夙孽一时尚无法消除。我本想用极大愿力和忍耐,在往生极乐之前,加以化解,即使迟我数甲子成道也所甘心。万想不到数由前定,仍非人力之所能挽回,这一来又种恶因,此结终不可解了。” 谢元道:“这厮本就瞑顽不化。以孤云、寒云两位神僧,绝不可思议的神通,尚且无法使其回头猛省,何况你我。与其任其缠绕不休,何若就此除去,即使因此再种恶因,不比任其纠缠还要好得多吗?” 说着心神稍分,手下略慢,那石坤所化的血影,忽又骤然凝聚成形,大喝道:“要想除我,只怕未必能如你愿。” 说罢一声震天也似的巨响,那具血影,忽然自行爆炸,竟将那片五色霞光,震开一洞,无数血丝碎片,立刻冲出十之八九,在彩霞之外又厉啸一声后,化一点红星,向西北方向陨堕,瞬息之间,已在千里之外。 那女尼见状,不禁秀眉深锁道:“虽然数由前定,但这样下去,何日是了。” 谢元道:“那厮已逃去,这事当然不会就了。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我默察天象,不久便是仙凡历劫之时,这些魔头也因劫数流转,面气势愈盛,因此若干早就证果仙佛的道友都不免要留滞人间。也许天意便是留此若干人,为他年斩魔卫道之用亦未可知。此中因果,道友定中自能烛照,又何必如此着相呢?” 说罢,向四周略为瞻顾,不禁慨然道:“紫霞宫阙,不殊昔日,道友可还记得当年为了建此洞天福地的一番鬼斧神工吗?” 那女尼也慨然道:“这些往事如在目前,如何能不记得。” 说着手指西边山下一座楼台笑道:“那不是你特为题名的暑楼吗?当初为了这两条瀑布,我记得我们还打过赌,看谁能先把工程做完。后来是你输了却又撒赖,要我凿成此潭才算罢休,如今说来,千年岁月还不恍如一梦吗?” 这时立在旁边的赵仲仁、钱玉英夫妇不禁失惊道:“如此说来,这位大师便是昔年在此间开府的紫霞元君,苏仙子慧如了。在愚夫妇昔年访道之时,就闻得仙子已经发愿坐关,如何迄今还仍留滞人间呢?” 薛惜惜也慌叩拜道:“弟子日夕处此,竟不知道老前辈是此间旧主人,便那幅天孙锦也系老前辈故物,被弟子无意得来便据为已有,还望见谅才好。” 苏仙子一面扶起,一面笑道:“我确实便是昔年的苏慧如。” 说着又一指谢元道:“这位便是外子谢真人。我们从隋朝大业年间入道,便在此间辟此仙府。后来我因偶游峨嵋,无意被佛光烛照,得悟天人,皈依我佛改修大乘,在这后洞坐关,外子也往海外小蓬莱修持。不想这将近千年之中,此洞数易其主,并为魔女占据。更不料正当道成西归之际,复为石坤魔障所阻。既蒙诸道友护法,便是有缘,此间仙山楼阁,虽为我夫妇昔年手建,彼时因初入道,所习又属旁门,实未见真仙洞府,只一味力求瑰丽堂皇,所以竟成了一个四不像。今日细想起来,虽然可笑,但今后即将远行,借此稍款嘉宾,并将此洞留赠有缘,诸道友倒正用得着。” 说着含笑用手一指,停滞空中的那座楼阁,忽又慢慢下降,恰好将那洞门遮投。接着一声轻雷过处,各处楼台亭榭均放紫色光华,掩映得全谷均在紫色霞光之中。 适才从空中降落的那楼阁,下面六扇银门也随之洞开。苏仙子随即肃客入内,众人看时,只见晶庭银柱之外,墙壁陈设无一不用十宝装成.较之地下那座紫晶殿更加瑰奇壮丽,眩人眼目。 苏仙子肃客入座之后笑道:“初出生死关,便得嘉宾莅止,除此间尚存有昔年所藏紫霞酿而外,恕我无物待客了。” 说罢,把手一抬,那左侧一根银柱上,忽然现出了一洞,沿内藏着一个尺许高,三寸对径的紫晶罐和十余只紫晶杯。 苏仙子手又略指,那罐杯一齐飞来各人座前,在杯中各酌了一杯隐泛紫霞的佳酿,一片芬芳馥郁之气,直熏得满室皆香。 正待举杯相劝,谢元笑道:“嘉客光临岂可有酒无肴。我适从东海来时,却好蟠桃初实。原拟送走苏仙子,在此略加流连,用作几日山粮,如今正好拿来供客,便请聊当下酒物如何?” 说着从袖中取出五只斗大蟠桃放在几上,分赠诸人。众人一算,连夜光、玉英二婢算上,却好十四人,还剩下一个,便那酒杯也多了一只。 方在微讶,心印已经把手向室外一招笑道:“张道友,此间主人所备仙桃佳酿,均为旷世难逢之物,现在群魔已去,勿烦再在空中巡视了,还不下来领取一份谢谢主人吗?” 一言才毕,便听得天空一阵铿锵连响,铜袍道人已从外面蹑空而进,向苏仙子、谢元和众人一拱手道:“适在上空,聊为诸前辈道长护法,以致来迟,还望见谅。” 苏仙子笑道:“想不到我们这几个人恰巧都应在今日出困,转劳诸位嘉客辛劳这一昼夜,实在令我于心难安了。” 说罢,又邀铜袍道人入座,举杯相劝。余海珊一嗜那酒,不禁笑道:“昔年我在此地,也曾小住,再也想不到这银柱之中,还藏有如此仙酿。” 赵仲仁笑道:“幸而你不知道,否则早被你和那玄天魔母偷饮光了,今天我等怎能复享。” 苏仙子也笑道:“这紫霞酿,愚夫妇昔年酿存尚多,两柱之中共藏有十二罐,诸道友只管痛饮无妨,少时我和外子即将前往东南海外仙山,余道友也是此间主人之一,便以奉赠如何?” 说罢,又用手一指,那六根银柱各现两洞,果然每洞均藏二罐,紫光潋滟各放异彩。 余海珊忙道:“幸以仙府相假,得容栖寄已是万幸,这等千年仙酿怎敢拜领。” 苏仙子笑道:“此酒虽然功能补益真气,凝形固体,于我实无所用之,而诸道友中,不乏以元神炼就法体,得此却不无小补,还请不必客气。” 说着,又向心印道:“不久群魔历劫,仙凡均不免有一场浩劫。愚夫妇既然尚滞人间,决无坐视之理。现在便偕谢道友前往东南海外,预为各派仙侠,代觅一名胜之区,以为将来主持斩魔卫道根本之地。还请代陈玉龙潭各派长老,适奉心声邀请,后时当再当面道谢。” 说罢,目视谢元道:“此间事既已了,多留无益,我们且到你那小蓬莱稍叙离衷吧。” 说着,两人俱在一片五色霞光笼罩之中,向殿外飞去,只遥闻谢元笑了一声:“良晤匪遥,诸道友行再相见。” 便相携凌空而去,狗皮道士不禁赞叹道:“这才真是一对神仙眷属,只不解那兜率天魔石坤,得他两人又是何因缘。余老前辈既是此间旧主人,当知个中经过,能见告吗?” 余梅珊笑道:“我在此间虽曾小住,彼时均以前主人也已仙去,哪里会知道前数百年之事。如若彼时知道此间尚有这样一位佛门大师坐关,也许还不至堕劫入魔呢。” 赵仲仁道:“对于苏仙子和谢真人的事,我倒略知一二。那苏仙子生当隋末,乃父柳桥,曾仕北周,中年慕道入山。仙子闺名慧如,自小随父修为,精炼五行真气之法。那谢真人,本苏父未入道以前入室弟子,自小即与仙子相爱。苏老一派本属旁门,不禁婚嫁。其后柳桥真人尸解仙去,两人便结为一双神仙眷属,此间仙府,即系两人婚后开辟,用作双栖之所。 那兜率天魔石坤,原本仙子表兄,对仙子也极倾慕。只因为阴鸷奸险,素为仙子不喜,便苏父柳桥,也不喜其人。入山以后,石坤又追踪而至,诧言欲随苏父修道,坚留不去,又被仙子父女觑破逐走,因此饮恨在心,入了魔道,誓必杀死谢真人,娶苏仙子为妻。 无如谢真人夫妇道法玄妙,功力深湛,几次缠扰,均吃大亏而去。依了谢真人,早用所炼五行真气将其困住炼化。无如苏仙子心念母家只存石坤一人,不欲斩尽杀绝,每次均在危急之际,从旁援救,将他放去。 谁知石坤因此转疑仙子对他心存爱惜,追求愈力。直到苏仙子转入佛门,坐了死关,谢真人也在海外另开仙府,才暂时不来缠扰。谁知他却暗中用魔法,在仙子时刻不离的那袭紫绶仙衣上,藏下一点魔道中的信香。 只仙子一经出关,信香立起,他便如响随声立刻起身赶来,却想不到仍吃大亏而去,由此可知邪不胜正,魔教中人,任他法力再高,也是枉然。” 余海珊道:“道友怎么知道得这等详细,我这在此山住过的人,反而对此事一无所知真太惭愧了。” 赵仲仁苦笑道:“当初我便因为在一同道之中,得知个中底细。又知那苏仙子并未仙去,她夫妇一向炼有一种驻颜灵药,打算和内子一同前来叩求各赐一粒,同驻芳华。谁知到了此地,仙府已为道友情人所占。 不但无法一申求丹之愿,转被玄天魔母蚀骨魂妖阵所困,我和内子道基都被坏尽,又被魔法所乘,成了那白骨魔阵当中的两个先锋,如非心印道友佛法无边,便永堕魔劫了。” 余海珊不禁脸上一红。狗皮道士道:“赵道友当初既为求药而来,方才仙子出关,为何不当面相求呢。” 赵仲仁凄然道:“我夫妇肉身早毁,如今幸仗元神凝固,究与生人有异,驻颜之药已无所用之,还求他做什么?” 余海珊赧然道:“赵道友不必难受,小弟前生曾从大凉山苗峒散仙蓝蔚学过固魄炼形之法,并且炼有一炉魄丹,那丹只须元灵不昧,生前习过道家吐纳工夫,均能应用,像贤梁孟这等功力,一经服用,便可饮食起居无异生人。只不想证果金仙,连转劫重修都无须。那丹现藏我前生潜修之所,焦山江底石洞之中,不但贤梁孟之所必须,便小弟和薛道友也非此不可,只待此间诸事稍定,即便前往取来奉赠如何?” 钱玉英闻言不禁面有喜色笑道:“那么余道友前生一定是苗峒派祖师蓝蔚老前辈门下的惟一汉人弟子王灵了。” 余海珊看着心印道:“小弟便是昔年的逸叟王灵,只因要炼那固魄丹必采用若干岁久通灵的猩猿精血骨殖才见灵效,杀生害命自所难免。小弟便因此曾经着实受过南海虬髯僧和这位小禅师的教训。如非他师徒知我舍此以外平生并无恶行,也许早就死在他师徒的剑下了。谁知后来终遭孽报,命丧在一个异类修成的妖人内丹之下,所炼固魄丹并未用上,即行转劫,今生又沦魔劫,说来也许就是杀害无辜通灵异类之报,亦未可知。” 心印笑道:“你试请想一想,那异类修为比人更难,能够岁久通灵决非容易,你却专找这类猩猿加以杀害,世法平等,能不上干天怒吗?” 说罢又道:“那丹既已炼成但用无妨,不过对那因你炼丹折割而死的猩猿,还须善解冤孽才好,要不然,在未来诸劫中又不知如何冤怨相报了。” 余海珊闻言,不禁悚然受教道:“既承小禅师指点迷津,他日敢不如命。” 心印只笑了一笑,转向杨继武道:“人身不易,你只看一看,这几位老前辈,谁不是因为情关难勘,种下不可解的诸生孽累,以后还须时刻警惕才是。那大同教主彭康平生疾恶如仇,你既归入他的门下,更须谨慎,忽贻师门之羞。现在可与杨弃儿、大桃两人前往黑石山,听候雪山老前辈法谕,再行随同赴玉龙潭群仙驱魔卫道大会吧。” 说着又向余、赵、钱、薛诸人道:“仙凡浩劫不久即届,诸道友均不免要随劫流转。既余道友有炼就固魄丹,速宜早为之计。服丹之后,玉龙潭诸长老必有简相邀,说不定会后,对诸前辈道友,都有重任付托,这正是修积外功的良机,千万不要错过。” 说罢向众人打了个问讯,又将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一拉道:“此间事既已了,玉龙潭近日已来了不少老前辈,有些请贴并已发出,开会期近,各派弟子均有职司,所以柳师伯和万师叔命我来此了却这几桩公案之外,并谕知你和这位张老弟,赶紧前往,我们也就此走吧!” 说罢携了二人对众人略一为礼各纵剑光向室外飞去。那杨继武、弃儿、大桃三人也告辞出谷。薛惜惜极是依依不舍,又一再恳求三人代求公孙老前辈为外祖母设法全魄,以便转劫,三人俱各答应。那钱玉英因见三人俱不精驭剑飞行之法,笑向弃儿大桃道:“三位道友,如再从地底到前洞去,未免太费手脚。不如由我设法,代送一程吧!”说着默运玄机,暗施乾坤大挪移之法,将三人送出谷去,一直到黑石山偃月峰才落地。大桃、弃儿只见转眼工夫,已在所居洞前,不由俱各惊诧不已,这且不提。 在另一方面,心印和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三人,自离紫霞洞天以后,把剑光连在一处,一面在空中飞着一面交谈着。狗皮道士首先问道:“师兄怎么百忙中有此闲暇,特为到这紫霞洞天来一趟,是各位师长所差吗?” 心印笑道:“这些时,我因奉命到处邀请各位尊长,已经忙得不亦乐乎,要不是奉了师长所差,能在百忙中抽空到这里来吗?” 铜袍道人笑道:“难道这里的事,与将来祛魔卫道的事有关吗?” 心印道:“岂止有关而已。固然这里老少三辈,与将来消灭白骨教有极大关健。那一对散仙,更是到时擒诛阿修罗王,铲除西方魔教不可少的人物。所以我二位师父和铁肩大师柳师伯商量之下决定教我跑这一趟。” 狗皮道士道:“我那大师伯已经到了玉龙潭了吗?” 心印笑道:“岂止柳师伯来了,连万师叔,慧因、慧果两位师太也全到了。便各派长老门下,小一辈仙侠也到得不少!只可惜你那位三生情侣,却因奉命坐关,一个也不能来,未免美中不足而已。” 狗皮道士笑道:“师兄怎么又对我取笑起来。你只看我这副行头,也是个打算和三生情侣相见的模样吗?” 心印大笑道:“情侣是情侣,狗相是狗相,这有何关碍。你能说情侣之中便没有狗相的,狗相之中便没有情侣吗?” 狗皮道士笑道:“许久不见,怎么师兄野孤禅犹昔。你既没有现狗相,又不是情侣,怎么知道狗相与情侣无碍呢?” 心印笑道:“世法平等,狗与情侣原无关碍。你自着相,为什么反道我野狐禅?” 铜袍道人忙道:“你两位且莫打机锋,到底这次玉龙潭之会,邀请的是些什么人?心印师兄能告诉我一点吗?” 心印道:“你要问这个吗?这次的祛魔卫道大会,原本只打算邀请各派宗主和得力弟子,算来也只二三十位,谁知风声一经传出,各方飞剑传书来问的,竟多到百余位,连若干闭关潜修的老前辈和海外散仙,全部愿意与会,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些原来是魔教中知名之士,竟也说明,愿意改邪归正,斩魔赎罪。有的当然是借口来探虚实,有的却真诚恳求,决无不允参与之理,所以这一来人便多了。 依铁肩大师的意想,便连那意在窥探的魔道中人,只愿意来,我们也不拒绝,但是暗中决不能不加准备以防意外,所以这才提前命你两位前去以供差遣,一面索性扩大范围,连魔教中稍知自爱的人,也送去一份简贴,让他见一见这个庞大的阵容,以后也可以稍为敛迹一点。” 狗皮道士失惊道:“这一来虽不要上千人,也非数百不可,那玉龙潭底的仙府如何能容纳得下。” 心印笑道:“你当会场还在潭底仙府吗?如今原来计划早变更了。那是我那恩师不老婆婆出的主意,因为来的人既鱼龙混杂,良莠不齐,难免有暗中生事,运用邪法破坏会场的,所以把大会会场改在峰顶。那潭底表面上只作本门长老栖息之所,实际上却是各派主要人物所会商的地方。目前峰顶潭侧,已由我那恩师和铁掌麻姑何天香,运用道法,添了无数房屋。尤其是那大会会场,布置得异常富丽堂皇,你如再去,恐怕已经认不得了。” 铜袍道人笑道:“这个大会,准备多少时间呢?” 心印道:“正日只有一天,不过会前会后的筹商安排,至少也须一月。” 狗皮道士道:“既然会期只有一天,如何要费这大心力去安排布置咧。” 心印道:“你知道什么?原来这大会,只为将来祛魔弭劫卫道而设。如今因为魔道中人也要来参与,所以不得不略变原意,寓以示威劝告之意。如不在外观与内容上使其慑服,则不免反被轻视了。所以才由我那恩师和何仙子花了七昼夜的工夫,半真半幻的,把那潭侧五里以内,各依地形建筑起末,以壮观瞻。你去一看就知道。” 铜袍道人又笑道:“那么,大会以后,这许多布置又作何用途呢?” 心印道:“这些布置,原是半真半幻。一经开过会,本是幻境当然撤去,那一部分真的,将来还要移到别一个地方,另有用途。你二位到时自知,此刻却不便多说了。” 说着,把手向前面一指道:“你们请看,那一片云海之中,便是新建的大会会场。只因会期以前,由慧因大师行法封锁着,不到峰上决看不出来。不过,便这万山之中一片云海,也够人瞧了。” 两人在遁光之中一看,果然在四面山峦起伏,群峰拱揖当中,已经添了白茫茫一片云海,将整个玉龙潭和附近峰峦完全笼罩在其中,便是慧眼神目,也不易看出,不禁俱各赞叹不已。 再催遁光向前行时,只见那一片云海,一直延到黑石坞后山下,方圆何止数里。如非前此来过,简直不知道里面还藏着若干泉瀑山崖林麓户舍。 只在通到玉龙潭的山径上,却多出一座山石砌就的楼阁来。那座楼阁,正当云海边上,石色殷红,时有流云,因风吹过楼下,便似云海当中,浮着一座朱红小阁,又似海上仙槎,偶露孤蓬,看去非常显眼。 心印一按遁光道:“那便是新建的廷宾阁,专为廷纳仙宾之所,也可以说是入潭第一重门户。每日均有人轮值,规定每一位仙宾莅临,先由轮值人接待。如系各派宗主前辈仙侠,立即传声诸长老来迎。便稍次诸位仙侠,也必由轮值人接入指定仙馆安置……” 铜袍道人笑道:“假如果有魔教能手前来窥探,或竟有意图生事之辈,暗中破坏,又如何处理呢?” 心印笑道:“那便看他造化如何了。诸长老都曾经说过,如只窥探而已,在对方假面具未曾揭穿以前,我方也决不下手,只暗中点到便算了。但一经滋事,便非痛惩不可,决不让他得手。不过如非魔道中人,即使稍有轻视悔慢之处,也不许轻易动手。” 狗皮道士笑道:“除了魔道中人,便是邀请与会的仙宾,焉有无故对我们加以轻视悔慢之理。” 心印道:“这也难说,这一次各位师长为了祛魔卫道,所邀人物,各教各派都有,其中便有好几位都是善善恶恶,落落寡合的宗主散仙在内。他们虽然绝非魔道中人物,但颇有古怪脾气,所以不得不加以留意,免得酿成事端。不特多树强敌,就使这些人助长魔教气焰也是不好。” 正说着,遥闻一声金钟响处,那座朱楼下面白云四散,将一座楼阁完全现出来。再细看时,上下一共三层,高可四五丈,碧瓦红墙,凌云高耸,显得非常壮丽,只危楼孤峙路侧三面都被云海遮着,绝少衬托。 狗皮道士不禁笑道:“这楼是壮观极了,但是孤零零的竖在这里,其势未免太单了,前后总要有点陪衬才好。” 心印笑道:“这只不过入潭的一个延宾之所而已。一到正日,这云海一撤,才显得出它的布置来,到了那时恐怕你就要拍案叫绝了。” 正说着,忽见那,中间一层阁子里,同时飞出两朵彩云,云上各立一个孩子,一样都是银冠束发,白荷叶边式披肩,下面豆绿色战裙,赤足芒鞋,冉冉迎着遁光而来。 心印一见连忙笑道:“我们都是自己人,你两个弄这排场做什么?” 狗皮道士一看,右边一个,正是柳春儿,不由也笑道:“原来是你,大师伯和我师父现在潭底吗?” 柳春儿笑道:“我早知道是你了。一来二位师叔驾到不能不接。二来我爷爷曾经吩咐,你三位回来,先在此间少歇再行入潭,所以特来通知。再说还有这位张师叔,我还没有见过呢,不也可以迎接一下较为得体吗?” 说着,一面就云中拜见,一面向那左边云上的孩子道:“东方师哥,你不是老打算见见这狗皮、铜袍两位师叔吗?如今他两位全来呢。” 那孩子道:“这两位师叔,我在白鹤观中早偷看过了。只那时候,我爷爷不许和外人交往,所以没有拜见就溜了。” 说着也就云中下拜道:“二位师叔,还请恕过上次无礼之处,以后并请多多教益。” 狗皮、铜袍二人才知道那是东方旭初的孙儿东方明,不由各在遁光中答礼,一同向那座朱楼飞去。到了楼前上空,狗皮、铜袍两人方欲降落,心印笑问柳春儿道:“今天是何仙子轮值吗?” 柳春儿把头一点,心印一笑,便一催道光,径从空中,向那第二层阁上窗户里飞进,一面叫道:“何仙子,这一道我可累乏了,你的玉版笋,油菌,和那新酿的松苓酒呢,为什么还不拿出来供客?” 一语才罢,耳衅微闻铁掌麻姑何天香笑道:“你这小和尚真害了馋症吗?怎么人还没有进屋子,在半空中就要吃要喝起来。老实告诉你,这次预备的全是荤的,就只你这小和尚没份。真要吃,只要煮上两块石头你尝尝。” 狗皮、铜袍二人再看那楼阁时,只见广可五楹,十分清明雅洁,通阁设着十来张几案,七八十个座头,却只铁掌麻姑一人,倚窗而立。狗皮道士不禁笑道:“这大一座楼阀,又设着许多座头,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人,真要仙宾大集,让谁来款待呢?” 铁掌麻姑未及答言,心印先嚷道:“你先别问这个,且等我来和她把话说明再谈不迟。” 说罢又向铁掌麻姑道:“你以为我这小和尚便只吃素吗?对不起得很,我既不是和障,又不是和样,不拘荤素,只你拿出来供客,我都可以叨扰。饿急了,便什么也顾不得呢。” 铁掌麻姑不禁笑了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和尚这一趟出去,不是招了饿鬼便是已经惹了吃魔呢。” 说罢,一挥手中尘尾道:“花奴,玉奴,现在小和尚已经回来了,还有两位本门弟子,还不快取酒饭来吗?” 只听楼外一声答应道:“我二人谨领法谕,这就来咧。” 那声音娇婉异常,就如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般。接着从窗外飞进来一双三尺来高的女僮,一个穿花衣的托着一方长可二尺的水晶盘,盘内放着一把银壶,三双翠杯,三副筷子。 一个白衣的,也托着同样一只晶盘,内面放着三四样莱,荤素都有。 一进来,便将酒莱杯筷在临窗一张桌上放好,向三人道:“三位仙师请随意饮用,如还不足,仙厨不远,容我姐妹再随时取来奉献。” 说罢裣衽而退。心印一面入屋,取壶注酒便饮,一面笑道:“何仙子如何连鸽子斑鸠也给他打扮起来。一上来我倒吓了一大跳,还当是你又在哪里收了两个绝俊的好徒弟呢。” 铜袍道人一面向铁掌麻姑施礼,一面笑道:“久仰何仙子道法玄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两个女僮真是一只鸽子,一只斑鸠吗?既能幻成人形,想已岁久通灵了。” 铁掌麻姑道:“道友过奖了,这不过就是山中习见之物,只由我行法催使幻化一时而已。要不然,这次与会的人良莠不齐,鸾枭并集,却叫谁去伺候那些魔崽子呢?” 柳春儿在旁笑道:“何姑姑,你这套法术真太好了。又好顽,又有意思,能教给我吗?” 铁掌麻姑道:“这是一种驱物代人之法,虽非魔道,也非仙佛正宗,你要学它做什么?” 柳春儿笑道:“我如学会此法,无论山行露宿,只要走到有禽兽鱼虫的地方,随便拘上两只,哪怕兔子王八,不一样可以当人用吗?” 铁掌麻姑正色道:“你这小猴儿,怎么这样淘气。这种驱物代人之法,看去甚易,好像随便什么鸟兽鱼虫,都可使其变幻与生人无异,其实却与行法人的元灵有关。那生物幻化的人,也无异行法人的化身,一个用得不好,不但上干天谴,更与本身真元有损。 你当可以随便闹着玩的吗?老实说,有若干旁门中人,便常因妄用此法,获致极惨恶报。便是我此次行法,也因事出万不得已才姑且从权,偶一为之。就这样,还提着好大干系呢!” 狗皮道士举着杯子,一面喝着酒一面笑道:“何仙子,经你这一说,我倒不免有些害怕起来。那两个女童既系由鸽子斑鸠幻化而成,这洒菜肴馔器皿,不要也是什么东西幻成的吧?” 铁掌麻姑笑道:“这个倒请不必多疑,不但酒菜肴馔都是真的,便这器皿也无一不真,决无虚假之理,你只当放心吃便了。” 心印笑道:“诸葛老弟,你只管问她做什么,天下一切万事万物四大之外,哪有真的。” 铁掌麻姑道:“小和尚,我不和你打机锋,本来就没有真的,更哪里来的假的。不过,你这次出山,我托你的事如何了?” 心印道:“幸不辱命,你那两位老友已经全劫了。这里开会之日,也许会赶来。将来你们见面之后,便知道我这小和尚做事如何了。不过,他两位的身壳久毁,都非常痛惜。尤其是那女的,既不愿转劫重修,又不肯以元身修炼,现在全在紫霞洞天暂住着,你有何回天之术,能替他们补上这缺陷,那我就不知道了。” 铁掌麻姑道:“真的他两个,现在尚不免如此痴顽吗?” 心印不禁一笑,停杯不语。柳春儿忽又在旁一笑道:“请葛师叔,别来数年,你老人家的功力真有一日千里之势,不过为什么弄上这一套古怪的行头穿上。今天早上我听爷爷说,因为此间开会人手太少,打算把唐惠姑姑调来呢。她要真来了,你老人家能这样见她吗?还有那小燕儿,一张小嘴,好不刻薄,我看你老人家这身行头,最好能换还是暂且换一换才好。” 心印笑道:“你这小淘气真欠打,为什么一见面就和诸葛师叔开起玩笑来。我前天才离开这儿,怎么没听说要调那小尼姑来的话。” 狗皮道士脸上一红道:“她来也好,她不来也好,与我何干。我这身行头,除师长有命而外,决不会脱却的。” 铁掌麻姑笑道:“诸葛师弟,你别以为春儿这小淘气开玩笑。对那唐二小姐,柳老前辈和慧因大师已经商量好了,决在开会以前,用飞剑传书调来帮忙。依我看,你这一身行头,还宜暂时脱下才时,不然当着许多仙宾固然未免观之不雅,便在万师叔面前也不好着相。” 诸葛钊只把头摇,铜袍道人也劝道:“既各位都这样说,师兄何必固执,如果再坚持不又着相吗?” 心印一面举着翠碗,一面笑道:“此事暂时不必争论得,我想诸位师长,既命我们在此候命,也许还有事故亦未可知。现在开会期近,不要来上个把妖人,在会期之前,上门寻事,一个应付失宜,便不免丢人,传出去也是笑话。” 铁掌麻姑,知他已具神通,既这样说必有缘故,连忙暗运元神试一推算,不禁也笑道:“小和尚,你快吃吧。再迟这顿酒便不太安稳呢。” 心印看了柳春儿、东方明一眼道:“这事不但不值得诸位师长出面,便连我这小和尚也懒得去管,只这两个娃儿便够打发了。” 铁掌麻姑会意一笑。那柳春儿和东方明两人,本来最喜生事淘气,如系别位师长前辈在此轮值尚不敢放肆,偏这铁掌麻姑何天香,一向极喜幼童,平日和二人又是随便说笑惯的,所以毫无避忌。闻言之后,柳春儿首先笑道:“麻姑姑,小师叔这话当真吗?如果真有什么不值得你们几位师叔动手的妖人要来生事,便让我和东方师兄试试手也好。要不然,每天只闷在这座楼上,又不许到别处去,真难受极了。” 东方明也看着众人道:“柳师哥的话是真的,我自从白鹤观和那妖人打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架,终日都闷在那山宅里。爷爷连出山一步也不答应。就到这儿来,也许和柳师哥守在这楼上,真的手痒极了,既有送上门来的买卖,各位师叔又不肯出手,还能不让我两个过过瘾吗?” 铁掌麻姑笑骂道:“你们两个小淘气,都把话说得极稀松,好象那来的妖人,便不值得一击的模样,可知道来的是谁吗?” 柳春儿笑道:“既是你们诸位师叔不值得动手的东西,那有什么好货,还不分明是一个下三溢的脓包妖人,要不然,小师叔能这样说法吗?” 心印道:“原来你们这两个小淘气,听了我有不肯的口气,便将来人看轻了,以为是一个下三滥的脓包贷。其实人家也是魔道中大大有名人物,不过时乖运舛,今天恰巧碰上你们这样两个小孩子.应该栽上这个大斤斗吧。你两个既愿意见识,到时可不许害怕,要淘气就应该淘个大的,呕也把他呕死才对。” 说着放下酒杯,把手一招道:“你两个且过来,等我教训你们一套话,再密授一点机宜,便保无亏吃了。” 柳春儿笑道:“我知道,只有小师叔在场,哪还会教我们吃那魔崽子的亏,再说,还有麻姑姑和两位师叔呢。” 说着向铁掌麻姑和狗皮、铜袍两人看了一眼,笑着一扯东方明道:“你看小师叔那两个酒窝都笑出来呢,这其中一定有他的得意文章,我们还不快些上去听他老人家吩咐吗?” 东方明把头一点,两人一同走到心印面前,双双把两只耳朵都伸过去。 铁掌麻姑笑道:“我就知道小和尚惯会出坏主意,又是一个娃娃头。这一来,又不知打算怎么呕人家呢。” 心印把眼一翻道:“我不为这厮太以狂妄,还不用这个办法收拾他呢。你既如此说,难道对他还有点姑息吗?那我便由你出场应付如何。” 铁掌麻姑不禁脸上一红笑道:“小和尚,你说这话就该欠打,怎么好好的当着孩子又说到我老人家头上来。我如真的对他还有姑息,还能容你支使这些孩子们出去闹鬼吗?” 心印闻言,不禁又卟嗤一声笑出来道:“你放心,我也只呕他一下,便让他好好超劫,决不伤他元神,适才我师父已有传声指示了。” 铁掌麻姑啐了一口道:“随你们几个孩子闹去,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罢不再理心印,只抬头凝眸向东边天际看去。诸葛钊不禁心中诧异,悄向心印道:“难道何仙子至今还有什么情孽未了吗?” 心印摇头不语,只向柳春儿、东方明耳边说了几句话。 猛听东边天际,忽然有了异声,初似春虫食叶,渐渐愈来声音愈大,便如万马奔腾一般,空中也现出一大片暗紫光华,转瞬之间,已到野牛砦上空,把晴空一碧的上空,遮得全成紫黑色,太阳也都黯淡无光,其势之猛烈,便如天崩地塌一般。 柳春儿连忙一扯东方明,一同穿窗而出,仍由两朵云托着,飞上天空。这一次竟不迎上去,只在楼前凝驻,屹然不动。 心印忽就席上凝神端坐,脑后又放出一片极淡心光从楼窗飞了出去,将那座楼阁全罩定。接着,楼外云海又向前一涌,立将全楼包没。 那柳春儿、东方明二人在楼前彩云上驻马立未久,那片暗紫光华已到面前,忽从紫光当中,现出一个穿秋香色道服的道人,一手捋着胸前一部长髯,一手向柳春儿一指道:“你二人想是武当门下了。既见我来,如何不来迎接行礼,却摆出这个阵仗来做什么?” 柳春儿将来人仔细一看,只见那道人衣冠奇古身材甚是伟岸,一张银盆也似的圆脸,再配上两道秀眉,一双丹凤眼,隆准阔口,颔下五绺长髯,直过脐下,除那暗紫光华邪而不正之外,简直飘然有神仙之概。 心下虽然暗自称奇,却故意把脸一绷冷笑道:“奇怪咧,我二人是不是武当门下干你什么事,彼此素不相识,为什么看见你来就要迎接行礼?这是我兄弟二人住的地方,爱怎样就怎样,你也配问吗?” 那道人闻言脸色一沉怒道:“你这小鬼,焉敢如此放肆。你们师长既敢邀人开这群仙大会,难道平日就没有对你们说过,东海秘魔岛有个人天主宰闻野鹤闻真人吗?” 柳春儿闻言,又冷冷向东方明道:“师哥,也真奇怪咧,前天各位师长不是早对我们把正邪两道的有名人物全说过了,怎么偏没有提起这一位呢?” 东方明冷笑道:“师哥,也亏你有这工夫跟他闲磕牙,老实说,不但正教中知名之士各位师长全都说过,决没有这一号,便是大小魔崽子里面也没有听说有个什么人天主宰闻野鹤的,你理他做什么?他真要想参与此次大会,不会递个帖子来吗?” 那闻野鹤不禁勃然大怒道:“两个小鬼焉敢如此可恶。老夫证道巳近千年,算起来,便是赤身教主阿修罗王还都是后辈,你们师长蔫有不知之理。老夫今日来此,并非为了参与此会,实因你们师长修为有限,竟敢公然以祛魔卫道自居,邀开此会,所以特在会前来一询究竟。此事决非你们两个小鬼所知,可速报此间主持人出来见我,否则只我一举手,你等便成碎粉了。” 说罢,看着柳春儿和东方明又道:“快去,快去,只等你们师长一出来,便知我是何等人物了。” 柳春儿冷然道:“哦!你闹来闹去,原来是为了此事。你既说我们师长修为有限,不配召开这祛魔卫道大会,想必总以魔道中能手自居了。老实说,我们师长久已算定,你这无知妄人,一定要来滋事,所以特命我们两个最没出息的末代弟子在此相候。 你如不单靠一张嘴吹气冒泡,还有点实学,只要胜得我两个,少不得有道力较高的门下弟子出来与你周旋。如连我这两个未出师门的末学后进也不如,那也不要紧,我弟兄二人向来心慈,决不赶尽杀绝,不妨回去重访明师,再来找我弟兄作一了断。” 那闻野鹤虽然出言狂妄,确也是魔道中能手,并且道法自成一家,生平罕遇敌手,闻言不禁气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大叫道:“凭你两个小鬼,我本不值与较,既如此说,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罢,把手一挥,就待行法,那身外暗紫光华,骤一收缩,只剩近身丈余,但光华愈形强烈,颜色也倏转惨碧。东方明见状.忙向柳春儿一使眼色,两下将脚下彩云合并在一处。 方才接近,忽见身外多了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金光,两人知是心印所发心光。 方在心中一喜,忽听那闻野鹤又大喝道:“无知小鬼,竟敢出言犯上,这就难怪我了。” 说着把手一扬,一粒豆大光华,直向二人打去,只听得轰的一声,正打在二人头上。 那闻野鹤所炼阴雷,从来无坚不摧,人畜当之决无幸免,满拟这两个孩子,即使稍有功力也决当不起一下,这一雷非将两人打下云头不可。 谁知阴雷出手以后,只轰然一声大震,那两个孩子,仍然几立彩云之上动也未动。 那柳春儿更来得调皮,竟向并肩而立的东方明笑道:“师哥,你听见吗?适才好像什么东西响了一下,不要是人家已经动了手吧?不过我怎么没有觉得怎么呢?” 东方明也笑道;“也许人家魔教另有规矩,在动手之前,必须先放上两声空炮吓唬吓唬我们亦未可知。” 说罢,两人携手而立,意态似有悠闲,大有旁若无人之概。那闻野鹤修道确近千年,向来自视甚高,从来不把释道两门较次人物放在眼内。 一听两人口气,竟好似一点也瞧不起自己来,不由心中火上加油,大怒道:“无知小狗你两个倚仗这上空略有佛门禁制,躲过我的阴雷,便敢这等猖狂吗?我如不能将你两个和这一带化为飞灰,便不算是人天主宰闻野鹤。” 说着,那身外紫光所化绿火又转红色,倏的双手一扬,两粒阴雷又分向二人打去,这一次威势甚猛,连那两朵彩云都震出去老远。 二人虽然是丝毫无损,也被震得头晕眼花。接着,那片红光,忽然暴涨,便似一片火山,凭空罩下,奇光曜目,更令人开眼不得。一刹那间,那两朵彩云,已被包在里面,饶得二人在心光笼罩之下也觉热不可耐。 遥远闻野鹤又厉声喝道:“我这诸天神火,采自太阳之精,绝非寻常阴火可比,你二人如想活命,可速命尔等师长出面,或可侥幸,否则,我只再行法一催,便全化飞灰了。” 东方明闻言,忙在心光之中,把心神一定,冷笑道:“我道你这等狂妄,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原来也只偷了赤城山庄的一点末技,便敢来此炫耀,岂不可笑。” 说着,暗将那柄神钺,从心光之中放出,只见出手仿佛半轮旭日,一经射入红光之中,便似朱霞捧日一般,那片红光纷向钺上涌去,霎时红光顿淡,神钺光华特励,一会儿便又幻成绿色。 闻野鹤见状大惊,又厉声道:“你这小狗既能收我太阳真火,想是那东方老儿的门下弟子了。我与他向无嫌隙,为何也与武当诸人一起,妄设此会是何道理?” 东方明笑道:“你这魔崽子,也不打听打听,就敢信口胡说。我们的赤城山庄,就毁在你们这些魔崽子手里,全家也就因此转劫,如何能说无仇无怨。你如不自附于阿修罗老怪,我们并不寻你,今天是你以魔崽子自居,上门寻事,这能怪得我吗?老实说,各位师长和我爷爷,因你行为尚与阿修罗老怪、赤身教主、盐池诸魔稍有不同,所以才不出手,只由我弟兄来对付你。要不然,能容你在此这样卖狂吗?” 闻野鹤怒极,转而冷笑道:“原来你那祖父也竟和武当诸人一鼻孔出气,这样话倒好说了。你这小狗,以为我这诸天神火,就只阳乌之精炼成吗?现在且先教你再尝一个厉害。” 一语方毕,那边绿火忽又转成白色。柳春儿、东方明自得神钺收去太阳之火,方觉奇热顿消,精神一爽。自那绿光转白以后,忽又觉得身外渐渐发冷,浑身就象在冰窖中一般,那银光越亮,寒气越重。 东方明见状,忙将神钺收回,化作一片红光,在二人身外又绕了一圈,才觉稍好。 但那银光愈强,隐约渐现出无数牛毛也似的银丝,向二人身外光幢上射来。 虽然一着红光便化,无如银丝愈来愈盛,渐于白光之中,夹着漫天银雨洒下,慢慢的,在火光外面又积成一层银色光幢,似乎要将那幢红光包没。 那神钺所化红光,虽能将银光化去,也来不及完全消融,愈积愈多愈厚,好似那一层银光,已经成了实质的东西。 柳春儿方说:“师哥,这魔崽子如此弄鬼,定必另有阴谋,你那神钺既可化那银光,何不向外荡一下试试看。” 那闻野鹤又大喝道:“两个无知小狗,你们以为有此纯阳之宝,便可克制我这太白精英所炼的金气吗?老实告诉你,那是梦想。我这自诸天神火生出来的真金,还怕火炼吗?只再有一时三刻,你二人便连人带宝,被我这大白金气炼化了,还不乖乖的等死吗?” 东方明试催神钺向外一荡,那幢银光竟重如山岳一般,再也荡不开,反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从身外挤来。 正说不好,柳春儿已从怀中取出三粒三阳烈火神雷来道:“师哥,你等我再来试试看。” 说罢,随手发出一粒,只听得轰的一声大震,那幢银光不由震撼了一下。柳春儿更不待慢,把手中藏着的两粒神雷一齐发出去,又是震天的一声巨响,那幢银光竟被震散,洒了一地银星。 二人忽觉身外一轻,奇寒立止,那神钺所化红光,越发奇亮。 闻野鹤见诸天神火所化之宝已被破去二重,心中更怒,又冷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个小狗,竟能连破我法。我这诸天神火,总共不过三层,你二人既有如此神通,如今索性连这干天荡元紫气也让你们见识见识吧。” 说罢那片银光,倏又转成初见的紫色。光色才变,二人身外光幢便如海上孤舟忽遇飙风一样,在那片紫光中激荡起来。 二人用尽方法,终难静止,忽然狂飙大起,紫光闪动如电,竟将二人身外光幢拔起来,卷着旋转不已。那神钺所化宝光,已经黯淡无色,只那心光转盛,护着二人流动不已。 一剃时,二人均觉头晕目眩,几乎全晕了过去。那片紫光挟着二人越旋越高,几乎有直上九天之势,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声,只一睁眼睛,便被强烈紫光逼得透不过气来,不禁俱各大骇,又无法说话商量,只有互相挟着手臂,听他颠倒旋转着。 正在危急之际,忽然耳畔有人道:“两个娃儿不要害怕,他这干天混元紫气与我大有用处,非引到九天之上星河边上,不能使他措手不及收去,你二人便稍为多吃点苦吧!” 说着,那紫光旋转愈急,已经不知翻上了几千仞。二人偷眼一看,忽见湛湛青天之上,倏发奇光,好象一长条银河横在眼前,那片紫光仍然上升不已,那道银河也渐来渐大。 再停一会,渐觉那道银河,乃是无数繁星点缀而成,每颗星都在闪闪生光跳动不已,那轮红日,也像大了好几倍。 正在心惊,猛见星河当中,忽然飞来一片白云,云上立着一个红衣少女。高声道:“二位道友不要害怕,我奉家父之命特来收取干天混元紫气。快请将护身宝光围紧,不然这罡气一收,二位在这太虚之中,便要被罡风吹散,无法下降了。” 说罢右手一伸,托着一个紫晶小瓶,看去并不太大,那瓶中忽然飞出一蓬五色光华,便似一条彩虹也似的,直射过来,一着紫光便被吸住,直向瓶中缩去。那片紫光,吸在彩虹后面,好像一条紫色长尾一样,一下松开二人,也向晶瓶飞去,二人身外一松,便仿佛断线风筝一样,猛向左侧斜飞下去,一落何止千丈。 那少女说声不好,把手一扬,现出一道金光,便如百丈金虹,凭空而下,忙将两人身外光幢兜住,猛向白云下面一扯,然后徐徐下降。 第七章 除魔卫道,九师赤身两铩羽 二人惊魂甫定,再抬头一看,那片紫光,大部已被彩虹裹进晶瓶,那朵白云,也似随着下降。 慢慢的,头上星河渐隐,足下时有流云飞过,但一片虚空,什么也看不见。 那道金虹,裹着身外光幢,仍然下降不已。又过了一会,足下山川又隐约可辨。 忽闻那红衣少女娇声道:“我乃灵空仙界玉虚天女田婉,现奉家父玉虚真人田太玄之命,特来收此紫气。如今全功已成,二位道友,足下便是玉龙潭,只从此处下去仍在原处。他年有缘,行再相见。恕不再送了。” 说罢猛收金虹,那朵白云冉冉上升,二人陡觉身子一沉,下降愈速,不一会便到了地上,一看果然仍在原处,两朵彩云仍在足下。 那闻野鹤一见二人无恙飞回,身外紫光已经不见,不由既惊且怒道:“你这两个猖小狗,竟敢在我面前弄玄虚,将我干天混元紫气,引到九天之上,暗伏能手收去,你们以为我便不知道吗?” 说罢,又向那云海之中冷笑道:“既有本领,为什么不敢出面较量,却只用两个无知小狗来做幌子,你们以为这样一来,便可令我丢人,知难而退吗?老实说,我既来此问罪,不见真章,决不离开。是好的,再不滚出来,可不用怪我要骂人了。” 二人未及答言,眼前忽然金光一闪,现出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和尚来,一面摇着头,一面笑骂道:“我大远道同来,本没空再跟下三滥的魔崽子打交道,只因上一辈的师长,决不会自失身份,出来向你说话,下一辈的孩子们又脸嫩不肯出语得罪人,以致惹得你在此地刺刺不休,肉麻当有趣一味的纠缠不清,所以才出来看看,到底是谁,竟这样无赖,自己连吃大亏,还缠着人家孩子只管说大话,吹气冒泡,谁知却是你。 “照这个样儿,实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且把来意说给我听听,如果还有二分道理,想趁这里开会得点什么好处,我少不得替你转达。万一所望太奢,我们无法打发,也一定指你一道明路,有话尽管对我好好的说,如再卖狂,那可就也不能怪我了。” 闻野鹤一看那小和尚,年纪不过十余岁,相貌虽极清秀,但一腔调皮滑稽之色,比那彩云上的两个孩子更托大更瞧不起自己来。 他迭遭败挫之余,心虽忿极,却存了戒心,忙道:“你们这里既敢公然以驱魔卫道相号召,难道就连一个象样的大人也没有,怎么全差些孩子出来。你这小贼秃既然口出大言,敢将师长名字告诉我吗?” 那小和尚笑道:“你这一问,算是问着了。我这里虽然和一般魔崽子决不两立,但是各派宗主早巳决定,什么样的魔崽子来了,由什么样的人来对付。我和这两个小师侄年纪最轻,又最无用,所以凡是下三滥不值得别人动手的魔崽子,都由我们三人对付。 “本来像你这样的东西,只我这两个小师侄已足够料理,连我都不用出场,便可把你打发回去。无如你太无赖连输几阵,却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还要在这里说大话吓人,所以只好由我来对你把话说明。至于我老人家是谁,凭这个长相,你既生着两个耳朵,也许听见别人说过,不妨仔细想一想,免得我说出来,又说我吓你。” 说罢把头一抬,看着远处山色,负手而立,闻野鹤不禁气得几乎晕过去,把两眼一瞪道:“小贼秃,胆敢如此无礼,这就不怪我了。” 小和尚笑道:“本来谁怪你来,你有了不起的能为,还不赶快施展出来,反正你已输了三四阵,便再加一阵,我老人家还能笑你吗?” 可怜闻野鹤得道千年,一向夜郎自大惯了,所以自称人天主宰,几时曾受过这等语言,不由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姻,连三味真火都几乎喷将出来,也冷笑一声道:“也罢,老夫已经多年未曾惊动,想不到今天又须大动手脚。” 说罢,身子一抖,骨节直响,便如放了一阵鞭炮一样,接着衣冠尽蜕,赤身露体凌虚而立,骤然脸色一变,厉声道:“这是你逼出来的,可不能怨我。” 蓦地里一阵阴风过处,又是一声大震,哗啦啦连响,便如天崩地裂一般,全躯都被震碎,血雨横飞,尽化红色妖光,将四面罩定,那三百六十五块骨髂,各能分开,均被一蓬阴火笼着,仿佛一片无边血海当中,沉浮着无数青磷一样。 接着厉啸一声,每一骨骼都化魔形,虽然大小不一,但无一不狰狞猛恶万分,一齐向那小和尚扑去。 那小和尚只冷笑一声道:“整的我还不惧,难道还怕你这些零碎不成。” 说着,脑后现出一圈心光,色如淡金,先将全身护定,渐渐又向身外开展出去,那群魔来势虽然异常凶猛,只一触着心光,立刻后退不迭,转眼已被逼出数丈。 那幢心光,忽又上冲数十百丈,便似华盖一般,从空中反罩下来,将群魔完全罩在里面。 群魔逃既不能,扑又不可,只急得在心光之中跳踉不已,厉叫连声。 接着,内外两重心光一合,群魔和一片血光,都被夹在内面,动也无法动得。 那小和尚,随即盘膝跌坐,双手合掌,诵起一阵梵唱,呗音起处,红光渐淡,群魔凶悍之色也转柔和。 那小和尚猛然一捏印诀,又飞出一柄晶莹小剑,透过心光,直向群魔丛中射去。 那柄小剑,看去光华并不太烈,但只一着魔身,立即消灭,仍化白骨,转眼已去一半。 忽听闻野鹤在那片红光之中道:“禅师,我已想起来了,你一定是虬髯僧门下的心印禅师,我知罪了。还请念我千年修为不易,只求放我回去,此番如能回到东海,我决定潜修,不敢再来生事了。” 心印笑道:“闻道友,我原知你近数百年极少为恶,但那三百六十五个化身如不除去,终难免于作祟,一旦失足悔之晚矣。与其将来在无量劫中再种恶因,何若此时稍受痛苦,作大解脱呢?” 说着那慧剑频频挥去,群魔瞬息都尽,只剩下七个较大,倏然怒吼一声,遁入紫府黄房,再也不见出来。 心印顿然一惊道:“只我心神一分,慧剑下手稍慢,已将七个主魔逃去,和道友原神合在一处了。这一来,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仍由我用心光慧剑双管齐下,将他除去。不过道友原神却非受伤不可,一个便是由道友择地坐斗,自己以无上忍耐将他炼化。但是事固极难,舛错尤多,道友愿走哪一条路呢!” 又听闻野鹤答道:“小禅师,我已大澈大悟,如果单凭自己定力,不但决难除此七魔,更难保不又被魔扰。如蒙大发慈悲,还请代为就此除去,这两根朽骨,固无足惜,便是伤及元神,我也拼得落个转劫重修了。” 心印忙将心神一定,又复二目低垂入定,那柄慧剑,忽然光华大盛,便似闪电似的,直穿入空中浮着的那具骷髅。 只听得一声厉叫,那具骷髅立被绞得粉碎,从一蓬碎骨当中,忽然迸出八个黑影出来。 那柄慧剑连忙将中间一个黑影圈住,其余七个黑影,纷纷逃窜,但被心光逼紧,一点也无法飞动。 心印猛向慧剑一招,那柄慧剑便裹着那个黑影飞将出来,接着心光合处。 其余七个黑影,俱被裹定一阵旋转,渐来渐淡,只剩一点模糊痕迹,那慧剑当中的黑影却低声叫道:“小禅师,我此刻只剩了一点残魂了。虽然大澈大悟,元灵却支持不住咧。你如有意成全,还望大发慈悲,助我转劫才好。” 其声细若虫吟令人不可卒听,心印笑道:“道友不必惊慌,你是因为千年以来,元神全分在三百六十五个化身上面,所以化身群魔一去,转觉不支。其实只能摄心静虑,将所有元灵真气心,虽不能立刻复原,也相去无几。我这心光慧剑,用以炼魔虽然厉害,却与真灵无损。” 说罢,一撤慧剑道:“不信,你且请试一试就知道了。” 那黑影点头,就一块大石上坐下来,试一收摄元灵真气,果然渐渐茁壮充实,不一会,便涨大了许多,颜色也由黑转灰,由灰转白,渐成人形,只如幼童一般大小。 好半晌之后,连肤革毛发,全形毕露,只赤条条一丝不挂而已。 又半晌之后,忽然开眼,身子暴涨,与前见原形无异,把手一招,又将衣服穿上。 一转身向心印笑道:“小禅师真是佛法无边,我已自魄散魂销,谁知除魔去心安而外,一无损耗,仍只是我本来面目,只舍却一副臭皮囊几根朽骨而已。” 说罢连连稽首道:“劫余之人,今后如有尺寸进步全是小禅师所赐,我实感激极了。” 心印笑道:“道友不必如此,此系道友本身功力,与我何干,不过稍停也许还有个旧相识要来相见,还望消除恙怒,尽释前嫌才好。” 闻野鹤大惊道:“我虽已修魔道千年,只因尚知自爱,即使所炼,也系用本身元灵化身修成,极少与正教中人结怨,难道此地还有冤孽不成。” 正说着,忽见眼前青光一起,那座延宾阁中,忽然飞来一人笑道:“闻道友别来无恙,还识得当年不辞而别的何天香吗?” 闻野鹤不禁大惊失色,忙道:“何道友,当年我因入魔太深,自知不免开罪,所幸道友见机远引免致两败,彼时我虽穷迫不已,实有欲得而甘心之意,但现在已经心印禅师用无边法力代为解脱群魔,痛悟前非了。如欲惩罚,我实罪有应得,决无反抗之理,如欲就此释嫌,我也自愿伏罪,尊意如何?还请早作决断。” 铁掌麻姑笑道:“我如来此问罪,能这等相待吗?实不相欺,连这位小和尚,还是我请出来的呢,再说当初我们原是尔诈我虞,也不能全怪你。如今幸喜你已解脱重魔大澈大悟,我只有向你贺喜之不暇,怎会再修前怨呢?” 心印笑道:“好了好了,你两位既对陪不是,这场公案算是了结了。” 说着,只见柳春儿一扯东方明,也从空中降落,向铁掌麻姑笑道:“原来麻姑姑和这位闻道长竟是老朋友,你两位这一来不要紧,倒害得我们两人到九天之上,星河之中去逛了一道,几乎把两条小命儿全送掉,这等差事以后还是免劳照顾吧!” 闻野鹤不胜惭愧道:“小可适才无状,倒害得两位小道友上下九天一场,不过两位道友,道力都着实惊人,我虽修道多年,竟连失重宝,迭遭败挫,已由心印禅师为我解脱,何仙子又是旧相识,还望两位看在他二人分上,多多原谅,请将姓名见告,以便谢过如何?”何天香闻言笑道:“闻道友,你又上当了。凭他们这两个小淘气,哪里会是你的对手。那还是这小和尚暗中用佛法主持,才能勉强争衡。后来被你那干天混元紫气卷上九天,我还疑惑非糟不可,心中非常着急。因小和尚说,他二人另有因缘遇合,决无凶险,才略宽心。 “谁知果然被他料到,无心之中竟被一位天外散仙救下,将你那干天混元紫气收去。要不然,就我们的恩怨可解,打了小的,老的必定出来,那柳不疑和东方旭初两位老前辈能饶你吗?” 闻野鹤失惊道:“东方道友我是知道的。原来这位小道友,竟又与柳不疑有关那就难怪了。” 铁掌麻姑又笑道:“你出乎意料之外吗?谁教你上来就那么目中无人呢?不然先问清楚,不省得若干是非吗?” 说着,指着二人一一代为介绍,闻野鹤一手执着一人笑道:“自古不打不成相识,我便败在你二人手里也自值得。即使有小禅师暗中相助,这家学渊源的道法,也着实惊人了。尤其是东方道友,不特挟有前古仙兵,便我那太阳真火,换一个人,也决收不了。小可佩服之至,以后再也不敢轻视天下士咧。” 东方明、柳春儿笑着逊谢之下,又道:“闻道长,既然修道千年,又和我们素无恩怨,今天为什么又忽然上门寻事起来?实不相欺,我二人那一套无礼做法,全是小师叔教的,他有心要激怒你,才好替你解脱群魔。适才开罪之处,还请见谅才好。” 闻野鹤长叹一声道:“这一次我虽咎由自取,也实在是激出来的。” 说着,看了心印、何天香二人一眼,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那闻野鹤,虽然是魔教中有名人物,但是他的道法,向来自成一家。除了魔法之外,又曾于浙江口外,桃花岛下礁石之中,得着前古真仙洞玄于,遗下一都洞玄经,所以深得正邪两派之长。 修为日久,阅历日深,平日对于各派宗长极少许可,虽习魔道,也少有恶行。因此正教中人固少往来,就是魔教中人,也不大接近。 偏偏在数甲子以前,铁掌麻姑何天香魔道初成,专一搜寻夙根较厚的魔教长老试法。 那年却好在杭州漫游西湖,在湖心亭上两人相遇。 铁掌麻姑一见对方竟是有名的人天主宰闻野鹤,便随往东海岛上。 闻野鹤平生虽习采补之术,却从不去寻良家妇女晦气,只找魔救中荡妇淫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见铁掌麻姑上门俯就,便先有了一个决无好货的心,虽不打算置之死地,也想使之吃一大亏,知道厉害。 等到岛上两下一谈,才知道对方竟和自己是一流人物,心中转生怜惜,不忍即下辣手。那何天香却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竟想用天魔吸髓之法盗取闻野鹤元精。 闻野鹤猝不及防,几乎着了道儿,不禁心中大怒,也用魔道中秘法,夺敢天香玄珠。一争一夺之间,天香深知不妙,一面乞怜,一面并舍一部份元精,假作昏厥之状。 闻野鹤心中不忍,转用丹药灌下,嘱其静养数日再说。天香却乘此机会,冷不妨逃回中土,但对野鹤始终感激。那闻野鹤见天香逃去,虽然追了一阵,一晃数甲子过去,早将此事忘却。 谁知数日前,偶往海底采取珊瑚龙涎,忽然遇见一个裸体少妇正在追逐一群海狗,迎涛穿浪,上下翻腾不己,那姿态之美妙,简直无以复加,但手段却甚毒辣。 那一群海狗约摸有百十条,雄狗只不过一小半,转瞬之间便将雄狗狗肾全部取下,连那雌狗也杀得一个不剩。那裸体少妇却面不改色,丝毫无动于衷。 他不由心说:“此妇为何如此残忍,杀雄狗取肾犹有一说。那雌狗何辜,为什么也杀得一个不剩。” 正想着,那少妇忽然看着他一笑,像一条人鱼一般,直蹿过来,才到面前,猛一伸手,行法忽将海水逼退数丈。 赤裸裸的,向身侧一站娇笑道:“你这位道长是从哪里来的。我因为要诱杀这些海狗,不得不脱光衣服。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偷看人身体,是何道理?” 闻野鹤对她本已心存不快,再见她竟公然来向自己卖弄风骚,心中更怒,不由喝道:“我在此地采取龙涎珊瑚已有多日,谁曾看见你来。你是谁的门下弟子,竟敢这等无礼。” 那少妇一看闻野鹤相貌装束,忽然眼珠一转妙目流盼道:“哎呀,凭你是哪位老前辈,我只说了这两句话,也算是无礼吗?” 说罢纤腰一扭,玉体莹然又格格一笑道:“我姓武叫武倩儿,现在白骨教下。老前辈,你呢,能将名讳法号赏下来吗?就算我适才失礼,等问明之后,再听你老人家处置还不行吗?” 闻野鹤闻言,一手持须道:“原来你是白骨教的赛媚娘武倩儿,那就难怪了。老夫乃是东海人天主宰闻野鹤。彼此虽然同在魔教,却素无往来,你也不算冒犯我。不过那群海狗与人何尤,你杀雄狗取肾还有一说,为何连那雌狗也一个不留,此举未免大伤天和了。以后却不可如此呢!” 武倩儿一听,来人竟是魔道中有名的人天主宰闻野鹤,不禁暗吃一惊,连忙就海底下拜道:“原来是闻老前辈法驾来此,弟子无知,适才多多冒犯了。承蒙训示以后敢不如命。不过我们魔教中厄运已经来了,你老人家近来也有所闻吗?” 闻野鹤笑道:“魔教近来有什么厄运,想是那些自命正教的几个僧尼,又寻着你们的晦气了。不过,就我所闻,近年来,你们也委系闹得太不成话了。为什么又甘心投入西方魔教,做起阿修罗的臣妾起来。此举便我也大不以为然,你们能怪人家出来作对吗?” 武倩儿闻言,上下看了闻野鹤一眼笑道:“老前辈责备得极是,弟子决不敢替敝教辩护。不过,你老人家知道那些自命正教的老鬼,连你也要剪除吗?” 闻野鹤笑道:“你这妮子竟连我也想鼓动吗?须知老夫修道千年,向来与各派宗主极少恩怨,便对那几个异样的僧尼,和武当、崆峒、峨嵋诸派掌门人物,也都以晚辈视之,从来不屑与较,他们为什么要连我也剪除起来。我已心知你意,一定是现在已被武当一派仙侠逼得走头无路了,所以打算激我代替你们去抵挡一阵对不对?” 说罢又哈哈大笑道:“照你这等说法,如依我规矩,便当立刻处罚示警,不过我如这样做了,传出去之后,那些自命正教之士,也许说我怕他。现在姑且寄下这场责罚,以后再敢如此,你便不能怪我了。” 武倩儿忙道:“老前辈,你冤枉死我了,在你老人家面前,我焉敢说谎激动,不信你只管打听一下。如今那武当派的几个老鬼,已经在川边玉龙潭底,要召开卫道驱魔大会。是凡各派宗主和各地散仙全在被邀之内,只有对敌视的各位老前辈全不邀请,你老人家曾接到请柬通知吗?” 闻野鹤不禁老脸一红道:“这话当真吗?” 武倩儿道:“如何不真,不信你只管去打听,如无此事,我便甘受责罚,决无怨尤。” 闻野鹤不由沉吟不语,武倩儿又媚笑道:“本来么,你老人家说起来,总是我们魔教一脉,便再束身自好,修道年份再多些,人家能相信魔教中会也有好人吗?依我看来,你老人家如果想保全自己,不致卷入我们的漩涡,最好亲自到玉龙潭去,寻着铁肩、慧因、柳不疑等人,声明一下,以后也归入武当一派,也就免得被人家看成和我们一样,玉石俱焚了。” 闻野鹤不禁大怒道:“你这妮子,胆敢激我,既如此说,明天我就到玉龙潭,前去问罪。如果那铁肩等人,果将老夫也列在剪除之内,我自有处置,否则你便难逃公道了。” 武倩儿见闻野鹤已堕入设中,忙又笑道:“你老人家能如此说,我便死而无怨,如若实有此事,你老人家如何处置那些人,弟子决不敢问。不过假使弟子言语不实,有竟激动,你便把我碎骨扬灰也愿意领罪,如再不信,弟子情愿随老前辈一同前往,当面责问也是一样。” 闻野鹤见状,不由不信,便道:“既如此说,我如教他这卫道驱魔大会开成了,也不叫人天主宰,你且看着便了。” 说罢,也不再采珊瑚龙涎,袍袖一展,遁离海面,径向川边一带,沿途打听下去,果然正邪两派人物,都说武当一派和各神尼圣僧,确有卫道驱魔大会之邀,并且有好多已接请柬,正在准备赴会,因此越发相信武倩儿的话是真,竟不管好歹,挟着一腔怒火,直奔玉龙潭而来。 却不知潭底诸长老久经算定他要来此滋事,但大家都深惜他在魔教中尚不失为好人,存心要想乘此渡化,使其超劫重修,以成正果。 尤其是铁掌麻姑,前情未忘,有意相助,所以才由虬髯僧,以心声通知心印,设法激怒,乘其行法分身之际,代将所炼除去。 铁掌麻姑初意他经过佛光慧剑之厄以后,元神必定大受损伤,也许转劫为艰。想不到闻野鹤因近数甲子以来,勤修洞玄经,元神已极凝固,到了分合由心境界,那又系本身元灵所化,与其他魔道中,所炼凶魂戾魄截然不同,一经复原之后,邪气虽去,却与元神无大损害。 此点,即使闻野鹤自己也没有想到。当下,一经铁掌麻姑说明之后,不禁心对潭底诸仙侠感激异常,连忙稽首致谢。 心印又笑道:“闻道长原来被武倩儿那妖妇激动而来,其实本潭诸长老早有请柬到你那东海仙居,你如当日不心急赶来,回去一看,便不至有此误会了。” 闻野鹤笑道:“天下事,本来祸福相倚,前天我如回去,自不会来此相扰。不过,附身群魔,又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解脱呢。或许老天怜我一生尚无大过,误入歧途也非本意,所以假手妖妇促我来此超劫亦未可知”。 铁掌麻姑笑道:“如此说来,你也大激大悟了。既然如此,将来转劫,定必证果无疑。只是在未来生中,却动不得无明呢!” 正说着,忽闻正北天际,又有异声传来。柳春儿、东方明一齐惊道:“麻姑姑你听,这时哪来的一片极难听的悲啸声音,不要又是魔教中有人前来骚扰吧。” 铁掌麻姑四面略一瞻顾,了无异状,只那正北方似有一片灰白白的浮云冉冉飞来,那悲啸之声也愈近。闻野鹤看着那一片云色,不由一怔道:“看这云色啸声,倒颇似我昔年在北极万丈冰山中所遇的一位道友。此人虽然所修与时俗诸家不同,但他确非魔道中人,难道也和我一样,受了别人蛊惑,来此寻衅吗?如果是他,我倒可以从旁用话来说明一下,免致双方误会。如真是他来,还望诸位从缓下手才好。” 心印点头笑道:“你虽一片好心,恐怕来人未必能肯听呢!” 闻野鹤惊道:“难道凭他这等潜修之士,也真会受人愚弄吗?” 心印未及出言,铁掌麻姑首先笑道:“你两个倒底在打什么哑谜,我怎没有听说北极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闻野鹤道:“你怎么就这样健忘,还记得这大雪山附近,曾出过一个奇人吗?他自雪山一败,便赴北极,隐身万丈冰山之中,誓炼癸水与冰雪精英成道。如果此人二次出世,虽然不能算是天下无敌,但所炼剑宝均属冰雪精英所化,那股寒毒也破之非易呢!” 铁掌麻姑道:“你说的是红雪蟑、留春洞的冷红子晏亭亭吗?如系此人,不但决无与我辈为敌之理,而且只须雪山姥姥,或者不老婆婆李仙子两人,随便哪一位出场决不会不听话,你还担心做什么?” 心印笑道:“你错了,如果是晏仙子,不用说我那恩师一言可解,便我这小和尚也可以进言。他说的正是当年和晏仙子因爱成仇的冰道人冷寒辉。他自从那年和晏仙子在雪山绝顶相拼二昼夜互不相下,被我那恩师不老婆婆和雪山姥姥两人路见不平,用法力镇住,强作调解之后,心耻再在大雪山立足,一气之下,才去北极,万丈冰山之中,誓以冰雪精英炼成身外化身,和各种剑宝,先寻当年两个调解人算回旧账,再去寻晏仙子的晦气。此来也许就因此事,大家却大意不得呢!” 说着,便又吩咐柳春儿、东方明二人几句,仍命各驾彩云观望迎接,一面又向闻、何二人道:“我们三人最好还是先别见面,等到他危急存亡只在一刻的时候再出来,事情就容易办了。” 说罢一扯二人,又驱云海将那延宾阁遮没,只留些许浮在云上。方才部署好了,那点灰白色的云片,已经冉冉飞来。 才到上空,便闻一声清啸,声如龙吟排空而下。那片云上,忽然理出一个羽衣星冠的道人出来,看去年纪还不到三十岁,仪容非常俊美。 一见东方明和柳春儿,各立在彩云之上,先笑了一笑道:“二位道友请了。贫道冷寒辉,适从北极冰山到此,相烦转告不老婆婆李仙子和雪山姥姥,便说贫道昔年幸蒙教诲,如今侥幸略有成就,特来求教。并请代陈武当诸长老,冷某此来,决不对群仙大会含有敌视之意,只不过对昔年两位道友再求教一次而巳。” 说罢卓立云头,等待答覆。柳春儿见状,也在彩云上打了-个问讯道:“弟子柳春儿,原本武当门下末学后进。如论冷老前辈与雪山、不老两位太师叔的过节,自当代为陈明。不过这两位太师叔,一位尚未来此,一位正在入定,尊意虽然如此,弟子等此刻实在无法代呈。 “依弟子看来,老前辈虽与李太师叔,曾有过节,此刻前来找场,又说明在先,与我们这群仙大会无关。但是自古邪正不两立,如果老前辈,此时此地,竟和我们两位太师叔较量起来,知之者固然明白,你三位另有过节,不知道的,也许会疑惑老前辈此来系受了魔教中人所托,意在阻止大会进行,那么一来,岂不有损老前辈清誉。 “再说老前辈如于此时,非向两太师叔找场不可,你说此间已来的各派宗主与前辈仙侠如何自处呢?设有误会,岂非不值。此点还望老前辈三思而后行才好。” 说着,一双眼睛暗中看着来人脸色。 冷寒辉闻言,又笑道:“你说的未尝无理,不过北极至此云程万里,我往返去来固然不易。那不老婆婆和雪山姥姥两位道友又萍迹莫定,如非在此时此地相见,以后便更难聚齐了。 “至于说到我受魔教之托这一层,我向来善善恶恶各凭己见,爱如何做就如何做,倒不一定便引为毁誉,你也不必为我耽心。老实说,我之所以如此客气,正是为了和诸位道友素无恩怨可言。要不然,早已冲下潭去寻她了,还要先托你代为邀他出来吗?” 柳春儿未及答言,东方明在南边一朵彩云上已经开口道:“冷老前辈,照你方才对我师哥所说的话,就未免太使我兄弟二人为难了。你想,我二人奉命在此,专为招待各地仙宾,并曾奉有本山掌门师伯和铁肩大师之命,如有魔道中人前来骚扰,应予立刻驱除。你老人家这么一来,叫弟子如何处置呢?” 说罢小眼一翻,看着冷寒辉,大有一言不合即便动手之势。冷寒辉不由勃然大怒道:“依你之言,我如必须冲入此潭,便打算动手了?” 说罢冷笑一声道:“我真想不到蛰伏北极日久,中原后辈之中,竟有你们这多能手,居然想要和我一较长短起来。既如此说,你二人想必定有所恃了,何妨在此显露一两手给贫道看看呢?” 东方明笑嘻嘻的道:“这是老前辈的意思,你可不能怪我二人放肆。不过你既是老前辈又是远客,何妨先行给两手我们看看,不比让我们在各位师长面前担上一个无礼犯上的恶名要好得多吗?” 冷寒辉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二人以为只凭你们这点微末道行,便可阻我入潭吗?那也太以小看我了。” 说着又道:“既你二人如此说法,我便先让你们见识见识也好。不过,我这北极冰光,寒毒甚烈,如果受不住,却须早说,稍迟便无救了。” 说罢,右手袍袖一挥,飞出一点豆大银光,看去那光芒似乎柔和极了,但出手便寒气逼人。 转眼光华愈甚,忽然暴涨,化为一个栲栳大的银球,飞向二人头上,那寒气愈烈,简直令人骨血皆僵,无法再行忍受下去。柳春儿见状,连忙暗取一粒三阳神雷,觑准那颗银球打去。只见一点极细红星,一闪射入银球,接着一声大震,那银球立被爆炸,洒了一天银雨。 冷寒辉一见所炼北极寒光球竟被一个半大孩子,炸碎破去,不禁微怒道:“你以为有此纯阳之宝,便可有恃无恐吗?且慢欢喜,你再看看这个。” 那片银雨,忽又各自自行爆开,一连串巨响,直向那两朵彩云袭去。二人身外虽有心印暗发心光笼罩,也觉惊心不已。 东方明一见势头不好,忙将神钺放出,一面把两朵彩云合而为一,用那神钺红光将身护好。 那冷寒辉一见两人都挟有干天纯阳之宝,尤其是那柄神钺竟是自己所炼冰雪精英各宝的克星,不由心中一动,冷笑道:“原来你二人,仗此前古奇珍与三阳烈火神雷,便想与我相抗,真是太不自量了。” 说着,那片震碎银光,已化成一片白雾将两人罩定。 二人在心光之中,只见身外白茫茫一片,不但眼前景物一点也看不见,便那冷寒辉也被白雾隔断,不知作若何状态。接着奇寒又来侵袭,较之银光照顶时,更为厉害。东方明忙将神钺威力发动,用那片红光向白雾迎上去。 谁知那银光所化白雾,虽被撑开一些,但竟无法使其消灭,寒气虽也略减,仍是令人难忍。 柳春儿一见神钺无功,连忙又取出两粒三阳神雷发出去。谁知那雷一到白雾之中,只震了一下,就好像闷在水底一样,那片白雾仍然如故,只颜色渐渐由白转成灰色,寒气转烈。 遥闻那冷寒辉在雾外冷笑道:“这是你们用神雷宝光反激出来的,不能怪我。少时,这寒光所化冰雾,只一转玄色,你二人便会被冻僵在内凝成一块。如能安份守己,尚能强支一时,倘再仗着纯阳之宝,妄想攻穿冰雾那就发作得更快了。” 柳春儿、东方明二人不由暗中着急。再看身外冰雾,果然渐转玄色,一会儿便成了一块极大玄雾,将二人连人带宝,一齐冻合在内。遥闻心印传声道:“你二人不必害怕,只要在我心光之中,守定心神,决无妨碍。少时,那卓和的女儿一来,只等双钺合壁,便可解此围了。” 东方明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向柳春儿道:“小师叔的话你听见吗?我们不要管他,暂时再做点静中工夫试试看。” 柳春儿原知东方明和小珠一段因果,不由笑道:“师哥,我看你一般欣喜之色,恐怕心中有点静不下来呢。” 东方明猛然警觉,不由脸上一红道:“大敌当前,师哥怎么说起笑话来,再不安心入定,这奇寒之气,真令人受不了呢!” 柳春儿一听,果觉寒气来袭,冷不可当,顾不得再说笑话,忙就光幢中入起定来,东方明也跟着一同坐好。少时心神一定,元海阳生才觉稍好。 在另一方面,那冷寒辉一见寒光所化玄雾已将两人困住,又向云海中高叫道:“李道友,你人既在潭中,为何不出来见我,却令两个孩子应付故人,不大有点嫌慢客吗?当年既能强作调人,今天为什么转不见面呢,难道以道友这多年的修为,还怕我这被逼而逃的冰道人吗?” 一语才毕,忽闻云海之中,那座危楼上面,有人答话道:“冷老前辈,我那恩师并非避你,实因神游海外一时未能归来,至于你嫌我那两个师侄接待不周,少时便有人帮他两个料理,你忙什么呢?” 冷寒辉闻言,又冷笑一声道:“听你口气,大概是李映红的记名弟子心印小和尚了。你既能替你师父答话,为何隐身不来见我是何道理?” 心印又在阁上答道:“这个道理,不显易而见吗?我虽然是个卑之无足道的小和尚,却也明白一个长幼有序的道理,你和我两个师侄,此刻尚未见真张,我能和孩子们争功吗?少时,只你能胜得那两个孩子,我少不得出来和你相见,否则你连他两个也无法取胜,又何必要我出场呢?” 冷寒辉不由激怒,大喝道:“你便以为我奈何这两个孩子不得吗?老实说,我是因为和武当一派向无恩怨可言,犯不着自我开脱,所以才容他两个在我这玄雾之中挣扎,不然只这玄雾一化他们便早完了。你既如此说,那便不能怪我呢!” 他把手一挥,那团玄雾,立化黑色坚冰,满拟玄雾成冰困在里面的人决受不住,便立刻冻毙,骨血也必全僵无疑,谁知再一细看,那一大块玄冰之中,宝光莹然。二人已经跌坐入定,不但寒气不侵,便那玄冰接近宝光之处,也未尽凝,仍是一层薄薄玄雾。 心下不由一惊,料知敌人此学,如非固守待援也定有变化,如连这两个孩子都不能制住,岂能再找不老婆婆和雪山姥姥算账。想着,把牙一咬,一张口喷出一点鲜血,直向那大块玄冰射去。 一转眼,血着冰上立刻沁入,化为一个白色人影,直向中心钻去,自那人影一现,冰中奇寒越甚,那神钺宝光也略为缩小了一点,但柳春儿、东方明仍如没事人一样,跌坐在彩云上面,愈显得宝相庄严外邪莫惊。 那个白色人影虽在玄冰之中,屡次试向神钺宝光冲入,只一近红光便被逼回。冷寒辉见状,便也在那片寒云上面盘膝入定。 一会儿那玄冰之中的白影,忽然身外起了一重银光,又向神钺所化光幢冲去。 这一下,那力量似比以前几强了好几倍,红光忽被穿透,但红光一透,光内又起了一层淡金色光华,将那白影挡住,仍旧无法接近二人。 忽然那道红光被穿之处一合,转将那个白影夹在中间,任他左冲右突,既无法前进,也无法退后,便像冻蝇钻窗一般,只有来回撞击着。 那冷寒辉坐在寒云之上,渐渐额上出汗,不住价冒出白气,猛然听得心印笑道:“冷道长,只这点小事,你也值得以元神去和孩子们拼吗?依我看,你还不如暂时休歇一下,实在要想再露一手,少停片刻还有人来陪你,何苦在这时候用尽力气呢?” 说罢红光微绽,那个白影得隙,立刻溜出,在玄冰之中一闪而没,那寒云中的冷寒辉,忽然一跃而起,满面通红大喝道:“你这无知小贼秃,胆敢设阱陷我,既是好的,为何避而不见,却只令这两个孩子在这里替你挡灾是何道理?我这万载玄冰与北极冰水精英所炼之宝,决非这两个小孩子所能破。就他二人持有纯阳之宝护身,你再弄些玄虚,时间一长人也吃不住,何苦令我造此大孽,糟蹋两个资质绝好的孩子呢?” 遥听心印又在笑道:“我想不到你居然又发起善心来,竟顾惜到这两个孩子,足见善根犹在,天良未泯。既如此说,我倒不得不也告诉你一条明路了。有关这一点,现在无庸你来顾惜,他二人虽一时被你困住,他们自有他们一般小友前来相助,也用不着我来代为解围。倒是你昔年的那位欢喜冤家就快来咧。这一次.我那恩师和雪山老前辈可不愿意再来调解,你可自己估量着些儿。” 冷寒辉闻言不禁冷笑道:“你是说晏亭亭那贱人要来吗?那倒很好。我本来就打算先找李映红与雪山姥姥清算旧帐再去找她。她如先来也是一样,只那两个孩子如果冻毙在万载玄冰之中,却不能怪我了。” 话虽说完却不见心印再答,只西北角天际,忽然飞来一点寒星,其亮如银,光华看去非常强烈,便如太白经天一样,一晃飞到面前。 忽然化作一个三五丈大小的银色光圈,圈中着一朵淡红色火焰,焰上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女,头挽灵蛇高髻,腰佩剑囊,最显眼的,是一身绯色道服,在空中远远看去,分外明艳照人。 冷寒辉一看,正是昔年红雪蟑、留春洞合籍双修的冷红仙子晏亭亭,不由一怔喝道:“你这泼贱,不在红雪障潜修,却赶来此间,又想像当年一样,借他人势力,欺压自己的丈夫吗?” 那少女闻言秀眉双耸道:“一别多年,我总以为你负气而去,既在北极冰山潜修多年,总该有点出息,为什么还是这等无赖,仍不脱草包脾气?你试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当年的事不能怪我了。至于雪山、不老两位道友,路见不平仗义解围,原也是你招出来的,能怪人家吗?老实说,我今来此,虽然仍有借助此间诸道友之处,是为了你,却不是为了我。你如不信,何妨就此再试一试我两人的功力如何?” 冷春辉闻言不由大怒道:“你这背夫杀妹的泼贱,还敢又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你以为闭洞潜修这许多年,便定能胜我吗?既如此说,我也不怕李映红贱人再来助你,且教你先尝个厉害再说。” 把手一扬,一道乌金色剑光,直向那少女银光中扫去。那少女笑了一笑,一拍剑囊,也飞出一道朱红剑光,迎头敌住,两道剑光一红一黑绞在一处,仿拂两条神龙一般,时进时退,功力各自不相上下。 冷寒辉一见斗剑无法取胜,又飞起一阵玄雾,出手只像一溜黑姻,转眼便将少女身外银光,绕了一圈。那少女似不在意,纤手微扬,银光暴涨,光华愈强,那玄雾只一接近,立刻化去。 冷寒辉见状,把手一挥,玄雾转浓,而且生生不已,映得半边天都昏暗下来,渐渐又将凝为实质。 那少女笑道:“你这点微末伎俩,如今只好拿去骗孩子,如何也向我面前来卖弄。” 银光顿缩,仍如一点寒星,在那玄雾之中,一闪穿出,直向太空,倏然不见。 冷寒辉一见少女遁去,那玄雾竟困她不住,方大喝一声:“你这泼贱向哪里走。” 一纵寒云便待赶去,忽然玄雾之外,陡发奇光,便像火海一般,洒下一天烈焰来,立刻将他连那一片寒云罩住。 接着,只听那少女娇喝道:“你以为你这癸水与寒冰凝结的玄冰便可将我困住吗?且也尝尝我这由纯阴之中炼出来的三阳真火滋味,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说罢银光一闪,那少女又在身侧出现,仍是银光护体站在那朵红焰上面,用手一指,半空中的那道红色剑光又随之大盛,只逼得冷寒辉那道乌金色剑光直矬下去。 那冷寒辉,猝不及防倏被烈焰罩定,再看自己的玄阴剑已被对方剑光逼沉,跟见就要绞落,不由大怒,手一招先将剑光收回,又用真气一催那片玄雾,转向少女所发烈焰上一罩,同时,身外寒云向外一撑,两下一合,将那一片烈焰夹在中间,远远看去直似一片乌云笼着一轮红日。 霎时间,忽然呼呼风响,又似海潮怒啸一般,渐渐在玄雾外面起了一阵白烟,蓬蓬勃勃便如白云出岫一般,和那玉龙潭上的云海几乎要连接起来。 忽闻那少女冷笑道:“你如再不识相,要想用那癸水玄冰硬来克制我这三阳真火,马上就要全化云烟归于乌有了。” 冷寒辉在那玄雾烈焰之中厉声道:“你这泼贱,以为只凭这点真火便可消灭我的万载玄冰和癸水精英之宝吗?只再稍等片刻,便足够你这泼贱消受了。” 那少女再向那玄冰受了真火烧煮所发白雾一看,见外面一层,又转玄色.仿佛一个穹形天幕,自四周低垂下来,已将身外银色光圈罩住,忙将银光一缩,又成一点寒星,便待向玄雾中穿出去。 谁知银光才缩小,那片玄雾跟着向上一合,也一收缩,立成实质,那颗银星再也冲不出去。 遥闻冷寒辉大喝道:“无知泼贱,前此偶然侥幸,趁我一时疏忽,容你逃将出去,便以为我这玄冰癸水之精不能奈何你吗?如今你再试试看。” 那少女闻言,猛将寒星暴涨,仍化银色光圈,用手一指,足下那朵红焰,立刻飞出银光之外,转将银光包在里面,那焰外玄冰立即消溶,火焰也随着撑大出去,简直如汤泼雪一般。 少女心方一喜,正打算用火焰护身,从那玄冰之中冲将出去。谁知那片玄冰,竟似活的一般,内里消溶外面却增长不已,内面消得快,外面长得更快,看去便似一个玄色大晶球,裹着一团烈火,随消随长,再也冲不出去。 少女一见形势不妙,倏的秀眉一竖,那朵烈焰忽然一缩,只如弹丸大小,从左侧直冲出去,原意出其不意,一下成功。谁知那冷寒辉久已防到她有此着,那个玄色晶球,也随着立化长形,直向左侧延展,在那朵烈焰之前,一直伸长出去,火焰冲得虽快,那片玄冰伸长得更快,便如玄色洪流之中挟着一个极大火球一样,向前奔去。 那少女见前面始终冲不出去,倏然向后一撤,又向侧面冲去,那玄冰癸水之精,好像非常灵敏,又在那火焰之前拦着,不让冲出去。少女前后上下左右冲遍,终无法挣出玄冰之外。 那冷寒辉被那团烈火笼着,也无法出来,两下对耗着。好半晌之后,柳春儿、东方明被困玄冰之中,在心光护身之下,转觉泰然。 就这三方面,都在被困之中,忽然东南方象电掣星驰一样飞来一道偃月形银色光华,才一落地,首先现出一幢形如华盖的五色光华,接着银光一敛,在宝盖下面又现出一个粉妆玉琢的女童。 一见面,先向四周看了一看娇叱道:“是谁大胆,敢在我这玉龙潭前撤野,还不快来纳命吗?” 这时三方面的人全被困住,一见又来了仙侠中人物,都是一怔。 东方明一听那口音娇婉异常,颇似朝夕惦记的小珠,试略偷眼一看,果然来的正是小珠,立在一幢宝盖之下,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正在东张西望。 不由大叫道:“小珠姐姐,我已被这个什么冰道人困在这里,这厮用的全是癸水寒冰凝炼之宝,你我这一双干天烈火神钺只一合壁便不难破去了。我爷爷曾经说过,那冰道人所习虽非正宗,也非魔道中人物,却不能伤他性命。那位另一被困的乃是红雪蜂晏仙子,更是好人,只这玄冰癸水之精一破,她也就出来了。” 那来的果是小珠,一闻此言,在那幢宝盖下面,喜孜孜的道:“东方师哥,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此番来此,早经母、师密授机宜了,你放心,我决伤不了那厮,但也决不容他逃去,少时你便知道了。” 说罢把小手一扬,飞起半轮红日一样的光华,径向东方明、柳春儿身外的玄冰上扫来。东方明一见,也将身外神钺发动向外攻去,一进一出。两钺神光一合,便似一轮旭日,那块玄冰立被攻破,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巨响,玄冰四散,洒了一天碎屑。 柳春儿首先抚掌大笑道:“痛快痛快,我被这牢什子闷了半天,好似装在一个墨晶棺材里面一样,现在总算出了头呢。” 原来他坐在东方明旁边,外面动静也早已知道,一听小珠和东方明说话,早把三阳烈火神雷预备了两粒,两钺的神光刚一合璧,他的神雷也同时发出,所以威力更大,一下将身外玄冰震了个满天飞舞。 小珠一见柳春儿、东方明,忙又叫道:“孙少爷,东方师哥,你两位快到我这宝盖下面来,我母亲和另外一位老前辈吩咐过,对那个什么鬼道人不许伤他,但也不许放掉,迟了怕他又弄鬼呢!” 东方明、柳春儿闻盲,一先一后各纵那片彩云向宝盖下面飞去,三人并肩站定。小珠一催神钺,又向那困住冷红仙子晏亭亭的一片玄雾上冲去。 却好晏亭亭也正驱着那团热火向外攻出,那玄雾原抵消不住三阳真火,只有仗着生生不已的力量,不让冲出。这一来两下一夹攻,玄雾立破,晏亭亭一经出困,身外那团火焰,光华随之大盛,内面的一圈银光也愈见强烈。 忙向三人道:“辱承三位小道友代为解厄,贫道心感之至,容待事完之后再为申谢罢。” 说罢又向冷寒辉道:“冷道友,今日之势,胜败之数已可想见。你看,潭中诸位仙侠尚未出面,只两三位小道友,功力便已如此,其他当可想见。我今来此,并非敢报当日之仇,实因不忍你身败名裂,所以特为来此相劝。 “昔年之事,我虽操之过激,但我那妹妹,暗中早已身入魔教,并且欲以所炼阴魔,禁制你我元灵,听其驱使。这样的人还能留在身边吗? “我在当时,也不过只想将她用这太阴神光罩住,逼其对你吐露实情,免致我两人发生误会而已,并无杀她之意。 谁知她竟拼舍躯壳,遁走元神,以图激怒于你,离间我夫妻之情,这能尽怪我吗?如今你不察所以,又轻受蛊惑,来此明向雪山、不老两位道友寻仇,阴谋阻止群仙却魔大会,岂非自寻死路。依我看来,你如能就此收手,还不失为悬崖勒马的智士,倘再糊涂下去,那就难说了。” 冷寒辉在烈焰之中,不禁大怒道:“你以为这三个小狗各有几件纯阳之宝,便可致我死命吗!如今且叫你看个厉害再说。” 说着身外寒云向外一展,愤然飞起一点银星,穿云出去,直进入烈火之中,裹的一声,火焰立矬,接着外面的玄雾向里一逼,那团三阳真火登时颜色转淡,光华顿失。 晏亭亭见状,正待行法将身外火焰再向玄雾所化寒冰上罩去,遥听小珠大叫道:“晏仙子,你那三阳真火,多耗未免可惜,还是让我们来罢。” 说着向东方明一使眼色,双钺合壁,各化两道赤龙也似的红光,向那片玄雾上绞去。两下才一接触,那片玄雾,便如沸汤泼雪一般,纷纷消散。 雾里真火一经得势,光华复盛,合着两钺神光,直向内圈寒云逼去。转眼之间,冷寒辉在烈焰神光之中,已经被映成一个红人,那片寒云也愈来愈薄,渐将消失。 陡闻冷寒辉又大喝一声道:“无知泼贱,你既说此次前来并无恶意,并非图报前仇,这等手段,岂非意图弑夫雪恨,你既如此,我也只有一拼了。” 喝罢,又从口中喷出数点寒星,直向神光烈焰之中射去,虽然每喷一下神光火焰必然稍矬,但只一弹指间,又复前逼。 冷寒辉看看不支,但那神钺光华与三阳真火在这时候,反停了一步,只远远的圈着,并不向前,似有所待。 猛又听见半空中飞落一片惨碧光华,一个女人的口声道:“姐姐,你们本是一对神仙眷属,怎么一朝反目,便忍心对姐夫下这样辣手,还请暂时看我薄面,再饶过他一次吧!” 众人看时.那片惨碧光华之中,族着一个赤身少女,形貌竟和晏仙子长得一般无二,只是一个端庄大方,仪态万方,一个却神彩飞扬,冶荡非常,不由都觉惊异。 倏听晏仙子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你这无耻妖妇。当年我因念在同胞姐妹不忍下辣手,以致被你自毁肉体暗将元神遁走,转令你姐夫与我由此反目,如非不老、雪山两位老前辈路见不平,早已死在你姐夫玄冰罩体之下,焉能待至今日。难道你还心嫌不足,必欲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吗?” 那赤身少女又冷笑一声道:“依你之言,昔日用太阴神光将我逼死,与今天用三阳神火焚炼姐夫倒全是你有理了。老实说,我今天特为赶来,就是为了要报昔日杀身之仇和救姐夫一命。” 说罢,把手一扬,一溜绿火,直向那神钺宝光和三阳真火之中射去。晏亭亭大叫道:“三位小道友留意,此乃这个妖人所练九幽魔火,中藏本命阴魔,只一着身,我那丈夫便永为魔制无法脱身了。还望三位道友把那神钺威力完全发挥出来,不要让它渗透进去才好。” 说着行法一催,身外那蓬三阳真火光华忽然大盛,直向那一溜绿火追去。出手虽快,无如那溜绿火更快,只一瞥之间,已近神钺宝光。 晏亭亭方说不好,只听得前面一声大震金光一闪盲见那溜绿火,好似已经着了一重击似的,倏又退回丈余,却好正被那一团三阳真火闯上,一下包没。 那赤身少女见状又冷笑道:“姐姐,你以为这三阳真火,便可制我九幽魔火和本命吗?对不起,你且尝尝我这滋味吧。” 晏亭亭这才想起,那九幽魔火与妹妹所练本命,都是与心灵相通之物,只与敌人所练剑宝相接,功力稍差立被侵入人身,不由心中一慌,方说一声“不好”,猛又听身侧有人笑道:“上当的是你,不是你姐姐,你以为你这九幽魔火和本命便无人能制,打算连你姐姐带姐夫,全葬送在魔掌之中,才对心思吗?对不住,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淡金色光华连闪,空中忽然现出个薄薄光网,中间裹着一团绿火,一个斗大骷髅,眼前却多出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来,看着那个赤身少女笑道:“你所恃的不过这两件鬼东西,如今叫化子没有蛇弄呢。还有什么不要脸的顽意儿,赶快当着你姐姐姐夫再使出来给我看看。要不然,这玉龙潭延宾阁外不是你们这些下流女人撒野的地方,我可要依照上门寻事的规矩办理咧。” 那赤身少女把牙一咬道:“你这小和尚是哪里来的,竟敢将你九幽夫人拘住,是好的快把姓名报出来,我才算你真有本领。” 那和尚笑道:“您这无耻贱人,不过倚仗自称九幽帝君的粱无告那点呼名摄魂的邪法,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我名心印,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你那魔主也许记得当年丰都城外的旧事,你如不信,不妨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那赤身少女闻言面上似现惊恐之状,勉强手拍脐下厉叫了一声:“心印和尚你还不随我走吗?” 那声音凄厉已极,简直仿佛鬼哭一般,旁听各人,均各神魂摇动,心惊不已。心印却仍负手而立无异状。那少女连叫三声,心印始终不理,转笑道:“您这不要脸的东西,如今你的看家本领已经完全现过眼了,也该我叫一两声你听听呢。” 说着脑后现出一圈心光,突然将那赤身少女罩定,接着一声梵唱,那赤身少女,猛可的浑身抖颤不已,渐渐面无人色,在那一幢惨碧光华之中,越发难看。 心印等把那降魔大悲神唱念完之后,一看赤身少女已在惨碧光华之中失声痛哭起来,不由又大喝道:“苦海茫茫回头是岸,你既经我心光罩体大澈大悟,还有什么解不了的仇恨,还不趁此将你当年一段冤孽对姐姐姐夫说明,作个忏悔吗?” 喝罢,那赤身少女,猛又一惊,双手掩着脐下,在惨碧光华之中跪倒道:“姐姐,姐夫,我当初实在对不起你们,现在我经这位小禅师佛光一照,已经痛悟前非了。” 说罢又哭道:“当初我在嘉陵江上,实被魔鬼梁无告所迷,有意要将你两人也引入魔教门下,才做出许多事来,离间你夫妇二人,实与姐姐无关……” 一言未了,不但那被困神钺真火之间的冷寒辉惊得呆了,便连晏亭亭也大出意料之外。 珊珊被心印心光罩住,一去,天良全现,立将前后经过情形全说了出来。 不但前此在亭亭太阴神光之下毁去肉身,是为了修炼魔法。 连摄取寒辉元阳,打算将二人引入魔教,也出于九幽帝君粱无告预定计划。便二次寻到北极去,也是为了夺取真经仙府,并有取尽元阳再谈生魂之意。冷寒辉不由不寒而栗,半晌做声不得,亭亭也是一怔。 心印忽又向小珠、东方明道:“现在事已大白,你两个还不快把双钺收回,让冷道长出来,真打算再挨几下癸水神雷和玄冰罩体之苦吗?” 两人闻言立将双钺一撤,亭亭也把手一招,收回三阳真火。 冷寒辉出困之后,不禁脸上赧赧的道:“小禅师和诸位小道友,道法之高真令人钦佩无已。我冷寒辉实在是个井底之蛙,今日才知萤火之光决难与日月争辉,适才多多冒犯,还望恕我狂妄。雪山、不老两位老前辈如在潭中,还望代为呈明,容我一见当面谢过。” 心印笑道:“你对我们倒无须谢得,也无庸客气。我那愚师少时自当相见,雪山老前辈也必来此,他两位也决不会与你计较。倒是晏仙子姐妹,一位横遭不白之冤,两次都几乎死在你手,一位虽然误入歧途,亦非出于本心,现在已经大激大悟,就看你怎样发付了。” 冷寒辉不由脸上更红得厉害,答讪着道:“此事全由我道力太差以致误人误己。山妻方面,只她能谅我,自当服礼和好如初。不过我那小姨,横堕魔劫,肉身已毁,那九幽帝君梁无告更非善类,还望小禅师,施展无边佛法代为渡化维护才好。” 心印把头一点道:“你放心,凭梁无告那点鬼门道我还可以制伏他。你这小姨经我心光一用,本性已复,自见光明,也无须再为渡化。她虽失去肉体,但生魂久已凝炼,更不必虑得。倒是今后你对两位如何发付安排,那就是你的事,我这小和尚却不便多所过问了。” 这话一说,不但冷寒辉满面通红,便是晏亭亭也把头低了下去。 半晌,寒辉正在老着脸,向亭亭去陪不是。忽听珊珊惨叫一声,在那片心光之中,倏然圆瞪二目,两臂向前张开,便如疯狂一样,似欲立即冲将出去,又似身具无边痛苦一样。 亭亭不由失声哭道:“小禅师,我这妹妹,身坠魔劫,本非出于自愿,还望从速施救才好。” 冷寒辉也大叫道:“这一定是梁无告那个妖鬼,又在暗中弄鬼,我和山妻,均乏降魔愿力,还望小和尚多多慈悲。” 心印抬眼一看,冷笑道:“好个九幽帝君粱无告,竟敢在我这心光中害人,你也太瞧不起我这小和尚咧。” 说罢,大袖微扬,飞起慧剑,直进心光,只见那三五寸长的一道晶萤光华,正射入珊珊黄房紫府,嗷的一声,复从玄关而出。 须臾,珊珊忽从樱口中喷出一点绿火,被那慧剑赶着一绞,立刻如流萤堕地,化为乌有。 心印接着又把手一指,那柄慧剑直向空中光网射去,那个斗大骷髅,正在沉浮不定,忽见慧剑飞来,连忙逃避不迭,但在心光之中,简直无路可走,一声厉叫过处,早被绞碎,化成一片磷屑,仍被光网兜住,那柄慧剑一挥即回,磷屑也渐渐消灭。 再看珊珊时,身外绿火已经不见,在那心光之中,只有战粟不已,双手掩着脐下,满面羞惭的抬不起头来。 冷寒辉见状,正待脱下道服掷过去,倏见廷宾阁上,飞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哈哈大笑道:“冷道友别来无恙,闻得北极玄英仙府,美景无边,他日能容拜访吗?” 接着另外一个女子口音道:“晏道友,恭喜你,今日已超魔劫,我也是迷途知返的过来人,且请偕同令妹,到廷宾阁上更衣如何?” 冷寒辉一看,那先出来的人竟是东海人天主宰闻野鹤,后出来的却是铁掌麻姑何天香,这两人都是魔教中独树一帜的人物,不知如何,均在此间出现,正在诧异,方问道:“闻老前辈如何不在东海修真,却到这里来?” 亭亭却深知何天香久已弃邪归正皈依佛门,连忙稽首道:“何道友,舍妹方才起劫,这样赤身露体,实在无以见人,既承相邀,便请引我姐妹,同往仙府,暂借一套衣服,俾舍妹穿上,再行畅谈如何?” 何天香笑道:“衣服我早已预备好了,妖鬼粱无告少时便要赶来,此间的事,自有小和尚率领一般孩子料理,我等如和他见面,反而使那厮看低。贤梁孟之间,是非既已大白,也请先到延宾阁一叙,大家也好畅所欲言,不比在这里对耗着好吗?” 说着把手一扬,一道五色光华襄着珊珊,先向延宾阁内飞去。一面肃客入内,那边闻野鹤也向冷寒辉笑道:“冷道友不必见疑,老夫现已痛悟前非了,今天是贤伉俪破镜重圆之日,也是老夫回头起劫之时,既是相遇,总算有缘。且请到那延宾阁里面小坐,容我一说便明了。” 冷寒辉心知闻野鹤也相必和自己一样,冒昧来此寻衅吃了大亏才明白过来,一时不便深问,又见亭亭姐妹已入仙阁,当下便向心印道:“今日之事,幸承小禅师一再成全,冷某愧汗已极,只有容待少时参见尊师,再为一并申谢了。” 说着便随着闻野鹤,一同向延宾阁飞去。 心印一看,来人都已进入廷宾阁,只小珠和东方明,正在喁喁小语,护身宝光已经收去。那柳春儿却站得远远的,似在欣赏那一片云海夕照。 不由笑道:“你三个怎么这等暇逸,少时梁无告这妖鬼必来,这妖鬼虽无特高妖术,但是分合由心,来去如电,又善吸人魂,却不可大意呢。” 小珠脸上一红,忙将宝盖放出,将自己和东方明护好,又向柳春儿把手一招,娇笑道:“孙少爷,你为什站得远远的,也到我这宝盖下面来,不是大家也有个照应吗?” 柳春儿笑道:“适才我因二位好久不见,也许有话要说,所以不得不站远一些,既承招呼这就来呢。” 小珠不由嗔道:“我们说话又不瞒人,你在旁边怕什么?不信你向东方师哥去,我们有半句话提着你没有?” 柳春儿见她一片天真,把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不由看着东方明笑道:“你瞧,我难道真的不应回避吗?” 东方明红着脸,只笑了一笑,并不开口,小珠正说你笑什么?忽听心印大喝道:“无知妖鬼,你竟打算到这里来暗算本门弟子,这就死得快了.还不赶快现身吗?” 喝罢,柳春儿好像身后有一股极大潜力向小珠所立宝盖之下一推,再转身一看,只见一幢绿光,中间笼着一个青衣女童,正一脸惊慌之色,看着自己,料必妖鬼门下,前来暗算,突被心印看破.才将自己推进小珠宝盖之下,忙也喝道:“你这小鬼想是那粱无告的门下了,看你小小年纪,为何竟也学会妖术,到此作怪。” 那女童,在一蓬绿火笼罩之下,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道:“你无故吓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来的。师父说,教我吸了你的魂,马上就可以变成大人,这能怪得我吗?” 柳春儿见那女童.年才十三四岁,看去一团稚气,却生得圆姿替月,嫩脸羞花,娇憨异常,不由笑道:“你无故害人,打算吸我精魂,还怪人吓你吗?你师父想是那个什么九幽帝君梁无告了。为何他自己不来.却命你这小鬼丫头前来送死,是何道理?” 那女童把小嘴一撅道:“你说人家是小鬼丫头,你也不是小鬼小子吗?我师父就因为你们这里全是一群小鬼,所以才叫我来吸取你们的精魂。是好的,不要躲到那伞盖底下去,你敢出来,我才佩服你。” 心印在旁笑道:“你这鬼丫头,到底叫什么名字,既要吸人生魂,我现在站在这里,你只管吸就是了,为什反叫他走出宝盖,难道你师父教你这一手还拣主儿吗?” 那女童把小眼一瞪道:“我姓花,叫小翠。我来的时候师父早说过了,这里几个人就是你难惹,他教我别惹你,我自然不会找你,不然,还用你说吗?” 心印笑道:“他既知我难惹,为什么教你来,须知你不惹我,我既在此地便不容你作怪害人昵!” 小翠在那种绿火之中,猛然把小手一扬道:“小和尚,你当我真怕你吗?” 说着,随手发出一蓬黑丝,向心印当头罩下。心印猝不及防,立被罩个正着,像鱼网一样将全身裹定。小翠唾了一口道:“我师父还说你这小和尚真有了不起的本领,决不可轻敌,原来这样不济,一下便被这黑眚网网住,我倒要带回去给他看看咧。” 说着,小手一招,那黑眚网立刻缩成一个尺许长的网兜,向手中飞去,只喜得小翠一张小口笑得合不拢来。正在笑着,猛听小珠在那辟魔宝盖下面拊掌笑道:“鬼丫头,你上当了。我那小师叔,便你那师父来也未必能逃公道,何况你只偷了大人几件邪宝来,便敢在他面前作祟,真太不自量了。这一来,这个鬼网兜子便算完了,再也玩不成呢。” 话犹未完,忽然轰的一声巨响,那黑眚网炸得粉碎,黑丝随风飘扬落了一地,小翠不禁吓得呆了。再看心印时,却仍在原立的地方站着,一点也没有动,只脑后现出栲栳大一团淡色心光,正在微笑着,不由气愤愤道:“你这小鬼和尚,竟敢将我师门至宝黑眚网炸碎,少时看我有得饶你才怪。” 说着,小手一拍脑门,飞出一朵青色火焰,直向心印飞去。心印把手一指,也飞出一圈心光,迎将上去,两下才一接触,那朵青色火焰便被心光圈住,远远看去,恰似一个斗大金圈裹着一朵冷焰,在空中相搏不下。 小翠见状,一拍脑门又放出一朵青焰来,向心印飞去,仍被心光圈住,停在空中,阻滞不前,一霎时,那小翠一连发出十三朵青焰,都被心光分别圈在空中,动也不动。看看天色已晚,那十三圈心光,圈着十三朵冷焰便似十三盏带有金圈的明灯一般,端的好看已极。 半晌之后,小翠见那本门有名的九幽十三焰仍然赢不了心印,心中又是一怔,试一行法收回,却再也收不回来,不由有点慌了。 连忙用手一指,那十三朵冷焰一齐爆开,化成十三个赤身美女,齐向心印扑去,但只作势,仍被心光圈定,丝毫不能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地下起了一阵悲啸之声,骤然迸出千百幢绿火,每一幢火光当中,都有一人,各持仪仗乐器,瞬息之间,便排成两行,接着,乐声大起,两边仪仗拱立,似有所待。 小翠见状,慌忙在仪仗之前伏地叩拜道:“弟子花小翠叩见师尊。” 遥闻地下有人道:“你这孩子,为何不奉我命,竟敢擅自与心印禅师交手,还不快些向人家请罪吗?” 说着,地下又涌出一种高大绿火,火光中现出六匹小川马,驮着一个龙辇,辇上张着曲柄黄盖,盖下坐着一个头戴冕旒,身穿黄袍的少年,远远看着心印把手一拱道:“小禅师别来无恙,还认得当年的粱无告吗?” 心印一见,笑骂道:“你既认得我这故人,为何又弄这臭排场,打算吓谁?再说你既记前仇,就该痛快点,露一手给我瞧瞧,为何却将元神附在一个孩子身上,前来弄鬼,你当我不知道吗?” 梁无告把脸一红道:“小禅师你错了,我焉有把元神附在孩子身上前来弄鬼之理。实在这孩子是我门下最小的一个弟子,因为闻得晏珊珊那贱人竟敢背夫叛教,心怀不愤才赶来。她来并非我使,更说不上有元神附在她身上的事了。如果真如小禅师之言,现在我又何必出场呢?不过,在下昔日曾受小禅师教诲,至今不忘倒是真的。此外晏珊珊与我既属师徒,又是夫妇,也望唤出交我领回,小禅师能答应吗?” 心印笑道:“好个九幽帝君,人间鬼仙,你说这话,简直无耻已极了。想你此次,因受鬼母之托,初则利用晏珊珊去迷惑冷寒辉来此阻止群仙大会。不想偷鸡不着蚀把米,被我用心光照体慧剑降魔之法,将晏珊珊唤醒,揭穿你的一切阴谋,转作成了冷寒辉、晏亭亭的破镜重圆,和晏珊珊的回头猛省。你如稍有廉耻,就该佯作不知,仍向那嘉陵江底魔窟一躲,固然不失为知机。就是心怀不忿,立刻赶来与我一拼,也还不失为有种。谁知你却计不出此,转令一个小女孩,持了你以为了不起的两件邪宝,想到此地暗算此间入门较浅的门下弟子。如能弄倒一两个,固可遮羞,即使不成也不妨如你适才所说,推在那孩子身上,一赖了之。却想不到我老人家.向来就讨厌这等鬼祟行藏,一下便将你那两件邪宝破去。起初也疑那孩子为何敢来,再一细看,却有你的元神附在身上。老实说,我如不是看在这个女孩子根基不错,恐怕害及无辜,早将你那元神拘禁消灭了,还容你这等做作吗?” 说着,又向梁无告大喝道:“你别作梦,凭你这点鬼门道瞒得了我吗?如今你既来了,可别打算再走呢。” 粱无告闻言,也恼羞成怒道:“你这小贼秃以为我便怕你吗?昔日嘉陵江边之事,那是因为有老贼秃在旁,我又必须勤炼道法,无暇和你多缠,才让你三分。你便真以为了不起吗?老实说,今天我便是为了要算清这本旧帐才来寻你。” 说着把手一指,空中那十三个魔女,登时暴涨,一个个流波送盼,手舞足蹈,便要向光圈以外冲来。心印笑道:“翻来覆去,你不过这一套下流玩艺儿,就凭这七情六欲十三魔,你要想冲出我这一片心光去,那是梦想。” 说着把手一挥道:“我如若只用心光慧剑除你这十三魔也不算出奇,如今且让你自己尝尝这七情攻心,六欲迷魂的滋味如何?” 说罢,那片心光忽然扩大,几乎遮了半边天,十三魔出其不意,一下冲空,在空中跌做一团。正在东张西望,心光倏又一缩,将梁无告,连那一架龙辇罩住,十三魔女又左冲右突了一会,始终不能出去。 粱无告坐在荤上见状,连忙戟指一捏魔诀大喝道:“敌人明明就在面前,你十三人为什么这等无能,却冲不出去,这小和尚数世均以童真入道,元阳未泄,只要吸他一点精血,胜似常人千万倍,还不快些向前吗?” 那十三魔闻言,又各自喷出一片绿火,随着向心光外面冲去,谁知那片心光,看去虽然薄薄一层,却再也冲不出去,那十三片魔火,烧在上面,也无法点燃。 半会之后不禁激发野性,各在空中一滚,十三个粉造玉琢的魔女,立刻化成十三具骷髅,张开大嘴,一个转身,齐向梁无告扑去。 那粱无告坐在辇上,一见十三魔竟露出本像前来反噬,再也顾不得装模做样,忙从辇上,化一道绿光,向心光之外冲来。谁知那片心光看去非常柔和,只一冲上,便如铜墙铁壁一般,再也冲不出来。正在着急,那十三魔原是他从各地收来的凶悍女鬼,平日备受炼魂惨痛,不得已迫受驱使。 虽然在魔法禁制之中,不时放出,幻化美女吸取壮男生魂,培养灵气,但一经回来,仍须供梁无告采补,不特蹂躏万状,并将所得夺去十之八九,方才罢休。日常在禁制下已视为当然,倒也不十分觉得。 一旦经佛门心光一照,稍悟本来,不禁俱各恨透,悲啸一声,又一齐向梁无告所化绿光扑来。 梁无告平日原有制魔之法,但在心光照体之下已全失效用,哪敢再与群魔硬拼,只有逃的份儿。 一霎时,只见一溜绿火在那心光之中,上下飞驰,一刻不停,那十三个骷髅也闪电似的赶着.不一会已是精疲力尽,渐渐慢下来。 忽然心光突然一缩,绿火飞行稍一延缓,便被两个骷髅扑着,一下咬住不放。 那团绿火连闪,又化成梁无告的形貌,两个骷髅一个叮在背上,一个叮在左大腿上,其余十一个骷髅也纷纷叮上去,一时浑身全被骷髅叮满,衣冠碎裂,皮肉都露在外面,只听一片咀嚼吮吸之声。 微闻粱无告哀号道:“小禅师,我知过了。这群魔吸髓的活罪实在不好受,还请慈悲,看在佛百容我忏悔吧!” 心印大喝道:“你今日身遭孽报,便以为难受吗?须知你在这数甲子之中,害人无数,谁不像你这样难受。这十三魔牢是你自己炼成,要我如何能救得你来。” 梁无告被群魔吮吸咀嚼得心骨皆酸,痛苦无边。 如在常人,还可弃皮囊,遁走元神,无如他本魂炼成,神形无法分开,平日又取精用宏,一切无殊生人,非待将所摄吸尽,请般苦楚决不能已,只在心光之中,不住的哀告着。那带来的仪仗和诸弟子,一见势头不好,正待隐形遁去。 心印一捏印诀又喝道:“你等个人本属无知,一时误入妖鬼之门,如今妖鬼已经自食其果,本可就此放却,各自投生,或觅地潜修正果,均无不可。无如妖儿所传多为魔道,难保无人自恃魔法,仍去危害无辜人鬼。如果真欲回心向善,可速站好,待我心光照过再去,否则今日妖鬼下场便是榜样。” 说着,大袖一晃,心光照得大地通明,那若干妖徒,在心光普照之下,不禁登时各悟前因膜拜而去。只那先来的女孩花小翠伏在地上呜咽不已。 心印笑道:“你这孩子为何不去自奔前程,却赖在这里做什么?” 小翠哭道:“我本非妖鬼一类,肉身尚在嘉陵江底魔宫之中。自被那九幽帝君摄去已经三四年了,用生魂出来还只第一次,你教我这样回到哪里去呢?” 心印笑道:“你达丫头不是还有父母在堂吗?只消仍用妖师所传遁法,回到魔宫,就可以复体回去了,还等什么?” 小翠又哭道,“弟子只因慕道心切,误把妖鬼当作仙人,才被摄入江底,入了魔道。如今亲见禅师和这三位小仙,神通广大,怎么肯就这样回去呢?” 柳春儿在宝盖之中闻言,不禁十分怜惜道:“那么你打算怎样才肯回去呢?” 小翠忽然向心印叩头道:“弟子在魔宫数年,目睹种种惨况,已深知人身难得,现在也不打算回去啦,还望师父开恩收在门下,也不枉今天渡化一场。” 说罢痛哭不已,心印大笑道:“我自己还在师门,焉有收徒之理。再说我是一个小和尚,也无收你这丫头为徒之理。你便再撒赖些,我也不能答应。” 小翠又哭道:“如果禅师真不要我,这里不是还有四位小仙吗?随便哪一位,只肯收我,我全愿意磕头拜师,要是一位全不要我,那我还复体做什么?” 东方明笑着一推小珠道:“你听见吗?她是个丫头,你也是一个女的,你收了她吧!” 小珠嗔道:“你胡说什么?我两位母亲能放我出来这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收徒弟吗?” 小翠一听,又忙向小珠叩头道:“仙姑,这位小仙的话不错,我是个丫头,应该你收我,你如再不答应,那我便决计不回去,情愿死在你面前了。” 小珠瞪了东方明一眼道:“全是你闹的,你瞧人家跪下来呢,这如何是好?” 说罢连忙扶起小翠道:“姐姐,你不能这样。你瞧!我你两人一般年纪,一样高矮,我能收你为徒吗?你再这样我便急了!” 小翠道:“不行,你急我也非拜你为师不可,哪怕你比我年纪还小,身体还矮,我也非磕头不可。” 说着又要拜下去,小珠竭力架着,一面道:“你不必着急,果然真要拜师学道,我有个前生母亲,还有一个记名师父,全可以替你引见,他们才配做你师父。你一定缠着我,那我只有溜了。” 小翠忙道:“你骗我呢!真的你溜了,我还到哪里去找师父去。” 小珠急道:“我决不骗你,只要你不缠我,我自会引你去,帮你求她两位,不过如再缠我,那我只好一溜了事,你可别怪我。” 心印见她两个一般高矮,都是一片天真,未脱稚气,不由笑道:“小丫头,你别信她的话,只缠定她一刻也不要离开,少不得如愿以偿。只一离开,你便再也找不到师父了。” 小珠闻言发急道:“大师伯,你老人家可不能这样捉弄我。你看,这一来,她更缠着人,不肯放松咧!凭我这样敢收徒弟吗?” 心印笑道:“我何尝捉弄你,你把她也藏在宝盖下面,稍停一会她就有遇合了。” 柳春儿从旁一听,知道心印所说必有用意,忙向小翠道:“你不听见小禅师的话吗?她决不是你的师父,不过事情的遇合应在她身上而已。还不快些一同到这宝盖下面来吗?少时也许还有别的妖怪要来呢!” 小翠抬起一张小圆脸,用点漆一般的眸子看着柳春儿道:“小道长,谢谢你,我不再缠这位仙姑了。” 说罢随着小珠走进宝盖,象小鸟依人一样,站在小珠与柳春儿之间。柳春儿看着她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打算吸我的精魂吗?” 小翠脸上一红道:“那是那妖鬼教我的,现在已是一家人,谁还要吸你的精魂。”说着又低声道:“我姓花,叫花小翠。你呢?能将姓名道号告诉我吗?” 柳春儿道:“小孩子那有道号,我姓柳,叫柳春儿,以后你只叫我柳春儿好了。” 又指着小珠、东方明道:“她叫小珠,那边一位复姓东方,叫东方明。” 小翠似乎很羞涩.只看着三人,口内嘤咛了几声。 柳春儿又笑道:“你方才来势何等凶狠,现在为什么又文静起来?” 小翠弄着衣角,低声道:“那是妖鬼在身上,凭我怎敢那么凶狠,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因为这个讨厌我是不是?” 小珠携着她的小手,看着柳春儿一眼道:“我们喜欢你还来不及,焉有讨厌之理,只你不缠着我叫仙姑,要拜我做师父就好了。” 东方明在旁笑了一笑,正想说什么,猛听心印大喝一声道:“好魔崽子,你竟敢在我面前弄鬼,打算乘隙将这妖鬼救走。” 众人在宝盖中一看,只见妖鬼梁无告在那一片心光之中,已被上面吮吸咀嚼得剩下一个面目模糊的黑影。 忽见半空中似有一根极细红丝垂云而下,一直进入心光之中,才和黑影一接触,便一兴而没,接着豆大一点紫光,自上而下。心印见状,忙将心光一撤,那十三个骷髅,正围着剩下的黑影,吮吸得极有滋味,猛然那黑影忽被红丝掣去,便如婴儿被人夺去乳头一般,不由又齐声啸起来。 再见心光一撤,方才打算向心印和四小扑去,猛一声大震,那点紫光忽然爆炸,立将十三骷髅炸得粉碎。接着心光再现,将那蓬炸碎的残骨一齐兜住一闪而没。 遥闻心印哈哈大笑道:“我因梁无告那厮还有三数十年业报未尽,这十三魔如用佛力熔化又须费我不少手脚,所以才让你将他残魂摄走,借那一粒两间阴雷为我斩魔,你想趁火打劫,要捡现成便宜那可办不到。如果不服气,你们不妨也来试试我这心光慧剑的滋味如何?” 说犹未完,只听空中格格一笑道:“你瞧!这小和尚已向我们叫阵呢,我是他手下的败将,原没有什么,你却是一派宗主呢,难道也就这样默默而息一溜了事吗?” 接着另外一人怒道:“你别激我,慢说是这个小贼秃,便是他那师父我也不惧,不信你且看我擒他。” 说罢,空中忽然飘落一朵红云,那云上站着一对赤身年青男女。心印看时,那女的竟是白骨教中武倩儿,男的却是赤身教主洪昆。 不由心中一动,忙道:“我道是谁,竟这等爱沾小便宜,原来竟是赤身教主和白骨教下知名的武倩儿。看这样子,大约你两个也想斗斗我小和尚了。如果斗剑斗法,我还勉强奉陪,不过要斗不要脸,比光臀,那我可没有学过,只好恕不奉陪呢!” 洪昆怒道:“我不与你这小贼秃斗口,闻得你近来专仗所炼心光慧剑无故欺人,今天遇见我你就难逃公道了。” 心印把舌头一伸道:“小和尚向不夸口,我那心光慧剑确实是有点门道。这是我佛门中的真实降魔工夫,自与你们那些下三滥的顽艺,略有不同。你若不信,不妨当场试验一下如何?” 洪昆脸色一沉。右手起处,抖出两条一红一白的长巾,倏然化作一团彩霞向心印当头罩下,一面向武倩儿道:“这小贼秃已被我这鸳鸯和合大阵罩住,一入幻境,必定自耗元精,不到精尽髓干不止,这种元阳未泄的真精大有用处,你如愿意吸取,待我略施手术,将你送入,捡一回便宜如何?” 武倩儿媚笑道:“这种便宜有点咬手,我决不想沾!” 接着又道:“你别看他已被你罩住,须知这小贼秃,简直奸猾透了。据我所知,就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得到他半点便宜,他也极少吃到人亏。不信你再一试就知道了。” 洪昆冷笑道:“我这鸳鸯和合阵,向来也极少人能逃出去,除有限几个老不死而外,我也没有吃过人亏,倒不相信这小贼秃贞有通天澈地之能,会从我这阵中脱身。” 说着,行法一催,那团彩霞,忽然光华大盛,靡靡乐声也渐渐可闻,却不见心印动静。半晌,洪昆道:“我的话如何,那小贼秃恐怕此刻真精已经自耗了。他是几世童真入道,如果听其耗去未免太可惜了,你如乘此时入阵还来得及。” 武倩儿见那阵法变幻不一,霞光沉浮不定,也料心印已被困住,正待教洪昆放她入阵,猛听心印笑道:“这阵内实在没有什么大意味,左右不过还是脱离不了下三滥的一套。对不起我已看得腻了,不愿意再看下去呢,还有新鲜的没有?” 再看时,心印已在面前站着,大袖双垂,正在摇着头微笑着,大有轻蔑不屑之意,不由惊呼道:“教主留意,这小贼秃惯会弄鬼,一个不当心,他也许就要使坏呢!” 心印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和尚向不打诳语,弄鬼使坏那是不敢,不过这两条蜃气所化妖帕,作孽太重,害人也太多,老实说,和尚就是见不得鸳鸯和合,已经代为毁去呢。” 赤身教主,虽见心印毫不费力便逃出阵来,也有点吃惊,但见妖阵仍然云蒸霞蔚,流光泛彩并无异状,不由大喝道:“小贼秃,你休得在我面前卖狂,我这鸳鸯和合大阵,岂是你所能毁去。说这大话打算吓谁?” 心印笑道:“这是当场出彩的事,你也这大的人呢!又不是小孩子还能骗你吗?” 正说着,那霞光之中,忽然一亮,陡闻臊臭之味触鼻难闻,赤身教主洪昆方说一声:“不好!”把手一招,便待收回,猛听得轰的一声,霞光之上,倏发烈火,竟烘烘的烧起来,那臊臭之味愈甚,转眼之间,霞光一敛,便化为乌有。洪昆怒道:“无知小贼秃,胆敢毁我至宝,我如不给你一点厉害,也不算是赤身教主。” 心印笑道:“你本来就没什么顽艺,自己还在以为了不起吗?老实说,你们这批魔崽子,翻来翻去,不过那点不要脸的老一套,还有什么新花样吗?” 洪昆冷笑一声道:“新鲜花样也不多,你且再看这个。” 说着,脸色一沉,双肩微耸,浑身毛发一齐脱落,化成一大蓬乌金色飞针,四面八方向心印射来。 心印见状,连忙放出心光将身护定,那蓬飞针,虽然来势如疾风骤雨一般,一着身际,全被心光挡住,一根也打不进去。 洪昆见状愈怒,猛一呼吸,吹出一团真气,那无数妖针暴涨,各长数寸粗如箭杆,带着一片乌金色光华,二次又向心印攻去。 心印仍然神色自若的笑道:“这种东西,虽然也只平常,到底要比那些不要脸的玩艺儿高明得多了。不过要想藉此攻入我这天人相会的心光那还早呢!” 洪昆又大喝一声道:“你忙什么,且等着再看吧!” 说罢,风雷大作,那片乌金光华,陡转强烈,几乎把半边天全遮没了。那毛发所化妖针根根发亮,便如百万妖剑齐向心光围攻上去,其声势之大简直骇人。一时虽然仍不能攻入心光,但已将心印所立地方围了一个大圆圈,小珠在斗魔宝盖下面一看,见那一片妖光已将心印包没,心光虽然无损,也矬下好多去,心印也不似平时暇逸竟在内面跌迦而坐,做起禅功来,料知敌人厉害,忙将手臂一触东方明小语道:“你看那妖人太厉害了,大师伯已经做起禅功来呢,你我何不趁那妖人全力对付他的时候,用双钺合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如能一下成功,岂不省心多了。” 东方明摇头道:“这赤身老怪,决非寻常魔头可比,你不看连心印禅师,都那么慎重吗?万一不中,岂不误事。依我着想,还是再等一会,如果那厮太过份放肆,潭底各老前辈少不得要出来,你何必忙呢?” 小珠把小嘴一撅道:“你这人为什么这等怕事,我这宝盖万邪不侵,你怕什么,再等一下,他一留意我们,便失去了一个很好机会呢!” 东方明见她生气,连忙陪笑道:“既是如此,我们试一试便了。” 小珠这才回嗔作喜,两人同时把手一扬双钺一齐出手,便似一大片红云捧着一轮旭日,闪电也似的,向赤身教主飞去。 那洪昆因心印近来功夫大进,佛法探湛,便和昔年几位知名长老也相去无几,正在全力应付,做梦也没想到侧面立在一幢宝盖之下的几个孩子,忽然发出前古奇珍来。 倒是旁立的武倩儿先看见了,但为了逃命竟来不及招呼洪昆,自己先行遁开,才高叫一声:“教主仔细,那几个小狗暗算你来了。” 洪昆方一回头,忽觉眼前通红,双钺已经当头劈下,只听得“呱”一声厉叫,立被劈成两半,各自遁出老远,临风一晃,登时变成两个洪昆,齐声大叫道:“无知小狗,胆敢暗算于我。” 喝罢,左边一个洪昆,倏地张口,喷出一点红星直向宝盖下面四人打去。 那点红星,出口只有龙眼大小,一晃便似斗大一个火球,一到宝盖光华外面,轰的一声大震,直将宝盖震得凭空飞起数十丈。宝盖中四人,虽然未曾受伤,也自震得头晕眼花心惊不已,尤其是小翠,不禁吓得哭了。 就在这时候,双钺也将右边的一个洪昆纹成粉碎,飞了一天血雨。那左边的一个洪昆见状,又厉啸一声,一连喷出两点红星,向宝盖打去。 这一来小珠已经有了准备,连忙一使师父金刚不动之法,将宝盖定住。 洪昆喷的三尸阴雷,原系本身精血所化,虽出魔道,其功力所至不让正教中的太乙神雷,见第一雷无功,已经奇怪,所以一连喷出两雷,一下比一下厉害,满以为便正教中道行差点的长老也吃不住,何况这三四个小人。 谁知二三雷,声音虽然特别响亮,好似天崩地裂一般,那斗魔宝盖却连动也未动。 再看光幢中四人,正在指着自己似在说笑,那两柄神钺也收了回去,似乎把自己看得不值一击的模样。 不由一怔,忙又大喝道:“你等这些小狗,胆敢倚仗持有一两件奇珍异宝便敢来犯我。” 说罢,身子一摇,暴涨数十丈,登时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一伸大手,便待将四人连宝盏一齐抓走。 谁知才到宝盖所发光幢之上,盖顶忽发奇光,飞起一粒豆大舍利子,竟向上迎来。洪昆突觉一阵奇热,便似火炭一般,直射掌心,那只大手连忙一缩,掌心五指已被灼伤。 厉啸连声之后,身子又缩回原来一样,目视宝盖下面四人,正在咬牙切齿的怪叫着。忽又厉吼一声,嚼破舌尖向外喷出一口鲜血,化一朵赤焰,向那宝盖罩下。 那朵赤焰才到宝盖顶,舍利忽又二次飞起,在宝盖之外。起了一片金霞,升起数丈又反折下去,先将宝盖罩了个风雨不进。那赤焰虽将宝盖罩住,却被那幢金霞撑着,简直无法接近。 但那朵赤焰光华也愈趋强烈,映得四山通红,宝盖中四人,也似无法出来。 洪昆将五人分两处困住,不由仰天一笑,回顾武倩儿道:“我这玄武神针,罗猴血焰与众不同,一将人困上,任他奇珍异宝护身,也挨不了六个时屉,只东方一经发白,这小贼秃和四个小狗便完了。” 武倩儿暗笑道:“依我看来,恐怕没有这等容易呢,这四个小鬼,我尚未尽知来历,那小贼秃,却是出名的难缠,其鬼无比。你虽法力高深,玄妙无双,却恐未必便能困得住他呢。” 洪昆大笑道:“你也把我赤身教主看得太低了,如果连这样一个小贼秃也困不住,那还行吗?” 武倩儿闻言,姗姗飞近,一扭纤腰,挽着他的脖子笑道:“你别生气,我敢打赌,那小贼秃你决困不住他,说不定又和方才一样,在耍什么花样!” 洪昆笑道:“你真敢打赌吗?赌什么呢?” 武倩儿又媚笑道:“我自顺着你赤身教主的意思,连衣服也脱了,一身之外,已无长物呢,还有什么可以赌得。不过,如果你这能耐将这小赋秃和四个小狗就此除去,在这一日之中自愿由你处置,决不拗手拗脚的。如果你输了。只在互易元精的时候,让我占点小便宜便够了,你瞧这样打赌如何?” 洪昆乘势一搂纤腰大笑道:“好,好!我们就是这样一言为定,可不许说了不算呢。” 武倩儿星眸斜睨道:“我向来对谁说话都是出口算数,决无反悔,何况对你,不过你是堂堂一教宗主,说了可也不许赖呢!” 洪昆不由高兴异常,搂着武倩儿,在那朵红云上面,几乎要婆娑起舞起来。 第八章 得道多助,龙潭仙居聚英侠 正在得意着,猛见那一片乌金光华,和毛发所化千万小剑之中,忽然泛出一柄三五寸长的晶莹小剑。接着遥闻心印哈哈大笑道:“赤身教主,你输了,对不起,我小和尚又出来啦!” 再向发声之处细看时,只半空中一圆心光照澈四山,心印正合掌端坐其中,便似一尊佛像一般。 武倩儿不由笑得格格的道:“如何,我说这小贼秃不易困住吧!” 洪昆不由满面通红,怒道:“你放心,今天只我不死,决无让这小贼秃溜走之理。” 心印笑道:“你今天死是死不了,但是好戏还在后面,我也决无溜走之理。我们是谁也离不了谁,最好大家都不要吹气冒泡,各自保全一点颜面。要不然,小和尚无妨,你这赤身教主便无法再骗人呢。” 洪昆怒极,阴恻恻一笑道:“我不与你这小贼秃斗口,你且等着我的。” 说罢身子一抖,将毛发和那片乌金光华收回,也就那朵红云上跌坐起来。半晌之后,天门忽开,现出一片乌金色光华,裹着一个三寸来高的小人,看去和洪昆一般无二,渐渐又从顶门上升,待至数丈之后,倏然乌金光华突转强烈,象闪电一般,直向心印飞去。 心印一看,知道他怒极情急,欲以原神相拼,忙将慧剑飞出,向上一迎。 那个小人见状,倏然向后一退,从口中喷出一缕五色光华,向那慧剑上一绕,两下登时缠在一处。 那柄慧剑光华一弱,向下一沉,但眨眼又复大盛,那缕五色光华便黯淡下去。 小人似甚着急,又向那缕五色光华吹了一口真气,造成双方势均力敌各不相下。 就这样支持了好一会,忽见东南方天际,飞来一片寒光,便似流星过渡一般,晃眼已到面前。 那片光华,看去并不太强烈,好像淡月笼烟光景,光中却带着五色冰纹,一到顶上,便闻一个女人口音,娇喝道:“赤身老怪,竟敢赶到达群仙赴会的玉龙潭畔前来撒野。今天我们该算一算五指山下的旧账了。” 说罢,一道青光,直向那片红云上跌坐的洪昆肉身直扫过去。 那洪昆正在拼命对付当前强敌,想不到身后又来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无法招架。偏那新来敌人,藏身寒光之中,不见露面,又不知是何等人物。 正在着急,幸得武倩儿飞起妖剑一挡,才算躲过一剑之厄。忙将原神归窍,那缕五色光华,巳被心印慧剑绞成数断,几欲随风飘去,虽再吸回,已经损耗不少。 不由大怒道:“哪里来的泼贱,竟敢暗算你家教主,是好的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只藏在那片寒幛里面就算了不成。” 说犹未完,那片寒光忽然大明,光中现出七个人来,正中上首站着一位羽衣星冠的清濯道者,下首站着一个紫衣翩翩风鬟雾鬓的仙女,左边侍立两个道装佩剑的少年,右边侍立着一清一白两个长袖霞帔的少女,就在两男两女对立的中间,还站着一个短发覆额一身白色道服的孩子。 洪昆一看,见来的竟是云麾真人方天赐夫妇,那旁侍四人,有两人便是昔年在五指山为了毁去爱姬桃花三娘子褚玉英的花容,被自己困在鸳鸯和合阵的一双男女。 不由心中一惊,料知对方此来,决不会轻易放自己过去。一个心印已经不易对付,再加上这一对有名的散仙,连当年阿修罗都吃过大亏,如若双方夹攻起来,虽未见得便能置自己于死地,也绝不易应付。 想着,不禁有三分惧怯,先转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贤粱孟驾到,不过,方道友向来做事极为光明磊落,今天为何也乘人于危,暗下毒手起来?” 云麾真人大喝道:“无耻老魔,想不到你能说出这两句话来。你试想一想,凭我岂有乘你不备下手之理。这是我那徒儿颜秋华,她因不忿你在五指山暗用邪法,坏她与师兄李钰两人道基,所以一见面便忍不住立刻动手,如非我喝住,你那臭皮囊至少也须挨她一剑。这是你自己无耻,早种恶因,能怪得这孩子吗?” 说犹未完,心印一纵心光已到面前就空中拜倒,一面道:“弟子心印奉铁肩大师伯和各位师长之命,特来迎接真人和李仙子两位老前辈。” 云麾真人一面扶起,一面道:“贤侄不必多礼,且待我与这老魔头作一了断再说。” 说罢又向洪昆喝道:“你既知我来,即刻见机滚开,难道还打算较量吗?” 洪昆闻言,也大喝道:“方天赐,你休得以老卖老,大以狂妄,难道我怕你不成?” 云麾真人冷笑道:“我对正人君子无不尊敬,虽三尺童子也无不好言相向。只对你等这等无羞无耻的禽兽,却难以人礼相待,你打算怎样?” 洪昆不禁气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猛一张口,又喷出一点红星,直向云麾真人打去。 却不料红星方才出口,真人尚未及还手,旁立小童方成先把手一扬大喝道:“你只凭这点障眼法儿,也敢前来现世。” 倏然一粒豆大紫光,闪电一样直对着那点红星打去。 那点红星,才离开洪昆三五尺远,便被迎个正着,两下才一接触,只听得震天也似的一声巨响,同时炸裂,一下将洪昆和武倩儿连那朵红云,反震出去十丈余远近。 方成见一下得手更不待慢,第二粒干天紫焰神雷又打出去。洪昆一见来势猛烈,自己无妨,却恐武倩儿当受不起,忙将身子一晃,纵出数十丈远近,打算避开。 谁知那粒神雷,竟又电掣星驰一样赶了上去。 洪昆把牙一咬,先用自己身子护住武倩儿,接着右手一挥,将神雷引发,随即一蹬那朵红云,向下一沉,那神雷又是一震,正在二人头上炸开,两人恰好避过,并未受伤。 方成捏了第三雷在手,正欲再发,真人连忙喝道:“这老怪已成不死之身,你浪费那神雷有什么用处。” 喝罢一抖手,飞出六根小小旗门,光华一闪,分向洪昆身外布下。猛又一声雷震,只见一片青蒙蒙光华,将洪昆、武倩儿两人一齐罩定,一面向心印道:“我这六合由心阵法,虽非仙佛正宗,也不免有乱性迷纵之处。但是善恶由心,一切幻境,均因人而施,只要不昧良知,虽陷阵中亦可无害,不过,恶念一萌便不可收拾。 此次两魔数虽未尽,未必便能制其死命,不过藉此一来,必可大减凶焰,贤侄和我带来四徒一子,却好六人各守一门。 只见旗门一现,便是魔头冲来,略将旗门方向倒转他便不能冲出。一说着又笑道:“我知贤侄平日虽然疾恶如仇,心却极慈,只等老魔身受重创狼狈不堪之时,不妨纵他二人逃去。但须切记,必须等到两魔危急存亡间不容发的时候才可放走,三十年后那场浩劫便可减轻不少,如果放得太早,就不免要误事了。 “我因此职极重,非你不能看出火候,所以特将东方生门交给贤侄把守,却不可误事。到时,如能再将心光慧剑与玄天灵应圣母所赐无字贝叶真经,在门外布置好了,让这两个魔头经三宝烛照,再行放去,那就更好了。” 心印逊谢以后,立刻领命而去。 接着又将小桃、杨继春、李钰、颜秋华、方成五人方位排定,各自去讫。 那赤身教主洪昆毕竟见多识广,初陷阵中,一见上下四方,都是一片青蒙蒙光华,连忙说声:“不好。”挟定武倩儿道:“你我已经入了方天赐老儿的阵法。这老儿,虽与我们魔教为敌,但他自己所习也极为庞杂不纯,身兼各家之长,有时甚至一样用引火入邪之法,耗人真元,你我须要小心了,不要着了他的道儿。” 说着,不管好歹,先试向阵外冲去,谁知左冲右突,那身外总是一片青蒙蒙的,好像是一片永远无法冲到边缘的海洋一样。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才悟出一个方法来,便索性停脚不动,看清一个方向冲去。 老魔这法,平日瞬息万里,来去无踪,这一认定方向,不消一会,便冲到胡秋华所守南方门户。秋华一见旗门忽开,再一细看洪昆已经挟着武倩儿飞来,忙将旗门如法倒转。 那洪昆正向前飞着,忽见一座高可百丈的朱红旗门,知已寻到门户,眼看一闪即可冲出阵外,心方一喜,忽见眼前一花,足下一软,那一片青蒙蒙的光华已经不见,旗门也自隐去,不知七情一动又入幻境,还只当真的已经冲出阵外。 不由大叫道:“方天赐老儿,你以为这区区小阵,便能困住你家教主吗?” 话犹未完,忽见云麾真人已在面前现身,更不待慢,张口便喷出一粒三尸神雷,却好打个正着,云麾真人竟应声而倒,但在地下一跃又待起来。 洪昆越发心喜,哪里肯再容受创敌人起来,猛然一拍肚皮,又从脐中飞出一道惨碧光华,直向云麾真人扫去,只见碧光才一着身,云麾真人便被扫成两段,心下快意之极。 方想心印那小贼秃不知何往,如能撞见杀以泄愤岂不更好。 想着,心印忽又飞来,忙将妖剑飞出,又向心印连肩带背劈去,心中还想心印必然反抗,谁知心印亦只大叫一声,又被劈成两段。 这一来只乐得心花怒放,立向武倩儿笑道:“你方才不是和我打赌说,只要将这小贼秃,就此除去,便听我摆布吗?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再看武倩儿时,正斜偎在自己的怀里,媚笑道:“我这还能有什么话说呢?这云麾真人方天赐和心印小贼秃,全是魔教中的大敌,你这一来,算是替魔教中立了绝大功劳咧,我这个不值钱的身子,便把来酬谢你还不值得吗?” 说着那个粉腻香浓的娇躯,直贴到身上来,脸对脸儿偎着,樱口微开,丁香全吐,仿佛已不胜情的模样,不由一腔欲火再也按捺不得。 再一细看身外情景时,只见夕阳西下,芳草如茵,眼前一片桃林,花光如绣,开得正好,却四顾无人。 那武倩儿,又星眸斜睨玉颊生春,娇喘微微的看着自己,不由就地布起淫席,任意狂欢起来。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惊觉,再看时,四周上下,仍是青蒙蒙一片,却四肢无力再也动弹不得,那武倩儿,卧在身边,也泪眼相看,泣诉元阴已失,两人不禁相顾悔恨欲死。 但一转眼之间又入另一幻境,仍复欢好如故,一待清醒又复悔恨,如此循环不已,人也萎顿不堪,尤其是武倩儿面色骤形苍老,简直和四十以上的人一般。 心印见状,心中不禁大不以然,暗想这等阵法与魔道何异,虽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未尝不是果报循环,但是尤而效之,不也谲而不正吗? 想到这里,忽见两人已近生门,连忙将心光慧剑和玄天灵应圣母所赐贝叶真经一齐准备好了,把手一扬,用太乙神雷震开阵门,严谨以待。 那赤身教主洪昆,扶着武倩儿,正一路向东方冲来,忽听一声雷鸣,眼前一亮,现出一座青色旗门,连忙挟起武倩儿向门外冲去,才出旗门便见青光照顶,胸襟一爽,接着一座淡金色心光向两人身上一合。 心中方疑敌人又将阵法倒转,那柄晶莹小剑又现,竟向当头飞来,武倩儿不禁叫声啊哎,倒了下去。 洪昆见状,忙将所炼天欲七情真气喷出,欲待相抗。 遥闻心印大喝道:“你二人平日采补所得,已有十之七八付诸流水,虽曰悖入悖出,报应昭彰,但这种得自夺取的元精本非已有,一但丧失,功力便无殊常人。此刻我欲下手诛戳,只一反掌之劳,只因你等气数尚有未尽,所以网开一面,就此放却。以后务须好好做人,如再兴妖作怪企图害人,那就万劫不复了。 “那妖鬼残魂也任你带去.不过粱无告为人素无信义可言,而且手段阴狠异常,如果吃亏,却不能怨我。” 说罢,将贝叶真经心光慧剑向后一撤,洪昆和武倩儿猛觉遍体清凉,但人却萎顿不堪。只是身为一派宗主,一时落不了台。 他勉强喝道:“我洪某向来恩怨分明,你既愿暂时罢战,不肯乘我于危,将来我也必有一份人心。至于方天赐老鬼,也有仇必报,你们且等着便了。” 心印知他这一番话不过过场而已,只笑了一笑道:“一切妖由人兴,苦海茫茫回头是岸,有什恩怨可言,你自去吧!” 洪昆不禁羞惭满面,挈着武倩儿把手一挥,仍踏一片红云而去,那困住小珠等四人的魔焰也一闪即没。 云麾真人见洪昆一走把手一招,收去阵法,那轮寒魄冰光向下一沉,恰好落在众人立处,点头微笑道:“你等且都到这里来,我有话说。” 众人闻言,一齐走来,小珠、东方明、柳春儿也挽了小翠上前拜见,云麾真人将众人一看道:“难怪武当门下,一天比一天发扬光大,这些后辈果然全都不错。” 一面又向心印笑道:“可喜你功夫日进,降魔愿力大增,不过今天我用这些方法收拾这两个魔头,以你看来,也许觉得有点不以为然吧。” 心印躬身道:“弟子末学后进,怎敢对老前辈暗中腹诽。不过这种引火归邪之法,虽然用以对付魔头,也似非所宜,这却是由衷之言,还请勿罪。” 云麾真人笑道:“我深知你必不以为然,所以才要问一问。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阵法虽然大半出诸旁门,但是奥妙无穷,死生成败,只在人心一念。这赤身老怪原系应运而生,半甲子后,那场仙凡浩劫,全应在他和阿修罗老怪二人身上,此时万难逆天行事,将他除去。但如听其猖獗,魔力一高,将来生灵必受更大荼毒。除他也更不容易,所以在万分无奈之中只有趁在此时,设法将他功力削减,以便将来易制,又借你佛门三宝,使其良知稍复,以免将来在大劫之中,恣意屠杀。” 心印只有躬身称是,李钰笑问道:“这厮也该遭此恶报,不过,这一来真能削去他十之八九的功力吗?” 云麾真人道:“魔道中人,所谓功力,大都来自采补摄吸,大都损人利己,夺自他人,较之由吐纳修积者大不相同,所以来之甚易,但一遇强敌,失之也易。今天这一来,这两个魔头,已把平生所得耗损大半。 赤身老魔在这未来数十年中,或可恢复。那武倩儿已与常人无异,你不看他只这片刻之间,已经换了一副老丑面目吗?即使再想害人,也非易事了。” 正说着,小珠忽然灵机一动,扯了小翠一把,低声道:“你既要拜师,为什么不上去求求那位云麾夫人呢,如能拜她为师,那就好了。” 小翠闻言,把头一点,立即上前几步,向李霜蛾拜倒在地道:“弟子花小翠叩见师尊,尚请收归门下。” 云麾夫人把她一看道:“你这小小年纪,怎么也投到妖鬼梁无告门下去。他这个魄链魂之法,全仗盗吸生人精气,才能凝聚。如果洁身自好不去害人,不消多日自己便消散了,怎么堪为我的弟子呢?” 小翠闻言不禁伏地痛哭道:“弟子本也出自诗礼之家,如何敢投到妖鬼门下去,那是因为弟子生小好道,又未遇至人,才被他摄去。如今弟子肉体还被藏在嘉陵江底魔宫之中,如蒙师父恩准收在门下,弟子甘冒万死,逃回魔宫,复体来投。如若恩师不肯收留,那弟子也自愿听其魂消魄散,再也不敢害人了。” 云麾夫人笑道:“你倒说得容易,不用说那魔宫离此甚远你决无法回去,即使能回去,那梁无告虽然吃了大亏,被赤身老魔残魂摄走,宫中尚有若干妖徒防守,能让你复体重来吗?” 小翠又伏地哀求不已。 云麾夫人道:“我收你为弟子不难,那九幽魔宫也久拟破去,但我来此赴会,决无因你他往之理,门下弟子固然分身不开,即使此间各人也均有执事,那魔宫之中又颇有能者,谁能将你携往复体重来呢?” 小翠一听云麾夫人,口气已经活动,又哀求道:“只恩师肯将我收归门下,此间小仙甚多,那魔宫诸人决非对手,还望派遣一位,随我同去才好。要不然,时候一长,不但弟子生魂难聚,倘若妖徒得讯,将我肉体毁去,便更难望重生了。” 云麾夫人正待开言,小珠在旁,义形于色道:“只老前辈肯将此女收归门下,弟子愿意陪她去复体再来,即便将魔宫诸妖鬼除去。” 云麾夫人摇头道:“你的来历功力我已尽知,但破那魔宫决非一、二人之力可以办到,其他诸人,我又不便越俎代庖,随便差遣,此事只好再从长计议了。” 正说着,忽然金钟连响,云海大开,那座延宾阁全部呈现眼前,在阁前又拥出一座霞光万道的紫晶牌坊来。 那铁肩大师和员当于、慧因大师三人已率领着一群仙侠迎将出来。 首由铁肩大师趋前道:“李道友不必为难,贤梁孟既已来此,便请入内共商大计。九幽魔宫之行,自有人去。” 说罢,在仙乐齐奏声中,便肃客入内,一面又唤过柳春儿,东方明,小珠三人道:“你三人可随小翠去嘉陵江底一行,速去速回,不可误事。” 接着,晏珊珊也换了一身仙衣,从延宾阁上,随了众人下来,向众仙礼拜之后道:“弟子对于魔宫情形无不熟悉,甘愿也随他四人同去破宫赎罪,尚请诸位仙师鉴准。” 铁肩大师把头一点,又向云麾真人夫妇笑道:“天山绝顶一会以后,已数甲子不见道友风采,想不到在此间又须一会。” 说着把臂入内,只留心印和去九幽魔宫各人在外,仙云复合,牌坊楼阁也自渐隐。小珠见各位前辈仙侠俱已入潭,笑向小翠道:“这一来你的心愿得遂了,应该先谢谢我才对。” 小翠闻言,真个抬着小脸看着小珠。就打算跪下去。 东方明笑道:“你理她呢。她是逗你玩的,还真能要你谢吗?” 小翠突道:“不管这位仙姑是真要我谢,还是逗我玩的,我都非谢谢她不可,要不是她指点我,我真不敢向那位云麾夫人叩头呢。” 说着,仍旧磕下头去。 珊珊见了忙道:“你这鬼丫头本来应该谢谢人家。老实说,今天要不是我到这里来,机缘巧合遇着各位老少仙侠,那妖鬼早把你也糟蹋了呢,能容你长久清白下去吗?” 小翠拜罢起来,看看珊珊道:“夫人,原来你早已改邪归正了,要不是那妖鬼对我说,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珊珊不禁脸上一红摩着小翠头顶道:“小翠,以后不许再叫夫人,你如愿意,也叫我姐姐好了。” 小珠也避过一边道:“我叫小珠,以后你叫我小珠姐姐便行咧,也不许再叫仙姑了。” 小翠一一点头,又指着东方明、柳春儿道:“那么以后我叫这两位小仙什么呢?” 