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铜琶》 第一章 世外桃源飞血雨 大理,为滇西重镇之一,古为南诏国郡,元、明、清三代均称太和,县城在点苍山中和峰下,原为唐代贞元中南诏孝桓王异牟寻所筑之苹直城,也就是汉代的叶榆城,城高二丈四尺,周围七里三分,分四门,东为洱海,西曰苍山,南称双鹤,北名三塔,上关与下关左右夹峙,背倚点苍而面临洱海,形势之胜,风景之佳,甲于滇西。 凡是到过大理之人,都知道大理有名闻遐尔的“风、花、雪、月”四景,那就是下关的风,上关的花,点苍的雪,洱海的月。 同时,凡是武林中人,也都知道大理城旁的点苍山中的住着以风、花、雪、月为号而功力高不可测的武林四位怪杰。 这四位武林怪杰,就是“神风秀士”吕伯超,“惜花公子”白晓岚,“白雪公主”江丽君,“恨月山人”古太虚。 “神风秀士”吕伯超以“一阳指”及轻功号称独步宇内,据称系以往大理王朝段皇帝的嫡系传人,其余白、江、古三位,则分别以“飞花掌”“白雪剑”“醉月拳”三种绝艺镇慑武林。 这四位武林怪杰,都是侠名远播,嫉恶如仇,一般武林败类和江湖宵小之流,莫不闻名丧胆,同时因他们各有一个怪僻的脾气,即使一般白道人物,亦均敬鬼神而远之,因此黑白两道,公送了他们“武林四绝”的道号,但也有称他们为“武林四怪”的。 四位中,“神风秀士”吕伯超是大理世家,“惜花公子”白晓岚与“白雪公主”江丽君则是中原人物,同时又是一对恩爱夫妻,至于“恨月山人”古太虚,则没人知道他为甚么要取那么一个古怪的道号。 可不是么!月亮有甚么可恨的? 也许是基于惺惺相惜,或者是“怪”气相投,这四位本是天南地北的武林怪杰,竟出人意外地在大理定居下来,而且在点苍山北面的三阳峰下,共同建筑了一座规模宏伟而美仑美奂的庄院,名曰“避秦别院”。 庄名“避秦”,顾名思义,当知道这四位武林怪杰,是已经厌倦了江湖上的血腥生涯,身倦思还,有意就此归隐了。 不过,当他们四位共居于避秦别院时,年纪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以如此盛年而竟言归隐林泉,那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但事实粉碎了一般人的疑念,“武林四绝”自隐居点苍山中之后,已经足有十年,足迹未出点苍山一步。 十年中,不但有好些远道专程来拜访,或是有所求的武林人物,都尝了闭门羹,即连近在咫尺的大理城附近的道上朋友们,也从来不曾发现他们四位的侠踪。 而据那些尝过闭门羹的武林人物所传出的消息,避秦别院围墙高达五丈,周围并有十五丈以上的护城河,这些人又异口同声地说,他们都是在到达那避秦别院尚有半里之遥,莫名其妙地被人点了穴道,又莫名其妙地被人送回大理城中。 这情形,当然会使远道而来的武林人物失望和怨怼,也自然会引起很多武林人物的怀疑。 但也有很多人暗地里感到庆幸和轻松,那就是那些江湖宵小和武林败类们。 当然!有力量管制他们的克星们,已不再过问武林中事,他们不是又可以为所欲为地得其所哉了么!…… 十年的时间不算太短,而活动在现实生活里的武林人物们,又往往是健忘的,于是,武林中又出现了一批有头有脸的人物,而那以风花雪月为号,曾经煊赫一时的武林四绝,就这么渐渐地给一般人遗忘了。 时值八月,节届中秋。 以“风、花、雪、月”四景中“月”景著称的洱海,该是又有一番热闹的了。 洱海,又称西洱河,古称叶渝水,以其形势如月抱珥,故名洱海,其源来自罗谷,东纳东山老太箐火。东南纳凤仪波罗江水,并纳点苍山十八溪之水,东西宽约二十里,南北纵长约百里,算得上是一个高原大湖。 出口经下关折西而出天生桥,回绕于点苍山后,下五十里纳于漾濞江西南而与沧澜江汇合。 洱海有三岛四洲,三岛为:金梭、玉几、赤文;四洲曰青莎鼻、大贯湖、鸳鸯、马帘,古诗中有:“泛舟洱水,卧数溪峰”之佳譬可说写尽了洱海的山光水色。 所谓洱海观月,多在满月时,青山笼翠,碧水连天,一叶扁舟,遨游于清风明月,碧波万顷之间,宛如置身于广寒仙景,令人尘念尽洁。 今夜万里无云,月华似水,点点轻舟,划破那水平如镜的湖面,映着中天皓月,荡漾起万道银蛇,此情此景,端的是集清幽瑰丽之大成,令人心旷神怡,块垒尽消! 一艘小巧渔舟,由大理岸边,向马帘岛方向扬帆徐徐滑进。 后梢甲板上,一老一少,两个渔人正在盘膝对坐,浅斟低酌那老渔人须发斑白,满脸皱纹堆叠,看情形,至少也在六旬以上,他不时伸手扶扶舵柄,校正航行方向,有时端着酒杯;仰首凝望着中天皓月,那昏花老眼中,满是一片迷茫的神色。 那年轻的一个,年约十六七,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目黑白分明,薄薄而殷红的嘴唇,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挺直的鼻梁,端正的面孔,衬托那猿臂蜂腰,尽管他日前是盘膝而坐,也尽管他穿的是一身渔家破烂衣裳,却仍难掩他那焕发的英姿,与英挺不群的仪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黝黑得发亮的肤色,这可能是他那打渔的职业所使然。 可不是么!整天在湖面上与风为伍的人儿,他的皮肤怎能不黑得发亮呢! 这时,湖面上只有轻微的东风,这小渔舟那一张经风吹雨打太阳晒的破烂帆儿,几乎已失去了它的作用,因而那本来是徐徐滑进的小渔舟,也显得有气无力的慢了下了。 可是,船上的一老一少,却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些。 只见那年轻人的一脸困惑神色,呆呆地注视那老渔人,老渔人仰脸注视中天皓月如故,嘴唇微微翕张着,那昏花老眼中竟涌起一片凄迷泪光。 那年轻人见状之下,神情一震,双目大张地脱口一声惊呼:“贾伯伯……您……” 那老渔人似乎自觉失态地笑了笑,举杯截口道:“小明,干杯!”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实在太勉强了!也太不自然了! 那年轻人摇摇头:“贾伯伯,您知道我是不能多喝酒的。” 老渔人笑道:“小明,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伯伯很为你高兴,你总不能扫伯伯的兴啊!” 那被唤做“小明”的年轻人注目漫应道:“今宵您老委实是很高兴,高兴得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哩。” 那个叫做“贾伯伯”的微微一怔,苦笑道:“这个……我想到我那心愿再有三年就可以完成了,所以……” “小明”淡然一笑接道:“所以说高兴得要掉眼泪了,是么?” “贾伯伯”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小明神色一整道:“贾伯伯,人家都说我像一个大人了……” “贾伯伯”连忙截口道:“可是,事实上你今年才十五足岁。” “小明”道:“这有甚么关系呢!只要我已像一个大人,能够做大人的事就行了,是么?” “贾伯伯”摇摇头道:“不行!孩子,我估计你的武功必须还要三年才能大成。” 顿了顿,又轻叹着接道:“你不知道伯伯要你办的事多艰巨!多危险!如果你的武功不到炉火纯青之境,不但不能完成伯伯的心愿,也得使你白赔一条小命。” 这说话之间,那握在“小明”手中的酒杯,忽然发出“嘶嘶”锐响,并冒着袅袅白气。 “贾伯伯”的昏花老眼中,陡地射出两道奇光,那皱纹堆叠的老脸上,也洋溢着一片飞扬神采,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没作声。 少顷之后,“小明”杯中的烧酒已蒸发净尽,而那一只磁质酒杯,也化成一堆石粉,由指缝间“沙沙”地滑落在甲板之上。 “贾伯伯”猛吸一口清气,似乎是想强行抑平心头的激动,小明却轻松地注目笑问道:“贾伯伯,小明这一手还算过得去么?” “贾伯伯”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酒,捻须微笑地点点头道:“行!小明,你的进境已远超我的预计,不过……” 顿住话锋,声容俱壮,接道:“你目前的成就,顶多也只能算是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与我所预期的成就,还差了一大段距离。 “小明”怔了怔道:“贾伯伯,您的那个对头,就那么厉害么?” “贾伯伯”轻轻一叹道;“是的?那老贼是当今武林中,少数几个顶尖高手之一。” “小明”注目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人?” “贾伯伯”道:“这个么,等你的武功达到我想像中的火候时,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小明”的嘴唇牵动了一下,但“贾伯伯”却飞快地接道:“孩子,别急,伯伯是当事人都不急,你急些甚么?”顿住话锋,同时斟满酒杯,举杯接道:“人生几见月当头,孩子,干……哦!快取一个杯子来,莫扫伯伯的兴。” 这老儿敢情是忘记“小明”的酒杯已化成一滩石粉,总算他还没醉,知道要“小明”再取一个杯子来。 “小明”取来另一个酒杯之后,老少两人就开怀畅饮开来。 远处,一阵“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响处,紧接着一缕清音遥遥传来:霜冷离鸳鸯失伴,有人同病相怜。 拟凭尺素寄愁边,愁多书屡易,双泪落灯前。 莫对月明思往事,也知消灭年年。 无端嘹唳一声传,西风吹只影,刚是早秋天。 歌声婉转凄凉,动力心弦。 渔舟上的老少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箭远外,一叶扁舟上,一位白衫文士与一位红衣女郎并坐船头,冷月清辉之下,丽影双双,红日相映,显得特别耀眼,那歌声,显然就是那红衣女郎所唱出。 中秋佳节,挟妓游名湖,虽然未免近于招摇,但名士风流,倒也未可厚非。 只听那男的朗声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不过紫娟,现在刮的是‘东风’而不是‘西风’,而且‘吹’的也不是‘只影’,而是‘双双丽影’,是么!” “叮叮咚咚”声中,清音又起,“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荣,珍重别拈香一片,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 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只听得那男的拊掌大笑道:“好一个‘人到情多情转薄’……” 话声未落,却陡地发出一声惊呼! 渔船上正听得入神的老少两人,也情不自禁地嚷道:“糟了……” 同时那艇上的船家也手忙脚乱地一面掉转船头向横里急驶,一面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嗨!要撞船啦!还不快点转舵……你们没长眼睛么……” 原来是一艘灯火辉煌的大型楼船,正乘风破浪地向那小游艇急驶而来。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哇”的一声大震过处,小艇已人仰马翻,同时一阵尖叫声与救命声也立即传出。 可是,那一艘楼船上的人,不但没有采取救人的措施,却反而发出一阵宏烈的哈哈狂笑,但那楼船的横冲直撞的急驶之势,却已猛地迟缓了下来。 “救命啊……” “救命……” 那一对游湖的男女仍在拼命挣扎着,偶然进出一声呼救之声。 那落水的船家,由湖面上抬起头来,破口大骂道:“混帐东西,撞翻了船,还不救人……” 口中喝骂着,人却已向那红衣女郎身边,腾出左手,将那已被湖水灌得即将没顶的红衣女郎的头部托了起来。 楼船上传出一声冷笑;“不长眼的狗东西!谁教你阻住咱们的航道!” 另一个苍劲的语声同时讶然道:“噫!这妞儿好标致……” 那船家怒声叱道;“奶奶个雄,你们不是赶去奔丧么;这会怎又有工夫欣赏女人起来!” 听口声和语气,这船家显然不是本地人。楼船上那苍劲的语声冷哼一声道:“狗东西还敢骂人!李四,赏他一镖!” 一声暴喏,一线乌光,由楼船上激射而下,迳取那船家的头部;那船家果然并不简单,在如此突起意外的情况下,竟然左手将那红衣女郎一推,他自己却一个“鱼鹰入水”,立即钻入湖心之中。 楼船上传出一冷笑道:“这洱海中,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处。” 这时,附近的游艇,已纷纷向这儿驶来。 当然,这些游艇中,有些是为了救人,也有些是赶来瞧热闹的。 其中,却以那老少两个所驶的那一艘小渔船驶得最快。 小渔船上,那张残破的风帆已经卸下,精壮得像一头小牛似的“小明”,两手操桨,疾驶如飞。 刚好此时那红衣女郎向水底下沉,湖面上冒出一串气泡。 “小朗”见状之下,右手中木桨一拨,小渔舟来了一个四十五度的急旋,他自己踊身跃入湖中。 紧接着,“哗啦”一声,“小明”已双手托着那红衣女郎冒出湖面。 在此同时,那老渔人也已将那白衫人救上渔船。 时序虽已中秋,但因云南气候温和,一般人穿着仍然单薄得很,而“小明”所托起的红衣女郎,竟是穿着一身绸质衫裙。 这绸质衫裙一经湖水打湿,自然是紧紧地粘贴肉体之上,将那一个本来是丰满而曲线玲珑的胴体,衬托得格外惹眼。 尽管她此时全身湿淋淋,软绵绵地偎在“小明”的臂弯之中,月色下,但见她,年约三十左右,弯弯的长眉,大大的眼睛,悬胆似的鼻子,新菱似的小口……一切的一切,都够得上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尤其衬托她目前这一份狼狈的状态,更反而使她宛如一朵出水芙蓉,特别撩人情思。 也唯其如此,使得围观的游艇上和楼船上的人,不分男女,一时之间,都像中了邪似地呆住了。 当然,这些人也忽略了“小明”双手托着一个大人,站在深不可测的湖水中,却仅被淹没膝盖,所显示出的绝顶水上功夫。 同时也忽略了那红衣美妇此情此景之下,手中还仍然抓住一具琵琶的反常行动…… 这刹那之间,湖面上除了湖水拍击船舷的“哗哗”水声之外,可说是像死一样的沉寂。 不过,这沉寂也仅仅不过是那么一小刻,紧接着,那楼船上传出一个威严的语声说道:“咳,小子,将这娘们儿抛上来!” “小明”对那楼船上的的叱喝,根本置若罔闻,手托红衣美妇,踏波向渔船淌进。 只听得那楼船上的威严语声怒叱道:“小子想死!” 此时,“小明”已泅近渔船,将红衣美妇轻轻送入船中,自己也踊身爬了上去。 那“贾伯伯”低喝一声:“小明,不必理他们!” 话声中已掉转船头,即待驶离这是非之地。 但他方自木桨用力一划间,船头却猛然自动转向,竟向那楼船撞去。 这情形,当然是水底下有人在弄鬼,要不然,好好的已经调整方向,怎会又自动转向呢? “贾伯伯”神色一变间,已自浆舵兼施,重行将方向纠正,免去撞船之危,同时向“小明”沉声喝道:“小明,下去瞧瞧,当心暗算!” “小明”方自微微一楞间,那最先被救上船的白衫人,却突然向红衣美妇一施眼色,出手如电,一把扣住“贾伯伯”的右手腕脉,同时淡然一笑道:“不必走了,老丈。” 这白衫人年约三十出头,虽然也算是眉目清秀,颇有书卷气,但他这一笑,却阴森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他这种出入意外,以怨报德的卑劣手段,更令那“贾伯伯”不由地心底一凉,已意识眼前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贾伯伯”还来不及采取行动,事实上他右手腕脉被扣,体内真气已无法流转,也没法采取甚么应变措施了,不过,那“小明”却剑眉一挑,怒声喝道:“放手!” 白衫人目注那红衣美妇,讶问道:“噫!你……”怎么还不下手?” 这时,小渔船又自动向楼船徐徐地靠拢。 红衣美妇抬腕一掠鬓边乱发,美目向“小明”一扫,曼声反问道:“下甚么手啊?” 同时,“小明”飞起一指,凌空点向那白衫人,一面恨声叱道:“忘恩负义无耻的东西,饶你不得!” 那白衫人显然没料到“小明”会有如此精湛的功力,对“小明”那凌空点出的一指,竟没法避开,闷哼一声,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萎顿下去。 红衣美妇见状之下,美目中异彩飞闪,微“咦”一声,道;“一阳指。” “贾伯伯”一脱那白衫人的控制,立即沉喝一声:“拿下这妖妇!” 红衣美妇摇手连忙道:“慢着,我不是他们的人。” “小明”方自挥掌迟疑间,“贾伯伯”又沉声喝道:“小明,别信她的鬼话!” 红衣美妇连忙接道:“老人家,如果我是他们的人,方才这位哥儿救我时,我会放弃那制住他的机会么?” 这话委实有点道理,一时之间“小明”与“贾伯伯”二人都楞住了。 红衣美妇目注“小明”,柔声问道:“哥儿,你是不是姓……” “贾伯伯”沉声截口道:“住口!你……你……你是谁?” 红衣美妇淡然一笑遭:“老人家,也许我们是友非敌……” 蓦地一顿话锋,清声一叱:“鼠辈敢施暗算!” 叱声中,手抚琵琶,“铮”然微响,紧接着,“笃笃”两声,两枝丧门钉,斜钉船头之上,同时,两声惨号传自楼船之上! “噗通”一声,两具尸体由楼船上直堕湖中。 “贾伯伯”不禁脸色大变地心念电转:“这女人好高的功力,凭我与小明目前的成就,都没察觉有人暗算,她居然能……” 念转未毕,“哗啦”一声,丈远外的湖面,冒起半截人影;同时,一线乌光直射楼船之上,乌光业已射出,才震声喝道:“兔崽子,这捞什子还你……” 话没说完,却陡地发出一声惨呼,紧跟着身子往下一沉,湖面上,气泡与血花齐涌,显然已被对方潜伏水底的人杀死了。 “小明”目光甚利,早巳看出那人就是方才被楼船撞翻的小船上的船家。 他,年纪虽小,却生就的侠肝义胆,嫉恶如仇,方才,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故,本已使他憋足了一肚子的火,目前,此情此景,更等于火上加油,不由剑眉一挑,仰首嗔目怒叱道:“恩将仇报之事可恕,动辄杀人之罪难饶……” 那“贾伯伯”不等“小明”说完,连忙截口沉声喝道:“小明,不关你的事!” 此时,那小渔船已自动靠拢楼船之下,只见人影连闪,已由楼船上纵落三个黑衣人来。 那三个黑衣人,一声不吭,各自扬掌向“贾伯伯”。“小明”以及红衣美妇分别抓来。 指风似箭,掌影错落,极奇诡狠辣之能事,显然地,这三个黑衣人的功力,都非等闲。 “贾伯伯”一面出手格拒,一面沉声喝道:“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嗨!要打架也得先说说明白……” 那黑衣人一面出手如飞,着着不离“贾伯伯”的要害,一面冷笑一声道:“谁耐烦跟你罗嗦!” 一声闷哼,一声惨嗥,接着“噗通”两声,另两个黑衣人已分别死于“小明”与红衣美妇之手。 楼船上传出一声惊呼:“一阳指……” 同时另一个威严的语声道:“是了!一定就是这小杂种!” “砰”地一声大震,那与“贾伯伯”交手的黑衣人,已被“贾伯伯”一掌震飞湖中。 “多下去几个,要活的!” “贾伯伯”仰首发出一串悲壮雄浑的豪笑道:“鼠辈们!都下来吧!老夫成全你们就是!” 话声未落,楼船上又纵落三个灰衣人。 “贾伯伯”大振神威,一掌将扑向他的一个灰衣人震飞湖中,同时向“小明”沉声喝道:“小明,你我行踪已泄,这洱海已无法停留了,但你得多卖点力,楼船上的匪徒们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漏网!” 那后来的三个灰衣人,功力显然高于以前黑衣人,但却仍然禁不住渔船上三个人轻描淡写地给打发掉了。 “小明”一指点毙扑向他的灰衣人,一面朗声答道;“小明知道了!” 此时,那“贾伯伯”已踊身一跃,腾飞三丈有奇,直向楼船上扑去。 “小明”正待跟踪扑上楼时,那红衣美妇却拉住他的手臂,柔声说道:“哥儿,请先容我问一句话。” 小明剑眉一蹙道:“也许果然是友非敌,但目前却不是谈话的时候,是么?” 红衣美妇道:“不要紧,那位老人家一身功力十分高强,一时之间,不会出问题。” “小明”道:“好!你最好是问得简单一点。” 红衣美妇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顿住话锋,美目中流露出一抹异样光彩,目光溶溶地凝注“小明”,小嘴张了张,脸上肌肉也一阵抽搐,却没问出声来。 楼船上兵刃相击声、叱喝叫骂声,已经闹成一团。 “小明”剑眉一蹙道:“有话快问呀!” 红衣美妇挣了挣,才柔声问道:“哥儿,你……是不是姓……” 这“姓”字底下的一个字,似乎有一种莫大的压力,使得她费尽气力,也没“姓”出一个所以然来。 楼船上,打闹叫骂声,更趋激烈。 “小明”蹙眉接道:“我叫‘小明’没有姓!……” 话没说完,人已一式“旱地拔葱”,平升四丈,直向楼船上扑去。 红衣美女目见“小明”的轻功身法,不禁妙目中异采一闪,忍不住喃喃语道:“一定是他的……唉?天见可怜,我总算找到一点线索了……” 自语声中,她也一扭纤腰,腾身向楼船上扑去。 楼船上,恶闹方酣,那“贾伯伯”独战两个银衣人和一个灰衣人,犹自生龙活虎似地攻多于守。 也许他是由敌人手中抢过来一柄厚背大砍刀,只见刀光霍霍,映目一辉,劲同呼啸,慑人心魂,围攻他的三个敌人,竟把他一点也没奈何。 那“小明”左掌右指,却是独斗三个银衣人。 这楼船上的人,可能是以服色区分地位尊卑和功力的高低,目前这些围攻这老少两人的银衫人,显然又比那些灰衣人高明多了。 可是,这“小明”的功力,竟也高得令人几乎不能相信,他独斗三个银衫人,却迫得三个敌手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甲板上躺着足有二十具灰衫与黑衫人的尸体,那些尸体不是嘴角沁血,就是身首异处或胸腹洞穿,厥状至为凄惨。 在通往官舱的门口,并排坐着三个面色肃穆的斑发老者。 当中一个,年约五旬,紫膛脸,紫色长衫,腰佩长剑,神态至为威猛。 左首一人,年约六旬,黄衫,身裁高大,虬髯巨目,狮鼻海口,双肩上各缀两颗金星。 右首也是一个黄衫老者,獐头鼠目,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形状至为猥琐,双肩上各缀一颗金星。 看情形,这三个应该是这楼船上的首脑人物,只是摸不清他们究竟是甚么来历。 另外,甲板两旁,仍有为数不下二十名的灰衫人与银衫人,一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红衣美妇扑上楼船,目光一扫,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只听那“贾伯伯”大喝一声,将对方三人中的一个灰衫人拦腰斩成两段,同时震声喝道:“小明,夺剑!” “小明”一声暴喏,指掌兼施,迫退正面的两个银衫人,猛然回身,左手改掌为拳,刚好迎上乘机由他后面一剑劈来的一个银衣人,拳风呼啸,将对方的剑叶击得反震回扫,同时右手飞点一指,“哨”地一声,那银衣人的长剑已应指而堕落甲板之上。 “小明”猛上一步,一掌将银衫人震飞丈外,身形一伏,让过另两个银衣人的反击,已拾起对方的长剑,回身奇幻绝伦地一记横扫,“咔嚓”一声,另两个银衫人已变成了四段。 举手投足之间,即解决了对方的三个高手。 但对方那些银衣人,似乎对生死不当一回事,刚死三个,立刻又补充了四个。 另一面的“贾伯伯”那边,情形也是一样,杀了一个,立即又补上一个。 一剑在手的“小明”,已如虎添翼,只见他长剑如游龙夭矫,左手或指、或掌、或拳,围攻他的敌人虽已增为四个,却依然被他迫得团团乱转。 也许是他初次参加这种惨杀的场合,接连杀了十多个人之后,原来那股义愤逐渐平息,手也杀得软了,此刻,他胜券在握,却是迟迟不下杀手。 那“贾伯伯”见状之下,不由沉声喝道:“小明,不可心存妇人之仁,你不杀别人,别人可容不得你哩……” “小明”似乎闻言心中一凛,扬声答道:“小明知道了……” 话没说完,惨号连传,已解决了两个。 他那招式的奇诡,与劲力的霸道,只看得那舱口的三个首脑人物脸色接连数变,而那红衣美妇,却是满脸神采飞扬,美目中异芒连闪。 舱口那居中的紫衫老者,目注“小明”脸色肃穆地向左右的同伴道;“一阳指、飞花掌、白雪剑、醉月拳、都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这小子就是那漏网的孽种,那是没有问题的了。” 就在这说话之间,他手下的银衫人又被解决了两个。 那紫衫老者脸色一变,双目中寒芒一闪,沉声喝道:“放信号火箭!” 目光左右一扫,沉声接道:“有请两位护法,擒下这老少两人!” 分坐他左右的两个黄衫老者,应声而起,同时,“嘶”地一声,由后梢升起一枝信号火箭,在夜空中爆出一篷红黄相间的花雨流星,壮观之极。 那两个红衣老者刚刚起身,但觉眼前轻拂,那红衫美妇女已俏立他们身前,手抚琵琶,淡淡地笑道:“两位如有兴趣,奴家可以奉陪。” 那红衣美妇一身湿衣,犹自紧紧贴住她那曲线玲珑娇躯,撇开她那有如鬼魅飘风轻功身法不论,光是这一份等于是袒露裸裎的阵仗,也足够人惊心动魄的了,那两个黄衫老者,像中了邪似的,四道贪婪的目光,紧紧盯住红衣美妇那若火的胴体,木愣不语。 红衣美妇抿唇娇笑道;“怎么,两位大护法,是认为奴家不堪承教么?” 她,本来就是美艳非凡,这抿唇一笑,再加上目前这惹火的胴体,饶是那两个黄衫老者已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也不由不为之更加目眩神迷,连灵魂也出窍了。 那紫衫老者冷哼一声,霍地站起,沉声喝道:“石护法、万俟护法,你们两位只管去!” 两个黄衫老者闻言身躯一震,不由老伯一红,分别向“贾伯伯”和“小明”二人扑去。 红衣美妇也不再拦阻他们两人,却向着紫衫老者微微一笑,道:“阁下有意赐教,奴家深感无上光荣。” 紫衫老者注目冷然地道:“你还记得咱们的约定么?” 红衣美妇道:“当然记得。” 紫衫老者道:“既然记得,为何不遵守双方的协定?” 红衣美妇漫声道:“谁说我没遵守协定?你们要我假装游湖,故意造成撞船惨剧,以便诱使那老少两个渔人自泄身份,这些不是都已经做到了么?” 紫衫老者冷然地道:“可是,如今你却在帮助敌人!” 红衣美妇笑道:“咱们的协定中,可并没说明要帮你们啊!” 紫衫老者注目问道:“你究竟是谁?” 红衣美妇抿唇笑道:“阁下这一问,未免太可笑了!” 语声微顿,妙目向左右一扫,见那由两个黄衫老者接替的斗场,已呈胶着状态,不由黛眉微蹙地曼声接道;“这大理城中,谁不知道我就是群芳阁中,那位红牌歌伎紫娟姑娘。” 紫衫老者正容接道:“老夫问的是你的真实姓名。” 红衣美妇漫应道:“有这个必要么?” 紫衫老者沉声道:“老夫没工夫跟你闲磕牙!” 红衣美妇俏脸一沉道:“我的工夫也宝贵得很,不过,如果你能说出你那主子的来因,和为甚么必欲置这老少两人于死的原因来,我亦可以将我的起初来历告诉你。” 紫衫老者道:“老夫一向独来独往,那有甚么主子!” 红衣美妇道:“阁下,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凭你‘开碑手’上官文,哼!不是我瞧不起你,只够在关外充当土匪呢,要想拥有石中玉和万俟英这样的护法,还差了一大段。 上官文(紫衫老者)脸色一变道:“知道我上官文来历的,当然不是无名之辈……” 红衣美妇截口冷笑道:“上官文,你太抬举你自己了!” 上官文脸色再度一变,但他却强行忍了下去,淡淡地一笑道:“你我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说明来历,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红衣美妇冷然注目道:“咱们之间,没甚么好商量的,除非你能先行答复我所提的问题。” 上官文沉思着道:“今宵之事,你能否置身事外?” 红衣美妇漫应道:“凭甚么?” 上官文道:“凭的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红衣美妇道:“那两个渔人又犯了你们的那一点,值得你们如此费尽心机,将他们诱骗出来,意图赶尽杀绝?” 上官文道:“这个……与你不相干吧!” 红衣美妇道:“你怎能断定与我不相干?” 上官文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你是存心架梁的了!” 红衣美妇冷冷一笑道:“事实上我早就伸手,难道你不会看到!” 上官文双目精芒一闪,沉声道:“老夫礼数已尽,你亮兵刃吧!” 红衣美妇“格格”地娇笑道:“这才有点像是雄踞关外的一方霸主的口气,如果老是像方才那么畏首畏尾,举棋不定,我还以为你是冒牌货色哩!” 上官文沉声接遭:“老夫叫你亮兵刃!” 红衣美妇笑道:“我的兵刃早就亮出来了,难道你没长眼睛。” 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琵琶。 红衣美妇这一具琵琶,外表乌油闪亮,看不出是何质料,但上官文并不健忘,片刻之前,还看到她在那一渔舟中轻轻拨弄了一下,就将自己两个手下的暗器磕飞,有时还将发出暗器的人杀死。 以琵琶做为兵刃,本就显得邪门,而目前这红衣美妇的来历、言谈、举止,以及所表现的武功,也实在显得令人莫测高深,这情形,也许就是上官文方才之所以不惜委屈求全的原因吧! 上官文徐徐抽出腰间长剑,冷冷地一笑道;“那么,请进招!” 红衣美妇淡淡地笑道:“有道是:强宾不压主,在这儿,你是主人,理该由你先发招,而且我应该让你三招。” 明明知道对方是横行关外的黑道巨擘,居然还要让对方三招,这红衣美妇委实是狂得令人可恨,此情此景,教那上官文怎能受得了! 果然,上官文有点沉不住气了,只见他浓眉一挑,精目煞芒电射,沉哼一声,“好!老夫成全你吧!” “刷刷刷”,疾如电掣地一连出三剑,但这三剑却都是虚应故事,对对方的礼让三招算是承了情。 红衣美妇妙目中异芒一闪,道:“好快的剑法!我还以为你改掌用剑,是故意舍长取短,瞧不起人哩,原来你的剑法也同样的棒。” 上官文沉声道:“礼让三招,上官文已经敬领高谊,现在,你该接招了!” 红衣美妇漫声应道,“我正等着哩!” 上官文沉喝一声:“老夫有了! 话声中,已再度“刷刷刷”地一连攻出三剑,这三剑,不但奇诡莫测,而且快速绝伦。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上官文的三招快剑,已被红衣美妇的琵琶硬行封住,只见他手挥琵琶,一面硬架硬接,一面“格格”地娇笑道:“阁下几时投入长白派中了?可喜这长白派的“分光剑法”,你已有九成火候了哩!哟!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三招!” 她,口中说得轻,手上动作却是辛辣之至,接连三记快攻,将上官文迫退五步,同时,并娇声笑道;“哟!上官当家的,你太多礼了,难道你也要让我三招么?” 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对方迫得没法还手,却偏要说对方有意让她。 此情此景,不由气得上官文“哇哇”怪叫,但艺不如人,尽管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无法脱出红衣美妇那纵横捭阖,奇幻而又辛辣的琵琶招式之外去。 红衣美妇边打边冷笑道:“上官文你是明白人,该知道我手下已留了情,我便不妨坦白告诉你,我这琵琶中藏有淬毒钢针,只要我手指一按机括,你这条老命就不属于你自己了!……” 此时,楼船四周,已有十余艘梭型快艇,疾驶而来。 上官文一面尽力格拒,一面冷哼一声道:“老夫不是被吓大的!” 红衣美妇娇声说道:“我绝不故意吓你,上官文,方才那暗算我的两人的下场,该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上官文已被迫退到那“小明”与黄衫老者恶拼的广场边缘。 红衣美妇震声大喝道:“上官文,我再一次忠告你,只要你说出来那主子的采历,我决不再难为你。” 上官文一面长剑翻尺,将周身防护得密不透风,一面怒声答道;“办不到!” 就这当口,楼船下“嗖嗖”连响,人影飞闪,已纵上十几个服色不一,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来。 红衣美妇妙目中杀机一闪,右掌倏扬,斜里拍向那与“小明”狠拼的黄衫老者,口中大喝道:“小明,帮贾伯伯去!” “哇”地一声,那黄衫老者抚胸飞退丈外。 同时,一声惨叫,那“贾伯伯”被刚上来的一个黄衫老者由背后一剑贯穿右胸。 情急之下的小明,目含痛泪,虎吼一声,大奋神威地剑掌兼施,寒芒闪处,那偷袭“贾伯伯”的黄衫老者早已人头滚落,那与“贾伯伯”正面相对搏击的黄衫老者,也被小明一掌击中了左肩,踉跄地退出丈外。 此时的小明,已形同疯虎,他,左手扶起摇摇欲倒的“贾伯伯”,右手长剑飞旋,寒芒闪处,人头与残肢断臂齐飞,惨嗥与“砰砰”之声不绝,那些蜂涌而上的土匪们,首当锐锋的,已全部报销。 可是那匪徒们,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前仆后继,一波才平,二波又上。 小明双目尽赤,长剑挥处,血雨纷飞,却是没作突围的打算。 在他左手挟持下的“贾伯伯”低声说道;“小明,快突围,伯伯有要紧的话跟你说……” 同时,那上官文显然已被小明所伤,抚胸疾退,大喝一声:“炸船!” 大喝声中,踊身一跃,已纵入湖中。 因为情况太乱,大多数的匪徒,都被这惨烈的的战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致上官文那一声“炸船”的大喝,竟仅仅有少数人听到,纷纷跳湖逃生,其余大部份的人,仍在拼命向小明和红衣美妇舍命围攻中。 红衣美妇震声大喝道:“小明,快逃!” 纵身一跃,脱出重围,惨呼阵阵中,已帮着小明杀开一条血路,同时以传音功夫道:“跳湖之后,你我难免会失散,小明,记住:明夜三更,我在蒙北城东郊的土地庙中等你……” 小明方自一楞,红衣美妇扬声喝道;“这船快要爆炸了,还不走!” 这一声大蝎,不但使小明心中一凛,来不及再说甚么地挟着那“贾伯伯”跃入湖中,连那些本来不知情况的匪徒们,也纷纷跳湖逃生。 当红衣美妇跳入楼船旁的一艘小艇,杀掉艇中的匪徒时,却已不见小明的踪影。 她,举目四望,但见楼船附近的湖面,人头攒动,纷纷拼命向外游去,她一面以真气催船,向外急驶,一面扬声唤道:“小明……小明……” 没有一点反应,只有她的呼唤声在夜空中回荡着。 少顷之后,她轻轻发出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这孩子水性奇佳,不会有甚么问题的……” 这虽然是她自我安慰的话,却也是实情。 梭形快艇在她的真气催动之下,疾驶如飞。 当快艇堪堪驶距楼船约百丈之遥时,她停了下来,一面回首探望,一面却又仰首喃喃道;“好容易找着这一根线……天,您可别让我再落一场空……” 自语未毕,“轰”地一声大震,那远处的楼船已化成一片烈焰,映得湖中一片通红,连那中天皓月也显得黯然失色随着那巨型楼船的爆炸,湖面上那火爆的场面也过去了,剩下的只是一片硝烟和处处漂流的碎板、焦木和尸体。 还有的,就是在现场附近穿梭巡察的十多艘载着匪徒的梭形快艇。 可是,经过顿饭工夫的巡查,这些快艇上的人,并没发现那跳湖逃生的小明和“贾伯伯”的踪影,不但没发现人,连尸体也没发现。 那一轮中天皓月,也似乎不忍看见这惨绝人寰的场面,悄然躲进了云层中。 湖面呈现着短暂的黑暗,黑暗中,传出一个粗犷的语声;“奶奶的,那两个小子,一定是沉到湖底喂鱼去了!” 另一个威严的语声道:“少废话!好好仔细巡查!” 这一个威语声的人,显然就是那上官文。 那粗犷的语声道:“可是,堂座,咱们巡查也不只顿饭工夫了,别说是人啦,就连鬼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 另一个沙哑的语声道:“胡刚,你这话真够意思,如果你看到鬼影子了还能跟堂座说话么!” 同时,上官文沉声道:“那老少两人,既然长住湖滨,水性必然奇佳,在水底下潜伏个把时辰,当非难事。” 那沙哑语声道:“堂座,您忘了那老的一个已负了伤,我想,一个负伤的人,他水性再好……” 那粗犷的话声抢着道:“是啊!一个已负重伤的老人,水性再好,也没法在水底潜伏这么久啊!” 上官文沉道;“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宁可多辛苦一点,也不可掉以轻心!” 那粗犷语声道;“那么,堂座,咱们究竟找到何时为止啊?” 上官文道:“一直找到明晨再说。” 话声微微一顿,又怒声接道:“本座身负内伤,还在硬撑着,你们两个好好的身手,难道还撑不住么? 那粗犷语声与沙哑语声同声道:“是是,卑职该死……” 远处,另一个急促的语声道:“禀堂座,那……那红衣娘们……又……向这边赶来……” 敢情那红衣美妇还是不放心小明和“贾伯伯”二人的安全,临时又折了回来。 上官文促声喝道:“胡香主立即传令,全力拦截,尽一切力量,务必生擒那妖妇……” 当他们再度紧张地准备应付强敌时,在离他们一箭远处,一具浮尸的左肋下,平着水面,露出两张面孔,随着尸体的漂浮,徐徐向远处漂去。 这两张面孔,就是小明和“贾伯伯”两人。 小明低声问道;“要不要先将伤口包扎一下?” “贾伯伯”摇摇头道;“不必了,目前,咱们逃命要紧……” 一艘快艇,由尸体旁两丈处驶过,迫得他们两人不得不再度潜入水中。等那艘快艇过后,两人又露出面部,“贾伯伯”也许是失血过多,他那皱纹堆叠的老脸,在凄清的月色下,是那么苍白得可怕。 他,轻轻地长吁一声道:“孩子,这不是办法,咱们得赶快脱离这儿,否则,一到天亮,就更难脱身了。” 小明蹙着剑眉道:“可是,伯伯,咱们不能动,而您又不能再潜水” “贾伯伯”沉思着道:“孩子,这儿距马帘岛还有多远?” 小明微微抬头,向湖面扫视了一下,道;“最少也在三里以上。” “贾伯伯”轻轻一叹道:“三里距离,在平常是难不倒我……” 小明恨声截口道:“伯伯,那些狗杂种,为甚么要杀我们?” “贾伯伯”却答非所问地道:“孩子,你摸摸我腰间,那根旱烟杆还在不在?” 小明本来是冰雪聪明,闻言之后,一面伸手向“贾伯伯”的腰间摸去,一面“哦”地接问道:“伯伯是想利用这旱烟杆…还在哩!” “贾伯伯接道:“对了!孩子,你赶快把它折成两段,咱们各衔一段,由你扶着我,由水面下潜游……” 一艘快艇,疾驶而来,并有人高呼道:“瞧!那边还有一具……” 敢情是那些匪徒们派人在收拾尸体哩! “贾伯伯”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轻叹着道;“天,好险……” 他们两人刚刚沉入水中,那快艇已驶到,那一具曾经一度做为他们两人避难所的浮尸,也立即被捞走了。 少顷之后,湖面上冒起两根长约三寸的竹杆,藉着湖水微波的掩护,迅疾地向马帘岛方向移动着。 那冒出水面的竹杆,长度既只有三寸许,体积又小,黑夜中,纵然没有微波的掩护,也难以被人发现。 所以,这老少两人,这会总算是安全了。 又是顿饭工夫,这劫后余生的老少两人,已进入马帘岛边的一片芦苇丛中。 身负重伤,又在湖水中泡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贾伯伯”,一则伤及内脏,再则失血过多,更加在湖水中的那一段时间,不得不强行振作,以冀能脱出重围,在一股求生的本能所化的神奇力量的支持之下,当时虽然脸色出奇的苍白,但表面上的精神,却一直都很好,也由于此种情形,少不更事的小明,还以为他的贾伯伯,伤势并不怎么严重哩! 如今,已算是暂时脱出了敌人的魔掌,那股支持他勉强求生,以及对小明未了的责任所汇成的精神力量也随之消失。 当小明双手托着他放在芦苇丛中的地面时,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显然是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一向与“贾伯伯”相依为命的小明,目见此情,不由慌得失去了主意,也禁不住几乎要痛哭失声。 是啊!一个才十五岁的大孩子,不论他的武功有多高,总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如今,骤然遭受这意外的变故,怎能使他不惊慌失措哩!” 但他内心之中尽管既悲痛,又惊惶,而理智却并未崩溃,他知道此时此地,可决不能发出声音来,因为当他一路潜游中,曾发现至少有三艘梭型快艇已先他一步,到达了这马帘岛上。 万分悲痛中,他贴着“贾伯伯”的耳朵,压低嗓音,咽声叫道:“伯伯……伯伯……贾伯伯……” “贾伯伯”勉强睁开失神的眼睛,以微弱而含糊不清的语声道:“孩子,我……我好恨!” 小明一见他的贾伯伯已能说话,不由心中一宽地低声问道:“伯伯,您现在好过一点了么?” “贾伯伯”凄凉一笑道:“孩子,伯伯已经不行了……” 一阵急喘,呕出一大口鲜血。 小明刚刚放松的心弦,不由立即为之一紧,急得他热泪双流,噎声道:“伯伯……您不能……您” “贾伯伯”凄然一笑道:“孩子,别哭,人,总是要死的……” 小明咽声说道:“不!伯伯,您……您不能死……” “贾伯伯”道:“孩子,伯伯也不想死,可是,如今……伯伯却不能不含恨以终,孩子,方才你自己曾经说过,你已经是大人了,伯伯死后,你可得好好照护自己……” 小明紧握着“贾伯伯”的手掌,只是咽声连呼着;“伯伯,伯伯……” “贾伯伯”的语声,越来越低弱了:“孩子,别打岔,就着伯伯还有一口气在,让伯伯跟你多说几句话。” 小明眼含痛泪,点了点头。 “贾伯伯”平静却是微弱地接道:“咱们那茅屋中,你不能再回去了,伯伯断气之后,你必须立即乘夜离开这儿,改装易容,前往湖南长沙的三英镖局,找那总镖头林大年,就说是宋超然的侄子,他一定会收留你的……” 小明截口问道:“伯伯,那么我也是姓宋的了?” “贾伯伯”道:“是的!你就暂时姓宋吧!” “暂时?” “不错!三年之后,等你武功大成时,你就知道一切详情了。” “伯伯,您如果真的……真的……那么,三年之后我去向谁问那些详情呢?” “贾伯伯”道:“伯伯为了防患未然,早已准备好了一份详细说明,用油布包好,也早藏在咱们茅屋……” 倏顿话锋,张开微阖的双目,声气也略为提高,显得无比庄严地说道:“小明,如果你是我的好侄儿,必须在我死前,接受我一个要求!” 小明含泪点头道:“小明答应,您说吧!” “贾伯伯”仍然是庄严地道:“三年之内,也就是说,你的武功没大成之前,不许你去找那我留给你的东西!” 小明咽声道:“伯伯,小明知道,您必然有必须要如此吩咐的原因,小明决不违背您的吩咐!” “贾伯伯”慰然一笑道:“好!这才是好孩子!” 微微一顿,又注目接道:“那油布包埋在咱们茅屋后面那湖神庙中的神座下面。” 小明木然地点了点头道:“小明记下了。” “贾伯伯”那失神的双目已徐徐阉上,口中微弱而断断续续地道:“伯伯衣袋中,有三两碎银……那装烟丝的荷包里有半袋明珠,和……和一块玉佩,那玉佩关系你……的身世,绝不可遗失…… 如果盘缠不够时,不妨卖掉一粒明珠……” 语声越来越低落,最后一句,几乎已难以分辨,显然,这老人已进入弥留阶段了。 小明忍不住热泪双流,咽声颤呼道:“伯伯……伯伯……” “贾伯伯”的眼睑牵动了一下,但他已没力量再张开了,只是口中进出断断续续的微弱语音:“人心……险……诈……江湖到……处是……危险……可怜……的孩子,你……你……要………特……别……小……” 那“小心”的“心”字尚未说出,头部一偏,已经断了气了。 此时的小明,本该放声痛哭才能发泄内心的悲愤,但他却紧咬钢牙,强行忍住了,不但没哭,而且抬腕擦干脸上的泪痕,以一种低沉而庄严的语声喃喃默祷着:“伯伯,您好好安息吧!小明一定会完成您未了心愿的。” 他默然沉思了半晌,才动手搜出老人衣袋中的碎银,并解下装烟丝的荷包,小心地揣入自己怀中,然后,托起老人的尸体,走出芦苇,向岛上走去。 在离岸边不远的一株大树下,用那只夺自敌人手中的长剑,挖了一个土坑,将他的贾伯伯埋好,又搬来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默运玄功,以手掌削平表面,沉思着以金刚指力写上“贾伯伯之墓,小明敬立”九个大字。 他,虽然已知道这位贾伯伯的真实姓名叫宋超然,但他却心中明白,此时此地,还是以用贾伯伯这名称较为妥当。 立好墓碑之后,他向着他贾伯伯的新坟跪了下去,哀哀默祷道:“伯伯,小明要走了,三年之后,小明再来看您,希望您在天之灵,默佑小明,完成您未了的心愿……” 他,本是强忍着满腔悲愤,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但他强煞也不过还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大孩子,眼看着相依为命,生龙活虎似的贾伯伯,如今已长眠地下,剩下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即将走向那不可知的江湖中…… 兴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这刹那之间,他想到了很多的事情:自他有记忆以来,即跟这位“贾伯伯”生活一起,“贾伯伯”对他,身兼严父、慈母和师尊的三重身份。 多年来,嘘寒问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夙兴夜寐,教导并督促他读书、练武。 自他稍懂人事以来,即真实地感到,尽管这位慈祥的老人,平常待人接物之间,是那么和蔼可亲,表面上是那么乐观而玩世不恭,但他却深深体会到,老人的内心深处,却蕴藏着严重的隐忧他,真的如老人所言,是一个由路边捡回来的拾得儿么? 为甚么平常老人不让他单独进城?甚至于在岛上也不让他随便走动?而每次入湖打鱼或进城时,为甚么总要他将帽子戴得低低的,只准露出半张脸在外面? 今宵,那些歹徒们,为甚么一定要杀他们两人? 为甚么那红衣美妇帮着他?而且,还一再地注视他,追问他“是不是姓……”那“姓”字底下的字,又为甚么迟迟不敢问出来? 为甚么…… 为甚么…… 为甚么…… 一连串的疑问,使得他的心中,有如塞着一团乱丝,越理越乱。 远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男女笑谑声,随风送来:“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是男人的语声,接着,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格格”地媚笑道:“方才……那么凶得像……像一只老虎,这会也会感到累了。” 男的暖昧地笑道:“谁教你那么惹火!” 女的接道:“说正经的,方才那湖上的一切,你都看到了,要不是奴家帮你弄到这一份轻松而安全的差使,这会,恐怕你早已给宰掉喂鱼了哩!” 男的道:“是啊!这该算是救命之恩……” 女的截口笑道:“既然知道这是救命之恩,还不快点磕头拜谢!” 男的笑道:“理当磕头,也理当拜谢,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不在红粉佳人跟前多磕几次头,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膝盖!” 敢情他真的是要磕头了,只听得那女的“噗哧”一声矫笑道;“死相!……别做戏了,咱们还得到处走走,万一那两个真的摸了上来,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哩?” 那男的嘻嘻笑道:“娘子令,敢不懔遵!” 一阵杂沓的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那一对男女的对话声,早就打断了小明的思路。 尽管他因年纪太轻,对方那前面几句话,听得不知所以,但后面那几句,却已表明了正是奉命来此岛上,守候他的敌人。 刹时之间,他禁不住热血沸腾,心头杀机骤涌。 但他继而一想:“杀这两个狗男女自是不难,但却难免引来另一批强敌,阻碍我的逃亡,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目前,还是避开他们为妙……” 心念电转间,人已一式“海燕掠波”,平贴着芦苇丛,纵落湖边。 他,年纪虽小,却不仅武功出众,而且,轻功也出奇的高超,以目前来说由上而下的轻轻一掠,十几丈距离,竟如浮光掠影似地一闪而过。 此情此景,别说是那一对狗男女还有一段距离,不能看到,纵然就在附近,也必然会认为方才那浮光掠影的一闪,是自己眼花哩! 小明飞掠湖边之后,就势一滚,已滚入湖水中,只留一个头部在水面,目光一扫,只见左侧约半里外的岸边,正有一艘梭型快艇在随波颠簸着。 他,心念一转:“这倒好,就借这艘快艇一用吧……” 岸上,一声惊“咦”,打断了他的思忖:“咦!这儿怎么忽然冒出了一座坟墓来?” 这是方才那女人的语声。 那男的想必是他仔细地看了一下墓碑上的字迹,似乎打了一个寒噤道:“啊!好险!如果如果早来一会儿,这吃饭的家伙可保不住了哩!” 那女的经男的提醒之后,想必也是看了一下墓碑上的字迹,似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说道:“这小鬼,好精湛的金刚指力!” 男的道;“要不然,咱们动员了那么的人,怎会抓不住他们!” 女的似乎沉思着道;“老的死了,小的好像刚走,咱们是否该发出信号?” 男的道;“再等一下才发信号,目前,那小子才走不久,万一将他引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女的娇笑道:“是啊!晚一点发信号,也没人知道你我是为了贪生怕死,故意迟发的啊!” 男的道:“别说得那么难听行不行……” 小明暗中怒呸一声:“好一对无耻的狗男女!” 身形一沉,立即向半里外那一艘梭型快艇潜游过去。 他,自幼生长在湖滨,水性之佳,以及在水中动作灵活,跟水中的鱼类比起来,也决不逊色。 半里潜游,在他说来,那实在是太不算一回事了。 当他悄然游达那艘梭形快艇边时,艇中还有一个劲装大汉,正在打盹。 他,左手攀着船舷,右手飞起一指,即待向那劲装大汉点去,但他星目一转间,陡地收回即将点中对方的指力,纵上小艇,以长剑点着对方的前胸,沉声喝道:“喂!醒醒!” 那劲装大汉蓦然惊醒,睡眼惺忪中,但觉眼前寒芒刺眼,冷气侵肌,不由机伶伶地一颤。 小明不等对方开口,冷然低喝道:“禁声!立刻开船,送我去凤仪!” 那劲装大汉结结巴巴地道:“小爷……您……” 小明沉声截口道:“小爷就是你们要找的小明,你如果自信不比方才被杀的那些人强,就乖乖地听我的尸那劲装大汉脸色如土,哀声苦求道:“小爷,目前,这湖中…… 到处都有人巡逻……” 小明寒声叱道:“千军万马,小爷都杀出来了,几般巡逻艇,算得了甚么!再说,你横直都是死,为何不听我的,以便死里求生!” 说着,一紧手上长剑,剑尖已穿透对方的衣衫! 那劲装大汉连连点首道:“好!我听您的,但小爷脱围之后,可不能再杀我。” 小明一收宝剑道:“那是当然!” 说着,他已在舱中坐下,沉声喝道:“开船,越快越好!沿途有人查询时,你要编一些动听的理由混过去,脱险之后,我不但不杀你,还送你一粒明珠,足够你下半辈子的生活的了。” 第二章 九死一生 那劲装大汉,两鬓斑白,年纪总在五旬以上,起初也许是吓昏了头,不敢对小明正眼注视,此刻一见小明态度温和多了,才宽心略放地点了点头,并向小明深深一瞥,不料这深深一瞥之下,不由脸色大变地脱口惊呼道:“小爷……您……您……您……是不是姓……” 话没说完,一枝火箭,由马帘岛上冲霄而起。 小明促声截口道:“有话待会再谈,快开船……” 那致装大汉显得非常激动,点头连声道;“是是,小的立刻开船。” 说话间,已解开系缆,双桨用力,一拨小艇已疾箭似地射向湖心。 他,一面运桨如飞,一面低声说道:“小爷,您最好是躺下来,以免被人看到,小的拼着老命,也要将您送到安全地点。” 小明仍有点不放心地道:“请放心,发觉有船来时,我会自行掩护的。” 这说话之间,小艇已离岸百丈以上,正向着通往凤仪的波罗江方向驶去。也就在此同时,百丈外一艘快艇,箭疾地射向马帘岛,昏黄月光下,还隐约可以看到那快艇上一抹淡淡的红色人影。 那人影,也就是还在到处找寻小明的红衣美妇,可惜她晚到了片刻,也可惜小明全心急求脱险,并没有向那艘快艇注视一下,以致彼此失之交臂,而这一错失,却使小明又得吃上不少本来可避免的苦头。 一艘快艇,迎面急驶而来,那劲装大汉促声低喝道:“小爷,快躺下……” 小明刚刚闻声躺卧舱中,对面快艇上已传来一个沙哑的语声;“来人通名!” 那劲装大汉运桨如飞,一面朗声答道:“玄龟堂郑香主麾下黄字第一号。” “此行何往?” “临时奉命前往波罗江口……”对话之间,两艘快艇已交错而过。 静卧舱中的小明,方自暗中长吁一声,猛然间,后面传来一声沉喝:“黄字第一号停船!” 很显然,后面有人追上来了。但此情此景,那“黄字第一号”的劲装大汉,又岂能停船!他不但没有遵令停船,反而加速向前急驶了。 小明微微仰起头来,目光微微一瞥,只见后面百丈外两艘快艇,并肩急驶而来,连那刚刚交错而过的那一艘,也在水面上划出一个大弧形,准备掉头追赶。 那劲装大汉头也不回一下,只是对小明低声说道:“小爷,别理他,您只管好好养神!” 那快艇在他全力驾驶之下,激射如飞,后面那三艘快艇,不但不曾逼近,而且还越拉越远了。 后面那沉喝语声再度震大声喝道:“黄字第一号你想找死!”喝声中,一枝信号火箭又冲天而起。 那劲装大汉,双桨如飞中,扭头问道:“小爷……您……您是姓白么?” 小明微微一楞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叫小明……” 劲装大汉讶问道;“您不知道自己姓甚么?” 又扭头向小明仔细端详了一下,接道:“错不了,小爷,您一定是姓白。” 小明茫然地道:“你怎能断定我一定姓白?” 劲装大汉道;“小爷,小的就是您父亲的家丁。” 小明身躯一震,不由坐了起来问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劲装大汉再度扭头道:“小爷,如果小的没有看错,您准是……” 话没说完,一枝利箭,带着破空锐啸,向劲装大汉当胸射来。 原来就两人这对话之间,湖面上的那些快艇,已一齐向这边蜂涌而来,他们这一艘小艇,业已处于四面包围之中了。 小明一见那利箭向劲装大汉射来,不由大喝一声:“小心暗箭!”长身挥剑一拍,那利箭以尺许之差,被应手拍落湖中。但也就当此时,弓弦连响,箭雨如飞蝗似地,由四面八方集中向小艇射来。 小明一面挥剑拨飞那迎面而来的箭雨,一面沉声喝道:“大叔,快跳湖……” 但他话声才出,陡然一声惨嗥,那劲装大汉已身中三箭,倒卧舱中,所中三箭,一中左腿,一中右肩,那致命的一箭,却是贯穿左胸。 劲装大汉既已中箭重伤,快艇没人操纵,立即在湖面滴溜溜地转将起来。 同是,四周敌艇也更加逼近,那飞蝗似的箭雨也更加密集了。 小明目蕴痛泪,一面将手中长剑挥洒得密不通风,护住了全身,-面颤声问道:“大叔……您……您……” 劲装大汉语声微弱,但而断续续地说道:“小的……不行了……小爷……快……快跳湖逃生……记着……武功没大成前……要改装易容……并且不可露出四异的功夫……” 小明颤声答道:“我会小心的……大叔……我父亲是谁?” 连问两声,没得到反应,他心知这位可能就是自己那位尚不知来历的父亲的家丁,业已为自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不由热泪盈眶地喃喃默祷道:“大叔,您安息吧,小明会给您报仇的……” 四周敌艇都已逼近,但由于距离缩短,那细密的箭雨却自动停止了。 小明双目尽赤地大喝一声,俯身操起双桨,用力一拨,那小艇立即箭疾地向正面的两艘敌艇直冲过去。 “哗啦”一声大震过处,三艘快艇都撞掸得稀烂,而小明却已于三艇互撞前的刹那之间,挥剑跃登另一艘小艇之上。 寒芒闪处,人头滚滚,腥血四溅,惨号连传中,传出小明的悲壮语声道:“大叔,小明在给您报仇了……!” 此时的小明,他杀红了眼,也杀横了心,像一只出柙的猛虎,由这一艘小艇杀到那一艘小艇,片刻之间,围攻他的十来艘小艇上的敌人,已非死即伤,他自己也全身浴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目前与他交手的敌人,身手甚为了得,显然是这批人中的首领,双方恶斗了十招,居然还未得手。 外围,第二波赶来的敌艇又已逐渐逼近,人声鼎沸中,传来一个苍劲的喝声:“放箭!” 激战中的小明不禁心中暗骂一声:“好一个狗贼!连你们自己人的生死也不管了……” 但他口中却大喝一声:“狗东西,小爷成全你吧!” 喝声中,大奋神威,指剑齐出,那与他交手的敌人,勉强让过了一剑,却被一指点中右胸,闷哼一声,翻身栽入湖中。 四周,弓弦连响,密集的箭雨,再度向他集中射来。 他,一面挥剑抗拒那密如飞蝗的剑雨,一面嗔目怒叱道:“狗贼们!有种的就冲上来吧!……”他的耳际,似乎萦绕着一个奇异的语声:“小爷……快……快跳湖逃生……” 他那赤红的双目中,再度涌现泪光,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道:“是的……我该留下这有用之身,不可徒逞匹夫之勇,贾伯伯、大叔,小明走了……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请默佑小明,早点练好武功,到时候,我一定挖出首恶元凶的心肝,恭祭两位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嘶”地一声,一枝劲矢,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左肩。 原来当他悲悼死者,心神略分之间,却险些中了敌方的乱箭。 当下,他奋力拨飞一阵急矢,踊身跃入湖中。 翌日,晨光曦微中,凤仪城边的波罗江面上,一艘乌篷小艇,顺流向洱海急驶。 掌舵的是一位身裁瘦小,一身青色衫裙,青布包头的老妪。 前舱舱面上,并肩卓立着三位衣袂飘飘,有若神仙中人的年轻男女。 当中的一位年若弱冠,身材修长,白衫胜雪,束发不冠的俊美书生,只见他凤目重瞳,面如冠玉,唇若涂朱,潇酒脱俗中,却隐含着一股慑人的英气。 他的右首,是一位双十年华,着白绸衫裙,身材娇小有如香扇坠的绝色小妇,绝代风华中,却显得那么雍容华贵,令人不敢逼视。 俏立白衫书生左首的,是一位年约十六七的娇憨少女,长而微弯的眉毛,大而晶亮的美目,挺直的鼻梁,小巧的红唇,白里透红的肤色,衬托上那鹅蛋似的俏脸,一切的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处,显得清丽脱俗,有如一朵出水芙蓉。 妙的是,这少女穿的也是一身白绸衫裙,三个白衣年轻人并立船头,沐着清晨的江风,破浪急驶,罗衣胜雪,迎风飘拂,无论远观近看,令人几乎会认为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谪尘凡。 在这乌篷小艇的下游,也就是波罗江流入洱海的出口处,三艘梭形快艇,沿江逆流急驶,双方相距已不过两里距离。 就当此时,那乌篷小艇前面约里许处,陡地激起一阵水花,冒出一团黑忽忽的东西,跟着又往下一沉,水面上又激起一串浪花。 那白衣少女见状之下,不由目光一亮,娇声叫道;“那是甚么东西?姥姥,快点赶上去。” 那青衣老妪漫应道:“快甚么,说不定那是水怪哩!” 她口中漫应着,手中操纵的小艇不但没快,却反而慢下来了,白衣少女莲足一顿,娇嗔地道:“姥姥……” 青衣老妪慢腾腾地道:“干吗呀?丫头。” 此时,前面那翻腾的水花已逐渐静止,那黑忽忽的东西再度在水面上一冒之后,又立即沉了下去。 那白衫书生忽然脸色凝重地接道:“四娘,快,那是一个人被甚么水蛇缠住了……” 相距至少还有半里以上,又是在晓色朦胧,水花翻滚中,他居然能看出那是一个人被水蛇缠住了,此人的目力之佳,真令人不敢置信。 但那青衣老妪却是深信不疑,不但深信不疑,而且如奉纶音似地,双桨用力一拨,乌篷小艇立即箭疾地向下游急驶而去。 那白衣少女胜利地笑了,笑得那么美,那么甜,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像煞两把小扇子,一扇一扇地美妙已极!双颊上那本来是若隐若现的梨涡,因为笑的关系,也更深,更迷人。 陡地,她的笑容倏敛,脱口一声惊呼:“不好,有人捷足先登了……” 原来,由于青衣老妪最初故意将小艇放慢之故,尽管是顺风顺水,也尽管此刻的青衣老妪是在全力催舟,但却还是落后了一步,那由洱海中逆流而上的三艘梭形快艇,业已先行赶达那片刻之前还在冒出入处。