小珠笑道:“你叫他二人师哥好了。” 说着,又指着心印道:“不过这位小禅师是我们的大师伯,你也叫他大师伯,这可不能叫错了。” 小翠一一答应,又向各人分别招呼过了,心印突道:“时候不早,要去,你二人也该去了,再迟就要误事咧。” 又向小翠道:“我这大师伯,向来对于新进后辈,照例有点见面礼,你且过来,我来传你一套小顽艺,此去或者有用亦未可知。” 说着,拉过小翠小手,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又在那小手上画了一阵,笑道:“用时只须如此一捏诀就行。” 小翠受教连连点头,又谢过大师伯,一行五人统由小珠用辟魔宝盖遁光载了,一同向丰都城外嘉陵江面而来。 中途在云程之中,珊珊首向众人道:“此去九幽魔宫,如凭各位道力攻入,虽然并非难事,但是究竟要费不少手脚,莫若趁粱无告残魂被赤身教主洪昆带走,仍由我和小翠先行回去诈开宫门,将小翠妹妹复体,再行迎接诸位进去扫荡魔宫,这样比较省事,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小珠笑道:“魔宫虚实我等全然不知,如有把握不妨如此做法,不过道友适才经过心印大师伯心光慧剑一来,魔法还在吗?” 珊珊笑道:“适才我已暗中试过,心印禅师那心光慧剑只将阴魔除去,心神禁制解除,其余法力仍在。道友问这话,是怕我复遭意外,为魔法所困吗?老实说,那魔宫之中,除了梁无告而外,虽然还有四五个功力较高的男女妖鬼,但是我还怕不了他们。” 柳春儿道:“晏道友虽然不惧这些妖鬼,但小翠道友在未曾复体之前还须留意才好。万一在复体之前,再被妖鬼乘机毁坏,那就又须大费手脚了。” 珊珊道:“我知她那肉体现藏魔宫法坛之后,江底寒泉上面,第三个石穴之中,我等此去,只能炸开宫门,将法坛守住,掌握各妖鬼的元命法牌,便足以制全宫妖鬼死命,谁也不敢动了。” 小翠看了珊珊一眼道:“不过姐姐已经出来多时,那守法坛的,已经换了女丧门柳银花。我听说她也得了魔经秘法,功力已和姐姐不相上下。还有那巡江使者方大头,原来就是一个著名妖人,因被一位散仙一剑将肉体纹碎,凶魂堕入江心,为了怕那散仙追他,乘机投入魔宫,这两个都是比较可怕的,还求姐姐留心才好。” 珊珊道:“那柳银花我知道,她确实得了妖鬼传授,想不到我出去,守坛竟然是她。至于方大头我在魔宫时尚无此人,也许是我出来以后才收的,既然是个被人杀得不敢出头的角色,料也不过尔尔,我想我也怕不了他。” 东方明道:“依我看,大家还是慎重一点好,最好能先约下一个暗号,只魔宫里面一经动手,我们便立刻攻入接应才好。” 小翠笑道:“适才那位大师伯,曾经传我一种大力金刚掌法,他说只用他的口诀打出去,便有风雷声音,差不多的妖鬼决难挨一下,我们便以这掌法所发的风雷声音,来做一个暗号好吗?” 众人俱各点头,小珠道:“我再出一个主意,近来我已学得一种隐形之法,不妨由我暗中随同两位道友混进魔宫。如处处顺利,我便将偃月钩放出。假如万一在内面已经和妖人动手,就将那柄干天离火神钺放出。那二宝光华一个殷红一个月白,颜色分得很明白,孙少爷和东方师哥一看就知道了。” 各人一齐称善,计划决定之后,小珠立将遁光加速,不一会,已到嘉陵江上空。珊珊向下一看道:“小珠道友,快请停住遁光,前面已离魔宫所在的江岸不远了。” 小珠闻言,忙将遁光落下,珊珊一指前面江滩道:“九幽魔宫就在那沙滩前面江水下面,待我和小翠先行下去看看动静如何,以后便按中途所定办法进行便了。” 说着携了小翠,又将身外起一大团绿火,向江心飞去,小珠忙也隐起身形,仗着携有避水奇珍通天犀镯,可以分水前进,便也跟着飞身下去。 那珊珊和小翠两人,都是轻车熟路,一入水中,便直向下沉,那水表面看去混浊湍急非常,但入水稍深,转见清澄平静。 一会儿到了江底,忽见一片石骨嶙峋突峙,中穿一洞,高可数尺,江水出入,激荡有声,仿佛水中门户一般。珊珊携了小翠,一纵护身绿火直入门中。 小珠心方暗笑:“原来九幽魔宫门外不过如此。” 再等进去一看,忽见绿光一闪,眼前大明。再细看时,洞内却是一座绝大石堂。 只洞口有水,洞内除开入口有一小小石潭以外,里面却甚干燥。 那石堂内,空无一物,只近内壁,有一地道。向下一看,两边绿火荧然,却是一条极长光弄。 再走进光弄,步步向下走去。约莫三五百步,光弄渐阔,忽然现出一座翠玉牌坊,坊上镌着四个金字,大书着九幽帝阙。 那坊下一边站着一个执戟武士,一见珊珊、小翠,连忙行礼一面道:“夫人回来了,会见过帝君吗?” 珊珊道:“帝君现在玉龙潭,正率本宫弟子与武当派斗法,命我先行回来,坐镇宫阙,以免敌人乘虚来袭,以后不奉我命决不让任何人擅自出入宫门。” 两人闻言躬身答应,小珠隐身跟在后面,再穿过牌坊,便见一座白石砌就八字门墙,两扇石门大开着,门前也对立着两个佩剑武士,一见珊珊行礼不迭。 珊珊只把头一点,便携小翠进去。 入门便是一座规模极大的殿宇,八扇朱红长隔全洞开着。 走廊上首却站着一个混身甲胄头如麦斗的大汉,一手按剑,看着两人大喝道:“什么人,为何入殿不向本巡察使报名?” 小翠忙道:“方巡察,夫人回来咧,还不快些迎接吗?” 那人厉声道:“闻得帝君训示,夫人已经叛教,为何在这个时候,乘帝君前往玉龙潭问罪却又回来,莫非其中有诈吗?” 珊珊脸色一沉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我原奉帝君之命前往北极玄英仙府公干,后随北极冰道人前往玉龙潭向武当派各人问罪。如今系奉帝君之命,因恐宫禁空虚,防人袭击,这才回来坐镇,你既在本宫服役,为何这等放肆?” 那人冷笑道:“我名方卫,现任本宫巡江使者,夫人既称奉命回宫坐镇,可有帝君信符对牌吗?” 珊珊大怒道:“我乃帝君夫人,何用信符对牌。你既是巡江使者,为何不早来迎接,却如此傲慢无礼,竟敢阻我入内,莫非心有叛逆,打算趁帝君出外,谋夺这座宫阙吗?” 那人冷冷的道:“我奉帝君之命,坐守此殿。只无本宫对牌与帝君信符,任凭是谁也不许擅自入内,却认不得谁是夫人。你现无符牌只有退出,否则莫怪我要用武了。” 说着,一拍腰下剑匣,竟飞出一柄灰白光华的妖剑来,珊珊忙也飞出一道惨碧光华敌住,一面大喝道:“大胆奴才,竟敢和我动手,你以为我便杀不得你吗?” 那人一言不发,竟挥剑光横扫过来,两道光华才一接触,珊珊便觉来人不弱,不由大吃一惊。猛见小翠把小手一扬娇喝道:“方大头,你想死吗?怎么竟敢冒犯起夫人来?” 方大头方说:“你这孩子懂什么?” 忽见金光一闪轰的一声雷震,右颊上早着了一下重的,只打的槽牙脱落,满口流血,急得哇呀呀一阵乱叫,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小翠得理不让人,小手又一扬,一片风雷之声,挟着一只金色大手,又向方大头肩上打去,这一下打得更重,一下子便直矬了下去,连忙脸一苦,一咬牙,把手一挥,只听得殿上金钟大响,倏然飞出一道绿色信火。珊珊一见,知道那是本宫的警钟号火,只一发动,宫中立刻全部警戒。 方说得一声:“不好!” 只见殿中一声娇叱,飞出一个白衣少女,大喝道:“何方大胆狂徒,胆敢乘我帝君不在宫中来此偷袭。” 珊珊一看,正是前往玄英府催自己回来的汪玉苹,不由大怒道:“大胆汪玉苹,难道连你这贱人也不认得我了吗?” 汪玉苹冷笑道:“我如何不认识你,不是为了你,我还不出来呢。你这无耻贱人.还敢以九幽夫人自居,再到这魔宫里来耀武扬威吗?老实说,玉龙潭的消息,早有人来说过了,你把帝君坑了,还敢回来又想袭取这座魔宫吗?” 说着,一抖手,一把金刀带着一蓬绿火,当头飞来。珊珊一看,那正是魔宫七宝之一的戳魂刀,忙将身外绿火分出一股,向上一裹,将刀圈住。 汪玉苹见那魔火金刀空悬不下,嗖嗖嗖一连又发出三柄金刀,分上中下三路向珊珊打到。珊珊一笑,又指绿火将刀圈住。 汪玉苹见状,将其余四十五柄金刀一齐发出,便似一片磷光夹着无数金花,当头罩下。 珊珊一见四十九柄戳魂刀已经全部发出,不由大笑道:“此刀当年系由我一手炼成,你这贱人却打算用它来伤我岂非做梦。” 说罢把手一招,那四十九把金刀,便如长龙入海一般,完全收入袖中,接着,又冷笑道:“你既打算盗用此刀,我也还你一个样儿。” 说着纤手一扬,又将所收金刀发出七把,那七刀出手绿火金光,较之在汪玉苹手中,威力加强了十百倍以上,其快也似闪电一般,只听一声惨叫,汪玉苹便被七刀钉上一绞,形神俱散。 那方大头正倒在地下挣命,一见汪玉苹已被珊珊消灭,心知不妙,转向殿外一滚,便想逃走。 猛听身后,一声娇叱,忽然眼前一亮,现出一座丈余来高的宝盖,金花紫气,直照得人不可逼视,盖下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童,用手一指一道偃月形光华向自己扫来。 他连忙高声哀求道:“仙姑饶命,只要能放我逃命,自愿转劫重修,决不敢再为恶了。” 小珠见状停住偃月钩娇喝道:“你既改邪归正,可站在一旁听候发落。” 方大头闻言,连忙伏地叩头滚在一旁,却因伤重爬不起来。看看见汪玉苹残魂已剩一缕轻烟,也将金刀收起。 正向大殿屏风后面走去,忽见殿后一片绿火绕着一个裸体女人,迎面飞来。珊珊一见来人正是守第二重殿的贺宝琼。 只因她常年裸体,从不穿衣,一经遇上男人,只被她看中,吸尽精髓之后,必将脑汁心肝生生嚼吃下去,所以有赤身夜叉之称。 忙向小珠道:“此妇凶顽已极,简直毫无人性可言,道友千万不可放却。” 小珠一看,只见那贺宝琼浑身裸无寸缕,人也长得非常美艳,却看不出一点凶恶之像来,正在疑惑,猛见她在那一蓬绿火之中,忽然向珊珊笑道:“难怪夫人这些时再也不肯回来呢,原来跟你那姐夫好上了,已经叛了教呢。你打算领着这两个小鬼,前来炸开魔宫,便将我们一网打尽吗?我们早巳得讯呢。 “大家就是想将你诱进宫来,教你尝尝背夫叛教的滋味。再说这许多年来,你在宫中也把福享够了,什么新鲜物儿还不是先尽你受用,现在我们也要分享一下你的精气呢。” 说罢,樱口一张,喷出七根红丝,直向珊珊射去。珊珊心知七根红丝只一着身,便可将人精气吸去,连忙一闪身,一把扯着小翠向小珠宝盖下遁去。贺宝琼那里肯舍,那七根红丝一闪,又向两人追去。 小翠也知厉害,在纵起的时候,又将小手一扬,那只金色大手,挟着风雷向七根红丝一挡,只听得轻雷一震,七丝立被震回老远,两人也到了宝盖下面。 小珠见状不由大怒,把手一挥,一道浅碧光华,偃月钩又自出手,向贺宝琼扫去。那贺宝琼一见两人遁走,所发七情丝又被金刚掌震回,不由也怒极,方娇喝一声:“你这小鬼也敢欺人。”二次又将七情丝向小翠喷去。 那偃月钩已经扫到,她因跟随妖鬼多年,也颇识货,一见钩光有异,不敢硬碰,忙将身子一晃,那道碧光直向地下钻去,偃月钩竟然扫了个空。 小珠一见碧光一闪人忽不见,正在诧异,珊珊忽然说声:“不好!”,忙向小珠道:“小珠道友,快请遁出此殿,此女已在弄鬼,稍返便无及了。” 小珠方说:“我这辟魔宝盖万邪不侵,任她弄虚决无妨碍。” 猛觉立处向下一沉,瞬息便是数十丈,那幢宝光,竟控制不住,再一细看,宝光之外,一黑如墨,筒直像一口枯井一样,那顶上随过随合,足下又沉之不已,好象有绝大吸力一样,不由也大吃一惊,连忙行法将宝盖向顶上冲去,谁知下沉虚如无物,上冲却似泰山压顶,不但冲不上去,连保持不沉都不大易。 珊珊忙道:“我等已被这贱人发动九幽妖阵,陷入地户之中。如再听其下沉,不久便入地肺,被地中毒火炼化。如果上冲她有指地成钢之法,决难如愿。如今只有仗着宝盖之力,向侧面遁走,只冲出地户,一时便可无碍了。” 小珠闻言,连忙一指宝盖,向左侧冲去。但下面吸力极大,仍不易冲动,耳边已闻呼呼风火之声,体外也觉奇热令人不耐。心中一急,又将那柄干天烈火神钺放出,神钺在前,宝盖在后,向右侧冲去。 这一下竟将右侧冲出一个大洞,横飞出去十余丈远近。那足下吸力一住,宝盖立刻停住,不再下沉。 随又向二宝一指,仍从右侧斜飞上去,那半轮旭日也似的红光,连着一幢浅碧光幢,便似云飞电掣一般,在地中毫无阻碍,斜飞上去。好半会之后,忽觉眼前一亮,似已冲出地面之上。 小珠心方一喜,珊珊四面一看,又失惊道:“我真想不到,这贱人巳能将九幽妖阵如此运用。我们虽出地户,又入心狱。这是妖鬼全阵精华所在,虚实参半,只一入其中便随心所欲,现出诸般境界。虽是幻境,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却与身历无异,稍一不慎,不但道基立坏,精气全被阵中妖鬼吸去,便连生魂元神也无法遁出。道友还宜慎重,不要着了道儿才好。” 小珠忙道:“如果要想冲出去。有何办法呢?” 珊珊道:“那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凭本身道力,只能做到色相皆空,灵台清净,自可无碍,出入自在。上次心印禅师和虬髯老前辈就是这样,所以妖鬼一见困不住他,立即败阵。另一个办法是凭法宝功夫,硬闯出去。有一次那妖鬼碰上一位女散仙,便是如此遁走的,不过,只一闯着阵中埋伏,心狱一经发动,便幻境俱来,虽有异宝,还须心定,否则便不堪设想了。” 小珠心想,师母昔曾说过,这斗魔宝盖乃佛门至宝,万邪不侵,何不硬闯一下?至多不能出去,也许不至就入幻境。想罢把手一挥,仍用神钺开路,直向那妖阵中心冲去。猛听喀嚓一声,眼前火花连闪,忽觉身外一轻,似已冲出阵外。 心中方讶珊珊既说得那么厉害,为什么冲起来却这等容易,再看四围景色时,只见晴空一碧,万里无云,一轮明月正到中天,四顾无人,身子已在一个朱红色的小亭子当中。 那亭子虽然不大,却全用朱红色珊瑚建成,光彩耀目,瑰丽已极。亭外一树梨花正开到好处,月光下看去,无殊琼瑶砌就,冰雪装成。 花外水光接天,时有金色鳞纹皱起,不知是江是海,但潮夕无闻,波涛不兴,显得非常寂静。心中方想,我为什么跑到这个地方来,却把方才的事,忘记得干干净净,再一细想上这地方又似旧游之地。 正在心中恍惚,忽闻身后有人低声叫道:“雪梨姐姐,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赏月,连我也不告诉,又该罚你呢!” 再转身看时,却是东方明,缓步从亭下走来,不由心中一喜道:“你来得正好,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一点也记不得呢?你能告诉我听听吗?” 那东方明闻言笑道:“姐姐,你是成心和我开顽笑吧!要不然为什么连日夕观潮赏月的钩鳖矶骊珠亭,全忘记了咧?” 小珠这才似有所悟,羞赧道:“我也不知为什么竟这样健忘,连什么也记不得了,你可别笑我。” 东方明笑道:“我怎么敢笑你,不过你如真个连什么都忘了,那倒是一件奇事,待我来慢慢的告诉如何?” 说着,从亭外进来,并肩坐下,一把握了纤手道:“我们这儿是东海离朱岛赤城山庄,我祖父法讳东方旭初,我叫东方明……” 小珠把手一夺嗔道:“这个焉能不知道,要你说什么?” 东方明又把纤手捉住笑道:“姐姐,你别生气,等我再来告诉你,你的芳名叫范雪梨……” 小珠不待说完又赌气夺过手去,嗔道:“你胡说什么,为什么连我的名字也给改了,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明似乎不胜惊异道:“姐姐,你真的连自己姓名来历全忘记了吗,这怎么是好呢?” 说罢,忧形于色,用一双俊目看着她半晌不语,小珠自己也惊疑不定。 忽又眼前一花,登时景物全非,只见一片绯色光华笼罩,鼻观时闻异香,身子却在一间精室之中,自己晚妆已卸,斜凭在一张白异床上,室中并无灯烛之属,只高悬着一粒酒杯大小的红珠,绯色光华四射。 床前一张小几,几上安着一个睡鸭金炉,那异香缭绕,便从炉中出来。 一个雏发复额的小环托着一个径尺的玛瑙盘,盘中放一只绿玉斗走近身边笑道:“小姐,你大喜呀,请用茶吧!少时新姑爷便要来咧。” 自己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象真是洞房合卺的前一刻那光景。不由看着小环一笑,瓠犀微露,一欠身取过茶来呷着。 猛听帘钩微响,忽然走进一个头戴束发金冠,身穿大红白鹤仙衣的英俊少年来笑道:“姐姐,你累了吧,我被各位仙宾几乎灌醉呢!” 说罢,也斜着身子,在床沿上坐下来。再细看时,原来仍是日夕相忆的东方明,只是朗爽如玉山照人,越显得仙骨珊珊,更较往昔可爱,心中不由忐忑不已,和小鹿相撞一般,羞得抬不起头来。那旁立小环也似非常解事,微笑之下,擒了茶盘径去。 又听东方明悄声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在峨嵋后山采药初遇的光景吗?彼时,我们为了争取那株成形的枸杞,几乎打起来,幸而范师伯出来将你喝住,才两下罢手,想不到居然也有今日!” 说着又附着耳朵道:“我何幸而得和姐姐成此一双神仙眷属,但愿今后芳华永驻,长保青春便于愿足矣!” 再见那红珠光下俪影双双,不禁令人欲醉,加之东方明又温柔熨贴,怜惜万分,越发意乱魂消。正在此际,忽然轻雷一震,触鼻一阵旄檀香味,倏觉身上一凉,红光忽然顿灭。 耳畔微闻东方明笑道:“你为甚么青天白日的,在这亭子上睡着了,这样大好的天气,岂不太辜负了,我们且来把昨天的一局残棋下完如何?” 心中仿佛也似香梦沉酣,倏被惊觉一般。忍不住一揉二目,只见一天晴日,已将傍午,身子仍在那骊珠亭上,栏杆外面,一树梨花依然如故,只是海天一碧,银涛汹涌起伏不定,又是一番光景。 那小亭全以珊瑚筑成,映日生光,娇红欲滴,自己便躺在亭内飞来椅上,长裙委地,衣冠不整,虽然醒来,仍觉娇慵无力,也懒得起身。 那亭子中间,却放一局揪秤,两奁黑白棋子,虽然残局未收,东方明却倚柱而立,看着自己微笑着道:“我来了已经好半会,因你睡得正好,不愿将你惊醒,已在亭外钓了好半天鱼呢,无奈鱼儿竟不上钩,这才又进来,你到底梦着甚么来,竟笑得那么甜,能告诉我吗?” 小珠再一细想适才所经,翻疑梦境,不由脸上一红娇嗔道:“你胡说甚么?我何尝做甚么梦来?” 东方明闻言又走进一步笑道:“我明明看见你睡着了在笑,连那两个小酒涡全漩得深深的,你还赖什么呢?” 说着轻携玉臂笑道:“快起来,我们先把昨日残棋下了,我如输了,还由你打十下手心,你如输了,却须将梦中情景说出,一点也不许隐瞒呢。” 小珠不由脸上格外红得厉害,猛然身子一起,摔脱了东方明携着玉臂的手薄怒道:“人家这会子,周身全觉得懒懒的,谁高兴陪你下棋。”说罢便向亭外走去。 那小亭原建在岛边一个伸出的矶头上面,那矶只有十余亩田地大小,却高出海面二三十丈,便如一个龙头,突出海上,下临无地。槛外除植有数株梨花之外,石隙中丛生着若干兰蕙之属,微风徐来,披拂有致,时有幽香相逢。 亭下一条大路,直通庄中,地势却较矶头要低得多,但纯用白石砌成,其平如砥,二面遍植着两行繁花如绣的奇树,树下又是一片青葱芳草,居高临下,远远看去,那条大路,便如一条五色长虹铺在地上一般。 小珠出亭以后,伸手一掠鬓角,略整衣冠,便一步步的向矶下走去。 东方明连忙赶下来笑道:“姐姐,你真生气吗?我们不下棋就是了!” 说着,抢先一步,站在前面,作揖道:“好姐姐,我不过问一问,又没有一定要逼你将梦境说出来,何苦为了这个生气呢,我这里再向你陪个不是如何?” 小珠闪身避过,见他一脸惶急之色,不由嗤的一声笑出来道:“你这人,把人呕急了,又来陪不是,下次我要再理你才怪呢!” 东方明因巳逗得她一笑,不由心中非常高兴,也笑道:“我只问了一问,谁敢呕你。” 说着,又携了纤手,在那左侧一行粉红色的花树之下,缓步向花中走去。小珠也不再生气,由他携着手,一路说笑着,花光人面,交相辉映,分外点缀得一片海山如画。 两人正走着,猛听得远处有破空之声异常刺耳。再看时,西北、东北两边天空均有了异样,南边海上也有了异声。 东方明忙道:“不好了,这一定是妖人大举来攻,祖母固然久已离山,祖父也云游在外,如果那阿修罗老怪乘此来攻,那便糟了。” 小珠再看时,果见西北天际一大片乌金色光华,疾如奔马飞驰而来。那东北的一片青白光华夹着无数红星,飞得似乎较慢,但声势之壮,有过之无不及。 南边海上,更是狂澜叠起,怒涛飞涨,那海水忽然壁立千仞,象一座银山也似的,向这座小岛涌到。 不禁花容失色道:“照这样看来,一定是各路妖人会合来攻,如何是好呢?” 东方明道:“姐姐休惊,妖人声势虽大,我料得祖父必有安排。便祖母人虽不在岛中,又与祖父反目,但对我辈儿孙,决无坐视之理。至于岛中现有人力,父母固然均已得祖父母真传,便各位伯叔,两三辈门人也非弱者,如以实力而论,更未必便败。” 说着,把手一扬,发出一声轻雷,这信号一经发出,全岛登时起了一阵龙吟虎啸之声,接着,从附近海底涌出无数火焰,便如元宵花爆一般,飞向空中一霎时便将上空布满,全岛都在烈焰笼罩之下,天上都被逼成一片殷红颜色。遥闻父亲东方大年喝道:“明儿夫妇,还不赶快准备应战,那阿修罗老怪已分三路倾巢来犯,本岛成败尚未可定,你等千万大意不得。” 一声才完又听上空火焰之外,有人哈哈大笑道:“老夫远从北极,率领子弟门人来访,贤主人为什么闭门不纳,反弄出这些阵仗来,这便是待客之礼吗?” 又听东方大年厉声道:“无耻老怪,明知我父亲不在山中,乘机来袭,还敢说出这等话来。你如真欲各以实力相拼,不会等我父亲回来,约期相见吗?如今是胜者为强,空说这等话来躁脾有何用处?” 空中老怪闻言,又大笑道:“东方大年,胆敢出言无状冒犯于我。老夫此来,本为寻你父亲一谈,并无恶意。你既明礼,知我到此,就应该恭接入庄,待以前辈之礼,等你父亲回来再说,才是一个作后辈的道理。我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非等你父亲回来不可,如今你既以敌人视我,那就不怪老夫了。” 接着,又听火焰外面一人道:“我们既已来此,对这小辈还有什么客气,现在也无庸你老人家亲自动手,他不过倚仗着这一片火焰吓人,且教他见识见识我这阴雷再说。” 话才出口,便听见火光外面,一声大雷,接着阴雷连发,轰轰之声不绝于耳,那上空火焰,也被打得便如波涛起伏一般,此起彼落,震撼不定。但是阴雷虽猛,一震即完,却始终未能攻入火焰。 这时,岛上各人已经守定方位,火焰之下,又起了一层金霞,一层浅碧光华,带着五色绮纹,这两重光华向上一托,愈形稳定,任那阴雷攻打,不但分毫不动,便连那一连串的雷声,也似乎隔断。 东方明在花树下用手一指道:“你看,母亲已经把慧因大师留下的金霞信符,和祖母的冰魂寒光幛全放出来呢,这一来安静多了。” 小珠心方稍安,猛一抬头,忽见那火焰中间,似有一处,已经被一朵灰白色的冷焰攻穿,直逼到金霞上面,不禁叫声啊呀道:“你看,那是什么,怎么我们这干天离火,已被一朵白色的云雾钻进来咧?” 东方明闻言也抬头一看,果然是一朵冷焰,已经渗透烈火而入,正在惊疑,遥闻父亲东方大年又大喝道:“大胆妖人,竟敢弄鬼。” 说着,那四围火焰,齐向那朵冷焰环攻,果然火光一盛,冷焰立即消灭。但一处才灭,另一处冷焰又复渗入,消灭得快,渗透得更快。 那片干天烈火虽然生生不已,终是防不胜防,渐渐已有捉襟露肘之势,光华也渐渐低弱。一会儿阴雷之声又起,冷焰渗入更多,天空火云,已成红白相间,东方明见状,也不禁慌起来,忙将身佩宝剑准备好了,以便一拼。 忽闻火云之外,一个苍老声音大笑道:“老夫适因有事云游在外,真想不到阿修罗道友,竟从北极来访,有失迎迓,还请恕罪。不过蜗居窄狭,实不足以容这许多嘉宾莅止,又仅犬子僮仆在家,老友这么一来,也无怪他们无法延纳呢!” 东方明一听祖父口音,心中又是一喜,忙向小珠道:“好了,我祖父回来了,这一子便不怕这老怪咧。” 接着,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巨响,火云大盛,冷焰全消,又听阿修罗王厉声道:“我今来此实因舍妹无端受辱故而问罪,东方老儿,你既回来,又待如何?” 一语才毕,遥闻东方旭初冷笑道:“令妹妲妮娜与山妻不睦,何至有凌辱之事。相反的山妻因此负气他出倒是真的。道友果真为此,只以片简见召,老夫自当北去说明原委,如欲以势相劫,我也义不受辱,便就此见个高下又有何妨。” 说着,雷火震荡不已,两人似已在空中动手,只苦于上空被火焰和两重宝光隔断,无法看出战斗情形。半晌,忽闻东方大年在传声道:“明儿、雪梨还不快到庄中接应汝母,她和魔女妲妮娜已经动上手啦。我固须全力主持干天烈火大阵无法分身,你祖父也与阿修罗老怪正在厮拼着,来不及驰援,各位伯叔又须各守要隘旗门,万想不到此女竟与老魔内应外合,再迟就来不及了。” 东方明闻声,连忙一扯小珠,一纵离火剑光,同往庄中飞去。才到山庄上面,只见东方大年,披发仗剑正在干天烈火大阵之中,踏着离宫第三爻,戟指行法。本门三辈弟子和两位叔伯兄弟也守在那八八六十四面旗门之下。 再向庄后一看,只见一道惨绿光华正和乃母粱舜华的一道朱红色剑光缠在一处。连忙扯着小珠,又向庄后赶去。才到祖父所居阳乌殿上,便见魔女妲妮娜,一手指剑和母亲斗着,一手发出一件形如风车的法宝,向上空飞去。 心料魔女此举,必图破坏那寒魄冰光神幛和那金霞信符,又听乃母大叫道:“无耻贱妇,胆敢内应外合,企图破我神幛。” 料定所猜是实,不管好歹,立将乃祖秘授三阳神雷发出一粒,向魔女打去。那神雷出手,虽然只有豆大,光华也不大强烈,但威力极大,一经着身轰然一声,魔女猝不及防立被炸去一腿,那形如风车之宝,也向下一沉。 小珠一见东方明得手,忙也将乃父范逸叟所传五灵梭向魔女打去。那梭只一道五色光华,离开魔女不远。忽然哗噗一声自行炸裂,飞出一大蓬五色神针,乍看好似月晕一般,实则乃系无数细如牛毛的神针。 因已近身,更无法闪避,一下打个正着,胸腹之间,着了一大片,那针形虽小,一经着身,酸麻痒痛齐作。 魔女妲妮娜连吃大亏,不由凶悍之性大发,回顾二人厉声道:“两个无知小狗,胆敢以小犯上。” 说着一面行法定痛将腿立刻接上,一面一指那风车形邪宝,直向东方明飞去。那邪宝六叶一柱,一片乌金颜色,一经出手便大如车轮,旋转不已,粱舜华见状,不由慌急叫道:“明儿快走,那是魔教中的蚩尤车,只一近身必无幸理。” 东方明即待闪避已是不及,一下竟被那六叶裹定一旋立刻绞成肉泥。小珠一见,痛不欲生,一拍剑囊,正待将三阳烈火剑飞出与魔女一拼,谁知那蚩尤车,又复飞来裹着一绞也死于非命。 在妖车着身之际,只一惨叫,忽又闻一阵旃檀香味,便觉遍体清凉。再定睛一看时,哪有什么赤城山庄,原来身子仍在那辟魔宝盖之下,珊珊和小翠全在身侧,那柄干天烈火神钺,仍在前面纵横直闯光华愈烈,最奇怪的是小翠、珊珊两人反神色自若,似乎并末入幻。 不禁握着小翠的手道:“你适才看见什么没有?” 小翠道:“我并未看见什么,只见姐姐忽然将眼睛闭了,一会儿笑,又一会儿哭了,不知是何缘故?” 珊珊闻言笑道:“小珠道友法力真高,适才你已入幻,我正在心急,以为必无幸理,谁知这宝盖仍然裹定我们四人,向前冲去,并不象没有人主持的模样,你不久便也醒来。虽然七情难免相侵,但真精和元灵并未动摇,这悬崖勒马的功夫,实在令我钦佩之至。” 小珠想起阵中光景,不由脸上飞红,羞得说不出话来。猛见雷声连震,接着一道白光,矫如游龙,半轮旭日挟着一片红霞直飞进来,和小珠一柄神钺光华一合,妖阵立破。 大家看时,却是柳春儿和东方明二人已经双双冲进来,大家仍在第二重殿宇院落当中。那贺宝琼和另外两三个妖鬼,已被双钺绞成数段落在殿上。 一问情形,原来柳春儿和东方明自小珠、珊珊、小翠三人入水之后,半天不见动静,两人一商量,便一同捏了避水诀,从江底一路寻过来。 才到那堆怪石下面,忽见绿光一闪,先遁出两个妖人来,全是武士打扮,为首一人,一身甲胄,居然像个将军,但形容狼狈已极,扯着另一个妖人道:“小江,我看帝君一去不回,夫人又已背叛,引了敌人进来。来的那个丫头年纪虽小,法力却着实惊人,你我如不乘贺宝琼将他三人绊住,就此逃走。再一迟,夫人和那丫头脱困出来便全完了。不用说别的,单指小翠那只大手我就吃不住两下。莫若就此遁出水面,另外找个地方一藏。凭你我这种本领,只不遇上正教中能手,哪里没有金银女人,还不有的是快活,何必恋在这里咧。” 那妖人道:“方巡察你的话不错,老实说,便没有今天这一场,我在这里不过是一个看门的角色,还有好事轮到我头上吗?反正采补摄魂的那一套我已全会咧。你尚且舍得,难道我还舍不得吗?要走.咱们立刻就出去,不用再迟了。”两人说着,一纵妖光便向水面上遁去。 东方明见状哪里容得,一下便将神钺发出,只红光一闪,那方大头和另一守门妖人,便全被纹成一片浓烟,在江水之中化去。 两人原见妖人象从哪石洞出来,忙用神钺护身,入洞一看,见那石堂之中并无一人,又一路飞将进去,瞬息已到翠玉牌坊下面,只见里面妖光隐隐之中,似有一片红霞挟金花紫气在旋转着。心知三女业已被困,两人当下彼此一打招呼,直向魔宫冲去。 才入宫门,便见一个赤身妖女娇喝道,“你两个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这等大胆,擅入九幽帝阙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如再前行,便要送命了。” 两人再看时,只见那妖女在一片绿光圈绕之中,正从大殿上飞将出来,远看虽然美丽异常,但一脸凶悍之色,全身赤裸,更无半点羞耻,不由大怒道:“无耻妖鬼,还敢猖狂,老实说,那梁无告已经在玉龙潭伏诛,我二人系奉正教各前辈仙侠之命,前来破此妖宫为众除害,如果稍知自爱,静候发落,还可幸免魂消魄散到化沙虫之苦.否则,只稍一抗拒便形神皆灭了。” 那妖女也冷笑道:“大胆狂徒,你们一入九幽帝阙便是死期到了,还敢口出狂言么?如果不信,只看一看那珊珊、小翠两个贱人和那同来的鬼丫头就知道了。” 说罢把手一扬,银白练也似的,飞过来一条彩虹,将二人连宝光圈住。柳春儿、东方明俱各大怒,首先神钺光华暴涨,那条彩虹一着红光,便如雪花飞入洪炉一闪即没。接着柳春儿一挥手发出一粒三阳神雷,轰的一声巨响,立将妖女绿光震散,人也倒在地上。二人见得手甚易,心方一喜,东方明才叫得一声:“小珠姐姐你们在哪里,快来会合。” 想见那妖女就地一滚,厉声道:“两个小狗,竟敢动手伤你仙姑,我如不将你二人摄入法坛,吸尽精髓,也不算是女丧门柳银花。” 说罢,绿光一闪,人便不见。柳春儿方说得一声:“师兄快作准备,谨防妖女弄鬼。”忽然眼前一黑,东方明已不知去向,四围景物立刻一变。 正说着,只见身外金霞愈盛,蓦然轰的一声,忽发奇光,接着一声厉叫,青星全隐,那一片妖幡厉鬼,也完全不见,身子却在一座大殿之中,那金霞跟着一闪即没。 再看时,只见东方明正用神钺护身,在一片红光之下飞来,口中埋怨道:“师兄,你为什么招呼也不打一声,人便随着妖女飞去,差些没把我急死。” 柳春儿把手一招,先收回玉龙鞭,口中吱唔着道:“你是怎么来的,会看见什么动静吗?” 东方明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方才那妖女一弄鬼之后,你便不知去向,我也只觉在一片绿火之中,不知到什么地方,忙用神钺护身,眼前只见那绿火之中,泛起一片彩霞,现出一对对赤身男女在相携而舞。我因祖父说过,那便是魔道中的收摄法,千万动心不得,所以把心神一定视若无睹不去管他,但极担心你的安危。 “忽见金光一闪,你忽现身,发出一粒三阳神雷,又把玉龙鞭放出来,心中一喜,正待前来会合,那妖女也现身出来,我方欲将神钺扫去,耳畔忽闻一个老人的口音道:‘这事你别管,那娃儿决吃不了亏。’接着便见你飞起一片金霞,那妖女也被神雷震碎,倒底来的是哪一位老前辈,你知道吗?” 柳春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今天如非这位老前辈暗中助力,我也许就难说咧!” 东方明惊道:“你已遇上更惊险的场面吗,能不能告诉一点我听听?” 柳春儿不禁胜上通红,期期艾艾的有点说不出口。 东方明正在奇怪,又听见一个苍老的口音道:“这里的法坛已经破了,你们两个娃儿还不赶快到前面去,再一迟,小珠、小翠那两个小娃儿便要吃大亏咧。” 两人一听都不禁非常着急,忙道:“老前辈法谕自应遵示,我等便向前面去了,只是既承相助,能以法号见告现身容我二人叩谢吗?” 那人似有怒意道:“娃儿家,哪有这等罗嗦,再不去可来不及啦。” 说着,便觉有一股极大潜力将两人直逼出去,又听喝道:“你两个一到前面,只将双钺合壁妖阵立破,便可携了小翠到后洞复体,等她复体之后,你们四个娃儿再分两对,向我老人家叩头不好吗?” 两人被那股潜力像抛球也似的,一下送出也不知多远,好半会才停住。再抬头一看,只见四面绿幽幽一片妖光,好似一片光海一般。 其间只有一点红光,和金花紫气闪耀不定,心知珠翠二人必然被困住在内,连忙各把神钺玉龙鞭放起,同时用三阳神雷猛攻,果然妖阵立破。 五人一商量,珊珊道:“法坛既破,为首妖人又均已伏诛,我们赶快到后洞去,一切等小翠妹妹复体再说。那位老前辈既然有约,少不得少时便当相见,快去吧。” 说着在前引导,一连穿过好几重殿宇,最后又到了一个极长甬道,才觉走了一半,便闻水声潺潺,两边石骨崎磷,嵌着无数石洞,便如蜂房密布,珊珊一路仔细看过去,数到第三个较大石洞,笑道:“在这里了。” 说着,把手一指,发出一团绿光,照得洞中雪亮,众人看时,只见那洞四壁均由青石凿成,光洁如玉,洞内净无纤尘,却放着一张白石大床,床上躺着一个赤身少女,侧身偃卧在床上,脸儿朝里,玉肌莹然,便和睡去一样。 柳春儿忽然想到适才幻境中一幕,不蔡心中怦怦不已,小翠羞得脸上通红道:“姐姐,你还不把这磷火收去,我这样赤身露体的如何见人。” 珊珊一笑,绿火顿灭,半晌方听小翠娇嗔道:“好了,我已复体了,不过身上大冷,四肢也酸痛的很,这是什么道理?” 珊珊闻言,又将绿光发出笑道:“你那肉体藏在洞里已经几年,如非妖鬼行法禁制,早已腐朽,酸痛觉冷这是必然之事,你只活动几天就好了。” 众人再看时,只见小翠仍是方才打扮并无异样,只分外娇小妩媚而已。那床上肉体已经不见,料知元灵复体,二者已经合而为一,便一同又向前殿走去。 才到那法坛所在的后殿,忽见殿中黑压压的跪满了男女妖魂,前闻老者的声音,又在大喝道:“你等各人,或由余气未尽,或本凶魂厉魄,死后不安本份才被那妖鬼搜来,如今虽由邪法炼成聚散由心,隐现随意,饮食男女无异生人,但一离收摄采补,不久乃必渐灭。 “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由我行法,送向有缘之处,各按善恶转轮,人兽鱼虫自随业报而定。另一条路,是各发宏愿,修积善功以赎前愆,再由我用全神固魄之法,将形体凝固,略传吐纳口诀,稍受巫医之术,便出外自修善功,再谋遇合,一俟功行完满,或可超劫重修。 “此系我因未来劫数大大,在未来措劫之前特沛殊恩,容许尔等补过,以便利人利己。但其艰苦惊险,亦所必然,万一救人不得,也许就须以身殉道,所遭极惨。如果立志不坚故态复萌,一经为恶,甚至却化沙虫,都在意中,我却再救你等不得。取舍如何,可在此时速作一个决定,我便即时行法,却迟误不得。” 那伏地各妖魂,一齐都道:“我等情愿行善赎罪,还请仙师就此行法,如再为恶,自甘天诛。” 珊珊、小翠一看,那些妖魂均皆宫中侍者、执事等人。那法坛之上却端坐着一个身不满三尺的矮老头儿,正猜不出路数来。小珠已向众人道:“这是我的师祖,公孙太公,适才暗中行法救助我们一定是他老人家,大家还不上前拜见。” 东方明、柳春儿一见,连忙抢先叩拜道:“我二人说什么也想不到,竟是你老人家法驾到此,要不然早经叩接了,还能等到现在吗?” 小珠也扯着珊珊、小翠一同拜下去道:“你老人家,怎么一个人来此,我那父母呢?” 公孙寿昌把手连摇道:“我就怕这一套,所以挨到此刻才和你们这般娃儿见面,且都起来,你们等我把这批野鬼打发了再谈好吗?” 说着又向众妖魂大喝道:“尔等既都愿走第二条路,行善赎罪,可各对天许下宏愿,愿积善功若干,再侯发落。” 众妖鬼连忙叩拜在地,各自对天许愿,那公孙寿昌突然把手一扬,飞出一片金霞,将那法坛完全布满,霎时间,化成一个绝大金轮,将众妖魂一齐圈住,倏然旋转不已。 那一群妖魂,分明已和生人无异,经此一转,面目逐渐模糊,渐成一团团极淡黑影。 小珠不禁叫道:“师祖,这一批人,怎么经你这一来,反而全不成人形呢,这一来不是反害了他们吗?” 公孙寿昌笑道:“他们之所以能幻化人形,全由采补摄取而来,便如搏雪成人一般,只太阳一出,便全都化了,如何能持得久,你等只再等一会,便看出我法的玄妙了。” 众人再看时,果然金轮旋转愈急,妖魂也幻灭得愈快,一会儿便只剩下无数黑影,在光轮中跳脱着,又过了一会,那黑影才又渐渐浓起来。 这时那金轮转得也较慢些,各个黑影,也又渐具人形,现出男女老少各个不同的面目来。忽然轻雷一响,金轮顿停旋转,那一群妖魂,又各恢复原状。 一齐膜拜在地道:“我等幸承仙师妙法,现在不但形体已经凝固,便生前灵明也恢复不少,还请就此略传吐纳口诀,以便修积不胜感激。” 公孙寿昌笑道:“你等悔过向善果真属实出于本心吗?” 众妖魂忙又伏地道:“我等既蒙仙师渡化,焉有言不由衷之理。如有虚心假意,甘愿雷残天诛。” 公孙寿昌又笑道:“话虽如此,不过假如那妖鬼粱无告忽又回来,你等能不再受蛊惑吗?” 众妖魂忙又道:“我等现已迷途知返,焉有再受蛊惑之理?” 公孙寿昌听罢,忽然看着珊珊道:“你等认得她吗?” 众妖魂一见珊珊,不知公孙寿昌是何用意,齐声道:“她便是妖鬼梁无告的夫人,不过也是被妖鬼摄来,被迷之后,才收为夫人,决非有心相助妖鬼为恶,如果仙师有心渡化,还请一视同仁才好。” 珊珊见公孙寿昌忽然对着各妖魂问自己,也连忙拜伏在地道:“弟子自经心印禅师心光透体,久已迷途知返,此来便是奉了各位前辈仙侠之命,扫除妖宫,不过形体久毁,还望老前辈成全。” 公孙寿昌哈哈大笑道:“你虽出身旁门,相去正教并不太远。自经魔劫之后,能够迷途知返,虽出小和尚心光慧剑之力,也因善根具在,所以得免永沉魔道。因你曾有两甲子吐纳炼己功夫在前,所以元神稍固,灵明易复,自与他们出自残魄剩魂由妖鬼强炼而成的形体不同,便不经我法力施为,也是鬼仙一流人物。只能洁身自好,好积善功,将来无须转劫,也可修成散仙,恢复魔劫以前形态,如能再用我所炼固魄丹相助,修为就更易了。” 珊珊连忙伏地叩谢,公孙寿昌笑道:“你且慢谢我,须知我这固魄丹向不轻易与人,还有一个极大难题等你去做。如你能答应,不但固魄丹有份,我还想送你一两件降魔之宝,收为记名弟子,否则丹也照给,便要等到半甲子之后了。” 珊珊伏在地下,应声道:“弟子自遭魔劫以来身败名裂,本打算拜求你老人家赐以灵丹便去转劫。既蒙恩准收为记名弟子,又蒙赐予法宝,如有所命万死不辞。” 说罢,又叩拜道:“恩师如有所命,便请就此明示,弟子决无推辞之理。” 公孙寿昌笑道:“此洞既为妖鬼所辟,其中一切奥秘,你自均无不知,这些妖魂,你也尽能统率。我因在未来仙凡浩劫之中,欲对这场大劫稍为挽回一二,但到彼时必须群策群力才克有济,人数愈多愈好。这些残魂剩魄,虽然良莠不齐,但以我看来,十有八九略有根基,如若不然,早随业风转化,也不会被妖鬼收来,所以我才格外成全,助其将形体凝固,为善赎罪。 “但我绝不能经常查验各人功行,如再借此作恶,便连我也上干天谴。因此打算命你为群鬼之长,仍在此洞修为,静候劫数降临再为出外修积善功,将来勤惰赏罚也由你查考,如果各人全能合力修持,自是功德无量,你敢担此重任吗?” 珊珊略一沉吟道:“既承恩师之命,弟子怎敢推辞,不过弟子道力浅薄,诚恐妖鬼一旦归来,实非其敌,这些宫众也难尽受部勒,还望稍授机宜才好!” 公孙寿昌道:“这个你但放宽心,那妖鬼梁无告,已被洪昆带走,一时决不会放他回来。至于这些妖魂,经我行法之后,身形已固,所秉凶戾之气,也十消八九,只不出洞,统率查考也不太难,现在我再授你一本秘笈,稍加玩味之后,便妖鬼复来,也不难抗御了。” 说罢,便从身悬革囊之中,取出一卷书来道:“我这岷山一派向有三种秘笈,一种是内景元宗,所载均系还丹吐纳功夫。一种是本门剑诀,这两种已交狗皮道士、铜袍道人两人和我那新收弟子卓和观摩。这是第三种秘笈炼魔秘录,所载大抵炼魔扶邪要诀,后附数页乃巫医小术,但无不神效,如能勤习,便可为济世活人之用,将来等各人稍加修持之后,详加考查,再为转授。” 说着,又取出一个形若丹炉之宝笑道:“此乃前古仙人广成于所遗十三件法物之一,名为风火化形炉,如再遇上粱无告一类妖鬼,只须擒入炉中至多三日,即被炼化,永无后患。” 珊珊再拜一一接过,公孙寿昌又道:“此间魔宫妖魂共计数百人之多,除妖鬼带走一部,逃走和散在外面的也还不少。将来难免有人来此骚扰,如欲一一加以诛戳也未免树敌太多有伤天和。如今我再授你四十九根伏魔旗门,只将这段江底布好,寻常魔道中人便难入内,就是几个知名老魔头,也不敢轻易动手。这样一来,你等便更可安心修为了。” 说罢,又传了吐纳炼己和二宝使用之法,重对各妖魂道:“如今我已替你们筹下万全之策,今后一切须听我这记名徒弟之命,如敢包藏祸心,妄冀再行为恶,便她也可以制你等死命,那可不能怨我。” 众鬼魂俱各叩头领命,又向珊珊再拜,表示愿受节制,不提。那公孙寿昌等诸事停当,这才回顾珠翠二女和柳春儿、东方明道:“这里事已全了,我们也该走咧。”小珠才问父母何在,是否回到玉龙潭去,公孙寿昌猛一提腰下革囊,向四人把手一招。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登时景物全非,身子已经到了一个绝大的花园里面,再看时,只见山茶挑着花锄药囊,正从一条曲径上走来笑道:“你四人既已入了袋里乾坤,想必九幽魔宫事已了却,不妨乘此须臾稍叙离衷,自在游行,只听公孙太公召唤,便到玉龙潭了。” 小珠正笑说:“母亲为何一人独行,父亲也在此地吗?” 忽然一阵狂风,将四周花树,吹落无数花瓣,在空中一阵旋转,只见落英缤纷,断霞飞舞,霎时间,山茶便被隔断在那阵花雨之外。便连小翠和柳春儿也不知去向,等风定之后,那座花园之内,便只剩下东方明和自己两人。 心下不觉更外疑惑,正待开言,东方明已先笑道:“师妹不必疑虑,此乃公孙太公有意成全,俾令你我稍悟前因,以便将来合籍双修,决非幻境妖术可比。” 说罢一手攀着身侧花树看着小珠道:“你我都是身经数劫的再来人,还记得南极离朱岛赤城山庄的旧事吗?” 小珠想起适在九幽魔宫心狱中的幻境,不由双颊绯红,把头一掉嗔道:“谁还记得什么旧事新事的,我才不理你呢!” 东方明一闪身,又面对着她笑道:“好妹妹,你别骗我,适才公孙太公早用心声传音之法告诉我呢。你在九幽魔宫幻境之中,已将赤城山庄的旧事全又经历过咧。我们本来是一对神仙眷属,又何必作此俗态呢?你不听见伯母说,教我们:‘稍叙离衰,自在游行’吗?” 小珠猛忆刚才母亲果有此言。再一回想心狱幻境的情景,不禁有点鼻酸,几乎流下泪来。东方明一见她神色黯淡,玉容带惨。连忙一握纤手道:“据公孙太公传声相告,你在那心狱幻境之中,对你我前生之事已经大半明白,但只到你我同遭魔劫为止,这话对吗?小珠把头略点,并不开口。东方明道:“我们自遭魔劫之后,母亲因心痛儿媳同时丧命,愤不欲生,便也剑宝同施,与魔女一死相拼。谁知那魔女意在接应阿修罗老怪,自将你我杀死之后,便只守不攻,一面百般激怒母亲,暗中却将那蚩尤车整好了,觑空即便发出,向那空中的冰魄寒光上冲去,那邪宝忒自厉害,一下便将寒光攻穿,连那一片金霞也未能挡住,我们本门的干天烈火大阵竟被冲破。 “这三层光网一破,阿修罗老怪,立刻率领群魔攻入山庄,守阵诸伯叔和三辈门人大半均以身殉,只祖父和父母尚在与老怪兄妹全力相拼。 “无如这次老怪系倾巢来犯,不但有名的四尊者,均皆在内,还有几个与老怪魔法不相上下的妖人在内。虽然来的群魔也被三位老人家杀死不少,但究竟寡不敌众。 “那魔女妲妮娜,又素来看中父亲,久存聚唐乱伦之想,竟乘父亲被另一妖女用五毒魔针打伤左膊之际,出其不意用一片妖云,将人摄走。 “却好慧因大师人也赶到,百丈金虹从天而下,首当其冲的几个妖人立刻形神皆灭。阿修罗老怪,见已得手,我方又来了正教能手,便乘机率众遁走。 “事后祖父收拾残局,见门人子弟大半伤亡,赤城山庄也被魔火阴雷烧震得只剩下一片断垣残井,不忍再居此地。 “除商请慧因大师,设法维护死者转劫而外,便索性离开离朱岛,率领残余眷属门人,遁来中土,又在川中开辟了一座仙府,暂供栖止。当时曾经对天发誓,不将历劫诸人一一渡化回来,并将父亲从妖人手中救回,决不再回南极,重建赤城山庄。 “你我二人当时也是被慧因大师维护转劫之一,我因侥天之幸,投生在江南一个多子富家,不久便被祖父寻回。 你却历转数劫,才投生到今世父母膝下,又被祖父暗中送到岷山峡碧仙府去。彼时我一见面便看出是你来,只因祖父和母亲说,你尚有极大仙缘遇合,如果当时便使你悟彻因果留在仙府,反而误事,所以力为垂戒,不许接近。 “我为此事,也不知向祖父求过多少次数,但均未蒙允许,这些时来,相思无已,恨不能立刻赶去和你说明才好。无如尊长训戒难违,又知提前说明与你有害无益,这才一直忍到现在。 “如果不是公孙太公暗中成全,告以你已与前数生母亲相见,以后说明无妨,我还不敢把事揭开,只在干着急呢。” 小珠一见东方明说时,眼光直看着自己,情意真挚非常,不由大为感动,一双妙目流出泪来哭道:“明哥,我真想不到历劫数生,竟已把前因完全忘却,虽然当面也若路人,这实在太对不住你了。” 东方明也满怀凄怆但转执手温存道:“好妹妹,这劫后重逢正是天大喜事,你为何又这等伤感起来。何况现在你已得玄灵圣母渡化,若干劫前法力即将恢复。今后只能渡过三十年后那场仙凡浩劫,救回父亲你我便当随侍祖父同回离朱岛去,以后仙山岁月正长,何必如此呢?” 小珠抬着泪眼,又看了他一下道:“我不想修到神仙也须历劫。现在回忆起那天钓鳌矶头骊珠亭上小憩的事,还是作梦一般。自经魔劫以来却不知人间已是数十百度春秋,怎不令人伤感呢?” 东方明道:“本来花落花开只一弹指,这阎浮世界之中,只不过春梦婆娑而已,作得什么准来。不过你我本身魔劫已过,今后除四九天劫必须应过而外,只三十年后仙凡与共的那场浩劫一过,舍此以外,便全是安闲岁月,一路坦途,直到天荒地老,你又何必再发愁呢?” 小珠泪痕狼藉道:“那三十年后的仙凡浩劫,我也常听父亲、师长说,但不知又是何等险恶,你知道吗?” 东方明道:“这个我已听祖父说过,邪正自古即不能并立,自有世界以来,秉天地正气以生的则为圣贤仙佛,秉两间乖戾之气以生皆为魔道。 “这些邪魔外道,决不能得逞于太平盛世,但一遇世道失常即乘机为害,酿成浩劫。不过这种邪魔酿成的浩劫决难久长,一旦正气伸张,立刻消灭。虽数百年必有一次,造成劫数也大小不等,但从无以魔道治世,邪说立教亦可以成功的。 “三十年后这场劫数便是由于阿修罗这老怪,打算乘着中土多故,利用若干邪教败类,把他的魔教推展到中国来。这样一来,天下势必大乱,不但荼毒生灵,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骨堆山,便连方外的释道两门也必波及,仙佛同罹浩劫。 因此有一般前辈仙侠默运玄机,要想弭患于未来,才在玉龙潭召集这一次的祛魔弭劫大会,准备应付未来这场大劫。据我祖父说,这场劫数虽然决难幸免,只应付得宜,不令老魔得逞,也许可以减轻不少。 我等从这次大会以后,便也须负起这个却魔弭劫的重任来,其间凶险当然难免,只能一心卫道,矢志为庶民造福,自能逢凶化吉,履险如夷,你还愁它做什么?” 小珠想了一想道:“那妲妮娜还在人间吗?慧因师祖和祖父这般前辈仙侠,既知阿修罗老怪要造成这场未来的浩劫,为什么不就此到罗刹鬼国去将他们这些魔头除了,一定要让他将来猖獗为害,又是什么道理,这不是养痈遗患吗?” 东方明笑道:“你当这批魔头易除吗?如果真这等容易,连现在的仙侠大会也不用开了。老实说,这是劫运使然,人力之所能挽回的,只不过极小一部份而已。 “不用说别的,只我祖父自离朱岛一败之后,这许多年来,看似闭关潜修不问外事,哪一天不在积极做降魔功夫,哪一个时辰不在作报仇雪恨的打算。 “只为了要破魔女妲妮娜那只蚩尤车,便神游四海,遍寻能制之宝,整整化了一甲子工夫,才在东海火山之中寻到黄帝昔年专破这车的一对干天烈火神钺,总算已经有了把握,你当容易吗?” 小珠一抹脸上泪痕愕然道:“原来祖父为了这对神钺,竟化了这许多年工夫,那他老人家为什么轻易赐我呢?” 东方明又看着她笑了一笑道:“连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把这一对神钺赐你一柄,你试猜一猜看。” 小珠不禁脸上一红,唾了一口道:“啐,我才不理你呢。” 接着破涕为笑道:“人家是规规矩矩的问你,你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果真这对神钺是破蚩尤车之宝,那你我杀身之仇,就不难报了。” 东方明见她忧容已解,不由更加高兴笑道:“我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想到什么地方呀。你要问这个,我可以老实告诉你,祖父之所以把这对神钺分开,每人赏我们一柄,一共是有三种深意在内。一是因为我们前生一同丧生在蚩尤车下,有了此宝便可向妖女报复前仇。二来是将来到北极去救父亲,非此双钺合壁不能劈开冰山,为了好成全你我对父亲的一点孝思。三来……。” 说到这里低声附耳道:“这是老人家,对我们这一对同命鸳鸯转劫重来的纪念,你道对吗?” 小珠不禁佯羞薄怒夺过手去道:“你这人,为什么变得这般轻薄无赖,只见了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家,我不告诉才怪。” 东方明见她又是前生闺房相处的娇嗔光景,连忙陪笑道:“好妹妹,你别生气,我原是说着玩的,不过,祖父赐宝用意实在如此,这却不可辜负了他老人家。” 说着,又向前面一指道:“公孙太公这袋里乾坤,常人是极难得来的,以他老人家的遁法,由川中到玉龙潭那大快了,如不乘此一游那未免太可惜了。” 说罢不由分说,又携了小珠的手,信步向花丛一条小径走去,一路穿花拂柳,并肩而行。不一会,忽见长堤在望,海天无际,分明又到了离朱岛外的白砂岗上,两人不由全是一怔。 再细看时,堤上花树依然,那骊珠亭仍然矗立在钓鳌矶上,风景一点不改当年。两人又一步步从岗上走下去,到了亭上一看,揪枰未改,残局犹在,不禁有如梦寐。 半晌之后,小珠童心忽起,笑向东方明道:“这局残棋,想不到一搁数生,现在不管是真是幻,我们既已来此,何妨下完它再说呢?” 东方明也笑了一笑道:“为此一局残棋,想不到真成隔世,便在梦幻中下完它也未为不可。” 说罢各自就座,真的就那残局下起来。好半会之后忽然一声铁笛,高亢入云,从身侧海上送来。小珠掉头一看,只见海平如镜,波涛不生,一叶扁舟,载着两人,直向矶边驶来,那笛声便从舟上送来。 再向舟上两人一看,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倚舷横吹着一枝长笛,一面看着矶上,分明是柳春儿,另一个绿衣女孩子,似在艄后叩舷曼声低唱着却是小翠。 不由探首亭外高叫道:“孙少爷,小翠姐姐,你们好乐,能上来一谈吗?” 柳春儿闻呼,笛声嘎然而止,小翠却应声道:“小珠姐姐,我们哪里役有寻遍,谁知你们却在这里,我们这就来咧。” 说着似只见只手一挥,那一叶扁舟便从海上凌空而起,直向亭边飞来。东方明站起身来,正待招呼二人,那小舟已经飞到亭外,倏然一落。 二人全从那舟上下来,小翠把手一招,那只小舟登时缩成寸许大小飞入袖中。 接着又憨憨的向小珠笑道:“方才只那阵花雨一飞,怎么你们便全不见了?累得我们两个寻了好一会也没有寻到,想不到经过公孙太公一番点化之后,却在这里又遇见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珠见她只半天不见,不但脸色大转,充满了阳和之气,而且天真活泼和复体之初大不相同,又有公孙太公点化之语,知得其中必有情节,正待要问,东方明已经一面延客入亭,一面向柳春儿笑道:“公孙太公向来极喜我辈,尤喜成人之美,看你两位这般光景,莫非有什么奇遇吗?” 柳春儿笑了一笑道:“师兄这话诚然,不过如论奇遇,也许你早在我之先,小弟至多不过追随其后,略为学样吧。” 说着,看着小珠又是一笑道:“我久已知道你两位,原来本是一对堕劫神仙眷属,如今仅是劫后重逢而已。” 又听公孙寿昌传声道:“你们四个娃儿在我这袋里乾坤之中,想必已经尝尽悲欢离合的滋味咧。如今已经到了玉龙潭底多时,还赖在里面做什么。再不出来,不但柳老头儿不答应,便连东方老儿夫妇,和云麾夫人全不愿意咧。” 说罢,似听群仙在说:“你说矮老儿真是无赖,怎么和这些孩子们也开起玩笑来,还有半点尊长模样吗?” 倏然眼前金光一闪,已经到了一座高大殿宇当中,入眼但看金庭玉柱气象万千,除殿上吊着九朵白玉莲花灯而外,那八个合抱玉柱上,各盘一条金龙,龙口各衔明珠一粒,照耀得殿上毫发皆见。 正中八扇金屏,两旁各设着一排白玉交椅,上首一排椅子上坐着公孙寿昌,云麾夫人方天赐夫妇,雪山姥姥,还有一个浑身漆黑垢面蓬头的叫化,下首一排上坐着铁肩大师,慧因慧果两位神尼,柳不疑、东方旭初。 一见四人,云麾夫人李霜娥首先笑道:“你只管卖弄你那袋里乾坤,连我那新收记名弟子的诸生法力也给一齐恢复了过来,须知她诸生所学,杂而不纯,这样一来,又要费我好多心力,才能使她完全改正过来咧!” 公孙寿昌把眼一翻道:“你们这些人,真是难缠,我一片好心又落了褒贬咧。你只知道她所学不纯,却不知道目前事急,马上就要人用,如不设法速成,将她本来法力恢复,能等待吗?须知我们到这里召开这个弭劫驱魔大会,人家虽然迭吃大亏,也不甘雌伏,要向我们算还这本帐咧。 “如果不先将他们这些修为数生各具法力的门下弟子功力恢复过来,将来在这短短半甲子当中,遇上劲敌,难道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吃哑巴亏吗?” 四人一见诸位尊长均各在座,不待言毕,便一齐上前叩拜行礼,柳不疑笑道:“李道友所言虽是正理,但公孙道友所言更是当前急务,如以正邪局势而论,果然已经迫不及待呢。好在这里会罢,不久便要开赴海外,到那个时候,不妨再加考验,教他们痛下工夫,再行应劫,庶几才是两全之策,否则真要循序渐进那就难了。 “不但他们这四个,除了虬髯道友门下,心印一人而外,其余如诸葛钊夫妇,张纪方,杨继武弟兄,大桃小桃姐妹,乃至贤梁孟门下诸弟子等等,不也随学随用吗?不过,将来公孙道友,和雪山道友,还有我们这位东方大嫂李道友和虬髯师兄诸位却须随时策应他们才行。” 李霜娥方笑道:“柳道友到底心疼孙儿孙媳,借我一语,便将同道中四个最厉害的角色全扣上,既如此说,我也不消为了一个新收的记名弟子担心咧。” 公孙寿昌向那叫化看了一看大笑道:“你两位全都失言咧,我和雪山道友、东方大嫂、虬髯道友,固然是略具微能又极爱多管闲事,最喜欢这些娃儿们,要论真的厉害,还属这位大同教主彭康道友,为何反不当面拜托一下呢?” 那叫化连忙笑道:“公孙道友不必如此说,小弟那点微末道行,怎么值得挂齿。不但较之各位道友是望尘莫及,一切先机早在烛照之中。便论法力,公孙道友,不也胜我多多吗?不过,此次与会,既然妄参末议,以后只一遇上事,便无异自己的事,对各位门下弟子,也决不容别人欺负。但请放心便了,如果真要各位道友托我,那倒反是见外了。” 柳不疑、东方旭初一齐笑道:“我二人倒是早想拜托,只因平日极少过从,所以不便启齿,却想不到道友竟如此亢爽,既如此说,更感谢不尽了。” 说着向四人道:“此乃大同教主彭康老前辈,他一向以世法平等,众生一体教人,素具通天澈地之能,尤多异类修成弟子,你四人既蒙允许,以后随时相助,便是极大福缘,还不当面先行谢过呢?” 四人闻言,忙又叩拜在地,彭康大笑道:“我向来出口便是愿心,何况彼此又有这一盛会的因缘咧,。你们赶快起来,以后如遇劲敌,我自出面相助便了。不过我这大同教,将来也必在这场大劫数内推行,你们四人均武当后起之秀,与各宗派又有极深渊源,他日我如开府立教,你等却必须为我作一教外护法咧!” 四人因有各位尊长在座,未敢率尔答应,彭康方似不快,铁肩大师不禁大笑道:“彭道友所创宗教,乃集诸教精义之大成,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他日必于诸教之外,独放异彩,你们何幸得蒙教主邀约与会,还不当面叩谢吗?” 柳不疑也笑道:“彭道友他日如开府立教,不但他们这些后辈应效奔走之劳,便我等这些老朽,也该趋造仙府道贺观光,怎么反对这些孩子们客气起来?” 四人闻言连忙又叩拜道:“只彭老前辈如有差遣,弟子等无不遵命。” 彭康这才又笑道:“既如此说,那我们就此一言为定,彼此之间既是一家,便不许再客气了。” 说着又向铁肩大师道:“此中玄机,想又为道友烛照了,小弟将来之事,只有他四人便足够护法,怎敢再劳各位法驾?不过届时如再能遥为呼应,我这大同一教,便易推行了。” 说罢把手一拱道:“那我也就此当面谢过咧。” 各人惧各还礼不迭。铁肩大师见大同教主彭康已经把话说明,又向柳春儿等四人道:“你等在这开会期间,各有职司,尤其是柳春儿、东方明二人所司更为重要。适才因有许多因缘,才不得不命你前往嘉陵江底一行,此刻既已回来,还宜快去迎宾阁上才是,便小珠、小翠暂时也无须在此伺侯,可去殿外一问铁掌麻姑何天香,便知自己职守所在,不必再逗留了。” 四人闻言,又辞谢过各位尊长,一同出殿,东方明、柳春儿径向洞外而来。小珠出生潭底,路径极熟,便领了小翠从潜光水府牌坊下面去寻何天香。 方到那座梅花形的绿玉仙馆之外,忽见铁掌麻姑何天香匆匆从那仙馆里面出来笑道:“你两个快来吧,适才铁肩大师传声,教我派你两人的职司。我想外面的事,暂时还用不着你们两个女孩子,我兼管着仙厨的事,现在便由你两个作我的副手如何?” 小翠新来,自然唯唯答应。小珠却笑道:“妹妹,你别答应,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可够麻烦的。” 说着又笑道:“麻姑姑,这厨下的事,我委实已经弄不来咧。有好差事,还请另外派一件给我两人才好。” 何天香连忙道:“哎呀!你这丫头才离开此地几天,一下子爬到高枝上去,便忘了本呢。须知不但你非助我管厨不可,便是你那母亲和大桃小桃两位姑姑也非帮忙不可。要不然这开会期间,要有多少仙宾来往,人少了忙得来吗?” 小珠方笑道:“你骗我呢,我妈和父亲要在白鹤观防守,能也到这里来吗?” 忽听山茶已从室内走出来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胆大,一经离开我竟连麻姑姑的话也敢不听起来。老实说,不但我和你父亲已被柳太公飞剑传书召来,便你那前生母亲,也来了,你敢这样忘本放肆吗?” 小珠一看,连忙跪拜下去道:“妈,我真想不到你也来了,我怎敢和麻姑姑放肆,方才只不过闹着玩的,谁教她一向疼我呢?” 说罢,立刻扭麻糖也似的缠着山茶不放,又笑道:“我就再没规矩些,也决不敢有违她老人家之命,何况这去魔卫道大会,乃诸位前辈仙侠主持,为了未来仙凡劫数所在,就是再派下繁难的职司,也是义不容辞的事,真要推辞那不成了反叛吗?” 何天香方在笑说:“这孩子去山外一趟,学得更坏了。不但淘气,而且又学会了一张小油嘴回来。你如再不管她,女大十八变,将来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儿咧。” 小翠在旁一听山茶是小珠之母,何天香更是长辈,连忙也口呼姑姑伯母上来见礼,山茶慌忙扶着道:“方才我巳听说过,花小姐乃是我们孙少爷的少奶奶,你这么一来不折杀我吗?” 小翠不由红着一张小脸道:“我蒙小珠姐姐一再渡化,又救我于患难之中,才得历劫归来。已承不弃认了我这个妹妹,伯母要这样一说,那我可不敢再见你咧?” 何天香见她小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不由一把搂着向山茶唾了一口道:“亏你还是修道的人,怎么只听卓和大哥的话,老是对柳春儿一口一个孙少爷。有个出世的人,有这样的称呼吗?你瞧,好好一个孩子,给你弄得面红耳赤的,这是何苦呢?” 山茶不由也脸上一红道:“本来他对万真人和柳老大公一家一向都是这样称呼惯了的,我能忘本吗?谁又能像你这样小大由之,八辈子不分家,遇上谁全是一样呢?” 正说着,忽然大桃小桃姐妹携着杨弃儿走来道:“你们还不赶快出去看看去,那诸葛仙师的夫人来咧,人家才真不愧是一位人间仙子。这两天来与会的女仙虽然多,美的丑的全有,要真像她那样一尘不染,便如仙露明珠一样还真没有见过咧!” 山茶答讪着道:“真的吗?她现在什么地方呢,等我也看看去。” 何天香不由又笑道:“便你三位和这位杨弃儿道友,也算是够称美艳的了,难道她又胜过你们三位不成?” 小桃摇头道:“你怎么拿乌鸦比凤凰来。不用说我姐妹和山茶姐连站全不敢和她站在一处,便我们这位弃儿妹妹,自服九天灵药之后,也算是真够得美艳的了,可是人家那才真是琼岛飞仙一流人物。不信你只去一看便知明白。连我那大师姐向不服人,今天也赞叹不已咧。” 何天香闻言摇头道:“我也闻得唐二小姐容华盖代,素有绝世佳人之称,不过她今生转劫较晚,我又藏在这玉龙潭底多年,只是耳闻,实未谋面,既如此说,我倒要去见识见识呢。” 说着一手扯着小珠,一手牵着小翠道:“你两个也跟我去看看,我倒真不信,她是什么瑶台仙子,月里嫦蛾呢?” 接着,山茶和大桃姐妹,杨弃儿也一同随着出了潜水光府向青玉殿而来。才到牌坊下面,便闻一阵笑语之声道:“难怪小禅师说你变得怪模怪样呢,原来却是真的,不过混俗和光,原本无关宏旨,这样一来,不忒有点嫌过于骇怪世俗吗?” 那声音清脆兼而有之,真似花底流莺一般,接着又听狗皮道士大笑道:“现在的世界,在畜生道中,自不得不现畜生相以与相处,要不然,这场魔劫如何渡过咧?” 再看时,从那青玉殿角,已经走来三人,当头一个背插长剑的白衣少女,一手挠着一把白玉云帚,正向坊下走来,果然美艳绝伦之外,另有一种清高绝俗,自然淡雅的丰姿,不但仙骨珊珊,令人一见便有出尘之概,便一颦一笑也迥异寻常女仙。 另一青衣少女,却用一柄花锄,执着一个斗大花篮跟在后面,两人这一互相衬托,简直是画中的素蛾青女楼降人间,端的好看已极。 最妙的是在这两个神仙中人之间,却夹着一个狗皮道士,仍是一身狗皮颠头簸脑的跟在后面,人立而行,众人一见不禁掩口葫芦,几乎要失声笑了出来。 何天香首先迎了上去笑道:“来的是唐师妹吗?怎的诸葛师兄不先来通知我们恭迎咧,这不令我这地主失礼吗?” 狗皮道士闻言,连忙赶上前去向双方介绍,一面大笑道:“我这师妹此番出来,连我也大出意料之外。如非心印师兄事前略露口风,便我也不会守在迎宾阁上几天,谁又知道她在这个时候赶到咧。” 何天香不由一笑,摸着下巴道:“怪道你来了几天,除开柳老太公和万真人问话,老不离开迎宾阁呢。原来是专诚接我这位师妹,那就难怪了。” 唐蕙不禁粉脸一红,白了狗皮道士一眼。接着小珠、小翠和山茶、大桃姐一齐上来见礼。何天香又肃客入殿小坐。唐蕙一一答礼,一面向何天香笑道:“久闻师姐和我那了尘师姐在此潜修,只因小妹日浅,所以一向疏于问候,还望恕罪才好?” 何天香也笑道:“我也久闻师妹,奉了诸位老前辈之命为前生令堂护法,一向只许梅花作伴,明月为邻,今天为什么又奉命参与这盛会呢?” 唐蕙道:“起初我也不明白,各位尊长为何又有此命,适才得家师训示,才知道是为了我这最近两生,都在魔劫中流转,前生母亲,与今生父亲,均皆魔道中有数人物,而且全都宿根俱在,或已皈依正教,或誓以旁门重修正果,阿修罗教下又不乏贤者。为了釜底抽薪,免致将来玉石俱焚起见,所以才命我先向两生父母言明。请两位老人家各方劝阻这些身在魔教而尚知自爱的人士,不必参与将来那场浩劫。只因两位老人家,均在坐关,不能各地奔走,这才命我在请示之后,代服其劳,将来说不定还要请师姐多方臂助呢。” 何天香笑道:“原来如此,那倒也是一件无上功德,不过我也魔道中叛徒,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出于污泥而不染的人,过去所种恶因又板多,那些魔崽子,对我无一不想食肉寝皮而后快,你想我去帮你作说客,老实说,那只有债事,现在我转介绍两三个能手助你行事,那不比我好吗?” 说着,已经进入那座梅花型小殿,大家落座之后,唐慧又笑道:“人称何仙子一向说话极其爽朗,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但不知你打算请哪两位帮我行事呢。” 说着一双澄如秋水的妙目,向四面一转微笑道:“我今生极少出外行道,所以对于同道异常生疏,能先告诉我听听吗?” 何天香一指杨弃儿和小珠道:“将来你只带着她两个,便不难恩威兼施遇事迎刃而解了。” 小珠和杨弃儿两人,本来一见唐蕙便自投缘,一闻此语,小珠首先笑道:“将来我如能跟着唐师叔行道。那太好了。不过只怕唐师叔未必肯让我这小淘气跟着呢!” 弃儿也道:“只唐仙子肯让我随着阅历阅历那再好没有,便那阿修罗老怪夫妇我都见过,只唐仙子能要我,那些魔崽子真不听话,我不打个稀烂才怪。” 唐蕙一见两人全是天真无邪一脸稚气,正在犹豫,何天香笑道:“你别看轻她俩还是一团孩子气,须知这两位全是本门中绝顶人物哩。” 说着,匆匆又将两人来历和所持异宝一说,唐蕙不由失惊道:“原来这两位却是玄灵圣母和雪山老前辈的门下,那真令我失敬了。” 说罢,又一手一个将两人拉来道:“既如此说,将来容我禀明各尊长,再请二位随同前往便了。” 小珠先笑道:“唐师叔,你别听麻姑姑的。这位杨道友我也初见,不知她的本领如何,既是雪山门下,当然要比我强得多。不过我却只靠着前生母亲和各位尊长所赐法宝唬人,自己功力却一点没有哩。你真要让我随行,那还得随时教导才好。” 跟着杨弃儿也在谦逊着,山茶更不免为小珠客气一番。唐蕙人索谦和,正在笑请二人帮忙,不必客套。狗皮道士猛然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再世故便俗了。不过据我听心印师兄说,各位尊长这次所以特别破例将师妹传来,实在具有深意。此行也许颇有险阻,那魔道中潜修之士,固多贤者,另有用心的也大有人在,师妹却不可大意咧!” 唐蕙道:“我也因为各位尊长交派下来的这项职司太艰巨了,正在为难咧。既承各位帮我的忙,那就略放宽心了。不过心印师兄究竟说些什么?你能告诉我吗?那位小和尚向来说话藏头露尾,不到时候决不告诉你,真叫人有点莫测高深呢。” 狗皮道士道:“可不是吗?他对我也略露口风而已,只说师妹此行似有惊险,并未深言。我虽一再问他,他却一味取笑,一句话也不着边际,你叫我拿什么话告诉你呢?” 何天香笑道:“你两位放心,我向来知道小和尚的脾气,他只一露口风决不置身事外。只有这个娃娃头帮忙,再有小珠和那位杨道友,你们还愁什么呢?” 正说着,忽然金光一闪,心印已在室中现身,哈哈大笑道:“你偏没有说对,这次唐师妹的事,我却无法相助咧。真要把我算在里面,那就完全错了。” 何天香忙道:“你的职司是在前面,怎么百忙中又赶到这里来咧,是嘴馋又想吃点什么吗?那趁早说;这还得着人给你准备,我是过时不侯咧。” 心印笑道:“阿弥陀佛,人家是为正事而来,便是为了吃,今天也找不到你咧。老实说,我所以到这里来,一来是为了许了人家一个愿心还没有还。二来我知唐师妹此来,那小燕儿花篮里必定有好些东西,打算分润一二。三来,潭外云雾已开,想顺便邀你们一同去看看热闹。你怎忽然疑惑我到你这厨房里来打斋饭咧。我和尚虽然很穷,还不至为了你那点山肴野菜来打主意,你请放心吧!” 说着,从僧袍里掏出一把宝剑来递在小桃手中笑道:“这是那把玄龟剑,这些时,我忙里偷闲已经替你把上面邪气淬炼干净,现在你既已悟前因,又在名师门下,只稍为历练即可应用,有暇不妨先向云麾夫人请示心法,也许不久便须用着呢。” 小桃连忙谢了又谢,心印笑道:“谢倒不消谢得,只他日能善用此剑便行咧!” 小桃逊谢着,何天香忽然看着唐慧笑道:“你那花篮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却叫小和尚看得眼红.想分润一二咧。” 唐蕙笑道:“其实那花篮里并没有什么,只有两种异果而已,一种是我那新居湘江寒芳小筑所产梅子,一种还是群玉峰水晶原产的雪莲实,方才孝敬了诸位尊长之外,所余也不多了,既如此说,我每人送上两枚就是咧。” 说着唤过小燕,从那花篮之中,取出两种果子,每人各赠两枚。心印接过纳入袖中笑向何天香道:“你瞧,人家何等大方,亏你还是地主咧,一见有人来便生怕来嚼吃你,才多小家气。” 接着又笑道:“大家别小看这两种果子,那雪莲实固然是祛邪去毒轻身益气妙品。这梅子也非寻常梅树所结,实乃九天玉梅仙实。偶落人间,又适逢玉石精英之地,始能成树开花结实,不但补益元气,每粒可抵十年吐纳功夫,而且功能驻颜不老,返老还童,只能每年吃上一枚,便可永驻芳华咧。” 各位女仙闻言,一看梅子,其大如杯,通体作金黄色,不但异香扑鼻,便色泽也非常好看,不由俱各艳羡不巳。唐蕙看出各人心意,连忙说道:“诸位可别听小师兄那么说,这玉梅仙实,要十二年才开花结实,哪有每年可服一枚之由。不过,如真有此效,小妹倒决不吝啬,只到结果时,各位如果过访,一定每人再送一二枚便了。” 何天香笑道:“你理他呢,他不过想趁此骗点果子吃而已,要不这么一说,以后好意思一个人上门讨东西吃吗?你这么一说,却正落在他的计中了。” 心印看着何天香笑道:“你这人怎么专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我就再没有出息些,还不须此.所以要提醒大家一句。实在是为这里大半是女同门,女道友,有几位又大抵身经魔劫,有这仙果,到底要好得多。这玉梅仙实,虽然要十二年才开花结实,但如能以禁法保存,不会腐坏,便年服一枚也非难事。你这一打趣我不要紧.害得各位不便前去取讨,不教人家自误仙缘吗?” 唐蕙道:“只要你言而有徽,这倒无妨,便各位不来,将来到时我也必折简相邀,借此每隔十二年,大家同到湘江我那荒山小聚一次不更好吗?” 山茶、大桃姐妹、杨弃儿、小珠、小翠,均各当面称谢,只何天香微笑道:“那玉梅仙实我却无所用之,倒是那雪莲实将来如蒙见赐一二十粒,却感激不尽。” 小珠闻言不禁诧异道:“麻姑姑,据大师伯说那玉梅仙实吃了可以永驻芳华长生不老呢。你为什么不要,反要雪莲实这是什么道理。你如真的不要,我跟你换上一枚如何?” 何天香笑道:“你一个孩子家懂得什么,你看大家全长得艳丽好似大美人一般,所以才怕一朝老去未免可惜。我是一个出名的麻姑姑,要这东西做什么?与其不老而难看,还不如听他老去还可遮盖一二呢。你既要这个可以拿去,不消换得,我要雪莲实还早啦。” 说着,真把那枚梅子递了过去,又顺手将那枚雪莲实也送了小翠。唐蕙笑道:“我知道,你要那莲实须在半甲子以后,将来我必及早为你准备,到时立即奉上决不误事。不过那十二年一晤之约,却不可不践咧!” 何天香含笑点头,狗皮道士笑道:“你两位打的是什么哑谜,面且一约就是三十年,不忒嫌早一点吗?” 何天香道:“你懂得什么,修道人看得百岁光阴不过一瞬。这三十年之约,还不是弹指即至吗?” 正说着,心印在旁笑道:“我忙里偷闲跑来为了三事,如今已经做完了两件,还有一件是那封潭云雾已开,你们还要不要上去看一看咧?” 何天香道:“那些楼台亭榭倒有一半是我亲手建的,位置经营早已烂熟胸中,这还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妨带她们去看看。我老人家还有事咧。不过诸位尊长都说过,必须等到正日开潭,才能将那云海撤去。如今还有几天工夫,为什么又把开潭的日期提早了呢?” 心印道:“诸位尊长原本拟定正日开潭,再撒去云海,如今只因西方正教的大秦教主和妹妹安琪儿,还有流沙道人、大食尊者等人全要来赴会,共襄祛魔卫道大计,铁肩大师和柳师伯自得悉以后,因恐落小家子气,所以提前开潭以便迎接,不信,你只前去一看便知明白了。” 何天香不由微诧道:“既如此说,云海一开便蕃篱尽撤,虚实全见,万一再有魔教中人前来破坏,只会场附近稍有损害,便未免丢人,又如何说法呢?” 心印笑道:“你这又多虑咧,请想一想,如果各位尊长没有这个把握能轻易提前开潭吗?实不相瞒,如今四山全已有人遥为护法了。便阿修罗老怪,把所有魔道中量厉害的角色全找来,也不易讨了好去。不过外表却绝不易看出,不用说二三流的魔崽子无法得悉,便各派宗主夙具慧眼的也莫知究竟,所以我要请你去看一看,也就为了这个。” 小桃不由诧异道:“照这一说,那护法的几位,法力又比与会的长老更别具神通了,到底是谁咧?” 心印摇头道:“这个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却不敢乱说咧。” 何天香闻言更外惊异道:“既如此说,那连我也要到潭上去看看咧。” 说着率了众人,出了小殿,穿过潜光水府,径由青玉殿前,从那甬道出去。才到洞口瀑布下面,便见丽日当空,山容如沐,一种清新之气直欲扑人眉宇,令人精神为之一爽。再出洞一看,只见除那山口一座迎宾阁高耸入云而外,水边崖下又平添了数十处金碧楼台,俱各高下疏落有致,便那潭心也架上了一座五亭长桥,便似一道朱虹斜挂着,一直到潭后山下,端的壮丽已极。众人正在赞叹不已,心印忽然把手一指道:“你们且看,那会场便在山腰那个金顶里面。” 众人顺着手指一看,那后山上,各依峰峦起伏之势,也建着数十处楼阁。山腰果然有一个绝大金顶,凸出老高,正当群峰拱揖。四山合抱之中,地势极佳。 金顶以下隔着两三重巍峨殿宇,一路全是白石阶台直到山下,中间却耸立两重红玉牌坊,气象格外雄伟。最妙的是,除那金顶下几重殿宇而外,其余楼台亭榭,均各依地势而建,形式互异,绝不雷同,也不连接。但依全体看去,却无异一幅仙山楼阁画图,章法结构,无不极具匠心,不由大家全看得呆了。 忽听何天香倏然失声道:“这一带楼阁是我和虬髯老前辈合力建成,又因慧因慧果两位大师亲手行法封闭,怎么不但位置全有了变动,便连附近峰峦形式也绝不相同,各地又平添出若干不轻见的花木竹石来,这又是谁的神通呢?” 心印笑道:“我之所以一力邀你来看一下,也就为了这个。你还以为是你当初和我师父所建的样儿吗?早不同咧。告诉你老实话,这个地势的变动是公孙老前辈和大同教主彭康的作为。如今从黑石坞山后起直到野牛砦为止,这方圆数十里之内,峰峦崖壑本身就是一座万象朝元阵法。 “除有数几个老怪而外,只一进来,如果打算生事便不用走啦。那些花木竹石却是云麾夫人李仙子的妙用。看去虽然是这片仙山楼阁的点缀,只不过分外锦上添花而已。可是一遇上事,每一处全是极厉害的埋伏,如果有不开眼的魔道中人物,要想暗中闹鬼,那大家便全有好戏看咧。” 何天香这才恍然大悟道:“我道是谁有这样移山倒海的神通咧,原来却是这几位老前辈所置,那就难怪咧。” 说着再向四面一看,又复摇头,低声向心印笑道:“凭我这双眼睛还真看不出有谁在护法咧,你能告诉我一点迹象吗?” 心印摇头不语,忽见那潭中红桥上缓步走来三人,何天香看一看,却是闻野鹤、冷寒辉、冷红仙与晏亭亭,似乎正在指点云山,一路闲话着。何天香正在招呼,猛听小翠惊呼道:“小珠姐姐,你快看,那边天际是什么?”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野牛砦上空,忽然飞来一点金星,后面跟着一红一绿两道光华,电掣星驰一般赶来,晃眼已离延宾阁不远,遥闻金钟连响,阁前飞起两朵彩云,托着柳春儿、东方明冉冉飞起,心印忽向众人道:“现在又有一位正教中门下弟子,被两个有名的魔头赶下来,这事和好几位过去未来全有若干渊源,何不同去看看。” 何天香闻言,知道心印此言,又必具深意,连忙笑道:“看看也好,我真想不到,这些死不尽的魔崽子,怎么偏乘着这几天来捣乱,真是活得不耐烦咧!” 说着携了小翠道:“你转劫归来最迟,又和我最投缘,且随我来罢。” 说罢一纵遁光径向延宾阁飞去,众人跟着全到了延宾阁下。再看那点金星时,已到阁前直泻而下,内面倏然现出一个绿衣少女来,对着空际冷笑一声道:“你家姑娘不过因为赴会在即,又素来不喜杀生,才让你两个鬼东西一步,你们既然赶上门来,打听过这里是什么地方,目前开什么会没有?真要再不识相,不用说惊动潭中诸位老前辈,别想活命。便这两辈门下弟子,也不会放你们囫囵着回去咧。” 一语才毕,忽听天空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已经两番逃出我手,这一次却决难再放你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老鬼们,装模作样的在此开会吗?老实说我要怕了他们还不来咧。” 接着又听一个女人声音道:“哥哥仔细,这丫头身边藏有至宝,这里又是各老鬼集会的地方,不要真着了她的道儿。” 话犹未完,两道红绿光华,又一泻而下,登时现出一个袒臂露胸的红衣少妇,和一个碧眼虬髯耳戴金环身穿大红烈火袈裟的番僧出来。那番僧先向少妇道:“你知道什么?我所以追这丫头下来,实在因为她乃数世纯阴之体,那点真阴旷世难逢,不舍丢开。二则也因此地各老鬼门下,男的大都也数世修为,元阳未泄,不特于你大有益处,便女的,好庐舍也不一而足,你不是常说自从失去肉体而后,几次夺舍都不很中意吗?何不就此捞上一两个回去,受用受用,也臊臊那般老鬼的脸不好吗?” 一言甫毕,那半空中、彩云上的柳春儿早已认出来的少女正是前生爱妻谢绿云,却不知那男女两个妖人是谁,连忙大喝道:“大胆妖人,既到我这玉龙潭前,又值群仙大会在迩,就该报名投帖才对,竟敢如此猖狂,你们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番僧猛然把头一抬冷笑道:“你这无知小狗竟敢如此卖狂,还不与我下来受死吗?” 说着,猛一伸手,五道暗红色光华,直向柳春儿当头罩下。那谢绿云见状,连忙娇喝道:“盐池老怪,胆敢出手伤人,我且教你知道厉害。” 说着立刻飞起一片青蒙蒙光华,向那五道红光一迎,两下还未接触,那五道红光已离开柳春儿顶门不远,忽听下面有人哈哈大笑道:“谢道友,你且慢动手,这里已经定了规矩,招待这些恶客全是我的责任,你这么一来,便有点嫌喧宾夺主咧。” 接着又道:“我道盐池三怪当中的第一怪盐池尊者哈天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却是冒充我佛门子弟的孽障,这一来我和尚更不能不招呼呢。” 说罢心印已经排众而出,一手轻拍脑后,首先飞出心光将柳春儿护定,一面又看着来人笑道:“你这魔崽子,既然穿上僧服,就该觅地清修才是,为什么三番两次找人家谢道友的麻烦,又来扰我群仙祛魔卫道大会会场是何道理?” 原来那来的番僧正是盐池尊者,那少妇便是他妹妹哈五娘,一见在若干男女之中,忽然出来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口气又极大,不由一怔道:“你这小秃厮儿,是谁的门下,也敢向我叫阵,还不叫你师父出来答话。” 说着,那五道暗红色光华,被心光一挡,已经缩回数丈,一下又被谢绿云所发贝叶神光正迎个正着。猛觉真气一震,那多年炼就的赤煞蚩尤剑气,竟被吸住,欲待连身吸去,不由心中微讶。 再仔细一看,那彩云上护着柳春儿的乃是佛门中有名的伏魔心光,自己以前便吃过这种心光的大亏。那青蒙蒙的光却自一片贝叶上发出,那也是一件佛门至宝,正在暗吃一惊。 猛又听心印冷笑道:“亏你这孽障,还要冒充佛门子弟,难道你那师弟马道玄回去没有说过,我那大力金刚掌是个什么滋味吗?” 盐池尊者闻言,忙运真气先将那五道赤煞蚩尤剑气收回,一面大喝道:“既如此说,你就是那南海虬髯贼秃门下的心印和尚了。上次你在青磷谷倚仗老贼秃和李映红老乞婆之势,幸逃我马二弟之手,得以不死已是侥幸,还敢如此卖狂,我如不将你就此拿下,也不算是青海的盐池尊老。” 说罢,身子一抖,暴涨数丈,浑身全在火焰缭绕之中便和一个通红的巨灵神一样,那件大红烈火袈裟,便似火云一般,蓬蓬勃勃的,向四面伸张开来,也不知是虚是实,只觉无边火焰全从那件袈裟上喷射而出,待向心印罩下,心印方说着:“你这魔崽子,原来也是个玩火的孽障,这下于,你算玩到姥姥家来咧!” 猛听杨弃儿大喝道:“你这番狗,竟敢仗着这一点障眼法,前来扰乱群仙祛魔大会,这不是找死吗?” 说着,一指五行日月轮青黄赤白黑五道光华,捧着一轮红日,直冲过来。东方明小珠也飞起两柄神钺横扫上去。这三件前古奇珍不约而同一齐发出之后,那哈五娘见机,首先化成一道绿光飞去,临走方招呼得一声:“哥哥快走,这些小狗宝物厉害。” 那五行日月轮首先冲到,只听盐池尊者呀的惨叫一声,立被五剑一轮,拦腰冲断。接着两钺合壁,将那颗水缸大小的脑袋,劈成数瓣。 跟着五剑一轮和双钺一阵乱绞,登时洒了一天血雨,将那具残尸绞得粉碎。遥闻盐池尊者厉吼连声,那护身火焰忽然将那一大片血肉残骨一卷,倏又成形,在三件仙兵当中,不住闪避旋转。 一面又大喝道:“一群无知小狗,竟敢乘你佛爷不备,暗下这等毒手,我怎得与你们干休。” 喝罢,火焰愈盛,那三件仙兵虽然厉害.但一下扫过,立刻又合成一处,老魔那个身子,便也似一团虚影一般,却始终无法使其消灭,众人不禁俱觉骇然。忽又听心印喝道:“老魔厉害,各人可回到小珠辟魔宝盖之下护身,以免损伤,待我来再令他尝尝我这慧剑滋味。” 小珠闻言,忙将辟邪宝盖放起,将众人护定,猛见心印脑后心光大盛,倏然现出三寸长的一柄晶莹小剑,直向盐池尊者飞去。 那盐池尊者,在三种仙兵奔驰追逐之中,虽然上下飞腾毫无惧怯,但一见心印慧剑出手,又厉吼一声,倏从头顶上,发出一团赤若火焰的光华,一收一放,立成一朵血色莲花。 那血莲中间又现出一个三寸来高的小番僧,其状和盐池尊老一般无二,一伸两只小手,竟将心印慧剑接住不放,似呈争夺之状,那三件仙兵却再也冲不到血莲当中小人身边去,偶触下面人身,仍是一闪即过,虚若无物。 众人正在惊疑之际,忽然闻野鹤从玉龙潭畔赶来,大声叫道:“各位道友千万留神,此乃盐池尊者天魔合体大法,只这慧剑一失,便满盘皆输,可速传声请诸位长老出场,或可能制,现在仙兵,实非其敌,时间一长,便不堪设想咧。” 一声才罢,忽听心印笑道:“多承道友关顾,不过他要把我这慧剑夺去功夫还差一点,我不过借此稍延时间,静候一位老前辈出手,所以才请各人在辟魔宝盖之下护身,以免他打不过我,却去暗算别人。你既赶来,盛情实在可感,便请在旁看看热闹,作个干证如何?” 闻野鹤一见心印仍然若无其事,言笑如常,只那护身心光,略为加强,此外并无异状,不由心折,满脸愧色道:“我因这厮实在厉害,并不在阿修罗老怪之下,所以才提醒各位道友一声,却想不到小禅师已到无人无我,无明无尽境界,他这慧剑怎么夺得去咧?” 心印笑道:“道友慧眼所及自是高明,不过对我却过誉了,老实说,我离你说的境界还远,不过这厮这点捣鬼的惫赖法儿,我还可以勉强应付,他的克星这也就来咧!” 说犹未完,只听得一声曼声梵唱从远处送来,那盐池尊老头顶小人,猛听一松那柄慧剑,忽然飞回,接着一阵旃檀香味过处,梵唱越来越近,忽见一个青翠蒲团上面端坐着一位白衣女尼,从东南角空中冉冉而来。 那盐池尊者见状,立刻身子一晃,化一点红星遁走。小珠抬头一看,那来的,正是自己最前生母玄灵圣母,不由欢跳着迎上去,其余各人也待迎接,但那玄灵圣母在空中只略睁慧目,含笑把头一点,并未降落便自隐去。 众人方在惊讶,心印忙道:“你们奇怪吗?适才圣母不过以元神来此为大会护法而已,其实她并未离开洞府一步咧。” 小珠不禁愕然道:“那么,她现在想是又回去了,如果再有厉害妖人前来,她怎么会知道呢?” 心印笑道:“圣母元灵照遍大千世界,感而遂通,只在六合之内,她有什么事情能不知道,不但此时此地,今后只有事,非她来援不可,虽千万里外,她往返也只瞬息间的事,所以你说她人不在此地是对的,说她时时刻刻不离此地也未为不可。老实说,此次的群仙大会,只须有她老人家一人护法,已足保安全,何况此外还有两三位咧?” 众人方在点头,小珠又道:“她老人家既然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法力,方才为何不将那监池尊者除去,却只将他惊走呢?将来留着这个老怪,岂不又要害人。” 心印道:“你真是孩子气,固然盐池老怪,事关天人浩劫,应运而生,不到时候,谁也无法除去,便圣母法力再高也不能逆天行事,不过,你如以为这一次,她只将盐池老怪惊走,那就又错咧。” 小翠携了何天香正在和绿云诉说转劫之后的事,闻言忙道:“这老怪,乃是我姐姐的大害,连这一次,他对她已经是第三次咧,照大师伯这等说法,难道老怪已经被圣母制住不成?” 心印笑道:“他见圣母自然受制,圣母何须制他。老实说,只在那梵唱一起,圣象初现的时候,不但老怪元神已受重创,便他那附身天魔,也被圣母天龙神唱和所现天人法相所伤,便到三十年后,那一场仙凡浩劫之中,也无法恢复咧!” 这时柳春儿、东方明二人也自空中落将下来,一闻此语忙道:“这圣母的法力就这样不可思议吗?那我们怎么一点不觉得咧?” 心印看了他二人一眼道:“这等法力就妙在无色无相,如果给你二人看出,那还有什么不可思议咧。” 接着又笑道:“圣母这种神唱法相,最妙的是因人而施,只有受者知道,你如不信,我们这些人中,还有几个遇上法缘的,少时一问便更知神妙了。” 绿云闻言,首先附和道:“圣母神通固不可发,便小禅师也慧眼别具,无所不照呢,我决不敢打诳语,便适才一刹那之间.已蒙她老人家渡化,收为弟子,并嘱同此间一位唐道友,和小珠师姐,还有一杨道友,一同去建一项绝大功德咧。” 心印方笑说:“我的话如何,这是算一位咧。” 说着又用手一指道:“你们看那边又有两个缘人来了。” 众人一看,那来的却是闻野鹤、冷寒辉、晏亭亭三人。 正待要问,闻野鹤已经哈哈大笑着走来道:“我这一次真是因祸得福,既蒙小禅师代为洗髓伐毛,除去附骨,适才又蒙圣母法相题示,神唱捧喝,如今无明已尽,还我自在,这座灵台已经清净多了。” 心印又看着他笑道:“口说自在,便难自在,本无无明,从何尽起。闻道友自觉灵台清净,只恐还未必咧。” 冷寒辉也笑道:“小禅师毕竟是四禅天人物,自然较之我等胜过千百倍。我和闻道友同是门外汉,怎能比得。不过自在虽然未必,却皆大欢喜,将来那最后一关,或许不难撒手咧。” 心印道‘“撒手不撤手,那全在你自己主张,何须事前便作远虑,这不但与圣母无关,便诸天菩萨也管不得,你为什么又着相入魔咧?” 冷寒辉和闻野鹤又合掌称谢,何天香在旁笑道:“小和尚,你先别逢人说法,反把正事耽误了。如今这位师妹既然远道赶来,固然先须晋谒各位尊长,请示机宜。便诸葛师兄和唐师妹,久别重逢,也须稍叙离衷才是。你只管你说得痛快,不透着有点太嫌饶舌吗?” 心印笑道:“去者自去,留者自留,我饶舌不饶舌与你何干,又与大家何干。” 何天香闻言只笑了一笑,便携了绿云、小翠、小珠和山茶、大桃姐妹径去,一面又向唐蕙笑道:“那半山之下,有一座金粟庵,那是我为你预备的暂时住所,何妨且去和诸葛师兄互证近来道力,不比在这里听这小和尚饶舌要有意思吗?” 唐蕙不由脸上一红,看了她一眼,却不好说什么,小燕在旁忙道:“既有住的地方,那就好呢。” 说着一摆肩上所挑花篮笑道:“我被这劳什子,已经累了大半天咧,也该找地方放下来才好。要不然,已经到了这里,还这样挑来挑去,人家不知道的,还当我有点精神病咧。” 说罢,又看着狗皮道士笑道:“师兄究竟比我们初来乍到要熟得多,何妨就请同去指点一下,容我息一息肩,不也好吗?” 唐蕙不由白了她一眼,小燕只当没看见,仍旧催着狗皮道士快走,何天香又猛一掉头道:“那地方,便在我从前为山茶妹妹所建新居的西边不远,门前有一株合抱的桂花树,你们一去不用费事,便可找到了。快些去吧,也许停一会还有事咧。” 心印正在和闻野鹤仍旧打着机锋,也笑道:“你们此时正该去一趟,到了开会正日那天,也许还有职司咧。如不先将地势看好,将来怎么应付。” 接着,向狗皮道士一挥手道:“快去,快去,我们这里还有事咧。” 狗皮道土,方觉脸上也有点讪讪的,忽然眼前金光一闪,再看时,自己和唐蕙、小燕三人,已经到了玉龙潭畔,那座悬崖下面山坡上,离开昔日何天香行法为卓和夫妇所建的那房子还有五丈高下。 那山坡的西边,却又开出一条小径来,通向另一座悬崖之上,相距只不到十丈光景,果然远远便看见一株大桂树当崖而立,其高何止十丈,满树翠叶之外,夹以一片金粟,一阵阵香风,远从崖上送来,真欲沁人心肺。 那桂树下面,即藏着一带曲槛回廊,和短短的一排白石栏杆,小燕不由笑道:“这心印师兄,虽然是张贫嘴有些讨人嫌,为人却极好。师姐你瞧,他一下子便将我们,直送到门前咧!” 说着挑了花篮,直向崖上走去,狗皮道士答讪着道:“心印师兄,果然佛法神妙无方,我还没有觉得呢。” 一面又看着小燕的背影,向唐蕙笑道:“别来这多时,小燕还是憨跳犹昔,怎么师妹反而生疏起来,是有些怪我弄得这等怪模怪样吗?” 唐蕙白了他一眼道:“闻得别后,你的道力已经进步不少,怎么还是这样呢?你平白又问这话有什么意思。” 接着,又嫣然一笑道:“你自愿意和光混俗,现畜生相与世人相周旋,与我何干,这一问,不又显得道心未净吗?” 狗皮道士见她忽转笑容,又是旧日光景。不由也笑道:“我之所以故意把自己弄成怪模怪样,就是为了诸生情孽,总难摆脱,以免这颗心再把握不住,但不知如何一见师妹便难自已,你说我道心未净,确如尊言,我如今正懊悔不应如此做作,转又着相呢。” 唐蕙不由双娥微皱道:“你如今既已悟彻前因,又自知过去诸生迭遭情孽,为什么还作如此想,难道真还打算再误人自误吗?那以后,我便不敢再见你咧。” 狗皮道士笑道:“这一点你请放心,我在水晶原自在庵不早就说过了,决不敢自误误人吗?便再糊涂些,也还不至今不如昔,何况三生所遭,历历如在眼前咧。不过,自古情关难勘,只不堕欲界,不一样自在吗?你笑我方才一问,不又显得道心未净,照你这一说,只在不闻不见上做工夫,不也着相吗?” 说着,又看了唐蕙一眼,见她并无怒容,又道:“今日何仙子和心印师兄,全硬把我们支使到这里来,或许另有深意亦未可知,何妨彼此趁此一会各吐衷曲,如果师妹不嫌我直率,我还有话要向师妹求教咧。” 唐蕙玉颊微红道:“你有话只管直说,为什么又这样客气起来,你说我多日不见好像生疏了,你这不也显得生疏了吗?” 狗皮道士又笑道:“我闻恩师和诸长老说,三十年后那场仙凡浩劫之后,再隔五甲子,还有一场地老天荒,从来未见的大劫,便连金仙佛祖全非应点不可,师妹曾听说过吗?” 唐蕙嗔道:“我还当你慎而重之的有什么话要说,为什么现在却问起这个来?说是我已听师父说过,不过事情还早呢,你为什么第一劫还未到,转先未雨绸缪的想起这个来的。” 狗皮道土陪笑道:“你先别生气,我之所以要向师妹求教的,就在这里,那么三十年后你打算怎样呢?” 唐蘑看了他一眼道:“我早向师父说过了,只过了那一刻,便打算被剃作佛门弟子呢。” 狗皮道士微笑不语,唐慧不禁又嗔道:“你笑什么?难道我不配跟大师姐学吗?那你也太以看轻了我呢。” 狗皮道士笑道:“凭师妹这等兰心蕙质,又清高绝俗,我焉敢看轻你。不过。万事皆由天定,绝不由人,我已听各位尊长说过,恐怕一时未必便能如愿咧。” 唐蕙正色道:“当真吗?我这几个月来,自信三劫已过,此心便如止水一般,灵台清净,已经绝无尘念,还有什么可以挂碍得,怎么各位尊长,还是这等说,那就难怪师父说,到时再说咧。不过我却不相信万事皆由天定之说,既然万事皆由天定,那又何用修为呢?便你也不常说人定胜天吗,现在怎么又这等说法?” 狗皮道士笑道:“我这是由衷之言,你可别恼,我虽然一向也主张人定胜天,可是你现在禅心并未大定,怎么能够力与天争咧?” 唐蕙不由睁着一双妙目,看着他薄怒道:“你还是那幸灾乐祸的老一套,我真不打算理你呢。” 接着又道:“你凭什么竟看出我禅心未定来,我倒请教一二,如果说对了,我自当谢过,否则,便请恕我要从此避道而行了。” 狗皮道士又笑了一笑道:“只你不恼.我便不妨直说,你那好洁的毛病至今未改,此其一也。性爱梅花始终如故,此其二也。还有……” 唐蕙不等说完,便摇头笑道:“你别说咧,说来说去还不是完全为你这套行头在加以解释。以后我自好洁,你自混俗和光,我自爱我的梅花,你自现你的狗相,各行其是还不好吗?至于我将来能不能披剃,那你便不用管咧。” 狗皮道士又大笑道:“那么,在你未作大解脱以前,你那一片梅花明月的寒芳小筑,是否还容我这狗皮道士过从呢? 唐蕙笑道:“世法平等,狗子也有佛性,我那明月梅花,本来一尘不染,你自着相,怪得谁来。过从不过从,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如依你这么一说,不但平白冤屈了我那万树梅花,便那一片寒山积雪也不甘缄默呢。” 狗皮道士正在大笑不已,猛见小燕又从那株桂树下蜇回,一路飞纵下来,娇嗔道:“我已把花篮放下多时,你两位怎么还不上去,却只在半途上说些什么!有什么话,不会上去,到了庵里再说吗?” 唐蕙不由脸上一红,又白了狗皮道士一眼道:“全是你,只顾在打机锋,又让这丫头在取笑呢。” 说着,径向山径走去,不一会,便一同到了大桂树下,一看那金栗庵时,一共只有五六间房子,又是绕崖而筑。在门外一看,便如一条曲曲长廊一般,但一律俱用朱红透明玉石砌成,远看依稀梵宫绀宇。 一入庵中,却曲折玲珑,无殊仙人别府。最妙的是立在那重短栏杆内面向外一看,全潭在望,野牛砦、黑石坞一带,一目了然。 那骊珠洞口的三叠瀑布,更是手指剑光可及,显然的,那是潭上的一个要隘。同时,那大会会场的金顶便在左侧。 狗皮道士一看,正在点头,和唐蕙指点峰峦,细说形势之妙。小燕已经从花篮中取了四个雪莲实和四个仙梅,还有几个红若火齐不知名的仙果,放在栏杆里面一张红玉小桌上。 她笑着道:“这还是我们带来的东西,二位权且取用代茶吧!” 正说着,忽从室内走出两个锦衣小婢来,一个捧着两碟点心。一个托着青玉大盘,盘里放着一把紫晶壶,三只白玉杯子,笑说“三位仙长。请恕接待来迟.且请用茶点如何?” 说着将茶点也放在桌上,含笑侍立,小燕不禁道:“这又作怪,我方才来时,已在这几间屋子里面走了个遍,并未见有人在。你们两个却是从哪里来的,既然在此伺候,为何不早点出来,却到这个时候,倒吓了我一跳呢。” 二婢笑道:“我二人本在山下,适奉何仙子之命,才来伺侯,也方上来不久咧。” 狗皮道士看着,知是山禽幻化,不禁笑道:“你俩既奉何仙子之命面来,到底是个什么出身,叫什么名字,可遵见告,以后也好呼唤!” 二婢含羞道:“婢子姐妹本山中小鸟,仙子尚未取名,仙长如果有事,只向潭主说便行了。” 唐蘑、小燕不由非常诧异。狗皮道士忙将何天香指物代人之法一说,二人才恍然大悟。正各取茶点,边谈边用。 忽见崖下,倏然涌出一朵白云,方广约可半亩,蓬蓬上升不已,转瞬间,蓦然眼前一闪,小珠和杨弃儿已经落在那栏杆的一端。 小珠先看着狗皮道士笑道:“麻姑姑说,怕唐师叔和小燕师叔住在这里,新来乍到有点嫌太寂寞了,所以命我和这位杨道友前来作伴。” 接着又把手向下一指道:“你那位铜袍师叔的屋子,便在那白云窝里,不过,那附近还要住上一位新来的客人,麻姑姑教我和你说要留神一二,也许在会前要出点事咧。” 狗皮道士心知那要来附近住的,必是新来恶客,所以何天香才把这附近重行布置了一下。再向下面看时,只见那朵白云,忽然慢慢散开.适才所见林麓,中间又涌出一高一下两处楼台,一处便在崖下右侧。是一座玲珑高耸的七级浮屠。 另一处,稍稍偏左,却是一栋绿玉砌成的楼阁,上下各自三楹,通体青翠,便似一块整玉雕成,远远看去瑰丽已极,恰好正在这金栗魔,和那座浮屠的中间。不禁心中格外明白,连忙告辞出庵,待去寻铜袍道人一看新居布置。 唐蕙也知何天香传话必有深意,只含笑送出,并未深问,转向小珠、弃儿笑道:“何仙子既然明知恶客,为何却又容他进入会场咧?到底来人是谁,你两个知道吗?” 小珠摇颈道:“麻姑姑只教我来这样说,却未说明来的是谁,不过她已说过,只来人如敢无礼,便着我和这位杨道友动手,决不要害怕,听口气,恐怕又是一位厉害人物咧。” 弃儿也笑道:“来的是谁,我和小珠虽不知道,但听何仙子口气,好橡那是魔道中人派来卧底的。到时也许要弄点什么鬼都说不定。不过据何仙子说,这次的大会,因为风声已经传出去了,只来赴会,不管有无请帖,全要一律款待,所以不得不尔,唐道友难道还不知道吗?” 唐蕙道:“知道我是早知道了。我是说与其让他进来闹鬼,不会在他来的时候,便加以说破,岂不更省事。” 弃儿又笑道:“依着铁肩大师,本来就是如此,所以才打算到了正日那天才将全山开禁。这是我师父和几位老前辈的意思,他们全说与其那么一做,反让一般魔崽子说我们怕他,转不如大方点,让他们进来,只不闹事,一样款待,便大会也容他观光,索性摆个场面,给他们看看,只稍有无礼之处,便由我们这些门下弟子来收拾他,也让他们知道厉害,所以才这样做。反正我们决输不了,少时你也许就知道咧。”正说着,只见万仓已从山下领了三个人,走到山坡下面,一手指着那座绿玉楼台.似在肃客前行。再看那三人时,当前一人,年纪约在七十以上,一身黄麻道服,圆圆一个胖脸,却秃顶无须,便似一个老太监一样,并不象妖邪一类。 第二却是一个红衣佩剑少女,看去非常端丽大方,也无半点轻狂之态。那第三个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幼童,头上披着一头短发,身穿黄麻直缀,赤足芒鞋,除天真活泼之外,更不似魔道中人物。众人一看,正在不解,为何这三人,却竟为虎作伥,来替魔教卧底。 渐渐人已到了崖下,遥闻万仓笑道:“江道友远来不易,尤其是我们事前疏忽,竟未能先把请柬送到,却蒙鹤驾先行莅止,一切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那秃顶老人大笑道:“老朽本南荒散人,中原极少有人知道,请柬未及,理所当然。此次冒昧与会,本在令小儿女阅历,略识诸位人间仙侠,以后也借此观摩求教,得蒙允许入场已是万幸,万道友怎么说出这等话来,岂不令老朽更加汗愧?” 万仓又道:“江道友得道千年,素为南极散仙中极有名人物,何必这等谦逊,这次实是我等一时疏忽以致失礼,既蒙莅止,还请赐教才对,不过此次大会纯为对付魔教,以免未来那一场仙凡浩劫,道友此来,对于此事却如何主张咧?” 那老人点头微笑道:“老朽世外之人,素与正教和魔道中人,均极少往还,此来只为观光盛会,实无主张。不过就鄙见所及,魔道中人,固然难免悖乎天理人情之处,但劫数前定,魔道亦应运而生,如果抑之过甚,似乎也非所宜,转不如到时各行其是,免致再因弭劫而起争论,转致将劫数扩大,才是正理,道友以为如何?” 万仓闻言不禁笑道:“江道友所见极是,但自古正邪不能两立,害人与救人焉可并存,这个各行其是如何行法咧。恐怕闹得到头来,我们以为是的魔道必以为非,而魔道之以为是的我们未必敢与苟同,那就终难免有所争执了。再则诚如道友所言,魔道中亦自有贤者,固未可一概而论,我们也决无门户之见。不过,是非却不可不明,善恶却不可不分,道友以为如何?” 那秃顶老人道:“我知道友必有此论,不过邪正是非善恶这也难说,道友心中先存下一个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的心,自居为正而以人为邪,这善恶便难分了。道友虽说无门户之见,这还不就是门户之见。如依老朽鄙见,莫若将这些是非邪正善恶的话全先不提,只谈个利害得失,倒好像合乎实际一点。” 万仓只笑了一笑道:“那么这个利害得失,又如何谈法呢?” 秃顶老人道:“如以利害得失而论,我想道友索称贤达,决不会真不知道的。这魔道迄今也算是流行极广,弥漫于宇宙之中,与其力为克制,即使全力相拼,成败当在未可知之数,何如彼此互相放宽一步,并存而不悖。这样一来,虽与道友等所标榜的祛魔卫道本意稍违,在事实上,却双方有益无害。不比争端一起,杀运随之而开要好得多吗?” 万仓哈哈大笑道:“如依江道友之见,那我们这次的祛魔卫道大会实为多事,转不如与群魔言和,互不相犯,一任其茶毒生灵为是了。” 秃顶老人正色道:“本来现在世道衰微、贫富固难不均,贵贱也各异,人可以欺人,强凌弱,众暴寡,已成理之当然,你怎么能禁魔道之不兴。要依我说,魔道之荼毒生灵,也许正是替天行道咧。” 万仓不由又冷笑道:“既如此说,道友此来,是专为了魔道说法了。如照道友立论,那我们之祛魔卫道真反为多事了。” 秃顶老人未及开言,那红衣少女道:“本来魔亦道,如果真的辩论起来,也未可厚非。道友等可以标榜卫道,难道魔教中人就不可以也各卫其道吗?如果双方坚持不下,那就不免要各种杀孽。名为祛魔卫道,实际上,岂不仍是胜者为强,转使生灵涂炭,同入魔道,所以便说祛魔卫道一会为多事也末为不可。” 万仓闻言不禁脸色一沉道:“如果照这样一说,那魔道中人的采生折割,杀戮无辜,倒是应该的了。” 秃顶老人又笑道:“老朽一家,均非魔道中人,更自信决无偏袒魔教之理。不过此来实有给双方和解之心。万道友请想,魔道采生折割杀人炼魂,固然不能说是完全合理。但天降浩劫已经不了。如果你们双方再借此兴风作浪,各存门户之见,互造杀孽,这场劫数不更大吗? “要依我说,莫若将此会改作消灾弭劫之用,索性连阿修罗王,和白骨教中诸长老一齐请来,约定互不相犯,各行其是。他们害他们的人,你们救你们的人,岂不可以省却无数是非,也免了若干人把在百千万劫中,历尽艰辛修来功行毁于一旦,岂不大家全好。否则,如果各仗人多势众,那话便难说咧?” 这话一说,不但万仓佛然不悦,便连崖下诸人听了,也觉所谈完全是强词夺理,纯为魔道张目,但不解各位尊长为何却放这等人来与会。 大家正想着,万仓陪着三人,已经越过那座宝塔,离开绿玉楼台不远,忽见一道金红色光华一闪,便似朱虹过度一般,倏然从空中落下一个奇形怪状的叫化来。 那叫化哈哈大笑道:“江道友,我真想不到,南极小仙源一别,不过五甲子。你这老儿,竟公然替魔教作起说客来。我彭康虽然也主各教合一无所不容,另创大同宗派,却与魔道中人决无法各行其是,不用再说其他宗教的各位宗主了。你要居心作此调人,何妨先与我老彭说话。你那歪理十八条,我也会。反正我们大会正日还有两天,这座翠微楼,又是此间主人为你一家预备的,便让我这叫化子来陪陪你如何?” 那秃顶老人,一见来的是彭康,也大笑道:“我知你与此间道友,均属相契,这次大会,你名虽被邀,也是一个作客的身份,但暗地里,却是主要角色之一,就先和你说也是一样。” 说着一把携着彭康手臂,转向那红衣少女和幼童道:“莹儿姐弟,你二人虽然随我潜修多年,但僻处南荒,一向孤陋寡闻。既能万里飞来此地,不妨阅历阅历。不过,此次大会,各宗派门下弟子,大半各有专长,却不许生事咧。” 那幼童笑道:“爷爷,你也看得我和姐姐太没出息呢,我们来到此地,总算是客,反再惫懒些,焉有无故生事之理?不过此地看来戒备极严,是否可以让我们各地观光,却未必敢呢?你老人家能先向主人说明一下吗?要不然,万一触犯人家禁忌,我姐弟虽未生事却把事情弄到头上来,却不好咧。” 万仓闻言,立即笑道:“小道友,这事你用不着再请爷爷说明。我们这里,虽因防备魔教人物前来弄鬼,不无戒备稍严。但只不先存下敌意,即使误触禁忌也无大妨碍。不过话要声明在前的,是此番来客人多,什么人全有,万一你姐弟和来客之中发生事故,我们却无法一一照顾呢。” 秃顶闻言笑道:“既万道友如此说,你们不妨就此开开眼界。我想我这老儿一向与世无争,大小也薄有名声,也许还不至便有人找到你们头上。即使有人问起,你等不妨直说,此来是客,有事请他们直接去问主人便行咧。” 说着,便携着彭康,进了那座绿玉楼台,那幼童却一把牵了红衣少女,纵起一道五色光华,便似雨后晴虹一般从后半山腰里,直向玉龙潭边飞去。 万仓在身后看见,只笑了一笑,便也跟着进了玉楼。这时,那金栗庵中诸人,看了更加诧异。 小珠方向杨弃儿道:“你知道这姐弟二人和那秃顶老人是什么来历吗?怎么初到此地,就这样旁若无人。” 杨弃儿方在摇头,倏听耳畔有人在低声道:“那秃老儿姓江名浩,号千里,是南极小仙源有名的散仙。这老儿虽然道术精奇,又精于五行飞遁,但人极古怪,一向自视极高,并非魔道中人。只因执迂过谬而已,所以有迂老儿和迂仙之称。” 他那外孙女儿梅莹和孙子江远,却与你二人大有因缘,少时如果遇上事,等到危殆的时候,最好合力相助,便好就此结交。不过这两个孩子,因为从小便受迂老儿之教,也颇自大高傲,必须等他二人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再为出手,才不被看轻,否则便不易就范咧。” 小珠一听,竟是公孙寿昌声音,连忙答应,暗中和弃儿以目会意,在场旁人并未觉察。不一会,那梅莹和江远二人已从潭边走上潭中曲桥,渐渐又纵桥上,走进第一座小亭。忽见前面走来一个矮胖中年道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精悍少年。 那桥本宽有二丈,到亭上二面虽然更平铺出去四五尺,但因那亭子四面均有走廊和朱红短栏,栏内又有飞来椅,所以行人反显得狭小。偏那两人又是并肩而行,竟将去路拦住。 梅莹一扯江远,连忙闪在一边,以便让他两人过去。 那矮胖道人一见两人让在一边,并不客气,只看了梅莹一眼,并向少年笑道:“克达,你看见吗?这又算是一个咧。” 那少年也笑道:“武当门下,毕竟不同凡响,这又一个极难得的素女呢!” 接着两下一阵挤眉弄眼,相互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交谈起来,一面就亭口飞来椅上坐下来不再前进。却不料梅莹因为自幼从外祖父云游各地,颇谙方言,对那二人所说的一种南海某岛语,却十有八九全懂的。 一听来的竟是天星岛二怪天欲良君黎宏,和俏魔君黎克达叔侄,所言又污秽不堪,竟欲将自己乘隙摄往山外,轮流采摄真阴,事完之后,再将人皮剥下送回。让武当派在开会时,先丢个大人,以为泄愤。 不由粉脸一红。娇喝道:“你仙姑乃系南极小仙源迂仙江千里外孙女红衣仙子梅莹,一样来此作客,并与武当一派无关,你二人如妄生恶念,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天星岛二怪,原本西方魔教派在南海各岛主要人物,只因生平极少往来中土,又出身黎峒土人,外貌虽然犷悍朴质.但素精黎母法术,看去绝不似魔教中人,才被派赴大会,暗中探听情形。 两人本也未接请柬,假作黎峒旁门散仙而来,最初装得极其安份,遇上人,从不交谈,有时更目不斜视。潭中执亭诸人,也佯装不知,任凭他二人做作。 黎氏叔侄不知暗中有人监视,方自喜已被瞒过,一听所谈已被梅莹识破,来人又非武当门下不由急怒交加。 偏偏二人出身黎峒,极少知道外界的事,竟不知有南极迂仙江千里其人。既恐事情败露,又不舍当前美色,竟不约而同,打了一个主意,打算用黎峒中化身夺舍之法,冷不妨将梅莹、江远先行摄到外山再说。双双一齐发作,各自飞出一个化身,分向梅莹、江远扑去。 偏他姐弟二人,虽然已得迂仙真传,精于五行遁法和剑术,却不料这黎峒所传化身夺舍之法也极厉害,而且所用均系阴神,一经发作,只觉一阵冷风从脑后侵入,生魂元灵已被挤出躯壳,他那化身却代替了本人,一点也看不出破绽。 除开释道两门,已将元神炼得凝固的有限几位长老而外,一经遇上决难幸免。梅莹、江远当时又在生气,一点也没有防此一着,因此二黎一经出手,立被将躯壳夺去。 偏那黎宏来得更毒,一经夺得梅莹躯壳之后,又立用拘魂制魄之法,打算将二人生魂捉住,免其泄漏。谁知梅莹随外祖父修炼有年,元神虽未凝固成婴,但已非寻常修道人可比,躯壳被夺,原因事出仓猝,措手不及,一见自己躯壳已被夺去,立将元神遁走,接着抖手就是一下五行神雷,直向二黎打去。 江远生魂方才出窍,眼看就要被拘,却因这一雷得了解救,也挣脱魔掌,遁在一旁,一见表姐动手,也将乃祖秘授五行日月轮放出,一下向黎克达横扫过去。 黎克达因见夺舍业已得手,心中正高兴异常,却万想不到那孩子虽然躯壳被夺,却身怀这等前古异宝,那五剑一轮一经扫着,肉身立碎,呀的一声厉叫之后,连忙将元神完全附入江远躯壳。 他大喝道:“你这孩子胆敢毁你祖师爷法体,我如不教你身受炼魂之惨,也不算是天星岛的俏魔君黎克达。” 那欲星黎宏,也被梅莹一雷,打得随地乱滚,一见势头不对,挟起梅莹躯壳,在一道乌金色光华之中,直向山后遁去。 梅莹正待赶去,偏被黎克达借用江远躯壳,放出一团魔火,将元灵所化一个三寸高的婴儿围着,却冲不出去。如发那所擅五行神雷,又恐伤损江远躯壳,正在心急。 江远功力较浅,元神自被挤出躯壳,只不过一团黑影而已,虽仗所挟前古奇珍五行日月轮卫护着,但黎克达心痛丧失肉身,竟将平日所采千年蜃气所练妖光,连他那一点元神带护宝光一齐罩定。 梅莹虽然僻处南极小仙源,却早知那妖光厉害,只稍为把持不定,真性立刻迷乱,时间一长,决难支持,外祖虽然近在半山之上,又无法告急,不由吓得心胆皆裂。 正在间不容发之际,忽见那悬崖上面,又飞下青黄赤白黑五道光华,捧着一轮红日,竟和江远所用五行日月轮一般无二,但那轮红日光芒万丈,五剑也如五道长虹经天而下,一下便将黎宏罩住,那威力之大简直不可思议。 接着一幢金霞,拥了两个女孩,倏从山腰飞下,娇喝道:“无知狗贼,竟敢混入仙府,无端扰我仙宾,还不与我将人放下听候发落吗?” 一声喝罢之后,那幢金霞立在身边落下,其中一个头梳双丫的少女只把手一抬,便是一个震天价大霹雳,先将二人身外妖光魔火震散,接着金霞向前一移,又将江远元神和那五行日月轮一并护好。另一白衣女孩,一指那所发五道剑和一轮红日已将黎宏圈住,一面也娇喝道:“你这厮又比阿修罗王厉害些,胆敢在我这五行日月轮中挣扎,如果再不将人留下听候发落,便要形神皆灭了。” 那黎克达顶了江远躯体,一见黎宏人被圈回,那五剑一轮竟和江远所发五行日月轮一般无二,威力更要大上百千倍,心疑两人必系同门,再者那双丫女孩,护身金霞,状如一幢宝盖,又是一件佛门降魔之宝,适才所发神雷威力之大,简直惊人。 料知今日之事,凶多吉少,如再将潭底各派长老引出一两位更无幸理,本身肉体己毁,幸而所夺躯壳极佳,以后正不妨仗以修为,时间一长,必被索回,那就万难脱身。 想着,猛然一催那片千年蜃气所化妖光,转向二女宝盖上扑去,一面却挟着一团魔火,向山外遁走,谁知身才耸起,倏然顶上囱门挨了一掌。耳畔陡然听得有人笑喝道:“你这不要脸的魔崽子,真连小偷也不如,这种好庐舍也是你能久占的吗?再不给我滚出来,那我只好先请你尝尝我这心光慧剑的滋味咧。” 那一掌打得虽不太重,却震得黎克达头晕眼花,元神一下便出了江远躯体,接着眼睛一亮,已被一片心光笼罩着,再也挣扎不出。 江远元神在那辟魔宝盖下面看得清楚,正待冲出复体,忽然身边又现出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哈哈大笑道:“你忙什么,只在我这祛魔卫道大会会场之上,谁也不敢把你那一具臭皮囊给夺去,且稍等须臾,这场公案一了,再钻进去不好吗?如在此时,便急急的出去,你那祖父的好朋友还未出场,他也许不说这两个魔崽子弄鬼,倒说我们冤枉好人咧。” 江远虽不认识那小和尚是谁,梅莹却随外祖父在南海见过一面,不由挣扎着道:“心印禅师,我姐弟二人元婴均未凝固,自被妖人夺舍之后,便难维持,还望大发慈悲,先命我那表弟复体,并请将我躯体夺下,否则元灵便要损耗不少咧。如果我那外祖父不信,我姐弟自当将此事当面说明。” 心印一笑身子一闪,倏然不见。那黎宏反将她做了一个挡箭脾,一面化身用那具躯体开路,一面冷笑道:“武当小狗听了,如今你祖师爷,已经拼得个玉石俱焚,只你等敢再放肆,我便先将这小贱人肉体用我阴雷震成粉碎,然后再与你等一拼咧。” 那从金栗庵飞下来的杨弃儿和小珠,虽已将他圈住,到底心怀顾忌,不敢遽下手,黎宏正在得意,厉声喝骂。“武当小狗,如不赶快将我叔侄放走,我这阴雷立刻爆发.这小贱人便永无复体之望了。” 猛见半山之上,那座绿玉楼台中,忽然飞下四五道异样光华,映得那玉龙潭上成为一片奇景。当头一道五色光华,首先落地,现出一个秃顶老人,正是那南极迂仙江浩,一见外孙女儿梅莹和爱孙江远元神已离躯壳,那黎宏正挟着梅莹躯体在向武当门下发威。 不由老脸通红,大叫道:“原来果有此事,这就不怪彭康、万仓两人说你们魔教中人难以共事了。” 接着又哈哈大笑道:“我万想不到,你们竟连我这自愿出任调人的迂老儿也放不过,对我这外孙女儿和孙儿也下了这种辣手,那就不能怪我有所取舍咧。” 接着空中又是一声冷笑道:“江浩,你别自己以为了不起,竟以调人自居,老实说,我天外三魔眼睛里还不会有你这号人物,只不过借你这张嘴向那几个老鬼传话而已,你当我们真个胆怯,便不敢与铁肩慧因等几个秃驴泼贱动手,非仗你调停不可吗?” 说罢一道黄光,恍如天神倒泻而下,又现出一个乌衣少年来,看着黎宏大喝道:“你是何人门下,还不快将这迂老儿的外孙女儿还他,当真要丢尽我魔教中人的脸吗?” 黎宏虽然身在魔教,却不知那少年是谁,一听这等口气,正在迟疑,那少年似已不耐厉声道:“你既然是魔教中人,料非西方魔教弟子,即系白骨教门下,难道连我利仞天魔杨文秀也没听见你们教主说过吗?如再倔强,那我就先用你等作个榜样与这迂老儿看看了。” 黎宏一听来人竟是天点山的三大天魔之一的利仞天魔杨文秀,不由惊得魂不附体,方说:“弟子遵命,愿将这女孩子还他。” 猛听身边有人冷笑道:“用不着你还,对不起,我已代劳咧。” 再看时,那梅莹躯壳已不知去向,只觉元神一震,似乎分出化身已经被人消灭。眼前却多出一个小和尚来,正站面前看着自己笑着,却是方才由黎克达手中夺回江远躯体的心印。 黎宏不由又是一惊,正待答话,猛听那杨文秀又冷笑一声道:“我知你这小鬼和尚惯于弄鬼,现在我已命他将那女孩躯体发还,又何须你去逞能。你敢倚虬髯老贼秃和李映红泼贱那点障眼法,在我面前卖弄吗?须知我这利仞天魔却容不得你如此放肆咧!” 话犹未完,在一道金红色强烈光华中,又现出大同教主彭康,负手而立向江浩笑道:“江道友,你现在便可看出谁是谁非来咧。老实说,我老彭之所以对各种教派无所不容,而独对魔教中人,不屑往来与深恶而痛绝之处也就在这里。现在总算还好,你那外孙女儿已被这几位小道友从虎口中救将下来,要不然,那可就难说咧。现在这位利仞大魔可是由你暗中引了进来的。要论法力,决用不着我们动手,只随便哪位小道友,都可以把他打发回去。不过,姓杨的可是冲着你来的,不但他们看在你份上,不好意思那么办,便我们也不好纵容他们扫你面皮,现在只有听你一句话了。” 正说着,那万仓也现身道:“本门诸弟子听清了,我现奉铁肩大师之命,传谕各人,那黎氏叔侄,竟敢在这次大会会场之处,公然暗算仙宾,自是罪不容诛,但此事应悉听江老前辈处置,尔等决不得擅加杀害,现在可速将两人交江老前辈发落。便遇有其他魔教中人物混了进来,也须先行禀明江老前辈,请示而行,如敢妄自动手,便当重责不贷。” 江浩闻言,不禁愧愤交加,说不出话来,那利仞天魔杨文秀,一听二人语气,不由激怒,面色骤变,首先把手一扬,一片雷火挟着万点金星,直向心印打去。 那声势之盛与快简直和排山倒海一般,不用说在场诸弟子震惊骇异,便彭康、万仓,也觉来势与寻常魔教家数有异。 就在那大家一怔之际,微闻惨嗥一声,那雷火金星之中,已有一人被罩定,接着,只闻得一阵焦臭之味触鼻,转眼连残骸俱尽。 江浩心疑心印已被杨文秀所掳,但亲见为了夺取梅莹躯体,致罹此劫,不由大怒,寿眉一扬向杨文秀冷笑道:“你与老朽中途相遇,说的是什么话,为什么言而无信,竟敢卖我伤人,是何道理?” 那杨文秀哈哈大笑道:“你这迂老儿真迂得可笑,中途我虽曾对你说过,此行完全为了委曲求全,以谋与武当各老鬼言和,免在劫数之中多伤生灵。但是现在这小秃驴太可恶了,这能怪得我吗?如今他巳被我这诸天神火寂灭金花,震得形神皆灭,难道你看了不忿,打算替那小秃驴报仇不成?” 江浩只气得双眉直竖,秃顶放光,正大喝一声道:“无耻贼魔,竟敢如此欺压于我……” 忽听身畔有人笑道:“江老前辈,你放心,这魔崽子决伤不了我,他只把那个小魔崽子出气,你也值得如此大动无名吗?” 再看时,那心印明明站在自己右侧,那黎宏却已踪迹俱无,这才知道,就这一刹那之间,心印已暗用大挪移法,将黎宏做了替身,不由心中大喜,也冷笑一声,看着杨文秀道:“你连这位小道友也敌不过,还有脸向我发横吗?须知我虽为你这恶魔所卖,却也不甘默尔而息咧。” 说着一抖手,一连串弹丸大小的五色彩球,直向杨文秀打去。那一串彩球,状如连珠,一出手,便听见轰轰之声大起,齐将五行神雷,向杨文秀罩下。那杨文秀,虽然已经修成天魔之体,便天劫也难制其死命。 但江浩那五行连珠神雷,别有妙用,一经发动,便生生不已,竟被一连打了几个跟斗,滚做一团。江浩一见神雷得手,哪里肯让杨文秀再还手,连忙又行法一催,那神雷一个接着一个,如雨点一般打下。 那杨文秀挨了几下重的之后,忽然厉吼一声,双臂一振,蓦地里就地一滚,登时身高数丈。面目也变得狰狞异常,笑声桀桀,便如厉鬼一般,屹立神雷之中,连动也不动。 倏然高叫道:“迂老儿,我因念在我们交情不错,又承你携来,得进这些老鬼巢穴,所以才让你一手。是识相的,快将两个小孩子带走,这里没有你的事,我也可以原谅你迂顽成性,否则,我就还手咧。” 小珠、弃儿一看,只见他身如山岳,一颗头作三角形,两只眼睛,通红发亮,便如两盏红灯一般,长牙阔口,一身绿毛披拂,真有一点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山魑,不禁有点骇然。 猛见江浩也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露出这付本像来,我就怕你不成。老实说,现在只有一句话可说,那就是你既由我带进山口,还请你随我出去,哪怕你以后有这本领,自己再闯进来。与我无关。如欲趁此就想欺负人家孩子,或是乱搞人家的会场,那我也只有与你拼个高下再说。” 杨文秀大笑道:“我对你已经客气到家咧,所以才容你把两个孩子带走,声明这里的事与你无关。要论你方才那阵五行神雷,焉有这等宽大之理?你如真不识相,要与我一拼,那也在你。实不相欺,我自到天外神山,自问还没有听过谁的话咧。不用你说,便是此地那些老鬼合起来,又能奈我何?” 说罢一伸巨掌,五溜暗赤光华,便向江浩抓来。江浩闻言,只气得开口不得。见巨掌抓来。微微一声低喝,从天庭上飞起一蓬五色光华,看去并不太强烈,但一从头上飞起,便有无数细如牛毛的光丝,捷如闪电迎向巨掌之上。 杨文秀方自微噫一声,把手一缩,已被迎个正着,一闪而没,那只巨掌忽如火烧,直如千万细针,顺着血脉向内钻去,只一刹那之间,已经过了腕肘,侵入右臂。 杨文秀忙把牙齿一咬,大喝道:“迂老儿,你胆敢对我下此毒手!也罢,我拼此手臂,还你这磁光炼就神针如何?” 说着,右肩一摇,那只巨掌,连着一条右臂,一齐脱落,接着一声大震,一条水桶粗细的手臂炸成粉碎,血肉骨头便如一阵骤雨,直向江浩当头打下。 江浩见状,倏然把手一招,在那阵血肉残骨之中,五色光华又现,登时结成一片五色光网,一下反兜上去,将所有血肉残骨一起兜住,包了起来,转瞬光华大盛,立转银色,那被包着的血肉残骨,随之熊熊的烧将起来。 杨文秀不禁大怒道:“老鬼可恶,竟敢毁我法体,今日之事,我焉能与你干休。” 说罢左手一起,飞出一片红光,夹着一片碗口大小金花,二次又向江浩罩下。江浩一见,把手一招那片五色光网,又自飞回,将身护定,一面大叫道:“彭万二道友留心,这厮已把九天真火和窟灭金花使出来咧。此火一着,山石草木皆成灰烬,那金花照处,人畜当之,无不立毙,二位道友或可无妨,门下弟子就有可虑了。” 说着,五色光华暴涨,先将梅莹和诸小一齐护上,微闻杨文秀大笑道:“我这神火金花一出,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抵御,慢说他两个这点微末道行,你空鬼叫有什么用?便你那五行真气,和南极磁光凝炼之宝,又焉能持久。你且先看我将这潭底老鬼们所布置的一切臭排场毁去作个榜样便知厉害了。” 说着,那片红光尽成烈焰,所有金花也一齐暴涨,每朵大如拷栳,连空中的日光,都被掩映得十分黯淡,彭康方喝一声:“老魔胆敢如此兴妖作怪,不惜荼毒千万生灵以求一逞,待我先来拿你,倒看是谁厉害。” 喝着正待施为,猛听半空中一声佛号,便如晴天一个霹雳,接着,四山梵音大起,从地底泛出一片极淡佛光,慢慢向上撑出,遥闻有人笑道:“大同教主,谅这等妖魔,何足当足下一击,你这一动无名不又多事了吗?” 接着又大喝道:“既称寂灭,哪来神火金花,你敢倚仗我佛门两件法物,便在此欺人。再不回头猛省,转瞬劫数就要临头,你的冤家债主现在那厢,正要坐讨这本孽账咧,还敢前来搞乱人家的降魔道场吗?” 一声喝罢之后,只见玉龙潭上,忽然现出一朵祥云,托着一个枯僧,携着一个状如猿猴的孩子,点头微笑道:“这点真火金花,原来是我佛门降魔法物,不知何年何月落在人间,却被这厮用五淫秽物所凝邪气收去,仗以抵御天劫之外,又拿来擅作福威。在这数百年中,也不知造了多少恶因。如今天幸,这两般法物与你有缘,可试用我方才传你大力金刚手法收来,如能到手,将来便遇上真正天魔也可降伏,不用说这些冒牌的西贝货了。” 那孩子闻言,咧开阔口,嘻嘻一笑,伸出像乌爪一样的一只漆黑小手,在那样云之上,向下一招,那片烈焰金花立刻收缩,只剩下一片红光裹着无数金星,向孩子身边飞去。 那杨文秀一听佛号梵唱,已是吃一大惊,再听枯僧这等说法,更知不妙,仗着真火金花,经他数百年来,用魔法修炼已与心合,连忙运用真气一收。 谁知那孩子小手连招,竟似有千万钧重大力吸去再也收不回来,不由心中更急,忙将大嘴一张,喷出一片粉红色光华,向那真火金花围了上去。 那孩子初行大力金刚收摄之法,颇行顺利,看看红光金花已缩成栲佬大小,离开身边也只剩下二三丈远近,满以为一定到手无疑,正喜得张开阔口嘻笑不已,谁知那道粉红色光华一经喷出,兜了上去以后,那片红光金花,倏然向后一掣,又复退回丈余。 孩子不由一惊,一面行法连招,一面看了枯僧一眼道:“这东西虽然很好玩,那魔崽子却不放它来咧!” 枯僧闻言,立即大喝道:“放不放由他,收不收在你,这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 孩子一怔,似有所悟,又用那鸟爪似的小手,下劲一招,五指之间各发金光,便似五道金虹也似的,将那片红光金花连同外面的一层粉红色光华一齐罩住,小眼一闭,向身边一掣,那红光金花,又形暴涨,化成一团烈焰。那层粉红色光华,立被烧着躁臭之味四溢。 杨文秀见状,说声不好,也伸左手一招,打算收回,却被小孩手上所发五道金虹裹着,动也不能动,转瞬便似熟油着火,轰的一声,全烧了起来。 正在心急如焚之时,遥闻心印在心光护身之下拊掌大笑道:“魔崽子,你上当咧,这秽迹金刚掌法,正是你这五淫之气的克星,如何不知道咧?这一来不但真火金花物归原主,便连你苦炼多年的五淫之气也完了。偷鸡不着蚀把米,这是何苦咧。” 接着,又高叫道:“鹰儿师弟,快用全力收那真火金花。这东西太好了,你有了这两般法物,将来便不难一个一个的收拾这些魔崽子咧!” 倏见那孩子,猛然一睁怪眼,小手一掣,大喝一声道:“真火金花既是与我有缘,还不与我回来,更待何时?” 五道金光倏然一涨,那团真火烈焰愈盛,金花也随之大涨,外层粉红光华,立被烧尽,接着又一收缩,只剩弹丸大小一粒红光耀目满布金花的小珠,飞入小孩掌中。 枯僧见状,又向下面诸人笑了一笑道:“我与小徒,今日缘法只此而已,寄语潭中诸道友,因缘自了,恕我暂时告别咧。” 言讫金光一闪,便连那孩子隐去。那杨文秀连失重宝,尤其是不舍那九天真火寂灭金花,正在悔恨交集之际,江浩倏然一摸秃顶笑道:“杨道友,你看见吗?这便是佛法无边咧。我自被神僧佛光一照,已经心地清凉,不再生恙怒。如依我劝,你不如就此速回天外神山闭户潜修为妙。如恐此间诸道友不容,不妨仍由我这迂老儿暂作调人放你回去如何?” 杨文秀闻言,不禁大怒道:“我如非中途遇上你这倒霉老鬼,何至连失重宝。你竟还敢得了便宜卖乖,讥讽于我,你以为我除了那真火金花便无法斗这般老鬼吗?” 说着正待施为,猛听山腰上有人高叫道:“江老前辈,这厮死期已近,你老人家虽然再有金石良言,他焉有肯信之理。弟子这就要寻他算一算弑师杀叔的那笔旧账咧。” 说着,只见万点金星,挟一片铿锵之声,凌空而下。江浩一看,只见一个赤面少年,披裹一件用无数碎铜片缀就的道袍,卓立身侧,向杨文秀大喝道:“你这逆贼,为了一个魔女,竟敢弑师杀叔,又将为师元灵禁制滟预堆下万丈寒潭之中,使我身受数百年之苦。如非孤云大师,念我虽然身在旁门,却心切正果,自从入道以来,又从未为恶,将我破禁放出,焉得转劫重修。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我总算又遇上,你还记得入我门中,所发乱剑穿身的誓言吗?现在已该应点咧。” 接着,汪的一声狗叫,狗皮道士也从半山纵剑飞下,冷笑道:“现在是有账算帐的时候,你跟他说这许多废话做什么?” 说罢,把手一扬,那道雄精剑光起处,便似百丈金虹横扫过去。杨文秀一见二人现身,只是这等说法.不由一怔,猛然想起过去劫中一件旧事来,不由心胆皆裂。 正在踌躇,剑光已经横扫过来,那样巨如山岳也似的魔相,竟被一扫两段,接着铜袍道人身子一抖。那五千零四十八柄寒铁金精所化短剑,一齐飞出,便如一蓬剑雨一般,将残尸罩定一绞,登时绞成肉泥。 在场诸人方讶这号称天外三魔的利仞天魔完得太快,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猛见那残尸碎骨之中,忽然现出一个龙眼大小红珠,在那无数剑光之中一旋,哗噗一声爆裂又现出一个白衣少年来,哈哈大笑道:“无知老鬼,胆敢狗仗人势,也在这个时候,向我算起这笔芝麻烂壳子的旧账来。你二人以为有那孤云贼秃在此,就可以制我死命吗?对不住,我已修成不死之身,便再经百千万劫又奈我何,如今你二人待怎样?” 原来那杨文秀生当西汉文景之世,正是天下太平,栗烂大仓之时,又颇有家财。乃叔杨方自幼好道,偶入秦岭,得遇旁门散仙箫渔收归门下,学成服气炼汞之法。 乃师尸解仙去,遂与师兄白晟一同修为,两人友好极笃。杨方忽因思恋祖宗丘墓,回家探望。不想被侄儿文秀看破,暗中随行,坚请收为弟子,随同学道。 杨方因其为人狡诈,道心不坚,始终未允。不料白晟看在他份上,竟予收留,算是自己弟子,传以本门心法。 这下杨方却无法不予承认,只好答应,三人同修为。那杨文秀最初对于师父叔叔,非常恭顺,也颇知自爱。后来渐将丹诀学会,防身炼魔剑术也学了个大概,便慢慢自满起来。 他之所以要学道,动机不过因为乃叔可以驭剑飞行,出入青溟,一时好奇心重,原非有志于道,一旦学会,便想人前炫耀,竟背着师父叔叔在山外附近村镇卖弄起来。 一上来还只不过捉弄村重牧竖以为笑乐,后来竟仗所能搬运收摄等术,盗窃酒食玩乐。有一次被乃叔窥破,当场责罚不算,又封禁洞中将近半年,才行放出。 白晟也将他着实训斥了一顿。并说,如再不守本门戒律,定必追回一切道术,逐出门墙。这一来直把个杨文秀不但恨透乃叔,便对师父也深为不满。 偏偏在这个时候,孽缘巧合,被他在无心之中认识了魔女殷好好,情愿自献真元,并以心血啖魔,暗中学会魔教中最厉害的一部九天逆运要诀,竟公然在乃师所处洞府附近,偷扰良家处子,供其采补淫乐。 这一来白晟不禁悔恨欲死,和杨方一商量,决定搜捕杀以除害。却不料他已尽得魔女所传,二人均非其敌,杨方当场被魔火烧死,白晟并被将元神摄去,交魔女禁制在滟预堆下寒潭之中,将近十甲子,才被孤云禅师破禁放出,转劫投生。 那杨文秀却从此魔道大进,不久又由魔女之介,结识了兜率天魔石坤,三人同往天外仙山,杨文秀自称利仞天魔,那魔女殷好好自称诸天魔女,同号天外三魔。 后来,杨文秀又在舍卫故城,发现九天神火余焰和那五十三朵寂灭金花,用魔道中的五淫秽恶之气硬行收了下来,在所居天外仙山整整用魔法修炼了两甲子,那九天神火才得渐与心合,随意运用,这一来,如虎生翼,为恶愈甚,也不知害了多少修道人和无辜生灵。 这一次因为兜率天魔石坤在松苓谷紫霞洞先吃了心印、杨弃儿等大亏,后来又被散花童子、宝树真人谢元困住,几乎丧在太白庚金神雷之下,回去一见,心中已是不禁激动。 又闻得玉龙潭各派教主正在举行祛魔卫道大会,专一对付魔教中人物,因此更加愤怒,决定要来玉龙潭大闹一场,打算在开会之前,先将几个主要人物击败,使得大会无法开成,代石坤泄愤。 谁知才到中土便遇见赤身教主洪昆挈着武倩儿狼狈逃过,不由吃了一大惊,连忙拦住遁光一问,才知二人已在玉龙潭也吃了大亏。 那武倩儿虽然真阴耗尽,人已支持不住,为人却十分狡狯,在答话的时候,又故意将玉龙潭诸人极力夸张一番,并于目前武当派和各教宗主,不但要用全力对付西方魔教和白骨教,且有一同打尽魔道中人物,永绝后患之意。 连激带将,竟将杨文秀说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恨不能立刻用神火金花,将整个玉龙潭和群仙一齐消灭才是意思。 但放过洪昆、武倩儿之后,仔细一想,以洪昆石坤二人,均是魔道中绝顶人物,竟全吃了大亏,也许此中另有真仙阿罗汉相助亦未可知,再回头想起那年石坤在雁岩大龙湫所遇两位神僧,不由也有点踌躇,转而又小心起来。但人已到了中土,又万无不见真章便自回去之理。 这样一想,便按下了一腔怒火,先就各方打听了一下,才知与会人多,不但中土各宗派长老全都来了,便连西方诸教教主也有多人要来,内中还有若干坐关不出,潜修已久的人物,因此愈加小心谨慎,惟恐一下遭败未免难堪,但又决不肯放下这念头,心中也想设法以赴会名义混了进去探一探虚实。 无如天外三魔素负盛名,既不肯有失身份,又恐潭中诸人加以拒绝,更不好看。正在盘算之际,却好一下又遇着江浩祖孙三人,纵着遁光飞来,仗着过去曾与订交,又深知迂仙为人,对于魔教中人并不大鄙视,而且另外有一种看法。 连忙拦着一问去向,江浩人本心直,便毫无隐讳说:此次玉龙潭大会自己也未接到请帖,只因恐双方各不相下,乘着这场劫数,都以全力相拼,到时生灵势必更加涂炭,所以打算前来调处。 杨文秀不由心中一动,便也假说,自己虽在魔道之中,但也惟恐将这次未来的仙凡浩劫扩大,打算设法消弭于无形。 只缘武当诸人不肯相信,所以未敢率尔前往,又故做出一付悲天悯人的样儿出来,不由将个以迂仙著名的江浩说动了,立刻笑道:“道友既具如此菩萨心肠,足见魔道中人,也不乏贤者,何妨就此同去。如恐对方不纳,便由我先说,倘将此次主持大会各人说服,再由道友陪我向罗剃国和青磷谷诸地奔走一下,如能因此各行其是,互不相犯,究竟要减轻若干杀戳,不也算是一场极大功德吗?” 杨文秀眼珠一转大笑道:“道友所见极是,以我看来,魔道中人虽然修为各有不同,但有些地方,却与那些以正宗自命的释道两门殊途同归。只因他们往往门户之见太深,一切见地全是出主人奴,逼人太甚,以致才弄得双方格格不入,互相仇视,我道中人以为是的,他们必以为非。 “其实天地之间哪有至道,他们以为是的何尝全是,他们以为非的,又何尝全非咧。如以目前情势而论,我相信那些被他们目为魔道的诸位道友.只我一言,决无妄自寻衅之理。不过这些自命祛魔卫道的人可就难说了。你要拉我同去,却不敢自取其辱咧!” 江浩正色道:“岂有此理,这是为了免致扩大劫数减轻杀戮的事,他们既以慈悲行善为标榜,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有横加侮辱之理?” 接着,又看看杨文秀笑道:“本来小弟也可独去,不过道友现在是魔道中人,适才所见,实足以塞对方之口,如果同去,便是一个极好的证明,话也容易说一点,所以我以为,还是同去为是。如果对方真的出言不逊,那一来就更足证是非曲直所在了。” 杨文秀又故意摇头道:“道友这话,固是持平之论,不过一谈到是非曲直,那就更难说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命为一派宗主的,你只看这祛魔卫道四个字,便不难想见了,焉有客人置辩之理。要依我说,不但我不宜露面,便道友此去,最好也是只谈利害,不说是非善恶为佳,否则便更难进言了。” 江浩微愠道:“道友,此言或许太过,我知铁肩、柳不疑、慧因、慧果等人,均已历转数劫,焉有这等固执之理。” 杨文秀突道:“这决不是口舌争辩的,道友既如此说,好在小弟素精附身潜形之术,只道友肯容附身,便是已具慧眼的人也不易看出,不妨暗中跟去,一明此言,如果他们肯容道友调停,小弟再为现身也未为晚,否则便再作别图.以弭这场浩劫如何?” 江浩闻言,概然答应道:“只道友肯随小弟一行,焉有不容之理,但不知如何附身潜形,能先见告吗?” 杨文秀笑道:“这个却容易得很,只道友在四肢百骸,指定一处,容我潜身就行,如果道友再能稍加遮盖那就更好了。” 江浩不由惊奇,笑着伸出右臂道:“便这肘下行吗?” 杨文秀笑了一笑,接着又道:“既承概允,那小弟就权借道友右肘栖身了。” 说罢,身子暴缩,只剩下寸许长一个小人,一下跳上江浩右肘,身子一晃人便不见,只肘上肌肤,较为堆起,起了一个小块而已。 江浩更加奇怪,忙就那块肉上一揿叫道:“杨道友,你是在这里吗?怎么我不觉得咧。” 遥闻耳畔有声,细若虫吟道:“江道友不必多疑,我已在你尊肘上打了公馆咧。这地方好极了,只你不说明,任凭他是谁也决难看出来。” 说着,又从那堆起之处,露出豆大一颗小头道:“事不宜迟,现在道友便可往玉龙潭一试咧,只他们肯从尊命,小弟决当追随道友之后,成此功德,不过一迟等他大会开过后便难挽回了。” 说罢把头一点,又缩了进去,了无痕迹,这样一来,不但江浩暗暗称寄,梅莹、江远更惊得跳起来。当下三人便一同又向玉龙潭而来,当由东方明、柳春儿迎接,转报迎宾阁。 恰好,那时候应由万仓在迎宾阁轮值,彼此并不认识,一问来历,方知是南极小仙源的迂仙江浩,一面延入阁上,一面又暗中传声潭底。 铁肩大师等人虽在青玉殿上,却神目如电,又各具六通,一经得讯,不但了如指掌,便连夙世因果也全明白,忙在传声中寄授机宜,一面转知有关各人,加以布置。 不但江浩一无所知,便连杨文秀也以为潭中诸人已被瞒过。 那万仓得了启示,立向江浩笑道:“索仰江道友为南极有名散仙,此次大会本拟折简奉邀,只以道友极少与外间接触,仙踪更罕离小仙潭仙府,诚恐见拒,所以未敢冒昧,却想不到竟劳鹤驾,翩然莅止,适奉铁肩大师之命,暂请在山腰翠微仙馆小住,容整衣冠,便率各派宗主来迎。” 接着又笑道:“此次大会,诸有未周,还望道友赐教。” 一面便肃客径向潭后山上而来,却不料一路谈论着才到金粟庵下,那江浩一则因为有杨文秀先入之言,二则又因铁肩大师等人,未能立刻出迎,竟几乎把话说岔口角起来。 幸而万仓得了指示,言语之中虽然有意激动,却不让他祖孙翻脸,那大同教主彭康又照预定计划赶来,才算岔了出去,把他祖孙三人延到翠微仙馆楼下。 偏偏梅莹姐弟,又因潭上一片仙山楼阁,布置极佳,美景无边,起了童心,意欲一游,这才惹出事来。那江浩初随彭、万两人进了翠微楼,宾主分别落座之后,仍是一团气愤,处处替魔道中人张目说话。 万仓除了殷勤招待而外,反一变前击,只笑而不言。 彭康却正色道:“迂老儿此来一片善意,此间诸道友刻已尽知,不过魔道与正教,本来决难两立,如果真的能并存而不悖于天地之间,也不成为魔道了,还请不要上当才好。 “老实说,我们这一次的祛魔卫道大会,决非门户之见,更不是只为在正邪两字上争执,而是为了魔道中人,确有不可容的地方。你虽一团好意,但是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尤其是一入魔道,便置天理人情于不顾,道友交友还宜慎重才是,否则受害的却不是我们咧?” 江浩拂然道:“彭道友不必这等说法,魔道中也有贤者,便诸位自命仙佛正宗,岂无一二败类,决不可一概而论。我这次所以从万里之外赶来,实为免致生灵更加涂炭,对于双方决无偏袒。如果照彭道友这等说法,便显然有成见存乎其间了。” 彭康哈哈大笑道:“魔教中固然不乏贤者,但是贤者却必不终于魔教,仙佛正宗自然也有败类,败类也必不容于仙佛,这是事实所在,决不可以口舌争。小弟做事极光明磊落,只魔教诸人真有悔过之心,愿以生灵为重,我也愿随道友之后,来对此间诸道友关说,各罢干戈,从此各行其是,不过却须他们先不害人才行,道友能有这把握吗?” 江浩一摸秃顶道:“这可是道友说的,我虽不能替魔道中诸道友说话,但是魔道中确有三位知名之士,曾经和我说过,不过彭道友能相信铁肩、柳不疑等人,真肯化除门户之见,和人家开诚相见吗?” 彭康未及开言,万仓已先说道:“江道友也许还未将我们此次大会宗旨弄清楚,所以才有这一问。其实我们要祛除的只是魔道中种种害人的事,并未对魔道中的人有所敌视,再说不上有门户之见。目前只魔道中诸长老,有人能说,魔教可以尽去采生折割,采补炼魂诸法,将一切生魂所炼之宝予以毁弃,放那无数冤魂各自投生,则我们祛魔卫道之旨已经做到,将来那场仙凡浩劫也不难共同渡过,还有什么不能开诚相见的。 “小弟虽然不是本门掌门人,但却日与各派宗主相处,知之甚详,此心实惟天可表,但不知江道友所说的,那位魔道中的知名之士能做到吗?” 江浩大笑道:“万道友能如此说,那事情也许就好办呢。” 说着一抬右肘道:“杨道友,你听见吗?既然彭、万两位全如此说,你何妨出来一谈咧!” 微闻杨文秀在肘下冷笑道;“凭他两个还不配相谈,如真可开诚相见,最好着铁肩、柳不疑等人出来,否则便恕难应命咧。” 彭康闻言.也在一边冷笑道:“姓杨的,你别以为借着迂老儿的法体把你带进来我们便不知道。老实说,你在中途和他说的什么话,全有人给你记上帐呢!你不是说过为了免致未来这场浩劫扩大,愿意和我们共图挽救吗?你别以为我和万道友两人不便和你接谈,须知如以辈份说来,你还差得远,如果不信,少时便要有人和你算帐了。 “不过我老人家,向不以大欺小,以尊厌卑,只你真有向善之心,无论对那批魔崽子如何,对你总可宽恕一二,不究以往,真要打算借着人家法体带进来弄鬼,还要这等狂妄,那江道友肘上却不是你蹲的地方,我便要把你请下来问一问咧。” 江浩连忙双手齐摇道:“你两位且慢争执,我之所以把杨道友带到此地,实在是为了替你们双方讲和,如果这等说法,那就不是老朽的本意咧。” 说罢,又向右肘道:“杨道友,方才在中途说得很好,怎么一言不合,又动起无名来。只你认为双方有法和解,便须面见铁肩、柳不疑诸道友也非难事。如果一味意气用事,那不也辜负你方才那点善心吗? “你虽尚未露面,适才所言,想必均能听见,但着我自来此,会有一言语及双方善恶是非曲直没有,由此便可知老朽决未食言偏袒谁了。不过你这等口声,却令彭、万两道友无法接谈咧。 要依我说,你不妨就此现身相见,双方有话,全当着我说,铁、柳诸道友既在此间,也决不会始终不见,否则反落小家气了。” 话才说完,又听杨文秀冷笑道:“迂老儿,听你之言,是一定要我出来,和他们一见了,不过,这是你逼我出来的,可不是我要借重你咧!” 说着,只见一道奇光一闪,从江浩肘下现出一个三寸来高的小人,迎风一晃,便和常人无异,但是一脸傲慢之色,和中途所见完全两样。 才现身之后,便向彭康道:“姓彭的,你别臭美,以一教宗主自居,须知我利仞天魔,还没有把你这种人物放在心上。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已完全听见。不错,我在中途曾和迂老儿说过,为了不致扩大未来的那场仙凡浩劫劫,双方互有死伤全都不利,可以在未来劫中各行其是。 “可是你听清了,这是为了双方全有好处,井非向你们投降,怎么你们竟恬不知耻,公然提出教魔道中人,连修为之法也要更改废除起来,这样能算有和解的诚意吗?” 接着哈哈大笑道:“你说要有人向我算帐,想必是指那些以一派宗主自居贼道秃驴泼贱了。须知我连四九天劫也曾度过几回,还在乎他们这些东西吗?” 彭康见状,冷冷地道:“你这又猜错了,连我也不屑和你较一日之长短,何况其他道高德重的长老、宗主们,如果真的由他们来发付你,也不算是各派的长老宗主咧!” 杨文秀不由大怒,正待责问,忽听万仓高声道:“江道友,你那令孙和外孙女已被两个魔崽子暗算咧。现在虽由此间弟子相助,一时不至形神皆灭,但两人躯体皆被来的两个魔崽子用夺舍之法夺去。你那外孙女元婴已成,一时或可无碍。令孙却已岌岌可危了。这虽然是我们疏于防范,让妖人混了进来,但是就此可见魔道中人不易相与咧!”江浩闻言不禁大惊,再倚窗一看,果然二人巳濒奇险,便也顾不得再当和事老,纵起遁光,飞身而下。 那杨文秀心中正想借故反脸,大闹一场,也跟着飞纵而下。彭万两人虽然心知早有安排,却也不敢大意,立即各纵剑遁从半山腰上直泻而下。 那杨文秀初尚自恃身怀奇珍,所向无敌。及致被孤云神僧携了鹰儿将二宝收去,已是懊丧万分。却想不到,狗皮、铜袍两人一齐现身,竟是被自己勾串魔女杀死的师父和叔叔。 虽然口词仍极强硬,但旧事一提,弑师杀叔的情景如在目前,也自心惊不已。一声喝罢之后,右手一起,脱手一阴雷,先向铜袍道人打去。 他那所炼阴雷,更较魔道中诸人不同,纯系平日收采九天罡煞之气,和天空雷电凝炼而成,一出手,便见奇光眩目,天地皆青,慢说人畜当之立成焦炭,便是山石也可劈成齑粉。方才把心一横,以为这一雷下去,不但二人决无幸理,便那立处,也非震得地裂山崩不可。 谁知一雷方才发出,狗皮道士一声冷笑,身畔立即发出一大片五行真气将两人一齐护住,那粒威力惊人的阴雷,只奇光一闪,连声音全未让出,便自不见。 这一来,杨文秀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又一连发出三粒阴雷,仍是奇光一闪便归乌有。杨文秀见状,又取了七粒阴雷同时发出,如依那阴雷七粒同时发的威力,便整个玉龙潭也被震毁无疑。 他这次混入会场的用意,原就打算用这一项阴雷,先将方圆十里之内山川木石一齐夷为平地。却没有想到,那七雷发出,不但威力未见增强,便那光华也不如以前四雷强烈,心中方疑云未定,暗想平日除精魔法而外,仗以抵御天劫的,只有九天神火、寂灭金花,再有便是这些神雷,如今三宝尽失,冤家债主又在跟前,虽然尚未出手,但既敢公然出面要算还旧账,决非若干劫以前可比。 何况跟前还有彭康、万仓、江浩和若干持有前古仙兵的少女在旁监视着,如果群起而攻,便不再引出其他厉害人物来,也自然难当,连忙暗作准备。 —面又厉声道:“你二人打算向我算这本旧账也并不难,几时有暇,不妨去到我那天外仙山一行再决雄雌,此刻我却不欲奉陪咧。” 说罢身子一抖,立刻现出千百化身,各纵一道乌金光华,便待凌空遁走。铜袍道人见状面色一变,大喝道:“弑师逆贼,还不应过前誓,打算向哪里走。” 说罢,随将无数短剑一齐飞起,便似洒了一天金星剑雨,向那杨文秀无数化身盖将下去。 这里狗皮道士也将那柄雄精剑飞出,只见百丈金虹横着一扫,呀的一声杨文秀所有化身,一齐消灭,只剩一团红影,在一片乌金光华之中,向后山飞去。 其去极速,本来就和闪电一般,却不料才到半山金栗庵上,忽见庵中飞出一道银光迎着一击,登时惨嗥一声又倒退回来数丈,却好被铜袍道人那一蓬剑雨赶上一绞,立被绞得粉碎,化作一片红星。 二次又待飞将上去,下面杨弃儿的五行日月轮已经也出手,那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挟着一轮红日,赶上去一下罩定。饶得杨文秀魔法极高,一被罩住,也只有在光华之中翻腾不已,再也无法冲出去。 就在这个时间,江浩和其他诸人,也将二黎除去,梅莹、江远俱已复体,一见杨文秀肉体已毁,只剩下元神未灭,但被那五剑一轮裹定,简直无法脱身。 他不由高叫道:“彭、万两道友,请暂令门下诸弟子稍停贵手,我有话说。” 杨弃儿闻言,手指五行日月轮旋转稍已,那杨文秀又厉啸一声,竟自挣脱宝光,直向西北天际一闪而没。 彭康不由笑道:“迂老儿,你真是一个老好人,直到这等地步,还放他一条生路,不过此贼全无人性,今后却难免恩将仇报,还望多多留意才好。” 江浩不禁老脸通红道:“老朽平日以为与世无争,又在旁门散仙薄有声望,也许这些魔道中人,不致侵犯,又误以为魔道中人未必尽无良知,还以为道友等或不免因门户之见而党同伐异,才有和解之意。 “今日之事,却是亲历身受,实在无怪诸位去恶务尽。今后如再遇上,自当小心将事,决不敢再与此道中人相近了。不过才所以请二位道友喝阻实在打算对他作最后劝说,并非有意为此贼解围,现在迭铸大错,还望原宥,老朽此番回去,便当闭洞潜修,更加不敢再问外事了。” 说罢,唤过梅莹、江远,便待告辞回去。猛听金钟连响,那骊珠洞口飞瀑忽停,迎出许多人来,彭康、万仓一笑道:“迂老儿,你别想不开,只知道魔道中人无法相处便行咧。那魔崽子气数本来未尽,便没有你一喝,也终必逃去,这个与你无关,我们这些人,也没有谁来怪你。你既来了,焉有不待开会,便自回去之理?再说,这里还有你两位故旧,也须稍叙离衷,便你那外孙女和孙儿和这里几位的门下弟子,也薄有因缘,怎么能够就走咧?” 江浩闻言,愈觉赧然,不禁有些进退维谷,忽听公孙寿昌和云麾真人一齐大笑道:“江道友,你要打算过门不入,就此回去,那就太迂了,当真便看得我们这些老友,连那魔崽子也不如吗?” 接着铁肩大师、柳不疑也从山坡上赶将下来道:“江道友此来,不仅为我们大会生色不少,更是我们所以要祛魔卫道的一个绝好证明。如果再坚持不肯与会,那便是怪我们邀请不过,事前未能命人投帖了。” 这一来,各方面一挤,才算把他强留下来。随着众人,从骊珠洞进入潭底青玉殿,分主宾坐下,江浩又深致歉意。公孙寿昌大笑道:“你别难过,我们这里决没有谁埋怨你,可是我们所以坚决要邀你回来,除了怕你固执悔恨而外,另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便在你方才向彭、万两位道友喝请饬令门下停手的一刹那间,那魔崽子已经乘隙将你和你那外孙女、孙儿三人,用照影摄魂之法摄去人影,如在此间,决无妨碍,但是一出此山,你或无妨,这两个孩子却岌岌可危得很,你待如何防范咧?” 江浩不由失惊道:“这魔头当真恩将仇报,如此对我吗?这如何是好咧?” 公孙寿昌道:“你我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也算是多年交情,我何至便说谎吓唬你。老实说,魔道中人哪有道义可言,目前只有两个法子可解,一个是由你率着两个孩子,赶紧出山赶上前去,对他声明,从此臣服,永为魔宫使者,或可无恙。 “第二个法子,便是借重铁肩、慧因、慧果三位降魔功力较高的道友,以佛门无上妙法来予以反击,也许可操胜算。但是这两个法子,何去何从,只有道友自行抉择,却恕我等不便代谋了!” 江浩把头一摇道:“矮老儿,你也太以小看我咧。果真实有其事,我便再没骨气些,何至赶去求他甘心永充魔宫使者之理。不过我自替此间主人惹鬼上门,几乎闹出大事来,如今又要腆颜求三位主人庇护未免不当而已。” 铁肩、慧因、慧果三人一齐笑道:“公孙兄所言不过一时取笑,那魔头既在我们这大会中,公然作闹,便是我等之事,焉有还须江道友相求之理?” 接着,慧因大师又道:“江道友不必担心,我对此事已经略有安排,少时也许便可知道。” 江浩连忙起身道谢,彭康笑道:“谢倒无须,只这厮来去如电,委实防不胜防,你这迂老儿,却难免从此多事咧!” 江浩闻言,连连摇头,不禁愀然道:“我真想不到,魔道中人,这等翻脸无情,毫无道义可言,他如真的要再寻我晦气,那我也只好在南极小仙源等他,一死相拼了。” 公孙寿昌微笑道:“这个魔崽子,本来是一个弑师杀叔之徒,原是枭獍一样的人物,也是一般魔道人的本色,你如何怪他不讲道义,翻脸无情。” 说犹未完,忽听一种极惨厉难听的叫声自远而至,那声音有类鬼啸,又像在叫着谁的名字,一声接一声,愈来愈近。江浩尚不觉得,那梅莹、江远两人随侍在侧,不由战粟不已。数声之后,渐渐面无人色。 猛听慧因大师大喝道:“无知魔头,竟敢到我这大会之中前来弄鬼。” 说罢跏跌而坐,手结三味印,倏的闭上双目,便见顶上飞起一团佛光,一霎时笼罩全殿,每一个人都在金霞闪耀之中,接着旃檀香味,随之大起,那叫声似乎远了一点,江、梅两人也略见镇定。半会之后,叫声又渐来渐近,江远忽然大叫一声,便向后倒下。 江浩不禁失声道:“小孙生魂似已被摄,这魔头连这高佛法全无法制伏,这便如何是好咧?” 正在惊呼之下,倏见慧因大师二目一睁。朗诵一声佛号,满殿金光俱寂,眼前只见豆大一点绿光,便以流萤一般,缓缓向身边飞去。公孙寿昌见状大笑道:“魔崽子你又上当咧,如今偷鸡不着蚀把米,来得却去不得,如果趁早将江远生魂交出,我这矮老儿,或者还可代你讲一个人情,暂时留下你这个化身,作一个押当。只你不再兴妖作怪,偿尽一切孽债,自然放你回去,否则我们就要借重虬髯道友的佛火神焰将你炼化,纵然你在天外神山,倘保有三分元神,但他那佛火,一经烧着,向来如响随声,却无法逃避咧。” 话才说完,那点绿光忽然在空中停住,不再前进。慧因大师又大喝道:“这是你这魔头自作自受,怪得谁来。你别以为拼个与那小道友的生魂同归于尽,我便投鼠忌器,容你自在回去,却没有那等便宜咧。” 那点绿光之中忽然又发出一点极其惨厉的声音道:“这是我一时失算,才被你这贼尼禁住,你只不怕令那迂老鬼绝后,不妨用佛火一齐炼化,要想借此吓我,将那生魂先还你,再来算计我那是妄想!” 江浩一听,那点绿光,竟是利仞天魔杨文秀的化身,不由切齿道:“杨文秀,我与你何仇何怨,既已放你回去,为何却又下这等毒手,恩将仇报。是好的,先将我那孙儿生魂放出,我便不妨代向此间诸道友关说,也放你这化身回去,如果一定坚执己见,那便诸道友可以饶你,我也必以一死相拼了。” 那绿光之中又桀桀大笑道:“你我本来无仇无怨,谁教你将我带了进来,又听那叫化子的话,将我卖了。这是你请我吃早点,我请你吃中饭,一报还一报的事,怎么说得上恩将仇报。你别以为这贼尼便真能奈何我,那才不是咧。” 慧因大师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把人家孩子的生魂握在手中,我便无法可想吗?那便说不得,又教我破一次杀戒咧。” 说罢,猛一弹指,忽然从右手中指上,迸出一点火星,直向那点绿光射去。那点火星,看去还没有芥子大,才和绿光一接触,一闪即没,倏见那绿光暴涨,便如碗口大一个绿色晶球一般。 球中隐约看见寸许一个小黑人,跌坐其中,初甚镇静,颇似已经入定,忽然把脸一苦,立刻站了起来,在那晶球之中,旋转不已,又似冻绳钻窗,无从逃避的模样。 接着厉叫连声,似乎无形之中,已经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半会之后,那个小黑人,渐渐由黑转红,又似有一蓬烈火在那身子内面慢慢烧了出来。 慧因大师忽又喝道:“你此刻已经尝到佛火焚身的厉害了吗?老实告诉你,我自修持以来,从不愿出这等惨酷手段,这是你逼出来的,决不能怪我。如今你既将那江道友的孙儿生魂,吸入化身中,除你自己放他出来,便只有用这法子,先将你那元灵化身炼化,再让那孩子生魂出来了。” 接着又目视虬髯僧道:“我这是手下留情,止于将你这个化身毁去而已,真要再不识相,妄想与那孩子同归于尽,他固然那生魂已被我佛火护定,只等你这化身一尽,便可出来复体,你决无法加害,即使你打算利用这残余化身,化成阴雷一齐震散也是枉然,而且你只恶念一起,这虬髯道友的神焰立即飞出,不但你这化身完得更快,便连那留在天外神山的元神也保不住了。”那晶球中的小人,倏又厉声道:“迂老儿,这次是你把我带进来的,又为了你那孙儿令我身受如此奇惨,你如尚有旧情,可向这贼尼言明,我把你的孙儿生魂还你,你也教他好好放我回去,从此我便与你两罢干戈,再不寻你,以后只向这贼尼和那鬼叫化算账。如果真的乘我于危,见死不救,他日相逢,我不将你照今日的榜样,炼上一二百年,也不算是利仞天魔。”彭康在旁,不等江浩开口,先是一阵狂笑道:“你这魔崽子,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放大言不惭,想来吓谁?老实说,这是慧因道友一切以慈悲为本.才对你略放一线生机。真要遇上我,你想还有这等便宜便难咧。 “既然如此说,你也用不着再托江道友向慧因道友求情,只你先将那孩子生魂放出,我便和此间诸道友说,放你回去,以后你也不必再找旁人。我如有暇,一定寻上门去,再来教训你们这些魔崽子一顿便了。” 那杨文秀的化身,在晶球之中,又冷笑道:“彭康,你不必狗仗人势,乘着我落在贼尼圈套之中,便如此发威。如真言而有信,敢到我那天外神山去,我不将你留下,便永不为人。既如此说,我便看在你份上,将那迂老儿的孙子还他,你和这贼尼,却海枯石烂,这冤仇也难解了。” 说罢,忽从晶球之中把嘴一张,放出一缕黑烟,那倒在殿上的江远,大叫一声:“好厉害的魔崽子,这一下闷煞我也。” 骤然从地下一跃而起,满面惊惧之色,直趋江浩怀中躲避不迭。虬髯僧在旁一见江远生魂复体,大袖微扬,立刻抖落一朵青黄色灯花。那个绿色晶球上一合,那杨文秀元灵所化小人立被穿过晶球包没。 不禁大叫道:“无耻贼尼,我已如约将那孩子生魂放出,你如稍有信义,便该立即放我回去,不怕日后你与那鬼叫化寻上门去,再将我置于死地自无话说,如今话才说好,为何这等言而无信,又着这番狗用佛火神焰烧我,难道这也是你们自命正教门下所应有的手段吗?” 虬髯僧大笑道:“我想不到,你居然也说出这话来。你如真的肯守信义,不但他们两位道友决不会食言而说了不算,便我也决不愿落井下石,也来凑个热闹,要你好看。你试自己先想一想,如非你先打算留着那所摄的几个人影,回山再为报复,我能下这辣手吗?” 杨文秀恨了一声又大叫道:“我既放他,焉有回山再对他三人报复之理。不过,你们既然怕我回山之后,再要摄他三人生魂,现在我便连前此所摄三个人影也一并还你,如再打算横生枝节,不依不饶。我即使身受暗算,我那盟兄和山妻,也决无轻饶你等之理。那便真顾不得千万生灵遭劫,将我三人所同炼的诸天王间阴雷发动,拼个宇宙毁灭,同归于尽了。” 虬髯僧猛睁怪眼道:“凭你那点鬼心思,焉能逃得我六通观察。如今索性与你言明,省得你又说我等横生枝节。你如将那所摄三个人影交出,我自立即送你回去。 “但这一朵佛火神焰却永远随着你,如你回头是岸,不起恶念,这佛火神焰也决不发作。只等你偿尽诸生孽债,恢复人性,他自会不生不灭,与你同登极乐。便你和诸道友偶生意气之争,各凭功力赌斗,他也决不会发作。 “但只一想妄害人和其他两魔发动那无间阴雷,佛火一起,你便立刻形神俱灭,连劫化沙虫都难,只你不怕受那佛火烧身之厄,不妨一试,这是你自蒙恶念所致,却怪不得我要下此辣手咧。” 杨文秀一听,不禁厉啸连声,又从口中喷出三点红星,一出绿色晶球便化三片血色薄雾,每片各自现出一个人影一闪而没,虬髯僧倏然把手一抬,那朵包着小人的神焰也自不见。接着,又闻慧因大师大喝道:“待我送你归去,从今切莫惹火烧身。” 说着,金光大起,拥着那个绿色晶球,从青玉殿上,直穿甬道而出,江浩见状,不禁拜伏在地道:“老朽今日才知诸位法力高深令人莫测,回想过去种种,我真蜉蝣不知朝暮,蛄蝼不知春秋了。” 彭康大笑扶着道:“迂老儿,你才真迂得令人莫测高深咧。大家见过面的全是老朋友了,便是没有见过面的,也神交已久,你怎么说出这话来,不令人太以齿冷吗?不过不见高山,不显平地,你大概经过这番阅历,也许已经知道魔教人物的真面目了。这总该不是我们妄存门户之见,不肯与人为善了吧!” 江浩不禁更加满面羞惭道:“我真不想这厮手段竟这等毒辣。今日之事,如非各位维护我祖孙三人,便第一关能自逃过,终久也必遭毒手无疑。你教我除向各位叩谢之外,还能再说什么咧?” 公孙寿昌又大笑道:“魔道之害人,既无闻亲疏,又不恤用一切卑鄙手段,便是稍能自爱者的公敌,怯魔卫道也就应该大家一起来担这个责任,如今你还打算回去,封洞修为独善其身吗?” 江浩红着脸道:“公孙道友,你不必使我再难过了。如今我已知道邪正决难两立,魔道决不能与正教并存咧。今后便当惟力是视,追随诸位之后,共襄这个义举,以弭未来浩劫了。” 彭康拊掌大笑道:“天下事,一切逃不过事实去,如今你已明白咧,那便只有屈留你在此地,等到大会之后再走了。” 江浩带愧笑道:“如今便是你们打算赶我,我也不走咧。不但此次大会,我也非参与不可,便会后诸位有什么事要分派,我也必尽绵薄以赎前愆咧。” 铁肩大师连忙合掌道:“江道友既如此说,那山腰宾馆尚堪小住,便请暂驻仙踪,大会之后,南极一带,祛魔卫道之责,也许就要落在道友肩上咧!” 江浩笑道:“那一带原我寄迹之所,附近潜修之土,虽然瑕瑜互见,鸾枭并集,我却大半了如指掌,会后回去,便当以此番亲身经历.转告各道友,决不再容魔道中人插足了。” 说罢,因为梅莹、江远两人迭遭魔劫,必须以本门心法静摄,便向各人告辞,出了青玉殿,仍从骊珠洞,径向那座绿玉楼台休歇。 众人送出洞外,铁肩大师、柳不疑、和慧因诸长老,又计议了一番,将各地复加重行布置。 到了大会正期前一日,柳春儿、东方明两人,因潭上云雾大开,仙侠与会,云程纷至,已不必全由东边山口。那迎宾阁也移至南面潭外里许,二人所立那两朵彩云,则移向半山大会会场上空。潭中诸长老,大半齐集大会场中。 猛然见倏从西方天际冉冉飞来一个白衣少女,和一个红袍虬髯异样装束的异人,东方明一看那少女,披着一头金色头发,白衣长裙,手臂和两脚全赤露在外面,远远看去,好似肋下生着一双肉翅,既无云雾涌着,也不假剑宝遁光而行,直似凌空飞来。那红衣虬髯异人,也似毫无凭籍步虚而来。平日又未见过。 东方明一见不禁大为奇怪,忙向柳春儿一打招呼,迎着道:“何方道长,忽然莅止,如系来此赴会,还请先示法号以便转报各位尊长来迎。” 那少女突然一笑,飞得愈近,果见肋下生着两个肉翅,但人却美艳活泼已极,一见面便笑道:“烦请道友代呈此间诸道长,就说西方大秦正教教主和自在仙子安琪儿亲来赴会。” 东方明一听,来人竟是西方正教的大秦教主兄妹亲来赴会,连忙传音,飞报大会会场。一声钟响处,铁肩大师和柳不疑等人全迎接出来。 大秦兄妹更不趋迎宾阁,直向大会会场外广场下面第三道朱红牌坊之前落下,众人也迎着下坡。 那大秦教主,一抹额下虬髯笑道:“贫道兄妹,素居西方,极少往来中土,虽然门下弟子,遍布各地,但教规向来极严,其清静庄严,实与释道两教殊无二致。想不到,近来也被魔道中人视为大敌,这次祛魔卫道大会,实在先获我心。 “一接简帖,本当早日末此,共襄大计。却不料那阿修罗老怪,竟在东西两方,双管齐下,乘着大会之前,已经发动无数纷扰,天幸措施得宜,未容发作,即予消弭,所以直到今天,才能赶来,尚乞诸道友恕罪。” 铁肩大师合掌道:“此次劫数固为亘古未有,但各正教之团结一致,全力以赴,恐怕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即如道友兄妹,老纳等虽然心仪已久,但彼此远隔重洋,无由得见,如非为了祛魔卫道,如何能相聚一堂,共襄大计。算来虽是缘法所致,也是魔道自取灭亡的一个预兆,但得仙踪莅止,稍迟何妨,何况还在大会之前咧!” 说罢便肃客径入会场左侧一处宾馆落坐,大同教主彭康先道:“道友刚言,阿修罗老怪竟东西并进,双管齐下,并云已在西方有若干纷扰,是何情形,能略为见示吗。” 大秦教主笑道:“我那西方各地,本极富庶,居民大抵自由自在,他那一套劫掠争夺的办法本来无所施其技。但他们除用采生淫乱之法以蛊人心而外,更喜和我大秦正教作对,转指正教为邪道。我那门下弟子,只一遇上决无幸理,并将所有教中产业掠夺一空,更不恤造作种种谣言,无中生有,创立种种邪说,四出惑人,所以无知愚民,往往堕入彀中,以致时有纷扰。幸而贫道处措得法,一时不致扩大,不过险象丛生,这未来一场浩劫也就可怕得很。” 彭康大笑道:“那魔道本出西方,中土众生,务新好奇,又多贫困无知,每易受惑,以劫掠夺取为当然,采补杀戮为真理,于是尽薄各教教义为不足道,浸惭泛滥,这也还罢了。为什么西方这等富庶之区,民丰物阜,人民又大都为贵教门下弟子,素以博爱合众为教,为什么也会上当咧?” 大秦教主叹了一口气道:“天下事,本来有一利即有一弊,彭道友要问这个,说来也实感惭愧。如果追本穷潭,虽是劫运使然,却不无与我舍妹有关咧!” 安琪儿在旁,立刻撅起小嘴道:“你动不动便说我与魔道猖獗有关,其实我虽主张自由自在,何尝说过,连他们这些胡说八道的混账办法,也可以积行无忌咧?他们假我之名来欺世作恶也还罢了。怎么你当着人家东方诸位道友,也这样说起来,这个恶名罪过我才不负咧。” 大秦教主哈哈大笑道:“你虽没有说过那些混帐话,可是那群魔崽子,却专借你的大名,对外招摇,你虽不为恶,而诸恶都假你名而作,你怎么得辞其咎咧?” 安琪儿不由发急道:“他们那一群魔崽子要那么胡干,我有什么法子,真的那些邪说是我的主张,今天我还能来这祛魔卫道大会吗?” 慧因大师见那安琪儿一片天真,竟与乃兄真的要争执起来,忙道:“这事安琪儿道友不必发急,更不必对西方道友申辩,一任他变幻谣张,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在这一次的浩劫当中,你那自在金钟,固然可以振耳发聩,唤醒不少愚顽,复归正道。便那一枝金箭,也可以直贯老魔心肺,制其死命。为什么不将全部威力发出来咧?虽然大家全以博爱慈悲为主,但是对害尽苍生的老魔,却又当别论咧。” 大秦教主也大笑道:“闻得杀盗淫妄酒为贵教五戒,怎么大师也说起此话来,不嫌罪过吗?”慧因大师大笑道:“我佛虽然戒杀,也能舍身喂虎,但姑息极恶魔头,听其荼毒千百万生灵,使良善者遂无瞧类,而徒令凶顽得逞,也决无此理。魔如所扰只我一人,自当有绝大忍耐,诸般苦恼不恤。但如以魔道而治此世界,使芸芸众生皆入地狱,则又不是一个忍字可以了得。苟使众生得救,杀业不妨自我任之。这正是绝大慈悲,绝大智慧,怎么道友反如此相问洌?” 大秦教主也笑道:“既如此说,那么敝教素以救世为心,本有魔鬼自归魔鬼,上帝自归上帝之语,现在也非稍加修正不可了。” 彭康道:“本来纵容魔道,便无异于造成杀孽,你想并存不悖,哪里做得到,所以我这大同教,虽然摭拾诸家牙慧,却只有此点与各教绝不相同,‘斩魔即所以卫道’,否则适足以养痈遗患而已。” 安琪儿从旁插口道:“我也主张群策群力,起来消灭魔道,可是所见和诸位略有不同的。我以为魔道本与畜生无异,他屠杀生灵和毒蛇猛兽初无二致,这个倒可以厚谅。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一类东西,不然也不成其为魔道,犹之于毒蛇猛兽不害人也不成其为毒蛇猛兽一样。 “可恶是他要害人,先要有一番议论,几几乎把各教教义中最好的字眼全用了去。他说的话不但不是害人,似乎还全为了世人在打算,其实却冒用请教之善,而集其恶之大成,这一点最不可恕。所以我希望大家要就不动手,既要动手就该除恶务尽。” 接着小脸一绷道:“这次大会以后,就大家按兵不动,再姑息些,我只凭着一钟一箭,也要跟他拼到底,谁叫他们也打我的旗号那么妄作妄为咧。” 大秦教主笑道:“原来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这个。你须知道,太自在便不能自在,太自由便不能自由呢。谁教你背上自由神这个外号.惹得人人信仰咧。他如不盗用你这名义.西方各地,有谁会来相信他,这不是你自食其果吗?” 正说着,忽听外面金钟连响,铁肩大师一听,知道又来了仙宾,方向大秦教主兄妹说:“二位且请少坐,恕我暂且失陪,有些话,我们且等会期再细说。” 雪山姥姥正坐临窗口,举头向外一望,只见西南天际一片霞光紫气,夹着满天乌金光华,便如奔马一般而来,耳畔又好象百万天鼓齐鸣,震得天外犹如天崩地裂也似的,不由说声“不好”,首先从窗中飞遁出去。 众人一看这等威势,知道来人决非赴会,也许魔道中又来了什么极厉害人物,企图破坏这次大会,也跟着纵身而出。 再看时,全山已被一重极淡金光笼罩着,那一大片霞光紫气和满天乌金色光华,全停在西南角数里以外,一带乱山上空,知是阵法发动,已将来人拦在山外。 连忙再纵遁光.凌空细看时,但见那一片霞光紫气之中拥着二人,一个头缠着一顶金光闪动似冠非冠的东西,身上披着一袭白布长袍,隆准虬霉,相貌奇古,右手持着一柄长剑,左手托着一卷紫光闪闪的奇书,那霞光紫气,便全从书剑上射将出来。 另一个头戴朱冠,一身黄褐色短衣,却生得面如嘤血,红中带紫,正在双手不停,发出火焰神雷,向那乌金色光华中打去。 一面高喝道:“我大食尊者与流抄道人,虽与大秦教主兄妹略有不睦之处,但对你们这等魔道中人更是深恶而痛绝之,何况我等这次应祛魔卫道大会之邀,完全为了千百万教下弟子打算。你这无耻魔女,想阻我等赴会,那固然是妄想,即便企图离间我等与大秦教主也是枉然。要依我说,趁早滚开去,那算是你便宜,再一味苦缠不放,那就不怪我和流沙道友,将你擒献大会,做个进献之礼了。” 那乌金色光华之中,却藏着一个短发披肩的赤身少女,闻言看着两人媚笑道:“你们这两个蠢东西,真蠢得可怜,想我虽然是魔道中人。与你们向来无仇无恨,你们两个在流沙之中,创立宗教,更与我无关,却何苦来也和这些贼秃泼贱染上一水。何况那大秦教主兄妹,向来就看得你们也是异端决难共事咧。再说,我又没有请你二人去和他们作对,只劝你们站在一旁再看看情势,谁与你们有利而已,怎么竟公然与我动起手来。老实说,只凭你这点鬼火和那蠢东西的一本书一口剑还吓不倒我。你看你们弄了这一会的鬼,能伤着我哪里吗?” 接着又笑了一笑,把一个水蛇也似的柔腰在乌金光华当中扭了两扭,又道:“如依我说,你两个趁早回去。我知道你们教下弟子也许正在闹穷打着饥荒。那不要紧,只凭仙姑手这一指,包你有办法。再说你们教下,向来不禁婚嫁,只要你们说一声,谁打算娶我,那也是现成,我决不嫌那沙漠里面难受,不管你两个是谁,只一娶了我,那便算是一家喇。我便用我的法术,帮你们把那一大片沙漠,变成膏腴富庶之区,不大家全好吗?你们一定要来赴这个会,又有什么好处?” 那大食尊者听罢,双手一放,又是两道火光,挟着千百神雷打去,一面喝道:“无耻妖女,胆敢惑我。我那流沙之中,虽非富有,却也牛羊成群,还不至受你贿赂。你打算骗谁,谁要娶你这淫妇更是永沦地狱,不会升天。便我沙漠中的奴才也不会要你,慢说我弟兄均乃一教宗主。”流沙道人也冷笑道:“你这魔鬼,想是吸惯罗剃鬼国老百姓的精血,又想到我那流沙之中换换口味咧。须知只有我和这位大食尊者在一天,却决不许你闹鬼。适才我因惟恐那祛魔卫道大会之中诸道友说我们惹鬼上门,才劝你滚开,你当我们易与,那就死到临头了。” 说着,一挥长剑,登时发出一道强烈紫光,直向乌金色光华之中射去。那魔女绕身乌色光华,起初也甚强烈,饶得大食尊者所发千寻雷火也攻不进去,只一到光华外面,立即消失,这道紫光一出,却直穿进去。 魔女一见护身煞光竟被穿入,说声:“不好”,立刻一张樱口,喷出碗口大小,一团粉红色香雾结成小球,一下将剑托住。 那道剑光,虽似百丈紫虹,威力极大,但一被粉红香雾小球托住便无法前进,只在相持着。 魔女见状不禁娇笑道:“你以为这天方炼魔之宝便能奈何我吗?那还太差劲儿呢。你要不信,不妨再来试试。如果你仗此剑,能将我这媚仙球取去,我便立刻遵命回去。否则,不管你要不要我,那我只有跟你回去,作你这教主的夫人咧。” 流沙道人不禁大怒,一面一催剑光直逼过去,一面全神观定右手那本异书,似在暗中行法。倏见那书骤然掀开,一片奇光上冲霄汉,映得天地皆作青紫颜色。 蓦地里,又从那片奇光之中,飞出十三个银环,一个接一个,好象流星陨堕一般,齐向乌金色光华之中飞去。 那十三银环初从书中飞出,只不过酒杯大小,才近乌金光华,便暴涨得栲栳一样,呛呛啷啷连响之下,立将魔女,自头以下层层柬住。 魔女猝不及防,骤然一惊,那道剑光也随之大盛,接着波的一声,那团粉红香雾结成的小球巳被刺穿爆开。 流沙道人一见二宝得手,方才喝得一声:“妖女还不纳命。” 忽见魔女冷笑一声,那团香雾,忽化无数粉红色光丝沿着剑光直射过来,流沙道人一见,忙将剑光脱手,但似紫龙飞舞一般,在空中一阵蟠曲刺绞,那团粉红香雾所化光丝,立被绞成粉碎。 但并不消灭,转化成无数牛毛也似粉红细针飞来,虽被异书所发青紫奇光挡住,一时不易近身,但愈来愈多,渐渐聚成一片红雾。 魔女虽在银环束身之中,却毫无恐惧,转又娇笑道:“蠢东西,你只管卖弄这些家私做什么,打算做聘你仙姑的聘礼么?这却用不着咧。” 说罢竟流波送盼,做出无数媚眼来。流沙道人急怒之下,暗中一催剑光,冷不防横扫过去,倏听魔女娇喝道:“你这无知蠢货,竟敢这样不知进退,你仙姑也懒得再逗你玩咧。” 喝罢之后,娇躯一扭,那束十三银环,立刻自上至下,完全褪脱,接着把两只纤手一拍,在那片乌金色光华护身之下,突然飞起,疾如闪电直向流抄道人扑来,一转瞬已到头顶。 那异书所发奇光,倏然一矬,看着魔女便要落将下来,忽听大同教主彭康高叫道:“众妙仙姑,你且慢动手,那两个蠢货有什么好处,也值得你费上这大的力气吗?真如有兴,还是我们两个来做一对儿如何?” 说着,一道金红色光华,人随声起,穿出佛光,也似闪电一般,从空中向那魔女背上倒泻下去。那魔女一听有人发话,方才略为停得一停,再看时,那道金红色光华已到头上,不由大吃一惊,顾不得再去寻流沙道人晦气,猛然身子向后一闪,退出去十余丈,又娇喝道:“你是何人,既然知道仙姑道号,为何竟敢暗算于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彭康也将剑光一落,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在这里赖着要嫁给这蠢货吗?人家不要也就算咧。你跟了他,终年在那沙漠之中,有什么好日子过。我这叫化子,虽然穷些,却也有家有业,我们不会来商量商量吗?” 魔女定睛一看,不由把牙一咬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你这油嘴泼贼,今天我如再将你放走了,便不算是众妙仙姑白玉蝉。” 彭康看了她一眼,笑嘻嘻的向遁光之中一蹲道:“你别不服气,上次那是因为我实在有事,没法奉陪,所以才一走了事。今天我在这里,也可以算是主人,除了挤眉弄眼的那一套,给人家看见,未免观之不雅,我也懒得再看而外,你有什么出奇的新鲜玩意不妨多拿出来,也让我见识见识。我要看得顺眼,也许喝声好,说不定会收你做个教主夫人咧。” 魔女一听,猛向空中张口一吸,那片红雾便自收回,吞入腹中,一转眼,又化作一个粉红色晶球,笼着一团香雾向彭康当头打去。彭康上笑又道:“我的众妙仙姑,难道你的妙处就只会这一点点吗?那你这芳名白玉蝉恐怕就不叫定了咧。” 说罢把右手一扬,五道金红色光华飞起,便似一朵莲花将那粉红色晶球托定,又大笑道:“别来多年,你怎么除开挤眉弄眼那一套而外,还只有这一件家私。你那许多老相好,难道就不曾奉送一两件吗?” 魔女闻言怒道:“谁与你斗口,且教你知道厉害再说。” 喝道之后,倏然双眉一竖,把手一指,那粉红色晶球忽又波的一声爆碎,从那五道金红色光华之中,喷射出来,登时化作无数寸许长裸体小美人,齐向彭康扑去。 同时每个小美人身外皆有香雾笼罩,那千百片香雾,所发异香,非兰非麝,一经入鼻,便熏人欲醉。加之,那群小美人,浑身赤裸,一丝不挂,虽只寸许高矮,但一个个妖媚入骨,态有余妍,只略注意,便令人心旌摇惑不已。 饶得流沙道人、大食尊者,都是一教宗主,又在书剑奇光护身之下,也不由全有点浑身不得劲儿。 忽又听魔女娇呻一声.倏在空中一个转身,那付脸顿成初放夭桃一般颜色,媚眼跟着向三人一扫娇笑道:“你们三个傻角,已在我天魔吸髓大阵之中,还不赶快自献元阳,乖乖随我回去,还等什么?” 彭康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你这一套,我昔年已经见识过咧,再来一下,不透着乏味吗?便流沙、大食二位道友,你也奈何他们不得。再不趁早收回去,另换点新奇顽艺,我便要她们现一现本来面目咧。” 魔女再看时,那一群小美人虽然各自奋力向前冲去,但在那金红色光华外面停住,再也冲不前去,似稍一怔。 猛见彭康在那金红色光华之中,忽将双手一搓,各自发出二道闪电也似的金光,迎着那一大群小美人一晃,那些小美人一被金光照着,立刻惨叫一声,就空中一滚,齐化碗口大小白骨森森的骷髅,反向魔女扑去,那绕身香雾,也化成碧绿磷火,便似千百点青萤,雨点般打回去。 那魔女见状,不由大惊,连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水,化成千百点血雨,向那一群小美人所化骷髅打去。那群骷髅来势,本极猛烈,一见血雨喷来,倏然一停,欢啸有声,各自张开大口,吞下一点血雨,咕噜有声。 魔女又大叫道:“死魅无知,数百年来,每日受我豢养,怎么一遇强敌,稍为吃上点小亏。便打算反噬起来。这个鬼叫化,十余甲子元阳未泄,只得他一点精血,便可立刻幻化人形,自由自在,为何还不扑上前去。” 那群骷髅吞下血点后,似乎精神一振,一掉头,又化成一个个小美人向彭康扑来,但仍被金红色光华挡住无法前进,只在光幢之外,做尽诸般媚态,彭康方在笑喝:“无耻老怪,你平日倚仗这一千多个死魅已经炼得成了自己化身,依次放出,到处吸人精血,回去以后,又将所得献你,你却坐享其成,便遇上厉害对头,再吃大亏,你也损失有限,她们所得的,不过残余精气,你还是慷他人之概,以她们诱别人的精气,分一点给她们,何当有几次能象今天这样掏老本。目前这些死魅,只因元灵受制,本性已失,才这般听话,一旦她们醒觉过来,那你便糟咧。你还自己臭美,以为是你豢养着她们吗?” 说罢正待施为,猛听玉龙潭上,忽地飞来一下钟声,其声清越异常,那一群小美人一听。随声各自一个冷战,接着一连又响了两下,彭康忽然声若巨雷大喝道:“尔等虽然久沦魔道,却非出自本心,如今大秦正教,安琪儿道友,因念尔等元灵受制,本性无亏,已用自在钟声召唤,还不各返本来,向那坑陷尔等的老魔头,算一算这本总账吗?” 一声喝罢之后,倏闻一片鬼哭神号,那群小美人,个个掩面悲啼不巳,彭康又大喝道:“此乃尔等千载一时的复仇机会,只哭有什么用,她既令尔等丧尽廉耻,四出吸人精血。供她肥己害人,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只合力把这老魔除去,尔等便不难自在了。在大千世界之中,尔等转轮投生,还愁没有安身立命之处吗?如再听老魔驱使,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说罢右手一扬,一个震天大霹雳,越过那一群小美人直向魔女打下。那魔女一听金钟一响,那群小美人忽然懈了攻势,一齐失声痛哭已是大吃一惊。 再听彭康一番话,才知道适才所闻,竟是西方大秦教下自由神安琪儿所发自在钟声,不由更觉惊慌。冷不防,被彭康所发神雷,一下打了一个跟头。 正待施为反袭,一面大叫:“你等随我多年,得受我法,巳成千百化身,自当生死存殁与共才对,那魔宫岁月何等风光,为何却受了蛊惑,听这鬼叫化的鬼话,竟敢再向我反噬,那我只有用我这诸天煞火,将尔等一齐炼化了。” 那群小美人哪里肯听,各自咬牙切齿,一掉头分四面向魔女扑去,那一片悲啸之声,更震天地。魔女一见势头不好,又从乌金光华之中站了起来把身子一摇,倏呈异状,哪里还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但见她,头上披着一头乱发,根根流着绿火,一副长面狭的吊客脸,惨白得简直和石灰一样,两只绿眼珠闪闪生光,浑身虽然仍是赤裸着,但是一身绿毛,便如活僵尸一般。最怕人的是一口白森森的长牙,倒有二根露在唇外,衬着一条鲜红的长舌伸缩不已,那两只长爪一伸便似钢钩,简直是一付夜叉变相。 饶得流沙道人、大食尊者二人修道多年,也炼魔有素,都不禁为之骇然。再看那一群小美人时,已全不顾生死,反扑上去。 那魔女见状,陡然冷笑一声,比鬼哭还难听,身外乌金色光华,全化惨碧阴火,一见那一群小美人扑来,猛伸长爪,一手一个捞住两个,又厉啸一声道:“你等以为那自在钟声一响,便敢向我反噬!现在先教尔等看一个榜样再说。” 说罢,先将右手一个小美人纳入口中,一阵咀嚼,吞了下去,接着,又把左手一人,也吞了下去。那一群小美人,见她两只眼珠,凶光愈甚,口角鲜血淋漓,不由惊得攻势一停。 魔女笑声桀桀道:“我西方魔教之下,向来有来无去。便教主阿修罗王,只一打算叛教,也非治得他形神皆灭永不翻身不可。不用说尔等由我一手炼成的化身,如想活命,可束身听命,否则她两个便是榜样。” 说着把手一招,那群小美人,均各面现惊骇之色,正在观望之际,猛又听彭康冷笑道:“无知老魔,你竟还打算把她们收回去吗,那可没有那么容易咧。” 一言未毕,只见那安琪儿在玉龙潭上空,左手弯弓,右手搭箭,嗖的一声,一道金色光华起处,那枝金黄,直向魔女身后射来。那魔女方在厉啸连连,看着彭康一言不发,倏然右手一伸,那条长爪,暴涨数丈,带着一片绿光直抓过去,却没有防着,身后金箭已经射来,一下正中后脑。 却好正在这个时候,那大食尊者,也发出一条尺许长,酒杯粗细,圭形之宝,带着一缕紫光,从侧面向她胸腹之间打到,魔女缩手不及也被打中脐上。 先是那金箭穿脑而过,接着那圭形之宝又打进了肚子,那魔女连着两下重的,惨嗥之下那只魔爪连缩不迭。彭康一见二人得手,哪里容她再缩回去,只手略抬,那护身金红色光华大盛,平空推出丈许,向那条魔爪上一合,便被吸住,再也缩不回去。 那魔女白玉蝉原系酒泉名娼,不想忽被魔道中人看中,授以教中采补邪术,因此艳名更外四播,皮肉生涯为之鼎盛,一时有众妙仙姑之称。却不料在无意之中,竟将一个酒泉太守的公子弄得真元亏耗,得了瘵疾而死。 那位太守原是冷枪热肚皮,从马上得来的功名,晚年得子,只此一人,平日爱如珍宝,一下被白玉蝉置之死地,如何肯答应。但自己儿子不好,去嫖人家,又非当场身死,照理便再以官势处置,也绝无杀以偿命之道。 偏那太守也是一个阴狠毒辣之徒,便借口禁娼为名,派人拿来,虽不杀她,却禁锢起来,每三天便提出来问一次,打上四五十个嘴巴,依然还押,这样下去不消数月,便将一个众妙仙姑,弄得诸般不妙起来。她除采补一项,又未学其他法术,那里得脱身,只有乘着守禁衙役不备自缢而死。 那传她采补之法的魔教中人,乃是北极西方魔教开派祖师莫列穷奇。自经传法之后,虽然因有急事赶回北极,却始终放心不下这个美人,等事完再来一看,人已死去,葬在酒泉城外,回生乏术,立刻寻着她一缕芳魂,带回北极,设法凝炼成形,并收为女徒。 不久又替她觅了一个上好躯壳,夺舍再生,传以种种魔法,算是徒弟兼任爱妾,从此便成了魔道中有名人物,那阿修罗王算起来,还是后辈。 后来那莫列穷奇,因为作恶过多,上干天谴,在某一次天劫中弄得形神皆灭,她却尽传其秘,又成了魔教中的长老。 仗着为人聪明,所夺庐舍,更极艳丽,再肯肉身布施,莫列穷奇一死,便无管束,爱怎样就怎样,竟被她从魔教各长老当中,又更进一层,学会了种种不传之秘,竟躲过了几重天劫,修成不死之身。 但她生性奇妒,又擅摄魂之术。因自己出身娼妓,每遇名娼奇尤,略胜自己的,必将生魂摄去,吸入腹中,等那人死后,再将骷髅盗回北极,炼作,渐渐又将所炼,与自己元灵相合,炼成身外化身。 千余年来,聚至千余人,她也就有了千余身外化身。她有了这许多化身之后,便将所炼化身依次分出,迷惑青年壮男采取元精,供其补益。 这一来神通更为广大,连阿修罗王也不放在眼内,竟成了西方魔教教主之外的惟一长老。生平极少遭败,只有一次,因放出化身,在川北迷惑一个少年书生,被大同教主异丐彭康除去,一时激怒亲自寻来,欲将彭康吸尽元阳,再携归炼魂以为报复。 却不料彭康身兼诸教之长,神通之大不可思议,不但未能得手,反吃了大亏,逸了回去,心虽记恨,却自知不敌,无可如何。这次闻得武当诸人在玉龙潭,召开祛魔卫道大会,又闻得西方诸教宗主也来参与,意欲加以阻挠,才亲自赶来。 中途却好遇上流沙道人、大食尊者也来赴会,始而加以劝阻,终则一言不合便在玉龙潭动起手来。一上来,便被一位暗中护法的神尼,运用乾坤大揶移法,连流沙、大食二人移去数里之外,已是暗中吃惊。 想不到潭中第一个出来的,便是昔年所遇强敌彭康,又被大秦教下的安琪儿用自在钟声将所炼天魔大阵破去,唤醒了千余定魂,闹得三处受伤。不由厉吼连声,正待化形遁走,却又不舍那近千年来,苦炼成功的千余精魂。 就在那略一迟疑之际,忽然遥见玉龙潭上,飞起两道钺形红光,略一辨识,便知那是一对前古奇珍,专破自己这护身煞光,如果二宝合壁一齐飞来,更是凶多吉少,忙就那乌金色光华之中一滚,直向北遁去。 谁知就这略一迟疑的一刹那间,那一对神钺,已经合成一轮旭日也似的火球,疾如闪电飞来,只和乌金色光华略一接触,那片煞光便如汤泼雪,消失了一大半。 如在平日,只消舍上一两个化身,便可从容遁走,但此时那千余化身已被自在钟声全部唤醒,那禁制颅骨又远在魔宫,当时再无别法唤回,只有把心一横,身子一摇,将身隐去,拼舍左手一段无名指,幻作本相,向那两柄神钺一挡,才遁出里许,但那护身煞光已稿失十之八九。 那么遮过了半天的乌金色光华,还只剩下不到方丈一片。方喜已出重围,连忙便行法,将所受重伤护住,打算赶回北极再说。 谁知那千余冤魂所化小美人,此时又复本相,成了累累骷髅,由一大片青磷拥着,从身后赶来,如响随声,弹指之间,已将那片乌金光华围了个风雨不进。 加之悲啸呼号之声震耳欲聋,齐身都叫着:“妖妇白玉蝉,你须还我等命来。今天已到我等向你算这总帐的时候了,还打算向哪里走!” 那声势之盛,简直骇人。魔女平日对于这些百炼精魂一向全是如手使臂弄惯的,几乎已成一体。却想不到自在钟声一响,竟这等拼命反噬起来。 连忙又把心一横,右手一扬,紫光闪处,霹雳一声,一个阴雷打去,那批骷髅,立被震开一洞。但一震之后,其余骷髅又上来,攻势愈急,叫号之声更外惨烈。 方才厉啸一声,大喝道:“你等全使用我法,方能有今日,如何竟敢忘本,难道忘了,自己尚有顶骨在我魔宫,不怕那炼魂之罪吗?” 一声方罢,那群骷髅立刻齐声道:“我等已拼骨化魂销与你同归于尽,还有什么顾忌的。你如不偿还我们这场孽债,便赶到魔宫,也必将你生生嚼吃下去才罢。” 魔女怒极,双手一抖又发出两个阴雷,只打得那群骷髅,在半空中,一阵乱滚。却一个也不肯散退,仍然紧围着。倏见玉龙潭上,又飞起一道青蒙蒙光华,看去并不大强烈,来势也快而不猛,魔女一见,却认得那是佛门至宝降魔贝叶。 心知格外不妙,忙和那群骷髅大喝道:“那来的是佛门降魔贝叶,你等如再苦缠不休,我虽不免大受伤残,你等便全完咧,还不赶快避开吗?” 谁知那群骷髅听也不听,悲啸愈急,仍毫攻不放。魔女那片煞光,威力虽大,但此刻已成强弩之末,竟冲不出去。 转眼之间,那片青蒙蒙光华已经飞到,直冲外围骷髅而过,一下穿入乌金色光华,便仿佛沸汤泼雪一般,那点残余煞光,立刻销尽,魔女迭受重创之余,哪里再经受得起这一下,惨啸一声,立从半空中,倒栽了下去。那群骷髅却一个未伤,一见魔女从空中栽下,仍旧围着,一齐落在一片乱山之中。 那近身的更不待慢,乘势一口咬住不敢,吮吸起膏血来,不等落地,已经钉满了一身,一片咕嗫之声,夹以魔女惨叫连连,简直令人不忍卒听。 那距身较远的骷髅还不断的向内层拥挤着,便似一群小鱼逐着浮尸一样,一个也不肯退后。那魔女见状,自知肉身决不可保,把牙一咬,又厉吼一声,猛然一声大震,竟自己将那一具残躯震得粉碎,连近身诸骷髅也飞出十余丈远,元神随着本命化着一点红星遁走。 那一群骷髅虽被震得七零八落,但一转眼,又纷纷抢着那满地碎骨断肉,各自咀嚼有声。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一声佛号,眼前现出一个相貌奇古的缁衣老尼,低声喝道:“尔等生前,各仗一副花容月貌,颠倒众生,以致引遭魔妒,驱如伥鬼,又造无边大孽,如今幸得西方安琪儿道友以自在钟声唤醒,得悟前非,复仇雪恨原是人之常情。 “如今魔头已去,就该各自投生,重寻有绿之乡,好好做人才是。这样一味凶狠,苦嚼残尸,岂非又是以魔入魔,还不赶快回头吗?” 那声音听去,并不宏亮,一群骷髅听了却似巨雷一般,立刻呜咽有声道:“我等各被这魔女,收摄生魂,拷炼数百年不等,何异身在烈火地狱,今日方得消恨,实非有意凶残,不舍魔道。既蒙大师慈悲,令我等各自投身,自应尊法旨。但我等各有顶骨尚在魔宫,魔女此番元神逃回,势必重加收摄,却如何能容自在解脱咧?” 那老尼又大喝道:“你等自不舍那块枯骨,魔头哪里能制得摄得,如果真能解脱,岂不立刻自在。” 说着,用手一指,半空中立刻现出一座绝大金轮,佛光四射,旋转不已,随即又道:“你等只能随我法轮转处。但见光明,便是有缘之地,六道轮回虽随宿孽而定,又哪个能够留你?” 说罢之后,那一群骷髅又齐化少女,各人面上均现欢喜之色,膜拜不已,一个个跳上金轮,一转便自不见,转眼都尽,老尼又合掌诵了一声佛号,也自隐去。 那魔女元神所化红星,方才穿入云层,向北遁去,却又撞着两件前古仙兵拦住去路,一件是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后面涌着一轮红日,另一样是五道剑光只后面却带着一个水盘也似的月光,都从玉龙潭上衔头接尾而来。 魔女一见,竟是传说中诸天最怕的五行日月轮,心知两轮如果合壁,非形神皆灭不可,只吓得心胆皆裂。自知空中已经无法飞遁,只得把身子一沉,元神所化那点红星,立刻穿地而入才算又逃出一关。 正在地底飞遁向北极逃命,猛听前面一声叱斥,那山石之中,又现出一个枯僧迎面笑道:“我佛慈悲,决不赶尽杀绝,此番暂时容你回去,可寄语阿修罗老怪,大千世界绝非魔道中人可以得恣,如以魔道治世,那更是妄想,否则,今日之事便是榜样。” 魔女初见来人,认得正是已证阿罗汉果的寒云神僧,已经自料决无幸理,一闻此语,如庆更生,连忙抱头鼠窜而去不提。 这里,彭康一见魔女逃去,连忙向流沙道人、大食尊者两人笑道:“想不到两位道友一来,竟将这个极厉害的老怪引了出来,以致接待不周,尚请恕罪。不过一天,也使老怪稍知利害,也许要敛迹不少,在未来劫中未必无益。如今老怪已去,主持大会各位道友均在潭上迎接,便大秦教主兄妹也在鹄候,便请前往一叙如何?” 大食尊者笑道:“我与流沙道友二人也算修为有年,想不到却为这个老怪所窘,如非彭道友前来解围,那便也许更为丢人。如今我二人感愧之不暇,怎么道友倒说出接待不周的话来,岂不令我等更增惭愧?” 说着又笑道:“安琪儿道友与小弟等虽略有芥蒂,但此番既蒙援手便当尽释前嫌,共同扫去魔道自不必说。适才除圣僧神尼相助而外,还有两件前古仙兵,均是不经见的降魔利器,却全在几位青年男女道友手中,足证中土后起人才辈出,魔道必灭无疑,还有一件佛门至宝,似乎也在一位少女手中,这真天缘巧合了。” 流沙道人也道:“不但如此,便方才一瞥之中,所见中土各派门下,也全都仙骨珊珊,无一不是载道之器。此番大会,真令我二人开不少眼界。道友素称大同教主,此间诸人一定全能认识,能就便代为介见吗?” 彭康哈哈大笑道:“二位道友,何谦逊乃尔。适才所见,均乃平日极其相契各道友门下,有的还是新收弟子。不过适如尊言,天缘巧合,魔道该灭,所以均各得有一两件仙兵。如论资质骨格也许不差什么,他们的功力,怎能值得二位道友一顾,少时当令各人前来拜见才是。不过那两位护法圣僧神尼,一为寒云禅师,一为佚名师太,各方道友只与他有缘,才偶然现身相见,否则便踏遍天涯也无觅处,就我等各人也没法晋谒,却请恕我无法先容咧。” 流沙道人失声道:“久闻这两位大师早证无上妙法,往生极乐,为何尚在人间?” 彭康笑道:“这两位老前辈,虽传涅檗,实坐死关,那一点灵光却照遍大千世界,近更悟澈天人,时复化身千万普渡众生,你当他们,真已不再人间吗?” 说着便携着两人,一纵遁光,仍然回到玉龙潭上,果然铁肩、柳不疑、慧因和各位仙宾,已在迎接。寒喧之下,大秦教主首先超前向流沙、大食二人握手道:“我等同在西方,过去虽因门下弟子不免有门户之见,致生微嫌,但祛魔卫道事大,还望道友不念旧恶,各忘前隙,共襄大计,以同卫西方千百万生灵为重。” 大食尊者和流沙道人一齐笑道:“我二人也久有此意,彼此虽然宗教不同,但天理人情则一,助人为善相同,还记那无谓争执干什么?如今正该同心合力先将魔道驱之于天地万物之外,再论其他才是。否则,我们一有争端,反使魔道易于得逞了。实不相欺,适才那老怪,便以我等之间略有嫌隙前来挑拨,并劝我等不要与会,因此才争执起来,于此便可想见了。”说着举手为礼,又向安琪儿谢了解围之德。安琪儿一面答礼,一面笑道:“你只知他们在挑拨离间,还不知道,他们竟假我之名,在外面胡作胡为呢。所以适才我一见那老魔提到自由自在便不由生气,才发出自在钟声。又赏她一金箭,来个当面开销,其实并非完全为了替道友解围。大家既然把话说开,以前种种便一语可解,你又何必如此客气。” 彭康在旁不由笑道:“还是安琪儿道友说得爽快,只有像她这等天真无邪,毫无其他作用存乎其间,才配谈自由自在,否则便难说咧。” 说着,铁肩大师已经肃客入内,直向大会会场左侧另一座穹顶形楼阁进去。大家落座之后,铁肩大师笑道:“这次大会,我真想不到,连西方诸位教主也全亲自莅临,这不但是大会之光,也足见魔道已不容于天地之间,还望诸道友,乘此各方道友团聚一堂之际,共决大计,以安千万生灵,功德无量。” 大秦教主笑道:“魔道自古有之,本应运而生,与各正教互为盈虚消长,虽然不免荼毒生灵,但为祸并不太烈,其能惑人与否,全在人心一念,除非自甘堕落,责难强人入壳。 “所以敝教向有魔鬼自归魔鬼,上帝自归上帝一语。但此次西方魔教之兴却大不相同,他除欲以魔道治世而外,并图尽除各教以坑尽世人。果如所言势必非令大千世界,重入禽兽之乡,百千万亿生灵尽沦无间地狱不可。 “这是无量劫来,未有之奇灾,所以敝教才由听其自然的旁观态度,转趋抗御,稍加抑制,以免导致人欲横流,毁灭整个世界。谁知道这些魔崽子竟自东西双方,齐头并进,转也对我教下弟子进攻,屠杀诱惑,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这么一来,不但不容再为姑息,更非彻底予以消灭不可。便中土各教无此祛魔卫道大会的召集,我西方各教,也必连合一致,来消灭他,否则不特生灵涂炭,便各教也必从此而绝,再也难立足于人间。” 大食尊者道:“大秦道友,我们既已尽释前嫌,还请恕我直言勿罪。这魔教之兴,虽然是劫运使然,教友兄妹长养以成,如果大家及早予以制止,何至容他猖獗至此。所以我和流沙道友所创开宗明义第一章,便是斩魔即所以卫道。 “老实说,君子道长则小人道消,小人道长则君子道消,这是一定不易之理。你如让他,便害了自己世人咧。要依我说,目前魔道中一切人等所造的罪恶,便无异是道友兄妹间接造成的。 “现在及时祛魔卫道,弭劫只算是补过而已。今后一切二位还须多多出力才是。如果只为魔道中人,荼毒到你的弟子,要摧毁你的宗教,才出来参与这个大会,却实在决无此心。还请不必以词害意。你想我那教义,素以博爱普救为宗旨,誓发宏愿以求为天下人洗清罪恶,焉有这等自私自利之理?” 安琪儿也笑道:“你这人,真是信口开河,妄在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我兄妹重在教人悔过向善,任他再是一个恶人只要真能忏悔,便可既往不咎,一概赦免,对恶人与以扰容,留他一条回心向善大路,自创宗教以来便是如此,不独现在为然,要教你这么一说,不大岂有此理吗?” 铁肩大师忙道:“诸位道友不必争论,大家在这世界之中创立宗教,决无纵魔害人之理,虽有优容,也只不过一时权宜之计,打算降魔使其复归正道而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不上补过,更说不上自私。不过这奇变已在目前,大劫之来,还只有半甲子,大家还须合力以赴,如果徒作口舌之争,便反误正事了。” 大同教主彭康也笑道:“过去种种那是各人所见不同,以致对魔道的处置也各异,实不相欺,我老彭也早已看到邪正决不能两立,魔道决不能与正教并存,不管他教义如何,今后总当各尽全力,尽扶魔道于世界之外,才能使生灵获得安宁,其余都是枝节,不谈也罢。” 接着目光一扫又道:“这次大会,各方来的主要人物,差不多已经到齐。老实说,大会正日,不过是一个典礼形式,重要的事情,还须在会前商量。既然承蒙西方诸道友光临,何不就此先行把未来的祛魔卫道弭劫的意见谈一谈,不比这样徒托空言的追究责任要好得多吗?” 柳不疑也哈哈大笑道:“彭道友这话说得很对,如论过去种种,不但西方各教把魔道太看轻了,便我等何尝不望改过自新,翻然觉悟咧。要不然魔焰也不至如此之盛了。不过,就我鄙见看来,就以这大会之前,魔道中所遣来此阻挠诸人而论,自甘永沦魔劫的人固然不少,但及时悔悟,回心向善的却也很多。 “尤其适才那众妙仙姑白玉蝉,所炼千百冤魂,大抵均是烟花阵仗中的女鬼,一闻安琪儿道友的自在钟声,便自甘同归于尽,拼个形神皆灭,向那老魔拼命搏斗,一步也不肯后退,由此便可见芸芸众生,身受魔制不过一时,一旦觉醒便群起而攻。” “以久受魔制,已成一体的女魂,尚且如此坚强勇敢,更可想见,在这未来的一场劫数之中,我辈除各借本身道力,以与群魔搏斗而外,其间还有一股极大潜力存乎其中。这股潜力便在魔道之中,面不在魔道之外。如善用之,只此潜力,便可制魔道之死命而有余。” “如若不分皂白,一堕魔劫即加诛戮,不但促使此等人,不敢自拔向群魔复仇,且转逼使为魔效死,那便更错了。所以我们的主张是兴风作浪,残忍以逞的老魔决不可恕,那些一时受惑陷身魔劫,或者死本无辜迫充伥鬼的可怜人,均在可容悔悟,准其向善之列,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安琪儿闻言,头一个跳起来道:“柳道友这话才是持平之论。那些一时受惑致堕魔劫的人,或被魔头杀死,炼魂以供驱使的冤魂,已不知受了多少惨痛,我们可怜他们,拯救他们还惟恐不及,如果把这些人和冤魂,也看成十恶不赦的魔头,那就太冤枉了。反正适才我这自在钟声已经试过,尚不无可以唤醒一部份人。闻得佛家天龙神唱与佛光心光慧剑等宝更有当头棒喝、立刻猛省之故。今后,在这场大劫之前,也不妨同时并用。如再执迷不悟,甘心率兽食人,那便是不可救药,只好以极大法力除去了。” 铁肩、慧因、慧果和虬髯僧等人,方在合掌称善,流沙道人却双眉一竖道:“诸位道友固然言之有理,但是这批魔道中人,大抵言而无信,狡诈凶顽异常,势促力弱用俯首听命,什么话全可答应,什么毒誓全可发,一旦稍容喘息,便又反客为主,不但故态复萌,而且变本加厉了,如再略一得势,便更猖獗万分,非至杀尽世人,决无止境,我们除恶惟恐难尽,如果这样做法,岂不又留后患,误尽苍生吗?” 大食尊者也摇头道:“这魔教中人,委实诡诈万状,令人防不胜防,而且对于教下弟子,和所役使的凶魂厉魄,均将元灵禁制,有的更有法物深藏魔宫,即使有悔悟之心,也决不容他们擅自叛教反抗,如何能唤得醒来,稍有不慎,如中老魔卧底诈降之计,那更受害无穷。方才之事,那不过因为那魔头白玉蝉迭遭挫败,已成瓮中之鳖,安琪儿道友的自在钟声才能奏效,如在老魔未败之前,那就未见得有大效力了。” 慧因大师看了二人一眼笑道:“二位道友误会咧,适才柳道友和安琪儿所言,正与你二位的意思一般无二,并无差异。他们也并非专在唤醒上做功夫,而是说对那群残民以逞的老魔,尽管诛戮。对胁从冤魂和所惑党侍,则不妨网开一面,借我佛力与她那自在钟声促其省悟,对群魔倒戈相向以求自救。这样一来,一则可以减少杀戮,二则也事半而功倍,你二位又何乐而不为呢?至于说到魔情狡诈,恐堕术中,这倒是应该留神的。不过魔道惑人诸法虽然尚未大白于世,但我们这些本掌宗派的人,大都均已清楚,只须小心谨慎,严饬教下弟子,不为所乘,也许不至再上恶当,如果因噎废食却不是办法咧!” 流沙道人、大食尊者闻言一齐大笑道:“如照道友这等说法,倒不妨剿抚兼施,便我与大食道人也无话说。否则,如果对于十恶不赦的魔崽子再存姑息,打算因循敷衍下去,我们便只好各行其是咧。” 彭康正色道:“二位道友这个意思,我却不敢苟同,须知今日之事,那魔头们最怕的,就是我们大家联合一致来对付他。如果真的因为所见略有不同,各行其是,他就不难乘隙离间了。不用我们之间同室操戈,他便可以从容布置。以魔道治世,便意见不一,稍存袖手旁观之念,他也就可以慢慢的来一个水腐虫生,教你防不胜防了。所以我的意思,大家有话不妨乘此说明,千万却打不得各行其是的主意,这一点,还请二位多多留意才好。” 大秦教主点头微笑道:“可不是么,过去我便正犯此病,才让这些魔崽子坐大起来,如果再上当那就糟了。” 云麾真人方天赐一见流沙道人和大食尊者二人脸上都似乎有点讪讪的,忙道:“彭道友这话未免有点太直率了,流沙、大食二位道友,为了祛魔卫道,远从万里之外而来,焉有一言不合,便各行其是之理,你不看他二位虽然和大秦道友兄妹略有误会,一见面便言归于好吗?果真他两位打算各行其是,还能这样屈己下人吗?” 接着又笑道:“要依我说,会期已届,既然打算在会前把办法商定,何不先就布置和下手的方法谈一谈,然后各人再就应负之责来研讨,不比这样空言无补于事,丝毫不着边际要好得多吗?” 大食尊者忙道:“方道友可谓知言,也真能把事情认识清楚,诸位请想,我与流沙道友,果真打算各行其是,只我那大漠之中,也可以独树一帜,又何必远道而来,赴这大会咧?”说着,眼光向众人一扫,又道:“不过各人宗教不同,地区也各异,虽然魔道已成公敌,而祛魔卫道之法则势必也显然一致。如就布置与下手的办法来说,最好先把区域分开,各自负责,遇上事,如果力有不胜,大家再来相助,似乎比较好一点。等分派定了,再商量永远消灭魔道以及如何应付未来那场劫运之法,不更合乎实际吗?” 大秦教主笑了一笑道:“这样也好,既如此说,那西方各地,便由我兄妹负这全责也好,那大漠之中,便由你和流沙道友负责如何?” 大食尊者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们不仅只是守的,还要向魔道中心的罗剃鬼国进攻才对,如果只守不攻,那又用不着这个祛魔卫道大会了。” 柳不疑道:“这是必然之势,既然是西方各地和大漠之中,已由各位道友负责,那其余地区.容我们再和其他各位道友商量之后,列出一张单子,让大家过目。便连如何进攻魔穴,如何弭劫卫道,我们也拟有一个计划,少时再向诸位道友请教便了。” 说罢,猛一招手,便来了一群仙童仙女,在那穹顶石堂,设下酒筵,替新来的四位仙宾洗尘不提。 在另一方面,几辈门下弟子,经过适才这场惊险场面之后,除有职司各人之外,也各访知交,相互谈论方才之事。那杨弃儿金栗庵事了,方和小珠两人在山坡上向潭边走去。 第九章 群仙大会,祛魔却敌弥血劫 忽见大桃含笑走来道:“你两个方才又手痒,打了一下落水狗咧。小珠无妨,杨师妹却又无端惹出一件小小是非来,你知道吗?” 弃儿不由一怔道:“方才动手并不是我和小珠的意思,实乃奉公孙道长之命而行,难道师父因此见责吗?” 大桃又笑了一笑道:“你不要害怕,师父并没有因此怪你,不过另外却有一位道友,要见见你,人家的师长已和师父说过了,所以师父才着我来寻你。” 弃儿又是一怔道:“我向来随师修为,过去从未出山一步,除那次和你追那老怪,被师父带到北极上空和松苓谷一次而外,到这里来还是第二次,同道之间也极少认识,怎会有人忽然要寻起我来,这不是怪事吗?” 大桃笑道:“相见何必曾相识,人家要找你那有什么办法?” 杨弃儿道:“到底是谁要找我,真是师父教我去见他吗?” 大桃道:“你别问是谁,如果不是师父之命,我能跑这一趟吗?” 说着又笑道:“你只跟我去一下就明白咧。” 小珠见大桃来约弃儿同行,便先作别而去。这里大桃携着弃儿,重又向山坡上走去,一直到了那座绿玉楼台下面笑道:“这事完全是因为你那五行日月轮惹出来的,适才你没有看出来,有一柄和你那五剑一轮同样的仙兵去追逐那众妙仙姑白玉蝉吗?这两件前古仙兵本来是一对,如果双轮合壁威力更大,所以人家打算认识你这宝轮的主人,那人便住在这庄楼台里面,你自去吧,恕我不陪咧!” 弃儿方说:“你既已来了,为何不一同进去。” 大桃格格一笑,已纵遁光飞去。弃儿方在不解,暗想那人既要找我,为什么不由师父当面介绍,反要自己寻到人家住的地方来,猛听那阁楼之中走出一个人来大笑道:“你是雪山道友门下的杨弃儿吗?适才我已见过尊师,本拟命小孙和我那外孙女前去寻你,无如他两个新受重创之余,虽蒙公孙道友等各赐灵丹,得以复原,究属不宜多所行动,所以才诧雪山道友把你寻来一谈。 “一则让我见识你那前古仙兵的妙用,二来这一对仙兵,那柄月轮久在小孙手中,为了将来弭劫祛魔起见,最好能够双轮合璧,成功更大,所以让你和他先行认识认识,以后便好订交,遇上事彼此也多个照应。” 说罢,竟一摆手,含笑相延入内。弃儿一见来人竟是那南极小仙源迂仙江浩,料定那柄月轮一定在他孙儿江远手中,但不知心中如何忽然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如非因奉师命而来,直欲掉头回去。 那迂仙江浩却殷勤相招一面又笑道:“难怪小道友有此仙缘,能于无意中得此仙兵,原来骨格禀赋也绝异恒流,老朽今日又算是大开眼界咧。” 说罢,竟自迎了出来。弃儿无奈,只有躬身道:“老前辈太夸奖了,弟子现在尚未出师门,只不过因缘巧合,侥天之幸,偶然获此仙兵而巳,何敢克当这等谬赞。” 说着,便随着进去。那江浩并不在楼下停留,竟邀弃儿上楼去。等再到楼上一看,只见窗明几净,陈设也非常古雅简朴,那梅莹跌坐在东侧一个玉蒲团上,似正入定尚未下丹。北面西角上设着一张苍玉小榻,江远本蜷卧在榻上,面色惨白,便似大病初回一般。 他一见弃儿进楼,连忙翻身,从栏上起来,迎着道:“适才我祖父已经说过,本当命我前去看望仙姐,只因迭遇妖人,神形俱受重创,适在楼上又气那众妙仙姑不过,勉强打她一五行日月轮,真气强一运行,吃亏更大,所以未能前去,反劳仙姐前来,还望恕罪。” 弃儿一见,虽仍讨厌,但见他勉强挣扎之状,又非常怜惜,忙道:“江道友不必起来,我在此地,也可算得主人之一,既然江老前辈有命,当得前来拜谒。” 江远却不管好歹,仍然挣着坐起来,一面逊谢着,一面整顿衣服,打算下榻,江浩已经走进来,见状连忙笑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听话,果真你能起来,我还去把杨道友请来吗?适才如非你逞能,将那五行日月轮放出去,何至真气又受损伤,当真你这小命儿是盐换来的吗?还不快些与我仍旧躺下去,杨道友既然叫你不必起来,难道还怪你不成?” 弃儿虽不让江远起来,只因男女有别,不好阻拦,一听江浩的话,知他受伤甚重,忙也道:“道友既受伤甚重,还请躺着,我已来了,有话躺着说不也一样吗?如果再勉强撑持,倒是世俗之见了。” 江远人已撑不住,闻言勉强把手一拱,说道:“仙姐请恕亵渎。” 便又倒了下去,喘息不已,那脸色越发可怕,江浩不由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种药丹,塞在他口中道:“痴儿,如再不自珍重,那就难免又要转一劫了。” 江远吞下丹药,看着弃儿只垂泪不语,江浩又喝道:“你还不快将眼睛闭上,少时我自当将一切因果告诉杨道友。她乃雪山门下,适才我已和雪山道友说过,在这大会之后,还有好多事,要你两人一同去做,你如真气耗损太甚,岂不误事。” 江远闻言,方才将眼闭上。江浩又笑向杨弃儿道:“杨道友你且请坐,我还有话说,但小儿女因被妖人夺舍,精气神耗损均重。莹儿功力较深,元婴已成,还无大妨碍,这个孽障却甚可虑。如非公孙道友和其他各人不惜以灵药相助,至少也须一甲于才得复原。但他不自量力,一见道友五行日月轮飞出,妄想双轮合璧,将那魔女除去,真气损耗更大,非有仙芝等物,一时更难痊愈了。” 弃儿不禁失惊道:“前见两道友虽被妖人将法体夺去,仍能以元神应敌,那二妖人又不久即一死一逃,我正钦佩无已,难道元灵真气便因此受伤吗?” 江浩叹息道:“道友阅历尚浅,那里知道魔道的厉害。那二黎叔侄,素精摄魂夺舍之法,如果旁人只一被扑上便算完了,所幸他二人随我修为有年,此间诸道友又下手援助极快,才不容得逞,否用便纵有灵丹妙药也是枉然了。 就这样,他二人气血已被那两个妖人吸去不少,看去虽已复体,但无形亏损极大,此刻全仗各种灵药才能收摄真气,引火归元,所以不便迎迓。要不然,远儿固然非亲自前去奉访不可,便莹儿也决非失礼之人,如今却说不得咧。” 接着,看了杨弃儿一眼又道:“道友过去劫中,本与远儿为同道至友,那两柄五行日月轮原只一柄月轮在道友手中。后因一事,道友与远儿发生误会,慨然以至宝相赠,便自兵解转劫,当时曾经有言,要再相逢,除非双轮合壁,否则便再历百千万劫,也永无见期。远儿自道友化去,睹物伤情,也曾各处打听,迄未见此轮出世,后来他虽也历转数劫,却仍念念不忘。 “此番我来赴会,虽是打错主意,又不明魔道中人阴险狠毒,妄欲调停其间以弭劫数,远儿跟来,则志在打听此宝有无出世与道友下落,所以他初见宝轮飞去,便惊喜欲狂。无如彼时,正在危殆之际,无法相见。后来等群魔逃死,人已委顿不堪,幸赖各位道友鉴我愚忱,不但不与深究,反而各赠丹药,助他兄妹复原。 “远儿人稍平复,便又急欲查询道友系何人门下,以便相见,是我拦住不令前往。却想不到,魔女众妙仙姑白玉蝉一来,道友又飞出五行日月轮,他虽在委顿之中又违我令,将月轮飞出,欲图合壁降魔,一面看看道友是否还认得当年故物,不料未能将道友引来,真气又损耗太甚,几乎昏倒,我才不得已而自行打听,方知道友现在雪山门下,特为请来一见。一则稍遂远儿之愿,二则二宝合璧与将来祛魔弭劫,更添不少威力,道友能尽释前嫌,与远儿重修旧好吗?” 杨弃儿虽对江远厌恶怜惜兼而有之,但对前因已昧,不觉茫然道:“弟子愚昧,对于过去诸生事迹,均已不复忆及,还求明白见示才好,否则请恕不便再作答呢?” 那江远躺在榻上,闻言连忙又睁开二目道:“仙姐虽然已昧前因,但举止言行犹昔,又寻得日轮归来,一定是再来人无疑,小弟负疚数生,便因此再转一劫也不得不说明了。” 说罢,因为内心激动过甚,气息仅续,又要晕过去,江浩忙道:“此事我已与雪山道友言明,承她之情,慨允相助,并将杨道友前采九天朱兰所炼丹药,赠你一九,她一时又不离开此地,你何必如此急急说明前因,等你真气稍复再为细谈不好吗?” 江远虽不再开口,那两行清泪早从眼中流出。弃儿一看,心知此中必有重大情节,但睹江远可怜颜色,愈加不忍道:“道友请暂安心保养,小妹虽然未闻至道,又昧前因,但前生恩怨,已成过去,只非穷凶极恶,如魔道中人所为,决无不能化解之理,何况道友如此真挚惨痛,足证即有失当之处,也久经悔悟,小妹当日,即使所遭极惨,也再无仍念旧恶之理,便此时不说也罢,不然固与道友不利,便江老前辈也于心难安,这是何苦呢?” 江远听罢,不禁面有喜色,又要开口,江浩连忙制止道:“你又打算说什么,须知七情激动,真气一散,便真仙也救不得咧。杨道友既如此说,你还想什么,如因此再转一劫,她一旦尽悟前因,你能对得起人家这番宽宏大量吗?” 江远方才又闭上眼睛,用五龙蛰法,强调真气,渐渐安静下来。杨弃儿心中疑惧万分,不知自己与江远是何恩怨。 猛听梅莹已从那白玉蒲团上站了起来笑道:“外祖父,要依我看,你和远弟二人全有不是之处。他不顾一切,舍死忘生的急急要把话说明,固然痴顽太甚,你老人家既把人家请来,又与雪山老前辈已经说明,为什么不先对这位杨道友把这场恩怨说明不也要好得多吗?反正他们是一对欢喜冤家,还有什么避忌吗?” 说着,人已起来,一面向弃儿含笑为礼道:“小妹适因真气未能运行如意,心恐稍为大意,将来留下病根,所以姐姐到此未遑远迎,还请恕罪。” 弃儿一面答礼,却因欢喜冤家四字,未免心中一动,立刻红潮上脸道:“姐姐如果真气尚未调匀,还请静摄才是,至于前生之事,暂时不说也罢。” 梅莹笑道:“我不比远弟,现在早已好呢,只真气一经调匀便不难复原,要不然我也能跟他学,一见你来,便不顾一切抢着要说话吗?” 说着又向江浩道:“外祖父,这里说话未免又令远弟激动,我和杨姐外面说去好吗?” 江浩笑道:“你这妮子就是这样无状,当着生人连我也排揎起来,你既愿意和杨道友说明也好,不妨就此前去,也好让你远弟稍为休歇一会儿。” 梅莹领命,携着弃儿笑道:“姐姐,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们且到那山坡下面去说说如何?” 弃儿一面向江远告辞,一面又回头看了江远一眼,方才随着梅莹一同下楼。梅莹笑道:“你别不放心他,少时我将前情告诉你,只不记恨便算是宽宏大量了。” 弃儿不禁脸上又是一红,两人一同出了那座绿玉楼台,缓步走下山坡,梅莹边走边说道:“姐姐,你现在雪山老前辈门下,当真就半点前因也记不起来了吗?” 弃儿红着脸道:“小妹此生本一人家弃婴,虽蒙恩师从小便收在身边,便连今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何况数劫以前的事,否则焉有明知不言之理?” 梅莹笑道:“既如此说,我便不妨直言相告了,老实说,你前生便是我表弟媳咧。” 弃儿脸上愈红道:“既是前生的事,谁知道这些呢,只你不骗我就行了。” 梅莹又笑道:“你别害羞,我平白骗你做什么,不信等回去一问雪山老前辈,她老人家,也许会知道的。” 说着又道:“姐姐前生则也姓杨,名淑婉,出身成都玉真观女道士,原乃散仙玉真夫人门下,后随令师别开仙府南海复兴岛,也修成散仙地位。因与远弟云程相识,过从甚密,彼此全属旁门不禁婚嫁成了夫妇,便小妹也时常一同游行。本来天荒地老可以永不分离,谁知夙孽难逃,偏偏因一件细故,发生口角,闹得不可收拾。 “不但姐姐因此兵解转劫,江远弟也历数劫方才重归外祖身边。其实当年此事,只不过一点极小误会,如非另有妖人播弄其间,你们也许决不会酿出那场惨祸来。我虽稍知其事,但迄今还有一点还没弄明白咧!” 弃儿红着脸道:“到底为了什么事呢?既然我与江道友前生俱已修成散仙地位,难道竟为一点小事,便愤不顾身,连江老前辈和姐姐全无法化解吗?” 梅莹一笑道:“你这一点倒还是老脾气,虽历数劫仍然未改,每次和远弟吵了嘴,事后全是怨别人没有替你们和解。须知你两位出事并不在小仙源,教我和外祖父到哪里替你们和解去咧。” 弃儿不由羞脸越红道:“我是说正经话,你为什么要紧的话不说,却先来打趣人,这是什么道理?” 梅莹笑道:“我何曾打趣你,真的是如此,不信你等远弟好了问一问他便明白咧。” 接着又说道:“那事也因为这五行日月轮而起,我索性告诉你,你们两位前生向来出入必偕,从不单行,因此同道中有比翼双仙之称。那一次出事,便是为了往南海采取龙涎,制炼一种返魂香。想不到在真腊国一处荒岛上,你两人忽然分开,寻取龙涎。原本约定谁先寻着,便以剑光为号,由另一位去会合。却想不到远弟在岛外礁石之下,发现好多龙涎,放起剑光,却不见你人去,在那岛上整整寻了一天也没有寻着。 “他心中自不免焦急万状,后来因在岛上寻遍不见人影,心疑你已离开那岛,又纵起剑光,飞在空中,查遍附近各岛,仍然不见踪迹,直到第三日中午,忽见仍在原来那座荒岛一座悬崖下面,飞起一个俊美异常的绿衣少年,直上太空一闪而没。接着便见你喜孜孜,持着一件奇怪的古兵器出来。远弟忙问道:‘为何几日不见,迭发剑光和本门信号也不见作答。’你却说:‘那崖下有一古洞,去时忽见洞口有五道光华拥着一轮象月光也似的东西一闪不见,因见光华有异寻常,料必系一件异宝奇珍。本想叫你,但恐宝物出世骤然飞去,所以独自入洞先细看一下,却不料那洞曲折直达海底,仗着五行真气,护身照亮,寻到尽头,已费不少时间。正打算折回寻你,那宝光又在身后发现,再回头时又被隐去,如此往来追逐好几次才将此宝寻着,却在洞中石壁之中,又因破壁取宝不易,所以才耽搁了这久等语。’“远弟闻言,一看宝轮也自心喜,又问你曾看见一绿衣少年没有,你当时因得宝喜极,摇头说并未看见。要依远弟本打算一同收取所见龙涎便行回去,偏你就必欲远弟入洞一看以坚其信。 “谁知二人入洞看时,那藏宝石壁却现出一行朱书篆文,上面写着:“日月双轮,前古奇珍,融会阴阳,化炼五行,得老鹣谦,中道而分,他年壁合,神鬼皆惊,百千万劫,吾道长兴。” “远弟忙又问你,还有一柄日轮何在,你因只见一轮,又和远弟在那洞中搜寻,那柄宝轮并未寻到,却发现那洞中另有歧路,藏着一间石室,室中虽然无人,却床榻枕裳俱全,还有几件男子衣履。 “远弟只说了一句:“那柄宝轮必被所见绿衣美男得去,或者你二人应成鹣霹亦未可知。” “你当时并未开口,出洞之后,便将宝轮交给他,也只说了-句:“今后虽历百千万劫,必将那柄宝轮寻来,以符洞壁篆文。” “并未再说什么,也不肯再去探那龙涎,尽促远弟回来。可是中途一言不发,等到南极小仙源附近,你却突然用五行真气,震破天灵盖,自行兵解而死。 “远弟虽见你颜色有异,却想不到你突然寻此短见,只有就空中一把将你尸骸捞住,你那元灵却被遁走。可怜他回来之后,只哭得死去活来,又缠着外祖父和我,到处去寻你元灵。但外祖父平日极少外出,却到哪里寻去。远弟寻了几年,始终不见下落,自觉对你不过,便也趁外祖父和我不防自行兵解,历转数劫,才被外祖父托一位神僧寻回,你仍消息杳然。 “任外祖父再三相求,那神僧只说:你两位虽分终合,只等双轮璧合,便是破镜重圆之日,所以远弟历劫归来,便每天全望有这一天,却想不到会应在这里。我这一说,此中因果,大概你全明白了吧。” 弃儿听罢,方在将信将疑,忽见大桃走来笑道:“弃儿妹妹,你要知道,你和江道友前生之事吗?方才师父已经说过,梅姐之语决无半点虚假,你如不信,但向我这寒犀镜中一看便知道了。” 弃儿闻言,连忙接过那寒犀镜,一看正是前生绝命时情景,天灵盖震破,血光之中裹着元灵正待遁去,一脸悲愤之色,非常令人可怖。骇然之下,猛然一个寒噤,那诸生经历,历历都如在目前,不由痛哭失声,但不解那绿衣少年是谁。 大桃似已知道她的心意,忙道:“妹妹,你要知道陷害你的那绿衣少年是谁吗?据师父适才相告,他便是那利仞天魔杨文秀咧。那厮自得佛门二宝之后,越发为所欲为,偶游南海,忽然发现那洞藏两件前古仙兵,竟是魔道中克星,初欲仗那魔法撮取,不想白费了好几天工夫,竟无法取出。 “后来他索性在那洞中辟出一室,每天用神火金花去炼那石壁,又整整费了八十一天工夫,才将前仙广成子封宝神符炼化。却不料日轮竟自破壁飞出,未能到手,反几被五剑一轮将肉身绞毁,幸使佛门二宝护身,才免于难。 “那柄日轮却被飞去,只剩下一柄月轮仍藏壁中。他虽不敢再妄自下手,贼心不死,仍想设法取出,一直守在那里。那柄月轮自日轮飞出后,每日子午两时,必自在洞中飞舞一阵方才回去,每日如此,丝毫不爽,便似宝物有灵,意欲寻觅破法之人一般。 “起初两次,杨文秀几又被碰上,后来得知神物出现有时,他到时必在那石室之中暂避以免危险,因此被妹妹误打误闯遇上收来。这原是广成子仙师算就此中因果,早已安排好的布置,以便留赠师妹。却不料那厮偏偏在师妹取宝出洞的那一天,因与魔女殷好好有约必须回去一趟。出洞之时,又被江道友无心遇见,以致因为一句戏语铸成大错。 “其实只是师妹合该有那一劫,却非老魔有意为之。不过据师父说,这个魔头,他年必在这双轮合璧下形神皆灭,还望师妹和江道友不必因此难过。” 弃儿回忆前情,不禁泪痕狼籍。梅莹方在劝慰,大桃取回寒犀镜收好一面笑道:“何仙子顷闻江道友真气损耗过甚,一时难以复原,特代向何人讨了三粒何实。此物虽非九天灵芝、朱兰仙实等物可比,但到底也是人间仙品,如果吃下去,能运行一周天,再静摄数日,虽不能立即复元,那真气便能运用自如,再佐之以各位老前辈所赠灵丹也便差不多咧。” 说着,取出三粒鲜红何实,递在弃儿手中,又道:“这仙实离开何人不能太久,两位快些同去吧,恕我还有差事,不能奉陪去看妹夫咧。” 弃儿闻言不禁娇羞满面,死也不肯去接那三粒何实,转是梅莹代为接过一面申谢一面道:“这何实是千年何人所结果实吗?那真不枉人间仙品了。久闻此物岁久通灵,与参仙无异,如无旷世仙缘决难遇合,难道此间现有一株吗?” 大桃笑着又把小珠巧遇何人,因其逃避妖人,移根潭底的话说了,才告辞而去。梅莹重又申谢,并笑说:“敬烦道友先向何仙子和何人致意,只等远弟稍愈,定偕弟媳当面再为叩谢便了。” 说罢,扯了弃儿,便回那绿玉楼台,弃儿不由羞得要哭出来。偏大桃又促狭,猛一掉头道:“应该这样才对,如果不双双的前去申谢,那何仙子一定是要怪上门来的。” 说罢,又向梅莹挤挤眼,方才向骊珠洞口而去。弃儿一伸拳头,捶了梅莹一下道:“全是你,无端要谈什么前生的事,到惹她取笑我!” 梅莹不由叫声,“啊呀!”接着又笑道:“我这背上已经好多年没有被人捶,如今你这一回来,又该倒楣咧,谁教我是远弟的表姐来,凡事还能不看在他的份上吗?” 弃儿猛忆前情,想起前生的事果然自己不但和江远情好甚笃,便和梅莹也如嫡姐妹一般。再一细想,当年的事,江远虽然不应该说那笑话,但自己也过于小性,竟疑他诬蔑自己不端,以致自毁仙业,率尔轻生,如非幸遇恩师雪山姥姥收在门下,岂非万劫不复。 如今虽然天缘巧合,得于无意中将五行日月轮中的日轮寻来,夫妻重逢,前事大白。但这历转数劫的生老病死与诸般磨难,岂非都因一念之忿而起,又害得江远也跟着兵解转劫,其受尽诸般苦恼,也必和自己相同,不由悲从中来,又掩脸娇啼不已。 梅莹连忙搂着她道:“你好好的又哭什么,如今已是双轮璧合,破镜重圆,还有什么不心满意足的。再说,你现在已蒙雪山老前辈收在门下,她老人家出入释道两门,自成一家,在散仙之中,算是已经登峰造极,你能得到这样的恩师又还有什么不好的?说起来,不全是因祸得福吗?您前生本来就爱哭爱笑,还爱生气,难道那一份习气还未曾忘却吗?” 说着,一路抚慰,回到了那座楼上,先向江浩,献上那三粒何人仙实,又说明一切,弃儿也跟着哭拜在地呜咽不已。 江浩一面接过那三枚仙实,一面命梅莹扶起弃儿,呵呵大笑道:“有此三枚何人仙实,那远儿就不患不能复原了。由此一端,足证正教各派,对于同道处处爱护,较之魔道的自私自利,一切以掠夺险诈出之就差远了。 “我承此间诸位道友,以南极一方祛魔卫道之责相托,本来只有勉力从事,毫无把握,再则也恐那天外三魔,合力前往寻事,如今有此双轮合壁,便可不惧咧。但不知雪山道友如何吩咐,你二人知道一点吗?” 弃儿只娇羞欲滴,掩面说不出话来。 梅莹却笑道:“那大桃道友对于此事虽然未提,但以外孙女儿的忖度既是雪山老前辈命淑妹归来,必有深意。那前仙广成子洞壁篆书不也有双轮璧合神鬼皆惊的话吗?那便足见这一对五行日月轮,在未来这场仙凡浩劫之中要大显威力咧。 “你老人家还想什么?大桃道友曾经说过,这何人仙实,要赶快服下去,你老人家,还不快送给远弟去吗?大会正日就在明天,说不定,我们会后就要赶回去,你不让他快些复原那怎么行?” 江浩闻言,连忙接了三粒仙实,走向那张小榻,纳在江远口中,让他服了下去。梅莹又携了弃儿同到榻前笑道:“这是这里一株千年何仙所结仙实,人家全是看在淑妹份上送给你的,服下以后,只用本门玄功,运行一周天,便不完全复原,也可以行动自如了,今后你可不许再呕她呢。” 江远服下仙实之后,闻言又打算起来,向弃儿申谢。弃儿见状不由瞪了梅莹一眼,红着脸看着江远道:“你别理她,这仙实服下去,必须要立刻运行一周天,药力才能和本身精气神融会,千万耽误不得。” 江远连忙把头一点,又合上眼,仍用五龙蛰法,运行真气,梅莹只笑了-笑,又向江浩一使眼色道:“适才此间主人,大宴西方几位教主,不是力邀你老人家作陪吗?如今远弟既服仙实,已经不消再发愁得,还不快去看看,便不赴筵,你老人家,也得谢谢主人呀!” 江浩会意,立刻一摸秃头,笑着走出去。不一会,梅莹又故意失惊道:“啊哎,我又忘记一件大事咧。” 弃儿方才要问,梅莹已向楼下走去,那楼上静悄悄的,只剩下江远和弃儿两人。半晌之后,江远已将真气调匀,运行了一小周天,那何人仙实立生妙用,不但神清气爽,四肢百骸轻健得多,猛一睁眼,一见祖父、表姐均已他去,不在室中,只弃儿一人,倚榻而立,双蛾微蹙,一脸愁容,看着自己。 他不由从榻上一跃而起道:“姐姐,我们是在梦中吗?以前种种,全都是我的不是。只因一句戏言,害你兵解转劫,如今细想起来,那真万死莫赎,不想姐姐竟然不咎既往,如此相待,更令我感愧万分了。” 弃儿四面一看,不禁又把双蛾一蹙道:“如今我承大桃姐姐用恩师寒犀镜一照,已经悟出此中因果,不过那是几劫以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那绿衣妖人,便是和你们一同来此,大闹群仙会场的利仞天魔杨文秀,如果我当时不以一死明志,你能相信我吗?” 江远连忙又慌道:“姐姐,你直到现在这个误会还不能解吗?当初我实在只是一句戏言而已,决无见疑之理,你怎么又说出这话来,如今当着皇天后土,我如有此丝毫疑念,便遭天劫,永远不能成道,你也总该相信我吗?” 弃儿噗哧一笑,一伸手,掩着他的嘴道:“没有就没有,你为什么又发起誓来,算我相信你就是咧。不过,我自转劫以来,已蒙雪山恩师收在门下,他老人家所参的是仙佛合宗,你再打算象那样无赖缠人却办不到咧。” 江远不由越发慌道:“你骗我咧,适才表姐和祖父说的话我全已听见,雪山老前辈不是已经答应让你回来吗?” 弃儿笑道:“我骗你?她那才是一厢情愿的话,不瞒你说,不但恩师并无此意,便我这次转劫早也打定主意,决不再堕绮障,所以生来奇丑,如非被那怪物蓝鼍喷上一口毒气,又巧服九天朱兰仙实,直到现在还是丑八怪的样子,恐怕你也未必要我咧。” 江远又慌道:“任凭你变得再丑些,我也非要你不可,便雪山老前辈不答应,我也必拼受责罚用去求她,即使因此神形皆灭,我都在所不惜。可怜我这几劫以来,哪里不曾寻遍,生老病死苦况全有限,这无法自己的相思,却再也消受不得咧!” 说罢,一伸两臂,拦住去路,大有怕弃儿逃去的样儿。弃儿见状,不禁脸色一沉嗔道:“亏你还是个修仙了道的人物,又已历转若干劫,这等痴顽不和俗人一般无二吗?果真再如此,那我便永远不会再理你了。” 江远一面陪着不是,一面又笑:“你这话我决不相信,你看圣贤仙佛,谁真无情来,刘樊合籍,葛鲍双修,固为千古佳话,便佛祖如来,如果真是个无情汉,他何必以昔渡世人为心咧?” 弃儿闻言,不禁娇笑道:“你这简直是不通之论,刘樊葛鲍犹可说也,这怎么能扯到如来普渡群生上去。人家说士别三日则当刮目以待,你却愈见荒诞咧。” 江远忙道:“我这并不是荒诞之论,只因一时情急,未能解释而已,你只再听我一说便明白了。你既说我不通,我便要问你,如来为什么发下普渡宏愿,你知道吗?” 弃儿笑道:“那是为慈悲一念而起,他看得世人贪爱嗔痴,如入烈火地狱,于心不忍,才发下普渡宏愿,你正患此病,怎么反冤枉起我佛来,这不应该下拔舌地狱吗?” 江远也笑道:“你既如此说法,那便更好说咧,这慈悲是始于不忍,那不忍不就起于对世人的怜爱嘛?虽然如来无家室之好,不落情网,但他对于世人由爱生怜,由怜而发普渡之愿,到底还逃不出一个情字。 “他如无情,便不会有慈悲与不忍,更不会有普渡群生的宏愿,自己逃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又何必管世人的闲账咧。这情之为用,本来是可以从夫妇始而及于万事万物的,你怎么只见其小不见其大,反说我不通咧!” 弃儿不禁又嗔道:“你这又是歪理十八条,我才不信咧,果真如此,你不会也将这作用放大些,用之于普渡群生吗?我听师父说,未来的这场仙凡浩劫大到不可思议,前仙广成子,留赐这对仙兵,也许已经算定,你我他日,必须在这场浩劫之中,稍尽卫道祛魔弭劫之势,你不去作正经打算,却一味来缠人,不自己先已着魔吗?” 江远道:“你放心,我既具有这点至情,必定会把他发挥到极处,从对你起,一直对芸芸众生,那一对五行日月轮,虽是降魔利器,其利用,还抵不上这由至情发出来的真爱。你没看见,那众妙仙姑那高魔道,到底挡不住安琪儿用至情至爱铸成的金箭一射吗?” 弃儿又嗔道:“我不和你说这个,说来说去,还不是一套,你才服下何人仙实去,还不宜多说话,我先去咧。” 说罢,便又起身,打算下楼,江远又拦着,央求道:“好姐姐你别走,我们再聊一会儿。照你这么一说,怕我才服仙实,不宜多说话,不也对我有怜惜之意吗?既有怜惜之意,便是由至情发出的一点真爱。再说我现在既蒙各位仙师,各赠灵药,又得此仙实,人虽尚未复原,真气却已运行自如,你却无须再对我顾虑咧。你我已经几劫不见,你难道还吝此一刻吗?” 弃儿不禁双颊一红,唾了一口道:“哼,我才不怜惜你,老实说,恨你还来不及咧。” 江远见她娇羞薄怒无殊往昔,不由又引起一片轻怜蜜爱,更拦着不放,弃儿左闪右避,到底走不出去,不由有点真生了气,怒道:“这里是玉龙潭,可不是小仙源,你如再缠我,叫外人看见成个什么样儿,对不起,我这一走,你可别想再见面咧。” 说着便将纵身飞去,忽闻梅莹娇笑道:“淑妹,你别走,我来咧。” 说罢,人已从楼梯下面,探身进来又笑道:“二位谈得好好的,为什么又闹翻了咧?幸亏我来得正是时候,要不然不给你们和解和解,岂不又惹淑妹怪我吗?” 弃儿不禁粉脸通红,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人,不是说忘记了一件大事吗?为什么放着大事不去办,转在这楼梯下面偷听人家说话呢?” 梅莹道:“阿弥陀佛,天在头顶上,你为什么又冤枉起人来,我便再无赖死了,也还不至偷听你们二位的私语,那还成个什么样的人咧。 “老实说,我是因为早就听人说过,这次是来与会的门人弟子,大会正日全有职司,我们虽然是不速之客,既已来了,又给人家惹过麻烦,远弟虽然受伤未愈,我却已经全好,多少也得尽点心意才好,所以才去问问何仙子有无派遣之处,并替远弟谢赐仙实之恩。 “你想大会正日就在明天,还能再耽迟下去吗?人家急急赶去还来不及,哪有这闲工夫在这儿,窃听你二位说话咧?” 弃儿不禁有点张口结舌的,又忿然道:“那你又为什么知道我们闹翻了呢?” 梅莹笑得格格的道:“那是因为我才一上楼,便听见你说要走,又发狠要和远弟永不见面,生怕你们再闹翻了,才没等上来,就嚷着留你,这是适逢其会,难道也算是偷听了你二位的话吗?” 弃儿又被问住,不由脸色更红得厉害,转向江远道:“全是你闹的,我本来就说不赢她这张利嘴,这一来,她更有理咧!” 江远连忙又陪不是,答讪着向梅莹道:“那么,你既已问过何仙子,明天大会,倒底有没有我们的职司呢?我现在也好了,多少要替人家做点什么才好!” 梅莹笑道:“那你倒不要于心不安,人家不但把你的职司排好,而且你们正是一对儿,只不过要罚站半天而已。” 弃儿又嗔道:“你说话别带上我,我可没有问你。” 梅莹笑道:“你不问我也得说,明天你们二位是一对把门将军,各用五行日月轮,把守大会会场,不信你问问何仙子便知道了。” 江远又笑道:那么你是不是也有职司咧?” 梅莹道:“我的差事,那要比你二位轻松多了,只不过巡逻查察而已。” 弃儿红着脸道:“你理她呢!我就不信,恰好就将我们派在一处,做大会把门将军。何仙子我也认识,停一会,你等我问问她去。如果确有此事则还罢了,否则我不撕她这张嘴才怪。” 梅莹笑道:“你只管问去,人家一对对的,已经派了五六对咧,我还能说谎吗?” 江远看杨弃儿一眼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但真气运用自如,四肢百骸也舒服得多,这何人仙实,真不愧是人间仙品,照理也该去谢谢何仙子和那位千年何人去。既如此说,我陪姐姐同去问一下,果真是这个职司,我倒乐意,这不比作客观光要好得多吗?” 说着便待下楼,弃儿又唤住道:“好几劫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火爆脾气,我也不过说说吧,谅她敢骗人吗?对不起,我还要有话问师父,你才好些,怎么能出去。如果派有职司,今天这一晚,更应该多做点吐纳功夫,把真气调匀,否则明天如若支持不下来,那多么丢人。” 说罢,便等告辞,江远慌忙拦着道:“我们还是一起去,承雪山老前辈一再赐丹,又命姐姐回来,我不也该去叩谢她老人家吗?” 弃儿把小脸一绷道:“为什么我要到什么地方,你总要跟着,这又是老毛病来呢,你要谢她老人家,不会改天吗?果真再如此缠着我,那我便真恼咧。” 梅莹笑道:“你们且不要吵,我适才已经见过那位大桃道友咧。雪山老前辈现在正与群仙计议明日大会各事,此刻那有工夫见你们,不过职司是已排定,也许不久仙柬便到,你们要去问何仙子正是时候,再过一会便连她也见不着咧。” 江远道:“那么,我们便不必再出去了,姐姐也在这里等着仙柬不好吗?” 弃儿连忙摇头道:“我不,师父如已经不在青玉殿上,我也得到潭底潜光水府去看看,问问大桃姐去,你既已好了,我还在这里,叫外人看见那是什么意思。” 江远又涎着脸道:“那我还是一同去,问问何仙子,谢谢人家。老实说,我这一会,也得活活筋骨才好,老呆在这里也不是事。” 弃儿被缠不过,只得发急道:“随便你吧,反正你是我的命官魔蝎,一定要跟着,那有什么办法咧?” 梅莹不由在一旁好笑,弃儿偷眼一看,想见她一脸得意之色,又有窃笑之意,猛-掉头,瞪了她一眼笑道:“你别高兴,如果何仙子和我大桃师姐的话不对,那便有我们算账的时候咧。” 江远恐她又变计,连忙笑道:“你放心,只她敢撒谎,不用你说,连我也不会饶她,我们还是先走吧。” 说罢二人一同出门,转过山径,径向骊珠洞口而入,在那甬道之中四顾无人,江远又携着弃儿手笑道:“姐姐,这几劫以来,我只道我两人永无见期,落花明月,已成万古相思,却想不到因为这群仙大会,又聚在一处,今后你可不能再离开我呢。” 弃儿悄声道:“这里仙宾如云,来往不断,你这话如被别人听去岂非笑话。那小仙源故居景色如何,我也打算有暇去一温旧梦。等到大会以后,容我陈明恩师,回去再为细谈不好吗?” 江远高兴得不由要跳跃起来,忙道:“只你能有这话,我便放心咧。” 话才说完,仿佛有人在身后微叹了一下道:“仙凡大劫将临,二位道友虽属一对神仙眷属,今后还须仔细才好,否则情关不能勘破,魔头趁虚而来,却甚可虑咧。” 两人不禁全是大吃一惊,再掉头一看,只见一幢白光,中间笼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尼僧含笑而立,江远连忙下拜道:“大师法号上下,既承棒喝,还请指迷为幸。” 弃儿更把脸臊得飞红,几乎要哭出来。那尼僧笑道:“贫尼了尘,昔年乃此间地主,顷奉家师之命,巡察至此,实非窃听二位私语,不过偶因忝在同道,既能遇上,便是有缘,不得不提醒一二,以免在未来劫中失足,还望恕我唐突才好。” 弃儿又失惊道:“如此说末,大师是那小珠妹妹的师父了,弟子真正失礼之至。” 说着也连忙拜将下去,了尘师太一把扶着道:“道友出自雪山老前辈门下,岂可因与小徒相识便如此客气,如许论交,还请以平辈相称足矣。” 接着又向江远道:“我知道友乃迂仙之孙,令祖罕入中土,各教长老均鲜交游,也以平辈相处最好,否则便各交各的,如此大礼责不敢当。” 二人又各逊谢,仍执晚辈之礼,并坚请指点迷津。了尘笑道:“二位宿根甚厚,均散仙中人,只能灵台清静,不着尘埃,便不至再堕魔劫,如果再说下去,那贫尼饶舌,反是多事了。”接着又道:“二位道友不是要寻铁掌麻姑吗?她现在潜光水府,便大桃道友也在那里,可速去吧。” 说罢,猛一挥手,二人再看,眼前景物一变,身子已在潜光水府牌坊下面。 江远初来,只见顶际水光滟潋,游鱼水族,历历可见。正在奇怪,忽见一个三十上下,面带微麻的道姑含笑招手道:“二位道友来得正好,明天大会正日,你二位的职司已经派定免我又用飞剑传柬相告了。” 二人一听,连忙赶了过去,弃儿笑道:“这位便是慨赐何人仙实的何仙子,江道友还不拜谢吗?” 江远闻言,忙就牌坊下面拜谢道:“弟子江远,适遭魔劫,幸蒙仙子慨赐仙实,感激不尽,特来叩谢。” 何天香看了弃儿一眼笑道:“这是你这小鬼的主意是不是?对不起,我这仙实是看在你份上才给的,为什么单教人家一个人来谢我咧?” 弃儿不禁又羞得小脸通红,谢又不是,不谢又不是,方在大窘之际,大桃忽从坊下,转了过来,大笑道:“师妹、妹夫你别理她,正经主儿在这里呢!” 何天香一见弃儿窘状,一面扶起江远,一面也笑道:“你们到底是师姐妹,就这等袒护同门吗?他年可别有事再求我老人家咧。” 弃儿一看,只见大桃手中抱着个肥胖小儿,料定必是何人幻化,连忙红涨着脸答讪着道:“何仙子,你老人家既是我们的长辈,怎么一见面就开起玩笑,我又没有吃你的仙实,为什么也要我叩谢起来?” 说着,便向大桃笑道:“师姐,这便是那位何人吗?看这样子,已和真人无异咧。” 江远拜罢起来,一看那何人。浑身莹洁如玉,只头上一片褐色细发,双瞳黑如点潦,一张小嘴鲜红,看去十分可爱,忙又走上前去,打了一恭道:“适才蒙赐仙实,在下江远,当面申谢了。” 心中还疑何人虽然幻化人形,未必有知,谁知一恭才罢,那何人忽在大桃怀中,一招小手口中哑哑似有所言,身子也扑了过来。 江远见状,忙一伸手接过,那何人一下张开两臂,一把抱着江远脖子,小嘴一张,倏向江远口中喷入一股青气,接着两只小手一松,冷不妨一跃挣落向地上,掉头微笑,一闪而没。江远随觉满口生香,一股阳和之气直透丹田,格外神清气爽。 何天香大笑道:“这小东西真作怪,竟也会当面卖起交情来。” 接着又向江远道:“你真福缘不浅,这何人的内丹真气,较之他的仙实又胜过多多。方才职司虽由各位长老斟酌派定,我还因称受那妖人夺舍之厄真元大损,明天未必便能再运用那柄宝轮,这一来,便无妨碍呢!” 弃儿笑道:“这孩子只喷了一口气,便有那么大的效力吗?” 何天香笑道:“你懂得什么,这何人原本山川灵气所钟,又采服日月精华千年以上,他所结果实已是难得仙品,何况这股青气,乃他内丹所化,这一下在他虽然损耗不少,在得者就至少可抵一甲子吐纳功夫。 “不过这东西,岁久通灵,虽然志在救人,却也有深意存焉。他日如他有难,你小俩口儿,既得人家这等好处,却该全力以赴才对得过人咧。” 弃儿不由又恨了一声,江远却慨然道:“弟子幼承祖训,向来恩怨分明,他日何仙如有须我两人为力之处,自当竭力以赴,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何天香点头道:“但能如此才好。” 接着又道:“明日大会,你两位的职司,是守护大会会场。到时,只等外面一切布置就绪,金钟三响之后,男左女右分立大会会场,大门之外,各运法力,将那一双五行日月轮放出,交互要防御上空。届时虽然并无魔头作闹,也须各尽全力,直至大会散会,玉磐三响方许离开。此点务须记牢,临时更不可有丝毫慌张,要愈镇静愈好。” 江远闻言,知道梅莹所言不虚,忙又道:“弟子谨领法旨,什么时候才到会场去呢?” 何天香道:“明天大会定在辰正三刻吉时,但各职司均须在卯初就位。你二位只一听金钟初响,便赶到山坡下面,玉龙潭边那广场上,少不得有人前来指点,只按照指定方位站好,便不会错了。” 说罢又笑道:“我知弃儿妹妹必定有话要向雪山老前辈请示,可随大桃在青玉殿相候。至于江远道友,令祖也须有所嘱咐,却不妨暂时回去,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咧。” 接着,只见金光一闪,便不知去向。弃儿不由看着江远一笑,携着大桃径去。江远没奈何,只有独自出洞回去。 一到楼上,梅莹迎着笑道:“远弟,我没有说谎吧?是不是你们两人的职司却是一对儿,怎不见淑妹呢?” 江远笑道:“我何尝疑惑你说谎来,那是因为她仍不脱前生小性儿,才那等说法,难道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梅莹微笑道:“这数甲子以来,你一向自在惯了,她这一回来,便多了管头咧,每天不碰上几个钉子才怪。” 江远不禁红着脸道:“说正经的,大会之后,她真能跟我们回去吗?” 梅莹又笑道:“这个我可没听见确实消息,不过据她那位大师师姐说,雪山老前辈对她颇有以衣钵相传之意,果真如此,那你们这对神仙眷属,便未必能再比翼双飞咧。” 江远不由慌道:“是真的吗?那适才你为什么又口口声声都说她回来咧。” 梅莹正色道:“那我也不过一时取笑,全是想当然耳的话,你为什么据以为实起来。你们两位真全不好缠,恕我以后不再多话咧。” 江远更外慌急道:“好姐姐,你别再呕我,我真急咧。她到底回不回来,你一定知道,快说实话,否则我便要受不了呢。” 说罢一胜希冀之色,眼中几乎要泛出泪水来。梅莹俏脸再也板不住,蓦然又笑道:“我逗你玩的,怎么又当真起来。别着急,这大会之后,她便要跟我们一同回去咧,以后你两位是同在一起永不分离了,不过金仙却全无望咧,你不后悔吗?” 江远不禁喜得跳跃起来道:“古人常有愿作鸳鸯不羹仙之语,假如能长作一对神仙眷属,地老天荒永在一处厮守着,又何必要望金仙那劳什子,便小仙潭那点仙景,还不够教人消受吗?” 梅莹忍不住娇笑道:“你真是没出息已极,须知散仙好当,那四百年一次的天劫却须大费周张呢,你自己没出息罢了,还害人家把一场大好仙佛机缘错过,也在劫运中流转,这是何苦咧。” 江远方才默然不语,梅莹又道:“你别太高了,方才虽承何人一再帮忙,使你复原得这快,还须做点静中功夫才对。要不然,明天大会上的职司非同小可,却大意不得。 “如果万一支持不下来,不但令外祖父丢人,便那一位也必不乐意,她那小性儿,你是知道的,还不火速作一准备吗?再说,我却没有你这许多仙缘巧合,也须静摄调元才行,请恕我不能和你再多说了。” 说罢,便仍去白玉莆团上打起坐来。江远一看,也忙就小榻上跌坐。试着一调真气,竟与平日有异,除运用自如,毫无阻滞而外,那丹田元海之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光景,方知何仙内丹所化真气妙用。 一下坐定之后,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忽听祖父唤道:“是时候咧,可喜你这一来,不但人已完全复元,而且增加不少功力,今后,只能勿忘勿助,多加温养工夫,便又迈进了一大步。不过,今天你二人职责颇重,却大意不得,还不快些下丹,随我同到小坡下面去听此间各长老遣派吗?” 江远睁开二目一看,不但祖父含笑立在榻旁,便梅莹也结束停当,倚着栏杆向外面看着,连忙起身下榻笑道:“爷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一点不知道,那何仙子说过,须听金钟初响,才下山听候指点就位咧!” 江浩道:“何仙子虽然如此说,但我等初来,人生地不熟,你等既有职司,还宜先下去,向此间诸位道友求教才是。而且这次大会非同小可,早点去,能先观光一二,不也是福缘吗?” 江远闻言,忙将衣服略加整理,再就窗前一看,只见晨鸡动野,斜月在林,飞瀑奔雷,流泉溅玉,四围宿雾笼罩全山,远近峰峦,恍如一个个青螺,浮在雪海苍茫之间,那山坡上百十处金碧楼台,或隐或现,或仅露一角,山下碧潭如镜,长桥卧龙仿佛全在一片轻绡之中,山径上依稀已经有人走动。 他连忙向梅莹道:“看情形大家已向潭边聚集呢,我们也下去吧。” 梅莹笑道:“还等到现在,人家早在布置咧,你再看看,那大会会场下面,广场上那穿白衣的,不是何仙子吗?” 江远再掉头一看,果见广场上已有好多人站着,那接引祖父的万仓和何天香,正在向诸人指点着。最奇怪的,还有两个高大狰狞的金毛狒狒,和两只豹子也在一起。 正在奇怪,江浩又道:“一定是时候了我们就此去吧。” 说着携了二人径自下楼,认着小径走了下去,再从潭边,绕到那广场下面。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形势又略有变更,大会会场穹门已经洞开,那三重红玉牌坊,中间又添上了若干金鼎玉兽。石级重叠而上何止千层,均各洁白如玉,一尘不染,一眼看去,庄严壮丽兼而有之。 再配上后面群峰叠翠,便如屏障,四面诸山拱揖,仿佛朝元,前面一带,水明潭涧,波平如镜,中间一条长堤,桥亭曲折。 隔岸又添上一座高大红玉牌坊,和两座紫晶华表,坊前东西各一座五角形小楼阁,才知道表门已经移到玉龙潭对岸,这一来更显得会场阔大高远,美景无边。 他们掉头向广场走去,万仓已经含笑迎来道:“江道友,怎么这一清早便将两位小道友引末,时候还早咧。” 江浩道:“一则闻得他二人已经派有职司,不容不早来听命;二来我也籍此观光,早一点来看看这大会盛况不也好吗?” 万仓笑道:“这次大会,我等初意本不想铺张,免落小家气,只因诸魔频扰,就现在还有若干挂名散仙前来观光,其实却暗中勾结魔头探我虚实的家伙在内,所以不得不卖弄一下,来一个先声夺人,还望道友不必见笑才好。” 江浩不由羞惭满面道:“当得如此,道友何必太谦,我不就上了杨文秀那魔头的一个大恶当吗?不过,既有这些人潜伏,岂不有碍大会的进行。与其如此,何不索性说破,把他们这些人物撵走不好吗?” 万仓笑道:“道友有所不知,这些人有的固然甘心为虎作伥,有的却是首鼠两端,来此与会,也有多半是打算见风使舵,如果揭穿,不但不是意思,而且转来以逼使格外倾向魔头,所以我们才想起一个敲山震虎之法,一面把门面装点得更外阔大.一面令几个门下弟子卖弄一下家私,让他们知道,各正教门下,不但各位长老,便诸弟子,也全是魔道克星。 “这样一来,在那未来的一场仙凡浩劫之中,这些人,也许自己稍知警惕,不至再推波助澜。至于大会所议各事,与今后安排,早在昨晚,已经全决定好了,今天不过宜示而已,他们便法力再大些,也妨碍不了我们的进行。 “倒是今后这三十年中,各区荡魔卫道弭劫的功德,却非按预定步骤做去不可,这便要看与会各区负责道友的功力如何了。” 江浩道:“大会各事已经决定,我也知道,却不知还有这等深意存乎其中,足证此间各位道友的布置周密,不过这些人,如果真不识相,要在开会之际来捣乱一下,不也大煞风景,无论胜负都挫了锐气吗?” 万仓又笑道:“这个我们也早有安排,量他们还不敢如此,果真有人打算破脸捣乱,那也只有自取其辱而已。” 你不看见那杨文秀和白玉蝉等几个魔头吗?便在他们以前也有若干人,都企图阻止我们大会的进行,其结果还不是非降即逃。 你请想一想,此次大会来的角色,和遥为护法的诸人,便不难明白了。那些人有的来得早的,已是亲目所睹,便来得迟的,也该有个耳闻,他们犯得着再试一下吗?” 江浩点头道:“如以衡情度理而言,自无人敢再妄思一逞,不过这些人物全是阴险狠毒之辈,什么不要脸的事全做得出来,道友还须仔细才好!” 方才说罢。 忽听玉龙潭那边,左边小阁上一杵钟声铿然而至,其声清越异常,加之山鸣谷应,一片回声,差不多全山都能听见,万仓笑道:“现在已是金钟初响,恕不多谈了。两位小道友本该向潭边集会,既已到这里,请随我来吧。” 说着携了江远、梅莹二人,径向广场上走去。才到了广场中间,何天香先向梅莹把手一招道:“你且随我来,女弟子的行列在这边咧。” 梅莹连忙走去一看,那边已由了尘为首站了一行,正不知站在哪里才好,何天香连忙扶入行列之中。 原来那两辈门下女弟子是以了尘为首,依次便是唐蕙、颜秋华、大桃、小桃、杨弃儿等连同何天香,和小珠之母山茶,柳春儿之母贺湘灵,梅莹一共二十五人。 江远那边男弟子行列,却是由心印领先,计有柳晟、诸葛钊、张纪方、李钰、杨继春、杨继武、东方明等二十四人。 等到各人分队站好,万仓笑道:“今日各位与会仙侠,门下弟子极多,但大会职司有限,所以只造了四十九人,连我适符大衍之数。现在先待我将职司方位对各人说一说,少时便好依照各人所得筒帖行事,不至延误了。” 说要,取出一张大红名单来朗读道:“了尘、何天香、心印、诸葛钊、张纪方等五人按大会会场东西南北中五方,各司空中了望防守之责。 “柳晟、贺湘灵两人执掌表门钟磐两楼,总司发号令,李钰、胡秋华副之。东方明、小珠两人职司守护潭外表门牌坊。 “杨继春、小桃职司防守玉龙潭之南面长堤入口。杨继武、大桃二人职司防守第一座桥亭。 “牛真、宗天相二人职司防守第二座桥亭。钱宸、朱征南二人职司防守第三座桥亭。 李洁、李漪二人职司防守第四座桥亭。庆云、双寿二八职司防守第五座楼亭。 “马云起、哈长年二人职司防守长堤北岸入口。东方朝霞、东方朝云职司防守第一座牌坊。 “唐蕙、小燕二人职司防守第二座牌坊。王漱芳、洪四儿二人职司防守第三座牌坊。 “杨弃儿、江远二人职司防守大会会场穹门。卓和、山茶二人职司防守东边入山山口。 “李鹏、李鹄职司防守西边入山山口。乔健、姬光职司防守北面后山。 “谢绿云、史寒霜、刘玲三人职司防守骊珠洞口。 “梅莹、梁玖、解飞琼、宗克巴、柳春儿、孟瑶、小翠等七人职司巡察全山。如有魔道中人滋扰,随时传报大会处置。” 众人听罢,除司钟四人已先就位而外,各自记牢。 少时,金钟又响,只见朝阳初上,天色大明,四山宿雾全收,一片仙山楼阁,全在晨光笼罩之中,金碧辉煌各呈异彩,已是奇异。加之与会仙侠,均从山径前赴大会会场,羽衣翩迁,冠裳济济,点缀其间,格外入画。 同时一片仙乐随之而起,庄丽肃穆之中,带着激昂雄壮之音,大家不禁全为之精神一振。 江浩忙向万仓道:“大会既已开场,老朽便须暂行别过,少时再见吧!” 万仓笑道:“大会吉时还有一会,道友无须此时赶去,何妨稍为再看一会,容候小弟此间事毕同去如何?” 江浩也正想多看一会,只恐去迟失仪,一听万仓如此说,连忙把头一点笑道:“我正巴不得能多观光一会,只恐去迟不妥而已,既承道友相留,少时同去便了。” 说罢,便负手而立,再看下去。又停了好半会,与会仙侠均已进入会场,大会会场金顶上,忽发奇光,仿佛一片金霞将全场罩定。 接着数十里之内,各处峰峦之上,均涌起各种颜色不同的祥云,连着中间的一大片金霞,便似五云捧日一般,结起一个极大穹顶。 那东升的旭日,转似在那金霞彩云下面,一时蔚为奇观,不禁把个迂仙江浩看得呆了,诸门下弟子更是称奇不已。 万仓连忙又道:“少时,金钟就要三响,众弟子可速作准备,只金钟响起,各纵剑光,赶就方位,务将所有剑宝放起,不可大意!” 说罢之后,不多时,便闻那金钟悠悠响了三下,各门下弟子均各将剑光放出,赶就方位,只见剑宝齐飞,五光十色,布满天空。 先是了尘、何天香、心印、诸葛钊、张纪方等五人纵剑飞起。了尘师太用一幢三世佛光护身,手挽荡魔神帚,守定中央。心印则心光慧剑兼施,守定东方。 张纪方一抖剑袍,把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一齐放出护着全身,在一蓬剑雨中,仗着那柄蓝虬剑守定西方。 诸葛钊也放出五行真气护身,用雄精剑定着南方。 那何天香,更来得别致,什么剑宝也回没用,只一个人凭虚而立,站在北方空中,少时轻雷一震,顶上忽露一点银光,渐渐展开亩许,将身护定,慢慢的又从银光之中现出一柄玉钩分外显得宝相庄严。 接着玉龙潭南岸,大门之下,飞起一对干天烈火神钺,便似一轮旭日悬在两座华表,和那座牌坊之上。左边涌起一幢红光,护着东方明,右边垂着一幢辟魔宝盖,护着小珠。 那南岸长堤口上,杨继春、小桃二人也将公孙寿昌所赐两仪鸳鸯钩放起护住堤口,一红一黑便如一个极大太极圈一般。 第一个桥亭上,大桃是一柄百丈银光的寒犀镜,杨继武是大同教主彭康新赐的一柄挥日鲁阳戈。 第三座桥亭的牛真、宗天相二人一个是六合分光剑,一个是太乙金刀。第三座桥亭的钱宸、朱征南合用着云麾真人秘授的三十六把天罡伏魔神刀,一片白光几乎将玉龙潭上遮没了三分之一。第五座桥亭的庆云、双寿二人,因为乃师采薇子久处东北,惟恐弟子南来,初当大任,稍失机宜,面上不好看,特为把自己所用的一柄前古仙兵太昊戟,和有名的长白匕首赐与他们,这个时侯,一红一白两道光华也全放出来,交叉在桥亭上空,却好和前面第四座桥亭李沽、李漪霹雳双勾一紫一碧交相辉映。 比较上稍弱的是长堤北口,哈长年、马云超二人所使两道乌金色光华的剑光。 那第一重牌坊下的东方朝霞和东方朝云姐妹二人全出东方旭初真传,两道朱红色剑光直冲霄汉,便和长虹贯日一般,连第二重牌坊下面唐蕙的伏魔剑光,和小燕的云母五灵锄全盖了下去,那第三重牌坊下面的王漱芳、洪四儿两人的剑光更不必说。 最惊人耀目的是大会会场穹门下面,杨弃儿和江远的一对五行日月轮,十道五色剑光,捧着日月双轮,下悬空际,宝光所披,几罩全山,再被金顶所发霞光一衬,简直令人不可逼视。 其余东西南北四面,以及骊殊洞,剑宝之光也各自冲起,一时云蒸霞蔚,四山全在剑气宝光之中。加之天空再有那么大点缀得好,不然这广场便嫌稍空了。” 万仓道:“你别看这两豹双狒虽然都是异类,他们的功夫全非寻常。尤其是这一对狒狒,久在云山道友门下,便一般魔崽子,也非其敌咧。 “而且他们全已能作人语,只差皮毛未脱而已。最初大家的意思想让他们守护表门,后来因为他们也志切观光,要在这中间看看热闹,才改派在此地,说不定他们会岁久通灵,另有用意亦未可知。如果有些不开眼的魔道人,真拿他们类平常畜生看待那就糟了。” 说着又向二狒喝道:“你两个既要守在此地,如有所见,只许向大会报警,却不许顽皮擅作主张呢。” 两狒嘻着大嘴一笑道:“万真人,你老人家放心,我们也不过在此地图看个热闹吧,当真有事,还轮到我们动手吗?你瞧这一天仙兵异宝,还有谁敢来咧。” 万仓笑道:“但愿如此才好!” 说罢携了江浩,一同穿过三庄牌坊,到了大会场内,只见里面穹顶四壁均用白玉装成,晶莹皎洁,净无纤尘,一切布置,金碧辉煌,气象万千。 北面正中,两根合抱金柱,是盘双龙,中间一座朱红神龛,供着诸教圣人,龛前一张紫晶大案,上供香花仙果,案前让出一条甬道,直至穹门,两边对摆着,百十张青玉小几,每几一个座位,一式金交小椅。 与会仙宾均已落座,只左边前列,尚虚着数席,右边中列也空着两座,会场肃静无声。万仓一拉江浩,忙就那右边两张空位坐下。 一会儿,便听玉磐铿然三响,铁肩大师忽从右边中座中起立,含笑道:“今天的大会虽由老纳等召集,实在祛魔、卫道、弭劫全是各教宗派应负之责,所以是凡今天与会道友全是主人,有话自不妨尽量说。本来出家人向来与世无争,更说不上妄动无名,不过魔道一兴,万物生灵均罹浩劫,我辈既以救世慈悲为本,便不容袖手旁观,再作自了汉。 “现在虽曰祛魔卫道,实以弭劫为先,各教派宗主,务请以不忍之心,普渡众生,我想即使平日宗教各异,爱人救世之心则同,还望各抒高见,以襄大计。” 大食尊者笑道:‘处今日之势,祛魔、卫道、弭劫已不可分,还有什么先后可言。老实说,今后如果再许魔道猖獗,则世界必被毁灭,重入禽兽之乡,哪里还有各派宗教可言。如依我说,斩魔即所以卫道,也即所以弭劫,其他枝节大可不谈。 “直接了当,不如趁各教宗派宗主长老全在此地,便决定一下,如何消灭一切魔道,倒是正经。邪正本已不能两立,而造劫之因,又无可讳言的,是出诸魔道。如果先从弭劫下手,而以为祛魔卫道不妨稍次,那便是倒果为因,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了。” 流沙道人也道:“我的意思,也和大食道友说的一样,要干就得痛快。如果一面高唱弭劫,面对魔道与以优容,那便无异扬汤止沸,抱薪救火,反正正邪不两立,与其养痈贻患,何若早为之计。” 大秦教主笑道:“二位道友高见,自是正论,本来魔道与正教绝不相容,劫数也大抵由此辈造成。不过,目前燎原之势已成,阿修罗教下,也颇多能者,如果处置稍有不慎,反为所乘,不但各教宗派岌岌可危,便万万生灵,也越发更遭涂炭。 “所以我的意思,是由大家先决大计,各自准备,不发则已,一发便须将其完全扑灭。只稍让他有缓手之力,我辈或可无妨,那一场未来劫数固然非扩大不可,便各教宗派门下弟子,也必多伤损,那便又非今日开大会的本意了。” 正说着,忽见左边席上,站起一个彪形大汉,身穿黑色长袍,头戴一顶高可二尺金光灿烂的帽子,看那样子,大有顾盼自雄不可一世之概,但是偏偏却生了一个小脑袋,尖鼻子,再配上一双眯成一线的鼠目和一张尖嘴,已是不称那一个庞大身躯,面色又黑如锅底,更加以两腮无肉,却又长长的生了一部络腮胡子,看去更觉滑稽已极。 江浩不由一扯万仓,悄声道:“这位是谁?看去不象中土人,不要就是那种前来卧底窥探的人物吧。” 万仓捏了他一把,附耳道:“你料得不错,这人现在也是一派宗主,不过他过去本来是大秦教主门下侍者,原名黑丑,外号丑奴儿,只因偶然在那恒河之旁,得了圣泉老人一部梵觉真经,才离开大秦教主门下,自立宗派。 “如今闻得他已与阿修罗老怪沆瀣一气,挟魔道以自重,颇有于魔道与正教之外,独树一帜之意,你只看他说什么便知道了。” 江浩悄悄的笑道:“这种人物,也敢作如此想,那就太奇怪了。” 两人正在窃窃私议着,那丑奴儿已开口向众人道:“要依我说,为了消弭这场劫数,自不可无今日一会。不过弭劫是弭劫,却不可与祛魔混为一谈。说不定要消弭这场未来的大劫,还要借重魔道中人物才行。 “就我所知,那阿修罗王也就正在打算来消弭这场劫数。如果以为弭劫必须祛魔固然是个大错,便是把祛魔与弭劫混为一谈,也未免是一个偏见。” 万仓不由又向江浩附耳笑道:“如非二黎和那利仞天魔的事实证明,此君倒是道友的一位知己同调咧。” 江浩不由老脸通红,秃顶放光,摇头悄声道:“道友休得取笑,我虽妄想调停魔道与正教,实属出诸一片血忱,只是无知,并无恶童,此君却不尽然咧。” 说着,那边大秦教主已经冷笑道:“依你之见,这事应该如何才对咧。” 丑奴儿一见开口的是旧日主人,不由一睁眯细眼,扭头诏笑道:“教主方才所见极是,我不过因为流沙、大食两位道友,言之过激,才这样说。其实也是本乎教主平常全是以魔鬼自归魔鬼,上帝自归上帝来教训门下的意思,并不敢稍有违背。 “不过阿修罗王,近来谈到教主就非常钦佩,据他说,他近来之所以一直孤行,实在因为各教宗派,全对他们排斥过甚才激而出此。我想如果各方面能对他稍为谅解,不要视魔道为浩劫之因,也许将来这场浩劫便要好得多。” 说罢眼光一扫,又向与会各人脸上看了一下,大秦牧主正在冷笑着,未及开言,那安琪儿已经跳起来道:“黑丑,你现在已经忘记自己是老几咧,竟敢公然在各位道友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要依你这一说,那魔道中的一切罪恶,全是我们激出来的,那浩劫之因,不是魔道,反是我们了。你又不聋不瞎,不看见,不听见他在到处借我之名招摇撞骗为害这大千世界吗? “不错,我哥哥曾经说过,上帝自归上帝,魔鬼自归魔鬼这两句话,却没有说过上帝可以拉拢魔鬼,出卖世人咧,你打算怎样?” 说着,气得两个小腮全鼓起来,丑奴儿一听,连忙把头一缩笑道:“小姐,你别生气,其实我也是一团好意,为了消弭这场未来的浩劫,这阿修罗王委实待人不错,并不如外间传说之恶。不信你只看一看,我头上戴的这顶万妙如意金冠,就是他的镇国之宝,只一见面便送我戴上咧。你要真的肯和他开诚合作还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真要逼得人家狗急跳墙,那是何苦咧?” 安琪儿不禁粉脸通红,唾了一口,娇喝道:“啐,我真想不到你这无耻奴才,只得了人家顶高帽子,便不恤误尽苍生,忍心害理来替他作说客。老实说,这是那魔崽子,打算借你淆乱听闻才这样做。要不是因为他已成了各教宗派的众矢之的,他看上你哪一点,能这样拉拢你吗?别做梦,只事情一过,他不先宰了你这奴才才怪。” 丑奴儿不禁摸着那顶帽子做声不得,又坐下去。接着,大同教主彭康又笑道:“安琪儿道友,你别生气,适才这丑奴儿道友所引用令兄的话本来不错。现在正是上帝自归上帝,魔鬼自归魔鬼的时候,他既以魔道为是,阿修罗老怪是个可交的好人,便不妨让他前去自作主张。如果你再说下去,那阿修罗有的是各种帽子,你虽以自由自在得名,人家说不定便挑一顶相反的帽子给你戴上,那便不易摆脱咧!” 安琪儿忿然道:“那我也不怕,反正我的名字已经被他们盗用了,还在乎他再给我一个相反的帽子,果真如此,那我只有把我这自在金钟高高擎起,到他那罗剃鬼国大大的敲上一阵,真伪便不难立辨了。” 铁肩大师笑道:“阿弥陀佛,道友真能如此便是无量功德。不过今日之事,我们虽然绝无党同伐异之意。但大会系以祛魔、卫道、弥劫为名,我们是这样相邀,各方道友也因而来。如果在场各位道友有不以为然之处,不妨趁此说明,我们决不相强,便中途他去,也未为不可。 “如果打算借这一会,意图令我们与魔道言和,却非老衲具名道诸道友初衷,那只有各行其事咧。” 丑奴儿又老着脸道:“铁肩道友不必误会,我的意思和诸位道友相左还能来吗?适才不过一时糊涂而已。其实,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不用说别的,这里还有我的旧主人咧,我能那么乱来,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吗?” 说着又看着大秦教主和安琪儿举手为礼道:“是我错啦,教主和小姐还得多多原谅。” 流沙道人不由冷笑一声道:“我就见不得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要这样下去,不但今日之会,决无效用,便给那些魔崽子听去也是笑话。要依我之见,方才铁肩道友已经说过,今日之会,是为了祛魔卫道弭劫而设,既没有骗谁,也没有逼谁,既来就该志同道合,打成一片,如果替魔崽子说话,我们便只有拿他也当着魔崽子看待,要不然真伪莫辨,皂白不分,被人家卖了我们还不知道咧。 “如今我的意思是先请铁肩道友,将大会盟约拿来,让大家先把名暑上,不愿意的,尽管在此刻声明一下,去留任便。等大家署好名,那便不客气。我们要请他在会后担任一项职司。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还打算闹鬼,那我们对不起,只有请他做祛魔卫道弭劫的牺牲咧。” 这句话一说,大食道人、大同教主彭康、雪山姥姥、虬髯僧等人首先一致附合,与会各人也十九答应,不由把个丑奴儿,闹得黑脸发紫,看看众人,又看看大秦教主兄妹,呆了半晌,其余意在窥探各人,除有一二人声明中立不作左右袒而外,全部在盟约上署了名。 丑奴儿直到最后,才勉强道:“本来也该如此,才见人心,你们看,我虽在最后一个署上名,便更足证思维再四,决不是盲从,随声附合咧。” 众人也自由他。接着,金钟又是三响,铁肩大师便将盟约呈供在诸教圣人像前,各自下拜默祷,誓以全力,完成祛魔卫道弭劫功德。等拜罢起来,这才又重行商讨大计,这一来,果然无人再有异议,均各从祛魔卫道弭劫上商讨。 直到最后,才决定了祛魔卫道弭劫三者同时并行,并就各教宗派所在地点,分别推人负责,又推出铁肩、柳不疑、慧因、彭康、大秦教主、流沙道人、大食尊者、虬髯僧、方天赐、公孙寿昌、雪山姥姥、东方旭初等十二人总其成,各方均受节制,一旦有事,可以随时调派驰援,并将各地负责人名单开出,和十九条盟约当众宣示。 等一切完成,已是午末未初时分,仙厨正送上酒果莱肴,忽听外面金钟连响,柳春儿直趋会场,高声报道:“兹有松苓谷紫霞洞,宝树真人谢元,紫霞元君苏慧如,率领玉衡真人薛天相、勾漏山华阳洞主余海珊、东海散仙赵仲仁、钱玉英前来与会,请各位尊长快去迎接。” 铁肩大师笑道:“宝树真人久应飞升灵空仙阙,便苏仙子也早该证菩提果,想不到因此未来浩劫,又复勾留人间,何况我辈。妙在这几位全与几个著名魔头,都有夙孽缠扰,好似天意留下他们以便完成此一劫一般,看来天地未必不仁,真以万物为奋狗呢!” 说着,便率领各教宗主长老迎将出去。那与会各人,闻得来的是宝树真人谢元和紫霞元君苏慧如,大半均耳其名,也跟着迎了出来。 