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丫头,又不是夺宝,人家救去也就算了,也值得你大呼小叫的。” 说归说,但她操舟的速度却并没减低。 前面那三艇乌篷小艇中,已有人跳入江中,白衣少女嘟着小嘴道;“姥姥,看我还给你捶背不!” 青衣老妪仰着大笑道;“你不给姥姥捶背不要紧,姥姥将来给你找一个又麻、又黑、又跛、又丑、满嘴络腮胡的……” 白衣少女顿足娇嗔道:“姥姥,我不来了,” 陡地一声震天大喝传来:“嗨!那小艇快让到旁边去!” 原来这时那乌篷小艇已快驶入三艘梭形小艇之中。 青衣老妪一面缓住小艇的前冲之势,一面那皱纹堆叠的老脸一沉,冷冷地道;“这波罗江是你们家的!” 对方三艘快艇上,本来每艇是两人,都是一色的对襟短褂,肩插长剑,腰悬箭囊,手挽强弓,但此刻三艘快艇之中,其中一艘却只有一个人,这当然是因为其中一个已跳入江中去了。 这独据一艇的劲装大汉,显然是这一行人的首领,闻言之后,浓眉一皱地怒叱道:“老虔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白衫少年连忙扭头低声道:“四娘,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将船荡开一点。” 这刹那之间,那青衣老妪老脸铁青,一身衣衫无风自鼓,尤其是双目之中,寒芒连闪,有如冷电,那威态,好不吓人! 由此可见,这青衣老妪功夫之精深,也可显示她个性之刚烈。 可是,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那白衫少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将她的火气立即压了下去。 敢情这白衫少年是深知此老的脾气,深恐她因细故惹祸,所以才先发制人哩! 可笑那梭形快艇上的劲装大汉,竟不知道自己刚由死神手中捡回一条命,还以为是自己的威势发生了效力,不由发出一串得意的狂笑。 当青衣老妪默默地拨转船头时,那不识相的白衣少女竟又天真地笑问道:“姥姥,甚么叫老虔婆啊?” 那青衣老妪正在一肚子气没处发泄,闻言之后,不由啼笑皆非地微顿纤足,嗔目怒叱道:“真是浑丫头!” “咯嚓!”一声,她足下的甲板已应声而断,不由微“咦”一声道:“这甲板怎会如此不济事!” 那一直未曾开口的白衣少妇,嫣然一笑道:“老妹子,也不想想你方才这一跺有多大力量,不用说这还是一块木板,纵然换上一块铜板,也不见得能承受得住啊!” 年纪轻轻,居然叫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为“老妹子”,真是天下奇闻! 与这称呼同样奇的,是这个白衣少女的语声,它是那么富有磁性,是那么娇甜、美妙,就像五月的薰风,熏得人软棉棉,懒洋洋的,令人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之感。 那白衣少女微微一楞,转向白衣少妇问道:“奶奶,老虔婆究竟是甚么啊?为甚么不能问?” 真要命!这问题在一个不通人事的少女面前解释起来,委实够麻烦的哩! 还有,这称呼也更奇了! 由外表看来,那白衣少妇与白衣之女之间,年龄上似乎差不了三五岁,可是,白衣少妇竟然会是白衣少女的奶奶,这,岂非是咄咄怪事! 白衣少妇抿唇微笑说道;“凤丫头,现在莫要多问,等你在江湖上多走动一下之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这时,那梭形快艇上的劲装大汉,又扬声厉喝道:“嗨!你们还不走开!” 原来这乌篷小艇,就在那三艘梭形快艇的十丈之外游弋着。 那青衣老妪双眉一挑,怒声叱道:“混帐东西!你管得着!……” 话声未落,“哗啦”一声,就在乌篷小艇前端丈远处,冒出一个黑色劲装少年,手中托着已呈昏迷状态的小明,而小明的周身,却被一条奇异的怪蛇缠绕着。 此时一轮旭日,由东方天际升起,在金色朝阳照射之下,那怪蛇通体莹白如玉,浑身点缀着金色斑点,显得光彩夺目。而小明浑身软绵绵地,整个面部,有如喝醉酒似的,赤红似火。 这就怪了!以小明的功力,纵然经过通宵苦战,以及在水底的长途潜游,也不致于乏力受制于一条水蛇啊! 何况这水蛇虽然长达丈许,但其身粗却似约普通酒杯,以小明目前的成就,纵被缠住,也不难一挣而断。 但事实上,小明毕竟是被那怪蛇缠住,而且被缠得面红似火地昏了过去,难道说,这是一条毒蛇,可怜的小明,业已中了毒么?那劲装大汉托着小明冒出水面之后,双目水渍朦胧中,还以为那乌篷小艇就是他们自己的船,不由得意地裂嘴大笑道;“逮住了,王香主,就是这小子……” 王香主(那与青衣老妪互骂着的劲装大汉)见状之下,顾不得再回骂青衣老妪,也不容水中的黑衣大汉将话说完,立即震声喝道:“林香主,快送到这边来!” 敢情这水中的黑衣大汉也是一位香主哩! 林香主方自一楞,那乌篷小艇上的白衣少年陡地目射异彩,朗声喝道:“慢道!先送到老夫船上来!” 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地自称老夫,听来实在有点滑稽! 青衣老妪立即附和着道;“对!先送到咱们船上来。” 林香主茫然地道:“你们是谁?” 同时,那王香主怒声叱道;“混帐东西!你们凭甚么?” 喝骂声中,快艇已向林香主驶近,一面喝道:“老林,将这小子扔上船来。” 一面向另两艘快艇上的人沉声喝道:“拿下这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另两艘快艇的人一声恭应,左右夹持,催舟向乌篷小艇直撞过来。 同时,那水中的林香主也已大略了解眼前的情况了,不由大笑着一面将小明抛向王香主的快艇上,一面宏声说道:“老王,咱们运气不坏,这功劳可……” 话没说完,却陡然目瞪口呆地楞住了。 原来那本来是飞向王香主的快艇上去的小明的身躯,于激射中猛然一顿,紧接着像后面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拉着似地,以比原先向前激射时更快速之势,倒飞入乌篷小艇上那位白衫书生的臂弯之中。 双方距离将近十丈,而能以“大接引神功”,将本来是向前激射着的人,凌空倒吸回去,这一手,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了,但那位施展这一手绝艺的白衫书生,却若无其事地扭头向后梢那位双目中寒芒如电的青衣老妪,淡淡地一笑道;“四娘,别伤了他们。” 那位青衣老妪,想是瞥足了气,无处发泄,对白衫少年的话也不理睬,只见他怒喝一声:“滚你妈的!” 喝声中,双桨齐扬,迎着两侧急撞而来的梭形快艇猛然一点,那两艘快艇如受万钧重击似地,艇首一斜,几乎成半翻的状态,箭疾地倒射回去。 那两艘小艇上的人,除了握住双浆的人,还能勉强稳住身子之外,另两人却猛然一个俯冲,跌入江中。 这些,本来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那王林两位香主还没回过神来,乌篷小艇上的白衫书生已从容地将小明的身子平放甲板之上,然后向王林二人淡然一笑道:“两位还要人么?” 这时,那位林香主也爬上了王香主的快艇,两人楞了一楞之后,由王香主向白衫书生拱拱手,尴尬地笑道:“少侠,这人是敝上必须擒获的要犯,如果少侠能予成全,在下非常感激。” 白衫书生剑眉微微一蹙间,那青衣老妪已冷冷地接着哼道:“哼!前倨而后恭,看来你也是识时务为俊杰啊!” 王香主再度尴尬地笑道:“老人家请高抬贵手,小可已经知过了。” 青衣老妪披唇冷哂道:“知过,不是吓破了苦胆了吧?” 那白衣少女怯生生地向僵卧甲板上的小明略一端详,拉着白衫少年的手,娇声问道:“爷爷,这人还有救么?” “爷爷?”这白衫少年竟是白衣少女的爷爷,敢情这白衣少年与那白衣少妇还是一对夫妻,这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是世间竟有这么年轻的“爷爷”和“奶奶”。 白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傻丫头,如果没有救,爷爷还把他要过来干啥!还有,你爷爷的先天易数不是也不灵了么!” 白衣少女不禁目光一亮道;“爷,您算准的那人,就是他?” 白衫少年点了点头道:“不错。” 不等白衣少女再发问,目光移注王香主道:“贵上是甚么人?” 这时的王香主,似乎已由对方祖孙间的对话中,以及那面目所显示的武功上,忖想到了对方的来历,不由神色显得极为恭敬地道:“回老前辈,这个……小的不知道,其实,小的纵然知道了,也不能说……” 曾几何时,“不长眼的东西”变成了“少侠”,此刻,却又变成“老前辈”了,想来,也真够意思。 白衫少年朗目中神光一闪道:“你已经想到老夫是谁了?” 王香主恭声道:“是的?如果小的猜想不错,您老就是……” 白衫少年沉声截口道:“知道就行了!” 顿住话锋,注目接道;“这娃儿与贵上有何过节?” 王香主讷讷地道:“这个……小的不清楚……” 白衫少年道:“你知道这娃儿已身中剧毒么?” 王香主道:“小的不知道”。 白衫少年道:“不是老夫信口吹牛,这娃儿所中之毒,普天之下,只有老夫能解,贵上把他要回去,那是等于要了他的命。” 王香主嗫嚅地道:“不敢欺瞒老人家,敝上要的,并不一定……要活口……” 青衣老妪冷哼一声:“好一个混帐东西!” 白衫少年沉思着道:“请问,贵上是那一个帮派的首脑?” 王香主不自然地笑道:“这个……老人家请原谅……” 白衫少年淡笑截口道:“也是不能说?” 王香主道;“这个不是不能说,而是尚未定名。” 白衫少年注目问道:“你见过贵上么?” 王香主道:“小的职位卑微,还不够资格晋见敝上。” 青衣老妪冷笑一声道:“一问三不知,你倒推得干净!” 王香主苦笑道:“老人家,事实如此,并非小的胆敢欺瞒。” 青衣老妪微哂道:“谅你也不敢!” 白衫少年接问道:“如果老夫问你,贵上住在何处,你可能也是不知道了?” 王香主道:“是的!小的委实不知道。” 白衫少年略一沉吟道:“好,你们可以走了,请寄语贵上,就说这娃儿,老夫留下来了。” 王香主讷讷地道:“老人家能否请……请赐给一件……信物。” 后面的青衣老妪怒声接道:“好大的狗胆!既然已经心知我们的来历,还居然敢索取信物!” 白衫少年扭头笑道:“四娘,这也难怪他,空口白话,他回去没法交差。” 青衣老妪一楞道:“难道你真的打算给他信物?” 白衫少年道:“‘铁板令’已半甲子未现武林,岂能为这点小事轻易动用。” 微顿话锋,目光移注王香主沉声接道;“方才老夫跟于婆婆的话,你都听到了?” 王香主点点头道:“是的,都听到了。” 白衫少年道:“明天辰时之前,老夫不会离开洱海;你可转告贵上,有甚么事,请他亲自前来找老夫。” 挥了挥手,笑接道:“你走吧!” 那王香主向着白衫少年遥遥一躬,率领所属,向洱海中顺流疾驶而去。 青衣老妪目注那三艘逐渐远去的桉,形快艇,口中喃喃地道:“羽军,我担心他们那头儿,就是咱们所要找的人。” 白衫少年蹲下身子,以右手的三指搭在小明的左腕脉上,口中漫应道:“那不是正好么?” 青衣老妪道:“可是方才你已等于泄露了身份,那贼子闻风之后,岂不要躲藏起来了。” 白衫少年道:“那也不要紧,横竖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青衣老妪一楞道:“你说的是这娃儿?” 白衫少年道:“是的!我对自己的先天易数,一向深信不疑。” 青衣老妪正容道:“羽军,你真要将一付千斤担,交付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娃儿?” 白衫少年一面解开缠绕在小明身上的那条怪蛇,一面在小明的身上摸索着,一面却蹙眉答道:“四娘,本来我也想先考察考察他的本性,然后再定取舍,以免一错再错,可是,目前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那难得开口的白衣少妇娇声接道:“羽军,这话怎么说?” 白衫少年站起身来,手指那怪蛇道;“飞琼,认识这蛇儿么?” 白衣少妇摇摇头道:“不认识。” 白衫少年笑了笑道:“其实,这不能算蛇,乃是水中一种罕见的毒蛇与白鳝杂交而生,名为‘金斑白鳝’……”顿住话锋,向青衣老妪挥了挥手道“四娘,直放洱海。” 原来青衣老妪听得入神,已忘去操舟的工作了,闻言之后,她才“哦”地一声,将小艇向下游驶去。 那白衣少女仰脸笑问道:“爷爷,既然不算蛇,那么这个怎会中毒呢?” 白衫少年道:“这‘金斑白鳝’虽然不算蛇,但它秉承父亲毒蛇的天赋、却是奇毒无比,而且这东西长得很慢,一年才长一寸,目前,它的长度几达一丈,少说点也有九百年的气候了。” 听话三人,忍不住同时发出一声惊“啊”! 白衣少妇纤指一指那“金斑白鳝”说道:“它的七寸处,被咬破一洞,莫怕是这娃儿把它咬死的么?” 白衫少年道:“光是咬破一个洞,它绝不会死,事实上,它体内的血液,已全被这娃儿吸尽了。” 青衣老妪接道:“所以,一个因失血而死,一个却因中毒而昏。” 白衫少年道:“仅仅是中毒而昏,那是便宜了这小子,如果换一个人,早就毒死了哩!” 白衣少女接问道:“爷爷,难道说,这人的秉赋特殊么?” 白衫少年道:“纵然秉赋特殊,也不能不被毒死,据爷爷方才揣摩所知,这小子的秉赋和骨格,固然是算得上万中选一的上乘之材,但他所以没被毒死的主因,却是自幼曾服过某种灵药,并且周身都曾被药水洗炼过。” 青衣老妪目光一亮道:“那么,这小子的来历,必然不简单。” 白衫少年接道:“而且,这小子年纪轻轻,体内竟具有二十年以上面壁之功的内家真力……” 白衣少妇嫣然一笑道:“如果这娃儿的来历确不简单,那么,他具有二十年以上的内家真力,也就不算是稀奇了,羽军,你说是么?” 白衫少年笑道:“是的!这实在不算稀奇。” 青衣老妪道:“羽军,这‘金斑白鳝’之毒,要怎样才能解?” 白衫少年道:“只有咱们身边的千年雪莲能解。” 青衣老妪沉思着道:“能不能先把他救醒,问问他的来历,然后再定取舍呢?” 白衫少年苦笑道:“不能,这也就是我方才所说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的原因了。” 青衣老妪“哦”地一声道:“对了!这话究竟怎么说?” 白衫少年道:“这‘白斑白鳝’的血,虽然至毒,但如能以千年雪莲解去其毒性后,却是武林人物增加功力的瑰宝,而且,‘金斑白鳝’的气候越深,其功效越大,以目前这一条的气候来说,至少可以增加这小子四十年以上的面壁之功。” 青衣老妪一楞道:“千年雪莲也是增加功力的,如此一来,加上他原有的二十年功力,岂不是具有一甲子以上的修为了?” 白衫少年色庄重地道:“事实上还不止于此,目前,必须一面以十年雪莲为其解毒,同时以我本身真力催发药力,助其打通任督二脉……” 青衣老妇不禁骇然地道:“那还得了!这小子具有一甲子以上真力之后,任督二脉又通,以后,真力可源源不断地产生,万一他本性不良,仗以为恶……” 白衫少年截口轻叹道:“那是没办法的事,目前,除非我不救他,要救,就得冒这种险。” 青衣老妪道:“依我之见,最好是不救。” 白衣少女娇呼道:“姥姥……” 青衣老妪怒声道:“痴丫头,你急个屁!” 白衫少年再度一叹道:“四娘,方才我已经说过两次,目前,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青衣老妪道;“你好像仅仅说过一半原因。” 白衫少年正容道;“是的,方才我只说出一半的原因,另一半,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相信自己先天易数,以及我这一双阅人无算的眼睛。” 青衣老妪长叹一声道:“好,我不再多嘴,不过,我事先声明,万一将来出了纰漏,我老婆子可恕不过问!” 白衫少年笑道:“希望不致如此,万一有这么一天,那也是天意,到时候,连我们夫妇也没办法的,你好意思不闻不问么?” 青衣老妪苦笑道:“横直我老婆子这条命,已卖给你们夫妇了,也只好认啦! 白衫少年接道:“四娘,你且别先自杞人忧天,我救醒他后,还得考察他一番。” 青衣老妪道:“考察之后又如何?” 白衫少年正容道:“如果他本性善良,我将以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成全他,否则,大可立即废除他的功力。” 青衣老妪道:“打算是不错,只是,短时间内,我担心考察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白衫少年道:“这个请尽管放心,对于知人之明,我自信并不后于任何人……” 微顿话锋,神色一黯地接道:“四娘,有了冷剑英往例,你该知道我这双眼睛……” 青衣老妪截口长叹道:“羽军,你徒有知人之明,却缺乏壮士断腕的毅力,否则,又何至于有这种情形发生。” 说到这里,那白衣少妇已是满面悲容,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青衣老妪目光移注白衣少妇,歉然一笑道:“琼姊,我无意引起你的创痛,但是……” 白衣少妇截口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必说了。” 那少小不知愁滋味的白衣少女,也是美目中泪光莹莹,泫然欲泣。 这时,小艇已进入洱海,触目所及,水天一色,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白衫少年长吁了一声道:“飞琼、四娘,过去的不必再提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咱们且办眼前的的正经事吧!” 接着四个人围坐甲板之上,低声密商了顿饭工夫,然后,白衫少年扬声说道:“事情就这么决定,记着,六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准打扰我!” 说着,已抱起小明的身子,进入舱中“啪”地一声,舱门阖上了。 六个时辰的工夫,并不算长,但对目前这小艇上的五个人而言,却已不算短,因为六个时辰,刚好是一整天,由现时的辰牌光景算起,要到深夜的戍末时分,才算功德圆满。 南国仲秋的阳光,还相当炎热,中舱既然给白衫少年和小明二个占用了,其余三人只好在甲板上支起半张风帆,以做遮阳之用。 风平浪静,海阔天空,小艇暂时毋须操作,就让它随波逐流地在湖中飘着,老少三人,就古今中外,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藉以消此永昼。 也许那位“王香主”真的被吓破了苦胆,甚至于连他的头儿也被这老少四人的威名镇慑住了,他们在湖面上整整一天,未受到任何干扰,整个过程,可以说平静得有点令人感到无聊。 当夜,酉末时分,中舱中的白衫少年独自启门而出。 白衣少妇首先娇声问道:“羽军,怎么样了?” 白衫少年笑了笑道:“功德圆满。” 这话,当然是为了表示他替小明解毒以及打通任督二脉的工作已经圆满达成了。 说来,此人的一身功力,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按说,以本身真力替人打通任督二脉并助长其功力,那是最吃力的,也是最耗精神的工作,普通绝顶高手从事此项工作后?如非满头大汗或脸色苍白,也将静坐行功调息一番才可复元。 可是,此刻的白衫少年,于完成此一艰巨工作之后,在溶溶月色之下,却依然显得容光焕发,一点也看不出有甚疲惫之态。 那青衣老妪抬头看了一下北斗位置,微讶地道:“现在才是酉末,较预定的六个时辰,提早了一个时辰哩!” 白衫少年神采飞扬地道:“是的,这小子的体质好得令人惊奇,所以较预定提前了一个时辰。” 白衣少女幽幽地接问道:“羽军,那孩子现在……” 白衫少年笑接道:“我点了他的黑甜穴,让他好好地,再睡上六个时辰。” 白衣少妇道:“那他还没见到你?” 白衫少年道:“是的,当他将醒未醒之间,我立即点他的睡穴。” 顿了顿,又淡笑接道:“这小子其他方面,我都可以放心,唯一令人担心的是他的杀孽与情孽。” 白衣少妇微微一笑道:“人,总是免不了都有缺点的。” 青衣老妪问道:“那么,明天……” 白衫少年含笑截口道:“这些,暂时不要谈了,四娘,洱海的月,是有名的,虽然,一年当中,最好赏月的中秋佳节,咱们不会赶上,但今宵才十六,相差也不过一天,咱们都难得到洱海来,应该抛开一切杂务,好好地欣赏这洱海中的月色……” 这是大理城中,有名的悦来客栈。 约莫是辰初时分,客栈中一间上房的房门,呀然而开,身穿一袭洁白绸衫,容光焕发,但却是满脸困惑神色的小明,探出半个身子,连声唤道:“店家,店家!” 一个手提茶壶的店小二,连忙赶来哈腰谄笑道:“公子爷,您起来了,那位老爷子却已去上关了哩!”虽然两夜之间,等于经历了两场生死大劫,但却由一个打渔郎变成了公子爷,算来应该是太划得来了。 可是,小明脸上的困惑神色更加浓厚了,他揉了揉眼睛,几乎是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似地讶问道:“老爷子?谁是老爷子?” 店小二道:“公子爷,就是那位送您到这儿来的老爷子啊!” 小明似乎有点明白了,当下点了点头道:“小二哥,你到房中来,我有话问你。” 原来小明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竟然和衣睡在一家客栈的房间内,而且全身衣衫焕然一新,不由猛然一惊地愣住了。 略一定神,他才想到了先天晚上的连番血战,以及在波罗江口的水底与那白色怪蛇的搏斗,可是,以后的一切,却是一片空白。 难道说,这是在梦中?或者是已被淹死,变成鬼了? 可是,他揉揉眼睛,咬咬手指,证明不是梦,他也并没死去。 他检查随身携带的物件,一样也没少,连前天晚上夺自敌人手中的那一枝青钢长剑,也好好地放在茶几上。 困惑莫名中,他打开房门,将店小二叫了来,经过一番问答,他已大略明白自己是被好心的人救上岸,并送到客栈中来了。 但他也仅仅知道那位好心的老爷子是一位药材商人,此刻已赶去上关,据说要到后天才回来,并请店小二转告他,要他在客栈等他。 问明这些经过之后,他楞住了。 此刻,他已知道自己是住在大理城中,而大理城就在洱海边上,这附近,正不知有多少莫名其所以的敌人,要擒获他才甘心,他能在这虎口中等下去么? 如果不等,那位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老爷子”处,又如何交代呢? 有道是:“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以报。而那位“老爷子”,却是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能这么不辞而别,一走了之么?…… 就当他犹豫不决间,隔壁房间中却传来一阵粗犷的咆哮声,还夹杂着微弱的呻吟,与少女的饮泣声。 小明不由地微微一楞间,只听那粗犷的语声低叱道:“装死,哭,就能解决问题么?” 另一个女人语声微弱地道:“胡大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你逼死我们母女,又有甚么用……” 那粗犷语声道:“哼!逼你,我一生心血,尽付东流,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胡大人,并不是我有钱不赔你,而是实在没有钱啊!” 那粗犷的语声道:“我知道你没有钱,但你有人,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抵五万两银子,难道你还吃了亏!” 那女人几乎是以哀求的语气道:“胡大人,求求你……积积德……” 那“胡大人”一拍桌子怒叱道:“混帐!你这是甚么话!” 那女人咽声道:“胡大人,这丫头才十六岁,而您……却已快六十岁了,这……怎么可以呢?” 小明方自听到剑眉一挑,那“胡大人”又嘿嘿地阴笑道:“既赔不出钱,又舍不得丫头,好,我不勉强你,不过,我,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痛痛快快地交出这丫头,我还可以认你这一位亲家,否则,如果三天之内不交出钱来,我只好报官处理,到时候,这丫头还是得交给我,可是你这位亲家,嘿嘿……可就不会有人承认你了!” 那女人没再答话,只发出一声无助的幽幽长叹。 只听那少女嘤嘤啜泣着,断断续续道:“娘……您……您就……答应了他吧……” 那“胡大人”阴阴地笑道:“对!还是丫头乖,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只听那微弱女人语声,泣不成声地道;“苦命的……孩子……娘……怎能忍心……” 听到这里,小明霍地站起,怒叱一声道:“这是甚么世界!” 他这一勃然大怒,不由吓得店小二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公子爷……您……?” 小明似乎已自觉自己的失态,不由强抑心头激愤,平静地问道:“隔壁住的是甚么人?” 店小二道:“隔壁住的是一对母女,说来,既可怜,又可恨……” 小明蹙眉截口道:“这话怎么说?” 店小二讪讪地一笑道:“这一对母女,据说来自成都,那位姑娘的父亲,是成都城中一家镖局的局主,三个月前,为了承保这位胡大人一笔价值白银十万两的镖,结果镖失人亡,倾家荡产,也只能赔出一半,万般万奈中,只好千里迢迢,投奔这儿那位局主生前一位八拜之交的盟兄,希望那位盟兄能义伸援手……” 小明的星目中神光一闪地截口问道:“是否那位八拜之交的盟兄不念友谊,不肯……” 店小二谄笑接道:“那倒不是,公子爷,那位盟兄已于一年之前迁到关外去了,这一对母女,投亲不遇,而老的又因旅途受了风寒,竟然病倒了。” 小明轻轻一叹道:“屋漏又遭寒雨,那位胡大人又逼着要钱,想来也真够可怜的了。” 店小二忙附和着道:“是的,是的,委实是可怜得很。” 小明注目问道:“你方才也说他们可恨,那又是怎么说呢?” 店小二尴尬地笑道:“这个……公子爷,小的意思,如果是小的干脆将女儿送给那胡大人算了,如此,既可了清债务,又得到一个安身养老之所,又何乐而不为,可是他们偏偏不这么想,公子爷,您说,这可不可恨?” 小明的星目中,异采连闪,连连冷笑道:“可恨,可恨,的确是可恨……” 他的话没说完,店小二陡地发出一声惊呼:“公子爷……您……?” 原来小明于激愤忘形之下,那握在木椅扶手上的健腕,已于不自觉间将那坚硬无比的檀木扶手握成一团粉末,由指缝间纷纷滑落。 那店小二几曾见过这等场面!又怎能不惊呼出声! 而小明自己也感到无比的困惑一夜之间,自己的真力竟会精进到此种程度,能于不知不觉间,将坚硬无比的檀木扶手握成粉末,一时之间,也不由地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也就当此同时,隔壁那胡大人传来嘿嘿阴笑声:“怎么样?我就等你一句话了……” 那女的没答话,只传过来一片嘤嘤啜泣声,必是母女俩在抱头痛哭了。 小明霍地站了起来,沉声喝道:“小二哥,你带我去隔壁房间!” 店小二讶问道;“公子爷,您要去隔壁干吗?” 小明沉思着道:“你先过去,告诉那个胡大人,那寡妇孤儿所欠的银子,由我偿还他。” 店小二张目骇然道:“公子爷,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数目可不小啊!” 小明不耐烦地挥手沉声道:“少废话,快过去跟他说!” 店小二将信将疑地向小明端详了一下之后,才带着一付无可奈何的神情,向胡大人房中走了过去。 少顷之后,店小二回到门口,向小明哈腰谄笑道:“公子爷,胡大人有请。” 小明昂然走进隔壁房中,星目微扫,只见一个头发蓬乱,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斜倚床栏,床边一个妙龄少女,伏在中年妇人怀中,正在抱头啜泣。 床前一张小椅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锦袍老者,见到小明走进来,也不起身,只是目光深注,冷冷地问道:“是你要代她们偿还老夫的银子?” 小明点了点头道:“不错!” 锦袍老者道:“你知道这数目有多大?” 小明道:“我知道,白银五万两。” 锦袍老者仰首望着天花板,口中漫应道:“是的!白银五万两,可不是三五串铜钱,哥儿你能拿得出来么?” 小明剑眉微扬,毅然地道:“我得勉力而为。” 锦袍老者仰首如故地道:“空口白话不能为凭……” 小明探腕掏出一粒明珠,托在掌心中,向前一递,冷然截口道:“胡大人,你瞧瞧,这珠子值多少钱?” 锦袍老者收回仰望天花板的傲慢目光,向小明的掌心深深一瞥,不由目光一亮道:“好,这珠子可以值上一千两白银。” 顿住话锋,披了披嘴唇道:“不过,一千两与五万两之间,未免相差太远了。” 好小明!二话不说,探怀取出“贾伯伯”遗留给他的半袋珠子,“哗啦”一声,悉数倾在茶几上,注目冷然地问道:“你数数看,够不够?” 这蓦地的一声爆响与满房的珠光宝气,惊醒了床上那一对互拥啜泣的母女,看呆了站在门口的店小二的双目,也冲淡了锦袍老者那一双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 床上的那一对母女,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锦袍老者目放异采,小心地数着茶几上的明珠。 满脸肃穆神色的小明,似乎猛然想起明珠堆中的那块紫玉佩,不能轻易放弃,连忙又取了回来。 锦袍老者数完明珠之后,淡淡地一笑道:“哥儿,一共是四十八粒,可以折合白银四万八千,还差两千两。” 小明剑眉微蹙地说道:“胡大人,你也可以将就一点了,我知道这明珠的价值实际上不止一千两一粒。” 锦袍老者连连摇首,说道:“不,不!哥儿,凭天地良心,老夫这一千两一粒的价钱,已经出得过高了。” “可是,事实上我已全部拿出来了。” 锦袍老者贪婪的目光凝住小明手中的紫玉佩,咽下一口口水道:“哥儿,你既是一番好心救人,老夫也不妨吃点亏,我看,将你手中的这块玉佩折价两千两,这笔交易就算成功了,怎么样?” 这紫玉佩,那位“贾伯伯”临终交代,与他的身世有关,决不可遗失,怎能折价给人呢? 因此,一时之间,小明垂首沉吟,默然不语。 这时,床上的那一对母女已回过神来,也明白目前是怎么回事了,那中年妇人不由惊呼出声道:“公子……您……” 小明淡笑截口道:“大婶,请莫打岔。” 中年妇人道:“可是……您这种恩德,教我母女如何报答。” 小明正容接道:“大婶,小可只是求心之所安。” 目光移注锦袍老者朗声接道:“胡大人,我答应了!” 锦袍老者眉开眼笑地道;“好好……那么,咱们一言为定,” 说着,伸手就要接取小明手中的紫玉佩。 小明目光如炬,凝视着对方冷然地道:“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锦袍老者一楞道:“条件?好,你说出来试试看。” 小明注目正容道:“此紫玉佩是我家祖传珍品,今天,为了救人,暂时折价两千两白银押给你,以后,我可得照价收回。” 锦袍老者点点头道:“可以不论时隔多久,老人不另算利钱就是。” 小明冷然一哂道:“你很慷慨!” 锦袍老者得意地笑道:“那里,那里,小意思,小意思,你哥儿能花五万两银子救人,老夫牺牲一点利息钱,又算得了甚么!” 小明披了披嘴唇道:“胡大人既然知道我是旨在救人,也该懂得救人救澈的道理?” 锦袍老者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救人就该救澈。” 小明目光一瞥床上的那一对母女道:“这一对孤儿寡妇,流落异乡,而且那位大婶还身染重病,治病还乡,都需要钱,是么?” 锦袍老者道:“是的,都需要钱……” 小明蹙眉接道:“可是,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都给你了。” 锦袍老者似乎还没有明白小明的言外之意,不由微微一愣道:“这可没人强迫你啊!” 小明冷冷一晒道:“胡大人误解我的意思了。” “那么,哥儿之意是……” “我的意思,是想同你打一个商量。” 锦袍老者惑然地道:“如何一个商量法?” 小明扬了扬手中的紫玉佩,正容接道:“方才我已说过,这是我的祖传珍宝,将来我要备款收回,你信得过吗?” “信得过,信得过……” “那么,请暂时垫付白银千两,做为那位大婶治病还乡的费用,将来我赎回紫玉佩,本息一并尝还,怎么样?” 锦袍老者不由为之一呆道:“这……” 小明声容俱严地道:“胡大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以后还不起你这一笔钱,一千两银子的损失,在你来说,也算不了甚么,是么?” 锦袍老者为难了好久,才勉强地点点头道:“好,我答应。” 小明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那么,你立刻拿出千两银子来,这些东西就都属于你了。” 锦袍老者贪婪的目光,向那些明珠一扫,咽了一口口水之后,才满脸堆笑地道:“好,好,老夫立即回房间去取银子。” 说着,匆匆走出房间而去。 小明目光移注床上那位清泪双流,满含感激神情的病妇,诚恳地温声说道:“大婶,请别难过,也别存甚么感恩戴德的心情,人都难免遇上困难的,何况,钱财本是身外之物,算不了甚么是么?” 他本是想说几句得体而能安慰对方的话,可是毕竟太年轻,处世的经验太少了,费了很大的劲,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弯弯扭扭,词不达意。 那中年妇人凄凉一笑道:“公子义薄云天,老身存殁均感,但有道是:大德不敢言谢,老身也只好永铭心底了。” 话锋微顿,伸手拍了拍仍然偎在她胸前,却偷偷地拿眼睨着小明的爱女,低声喝道:“丫头,娘不能起床,你还不快点起来代为娘的向这位公子拜谢救命之恩。” 那少女带泪的俏靥上,飞起一片红云,默然起身,向着小明盈盈地拜了下去,口中娇声说道:“恩公在上,难女这厢有礼了……” 语声如出谷黄莺,悦耳之极。 小明微瞥之下,只见那少女年约十六七岁,那面庞儿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一时之间,不由窘得他俊脸绯红,手足失措地摇手讷讷地道,“姑娘快……快起来……这不敢当,不可以……” 背后,一个苍老的语声哈哈大笑道:“可以可以,应该应该!” 接话的那位锦袍老者,他正捧着整整一千两银子,笑嘻嘻地站在小明的背后。 而这当口,那少女却已向着小明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退立一旁,俯身拨弄着自己的衣角,一副楚楚堪怜,娇羞不胜的神态。 锦袍老者双手递过银封道:“哥儿,这是纹银一千两……” 小明接过银封,顺手放在中年妇人的床头,同时,将手中的紫玉佩递给锦袍老者,道:“好,胡大人可以走了。” 锦袍老者接过玉佩,将茶几上的明珠悉数装入怀中,小明沉思着问道:“胡大人,请将尊址说明,以后我好便于前来赎取玉佩。” 锦袍老者笑道:“老夫住在成都东门外,到时候,哥儿一问便知。” 小明目光移注床上的中年妇人,道:“大婶,这位胡大人,果然是住在成都东门外么?” 那位中年妇人点点头道:“是的,公子。” 锦袍老者笑了笑道:“哥儿年纪轻轻,做事倒是老练得很。” 小明冷冷地接道:“胡大人可以请了!” 锦袍老者讪讪地一笑道:“是是,老夫就此告辞。” 小明目送锦袍老者走出房门之后,转向中年妇人道:“大婶,这位胡大人是甚么官儿?” 中年妇人道:“公子,那是一位退休的布政使。” 小明接问道:“他平日的官声如何?” 中年女人犹豫地道:“这个……老身不太清楚……” 小明星目中精芒一闪,喃喃自语道:“为富不仁者,为官也绝对清正不了,有朝一日,我要他……哼!” 他这里正沉思自语,床前的少女却与乃母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奇异的眼色。 那中年妇人向小明招招手,显得颇为吃力地道:“公子,您请坐到这儿来。” 小明默默走近床前,和声道:“大婶,您该好好养病,我去叫店家请大夫来。” 中年妇人摇摇头道:“老身这病,本是急出来的,如今承公义伸援手,困难解决之后,病也好了一半了,所以,用不着请大夫,休养一两天就会好的。” 小明接道:“那么,您好好休息,我不打扰您了。” 中年妇人伸手拍拍床沿,道:“公子,请坐下来,老身有话跟您说。” 小明略一犹豫,终于坐了下去。 中年妇人拉着小明的右手,柔声问道:“公子是本地人氏?” 小明茫然地道:“我想是的。” 中年妇人似乎并未注意小明那奇异的答话,只是抚摩着小明的健腕,接问道:“公子家中有些甚么人?” 小明神色一黯道:“我只有一位相依为命的贾伯伯,可是,他老人家已于前晚死去了。” 中年妇人幽幽一叹,沉思着道:“公子既是孑然一身,此后有何打算?” 小明沉思着接道:“我准备前往长沙,投奔贾伯伯的一位朋友。” 中年妇人注目接道:“公子,老身有几句话,本来不便出口,但却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小明微微一怔道:“大婶有话,请尽管吩咐。” 中年妇人凄凉一笑道:“公子太客气了!老身母女,等于是身受公子活命之恩……” 小明蹙眉截口道:“大婶,这些不必再说。” 中年妇人摇头道:“公子请听老身说下去。” 微顿话锋,幽幽地一声长叹道:“公子这一番天高厚义,老身此生是没法偿还的了,公子,老身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希望公子先行慨允。” 小明毅然地接道:“只要我力所能及,当勉力以赴,大婶请说。” 中年妇人讷讷地道:“老身这丫头,今年才十六岁,人也长得还不算太难看,我想……将她许配与公子……” 小明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正容朗声道:“大婶,你将我小明当做怎样的人了?” 中年妇人连忙接道:“公子,您别生气,老身可是一番诚意……” 小明俊脸一沉地截口道:“大婶是将我也看成那胡大人一流人物?” 中年妇人接道:“公子,那不可相提并论,因为,这是完全出于老身的自愿。” 小明正容朗声道:“大婶,您该懂得乘人之危,与恃恩要挟这两句话的含义!” 中年妇人也正容接道:“公子豪侠襟怀,心胸坦荡,似可不必有此顾虑!” 小明接道;“大婶,姑且撇开这些不谈,我小明也碍难遵命……” 中年妇人讶问道:“难道说,公子是嫌小女过于丑陋不堪匹配?” 小明目光一瞥那娇羞不胜的少女一眼,摇摇头道:“非也!大婶,令媛玉骨冰肌,天姿国色,不难找到一位有前途的乘龙快婿,而我小明,却是一个身世不明的孤儿,一身如寄,前途茫茫,所以,说起来‘不堪匹配’的倒是我小明。” 中年妇人不以为然地道:“公子,老身这当事人都不嫌弃你,你自己又何苦这么妄自菲薄!” 小明摇摇头道:“大婶,别提这些了,小可就此告辞!” 他的话没说完,背后传来一个苍劲的语声笑道:“这小子,连我也越来越喜欢他起来了。” 小明愕然回身,只见门口并肩站着一位白衫少年和一位青衣老妪。 这两位,赫然就是乌篷小艇上救过小明一命的四人中的两位,不过,懵然无知的小明,自然认不出来。 当他木楞出神间,那个白衫少年却向老妪笑道;“现在,你相信我这一双眼睛了吧?” 青衣老妪喃喃自语道:“仗义疏财,急人之急,因已难能可贵,而更可贵的却是年纪轻轻,不为美色所迷……” 白衫少年含笑截口道:“够了!四娘,能得你由衷地赞美的人,大概错不了的了。” 小明被弄得一头雾水,茫然地问道:“两位是……?” 白衫少年向他怀中塞过一个小绢包,爽朗地笑道:“小子原物奉还,数数看,少不少?” 小明愕然地打开绢包一瞧,里面赫然竟是那位胡大人拿去的明珠和玉佩。 就当他茫然不知所措间,白衫少年与青衣老妪已由他身边走进房中,只听白衫少年笑道:“飞琼、凤儿,今天你们表演得很不错!” 小明心中一动,霍然转身,眼前又是一番奇景。 原来就这片刻之间,那一对沦落异乡的可怜的母女已不见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对白衣胜雪、娇艳如花的少妇和少女,四道黑白分明的异样目光,正默默地向他注视着。 小明的心中,好像有点明白了,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他的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时,那青衣老妪目注小明,含笑叱道:“傻小子,你福源不浅,还不快点拜谢恩师!” 小明方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似地微微一楞,白衫书生却连忙接道:“慢来,慢来,四娘,拜师大事,岂可如此轻率,何况这娃儿还一无所知哩!” 小明心中暗忖道:“这位仁兄好大的口气,他的年纪也不过比我大上四五岁,居然老气横秋地叫我娃儿……” 只听那青衣老妪点点头道:“也好,且让我先跟他谈谈。” 顿住话锋,目注小明含笑问道:“娃儿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姓甚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小明点点头道:“是的。” 青衣老妪接道:“听说你会武林四异的功夫,对么?” 小明茫然地道:“是的,不过那不是武林四异传给我,而是从小将我抚养成人的贾伯伯教给我的。” 白衫书生接问道:“就是前天晚上,在洱海中为你殉难的那位老渔人?” 小明神色一黯道:“不错。” 青衣老妪注目问道:“娃儿,你知不知道你那位贾伯伯的真实姓名?” 小明目蕴泪珠接道:“他老人家临死前才告诉我,姓宋,名超然。” 青衣老妪喃喃自语道,“一人而兼武林四异武功的人物,当非泛泛之辈,但是宋超然这个名字,我怎会没听说过……” 那白衣少妇嫣然一笑道:“老妹子,你也不想想,你已多久没在江湖走动了,是么了” 青衣老妪哑然失笑道:“对!对!我真是越老越糊涂啦!” 白衫书生注目接道:“娃儿,你知道前天晚上,那些人要杀你的原因吗?” 有了这一夜的工夫,他们知道洱海中,前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明茫然地道;“不知道。” 白衫书生道:“你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难道那宋超然临死之前,没给你提供一点线索么?” 小明沉思着道:“有是有,不过,可不敢确定是否跟我的身世有关……” 第三章 细说根由 于是,他将那位贾伯伯临死前对他所做的交代复述了一遍,不过略过了贾伯伯遗物埋藏的地点没说。 白衫书生点点头道:“是了,那准是跟你的身世有关。” 青衣老妪含笑接道:“娃儿,老婆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两天,你因祸得福,已平添了一甲子功为,不必再等三年,你的武功,短期内就可大成了……” 接着,她将昨晨救助小明的经过,以及如何由白衫书生改装胡大人逼迫孤儿寡妇,以考察他的本性的原因,详细地说了一遍。 小明如梦初醒地惊“啊”一声道:“原来如此!” 青衣老妪注目白衫书生道:“现在,可以拜师了吧?” 白衫书生笑道:“这娃儿的心中,可能认为我比他大不了几岁……” 同时,小明正容向白衫书生拜下道:“兄台救命大恩,不敢言谢,请先受小弟一礼。” 好得很!那白衫书生静立没动,可是小明的身前,却像有一道无形的铜墙似地,怎么使劲也拜不下去。 小明挣得面红耳赤,心中兀自不服间,白衫书生却淡笑叱道:“罢了!待会一起拜吧!” 微顿话锋,扭头向着青衣老妪笑道:“如何?他居然跟我称兄道弟起来。” 青衣老妪笑道;“这也难怪他,谁教你长成这一付娃儿像哩!也罢,让我再多费点唇舌。” 白衣少妇微笑接道;“羽军、四娘,你们就准备这么站着说下去么?” 原来这五个人,除了白衣少妇与少女并坐床沿之外,其余三人,都还在站着,经白衣少妇这一说,白衫书生与青衣老妪才哑然失笑地各自就座,但小明却还是拘谨地呆立出神。 青衣老妪见小明仍拘谨的呆立在一旁出神,笑道:“年轻小伙子,多站一会儿也好。” 微顿话锋,向小明慈祥地一笑,-又道:“娃儿,你那个贾伯伯生前也曾经告诉过你一些江湖上的事故么?” 小明点点头道:“他老人家偶然之间,也说一些。” 青衣老妪道:“有关武林中十位鼎鼎有名人物的一句歌谣,也跟你说过么?” 小明接道:“说过的,那是:东海女飞卫,南荒孤独翁,西藏十不全,北漠有狼人,中土尊四异,寰宇拜双童,老人家,对么?”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对!完全对!” 略为一顿,又注目接道:“娃儿,这十位高人中,你知道谁的武功和辈份最高?” 小明朗声接道:“据说是,‘和合双童’两位老前辈的武功和辈份最高,贾伯伯还曾说:‘东海女飞卫’就是‘和合双童’的记名徒弟,那两位老前辈,已成金刚不坏之身的半仙之体,所以又称为‘不老双仙’” 说到这里,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星目一扫那正含笑注视着他的白衫书生,“哦”地一声道:“莫非这位老前辈就是……” 青衣老妪含笑接道:“傻小子这下总算想通啦!” 微顿话锋,指着白衫书生和白衣少妇道:“这就是‘和合双童’中的徐羽军、冷飞琼两位老前辈,别瞧他外表看来好像比你大不了几岁,实际上却已经是八十岁的人哩!” 小明听得傻楞楞地,一时之间,不知所以地张大双目,在徐羽军夫妇的脸上扫视着。 青衣老妪又指着那白衣少女接道:“这丫头是徐老前辈的孙女徐丹凤,你小子正式拜师之后,唔!不对,这称呼……可……” 徐羽军含笑接道:“这称呼好办得很。” 顿住话锋,目注小明笑问道:“娃儿,你今年几岁了?” 小明垂手恭道:“晚辈前天才满十五岁。” 徐羽军道:“凤丫头今年十六,那你该叫她师姊。” 青衣老妪讶问道:“师姊?这称呼是怎样一个说法?” 徐羽军神色一黯道:“我想代伯元和无双两个孩子收一个徒弟,以完成他们生前未了的心愿。” 目光一瞬徐丹凤,意味深长地接道;“同时,这样做,也可以使他们小儿女之间,不致有辈份的距离。” 话虽然说得够含蓄,但言外之意,已不难想见。 情窦初开的少女,往往是最敏感的,默坐冷飞琼身边,不时向小明投过偷偷的一瞥的徐丹凤,在听到她爷爷的这几句话之后,竟没来由地俏靥上飞上两朵红云。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对!办法很不错!” 徐羽军沉思接着道:“平常我虽然不拘俗礼,但这娃儿的拜师大礼,明天却必须在伯元和无双的灵位之前隆重举行。” 微微一顿,目光在冷飞琼与青衣老妪的脸上一扫,以询问的语气道:“至于对咱们的称呼,我就让他跟着凤儿叫,两位有没有异议?” 跟着徐丹凤的称呼他们这些人,那自然也是叫爷爷、奶奶、姥姥啦!这当然比称师祖、师婆甚么的要自然得多,同时,这话中的言外之意,也更露骨了。 本来精明而一点就透的小明,此刻也许是被这意外的奇遇冲昏了脑袋,而仍然怀疑他自己是否在做梦,也许是他心灵中一片圣洁,对徐羽军那更为露骨的话,根本不发生甚么联想,所以他,依然是木愣愣的,出神如故。 但徐丹凤脸上那片刚刚消褪的酡红,却又再度飞上了她的俏脸。 冷飞琼含笑接道:“羽军,你的话已经出口了,我和四娘还能表示异议么?” 青衣老妪也笑道:“我老婆子是早就举手赞成了。” 目光斜睨着小明,含笑叱道:“小子,这是你天大的造化,还不快点拜见爷爷和奶奶!” 小明如梦乍醒地微微一怔,旋即神色一整,撩袍向徐羽军夫妇拜倒道:“明儿拜见爷爷、奶奶,恭祝爷爷,奶奶青春长驻,寿与天齐。” 说着,恭恭敬敬地拜了八拜。 这回,徐羽军夫妇算是实实在在的受了小明的大礼,夫妇两脸含微笑,目放异采,显出他们两人内心是非常愉快。 青衣老妪爽朗地笑道:“看不出你这傻不楞登的小子,小嘴儿倒是蛮甜咧!嗨!拜见师姊。” 小明如奉纶音,立即又向徐丹风拜下道:“小弟拜见师姊。” 徐丹凤俏脸微红,与小明对拜了四拜。 青衣老妪注目笑道:“这倒有点像小两口儿拜堂的味道。” 一句话说红了小明的俊脸,而徐丹凤那本已微酡的俏脸,可更像一块红缎子了,不由小蛮靴一跺,薄怒佯嗔的道:“姥姥,看我以后还理你不……” 青衣老妪呵呵笑道:“有了师弟,自然可以不理我这又老又丑的姥姥啦!” 徐羽军笑着接道:“四娘,别尽寻小儿女的开心,也该介绍介绍你自己呀!” 青衣老妪精目一翻道:“你要我自吹自擂?” 徐丹凤抿唇娇笑道:“不要紧,姥姥,这儿都是自己人,纵然吹得离了谱,也没人敢笑您。” 青衣老妪叱道:“好丫头!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徐羽军笑道:“四娘,种因必结果,你平常过份放纵她,现在可尝到苦果了吧!” 青衣老妪方自摇头苦笑间,徐羽军却向小明呶了呶嘴,笑道:“明儿,还不拜见姥姥!” 此刻的小明,可真成了磕头虫,闻言之后,向青衣老妪拜倒道:“明儿拜见姥姥……” 但他将跪未跪之间,冷不防一般潜劲,将他全身托了起来道:“老婆子不作兴这一套。” 顿住话锋,精目向徐丹凤一瞟,沉声接道:“不过,到那一天,你们两个,至少要向我老婆子磕八个响头,不响不算数!” 徐羽军笑接道:“没问题,这个,我这做爷爷的可以担保。” 这当口,小明可是啼笑皆非地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冷飞琼含笑向小明招招手道:“明儿,你坐到这儿来,静听你这位姥姥自拉自唱。” 青衣老妪笑道:“好!你们都想看我笑话,其实,我老婆子虽然未列入那六句歌谣的十大高人之中,但实际上却并不比任何一位高人矮上半寸分的,就以十大高人中顶儿尖儿的贤孟梁两人来说,你们两位且站起来比比看,究竟是谁高谁矮?” 在一团欢笑声中,还是由徐羽军介绍了青衣老妪的来历。 原来青衣老妪姓于,名四娘,年纪已有六十一岁,本系关外有名的女煞星,在中原,她的名声并不怎么响亮,但在关外的白山黑水之间,一提“鬼影子”于四娘,不但江湖宵小,武林败类,闻名丧胆并且有吓阻小儿夜哭的力量。 她是冷飞琼的义妹,但提起她俩结义的经过,却颇富戏剧性,原来她俩是打出来的交情,这在武林中本来也是平常的事。 不过,这位“鬼影子”于四娘自与冷飞琼打出交情之后,深受这一对武林偶像的精神感召,结束了江湖上的血腥生涯,毅然随同徐羽军夫妇隐居于东海璇玑岛。 这已经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于四娘虽然未列名十大高人之中,但她的武功,比起徐羽军夫妇以次的其余八位来,却也并不逊色多少。 如今,经过三十年的静修,并经当今武林中两位绝顶高人的随时指点,自然是内外功夫都更为精进多了。 在正经事上,她对徐羽军夫妇,是唯命是从,恭敬异常,但平日相处,却是不拘形迹地笑谑百出,这当然也是武林人物的可爱之处。 听完这段叙述之后,小明星目在徐羽军的脸上一扫,嗫嚅地道:“爷爷、奶奶,明儿有……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平日被娇纵惯了的徐丹凤,一见小明这种拘谨神态,不禁忍不住“卟哧”一声娇笑道:“奶奶,师弟有点像小冬烘哩!” 冷飞琼笑叱道:“野丫头,这像是一个做师姊的说的话么!” 徐羽军笑道:“有疑问自然该问,孩子,你问吧!” 小明仍然是拘谨地道:“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真的已成……地仙之体了么?” 徐羽军笑道:“地仙之体,谈何容易!孩子,你怎会忽然发此奇想?” 小明讪讪地道:“那是贾伯伯说的,同时两位老人家,看来也是这么年轻。” 徐羽军淡笑接道:“道听途说的话,岂可认真!至于爷爷奶奶的能够青春长驻,这固然跟养生和本身的修为有关,但主因却是爷爷奶奶曾经于年轻时,在昆仑山顶服食过一株已成气候的驻春草,明白了么?” 小明点首恭道:“明儿明白了。” 徐羽军略一沉思,神色一整道:“好,现在说正经事。” 目光移注于四娘道:“四娘,这事情提起来,我就心痛,还是劳驾你代我说明一下吧!” 于四娘接问道:“是不是有关这娃儿将来的任务问题?” 徐羽军点点头道:“不错。” 于四娘道:“这个,我老婆子义不容辞。” 微顿话锋,目注小明正容道:“娃儿,你听说过你爷爷收过徒弟么?” 小明恭身答道:“明儿年纪太小,知道的事情不多……” 于四娘轻叹着接道:“事实上,你爷爷是收过徒弟的,不过,这事情在三十年前,你爷爷封剑归隐于璇玑岛之后。” 小明“哦”地一声道:“那是明儿的师伯,还是师叔?” 于四娘道:“应该算是师伯。” 小明道:“那么师伯的武功,一定是很高强的了?” 于四娘道:“不老双仙的徒弟的艺业,那还有甚么说的!可是,你那位师伯的武功虽高,心术却是坏得很,知道么?你那位还没行拜师大礼的师傅和师母,就是死于你那位师伯的暗算。” 小明听得剑眉一扬,星目中厉芒暴射地道:“有这种事?” 于四娘不禁心中一凛地暗忖道:“这孩子好重的杀气……” 但她口中却慢应道:“别打岔,娃儿,听姥姥说下去。” 略一沉思,轻叹一声道:“说起你这位师伯来,可真是话长,他本来是‘雪山派’的弟子,也是你奶奶娘家的侄儿,姓冷,名剑英,当他投入你爷爷门下时,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个一流高手了。” 微微一顿,淡然一笑接道:“说到这里,我得对你爷爷的一切再做一番补充介绍,你这位爷爷,除了武功道德,允称武林第一人之外,其胸罗之渊博,在当今武林中,也不做第二人想,举目天文地理,星相医卜,可说无所不精,其中先天易数与相人之术,更是奇验如神。所以,当你那位师伯,不,他不配做你的师伯,我还是叫他冷剑英的好。当冷剑英投入璇玑岛时,你爷爷就已看出他狼子野心,必成后患,而有意予以拒绝。” 小明接问道:“可是,以后我爷爷又怎会收留他呢?” 于四娘道:“这个,说起来,那就得归之于天意了。娃儿,方才我已说过,那冷剑英是你爷爷的内侄,是么?” 小明点点头道:“是的!” 于四娘接道:“问题就在这一点亲戚关系上,当时你爷爷虽然明知冷剑英这个人必成后患,但因碍于你奶奶的面子,而同时你奶奶娘家又只剩下这一根苗,所以你爷爷不但没有拒绝,而且也没有将他心中的忧虑,向你奶奶透露出来,以致演成以后的惨剧。” 小明嘴唇张了一下,但于四娘又立即接道:“不过,你爷爷虽收留了冷剑英,但因心中已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为防患未然计,仅仅传授那厮一些次要武功,对于本门中的武学精华,则藉口其武功不足,而迟迟未与传授。当然,冷剑英那厮并非傻瓜,时间一久,他已看出你爷爷的用心,但那厮城府甚深,虽然看出了你爷爷的用心,却也只是暗中恨在心底,表面上却反而更加温驯,也更加兢兢业业地习练武功。” 说到说里,她长长地叹息一声道:“也是合当有事,就是现在说来的十二年前,你师傅……哦!对了,我应该先将你的师傅师母介绍一下。” 微微一顿,才沉思着接道:“你师傅是你爷爷的独子,名伯元,你师母姓魏,名无双,他们两人,本已尽获你爷爷奶奶的真传,但因其本性淡泊于名利,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以至武林中,很少有人知道你爷爷有这么一对佳儿佳媳。而且,你师傅也过份的敦厚仁慈,尽管你爷爷早就暗中警告他,教他当心那位豺狼成性的表兄,但他却被冷剑英那忠厚的外表蒙蔽了,不但不听你爷爷的警告,反而跟冷剑英那厮特别亲近!几乎是形影不离。” 一声轻叹,结束这一段谈话,然后沉思着接道:“现在,回到那祸源的本题了,距今约莫是十二年之前,你师傅在岛上偶然发现二部‘黄石真解’,那是西汉留侯张子房的师傅黄石公所著,其中前半部系用兵为政的精义,后半部却是最高深的武学。据你爷爷说,那‘黄石真解’后半部的武学,系揉合释道两门的武学精华而成,也就是你爷爷本门武学的来源,当然,其中还有一些因年久失传,连你爷爷也不会的绝艺在内。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如今说来,也是一件最不幸的祸事,因为,就当这‘黄石真解’被你师傅发现之后还不到十天,你师傅师母双双死于冷剑英的暗算中。‘黄石真解’也被那厮盗走了,那时候,你这位师姐才不过三岁多一点,也幸亏她一向喜欢跟我睡在一块,要不然,她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听话的四个人中,徐羽军夫妇满脸悲容,目含痛泪,徐丹凤却埋首她奶奶怀中,嘤嘤啜泣着,小明星目中煞芒连闪,咬牙恨声道:“姥姥,世间怎会有此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接着,又向冷飞琼嗫嚅地道:“奶奶,可是……他是您老人家的侄儿,这……” 冷飞琼凄凉一笑道:“孩子,这已经不算问题了!” 微顿话锋,幽幽地一声长叹道:“当年你爷爷就是为了顾虑我的面子,不肯将心中的话告诉我,才酿成此一惨案,不但使我抱恨终天,也使我冷氏祖先蒙羞于地下。自惨案发生之后,我早已默祷冷氏祖先,不承认他是冷门后代,所以,孩子,你艺成之后,尽可不必有任何顾虑,只管痛下杀手就是。” 小明恭声答道:“奶奶,明儿记下了。” 接着,目注于四娘问道:“姥姥,当时,我爷爷没派人追他?” 于四娘轻轻一叹道:“没有,当发觉你师傅和师母遇害的情况时,冷剑英那贼子离岛已有二个时辰以上了。当然,那时候追也徒然,而你爷爷又一向深信他的先天易数,他推算出,短时期内,绝对找不到那贼子,而那贼子的克星,必须在十二年之后,才能在云南的大理附近出世。所以,这十二年来,你爷爷奶奶就全心全力调教你这位师姊。算起来,已经有半甲子(三十年)未进入中原了,一直到半个月之前,为了寻找你这个先天易数中算出的小煞星,咱们这些人,才重新进入中原,现在,你小子明白了么?” 小明脸色凝重地道:“明儿明白了,只是明儿年纪太小,恐怕……” 于四娘含笑接道:“这个不用担心,你爷爷自有安排。” 小明正容接道:“可是,那‘黄石真解’已被冷剑英盗去十多年了,而那上面的武学,有些是连爷爷也不会的……” 于四娘再度含笑截口道:“这你更不用担心,你爷爷有过目不忘的天赋,那‘黄石真解’他虽然只翻过一遍,却早就记下来了哩!” 小明方自微微一“哦”,于四娘已笑向徐羽军道:“任务已完成,老婆子该休息一下了。” 徐羽军点点头道:“好,以下的由我来说。” 微顿话锋,目注小明和声说道:“孩子,你虽然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世,但爷爷初断你必然跟此间避秦别院中的中原四异有关。所以,爷爷曾于昨夜黎明之前,亲往中和峰下的避秦别院中探查真像。可是,很遗憾,爷爷去晚了一步,避秦别院中已找不到一个人了。” 小明张目讶问道:“有这种事?” 徐羽军沉思着道:“这些,暂时不必管他,等你武功学成,找出你那贾伯伯的遗书时,当可查出其中秘密来。” 扭头向于四娘道:“四娘,请吩咐店家备饭,咱们吃饱之后,即行赶赴中和峰,暂时借那没有人住的避秦别院传授明儿的武功……” 依然是风光明媚的洱海,依然是皓月当空的月圆之夜,不过,那丹桂飘香的中秋佳节,却已悄悄地溜走有两个月了。 南国的初冬,虽然还闻不到冬天的气息,但洱海湖面的深夜,却已透着一丝寒意。 所以,尽管今夜是那么万里无云,月华如水的最适宜赏月的好时光,但万顷碧波的洱海湖面上,极目所见,却仅仅有三五艘游艇点缀其间。 不!现在又多出一艘了。 那是由马帘岛驶出的一艘小艇,艇上是一位年约弱冠的白衫书生,紫膛脸,扫帚眉,薄薄的嘴唇,拮白的牙齿,斗鸡眼,鹰钩鼻,那外表,可实在不敢恭维。 他懒洋洋地拨动着双桨,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漫无目的地划呀划的。 他是谁?原来就是那否极泰来,已练成一身旷代绝艺的小明。 当然,目前他是戴了一付特制的人皮面具,此行本是前来挖取他那位贾伯伯埋在那湖神庙座下,所遗留给他的油布包。可是,不幸得很,仅仅是两个月的时间,这马帘岛上,却有了极大的变化,不但他与贾伯伯所住的茅屋早已荡然无存,连那座湖神庙,也已付之一炬,地面上并已由当地的土人种上了农作物。 此情此景,当然那一包油布包已没法找了。 经过了半天的打听,终于由那农作物主人的口中探出,地面上委实曾经挖出过那么一个油布包,可是,那油布包却被一个操外地口音的陌生人,以十两银子买去了。 内心之中,感到无比失望的小明,只好在他贾伯伯的坟前默祷一番之后,又独个儿驾着小艇,划向湖心。此刻,他的心头,像塞住了一团乱丝,根本无从清理。 可不是么!油布包失踪了,也就是说,“贾伯伯”交代他办的要事,也可能是有关他自己的身世线索,也跟着中断了,这可怎么办……至于他爷爷交给他的任务,更是重逾千钧。试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去找一个恶迹尚未昭著的恶人,虽然要比大海捞针来要可靠得多,但真正实行起来,又谈何容易! 