那几个与魔道具有关连的,一闻余海珊、薛天相之名,都知道那是昔年魔婿,也想来看一看两代鬼母情人是个什么样儿。一霎时全赶了出来,直向山坡牌坊下面迎去。 却不料,才出会场穹门,便见空中剑宝齐飞,五光十色遮遍上空,尤其是,那一对五行日月轮,和一对干天烈火神钺,光华耀目,威力直大到不可思议,便其余各种前古仙兵,佛门至宝,也全是魔道中人的克星,有的不禁看得呆了。 那丑奴儿更是摇头咋舌不置。正在俯仰瞻顾间,倏听一声鹤唳,那东南天际,忽然冉冉飞来一片五色霞光,簇拥着一队男女仙人,渐渐来到潭前。 众人忙又迎了上去,才过潭上曲堤,那片霞光也在表门前面落将下来,为首却是一只大如车轮的丹顶玄尾白鹤,鹤背上,坐着一位年约十二三岁粉妆玉琢的幼童,头戴束发银冠,上身只穿着一件白绫荷叶边披肩,下面白绫弹墨战裙,手臂脚胫全赤裸着,露出一付欺霜赛雪的皮肤,尤其是一张小脸白里带红,便如一朵初放芙蓉一般,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精光四射,简直是天上仙童,毫无半点尘俗之气。 接着,一朵青莲花,托着一位身穿淡紫色道服的女尼,一同飞坠。后面跟着一对青年道装男女,和一个虎面修眉的伟丈夫,一个高不满三尺的玉面白衣道者,一共六人。 铁肩忙率众人双手合十大笑道:“想不到一别数甲子,谢道友和苏仙子法力竟如此精进,真令老衲钦佩无已,只是浩劫如斯,连你两位一时也难解脱,便足见万事皆由天定,绝不由人了。” 谢元也笑道:“贫道一向潜修海外,却不料魔道如此猖獗,便大师和此间诸道友,不也为此尚滞人间吗?” 云麾真人方天赐跟着走上前去,握手笑道:“数甲子不见,贤伉俪倒还是昔日光景,一切不改当年,但我与公孙老儿却一个愈形干瘪,一个愈发矮小,便东方兄也只落得一把白胡子,却羞见故人咧。” 公孙寿昌却迎着大笑道:“当初天山绝顶,九老炼阿修罗那场拼命大斗,我们全累了七天七夜,你这散花童子却逍遥海外,落得自在。这一次的大热闹,却不能少却贤伉俪,你二位如再规避,那我这矮老儿,揪也要去把你们揪出来却不要怪我放肆咧。” 虬髯僧笑了一笑捋着颔下虬须道:“你放心,他既然来了,还能置身事外吗?再说,便他不来,那兜率天魔也非去寻他不可。他与其单打独斗,何若和我们打成一片,不也彼此全好吗?” 谢元哈哈大笑道:“难得,难得,我也真想不到,因此一劫,反得与昔年请位相聚一堂,这也真是缘法。” 说着又笑道:“矮老儿你和这位疯和尚不要一吹一唱在将我。老实说,这一次我和苏道友,不但全要应过这场劫数,而且近日便为了此事,已替诸位在海外寻下了一个祛魔卫道弭劫的发号施令所在,这不比诸位在这里商量计较,更进一层吗?” 柳不疑也上前把手一拱道:“道友对于大会如此关切,便是无量功德。不过此点公孙兄久已算定,将来便拟令小孙春儿和孙媳小翠先行前往稍加布置,届时还请道友照拂。” 说罢又笑道:“此间立谈,辣非所宜,更非待客之礼,大会之中,虽然已将未来大计稍加决定,尚有数事虚席以待,还请进去,稍用酒果再为细说如何?” 说罢便肃客入内,谢元率领众人笑着穿过牌坊表门,步上长堤,又向西来各宗主长老笑道:“此次大会,万想不到连西方各位道友也能赶来参与,这又是我始料不及的,由此便足证魔道之为世人所同恶了。” 大秦教主道:“天人一理,魔道之兴,既自西方而起,便决非西方各教所能坐视。不但愚兄妹早有敌忾之心,那大食、流沙两位道友,更是力主斩魔即所以卫道弭劫的,道友怎么如此说法呢?” 安琪儿也笑道:“大家全说我太天真,有些孩子气,我看你比我孩子气更重些。魔道的一切本来是出乎人情之外,完全悖乎人性的,中土各教既不以为然,难道我们西方各教,就应该以为然吗?为什么我们来了,就出乎你意料之外呢?照这么一说,那我这一次是不应该来了。” 谢元大笑道:“我不过极言魔道之恶,已为人所共弃而已,怎么道友这等曲解起来。既如此说,少时罚我三大杯仙酒如何?” 公孙寿昌正道:“谢道友这话本来该罚,安琪儿道友责问得极是。” 流沙道人因不认识谢元,见他法相便和一个幼童无异,而众人却这等客礼相待,交谈时,便如极契至友一般,不禁有些奇怪,一听方才的话,心中更加有些不解,忙道:“这位小道友,怎么如此小觑我西方各教。如以祛魔卫道而论,我和大食道友两人,不仅未落人后,而且那斩魔既所以卫道这句话,便是我们创立教的要义,怎么你就看得我西方诸教,未必来参与这次大会咧?” 大秦教主忙道:“原来流沙道友与这位谢道友尚未见过,且待我来,先与你二位引见如何?” 说着,指着谢元道:“这位谢道友,乃是中土南派剑仙的开派宗主。他初期证道,几与达摩渡江同时。和夫人苏仙子,全是有名的一对神仙眷属,在隋朝大业间更曾大现神通荡魔济世。只因他两位平时极少收徒,又不愿骇怪世俗,所以隋唐以后极少有人认识。 “一等苏仙子归入佛门,坐了死关,谢道友又远游海外,更少人知道。如以入道时间而论,实在是一位老前辈。便他的法力,也远在你我之上,你这小友之称,未免唐突咧!” 流沙道人不由涨红了脸,谢元却一面施礼大笑道:“大秦道友未免在新朋友面前为我吹嘘得太过了。各人的元灵本性不全是在百千万劫中周转吗?有什么前后老小之分,至于肉身更不足论,不过,我只为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所以始终现着小儿相以与世人相见,流沙道人并没有错,错的却是你咧!” 流沙道人连忙答礼谢过,又替大食尊者引见了。谢元又转向身后各人,一一代向各派宗主介见。这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已到堤的北岸,广场下面,忽见那两只金毛狒狒厉吼一声,抓着一人大喝道:“这里大会虽然将完,却仙宾云集,你这魔崽子弄的是什么鬼,还不快说出来吗?” 众人一看,那人却是闻名而来的崆峒山散仙两面道人毛宗寿,自来玉龙潭已经好多天,平日对人全是一脸笑容,尤其是对于各派宗主长老和各执事弟子,全执礼甚恭,开口老前辈,闭口老道长,真是谦逊已极,全没有见他施展半点法力,却不知那两只狒狒如何抓牢他不放,又这等说法。 铁肩大师方才要说什么,谢元已向两个狒狒先笑道:“你两个不必抓他,他跑不了,那一枚寂灭神雷也不会爆发,且待我取来,仍着他送还阿修罗老怪便了。” 说着把手一扬,一道强烈五色光华,挟着无数银星,直向那广场地底射将下去。两个狒狒闻言把手一松,那两面道人毛宗寿见谢元已经出手,更不待慢,也将右手向下一指,发出一道暗赤光华,直向下射去。 公孙寿昌在旁大笑道:“你这把火点慢了,那粒寂灭神雷,已被谢道友用五行真气和两极磁光裹好,再想爆炸可就难咧。是识相的,赶快束手听命,或可放你回去,否则我这矮老儿一个看不惯,也许就要开杀戒了。” 那两面道土闻此言,连忙把身子一晃,便向地底钻去,转瞬不见。大食尊者方道:“这厮真是魔道中人么?可惜没有能够拿住,否则大会一完,便用他来做一个榜样,砍下脑袋给阿修罗老怪送去岂不大妙。” 大秦教主笑道:“你别忙,他决跑不了,鱼儿已经入了网咧,少待且看谢道友如何发落便了。” 说着,只见谢元把手向上一抬,那一道五色光华,已经裹定一个茶杯口大小紫光照耀的小球上来,乍一离地忽现奇光,似欲暴涨,但只一闪,便被那五色光华一紧,登时缩成弹丸大小,光华尽敛,仿佛一粒紫石琢成的小球一般。 谢元把手一招,托在掌上笑道:“久闻此物乃阿修罗老怪,视如性命的重宝,所以我才小心翼翼用两极磁光和五行真气,将它裹定,一毫不敢大意,谁知威力竟不如理想之甚,这倒奇怪了。” 彭康在旁不禁大笑道:“谢道友也竟然输眼咧,这不过是那寂灭神雷的一点残余之气而已,名色依然,作用却差多了,要不然,那老怪固然舍不得拿出来如此应用,你也未必便能这样容易把它收下来咧。” 谢元不禁一怔道:“难道这老怪就算定此计不成,只分出一部来吗,这却未必咧。” 彭康又是一笑,把雪山姥姥用玄阴神幕收取此雷,交还阿修罗王,几乎害得老怪神形皆灭的话说了。谢元道:“这就难怪了,既如此说,那我就更不妨再抄上一篇老文章咧。” 说罢把手又向地下一指,倏然那道五色光华又起,这一次却从地底裹上一个小人来,看去不过三寸多高,和方才所见两面道人一般无二,一脸慌张之色,在那一道五色光华之中,便似冻蝇钻窗一般,四面乱闯,左闯右闯,始终闯不出来。 忽闻谢元大喝道:“你这厮为何好好的自在散仙不做,却无故的去当起阿修罗老怪的魔鬼奴才来。你知道此雷一经爆炸,不但这方圆千里之内,千万生灵全化飞灰,便你这奴才也不免神形俱灭吗?” 那小人愈加惶恐,但又无法逃出,冲了一会,便跪倒叩头不已。 谢元又喝道:“如依你这等行动,便该用我这两极磁光炼化才对,不过那老怪既然如此歹毒,竟想荼毒千万生灵以求一逞,却不可毫无警戒。现在姑且饶你缓死,便着你将此雷还他。 “此间情形,你也全曾看见,不妨对他实说,如果祸心不戢,我们也许不等那场仙凡浩劫,便先寻上门去。 “这粒寂灭神霄已由我用两极磁光封固,他如果妄想将外封磁光炼化,再作害人打算,只意念一动,我必将磁光收回,神雷立刻在罗刹国爆炸,即便因此造孽,上苍有知,也与我无干,你须记清了。” 说着,把神光真气一撤,那两面道人立即委顿在地,仍是原来模样,只是挥身抖颤,已经面无人色。 谢元又大喝道:“你这厮既然这等脓包,为何却偏要来做这等事,你且看一看,不用说这里的各派宗主,法力之高,决非魔教中人所可想象,便那些门下弟子的各种仙兵异宝,有一件不是魔道的克星吗?你以为天空无法逃走,便自以为精通地行之术从地底遁走? 须知这百里之内,地下均暗藏着云麾真人灭绝神光,方才如非因我要收这寂灭神雷,早已发作了,你却向那里逃去了。现在事情已了,还不带着宝贝弹子给我快些滚出去吗?” 说着,把那粒神雷抛了过去,两面道人毛宗寿,带愧接住,才打算叩谢,谢元把手一扬,只见五色光华又起,卷着那两面道人真的滚了出去,直向西北方一闪而没。 这一来,不但吓得那丑奴儿面如土色,便其他几个派来卧底探听的人,也大出意料之外,真万想不到那阿修罗魔王竟来这么一手,都暗想着那寂灭神雷,一旦爆发,岂不连自己也葬送在内,不禁有几个因此翻然悔悟,真个脱离魔教他去,这是后话不提。 那谢元自将毛宗寿发放之后,忽然纵目一看,不禁面有惭色,向诸人大笑道:“我一来便是这等任性,在这大会场上,竟未一问各位主人,便自擅作主张,却不料已落在各位道友妙算之中咧。” 说着又把手向四处拱道:“我早知道有许多神尼圣僧在此遥为护法,也用不着如此妄作妄为了,如今真是见笑之至。” 苏仙子在旁微笑道:“谁教你任性逞能咧,如今人是已经丢了,能再说什么,还不快向主人谢过吗?” 铁肩大师大笑道:“苏仙子未免言重了,老朽适才所以不谈,实因此中另有因果。非谢道友这样一来,将来决无善法能将魔道中几个首恶一网打尽,并非有令谢道友丢人。便那几位护法,事前不肯稍露灵光便也为此,否用焉有因循不言之理。” 公孙寿昌和方天赐、彭康三人也一齐笑道:“谢道友不必难过,事由前定,还提他做什么,如非今日你这一任性,将来那魔宫如何破法咧?你不信,只到大会场看一看,我们连六位的席次早预备好咧。” 谢元不由俊脸一红道:“诸位老友面上原属无妨,所以我才敢擅作主张,但在那几位护法的神尼圣僧面前如此卖弄,却令我置身无地咧!” 柳不疑和东方旭初又笑道:“你别心中不安,老实说,此番这等布置,有些事便完全出于各位老前辈的指示,他们焉有见怪之理?再说,你平日为人十分安详,再加上十余甲子以来的修为,更当心如止水才是。今天怎么忽然如此起来,要依我们说,或许也是各位老前辈神通所致亦未可知。你不看四山祥云已散,各位的法驾已全回去了吗?如果真是他们假手道友,以成此功德,那你又何必难过喇。” 谢元默运玄机,暗一查看,不禁恍然大悟,再跟着进了穹门看时,果然虚着六席以待,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又大笑道:“我平日极其自负,修为处事决不落人后,想不到今天却落在那几位老前辈和诸道友包容之中,反正这个人是丢定了,那还有什么话说。” 苏慧如在旁又笑道:“谁叫你自负呢,这不全是平日一念好胜所致吗?不过把跟头栽在各位老前辈和这几位道友面前,也算不得十分丢人。倒是大会已将散场,我们已经来迟,别让大家再为我们耽搁了,快些入席,也好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各位道友,及时回去,各自布置才对。” 铁肩大师闻言,一面肃客入座,一面道:“万事皆由前定,道友和我辈一样在这劫运中流转,遇上即是因缘,道友自不觉得,我等也未必便能跳出这个圈子去,苏道友如以为谢道友一念所致未免也落言铨了。” 说着,一面又将大会经过,向后来各人说明,商量各人未来职司,谢元笑道:“铁肩道友不是说万事皆由前定吗?愚夫妇近数甲子原极少与世人往还,门下更鲜弟子,分区负责,决轮不到我们,将来便由我与苏道友专一对付天外三魔如何?” 彭康道:“天生贤梁孟,本专为对付这三个魔头,既如此说,这项重任,便算交与二位咧。” 说着,又看了苏慧如一眼道:“祛魔卫道,固是弭劫根本,倘能渡化归真,更是无量功德,不过这一项愿心,也许要在这场大劫之后,才能做到咧!” 苏慧如点头微笑不语,慧因大师也看着她一笑,铁肩大师忽又在旁也把头一点道:“既如此说,这一件大事,又算有着了。那么,将来对付白骨教中几个主要魔头便要仰仗余薛两位道友了。” 余海珊、薛天相一齐逊谢道:“我等一点微末道行,又久沦魔劫,方才出困,焉敢当此大任?如有差使自不敢辞,不过如此重责,还须另推能者才好。” 铁肩大师笑道:“如以修为功力而论,二位固然都是能手,加之此中还有几重因缘,到时自知,还望不必谦辞,将来我再遣人相助如何?” 两人才应允下来,又请赵仲仁、钱玉英囊助川湘西区弭劫救灾,两人也都欣然答应。 接着玉磐又响,仙筵盛开,众仙宾中,除那丑奴儿,和几个暗与魔道勾结来相窥探的人各怀鬼胎而外,其余均尽欢而散。 会后,心印又向公孙寿昌,代求聚魄灵丹,分赠余、钱、赵三人,助其将法体凝固,各自回去。其余各人,也各回洞府,分别预备未来祛魔卫道弭劫之策。 这玉龙潭底潜光水府和数十处楼台,因为大会已散,海外仙府尚未开辟,山茶夫妇和小珠必须暂住白鹤观后园,了尘何天香二人仍须前往东北西北有事,柳春儿等人也各有差遣,所以先由请长老加以封禁。 自玉龙潭大会之后,各派仙侠,便都纷纷回去,诸长老也将门下得力弟子,派了出去,作祛魔卫道救灾弭劫准备,其功力较差弟子,则随师勤加修为。 那柳春儿、花小翠、东方明、小珠四人,首先奉命前往海外寻那谢元所说的仙岛,在这四人当中,只花小翠功力最差,前生转劫之初又受创最重,幸而云麾夫人十分怜爱,带回岷山云麾洞,除密授心法而外,又不时饵以丹药,柳不疑和柳晟、贺湘灵也时常来往点拨,那谢绿云又将水府四宝送还,这才功力日增。 其次便是柳春儿,也因前生受创过重,元灵大受损伤,加以定力更差,所以进步较慢,饶得乃祖和父母每日耳提面命,功力终较东方明和珠翠二人稍差,除乃祖秘授三阳神雷和一条玉龙鞭而外,更无异宝随身,忽然奉命,前往海外寻觅瀛洲仙岛,初意东方明本属好友,小翠更是三生伉俪,便小珠也无殊兄妹,不由十分欢喜。 谁知约齐在巴东鹤观,四人把遁光连在一处出发之后,才发觉,自已固然比小珠、东方明差多了,便连小翠都不如。 他心中正在暗自惭愧,小翠似有所觉,故意把遁光放慢了笑道:“你看我记性有多坏,还忘记给你一样东西咧,幸而此刻才想了起来,否则你万一要用,那岂不糟透了。” 说罢,忙从怀中,递过一片贝叶,又悄声道:“这是你前生在杭州天竺山蒙永智禅师所赠的一片降魔贝叶,还记得它的妙用吗?” 柳春儿不由大喜道:“此乃佛门至宝,久在大姐身边,你却几时索来?” 小翠娇笑道:“我因此次奉命前往海外寻那仙岛,我四人之中,别人都有几件前古奇珍,或佛门至宝,只你手中,除那条玉龙鞭而外,极少神物利器,所以月前特为向大姐索来,此宝用法口诀,你前生习之有素,只能用上,自能发挥威力,快收起来吧!” 柳春儿一面接过,一面道:“大姐近日也正勤修外功,奉有各地巡察联络劝善之命,此宝她怎能离身咧?” 小翠笑道:“她本来功力就较你高多了,近来久习大乘无上降魔妙法,已不需此宝咧,不然我能向她要来吗?” 柳春儿收好贝叶飞行着,就势挽着小翠玉臂,一脸感激之色道:“你真为我想得周到,要不然,一遇上事,又要像前生一样,处处均仰仗你的庇护,那给东方师兄和小珠道友看见多么寒伧。” 正说着,遥闻东方明笑道:“你两位的话,怎么老是说不完?现在已经快出海咧,本来说好的,大家把遁光联在一处,以防魔道中有人暗袭,现在请看上一看,已经离开多远咧。” 小翠一看,果然已经离开数丈,四道遁光已分成两处,小珠也正回头看着自己,不由红着脸向柳春儿娇嗔道:“全是你闹的,你瞧,这不又让小珠姐姐和东方师兄笑我。” 柳春儿携着小翠,连忙一纵遁光,赶了前去也笑道:“大哥莫说二哥,你们二位不也一路说笑着吗?怎么乌鸦落在猪背上,只见人黑,不见己皂咧。” 小珠连忙也笑道:“孙少爷,我可没有惹你,你们取笑可别把我也扯在一处。” 接着,猛然一扯小翠道:“妹妹,我们做一处,别理他们。” 说罢,真的两人手挽手儿,在前面飞着,柳春儿不由又笑道:“这倒好,大家全说不成话咧。” 东方明不想小珠忽然来这一着,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干瞪柳春儿一眼,一同赶了上去。 柳春儿正在好笑,再向远处一看,只见风涛汹涌,水天一色,云程已到海上,珠翠二人,一个一身猩红,一个一身雪白,在一片金碧交织的光华之中,直向前面缓缓飞行着,简直美妙已极,不由又看呆了。 忽听柳春儿微嗔道:“师兄你看那前面一点青螺隐现海上,上面还似有一点白尖尖的,和宝树真人说的话有些差不多,不要那就是瀛洲仙岛吧,只顾取笑,却不要错过去咧。” 东方明一看,果然海天一色之中,已见一点青螺,上白下苍,仿佛一朵轻云一般,正待招呼珠翠二人,忽见,小珠挟着小翠,猛然一催遁光,便似闪电也似的,直向那点青螺疾驰而去,一晃眼已经出去老远。 二人连忙也一催遁光赶了上去,谁知珠翠二人本在前面,遁光又快,再也赶不上,那点青螺,却已逼近。正是一座仙岛。 远远看去,中矗一峰,犹有积雪,其下重峦叠嶂,冈陵起伏,绵亘迤逦何止千里,心中方疑又是海外一个国度。 他正向柳春儿道:“柳师兄,你看,这地方很大,简直不像一个海岛咧,不要是到什么外国了吧?” 倏见那叠嶂之中,忽然骨碌碌冒起一阵浓烟,转瞬之间,便将群峰遮没,那珠翠二人连人带遁光,全不知去向。 不由骇然道:“师兄,不好咧,你看这阵浓烟决非正道家数,不要下面竟是妖人窟宅,那便糟咧。” 柳春儿不由也大惊道:“这阵妖烟,定是左道无疑,她姐妹猝不及防,也许就中了暗算亦未可知,我们还不赶快前往接应。” 说着更不待慢,二人同催遁光赶去,才到那片浓烟前面不远,猛听得震天价一声巨响,那一片浓烟登时震得粉碎。 眼前金光一闪,遥闻小珠娇喝道:“大胆妖人,竟敢无故暗算我们,是何道理,再不出来答话,那就不要怪我要用剑宝搜山了。” 再一细看,前面却是一片海滩,海岸上密密层层布满着合抱柳树,夹以丛篁密箐,竹树以后,山色空蒙,还在远处,却不见一人。二女已经在小珠辟魔宝盖护身之下,站在海边一块三五丈高的礁石上面。 二人正待上前查问所以,忽见那柳林之中走出一个矮小黑衣道童来,大喝道:“哪里来的两个小贱人,竟敢侵入我们瀛洲仙岛,又震损防岛玄武神幕,还不随我去见祖师爷当面请罪吗?” 二人一听,方知当前就是宝树真人谢元所说的瀛洲仙岛,连忙也向礁石之上落下,与二女会合,小珠又娇喝道:“原来这里竟是瀛洲仙岛,闻得此岛乃散花童子宝树真人潜修福地,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出言狂妄,还不赶快说明吗?如系谢真人门下,还有商量,否则你就难逃公道了。” 那道童双眉一竖也大喝道:“什么宝树真人,现在这里的主人却是我们祖师爷天照尊者咧。你等无故犯境已是该死,还敢口出不逊之言,又将防岛之宝毁去,还不赶快束手就缚,听候发落吗?”一声喝罢,把手一扬,只见一蓬七彩光华当头罩下,但一到头顶,即被辟魔宝盖所发金光反冲了上去。东方明见状也大喝道:“此岛乃宝树真人别府,人所共知,几时曾听说有个什么天照尊者,是好的,快着正经主儿出来答话,否则便莫怪我等要伤人咧。” 那道童一见那七彩光华竟未能伤人,不由微怔,又喝道:“你们这些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还不快说实话么?少时我们祖师一出来便全没有命了。” 东方明大笑道:“你休得口出狂言,我乃南极赤城山庄小主人东方明,其余各人也均出武当岷山等派门下。现经群仙大会决定,又奉此岛主人宝树真人之命,来此查看岛上形势,以便辟为卫道祛魔别府,岂是左道妖仙所可妄占。是识相的,快报与尔师知道,速率丑类他去,自可从权免其乘隙盗占之罪,否则我等便要代宝树真人行诛了。” 话犹未完,忽见那柳林之中大喝道:“原来尔等自恃是那几个老鬼门下,便敢到我这里来放肆,这就难怪若干道友,全说尔等横行霸道仗势欺人咧。尔等既说此岛乃谢元小儿所居,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倒着尔等这几个孺子前来。既如此说,我便将尔等留下,等那小儿和几个老鬼前来要人便了。” 一声喝罢之后,倏见眼中奇亮,一大蓬七色光华,自林后涌出,在空中一旋转,便成一幢强烈紫光,中间立着一个身穿黄麻道服的矮丑道人。 那林前的黑衣道童忙道:“你四人还不赶快跪下来迎接,我们祖师爷法驾出来咧。” 东方明冷笑一声道:“我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敢自称天照尊者,原来却是这等一个猥琐不堪的东西,也敢夜郎自大,岂不可笑。” 柳春儿也笑道:“你也不想想,乘人家不在家,便偷占人家洞府的,还会有什么好贷。” 说着,一脸不屑之色,却暗取了一粒三阳神雷打去。一面喝道:“你这无赖侏儒,且尝尝这个滋味如何?” 一声喝罢,只见一点红星闪处,接着一声大震,那片紫光愈加强烈,天照尊者屹立光幢之中,却仍然无恙,转大笑道:“你这孩子,仗着这三阳神雷,便打算奈何我吗?” 说着,把手一指,便见四人身外那片七色光华暴涨,平添万钧压力,直压将下来,而且奇热异常,那辟魔宝盖所护金光也随之大盛,向外挣着,但那七色光华,渐由七色转成淡紫,热力愈大,简直令人耐受不得。 小翠忙向柳春儿悄声道:“你那降魔贝叶何在,还不赶紧取出一试,也许有效,否则大家全要烤熟呢。” 那天照尊者一见辟魔宝盖,竟是佛门至宝,那七色光华急切间奈何众人不得,不由又冷笑一声道:“我这天照神光,采自太阳真火,便北极玄冰也非炼化不可,而且这股奇热,无坚弗摧,金石全难阻挡。你们以为有一两件佛门降魔之宝便可支持,那是梦想,还不趁此降伏,由我拘禁,通知尔等师长前来伏罪,那就全化飞灰了。” 说犹未完,柳春儿那片贝叶已自出手,只见灵文诵罢,一片青蒙蒙光华,向上下四方慢慢展开,众人立觉遍体清凉,精神一爽。再看那七色光华已被逼退在数丈之外,均各大喜。东方明一听那七色光华乃系太阳真火炼成,不由恍然大悟,首先笑骂道:“你这矮东西别吹着顽咧,什么天照神光,原来窃我赤城山庄一点末技,便打算前来吓人,你且瞧我这个,看看是什么顽艺?” 他向小珠一使眼色,一齐把手一指,飞出一对干天烈火神钺,双双合璧,便似一轮旭日,越过贝叶所发青光,飞向七色光华之中,只一激荡,那七色光华立被冲开一个大洞,直向天照尊者当头罩下。小翠在旁也暗取太自神沙在手,准备乘隙进攻。 那天照尊者,眼看神光即将得手,正在口出狂言,打算逼令四人降伏,忽见贝叶青光一经出手,便将所发神光逼退,已是大吃一惊,再看双钺合璧,便似一轮旭日一般,正是久已闻名的干天烈火神钺,更外一怔。 忙将身子一侧,遁出老远,却想不到小翠太自神沙又自出手,那无数银星一下于正打了个满脸开花,剧痛之下,一声厉叫,正待二次遁走,那双钺已经飞来,一冲一绞,登时将肉身绞碎,血肉零落,飞了一地。 众人一见天照尊者完得这快,方在高兴。东方明一见那七色光华,已被双钺绞散,满天飞舞,更似花雨一般,连忙大叫道:“小珠姐姐,这厮神光乃系从大阳真火炼成,散了可惜,你我只须以火制火之法,把它收在这双钺上面,便又可增加无限威力咧!” 说着忙将双钺分开,化成一个极大朱红光圈,将那一片七色残光圈住,猛一收摄,那被圈残光,便纷纷向朱红圈上射去,只一着那光圈立被吸住,化为一体,转瞬将尽。 忽听那柳林之中又大喝一声道:“无知小鬼,胆敢毁我法体,这一来即使几个老鬼登门伏罪也决难饶恕了。” 众人再抬头看时,只见那天照尊者,仍旧方才打扮,又用一幢七色光华护身飞了出来,小翠不由娇喝道:“你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变的,才被神钺绞碎,怎么又来作怪?” 天照尊者狞笑一声道:“您这鬼丫头,以为这双钺神沙就可暗算老夫吗?须知你祖师爷已经修成不死之身,不用说你等几个无知小鬼,便让东方老鬼前来,又能奈何我么!” 就这几句话时间,小珠、东方明已将双钺所圈神光收完,一声吆喝,二次又将双钺飞去。天照尊者哈哈大笑道:“适才老夫一大意,才被你这两个小鬼暗算,你们当我真惧此宝吗?” 说着身外神光大盛,倏然由紫又转白色,只逼得四人开眼不得。那双钺虽然一攻即入,却无法阻挡,天照尊者便似游龙一般,在那神光之中上下飞腾,神钺却再也赶不上。 东方明不知天照尊者肉身已毁,只以元神应敌,所以更格外神速,有时又仗着身外化身之法,便闪躲腾挪不及,伤了他一两个化身也看不出来,不由大骇,正和小珠以全力催动双钺追随着。 猛又听天照尊者厉啸一声道:“无知小鬼,尔等已被你祖师爷移入太阳神火大阵之中了,还敢再逞能吗?” 众人再一细看,果然身外一片红光,上下四方均在烈焰之中,不由一齐说声不好。东方明和小珠再一试收那一对神钺,竟似被一股极大潜力吸住,再也收不回来.这才一齐大惊失色。 幸而那片降魔贝叶所化青光,仍在辟魔宝盖金光之外护定,辟魔宝盖所发金光也愈加强烈,有这两重宝光护身,还不觉得怎样。 小珠不由愤然道:“我自出身行道以来,还未吃此大亏。难道我们那一对神钺已被这鬼道人夺去了吗?” 东方明又行法一试道:“目前神钺尚在空中,并未落入妖人之手,不过似乎被一种潜力吸住,一时收不回来而已。只是这妖阵不知有无变化,却不可不防咧!” 小珠闻言试一收那神钺,果然仍有感应,并未被敌人吸去,只收不回来,忽用一双妙目看看东方明悄声道:“你是一个收炼太阳真火的大行家,我们这对神钺又是干天烈火之精炼成的前古仙兵,还可以收摄那大阳真火,如何竟被吸任?不要那鬼道人另外还有什么花样吧。” 东方明闻言,连忙一捏收摄之诀,一试那身外火光,竟收摄不来,相反的,转觉有一股潜力向外吸去,连忙摇头道:“你说对了,这厮所施决非完全太阳真火,一定还有其他作用在内。” 这话一说,小翠忙道:“如论具有吸力之宝,那只有两极磁气磁光,我蒙恩师秘授,正是此法,便前诸生中,也曾习过,且待我再来试上一试再说。” 说罢,忙将所炼冰魄寒光和五行真气,略为发出一点,果然吸引之力极大,不由摇头道:“这鬼道人太阳真火之中,果然暗藏两极磁光。如只用磁光一项,我倒可以行法收摄,至少可以将他吸力破去,无如太阳真火正是我冰魄寒光克星,他把这两项搞在一起,便无办法了。” 小珠笑道:“这倒好,你二位一位不怕太阳真火,却无法对付那两极磁光,一位可以对付两极磁光,又无法制那太阳真火,人家却把这两项搞在一起,这便如何是好咧。” 柳春儿忙道:“既如此说,你两个不会把他分开来,一人对付一项,不就成了吗?” 小翠嗔道:“你倒说得好,须知人家是把他混合在一处运用,你却教我们如何分开咧。” 正说着,遥闻那火光之外,一个女人的口音浪笑道:“你这人最欢喜说大话骗人,从今以后,我真不敢再相信你咧。你不是说你这太阳真火与两极磁光所向无敌吗!今天怎么连人家这三四个孩子也奈何不得?要依我说,以后别再吹气冒泡了,最好趁人家大人没来,把这个窝子还给人家,再说上两句好话也就完了。要不然,小的尚且弄不过,一旦大人出来,那就更下不了台咧!” 接着又听天照尊者冷笑一声道:“你别将我,这几个小鬼还不在我心上,少时你便知道厉害了。慢说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便那几个老鬼全来我也不惧。” 那女人又笑道:“你以为这真火磁光一融会,这几个孩子便全完吗?别做梦,你再瞧瞧看,人家现有两件佛门至宝护身,只神智不乱,你有法子将他们炼化吗?与其这样硬拼,你还不如让我进阵去,显上一手给你看看呢!” 天照尊者又冷笑道:“黛妮,我不和你斗口,只你有法子可以将这四个小鬼弄死,便算是我输,你敢打赌吗?” 那女人又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只是我们赌什么?你要输了可别赖才好。” 天照尊者怒道:“什么我全可以赌,我还让你捡一个便宜,只话说定,我便将这真火神光大阵撤开一角放你进去,先行施为,你如不胜,等我再来。只是你赌什么呢?” 那女人浪笑道:“可惜我自得罪阿修罗王从罗刹国出来,只剩下这个不值钱的身子,还有什么可以做得赌注的,你既要赌,我只有把这个来下一个重注。我如输了,便在此地永不回去,听你为婢为妾均无话说,你如输了,却须立刻入我西方魔教,随我回去觐见我们法王咧!” 天照尊者闻言似颇激怒,方说:“你敢………” 只吐两个字,随即又哈哈大笑道:“我与阿修罗王本属朋友,并非绝无往来,便到北极去走上一趟,也没有什么。不过你如果输了,那便从此不许回去咧,你自己能做得主,不怕他生气吗?” 那女人嗔道:“这个你别管,我既能赌便能作主,你如害怕,便不妨作罢,好在现在没有见输赢咧!” 天照尊者似乎想了一下,又答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却不许抵赖,让我对不过朋友咧!” 那女人又说道:“只你不撒赖,说了不算便够咧。我们罗刹国女人向来说话算数,你放心,快把那阵门撤开让我进去吧,别再蘑菇呢!” 四人听得分明,知道妖人阵门将开,要放妖妇进来,在辟魔宝盖和贝叶青光护身之下,相互一打手式,暗作准备。 忽然眼前红光一闪,那片烈焰略一开阖,东方明、小珠趁势先将双钺一收,果然应手收回,柳春儿也一催那贝叶青光向外一冲。 却好那妖妇入阵方露半面,一下撞个正着,只听得喳的一声惨叫,几被青光吸住,连忙向后一缩,那一幢贝叶青光,裹着辟魔宝盖,已经一涌而出。但见足下水碧山青,举头一天丽日当空,东边水天一色,离开大海也不过百里开外。 再掉头一看,那红光烈焰正炽,心知已经冲出阵外,不敢再延,连忙各催遁光,向东边海面上飞去。 遥闻那天照尊者大喝道:“大胆小鬼,竟敢乘隙逃走,我要容你们逃出这小瀛洲去,也不算是东海的天照尊者。” 那妖妇倏又格格娇笑道:“你别着急,这几个孩子一个走不了,少时便全都入网咧。你那极光真火既奈何他们不得,转不如一齐收了起来,如今你再瞧我的手段如何?”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幢宝光,已经拥了四人飞出老远,离开海边不远。倏见一片彩云,便似陨垦飞坠落在前面海上,再看时,却是一个赤身妖妇,站在一幢彩云之中,远远看去,仿佛亦甚美丽,但浑身一丝不挂,连一头长发也散披在脑后,就如一个精怪一般。 那妖妇拦住去路大喝道:“你们这几个孩子还待走到哪里去,是识相的,赶快乖乖的随我回去,少不得有你们的好处,只稍为倔强一点,那就难免毁去肉体,还要受那炼魂之苦了。” 四人因适才被困已经有了戒心,那敢再行大意。小珠和东方明,双双飞出一对神钺。 那妖妇一见双钺合壁飞来,便如一轮旭日,正是自己克星,连忙暗将真形遁出,只留一个化身,在那一幢寒冰流霞之中,拼着被双钺毁掉,一面飞向四人头上,从腋下掏出一把寒蜃迷魄神砂。 她心方暗想:“这寒蜃迷魄神砂,乃万载寒蜃淫气凝合冰屑而成,常人中上一粒,便不难随自己摆布,即使根基再厚,也非动欲迷性不可。” 谁知那把神砂一洒下去,忽然那片贝叶青光呼的一声,便似在火焰上倒下一杯烈酒一般,不但烧着,而且更反激过来,如非遁走极快几乎连隐着的身形也一齐烧着。 再看那个所留化身和一片寒冰流霞,也被双钺一绞而散,那四个孩子又遁出数十里外,已经到了洋面上,这才不由着急,把口一咬,一张樱口,喷出豆大一点深紫色光华,直向众人赶去。 那点光华出口才只豆大,却光华异常强烈,转瞬间便如栲栳大小,一到四人头上已经暴涨亩许,随分四面罩下,一股腥秽之气,简直触人欲呕。 那东方明初见神钺脱手,妖妇立被消灭,方疑不值一击,等到头上贝叶青光起了变化,还道那是另一妖人从旁暗算。 他忙向小珠说:“姐姐当心,这里还有妖人隐身暗算咧!” 小珠眼具神光,却早见妖妇潜身相蹑,连忙冷笑道:“你当另有妖人吗?那妖妇只舍了一个化身,真形已经到了我们头上咧!” 说着和柳春儿一打手势,急催宝盖和那降魔贝叶,一下遁出老远,方说:“这妖妇既名黛妮,我听大桃姑姑说过,她乃阿修罗老妖的宠姬,肉身已被杨弃儿道友五行日月轮绞碎,此番竟敢出世,必以元神应敌,自不难隐现随心,来去如电,我们还宜小心为佳。” 倏见眼前奇亮,已在一幢深紫光华笼罩之下,那么厉害的贝叶青光竟然向下一沉,光华顿灭,又闻见一阵腥秽之气,便全觉头目眩晕不已。 忙说声:“不好。”那片紫光已如天幕四垂下来,四人身外护身宝光,也被逼到海水上面,那秽臭之气,愈不可耐。 小翠忙道:“这是什么邪宝,怎么连降魔贝叶,和辟魔宝盖全挡不住,这一来我们只有到海底暂避一时或可无虑,否则单这臭味便受不得咧!” 小珠连忙取出那通天犀分水宝镯,分开海水,连着护身光幢向下一沉,一连下去十余丈,才不闻见秽臭之气,头目眩晕也才好些。 只那分水宝镯效力不过丈余,上下四周均在一片沉碧海水之中,那降魔贝叶和辟魔宝盖自经那紫光一照,也似威力大减。四人不由全十分焦急,正待设法,从海底遁出。 那海面的妖女不由格格连笑道:“我这瘴母化骨神网,乃采山川毒瘴和天地间至淫至秽之气而成,便金仙罗汉也难逃出,何况你们这几个孩子,只挟有那两件佛门之宝,还向哪里走。 “如想稍延残喘可速将那两个男孩献出来,我自有好处给他。便两个女的,却也可网开一面,让她两个逃生,否则只消一时三刻,便全化血水了。” 正说着,那天照尊者,也从岛上赶来,一见海面上,一片紫光笼罩,便似一个穹顶光网一般,却不见那四人何往,忙道:“那四个孩子咧,是全在你这宝网之中吗?” 妖妇媚笑道:“你先别问他们在什么地方,反正人已逃不掉,你打的赌却输咧。只等此间事了,你便须随我到北极魔宫去一趟,从此你也算我教下道友,却不可说了不算咧。” 天照尊者一怔道:“你且慢打如意算盘,须知困住是困住,我们赌的却是将这四个小鬼都弄死咧。如只困住,方才如非你硬要进我那真火极光大阵,他们也一样跑不了咧!” 妖妇笑道:“你忙什么,我这宝网,不比其他阵法,如今他们已经死活都由我心咧。要依我说,你还是趁早服输,少时,我便将他四人一个一个的取出,教你心服口服。不过这四个孩子全是元阳元阴未泄,如果就这般糟了实在可惜,不如你我一人两个,大家先乐上一阵,这是公平交易,你只算是捡个现成便宜,却不可吃醋咧!” 天照尊者一看那光网,连忙摇头道:“你且慢着,依我看这四个孩子,如果功力不够,那几个老鬼决不会让他们到海外来寻事,适才我便是上了轻敌之当,你却须小心咧,不信你且拿一个出来试试看。” 妖妇又媚笑道:“我用不着你来担心,既如此说,我且拿出那两个男孩来给你看看也好。不过这样仙桃仙果,我便要先用咧,你可别吃醋才好。” 说罢,猛然将那光网向上一提,行法逐渐缩小,慢慢收拢来,等到身边,再一细看,那光网之中,却空无一物。不由大为诧异道:“我这瘴母化骨神网向无虚发,便再有仙兵至宝护身也非晕过去不可,这些孩子怎么会不见了咧?” 接着猛一顿足道:“也许和你这一说话,说不定他们功力太浅,已经化尽呢。” 天照尊者拍手大笑道:“你且先别向好处想,须知这四个孩子功力骨格全不太差,而且各有仙兵佛门至宝护身,便算人已化尽,那些仙兵和佛门至宝你也能化净吗?” 妖妇不由脸色顿变道:“那除非他们在我这神网合上之前,先已遁入海底,也许可以暂逃一时,但只再一露面,那便完了。” 天照尊者又大笑道:“你慢说这个,现在是你输咧,那你便从此不须回去,只有请你离开魔教,作我婢妾了。” 妖妇叹道:“你且慢着,他四人还没算能逃出我手去咧。” 说着,二次把手一扬,妖网又复飞出,向海面罩定,慢慢沉入海水中。 那海底四人,幸逃魔网之后,因为两件佛门至宝威力全减,虽从海底遁出,却飞行极慢。柳春儿正说:“我们这一下真侥幸,如果那妖网能沉下海来,那就糟了。” 小翠猛忆公孙寿昌所赐二宝,忙道:“你还记得公孙太公所赠一舟一笛吗?也许那二宝正为了我们今日之用也未可知咧。” 说着取出那沉螺船,向海底一掷,倏长丈余,只见精光四射,四周海水立刻逼出老远,竟比小珠那遁天镯效力更大,忙将船尾小门开了,四人各收护身之宝一齐钻入,再行法一催,果然神速异常,立刻飞驰出去数十里外。 加之那船上下内外通明透亮,看得外面水族游行,如在身侧,海底礁石和藻荇珊瑚之类,光怪陆离,更非常好看,小珠、小翠不禁全拍手叫绝。 东方明忽然回头一看,只见适才下沉处,那紫色妖网,已经沉下海底,近处水族纷纷逃避不迭,不由吐舌道:“你们看,那妖网果然深入海中,它已沉下来咧。我们如不事前避开,岂不大糟,此网不破,这小瀛洲还没法上去咧。” 柳春儿和珠翠二人一看,那妖网不但一下沉入海底,而且逐渐平铺开来,俱觉能得漏网十分侥幸。 小翠道:“此舟既有特效,那笛子一定也有神妙之处,你何不也试它一试。” 柳春儿一面点头,一面道:“那笛子在这船内吹,声音哪里能传得出去,必须将此舟升上海面才有效,但这离妖人太近,不如你先将船催出一些再上去吹它比较稳妥。” 小翠闻言,连忙再行法一催那沉螺船,又出去数十里,回看妖网,仍在水底铺张,并晃动不已,便将船猛然向上一升,冲出海面尺许,柳春儿已将那枝玉笛取出,试行抚笛一吹,方觉清音徐引,初成曲调,忽然一道金光,一个身不满二尺的矮老头儿已在跟前现身道:“你们这些孩子,空有至宝却不会用,难道只有求救之一法吗?” 四人一看,正是公孙寿昌,人已到了沉螺舟内,不由一齐欢呼道:“你老人家怎么来得这快,当真瞬息万里吗?” 公孙寿昌大笑道:“这枝笛子已经与我心灵相合,只一吹动,我老人家要来立刻便来咧,岂止瞬息万里而已。你们怕她那妖网吗?那一对神钺附有太阳真火,为什么反而不用咧?” 小珠笑道:“不是不用,适才是因为那男妖人练有两极磁光,一度曾被吸住,所以不敢再用,怕被妖人夺去,不然早用上了。” 公孙寿昌大笑道:“有我在此无妨,少时只管放出去,那妖网乃幕瘴母和山川淫恶之气所炼,虽然十分厉害,人畜遇上必被毒气逼晕,时间一久便连骨化去,但这神钺正是它的克星,为什么不敢用咧。至于那个什么天照尊者的太阳真火和两极磁光,自然有人收他,你们放大了胆子,全有我咧!” 小珠闻言不禁娇笑道:“只有你老人家在此.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着向东方明道:“明哥,我们且再试试看。” 说着,双双攻出神钺,两道红光合成一轮旭日,直向那妖妇飞去。那妖妇初疑四人藏身海底,等行法将妖网沉下去一试,忽觉网中有物,似在激动,但其力甚大,又疑四人入网,已在挣扎,连忙向上一收,向天照尊者道:“这一下,也许他们全跑不掉了。” 天照尊者又摇头笑道:“依我看来,还未必是的,不信你再看一下就明白了。” 妖妇道:“你就这等瞧不起人来,这次我已有了感觉,这网中的确有人咧!” 说罢又将那妖网慢慢收起,等到手边一试,不但显得极重,而且网中的东西还在挣扎,正又得意的说:“你看,他们不是仍旧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吗?” 天照尊者闻言猛一抬头,忽见双钺合璧飞来,忙道:“那两个孩子所用的干天烈火神钺,已经从远处海面上飞来,怎得有人在你网中,要依我说,还须仔细才好。” 妖妇再提网仔细看时,却是一条大鲨鱼,还有两只海龟已中瘴毒,直挺挺的死在网中,不由气得粉脸通红。 方一抖那妖网,待将两龟一鱼抛向海中,却不料那双钺合璧飞来,起初只见一点红星,转眼便如一轮旭日,不向人来,却向那妖网扫下。 妖妇急切间却想不到有此一着,连忙收网已是无及。那双钺一经罩向网上,只分开一绞,便见一蓬烈火随手而起,却好网离海面,完全烧着,一阵腥臭之味,薰得天照尊者头晕眼花,几乎倒了下去。 连忙放出真火极光将身护定,一面一指那火光,迎向双钺,打算将这一对仙兵吸住,乘势收下。却又不料,这一下转将残余妖网烧着,慌得撒手不迭,那极光也将双钺吸牢。 天照尊者不由大笑道:“这一来,你可非认输不可了,你不但人一个没有拿住,连自己的瘴母化骨神网全教人家烧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只等我将这对神钺收下来,你便应该由我处置咧。” 妖妇不由怒道:“原来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竟存心看我笑话,须知老娘要拿这几个孩子,却不一定全仗这宝网咧。” 说着,把樱口一张,又喷出一蓬五色光华,结成光幢,涌着身子腾空而起,向那神钺来处看去。只见那大洋面上,一片沉碧,却了无异状,更不见四人藏在什么地方。 心中一想,料定四人,必定仍在海底无疑。忙又连着那幢五色光华向下一沉,再详细查看时,谁知那海底却不比洋面空阔可以一目了然,不但礁石星罗棋布,更有若干藻荇珊瑚之属,简直便似陆地山林丘壑一般,更加无法搜索。 正在心急,猛见碧光闪耀,一个长约丈余,高可六七尺的东西,便像一条极快的大鱼,半沉半浮分水而来。 心方一怔,暗想:“这一定是一件分水之宝,也许四人便藏在里面亦未可知。”只因心中激愤已极,不管好歹,竟将阿修罗老怪新炼灭绝寒雷取出了一粒,迎头打去。 那寒雷出手,只一道灰白光华,一下爆炸,便现奇光,那海水立刻激起千尺高的一个大柱分散而下,连那潭底礁石珊瑚全行带起。满以为不管那四个孩子是否藏在碧光之中,这一下必成粉碎无疑,谁知那幢碧光,正是四人所乘沉螺舟,自小珠、东方明二人,将双钺放出之后,便又沉向海底。 东方明见状忙向公孙寿昌道:“你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那对神钺虽然放了出去,妖网还没破掉咧,这一来怎么看得上面的情形咧。” 公孙寿昌大笑道:“你这娃儿懂得什么,那个小老婆还有厉害顽艺咧,怎能不稍为避一下。你们要看上面情形那并不难,我这沉螺舟如果没有眼睛那还了得。” 说着,把手一指,舟外碧光登时大盛,舟前便如悬了一面大镜子一般。四人再看时,那妖网已被神钺所发真火烧着,妖妇和天照尊者二人似在争论,那一片情景,完全摄入舟前镜光之中。只是看来并不太大,所现不过二尺方圆,一片虚景,但却看得极其分明。 猛见双钺被天照尊者所发极光吸住,小珠不由着急道:“公孙太公,不好了,我们的神钺,又被矮鬼吸住,收不回来咧。” 公孙寿昌笑道:“无妨,那是我存心要让他延捱一下时间,他决收不去,少时自有人来收拾他。不过你们当心,那妖妇就要来咧。这小老婆,偷了丈夫好多零碎,其中确有一两件厉害顽艺儿。你们不要害怕,反正有我在此,决不会让你们吃大亏,放心便了。” 柳春儿笑说:“我们本来就不害怕,何况还有你老人家在这里咧!” 公孙寿昌笑骂道:“小猴儿,你别自以为胆大,少时便要见真章咧,可不要说了嘴不算那才丢人咧!” 说罢,用手一指,那沉螺舟便向那小瀛洲仙岛直驰而去。猛见那镜光之中,妖妇忽然又喷出一蓬五色光华飞在空中,略一瞻望,便又沉下海底,转眼已经离开不远,正睁大了眼睛向沉螺舟上看着。小珠不由一翻小眼道:“这无耻的妖妇真讨厌,我想蛤她一偃月钩,你老人家看使得吗?” 公孙寿昌笑道:“你别忙,人家就要出手咧,大家全把胆子放大了,也许这一下就和天翻地覆无异咧!” 正说着,妖妇灭绝寒雷已经出手,四人只觉得一声大震,那沉螺舟一下便斜飞出去何止百丈,在海水之中翻腾不已,便如被飓风旋起再也不能自主,只旋得四人头昏眼花,耳畔只觉得海水鼎沸,大声镗哒,真如天崩地裂一般。柳春儿不禁连叫厉害不已。公孙寿昌摇头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嘴吗?如今怎么也害怕起来。” 柳春儿双手抱着头道:“怕是不怕,只是头晕得厉害,我要吐咧。” 公孙寿昌又笑骂一声:“没用的东西,这算得什么,少时,也许还有花样咧。” 刹时,那沉螺舟已经渐渐静止,各人头目眩晕也好得多。再向那舟前镜光之中看时。只见海底一片潦黑如墨,所有礁石藻荇珊瑚全都不见,舟外时见水族残骸飞掠。 那妖妇离开身边已远,却仍在一幢五色光华之中赤身而立,正在向四面查看着,似在侦察所发寒雷结果。柳春儿和东方明均各怒极,各捏一粒三阳神雷,待向妖妇打去,无如距离太远,决难打中。 他们正在发急,齐说:“太师叔,这妖妇太可恶了,他虽与我等为敌,这海底水族何辜,这一来所伤生灵,何止千万,你老人家还不赶快设法除去吗?” 公孙寿昌摇头道:“人与仙佛尚不免遭劫,何况这海底生灵。不过这小老婆恶贯满盈,也就快遭报咧!” 正说着,四人忽又觉身外奇寒彻骨,那舟外海水,似渐渐冻合。舟行也似颇阻滞,远不如方才灵活。 倏见那妖妇似已查得沉螺舟所在,竟用那幢五色光华护身,飞驰而来.一会儿便到舟外不远,又大叫道:“你们四个小鬼,以为有这件鬼东西,便可选出我这寒雷吗?须知我这灭绝寒雷,乃北极穷阴至寒之气炼成,只再不出来,这方圆百里之内,便全要冻合,你们也全完咧。现在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肯将两个男孩献出,便全活命,否则我便须下辣手了。” 柳春儿忍不住在舟中喝道:“你这无耻贱货,只管要我两个做什么,你看你吹了这一大阵,能奈何我们吗?是好的,赶紧给你小爷爷滚了回去算你造化,不然你顽尽了花样,便也该恶贯满盈咧。” 说罢,那三阳神雷,脱手飞出舟外,直向妖妇打去,那东方明同时也将准备多时的一粒三阳神雷一齐放出。只见火花一闪,闷雷一震,那舟外便起了一阵白雾,却不能伤那妖妇。 妖妇笑道:“你们两个小鬼,以为有这三阳神雷,便想暗算我吗?这一来更够你们受的了。我如不是舍不得你二人这点元阳,早把你们四个小鬼一齐毁了咧。你们再看看,就知道厉害了。”说着,那舟外奇寒愈烈,简直令人耐受不得。 公孙寿昌又笑道:“你们这几个娃儿真外行,为什么那两件佛门至宝不用,倒用起这三阳神霄来,须知这阴阳一激荡,又助了她这寒雷威势咧。” 小珠、柳春儿闻言,忙又将辟魔宝盖和降魔贝叶取出,一面又向公孙寿昌道:“你老人家不知道,我们方才已经上了这妖妇的当,想不到这两件佛门降魔至宝因被妖妇那淫秽所触,已经神光大损咧。” 公孙寿昌笑道:“岂有此理,既是佛门至宝,岂有邪秽可以污损之理。方才那是你二人因为本身功力不够,又初临大敌,灵明为秽邪之气所蔽的缘故,此刻再试一试便知道咧。” 两人一看,果然那宝盖与贝叶神光并无损减,不禁大喜。那柳春儿本是调皮,仗着大援在侧,暗中猛将那贝叶所发青光一催,竟自冲出沉螺舟之外,向妖妇扫去。 那妖妇也活当遭报,心中虽然明知贝叶神光厉害,但因前此目睹二宝已被妖网所发邪秽之气所污,又一心要想法收摄两小元精以塞天照尊者之口,略一大意竟被那道青蒙蒙光华扫中,一下吸住,厉叫连连,只脱身不得。 公孙寿昌又笑道:“你二人不是一个习过七字真言,一个方受天龙神唱吗?为什么又忘记应用,岂不该打。” 小珠闻言,连忙就舟中跌坐,摄神静虑,念动玄灵圣母所授神唱,曼声一起,那妖妇立刻面如死灰,浑身颤抖不已,那柳春儿跟着也加紧诵那永智禅师所示神咒。 贝叶青光虽然仍极柔和,却所布愈远,竟将妖妇连那幢五色光华,一齐罩定,那妖妇愈见难受,脸上也渐露狰狞面目,双眼突出,似欲攫人而噬,但丝毫也动不得。 东方明见状不由十分快意,大叫道:“你这妖妇,也有这个时候吗?方才的威风到那去了,看这样子,不须公孙太公动手,你便完咧!” 公孙寿昌连忙制止大喝道:“你这时快别说话,他两个行法的人却分神不得咧!” 正说着,猛见那妖妇倏然双臂一张,厉叫一声,轰的一声,连那身外妖光一齐震得粉碎,飞出老远,冷笑一声一闪不见。 公孙寿昌不由一跺足道:“你这娃儿怎么这等大意,方才如非你稍分他二人心神,这妖妇便不被神光炼化,也必在神唱之下困住,时间一长,便难遁走,如今再要捉她便难咧!” 东方明不由吓得做声不得。小珠又埋怨道:“你这人真岂有此理,好好的,又鬼叫做什么?只能再容我支持上半个时辰,这妖妇凶魂戾魄便不难制服咧。如今容她逃去,不但后患未已,又不知要害多少人咧!” 柳春儿也道:“你真是冒失鬼,怎么忽然忘形起来,要不然乘此将这妖妇除去有多好。” 正说着那双钺忽然飞回。公孙寿昌笑道:“事已如此,你们便埋怨也无益,如今幸喜那天照尊者也走了,这小瀛洲总算失面复得,也不虚此行了。” 小珠、东方明连忙收回,一面问道:“我们在这海底正与妖妇厮拼,那天照尊者,为什么会自已走了咧!” 公孙寿昌道:“他怎么肯自己走开,那是有一位道友,费了好些手脚才把他轰跑了,你们当容易吗?” 说着把手一挥,那沉螺舟又复腾起,直上水面。四人正待查看,猛见一个叫化子,踏波而来笑道:“你这矮老儿真懒得出奇,既然也到这里来,怎么只躲在那螺蛳壳里,教几个孩子动手,反将那老怪的小老婆放跑了。” 公孙寿昌大笑道:“实不相瞒,如非因为这里是将来的根本重地,我连这一趟还不来咧,就这样已经不能算懒了。至于那妖妇,要除她还没有到时候,再说你既能做人情,将那矮鬼放掉,我就不能学样吗?” 四人一看,来的却是大同教主彭康,忙就舟中施礼,彭康正说:“你真无赖,这简直是强词夺理。” 猛向四人一看,不由又笑惊道:“你这矮老儿真也忒自大意了。这四个孩子全中极深瘴毒,现在仗着在你这螺狮壳里,又有两件佛门至宝护身,还不觉得,只一经海风,这四具肉身,便全化成血水,这好的资质和骨格,岂不太可惜了。” 公孙寿昌大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的是化毒灵丹,只消每人送上一粒不就无碍了吗?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难道还故作惊人之笔,要他四人每人送你一份大大的谢仪不成?老实说,我要不是算定你这卖药的叫化子要来,早带着他们出来咧。” 彭康不由也笑道:“原来你却打着这个主意,自己闯了祸,却赖在我头上。对不住,我却不管咧。倒要看你拿什么脸去见人,怎么对他四人的尊长交代。” 公孙寿昌摇头道:“那还不容易,我只是说你这叫化子见死不救便完咧。” 四人一听,不禁全大惊失色,一齐跪下向两人哀求着,那小翠更惊得几乎哭出来。彭康忙将大袖一抬一道金红色光华,竟穿舟而入,笑骂道:“你这矮老儿真岂有此理,对我开顽笑也只罢了,怎么竟把这四个孩子全吓得这样,你能让人家叫你师祖太公吗?” 说罢从身边掏出一个精致小瓶,倾出四粒丹药,每人分给-粒道:“你们别害怕,我虽明知道这矮老儿要把事情赖在我身上,对你们却不容坐视咧。只将这药吃下去,四条小命便算保住了。” 四人连忙叩谢,将药接过,吞了下去。公孙寿昌又大笑道:“你这叫化子以为每人给他们这么粒豆大的丸药便行吗?对不起你又输了眼咧,你那宝贝丸药只治得瘴毒,他四个还沾上了那天地间至淫至秽之气,又该如何说法咧。” 说着把手一张,五指齐冒火光,将四人一齐罩定,蓦地虚抓了一把,大喝一声起,但见一片彩霞应手而起,乘势向舟外一甩,只闻得一股腥臊之气,接着火光一闪,四人便觉得头目清爽,神智全复。 公孙寿昌又大笑道:“如今在这四个孩子身上算是大家全尽了力,你总不好意思再说嘴咧。” 彭康不由摇头道:“哪个与你争功,便算你已经尽了力又有何妨。不过这小瀛洲仙岛,本来美景无边,更产若干灵药和珍禽异兽,便说它是人间仙府,洞天福地也不为过,如今却被那妖妇弄得一片腥臊,到处全是淫秽之气,你这大力提摄和三味真火并用,既救得人就不能将全岛洗净吗?如今虽然将此岛夺回,两个妖人也撵走了,一时却住人不得,这得如何处置咧?” 公孙寿昌道:“你不须虑得,这主意既是那谢元夫妇出的,他决不能置身事外,让他们两口子,先把这老窝子洗刷干净了我们再来,岂不省心省力了。” 彭康大笑道:“真亏你说得出,人家好意指明这块地方给我们,好意思再让人家来费手脚吗?” 公孙寿昌把眼一翻道:“为什么不好意思,他只做了空头人情,难道就算了,须知交葛不清,应归原主料理.我们替他从天照尊者手里拿回,已经便宜他咧!” 彭康道:“这简直是歪理十八条,倒亏你讲,须知将来用这地方,作祛魔卫道的根本,我们却不是人家咧!” 公孙寿昌道:“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咧!” 彭康笑道:“如依我见,莫若你我二人索性再费点力气,先将这岛上污秽涤去,然后再把铁肩、柳不疑等人全邀来,大家一齐动手大加整治一下,也显得我们全凭自己力量,治好这根本重地,不假外求,那不好吗?” 公孙寿昌道:“我知道你这大同教主尽擅诸教之长,一定已经胸有成竹,绝不为难,那便更好,我是乐观厥成咧。” 彭康笑道:“这却不行,你既来了,打算袖手旁观,那是妄想。老实说,我便因为你素擅水火洗炼之法,所以才想乘此机会,一开眼界,如何能又推向我的头上来咧!” 公孙寿昌不由一皱长眉道:“我本来就善于偷懒,也算得会推托的,谁知你却更精此道,如只想把这岛洗炼干净,那你方才所收的两极磁光和太阳真火,不就正好可以一用吗?你白得的东西不肯用,倒要让我化老本,天下那有这个道理?” 彭康道:“那极光真火,虽然被我收下不少,但如用来洗炼此岛却损毁过大。别的不用说,只这满岛草木,便要付之一炬,还有若干灵药珍禽异兽也非全完不可。纵使以后某道友,能从各地弄来,再加点缀,岂不大伤天和,也属浪费。要依我说,还须由你动手才对。” 公孙寿昌略一沉吟道:“如今且慢谈这个,你何妨先将如何撵走那矮鬼,又如何收他极光真火的事,告诉我听听再说好吗?” 彭康道:“这个容易,你听我说便了。” 原来彭康自从群仙大会之后,因为在未来浩劫中,左道魔教所炼邪宝妖剑,有若干全是奇毒无比,所以未雨绸缪,除遣门下弟子,广采灵药备用而外,真正仙品,产自海上各地的,便连自己也亲自出马。 这天方在东海采取龙涎,忽然发觉天空泛起一点妖光,接着便闻见一种奇毒瘴母的腥味,心中不由诧异,暗忖瘴母产自西南苗疆,这一带向无此物,怎么会有这等怪味。 再仔细一看,那妖光正在前面一座岛上发出,颜色腥味无不一与瘴母相似,心知必系妖人弄鬼,连忙隐身向那妖光起处飞去。 等到岛前一看,妖光忽被一轮旭日也似的仙兵发出烈火烧去,那岛上却站着一个妖妇,一个侏儒。那妖妇正是昔年曾在自己手下漏网的妖姬黛妮,侏懦却是东海一家旁门散仙天照尊者。 那一轮旭日,分明是东方明和小珠二人所用干天烈火神钺,猛然又想起小瀛洲开辟仙府的事,已料定十有八九,此岛必为妖人所占,东方明和小珠二人一定已和妖人动手。再默运玄机一查,二小竟是四人同来,已陷入妖阵之中,所幸另有救星来到,尚可无虑。 但这时人却已在海底。心中方想下手,先将妖妇除去,忽见一蓬五色光华起处,妖妇已下海去。正待也追下海去,忽又见西北方,一道金光一闪,破空直泻而下,暗中一看,来的却是公孙寿昌,不由心中大安,不但不追下去,反径向岛上而来。 再看那天照尊者时,正伫立海滨,睁大了眼睛,向海中看着,脸上还带着诡秘的笑容。 彭康见状,连忙一纵遁光,飞向他身后,倏然现身大笑道:“小矮子,你好好的一派宗主不当,怎么做起人家的奴才来。” 天照尊者正全神注视海中,忽听后面有了人声,不由大吃一惊,再掉头一看,却是一个形容怪异的叫化子,不由大怒道:“你这厮从哪里来,敢说这话来戏弄我。” 彭康笑道:“你这小鬼,大概是做了人家的门丁,近来掏摸了些油水抖起来,便认不起穷朋友,须知我这叫化子,人虽穷,骨头却硬,决不会便来找你打秋风,弄套衣服去换季啊。” 天照尊者再一细看,那叫化子果然非常面熟,而且眼露金光,决非寻常散仙一流,连忙又喝道:“你到底是谁?竟敢上门寻事,再不说明来历,我这神光极火一出便要得罪了。” 彭康哈哈大笑道:“你那点鬼火连四个孩子也奈何不得,还打算拿这个来吓唬我老人家吗?老实说,只你把它放出来,我老人家不用动手,便吃也能把它吃下去。至于我老人家是谁,本该告诉你,不过那样一来,你说不定会跪下来苦苦哀求,我老人家有些话反不好说咧。好在你我以前曾经见过一面,你不会仔细想一下吗?” 天照尊者大怒道:“你休得胡吹乱谤,我不管你是谁,只能真的能将我这真火极光吃去,我便服你,否则,要想离开我这瀛洲仙岛那就难了。” 彭康猛一抬头吐了他一口唾沫道:“呸,你别不要脸咧,这瀛洲岛是你的吗?老实说,便是你那主人谢元小儿在此,也得客气一二,以礼迎送。你不过是他一个看门的奴才,也敢狗仗人势,如此放肆吗?” 天照尊者不由大怒道:“谁是谢元的奴才,这岛乃是天地间公物,他既他去了,怎能凭得一点禁制小法,便据为己有,现在此间已是我天照尊者的别府,你知道吗?” 彭康又冷笑一声道:“你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竟是趁了主人他出,便将此岛窃据为已有了,那便难怪得意忘形,公然老起脸来说我上门欺人咧。老实说,本来我还当你是替人家看门的,所以才看在主人份上稍为客气一二,照这一说,我倒更无容顾忌了。 “你不是仗着那点鬼火打算吓人吗?现在请先放出来给我看看,果真还有一点鬼门道,我老人家也许不计较,放你夹着尾巴滚开。如若真是连骗孩子也不够的东西,即你这霸占犯上便二罪俱发了。” 天照尊者愈怒道:“你别大言不惭,自己以为了不起,现在不管你是谁,只能真的将我这真火极光吃下去,我便将此岛让你。你如办不到咧?” 彭康把眼一翻道:“你想和我用这座仙岛打赌吗?须知此岛本来不是你的,而且原主谢元已经将它送给玉龙潭仙侠祛魔卫道大会,与会各道友,便连我老人家也是其中之一,你作得了主吗!” 天照尊者,本来暗中蓄势已久,听得此言,连忙把手一挥,只见一大蓬烈火挟着奇光,直向彭康当头罩下。 那彭康倏的又是一声冷笑,在太阳真火与两极磁光之中真的把嘴一张,只见那真火极光,直向那大嘴涌了进去。起初火猛光强,人在火之中尚不觉得,猛又见彭康一纵遁光飞起来数十丈,那蓬真火极光,便似一条栲栳大的火虹一般,随之而上,仍向那张嘴中涌进,远远看去,便似火龙入洞。 彭康却仍神色自若地伫立在一片金红色遁光之中,大笑道:“矮鬼,你瞧我这一手如何?总算没有骗你吧。” 天照尊者不禁大诧,心中暗想,我这太阳真火两极磁光,便蓬岛真仙,佛门罗汉,如无法宝护身,也非被炼化不可,这鬼叫化哪来的这大神通,竟能硬生生的吞下肚去,岂非怪事。 正想着,猛见那条真火极光所化长虹,好像被极大吸力吸去一般,一晃那暗藏在腋下的神木窑中所存已经不多,去得也更快,这才着急,试一行法收回,已是无及。 忽然火光齐断,吱的一声,一下完全进了彭康口中,空中那两柄神钺也自飞去。 彭康把头一伸咽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道:“我这穷叫化,终年也难得一饱,今天才算填了半边肚皮。你这顽艺还有吗?何不一齐拿来再试试。既想做主人,怎么这等吝啬咧。” 天照尊者不由既惊且怒大喝道:“你这鬼叫化,倒底弄的是什么障眼法儿,将我真火极光收去,须知真火尚可设法克制,那两极磁光只一经收缩立刻爆炸,不用说你这大一个活人,把它吞下去,便铁桶也难久藏咧。你如再弄玄虚便连这岛也炸成飞灰了。” 彭康笑道:“那不与你相干,我便炸成灰也决不怪你。不过你方才说的话算数么?真要有三分人味,就该拍腿一走才是道理,尽管说这些废话做什么?难道还打算要我老人家动手吗?” 天照尊者,自恃已与真火极光心灵相通,一怒之下,真打算行法催动,并将仙岛与敌人同归于尽,两只眼睛觑着彭康冷笑一声道:“我说的好话,你真要自己找死,那便怨不得我咧。” 说着一面飞出一道朱红色剑光,向彭康横扫过去,一面暗中一催那真火极光。彭康见状大笑道:“矮鬼,你打算在我大同教主面前弄鬼那还早咧。” 说着把手一扬,只见一道金红色剑光,向上一迎,先将天照尊者剑光敌住,一面一拍肚皮道:“你想炸破我这肚子,凭这点东西还不够。老实说,我这肚皮是从弥勒佛借来的,便把天地一切邪气全装进去,也不过一笑而已,你打算炸破它岂非妄想。” 天照尊者一见催动之法无灵,神剑又被挡住已是大惊,再听来人竟是大同教主彭康,这才想起,昔年随师在北极收摄磁光,被阿修罗老怪,困入修罗地狱,幸而被一奇人用剑光冲开一角,师徒两人才得出来,后来师父常说起那位奇人正是大同教主彭康,那剑光正是金红颜色。 他不由大惊道:“你真是大同教主彭老前辈吗?闻得老前辈一向均在秦岭剑门一带,怎么忽然会到海外来咧?” 彭康又是一个哈哈道:“你别套交情,打算赖账。我老人家确实是大同教主彭康,决无冒牌之理。我和你师昔年曾在北极虽有一面,那算不了一回事。如今你既拿这座偷占来的仙岛和我打赌,却不许不算,还不与我快滚吗?” 天照尊者连忙稽首道:“弟子听老前辈吩咐就是咧,只请容我稍为说上几句,仍回我那故居去便了。” 说罢把手一招收回剑光,接着躬身道:“不过弟子不合先师遗训,与妖妇相识,以至占住此岛之后,被她暗中用魔教极淫毒的五淫妖气,在岛上布下了一座魔阵。除有限几个地方可以通行无碍而外,只一深入,不用说人,便禽兽也须牝牡相遂,如不设法除去,却无法居住咧。” 说着,两手一放,一声大震,只见烟云四起,在高处一看,果然只有三五处,不在烟云之中,其余全似被一片粉红色的薄雾轻轻笼着。 接着又道:“弟子去了,还望老前辈谨慎从事,所有功力较差的同道,千万不要轻易涉险才好。” 说罢正待飞身遁去,彭康忙道:“你先别走,我有话说。” 天照尊者又躬身道:”弟子实因先师未曾化去之前,一再提及老前辈解厄大德,惟恐老前辈门人弟子不察,误入阵中,坏了道基,所以乘着未走之前,将妖阵发动,以明心迹,但此阵并非弟子所设,却无法撤手咧!” 彭康大笑道:“你这矮鬼倒居然还有人心,天良尚未全丧,我叫住你也正是为了你虽坠入欲界,本性尚在,才也告诉你一件大事,却非为了此阵咧!” 天照尊者又停了遁光,躬身而立道:“老前辈如有垂询,只弟子可以办到的,决定遵示,还请说明。” 彭康正色道:“我并无求于你,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元灵已被妖妇暗中禁制,并且元精损耗极大,如果不自警惕,处处留心,早晚便难逃毒手咧,你自己还不觉得咧。” 天照尊者沉吟了一会道:“老前辈,这话当真吗,弟子愚昧还不觉得咧。” 彭康大笑道:“那是你元灵受制,又中了她耍假阴扶阳,借火摄水之法所致。” 说着,倏然金红光华一起,猛然将天照尊者罩定,一面笑道:“你如不信,且在我这四象神光之中,调一调真元便知道厉害了。” 天照尊者在那片金红光华之中,猛然一个冷战,果觉心灵有异,再一跌坐,略调水火,不蔡失声道:“老前辈果然神目如电,可惜我数百年苦功,已经全完了,这便如何是好咧?” 彭康大喝道:“只你自己知道就好,还不快些回去,自己作个了断吗?” 天照尊者不由跪在神光之中,大哭道:“弟子虽然不合,中了这妖妇魔法,道基已坏,便自行兵解转上一劫也罪有应得,只对这妖妇却不能放她再去害人,还望老前辈,助我将她除去才好。” 彭康又喝道:“你要除此妖妇,也不十分为难,却能自己拼得再转上一劫那更容易,她此刻已在贝叶佛光与天龙神唱之中,吃了大亏,少时必来寻你,吸尽元精,并啖肝脑以为补益,你只须以其道还治其人,十有八九可以成功,我却救不得你咧。” 天照尊者,不由恍然大悟,又叩了几个头,才纵遁光飞去,这里彭康发落了天照尊者也来寻公孙寿昌,看看四小情形,一说经过后,公孙寿昌大笑道:“当着这些孩子,我真不好骂你,亏你还是大同教主,为什么竟出起这等下流主意起来,你不会追上去杀了那小老婆也就完了,这样一来,不嫌有失自己身份吗?” 彭康正色道:“我老人家向来与别人不同,又最可恶这魔道中的贱女人。什么叫做下流,你让她得个恶报,不也让人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要不然,那些无辜壮男和若干屈死的潜修之士,却向哪里叫冤去。至于那个天照尊者,只他真拼与妖妇同尽,自愿兵解转劫,我自会送往有缘之乡,引入正数门下,却更不须虑得。” 接着又道:“倒是这满岛妖氛,我直到现在,还没有想出一个善策来,能够两全咧。” 公孙寿昌笑道:“偏你有这些歪理可讲,照这么一说,连奸盗邪淫全可以说是替天行道了,我却不敢苟同咧。” 彭康道:“你且别谈这个,目前要紧的是先除这些妖气,才能让这几个孩子在这里驻守,否则我们一走,再有妖人占了,岂不又要大费手脚吗?” 公孙寿昌道:“我已忙了半会,人也累得可以,如今实在懒得再动手,你包办了不好吗?” 彭康大笑道:“那可不行,这是你我两人的事,你打算置身事外那是妄想。” 公孙寿昌皱起双眉摇头道:“既是两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呢?” 彭康道:“目前你我二人,只须把这岛上妖氛除去便行。至于将来如何修治和构筑,那只有等他们大家来了再说。如今要紧的有两项,一项是清除妖氛,一项是使得这岛上的草木鸟兽不因除那妖氛而致受伤。我想把这两件事分开,你我一人分任一项,你意如何?” 公孙寿昌点头道:“如此说来,也还公道,不过这两件事全不容易,你打算做那一件咧?” 彭康笑道:“我向来对朋友决不敢占先,这两件事,先任你选上一件如何?” 公孙寿昌道:“既如此说,分明这两件事,你全做得来,何苦又要逼我跟着受累呢?” 彭康道:“那不行,说来说去你还是打算偷懒,我可不能答应,而且这两件事,也非分开不可,要不然便功力再高也难兼顾,我却不是一定要逼你咧。” 公孙寿昌,猛然寿眉一耸,又大笑道:“既如此说,那么由我设法护持这些草木禽兽,便已沾上妖氛的,也由我来涤除,你去扫荡那妖氛好吗?” 彭康道:“既如此说,我们是一言为定,少时便各司其事,妖氛不净是我的事,如果草木禽兽有了损伤那却是你的事咧。” 公孙寿昌道:“那个自然,你别看我这矮老头儿,说话还没有不算数咧!” 说着又向东方明等四人道:“你们四人听见吗?彭老前辈已经把这护持草木禽兽差事交给我咧。你四人也别闲着,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将这岛上草木禽兽护好,然后再看彭老前辈大施法力,扫荡妖氛好吗?” 四小正巴不得见识见识两老法力,闻言齐声答应,尤其是珠翠二女,简直笑得两张小嘴合不拢来。猛听公孙寿昌大喝道:“彭兄仔细,事情恐怕还没有这等顺妥咧。” 接着又向四小道:“尔等可将护身之宝准备停当,快随我来,这沉螺舟已暂时用不着咧。” 彭康抬头略一瞻顾又哈哈大笑道:“矮老儿你放心,你只管干你的,有谁想搞场全有我咧。” 说着,一道金红色光华,首先冲向舟外,直上九霄。四小也将沉螺舟收起,仍由小珠用辟魔宝盖护定,腾空而起,那公孙寿昌却站在四人中间,一晃便到了那瀛洲仙岛上空,四边略-赡顾道:“柳春儿,你可速将降魔贝叶借来一用,既欲保存这些草木禽兽,便只有仰仗佛力咧。” 柳春儿闻言,忙将那片降魔贝叶递上,公孙寿昌一伸手接了过来,随手向外一掷,只见那片降魔贝叶,倏发奇光,照耀得天空全成一片金碧颜色,将瀛洲仙岛,团团护定,一会四周海上,便全在金碧光华之中。 再看公孙寿昌时,已在辟魔宝盏之下,跏跌而坐,二目垂帘入定,那贝叶所化金碧光华却愈加强烈。再停一会便见岛上树木花草冉冉上升,下面好像另有一层彩云托住,若干鸟兽,也夹杂其中,但毫无慌乱惊恐之状,只栖息不动而已,渐渐愈升愈高,下面那片彩云也愈加明显,便似一片五色地毡,上面覆着一幢穹形金碧轻绡一般。 一会儿,便从五人足下,升过头顶,越来越高,也逐渐缩小,那下面的一层彩霞又反兜上去,将那一片金色光华包没,便似一个绝大彩球悬在空中。 再看足下时,那座仙岛已成童山濯濯,只剩下一片赭黄颜色,连溪川河流全一涸见底。 只那粉红妖光,仍然分布各地,初甚稀微,但转眼之间,便又蓬蓬上升,逐渐浓厚,而且妖艳异常,显得非常悦目。 猛听一个震天霹雷,接着一片金红色光华,随之而下,只一着那妖光,立化烈焰,一霎时,全岛堆满火焰,远远看去,便似一座火山,只映得附近海面皆成一片殷红,那火势烧得更炽。 忽听西北上空,有人大声唱道:“我那女儿与尔等素无仇隙,为何一再和她作对,她如今已经怕了你们,极少再在中土行道,如今为何又赶到这东海之外来。尔等既自称正教,竟这等斩尽杀绝,一步也不容人立足吗?” 一言甫毕,便闻异声突起,便如暴风怒吼,杂以无数鬼哭神号。四小不知来的是何等人物,口声竟这等傲慢,正在心惊。猛见公孙寿昌,倏然一睁二目,大笑道:“彭化子,你还不手脚快些,有人前来搞场咧。” 接着便闻彭康大喝道:“矮老儿你急什么?不管他谁来,全有我咧。这妖氛如不清除干净,只留下一点将来便是祸害。我们虽然不怕,各人门下弟子,功力参差不齐,万一出点事,岂不贻笑大方,怎能马虎过去咧。” 说罢,那火光愈烈,一会儿又大喝道:“现在妖氛已净,但在火气未消之前,那些草木禽兽却着地不得,矮老儿,你却不能看有人搞场便打算偷懒咧!” 公孙寿昌又大笑道:“我焉有正经大事上面偷懒之理?你却须防他弄鬼咧。这岛下离开地底火穴不远,你这放火烧山之法,涤荡妖氛固然绝好,却防人家乘机引发地火,那这附近各岛就糟了。” 彭康又大喝道:“你放心,只那老魔敢用此着,那他大数便到咧!” 四人再看时,那岛上,火焰全熄,山容又现,适见妖氛,果然全被烈火烧尽,只土色全变殷红,仿佛一片赤城矗立海上。 彭康已在一幢金红光华之中现身,正翘首西北,看着天空,只见一片灰色飞云,便似奔马一般,风驰电掣而来,适闻异声也愈形强烈,转瞬之间,那片灰云越来越近。 只听那人大喝道:“彭康,你这鬼叫化休得欺人太甚,我穷阴叟这就来咧。” 彭康也大喝道:“你来就来,谁还怕你不成。老实说,你如深藏在那北极冰山之下,也许还可偷活几年,一到这东海来,那就是大劫临头咧!” 正说着,那片灰云已到海上,看去还有老远,便觉寒气逼人,接着狂风大作,气候骤变,时当春夏之交,竟如数九寒天,空中日暗无光,登时彤云密布,夹着鹅毛也似雪片打了下来。 彭康倏又大笑道:“我正愁这南方离火之精用得太久,岛上火气难消,有你这么一来,倒省我不少事咧!” 说罢,那片灰云倏然一散,中间现出一个身高丈余的怪物来。 但见他,只有三分人形,面长尺许,宽才三寸不到,眉眼高高生在额上,一张阔嘴却落在下面,中间又隆起一个大鼻子倒有六七寸长,两只耳朵,上大下小,也够六七寸长,一头红发,散披在脑后,再配上一张惨白的脸色,深蓝色眼珠,浑身全赤裸着,只腰下围了一圈树叶,好象是一条短裙,偏下面又只一条独腿生在当中,看去山魈不像山魈,旱魃不象旱魃,简直丑怪异常,连画也不易画出。 猛听彭康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那穷阴叟既然口出大言,为何本人不来,倒教你这畜生前来送死是何道理?” 那东西冷笑一声道:“我师父岂屑与你较量,只我独脚寒魈一到,便也够你这鬼叫化受咧。” 彭康正待答话,公孙寿昌身子一长,已在东方明耳畔说道:“你这孩子既喜欢淘气,为什么不拿这东西试试那对神钺咧。” 东方明正巴不得用这东西试手,只因两老在场,不敢妄动,一闻此言,不由大喜道:“彭老前辈,你老人家别生气,那个什么穷阴叟既没有来,且等我来收拾他。” 说罢在那辟魔宝盖之下大喝道:“你这东西到底是人是兽,你那浑蛋师父既敢叫阵,又不出面,算得什么狗熊,凭你还不配死在彭老前辈手里,既敢放肆,待我送你回去便了。” 说着,暗握一粒三阳神雷在手,眼睛看着动静。 那寒魈原本冰山之中所产,界于人兽之间的一种东西,但最恨人说他不是人,一闻此言,立即触怒,再一看说话的又是一个十余岁的孩子,不由愈怒,一声狞笑之后,随即把嘴一张,喷出一个弹丸大小的晶球来,径向东方明打去。 谁知东方明那粒三阳神雷也脱手而出,两下迎个正着,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巨响,那粒晶球,立被震碎。连那寒魈也被震出数丈,那么高大的一个身躯,竟在空中翻了好几个筋斗,只急得怒吼连连。 小珠方拍手娇笑道:“这东西虽大原来不够材料,只一粒三阳神雷便震得连滚带翻筋斗咧。” 猛听公孙寿昌大喝道:“你两个还不快用双钺合璧先将这厮除去,须知那老魔头用这怪物来虚张声势,他却暗中闹鬼咧。” 小珠、东方明闻言,双双立将那对干天烈火神钺发出,仿佛一轮旭日,直冲寒魈而去。 那寒魑自被三阳神雷一震,内丹全碎,正在收摄,忽见双钺飞来,正是自己克星,不由吓得亡魂皆冒,忙将身子一缩,缩得只有小猴儿那么大,一头直向岛上钻了下去。双饿虽然去势极快,但那寒魈逃得更快,一下竟钻入地底。 公孙寿昌又高叫道:“彭化子,千万当心,那老魔已在海底地肺之中动手咧!” 遥闻彭康大笑道:“这老魈真打算玩火,那他的劫数便快到咧!” 说犹未完,忽闻海底一声巨响,突然飞起一根亩许大的水柱,直上云霄,接着海面上起了一个极大的漩涡,那小瀛洲仙岛,接着向下一沉,彭康忽又大叫道:“无知老魅,竟敢在我面前弄鬼。” 接着便见五道金红色光华,垂天而下,从那仙岛周围直注海中,团团络住,猛然向上一提。那岛本已沉下去一小半,但经这么一来立刻停止。 一会儿又徐徐上升,那根水柱却哗啦啦一声,随之崩塌,海上又冒起无数极大水泡,怒祷汹涌,便如鼎沸,接着海水四溢,狂风大作,一时天昏地暗,日色无光,直令人心惊不已。 柳春儿忙道:“这厮倒底是闹什么鬼,难道凭彭老前辈还不能收拾他吗?” 公孙寿昌笑道:“你这孩子哪里知道厉害,这里海底下面,正是地壳极薄处一个大火穴,只地火稍一激荡立成巨灾。那穷阴叟真穷凶极恶,他正打算攻穿地壳,把地火引出,将这岛陷入地肺之中咧。如在陆地上,他这一着还真厉害,便凭彭化子这等道力,要想防御周密,令他无法得逞也还真不容易。 “如今幸在海中,地壳一裂,海水立刻灌入,除海中水族难免遭劫而外,只能令这岛不立刻下沉,等海水注入,自可将下面所蕴毒火冲熄一部,海底砂石之类,也可自然将裂口封闭,便可无害咧!” 接着指着彭康说道:“你们不见那彭化子已经把吃奶的力气全使出来了吗?” 四人连忙向上看时,果见彭康在一团金红色光华围绕之下,双手十指各发奇光,似乎用尽平生之力向上提着,不但脸上出汗,而且那一头短发也根根直竖,须眉戟张。 柳春儿忙道:“彭老前辈向来游戏人间,对付任何左道,全视如无物,举重若轻,今天对这个老魔头,怎么这样吃力咧?” 公孙寿昌大笑道:“凭那穷阴叟哪会教彭化子这样费劲,他这是为了恐怕那地火外泄,海底地壳陷塌,把这岛沉下去,所以才用全力硬拉着,只等这海水把那裂口灌满,便可容喘息咧!” 小翠忙道:“看这样子,彭老前辈实在已尽全力,你老人家现在闲着,为什么不帮他一下呢。” 公孙寿昌摇头道:“你这娃儿要我怎样帮他,须知这旋转乾坤之力,全凭自己心与天会,旁人却一毫无从假借呢。” 接着猛然寿眉一耸道:“不好,那老魔来了帮手,竟打算趁彭叫化无法松手,暗中算计他咧!” 小翠一看,东北角上,果然又飞来一点红星,直向彭康身边斜掠过去,心料一定是妖人党羽,更不假思索,立将那一撮太白神砂,对准红星发出去。 只见一道白光挟着无数银星,直射过去。那点红星来势原极迅速,简直好像陨星飞坠,一晃已离彭康身边不远,忽然暴涨,竟然大如车轮,当中现出一个红衣妖人。 他大喝道:“彭康你且听清,今天我来寻你,与那穷阴道友无干,这是你我昔年的一笔账,要在现在清算一下咧!” 猛一拍手,似乎要有什么飞剑法宝发出,却冷不妨,眼前一亮,那片太白神砂已经打到,竟打了一个满脸开花,只听得一声厉叫,几乎从半空中栽下海去。 公孙寿昌不禁哈哈大笑道:“你且慢找彭化子算账,这儿还有账主等着你咧,方才这一下不过讨账帖子而已。” 那红衣妖人原非弱者,一被太白神砂打中,便自识货,立刻舍了躯壳,将原神遁出,骤闻一连串巨响,便如天鼓齐鸣,那片神砂,悉化轻雷,立将妖人肉身震得粉碎,断肢残骨,全落下海去。 那里彭康也把双手一松,收回十道金红色光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倏然掉转头笑道:“我道是个什么账户,竟敢乘我分心不得的时候,来算旧账,原来竟是你这忘恩负义的鬼东西。人家救了你一场,到末了竟把人家的徒弟躯壳盗来弄鬼,凭你也配找我算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吗?” 那妖人躯壳虽失,元神却颇凝固,在那幢红光护身之下,蓦地里把手一挥,那幢红光忽转绿色,大喝道:“彭叫化,且慢卖狂,你既识得我九幽帝君梁无告那话就好说,你且尝尝这个滋味如何?” 说着把手一扬,紫光一闪,一粒阴阳神雷直向彭康打去。彭康把手一招,立刻又发出五道金红色光华,将那粒阴雷罩住,更不等爆发,便被收去。 彭康大笑道:“慢说你这东西是偷来的顽艺,便在洪昆本人手中,我也不惧。” 小翠一听那妖人竟是九幽帝君梁无告,不由把牙一咬道:“公孙太公,怪不得你老人家说他有账主在此,原来竟是这个妖鬼,想当初,我如非在玉龙潭前,巧遇心印禅师和恩师一再成全,末了又亏了你老人家,大施法力,将他那嘉陵江底,九幽魔宫破去,也许就万劫不复咧。” 她把手一扬,又将那太阴降魔玉杵发出,一道白光直向梁无告打去。 那梁无告素来本极其阴毒,自被太白神砂毁去所附躯壳,早已看清辟魔宝盖之下所站各人,一见那发出神砂的竟是花小翠,虽知公孙寿昌难惹,几个孩子各有异宝在身,但小翠过去是自己徒弟,不由大怒。 他立刻打了一个声东击西的主意,一面向彭康喝骂发出那粒阴雷,一面把那九幽秘笈中,最厉害的无相阴火,对小翠发来。 那阴火原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但一着人身,立刻生死由心,如令发作,不但躯壳立成白灰,便元神也被炼化,又疾如闪电,随念即至。 却不料彭康神目如电,早已看出,连忙大喝道:“公孙老儿,你当心,这妖鬼要暗算那孩子咧!” 一语甫毕,倏见公孙寿昌,把手一招道:“这厮眼珠一动,我便已经知道,你且去对付那老魔,别放他跑了,这厮全有我咧。” 说罢便见那辟魔宝盖所发金光向外一挣,呼的一声,那蓬阴火,立转无相为有相,一片惨绿火焰随之而起,那太阴降魔玉杵,也向梁无告当头打下,一下只打得妖魂四散,化为一团黑雾,直向海底钻去。 接着,又听公孙寿昌大喝道:“无知妖鬼,如以你这等行为而论,本该用我戮魂诛魄之法,立刻除却,无如那赤身老怪,尚须寻你算账,我如加以诛戮,反是便宜,还不快去领受那九年炼魂之苦吗?” 随见海底红光一闪,遥闻有人桀桀大笑道:“公孙老儿,你别以为打了落水狗便自猖狂,便那方天赐和你们这些老鬼,改日我洪昆也必一一领教咧!” 东方明忙道:“那赤身老怪也来了吗?他自在云麾真人自绝阵中吃了大亏,又受心印禅师心光慧剑之厄,现在已经复原了吗?” 公孙寿昌笑道:“那老怪自遭重创之后,正在闭洞另炼一种极毒辣的魔法,此刻哪有工夫出来,他不过故意放这妖鬼来此扰乱,打算借刀杀人而已。但这妖鬼,也是天地间戾气所钟,其手段之阴毒并不下于老怪,将来互相报复,少不得同归于尽,所以我才有意容他逃去。那老怪在他身上已经下了极厉害的禁制,他这一走,便真下澈九幽,也非向老怪自行投到不可,转眼之间便要受他那赤焰焚身,阴风酸骨之苦,也真够他受的咧!” 正说着,忽见那海水上面,骤然一平如镜,气候又冷不可当,一会儿竟自冻合,慢慢的龟裂有声,那寒气更为逼人,四小在那宝盖之中,渐不可耐,只冷得瑟缩不已。 公孙寿昌责笑道:“此刻那穷阴叟已和彭化子拼上咧。少时阴阳相搏,必生巨变,你们可小心了,如果想看点希奇,不妨将一对神钺放出来,帮助他一下,但那三阳神雷却切忌使用,千万不可乱发。”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海水所化坚冰,忽然有一片,飞起数十百丈,只震得那幢宝光飞出老远,四人全有点头晕目眩。那碎冰满天飞舞,便似冰山爆炸一般,接着从裂口之中,飞出一大片火焰,直上云霄。 众人又觉奇热,逼人如灼,一会儿又听海中连发巨响,爆炸不已,冰块与火焰齐飞,一到天空,便化热雨,象沸汤一样倾注下来。满海洋中,一片烟雾交加,接着旋风大起,吹成一个个风柱,下面海水夹着冰山,壁立千仞。再隔一会儿,那冰山下面又烈焰腾空,便似火山迸发,此起彼落,就像天崩地裂,宇宙即将毁灭一般。 公孙寿昌见状,连忙把手一挥,那光幢便又飞上去千百丈,众人才觉身外震撼稍止。再向下面看时,只见一片玄雾,笼罩着一个黑衣焦面老叟,已出海面。 那彭康也在金红色光华笼罩之中,飞了上来,但海中仍是变化倏忽,惊心骇目不可名状。 蓦听那焦面老叟大喝道:“彭叫化休走,今天我决与你拼了,哪怕就将世界整个毁灭了,也要分个你死我活。” 接着彭康也大笑道:“你别吹着顽儿,这些话只好吓小孩子去,你真有这力量,能把世界整个毁灭了,还肯自守本份呆在那北极冰山之下吗?那早就该吸尽世人膏血,做起宇宙主宰来咧!” 说着又大喝道:“你那点冷冷热热的顽艺,我已见识过咧,既打算拼命,还不快将所有的家当全拿出来,过此一刻,便没你卖弄的咧!” 遥见那焦面老叟把手一搓,冷笑一声道:“我的家当也不多,只还有一两件,你且接着便了。” 只见那十指齐发银色光华,便似十道银虹,直向彭康扫了过去。 那银虹出手之初,光华还不甚强烈,只和寻常剑光相差无几,但一转眼之间,便转奇亮,令人不可逼视,也随之暴涨,只照得海天上下皆成一片银色,连天空中,那轮烈日,都为之黯淡无光,慢说是彭康,便那身外一幢金红色光华也被笼罩下去,其威势之骇人,简直不可思议。 随见彭康也似乎冷笑了一声,两手一招,十指尖上,也各发出一道金红色光华,才只粗如儿臂,更不甚强烈,和那焦面老叟所发十道银光,相形之下,简直无法比拟,只仿佛十道经天银虹,忽着红丝一线。 不过那十道金红光华,却发得迅速异常,一出手便直透银虹之中,两下才一接触,便向前连击,竟随着银虹来势穿入,一刹那之间,已被穿透一半。 那焦面老叟一见金红色光华,穿透银虹,在那玄雾之中,好象忽然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竟退后五六丈远近,倏然二目圆睁,似用双手向前一挡,那十道金红光华,便被阻拦,前进顿缓。 那焦面老叟,一见金红光华被阻,二次又用全身力量,向前一推,似乎打算将那十道金红光华反逼出去。 但那金红色光华,虽被阻遏,却并末后退,只停得一停,又缓缓前进,看着又穿入老长一段,离开焦面老叟十指,只剩下丈余远近。 那焦面老叟虽仍用力撑持,似已显出非常吃力,倏然双眉一竖,脑后又飞起一挂玄雾,蓬蓬勃勃,便似浓烟一般,从身畔向外发展出去,一晃便伸出六七尺远近,才撑到银虹里面,金红色光华所到之处,猛将两手一缩,那十道银虹忽齐玄雾断去,所发玄雾又向外一推,那十道金红色光华,便全挡在那片玄雾外面。 接着震天价一声巨响,十道银虹和金红色光华,齐被震碎,洒了满天银雨红星。接着那海水又壁立千仞,掀起一座银山直向云霄,比那附近小岛,还要高上若干倍,霎时间,蔚为奇观。 但只一瞬,那银雨红星一闪即灭,那座银山也向下沉,海水之中又起了一个极大漩涡,陷下去百数十丈,直逼海底。 公孙寿昌方说得一声:“不好”,猛听半空中又有人大喝道:“穷阴老怪,你真打算造这无边罪孽吗?为你一人泄愤,这附近千万亿生灵何辜,只此恶念一萌,便罪不容诛咧。” 接着,便见百丈金虹垂天而下,直注那漩涡之中,海面之上,也梵唱大起,首先现出一个铁面银髯的老僧来,随后海上又泛起一朵亩许大的青莲花,上面站三个相貌奇古的老尼。 遥闻彭康大笑道:“你二位来得正好,这无知老魈,正打算将达一带岛屿一齐沉入海底咧。我闹了一阵,真也够累的,那矮老儿又一味偷懒,袖手旁观,真把我这穷叫化,连吃奶的力气全拿出来了,这就瞧你两位的咧!” 那焦面老叟倏见二人现身,也大叫道:“铁肩,慧因,你这两个贼秃打算怎样?我生平就从不知道什么叫做造孽,慢说这附近些许人畜鱼鳖,便将整个宇宙毁去又有何妨。你两个以为凭这佛门中的金刚神柱和这一朵妙法莲花,便可以将这海底地壳镇住吗?那简直是妄想,实不相欺,我这北极寒雷生生不已,一经磁光引发,便大无休止,那只有等重分混沌,再辟乾坤咧!” 铁肩大师猛然长眉一竖道:“无知老魔。我要破你这点寒雷,何须两般法物,适才慧因大师已将一粒牟尼神泥投下,你那寒雷威力再大有何用处。不过我佛素重因果,你这恶念一起,自应孽报随身,这海底火穴,每隔上数十年不等,必有一次宣泄,虽无大碍,却也是这一带水族大患,如今便要烦你在我这大力金刚神柱之下住上十甲子,以清此孽。你如自知悔悟,只消每当火发,用在北极所炼冰雪精英加以遏止,自是功德,到时火穴自行封闭,神柱飞回,你也出困。但如自不量力,妄冀用邪法逃出,或再图攻塌地壳,那这金光神柱也必将你陷入地肺,让那地火炼化,自食今日造孽之果,生死祸福只在自己,老僧却无勉强咧!” 那穷阴叟不由又激起凶顽之性.大喝道:“老贼秃,胆敢如此对我轻视,既如此说,待我先再掀个天翻地覆与你看上一看。” 说着眼露凶光,又把右手一抬,发出五道银色光华,向海中射去。却不料那银光才一出手,便见海底金光大起,一直托着,不令注入。 穷阴叟见状愈怒,左手一伸,又发出五道银光,十道耀人眼目的光华直注下去,那海底金光倏向下一沉。 穷阴叟方说:“原来佛门至宝,法力也不过如此。” 接着双手向下一按,银光愈形强烈。正在更加得意,忽见那海底金光,一下散开,竟从那十道银虹外面反卷了上来。将他连人罩住,化成一幢金光缓缓上升,不一会便直上云霄,看去便如一根透明金柱,裹着穷阴叟,慢慢又向海底沉了下去。 一会儿,全柱入水,只见金光在海中闪耀不已,又停了一会,便渐渐看不见,那海上又复风平浪静,一平如镜。 彭康不由大笑道:“小弟虽然略谙诸教门径,却想不到二位道友,竟具这等神通,这一回算是又令我大开眼界咧!” 铁肩大师大笑道:“这不过仗我佛之力,了这老魔一场因果而已,我能有什么神通,只能心与天会,我心即佛心,才是真神通,这能算得什么?” 公孙寿昌闻言,也携着四小从空中飞下道:“你们且慢谈禅,适才幸亏来得正是时候,否则我这懒老汉真急煞咧。你二位请看,如果这叫化子和那老魅真鬼将附近各岛弄得沉到地肺里,别的不说,我那一大团草木禽兽却投处安置咧。” 彭康在侧猛一抬头,一看那片青蒙蒙光华,连忙笑道:“现在魔虽已过,那些草木禽兽总算也逃过一场大劫,你还不把它们放下来,还等什么?” 铁肩大师笑道:“但这也是一场小小功德,只可惜那海中水族,却因为足下和老魅一阵翻腾不知要死伤多少咧。” 彭康笑道:“那海底水族虽然略有损伤,但大部均被我逼出千里之外,所以除一上来那几下,也还没有什么重大劫数,只不过给他们挪了一次窝儿而已。” 说着,那公孙寿昌把手一招,那一片贝叶青光,裹了无数草木禽兽,也冉冉下降。四小忙就空中向铁肩、慧因下拜,慧因大师笑着把手一招,珠翠二人便双双飞到那朵青莲花上去。 接着一伸手,摩着两人头便笑道:“这一场魔劫,也真亏你两个应付,尤其是小翠方才历劫归来不久,便又当此大任,格外可贵难能,”忽然又笑道:“那九幽妖鬼梁无告,经过今天这一场,与你已是不解之仇,还有你那姐姐,也必须寻你,以后却不可不防咧。” 小翠素来人本乖觉,闻言忙又跪下道:“弟子自知孽重缘悭,以致迭遭魔劫,还望你老人家赐予援手才好。” 慧因大师笑了一笑道:“我之所以把你唤来,便是有一件小顽艺打算送你,以后如再遇上这两个魔头便可无碍了。” 接着,掏出一个白玉小环来又道:“此名小须弥环,看虽平常,其中却暗藏着我小须弥阵法,攻防两用咸宜,人藏其中便几个著名魔头也难侵入,如果将妖邪左道困上,更不易逃出,你只善用此宝,便和珠儿这辟魔宝盖无异咧。” 小翠又再拜叩谢,领受了用法,小珠连忙笑道:“师祖,你老人家只疼我这妹妹,便不疼我吗?如要论公平,也给上我一两件才对咧!” 慧因大师笑道:“你已有母亲给你好几件炼魔之宝,又有那柄干天烈火神钺还要什么东西,而且你的灾难已过,仙福无量,还要这些法宝做什么。你如愿学,我倒可以传你一种伏魔梵唱,以后也许可以用得着。” 小珠一听,连忙也拜谢了,又磨着立刻就教,慧因方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等心急.这里还有好多事没有完咧。这梵唱非摄心静虑不可,哪里是立刻可传的。” 忽听天空又大笑道:“公孙兄,你且慢放手,我因有事,来迟一步,几乎又要大费手脚咧!”只见金光一闪,柳不疑忽然从天而下。 公孙寿昌已将那片贝叶青光招得离开那座瀛洲仙岛不远,其中草木禽兽历历在目,闻言,把手一指,立刻停住大笑道:“人家全说我这矮老儿是个懒仙,于今正好转赠咧。这等大事,你却慢腾腾的到现在才来,说得过去吗?” 柳不疑连忙一矬遁光,把手向各人一拱道:“公孙兄责备得是,小弟委实来迟一步,还望诸位原宥。” 接着又道:“这仙岛虽然美景无边,但有些地方,迭经地火薰灼,陆谷变迁已非原来景像,又经那天照尊者和妖妇占据,更多损害。我们既然预备用它作一个祛魔卫道根本之地,有些地方还须重新鼓铸洗涤一番。此外将来还有若干忠臣孝子和有缘人要来,也须有以养之,势必要辟出足够的田地才行,所以我才阻止公孙兄,先慢将那草木禽兽放下,便是为了这个。但小弟一人之力有限,还望合力竟此全功才好。” 慧因大师闻言忙道:“此事并不太难,却好我们来的一共是五人,便请按五方站定,各施颠倒移挪之法,自可如意。不过,要把这块小天地造成一个新规模,必须有个腹稿才行,柳兄此来曾有决定吗?” 柳不疑笑道:“对于此事,小弟不但筹之已熟,并且还有一图在此,既承诸位襄助,便请一观如何。” 公孙寿昌,忙将那贝叶青光仍旧送到云霄之上,笑道:“我本来是一个有名的懒汉,今天却偏不准我放手,这也是一个小小报应,不过既是照本画符,有图可按,那还不难。” 他一纵遁光直向柳不疑身旁飞来,接着,铁肩、慧因两位大师和彭康也一同飞来,先就空中一看那图,相互稍加斟酌,便分五方在云端站定,计由公孙寿昌镇东方,彭康镇住南方,柳不疑镇住西方,慧因大师镇住北方,铁肩大师镇住中央,又命柳春儿等四人也在东西南北四方远远站定,等布置好了,铁肩大师,倏然把手一扬,大喝一声,那座仙岛便从海中拔起,悬在空中,接着发出一道黄色光华罩向岛上,半会之后只见岛上忽起万丈黄尘,弥漫天空,将一切形象完全隐去。 遥闻彭康大笑道;“这算是一个小混沌,且看我这离地之火要来咧。” 他双手一张,只见十道金红色光华直射黄尘之中,转瞬之间,那冲天黄尘渐渐消沉,全岛想起烈焰,只烧得便似一座火焰山一般。 那岛上峰峦岗岭,齐化石浆,有突起数百十丈,有的又塌了下去,约莫半个时辰,烈焰渐消,一切景象也随之大变。只见奇峰插云,平畴濒海,有些地方现出重峦叠峰,有些地方现出岗陵起伏,形胜之佳似已初具规模。 接着,又见柳不疑大袖微扬,飞出二道白光,仿佛一道经天白虹,直注岛中,所过之处,随地修削,山态更形入画,便那海岸滩港,也曲折由心,瞬息之间,形势又一大变。 那道白光绕岛数匝之后,忽又听慧因大师笑道:“我比诸位略占便宜,只随身带来一点西方八功德水便可塞责咧。” 她从腰间丝绦上,取下一个白玉小瓶,拨开瓶塞,只见那玉瓶之中,飞出一线银丝,正注仙岛上空,化成一阵蒙蒙细雨洒遍全岛。霎时间,只见岛上溪流皆盈,泉瀑飞溅,平添了无限生意,便峰峦之上也全润湿。 又闻公孙寿昌大叫道:“慧因大师,你那八功德水千万别吝惜才好,这岛上草木灵药离地已久,又吃那些邪火妖氛灼伤薰坏甚重,却非此真水滋润不行咧。” 说罢,用手一指天空那片贝叶青光,又冉冉而下,慢慢散布全岛,一会儿,那岛上又平添了一片浓绿,越显得仙山如画,便似一个绝世美人,初试春衫,凝睇欲笑一般,缓缓又落向海中,仍在原来位置上。接着又见他把手一拍大笑道:“如今大功告成,我也须歇上一会儿咧。只可惜那散花童子的故居,已在适才天翻地覆之间完全毁去,要不然,睡上一觉才有多好,如今说不得,只好仍旧借重我这袋里乾坤咧。” 说着,便向岛上一座高峰飞了下去,遥闻彭康大叫道:“矮老儿,如今诸事还未就诸,你想偷懒那怎么行,只你敢钻到那袋里去,我不把你连那破口袋掷到海里去才怪。” 一面叫着,一面便也飞向那座山峰上去,人才落下来,一看公孙寿昌站在峰腰一座大石坪上,已在负手闲眺,嘴里还念叨着道:“这是岛上一座主峰,真是气象万千,将来那仙府最好设在这里,便可遥制全岛。那南北两面,如果稍加耕凿何止万顷良田,便再有些人来也容得下,这山林渔盐之利更不用说,叫化子这一行却不会有咧!” 彭康不由笑道:“我道你真来睡觉,原来却在打算一展开创抱负咧。将来叫化子我敢没有,不过懒人却也不能容身咧!” 说着,铁肩、慧因、柳不疑三人也相继飞下,一同伫立在那块大石坪上,连东方明、柳春儿、小珠、小翠也一齐飞落,恭侍五老之侧,正在商量布置,筹划开辟之策。小珠猛然把头-抬道:“师祖,你看,那边来了好几道遁光,好像我太婆和麻姑全来咧!” 慧因笑道:“不但她两个,这一下来的人多着咧!” 众人一看,果然西边来了好几道遁光,一晃便有三道遁光在坪上落了下来。再看时,头一个便是不老婆婆李映红,后面跟着山茶和铁掌麻姑何天香,每人全用竹杖挑着一个花篮。 柳不疑不由哈哈大笑道:“我们正想仙岛初开,一时兴建为艰,却想不到你三人,已经将全付家当搬来咧,这一来倒省事多了。” 不老婆婆笑道:“这大一座仙岛,如果要临时修建,便真鬼斧神工也须时日,哪里来得及,所以只好挑现成的带来,就这样,我们也忙了好几天咧!” 说罢,纵目四顾道:“此间形势最好,便作一个大家聚会之所如何?” 公孙寿昌道:“我早看中了,还等你说,你且把那带来的屋,随便拿出几间来安上,让大家歇上一会,如果不行再挑好的。我知道,你们这三只花篮包罗万象,什么全有咧!” 不老婆婆笑了一笑道:“你急什么,这位置一错,再要移动,便又为难咧。” 她放下那花篮,上下又看了一回,伸手向花篮里取出一座手指大的青玉,看去略具殿宇之形,差不多和小儿玩具一样,向外一掷,那片大石坪上,便平添了一座高大庄严的青玉殿。 小珠不禁惊呼道:“这不是那玉龙潭底潜光水府的青玉殿吗?怎么一下搬到这里来咧。” 山茶连忙喝道:“谁说不是咧,你太婆法力之大不可思议,岂在乎这一点,你只看着不好?这也值得在各位老前辈面前大惊小怪的吗?” 小珠不语,不由把一张小脸涨得飞红,不老婆婆笑道:“小孩子总喜欢一个新奇,你平白又呼叱她做什么。” 接着又道:“单这座殿宇未免太孤,这石坪下去,只一条窄窄山径,也有欠壮观,还须稍为开拓一下才好。” 柳不疑道:“这个容易,但是你打算如何开拓?这峰腰距离山下何止百丈如果直上直下,壮观是壮观了,却未免一览无余,有欠含蓄咧。” 彭康道:“不但太直了未免有欠含蓄,便是这座主殿朝着西北也不合适,我看还得掉上一个方向才对。” 公孙寿昌忙道:“彭化子,你知道什么,我们本来来自神州,为了祛魔卫道,救灾弭劫才辟此仙府,主殿面朝西北,正是不敢忘本,否则谁不知道面南朝东喇,不过上山形势稍曲,以示有余不尽,倒是对的。” 铁肩、慧因一齐笑道:“这话倒也有理,只是这曲又如何曲法呢?” 柳不疑道:“既然大家全主张上山下山道以含蓄为主,且容我一试如何?” 他把手一扬,只见一道白光,向那石坪上斜展出去,那石坪随着白光到处,直托出去十余丈远近,倾泻而下,等下去十余丈,倏然折而向南,从山中间再拓出去一二十丈,再倾斜下去十余丈,又是一折,迤逦而东,一路曲折盘旋下去,直到峰下,仍是西北方向,便似螺旋一般,接着,又因形势高下各开几条小径。 不老婆婆看了一看,又从花篮之中取出两座苍玉小亭安在大殿两侧,一座绿玉牌坊安在石坪前面。接着相度地势,一连取出许多小小楼台殿阁,分别安置好了,顷刻之间,便是一片仙山楼阁。 她笑了一笑道:“全岛地方太多,一时决难就诸,如今只好先把这个主峰布置好了再说咧!” 铁掌麻姑也从花篮里取出一把细如牛毛的小草来,向那殿侧一洒,只见一阵云烟过处,又添出若干奇花异树出来。 接着一纵遁光,沿着那条新辟大道而下,向路侧山隈,随意挥洒,每一把出去,各种花木随之而起。 妙在各依地势布置,在在俱见匠心,一会又飞回来,沿途放出若干珍禽异兽,一霎时林麓之间飞鸟争鸣,糜鹿竞走,又是一番景象。 公孙寿昌大笑道:“这一着却有点画蛇添足了,这岛上本就有不少飞潜动植物,何须再弄这许多来咧!” 彭康忙道:“你又输眼咧,且再仔细看看,这些草木鸟兽本岛有吗?” 公孙寿昌仔细一看,果然皆非凡品,不但那花树之中,颇多九天仙种,便一般鸟兽,也均各具灵异,这才笑道:“你这叫化子倒比我别具眼力,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没有看出来咧。但这些东西收集不易,她却从哪里弄来这许多咧!” 铁掌麻姑何天香方自飞回,闻言忙道:“公孙老前辈要问这个那话就长咧。我前在邪教,尚未归正,便喜蓄这些珍禽异兽,和培植神木灵药。平日又见异思迁,从不久住一地。在西南各处,辟有宫室别墅甚多,大抵均在深山穷谷之中,每一处,必有些鸟兽草木为之点缀。这一次因为要搬家,所以一古脑儿全带来咧。别瞧这一点小小家当,我十余甲子的心血全在上面咧!” 小珠不禁雀跃道:“照这么一说,那何人你也一定带来咧,只可惜我那两只豹子和那一对大狒狒不能来,要不然,那有多么好?” 天香笑道:“那何人也在花篮之中,适才已经放出去,让他自己找合适的地方去了,至于那一对豹子,你只愿意带来,将来不会去取吗?不过那两只狒狒,却须雪山老前辈做主才行,却由不得你咧。” 小珠正在高兴,忽听铁肩大师笑道:“全岛布置决非一日之功,这峰上峰下既已大致就绪,现在我们且到殿上少歇如何?” 公孙寿昌道:“要依我本来早该歇上一会咧。你们如果再在这里慢腾腾的卖弄家私,那我只有先溜了。” 说罢首先举步向那青玉殿走去,众人一齐到了殿上,只见殿宇宽宏,檐桷高耸,金庭映日,玉壁生辉,较之深藏玉龙潭底,更觉气象万千,但那陈设坐具,却空无一物。彭康不由笑道:“你们怎么把房子带来倒忘了家具,这一来矮老儿除了钻那口袋,却无法坐卧喇。” 公孙寿昌把眼一翻道:“你知道什么,人家是分三个家伙装来,少不得这就要拿出来咧。” 说着把手向山茶那只花篮一指道:“那些陈设家俱不全在那个里面吗?” 山茶笑道:“公孙太公说得不错,果然全在这里咧。” 说着把手向花篮一招,里面倏又飞出若干陈设用具,一刹那之间,便将那座绿玉殿陈设得富丽堂煌,公孙寿昌笑道:“彭化子,你想要看我笑话那是妄想,全有我这徒儿媳妇孝顺我咧。对不住,你们且去商量大事,我却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咧。” 说着径就东壁一张珊瑚榻上曲肱而卧,转眼便鼾声大作。彭康大笑道:“由你,由你,只要你真能睡得安稳便算福气咧。” 说着各人均就正中二面交椅上落座,只四小侍立在侧。铁肩大师道:“如今仙府已开,劫运也将开始,今后这里便算是一个祛魔卫道中枢咧。我是向来闲散惯了的,自不能久居。柳师弟既掌门户,却须从此另有一番布置才好,此刻胸有成竹吗?” 柳不疑笑道:“小弟虽然忝掌门户,但大师兄却也决不容置身事外。如依鄙见,不但本门弟子,须全部来此报到,然后再行分派出去,才有个纲领。便各宗派道友,最好也全能到这里来,才好遇事洽商,要不然,这行止趋舍便难一致,缓急之间也不好应援咧。” 彭康大笑道:“此事无庸多虑,那矮老儿,早借了睡觉,化身出去向各方邀请咧。我包管一二日里,必定群贤毕至,你只把那祛魔卫道的攻防步骤弄好,各路职司派定,便行了。” 不老婆婆也道:“我来时,东方道友巳在筹划举家东迁,计算也该到了。” 何天香又从旁道:“我在月前闻得雪山老前辈,正在炼一项阵法,系专为在海上防范妖人偷袭之用,屈指算来,四九之数已经届满,说不定也许早晚就来咧。” 柳不疑点头回顾柳春儿道:“既如此说,春儿可回松萝山庄,速传我命,也举家迁来此地,并告知万大师叔,请他就近通知本门弟子,得讯即来报到,不可迟误。” 柳春儿闻言,立刻答应,飞身出殿,一纵遁光而去。从这天以后,不老婆婆,率着何天香、山茶、小珠和小翠,便不断在全岛各地,相度形势,加以布置,那仙岛愈形花团锦簇。 不上几天群仙也陆续来到,各从所好分别住下,又作了一次小聚。决定除留柳不疑、万仓、东方旭初、彭康四人在岛上统筹全岛策应各方面外,计分七路出发,应付这场大劫。 那七路是:第一路铁肩大师赴辽东一带;第二路慧因、慧果两位大师同赶冀晋陕豫一带;第三路云麾真人夫妇,同赴齐鲁江淮一带;第四路公孙寿昌赴湘鄂川黔一带;第五路不老婆婆赴闽渐百粤一带;第六路虬髯僧赴青海玉树西藏一带;第七路雪山姥姥赴甘陕天山一带;各自相机祛魔卫道救灾弭劫。 并约定大秦教主兄妹和大食尊者、流沙道人,自西方联合进行,同时消灭左道魔教,分路向北极罗剃国进逼。 那各门下弟子也各有职司,或随师长行道,或独当一面,或独司一事,或往来策应各地,几乎没有一个闲着。 这时,已当明末,那些魔道中人,也定好了一个策略,除用一部分能手渗入各地豪绅权势之中,造成乱象而外,另以全力打入流寇里面,借着流寇之力,推广魔道,真是无恶不作,所以一下闹得血腥遍野,中原鼎沸。 幸而铁肩、慧因、慧果三位大师合力将隐藏在闯王李自成贼中的几个厉害的妖人除去,其势才稍杀。 但隐藏在八大王张献忠贼中的左道魔教,却愈形猖獗,这一路也屠杀最惨,所以群仙合力以赴,特各地得力弟子大半调来。 那主持这一路的公孙寿昌,也不时现身,亲自出手,并调请了好几位前辈仙侠前来。但阿修罗王得讯以后,又将各地魔道中能手齐集川中,这一来双方全闹成了秣马励兵之势,但因各有顾忌,一时尚不至即行动手。 第十章 孤臣义士,横江孤舟遇二仙 骤雨绕过,忽然转晴,长空一碧当中,还留下几片白云,分外现出长江两岸山容如画,茂林修竹都带着葱翠颜色,清新之气直欲扑人眉宇。一会儿,一弯新月,从峰侧树梢升起,被山上的薄雾轻轻的笼罩着,绝似十三儿女,偷从帘隙窥人一样。 这时候,虽然已经九月上旬,但蜀中地暖,仍似已凉天气未寒时光景,在水月争光之下,只见大江东去,一望无际,微风偶动,波涛起落,泛起无数金色鳞纹,直如百万蛟龙逐水而下,端的庄丽已极。如若在太平盛世,这濯锦江上,本来是一个樯帆林列,舟楫往来如织的去处,这样绝好风光,值得人慢慢欣赏,但在此时,正值明社倾覆,流寇入川之际,西南半壁已成剩水残山,一片凄凉,河山破落。自经八大王张献忠的屠杀政策,固然成了鸡犬不闻行人绝迹,连河山也似乎蒙上一片惨雾愁云,山下一片空江夜月,所以分明是清幽绝俗的景色,却无人来鉴赏。 就在这个时候,紧靠着江边的一艘大船的甲板上,坐着老少不同的几个人,正在对月衔杯,迎风赏月。 那右首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长叹口气,道:“眼下故国河山蒙尘,真使我不禁为之长叹!” 另一大汉接口道:“依我想和鞑子拼完算了,偏偏在孙阁老阖府遭难之际,却不许我们拼命,要我们冲出城来,到西川来投奔什么秦上司,路上明明遇着流寇,却又不许与他们厮杀,一口短剑也难得发个利市,不但教人气闷,连兵器也委屈了,闻得张献忠闯进西川,在成都杀了蜀王,公然做起皇帝来,他一路西来,也不知杀了多少老百姓,偏偏有许多丧尽天良的读书人,和守土有责的文武官儿,把脸一抹,也跟着做了贼子贼孙,打起什么大西国王的旗号来,俺真恨不能明天就赶去杀他一个痛快,才泄俺的心头之恨,你偏不依俺,又放着好酒不吃,发起老一套的牢骚来,不太教俺难受吗?” 文士打扮的老者放下酒杯笑道:“韦贤弟,这几年你也迭遭惊险,饱经忧患,为什么还是这等毛糙脾气,我是老早打着出世主意,不过在俗缘未了,杀贼报国大事未完之前,还说不上立刻就遁迹山林,一心向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既受孙阁老托孤之命,又承铁肩大师,了尘师太的指示,说明诸藩的庸懦,各将领的骄横均不可恃,陕豫之间,自经张李二贼焚掠之后,赤地千里已经不可收拾,江南虽有史道邻可以有为,无如上面的福王,固然不似人君,下面的各镇又尾大不掉,只有入蜀联络土司与江湖英杰,能聚成一枝劲旅,然后才退可以保一隅以观天下之变,进可以北上勤王以恢复山河,因为秦良玉是了尘师太的记名徒弟,和云儿有同门之谊,她虽然是个女子,却忠义不屈,智勇兼备,苗汉对她都相当信赖,才教我们去投她,这不是逃避,正是进取的打算,你怎么因为我几句感慨的话,竟要暴虎冯河的去和张献忠拼起来,凭你一个人,再勇猛些,能拼掉几个,于事又何补呢?我方才的感慨,正是因为我们过去对于外侮不得不用全力对付,对内未能顾及,以致养成了今日的流寇之患,唉!自己汉族不能争气,反面便宜了鞑子,流寇之可杀也正在此,贤弟你明白吗?” 韦飞听罢,默默不语。 左边一个劲装佩剑的少年,也叹息一声道:“柳叔、韦叔,你两位说得都对,只我一个是国家的罪人,身任大明武官不能报国,先祖先父阖门殉难,又不能同死,独留我夫妇偷活在世上,真无面目见天下人了。” 柳韦二人未开言,右边坐着的紫衣少女,一按几角站起来笑道:“都是爹爹几句牢骚,又引起韦叔叔和二公子的话来。你们看,月白风清,大好山河,正等着我们去收拾,何必这样自寻愁苦,我们只消赶到石屏州,把含芳妹妹安置下来,如爹爹所说的收拾人心,联络江湖英雄以图匡复,固然是正经大事,便如韦叔叔所说的,各凭一身武艺,去杀他几个流寇头脑,为民除害,甚至回到北京,去砍掉鞑子头儿的脑袋,也未尝不可,现在在这里各发牢骚,于事何补?徒自气愤,却是不必呢!” 韦飞首先举杯一饮而尽道:“还是侄女说的话对劲,云姑娘,为你这句话,俺先干一杯。”又向正座的老者笑道:“昭业兄,平常我佩服你的学问,兵谋战策,如论做事说法痛快,俺还是佩服侄女儿,俺就不信,那个什么鸟八王张献忠,是三个脑袋,十八条胳膊,竟容他到处杀人放火。” “云儿这野丫头,一天放肆一天,连我也捧揎起来,你这叔叔,不说管教管教她,倒在推波助澜,真不怪她要以下犯上了,一个一团孩子气,一个一味的毛糙脾气,我倒要看你们只凭血气之勇,能做出什么事来。” 旁边的孙二公子,一按剑柄也站起来,独自看着江月正在沉吟不语。 忽然,江边竹林里面,起了一阵笛声,亮亢凄清,嘹响入云,众人陡然一惊,孙二公子首先道:“这几天以来,两岸连人都不易见到,这个时候,是谁吹得这好的笛子,真是怪事了。” 昭业也道:“这个时候,我们在这里吃酒,已经是奇事,想不到还有吹笛的。听这声音,决非常人,倒要看一个究竟。” 正说着,那笛声越来越近,夹着一片铿铿锵锵的声音,送出竹林来。突然笛声歇处,岸上有人哈哈大笑道:“真奇咧,江山明月都是天地间的公物,许你们吃酒赏月,就不许我吹笛看月吗?” 众人向岸上看时,只见江岸上,竹林外面,定立一人,头挠道譬,身上穿着一件不知用什么碎片连缀成的道袍,下面赤着一双脚,一手提着一枝三尺来长的铁笛,向船上笑道:“各位施主雅兴不浅,这个时候却来这个地方吃酒赏月,可能施舍贫道三杯吗?” 那道人说着已经走到船边。 柳昭业在月光下向来人一看,只见这个道人,个儿高出了常人一头,一付赤红脸,三络长须,气派甚是猛威。再细看时,他身上穿的道袍,竟是用无数钱大的铜片连缀而成,一层接一层好象鱼鳞似的,所以走起路来,铿锵有声,心中忽然想起铁肩大师说的一人来,连忙也立起来说:“来者莫非川东的铜袍道长吗?弟子柳昭业,常听家师铁肩大师说,道长川东大侠,一枝铁笛,和浑身的锥铜小剑,便是威震江湖的记号,万想不到,会在此地相见,真幸会得很。请上船来容我拜见如何?” 那道人笑道:“柳兄竟是铁肩老前辈的弟子吗?令师虽然见过数面,一向均视如前辈,彼此宗派不同,何必如此客气,此间连日被流寇闹得十室九空,连好好的三餐都不易得,难得绝好江景,你们船上又有酒有肴,正宜一醉,世故便俗,既蒙允我入座,少时还有一个敝友,携得贼中佳酿来,请多备下酒物就行了。” 他说罢哈哈一笑,铿锵连声走上船来,挨着韦飞,面江坐下,看着月色道:“风景不错,只被贼奴闹得天怒人怨,看将起来,真不容我辈再行坐视了。” 说着两只闪电似的眼睛,向左右一扫,又笑道:“在座佳客,都非常人,柳兄能为我一一介绍吗?” 昭业指着韦飞道:“这便是昔日大战杏山独走辽东,威震虏营的铁锥韦飞韦将军。” 韦飞正待起身唱诺,见铜袍道人只略一点头,颇有鄙薄之意,便又咽了下去。 柳昭业又指着孙二公子说:“这便是曾经生擒鞑首皇太极的高阳孙二公子继宪。” 铜袍道人连忙站起来,隔着小几,一伸手,捏着孙二公子的手,注目半晌笑道:“怪道骨格不凡,果然是我道中后起之秀,只可惜人中鸾凤,也不免和我们一样,要混迹江湖了。” 说着,不等昭业介绍,指着云云说:“不用说了,这一定是柳兄的千金,了尘老尼的得意弟子云姑娘了,难怪她说得嘴响,难得,难得,她末了竟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听说老尼姑还收了一个记名徒弟。名叫含芳,奉师命已嫁孙二公子,怎么不见面,难道留在高阳没有出来吗?” 云云一听语气,连忙起身下拜道:“含芳妹妹现在后舱里面,因为身怀六甲,已将分娩,路上又闪动了胎气,恕不能出来拜见,还请道长原谅!” 铜袍道长捻须哈哈一笑道:“贤侄女,我可不和你客气了,不瞒你说,前日令师在石屏州途中和我相遇,曾一再托我照应你们,并且说你姿质极好,夸赞得真令人难以置信,我一则急于一见,看她所言,是否过甚;二则连日流寇溯江而上,到处屠杀焚掠,恐怕你们寡不敌众,有了闪失,不但令我丢人,对你师父也无法交代,所以连夜沿江探访,适见此船,颇与所说人数大致相符,只缺两三人,试借索酒为名一问,果然不错,老尼姑对你的夸赞更非溢美。这一来我已心定神安,只等那送酒的人来,就好痛饮一回了。” 说罢,双手举起长笛,坐在船头上,又吹起来。 昭业见状,连忙掉头向舱里叫道:“赵贤侄,我们又来了不速之客,你把腊肉和豆花,连路上猎得的野味,帮同船上老大嫂赶快整治出来,那从湖北带来的一罐汾酒也全温出来,留玉娥照看含芳,你也出来陪陪客。” 舱内应了一声,云云也帮着把几上的残肴杯盘收进去,正准备洗盏更酌,韦飞先被昭业批评一阵已是难受,又见铜袍道人对各人都有几句看重的话,独对自己大模大样的,只把头一点,心中更加不快。 他闷着一肚皮的愤气,猛翻怪眼,一推铜袍道人道:“喂!道人,你对各人都有招呼,独对俺只大刺刺的把头一点,一无交代,敢瞧不起俺来吗?” 铜袍道人冷笑一声,仍然不理,吹着笛子,韦飞见状,心中更怒,正要发作,猛听铜袍道人又冷笑一声,一手提着铁笛,冷然道:“你这孽障,自己也不看看,配我招呼吗?再说,一个快要死的人,不去自己找一个埋尸的地方,还要和活人计较一点小过节,也就可笑得很,我还要留着点嘴巴上的力气吃酒。没有功夫同人斗口,你也少点气力,说不定八大王要吃人心,话说多了耗了心血,人家嫌没有滋味,死后还要挨骂,何苦呢?” 韦飞听了,不由怒气冲天,冷不防一按船板跳起来,左腿微曲,右腿便向铜袍道人踢去。 明明那脚尖已到了项背之间,铜袍道人动也没动,只略一闪,便轻轻避过。 韦飞一脚踢空,收回腿来,右掌起处,正待劈下,昭业忙喊道:“韦贤弟,不可鲁莽,铜袍道长说话必有原因,快些住手。” 忽然微风过处,猛听得一声狗叫,韦飞觉得右脉门一麻,不但手掌再也劈不下来,连身子也丝毫不能转动,接着又听见有人说道:“好好的月色不赏,倒在船上比起武来,差一点儿把我这百年陈酒打翻了,可没地方再找去,这个黑狗熊蠢得可爱,你这牛鼻子以大欺小,也不是玩意,依我心想,就要挟起罐子到竹林里独享,一杯也不让你们尝到才好,可是我又要看一看老尼姑的徒弟和孙二公子,究竟是如何的好资质,这一来,便不得不便宜你这牛鼻子了。” 大家定眼看时,船头上,不知何时又添了一个怪物,浑身披着一片青黄色长毛,齐额覆着一个狗头,狗嘴高耸在额上,下面露出一张瘦小人脸,连耳都包在狗皮里面,左边狗爪抱着一个五六十斤的大酒罐,右边爪握着一把云帚,下面的狗毛齐膝,脚下却穿着一双草鞋,活像一只大狗人立着说话。 铜袍道人笑道:“你这恶狗还算不错,居然把酒偷来了,不过,我替你管教这小狗,你还不服气吗?” 那怪物两只小而有光的眼睛一眨,也笑道:“你这牛鼻子就会装模做样,既然懂得点风云气色,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徒弟,为什么不早说明了,只是以老卖老的,怎能怪他动武。” 铜袍道人笑道:“我不和你斗口,你虽然说他是你的未来高徒,恐怕人家还不承认你这狗师父呢。” 那怪物又一眨眼道:“胡说,不问他认不认我这师父,只要我中意,要收这个徒弟,没有个不成功的。” 说罢放下酒罐,把头上的狗头向后一拉,露出黄发挽就的小小道髻来,向昭业和孙二公子笑道:“连日江水相随,你们这船老少男女的来历,已由了尘尼姑说明,铜袍道友先来,当已谈过,无庸我再细说,以柳兄和二公子的韬略武艺,云姑娘的剑术,此去石屏州一路自无阻碍,不过事难逆料,那张献忠部下也颇有能者,前途相遇,难免小有事故,还须仔细才好。” 孙柳二人,方问道长法号,铜袍道人笑道:“你们不须请问得,我们这位道友,随身披挂就是他的尊号,诸位没有听见铁肩老前辈和了尘师太说过吗?他便是巴东白鹤观的主持狗皮道士,他这个人和这付行头都是大有来历的。” 云云听着,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道门中有一个最难惹的人物来,不由脱口而出说道:“如此说来,这位道长是川东三怪之一,复姓诸葛,上一下真的老前辈?”说着,她立刻隔几拜了下去。等拜罢起来,又躬身道:“方才两位老前辈都说曾遇家师,但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能令弟子稍知一二吗?” 铜袍道人笑道:“令师入川已久,现在赶赴石屏州去,替你们布置住的地方去了,事完也许还有地方要去,一时大概不会见到,难得狗道友携来百年陈酒我们且先吃酒,再谈其他好吗?” 狗皮道士两眼一瞪道:“你这倒好,连皮字也去掉了,索性称起狗道友来,好在我也不自讳其为狗,这个无妨,这里还有一个人,被你点得五鬼把门也似的样儿站在此地,难道你便吃你的酒,不再过问吗?” 铜袍道人笑道:“我倒忘记了,果然还没有替他解开,不过,他师还没有拜,你就疼徒弟到这样,真也少有,这次我来替他解开,下次要教他放老实些,不然,我看要替你丢人呢!” 狗皮道土连连摇头道:“不劳费心,他只要跟我三年,包有成就,我和他一半是因缘前定,该有师徒之份,一半是我专在人弃我取上做工夫,只要本质不差,心术可取,人鲁拙一点,岁数大一点,这在我的教诲上,倒决没有妨碍,几年以后,再叫你看看这块浑金璞玉的成就,才显出我的手段来。” 铜袍道人笑说:“且慢拿稳,将来再看罢。”说着,就站起来抬手在韦飞背上一拍,解开了穴道。 韦飞在被点中之后,只身上不能转动,心中甚是明白,各人说话完全听见,见狗皮道士语气竟要收自己做徒弟,心想我已四五十岁的人,还拜什么师父,再说就是要拜师父也不能向这狗精也似的道士磕头,他想我做徒弟,岂非做梦? 正在想着,被铜袍道人一拍,猛觉浑身一震,气血均开,骤觉四肢麻木,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声,像一座小山也似的倒在船板上,半晌爬不起来。 狗皮道士见了,又猛瞪两只小眼道:“这大个儿,怎么这样没用,只吃了一点小亏,就装起脓包来。” 铜袍道人只持着长笛,在一旁发笑,韦飞听见,不由心中又要起火,勉强挣扎起来,待要发作,昭业忙道:“贤弟,不可放肆,此是川东两位著名的道长,武功剑术都已经化境。我们难得有缘见到,还不拜见?” 韦飞一手扶着小几勉强立起来,仍弯着腰腿,一横怪眼说道:“你们说的话,俺老早听得明白,老前辈,本领大,又关俺什么事?这又不是凭一刀一枪要俺败在他手里,他也不知道用什么障眼法儿将俺制住,算得什么本领,俺拜他个鸟,要不,我们到岸上去,比个三拳两脚,等俺输了再说。” 铜袍道人微笑不语,狗皮道土伸手把狗头向额上拉了一下,两只小眼连眨说:“对,对,本来现在不关你的事,直话直说,我倒对劲,等关到你的事,我们再说也好,不过,你叫牛鼻子上岸去和你比拳脚却使不得,放着好酒不吃再找苦吃,不太傻了吗?黑狗熊,我知道你向来好酒如命,我带来的这罐酒,是蜀王府里所藏百年以上的大曲,你去把它打开,参上一半新酒,拿到岸上,用松柴架起来,温好了也尝尝滋味如何,依我看,装回假欺文又叨回口福,还落得个吃酒赏月的名,不比你自不量力动手动脚的,出身臭汗,还要吃人家的亏要好得多?” 韦飞听了狗皮道土半支使半教训的话,本不愿意,但心想:这怪物和那鸟道人都说这酒是从蜀王府里弄来的,蜀王府在成都,离开此地还有一二百里路。这一罐酒,少说些也有五六十斤,一路怎么会挟来,据他说又只有一会工夫,不要真有些门道。 他想着,走近罐前,挟起来试了一试,果然有些分量,再打开封泥一闻,竟是异香扑鼻,平生得未曾有的好酒,不由从小几上取了一口空碗,打算先舀一些儿尝尝。 狗皮道士笑道:“蠢货,这酒已经成了梨膏糖一样,不加新酒,你怎么吃法?” 韦飞舀了半碗一看,果然象琥珀一样,挂在碗上,忙向舱里喊道:“赵贤侄,快把舱里的半罐汾酒拿出来。” 只听舱里答应了一声来,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书生,挣得耳红,又捧出一个酒罐来。韦飞一手接过,倾在船头上的罐里挟上岸去,自寻地方温酒。 狗皮道士向那捧酒的少年一看,笑说:“这又是一个人弃我取的好资质,这一次真有意思。” 铜袍道人笑道:“如此说来,你这一回要大开门墙,广收弟子了。好,好,今天这一席,便算我贺你开山大吉如何?” 狗皮道士且不理他.又向那少年细看了一会说:“今天这一席你也有份,少停一齐入座,须要把你们的下酒物端整好,不要单让那狗熊一个人偏劳知道吗?” 昭业父女孙二公子见了,三人不禁心中奇怪,暗想,这怪物不但说话之中对韦飞有意收为弟子,连对赵定国也有意,这两人一个是年四五十岁的粗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闻说这怪物向来独来独往,游戏人间从不收徒,怎偏偏看中这两人,宁非怪事? 昭业忍不住道:“诸葛道长对我这赵贤侄有造就之意吗?这是我在辽阳一同被困的难友,他夫妇是一对破镜重圆的同命鸳鸯,资质心地都不错,能得老前辈格外成全加以造就,实是幸事。” 说着随向赵定国说:“这是川东白鹤观的诸葛道长,他和这位铜袍道长,两位都是难得见到的人间仙侠,还不拜见?” 赵定国连忙端整衣巾下拜,铜袍道长笑道:“这一拜更定局了。” 狗皮道士把小眼一眨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目前且谈吃酒,不要耽误了好月色。” 他只把头略点,又向赵定国道:“我知道你是船上的监厨,现在先各司其事,催促船上大嫂做莱要紧,去吧!” 赵定国答应着,拜罢又回后舱去。 铜袍道人笑道:“你这恶狗真无赖,徒弟还没有进门,便先摆出酒食先生馔,有事弟子服其劳的样儿来,也不怕旁人齿冷,我看这个比那黑狗煎高多了,你那几手狗儿刨的三才剑法,和遗骨响铃镖,也许有了传人了,不过这孩子天庭黑气太重,恐怕不免有一场大惊恐,在收徒之前够你忙一场了。” 狗皮道士摇头道:“你看得眼热吗?让你如何?” 铜袍道人道:“我暂时还不打算收徒弟,不过这孩子我看了很对心意,到时候,也许会帮你一点小忙,随便给他一点好处,或者可以。” 狗皮道士看看昭业父女,又看看孙二公子说:“你们都是证人,听清牛鼻子的话,可不要说了不算。” 铜袍道人一摆手中铁笛哈哈大笑道:“你不要拿话来绕我,也无庸教旁人作证,我向来说了算数,决无更改,你还怕我抵赖吗?那真是笑话,我虽然身无长物,许他们这一点小心愿,还不至拿不出来,你请放心罢。” 狗皮道士笑说:“只要你说在之前就行,要不然我这恶狗可不好惹。” 铜袍道人也笑道:“好,好,狗咬吕洞宾,连神仙都能下口,我是何等人,岂有不怕你这恶狗之理。” 说罢又是一个哈哈大笑道:“闲话不要多说,说了反而耽误了正经,你看碧空如洗,斜月在杯,这是多好的风景,要等酒热还有一会,让我先来吹一会笛子,替大家解闷如何?” 说罢便又拈着铁笛吹起来。先是清商引非常悦耳,后来忽转为变征之音,猛然化为极苍凉悲壮的调子,众人都为之心惊不已.孙二公子听了不禁几乎流下泪来,狗皮道士大叫道:“够了,够了,快些打住,与其听你这教人难受的劳什笛子,还不如烦我云姑娘贤侄,把那老尼姑传的越女剑法来舞一下比较差强人意呢。” 铜袍道人停住了笛声,微慨道:“我也不知道什么道理,这些时吹起笛子来,老是身不由己的,便转成杀伐之音,也许这久不沽人血的家伙,又要大发利市也说不定,依照目前这般贼奴的残酷行为,真教人再也耐不得了。” 狗皮道士一眨眼道:“本来我们早就该动手了,什么叫做劫数,什么叫做杀戒,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切的事,只要做得顺乎天理,合乎人情,快乎人意,便是对,杀了杀人的人,以杀止杀就是无量功德,过些时,你等我做给你看,你怕杀孽太重不能成道,我却不怕,大家再做自了汉,川中要人无噍类了,见死不救,还修什么道?现在且不谈这个,还是那句话,先请云姑娘舞一回剑,解一解你方才吹笛引起的不快再说。” 云云闻言,立刻躬身道:“在两位老前辈面前,我怎敢放肆。” 狗皮道士笑道:“胡说,谁不知道你那师父的玩意儿,是南北两派剑术里面有名的绝艺,她的玩意儿既然全传给了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这一次从蜀王府来,还顺便带了那八大王的一件东西来,舞得好,便送你做见面礼,不过,我要出一个难题给你做,还要做得好,才值得送你这件东西,那就是剑要在这船蓬上舞,不许离开一步,同时,我再叫牛鼻子仍吹笛子,你的剑法要和他的笛子合拍才行。” 云云未及开言,铜袍道人先笑道:“你真是贼无空过,又顺带了什么东西来,对晚辈出这样的难题,还要劳动我老人家,究竟是什么宝贝,先拿出来大家看看,值得值不得?” 狗皮道士一伸右手,狗皮连爪带头齐摇道:“不行,不行,方才我已说过,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铜袍道人笑道:“你真是不脱狗头狗脑的习气,东西在你手里,我不过打算先看一下值不值得我们吹笛舞剑。你真要舍不得,谁还能抢你的,怎么就这样居为奇货起来,岂不可笑?也罢,不管你偷来的是什么东西,我们为了不辜负这剩水残山的风光,就先舞一回剑吹一回笛子也没有什么,不过,我替柳贤侄女先说一声,停一会儿,只要你不怕丢人,尽管当着人拿出来,可不要只把手伸在怀里,掏不出东西来,那就不能怪人了。” 说罢,哈哈一笑,重又拈起铁笛向云云说:“贤侄女,我们先舞起来,不要让这恶狗笑我们小气。” 云云欠身一旁,含着笑说:“两位老前辈一时游戏,侄女决不敢放肆,既是诸葛道长的法谕,铜袍道长又愿意凄趣,侄女遵示献丑就是了。” 她说着把手一拱,娇躯微动,剑光一闪,已经跃上船蓬,跟着铜袍道人的笛声,舞起剑来。她身形微蹲,贴地的舞起来,不但剑法深湛,亦且进退徐疾,完全与笛声相和,众人看了不禁颔首赞赏,尤其狗皮道士更是狗头连晃,两只狗耳不住地在额上颠簸,拍手叫妙。蓦地剑光一敛,云云飞身跃起,飞纵上去两三丈高,一个细胸翻云,化成燕子接波,便已停住了身形。 云云剑归剑鞘,躬身道:“侄女献丑了,尚请两位前辈赐教。” 狗皮道士狗头连摇道:“好,太好了。” 铜袍道土道:“那你就不能食言,该把东西拿出来送云侄女呀!” 狗皮道土一翻眼,道:“谁象你一样,说话老不算数?偌,这个东西,你们看看怎样?” 说着,但见珠光一闪,他的手中托着一个锦盒,盒中一颗大珠发出闪闪光芒。 众人齐都一惊,没想到狗皮道士会送如此贵重的礼。只听得狗皮道士道:“牛鼻子,我的礼在这里,你的见面礼呢?” 铜袍道人道:“云侄女已得真传,真是可喜可贺,贫道没有什么见面礼,这是我前年偶游雪山所得一个珠囊,盛那珠正好,就送给你吧!” 说着,取出一个珠囊,然后把那囊里盛的药丸倒下来,另外藏在一个白玉瓶里,然后向狗皮道士手上打开锦盘,取出宝珠,放在囊里,手指一松,宝光立敛,一拉开囊口,珠光迫人,只一松手,便又毫无异状,仍是一个白中带青的小小丝囊,笑着向云云说:“贤侄女好好收藏起来,我再传你这珠囊的用法。” 狗皮道士大笑道:“你这牛鼻子既充内行要做面子,为什么这样小家气,连那囊内的几粒药丸还留下来,不会一个人情做到底,要送就连药一齐送吗?” 铜袍道人正色道:“你懂什么,我怎会小家气,你知道这粒药的来历和效用吗?” 狗皮道士小眼连眨带笑道:“你不用急,我也知道你这回天再造丸来之不易,决不将你,只要到时候,进人一两粒,便足感盛情了。” 铜袍道人道:“你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难道还要我写张笔据给你不成?话再说多了,到那个时候,我偏老起脸来不给,除非你真敢来偷。” 狗皮道士大笑着把舌头一伸道:“哎呀,牛鼻子生气了,真要说偷,也没有什么,我可以打赌,只要你不用身上的碎铜片子,我还可以对付,不过偷得断了根,可不用怪我。” 铜袍道人笑骂:“照你这样一说,真要以狗盗自居了,也亏你当着许多后辈说出来,不过,又想偷,又害怕,这一副无赖的贼形,不怕教坏了徒弟,将来替你学样丢人吗?” 说着将珠囊递给云云,密传珠囊用法,又说明宝珠的妙用。 等云云昭业父女向狗皮道士、铜袍道人拜谢之后,赵定国已将整治好了的菜肴,一样一样的在小几上放好,韦飞酒也温热,连罐提上船来。 昭业忙又请客入座,狗皮道士更不客气,真命赵定国用大碗舀来畅饮,一席七人,直吃到月色西沉,韦飞已经醉倒在船头上,鼻息如雷,铜袍道人和狗皮道士,才起身作别。 众人送到岸上,只听铜袍道人说声再相见,袍袖一抖铿锵连响,直上山坡,接着一声狗叫,微风飘然,狗皮道士也倏然不见。 韦飞这一醉,直到第二天将近午时方醒,嘴里还叨念着好酒、好酒,猛然睁眼一看,船外已经日上三竿,见昭业正坐在舱前。不由惊道:“大哥,俺是在做梦吗?那狗精和穿钢片道袍的老道到哪里去了?” 昭业见他揉着倦眼,宿酒还未全醒,不由好笑,忙道:“贤弟不可胡说,昨晚两位道长都大有来历,尤其是诸葛道长,语气之间似和贤弟颇有缘份,而且此行贤弟好像颇有危险,仙缘难得,千万不要自误,昨晚你大醉之后,我们送走两位道长,才把你从船头上抬进舱里,云儿曾经告诉我,铜袍道人固然剑术精奇,威震一时,诸葛道长,更是自成一家,迥异恒流,因为他的脾气向来善善恶恶,与众不同,所以轻易无人敢惹,在正邪两道当中,都算是一个非常人物,无论是谁,当面背后都不敢得罪,你为什么只管叫他狗精?” 韦飞瞪大了眼睛道:“柳大哥,你怎么越来越胆小了。俺就不信,他一身狗皮还未褪,三分不像人,倒有七分像畜生,让你这么一说他简直了不起,俺还有点瞧不起他来,你说俺跟他有什么缘份,他昨天和那老道一吹一唱,不是说明了,要收俺当徒弟吗?俺老韦今年四十多岁了,就要找师父,也还找不到这种人物,什么仙缘难得,俺能跟狗精当徒弟吗?” 昭业正色道:“贤弟不可无礼,你当这位道长是妖精吗?那简直是胡说,听我一说来历,你就明白了。” 第十一章 祸不单行,客行途次逢妖师 却说那铁锥韦飞,自从酒醒,听罢柳昭业叙述狗皮道士来历之后,不禁呆了一呆,又咧着大嘴大笑道:“照你这么一说,这狗皮道士原来还是你的师兄,俺这侄女儿的师叔咧,果真他是一位能云来雾去的飞仙剑侠,俺老韦就拜他做师父,学会那一手功夫,杀起这批流寇来怕不更容易,那俺倒也不妨委屈一下,可是那么一来,俺不成了大哥的师侄,侄女的师弟,平白矮了一辈,那俺可不干,你既是铁肩大师的徒弟,为什么不替俺引见一下,让俺老哥儿两个,同拜一个师父,不又比当他的徒弟强多了。” 昭业笑道:“贤弟你又错了,我虽蒙恩师收在门下,但只传吐纳口诀,本门心法和剑诀一项尚未传授,自己还没有登堂入室,怎么能替你引进。再说,各有因缘遇合不同,焉能勉强,如以修为正道而论,本与世俗不同,有父子叔侄同事一师的,这又有何妨,这诸葛一真的来历和道力,我不全告诉你了,你如果能得他真传,便是极大福缘,为什么放着这位名师不拜,反而他求咧?” 云云在旁也笑道:“诸葛真人虽混俗和光,玩世不恭,其实出身儒家,身兼释道两门之长,所习又极其广博,玉龙潭群仙大会之后,已成祛魔卫道的急先锋,如今在这场仙凡浩劫之中,群魔假流寇以行道,流寇又借魔道以自重,韦叔如果打算多杀几个流寇,以吐心中这口愤气,却更非拜他为师不可咧!” 韦飞不禁默然不语,半晌,方道:“既你两个都如此说,只要能够痛快杀贼、出一出俺这个闷气,那也说不得咧,只是他既说要收俺当徒弟,为什么人又跑了,却教俺到哪里找他去呢?” 昭业不禁又笑道:“贤弟不必着急,这些飞仙剑侠,决无失信食言之理,不过如依他两位昨夜所言,贤弟前途似颇有凶险,一切还宜谨慎才好。” 韦飞道:“凶险?那俺才怕个鸟,宁武关、高阳城,俺全闯过来,那杏山之役,怕不有上万鞑兵,也没能把俺围上,凭这一群毛贼,他又能奈何俺?” 说着,一摸肚皮道:“倒是俺这个肚皮却受不得委屈,如今一觉醒来,它又饿咧,须先填饱它才好。” 昭业一想,他从昨夜一直醉到现在,果然水米未进,忙命云云到后舱去取早饭,云云笑了一笑,向后舱去,取过一盘咸菜,一大碗米粥,放在舱中桌上,韦飞不由把眉头一皱道:“这一碗薄薄稀饭,俺委实不够充饥的,劳你,给我把船上大嫂唤出来,教她给俺烙上两斤饼,或者有馒头来上十个八个便得咧!” 正说道,那船公的老婆郑氏,已经跟着出来道:“韦爷,我知道你一向是吃不惯稀饭的,不过船上带的干面已经用完了,便米也不多了,连日岸上又兵荒马乱的,沿江一带村落,人全逃光了,却没处买去,你就先将就一会儿,等到有人烟的地方,让伙计们再去想法吧!” 韦飞也不开口,一赌气,取过粥碗就喝,那郑氏接着又向云云和昭业道:“后舱那位少奶奶,这几天直叫肚子疼,也许是胎气闪动,我们虽是住家船不忌这个,但是也得找个收生婆看一看才好。” 昭业闻言,不禁双眉一皱,平添无限心思,方在沉吟,忽见孙二公子匆匆走了出来道:“柳叔,内子含芳自今日晨便呼腹痛不止,看这样儿,恐怕胎元大动,这船上医药两缺,怎么是好咧?” 昭业忙命郑氏去将船上老大郑财喜唤进舱来问道:“你这条船是老走川江的,这沿江一带附近有什么较大市集吗?” 郑财喜苦着脸道:“这沿江一带,本来有的是大市集,那前面不远的临江集,斗鸡场,和适才过去的长庆集,全都是上千户的大市集,可是教八大王这一来,弄得人毛也看不见一个,有些地方还插着鲜明的红旗,说不定便有流寇安营,谁敢上去,要不然船上存的应用东西和粮食,都很缺,我早上去采买咧,还等到现在吗?你老人家问这话,是不是打算买点什么?那只有寻个僻静的地方靠下来,待小人先着伙计上去,探明有没有那八大王部下的小大王驻扎,才敢冒着险去一道,如果不是极要紧的东西,还是稍为将就一时的好,要不然这船上伙计一样也是性命,出点事,小人却无法交代咧。” 昭业道:“你放心,如为了吃喝,决无着人历险之理,实在是因为这位孙二公子的少奶奶,闪动了胎气,打算请个收生婆,或者医生来看一看!” 郑财喜一听,只有又苦着脸道:“既然是少奶奶动了胎气,那是没办法的事,小人自己上岸去探听一道便是了,不过在这兵荒马乱之中,是否能找到,小人却不敢说咧!” 昭业未及开言,韦飞巳将那一大碗粥喝了下去,把空碗在桌上一放,一抹虬髯道:“什么鸟流寇,请一请医生和收生婆也值得这样罗嗦,你只将船靠岸,待俺上去扯他几个来,便是船上缺什么,你也只管和俺说,等俺带上点银子一齐给你捎回来便了。” 说着,又道:“俺知道,那酒也完咧,你快去把那罐子用绳子络好,待俺带上去,顺便捎它一罐回来,要不然,又该打饥荒咧!” 那船上老大闻言忙道:“韦将军,你如能上去一趟那就好咧,其实并不是小人害怕,那流寇实在没有半点人性,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来了个全,而且硬是能生烤活人吃,遇上便算完咧!” 说罢,便出舱去命伙计将船收蓬靠岸,昭业忙向韦飞道:“贤弟且慢,昨日那铜袍道长,不明白说明你有凶险吗?如何偏要在这个时候上岸去呢,要依我说,等船靠定以后,还是由我上去,见机行事,比较稳妥。” 孙二公子也道:“韦叔且慢,柳叔也不必上岸去,还是由我悄悄的走一遭,如果真有流寇驻扎再作别计,否则便请个医生或收生婆来看一下,但必须用物和粮食酒莱,小侄也会采买。” 云云却在一旁笑道:“爹爹,你和韦叔,最好全不必客气,便二公子也无须涉险,船也别先靠岸,还是让我先上岸去查看一下,如果没有流寇驻扎,再一同上去,否则,随便哪一位,出上点事全不好,再要把贼人引来,惊了含芳妹妹也不好!” 昭业沉吟道:“你那剑术初成,还未到身剑合一地步,从这大江之中,能飞上岸去吗?” 云云笑道:“这一路之上,我始终没有把功夫搁下来,昨夜承铜袍道长命我舞剑,暗中一试,竟自到师父所说境界,所以打算一试,好在我师父说过,她老人家所赐的这口霜华剑,乃昔年寒铁老人采练太白金精而成,寻常邪宝妖剑决非其敌,昨夜又承诸葛师叔赠了一颗天蜈珠,也是降魔辟邪之宝,便遇上意外,还可以摆脱,你老人家但请放心便了。” 说着,走出舱外一看,见那船老大郑财喜已命伙计把蓬脚收小了一半,忙道:“就这样够了,你们且慢把船靠岸,也无须把蓬全落下来,好在是逆水上行,不至太快,且待我先上去看一看,等我回来再说。” 那郑财喜方说:“小姐,这船不靠岸,你怎么上去呢?” 云云突然一纵剑光,一道银虹,直向江岸上飞去,不由把他连几个伙计全吓了一大跳。 再看时,大江上烟波浩淼,正被斜阳掩映成一片金色,那点银星,已经泻落江边,一闪而没,依稀现出一个紫衣倩影来,两下相距,何止百十丈,不由更加惊呆了。 那云云一见自己功力大增,虽然比不上师父那样飞行绝迹,但已能驭剑自如,毫不吃力,不由心中大喜,再向江岸前后一看,却是一条通行大道,四五里外便是一座市集,更觉精神一振,只的举头四顾,腺开江心里,自己所乘那条大船而外,目力所及,并无人烟,连鸡犬声全听不见。 她不由暗自想道:“难道那八大王就真的这等厉害,这短短几天,竟把这一带杀了个鸡犬不留?” 但因关切着含芳安危,更不暇思索,又一纵剑光,直向那座市集飞去,这一次,心中有了把握,飞得更快,直似流星过渡,一下便在那市集外面落将下来。 只见一片颓垣残井,满地都是烧焦的瓦砾,有些地方,墙壁门窗犹在,房顶却全倒塌了下去,最可怕的,却仍不见一人,只一片饥鸦成群结队的,盘旋空际,时复下掠。 她不由心中更加奇怪,便索性再纵剑飞向空中,在那市集上绕了一周,只见街道纵横,屋瓦比栉,看去何止千户,虽然有些地方,已成焦土,但大半尚属完好,并不见有流寇旗帜,也不见有人来往。 再向附近各村落一看,全在数里以外,心想这大一个市集,既无流寇驻扎,总该有人,收生婆和医生或者不难找到,连忙又纵剑向江心飞去,却好那条船也到市集外面江面上。 她立即向船头收剑落下,奔进舱去笑道:“我巳将那靠近江岸一处市集仔细看过,虽然看不见有多少居民,却无流寇踪迹,如今不妨上去咧。” 昭业笑道:“你去了只有这短时间,真仔细看过,确实没有流寇吗?这却大意不得咧!” 云云方说:“我已仔细看过,那市集上决无流寇踪迹,便附近各村落最近的也在五里开外,不过却没有看见什么人,天色不早,最好赶快把船靠上去,要不然,天一黑下来,恐怕更没法能找到人咧!” 韦飞忽然睁大了怪眼将云云上下看了一下,把大嘴一咧大笑道:“妙,妙,俺今天才算看到剑术的妙处喇,俺只要能学到侄女这样,能够在空中飞来飞去,要多砍几个流寇和鞑子的脑袋,还不是如探囊取物,如果再遇上那狗皮道士,便再磕上几个头也值得不算委屈咧。” 昭业不禁好笑,正待唤那郑财喜停船靠岸,却不料那郑财喜夫妇,一个从船头上赶来,一个从后面爬了进来,双双跪倒道:“小人夫妻,积世全在这条江上行船,却不料今天才遇上活神仙,如今流寇横行,眼看得生意已经做不成了还求庇佑才好。” 说罢竟叩起头来,云云忙拦着道:“我哪里是什么活神仙,只不过略通剑术而已,你两位这一来,不折杀我吗?” 昭业也扶起郑财喜道:“船老大,你们不要猜疑,我们全是凡人,哪里有什么神仙?现在已经查点明白,这岸上市集里,并无流寇,你赶快把船靠岸,上去找医生和收生婆,再买点东西是正事,不过这兵荒马乱之中,不好做生意倒是真的,只到成都以后,我必在船钱之外,再送你几十两银子,以便渡过这场兵灾再说,今天的事,却不必对人说咧!” 郑财喜忙答应,谢了又谢,立即出舱,吩咐伙计,收了蓬,将船在那市集外面江面上泊好,下了锚,又怯怯地走进舱道: “并非小人胆小,这临江集向来是一个大市镇,江面上至少也泊上几百条船,岸上百货俱全,茶楼酒肆更热闹异常,但单那卖热食的,和赶集串店的女人也不知要有多少,这时候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江下也只有我们一条船,小人实在不敢教伙计上去,请求哪位陪我们去一道,也好壮胆。” 韦飞猛睁怪眼道:“你这样不忒自见鬼吗?适才俺这侄女儿已经飞在半空中看过了,既没有流寇,你还怕什么,既然你怕,俺陪你如何!” 孙二公子忙道:“韦叔,你不能怪他们,你在这码头上看见一个人吗?天已快黑咧。既然你愿陪他们上岸,我也去一道便了。” 说罢,取了宝剑佩好,韦飞也提了那柄大铁椎一同伴着两个伙计上了岸,昭业尚欲阻拦,无奈含芳在后舱呻吟之声不绝,势非去找个收生婆或者医生来看一看不可,忙命云云也赶去。 孙二公子道:“既然方才云姐已经空中看过,并无流寇在此,那便无妨,即使藏有宵小伏莽,有我和韦叔跟去,自可料理,倒是船上比较要紧,万一江下有匪船来往却不可不防,船上除了柳叔而外,含芳又在病中,其余只剩下赵兄夫妇,又全不能抵敌,岂不势孤力薄,要依小侄之意,云姐还宜留在船上为是。” 昭业知他关心含芳,深恐受惊,反不好再着云云去,只嘱早去早回而已。 那韦飞提了铁锥,头一个抢上了岸,孙二公子心细,又防天黑,命人将灯笼火种带在身边,方才赶上去。 那两个伙计一名癞头鼋王五,一名小老么杨三,全是老走这条路的船伙,各自提着菜筐,挑着米箩,一路走着。不多时,便由江岸转入正街,沿途末见一人,各店店门却全大开着,有的门上刀斧砍斫之痕犹新,地下血迹斑烂,夹杂着无数零星衣物。 两人走了一段路,不禁越走越怕,但是掉头一看孙二公子还好,那韦飞提着铁锥,圆睁着怪眼,便似凶神一样跟在后面,又不敢说回去。 王五忽然一抬头看见一家油盐柴米店,那是平日素有往来的,进去一看,只见货架推翻在一旁,钱柜大开着,盐盆里还有半盆盐,油桶里也有小半桶油,米囤里也还有点残米。 王五见存货还在,心疑内面或许有人,连忙大叫道: “孙老板,老主顾来咧,集上的将爷们也早去了,你行卖给我一点米好不好?” 叫罢,却不见店后有人答应,再到后面去一看,忽然一阵奇臭扑鼻,只见那店后院落里,横着三五个死尸,浑身血污狼藉,正拦住去路,不由叫声“啊呀!”转头就跑,险些儿和韦飞撞个满怀。 韦飞连忙一闪身,让过王五,扬锥大喝道:“里面藏着流寇吗?你别怕,全有俺咧。” 那王五吓得说不出话来,把手向院落里地下乱指,韦飞一看却是几具死尸,头脸全已变色,却一律全割去了左耳,忙道: “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那鸟流寇把人杀了扔在这里,又有什么害怕的,这光景已有几天咧,你且随俺再进去看看,有活人没有?” 说着,又走了进去,一看里面是三间上房,两间厢房,那上房东间里,床上仰着两三个女尸,全是裸无寸缕,肚皮胀得老高,有一个竟是大开膛,心肝肠肺全拖在外面,乳头也被割去,却血痕犹新,和外面院落里所见男尸大不相同。 再到西间一看,一个老妇人被劈在地下,床上也仰着一个裸体少妇,料是流寇奸杀。只是不解,那些女尸,也全被割去一只右耳,是何道理。 韦飞正待出来,忽听那床后簌簌直响,帐幔也颤动不已,连忙大喝道:“里面是什么人,还不快点出来,那流寇已经去远咧。” 喝罢不见有人答应,那床却更外响得厉害,韦飞不由焦躁,先将床帷掀起一看,却又不见床上有人,再向床顶上看时,忽见天花板上,微露一片衣角,连忙蹿身床顶,再看时,果见一个人,把那天花板撬起一块藏在上面,一双脚仍自露在床顶外面,颤抖不已,忙又扯着一只脚向下一拉。 那人大叫一声:“大王爷饶命。”便吓得昏死过去。人却被韦飞扯落床顶,一下压得那张床几乎塌了下来。 孙二公子闻声,也从外面赶了进来,韦飞已将铁锥插在腰间,将人挟着,一跃而下,再看那人,却是一个白须老者,一脸灰尘,身上并无伤痕。 那杨三不由叫道:“这便是那孙老板咧,那边房里死的是他两个媳妇一个女儿,这地下的老奶奶是他的老伴儿,那床上的女人却不知道是谁,这孙老板为人极好,也肯与人方便,但不知为何遭此恶报,这就叫天道无知咧。” 说着那孙老板被韦飞在人中上一捏,已经苏醒过来,一见韦飞生得豹眼虬髯蹲在身畔,一旁又立了一个提着宝剑的少年,不由又颤抖不已,王五、杨三两人忙道:“孙老板你别怕,这两位全不是坏人,你们这儿倒底是怎么样咧,快定定神好讲话。” 那孙老板,定眼一看,认得是王五杨三,不禁大哭道:“王老五,杨老三,现在说不得咧,我一家人全教流寇杀光,这临江集已经成了鬼门关枉死城,你两个却从哪里走来,当真那些强盗全走了吗?” 王五道:“你别难过,这个年头儿,谁保得了不遭劫数,老奶奶和两位大嫂妹妹的尸体全看见了。便店里几位伙计,也全死在院子里,总算老天爷有眼,把你老人家给赦下来,这不是哭的事,还得想个法子,好好把各位收殓起来才好!” 接着又道:“我们是因为船上载了一帮贵客到成都去,路过此地,打算来买点油米,船上又有一位少奶奶闪了胎气,打听打听这儿收生婆和医生住在哪儿,你老人家能对付着,卖一点东西给我们,告诉我们医生收生婆住在什么地方吗?” 孙老板哭道:“如今谁还能埋谁,她们婆媳母女全是今早死的,那几个伙计,可怜死了已经五天咧,谁敢出去埋他,至于油米,只要有,你们尽管拿,钱如今已经无用,还能说得上卖吗?” 说着又直哭起来,孙二公子忙道:“老人家不必难过,如今流寇已经走了,你还宜设法料理丧葬才是,我们既买东西,决无不给钱之理,不过那医生和收生婆到底在什么地方,能告诉我吗?” 孙老板道:“本集最有名的医生叫杨回春,就住在后面南街上,收生婆有一个叫黄老太婆的最好,也住在那附近,不过,经过这两次的血洗,是不是还活着那可不敢说咧!” 杨三忙道:“杨老先生我也认得,那是一个老好人,不过你们这集上的人也真傻,既然知道这些流寇要来,为什么不早点避开,却大家坐着等死喇?” 孙老板又道:“你哪里知道,他们未来之前,原曾说过,只不抗拒,绝定秋毫无犯,士农工商务安生理,便一到这里也只杀有钱有势的主儿,买东西也还给钱,末了却来一个血洗,奸淫掳掠一齐上咧。” 韦飞不由焦躁道:“现在不必多问咧,既然有东西,照价给他,我们赶快去找医生收生婆去,那鸟流寇还有什么好勾当干出来。” 那两个伙计连忙掏出一块银子,塞在孙老板手里,走到前面,取了些油米和盐,一同出店沿途向后街而来,因知各店无人,只拣须用的,便酌量取了些,除开新鲜鱼肉菜蔬而外,连酒也有了。却始终未再见一人。 等到后街,天已全黑,杨三点上了那盏灯笼,走不多时,便见十字街头,竖着一面冲天招牌,上面写着三世儒医杨回春住本街潮音巷内。 那王、杨两人,原甚熟悉,领着韦孙两人走进一条长巷,在一家门前停了下来道:“那杨老先生便住在这里。” 两人一看,门口上马石旁果然也竖着一块招牌,二面八字粉墙,黑潦大门,对面还有一座冲天照壁,看去非常气慨,那两扇大门也大开着。 四人提着灯笼进去,穿过屏门,一路叫着,也不见有人,一连穿过两座厅堂,韦飞道: “看样子,这医生不是逃跑,便是也被流寇杀了,要依俺说,不如快些出去再去寻那收生婆去。” 那王五忽然用手一指第三进房又道:“你们看,那东上房内,不是有灯光吗?也许里面有人亦未可知。” 韦飞一把夺过灯笼,大踏步便向后面赶去,才穿过第二进房子,便见上房门窗大开,东间绿光闪烁不定,那院落中间,却站着一人,连忙停步大喝道:“你这厮是谁,这里的杨医生在家吗?” 那人却分毫未动,也不作答,韦飞方说:“你这厮是聋子吗?为什么俺问你的话,却不答应,是何道理?” 再提起灯笼一看,却是一个浑身精赤着,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除胸口,咽喉,各钉着一把刀而外,浑身钉满了小针,皮肤血污全已变色,显然已经死去多天。 那杨三不禁叫道:“这就是那位名医杨老先生了,可怜他老人家,过一辈子专施医施药,也不知救了多少人,谁知流寇一来,竟然把他也杀了,还死得这样惨,这天道真没法说啊!” 说着,孙二公子已经走近东间,一看那房里哪里是什么灯光,却是一蓬碧惨惨的绿火。 再就火光之下细看时,只见那房中妆台奁具位井然,绣帷锦帐十分华秀,分明是个香闺模样,那蓬碧惨惨的绿光,但在绣幢之中发出。 心方骇异,忽然那蓬绿火愈加强盛,照得房中毫发毕现,原来那绣帷之中,却是一张满嵌螺甸的红木大床,床上高悬着两幅大红平金百蝶帐幔,锦衾绣褥折叠得好好的,只正当中却横陈着一具白骨,骷髅手脚无一不全,那绿光便从那白骨上泛起。 孙二公子不由看得格外毛骨悚然,心知决非善地,那杨老医生既巳惨死,更不必久留,正待转身招呼韦飞快走。 忽然那绿光一闪,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来,一身缟素衣裳,虽然一脸泪痕,却美艳异常,一面看着自己膜拜不已,一面用一手指着那具白骨,颇有乞怜求助之意。 他心正不解,韦飞已经跑来问道:“你在看什么,那房里有人吗?既要看,为什么不索性进去,却在外面站着。” 孙二公子一指绿光正待告诉韦飞,忽然眼前一暗,火光骤灭,房中登时变成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忙将所见匆匆一说。 韦飞道:“这又作怪,照你这么一说,分明是屈死的冤魂现形了,俺在千军万马之中都曾闯过,就是没有见过这鬼是个什么样儿,既如此说,大家全进去看看,也好见识见识。” 孙二公子道:“韦叔不看也罢,要依我说,这镇上的人,好像全已血洗殆尽,这房里既然如此作怪,还宜速去为是,再到那收生婆家去看一看,如果寻不着,不如早些回船,能赶到成都,那里是个大去处,也许可以有法想,如再出点岔子,那便更不堪设想咧!” 那两个伙计更巴不得立刻回船,也从中劝阻着,却撑不住韦飞牛性忽起,大声道:“这里又没有一个人,难道你们还怕鬼吗?俺倒便要看个稀罕儿。” 说着,不由分说,提了那盏灯笼,大踏步进了上房,孙二公子无奈,只有提剑跟在后面,一同进屋,向东间走去。 只苦了那个伙计,提着盐米油酒,进去怕鬼,在外面,又面对着杨老医生的那具死尸,只有在廊下颤抖着。 那韦飞提着灯笼,更无顾忌,跨进东间,先向床上一照,果见一具白骨,平放在床上,却毫无血污之迹,便似水洗过一般,正说:“你这屈死的冤鬼,如果真的有灵,就该让俺老韦看个明白,也好与你伸冤报仇,为什么反不见动静咧!” 正说着,孙二公子眼快,已在灯光之下,看见那白骨之下有一张黄表纸,纸上似有符录之类,忙道:“韦飞仔细,闻得流寇之中,常有若干魔道人物暗中主持,这个阵仗,不要就是魔道中的邪术,却不可大意咧,最好别去动他,等回船以后,先去告诉云姐,她会剑术,到底要比我们好得多。” 韦飞一看,那具尸骨,果然蹊跷,但生性暴躁,不管好歹,又大喝道:“什么魔道邪术,俺怕他个鸟,凭这一堆死人骨头,也能吓唬人吗?” 说着.把灯笼向孙二公子手中一塞,揸开五指,将那一具白骨一掳。 只绿火一闪,倏然一声悲啸,一个少女的口音道:“婢子乃本宅主人杨老医生之女,闺名舜华,从小好道,誓不嫁人,不幸遭逢流寇之乱,全家罗难,我亦拒奸而死,想不到那流寇之中,藏有白骨教徒,竟图收炼生魂供其淫乐,洗骨伐髓之外,每日子午卯酉四个时辰,必有阴火焚身之惨,适才幸蒙二位客官破去禁制放我逃走,他日相逢必当重报,不过此间禁法一破,妖人势必赶来,二位还宜速去,否则我虽脱此大难,二位却自难说咧。” 说罢,似见一团黑影穿窗而出,孙二公子连忙扯了韦飞道:“韦叔快走,妖人如果真来,那便了不得了咧。” 韦飞也不胜骇异,但仍舍不那一具白骨,取出铁锤,一下打个粉碎,这才取回灯笼一同出房。 那两个伙计早在房外听得明白,只惊得魂飞天外,不待二人叫唤,便一路向外面飞奔出去。 等韦飞两人到了第二进院落,正向第一进大厅走去,忽见天空一点绿光连掣,便似流星过渡一般,直向后进上房院落泻将下去。 孙二公子方说:“不好,那妖人来咧,韦叔快将灯笼吹灭,以免露出形迹。” 忽然身后大喝道:“哪里来的野人,胆敢破你祖师爷的禁制,将那杨老头儿的女儿生魂放走,还不停步听候发落吗?” 二人猛一掉头,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妖人,已经到了身后,再一细看,只见那妖人头挽道髻,身穿黑色制服,长仅及膝,却生得獐头鼠目,鹰鼻削腮,一脸阴狠之色。 韦飞一见来人异常猬琐,并不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也大喝道:“你这厮是什么东西变的,敢在此地与妖作怪,已是该死,还待怎的,俺要放你走了,也不算是铁锥韦将军。” 说罢抛过灯笼,拔出铁锥,便待动手,那妖人冷笑一声道:“破我禁制的是你吗?那话就好说咧,我乃大西国王,八大王驾前护国老神仙门下弟子王仁兴,本来你既破我禁制,便该立刻宰了以泄我愤,不过你既自称将军,一定是明朝的官儿,那倒不能杀你,只有先带你去见孙可望殿下再说了。” 正说着,韦飞大吼一声,一锥已经打到,那妖人一闪身立即避过,接着把手一抬,一道灰白光直向韦飞右肩头飞去。 孙二公子说声“不好”,连忙掣剑在手迎了上去,已是无及,一根白骨钻心妖钉,正打个正着。 韦飞只觉得,右肩头一凉,半边身子全麻,酸疼入骨,忍不住撒手扔锥倒下去。 妖人一见妖钉得手,更不待慢,用手一指,那道灰白光华又向孙二公子飞来,却好孙二公子手中宝剑向上一迎,两下一接触,只见青光大起,铮的一声,妖钉立被削成两截灰白光华一闪而没。 那妖人不知孙二公子手中那口宝剑原名清宁,得自管岑山中,乃前仙拂云叟所遗炼魔利器,一见妖钉被毁,不由吃了一惊。左肩一摇,又飞出一道暗红色妖剑,向孙二公子扫将过去。 那孙二公子初遇妖人,一见韦飞中了妖钉倒将下去,那妖钉又向自己飞来,挥剑迎敌,原属拼命一试,不想仙剑忽发威力,竟将妖钉打落,胆气转壮,把心一横,又挥宝剑,向那暗红色妖剑迎去。 只听得铮的一响,那道暗红色妖剑似又受伤,倏然退出老远,心下越发有了把握,不待妖剑再飞来,一剑又向妖人扫去。 那妖人万想不到妖师所传邪宝妖剑全敌不过那柄宝剑,不由有点着慌,二次又催剑一挡,猛见妖剑一震,又被挡了回来,这一下竟连真气全被震伤,几乎被那宝剑砍上。 所好孙二公子不识剑术,未能发挥那剑威力,得容辗转,但也看看不支,孙二公子却得理不让人,直逼了上来。 他正想着如能一剑将妖人杀死,自己和韦飞或可有救,忽又见半空中一道乌金色剑光直泻而下,接着又现出一个紫面长髯,高大妖人来,向那先来妖人王仁兴大喝道:“此剑乃拂云老儿遗物,岂是你所能抵敌,还不快将那个倒下的蠢货摄将回去,听我发落,这里的事,我已用晶球照影之法查看明白,无用多言,算全交与我咧!” 说着,一指那道乌金色光华,又向孙二公子扫来。 那王仁兴一见来的正是妖师老神仙张全,连忙答应,一下背起韦飞,在一团惨碧光华笼罩之中,向南方一闪而没。 孙二公子一见韦飞被妖人摄走,心中非常着急,但心恃仙剑在握,方才连破邪宝妖剑均自得手,忙又挥剑迎了上去。 却不知道,那妖师绝非方才妖人可比,那宝剑一着乌金色光华,反震之力极大,几乎脱手飞去,妖光直压下来,不由叫了一声“啊呀”矬了下去。 看看妖剑已到顶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想见百丈金虹垂天而下,直照耀得两眼全睁不开来,那道乌金色光华,倏然一撤,遥闻有人大喝道:“张全,你听清楚了,今天权且便宜你,少停些时自然有人前去寻你。” 再抬头一看,那妖师已经不知去向,眼前却站着一位相貌奇古的老尼看着自己笑道:“二公子受惊了,那妖人已被我惊走,你也该回去咧!” 说着一伸手从袖中掏出一粒丹药来道:“这是一粒安胎灵药,可速携回船上与含芳服下,定有奇效,并大可裨益那未产孩子,你却不必再在此地眈搁了。” 孙二公子连忙接过,又拜谢道:“幸蒙大师救我一命,并承加惠内子,实属感激之至,但不知大师是何法号,还请见示,以便永识不忘。” 那老尼微笑道:“贫尼慧因,了尘是我徒儿,适因从海外仙府,一路巡视而来,不想公子偶为妖人所窘,故而解围,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孙二公子连忙又叩头说:“弟子实在不知师祖法驾到此,还请恕罪,不过我那韦叔已被妖人摄走,存亡未卜,还望慈悲救回来才好。” 慧因笑道:“你那韦叔,此番虽有凶险,却决不至丧命,由他阅历阅历也好,此间既有诸葛一真等人还可应付,他既收他为徒,自不至坐视,可传我语,着他和张纪方、心印等三人,先救沿江一带孑遗,再除成都妖人,要不然,只顾了除魔,这番浩劫愈扩愈大咧,便你夫妇和云儿,也不妨暂缓石屏州之行,襄助这场义举也是绝大功德。” 说罢袍袖一展,金光一闪,便不知去向。 孙二公子又伏地拜了四拜,才起身出了杨老医生大门,径向江岸而来,只苦于路径不熟,虽有暗淡月光,街市上却了无人迹,再加上一片兵灭以后景象,便如进行墟墓中一般。 他好容易才寻到江边那条街上,忽见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向身边落下,一看却是云云,忙道:“云姐既已赶来,想必那两个船伙已经回去,不过韦叔已被妖人摄去啊。” 云云不由大惊道:“那王五杨三,两人逃回去语焉不详,只说你们遇上一个女鬼诉说有妖人作祟而已,既有妖人在此,又将韦叔摄去,那倒说不得只有一拼咧,那妖人现在何地,你能告诉我吗?” 孙二公子忙道:“那妖人早被慧因大师祖惊走了,否则焉容我活着,韦叔虽被摄去,据师祖说虽有凶险却无性命之忧,那位诸葛道长非去救他不可,只是这个时候却到哪里去寻这位道长咧!” 说着,又将慧因大师去魔赠丹留话的经过说了。云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赶快回船为是,含芳妹妹,这个时候,越发腹疼咧。” 第十二章 天灾人祸,刀兵血劫苟余生 两人一齐飞纵到了江下船上,孙二公子先将慧因师太所赐灵丹交与赵玉娥,与含芳服下。 那王杨两伙计一见孙二公子、云云一同来,却不见了韦飞,忙问:“那韦将军咧?” 云云因恐船上各人害怕,先向孙二公子使眼色,接着道:“他因窥探流寇踪迹和妖人下落,已向前面市集去了,说不定明天回来,或许就起早到成都去亦未可知。” 她遣去船上各人去做夜饭,却将韦飞遇险,已入魔掌之事说了,又将慧因大师嘱在沿途救灾的事对昭业也说了,共商行止。 昭业沉吟道:“你韦叔应有一场灾难,我于诸葛道长和那位铜袍道长口中已经猜到一二,既然慧因大师也如此说,倒可略放宽心,不过这灾难的事,却从何下手,单只流寇已不易对付,再加上还有白骨教诸妖人藏在其中,那便更不好办咧。” 云云道:“既是师祖命我们暂缓到石屏州去,必有深意,流寇妖人虽然厉害,她老人家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们力有所不胜,她老人家也决不会教我们在此地先行救这些孑遗灾黎,再说还有狗皮、铜袍两位,既已现身,又有慧因师祖之命,我想他两位决不会坐视,这还怕什么,再说韦叔已被妖人摄去,我们也不能把他扔下来就走呀?” 昭业笑道:“你这丫头怎么没有把话听完,就这样急于武断,别的不说,单只我和你韦叔相交近二十年,彼此全是同患难、共生死的老友,能丢下他就走吗?方才我是说,要救这些孑遗,决不是徒托空言的,在这流寇与妖人的相济为恶之下,如何才能使得他们活下去,只凭我们这有限几人,力量恐怕不够,我正想要用一种什么方法,才能对付,你为什么说出这话来!” 云云不禁脸上一红,半晌不语,孙二公子忙道:“柳叔不必为难,我想事在人为,我们只须设法,先把那已死的埋葬了,免因尸臭再酿瘟疫,再想法把那些未死的,安顿好了,让他们能自食其力,不再为流寇妖人毒害,便算第一步已经做到了,今日天色已晚,自不宜再上岸去,只等明天,不妨仍请云姐,再行在空中查察一下,只百里以内没有流寇踪迹,便可先从这临江集做起,那妖人虽然来往神速,形如鬼物,但今日一见慧因大师出面,便连忙逃走不迭,料想在短时间之内也决不敢再来,如果诸葛、铜袍两位道长能再现身,容我等代达慧因师祖之意,那对妖人流寇便全不足虑了。” 昭业点头道:“这也只能依贤侄的话,先行试一下,明日如能查出这附近并无流寇踪迹,容我们把这些孑遗先聚集个几百人,再能寻到些粮米,便好办了。” 云云笑道:“爹爹,你老人家,打算在此地招军买马,和流寇打仗吗?” 昭业正色道:“既打算救人,虽不一定招军买马,但是一定要救人救彻,让他们自己有抵挡流寇的力量才行,要不然,我们不能老在此地,只救得一时,又有什么用,再说,我们南来不也就有如集一批忠贞之士,以谋大计之意吗?这些幸存孑遗,全是百死余生,谁不想舍命保命替死者报仇,只要运用得法,便是一支劲旅,如能成功,又岂止教他们抵御流寇而已。” 孙二公子不由拊掌道:“柳叔真是有心人,这样一打算,果然一举两得,真能如此,那也不枉我夫妇从高阳南下一场,只是道途多阻,却不知各地勤王义师如何了,否则能稍加联络,那便更好咧。” 云云闻言忙道:“既如此说,那我也高兴,只等天色一亮,便先就空中向附近再查一下,如无流寇,含芳妹妹,再能将胎安住,便不妨全先上岸去看看,着手做事咧。” 昭业大笑道:“云儿你真是孩子气,这事决非一蹴可就,却不是忙的事咧。” 说话间,船上大嫂巳将夜饭送上.众人围坐共饭,只留玉娥守着含芳,连赵定国也一齐吃了饭。 那含芳自服慧因大师灵丹,不多时,胎便安定,腹痛顿止。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才黎明,云云匆匆梳洗之后,便纵剑飞行,在沿江上下绕了一个大圈子,一看数十里之内,并不见流寇旗帜,也无人马驻扎之状,连忙上船,和昭业说了。 众人略进饭食之后,便将救灾之意和船上各人说明,只留含芳赵定国夫妇守船,昭业父女和孙二公子,仍然带了王杨两个船伙,一齐上岸。 时当晨曦初上,却好又是一个晴天,两个伙计,因在青天白日之下,胆也壮多了,因为昨日所见孙老板是一个活人,便仍向那间油米店而来。 才到店门外,便见那店后人影一闪,孙二公子连忙高声道:“孙老板,你别害怕,快出来,如今我们又在附近查过,流寇已经去远咧。” 说着,店后探身出来一人,却非昨日所见的孙老板,乃是一个头戴瓦楞帽,身穿青布直缀的少年后生,一见众人忙道:“真的那些强盗已经去远了吗?众位客官却要说真话咧,前几天,我们便是上了这个当,一听他们已走,才打算动手埋死的,救活的,谁知一个转身,他们又全回来,埋的没有能埋,救的没能救,空又死了好多人,要不然,我这姑母和两位表姊表妹,还不至被那些狗强盗从夹墙里搜出来咧。” 王五一看,认得是孙老板的内侄黄小四,忙道:“小四哥,你放心,我们这位小姐便是活神仙,她已在空中查点过了,这几十里地内,已经没有流寇咧,人家为了这个,昨晚还派了一位韦将军,一路哨探出去,焉有说谎之理,如今我们这位孙公子,柳老爷,便是专为救人来的,你们还不快把没死的全叫出来吗?” 那黄小四,原是店中伙计之一,也认得王杨二人,又听孙老板说过,昨晚二人曾引客前来买东西,料定不假,连忙进去将孙老板扯了出来道:“姑父你老人家快出来,如今流寇真的走了,现在已有神仙下降来救我们咧,你还不求求这几位神仙,保佑大家逃过这场大劫数吗?” 那孙老板闻言,也不管好歹竟自跪将下来,大哭道:“神仙爷,昨夜原来是你老人家来点化我的,只可惜你老人家来得太迟,我一家全死光咧。” 孙二公子连忙扶着道:“孙老板,你不要听那伙计胡说,我们并非神仙,不过打算救人倒是真的,你快起来,趁这流寇已经去远,先把这市集上,没有死的人全找来,我们有话说。” 孙老板闻言,泪眼模糊的,先将众人一看,虽然老少男女各异,又各佩刀剑,却看不出神仙模样来,正在惶惑,那王五却在他耳边说道:“孙老板,自古道,真人决不露相,那位小姐,昨晚和今天早上,我全亲眼看见她飞上天去转了一圈才回来,不是活神仙是什么,他们既说想救人,一定有办法,千万不要当面错过才好。” 这一来,又将孙老板和小四全说信了,连忙又一齐跪下叩了一个头说道:“既如此说,我们马上就找人去,这个临江集,能遇着活神仙没有死的算是命长咧。”说着,便携了黄小四含着两泡眼泪奔了出去。 昭业父女和孙二公子再到后进一看,只见昨晚死尸,女的全用被单盖了,男的却仍旧倒在院落里,不禁嗟叹不巳。 那孙老板和黄小四二人一出店门,便高声喊道:“现在那些狗强盗都已去远了,诸位藏着的乡亲们还不赶快出来,如今我们集上来了神仙搭救我们咧。” 这沿途一嚷,所有未死的人,只一听见全奔了出来,一问情形,便都向孙家油米店奔去,一会儿,但聚集了二三十个,士农工商,男女老少全有。 昭业灵机一动,不但不否认自己三人不是神仙,并且在云云耳畔悄悄的说了两句,云云含笑领命,立刻当着众人纵剑直上青冥,那道白虹也似的剑光,在全镇上,慢慢的绕了一周,方才飞转落下来。 这一来,这些百死余生的孑遗灾黎,不由更深信不疑伏地膜拜不已,人也越聚越多,渐渐那座店房已经容纳不下。 孙老板和黄小四虽已回来,那来的人,却又有出去呼亲觅友的,一霎时,便聚了百余人,昭业这才和孙老板说,教他找出两个年高德劭,在乡里有声望的人来。 孙老板惨然道:“神仙爷,这可难咧,那批狗盗一来,便将地方当事,和稍具声望的人全杀光,如今还到哪里去找,你老人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照做就行咧!” 昭业忙道:“现在这镇上,流寇既去,可速不分彼此,先将已死的埋葬下去,不要延宕,另外分出一批人来再将全镇剩下的粮食查一查看有多少,已成无主的全聚在一处,有主的,仍由各人自行收贮,这两件事,务必赶快做好,此外可在今晚之前,将全集幸存人数也查一查,到船上去告诉我,然后再商量一个救护未死诸人的办法,只大家肯群策群力,我自有法,保得各人不死,那流寇也不敢再来。” 孙老板运声答应,那站得靠近的,立刻全拜在地,声称:“愿听神仙吩咐。” 昭业说完之后,更不多言,便催云云、孙二公子和两个伙计回船。 孙二公于笑道:“柳叔这神道设教的法子极好,要不然,这集上孑遗灾黎已被流寇吓破了胆,你想大家出来做事却不易人心一致咧,这样一来,信心便要好得多呢。” 昭业摇头道:“这个法子也是有利有弊,得失参半,虽然一时可以坚定各人信念,但是邪正却不相容,也许会因此招致魔道中人前来寻觅亦未可知,云儿剑术虽成,功力尚差,如果引来强敌也着实可虑喇。” 云云笑道:“女儿功力虽然有限,但是师祖既令救人必不坐视,那狗皮、铜袍两位,既已前知韦叔有难,更必相助无疑,你老人家还想他做什么?再说,含芳妹妹服下那灵丹之后,胎气一安,虽不便厮杀,但她那太白神针,和燕尾梭,也未始不可从旁协助一二,这是救灾弭劫的事,如果你要能策万全,那便无法下手了。” 说着果见含芳用黑纱包着头,扶着赵玉娥,从后舱走出,向昭业道:“柳伯请放心,侄女病已好了,如非强敌,多少还可以抵挡一阵,只是我太缘悭福薄,狗皮、铜袍两位之来,固然没有能遇上,便连师祖也未能当面拜谒,要不然,她老人家随身携有信香,只能要上几枝,遇急难,便不难求咧!” 柳昭业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这等大意,这胎气闪动,非同小可,虽经慧因大师灵丹安住,却受不得风着不得力,你为什么才稍为好一点,便走了出来。” 含芳脸上一红道:“侄女知道,不过师祖所赐灵丹,功能起死回生,决非常药可比,如今已经无碍咧。” 昭业道:“虽然如此,却仍须仔细,须知你太公阖门殉国,只剩你们这一条根芽咧!” 接着云云和孙二公子也一力相劝,才重又由赵玉娥扶了进去。 昭业因恐流寇突然来袭,又命云云将剑光敛至极细,飞向空中巡逻,免为所乘,又害这些孑遗灾黎遭劫。 云云领命,又就船头纵剑飞向太空,将剑光隐去,先在附近数十里之内,环绕了一个圈子,只见沿江若干村落,大半杳无人烟,有的较小村落,已经烧成一片白地,有的残尸未埋,时有饥鹰争食,其伤心惨目,简直不可名状。 她试再把圈子放大一些,一直到离开成都不远,才见有流寇旗帜,人马逡行,但虽系名城,仍少商贾来往,便近郊村落,也似居民不多。 她正在空中嗟叹着,忽然一阵腥风吹来,秽臭之气触鼻欲呕,慌得她,连忙飞向云层之上,绕避过那阵臭味。 再向下一看,只见那阵猩风之中挟着点点猩红,竟下了一场血雨,接着日暗无光,愁云惨淡,渐渐天地昏瞑,云层之下,时有绿光闪动,心知下面必有妖人发动左道阵法。 她哪敢久留,正待催剑回船,忽听耳边娇喝道:“你这妮子,怎么也打算来凑热闹,下面妖人正在祭炼聚阴大阵,只一发觉上空有人,你便不用打算走呢!” 一声喝罢之后,倏觉那道剑光,似已被人催着,硬似陨星一样,直向临江集一路飞回,欲待相问,却若其速如电,连气全喘不过来,瞬息之间,已到泊船江岸,更不容由主直泻而下,一下落在船头上,才算定住。 云云忽听身后大笑道:“可笑那狗皮道士,既想和魔崽子见个高下,又想救灾弭劫,百忙中还要收徒,却忘记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如非我来得正是时候,岂非又要误事。” 再掉头一看,却是一个白衣道姑,只生得秋水为神,梅花作骨,珊珊的立在船头上,便似琼岛飞仙,偶降人间一样,不由大惊,连忙拜伏在舱口道:“弟子入门不久,又不常侍家师,以致各位前辈仙侠,均少识面,幸蒙指迷,送回此地,感激不尽,还请先示法号,才好称呼,免致失礼。” 那白衣道姑正待搀扶,忽闻“汪”的一声狗叫,狗皮道士已从空中落下,高兴道:“师妹来得好,目前我正因这场劫数太大,这一带妖人又越聚越多,简直无法下手,偏偏那位小和尚又去海外仙府末回,这里能手不多,只忙了我个手慌脚乱,你能稍留些时,那便好得多咧!” 那道姑一面扶着云云上下看着,一面笑道:“既然这等忙法,谁教你又赶着要收徒弟,我如今也有事在身,却实在无法多留咧。” 说罢又向云云道:“无怪了尘大师姐说你骨格不错,果然有点意思,只是作事应该胆大心细才好,适才那聚阴妖阵,岂是你这孩子可以窥探得的,如非遇着我,那就太险了。” 接着又道:“我名唐蕙,你曾听你师父说过吗?” 云云连忙又跪拜下去道:“原来是唐师叔到此,那就无怪有这高法力了。” 她接着又向狗皮道士施了一礼道:“弟子并非大胆,敢向妖阵窥探,实因师祖有命,在此救护这些灾黎,家父惟恐流寇妖人来袭,才命我在空中了望查察,却想不到去得稍远,适逢妖阵发动,所以连忙翻向云层之上,又幸师叔经过,带了回来,否则便难说咧。” 顿了顿问道:“诸葛师叔,知道我那韦叔已被妖人摄去了吗?” 唐蕙闻言,忙道:“你在哪里遇着师祖来,她老人家对你曾留有什么话吗?” 云云道:“说来话长,两位师叔且请舱中稍坐,容家父和同行各人拜见,弟子再为禀明如何!” 话未说完,昭业和孙二公子连后舱的含芳和赵定国夫妇也一齐迎了出来,一同肃客入舱,一见礼之后,云云才将连日经过呈明。 狗皮道士笑道:“那黑狗熊虽被妖人摄去,决无大害,等他稍应此劫,我自当救他回来。不过慧因大师,既然命先救灾蔡,这事人少了却做不来,风声一出,流寇妖人也必前来生事,只凭我和那铜袍牛鼻子,委实不免顾此失彼,这却如何是好咧?” 说着故意斜着眼,看着唐蕙又笑道:“你的差事不一定太忙,就不能稍留十朝半月,等此间办出一个头绪来再去吗?” 唐蕙摇头道:“各人自有专责,此间实也无须我来相助,否则我那恩师早应传话在此待命了,不过我虽不能帮你的忙,却已替你找下一个帮手,用他来对付那老神仙再好没有,如果小和尚在这几天以内再能赶回来,便更不怕这几个魔崽子飞上天去了。” 说罢又向云云、含芳笑道:“我这人向不客套,不过你两个,既系大师姐门下,又是初次相见,多少应该薄有所赠,且每人送你们一件小玩艺,聊见面之礼如何!” 说着取出一对小玉环,每人分赠一双道:“此名两仪度厄双环,虽然制敌不足,护身却有余,如果双环合璧,寻常邪实妖气决难侵入。” 说着又密传了用法,便起身告辞,又向狗皮道士道声珍重,把手一抬,便化一道白光冲天而去。 狗皮道士等唐蕙去后,又问昭业救灾情形,昭业正在说着早晨上岸查看经过,忽然那船伙杨三从船头走进道:“禀柳老爷,那孙老板带了四五个人来咧!” 接着便见孙老板带着两个精悍少年,和三个老头儿,一同走进舱来,扑地便拜道:“神仙爷爷,我们仅这半天工夫,已经把各处的尸首埋了一大半,一共有八、九百具,活人也查点过了,现在查出来的,合计男女老少五百二十三人,粮食倒存有一千四、五百斤,不过还有若干深院内宅尚未查明,天色已经不早,又闻得集上现有妖人暗藏着,实在不敢再查下去,一切还望作主才好。” 昭业道:“你怎么会知道集上暗藏有妖人咧?” 孙老板指着身边一个白须老者道:“我决不敢说谎,来骗神仙爷,你只问这位唐老相公便知道咧!” 说着,猛一掉头,忽然看见狗皮道士活像一只大狗人立着,不由惊得叫起来道:“不好了,那妖怪已经站在你身边咧!” 云云连忙娇喝道:“休得胡说,这乃是我的诸葛师叔,你既是本地人,就算没有见过他老人家,难道连他老人家在巴州白鹤观降魔救人的事,全没有听说过吗?” 孙老板和那来的几个老者一齐失惊道:“这位果真是巴州白鹤观的诸葛真人吗?那就不怕这些邪魔左道咧!” 说着,又叩头不已,狗皮道士哈哈大笑道:“贫道向来是以这身狗皮为记,绝错不了,也从来无人敢于假冒,焉有不真之理?” 说着扶起众人又笑道:“这集上既有妖人暗藏着,那便算是我的买卖来了,你们只管告诉我,包管手到擒来,我也许要在你们这临江集住上些时,以便设法保全这一方难民咧。” 众人闻言,越发叩头如捣蒜,有两位老者念起佛来。 那唐老相公道:“老朽向在本集教读为生,今年承张大户之邀,命老朽教他两个女儿,新春开学以来,宾东相处倒也非常融洽,前些时流寇来时,老朽和一婢一仆避入夹墙幸得无恙。那些强盗来了以后,又扬言只杀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为民除害,决不伤害善良百姓,居然出示安民,老朽才携了婢仆出来,谁知他把人全骗了出来,却杀人报功,男割左耳女割右耳,去向八大王缴纳。这一来,集上居民约十损七八,最可惨的是童男童女,全生取心肝脑髓和男阴女私,却不知作何用途,闹得遍地全是血迹和残骸碎肢,他却预先掳好了一批人,将街上的尸首全抛下了江,那宅内遗尸便置之不问,到末了又将这些抬尸首的一齐割下耳朵也推下江去,这才离开集上。 “和老朽留下的一婢一仆,全送了性命,只老朽命长幸而逃得快,仍藏夹墙之中,又得免于难,但流寇时去时来,老朽只有伏在夹墙内度命直到今早,闻得有人各处叫喝,流寇已去,活神仙下降本集,清查幸存活口,掩埋各宅死尸,才敢出来帮着集上诸人,料理各事,但因年力衰迈,撑持不了好久,累了大半天精力不济。适才回去,打算稍为歇一会,谁知才进张宅,便见几点绿火,便似极大流萤一般飞落厅上,老朽深知流寇中,常有妖人作怪,连忙藏身在一堆假山洞中,忽见厅上竟现出一大蓬绿光,光中笼着两个妖人,竟是一男一女。 那女妖人说:‘如今八大王急于要一万只小脚,造那金莲宝塔,却到哪里去找,你说这集上女尸甚多,不妨截取销差,为何现在一个不见呢?’男的却说:‘我才离开这里一天,只被我和各位师兄弟采尽元阴而死的少女就有好几十,十有八九全是小脚,但不知现在为何全不见了,也许这集上还藏活人全抬去埋了亦未可知,适才你不看见街上有好多人,抬着门板,提着铁锹和破土之物吗?’女的又说:‘那我们空来一道只好回去,再想别的法销差咧!’说完之后,他们便一齐向上房而去,我等那二妖人穿过大厅之后,才敢出来,寻着这位孙老板来到此地报信,还望各位大仙和诸葛真人,救人救彻底才好,要不然,那妖人一寻着我们全是死数咧。” 另外一个少年也说:“我是从成都逃下来的,那八大王确实是因为害了几天病,对天允下一个心愿,要造一座金莲宝塔还愿,起先人全不知这金莲宝塔如何造法,谁知他却责令部下,在三天之内,要缴一万只小脚,堆成一座宝塔。” “那些部下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既奉了八大王的将令,还有什么客气,只看见小脚女人便捉住砍下双足去凑数销差。可怜这一带的女人,向来就好缠个小脚,不但非三金寸莲不可,而且有的女人,还把木底镂空,安上檀香末和宫粉,一走一朵白莲瓣印子,讲究个人虽过去,仍留香艳体之迹,如今却平白遭了浩劫,连躲的地方全没有,这却是一点不假咧!” 狗皮道士道:“既如此说,便请将那张大户住宅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待我先把这两个小魔崽子料理了再说。” 那唐老相公走出舱外,把手向江岸上一指道:“老朽那东翁住宅,最易识辨,各位大仙和真人请看,便是镇东那座高楼下面咧!” 狗皮道士略一注目,掉头向云云道:“此地既有妖人,却大意不得,这船上,只你略通剑术,我去之后,可小心守护,如有妖人前来侵犯,速将天蜈珠发出,我见红光,必定赶来援助,不必惊慌。” 说着,汪的一声狗叫,一道金光,直上太空,径向所指高楼泻下,集上诸人自是又惊又喜不提。 那狗皮道士,纵剑直向那座楼房落下之后,一看却是一座极大宅院,前后五七进房厘,还有厢房跨院,竟然未遭兵火,仍然完好如故,但不知那男女两个妖人,现在哪一间房里。 因恐剑光强烈将人惊走,连忙将剑光向楼下一看,只见东边房间,透出一片粉红色光华,正是白骨教手下的桃花媚仙障,心知二妖人必在室内。 如系常人,决难听见内面说话,狗皮道士却因近三十年来,功力大进,已经学会天视谛听之法,先试行法一听,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口音浪笑道:“你这厮真会假公济私,掌院祖师爷命你出来,是教你到这里来缠我的吗?这些时你把这一带的鲜花采够咧,又打算换换口味是不是?对不起你既想暗算我,连老娘的元阴也想夺取起来,我不教你把这些时所采的真阴全送给我,也不算是鬼母娘娘座前的弟子。只照你亲口说的这几天,已经弄死二、三十个小姑娘咧,你还不该死吗?” 微闻那男的大笑道:“你别吹着玩,我红孩儿马啸天,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不用说你,不错,这几天我是弄死了二、三十个女人,你不也尽量找人家那些男孩子的晦气吗?那成都浣花溪黄乡绅的孩子,你不是活生生的一下子就吸尽元阳,到末了连人家的脑子心肝全放不过,也吃下肚去吗?这不比我更凶更狠。” 狗皮道士一听,这两个妖人竟如此残忍,不由大怒,正待动手,猛听那女的呻吟一下道:“这也算是心狠?我因爱那孩子不过,他死了也白白埋掉,才将他脑子心肝一齐吃到肚里,生魂也收在身边,不比你们完了一扔要好得多吗?” 男的哈哈大笑道:“原来你爱男人是这等爱法,那就无怪我们掌院这次唆使八大王造这金莲宝塔,借这五千个小脚妇女的生魂去炼聚阴大阵,弄得腥风血雨吹满成都还算是一场功德了。” 狗皮道士猛然想起,那红孩儿马啸天正是白鹤观漏网的执法司,但不知那女妖人是谁。 再一听那八大王要用小脚来造宝塔,竟是白骨教下妖人出的主意,更忍不住大震,穿窗而入。 接着大喝道:“无耻妖人胆敢漏网之后,怙恶不悛,又在此地害人,还不与我滚出来受死吗?” 那神雷一震之后,女妖人所布桃花媚仙障一闪而没,房中立成黑漆一团,房外五行真气所发光华,却如五色月华一样,奇光直射,令人不可逼视。 那二妖人猛然一惊,立刻打算夺路出来,忽见外面奇光耀目,心知来了强敌。 红孩儿马啸天连忙翻身下了床,飞起一道乌金色光华,向窗外冲来,无如被狗皮道士那蓬五行真气封闭着,一连冲了两次,却冲不出来,不由有点着急。 那女妖却娇笑道:“你忙什么,人家既敢公然叫阵,也许多少有点鬼门道,你把衣服穿好了,再瞧我的如何?” 说着,倏见房中又起了一幢惨碧光华,绿沉沉的,便如一幢火一般,现出无数憧憧鬼影,一个个全向窗外扑来。 狗皮道士方将五行真气一紧,逼入房中,打算先将两个妖人围聚,裹了出来,猛见眼前绿光一闪,那院落里,又冒上一幢绿火,中间裹着一男一女两个妖人。 男的短小精悍,便似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般,长发披肩,一身大红战衣战裙,下面赤足芒鞋,正是那红孩儿马啸天,女的却一身紫衣,生得妖媚异常,也似乎极为面善,却记不起是谁来。 他连忙先将五行真气护住身子,一面放出雄精剑,一道金黄光华直扫了过去大喝道:“大胆妖人,还不束手受缚,听候发落。” 那女妖人却格格连笑道:“你别发威,方才能够把我们困在那房里吗?你虽已经不认得我,我却知道你是诸葛钊,为什么好好人不做,却披上这一身狗皮?老实说,如今我们该算一算那本旧账咧,你无故夺去我们川东道院已是该死,还敢到处与我白骨教下弟子作对,便你不来,迟早我也要到白鹤观去寻你咧。” 说罢一声冷笑,把手一扬,一道惨碧光华竟将雄精剑敌住,接着樱口一张,喷出一点红星,迎面直向狗皮道士打去。 那点红星乍看不过雀卵大小,光华也不甚强烈,但竟穿过雄精剑光,看看已离狗皮道士护身的五行真气不远。 那狗皮道士一见红星打来,竟能穿过雄精剑光直射当头,心知必是一件厉害邪宝,正待用五行真气迎了上去,猛然想起,近来魔道中人,为了对付正教门下弟子,各女魔头均炼有一种天魔罩体,迷性吸髓之法,本人功力不必太深,那天魔却全由魔头炼就交付,只藏在腹中,一经应敌,喷出一团血块,稍着人身天魔立刻现形,便不将来人庐舍夺来吸个精尽髓干,也必迷失本性,听其摆布。 这类天魔,大抵魔道中遭劫长老和异派旁门散仙被禁元灵炼成,本身法力常较行法之人高出十百倍,除心灵被制甘受驱使而外,其法力十有八九不减生时,所以极易上当。 不由有了戒心,倏将剑光猛一收回,同时将五行真气向上一合,身子反向左侧遁出一大步。 那点红星,来势原极迅速,只因穿透剑光,约略一慢,早被五行真气所化五色奇光上迎个正着,那天魔格的一声厉叫,猛然向后一缩,又被雄精剑兜着一缩,登时现出一个魔影,却被五行真气裹了个定,但是一幢五色流霞,罩着一个张牙露爪的恶魔,在里面上下翻腾不已,却无法出来。 诸葛制心方诧异,暗想这东西连这么厉害的雄精剑光全能穿过,为何这时却反黔驴技穷,倏见那女妖陡然颜色一变,手指那道碧森森的光华,又向自己打末。 他连忙一指雄精剑迎了上去,只听得铮的一声,二宝在空中迎了个正着,那道惨碧光华,虽似不支,向后猛然一退,但并未损伤。 狗皮道士不由心下更觉骇然,暗忖:我这雄精剑寻常妖剑邪宝决难迎敌,近年来自己功力日增,如何反不能将其摧毁是何道理?再向那道光华一看,虽然也作惨碧色,与白骨教下青磷炼成妖剑差不多,但隐泛金星,看去威力甚大,又决非习见邪宝妖剑可比,正在奇怪,待将雄精剑绞了上去。 那女妖人娇喝道:“诸葛钊还不快将九天还我,你真打算找死吗?老实说,我如不看在你师父份上,只这金芒碧灵梭便够你受了。” 狗皮道士闻言,再将那女妖人一看,只见她生得螓首蛾眉圆姿替月,却与昔年初入道时所见武倩儿有点相似,只年纪经轻得多,不由心下一动,大喝道:“你这妖妇,竟敢口出狂言,既有来历,还不快快说出姓名受死吗?” 那女妖格格一笑道:“亏你还是万仓门下,你我还曾有过一面,难道连我这师母也不认得了吗?” 说着,媚眼微扬又道:“说起来,你师徒两个,全是不识抬举的混帐行子,我的容貌已经全改,就算你已经不认识,难道你连我那女儿武倩儿也不记得了吗?” 狗皮道士这才想起前事,猛又大喝道:“你竟是那飞天夜叉武飞云吗?凭你一生所造淫之孽,已是该死万分,我师父当年因为看你自行兵解,似有悔祸之心,所以才未赶尽杀绝,容你元神逃去,既已转劫重生,就该痛悔前非才是,听你适才的话,不但仍与前生无异,并且变本加厉,既遇上我那你就恶贯满盈了。” 说着一指剑光,二次又横扫过去,那女妖人一面催动那金芒碧灵梭挡着,一金一碧两道光华绞在一处,一面笑道:“你别忙,我再告诉你,我自唐家堡兵解之后,一经转生,便被师叔圣母潘涛收在门下,如今道法大成,久已还我本来面目,本来早想去寻你师父,以践昔日之约,无如机缘难遇,一向总是寻不着他,你们住的那个什么子午洞灵阳谷,也不知究竟在什么地方,现在既然遇上你,正好托你带个信给他,就说我已二次出世咧,他如稍念旧情,不妨择地一诉相思之苦,否则,我只要知道他在哪里,也必寻上门去……” 狗皮道土不等说完便大怒道:“你这无耻妖妇,竟敢如此说法,慢说遇上我那恩师饶你不得,便我也决不容你害人。” 说罢,猛将真气一提,剑光暴涨,绞定那金芒碧灵棱,缠得难解难分,那旁立一边的红孩儿,马啸天迭次在各仙侠手下漏网,本已成了惊弓之鸟,见状,连忙一纵妖剑,乘隙逃去。 狗皮道士一见马啸天已逃,那女妖人乃系师门夙孽,决不容再令脱身,乘着剑宝厮缠在一处之际,抖手又是一个太乙神雷向那女妖人打去,只听得雷声一震,正打在武飞云身上,一下只打得霞光四射,人却安然不动。 这一来狗皮道士心下更为骇异,简直猜不着对方究竟有多,大道行来.正在着急,忽听身后哈哈大笑道:“诸葛老弟不必猜疑,这个妖妇只有这点家当,而且全是偷来的东西,她也不能长此卖弄下去,就要还给本主儿咧!倒是这个老魔头却实在可怜,她受人驱使本非自愿,这多年炼魂之苦也受够了,你且将金芒碧灵梭绞住,待我先将这老魔解脱一下,再来助你收那顽艺。” “这两个妖人都是罪在不赦的东西,已经走了一个,你既来了,这一个却不能再放跑了。”说着心印已在一旁现身大笑道:“你放心,该死的决跑不了,不该死的你也留不住,你只不要把那金芒碧灵梭让她带走便行咧。” 那武飞云一见院落中间,忽然金光一闪,现出一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出来,竟是前生所见的心印和尚,又听这等口气,不由大吃一惊。 她原也打算乘机遁走,无如天魔一失,便难回去再见鬼母潘涛,又不舍那金芒碧灵梭,连忙先行一收那天魔。 谁知那一团魔影,只在五行真气之中挣扎,再也收不回来,再定睛一看,原来那五行真气中间却暗藏着薄薄一层极淡金光,已经将天魔裹得紧紧的,连动也不能动,只有作势欲出的份儿。 心知已被心印用佛门心光暗中罩住,情知不妙,再一试收那金芒碧灵梭,又被狗皮道士雄精剑缠绞在一处,一时也无法挣脱。 她正心惊不已,忽听心印大喝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今日遇我心光照体便是解脱之时,你还挣扎做什么。” 那声音便如巨雷一般,只震得屋瓦皆鸣,那魔头在那五行真气和心光双重笼罩之下,忽然猛省哭道:“小禅师,谢你指迷,但我陷溺已探,一切均受魔制,怎么才能脱身咧?” 心印又喝道:“苦海茫茫,回头是岸。只你真能悔悟,便得大自在,谁能制你,既要解脱,还用这副凶顽面目做什么?” 那魔头忽然转悲为喜,合什道:“谢禅师慈悲,我已回头咧。” 说着只听轻雷过处,那幢魔影,忽化青光一泻而下,现出一个白衣少年来,正向心印走近。 第十三章 一念之差,回头是岸离苦海 那武飞云见状,忙又喝道:“王玉林,你已在圣母法坛明誓口血未干,又受我十年心血供养,真打算背叛吗?你可别忘了你那具肉体还被禁在黔灵山中咧!” 那少年大笑道:“我只因一念之差,误坠色界,才遭老魔暗算毁了戒体,以致沦入魔劫,如今幸蒙心印禅师当头棒喝,已悟前因,你们只肯勒住那具臭皮囊,又奈我何?” 说罢,又向心印合掌道:“数甲子不见,不想小禅师功力如此精进,既仗佛力,超出魔劫,此去定当广积善功以赎前衍,恕我先行别过咧!” 心印也合掌笑道:“此事虽仗佛力,但道友一点便透,立地便作大解脱,足证高明,绝非寻常坠劫之士可比,适观道友法体虽然尚在魔法禁制之中,但是元婴凝固,一经脱困,便与生人无异,更见玄妙,如欲修积外功,此刻沿江救人,便是绝大功德,又何必他去,何妨留此稍驻仙踪咧!” 那少年把头一点看了狗皮道士一眼道:“既承小禅师相留敢不如命,但才超魔劫,便与此间诸道友共事使得吗?” 狗皮道士,一见那少年骨秀神清,便如一株玉树临风一般,而且言谈举止无一不飘然绝俗,不由十分投缘,忙道:“此间弭劫祛魔正苦人手不敷,如得道友留此,正所切望,还望不必见疑才好。” 少年笑道:“既如此说,小弟还有些许旧物,容待取来应用,至迟二日必来相聚,后时当再求教。” 说着一道白光冲天而去。 心印一转身又向武飞云道:“你这妖妇,既经转劫,为何始终恶行不改,采补行淫之外,仍以生人脑髓心肝为粮,今日相见,本当除去,为历劫被害冤魂雪恨,但依我法,只有一念善根,均须化渡,姑念你在前生,未入魔道之前,无心之中曾积有功德,只肯回头自偿业报,或可稍留剥腹之机,不过那金芒碧灵神梭,却须留还旧主,也免你再借以为恶,否则我便连你那仗以抗拒神雷的玩艺儿也一齐代原主收回咧!” 武飞云闻言,面色骤变,略一沉吟,冷笑一声道:“我既已被破去,何惜一宝,但借你二人之手代还原主也好,不过我还有一项心愿,你两个能答应吗?” 心印大笑道:“你那心愿我早已明白,不说也行,不过你想如愿,却非痛改前非,先将这两生宿孽偿清不可,否则,即使我们能替你把话传到也是枉然。” 接着又一抚脑后,那片极淡心光,忽然大明,向武飞云一照,又大喝道:“你只一念嗔痴,已积无限恶因,还打算怎样?” 那武飞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弃了金芒碧灵梭,化一道绿火而去。心印把手一招,那道碧森森的光华便落在手上。 狗皮道士一看,却是一个五寸来长的梭形东西,通体深碧色,却泛着无数极细金芒,非金非石制作极古,不由笑道:“我真想不到,这样一个妖妇,却有如此奇珍,如非师兄赶到,也许真要丢人咧,但不知宝主何人,能见告吗?” 心印大笑道:“此乃罗浮三宝之一,原系万年老梅阴沉地底,借地水风火淬炼而成,名为金芒青灵神棱,所以五金水火皆不能伤,它在前主人葳蕤仙子手里,原曾威震群魔,名噪一时,只因斩杀过多,不但仙子遭劫,重坠轮回,便这宝物也被这妖妇得去又仗以为恶,以致金芒尽敛,光华亦转惨碧,足证杀孽一开,什么全免不了劫数咧。” 狗皮道士笑道:“你说了半天,这宝主人到底是谁咧,难道那葳蕤仙子迄今仍潜人间吗?” 心印大笑道:“她岂止尚滞人间,也许还与老弟略有瓜葛咧。” 狗皮道士不由一怔道:“别开顽笑,怎么这宝主人会与我有瓜葛起来。” 心印笑道:“这些时,我已忙得手慌脚乱,那有这闲工夫和你开顽笑,你这狗皮道士自己也不想想着,三生绮障,爱妻情侣闹了个全,沾亲带故要有多少人,要叙上点瓜葛,那还不太容易了,这事少时便知,此刻我不须细说咧,我知你已大开山门,要想收徒弟,但一个已被妖人摄去,一个尚在江边船上,还不赶回船上去看看,真要再被人家顺手牵羊带走,那便又须大费手脚咧!” 狗皮道士一听语气,知道心印已具六通,每事必能前知,既如此说,那船上也许又生什么事故,忙道:“这且不说,师兄既来了,还请同到船上稍坐,此地决非谈话之所,慧因大师适才还有法谕,着我等在此救灾弭劫咧!” 心印笑道:“我早知道了,如非为了此事还不来咧,既然如此,快走吧,你看,那边江边上是什么。” 狗皮道士纵剑抬头一看,只见那泊船的江边上,已经笼罩了一大片灰黑色烟雾,但那烟雾之中,却现出一团红光,有时冲雾而上,有时又被那灰黑色烟雾笼罩着,此起彼落,似乎互有消长。 隐约之间,又复见一两道剑宝之光,也在烟雾之内上下翻腾着,显然已经来了妖人,和云云、含芳等人在争持着。 他连忙说声:“不好”,一催雄精剑光,金虹起处,直向江边飞去。 才到江边上空,便听见那灰黑色烟雾之中,一个妖人像狼嗥一样喝道:“凭你们这两个小妞儿,这点微末道行,要想抗拒你祖师爷那还早,是识趣的,还不趁此收起剑光和那粒宝珠,陪你祖师爷回去,包你两个受用,否则,这一船老少,就要玉石俱焚了!” 说着,灰黑妖雾越发大盛,那一团红光,巳被逼得缩小了好多,但闻云云娇喝道:“无知妖道,你竟敢仗着邪法害人,少时只诸葛真人一到,你便碎尸万段,形神皆灭了。” 一声喝罢,忽又飞起一红一黑两道光华,转瞬合在一处,结成一幢半黑半红的光幢,在妖雾之中,红光里面,升了起来。 接着又听妖人直着嗓子大喝道:“原来你这两个无知妞儿,仗着有慧因老贼尼的两仪度厄双环,便打算拖延时间,等那狗皮道士来救吗?那便打错了主意咧,老实说,你祖师爷,是爱惜你二人这点生香活色,想留着慢慢的受用,才未下绝手,要不然,只我这九幽玄雾一转金色,你们便全完了。” 狗皮道士闻言不由大怒,那道金虹立刻倒泻而下,直向妖雾之中冲去,那妖雾一着剑光,便如沸汤泼雪一般,随之冲开一个大洞,落在江船前面的沙滩上。 只见云云、含芳站在船头上,已用三四重剑宝之光,护定了那条船,江岸上,却站定了一个身穿白骨教特制黑色道服的妖人,正指着船上在发横。 狗皮道士再细看那妖人时,只见他生得一副狭长脸,皮肤一黑如墨,双眼突出,白多黑少,便像一对琉璃球一般,隆鼻尖嘴颔下还带有几根山羊胡子,看去相貌并不出众,连忙大喝道:“你这妖人,既着如此装束,定是白骨教中妖党无疑,认得大破白鹤观的诸葛一真吗?” 那妖人冷笑道:“你别臭美,白鹤观那一役,如果有我在场,岂能容你那等猖獗,老实说,我九幽尊者,今天找的就是你,你既自投罗网,且尝尝我这九幽玄雾的滋味如何?” 狗皮道士也冷笑一声,一催剑光横扫过去,一面放出一团五行真气将身护住,谁知那道剑光,才横扫过去,接见那妖人双手一扬,近身妖雾,忽转深黑,便似一团浓烟,溅出无数火花,但一下竟未攻入,那团妖雾反而由黑转亮,渐发乌金光花,倏然身外五行真气一紧,便似有万钧之力,逼拢前来。 遥听妖人又直着噪音叫道:“狗皮道士,你再不降伏,我这九幽玄雾所化煞光,只一合拢,你便化为肉泥了!” 狗皮道士把双手一搓,那太乙神雷,便似雨点一般,连珠也似的打去,一霎时,金光闪耀,雷声隆隆,直欲震撼天地,那道剑光也随之暴涨,便似一条垂天金虹在那妖雾所化煞光之中,上下飞腾向前攻去。 那妖人原也是白骨教中十三尊者之一,所炼九幽玄雾,虽由地底罡煞疑聚而成,但又暗藏西方庚金精英,虚实参半,与普通魔教所炼邪雾妖光不同,平日颇极自负,虽闻狗皮道土之名,却不知道功力如此深湛,几与正教知名长老相去无几,不由也自一惊,连忙也将妖雾威力全部发出,那灰黑色烟雾,登时化乌金煞光,并隐泛银星,压力更外加重。 狗皮道士所发太乙神雷,声音渐低,剑光也不似以前活跃,那九幽尊者,方又在大叫:“狗皮道士,你已死在目前,还敢发威吗?我这西方太白金气,岂是你太乙神雷和五金所炼剑光所可破得,少时便连人带宝一齐铰碎了。” 猛听狗皮道士大喝道:“魔崽子,你上当咧,且慢妄发狂言,你再看我这一手如何!” 一言甫毕,只见雄精剑光猛然一收,太乙神雷也不再发,那身边五行真气,陡化五色流霞向外一推,才和身外煞光银星一接触,忽然红光一闪,凭空泛起一片烛天烈焰,轰的一声大震,那无边煞光千万银星,全皆烧着,一阵焦臭腥秽之气,触鼻欲呕,半空中又露出一丸冷月几点疏星出来。 那九幽尊者一见生平仗以成名的至宝,一下毁得一点不剩,心知不妙,方待遁走,倏又听见身后有人大笑道:“焦野驴,你且慢走,我小和尚平生虽然从不打落水狗,但你那老婆既将我一个未来的师侄摄走,便说不得要留下你来,当一个人质,准备走马换将咧。” 说着,只见一道极淡金光,随声当头罩下,再想逃走已是无及,狗皮道士回头一看,却是心印已用心光将那妖人制住,不禁笑道:“方才累得我出了一身臭汗,你却袖手旁观,如今又来赶现成的,你如早点出手不更好吗?” 心印也笑道:“我如出手太早,怎能看出你这二三十年的功力来,今天总算让我小开眼界咧。” 狗皮道土把头一摇,便向船上走去,只见云云和含芳也将宝剑收起,迎着道:“师叔委实功力惊人,只可惜又迟来一步,那位赵相公已被一个女妖人摄去咧。” 接着孙二公子、柳昭业、还有赵定国之妻玉娥和孙老板,以及临江集来的父老子弟,船上伙计一齐全从舱中出来。 狗皮道土一问情形,原来自从他纵剑飞上岸去之后,云云因为奉命守护那条船,心恐妖人乘虚来犯,便请众人全在舱中坐定,自己守在船头上,半晌之后,忽见狗皮道士去处,妖光大起,连忙手挽剑囊,更外留神,以防不测。 这时黄昏已过,正是月光欲上时分,忽见江面上,飘来一朵极大红莲,看去便如车轮一般,在夜色迷茫之中,那莲花中间,却发出一片粉红色光华,掩映得那朵莲花,分外鲜艳欲滴,直向船边流下,隐约还闻有管弦之声,越来越近。 她看看已到船边,不禁心中大诧,因恐妖人幻化前来作祟,更加注目而视,准备一有动静,立发珠光报警,一面应敌。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偏偏那赵定国,正在后艄,用木桶取水,探出了半个身子,一见那朵红莲,不由放下木桶多看了一眼。 他正招呼舱中诸人,看这稀罕,猛见莲瓣忽张,那花蕊中间,奇光眩目,便似一盏极大粉红灯彩,中间却坐着一个赤身少女,一个黑衣道人,正更加惊异。 那少女猛一抬头,一眼看见赵定国,立刻回眸一笑,抬起一条粉光纤细、玉藕一般的玉臂,把手一招,赵定国身不由已,像断线风筝直蹿出去,一下也落在莲瓣之中。 那赤身少女又纤手向船头一指,对那黑衣道人道:“今晚算是造化,我已找到一个橡样的人,用不着你再伺候了,那船头上还站着一个小妞儿,你不会也找乐儿去吗?” 那黑衣道人一笑,便腾身而起,在一团灰黑色烟雾笼罩之下,直向船头而来。 这原是极快的事,云云一见赵定国已被摄走,那男妖人又奔自己而来,不由大骇,连忙一拍剑囊,一道白光,直向那妖人扫去,一面掏出天蜈珠,依法绷开囊口,发出一片红光直冲霄汉。 那赤身少女自黑衣道人纵起,便格格一笑,纤手一挥,那朵红莲立沉水底,去得无影无踪,并未看见云云珠剑之光。 男妖人因为遥看云云亭亭玉立,竟是一个绝色美人,虽然身佩剑囊却未留意,只瞪起一双白眼,飞纵而上,满想手到擒来,一见剑光出手,才知对方乃是正教门下。 他一怔之下,再看那天蜈珠,发出烛天红,竟是缡珠岛赤城山庄,干天离火真人东方旭初宗派,不由更加吃惊。 连忙一纵妖雾,避天剑光直向江岸飞去,等在江边落下,仔细再一看,见云云功力不太深,剑宝也未能发挥全力,更不见船上另外有人出来,料定虽是正教门人,一定是新收弟子,自己如果凭那九幽玄雾,或可连人带宝摄走。 他色心与贪心并起,连忙大喝道:“我乃白骨教下九幽尊者,焦野驴祖师,你这小妞儿,既通剑术,是谁门下竟敢公然犯上,还不赶快说出姓名来历,听候发落吗?” 云云一见,也娇喝道:“大胆妖人,竟敢在我面前弄鬼,将人摄走,我乃了尘师太门下弟子柳云云,你如不赶快着那女妖,速将摄去的赵相公送回,就莫怪你姑奶奶将你立毙剑下了。” 九幽尊者大笑道:“了尘贼尼我且不惧,何况你是她新收弟子,还不赶快随我回去,祖师爷或可饶你一命,否则便难轻恕咧。” 说罢,把手一抬,那灰黑烟雾当头罩下,心中满以为这样初出道的弟子,一定可以连人带宝摄走,谁知那道珠光上冲力量极大,九幽妖雾,一时竟压不下去,有时反被冲起老高,又从空中垂折下来,将那只船四周护定,不用说身,连船也不能近。 云云看出珠光妙用,虽不能完全发挥,却知可以和妖人支持一时,忙又一指剑光向妖人逼出,虽也未能得手,但那妖雾也奈何她不得,只相持不下,九幽尊者不禁大怒,连忙将行法一催,妖雾颜色渐变,四周压力更大,那珠光渐形不支,慢慢缩紧。 这时,含芳人在舱中,却全神都贯注在外面,一见形势不好,连忙赶出舱门也立向船头,向云云道:“姐姐,你那两仪度厄双环还不取出应用,更待何时?” 九幽尊者一见舱中又奔出一个绝俊少妇,心中更喜,忙又将妖雾一紧,方在口出秽言相逼,却不料,那前见少女与后来少妇,又飞起一黑一红两道宝光,竟是昔年慧因大师的两仪度厄双环。 他口里虽然说着便宜话,也暗自惊心不已,但势成骑虎,已经落不了台,正待将妖雾发挥全力,却不料狗皮道士和心印先后赶到,破了妖雾,将他制住。 狗皮道土听罢,这才知道,心印对一切事故全已前知,再掉头向江岸上一看,那九幽尊者仍被那团心光圈着,便仿佛一个光网笼着一个鬼影一般。仍在挣扎着,那心印已向船上走来,忙高叫道:“果然人已被摄走了,这赵定国却不比韦飞,如论功夫他是手无搏鸡之力的一个书生,更丝毫未闻至道,那女妖又是一个极凶淫狡诈的角色,虽然他应该有此一劫,不至丧命,万一一个把持不住,坠入邪界,那就难说咧!” 心印大笑道:“你放心,真金决不怕火烧,他如连这一关也闯不过,你还要这样徒弟何用。而且我已弄好一个人质在此,不怕她不乖乖来换,倒是老尼姑的那个高徒,已经中了妖人九幽玄雾迷神邪术,如不从速救治,却着实可虑呢,你怎急其所缓,缓其所急起来?” 狗皮道士一听,方想云云、含芳二人并无异状,怎么会已经中了妖雾迷神之法?猛听被禁江岸上那轮心光之中的九幽尊者,忽然厉声道:“你这贼和尚,倒真识货,那两个妞儿的元神果然已经被我引入幻境咧,你如将我放出,自可大家讲和,我先饶她两个,便那酸丁,只我那山妻尚未用过,也可囫囵还你,否则便只有同归于尽了。” 心印掉头一看哈哈大笑道:“你别不要脸咧,这二人虽然暂时入幻,你能教她们同归于尽吗?至于那被你老婆摄去的人,只你不怕形神皆灭不妨教你老婆把他置之死地,这笔账反正写在你头上,我却不怕你飞上天去咧。” 说罢,人已进舱,先向柳昭业一合掌道:“老菩萨认得贫僧吗?” 昭业虽然久闻心印之名,却从未见过,闻言方待逊谢,忽见心印脑后泛起一团心光,突然向自己一照,倏又一探手。取出一片贝叶微笑道:“老菩萨小谪寰尘才数劫,怎的就昧却本来面目呢?你还记得当年天台山下的淘气小和尚吗?” 昭业被那心光一照,不由一个寒噤,再见那片贝叶,连忙大笑道:“记得,记得。” 接着又合掌,朗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难怪我那恩师不让入门,原来还和老弟有这等一段因缘。” 心印忙又大喝道:“你既仗佛力得悟前因,又绕舌做什么,须知色相皆空,却不容再着尘念咧。” 昭业又合掌道:“说与不说不干老菩萨事,更不干小和尚事,你怎见得便是绕舌咧!” 接着眼前白光一闪,心印又大笑道:“本来一落言铨,便显着相,还是我错了。” 心印微笑收起心光贝叶,只把头一点,舱中各人俱不知他二人说些什么,云云、含芳二人,更呆着脸,坐在船上,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像两尊石像一样,只那临江集上来的诸父老子弟,和玉娥两人,却一齐拜伏在地,请求拯救江岸孑遗灾黎和赵定国性命。 心印先扶起那孙老板和几个老者笑道:“你们放心,我和这位狗皮道士,既伸手管了这场闲事,决不容左道流寇再来害人,你们只管上岸上去,料理埋尸和囤粮的事,便流亡在山中的人,也不妨招呼他们回来。” “我已在你们这临江集四周,布下两重禁制,只见流寇人前来,不拘是谁,但向空大叫一声,心印禅师速来救我,自有妙用,只等你们,将集上遗体埋清,人粮查点清楚,将来我们自有安排,千万不必自相惊扰,只管各安生理,决无祸害。” 那孙老板和来的父老子弟,又千恩万谢,方才从月光下走上岸去,心印又笑向玉娥道: “你也休慌,你那丈夫既是这位狗皮道士的未来徒弟,便我不管,他也必设法救回才免丢人,何况我已将那女妖人的丈夫擒在岸上,只他敢不将你丈夫送回,至多天明必被我这心光炼化,神形皆灭,然后我自会再去找那女妖人算账,有这好的人质,你怕什么?” 说着又道:“倒是这两个,已被九幽妖雾,迷神入幻的人,却大意不得,大家千万不可惊呼叫唤。”说着把手一指,立刻发出一片金霞,将两人罩定。 孙二公子一见云云、含芳在那金霞之中,半点不见动弹,二目紧闭,又不似打坐入定,不由十分忧虑。 他忙向心印施礼道:“禅师法号上下是哪个字,内子和柳世姐人幼,何不略施法力,让她两人醒来,似这样下去,有碍吗?” 昭业大笑道:“这位禅师,便是自号草庵和尚的心印大师,别看他年纪幼,好像个小沙弥一样,其实他已游戏人世十余甲子,历转诸劫咧,如以他的法力,自不难立刻令她两个苏醒,但那样一来,爱之适足以害之,转不如听其自然为佳,这样下去,虽然她两个在这幻境之中,要身历前劫诸般苦恼,但一经猛省,再有小禅师心光慧剑和这片贝叶无字真经,便不难使其尽复前生法力,再遇上这等妖邪左道,便足可自了,如若不然,至少也得潜修一二百年以上,才能重返本来面目,这其间若干因缘,又难了断咧。” 接着又笑了一笑道:“便老贤侄他日也有遇合,但较之小女与侄媳入道难易便判若霄壤了。” 狗皮道士把小眼一眨道:“你这老居士,才得自在,怎么又说是非,无怪小和尚要作当头棒喝不许绕舌了,他日的事,现在提他做什么,你既有这段因缘,还不快为她两人护法吗?这虽幻境,却无殊身受,便有你这老居士小和尚在侧也大意不得咧!” 昭业把头一点,立就舱中盘肆而坐,二目垂帘坐起禅功来,玉娥、孙二公子不敢再问什么,也都躬身而立。 狗皮道士一见又向心印笑道:“此间有师兄和这位老居土,谅不至有他,我还有事,去去就来。” 心印微微颔首,也踱向船头,负手而立道:“你如有事,不妨暂时别过,这里的事算交给我呢!” 狗皮道士汪的一声狗叫,一纵剑光便直向江岸上飞去,也不去管他,那舱中却寂静异常,连船伙和船老大夫妇,全大气也不敢出,只偷眼看着舱中。 自从心印和狗皮道士步出舱外,云云所居中舱,所有灯火全熄,只见一幢极淡金霞,微微闪烁,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云云和含芳二人,自从狗皮道士和心印解围,制住九幽尊者焦野驴之后,都以为妖人既已被擒,又有大援在侧,决无妨碍,所以匆匆一收宝剑,步进舱去,自己也不觉得心身有异,但方将经过一说,便都疲倦异常。 先因二位仙师在旁,心印又系初见,尚在勉强支撑,却不料心身已受魔制,恍惚之间,忽然全都觉得顶门一凉,人已入睡,但一转眼又似一觉已经睡醒。 再睁眼一看,已不是舟中光景,只见风和日丽,满帘花影,仿佛已经换了一个环境。 云云首先惊觉,再一细看,身外却是一座白石楼台,四壁光洁如玉,窗户全洞开着,自己斜凭在一张不知什么树根雕成的短榻上面,鼻中但闻阵阵幽香暗送,非兰非麝,只觉沁人心髀,令人气爽神清,不由非常诧异。 她连忙从榻上站了起来,打算看个究竟,略一低头,忽然觉得身上衣服也改了样,下面是一条白练长裙,足下风头珠履,上身罩着一件水合色经罗道服,腰间玄色丝绦上,剑囊之外,还有一个白玉胡芦,一个冰丝小袋,这一来更加奇怪,不但不知身在何地,便连自己究竟属谁,也自迷离恍惚起来。 等再走到窗前,向帘外看时,只见满山积雪,一天晴日,万树梅花全在雪中开放,便似雪海一般,最妙的是,当窗一株老树,堆满繁花,疏影横斜,当中隆起,又复垂枝下折,映在那须帘外,恰好似一轴古书,全属天然,一毫也不仅人工雕琢,那阵阵幽香,便从窗外送来,不禁看得呆了半晌。 但细细一想,那地方又似日夕游赏之所,只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正在弹身倚窗追忆之中。猛听身后,含芳娇唤道:“姐姐,我们究竟跑到哪里来咧,你知道吗?” 再回头一看,只见含芳云发覆额,双鬓垂髫,一身水红道服,腰下也佩着一口宝剑,分明也是一个散仙模样,不用说,不是嫁后光景,便当年一同在随师学道翳巫闾山也不是这等打扮,惊异之下,不假思索也道:“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我又去问谁咧。” 忽见含芳又姗姗走来,笑道:“不要管他,我觉得这里一切全似曾相识,也许在什么时候曾经来过亦未可知,既是楼房,总应该有扶梯可以下去,我们何不各处游览一番,也许触景生情,能记起来亦末可知。” 云云含笑点头,仿佛记得楼西那麈秋叶式的门外便是扶梯,一个转身,便向西边走去,才走出那庄门,便听见一个尖锐的喉音道:“二位仙子到哪里去,满山梅花全开咧,那山下小亭比这冷香阁有趣,你们是到哪里去吗?” 云云四面一看,却不见有人,猛听那朱红亚字栏杆上面又叫道:“葳蕤仙子,我在这里,你忘记了吗?” 再侧转身子,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白鹦鹉,站在架上叫唤着,云云一见那只鹦鹉,依稀记得那是自己最心爱之物,忙道:“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怎么我全记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咧?” 那鹦鹉跳了一下,头上一团鹅黄长毛倏然张开,偏着头看看二人道:“葳蕤仙子,你怎么连自己住的罗浮山,香雪洞天全忘记了?这就无怪寒云大师说你魔劫将临咧。” 云云不由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原系此山散仙葳蕤仙子伍秋月和表妹葳灵仙子陆玉京,一同修为有年。 只因向来疾恶如仇,自证道以后,即独树罗浮一派,专以斩魔卫道自任,只一遇上妖邪左道,必加诛戮而后快,又因所习兼释道诸宗之长,所挟剑宝更所向无敌,生平树敌甚众,日前适遇神僧寒云大师,曾有杀孽过重,劫数难免之说,所以才封洞忏悔,誓修大乘,以求免劫。 这一想起前因,前生所经,历历如在目前,只又将今生之事完全忘了,再一看那表妹陆玉京时,也似幻梦初醒,相对愕然。 她忙道:“妹妹,这是怎么一会事,我怎么这样糊涂起来,你明白吗?” 那陆玉京也笑道:“我也不明白,不知今天怎么这样糊涂起来,现在经过鹦鹉一叫才如梦初醒,姐姐,你的功力比我要高得多,怎么也和我一样咧?” 那只白鹦鹉又叫道:“二位仙子不用猜想,你们看,外面景致多好,为什么不游赏一番咧?”叫罢,便振翼飞去。 二人再向下面一看,那座楼台,倚崖而筑,快雪初晴,万树梅花齐放,果然一派好景,便相携下楼。 此刻那雪已经积满山径,便庭院之中,也深尺许,最妙的是那一座楼台,上下三层,纯用白石砌成,只栏杆却是朱红的,与那寒梅积雪,却好掩映生辉,偏那崖上有若干老梅.有的竟从崖石上伸出数尺,便似虬龙倒挂旁伸横出,姿态无不入画,这样一来,那座楼台,便无殊深藏梅林之中,又与积雪一色,远远看去,只有红栏在望,疏影横斜,倍见异样精神。 两人方到庭院之中,已觉精神一爽,再看那院落当中,只不过在一带梅林之中,筑了一围尺许白色雕栏,并不碍纵观,更无门户可言。 只东向有两株老树一南一北,虬枝互接,中留一洞,仿佛出入之所,树外便是一道斜坡,婉蜒曲折直到山下,也满植着梅花,但积雪甚深,却无法辨出山径来。 两人一看,又相携走出洞外,一同纵剑而下,等到下面一看,却是一条峡谷,山势三面合围,只东边似有出口,却满山遍种梅花,高下疏落各依山势,一半天然,一半人工,整个谷中,便似一个极大梅园,这才慢慢想起来,这谷中一切布置,原是自己学成剑术以后,二人一同设法建成。 便那梅花,若有异种,也由姐妹二人合力自各地移植而来,记得山下还有一道流泉,纯系暖流,经冬不冻。上列三座红桥,溪口更有一座茅亭,地当形胜,可以纵览全谷,俯临清溪。 试再一看果然如昔,红桥寂寂,流水淙淙,无一不似寻旧梦,那伍秋月只自己惊奇而已,陆玉京却喜得憨跳起来道:“姐姐你看,这地方如果等到黄昏月上有多么好,即使能画画,有些意境也画不出咧,我记得那谷口亭子外面,便是一片小湖,湖上还有一座长桥,那沿湖一带,全是红梅,虽然稍逊此间高洁,却格外艳丽,这里宜夜,宜月,如以此刻一天晴日之下而论,也许那边的景色格外要好些,何不再去看看?” 秋月笑道:“你一生就是红色,无怪恩师飞升之前,说你绮障未除,前途堪虑咧。” 玉京撅着嘴道:“你老说这话,恩师飞升不也好几甲子吗?我又有什么不好呢,她老人家不也说你杀孽过重,天仙难望吗?你怎么只记得别人,记不得自己,那绿萼红梅也是人间仙品,怎就爱不得呢?”说着,一赌气,也不招呼秋月,直向谷口走去。 秋月笑道:“亏你已经修到散仙地位,怎么这小性儿还是不改,我不过因为日前寒云大师说过,我们大劫将临,不得不大家小心一二,你怎么又这样起来。”说着,也一路赶了上去沿着溪边,到了亭前。 那亭子正当两山合抱,溪流奔放的谷口上,地势稍高,一面可以纵观谷中山色,一边又可以远眺外面湖上风光。 登临一看,果然那谷外山坡下有一占地二三百亩的小湖,环湖一带红梅都已盛开,湖心三五处沙洲,因为地势较高又复向阳,花开更稠,一片红霞映着晴天积雪,再有一道曲折长桥,环回联络,直到对岸,分外如入画图。 玉京笑道:“这不比谷里的满山香雪又是一番景色吗?” 正说着,那只白鹦鹉又在亭角上叫道:“二位仙子,你们还不快去看看,桥那边,峭壁下面,有一个死人咧!” 接着,又跳了两跳道:“可怜,可怜。” 便张起翅膀沿着那桥向彼岸飞去,秋月不禁道:“奇怪,这里看去虽然山势一开,又有这片小湖,似乎并无出路,我为闭洞潜修,早加封禁,便上空也用移形换影之法,将原来地形更易,外面看来,不过一座幽森长林,便有同道空中经过,不是深知底蕴的人,一时也难闯入,怎么会忽然有个死人之理?” 玉京忙道:“也许山外采樵人失足跌落亦未可知,你我平日尚向各处积修外功,何不前去看看,徜能救活,固然是一件小小功德,即使已死,无法挽救,也宜好好掩埋,免污仙境,那白鹦鹉向不说谎,速去为是。” 第十四章 天假奇缘,王孙仙子继前因 秋月把头一点,更不待慢,竟不走长桥,一纵剑光,直向对湖飞去.玉京也跟在后面,一同飞过小湖,到了那座参天峭壁之下,一看那峭壁下面,积雪未消,毫无异状,除雪上间有坠落梅枝花朵而外,并无死人,不由诧异道:“这畜生,从不说谎,到底人在哪里咧?” 猛听那白鹦鹉又在顶际叫道:“在下面梅花树上,在下面梅花树上。” 玉京抬头一看,那白鹦鹉正立在峭壁中间生出的一株老松上面,把头直点,再看时,那松下果有一树丈余高下的古梅,那梅花开得便似伞盖,树顶上却横着一个青衫男子,压得那花枝低了一片。 连忙用手一指,一施禁法,那人便凭空飞下,轻轻落在雪地里,再走去一看,竟是一个少年书生,人已冻僵,死去多时。 她不由秀眉一皱道:“姐姐,这人怕没有用呢?你瞧浑身已经冰僵,也许昨天便已坠落在这树上了。” 秋月一看,伸手在鼻下一摸,人已气息全无,但面色却不似冻死人,仿佛气绝未久,忙道:“你先别忙,且用我们的三阳回生丹试试看。” 说着从腰下丝绦上,取下一个白玉葫芦倾出三粒粟米大小丹药,放在那人嘴上,纤手一指,那人嘴一张,那丹药完全滚了进去。 半晌之后,忽见那人手脚微动,额上发际,渐出暖气,倏然睁开二目大喝道:“大胆妖妇,竟敢戏我,你赵大少爷,生平不欺暗室,现在虽然不幸,国破家亡,流落江湖,气节犹在,焉有受你这妖妇污辱之理?” 二女不禁全是一怔,玉京首先娇喝道:“你这人简直岂有此理,你已冻死树上,我姐妹好意救你一命,为什么人才苏醒,便开口辱骂,是何道理?” 那人躺在地下,再定睛一看,连忙挣着坐起来四面一看,又向二女脸上看了一下挣着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我是在梦中吗?二位仙姑何来,这又是什么地方,方才昏迷实因昨夜山行,不幸遭逢妖妇,苦苦想逼,才以恶声相报,并非有意开罪,还请原谅,既承救我一命,自当拜谢。” 说着又拜了下去,二女连忙避开还礼不迭,秋月又道:“愚姐妹乃罗浮二女伍秋月陆玉京,一向在此处香雪洞天修为,闻得山外现值元兵南下,相公既这等打扮,定是读书人避难山中无疑,但不知尊姓大名,所云妖妇又是何等人,能先见告吗?” 那人沉吟半晌方才自称姓洪名澄宇原本江西吉安人,出身世家子弟,胡人南下,才弃文就武投在某统制门下,参赞戎机,兵败投荒入山,却不料一连十余日无法出去,又与同行诸人失散,所携干粮全尽,只仗挖掘山粮充饥。 昨因连日大雪,山粮又吃完,所藏山洞,也被大雪封积几乎冻饿而死,不得已勉强分开积雪,出来寻食,忽然遇着一青衣女童,引入一处宅第,供以酒食。 却不料主人竟是一个妖妇,百般相戏,幸而另外有一男妖走来,才将自己藏起,因恐那男妖人走后,再来相扰,所以乘隙入后窗翻出,一路逃了出来,不想失足跌落便不省人事。 所言或许非虚,正等问那妖妇形貌,巢穴何在,玉京忽然冷笑一声道:“姐姐,你理他呢,我们虽然救了他的性命,他却全是说谎在骗人,知他安着什么心呢,要依我说,最好还是把他送到山外去,不必再问了。” 那人不禁慌道:“我蒙二位仙姑相救,焉有说谎之理,经过实系如此,但不知仙姑何所见而云然,还望说明才好,要不然,不冤屈死人吗?” 秋月也道:“妹妹从哪里看出他是在说谎骗人呢?” 玉京面色微沉道:“他说他是江西吉安人,为何却是一口岭南口音,这是第一个不对,第二从江西到这里相隔甚远,他逃难怎么会一下就到这里来,第三我们这香雪洞天所用禁法,仙凡莫入,便这一片积雪也系你我行法逼出,洞天以外,此地从无降雪之事,他怎么会因大雪封山跌落,这不全是在说谎吗?” 那人闻言一怔,又将玉京上下一看道:“仙姑真是神目如电,决不容稍有假借,适才所言,虽有欺瞒,但情非得已,现在既被察出,自应实话实说,我实大宋宗室,世代袭封岭南,现因胡人南下,当地莠民意欲执我献伪官邀赏,才弃家遁入山中,不过,遭逢大雪封山,妖妇相逼以致失足是实情,绝无虚假,如果不信,不妨详查便知实非妄言了。” 玉京又娇喝道:“那你真姓名到底叫什么呢?如果再不说实话,那不但非逐出山外不可,也许我这太乙神木剑便要发利市咧。” 那人不禁跪在地上道:“我决不敢再说谎,实乃世袭靖南候赵颖,逃难山中因为避祸才变姓名,如有虚诬,情愿死在仙姑剑下。” 秋月在旁笑道:“既是一位末路王孙,且请起来,我姐妹虽然未受封号,山中修为,也与尘世兴废无关,但既同是汉族一脉相承,决无向胡虏出首之理。你尽管放心好了,更无庸因此避忌,不过,你说山中,真被大雪所封却太奇怪了,此地向来四时如春,决无降雪之理,这洞天以内所有积雪,乃我姐妹因这满山梅花,不容不稍有点缀,才作此狡狯以为陪衬,洞天以外哪得如此,再则那妖妇与男妖,究属系何形状,你既被诱入巢穴,当知面貌,还请不必再为欺瞒,从实相告才好。” 赵颖伏地道:“实系山中有大雪,此点决不敢说谎,那妖妇自称玄英圣母,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男妖人并未看见,只听随侍女僮说是什么兜率天魔石坤。” 秋月不由一惊道:“你听得清楚,真是这两个妖人吗?却不可胡说咧!” 赵颖道:“我前此说谎实非得已,焉有再敢相戏之理?” 玉京似也一怔,随又喝问道:“这全是两个厉害妖人,你既被她诱入巢穴却如何能逃出来,又落在这峭壁之下,显见又有不实不尽之处呢。” 赵颖慌道:“实情如此,我决不敢胡说,至于所以能逃出来,实因那女妖人将我藏在一间石室之中,又去迎接那男妖人,忽然眼前红光一闪,耳边又听人说‘那魔头既然暂时放过你,为何还不逃走,真打算等死吗?’那门户倏然洞开,这才能逃出魔窟。后来失足,便也因那红光又现,心疑那是仙人,既然将我引出魔窟,必仍在前引路,这才向前奔来,却不料一个失足竟跌下来,人便昏死过去,这全是实话决无半点虚假了。” 玉京听罢,面色一转,又向秋月道:“姐姐,照这样一说,洞天以外的大雪,必系那魔头,打算在此长住,所以用她那冰雪封山之法,以免外人侵入,或者竟有搜寻我们这香雪洞天,上门寻事之意。如果只她一人,我们决怕不了她,但有石坤助纣为虐便难说了,但不知那道红光究系何人?又为什么开禁制?将这人送来,这倒无法揣测咧!” 秋月沉吟半晌道:“如果这两个魔头果然是为此而来,那就难免从此多事,寒云大师之言也许要应验了,只是这人如何发落呢?” 玉京看了赵颖一眼道:“人既已经救下,不妨命他到谷口亭子上去,酌予饮食再为设法遣去便了。” 赶颖闻言,忙又拜伏在地道:“我已无家可归,山外又已遍地腥膻避世无从,既蒙二位仙姑相救,情愿在这府中执役,以终其身。否则能借一席地,容我自耕而食,也深所感激。如必欲逐出山外,逼作元胡臣民只有一死而已。” 秋月道:“不是我们不留你,一则这香雪洞天之中,除我二人而外,并无三尺之童,男女有别,彼此均有不便;二则我姐妹虽已修成散仙,但转瞬魔劫即至,如果累你同罹劫数,也非救你本意,所以你还是到山外去的好,如惧妖人相害,我也可以将你送得远些,到那附近城市之中,兵灾原只暂时,不比在这里要好得多吗?” 赵颖又哀求道:“我于今已经国破家亡,即使出山逃得性命,也不过作一胡人顺民而已,又将何以对我太祖武德皇帝于地下。实不相欺,我之所以窜入深山,便为了不忍辱身降志,否则莠民相逼,不过欲我迎降,以图富贵,并非素有仇隙,如欲变节,当初也不入山了。” “既蒙相救,还望成全到底,如以男女有别而言,只请赐一山洞略可容身,稍假渔猎之具,俾延残喘足矣,决不敢擅窥仙府一步。即使二位仙姑魔劫将临,我生死早付度外,那也只有认命了。” 秋月尚在踌躇,玉京却道:“既如此说,这峭壁之下,便有一小洞,不妨暂住,只不许越那长桥,至于饮食暂时也无须你守猎耕耘,少时我再送些山粮釜灶来让你自己料理便了。” 秋月忙道:“你是说的那昔年养鹤的小洞吗?那地方潮湿异常,却住不得人咧。” 赵颖又拜谢道:“但得一席之所足矣,潮湿无妨。” 玉京笑道:“他一定要赖在这里,那有什么办法,除这鹤巢而外,哪里有甚地方可以安置他,这是他自愿如此,却怪得谁来?” 说罢,用手一指道:“你且随我来吧,这地方并不大远,不过三五步便到了。” 赵颖一看,原来那洞便在老松右侧下面,外面看去,并不很大,只有四五尺宽广,七尺来长,走去一看,洞口有湖,离开水面不过四五尺,内面也只丈余深浅。 三面石骨峋嶙,似经山泉洗刷而成,地下果然潮湿异常,只内面有一块大石突出尺许,离地约二尺有余,上面满积鹤毛,一白如云,其余便空无所有,更无门户可言。 他不由欣然道:“得蒙二位仙姑,以此一席地相假,于愿已足,如有山粮炊具,我决定不履长桥一步,如果言不由衷,情愿领责。” 玉京笑道:“既然你以此地为可居,那就不妨暂住,少时着蝶奴与你送山粮炊具来便了。” 说着纤手一扬,向空低喝道:“蝶奴何在,还不快来听命?” 只听得一个娇婉的喉音道:“婢子在此,仙子有何差遣?” 接着便见眼前一道五色光华闪处,飞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来,躬身而立。 玉京把手向那洞中一指道:“现在本洞已有外客莅止,你可速取二、三十斤山粮,一份炊具和应用之物来,以供这赵王孙之用,不得迟误。” 那女孩子答应一声,向空中一纵,登时化作车轮大小的一个彩蝶一闪而没。 秋月一看彩蝶飞去,又向玉京使眼色道:“此间事情暂时便作如此安排,你我也可回去咧!” 玉京把头一点,便又一同向那长桥上走去,赵颖又拜了两拜,便踅向洞中,在那突出大石上坐了下来,对着洞天无边美景,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才觉得,擦伤之处,隐隐作痛,但精神焕发,与连日奔驰萎顿之状大不相同,心知灵药妙用,一看二女在那长桥上缓步前行,长裙曳地罗袂飘举,真和书中仙女一般,再经这湖光山色,和万树红梅一衬托,便画也画不出。 他心中暗想,古人曾有刘阮误入天台,得逢仙女之说,我在难中,何幸得此,但一转念之间,又自惊道:“你方才得命,怎么又这样糊涂起来,这等想法,岂非该死已极。”忙又抱膝远眺屏绝杂念。 但不知怎的,那目光一转,又到了二女身上,尤其是对那陆玉京,竟放不下这一缕绮思。 正在自己极力克制着自己,猛见一排黑影,又从空中,向这峭壁飞来,远远看去,便像一行雁子一般,渐来渐近。 再一细看,却是六七只彩蝶,颜色虽有不同,却大小整齐如一,在日光下翩翩而来,好看异常,一转瞬间,便落在地上,各化女童。 她们有的携着釜灶,有的背着口袋,有的携着各种用具,纷纷放在地上笑道:“应用东西已经全取来了,王孙请自安排,恕我等不代料理呢!”说罢,仍化彩蝶列队飞去。 赵颖一看,不由更加惊异暗忖,我久闻有罗浮仙蝶之说,谁知这样灵异,但不知那二位仙女,是否亦为蝴蝶幻化。 想着连忙将应用东西,一一搬进洞去,略一查看之下,不但用具应有尽有,还有一份被褥,心中更加感激,适觉腹中饥肠碌碌,忙将送来山粮汲水就釜灶煮食,铺好被褥躺下,多日劳顿之下,不禁一觉睡去。 在另一方面,二女回到谷内,秋月伫立亭上不禁蹙起双眉道:“此人之来太嫌兀突,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呢!” 玉京笑道:“管他呢?我们虽然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究属汉族子孙,终不成将一个虎口余生的末路王孙推出去,让他葬送在胡虏或者妖人之手吗?再说,我们平日尚且多方修积外功,今天在自家门前焉有不管之理。” 秋月摇头道:“你错了,我们既遇上事,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我是说洞天以外,已有两个妖人近在咫尺,那道红光又不知是谁,你知道他把这人送来,安着什么心吗?寒云禅师日前已经说过,你我魔劫将临,也许便与此事有关咧。” 玉京忿然道:“便寒云禅师不也说人定胜天吗?即使我们魔劫将来,又岂是不问外事便可了的,那玄英圣母姚红红,原是你我手下败将,如今不过仗着几件在北极穷阴之中用冰雪炼成的邪宝,我们还怕她不成?即使再加上一个兜率天魔石坤,凭我姐妹合力也不难对付,如果让这两个魔头,在我们这香雪洞天之外,公然久住,那才是笑话咧,再说万一两个魔头,已知我们住在此地竞自破禁叫阵,你能说不出去吗?” “与其让她先来,不如我们干脆,还是先下手为强,即使不胜,也还落个英名,否则便难说了。至于那送人来的红光,要依我忖度,他既非妖邪一起,定是正教中人物,说不定便有借我姐妹之手除去这二妖人之意,要不然,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咧。” 秋月不禁沉吟不语,半响方道:“依你之见,打算如何呢?” 玉京道:“如依我见,不如索性开禁出去,就附近查察一下,这事不就完全明白了吗?要不然这闷葫芦打到几时?” 秋月沉吟道:“我并非怕事怯敌,实在因为过去树敌太多,寒云大师又有大劫将临之说,所以才不得不稍加慎重,既如此说,我陪妹妹出去查看一番便了。” 正说着,忽见那白鹦鹉又飞来,落在亭上叫道:“可怕,可怕,出去不得。” 玉京不由嗔道:“这洞天之中,上下四周全有禁制,你这畜生怎么知道可怕,出去不得?” 那鹦鹉一下忽然飞进亭子,落在秋月肩上,又叫道:“可怕,可怕,出去不得。” 秋月方问:“你看见什么啦?是不是有人要你这样说的。” 那鹦鹉却不开口,又一振翅飞去,玉京笑道:“姐姐怎么好好听起一个扁毛畜生的话来?须知躲得过的便不是劫数,是劫数却决躲不过呢,真等人找上门来那就迟了。” 说着一摸身边宝剑,又道:“姐姐如真不愿出去,且待我上去一看如何?”说罢,手挽灵诀,便向空中飞去。 果然也是积雪满山,连溪流泉涧也都冻合。 正待详细查看,妖人藏身何处,忽听身后一声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你们两个丫头。老实说,我已找了你们好多时咧,既然用了这冰雪搜山之法也不怕你们不出来,如今我们该算一算五指山那本旧账了。” 两人掉头一看,只见一幢灰白光华,罩定一个三十上下的红衣少妇,下面又托着一朵深黑色玄冰结就莲花,正是那玄英圣母姚红红。 玉京首先大怒道:“你这妖妇上次幸逃不死,让你全身遁去,已是绝大便宜,如今胆敢上门寻事,我葳灵仙子陆玉京如果怕你还不出来咧,你待怎样?” 那姚红红,原系阿修罗老妖外室,迭来中土淫掠美男供其采补,上次正率门下爱徒十二人,在南海五指山暗暗安下巢穴,向岭南各地四出搜寻面首以供采补,却想不到为秋月、玉京二人无意中撞上,当将巢穴破去,并将孽徒十二人全部杀死,便红红本身也受重创,仅以身免,逃回北极去。 她因南方地暖,欲以北极穷阴寒酷之宝取胜,便在冰雪之中苦炼多年,近日邪宝方成,赶来寻隙,谁知明知香雪洞天,便在罗浮山阳,却被伍秋月用移形换影之法瞒过,洞天之外,又有神妙禁制,一点也寻不出来。 所以只有把整个罗浮二山全用冰雪搜魂大阵布满,打算逼使二女出来,偏偏又逢着穷途末路的王孙赵颖无意闯入山中,竟被看中,差弟子诱入临时魔宫,方图盗摄元阳,却好那兜率天魔石坤路过,一见山中已被冰雪妖阵布满,大诧之下,略一查看,竟是妖妇姚红红。 一问所以,闻得罗浮二女均以童贞入道,元阴未泄,人又均极美艳,因此除与红红相与淫乐之外,并力允相助,却想不到因此一来,却被另一位功力极高的前辈仙侠乘机将赵颖指引逃出,又故意将他引入香雪洞天,以了另一因缘。 红红与石坤恣意淫乐之后,这才又想起赵颖,已是四出追寻不着,正在诧异,两人分头搜索,忽见二女破禁出来。 那妖妇自恃二次来到中土,功力远胜以前,又仗着石坤大援在后,一经叫阵便下毒手,一听玉京答话,便也大喝道:“上次是你圣母一时疏忽,才被你们侥幸制了无机,你当还有那等便宜吗?” 说罢,把手一抬,猛见绿光一闪,轰的一声大震,阴雷过处,那近处山峰之上,忽然飞起十二高耸人云的皂旗。 薯时间冰云四合,将那一轮晴日,倏然遮没,接着一阵强烈阴风过处,那十二皂旗,立刻化着十二根通天玄冰高柱,四山积雪寒冰,随着向中央合起,那一阵酷寒,简直教人有点受不住。 秋月见状,连忙也冷笑一声,先从佩囊之中取出一面阳乌灵曜宝镜,拿在手中,略一晃动,只见一道朱红色光华,便似初升旭日一般。 一出手,便有一般阳和之气,直向十二根玄冰高柱射去,光化所及,冰雪立消,四面稍一旋转,冰云全解,那轮睛日复又重现,妖阵因之立破,接着又飞出一道绿沉沉的光华向妖妇打去。 妖妇姚红红一见苦炼的那十二根玄英旗一上来便被破去,不由大惊,忙又飞起一团银光,向二女打去,却好和秋月所发绿光迎个正着,才一接触,又是震天也似的一声巨响,绿光倏然暴涨,立现万点金芒,那团银光也被炸得粉碎。 姚红红一见连失二宝,一看那太乙青灵金芒梭,威力较之在五指山所见更盛十倍,正待逃走,猛又听玉京娇喝道:“妖妇今日合当命尽,还待向哪里走?” 喝罢,一道青光,神木剑随之出手,向红红横扫过去,红红初见青灵金芒梭与前不同,便已无法抵挡,再见神木剑飞来,哪敢停留,忙将所炼玄英剑放出,打算挡它一挡,即便遁走。 谁知一道鸟光方才放出.那道梭形绿光,已挟着万点金芒当头罩下,红红一见已经无法自全,不由把心一横,顿露凶狡毒恶之色,竟不顾肉体,一面把在北板所炼寒蜃淫秽之气,聚在丹田,一面口吐一粒玄英神雷转向青灵金芒梭上一迎。 只听得一声大震登时血肉横飞,那青灵金芒梭,也向后略为一退,她的元神却在血光之中遁走,那寒蜃淫秽之气,也随之发作,立化一片五色彩霞,向两人飞去,看去虽像一层薄雾,并无强烈光华,而且见风即散,却淫恶异常。 二女不知,尚以为一件邪宝未能发作,被那青灵金芒梭和神木剑纹碎,立刻全被沾染,秋月站得稍远,又有一件护身之宝,还无大碍,玉京却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只觉得小腹之下,忽然一股暖气,直散四肢百骸,便似乎日打坐已到活子时境界一般。 但一刹那间即已,也末注意,一见妖妇已诛,正待搜寻巢穴所在查看有无党羽,忽见山后一点红星疾驰而来,还离开好远,便闻大喝道: “两个无知贱婢,胆敢将玄英圣母杀死,还不火速住手,随你石祖师回去,好好将元阴献上,以赎此罪,如若不然,那就难免炼魂之苦了。” 说罢,人随声至,但见暗红色光华一闪,半空立刻现出一个赤面长须身披大红白鹤道衣的人来。 秋月心知必是兜率天魔石坤,连忙一指青灵金芒梭打去,那石坤自恃功力极高,并不把二女放在心上,托大过甚,谁知青灵金芒梭,乙木之中暗藏西方庚金精英,一被打中立生妙用,方在一朵红云上站着,便迎个正着。 万点金芒齐发,再被乙木所化青光罩着,一下虽未象妖妇红红立被绞碎,也只在那绿光金芒之中翻腾不已。 秋月料定老魔功力决不止此,方在严密防范,玉京在旁,一见兜率天魔已被困住,心方以为老魔浪得虚名,已经黔驴技穷,想加速将其消灭,暗暗取了九根太白神芒,准备打去。 那太白神芒,也用太白金精炼成,看去极细,只不过二三分长短,如不发光,仓猝之间,简直不可辨视,但一经打中人身,顺着血脉,直攻心脏和玄关紫府,常人当之立毙,更专伤修道人元神。 秋月因此宝毒辣异常,不遇强敌大仇决不许轻用,玉京却因老魔素有天外三魔之称,又恨他口出秽言,心想一下制其死命,所以一下取了九根在手。 正等乘隙发出,忽见石坤在那青灵金芒梭之中,猛然一伸双臂,身子暴涨十倍以上,满身均发赤焰,那神梭光芒竟制他不住,一下脱身出来,厉吼一声道:“两个贱婢休走,你祖师爷如不将你二人拿住,吸尽元阴,再带回去慢慢消遣,也不算是兜率天魔。” 喝罢,浑身衣冠蜕脱,上下一丝不挂,便似山精也似的,一伸大手,双臂骤长数丈,一手一个向二女抓来,却好玉京捻着那九根太白金芒在手,见状不由臊得粉脸通红,猛将纤手一扬,九针同时发出。 只因她心中恨透老魔,又将金芒光华隐至极微,所以老魔竟一点也未看见,那两手来抓这势又极猛,一下单只手上就中了三根,那六根也全打在身上。 老魔只觉身手一麻,便似九根火针钻进皮肉之中,方说一声:“不好”,那只去抓秋月的手也被一幢强烈宝光,从秋月身上飞起挡了一下,着手处便似生铁洪炉一般,闹了个姆食中三指齐折,痛彻心肺。 这一连几处重伤,但铁石人也受不住,尤其是那太白神芒,一着身,便向各要穴钻进,腹上一根,一下便将原神钉住,连忙封闭,已受重重损伤,不由厉吼连连,纵起赤焰便待逃去。 玉京贪功心切,一纵神木剑光又赶了上去,秋月方喊:“妹妹留心,此贼厉害,容他走吧。” 那石坤猛一掉头,忍着诸般痛苦,竖起双眉大喝道:“万恶丫头,我怎肯与你干休!” 喝着,忽然飞起一道金乌色光华,向玉京飞来,玉京忙用神木剑一挡,却不料那道乌金色光华,乃系石坤炼的天狗化骨五毒子母妖钉,方被剑光一挡,立即一分为二,穿过剑光打到。 秋月在一旁一见不好,忙将青灵金芒梭一指,又迎了上去,一下将上面一钉裹住,那下面一钉,正钉在玉京右大腿内侧。 那钉一着人身,毒性立刻发作,一条玉腿便似火烧一般,虽然勉强用真气将身脉封闭,不让毒气内侵,人却支持不住,直从空中掉将下来。 那兜率天魔石坤狞笑一声道:“狗丫头,这一来也够你受的了。”接着红光一闪,即时逃去。 秋月一见玉京受伤,连忙用手一指,略开禁制,先将玉京送入洞天,接着又一催青灵金芒梭,将那妖钉绞碎。 那妖钉虽然一遇剑宝打去,立刻生生不已,见血方停,无如青灵金芒梭正是克星,一下便被那万点金芒制住,化作一片铁屑向四山落下。 秋月正等收梭回转洞天,查看玉京伤势,忽然眼前红光一闪,那峭壁之下陡然飞上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叫化,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罗浮二女果然名不虚传,一下竟将两个左道中有名的人物全给打发回去,这倒省了我不少的事,不过这样一来,你们这两个妞儿,全不免又要到人间去历上几劫咧。” 说罢,把手一扬,一道红光掷过一封简帖来道:“葳蕤仙子好好接着,留待后用,我去咧。” 说罢一道朱红直上云霄,倏然不见,秋月一看那家数,竟是丐仙大同教主彭康,一手接着那封简帖,方高叫道:“彭老前辈且停云路,我还有请教之处。” 但人已去远,那四山积雪尽消,一天晴日又复高张,峰峦依旧清新,泉流也潺潺有声,绝非方才冻合之状,再打开那仙简一看,只见一共三幅小黄麻布,卷在一处。 那第一幅上,注明即时开阅,上面用朱笔写着:“两魔一诛一逃,暂时回洞小住无妨,魔穴及所携妖徒,已代料理,无须再为查看,玉京所中妖钉,已留灵丹,但须用人力吸出积毒方可收效,慎之慎之,莫误前因。” 那其余两幅,却如胶着,无法打开,知是未到开时,但却无丹药,正在不解,心疑彭康忘记留下,似又决无此理,忙又开禁,向洞天之中落下,只见玉京人已倒在那峭壁下面,那赵颖正立在身边叫唤着。 连忙纵剑飞去,再一细看时,玉京面色已如死灰,两只妙目,虽然睁着,却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满脸痛苦之色,那赵颖手上托着一粒红如火炭,大如龙眼的丹药,正躬身说:“这是那位仙人留下的灵药,只仙姑告诉我伤在什么地方,设法将那毒气吸出,将这丹药半敷半吃,便可无碍,不过那仙人说却迟不得呢。” 玉京不开口,把头连摇,秋月忙道:“你这丹药从哪里来的,是一个象叫化样子的仙人所赠吗?” 赵颖连忙躬身道:“方才二位仙姑出去不多会,便有一位仙人,驭着一道红光从天而降,交下这一粒仙丹,说少时陆仙姑,必中妖人毒钉,只他这灵丹可解,但必须用嘴在伤口上,将侵入之毒吸出,直至见血便是毒净,然后再将这粒丹药捣碎,半敷半服,便可无碍,不过一再叮嘱说千万迟不得,只一延误,毒一入骨,便不可救,一过六个时辰必化血水,连尸骨全要烂尽。” 秋月道:“你说了半天,那仙人到底是一个什么长相,还交代什么话没有?” 赵颖道:“那仙人虽然生得不俗,打扮却果然象个叫化子,他对我,除给这一粒丹药,便说是这是救人的事,不用避嫌,也不可嫌脏,并且说二位仙姑只过了这一场小劫,便可得一甲子安闲,便我也可随同修为,不过因此也许招来群魔环攻,但那是一甲子以后的事,好自为之,人定亦可胜天,此外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秋月略一沉吟,方问:“那赠丹的老前辈乃系大同教主彭康,我适才已经见过,并留有三个简帖为我们未来之用,第一封简帖即是今日之事,所言正与这位赵王孙所说大致差不多,你到底伤在哪里?却不可自误咧!” 玉京不语,只用手微微一指腿股之间,接着把头连摇,秋月见状,一见那妖钉竟钉在大腿内侧,这才猛省玉京以不欲赵颖接近之故。 连忙双手托起玉京道:“妹妹不可固执,这是救命的事,彭老前辈,说不定另有深意亦未可知。” 说着抱定玉京,又向赵颖道:“适才简慢,还请勿罪,且请随我到蜗居冷香阁上,再从长计议吧!” 说罢,暗中一施大挪移法,赵颖只觉眼前一花,已经到了那座白石楼台之中,那楼可五楹,上下洁白如玉,长廊曲槛,界以朱栏,秋月托着玉京,将头向正中一楹一点道:“王孙可请此间稍坐,容我把妹妹安置下来再说。” 说着,托着玉京径赴西边一间,将玉京轻轻放在榻上,取了一柄剪刀,将下衣剪开一看,只见那妖钉长不过三寸,已有一半没入肉中,周围一片乌黑,顺着妖钉直流黄水,一条粉腿,自膝盖以上,全作黑色,不由又悄声道:“妹妹,此人决系由彭老前辈送来已无疑义,那老前辈明明可以将药交我,却偏偏送在他手上,定必另有用意,你如今已经危在旦夕,元婴又未能修成,与其就此转劫,何如暂且从权,如能假他之手,医好此伤,不妨暗传吐纳修为之法,将来助其成道,不也足以报答了吗?” 玉京自中妖钉,伤处便似火烧,毒气内侵,渐渐封闭不住,不禁两泪交流,把头一点。 秋月又替她把身体端整好,将那只受伤的腿,平放在榻边上,用剪刀沿着妖钉,开了一个茶杯大小的圆洞,然后向外间唤道:“赵王孙且请进来动手吧,我已和舍表妹商量好了呢。” 那赵颖人在外间,但见几净窗明,尘飞不到,琴书丹鼎,位置井然,那槛外更是万树梅花,满山积雪,方在暗想:不料投荒入山,却逢如此仙境,果然在此修为,也算因祸得福。忽闻秋月相唤,立刻绕出长廓向西间走来。 才一入室,便闻花香馥郁,有逾寻常,再看时,那室内除南北各有一个极大月洞窗户而外,东西两壁竟全是澄如秋水的一片乌铜明镜,镜前罗列着十来株一人多高的线萼虹梅,枝干横斜,相互虬接,正好将通长一室分为两部。 前面半间,放着一张白玉琴台,一张梅根雕成小几和两张坐具,后半间却在梅花树下,安了一张短榻,四周花枝低桠开得正好,便似一个天然帐幔一般,最妙的是那二面镜光互射,看去深远异常,便与身在梅田中无异,那片花香,便从各树而来。 那秋月正扶着榻前一株老梅干,红着脸道:“既承王孙慨允救舍妹一命,便请来吧,不过伤在不便之处,还请恕过亵渎之罪才好。” 赵颖躬身道:“我承二位仙姑相救在前,又蒙仙人指示,但愿得效微劳相报于万一,于心或可稍安,仙姑怎么这等说法呢?” 说着,目不斜视,走近榻前一见伤在股际,也不禁微怔,秋月连忙一手执定妖钉笑道:“这钉一经起来,便须用口吮着,却迟不得呢,少时此钉如有异状,也请勿惊,全有我咧。” 说着先将青灵金芒棱放出,一片沉绿光华停伫在榻前,纤手微起,那钉立被拔出,但见创口黄水直流了出来。 赵颖方待俯身下去吮吸,却不料那钉一起,玉京唉呀一声,人便昏了过去,那妖钉也化一溜乌金色光华,向北窗飞去,恰好那一道沉绿光华,向上一合,又复圈住,看去只一团三尺来长不到一尺来宽的绿光,笼着那三寸来长的一条黑影在闪动着,但上下翻腾不已,便似活的一般。 秋月慌道:“王孙仍请照彭老前辈所传之法救人,此钉却非送到外面消灭不可,恕我暂时不陪咧。” 说罢,一指神梭,推开北窗连人带宝直向窗外飞去。这里室中只剩下赵颖和玉京二人。 赵颖手中托着那丸灵丹,一看玉京面色大变,那伤处黄水,象泉涌一般,人已状似死去,再也顾不得避什么嫌疑,连忙低下头去,张大了口,吮向创口一吸,竟闹了个满口腥臭,连忙吐去,再吸第二口,一连四、五次以后,那创口黄水渐止,吸出来的全是紫黑秽血,又吸了几次,血色才又渐转红。 那玉腿上,青黑之色也渐渐褪去,只创口略见青紫,忙将自己口中秽血吐尽,又将那粒丹药捻碎,一半涂在创口上,一半塞向玉京口内。 只苦口中腥臭异常,又恐毒气侵入腹中,四面张望,正在寻觅水浆准备洗嗽,忽见秋月又从窗外飞进,一手托了一个大葫芦,递了过来道:“王孙辛苦了,这是本山清泉,且请嗽一嗽口再说。” 赵颖才接过葫芦,秋月又捧上一个玉盆,承着让他洗嗽,赵颖也顾不得客气,把那一大葫芦水嗽完,才觉口中凉爽。 秋月放下玉盆,又从壁上一个小橱之中,取来一瓶花露,倾在另一葫芦之中笑道:“这是玉京妹妹所采红梅精英,甘芳香冽,入口清凉,功能去毒益神补气,你不妨多吃几口,以防毒气无意中侵入,这本是她的东西,我只不过代做主而已。” 赵颖试吸一口,果然甘芳异常,满口清香,连忙将那一葫芦水全吸了下去,这才觉得秽气全消,神清气爽。 再一看那榻上的陆玉京,面色也全转红润,便忙向秋月申谢,又打了一恭道:“陆仙姑既服下那仙人灵药,谅也无碍,请恕我先行回去咧!” 秋月笑道:“王孙且慢回去,那鹤栅决非待客之所,暂请外间少坐,容待舍妹醒来,再妥为款待如何?” 赵颖急忙又躬身道:“我不幸遭逢国难,又险罹妖人毒手,误入仙山幸蒙相救,得允以鹤栅相假,已是万幸,怎敢复有奢望,还请暂时容我回那鹤栅,只有呼唤再来便了。” 说着又深深一揖,便向楼下走去。 秋月见挽留不住,也只好暂时由他,半晌之后,方见玉京醒来,猛睁妙目道:“那妖钉已经起下了吗?,我已不感其痛咧,那位赵王孙又到哪里去了?” 秋月微笑道:“那枝妖钉早巳起下,已被我用青灵金芒梭裹向山下销毁了,你那所受毒气,也全由那位赵王孙吸尽,如今人已回鹤栅去咧。” 玉京不由粉脸通红道:“你真的让他的嘴来替我吮伤吗?这教我怎么对得起人?”接着又道:“你怎么不拦一下,这真胡闹呢!” 秋月笑了一笑道:“你怎么又怨起我来,这是他自愿的,又没有谁逼着他,而且我也问过你,你当时不也点头吗?这怎能怪我呢?” 玉京不由更涨红了脸,再一按绣榻,挣着坐起来,一看股际伤处,只见青黑血荫全消,创口上盖着一层灵药,但因正当股际,心下更为羞臊难当,恨不得要哭出来,情急之下把牙一咬道:“我如再遇上石坤这个魔崽子,不把他炼成飞灰,也不泄我心头之恨。” 秋月知她心中害羞,忙道:“你不必生气,我看那老魔头也中了你好几根太白神芒,那东西只一打上,也自难受,如果元婴初成,挨上这一下,便不坏道转劫,至少也得三五十年才能出来害人,权衡利害得失,你并不算吃亏,也就扯个平而已,何必难过呢?” 接着又道:“倒是那位赵王孙,既系大同教主彭康遣来,又有恩于妹妹,却似乎不好再令他住在那鹤栅之中,我的意思,打算请他暂时迁往那湖中沙洲桥亭之上,比较于心稍安,你意如何?” 玉京含羞道:“此事但凭姐姐主张,你又何必要问我咧。” 秋月微笑道:“不过此人看来极重然诺,却一时未必便肯答应咧。” 玉京红着脸道:“你已问过他吗?” 秋月道:“我虽没有和他说请他住到桥亭上去,但是因为你昏迷未醒,想请他在外间稍坐,他却坚持不肯,执意非回那鹤栅不可,由此便可知他为人执拗了。” 玉京半晌不语,秋月心疑重伤之后,或许思睡便道:“妹妹伤势方好,不必多所思虑,容我先去和他说说再作决定,要不然,便依那鹤栅再辟出一处精致石室来,不也就可住了吗?” 说着又道:“你且安心静养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罢,下楼一纵剑光,直向那鹤栅飞去,才到峭壁之下,只见赵颖孤身一人,正在水边徘徊着,一见秋月飞降忙道:“伍仙姑怎么又来,陆仙姑醒来没有,那伤势现在如何?” 秋月笑道:“她已醒来,伤也全好,只创口未复,精神萎顿而已,我之所以特为赶来,实因此间决非待客之所,所以适才已和舍妹商量好了,打算请王孙移居那湖中桥亭之上,尊意如何?” 赵颖躬身道:“仙姑无须费心,只能长居此地于愿已足,这洞虽然狭小,但温暖异常,只外出一步,气候便自不同,现已屡试不爽,坐卧其中也颇舒适,避难人得此已出意外,怎敢复有奢望。” 秋月不禁大诧道:“这洞天之中,本来四时如春,只因我与妹妹,欲以雪月来陪衬这万树梅花,才行法布满这四山积雪,所以略有寒意,不过这洞甚浅,又无门窗帐幔之属,却不能与外间寒燠大异咧。” 说着,移步也走进鹤栅一试,却不料进去之后,果然立觉和暖,心中更加奇怪,但仍极口劝那赵颖,迁住桥亭,无如赵颖却执意不肯,只有暂时别过先得回去不提。 那赵颖等秋月走后,又走向洞中那块突出大石上睡倒,不禁朦胧睡去,等一觉醒来,一片淡白月光,已将洞中照了一半。 再把头一抬,只见一丸桂魄,已到东山之行,湖水因风,幻成一片金鳞,那条长桥,曲折倒影水中,全似一条苍龙一般,再出洞一看,那高下错落的梅花,在雪月交辉之下分外显得异样精神,不禁徘徊水边,不忍归去。 只坚守前约,不过长桥一步,流连既久,忽觉寒意渐甚,身上又只薄薄一层破袷衣,哪里禁得起?才缓步又走向那鹤栅。 猛见那大石背后,洞壁上忽现一团清光,大如海碗,看去竟似一面明镜,不由奇怪,等人一进洞,光华愈甚,只照得洞中通明,便如白昼一般,再爬上那块大石时,那团清光,竟是从石壁之中送将出来,试着用手一摸,却又平滑了无痕迹,只着手处,石质细腻温润异常,而且微有暖气,直透指掌,一经着肉,便竟十分舒适。 他心中更加惊异,试将双掌盖在那团清光之上,光华虽然稍隐,而那一对手掌,便和映在强烈灯光之下一样,筋骨血脉毕现,暖气更从掌心进入双臂,直冲胸肋,下达丹田,倏又转向四肢百脉,上达泥丸,其轻快惬意,简直从未曾有。 他正在不解是何道理,忽又觉那块石头着手处,渐渐向外突出,慢慢隆起,一双手掌,竟然按捺不住,试将双手一撤,那块发光壁石,应手而落,内面却现出一个尺许长、三寸来宽,寸许高的玉匣来。 清光愈盛,忽然红光一闪,那玉匣上又现出两行朱书篆文来,一行大字是“合德奇书”四字,那一行小字却镌着“莫忘莫助,唯精唯一,欲窥玄妙,视此秘笈”十六个小字。 这才知道,一定是前仙所留丹诀,连忙起身,对着洞壁拜了八拜,双手捧着那玉匣向外一抽,洞内清光顿隐,那玉匣却光华隐隐,尤其是那两行朱字,看得清清楚楚,只苦了那玉匣却是一块完整青玉,毫无可以开启痕迹,忙又跪下祝告道:“弟子赵颖,幸蒙仙师留赠此书,如果有缘,还请开示,俾窥玄妙,倘非弟子所应有,也请稍示征兆,当即仍藏壁中,以待后人。” 方才祝罢,忽听玉匣之中发声道:“此书虽非道门正宗,却颇具炼魔修为之用,得者便算有缘,欲开玉匣,只须咬破指尖,稍沾人血,立刻自开,另附剑宝各一,只能守以至德,便是入道之基。” 赵颖一听,又捧着玉匣,对着洞壁跪下,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咬破了一点,容那血浸了出来,便向匣上略涂只听哗卟一声,那玉匣登时爆开。 赵颖一看那匣内,除了藏有一卷古锦装成的书轴而外,还有一柄红若丹砂的小剑,和三颗异香扑鼻的丹药。 他正在又向空中叩谢,忽听玉匣又作声道:“你先将这三粒易骨洗髓丹服下,便可开阅我这本剑诀,那封穴石镜,也是我昔年炼魔之宝,可连此书镜一并收存,他日自有妙用。” 赵颖连忙取丹服下,一面又叩问:“既蒙仙师留赐剑宝灵药,还请示知法号以志弗忘。” 那玉匣却寂然无声,不再作答,连问数次始终寂然,但自服灵丹之后,丹田奇暖四肢百骸均觉舒泰,正在高兴,打算开阅那卷合德奇书,忽又感身子渐渐酸麻,骨节之间隐隐作痛,浑身松懈,一点气力俱无,不由又生疑虑,忙将书剑石镜收好,浑身愈觉涨痛不已,渐渐忍耐不得,只有躺在石上呻吟着。 直到天明,人渐昏沉,忽听耳畔那陆玉京在低唤道:“赵王孙你是怎么了,觉得哪里难受吗?” 又听伍秋月道:“看这样子,他也许是昨日吮那妖钉邪毒已侵入腹中,也中了毒呢。” 赵颖心知二女已来,再睁开两眼一看,果是秋月、玉京均已站在身边,正待挣扎起来,无如四肢肿涨,再也动弹不得。 玉京又含羞道:“你好好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忽然浑身全肿了起来,脸上也一片火赤,是那妖钉毒气侵入腹中吗?赶快将情形告诉我们,这却迟误不得呢!” 赵颖连忙把头一点,忍着涨痛道:“二位仙姑什么时候来的?请暂恕我无力起来了。” 玉京嗔道:“你这人,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还客气什么?再不将病的说出来,不急死人吗?” 赵颖连忙谢过,匆匆将昨夜之事一说。 秋月失惊道:“那白玉蟾真人所留的剑镜合德奇书,全被你得去吗?这却福缘非浅咧,不过他那三阳易骨洗髓丹,服后必须用道家吐纳功夫,运行一周天,方能气血流通,否则便需用人工按摩推血过宫,才不至阻滞,你只吞下去一点作用没有,怎么行咧?” 玉京闻言也是一怔,接着又笑道:“如果真是因服了那三阳易骨洗髓丹,倒又好办呢。” 说着,掉头向秋月道:“姐姐,看这样子,他平日决未习过吐纳功夫,如今只有用按摩推血过宫之法咧。” 秋月微笑道:“这倒好,昨日他才救你一次,今日便须还账,不过这推血过宫,要得好一会工夫,只有偏劳你了,我先去咧。” 说罢转身径去,玉京方说:“你别走,我们轮换着替他按摩不更快吗?” 秋月摇头笑道:“人家昨天怎么待你来,如何却向我身上推,对不起,我是恕不奉陪呢。” 说罢,纵剑直向对湖飞去,玉京不由恨了一声,玉颊通红,再一细看赵颖脸色,越发红赤,两只眼睛里,也似乎要冒出火来一般。 连忙含羞道:“昨天承你不辞污秽救我一命,心方感愧,特来申谢,不想你今日也薄有灾难,这倒是想不到的,不过你放心,这三阳易骨洗髓丹一服下去,本可抵得一甲子吐纳功夫,只可惜你不懂得运行之法,以致药力过猛,人受不住,如今只须我用推血过宫之法,使得气血流通便好了。” 赵颖已经肤管如裂,涨痛难忍,忙道:“我先蒙救命在前,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说罢,目注玉京似求速施妙术,以解痛若,但又不便开口。 玉京见状,连忙卷起长袖,红着脸道:“你别再客气了,如今我们已和一家人一样呢。” 说着纤手一起,先在赵颖脐下关元气海之间,轻轻按着,慢慢揉推起来,赵颖只觉那手着处,温暖异常,再加上玉京伏在身侧,吹气如兰,脂香暗送,不禁把那痛楚忘了一大半,呻吟也为之略止,玉京看着他,一双妙目一转道:“你最好听其自然,别把气屏着,勉强忍痛那反而不好呢。” 说着先将任脉气血推开,接着又命赵颖侧转身来,在他督脉上慢慢推拿按摩,等任督两脉一通,赵颖痛楚大减,酸涨也好多了。 玉京又在他四肢上慢慢推拿着,渐渐全身气血完全贯通,不但其病若失,并觉异常舒适,便初服灵药也无此境界,只觉丹田火发,人好春困,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双眼睛直看着玉京,不由的心涉遐想,那玉京也似觉察,倏然纤手一停。 玉颊微红道:“好了,这会子还觉酸涨疼痛吗?” 赵颖摇头道:“谢谢仙姑,我已全好呢!” 说着便待起身相谢,玉京笑着用手一拦道:“你先别起来,我还有话说呢。” 接着又红着脸道:“你别再仙姑仙姑的乱叫,让人听起来多么寒伧,老实说我姐妹在这罗浮山香雪洞天修为已有数甲子,不但来往素无三尺之童,便同道女仙也极少过从,此番大同教主彭康却无端将你送来,岂非天意使然,况你又不辞污秽救我一命,今后彼此无殊骨肉,还望以道友相称足矣,如再这样,我便不答应啦!” 赵颖忙道:“二位仙姑已是散仙一流,我一凡夫,怎能如此称谓,倘许常为仙府侍者,还请不必令我过于僭渎才好。” 玉京闻言把头一掉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话,我如拿你当侍者看待,能这样不避嫌疑吗?再说,你已得受白真人所留仙录镜剑,今后如加勤习,说不定功力会在我和表姐之上亦未可知,怎的偏如此说法,真打算呕死人吗?” 赵颖慌忙起身道:“你别生气,我这就改口还不好吗?” 玉京倏的回头一笑道:“如今就改口也迟了,我连道友也不许叫咧。” 赵颖不由一怔道:“连道友也不许叫,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玉京不由玉颊便红,又掉头去唾了一口道:“啐,我才不理你呢!” 半响方道:“这里委实住不得,你瞧连个门户也没有,还能住人吗?你既怕我生气,就该听我的话,现在身体既已好了,还不赶快随我到那桥亭上去,这长桥上,一共有五个亭子,以翠螺洲那座采香舫为最大,两边又均有路可通,不碍闭户潜修,为何姐姐一再请你去,你却不肯呢?” 赵颖嗫嚅道:“那是因为我和仙姑有约在先,所以才不敢答应,并非有意呕气,还望原宥才好。” 玉京又一掉头道:“你说话简直教人不敢置信呢,方才才说改口,如今又叫仙姑。” 接着又冷笑道:“我知道啦,你是怪我初来得罪了你,所以存心这么说,对不对?那以后我便不敢高攀咧,随你怎么全好,以后我们谁也别再理谁,对不起,你好好的歇一会,我走咧。”说罢霍地站起来,向外便走。 赵颖又慌忙道:“陆道友,你别走,我搬去就是咧。”接着一跃而起,从大石上赶了下来。 玉京猛一回头,掩口笑道:“你又急什么.早这么不也省得我呕气吗?” 接着又道:“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把那白真人留赐的道书、宝剑、石镜带着就行,这里等一会我再着蝶奴来收拾便了。” 赵颖闻言,慌忙挟了那个玉匣,只苦石镜太大又沉重,一手提着,竟有点吃力,玉京见状,不由娇笑连声道:“你先别忙,那石镜让我来替你拿着,到了那里,我还要细细看这奇书和剑宝呢。” 说罢,从赵颖手中接过石镜提着,一同出了那鹤栅,慢慢步上长桥,并肩走着,玉京一边走一边指点湖山,说笑着。 那翠螺洲,原在湖心,约略偏北,占地不过五亩大小,但隆起高山水面丈余,那桥亭便在洲西,一半连在洲上,一半伸出水中,洲上也满植红梅,便似一座锦屏,三面围着,中间却矗立着一高一低两座白石小峰。 那桥亭,一面虽然连在桥上却似一座水榭,长达三楹,四面绕着曲槛回廊,从前从后走廊全可绕向桥上,不必一定要从亭中经过,那回廊里面,四面又全用冰纹短窗隔着,桥东一面,却是一座月洞门,远远看去.又似一只大船,长桥一曲,恰好正在船头。 二人并肩走近,玉京先上前用手一推那月洞门呀的一声,分两面开了,里面也略作舱形,第一间略置茗碗酒罐茶具棋局,第二间左边横陈着一张小几,上列图书纸墨笔砚,右边是一座琴台,上置短琴炉香,正中又是一个月洞门通着后室,并无门户,只用两幅深紫色罗帷界着,揭开罗帷,里面便是一张小小短榻,枕衾被褥朴而不华,另有一个小蒲团,似为起卧打坐之所。 玉京一面前导,一面笑道:“这地方还住得吗?” 赵颖出身王侯之家,平日服用无不考究,更有书癖,最喜就是窗明几净,读书为乐,更爱品茗敲棋弹琴,自从弃家出走逃死不遑,回忆往昔,每成隔世,忽然见这三间船厅布置陈设,不禁引起积习。 一闻此言,喜不自胜,连忙道谢,一面道:“这地方太好了,能容啸傲便是神仙,尘俗之中,哪能得此,只恐我一身俗骨,却无法消受呢。” 玉京见他一脸欣喜之色,不禁笑了一笑道:“既如此说,那从现在起,你便是此间主人啦!” 说着纤手一扬道:“新主人已经迁入,蝶奴还不快来伺候吗?” 一语甫毕,便见一双仙蝶,从前间飞入,转瞬化为两个彩衣女童,各自躬身道:“我等在此,仙子有何吩咐?” 玉京说道:“赵王孙现已迁居此地,今后可好生伺候,却不许顽皮偷懒咧。” 二女童连声答应,又向赵颖施礼,才折向前间去取水烹茶,玉京又笑道:“如今迁居既定,我们便可取看那白真人所留书剑宝镜咧。” 说着先将那面石镜放在桌上.二人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一个海碗口大小,厚约寸许的黑石头,正面平滑可鉴,便似乌铜铸就磨光的一般,反面却满凿风雷火焰,和若干符篆,正中镌着九天雷火乾元宝鉴八字,所有文字,全暗泛奇光。 赵颖用手一试,份量竟比金铁还重,不由笑道:“我虽蒙白真人留赐三宝,但可惜除那奇书或可就文字研习而外,这剑镜二宝,却不知用法,此外这面宝镜也太大未免携带不便,那柄仙剑又未免太小咧。” 玉京方道:“傻子,神物至宝,岂可以大小来衡量,何况白真人既然留赐,必有深意,你只待道力精进,便能自知咧!” 说着,猛听那镜上传声道:“这镜剑用法,均在奇书之中,前为封闭书剑,所以才将宝镜放大,现在既到有缘人手中,但当复原啦。” 一语甫毕,那石镜登时缩小,看去不过茶杯口大小,其厚也仅数分。 赵颖连忙又跪倒叩拜,并请现身相见,却又不见回答,心方诧异,玉京又娇笑道:“你真是傻子,这不过白真人在这宝镜上,留下两句话指点你,其实真人早已飞升玉阙,焉有现形作答之理?既有那卷奇书,你只细加钻研参证便行啦!” 赵颖不由脸上一红,又取过那玉匣,玉京一看那玉匣非常温润可爱,两行朱字,宛如新镌未久,再经轻揭开匣盖,首先看见那一柄通红晶莹小剑,不禁失声道:“怪道我们姐妹在这山中时见剑气直透云霄,却搜寻不着,原来被白真人封禁在此,你只有此一剑,能尽量发挥威力,便足可与昨天来的魔崽子抗衡一下咧。” 赵颖笑道:“这点点小剑,难道威力倒极大吗?怎么看起来也才三寸有余咧?” 玉京嗔道:“方才我不是早已说过,神物异宝,能以大小衡量吗?你怎么又忘了呢?将来只你一能运用,便知道了,这剑原本前古仙兵,旧名赤乌,乃黄帝大破蚩尤之宝,不知何年何日被白真人封禁于此,你能毫不费力便得着,真是福缘非浅。” 说着又取过那卷书一看,原来外面是一个锦囊,再打开锦囊便是一个卷轴,看来装制极古,约略展开,便隐泛光华,那字迹完全用朱笔书就,才看了一段便不禁玉颊通红,连忙放了下来道:“此中玄妙一时难解,还是留待细读罢。” 赵颖在旁,原也看得明白,那书一上来,便说明此系双修合籍入手之法,不禁心中又是一动,但坐对救命女仙哪敢稍露形色,只有遵命将书卷合上,仍然收好,少时女童奉上仙茗,玉京又略谈一会笑道:“你初服灵药,还须静摄多做吐纳功夫才对,我却不便久坐呢!不过你对这本奇书,还未入门,待我将道家炼己筑基下手之法,先行传你如何?” 赵颖忙又起身相谢,玉京笑道:“你这人真怎么这样客气,这不过普通炼己筑基之法而已,各派炼气均大同小异,并无隐秘之处,你当我要收你做徒弟吗?”说罢格格一笑,便略传口决,作别而去。 不多时二童又进上食物,虽然仍是山肴野味,却非常适口,吃罢,便又取出那本奇书,就室中小几上细读起来,那书首段是一个提纲,下面便是入门下手诸法,后面连剑诀宝镜用法,和符录火候,全应有尽有,只是处处全提到夫妇双修的话,这才知道书名合德之意。 他不禁又涉遐想,掩卷低祝道:“弟子虽蒙真人赐以此书,但决不敢有非份之想,不过如果夙缘早定,还请明示,以免误人误己。” 方才祝罢,忽又听槛外一串笑声,便如银铃一般道:“你又在祝告什么?这书却不是一时可以贯通的咧。” 再看时,玉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开琴台旁边一扇窗隔姗姗走了进来。 不由面红耳赤道:“我正因奇书难解,所以在祝求真人赐示咧!” 玉京又娇笑道:“你真是傻子,修道和诸书练武一样,全是要循序渐进的,怎么会一蹴而成,象你这样的仙缘巧合,已是千万人中也难得一个,还打算躁进,那就岂有此理咧,我如果是白真人,见你这样,不但决不会提示,还要先打二十下手心再说。” 接着又红着脸,妙目一转道:“那大同教主彭老前辈送你来,曾嘱咐什么话吗?你却可瞒着我姐妹吧?” 赵颖也红着脸摇头道:“他老人家只用红光引路而已,并没有说什么,便在峭壁上跌下来,我还不知道咧。” 玉京又笑了一笑道:“你山行日久,这一身衣服穿着难受吗?” 赵颖自己一看上下,果然褴褛不堪,有些地方已经破了好几块,不由羞惭万分道:“我自知衣冠不整,但随身包裹早已失去,却无从更换咧!” 玉京哈哈笑道:“那倒不必耽心,你只好好的求求我,便有办法啦!” 赵颖见她春横眉黛,娇音婉转,不由心中又忐忑欲动道:“道友寂处山中,哪来我穿的衣服,果能借用,那就更感激不尽咧!” 玉京又笑道:“你先别管这个,我既能问你,当然会有,不过你本来是一位末路王孙,现在又学剑未成,倒底想穿什么装束呢?” 赵颖笑道:“我既入道,焉有再用尘俗衣装之理?如果道友能代设法,还是道服为宜,但是这嗟咄之间,到哪里去找呢?再说尺寸各有不同,便能出山买到,也未必便能合身呢。” 玉京白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到挺考究,能有衣服还须合身,这只有现做,比着身体量裁呢。” 说着走近赵颖身边,用纤指在身上略一比划道:“我便特为此事来,现在暂时别过,明天再见,也许说不定,便有新衣好换呢。” 说罢把头一点,说声:“行再相见”,但又推开窗隔,仍从琴台侧面走了出去,倏又转身拉着窗隔略露半面娇笑道:“好好用功,莫忘了做那吐纳功夫,你新服灵药,虽然经我用推血过宫之法打通脉络,但真气失调还是不好,只能自己运行一周天便行了。”说完才拉上窗隔而去。 赵颖见她一片娇憨之态,与初见大不相同,尤其是对自己处处关切已极,不由又是怜爱.又是感激,忙入后室,就那蒲团上,试照所传之法打起坐来,但不多时,膝盖足踝便觉酸痛,呼吸更难自然,那杂念纷至沓来,筒直无法排遣。 正想着,猛听秋月又在前室道:“赵王孙,在用功吗?那我就不便进来啦。” 赵颖忙站起来道:“仙姑快请进来,我正待求教呢。” 说罢,一掀那帏幔,迎向中间笑道:“我承陆仙姑之命,移居到这里来,尚未禀明,还请见谅。” 秋月笑道:“我姐妹情如一人,什么全是一样,你何须如此说法,不过你这人却实在该罚,自己知道吗?” 赵颖不禁一怔道:“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开罪仙姑,还请明示才好。” 