他,仰望中天皓月。良久,良久,不由喟叹出声。 当他意乱心烦,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间,耳际似乎响起他爷爷临别时的坚定语气:“孩子,为了养成你独立自主的能力,今后可得由你自己去闯天下了……放眼当今武林,你的武功,已很难找到对手了,但你要特别记住,闯江湖不仅仅是凭武功,经验与机智,也同样的重要,而更主要的,却是大无畏的精神与不屈不挠的意志……孩子,人生的旅途是坷坎的,纵然是一帆风顺,也难免会突然遇上陡发的风浪。所以,你必须事先将求取幸福途中所可能发生的横逆和挫折,在心理上做一个准备,庶几才可免去临事时的灰心和失望……”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精神一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点小挫折,算得了甚么……目前,我该先去长沙,去找贾伯伯的那位朋友,顺便打听打听师叔的下落……” 他口中的“师叔”指的是“东海女飞卫”冷寒梅,这位冷寒梅,武林中人都知道她是璇玑岛“不老双仙”的记名徒弟,可是,却没人知道她还是冷飞琼的侄女,也就冷剑英的胞妹。 冷寒梅虽然与冷剑英是同胞兄妹,但冷寒梅的性格却是温柔敦厚,与乃兄的豺狼本性,迥然不同,所以,她名义上仅仅是徐羽军夫妇的记名弟子,但实际上,徐羽军夫妇却视同自己的掌珠,珍爱无以复加。然而,这位有“东海女飞卫”之称,与她的师傅一同名列当今武功十大高人中的冷寒梅,却足有十二年没回璇玑岛了。尽管徐羽军夫妇都深信冷寒梅不致发生甚么意外,也不致与乃兄同流合污,但冷剑英叛离璇玑岛已十二年,而冷寒梅却也有十二年没回璇玑岛,在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不由不使徐羽军夫妇暗中担心,深恐其中也中了冷剑英的暗算,所以,于小明艺成时,特到叮嘱小明顺便打听这位师叔的消息…… 这些,都是当他于练功的闲暇,由徐羽军亲自告诉他的。徐羽军并特别告诉他,冷寒梅的外表,有八成像冷飞琼,使的是一具风磨铜制成的琵琶。 当时,他全心练功,并未加以深思,目前这一想到要打听冷寒梅的下落,不由猛然想起两月之前的中秋节时,在湖面上所遇到的那位红衣美妇,可不是正是使的一具琵琶,而回想起来,那位红衣美妇的面目,不也正跟冷飞琼有几分近似! 兴念及此,不由又喃喃自语道:“难道那红衣美妇就是冷师叔么?她曾经约我第二天晚上在蒙化城东郊的土地庙中会她,当时阴错阳差地错过了,如今事隔两月,又到那儿去找呢?” 他,对月蹙眉沉思良久,又低声自语道:“唔……她既然列名十大高人之中,找起来该不致有太多的困难,目前,我还是决定先奔长沙……” 茶洞,是湖南省西北边境的一个小镇,因其位于湘、川、黔、三省交界处,形成官府势力的三不管地区,以致成为绿林好汉的啸聚之所,镇虽小,却是三教九流,龙蛇杂处,份子复杂之至。 这一天,约莫是腊月中旬的一个黄昏。 地面上,已积聚了尺多深的积雪,而鹅掌大的雪花,仍自飞落个不停。 由川境秀山县通往茶洞的小径上,也就是距茶洞还有七八里路程的一个山旁,有两起江湖人物,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面向通往茶洞方向的,是个中等身材,白净无须,年约五旬的精悍老者,一身劲装外套英雄氅,尽管身体并不魁伟,但却不怒自威,隐隐有一股慑人的气概。 精悍老者的左肩,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一张马脸,两道扫帚眉,目光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这两人胯下都乘着一匹颇为雄骏的黄骠健马。 这两人后面,鱼贯地静立着五匹专行山地的健骡,骡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显然是黄白物,为首一匹骡背上插着一面三英镖旗,骡群后面,则为五个趟子手装束的短装汉子。 在这一行正面不远处,为首是一个身如半截铁塔,虬髯满颊的壮年汉子,他的背后,雁翅般分立着二十八个劲装大汉,一个个满脸剽悍,磨拳擦掌,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态。 这阵仗已很明显,是这三英镖局的这一行人,遇上了麻烦。 这时,三英镖局这一面,那灰衫人扭过头来向他身边的精悍老者问道:“林兄,这些人是甚么路数?” 那精悍老者含笑答道:“司兄,这位就是川、黔、湘三省边区的绿林道龙头大哥‘莽金刚’柳刚柳当家的……” 站立在他们对面的虬髯壮汉不等对方说完,不耐烦地高声说道:“林总镖头,兄弟就等你一句话了!” 敢情这精悍老者就是那“贾伯伯”临终时向小明所说的长沙三英镖局的总镖头林大年哩!那灰衫人防冷的目光斜睨着虬髯壮汉,微微一哂道:“倒真是名副其实的‘莽金刚’。” 接着,又向着林总镖头嘴唇一阵翕张,却没发出声来。 只见那林总镖头连连点首道:“是是,小弟遵命。” 顿住话锋,目光凝注那“莽金刚”柳附,微微一笑道:“柳兄,能否请听小弟一言?” “莽金刚”柳刚大声道:“有话快说,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林大年脸色一整道:“柳兄,多年来,你我一向相处都不错,是么?” 柳刚道:“你自然不错,可是我的弟兄们,却是越混越惨啦!” 林大年道:“这个,兄弟也早就心中有数,值此岁尾年关,自当有所表示……” 柳刚截口接道:“林总镖头既然也知道目前是岁尾年关,那就请慷慨一点吧!” 林大年笑道:“柳兄真是快人快语,那么,请说个数字出来,只要我林大年力所能及,决不皱一下眉头。” 柳刚大笑道:“数目我也说不出,就请林兄将那五匹骡子留下来吧!” 林大年脸色一变道:“说来说去,柳兄还是志在此五匹骡子。” 柳刚居然轻轻一叹道:“岁尾年关,兄弟手下弟兄又多,说来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林大年眉头一蹙道:“柳兄,我早就说过了,这五匹骡子所驮的,可值不了多少钱……” 柳刚笑道:“林兄说得多轻松,值不了多少钱,还用得着你这位总镖头亲自出马么!” 林大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之后,才正容接道:“柳兄,兄弟这三英镖局的镖旗,已只能用到年底了……” 柳刚截口讶问道:“难道总镖头准备不干了么?” 林大年道:“不是不干了,而是要改组扩充为四海镖局。” 柳刚笑道:“那可与我不相干。” 林大年注目正容道;“柳兄,咱们十数年来的交情,连这最后一趟镖,你都不肯成全我?” 柳刚道:“我要是成全了你,这年我就过不去,而且,我手下这二十八宿也不会答应…” 灰衫人截口道:“二十八宿?名称倒是怪响亮的,只不知手底下怎么样?” 林大年扭头低声道:“这是柳当家的手上最得力的头目,身手都很不错。” 灰衫人道:“能在你林总镖头口中说是不错的人,那是准定错不了的了,哦!时间不早了,林兄你好像还没说到正题哩!” 林大年讪然一笑道:“是是,小弟这就说了。” 目光移注柳刚;淡淡地一笑道:“柳兄,兄弟有句不中听的话,希望柳兄莫见罪。” 柳刚仰然大笑道:“林总镖头太客气了!面对一个强盗头子,谁也说不出中听的话来的。你尽管说吧!横直这五匹骡子我是要定的了。” 林大年正容接道;“柳兄,以你的艺业和才能,沦落绿林之中,实在未免太可惜了!” 柳刚哈哈大笑道:“难道不成你林兄还能将这总镖头的位置,让给我柳刚来干么?” 林大年点点头道:“兄弟委实有意让贤,只不知柳兄肯不肯屈就?” 柳刚微微一楞,林大年又正容接道:“三英镖局改组扩充为四海镖局之后,各方面所需人手正殷,如果柳兄愿意屈就,兄弟当在新局主面前力荐,柳兄所有属下,也当有适当安顿。” 柳刚摇摇头道:“林兄好意心领,我姓柳的天生野性子,不惯受人拘束。” 林大年道:“事关柳兄事业前途,尚请柳兄三思……” 话声未落,一个阴冷的语声接道:“好啊!林大年,你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唆使我的手下叛离我!” 微风飒然,柳刚的身旁,已多出一个短小精悍,一身黑衣,双目精芒如电的斑发老者。 半截铁塔似的柳刚,却向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黑衣老者唱了个肥喏道:“柳刚见过总瓢把子。” 同时,林大年脸色微变地向身旁的灰衫人低声道:“刚来的这位是川、湘、黔三省的绿林总瓢把子,‘矮叟’朱诚。” 灰衫人冷冷地盯了朱诚一眼,冷漠的马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仅仅打鼻孔中轻轻“唔”了一声。 林大年却抱拳向朱诚一拱道:“朱当家的来得正好……” 朱诚冷冷地一哼道:“我不来得正好,要是晚来片刻,我这一批手下,可不全给你挖走了!” 柳刚连忙大嚷道:“总瓢把子,属下可没答应他啊!” 朱诚冷笑一声道:“正因为你没答应他,所以你还能好好地活着。” 那灰衫人目光微扫,像是自语,也像是对林大年暗示似地道;“天已经黑了,再不走,到茶洞可赶不上宿头哩!” 林大年向朱诚再度抱拳一拱道:“朱当家的,请高抬一下贵手,咱们有话到茶洞再谈如何?” 朱诚淡淡一笑道:“可以,先留下五匹骡子来。” 灰衫人双目中寒芒一闪,道:“你凭什么?” 朱诚披唇一哂道:“当然是凭我‘矮叟’朱诚一句话……咦!老夫是跟你们总镖头说话,你算是甚么东西!……” 灰衫人阴阴一笑道:“我么,我是专门收拾妖魔鬼怪的值年太岁。” 朱诚冷哼一声道:“好!老夫先称称你这值年太岁,究竟有多少斤两!” 说话同时,黑影一闪“砰”地一声,灰衫人被震得身形连晃,胯下坐骑几乎被震得蹲了下去,发出一声“唏聿聿”的悲嘶。 原来就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两人已硬拼了一掌,而这一掌硬拼,显然是灰衫人吃了亏。 朱诚已借掌劲的反震之力,飞纵原地,精目中寒芒一闪道:“能接下老夫七成真力的一掌,果然有点门道。” 灰衫人冷笑一声道:“乘人不备,突施暗袭,这算是那门子英雄!” 说话间,“呛”地一声,已拔出了肩关长剑,戟指朱诚怒叱道:“老贼,亮兵刃!” 朱诚视若无睹地向林大年笑道:“林总镖头,想不到三英镖局中还有此种高手,人不可貌相,真是信不我欺。” 灰衫人已纵下坐骑,再度戟指怒叱道:“老贼!我再说一遍,亮兵刃!” 朱诚依然置若罔闻,却再向林大年笑道:“林总镖头,老夫的规矩,一向是劫镖不伤人,你如果再不约束你的手下,那是逼迫老夫破例了!” 灰衫人连连冷笑不已。 林大年却苦笑道:“朱当家的,这位司兄可并非林某人手下,林某人没权力约束他,而且,林某人谨以至诚,奉劝朱当家的,最好……最好是放弃这一笔红货……” 朱诚微微一楞,道,“为甚么?你是否认为老夫不是他的敌手?” 林大年蹙眉苦笑道:“那倒不是……” 灰衫人截口冷笑道:“林兄,你说得已经太多了!” 林大年一笑住口,朱诚却冷然一晒,说道,“老夫行年六十,死不为夭,我就不相信阴沟里真能翻船!” 顿住话锋,目注灰衫人冷笑一声道:“老夫对无名小辈,一向不屑动用兵刃,你且先报个万儿!” 灰衫人仰首狂笑道:“老贼,你能识得我这一招剑法,才够资格听我报万儿!” 话落,长剑一挥,但见一道寒芒,疾如电光石火地一闪,并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朱诚赌状之下,脸色微微千变,但那种变,变得太快速,也太短暂,旁人几乎难以觉察,而且,他脸色一变之后,随即冷笑一声道:“南荒孤独翁的分光剑法,没甚么了不起!” 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你是‘南荒孤独翁’独孤钰的传人?” 灰衫人沉脸怒叱道:“恩师名号,岂是你所能随便叫的!” 朱诚仰首狂笑道:“小辈,别以为你师傅名列当今十大高人之中,就自以为了不起,老实告诉你,十大高人中,除了‘不老双仙’徐前辈夫妇算得上真正高人之外,其他那八个,别人我不便说,至于独孤钰么,我看不提也罢!” 灰衫人马脸铁青,一袭灰衫自行鼓起,剑光上寒芒飞闪长达五寸有奇,此情此景,显然他是愤怒已极,一身功力也提聚到了极致。 朱诚却目注对方微硒,接道:“小辈,别装成那一付如丧考妣的样子,你再听老夫几句话之后,就会心平气和了。” 灰衫人强吸一口清气,压平心中的愤怒,冷然叱道:“老贼,有屁快放!” 朱诚阴阴一笑道:“一声老贼,待回索回三个耳光。” 扭头向“莽金刚”柳刚道:“柳刚,到现在为止,这小辈一共骂了我几声老贼?” 柳刚微微一楞道;“这个……回总瓢把子,属下记不清了,大概是骂了四声。” 朱诚笑道,“行!就算四声吧,小辈,记好,待会老夫可得索回十二个耳光。” 灰衫人连声大骂道:“老贼!老贼!老混蛋!老王八蛋……” 此人可能是被对方那满不在乎的态度镇慑住了,以致本来是一付急欲择人而噬的凶态,也不敢继续发挥,但却色厉内荏地破口大骂开来。 那“莽金刚”柳刚也真是莽得可以,居然大声嚷道:“总瓢把子,那小子已经骂过六声‘老贼’,只不知那‘老混蛋’和‘老忘八蛋’,应该如何折算?” 朱诚忍不住笑道:“姑且也算两声‘老贼’吧!” 柳刚接道:“那这小子共已骂过八声‘老贼’了……” 朱诚目注灰衫人淡淡一笑道:“不愧是独孤钰的衣体弟子,居然连独孤钰那泼妇骂街的本领也学会了。” 微顿话锋,披唇微哂地接道:“江湖上的一般好事之徒,也实在无聊得很,当代武林中,明明只有‘不老双仙’那两位绝代高人,却偏偏硬要东西南北地凑成十个,甚至于连‘不老双仙’的徒弟‘女飞卫’冷寒梅也跟乃师相提并论,以及像独孤钰那种人物,也居然可以滥竽充数……” 这当口,那灰衫人可真是气昏了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浑身簌簌地颤抖不停。 同时,一个清朗的语声陡地接过朱诚的话锋道:“错了,阁下。” 朱诚微微一楞循声投注,只见距他们约十丈外的山涧旁,零乱地站着七八个装束不一的汉子,其中最惹眼的一个,年约弱冠,英挺脱拔如鹤立鸡群,在地面积雪反映之下,但见他面如冠玉,眉目清秀,一脸的书卷气,胯下是一匹瘦小的青骡,衬托上那一袭洁白长衫,青白相映,显得格外醒目。 更令人讶异的,是如此大雪纷飞的数九寒天,普通人身拥重裘还簌簌发抖,而他一袭白绸长衫,却反而显得格外精神。 准此以观,他应该是一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才能具有此种寒暑不侵的修为。 可是,他的眼神并没武林高手所具有的奕奕神光,两太阳穴也并未隆起,年纪轻轻,一脸书卷气,如说这么一个年轻人是已达寒暑不侵的武林高手,恐怕任谁也难以相信! 他是甚么人呢?原来就是由云南大理,赶往长沙投奔三英镖局的小明。 他,自从迭获奇遇,功力大增之后,短短几个月的工夫,不但身体发育得更成熟,连思想也成熟多了,不论丰标仪态,举手投足之间,已完全是一个成人,谁也不能由外表看出来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了。 那原本黝黑的肤色,已变成白嫩红润。 那原来还带着三分幼稚气的面孔,也完全消逝无踪。 目前,纵然就是四个月之前,在洱海血战中,与他正式朝过相的敌人,再度相逢,也不一定能认出目前的白衫书生,就是那四个月前的小明了。 因此,尽管他那爷爷曾一再叮嘱他要小心自己的行藏,但他还是进入黔省之后,毅然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理由是:这几个月中,他的外表改变得太多,敌人未必能认得出来,退一步说,纵然敌人认出来了,他目前已没法找那“贾伯伯”遗留给他的油布包,也就是说,“贾伯伯”所托他办的要事,也可能是有关他身世的线索,业已中断,那不正好由认出他的敌人的身上,追查自己的身世么! 同时,他也想到,既然闯荡江湖,总不能没名没姓,引起人家疑窦。 那位为了他在洱海中殉难的大叔,不是肯定他姓白么! 于是,他为自己取了一个与“白”谐音的姓,暂时叫柏长青。 于是,这一路来,他就以柏长青的身份,一面暗中探听江湖上的动态,一面游山玩水地向湖南行进。 于是,在这茶洞镇外,意外地碰上了他正待投奔的长沙三英镖局的总镖头林大年。 当然,他来到这儿,已有好一会了,因为这儿是湘、川、黔,三省的交通孔道,人来人往,纵然目前这儿发生了事故,但胆大一点的人,偶然驻足一旁,看看热闹,也是很平常的事,所以,这远在十丈外的七八个人,并没引起正在对峙中的当事双方的注意。 而小明也因各方面成熟多了,虽然明知林大年遇上了麻烦,却认为还是先听听究竟,比较妥当。 但当他听到朱诚的语意之间对他那位冷寒梅师叔,微有不敬的含义时,却忍不住立即出声,予以纠正。 “矮叟”朱诚那冷电似的目光在对方八个人身上一扫,最后凝注小明,蹙眉问道:“年轻人,方才说话的可是你?” 小明点点头道:“不错!” 朱诚沉声接道:“老夫错在何处?” 小明朗声道:“阁下,‘寰宇拜双童’,这话如何解释?” 朱诚一楞道:“那自然是说,凡是天下武林群豪,都对那‘和合双童’叹服膜拜之意。” 小明剑眉一扬道:“那么,阁下口中的‘天下武林群豪’,是否也包含那六句歌谣当中的其余八位呢?” 朱诚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小明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了!想那‘不老双仙’,已成金刚不坏的地仙之体,已是武林中人所共知事实,阁下却偏要将他们两位老人家硬行与其余的八位后辈人物,列为当今十大高人,难道这还算是对么?” 朱诚微微一怔道:“可是,那六句歌谣,可并非老夫所编。” 小明笑道:“那六句歌谣中最后一句的‘寰宇双童’,语意已很明显,阁下也自己承认过,很显然,那不过是编这歌谣的人为了唱起顺口,而不得不画蛇添足地加上那么一句,是吗?” 朱诚点点头道:“这话有点道理。” 小明含笑接道:“所以,小可要加以纠正,‘不老双仙’在武林中有其超然的地位,不容曲解,更不容任意污蔑,而那六句歌谣中所称的当今武林高人,事实上只能算八位,阁下同意么?” 朱诚注目接道:“年青人说得有理,老夫深表同意。” 微顿话锋,正容接问道:“年青人贵姓?” 小明道:“敝姓柏,草字长青。” 人家问他贵姓,他却是假名假姓,一下子都报出来,倒是干脆得很! 朱诚脱口赞道:“好名字!” 小明淡然一笑道:“小可这名字俗气得很,阁下谬赞了!” 朱诚正容接道:“柏老弟也是武林同道吧?” 小明淡笑如故道:“说来惭愧得很,小可读书学剑两无成就,所以,既不能在官场上拾青掇紫,光耀门楣,也无法在武林中争强斗胜,扬眉吐气。” 朱诚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太谦虚了!柏老弟,愿不愿交老朽这个朋友?” 小明漫应道:“只怕小可不够资格高攀。” 朱诚脸色一变道;“你是瞧不起我这个强盗头儿!” 小明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有道是盗亦有道,强盗当中,并不见得没有好人……” 朱诚精目中寒芒一闪,截口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为我这个强盗头儿没有‘道’了?” 小明咀唇微披道;“阁下有没有道,你自己该比谁都清楚。” 朱诚阴阴地一笑道:“好!敢于当面指说老夫有错,并顶撞老夫的人,阁下算是老夫生平所遇的第一人。” 小明漫应道:“是么!那小可真是荣幸得很1” 朱诚注目沉声道:“看情形,你该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小明截口笑道:“那里,那里,阁下连‘南荒孤独翁’都没放在眼中,小可何德何能,敢当高人之称。” 朱诚阴恻恻地一笑道:“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小明神色一整道;“先师早归道山,不提也罢!” 朱诚脸色一寒道:“眼前之事,你是否打算架梁?” 小明淡然笑道:“小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你阁下看我像一个架梁的料么?” 朱诚目光炯炯地在小明身上注视良久,才冷哼一声道:“你最好是安份一点!” 扭转身躯,目注三英镖局的灰衫人,冷笑一声道:“小辈,老夫业已猜出你的来历,依理,你该自动报名才对,但老夫知道你是独孤钰的徒弟之后,已不屑听你的名字了!” 话锋微顿,阴笑着接道:“十年之前,老夫与独孤钰曾有过一场鏖战,结果在一千招上他打了老夫一掌,老夫也回敬了他一拳,成为两败俱伤之局……今宵,念你是一个后辈,老夫格外破例,只要你三招之内能保住兵刃不脱手,老夫不但对三英镖局的这一笔红货分文不取,连那二十四个耳光也一概免究,否则,嘿嘿嘿嘿……” “矮叟”朱诚这条件够宽大,但话也说得够狂!不过如果他真会于十年之前与“南荒孤独翁”独孤钰打成两败俱伤的话;那他目前的态度,也就不算狂得过份离谱。 那本来是一付目无余子神态的灰衫人,此刻,马脸上阴晴不定,显得有点举棋不定了。 林大年适时接过话锋道:“朱当家的,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希望你多多考虑一下后果。” 朱诚双目中寒芒一闪道:“林大年,你这是威胁?” 林大年正容接道:“林某人本来是一片好心,你要误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朱诚冷冷一笑道:“林大年,老夫知道你最近找到了一个有力的靠山,而眼前这五匹骡背上的,正是你那靠山用以扩充势力的资本,否前,老夫是不会亲自出马的,你明白了么?” 林大年长叹一声道:“林某人心意已尽,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林某人为了身家性命,纵然明知不敌也只好豁出去了……” 这两人目前这一段对话中,似乎大有文章,这情形,可听得一旁的小明心中一动,星目中不自觉地异彩连闪。 只听朱诚冷冷一哼;“林大年,老实告诉你,除非你的靠山是‘不老双仙’。否则,任何人也挽救不了你的厄运,至于你自己,要是活得不耐烦,老夫也不在乎多杀个把人的!” 目光移注那灰衫人,沉声叱道:“小辈,不要虎头蛇尾,做得像一个男子汉一点,进招吧!” 所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这灰衫人本来是目空一切的,更何况对方已经夸下海口,只要搪过三招不丢兵刃就算过了关,难道凭他一身所学,竟然恁地不济事么? 当下,只见那灰衫人怒吼一声,振剑欺身,“刷刷刷”,快如电光石火地一连攻出三招。 这三招,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辛辣,一时之间,但见寒闪电掣,风雷隐隐,真是好不吓人! 一旁掠阵的林大年,不禁心头暗忖:“‘南荒孤独翁’果然不同凡响,这三剑要是换上我,可真是不易接下哩……” 讵料他念头尚没转完,突闻一声闷哼,寒闪与风雷之声倏隐,那灰衫人泥塑木雕地呆立当场,而“矮叟”朱诚,正手拈夺自灰衫人手中的长剑,淡淡一笑道:“小辈,也许你运气太坏了,三招剑法没使完,兵刃就到了老夫手中,现在你只好认命吧!” 扭头向“莽金刚”柳刚喝道:“柳刚,揍他二十四记耳光,记着,不可打死了他,但也不能打得太轻。” “莽金刚”柳刚一楞道:“不能打死,又不准打得太轻,总瓢把子,这差使属下干不了。” 朱诚笑叱道:“真是饭桶!” 说着,他自己已动手,“辟辟拍拍”左右开弓地将那灰衫人一连揍了二十四记耳光,同时向柳刚沉声喝道:“混东西!发甚么呆,还不领导他们将骡马带走!” 柳刚如梦初醒地一声应喏,向他手下的二十八宿一挥手,立即向那五匹骡马一拥而上。那五个趟子手装束的大汉,显然也有非凡的身手,各自以一敌三,居然还有攻有守,但对方的人手毕竟太多了,混战中,五匹骡马已到了别人手中,而柳刚正伸手向为首那匹骡背上的镖旗拔去。 这时三英镖局的总镖头,眼看镖货被劫,而自己对他敬畏有加,倚为长城的灰衫人,不但穴道被制,且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形。急愤交进之下,不由双目尽赤,也不管自己是否是那朱诚的敌手,大喝一声,和身向朱诚扑去:“老贼!林某跟你拼了……” 朱诚冷笑一声:“老夫成全你就是……” 冷笑声中,右掌一挥,向着林大年迎头痛击。这些,本来都是于同一刹那之间,几方面同时发动的事。 就当此眼看三英镖局的镖旗被摘,总镖头“摘星手”林大年生死一发的瞬间。 陡地,一声清叱,同时,一道白影如浮光掠影似地一闪,怪事顿生。 只见那伸手正待拔镖旗的“莽金刚严柳刚,和他赶骡马的十三个手下,一个个有如泥塑木雕,呆立原地,只有那分别围攻五个趟子手的十五个人,还毫无所觉地打得如火如茶。 至于那拼命向朱诚扑去的林大年,就当即将与朱诚的掌下接实的瞬间,陡地被一股柔和的潜劲,托离向外,而朱诚那足能制林大年于死命的一掌,却结结实实地击在一个白衫人的身上,而那白衫人,赫然竟是小明。 照说,以朱诚那足能与“南荒孤独翁”独孤钰打成平手的功力,这一掌,纵然是打在一尊石像上,也将应手变成一滩石粉,像小明一个血肉之躯,如何承受得了! 但事实上,小明不但实实在在承受了“矮叟”朱诚的一掌,而且,“矮叟”朱诚的那一只右掌,还依然贴着小明的胸部,不曾收回去。 不!不是矮叟朱诚不肯收回他的右掌,而是收不回去了。 不但他的一只右掌像在小明身上生了根似的收不回去,而且全身像虚脱了似的,劲力尽失,豆大的汗珠,由额际滚滚而下。 被打的人,神态自若,若无其事,而打人的人,却反而如丧考妣似的一脸痛苦神色,这岂非是咄咄怪事! 小明向着“矮叟”朱诚淡淡一笑道:“阁下,吩咐他们停下来。” 说着,招手向那十五个犹自恶斗不休的大汉指了指。 朱诚苦笑道:“少侠,老朽……老朽一点劲都没有,怎能叫得出来了……” 小明微笑地道:“现在,你已经好了,请收回尊掌吧!” 朱诚犹自有点不信地用劲一收右掌,不料竟轻易地收回了,而且一身真力依然充沛无损,不由他老脸一红,讪讪地一笑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接着,扭头向那十五个大汉扬声喝道;“通通住手!” 小明神色一整道:“阁下,小可还有话要问你,现在,你先去解开你手下的穴道,那是普通手法,点的是‘璇玑’穴。” “矮叟”朱诚一脸恭敬神色,连声应是,临走时,并顺便解开了那灰衫人的穴道。 这时候,三英镖局的总镖头林大年,总算回过神来,大步走拢,满脸激动神色的,向小明一躬到地,恭声道:“少侠解危大德,不敢言报,敬请先受林大年一礼。” 小明一面还礼,一面笑道:“些许微劳,算不了甚么,总镖头请莫挂齿!” 林大年正容接道:“柏少侠,但……” 小明截口笑道:“总镖头,也许小可还有事相托哩!您要再客气下去,小可可就不便去尊府过年啦!” 林大年楞了一楞道:“真的?柏少侠要去蜗居过年?” 小明点点头道:“小可委实有意去府上叨扰……” 林大年大喜过望地连忙接道:“那不但是林大年的光荣,也是三英镖局全体同仁的光荣,只是不知柏少侠几时光临寒舍?” 小明沉思道:“除夕之前,小可一定赶到长沙就是。” 奇怪得很,那位灰衫人对小明不但不曾表示过一丝谢意,而且目光之中,反而隐含着不少的敌意。 阅历丰富的林大年,自然心中明白,那是灰衫人暗中愤恨小明不曾早点出手,以致使他不但吃了大亏,而且丢尽了面子。 当下林大年眉头微蹙地向小明笑道:“好,林大年恭候柏少侠侠驾早日光临。” 接着向灰衫老人笑了笑道:“司兄,方才幸亏这位柏少侠义伸援手,否则,今宵这局面真不堪设想。” 灰衫人冷冷一笑道;“我都见到了,其实,纵然他不伸手,那老贼也讨不了好的。” 林大年讪讪地一笑,小明却对灰衫人的冷漠一点也不介意地淡淡一笑道;“时间不早了,总镖头请早点上路吧!” 林大年一楞道;“少侠您难道不在茶洞歇息?” 小明道:“那不一定,小可还有一点琐事,先要问问那位朱当家的,总镖头请先请吧!” 林大年向着小明深深一躬,才率领着他的手下人向茶洞方向走去。 这时,那位“矮叟”朱诚才走过来向小明抱拳一拱道:“少侠有何吩咐?” 小明星目向“莽金刚”柳刚等一行人一瞟,道:“请叫你的手下人先行回去。” “矮叟”朱诚连声恭诺道:“是是!” 接着,扭头向柳刚喝道:“柳刚,带着他们先回去!” 小明一直目送柳刚等一行人离去之后,才向那仍然站立十丈之外的八个看热闹的江湖人挥了挥手,道:“诸位,没甚么可瞧的了,请早点走吧!” 那八个江湖人似乎意犹未足地向小明深深地盯了一眼,才相偕离去。 小明这才向“矮叟”朱诚淡然一笑道:“朱当家的,知不知道我方才为甚么对你手下留情?” 朱诚微微一楞道:“这个……老朽想不起来。” 小明正容接道:“还是由我告诉你吧!第一,因为你本身恶迹不多。” 朱诚惶恐地道:“多谢少侠明察!” 小明神色一整道:“第二,因为你今宵对‘不老双仙’一再推崇。” 朱诚不禁脸色一变,讷讷地接道:“难道您就是……” 小明笑着截口道:“别误解,听我说下去,第三,我有几件事情,须要请你代办一下,同时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矮叟朱诚笑道:“能为少侠代劳,这是老朽的无上光荣,少侠请吩咐。” 小明淡笑接道:“话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完,咱们不能老站在风雪里谈,是么?” 朱诚连声附和道:“是是!少侠如不嫌弃,且由老朽做东,咱们去茶洞共谋一醉如何?” 小明沉思着道:“目前,咱们还不便走在一起,且俟诸异日吧!” 朱诚点点头道:“也好,少侠,此去箭远外,有一凉亭,虽不能避风,却可以遮遮雪……” 小明含笑接道:“那好极!朱老即请带路。” 一声“朱老”,叫得“矮叟”朱诚轻飘飘地三步并做两步当先走去,一面笑道:“不敢当!柏少侠还是叫老朽的名字好些……” 小明未置可否,牵着青骡,跟着走进一座凉亭之中,这种凉亭,在湖南境内的交通要道上,每隔十里八里就有一座,那是专供旅人歇足,以及夏天供应茶水之所。 两人抖落身上的积雪,对坐凉亭之中,首先由“矮叟”朱诚发话道:“少侠,现在您可吩咐。” 小明微一沉吟道;“朱老,我想先请教您一个问题。” 朱诚讪讪地道:“少侠,您这称呼,教老朽深感不安。” 小明淡淡一笑道:“朱老,别以为我的武功比你高,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其实按年纪来说,你足可做我的祖父,那么,尊你一声朱老,又有何不安呢?” “矮叟”朱诚尴尬地一笑道:“少侠,可是武林中人,也最讲究辈份,以少侠的成就而论,令师当是……” 小明含笑截口道,“咱们各交各,行么?” 微顿话锋,正容接道:“朱老,记得方才您跟三英镖局林总镖头所说的一段对话么?” 朱诚微微一楞道:“少侠问的是那一段对话?” 小明道:“就是你说三英镖局已找到有力的靠山那一段。” 朱诚接问道:“少侠之意是?” 小明道:“我要知道这消息的来源,和较明朗的情况。” 朱诚歉然一笑道:“少侠,老朽很抱歉,恐怕没法满足您的希望。” 小明淡笑道:“那不要紧,您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行啦!” 朱诚沉思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两个月来,江湖上纷纷传言,有人收买中原地区所有镖局,组成一家规模空前庞大的四海镖局,据说中原地区各镖局的局主都已同意,定于明年元旦改名易帜,不过,那位神秘的‘四海镖局’局主究竟是何许人,却没人知道。” 小明沉思着道:“朱老是否知道那些被收买的镖局,都是完全出于自愿?” 朱诚神秘地一笑道:“这个,恐怕只有他们当事人才知道。” 小明注目接道:“朱老也认为此中大有文章?” 朱诚正容道:“少侠明智,老朽深具同感,同时不瞒少侠说,早在十个月前,四海镖局已派人向老朽下过说辞。” 小明星目中异彩一闪道:“怎么说?” 朱诚笑道:“他们异想天开,竟想聘请老朽出任该局的总镖头一职。” 小明微微一笑道:“那是好差使嘛!朱老当时没答应?” 朱诚含笑反问道:“少侠认为老朽该答应么?” 小明轻轻一叹道:“可惜良机业已失去!” 朱诚一楞道:“难道少侠认为那即将成立的四海镖局局主,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小明点点头道:“是的……” 朱诚含笑截口道:“少侠如果您有意要老朽出任此职,机会还并没完全失去。” 小明注目问道:“这话怎么说?” 朱诚道:“当他们向老朽下说辞时,老朽虽然没答应,但他们却并没死心,曾说过要老朽多考虑一下,年底之前,再来听候消息。” 小明神色一动道:“那么,如他们再来时,小可敬请朱老接受此一新职,这是小可第一个要求。 朱诚神色一整,道:“少侠既有此命,老朽自当遵从。” 小明正容接道:“小可第二个要求是请朱老发动所有属下,暗中代我找寻‘东海女飞卫’的下落,以及‘中原四异’的行踪。” 朱诚听小明要他代为寻找“东海女飞卫”的下落,精目中异芒一闪,连连点首,道:“老朽记下了。”略为一顿,又注目接着说道:“只是,少侠,听说那‘中原四异’,已于十多年前定居于‘点苍山’……” 小明截口接道:“那是过去的事,如今,那点苍山中的‘避秦别院’早已人去楼空。” 朱诚微微一楞道:“好的!只是今后咱们如何联络呢?” 小明略一沉吟道:“不瞒朱老说,我也想进入即将成立的四海镖去谋一个差使……” 朱诚朗笑接道;“少侠如果也进入四海镖局,那位局主就只好让贤了。” 小明淡淡地笑道;“以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小可这点能耐,又算得了甚么!” 朱诚笑道:“少侠太谦虚了。” 小明岔开话题道:“如果小可能顺利进入四海镖局,今后联络自不成问题,万一所谋不遂,半年之内,我也不会离开长沙与岳阳之间的范围之内,届时请通知林大年一声就是。” 朱诚正容接道:“老朽遵命。” 小明注目道:“记着,通知林大年时,不可说出原因,只说有故人找我就是。” 朱诚点点头道:“这个,老朽理会得。” 小明淡淡一笑道:“朱老对小可的要求,一口答应下来,也不查问一下小可的身份,就不怕自己吃亏上当么?” 朱诚神秘地一笑道:“这个,山人自有道理。” 小明笑道:“这话怎么说?” 朱诚注目接道:“少侠的来历,如果少侠自己不肯说,老朽追问也是徒然,是么?” 小明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朱诚又神秘地笑道:“其实,少侠的来历,老朽至少已猜到了八成。” 小明身躯一震道:“有这种事?你说说看?” 朱诚神色一整道:“少侠应该是艺出‘不老双仙’门下……” 小明注目接道:“朱老是根据那一点而有此猜想?” 朱诚精目中异彩一闪道:“少侠已经承认了?” 小明沉声道:“请朱老先行答我所问。” 朱诚的神色似乎更恭谨了,略一沉思之后,才正容接道;“少侠年纪轻轻,而有此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当今武林中,舍‘不老双仙’两位老前辈之外,老朽实在想不出还有那一位能够调教如此出色的徒弟来!” 小明注目微笑道;“还有么?” 朱诚点点头道:“当然还有,老朽这点艺业,平常也颇为自负,方才少侠也曾听道,老朽对那名列当今十大……啊!不!现在应说是八大高人,老朽对那八大高人中的‘南荒孤独翁’独孤钰,尚且能打成一个两败俱伤,由此也足见老朽并非完全狂妄自大,是么?” 小明笑道:“那是当然,如果朱老并无实学,那四海镖局会肯以总镖头一职相予么!” 朱诚苦笑道:“可是,方才老朽那九成真力的一掌,打在少侠的胸脯上却有如蜻蜓撼石柱,而且还使老朽暂时失去了功力,事后老朽想起,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少侠您身具武林中无上玄功的‘大静神功’,而‘大静神功’却是‘不老双仙’的独门绝艺,那少侠的来历……” 小明含笑截口道:“朱老以往曾经见识过‘大静神功’?” 朱诚道:“以往不曾见识过,而仅仅是传闻,否则,老朽就不至于仅说已猜到八成,而该说猜中十成了。” 小明方自淡淡一笑,朱诚文接了下去道:“还有,当少侠要老朽打听‘东海女飞卫’冷女侠的下落时,老朽差不多已肯定少侠您就是‘不老双仙’的传人了,因为……” 小明含笑接道:“因为‘东海女飞卫’也是‘不老双仙’的传人,是么?” 朱诚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小明沉思着道:“现在,小可可以将我的来历告诉您,可是,在说出我的来历之前,有几句话必须先行说明,那就是我虽然出道不久,但对朱老您的平日之为人,却早于尊长口中,知之甚稔。” 略为一顿,才正容接道:“小可心仪朱老平日之为人,所以才掬诚示以本来,到目前为止,朱老可算是知道我的来历的第一位武林中人。” 朱诚满脸激动神色地道:“能得少侠推许和垂爱,老朽深感荣幸。” 小明声容俱庄地接道:“目前,小可有极重要而秘密的任务,不便公开身份,所以,话出我之口,入您之耳,未经许可,绝不容许有第三者知道。明白了么?” 朱诚答道;“老朽记下了。” 第四章 瞒天过海 接着,小明将自己的来历简略地说了一遍,但有关洱海历劫的那一段,他却仍然密而不宣。 “短叟”朱诚直听得目放异彩,神采飞扬地喃喃自语道:“老朽垂暮之年,还能为‘不老双仙’的再传弟子略效棉薄,这是老朽莫大的光荣。” 小明眉峰微蹙地截口道:“朱老,有一件事,您必须立刻去做才行。” 朱诚一楞道:“少侠请吩咐。” 小明正容接道:“从现在起,请严格约束贵属,除了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等所搜刮的不义之财可以取用之外,绝对不许骚扰无辜商旅和良民!” 朱诚也正容答道:“这个,老朽以往也是如此约束他们,但日久顽生,而且人数多了,难免良莠不齐,此刻既经少侠提起,老朽当再行严令所属,一体懔遵……” 接着,两人又低声密商了一阵,小明并分出一部分明珠赠与朱诚做为对属下的年节奖赏,朱诚才躬身辞出凉亭,消失于沉沉雪夜之中。 凉亭中已只剩下小明一个人了。 夜更深,风更紧,雪花儿也更大,更密…… 可是,看情形,小明似乎还没有作离去的打算,但他那一匹瘦青骡却似乎耐不住这刺骨的寒风,昂首发出一声悲切的长鸣。 小明笑道:“骡儿骡儿莫急,待会到了茶洞,我会好好地慰劳你一番。” 有人对牛弹琴,如今的小明,却是对骡儿许愿,倒也是别饶风趣! 又是半晌之后,小明手撮口发出一声低沉的清啸,啸声虽然低沉,但静夜中,很显然地,可以传出老远。 啸声发出后,约盏茶工夫,由茶洞方向,冒雪驰来两骑健马,马上人一个是须眉全白的短装老者,一个是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子,也就是不久之前,与小明一起站在溪涧边瞧热闹的八个江湖人中之一。 这两人一到,凉亭中的小明立即起身相迎。 只听那短装老者向小明笑叱道:“臭小子,你折腾了半夜,究竟搞的甚么名堂?” 闻声知人,这老者竟是乔装的“鬼影子”于四娘,那么,那年轻小伙子十九就是易钗而弁的徐丹凤了,敢情这两位是一直乔装跟在小明的身边的哩! 不错!年轻小伙子发出娇滴滴的语声来了:“姥姥!如果他热昏了头,正好在这儿风凉风凉哩!” 于四娘笑道:“他呀他,听得怪亲爱的,丫头,他是谁啊?” 徐丹凤娇嗔地道:“姥姥,您又来了……” 于四娘打蛇随棍上地道:“丫头嫌我老婆子碍事,不该来,那还是我先走为妙……” 这一老一少,一身男装,却是满口女人腔调,而且是互相戏谑着,看来真令人捧腹。 这时,小明才含笑接过话声道:“姥姥,凤姊,快请坐下来,小明有好消息报告。” 于四娘坐在小明对面的石凳上,一面将徐丹凤揽入怀中,一面笑问道:“那强盗头儿答应了?” 小明点点头道:“是的,而且还有意外的收获……”接着,将他方才与“矮叟”朱诚的谈话内容,以及他自己暗中的构想和未来的行动计划详细地说了一遍。 于四娘沉吟少顷,才问道:“小子,你怎会有此种构想的?” 小明笑道:“这叫做穷则变,变则通,也算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否则,在茫茫人海中去找一个人,又能从何处下手!” 于四娘点点头道:“这办法很不错!我老婆子十分赞同,也将全力支持你。” 顿住话声,低头向徐丹风道:“丫头,你爷爷说这小子人小鬼大,是应劫而生的煞星,此刻就已经有一证明,看来真是知徒莫若师啦!” 这是大除夕的长沙城、家家户户都贴着鲜红的门联,家家户户也都是门窗紧闭。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积着深达二尺的积雪,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那断断续续,疏疏落落的爆竹声,点缀着这急景凋年。 夜更深,天空又飘起鹅掌大的雪花。 那疏落而又断续的爆竹声,逐渐响亮而密集起来。 在密集的爆竹声中,远远地传来一阵“得得”蹄声,和悦耳的鸾铃声。 蹄声与鸾铃声越来越响,紧接着,一骑白色骏马,溅雪疾驰而来。 照说,闹市驰马,是不许可的。 但今宵特别,过年嘛,街上没有人,夜又深,远适他乡的游子,好容易及时赶回来过年,焉得不归心似箭!那么,偶然跑快一点,也该可以原谅了。 那一骑白马,快似飘风,连马上乘的是甚么人,都没法看清楚,一直到达“天心阁”旁,才一勒马缰,在一声“唏聿聿”的长嘶中,白马人立而起,而马上人都已轻灵无比地飘落地面。 那是一位身裁修长,英挺脱拔如玉树临风的白衫少年,也就是约半月之前,一度在茶洞现过侠踪,化名为柏长青的小明。 他停身之处,正是髹漆得美仑美奂的四海镖局的大门之前。 四海镖局那既气派,又豪华的大门外,横匾上如龙蛇飞舞似地写着“四海镖局长沙分局”八个描金大字,映着那高悬门口,迎风摇曳的,也写着招牌的两盏大灯笼,闪闪发光。 不过,那两扇铜环雪亮的黑漆大门,却是紧闭着,只有那一对高大而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挺立在寒风中。 柏长青(由现在起,为读者诸君阅读方便起见,在小明的身世未揭开之前,即暂时称为柏长青)从容地将马儿拴在四海镖局门外的拴马椿上,安详地步上台阶,抖抖身上的积雪,伸手即待向铜环上叩去。 但他的手指还没接触到闪亮的铜环,那两扇黑漆大门,已呀然而启,一个身着簇新青色长袍的汉子当门而立,向着柏长青含笑问道:“客官有何贵干?” 柏长青淡笑着反问道:“请问兄台,这儿就是过去的三英镖局么?” 青袍汉子笑道,“客官找对了,这儿正是过去的三英镖局,而且,严格说起来,现在还算是三英镖局。” 柏长青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青袍汉子道:“因为要等今宵的亥时过后,才算是四海镖局。” 柏长青“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看辰光,现在距亥末也不远了。” 青袍汉子道:“是的,不远了。” 扭头向一旁沉声道:“还不快点将爆竹支起来。” 原来门后还有两个小厮,一个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杆,一个捧着一盘径达两尺多的爆竹,那爆竹打开来,怕不有四五丈长。 那两个小厮恭诺一声,向门外走去,青袍汉子却向柏长青注目笑问道:“客官要找那一位?” 柏长青道:“请兄台通报贵局的林总镖头,就说……” 青袍汉子含笑截口道:“哦!原来客局找的是分局主,请!请!” 柏长青举步跨进大门,一面笑道:“原来林总镖头已荣升局主了,真是可喜可贺!” 青袍汉子接问道:“请问贵官尊姓大名?” 柏长青漫应道:“在下柏长青。” 青袍汉子驻步大喜地嚷道:“哦!原来您是柏少侠……” 他,来不及向内传禀,拉开嗓子,大声嚷道:“柏少侠驾到” 他那粗嗓门的尾音未落,林大年已疾步而出,一把握住柏长青的健腕,用力摇撼道:“柏少侠……你……你……想煞老朽也……” 不等柏长青开口,立即又连珠炮似地接道:“柏少侠,这几天来,真教老朽望穿秋水,可是一直到今天这大除夕,仍不见侠驾光临,别人以为少侠不会来的了,但老朽却认为少侠既然说过要来过年,就一定会来的,所以,方才老朽听到大门外的马嘶声,就断定是你柏少侠来了,哈哈哈……果然是你柏少侠!” 柏长青这才歉然一笑道:“小可因有琐事耽搁,致使行程稽延,有劳分局主悬念,真是非常抱歉!” 微顿话锋,目注林大年背后,微笑接道:“林分局主,这两位是否该给小可引见引见?” 原来林大年的背后,正并立着一个锦袍老者,和一个蓝衫中年人。 那锦袍老者,年约六旬,生就的五短身裁,红光满面,慈眉善目,秃顶,霜眉,长须及腹,如果在他手中塞上一根龙头拐杖,那就活像是神话中的南极仙翁了。 至于那蓝衫中年人,年约四旬,身裁中等,面像清癯,但那表情却是冷漠得很。 这两个人,正在目光炯炯地在向柏长青全身上下打量着。 林大年闻言之后,连忙横跨一步,同时尴尬地一笑,道:“老朽听得柏少侠侠驾光临,高兴得昏了头,真是失礼得很。” 微顿话锋,正容一指锦袍老者和蓝衫中年人道:“这两位是本局东方副总局主和本分局的师爷莫子英。” 柏长青含笑拱手道:“原来是东方副总局主和莫师爷,久仰久仰!” 那莫子英仅仅淡笑着拱手还了一礼,但那东方副总局主却含笑跨前三步,握住柏长青的健腕,摇撼着宏声大笑道:“老弟年轻有为,人中龙凤,真是见面胜似闻名。” 柏长青笑道:“那里,那里,东方老人家谬赞了!” 东方副总局主诚恳地接道:“老弟,老朽东方逸,今天午前才赶到长沙,因为这长沙分局是本局在南七省中最大的一家分局,所以总局主特命老朽前来主持明天的开幕大典。可是老朽一到此间,就听到林分局主所陈述老弟台于茶洞义伸援手,为本局解危之事,老弟,老朽谨代表总局主对老弟敬致最真诚的谢意!” 这位老人口中说得好听已极,但手上却似一道钢箍似地扣住柏长青右腕,而且越扣越紧,也越扣越使他暗中惊凛不已。 以为他所扣住的的不像是一个人的手腕,其坚如铁,其热如火,如非他功力深湛,普通人可能会烫得甩手不迭。 更令人惊凛的是:当他手上的真力逐渐加强时,觉得对方的手腕似乎溶化了,变得软棉棉的,根本无从着力,而他所发出的强劲无比的真力,竟似泥牛入海;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而柏长青,却含笑卓立,神态安详,好像根本毫无所觉似地,淡淡一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武林人物本份,些许微劳,东方老人家请莫挂齿。” 东方逸不愧是老奸巨滑,尽管他心中是既惊且窘,但表面上却是一点也瞧不出来。 当下他手上真力一收,改握为挽地挽着柏长青的臂膀,敞声大笑,道:“老弟达人,老朽不说迂话了!走,老弟,年夜饭已经摆好,今宵不醉不休。” 说着,挽着柏长青,并肩向里面走去。 林大年吩咐下人照料柏长青的马匹,并取下行囊之后,也与莫子英并肩后随。 柏长青一面暗中留意所经环境,一面也朗声笑道:“东方老人家有此豪兴,小可当勉力奉陪,只是小可量浅得很,老人家可莫教小可出丑。” 微微一顿,又正容接道:“东方老人家,有一件事,小可感到不安得很。” 东方逸微微一楞道:“老弟何事不安?” 柏长青道:“小可不知明天是贵分局的开幕吉期,以致连一份普通薄礼也来不及准备……” 东方逸截口笑道:“老弟,老朽不说迂话,怎么你反而迂起来了!凭你这几句话,待会就该罚你三大杯状元红。” 柏长青笑道:“东方老人家豪迈得令人可敬,可是,老人家,这是礼……” 东方逸再度截口笑道:“老弟,半月之前,茶洞的那一笔礼,已经够大了!” 柏长青笑道:“东方老人家如此一说,小可倒不便再说甚么了。” 东方逸漫应道:“本当如是才对啊!……” 这四海镖局长沙分局的规模,可真是大得很。 柏长青同东方逸边走边谈已经走完了两进房屋,却还在继续向里走。 一直到第四进,才进入左厢一间小巧而豪华的客厅中。 不错!在厅中已摆好了酒菜,座位与杯筷都是四付。 一旁,一个特大的木炭火盆,炉火正旺,一进入房中,即觉得温暖如春,酒香菜香扑入鼻中,还隐隐有一股清雅宜人的梅花香味,原来室夕限井中的腊梅,正在风雪中怒放着哩! 东方逸是总局的副局主,自然成了主人,而本来应该是主人身份的林大年,却与那师爷莫子英,临时降为陪客了。 分宾主坐定之后,外面的爆竹声,已密集地爆开,而且好像是一呼百应,全城的爆竹声,都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敢情已是腊尽春回,一元复始的新春了。 柏长青含笑举杯道:“东方老人家,林分局主,莫师爷,小可借花献佛,敬三位一杯,恭祝贵局财源茂盛,生意兴隆!” 说着,一仰脖子,首先一饮而尽。 好家伙!老七老八的,倒蛮像一个大人哩! 对方三人也含笑饮完杯中的酒后,东方逸却神秘地一笑,意味深长地接道:“老弟台金口玉言,老朽敬领之余,深感无限快慰,只是……那祝辞中的‘贵局’二字,最好能够更动一下。” 在座的其余三人一齐都愣住,但柏长青却立即含笑漫应道;“东方老人家之意,要怎样更动法呢?” 东方逸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转,微笑道:“三位何妨猜上一猜。” 柏长青笑道:“不可既愚且鲁,恐怕猜不着。” 林大年精目中异彩一闪,笑问道:“副座,您莫非有意延揽柏少侠……” 东方逸哈哈笑道:“是啊!林老弟真是深获我心,那样一来,那‘贵局’二字,不是该改为‘本局’了么!” 略为一顿,又自语似地蹙眉接道:“只是,柏老弟非池中物,而本局小池浅水,又养不活大鱼。” 再度一顿,目注柏长青道:“老弟台,你说是么?” 柏长青谦然一笑道:“东方老人家过奖了……” 东方逸飞快地接口道:“那么,老弟之意,是认为本局尚可展宏才,也是愿意卖老朽这一个面子的了?” 柏长青微笑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东方逸似乎大喜过望地隔桌一把握住柏长青的右手,截口大笑,道:“好一个‘固所愿也!’老弟台,咱们就此一言为定,由此刻起……” 柏长青正容截口道:“东方老人家,小可话还没说完。” 东方逸微感失望地苦笑道:“老弟台真会捉弄人,可是,老朽特别提醒你老弟,可别教老朽空欢喜一场。” 柏长青神色激动地道:“东方老人家,您我萍水相逢,承老人家不以小可庸材见弃而谬加眷顾,小可固愚且鲁,但还不至于蠢到不识抬举的程度。” 东方逸接道:“难道老弟台还有甚不便之处?” 柏长青道:“也不是有甚不便之处,不过,先师临终之前,曾命小可到中原之后,先投奔一位武林前辈,查明小可的身世……” 东方逸忍不住截口讶问道:“怎么令师已经做古了?” 柏长青神色一黯道:“是的!他老人家已修成无上功果,于三月之前,坐化飞升。” 东方逸道:“能调教出像老弟台如此出色的弟子来,令师想必是当代有名的高人了?” 柏长青神色肃穆地道:“先恩师自号‘天虚我生’,真实姓名,连小可也不知道。” 语声略为一顿,又沉思着接道:“据他老人家生前说,他老人家二十年隐居天山,足迹未再进中原一步。” 东方逸霜眉紧蹙地苦笑道:“武林中,多的是武功奇高而行动怪异的奇人,令师也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了。” 林大年似乎忽有所忆地插咀问道:“柏少侠,半月之前,在茶洞时,您不是说过有要事需要老朽效劳的么,那究竟是?……” 柏长青正容接道:“那正是跟小可投奔的那位前辈有关,可是小可一路打听下来,那位前辈竟有十多年没现侠踪了,所以,小可才有前此在茶洞时的说法。” 林大年二楞道:“柏少侠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柏长青注目接道:“那位前辈姓宋,名超然……” 林大年身躯一震,截口惊“哦”道:“原来柏少侠打听的就是老朽的宋二弟。” 柏长青注目如故地道:“是的,林分局主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么?” 林大年神色黯然地一叹道:“柏少侠,老朽也跟您一样,正在到处找他,可是,十多年来,一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冷眼旁观的东方逸目注柏长青道:“老弟台,难道你的身世,跟那位宋老弟有关?” 柏长青目注摇曳不定的烛焰,茫然地道:“我也弄不清楚,先师他老人家一向都说我是一个路边拾来的孤儿,一直到他老人家临终之前才告诉我,说我有一个不平凡的身世,更有一段血海深仇,而这些只一问宋前辈就可明白一切前因后果,可是,如今宋前辈竟神秘失踪了。” 到此为止,柏长青的谈话中,除了这最后两句还算是有点接近实情之外,其余可说是满口胡言。 至于他为甚么要扯下这么一个瞒天大谎,那就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了。 妙的是他不但谎话编得蛮像那么回事,而且演戏的功夫也很逼真,使得对方那三个老江湖也不得不陪着他发出一声长叹。 东方逸精目一转,满脸诚挚神色地接道:“老弟台且莫失望,办法总是想出来的,老朽借箸代筹,如果老弟台接受老朽的邀请,暂时屈就本局工作,则凭本局遍布各地的人手,要查访起来,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知老弟尊意如何?” 柏长青凄然一笑道:“东方老人家,目前小可方寸大乱,请容小可多考虑几天可好?” 东方逸举杯笑道:“好!好!来,别忘了喝酒。” 四人对饮了一杯,那一直不曾开过口的莫子英,居然衔着满口鸡肉,含含糊糊地道:“可惜啊,可惜……” 东方逸一楞道:“可惜什么啊?莫老弟。” 林大年同时笑道:“莫老弟一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刻,想必又有惊人高论要发表了。” 莫子英咽下满口鸡肉,那冷漠的面容上,居然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高论是谈不上,不过,属下是惋惜那总镖师一职已被‘矮叟’朱诚捷足先得了。” 柏长青的星目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异彩,东方逸已“哦”地一声道:“莫老弟之意,是认为如果本局的总镖师一职,设非已被朱诚捷足先得,则柏老弟正是适当人选么?” 莫子英道:“副座,本局最高的职位是局主副局主,其次就是总镖师,是么?” 东方逸点点头,莫子英又注目接道:“以柏少侠之才能,难道副座还好意思将柏少侠安排在朱总镖师之下?”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这个,只要柏老弟点了头,本座自有最适当的安排。” 莫子英道:“那属下就放心了。” 林大年接道:“副座,属下提醒您一声,请莫忘了朱总镖师曾是柏少侠手下败将。” 东方逸道:“本座知道,届时……” 倏顿话锋,目注柏长青问道:“老弟台,‘矮叟’朱诚半月之前,还劫过三英镖局的镖,如今却已成为四海镖局的总镖师,老弟你是否感到奇怪?” 柏长青笑了笑,道:“小可初听到这一消息时,委实是大感惊奇,但仔细一想,也就觉得很平常了。” 东方逸注目笑问道:“老弟台想必还有所解释吧?” 柏长青道:“是的!不过小可的想法可幼稚得很,如果说得不对,三位可别见笑?” 林大年、莫子英淡淡一笑,东方逸却莞尔一笑道:“不要紧,老弟纵然猜错了,咱们也不好意思笑你的。” 柏长青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扫道:“小可的意思,认为三英镖局与四海镖局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所以‘矮叟’朱诚能劫三英镖局的镖,也能出任四海镖局的总镖师。”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柏老弟独具慧心,一言中的,真是后生可畏了!当然此中还另有原因,不过这已无关紧要,以后老弟会慢慢地明白的。” 微顿话锋,正容注目接道:“老弟觉得‘矮叟’朱诚这个人怎么样?” 柏长青微讶道:“老人家,小可跟朱总镖头可谈不到认识……” 东方逸截口接道:“柏老弟不是半月之前,曾经跟他交过手么?” 柏长青道:“东方老人家是问他的武功?” 东方逸笑道:“柏老弟既然不认识他,老朽只好先问他的武功了。” 柏长青沉思道:“不瞒老人家说,小可出道不久,所接触的人有限得很,所以对朱总镖头的武功,委实不知该怎样说法。” 东方逸道:“如果以老弟你自己做标准呢?” 柏长青道:“那应该是在伯仲之间。” 东方逸笑道:“老弟台,这评语如果不是你过于自谦,那就是言不由衷了。” 柏长青正容答道:“小可并非过谦更是字字由衷。” 东方逸道:“可是,他在你的手中没走过一招,而且败得那么惨,这又做何解释?” 柏长青道:“那是小可出其不意所致,如果双方正式过招,当时的结果就很难说了。” 东方逸不以为然地道:“老弟,一个武功到了相当火候的人,是随时随地都有应变能力的,当时情况是否完全如老弟所说,是出其不意,以及老弟所说的理由,是否过于牵强,咱们都不再争论,现在,请老弟答我一问,据说,当时老弟并没伤及朱总镖师,对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东方逸注目道:“这,老弟想必也有所说?” 柏长青心中暗忖:“好一个老小子,简直像是问案的官大人嘛……” 但他口中却漫应道:“这,说起来有三个原因:第一,小可敬重他是一位铁铮铮奇男,劫富济贫的侠盗,第二,当时小可能制住他,已属侥幸,委实没有余力去伤他了。老人家,这理由您总不能说也太牵强吧!” 东方逸微笑道:“老弟既已自己说出,老朽岂能不厚道一点!老弟,说下去。” 柏长青一本正经地道:“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小可算定他会荣任贵局的总镖师,所以特别手下留情,以便与贵局结下一线香火之情。” 东方逸拈须大笑道:“老弟的是可人!的是可人!这一份情,老朽算是敬领了。” 一举酒杯,注目接道:“老弟敬你一杯!” 就当他们双方举杯就唇之间,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止于室外,接着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语声道:“启禀分局主,大事不好!” 林大年微微一楞,怒声叱问道:“何事大惊小怪?” 是嘛!刚刚是新正初一,新成立的镖局还没举行开幕大礼,又有上司和贵宾在座,却是一来就说甚么“大事不好”,不但不吉利,也真是太岂有此理,身为分局主的林大年,又岂能不赫然震怒。 室外那急促的语声道:“禀分局主……有人寻衅,王镖头、李镖头,都……都已受伤……” 林大年不愧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一听是这等大事之后,却反而镇定地截口沉声道:“是江兄么,请进来说。” 门帘一掀,一位穿着崭新长衫的中年汉子,拘谨地走了进来,他的左半边脸肿起老高,咀角还挂着血迹,分别向座上诸人行礼间,莫子英已冷笑一声道:“江镖师,来的是甚么人” 柏长青听得心头暗忖:“林大年还称这人为江兄,而莫子英却直呼为江镖师,看来,这位莫师爷似乎比分局主还要威风啊……” 只见那江镖师恭谨地道:“回莫师爷,那是一老一少,两个戴着人皮面具的人。” 莫子英道:“他们没说理由?” 江镖师道:“是的,他们一进门就说要找朱总镖头,当时,李镖头问他们找朱总镖头有何贵干,想不到那年轻的一个,顺手就给了李镖头一巴掌……” 莫子英冷冷一哼道:“寻事居然寻上四海镖局来了!” 微微一顿,注目接道:“看出那厮路数没有?” 江镖师惶恐地道:“属下无能,没看出来,只觉得那小子武功高明得很。” 林大年接问道:“那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江镖师道:“还在前厅中,等着见分局主。” 林大年道:“好,你去告诉他们,本座就来。” 江镖师躬身退出之后,莫子英目注林大年道:“林兄乃一分局之主,不可自贬身份,且由小弟先去会会那厮吧!” 林大年道:“那就有劳莫老弟了……” 盏茶工夫过后,莫子英右臂虚垂,那本来不露表情的冷脸,一边红肿,一边铁青地走了进来,颓然坐下。 这情形不用再加说明,莫子英出去之后,也吃了大亏。 此情此景,不但林大年脸色大变,连那一直浮现着慈祥的微笑的东方逸也不由双目中异芒连闪。 