秋月笑道:“那太多了,我请你住到这儿来,你总是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其一也;你对我妹妹已改称道友,而对我仍然称仙姑此其二也;你就看得我一切都不如妹妹吗?要不然怎么这样对我咧。” 赵颖不禁又脸上一红道:“我对二位仙姑一样崇敬,决无两样看待,不过迁来此和改了称呼,确系陆仙姑一再相逼我才答应,决非敢于僭越,这点还望厚谅才好。” 秋月又笑了一笑道:“原来你是敬酒不吃,倒专喜欢吃罚酒,处处全要人逼才行,那么我也只有逼你一下,请你援例把仙姑二字收将起来行不行?” 赵颖无法只有红着脸道:“既蒙抬举,我遵命就是啦。且请坐下,容我再为请教如何?” 秋月笑着,在那琴台旁边坐下来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但说无妨,只不许再客套呢!” 赵颖道:“适蒙陆道友,传我吐纳口诀,试一打坐,不但不能收摄心身,意念倒反愈形杂乱,而且呼吸也难调摄,膝盖两踝更非常酸楚,这是什么道理?” 秋月道:“这是一上来必有的,古人单这炼己之法,就有做上几十年的,不然怎么叫做降龙伏虎呢?你只照她所传的法子慢慢做去,自有进益,一切不必勉强,待三个月后,但渐能循乎自然了。” 接着又道:“那奇书剑镜,能借一观吗?” 赵颖一面谢教,一面先将玉匣递了过去,秋月接过打开一看,先将合德奇书,用纤指翻了几页,仍然收好,又将赤乌剑从鞘中抽出,只见奇光眩目,才一出鞘映得满室皆红,便似天际朱霞一般,连忙又将剑入鞘道:“好厉害,难怪白真人要用那宝镜封固,又放在这玉匣之中呢,否则这冲霄的剑气,哪里还镇压得住?你只有此一宝,不但祛魔防身有余,便在本山,如再有魔头前来侵扰,也是愚姐妹一大助力呢!” 说着仍然收好,又将宝镜索过看了一下,仍旧交还道:“你快收好,在未曾习会驭剑收发之诀以前,那剑千万不可亵玩,这里虽有好几重禁法,外面地形已换,但这剑光却无法完全遮掩,一旦为那些邪魔左道所知,我们虽怕不了他们,却未免要添上许多麻烦咧。” 赵颖忙将书剑宝镜收起来,秋月又详细指点了好多坐功入手之法,方才走去,当日无话。第二天下午,玉京果然提了一个小小包裹走来,一见面便笑道:“为你这一身衣服,累得姐姐和我,整整忙了一天一夜才做成功,老实说,自从入道以来,我姐妹还没有这样下死劲的缝过衣服呢,你到那后面房里去换上试试看,合不合身,要不如意,还可以修改的。” 赵颖连忙谢了又谢,打开一看,却是一套细白火浣布的内衣,一件云白弹墨鹤氅,一顶云白高梁道冠,一双高统白绫袜,一双白地嵌黑云头的飞云履,还有一根玄色丝绦,他生平衣着,就是爱一个素净,不由大喜,连忙携进内室放下帷幔,就榻上匆匆换好,竟无一处不合身,自己上下一看,也判若两人,才一掀那帷幔出来,玉京便娇笑道:“还好,总算我这一天一夜工夫没白费咧。” 接着又向外曼声唤道:“蝶奴,可将我那柄白玉尘尾取来,顺便请葳蕤仙子来。” 遥闻窗外一声答应,不一会便听秋月在回廊上笑道:“那衣服穿得么?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拿来,当真就这等忙法,等着非穿不可吗?” 说着人已从前室走进来,一见赵颖已将衣服换上,不由把他上下一看,又笑道:“真是人要衣装,马要鞍装,这一来赵道友更外容光焕发,便各洞散仙也不过如此,哪里还像个落拓王孙呢?” 赵颖脸上微红笑道:“穷途末路,全仗二位道友成全,还请不必见笑才好。” 说着那仙蝶所化女童,已将一柄玉尘尾送上,玉京接过.塞在赵颖手上笑道:“你再拿上这个,便更妙咧。” 赵颖真的挥了一下,秋月见状也笑道:“这么一来,但不是神仙,也像个魏晋人物,真飘逸极了。” 接着又道:“挥尘必须清谈才有趣,否则这样正襟危坐,倒像个塑像有什么意思?” 说着命那蝶奴又烹上茶来,三人真个随意说笑起来,从吐纳丹诀,谈玄说剑,一直到文章书史,二女固然博览群书,无所不知,赵颖也学有根底,真是妙绪泉涌,玉京又在百忙中,焚上一炉好香,越发觉得离尘脱俗。 自此每天一闲下来,不是品茗,便是手谈,再不然便由二女相授练剑,一连数月,赵颖那炼己功夫已经入门,渐渐能循乎自然,对于二女也情感日深.尤其是对玉京,更外亲密,有时不待二女来邀,也常向冷香阁去相寻。 但那满山积雪,万树梅花始终不变,仿佛天地间特设着这一个奥区,万古常留这一片胜景一般,不由心中暗想,古有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之说,看这洞天之中,花开不谢,景色永远如此,怕不是和古人说的一样。 这天偶然步上长桥,正在凭栏远眺,忽见玉京缓步来笑道:“你为什么不到我们那里去?姐姐这两天正做四九玄功,她这一入定,差不多要七日才能下丹,我真闷得慌呢。” 赵颖也笑道:“我也正因为她要入定,所以才没敢惊动,你不看见我在这里凭栏远眺吗?便也因为太闷呢。” 玉京看了他一眼道:“那我们且去手谈一局,以消永昼如何?” 赵颖欣然答应,便一同步进所居船厅式的长亭,摆开棋局对弈起来。赵颖平日本长于此道,索有国手之称,玉京手拈冷玉,渐感不支,但索性好胜,每一着必沉思者再,看看天色渐晚,赵颖心知其意,故意放松了几着,玉京见垂败之局,忽转生机,不由得芳心暗喜,脸上渐渐露出两个小酒涡出来,正在得理不让人,着着见逼之际,赵颖故弄狡狯着子一变,又杀得她七零八落。 玉京方在懊丧,忽听背后有人说道:“葳灵仙子,天已黑下来咧,你还和王孙下什么棋,待我与你们和了罢。” 二人不由全都一惊,再看时,却是那只白鹦鹉,不知何时飞来,正落在一个巾架上,拿着一爪,偏着头看着两人,玉京不由笑骂道:“你这畜生,又欠打呢,这一局我已胜定了,又和什么?” 谁知那白鹦鹉却冷不防,一翅飞向棋局上,两翼齐掠,右爪又跟着一筑,那棋局生乱,棋子落了一地,低叫一声,竟穿窗而出,赵颖方在愕然,玉京却吟吟笑道:“本来这一局,我已操胜算,谁知却被这畜生搞翻了,算是便宜你呢。” 接着一看外面,果然暮色苍瞑,那一钩新月,已从东山而上,便又笑道:“时候真不早咧,你且送我回去,日前我所酿的一种新酒,寒华清露已熟,还有这香雪洞天之中特产所制玉版朱丝笋,和一种极肥的香鲫,全是一时隽品,我们再小饮一回如何?” 赵颖见她娇笑连声,似颇得意,忙道:“那我又叨一回口福了,焉有不去之理?” 说罢收子入奁,一同出了屋子双双由桥上向谷口走去,才到山坡之下,已是夜幕低垂,那一钩新月又高了些,梅林之中,越发冷香四溢,地上疏影横斜,更饶有画意。 赵颖不由低声喝彩道:“这真是人间仙境,尘俗之中哪得有此,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月光太晴,不足为梅花生色,否则便更好咧。” 玉京笑道:“傻子,你到底未能超俗,在这暗香疏影之中,要配上这昏黄月色才有意思,如果月光太盈满了,反欠含蓄,而且梅花的精神,全被月光夺了,还有什么意思?那你到底是赏花,还是赏月呢?” 赵颖一想,这话果然也有道理,再看玉京含笑而立,一只手长袖低垂,一只手支着下颔仰着脸,正睁着剪水双瞳看着他,其神态之妙,又较平日所见不同,再在那月色朦胧,花光似海之下,在美艳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身不由己的,挽着她那条低垂的玉臂道:“你的话果然不错,这时的梅花神韵,果然月满时又不相同,我方才的话.真是俗人之见了。” 玉京由她挽着胳臂,又娇笑道:“我的见解,那及得你来。” 说着猛一回眸,觑了他一眼道:“别在这里妄作评语了,梅花明月如果有知,也许就在暗中笑我们全是强作解人呢?” 说罢相携着,又一同从梅林中走上悬崖,到了玉京所居室中,只见那几树老梅花,开得和外面一样灿烂,只在中间,悬了一盏羊角灯球,却深藏繁花虬干之中,又高高在上,乍看便如此身仍在梅林之中一样,那盏灯球,也似轻烟宿雾拢着一轮明月,赵颖不禁又拍手叫绝。 玉京白了一眼嗔道:“你疯了吗!这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这样恶客,以后真教我不敢请教呢。” 赵颖方自觉忘形,连忙躬身谢过,玉京又娇笑道:“你真呕人,与其这样不会稍为检束一点吗?” 说着一指前面小几旁边一张坐具道:“请坐吧,只不拍手狂叫便好呢。” 接着便取出一个尺许高的碧玉樽来,放在几上,又取过两副象牙筷一双紫晶高脚杯,也放在几上,然后把手向窗外一招道:“蝶奴,可取一碟油焖笋片,一盘薰香鲫来。” 一声说罢,便有两个彩蝶飞进,各化女童捧肴放在几上,躬身退出,玉京提着那碧玉樽,先替赵颖将杯中斟满,然后自己也斟上笑道:“这酒是我采那绿萼梅花须酿成,所以取名寒花清露,只可惜是新酒,也许和梅花一样未免太孤高一点,外面甘芳无比,内里却不兔稍烈,你且试试看。” 赵颖一看那酒明洁得和清泉一般,只希微略带淡绿色,还未入口,一阵芳香,便直透心脾,再呷了一口一尝之下,又甘冽异常,只一入腹,便似一条火线下注丹田,不由笑赞道:“这酒真有意思,你的品评果然不错,我生平虽好甜酒,却惜其无力,白酒又病其太烈.这酒却好刚柔得中,正如所好,少时还要多索一杯呢。” 玉京自己也呷了一口,摇头道:“这酒骨力甚好,只可惜未免失之太新,能窖藏个数年那就要好得多,今夕却不许尽量咧。” 说着两人便浅酌低斟起来,赵颖一尝那鱼笋也别饶风味,又极口夸好,玉京又娇笑道:“这是我早做好的,还有一只烤鸡,一盘鹿肉,便专为等你来共享的,如非那一局棋稍误时间,早邀你来呢。如今你还应该谢谢大姐那只白鹦鹉才好,要不是他打翻那棋局,也许还要待上些时才能享此乐咧。” 赵颖笑道:“如此,我该先敬你一杯申谢,才是道理。”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玉京也吃了半杯,半晌之后,蝶奴送上山鸡鹿肉,两人不知不觉都吃了好几杯下肚。 谁知那酒果然后力甚大,又是新醅未久,更易醉人,玉京前中妖妇寒蜃之气,如在平日还不显得,即使发作,心神湛定,也不难克制,此刻被酒力一催,却登时春心荡漾,无法自主起来。 偏偏对赵颖目毒钉伤愈之后,更一往情深,心中感激已极,这几个月以来,又朝夕不离,每日全在一处,只半天不见,总要去看上一次,说笑一会,方觉心安。 那赵颖又处处体贴入微,一举一动,全惟恐稍拂其意,两相缱绻已久,哪禁得住蜃毒发作于内,酒又过量,其动于中者,心形之于外,不由玉颊生春,星眸斜睨,自然现出一种滞人光景出来。 再偶然一转身看见内间那张短榻,忽然又想起那天误中妖钉正在腿股之间,赵颖吸毒疗伤光景,脸上更外红艳欲滴,娇羞万状。 那赵颖原本也时涉遐想,绮障未除,但念头一起,必立刻以体自持,不容稍涉邪僻,但此刻受了酒力驱使,坐对佳丽,也有点不克自持起来,相互之间,隔着一张小几,全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会儿玉京蜃毒发作愈来愈甚,忽然推开杯子,把头一抬,红着脸媚笑道:“我真感激你,前此我要不是你不辞污秽,替我把那毒吸出来,现在这具肉身也许早已完了呢,你还记得我躺在那张榻上的情形吗?后来我才知道,在紧要关头上,姐姐偏又因为要炼化那只妖钉走了,这房里只剩下你我二人,幸而我那天人已昏迷不醒,不然岂不要羞死人咧。” 赵颖方说:“事已过去,你还提它做什么?我不早说过,我这条命是你先救下的吗?知恩图报,这是当然的,要说感激,也是我先感激你,你怎么忽然又说起这话来?” 玉京又斜睨了他一眼,媚笑一声,忽然一皱双眉道:“不好,我头晕得很,简直支持不住,你快来扶我到榻上去躺一会儿。” 说罢放了酒杯,一手扶着小几就要站起来,却撑不住足下无力,一个踉跄几乎跌了下去,赵颖一见慌忙也放下酒杯,赶了过来,玉京却乘势将一条玉臂搭向赵颖肩上,又娇笑道:“我真受不住呢,你快扶我到那榻上去。” 说着娇躯完全投向赵颖怀中,竟耳鬓厮磨起来,口中又娇喘微微,真和不胜酒力一般。 赵颖半扶半抱着她,慢慢走向榻前,那玉京一路踉跄着,又娇笑连连,等到榻前,倏又回眸一笑道:“你陪我坐一会儿,却不许走呢!” 说罢一扭娇躯,向榻上一坐,但身不由己的却倒下去,斜躺在榻上,一只玉臂枕在项下,一只手自己摩着酥胸,星眸斜睨着赵颖媚笑道:“我心里跳得很,真难受极了,不信你来试试看,连手全揿不住呢。” 赵颖一见她神态大异平日,虽也不克自持,仍用理智尽量克制着入欲,一面向前走着,一面道:“道友既然醉了,还须静一会才是,恕我暂时失陪咧。” 玉京却不依嗔道:“你这人,真岂有此理,人家这个时候正在难受,你却打算跑了,如果真个走,我以后再理你才怪。” 赵颖无奈,只得仍旧攀着榻前梅树立着,倏见玉京吃吃一笑,又眸了他一眼,忽然樱口微张娇呻一声闭双妙目,喷出一丝彩气。 他不由心下一惊,把头一低,想看清是什么,却不知玉京因前中妖妇蜃毒,催动欲念,自己也有点察觉,正在收摄心神,暗运一口真气,打算把那点寒蜃邪毒逼出来,恰好迎个正着,喷了他一脸,那股淫邪之气立即侵入。 可怜他一个未修为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一来神志一昏,立刻做出一件不应做的事来,所好玉京功力极深,当时虽受邪毒催动,乱了本性,但一经燕好之后立即清醒,一见大错铸成,戒体己毁,不由追悔无及惨痛万分,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赵颖原本对玉京爱极,初见百般挑逗,竟与世俗怀春少女无异,也自惊异,自中玉京喷出蜃毒,虽然性发如狂,理智全失,但心均以为玉京自动,事毕之后,忽见掩面痛哭,不禁惊慌失措,连忙赤身跪下道:“我……我真该死万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做出这种事来,道友如欲见责,万死不辞,还请不必悲痛才好。” 玉京见他跪在榻前,战粟不已,连连叩头,崩角有声,再想适才种种,不由又心中不忍,挥泪长叹道:“我真想不到,将近数甲子戒体一旦毁于你手,如今不但天仙无望,你教我拿什么脸去见姐姐呢?” 赵颖闻言,越发惶恐无地,正说:“如果令姐有所责罚,我愿以一身当之,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忽听秋月在室外笑道:“我怎么舍责罚你们?这虽然是妹妹一场魔劫,却也数由前定,你们不看见白真人留下的那卷异书,不全是合籍双修之道吗?要不然怎么会叫合德奇书呢?你们赶快出来,我在外间相候,少时由我来主婚,今晚便行合德之体,明天二位便是一对神仙眷属,这正是天大的喜事,也用得着如此吗?” 说罢笑声渐远,似已到了外间,玉京不由臊得粉脸全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一转眼又见赵颖仍赤着身子跪着,自己也未穿衣,连忙低声道:“你还不快将衣服穿上”,赵颖也恍然大悟,将衣服穿好,但大家全羞惭无地,转呆在室中,相对不语,半晌又听秋月叫道:“妹妹,妹夫你们且先出来,我还有话说,大同教主彭真人现有法谕在此,你们看一看,便知因果了。” 二人这才揣着羞脸,讪讪的走了出去,才到外间,只见秋月手中,拿着一张大红简帖,含笑迎将出来道:“恭喜二位,夙缘前定,不但我是主婚人,彭真人还代作伐呢。” 说着把那张简帖向玉京手中一递道:“你且看一看便知道了。” 玉京羞答答的,接过偷眼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海未枯,石未烂,旧盟岂可终寒,欲修仙业,须历情关,老彭作伐,毋愧毋惭,鸳鸯同命,母令月缺花残,慎之慎之,魔火千寻,莫昧因缘。” 不由秀眉微耸道:“姐姐,这张简帖是哪里来的,你不是说要入定吗?为什么不等功夫做完便下丹呢?” 秋月笑道:“那是骗你的,要不然,你们这场夙孽如何了法呢?你还记得我那弟弟吗?你我这仙山岁月自不觉得,可怜他却已经历转数十劫,你亲口允他的话,能不算吗?仙佛最重因果,所以我佛常说,诸大弟子慎毋造因.今日之事,你却怨得谁咧?” 玉京看了赵颖一眼,猛忆在出家修道以前,果与表弟任秋星有过终身之约,并曾有海可枯石可烂此盟终不可渝誓言,只为秋月一心慕道,表姐妹又情好颇笃,日受薰陶,才割爱斩断情丝,毅然相携入山访道,却不想已历几甲子,这段夙孽仍须偿却,不禁毛骨悚然。 再想起未入道以前,秋星和自己两小无猜情景,及以后年事既长互恋背人盟誓经过,不禁倍增怜惜,但不好说得,转向秋月嗔道:“既有此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那也许还有个解救之策,如今你这一来不是存心害我吗?” 说着掩面悲啼不已,秋月连忙揽向怀中笑道:“你怎么能怪我呢?便我也是前两天才由那白鹦鹉送来这封简帖,并转彭真人的话,命我从旁作成以了夙孽,否则更有害无益,我本想告诉你,大家先把话说明,谁知那鹦鹉说,如果那么一做,便要误却若干大事,其结局更不好。” “又说彭真人所以把他引来便为此事,曾一再嘱咐事前决不许稍为泄漏,我才假作入定.让你二位了此夙孽,这怎么能怪我呢?” 说着又对赵颖把话说明,命二人即夕合德,自此以后三人便在香雪洞之中,一同修为,姐弟夫妇之情愈笃。 一晃半甲子,秋月、玉京自是功力日深,赵颖也把剑术学成,那一柄赤乌剑,已经炼得出神入化,合德奇书也参透秘奥,只因秋月姐妹深受寒云大师之教,潜修避劫,极少外出,山中岁月清闲美景无边,虽够人消遣那三十年也只不过一弹指即过去。 秋月因屈指数来,又有一番魔劫将临,连日督促玉京、赵颖修为甚勤,这天正在崖上炼剑,赵颖剑术初成,非常高兴,正把那柄赤乌剑光催动得好似一条赤龙一般,在那半空中上下翻腾,玉京看得兴起,也将神木剑放出,和他斗在一处。 半晌之后,玉京渐渐不支,不由娇笑道:“到底前古仙兵,与众不同,我这神木剑时间一长便敌不住呢!” 正说着,忽听上空阴雷连响,有人大喝道:“罗浮贼婢,还记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吗?你兜率天魔石祖师已来问罪,还不与我滚了出来受死吗?” 二女一怔之下,心知老魔此来,必定全力相搏,再依寒云大师所言与大同教主彭康作伐简帖,更料这番魔劫,非常厉害,忙向赵颖道:“上次对头已来,我二人或可不惧,你却功力还差得远,同冒凶险无益,这洞天之中,原有一条秘径可通山外,便在清溪发源处尽瀑后面,可趁此出去,稍避凶锋,只等我二人将魔头逐走,再行回来以免有失。” 赵颖道:“二位姐姐,怎么说出这话来?上次魔头之来,本由我而起,岂可临难苟免,再说小弟虽无高深法力,近来幸蒙二位教益,剑术已成,虽然自知微末道行,难与魔头力敌,但有你二位在场,或可支持一二,何况这口赤乌神剑,乃系前古仙兵,也未必便不可拼,此时令我潜行遁走却大可不必咧!” 玉京愀然道:“你知道什么?石坤那魔头委实太以厉害,老实告诉你我与姐姐这场魔劫,是否能躲得过还未可知,我因戒体己毁,便趁此再转上一劫,也未为不可,你却又何苦也搅在里面呢?” 赶颖一听玉京竟有乘此转劫之意,不由失声道:“现在敌我还未见面,你为什么就打算这个主意来?须知修为不易,投生转劫尤难,如无前辈师长接引更易坠落,这却使不得咧!” 玉京苦笑道:“修道人看得生死去来本极平常,你又大惊小怪做什么?这三十年来,你我总算已极尘俗之乐,尚望趁此作一大解脱可好,否则情牵孽扰何日才了,误人误己却大可不必呢。” 赵颖忍不住流下泪来道:“姐姐,你难道是真的打算借此一劫,舍我而去吗?那刘樊合籍,葛鲍双修,不一样飞异灵空仙界吗?你怎的就这等固执咧。” “可怜小弟自二位姐姐弃家修道,便也舍死相从,不幸岁月淹忽,老死江湖,始终未能追上,在这历转数十劫中,也不知受了多少生老病死苦,如今方得小聚,怎么又弃我如遗呢?果真如此,万一不幸,小弟也只有随同转劫,再赴他生了。” 玉京见他泪痕狼藉,心又不忍,不禁默然无语,但那上空轰轰阴雷之声,却愈加紧逼,妖人喝骂之声,也越来越近,秋月看了二人一眼,慨然道:“我因近年学佛,现已小有成就,自知杀孽过重,定数难逃,不过星弟这等痴顽,岂是修道人应有行径,玉京妹妹也不必难受,照这样一来,恐怕你们就再转上一劫,也未便能勘破情关,跳出欲界。” 说罢又道:“如今已经事急,星弟既不肯走,那便一同开禁,共同抵御这场魔劫便了,却再迟不得呢!” 赵颖道:“姐姐这话才对,老实说我三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即便二位转劫,我也只有跟着做一路走咧!” 玉京又恨了一声道:“你真是我前生冤孽,我如真的不幸兵解,便不惜天南地北也要离开你,看你还到那里去寻我?” 说着不知怎的又禁不住一笑道:“你以为这样便是对我好吗?须知我已恨煞你呢!” 说罢,略一收拾随身宝剑又道:“这场面凶险异常,你既愿生死相随,还不快去将那本合德奇书封好,带上镜剑,随我和姐姐应劫去。” 赵颖闻言,转觉高兴异常,笑道:“那合德奇书放在此间,还怕有人偷去不成,为什么要封藏起来,难道我们这一出去,真的便须兵解转劫吗?” 玉京闻言,不由眼圈一红,泛出泪光嗔道:“你管他咧,封藏起来不比放在外面要好得多么?” 赵颖一向听惯话了,连忙携了那石匣奇书,匆匆叱开崖石封好,三人同开禁法.把剑光连在一处,纵了上去一看,只见洞天上空,一片暗赤光华,照得四山都成了殷红色,玉京一扯赵颖道:“这是老怪赤尸妖氛,你须随定我姐妹,千万不可离开,否则便无法照应了!” 第十五章 魔高一丈,罗浮仙侣小谪尘 赵颖点头,一面取出那面宝镜一晃,只见一道寒光,直冲赤氛而上,那暗沉沉的一片殷红光华之中,忽冲开一个大洞,三人跟着一纵剑光,随之遁出,只见石坤由一朵赤暗云雾笼罩着,五指各发赤氛,正向下面紧逼着。 玉京不由大怒娇喝道:“你这太白神芒打不死的魔崽子,幸逃一死,竟敢又来作怪,这次可没有你的便宜咧。” 石坤一见三人现身,想起前中太白神芒,回去以后,便如无数毒蛊,在那肉身之内钻刺蠕动,疼痒酸麻齐来,简直动弹不得,幸而自己功力深湛,忍着诸般痛楚,才将脉络封闭,偏那神芒又无法取出,只有用本身真火慢慢炼化,饶得他功夫再深,也化了半甲子的时间,才完全化尽,不由把二女恨如澈骨。 这次赶来,便专为欲报前仇,一听玉京一见面就消遣他,不由无明火起,大喝道:“万恶贱婢,你祖师爷提起你来,恨不能生吃了你,还敢如此消遣我。” 说罢把手一张,那五道赤暗光华,便似五道长虹,直射过来,秋月见状冷笑一声,正待施为,却不料赵颖不管好歹,一抬手,便将那道赤乌剑飞起挡了上去。 但见一道朱虹脱手暴涨百丈,向那五道赤暗光华一迎,蓦听石坤惨嗥一声倏的将五道光华一缩,已被一扫而断。 那五道赤暗光,原系妖人五指幻化,这一下竟被斩下一半,如果收回本可随时接上,无如赵颖得理不让人,一见得手,跟着一催剑光趁势一绞,那五节断指立被绞碎,石坤不由痛澈心肺,一面行法止痛,一面不管好歹,将那一片零落血肉疾忙收回。 他原具魔道中分身解体碎骨还原之法,方将一团血肉碎骨,又化赤光,将断指接上去,却不料那道朱虹赤龙戏水也似的横扫过来。 他忙又将所发赤尸妖氛一收,化成一口妖剑迎了上去,才勉强撑住,那秋月的青灵金芒梭又已出手,一道沉绿光华,挟着百万金芒,直向当头罩下,这一来真闹得老魔手慌脚乱。 但不知,又被玉京看出便宜,暗暗取了五根太白神芒,将光华敛去,觑准那团血肉碎骨所化赤暗光华中打去。 石坤所炼尸妖剑,虽然聚散由心,是一件界乎有相无相之间的邪宝,但无如那赤乌剑乃前古仙兵纯阳至宝,正是这类妖氛克星,两下一接触,虽然勉强挡了一下立被逼回,那青灵金芒梭来势又极威猛,料知二宝均不可力敌,立即匆匆将那手指接上,身子一晃遁出老远,正待施为,二次计算三人。 猛觉断指一接合,便有五根火钉刺入,这才想起上次所中太白神芒,心知又着了玉京暗算,不由把牙一咬,索性自己将那只右手,齐腕断下,才幸免深入。 他在奇怒深恨之下,把心一横,身子一抖,衣冠尽卸,倏的阴雷一震,又自将身形震散化成一片血雨,向三人当头罩下。 秋月一见,认得那是魔教极歹毒的血光夺舍之法,只一点稍着人身,满身精血立被吸光,就不但一身肉被夺去,元神也被拘住,听其为所欲为,不由大惊,连忙一手一个将赵颖和玉京扯在身边,头上飞起亩许大一片金霞,将三人一齐罩定。 那片血雨来势原如闪电一般,但一着金霞,立被挡住。那金霞环着四面向下一垂,再从脚下反兜上来,仿佛一座透明金塔,护了个密不通风,那片血雨半点也无法侵入,一阵冲击之后,又化成一朵朵血焰,将那幢金霞团团围住,声势格外猛烈。 秋月忙道:“星弟你那赤乌剑现在外面,何不把它反攻回来,今天的事是拼一回算一回,这血焰均系妖人元灵真气化成,只能消耗他一分,便减轻一分压力,要不然我这太乙金霞帔只能护身却无法冲破这血光呢。” 赵颖初临大敌,几时曾见过这个场面?一见血焰冲天,排山倒海而来早已怔住,一闻此语方才惊觉,立即行法,一催那剑在那血焰之中上下飞腾起来。 接着左手一晃那面宝镜,百丈寒光,又自金霞中射出扫向四周,秋月一见忙催动青灵金芒梭,在那血焰之中左冲右突,这一来,三宝齐施,那无边血焰汹涌之势顿减。 尤其是那寒光朱虹所到之处,血焰一闯着,便如热汤泼雪纷纷消减,赵颖一见二宝威力之大,竟不可思议,不由胆子大了许多,越发发挥妙用,玉京更是喜得雀跃不已。 那石坤元神遁出,正以全力施为,却想不到二女和赵颖,竟挟有好几件异宝仙兵,不但不能取胜,那元灵真气和浑身血肉所化血焰,竟被耗了一半,急切又须用真火炼化那五根太白神芒,不由有点顾此失彼。 正在着急,忽见二点深蓝凶光华,像流星过渡一样,从半空中飞来,接着有人高声喝道:“哪位道友也在与这两个贱婢算帐?她二人与我南海纪鹏有杀兄之仇,且请少歇,容我先来问罪,再行合力诛戮如何?” 石坤为人素极狡诈,正因手中太白金芒,血焰又一时不能取胜,闻得有人也来寻二女报仇,连忙也大喝道:“我天外三魔向不与人合伙,这两个贱婢已被我用血焰魔光困住,也不怕她飞上天去,你既要向她两个问话,我便少歇,但如无法得手却不能怪我不做人情咧。”说着,立即把血焰一撤,退出老远,也不与来人答话。 那纪鹏原也左道中有名人物,与乃兄纪鲲素有南海二恶之称,一向巢穴均在海底礁石之中,每隔三年,必来沿诲一带摄取少女以充鼎器,却不料在一甲子之前,恰好在羊城遇着二女为人治病修积外功,一上来还以为哪位散仙门下弟子,又惊二女绝艳,竟打算摄回取乐。 谁知一经动手之后,竟非易与,二恶素来自恃过甚,不禁报出字号,以图恫吓,二女也素闻纪氏弟兄积恶如山,所以才有二恶之名,因此越发激怒,剑宝齐施,纪鲲当场死在青灵金芒神梭之下,形神皆灭。 纪鹏幸在玉京神木剑下逃生,左臂也中了一根太白神芒,逃回以后,誓报此仇,在海底穷一甲子之力,炼成一葫芦化骨神沙,又采炼海中寒铁精英,炼成了一口寒铁戮魂剑,平日每当出外,便打听二女来历下落。 不想二女生性疾恶如仇,自己虽也旁门散仙,却专寻左道人物晦气,只一犯淫戒,一经撞上,决无轻易放过,因此结仇甚多,一提罗浮二女,竟无人不知,反被联合了十几个冤家,公推纪鹏为首,约好一齐来犯。 纪鹏因为遁光迅速,所以走在前面,一到香云洞天上空,便见血焰千寻,罩着一幢金霞,又见青红碧三道光华,在那血焰之中上下翻腾,心知二女被仇家困住。因此冒问一声,先打个招呼,却不料那来的人,竟是天外三魔,口气又十分狂妄托大。 他心方一怔,那满天血焰竟自收去,方说:“既有老前辈作主,请先行施为也是一样。” 那石坤已经遁走,再看那金霞之中,除了二女之外,又多了一个丰神冲夷的道装中年男子,不由又是一怔,连忙先用剑光护身大喝道:“两个贱婢,还认得南海纪鹏吗?今天我们要算还那笔旧账呢!” 玉京冷笑道:“你这厮大约活得不耐烦呢,凭你这点微末法力比兜率天魔石坤如何,连他尚且两次败阵,何况你这混虫,要依我说,赶快滚开是你造化,否则便连想转世投胎都难咧。” 纪鹏闻言大怒,他原天南大盗出身,不禁激动无名,本像毕露破口大骂道:“老子这次如果将你这个贱婢拿住,不先剥光了玩个痛快,吸尽元精再将你们蒸熟来下酒,便不算南海二恶。” 赵颖一见纪鹏生得一脸横肉,双睛暴出,阔口獠牙,虽然穿着一身黑色道装,便知决非善类,再听如此秽骂,不由心中也忍不住激得大怒,猛然把手一抬,一催赤乌剑光当头劈下。 纪鹏一见那道朱虹,也知剑光有异,但仗着自己那口寒铁戮魂剑也颇具威力,并不害怕,速把手一起,一道蓝色剑光迎了上去。 那剑因他采自海底万年寒铁炼成,与普通妖剑不同,两下竟能绞在一处,一蓝一红便似两条神龙相搏一般。 纪鹏一面指剑斗着,一面将那葫芦化骨神沙向三人当头倾下,只见半空中绿沉沉的飞下一天妖雾,夹着无数黑影,那腥臭之味,令人触鼻欲呕,但一到那金霞帔上,立即如雪投洪炉,随之消失。 秋月见状,方待一催那青灵金芒梭上去夹攻,忽见那绿光外面,有十余道五颜六色的妖光,衔头接尾而来,只听得四面八方一齐大喊道:“罗浮两贱婢,你们也有今日吗?现在我们已到了算总账的时候,还不快来纳命吗?” 二女再在金霞之中一看,原来都是平日在手下幸逃不死的左道妖邪,其中虽有几个厉害人物,但均吃过自己大亏,所以并无惧怯,只冷笑一声道:“尔等均应久伏天诛,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竟敢纠众上门寻事,那就死得快咧!” 喝罢,秋月先把手一扬,发出一粒乙木神雷,只听得轰天一声大震,身外化骨妖沙全散,接着玉京又娇喝道:“这妖沙乃系诸般恶物毒液之所凝炼,此山虽少人迹,落下去兽禽草木也必受害,不如用我所收太阳真火焚去为佳。” 说着,解下腰间一个葫芦,迎风一晃,只见那葫芦之中,忽然迸出数点火星,直向震散的妖雾之中飞去,两下才一接触,便听轰的一声,妖雾立化火海,一齐熊熊的烧将起来,那些冲来妖人,竟全被拦在外面,只团团围定,却一时无法飞近。 纪鹏原恃所炼毒沙,仙凡难近,只一着身,肉身必被化成血水,却想不到二女竟如此厉害,一下全毁,正待收回,那火势愈烈,心痛邪宝炼之不易,不禁非常着急,大喝道:“众位道友,还不赶快动手,须知今天便是彼此一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一声喝罢,转眼之间,那化骨神沙已被烧完,来的众妖人,也各逞邪宝妖剑,一齐进攻。 赵颖一见那厉害毒沙,尚被破去,石坤老魔也已遁走,不由胆子更壮,忙运真气,一催那道赤乌剑光,登时暴涨十倍,朱虹一绞,纪鹏蓝色剑光立刻矬了下去。 纪鹏方在一怔,秋月的青灵金芒神梭又横扫过来,只听得括的一声惨叫,立被梭光罩住,万点金星齐闪,形神皆灭,那道蓝色剑光也被赤乌剑光打落。 朱虹随着一扫,那冲得较近的妖人百面真人桑和又被连人带剑劈成两断,接着秋月一催那青灵金芒梭,纵横扫荡,又结果了好几个妖人。 玉京一见二人得手,一面催动神木剑,一面取出太白神芒,那伙妖人,撞着非伤即死,一霎时,来的众妖人竟被歼灭大半。 玉京秀眉一耸,正说:“这等功力也来送死,岂不可笑,由此可见魔教左道无人了。” 猛听得空中一声吆喝道:“大胆贱婢,竟敢如此狂妄,难道我魔教之中就真无人吗?” 说着,猛见一天花雨,缤纷而下,看去既无光,又不见异样,接着,又听娇喝道:“我这天花雨只一旦着身,立见诸般景象,尔等还不退开,难道也想尝尝滋味吗?” 一声喝罢,遥见众妖人纷纷退避不迭,那半空中却出现一个羽衣星冠,霓裳云帔的少女来,一手挽着一把云帚冷笑道:“两个贱婢,认得我诸天魔女殷好好吗?是识相的,赶快束手就缚,随我去那天外神山,暂充扫花女侍,再将真元献与兜率天魔石坤神师,或可苟活一时,否则我这诸天花雨一经催动,尔等便万劫难复了。” 接着又向赵颖笑道:“此事与你无涉,只不相助两个贱婢,少时也跟我回去自有好处,但敢出手,那便教你连死都难咧!” 赵颖一见那诸天魔女,虽然仪态万方,美艳异常,却眉目之间,隐不住冶荡飞扬,不由大怒,猛然一催剑光大喝道:“无知魔女,竟敢惑我,今日且教你知道厉害。” 喝罢,一指赤乌剑光,便似百丈朱虹直扫过去,那魔女一声娇笑,猛挥手中云帚,立现五色毫光,一下竟将剑光敌住又喝道:“原来你仗着有这一柄好剑,便敢助纣为虐,我且教你看个希奇如何?” 说罢,那满天花雨,越发稠密,直向金霞帔上堆了下来,每一接触,立发奇光,阴雷随之发动,直如百万天鼓齐鸣,只轰击得三人震耳欲聋。 秋月见状,不禁花容失色道:“这是天外三魔当中的诸天魔女殷好好,她这诸天花雨看去虽极平常,实在暗藏水火风雷.诸般有相威力,更具七情六欲无相变化,在三魔之中最为难惹,我这金霞帔虽有护身去魔妙用,一时决不至摧毁,但时间一长也是可危,看这情形只有一拼了。” 说罢,纤手一催,那青灵金芒梭也向魔女攻去,微闻魔女又是一笑,身便隐去.那金霞之上,立觉重如万钧,随见所着天花,尽化紫焰,便如火山一样,越堆越高。 秋月不禁粉黛交淫,香汗淋漓,简直有点吃不住,忙又叫道:“星弟还不快将仙剑收回,在这金霞帔里面,再加上一重力量,否则我如真气一散,大家便全完啦!” 赵颖慌忙将剑收回,在金霞之中,又加了一道朱红色光幢,撑了出去,秋月稍为松了一口气,也将青灵金芒梭收回,又在朱虹之内加了一重绿色光幢,玉京跟着也收回了神木剑,和赤乌剑光联在一处。 三人合力,虽然勉强支持,但那诸天花雨,果然变化多端,倏由紫焰,又转化玄冰,一层层的压了下来,那重量又不知加了多少倍。 玉京忽然娇呻一声道:“星弟,你再用那宝镜试试看.或许能制这诸天花雨亦未可知。” 赵颖正觉吃力,闻言忙将宝镜一晃,发出百丈寒光,向诸天花雨之中射去,谁知物有克制,那寒光一出手,诸天花雨所化玄冰,立被销融成一个大洞。压力随之一轻。 赵颖不由精神一振,立将妙用全发挥出来,那片寒光便如一丸冷月一般,烛照处,花雨全消,天日重见。 方在相互庆幸,猛又听得有人说道:“大嫂,你那诸天花雨可惜迟了一着,如果早一点有无相妙用兼施,这两个小鬼和那道人早没命了,如今既已受克,好多玄妙便难发挥,还不收回,白白糟了有多可惜。” 那声音和适才遁走的兜率天魔石坤,一般无二,只不见人在哪里,接着又听魔女笑道:“我因为这两个贱婢元阴浓粹打算送你享用,如果发动无相妙用,岂不自行消耗,所以才慢了一步,还不是全为了你吗?” 又闻石坤鼻里哼了一声道:“为我,那才不见得咧,你一定是看中那鬼道人,打算尝尝新鲜咧。” 玉京、秋月已经喘过气来,一听两人说话不由恨得牙痒,先是玉京将那一葫芦太阳神火,正对着发声处,冷不防全发了出去,只见一连串火花,便以电光一闪,接着“轰”的一声那残余天花全着了火。 石坤与殷好好,也被神火罩上,只被烧得在火光之中直跳,眉发冠裳皆着,如系常人立成焦炭,这两个魔头却只一上来吃了一惊,猝不及防闹了个手忙脚乱,心神稍定便各捏避火诀,转在火光中站定。 石坤大喝道:“该死贱婢,竟敢一再下此毒手,这就碎尸万段难泄我恨了。” 喝罢,各将烧残衣冠褪去,浑身一丝不挂,手牵手又婆娑起舞起来,那魔女更对着三人流波送盼,频频作态。 就在这时候,秋月已将一丸乙木神雷发出,看去不过豆大一点绿色光华,一到两人面前,立发巨响,轰的一声,将二人震得粉碎,满天血肉横飞。 三人心方一快,忽见那一片血肉,只在空中一旋,又幻成千百裸体小人,各长寸许,仍旧手挽手在空起舞,神态宛然如旧,瞬息之间,渐渐长大,和生人一样,但竟捉对儿好合起来,一时四面八方,皆呈妙相。 玉京、赵颖尚不知厉害,秋月忙道:“此是天魔吸髓妖阵,只元精一被收摄,万劫难复,星弟快将宝镜一照便知本相了。” 赵颖忙将那宝镜一晃,只见寒光到处.那裸体男女,尽现本相,哪里还是石坤与殷好好,却是一对对青面撩牙的恶鬼,各伸魔掌,在向三人招着手。并且各张大口,对着三人作吸吮之状,不由一惊,顿觉心地清凉,那一群幻相,一被宝镜照破,立即向中间一照,仍然还是一个殷好好,一个石坤,狂笑一声,携手径去。 三人方幸又度过一重魔劫,秋月身边所藏大同教主彭康所赐简帖忽发奇光,连忙取出一看,那第二幅黄麻布小卷,已经现出字来,上面朱书着:“三魔即将合力来攻,复连天劫,应在子正,决难逃避,可趁此时,速将宝剑封存,他日再来,莫怵前因,崖下石室,是尔佳城,仗彼佛力,即将法轮,此去三劫,方可归真,慎之慎之,勿恐勿惊。” 秋月看了愀然道:“我早知必有今日,天数既定,夫复何言,现在只有照着彭真人的话去做了,但不知还有第三封柬又应在何时开拆呢?” 玉京、赵颖不禁执手呜咽,泪眼相看,秋月忙道:“人生聚散原有一定,在修道人看来,百千万劫也只一瞬,只要不坠落下去,终有一日还我本来面目,你二人又做这过场做什么,还不趁此二魔遁去之时,照彭真人所说,把各项剑宝藏好,准备应劫,万一来不及那才误事咧!” 玉京猛睁泪眼道:“他叫我们将剑宝全封存起来,却拿什么应敌?再说,天外三魔所用邪宝,无一不歹毒异常,如果只凭功力兵解转劫,我二人还可勉强,他才只半甲子修为,哪里说得上?如被那些魔头再将生魂拘去,那就更惨了,何况还有天劫连着来,那水火风雷之厄,除去剑宝防护,你教他拿什么去挡呢?” 秋月惨然道:“彭真人既赐仙柬必有作用,你不见所赐三柬才开两个吗?也许那未开的仙柬,另有妙用亦未可知,至于那天劫,原该你我应劫,与他无妨,即合同在一处,也无大碍,目前只有这点时间,虽是生离死别,也半刻迟延不得,你两个还是快些随我回去,早作准备的好!” 玉京不禁泣不成声,赵颖转慨然道:“我本末路王孙,偶因避寇入山,早应命丧狼虎妖邪之口,不意仙缘巧合,遭逢二位姐姐,许共修为,三十年来,仙山岁月,已出意外,既是数由前定,但凭姐姐作主,不必为我多所顾虑,即使不幸形神皆灭,劫化沙蛊,我也心甘目瞑,如果因我一人,反误二位大事,那便倒反令我于心难安了。” 说罢,携着玉京玉臂道:“姐姐,还不快随大姐作准备,这样楚囚对泣下去,真要误事咧!” 玉京见他薯然神态一变,心知恐误自己转劫,故作旷达之状,不由心下更加难受,一面把遁光和二人联在一处,一同破禁飞下。那随同纪鹏来攻的妖人久已遁去,天空转显得静静悄悄的,只见下面万树梅花依旧繁艳,楼阁长桥仍然高耸横卧。 秋月首先长叹一声道:“我们因多杀孽,以致难逃天魔两劫,这万树梅花,尽多九天仙品,岂可波及” 说罢,暗诵灵文,蓦地举起纤手一阵比划,倏然一声娇喝,那所有的花树,一齐沉人地底,连那湖沼沙洲,长桥楼阁也全隐没,只剩下一片荒山穷谷,又分别择地,将各人剑宝,择地封好。 一看天色已到酉末,再寻那崖下石室时,却是一处高可八尺,宽广不过丈余的崖壁天生小洞。 三人一同走了进去,仔细一看,平日并不见异样,此刻却满壁都是朱书符篆,隐泛金光,秋月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这里却刊有娑婆八识神咒和转轮藏灵符,这一来放心多了,天劫如何,虽然未可逆料,至少星弟兵解时总不至为各魔头所乘了。” 玉京闻言也向四壁看时,符篆而外,果有梵文,不胜惊喜交集道:“星弟,不是姐姐说破,我还看不出来,真的是两种伏魔符咒,但不知哪位圣僧神尼可怜我们,竟留下这等布置,果然令人放心多了。” 赵颖忙道:“有此两种符咒,二位姐姐,便能免得此劫吗?” 玉京苦笑道:“我和姐姐在天劫魔劫并临之下,哪有幸免之望,只能从容兵解转劫重修,已是上邀天眷,福缘不浅,虽然我们平日修积外功不少,但能否与那种杀孽相抵还不可知,不过我所放心的,是你本无辜,受我二人之累,如今在这种佛门灵咒神符之下,或可免受妖人炼魂之厄而已,你当便能连天魔二劫全免去吗,那可是妄想呢?” 赵颖因见二女喜形于色本来十分高兴,闻言又复默然,秋月一看外面天色又道:“在这未来二劫之中,一切法宝飞剑全用不着,一切只有凭自己的定力支持,星弟虽然修为未久,但平日除情关难劫而外,其余一切还好,少时魔劫一到,只能一切视若无睹,心如止水,一点不动便行,须知四大皆空,一切色相皆幻,任它地裂山崩,与我何干,便我们三人也缘至则聚,缘尽则散,自己尚且顾不得,何况别人,你只记清此意,便更可无虑了。” 说着又向玉京道:“妹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我还均须认清本来面目作大解脱身才是,以我看来,此次二劫虽然极凶险,却隐藏剥复之极未必不能转祸为福,不过,稍一大意将来转劫之后,便更多缠扰,还望一到紧要关头当机立断才好。” 玉京点头,各就地上趺跏而坐,秋月又道:“反正此劫非应不可,那洞天之外,几重禁制已经无所用之,倒不如撤了他,落个大方。” 说着又一挥手,上空云雾全消,所有洞天景象毕露在外面,赵颖忽然向秋月道:“姐姐,我记得当年那大同教主彭老前辈曾说,二位姐姐劫数应在一甲子之后,如今算起来,才只半甲子,为什么二劫并临咧?” 秋月道:“此点我也在静中默运玄机推断过,那天劫之来,本非我等功力所能逆,魔劫则似尚在半甲子之后,此刻忽然并临,此中或有前辈具有极大神通,代为移后作前,令我等同时应过,以便转劫之后,稍减夙孽亦未可知。” 正说着,忽见一道黄光从天而下,一落地便现出一个乌衣少年来,大喝道:“大胆贱婢竟敢迭次辣手伤人,我利仞天魔杨文秀,前来问罪,还不快快出来受死吗?” 接着又是一道暗红色光华,兜率天魔石坤也携了九天魔女殷好好,一齐落将下来还是适才初见打扮,好象衣冠又复原未稍有损,一一落地便冷笑道:“两个贱婢弄得好玄虚,你们以为撤去禁制,将四山景色变易,我等便查看不出来吗?须知天外三魔,神目如电,上穷诸天,下通九幽,打算掩藏,那却是妄想咧!” 玉京正待喝问,却被秋月止住,接着又听殷好好道:“奇怪,那两个丫头和那道人适才明明均占上风,怎么忽然离去,连这巢穴上的禁制也撤了,外间所传洞天里面积雪梅花也一点不见,难道全溜走了吗?那倒太狡猾了,一的却没处去寻咧。” 石坤摇头道:“这却不然,方才你赶回去邀请杨兄前来,我却没有走,仍在前面那座山峰上,远远看着,只见遁光落下来,却并未见飞起,怎么溜了,不过她们既将藩篱尽撤,倒也确有可疑之点,难道全从地底遁走了吗?” 杨文秀忽又冷笑一声道:“贤弟且慢揣测,愚兄自有道理,她们如真走了,我也要将巢穴夷平,否则如果仍然隐藏在此,便教她们安身不得,不怕她三个不出来自行投到。” 说着,双眉一竖,把手一扬,紫光绿焰一闪,轰的一声,便是一个阴雷,向山坡下面打去,却不见动静,接着双手齐发,只听得轰轰连响,奇光耀目天地皆青,那片山石,只被震得分崩碎裂,声势之猛简直令人目眩神惊,那一片危岩,却分毫未动。 石坤见状忙道:“大哥不必虚耗阴雷,徒损山石,与事无补,待小弟再用血焰来搜他一下,只她们那护身金霞一现,便不难知道藏在何处了。” 说着,双手一扬,飞起满天血焰,几乎布满四山,那血焰虽然虚而不实,却每触一处,不但草木俱成灰烬,便外面一层山石,也炼成浮沙,纷纷塌落,三人在洞里却屹立无恙,比前在金霞帔身之下还要安稳。 又好半晌之后,遥闻殷好好娇笑道:“你两个阴雷血焰今天怎么全不奏效,且待我再来试试如何?” 说着一挥手中云帚笑道:“幸喜我这诸天花雨,还没有被那块鬼镜子和太阳真火烧光,还留得一点根苗,只要他那镜光一现,你两个再动手不迟。” 说罢,焰血一停,半空中,飞下一天花雨,只见落英缤纷之中,忽起靡靡细乐,入耳令人心神皆荡,接着异香倏起,如兰如麝直透鼻观,舌底也生异味,渐渐乐声越发入妙,袭人香气愈浓,那花雨之中,又现出诸般幻相来,不但一对对裸体男女相逐,而且神态各异,横看成岭侧成峰,无不曲尽其妙。 尤其娇呻婉转,令人意乜消魂,又停一会儿各人身上也起了异样感觉,只觉得遍体酥麻,便如春困欲眠一般,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玉京还好,赵颖却有些不自恃起来,方才勉强把双睛闭着,秋月见状连忙低喝道:“此乃六贼来攻,全仗心神湛定,才免受害,你一如此便是着相,还须以自在出之才好,少停还免不了七情暗袭,那便更要当心,只能守定元珠,一切以色相皆空视之,自可无碍。” 赵颖不禁警觉,连忙一定心神,才算无事,所好的,是那洞门虽然毫无遮挡,更无光华异状,外面三魔,却似一点也看不见,那花雨也飞不进来。 半晌之后,忽听殷好好又道:“奇怪,我这诸天花雨有无相妙用,只一有人入困必显征兆,怎的今夜六贼齐攻,一点迹象也没有,也许那三人真的走了咧。” 杨文秀摇头道:“那不见得,也许那两个贼婢挟有佛门至宝便一时不能察觉,你这诸天花雨又损耗太多,所以一时难以发挥全力,不信你再试试看,只能稍显迹象,我这九天神火寂灭金花,便不难显出妙用了。” 殷好好又笑道:“我这诸天花雨损耗虽多,威力却是一样,尤其是无相妙用,那怕只有一片着身,便不怕他飞上天去,而且感应极快,任他隐形之术再好也瞒不过,今天却有点异样呢!” 说着又把云帚一挥,那一天花雨,片片生光,一阵旋转之后,五色综错仿佛一片扯不断的天丝织锦垂空而下,愈加灿烂夺目,那色声香味反面全停。 赵颖方觉眼前清净,心疑妖妇技俩已穷,忽觉二日一暗,骤闻有人喝道:“我哪里不曾寻遍你,谁知却藏在这里,还不快些随我们见张元帅去。” 再一看却正是那在籍的制州兵马都监吴兴,一身胡服,满脸得意之色,后面还跟着一小队元兵,自己弃家出走便是由他所逼,乍见不由勾起一腔怒火,正待发作。 但一想起,自己避难入山已经三十多年,因习驻颜之术,所以不老,这人为何还和从前一样,定是幻相无疑,所把心一定,更不去理他,怒火才平。 再看时,洞外已经静悄悄,明月在天,梅花如故,疏影横斜,暗香时袭,二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笑道:“傻子,劫数已过,你还坐着干什么,我们从此芳华永驻,已与天地同寿呢!” 心方一喜,且灵明未失,暗想,适才他们说得天魔两劫如何厉害,已非兵解转劫不可,那天外三魔正在四处搜寻,焉有这等容易渡过之理,分明又是幻境无疑,想罢,决定不去理他,仍然趺坐入定。 果然心神大定之后,二女也不再唤,半晌之后,又听玉京附耳道:“老实告诉你,今日所经,乃是姐姐特布幻境试验于你,幸喜你道心坚定,未曾丢脸,连我也与有荣焉,如今夜深了,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再抬头一看,那里是什么崖下古洞,原来却仍在冷香阁上,平日戏呼为梅窟的那间双楼之所,自己正趺坐在那张榻上,玉京已经罗衫襟解,酥胸半霹,一只手攀着罗帷,一只手扶着榻前梅干,玉颊生春,星眸斜睨,又是前番酒醉光景,妖艳之态,更为平日所无。 他不由怦怦心动,方待要问:“这话当真吗?” 猛然又想起姐姐平日异常诚笃.即使为了要试自己道心,何至以魔劫为儿戏,而且魔女所现种种幻想,也决非她所肯为,分明是幻相,岂可置信,便又一摄心神,主宰一定,又归寂然。 猛听一声大震,那岩洞上面山顶忽然飞去,接着奇光眩目阴雷又来,忽闻二女惊呼:“星弟火速准备逃生,妖人阴雷厉害。” 接着忽然飞来一把金刀,一下便将玉京左臂斩下,只听得一声惨叫,人便倒下来,赵颖不由叫出一声“哎呀,”正待来扶,忽听洞外魔女笑声吃吃道:“我道人藏在哪里,原来就在眼前,只不过弄了些障眼法而已,这一来看你们还能向哪里逃走?” 再看时洞内四壁符篆大明,二女仍然跌坐如故,秋月长叹一声道:“方才我见你连过三关,都能悬崖勒马,心中还疑着这三十年静中功夫没有白花,也许能把他这七情幻相全阅历一下,谁知仍把持不牢,这一来有形的凶险场面立刻就到咧。” 玉京却凄然道:“反正数由前定,现在你埋怨他也无益,我看外面差不多已交亥正,大家兵解在即,以后还不知如何转劫,暂且由他去吧。” 赵颖正在悔恨交集,猛又见那杨文秀在洞外哈哈大笑道:“既然藏在此间,那就难逃公道了。” 接着又大喝道:“你等不要以为这佛门中的一点符篆就可藏身,须知你杨祖师,却不在乎此,再不出来听我吩咐,那就难免化为飞灰身受炼魂之苦了。” 喝罢,脱手便是一阴雷打来,只听得一声大震过处,满洞金霞大起,直冲霄汉,崖洞却分毫未动,接着石坤所发魔火血焰,也随之攻到。 那殷好好的诸天花雨又化有相水火风雷,把那座危崖围了个风雨不透,妖光血焰排山倒海般而来,那阴雷更轰轰不绝,其声势之大,简直令人目眩神惊。 三人在洞之中,虽然无恙,也被震得耳聋,正在勉强撑持,忽见秋月怀中彭康所遗简帖又复大放光明,连忙取出一看,只见那第三个黄麻布卷,又现出几行朱书来,上面写着:“天劫即将临届,神火金花一现,即便兵解,勇往直前,毋挂毋碍,如欲归真,先入轮回,金光收摄,自有安排,了清杀业,莫误重来。” 三人方才看罢,倏又听见杨文秀大喝道:“二位且暂停手,我自有法,攻开此洞。” 喝罢之后,三魔同时住手,水火风雷血焰皆停,猛又见那杨文秀把手一扬,飞出一片火光,挟着三朵金花直向洞口飞来,看去虽远不如前见魔火血焰阴雷声势厉害,那洞内金霞,竟未挡住。 秋月连忙大喝道:“星弟、玉妹,速将元神凝聚紫府玄关,这是佛门至宝,正好借他兵解,落得清净。”说着,连忙将真气一提,元神深藏上丹田。 那神火金花恰好向下罩,天庭登时震破,元神遁在一旁,玉京却慢了一步,元神几被神火金花罩住,所幸那灵符所发佛光向上一合,未受重伤,那赵颖却元神尚未凝固,又心切二女安危,一时仓惶失措,身形俱被罩住,那神火金花一合,肉身粉碎,只剩一团黑影,仍在挣扎。 二女元神在佛光护持中不由大骇,但法力尽失,却无法施救,正在焦急,猛听外面一声大震,天劫雷火已下,只见岩石分崩,神火金花惧被震散。那洞外的天外三魔,一见神火金花攻入佛光之中,三人肉身均毁,正在高兴,却想不到天劫忽临,初见天际只一点红星飞坠,心中还以正教中有人来援,继见红星一近,百丈雷火垂天而下,简直无法抵御,才知二女借他那神火金花,逃避天劫。 急待收回二宝,已是无及,只有连忙遁出洞天之外,以免波及,却不道那神火金花,原是佛门至宝,替二女将天劫雷火代为挡了一下,并且天雷下击,一下竟将神火金花震散,转替赵颖元灵解了围,竟被逃出,也被壁上梵咒神符所发佛光笼好。 杨文秀等三人匆匆遁出谷外,一见天空雷火已过,方才收那神火金花,秋月、玉京、赵颖元神,已被那一团佛光包了,冉冉升空,分向东北东南一闪而逝。 等三魔再来,将神火金花一收,猛听梵唱大起,那座悬崖渐渐下沉,殷好好一看洞中三人残骸犹在,正打算每人摄取上一块,带回禁制,以便被摄三人元灵令其自行投到,炼充魔头。 谁知梵唱一起,崖上忽然现一枯瘦老僧,大喝道:“无知死魅,竟敢仗我佛门诸天神火,寂灭金花来此作恶,姑念你三个尚有数甲子恶运,二宝主人尚未超劫,暂免收回诛戮,如再打算害人,那就自讨苦了。” 三魔认得来的竟是神僧寒云元神,心知他那诸般梵唱,便真正天魔也当受不起,连忙鼠窜而逃,那断崖也沉与石洞相平,刚好将遗骸埋好,寒云法相也便隐去。 二女终因修为有年,此次转劫之后,夙慧仍在,各以童贞入道,但所修仍非仙佛正宗,玉京悟澈前生因果之后,更苦思赵颖不已,竟四出寻觅,打算再行渡化成道。 谁知赵颖因功力太浅,转劫之前,元灵受伤特重,投生之后,又在辽东一个寒苦之家。竟成了一个蠢童,茫然一无所知。 幸得玉京,多方饵以灵药,才得勉强修为,但前因已昧,积数十年苦行,灵明始克渐复,二女又遭魔劫惨死,直到第三劫上玉京转劫,竟是一个不夫而孕的弃婴,幸得了尘大师路过,收交一贫妇代为抚养,四五岁便收归门下,那秋月却做了柳昭业的女儿,也经大师收为弟子。 赵颖反因鲁拙守份,未遭魔劫,但玉京再次转劫便无人指点,只能就所受吐纳口诀自己修为,又终身未娶,长保元阳,晚年渐渐由定生慧,只苦财地法侣一无所遇,虽仗采药救人略积外功,终难成道。 缘尽随化,又转生高阳孙宅,出身富贵之家,又为知名贤公子,才兼文武,却好随从乃祖孙阁部承宗督师关外,夜劫满营,得遇二女,夙因虽昧,前缘尚在,对于由玉京转劫的含芳更是一见钟情。 了尘大师自知此中因果,欲令二人乘此一了夙缘遂将含芳遣嫁了孙二公子,数生夙缘一旦得偿,自是风光美满,却不料好景不长,高阳失陷,孙公阖门自焚殉国,将他夫妇托柳昭业和了尘大师以留一脉香烟,又命旧日部将韦飞相随南下。 二女在九幽尊者妖雾迷神之下,正将这诸生幻境一一重历,云云还好,含芳却受不住七情六欲的驱使,正在香汗淋漓,面如死灰之际,猛听昭业大喝道:“一切尘缘有如梦幻.你这妮子,怎么又忘本来面目了?” 那声音便似晴天一个霹雳一般,接着只见眼前一片极淡金霞一闪,一柄晶莹小剑劈面而来,不禁叫声啊哎,一齐醒转来,一看众人俱在身畔,方待要问入幻情由是否有碍,忽见心印把手一扬,又是一道青蒙光华当头罩下,二人立觉遍体清凉,诸生法力均已恢复,连忙起身,双双拜倒道:“弟子无知,常承师伯指迷,得复诸生法力,感激不尽。” 那含芳更是泪流满面,看着孙二公子正待说什么。 昭业又喝道:“你在这一刹间,幸仗佛力已悟诸生因果,怎么贪爱嗔痴还不能打破,又待向他说什么!” 心印笑道:“老菩萨又错了,各有因缘,岂可相强,须知大同一教却与我法不同咧,有此天地,即有此至情,你教他打破,便也是着相了!” 昭业不禁微笑不语,心印又向二女道:“你二人成就本来各有不同,老菩萨的话不听也罢,听也罢,各自领悟便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那青灵金芒梭递向云云道:“如今物归故主,它虽被妖妇改了名,又蒙上一重邪气,你还认得吗?可惜那金灵帔一时尚不能取回,太白神芒又另有因缘,罗浮三宝,只归其一,好自收存应用,却不可再失去咧!” 云云接过,也笑道:“谢谢师伯,不过前造杀孽,此宝居多,今后不用也罢,它之所以落在妖妇之手,也许便因血腥太重咧!” 心印道:“那却未见得,宝既二次出世又落你手,便是杀业又应运而生,你虽想不用,也办不到咧!” 含芳闻言,又叩头道:“弟子愚昧,如依师伯所言,难道弟子今生仍不能有所成就,还转入旁门吗?” 心印笑道:“大道无私,有什旁门,罗汉果不也是成就吗?将来你自求仁得仁,又生妄念作什?” 含芳方才沉思,孙二公子又接着问道:“弟子前程如何咧!” 心印道:“好,好,好,到时自知,少不得有人会告诉你,却不用我多所饶舌咧!” 接着又道:“我这小和尚,从无一日得闲,每至一处就要忙一处,如今你们的事暂时已经告一段落,韦将军的事自有他师父去料理,那赵相公却已身临险境咧,我本意将那焦野驴用心光圈住,逼其命妖妇将人送出,免又大费手脚,谁知左道无情,连夫妇也是假的。那妖妇却因赵相公身具仙骨,意欲盗取元精,竟连他丈夫的生死也不顾,这却不可再缓咧,含芳侄女暂留船中相助老菩萨维护这附近孑遗,柳贤侄女,随我同往江底一行如何?” 云云连声答应,那玉娥一闻丈夫身临险境,不觉声泪俱下,跪求相救,心印笑道:“无妨,我们这一去,少时便回。” 说罢,又向昭业说了一声:“行再相见。”便携了云云一同出舱。 只见那焦野驴在心光之下仍在挣扎,便如冻蝇穿窗一般,却无论如何也闯不出来,一见心印,已非前此凶悍之状,连忙在心光之中跪倒道:“小禅师,你饶了我吧,我那老婆只顾自己快活,却不要我了。” 心印大笑道:“她要你不要你,我和尚管不着,你们心灵相通不会再求求她吗?真的她要再不将那赵相公送回,那你只有形神俱灭了。” 焦野驴不禁哭道:“我已求她好几次咧,她不答应我有什么法子,小禅师不信,只听一听便明白了。” 说着,果听那妖妇喝道:“你这没有出息的死王八,想拿我这心上人去换你回来吗?我才不那么傻咧,你也不瞧瞧你那副驴脸,够得上我拿赵相公去换吗?再说,我阿修罗教下,只有教主阿修罗王,哪有夫妻父女之情,对不起我和赵相公正在吃交杯酒,却没有工夫再理你这野驴咧。”接着遥闻娇笑吃吃,似闻妖妇在说:“赵相公,你再吃这半杯酒,我们就好睡咧。” 那焦野驴闻言,不禁双睛突出,在心光之中大叫道:“小禅师,我只请你暂开一线之恩,让我出去,和这贱妇拼了,便死也感激。” 接着又叫道:“左丽娃,难道你真看着我受这心光罩体,佛火焚身之苦,就没有半点香火情吗?” 遥闻那妖妇娇喝道:“我和你有什么香火情,平日不过大家作乐而已,论资格我是西方魔教的弟子,你不过白骨教下的一个尊者,论相貌,我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不过像一个野驴精的蠢东西,还有什么亏负你的,老娘现在可没有工夫听你的驴鸣狗叫,对不起恕不再答话咧。” 说罢寂然,焦野驴愈加愤怒,一脸惨痛之色,又向心印道:“小禅师,现在我是什么全明白咧,依我平日所为在这心光之下,形神俱灭也不为过,不过此妇不诛我恨难消,还请你网开一面,容我与她一拼死也甘心。” “你自信拼得过她吗?只恐怕放了你,又要找成一路咧。” “小禅师,我实在是知道左道无情了,现在并不求生,你如放我出去,至少可以和那妖妇拼个同归于尽,焉有又打成一片之理?” 心印闻言大喝一声道:“既如此说,我且放你出去,看你如何拼法。” 看着心光一敛,那焦野驴如释重负,倏的颜色骤变,厉啸一声,直向江底钻去,心印也携了云云分开江水,穿波而下。 云云一看那江水中分,便似一条琉璃甬道一般,江底藻荇礁石,历历可见,鳞介水族都从两壁而过,不禁非常惊异,心印笑道:“你奇怪什么,难道连这点小术全忘记了吗?那魔穴便在前面,如今那焦野驴已和老婆左丽娃拼上,那妖妇所炼大抵北极寒冰之宝,你那天蜈珠大有用场,她已将赵定国藏在一百丈寒泉之中,如果由我行法破禁救出,势必江水上涌,泛滥成灾,又须先在江面上下一道禁制,不免骇怪世俗,少时最好由你用天蜈珠将其困住,逼令将人交出,便可省却不少手脚,否则便须费事咧!” 云云忙道:“赵相公半点法力全没有,如被浸在江里寒泉焉有命在?此事还须从速才好。” 心印道:“这却无妨,一则那寒泉已由妖妇禁制,把水全逼干,无异一间石室,此刻还不至给活罪他受,二则他身上具有仙骨,虽非纯阳之体,也与常人有异,一时决不要紧。” 说罢,遁光一闪,只见迎面一座礁石,高可十余丈,被江水冲刷得玲珑异常,乍看便似一朵乌云从江底直立,拦住去路,宽广不过三五丈,又似伞盖。 再一细看,那礁中间,却有一个丈余高六七尺宽的石洞内雷声隐隐,时露灰白光华,还有喝骂之声。 云云方道:“那妖妇便在洞内吗,我们能不能进去呢?” 心印笑道:“如果不能进去,我们还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只管把胆子放大,前生所习旁门法力,不妨尽力而为,全有我呢?” 云云终不敢大意,先将霜华剑光放出,一道银光直向洞中飞进,谁知才进洞口便滴水俱无,那洞内却是一条甬道,斜下去,不到十来丈,倏向右侧一转,便见眼前一亮却是一座穹顶石堂,广宽何止十丈。 那妖妇仍是浑身赤裸,只用一团粉红色香雾护着身子,正戟手指着那焦野驴笑骂道:“你这蠢驴真蠢到了家,那小和尚既把你放了,为什么不远走一些,倒引鬼上门来寻老娘晦气,教老娘把那酸丁还他,须知那酸丁身具仙骨,元阳充沛,一个要抵千百个,管他是谁来,老娘才不会那么蠢,会把到口的食吐出来,你要再不走开,可别怪我咧!” 那焦野驴也在一团灰白光华护身之下大骂道:“你这贱妇,只为了一个野男人便连丈夫的性命也不顾,我还有什么情义可言,如不赶快将人交出,随我回去,那便不用怪我要下辣手咧!” 说着,抖手一粒阴雷打去,紫光一闪,轰的一声大震,那妖妇媚笑一声道:“你那九幽玄雾已被人家破去,我还怕你什么?要说这阴雷,那是白废,再不识相,老娘虽然没有什么辣手,却能叫你快活煞呢。” 焦野驴闻言厉吼一声,那阴雷连珠打去,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只打得那团粉红色光华,在石堂之中乱滚,那妖妇随着阴雷震荡之势,颠倒俯仰做出诸般妙相,乍看便似娇慵无力,已被轰得东倒西斜,却面不改色,娇笑连连,接着猛伸双臂向焦野驴一扑,那团粉红色光华随着飞起,直向焦野驴当头罩下。 遥闻焦野驴厉叫道:“小禅师救命,这淫妇已下绝招咧!” 云云心中虽已恨那焦野驴入骨,但对妖女无耻之状,更不容坐视,立刻把手一指,先将那青灵金芒梭打去,只见一道沉绿光华挟一片极细金芒打去,却好和那团粉红色光华迎个正着,只听得一声厉叫,妖妇立被打落,但那护身粉红色光华立转白色,人并未伤。 云云转劫以来,法力虽复,但一见青灵金芒梭威力大减,竟不如前生在手时远甚。不知那是好久未经自己真气催动,一时心灵不能全与相合,还疑在妖人手中日久,妙用已失。 她不由一惊,正待二次施为,倏听妖妇冷笑一声,接着喝道:“丫头,且慢动手,老娘且教你个希罕。”说着,便似闪电也似的,又向焦野驴撩去。 只听得一声惨嗥,那道由粉红转白的光华,已和焦野驴护身灰白光华一处,焦野驴一身玄色道服,立刻蜕脱,也成了一丝不挂,被妖妇一把抱定,又妖笑道:“一向我们全没有真拼过,最多不过说明在先互易元精而已,今天却要看看你的本领如何咧,只你有本领将我元阴夺去,我便听你处置,否则我近来也学会了武飞云之法,不但元阳须由我吸尽,便你这副驴心肝和脑子是什么滋味,也须让我尝尝咧!” 说罢妖躯向下一压,立将焦野驴放倒,遥闻焦野驴大叫道:“我一生造孽太多,自难逃此恶报,那姑娘还不快走,再迟不但这丑恶之状难看,便连你也被她这妖女迷魂之法将本性迷失咧!” 妖妇又娇笑道:“你自己顾顾自己吧,还舍不得这丫头吗?”说罢竟自当人布起淫席来。 云云不禁既羞且怒,连忙在剑光之中,一伸手,放出天蜈珠光,只见那道珠光才出珠囊,便似烈火一般,将两人连那身外妖光一齐罩定。 那妖妇把手一指,那身外灰白光华,倏又转成玄色,一面冷笑道:“老娘且寻快活,却没闲空来理你咧。” 接着又听焦野驴厉声道:“我死无妨,你也跑不了呢,如今你已在赤城山庄至宝天蜈灵珠纯阳真火笼罩之下,外面又有佛光慧剑,你却向哪里逃去,老实告诉你,我现在已痛改前非,这具肉身听你摆布,只小禅师垂怜,容我悔过,元神也可以转劫,你却完定咧。” 那妖光一转玄色,内外便自隔绝,但闻妖妇又吃吃笑道:“你别吓我,凭一颗天蜈珠还破不了我这厉战玄冰炼成的玄阴神幕,少时便叫那丫头好看咧!”说着,只听那珠光之中,一片猥亵之声。 云云不禁把脸羞得飞红,猛见眼前金霞一起,却珠光大盛,便似一团烈焰一般,耳中便倏然清净,什么也听不见,又半晌之后那块玄冰,渐渐炼化,又听得一声惨叫,再看时.玄冰神幕只剩下薄薄一层,内外又复通明,焦野驴已经死在地下,胸腹之间裂了一个大洞脏腑流了一地,那妖妇却捧着一副鲜血淋漓的心肝在咀嚼着,满脸血污狼藉简直是一付夜又变相。 云云不禁大骇,转瞬之间,那妖妇已经将一副心肝全吃了下去,又一手托起焦野驴的头,双手两个拇指捏定天庭,向内一抠,猛一用力,那颗脑袋便分为两半,白花花的脑汁流出来,那妖妇,又连舔带吸,将人脑生吸下去。 云云吓得几乎把头背了过去,忽听身后喝道:“我只因焦野驴这厮,平生造孽太重,所以特借这妖妇之手代他消去一部恶业,以偿孽报,如今却轮到你咧!” 再一看时,却是心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不由失声道“师伯,这妖妇委实和夜叉无异,人世之中哪有这等凶恶形相?却千万容她不得呢!” 心印忙道:“你不要害怕,左道大抵如此,要不然也不能成为左道咧,那焦野驴所行也和她相去无几,所以我才让他自食其果,尝尝孽报的滋味,如果恶行少差,所遭便不至如此之惨咧!” 正说着,那妖妇两只血淋淋的手在两条雪股上一抹,又冷笑一声向两人道:“你两个以为这天蜈珠,当真便可以将我困住吗?我且教你看我个厉害再说。” 说罢,把那血污狼藉的樱口一张,倏然飞出一粒豆大银丸,只听得一声大震,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云云又是一惊,方疑珠光必被震破无疑,连那石堂也非飞去不可,心印却冷笑道:“你的主意倒打得不错,想借这北极寒雷将珠光震散便好逃走,却不知我小和尚比你更鬼,对不起,早已在这珠光之外,另外加了东西,慢说是你.便再换一个法力比你高的也未见得能走得脱。” “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等侯珠光先将你这具臭皮囊炼化,再伏心光慧剑之诛,另一条是自行将那寒泉禁制解开,放我未来的师侄出来.虽然肉身一样非被炼化不可,只元神能在我心光慧剑之下出去,再用无字贝叶真经化去阴魔,自可转劫重行做人,除此以外,打算和我硬拼那是梦想。” 那妖妇把牙一咬道:“我与你这小贼和尚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什么下这毒手,只我不死,不一块块的将你嚼吃了,也不算是罗剃国的左丽娃。”说着,连吐寒雷,轰轰不已,向外猛攻。 谁知那寒雷第一声还着实有点惊人,以后便声势渐差,那珠光却愈烈,玄冰化尽之后,虚光又渐渐实质,简直好似一个极大洪炉一般,妖妇每喷一个寒雷,不但不能震荡,转似火上浇油,一雷过处,火势必盛,一会儿连地下焦野驴的遗尸也炼成白灰。 妖妇已经快成一个红人,又厉声道:“你只将珠光稍抑,我自将酸丁还你,你必须放我出去,不过他的真元已经被我吸去一半,这却不能说我事前没有先说明。” 心印笑道:“你便不说我也知道,所以我必须着你将肉身留下,便也为此呢。” 妖妇一睁眼咬牙切齿道:“这却不行,那我也拼个同归于尽,少不得自然会有人找你算账。” 心印大喝道:“凭你再有靠山我也不惧,既如此说,我也告诉你老实话,这天蜈珠光只有一半,其余一半却是当年干天离火真人所藏太阳真火,如再妄想出去害人,只七色华彩一现,你便形神俱灭,劫化沙蛊咧!” 那妖妇在珠光之中已经烤得眉发皆焦,一脸惨厉之色,简直好像活鬼一般,似已实在忍受不住,又惨叫道:“我如将那酸丁放出,你真放我元神遁走吗?却不能骗我咧?” 第十六章 普渡慈航,佛光心剑惩顽凶 心印闻言大喝道:“我自出生行道以来,从未说了不算,既答应放你元神逃走,岂有骗你之理?只你不打算弄鬼,我自无食言之理,但如再存心狡诈,那便是只有自讨苦吃了。” 妖女连忙哭道:“但请小禅师稍缓珠火,我便放他出来,决不敢再弄鬼咧。” 心印听罢把手一指,珠光顿淡,神火全停,妖妇略为喘息之下,忽然一拢满头焦发,把嘴一张,又喷出一点寒星,直穿珠光而出,在那左侧石壁上一闪,立刻现出一个大洞,仍然收回一面哀告道:“那秀才便在洞下寒潭之中,不过江水被我行法逼干,那最下一层禁制此刻却被撤不得,随便哪位下去,全可将人带出,只人一上来,容我再将潭水复原,否则他一身毫无法力,便要淹死呢。” 云云在旁,正说待我下去放他上来,心印却笑道:“你此刻还去不得,少时那狗皮道士便来,他既想收徒,也该为徒弟稍为尽力才对。” 说着忽听汪的一声狗叫,眼前金黄光华一闪,狗皮道士已经立在身侧大笑道:“虽是我的徒弟,人家不也叫你师伯吗?为什么不替我代劳一二呢?” 说罢,一纵剑光,直冲洞门而下,半晌之后方才挟了赵定国出来,只见人已奄奄一息,面如黄腊,动弹不得,狗皮道士倏的双眉一竖,冷笑一声道:“你这万恶妖妇,惑人不得,胆敢竟用天魔吸髓之法,硬生生将他元精吸去,如今我要饶了你才怪。” 说罢,五行真气随身而出,直向那团珠光上面罩去,那妖妇连忙大叫道“此事适才我与小禅师说明在先,却不能说了不算。” 心印见状大笑道:“你放心,我说的话向来算数,决不会教你形神皆灭,不过你听清我的话没有?我方才说的是你元神尽管逃走,只须在我这心光慧剑和贝叶无字真经之中将本命炼化就行,不过你这具肉身,必须稍偿积恶,以解若干壮男之冤。尤其是那粒元丹本非已有,既采自千万壮男,也当留下,由我托人代制灵丹,为你消灾济世,他日这功德仍算在你身上。打算就这样放你走,却没有这样便宜咧。” 妖妇闻言,又哀告道:“我这具肉身,便让禅师心光炼化也自无妨,不过元丹一失,却教我如何再去转劫,还望始终成全才好。” 心印笑道:“天下悖而人的东西,哪得常为已有?你为要炼这颗元丹不恤千万条性命,他们一个个被你吸尽元阳而死,有的连生魂全销灼殆尽投生全难,你却欲借此长生,永保芳华,天壤间能有这理吗?” “你那鬼心机如何瞒得过我,只要能把这颗元丹带走,哪里还须转劫,只遇上一具好庐舍,马上夺来,便又照常作恶,去为害世人咧,这个我和尚哪里容得,是识相的赶快先将元丹献上,我和尚手下也自留情,容你好好投生,只能从此改过自新,来生多种善因,哪怕坠入畜生道中,也有自拔的一天.我和尚更自必多方相助,否则你既打着鬼主意,我也说明在前,便不算是食言咧。” 妖妇还在哀告,只求将元丹容她带走,狗皮道士已不耐烦大喝道:“师兄和她还有什么说话的,这等淫毒妇人,焉有容她再转劫之理?” 说罢,五行真气暴涨,倏向中间紧来,心印忙:“老弟,你何必心急,只将那未入门的高足看好,这全有我咧,我和尚平日做事,就喜欢一个报施不爽,从来做事也没让谁强过头去,如果只把她神形一齐消灭,那还等到现在吗?只消把这东方真人所炼大阳真火的威力全发挥出来她早完咧,何况还有我这心光慧剑,哪里还用得着你动手。” 正说着,那妖妇见哀求无望,倏又颜色一变,但如厉鬼一般,惨嗥一声又哭骂道:“你这贼和尚竟敢骗老娘把人放出来,却说了不算,如今老娘决计和你拼了,打算要我那颗元丹,那是妄想,反正老娘这具肉身是不要咧。” 说着,倏的又在那座重重宝光之中,猛然身于一旋,两手向地下一掀,头下脚上倒立起来,从下阴之中,喷出一股秽血,直向上面冲去,那珠子立刻被冲开一个大洞。 云云方说:“不好,这妖妇打算逃了。” 猛见那妖妇厉啸一声,比鬼哭还难听,忽然一声大震,竟将一具妖艳无双的娇躯,自己炸得粉碎,血肉横飞,四面飞溅而出,那一团珠光竟挡她不住,虽未震散,也有好多断肢残骨,飞出光幢之外。 但外面那一层极淡心光反不能穿出,全落在两座光幢之间,另外却从那震碎残尸之中,飞起一粒豆大银光,疾如闪电,直向上面冲去。 却不料只这一刹那之间,那被秽血冲开的珠光之上,忽又合上,前见烈焰又复大盛,四散的断腐残骨,一下全被烧着,转瞬化作飞灰。 那一粒豆大银光,被烈焰一炼立发奇光,暴涨尺许,化成一个银球,渐转青色,中间站着一个人,状与妖妇无异,仍旧赤裸裸的,媚态百出道:“小贱和尚,我已豁出去咧,你如想要我这颗元丹,便将我元气一齐炼化也是枉然,如今我已舍去肉身,看你还再有什么法子奈何我!” 心印大笑道:“我如让你再将这元丹毁却,何必要费这大手脚,你且稍待便知道咧!” 说着回顾云云道:“你还不快将珠光收起,等我再让她尝尝这心光慧剑的滋味如何。” 云云闻言,忙将珠光一收,那石堂之中,只剩下那一片极淡心光,罩着那妖妇元神,和护身青光,连狗皮道士也将五行真气收了。 那妖妇一见珠光已收,烈焰全消,忽觉遍身清凉,虽然久闻心印心光慧剑之名,却未亲身尝试,忙将身外青光一收又转银色,仍成豆大,原意趁云云收回珠光,随之而出,谁知珠光才收,那心光之中,忽现一柄晶莹小剑,长才数寸,看去光华并不强烈,来势更非常和缓,心中方讶闻名不如见面,又萌生逃意。 她那身外银光,原系元丹所化,收发已与心合,分散悉由意念,自恃肉体已毁,元神在元丹护持之下,稍有空隙便可遁走,打定了一个分身潜遁之法,只等慧剑一下,立即分出一点元丹,拼得不要,让慧剑消灭,元神却在大部元丹之中逃去。 她正打好主意,那慧剑已经冉冉而来,忙将元丹所化银光向上一迎,只稍一接触,便自行分开,虽知那慧剑来势虽然极缓,一到临头却又疾如闪电,不容她再使手段,便直穿元丹而下,一下将元神制住,那身外元丹所化银光,随之而下一沉,便似有绝大吸力一般,向心印身边飞去。 她心中方说一声:“不好”,再看时那元丹和慧剑已不见,只觉玄关之中倏然一凉,眼前忽现一个巨大魔影,正是本命。 方讶平日元神已与相合,怎的忽又分开,猛听心印大喝道:“你自是你,他自是他,怎会长合不易,还不趁此及早回头,真打算万劫不复吗?” 那声音,简直象晴天一个霹雳,心主一惊,倏又见一幢金霞将那圈定,那柄慧剑重现,一下又穿入金霞,那厉叫一声,即便隐灭。 又听心印喝道:“你如今随魔已去,自己不妨再回头想一想,平生所作所为如何,别的不说,便适才强吸那赵相公元精和生啖丈夫肝脑,还像一个戴发含齿的人吗?” 妖妇不禁悲啼道:“弟子知罪了,此去诸生便受尽诸般孽报,也是不足以尽伏其辜,还望禅师慈悲。” 心印又喝道:“你也知道罪孽深重吗?须知恶因一种,冤怨相报就在眼前,却未必全在来生咧!” 一语方罢,忽然一阵阴风过处.那心光之中,忽然旋起一个黑球,转瞬便成人形,却是那九幽尊者焦野驴,混身血污狼藉,瞪起双睛大喝道:“你这万恶淫妇,我生平对天下人均有不是之处,对你却是无微不至,怎么一朝翻脸,将我元精吸尽不算,连心肝脑浆全吃了下去,我与你有何深仇宿恨,还不赶快还我命来。” 妖妇元丹一失,本命又去,所习诸般邪法已经全如隔世,吓得粉面焦黄,一句话也回答不出,只有哭道:“我已知道,禅师赶快救我。” 遥闻心印大喝道:“焦野驴,你且听真,左道中哪有伦常天理,你自陷溺怪得谁来,她虽吸你的元精,又生啜肝脑,自应遭受恶报,但你细数生平,不也杀人如麻,淫毒万分吗?现在既已仗我佛力化去阴魔,就该各自回头猛省才是,你这一来,岂不冤怨相报永无已时。” 那焦野驴闻言不禁呜咽有声连忙稽首道:“弟子决不敢了,不过我对此妇,实在虽对父母师长都无以过之,她却如此狠毒,于心实有未甘,还请禅师作主才好。” 心印微笑道:“惟其如此,你才身受恶报,你在魔教中也算得一个知名人物,平日常听说过有重恩轻采补的吗?既无恩义与可言,还说什么,现在还不趁此良知初复赶快投生,转劫便坠畜生道中,也还落个稍具善根,否则恚怒一起,他生一为毒蛇猛兽,那便更难说了。” 说罢把手一扬,只见青铛铛一道光华罩向两人,又大喝道:“此乃我佛贝叶无字真经,如能领悟,便是绝大因缘,此去无论为人为畜,但只孽债偿清,自有恢复本来面目之一日,切记,切记,却再也不能坠落下去咧。” 说罢,微见二人面转欢喜之色膜拜而去,那青光一闪,也自不见,狗皮道士不禁大笑道:“你近日怎么这样不殚烦,连对这种畜生道中人也说起法来,无端费上这许多手脚,不嫌太冤枉吗?” 心印合掌道:“罪过,罪过,凭你这两句话便不免造孽,人说狗子有佛性,你却未必咧。” 说着又道:“实不相欺,我近来又进了一步咧,才知道这些左道邪魔虽然无一不可杀,但在过去无量劫中,也无一不具善根,不然早已劫化沙蛊,却得再现人身,既然遇上便是有缘,我不渡化,谁来渡化,别看这等积恶如山的魔头,如果阴魔一去,也自立复光明,你不看他二人临去之状吗?” 狗皮道士笑道:“阿弥陀佛,值此浩劫法头,凶氛蔽日之际,能遇师兄这等慈般普渡,也许可以拘回劫运不少。” 说着,一看地下躺着的赵定国,又道:“你适收妖妇元丹,能救此子吗?” 心印先回顾云云道:“我与你诸葛师叔还须查此间妖人巢穴,你且先回去,在附近觅一静室,将前此诸生法力,一一温习,以后临敌便不难应用了。” 云云闻言,连忙告辞,一纵剑光先回船去不提,心印这才对狗皮道土道:“妖妇这粒元丹乃千万人真元所聚,左道人中得之立刻如虎生翼,岂止能救他一人而已,我所以不惮多费手脚将它留下,便是为了将来大有用处。不过正经修道人决不屑用此物增长道力,如果用它配合若干灵药,对于痨瘵等疾却是其效如神,有这一粒元丹,是可救活千万人都不止,但这是将来的话,现在要救此子只须分出千百分之一已足够了。” 说着取出那粒元丹,狗皮道士看时,才只弹丸大小,光华却甚烈便如明珠一般,不禁笑道:“闻得异类修为,大抵先成内丹,然后再洗髓伐毛脱胎换骨,这妖妇明明是人,为何也炼成此物?” 心印道:“你当她是个人吗?那却是你没有看清楚咧,须知她本北极冰山下面一个夜叉,原本是界于人兽之间的一种东西修炼而成形,后来在罗剃国却遇上阿修罗老怪,仗着左道邪术,要创立宗派夺取那王国,不管人畜魑魅魑魉兼收并蓄,竟收她为义女,又传以一切魔法。” “因此邪术自成一家也成了西方魔教有名人物,又适值那九幽尊者焦野驴北朝魔宫,两下遇上,妖妇因看中焦野驴生有异秉,才结为夫妇一同到中土来,这二魔一结合壮男少女遇上必无幸理,尤其是这妖妇的天魔吸髓之法,只一近身,不必相合便可吸尽元精,她这颗元丹,便是所吸千万壮男精气神三宝而成,你如不信,停下一会只一问赵定国便知情形了。” 说着,托定那颗元丹,用心光罩定略一比划,便分出粟米大一粒来,又笑道:“只此一点,已足偿此子所失千百倍,不但可使回生,且可补益真元不少,足可抵得一甲子吐纳功夫,不过却有两项大害,你既打算收他为徒,还须代为设法才好。” 狗皮道士道:“如此说来,此子倒是因祸得福了,但不知有哪两项大害,何妨先行言明,要不然,他只须捞回成本便够,却不须你这大师伯代加原利咧!” 心印道:“我决非戏语,这期间实有至理存焉,第一项是这一点点元丹,乃千万人精气所化,虽然孽非己造,却也是劫夺而来,如不修积百项外功,以解千万人的冤孽,怎能坐享其成?第二这元丹究非己有,如用吐纳功夫炼化鬲合,非一甲子以上莫办,你就人一苏醒,就传以本门心法也来不及,而且先建外功,更难觅地潜修,以他一个才入门的弟子决难兼顾,否则便须有大小还丹,回天再造丸一类灵药相助才行,你能代许心愿并为设法吗?” 狗皮道士大笑道:“我虽不及你有六通神妙,但近来易理渐通也稍能前知,那回天再造丸,张老弟就藏了好几粒,初和此子会面,便知须有凶险,已代讨下,只他一来,便可应用,至于那积修外功,本修道人分内之事,既如此说.我先代他专为解此冤孽许下三千功德就是咧!” 心印合掌道:“既如此说,我佛必加庇佑。” 说着,手只一抬那粟米大的一粒银星,直向赵定国口中飞去,略一沽唇便一闪而没,半晌之后,那躺在地下的赵定国面色渐转红润,接着大叫道:“好妖妇,你敢欺我是个书生,竟来辱我,你便真的来生吃了我,你家相公也决不能这等寡摩鲜耻,如今我有与你拼了。” 说罢,猛睁二目,一见狗皮道士和心印站在身边,连忙爬了起来,跪下叩头道:“弟子适才不幸被妖妇摄来,自分必死无疑,定蒙仙师相救才得更生,还望始终成全才好。” 狗皮道士笑道:“我如不是为了你们还不赶来咧,你放心,这次我们在这附近还有好多事要做,暂时决不会走开,马上便先传你口诀,以后便算是我门下弟子咧。” 说着,又一指心印道:“这乃是你大师伯心印禅师,平日最喜提掖后进,适才救你的不是我却是他咧。” 赵定国又向心印叩头,谢过大师伯救命之恩,心印笑道:“你且起来,你虽略具仙骨并无道力可言,适才应付妖妇那一场,却能始终不屈,却也可贵难能,以后如此便是入道之基,也不枉你师父分外成全,且随我和你师父下去再察看一下吧。” 赵定国不禁脸上一红说声是,随定二人走向那石壁洞口。 心印只略一挥手,便用光拥了三人向洞中飞去,但见一片金霞连闪,便向前曲折飞行,那洞势螺旋而下,一会到底,何止千尺,才在一间石室之中停住。 赵定国一见那石室形如覆盂,中悬绛珠犹在,绣榻被翻红浪,金炉篆枭奇香,想起方才之事简直仿佛梦寐般。 原来他自向船艄汲水,目睹红莲绽开,妖妇招手之际吸出船外之后,不禁魂飞天外,满以为既遇上妖人,必系山精海怪一类,命决难保,谁知眼前灰黑色光华一闪,身子已落在那红莲之中。 再看时,那黑衣男妖人已经飞起,红莲倏又一合,便好像置身在一幢粉红帷帐之中,那妖妇浑身赤裸,躺在身侧,一片生香活色尽呈眼底,两只媚眼微扬道:“酸丁,你别害怕,我乃此间水仙天欲夫人左丽娃,因你身具仙骨,我们又有夙缘,所以才特为用这红莲宝帐将你请来。” 接着吃吃连笑道:“你且也躺下来,我们先谈谈。” 赵定国神魂略定之后,见那妖妇冶荡之状,便连妓女都不如,竟自称水仙,不由又是一怔,再一细看时,只见她除一头秀发用一根粉红色薄绢打了一个蝴蝶结子轻轻摆着而外,浑身洁白如玉,一丝不挂,那一张长中带圆的脸,红得便似薄醉一般,更显得妖艳异常,两只水灵灵的媚眼斜睨自己,愈饶春意。 再加上笑语如珠,脂香四溢,只觉得自己那同命鸳鸯黄玉娥,虽然素有国色之秀,也远逊其柔媚可人,不由心中忐忑不已。 那妖妇又媚笑道:“你这人为什么这样不听话,教你躺下偏坐着,尽管看着我做什么?不嫌难为情吗?” 说着一伸纤手,在自己那朝霞如雪的玉颊上羞了两下,娇笑道:“这大一个男人也不害羞,难道就没见过脱光衣服的女人吗?你快躺下来,我有话说,要不然羞人答答的,我真不好意思咧!” 说罢,纤手一蒙自己的眼睛娇躯略一转侧,微微翘起一条玉腿用莲钩蹬了赵定国一下。 赵定国艳色当前也有点不克自持,但一转念间,暗想此妇如此淫贱,决系精怪无疑,稍一亲近,必至丧命,而且自己平生不二色,自居端人正士,岂可受妖妇迷惑,不由正色道:“你这妖妇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竟敢如此无耻下贱,赶快放我回去还可原宥,否则我们同行柳小姐便精剑术,还有两仙师暗中随行,一旦查究,你就悔之晚矣。” 妖妇闻言娇笑连连道:“什么柳小姐,你是说那船头上的小妞儿吗?对不起!此刻她也许已经被九幽尊者接去快活咧。” 说着又觑了他一眼道:“你瞧,我哪一点不好,你怎么开口伤人,又什么叫无耻下贱?须知我们这是夙世因缘,否则我能这样待你吗?” 赵定国闻言怒道:“什么夙世因缘,我赵大相公也曾博览群书.几时曾见像这样不要脸的妖妇来?” 那妖妇倏然脸色一沉冷笑一声道:“你别越扶越醉,自己以为了不起,须知既落我手,却由不得你咧!” 说着,倏见妖妇把口一张,身外那朵红莲,立化粉红光华,投入两片樱唇之中,再看时,却是一间穹顶石室,中间悬着一粒斗大明珠,照得室中雪亮,那妖妇侧睡在一张绣榻上面,几案炉香,位置井然,那榻上枕衾之属,也非常华秀,但那妖妇仍旧裸卧着。 那妖妇媚笑道:“如今已到我仙府之中咧,你待如何?我就不信,难道你真是铁石心肠不成?” 接着又一手支头,媚眼觑着笑道:“如依你方才倔强骂人,便该赶出仙府之外,去喂江猪和王八才对,不过谁教我们有这一场因缘咧。” 说着用手一指,那室中石几上,忽然现出几样热腾腾的肴饭,两副杯筷,还有一大壶酒,接着又道:“如今既到我家中来,便什么也不说咧,且陪我喝上几杯,然后再从长计较好吗?须知凭我这个小模样儿,还不至没人要,一定要赖在你身上咧!” 赵定国愈见怪异,越发畏如蛇蝎,忙又喝道:“哪个陪你吃酒,是识相的赶快送我回船,否则我又要骂人了。” 妖妇倏然脸色一变,冷笑道:“我不过看你身具仙骨,有异寻常男子,才容你一再放肆,你当我便没法治你吗?对不起,你如再不识抬举,那便不能怪我咧!” 赵定国更猜定对方决是精怪无疑,胆气转壮又大喝道:“无论你是什么东西变的,便来将我生嚼吃下去,你赵大相公也决无受辱苟免之理。” 那妖妇见状,又吃吃一笑,霍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道:“闹了半天原来你竟疑惑我是一个妖怪吗,那就难怪你急得头上青筋直暴咧!” 接着又走近身来媚笑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妖怪敢来现形之理?实不相欺,我乃罗刹国阿修罗王义女左丽娃宫主,不信你来摸摸,我这皮儿肉儿,哪一点不是人,妖怪能有这样?” 说着,直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娇躯走了过来,一手搭向赵定国肩上,赵定国不由怒极,一伸手叭的一声,就是一个嘴巴,只打得妖妇粉脸开花,那妖妇挨了一掌,不由也怒道:“你这酸丁敢动手打人,我如放你囫囵着回去,也不算是罗刹国的左丽娃!” 说罢冷笑一声,两条玉臂一伸,搂定赵定国,倏从樱口中吐出一粒明珠来,一下投向赵定国口中。 赵定国正在抗拒,只觉口中一凉,那粒明珠,便顺着咽喉,直入腹中,再看时,自己浑身衣冠蜕脱,小腹奇暖,便不克自持,被那妖妇推向榻上,半晌之后,玉门一放,精如泉涌,便昏死过去。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耳畔忽听人语,又似有粟米大一粒东西纳入口中,直下丹田,才醒了过来,起初还疑妖妇又弄玄虚,及至睁眼一看,那立在身边的却是前见狗皮道士,和一个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的小和尚才知遇救。 等随狗皮道士和心印二人到了那石室之中一看,不禁有如梦寐,狗皮道士又将经过情形详细说了,并说他人已惨死榻上,是自己替他穿衣服,挟了出去,又将妖妇来历,淫毒之状一一说了。 赵定国格外不寒而栗,又重行叩谢过二人,心印大笑道:“你别害怕,虽知色是刮骨钢刀,岂止妖妇而已,只须一切作如此观,便大澈大悟,你师父替你许下的三千外功却须早日完成咧。” 说罢大袖一抬,心光又起,拥了三人,向上一升,倏见脚下寒泉直涌,所有陈设均被掩没,那心光缓缓上升,寒泉也随之涌起,虽在心光护身之中,也觉得冷气逼人,等到上面石堂之中,才觉稍好,那寒泉也迄洞而止。 心印猛又向洞上一拂,那洞门便仍合拢,仍是一块完好石壁,连半点痕迹也无,狗皮道士笑道:“这妖妇也真歹毒,除用邪法禁制江水外,竟图将那寒泉逼干,盗取下面那面镇水神圭,如非贪吸我这徒儿真阳,耽误了些手脚,大师兄又来得正是时候,那这沿江一带就发岌可危了。” 心印笑道:“岂止如此,如非我逼她自己撤去洞口禁制,只邪法一破,江水也照常上涌,虽然有我等在此,不至成灾也要大费手脚咧。” 说罢,仍由心印用心光辟水回到船上,昭业来迎着道:“恭喜老弟又建了一场极大功德咧。” 心印合十道:“阿弥陀佛,说是功德,便不算功德,老菩萨既看得眼热,何妨也在这烈火地狱之中,稍施无边法力咧。” 昭业微笑点头不语,那玉娥一见丈夫回来,自是悲喜交集,却不知道他已在生死劫中打了一个转来,一面叩谢心印和狗皮道士.一面正说:“你脸上怎么红得怕人,连两只眼睛也红了,且到后舱去休息一回如何。” 孙二公子和云云、含芳也觉得定国神色有异,却不知就里,也道:“你且进后舱息一会儿吧。” 忽见赵定国,倏然脸一苦,向狗皮道士道:“师父我怎么浑身涨痛,简直像火烧一样,真受不住咧,是那妖妇暗中还留下什么毒手吗?” 说罢,面色倏又转得紫涨,越发怕人,孙二公子和玉娥不由焦急起来,心印笑道:“无妨,这是妖妇元丹之力发作了,我计算那救星也该来咧。” 正说着,猛听船头铿锵有声,金光一闪,钢袍道人已经飞纵进来大笑道:“我只迟来一刻便又误事咧,幸而及时赶到,否则这恶狗岂不又要怪我。” 说罢不及向各人寒喧,先从腰间取下一个白玉葫芦,顷出一粒赤若丹沙递在狗皮道土手中,笑道:“我这回天再造丸乃公孙老前辈所赐,来之不易,今天总算赶来践了前约,你快给他服下去,便行咧。” 狗皮道士接过也大笑道:“你这人好小家气,送一粒丹药给自己一个师侄,还要这一再提说,等他醒来,我教他给你叩头就是咧。” 铜袍道人摇头道:“当着心印师兄我不好骂你,我为人虽不太大方,何至如此?不过眼前就有一件绝大功德要让他去做,使得他能因己及人,到时不更外警惕,也好把那副担子挑起来吗?” 心印笑道:“这个不用你提,他师父已替他允下三千外功咧!” 狗皮道士一面把丹药塞向赵定国口中,一面道:“你理他咧,小气人哪里做得出大方事来,你记不得他为了那一株天香芝,几乎把云麾夫人的一位高足活活劈了吗?他分明是舍不得,又吃我将住,才有这些话说,哪里是为这个。” 铜袍道人大笑道:“我不与你斗口,不过提起小桃来,那二桃这一次也奉命在和我们一起救灾,如何还不见来咧,这三十年来,她二人已经精进不少,如能赶到是两个绝好帮手咧!” 心印道:“你别着急,现在一时还用不着她两个,一到时候,来的又岂止她两个而已?” 说着又道:“天快全亮咧,这船虽然不小却撑不住人多,柳老菩萨法力既复,有他在此,已经足够应付,我们有话最好还是到岸上说去。” 说罢向昭业一笑,又对云云道:“你不要忘了我嘱咐的话,也许目前就要应用咧,临阵磨枪已是太迟,却再耽误不得咧。”说罢金光一闪,人便不见。 铜袍道人略问所以,向各人稍一为礼,便也纵剑登岸而去,不一会赵定国脸上颜色渐转也自醒来,狗皮道士又密传调元心法,命在舟中好生用功,也自别过。 云云忙将心印所嘱觅地温习诸生法力之事禀明昭业,并拟天明即行上岸,昭业笑道:“法力本来一得永得,何用温习,小禅师着你温习的却不一定是这个咧!” 云云不解道:“他老人家明明对我说的是教我温习诸生法力,以备应用。你老人家又打什么机锋,女儿却难揣测,还望说明才好?” 昭业道:“你还记得寒云禅师的话吗?” 云云这才领悟道:“女儿知道了,降魔不在法力,今后除开天地所不容的,全以极大定力当之,决不再造恶因咧!” 含芳闻言也走来道:“伯父自经小师伯心光一照,已由顿法悟澈天人,能替侄女稍加解脱吗?” 昭业笑道:“各有因缘莫羡人,她自是她,你自是你,如何能够学样,你既求仁得仁又羡她作什么?” 含芳不由脸上一红退了下去,只把孙二公子看得如坠云里雾中。 到了天明之后云云也自舟中登岸,一路向临江集上走去,心中暗想,心印禅师和父亲的话,都暗藏机锋,莫非有什杀孽就要临头,走着想起前生之事,不由不寒而栗。 再一看那江岸上,晓色初开,宿雾未收,乌光丹枫点染得一片霜林,鲜红如血,那江岸上,却仍极少行人,直到集上,方见三五老弱,在那里收拾颓垣残井。 正走着,忽然那孙老板从内街走来,满面惨痛之色道:“仙姑,你好早,目前我们这集上,全仗各位仙师仙姑救命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云云笑道:“你放心,有各位仙师在此,决无再让各位受流寇蹂躏之理,不过我却学剑初成,井非什么仙姑,我姓柳,以后相见,只叫一声柳姑娘足矣,这样尊称却不敢当。” 接着又道:“这镇集上有静室吗?我打算暂借一间,温习禅功,如有便稍纳租金也自无妨。” 孙老板忙道:“仙姑你别骗我,昨天我亲眼看见你云来雾去。焉有不是仙人之理?至于要借静室,现在已经十室九空,到处全程寂静,只仙姑不嫌污秽,随便哪里全可进去,自在打坐,何须要纳租金。” 说着把手一指道:“那东南角上,差不多都是乡绅显宦宅第,现在门全大开着,仙姑合意哪一间,便在哪一间住下,如有所需只须到我那小店说声,随时着人送去。我因全家的坟还没有弄好,打算去填上点土,免被野狗刨开,却请恕我暂时不能陪你去咧。” 云云见他泪痕狼藉,不忍再为细问,便告辞照所指方向走去,到了集东,果见宅第相连,一连五六家全是八字粉墙黑漆大门,美仑美奂,一望而知决非寻常人家,那门户也全洞开着。 便试信步走进一家,却是一座一连五进二面厢房的大宅,后面还有一个小小花园,虽然庭草不除,空无一人,却还寂静,尤其是那小园之中,池塘旁边有三楹水榭,更加寂静,里面又供着一尊鱼蓝观音,并设有香案蒲团,用来打坐入定,却再好没有。 她心中不由暗想,这室主人也许是一个三宝弟子也未可知,但不知这场大劫逃过没有,想着试用师传心法一坐禅功,竟自入定,不但诸生法力完全贯通,因悟前生历劫之后,格外又参透一层。 正在悟透诸般妙谛之际,忽听一阵脚步声音,微闻一人喝道:“你这老狗,还不把那埋藏的十缸金银说出来,让我带去缴给掌院,那我便只有先用这白骨神叉上面的阴火将你恬活烧死。” 接着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哭道:“你这逆子,自从入了白骨教,怎么就变了一个人,把至亲妹子献给妖人不算,竟又敢来弑父,还有半点伦常吗?” 那喝问的人又大喝道:“什么叫伦常,你别做梦,以为你是我的老子,便算有恩于我,须知你不过图那一霎儿的快活才生下我,这有什么恩义可言?至于你养育我,那是为了借我做本钱,妄想做老封君,享老福,这二十多年以来,你对我的打骂呼斥也显尽威风咧,如今也该把这笔帐算还给我,老子入了白骨教哪还有什么父子兄妹,老实说,我师兄看中了盼盼,那是她的运气,否则肥水不落外人田,便老子也要找她试试法咧。” 又闻那老者大叫道:“苍天哪,我张元常这一辈子,绝没有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怎么教我生下这等灭绝人伦的畜生来,这样下去,我便死也不能瞑目啊!” 云云一听,那白骨教徒,竟敢又到集上肆虐,而且一听口气,竟是一个杀父献妹的逆子,连忙站起身来,向水榭外面一看,只见离水榭才只二三丈远,一个武生打扮的少年,正一手捏腰,站在花树下面,面对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大喝道:“你别做梦,什么苍天,白天的,我白骨教下,只有阿修罗王,却没有天咧,那十大缸金银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再不献出来,老子要用刑拷问你这老狗咧!” 那老者老泪纵横,倏转惨厉之色,冷笑道:“不错,金银是有十大缸,我决不抵赖,不过这金银乃是我半生辛苦,冒了瘅雨蛮烟,走南到北,艰苦劳运得来的,你是我的儿子,自然也是你的,但是你拿我毕生血汗去孝敬白骨教却办不到,你要杀我,那也听你。” 那少年闻言怒道:“你真不拿出来,便想死,我也没办法咧!” 说着,把手一扬,一缕惨碧焰火直向老者打去,一着左臂,立刻穿透。 那老者大叫一声,便倒向地下,但那绿光并不熄灭,只烧得老者,满地打滚,那少年却大笑道:“你这老狗,还敢嘴硬吗?你要不把那埋藏金银的地方说出来,我便用这阴火烧你三天三夜,看你受得了受不了。” 那老者却紧咬牙关,只在地上打滚,一言不发。 云云不由大怒。正待由水榭中纵出去,忽见一缕粉红光华一闪,又现出一个村姑打扮,妖妖挠挠的女人出来媚笑道:“好小子,难怪祖师爷喜欢你,原来竟能这样恪守教规,不管那金银是否能逼出来,这便又是一件功劳,怕不越级超升吗?” 那少年猛一掉头笑道:“你为什么也改了装,暗中跟来,这是我自己家里,只等我把公事交代完了,你且到我昔年住的房内去,再试试我的功夫如何?” 那女人笑道:“不害羞的东西,你那功夫省省吧,如果不是监院说,你还有一点用处,前天晚上,你便完咧。老实说我是监院教跟来的,一则要看看你,是否能守教规,把这家人父子的一套打破,二则,也因为这集上已经有了武当派和各教的对头,怕你有失,所以才改装跟来,你当我闲得没事做,来找乐儿吗?” 那少年把舌头一伸又笑道:“幸亏我没有稍徇私情,否则你一定又报上去咧!” 说罢又掉头大喝道:“老狗还不快把那埋藏的地方说出来吗?老子还有事,却不耐烦再等咧。” 云云一看那老者已被阴火烧得奄奄一息,连打滚全已不能,不由怒极,连忙娇叱一声道:“大胆枭獍逆子,竟敢杀父。” 说着把手一挥,一道白光直向少年横扫了过去,那少年毫无察觉,几被扫个正着,那旁立妖妇,却是一个左道中能手,一见水榭飞出一道剑光,连忙也把手一扬,飞起一道惨碧光华代为一挡,才算幸免。 她沉声喝道:“你这丫头是谁门下,竟敢暗中伤人。” 云云又娇叫道:“我乃了尘大师门下弟子柳云云,你这妖妇也该有个名字,既敢助纣为虐还不报上名来。” 那妖妇大笑道:“了尘我且不惧,何况你不过是她弟子,我乃西方魔教特派驻成都道院总纠察九子魔母沙黛姬,你如识相,赶快收剑听我吩咐,否则便喂我那九个孩子一饱了。” 云云这才想起,来人竟是过去诸生中传闻的一个极厉害女魔头,她那随身九子魔,全系妖妇亲生孩子,只因要炼这九子魔母邪法,竟不惜一一杀死以炼成,除擅诸般邪法而外,也是一个最残忍的妖妇。 她不由也冷笑一声道:“你这妖妇久稽显戮,还敢口出大言,今日便是我代天行诛的时候咧!” 说着一催剑光直逼过去,妖妇阴恻恻一笑道:“你只凭此一剑,要向我寻事那还早咧!” 说罢,那道惨碧光华暴涨,向云云反逼过去,两下斗在一处,那少年也舍了老者,收回那蓬阴火,向云云攻去。 谁知那蓬阴火才一和剑光接触,铮的一声,便被击碎化成一柄人骨短叉落在地下,妖妇不禁笑道:“你那一点微末道行,怎能上得场面,还不快些将你那老子带回去细细拷问,这个丫头算交给我咧!” 那少年闻言,满面羞惭,一伸手便去抓那老者,云云哪里容得,先暗中一使挪移禁法,将老者挪出数丈。 少年一下扑空,女妖又吃吃笑道:“你真是饭桶,连一个昏死过去的老废物也抓不住,还不与我快回去,真要把白骨教的脸面丢尽吗?我要不看你一张嘴还会骗人,监院又要将你留下,不要人家动手,便自己先把你喂了我的孩子才是意思。” 少年更加羞愧,连忙化一道绿光飞去,云云哪里肯舍,一拍手忙将青灵金芒神梭飞起,一道湛碧光华,挟着万点金星追去。 妖女识货,连忙化一道粉红光华,腾在空中,先将少年护住,接着在神梭光华之中,把口一张,喷出满天玄雾,一同将身隐去,连那道惨碧光华也自收回,那临江集上空,一霎时被遮遍,黑漫漫如入长夜。 神梭虽然威力极大,却看不出二妖人藏在什么地方,云云一看,忙也纵剑而起,一面取出度厄环,将身护定,正待用天蜈珠光烛照,猛见那玄雾之中,忽然灰白光华一闪,现出九个粉妆玉琢的婴儿,一式浑身赤裸,只有一个大红兜肚,各向云云扑来。 云云一见九子魔出现,知道厉害,只稍一大意,容令近身,便难解脱,必被将肉身元神一齐啖尽,意念才动,珠光也自出手,只见一道红光直冲霄汉,向那九孩一扑。 倏听厉啸一声,当头两个孩子,直缩了回去,似乎已受重罚,遥闻那妖妇九子魔母沙黛姬大喝道:“好丫头竟敢伤我孩儿,怎得与你干休。” 那九个孩子,似受魔法催动,二次又扑了上来,云云忙将珠光发挥全力,猛见从那珠囊之中一连射出几点极细火星,直向九个孩子打去。 那火星极细,珠光又系殷红色,本不易看出,那九子魔受了邪法催动,来得又极快,两下却好迎个正着,只听得九魔齐叫,倏然轰的一声,那火星全化烈焰,围着九个孩子,只烧得吱吱乱叫。 妖妇在那玄雾隐身之中,才知珠光之中,竟藏着太阳真火,正是所炼克星,不禁大吃一惊,幸而所喷玄雾,乃系北极冰雪精英所化,忙施全力,将那片玄雾又迎了上去一挡,才将九子魔身外烈焰挡熄,女妖也身形全露,但已受重伤,惨嗥一声,各自奔了回来。 妖妇把牙齿一咬,恨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这贱婢如此厉害,老娘今日认输,你且等着我的。” 接着把口一张,九子魔,一一缩成豆大,投入口中,方待潜向遁走,却不料身形一现,云云一催青灵金芒神梭,立刻百丈青虹挟着万点金星又闪电也似的扫了过来。 妖妇一见不妙,忙将所挟少年向梭光一抛,化一点红星一闪而没,那少年才入道不久,本无高深邪法,却做了替死鬼,只听得惨叫一声,便被梭光绞碎,沥了一天血雨,断肉残骨纷纷落下。 云云一见妖妇逃去逆子伏诛,天空邪雾全消,红日又现,心念庄众安危,又不知那老者生死如何,正待从空中落下查看,猛一低头,忽见那集上已被一层薄薄金霞护定,耳畔忽昭业叫道:“痴妮子应敌怎么这等大意,方才如非我代为将全集护定,那妖雾所至,一着血肉之躯必定冰僵,这劫后孑遣岂不全遭惨死,下次却须仔细咧。” 再一看时却不见人在哪里,正待飞向江边船上,又听昭业喝道:“那张大户已被阴火烧伤,命在须臾,你不救人,却为何打算来寻我?” 云云忙道:“女儿今生并无灵药在身,却如何救他咧?还望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才好。” 又听昭业喝道:“你那度厄环自有妙用,还不快去将人救醒,那待月崖上还有好几百人和一个烈女等你去解厄咧。” 云云听罢,仍向那座大宅落下,再看那老者时,已经直挺挺的躺在花树下面,半边身子已经被阴火烧焦,忙将禁法一撤,取出那度厄环,却不知如何用法,姑且依唐蕙之法一催,只见一道朱红光华,出手便向老者身上罩下,随之老者身上又起了一蓬绿火一闪而没,环上光华也跟着缩回。 那老者却大叫一声道:“你这逆子便真将我活活烧死也是枉然,要想我拿出金银来去交给邪教流寇,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云云见那老者已醒,连忙唤道:“老人家你且醒来,你那逆子已被我除了,那妖妇也逃走了,如有为难尚请告我,以便相助。” 那老者把两眼一揉,再看手臂毫无焦灼之痕,痛楚也一点没有,眼前却站着一个紫衣佩剑少女,不由一怔道:“小姐,你便是镇上人传说的柳仙姑吗?我那逆子呢?你却不可轻易放他走了,否则便是本镇大患咧。” “我便姓柳,却不是什么仙姑,你老人家放心,他已死在我那青灵金芒梭下,便那妖妇也被我打跑了,只是未得允许,擅自动手将你那少爷杀了,还请恕我鲁莽才好。” 老人闻言,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连叩头道:“阿弥陀佛,苍天也有眼睛,果然现时现报,他也死了,仙姑这不但是替我一家除害,也是替全集死者雪恨,老朽感激之不暇,你怎么反说出这话来。” 云云连忙扶着道:“你老人家这大年纪,怎么对我行这等大礼,岂不折杀我吗?” 老者垂泪道:“仙姑有所不知,这次全集遭此大劫,我这逆子实在是个祸根之苗,如果依他所造的罪孽,便万死不为过,但是我那可怜的女儿……” 云云忙道:“老人家,你不必害怕,既有此事,只人未摄走,我必设法相救,这集上现有诸位仙侠相助,左道妖人决难得逞,此中经过,一时难以尽述,你只到前面寻着那西席唐老相公一问便知明白。”说罢问明待月崖方向距离,便一纵剑光飞去。 那待月崖离开集上虽然将近百里,但空中飞行瞬息即至,谁知才一纵剑东飞,便见一点红星,自西向东而来,云云前生见多识广,一看又是白骨教家数,不由心中一动,忙将剑光隐去,一面加速向那红星迎了上去。 两下一来一去,一闪即将接近,忽见那红星一泻而下,再向下面看时,只见乱山重叠之中,那红光坠处,正是一片悬崖,崖上似有若干房屋,连忙也隐身而下,一看果是一片庄院。 遥闻一个艳装少妇立在庭院之中大喝道:“是谁大胆,竟敢将我仙教下弟子杀死,还不赶快出来答话,否则我金录夫人阴雷魔火一出,这崖上崖下便成碎粉了。” 云云忙现身娇喝道:“你这妖妇,胡吹什么,那逆子张守信已被我杀死,形神皆灭,你既敢发威不会来找我吗?只吓唬这些可怜的难民有什么用处。” 那金冶儿正站在院落当中向内吆喝着,闻言猛一掉头,想见一个紫衣少女立在身侧,再听张守信已被杀死,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也喝道:“你是何人,敢伤仙姑弟子,还不快快报名领死吗?” 云云又娇喝道:“我乃了尘大师门下弟子柳云云,你这妖妇,无耻害人已该万剐,教人杀父献妹,更是天理难容。” 说罢,纤手一拍剑囊,先将霜华剑飞出,只见一道白光横扫了过去,接着又将青灵金芒神梭发出,一道湛碧光华挟着无数金星当头罩下。 那金冶儿曾在正教门下叠吃大亏,白鹤观一役几乎形神皆灭,连日又闻得临江集已有对头踪迹,不但昔年大破白鹤观的巴东三仙全已露面,还有连阿修罗王都不得退让三分的慧因大师,也已现身,不由心胆皆寒。 此来原是硬着头皮,奉命而行。一听云云竟是在玉龙潭坐关,威震群魔的了尘大师徒弟,哪敢久留,所好她虽口出大言,威吓崖上难民,却一上来就打了个逃的主意,见云云剑宝兼施,连挡全不敢,忙将舌头咬破,喷出一阵血雨,身子一晃,仍化红星,夹在一片血雨之中,一闪而没,又恐云云不依不饶,用剑宝圈住,一面用那血雨分出十余化身,分向四方逃去,谁知云云志在救人,并不追赶,反把手一招,收回剑梭,因此遂被从容遁去。 云云一见妖人已走,又忙向室内高声道:“现在妖妇已逃,逆子张守信也被我诛却,那张老丈现在临江集本宅安然无恙,哪位是张二小姐,快请一见,我还有话说呢。” 再一看那庄院,原是前后三进,所立院落,便在二三两进之间,那房子坐南朝北,东边一带虎皮石砌就短墙角门外,通着一片石坪,第三进东侧花圃之中,矗立着一座竹楼,却好和第二东侧的一座茅亭遥遥相对,花木竹石,布置也极得宜,院落更相当宽敞,二面房屋,也是曲槛回廊,相当富丽,只不解为什么毫无一人。 她正在诧异,忽见第三进明间之中,走出一个一身青衣的麻脸少女来哭道:“我那大逆不道的二哥真被仙姑杀了吗?只可惜你迟来一步,我那妹妹和汪世哥全被妖人用鬼火烧死咧。” 接着又是一个白发老婆奔了出来,跪在地下连连叩头道:“仙姑,我那丈夫真的没有死,还在集上家里吗?不过我那二女儿却被那无义的豺狼活活的烧死了,还望救命才好。” 云云连忙扶起一问情形,原来自从守信将元常摄走以后,那吴家祥,便向盼盼身边走来,却不料汪玉声拦着大喝道:“你这大雪冻不死的毛贼,想你不过是一市井无赖,当年去向张宅行窃,一下不慎冻死雪地里,如非张老伯发觉救你一命,焉得活到如今,他老人家虽然明知你是去行窃失足所致,却念你为饥寒所迫,救活之后,不但不予深究反留在家中数年,解衣推食待你不为不厚,你这厮却引诱张二哥入于匪类已是恩将仇报,今日又来助纣为虐,须知有我在此,却容不得你咧!” 说罢,手一举,一个黑虎偷心,当胸擒去,那吴家祥被说着心病,不由恼羞成怒,身子一侧避开一拳,也大喝道:“你胡说什么,他虽救我一次,却居心不良,打算要我给他当奴才咧,这有何恩义可言,至于张二哥要混人儿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如今我奉祖师爷之命,前来接盼盼这小妞儿,这是公事,你打算阻拦,那可是讨死,现在可不是你当少爷的时候咧。” 说罢,一伸手便来抓盼盼手臂。冷不妨却被玉声滑出一大步,抖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只打得他两眼金星直冒,接着又喝道:“你这厮天良丧尽,竟敢说出这样话来,还不与我躺下。”接着一抬腿正踢在他那膝盖骨上。 吴家祥知汪玉声是个将门之子,但是外面看去,虽然英伟异常,却不像个炼家子,冷不妨一连着了两下重的,立刘连叫“啊哟”倒了下去,痛得打滚,玉声冷笑一声正待绑人,却不料吴家祥倏然把手一扬,一道灰白光华,正打在他右臂上,随着,只见半身便似火烧一般,伤处绿焰随之而起,忍不住大叫一声,也倒了下去。 那吴家祥嘴里念念有词,行法止住痛,又从地上跃起来,冷不妨一把抓着盼盼左臂大喝道:“你这小厮儿还不随我快走,祖师爷正等着你咧。” 盼盼一见玉声受伤,已是情急拼命,不暇思索,竟自掏出那把剪刀来,娇喝道:“你这豺狼不如的禽兽,我与你拼了。” 一下向吴家祥当胸刺去,那把剪刀,虽只三寸来长,却出手金光闪耀,眩人眼目,两下靠得又近,一下正刺在吴家祥右乳下,期门穴上.登时血泣如注。 他大叫一声道:“你这丫头,竟敢下此毒手,我也与你拼了。” 喝罢,一松手,人也倒了丁去,把手一扬,一道灰白光华又自出手,向盼盼打来。 盼盼一见妖光又起心知必无幸理,但只不被妖人摄走,以保住一身清白,更不躲避,转将手中那把剪刀掷去。 这两下全是间不容发的事,吴家祥所发白骨妖叉在前,正打在盼盼的右臂上,盼盼的剪刀也自脱手一道金光,那柄剪刀也随之暴涨,便似两条金龙蟠结在一处,夹着吴家祥一绞,只听得惨叫一声,便被绞成两段,那柄剪刀,也立复状,落在一旁,盼盼却被妖人白骨妖叉打中,阴火一起,烧得昏死过去,接着只见妖人身畔,飞起一点豆大绿光,直上天空一闪而没。 这一来庄院之中,登时大乱,成了群龙无首状态,却得玉声之父出来,先命人将盼盼、玉声抬向屋内,安置好了,一面又命将吴家祥残尸掩埋,各卡子加紧守望,但全山人心惶惶却无法制止,更知道妖人来自天空飞坠,所以胆小的,连从屋内都不敢出来,两家内眷正在围着盼盼和玉声哭泣,忽听见金冶儿在院落里面喝骂,不禁吓得惊魂万里,一个也做声不得。 汪父出身武将,手底下也明白,本可抵挡一阵,无如年纪太大了,近来又染上一个筋骨疼痛毛病,一经发作,便动不得,方才出来安排了一会,已是勉强,回到室中便瘫了下来,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及至云云将金冶儿惊走又说出张元常无恙,逆子守信被诛的话来,翘翘比较胆大,这才走了出来,将云云迎进室中,说明二人受伤经过。 云云忙道:“无妨,如系白骨妖叉所伤,我包管立刻痊愈。” 众人连忙领向内间一看,只见那张盼盼已被搭在榻上,双眸紧闭,左臂一片焦灼,那白骨妖钉在上面仍自冒着绿火,忙将度厄环取出,行法放起,只见绿光一闪,妖叉飞起,立被绞得粉碎,盼盼也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一看身在室中,卧在榻上,眼前多了一个紫衣佩剑少女,却不见了那吴家祥和汪玉声,忙道:“我爹爹和汪世哥呢,那妖人怎么也不见了?” 张母连忙哭道:“天幸你已被这仙姑救活了,那狼心狗肺的吴家祥,已被你那把剪刀两条金龙宰了,你爹爹也被这位仙姑救了,现在集上后花园里,你二哥因图弑父,也被这位仙姑杀了,如今是果报分明咧。只你那汪世哥也被妖人所伤,尚在昏迷之中咧!” 盼盼连忙从榻上起来拜伏在地,又哭道:“难女举家俱蒙仙姑拯救,感恩不尽,不过那汪世哥实因救护难女,才被妖人打伤,还望仙姑一视同仁,能将他救活才好,否则难女也义不独生咧!” 云云一面扶一面道:“你放心,你那汪世哥只也一样中的是这白骨妖叉,但不难救活,他人在何处,且领我先去一看如何?” 盼盼忙又向众人道:“那汪世哥呢?你们还不快领这位仙姑前去,先将他救活再说吗?” 翘翘忙道:“那妖人伏诛,汪世哥已经被汪世伯抬向屋内,待我先去说上一声,再请仙姑去便了。” 说着,正要出去,江父已经拄着一条拐杖,咬着牙,扶着一个短僮挨着进来道:“我早已撑了起来,这位仙姑和那妖人的话,我已全听见,只因是一位女仙,所以不敢冒昧求见,既蒙答应,替我那犬子医伤,他人现在前进室内,便请过去如何?” 接着又道:“仙姑此来,不但救了张二小姐和小儿两条性命,也救了全山四五百人,要不然,这妖人一来,又不知变幻作何怪异咧。” 说罢,忍着疼痛,便待拜下去,云云忙拦着道:“我虽略识剑术实也凡夫,绝非什么仙姑,至于救人,亦理所当然,老人家如果行此大礼不折杀我吗?” 说着又道:“公子既在前进屋内,便烦引去一看,这白骨妖叉,虽同幻术,但久伤不治,亦可致人于死,却迟不得咧!” 汪父被拦着拜不下去,又连声相谢,拄杖扶着短僮,在前引路,向对面屋内走去,盼盼姐妹和张母也跟在后面。 等到对面室内一看,只见那汪玉声躺在床上,面如白纸,伤处也是一片焦痕,隐泛绿火,云云因治愈二人,已有把握。忙又将度厄环放出,如法泡制,那妖叉阴火一去,玉声立刻苏醒。 他一见众人围在身侧,盼盼也泪痕狼藉立在榻前,不禁叫道:“世妹,我们是在梦中相见吗?那狼心狗肺的奴才咧,你没有被他摄去吗?只是世叔已被二哥摄走,这便是如何是好咧!” 盼盼连忙含泪一说经过,又指着云云道:“这便是杀死二哥那逆子,救父亲和你我的仙姑。” 玉声连忙起来,下榻向云云叩拜称谢,云云一面避过,一面道:“如今幸喜受伤各人均已痊愈,我还须回到临江集去,那位张老丈,也许今明日便可回来,但请放心便了。” 说着便待转身出去,却不料翘翘、盼盼二人,一边一个拦着跪在地下道:“弟子平日索来慕道,只因寂处深闺无法出外求师,今日幸遇仙姑,即是前生缘法,还望收在门下,不胜感激。” 云云诸生法力一复,所见本广,一看二人,虽然妍媸各异,却都是一身仙骨仙根,连忙一手一个扶起道:“你二位不必如此,我不早说过了,我虽略识剑术,决非什么仙姑,实与二位一样同属凡人!” 二人哪里肯听,只一味厮缠着,那盼盼猛想起昨晚赐剪女仙所言,一面扯着云云,一面又道:“姐姐.你看见我刺那狗才的那柄剪刀吗?” 翘翘不禁大诧道:“那剪刀现在我身边,你在这个时候,要它做什么?” 盼盼道:“那剪是昨夜一个白发红颜的老仙姑赐我的,她曾说我另有遇合,必能将此剪妙用传我,又说此剪可以代向魔崽子挡上一阵,所以我打算取来,让这位仙姑看上一看,也许她老人家,就可以收我和姐姐为徒亦可未知咧!” 翘翘闻言,连忙掏出那把剪刀,呈在云云手中,云云被她姐妹二人缠着,已是无法脱身,一见那柄剪刀金光耀目,龙纹显然,已觉惊然,再一细看,却是前生所见不老婆婆李映红的双龙鸳鸯剪,不禁奇怪道:“这位老前辈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把剪刀是她赐给你的吗?” 盼盼不禁脸上一红,瞒了要向玉声学艺之事,只将昨夜不寐,仙人入室赐剪的话说了,云云略一沉吟道:“此事太以奇突了,如凭李老前辈之力,不用说别的,单只这双龙鸳鸯剪,只稍传用法,慢说这几个魔崽子,便再比他们厉害一点的妖人也挡不住,但她既将此剪相赐,为什么用法反不传你咧?” 盼盼又拜倒在地道:“那位老仙姑赠剪时便说过我另有遇合可以传我用法咧,你老人家,既然和她相识,焉有不是仙人之理?还请不要见弃才好。” 云云道:“那位老前辈我虽认得,却不是今生的事,她是散仙中极有名人物,姓李法讳映红,原乃南海缡朱岛赤城山庄干天离火真人夫人,其法力之高不可思议,你既有缘相遇,又蒙赐至宝双龙鸳鸯剪,为什么当面错过反来求我,这未免太可惜了。” 盼盼不由一怔,随即憨笑道:“那位老仙姑也许因为我不配做她徒弟,所以留着等你老人家亦未可知?” 云云忙道:“你快别这样称呼,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怎么能称我老人家呢?以后如再相见,只叫一声姐姐便了。至于你想拜我为师,不是我不肯,而是我现在尚在师门未闻大道,连我几位师姐尚未收徒,岂有我反越过头去之理?方才我已说过,你如真心向道,我自当相机接引,如再纠缠不清,哪我便只有不辞而别,一走了事了。” 盼盼闻言连忙拜了两拜道:“既如此说,我也不敢勉强,遵命叫你姐姐就是,不过姐姐法号怎么称呼,仙乡何处,能见告吗?” 云云见她生得圆姿替月,嫩脸羞花.又娇憨异常,便如小鸟依人一样,不由十分怜爱,忙道:“我才入师门不过数年,哪有什么法号?方才我已说过我姓柳,名唤云云,现随家父要到云南石坪州去,那船便在你们住的临江集江边上,为了奉几位仙师之命要救这一方孑遗,也许一时不至他去,以后尽可日常相见。” 接着又向她姐妹两人道:“你这两位都是那张老丈的千金,我是知道的,但两位闺名能告诉我吗?” 翘翘不待答言,忙道:“我名翘翘,妹妹名唤盼盼,仙姐既肯认我两人作妹妹,以后便以此相唤便了。” 云云再把翘翘仔细一看,虽然一脸细碎麻子,双眉微断,但却骨秀神清,更觉脱俗,忙也安慰几句,正打算告辞回去,谁知盼盼又重行跪下道:“姐姐,我姐妹既承另跟相待,还有一事相求使得吗?” 云云见她满面真挚之色,半点憨态俱无,连忙扶起道:“妹妹,你如真的有事,除拜我为师而外但说无妨,只不出情理之外,我必尽力相助便了,何必又行此大礼呢?” 盼盼凄然道:“如论我这话,实也非分之求,不过我实在因为方才的事被吓怕了,而且因我一人,假如再累及此间数百逃难亲友便更于心难安,所以才敢孟浪相求,还望恕罪才好。” 云云笑道:“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到底想求我什么事咧,何妨先说出来让我听听再作决定好吗?” 盼盼一笑道:“姐姐,你方才不是说那位老仙姑所赐的双龙鸳鸯剪,如果运用得法,便可对付一般妖人吗?现在姐姐既不能长住在这里,如果流寇来,我们这些人,还可以抵挡一阵,那妖人却是从天而降,实在无法抵御,你能将仙剪那用法传给我吗?” 云云略一沉吟又索过那剪看了一看道:“李老前辈道法极高,我怎知她的用法,如果用我前生所习旁门催炼之法,倒并不太难,只是却恐李老前辈怪我狂妄咧!” 盼盼忙又道:“便圣贤也有从权之处,这不仅是为了小妹一人,却关系好几百人的性命呢。” 那在场诸人已被两番妖人吓怕闻言也忙着一齐哀求,云云不由踌躇不决,正在为难,猛见金光一闪,那窗外忽然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笑道:“柳师妹,你别为难,只管将你那旁门催宝之法传她无妨,她两位将来全都是何麻姑姑的徒弟,不久便将入门,所以我那太婆,特让我先来传话,却别再固执呢。” 云云一听,竟是师姐小珠的口音,连忙赶出室外一看人已踪迹不见,只听得空中一阵笑声道:“我还有人约在临江集上,实不耐烦再作世俗周旋,你要想问我其他的话,只好少时再见咧!”说罢,只见一点金星,在空中连掣,直向江边而去。 云云无奈,只得回到室中,扯过盼盼将催炼剑宝之法秘授了,这才告辞,纵剑向临江集上飞去。 她心想小珠一来,也许恩师必有话说,但不知落在何处,正巴不得立刻见面才好,但一转念之间,想起那张元常既求自己救他女儿和崖上那一群难民,势必望之甚殷,怎么能不先给他一个信?如果小珠已到集上,也不难查访,何必使老人又多焦灼,便仍向张宅后园落下。 再一看那后园之中,已经平添了好多人,在那花径之中,正用绳索杠棒在移动一堆山石,那一片“嗨吁”之声,老早便听见。 那张元常也立在人丛中监工,一见云云从空中落下,连忙赶来道:“仙姑,你已经回来了,自你走后,我这宅中,又来好几位仙师,现在全在前厅筹商救灾弭劫,祛魔卫道大计,我因落有积蓄,只惹得那逆子不惜用阴火烧身相逼。已悟银钱乃身外之物,多留徒足买祸,但亲如父子也是枉然,所以已向各位仙师说明悉数捐出以襄义举,只因那十大缸金银全埋在这假山之下,正在请这乡亲们移山挖出,以便呈献,仙姑既已飞回,我那女儿如何,曾被那忘恩负义的奴才架去吗?” 云云不由心中一动,忙道:“令嫒和那位汪少爷,虽未被妖人摄走,但也被妖魔阴火烧伤,如今已由我一一救活,均已无妨,其余各人,也均无恙,老丈请放心便了。既有诸位仙师在此,待我也到前厅去看看,请恕暂时失陪咧。” 张元常一听爱女未被妖人摄走,亲友均属无恙,不由大喜,又叩头相谢,云云连忙还礼道:“老丈不必如此,我已与两位令嫒姐妹相称,你老人家便是我的伯父,如再如此,不折杀侄女吗?” 张元常不禁一怔道:“小女等怎敢如此狂悖,竟与仙姑论起雁行来,这却使不得咧。” 云云忙又道:“令嫒不久便是我师姐妹,当得如此称呼才对,伯父如果不信,只消明日回去一问便知道了。” 接着又福了一福道:“诸位仙师既在此间,也许还有呼唤,请恕侄女不再详细言明了。” 说着,便径向前面走去,张元常不好再问,只得仍去监工挖出金银不提。 那云云从后园一路走向前厅看时,果然那座厅上坐着好几位仙侠,除狗皮道士、铜袍道人、心印禅师而外,师姐小珠和东方明均在座,还有两位道装少年,和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妇,却想不起是谁来。 才一入厅,便见心印笑道:“你这丫头,总算好运气,诸生法力才一恢复,便建了这一场大功德,又替何仙子收了两个徒弟,这一来一往也累坏了,又是初临大敌,且先歇上一会,少时也许还有大阵仗要见的。” 说罢又笑道:“其余各人你全见过,只这里还有三位也还是初会,待我来引见一番罢。” 他先指着那少妇道:“这位乃是雪山姥姥老前辈门下的大桃师叔。” 接着又指着大桃身边坐的青衣少年道:“这位乃是大同教主彭康老前辈门下的杨继武师叔,他两位是一对贤伉俪,又各出名门传授,你只虚心请益包你有点好处。” 最后又指另一个白衣少年道:“这位乃是散花童子宝树真人谢元门下的王玉林王师叔。” 云云正在一一见礼,王玉林连忙避开逊谢道:“小弟乃恩师门下逐徒,又复沉沦魔劫已久,这位道友知是谁的门下,你这说法不令人齿冷吗?” 第十七章 仙都飞仙,犁庭扫穴斩贼首 心印又笑道:“我这引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便客气起来。” 接着又指着云云道:“她因今生乃是了尘师太门下新收弟子,在晚出仙侠中尚无藉名,不过如论前辈数生中,你也许略有所闻,她便是罗浮二女当中的葳蕤仙子伍秋月转生咧。” 王玉林越发逊谢道:“既如此说,那我是更不敢当了。还请以道友相称才对。” 狗皮道士哈哈大笑道:“王道友,你可别当这小和尚安着好心,他向来最喜诱掖后辈,做事总要让他们占点便宜,又喜慷他人之慨,说不定又打着什么主意咧。” 云云方道:“弟子怎敢,只求各位师叔照拂便感激不尽了。” 心印大笑道:“你别理这恶狗,我向来做事决无偏袒,一切全要两和,将来你固然有事非王师叔帮忙不可,他有一件事也非你不行,这是你们彼此有益的事,所以我才这等说法,否则我事正忙,便无须饶舌咧。” 王玉林方在微怔,云云猛然想起,那宝树真人谢元素精五行真气,和南北极磁光,一时独步群仙,自己前生曾一再打算请益,只因无缘得见,所以一直迁延下来,迄今未能如愿,心疑于此,忙道:“弟子自转劫以来,蒙恩师收在门下,己修大乘,要不然,过去诸劫中,对谢真人那两极磁光和五行真气练法倒非常企慕,正好求王师叔引见咧。” 王玉林苦笑道:“我被那鬼母潘涛迷失常性,破了戒体,经恩师逐出门墙复为妖鬼所乘,沦入饿鬼道中,数百年来驱如伥鬼,现在虽经小禅师佛光烛照,得返本来面目,无日不在向往师门,但昔一念之差,尚不免被逐,何况这几甲子以来造孽无边,恩师怎肯见我,柳道友即使打算由我引见也办不到咧!” 心印又笑道:“仙凡都在劫运之中,谁又一定能自主咧?” 说着又向云云道:“你师姐妹好久不见,此刻无事,不妨随意叙叙,一到天黑,便又要有事,也许大家全要到成都去上一趟,那就无暇再为细谈了。” 云云心知心印向来说话均有深意,忙向小珠道:“师姐近来曾遇见恩师吗?闻得你和东方师兄还有柳花二位,四人一同奉命海外寻那瀛洲仙岛,结果如何咧?” 小珠笑道:“提起此事,那话太长了,如今瀛洲群岛玉山,已由铁肩大师,柳老太公和我们两位师祖辟为别府,即我们太公太婆和云麾真人夫妇,大同教主彭真人等各位前辈仙侠,全常住在那里。瀛洲别府已经成祛魔弭劫卫道的一个发号司令所在咧,即我和东方道友这次赶来,便也在别府奉命,师父久已出来,我哪会见着,如今连两位师祖,也到这一带咧,你会见过吗?” 云云笑道:“师祖我倒已见过,但本派海内别府甚多,便武当圣地不也很好,为什么反要把这发号司令之地设在海外去,这是什么缘故,你知道吗?” 小珠笑道:“我在海外仙府好几年,又是开府之初就去的,焉有不知道之理,那是各位老前辈深知目前这场浩劫,凶气必至弥漫六合,海内决无一片干净土,所以才未雨绸缪,在十年前,安排这块进可以战,退可以守的仙府,一面作个卫道祛魔的枢密院,一面作普渡群生,容衲夙具善根的三教弟子和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以免玉石俱焚,算起来真经营不易咧。” 云云也悄声笑道:“我闻得在玉龙潭群仙大会便已有此决定,好像那位王师叔的师傅宝树真人夫妇就提过,为了此事,公孙太公还曾赐过花师姐和柳师兄两件宝物,还当不过海外别府而已,却不知道竟成了根本重地,但是怎么牵延到十年前才开府经营咧?” 小珠吐舌道:“此事周折极大,那仙岛上,宝树真人原曾住过,但不久他去,便为一个旁门散仙所占,那位散仙虽非魔道中人但也非正教,而且又收容魔女时与西方魔教暗通声气,我和东方道友,还有花柳两位道友四人同去,第一次便几乎败在人家手里,后来亏得大同教主和公孙太公及时赶到,才将那散仙和魔女赶走,又得诸位老前辈合力水火洗炼,才将那仙岛邪气涤净,建立仙府,如今已成人间天堂世外桃源,各宗派朝元之所,但回想起来,却煞费苦心咧!” 云云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四位倒真是仙府元勋咧,能见告一二吗?” 小珠看了心印、诸葛钊等人一眼,又倾耳一听,正在议论集上救火之策,心知自己和云云暂时无事,便笑着将海外开辟仙府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云云等人自不知道,闻得小珠一说,不由失惊道:“难怪连师祖和不老婆婆等前辈全来了咧,原来局势这等紧急,只是我前生法力初复,恐怕在这种场面之下,难与群魔相抗,还望师姐多方相助才好。” 小珠笑道:“你不用害怕,固然你前生曾经威震群魔,便那天外三魔也曾遇上,便灵明初复,法力不能完全发挥。目前我们这一面,来的全有一两手,却未必便输给他们。不过各位老前辈不遇上魔教中像样的人物决不亲自动手,至多由心印大师伯和诸葛钊、张纪方等师叔相机应付,其余便是我们这些人,你那青灵金芒梭,却要多发挥威力才好,这眼下就有一场大热闹呢。” 说着,天已全黑了下来,那张元常已将十大罐金银全掘了出来,命人抬到厅上,请求各人取作救火弭劫之用,心印大笑道:“这东西虽然大有用处,我们却不耐烦管它,老人家既然发此善心,必有善报,还请妥为藏好,等需用再取便了。” 张老者依言命人抬入厢房设法藏好,又命人置酒相谢,将江船诸人也请上了岸,一同入席,狗皮道士和铜袍道人更不推辞。 相与痛饮之下,已是初更时分,心印一看天色笑道:“你这饮狗,休得这等贪杯,再迟下去你那未入门的高足,那副心肝便做了八大王的下酒物呢,要依我说此时也该动身了。” 狗皮道士大笑道:“这些年以来,我也学会了好多门道,你放心,那黑狗熊死不了,去早了反不好,要这个时候去才对。” 说着,连忙站起身来,一抹嘴上酒迹道:“且等我来算算,哪几位该去发个利市,也结一结善缘。” 心印把头一摇道:“不用算了,适才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一共九个人,却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咧。” 说着又向昭业道:“我们这一去恐怕天明才回来,这镇上船上,便是全偏劳老居士维护咧。” 昭业笑道:“那还不是仗我佛力,我却无此神通咧。” 心印把头一点,又向云云和小珠道:“你两个杀孽最重,自是应劫而来,但除一二老魔头而外,左道未必全是十恶不赦的人,能以渡化为心最好,却不必一味诛戮咧。” 二人均各躬身受教,当下由心印率领了狗皮道土、铜袍道人、小珠、东方明、杨继武、大桃、云云、王玉林等共九人,一同出了大厅,各纵遁光,直上太空,云云忙和小珠把遁光连在一起道:“师姐你知道我们到哪里去吗?怎没听各位师伯叔详加说明咧。” 小珠笑道:“我只奉命和东方师哥到此地来,听候差遣,详细情形,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现在是到成都去救诸师叔的一位未入门徒弟,要和那八大王张献忠,和什么老神仙张全见个高下而已,你是在这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云云笑道:“知道是知道,他那徒弟,算起来还是我的世叔,但此去不知如何下手,万一误了事怎么好咧。” 说着忽听耳畔一个细微的声音道:“你不要怕没事做,少时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便行咧,我之所以不先告诉你,是为那边的魔崽子,太过狡诈,也许到时还有变化,与其胶柱鼓瑟,转不如随时应变,好在我们这一次去的人很多,决不会误事,你但请放宽心便了。” 云云一听那声音,竟是心印,连忙默祷道:“弟子谨遵大师伯之命便了。” 说罢不再开口,一催遁光,随着众人,直向西方飞去,云程迅速,不一会忽见赤雾弥漫,便似一座极大的穹庐一般冲天而起。 心印见状,连忙传声众人,把遁光全连在一处,用四合潜形之法,一齐隐去,一面笑道:“贼巢已到,如今妖人已用赤尸魔焰,将整个成都,周围数十里笼罩起来,在他满以为有此魔焰,我等决难从太空进去,下面各处又盘查极严,万无一失,正在对孑遗灾黎大肆淫虐,如今且由我行法,潜行进去,不妨分成几路,索性闹他一个大的,也好让他们以后,知道这赤焰魔氛决不可恃,也许对这一方杀剩下的老百姓要好些。” 说着又道:“王道友可偕张纪方老弟从东方进去,杨继武夫妇可从西方下去,小珠东方明可从南方下去,那韦飞现在蜀王府,略形偏北,诸葛老弟欲救高徒可偕柳贤侄女从北方下去直奔那里,只稍费手脚便可救出。” 狗皮道士笑道:“那么你这小和尚咧,难道在云端里看厮杀,只瞧个热闹不成。” 心印笑道:“你放心,我既同来,焉有只看热闹之理。老实说,这一次的事,我是各路都策应,随便哪一位遇上强敌,全是我的事,只有比你们更忙咧!” 王玉林笑道:“能有小禅师策应,那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这惊弓之鸟,虽有张道友在一起,却实在有点胆寒咧!” 狗皮道士也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这个都策应可不好管,万一有事,应援不上,那大家全得找你算账咧!” 心印微笑,把大袖一挥,那道隐形遁光,便直冲魔焰而入,转眼八人分了四下,云云只觉跟前金光一闪,忽见足下灯烛辉煌,现出一片大宫殿,耳听八音齐奏,阵阵竹肉嗷嘈之声,心知已到蜀王府上空,但不知如何下去。 忽然耳畔又听心印传声道:“你只跟定那狗皮道士下去,我这六合潜形之法,一时不会被那些魔崽子看出来,这场热闹大呢!” 接着又听狗皮道士笑道:“你随我来,只管放大了胆,对这些流寇左道也无须客气。” 再看时,狗皮道士已在身侧,两人一同从空中缓缓落将下去,足下宫殿分外明显,那乐声也渐渐转靡靡之音,片刻之间脚已落地,却是一座偏殿模样。 庭苑之中,花木扶疏,还略有山石荷池,殿上珠帘高卷,掩映着一排羊角明灯,殿外两廊下,站着好多武土打扮的人,一边却钉着四个木桩,桩似缚着有人。 两人悄悄的潜形向殿前走去,首先入眼的,是殿上一张九莲珠灯,珞璎四垂,光华四射,和一对六尺来高的大可合袍的绛烛,各冒着尺许高的火焰。 那灯烛下面设着三席,正中一席上,坐着一个戴金冠,身穿赭黄龙袍,黄面赤须的壮汉,身侧一边坐着一个宫装少女,那东边席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紫面伟岸道人,身边也坐着两个宫装少女,右边席上却坐着一个黑面虬髯,深目隆鼻,身穿褐色短衣的大汉,和一个绝俊的少妇,那少妇穿着一身坦胸露臂的怪装束。 二人正走进殿门,那正席上坐的黄面须大汉,忽然举杯大笑道:“这乐声虽然有点意思,却太乏味,哪有娘儿们的哭叫声好听。” 说着,把手一抬道:“预备下没有,还不快牵上来!” 那两廊下爆雷也似的一声答应,立刻有四个短衣佩刀武士从左边厢房里,牵出两个一丝不挂白羊也似少女来,连挟带推,赶向殿上,那两个赤身少女,全散披着一头头发,乳阴毕露。 一到殿上,那四个武土,便两个服伺一个,各将一女挟定,面对正席,高声道:“第一对肉喇叭已经带到,请大王验看。” 那正席大汉,看着二女,点头一笑,立刻又走上两个手执长鞭的壮汉,各立二女之后,挥鞭便打.二女不禁立刻惨叫起来,那声音尖锐异常。 壮汉立刻喝了一大杯酒大笑道:“这不比那丝竹声听了痛快吗?” 接着那两个执鞭壮汉,挥鞭更快,每一鞭下去,必然带起一片血肉,二女号哭愈惨,那壮汉却哈哈大笑以为天下之至乐,连呼酒来。 云云不由怒火中烧,便待出手,狗皮道士悄声附耳道:“你且慢着,这两个少女均系魔道中人,你不看东席上的魔崽子在行法闹鬼吗?” 云云一看,果见那玄衣道人,正在捏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便见鞭下愈急,二女呼号愈烈,一会儿又将身子推转,脸朝外,再打那前面,转眼便浑身血痕狼藉,便似血人也似的,叫声渐哑。 那壮汉又把手一摆,四个武士立将二女搭了下去,又牵上两个少女来,那两个执鞭壮汉也跟着退了下去,抬上一盆熊熊的炭火,那火盆里烧着十余把寸长烧红的烙铁,仍由四个武士扶着,这一次却是分左右对面站着。 那两个壮汉,拿起烙铁,先在二女酥胸上烙去,只听得嗤嗤一声,青烟随之而起,二女立刻一声惨叫,那中席壮汉,擎杯在手,注目而视更为乐不可支,连饮数杯,那两个壮汉,又用烙铁,在二女乳头两臂上烙去,在婉转娇呻之下,渐渐一片焦黑,二女也似委顿不堪,这才又搭下去。 那中座壮汉大笑着向东席道人道:“老神仙,你这妙法真好,平日我用的肉喇叭,只三五下便了账,有的一上来,便昏过去,那真没有意思,哪有这等有趣。” 那玄衣道人忙道:“这是大王洪福,贫道不过使她能挨得疼痛,以供一笑而已,何能之有?” 那中席壮汉,又擎着酒杯,向西席男女二人道:“巴都巡察,沙妮儿宫主,你二位传的那生吸精血之法,对我也颇有俾益,如今我自己也觉得年轻得多,便干起那件事来也爽利多了,我也得谢谢你二位一杯才好。” 那黑脸汉子和奇装少妇一齐笑道:“我们从罗刹国来,多蒙八大王照拂也当得报效,只大王愿意,我们还有妙法可传,包你更为痛快。” 接着向那黑脸汉子又道:“前天孙可望拿来的那韦飞,你不是说他骨格过人吗?我倒爱他那一身好武艺,本想收他做个殿将军,谁知他又臭又硬,反不识抬举,索性拿来,容我尝尝滋味如何?” 那黑脸汉子笑道:“那家伙不但骨格极好,直到现在还是一个童身,别看他那丑八怪也似的,那一点元阳更可贵,大王如要吃他,不如先送给沙妮宫主将他元阳打尽,再由大王享用,岂不一点也不糟塌?” 那奇装少妇媚笑道:“你别这么说,我才不希罕那蠢牛一样的东西,你让大王把他脑浆骨髓心肝全吃下去,不便可以滋补吗?” 八大王闻官又大笑道:“我也不在乎那点滋补,由你采元阳,我再吃他脑髓心肝也是一样,不过闻得贵教,一切不避生人,我却要当场看看你采他元阳咧,既然如此说,把他就牵来做个下酒的东西也好。” 那少妇笑得格格的道:“在这殿上那怎么行,你要看不会到后面去吗?” 八大王摇头道:“谁耐烦再到后面去,你既不羞人,就在这殿上,搭一张小床还不是一样。” 少妇正在不依,八大王已向外喝道:“你们还不把那姓韦的带上来,老子今天要看人做戏咧,你们大家也开开眼界。” 那殿外又答应一声,不多会,果然由两个武士,将韦飞反剪着两手牵了上来,那两个武士,各将佩刀架在韦飞项上才到殿上,便是一声吆喝道:“禀大王,韦飞带到。” 接着把韦飞推向席前,那八大王笑声桀桀道:“你这王八操的,老子叫你投降,你偏自己臭美,如今有待你舒服的咧!” 接着又向那沙妮儿笑道:“人已带到,这便要瞧你的了。” 那沙妮儿斜睨了韦飞一眼,又向那黑脸大汉吃吃笑道:“巴都巡察,全是你闹的,却叫我当着这许多人现眼,那怎么行?” 说着,便有两个仆厮抬上一张醉翁榻来,向那殿中一放,八大王又擎杯,看着沙妮儿大笑道:“你快取他的元精,老子想起来咧,他那脑子不妨生吃,心肝却正好做一份醒酒汤,老子不过要看个希罕,你这样慢腾腾的,老子却不耐烦咧!” 正说着,忽听韦飞大喝道:“你这贼王八,又打算弄什么阵仗,要摆布俺,杀剐由你却要给俺一个痛快,凭你这灭绝人伦的泼贼,要想叫俺投降,那简直是做梦。” 八大王不禁剔起双眉,大喝道:“你这黑厮竟敢骂你老子,我要不夹生吃你脑汁,我也不算是八大王张献忠。”说着,放下酒杯一掀身上赭黄袍,竟从座上跳了起来。 那沙妮儿连忙也站了起来,拦着媚笑道:“大王,你不是说先着我取这厮元精,再吃他脑汁心肝吗?怎样又说了不算起来,你别看他这时倔强,少时,我便包管他,蔫头耷脑驯得像一只煨灶的猫咧!” 八大王闻言怒道:“我有什么说了不算?你既要动手,那就得快些,老子却等不得咧。” 沙妮儿又媚笑道:“大王,你别着急,这就仔细瞧罢。” 说着,把两手一抖,浑身衣服完全脱去,露出一身细皮嫩肉,猛一掉头向韦飞笑道:“你不是要给你一个痛快吗?这就包管教你痛快咧!” 云云在殿前久已忍不住,一见妖妇如此无耻,哪里容得,忙将纤手一抬,那太乙青灵金芒梭便自出手,一道沉碧光华,挟着无数金星,直向沙妮儿打去。 两下相隔不过二三丈远近,那青灵金芒梭出手就到,只听得沙妮儿一声惨叫,立被神梭打中裹着绞成肉块,断肉残骨飞了一殿。 那东席上坐的老神仙张全,和西席上坐的白骨教都巡察巴尔喀答全不由大吃一惊。 张全首先把手一抬,发出一道乌金色光华,将八大王护住,一面大喝道:“哪里来的无知鼠辈竟敢暗中伤人,还不赶快现身受死吗?” 那巴尔喀答也一拍腰下鱼皮口袋,放出一片雪亮的银丝,向殿外四面八方飞去,一面冷笑道:“来的想是武当门下了,既敢到这大西王府来,为什么还不现身,难道只会暗中伤人吗?” 二人正在吆喝着,忽听汪的一声狗叫,接着狗皮道士哈哈大笑道:“可笑你们这两个魔崽子居然竟口出狂言,我这师侄女,虽然方才出道,却从无暗中伤人之理,谁叫那无耻的妖妇,竟打算当众宣淫,要采我这徒儿的元阳咧。” 话声稍顿,道:“这已不是人干的事,你叫她宰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也先招呼吗?再说,我们现在这殿上,你两个自有眼无珠怪得谁来?” 二人再看时,那殿中却多出一个形如大狗而人立的道士和一个紫衣少女来。 不由又是一怔,狗皮道土已将韦飞身上绳索扭断,那韦飞大吼一声,双臂一振,便待向那片乌金色光华中的八大王扑去,猛又听狗皮道士大喝道:“你怎这等鲁莽,那贼酋在妖人七煞玄武魔幛之中,也是你能冲得进去的吗?还不安份一点,少时我自会带你回去,如再不量力,一被卷入妖幛中,便粉身碎骨咧。” 一声喝罢,又见云云把手一扬,发出一个朱红环,化成一圈红光,将韦飞立刻圈了回来,连狗皮道土也一齐护定,一面娇喝道:“两个魔崽子听清了,如今尔等和该死的流寇已经恶贯满盈,就当即遭显报,还不快将那献贼献出,那妖妇便是尔等样咧。” 话犹未完,那巴尔喀答不由大怒道:“你这丫头,现在已在我千载寒蛛丝中,少时便是他口头之食,还敢卖狂吗?” 云云闻言,忙将纤手一指那青灵金芒梭,直向巴尔喀答打去,碧光金芒起处,想见那巴尔喀答狞笑一声,又一拍那鱼皮口袋,那雪亮银丝,咕嘟咕嘟,直冒了出来,向上一挡,那碧光金芒,竟被挡住。 云云不由一惊,忙又一催神梭攻上去,谁知竟再也攻不进去,那飞往殿外的银丝,反折了回来,在三人护身的度厄环上缠了个定,转催神梭逼了回来。 那银丝越缠越多,一刹那间,便缠成一个银球,外面景象一点也看不见,渐渐寒气大作,云云和狗皮道士还不觉得,韦飞不由冻得浑身发抖,忙道:“这两个妖人怎么搞的?这一下也许把掩送到寒冰地狱里来咧,你们还不快点设法才好,要不然俺也受不了咧。” 狗皮道士一眨小眼,喝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连这点冷都受不住吗?这才起头,还有难受的在后面呢。” 说着,把右手一放,金光一闪,一个大霹雳,直向度厄圈之外打去,声势虽猛,却未能将银丝所结光球震破,那寒气却逼人愈甚。 狗皮道士忙又将五行真气放出,颠倒五行,先用离宫火气化成实质,向那银丝上烧去,一霎时,光圈之外,忽起一片烈焰,那银丝一着火焰,立即向外缩出,那度厄环外和银球之内,随即现出一层空隙,但那银球一到和度厄环所化光圈,离地丈许,便不再退缩,只渐惭由银转黑,一会儿,上下四周,悉化玄冰,那层烈焰,转遭逼回。 狗皮道士心料那银球已化癸水,所以火气受制,正打算由火生土,再去反克。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那身外玄冰之中,忽然现出一个白影,渐渐扩大,便似一个大圆镜一般。 再略一抖动,那白影中又现出一个裸体少妇,正是方才已死在青灵芒梭下的沙妮儿,才一现身,便向云云冷笑道:“你这鬼丫头,以为老娘已经死在你那青灵金芒梭下吗?对不起,那只是我的十三化身之一,你既将它毁去,现在便要借你这庐舍一用咧。” 说着,直从那玄冰之中扑了下来,但一近度厄环所化红光,立刻退了回去,狗皮道士乘她那逼回之势,又抬手一太乙神雷打去,只听得妖妇一连翻了几个筋斗,仍跌向玄冰之中,厉叫连连,猛一回头,又冷笑道:“原来你仗有慧因贼尼度厄双环,便敢这等猖狂,我如不将你那狗精冻僵,也不算是罗刹国的沙妮儿宫主。” 说罢,身形忽又隐去,那玄冰所发寒气愈烈,不但韦飞直嚷好冷,缩向狗皮道土身边,便云云也觉受不住。 狗皮道士不由大怒,一催五行真气,又将离宫火气化成烈焰向四周发出,两人虽然暂时冷得好些,但那火焰虚而不实,被玄冰一逼,立成灰白色,竟无法扩展出去。 狗皮道士见离火无功,又将那雄精剑放出,向那玄冰中扫了过去,那道剑光虽然猛烈,玄冰立被攻入,簌簌作响,落了一地残屑,无如那冰屑好象极厚,竟攻不穿。 云云在旁,猛忆那天蜈珠内藏干天烈火,或许可以有效,正取珠囊待用,忽见那玄冰中又现出一团白影,心中方疑妖妇又在闹鬼,那白影一闪,却现出一个斗大白色蜘蛛来,看去浑身雪白,只一对眼睛作朱红色,背上生有七个黑点。 才一现身,那七个黑点,便各冒绿烟,向三人射来,却好云云珠囊也自褪开,那粒天蜈珠脱囊而出,立即发出一道红光,两下迎个正着只听得滋的一声,绿烟红光触处,倏见烈焰飞腾,那蜘蛛一声怪叫,立向坚冰之中又缩了回去。 云云一见得手,更不待慢,一催珠光迫了上去。说也奇怪,那银丝所化玄冰,剑宝全不能摧,但一触天蜈珠光,立刻消融。 倏闻那蜘蛛又怪叫一声,身外玄冰又化银丝,一闪而没,再看时三人已被移向外面院落当中,那巴尔喀答和老神仙张全两人,全站在殿前,八大王张献忠便不知去向,满院中全是灯球火把,喊杀连天。 狗皮道士更不待慢,把手一扬,那道雄精剑光立化金虹扫了过去,云云也将天蜈珠收回青灵金芒梭发出,向二人当头打下,那张全把手一抬,一道乌金色剑光,先将雄精剑光挡住,巴尔喀答也飞起一片冷焰,挡着青灵金芒梭。 四道光华斗分两处,猛又听得一声梆子响,那院落里又射来了一片连弩,虽然只近度厄环光,即便坠落,三人一无损伤,声势也颇惊人。 那韦飞自珠光一出,身子便觉如暖,见状不由大吼一声,便想窜出去,狗皮道士大喝道:“这种场面,哪有你动手的份儿,还不快些老实一点。”说罢一看外面天色,只见满天剑宝之光,上下飞腾.心知其余三路,也已和妖人流寇动上了手,忙又向云云道:“今日之事,我们只在救人,既已得手,却无须再在此间和这干魔崽子厮缠,可以先回去咧。” 云云也觉有韦飞在身是个累赘,连忙又一催那度厄环光,将三人一齐涌起,飞向空中,那张全、巴尔喀答,一见三人要走,哪里肯舍,正待追了上去,忽听殿角上有人大喝:“好丫头,你还不将庐舍赔下偿我,却等向哪里去。” 只见那妖妇沙妮儿,又赤身闪出,把手一扬,发出一把赤砂,冲天而起,那把赤砂,出手细如微尘,却来势极速,直从三人足下,兜了上去。 狗皮道士一见,忙将五行真气放出,又在那度厄环外,加了一圈光幢,那片赤沙,向上一冲,却好迎个正着,只闻一阵臊臭之味,薰人欲呕。 韦飞立即头晕眼花,又身在空中,不禁扯着狗皮道士大叫道:“师父,你快救俺,这东西太厉害,俺已受不得咧,这一下倒栽下去,便成肉饼咧。” 狗皮道士大笑道:“这一回可干着你的事了,我收你做个徒弟不会不服吧!” 韦飞大叫道:“啊哎,俺早巳服了你咧。只能回去,俺决拜你为师,能学上一套剑术,便杀起这些鸟妖人来也痛快些。这几天,俺这鸟气已经受够,日夜全念着你咧。” 狗皮道士不由哈哈大笑,袍袖一展,身外五行真气暴涨,一大片五色流霞又在那度厄环外发展出去,那妖妇沙妮儿所发赤色妖砂立被挡出老远,接着把手一招收回雄精剑,云云也将青灵金芒梭收回,就半空中直向东方冲去。 却不料妖砂,竟在度厄环和五行真气之外,聚而不散,在五色流霞之外,又裹上一层殷红金光华,那臊臭之味,也愈难闻,韦飞人渐支持不住,幸得狗皮道士一直挟着,才不致瘫了下去。 云云也感不支,狗皮道士忙又在两重宝光之中,将那雄精剑匣发出,但竟失效,那香味也微乎其微,便云云的天蜈珠,也无法冲出。 狗皮道士连发太乙神雷,那殷红光华也只稍为震荡,却仍冲不出去,心中正在焦急,忽听那妖妇冷笑道:“你别做梦,你仙姑这亦癸天欲神砂,并非瘴毒山泽之气凝炼而成,你那万载雄精有何用处?是识得轻重的,赶快束手就缚,听你仙姑吩咐还有得你们便宜,否则便是大罗金仙,决非坠入欲界不可了。” 云云闻得妖妇所发乃系赤癸天欲神砂,想起前生所闻不由大惊失色,忙道:“诸葛师叔,这妖妇所发,如果真系天欲魔砂,却不可不防,这东西只一着身,便万劫不复了。” 狗皮道士摇头道:“无妨,且待我来试它一试。” 说着,一催五行真气,五色流霞最外一层,忽转红色渐化烈焰向外烧去,那天欲魔砂竟被烧着,但臊臭之味愈烈,韦飞已被薰得晕了过去,云云也摇摇欲倒,又闻那妖妇媚笑道:“好,你烧吧,我这神砂便发作得更快咧。” 一声才罢,便见五行真气之外,那片烈焰之中,忽现无数魔影,一对对,都是精赤的年青男女,在捉对儿裸逐着。 不一会那烈欲焰熄,臊臭之味,悉化兰麝之香,袭人欲醉,又闻靡靡乐声大起,那片魔砂,也自不见,幻出一片花林草地,但那赤裸男女,声容格外入妙。 云云自魔影一现,便跌坐入定,做起师传不动禅功来,狗皮道士却哈哈大笑道:“原来又是这些无耻下流玩艺,难道你又比那销魂蚀骨妖阵厉害些?我如也以金刚不动禅功来对付你,也不算几经魔劫的过来人,如今倒要看看你这魔影怪状有何用处。” 说着,忽闻耳畔有人说道:“你虽不怕,那蠢货却是个实心眼儿,如今已经入幻呢,何苦又让他在这无边欲界之中久待咧,待我稍效微劳如何?” 说罢,便闻一阵旃檀香味,接着震天也似的一个大霹雷,登时魔影全消,仍化一片暗沉沉的妖光。接着金光耀目,那妖光外面,忽然飞来千百朵斗大金花,挟着一片神火,所到之处那片妖光,如汤泼雪,一瞬即便扑灭。 转眼之间,五行真气之外,便见青天朗朗,星月交辉,一个丑怪异常道童,在一片佛光护身之中大笑道:“好一场大热闹,可惜我虽赶上,却无法久留,只好暂行别过咧!” 狗皮道士一见,却是心印的小师弟孤云神僧的惟一弟子,曾在灵阳谷中住过多时的鹰儿,连忙高声叫道:“鹰儿老弟,数十年不见,可喜你已具如此法力,且请稍留,容我一谈如何?” 那鹰儿在佛光之中嘻着开口道:“我也久已打算出来,跟着你和这些魔崽子见个高下,无如功夫还没有到家,师父说他宁愿为我在这尘世上多留一甲子,却不让我误了功课,今夜奉命出来,只破些魔砂,便须回去,却一刻也不许多留。我本想,把那两男一女三个魔崽子来试手,他老人家已经传声催我回去呢,好在还只有几十天工夫,我那禅功便炼成了,到时便可和你们在一处行道呢。” 说着金光一闪,便自遁走,狗皮道士再看时,小珠、东方明,已经各纵干天烈火神钺在辟魔宝盖护身之下飞来。 那妖女沙妮儿一见鹰儿挟着九天神火,寂灭金花而来,本已将身隐去,只因不舍魔砂,打算暗中收回,不想那两件佛门至宝一现,全部毁去,一点也没有剩下。 她心中正在惊骇交加,倏见双钺飞来,正是克星,连忙向下一沉,打算趁着诸人尚未发觉潜形遁去,却不料半空中又赶来两道剑光,现出一个英俊少年,一个美艳道姑。 那道姑首先把手一抬,从一面宝镜上发出一道百丈寒光,隐形之术,立被破去,接着,又闻那道姑大喝道:“万恶妖妇,你待向哪里去!如今便是你恶贯满盈,形神皆灭之时咧。” 那妖妇闻言,定睛一看,不由怒道:“你这贱妇,不是倒反白鹤观,叛教背师的大桃吗?今日也敢居然犯上欺人,我虽躯壳已毁,又失重宝,也只索性与你拼了。”说罢,径就空中,一纵粉红色妖光,张着双臂,竟自赤身冲了过去。 那来势原极凶猛,疾如闪电,但小珠、东方明的双钺更快,一下双钺合壁,从侧面横扫过去,却好迎个正着,只听得刷的一声,那妖妇立被双钺绞碎,接着小珠一纵辟魔宝盖,也自赶到,将二人一齐护住。 狗皮道士一看,那后来现身的,正是杨继武和大桃,连忙也向前会合,一面大笑道:“你们虽然下手极快,得免那妖妇的吸魂夺舍,但终被她再舍一个化身,又逃去了。” 继武笑道:“我明明看见她已经死在东方道友神钺之下,怎会逃去咧?” 狗皮道士把头连摇道:“你已在大同教主彭真人门下多年,怎么连这点鬼门道都没有看出来?她一被那寒犀镜破了隐形之法,便打了逃的主意,看去似乎情急拼命,打算向大桃道友反扑过去,实际元神早又遁走咧。” 小珠睁着小眼笑道:“你老人家,既然看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容她走了,不会迎头堵上,她便跑不了咧。” 狗皮道士笑道:“我倒是想拦她一下,无奈我这徒弟已经不济,你那师妹也支持不住,却无法兼顾咧。” 小珠一看云云果然有些萎顿,那韦飞更像死人一般,挟在狗皮道士手上,忙又道:“既如此说,那我们何不先回去,将她两位安顿好了再来,这样和妖人比斗起来,却不太妥咧。” 云云闻言忙道:“我是无妨,只是韦叔却大有可虑,我们这次出来,既是为了救他,如今人已救出,也好回去咧。” 正说着,忽见足下烈焰飞腾,火光大起,那成都城东忽又喊杀连天,接着一道金光,冲霄而上,一转眼化成一蓬剑雨金星。 众人一看,正是铜袍道人的剑袍,已将全力发出,似也遇上强敌,但不知王玉林和心印二人如何还不现身?正在注视着,想见无数小剑之下,又冲起一道惨碧光花,下面却坠着红黄白三点星光,便似一个尾巴,那一蓬剑雨,立刻迎了上去,两下才一接触,便见那道惨碧光华,忽然暴涨,一下竟将那蓬剑雨逼回。 狗皮道士忙道:“不好,铜袍老弟已经遇上厉害魔崽子,我们还得前去接应才好,这近十余年来,他还难得遇上这等强敌咧。” 众人一听,忙催遁光赶去,一看那惨碧光华之中却是一个赤面白须的老人,头挽道髻,身穿秋香道服,看去方面大耳鹤发童颜,并不像左道中人物,便所用剑光,也不似魔教家数。 这时那红黄白,三点光华已隐,那铜袍道人却越形不支,一见众人赶来,连忙叫道:“诸葛兄,赶快帮我一阵,这老魔头委实厉害,那位王道友已被他擒去咧。” 狗皮道士一看那老人,分明像个熟人,但却再也记不起是谁来。一见铜袍道人的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已发出大半全被逼回,那道惨碧光华,矫若游龙,仍旧向前进逼着,不由大怒,把手一抬,首先将雄精剑发出,出手百丈金虹向那惨碧光华横扫了过去。 那老人一见狗皮道土赶来,一面一催那道惨碧光华,挡住剑光,一面哈哈大笑道:“诸葛贤侄,你怎么竟和我也动起手来?老夫此来,虽然不免挟有私意,意欲保全一人,实际上却与正教门下诸葛道友有益无害,还望不必误会才好。” 铜袍道人在旁,连忙大叫道:“诸葛兄,你休听他胡说!适才我与那王道友,已将妖妇武飞云围上,眼看就要得手,他却将妖妇放过,转用一件邪宝,将王道友擒去,又对小弟苦苦追逼,此刻一见我们人多势众,又想来套交情弄鬼,魔道中人,有什么信义可言,即便听言属实,那王道友是我们邀了来的,却不能对不过朋友咧!” 那老人闻言又大笑道:“张道友不必猜疑,老夫适才所以下手稍急,实因那位王道友和足下所持,均非寻常宝剑,我那故人.虽然仗一件仙衣护身,时间一长必致伤残,这才冒昧,先将王道友他委曲在我这三才晶球之中暂住一下,本欲与道友说明来历,再将王道友放出,并致歉意,谁知道友仗着寒铁老人这件剑袍,竟不容老夫分辩,便以全力相逼,适才逼得老夫不得不勉力周旋。” “其实这却怪不得老夫咧。至于魔道无信义,老夫也有同感,但我这魔道中人,因曾受孤云长老之戒,也许略有不同,道友既如此说,待我先放王道友出来,再谈其他如何?” 说罢,把手一扬,那大袖之中,忽然飞出一个鹅蛋大小的黄色晶球,接着袍袖微拂,那晶球倏然分为两半,中间跳出一个寸余高的小人来,那小人,全身都在一幢青白光华之中,一出晶球,立刻暴涨,众人一看,正是那才遭魔劫的王玉林。 那老人接着又看着狗皮道士笑道:“可喜贤侄在这短短数十年中,道力精进,已经威震群魔,不同凡响,你还记得在我那庄上,小住过半夜吗?老夫姓唐名开甲,那唐蕙便是小女咧!” 狗皮道士不由一怔,红着脸,连忙稽首道:“小侄该死,不知竟是你老人家驾到,方才冒昧,还望恕罪。” 众人闻言也不禁全吃了一惊,连忙一齐向前施礼,尤其是铜袍道人,更加面红耳赤,谢过不迭,唐开甲又笑道:“常言不知者不罪,何况这次本来其曲在我呢?如今我只乞诸位饶这武飞云一命,略为容我报她救我一家之恩,便感盛情咧。” 狗皮道士忙道:“既是老前辈有命,小侄自当遵示,不过她夺舍重生以后,当有必欲往寻我那恩师之意,果然如此,那就难说咧!” 唐开甲哈哈大笑道:“她岂止与遵师这场冤孽难以化解,便在这数甲子中所种恶因,也必报施不爽,我不过惟恐诸道友均挟有佛门至宝前古仙兵,一下遇上,必使劫化沙虫,历尽百千万劫,方可偿清孽报,也许就永沦无间地狱,所以才赶来为她乞情,然后再去求一位神僧,设法让她在今生,遍历诸般淫毒,然后再去转生,如能因此免去沉沦,我也便算了却一件心愿咧。” 正说着,忽又一惊道:“各位火速准备,如今那张全已将聚阴大阵发动,这阵虚实兼用,差不多有十万屈死冤魂,只一缠上便难脱身,其中还藏着颠倒阴阳、吸魂夺魄等等魔法却不可大意咧。” 一语才罢,只见那半空中又星月全隐,黑雾漫漫,一会儿忽闻阴风怒号,夹着一片鬼哭神号。 铜袍道人见状,连忙将那蓝虬剑光发出,只见那道蓝色剑光,虽然矫若游龙,却只在那黑雾之中,上下飞腾,冲不远去。 小珠一见忙用手肘一触东方明,双双发出干天烈火神钺,那双钺出手,便如一轮旭日,挟着半天朱霞,直荡了出去,那大桃一抖手,也将寒犀镜发出百丈寒光,只见镜光到处,那黑雾迷漫之中,忽然现出无数赤身露体,血污狼藉的妇女,那号哭之声也愈甚。 云云一见各人剑宝齐施,各显神威,忙将青灵金芒神梭,和天蜈珠一齐发出,只见珠光烛天,和那一对干天烈火神钺,连在一处,又加上了一片红光烈焰。 那青灵金芒梭光所到之外,是一片沉碧光华挟着万点金星,直把那一天黑雾,冲得成了一条光弄,但闻生魂厉鬼,悲啸连连,接着那杨继武也发出一道深紫剑光,一出手便闻风雷之声大起,已是一等威势,那成都上空已经幻成万道霞光。 狗皮道士一见众人所发剑宝虽然威力极大,但那妖阵,仍然未被攻破,不由大怒,右手一起,立将雄精剑飞出,在那各种宝光之中,又加了一道金虹,但那妖阵仍然如故,剑宝光华之外,还是黑雾迷漫,丝毫未见冲动。 倏又见两道青白光华飞起,相互一绞,立发奇光照得天地皆青,一转眼之间,便化成五色流霞,金星火花直爆了一天,向四面铺展出去。 众人再看时,那青白光华却是王玉林发出,这一来,威势又骤增十倍,那黑雾弥漫之中,忽起无数青萤,由号哭厉啸之声,又化成一片啾啾鬼声,似在乞命。 唐开甲一见,不由笑道:“老夫本来想效微劳,相助破此妖阵,照这一看,倒令我汗颜束手了,只可惜这张全枉借流寇之手,杀戮十余万妇人女子,却支持不了多时,更可喜各位均自神光满足,那些生魂厉魄,一个也近不拢来,足证邪不胜正,我这一回又算开了眼界咧。” 狗皮道士忙道:“我等已尽全力,妖阵并未冲动分毫,你老人家怎如此说法咧?” 唐开甲道:“贤侄虽然功力深湛,却未习慧眼,又非此道中人,怎知厉害?这妖阵全仗生魂厉魄凝聚而成,如今看去,虽似丝毫未动,但经各种剑宝仙兵齐冲,已经消耗不少,再支持下去,便破绽立现咧。” 说犹未完忽听心印大声道:“诸葛老弟,这不是你向亲戚闲话的时候。还不快令各人将剑宝收回,再迟一会,这些可怜的妇女,生魂便要丧在各种仙兵剑宝之下,那些魔崽子可以不恤无辜,我们却不能跟着造孽咧。” 狗皮道士忙道:“你在哪里?怎么老不现身出来,这并非小弟有心造孽,妖阵委实厉害,却无法攻破咧。” 遥闻心印又高声道:“那你不用管,我自有法破它,却用不着谁来相助咧。” 说着,忽见空中现出一圈极淡心光,中间趺坐一个小和尚,看去人似浮在空中,丝毫不见有什么异状,那一片鬼声,却立时沉寂。 众人闻言立将剑宝收回,只见那一圈心光,忽然照得大地通明,那小和尚却愈见宝相庄严,倏闻梵唱大起,那空中又现出一个绝大金轮,旋转得便似疾风骤雨一般。 那无数青萤,齐向金轮扑去,只一着轮外金光之上,立被漩入,化为成千累万寸许大的妇女,又随金光转出,各自欢喜膜拜,在一点金光护身之下,向四方飞去,那黑雾也随之消散,不一会,星月又现,那成都城中,却成一片死寂。 唐开甲不禁合掌赞叹道:“我想不到,这位小禅师竟具如此无上妙法,还是不可思议。” 一语才罢,那心印已在空中飞来大笑道:“小和尚不过仗我佛力成此功德,有何妙法可言,却可喜老居士已受菩萨戒,只这场劫数一过,便是自在天人咧!” 唐开甲又合掌道:“阿弥陀佛,老夫孽重缘悭,又复色相未除,怎敢有此奢望,但得指点迷津,不坠轮回,已仗佛天保佑了。” 说着,正待开口说什么,心印笑道:“你那心愿我已知道,此间虽已暂时事了,那些魔崽子也不敢出头,但正酝酿着另一场劫数,我等却不可久留,且去那临江集上,再为细谈如何?” 唐开甲点头答应,小珠忽然叫道:“大师伯你看,我们来的时候,那外面还有一重赤焰魔阵,为什么此刻也一齐收去咧?” 心印笑道:“他自我们潜形进来,自知那劳什子无用,早已收去咧。” 说着命众人将遁光联在一处,直向那临江集而来,一路云程迅速,不一会便到集上,仍向张元常宅中落下,只见厅上灯火通明,张元常和那位唐老先生,还有镇上推出的办事诸人全在等着,一见众人连忙出来迎接。 狗皮道土先将韦飞放在一张炕上,向心印道:“人是救回来了,只是蔫头聋脑,久已入幻,这事却非你这大师伯不可咧。” 心印先向韦飞脸上一看,不由笑道:“这蠢狗倒真是一位至人,能不仗定力智慧,而使魔道无所施其技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咧。似这等资质,如入我门中,一经领悟便可立地成佛,真是天地正气所锤,绝好载道之器,只可惜混沌未凿,那一点灵光,不知何日才可透露咧。” 狗皮道士大笑道:“你既识货,将来我便命他转到你门下如何?” 心印笑了一笑道:“时至缘生何分彼此,此时却勉强不得。” 说罢,脑后心光顿现,一圈极淡光华向韦飞身上一罩,只听他大叫一声道:“好一群狗男女,只管弄些光屁股在俺老韦面前跳什么,且吃我一拳再去。” 说罢,两眼一揉愕然道:“哇,怎么全不见了?任你再搞什么花样,要俺降贼,那算是白废咧。” 狗皮道士忙道:“你说什么?这儿已不在贼巢之中咧。” 韦飞一见狗皮道士和云云全站在面前,其余各人,却一个也不认识,不由又是一怔,忽然从榻上跳起来,向狗皮道士连连叩头道:“师父,俺佩服你咧,如今俺愿意随你做一辈子徒弟了。” 狗皮道士大笑道:“现在你虽想拜我为师,已经迟了,另外有人也看中了你,我却无法要你咧。” “除了师父要我还有谁?我既向你磕了头任凭他是谁,我也不去咧。” 狗皮道士哈哈大笑一指心印道:“便是你这位大师伯也看中你啦,方才你昏了过去,便是人家把你救转来,还不快去磕了头,谢谢人家吗?” 心印闻言,闪避不迭,双手齐摇道:“这个免劳照顾,你不知道我最怕这一手吗?” 韦飞一看,却是一个小和尚,不由也站了起来,看着狗皮道士道:“师父,你却不能骗俺咧,这个小和尚,至多不过十四五岁,又生得怪俊的,他能当俺的大师伯吗?” 狗皮道士方说:“韦飞不得无礼,他实实在在是你大师伯,你别看他年轻,须知他只今生已经百余岁咧。” 心印却摇头笑道:“你别责备他,我这人决不喜欢乱当长辈,总要使人心服口服,他便不叫我大师伯,我也绝不会生气。” 说着,又向韦飞笑道:“我们且不说这个,你这家伙平日不是自充好汉吗?为什么也混到人家光屁股的娘儿们里面去,我可看见咧。” 韦飞不由又愕然道:“你怎么知道?俺也不知道那臭娘们为什么一搞便把俺搞在许多光屁股的狗男女里面去,他们跳跳蹦蹦又吹吹打打的,也不知在闹什么鬼,俺也没有理会,后来竟当着俺做出丑事来。那些浪女人,还向俺挤眉弄眼的,是俺气她不过,一捻拳头,打算揍她一个死再说,却想不到忽然一阵檀香味,又有一点金光一闪,那狗男女便全不见了,俺一眨眼便到这里来咧。” 狗皮道士忙道:“你已被妖人引入幻境,本来非死不可,方才不是你大师伯用佛家心光将你救出便完了,你所见那点金光便是他发出的咧。” 韦飞还在迟疑,心印笑道:“你还有一件事,怎么忘记说咧,那一群狗男女你虽然不怕,还打算揍人家,怎么看见那一堆骷髅,也吓得缩手不迭咧。” 韦飞不由大诧道:“这就奇怪咧,俺看见那一大群骷髅乱转,你怎么会知道咧?” 心印道:“我怎么不知道,便连你现在心里正在说:你这点点小和尚也打算在俺面前搞鬼。我也知道咧。” 韦飞不禁睁大眼晴,看着他做声不得,铜袍道人在旁大笑道:“你敢瞧不起你大师伯来吗?他已具佛家种种神通,慢说是你,便在座各人的心事也全瞒不过他咧。” 韦飞还在将信将疑.心印又笑道:“我不争你叫一声大师伯,不过你人虽被救回来,但你的形影,仍留在那张全晶球之中,人家如要将你魂魄摄去可不用害怕,只能仍如这数日所经,给他硬到底便无事咧,真的受不了,只用默念一声心印大师伯救我,少不得自有效验。” 韦飞听罢,正说:“我的魂魄他怎么能摄去?”猛然又大叫一声道:“好冷。” 便又倒下去,心印忙一抬手,跟着一圈心光向他罩下一闪而没,随即命人仍旧抬向榻上大笑道:“这家伙让他再阅历阅厉也好,诸葛老弟以为如何?” 狗皮道士连连摇头道:“这几天已经很难为他,你还以为不够吗?他的资质虽然不错,不过道力还全是一个门外汉,却恐受不了磨折咧!” 心印大笑道:“你真疼徒弟,须知真金不怕火,怕火便不是真金,我正是要看看他,受不受得折磨咧。即如此说,待我跟去看看如何。” 接着又道:“这里有这许多人,万无一失,你如有兴,何妨也跟去看看,只不过唐老居士还请暂时小坐一会,少时也许还有商榷之处咧。” 说罢,向狗皮道士一使眼色,金光一闪二人双双飞去。这里众人见唐开甲向王玉林和铜袍道人微笑道:“老夫适因情急,一时冒犯,尚望二位道友原宥。” 铜袍道人忙道:“那是彼此不知来历,小侄等又误以为老前辈为强敌,才以全力相拼,老前辈如此说法,却愈令小侄不安咧。” 王玉林却忿然道:“晚辈只因久受那武飞云禁制,一向驱如伥鬼,所以一经小禅师用心光慧剑脱困之后,便恨如澈骨,方才眼看她已被铜袍道友剑袍和我的五行真气两极磁光所困,虽然一时不能除去,却必可擒住,却不料老前辈忽代解围,情实不甘,自不得不妄冀其螳臂当车,自取其辱,不过此妇委实凶狡淫恶万状,虽与老前辈有救命之因,却吸尽万人膏髓精血,此事还望善处才好。” 唐开甲哈哈大笑道:“老夫虽久沦魔道,但过去劫中,本佛门子弟,此生又曾读圣贤之书,近蒙孤云神僧棒喝,久已迷途知返,岂有妄以道力庇此恶妇之理?不过恩怨因当分明,渡化一极大恶人也是极大功德,适才我不早已说过,她此身所犯淫杀诸孽,必使偿尽,才免其劫化为沙虫吗?道友所受荼毒我已尽知,却可喜经此魔劫,重返师门已经为期不远,又何必切齿于一妇人咧?” 王玉林忙道:“老前辈这话当真吗?晚辈被恩师逐出已久,只恐无此容易咧!” 唐开甲又笑道:“道友重返师门,与此事并无关连,老夫又何必骗你。如果不信,也许再过些时,你便知道了,实不相欺,老夫今夜此来,便是由小女转达道友师母苏仙子之命,了此诸般因果,不然却不会去得那么巧合正是时候咧。” 王玉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铜袍道人偕了王玉林二人,从东方降落以后,也是一座极大院落,看去实广何止亩许,中间却用白石砌了周围丈余的八角式大灶,灶上安着一口极大铜锅,八面各自有八人,不断的用木柴向那灶里添火,那口大锅也烧得热气腾腾的,冒起了有丈把高。 铜袍道人不由奇怪向王玉林道:“王道友一向陷身魔鬼,你知道这是干什么?” 王玉林笑道:“小弟虽然久陷魔手,但终日均在禁制之中,有时虽然现了出来,也只驱如伥鬼,所以一无所知。你既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反正我们身形全隐着,跑去一看不就明白了吗?” 铜袍道人点头,便一同向那锅灶走去,才到灶边,便闻得一阵腥膻臊臭之味,等到那灶边一看,只见火光熊熊,升出灶外何止数尺,那口大锅对径足有五六尺,却未盖上锅盖,四个短衣壮汉各自站在锅旁石凳上,每人手中握着一根虎口粗的木棍在向锅里不住捣着。 另有若干人,轮流用簸箕状的东西在向那大锅里倒下去,因在黑夜之间,天空虽有月色,那院落里也有若干灯火,离得稍远,便看不出那簸箕内是什么东西,只闻腥臭扑鼻,令人不耐。 二人正待查看,猛听灶上的壮汉中有人发话道:“我们四个已经搞了好一会,别说火烤得难受,便这臊臭味儿也闻够了,怎么还不来换班咧?” 又听那灶边一个身穿白骨教特有服装的人笑喝道:“你他妈的,才换上去还不到一个时辰便想下来,哪有这等便宜?这样好的东西长在娘儿们身上,谁人不爱,怎偏挖下来便嫌臭咧。” 那壮汉也笑道:“小师父,你站得远远的,哪里知道厉害?这东西活的尚且不大好闻,何况已经挖了下来,不信你哪一天试一试就知道咧。” 二人一听,不由大骇,却好一人托着簸箕走来,铜袍道人隐身近前一看,只见这一簸箕全是毛茸茸血污狼藉的肉疙瘩,再一谛视,一个个却全是女人阴户,更生生用刀挖下来的,单那一簸箕便何止十余具,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再腾身起来,一看那锅子里,上面已经浮起一层人油,接着又听另一壮汉笑道:“小道爷有这许多娘儿们,留着慢慢的大家快活不好吗?为什么一个个把东西活挖下来,熬这膏子,不太可惜吗?” 那人道:“你们懂得什么,这是我们祖师爷的不传之秘,现在要玩娘儿们还不有的是,这纯阴白水膏练好了,只消再配上三十六味灵药,任凭什么金创刀箭之伤,涂上去就好咧,前些时孙可望殿下的爱妾连脖子都砍断了,不就是这膏子治好的吗?” 那壮汉又笑道:“难怪祖师爷人称老神仙咧,原来这膏子却有这等灵效,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娘儿们那活儿,还可以做上好刀疮药咧。”他伸了伸头,又道:“不过这一大锅,我瞧至少也得百十个才够熬上这一料,要不是我们八大王下令,却没有人舍得这么干咧。” 那人道:“百十个那也用不着,这一料一共是八十一个,不过全得活的挖下来,一死便不灵咧。” 另一壮汉把舌头一伸:“如今这些娘儿们算是遭殃咧,你看前天的小脚宝塔,就死了好几千,现在又要熬这膏子,这样一来该快活的还是赶快快活,再迟下去,恐怕这一带的娘儿们要绝种咧。” 正说着,倏又听那院落前面走来了一人喝道:“祖师爷有令,这一料纯阴素女膏,限天明以前要熬成,立等配药咧,你们怎么不大下劲去搞,倒在这里说笑起来。” 众人立刻默然,下死劲的在那锅子内搞着,铜袍道人连忙落地,一扯那王玉林走向无人处悄声道:“王道友,你瞧,只这一点,这些邪魔左道,已经万死不足以服其辜咧。” 王玉林道:“这魔道中人本来就没有人性可言,其残忍屠杀何止于此。”一面指着那院落南面一带房屋道:“我们既已来了,且再到那房子里面去看看,然后再相机给他一个厉害,也替冤鬼出一口气如何?” 铜袍道人点头,又一同向那南边走去,只见那一带,却是一座楼房,只苦于房子朝南,后面并无门窗,无法看见屋内情形,只西边有一个月亮大门开着,似乎通着前面房屋。 二人又穿门进去,内面却是一个小小花圃,走进花圃,方见东边有一个小门,门内又是一重院落,北面正是那座楼房,南面却一重厅房,看去颇似一家富有的住宅,只有二面寂静无声,灯火全无,不像有人居住模样,只那东边隔院仍有灯光射出。 二人又穿过那重院子,便见东边也有一个小门通着外面,那门外却是一座假山,灯光便从石隙射出来,再绕过石山去,却是一个荷池,中间建着一个船般厅,渐闻嬉笑狎呢之声。 那船头的侧面便在山后四面曲槛回廓,一式田字短栏杆,掩映着一带绛纱小窗,连内射出来的灯光.也红艳照人,却有两个下头打扮的少女,正在窗外向里偷张。 他走进船厅外面,忽见一个丫头猛一掉头,扯了另一个丫头,一同伏在栏杆上娇笑道:“拾翠,你瞧我们老太君,这一夺舍重生以来,不比夫人还俊吗?不知道的,还只道她老人家是夫人的女儿,谁知道这个母女却颠倒过来咧。” 另一个丫头也低声笑道:“她老人家什么全好,就是喜欢吸取半大的男孩子真阳和生吃人家心肝脑不太好,你瞧新鲜活跳的孩子弄来,只闹上一次,即剩下一个血污狼藉的残尸抛出去,杀人够可怕咧。” 铜袍道人和王玉林一听,忙就窗隙向里一看,只那船厅里,灯烛辉煌,中间放着一张小圆桌,对面靠着一张短屏风,设着两个座头,桌上放着一大壶酒,几色菜肴,右侧却设着一张红木大炕,炕上更无帷幔之属,却锦茵绣被,铺陈得异常精致,更有一阵阵薰人欲醉的异香送了出来。 那两个座头上,并肩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俏男孩子,再一细看,那少妇正是武飞云,正用一双白蛇也似的玉臂,搂着那孩子,用樱口度了一口酒,送向孩子口中一面媚笑道:“你瞧我这人好不好?” 接着,那右手一沉,不知摸向什么地方,又笑道:“你也这么大的孩子呢,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吗?别害怕,姐姐我爱你就和心肝一样咧,你乖乖的把这酒咽下去,停下会我包你受用。” 那孩子勉强把那一口酒咽下去.含着一泡眼泪道:“大姑姑,你放我回去吧,那些人把我从夹墙里搜了出来,我还没有见过我妈和奶奶咧!” 武飞云又吻了他一下吃吃连笑道:“你想见你妈和奶奶也不难,只和我好上一好,我便送你回去,要再这么哭哭啼啼的那可不用想回去咧。” 那孩子猛抬头垂泪道:“你要我陪你吃酒,我不是吃了吗?还要怎么好法咧!” 武飞云又笑得格格的道:“你别忙,这酒的药性一到,你便明白咧。” 说着,竟将那孩子抱向炕上,解着衣服,那孩子惊得直叫起来,武飞云似已触怒,纤手一指,孩子浑身便蜕脱,接着赤身便待扑向孩子身上。 王玉林在窗外看得分明,不由无名火起,左肩一摇,一道银光穿窗而入,直向那武飞云粉颈上扫去,铜袍道人也将蓝虬剑发出,一道湛蓝光华,跟着也穿窗进去。 倏见那妖妇似已觉察有人暗算,随即把手向后一挥,飞出一道粉红色光华,将那两道剑光挡了一挡,一个转身,先向屏风后面,抢了一件披肩,向身上一搭,便冲窗而出,娇喝道:“什么人竟敢大胆暗算于我。” 接着那两个丫头,也各发出一道惨碧妖光,横扫过去,王玉林见状,不由现出身形大喝道:“无知妖妇,你还认得王玉林吗?” 说着先发五行真气将身护定,一指那道银光,直向二婢妖光一挡,只听铮铮连响,两道妖剑立被削成四段废铁落在地下,二婢叫声“啊哎”,各化绿光慌忙逃去。 王玉林一指那道妖光,又向妖妇扫过,那妖妇更不闪避,转媚笑一声道:“王玉林,你这没良心的小子,十多年来,每日受我心血供养,一朝翻脸,便这无情无义吗?” 说罢,抬樱口一张,喷出一蓬粉红色光华,直向那王玉林当头罩下。 王玉林那道银色剑光,虽然已经扫向妖妇身上,只砍得金霞大起,却分毫无恙,不由大吃一惊,再看那蓬粉红色妖光,已自临头,忙将身外五行真气,向外一撑,那蓬妖光,也无法落下来。 两下正在争持,铜袍道人也自现身,一指那道蓝虬剑,向妖妇攻去,无如剑光才一着身,霞光又起,仍被挡还,铜袍道人一怒之下,立刻现身一抖,飞出一片短剑,向妖妇罩下。 那妖妇见状,冷笑一声道:“好汉打不过人多,老娘却不耐烦再逗你们玩咧。” 说着身子一闪,仍旧退入窗中,那道粉红色光华却将整个船厅罩上,饶得二人剑光再厉害却仍攻不进去,遥闻妖妇吃吃笑道:“我道是谁?倒吓了一大跳,原来却是你们这两个鬼东西,却值不得老娘动手咧。” 接着又似乎向孩子道:“你别害怕,我知道你药力发作,已经受不了,我这就来咧。” 说罢便闻一阵笑谑夹着翻云零雨声息,二人在那窗外不由均各愈怒,无如那道粉红色光华,看去不太强烈,只似一片轻绡,笼在厅外,却再也攻穿不了,王玉林见状忙道:“张道友,你且住手,她这妖光必系有形之物,你我剑光既攻不进去,且待我再用这五行真气和两极磁光试他一试。” 说罢身外五行真气,立化五色流霞,夹着青白二气,直向那粉红色光华,逼了上去,那片粉红色轻绡,初尚似堪抗衡,时间稍长,便渐渐向里缩去。 王玉林一见得手,忙又行法催动,那片五色流霞逼近粉红光华处,渐化火焰,那青白二气之中,也现出许多细得牛毛的光丝,向前射去,忽听轰的一声,那片粉红光华一齐烧着,那蓬光雨,也向窗中射去。 就在这时候,忽听那孩子在房中惨叫一声,接着金霞一闪,那妖妇又穿窗而出,满脸血污,手捧一副人脑,正向口中送去,那副面目狰狞可怖,便似夜叉变相。 王玉林心知那孩子已是无幸,忙用全力,将那五行真气和两极磁光,发挥出去,向上一圈,那妖妇虽未受伤,却被围定,再也冲不出来,渐渐缩成一团。 那座船厅,也被火焰烧着,二人再就火光中,向那厅中一看,那孩子已赤裸着死在坑上,胸脑尽裂,血污流了一炕,不由均各痛恨不已,王玉林更是毫发皆张,一怒之下,竟将乃师散花童子,宝树真人谢元秘授不许轻用的五行真气,两极磁光合成的大五行灭绝神光使了出来。 那妖妇只觉身外忽如加了万万均之重,青白光华所化光丝,也齐向身边撵射而来.那袭金霞帔所发霞光渐渐支持不住,心知只那护身之宝一毁,必至形神皆灭。 她正在苦力支持,忽见空中便似流星赶月也似的飞来红黄白三点星光,直泻而下,接着有人高叫道:“张王二位道友且请暂时缓手,容得老夫一言如何?” 武飞云一听那声音,竟是昔年自己从盗窟救出又引入魔教的女婿唐开甲,顿觉绝处逢生,不由也厉叫道:“贤婿快来救我,迟则无及了。” 王玉林见那大五行灭绝神光一发已经得手,正在心中快意,忽听这双方一答话,知是又来了妖人,立即将大五行灭绝神光一催,方欲五行合连,使两极磁光发出无上威力,无如自己历劫日久,一时竟难将妙用完全发挥。 正在心急,猛然眼前奇亮,身子已被一幢黄色萤晶光华罩住,虽丝毫无痛苦,但一时法力全失,竟无法冲出,那五行真气和两极磁光所化大五行灭绝神光,也似被遮断在外,一切妙用全失。 那妖妇困在神光之中,正在危殆,忽觉身外一松,再抬头一看,来的果是唐开甲,不由狂喜道:“贤婿来得正好,你快助我再将那鬼道人一并拿下,千万不要放他逃走才好。” 说犹未完,只见唐开甲脸色一沉道:“你已造了无边大孽,几陷万劫不复,能得暂保形神不灭已是万幸,还想我来助纣为虐吗?” 一声喝罢,只见那颗红星一闪,立刻也将她罩了进去,那铜袍道人在旁,忽见平空来了一个伟岸长须老人,一拍手便将王玉林擒去,又将妖妇摄走,忍不住既惊且怒,立刻腾身而起,将那五千零四十八柄短剑发出大半,向来人当头洒了下去。 却不料仍伤那老人不得,正在心急,忽见狗皮道士领着众人飞来,这才知道全是自己人。 那王玉林自被唐开甲三才晶球困住便心怀不忿,出困之后本欲立刻翻脸,再行一拼,无如碍着狗皮道士与心印和来人相识,又值大敌当前,所以一直忍着,一见两人双双离开张宅,唐开甲又有释放妖妇之意,哪里再忍得住?因此立刻开言责问。 却又不料唐开甲,竟说此行出于乃师命人指示,自己已有重返师门之望,心下又不禁喜出望外道:“老前辈所言如果属实,后辈自当遵命,不过我那恩师向来疾恶如仇,为什么独对这妖妇这样曲意成全,反传书老前辈相救,这倒令我不解了?” 唐开甲捋须微笑道:“王道友但放宽心,老夫虽出魔教,却从不打诳语,自经孤云神僧渡化,更不敢稍错一步,此妇虽然淫毒已极,但善根仍在。此次要想彻底消灭白骨魔教,有好多地方,更非用她不可,这并非是我阿其所好,实出好几位圣僧神尼主张,你如不信,少时还有人来,便可明白了。” 正说着,忽见眼前金光一闪,有人低喝道:“玉林,你已沦魔劫多年,怎么还是这等倔强!须知唐道友之言决非虚假,这妖妇虽然造孽多端,决难宽恕,但如能借她之手稍弭劫数,也未始不是一件绝大功德咧。” 王玉林一听那口音,慈详柔和异常,竟是若干年不见的师母苏仙子,不由惊喜交集。再看时,那大鹏之上,已经多出一个仪态万方神光四射的紫衣女尼,连忙叩拜于地,痛哭失声道:“徒儿该死,竟然失身魔女,坠入魔劫之中,久已自知万劫不复,决难重见恩师母金面,却想不到,今日又在此间和师母相见,方才和唐老前辈争论,实非故态复萌,有意倔强,只因恩师性情,平日深知,所以一时不能相信,还望师母恕罪才好。” 苏仙子又笑道:“屈指数甲子不见,你虽已超魔劫.怎么还是这等痴顽?好好的又痛哭起来,你师父早已对我说过,你自经魔劫以后夙孽已消十之八九,可喜前因未灭,一经心印点化,立刻迷途知返,已经允在这场浩劫之后,重返师门,传他一脉道法,你还哭什么。” 接着又目光向各人一扫笑道:“自从玉龙潭会后,我和各位小道友一别,又近半甲子,看这情形,各人均能稍进自爱,前途都无量咧。” 众人闻言,均各越前叩拜,王玉林便更是崩角稽首,深感师母之恩,苏仙子把手一挥笑道:“你等且各起来,听我吩咐,我今日抽暇来此,便是为了要发落这妖妇,给她一个抵偿孽报,消除淫杀诸业的机缘咧!” 那唐开甲闻言,连忙稽首为礼道:“贫道真想不到大师如此慈悲,此妇虽然凶淫已极,但有时也确具善根,贫道全家便是被救之人,如能得大师予以渡化,也许就是她本性不昧,重见光明之时,这真功德无量。” 苏仙子笑道:“道友之意我已尽知,自古道,说是非便是非中人,我既命令嫒致书道友,便有渡化之意,这何消说得。不过她一切孽债终须自己偿尽,旁人却代替不得,要想揠苗助长,那却是枉然咧,所以心印那小和尚慧剑,替她复了不少灵明,我便再须着力也不多了。” 说着又道:“你且将她先放出来,我还有话问她呢。” 唐开甲闻言,忙将大袖一抬,飞出那个三才晶球,光华闪处,立刻中分为二,跳出一个小人来,在一团金光之中一晃,便和生人无异,但才一出困,便戟指向唐开甲道:“我只道你也是魔道有名人物,又是我的女婿,既来一定帮我,谁知你却猴儿拉稀坏了肠,竟和这鬼道人串通一气,连我也禁制在这晶球之中,如今你打算怎样?” 唐开甲忙道:“你不必误会,我如不为了救你,焉能这样相待?适才所以将你也摄入我这三才晶球之中,实是为了这几位道友所持均系前古仙兵与佛门至宝,一旦遇上便形神俱灭劫化沙虫,却非有意禁制,你虽出身魔教,也颇见多识广,难道连这点用意也看不出来吗?” 那武飞云哪里肯听,双臂一张,又发出一团粉红色光华,向外冲去,王玉林不由高叫道:“师母留意,这妖妇打算逃咧!” 话犹未完,那武飞云已经腾身而起,到了那厅门上面,但倏又落将下来,仍在原来地方,却听苏仙子笑道:“你放心,有我在此,她决逃不了。” 那武飞云正觉身子窜起,已被那妖光涌着,向厅外飞去,忽然又好像有人在身后扯了一下,便又倒退回来,一闻此言,不由大怒,再一看,那说话的,竟是一个妙龄女尼,身穿一身紫绡僧服,不但骨秀神清,生得美艳无双,而且宝相庄严,令人不可逼视,简直生平之所未见。 也不知为了什么.那股无名怒火,忽然全降了下去,忙道:“你这贼尼,一定也系武当一派,无故将你家仙姑留住,你待怎样?” 只听苏仙子大笑道:“你这孽障自己不走,哪个留你来?” 武飞云一听愈怒,一纵妖光,二次又打算飞纵出去,谁知仍和第一次一样,又照样被扯了回来,那心下怒火一起大喝道:“贼尼胆敢暗中弄鬼,我与你拼了。” 说罢一张樱口又喷出一点红星向苏仙子打去,两下相隔不过咫尺,如依常理,只一出口,就连闪避也不及,必被打中无疑,谁知那一道红星才近苏仙子,便自行逼回,好像其间有一种无形之宝隔着一般。 那王玉林在旁,一见妖妇竟敢暗算师母,不由大怒,大喝道:“无知妖妇,竟敢暗算我的师母!” 接着把手一抬,那道银色剑光一起横扫了过去,但那剑光才近妖妇,那件金霞帔,又发金光,一下挡住,那剑光竟扫不过去,苏仙子又笑道:“玉林赶快住手,我如打算除她,还用你动手吗?” 接着又向武飞云笑道:“你当真这等执迷不悟吗?须知人身难得,你便逃出去那无数冤魂却由不得你驱使,一旦群起反噬,那你便化身千万,也难偿此冤孽,不信你且再试试看。” 说罢,把手一招,那武飞云身上的金霞帔,便化一道金光飞向手中,妖妇一见那帔离身竟被苏仙子收去,不由花容失色。 正在惊慌,倏见适才喷出那点红星,忽又自行爆破,一点赤焰一闪,立化千百万点青磷挟着一片玄雾,将那一座大厅完全布满,一霎时,只见厅上,灯火齐熄,黑暗沉沉人物全隐,那千百点青磷,忽又暴涨,其中各现鬼影,一个个血污狼藉,四面八方一齐扑来,不由更外惊怖万状。 原来那武飞云,自夺舍重生以后,受了鬼母潘涛之教,一上来,便练了一件万魄青磷幛,每杀一人,必将生魂收在自己腹中,暗用魔火苦练,务使降伏,附着在本身无灵精气所化妖幛之上,只须一满万数,再用四十九个具有夙慧的童男生魂统率,便是魔教中一件难制异宝。 但此法固然上干天谴,不易成功,那些生魂一多,更时有反噬之处,只因她有金霞帔护身,又有可以收摄,所以有恃无恐,自被心印用心光慧剑,将王玉林唤醒解脱以后,已失,心中仍仗有金霞帔护身,不畏群鬼反噬,现在一见金霞帔被苏仙子收去,那群鬼又各现形来攻,所以惊怖欲绝。 加之那些生魂,又均由自己吸尽元精,啖脑食髓生嚼心肝而死,每个鬼魂,全在大叫:“武飞云贱妇,你也有今日吗,还不快还我的脑髓心肝来?” 不禁心胆皆裂,再一想那些人,大抵美男居多,平日欢好之际,真是百依百顺,便死后也不敢稍有违拗,此刻却全激愤凶恶万状,大有欲得而甘心之意,自己又毫无抵御,只有听那些生魂厉魄扑向赤裸的身上。 但每一个生魂扑到,便一口咬定,啃嚼吮吸齐来,那痛楚简直决难忍受,人数一多,便觉百脉俱沸,一点元灵,离开了躯壳,正等舍了那具庐舍逃去,那无数生魂又向元灵上扑到,一样啃嚼吸吮,其痛楚难受,更胜肉身。 再看时,那片浓雾青磷之间,忽现一圈佛光,只见苏仙子,直立其中微笑道:“你平日专以吸人精髓,啖人心肝为快,今日自己也略尝滋味了,须知恶因既种,孽报决无不偿之理,一时要想自在却非易事咧。” 武飞云见状,不由忍痛高叫道:“弟子知罪了,孽由自造,当非报偿不可,但这无边痛楚,却实在受不了,还望大师慈悲才好。” 苏仙子忙喝道:“你也自己知道受不了吗?那千百冤魂被你茶毒之时他们又受得了吗?如依你所种恶因,便历百千万劫也抵偿不了,你教我如何救咧!” 武飞云忍痛哭道:“我实在受不了咧,但求大师,令这些冤魂稍缓须臾,容我将话禀明再受孽报便了。” 苏仙子又喝道:“如你只求暂缓须臾,我还可以用佛法替你代挡一阵,不过这等业报却不容不偿咧。” 第十八章 魔窟炼魂,真灵不泥拜仙师 说罢,忽见那圈佛光,便转强烈,光华照处,群鬼一齐停了啃嚼吮吸,痛楚立止,又听苏仙子喝道:“如今你还敢以淫杀为乐吗?如以冤怨相报而言,你以为此身偿此孽债,便千万劫也未必罢了,你待如何咧?” 武飞云略为喘息,又哀号道:“弟子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望大师指迷,如蒙超拔,以后再也不敢复萌恶念了。” 话犹未完,那无数青磷之中又鬼声啾啾,似诉冤苦,苏仙子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 群鬼均各膜拜在地,苏仙子又点头道:“尔等所受,我已深知,无容细说,不过冤怨相报,永无已时,便任尔等将她啃嚼到魄散魂消,又能偿得尔等过去无限痛苦吗?如依我意,不如由我先将尔等解脱,各寻有缘之乡自去转轮,先完此一劫,并罚令借此色身,遍历诸般痛苦,在这大劫之中为尔等代建十万外功,以偿冤孽,待至功德圆满,再以极大忍耐,渡脱尔等,岂不彼此有益,尔等于意如何?可速各自作一了断。” 那无数冤魂,又各啾啾有声,苏仙子略一注视又大喝道:“尔等既愿依我化解,却留在此地做什么,还不各自投生去吗?” 说罢,把手一抬,那圈佛光,忽如一轮寒月,照澈群鬼,各现欢喜之色,一闪而没,青磷玄雾也全都不见,那武飞云也拜伏在地,悲啼不已。 苏仙子微笑着,略一伸手,摩着她的头道:“你现在也觉得这啖脑吸髓的罪不好受吧,如依你所造淫杀之孽,便无群鬼索命,也当永坠无间地狱,如今虽由我用佛力化解,但这愿心极大,此去便有若干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才能完成我方才说的十万功德,你敢承诺吗?” 武飞云忙道:“弟子现已大澈大悟,只大师能容悔过,决以一身当此孽报,等到功德圆满再求渡脱,如有言不由衷,愿受雷殛,并遭种种恶报。” 苏仙子又点头道:“你如真愿悔过,目前就有一项极大的功德,只能做完,便足抵十万外功,不过这难险痛苦也非常人所可领受,你能受得吗?” 武飞云又叩头道:“弟子自知淫杀之孽极重,只许补过,便日受刀锯鼎钺之苦,也所心甘,但不知这件功德如何做法,能先示知吗?” 苏仙子笑道:“此事一时也难尽说,我这里一共有五对柬帖,上面均注明开拆日时,你且带去,藏在紫府黄房之中,一到取用之时,自有异兆,但照我柬帖行事,自可完成,只记牢元灵不昧就行。至于这一个报身却顾惜不得咧。”说罢,立即从袖中取出五对柬帖,金光一闪,化成梧桐子大五粒金丸,递了过去。 武飞云接过,吞在腹中,又叩头谢过,一转身复向各人拜谢接引之德,凄然道:“我自坠魔劫以来,种种均如噩梦,一切惟以淫杀为快.如今已经追悔无及,但今后,决以极大忍耐,尽历无边苦难以偿业报,还望各位念我回心向善,不时予以维护,我便劫化沙虫,也自感激。” 众人见她虽然仍旧赤身露体,但双手掩着脐下,弓腰而立,满脸惭愧之色,与适见冶荡飞扬之状大异,不由均觉可怜。 尤其是云云和小珠、大桃三人,更加怜惜,均各答礼承应,正待设法取来衣服,让她穿上,再问行止。 猛听唐开甲哈哈大笑道:“我阖门均受你再生之德,自愧无报答之日,却想不到你竟也大澈大悟,那今后我便报德有日了,你放心,此去如有所需,我自当尽其全力便了。” 正说着,又听苏仙子道:“你既已悟前非,此地却非久恋之地,赶快去吧,那金霞帔本葳蕤仙子故物,今后你一切均须以忍辱舍身,渡过魔难,以偿孽报,除本身魔法,有时或许不得不从权应用,这类护身之宝,转用不着了。” 接着又笑道:“你但记取,火坑花放青莲,便是功德圆满转劫重修之时,能不自误便行咧。” 武飞云又叩头称谢,拜罢起来,正待起身欲去,唐开甲在旁看了却老大不忍,忙从袖中取出一枝三寸长的信香来,递在武飞云手中道:“这枝信香你且收着,一旦遇着急难,只须意念一动,此香自然焚起,我也必随时赶来相助,但此香只能用得三次,如非万不得已,却不可妄用咧。” 武飞云接过,又含泪谢了,这才仍用那蓬粉红妖雾涌向厅外飞去,一闪而没。 苏仙子又合掌道:“此次虽然暂时留得她神形存在,这一去孽海无边,也够她受的,但愿她在这场浩劫之中,能以极大忍耐,极大定力安然度过才好,要不然唐道友和我二人爱之便反足以害之了。” 唐开甲忙道:“大师神目如电,未来诸劫悉在眼底,你看她这场功行能圆满吗?” 苏仙子摇头道:“这却难说,她此次虽然经那小和尚和我,两次以佛光相照,一点灵光已悟本来面目,但此生未闻大道,无殊以一个几经魔劫的报身去遍历诸般地狱,如果真能忍受得了,只须再转一劫,便是我辈中人,否则再一失足,那便不堪设想咧。 “不过适才我已默运玄机,略为查过,竟还有几分可望.道友的心愿或许可了,也说不定。” 说着,又取出那袭金霞帔向云云道:“你还认得这件东西吗?现在算是物归故主,有此一宝,你虽可免无数小劫,但也生不少事故,可速取去吧。” 云云接过忙道:“弟子福薄孽重,所以前生虽有此宝,却不能永守,既然因此一宝转生事故,弟子却不敢领,还请大师代为收存如何?” 苏仙子又笑道:“天下事,数由前定,却无可避免,不然我在紫霞洞天,出关之日,早已西归,焉能迄今尚滞人间,我尚不能逃过那场魔劫,何况是你,你如因此,不敢收用此宝,那我转是饶舌多事了。” 云云方欲再问前途吉凶,只见金光一闪,微闻苏仙子笑说了一声“行再相见”便不知去向,接着唐开甲也笑道:“老夫此来,便专为此妇,如今事既已了,我也去咧。”说罢,便也一纵剑光而去。 小珠不由笑道:“这位大师,倒简直和我那母亲差不多,遇事全不肯明说,简直和打哑谜一样,如今无故的把这妖妇放跑,如果真的她仍然回到魔教去,再要捉她岂不又要大费手脚。” 铜袍道人摇头道:“这却不会,你没听见苏仙子和那位唐老前辈的话吗?这妖妇还有几分能成正果咧。” 小珠不由小嘴一撅道:“天下如有此理,那便连天道也不会平咧,你看她造了这样的无边大孽,只一悔过便成正果,那什么人全不要笃修正教,只须向魔道中去打个转,再一回头便行咧,这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东方明在一旁笑道:“你这话又错咧,适才你没有听苏仙子和那唐老前辈全说过,要着她借此报身,偿还一切孽债才能转劫修成正果吗?我正替她在发愁,不知这孽债如何偿法咧。” 小珠又一撅嘴道:“偏你耳朵灵比别人听得分明,我难道连这两句话全没听清楚,我正因为不管如何,她总已造尽诸般恶业,便立刻回头也是便宜咧。” 东方明碰了一个钉子,忙又道:“你因为未曾历劫,便不知道身种恶因在孽报中的苦处,我却因为亲眼看见若干道友历劫的那份难受,这活罪真比兵解转劫还不好当,何况苏仙子连她那件护身之宝全追了回来,这以后,全凭忍耐和原力与所遭硬碰,却真不容易咧。” 小珠越发不快嗔道:“你遭过这种孽报吗?怎么知道她就受不得咧。” 云云见他两人一抬扛忙道:“这妖妇已经走了,你二位还争论什么,反正祸福无门皆由一念,一切还不是在乎他们自己,倒是你二位降落成都城市之后,所遇如何?我一直还没听说,乘在这个时候,何妨告诉我们听听咧。” 东方明答讪着道:“你要问这个,那真惨不可言,你固然不会想到,便告诉你也不会相信,我们降落的地方,那简直是一个大屠场,他们把人一次几百的宰,腿臂心肝,全用盐在腌着。 “那人血流得一片广场全红了,最惨的是有好几十个孩子,也全被宰了,一个一个的倒挂在树上又不知做什么用。那些流寇头目,却谈笑自若,有时候,还选了几副心肝,叫那些手下的屠夫们留起来,简直看得和薰腊野味一般。 “我和小珠姐姐,实在看不过,各自放出剑光排头扫过去,把那十几个头目和百余动手屠人腌人的家伙,全给宰了。这一来却引出两个白骨教徒来,各自仗着两柄白骨妖叉打算相抗,也给我们一齐宰了。 “却不料这两个妖徒一死,立刻又引出一个厉害妖人来,双手各发妖光,竟将小珠姐的偃月钩几乎抓去.我二人又将双钺合璧发出才将他惊走,以后便赶上你们咧。” 小珠在旁,又将小嘴一撅道:“你当那妖人因为我们双钺出手便自惊走吗?那却又看错了咧,那是因为心印大师伯的心光慧剑已经在上空出现,他深恐两下夹攻才溜了,要不然,也许有一阵纠缠不清咧。” 接着大桃也笑道:“可不是,小禅师神通真不可思议,便我两个,如非他暗中相助,那金冶儿一时也除她不得咧。” 小珠忙道:“那白鹤观漏网的金冶儿已经被你宰了吗?只可惜她没有遇上我,要不然,我非用这一双神钺将她圈上,活活烧她个神形皆灭不可。” 大桃笑道:“她如今已经神形皆灭了,我这寒犀镜和杨道友的奔雷剑,虽然比不上你们的干天烈火神钺,也够她受咧。” 原来大桃和杨继武二人,自和众人分开以后,遁光落了下去,却好在一片火烧坪上,但见一片颓垣残井,大半条街上全烧得七零八落,心知兵灾之余,这一带也许已无居民。 两人一商量,便顺着那条街,向那房屋整齐的地方走去,但天空虽然有月色,却人生路不熟,又在夜间,那条街简直好像墟墓一般,满地下又全是焦木头、碎砖瓦,却不大十分好走。 杨继武不由向大桃道:“本来好好的一片锦城,谁知却弄得这般荒凉凄惨,你看,这流寇和左道一勾结上,老百姓便全无噍类咧。” 接着又道:“这更深夜静之时,我们漫无方向的却向哪里去,最好能找个人来,先问问明白才好。” 大桃摇头道:“你看在这种情况之下,却到哪里找人去?不过心印禅师叫我们在这里落下来,必有深意,且再向前面走一段路如何?” 继武点头,两人一同又向前走着,忽听路旁倏有呻吟之声,大桃侧耳一听,却从一座焚余的残屋里发出来,忙向继武道:“你听听看,这屋子里面也许有人,说不定便是劫后孑遗咧。” 继武一听,果似一个病人在哼着,再看那房子,却是就烧剩下的半间厅屋,用些焦板隔房拦着的,内面的还似有微弱灯光,忙就板隙一看,只见那屋子里面,果然有一盏绿豆大小的残灯,放在一张小几上。 几侧便是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个憔悴不堪的老婆婆,正在呻吟着,床侧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子,低声道:“妈,你别难过,如今那八大王因为他已经做了大西国王,所以封了刀,不再赶人杀,我们一家,到底还留下你老人家和哥哥我三个人,不比人家死得灭门绝户要好得多吗?” 那老婆婆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别安慰我,一家二三十口,只剩下我和你哥哥三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房子烧了,东西抢了,这以后又靠什么过活?我更病得这样,真生不如死咧! “你哥哥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那女孩子道:“他被神坛上叫人传去了,听说伺候什么金篆夫人,大概也该回来咧。” 老婆婆躺在床上不由吃惊道:“这神坛上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前天那边赵伯伯的儿子,不也是被神坛传去的吗?听说那个里面,简直不能说咧。” 大桃一听金篆夫人四字,不由一惊道:“原来这妖妇又在这里害人,眼见得这女孩子的哥哥完了咧,我们还不快些进去问一问。” 继武也道:“那金篆夫人不就是那白鹤观漏网的金冶儿吗?我兄弟就三番两次几乎死在她手里,如果确实在这里,倒正好除去一害咧。” 说着两人一同现身,推开那屋子的板门,便向里走去,那孩子一听门响,只当她的哥哥回来,方叫了一声:“哥哥你回来了,妈正在盼望你呢。” 再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淡紫湖色宫装的少女,一个穿云白色道服的少年,全长得非常艳丽英俊,便和书儿上的神仙一般,又都各佩长剑,不由连忙跪下道:“二位大仙,你们快去救救我的哥哥吧,可怜我全家都教流寇杀了,只剩下我母亲和我兄妹三人,如今哥哥被那金篆夫人传去,正不知死活,我母又病着,还望二位大仙救命才好。” 大桃忙道:“我等并非仙人,不过却奉师命,转为救灾弭劫而来,你一家姓什么又叫什么?那金篆夫人现在何处?能见告吗?” 那女孩子哭道:“我姓杨名玖,哥哥名询,父亲杨伯英曾中举人,前在蜀王府当差,城破骂贼而死,可怜全家都被流寇杀了,只剩得我和母亲藏在地室里,哥哥在业师处就读未归,得免于难,但这成都城里已经成了屠场,谁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活几天,我死无妨,还望仙姑和这位大仙,能将我母亲、哥哥救出去才好。” 大桃恻然道:“我们救你一家三口无妨,但是这成都城门,你们能出得去吗?” 那女孩子又哭道:“闻得这几天城门已可出入无阻,但是我母亲病着,哥哥又被金篆夫人传去,便能出城也是枉然,何况近城亲友已被杀光,你却叫我们逃出去,又到什么地方安身呢?” 继武道:“只能出城,设法逃向东边江岸的临江集上,我们就可以替你找上个安身之所,不过那金篆夫人,现在何处?你为什么不说?那是个著名的妖人,稍一耽搁,你哥哥的性命就难说咧。” 那女孩子又哭道:“不是我不说,实在我是急昏了,一见二位大仙,不知从何说起,她便住在这条街上离开这里三五十家,东边刘家花园里,不过门外有好些流寇看守,外人却不许进去咧。” 大桃略一沉吟又道:“你这母亲患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那女孩子又哭道:“她老人家本来就有痰喘头晕的老毛病,自经这场灭门大祸,惨痛焦急之下,已经不能起床了。” 大桃闻言回顾继武道:“你那百草还阳丹在身边吗?且给她母亲一粒如何?” 那床上睡的老婆婆一见二人进来,本也打算动问,却被一口痰堵着,始终说不出话来,只有瞪着眼干急,这时好容易才将一口痰咳了出来,伏在枕上叩头垂泪道:“难妇无妨,如蒙二位大仙垂怜,只能将我那犬子救出,便感激不尽,可怜我杨家只剩下了这一条根芽!” 正说着,杨继武已从腰间一个小葫芦里,取出一粒赤若火炭的丸来,看去不过粟米大,却异香扑鼻,匆匆递在女孩子手上道:“你快将此丹给你母亲服下,我二人还须从速去救你那哥哥,一迟便恐误事了。” 那老婆婆正在伏枕叩谢一面念着佛,二人已经一同出门,走向街上一看,那东边果然隐约有一座大宅子,大桃连忙一指继武道:“方才那女孩子说,那刘家花园现有流寇把守,你我如果惊动守门匪徒,势必有误救人,最好能将身子隐去,混进去才好,却大意不得咧!” 继武点头,二人一同用雪山姥姥秘授天蝉潜形之法,只见那宅子门口,灯光雪亮,灯下却站着两个花布缠头,身穿玄色对襟短褂,下面玄色布裤子赤脚草鞋的匪徒,相对擎刀而立。 上首一个,一脸麻子,生得长长的瘦条子身材,正在打着哈欠道:“他妈的,大家一样是弟兄,偏教老子们来当这份苦哈哈的差事,他们八成这个时候已经按着小娘们快活咧,再不然掷上几把骰子打打天九也是好的.再不济伸腿睡大觉也比在这门外等露水强多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咧。” 那下首一个矮胖子冷笑一声道:“王麻子,你可别这么说,人要自己认得自己才好,咱们幸亏拨来这里看守这神坛,虽然苦一点,倒底还没有什么风险,你要派到王府里去,说不定八大王一个不顺眼,早给宰了,要不然脸子长得俊一点,让几位仙姑看上,那不也是一个死数,你不瞧何长松那小兔崽子,一经金篆夫人看中,只传了进去两天便完咧,这还能不知足吗?” 那王麻子也冷笑一声道:“武大郎,你可真看不透,这个年头儿谁又知道能活几天,与其也是一死,那些仙姑们,哪一个不是大美人儿,只要能跟她们快活上两天便死也值得咧,何长松虽然被金篆夫人采尽元精而死,他也快活够了,不比咱们强多了吗?” 那矮胖个儿笑道:“原来你却打着这个主意,那么金篆夫人就在后面园子内,那座寥风轩里面,这时候也许正在和那批才弄来的俊俏小子车轮大战咧,你为什么不赶去凑上一份热闹,不过咱们全是生了这样一个脑袋却没有这福命,要依我说,你还是安份一点的好。” 继武听罢,深恐在地下行走,穿房入户耽搁时间,连忙一扯大桃,暗纵剑遁,径从空中,向那宅子上空飞去一看,见宅后有一座花园,东北角一片池塘,旁有一座水榭,隐见灯光,并闻靡靡乐声,料定那里也许便是两个匪徒所说的寥风轩。 忙又一同纵剑飞去,在那轩前一座假山石后面落下,仍旧隐形向前走去,只见那座水榭一共三间临池而筑一色茜沙短窗,只中间丁字帘下,露着门户,站着两名匪徒,也各佩刀而立,全把脑袋偏向窗内,似在偷看什么。 二人再潜形走向窗下看时,只见那水榭之中,地下一色铺着大红毡,上面悬着十余盏羊角明灯,当中设着一张红木嵌宝大炕,炕上铺着寸许厚的锦茵绣褥,这时正斜卧一个赤裸少妇,两边站着四五个赤身少年,似有所待。 那少妇一脸怒容道:“这小子怎的这等不识抬举,我原不在乎他一个,不过,他越是倔强,我却越不能放过他。你们还不快些推他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物,竟敢令我扫兴咧。” 说着,便听西边屋里大喝道:“你这小子,还不快脱衣裳吗?仙姑在等着你咧。” 又听一人怒道:“我堂堂男子又出诗礼之家,父兄血丧未了,焉有陪这淫妇纵欲之理,你便杀了我,也决难从命。” 说着,便见一个头扎红巾赤身大汉,一手扬刀,一手挟着一个白衣少年,从房中出来,单膝一跪道:“禀坛主,这小子竟不识好歹,再也不肯脱衣,还请示下。” 那少妇向白衣少年一看,倏然媚笑道:“你且放他起来,我有话说。” 那大汉闻言,把手一松,将那少年放在地下,又在喝道:“你这小子,放明白点,我们坛主有话问你咧,再敢倔强,那就宰了你也算不了一回事。” 那白衣少年倏地从地下一跃而起,也大喝道:“你家少爷已拼一死,你又能奈何我吗?” 那少妇又看了他一眼,格格笑道:“你别这么野好不好?你家仙姑生平也不知遇上多少男子,还没有看见像你这样的野孩子咧。” 接着脸色倏然一沉着:“你别以为不怕死我便奈何不得,我如不叫你好好的陪我一场,也算不了白骨教下的金篆夫人咧!” 大桃因那金冶儿长像不类那少妇,正在猜疑不定,一见她自己报出金篆夫人的名字来,这才想起因肉体已毁,夺了自己侍儿小鸾躯壳的原故,不由心中大悟。 她正待发作,那金冶儿又向那少年冷笑道:“我本不难行法使你自己就范,但那么一来,不特你心中不服,我也无兴,现在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逃出我手掌心去。” 说着,把手一指,少年浑身衣服立刻蜕脱,接着霍地从炕上站了起来,一张双臂,便待扑向那少年。 大桃见状,连忙娇喝道:“万恶淫魔,胆敢害人,你还认得我吗?”一声喝罢,立即现身,那手一道乌金色剑光也自出手。 那金冶儿已经赤身扑向白衣少年身上,一听呼斥,知道来了隐形人,一转眼之间,那道剑光已到身后,一时无法应敌,转将那少年举起一挡。 大桃因那少年一脸正气,心恐就是那杨玖之兄杨殉,忙把剑光一收,那金冶儿已经缓过气来。 她凝神一看来的却是大桃,不由冷笑道: “我怎么认不得你,难道你已经忘了我们好的时候吗?现在我虽然已经转了女身,这里有的是男人,随便附上哪一个躯壳,还能照样再收拾你一顿咧。” 说罢,放下那少年,伸手一拍脐下,先喷出一道血光,将那道剑光挡住,随即又一张口,喷出一点红星,迎风一晃,化成一个极大骷髅,口吐碧焰向大桃扑来。 大桃原在白骨教多年,一见赤癸血焰,污秽万状,心恐剑光被污,方才一掣那道乌金色光华,避过血污,倏又见骷髅飞起,又知道那是鬼母潘涛所附天魔,一经着身,精血必被吸尽。 但对方两项邪法兼施,一时竟转不过手来,心中正在着急,忽听身侧风雷之声大作,一道深紫色剑光,竟不避邪秽,向那赤焰和魔头横扫过去。 接着又听继武大喝道:“无耻妖妇,敢仗邪术拒敌,这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那金冶儿方仗那赤癸血焰污秽万状,飞剑法宝在所必避,却不知继武那柄奔雷剑乃前古仙兵,又属佛门炼魔至宝,上有秽迹金刚神符,不特万邪不侵,而且剑上风雷便是专破这类污秽妖气之宝。 方自一怔,那道剑光,挟着风雷已经横扫过来,赤癸血焰,首被风雷一震,立即消灭,接着紫光如电,风雷之声更烈.又直向那骷髅扫去,只听得咔擦一声,那个斗大的骷髅又被横扫成两半。 继武一见得手,不由高兴,正在高声喝骂:“无耻妖妇,你打算仗着这点邪术吓谁?” 谁知那个骷髅虽被劈成两半,又经剑上风雷一震,绿光尽敛,但并不落下,一上一下,竟从剑光之外,直向大桃扑来,声势之疾,不亚闪电。 大桃见状,却好那寒犀镜已经取出,连忙把手一抬,发出百丈寒光,直向那两片骷髅射去,只见寒光到处,那两片骷髅忽然合在一处,化成一个紫面道人,依稀认得正是自鹤观的妖人,自己冤家对头,紫面尊者邬元成,二目圆睁,毛发皆张,似欲扑来,只被那寒光罩定,却无法冲出,一脸凶悍狠毒之色,直注各人简直无殊厉鬼。 继武不由大怒,把手一指,那柄奔雷剑又扫将过去,谁知剑光到处,明明看见妖人已被扫断,剑光一过,却又如初,恨得继武用手指着剑光一绞,眼看邬元成已化成肉泥,但剑光一停,又复化为人。 继武、大桃二人,正全神贯注妖人之际,却不料那金冶儿,陡然双臂一抖,元神忽然离体,猛向继武扑去,这一着本是冷不防,那动手真是又狠又准,本可一下成功。 谁知那夺舍啖魄之法才一用上,看看已经扑到继武身上.只须一入躯壳,便可将继武元神制住,借他躯壳为所欲为,忽从继武身边飞起一片金光,一下迎个正着,便似撞在一片烈焰上一般,只觉身炽如焚,元神立受巨创,忍不住退了回来。 方待入窍复体,猛听大桃娇叱一声道:“万恶妖妇,竟敢暗算杨道友,你这就死得快了。” 说罢,把手一抬,立将雪山姥姥秘授冰魄寒光发出,只见一片淡白微带青色光华,杂以五色冰纨,直向金冶儿罩下。 金冶儿初闻娇喝,猛然一怔,略形迟缓,元神不用入窍便被罩上,那冰魄寒光原出雪山姥姥秘授,与一般五行真气截然不同,只一罩上立生妙用,那光华虽不见强烈,金冶儿元神却无从逃出,只在里面左右冲突,上下飞腾不已,那邬元成元神也一样被禁寒犀镜光之中,脱身不得。 大桃一看二恶不由向继武道:“方才好险,如非我发觉得快,又似有一片金光代你挡了,你此刻便已遭了那妖妇毒手咧。” 继武也忙道:“我也似感觉有一阵冷风扑到,却不料那妖妇竟乘隙暗下毒手,如今这两个魔崽子已被困住,却如何消灭他咧?我这奔雷剑,原乃前古仙人石丈人所赐,闻得恩师说,此剑每经一次浩劫,必然出现相助有缘人斩魔卫道,其间每一度出现之后,劫运一终,便仍还原处,屡次不爽,当五代黄巢作乱之际,曾在一位高僧手中,又经过一次降魔大法祭炼,真有万邪不侵.群魔拱伏的威力,怎么偏诛这魔头不得,这不奇怪?” 大桃笑道:“那邬元成在白骨教下原为十三尊者之一,本来有点鬼门道,如今又经鬼母潘涛,将他炼成附体吸魂天魔,也许一时不易消灭。至于这妖魔在我这冰魄寒光之中,却决支持不了多少时候,你且等我再让他师徒两个会一会面好吗?” 说着,将镜光一移,又将冰魄寒光向上一合,倏的一撤宝镜,将邬元成元神,一下也困入冰魄寒光之中,却好合在一处。 那邬元成在寒犀镜光之中,原极老实,简直一动不动,更说不上出声说话,这一来却立刻也上下翻腾起来,二人最初还疑他妄想逃去,再一细看,那邬元成却并不向寒光之外冲逃,却一味追扑向那金冶儿,大有怨毒已深,情急拼命之状。” 他厉喝骂道:“逆徒金冶儿,也会有今天吗?我虽误投邪教,造孽无边,对你这厮却情深似海,便夫妇也不过如此,白鹤观一败,我因法体被毁,逃回青磷谷便乞教主将元神收炼,你却因夺得小鸾躯壳,居然反因祸得福伺候教主,又将我供你驱使。 “你如稍记前情,就该待我宽厚才是,却不料你却翻颜仇视,惟恐我不降伏,用尽诸般魔法煅炼,这二十多年以来,我哪一天不受无边痛苦,百般求你也是枉然,后来竟又将我灵智完全封闭,倒成了你的伥鬼,如今已到大家同归于尽的时候,你还向哪里逃?” 那金冶儿一面闪避飞遁,一面却哭着哀求着道:“恩师哪,你不能怨我,须知一入魔道便是这样,哪有恩情道义可言,如今你我全陷敌人手中,大家命在垂危,你瞧,那困住你我的,不是大桃吗?她也是恩师昔日弟子,又算是你的宠姬,我们的白鹤观不就断送她姐妹身上,你为什么不去找这吃里扒外的贱人,却要和我厮拼咧?” 邬元成又冷笑一声道:“你打算嫁祸旁人那是妄想,她虽也是我的弟子,又是宠姬,便会倒反白鹤观将我卖了,可是他姐妹本属无辜,是我害她一家,她叛教报仇理之当然,却没有像你这样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百般苦我,我为什么要去找人家?老实说,我明知此次必当形神皆灭,也要在元神未尽之前,先在你身上求一个痛快,你还逃到哪里去?” 说着,忽闻惨嗥一声,那金冶儿已被邬元成赶上捉住,口咬着颈子,抱着乱咬狂吸不已,那金冶儿只痛得厉叫连连,却无法挣脱,只有在那冰魄寒光之中上下滚着,邬元成却一毫不肯放松。 只听得咕啜吮吸之声,两人滚成一堆,上下翻腾不已,不一会,那冰幢寒光渐转银色,那五色冰孰也愈见华彩,两人面目也渐模糊,慢慢的,只剩下一团黑影,但仍未见分开,直至渐灭为止。 大桃不由摇头道:“由此一端,足证怨毒之于人却无法化解咧,你瞧这两个人,不真是到魄散魂消还不能自己吗?” 继武更觉骇然道:“这魔教左道,当真一经翻脸就半点香火情没有吗?人家总说拼得个同归于尽,这才真是同归于尽咧!” 大桃不由长叹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我是过来人,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要不然,我姐妹当年还不会那么拼受魔道中一切惨况,倒反白鹤观投入正教门下咧。” 说罢,两人各收剑法,再看那水榭里时,除已遭杀戮各人而外,那几个美男已经吓得赤身倒在地上,战粟不已,那个白衣少年却直挺挺的躺在一旁。 大桃不由羞得把头掉了过去,继武忙喝道:“那金冶儿已经伏诛,尔等此刻已经幸逃魔掌得以不死,还不快将衣服穿好,各自随我逃命,难道想在此地等死不成,须知妖人流寇一来,尔等却一个逃不了咧。”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各奔回室去穿衣服,继武接着,又用太清祛邪之法,将那白衣少年也救醒过来,那少年身体一经活动,连忙自己穿好衣服,一面拜伏在地道:“小子杨殉,幸蒙二位仙侠相助,得免污辱,以后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了,只是这里面后门皆有流寇把守,却如何出去咧?” 大桃又一掉头道:“你就是那杨举人的儿子,杨玖的哥哥吗?我们能将你从虎口中救了下来,总算不枉费这一场心思咧。” 杨殉不由又失惊道:“仙姑怎么知道我父是杨举人,妹妹叫杨玖呢?” 杨继武道:“你且先别忙问这个,现在却来不及说,少时等你回去便知道了。” 说着一看那几个美男衣服也已穿好,各自在地上叩头不已,忙又向大桃道:“如今有这些累费,我们只由大门闯出去了,便再有杀伤也属不得咧。” 大桃略一思索道:“如由大门闯出去,我倒不怕再杀伤人,这几位好容易逃下性命来,如再有损伤那却不是办法.如今只有由我从权,仍用魔道中的软红幛把他们送出去,或者全能保全亦未可知。” 说罢,把手一挥,发出一片红色光幢,将众人一齐罩定,腾空而起,出了那水榭,化成一点红星,直到杨殉所居门前落下。 推开那板门进去,那杨老婆婆服了灵丹之后,喘咳头晕乃止,半身也能行动,正和女儿杨玖在望着仙人能将儿子救回来,一听门响,忽然进来这一大群人,不由大吃一惊,等问明情形,不禁又念佛不已。 大桃一看各人,又将到临江集可以避难的话说了,一面道:“如用我这软红幛本可将各位进去,不过此乃魔道邪法,一时尚可从权,却不便常用,正教剑遁,又难带那许多人走,这城中经过今夜之事,也许出入更难,如今只好由我暂传一种潜形小术,设法混出城去,各人如愿到临江集去,我自命人收容,否则到别处去投亲友也未尝不可,不过此法,最多只能延至三日,过时即便失效,却不可自误咧。” 说着,在每人手掌上虚画了一道灵符,又密传隐形现身口诀,一面笑道:“有此灵符,便可潜形,正邪两道之中非大行家决看不出,如有眷属随行,只不超过十人,也可带去。” 众人又拜谢了,方待出门各自回家,猛听人声呐喊,再向门外一张时,只见那大道上,灯光齐明,天空剑宝之光上冲霄汉,远近各地皆有噪杂之声。 大桃、继武心知各处来人均已发动,忙向众人道:“目前妖人流寇业已惊觉,如欲回家可速潜形前往,否则也请善为掩蔽,迟则无及咧。” 接着又向杨氏一家三口道:“天色一明,只能开城,可急速前往临江集,寻着张元常张大户,我等自有安捧,千万不要耽搁。” 那杨老婆婆颤巍巍的道:“那张元常和先夫也认识,还略沾亲戚,既如此说,我一家三口决到彼处逃避便了,不过这灵符真能隐形叫人看不见吗?” 大桃正色道: “这是性命交关的事,我焉能骗你,你如不信,不妨在这室中彼此一试便知道了。” 说罢携了继武,各纵遁光,向空中会合各人,却正遇上铜袍道人和王玉林追逐武飞云,这才一同到临江集上。 大桃说到这里.小珠不由笑道:“此行算是你二位最便宜,即杀了两个积恶如山的左道,又积了一件小小的功德,象我们却空跑了一趟咧。” 大桃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好杀人.须知以杀止杀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但看方才苏仙子的作为便知道咧。” 小珠撅着嘴道:“姑姑,你说错咧,我何尝喜欢杀人,那是因邬元成和金冶儿这两个东西全是我父母仇人,才这样说,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恨他们咧。” 正说着,忽听韦飞在那榻上大叫一声道:“好妖人,竟敢用邪火烧俺,你韦将军就是化成飞灰也决不会答应你咧。” 云云连忙赶向榻前道:“韦叔你是又怎么着啦?” 那韦飞一揉双眼四面一看道:“咦?奇怪咧,俺方才明明被那妖人弄到许多鬼旗当中用那鬼火烧俺,教俺投降,只烧得俺其痛无比,怎俺又弄到这里来?这几天,俺自被那人摄去以后,一直和做梦一般,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咧。” 正说着,猛听榻侧金光一闪有人哈哈大笑道:“本来人生如梦,你便权当做了一场噩梦也好。” 韦飞抬头一看,却是柳昭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榻侧,不由在榻上挣着坐起来道:“柳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俺这些时真和做梦一样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俺那师父又到哪去了?” 昭业微笑道: “你先别问这个,且将这些时做的什么梦告诉我好吗?” 韦飞又一揉眼睛,向那厅上四面一张道:“俺是还在梦中吗?你先得说一说,俺才敢说,要不然一霎,又不知要把俺弄到什么地方去咧。” 众人闻言,不禁全都失笑起来,昭业道: “你放心,目前有这许多人在这里,却决不会再让妖人将你摄去,这里实实在在地嘉陵江边的临江集,却非梦境,你快说吧。” 韦飞又想了一想,方道:“俺自那天在这集上,被那狗娘养的什么王兴仁,用那鬼火也似的东西打了一下,只觉半身一麻人便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已经躺在一间房子里,那狗娘养的也在身边,说他有个师父叫什么张全,是白骨教成都掌院,又是那大王的护院老神仙,要收俺做徒弟。” “只俺一降顺,马上就是大西国王驾前值殿将军,被俺骂了个狗血喷头,那狗娘养的,竟伸手打俺,又吃俺一脚踢出丈把远,跌在门外院落里爬不起来,直咧着嘴叫妈。 “是俺一见得手,便蹿出门打算逃跑,却不料又来了一个紫面长须的老道,只用手一指,俺便抽身不得,那鸟道人一张嘴,又唤来好几个人将俺两手反剪了,推到一座大厅上,上面却坐着一个纱帽红袍的家伙,俺起先还当他就是那八大王张献忠,后来听人说才知道,那不过是献贼的一个干儿子,叫做什么孙可望。” “那厮一见面倒还客气,问俺姓名来历,俺全照实话说了,后来因为给俺骂急了,竟唤令手下那些狗娘养的,要砍俺脑袋,却又被那鸟道人赶来拦住,着人将俺又解到成都去。 “一路上除了反剪两手,倒餐餐全有酒肉,俺虽反剪着,吃喝全由那些狗娘养的伺候,倒也没有什么,后来连缚也解了,俺冷不妨又想逃走,但只一离他们数步便被几个恶鬼挡着,再也走不远。 “等到了成都以后,才知道沿途给俺吃的全是人肉,俺一赌气便不再吃,无奈俺这肚子却不争气,直闹别扭,俺强不过,只得打着恶心勉强吃下去,那些狗娘养的还是那一套,着俺投降,拜在那乌道人门下,又给俺骂了回去。 “那厮们想尽法子对付俺,又弄些骚娘儿们来骗俺,给俺打了两个这才不来,却不料那献贼忽然又着人将俺推到蜀王殿上,叫了个高鼻子黄头发的女人来戏弄俺,俺一怒之下,正要揍她一顿好的,想不到却被俺那师父和侄女救了出来,眼一花,又跑出好多光屁股的狗男女来,不知在摆什么阵仗。 “给俺又揍了一顿,便糊里糊涂到了这里,俺师父正叫俺叫那小和尚大师伯,忽然之间,又觉眼一黑,身子又到了一个旗幡林立的鬼地方。 “那鸟道人用手一指,那些鬼旗幡上便冒绿火来烧俺,那火看去并不厉害,烧在身上却又痛又麻,连骨头全被烧酸,那鸟道人只苦苦逼俺投降,俺便把心一横,又痛骂了他一顿,他一怒之下,鬼火烧得更厉害,俺真有点受不住。” “正在喝骂忽然一个霹雷,将那鬼旗幡折了不少,跟着淡金色光华一闪,俺便又到了这里咧,这可不是在做梦吗?” 昭业大笑道:“贤弟所遭,我全知道,却全是真有其事,井非梦幻,你那师父和大师伯全为你用了无数心机才将你救回来,你以后福缘极厚,却不可等闲视之咧。” 接着又笑道:“那位小和尚,实实在在是你大师伯,不但是你,便你那师父,也几乎全受他的维护,如今又将你从迷途中唤醒,他也许马上就来,你要多磕上几个头,诚心求教才对。” 话犹未完,忽听有人大笑道:“好好一个人,老居士何必把他教坏了,我小和尚平生最怕的就是看见矮人,你教他磕头已经受不了,再一多,那我更受不了咧。” 众人再看时,那心印和狗皮道士已经站在身后,铜袍道士忙道:“你两个如何去来得这等快,真是如入无人之境了。” 心印笑道:“现在成都的魔崽子,不过是那几个不成材料的东西,我们只有救人,又不打算逆天行事,就此便将八大王除掉,自然不必费劲,所以只将他那法坛震开,放这黑狗熊回来,并没有多大耽搁,只一举手之劳而已,但是如今那阿修罗老怪因为李自成一死,北方的一大股魔崽子,也被各位长老芟除殆尽,竟想用全力在这川中和我们一拼,现在已飞调西方魔教中能手到这里来,也许连天外三魔全要约来,这场热闹那就大咧。” 王玉林道:“那我们也该预备一下才好,果真那些老怪全来,也真棘手,这里几天已经集中了好多难民,却不能中途放手咧。” 心印哈哈大笑道:“你新来乍到,又不知底细,当然不会明白,这些作为原是我们各位长老的预定计划,老实说,我们之所以要在这里逗他玩,用意便是在将那些老怪引来,先将几个著名的厉害妖人除去,进一步便消灭西方、白骨两教咧,要不然,这些东西,散在各地,一时怎么能除得尽,你不看连你师母也来了吗?要不然凭在这里的几个魔崽子,哪里用得着这些老前辈亲劳法驾咧。” 接着又道: “如今我们要准备的,是如何收容这些劫后孑遗,使得他们各得其所,不再受流寇和魔道中人淫虐,我们在这里的人,未免还嫌不够,却非调来一批得用的手下不可,不然这灾区极广,便非化身千万不可咧。” 铜袍道人摇头道:“一时之间,哪里去找这些手下去?再说,现在到处全是小魔崽子,如果遇上我们自是不怕,但在这些难民之中要选出人来,却无法抵御那些障眼法咧。” 狗皮道士笑道:“这个你却不需发愁,那位公孙老前辈,早伏下一支奇兵咧,这小和尚方才说要调的,便是这一批人,如果调来,虽然人数仍不太多,但可以敷衍应用了。” 铜袍道人不由一怔道:“这支奇兵是什么时候埋伏的,我怎么不知道咧?” 心印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不过这批人虽然可用,却不能全靠他们,这里我们也要弄出一个头绪来才行,别看这集上十室九空,可以容纳多人,须知只在把风声传了出去,说这里可以不受流寇骚扰和左道的淫毒,那来的人便不知要有多少,如果没法安顿,便无异造孽,却不可不先筹划一下咧。” 昭业忙道:“如论斩魔卫道,自属诸位,这安顿难民和教养安抚之责权由我来担任如何?” 心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口便是愿心,这是无量功德,老居士既愿把这副担子挑去,小和尚便放心一半咧,既如此说,老居士连那船也不必住得,便请舍舟登陆且等此间事了,再向滇中去如何?” 昭业也合掌道:“说功德便不是功德,我只不过追随诸位之后,结这一场小善缘而已。” 正说着韦飞忽的从榻上挣了起来,向狗皮道土直挺挺的跪着道:“师父,如今俺已知道好歹咧,还望你老人家快将那道法传俺才好。” 狗皮道士不由大笑道:“你为什么忽然又这样起来,我这道法岂是一蹴可就,你要学它,至少也得面壁十年才行,却不能心急咧。” 韦飞又叩头道:“师父,你别作耍,真要教俺等上十年,这些鸟妖人和流寇早完咧,俺还学它做什么?” 狗皮道士不禁又笑道:“学道本为了修真养性,斩魔卫遭乃事出不得已耳,你却一心要借这个去杀人造孽这怎么行?” 韦飞跪在地下猛然一睁怪眼道:“你不也一样恨那左道妖人,怎的偏俺学会了道法就不能宰那些鸟人咧?这些鸟人把好好的老百姓宰来当饭吃,你就没有看见吗?” 狗皮道士笑道:“你倒也有些歪理可讲,不过我这道法不易学咧,你真有这耐性吗?” 韦飞也咧开大嘴一笑道:“师父,只肯教,俺便能学,什么叫耐性,俺却不知道咧!” 狗皮道士大笑道:“好好,既如此说,你且起来,少停我便传你口诀,你如无法学会,却不能怨我咧。” 韦飞忙从地下起来,又看着心印道:“小和尚,你既是俺大师伯,也少不得教俺一点门道才好,俺现在愿意给你叩头咧。” 说着真的又拜了下去,心印大笑道:“我这玩艺儿,却不比你师父那等为难,不过你要跟我学点门道去对付魔崽子,却须听我的话,不许自作主张,你能答应吗?” 韦飞连忙道:“能,能,只你肯差我去杀这些贼娘养的人,我说什么也依你。” 心印一把扶着他手臂道:“既如此说,我就先传你一项金刚掌法,如果遇上那老魔头自然不会有大用处,但如上次你遇上的那王兴仁却可以一掌一个,包你痛快,只不误伤好人便行。” 说着附耳传了口诀,又教了用法,韦飞受法以后,一看自己那只毛茸茸的大手不由怔怔的道: “这法子真灵吗?俺却有点不信咧!” 心印笑道:“你这黑狗熊倒也忒自小心,你以为这样容易便不会太灵吗?那你也太以小看了我这大师伯咧。” 说着,一手扯了韦飞道:“这厅里人多不便试验,你且随我到那院落试上一试便明白了。” 韦飞跟着一同到了院落当中,心印猛一松手,指着一座假山笑道:“你不妨且用这山石试一试手,看看我这点小门道有没有效验。” 韦飞闻言一看那座山石,堆砌得非常玲珑透澈,高约二丈,猛一抬手,依照心印所授口诀,一掌打去,却不知为什么身子忽然一侧,那一掌却打在山侧,一株梧桐树下,只听得啊呀一声,金光一闪,那树下忽然倒下一人,韦飞不由吃一大惊,方疑误伤了自己人,心印哈哈大笑道:“你瞧这一手如何,这不是一掌一个,决无虚发吗?” 这时厅上各人全已出来,大家一看那人,头挽双髻,一身黑色道服长仅及膝,前胸后背各有一片白色骷髅,正是白骨教服色,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却生得横眉瞪眼,一脸凶悍之色,躺在那树之下,忒自挣扎不起来,那地下还扔着一口短剑。 韦飞一怔之下不由大喝道:“你这厮是什么鸟人?是好汉为什么不爬起来,只赖在地下做什么?” 那人怒吼一声,两眼越露风光,只口中不住的喷出血来,心印忙道:“他已被你一掌震伤脏腑,怎能起得来?” 话才说完,倏见那妖人大喝道:“你这黑汉得了便宜还敢卖乖,你小祖师与你拼了。” 说着,只见一点豆大绿光,竟向韦飞当面打来,两人隔得很近,那一下原非打中不可,但那绿光方才出手,便被一片金霞一挡,一闪而没。 韦飞正大喝一声:“你这该死的鸟人,竟敢暗算于俺。” 提起拳头便待奔去,狗皮道土忙从身后拦着道:“你且慢动手,我还有话问他呢。” 说着大喝道:“看你这身衣服和打扮,一望而知便是一名白骨教徒,既然夤夜来此,必有图谋,还不赶快说出来吗?”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这狗精算是猜对了,大太爷姓刘双名拱宸乃白骨教下成都道院东路巡察,闻得尔等隐藏在这集上,所以特来查看虚实,并传掌院之命,叫尔等不要离开,早则十天,迟则半月,定必有人前来问罪。” 狗皮道士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张全那厮叫你来的,他这大远的路,教你来上一道,就是为了这两句话吗?” 正说着,那张元常也自人丛中踅来,伸头在灯光下一看道:“你不是前街上轿夫头刘大刚的儿子,刘拱宸吗?怎么一出去好几年没有回来,倒混到白骨教去,可怜你那舅舅舅母全死了咧!” 那妖人闻言,口中又喷出好些鲜血道:“那么我那表妹喜儿咧,她曾嫁人没有?” 张元常冷笑道:“她倒没有嫁人,却也死咧。” 那妖人忙又啐了一下道:“我那爹娘还在吗?” 张元常道:“你已入了白骨教,还问这个干什么,你那老子方才还在这里,你想见他吗?” 那妖人把头一点道:“他如还在这里,相烦你快请他来,我已受了重伤,眼见得活不了,生魂也许立刻就要回到成都归坛覆命去,我还想见他老人家一面咧。” 说着凶悍之色顿灭,转身一脸惨痛颜色,心印笑道:“你放心,你决死不了,如想见你那爹娘一面也不难。” 说着用手一指,那妖人便觉胸部痛楚大减,口中血也稍止,那张元常立即命人去找刘大刚夫妇,不久便见一个短衣椎髻的老头儿,扶着一个一脸皱纹,两鬓花白的老婆婆走来,那老婆婆一见那妖人身在地上,连忙伏下去哭道:“大溜儿,你为什么才回来,又进了白骨教?如今你那舅舅舅母已经全叫流寇杀了,死得好惨,便你那表妹也被白骨教徒拉去活生生的奸死咧,她这一死,叫我还再到哪里去讨媳妇去。” 那老头儿却大喝道:“我刘大刚却想不到你这逆子出去这好几年,也混到白骨教里去,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舅舅舅母全教流寇杀了连心肝全抄来当菜吃了,你表妹是你定下的媳妇,也让白骨教拉去活活的奸杀了,我和你娘虽然逃得性命,却也没有意思咧。” 那妖人不由一怔道:“我那舅舅是一个木匠,八大王是维护苦人的,怎么会连他老人家也杀了,至于表妹我已托了这里的坛主金篆夫人,她前天还告诉我,说她照顾得很好,怎么会教我们同道奸死咧?” 那老婆婆哭道:“你还相信流寇和白骨教说话算数吗?我和你老子却不会骗你咧,这集上要不是有这些活神仙下降,便我们也活不成了。” 那妖人猛然在地下身子一挺坐了起来道:“真的吗?我听说这位张老员外二少爷也在坛上,你能找他来,等我问问他吗?” 张元常不由长叹一声道:“你还想问我那逆子吗?他连我全想杀死,连妹妹全想送给白骨教的妖人去,如今已经遭了恶报,给粉身碎骨咧。” 那妖人刘拱宸蓦然把头一抬道:“怎么,他已经死了,那我又受了我们掌院的骗咧。” 心印在旁笑道:“不但那张守信已死,便你说的那金篆夫人,也被宰了。你那掌院却对你如何说法咧?” 刘拱宸道:“这不可能吧?昨天一清早,我出来的时候,还和金篆夫人说过话,她还说把我家里照顾得很好,如今已经丰衣足食,连表妹小喜子,也换上了新衣服咧。” 狗皮道士大笑道:“本来照顾得很好,你表妹虽然已死,你父母却在这里,这可不是我们在造谣你咧。”接着向刘大刚夫妇道:“他既是你的儿子,我倒不愿深究,你老夫妇两个,不妨领他回去细细说一会,然后再来见我们。” 心印也笑道:“你方才受的伤,乃是我佛门密宗的大力金刚掌,本来像你这样七八等的魔崽子,决经不起一掌,只因我这师侄现学现用,功力差远了,才便宜了你,你既想知道家里的实在情形,我不妨替你把伤先治好,让你在这集上详细看一看,问一问,然后再让你自己作个打算。”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道:“你且把这粒丹药吃下去,这内伤便全好,如果打算回去,也用不着害怕,尽管从容的走,这集上决不会有人难为你,如果打算再来见我们,也不妨来,我自有一番话要对你说。” 那老婆婆一面接过丹药,塞在儿子口里,一面不住的念佛道:“你这畜生,真是猪油蒙了心咧,还不快谢谢这位活佛吗?” 刘拱宸虽然张口把那丹药吃下去,却只看了心印和众人一眼,并不申谢,那刘大刚在鼻子内哼了一声,正待喝责,心印又笑道:“你这老人家倒不必难为他,只叫他各处看看告诉他个究竟便行咧。” 那老夫妇二人,谢了又谢,方才扶着儿子出去,韦飞不由一瞪怪眼道:“大师伯,你为什么把这鸟妖人放了,还给他医好了伤,这个什么金刚掌既这等厉害,俺却真想再给他一下咧。” 心印大笑道:“如今你总该知道,我这大师伯没有骗你吧?只可惜你的功夫不够,不然不消第二掌,只一下,这人便成了肉饼。不过你须记牢我的话,以后这掌却不许擅用咧。” 接着又笑道:“你别以为我把这小子放了便宜了他,这人如果死在你掌下,却有一半是冤枉咧,你如不信,少时他一回来,你便知道了。”说着招呼众人,一同仍回厅上。 坐下之后昭业便托张元常将那唐老先生和孙老板以及镇上各首事人全找来,当众说明各人来此,是为祛魔卫道救灾弭劫,但是白骨教隐身流寇之中,西方魔教又假白骨之手倡行左道,以中土生民为鱼肉,所以到处屠杀淫掠惨不忍闻,西方魔教一日不除,终难望太平。 目前白骨教虽然迭遭挫败,但不久西方魔教,必派厉害人物前来,非有相当准备不可尤其是各地难民来归,必须设法安顿,更须在事前详加计划,随令众人,各抒己见。 第十九章 同心御寇,八方四海聚仙侠 那孙老板首先将现有人数和存粮说明,原来就几天之中,这集上已经平添了千余人,粮食却也有了二千多石。 昭业随令推出三人,分任登记难民、粮食,和照料扶持之责,又命再将民房、无人空屋查明备用,并着人将孙二公子请来主持编组庄丁之事,众人俱各应命。 那张元常又道:“如须钱用,我那十大缸金银,便请拨归公众保管,那西山望月崖各人,不妨也令他们回来,将所有存粮,一齐带回来。” 昭业忙道:“这金银和出入支用,便烦老丈负责,那望月崖上各人倒不必回来,那地方却好和这里做个掎角之势,只消分出一两位知兵而法力较高的人前往坐镇便行,如果着他们搬回来倒反不好咧。” 心印笑道:“如论知兵而又法力高超,现在在此人物,无过诸葛老弟,便请率杨继武、大桃两位道友,前往坐镇如何?” 狗皮道士摇头道:“我便在那里住上两天无妨,这知兵和法力高超的高帽子却不敢当。” 心印笑道:“你从中举以后,不就上书兵部请缨吗?怎么现在倒客气起来,如论对付左道,自然大家群策群力,这防守以备流寇来袭之责,却在柳老居士,孙二公子和你这三位身上咧,现在老居士算是统帅,你和孙二公子却好各领一军,不正好吗?” 三人方在逊谢,却当不住镇上父老首事诸人一闻此言立刻相率环请,只有承应下来,由昭业权主全局,孙二公子和狗皮道士分别担任集上和西山军事布置。 事情决定之后,张元常又请船上各人搬来自己宅内暂住,约定明天便由他和狗皮道士、杨继武、大桃三人前往西山望月崖去。 部署方定,天已大明,忽见那刘拱宸随着刘大刚夫妇走进来大哭道:“我却想不到左道流寇这等毒辣,不但说的全不是做的,而且适得其反,如今我已全明白咧,还望着诸位仙人,容将来意说明,为死的报仇,替活的打算才好。” 说着,又向众人拜伏在地,心印忙道:“你好好的,怎么忽然明白过来,有话不妨细说,一切全有我们替你作主便了。” 刘拱宸哭道:“小人小时候也曾在舅父家塾读过几年书,却不合不安本份,要想求仙访道,又想当个来去绝踪迹的剑侠,替人间稍雪不平,前几年便盗了父亲几两银子,出外访道,却不料误入邪教,起初也觉那白骨教所行有乖天理于心不安,无如他们说的又是一番道理,又当不起声色货利的诱惑,不觉隐溺下去。 “渐渐积非成是,又学会了好多邪术,一向全替白骨教在雍凉一带传教,自从八大王入川,才调来成都道院,心方以为离家已近满心想回来看看父母,和舅舅、舅母。 “那表妹小喜原来本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那邪教不但不禁婚嫁,并以采补为传道之一法,心中也打算来此完娶,同修邪法,谁知那监院巴尔喀答始终不放我回来,我也曾托过好多教友同道代为探听,并托了此间坛主金篆夫人代为照顾,大家全说家中过得很好,我也大放宽心。 “谁知回来一看,舅父全家都遭惨死,便自己家里,也只剩下父母幸免于难,他们对自己教下弟子尚且如此,何况别人,目前我已万念全灰咧。” 狗皮道士在旁又笑道:“原本左道手段就是如此,他们说话,焉有靠得住之理?不过此次为何又让你回来咧?” 刘拱宸哭道:“那是因为教下好多能手全在这集上吃了大亏,便掌院老神仙张全也没能沾便宜回去,猜不出这里到底有什么正教中长老宗主,他们虽有晶球照影之法可以查看,但每一照到这里,只见一片金光笼罩,却看不出有何情况来,这才想起我是此地人,命我回家打探消息。 “但临行之际,掌院监院全曾一再吩咐只准打探公事,却不准回家和亲友见面,只一和亲友交谈,问及家事,我身上的青磷信火便会飞起,坛上立刻知道,回去便以违命犯戒论处,至少须打三百蟒鞭,重者更有阴火烧身重责。 “所以我一来始终没敢回去,也未敢露面,只用隐形之法各处查看,初见集上的灯火全无,还疑时在深夜,人已全睡,却想不到十室九室都已杀光,后来忽然看见这宅内有点灯光,这才隐形进来,在那大梧桐树下张望。” “又不料这位小禅师神目如电,竟令那位用大力金刚掌法将我打倒。当时,我脏腑均伤,五内皆裂,自忖难再活,但不见父母家人一面终不瞑目,所以宁愿生魂回去受责,哀求张老员外,将父亲请来一见。 “却不料小禅师竟大发慈悲,赐我灵丹得以不死,已是令我心感,及至随着父母回去,一叙本集惨况,今晨又赴舅父所居一看才知道我竟受了白骨教的骗,如今追悔已经不及,不过,目前我如回去固然不免一死,便不回去也无生理,还请各位神仙和禅师指迷。” 说罢伏地不起,痛哭失声,韦飞不禁笑道:“别人全说俺老韦没有心眼儿,俺看你比俺还要想不开,你既然知道上了那鸟妖人的当,如今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如果手底下有两下,固然可以和他去拼一拼,杀一个是本钱,杀两个便是利钱,如果自忖不行,这里是你的老家,只你父母街坊担保你,便在这里住下来,不回去还怕那鸟妖人来咬你的鸟不成?” 刘拱宸猛揉泪眼道:“这位爷,你哪里知道白骨教的厉害,我的本命元灵,现在禁制在成都道院法坛之上,附身更有青磷信火,一举一动,他们全知道,如今既叛教,回去除了一死之外,还要受那炼魂之惨。 “如不回去,被掌院监查得,这青磷信火也立刻发作,肉身立即烧成白灰,生魂也被信火裹回,还是照样受罪,要想拼命固然由不得我,便打算逃也办不到咧。” 韦飞连忙摇头道:“那你贪图什么,要入这鸟教咧?” 刘拱宸道:“小人适才不是已经说过,那是被声色货利所诱,邪说所惑吗?所以说,如今懊悔也迟咧。” 猛听心印哈哈大笑道:“你如真能悔过,那倒也不一定太迟,不用说在这里万无一失,那些左道妖人决无法用那青磷信火将你烧死,便想回去,也可以让那妖人不知道你在这里的情形,你如果舍不得白骨教中那分舒服受用,那便无法想咧。” 这话一说,不但刘拱宸连连叩道求教,便伯父亲刘大刚夫妻二人也跪下来道:“这逆子虽然不肖,误入歧途,但小人夫妻只剩下一个儿子,还求小禅师大发慈悲,救他一命才好。” 心印连忙摇头道:“要我救他一命并不大难,不过他这若干年来在邪教之中也造孽不少,我如将他救下,你要那些在他手下屈死的冤魂又待如何咧?” 说着,把手一指,只见一圈佛光之中,忽然现出好多血污狼藉的露体冤魂,一个个全怒目切齿,张臂似欲扑来。 那刘拱宸一见,不由大叫失声道:“你们不用找我,那全是各位师伯叔和掌院监院逼我做的,我如不那么做,便是叛教背师,连我也不用想活咧。” 心印笑道:“你虽没有起意杀害他们,但他们死在你手却无法抵赖,何况这其间,你也难免有因为财色贪妒以致置人于死的,却难尽以奉上差遣,身不由己脱卸。如今你要保全自己这条性命,必须先安死者之心,将来仍须还孽报不行,否则我虽有法力,也无法救你咧。” 刘拱宸忙又叩头道:“小人知罪了,但求禅师慈悲,我必竭尽心力补还以往罪孽,更必设法超度这些无辜冤魂。” 猛听心印又大喝道:“你既迷途知返,又允下这等愿心,我决救你一命,但能不能自拔,却仍在你自己咧。” 喝罢又把手一挥,那些冤魂,各现欢喜之色隐去,接着又向那刘拱宸道:“你且起来,我有话还要问你,你须知道,我虽仗佛力能够救你,却不能替你,解铃还是系铃人,你即想解脱这场冤孽,便须多积善功,但是修积善功,最好最易便是在贼中,你敢肩此重任吗?” 刘拱宸闻言连忙站了起来躬身道:“小人愿去,但是我虽蒙禅师渡化,这在邪教中,却是大逆不道,视同叛教,我怎么能回去咧?” 心印又大笑道:“你以为你在这里的一切,白骨教的几个魔崽子已经知道了吗?他如有这大的本领,还不叫你来咧,老实说,你一进入临江集的地境,他们便全茫然,要不然,能容得你这样大澈大悟吗?” 接着又笑道:“不过你放心,即使他们想弄鬼,有我在这里也办不到,现在要问你的,是那干左道人物有何打算,你既在成都道院之中,总知道一点,能就所知对我说一说吗?” 刘拱宸忙道:“那成都道院之中,白骨教中人物虽然不少,但全已吃过各位大亏,已成惊弓之鸟,那西方魔教,虽然有两位能手,也自知未必便能取胜,所以只打算能办到一个守势,一面差人分向青磷谷和罗剃国告急。 “如今已接阿修罗王回音,不日便有能手来助,并叫将正教在此主持人物探听具报,所以才叫小人前来,既蒙禅师允许我在贼中修积功德,以赎前愆,只能稍减夙孽,便万死也所不辞,但小人回去如何说法呢?” 心印笑道:“我既着你仍在贼中修积善功,自然有一番交代给你,你放心便了。” 说着又道:“你此番回到成都道院,不妨对那张全和巴尔喀答说,这里系由我心印小和尚主持,此外仅只各正教门下弟子数人,并无一名长老宗主,前此虽有一两位老前辈曾经露面,但路过即去,实未停留。 “他们如不置信,不妨再叫人来,如问及集上情形,可照所见老实告诉他,只不必提你家中的事,便可无碍。” 刘拱宸闻言,忙又叩道谢过,那刘大刚夫妇闻得儿子仍旧要回到成都,不由又跪下道:“小人夫妇只剩下这一点根芽,还望禅师和各位仙人垂怜,千万能留他在此地才好,否则这一去便难说咧。” 心印笑道:“二位老人家但请放心,我小和尚既叫他回到成都决保无虞,要不然,他这所造恶业,却无法清偿了。” 说着,又向刘拱宸道:“我为怜你父母对你关怀,再特施殊恩,赐你一道灵符,如遇凶险它便会立刻发生妙用,护着你仍然回到此地来,但放宽心,大胆做去便了。” 说罢,随命刘拱宸将衣服解开,在背上指手划了一道符,仍命穿好,回去再与父母稍叙天伦,便回成都去,刘老夫妇又千恩万谢,方才携着儿子出去。 这里诸人又商量了一会,狗皮道士便携了大桃、杨继武和张元常向西山而去,孙二公子和昭业、云云也回到船上,将赵定国夫妇和含芳一同接到张宅,连船上老大和水手们全都搬上了岸,其余各人,也各觅静室,打坐休息。 那孙二公子待各人都撮上岸,住定之后,便又召来镇上各首事人按现有人数,分别编成队伍,商讨防御办法不提。 到了下午,心印和昭业、孙二公子、铜袍道人四人在那厅上正在商量集上布置防守之策,忽然那大厅中间地下裂开一个大洞,冒上一蓬绿火。 孙二公子忙道:“不好,又有妖人前来相扰了。” 铜袍道人也连忙把手一抬,将那蓝虬剑发出,正待横扫过去,心印一看大笑道:“快别动手,我们正恐人手不够,现在帮忙的人已经来了咧。” 话犹未完,那蓬绿火之中,已经现出一个葱白宫装的少女来笑道:“铜袍道友不必误会,我乃嘉陵江底九幽魔宫的晏珊珊,昔年曾蒙小禅师佛法渡化,弃邪归正,又蒙公孙太公赐我练魔秘籍和至宝风火花形炉,掌管魔宫群鬼,准以巫医小法,济世救灾以赎前愆,半甲子以末,幸无损越,顷奉公孙太公之命,统率灵鬼七百二十六人来此听候差遣,其实却非妖邪一类咧。” 心印仔细一看,只见她美艳犹昔,只是脸上道气盎然,绝非昔日妖冶之状,不禁笑道:“我也久已算定你要来咧,可喜你这三十年来,道心已静,绝非昔年光影,也不负我费那一番手脚,只是你那所部群鬼,凝练如何,现在救灾在即,他们能当此重任吗?” 珊珊脸上一红道:“昔年幸蒙当头棒喝,敢不洗心革面,至于魔宫群鬼自经公孙太公用全魂聚魄之法渡炼之后,魂魄均已凝固与生人无异,便巫医小术也略有可观,这近十余年来,轮流遣出行道,也小有成效,只不过他们究竟根基浅薄,虽说各有防身小术,隐现由心,用以救那灾黎,自是无妨,但如遇上魔救中能手,却无法抵御,还望禅师斟酌才好。” 心印笑道:“只能如此便够了,如今我们这里缺乏的便是这类人才,那抵御强敌自有人在,却用不着他们咧。” 说着又指着昭业道:“这位柳老居士,乃铁肩大师门下,现在算是此间统帅,你既来了,以后便须受他节制指挥,可将名册交他,再作调遣。” 接着又指着孙二公子笑道:“这位是高阳孙督师承宗的文孙孙二公子,现在这里统辖本集壮丁,算是我们的指挥官儿,你那所部群鬼,一来以后,便也须以兵法部勒在他麾下任事,却须切嘱,不可淘气,露出鬼形咧。” 珊珊闻言忙向二人施礼,昭业笑道:“晏道友休得听这小和尚信口编排,此间均属孑遗丁壮,我等不过暂代安排,稍为布置,以免为流寇左道所乘,哪有什么统帅指挥名色,晏道友即奉公孙老前辈之命来助,便当以客礼相待才是,怎么能说到统率调遣。” 心印正色道:“话却不是这等说法,既准备抵御流寇,便不得不以兵法部勒,焉能没有一个统帅指挥之理?否则一旦临敌,岂不成了乌合之众,却教谁作主咧?何况你这统帅之责是这里地方父老子弟公推出来的,你怎么能说我信口编排呢?” 昭业笑道:“便算我是大家公推出来权主此间军事的,晏道友也算是一路客军,怎又说得节制指挥咧?” 心印又道:“老居士不必再谦,须知晏道友虽是客体,她那部下的灵鬼,也经公孙太公渡化,又各具善根,但大都淘气异常,如果不加管束部勒,却难免出点小花样咧。” 昭业这才答应下来,忙向珊珊道:“既如此说,那我只有权且放肆,但不知晏道友所部灵鬼现在何处,造有名册吗?” 珊珊笑道:“柳老前辈不必再谦,我奉公孙太公之命,花名册久已造就,他老人家嘱我来此便是受老前辈节制调遣咧。”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本名册来,递了过去,一面道:“这些灵鬼本属聚散由心,有形无质,虽经公孙太公度炼,形体己固,但仍可退藏至微,现在均在这地下候命,只一有令,随时可以听点。” 昭业接过那名册一看,男女老幼均有,每名之下并注明技能智愚,竟非常详细,不由笑道:“晏道友真是心细如发,有此一册,便可各用所长,不至乖误了。” 一面又道:“既然各人已来,便请在镇东那杨医生宅内暂住,以便点名分派。” 接着又道:“公孙老前辈还有嘱咐吗?闻得此间左道中人将有能者来此,将来恐怕还非各位老前辈亲临主持不可呢。” 珊珊道:“公孙太公也曾说过,不久便到正邪不能两立的时候,不但他老人家非露面不可,便其他各派宗主长老也非全到不可,并且还有若干知名道友要应点转劫,过此一关,仙佛方才有望,还请转嘱各位道友多方留意才好。” 心印笑道:“劫数巳定,祸福相倚,这倒不须说得,便道友那旧相识到时,也必寻来无疑,你那风火花形炉还须勤习才是。” 珊珊含笑道:“我幸蒙小禅师指迷,这三十年来,炼魔之法,已略能领悟,不过到时还望格外照顾,代我解脱才好。” 心印又笑道:“只要灵台清净,来去本无挂碍,你一托我,便又着相咧。” 珊珊方才点头,忽听厅外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来了,这一来倒好,我们又在一起咧。” 再看时,却是小珠携了云云二人走了进来,互相见礼之后,珊珊连忙携了小珠的手也笑道:“将近半甲子不见,道友越发功力精进,简直和散花天女一样咧。” 小珠笑道:“你不也一脸道气,绝非昔年状态吗!”接着又替云云介见,大家寒喧了一会方才散去。 那珊珊自率一群灵鬼在杨宅住下,不日那群灵鬼便由昭业量才派遣,除临江集和望月崖各派百余人配合壮丁防守要隘而外,其余均派向各地救灾,接引难民来归。不上半月,两地防守均办得井井有条,四方孑遣,纷纷来归,不但临江集上已有七八千人,便那西山望月崖一带,也平添了一二千人,昭业等是来者不拒,一律予以安置编队,两地也顿形热闹起来。 那两处地方,都由心印门下好几道禁制,一切邪法均不能窥探,来的人又有那数百灵鬼明查暗访,流寇妖人也不易混入,只人数一多,粮食便感不济。 昭业又命人携带金银向远方赎取,用大挪移法运来,便不虞缺乏,渐渐成了规模,但在流寇和魔教方面,得讯之后,却全视若眼中之钉,那八大王张献忠更是暴跳如雷。 不过自九侠大闹成都之后,全尝过滋味,一时未敢率尔来攻,只有静候罗刹国和青磷谷两处能手到齐再为动手。 起初以为那些能手遁光迅速,瞬息可至,谁知一连十余日,始终未见有人来到,再一查点,方知阿修罗老怪自己也因大劫将临。在北方又连吃大亏,所以也在慎重将事,这一来两下成了相持之局,那临江集上恰好得以从容布置。 这一天刚刚诸事粗粗就绪,那韦飞也由狗皮道士传了剑术口诀,那口诀看去并不太繁,上来只是道家炼己筑基之法,但他如法一坐却八下里不合式,不但真神难摄,千百念头齐来,便呼吸也如老牛喘月一般,一会儿那两条盘着的腿,更酸麻难受,甚至黑脸上,也似有若干虫蚁在爬动。 他做功夫本在张元常那后园中的静室里面,原来极清静,那一颗心却偏静不下来,坐了一夜,再也等不得片刻安定,天色才亮,便一赌气爬了起来。 他摇头道:“也许师父在捉弄俺,要不然,怎么一起头,就这等为难,俺高低却没法学咧。” 说罢,一想还是那大师伯所传的金刚掌法,又痛快又合用,只是那掌法出手着物必损,这园中花树山石全难当一击,只有到那镇外,才能练习,想罢,将脚踝和两腿揉了一下,出了张宅,径向集外而来。 那时正当十月中旬,早晨寒风甚劲,地下又薄薄铺了一层霜,集上劫后归来的孑遣难民,大家都还没有起来,只沿途民壮岗哨仍在,尚未收去。 大家全知道韦飞是一位曾经和鞑虏大战的将军,这一次保护本集灾黎,又是第一位见面的,各人均不阻挡,有的还施上一礼,道声:韦飞将军你早。韦飞一路招呼着出了集口,那新筑的木栅,一看前面远远的有一座寒林,那老树大都在合抱以上,外面一层已被烧枯,近处还有若干断垣残壁。 他不由非常高兴,暗想:“俺如在这里练那金刚掌,却不怕打坏了什么,也不怕什么鸟人看见咧。” 想罢更不待慢,一路飞纵向林边,正待先用那林外的一片颓垣残井来试掌,忽听耳畔有人低声道:“韦将军,那前面已有妖人,却去不得咧。” 韦飞闻言不禁一怔,再掉颈一看,却不见人,不由愕然道:“什么鸟人,既对俺说话,为什么又不见面,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耳畔又听那人道:“不要嚷,我就在你身边,那两个妖人是来下战书的,如果你一嚷,他们说出来意,便不好动手,那多没有意思。” 接着又道:“再说这两个家伙本来就是该死万分,你就不弄死他,也得给他一个大大的教训才好。” 韦飞话虽听得清清楚楚,四围却仍不见一人,不由张大了眼睛,东张西望,一面道:“你到底是谁?既要我打小魔崽子,为什么又不现身,俺大师伯说过,那金刚掌法,却不许误伤好人,否则以后便不灵咧。” 那人一笑,微扯衣角道:“你要见我不难,只到那瓦砾堆子后面便行咧。” 韦飞一面随着向前走,果见有一大堆瓦砾,好像小山也似的堆在大道旁边,才到堆下,便见绿火一闪,跟着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厮来,笑嘻嘻的道:“你说话须要低些,那两个家伙,昨夜便已赶到,原想乘夜入集向各位仙师叫阵,却不知那集上有心印禅师的禁制和佛光笼罩,他们几次想钻全没有能钻进去,这才商量好了,先在那林子里睡上一觉,等天亮集上有人出来,再传话进去。 “如今他们全睡在那里,还没有醒咧,你如愿去,我可以引你前去,再拿他试试手,这样新鲜活跳的东西,不比你想拿墙壁枯树挡灾要有趣吗?” 韦飞一看那小厮不过十五六岁,一脸机伶之色,忙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那两位妖人是来下战书的,又为什么知道俺要用枯树断墙来试手咧?” 那小厮笑道:“小人姓赵,名字叫赵小龙,自从随晏仙子到这里来已好多天,你老人家虽然认不得我,我却认得你老人家,前几天你在集上,不就专找枯树坏墙试手吗? “至于这两个妖人,那是因为昨夜当我隐身在集外巡逻,却好他们正在前面那林子里捣鬼商量才知道。这两个家伙,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我的道行更有限,所以没敢动手,又怕闯了祸,仙子法度厉害,弄个无功有过,更犯不着。 “却好看见你老人家从集上出来,才想起你那金刚掌,这等魔崽子决受不住。又想你老人家不知道那里藏着妖人,一下吃了暗亏,才隐身相告,你老人家到底打算怎样,还请快说,如果不想去拿他试手,我便要进集去报知那孙二公子和我们晏仙子咧。” 韦飞不由又笑道:“俺道你是谁,原来你却是那晏仙子带来的小鬼,俺正愁没有活人好试掌咧,既有这种送上门的妖人,如何不去。” 那赵小龙又笑道:“你老人家这等去法却不妥咧,那两个家伙,虽然没有多大道行,但那白骨教下的邪宝妖剑多少有两件,这主意是我出的,如果让你去吃点亏回来,晏仙子一定不会答应我,最好先由我用隐身潜形之法,将你老人家身形隐起,我们一同去,先由我出面,佯作不知,看看动静,再戏弄他一下,我如以咳嗽为号,你老人家等听我咳声再行动手,便万无一失咧。” 韦飞笑道:“小鬼东西,俺依你倒使得,只是你打算怎么戏弄人家咧?” 赵小龙笑道:“这却不能预定,只好到时候再说,你老人家只听我的暗号下手便行了。” 说着又道:“这潜身隐形之法,乃从妖鬼九幽帝君梁无告学来,你老人家只不响动他决看不出来,可别再嚷咧。” 韦飞笑着点头,那赵小龙,忙在他身后面了几画便道:“行咧,如今我们可以去了。” 说着,当先开路,转过那瓦砾堆子,不一会便到林边,那片寒林却疏落异常,林中景物一望而知,韦飞一看,只见那林中只有一大片灰蒙蒙浓雾,却不见有人。 他正待要问,那赵小龙却一打手势,把头连摇,蹑手蹑脚走进林去,那片浓雾立刻消散,现出一块方方的石台,那台上却铺着好多稻草,草上睡着两个穿着白骨教黑色道服的人,一个年在二十来岁,净白面皮,脸却好朝着林外,身上半盖着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条棉被,另一个却脸朝里,看不出面目来。 那赵小龙看着二人笑了一笑,又扮了一个鬼脸,先奔向那外面的人,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接着又在里面的小腿上重重的拧了一下,遥闻那里面的一人大叫道:“你这免崽子,为什么好好的拧我一把?如今公事未了,又在外面打野盘过宿,老于却没有那份心事咧。” 说罢身子一翻,却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络腮胡子,睡意犹浓,虽然翻了一个身,却未睁开眼睛,那外面睡的少年却一揉双目道:“这不见鬼吗?我几时拧过你来,你好好的在我脸上摸什么,你看看,天都大亮咧,还不起来?” 那里面睡的胡子也一揉眼睛道:“我何尝摸过你的脸,明明是你拧了我一把,既想那个又何必抵赖,我们待公事交代完了再说好吗?” 那少年猛然从石上跳起来道:“你她妈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讨老子便宜,你妈才想那个咧,再敢胡说,老子不揍你两个嘴巴,也不算是监院面前的司香童子。” 那胡子也猛然从石上跳起来道:“你这小免崽子敢骂谁?他妈的,老子在白骨教下,翘起一条腿来比你的头还高,你算得什么东西,你他妈的拧我大腿不算,倒说老子摸你脸,老子正经娘们虽玩腻了,却寻不着你这兔崽子咧。” 那少年转阴恻恻一笑,冷不防把手一扬,那条手臂,倏然长出尺许,啪的一声,一个嘴巴,只打得那胡子顺嘴流血,接着大喝道:“毛贵,你休得倚老卖老,老子已由监院巴尔喀答收为弟子,现在算是西方魔教的人咧,你敢怎样?” 那胡子一听,不禁摸着被打的嘴巴发怔,那少年正在得意,接着又道:“老实说,连掌院全要听监院的,何况你小小一个坛主,你说你翘起大腿比别人的头高,老子一入西方魔教,便算罗刹国阿修罗王的弟子,就凭掌院也得客礼相待,你又算什么东西?” 正说着,猛觉嘴巴上啪的一声,也挨了一下,那少年不由大叫道:“好,好,毛贵你竟敢还手,老子要饶了你才怪。” 说着,一伸手又向那胡子打去,那胡子这一下有了防备,连忙闪身避过,也大叫道:“周四宝,你既然已入西方魔教,我哪里还敢还手?不过我也听见你挨打的声音,这事却有点奇怪咧。” 那少年一想,方才也明明看见毛贵自己摸着嘴巴,并未动手,而且两下隔着石头,也有二三尺远,凭毛贵又不会长臂之术,也决不会打着自己。 他不由怒道:“什么鬼东西,竟敢暗中打人,是好的为什么不现身出来?” 那毛贵也大喝道:“来的想是武当门下了,你祖师爷要找的便是你们,再不现身,祖师爷可要不客气咧。” 二人话才说完,那毛贵嘴巴上,又着了一下重的,接着有人喝道:“凭你这两个下三滥的宝货,也配在这里发威,你小爷爷便站在你们面前,你自看不见,挨打怪得谁来?” 但仍不见人影,那周四宝又喝道:“久闻武当门下,连初出道的弟子也有两手,你既敢打人,为何不敢见面?” 说着把手一扬,便是一蓬绿火,直向那发声之处打去,那绿火方才出手,颊上又着了一个巴掌,接着又听暗中有人喝道:“你这小魔崽子,也配和武当门下见面吗?你这鬼火小爷爷也会玩,不信我们先试试看。” 说着,一点磷火倏然当头罩下,轰的一声,那周四宝头上一头头发,完全烧着,一下就闹了个焦头烂额,满地打滚。 那毛贵在旁,连忙用手一指,飞起一团浓雾,先将自己身子护好,瞪着一双大眼,四面张望着,猛听一声咳嗽,左臂上连肩带背又着了一下。 这一下,便似铁椎猛砸下来一般,只打得他骨断筋崩,大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那周四宝方才行法,将阴火熄灭,止住痛,一见毛贵又中暗算不由将牙一咬道:“什么鬼东西!竟敢暗算你祖师爷,我如不用阴火搜神之法,将你搜了出来,也不算厉害。” 一语才罢,又听得一声咳嗽,只觉得一阵劲风直扑胸前,胸骨立被打碎,七窍喷红倒向地下,再也爬不起来,照样昏死过去,二人身上,立刻各自飞出一点青磷,便待遁去。 那赵小龙便不待慢,大笑道:“你两个活着,我还怕弄不过你们,凭这点点青磷信火,要打算护着生魂回去,你小爷爷还有法将你二人留下咧。” 说着,猛一现身,伸手一前一后,将两点青磷,完全抓在手中,一面道:“韦飞将军,现在这两个魔崽子一个也没跑掉,我们可以回去咧,我两双手全不能放,你老人家,快将这两人身上搜一搜,却不要把他那一封战书丢掉,那便误事咧。” 韦飞一见那金刚掌法果然有效,真是一掌一个,并无虚发,不由异常高兴,连忙奔向毛贵身侧,在身上搜一会,果有一封信,藏在贴肉口袋里,再看腰下还有一个小皮袋,和一柄短剑,忙也解下,提在手中。 又去周四宝身边一看,也有一柄短剑和一个皮口袋,却多出三柄小小白骨叉,也解了下来,一齐提在手中,却不料手指一触那白骨小叉登时手臂全麻,其冷澈骨,那双手便抬不起来,赵小龙一见忙道:“你老人家为什么这样爱沾小便宜,只拿那一封信不就好了吗?” 韦飞正说:“我并不想沾这便宜,是怕留在这里害人。” 那冷气渐渐侵进半边身子,只跑了几步便倒在地上,直嚷好冷,那赵小龙倏然也觉那两手捏着的一点青磷似在向外发涨,一双手简直捏不住。 他正在说声“不好”,那左手的一点青磷先脱手飞出,向西方逃去,接着那右手的青磷,不但暴涨,而且波的一声炸得粉碎,一片磷光也向西飞去。 赵小龙形体虽然由精魂凝炼而成,可聚可散,那一下也受伤不浅,不由叫了一声“啊哟”,猛听身后忽然大喝道:“凭你这小鬼和那莽汉也敢暗算别人,还不赶快随我回去,听候处置吗?” 二人再看时,却是一个身穿褐色短衣黑面虬髯的壮汉,韦飞人已现身倒在地下,不由大怒道:“你是什么鸟人,你说俺暗算人,你知道他们是白骨教中的妖人吗?” 那人大笑道:“我如果不知道他们是白骨教下弟子,还不打算拿你们咧。” 韦飞闻言忿怒,猛翻怪眼大喝道:“原来你这鸟人也是左道,吃我一掌再说。” 说着,把手一抬,一金刚掌打去,那人也大喝道:“原来你这蠢牛,竟是南海虬髯贼秃门下,倚仗会得一手金刚掌法便敢横行,这一来更难饶你咧!” 喝着,避开那一掌,猛一伸手道:“你也竟敢动手真太不自量咧,还不随我到白马场,听候发落。” 一声喝罢,那双手忽化五道赤焰当头罩下! 韦飞一见那五条碗口粗细赤焰飞来,不由叫声啊哟,忙就躺着之势,向旁边滚了一下,那人又大声喝道:“无知蠢牛,慢说你这未入门的笨东西,便你师父虬髯贼秃,如再遇上我毒手天王也难逃公道,再不放乖觉些,由我行法带走,我这赤焰一落,你便化成飞灰了。” 韦飞本为妖叉阴火所中,那一滚已是硬在挣扎,哪里滚得好远,抬头一看,那五道赤焰,离身还只尺许,自忖必死无疑,又破口大骂道:“你这鸟妖人,别仗这点鬼火吓人,俺却生死不惧,你有种快烧死你老子,俺要讨饶,也不算是武当山的韦将军咧!” 那妖人来意原想威吓,将人带去,却不料韦飞竟不为所屈,也不由大怒,手势一探,便待罩下,正在危急之际猛又听那赵小龙冷笑道:“原来你这厮就是罗剃国新调来的毒手天王马洛夫,我劝你先别吹着玩,那虬髯圣僧是何等身份,岂肯与你动手,如今小禅师来咧,我看你还向哪里逃。” 毒手天王闻言,转将下沉的手一抬大喝道:“你这小鬼头说什么,那心印小贼秃现在哪里?还不着他赶快出来。” 再掉头一看,那赵小龙仍然站在身侧不远,用左手在摸着右手,仍似余痛未已,但又一脸笑容,却不见心印踪影。 不由又喝道:“你这小鬼,竟敢诓我,这就是形神皆灭之时咧。” 说罢竟舍了韦飞,一伸手,那五道赤焰又奔赵小龙而来,这一下与对韦飞绝然不同,竟是又狠又准,而且疾如闪电,满以为只一下便将人抓住,五道赤焰一合,赵小龙生魂必定立即消灭无疑,谁知那一把抓将下去,赵小龙不但并未躲避,反而又笑道:“你这玩艺儿只能吓人,要想和小禅师斗一下那还早咧。” 毒手天王不由咆哮如雷,恨不能一下便将来人抓来吞了下去,偏那五道赤焰,只离赵小龙头上二三尺远近,便再也抓不下去,好靠有一层无形的东西隔着一般,这一来,更加激怒。 他这手指所化赤焰,在魔教中,原是自成一家,可虚可实,放之可如垂天赤虹,缩小了,可从地上拾芥,向来无坚弗摧,甚至水火金铁全阻挡不住,并暗藏天地间奇毒之气,人畜在数十步之内,只一入鼻无不立毙,故有毒手天王之称。 却想不到这五条赤焰在一个精魂凝炼的小厮头上,竟无法攻下,他生平不食五彀,专以毒蛇蜈蚣蝎子等物为粮,端的恶毒无比,一见赤焰无功,阴恻恻一声冷笑,右手一撑,那片赤焰之中,立刻又发出一阵刺鼻辛辣之味,心想连韦飞齐毒毙再说。 谁知那毒气一出,忽又起了阵旃檀香气,接着微闻一声冷笑道:“你这番狗,横吹了一阵,已经把看家的本领全拿了出来,你看能奈何这小鬼吗?” 接着又闻那人喝道:“你不是要见我师父吗?不用说他老人家如在,你早已劫化沙虫,便有我小沙弥在这里,也没有你发横的地方,还不与我滚了回去。” 毒手天王一听口气,只道说话的,必是虬髯僧惟一弟子心印无疑,忙又大喝道:“小贼秃,休得逞能,我此番来中土,便专为寻你师徒报那佛光烧身,慧剑穿心之仇。今日既然狭路相逢,就该好好的拼个你死我活才对,为何只借这小厮挡灾,自己却不敢出面,是何道理?” 话才说完,只见满天神火,映得那一片寒林皆成红色,遍地金花,贴地而起,光芒万丈,直射九霄,眼前忽然现出一个奇丑小沙弥,虽也一身淄衣,人却和猿猴一样。 他看去不过才十一二岁,却伸着小指头道:“你做梦咧,竟当我是心印师兄吗?那岂不瞎了你的狗眼,你自己暗中弄鬼,打算害人,又将那两个小魔崽子生魂放走,打量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要见我那心印师兄也不难,只能赢得了我,他少不得出来,如果连我这小沙弥也敌不过,却无须他出来咧。” 毒手天王一看,那现身出来的并非心印,但又这等威势,不由一怔道:“那虬髯老贼秃,并无第二个弟子,你是何人?还不赶快说明,我找的是他师徒两个,却犯不着误伤旁人咧。” 那小沙弥又笑骂道:“亏你还叫毒手天王,也算是阿修罗老怪手下有名的奴才,你自己不要脸,要打人家的旗号才敢出头,你当我这小沙弥也和你一样,用我师父的威名来吓你吗?” 说着,小手微扬道:“你如不信,再试试我这金刚掌手法如何?” 毒手天王全神正注意在那神火金花上面,冷不防只见金光一闪,一只金色大手,当胸按来,竟和当年在青城山下生吃活人,遇着虬髯僧所遭一般无二,不禁又大吃一惊,连忙化身遁出老远。 小沙弥又笑道:“你别害怕,这一手我并不存心打你,不过借此让你知道,我确实是南梅虬髯僧的徒弟,并末冒充而已。” 毒手天王闻言又被激怒,猛振双臂,那一头红发根报直竖,浑身上下发出千百火球,十指各化赤焰,一齐向那小沙弥射去。 那小沙弥一见,连忙大喝道:“来得好,你且也看我这小沙弥的。” 一声喝罢,那神火金花忽向那火球赤焰一迎,只听得一片巨响,便如百万天鼓齐鸣一般,那所有火球均皆爆炸,和那神火融在一处,顿成一片火海。 那十条赤焰,一齐逼了回去,所有金光暴涨数十倍以上,每朵全大如车轮,四面八方,齐向毒手天王涌来,那威势之盛,简直像天崩地裂,整个宇宙即将毁灭。 毒手天王见势不佳,忙化一点红星,便待遁走,遥闻那小沙弥大笑道:“你这厮想走吗?那也容易,只是须听我一言,否则我仗这诸天神火和寂灭金花一开杀戒,不用说你这臭皮囊非毁不可,便元神也难保全了。” 接着,猛又喝道:“我乃虬髯大师门下记名弟子鹰儿,现奉恩师和各宗派长老之命,借你之口,传谕西方魔教和白骨教下魔头,正邪本来不能两立,如欲一拼,不妨各显神通,却不必装腔作势下什么战书,只他们有人前来,我们必定有人接着,即使他们不来,迟则再隔半月,早则也许十朝,这里必有人去,但敢暗来窥探,那今天来的二人便是榜样。” 那毒手天王被困神火金花之中,闻言也大喝道:“小贼秃休得卖狂,我马洛夫还不惧你,既如此说,你们等着便了。” 说罢便待遁走,猛觉神火金花一紧,却左冲右突也冲不出去,半晌之后,方听鹰儿笑道:“我本说放你回去,并没有打算将你留下,你这厮却只想逞能,这如何能怪得我,现在你只放老实些,便可出去咧。” 