显然,他们对莫子英的身手,都有相当信心,认为十拿九稳可以扳回面子的了。 但事实远出他们意料之外,因此,本来没当一回事的东方逸也不由不脱口问道:“子英,点子恁地棘手?” 莫子英闷声不响,端起面前酒杯,一口灌了下去,才长叹一声,接道:“属下无能,只勉强走了十招……。” 东方逸神色一变道:“有这种事?” 莫子英目光向柏长青一扫,目注东方逸道:“副座,这回恐非您亲自出手不可了。” 东方逸注目接道:“也没摸清那厮的路数?” 莫子英沉思着道:“那小子的武功复杂得很,有飞花掌,有醉月拳,也有一阳指。” 指了指自己的右臂,道:“属下这条右臂,就是伤在那小子的一阳指下。” 东方逸显得很关切地道:“子英,伤得严重么?” 莫子英道:“仅仅是皮肉之伤,倒不碍事,只是这口气,实在忍不下……” 东方逸向柏长青投过困惑的一瞥,又低首沉思一回道:“中原四异几时又调教出这么一个出色的徒弟来?” 莫子英好像突然想起甚么似地,一声“哦”道:“对了,副座,最近江湖传言,本年,啊!不,现在说来应该是去年。” 略为一顿,目光有意无意之间在柏长青脸上一扫,漠然地接道:“去年八月中秋,云南大理,曾经出现过一个擅长中原四异的武功的小子……” 东方逸点头截口道:“这个,本座也听说过,只是,据说那小子年纪才不过十五六岁,以后却被一位武林奇人救走了。” 莫子英道:“我想,目前的这厮,即是大理出现的那小子。” 东方逸笑道:“不见得吧!那小子武功虽高,不见得你就打不过他,是么?” 莫子英道:“副座,您别忘了,那小子已被一个武功极高的奇人救去。” 东方逸道:“我知道,可是除非那位奇人是大罗金仙,如果是人,就决不可能在短短四个月之内,造就一个武功奇高的徒弟来。” 目光移注柏长青道:“柏老弟的令师,当然也是一位不愿为人知的世外奇人,但老朽敢断言,以柏老弟的这一身超绝武功,决非三五个月的时间所练成,是么?” 柏长青微笑地道:“是的,小可从六岁开始扎根基,迄今已整整十四寒暑。” 东方逸注目道:“柏老弟今年贵庚是?” 柏长青道:“此刻说来,应该是二十一岁了。” 东方逸笑道:“老弟台年纪轻轻,已具有如此超绝的身手,真教老朽好生嫉妒。” 柏长青方自淡淡一笑,东方逸目光已移注莫子英,正容问道:“子英,目前那小子有多大年纪?” 莫子英道:“那小子虽然戴着人皮面具,但由他的口音上推断,想必也不过十五六岁。” 东方逸略一沉吟,目注柏长青道:“老弟,有兴趣陪老朽去前面瞧瞧么?” 柏长青似乎大喜过望地道:“东方老人家,这是小可大开眼界的良机,岂有不愿去之理!” 东方逸离坐而起,一面语意双关地道:“是的!这是大开眼界的机会,大家都不可错过……” 说着,挽起柏长青的右臂,当先走出花厅,自然,林大年、莫子英二人也恭随如仪。 一行人循原路到达第一进的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打得一塌糊涂的桌椅板凳和陈设,可是,空洞洞地却没见到一个人。 东方逸不由一蹙霜眉,扭头向莫子英问道:“人呢?” “在这儿!” 随着这清朗的话声,由大厅屋梁上,像天蛛倒挂般,冉冉地飘降下一老一少两个人来。 由屋梁上跳下来不足为奇,但妙就妙在那冉冉的,飘飘然的徐徐而降。 烛影摇红中,但见那老的一个,一袭灰衫,身裁中等,须发如银,面色青惨,双目中冷芒如电。 年轻的一个也是中等身材,白衫胜雪,有如玉树临风,与柏长青一比,虽然稍嫌矮了一点,却也令人兴一时瑜亮之感。 大致说来,他的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可是,那一张略显苍白而不带一丝表情的脸,却无法恭维。 不错!这一老一少,都是戴着人皮面具。 东方逸方自入目对方那美妙无比的身法而脸色微变间,那白衫少年已向着他微微一笑道:“很抱歉!这大厅中已没甚可坐,区区主仆只好暂时客串一下‘梁上君子’的了。” 听这语气,敢情那灰衫老者还是他的仆从哩! 东方逸注目沉声道:“两位上门欺人,是否也该说个理由?” 白衫少年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既来贵局,自然有理由,不过,这‘上门欺人’四字,区区却不便接受,因为,出手打人的固然是区区,但蛮不讲理,仗势凌人的,却是贵局的镖师。” 东方逸平静地道:“好!这个,老朽查明实情之后,自有适当处置,现在,请先行说明来意?” 白衫少年注目道:“请教老人家是否贵分局局主?” 东方逸道:“老朽东方逸,忝为本局副总局主。” 白衫少年“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东方副总局主,失敬!失敬!” 扭头向他身边的灰衫老人道:“徐福,这下子咱们总算找对人了。” 东方逸注目微笑道:“两位不是来要找朱总镖头的么?” 白衫少年道;“不错,区区找朱总镖头,是找他情商一件事情,如今能找到您这位比朱总镖头更大的副总局主,自然是更好办啦!” 东方逸淡淡一笑道:“老朽敬聆高见?” 白衫少年漫应道:“区区想向东方老人家讨一份差使。” 东方逸微微一楞,旋即哈哈大笑道:“欢迎,欢迎,本局创业伊始,需才正殷,像少侠这种年轻有为的人才,正是本局所……” 白衫少年冷冷地截口道:“东方老人家且莫慨允得太早,您知道区区所要求的是甚么差使么?” 东方逸道;“不论少侠所要求的是甚么职位,本局用人唯才,在老朽权力范围之内,自当勉力以赴。” 微顿话锋,注目正容接道:“老弟,请痛快的说吧!” 才片刻之间,称呼方面已由“你们两位”而“少侠”,而“老弟”,改得既自然而又亲切,此老真不愧是八面玲珑的老江湖。 白衫少年微笑地道;“区区想要一份地位仅次于您老人家,而又能管教全体镖师的差使。” 东方逸笑道:“老弟所要求的是本局的总镖师一职?” 白衫少年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东方逸道:“可惜老弟你晚来了几天,本局的总镖师一职,已经由‘矮叟’朱诚出任了。” 白衫少年道:“这个,区区早已知道。” 东方逸笑道:“老弟明知本局的总镖师已由‘矮叟’朱诚出任,而仍然做此要求,这真是教老朽为难了。” 白衫少年道:“所以,区区才要找那朱诚情商嘛!” 东方逸道:“老弟,是要朱总镖头,自动让贤?” 白衫少年道:“是啊!如此一来,东方老人家不是就可以不必为难了么!” 东方逸笑了笑道:“话是不错,只是,恐怕那朱诚不肯让贤。” 白衫少年星目中寒芒一闪道:“只怕由不得他!哼!凭他一个强盗头儿,怎配当贵局的总镖师!” 东方逸淡然笑道;“老弟,话不是这么说,盗亦有道啊!” 白衫少年冷笑一声道:“甚么道不道,无论如何,他脱离不了一个强盗头儿的臭名!” 东方逸岔开话题道:“老弟贵姓?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白衫少年道:“区区师承来历和姓名,在所谋未遂之前,恕不奉告。不过区区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如果区区当上贵局的总镖师之后,决不致于辱没贵局的令誉,更绝对保证,比那强盗头儿的招牌,响亮百倍,也光彩百倍。” 东方逸笑道:“看来,老弟对本局的总镖师一职,是志在必得的了?” 白衫少年道:“不错!” 东方逸沉思着道:“可惜朱总镖师已去洛阳,否则,老朽真想要两位当众较量一番,以定取舍。” 白衫少年笑道:“东方老人家能有此种想法,足证方才您那‘用人唯才’之语并非欺人之谈。” 顿住话锋,注目沉思着道:“小可倒想出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只是不知东方老人家同不同意?” 东方逸淡笑道:“老弟不妨说出来试试看。” 白衫少年道:“区区拙见,拟请东方老人家就贵分局现有人手中,找出一位与朱总镖师武功相近的人,与区区较量一番,如果区区胜了,再前往洛阳,与那朱总镖头一决胜负,以决定这总镖头一职究竟应由谁来担任,否则,区区一走了之,从此不再找那朱老头的麻烦。” 东方逸注目问道:“老弟一定要争这总镖师一职,是否也有一个理由?” 白衫少年道:“这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总镖师一职,名称既响亮,也够威风。” 东方逸道:“老弟,老朽之意,拟在本局中为老弟安排一个与总镖师相等的职位……” 白衫少年截口笑道:“老人家盛情可感,但区区却未便领情,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区区也羞与强盗头儿同伍。” 这话未免欺人太甚了!以东方逸的涵养也不由为之脸色一变。 但白衫少年却正容接道:“东方老人家,请回答区区方才所提意见。” 东方逸毕竟高明得很,脸色一变之后,立即恢复常态,沉思着答道:“老弟所提办法,原则上老朽同意,不过,本分局之中,要找一位武功与朱总镖师相近的人,一时之间,可不容易找。” 白衫少年道:“在理论上来说,总镖师的地位,应该与独当一面的分局主平行,是么?” “不错。” “地位既然平行,武功自然也该相若的了?” 东方逸一时之间,似乎猜不透对方的话意,淡笑问道:“难不成老弟你对分局主的职位也发生了兴趣?” 白衫少年接道:“老人家,请先答我所问。” 东方逸点点头道:“理论上是对的。” 白衫少年道:“那么,区区请贵分局主代表朱老头与区区一搏!” 东方逸“哦”地一声道:“原来老弟绕那么大一个弯子,为的就是这个老弟,老朽秉承总局主用人唯才之旨,对老弟已允破格授予高职,老弟奈何非要以武力争这总镖师一职不可呢?” 白衫少年微笑说道:“老人家,不是区区不识抬举,非要争强斗胜不可,而是区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东方逸蹙眉注目道:“老朽愿闻其详?” 白衫少年道:“如果区区接受老人家的安排,则一旦公开身份之后,人家将谓区区系倚仗师门余荫才获此高职,设若东方老人家与区区易地而处,东方老人家愿意出此下策么?” 言外之意,他的师承来历,必然是大有来头。 东方逸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有志气!有志气!老弟既然如此说,老朽倒不便再说甚么了。” 白衫少年大喜道:“东方老人家已经答应了?” 东方逸微微颔首,目注一直冷眼旁观的柏长青道:“老弟台是否有意活动一下筋骨?” 柏长青淡淡地一笑道:“长者命,不敢辞。只是,人家要斗的可不是小可。” 东方逸方自微微一笑,那白衫少年却已目注柏长青迳自发问道:“这位兄台是?” 柏长青含笑接道:“小可柏长青,江湖无名小卒。” 东方逸适时接道:“这位柏老弟曾于半月之前,在茶洞挫败过本局的朱总镖师,老朽正在情商请其加入本局,不过,目前柏老弟尚未点头。” 略为顿锋,正容接道:“老朽为了敬重你老弟的绝代武功,所以特别请这位武功高于朱总镖师的柏老弟出场与老弟一搏,老弟当不致反对吧!” 白衫少年朗声笑道:“好好!有道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能够与武功高于朱老头的柏少侠一较雄长,区区不但不表反对,而且也非常感谢东方老人家这种安排。” 目光移注柏长青道:“柏少侠打算如何一个赐教法?” 柏长青漫应道:“小可既然代表此间主人出场,自然也算得上半个主人,有道是:‘主随客便’如何划道,悉听阁下尊便。” 微顿话锋,正容注目接道:“不过,咱们是否点到为止?最好事先说明。”白衫少年负手漫应道:“这个么,区区也悉听尊便。” 好啊!真是一个比一个狂。 东方逸连忙接道:“两位老弟,既然是彼此切磋性质,自然是点到为止,以免伤了和气。” 白衫少年道:“区区同意。” 柏长青道:“小可也不反对。” 白衫少年注目沉声道:“咱们先比拳脚,柏少侠请发招。” 柏长青道:“阁下是客,礼当由阁下先进招。” 白衫少年星目中寒芒一闪,冷笑道:“那么区区有僭了!” 话声中,踏中宫,走洪门,身随掌进,“呼”地一拳,直捣柏长青的前胸。 这种打法,不但横蛮!也委实不礼貌得很。 但柏长青倒是毫不介意,朗朗一笑道:“好一招‘直捣黄龙’!阁下是‘恨月山人’古太虚的高弟了?” 话声中,右掌一抬,迎着对方的拳势,虚空划了个圆圈,那破空生啸的拳风,已被化解得无彤无踪。 白衫少年冷笑一声道:“古太虚算老几!你且再接这一拳。” 抡拳虚晃,表面看来像是装模作样似地并没用上真力,但远在五尺外的柏长青,却被一股无形潜劲震得衣袂飘飘,猎猎作响,而且大厅中隐隐传出雷鸣之声。 柏长青双臂环抱,遥遥一拱,震声大笑道;“这一拳更高明啦!” 一声裂帛爆响过处,柏长青身形微晃,白衫少年那本来是随拳而进的身躯,却被震得倒退三步,整个大厅,潜劲潮涌,连远在二丈之外观战的东方逸、林大年、莫子英等三人,除东方逸一人仍然傲然挺立外,其余二人却不由自主地被迫得连退五步才拿椿站稳。 白衫少年似乎打出了真火,一退之后,清叱一声,和身飞扑,指掌兼施,拳脚互用地一连攻出十招。 柏长青一面见招拆招地从容游走,一面朗声笑道;“醉月拳,飞花掌,一阳指,雷音玄震……一齐出笼,阁下的武功不但高明,而且也渊博得很。” 白衫少年-面指掌翻飞,一面冷笑连连道:“你再自以为是地乱定名称,是否表示你见闻渊博?” 柏长青大笑道:“见闻渊博又怎能比得上阁下身兼各家之长!” 白衫少年道:“你为何还只守不攻?” 柏长青朗声笑道:“阁下逼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那还有还手的余力。” 白衫少年冷冷一笑道:“好,你既然自以为了不起,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武学!” 话声未落,身法已变,那本来疾如飘风的身形,忽然化成一道匹练,绕着柏长青疾旋,忽而又幻成四五个白衫少年,指掌兼施地向柏长青的全身要害进攻,顷刻之间,将柏长青圈入一片奇诡凌厉无比的掌影指风之中。 这情形,只瞧得一旁的东方逸霜眉紧蹙地向莫子英低声问道:“子英,瞧出端倪来了么?” 莫子英目光仍注视斗场,低声道:“如果柏少侠所说的‘雷音玄震’不错,则这年轻人除了中原异人的武功之外,还要加上一位百年前东海神僧的佛门绝艺了。” 东方逸点了点头道:“还有,他目前这身法。” 莫子英恍然若有所悟地道:“莫非这就是‘不老双仙’的‘化影分形身法’?” 东方逸“唔”了一声道;“错不了!” 莫子英轻轻一叹道:“这年轻人未免太可怕了!” 东方逸脸色凝重地,以一种低得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清楚的语声说道:“更可怕的还是这位柏长青。” 莫子英道:“是的,子英一直瞧不出他的一丝来历。” 东方逸苦笑道:“你瞧不出,连我都没瞧出来哩!不但瞧不出他的来历,即连他的武功深浅也瞧不出来!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对付这白衫少年,好像绰有余裕,也好像是仅仅强那么一点点,更好像是只能差堪自保……” 这时,柏长青与白衫少年已激战百招以上了,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一笑道:“现在,你见识到真正的武学了么?” 柏长青朗声笑道:“阁下,为了武林偶像的令誉,小可还是留一点口德的好。” 白衫少年怒叱一声:“狂徒胆敢轻侮本侠师门!” “呛”地一声清越龙吟,他已拔出了宝剑。 一时之间,只见寒闪电掣,冷气浸骨,那“嘶嘶”生啸的剑气,逼得连东方逸也不由不为之脸色一变,慌慌再行退后一丈。 “铮、铮、铮”三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处,寒闪剑气齐敛,一切归于静止。 柏长青似乎腰间长剑并未出鞘过似地,气定神闲,负手含笑,卓立当场。 那白衫少年长剑拄地,垂首默默不语。 尽管东方逸等人并未看出他们双方所使的是那种剑法,也没看出他们是谁胜谁负,但眼前这情况,却已是不言可喻的了。 只见那灰衣老者向白衫少年低声道:“少主,要不要老奴代为找回这场面?” 听这语气,敢情这自称老奴的灰衫老人,还强过他的少主哩! 白衫少年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丢了面子,由我自己以后去找回。” 顿住话锋,目注柏长青沉声道:“阁下,今宵一剑之辱,三年之内,当亲自向阁下索还!” 抱拳向东方逸遥遥一拱,道:“区区就此告辞!” 不等对方答话,扭头一声沉喝:“徐福,咱们走!” 话声中,已飞身而起,双双向大厅外疾射而去。 东方逸向柏长青笑了笑道:“老弟台,今宵幸亏有你在这儿,否则,说句不怕你老弟见笑的话,方才那年轻人的几手剑法,老朽也没法接得下来。” 柏长青淡笑道:“东方老人家忒谦了……” 东方逸含笑截口道:“本局的开业大典尚未举行,如果这总镖头一职竟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年轻人硬行抢去,这消息-传出去,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哩!” 柏长青正容问道:“东方老人家,方才,您瞧出那人的来历了么?” 东方逸沉思道:“那年轻人的武功,虽然似乎与‘中原四异’有关,但也更可能与‘不老双仙’大有渊源。” 柏长青点点头道:“小可也有此同感。” 东方逸快步走近柏长青身前,伸手拉住柏长青的健腕摇撼着,豪放地大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五百年,老弟台,今后的江湖之中,就全要看你的啦!” 柏长青微笑地道:“东方老人家过奖了,小可惶恐得很。” 东方逸大笑道:“老朽的话,完全是言出至诚,老弟台,今宵,你不但挽救了老朽的面子,也帮了本局一个大大的忙,老朽至少该先行敬你十大杯,以示老朽内心的感谢,来!咱们喝酒去……” 重行入席之后,宾主之间,可更形欢洽了,连那本来冷漠得不带一丝表情的师爷莫子英,也对柏长青显得热络起来。当然,彼此天南地北,上下古今地一阵闲聊之后,东方逸的话题又转到要延揽柏长青问题上,但柏长青却藉口没时间考虑,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当天正午。 四海镖局长沙分局经过隆重的开幕典礼之后,大厅中筵开二十席,热闹非凡。 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把个开幕大典,点缀得多采多姿。 柏长青他尚未接受东方逸之延揽,但他却是陪着东方逸并坐主位之上,在全厅将近二百位的宾主之间,他那英挺脱拔,倜傥不凡的如玉丰神,可算是吸引了全场的视线,也引起不少窃窃私语。 就当宾主尽欢,酒酣耳热之际,一个执事人员匆匆走近林大年身边,附耳低声了数语。 林大年脸色一变地向东方逸嗫喘地道:“副座,属下无能……又惹上嘛烦了……” 东方逸霜眉一蹙道:“甚么事?” 林大年道:“副座,三湘地区,有一位人见人怕的地头蛇季东平……” 东方逸截口接道:“莫非就是排教中那位被逐出门墙的‘青面狼’季东平?” 林大年道:“正是,说来此人还是排教中现任掌教的师伯哩!” 东方逸注目问道:“难道老弟这回竟没请他?” 林大年道:“请帖是下过的,可是据送请帖的人回报,当时他正有事百粤,还没回来。” 东方逸道:“老弟平常跟他相处的情况如何?” 林大年尴尬地一笑道:“谈不到甚么交情,但以往逢年过节,属下都备有厚礼亲自送往,所以还能相安无事!” 东方逸微笑地道:“这一次,你却忘记送礼了?” 林大年惶恐地道:“属下糊涂,因忙着开幕大典事,竟然没想到这一件事情。” 东方逸淡淡地笑道:“不要紧,老弟去请他进来吧!” 林大年恭声应是,悄然起身向大门外走去。 东方逸目注柏长青笑问道:“老弟听说过这季东平来历么?” 柏长青谦笑道:“小可出道不久,还没听说过。”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待会可能还得请老弟你一展身手哩!” 柏长青讶问道:“目前这种场合难道他还敢撒野?” 东方逸道:“老弟如果明白此人的来历,就不致有此一问了。” 柏长青道:“东方老人家能否请道其详?” 东方逸道:“方才老朽与林大年的对话,老弟都注意到了?” 第五章 席次之争 柏长青听了东方逸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东方逸接道:“季东平这个人,凡是南七省中的江湖朋友,大家都听过他的事迹,此人出身排教,却以行为不检,被排教中现任掌教的师祖逐出门墙,也不知是甚么原因,当时排教掌教并未追回他的武功。”他顿了顿,接道:“以后失了管头,更是毫无忌惮,仗着一身不俗的武功,竟成了三湘地区的地头蛇,连排教掌教,也只好眼开眼闭,对他莫可奈何。” 因为现任排教掌教吕剑正与衡山派的掌门人无为真人并坐客席首座,所以东方逸这一段话,说得非常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 柏长青剑眉一轩道:“三湘地区,多的是铁铮铮的奇男,热血好汉,为何却任他横行霸道,茶毒桑梓……” 东方逸道:“老弟,季东平这人,一身武功,已尽获排教真传,而且他天资甚佳,可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兼以平日又肯用功,以致久而久之,不但本身功力与日俱增,而且兼擅各门各派的部份绝招,最近这十多年来,‘青面狼’季东平这个名号,在南七省的武林中,也相当响亮了哩!” 柏长青方自嘴唇一张,东方逸却又立即接道:“同时,据说此人自出道以来,还不曾有过败绩,一般武林同道,即碍于排教的面子,又顾忌他那高深莫测的武功,自然没人多管闲事,而如此一来,也就更加养成了他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气焰。” 柏长青“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微微一顿,又注目问道:“东方老人家之意,是……”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老弟,到时候我再以传音功夫通知你。” 柏长青蹙眉问道:“是否该先跟吕掌教打个招呼?” 东方逸摇摇头道,“不必了,排教不会过问他的事情的。” 顿住话锋,微微“咦”了一声道:“怪了,怎么还没来?” 话声刚落,只见林大年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向东方逸躬身道:“副座,他不肯进来。” 东方逸讶问道:“这话怎么说?” 林大年苦笑道:“副座,他的话,属下不便转达。” 东方逸淡笑道:“不要紧,你只管照实复述,我绝不见怪就是。” 林大年挣了挣,才讷讷地道:“副座,他说你这名号……不见经传,既然忝为今天这盛会的主人,就该……亲自去恭迎他才对。” 林大年转述这几句话时,不但他自己捏着一把冷汗,连坐在客位首座上的排教掌教与衡山派掌门人,也不由为之脸色一变。 但出人意外的,东方逸却毫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道:“对!他说的是实情,应该由本座亲自去恭迎他才是。” 说着,已站起身来,向首座的吕掌教与无为真人微微点首道:“老朽前往恭迓一位贵客,暂时少陪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立即偕同林大年向大厅外走去。 并坐客席首座的无为真人与吕掌教,是一位四旬左右的全真与三十上下的壮年人。 当入席之初,尽管东方逸仅将柏长青向这两位贵宾,含含糊糊地介绍了一下,但柏长青那非凡仪表,与如玉丰神,太引入注目了,尤其他是陪着东方逸,坐在主位的首座上,因此更引这两位贵宾的注意。 这时,那位排教的掌教吕剑,一见东方逸已离座,不由试探着注目含笑问道:“请问柏少侠与东方副总局主,是怎样称呼?” 这话,等于直接查问柏长青的来历身份,尽管问话的神色与方式,都非常友善客气,但在习惯上说来,是并不太礼貌的。 但柏长青却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些,只是淡淡一笑道:“东方副总局主称小可为老弟,小可称他为东方老人家。” 吕剑一怔道:“难道柏少侠并未在四海镖局任职?” 柏长青道:“是的,东方老人家虽有意栽培,但小可以兹事体大,需要慎加考虑,尚未应命。” 无为真人精目深注地接问道:“柏少侠令师是那位武林高人?” 柏长青正容道:“先师‘天虚我生’,二十岁起,便很少在江湖走动,所以掌门人恐怕没听说过这一个名号。” 无为真人点点头道:“是的,贫道没听说过,不过天下之大,多的是淡泊名利,不求闻达的异人,令师能调教出柏少侠这等出色弟子来,当是一位绝代高人了!” 柏长青谦虚地笑道:“先师委实算得上一位绝代高人,但小可却是惭愧得很,所学尚不及先师十之二三。” 无为真人笑道:“柏少侠忒谦啦!” 微顿话锋,神色一整道:“据贫道亲察所得,柏少侠神仪内蕴,肤泛宝光,必然曾获旷代奇遇,目前并至少已具一甲子以上的修为。” 柏长青心中暗道一声道:“牛鼻子好敏锐的眼光……” 但他口中却淡笑道:“这回,恐怕掌门人看走眼啦!” 排教掌教吕剑适时岔开话题道:“柏少侠,方才东方副总局主是否有意请柏少侠援手,挫挫那位‘青面狼’的骄气?” 柏长青微微一楞道:“吕掌教好精湛的功力!连方才那么低微的对话,都听清楚了。” 吕剑微笑道:“柏少侠,那无关武功,柏少侠该听说过,排教中,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点不登大雅的小玩意。” 吕剑口中这“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自然指的是该教的法术这类。 这些,柏长青从小就由他那位“贾伯伯”口中听说过。 据说:湖南的排教,当创立之初,乃是以法术为主,武功为辅,嗣后,历代迭有变更,那就是武功逐渐增加,而法术却逐年失传,到目前这一代,该教的武功,已可与当今八大门派一较雄长,但对那历代相传的法术,却除了真正驾驶木排所必须的一些小法术之外,几乎已全部失传了。 当下,柏长青淡笑道,“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吕剑面上神色一整,接道;“柏少侠,待会如有出手机会时,请不必顾虑他过去与排教渊源,尽管放手……” 说到这里,刚好东方逸与林大年二人已率着一高-一矮两个华服人走进厅来。 吕剑咽下未说完的话,柏长青却向着吕剑会心的一笑之后,举目向那两个华服人打量过去。 只见为首一人,年约六旬,斑发,长髯,身材高大,面色青惨,外表上却是道貌岸然,-付旁若无人的姿态。 有这青惨面孔为表记,当然,此人就是业已名满南七省的“青面狼”季东平了。 至于那矮的一个,其实此人并不算矮,不过与那高大的“青面狼”季东平走在起,就显得矮小了一点。 他,年约三旬,有着一张五官端正,细皮白肉的面孔,从外表看来,也并不可憎。 当这一行四人走近首席时,东方逸跨前一步,向着吕剑下首的两个空位摆手肃客,说道:“季老哥请!” 季东平目光朝无为真人和吕剑二人脸上一扫,仰脸漫应道:“那两个坐在首席的是甚么人?” 东方逸道:“那是衡山派掌门人无为真人,和排教的吕掌教。” 问话的是明知故问,答话的,却也煞有介事似地故意扬声作答。 季东平仰脸如故,冷哼一声道:“东方兄要我坐在那儿?” 东方逸道:“自然是这空位上啊!” 季东平下巴一收,双目中寒芒电射地凝注东方逸,冷冷地道:“东方兄要我坐在两个后生小辈的下首?” 那无为真人与吕掌教,毕竟不愧一派宗师,对季东平这种极度轻蔑的话竟置若罔闻地谈笑自若,并频频互相碰杯。 倒是其他席位上的客人,一见眼前这场面,心知热闹而精彩的节目即将上演,不由不约而同地一齐将视线投射过来。 东方逸正容答道:“季老哥,他们二位是一派宗师,这场合,可并非以年龄辈份……” 季东平冷然截道:“东方兄,你对我季东平的为人,总该有个耳闻!” 东方逸笑道:“是是,季老哥大名,早巳如雷贯耳。” 季东乎道:“既然知道我的脾气,那你还拿这些甚么捞什子的一派宗师,来说个屁!” 东方逸苦笑着扭头-声沉喝:“林分局主。” 林大年应声躬身道:“属下敬候吩咐。” 东方逸沉声接道:“吩咐卜去,立即再排一个首席客席。” 林大年恭声笑道:“属下遵令……” 季东平摆手接口道:“慢着!” 东方逸讶问道:“季老哥还有何见教?” 季东平注目问道:“东方兄这增设的首席客席,是为谁而设?” 东方逸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为你季老哥这位特别贵宾而增设啊?” 季东平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他们两个增设的呢?” 东方逸蹙眉苦笑道:“季老哥,可得多多谅解本局的处境。” 季东平双眉一挑道:“我季东平老粗一个,不懂得甚么江湖礼数,也不知道谅解别人的苦衷,我只知道我自己想怎么做,谁也不能阻止我!” 东方逸注目问道:“那么,季老哥想要怎么做法呢?” 季东平仰脸漫应道:“叫那两个甚么一派宗师让位。” 东方逸苦笑道:“季老哥,你这是存心教我为难了。” 季东平冷冷一哼道:“算是存心教你为难吧!” 东方逸依然苦笑道:“季老哥,你该知道,路要让一步,味要减三分。” 季东平漫应道:“东方兄懂得不少,那你又何妨多让一步。” 东方逸还是苦笑道:“季老哥该明白,我已经让得太多了。” 季东平道:“可是,事实上我并不承情。” 东方逸道:“季老哥,今天是本局开幕吉期,务请看小弟薄面,将就一下,改天由小弟专程负荆请罪如何?” 季东平笑道:“东方兄本来无罪,又何须负荆,你只要叫他们两个让位,不就得了么?” 东方逸再度苦笑道:“季老哥,除了要他们两位之外,别无商量的余地了?” 季东平道:“不错!季某人说的话,一向不容许还价。” 东方逸脸色一沉道:“季老哥是蓄意找本局的碴儿?” 季东平道:“是又怎样?” 东方逸冷笑一声道:“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气,季老哥,我提醒你一声,东方逸的耐性并不怎么太好呵!” 季东平也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有三分土气,我还以为你连泥人也不如哩!” 东方逸霜眉一挑道:“那么,你划下道来吧!” 这时,那客席首座上的无为真人与吕掌教二人已相偕站起,由无为真人发话道:“东方兄不必为区区席位引起干戈,贫道与吕掌教自动让位……” 东方逸摇手截口道:“两位掌门人请坐,东方逸可以溅血横尸,但绝不能让四海镖局的人失礼!” 无为真人与吕掌教互望一眼,摇摇头,只好重行入座。 季东平却冷然一晒道:“这话才算有点男子汉的气概。” 东方逸挑眉沉声道:“季老哥,东方逸再说-句,请划下道来!” 季东平淡淡一笑道:“对付名不见经传的人,我根本不屑出手,还有甚么道可划的。” 扭头向他身边的壮年人一声沉喝:“乖徒儿,先去领教这位东方副总局主的不传绝艺!” 原来这位华服壮年人,还是他的徒弟。 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那华服壮年人一声恭诺,二话不说,欺身扬掌,左掌“孔雀开屏”,右手“呼”地一拳,迳行擂向东方逸的前胸- 招两式,而是分属于两个名门大派的武功,“孔雀开屏”,是青城派的“百禽学法”中的精妙绝招,而那一拳却赫然是少林派的百步神拳。 别瞧这华服壮年人年纪才不过三旬左右,但这两招分别属于两个派别的武功,在他手上使将起来,不但尽获该一招-式的神髓,而且势沉劲猛,俨然名家风范,论身手,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中。 首座上的无为真人与吕掌教,也为之悚然动容。 可是他所遇上的对手,实在太高明了,但闻东方逸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毫光!” 身形纹风未动,右掌疾如电光石火地一闪而回。 虽然仅仅是那么飞快地一闪,但那华服壮年人却如中了邪似的,依然是一幅扬掌进击的姿态,却已无法动弹了。 东方逸轻描淡写地露的这一手,不但全厅普通江湖豪客,没人看出他是何种手法,连那一派宗师的无为真人与吕掌教,以及气焰万丈的季东平,也好像没瞧出甚么名堂来,而一齐蹙眉注目,默然不语。 只有柏长青,见状之下,不由心中一动,而星目中异彩微闪,但他这种异样的神色,也仅仅是那么飞快地一闪,纵然有人注意他,恐怕也瞧不出来。 大厅中,寂静了刹那之后,季东平才冷笑一声道:“好身手!值得老夫出手一搏!” 话声中,全身骨节一阵爆响,右掌已徐徐提起。 东方逸一声沉喝:“慢着!” 季东平嗔目怒叱道:“怎么?你老儿怯场了?” 东方逸微微一哂道:“由徒知师,你老儿的玩艺必然也高明不到那里去,所以老夫不屑出手。” 季东平直气得须发猬立,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东方逸却向着柏长青嘴唇一阵翕张,只见柏长青脸含微笑,连连点首。 季东平不愧是老江湖,一度被气得失态之后,立即猛吸一口清气,强行抑平心中的愤怒,显得平静如常地冷然一哂道:“东方老儿,你这藉口固然是漂亮得很,但此时此地,恐怕由不得你……” 东方逸淡笑着截口道;“你老儿要打架,自然有人奉陪,也必然会令你口服心服。” 不等对方答话,目光移注柏长青道:“柏老弟,有兴趣活动一下筋骨么?” 柏长青含笑起立道:“固所愿也,只是不知这位季老人家,肯不肯赐教?” 东方逸笑道:“这个么,老弟尽管放心,老朽也不妨借用季老儿自己说过的话,恐怕由不得他!” 季东平目光向柏长青一扫,然后移注东方逸,冷冷一笑道:“东方老儿,你自己既然怯场,尽管叫那两个让位就是,今天因为是正月初一,我季某人特别破例,不为已甚,可是如果你教这么个胎毛未褪,乳臭未干的娃儿,代你出场,嘿嘿嘿……你东方老儿能忍得下心么!” 东方逸冷冷一哂道:“季老兄,话别说得太满,你该懂得‘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的道理……” 季东平截口冷哼一声:“屁的英雄出少年,好!你既然忍得下心,老夫成全他就是!” 扭头向柏长青喝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过来!” 柏长青潇洒地向前迈出三步,与季东平相距八尺,就在酒席间的通道上对峙着。 这两人,一个如玉树临风,一个像半截铁塔,形成强烈的对比,不明就里的旁观群豪,都不由暗中为柏长青捏一把冷汗。 东方逸抬手凌空解了那华服壮年人的穴道,道:“年轻人站到一旁去!” 然后,目注季东平道:“季老儿,咱们先睹点东道。” 季东平目光炯炯地在柏长青的脸上扫视着,口中却漫应道:“你说吧!” 东方逸道:“如果我这位柏老弟败了,我这四海镖局的副总局主让你来干。” 季东平笑了笑道:“你这副总局主之位,老夫一点也不稀罕,只要你叫那两个让出首座就行了。” 东方逸笑道:“如果你老儿败了呢?” 季东平仰首狂笑道:“我败了?哈哈哈……东方逸,你听清楚,如果我季东平败在这小子手下,我愿终身为奴,以主人之礼伺候他!” 柏长青方自剑眉一扬,东方逸已抢先说道:“这东道,你不是太吃亏了么?” 季东平道:“谈不上吃亏不吃亏,本来,老夫争的就是那一个首座。” 东方逸飞快地接道:“那么,丈夫一言,快马一鞭,好!两位开始吧!” 季东平道:“不慌,老夫先要知道这小子的身份?” 东方逸笑道:“这位老弟,姓柏,名长青,就是‘松柏长青’中的柏长青三字……” 季东平不耐烦地截口道:“老夫须要知道的,是他的来历?” 东方逸道:“这个么,柏老弟已被内定为本局总督察一职,不过,柏老弟尚未肯屈就,正由我东方逸情商中。” 季东平注目问道:“他的师承呢?” 这青面狼,敢情是被柏长青的安详神态,和东方逸那满有必胜把握的神情,弄得有点动摇,而不得不采取比较慎重的态度,竟详细追问起对方的来历来。 东方逸淡淡-笑道:“柏老弟师尊,自号‘天虚我生’……” 季东平冷笑接道:“甚么天虚我生,地虚我生,小子,老夫先让你三招!” 此人真是妙得很!一听“天虚我生”这名号竟是名不见经传,又再度骄狂起来。 柏长青朗朗笑道:“长者命,不敢辞,小可只好有僭了!” 话声中,已轻描淡写地攻出三招。 这三招,虽然都是最最平凡的招式,但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用,如非柏长青仅仅是虚应故事而未将招式用老,则这位“青面狼”,在已夸下海口的原则下,势非当场出丑不可。 季东平双目中异彩连闪道:“果然有点门道,老夫算是不虚此行了!” 扭头向东方逸道:“东方老儿,快叫人挪开席位,腾出场地来。” 柏长青飞快地接道:“不必了!” 季东于讶问道:“难道你打算换到大厅外去?” 柏长青笑道:“非也!季老人家-代奇人,当知道‘纳须弥于芥子’的道理,是么?” 季东平微微一楞道;“我懂得。” 柏长青道:“基于上述原理,凡真正高手过招,虽方寸之地,也能回旋自如,既不受环境所拘束,也不致影响环境,对不对?” 季东乎冷然-哂道:“你知得不少,进招吧!” 柏长青道:“方才,小可已经有僭,现在理当由季老人家先发招。” 季东平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比老夫狂得更厉害,看来今天老夫足遇上对手了。” 神色-整,沉喝一声:“小子接招!” 柏长青但觉眼前一花,对方的拳掌已挟着“嘶嘶”锐啸,交剪而至。 招式的奇诡莫测,劲力之强,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并且迫得通道两旁席位上的宾客,纷纷自动地退了开去。 柏长青朗笑一声:“季老绝艺,果然不同凡响!” 话声中,身形微侧,竟滑如泥鳅似的,由对方的指掌空隙中滑过,而且,于电光石火的瞬间,与季东平的身躯擦肩而过,到了对方的背后。 此情此景,如果柏长青乘机反击,纵然有十个季东平也会躺下来了。 季东平不是笨伯,他自然明白这道理,当下,他心中凛骇至极,也于诧异莫名中,霍然回身,注目沉声问道:“方才你为什么不接招?”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投挑报李,小可也该礼让三招。” 季东平这时的心情,可真是矛盾已极。 依理,以他的身份而言,本该就此认输,可是,如此认输,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再打么,方才连对方的身法都没看出来,事实已很明显,多打一次,不过是多丢一次人罢了。 正当他举棋不定,微一迟疑间,一旁的东方逸却披唇冷哂道:“季老儿,这架不打也罢,我看,还是请两位掌门人暂时委屈一下,将首座让出来算啦!” 这是甚么话!以季东平的脾气,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忍得这-口气么? 当下,他双目中厉芒一闪,冷笑-声道:“东方逸,别龟缩在一旁说风凉话,有种的,你自己出来!” 东方逸摇手笑道:“谢了谢了!老夫鸡肋不足以当虎腕,还想多活几年哩!” 季东平怒哼一声,目光移注负手含笑的柏长青,神色一整道:“年轻人,老夫说话不会转弯抹角,照说,方才我已经应该认输才对,但如此认输,输得有点不甘心。” 柏长青心中暗忖:“此人虽然偏激了一点,但心性却不失为光明磊落。” 心念电转,口中却朗声接道:“小可不至于如此狂妄,季老可以有权再战。” 季东平道:“自然要再战,但老夫要求你取消那礼让的其余两招,现作十招之搏。” 柏长青道:“小可遵命,季老请!” 季东平正容道:“老夫有僭了!” 话出掌随,刹那之间,两人已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龙争虎斗。 季东平的招式,固然是集奇诡快速之大成,但柏长青的招式之快,更使人眼花缭乱,莫名其所以,不但是全厅群豪和衡山、排教两位掌门人没瞧出一点路数,即连那东方逸,也双目炯炯地凝视斗场,直皱眉头。 这情形,很明显,东方逸也没瞧出甚么名堂来。 这两人,在宽度不及二尺的酒席通道间恶斗,回旋之间,自然大受影响,以致季东平不时会碰上两旁的桌子和板凳。 但柏长青的招式,和步法却是妙到毫巅地,拿捏得恰到好处,无论是避招和还攻,都巧妙地一一避开了两旁桌椅的羁绊…… 前五招,柏长青见招拆招,很轻松而巧妙地化解了。 后五招,柏长青展开反击,迫得季东平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一连后退五大步。 更妙的是,刚好在第十招上,柏长青轻舒猿臂,扶住季东平的左肩,低声道,“季老当心菜肴弄污了华服……” 一阵春雷似的掌声,陡然爆开,使得整个大厅都起了震颤。 季东平一张青脸窘成了猪肝色,羞愤交迸之下,猛然横心一甩右掌,企图乘柏长青疏神之下,将其立毙掌下。 讵料他不甩臂还好,这一甩臂,竟感到全身真力好像被凝结了似的,根本不听他指挥了。 柏长青微松健腕,在对方左肩上轻轻拍了三下,并含笑以真气传音道:“‘矮叟’朱诚在小可手中一招受挫,季老能支持十招,该足以自豪啦!” 其实,季东平是否真能支持十招,他自己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当下他怔了怔,才讪然一笑道:“丞相天威,南人不复反矣……” 接着,退立三大步,撩袍向柏长青拜下道:“老奴季东平参见主人……” 柏长青右掌虚空一托,一股无形潜劲,将季东平拜下的身躯,硬行托了起来,摇头笑道:“季老,这不可以!” 季东平正容道;“主人,老奴当着济济群豪所说的,岂能不算数。” 柏长青淡笑道:“季老,当时,小可可并没承诺啊!” 季东平道:“不错,当时主人没承诺,可也并没反对,主人,老奴话已出口,绝不能收回,所以,不管主人肯不肯收留,老奴跟您是跟定的了!” 柏长青望着东方逸苦笑道:“东方老人家,解铃还是系铃人,这问题,您可得给小可解决!……” 季东平截口道:“主人,老奴服的是您,除您和您的尊长之外,其余任何人,老奴都不会买帐,所以,这问题东方老儿解决不了。” 东方逸笑道:“柏老弟,你听到了?” 柏长青正容道:“不管,这问题我不能承认!” 东方逸沉思着道:“老弟,来个变通的办法如何?” 柏长青道:“如何一个变通法呢?” 东方逸道:“这办法叫做各行其是,那就是季老儿可以称你为主人,而你却不妨仍然称他为季老,怎么样?” 柏长青苦笑不道:“这成甚么体统啊!” 东方逸笑道:“这就是武林人的体统。” 扭头向季东平道:“季老儿,这该成了吧?” 季东平点点头道:“成,只要容许我认定这个主人就行了,其他一切,我都不过问。” 东方逸道:“好!这事情就此一言为定。” 目光移注柏长青道:“柏老弟,现在该谈谈咱们的问题了。” 柏长青讶问:“咱们之间,没啥问题呀?” 东方逸笑哈哈道:“怎会没有问题,方才,老朽已当着全厅贵宾,说明老弟已内定为本局总督察一职……” 柏长青“哦”地截口道:“原来是这个。” 东方逸道:“不错!就是这个,老弟,本局这总督察之职,地位仅次于副总局主,连总镖师也在节制之下,目前,此职暂时由老朽兼任……” 柏长青再度截口道:“东方老人家,这总督察-职,地位既然如此尊崇,小可恐怕担当不了,有负老人家的殷望。” 东方逸笑道:“老弟,以你老弟的机智武功而论,纵然将我这副总局主得职位给你,也还太嫌委屈啦!” 柏长青道:“东方老人家过奖,使小可深感汗颜,但既承一再敦促,小可如果再要推辞,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 东方逸似乎没想柏常青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不由殊感意外,精目中异彩一闪道:“老弟算是已经答应屈就了?” 扪长青正容答道:“原则上,小可已接受,只是此职非同等闲,总局主方面是否……” 东方逸爽朗地大笑截口道:“这个,老弟请尽管放心,有关用人方面,我这副总局主至少可以当一半的家,总局主决不致有异议就是。” 不待柏长青再开口,日光环扫全厅,震声接道:“诸位贤宾都听到了,柏长青少侠已慨允屈就本局总督察一职,这是本局的无上光荣,也是本局继开幕大典,与柏老弟和季老哥之间的武林佳话之后的另一件大喜啦,诸位,没入座的请赶快重行入座,今天,咱们当做竞日狂饮,不醉不休……” 当夜上灯时分。 柏长青与东方逸林大年等人正在后进的小花厅中品茗清谈间,柏长青陡地一挑双眉,紧接着,东方逸也微有所觉地双目中寒芒一闪。但他们两人还来不及采取行动,“嘶”声刺耳,一道乌光穿窗而入,“笃”地一声,一个黑忽忽的东西,紧钉在桌面上。 林人年脸色变了一变及打量那钉在桌面上的东西,长身而起,即待穿窗而去。 但柏长青淡淡-笑道:“不必了,人家至少已出两里之外啦!” 林大年颓然一叹,东方逸却脱口惊呼道:“铁板令!” 柏常青目光一瞥桌面上那黑忽忽的东西,只见那是一块三寸长,两寸宽,二分厚的铁牌,正面镌有一对栩栩如生的童男童女的半身像,反面却是一具琵琶,而且上面扎着-个纸卷儿。 东方逸话锋微顿,一面伸手取过那纸卷,-面蹙眉自语:“准是昨晚那小子……” 柏常青惊讶问道:“副座,铁板令是什么来历?” 东方逸一面打开手中纸卷过目,一面漫应道:“铁板令的来头,大得很。” 接着又冷冷一笑笑道:“果然是那小子。” 柏长青道:“副座是说,昨晚那位想强取本局总镖师一职的年轻人,就是这铁板令的主人?”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也不是。” 柏长青蹙眉苦笑道:“副座这话,可将属下弄糊涂了,同时他送铁板令来是甚么意思呢?” 东方逸将那已打开的纸卷递给柏长青道:“老弟先瞧瞧这个。” 柏长青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如龙蛇飞舞地写着数行右军狂草:字谕四海镖局副总局主东方逸:本令主正追索一个心狠手辣,居心叵测,而武功奇高的歹徒,贵局新任总督察柏长青,武功来历,均甚为可疑,令到着即切实查明,并于本夜三更正,前往岳麓绝顶,向本令主缴令面陈一切! 柏长青看完之后,不由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东方逸道:“以铁板令主的身份地位而言,这口气倒也不算过份的夸大。” 柏长青接问道:“铁板令主究意是何许人?副座今晚是否准备前往岳麓绝顶复命?” 东方逸沉思着答道:“有关铁板令主的来意,说来话长,我想待会再说,至于今晚岳麓之行,自当准时前往。” 柏长青讶问道:“小小-块铁板,竟有如此大的权威?” 东方逸苦笑道:“休说我东方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执当今武林牛耳的少林派掌教,甚至列名六句歌谣小的八位高人,也只有奉命唯谨的份儿。” 柏长青摇头苦笑道:“武林中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微微一顿之后,又注目接问道:“那么,副座对属下的来历,准备怎样回报呢?” 东方逸道:“当然是实情实报。” 柏长青剑眉一挑道:“副座,您不妨如此告诉他,有甚么事情,可直接找我柏长青!” 东方逸淡淡笑道:“这个,我会说的。”扭头注视了-下滴漏铜壶,接道:“目前,还有半个更次的多余时间,现在,先说说铁板令主的来历也好。”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老弟,令师竟没向你说过铁板令主的来历?” 柏长青正容答道:“说是说过,只是语焉不详,属下曾经说过,先师归隐时才二十岁,而他老人家飞升时却已是百龄以上的人了,所以,最近八十年以来的武林动态,他老人家可是隔膜得很。” 虽然是满口胡言,说来却也条条是道。 东方逸“哦”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 话锋微微一顿,淡笑着注目问道:“令师既然归隐之后,很少在江湖走动,而老弟你又出道不久,却怎会对各派武功,都那么熟悉呢?” 柏长青暗骂一声:“好一只老狐狸……” 但他口中漫应道:“先师他老人家虽然淡泊名利,不注意武林动态和江湖是非,但却是嗜武如命,较有名气的各门各派武功,却都曾下过不少的工夫,所以,属下才能对当今各派武功,有一个相当的概念。” 东方逸笑道:“像令师这等武林奇人,也真是够奇的了!” 微顿话锋,伸手一指铁板令主正面所镌的两个半身人像道:“老弟看到这两个半身人像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属下看到了。” 东方逸接道:“这两个半身人像,就是当代武林至尊‘和合双童’也就是‘不老双仙’,同时也是这铁板令的主人。” 柏长青“哦”了一声道:“怪不得副座您方才-见这铁板令,就断定与昨宵那上门寻事的年轻人行关。” 东方逸道:“是的!因为那年轻人曾经露过‘不老双仙’的武功,而铁板令更是接踵而来。” 柏长青接问道:“副座,方才属下问到那人是否就是铁板令主时,副座曾说‘是,也不是’,那又是怎么说法呢?” 东方逸微笑地道:“照说,凡是一种令符,都是认令不认人,谁持有该令符,谁就算该令符的主人?这话对么?” 柏长青默然点首,东方逸淡笑接道:“基于上述这道理,所以我当时说‘是’,至于那‘也不是’的理由,那是因为全体武林同道所公认的铁板令主是‘不老双仙’,现在明白了么?” 柏长青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如果昨宵那年轻人真是‘不老双仙’的衣钵传人,而持有此令时候,那就算是名正言顺的铁板令主了,是么?” 东方逸道:“那是当然的事。” 顿住话锋,沉思着接道:“至于这铁板令的来源,那是因为‘不老双仙’最初行道江湖时,就是以-对卖唱的小情侣姿态出现……”他顿了顿,按道:“老弟该知道,一般伴奏的乐器如琵琶檀板之类,绝大多数都是木质……可是,当时这一对风尘侠侣所用的伴奏乐器,男的却是两片空的铁板,女的是-具风磨铜质的琵琶……” 他略沉思,继道:“久而久之,‘铁板铜琶’,就成了这一对风尘侠侣的标志和绰号,侠踪所至,武林败类和江湖宵小闻风而逃……” 柏长青截口问道:“副座,以后怎会没有提过‘铁板琵琶’的绰号号呢?” 东方逸沉思着接道:“那人概是四十多年多年以前,西藏密宗联合天竺番僧人举侵袭中原武林,将当时的大好江湖,弄得乌烟瘴气,并几乎动摇了国本。当时,幸亏‘铁板铜琶’这对风尘侠侣,振臂一呼聚合武林同道,在洛阳北邙山麓展开-次正邪主力大决战,结果,‘铁板铜琶’大展神威,尽歼密宗与天竺的首脑,才使这场武林大劫得以消弭。当时,这对威震华夏的侠侣,虽然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但望之却仍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所以,经过这-次大战之后,武林中各派首脑决议,铸成铁板令两枚,恭送他们夫归,尊之为令主,并贺号‘和合双童’与‘不老双仙’。从那次以后,‘和合双童’成了武林中共同崇拜的至尊偶像,而‘铁板铜琶’这一绰号,也就没有再提起了。” 这些,其实柏长青早就由他那“贾伯伯”的口中听说过,但他却装成听得不胜向往地道:“如此说来,那铁板令主倒是两位功在苍生的大大好人了。” 东方逸道:“当然是大大的好人,否则,老朽岂会随便听他的支使。” 扪长青俊眉紧蹙地道:“只是他怎会对属下怀疑呢?” 东方逸略一沉吟道:“这个,这纸条上已约略提及,而老弟你昨晚又胜过他,这对于他的身份地位而言,当然不是一件小事,而偏偏老弟的师门又不为人所知,这些串连起来,就足以构成他对你得怀疑。” 柏长青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东方逸截口按道:“待会老朽岳麓缴令时,顺便叫问他,所追查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柏长青提道:“这倒有劳副座费神了。” 东方逸笑道:“老弟你是什么话!咱们既然已成为一家人,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么?” 柏长青笑道:“只是属下刚蒙拔擢,尚未建分寸之功,却首先为副座带来麻烦,真是不安得很……” 东方逸含笑截口道:“老弟,别酸啦!” 目光再度一扫滴漏铜壶,伸手将铁板令揣入怀,正容接道:“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柏长青道:“副座,属下陪您一道去。” 东方逸摇头道:“不可以,铁板令规矩极严,除指定之人外,绝不容旁人窥探……” 话声中,人已穿窗而出。…… 风雪虽已停止,但岳麓山巅,却早已成了一片粉妆玉琢的银色世界。 时正三更。 岳麓绝峰一块积着尺许积雪的嵯峨巨石上,卓立着一位身材修长,白纱幛面,身著白色儒衫的怪客。 那纱巾透射出两道电似的目光,凝注着由山下疾奔而上的淡淡人影,不时放射着异样的光彩。 少顷,那疾奔而上的人影,已停立白衫人面前丈远处,那赫然就是奉命前来复命的东方逸。 东方逸目注那白衫人站立在那厚达寸许的积雪上,竟似没有重量似地,不由心中微凛,深深一躬道:“老朽东方逸,参见令主。” 白衫人漫应道:“免礼,先缴令牌。” 白衫人语音苍劲,身材修长,显然并非昨晚前往四海镖局闹事的那位年轻人。 这情形,不由使东方逸暗中一蹙霜眉,但他口中却恭应:“老朽遵命。” 说着,探怀取出铁板今,双手托着向前送道:“请令主查验。” 白衫人轻描淡写地右掌凌空一抓,那还在丈外的东方逸手中的铁板令,已飞入他的手中。 这轻功,这接引神功,着实现出这位铁板令主,委实是身怀无上神功的绝顶人物。 东方逸心中暗忖时间,白衫人已沉声问道:“东方副局主,本令主所交办之事,怎样了?” 东方逸恭声道:“回令主,那柏长青武功高强,本心忠厚,而且年事又轻,似乎不可能是令主所迫索的歹徒。” 白衫人接道:“似乎?那你还是不敢肯定他不是坏人?” 东方逸道:“这个,老朽与他相识才不过一天,自然不敢贸然肯定。” 白衫人双目中精芒一闪道:“那么他的师承呢?” 东方逸道:“据他自己说,他的师傅是……” 接着,将柏长青那胡诌的一段师承来历复述了一遍。 白衫人淡淡一笑道:“这些,本令主也知道,只是你东方副局主能信得过这一段话么?” 东方逸道:“回令主,有道是用人不疑,站在老朽的立场,在没有获得确切的反证之前,自不能任意怀疑人。” 白衫人点点头道:“你这话也委实有点道理,不过,你莫忘了,这是本令主所交办的事。” 东方逸恭应道:“是,老朽记下了。” 白衫人沉声道:“目前那柏长青既然在你的手下任职,那么本令主责成你随时注意他的行动,半年之后,本令主当再找你回话。” 东方逸道:“是的,老朽当勉力以赴。” 白衫人微一沉吟道:“方才,那柏长青是否已见到本令主的便笺?” 东方逸点点头道:“回令主,他已经见到。” 白衫人问道:“当时他怎么说?” 东方逸道:“当时柏长青说过,令主实在没有怀疑他的理由,纵然觉得他有甚么可疑之处,令主也该直接找他查证,才比较妥当……” 白衫人截口冷笑道:“你可以转告他,有必要时,我会直接找他的。” 东方逸点点头道:“老朽记下了。” 白衫人挥挥手道:“好了,你可以请了。” 东方逸嗫嚅地道:“令主,老朽可不可以请问几句话?” 白衫人笑道;“当然可以,你问吧!” 东方逸正容注目道:“请问令主,您可能不是‘铁板铜琶’本人吧?” 白衫人沉声道:“东方逸,你好大的胆子!” 东方逸连忙躬下身子道:“老朽知罪,但务请令主格外原情,因为老朽有不得不问的苦衷。” 白衫人道:“这话怎么说?” 东方逸道:“因为铁板令已有半甲子未出现武林,而目前令主所显示的法驾,又与传说中的‘不老双仙’。有点不相符合!……” 白衫人精目寒芒一闪道:“你怀疑本令主是冒牌招摇?” 东方逸一面暗中将功力提到极致,以防对方猝然发难,一面却恭声答道:“老朽不敢,但老朽私心仅仅以为令主是‘不老双仙’的衣钵传人,所以,敬请令主赐予说明,并请准予老朽瞻仰一下令主绝世丰采。” 白衫人笑了笑道:“你很会说话,本令主可以宽恕你的失礼,但你的请求目前却碍难照办。” 东方逸的脸上方自掠过一丝失望神色,白衫人却又淡笑着接道:“不过,本令主可以告诉你,时机成熟时,两位老人家会准予本令主以本来面目出现的。” 这话,等于已承认他是‘不老双仙’夫妇的衣钵传人了。 东方逸禁不住恭声道:“谢谢令主,老朽已知足了。” 白衫人注目问道,“还有甚么要问的么?” 东方逸沉思着道:“有关令主所交办要查究的那个歹徒,不知究系怎样的一个人?” 白衫人道:“本令主目前只能如此告诉你,那人是跟本门颇有渊源的一个叛徒,年在四旬上下。” 东方逸心念电转:“要追查一个年在四旬左右的叛徒,却怎会怀疑到年纪几乎小了一半的柏长青身上来呢……” 白衫人似乎能看透东方逸的心事似地,淡然笑问道;“你是否认为本令主怀疑一个年在二十左右的柏长青,太没有理由。” 东方逸讪然一笑道:“令主圣明,老朽确有这种想法。” 白衫人漫应道:“以你目前的成就,该知道,一个人武功精进到某一阶段时;他是无须易容和化装,即可改变自己的容貌的。” 东方逸似乎略有所悟地怔了一怔,然后点点头道;“老朽明白了。” 白衫人语声一沉道:“本令主所约见的另一个人即将到达,你该走了!” 东方逸恭声道:“是!老朽告辞。” 向着白衫人深深一躬,转身向山下奔去。 东方逸回到长沙城中的四海镖局时,也不过四更才过,柏长青和林大年莫子英三人,还正在花厅中秉烛清谈以待哩! 柏长青不等东方逸落座,即迫不及待问道:“副座,情形如何?” 东方逸坐下之后,随即将在岳麓山巅与白衫人的全部对话与经过情形复述了一遍,说话间,一双精目,始终没离过柏长青那张俊脸。 可是柏长青除了双眉微蹙之外,脸上神情,可根本没甚可疑之处,最后他只好自己加上按语道:“本来老朽认为昨宵上门寻事的那个年轻人,就是铁板令主,可是事实证明,这忖想是错了。” 柏长青沉思着道:“果如铁板令主所言,则昨宵那位不速之客,极可能就是铁板令主所要追索的叛徒。” 东方逸点头接道:“老弟这推想,极有价值。” 微顿话锋,轻叹着接道:“这事情,委实透着稀奇,但事不关己,咱们无须瞎操心,还是等候事态自然发展吧!” 话锋再顿,目注柏长青道:“老弟,老朽想明午起程回总局,向总局主面禀此间所发生的一切,老弟是否可以同行?” 柏长青道:“属下还有一点私事未了,想过了元宵,再起程北上。” 东方逸笑道:“既然是私事,老朽不便过问,那只好独自先走了。” 柏长青笑了笑道:“副座,其实那并非甚么不可告人的私事,只是有个约会而已。”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约会?那必然是一位天仙化人的美姑娘吧。” 柏长青微笑地道:“副座只猜对一半,那委实算得上是一位天仙化人的美人,但却不是姑娘,而极可能是一位夫人,也很可能是一位武功奇高的前辈异人。” 东方逸似殊感兴趣地接问道:“老弟如果没甚碍难,我倒希望你能说得更详尽一点?” 柏长青淡笑着接道:“事情是这样的,月前属下途经洱海时,因留恋那儿的山光水色,曾独自雇舟做过一日之游,不料却在湖中邂逅一位美若天仙的中年夫人,而订下了忘年之交。” 东方逸接问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夫人?” 柏长青道:“那位美夫人年约三旬左右,手捧一具黑黝黝的,也不知是甚么质料的琵琶,但武功可高明得很。” 东方逸注目道,“当时,老弟没问过她的姓名?” 柏长青道:“问过,但她不肯说,当时她说为了找一个人,在大理还要小做勾留,如果真想知道她的来历,不妨于元宵夜初更在岳阳楼下的湖滨等她。” 柏长青这些话,假里有真,真中有假,也不知他的葫芦中究竟卖的是甚么药? 东方逸接问道;“那她是准定会来的了?” 柏长青漫应道:“那也不一定,当时她也说过,如果一过二更还没来,那就因事羁绊,不必再等她了。” 东方逸道:“她此行除了要告诉她的姓名之外,有没有别的事情?” 柏长青道:“有的,她说还要请我帮她代办一件要事。” 东方逸道:“万一你们元宵之约彼此参差了呢?她是否订有后会的时地?” 柏长青道:“这倒不曾,可能是爽约的成份不多吧!” 东方逸淡淡一笑道:“这倒真是一位怪人。” 略为一顿,才正容接道:“既然如此,老朽就独自先走,老弟洞庭赴约之后,希望立即兼程北上,莫教老朽望穿秋水。” 柏长青恭诺道;“属下记下了。” 东方逸目光一扫在座诸人,淡淡一笑道:“诸位都是整夜未睡,现在各自回房休息一会吧!……” 翌日,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虽然地面上积雪未消,但因是新正初二,一般穿着簇新衣裳,出门给亲友拜年的红男绿女,却是络绎于途。 不过,也因才是新正初二,一般商家,都没开张,大街小巷的各行各业,都尽大门紧闭,顶多是开一道侧门让人出入。 