毒手天王马洛夫不由气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无如那神火金花,神妙异常,不打算硬冲还好,只一打算硬冲,立即发生不可思议威力。 饶得马洛夫再神通广大,也难当这两件佛门至宝,虽未输口,身子却停了一停,果然露出一个空隙,这才将身遁出。 耳畔却听鹰儿笑道:“你尽管慢走无妨,既说放你,我决不会出尔反尔,只如再想弄鬼,那就难说了。” 那韦飞一见妖人逃去,急于想从地下爬起来,却苦于浑身发麻,又冷得打战,动弹不得,连忙大叫道:“那小和尚,你快救俺一救,如今俺已经受不得咧。” 鹰儿只看了他一眼笑道:“亏你这大的人,也学小孩子,睡在地上撒赖吗?你好好的,既没有病,又没有疼,叫我救你什么。” 韦飞道:“俺已被那妖人的白骨妖叉伤了一下,浑身又冷又麻,连动都动不得,你这孩子怎么说我没病没疼?” 鹰儿猛翻小眼道:“你叫我小和尚还只罢了,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小沙弥,怎么越来越放肆,竟叫起孩子来,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吗?” 韦飞不由一怔,但听这几句话的时候,只见那鹰儿把手一招,那神火金花全隐去,微见一朵金花掠身击过,体内忽觉奇暖,那麻冷全消,立即一骨碌爬了起来道:“你倒底是谁?俺却没见过咧。” 鹰儿笑道:“你没有见过我,我可见过你,你不是那狗皮道士的徒弟吗?如以辈分,他是我的师哥,你该叫我什么?却不能弄错咧。” 韦飞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吗?那你是我师叔了,这却不能骗我咧。” 猛听心印在身后叫道:“这一点也没有错,称快磕头拜见师叔吧,你小师叔向来对后辈决不白白受礼,多少总得偿点见面礼咧。” 韦飞闻言忙道:“见面礼俺不稀罕,只是他既然是俺的师叔,为什么只有这点大,要叫俺向他磕头却不好意思咧。” 一语才罢,只听鹰儿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蠢牛,只从大小高低看人,既如此说,你且再看我一看如何?” 说罢身体暴涨,倏长丈余,更加头如麦斗眼似钢铃,广额阔口隆准大耳,面如锅底,黑而发亮,却龇着一嘴雪白牙齿在笑着,韦飞不禁大惊,连忙拜跪在地道:“师叔俺知罪咧,以后再也不敢小看你了。” 鹰儿连忙将身还原扶了起来,一面笑道:“只你不小看我就行咧,不瞒你说,小辈给我磕头你还是第一个,多少总要给你一点好处,要不然心印师哥又要将我咧。” 接着又听心印哈哈大笑道:“你怕我将你不会把那小狗分两条腿给他吗?” 再看时心印人已现身到了身侧,一面又笑道:“你虽已得孤云恩师真传,到底年轻,为什么这等大意,也不查点清楚,便将毒手天王放了,如今他已把那灵鬼赵小龙的精魂带走了,初次出道便丢这么大的人.你不难为情吗?” 鹰儿闻言,忙从僧袍中取出一个四五寸长短,虎口粗细的东西来,递在韦飞手中笑道:“我才没有那么小气,难道对这大的师侄连一只千年枸杞也舍不得,只给人家两条小腿?” 韦飞接过一看,只见那东西洁白如玉,看去活象一只小狗,头尾四爪俱全,只没有毛而已,入手清香扑鼻,不禁神清气爽。但不知有什么用处,连忙睁大了眼睛道:“小师叔,你今日给俺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俺已这大岁数咧,难道你还给一件玩的东西不成?” 鹰儿忙道:“蠢牛,你知道什么?这是一只千年枸杞根,只可惜年份不到,还没有能变化通灵,便被一个妖人用邪法制住,硬生生将枝叶一齐摘去,打算享用,却好碰着我,夺了下来,本打算托人制成灵丹济世,因此收在身边,却想不到你心印师伯,竟用慧目看出,替你讨取,如今算便宜你咧。” “这东西,修道人吃下去可抵一甲子吐纳功夫,便寻常人吃了,也可延年益寿,你只把它嚼下去,便知道好处了。” 韦飞闻言,才知道是吃的,试用手指在那条小狗的后腿一扳,那狗腿一断,立见白浆四滥,香味更浓,试用舌一舐,竟是其甜如蜜,忙将那条断腿向嘴内一送,只觉甘芳无比,又将小狗送向口边,一阵大嚼,顷刻都尽。 猛听鹰儿又大喝一声道:“我好意放了你这厮,却敢在我面前弄鬼,你想将那小厮摄到什么地方去?须知我早巳算定你要弄鬼,已在你身上留下一条线索,任凭你走到什么地方也非叫你回来不可,还不快些将那小厮交出来,我这神火金花的滋味可不好受。” 一声喝罢,只见神火金花又起,这次却无前次威势,只不过斗大一个火球,中间三点金星,却裹着一点黑影,不住价转动。 那点黑影在那神火金花之中,似在翻腾逃避但终无法冲出,一会儿,便见西边天际,一点红星直泻而下,又现出毒手天王来。 他一现身便怒目而视道:“你这小贼秃为何言面无信,既说放我回去,又将我元神暗中禁制是何道理?” 鹰儿笑道:“你们魔教中人居然也会说到一个信字,这就奇咧,说了不算,暗中再下上一钩子,这不是你们常有的吗?我这小和尚做事,向来是因人而施,谁叫你既打算走,又不老实,将那小鬼摄去咧。 “如今只须将那小鬼还我,自然暂时无事,否则,你怎么样对付那小鬼,我便怎么样对付天王,用一个小鬼换一个天王,不也很合算吗?” 毒手天王闻言不由大怒道:“小贼秃,你别仗着这诸天神火和寂灭金花,便以为能奈何我,那是我一时大意,才有此失,如今你这点鬼门道已尽知,你还到哪里弄鬼去?如果再不将我元神禁制解除,那我只有与你拼个同归于尽咧。” 鹰儿又大笑道:“凭你也配吹这大气,你既然有这本领可以一拼,你何必这样客气,还先打招呼,也太谦咧,不过我小和尚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要打架现成,想吓我却办不到,你打算怎么拼,先做个样儿我看看,够不够我动手再说好吗?” 那毒手天王不由愈怒,猛翻对眼道:“小贼秃,休得欺人太甚,你先看我这个,”说着两手一伸,十道赤焰,齐向鹰儿当头罩下。 鹰儿笑道:“你这东西适才我已见过,并不新鲜,为何又拿了出来现眼。” 说着,身边又飞出十朵金花,恰好将那十道赤焰托住。 却不料那毒手天王,便在此时,猛然把口一张,喷出一个五色晶球,直向空中那团神火飞去。 两下才一接触,只听得波的一声,那晶球立即爆破,那神火金花之中的黑影,猛然向外一冲,似有内外夹攻之势。 那晶球一破,立化五色冰纨将神火裹定,远远看去,便似一片彩云,托着一轮红日,却无如那团黑影仍旧冲不出来,只在翻腾不已。 忽听鹰儿又大喝一声道:“你这魔崽子又弄巧成拙了,我且教你再见识一个厉害。” 一声喝罢,只见轰的一声,一大片神火,也不知来自何方,一下便又将那晶球所化五色冰纨,裹在里面,熊熊的烧将起来。 他又大笑道:“这一来这害人的玩艺全完蛋咧,你这猢狲也没棒弄了,有什么本领也快使出来吧。” 原来那粒五色晶球,乃毒手天王积年所啖毒蛇恶物在腹中凝炼而成,便如异类内丹一般,其毒较之两手上所发毒焰尤甚,如果一下自行爆破,一发辛辣之味,方圆五十里以内人物决无一幸免。 他原意用这一粒内丹去攻那一团神火金花,能与原神相合,即便遁去,即使那诸天神火寂灭金花厉害,无法攻破,内丹一破,毒气所及,在场各人,也必毒毙无疑。 却万不料鹰儿此来系受孤云大师指教,一上来便先用秽迹金刚神咒,冷不防将他元神暗中禁制,转放他逃去,再利用元神被制,逼他自行投到,容他将这粒奇毒无比的仙丹喷出来,再用神火化去。 毒手天王事前哪里知道?竟一步步全入算中,跟看那数百年所积毒气一时俱尽,元神也将不保,不由情急,大叫道:“我愿将小鬼还你,快将我元神放出,两下停手便了。” 鹰儿冷笑道:“你们向来是打得过便一味发横,六亲不认,打不过便腆颜求饶,装孙子也行。谁听你那一套,如今再说这话也嫌迟咧,你还是有本领尽管使出来,便打算同归于尽也行。” 毒手天王忙又哀告道:“小神僧,如今我已全依你的,还拼什么?只求把那元神还我,我便回北极去,决不敢再冒犯咧。” 说罢,收了赤焰伏地痛哭不已,只一味哀求着,鹰儿不由心中一软,又见他那内丹全毁,已无大害,正待发话放走,猛听心印大喝道: “你这鬼东西这一套又来咧,告诉你,我这小师弟虽然面恶心善,打算放你,我这小和尚却是看得明明白白,想放你元神回去那是妄想,能容你这个臭皮囊囫囵着走,已是看在我佛慈悲份上,再打算仗着不要脸来欺人,却办不到咧。” 接着又大喝道:“你以为那小鬼被你摄去,我们就非着你放他回来不可吗?你且看看,这是谁。” 毒手天王闻言不禁大吃一惊.再看时,只见那被自己摄藏在人皮口袋里的赵小龙已经笑嘻嘻的站在心印身边,心下更为骇然。 自己一估量,仗以成名制敌的毒气内丹已失,人质又被夺回,元神也在人家手中,硬拼固然无用,便拉下脸来求也是枉然,不由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心印道:“我毒手天王马洛夫算认得你师徒三个咧,你待怎么对付我?” 心印大笑道:“我这小师弟既然说过放你,你虽暗中弄鬼,我们只将这小鬼夺回便行,难道还会跟你们一样,说了不算吗?这以后你如能改过自新,自是你的造化,否则自作孽不可活,那也在你,只你不害人,我们却不管你的闲账咧,还不就此回去,难道还等我送客吗?” 鹰儿也大喝道:“我师兄已经说过,叫你快滚.还不与我爬了回去,至于你那元灵,却因为你这厮奸诈百出,专喜暗中闹鬼,所以只好留此作质,你如回心向善,学做好人,我自放却,否则我也会令你自行投到,却不怕你飞上天去咧。” 那毒手天王自知元灵受制,决难凭口舌争得,忙也悍然道:“小贼秃休得卖狂,你马爷一时误中诡计,少不得有一天向你师徒再算清这本总账,不日也自有人前来寻你,你且等着便了。” 说罢,一纵火光径去,心印笑向赵小龙道:“你这小鬼也兀自淘气,竟敢背人哄了这莽汉出来闯祸,须知他现在道力有限,以后却不许再向这些强敌寻事咧!” 赵小龙笑道:“小鬼哪里便敢不知轻重,妄自寻事,只因一上来本只有那两个小魔崽子,我已看出这位韦将军决可制他,谁知他老人家贪捡小便宜,以致才被阴火烧着,不然早回去咧,哪会等那毒手天王出场,不过今日之事真险,如非鹰儿小禅师来得恰是时候,那我们便全完了,今后决不敢再淘气咧。” 韦飞连忙一睁怪眼道:“你这小鬼还敢冤枉好人,俺什么东西没有见识过,焉有贪捡小便宜之理?那是因为怕那些鬼东西留着害人,才打算带回去,给俺师父销毁,你知道吗?” 心印又笑道:“事情已过,不许再争论了,你这莽熊以后那金刚掌法也不许乱用,方才你看见小师叔那只金色大手吗?那便是这掌法练成的法像,你如能练到他这样便算成功咧。” 说罢,一看那两柄妖剑和妖叉还在地上,忙用心光毁去,一面向鹰儿道:“你已奉了孤云大师之命,正式下山行道吗?这一来我们这里便更热闹咧。” 鹰儿笑道:“如今我是奉命,听候差遣来了,这场大热闹,也便要从此开场咧,不过今天来的三个人,那两个下三滥的宝货无妨,这毒手天王一回去,也许定要有更厉害的角色来滋事,他们既然叫人来下战书,那八大王,也非派流寇骚扰不可,我听说这里是你调度,却不可不防咧。” 心印摇头道:“我不过一位先行官而已,主持其事,还另外有人,一但正式动上手,少不得各位尊长要来,这话且慢说它,这里闹了半天,集上必已知道,我们且先回到那张宅再谈如何?”说着催了三人一同向集上走去。 鹰儿二次收了神火金花,才到镇门木栅外面,便见那新筑的土城上面,已经站满了壮丁,各执刀矛弓箭,严阵以待,孙二公子一身软甲,按剑而立,上首站着铜袍道人,下首站着王玉林,竟白军容极盛,号令也非常严明。 一见三人走近木栅,方命人开栅,迎了进去,问明情形之后,铜袍道人笑道:“我一看见那神火金花,便知道鹰儿道友来咧,料定那些魔崽子决当不了你二人一击,所以按兵不动,只在土城上看个热闹,那来的到底是些什么妖人,如今想已全打发回去咧。” 心印摇头道:“那先来的不过两个无名小卒,后来却是西方魔救四大天王当中的毒手天王,如今虽叫这位小师弟打发回去,人家却已下了战书咧,不过此刻还未必便有人来侵犯,不妨酌留壮丁了望,我们且先回去商量再说。” 孙二公子忙道:“既情形紧急,这城上却不能无人,各位仙师不妨随小师回去共商大计,这里我却一时不能分身咧。” 说着掏出一面小旗一招,传命城上各人分班休息,一面又吩咐暂启栅门,容集上居民出入采樵营运,只详细盘查,对外来难民,先向来历,再容进栅向安置处报到安插。” 鹰儿随众人入了木栅,一面向铜袍道人道:“这里老百姓,也真预备和流寇妖人大干吗?居然有了兵将,编成营头咧。” 铜袍道人笑道:“如果单是妖人来袭,那自然用不着这些壮丁动手,但为了对付流寇,便不得不有相当武力,所以方才外面一经有事,这座土城和各要隘全守了起来,说不定,便在这几天也许要见上一两次阵仗咧。” 说着,一同到了张宅,那张宅也有四名壮丁,一式白布缠头,一身青衣紧身袄褂捉刀而立,到了大厅之上,昭业却仍是文士打扮,降阶迎入笑道:“今日只一场虚惊而已,但战事却近在眉睫了。” 说着,捉着鹰儿小手道:“可喜小禅师此来,却替韦贤弟解了围,否则便不堪设想咧。” 鹰儿却不认得昭业,忙向心印道:“师兄,这位是谁?你还须说明才好,要不然我却不好称呼咧。” 心印笑道:“这是我们这里的统帅柳老居士,他是铁肩大师门人,休看他仍旧儒家装束,却也是一位善知识咧。” 鹰儿连忙上前见礼,正待要说奉命下山,来此相助祛魔卫道救灾弥劫之事,昭业慌忙扶着大笑道:“小禅师无须细说,适才我那恩师用飞剑传来简帖,我已全知究竟,那妖人流寇不日便将来攻,此间与西山望月崖虽成一个掎角之势,但来往接应必须有一位法力极高的人才行,如今小禅师既来,便拟奉托如何?” 鹰儿道:“我方才离开师门,怎么说得上法力极高?不过老居士有所差遣,自应遵命。” 昭业忙向韦飞道:“贤弟道术尚未入门,以后切忌妄自和人动手,你本宿将出身,今后仍烦协助守城,但一切均须受军旅节制,却不可再行擅自出镇了。” 韦飞不禁红了黑脸,把那封得自妖人的战书取出呈上,昭业一看,却是用白骨教成都道院掌院张全,监院巴尔喀答具名,致武当门下各长老的一封信,说明彼此既然已不能两立,不妨约期一拼,在未决定期限以前,却不必相骚扰等语。 他不由笑道:“这些妖人无非为了大援未来,恐我乘虚蹈瑕,名虽战书,实系缓兵之计,不过他既有信来,我们也该有一覆信去才好。” 鹰儿道:“适才我已奉各长老之命,告诉那毒手天王,如愿一拼,只管来攻,并已说明,他们如果不来,我们也必随时找上门去,却好和他这来书针锋相对,足证各位长老对此事已有安排,目前却无庸再为覆信咧。” 第二十章 运筹帷幄,落花流水败悍酋 昭业点头,接着又听那晏珊珊从厅外走来,先向昭业施了一礼,然后道:“贫道一时疏忽,驭下失严致生事端,几令韦将军险遭毒手,尚乞恕罪,并将那赵小龙严惩以儆效尤。” 那赵小龙立在厅前正愁珊珊责罚,闻言立即跪下道:“小鬼不合一时糊涂,只想先令那两个小魔崽子吃点苦,然后再携来呈献,却不料引出那毒手天王马洛夫来,以致几误大事,还请大仙、仙子从宽发落,以后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昭业一看那赵小龙虽然拜伏在地上,一脸恐惧之色,却灵慧异常,不由心中怜惜,但建军伊始,又不便不加惩戒。 他正拟发落,猛听心印笑道:“老居士、晏道友且慢责罚,这小鬼虽有擅专淘气之罪,但却也挫了那左道妖人一场锐气,也不无微劳,适才又已吃了好多苦,似可从宽发落,不过此风也决不可长,如欲薄惩,权由我这小和尚来代劳如柯?” 那赵小龙原精灵异常,一见心印有成全之意,连忙叩头道:“小鬼既然犯过错,愿领小禅师责罚。” 昭业和珊珊也知心印有成全之意,齐声道:“既小禅师替他求情,便请下手责罚便了。” 心印一转脸又向赵小龙道:“你这小鬼,休得喜欢,须知你已犯过错,立法之始,我却也难以完全徇情,这心光罩体,慧剑直穿紫府的活罪也不好受咧。” 赵小龙忙道:“小鬼甘愿受罚,便再难受些,也决无怨尤。” 心印闻言,把手一扬,只见脑后飞出一圈淡淡心光,一下便将赵小龙罩定,赵小龙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一会儿,又似火烧一般,那一个幻形,虽未灼化,但也渐渐不支。 正在咬着牙齿忍受着,忽又听心印大喝一声道:“你且仔细了,我这慧剑一下,非直穿紫府,贯澈三田不可,却不可有半点尘念咧。” 说罢,又飞出一柄晶莹小剑,缓缓向赵小龙玄关而入,直透黄房紫府,一霎时便如烈火一般,贯澈三田,又从曹溪逆行而上。 赵小龙几乎忍受不住,但仍咬紧牙关,直挺挺地跪着,额下冷汗直流,面如死灰,旁立诸人,无不骇然。 半晌之后,又听心印喝道:“此次因系初犯,所以从宽发落,以后如果再行擅作主张,那便没有这等便宜咧。” 说着,猛然把手一招,心光、慧剑一齐收回,那赵小龙已经萎顿在地下爬不起来,韦飞一看,连忙排开众人上前向心印也跪了下来道:“大师伯,你老人家作事须要公平,这小厮虽然不好,俺也有不是之处,你只责罚他一个何以服众,他既受了这场活罪,俺也居心不安,还请照样也治俺一下才好。” 心印看了他一眼,不由笑道:“好,好,你倒真是一个正直无私的硬汉,既如此说,我也成全你这番心愿便了,不过他乃灵鬼修成,又曾由公孙太公用道家全形聚魄之法凝炼过,我这心光、慧剑尚可忍得,你却难禁咧。” 说着,那一柄晶莹小剑又复飞出,在韦飞顶上一闪,直透天门而下,那韦飞只觉肤痛如裂,接着便似一条火线从十二重楼下注丹田,一过关元气海,登时满腹火发,便如疾风骤雨旋转不巳,一会儿又冲关倒射,再从尾阊贯脊骨中枢而上,重循故道仍落丹田。 这回却不再从尾阊转过,一股奇暖之气,真向四肢百骸散去,每到一处,酸麻痛痒俱来,较之方才阴火烧身更觉难受,饶得他咬着牙齿,也不禁汗如雨下,哼声不止,和赵小龙一样瘫了下来。 心印笑了一笑,把手一招,那柄慧剑,倏又仍从韦飞囱门飞入袖中一闪不见,一面吩咐轮值壮丁将两人搭入厢房,暂时将息。 那厅上,除各仙侠门下,知道心印此举必有深意而外,其余各人和珊珊所部群鬼无不骇然。 接着又听珊珊娇喝道:“尔等各人看清了,以后只敢不受节制妄作妄为,无论功过如何,均非从严惩处不可,其各凛遵。” 昭业也分别告戒了几句并布告集上各父老子弟周知,说明流寇妖人即将来攻,务必遵守号令小心严防不提。 那韦飞自被搭入厢房之后,半晌之后,一切苦痛渐止,却神清气爽浑身轻快异常,忽见那赵小龙跪在一旁,似在低声默祷,也是一脸欢喜之色,不禁诧异道:“你这小鬼又弄什么玄虚,俺已为了你挨上这一阵活罪咧,却别再捉弄俺老韦才好。” 赵小龙拜罢起来,忽然附耳道:“韦将军,我们造化不浅,虽然受了一阵死去活来的罪,可是小禅师暗中却成全不少,如今我已形体愈固,可抵一甲子苦功,你虽血肉之躯,修道又未入门,但炼己筑基之法却容易多了,还不快谢谢他老人家吗?” 韦飞摇头道:“你是说那打坐之法吗?老实说,俺就是那个学不来,俺师父却非如此不可,难道大师伯那柄小剑在身上这么乱钻一下,便有了进益吗?俺倒真有点不信咧。” 说着,真个又打起坐来,这一回却神智湛然,安静不动,那阴阳二气,一出一人,升降自然,不烦调摄,居然龙虎已降,不但不觉难受,而且转觉非常受用,不由喜得抓耳挠腮,连忙又站了起来,也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低祝了一番。 耳畔忽听心印道:“那是因为你两个心地尚属光明,今天的事,又本来功罪参半,所以我才偿罚兼施,特布殊思,以后却不可再犯,否则便没有这等便宜咧,尤其是韦飞,今天既然服千年枸杞,又经我辟开众妙之门,打通生死路道,一切均是旷世奇缘,更宜勤加修积才是。” 二人又各伏地叩谢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八大王张献忠,原本出身无赖,又性极残忍,前在晋豫一带屡为官军所败,溃不成军,虽然官方很多大员意在养贼自重,以邀封偿,以致坐大难制,实际上却因西方魔教与白骨教要利用他这部分力量发展自己的左道,才得声势复振。 自从入蜀,自称大西国王,改元大顺之后,更是高兴万分,把两个邪教奉若神明,那白骨教成都监院张全,竟被尊为国师,言听计从,真的打算做起皇帝来,但凶杀之性也愈甚。 那两个邪教,因为要对付正教各派宗主长老,各种邪宝妖阵,均非收摄大量生魂不可,所以格外怂恿杀人,以致并无天灾,也闹得赤地千里杳无人烟。 这期间,追本穷源,全是左道邪教在那里作怪,最初阿修罗王图以魔道治世,本来打算从李自成身上做起,眼看攻入北京,谁知为了一个陈圆圆,无端却冒出一个吴三桂向满州借兵入关。 依了魔教中人,本想仗着邪术,硬撑一下,却不料李自成自己不争气,竟闹了个弃了北京而逃,偏偏正教中几个厉害宗主长老,因陕晋豫三省兵灾特重,一齐赶去,以致魔教一败涂地。 那李闯王逃到九宫山,也被当地人发现杀死,闹了十数年的流寇完了,一批左道魔教,也分别逃回罗剃国和青磷谷老巢去,却把全力转到川中来。 却又不料才将成都取下逼死了蜀王,不久便出了临江集的事,各教宗主还没露面几个,便又连连失利,连根本重地的成都也被闹了个落花流水,派出来的人几乎极少得手,能够生还便算是侥幸,便连张全、巴尔喀答也各吃大亏。 这一来消息传到罗剃国,不禁激得阿修罗老怪怒火万丈,已非一拼不可,再加上由青磷谷转来,或经由巴尔喀答去信告急的讯息,又是日必数起,更使老怪急怒交加。 无如各教宗主长老已经联合一致,连西方诸教也打成一片,算算自己这一方面,除了白骨教本属支流奴属而外,却绝少能得教外相助的,不得已才想到赤身教主,盐池三怪,天外三魔等人,但仍属寥寥无几。 加之这些出名老怪,又本属尔诈我虞,难以互信,所以尽管生气着急却一时无法应付,反恐张献忠再站不住脚,这才把四大天王当中的冷焰天王桑克那和毒手天王马洛夫二人派了出来,先行飞来援助再作计较。 那冷焰天王桑克那在白鹤观原曾吃过正教门下大苦,几乎斗了个神形皆灭,这一次奉派虽然不敢下来,却乖觉得多,一到成都一打听,前此大破白鹤观的各人均全已露面,而且那一对乾坤烈火神钺,威力更大,哪敢再像以前狂妄无知,暗中却用了个激将之法,将毒手天王马洛夫明捧暗激,未了还加上一将。 那毒手天王初来中土哪知厉害,才一赶到,便遇上了张全和巴尔喀答所遣二人被人拦在中途,无法进入临江集的事,便连忙赶来,打算一到便显上一手,谁知才到集外,所遣二人已被正教一个毫无法力可言的莽汉,一个灵鬼所伤。 他哪里忍得住,满心想将一人一鬼,先行摄到流寇前哨孙可望的营里,再叫人押往成都,然后再把这临江集附近,化成一片毒火,将所有孑遣全部毒死,再行回去。 却万料不到,鹰儿一经现身,邪火毒气被他破去,几被制在金花神火之中,连失重宝不算,竟丢了一个生平未有的大人,逃回成都之后只气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 偏偏他平日又和冷焰天王面和心不和,彼此互不佩服。他们那成都道院,原就设在蜀王府里,一座偏殿上,这时冷焰天王桑克那却好正和张全、巴尔喀答、沙妮儿等人商量应付武当诸人之策,连八大王也在座,一见马洛夫气急败坏的遁了回来,满面发紫,两只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火来一般。 众人见状,料知一定也吃了大亏回来,俱各做声不得,冷焰天王却首先笑道:“马道友毒手无敌,此番一定已将那临江集踏平化为一片劫灰咧,不过那毒气所及,什么东西也挡不住,还须留心一二,不要伤了自己的人才好。” 毒手天王一听不由大怒,两眼瞪圆双睛突出道:“桑克那,你别讥讽我。老子吃了败仗,谁又没有吃过败仗?你有这本领,还不会把白鹤观丢掉,逃了回去咧。” 冷焰天王不由脸上挂不住冷笑道:“你自己心虚,谁来讥讽你,我虽一样吃过败仗,却没有在事前先夸下海口咧,你别以为那一双毒手便了不起,我冷焰天王还不在乎你,你如不服,我们丢开那武当派的人,就自己来比上一比如何?” 毒手天王因为邪火毒气已失,自知不敌,也冷笑一声道:“好,算你了不起,有本领会找自己人比拼,我奉教主之命前来,却不敢找自己人斗咧,你要和老子动手,也该先问一问教主去,他答应不答应,否则老子却不愿吃你这场挂误官私。不错,老子是在临江集吃了大亏回来,你有这本领不会去把那地方踏平给老子看看,我也服你,只找老子麻烦有什么用?” 冷焰天王不由恼羞成怒,大喝道:“马洛夫,你别拿教主来吓人,须知教主命你出国南来,曾经一再吩咐小心谨慎,却没有叫你卖狂轻敌咧。我虽然也曾输在武当派手里,却绝不敢轻举妄动,先输锐气,要自忖有这本领能将那地方踏平,早巳去了,还用得着你说吗?你既不敢和老子比拼,却不必用教主来遮羞,老子也值不得与你较量咧。” 正说着,忽听座侧大吼一声,哇呀呀连叫,众人一看却是八大王发了威,一头黄发根根直竖,两只怪眼瞪得铜铃也似的大叫道:“这不是他妈的活见鬼吗?咱老子没有你们这些狗鸟操的弄障眼法儿,也混了几十年,胜败那是常事,几时曾象你们这样吃一亏便翻窝里炮的,什么鸟武当派,好汉他打不过人多,他既敢在临江集安营下寨,咱老子明天便带人去,把那鸟地方血洗了,却用不着你们这些狗鸟操的鸟乱咧。” 那张全、巴尔喀答等人全深知八大王脾气,平日就是这样,嘴上永远离不了脏字眼,直来直去,并非有意骂人,便那冷焰天王也把行市摸清,绝不在意,只笑道:“本来全仗法力也不是一个办法,他们既公然在那临江集招军买马,分明有意与大王相抗,如果真的派上几千人去,还愁不把他剿了。” 八大王把桌子一拍道:“你这狗鸟操的,话倒说得有理。这以后,你们搞你们的障眼法,咱老子搞老子的三堵墙,咱们一齐上,还怕不把那小小地方踏平它。” 那毒手天王方才丢了大人,又被冷焰天王一阵冷嘲热讽已是一肚皮怒火,再听八大王这等放肆信口漫骂,不由激发野性,跳了起来道:“姓张的,你别开口骂人,老子可是罗剃国派来的,却认不得什么鸟八大王,更不知道大西国王是什么东西,你既能自己打出天下来,用不着老子们的障眼法,对不起,老子便把西方魔教和白骨教下弟子全带去,你自己搞你的,再敢出言不逊,老子便要请你尝尝我这障眼法的滋味咧。” 说着又一瞪眼睛道:“西教弟子听清,人家有这本领自己打出天下来,用不着老子们咧,你们还不随我快走。” 那八大王张献忠一听,也不由大怒,霍的一声,拔出佩刀大喝道:“你这狗鸟操的,老子说的是好话,并没有得罪你,你敢怎样?” 张全连忙拦着道:“马道友,你赶快别误会先请坐下来,我们八大王向来就是这等口声,其实他对我魔教左道中的人,尊敬异常,并非有意得罪,你如不信,只问一问在座各位便知道咧。” 巴尔喀答和沙妮儿也一齐拦着道:“确实如此,时间一长,你便知道咧。你如不信,也这般口气对他,包管他也决不会发怒。” 八大王闻言擎刀哈哈大笑道:“你这一群狗鸟操的,便知道咱这鸟人咧,咱老子要不尊敬你们这些狗鸟操的,能要怎样就怎样吗?” 说着用刀尖一指沙妮儿道:“你不信,只问问她,那一天咱老子派十多个男人把她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沙妮儿不由扭头一笑,又向毒手天王道:“你别生气,住长了,你便知道咧。” 说罢又媚眼连眨,这才把个毒手天王说得又坐了下来。 接着又听张全笑道:“大王三军统帅一国之王,何必为这点小小弹丸之地,御驾亲征,只叫孙可望殿下带上几千人去,还愁不将那临江集踏平吗?” 八大王霍的一声将刀入鞘道:“咱老子自到这成都以来,已经好多天了,每天虽然也宰上几个人,但是他妈的个个全是脓包,把脑袋一伸听砍,再不然就他妈的哭哭啼啼的求饶那有什么意思。 “那些什么鸟武当派既敢在临江集安营立寨,多少总可以打上一仗,咱老子也想借此活活筋骨咧。你们这些狗鸟操的,也跟去看看,他们如用障眼法儿,那是你们的事,要只凭枪取胜,那便活该咱老子要过瘾咧。” 说罢一阵狂笑道:“马道爷,你这狗鸟操的可别生气,咱老子就这么说惯咧。” 毒手天王这才相信八大王真是如此惯了,却不知道献贼虽然粗犷已极,暗中却也奸狡异常,方才分明因他两人内讧颇不为然,才发作起来,却忘了现在全仗魔教相助,几乎落不了台。 所以一经张全等人解说,立刻趁坡而下,才算把这一场揭了过去,那巴尔喀答又乘机一问毒手天王所遭情形,毒手天王除将自己受辱极重之处隐去,也约略的说了。 张全大惊道:“那诸天神火,寂灭金花前天我便看见了,不过这两件东西,原乃天外三魔中利仞天魔之物,却如何落在这小和尚手中,只有此二宝便令人难制咧。” 沙妮儿道:“这个我倒知道,上次我在这神火金花上也吃过大亏,这两件至宝确是在利仞天魔手中多年,后来因为他去玉龙潭找那些贼秃狗道,打算把那什么救灾弭劫大会给搞散了,却不料被孤云贼秃收去,给了这个孩子。 “如非利仞天魔杨文秀法力高强也许就连自己都完咧,这两件至宝本来出自佛门,如果真的经那孤云贼秃再炼过,却无怪我和马道友全吃亏咧,以后大家遇上,还宜小心为是。” 冷焰天王笑道:“岂但你知道而已,便教主也早知道,所以已经去约那天外三魔前来收回,我想这两件至宝既在利仞天魔手中多年,他一定有法子可以收回去,只他一来便不怕咧。” 毒手天王愤然道:“你既知道此事,为什么不早说,却害我上了这样一个恶当,是何道理?” 冷焰天王道:“这又奇咧,我虽知道此事,哪里会知道你会正碰上这个小贼秃,再说你在没有吃这大亏之前,我便告诉你,你又能相信吗?” 毒手天王不禁默默无语,沙妮儿忙又笑道:“两位天王全别再说咧,如今这些正教门下确实太厉害,大家在这里的人谁没吃过大亏?方才大王已经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过去就算咧,只明天大王能带兵去把那临江集剿了,这些人声势也就差不多了,教主如果再约得一些能手前来,就可以慢慢报仇咧。” 八大王又忙道:“这话很对,咱老子也是这想法,咱们只能把他这窝子给抄了,他们便没处藏身咧。” 说着又猛一拍案道:“咱老子这就差人去预备,这一次拼得一万人,也非得把那小集镇踏平不可,你们再商量商量派出人来随咱们老子一同去,今天就走,可别误事。” 说罢,猛然一掀袍角,便向殿前走去,这里众人一商量,决定一同随去,便各自散归栖息之所。 这里八大王做事向来急如星火,想到就做,果然立即点齐了五千陕豫相从的老弟兄,一路上又将孙可望的七八千人一齐带了直向临江集而来。 这里正当点兵调将之际,那珊珊部上灵鬼早已得信,将消息飞递到临江集上,昭业忙在张宅厅上将全集有职司的人请来,商量破敌之策,连在望月崖的汪威、汪玉声父子和狗皮道士也全赶到。 集上各人闻得八大王亲自率了万余悍寇来攻,不由惊慌万状,便汪氏父子也觉骇然,昭业却笑道:“诸位不必惊慌,本来要想和流寇相抗分个死活存亡决不能全仗道术法力,还须先同心协力,利用现在已成的乡兵打上一两个大胜仗才站得住。” “这些孑遗灾黎也才能自信,不过诸位不必惊慌,流寇来的虽有万余人,却人各一心,志在劫掠,我们现在综合望月崖临江集的壮丁,也有二千余人,却大家全志在舍生保家为死者复仇,在必死之中以求不死,只这一点便足可击溃敌人。” “如果再能调度得宜,决可抵挡一阵,再说我们这里的孙二公子和韦将军全是见过大阵仗的宿将,还有汪老先生固然是老于军务的,便汪公子也是将门之子,家学渊源,如今只须依我部署,大家同心协力,包管大获胜,却千万畏缩不得咧。” 那汪威原本一身好武艺,兼暗韬略,只因老病在床起身不得,眼看流寇猖獗,只有干着急,迁到西山望月崖之后连急带恨病势更生,却得乃郎汪玉声求了狗皮道土一粒百草还阳丹,服了之后病体已经痊愈,精神抖擞无殊壮年。 他起初闻流寇来攻,也觉一怔,本拟一拼了事,一听昭业这等说法,第一个大叫道:“这位柳爷和韦将军孙二公子的来历,我近日已从各方得悉,全是辽东和鞑虏见过大阵仗的知名之土,何在乎这些流寇毛贼。” “何况还有这许多仙师神人在此,便那八大王不来我们也该去寻他们替死者报仇、生者雪恨,现在既然送上门来,还怕什么?” “老夫虽然年迈,弓马又已荒疏,但这等人天共愤的妖人流寇岂容放过,如今我第一个愿听指挥,便把这一腔热血洒在战场也值得咧。” 那全集执事各人,和新编队伍大小头目全在厅上阶下,平日本就对汪威非常敬重,一闻此言,登时暴雷也似的一声承应道:“我等均愿追随汪老将军之后杀贼保卫乡里报仇雪恨。” 更有那自异乡逃来的,也大叫道:“我等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来,除了这里哪里还有退路,便逃出去也是一死,与其等流寇来杀,不拼还等什么?” 昭业一看,士气人心均极可用,忙道:“既然大家均愿和妖人流寇一拼,且听我调度,那西山谷口为流寇来攻必经之地,汪老将军父子可率望月崖子弟兵五百名,在谷内山腰埋伏,不管流寇来人多少,均放他过来不要惊动,等他败回,可放过一半,先用强弓弩灰瓶石子射他一阵,再行杀出,只能取胜,便将余寇放过,却不必穷追。” 汪威父子连忙排众应命,昭业又看着孙二公子道:“流寇用兵全凭一鼓作气,猛攻猛打,他那三堵墙的攻势必须挨过,才可取胜,但本集土城新筑,兵力也极单薄决难力敌,非用智取不可,如果容他一到土城合围,便难固守。 “从成都西来,离开本集二十里地名柏树湾,两山夹峙,下临官道驿路,两旁皆是丛林密菁,时当冬令,草木枯萎,最宜火攻,那官道近数月以来行旅绝迹,落叶满地,更易着火。 “二公子可率壮丁五百人,各带火箭火种,先向湾里两山埋伏,只待流寇大队进湾,使用火箭猛射,将下面林木点着,却不必交战,只看火势一起,便在山头呐喊,并用流木、石子打下。” “如依我料,这一阵火攻,至少也须伤他一半,流寇也必被火势截成两三段,进退维谷,后队自必夺路回去,那地方离开西山谷口不过二十里,等他退到谷口再由汪老将军截杀,能生还的也不过十之二三而巳。” 接着又向韦飞笑道:“贤弟素来嗜杀好勇,又力敌千人,那流寇冲过柏树湾的一股,以我忖度,最少也在一二千人,这里面尽多悍目积贼,这却必须打上一个硬仗,才能就歼,贤弟可率壮丁一千,迎头痛击。无论如何,均须堵上,不能放过一兵一卒,你能担此责任吗?” 韦飞闻言不禁大笑道:“俺老韦自从高阳南下,从来就没有痛快的厮杀过一次,这回却遇上好买卖咧。” 接着又道:“大哥,你放心,俺可以立下军令状来,只这些乡亲兄弟们肯拼一下,俺决不会放他一个人到这土城外面,要不然凭俺老韦一个人,也要杀他个人翻马仰,除了那些左道邪术,要论一刀一枪,俺还不惧咧!” 孙二公子也躬身道:“小侄谨遵柳叔之命,此策决定成功无疑,只是流寇之中有妖人随行,这却不可不防,我们这三队人之中,还得各有一两位仙师随行才好。” 昭业笑道:“这个自然。方才据报,这次不但献贼亲自前来,并且连那西方魔教和白骨教中几个厉害人物也一定随行,我已略有安排只管放心便了。” 说罢,便令各人退出,去作准备,等厅上子弟出去之后,又向狗皮道士道:“望月崖一带,除壮丁全部向谷中设伏应敌而外,须防奸人暗算,应请道长坐镇,并行法将全崖严密封固,以免左道侵入。” 狗皮道士笑道:“一人力单,这次那些魔崽子也算是倾力而来,还须加上两位帮忙一二,我和这位铜袍道友是老搭档,再凑上那位王道友,一正两副如何?” 昭业点头,又向小珠、东方明道:“那一批妖人流寇,逃到谷口,已是伤患之余,自必情急拼命无疑,汪老将军父子和那五百壮丁,决无法抵挡邪术,还望二位小道友,前往维护,并随时接应,虽然献赋恶运尚未告终,有几个魔道中能手也未必便能除去,但能给他一个厉害,便免得他们再来滋扰,这一批孑遗灾黎才可保存,也算是一件大功德。” 二人均各欣然答应,接着又向心印、鹰儿道:“那柏树湾火攻之策,原系不得已而用之,但贼中颇有能者,难免施用邪术,令那火势反攻,或者用其他厉害邪术伤那山上壮丁,还请二位小禅师多多着力,便贼众之中,如有确具善根胁从无辜,也请随时施救以免玉石俱焚,两位以为如何?” 心印大笑道:“阿弥陀佛,幸而你有此一言,不然我小和尚便作了烈火地狱主宰咧。” 鹰儿却摇头道:“这流寇妖人之中,便有好人也不多,却从哪里去识别咧?” 心印笑道:“老居士不过猫儿哭老鼠假慈悲,他怕我们不肯去当这刽子手才这等说法,你想这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还能一一辨别善恶吗?” 昭业正色道:“小禅师休得取笑,这一两万人之中,岂无一二善良,你那一点心光昭澈大千世界,下烛九幽,焉有连个善恶全分不出来的,这虽是一场极大杀孽,却也正是青莲出自火坑时候咧。” 心印又大笑道:“老居士但请放心,适才不过戏言而已,到时我必和这位小师弟妥为安排便了。” 昭业忙道:“既蒙答应那我便放心咧,须知我自蒙点醒,悟彻诸生,便深恐再多造杀孽咧。” 接着又向大桃和杨继武道:“那韦将军乃一勇之夫,一经入阵有进无退,杀贼自是有余,应付邪术左道却非所长,还请二位随时卫护,免其为敌所乘。” 二人也答应了,最后又向晏珊珊道:“这集上到时自有我和小女安排,但从西山谷口,直到土城均须多设疑兵,以愚献贼,道友所部隐现由心,来去如风,探听军情之外,最宜担当此任,还望督率多多策应,并请随时救助死伤,这也是一件极大功德。” 晏珊珊笑道:“别样这些灵鬼也许做不来,这三件事,他们还可胜任。” 说罢也含笑应命,这里点兵调将,准备杀贼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八大王张献忠,自与群魔商定之后,率了五千悍贼,又会合了孙可望之众,满以为自溯江而上以来,所向无敌,以这一两万人,打一个小小集镇,还不如同摧枯拉朽,一仗成功。 一路连夜杀来,一到西山谷口,孙可望随侍马前一看天已黄昏,忙道:“闻得这西山深处,也藏有一部分难民,并有武当派弟子主持其间,却不可不慎,最好先分出一两千人进去搜上一下,要不然我们前进,却从这里杀出一股人来,却不免腹背受敌咧。” 八大王怒道:“什么鸟人,他敢从这里杀出来,咱已打听过咧,这里面连妇女算上不过千把难民,他敢出来吗?等老子们把那临江集踏平了再回头来收拾他便行了,这时候咱老子要赶去打临江集,哪有这闲工夫来做这鸟事。” 孙可望碰了一个大钉子不敢再说,张全和那巴尔喀答忙用晶球照影之法一看,只见那谷里谷外并不见有什么动静,便也道:“那望月崖离开谷口还有三四十里路,他们如有伏兵也该看见,如今却不见什么,想是不出大王所料,均已藏在山中不敢出头,我们还以前进为是。” 八大王在马上笑道:“如何?不但这些鸟人决不敢出来,咱们来得这样快,恐怕连临江集上还未必知道咧。” 说罢,大笑不已,更不迟延立刻挥军前进,却不料那谷口两边山上伏兵全被那王玉林用乃师宝树真人所传移形换影之法藏过。 这时那一万多人,前锋已抵柏树湾,当先一员悍目,外号小流星名唤孙旺,一看天色已晚,山势更形险恶,前面又全是枯树衰草,满山落叶,不敢再进,连忙将那所部千余悍贼停驻大路旁边,一面飞报前来。 那八大王闻报忙向来人大喝道:“那川中哪里不是险要,黑夜行军又打什么鸟紧,你叫他快打上亮子前进,咱老子今夜便要踏平临江集才许歇马咧。” 那报事人又飞马赶了回去,这一来一往,八大王的中军大队也到了柏树湾,天已全黑下来,军中点上了灯球火把疾驰而进。 那柏树湾原是两山环抱中间的一条山径,名虽驿路官道,并不太宽,却有五六里长,随着山势而转,有些地方,二面全是危崖峭壁,端的险峻异常。 因为这一耽搁,前锋尚未过去,中军已当险地,那后队也快要进来,忽听那崖上一声号炮,二面火箭齐发,火药包也不断的掷了下来。 那些枯树衰草一着火,立刻烧了起来,一霎时烈焰腾空,整个一条山径便似火龙一般,只烧得那些流寇逃避不迭,无如上面火箭不断射下,转眼便遍山皆成火海,除前面的人冲出湾外,后队还可以退出而外,在中间一段的立刻烧死大半。 只听得一片哭叫喧嚷之声不绝于耳,八大王坐在马上幸得那张全、巴尔喀答、沙妮儿三人全在身边.连忙用一片妖光护着,拼命向后面退。 一面行法灭火,好容易才将近前一段路上火光逼开,无如人一多,队伍全乱,转将山径塞住,大家又全向无火之处逃命,更不易退出,恼得八大王心头火起,.立刻传令随身悍贼挥刀开路撤退,竟闹了个自相残杀,才开出一条血路来。 勉强退到山口外面,那进了柏树湾的人,已经十死七八,不由气得黄发根根直竖,做声不得,再看后队也被自己的人冲得七零八落,那两边空洞处,忽又发现好多人齐声呐喊,似欲来攻,哪敢再停,急急忙忙直向后退。 幸喜敌人却未追来,才走不到三五里,忽又见远远的一片灯球火把,从路侧赶来,慌忙再走,敌人却又不见近前,一连几次,军心直乱。 那毒手天王马洛夫和冷焰天王桑克那等人全在后队之中,一见八大王已经退出柏树湾,残败之众,还剩下不到两千人.那最剽悍的五千陕豫积寇,几乎全折在湾里,只逃出几百,大半也被烧得焦头烂额,连八大王的赭黄袍也烧焦了一片,不由俱各大怒。 那冷焰天王首先把脑后一拍,飞出斗大一团绿光,直上天空,一霎时照耀得天地皆青,便如一轮皓月,接着两臂一振,又飞出数十朵冷焰,直向柏树湾两山之上飞去。 那些冷焰一到空中,立刻暴涨,结成一面漫天光网向两山罩下,接着哈哈大笑道:“八大王,你快叫部下整队回兵,只我这一下无论他那山上伏了多少人便全完咧,便那烧着的林木也非熄灭不可,你既打算今夜将那临江集踏平,不妨就此前往,便前途他再有伏兵也全有我咧。” 众人回头一看,那一片野火已经烧出湾外,冷焰所化光网一落,果然立即熄灭,不由俱各称奇,八大王在马上,更是高兴异常,立刻裂开大嘴笑道:“你这狗蛋造的,既有这本领,为什么不早点使出来,却任凭咱老子把几千老弟兄葬送在那火窟里。” 一面大喝道:“你们快传我的将令下去,后队作前队,一齐杀回去,不管遇上什么,只要是活的,一律开刀全给宰了,这一次咱老子真是鸡犬不留咧。” 左右悍目,连忙一声答应传令下去,又掉转头向柏树湾杀去,才转过山坡,果见峡谷之中,烟消火灭,除遍地死尸和烧枯的林木而外,只剩下一片焦土,什么也没有,天空那个绿球却分外明亮,照澈全谷,纤毫皆见,八大王又大笑道: “啊!妙!这一来灯球火把全用不着咧,快传咱老子将令,叫孩子们赶快前进。” 那左右方下令催军,再向湾中赶去,蓦见那左边山头上忽然飞起栲栳大小一个火球,便似闪电一般,直向空中那绿色晶球撞去。 冷焰天王桑克那一见,方在微讶之下,只这一刹那之间,火球已和他的第二元神聚阴珠碰上,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巨响,那绿色晶球立被撞碎,化作万点青萤陨坠,那个火球也自爆开,化成满天烈焰,挟着无数金花涌到。 那三百六十五朵冷焰结成的光网,一着神火金光,立刻和雪花飞入洪炉一般,霎时间便损耗大半。 冷焰天王一见势头不好,一面一抖双臂,将残余冷焰收回一面大叫道:“大王速退,这神火金花太厉害,我等决无人能挡,再迟便全完咧。” 八大王张献忠正在兴头中,只叫催军,却想不到一转眼,忽然奇光耀目,满天烈焰金花,那绿光顿隐,不知那冷焰天王仗以成名的东西已被破去,还道又弄什么邪法助他成功,一闻此言,不由怒道:“你们这些狗蛋造的不在弄鸟吗?咱老子已经退了出去,偏叫进来如今又叫出去,这行军打仗,却没有这等随便咧。” 说犹未完,忽听那前面流寇一声叫喊,只见两边山上,又箭如飞蝗,夹以石子直扫下来,这一来,那走进峡谷湾的,又被射死大半,一齐奔窜回来,这才又二次下令,退出柏树湾,一路狼狈而逃。 谁知才走到西山谷口,残败之余,方过去一半,那山上又打下一阵滚木灰瓶石子,夹着箭弩交发,虽然那谷外一片空阔,可以闪避,死伤无多,也又伤损不少,才冲了过去。检点人马,只剩下两三千人,其中还有带伤中箭的。 八大王大怒道:“咱老子自入川以来,从没有遭过这等大败,如今敌人还未见面,便闹了个全军覆灭,你们既有那障眼法儿,为什么不拿出来,这可气死了咱老子咧。” 接着又向张全道:“你这狗鸟操的,是咱老子的国师.怎不开口咧?什么鸟天王监院,这今后只好替咱老子弄球咧。”这一下不禁骂得各人脸上无光做声不得,猛听毒手天王马洛夫冷笑说道:“八大王,你可别这么说,这次可不能怪我们,我们这些障眼法有用无用不说,你带上了两万军马前来为什么不和人家打一仗咧?老实说,要不是有我们这些障眼法,替你挡上一阵,也许你已在那柏树湾内叫人家烧死在乱军之中咧,你真要这么说,那我们只有把教下弟子一齐带去,你干你的便了。” 八大王一听,双眉一耸,转咧着嘴笑道:“你这狗鸟操的,怎么动不动就要走,咱老子是说这些鸟军马已经不中用,你们应该拿出一点障眼法来,要不然便全完咧,咱老子已经认输,你还待怎的。” 毒手天王闻言,转有点下不得台.掉转头答讪着向冷焰天王道:“既如此说,我们还得振作一下才好,要不然这人可丢得大了。” 冷焰天王冷笑一声道:“我这人向来有自知之明,败便认败,决不敢欺人自欺,这回已将数甲子苦功毁于一旦,连第二元神全受了重创,还有什么振作的?却决不敢再说话夸口咧。” 毒手天王和他宿怨本来未解,方才又受了八大王几句言语,正发作不出,闻言不由也冷笑道:“谁说大话夸口欺人自欺来?我说的是好话,信不信由你,须知我们在西方魔教之下,全不算无名之辈,却不能过份替教主丢人咧,再说,教主还要派人来,我们如不振作,便在后来的人面前也是难看,这是大家的颜面,你却无须刻薄我咧。” 冷焰天王脸色一沉道:“如论丢人,早巳丢定,还等到现在吗?胜败乃兵家常事,强中更有强中手,只不卖狂便够咧,我此番已拼向教主领罪,可是谁也没有能替教主争上一口气,振作不振作还不是一样,教主却不见得因为会说空话,便特别提拔他咧。” 毒手天王忽然阴恻恻一笑,接着厉声道:“桑克那,你别欺人太甚,我今天要让你知道厉害咧。” 说罢,猛然一伸右臂,突发五条赤虹当头罩下,冷焰天王猝不及防,竟被罩个正着。 那毒焰着身,毒气立即侵入,只觉浑身犹如万蜂齐刺,那真气几封闭不住,不由大怒,也厉声道:“马洛夫,你竟敢对我暗算.今天我且叫你见识见识我的功力。” 说罢,只见浑身绿光缭绕,那一具身体便如绿晶琢成,变得透亮,脏腑洞然可见,倏从关元气海之中现出一点银星,自内而外,渐渐扩大,一转眼之间,绿光转银色,远远看去,便如一个水银人儿一般。 那毒手天王那五条赤虹,也渐被银光撑出尽许,不禁把十八大王张献忠看呆了。 那巴尔喀答和沙妮儿却深知冷焰天王已将那浑身聚阴珠,一齐化成一片寒魄,志在与毒手天王一拼死活,这样一来两个之中非断送一个不可,一个不巧也许就同归于尽。 他们不由一齐高叫道:“冷焰道友,快请住手,你两位全是教主面前值殿祖师,有话还请禀明教主再说,否则我们却担不了这个干系呢。” 猛听冷焰天王厉啸一声,身子一抖,那银光倏然暴涨,一下直将毒手天王那五道赤虹,倒激回去,接着两手一伸各长丈许,一把便将毒手天王抱定。 那毒手天王起初满以为自己所炼毒气赤焰虽被神火金花硅去,冷焰天王的冷焰也在敌手之中损失大半,凭那点残余赤焰毒气,不难一下制住,便可听自己为所敢为,如能将他生啖活人脑髓所聚精气一下吸了过去,不但补益匪浅,也可泄一口愤气。 他那所炼冷焰虽也损耗极重,连第二元神聚阴珠也被震散,但他功力较浑,自上次在白鹤观吃了大亏之后,便防以后再遇上正教厉害人物,和那两极干天烈火神钺。 这半甲子之后,已将三百六十五朵冷焰炼得聚散由心,并可融成一片寒魄,便纯阳之宝也可一拼,又天生凶狡成性,凡事均先打个退路,留个六七分法力,不到生死关头决不轻用,这次却好被他用上,一见神火金花撞碎了聚阴珠,烧残冷焰所化光幢,立即收回不再争胜。 所以表面看来,那冷焰似也十损七八,实际保存尚多,这一来那毒手天王却吃了大亏,不但毒气赤焰全耗,连神形全被那冷焰所化寒魄罩住,简直动弹不得。 冷焰天王转阴恻恻一笑道:“你们嚷什么,教主见怪全有我咧。” 说罢,猛张大口,一下咬向毒手天王后脑。 只听咔嚓一声,接着又听毒手天王一声惨叫,那后脑已被咬下茶杯口大小一块骨头,冷焰天王又笑了一声,将那片头骨喷出老远。接着就那咬开了的血窟窿,一阵狂吸,自己仍然复了本相,一手抓牢毒手天王的后领,一手又将脑骨扳下一块,再吸一阵脑汁,随吸随扳,瞬息之间,毒手天王的那颗头便扳成碎片掷了一地,脑浆也被吸尽。 他又哈哈一笑,举起尸身,倒提两脚,一下撕成两片,把心肝生嚼了下去,一抹血手又大喝道:“你这厮待到哪里去,我如放你走了也不算是冷焰天王。” 接着那颗聚阴珠又从脑后飞出,便似闪电一般直向西北方向飞去,那在场诸妖人均是行家,因毒手天王自那五道赤焰被银光撞回之后,便末见再行抗拒。 方疑毒手天王亦非弱者,何以完得这快,谁知那毒手天王一见那残余赤焰毒气被撞反激回来,便知不幸,决定打了一个舍弃躯彀和一个元神,逃回北极哭诉之计。 他本具有三尸元神,一上来并不逃走,一任冷焰天王吮吸脑髓,只作已被寒魄照定无法逃出,暗中却将三个元神准备好了,趁着冷焰天王掀那尸身的时候,倏的分向天空,地底遁去。 那冷焰天王方将寒魄一收,忽觉微微一震,那被制的毒手天王元神,已被遁去,所以忙将聚阴珠放出,向西北空中赶去,却不知那从空中遁走的不过三尸元神之一,还有两个从地底逃出老远。 那聚阴珠光一出原甚神速,一刹那之间,已将毒手天王从窜遁走的那个元神罩定,正待飞回,忽见一道五色彩虹,从天而下,接着便听有人高叫道:“桑道友不可如此,教主对各教老鬼已有对付办法,特为命我回来通知,你却同类相残,这不被人耻笑吗?” 众人一看那彩虹一敛,却是新近奉调回去不久,前此由西方魔教派来总监流寇各军的无漏天王马血灵,忙道:“马道友来的正好,这场误会非你不能调解咧。” 桑克那倏然圆睁怪眼道:“原来你也来了,本来大家全是自己人,我原犯不着赶尽杀绝,不过这厮委实欺人太甚,他一到此地来,便自逞能夸口,不但有违教主之命,而且又替我西方魔教丢人,还处处要挖苦刻薄别人,这全不说,适才他竟暗下毒手,欲伤我命。这是在场诸人全看见的,却不能怪得我咧!” 那马血灵素居四天王之末,原本心有未甘,虽然口中喊着命二人不要自相残杀,却巴不得两人火拼,自己才能得以出头。闻言忙道:“既如此说,也难怪桑道友动气,不过他那元神留着,以待教主发落。如果就此消灭,岂不让教主见怪。” 桑克那哪肯答应,把手一招,那颗聚阴珠,立刻裹了马洛夫元神飞回,接着大喝一声道:“这是你这厮自寻死路,却怪不得我咧。” 那毒手天王马洛夫,元神裹在聚阴珠之中,正在上下翻腾不已,闻言也厉声道:“桑克那,你别太把弓拉满了,你以为凭你这点本领,便能将我神形一齐消灭吗?须知祖师爷却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对付,我们有话到教主面前说去便了。” 说着一声大震,满天只见赤焰纷飞,青磷乱舞,那被裹的元神已和那颗聚阴珠,一齐炸得粉碎,桑克那不由顿足,连忙行法一收那第二元神所寄的聚阴珠时,又损失大半。 马洛夫其余两个元神,也早遁回罗剃国去,马血灵见二人已成不解之仇,料得马洛夫这一回去哭诉必两败俱伤,忙道:“这厮既已走了,桑道友也可以息怒咧。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何况八大王还有这多兵马,中途也不宜久延,我们有话还是先回到成都去说不好吗?” 八大王张献忠因两人自相残杀,正无法阻止,一闻此言忙道:“你这狗鸟操的,居然回来咧,咱老子这一次败仗全吃在你身上,却须寻你算算账咧。” 地漏天王笑道:“我离开中土已经好多天咧,你带兵来打这临江集,我事前连知道都不知道,怎么能推到我身上来?” 八大王又嘻着一张大嘴笑道:“你不知道,自从你一来,咱老子这兵马便所向无敌,从来没败过,可是自你这狗鸟的才一走,咱老子便接连好几次全吃那个什么鸟武当派的大亏,这怎么能不找你算账,你如不走,咱老子便也没有亏吃咧。” 原来这马血灵为人极其精灵,自在荆襄之间即藏身流寇之中,一向装神弄鬼极得献贼信仰,竟奉之为各路总监军,自献贼以下悉听号令。 也合该川中生灵遭劫,他的贼运亨通,彼时恰好武当诸仙侠正倾力制伏阿修罗王,在海外同炼一项阵法,未能分出人来遏止,所以容他长驱直入川中,闹了个鬼哭神号,却把献贼捧成了大西国王。 献贼也疑惑这一路无人能敌,全出之马血灵的法力和调度,越发崇敬不已,便把掠来金银和女子玉帛,一任取用。偏偏马血灵因为阿修罗王召回详询中土情形,恰恰在这个时候,各仙侠已着得力弟子赶到,竟连连出事,因此格外看重他,才说出这番话来。 马血灵不由十分得意道:“那是大王的洪福,与我何干,既然出兵不利还望火速回军,有什么话,我们先回成都去再说。” 八大王闻言,连忙下令命残贼流寇,不得延缓,立即回军,那些流寇,悍贼大半消灭,剩下的原系新近裹胁而来,第一次出兵连敌人也没有见着,便打了一个几乎全军覆没,不由吓得惊悸亡魂。 偏又因冷焰天王两次施展邪术,屡进屡退,闹了个进退维谷,这时候一听说立刻回军,不得延缓,立即飞奔而回,但却苦了那已经赶过柏树湾的悍贼,这时正在和韦飞所率临江集中的健儿们在死拼着。 原来那韦飞自从午后,便自整扎停当,挟了那柄大铁锤,率了那一千壮丁,埋伏在柏树湾的东山口外里许一片丛林里等着,看看等到天黑,仍不见有贼兵前来,不由倒有点心急,正待派人出去,入谷哨探。 想见那赵小龙倏然现身笑嘻嘻的道:“那流寇已经来了,目前的悍目是那八大王的两位义子,一个叫白文选,一个叫李定国,武功全极精纯,还有一个左道中人跟着,那是白骨教成都道院的执法司,女阎王金二嫂,邪法也颇厉害,你千万不可输了锐气才好。” 韦飞不由大笑道:“俺在这里已经等得焦躁咧,那鸟八大王为什么自己不来,倒让两个义子来做替死鬼。” 接着又一翻怪眼道:“不管他什么鸟人来,俺今天总要杀个痛快,才出这些时闷气。” 赵小龙笑道:“你老人家可要拿稳,这两个悍寇确实厉害,那八大王也来了,不过还在后面,这个时候,也许才到西山谷口,且快预备,那两个悍目已率了二三千人进了柏树湾咧。” 说罢随即隐去,韦飞不由精神大振,一捋项下虬髯大叫道:“现在流贼已经快来咧,各位报仇雪恨,保护乡土便在今晚,怕死的赶快给我滚了回去,有种的都随我拼一下,只这一仗,便须分个死活存亡咧。” 那批壮丁人人心怀惨痛.已成一股愤军,闻言都暴雷也似的一声全应,千余人各将兵刃端整好了,准备杀贼。 又过了一会,忽听那湾内山顶上一声号炮,鼓角齐鸣,一霎时便见烈焰腾空而起,接着喊声震天,声势之大简直吓人。 韦飞心知湾内火攻已经发作,方在暗想:“这一把火千万不要将贼兵全烧死在湾里才好,不然俺老韦便又空喜一场咧。” 忽又听得一声呐喊,从湾内已经涌出一片灯球火把来,当前一个悍目,一身熟铜铠甲,跨下一匹浑红马,一手提着一把大砍刀,一脸慌张之色,大叫道:“孩子们快在山口外面安营,如今大队已被截断,如果前面再有伏兵那便腹背受敌了。” 话还未完,忽见一骑高大黑骡驮着一个身披猩红大氅的妇人出来,赶着喝道:“我是监军,不奉我命谁敢安营?还不与我快去抢那临江集去,八大王已经有令,只能抢下那集镇,任凭大家快活,爱怎么就怎么,谁敢不前,那便先砍下脑袋再问话咧!” 先来悍目未及开言,那韦飞把手一挥,两边一阵锣响已经扬着铁锥率了那一千壮丁齐声喊杀冲上前来,那悍目连忙举刀相敌,却挡不住后路已断,心中先慌。 韦飞来势又锐不可当,一个马上,一个步下,不到两三个照面便觉不支,那黑骡上面的红衣妇人,一见悍目不能取胜,把手一扬便飞起一道惨绿剑光,直向韦飞横扫过来。 那韦飞和那悍目斗得正好,一见妖剑飞来不由叫声啊哎,剑光还未着身,反而几被悍目一刀砍着。 正在危急之际,猛听身后一声娇叱道:“无知妖妇,竟敢仗此邪术害人,今天便是你死期到呢。” 倏见一道白光从侧面飞来,已和那道绿色妖剑绞在一处,韦飞这才缓过来,却好那悍目一刀砍空,马已冲向身前,更不待慢。举手一扬铁锥,一个横扫千钧,便向那马后胯扫去,一下扫个正着,那马负痛,直跳将起来,那悍目立被掀落。 韦飞一见得手,连忙蹿前一步,抡锥便打,虽知那悍目身手也自不凡,人虽掀落马下,却未跌倒,一听脑后生风,连忙一个回头望月,举刀一挡,只听得铮的一声,那一刀虽将铁锥挡住.虎口也有点发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韦飞见那一锥未能打下,竟被挡住,掌心也有点热热的,不禁大喝道:“你这厮能挡住俺这一锥也算是个了得汉子,还不赶快报上名来,俺也许看你有一手便饶你不死咧。” 那悍目大笑道:“你这黑厮不是那大战杏山的韦飞吗?我乃大西国王驾前御背左将军,王儿干殿下白文选,我那父王那等着重你,劝你投降,你偏不识抬举,仗着武当派的障眼法儿逃跑了,如今却难逃公道咧。” 说着一举大砍刀便当头砍下,韦飞一面抡锥相迎,一面又大喝道:“俺原当你也是条好汉,打算饶你一命,谁知你竟是那献贼的干儿义子,这却容你这鸟人不得咧。” 喝罢两人便斗在一处,那黑骡上的红衣妇人,晓得韦飞不能剑术,那妖剑一出手必定劈成两段无疑,却不料忽然被一道白色剑光敌住,不但未能如愿,而且那道剑光来势极猛,一挡一绞,那妖剑几被绞断,真气也被着实震了一下。 她不由吃了一惊,又喝道:“来的想是武当门下,既敢与老娘为敌,为何还不现身出来受死,须知老娘金二嫂今日来此,便专为收拾你们这般小浪蹄子咧。” 话犹未完,倏见眼前奇亮,那林子里面,忽然飞出一幢绿光,中间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冷笑道:“那武当派门下弟子哪屑与你这无耻贱妇动手,只我晏珊珊已足够打发你去变驴变马呢。” 妖妇闻言不由又怒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背夫逃去,吃里扒外的贱货,想那九幽帝君待你不薄,为何玉龙潭一败便向敌人摇尾乞怜,害得他几乎神形皆灭,如今又替那武当派来抱这粗腿是何道理?” 珊珊在那一幢绿光之中再将那妖妇一看,只见她天生一个板门也似的高个儿,一张紫檀色的大肥脸.偏厚厚的涂了一脸死粉,两道浓眉剃成新月一般,再配上蒜头鼻子招风耳和一张血盆大口,却浓浓的抹了一嘴唇胭脂,头上梳了二大髻子,还簪着一朵大红绢花,看去便似活鬼一般。 她不由心中好笑,又娇喝道:“我虽不幸失身妖鬼,但蒙诸前辈仙侠垂怜早巳改邪归正,现在正要拿你这等下三滥的妖妇立功,还不赶快与我束手就缚,还可从宽发落,否则我便使你做鬼全难咧。” 说着暗中一催真气,只听得铮的一声,那柄妖剑,立被削成两段落到地上,那妖妇一见妖剑已毁,又把手一扬,飞来一点红星直奔向珊珊打去。 却不料珊珊倏然纤手微抬,飞出一座茶杯大小金炉,只见金光闪处,忽从炉口喷出一青一紫两道光华,却好和那点红星迎个正着,只听得呀的一声,那点红星顿化一片火花一闪而没,那两道青紫光华随之暴涨,便似一青一紫两道长虹,将妖妇在骡上凭空卷去。 蓦听那妖妇在空中一声惨叫,又是一片火光起处,肉体便化飞灰,只剩下一点小黑影,随着那青紫两道光缩向炉中,但见金光略闪,便去得无影无踪。 那韦飞抡着大铁锥和悍目白文选两下斗得正烈,一见妖妇已被珊珊诛却,格外精神百倍,白文选一柄大砍刀也自不弱,只后路已断,又见袄妇被戮,心下更为着慌,看看不支。 那集上壮丁,原本把流寇阵脚冲散,看看即将大获全胜,猛见那柏树湾山口之中又冲出一彪步卒,各执藤牌短刀滚了出来,当前一个悍目,一身短衣打扮,左手握着钢盾,右手扬着一柄斩马刀直向韦飞滚来,一面大叫道:“白将军少歌,等我李定国前来活捉这厮。” 那韦飞杀得兴起,大喝道:“任凭你们两个逆贼一齐上,俺韦将军也不惧你。” 说着,那柄锥上下翻飞,竟自力敌两人,毫无惧怯,但那五百藤牌手均是贼中百中选一的悍寇,又训练有索,那壮丁竟有点抵挡不住,纷纷退了下来,心中未免焦急,又大叫道:“本集弟子们休慌,这两个贼目算全交给俺咧,你们快将那批毛贼顶住,却退不得咧。” 正说着,忽见那晏珊珊倏然掏出一面小旗一挥,娇喝道:“将军但请杀贼,这些毛匪全有我咧。”- 语才毕,只见那林子里又冲出一彪军马,不但旗帜鲜明,而且人强马壮,军容极盛,当前先是一阵惨绿火箭,向那藤牌手射去。 那火箭着处,藤牌立刻烧着,任他滚翻跌扑,全无法熄灭,射在身上连衣服皮肉也一齐烧焦,只痛得满地打滚,这一来那五百藤牌手一下便伤损了七八十人,连忙后退不迭,连那白文选所部悍贼,跟着向山口里退去。 那集上壮丁一见转败为胜,又冲杀上来,但转眼之间那彪军马又不知去向,正在猜疑不定,那白文选、李定国二人双战韦飞,原可敌住,一见林中又有强大伏兵,自己所部悍贼抵挡不住,也各自虚晃一刀,向山口退去。 那韦飞哪里肯舍,一摆铁锥又赶了下去,直到山口方面,李白二人只有率寇,向柏树湾中回窜,才进山湾,便见妖光大起,映得满山皆碧,那一颗聚阴珠悬在空中,便如一丸冷月一般。 那小径中烈火虽灭,却遍地全是死尸,一片焦臭之味,触鼻难闻,再一细看那烧残衣物旗帜,却全是自己人,心中方疑八大王所部已经全军覆没,忽听那前面一阵嘶喊,不禁大吃一惊。李定国首先叫道:“如果那湾中来的再是敌人,那我们便死定咧。” 白文选忙就高处向前一看,那彪军马渐渐来近,却全是自己人的旗号,不由精神一振,大叫道:“辛将军,那来的正是大王旗号,也许援兵已到,我们还不赶快迎上去。” 李定国一看果然是自己人马,连忙下令整军,正待迎了上去,忽见那右边山头上,倏然又飞起一点红星,一下将那聚阴珠撞碎,化成烈火金花罩了下去,那来的人马,慌忙又向后退。 转眼之间,那条小径已被神火金花遮断,这一来竟闹了个进退维谷,正在惊慌失色,那两边山顶一声呐喊,又把弩箭石子打了下来。 那二千多人,在山口外面便折了一小半,全成了惊弓之鸟,这一阵弩弓交加,连逃避全无从,又损了十之二三,眼看前有神火金花拦路,后有追兵堵了山口,上面又有弩石打下,竟成了瓮中之鳖,不由全号哭起来,便白李二人也只有瞑目等死。 忽听轻雷一震,前面神火金花全隐,山上弩石也停了,那山湾之中,一片漆黑声息俱无,二人虽不知敌人尚有何等埋伏,但逃命心切,不管好歹,率领着败残流寇,便待冲出山湾退回成都去,无如所携灯球火把全已熄灭,山路不熟,又遍地死尸,山径更崎岖险恶异常,只有摸着黑高一脚,低一脚,一步一跌向前走着。 好容易才前进一二里路,那跌伤坠崖的又不知多少,猛见前面一棒锣响,忽然一片灯球火把,直从两边山坡上飞驰而下,只见当头一个短衣少年,挺着一柄长剑拦路而立,两旁一字排开四五百壮丁,各抱兵刃,将一条山路完全遮断。那李定国一手挟盾,一手挺刀赶上前去,大叫道:“你是何人,拦路意欲何为?” 第二十一章 邪不胜正,道长魔消归真如 那少年冷笑道:“我乃高阳孙承宪,路过此地,闻得流寇入川屠杀甚惨,特牵本地壮丁,前来为民除害,那献贼和左道妖人,现已全军覆没,尔等还不束手就缚,待向哪里走?!” 那李定国不由大怒,一挺手中斩马刀,便向来人砍去,那孙二公子只笑了一笑便举剑相迎,只见长剑起处光华隐隐,才交两三个照面,忽听得呛啷一声,那柄斩马刀便被削断。 李定国不由吓了个亡魂皆冒,连忙就地一滚,抡着钢盾退出老远,那白文选一见,慌忙一抡手中大砍刀,上前接住。 那李定国才喘过气来,孙二公子一面敌住白文选,一面大喝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闻得你两个均薄有勇悍之名,为何竟也不知羞耻,甘心认贼作父,做起献贼的干儿子?你看他所行所为是个能成事的吗?再说,尔等均乃炎黄后代,大明子民,便算是朝廷失政,不幸陷身贼中也该自爱才是,如何竟受左道魔教驱使,专一屠杀好好的老百姓是何道理?如以今晚之事而论,方才我如要取尔等狗命,只消一阵弩箭石头,早巳丧在东边山口,还能容尔等活到现在。 “我之所以留尔等一条活路,那是为了大明天下已被李张二贼断送,致令鞑虏入关,无贵无贱皆成臣掳,打算令尔等图报以赎前愆,你两个如果尚有二分人性,我自放尔等回去,否则这柏树湾便是葬身之地了。” 白文选闻言,不由掉刀而立低头不语,那李定国却又从随身悍贼中,夺过一条镔铁大棍叫道:“姓孙的,体得卖狂,你们不过仗着法术兵刃赢人,我李定国却是一条硬汉,如果你确有一手,我便听你的,否则你李爷却心有不服咧。” 说着扔下钢盾,双手抡棍便打,孙二公子哈哈大笑道:“这样也好,我一生就是喜欢硬汉,却从不大言欺世,便那鞑酋皇太极,我也曾从千军万马之中生擒过来,慢说是你这山诧里出来的毛贼,我如不能擒你,自当由你作主,但你如输了却不许说了不算咧。” 那白文选方说得一声“且慢”,李定国一棍已向孙二公子当头打下,那孙二公子一个闪身避过,长剑一起,便向李定国右胯劈去。 李定国一棍打空,忙也闪身避过剑锋,提棍又向孙二公子当胸点去,一来一往,一连三五招过去,孙二公子倏然又冷笑一声,卖个破绽,容他一棍点来,身又一侧,右手一下捞着那条铁棍,一扭一夺,辛定国猛觉虎口发麻,不但握棍不住,连身子也向前一伏。 孙二公于右手乘势一剑,一个顺水推舟,已经到了他的项下不远,倏又收回,大喝道:“你意如何,这总不算孙某大言欺世吧?” 那李定国不由双手扔棍,拜伏在地道:“李某服了,一切但凭二公子作主。” 孙二公子正待扶起,那白文选也扔了刀跪下道:“小人本也农家子弟,只因天下荒乱,一时失足误陷贼中,事出不得已,前此早已闻得二公子和那位韦将军大名,便沿途屠杀,心也颇不为然,但八大王军令极严,稍一违拗,便是家人父子也非处死不可,所以不得不俯首听命,方才承蒙以大义相责,实在令我置身无地,如许补过,今后自当为国效力,如有言不由衷,便不得好死。” 孙二公子连忙将剑入鞘一手一个扶起,大笑道:“二位如能从此洗面革心,杀贼报国天必佑之,也就是孙某的好朋友,何必如此。” 说着又慨然道:“如今天下荒乱,中原鼎沸,随时随地皆大丈夫报国之机,但愿二位好自为之,孙某决不相强,但能不忘今晚的话,便不枉我放你二位回去了。” 说罢,把手一挥,那两边壮丁立刻退向山坡之上,让出道来,接着把手一拱道:“二位珍重,行将再见。”便也纵上右边山坡,李、白二人做梦也想不到孙二公子竟来这一手,连忙一齐高声道:“我等敬谨受教,这以后只有三寸气在,决当报国补过,二公子但请放心,我们自己相信,不久便可脱去这片贼皮咧。” 说罢率了残败贼兵冲出谷口,一检点只剩下千余人,还大半带伤,惟喜二人所率,均系历年亲兵相随有年,忙在东山口外面整队训话,吩咐各人不许将孙二公子所嘱泄漏半字,他日自当富贵与共。 众人俱各答应,这才赶回成都,这二人自经这次教训之后,果然改过自新,维护大明残局各有千秋不提。 那韦飞自将群寇赶进柏树湾之后,便遵昭业之命仍旧退回那片树林,一查人数,幸喜只伤了十名壮丁,却一个未死,正在命人先抬回去医治,忽见晏珊珊又现身道:“这是我的事,不须将军吩咐,少时自有人来。” 说着便有数十名灵鬼赶来,各携软兜滑竿,将重伤的抬走,轻伤的立刻上药医治。” 韦飞大笑道:“你真有一手,原来早已准备好咧,只是方才那一彪明盔亮甲的军马是哪里来的?如非他们那批火箭挡上一下,俺自无妨,这些壮丁便不免伤亡较重咧。” 珊珊笑道:“那便是我部下的灵鬼,他们只能吓人,却打不得真仗咧。” 韦飞大笑道:“原来那也是你弄的鬼,不过说他们打不得仗,俺却不信,方才有一阵火箭不照样把那一群泼贼给射得死的死,伤的伤吗?” 珊珊道:“他们也只有那一手,除了那九幽青磷箭便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伤人,如果不是我仗着公孙太公的风火化形炉先将那妖妇除去,便连这个也用不上咧。” 韦飞忽又大笑道:“难怪俺不见他们上前赶杀那些贼兵咧,原来只有这点玩艺,这未免太可惜了,如果真的能见上一阵,那些鸟流寇便一个跑不掉了咧。” 晏珊珊不由又娇笑道:“你还嫌那流寇死得少了,须知今晚我们是大获全胜了,那流寇折在这里的,已经将近万人,单只受了重伤经我派人抬回集上的就是二千多不到三千了咧。” 韦飞不由一怔道:“那俺怎么一个没看见呢,那八大王到底烧死没有?” 珊珊道:“他们来往抬人全隐着形,你怎么能看得见,至于那八大王却没有能烧死,现在已经溜回成都去了,不过那厮经过这一仗,也许暂时不敢再来咧。” 正说着,忽见空中两道剑光一闪,那杨继武已偕大桃飞坠,看着珊珊道:“方才那妖妇出手,我们本想现身相助这位韦将军一臂之力,却想不到晏道友的风火化形炉竟有这等神妙,一下便将她除去,我二人便落得藏拙咧,如今三路伏兵均获大胜,庄中父老已在备酒相劳,便请就此收兵回去便了。” 韦飞忙道:“俺真想不到,那出了名的鸟八大王,竟这等不济,早知道,俺便率领这子弟们赶进那柏树湾去咧。” 继武笑道:“那不须你赶得,他们逃了回去,在前面山径下又挨了一阵弩箭和石子,所存也不多了,为首两个贼将虽由那孙二公子教训一顿放掉,能有一半人回到成都便算是命长咧。” 韦飞不由一翻怪眼:“你说什么?那孙二公子难道疯了,这等没天理的鸟流寇,好容易杀得他落花流水,还不一齐给宰了喂狗,为什么反把那为首的放了?” 继武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据心印禅师说,这二人还不无有可取之处,尤其是那姓白的骨格心田全算不错,所以才让那孙二公子训诫几句放掉,你只回去问一问也便全知道咧。” 韦飞不由摇头,一面传令鸣金收兵,一同赶回集上,才到土城之下,木栅外面,便见昭业父女已率全集父老列队相迎,互道辛劳,除命将出击子弟,引入预定场所置酒痛饮而外,并向韦飞笑道:“贤弟且到张宅少歇,少时那孙二公子和望月崖诸人也便前来,至迟天色大明,便可同赴这场庆功席咧。” 韦飞一捋虬髯大笑道:“俺倒不在乎吃那庆功宴,也无庸休息,只能够快意便行咧,既然他们也快来,俺也在这里等一下不好吗?” 说着真的挟着铁锥,在集门等着,不一会果然孙二公子和心印、鹰儿,率着壮丁也到,这才一同回到张宅大厅之上,坐下各道经过。 等到红日全上,狗皮道士和汪家父子也到,接着一查这次战果,一共生俘了二千七百多人,器械马匹不计其数,总计三处,流寇伤亡不下八千人,众人不由全都高兴异常,全集父老子弟,更是欢声雷动。 那一场庆功宴正吃得热闹,忽见那大厅之上,金光一闪,有人大笑道:“你们只顾快意一时,知道转眼之间,大祸就来吗?” 众人再看时,却是一个身不满三尺的白髯矮老头儿,小珠一见,首先跳了起末,迎上前去笑道:“公孙太公,您老人家从哪里来的?我们已经和流寇左道,正式对垒起咧,据说好多厉害妖人全要来,你老人家是说的这个吗?” 昭业、云云一听,来的竟是矮仙翁公孙寿昌,连忙起身下拜,其余各人,均也拜倒在地,公孙寿昌不由寿眉一皱道:“我是一个矮老儿,生平就最怕人这样,你们怎么不约而同,一个个都全矮了半截,还不与我快快起来,我还有要紧的话说咧。” 接着直趋昭业父女面前,一手一个扶将起来大笑道:“人世因缘真也难说,我想不到,你二人竟做了父女,又来共襄这场义举,既已得知本来面目,便该知我习性,又做这过场作什么.还不与我赶快起来,这川中的事,原来说定由我负责,却不料因事来迟,竟让那流寇左道,闹得血流成河,白骨堆山。 “虽然数由前定,不容挽回,我也实深内疚,如非你和这几个娃儿,先有这些小小布置,便更令那些魔崽子,看得川中无人咧。” 昭业忙道:“此间虽然小有布置,实非弟子之力,乃出诸葛道长、心印禅师和其他各位之意,弟子不过暂摄其事,既然老前辈亲临主持,那以后便好了。” 公孙寿昌大笑道:“我虽承诸道友推任这川中祛魔卫道之事,其实却是懒人一个,哪有闲工夫管这些事,你却不可因此便打算推卸,只遇上事,先告诉我一声便行。” 接着又道:“现在却不是谈这个的时候,那阿修罗老怪邀了盐池老怪和天外三魔等人前来,还须从速准备,否则这一带便会成了火海修罗之场咧。” 众人不禁大吃一惊,除心印、鹰儿两人而外,几乎连那庆功宴全吃不下去。 猛又听厅外有人大笑道:“矮老儿,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胆量,一听盐池三怪和天外三魔要来,便先吓唬孩子,须知这些孩子们多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的连阿修罗老怪全见过,却不在乎这几个魔崽子,再说这里还有你我这几个人,还怕他们来闹鬼吗?” 说着,只见红光一闪,又飞进一个奇形怪状的叫化子来,众人见来的正是大同教主彭康,又慌忙上前施礼,公孙寿昌正色道:“你知道什么?我正因为这些孩子里面,有好几个胆大得出奇,所以才略加警戒,教他们小心将事,你这么一来,不更助长他们出事吗?须知这六个魔头,在这半甲子当中,全练了好多毒恶邪道,尤其是那杨文秀,因为要想夺回神火金花,石坤因为要报谢元夫妇之仇,两人已经联合一致,苦收两间罡煞之气,融合地心太火炼成一种元极阴雷,其威力较之间修罗老怪所炼的寂灭阴雷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有人在那天外神山,只一举手,便可将这川西一带夷为平地,山川草木悉成火海,而其中又暗藏毒气,一经爆炸,这方圆数千里,人畜当之无不立毙,你怎么这等大意咧。” 彭康又大笑道:“算你已经打听清楚,的确那两个魔崽子已经炼成了这种阴雷,难道你便因为这吓坏了,又拿来吓唬孩子们不成?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却不是怕的事,人家要来,你便怕得藏到破皮袋子里面,再着人埋到茅厕底下去,又有什么用处?老实说,我便正因为他炼成了这玩艺,才打算赶来看个新鲜,要不然有这几个孩子也足够对付他的,还不屑出手咧。” 公孙寿昌,扬着一双寿眉道:“你当真已有把握吗?这可不是仅凭口舌可以争的咧。” 彭康又笑道:“你放心,我这叫化虽穷,还略有家当,这川西一带,又是我发祥之地,焉有只凭一张嘴,胡吹乱谤之理,你且叫大家仍旧坐好,自在吃酒,全有我咧。” 说着又向昭业道:“我知你是此间公推出来的统帅,可速与我备一桌上好酒席,少时还有人来,不先吃上个酒醉饭饱怎么好办事,这却迟不得咧。” 昭业连忙答应,立刻命人在大厅中间,撂下一桌盛席,彭康一扯了公孙寿昌,一东一西对面坐下一面笑道:“那阴雷发动还早,我约的几位道友这也就该来咧。” 公孙寿昌大笑道:“你吹了半天,我还疑惑你有什么把握,原来也是打算依人成事,果真如此,那这大话我也会说,却用不着你先来置酒款待咧。” 彭康把头一摇道:“我这人向不依赖旁人,不过借这几位道友办一办善后而已,要不然阴雷可破,那毒气却难免为害人间,我知你这矮老儿太懒,我又无法兼顾,所以才不得不找上两个帮手,这难道也算依赖旁人不成?” 众人见两老这一阵相互嘲谑,知道敌人虽然厉害,已有制伏之策,才觉宽心,那心印忽然扯鹰儿,略为一使眼色,两人一同出座,溜向厅外,鹰儿笑道:“师兄你扯我做什么?” 心印笑道:“你不是手痒吗?少时那魔崽子便又要差人来下战书,先要你那神火金花,你待如何咧?” 鹰儿不由瞪着一双怪眼道:“那怎么行,我那恩师已经说过,这神火金花已经与我成为一体,将来还要带到极乐世界去,怎么能再还那魔崽子?” 心印又笑道:“你既不打算还他,便须在这里等着,少时只有魔道中人来,不管他老丑美好,均须先给他一个厉害才好,要不然那位公孙太公也许就叫你给人家咧。” 鹰儿把头一点道:“我知道咧,任凭他是谁,只一提要我两件东西,我便非教他尝尝滋味不可。” 心印笑道:“对了,不过动手的时候,愈快愈好,否则只一惊动那内面两位老人家,你便反而不好动手咧。” 鹰儿把手一点,心印又悄声道:“既你知道,可从速把遁光隐好,飞向空中,少时只一见西方有什么动静,便可堵住喝问,只来人口声不对,不妨给他一个厉害,但却千万不可把人弄错,我们稍停再见。” 说罢,大袖一晃,人便隐去,鹰儿忙将遁光隐起飞向空中,却不见什么动静,正在暗中张望,忽见那西角上,倏然飞来手掌大一片白云,仿佛电掣一般,一晃已到眼前。 再细看时,只见那片白云当中,却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童,正想这点点的小女孩子,难道也来作怪,再看时,只见那女孩子却生得粉妆玉琢,又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道服,两腕两踝和项下各自套着一只金圈,在天真艳丽之外,却无左道气氛。 不由更加诧异,忙将遁光一现道:“你这孩子待向哪里去,能告诉我吗?” 那女孩子,一见云程之中,忽然来了一幢金光笼着一个丑怪小沙弥拦住去路,竟称自己为孩子,语气之间,便不客气,不由一瞪小眼怒道:“你管我呢,这大的天空,难道你走得,我便走不得吗?” 鹰儿素来也极野性,闻言立刻怒道:“我好意问你到哪里去,又没有惹你,为何这等无礼,须知这下面正邪两道正在对垒,你既从这上面飞行,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怎么能不问明,便放过去,对不起,你再不说实话,我便要动手咧。” 那女童也大怒道:“啐!你这小丑鬼才是什么东西变的,我本有正事在身,才放你过去,既如此说,那便不能怪我咧。” 说着把小手一扬,飞出一只金圈,只见金光闪耀,挟着一片风雷之声,直向鹰儿头上罩下,鹰儿忙也将手一扬大喝道:“你这小圈圈不过是女孩子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快收回去,要不然,一下丢了,我可没法赔你呢。” 说着,那象鸡爪也似的小手,五指各发出一道金光,向那金圈上一迎,那金圈立被挡回,反激去老远,那女孩子一见,小脸一红,右手一扬,又飞出一只金圈,两圈一前一后,齐向鹰儿飞去,那风雷之声愈盛,光华也暴涨,声势较前更厉害,鹰儿也把双手齐张向外一推,立发十道金光向双圈迎了上去,两个金圈又被激出老远,那女孩子愈怒,娇叱一声道:“丑鬼,你再看这个。” 说着两腿微蹴,那踝上两圈也随之飞起,四圈重叠,便仿佛一座黄金宝塔,光华所及何止亩许,又向鹰儿当头罩下。 鹰儿一见,嘻着大嘴一笑,双掌各化一只金色大手向上一托,那四只金圈虽然未被击散,却被托住,落不下来。 那女孩子似颇诧异,又娇喝道:“你这丑鬼和尚到底是谁的门下,竟能托住我这五龙钻心圈,还不快些报上名来,却不可自误咧。” 鹰儿笑道:“不识羞的丫头,你问我是谁的门下做什么,是打不过我,打算借此下台吗?那用不着问,只先告诉我你的姓名来历,我再告诉你便了。” 那女孩子又复大怒道:“小秃贼,竟敢出口伤人,我不过怕误伤了好人,回去师父见怪,难道还怕你不成?” 说着,一伸小手,摘下项下那只最大金圈,向外一抛,只见万道金霞随之而起,接着在那四只金圈之上,向下一落。 鹰儿顿觉双掌之上,平添了万钧之重,两只手竟撑不住,五只金圈一齐从上面滑了下来,将全身连同遁光罩定,接着风雷之声又复大作。 那女孩子又喝道:“我乃灵空仙界玉虚真人之女田婉,奉命来此应劫,并助武当仙侠,消灭魔教左道,你既能用这金刚掌,决系正教门下,再不说实话,我这五龙钻心圈一紧,你便完了。” 鹰儿一听,来人并非魔教中人,而且竟是前来相助的,不由心中惭愧,但也不甘示弱,忙也笑道:“我乃孤云禅师门下袁鹰儿,其实也是为了祛魔卫道,救灾弭劫而来,你为什么不早说咧?” 说着使出大力金刚法相,身体暴涨数丈,浑身金光缭绕那五只金圈不但不能近身,反被撑出老远。 那田婉一见,不禁娇嗔满面道:“既然全是自己人,你又卖弄这个做什么,须知我虽难得到尘世来,弧云禅师还曾见过,他和吾师不是师兄弟吗?即使你本领再大,也犯不着拿来对付我呀。” 接着,猛一掉头道:“你看那边妖人来咧,还不速作准备,真想丢人给这些魔崽子看吗?” 说罢,先把手一招,那五只金圈,全自飞回,仍然套在身上,鹰儿被他一阵数说,心虽愧忿,却不好说什么。再向他的指处看时,只见一片乌金光华过处,猛现满天花雨,接着便听见一个女人口音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想是武当门下,可速归报尔等师长,就说我诸天魔女殷好好特来问罪,并索还神火金花,是识相的,赶快出来答话,否则那无极阴雷一发,这方圆二三千里便全化飞灰了。” 鹰儿本受了田婉一阵奚落,满怀忿意,再一听来人一开口便要索还神火金花,不由无名火起,再向那花雨之中一看,只见一个云裳霞帔的少妇,一手挥着一把云帚,正在大言喝问着,哪里还再忍耐得住,也大喝道:“那神火金花现在我处,你既打算要它,接着我的便了。” 说着把手一扬,一粒朱丸脱手而出,直向妖妇打去,只见红光一闪,一片烈焰,裹着无数金星,一下便冲入那一天花雨,向妖妇扫了过去。 那妖妇初见一个丑怪得和猿猴一样的小沙弥,一个红衣女童,虽然料到定是武当门下,却想不到杨文秀失去的诸天神火寂灭金花便在那小沙弥手中,冷不防被扫着,慌忙遁出老远。 再定睛一看,竟真个是当年故物,不由又惊又喜,最初在西方舍卫故城收此二宝,本来由她和杨文秀二人合力动手,对此二宝威力和习性索来所深知,忙将那一天花雨向二宝一合。 那花雨原系她采炼天地间至秽之气而成,当初收此二宝,便得力此物居多,所以一上来仍有旧法,却不知昔年这佛门二宝,因为失落人间过久,又无人主持,还较易施为,此刻这二宝已被寒云禅师历炼三十余年,其威力之大,简至不可思议,又有鹰儿以全力支持,哪里能和昔日相比? 那花雨才向神火金花一涌,便见二宝光华暴涨,烈焰腾空倏化银白色,那四十九朵金花也各自大如车轮,花雨着处,便如雪入洪炉,转眼即尽,那妖妇只吓得亡魂皆冒,正待遁去。 那田婉在旁倏然一声娇叱道:“大胆妖妇,我奉师父玉虚真人之命,正在寻你们这三个魔崽子,你却敢到这里来兴妖作怪,还待向哪里去?!” 说罢,身子一抖,五只金圈一齐飞出,各发奇光,向那妖妇当头罩下,瞬息之间,便见亩许大一圈金光,中间襄着五个金圈,一个接一个,落将下来。 那妖妇本也想见机遁走,传声利仞天魔杨文秀将那无极阴雷发动,却不料那五只金圈来得极快,一刹那便将她罩住,再也不容缓手。 一下罩定之后,随即向紧处一缩,五个全圈分向头上、胸际、腰下、双膝、两踝各束一个将她束成一条肉棍,再也动弹不得。 那妖妇自恃魔法极高,连忙厉啸一声,跟着身子向外一涨,打算一撑一缩脱出圈外,谁知不涨还好,身子才向外一涨,那五个金圈越发向紧处收缩,不但没有能涨出去,反被束得奇紧,每一金圈紧裹皮肉筋骨,均似刀割火炙一般,只疼得她惨叫连声。 她又把心一横,拼得受上一次粉身碎骨的疼苦,暗将元神藏向黄房紫府,正打算暗将所练成一颗五淫珠发动,连肉身带敌人的五个金圈一齐炸碎,以便逃去。 猛听田婉又娇喝道:“你这贱妇还不放老实些,再打算弄鬼,那个罪可不好受咧。” 殷好好方说得一声:“老娘与你这贱丫头拼了,少时便让你知道厉害。” 那粒五淫珠随之从胸腹之间爆炸,却不料淫珠虽炸,那具肉身,不知怎的忽然比精钢还坚,竟自无法爆开,但浑身三百六十五节骨头,便似全已粉碎,其痛简直无比,那元神便无法遁出。 一个身子连倒也不容倒,只痛得她双睛突出,七窍流血,面皮涨成一片青紫颜色,一付花容月貌,便似活鬼一般,再加上不断厉叫惨嗥便似鬼哭,更加令人可怖。 鹰儿见状忙道:“田道友,她是怎么咧,与其这样让她受这活罪,不会让她形神一齐消灭吗?” 田婉摇头道:“道友你别看她这等惨厉,其实却非我存心狠毒,那是她咎由自取,便我也无法挽救,再说,她现在正打算用那魔教传声之法,令那石杨二魔,发动无极阴雷,要将这方圆二三千里之内一齐化为火海修罗地狱,只我这五龙锁心圈一松,那阴雷立至,你可怜她一个人,能忍心将这二三千里以内的数万生灵齐化劫灰吗?” 鹰儿不由一怔道:“那么这事该如何处置咧,终不成将这妖妇永远钉在这空中不成。” 田婉笑道:“这只延得一时三刻,怎么能将她永远钉在空中,我也没有这闲工夫看着她咧。” 说着,又从身边取出一个紫晶小瓶,捧在手上,转身向妖妇道:“这是你自作自受,可不能怪我咧,如依我说,你们这三个魔崽子,连四九天劫全逃过几次,如果好好修为,也许可以从旁门得参正果,何苦却与阿修罗老怪打成一片,落个同归于尽咧。” 猛听那妖妇又厉啸一声道:“你这小贱货,休得如此猖狂,什么旁门正果,我还没有在乎咧,你只有这本领,真能将老娘置于死地,不怕落个神形皆灭,算是你的造化,否则我不照今天的样儿治你三五百年,也不算是诸天魔女殷好好。” 田婉冷笑一声,把手一扬五只金圈忽又飞回,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巨响,那妖妇立刻炸成碎粉,洒了一天肉泥血雨,接着,遥见一点红星一闪而没,那一片肉泥血雨,就空中一卷,化成一道殷红光华向西北方向飞去。 倏见田婉那紫晶瓶中,忽然冒出一股紫气,便似烟云一般,直向上空分布,只一转眼之间,在那晴空碧落之间,便布置了薄薄一层,看去并不太显眼,却愈布愈广。 鹰儿不知其中妙用,忙道:“那妖妇既已跑了,你又弄得满天云雾做什么?” 田婉叹道:“你知道什么?这妖妇只一将信号发出,那魔宫立将无极两间阴雷发动,如不早为之计,这方圆二三千里便化火海,千万生灵全成劫灰,就这样,凭我这一点干天罡煞之气,还不知能否完全保全咧?” 说着,行法愈急,那片紫气,也不断布了出去,猛见那西北方向,忽然又飞来一点红星,在空中连击不已,一晃便到头顶,仿佛看去一个极大的红色蝌蚪,但又多出一条绿色尾巴,一到上空,便直泻而下,才和那田婉所布紫气一接触,便听见一声大震,恍如天崩地裂一般。 接着只见奇光眩目,令人睁眼不得,身外热不可当,便似烈火地狱一般,饶得在佛光和神火金花护身之下,也耐受不得。 倏见田婉把手一扬,似在捏诀,那满天紫气,倏向中间一合,又直向太空升了上去,再抬头一看,那片紫气,已经凝聚得只剩亩许大小,颜色也渐转深浓,中间却裹着银光,上升不已,转眼之间,只剩拷栳大小一个紫光四射的晶球,仍旧不断上升着。 那田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又娇嗔道:“全是你说话分神,以致令我下手迟了一步,竟让这劳什子不到九天之上便爆炸开来,虽然它的威力在我这天罡煞之气之中,减得只剩下千百分之一,这么一震一亮,这方圆二三里之内,已经受了大害,这却叫我回去如何交代咧?” 鹰儿闻言,不禁大吃一惊,再向下面一看,只见足下山峦一片焦黑,草木石头,已经全化劫灰,哪里还有半点翠绿之色,便川溪河流,也全一涸见底,鸟兽之属一个也看不见,忙道:“这个什么阴雷,哪里就这等厉害,便我那恩师所说的地水风火各劫也不过如此而已,果真这一震之威便如此厉害,那这下面方圆数里之中全成焦土,所有生灵便也全完了,这个孽却真造得大咧。” 田婉哭丧着小脸道:“如何不是,我父亲叫我前来原曾说过,要乘它未爆炸之前用这干天罡煞混元真气,送往九天之上,便可无碍,却想不到你偏偏在这时和我说起话来,以致闯了这个大祸,这却如何是好咧?” 鹰儿忙又一运慧目,向那足下仔细一查看,正要说什么,忽听耳畔有人传声道:“你们两个孩子不要害怕,田真人虽然想法不错,但这一方此劫非应过不可,那阴雷如不爆发,这三个魔崽子也决不甘心,这么一来,他们这半甲子的工夫才算白费,这一方的劫数也才算应过,这下面的人畜我已设法移过,你们不必顾虑着急,但少时那杨文秀也许要来,却不可再大意咧。” 那话才说完,忽闻那九天之上,雷声隐隐,半晌方罢,田婉把手一招,那片紫气倏又飞坠,仍然投入紫晶瓶中,接着又见一点乌金色光华从西北飞来,一到上空,便化作万点乌金星雨,垂天而下。 登时天昏地暗,一天晴日全被遮断,只闻得鬼哭神号,一阵阴风刺骨,转眼之间四面全是狮象虎狼怪豕毒蛇,均各张牙露爪扑来。 鹰儿见状不由大怒,先用一幢佛光将自己和田婉一齐护住,接着把手一张飞出一只金色大手,向那一片乌金星雨之中一扫,那群恶兽,立刻纷纷退避不迭。 猛见半空中又现出一巨灵神也似的大人,但见他浑身赤裸,只用一围树叶围着腰下,面目狰狞,便如魍魉一般,看着两人冷笑道:“这小贼秃我知道你乃是寒云老鬼门下,你这女孩子又是何人?是识相的,快将那神火金花还我,好好传话于武当诸老贼,就说我天外三魔,特来算清紫霞洞和玉龙潭旧账。 “可速着谢元夫妇和彭康等人前来见我,自可放你二人回去,否则不但我那两间无极阴雷已炼有千百万颗,说不得只有使这宇宙重入浑沌同归于尽,便你两人在我这煞光聚兽大阵之中,只我行法一催也便完了。” 一语才罢,那田婉连忙娇喝道:“你这厮一定是天外三魔当中的杨文秀了,说这大话打算吓谁,你那无极阴雷还能有第二颗吗?至于这些毒蛇猛兽的精魂戾魄,我如不是可怜他们无辜被你拘来,早给你全消灭了,不信你试行法催一催再看便知姑娘的厉害了。” 鹰儿本待将神火金花放出,一听田婉如此说法,一看她虽稚气未脱,却似甚有把握,忙又止住,一面悄声问道:“你真有法破他吗?否则便还是待我来用那神火金花收拾他如何?” 田婉笑道:“你只那点东西,还打算卖弄一下吗?须知这厮狡诈万分,说不定便打算激你将那佛门至宝放出,一下夺去呢,我们现在已是一家人,何必再分彼此,你不听见方才那位老前辈叫我们仔细吗?你且慢动手,等我不行你再来不好吗?” 鹰儿平日本最不喜与女同道往来,更不敢听陌生人的话,不知怎的一见田婉,虽然双方误会,曾经动手,又迭遭嗔怪,却只有惭愧,无不依从,闻言越发不出手,猛见那杨文秀又大喝道:“无知女孩,你就敢于这等小看我,如今且让你两个知道厉害再说。” 说罢,撮唇一声厉啸,只见那一片乌星雨暴涨,每一点金星全化成车轮大的乌金光圈,第一光圈之中,均现各种幻相,七情六欲,声色货利无一不具,那些猛兽毒蛇也各张牙露瓜冲上前来。 虽然全被身外佛光挡着,但那乌金圈中幻相,光怪陆离,瞬息万变,稍一注视,立刻恍如置身其中,幸而鹰儿早经炼成不动禅功,那田婉也是灵空仙界人物,道心久定,尚无大碍。 半晌之后,忽又听田婉娇叱一声道:“你这魔崽子就是这点鬼门道吗?还有什么看家本领没有,要不然我便也要还手呢。” 说着把手中那只紫晶小瓶一拍,那片干天混元紫气又飞出来,只见紫滟滟一股光华,直向无数乌金色光华和毒蛇猛兽之中横扫过去,只一着处,那些光圈立刻爆破,蛇兽也都敛迹。 霎时间,天光又见,猛见那杨文秀又桀桀大笑道:“原来你这孩子仗着闻野鹤这点干天罡煞之气,便来打算破我这煞光聚兽大阵,那也太以小看我利仞天魔咧。” 喝罢把双手一搓,十指各发火花,飞向那无数乌金色光圈之中,只听见一串轻雷响处,所有光圈一齐自行爆破,又化成一大片乌金光华,竟向那片紫气反卷过来,团团包住,只留一口,容那紫气射入,其余便似一个硕大无朋的乌金光球一般,转眼之间紫气已尽,那个入口一合,便全被收入。 那杨文秀也身子暴缩,化成一个白衣少年,立在一朵红云之上冷笑连声道:“你两个看见吗?这点点小玩艺有什么用处,如果再不将那神火金花献出,我只用这两种罡煞之气,混合一处,你两个便神形俱灭了。” 鹰儿又待出手,那田婉蓦然把小脸一绷道:“你做梦咧,你以为你这点鬼东西便能收我这干天混元罡煞之气吗?本来我还怕你这鬼火一时不易全部消灭,只有一点飘落人间,便又生灾害,达一来就更好咧。” 说着只见那个乌金色的光球缩得更小,浮在空中,竟自冉冉上升,那杨文秀,最初本想用那地底万载太火所生煞光,净那一片干天罡煞之气收下,使他混成一起,不但威力更大,更可仗以收那神火金花。 却不料那干天罡煞之气,性本清浮,自由田婉收去之后,又经玉虚真人田太玄,在灵空仙界,重行炼过,不但将它炼得极纯,又暗藏两极磁光,那地底太火所生煞光,一时哪能融合,兼之那太火煞光之中又含有西方太白金气,却好一下被混元紫气之中暗藏的磁气吸住,不但暗暗销溶,而且渐渐向天空上升不已。 杨文秀竟有点制它不住,不由心中暗暗着急,连忙又行法一催,那煞光立刻又化太火渐转红色,但仍止不住那上升之势,只一会儿,便只剩下一点红星,一闪不见。 田婉见状,又拍着手娇笑道:“你这厮还发横吗?我们二人在这里等着你,为什么不将我们置之死地,形神一齐消灭咧。” 接着又向鹰儿道:“你那神火金花这个时候可以还他咧。为什么反不动手了?” 鹰儿闻言,把手一扬,只见一粒满布金星的火珠脱手而出,直向杨文秀打去,才到眼前,便化成一片烈焰,挟着无数金花当头罩下。 杨文秀一看,正是自己在舍卫故城收来旧物,只光华愈烈,又有一股檀旃香味,不由又惊又喜,心仗寒云禅师不在身边,对方是个孩子,功力未必太深,也可以一下夺来,连忙行法一收。 谁知那邪法完全失效,不但没能收下,那神火金花反被激动威力,立即暴涨,光华大盛,一下将他罩定,首先是那四十九朵寂灭金花,围着一绞,那具肉体立碎,接着诸天神火向上一合,所有残肉碎骨,完全烧着。 鹰儿一见正在高兴,拍手笑道:“原来这魔崽子也不过如此,横吹了半天,一下便完,看来不如那妖妇值钱咧。” 田婉又嗔道:“你先别高兴,这鬼东西伎俩决不止此,还不快些留神,当心人家弄鬼,把你这两件佛门至宝抢走咧。” 正说着,忽闻一股腥秽之气,触鼻欲呕,空际蓦然飞洒了一天血雨,直向那神火金花罩去,两下才一接触,神火金花光华忽然一敛,杨文秀又复现身。 适才遁走的殷好好也浑身赤裸,半云半雾站在空中大叫道:“这两件至宝已被我用万载天蜃赤葵所污,你还不赶快收下。” 那杨文秀应声道:“这就快到手咧,你可别放这两个小鬼跑了。只等把这两件至宝一收,我便须把两人带去,细细收拾他们,打了小鬼,少不得便会把那些老鬼引来,只他们一到我那天外神山,拿上一两个,那话便好说咧。” 妖妇媚笑道:“你先别拿稳,还不赶快先将这神火金花收下来,一迟惊动附近老鬼那就难咧。” 接着,猛见那杨文秀在那神火金花之中,倏然把手一招,那片神火便缩成栲栳大小,金花每朵也只剩碗口大。 鹰儿说声:“不好”。随即行法一收,那二宝虽然徐徐飞回,却无法融成一处,离身还有七八丈便停在空中,好似有什么吸力吸住一般。 他正在着急,那杨文秀又桀桀一笑,大喝道:“神火金花本我故物,为什么还不回来?” 那二宝便向杨文秀一缩,但只去得尺许,又停住,猛听空中有人曼声道:“无知蠢魔,这两件佛门至宝已经寒云禅师收回补炼过,也是你们这等淫秽之气可以污染的吗?” 一声说罢,只觉檀旃香味聚起,诸天神火倏然暴涨,烈焰大盛,那寂灭金花也发奇光,随见空中现出一个绿色蒲团,上面端坐一个紫衣女尼,把手一指道:“尔等还不速回那冰山魔窟去,少时那干天混元紫气一经飞到,再有这神火金花一同罩住便难脱身咧。” 那杨文秀、殷好好二人仔细一看,来的正是宝树夫人苏慧如,不由切齿怒道:“你这贱贼尼胆敢口出大言,须知我那盟兄石坤早要寻你算清旧账咧。” 接着破口辱骂秽语四出,苏仙子却毫不动怒,只微笑道:“善哉,善哉,拔舌地狱正为尔等而设,我原为渡脱此间众生而来,想不到已有大力者,事前布置,既如此说,那你两个等着便了。” 正说着,鹰儿已经不耐大喝道:“苏老前辈对尔等一片婆心,竟敢这等无理?那便是尔等死期到了。” 说着一指空中神火金花,二次又向杨文秀涌去,那旁立妖妇殷好好忙也将身边一个人皮口袋一拍,血雨又复飞出,但这一次却大失效用,才一出手,便被神火烧尽。 二魔一见势头不妙,相互一打手式,便待遁走,猛听田婉娇叱一声道:“无知左道妖人,这时想走已经迟咧。” 一声喝罢,便见紫光一闪,那一片干天混元罡气,已从天空飞下将二人连那神火金花一齐罩定,那片紫光看去非常柔和,但一经罩定之后,立转强烈,并现无数银色细丝,便似一片紫绡笼着一篷银雨向两魔打下。 那神火金花,在紫绡之中也分外显出光彩,两魔一被罩定,便上下飞腾冲闯不已,无如外有干天混元紫气,内有神火金花,便夹着两极磁气所化光丝,饶得两魔神通广大,已经炼成不死之身,又分合由心也闹了个手忙脚乱,厉啸连声,却再也冲不出来。 鹰儿和田婉两人见已将两魔困住,这才一齐向苏仙子叩拜施礼,苏仙子笑道:“可喜你两个今日竟达成了这样一场功德,但这两个老魅一时还无从除却,只好少时再说。” 说着,那诸天神火已与外面的干天混元紫气融合成一片强烈银光,两魔也似已不支,在一片银光之中,被那四十九朵金花簇成一团,渐渐翻腾不得,俱各瞪着一双凶眼向外看着,一脸惨厉之色,非常难看,似在无边痛苦之中,正在煎熬着。 田婉不由偎向苏仙子身边道:“这两个鬼东西不是已经不动了吗?我曾听师父说过,这诸天神火和干天混元紫气两极滋气精英本来同出一源,如果融为一体便再厉害的魔头,也必被内外夹攻炼化,何况还有寂灭金花,也是一件有名的降魔法物,既已将他们困住怎么偏就除他不得呢?” 鹰儿也道:“看这样子,这两个老魔头的不坏魔体,便不被寂灭金花簇碎,也必被这混元紫气和诸天神火所化银光炼化,难道他们还可以遁走不成?” 苏仙子满脸不忍之色道:“你两个哪里知道,这两个老魅久已经过地水风火诸劫连四九天劫全逃过几次,这两具魔体确成金刚不坏之身。便有这几件佛门降魔至宝,一时岂能将他炼化,不过这样一来,他两个所受痛苦,却绝非诸劫可比,这内外夹攻的活罪,简直在鼎镬刀锯之上,难以形容,我如非要等一个人来,真不忍再看下去咧。” 说着,忽见西北天际一点赤霞电掣而来,一到上空,便直泻而下接着一阵冷笑,有人大喝道:“苏慧如,你休得装模做样假充好人,我在天外魔宫已经看得清楚,如非你和那玉虚老鬼暗中弄鬼,凭这两个孩子,我这盟弟、弟妇怎能吃这大亏,是好的快将他二人放开,随我到那天外神山去,你我少不得言归于好,我三人也决不再助那阿修罗王,否则只有今天你便难逃公道咧。” 鹰儿和田婉一看,那片红霞中间却笼着一个身穿大红白鹤仙衣赤面修髯的道人,一听语气,便知那是天外三魔当中的兜率天魔石坤。 他们正待发作,忽见苏仙子双蛾微蹙道:“我因入道伊始,即立下宏愿,誓以极大忍耐化解你我之间这场魔劫,却非怕你,更非姑息养奸,所以才在这里等你,天下无不可渡之人,更无不可解的冤孽,你如自知大劫即将临头,稍加悔悟,我必命这两个孩子立刻将那两个老魅放出,由你带回去。从此各行其是,只你们不出那天外神山一步,这场劫数也许可免,否则那便难说了。” 石坤哈哈大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这一套,你别用这大劫临头来吓我,须知我在这无量劫中已经打过几转来,却不在乎一两次咧。再说老实的,我三人此番出面,便是要寻你夫妇和那几个老鬼算账,不过因为我心上始终忘不了你这人,所以才这等客气,否则你不怕我,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我要没有这点神通,还不把你留在这人世之间咧。” 说罢倏然颜色一沉,厉声道:“你既仍念旧情在此等我,那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免我动手,速命这两个小鬼将我这盟弟、弟妇放出,随我回去,成为夫妇;第二条路那只有各凭道力一拼死活,我如不胜,你自可将我除去,永绝后患,你如不胜,那我便不管如何,也要一偿夙愿咧。” 苏仙子闻言也不去理他,转向鹰儿和田婉道:“你二人一个曾习金刚不动禅功,一个也懂得还虚合道,且随我一同入定,任凭他闹去便了。” 说罢,绿色蒲团忽然涨开丈许,自己先垂帘入定,鹰儿和田婉知道此中必有深意,便也各自在苏仙子面前迦跌而坐起定来。 那石坤一见三人跌坐在那绿蒲团上,均各宝相庄严入定不动,不但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便连眼前境界也好似均已忘却,但除那一个绿蒲团浮在空中,更无法定护身佛光。 他不由心中大怒,再看那杨文秀和殷好好二人在那一片银光之中已被寂灭金花束紧,神色愈加惨厉,连忙高叫道:“老弟、弟妇,你二人且再撑持一会,待我先把这泼贱和那两个小狗料理了,再来助你们出困便了。” 说罢袍袖一展,飞出一道暗赤光华向三人当头罩下,霎时间那三人身外,便被那一幢血光包没,却一无抵拒,也不见动静,石坤又冷笑道:“我赤尸血焰久与心灵相合绝非寻常魔中人所炼可比,一被罩上便死活由心,你打算用禅功相抗那是妄想,只我意念一动,你还许可以支持一时三刻,这两个小狗的精血元灵便全完咧。” 那苏仙子却置不答,便鹰儿和田婉二人也给他一个不理,那石坤见状,猛又把手一挥,那片血焰立刻向三人坐处一紧,满以为苏仙子或可无碍,那两个孩子一定支持不住。 谁知那血光紧处,三人仍旧分毫不动,便如三尊石像一般,格外显得庄严自在,毫无异状。石坤不由大出意料之外,忙将双臂一抖,浑身衣冠蜕脱,肉体立化一片血影,向苏仙子扑来。 如在平日,他这赤尸夺魄之法,只一用上,对方浑身精血立被吸尽,元神也被制住,增的利害已极,这一次明明认定苏仙子当头罩下,却空如无物,影血所至更吸不着什么,不由又大吃一惊。 他一扑不中之后,忙将身子缩回,再看时三人仍旧跌坐如故,心下更觉骇异,接着又大喝道:“你想用这大挪移之法逃出我手,那是妄想,这一次再看你逃到哪里去?” 一声喝罢,二次又化血影扑将上去,这一次是用足功力,连两个孩子一齐罩在当中,心中暗想即使苏仙子佛法精深,对那两个孩子也必得手无疑,谁知依然无效,又扑了一个空。 这一来,不由更激发野性,打定了一个极恶毒的主意,猛然把嘴一张,喷出粟米大小一点血珠,直向苏仙子口中射去。 那原是他炼就的一粒天欲丹,无论仙凡只一入口,均非乱性不可,本来就专对付苏仙子所用,这十余甲子以来,他因无隙可乘,始终未能用上,现在恰好正是机会。 他那天欲丹除用本身元灵精气而外,尚有各种至淫奇秽之物提炼而成,他满心打算先毁苏仙子戒体,一经得手,所有法力也必随之尽失,所以天欲丹一经出口,便化成一个美俊少年,赤身张臂,便待扑去。 却不料那粒十余甲子炼成的元丹,才一出口,还未到苏仙子身边,只见眼前金光一闪,震天也似的一个霹雷,一下便被震得粉碎。 眼前却多一个奇形怪状的叫化,大笑道:“你这死没出息的魔崽子,竟连这等下流玩艺也使出来,苏仙子虽然决不怕你,我老人家却看不过去,再不夹了尾巴滚蛋,那我便要着你先留下点东西再去变驴变马咧。” 石坤一看却是大同教主彭康,也不答话,把身子一抖又化血光扑去,这一下却扑个正着,但却像扑在石人上面一般,不但精血丝毫末能吸动,转觉对方吸力也极大,自己反而百脉俱沸,那一点真气竟欲脱口而出。 正说一声不好,打算摆脱,却无奈再也脱身不得,却听彭康哈哈大笑道:“你这厮平常吸人精血,夺人庐舍,已经得惯便宜,竟连我老人家的元灵真气也打算吸起来,须知我这积年叫化,又吝又啬,生平只吃人家的,却从不作东咧。” 石坤不由怒吼一声,拼舍一部份真元,将全身气血和元神猛一收摄,倏的一声大震一个阴雷,将所化血光和彭康一具肉身一齐震得粉碎,才算两下离开,正在高声喝骂:“彭康,你这贼叫化原来也不过如此,现在又奈我何?” 忽又听彭康拍手大笑道:“本来我没法子奈何你,不过那一块顽石与你又有什么难过,你却将它炸成粉碎是何道理?” 石坤再仔细一看,只见满天石屑横飞,正向下面纷纷坠落。情知又着了彭康大挪移之法,不由怒极,一抖赤尸血焰又待向彭康罩下,遥见彭康把手一摇道:“你且别忙,我还有话说。” 石坤也将所发血焰暗为一停,大喝道:“贼叫化,今天便是你我一拼死活的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彭康大笑:“你别着急,要拼死活那还早得很,现在你们这三个魔崽子虽然算是已经到齐了,但那阿修罗老怪还在装模作样,此刻我们如果便将你三个除了,他也许一吓便不敢出头,这一场大劫数岂不又要延长下去,再说你们也许还有一两件玩艺儿还没有弄好,如果在这个时候一完,不也含冤负屈吗?所以我想和你说明,先放你回去,连那两个魔崽子也一齐让你们滚蛋,你们不是仗着那两间无极阴雷来下战书吗?如今那东西虽然由玉虚道友父女代为销毁,也许你三个心犹未死,何妨就此约定,或是你来这里再寻我们一决雌雄,或者我们到你那冰山绝顶上去移尊就教均无不可,你愿意吗?” 那石坤原因无极阴雷尚未完全成功便被毁去,杨文秀和殷好好二人又被困住,这才情急拼命赶来,现在已经闹成一个欲战不能,欲归不得,简直下不了台,却想不到彭康竟肯如此轻易放过,忙也大喝道:“我天外三魔作事向来光明磊落,原来派弟妇殷好好前来,就为约定时间地点一拼死活,谁知尔等却令两个小狗出面拦截,又暗伏能手接应,这岂是正教手段?现在你如此说法,我等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必寻尔等算账,便那谢元小凶也烦代为一道,仍在此地相见便了。” 接着又向苏仙子道:“只我一灵不昧,也必仍来寻你。” 猛见苏仙子忽然睁开二目道:“你已大劫临头,还敢如此说法吗?此去如能够悬崖勒马回头猛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再执迷不悟,那就真万劫不复了。” 说罢回顾鹰儿和田婉道:“既是大同教主和他已经有约,你两个可将那两个魔崽子也放了容他一同回去,以观后效便了。” 鹰儿和田婉忙也将神火金花和干天混元紫气一撤,三魔立刻各化一道长虹飞去,这里三魔方才遁走,彭康忙向苏仙子笑道:“我这叫化子,总算不辱贤夫妇之命,将这三个鬼东西喝退了,不过贼心不死,终难安份,这以后便是你和谢道友的事咧。” 苏仙子微叹道:“我本想以极大忍耐了此魔劫,谁知数由天定,终难以人力挽回,如今也只好求一个心安而已。” 正说着,忽见眼前金光一闪,从九天之上.飞下一片白云来,再看时,那云端却站着一个羽衣星冠鹤发童颜的老道人大笑道:“我已是不履尘世将近千年,却想不到也被这场魔劫牵引下来。” 接着又笑道:“人生本就是一个缘法,却更想不到千百度花落花开真如一瞬,苏仙子,你还记得当年魏博小吏田太玄吗?” 苏仙子再仔细一看,却是玉虚真人忙道:“贫尼记得,却想不到田道友以练剑拔宅飞升,今日却仍须到这尘世之中历此一劫,由此便更足见定数难逃呢。” 田大玄笑道:“道友已是四禅天中人,不也欲归不得吗?贫道便因为这一剑随身,恶因早种才不免又有此劫,不也彼此一样吗?” 原来田太玄生当隋末唐初,也以剑仙入道,后来得参玉虚秘籍,才拔宅飞升,在未成道之前,隐于魏博,曾充监酒小吏,和谢元夫妇将属至友,两人正话旧寒喧,彭康连忙笑道:“你二位虽是千年以上的旧相识,既已到这尘俗之中来,与其在这云中话旧,何妨且到那前面临江集上一叙,少时我还要引见若干朋友咧。” 王虚真人一见彭康鹄衣百结,蓬头垢面,分明是个乞丐,却红光绕体又分明是一位法力极高的散仙,忙先稽首道:“道友法号上下,仙山何处?请恕贫道离开尘俗稍久,却未免眼拙了。” 正说着,忽闻一声鹤唳,接着有人大笑道:“田道友竟已不识此君了吗?他便是天津桥上尸解仙子的彭化子,只因他立志要融诸教之长,作个开山老祖,所以尚滞人间,要不然,他也许还是你在灵空仙界的一位老前辈咧。” 接着便见谢元捏鹤而下,含笑飞来,彭康连忙大笑道:“你这孩子到底不脱稚气,目前这尘俗之中的人,只要一爬到高技儿上去,谁还能认得穷朋友?你何苦又把我这叫化的底细抖出来,他既已是天上下来的人,我正打算来势趋奉一下,好找个飞腾的门路,这一来我反不好意思咧。” 玉虚真人不由也大笑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彭道友,你既有此愿心,打算做个一教的开山宗主,为什么还是这付落拓样儿,须知天上也一样只重衣冠不重人,你这却难怪我咧。” 彭康道:“我这宗派与众不同,所以要现这乞儿相,便是为了以人宏道,不以道来宏人,在我这大同教下,打算倚教吃饭赖教穿衣那可不行,因此先从我起,宁可以卖药乞食,却决不受人供养,至于天上也是只重衣冠不重人,那是从天上来的人的事,却与我无关咧。” 说罢又大笑道:“这里的主人应该是那位矮仙公孙道友,但他为人素来奇懒,对于宾客绝少迎送,我既先来一步,便当前驱,三位还是先请到那镇上少坐,再为细谈便了。” 说着偕了谢元夫妇同邀玉虚真人前往张宅,玉虚真人笑道:“我和小女在这尘世之中,尚无立足之处,既有地方可容小憩那是再好没有,不过这下面的人畜鸟兽,和一切生物全被挪在一片广漠上,虽有禁法,却不能持久,且待我复原之后再去如何?” 鹰儿这才知道,方才这下面山峦之间所有生物,已全被玉虚真人移向别处,心下稍放宽,不由笑道:“你老人家既已将这下面生物移去,为什么不早说?却害我和这位小道友还以为真闯了大祸咧。” 玉虚真人笑道:“你这小沙弥真欠打,方才的事如果不是我早有安排,被你一搞场,还真几乎措手不及咧。” 接着又指着田婉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吗?” 鹰儿方才已听诸仙相互寒喧取笑,忙道:“我知道,她便是你的女儿对吗?” 玉虚真人伸手一把握着他的手,又笑道:“这倒算是给你说对了,你知道你和我也有渊源吗?” 鹰儿不由睁大一双怪眼,看看田婉,又看看玉虚真人,却记不起这其间还有什么渊源来。 彭康在旁忙道:“咦,你不是说那些挪在一边的人畜鸟兽不能久待吗?为什么倒反和这小和尚谈起这没要紧的家常来,须知他已在畜生道中打了一个转,虽然早已记不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另外还有一个小和尚却是一个鬼灵精,你还怕他不去告诉他吗?我看你还是赶快料理正事的好,这却真耽误不得咧。” 话犹未完,只听玉虚真人大笑道:“彭道友,你这话又错咧,这下面的一切生物全已复了原状,便那阴雷之毒也已除去,你叫我还怎样复原咧。”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那足下又是水碧山青,不但麇鹿鸟兽游行自在,便连山麓下面的几间茅屋,也炊烟袅袅上升,门外稚子更嘻戏如常,简直好似丝毫变化未经一样,不由俱各大惊,赞佩无已,彭康更是把头连点道:“你真不枉是天仙中人物,只这一手便无人能及,如论挥移颠倒,我也会得,却决没有你这等安祥咧。” 玉虚真人微笑道:“你先别谬赞,我虽下手占先,却也不能如此从容安祥,便决不敢掠人之美。” 说着又一指苏仙子道:“挪移是我,这护持却是这位宝树夫人佛法使然咧。” 苏仙子也笑道:“田道友太谦了,一切还是道友之力,我不过因恐移动过速,那些生物也许禁受不起,所以才从旁稍加助力,你这么一来,不使我更加惭愧吗?” 彭康笑道:“我今天真是一再丢人输眼,原来这场功德却是二位合力而成,不过我却半点也没有看出,这便是更见神妙咧。” 说罢,便和众人一纵遁光一同到临江集张宅大厅之前落了下来,这时厅上众人均已散去残席,也收拾干净,只公孙寿昌和诸仙侠弟子尚在等候,中间一桌盛席也摆得整整齐齐,那公孙寿昌一见彭康回来,首先大笑道:“我还当你约了什么人来,原来却是攘天功以为已有,竟把人家三位道友的一场大公德打算抢来放在自己名下,你好意思吗?” 彭康大笑道:“你以为这三位道友之来是偶然的吗?我这叫化子虽然再偷懒些,还不至便如足下所料咧,不信你只试问一问谢道友便知道咧。” 公孙寿昌却不去理他,先向玉虚真人把手一拱道:“难得四道友竟也从灵空仙界赶来共襄这场极大公德,我正愁那阖闾老怪如被引出,便又须大费手脚,却幸道友父女也到,这样一来,即使他也参与其事,便也无妨咧。” 玉虚真人也把手一拱道:“闻得此次祛魔卫道救灾弭劫连西方诸教宗主长老也曾与会,便贫道不坠这场尘劫,诸魔也决无得逞之理,道友怎能如此说法,其实我也只因昔年杀孽稍重,小女又有一二旧约未践,但此小劫,差免重堕轮回而已,如非谢道友的昔年心香传示,安排稍迟也许就误事咧。” 彭康大笑道:“矮老儿你听见吧?实不相欺,这谢道友贤梁孟是我约来的,田道友却又是由谢道友约来的,你这矮老儿既然主持一路卫道祛魔救灾弭劫的事,自己偷懒也还罢了,怎么反说我攘天功以为已有,当着多年不见的老友,不太难为情吗?” 谢元也笑道:“公孙兄这次恐怕要理屈词穷了,我和山荆委实由彭兄约来,这位田道友却又是由我传声请来,这场大功德虽由大家合力同建,却其实出诸彭兄提调,实在他却并非攘天功以为已有咧。” 公孙寿昌又大笑道:“好,好,算我又冤枉彭化子一次,大家且请到里面落座,再议罚则如何?” 彭康笑道:“只你愿意认罚,那话便又好说咧。” 说着,大家一同入厅落座,诸晚出仙侠,又分别向谢元夫妇和玉虚真人见礼,那田婉却和云云最说得来,只一会儿便交成朋友,非常亲密,心印却背着人一扯鹰儿悄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等莽撞,方才我一再嘱咐你千万不可把人弄错,你为什么和那位田道友动起手来?这一来你这祸却闯大咧。” 鹰儿猛翻怪眼道: “你骗我咧,我虽和她打了一会,彼此全无损伤,后来大家把话说明,她也没有十分怪我,便那位老仙人也非常和气,这却会有什么大祸?” 心印又笑道:“你以为人家没有十分怪你吗?那是因为大敌当前,无法分身,所以他父女才放你过去,你须知道玉虚真人和我们两位师父全是朋友,便那田道友,你别看她年纪小,也曾见过孤云两位禅师,过了今天,他们便会告你一状咧。” “要依我说,你最好设法把田道友招呼出去,背着人陪个不是,也许他会饶了你亦未可知,要不然她一告诉各位师长,一定会把你深锁进那山洞去,不但这场大热闹没有你的份,那面壁入定的罪可不好受。” 鹰儿不禁吃了一大惊:“真的吗?不过你教我去陪一个丫头的礼,那多么难为情,我却干不来,这却如何是好咧。” 心印道:“我却无妨,你背着人,只须向她说一声,方才实因未能认出你是师姐来,还望恕罪,不必再禀明师父,小弟便感激不尽,她自然便会饶了你,这又有什么难为情的,即使吃上点亏,不比被师父召回去,在那金光洞里再面壁一二十年要好得多吗?这以后热闹多着呢,你舍得回去吗?” 鹰儿听说要回洞面壁不由慌了,忙道:“她告诉师父,便真要我回去面壁吗?这却不好受咧,我情愿背人向她陪个不是,不过怎么才能背着人呢?你千万不要捉弄我才好。” 心印笑道:“我为什么要捉弄你,你既怕难为情,便须拼着回去面壁,如果要想背着人那倒有法子,少时她便偕那柳云云出来到后园去,我只替你将云云唤过一边你便好说话咧。” 鹰儿闻言忙道:“只你不捉弄我,能在背着人的地方,我愿意向她陪个不是,到底要比回去面壁好得多,可是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咧。” 心印笑道:“你既愿意,那只看着我的眼色便行咧。我只一眨眼你便跟了出去,包你误不了事。” 鹰儿点头,再看那席上诸老已经举杯互酌,遥闻玉虚真人道:“我自飞升以来,不食人间烟火已是千年,却想不到今日又尝此味。” 接着又笑道:“方才彭道友既做好人将那三个魔头放掉,又订下决一雌雄之约,他们自然非来不可,但不知道未来一场恶斗却如何应付,能见告吧?” 彭康道:“方才我已说过,那便是谢道友贤梁孟的事,却与我等无关咧。” 玉虚真人道:“那么方才既将这三人困处,谢道友和夫人全在场,为何又不就手除去咧?” 彭康大笑道:“这个你还该问苏道友才对,这次她两位虽系由我约来,这样处置却是苏道友所嘱,我只奉命而行,却未便代为解释咧。” 谢元忙道:“彭道友休得取笑,这事因果甚多,却非全在山荆一人身上咧,”说着便将石坤和苏仙子经过一说,连那杨弃儿和云云乃至诸葛钊张纪方等人诸生之事也说了。接着又道:“如论这三个魔头作恶多端,倒不仅对愚夫妇而已,不过山荆因为俗家所存只此一人,所以不无稍有顾念之处,便此次放掉他,也只欲以绝大忍耐渡化,免其永沉无间地狱,或竟致劫化沙虫,不过如以目前情形而论,恐怕这厮恶因早种,便佛也救不得了。” 公孙寿昌笑道:“此中因果所至,现在还难说,不过目前这三个魔头总算把他给挡了回去,那无极阴雷一劫也算过去,只那盐池三怪也许已来,一定又有新花样,我们还须仔细才好。” 彭康大笑道:“如论石坤等三人还不无点鬼门道,想除他也许真要稍费手脚,至于这盐池三怪本就没大出息,全靠着仰仗阿修罗老怪鼻息欺人,名虽自成一家,实际无殊罗刹鬼国附庸,他便顷巢全来,也无须我们动手,只消派上两个得力弟子便足可应付,你这矮老儿为何却这等重视他,不怕别人齿冷吗?” 玉虚真人笑道:“原来天外三魔之外,又有什么盐池三怪,怎么我却不知道咧?” 谢元道:“这全是几个晚出魔崽子,你怎么会知道?如以法力而论,确实是较之那天外三魔较差,不过这三个鬼东西,却也各有特长,而且名虽三怪一家,却是三个邪教。 “他们这三怪第一怪是盐池尊者哈天生,原本是一个番僧,但其实并非佛门弟子,只因玉树和西藏一带人民信佛,所以他假佛教之名行魔道之实,那第二怪是万象夫人秘魔教主郁红英,虽是个女魔,却淫毒凶狠,较其他两怪尤甚,第三怪是玄阴教主张道玄,这三个魔崽子,原来本与西方魔教无关,不知为什么却和阿修罗老怪会打成一片,一鼻孔出气。 “适才彭兄说他们全仰阿修罗老怪鼻息欺人,却未免言过其实,他们只有过互有关连而已,如论法力,却比那白骨教中的几个魔崽子又高明多了,如果我辈遇上自不足畏,但以门下弟子当之还是谨慎才好。” 彭康大笑道:“怎么连你也说出这话来?你以为他们三个魔崽子,自称尊者教主便各有一手,和阿修罗老怪竟能分庭抗礼吗?老实说,我说他们仰仗老怪鼻息欺人还是客气,其实也许只能算是奴才咧,不信你看,这又有战书来咧。” 正说着猛听那厅外一个娇婉的喉音道:“彭化子你别当面骂人,我还没有把你放在眼睛里面,不过我魔教之中各宗派也联络好了,今日我由各位同道推定来下战书,却决不与你动手,只等你们覆信一出去,那便叫你知道厉害了。” 说着只闻得一阵媚香过处,那筵前已经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宫装魔女来,只见她云髻高耸,长袖低垂,一个长瓜子脸儿满带笑容,右手擎着一封信道:“我知你们这几个人也作不了全主,好在大家全要等人到齐才能动手,你们不妨把那几个秃贼贱尼和有名的老鬼全找来了,商量好了,再送上一封回信,到大西国王殿上,彼此作个了断,否则自知不敌,也无须害怕,只须在回信上面说明,将中土这片花花世界让了出来,我等也决不深究。” 说罢一声冷笑,人便不见,简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是如何去的。公孙寿昌不由向彭康大笑道:“叫化子,你看见吗?只这一手便很不差,能不仔细吗?” 彭康未及开言,谢元忙道:“她这不过潜形隐遁之法稍精而已,来时我虽因说话分神没有看见,去时她却明明从地下遁走,这点小术,不但瞒不过道友,便彭兄和山荆也未必便无觉察,你能如此说法吗?” 玉虚真人笑而不言,苏仙子却道:“岂但彭道友早已知道,便他方才所说的话,一定也是有所为而发呢。” 彭康又大笑道:“苏仙子毕竟是佛门中人,说话绝无假借,须知不但我知道,便这矮老儿也是存心这么说。实际他已在这地下弄了玄虚,这妖妇已经上当咧。” 公孙寿昌摇头道:“你又料错咧,我怎么好意思在田道友和谢道友夫妇面前卖弄,这不过又是心印那小和尚恨她到这里来逞能略为示警而已。” 彭康再掉头一看,不但心印人已出去,便连鹰儿和田婉也不见了,不由看看玉虚真人一笑道:“这小和尚也真爱多管闲事。” 一语未毕,便听那地底鬼声啾啾,夹以一声声号哭,仿佛叫着心印名字,那声音尖锐而惨厉,便似深夜招魂一般,渐渐自远而近。 半晌之后,那妖妇郁红英又在筵前现身,身外却被一蓬心光笼罩着,一脸激愤之色道:“我已说过,今日此行,系受我魔教中人公推来下战书,决不打算与谁动手,你们为何又不放我走是何道理?” 猛听彭康大喝道:“你如正式来下战书,就该从集镇外面现身,先行报名说明来意,由人引进,自然不会丢人现眼,谁叫你却卖弄邪术暗中进来,我等岂屑与你计较,此乃门下子弟,因你太目中无人不识进退才稍示警,你既自己以为在魔教中确有一手,为何连这一点心光也逃不出去,空说大话吓人有什么用处。 “如要以你平日所为,就该听那小和尚用心光慧剑将你神形一齐消灭才对,但如那等做法,又令群魔说我正教门下欺人太甚,现在姑且放你回去,改日少不得我们也有人去成都回话。” 接着又道:“心印贤侄,你可送她一程,免得这妖妇中途遇上冤家反把这笔账记在我们头上。” 那妖妇在心光之中,把牙一咬道:“这可是你说的,只有人去,我们也决定照样行事,你可不要后悔。”彭康冷笑一声道:“本来叫你传语已足,你们这一批魔崽子哪配我等遣人覆信,不过因为你们既然来了三次,礼尚往还,你回去和各魔崽子商量好了,等着便了。” 说着忽听心印在厅外大喝道:“现在话已说完咧,既是大同教主有命,叫我送你,还不与我滚了回去。” 一声喝罢,那心光一闪,卷起妖妇便走,才出厅房,只见一点清光飞向空中直向西方而没,遥闻玉虚真人大笑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便这小和尚也远非昔年可比咧。” 心印连忙上前稽首道:“弟子无知,实因这妖妇另有一场因果,如不令其稍知警惕,将来同道之中,便有人要吃大亏,所以才在各位尊长和真人面前放肆,还请恕过才好。” 玉虚真人连忙答了半礼又笑道:“我深知你是同辈之中惟一杰出人物,五蕴皆空,六通均就。适才小女也承你暗中维护不少,如依世俗人情,本当稍有酬报,但你对法宝丹药等物一无所用,彼此所参又不相同,便道法也难相授,那只好算是我们从此结一忘形之交咧。” 心印方在连称不敢,公孙寿昌大笑道:“你这一开口,我方在替你小和尚欢喜,以为你这从灵空仙界来的人,对于后辈固须有所赏赐,人家又帮了你一个大忙,所酬必大,原来说了半天,却是一句空话,这忘形之交又值得几文钱一斤吃咧。” 玉虚真人笑道:“人说士别三日则当乱目相待,却想不到你这矮老儿多年不见,却学得一身铜臭,开口便是市侩气习,如非有在座各位道友,足资证明,我还当你这多年之中已经改了行,做了买卖呢。” “不然哪会这等锱铢必较,不太令人齿冷吗?须知我既愿和这小和尚订交自有道理,却非空言搪塞和世俗大老官一样咧。” 众人不禁全在大笑,忽见那田婉携了鹰儿,泪流满面一同进来,伏在玉虚真人面前哭道:“女儿不孝,想不到一点无心之孽,竟累父亲又到这尘俗之中来走上一遭,如非这位小禅师又参上乘佛法,自愿化解这场冤孽,在这未来劫数之中,又不知如何变幻咧。” 鹰儿忙道:“田道友不必难过,当时之事彼此本属误会,何况我也夙孽极深,虽然死在你那五龙锁心圈下,又坠入异类之中数百年,也许天假道友之手,令我重归佛门得成正果,要不然怎么会有今日咧。” 原来鹰儿在诸生之前姓王名诚,生当北魏沙门大兴之际,本来是龙门云林寺侍者,素精拳棒技击,秉性又极为憨直,疾恶如仇。 彼时田太玄已经修成散仙,田婉也剑术初成,因为北方全在异族侵凌之下,人民涂炭自不待言,所以循大河而上修积外功,一路从胡人手中,竟救下了好多老弱妇孺,一时无法安排,正打算寻一安顿之所,慢慢设法。 却在无意之中遇上王诚正和一胡兵小校抵死相拼,看看已经危殆,便救了下来,一同情形之后,才知那胡兵小校为调戏一个汉妇不从,竟持刀相追,却好遇上王诚路见不平,救了那妇人。 当时虽然痛快,那小校却记恨在心,二次狭路相逢,竟拼斗起来,因为那小校携有兵刃,王诚却手无寸铁,以致几乎伤命。 当时田婉便以所救十余人相托,王诚一同承诺,安置在附近山下洞窟之中,那王诚因感田婉相救之德,一力协助,将所救各人分别慢慢安顿,时间一长,彼此更熟。 那王诚原是浑浑噩噩,只知道对田婉敬畏,却不知男女避忌,有时看得田婉还是一个孩子,非常爱惜,嘘寒问暖,便如兄妹一般。 却不料合当命中应有一劫,那十余个老弱妇孺,却全是胡人之中一个妖巫假借官方力量弄来的祭品,因为邪法敌不过田婉道术,不敢来夺,却想了一条极毒辣的诡计,乘着王诚从寺中出来买酒吃,却在酒中下了一种猛烈的春药。 那王诚哪里知道,吃下去之后,眼睛发直,欲火如焚,一到安顿妇孺的密洞之中,便按着一个妇人剥去衣服强奸,却好田婉出外未归,那妇人只有任他奸污,偏那春药猛烈异常,直到妇人花憔柳悴,王诚仍是兴发如狂不肯住手。 田婉人一回来,一见那人哭叫之状不由大怒,立刻用五龙锁心圈,将王诚勒成数段,正在安慰那妇人,田太玄也自赶来,一查原委,田婉不由悔恨欲死,只有杀了那妖巫替王诚报仇。 那王诚一死,又因另具夙孽转入猴身,却被孤云长老收在门下,直等孽满,才又借虬髯僧相扰之事逐出,转劫为人,却想不到一个已经飞升灵空仙界,一个也入佛门得参大乘妙法,两下因为祛魔卫道又遇在一起。 那鹰儿原不自知,只因受了心印之教,去寻田婉陪罪,又被心印暗中用心光将两人一照,这才各悟前因,田婉心中倍觉难受,鹰儿却慨然自允化去前生冤孽,所以一同前来禀明玉虚真人。 这时厅上诸仙均知个中因果,玉虚真人首先抚着田婉笑道:“那本是无心之过,幸喜这小和尚暗中已代化解这一劫又算过去,你还哭什么,须知我们此番到这尘俗之中来,却不只为了这一件事咧。” 田婉不由一睁眼睛道: “你老人家如此说法,难道我们还有劫数在后面吗?” 玉虚真人点头道:“佛云诸大弟子慎毋告因,天下事有因即在有果,不然修到金仙何至再坠尘俗之中,须知这小和尚虽然答应你,自愿化去这场夙孽,但天道至公无私,却由不得人,你既然欠他的便该还他,不过经此一来化恚怒为欢喜,差免冤怨相报而已,何况你我在过去劫中尚有若干因缘未了咧。” 鹰儿在旁不由咧开大嘴笑道:“那过去劫中被杀的是我,我已自愿化去这场冤孽,还有什么说的,天道说再公正无私些,难道还能强人报冤报仇吗?” 苏仙子看着他笑道:“你也佛门弟子并系孤云禅师高弟,怎么连这点也不明白,你自愿化去冤孽,解开前结,那是他以前恶因之果,但从现在说,你却是善因之因,前因虽解,后因又种,你自愿解开前结,却不能禁人不报你这善因咧。” 鹰儿不由又翻起一双怪眼摇头道:“我不懂这些,我不愿去报复人,也不愿人来报答我,大家放开手不更自在吗?” 田婉却道:“这怎么行,我在过去劫中即种误杀之因,又蒙道友慨然自愿解结化去这种冤孽,免我一劫,焉有不报之理?” 苏仙子笑道: “这便是事有不能自已咧,我佛说诸大弟子慎毋造因也便在此。” 鹰儿正说:“我不管那些。”忽见那厅外金霞连闪,接着有人大笑道:“原来玉虚真人鹤驾也到了此间,这倒是老衲想不到的。” 接着又有人道:“田道友你不要为令嫒和这小和尚说法,须知这场仙凡浩劫,正是大家结账的时候,借此一番劫数,了却无数恩怨,不也落个未来的大自在吗?” 众人一看,那遁光敛处,厅上又多出四五个人来,那先说话的,正是铁肩大师,那后来接言的却是慧因大师,还有慧果大师、柳不疑和虬髯僧,连忙各自上前见礼。 铁肩大师一见柳昭业伏在地,连忙上前一手捧着他的头顶笑道:“可喜你借小和尚心光一照已悟本来面目,这却省我不少心力咧。” 昭业忙道:“弟子在无量劫中沉沦已久,幸蒙恩师渡脱,又蒙小禅师佛光照体,现虽悟澈前因得返本来面目,但未来劫数仍多,还望恩师始终成全才好。” 铁肩大师笑道:“你即已悟澈前因,灵台便当清净,你自是你,我自是我,还有什么成全不成全的。本来无始,哪里有终,你怎么又着相起来,这不又糊涂了吗?” 说着把手一抬,昭业顿觉一点阳和之气,便如醍醐灌顶,直下十二重楼,真神愈觉灵明,忙又谢过恩师站了起来。 遥听玉虚真人也笑道:“前此命小女收那干天混元紫气,便有心乘机向玉龙潭一会,只以劫运未至,在这尘俗之中,羁留过久,也非所宜,要不然早来看望诸位老友咧。” 公孙寿昌在群仙稽首揖让之间,忽然大笑道:“你是舍不得那灵空仙界无边美景便忘却老友咧,还说这外场话做什么?要不然,也参与上次的大会,哪有这样热闹。” 玉虚真人也大笑道:“我并不是舍不得什么灵空景色,却实在是怕来早了,这些魔崽子又横生枝节,纠缠不清。再则,你这矮老儿和彭化子两张刻薄嘴我也不敢招惹,所以不如安心等这场劫数快到再来。” 彭康忙也笑道:“田道友我可没得罪之处,你为什么连我也扯在一处,既如此说,你怕人刻薄,我便就要刻薄一番,你可不许恼咧。” 说罢相与大笑,接着各依宾主落座,公孙寿昌便将连日左道妖人叫阵败走的话全说了。 铁肩大师点头道:“我们几个人所以从海外赶来,便也为了这场大劫即将开始,那阿修罗老怪惯于用别人来做替死鬼,反正他有这许多附庸友道,乐得随侍差遣,理在除天外三魔,盐池三怪,赤身老魅而外,便连那阖闾邦平也被邀了出来,好在我们也有若干生力军,便田道友此来,也非仅仅只为了他父女本身应劫,要不然那阖闾邦平我们虽也可以制他,就到底不如他以老友的交谊,加以渡化的好了。” 玉虚真人道:“我来便有此意,不过这人入迷已深,便我也难以口舌说服,到时,也许还要仗另一位道友之力方可如愿。” 虬髯僧笑道:“此事我也略有安排,不过为时尚早,现在且先别说这个,倒是目前的事,须先有个决断才好。” 彭康忙道:“如以目前的事而论,人家已经来三下战书,方才我和矮老儿也和来人说过,一定着人前去覆信,诸位既已全从海外赶来,此事还须先决才好,却不可以示弱咧。” 柳不疑点头微笑道:“此事在海外已经略有决定,只着心印、诸葛钊二人一行,便可胜任,倒是东方道友夫妇,打算趁此先救出他那被老魔禁制在冰山之下的爱子东方大年。这却非选上几个得力弟子前往不可,此外还须有一位足可独立和那老魔撑一下的能手暗中随往才行,彭兄肯着力吗?” 彭康把头一点笑道:“既蒙下委敢不如命,不过这是他老夫妻的事,为什么他们不去,倒反要请外人代劳咧?” 铁肩大师捋着银须笑道:“他夫妇怎么能不去,不过恐怕人手不够,防那老怪顷全力堵截,所以才打算请你帮忙一二,既承慨允,他二人还须当面邀请,也许不久便该来咧。” 彭康点头笑道:“这才是道理,要不然我这叫化子虽穷,却不受人支使咧!” 说着公孙寿昌也向着铁肩大师笑道:“这里的事,本来是你那高足的主持,小弟一来他便把这圈儿给我套上,这一路本来大家推我,自是偷懒不得,如今幸喜大家全来了,便仍烦柳兄和你二人把这副担子挑起来,我却不管咧。” 柳不疑连忙摇头道:“这一路本来是你的事,我们赶来不过从旁协助而已,你怎么打算卸责那可不行咧。” 公孙寿昌笑道:“我本来是这一路的偏将,如今你这兵马大元帅的来了,焉敢僭越,对不起我还略有小事,先行别过呢!” 说罢金光一闪便不知去向,铁肩大师道:“此君真是为友心热,他既然另有准备,那此地的事便只有仍烦柳老弟主持了。” 柳不疑笑了一笑只有答应,一面唤过心印、诸葛钊道:“那献贼无知,仗着群魔来得不少,竟敢擅改正朔,以十一月初一为元旦,接受朝贺。你二人可趁此前往覆书,约那阿修罗老怪,在成都东郊会战,如果有机可乘,不妨稍予示警再行回来。”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封信道:“日期我已在信上写好,你二人不必管他,只把信送到便算销差缴令。” 二人答应,接过书信退了下去,这里诸仙既到,在大劫之前,少不得另有一番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