柏长青已预定初五首途前往岳州,当天正午,送走东方逸之后,他向林大年问明了一些长沙城的名胜古迹,并婉谢了林大年的陪同,和季东平的随待,独自个儿迈出大门,随着那些拜年的人潮,信步向前走去。 长沙,在历史上本是一个有声有色之地,自然多的是名胜古迹。 虽然是走马看花,但他半天工夫,已游遍了长沙城内有名的胜地,如天心阁,楚王台,白沙井,贾谊祠……等等,回程时,已经是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分了。 可是,他似乎游兴未尽,途经马王街时,还匆匆凭吊了一下楚王马殷的故宅,然后走进了位于马王街末端的顺天堂大药房。 顺天堂大药房,是长沙城内数一数二的大药房。 药房不同于其他行业,虽然是新正初二,还是有人轮值配药,以应一般紧急病患之需。 柏长青前脚才跨进小门,坐在柜台内的一个中年人已含笑拱手道:“恭喜恭喜!新年好!” 柏长青也含笑拱手道了恭喜。 但那中年人才入目柏长青那拱手的姿势,不由目光一直,怔了怔,才恭声问道:“贵客是来自云贵?” “不错!” “贵客需要些什么货色?” “特号野山人参十枝。” “有的,请贵客先付定金。” 柏长青探怀取出一物,平托掌心,那中年人目光一触之下,立即脸色大变。 原来柏长青掌心托着的,竟是“矮叟”朱诚的虎头令,虎头令代表川、湘、黔三省绿林道总瓢把子的身份,而这顺天堂大药房又显然是绿林道的一个联络站,试想,那中年人入目之下,怎能不脸色大变i” 那中年人脸色大变中,不由自主地躬下了身子,但柏长青却扬掌虚空一托,将那中年人躬下的身子硬行托了起来,淡淡一笑道:“先生,该我去看货色了。” 那中年人低声恭诺着将柏长青导入后进的一间密室中后,又待行下大礼,柏长青再度制止之后,正容问道:“兄台贵姓大名?” 那中年人恭答道:“小的吴长发。” 柏长青接问道:“这联络站是吴兄负责么?” 吴长发答道:“是的!” 柏长青道:“铁板令主这几天是否到这儿来过?” “来过” “有甚么交代?” “他老人家有一封信留交给您。” “好,请吴兄将信拿来。” 吴长发由床脚上一个极隐密的小小暗橱中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函,双手递给柏长青。 柏长青撕开密函,匆匆一瞧之后,沉思着道;“吴兄,劳驾你取文房四宝来。” 吴长发道:“文房四宝这房间中就有。” 说着,由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套颇为讲究的文房四宝。 柏长青立即就书桌上振笔疾书,片刻之间,已写好满满一张信笺,加封之后,交与吴长发道:“吴兄,这封信请你妥为保存,三天之内,铁板令主当再到此间,届时请将此信转交给他。” 吴长发接过信函,恭应道:“小的记下了。” 柏长青沉思着道:“这些日子中,贵帮有没有获得‘女飞卫’冷女侠的消息?” 吴长发道;“还没有。” 柏长青道:“吴兄还记得贵总瓢把子有关此事的令谕么?” 吴长发道:“小的记得很清楚,一有人发现冷女侠的侠踪,就告诉她说,她在大理所邂逅的一位年轻人有要事找她,同时并将冷女侠的行踪通知少侠您。” 柏长青点点头道:“很好,现在我即将离开长沙,取道岳州前往洛阳,所以有关贵总瓢把子前此的令谕,需要略加修正,那就是有关冷女侠的行踪,如一有发现之后,不必再通知我,可迳行暗中通知贵前任朱总瓢把子,也就是现已转任四海镖局总镖师的‘矮叟’朱诚,听明白了么?” 吴长发恭答道:“小的明白了。” 柏长青道:“那么,请吴兄立即以最快速方式传报贵总舵,通令所属照办。” 吴长发道:“是的,小的立即遵办。” 柏长青笑了笑道,“我是藉口购买上等野山人参来的,现在请吴兄代为挑选四枝上货,懂么?” 吴长发恭喏着,躬身退了出去。 少顷之后,柏长青昂然走出顺天堂大药房,安详地步上归途。 五天之后,柏长青季东平主仆二人已到达岳州。 岳州位于洞庭湖东北岸,为湘省重镇之一,名胜古迹甚多,如岳阳楼,吕仙亭,三国时代人物的鲁肃墓,小乔墓,以及楚庄王的擂鼓台等等,无一不足以今人触发思古之幽情,而流连忘返。 柏长青因距离他所委托的元宵夜初更岳阳楼下的约会,尚有七天之久,自然乐得借此机会,忙里偷闲,寻幽探胜,并顺便一游八百里烟波浩荡的洞庭湖。 可惜的是目前正是洞庭湖的枯水期,像唐代大诗人杜甫笔下那“吴楚东南圻,乾坤日夜浮”,以及孟浩然所誉“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那种磅礴雄伟的壮观景色,已暂时没法看到。 不过,对于一位初次光临的游客而言,枯水期的洞庭湖也还是有它赏心悦目之处的,何况还有一位识途老马季东平充任向导哩! 七天光阴,弹指而过,转眼已是火树银花的元宵佳节。 这天,黄昏时分。 柏长青季东平二人在岳阳楼上共进晚餐已毕,步下楼梯时,一位仪态万千,白衣胜雪,怀抱琵琶的中年美妇,正莲步姗姗地迎面走来,赫然竟是那在云南洱海中邂垢的那位神秘中年美妇。 不过,在洱海时她穿的是一身红色衫裙,目前却是一身洁白罗衫而已。 柏长青入目之下,几乎要脱口惊呼出声地心念电转着;“世间竟有此种巧事么?半月之前,我在东方逸面前信口胡诌了这么一个约会,想不到居然真会在此时此地,遇上她……” 他的念转未毕,那白衣美妇已首先惊呼出声道:“啊!小弟,你好?” 她的语声,似乎有点沙哑,柏长青心念转动间,也不胜惊喜地答道:“好,好,托大婶的福……” 白衣美妇娇嗔地截口道:“叫我姊姊不行了么!大婶大婶的将我叫成了老太婆啦……” 目光一瞥恭立柏长青背后的季东平,话锋一转道:“这位是……?” 季东平正容抢着笑道:“老朽季东平,是主人新收的奴仆。” 白衣美妇目光一亮地道:“小弟,你真有办法,连威镇三湘的季老师也给你收服了。” 柏长青方自淡淡一笑间,季东平已躬身说道:“主人,老奴是否该先行告退?” 柏长青点点头道:“也好,季老先回客栈去歇息吧!” 季东平躬身退去之后,白衣美妇目注柏长青笑道,“陪姊姊喝几杯,怎么样?” 柏长青道:“小弟理当为姊姊接风……” 两人重行登上岳阳楼,拣了一个雅座,叫好酒菜之后,柏长青试探着笑问道,“姊姊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白衣美妇抬腕一掠发际青丝,笑了笑道:“离别才半年,你又没甚么改变,怎会认不出来!” 柏长青注目微笑道:“姊姊再仔细瞧瞧,我真的一点也没改变么?” 柏长青这两次的问话,都是有所为而发。 他年纪虽轻,但先后经过他那“贾伯伯”,“不老双仙”和于四娘等人的谆谆教诲和耳提面命,对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却是相当熟稔。 兼以他天份高,警觉性也特别敏锐,当他一见这白衣美妇时,下意识中即感到有点不对,但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那一点不对。 经过短暂的交谈之后,这种“不对”的感觉,更是愈益加深,总觉得对方那举止神情之间,与前此在洱海中所邂逅的那位红衣美妇,或多或少有点不同。 同时,他也觉得这白衣美妇来得太巧,巧得令人难以相信。 第六章 将错就错 此情此景之下,他不能不联想到,这是对方故布的一种圈套。 他自己最是明白不过,这所谓元宵夜的岳阳楼下湖滨的约会,根本是信口胡言。 而知道这一段胡言的,只有四海镖局的副总局主东方逸。 那么,假如这白衣美妇的出现果然是一个阴谋的话,那东方逸就必然是幕后主使人了。 所以,他不能不在不露痕迹的情况下,试探着说出那一句“姊姊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话来。想不到这一句话,竟使那白衣美妇立即现出狐狸尾巴来。 因为这半年之中,柏长青的外表可变得太多了,纵然是那位将他抚育成人的“贾伯伯”还魂复生,也未必能认出他来。可是,那白衣美妇却偏偏说他没有甚么改变,岂非是不打自招,表示她的身份有问题么…… 白衣美妇煞有介事地向柏长青端详一下后,娇声笑道:“只是长的更潇洒了。”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见你的大头鬼……” 但他口中漫应道:“是么,我自己倒不觉得。” 略为一顿,才注目接问道;“姊姊是几时到岳州的?” 白衣美妇嫣然一笑道;“今天午前才到,为了怕误了今夜初更的约会,昨夜我赶了个通宵哩!” 柏长青心中暗骂一声:“鬼才跟你有约会!”心中尽管骂着,表面上却挂着微笑道:“那真难为你啦!” 此时,刚好堂倌已送上酒菜,他熟练地斟好两杯酒,举杯笑道:“小弟先敬姊姊一杯!” 两人对饮一杯之后,白衣美妇抿唇娇笑道:“礼数蛮周到嘛!” 柏长青笑道:“长幼有序,理当如此啊!” 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姊姊不是有要紧事,要小弟代劳的么?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白衣美妇淡笑道:“那事情已经办好,毋须再劳动你的大驾啦!” 柏长青颇为失望地道:“那真是遗憾得很!” 白衣美妇一楞遭:“这话怎么说?” 柏长青一本正经地答道:“好容易有这么一个巴结的机会,却又无端地失去了,难道还不……” 白衣美妇“格格”的娇笑道:“年经轻轻的,却已学会了油嘴滑舌,好,你既然乐意巴结,姊姊就给你一个巴结的机会吧!” 柏长青故装大喜过望地遭;“怎么说?” 白衣美妇曼声道:“今夜陪我作通宵游。” 柏长青一楞道:“通宵游?半夜之后,还能到那儿去游?” 白衣美妇白了他一眼道:“傻瓜,忘了今宵是金吾不禁的元宵佳节,岳州城中,也同样的城开不夜哩!” 柏长青恍然大悟地道:“哦!原来如此。” 白衣美妇妙目斜睨着他道;“怎么样?” 柏长青笑道:“一定奉陪。” 白衣美妇举杯淡笑道:“别忘了喝酒,干杯。” 柏长青喝干了杯中酒,心中电转着:“我以不变应万变,看你玩甚么花枪?也看你对那虚拟的过去如何提起法……” 但那白衣美妇竟也刁滑得很,对过去韵一切,竟绝口不提,等柏长青重行斟满两只空杯之后,竟然妙目中春意盎然地注视着他媚笑道:“哦!我想起来了,那‘青面狼’季东平,你是怎么收服的?还有半年来有些甚么际遇,且详细地说给姊姊听听。”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好,你装蒜,我也装迷糊,咱们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 心中想着口中却粗枝大叶地将如何在茶洞替三英镖局解危,挫败川、湘、黔三省的绿林总瓢把子“矮叟”朱诚,如何挫败那想争夺四海镖局总镖师一职的神秘少年,以及如何受聘予四海镖局为总督察,并收服“青面狼”季东平等……种种经过,据实说了一遍。 这些只听得那白衣美妇目中异采连闪,听完之后,翘起春葱似的大拇指,嫣然一笑道:“好!好!有你这样的弟弟,我这做姊姊的也分沾不少光荣!” 柏长青微笑道:“说得倒蛮好听,姊姊弟弟的也热络得很,可是我这弟弟却还不知道你这位功力莫测,美艳无双的姊姊究竟是何许人,这事情传出去,岂非天大笑话!” 白衣美妇忍不住“格格”地媚笑道:“‘功力莫测,美艳无双’,弟弟,你这高帽子可使姊姊我全身都浑陶陶了哩!” 柏长青含笑注目道:“这顶帽子你该是受之无愧,姊姊,别‘顾左右而言他’了,说一声,究竟肯不肯将姓名告诉我?” 白衣美妇笑意盎然地道:“为甚么一定要知道我的姓名?如果我也像某些人一样,随便报一个假姓名呢?” “如果我也像某些人一样,随便报一个假姓名。”这话显然话中有话,但柏长青竟似毫无所觉的,故装不高兴的一哼道:“如果你认为我不配知道,那也就算了!” 白衣美妇伸出那欺霜赛雪地柔荑,隔桌握住柏长青的健腕,摇撼着笑道:“真是娃儿脾气,别生气啦!姊姊是逗着你玩的啊!” 柏长青仍然紧绷着俊脸道:“在你这位高不可攀的姊姊面前,我怎敢生气!” 白衣美妇神色一整道:“弟弟,这些日子来,你该听说过江湖上那形容当今武林中……某些特殊人物的六句歌谣了?” 柏长青还是绷着脸,漠然地道;“我听说过。” 白衣美妇道:“那六句歌谣中的第一句是怎么说的?” 柏长青不加思索地答道:“东海女飞卫……” 他好像忽有所忆地顿住话锋,目注白衣美妇话锋一转,道;“姊姊,莫非你就是那个‘东海女飞卫’?” “是的,只是姊姊浪得虚名,可惭愧得很。”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我心中有点怀疑那位洱海中的红衣美妇可能是‘东海女飞卫’,你也就居然以‘东海女飞卫’自居,看来那东方逸对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啦……” 他心中尽管在暗自窃笑,但表面却装出惊喜不胜地抽出被对方握住的健腕,反过来紧握着对方的柔夷,用力摇撼着道:“那……那我真是太高攀啦!” 白衣美妇黛眉一蹙道,“哎哟!轻一点嘛!” 柏长青歉笑着松开健腕间,白衣美妇又白了他一眼道:“姊姊鸡肋,怎能当你这虎腕……” 讵料她话没说完,邻座中却传过一声暖昧的邪笑道:“哎哟这一声,叫得我骨头都酥了哩i” 岳阳楼上的雅座,虽有隔离,却仅仅是以绿绸屏风做象征性的隔离,只要一抬头,彼此之间,仍可一目了然。 这位说邪话的仁兄,想必没听到柏长青等二人前面的对话,而只听到白衣美妇那一声极具挑逗性的“哎哟”,也可能听到了前面的对话,却因并非武林中人而没法领会,所以,竟然肆无忌惮地捋起虎须来…… 柏长青与白衣美妇同时脸色一变,举目向邻座瞧去。 只见邻座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和一个锦袍少年。 那青衫中年人,面目阴沉,一脸奸相,锦袍少年却是油头粉面,十足地纨裤少年;而方才那说邪话也正是这锦袍少年。 只见那青衫中年人奸笑道:“别尽流口水,如有兴趣,不妨把那粉头叫过来。” 锦袍少年果然咽了一口口水道:“行么?” 青衫中年人道,“怎么不行,难道你没看到那粉头还带着琵琶,分明是个卖唱的。” 锦袍少年道:“那你帮我去叫吧!银子决不在乎。” 青衫中年人扬声唤道:“堂倌,你过来一下……” 柏长青星目中寒芒一闪,向白衣美妇传音问道:“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白衣美妇传音答道:“等一等,且看他们怎样一个叫法。”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姊姊,你真好耐性!” 白衣美妇媚笑传音道:“弟弟,你真笨得可以。” 柏长青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美妇“格格”媚笑道:“别人想尽方法,还不能接近我,而你呀,却是有福不会享受……” 这当口,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真是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那一付媚态,可委实够瞧的啦! 饶是柏长青名师高徒,定力极高,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此情此景,也不由为之怦然心动,而强定心神,蹙眉暗骂道:“真是狐狸精!这会子你已忘记了自己是假冒‘东海飞女卫’的崇高身份了吧……” 念转未毕,只听邻座中那匆匆赶来的堂倌搓着手,不安地道:“周大爷,那……粉头可并非本楼代召,而是那位公子自己带来的……” 那青衫中年人冷笑一声道:“在咱们哥儿俩面前,那小子也配称公子!” 堂倌哈下了腰,连声歉笑道:“是是……小的该死……” 青衫中年人悠悠地,道:“‘该死’倒没那么严重,倒是快点替本少爷去将那粉头叫过来才是正经。” 堂倌苦着脸道:“是是,大爷……只是……只是……” 青衫中年人怒叱道:“你好大胆子,如果今天不是元宵佳节,本少爷首先赏你两巴掌!” 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一口一个“本少爷”。想想倒也滑稽。 堂倌的腰哈得更低了:“周大爷,那……那位……客官,可……可不是好惹的……” 那一直没开口的锦袍少年,寒着脸儿接道;“难道说,咱们兄弟俩就是好惹的!” 那堂倌内心嘀咕着;“人家可并没惹你们两个啊……” 但想归想,口中却不敢说出来,只有加强脸上苦笑的份儿。 青衫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你且说说看,那小子是怎样的一个‘不好惹’法?” 堂倌结结巴巴地道,“周大爷,那位客官是是……同季老爷一块儿来的……” 对方那两个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色,然后那锦袍少年注目问道:“这话可真?” 堂倌正容答道:“小的有几颗脑袋,胆敢欺骗江公子。” 青衫中年人沉声接问道;“人呢?” 堂倌一楞道:“周大爷是问的季老爷子么?” 青衫中年人怒声道;“废话!” 堂倌身躯一颤,道:“回周大爷,季老爷已经走了,而且,方才季老爷一直对那位客官毕恭毕敬的。” 青衫中年人道:“有这等事?我看你八成是看错了。” 堂倌连连摇首道:“不!不,绝对没看错!” 青衫中年人寒声接问道:“别是你这小子玩什么花枪吧!” 堂倌苦笑道:“小的如果玩了花枪,你周大爷查出之后,剥我的皮,抽我的筋都行……” 青衫中年人冷笑道:“谅你也不敢!” 锦袍少年目注青衫中年人蹙眉问道:“周兄,怎么样?” 青衫中年人沉思着道:“堂倌的话,不会假……” 锦袍少年情急地道:“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青衫中年人笑道:“谁说就此罢了!老弟,季老爷子固然不好惹,但咱们哥儿两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季老爷不能不讲理,也不能不多少卖咱们哥儿两一点面子,是么?” 锦袍少年连连点首间,青衫中年人又向邻座呶了呶嘴,暖昧地笑道:“我判断,那小子细皮白肉的,准是季老爷所豢养的兔儿爷……” 话锋陡然一顿,并叫出来半声“哎哟”,立即蹙目苦脸地抬手捂住嘴唇。 但他尽管捂住了嘴唇,但指缝间,却仍然渗出殷红的血渍。 锦袍少年满脸困惑地道;“周兄,说得好好的,怎会自己将嘴唇咬破了?” 邻座传过来柏长青的冷笑道:“混帐东西,你口中再敢不干不净,当心我活剥了你的皮,丢到湖心去喂王八!” 此时,那锦袍少年才知道遇上了高人,他那位“周兄”的“嘴唇”,并不是自己“咬破”的。 就当他脸色大变地不知所措间,一串银铃似的,充满了诱惑性的荡笑又从邻座传来道:“江公子,方才这一声‘哎哟’,也够你的‘骨头’‘酥’上半天啦!格格格格……” 青衫中年人松开捂住嘴唇的手掌,掌心中赫然托着两颗带血的门牙,和一粒完整的“苡米”,显然是,他这两颗牙是被柏长青以一粒“苡米”所击落。 “苡米”是“清蒸乳鸽”中的底用的,应该是已很柔软,但以之击落两颗门牙之后,却依然完整无损,青衫中年人是练家子,自然能由此而想像对方的身手,是如何的高明了。 他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但睹状之下,却是心头直冒寒气,脸色大变地楞住了。 但那锦袍少年睹状之下,却仍然不知死活的,虎地站起,戟指柏长青等两人怒叱道:“好一对狗男女!暗算伤人之后,还敢拿话损人!” 柏长青星目中寒芒一闪,抬手指着锦袍少年沉声叱道:“没有管教的东西,给我自行掌嘴!” 说来也真怪,那盛气凌人的锦袍少年,此刻竟是听话得很。 柏长青的话声未落,锦袍少年自行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一连揍了七八记耳光,一直等柏长青看他的手放下之后,才自行停止,刹时之间,那张本来是白里透红的粉脸,竟然又青又紫的肿起老高。 这一来,那两个人都像中了邪似的楞住了。 可不是么!这种隔着丈多距离,以无上内家真力控制对方自掴耳光的事,平常听也难得听到过,但今宵他们两个竟然亲自遇到了,怎能不令他们震惊得呆若木鸡! 也幸亏他们两人还是懂得武功的人,否则,将会认为柏长青使的是法术哩! 白衣美妇格格地娇笑道:“快人快事!真是痛快之至!来!弟弟,姊姊敬你一杯。” 柏长青饮干一杯之后,向那同样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堂倌,含笑招乎道:“你过来一下。” 那堂倌如梦乍醒地走向柏长青身前,哈腰躬身道:“相公有何吩咐?” 柏长青抬手一指那两个一脸狼狈像的两人道:“那两个是甚么人?” 堂倌恭敬答道:“回相公,那是岳阳城中有名的两位公子爷。”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我问的是他们的来历。” 堂倌答道:“那位周公子是一位退休尚书大人的公子,至于那江公子,则是现任江西抚台大人的少爷。” 柏长青微微一晒道:“他们两个,平日为人如何?” 这一间,可将堂倌问傻了眼。 像这种大有来头的贵公子,他敢得罪而据实回答么! 而面对着这一位武功高不可测,不怒自威,而又使三湘地区谈虎变色的“青面狼”季东平也对其毕恭毕敬的少年人,他又敢不据实回答么! 为难了半天,才嗫嚅答道:“回相公,这两位公子的为人……方才与相公同来的那……季老爷子,最……最是清楚……” 柏长青目注邻座那两个,冷冷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顿住话锋,目光移注堂倌柔声问道:“新成立的四海镖局,在岳州城中有一个联络处,你知道地点么?” 堂倌谄笑道:“小的知道。” 柏长青探怀取出一锭五两的银锭子,向堂倌手中一塞道:“待会,请你代我跑一趟四海镖局的岳州联络处,向那位章世杰镖师说,请他立即以我柏长青的名义,以最快速方式,通知那两个混帐东西的父亲,叫他们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否则当心他们江周两家断绝香火,也当心他们两人失去脑袋!” 微微一顿,沉声接道:“听清楚没有?” 堂倌双手紧握着银绽子,满脸堆笑道:“听清楚了。” 柏长青道:“记得我的名字么?” 堂倌哈腰答道:“记得,记得,相公的名字是柏……柏……” “柏”甚么呢?他可接不下去啦卜柏长青剑眉一蹙沉声接道:“柏长青!” 堂倌恭谨的道;“是是……柏长青……” 柏长青双目中神光-闪道,“记着,告诉那章镖师,这是我的命令,不许延误。” 堂倌满脸惶恐神色地道:“小的记下了。” 柏长青挥了挥手道:“好,你且站过一旁。” 堂倌如释重负似的,一面连声道:谢柏长青的重赏,一面躬身倒退着恭立一旁。 柏长青徐徐站起,缓步踱向临座那两个逃又不敢,坐着又满不是滋味的人面前,冷冷一笑道,“本侠方才的话,你们两个该已听到了!” 微顿话锋,声容俱寒地接道;“既然有你们这种混蛋儿子,谅你们那两个父亲,为官之道,也不会好到那里去,记着,回去之后,告诉你们那两个老混蛋,多多反省一下,朝廷以老百姓的血汗钱豢养他们,是要他们替老百姓做事情的,今后如果不知收敛,再仗着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造孽钱,放纵自己不成材的子弟,任意鱼肉乡里,欺压善良百姓,那我不客气的告诉你们。” 话锋再度一顿,目射寒芒地峻声接道:“纵然官官相护,王法治不了他们,但本侠却可随时摘下他们的脑袋瓜子!” 那两个,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只有簌簌发抖的份儿。 柏长青又扭头向堂伯说道:“这些话,你如能记住的,也请全部转告章镖师,写入通知之中,懂么?” 堂馆哈腰恭答道;“懂!小的记下了。” 柏长青道:“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堂倌哈腰退出之后,柏长青目光移注那两个,寒声叱道:“本来还应该给你们两个一点教训,但本侠不为己甚,给你们-个自新机会,现在你们两个算清酒菜钱之后,立刻给我滚!” 那两个一声不吭,匆匆掏出-锭银子,丢在桌上之后,双双埋首疾奔而去。 当这两个的背影消失于楼下之后,全楼酒客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与春雷也似的热烈掌声,和疯狂的叫‘好’声。” 那白衣美妇爽朗地笑道:“痛快!痛快!真是大快人心,姊姊首先浮三大白。” 说着,果然一连干了三杯。 全楼的骚动还没静止,陡地,人群中冒出。一位神态威猛的紫衫老者,高擎酒杯,大步走近柏长青面前,目光炯炯地凝注着柏长青朗声笑道,“这位少侠,老朽谨代表全体酒客,也代表岳州城全体居民,对少侠适才那大快人心的侠行义举,敬致不尽的谢意,并敬水酒一杯。” 说着,一仰脖子,干了他杯中的酒。 柏长青早巳一眼就认出这紫袍老者,就是半年之前;在洱海中率人围攻他,使他的“贾伯伯”命丧洱海,也使他自己九死-生的那个不知来历的甚么“堂主”,“开碑手”上官文。 他缅怀往事,尤其想到他那位相依为命的“贾伯伯”惨死,内心之中,禁不住热血沸腾。 但他同时也想到,眼前这白衣美妇既系有所为而来,那末这上官文的出现,也决非偶然。 为免打草惊蛇,以便深入虎穴,查出那真正的幕后主持人,所以他尽管内心之中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掌将上官文立毙掌下,以便给他的“贾伯伯”报仇,但他的表面上,却是神态自若地谦笑道:“老丈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谢谢!谢谢……” 这当口,不但上官文的两道炯炯目光,就如两枝利箭似地盯在柏长青的脸上,连那白衣美妇也有意无意之间向柏长青投过深深的一瞥。 这些,柏长青都心照不宣,泰然处之。 但就当他连声道谢间,那白衣美妇却又注目上官文,沉脸冷笑道:“上官文,还认识你家姑奶奶么?” 口中说着,但她的眼角余光,却在暗中观察柏长青的神色。 但柏长青心中早日提高警觉,除了故装讶异地一楞之外,她甚么也瞧不出来。 上官文冷冷一笑道:“我早就认出是你了,尽管半年之前的中秋夜,你穿的是一身红衣,但纵然你骨化飞灰,也能认出你来。” 说着,有意无意之间,也向柏长青投过歉然的一笑。 白衣美妇虎地站起道:“认出我来,那是再好不过,现在你还我那位小兄弟来!” 上官文哈哈大笑道:“我上官文此来,除了向这位柏少侠敬致真诚的谢意之外,也正是要问你追索那个落网的小杂种,想不到你竟然反而向我要起人来!……” 柏长青心中暗骂着:“老贼!目前你尽管骂,也尽管演双簧,必要时,我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他心中骂着,外表却是目光在双方脸上一扫,不胜惊讶地问道:“二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文微笑道:“柏少侠请问你这位令姊吧!” 白衣美妇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说!” 接着,她简单地将半年之前,柏长青在洱海中所亲身经历的一幕说了一遍。 当然柏长青也就是当时的小明,她是没法说出的了。 说完之后,竟是理直气壮地向柏长青问道:“弟弟,你说姊姊该不该向他追查那位遭遇奇惨的小兄弟的下落?” 柏长青目光一瞥上官文道:“如果事实经过确如姊姊所说,那自然是有追查的必要。” 白衣美妇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连姊姊的话都信不过了!” 柏长青苦笑道:“姊姊,评论一件事,总不能单凭一面之辞啊!” 白衣美妇冷笑道:“有理,那你不妨问这位上官堂主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神色一整,目注上官文道:“上官堂主,事情果如我这位姊姊所说么?” 上官文目光深注地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其中有一点我要声明,那个小杂种跟令姊根本谈不上甚么渊源。” 又是一声“小杂种”,真是指着“秃驴”骂“和尚”,柏长青恨在心头,但为了任务他只好忍啦! 他神色一整道:“上官堂主,区区就事论事,那位小兄弟跟我姊姊有没有渊源并非问题关键,只要是有血性的人,碰上那种事,谁也得伸手一管。” 上官文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柏少侠也是赞同你这位姊姊,向我上官文要人的了?” 柏长青神态凛然地道:“那是当然!” 上官文沉脸接道:“那么,请划下道来吧!” 柏长青目光移注白衣美妇道;“姊姊,怎么说?” 白衣美妇淡笑遭,“用不着费事划甚么道,除非他上官文乖乖交出人来,否则你只管下手拿人。” 柏长青一楞道:“就在这儿?” 白衣美妇娇笑道:“这儿不是很方便么?以你的身手,难道他上官的还能走过三招五式去。” 上官文冷笑声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柏长青心念电转;“这老贼我可得先给他点苦头尝尝……” 白衣美妇却适时笑接道:“信不信,你上官文可以当场试验。” 目光移注柏长青道:“弟弟,咱们还有人在他手中,你出手可有分寸,别先弄坏了他。” 柏长青蹙眉答道:“这个……恐怕我做不到,我看还是姊姊你自出手吧!” 白衣美妇笑道:“姊姊面前,用不着太谦虚,我相信你能办得” 不料那上官文陡地一声怒叱:“无耻狗男女,欺人太甚!” 话落身飘、一掌向柏长青当胸击来。 这上官文既然绰号“开碑手”,掌上功夫,自有精湛造诣,这怒击出的一掌,少说一点,也有千斤以上的力量,如给他击实,是一块石碑,也难免碎成片片。 但柏长青正在筹思如何惩治上官文的方法,睹状之下,不由笑一声,既不闪避,也不格拒,反而真气一提,挺胸迎了上去。 此情此景,只急得白衣美妇一声惊呼:“弟弟,不可以……” 也不知她是担心柏长青承受不住那足能开碑裂石的掌力?还担心上官文会受损伤? 总之,那语声是既急促,又惊惶,连那柳媚花娇的俏脸也变色。 可是,她的话声未落,“砰”地一声,上官文那劲力千钧的一掌,也结结实实地击在柏长青那健壮的胸脯上。 这后果还用说么!很多不忍卒睹的旁观者,都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事实,却是大谬不然。 挨打的柏长青,竟然是若无其事,面含冷笑,傲然挺立着;而那打人的上官文,反而龇牙裂嘴地抱腕而退,那一只右腕。 就这刹那之间,已肿胀了一倍有余。 就当旁观之人张大双目,惊诧莫名之间,柏长青已出指如飞凌空连点了上官文三处大穴,然后目注白衣美妇淡淡一笑道:“姊姊,幸不辱命。” 白衣美妇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手抚酥胸,长吁一声道:“方才真把姊姊急坏了,弟弟,你的修为,比姊姊所想像的还高出得多哩!”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那里那里,姊姊谬奖啦!其实那并非小弟修为高,而是这位‘开碑手’太那个了一点。” 白衣美妇摇摇头道:“不!上官文的一身功力,姊姊知之甚深处……” 柏长青淡笑着截口道:“很抱歉!小弟没有完全达到姊姊要求,竟使这位上官堂主受了伤。” 白衣美妇道:“那倒不要紧,这点伤算不了甚么。” 柏长青道:“不错,算不了甚么,顶多休养个十几天,也就复元了。” 顿住话锋,目光向上官文一扫道:“这人怎么处置?” 白衣美妇沉思着道:“弟弟,明晨你不是要起程北上,赴洛阳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白衣美妇道;“那么,这人由姊姊带走,我必须由他身上,追出那位小兄弟来。”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也好,那么今宵咱们这通宵之游,也只好临时取消了。” 白衣美妇似乎不胜遗憾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姊姊不久也将一游洛阳古都,届时再图良晤吧!” 柏长青注目笑道:“真的?” 白衣美妇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真的!” 柏长青微笑地道:“那么,敬希芳驾早日降临,小弟引颈企盼……” 翌晨,柏长青与季东平主仆二人首途向洛阳进发。 因为柏长青系初出江湖,此行又无紧急任务,同时又有季东平这么一个识途老马陪伴着,所以沿途凡是名胜古迹之处,都不肯放过,以致一直到十二天之后,也就是接近元月底,才越过桐柏山脉,到达河南边境的桐柏县城。 他们两人进入桐柏县城时,时间已近黄昏。 柏长青为了贪恋这山城景色,决定当晚就住在桐柏。 当夜二更时分。 就当他凝神默察,耳际传入一丝微弱而清晰的娇语声:“弟弟,姊姊有重要消息告诉你。” 这语气,显然就是那位以“东海女飞卫”自居的白衣美妇。 柏长青心中暗哼一声:“你这妖妇有甚么好消息报告的……” 那神秘传音又接道,“弟弟,姊姊在客栈外等你,季东平已经入梦,请莫惊醒他。” 柏长青心中暗忖道:“好!看你又玩些甚么花枪……” 心念电转间,已悄然起身,推窗而出,轻轻又将窗门关好。 他静立窗外微一倾听时,住在他对面房间中的季东平,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早巳入梦。 他们这一路行来,因没甚么任务,季东平又酷好杯中物,每晚必饮,而且每饮必醉,同时他仗恃着有一位高不可测的主人在身边,所谓“姜太公”在此,就百无禁忌,他又何乐而不为地落得舒服舒服! 季东平既已放心大胆地进入梦乡,凭柏长青的一身修为,又是存心避免惊醒对方的情况之下,凭季东平这块料,又怎能察觉到,何况季东平更是根本没想到要查察他的行动哩! 所以,柏长青神不知,鬼不觉地由天井中破空飞射,直落客栈前面的街心。 暗影中发出一声娇呼道;“啊!你真把我吓了一跳。” 柏长青目光一瞥之下,可不赫然就是那位神秘的白衣美妇。 当下他蹙眉微笑地问道:“姊姊有何指教?” 白衣美妇向他深深地一瞥,招手娇声道:“你跟我来。” 说着,已纵上屋面,向东疾奔而去。 柏长青苦笑一声,也只好飞身上屋,跟踪疾奔。 约摸越过二十来家屋脊之后,白衣美妇引着柏长青纵落到一个小巧的院落中,纤手一指一扇半开着的房间,低声说道:“你先进去!” 语声虽低,却有点命令式的味道。 那半敞开着的房间内,并没燃灯,黑黝黝的,显得有点神秘。 柏长青微微一楞之后,随即神功暗凝,昂然走了进去。 白衣美妇跟踪而入,“格格”地低声媚笑道;“艺高人胆大,其是之谓欤!” 火光一闪,已点燃了案头蜡烛。 柏长青目光微扫,才发觉这显然也是一家客栈的房间,不过收拾得颇为整洁而已。 当下他淡淡一笑道:“自己姊姊嘛!难道姊姊还会害弟弟不成?” 白衣美妇漫应道;“那可说不定哩!” 柏长青注目笑问道:“姊姊,这也是客栈?” 白衣美妇神秘地笑道:“不错!这是桐柏城中唯一有独院的客栈,是姊姊特别包下来,做为……” “做为”甚么用呢?她的尾音拉得很长,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柏长青忍不住讶问道:“做为甚么用啊?姊姊。” 白衣美妇妙目深注地樱唇一披道:“也许是屠场,也许是洞房。” 柏长青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美妇漫应道:“怎么说,那就得问你啦!” 柏长青笑道:“哑迷是你打的,我怎能知道。” 白衣美妇冷笑一声道:“柏长青,你的镇定功夫很不错,演戏的功夫更是高人一等。” 柏长青虽已心知有异,但他除了暗中凝功戒备之外,表面却是神态自若地反问道:“姊姊,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白衣美妇冷笑如故道:“这有甚么难解的,为敌为友,系于你这一念之间,如果你存心与我为敌,则这小小独院,立刻将成为腥风雨血的屠场,反之,则……则……” 柏长青连忙截口讶道:“‘存心’与你‘为敌’,这话由何说起?” 白衣美妇冷笑一声道:“你心中应该有数。” 柏长青蹙眉道:“我自己就是不明白才问你啊!” 白衣美妇神色一弛,似笑非笑地道:“柏长青你老实答应我一问,到目前为止,你是把我当成姊姊还是视为敌人?” “这还用问!” “我就是要听你亲口一言。” “自然是当成姊姊啊!” “如果情况有了意外的变化呢?” 柏长青微笑地道:“我想不可能。” 白衣美妇披唇冷哂道:“那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你所认为不可能的,已经成为事实,这独院周围,至少埋伏有五十名以上的顶尖高手在等候着你。” 柏长青泰然地反问道:“为甚么要对付我?” 白衣美妇道:“因为你来历可疑,居心叵测!”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 “你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但我更相信自己!” 白衣美妇注目道:“你认为这五十名顶尖高手,制不住你?” 柏长青目中神光一闪道:“可以这么说,但最主要的是,我一路行来,已暗中查察过了,这周围百丈之内,绝对没有潜伏敌人!” 白衣美妇忽地颓然一叹道:“你这人,实在高明得太可怕了!”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多承夸奖!” 白衣美妇若有所感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柏长青,你尽管伪装得天衣无缝,却还是免不了露出马脚来。” 柏长青心中一惊,但表面上却涎脸笑道:“看来你可能已抓住我的甚么小辫子啦!? 白衣美妇微哂地道:“你耍得倒蛮轻松!” 微顿话锋,声容俱庄地接道:“柏长青,别反穿皮袄装羊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柏长青微笑如故地道:“不管亮话黑话,我都洗耳恭听。” 白衣美妇注目沉声道:“柏长青,这半年之中,你究竟有过甚么奇遇,竟使你脱胎换骨的,好像成了与另外一个人?” 柏长青心中暗惊,但外表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也希望有此种奇遇,无奈福薄缘悭……” 白衣美妇截口冷笑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我不彻底揭穿你的伪装,你是打算装迷糊到底了!” 微顿话锋,目如冷电似地深注着柏长青接道:“柏长青,我说你就是半年之前中秋之夜,在洱海中被围攻脱险的那个少年人!” 柏长青似乎楞一楞道:“这简直是笑话。” 白衣美妇冷笑道:“笑话?笑话可多着哩!” 脸色稍弛,淡笑着接道:“当你离开岳州之后的当夜,我就在客栈中碰上那么一个并非是笑话的笑话,爱听么?” 柏长青心中意识到出了纰漏,但表面上却还是镇静如恒地淡笑道:“小弟正恭听着哩!” 白衣美妇黛眉微挑,接道:“当时,有人向我悄声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认不认识“东海女飞卫”?……” 妙目眨了眨,媚笑着问道:“你猜我当时怎么答复?” 柏长青已知道纰漏出在甚么地方了,但秘密既已揭穿,他除了暗中责骂朱诚的手下太差劲,以及造化小儿故意开他的玩笑之外,反而更为镇定地笑了笑道:“猜是不容易猜中,但小弟不妨越俎代庖,代为回答一句:‘你阁下算是问对人啦!” 白衣美妇微微一晒道:“柏长青,你这一份镇定工夫,真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柏长青道:“阁下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白衣美妇道:“现在,你该知道马脚露在甚么地方了?” “不错。” “还要我继续说明么?” 柏长青微哂道:“不必了,现在召出你那五十个顶尖高手来吧!” 白衣美妇忽然幽幽一笑道:“柏长青,你这话,真教人听了伤心!” 柏长青佯装没听懂对方弦外之音似的,淡笑道:“阁下,我是为你借箸代筹啊!” 白衣美妇冷笑道:“我也为你‘借箸代筹’,你可以杀我灭口。” 柏长青注目微笑道:“既然也为我借箸代筹,就该做到尽善尽美是么?” 白衣美妇道:“灭口之后,可说是一了百了,还有甚么比这更‘尽善尽美’的办法呢?” 柏长青说道:“不错!没有比这尽善尽美的办法了,但我要补充一点,在‘灭口’之前,你得给我提供一些资料,比方说:你的真实姓名来历?幕后主持人是谁?以及为何要跟我柏长青过不去等等?是么?” 白衣美妇苦笑道:“对!年纪轻轻,做事能如此老练,真是难得很!” 柏长青淡笑接道:“还有,你此来必然有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万一你被‘灭口’之后,你这重大的消息,是准备怎样传达给你的上司?” 白衣美妇嫣然一笑道:“佩服,佩服!如今我是佩服得没话可说啦!”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姊姊,你越是佩服,我却越是感到无地自容,如果我真是那么值得你佩服,还会有小辫子给你抓住么!” 这几句话,可使白衣美妇殊感意外地楞住了。 她妙目张得大大的,凝注着柏长青,樱唇牵动着,但一时之间,却又似乎无法措词地没说出甚么话来。 柏长青神色一整地接道;“试想,这么重大的消息,如果你进行暗中报告你的上司,那是多大的一件功劳!而对我来说,又会有多么可怕的严重后果。” 白衣美妇内心之中,显然惊慌已极,娇躯颤抖,妙目中满是凄迷神色地喃喃自语道:“谢谢你……弟弟……有了你这几句话……姊姊这生命之险……算得冒得非常值得……” 柏长青也禁不住内心非常激动地道:“姊姊,你为甚么要为我冒这生命之险?能够加以说明么?” 白衣美妇低垂螓首,幽幽地道:“这是没法理解的事,由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深深地喜欢你而无法自持,但我自己明白,你我之间,立场互异,年龄悬殊,立场容我可以改变,但年龄问题,却是没法解开的死结……” 幽幽一声轻叹,住口不语。 这几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却将天不怕地不怕的柏长青给难住了。 他面红耳赤地挣了半天,才挣出一句词不达意的话道:“姊姊……我……我不值得你如此……垂爱啊!” 白衣美妇凄然一笑道:“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弟弟,你不以为姊姊自作多情,太以轻贱而鄙视么?” 柏长青正容答道:“我柏长青如果存有此种观念,还能算人么!” 白衣美妇垂首幽幽地道:“谢谢你!弟弟,但愿你有生之年,莫忘了我这苦命的姊姊。”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有生之年,我将把你当成亲姊姊一般地看待。” 略为一顿,又注目接道:“姊姊,目前我孑然一身,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明了,能有你这样一位姊姊我还能不感到高兴!” 白衣美妇讶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柏长青默然点了点头,白衣美妇接问道:“你认为四海镖局跟你的身世有关,所以才冒险投入?” 柏长青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衣美妇黛眉一蹙道:“弟弟,你这是甚么意思?” 柏长青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白衣美妇白了他一眼道:“真是莫名其妙!” 顿住话锋,正容接道:“那么,如今你打算何以自处!” 此刻的柏长青,心中可像煞塞了一团乱丝,简直无从清理。 可不是么,他艺成下山之后,所以决心投入四海镖局,除了是因为东方逸制服季东平的徒弟时,所显出的那神奇招式,使他怀疑东方逸可能就是“不老双仙”所要他追查的人外,八成以上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而怀着试试看的心情而为。 至于他自己的身世,根本就没线索可寻,他又怎样断定四海镖局是有关或无关呢! 所以,那白衣美妇的话,不但勾起他满怀心事,也使他对自己的万丈豪情,几乎失去自信。 本来他自艺成下山以来,可说是一帆风顺,没受到丝毫挫折,至于东方逸的暗中怀疑他,也早在他意料之中,而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所以对未来的发展,他可说是充满了信心。 他为了不愿与东方逸同行,也为了便于早点找到那在洱海中所邂逅的,可能是“东海女飞卫”的神秘妇人,以便追查自己的身世,而信口胡诌了一个元宵夜岳阳楼下的约会。 妙的是,东方逸居然立即派出一个假的“东海女飞卫”来探试他,而且,一个不够,还要加上一个洱海事件中的主要角色上官文。 这些凭他的机智与镇定,都顺利地蒙混过去了。可是正当他暗中窃喜得意间,那冥冥中的造化小儿却偏偏跟他过不去,竟恶作剧地使朱诚的手下,错把冯京用马凉,而几乎使他一败涂地。 此情此景,如非那白衣美妇对他一往情深而作茧自缚,这后果还能设想么! 而这对于像他这么一位雄心万丈的年轻人来说,心灵上的影响又是多么严重…… 但他毕竟是坚强的,心头呈现短暂的迷惘之后,立即一咬钢牙,赧然将它抹去,同时,为了调剂目前这沉闷的气氛,反而以轻松而俏皮的语气微微一笑道:“这个么!我首先将审问你的口供。” 白衣美妇佯嗔地白了他一眼,轻轻一叹道:“严肃中不失风趣,这也许是你特别讨人喜欢之处。” 话锋微顿,淡淡笑着接道:“想问甚么,尽管问吧!” 柏长青沉思着道:“首先,我要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和来历。” 白衣美妇轻轻一叹道:“当然我会告诉你,只是姊姊的来历不甚光彩,而姓名又俗气得很,说出来,你可莫见笑。” 柏长青微笑地反问道:“姊姊,这话不显得太生分了么?” 白衣美妇凄然一笑道:“是的,算姊姊失言。” 话锋微微一顿,才幽幽地接道:“我姓袁,名叫五琴,本是横行关外的一个蒙面女飞贼,因幼时曾获异人传授,轻功有独到的造诣,武功也还算过得去,所以自出道以来,从来不曾失过风。可是不幸得很,五年之前,目前四海镖局这位副总局主东方逸有事关外,当时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伺机向东方逸下手,结果被制住,而成了他的侍姬……” 柏长青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哦”! 袁玉琴(白衣美妇)轻叹着接道:“当时他对我说,我的面貌和身材,跟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有八成近似,为了不辜负我这一身天赋,他要以五年的工夫将我造就成第二个女飞卫,以使与真正的‘东海女飞卫’一较雄长……” 柏长青情不自禁地截口问道:“那么,目前姊姊的武功,已可与‘东海女飞卫’并驾齐驱了?” 袁玉琴笑了笑道:“这个我自己可不知道,不过据那东方逸说:‘纵然不及那冷寒梅,相差也该是有限得很’” 柏长青剑眉一扬道:“这老贼倒是蛮自负得很” 接着,又注目接道:“姊姊知道东方逸的来历么?” 袁玉琴苦笑道;“姊姊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柏长青蹙眉接道:“那么姊姊对四海镖局的内部情形,也是不知道的了?” 袁玉琴默然点了点头,柏长青沉思着问道:“那老贼派姊姊暗中考察我,他用的是甚么藉口?” 袁玉琴道:“他说是奉武林至尊铁板令主的命令,考察你的来历和为人。” 柏长青苦笑道:“想不到铁板令主的一道命令,倒成这老贼暗算我的藉口。” 袁玉琴心中一动道:“弟弟,你认识铁板令主?” 柏长青神秘地笑道:“这个待会再谈。” 接着,又似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姊姊,那老贼竟不怕你暗中背叛他么!” 袁玉琴道:“那老贼岂是易与之辈,连你这毛头小伙子都能想到的事,他岂能不事先加以防范!” 柏长青道:“难道他在你身上加了甚么禁制?” 袁玉琴幽一叹道:“是的,他以一种特殊手法,制住我脑部的某一根神经,每隔三个月,必须由他亲自替我按摩一次,否则,即头痛欲裂,七天之后,会疯狂而死。” 柏长青不禁骇然地道:“有这种事!” 袁玉琴似乎余悸犹存地道:“我曾经故意过半天,那痛苦可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老贼没告诉你这种特殊手法的来历?” 袁玉琴道:“说过的,他说这特殊手法,来自外国,纵然是目前的武林至尊‘不老双仙’夫妇,也没法解除。” 这刹那之间,柏长青心中一动,想到了‘不老双仙’中的徐羽军所告诉他的一段话来。 当时,徐羽军对他说:“那失去的‘黄石真解’中,最末一页是天竺文,爷爷不谙天竺文,而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谙天竺文的人,所以,那可能是全书精华所在的一页,爷爷竟对其失之交臂,想起来实在是遗憾得很……” 兴念及此,不禁心中窃喜地暗忖道;“如果这特殊手法是来自天竺,那我这一着误打误撞,倒真算找对了人哩……” 袁玉琴微讶地问道:“弟弟,你在想些甚么?” 柏长青笑了笑道;“待会再一并告诉你。” 话锋一顿,又注目接问道:“姊姊,你的身材面目,果然是跟‘东海女飞卫’有八成近似么?” 袁玉琴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像不像,但东方逸那老贼,却的确是如此说的。” 柏长青目光深住地喃喃自语道:“看来,去年八月中秋夜在洱海中所看到的那位红衣美妇,果然是‘东海女飞卫’了!” 袁玉琴“哦”了一声道:“弟弟,你的来历,是否也该告诉姊姊了?” 柏长青微微点首,接着,将他自有记忆以来,一直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前面所说的“待会再详谈”,和“待会再一并告诉你”的问题,也在这一段谈话中顺便解答。 这些,只听得袁玉琴一双妙目张得大大的,显得非常激动地道:“啊1弟弟,想不到你的来头大得吓坏人,我这姊姊,可真是太高攀了哩!” 柏长青正容道;“姊姊,我不许你这么说。” 不等对方答话,立即接道;“来,咱们谈正经的。……” “好姊姊都记下了……” 不料她话没说完,柏长青陡然脸色一寒,坐姿未变地穿窗而出。袁玉琴楞得一楞,立即取出一付丝巾,蒙住脸部,也跟踪飞上屋面,举目一瞧,只见柏长青面含冷笑,卓立屋面,在他面前五丈外,并排站着三个夜行人。 三个夜行人两高一矮,年龄约摸在四至五旬之间,一个个都是眼神充足,两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袁玉琴入目之下,不由心中一震,立即走近柏长青面前,以真气传音说道:“弟弟,这三个都是死有余辜的东西,动上手时,可不能留下活口……” 袁玉琴因受功力所限,真气传音还不能超出五尺距离,不料她传音未毕,对方那矮个子已“嘿嘿”阴笑道:“袁姑娘,别藏头露尾了,揭下脸上的捞什子吧!?” 左边的高个子也暖昧地笑道:“小白脸看起来也许舒服一点,但却不一定中用哩!” 右边的高个子更是冷笑一声,道;“以往你黄熟梅子卖青,故意装成冰清玉洁的贞女,现在人脏俱获,你还有甚么话说?” 袁玉琴冷冷一哼道:“凭你也配过问!” 右边的高个子阴笑一声道:“我当然无权过问,但我只要在副座面前透露一丁点儿,就够你消受的了。” 袁玉琴索性自动取下蒙面纱巾,冷笑一声道:“刁英,你大概忘了咱们组织内的规矩吧……” 刁英笑道:“不错!组织内,男女关系很随便,可是袁姑娘,请莫忘了你是咱们副座的禁脔,应该例外的。” 袁玉琴冷然答道;“刁英,你既知此情,就该明白你们以往对我的无理要求,我不曾向剧座报告,已算是对你们宽大为怀了。” 刁英微微一愣道;“这一点,我刁英承情,可是今宵你既然被咱们抓住了小辫子,不打发一点消消灾行么?” 那矮个子与左边的高个子自袁玉琴揭去面纱之后,一直双目发直,馋涎欲滴地注视着她的俏靥,这时右边的高个子咽下一口口水,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唔!真美……” 矮个子也咽下了一口口水接道:“比起那‘白雪公主’江丽君来,也并不逊色啊!” 左边高个子轻轻一叹道;“但能真个消魂,就是叫我立刻死去也甘心。” 刁英含笑接道:“老二,别说得那么可怜了,今宵准教你如愿以偿就是。” 目光移注袁玉琴,接道:“袁姑娘,咱们瞒上不瞒下,来个私了如何?” 袁玉琴漫应道:“如何一个私了法?” 矮个子暖昧地一笑道:“听听这话声,我就酥得站不稳啦!” 刁英眉峰一蹙道:“老三别太猴急!”接着,目注袁玉琴又笑道:“袁姑娘是聪明人,这话还用问么?”微微一顿,又淫笑着说道:“姑娘,咱们三个,虽然面孔比不上小白脸,武功比不上副座,但某一方面的功夫,却自信普天之下,找不出第四个人来……” 一直未曾开口的柏长青,已由双方的对话中,约略摸清了对方的梗概,这时他再也忍不住地俊脸上杀机一闪,目凝冷电,一声清叱:“住口!” 刁英仰首狂笑道:“兔崽仔,这儿也有你发威的……” 话没说完,“啪啪”两声脆响,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柏长青打人时的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思议,他打过刁英两记耳光之后,依然面寒似水地卓立原地,生像是根本不曾移动过似的。 被揍的刁英,但觉眼前一花,微风轻拂,已被揍得两眼金星乱舞。 此情此景,饶他们三个在片刻之前还是气焰万丈,满脑袋欲念根本不曾将柏长青看在眼中,此刻一时之间,可被柏长青的这一手,镇慑得目瞪口呆地楞住了。 第七章 关中三鬼 袁玉琴忍不住神采飞扬,花枝乱颤地目注刁英,“格格”地眉笑道:“刁英,滋味如何?” 袁玉琴这一笑,总算使对方三人回过神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脸上杀机弥漫,冷笑连连中,已各自拔出了肩头长剑。柏长青视若无睹地扭头向袁玉琴问道:“琴姊,这三个是甚么来历?” 袁玉琴答道;“‘关中三鬼’刁氏兄弟,那是恶名昭著的三个采花淫贼,目前在组织中是一级护法之职。” 柏长青微微点首道:“琴姊之意?” 袁玉琴脸色一沉道:“不必留活口!” “不!我要一个活口。” 随着这话声,十丈外的屋脊阴影中,像幽灵似地冒出一个青衫人来。 微弱星光下,但见他身材中等,年约十七八,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英挺脱拔中,却显得一派文质彬彬,有着浓重的书卷气息。 柏长青也算是一个美男子,但如果与眼前这青衫少年一比,却显然还差上一筹。 这青衫少年的蓦然接口现身,除柏长青神态如故之外,其余四人都不由地大感意外地一楞。 袁玉琴更是心中暗忖:“想不到世间还有比我这位弟弟更美的美男子……” 柏长青目注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阁下真沉得住气。” 青衫少年腼腆地一笑道:“少侠的忍耐功夫也不差,早已察觉我的行藏,却不叫破。” 微顿话锋,神色一整地接道;“少侠,我的请求,你能答应么?” 柏长青微笑地道;“可以,不过我要先知道阁下此一要求,为的是甚么?” 青衫少年答道;“我想,也许可以由他们口中打听出一个人来。” 柏长青注目问道:“阁下想打听甚么人?” 青衫少年道;“就是他们方才曾经提及过的江丽君前辈。” 袁玉琴抢着接问道;“就是那‘中原四异’中的‘白雪公主’江丽君前辈?” 青衫少年点了点头道:“正是。” 柏长青笑了笑道:“阁下,本来我该先问问你的来历和用意,但现在办正事要紧,这要求我先行答应了。” 青衫少年抱拳一拱道:“谢少侠金诺!” 柏长青扭头向袁玉琴问道:“琴姊,留下那一个?” 袁玉琴答道:“留下老大刁英……” 这情形就像‘关中三鬼’刁氏兄弟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可以任意宰割似的。 “关中三鬼”刁氏兄弟,在武林中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别的不论,光凭他们兄弟能在那尚不知名称的组织中,被任为一级护法一节上,也就可以想见一斑。 试想:此情此景,教他们三个怎能受得了!尽管方才在柏长青手下已吃过苦头,而且他们也心中明白,纵然合己方三人之力,也未必是柏长青一个人的敌手。 可是,武林中人,争的是一口气,此刻在弦上,也顾不得许多啦。当下不等袁玉琴说话,刁英立即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等老子收拾这两个兔崽仔后,有得你受用的……” 柏青长舌绽春雷一声断喝;“闭嘴!” 话锋一顿,峻声接道:“你们三个,还等甚么?” 刁英色厉内荏地冷笑道:“兔……尊驾先报过万儿来!”“兔崽仔…”三字几乎又脱口而出,总算他警觉得快,临时改口,才少挨两记耳光。 柏长青冷笑一声道:“本来你们不配问,但为了免得你们做糊涂鬼,告诉你们也好。” 微顿话锋,朗声接道;“本侠柏长青!” 刁氏兄弟不禁骇然退了一大步,一齐张目讷讷地道:“你……您……就是新任的总督察……” “属下该死……” “请总座恕……属下无知冒犯之罪……” 柏长青脸色一沉道:“别拉关系,四海镖局中,不能容许你们这种人物!” 刁英脸色一变道:“总座,咱们兄弟,可都是副总局主委派的啊” 柏长青沉脸如故道:“谁委派的都一样!” 老二刁俊讶声道:“总座,你这是甚么意思?” 老三刁杰同时问道:“副总局主几时将人事任免权授与总座了?”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对你们三个,本侠自有生杀予夺之权。” 老大刁英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别有用心的奸细……” 柏长青微微一哂道:“你总算明白过来了,可是这不能挽救你的恶运。” 刁英轻轻一叹道;“不错,咱们兄弟的命运已没法挽救,目前合咱们三人之力,也非你十招之敌,好,你动手吧!” 说完,纳剑入鞘,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一付闭目等死的姿态。 柏长青剑眉一蹙,但旋即冷笑一声道:“刁英,别装孙子,本侠既已决定不留活口,纵然你们三个毫不抵抗,也照样取你们的狗命!” 话锋微顿,冷然哂道:“‘关中三鬼’在江湖上该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刁英,别辱没了武林人物的身份,做得像个男子汉一吧!” 也许是柏长青的前一段话发生吓阻作用,刁英竟一声惨笑,目光一扫刁俊刁杰二人道:“老二老三,这位柏少侠说得对.咱们兄弟,可不能辱没了‘关中三鬼’这块招牌。” 说着,“呛”地一声,肩头长剑已重行出鞘。 刁俊仰首豪笑道:“对!老三咱们拼!…… 刁杰也哈哈大笑道:“拼啊!十八年以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又可以玩玩花不溜丢姑娘……” 柏长青披唇一哂道:“这才有点像男子汉,咦!你们三个还等甚么?” 刁英阴阴一笑道:“等你亮兵刃!” 柏长青朗声笑道:“刁英,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如果亮了兵刃,那有你们进招的机会!” 刁俊怒叱一声:“小子,你未免狂得太离谱啦!” 扭头一声沉喝:“老大,老三,并肩子上!” 话声中,同时传来两声厉叱,三道寒芒,有若迅电奔雷,分三面一齐向柏长青疾射而来。 这三个色鬼,明知遇上了克星,自己已是凶多吉少,竟不约而同地全放弃防守,使出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 他们三人能闯出“关中三鬼”的名号,并获东方逸委以一级护法之职位,一身所学本就相当高明,眼前这一情急拼命之下,其招式之狠辣,与威力之强,自可想见一般。 因此,三鬼的剑招一出,不但那旁观的青衫少年心头大震地惊呼出声,连袁玉琴也促声娇唤道:“青弟当心……” 袁玉琴的话声未落,只见柏长青一声朗笑,身形如陀螺似地一旋。 紧接着,两声嗥叫半声厉吼过处,一切像琴弦绷断似地归于静止。 只见那刁俊刁杰二人;各自一剑穿胸,正缓缓地向屋面上倒下。 那老大刁英,却仍然是满面狰狞,一付情急拼命的进招姿式,只是已泥塑木雕似地不能动弹了。 妙的是,那刁俊刁杰二人的穿胸利剑,竟然是他们自己的青钢长剑,也不知柏长青于这刹那之间,使的是甚么手法,竟能于点住刁英穴道的同时,还使刁俊刁杰以自己的长剑结束自己的生命。 柏长青像甚么也不曾经过似的,气定神闲,卓立原地,目注被震惊得目瞪口呆的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阁下,幸不辱命。” 青衫少年闻声回过神来,一翘大拇指笑道:“柏少侠神功盖世,小……小弟叹为观止了。” 柏长青笑道:“多承夸奖,不敢当!不敢当!” 微顿话锋,正容接道;“阁下,这活口暂时交给你,咱们一同去郊外山区再谈,如何?” 青衫少年讶问道;“为甚么还要去山区?” 柏长青一指屋面上的两具尸体道:“这两付臭皮囊,留在这儿,不增加地方上的麻烦么。” 说着,他已一手一具,将两具尸体提着,向郊外疾奔而去。 青衫少年连声应道:“是是,柏少侠言之有理……” 口中应着,但他却目注刁英那高大的身躯,蹙起了俊眉。 袁玉琴忍不住神秘地一笑道:“少侠,是带不动,还是别有为难之处?” 青衫少年腼腆地笑道;“不,没甚么……我带得动,带得动……” 说着,已一手抓起刁英背后的衣服,虚提着向柏长青离去的方向,埋首疾奔。 袁玉琴一面展开轻功后随,一面抿唇笑道:“少侠,这么提着,多不方便,把这厮扛在肩上,不是省力得多?” 青衫少年讷讷地道;“不不……这样也……也一样……” 袁玉琴神秘地一笑,没再调侃对方。 少顷,已走出郊外。 这桐柏城,本来就是一座山城,所以走出郊外,也就是进入了山区。 柏长青首先将两具尸体放下,拔下一枝青钢长剑,准备挖坑掩埋。 袁玉琴黛眉一蹙道;“青弟,这种罪孽深重的臭皮囊,只合让它去喂野狗,还给它埋个屁!” 说着,也不等柏长青表示意见,提起两具尸体,扔向山河中。 柏长青只好苦笑道,“也好!” 接着,目注青衫少年笑问道:“阁下,请示尊姓大名?” 青衫少年目光一触柏长青的星目,竟没来由地俊脸一红,垂首低声答道:“小弟陈速,这名字俗气得很。” 柏长青笑道:“阁下忒谦!请教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陈速微一迟疑道:“家师名号,本不该随便透露,但方才小……弟所身经目睹,证明两位不但是侠义道中人物,而且由少侠方才所显示的武功忖测,少侠的师长,也可能与家师大有渊源。” 柏长青心头一震道:“有这种事?那么,令师是?” 陈速正容接道:“徒不言师讳,家师‘东海女飞卫’……” 柏长青惊喜忘形之下,忍不住一声惊“哦”,伸手握住陈速的手腕道:“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咱们还是同门师兄弟哩!” 陈速俊脸一红,强行挣脱柏长青的健腕,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目,讶问道:“柏少侠果然也是艺出东海?” 柏长青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对方那一再脸红的反常神态,长吁一声道:“说来话长,陈兄,咱们坐下来谈吧!” 袁玉琴含笑接道:“早该坐下才对嘛!” 说着,她已首先就坐了下来,柏长青,陈速二人也相继就地坐下。 袁玉琴目注陈速,神秘地一笑道:“陈少侠,‘东海女飞卫’也收男弟子?” 陈速又是俊脸一红,垂首讷讷地道:“这……因为……” 挣了半晌,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情形,可使心中纯洁得不带一丝杂念的柏长青,也不禁为之星目大张,满脸都是困惑神色。 袁玉琴忍不住“卟哧”一声娇笑道:“陈姑娘,别难为情了,自己人嘛!” 怪不得他动辄脸红,敢情还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巾帼红妆哩! 柏长青方自心头暗道一声“原来如此?”陈速却讪笑着接道;“这位姊姊,你早就看出来了?” 袁玉琴笑道:“是的!当你第一次脸红时,我就瞧出来了。” 柏长青哑然失笑道;“毕竟是姑娘家心细……” 袁玉琴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谁像你这呆头鹅!” 假面具既经揭穿,又有一位颇为风趣的袁玉琴在侧,陈速的神态反而自然起来,她,落落大方地一笑道,“这位姊姊,小妹还没请教?” 袁玉琴含笑答道:“愚姊袁玉琴,姑娘,你这姓名,也不会是真的吧?” 陈速答道;“姓是真的,名字则系临时胡诌。” “那么,你的本名呢?” “素娟。” “好名字,人如其名……” “袁姊姊谬奖了。” 话锋略顿,又娓娓地接道:“小妹因经常单独在外走动,为了方便起见,乃不得不易钗而弁。” 袁玉琴苦笑道;“身为女儿身,咱们所受的委屈,可够多了。” 柏长青正容接问道:“陈姑娘,令师现在何处?你怎会单独在这儿出现?要向刁英追查江前辈的下落,又是甚么原因?” 陈素娟笑道:“少侠,你这一连串问题,教我如何回答?” 袁玉琴抢着答道:“一个一个的回答吧,先说令师的行踪。” 陈素娟道:“家师可能已前往洛阳。” 袁玉琴接问道:“那么,姑娘此行目的呢?” 陈素娟抿唇笑道:“这个,就得从袁姊姊你身上说起了。” 袁玉琴闻言先是一楞,但立即恍然大悟地笑道:“啊!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我冒充令师身份,所以才……” 陈素娟含笑道:“所以,我一直由岳州跟了下来,看看你究竟搞甚么名堂。” 袁玉琴笑问道:“现在弄明白了没有?” “还没弄明白。” “想不想知道?” 陈素娟白了她一眼道;“不想知道,我千里迢迢,跟来干吗?” 袁玉琴目光一瞟柏长青道:“那么,问你这位柏师弟吧!” 陈素娟一楞道:“师弟?他应该是我的师兄啊!” 袁玉琴道:“你今年芳龄多大?” “十七。” “你猜我这位盟弟有多大?” “总不会少于二十岁吧?” 袁玉琴“格格”一声娇笑道:“小妹,别看他外表像个大男人,其实,他的实际年龄还不足十五岁半。” 陈素娟妙目大张地讶问道:“真的?” “袁姊姊还会骗你么!” “那么,”陈素娟目光移注柏长青,抿唇微笑道:“只好委屈你做师弟啦!” 柏长青苦笑道;“谁教我出世太晚哩,见了姑娘们都得叫姊姊。” 袁玉琴笑道:“这才好呀!处处可以得到姊姊们的爱护和照顾,多少人在泥菩萨面前磕破了头,还想不到哩!” 陈素娟美目眨了眨道;“像他这种本事大得不得了的弟弟,还要姊姊去照顾他?” 袁玉琴道:“我指的是生活起居方面啊!” 陈素娟点首微笑道:“这倒实在的。” 话锋微顿,正容接道:“唉!师弟,该说正经事了吧?”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是的,该回答我第三个问题了。” “第三个问题?” “不错,就是有关那‘白雪公主’江前辈的问题。” 陈素娟“哦”地一声道:“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因为家师正在找江前辈两夫妇的下落,而方才那个矮鬼正好提到过江前辈的姓名,所以我想也许由他们口中,能打听出一个意外的消息来。” 柏长青蹙眉问道:“令师为何要找江前辈夫妇?” 陈素娟轻轻一叹道:“这个问题,我问过不知多少次,可是,她老人家一点也不肯透露。” 柏长青也轻叹一声道:“但愿能由刁英口中探听出一点眉目来,因为我也正在找他们……” 陈素娟讶然截口道:“你也正在找江前辈夫妇?” “不错!我不但要找江前辈夫妇,连‘中原四异’,都是我要寻找的对象。” “你这又是为了甚么?” 柏长青漫应道:“为甚么!请听我慢慢道来……” 于是,柏长青将从去年八月十五夜洱海中的惨案开始,一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经过,去芜存菁地重述了一遍。 陈素娟听完之后,不禁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嫣然一笑道:“说来我这师姊真是惭愧得很,不过有了你这位不平凡的师弟,我也分沾了不少光荣。” 话锋微顿,又注目媚笑道:“师弟,你那位丹凤姊姊,一定很美吧?” 柏长青俏皮地答道:“很美,的确很美,不过比较起来,还不及我那位大师姊。” 陈素娟张目讶问道:“你还有一位更美的大师姊?” 柏长青一本正经地道:“是啊!她的名字叫陈素娟。” 陈素娟却白了他一眼道:“死相!” 袁玉琴也许心中另有感触,竟没来由地幽幽一叹道:“青弟,时间不早了,当心那季东平提早醒过来,还是快点问问那姓刁的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对对!” 接着又微微一愣道;“琴姊是不是在季东平的房间中做了手脚?” 袁玉琴道:“是的!这老狐狸鬼得很,我担心他对你负有秘密任务。” 柏长青道;“谢谢琴姊提示,我会当心的。” 说着,已凌空扬指,解了刁英的昏穴。 这位“关中三鬼”中的老大,定神坐起,游目四顾间,柏长青已沉声喝道:“刁英,放清楚一点好好答我所问,待会我给你一个痛快!” 刁英冷冷一哼道:“姓柏的,刁大爷横直都是一死,别想由我口中问出甚么来!”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刁英,为了替你那主子守密,而自己落得受尽苦刑,零零碎碎的死,值不值得?这又算是那门子的英雄?” 这几句话,显然收到了攻心的效果,只见刁英默默半晌,才惨然一笑道:“好,你问吧!不过我声明在先,对局中秘密,我所知有限得很。” 柏长青道:“那不要紧,你只要就你所知道的,据实答覆我就行了。” 微顿话锋,注目接问道:“你们这个组织叫甚么名称?” 刁英答道:“通天教,这是最近才决定的。” “教主是谁?” “通天教的正副教主,也就是四海镖局的正副局主。” “教主姓甚名谁?”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谁才知道?” “恐怕只有东方逸才知道。” “你知道东方逸的来历么?” “不知道。” 柏长青略一沉思道:“方才,你那矮鬼弟弟,曾经提到过‘白雪公主,江丽雪前辈’还记得么?” “记得。” “那么,你当然也知道江前辈夫妇的下落?” 刁英漠然地答道:“知道不多,而且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柏长青注目接问道:“那是多少时间以前的事?” 刁英微一沉吟道:“大概是十年以前吧!” 柏长青心头一震道:“十年以前?” “错不了多少。” “好,你说下去!” 刁英轻轻一叹道:“大概是十年以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东方逸亲自率领着百多名高手,将‘中原四异’那刚落成不久的‘避秦别院’包围了起来……” 柏长青等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哦”,袁玉琴并接问道:“当时,你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刁英答道:“是的,当时我还不够份量进入‘避秦别院’中去,只与另外四人守护着等在外面的两部豪华马车。” 柏长青接问道:“那马车是干甚么的?” 刁英漠然地答道:“那是载运‘中原四异’用的,当时‘避秦别院’中经过约一个更次的砍杀之后,东方逸亲自押着‘中原四异’分别进入两部马车,我们兄弟三个,也就是在那刹那之间,有幸赡仰‘白雪公主’江丽君的绝代容光。” 柏长青蹙眉自语道:“奇怪,十年前的东方逸的武功决不如目前的精湛,为甚么合‘中原四异’之力,竟还会有此种结果呢?” 刁英苦笑道;“此中原委,那就非我所能答覆了。” 陈素娟注目问道:“以后呢?” 刁英答道:“以后,马车绝尘而去,不知何往,一直到今天,我没再听到过‘中原四异’的消息。” 柏长青目如冷电地深注着问道:“你这些话,完全真实?” 刁英苦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少侠认为,我还有欺骗你的必要么?” 柏长青微一沉吟道:“刁英,此刻我倒不忍心再杀你了,我想废除你的武功,给你一个……” 刁英长叹截口道:“谢谢柏少侠的美意!也请不必为难,我会知道如何自处的……” 话声中,右掌一抬,迅疾地击向他自己头顶的天灵盖。 柏长青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沉声喝道:“好死不如赖活,刁英,你既能自求解脱,足证你良知尚未全泯……” 刁英惨然一笑地接道:“少侠,此刻,我虽有今是昔非之感,但因觉悟太迟,已失去腆颜偷生的勇气。” 柏长青蹙眉沉思少顷,目光一掠袁玉琴和陈素娟二人道:“两位姊妹,我想索性保全他的一身功力,让他重返组织,带罪立功,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担心他日久之后,故态复萌……” 袁玉琴目光湛湛地深注着刁英,良久良久,才像下了甚么重大决心似的一挫银牙,幽幽一叹道:“好,你把他交给我吧!” 柏长青一楞道:“交给你干吗?”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山人自有安排!” 目光移注陈素娟问道:“小妹,姊姊想委屈你陪伴我三天,可好?” 陈素娟点点头道:“可以。” 袁玉琴目注刁英问道:“刁英,你愿不愿意听我的安排?” 她这句话虽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目光与语声中,却充满着无限的磁性。 刁英苦笑道:“我已算是两世为人,此身也没法自主了。” 袁玉琴正容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刁英,你既已诚心改过自新,就该挺起胸膛,面对现实,别再那么垂头丧气的!” 刁英也正容答道:“谢谢姑娘的金玉良言!” 袁玉琴轻叹一声,转向柏长青道:“弟弟,放开他的手,目前咱们就这么决定,现在你先回客栈中去,十天之后,咱们洛阳再见……” 五天之后,柏长青偕同季东平二人进入洛阳城。 洛阳,是我国有名的六大古都之一,历为东周、东汉、北魏、西晋;魏、隋及后唐等八朝建都之处。 以时间论,从周公管洛邑到平王都镐京,历二十三王,计五一五年,光武中兴,定都洛阳,传十一代,历一九六年,其后,曹魏四六年,西晋五二年,元魏四一年,连同隋及后唐,共达九三四年,比起北京的六百年,南京的四o九年,开封的一九五年,杭州的一五三年等,可算是历史最久的第一号古都。 洛阳城既有悠久光荣的历史,其城市建设的井井有条,古迹之多,与市面之繁华,自是不在话下。 柏长青进入洛阳城,已是二更过后。 北国的初春,其寒冷程度,有时还甚于江南的严冬。 时间虽才二更刚过,但在冷冽的北风呼啸之下,繁华的街道上,已是行人寥落车马稀,一般人们都呆在家中围炉取暖去啦! 也因为为时略嫌过晚,柏长青不愿午夜去四海镖局赴任,于是与季东平二人投入一家颇为讲究的高宾客栈内,开了两间上房。 这一路行来,季东平每晚都是烂醉如泥,今宵到了这繁华的洛阳城中,自然更不例外。 主仆两人,开好房间,略事冲洗之后,季东平首先向柏长青打过招呼,独自出去买醉去了。 柏长青对这历史悠久的古都,心仪已久,季东平走后,他也想忙里偷闲,乘机出去遛鞑一番。 可是,正当他摒当着准备出门之际,却被邻室两个客人的对话给吸引住了。 只听一个略显沙哑的语声道:“不错!疯子到处都有,不算稀奇,可是最近出现在洛阳城的这个疯于,却引起了不少武林人物的暗中注意。” 另一个较为清朗的语声道:“难道那疯子也是武林中人?” 沙哑语声答道:“你想想看,如此严寒天气,他穿着一袭单衫,到处乱跑,一点瑟缩畏寒的神态也没有,这说明了一些甚么呢?” 清朗语声道:“这可能是喝了过量的酒,纵然他是一个内功精湛的武林高手,也没甚稀奇,难道武林中人就不能有疯子?” 沙哑语声道:“对!武林中人也有疯子,不算稀奇,但奇就奇在这疯子奇特言行……” 清朗语声截口笑道:“疯子的言行,自然是奇特,不奇特还能算疯子么?” 沙哑语声怒声道:“你还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听!” “要听就少打岔!” “是!” 沙哑语声接道:“你知道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思么?” 清朗语声苦笑道:“谁不知道我张三是老粗一个,你老兄干吗将这些捞什子来考我?” 沙哑语声道:“我不是考你,这两句对文人来说是两句古诗,但对少数明了内情的武林中人而言,这两句古诗中,却隐藏着一个哀感顽艳的故事。” 清朗语声道:“既然是只有少数武林中人才知道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沙哑语声道:“我就是这少数人中之一啊,其实虽然是少数人知道的事,但一经传播,知道的人可就多了,不过因当事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一般人都惹不起,因为不敢公开谈论而已。” 清朗语声笑道:“好啦,还是说正文吧!” 沙哑语声接道:“木有本,水有源,说一件事情,也总得从头说起才对呀!” “对对!” “老张,江湖上六句歌谣中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与中原四异中的‘白雪公主’江丽君,你不致于没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清朗语声微微一顿道;“难道这两位奇人,与你所说的故事有甚关连?” 沙哑语声道:“当然有关连,不然,我平空提起他们干啥!” “好,又算是我的错。” “你注意到这两位奇人的名号中,分占一个‘梅’字和‘雪’字么?” 清朗语声道:“经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注意到了。” 沙哑语声似乎沉吟了一下道:“大概是十多年以前,这两位奇人,同时看中了‘中原四异’中的‘惜花公子’白晓岚……” 清朗语声截口笑道:“这位‘惜花公子’倒真是艳福不浅。” 沙哑语声轻叹一声道:“艳福固然使人羡煞,但随之而来的烦恼,却也令人为之扼腕。” “以后呢?” “以后么,事实证明,‘白雪公主’江丽君与‘惜花公子’白晓岚结成了神仙眷属,那‘东海女飞卫’冷寒梅,自然是落得一场空。” 隔室窃听的柏长青,此时似乎心中已若有所悟,也大致明白了冷寒梅为何在追寻江丽君夫妇,并在她自己的徒弟跟前,也那么讳莫如深的原因了。 不过,他仍然感到有些地方串连不起来,为了心中的疑团能获得解答,他几乎有一种立刻跑到隔壁去问个一清二楚的冲动。 这些,本来是他心念一转之间的事。 那清朗语声的人,也许是对冷寒梅的遭遇深表同情,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少顷之后,才接问道:“老王,这事情又怎会跟目前洛阳城中的疯子扯在一起呢?” 急于想知道下文的柏长青,几乎想骂那问话的人一声“混蛋”。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自己固然已由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古诗,以及刁英所陈述的往事中,明白了一个大概,可是那问话的人却是一个老粗,别说无法了解那两句古诗在这放事中的言外之意,就是那本来的含义也未必明白,何况人家又并不知道十年前“避秦别院”的惨案哩! 似此情形,又怎能怪人家不该有上述这一问。 那沙哑语声答道:“这是因为那疯子口中所念的那两句古诗之故。” 话锋略顿,才幽幽地接道:“当那一场三角恋爱进行中,江湖上的好事之徒,曾以那两句古诗相戏调侃,那意思,简单说来,就是梅不如雪的白,雪却没有梅的清香,也就是说,冷寒梅与江丽君二人各有所长,颇使那位白晓岚一时之间,难以取舍,现在你明白了么?” 那清朗语声道:“好像明白了一点,可是,你还是没有说明与这疯子的关连啊!” 沙哑语声接道:“自那一段三角恋爱结束之后,白晓岚,江丽君二人相偕归隐,冷寒梅却没听说嫁人,十几年来,也再没听到这三个人的消息。所以,目前这洛阳城中的疯子的言行,引起了知道这段内情的人纷纷忖测,认为这三个人之间,必然发生了非常的变故,而这言行奇特的疯子,极可能就是那三角恋爱中的男主角白晓岚。” 那清朗语声道:“哦,我现在总算大概明白了,只是,这种忖测会可靠么?” 那沙哑语声道:“可靠不可靠,那就得看以后的事实证明了,老兄,我的肚子可正在唱着空城计哩!” 那清朗语声笑道:“那好办得很,今宵小弟做东,走!” 隔壁那两个走出之后,柏长青也感到肚子饿了,但他为急于明了那两人口中的疯子的实情,竟忍着饿,将店小二叫进房中,首先塞过两锭银子,含笑说道:“小二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店小二满脸堆笑地哈腰说道:“相公有甚么事,尽管请问,不是小的吹牛,这洛阳城中,不论大小新闻,都瞒不过小的耳朵。” 柏长青摆了摆手道:“你且坐下来谈。” 店小二不安地笑道:“相公跟前,那有小的座位。” 柏长青笑道:“我不讲究这些,你尽管坐。” 店小二这才拉过-张椅子,在柏长青身边坐了下来。 柏长青微笑着问道:“小二哥,听说在这洛阳城中,最近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疯子,是不是有这回事?” 店小二口沫四溅地道:“是的,有这回事,那疯子真是奇怪极了。” 柏长青注目道:“怎样的一个奇怪法呢?” 店小二道;“他,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一件单衣,却一点也不怕冷,而且,手中持着一枝干枯了的梅花,口中老是念着甚么……哦!真对不起,那是两句诗,小的可念不出来。” 柏长青接道:“是不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店小二的谄笑道;“对啦!一点不错,毕竟相公是读书人,记得这么清楚……啊,相公您已经听人家说过了?” 柏长青道;“听过一点点,因为不太清楚,所以特别向你请教。” 店小二笑道:“小的怎敢当相公请教……” 柏长青截口问道:“那疯子除了这两句诗之外,是否也说过别的话?” 店小二道:“有的,有时候他呆呆地看着他手中那干枯的梅花,反复地念着:‘梅啊!雪啊!你在那儿?”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你见过那疯子没有?” “见过。” “那疯子长的甚么模样?” 店小二沉思着道:“长长的身材,穿一件脏得不得了的白色长衫,不,实际上那长衫都变成灰色了。” “那面容呢?” “那面容可瘦得不成人形,头发乱得好像是一个鸡窝。” 柏长青接问道,“那疯子现在是否还在洛阳城?” 店小二道:“还在,今天中午,还由咱们这门口经过。” 柏长青沉思着问道:“他平常在哪些地方走动?” 店小二一楞道:“这可不一定,不过相公要想瞧他,明天小的替您注意打听一下,一有消息,小的立刻报告您。”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的,那我先谢了。” 店小二谄笑道:“相公太客气啦!” 柏长青微笑地接问道:“小二哥,我想出去宵夜,这附近那一家馆子比较好?” 店小二笑道;“相公要宵夜,去会宾楼最好,这儿出门向左走,顺着左手拐两个弯就到。” 柏长青微一迟疑道:“现在去,不嫌太晚么?” 店小二道:“不晚不晚,现在二更刚过,正是会宾楼最热闹的时候哩!” 柏长青站起身来道:“好,谢谢你,你去忙吧,我也该走了。” 店小二哈腰退出,柏长青也安详地踱出高宾客栈的大门。 可是,就当他走出店门,向左边一拐时,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迎面匆匆走来,在他身前三尺处陡地驻步,一面轻“咦”道:“是柏少侠么?” 柏长青一楞道:“不敢当,尊驾是?” 那中年商人道:“小的黄升……” 接着,居然以真气传音说道;“奉朱总瓢把子之命,有紧急要事奉告。” 柏长青心知对方之所以用真气传音说话,必然有其必要,当下尽管心中因那“紧急要事”四字而感到不安,但口中却立即朗笑接道:“哦!原来是黄兄,多年不见,你好?” 黄升会心地语声微扬道:“托福,托福!还好。” 柏长青跨前两步,抱住对方的手臂,又道:“黄兄,多年不见,今宵该好好叙叙,走!咱们去喝几杯……” 说着,已相偕走向不远处的一家小馆子。 那是一家清真牛肉馆,两人找了一付比较清静的座头,点过酒菜之后,柏长青才以一种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语声说道:“黄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黄升歉然一笑道:“少侠,很抱歉,目前的洛阳城中,波诡云谲,龙蛇杂处,小的虽明知柏少侠的身份,为防万一有人冒充计,却不得不特别慎重一点。” 柏长青举杯喝了一口酒,微笑地道:“黄兄真是精明得很!” “少侠夸奖,小的不敢当。” “黄兄之意,是要查验贵上的虎头令?” 黄升点首答道:“是的,请少侠包涵!” 柏长青探怀取出朱诚所送给他的虎头令,在对方眼前一亮道:“黄兄请查看。” 黄升目光一瞥,立即正容接道;“小的已看清了!” 柏长青注目道:“那么……” 黄升机警地目光向四周一扫,道:“少侠,总舵主说:‘东海女飞卫’冷女侠已到洛阳,今夜三更,可能会遇险,总舵主获知少侠已暂寓高宾客栈中,所以特地命小的前来,请少侠最好立即前往支援。” 柏长青心中虽感震惊,但表面上却镇定地问道:“地点在何处?” 黄升答道:“东关外的宓妃寺。” “怎样走法?” “曲此一直往东,约七里即可看到。” 柏长青注目问道:“大概内情,黄兄知道么?” 黄升苦笑道:“详情小的不清楚,好像是为了一个疯子……” 柏长青点头截口道:“好,我知道了,咱们快点吃喝。” 两人狼吞虎咽间,柏长青乘间低声吩咐道:“黄兄,待会你同我一起回去,暂时委屈你睡在我房间中。” 黄升讶问道:“少侠是恐有人暗中窥伺您的行踪?” 柏长青道:“不错,不过我谅他们还不敢对我采取甚么行动,所以你尽管放心高卧。” “是的.” “不过,隔壁的季东平,你可得小心应付,以免露出马脚来。” “就是您那位有‘青面狼’之称的仆人?” “是的。” 黄升笑了笑道:“少侠请放宽心,待会,小的自有办法教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柏长青一怔道,“那是一只老狐狸,普通手法,可瞒不过他……” 黄升截口笑道:“少侠,小的这玩艺,事后决无任何异状发生,饶他老狐狸再奸滑,也不会感觉的……” 当这两位在清真馆中密谈的同时,洛阳城东关外的宓妃寺,却是剑拔弩张地弥漫着一片杀机。 其实宓妃本姓甄,原为三国时袁绍的儿媳。曹操率兵并吞袁绍之后,这美绝天人的甄宓,也就成了曹操的战利品而与那才高八斗的曹子建陈留王曹植演出一摹流传千古的恋史。 也许是天妒红颜,才子佳人,竟不能终成眷属。 曹丕篡位之后,竟向乃弟横刀夺爱,强行将甄宓纳为皇后,于是曹植悒郁寡欢中,乃著“洛神赋”以抒情愫,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恋爱文学…… 今宵,这本足以引人触发思古幽情的宓妃寺中,却被一批舞刀弄剑的江湖豪客,将那想像中的幽美气氛冲淡得无影无踪。 祠中那占地仅约十丈方圆的前院中,静静地俏立着一位国色天香,身着红色衫裙,手捧琵琶的丽人。她,赫然就是去年中秋晚上,在云南洱海中出现,与柏长青当时的小明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美妇,当然,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女侠了。 红衣丽人的周围,分立着七个高矮不一的黑衣蒙面人。 这七个蒙面人,显然是对红衣丽人采取包围之势,一个个或刀或剑,目射寒芒,虎视眈眈地静立着。 另外,五丈外的滴水檐前,则站着一个乱发逢飞,满脸满身都是污垢的长衫人。 此人,显然就是传说中,最近在洛阳城中到处乱跑的那个疯子。 在全场寂静无声中,只见他目注面寒似水的红衣丽人,龇牙一笑,又摇头晃脑地清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举起手中那枝干枯的梅花,在鼻端嗅了嗅笑道:“啊!好香!” 目光再踱凝注红衣丽人,含笑接道:“寒梅姑娘,我爱白雪,更爱梅花,往者已矣,而今而后,我将好好地把你在眼皮上供养,在心坎里温存,以弥补以往对你的歉疚。” 这情形,那像一个疯子所说的话啊! 冷寒梅冷笑道:“现在,且由你得意,待会姑奶奶不先拔下你的舌头,将你锉骨扬灰才怪!” 那假疯子龇牙一笑道:“娘子娘子,你竟忍心如此对待你这位朝思暮想的往日恋人。” 冷寒梅一声清叱道:“匹夫!我早就瞧出你不但是一个假疯子,也是冒牌的白晓岚了。” 假疯子微微一楞道:“冷姑娘既然早已看破,那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冷寒梅冷笑道:“你的故希圈套,想诱使我上当,我也想考验一下我这十年苦学的成果,顺便也将‘中原四异’神秘失踪的原因追查出来。” 假疯子也冷笑一声道:“就凭你冷姑娘一个人!” 冷寒梅樱唇一披道:“对付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姑奶奶一人自信绰绰有余!” 假疯子忽然龇牙一笑道;“冷姑娘请别生气,不才是说着玩的。” 话锋微顿,又一整神色道:“像姑娘这种武功卓绝,天仙化人的美人儿,任何人见了,都是爱护之犹恐不及,不才又怎敢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地唐突佳人。” 冷寒梅冷哼一声道:“你们费尽心机,将姑奶奶骗到这儿来,为的就是要说这些么?” 假疯子满脸堆笑地道:“也可以这么说,姑娘,不才对你的绝代风华,心仪已久,只恨以往无缘识荆,内心常感戚戚,今宵幸睹芝颜,曷胜欣慰。” 冷寒梅冷冷一笑道:“还有么?” 假疯子忙道:“还有还有,不才已请准教主,备姑娘以本教特级护法之职,并与不才成就良缘,所以才不惜茹苦含辛,故装疯子,以将姑娘请到这儿来……” 冷寒梅淡笑道:“那真委屈你啦!” 假疯子笑道:“为了赢取美人芳心,委屈一百倍的事,不才也甘之如饴。” 接着,抱拳一躬到地道:“姑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务请可怜不才一片至诚。” 冷寒梅淡笑如故道:“阁下,你也不照照镜子。” 假疯子连忙接道:“姑娘,你可不能以目前的样子衡量人,不才如果恢复本来面目,自信决不稍逊于那‘惜花公子’白晓岚,至于武功与文才方面,更是只强不差,要不姑娘可以当场考验。” “阁下尊姓大名?” “不才司马宏,现在本教特级护法。” “贵教是何名称?” “通天教。” “教主是谁?” “这个……姑娘加入本教之后,自然会知道。” 冷寒梅微一沉思道:“‘中原四异’之神秘失踪,是否跟你们这通天教有关?” 司马宏(假疯子)答道:“这问题,不才恕不答复。” “你这是不承认,也不否认?” “随姑娘怎么说吧!”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这问题,我答应了……” 司马宏喜出望外地连忙接问道:“真的?” 冷寒梅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我有条件。” 司马宏满脸堆笑地道:“姑娘,只要不才夙愿得偿,纵然是赴汤蹈火的条件,不才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冷寒梅道:“没那么重,只要你帮我找出白晓岚江丽君夫妇来就行了。” 司马宏一愕道:“这个……”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这个如果不行,就砍下你自己的狗头也可以。” 司马宏如梦乍醒地厉叱一声:“贱婢,原来你是在消遣我!” 冷寒梅笑道:“消遣你的手法还没使出来哩!” 司马宏道:“好,司马大爷的六阳魁首是现成的,有本事你就取去吧!” 冷寒梅冷笑道:“司马宏,你以为我取不了。” 话声中,已长身而起,凌空向司马宏扑去。 但她身形才起,那始终不言不动,包围着她的七个黑衣蒙面人,竟齐声暴喝,刀剑自挥,拳足交加地飞身拦截过来。 冷寒梅一声清叱:“挡我者死!” 琵琶挥处,惨嗥连传,对方七个人中已倒下三个,但她飞扑的身形也因之被阻。 冷寒梅一声怒喝,再踱长身而起。 紧接着,厉叱连连,人影飞闪,又补上三个黑衣蒙面人。 这回,他们学乖了,竟不再硬挡,而以变化莫测的“七星剑阵”将冷寒梅围困住。 论身手,这七个黑衣蒙面人,都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今再以变化莫测的“七星剑阵”,其威力之强,饶是冷寒梅列名当今八大高人之中,一时之间,竟也没法突围。 这时,一旁的司马宏冷笑一声道:“冷寒梅,你这是敬酒不喝喝罚酒,看来咱的洞房花烛夜时,还得来个‘霸王硬上弓’才行哩!” 接着,又扬声喝道:“大家听好,尽管放手抢攻,只要不伤及她的面部和要害。本座决不责怪你们。” 敢情司马宏还是这一行的首脑哩!司马宏这几句话,固然消除了他手下人的一部份顾忌,但同时也使他们暗中叫苦不已。 因为被困剑阵中的冷寒梅,自然也从司马宏的话中获知对方志在生擒自己,自然她可以减少部分顾虑而加强反击。 所以,司马宏的话声方落,剑阵中的七个蒙面人,却反而顿感压力大增,顷刻之间,又倒下两个。 但这两个才倒下,另两个又立即补充上来,而且补充上来的人,其身手竟还一批比一批强。 所以,当冷寒梅连毙对方十人以上时,那“七星剑阵”的威力,却反而增加了一倍以上。 这情形,迫使冷寒梅不得不暂时采取守势,节省真力,以应付对方这形同“车轮战法”的剑阵,而伺机作集中力量的一击以便突围。战况暂呈胶着状态。 一旁的司马宏得意地道:“冷寒梅,饶你功力通玄,也没法跟我这‘人海战术’周旋。”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匹夫,你等着瞧吧!” 她的话声未落,一声清啸,划空传来。 司马宏与冷寒梅二人方自同时脸色一变,那清啸声已转为一串朗吟,遥遥传来。 “我本是多愁多病身,怎当你倾国倾城貌……” 冷寒梅黛眉一蹙间,一道人影似经天长虹似地射落祠中,现出一个细眉朗目,面相清癯,身着竹布长衫的中年文士。 他,身形才落,已先向着冷寒梅笑道:“冷姑娘,我找得你好苦……” 冷寒梅怒声道:“你,给我滚开!” 中年文士笑道:“姑娘的火气,越来越大了,哟,这几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让区区来代劳打发他们吧……” 说话同时,已长身向阵剑上空扑去。司马宏一声怒叱:“狂徒躺下……” 叱声中,飞身横截,并遥遥击出一记劈空掌。 “蓬”地一声大响,劲气急旋中,双双被震得各自倒飞丈外。 中年文士一声朗笑;“看不出来你这假疯子,还真有点鬼门道。” 司马宏冷笑一声:“彼此彼此!” 话声中,“蓬蓬”连响,双方又硬拼了三掌,居然又是平分秋色,显然这两人的功力,是在伯仲之间。 冷寒梅扬声喝道:“邱尚文,你这是何苦!” 一句话之间,那被冷寒梅叫做邱尚文的中年文士,已与司马宏二人各展绝学,拳来足往地打得难解难分。 邱尚文(中年文士)边打边哈哈笑道:“冷姑娘,凭你这句话,足证你并非铁石心肠,我邱尚文这十几年的刻骨相思,也并没白费,今宵纵然埋骨此间,也算是心安理得的了。” 话虽然是朗笑着说出,但却是蕴含着一个单恋者多少无形的血泪,洋溢着无限的痴情。 冷寒梅黛眉一蹙,怒声道:“你少自作多情,快滚!” 邱尚文笑道:“冷姑娘,区区自作多情已有十多年了,再加上这晚又有何妨……” 司马宏“嘿嘿”冷笑道:“我以为你是甚么大有来头的人物,却原来只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癞哈蟆!” 邱尚文冷冷一哼道:“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且尝尝‘癞哈蟆’的手段吧!” 话声中,已奇幻无比地攻出三拳两掌,居然将司马宏迫退三步。 但司马宏也不简单,退后三步之后,也立还颜色,接连三招快攻,也将邱尚文迫退三步。 这两人因攻力悉称,一时之间,形成了此进彼退的拉锯之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至于冷寒梅,她一面为了节省真力,一面也为了避免对方再多加功力更高的人,仍在采取守势,没再施杀手。 而对方的七个蒙面人,因须生擒冷寒梅,同时也因对手功力太强,前车可鉴,恐招来杀身之祸,也一直但求无过地只将冷寒梅困在阵中。 第八章 情有独钟 所以情况仍然是胶着状态,但长久下去,胜负谁属就很难说了。 就当此时,一声震天大喝,由祠外传来:“冷师叔,我来了。” 话到人到,微风飒然中,已出现一位面貌黝黑,五短身材,年约十五六岁的劲装少年。 这劲装少年,就是闻讯赶来支援的柏长青。 此刻的柏长青,不但面目经过了易容,连身材也已经以“缩骨神功”缩小,几乎又回复了半年以前在洱海中的“小明”的模样。 一声“冷师叔”,已使冷寒梅芳心中大喜,但当她目光一瞥柏长青面目时,又不禁脱口惊呼道:“你……” 柏长青朗声笑道:“师叔,待侄儿打发了这些牛鬼蛇神,再详谈一切……” 话声中,一展身形,有若浮光掠影似地围着那七星剑阵一转,“砰砰”连响中,那七个黑衣蒙面人已倒下三对半。 冷寒梅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境中似的,惊喜交加地促声娇唤道:“好侄儿,留一个活口……” 就这说话之间,那隐于宓妃祠中,尚未出面的敌人,也在柏长青那快如电掣的霹雳手段下全部了账。 冷寒梅话声一落,柏长青已在祠中笑道:“师叔,擒贼擒王,留下外面那一个就行啦!” 这时的司马宏,于心胆俱寒中,奋力攻出一掌,将邱尚文迫退一步,同时借劲弹身而起,疾如激矢似地向院外射去。 邱尚文冷寒梅,两人同声怒叱:“匹夫,留下命来!” 怒叱声中两人已同时飞身而起,跟踪急赶。 一前一后,三道人影有如急矢离弦,速度之快,真是武林罕见。 可是,柏长青的速度,却比这三人更快速不知几许。 只听他一声朗笑道:“匹夫你还想走么?” 话声未落,人影似天马行空,由三人上空闪电泻过,猿臂轻舒,一把扣住司马宏的后领,淡淡一笑道:“阁下,你这是何苦……” 也就当此同时,斜刺里人影一闪,一只奇幻绝伦的手掌,疾如电光石火地抓向冷寒梅的香肩。 冷寒梅与邱尚文二人,本是并肩急赶,这突然而来的怪客,偏偏是由邱尚文这边激射而来。 所以,他探掌抓向冷寒梅,必须超越邱尚文的身前。 那突来的怪客,一身功力高得出奇,他志在生擒冷寒梅,对那邱尚文的存在,根本视若无睹。 但邱尚文岂是省油的灯,见状之下,一声怒叱:“匹夫找死!” 叱声中,右掌直切对方抓向冷寒梅香肩的魔掌,左掌却同时向对方的“丹田”穴击去。 同时,冷寒梅也香肩一塌,飞快地回攻了一招“云破月来”。 这些,说来很费事,但实际上却是与柏长青擒住司马宏同一刹那间所发生的事。 只听一声冷笑:“米粒之珠。也放毫光!” 一声“砰”然大震,是狂风激荡中,邱尚文闷哼一声,抚胸踉跄后退,冷寒梅也被震得连连后退。 一举手之间,即同时击败像冷寒梅、邱尚文等武林中罕见的顶尖高手,此人功力之高,委实令人咋舌。 而且他得理不饶人,舍过邱尚文,再度扑向冷寒梅,同时哼一声:“还想走么?“一声清叱:“站住!” 微风飒然中,人影一闪,一声震天巨响,那突然的怪客,竟然被震得连退三大步。 只见柏长青左肋挟着司马宏,拦在冷寒梅身前,冷然一哂道:“又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原来那突来的怪客竟是一个面障纱巾的黑衣人。 那黑衣蒙面人的反应非常之快,也甚惊人,他被柏长青一掌震退之后,立即回身将正在运功疗伤的邱尚文抓住,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擒住这个,也是一样。” 柏长青目中神光一闪,将左肋下的司马宏丢在地下,扭头向冷寒梅说道:“师叔,您没受伤?” 冷寒梅苦笑道:“没有。” 柏长青接道:“那么,师叔请暂时看住这厮,待侄儿擒下那见不得人的东西再说。” 冷寒梅以真气传音说道:“此人功力高得出奇,贤侄不可轻视……” 柏长青点点头,也传音答道:“侄儿会小心的。 那黑衣蒙面人阴阴一笑道:“冷寒梅,咱们谈谈生意如何?” 柏长青代答道:“兔子,放下你手下的人,咱们公平的一搏。” 黑衣蒙面人笑道:“老夫已势成骑虎,不能不暂时借重他,以作为谈判的条件。” 柏长青双眉一扬道;“你自信能保得住他?” 黑衣蒙面人道;“保不保得住他,那是老夫的事,与你不相干!” 微顿话锋,目注冷寒梅,沉声问道:“冷寒梅,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老夫听你一句话!” 冷寒梅俏脸上满布寒霜,冷然问道:“你打算怎么样?” 黑衣蒙面人道:“老夫不打算怎么样,不过是一个换一个,两不吃亏。” 此情此景,冷寒梅能有选择的余地么? 就当冷寒梅俏脸上肌肉抽搐着,沉思未语间,柏长青冷笑一声道:“以一个受伤的人做为要挟,你是那门子的英雄!”黑衣蒙面人笑道:“娃儿,老夫的信条,一向是只达目的,不择手段,目前是事急从权,这又何损于老夫的威望!” 冷寒梅银牙一挫道:“好!我答应。” 黑衣蒙面人阴森一笑道:“本该如是,不然,你将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困我而死’之遗憾,势将抱憾终身。” 冷寒梅沉声喝道:“少废话,将人送过来!” 黑衣蒙面人悠地道:“这不太公平吧!” 冷寒梅注目问道:“这话怎么说?” 黑衣蒙面人道:“老夫不讳言,目前我是处在劣势之下,如果我交出人质之后,你们不履行诺言,老夫岂非是两头落空。” 冷寒梅道:“依你之见呢?” 黑衣蒙面人道:“依老夫之见么,先将我的人放过来。” 柏长青冷笑一声道:“你想得太理想了,你连面目都不敢示人,我们又怎么信得过你!” 黑衣蒙面人笑道:“既然双方都不相信,这事情就难了。” 柏长青剑眉一挑,朗声说道:“本少侠凭‘不老双仙’衣钵传人的身份,难道你还信不过?” 黑衣蒙面人那透过纱巾的双目中,异采一闪,沉声问道:“娃儿,你真是不老双仙衣钵传人?”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你不妨当场考验一下!” 黑衣蒙面人道:“那倒不必,而且方才一掌已经考验过了,放眼当今武林,除了寰宇共尊的‘不老双仙’之外,大概也没人能调教得出你这样年轻的娃儿来。” 冷寒梅接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黑衣蒙面人道:“冲着‘不老双仙’这块金字招牌,老夫不再说什么,可以先交出人来。” 话锋略顿,淡笑着接道:“不过,在交出人质前,老夫先要问几句话。” 不等对方表示可否,立即日注柏长青问道:“娃儿,铁板令主是你的什么人?” 柏长青心中一动地暗忖:“我不防胡说一通,给他一个莫测高深也好……” 心念转动间,口中漫应道:“那是本少侠的师叔。” 黑衣蒙面人道:“那么,你娃儿是不老双仙的再传弟子了?” 柏长青冷然一晒道:“多此一问!” 黑衣蒙面人哑然失笑道:“就算多此一问吧!那么,你娃儿从师已有多少年了呢?” 柏长青心知对方此间必有深意,他年纪虽轻,却是聪明绝顶,当下心念一动间,竟毫不考虑地脱口答道:“还不足半年。” 黑衣蒙面人忍不住一声轻“哦”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要不要本少侠代你说出来?” 黑衣蒙面人似乎一楞道:“你能猜中老夫的心事?” “我敢说一猜就中。” “那你就不妨猜猜看。” 柏长青注目冷笑道;“你已明白我就是去年八月中秋晚上在洱海中幸脱罗网的那个娃儿!” 黑衣蒙面人身躯一震,仰首哈哈大笑道:“娃儿果然高明之至,真是后生可畏!” 柏长青冷然叱道;“别打哈哈了,你既然羞于见人;我也懒得多问,不管你是甚么东西变的,冲着咱们方才的协定,目前和过去的事儿,都暂时不提,以后那儿碰上,就那儿算!” 黑衣蒙面人笑着一翘拇指道:“快人快语,娃儿真可人……” 柏长青截口朗笑道;“多承夸奖,现在你该怎么做,该用不着本少侠再多饶舌了吧!” 黑衣蒙面人笑道:“对对!接着!” 顺手一抛,已将邱尚文扔了过来。 柏长青接过邱尚文,将其轻轻放落地面,随手抓起司马宏一甩道:“便宜你们两个,滚!” 黑衣蒙面人接过司马宏二话不说,破空飞射而去。 目注黑衣蒙面人消逝的夜空,柏长青轻呼一声道:“此人一身功力,真是高得可怕。” 冷寒梅关切问道:“贤侄,你自信对付得了么?” 柏长青爽朗地道,“师叔请放宽心,真要交上手时,侄儿自信可以制服他!” 冷寒梅目中异采闪道:“贤侄,今宵师叔是生受你的了!” 紧接着目光一瞥邱尚文,蹙眉问道:“伤得很重么?” 邱尚文失笑道:“谢谢你,我还挺得住……” 柏长青探怀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一颗色呈琥珀,小如黄豆的药丸,随手喂向邱文口中道;“这是我爷爷所炼制的‘小还丹’,只要内脏未碎,服下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可复原……” 邱尚文避开嘴唇,却用手掌接过,张目讶问道:“老弟,这就是‘不老双仙’的‘小还丹’。”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邱尚文目光不由为之一怔,但旋即目注冷寒梅苦笑道:“冷姑娘,我邱尚文因祸得福,想不到这一掌却挨出如此好的福缘来,只是我很惭愧,不但未曾替你分忧,却反而增加你的……” 冷寒梅截口轻叹道:“过去的不必说了,还是趁早疗伤要紧。” 柏长青蹙眉接道:“师叔,这儿遍地死尸,血腥气太重,咱们换一个地方可好?” 冷寒梅点点头道:“也好。” 柏长青向邱尚文微微一笑道:“这位前辈,小可背你一程。” 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话落同时,已将邱尚文向背上一背,扭头说道:“师叔,侄儿带路。” 说着,已当先疾奔而去。 盏茶时间之后,三人已进入郊外的一间废祠中。 柏长青首先将背上的邱尚文放下道:“前辈,现在你可以正式服药疗伤了。” 邱尚文显得颇为激动地道:“老弟,大德不敢言谢,邱尚文只好生受你的了。” 说完,已将“小还丹”纳入口中,就地跌坐运功,导引药力运行。 接着,柏长青冷寒梅二人也相继就地坐下,冷寒梅并注目问道:“贤侄,你怎么称姑丈他老人家为爷爷。” 柏长青笑道:“师叔,这事情说来话长……” 接着,将由洱海分别之后,一直到目前为止的经过情形,点滴不漏地向冷寒梅详述了一遍。 冷寒梅随着柏长青的复述,时而惊,时而喜,时而切齿愤怒,时而喟叹出声。 柏长青说完全部经过之后,冷寒梅才幽幽地一声长叹道:“寒门不幸,竟出此狼心狗肺的子弟,不但冷氏祖宗泉下不安,我冷寒梅也羞见姑父母两位老人家。” 柏长青口齿启动间,冷寒梅又接问题:“贤侄,这些日子来,你是否已探得了我那混账哥哥的一点消息。” 柏长青摇摇头道:“还没有。” 冷寒梅道:“那么,你进入四海镖局,是……” 柏长青接道:“侄儿不过是觉得四海镖局大有可疑而已。” 冷寒梅轻叹一声,妙目深注着柏长青的面孔,半晌之后,才幽幽一叹地喃喃自语道;“啊,多么像他……” 柏长青不禁身心同时一震道:‘师叔,您说我像谁?” 旁边一个清朗的语声接道:“冷姑娘,你是说这个老弟很像那‘惜花公子’白大侠?” 这接话的是邱尚文,他正含笑欠身而起。 柏长青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哦”,冷寒梅点点头道:“是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邱大侠的伤已完全好了?” 邱尚文笑道:“不但好了,而且平添了十年面壁之功。” 冷寒梅点点头道:“不错!‘不老双仙’的‘大还丹’与‘小还丹’,不但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而且能增长功力,可惜你服的是‘小还丹’,只能增力十年功力,如果是‘大还丹’,则至少可增加半甲子功力哩!” 邱尚文正容接道:“冷姑娘,人贵知足,我邱尚文能获一粒‘小还丹’,已算是上天待我太厚了,还敢更奢望‘大还丹’么!” 柏长青含笑接道:“事实上,爷爷所剩下的一颗‘大还丹’,已被风姊姊与我分服了哩!” 邱尚文“哦”地一声笑道:“怪不得老弟弟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成就1” 冷寒梅目注邱尚文微笑地问道:“刚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邱尚文点点头道:“是的,因为我的伤势并不太严重,所以能于运功的同时听到两位的谈话。” 说着,他也自行就地坐了下来。 柏长青目光在对方两人脸上一扫,笑道:“师叔,这位前辈,您还没给我引见哩!” 冷寒梅不自然地一笑,目注邱尚文道:“你自我介绍吧!” 邱尚文经过十多年单恋,尚未能获得对方半缕温情的冷寒梅,内心之中,可说是又敬又爱又怕,个中甘苦,真是只有他自己明白。 但自经过方才的这一场生死劫难之后,他下意识中似乎觉得冷寒梅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尤其是这一句“你自我介绍吧”,那言外之意,可不是“在自己师侄面前,我不便说,还是你自己说吧!” 对这种暗示性的鼓动,他还能不受宠-若惊地心花怒放么? 当下他爽朗地一笑道;“是。” 接着,目注柏长青笑道:“我,邱尚文,出身岭南世家,寒家因平常不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极少为武林中人所知。虽然如此,但我邱尚文却也相当自负,平常,除了寰宇共尊的.‘不老双仙’和当今八大高人之外,对其余武林人物,却并未放在眼中……” 冷寒梅微微一笑地截口道:“今宵你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邱尚文尴尬地笑道;“是是!” 连声应是中,目光向冷寒梅偷偷地一瞥,又试探着接道;“约莫是十五年之前,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中,邂逅老弟你这位师叔冷姑娘……” 目光再度向冷寒梅一瞥,见对方的俏脸上并无愠色,这才大胆地接道:“从此之后我就象着了魔似地单恋着她,可是冷姑娘竟对‘惜花公子’白大侠情有独钟,十几年来,一直也不曾对我稍假词色……” 冷寒梅笑着截口道:“够了,在晚辈面前,也不怕难为情。” 邱尚文笑道:“这是人间至情的表现,发乎情,止乎礼,又有甚么难为情的。” 冷寒梅轻轻一叹道:“目前大劫方兴,我正心乱如麻,未来休咎,谁也没法预料。” 话锋略顿,注目正容接道:“我知道,赶虽赶不走你,只要你不怕遭受池鱼之殃,你尽管,跟着我就是……” 邱尚文飞快地接道:“邱尚文敬遵芳命,今后姑娘任何差遣,虽然是赴场蹈火,决不敢辞。” 冷寒梅长叹一声道:“可是我要提醒你,你既然知道我对白晓岚情有独钟,你再跟下去也不会有甚么希望的。”邱尚文苦笑道:“这个我知道,我所求的,仅仅是如孤星之伴明月,尽管永远有一段无法缩拢的距离,但我只要能长相厮守,分享一些冷月的余晖,也就心满意足了。” 冷寒梅俏脸上肌肉微微一阵抽搐之后,幽幽地一叹道:“别再情呀爱呀的了,你既然一意孤行,我也没法劝阻你,现在你且静坐一旁,咱们还要谈正经事。” 接着,目注柏长青道:“贤侄……” 柏长青截口苦笑道:“师叔,贾伯伯以往一向叫我小明,所以,我也希望您叫我小明,比较更亲切一点。” 冷寒梅的美目中,陡地涌起一层迷漾薄雾,语声颇为艰涩地道:“好,小明,你……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世?” 柏长青凄凉地一笑道:“是的!” 微微一顿,又苦笑着接道:“明儿正想问您,前些日在洱海时,师叔曾问过我,‘你是不是姓’虽然下面的话被人打断了,但不久,……如今想来,那该是通天教中的人口中获得了答案……” 冷寒梅忍不住截口问道:“他们怎么说?” 柏长青道;“他们问我是不是姓白,如今师叔同邱前辈又说我像那‘惜花公子’白大侠,这……这……” 一时之间,他可不知何接下去才好。 冷寒梅长叹一声道:“孩子,如果师叔的猜想不错,你的身世,可能跟白大侠大有渊源。” 柏长青对冷寒梅的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轻轻一叹道:“师叔,有时候,明儿也有这种构想,可恨的是,贾伯伯所遗留有关明儿身世的那个油布包儿,竟失踪了。” 冷寒梅凄然一笑道:“孩子,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只好慢慢地去查。” 柏长青注目问道:“师叔,您知道以前白大侠的家庭情况么?” 冷寒梅道:“自从他同江丽君成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不过我知道他们有过一个男孩,算起来那孩子的年纪,也正跟你差不多。” 柏长青嚅嚅道:“师叔,明儿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冷寒梅苦笑道:“师叔面前,不必有甚么顾忌,而且,师叔也没甚么不可对人言之事,孩子,有话你尽管问就是。” 柏长青这才神色一整道:“师叔,您恨白大侠夫妇么?” 冷寒梅苦笑如故道:“我也不知道。”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爱之深,恨之也切,有时候,爱与恨往往是不可分的,孩子,你现在还不到领会这些的年龄,但是慢慢地你会懂的。” 柏长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那么,师叔之所以找他们的两位,是” 冷寒梅道:“起初,我不过是渴望看见他,可是当我发觉他们夫妇,甚至连‘中原四异’也同时神秘夫踪之后,却感到事态非常严重,所以才继续暗中追查下来。” 柏长青道:“师叔着手追查已多久了?” 冷寒梅沉想着道:“也不过是最近年把的事。” 话锋微微一顿,又轻轻一叹道:“自他们两位成婚之后,我伤心失望之余,一直逐迹风尘,希望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可是,一个人要想抹去心灵上的创痕,又是谈何容易!”幽幽一叹,又苦笑着接道:“挥慧剑,斩情丝,说来轻松,但实行起来,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几句话,也许触发了一直单恋着她的邱尚文的伤感,竟也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冷寒梅幽幽地接道:“于是,经过十多年的流浪之后,我终于悄悄地找上了‘避秦别院’,但远出我意外的是‘避秦别院’中已是人去楼空…” 柏长青忍不住截口问道:“这些日子来,师叔也没发现一丝线索?” 冷寒梅苦笑道:“要说有一点线索的话,恰如你所说的,仅仅感到这新成立的四海镖局,大有可疑而已……” “所以,师叔才赶到洛阳来?” “是的。” 柏长青沉思着道:“由于司马宏那假疯子的出现,显然是敌人针对师叔的有计划安排,今后,师叔的行踪,可很……” 冷寒梅慰然一笑截口道;“孩子,师叔会当心的,待会,你将凤丫头的行踪告诉我,我决定同他们共同行动,彼此之间,也便于互相照料。” 柏长青微微点首间,冷寒梅又正容接道:“孩子,倒是你,尽管你迭膺奇遇,并已获姑父母两位老人家的全部真传,但你独居虎口,而鬼蜮手段又是防不胜防,今后,你可得随时随地格外当心。” 柏长青正容答道;“是的,明儿记下了。” 冷寒梅慰然笑道:“这才是好孩子!” 接着,微笑注目说道:“小明,方才你说过,自从你迭膺奇遇之后,已长得完全成了一个大人,现在恢复你的本来面目,给师叔瞧瞧。” 柏长青点首微笑道:“明儿遵命。” 接着站起身来,全身骨节一阵暴响过处,已恢复了他那有若玉树临风的绝世风采。 不过,配上他目前这一套既窄又短的衣衫,却显得殊为滑稽而已。 冷寒梅,邱尚文二人,但觉目前一闪,禁不住目射异采地同声赞道:“真是奇迹,还不到半年,一个默默无闻的毛头小伙子,竟变成大人,并成了名满天下的少年奇侠……” “老弟,不知有多少姑娘,会为你茶饭不思,魂萦梦牵哩!” 冷寒梅目光深注地接着:“小明,也许师叔对白晓岚的印象太过深刻,此刻,你固然变得太多,不像半年以前那么酷肖他,但仔细看来,仍不难在你的眉宇神态之间,看出白晓岚的影子来,所以你得特别当心魔崽仔们瞧出你的破绽!” 柏长青正容答道:“明儿会当心的,今宵明儿之所以故意以小明的姿态出现,也是为了混淆敌人的注意力,给他们一个莫测高深。” 冷寒梅连连说道:“唔,不错!好,好……” 邱尚文更是一翘大拇指道:“武功智计称高绝,不愧是寰宇共尊的‘不老双仙’的衣钵传人……” 当冷寒梅,柏长青,邱尚文等三人在废祠中详谈既往,并策划未来的同时,洛阳城郊,北邙山上,那叠叠荒坟之间,却也有五个夜行怪客在低声密谈着。 那五个夜行怪客中,两人是曾在宓妃祠中出现过的黑衣蒙面人和假疯子司马宏,另三个却同样一袭青衫,青纱幛面。 黑衣蒙面人高踞一座墓碑之上,司马宏待立一旁,另三个青衣蒙面人则恭谨地肃立碑前。 黑衣蒙面人双目中冷芒如电,在三个青衣蒙面人身上一扫,沉声说道:“你们三个,一个一个的说。” 三个青衣蒙面人同声恭喏中,左边的一个首先躬身说道:“禀太上护法,柏长青及季东平二人是今夜二更过后进的城,现寓高宾客栈中。” 黑衣蒙面人“唔”了一声道:“本座知道了。” 当中的青衣蒙面人躬身接接道:“禀太上护法,柏长青,季东平二人落店不久,季东平即单独外出,顿饭工夫之后,柏长青也独自走出客栈,不过……” 黑衣蒙面人截口问道:“怎么?” 青衣蒙面人恭声答道:“不过,柏长青走出横门上后,很快又折了回来,同时还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个中年商人。” “他们说些甚么?” “都是一些普通的寒喧。” “没瞧出他们的关系?” “听他们之间的语气,好像是长久不见的老朋友。” “以后呢?” “以后,那中年人独自辞出……” “独自?柏长青没送他。” “是……是的。” “说下去!” “以后,柏长青叫店家送进一碗面之后,就再没听到甚么声息,一直到现在……” 黑衣蒙面人注目问道:“有没有去房间看过他?” 那青衣蒙面人讷讷地答道;“属下……深恐打草惊蛇……所以……不敢过份欺近……”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青衣蒙面人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道:“属下该死……” 黑衣蒙面人却目注右边的一个青衣蒙面人道:“你呢?” 那右边的青衣蒙面人躬身道:“禀太上……” “简单点说。” “是!那季东平走出客栈之后……” “叫你简单一点,没听到!” “是是!属下已跟季东平说过了。” “他怎么说?” 那青衣蒙面人立即恭声答道:“他,那季东平说,他很乐意为本教效力,不过,他认为酬劳太低了一点……” 黑衣蒙面人冷然截口道:“你怎么回答他的?” 青衣蒙面人道:“属下当时对他说:‘这酬劳已不算太低,只要稍有建树,咱们教主是不会亏待你的’。”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唔!答得好!”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伺道;“以后呢?” 青衣蒙面人道:“他说:‘兹事体大,且让老朽多加考虑’。” “几时可能答复?” “他说过三天之后。” “你有否叮嘱过他,此事要绝对保密?” 青衣人道:“是的。属下当时郑重地对他说:‘此事要绝对保密,如有外泄,本教可随时取你的性命。’……” 黑衣蒙面人微微点头,扭头向侍立一旁的司马宏问道:“司马护法对今宵之事,有何高见?” 司马宏微微一楞道:“太上之意,是指”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是说今宵出现宓妃祠中的那娃儿。” 司马宏沉思着答道:“那小子似乎不可能与柏长青是一个人。”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也不过是如此忖想而已,而事实上,柏长青刚到洛阳,那小子却也同时在洛阳出现,你不觉得巧得太过份了么?” 司马宏道:“可是,那小于的身材与年纪,都……” 黑衣蒙面人截口接道:“他不能施用缩骨神功么?” 司马宏点点头道:“太上所见甚是,只是,施展缩骨神功而能与人交手,并支持如此之久,那未免太玄了。” 黑衣蒙面人道:“这些,对于一个武功已致化境的人,都不应该算是问题。” 司马宏不禁骇然张目道;“太上认为那柏长青的武功已臻化境?” 黑衫蒙面人沉思着道:“是否已臻化境,本座不敢说,不过‘高深莫测’四个字,他却可当之无愧!”司马宏接问道:“太上对今宵宓妃祠中的那娃儿呢?” 黑衣蒙面人言;“同样的莫测高深。” 司马宏注目问道;“太上是否认为那小子就是白晓岚的孽种?” “从他的面目观察,应该是的。”接着,又轻轻一叹道:“那小子,去年中秋节晚上,在洱海幸脱罗网,想不到未及半年,他的武功竟已精湛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如非亲目所见,真难令人相信。” 司马宏笑道;“太上别忘了,那小子是‘不老双仙’那两个老不死的衣钵传人。” 黑衣蒙面人道;“可是,他投师才不到半年,半年时间,那两个老不死,究竟用甚么方法将他调教得如此出色呢?” 司马宏沉思着答道;“这……委实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黑衣蒙面人忽地钢牙一挫,冷笑一声,道:“不论那个小杂种是一而二也好,真是两个人也好,谅他也逃不过老夫的掌心去!” 司马宏谄笑着附和道:“是啊!以太上的睿智明断,谅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怎会是太上您的敌手……” 黑衣蒙面人纵下墓碑,沉声接道:“你们都坐下,本座另有派遣……” 且说柏长青辞别冷寒梅,邱尚文二人,独自回到高宾客栈时,已经快接近黎明了。 当下,以真气传音向代他睡在床上的黄升问道:“黄兄有甚么情况么?” 黄升也传音答道:“暗中人有监视,不过,好像是慑于少侠神威,不敢欺近……”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这情形我知道。” 接着,向季东平的房间呶呶嘴道:“怎么样?” 黄升神秘地一笑道:“很晚才回来,目前正好睡哩!” 柏长青微一沉思道;“马上要天亮了,黄兄,待会我向店小二要过一套衣服之后,你再出去。” 黄升笑道:“少侠,这个,小的早就准备好哩,您瞧……” 天亮之后,季东平缓步踱进柏长青的房间。 柏长青刚刚调息顿饭时间之后,正在洗脸,见状连忙笑道:“季老请坐。” 季东平连忙坐在一张木椅之上,注目笑问道:“主人,您觉得老奴这个人如何?” 柏长青微微一怔道:“季老很好啊!”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老奴好不好,老奴自己再清楚不过,而且,主人对老奴的过去,也该有过耳闻,是么?” 柏长青微笑道:“耳闻往往不如目见,所以,我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季东平也淡淡一笑道:“主人,老奴自从跟随您之后,几乎每晚都在醉乡,您知道这是为甚么?” 柏长青坐上另一张椅子,端起香茗,饮一口之后,才含笑问道:“莫非季老有不如意的心事,才借酒消愁?” 季东平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小可能为季老效劳么?” “老奴怎敢当主人‘效劳’之称,不过,事实上老奴的烦闷,只要主人一句话就可解除?” 柏长青笑道:“小可乐意为季老解除心中的烦闷,季老请尽管说。” 季东平歉笑道:“老奴说出心中烦闷之前,要先问几句冒昧的话,尚请主人原谅。” “我不会介意的。” “那么,老奴先谢过了!” 季东平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地接道:“老奴虽然每晚烂醉如泥,但如果有人在房间中做过手脚,老奴还不致于觉察不出来!” 柏长青心中一动,但表面上却平静地反问道,“季老此话,想另有所指?” 季东平道:“是的!如果并非老奴神经过敏,则昨宵与前此在桐柏城的客栈中,都有人在老奴房间中做过手脚。” 柏长青心中暗骂一声;“好厉害的老狐狸……” 他心念电转,如果不能说服对方,即不顾一切后果,立刻将其除去,所以,他表面上依然平静地道:“不错,但那并非小可所做。” “主人知道那人?” “当然知道。” 季东平拈须笑道:“那人好高明的手法。” 柏长青道;“季老更高明,因为那人曾说过,他的手法,事后任何人都难以察觉,但季老竟察觉了。” 季东平正容道;“主人,老奴并未察觉甚么,不过是凭数十年的江湖经验,直觉地感到可疑而已。” 柏长青道:“仅凭这一点,季老可称高明之极。”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季老对小可的答话,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季东平微笑道:“在平常,老奴会感到惊奇,但此刻,却可以说是早在老奴意料之中了,主人,也许老奴也有使您惊奇的消息哩!” 柏长青漫应道:“是么!那么,现在可以先说您的烦闷,然后再说使我惊奇的事吧。”季东平沉思着道:“主人,武林人物,讲究的是轻生死,重然诺,是么?” “不错!” “老奴也就是为了这一点,才自愿终身侍奉主人。” 柏长青正容道:“季老重诺的精神,令人可敬,但小的一直没同意,如果季老是为了此……” 季东平连忙截口道:“不不……主人请莫误会老奴的意思。”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么,季老心中的烦闷,究竟是为了甚么呢?” 季东平正容笑道:“主要的是咱们主仆之间,无形的距离太远,例如两次在老奴房间中做下手脚,使老奴深感自己成了主人的累赘。” 柏长青歉然道,“这一点,我非常抱歉!不过时间一久,双方进一步了解之后,这情形会逐渐消除的。”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还有么?” 季东平接道:“还有,老奴能有您这样一位年青有为,武功超绝的主人,面子上自是非常光采,可是主人的来历讳莫如深,不明内情者,认为老奴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伙子当奴才,简直是自甘下贱,所以……” 柏长青神色一整地截口道:“季老,咱们这主仆的关系,本属荒唐,小可也根本没承认过,季老既然以此而内心不安,那么,咱们这荒乎其唐的主仆关系,请从此绝。” 季东平注目问道:“主人,你宁可断绝咱们的主仆关系,也不愿泄漏您的真实来历!” 柏长青笑问道:“季老究何所见而咬定小可另有来历?” 季东平神秘的一笑道:“凭老奴这数十年的江湖阅历。” “还有么!” “还有,有人已经对您动了疑。” “季老指的是东方副总局主?” “不,是通天教。” 柏长青笑道:“这就是季老方才所说的使我惊奇的消息?” 季东平反问道;“难道这消息还不够使主人惊奇?” 柏长青也神秘地一笑道;“很抱歉!我使你失望了,而且,我也不妨告诉你,所谓通天教与四海镖局,本来就是二位一体……” 季东平脸色一变道:“主人,慎防隔墙有耳。” 柏长青笑道;“不要紧,我已默察过,这周围十丈之内,并无窃听的人,何况,咱们的话声也很低。” 季东平将嗓音压得更低道:“主人果然是另有来历?此行也是有别目的?” 柏长青凛然地道:“不错!”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现在,说你的意图吧!” 季东平不禁呆了一呆道,“怪不得……” 接着诚挚地一笑道:“主人,如果老奴存心出卖您,也就不会向您说这些了。” 柏长青道;“这个,我懂得。” 季东平正容接道:“主人,老奴虽然名声不好,即也不是不分是非好歹的人。” 柏长青目似冷电,声如刀切道,“那么,如果我是站在真理正义的一边,你是否愿意跟我共同冒险!” 季东平毅然点首道:“愿意!不过,老奴希望先能明了主人的真实身份。” “可以。”柏长青探怀取出一物,向季东平眼前一伸,淡淡一笑道;“认识么?” 季东平目光一触之下,禁不住身躯一阵大震,目射异彩,语不成声地,说道:“您……您就是铁板令主……” 原来柏长青掌心托的,竟是那威震武林的铁板令。 柏长青收回令牌,神态肃然地道:“不错!铁板令本系同式两面,以往分由‘不老双仙’掌管,现在则由我与师姊各掌一面。” 季东平显得非常激动地道:“老奴能侍奉令主侠驾,那实在太荣幸了,太荣幸了……” 接着,又呆了一呆道:“主人,您既有秘密任务,而老奴平日的名声又坏,您就不怕老奴暗中背叛您?”柏长青微微一笑:“你敢么?” 微顿话锋,一挑剑眉道:“再说,对通天教的内情,我已知道一份,所以纵然你敢暗中背叛我,而又能逃出我的手腕,我也不怕,我可以公开身份,放手同他周旋!” 季东平爽朗地道:“老奴既已存心向善,岂敢再怀异心,何况,能荣任天下共仰的铁板令主的仆从,多少人可求都求不到哩!” 柏长青注目沉声道:“咱们之间,称呼照旧,在我的身份未公开之前,不可再提‘令主’二字!” “是!老奴遵命。” 柏长青语气一弛道:“好了,季老,现在继续说您那使小可惊奇的消息吧。” 季东平笑了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宵老奴独自出去喝酒时,通天教的一位护法级人物跟老奴街头,声明奉该教教主之命,以该教一级护法之职相任,与老奴察探主人的真实来历,以及暗中所接近的人物。” 柏长青答问道:“季老是怎样答覆那厮的?” 季东平道:“当时老奴说,兹事体大,不能不多加考虑,所以且考虑三天之后再作答复。” 柏长青沉思着道:“好!三天之后,季老可告诉他,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季东平一楞道:“主人,这……” 柏长青正容接道,“季老尽管放心与其虚与委蛇就是,必要时,我会供给你一些对我方无损,却能坚定他们对你的信任的消息,明白了么?” 季东平不禁长吁一声道:“老奴明白了。” 微顿话锋,又注目期待地问道:“主人,您要到何时才能公开身份?” 柏长青沉思道;“这可很难说,主要是要看我在四海镖局所收获的情形而定怎么,我身份的公开与否,对您很重要么。” 季东平微微一笑道;“当然很重要,主人,您可没想到,老奴是多么渴望着能早点在朋友们,尤其那是些曾经讪笑过我的人面前去炫耀一番。” 柏长青忍不住笑道:“季老的童心还很重啊!” 季东平爽朗地笑道:“这叫做返老还童呀……” 柏长青忽然向季东平一施眼色,声调略扬地道:“嗨!季老,洛阳为我国历史最悠久的古都,名胜古迹之多,不胜枚举,咱们且忙里偷闲在前往镖局报到之前,先畅游三天如何?” 季东平自然明白柏长青忽然扬声岔开话题之用心,可是,凭他的功力,竟一点也没察觉甚么,不由暗道一声惭愧,口中也扬声答道;“主人有此雅兴,老奴理当奉陪,而且老奴于十年之前,曾有过洛阳之行,也算得上是半个识途老马哩!” 柏长青笑道:“啊!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吃过早点之后,立即出发。” “是!……” 半个时辰之后,柏长青主仆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向城南进发,准备一探“关林”古迹。 季东平为保持他的仆人身份,坚持与车把式同坐辕上,柏长青也并没勉强他。 蹄声得得,轮声辘辘中,柏长青以真气传音向季东平说道,“季老,小可有几句肺腑之言,请好好听着。” 季东平也传音答道;“是!主人请吩咐。” 柏长青接道:“你我既已肝胆相照,从此刻起,小可当以心腹相待,患难与共。” 季东平道:“老奴深感荣幸!” 柏长青接道;“以季老江湖阅历之深,与过人的机智,今后小可借重之处甚多,尚望季老莫以小可年轻识浅,而不屑辅佐才好。” 季东平微显激动地道:“主人,您这话可折煞老奴了!” 微微一顿之后,才继续传音接道:“老奴此心,唯天可表,今后,主人任何吩咐,老奴当……” 柏长青截口笑道:“够了!季老,小可有几句狂妄之言,季老听了,可别见责。” 季东平接道:“老奴怎敢!” 柏长青道:“做为铁板令主最亲近的侍从,除了机智与江湖阅历之外,还得有超人的武功……” 季东平呆了呆道:“这个……老奴可……” 柏长青笑道,“方才我已绘好三式武功的草图,请季老在暗中多加揣摩,我想十天半月之后,也该可勉强应用了。” 季东平心中一喜道:“主人所传招式,必然是旷代绝艺了!” 柏长青道:“这是老令主老人家以数十年的心血所研创,招式虽然玄妙无比,却未定名称,他老人家传给小可之后,小可才名之为‘空前三式’,原意纵然不能谓之后无来者,也可说是前无古人的了。” 季东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啊”,柏长青又淡笑着接道:“当时,老令主他老人家说我太过狂妄,不该抹煞前辈人物的成就,季老,您猜我当时怎么回答?” 季东平微笑地道;“老奴想,主人当时的答复,一定非常精辟的理由。” 柏长青笑了笑道:“当时我回答他老人家说:‘世间事,尤其是武功招式,绝不能墨守成规,一墨守成规,便无法进步,前辈人物的成就,固然不能一笔抹煞,但前辈人物的招式,并非天上掉下来,也是由更前辈的人物的招式中逐渐改进研创出来的,目前这三式武功既然超越古人的成就,那么,谓之为‘空前三式’又有何不宜?’” 季东平连连点头道:“老奴幸而言中,主人这理论,委实是精辟之至。” 柏长青笑道:“季老过奖了!” 略为一顿,又传音接道:“这‘空前三式’,名为三招,实则每招为十种变化,等于是二十七招,而且可掌可剑,配合那玄妙的步法,练成之后,纵然是遇上功力高得特殊的对手,也足可自保而伺机脱身。” 季东平禁不住心中狂喜道:“主人如此厚赐,老奴虽肝脑投地,也不足以言报。” 柏长青笑道:“季老太言重了,自己人嘛!还用得着说这些么……” 他们这一阵传音交谈之间,马车已到达洛河岸边。 “关林”在洛阳城南往关塞山的途中,为去龙门必经之路,渡过洛河之后。,仍有十五里之遥。 所谓“关林”,即三国时“漠寺亭侯”关云长的陵寝。 历史记载:公元二一九年,云长守江陵,兵败,西走麦城,被吴将吕蒙计擒,不屈而死。 据传东吴孙权恐惧蜀国报仇,乃送关之首级于曹操献功,以图嫁祸于曹,曹操将计就计,以沉香雕身,并以王侯之礼厚葬关手洛阳,后经历朝迭加修建,庙宇宏伟,远较西湖之岳庙还大,四周古柏蔽天,苍苍郁郁,故有“关林”之称。 按关云长可说是我国妇孺皆知的忠义英雄,几乎全国各大小城镇都有关帝庙之建筑,其冢则有二,一为麦城(即今湖北省当阳县东南)之衣冠冢,一为洛阳城南之关帝冢,亦即关云长埋马之处。 洛河的渡船,相当宽敞,连车带人马,一齐载了上去。 渡河当中,柏长青由怀中取出一个纸卷交与季东平,目注洛河的滔滔江水,传音说道:“这是小可临时绘就的草图,记熟之后,请立即毁去,有机会时,我当亲自演练给你瞧瞧。” 季东平也传音答道:“老奴记下了……” 到达关林时,已晌午时分。 柏长青季东平两人在关庙中吃过一顿素蔽之后,柏长青在庙中各处随意闲逛,季东平则独自跑到庙后那浓荫齐天的古柏林中钻研那“空前三式”去了。 这关帝庙的建筑,委实当得上宏伟庄严四字。 庙分三进,大前门有巨大白石狮,大门内有赤免马铜像,过拱桥抵大殿,有关公的文装神像,二殿供武装神像,三殿则有三座雕塑不同的神像。 不论关帝本人,或关平周仓的塑像,都极威严肃穆,并且栩栩如生。 三殿后即关帝陵墓,墓门高竖石坊,左右各有八角亭,中有石碑,上书:“忠义神武灵佑仁勇显威关帝大圣陵”,墓门横额书“链灵处”,左右有楹联云:“神游上苑乘仙鹤,骨在天中隐睡龙。” 前后古柏蔽天,景象端的极庄严肃穆! 柏长青闲逛到后殿,当他正在瞻仰那三座不同的神像时,却偶然听到由左厢房中传出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并还夹着女人的荡笑声。 柏长青不禁眉峰一蹙地暗忖道:“这庄严神圣的关帝庙中,怎会有此种声息……” 疑念滋生间,不由默运玄功,伪装仔细瞻仰神像似地凝神默察着。 可是,他这一凝神默察,那左厢房中的可疑声息,却突然静止了。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伪装若无其事地向左厢房信步踱了过去…… 就当此时,一个小沙弥由背后促声唤道:“施主请止步。” 柏长青驻步回声问道;“小师傅,难道这儿是贵庙的禁地?” 小沙弥疾步走近身侧,合什一礼,却是讷讷地答道:“施主,不……不是禁地,但也……可以这么说……” 柏长青讶问道:“此话怎讲?” 少沙弥神色一整道;“因为这左厢房已被一位施主的公子全部租了下来。” 柏长青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只是那位公子爷一个人租下偌大的房子,做何用场?” 小沙弥道:“那位公子爷因爱好这儿的清静,所以租下来做为读书之用,以便赶明年的大考。” 柏长青故意扬声道:“哦!如此说来,我倒真不便打搅了。” 接着,又试探着问道:“小师傅,贵庙中是否还有空着的客房可租?” 小沙弥歉笑道;“没有,本来这后殿的左厢房,就是供游客住宿的,自从租给这位相公之后,也就不再有客房出租了。” 柏长青漫应道:“那真是太不巧啦!” 说着,已由右边侧门向殿后的陵墓走去…… 围绕关墓周围的柏林,深度总在里许,这时的季东平,正斜倚一株古柏的树干,在聚精会神地揣摩那“空前三式”的招式变化。 距离季东平箭远左右,一头硕大无比,有如牛犊的青狼,正鼻息咻咻地朝着他缓缓地走来,青狼后面,还随着一个身着古铜色长衫的高大老人。 这老人,浓眉巨眼,虬髯绕颊,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但由于他那双眉开阉之间,精芒如电,却显得颇为威严,尤其他竟伴着如此一头凶猛的青狼走在一起,更是特别引人注目。 也许是距离还远,也可能是季东平正全神贯注在那“空前三式”的精妙变化中,所以,他对那一人一狼的出现,似乎还没察觉到。 那古铜色长衫老丈,若有所思地信步徘徊着,而走在他前面的那只青狼,也不时停下来等候他,那情形就像是一只驯服的家犬在等侯他的主人似地。 这委实是一件奇异的事,因为,如所周知,狼是没法驯服的,纵然是科学昌明的现代驯兽师,也没听说谁能将狼驯服而将它送到马戏团去表演…… 那一人一狼走近季东平约十丈距离时,季东平已瞿然惊觉,下意识地立即将那‘空前三式’的草图揣入怀中,同时举目偷偷一瞥之下,不由脸色为之一变。 但见那古铜长衫老人却停了下来,对那十丈外的季东平,竟视若无睹的,伸手拍拍青狼的头顶,淡淡地说道:“青儿,咱们歇一会儿。” 接着,又喃喃地自语道:“青儿青儿,你也不用自惭形秽,世间多少混账人,动辄就骂人‘狼心狗肺’,其实,举世滔滔,多的是禽兽不如的东西,骂他们‘狼心狗肺’,不但是大大地污辱了你,也委实过份抬举了他们,青儿,你说是么?” 季东平禁不住心头暗忖:“这老怪物凭空又发甚么牢骚……” 那古铜长衫老人目注柏林深处,口中依然喃喃地道;“人家都说我怪,不同人来往而偏偏跟你在一起,所以,给我起了个甚么‘北漠狼人’的绰号……” 苦笑了一声,又轻轻一叹道;“青儿,只有你能了解,茫茫人海之中,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的仁慈……” 原来这老人就是名列当今八大高人中的“北漠狼人”申天讨。 说起这“北漠狼人”申天讨来,在当今武林八大高人中,数他武功最高,为人也最怪,善善恶恶介于正邪之间,终年与青狼为伍,而不与任何人交往。 有人揣测他,可能是有过某种伤心透顶的事,才如此自绝人群,而情愿与青狼为伍,可是,却投入知道他究竟有过何种伤心之事,甚至于连他的出身来历,也人言言殊,莫衷一是。 不过,由于他这“申天讨”的姓名,以及目前这一段愤世嫉俗的自语,也可想见一般,无怪乎人家对其揣测纷纭了。 第九章 化险为夷 季东平似乎早就认识这位“北漠狼人”申天讨,也许他仗恃着有一位功力莫测的主人柏长青近在咫尺,所以,他对申天讨的出现附近,除了最初微微一惊之外,竟也泰然自若的,佯如未睹。 申天讨收回遥注柏林深处的茫然目光,伸手拍了拍青狼的头顶道:“青儿青儿,你肚子饿不饿?” 那青狼显然懂得人言,闻言之后,摇摇尾巴,也摇了摇头。 申天讨接着说道:“这儿有一顿现成的点心,本来我该让你饱餐一顿才对,但你既然不饿,而对方又是你的同类,我不便让你同类相残,而同时我也有话需要问问他,所以只好待会儿再说了。” 季东平听“北漠狼人”申天讨对青狼自言自语的话脸色不由一变地心中暗忖:“好老怪,原来你是冲着我而来……” 他,心中电转,但表面上却仍然置若未睹未闻地泰然自若。 申天讨冷笑一声,目注季东平披唇一哂道:“季东平,你好镇静的功夫。” 季东平徐徐转身,向着申天讨抱拳遥遥一拱道;“多承夸奖其实并非季东平的镇静功夫好,只因申大侠眼中没有我季东平这个人,我季某人才不便强行出头,自讨没趣而已。” 申天讨冷冷一笑道:“说得好,只是这些年来,不知你手上的功夫,是否也如同你的镇静功夫一样精进?” 季东平笑道:“看来,申大侠是有意考较我季某人一番了?” 申天讨冷哼一声,声如刀切:“考较你,凭你也配!” 微顿话锋,沉声接道;“季东平,你做得好事!” 季东平一楞道:“申大侠,能杏请将话说明白一点?” 申天讨怒叱一声:“你装得真像,好!老夫且打开天窗说亮话,看你如何遁形!” 接着,目如冷电似地深注着道:“最近关林镇上,接连出现少女离奇失踪疑案,你知道么。”季东平禁不住双目大张道;“有这种事?” 申天讨冷笑一声:“你本来是恶名昭著的‘青面狼’,在老夫面前,居然还敢一再装羊!” 季东平苦笑道:“申大侠,季东平以往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却从来没犯过淫戒。” 申天讨冷笑如故道;“多行不义的人,又何防多犯一项淫戒!” 季东平禁不住抗声道,“申大侠,你总不能凭空含血喷人。”申天讨巨目一瞪道:“你是说要证据?” 季东平道;“不错!有道是:捉奸捉双,拿贼拿脏!” 申天讨冷笑一声道:“好,老夫会给你证据的,你既然在关林,足证老夫的判断没错。” 季东平不禁又气又笑道:“申大侠;你对季某人既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季某人辩解也没用,我看,最好请申大侠能将事实经过说明一下,也许季某人能帮你出点主意。” 申天讨微微一哂道:“老夫不要你出甚么主意,也不怕你耍花枪,老夫自信能在关庙中找出证据来。” 季东平平静地道:“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申大侠,你总不能仅仅为了我季某人过去的名声不好,就断定这跟前的坏事是我季某人做的吧?” 申天讨目光深注地道;“老夫不怕他飞上天去,先向你说个明明白白也好。” 话锋微微一顿,才平静地接道:“老夫昨夜才到达关林镇,由客栈掌柜口中听到这一桩天人共愤的疑案,同时据无意目击者所描述,那抢劫少女的人,身裁与衣着,都跟你一样,而其逃走的方向,也是关庙这边,而且据说这关庙后殿,那本来供游客住宿的左厢房,最近已列为禁地,终日长门深锁,关林镇上的人,虽然心有所疑,但是苦无证据,又慑于庙中和尚都会武功,所以,既不能告官,又不敢进入搜查……” 微顿话锋,又冷笑声道:“现在,你明白了么?” 季东平长吁一声道:“我明白了……” 话声未落,申天讨一声沉喝:“青儿,先擒下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申天讨的话声才落,那大如牛犊的青狼,已一个虎扑向季东平疾射而来。 季东平冷笑一声,身形微侧,避过青狼的两只爪,右手立掌如刃,横砍狼头,左掌猛劈青狼臀部,同时飞起一脚,踢向青狼的腹部,一招二式,端的是快速绝伦! 但那青狼,久经申天讨的训练,不但懂得一般武功招式,而且其身手之高,实不亚于普通的一流高手。 季东平的这一招三式,固然是既狠又快,但那青狼猛然一个急旋,不但避过了季东平的迎头痛击,而且借身躯急旋之势,一双后腿扬起一篷沙土射向季东平的头部,同时长尾一甩,竟向季东平的腰部横扫而来,避招反击,有如一气呵成。 季东平哈哈大笑道:“好畜牲,果然有两下子!” 笑声中,左手抓向横扫而来的狼尾,右手一记劈空掌,劲风呼啸地拍向狼头。 那青狼尾巴一沉,虽然避过了季东平的一掌,但头部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劈空掌。 狼头虽然是它全身中最坚强的一部份,但季东平这一记劈空掌,力道岂是等闲。 因此,那青狼被打得一声厉叫,并在地面上接连三滚,尘土飞扬中,居然又踊身向季东平扑来。 也就当此时,申天讨一声沉喝:“青儿退下!” 说来也奇怪,那被激怒得狰狞可怖,正向季东平飞扑的青狼,竟在申天讨的一声沉喝之下,那激射的身躯,猛然一转,成半弧形由季东平左侧转了回去。 紧接着,申天讨缓步而前,目注季东平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你胆敢目无法纪地为非做歹,敢情这些年来,你的艺业已精进了不少?” 话锋微微一顿之下,又寒声接口,说道:“不过,今天你碰上老夫,总算天网恢恢,是你恶贯满盈的时候……” 季东平苦笑截口道;“申大侠,以你的身份地位,总不能仅凭自己的臆测,就无故入人以罪吧!” 申天讨怒声道:“季东平,你既然自信俯仰无愧,就该束手就擒,等老夫证实你委实无辜之后,老夫自当向你道歉。” 季东平微微一哂道:“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本该束手就缚才对,毋如你申大侠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我季东平虽有洗刷自己清白之心,却也不愿束手就擒。” 申天讨冷笑一声:“好,有志气,但愿你手底下也能争气。” 说话间,右掌一探,已奇幻莫测地向季东平胸前抓来。 申天讨名列当代武林八大高人之中,其“天狼八式”掌法,更堪称武林一绝,目前他对季东平志在生擒而不施杀手,但眼前这一抓的威力,又岂是等闲。 季东平心灵一凛伺,觉得对方这一抓,竟避无可避,匆促间,他只好施展新学而尚未实际练过的“空前三式”中的神奇步法,脚踩连环,身躯如风摆残荷似的一晃,竟险煞人地避过了这一抓之危。 须知季东平之所以有目前的成就,可说完全是归之于他那特殊的天赋过目不忘的本领。 因为他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才能吸收各门各派的神奇招式,他,也就靠着这些剽窃而来并不完整但却很博杂的神奇招式,才奠定了他在南七省武林中的地位。 对于柏长青传给他的“空前三式”,尽管他还不曾实际演练过,只凭他那过目不忘的天赋,和方才那一阵聚精会神,心领神会的钻研,却业已深刻地记入心中,所欠缺的,不过是实际应用的经验而已。 所以,目前这一急,竟不自觉地施展出来,虽然因并未实际演练过而得心应手,却已有惊无险地逃过了眼前这一劫。 这一来,自然使他禁不住心头狂喜,信心和勇气也因此为之大增…… 申天讨一抓成空,不禁环目中异彩一闪地大喝一声:“好身法!”口中说着,身手也没闲,“天狼八式”中的第二式又已紧接着施出。 季东平在信心大增之下,依样划葫芦,又以毫发之差避过了第二抓,而且由形式上看来,这一次闪避,要比第一次灵活多了。 申天讨两招落空,在既惊且怒又好奇的情况下,不禁震声狂笑道:“好贼子,怪不得你无法无天,敢情又在哪儿剽窃到一些精奇绝学了……” 话声中,已快若迅电奔雷似地接连攻出三招。 这三招,一招比一招,陕速,也一招比一招奇幻而凌厉,季东平藉着那尚未实际演练过的“空前三式”的神奇步法,虽然被逼得满场游走,惊险迭出,但这位功力居于当今八大高人之首的“北漠狼人”申天讨,在连施他那成名绝艺“天狼八式”中的前五式之后,竟对季东平莫可奈何! 申天讨连施五招未能得手之后,竟突然停止追击,目射神光,凝注季东平沉声说道:“季东平,老夫看得出来,你这神奇步法虽然称得上是妙绝今古,但你却并不熟练,本来凭老夫的身份,不该占你这便宜,但以你的为人,加上这神奇步法,一旦让你熟练之后而用以济恶,今后武林中可能极少有人能制得住你,所以,老夫可不管甚么占不占你的便宜,要施出杀手来了。” 话锋微微一顿,环目中杀机一闪,震声喝道:“季东平,只要你再能逃过老夫这最后的三式,老夫不但不再难为你;而且立即返回北漠,永不进入中原!” 季东平心知对方并非虚声恫吓,他,尽管因柏长青近在咫尺而有恃无恐,但目睹对方这一份威态,耳听那满有把握的言语,也禁不住心中为之忐忑不安。 只见申天讨一身衣衫无风自鼓,双目中寒芒暴射地大喝一声:“贼子接招!” 话出招随,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身向季东平扑来。 掌影重叠,暗劲潮涌,威力所及,竟笼罩了三丈方圆。 季东平满以为柏长青即将现身解围,同时也被申天讨那凛若天神的威态所摄,影响所及,连他那神奇莫测的步法也为之失色。 只听“嘶”地一声,季东平的长衫下摆已被申天讨撕去一幅,紧接着,申天讨一声怒叱:“贼子躺下!” 也几乎是在此同时,一声劲喝,划空传来:“申前辈手下留情!” 话到人到,申天讨但觉眼前一花,自己那劲力千钧,即将抓中季东平的一抓,竟被化解于于无形,而季东平的身躯竟像是被一股无形潜劲托住似的,轻飘飘地降落于二丈之外,而就在他面前伸手可及之处,赫然卓立着白色儒衫飘拂,有若玉树临风似的少年柏长青。 申天讨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似的,眨了眨眼睛,柏长青已向他抱拳一揖,朗声笑道:“谢谢申前辈手下留情!” 申天讨楞了楞,才苦笑道:“该说‘谢谢手下留情’的是我申天讨……” 同时,季东平也走了过来,向着柏长青深深一躬道:“谢谢主人及时援手!老奴很惭愧,使主人脸上无光……” 柏长青摆手截口道:“别这么说,季老,你方才的表现很好……” 这刹那之间,申天讨脸上的表情已接连数变,接着,他似乎恍然大悟地目注柏长青截口冷笑道:“怪不得!原来季东平还有你这么一位武功出色的主人……” 柏长青连接道;“申前辈请莫误会!” 申天讨倏地后纵八尺,嗔目怒叱道:“老夫亲目所见,亲耳所闻,还错得了!” 一顿话锋,震声接道;“老夫明知不敌,但宁可拼个同归于尽,也决不能放过你!” 口中说着,已伸手探向他那独门兵刃“天狼爪”的爪柄。 柏长青苦笑着连连摇手道:“申前辈请慢动兵刃,先听柏长青一言如何?” 申天讨缩回握上兵刃的右手,一拍自己的额角,蹙眉自语道:“柏长青?……这个名字好像在那儿听过?……” 季东平含笑接道:“申大侠,可能听说过不久,而且可能是跟我季东平的名字连在一起吧?” 申天讨恍然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对!对!” 接着,又目注季东平问道:“难道你们这主仆关系,竟果如传闻中所说?” 季东平道:“一点也不错!不过,有一点须要加以更正,那就是本来像我季东平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在主人手中,连半招也接不下哩!” 申天讨接问道:“你方才所使的神奇步法,也是你这位新主人所传?” 季东平点点头道:“是的!不瞒申大侠说,这神奇招式,我季东平刚刚看过图解,还不曾实地演练过。” 申天讨截口笑道:“老夫老眼未花,这一点我早已看出。” 接着,又哑然失笑道:“看来,方才老夫委实是误解你了,因为我深信,堂堂四海镖局的总督察,决不致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柏长青这才爽朗地笑道:“谢谢申前辈,小可这就放心了。” 申天讨目光炯炯地凝注柏长青半晌,正容说道:“老朽虽然痴长你几岁年纪,可得托大称你一声老弟了!” 柏长青飞快地接道:“能得申前辈折节下交,这是小可的光荣。” 申天讨笑道:“老弟忒谦了,能与你这位年轻有为,而功力高绝的老弟缔交,说来该是我申天讨高攀了哩!” 柏长青谦笑道:“申前辈,您真是折煞小可啦!” 申天讨哈哈大笑道:“柏老弟,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老朽虽然名列当今八大高人之中,但生平除了寰宇共尊的‘不老双仙’之外,可不曾服过人。” 略为一顿,又正容一叹道,“余生也晚,常以未能瞻仰‘不老双仙’之绝代武功为憾,但方才亲身经历老弟所显示的高绝身手,除了使老朽口服心服之外,更兴起老弟可能是‘不老双仙’衣钵传人之想,老弟,老朽这猜想没错吧?” 柏长青一听这位一向眼高于顶,连与其一同名列当世八大高人中的其余七位也没放在眼中的“北漠狼人”申天讨,竟对自己如此看重,尤其是如此推崇自己的师门,不禁心头既感遗憾,又兴奋地一阵热血沸腾,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胡扯道:“申前辈谬奖了!小可愧不敢当,同时小可还要说声申前辈这一猜猜错了!” 申天讨巨目一翻道:“猜错了?当代武林中,还有谁能调教出像老弟你这样出色的徒弟来?” 一旁的季东平忍不住心中暗笑道:“这老怪物可并不糊涂……” 但柏长青却仍然硬着头皮道;“先师自号‘天虚我生’……” 申天讨讶然截口道:“‘天虚我生’?这名号可……” 也许他觉得自己那以下的话“可从来没听说过”太不礼貌,竟猛然咽住而代之以尴尬的一笑。 柏长青含笑接道:“是的!先师淡泊名利,很少在江湖走动,所以,武林中很少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号。” 申天讨哑然失笑道:“说来倒是老朽少见多怪了,其实以天地之大,正不知有多少身怀绝艺的奇人隐迹深山草泽之中哩!” 柏长青神色一整道:“申前辈,咱们闲话少说,还是先办正事吧!” 申天讨一楞道:“正事?” 柏长青神秘地一笑道:“难道申前辈忘去此行所为何为了?” 申天讨不禁目光一亮道:“这么说来,莫非柏老弟已有甚么发现?” 柏长青点点头道:“虽然说不上甚么发现,但却极可能与申前辈所追查的案情有关……” 接着,他压低嗓音,将方才无意中在后殿左厢房所发现的可疑之处说了一遍。 季东平不禁“啊”地一声道:“糟了!” 柏长青一笑道:“此话怎讲?” 季东平苦笑道:“老奴担心他们已经逃走了哩!” 柏长青蹙眉道,“他们未必会认识我。” 季东平道:“主人,您忘了咱们的行踪已在通天教的监视之中。” 柏长青剑眉一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关帝庙中,真要有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咱们可找住持要人!” 申天讨沉思着道:“老弟,季兄,咱们且快去瞧瞧再说……”季东平一面当先带路向庙中走去,一面笑道:“申大侠,这一声‘季兄’,可使我季东平飘飘欲仙了哩!” 申天讨苦笑道:“前倨而后恭,这是老夫自讨没趣,可是,我要提醒你,你老儿已严重地得罪了老夫。” 季东平扭头龇牙一笑道:“只要你惹得起我这位主人,你申大侠怎么罚,我‘老儿’怎么接着就是。” 申天讨目注柏长青叹道:“柏老弟,有道是:宁为豪门狗,莫做乱离人,此话真是信不我欺。” 季东平笑道:“骂得好,老儿,我‘老儿’也特别提醒你,往后,你可得当心我‘豪门狗’伺机反噬……” 笑语间,已进入后殿中。 后殿中那些和尚一见跟在他们背后的那只青狼,不由一齐脸色大变地惊呼出声。 申天讨震声喝道;“和尚们不要怕,这是老夫豢养的家狼。” 目光一瞥季东平,微笑地接道:“而且,我这四条腿的狼,比起两条腿的狼,要更斯文得多?” 季东平狠狠地瞪了申天讨一眼道:“好,自们这账簿上又多了一笔!” 接着,目光一扫那些和尚道:“诸位,谁是这后殿的负责人?” 一个中年和尚缓步而前,向着季东平合什一礼道:“小僧法元,忝为这后殿……” 季东平截口接道:“原来是法元大师,久仰久仰。” 法元忍不住心中暗笑道:“我这么一个无藉藉名的小和尚,你久仰个屁……” 但他口中却笑问道:“不知施主有何吩咐?” 季东平一指左厢房间道:“法元大师,这里面住的,是否真是一位读书人?” 法元忍不住脸色一变道,“是的!” 季东平道:“那么,请打开门让我瞧瞧。” 法元的脸色再度一变道:“施主,这……” 季东平冷笑一声道:“‘这’甚么,难道这里面有甚见不得人的事么?” 法元脸色一沉道:“这是神圣庄严的关帝庙,施主说话,可得留点口德。” 季东平双目中厉芒一闪道:“你敢教训老夫……” 柏长青截口接道:“季老请稍安勿躁。” 一顿话锋,目光移注法元问道:“法元大师,这左厢房一共几间?” 法元答道:“两明两暗,一共四间。” “那位读书相公还在里面?” “是的!” “没错?” “错不了。” 柏长青目光深注地道:“你能保证?” 法元不禁一楞道:“施主这话是甚么意思?” 柏长青冷笑一声道;“你我心中各自有数!” 扭头向申天讨笑问道:“申前辈,您想必也默察过了?” 申天讨点点头道,“不错,除非这左厢房还另有密室,否则这上面四间中,绝不会有人。” 此话一出,那法元和尚不禁脸色为之一变。 柏长青接道:“申前辈,季老,请注意这庙中和尚的动静,小可进左厢房去瞧瞧。” 目光移注法元,沉声喝道;“大和尚,请将左厢房的房门打开!”法元抗声道;“施主你……” 柏长青冷然截口道:“别装蒜了!我再说一遍将房门打开。” 法元色厉内荏地道:“小僧没这个胆量,要打开房门,施主请自己去吧!” 柏长青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 大踏步走向左厢房门前,用手指敲了敲房门,门是木质,已由里面上闩,当下,冷笑一声,微凝真力,猛然一推。 “卡擦”一声,房门已应手而裂。 果然,里面已寂无一人。 柏长青目光微扫,然后扭头叫道;“季老在外面监视,申前辈请进来一瞧。” 申天讨应声走入房中,与柏长青二人在四个房间中巡察了一遍,只见这四个房间,除了其中的一间,还有一点书房的气氛之外,其余三间,其陈设之华丽,竟如同豪门巨贾的藏娇金屋,所遗憾的,却是人去楼空而已。 柏长青剑眉微蹙地略一沉思,竟在那间书房中仔细搜查起来。 申天讨目睹柏长青竟在将宇纸篓中的纸团儿逐个展开,仔细观察,不由一楞道:“老弟,你这是干吗?” 柏长青微笑道;“小可自有道理。” 接着,又注目接道:“申前辈,这房间中有地下室和另有通路当已不成问题,而且小可方才破门时,曾察觉到地下室中有轻微的呻吟之声,咱们分工合作,小可在这里碰碰运气,申前辈则请搜查地下室的入口可好?” 申天讨苦笑道:“有甚么好不好的,谁教我要服你,只好听你的驱使啦!” 谈笑间,已走向另一个房间。 柏长青接连打开了十几个纸团,似乎并未发现他所需要的东西。 但他并不灰心,仍然一个一个地将纸团打开,仔细地审视着。 忽然,他那星目中异彩连闪,禁不住喃喃自语道:“是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时,申天讨已走了回来,截口问道,“老弟已有所发现了?” 柏长青笑道:“是的!这是一个很重要发现。” 申天讨接问道:“是有关关林镇少女失踪案……” 柏长青正容截口道:“不,应该说是有关整个武林的安危。” “有这么严重?” “小可一点也没夸张,” “可以先说给老朽听听么?” “不!咱们到地下室再谈。” 申天讨尴尬地笑道:“老弟,老朽无能,这地下室的入口,还没找着。” 柏长青不由一楞道:“莫非也是在这书房中?” 申天讨“哦”地一声道:“我怎么把青儿给忘了。” 柏常青再度一楞,申天讨已扬声唤道:“青儿!” 那青狼应声而入,申天讨手抚青狼头顶道:“青儿,这房间中有地下室的入口,你帮我找找。” 那青狼果然善解人意,闻言之后,立即边走边嗅地在书房中转了一圈,最后止于书桌底下狂嗅不已,口中并发出“呜鸣”之声。 申天讨不禁一声欢呼道:“啊,在这儿了!” 立即跨前三步,手扶着书桌摇了摇道:“这书桌竟是生铁铸成,老弟,请凝功谨防意外,青儿退到室外去。” 那青狼立即向室外走了。 柏长青正容接道:“申前辈不必冒险,还是由小可来吧!” 申天讨笑道;“老弟放心,区区土木机关,还难不倒我……” 话声中,已猛然一按桌面,紧接着,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之声过处,那书桌已自动移向一旁,地面上并现出一个可容两人并排出入的方形洞口。这本来是意料中,但令人意外的却是这通道并没甚么厉害埋伏。 地道入口一现,柏长青立即接道:“小可先下去瞧瞧……” 但他的话声未落,室外已传来季东平的语声道:“禀主人,法元和尚已嚼舌自尽了。” 柏长青一怔之后,冷笑一声道:“死了就算了!” 季东平接道:“还有,本庙中住持和所有会武功的和尚,都早已潜逃无踪,后殿中除了已死的法元一人之外,其余都是无辜的小和尚……” 柏长青苦笑道;“好,我知道了,待会再说。” 同时,申天讨也笑道:“过去的不必再谈了,你们狼兄狼弟可得好好地守住门口。” 季东平怒声道:“申老儿,这笔账我也记下了!” 申天讨笑道;“债多不愁,你老儿尽管多记上几笔……” 话声中,已与柏长青二人并肩拾级而下。 这甬道向前斜伸丈许之后,一个右拐,即进入一间广达三丈方圆的地下室中。 地下室中,残烛尚明,并且还余下半截,显然,魔徒们离去还没多久。 烛影摇红之下,只见这地下室的陈设比起上面那几间来,不知又高了几许。 地下铺着深厚的地毯,四壁都以红绫为幔,当中一张陈设豪华而又特别宽大的雕花大床上,居然还躺着一位有如海棠春睡的半裸美人。 柏长青入目之下,方自一蹙剑眉,申天讨却走近床前,伸手一探那睡美人的鼻息之后,不由脸色一变道:“已快要断气了。” 柏长青一怔问道:“伤在甚么部位?” 申天讨微迟疑,猛掀一条覆在美人儿身上红绫被,只见那雪白的酥胸上,赫然插着一柄深没叉柄的利刃。 柏长青不禁钢牙一挫道:“好狠心的贼子1” 申天讨接道:“看情形,如立即输入真力,也许还可以问出几句话,且由我来试试看,老弟不防先查查这房间的出口。” 说着,已将那半死的美人儿扶起坐在床上,一手掺扶,一手却紧贴她的“命门”穴上,掌心真力源源输入。 这地下室的出口,倒很容易找。 柏长青估计了一下方向,挑起墙壁上的一幅红绫,赫然竟是一道铁门- 打开铁门,一股凉风,透门而入。 门外,是一条长达五丈的甬道,出口处,竟在距关陵右侧约箭远外的一株古柏之旁,因为出口处伪装得天衣无缝,所以不虞有人察觉。 柏长青回到地下室时,刚好那半死的美人已在申天讨输入大量真力之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申天讨不禁大喜道:“行了,老弟,想问甚么,拣紧要的问。” 柏长青沉思着问道:“姑娘,是甚么人将你抢到这儿来的?” 那姑娘微睁失神的双目,语声轻如蚊蚋地答道:“是……一个和尚……” 柏长青不禁苦笑道:“那和尚是否不会说中国话?” 那姑娘点点头道:“是……的……” “姑娘是那里人?” “关林……镇……” “还有一同抢到这儿来的那些姑娘呢?” “都死了……只……有两个……没死……” “那两位现在在甚么地方?” “跟……他们走了……” “他们为何要杀你?” “我……不肯……” 那“不肯”二字的下面,想必是“跟他们走”几个宇,可是她已油尽灯枯,尽管申天讨还在替她输入真力,却仍然没法说出来而香消玉殒了。 申天讨禁不住长叹一声,将手中的艳尸放倒床中,并重行盖好棉被。 柏长青神色黯然地道:“安息吧,姑娘,我会通知你的家属来办理你的后事,到于你的血债,我也会代你索回的!” 申天讨苦笑道:“老弟真是性情中人……” 柏长青听若未闻,只见他目射煞芒,切齿道:“好贼子,有朝一日,我不将你挫骨扬灰才怪!” 申天讨注目问道:“者弟已经知道这是谁干的了?”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不过目前我还不便说。” 申天讨轻叹一声道,“交浅不足以言深,老弟年少老成……” 柏长青截口歉笑道;“申前辈,请原谅小可有不得已的苦衷。” 申天讨微笑地道:“老朽并没怪你,说的可全是由衷之言。” 柏长青苦笑道:“目前,整个武林,都在敌人的掌握之中,小可除了极少数的几位同道之外,可说是处于孤单苦斗的情况之下,所以,我不能不特别谨慎。” 申天讨正容道:“老弟,不必介意,老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会谅解你的苦衷。” 柏长青也正容道;“谢谢申前辈的大量!” 申天讨注目接问道:“老弟,你认为老朽这个人如何?” 柏长青正容答道:“小可虽然对前辈尚是初次识荆,但对前辈之为人,却早于师门长辈的口中有了深刻的印象……” “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 “当然是好印象,否则,小可也不会跟申前辈说这些子。” “可是人家都说我个性怪僻,正邪不分。” “个性怪僻,正邪不分的人,可并不一定是坏人。” “这是老弟自己的见解?” “一半是师门长辈训示,一半是小可自己的见解,还有,就是根据今天亲目所睹的观察。” 申天讨不禁爽朗地笑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弟仅仅是根据初次见面的观察,就断定我不是坏人,不嫌太轻率了一点么!” 柏长青笑道:“那么,小可就暂时将前辈认为坏人吧!” 申天讨神色一整道,“这才是,老朽不再向你发问了。” 柏长青神秘地笑道,“可是,小可却有事情要麻烦前辈您哩!” 申天讨一楞道:“是不是要考验老朽的正邪?” 柏长青正容道:“小可怎敢!” 接着,探怀取出方才在字纸篓中发现的纸团;双手递与申天讨道:“申前辈请瞧瞧这个。” 申天讨接过那张被揉得一团的纸条,目光一触之下,不由皱眉自语道;“这是梵文……” 柏长青不禁目光一亮道,“申前辈认识梵文?” 申天讨不答反问道:“这是你方才在字纸篓中发现的?”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申天讨蹙眉自语道;“关系整个武林安危……不会说中国话的和尚……地下密室中的梵文……哦,我明白了。” 接着,目注柏长青问道;“这番和尚是在替某人翻译一部用梵文写成的武学秘笈,而这些可怜的女人,却是身为主人者用来解除那番和尚工作之余的寂寞的,老弟,我这猜想对不对?” 柏长青点首答道,“是的!不过那武学秘笈不是一部而仅仅是一篇。” 申天讨讶问道:“何以见得?” 柏长青禁不住心念电转着:这这申天讨一眼就认出是梵文字,断定那番僧是在翻译一部武功秘笈,想必这纸条上写的是有关武功上的招式名称,而他也必然认识梵文。根据这老儿以往之为人似乎不致与通天教同流合污,而且,退一步说,如果通天教有这种精通梵文的人才,也不致于重金礼聘一个西域番僧来了。那么我何不索性大方一点,将这老儿拢络一番……” 他心念电转,口中却漫应道:“因为那一篇用梵文写成的武学秘笈,本是小可师门之物。” 申天讨“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柏长青注目笑问道:“申前辈,您还没回答小可的问题呢?” 申天讨一楞道:“就是那懂不懂梵文的问题?”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申天讨淡笑道:“老朽曾在天竺国呆过三年,对于梵文,虽然谈不上精通,却还算过得去。” 柏长青接问道:“这纸条上写的是甚么?” 申天讨道:“这纸条上写的‘气纳丹田,神凝紫府’;这该是武功心法中的口诀,所以我入目之下,就断定这番和尚是在翻译一部武功秘笈。” 柏长青目光深注地道:“申前辈,方才小可曾经说过,有事麻烦您,不知申前辈愿不愿帮个忙?” 申天讨正容答道:“只要是有益武林,并能降福苍生的事,老朽当然乐意帮这个忙。” 柏长青慰然一笑道:“申前辈这悲天悯人的胸怀,令小可好生钦敬!” 申天讨微笑道:“年纪轻轻,也学会了送高帽子。” 柏长青接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申天讨一楞道:“你是说不要我效劳了?” 柏长青笑道:“不!不敢当前辈效劳之称,往后,借重前辈之处可更多哩!” 申天讨讶问道:“那老弟这‘改变主意’之说是?” 柏长青正容接道:“我想提前表明我的身份?” 接着,探怀翻腕,掏出那枚威震武林的铁板令,向申天讨面前一亮道:“申前辈现在明白了么?” 申天讨目光一亮,正待肃容起立间,柏长青已迅疾地收回铁板令,双手向对方肩上一搭道;“前辈请坐。小可还是四海镖局的总督察。” 申天讨正容道:“好!老朽恭敬不如从命。” 接着,又爽朗地一笑,压低嗓音道:“老朽这双老眼果然未花,老弟竟真是‘不老双仙’的衣钵传人……” 同时,密室上传来季东平的语声道:“主人,有甚么发现么?” 显然,季东平因久未见下面的动静,放不下心而发问了。 柏长青扬声答道:“快啦,季老请再守候片刻。” 季东平答道:“是,老奴遵命。” 申天讨目注柏长青正容说道:“老弟,撇开你那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身份不谈,光是冲着你老弟这光风霁月的襟怀,由现在起,对老弟的任何差遣,老朽当勉力以赴!” 柏长青也正容答道;“申前辈热诚可感,小可先行谢过。” 接着,注目问道:“申前辈此番进入中原,是随意游览?还是另有重要事情?” 申天讨答道:“谈不到有甚么事情,我不过是偶尔听说‘中原四异’多年未现江湖,特地前来一探究竟而已。” 柏长青接问道:“申前辈跟‘中原四异’……” 申天讨含笑截口道:“我跟所有武林中人,最多只能算认识,跟谁也谈不上交情。” 柏长青道:“那么,四海镖局是否有人向您下过说词?” “没有。” “通天教呢?” “也没有。”申天转过话锋,又笑着接道:“老弟,我这人由来是以个性怪僻著称,比起那以‘孤独’闻名于世的‘南荒孤独翁’独孤钰更要古怪,你只要想想人家送给我的外号‘北漠狼人’这四个字,也就可以想见一般了。也因为如此,所以,任何人都不会自讨没趣而主动向我拉交情的。” 柏长青忍不住笑道:“申前辈也真是怪得可以。”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那么,今天申前辈如此看重小可,那该算是特别例外的了?” 申天讨哑然失笑道:“不错!我便说句不怕老弟你见怪的话,你的武功固然值得我佩服,而你的身份更值得我崇敬,而这些,却都不是我跟你亲近的原因。” 柏长青笑问道;“那么,究竟是甚么原因呢?” 申天讨苦笑道:“我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如果一定要说原因的话,那可能是由于一个‘缘’字吧!” 柏长青正容说道:“申前辈以愤世嫉俗的态度游戏风尘,却偏对小可如此器重,使小可很感无上光荣……” 彼此之间那一段无形的距离既已消逝,话题也随之转入今后的行动方针。 当然,在密谈中,柏长青也约略说明了自己自出道以来的一切经过。 当这老少两人相偕走出左厢房时,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关帝庙的这一笔烂账,暂时由申天讨负责清理,柏长青与季东平二人立即起程赶返洛阳。 当夜,柏长青对季东平都过目不忘的特殊天赋,深表嘉许,并特别赐以以“小还丹”二粒道:“季老,服下这两粒‘小还丹’,即可增添二十年面壁之功,再辅以那‘空前三式’,今后,纵然再碰上像申老人家这等顶尖高手,也不会逊色的了。” 季东平不禁激动得身躯微颤地道;“主人,老奴寸功未立,怎敢当此厚赐!” 柏长青笑道:“季老,请莫忘了,从此刻起,你与申老二人,已是‘铁板令主’的左右二侍,两位的一举一动,都与‘铁板令主’的声威有关,懂么?” 敢情关帝庙的一席密谈中,已决定了申天讨与季东平的职务,这消息如果一旦传说开来,可远比季东平屈任柏长青的仆从更哄动哩!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老奴不会忘记,纵然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答主人这种知遇之恩……” 柏长青摆手笑道:“季老,回房间去,好好调息吧!……” 以后的两天,这主仆二人,忙里偷闲地徘徊在洛阳城的名胜古迹之间,如东大寺,贾公祠,老子故宅,白马寺,天津桥,洛阳庙,以及北邙山的历代皇陵……等等。 柏长青并利用时间,纠正季东平“空前三式”的缺点,同时也乘机做示范。 短短三天之中,季东平由一个声名狼藉的江湖人,一跃而登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左右的二侍之一,武功也突飞猛进,已进入当今顶尖高手之中,其内心的兴奋,当可想见。 第三天黄昏时分。 柏长青主仆二人回到客栈之后,季东乎即单独外出,朝那家经常去买醉的小酒馆走去。 但他刚刚走到那家酒馆门前,一个面色冷漠,显然戴着人皮面具的灰衫文士迎面走来,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季大侠好!” 季东平上步注目道:“阁下是” 灰衫文士道:“三天之期已到,在下奉命向季大侠讨取回音。” 季东平“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对了,三天以前的那位呢?” 灰衫文士道;“那一位临时有任务,不能来。” 一顿话锋,注目接问道:“季大侠尊意如何?” 季东平淡淡一笑道:“原则上我已决定接受?不过……我看,咱们还是去里面谈吧!” 灰衫文士道;“原则上职已接受,那就好办,现在,咱们不妨就在外面走走,待会由在下做东,去会宾楼共谋一醉如何?” 季东平连连点首道,“也好,也好……” 在一连串“也好”声中,两人顺着大街,并肩向前面信步走去。 灰衫文士边走边以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语声问道:“季大侠还有哪些细节不能决定的?” 季东平沉思着答道:“阁下当能想到,我目前的这位主人,年纪虽轻,可并非简单人物,我如果暗中背叛他,需要冒着莫大的风险。” 灰衫文士道:“这个,敝上非常明白,只要季大侠能完成使命,敝上当不惜重金为酬,并另有拔擢。” 季东平笑道:“阁下不以为这话意太含糊了一点?” 灰衫文士道:“季大侠,太肯定的话目前我不敢说,但这酬劳至少不会少于黄金千两,白壁一双。” 季东平扭头问道;“职位方面呢?” “本教的一级护法。” “我认为太低了一点。” 灰衫文士笑道:“季大侠,当在下说出本教护法职务的等级之后,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季东平漫应道:“在下愿闻其详?” 灰衫文士道,“季大侠,名列当今八大高人中的人物,在本教中也不过是特级护法,而一级护法却仅仅比特级护法低一级而已。” 季东平不禁哑然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倒不便过份奢求了。” 灰衫文士微笑地接道:“方才在下说过,敝上会有‘另有拔擢’之语,所以,只要季大侠能有特殊功绩,特级护法之职位,当也指日可期。” 季东乎不禁双目中异彩一闪道:“好!在下当勉力以赴。” 接着,又扭头注目问道:“在下几时可晋谒教主?” 灰衫文士道:“季大侠完成任务时,教主自当延见。” 季东平微一沉思道:“那么,今后咱们如何联络呢?” 灰衫文士道:“这个,毋须季大侠操心,今后,最多每隔三天,必有人向季大侠联络。” 翻腕亮出一枚铜钱大小,两面都有太极图案的银牌,正容接,道:“这是联络时的信物,认牌不认人。” 季东平点点头道:“在下记下了。” 灰衫文士淡淡一笑道:“季大侠,目前咱们已是一家人,所以,希望季大侠能将前两天,在关林中所发生的事故见示?” 季东平故意讶问道:“那劫掠良家妇女的案子,也是本教中人所为?” 灰衫文士点头道,“不错!这有关本教中一项最大的机密,所以教主急须知道详情。” 季东平不加思索地答道:“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他将自己首先与“北漠狼人”申天讨发生误会起,一直到与柏长青相偕离去时为止,除了略去柏长青与申天讨缔交,及密室中长谈的一段之外,不厌其详地说了一遍。 当然,为了弥补柏长青与申天讨二人密室交谈那一段时间的空白,他却改为因发现密室中的美女尚未断气,两人竭力施救而巧妙地掩饰过去。 灰衫文士听完之后,不由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他们竟耽搁那么久……” 季东平不禁讶问道:“当时,本教还有人在暗中监视?” 灰衫文士道:“是的,不过因为柏长青与申天讨二人功力太高,只能远远地暗中监视而已。”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位姑娘,是否已经救活?” 季东平答道:“没有,他们两人费尽了心力,结果只由那姑娘口中问出了半句话。” “那是半句甚么话?” “那姑娘说,她是‘被一个和尚……’就是这么半句。” 灰衫文士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真是谢天谢地!” 一顿话锋,又扭头注目接问道:“季大侠,那柏长青与申天讨二人,当时曾谈过些甚么?” 季东平答道:“当时他们所谈都是有关关林镇良家妇女失踪的问题,本来那申天讨对在下还有点怀疑,但由于关庙中的和尚闻风逃逸,以及听过那位姑娘临死前的半句话之后,也就完全冰释了。” 灰衫文士接问道:“柏长青没向申天讨拉交情?” 季东平笑道:“有的,他们临别时柏长青的言外之意,似乎想向申天讨拉交情,可是申天讨这个老怪物,凡是武林中人都知道,他一向就是不与任何人缔交的,所以,结果柏长青自讨没趣,碰了一个软钉子。” 灰衫人沉思着问道:“那几个没逃走的小沙弥,是如何处置的?” 季东平道:“善后事宜是申天讨自告奋勇承诺下来的,所以,以后的情形……” 一顿话锋,突有所忆地讶问道,“怎么?难道那几个小沙弥也失踪了?” 灰衫人点点头道:“不错!” 季东平忍不住轻叹一声道:“这老怪物的手段,也真够狠……” 灰衫人淡笑接道:“那倒不一定是被杀了,如果我的判断不错,那几个小沙弥必然是被老怪物秘密送往甚么隐秘场所去了。” 季东平“唔”了一声道;“也许有此可能……” 灰衫人笑了笑道:“该说的差不多都已说完,季大侠,现在,咱们往回走,去洛阳城中首屈一指的会宾楼……” 当季东平走出客栈不久,一个店伙端着一个茶盘,悄然走进柏长青的房间,向着柏长青哈腰笑道,“相公请喝茶,这是刚沏的‘西湖龙井’。” 柏长青正在沉思之中,头也没抬地漫应道:“我知道了。” 那店伙轻笑道:“好大的架子,真像那么回事呀!” 柏长青不禁为之一楞,抬头目光深注地道:“你一-” 那店伙右手食指朝嘴唇上一贴,以真气传音说道:“仔细瞧瞧,我是谁?” 柏长青目光在对方全身上下一扫,传音答道:“你是凤姊姊……” 那“店伙”冷笑一声道:“人家为你冒险犯难,屈身为婢,你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凤姊姊!” 柏长青不禁歉笑道;“原来是娟姊姊,这只能怪你们两位的身材长得太近似了。” 原来这店伙竟是“东海女飞卫”冷寒梅的唯一爱徒陈素娟所化装。 陈素娟幽幽地一叹道:“是么……” 柏长青连忙拉过一张椅子,传音笑道:“娟姊姊请坐。” 陈素娟道;“不用了,你知道我为何到这儿来?” 柏长青道;“我正想请教。” 陈素娟嘴唇一披道:“请教?真不愧是读书人!” 柏长青苦笑道:“姊姊,这是礼啊!” 陈素娟轻轻一叹道:“不错!礼多人不怪,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柏长青方自苦笑摇头间,陈素娟又不胜幽怨地微笑道:“总督察请听好,琴姊姊已回洛阳,我已跟家师,于姥姥,申前辈,和你那位凤姊姊见过面,此行就是奉命请示你这位总督察可有甚么指示?” 柏长青涎脸长揖道:“好姊姊,别再损我了,好不?” 陈素娟强忍笑意道;“不敢当!” 柏长青正容接道:“姊姊,请上复姥姥,我的意思已由申前辈转陈,那就是以铲除那天竺番僧为首要第一急务。” 陈素娟道:“这问题于姥姥已同意,不过,于姥姥急需知道。到目前为止,你对敌人的情况,究竟了解了多少?” 柏长青道:“我所了解的敌情,已全部请冷师叔和申前辈转呈,此刻尚无新的发现。” 陈素娟微一沉思道:“于姥姥对你这些日子来的表现,深表嘉许,不过……。” 微顿话锋,美目深注地接道;“她老人家,尤其是凤妹妹,要我特别叮嘱你,身处虎穴,一丝一毫都不能掉以轻心!” 柏长青禁不住心灵一阵激动,连声说道:“谢谢!谢谢!请转告她们二位,我会小心的。” 接着,也是目光深注地道;“同时我也非常谢谢姊姊你!” 陈素娟笑问道:“我有什么值得你谢谢的?” 柏长青道:“当然有,第一:你冒险来跟我联络。” “唔!想必还有第二第三?” “不错!第二,是你那美目中所流落的无言的关切……” 陈素娟禁不住心头一甜,但表面上却佯嗔地一声轻“呸”道;“别臭美了!谁关切你!” 柏长青一本正经地接道;“第三、第三……哦,对了,姊姊方才为我屈身为婢,自当特别致谢,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陈素娟微微一笑道:“怎么回事,目前,我已算是四海镖局东方副总局主如夫人身边的侍婢,懂了么?” 柏长青不禁一怔道:“这……” 陈素娟截口笑道:“这是我跟琴姊姊暗中商量好的,于姥姥跟家师都同意了,你还‘这’些甚么!” 柏长青蹙眉接道:“琴姊姊因身受特殊手法禁制,有其不得不重回虎穴的苦衷,但你这是何苦来?” 陈素娟一指点向柏长青的鼻尖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 柏长青苦笑道:“姊姊,你的用心至情可感,可是,你曾想到这会增加我精神上的负担,和以后行动上的顾虑么?” 陈素娟掩口媚笑道:“活该!” 传音到此,陈素娟突然以店伙的语气扬声问道:“相公是否要晚点宵夜?” 柏长青会心地一笑道:“不用了,待会我自己出去买吧。” 陈素娟强忍笑意,哈腰说道:“小的告退……” 当夜初更时分。 洛阳城中首屈一指的会宾楼,正是车水马龙,上座鼎盛之际。 正当酒楼上笑语喧哗,猜拳行令之声远达户外之际,一辆华丽的双套马车,戛然止于酒楼门口。 那华丽马车刚刚停止,却引起街上行人一阵惊呼,并纷纷退避不迭。 本来,那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会宾楼前,停下一辆豪华马车,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事,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但怪就怪在那辆华丽的马车后面,竟跟着一头硕大无朋的青狼。 众所周知,狼是无法驯服的凶猛野兽,如今竟跟在一辆马车的后面,进入闹市之中,此情此景,怎不教一般人惊呼出声而纷纷退避哩! 马车后面跟着一头青狼,固已使人惊讶,而那驾车的车把式长像之威猛与服饰之华丽,也同样使人刮目相看。 原来这车把式竟是名列当今武林八大高人中的“北漠狼人”申天讨。 以“北漠狼人”申天讨的身份和职位,以及那孤僻得生平不与任何人打交道的个性,居然降尊纡贵地为人驾车,那么,这车中人的身份,岂非尊崇得不可思议了么! 这消息一旦传扬开去,怕不立即哄动整个江湖。 至于那辆马车,也华丽得非常别致。 第十章 令主扬威 车身绿油油地光可鉴人,绿绸窗帘,缀着绿色流苏,珍珠串成的门帘内,还垂着一幅绿色丝幔,通体翠绿,令人爽心悦目。 拉车的马,也是千中选一的黄骠健马,全身油光水滑,昂首奋蹄,显得神骏无比。 最奇特之处,车辕两旁,还分别插着一面杏黄三角旗,杏黄旗的中心,一边绣的是一片铁板,一边却绣着一面琵琶,黄底蓝图,迎风招展,显得特别醒目。 目前的洛阳城,正是风云聚会,龙蛇杂处的是非之地,当然,进出会宾楼,以及街上的行人中,都不免有武林人物。 这些识货的行家,入目之下,对车中主人是谁,自然心中有数了。 所以马车才一停止,对街的屋檐下,立即有人发出一声惊“咦”道:“怪不得……” 另一人接问道:“怎么?你知道这车中主人?” “你没看到车辕上的两面小旗么?” “看到了,可是我不懂。” “那是铁板铜琶的标帜。” “哦!难不成这车中是‘铁板令主’?” “不是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凭申老怪的身份,会轻易给人家驾车。” “说的是,‘铁板令主’已多年未现侠踪,看来这洛阳城中,又有热闹可瞧啦!” “咦!这‘铁板令主’还是女的?” “啊!还好年轻哩!……” 正当对街屋檐下一些武林人,对这辆华丽马车议论纷纷之际,这时车厢中已走出两位一衣红,一衣绿,脸上蒙着一重轻纱,而婀娜多姿的丽人,红衣丽人手持一具琵琶,不问可知,那是“东海女飞卫”冷寒梅。 绿衣丽人则是“不老双仙”的孙女徐丹凤。 这两位一下车,儒衫飘飘的邱尚文,已在门口肃立恭迎道:“姑娘,座位已订好了。” 冷寒梅与徐丹凤二人微点螓首,随即在邱尚文的前导与店伙的哈腰恭迎中,缓步向楼上走去。 申天讨却向一个店伙说道:“这头狼比一般家犬还要驯良,你不要怕,现在你去切四斤牛肉喂给它,待会一起算。” 店伙喏喏连声道:“是是!小的立刻去取。” 申天讨接着手抚着狼头头顶,低声吩咐几句之后,也大踏步登上楼梯。 这会宾楼是两层楼的建筑,楼下是普通座位,楼上则是清一色的雅座。 这些雅座,是以绿绸屏风隔成一个个的小间,虽然是隔开了,但只要站起身来,附近座位中的情况,仍可一览无遗。 申天讨登上酒楼之后,环目一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邱尚文预订的雅座,那是全酒楼中最好的隔窗的一个座位,居高临下,还可以俯瞰街头的夜景。 这时,冷寒梅等三人已入座,酒菜也已摆好,却尚未开动,这情形,当然是等侯申天讨到齐之后再开动。 申天讨巨目环扫中,却发现季东平也赫然在这酒楼上,那座位相距他们预订的雅座也不过二丈左右而已,坐在季东平对面的.是一个灰衫文士,两人浅酌低斟,款款密谈,状至愉快。 申天讨自然心中有数,目光一扫之后,随即大踏步地向冷寒梅等人的座位前走去。 陡地,一声冷笑,紧接一线白光,挟着破空锐啸,向申天讨面前疾射而来,同时响起一个破锣似的语声道:“不成敬意,申大侠多多包涵……” 明知对方是谁,而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此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胆么? 申天讨披唇微哂间,伸右手食中二指向那迎面射来的白光一夹。 夹是夹住了,竟是一根鱼刺,也许是这根鱼刺上所蕴藏的真力之强出于他的意外,但见他神情微震,目射寒芒地循声瞧去。 只见就在他右侧三丈处的雅座中,围坐着四男一女,男的一色黑衫,年约五旬左右,女的则一身粉红宫装,外表看来,年约二十七八,貌仅中姿,但神情之间,却隐含着无限荡意。 申天讨的目光才投射过去,那宫装妇人已媚然一笑道:“申大侠别来无恙?” 坐在她左首,那蓄着一撇山羊胡的黑衫老者同时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申大侠,对你我来说,这天地似乎太狭小了一点,是么?” 申天讨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想不到睽别十年,诸位的风彩依然如旧。” 宫装妇人笑道;“彼此彼此!可喜申大侠也健朗如昔。” 微顿话锋,目光移注山羊胡老者曼声接道:“大哥,原先我真担心十年前的这笔账,没法索还,现在我才知道,那是白担心了。” 申天讨目光深注地问道:“诸位就是为了向我申天讨索还十年前的陈账而来?” 山羊胡老者答道:“非也,今宵只能说是巧遇,不过,遗憾的是老夫五兄妹都聚齐了,而申天讨却偏偏只有一位。” 听这语气,敢情这五位还不知道申天讨是与冷寒梅等人一起来的。 申天讨淡淡一笑道:“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诸位如果认为我十年前对你们的宽恕是一种罪孽的话,我决不推卸责任。” 山羊胡老者阴笑道,“话说得够豪爽!也够八面玲珑,果然不愧是当今武林八大高人中人物!” 申天讨平静地接道:“不过,今宵,申天讨没法奉陪,请另订一个时地如何?” 山羊胡老者冷笑道:“恐怕由不得你!” 宫装妇人也同时笑道:“择地不如撞地,申大侠还是将就一点吧!” 申天讨脸色一沉间,徐丹凤已娇声问道:“申老,这五位是甚么来历?” 申天讨正容答道:“禀令主,这五个是阴山门下,外号‘索魂五魔’。” 徐丹凤接问道:“平日为人如何?” 申天讨人道:“淫凶残忍,无恶不作!” 徐丹凤道:“申老跟他们有何过节?” 申天讨道:“十年前,五魔中的老么正在……正在……迫害一位年轻书生时,被卑座碰到,当时,因其系女流之身,卑座仅予薄惩,即放其离去。” 听这语气,敢情当年这宫装妇人干的是“倒采花”的勾当,所以申天讨才在徐丹凤面前吞吞吐吐地说得语焉不详。 徐丹凤毕竟太年轻,显然听不懂申天讨口中那“迫害”二字的言外之意,当下她扭头与冷寒梅低声交换了数语,只见她幛面纱巾一阵波动,冷然答道:“申老,可以便宜处理!” 申天讨身形微微一躬道:“谢令主!” 一向眼高于顶,个性孤僻,不与任何人来往的“北漠狼人”申天讨,居然对一个年轻女郎如此服贴,而他口中的“令主”二字,更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情形,可不由使那“索魂五魔”心中暗自嘀咕了。 但他们方才话已说清,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同时又自恃五兄妹在一起,另一个得力助手即将赶来,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做梦也不曾想到,那毫不起眼的年轻女郎,竟是威震武林的“铁板令主”之一。 这倒并非是他们五个孤陋寡闻,而是因为“铁板令主”业已多年未现侠踪,谁会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会碰上这位煞星哩j所以,申天讨的话声刚落,宫装妇人已“格格”地媚笑道:“令主?这称呼怪响亮的啊……” 申天讨扬了扬手中的鱼刺,冷然截口问道:“这鱼刺是谁所发?” 宫装妇人发媚笑如故地道:“那是奴家所敬,怎么?申大侠莫非还要回敬一番?” 申天讨冷笑一声道:“你猜对了!” 夹住鱼刺的手指一弹,同时一声沉叱:“妖妇,还你!” 一线白光,有如急矢离弦似地向宫装妇人面前疾射而去…… 山羊胡老者冷笑一声,凝功伸手,由横里将鱼刺接过。 接是接住了,但他的身躯却禁不住微微一晃。 申天讨目注山羊胡老者却一声笑道:“冉立金,老夫以为你这些年来,已有大大的长进,想不到还是不过如此。” 申天讨的话声未落,对方五人已一齐变色而起。 申天讨淡笑挥手道:“诸位请稍安勿躁,咱们既然狭路相逢,自然非见过真章不可!” 接着,目光一扫对方五人及桌上多余的一付杯筷,微微一哂道:“诸位还有一位有力的靠山没来,是么?” 冉立金“山羊胡老者”阴阴一笑道:“不必等别人,咱们五兄妹足够超度你!” 申天讨笑道:“老夫是一番好意,想等你们的靠山到齐之后再动手,既不领情,也就算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沉声接道:“听说诸位不但是以金、木、水、火、土排名,而且还练成了一个象征五行的‘五魔索魂阵’……” 冉立金冷笑截口道:“不错!‘五魔索魂阵’自练成以来,还没逢过敌手,你如果害怕,只要当众向咱们兄妹磕三个响头,咱们也不为己甚,可以放过你这一遭。” 申天讨朗笑一声说道:“真看不出来,你还很够仁慈。” 一敛笑容,扭头向邱尚文问道:“邱兄,劳驾通知酒楼掌柜,不相干的客人,立即退出,所有损失,由本人负责赔偿!” 邱尚文扬声笑道:“小弟遵命……” 当邱尚文走向柜台时,所有全楼酒客,除了徐丹凤与季东平的两桌之外,均立即纷纷退出。 申天讨目注季东平座上两人,故装不识地蹙眉沉声道:“看情形,两位当也是道上人,如果与‘索魂五魔’并无渊源,最好也请立即退出。” 季东平笑了笑道:“不要紧,必要时,咱们由窗上跳出还来得及。” 这时,酒楼掌柜为避免增加无谓损失,已苦着脸指挥手下人迅疾地将桌椅搬开,清出了一个足有二十丈方圆的空地。 申天讨目光环扫,淡淡一笑道:“行了!诸位请!说着,已缓步走向空地中心。 “索魂五魔”互望一眼,人影飞闪间,已采取包围之势将申天讨困在中心,并纷纷亮出兵刃。 老大是狼牙棒,老二是判官笔,老三是子母金圈,老四是丧门剑,老五却是一条丈二红绫。 冉立金目注申天讨冷冷一笑道:“你还不亮兵刃!” 申天讨笑道:“老夫的兵刃,不到生死关头,不肯动用,今宵为了尊重你们这‘索魂五魔’的名气,我特别戴上一付手套吧!” 说着,已探怀取出一付特制的手套,徐徐套上。 申天讨这一付手套,也不知是用甚么原料制成,黝黑晶亮,而薄如蝉翼,套在手上,长及肘弯,由于他说得那么郑重,显然这手套必有其不可思议的妙用。 申天讨戴好手套之后,目光一扫对方五人道:“诸位请!” “索魂五魔”中的老大冉立金左手一挥,五个人立即围绕着申天讨迅疾而有规律地转动起来。 申天讨尽管艺高而狂,但面对这凶名久著的“索魂五魔”联手之下,却也不敢大意。 尤其“索魂五魔”艺出阴山门下,而阴山老怪司马因不但功力奇高,辈分也高于当今武林中的八大高人,可说是当代武林中既怪僻、又难缠,更最护短的有数老怪之一。 所以,申天讨一敛狂态,脸色肃穆地注视对方环绕他移动的身法,默察其中变化。 不错!这“五魔索魂阵”委实是由正反五行阵演变而来,除了五行生克之变化外,其中似乎还隐含着一些他所看不懂的变化。 这情形,不由使申天讨心中暗凛而浓眉微微一蹙。 也就当此瞬间,‘索魂五魔’中老么冉立土一声娇叱:“老贼接招!” 话未出,招已先发,手中红绫一抖,如灵蛇飞舞似的,上端直点申天讨“左肩井”大穴,下端却飞速缠向申天讨的双足,同时左手骈指如戟,点向申天讨的“七坎”要穴,一招三式,端的是集奇、诡、狠、辣之大成! 申天讨冷笑一声,身形一旋,激起一阵强劲罡风,将红绫带的攻势硬行逼得一偏,右手硬截冉立土的左掌,左掌却向冉立金横里击出一记劈空掌。 也就当此同时,对方五人,已纷纷发动攻势,狼牙棒,子母金圈,丧门剑……等,一齐向申天讨的周身要害之处击来。 申天讨身形如陀螺疾转,“天狼八式”,源源使出。说来也真气人,平常,申天讨这“天狼八式”,抓无虚发,此刻却偏偏无法得心应手。 每次都在即将抓中对方兵刃之同时,却总以毫发之差给避了开去,而且,他自己还着实挨了对方几下重的,如非他一身功力都集中在双臂之上,使双臂坚如钢铁,并事先套上一付特制的手套,仅仅那几下,也就够他受的了。 这情形,申天讨当然明白,那完全是对方阵势的变化太以玄妙之故。 尽管他也依着正反五行相生相克的变化去破解,可就是每次都差上那么一点点。 就当他心中纳闷的同时,又几乎挨了冉立金的一记狼牙棒,冉立金并阴阴一笑道:“申大侠,这‘五魔索魂阵’的滋味如何?”申天讨环目中寒芒一闪,冷笑一声道:“不过如此而已!” 冉立金道:“就是没法破解。” 申天讨道:“你等着瞧吧……” 话声中,左掌环扫,左掌一记劈空掌,向冉立金击出。 但他的掌力才发,冉立金的身形又以毫发之差避了开去,并哈哈大笑道:“申大侠,冉某人正瞧着哩!” 同时,申天讨耳中传入徐丹凤的真气传音道:“申老,这妖阵除了正反五行的变化之外,还掺杂了小周天六合阵的部份变化在内,………请注意听我的传音……” 申天讨暗道一声“惭愧”,自己偌大年纪,竟远不如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儿…… 忖念未毕,徐丹凤的传音又起:“申老,退‘离’宫,进‘坤’位……” 真是一语指迷,申天讨如法泡制,乍退再进间,一声闷哼,冉立金已首当锐锋,被申天讨一掌震飞丈外。 右掌顺势一探,冉立火的丧门剑已到了他的手中,同时左掌劲气“嘶嘶”,疾向冉立水的前胸处抓来…… 凡是隐含奇门变化的阵势,只要一人受制,也就等于全阵瓦解。 目前,申天讨在徐丹凤的暗中指示之下,举手投足间,不但立即将对方的首脑人物一掌震飞,而且也同时夺过了另一人的兵刃,这“五魔索魂阵”,事实上已算是名存实亡了。 就当五魔中的老三冉立水生死一瞬之间……… 陡地,一声大喝:“申老儿手下留情!” 申天讨微微一怔,劲力微卸,改抓为拍,将冉立水震出丈外,但尽管申天讨闻声卸劲,冉立水却仍然被他一掌拍得“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身形也摇摇欲倒。 也就在此同时,申天讨面前人影一闪,已出现一位年约六旬,长髯及腹,貌相奇古,却是脸色冷漠得不带一丝表情的黑衫老人。 这时,“索魂五魔”中的其余三魔,仅仅向这新到黑衫老人微一点首,已一同奔向已受伤的冉立金冉立水二人身前。 申天讨目注黑衫老人微微一哂道:“独孤老儿,你几时投入阴山门下了?” 原来这黑衫老人正是名列当代八大高人中的“南荒孤独翁”独孤钰。 独孤钰漠然反问道:“谁说的?” 申天讨漫应道:“你老儿既然没投靠那司马老怪,为何替司马老怪的门下讨情?” 独孤钰冷漠如故道:“他们五位,目前是我的客人……” 申天讨截口笑道:“原来如此,那么,方才他们五个座位上多出一付杯筷,本来就是你老儿的了?” 独孤钰点点头道:“不错。”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姑且撇开他们目前是我的客人一节不论,我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啊1” 申天讨冷然一哂道;“说得是,只是你老儿几时换了这么一付慈悲心肠?” 独孤钰不理会申天讨的讥诮,目光一扫徐丹凤那一桌,然后,目注申天讨蹙眉问道:“申老儿,你见到铁板令主么?” 申天讨微笑地道:“我就是令主座前的右侍……” 独孤钰截口笑道:“这真是奇闻!一向不与人交往的‘北漠狼人’申天讨,居然肯屈居铁板令主侍从之职。” 申天讨神色一整,朗声说道:“铁板令主德威所及,四海同钦,我申天讨忝为武林一份子,又岂能例外!” 独孤钰笑道:“不错,那六句歌谣说得好:‘寰宇拜双童’,你老儿自不能例外,可是……”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我只看到令主的座车在楼下,这楼上却未看到寰宇共尊的令主。” 申天讨冷冷笑一声;“那是你老儿有眼无珠,令主侠驾可不就坐在那上首……” 说着,用手一指徐丹凤所坐的席位。 独孤钰目光向徐丹凤深深地一注,然后以一种既讶异,而又轻蔑的语声问道:“就是这么一个女娃儿……” 申天讨截口怒叱道:“你敢对令主不敬!” 独孤钰轻狂地笑道:“话出如风,我已经说出了,你老儿又能怎样?” 申天讨脸色一寒间,独孤钰又微哂着接道;“而且,尊敬与否,各人有各人的自由,谁也没法强迫人家去尊敬她,你说是么?” 申天讨方自冷笑一声,徐丹凤已娇声说道:“这位老人家说得是,申老,这位老人家是谁?”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语声却是平和已极。 申天讨恭声答道:“回令主,这位就是当代八大高人中的‘南荒独孤翁’独孤钰。” 徐丹凤“哦”一声道:“怪不得口气这么大,原来是独孤老人家。” 语声微微一顿,那透过纱巾的炯炯目光移注独孤钰,仍然是平和地问道:“独孤老人家,像你偌大一把年纪,总不致于不明白本令主的来历吧?” 独孤钰漠然地问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 徐丹凤幛面纱巾微微一扬道:“不知道么,有点说不过去,知道吧,那就是明知故犯!” 独孤钰冷笑一声:“这语气,倒蛮像那么回事……” 徐丹凤冷然截口道:“独孤钰,你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独孤钰双目中厉芒一闪道:“凭你也敢如此对待老夫!” 徐丹凤幛面纱巾微微一扬,震声叱道:“轻视我徐丹凤之罪可恕,不尊敬铁板令主之罪难饶!独孤钰,本令主念你成名不易,不过份使你难堪,你可自行掌嘴四下,以示……” 独孤钰冷笑道;“别作你的清秋大梦了!老夫可不是申天讨……” 他的话没说完,人影闪处,香风微拂,清叱震耳:“狂徒大胆!” 独孤钰连反应的念头都没转过来,已“劈劈啪啪”挨了四记火辣辣的耳光。 而徐丹凤却依然端坐原位上,她的身形,竟好像根本不曾移动过似的。 以独孤钰的功力,双方距离又几近十丈,而在挨了对方四记耳光之后,连对方使的是何种身法都没看清楚,这情形,如非他亲身体验,可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当然,独孤钰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方才之所以有如此情形,一方面固然是徐丹凤的功力太高,另一方面却是他过于低估了徐丹凤的功力,同时,他心中也可能另有所恃而有恃无恐。 几方面的情况凑合在一起,于是就促成了他弄得灰头土脸的结果。 独孤钰莫名其妙地挨了四记耳光,方自惊、凛、羞、愤交迸,双目中凶光暴射,准备不顾一切地一拼时,徐丹凤却螓首微抬,目注屋顶扬声说;“阁下想必是通天教中的高人,有种就下来跟本令主朝朝相,否则,你就识相一点,乘早给我滚得远远的……” 徐丹凤这几句话,不但使独孤钰有如兜头浇上一盆冷水,头脑一清,凶威顿敛地僵在那儿,即连那一向自负一身功力是当今八大高人之首的申天讨,也不由又复暗道一声“惭愧”。 因为凭他的功力,竟一点也未觉察到屋顶有人窥伺,这情形,当然是屋顶上暗中窥伺的人的一身功力,太过神奇了啦! 徐丹凤话声一落,左侧屋顶上陡地传出于四娘的一声怒叱道;“匹夫,你还想走!” “砰”地一声爆震,屋宇震颤,碎瓦与天花板纷纷下落声中,徐丹凤促声喝道:“申老,邱大侠,请上去瞧瞧……” 申天讨与邱尚文二人应声由已洞穿的屋顶电射而出。 同时,独孤钰目不一转,也似乎打算乘这纷乱之际脚底揩油。 但徐丹凤却适时冷笑一声,道:“独孤钰,你给我安份一点!” 独孤钰禁不住色厉内荏地怒声道:“你以为老夫怕了你!” 徐丹凤微微宁哂道:“怕不怕是你自己的事,本令主无暇过问,也不屑过问!” 接着,又淡笑说道:“独孤钰,你如此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本令主以为你已练成甚么惊人的艺业,却原来只不过是投靠了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靠山……” 说到这里,于四娘,申天讨,邱尚文三人已联袂回到楼中。 徐丹凤目注于四娘,话锋一转道:“姥姥,那见不得人的东西……” 于四娘不等徐丹凤说完,立即截口接道:“走了!” 接着又苦笑道:“那贼子不但滑溜得很,轻功也委实高明。” 徐丹凤淡笑道:“那不要紧,既然大家都在‘洛阳’,以后总有见面机会的。” 顿住话锋,自注申天讨接道:“申老,请持我的‘铁板令’立即前往四海镖局召东方逸前来。” 申天讨方自恭应一声,楼下已传来东方逸的苍劲话声:“禀令主,东方逸告进。” 徐丹凤沉声喝道;“请。” 随着徐丹凤的这一声“请”,东方逸已安详地步上楼来,目光,向徐丹凤席上一扫,微微一楞道:“请问那一位是令主?” 徐丹凤沉声接道:“本座就是。” 东方逸朝着徐丹凤躬身一礼道:“东方逸参见令主。” 徐丹凤那透过纱巾的美目中神光一闪道:“东方逸,你怎会自动前来?” 东方逸恭声答道:“回令主,东方逸由手下人口中获悉令主坐车出现会宾酒楼门口,所以特地前来晋谒。” 徐丹凤“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接着,目光移注季东平座上的两人,沉声说道;“那两位请回避!” 季东平与那通天教的使者含笑起身,当他们走过东方逸身旁时,季东平并微微点首道:“副座你好?” 东方逸笑了笑道:“托福!季兄好?季兄,柏老弟也已到达洛阳?” 季东平答道:“是的,主人现在高升客栈中。” 说着,人已到了楼梯口。 当东方逸与季东平对话之同时,徐丹凤也向独孤钰沉声叱道;“独孤钰,寄语你那见不得人的主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他多多三复斯言,现在,你带着‘索魂五魔’立刻滚!” 独孤钰一声不哼,扭头向“索魂五魔”挥了挥手,相偕狼狈离去。 徐丹凤目注东方逸接问道:“本令主前此在长沙所交付的任务,有何进展,请从实报来?” 东方逸微微一楞道;“前此,东方逸在岳麓绝峰所谒见之令主,似乎是另外一位……” 一旁的申天讨截口笑道:“东方老儿,你不致于不知道,铁板令主一向就是两位啊!” 东方逸不禁苦笑道:“是是……东方逸糊涂……” 徐丹凤淡笑接道:“铁板令主形式上早有两位,但本质上并无二致,你向令主陈述,不会有错。” “回令主,有关那柏长青的来历,东方逸尚未查出。” 徐丹凤冷笑一声:“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竟畀予身份仅略次于你的总督察之职,东方逸,你不觉得这行动太过轻率了一点?” 东方逸躬身俯首道:“是,令主,不过东方逸自信老眼未花,就柏长青的外形而论,决非坏人。” 徐丹凤再度冷笑一声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是老江湖,该也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 东方逸道:“令主教训得是,但事实上东方逸也并未完全放松对柏长青的警惕,纵然未奉令主令谕,东方逸也会暗中加以注意的!” 徐丹凤点点头道:“这才是!” 话锋一顿,沉思着注目接道:“最近,武林中有一股邪恶势力正在滋长茁大之中,贵局人手遍布各地,是否也有所闻?” 东方逸平静地反问道:“令主所说的这一股邪恶势力,是否是指尚未公开活动的通天教?” 徐丹凤螓首微点道:“不错!而且本令主前来洛阳,也正是为了一查通天教的究竟。” 东方逸道:“本局对通天教的暗中活动,虽也略有所闻,但详情却不太清楚。” 徐丹凤注目接道:“据本令主所获消息,通天教的总坛可能也设在洛阳;同时本令主也怀疑那柏长青就是通天教中的重要人物,所以,贵局在这方面必须特别当心!” 东方逸恭应道:“是的,东方逸记下了。” 徐丹凤挥了挥手道:“好!你可以走了……” 当夜三更时分。洛阳城中的另一幢住宅的精室中,“南荒独孤翁”独孤钰正脸色阴沉独自喝着闷酒,并不时发出深长的叹息。 陡地,他脸色微变,紧接着,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弹指声。 独孤钰低声喝问道:“谁?” 窗外,一个威严的语声答道,“我!” 独孤钰脸色一变道,“是太上护法?” “唔……” 独孤钰立即起身打开房门,一阵香风轻拂,首先进入室中的竟是一个身著粉红衫裙,年约花信,美艳妖冶,体态丰盈的少妇。 独孤钰方自双目一亮地微微一呆,红衣少妇后面却鱼贯地跟进两个人来。 一个是曾经在宓妃祠中与柏长青交过手,功力奇高的青衣蒙面人,另一个却是那冒充“惜花公子”白晓岚的假疯子司马宏。 不过,目前的司马宏面部已修饰得容光焕发,衣衫整洁,显得一表人才,已迥非装扮假疯子时那一份狼狈样儿了。 青衫蒙面人那透过幛面纱巾的精目中,笑意盎然地向独孤钰问道:“独孤护法,这妞儿是否差强人意?” 独孤钰居然老脸一红道:“很美……美极了!” 微顿话锋,又自接问道,“太上之意,是………” 青衫蒙面人迳自坐在独孤钰原先所坐的椅子上,摆摆手道:“大家先行坐下。” 接着,又淡淡一笑道:“本座之意,一则因独孤护法客居寂聊,再则方才在会宾楼上,本座未便出手,致使独孤护法大伤颜面,所以才特别亲自送这妞儿来,聊表慰问之意。” 独孤钰那本已坐下的身子不由又重行站起,朝着青衫蒙面人深深地一躬道:“谢谢太上,谢谢太上!” 青衫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小意思,小意思……” 独孤钰一双精目正悄然向红衣少妇打量之间,刚好那红衣少妇也适时向他投过来令人蚀骨消魂的一笑。 同时,一旁的司马宏也意味深长地笑道;“独孤兄,小弟先透露一点秘密,这妞不但外形美而媚,而且,嘻嘻……她那某一方面的功夫,实有不可言的妙处……” 独孤钰听得心痒难搔地向那红衣少妇打量间,青衫蒙面人咳嗽一声道,“独孤护法,对方才会宾楼上之事,是否内心殊感不快?” 独孤钰颇不自然地一笑道:“属下怎敢!不过,属下对当时太上暗伏屋顶而不出手一节,感到有点困惑而已。” 青衫蒙面人淡淡一笑道:“这情形,本座当然想像得到,不过本座之意,是本教尚在暗中部署中,目前最好故示实力薄弱,不堪一击,以先骄其志,一俟时机成熟时,才收事半功倍,水到渠成之效,现在你明白了么?” 独孤钰连连点首道:“属下明白了。” 青衫蒙面人道:“你明白了就好,严格说来,在武林偶像的铁板令主手中受挫,也算不得丢人的事,是么?” 独孤钰苦笑道:“太上说得是!” 青衫蒙面人目光移注司马宏问道:“司马护法,季东平是否有消息传来?” 司马宏正容答道;“目前还没有。” “你觉得季东平这人是否可靠?” 司马宏脱口答道:“应该没有问题。” 青衫蒙面人语声一沉道:“别太信任别人,大凡以利害结合者,也可以在利害冲突之下分离,季东平这人既以‘青面狼’为号,狼性多诈的,所以你必需严格考察他的真伪。” 司马宏连连应是中,青衫蒙面人又自接问道:“有关柏长青迟迟未赴四海镖局报到一节,季东平是怎么说法?” 司马宏道:“回太上,季东平的说法,与本教所暗中侦知者,完全相同!” 青衫蒙面人“唔”了一声道:“关于柏长青这个人,据教主暗中观察所得,他的一身功力,决不在今宵出现会宾楼的铁板令主徐丹凤之下,所以,此人如果心怀叵测的话,那极可能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 司马宏不由神色一震道:“那么,咱们是否该早点对他采取行动?” 青衫蒙面人笑了笑道:“那倒不必,尽管他武功甚高,但毕竟太嫩了,谅他也逃不过本座的掌心中去!” 接着,又沉声说道:“教主之意,除非柏长青真心诚意为本教效力,否则纵然他不是另一位铁板令主,也必然将他除去,以免为敌所用!” 司马宏沉思着道:“教主之意,暂定半年,所以在这半年之中,必须特别注意他是否跟徐丹凤有所接触。” 司马宏连连点首道:“是的!属下会全力以赴。” 青衫蒙面人注目接道:“还有,三天前,在宓妃祠中出现,将冷寒梅救走的那个小子,这几天间神秘失踪,今宵,冷寒梅与邱尚文都出现会宾楼,偏偏那小子不见,这当中,你是否感到有甚蹊跷?” 司马宏沉思少顷,不由精目中异彩一闪道;“太上,看来三天前太上在北邙山所做的假设,是大有可能……” 青衫蒙面人淡笑道:“现在,你也同意本座那柏长青可能就是宓妃祠中出现的那小子的假设了?” 司马宏谄笑道:“太上睿智,洞烛机先,属下深以能追随太上而感到无限光荣!” 青衫蒙面人沉思着道:“在未获证实之前,咱们不可仅凭臆测,而轻率武断!” 司马宏注目问道;“那么太上之意是……” 青衫蒙面人沉思如故接道;“目前,咱们一面暗中注意柏长青的一切行动,一面全力搜寻曾在宓妃祠中出现过的那小子,如果这半年之中还没发现那小子的踪迹,那么,咱们那二而一的假设也就可以定案了。” 司马宏正容接道:“太上所见甚是。” 青衫蒙面人目光一扫独孤钰和红衣少妇,微笑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座不打扰两位了。” 说着,也站起身来,目注红衣少妇道:“你要好好伺候独孤护法,独孤护法不会亏待你的。” 红衣少妇娇应道:“太上请放宽心,奴家自会对独孤护法尽力侍奉!” 青衫蒙面人扭头向司马宏一声低喝:“司马护法,咱们走!” 在独孤钰与红衣少妇恭送中,双双穿窗而出,飞越天井,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约莫是那青衫蒙面人与司马宏等人在神秘巨宅中密谈的同时,柏长青与季东平二人也在高宾客栈中娓娓地低声交谈着。 首先是季东平向柏长青报告与通天教中密使会谈的经过,接着并将会宾酒楼上的所见所闻也详细地谈了一遍。 柏长青听完之后,不禁蹙眉自语道;“奇怪,通天教的那位太上护法,既然早已潜伏屋顶,为何竟目睹独孤钰丢人现眼而不加以援手呢?” 季东平微笑地道:“主人,那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他自己认定当时双方实力悬殊,纵然他出面也难以讨好,第二:也可能是主要原因,那就是故意示弱,以减低我方的警惕之心。” 柏长青点头赞许道:“季老分析得很有道理。” 接着,又蹙眉注目道:“不过,如此一来,就不怕那独孤钰心存怨怼,而暗生异心?” 季东平笑了笑道:“主人,事实上那位太上护法也早巳想到这一点,据方才与老奴联络的密使说,他们太上已偕同另一位特级护法携带一个人间罕见的尤物前往安抚独孤钰老儿去啦!” 柏长青不禁哑然失笑道:“真够高明,也够厉害!” 季东平淡笑接道:“独孤老儿既然在通天教的威协利诱之下下了水,再加上醇酒妇人的麻醉,他纵然还想自救,恐怕也难以办到了。”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独孤老儿在通天教中,是何职位?” 季东平答道:“目前是特级护法之职,据方才那密使说,通天教的护法共分五级,除太上之外,以下依序为特级、一级、二级、三级。” 柏长青长叹一声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想那独孤钰,名列当代八大高人之中,地位何等崇高,生活又是何等优游自在,如今,偌大一把年纪,还要接受别人的呼来喝去,以后更免身败名裂的噩运,真是何苦来!”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主人,这固然是独孤老儿自作孽,但也足以证明通天教网罗人才的手段太以高明,和该教的首脑人物委实算是雄才大略的枭雄。” 柏长青悚然动容道,“不错!” 季东平接道:“由于这一点,老奴联想到另一件事,不能不提醒主人早做未雨绸缪之计。” 柏长青不禁一惊道:“季老所说的是甚么事?” 季东平道:“就是主人三天以前在宓妃祠中,以另一面目将冷女侠救出之事。” 柏长青方自微微一楞,季东平又沉思着接道:“主人请想,如果主人那另一付面目确为通天教主所搜索的仇家后裔,那么,三天以前,如惊虹一现之后,又在洛阳城中神秘地失踪,他们会有怎样的联想呢?”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季东平注目接道:“而且,主人以另一付面目出现时,也正是主人到达洛阳的当天,尽管当时客栈中有朱大侠派来的人冒充顶替,但如果主人那另一付面目就此一现即隐,高明如通天教的首脑人物,势将联想到可能与主人‘二而二’的假设上去。” 柏长青沉思着道:“对对……” 接着,剑眉一蹙道:“不过,我那另一付面目与目前的我,可根本没法连在一起……” 季东平含笑截口道;“主人,您能做得到,难道别人就想都想不到么?” 这季东平也委实高明,他的所料和分析,竟像是亲耳听到过对方那青衫蒙面人所说的话似的,完全正确之至! 柏长青不禁改容相谢,说道;“季老所见极是,小可能获季老相助,正如刘邦之获子房,先主之获诸葛……” 季东平惶恐地截口道:“主人,老奴受不了这种赞美。” 柏长青爽朗地笑道:“应该,应该!一点也不算过份。”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主人,老奴受您的知遇之恩,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不足以言报,目前仅仅贡献少许意见,又能算得了甚么。” 柏长青微笑道:“季老,再说下去,就显得太生份了。” 接着,也神色一整道;“好了,季老所提醒的问题,我会设法补救,明天,咱们该前往四海镖局报到了,现在,时间已太晚,咱们各自安歇吧……” 翌日清晨。 柏长青与季东平刚刚盥洗完毕,四海镖局的总镖师“矮叟”朱诚已在另外两位镖师的陪同下,进入柏长青的房间。 “矮叟”朱诚并爽朗地笑道:“老朽奉副座之命,前来恭迎总督察侠驾。” 柏长青谦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诸位请坐!” 双方就座,经过朱诚引见之下,柏长青才知道陪同朱诚前来的是四海镖局总局主以下的四大金刚之二,瘦高的叫“屠龙手”莫刚,微胖的叫“千里独行客”柳侗,以前都是北六省中响当当的人物。 双方略一寒喧之后,随即起身向客栈外走去。当他们起身离开客房的瞬间,“矮叟”朱诚却乘莫刚与柳侗二人疏神之际,悄然塞给柏长青一个纸团。 客栈大门外,停有一辆华丽的双套马车,和四匹神骏的好马,马车当然是供给柏长青乘坐,多余的一匹健马是季东平的坐骑。 柏长青略一谦逊之后,随即独自进入马车车厢,一行人立即向四海镖局进发。 这时,柏长青才悄然打开朱诚所递给他的纸团,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明里,暗里,敌方可能都有意料不到的方法来考察您,请以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镇定态度沉着应付。” 柏长青看过之后,冷冷一笑,五指一收,那纸条已变成粉末,甩向窗外随风而逝。 四海镖局,建于小屯旁之洛阳西宫故址。 洛阳西宫,本为三国曹魏都城之所在,当时建有翠微宫极芳林园,至晋朝,石崇就原址筑金谷园,以藏其爱妾绿珠。 所以目前的四海镖局,也就是依当年金谷园原址而建,其规模之宏伟,与建筑之富丽堂皇,自是不在话下。 顿饭工夫之后,柏长青一行人已到达四海镖局,车马经过大门时并未稍停,迳行穿过广场,直达那规模宏伟的四海厅前。 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斗太君 四海镖局的副总局主东方逸,早已闻声迎出,伫立滴水帘前。 柏长青刚刚走出车厢,东方逸已哈哈大笑道;“柏老弟你好?” 柏长青也爽朗地笑道:“好好,谢谢副座!” 说话间,两人已把臂走上台阶,向四海厅中走去。 东方逸边走边笑道:“老弟真好兴致,已经来到洛阳畅游了三天,也不知会老朽一声,如非老朽昨宵在会宾楼无意中碰到季大侠,真还被蒙在鼓里哩!” 柏长青也淡淡一笑道:“副座请原谅,实因属下久慕洛阳名胜古迹,深恐报到之后,公务缠身,无暇……” 东方逸截口笑道:“老弟,凭这几句,待会洗尘宴上,就该罚你十大斗。” 说话间,已进入大厅,柏长青边走边打量这足可容纳七八百人的四海厅,一面扭头笑问道:“属下何事该罚?” 东方逸道:“老弟你想想看,你报到之后,如想畅游洛阳名胜,除了有特别事故,老朽不能奉陪之外,谁还能绊住你么?可是你不此之图,反而住在客栈中,你自己想想着,该不该罚?” 柏长青不禁哑然失笑道:“该罚,该罚……” 此时,已穿过大厅,进入厅后的一间精室中。 精室中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方桌上,已摆好精美的茶点。 东方逸哈哈笑道:“该罚的,且等中午的洗尘宴上再说,现在请坐,先用早点,然后由老朽陪同你去早已为你准备好的宿舍中去……” 在朱诚、莫刚、柳侗等人的陪同下,大家一面进早点,一面谈笑风生,气氛显得非常融洽。 用过早点之后,柏长青主仆二人在东方逸单独陪同下向预先准备的宿舍走去。 不亲身目睹,不知道四海镖局内部建筑之宏伟,柏长青边走边游目打量间,不由暗自心惊。 原来这四海镖局的建筑,每一幢房屋之间,都有相当距离,而空地上,大都种植各种奇花异草,而尤以牡丹最多。 这倒不足为奇,因为洛阳城,本来就是以牡丹冠全国而闻名,奇的却是所有建筑物,都暗藏五行生克变化,即那些空地上的花圃,竟也是按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所排列,还有令人诧异的,是如此多的建筑物,却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人声,屋外的通道上,也不见有人来往。 柏长青方自暗中惊凛诧讶之间,东方逸已侧目相顾神秘一笑道:“老弟,看出这些建筑的蹊跷了么?” 柏长青剑眉微蹙地道:“好像是按正反五行的原理建造?” 东方逸接问道:“这些花圃呢?” 柏长青道:“如果属下没有看错,这该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 东方逸哈哈大笑道:“老朽早就知道难逃老弟法眼,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柏长青歉笑道:“副座过奖!属下不过是胡乱猜中罢了!” 东方逸笑道:“老弟,你不觉得过分的谦虚,有时是迹近虚伪么?” 柏长青笑道,“副座如此一说,属下倒没甚可说的了。” 微顿话锋,才扭头注目接问道:“这些,都是副座的精心杰作?”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老弟这一猜,可猜错了!” “错了。” “是的!这些,都是咱们总局主的精心杰作,老朽不过是因人成事而已。” 柏长青微笑道:“副座也未免太谦啦!” 东方逸笑道,“老弟,你这真是七月的债,还得可真快啊!” 柏长青笑了笑,旋即一整神色道:“副座,属下几时晋见总局主?” 东方逸也正容答道:“老弟,总局主正在闭关期中,短时期内,还没法晋见!” 柏长青微显失望地道:“那真是不巧得很,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晋见总局主呢?” 东方逸沉思着:“大概总还得等上半年。” 接着,又微微一笑道:“老弟必大可不因暂时没法晋见总局主而不安,事实上总局主子闭关之前,已授权老朽令权处理局中大小事务,老弟如有其他问题,请尽管向老朽提出就是。”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在下知道了……” 说话间,已到达一幢小巧而精致的楼房前,大门口并俏立着一个年约十七八,眉目姣好,淡装素抹的青衣侍女在含笑恭迎。 东方逸停步兰指柏长青和季东平二人,向青衣侍女道:“这就是你的新主人柏总督察和季老爷子,以后,你可要好好伺候他们两位。” 青衣侍女娇声道:“奴家知道了。” 说着,向柏长青和季东平二人分别一福道:“绿珠参见总督察和季老爷子。” 柏长青方自一蹙剑眉,东方逸已含笑接道;“老弟觉得绿珠这名字很奇怪,是么?” 柏长青苦笑道;“副座,换一个人可好?”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老弟不中意?” 那绿珠(青衣侍女)方自俏脸一变,柏长青已蹙眉接道:“副座,我想换一个男的小厮。” 东方逸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毕竟太嫩了!” 伸手拍了拍柏长青的肩膀道;“别怕,老弟,女人不是毒蛇猛兽,妙处可多着哩,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柏长青不禁苦着脸,讷讷地道:“副座……” 东方逸截口敞突道:“老弟,凭你的一身无敌武功,竟怕跟女孩接近,传出去岂非天大的笑话!” 东方逸这几句话,换来了绿珠的一声娇笑,也激起了柏长青的万丈豪情! 就当柏长青剑眉一扬之间,东方逸又微笑地接道:“老弟,就这么决定了,现在,老朽说个简单的故事你听。” 柏长青一楞道:“甚么故事?”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老弟知道咱们这四海镖局的原址,本来是甚么场所么?” 柏长青殊感兴趣地反问道:“属下恭聆?” 东方逸笑了笑道:“这场所,本来就是晋代石崇为其爱姬绿珠所建的金谷原址。” 柏长青禁不住“哦”地一声道:“所以,这位绿珠姑娘,就是为了纪念此一古代美人而命名?”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同时,这妞儿也是本局现有侍女中长得最美,也最善解人意的一个。”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本来,她是我老伴身边的红人,为了服侍你这位年轻英俊而位尊的总督察,老朽才由我老伴身边,强行将她要了过来……” 柏长青连忙截口道:“副座,属下怎敢用夫人身边的红人。” 东方逸挽起柏长青的臂膀笑道:“别老站在这儿,咱们上楼去。” 柏长青所住的房间,共两明两暗,前面是一间小客厅,一间书房,里面两间才是起居室。 由起居室的窗户中,可以看到一道围墙隔开的花辅,东方逸指着花辅里端一连列的精舍道;“那都是本局同仁的眷舍。”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道:“老弟,这小楼是本局四幢高级人员单身宿舍之一,目前,左首紧邻的一幢住着朱总镖师,其余两幢都还空着。” 话锋略为一顿,又淡笑着接问道:“老弟,这环境还满意吗?” 柏长青笑了笑道:“好,太好了!” 这时,绿珠已分别献上香茗。 东方逸目光移注季东平笑道:“季大侠的房间在本楼左端。” 接着,扭头向绿珠说道:“绿珠,你领导季老爷子回房间去。” “老爷子,请随我来。” 当季东平与绿珠二人相偕走出时,东方逸又沉声说道:“两位暂时不必过来,我有要事跟柏老弟详说。” 季东平与绿珠同声应是,脚步声逐渐远去。然后,东方逸神色一整,目注柏长青说道:“老弟,老朽昨宵曾应铁板令主之召,老弟知道么?” 柏长青平静地答道:“属下曾听季老说过。” 东方逸接问道:“老弟是否知道铁板令主何事召见老朽?” 柏长青摇摇头道:“这个,属下可不知道。” 东方逸道:“自老弟屈就本局总督察一职以来,老朽已蒙铁板令主召见两次了。” 柏长青讶问道:“难道铁板令主召见副座,是跟属下有关?”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 柏长青蹙眉接问道;“究竟与属下有些甚么关连,副座能否见示?” 东方逸道:“当然!不过,在老朽说出铁板令主召见老朽的原因之前,有一件事,老弟必须先行答覆我,而且必须据实答覆。” 柏长青笑道:“副座有话尽管请问,只要属下能答覆的事,必定详而且实。” 东方逸目光深注地问道:“有关老弟的师承方面,老弟令师果然是不为人所知的‘天虚我生’?”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 接着,又正容反问道:“副座有点不信?” 东方逸正容点头道:“能调教出老弟这等出色的徒弟来,如果说令师是一位武林中默默无闻的人,那是谁也难以相信的事。” 柏长青方自咀唇一张,东方逸又抢着接道:“不过,老朽深信江湖之大,身怀奇才异能而不为人所知的高人,也并非没有,所以,严格说来,老朽对老弟的话,并没怀疑过。” 柏长青微笑地道:“副座既然不怀疑,难道说是那铁板令主怀疑属下的身份?” 东方逸正容点首道:“正是。” 柏长青似乎殊感意外地一楞道;“这就奇了,属下的来历,何须劳他铁板令主前来过问?” 东方逸道:“老朽说出原因,老弟就不致有此一问了。” 柏长青苦笑道:“那么,请副座快点说吧!” 东方逸点点头道:“老弟,铁板令主怀疑老弟跟他本门叛徒有关。” 柏长青笑道:“这更是笑话啦!铁板令主的叛徒,难道他铁板令主竟不认识,属下既未易容,又没戴人皮面具,是非真伪一看便知,又何须转弯抹角地暗中调查?” 东方逸也笑道:“老弟说得是,只是那铁板令主所怀疑的,认为老弟可能是他那叛徒的传人。” 微微一顿,又正容接道:“目前的这位铁板令主,由年龄上判断,该是‘不老双仙’的儿孙辈,如果他口中的叛徒是他的师伯或师叔,那他对老弟的怀疑就不能说没有理由了。” 柏长青蹙眉沉思少顷,才注目答道;“副座,这问题,恐怕不这么单纯吧?”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最近江湖上有一个尚在暗中活动的组织,名叫通天教,铁板令主怀疑那通天教主就是他本门的叛徒,而老弟你更可能是通天教中的高级人员。” 柏长青苦笑道:“通天教这个名称,属下还是此刻才由副座口中听到,想不到所谓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竟也无凭无据的,故入人罪……” 东方逸忙截口接道:“老弟不可乱说,事实上铁板令主仅仅是对你有所怀疑,而命老朽暗中调查,老朽因深信老弟你绝非通天教中人物,所以才来一个瞒上不瞒下,直接向老弟说明。” 柏长青沉思着道:“副座如此信任,属下非常感激,只是,号称武林偶像的铁板令主既已对属下存疑,为免增加本局麻烦,我想,就此请辞。” 东方逸笑道:“老弟,辞职二字,不许再谈!你要知道,你是四海镖局的人,铁板令主对你怀疑无关紧要,只要总局主和东方逸对你信任就行了!” 柏长青显得非常激动地道:“副座这知遇之恩,令属下不胜铭感,只是,铁板令主方面,如何交代呢?” 东方逸笑道:“用不着交代,老朽已在令主面前拍胸担保,如果柏长青有了问题,唯我东方逸是问!” 柏长青苦笑道:“副座盛情固然可感,但属下可不能莫名其妙地背这黑锅呀!” 东方逸微微一楞道:“老弟之意,是……” 柏长青接道:“属下之意,是想请副座跟铁板令主打个商量。” “如何一个商量法呢?” “请铁板令主安排一个时地,由武功上考察属下的师承是否与他那叛徒有关。” 东方逸笑道:“老弟可能是有意斗斗铁板令主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属下也确有此意。” 东方逸敞声笑道:“英雄出少年,老弟豪气干云,老朽由衷佩服,只是……” 他语音略顿之后,摇头说道;“这办法行不通。” 柏长青讶问道:“为甚么?” 东方逸道:“老弟忘了,咱们这一段话是瞒上不瞒下的,如果老朽向他提出这请求,岂非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泄漏他的密令已属罪无可恕,而轻视铁板令主的权威,那罪名可就更大啦!” 柏长青剑眉紧蹙间,东方逸又微笑地接道:“老弟,不必为这些事情在烦恼,有道是: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别人的怀疑,大可付之一笑。” 柏长青神色一缓道:“是的,谢谢副座的开导!” 东方逸正容接道:“老弟,老朽有几句知心话,希望你勿等闲视之。” 柏长青也正容说道:“属下恭聆。” 东方逸道:“有一件事,也许老弟还不知道,总局主和老朽,都是既无子女,也没收徒弟。” 柏长青方自轻轻一“哦”,东方逸又轻叹着接道;“而且,总局主和老朽都是已入土半截的人,而四海镖局这一份基业,撇开未来的发展不论,光是目前,纵然不敢说绝后,也该算是空前的了。” 一顿话锋,目光深注接问道:“老弟,明白老朽的意思么?” 柏长青苦笑道,“副座,请恕属下愚鲁,还没明白。” 东方逸笑了笑道:“老朽索性说明白吧,老弟,你目前不但要好好地干,而且也得多负点责任,因为……因为你就是这偌大基业的继承人!” 柏长青似乎大吃一惊地道:“副座,属下怎配!” 东方逸笑道:“配不配,你我心中各自有数,老弟,你说是么?” 接着,起身拍拍柏长青的肩头道:“老弟好好歇息一会儿,洗尘宴开始前,老朽再来请你。” 但就当此时,门外一个清朗的话声道:“副座在这儿么?” 东方逸听门外有人问他,忙沉声问道:“谁?” 门外语声道:“属下司长胜,有要事禀告。” 东方逸道:“有话进来说。” 随着一声恭喏,一个青衫年轻人走进屋内,向东方逸躬身施礼道:“见过副座。” 东方逸一指柏长青道:“参见柏总督察。” 青衫年轻人应声向柏长青深深一躬道:“属下司长胜,参见总督察。” 柏长青早已看出了这司长胜就是“南方孤独翁”独孤钰的徒弟,也就是前此在茶洞救援三英镖局收服“矮叟”朱诚时,在朱诚手中吃瘪的司长胜。 当时,司长胜因柏长青迟迟出手,致使他在朱诚手下吃了亏,而对柏长青暗怀怨恨,想不到目前又碰了头,而且是屈居于柏长青的属下。 柏长青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却一面还礼,一面笑道:“不敢当!司兄这一向可好?” 司长胜漠然答道:“托总督察洪福,还好。” 东方逸注目司长胜问道:“司镖师,有甚么事?” 司长胜这才谄笑道:“回副座,今晨洛阳城中,传出了一件奇闻。” 东方逸漫应道:“甚么奇闻?” 司长胜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在四城城门及闹市中贴出同样的招领告示,那告示的内容大意是;有人于去年中秋节后的某天在云南大理洱海中一个小岛上,以十两白银的代价买到一个由地下挖出的油布包……” 说到这里,有意无意之间,向柏长青瞟了一眼。 但柏长青才一听到去年中秋云南大理洱海等字时,业已心生警惕,而立刻联想到“矮叟”朱诚于便条中所给他的警告。 所以,目前他尽管急需知道这可能关系他身世之谜的消息,而禁不住内心热血沸腾,但表面上却镇定得听如未闻。 也因为如此,司长胜这有意无意之间的一瞟,自然瞧不出甚么名堂来。 倒是东方逸,依然漫不经心地截口道:“这消息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司长胜口沫四溅接道:“副座,地下挖出一个油布包,当然值不得大惊小怪,但值得惊奇的却在后头哩!” 东方逸笑道;“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司长胜接道:“那告示上说他已知道那油布包的主人到了洛阳,要那位主人携带黄金千两,于三天之后的夜半三更,前往宓妃祠赎取。”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这倒委实算是-件奇闻,十两银子卖来的东西,出卖时却要千两黄金,恐怕天下没有这样的傻瓜前去赎取吧!” 东方逸沉思着道:“老弟,这倒不一定,江湖中事,形形色色,无奇不有,也许那油布包中有某种武功秘笈,那么,那人索价千两黄金,也就不算高了。” 司长胜道:“副座,您可能猜中了一半。” 东方逸注目问道:“这话怎么说?” 司长胜道:“那告示中说得很明白,油布包中的东西非常珍贵,对于某些人来说,其价值决不止千两黄金……” 东方逸截口问道:“我问的是那没猜中的一半。” 司长胜笑道:“副座没猜中的一半,就是那油布包中,还有关系那原主的身世。” 说话间,又向柏长青瞟了一眼。 但柏长青依然镇定如常,若无其事。 东方逸霜眉一蹙道:“这些,又怎能算得甚么重要大事?” 司长胜笑道:“副座你忘了传说去年八月中秋夜,通天教在洱海围捕一个渔家小子的事。” 柏长青脸含微笑,完全是一付听故事的局外人姿态。 东方逸点点头道:“我没忘记,据说那渔家小子还可能与神秘失踪的‘中原四异’有关。” 一顿话锋,目光移注柏长青问道:“老弟你听说过么?” 柏长青微笑摇头说道:“属下没听说过。” 司长胜接道:“可不是么!副座,据说那渔家小子,本来也就住在那挖出油布包的小岛上,如果那小子果然与神秘失踪的‘中原四异’有关,则那油布而包的价值可委实不止千两黄金,而这一消息,更是江湖上一件非常重大的新闻了。” 东方逸点点头道:“这倒不错,看来三天后的宓妃祠,又有热闹可瞧啦。” 柏长青淡笑着问道;“副座是因为届时通天教也将插手?” 东方逸道:“是的,那告示中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那洱海中幸逃不死的娃儿果然已来洛阳,势必前往宓妃祠中赎取那油布包,而通天教既然对那娃儿志在必得,又岂肯放过这大好良机。” 柏长青微微点首道:“副座分析得极有道理,只是,那出告示的人显然也是道上人,他既然获得那油布包,也知道那油布包的内容和重要性,应当不致于不明了此中因果和利害关系,但他还居然不惜惊世骇俗地这么公开招摇,副座不觉得此中大有可疑么?” 东方逸手拈长髯,沉思着道,“这倒委实是一个可疑的问题。”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那么,老弟认为?……” 柏长青正容接道:“副座,屑下认为这是一个阴谋……” 东方逸注目截口道:“怎么说?” 柏长青道:“那极可能是通天教故布的陷阱,企图诱使那漏网的娃儿上钩。” 东方逸连连点首道;“不错!不错!老弟这见解委实高明!” 柏长青谦笑道:“副座过奖了,实际上屑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猜中与否,还得等三天后的事实证明哩广东方逸目光移至司长胜道;“司老弟以为然否?” 司长胜颇不自然地一笑道:“属下也认为总督察的见解极有道理。” 东方逸笑了笑道;“那么,司老弟向我报告这宗大新闻,本来有何打算?” 司长胜尴尬地一笑道:“不瞒副座说,属下本来想请准副座,届时让属下暗中前往宓妃祠……” 东方逸脸色一沉地截口道:“不可以!徒然柏老弟没分析出此中隐含某种阴谋,本局中人,也决不许淌这浑水!”司长胜俯首恭应道:“是,属下遵命。” 东方逸声容俱厉地接道:“年轻人戒之在贪,你这动机,本来就有欠光明,记着,以后决不许动这些歪脑筋!” 司长胜恭驯地答道;“是是!属下知过了。” 柏长青心中冷笑着:“你们这双簧,表演得还算逼真,只可惜碰上我柏长青。算是枉费心机了……” 就当此时,门外传来“矮叟”朱诚的语声道;“禀副座,洗尘宴已排好,恭请副座和总督察即行移驾。” 东方逸扬声答道;“知道了,朱兄弟先请,老朽同柏老弟马上就来。” 接着,向柏长青微微一笑道:“老弟,咱们走吧……” 四海镖局为柏长青所设的洗尘宴,就是在广场末端的四海厅中开四十席,凡是总局中各级执事的人员,除了出差在外及值勤者外,差不多全部到齐。 柏长青与东方逸二人并坐首席上首,“矮叟”朱诚与季东平二人左右横里相陪,四大金刚之二的莫刚与柳侗二人则敬陪末座。 东方逸首先为柏长青向全体群豪做郑重而简短的介绍致词之后,愉快的宴会为之展开。在觥筹交错,笑话喧哗中,忽然传来一声沉喝:“老太君驾到!” 随着这一声劲喝,全场立即肃静无声,全体群豪也在东方逸的领导下,一致肃立恭候。 东方逸一蹙霜眉,扭头向柏长青做了一个无言的苦笑,随即以真气传音说道;“老弟,老太君是总局主的义母,这老太婆不但武功奇高,脾气更是古怪得很,待会,如果她言语之间使你难堪时。可得忍耐一点。” 柏长青剑眉微扬,淡笑道传音答道:“属下理会得……” 一阵环佩叮哨之声中,两位风华绝代的红衣少妇,掺扶着一位鸡皮鹤发的青衣老妪,袅袅行来。 青衣老妪虽然满脸皱纹堆叠,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龄,但却是脸色红润,双目精芒如电,显然是一位内外功都有极高成就的顶尖高手。 至于那两位红衣少妇,年纪都在二十七八之间,环肥燕瘦,固然各擅胜场,但那美艳妖冶的风情则如出一辙?尽管此刻外表上装扮得一本正经,一付冷若冰霜的神态,但那两双勾魂摄魄的媚目,则焰欲熊熊地叮着柏长青,一瞬也不瞬。 这本来是柏长青目光偷偷一瞥之间的事。 东方逸首先向青衣老妪拱手为礼,道,“老太君好。” 柏长青也躬身施礼道:“属下柏长青参见老太君。” 说着,几乎是与东方逸同时让出了首座。 但东方逸飞快地将柏长青拦住道:“老弟,你还是坐原位。” 柏长青正容说道:“副座,您不能让属下僭越失礼。” 东方逸笑道:“老弟目前不谈这些,今天这宴会是为你而开,这首座理当由老太君与你并坐……” 青衣老妪飞快地接道:“东方老儿说得对、娃儿,你就不必再谦让了。” 说着,已经自在东方逸的原座上坐了下来,两位红衣少妇分左右侍立她的背后,东方逸则退坐“矮叟”朱诚身边。 柏长青不禁苦笑道:“属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东方逸笑道:“本该如是。” 当柏长青再行坐下之后,全场肃立的群豪也随之纷纷就座。 紧接着,东方逸指着侍立青衣老妪背后的两位红衣少妇向柏长青含笑说道:“老弟,这两位都是总局主的爱姬,也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胖的叫玉环,瘦的名飞燕,这两位以后你可得多巴结一点?” 柏长青禁不住心中暗笑:“环肥燕瘦,固然名实相符,只是未免太以唐突古代佳人了……” 但他表面上却起身向两位红衣少妇抱拳一揖道,“柏长青见过两位姐姐。”两位红衣少妇同时裣衽万福,掩口媚笑道:“总督察,奴家担当不起……” 东方逸爽朗的笑道;“姊姊不能白叫,两位今后可得多多照顾我这位柏老弟才行。” 较胖的玉环白了东方逸一眼道:“那还用你多说……” 在两位美人的娇笑,与东方逸的豪笑声中,这大厅中的严肃气氛,又恢复轻松,全场又是笑语喧哗,觥筹交错。 青衣老妪扭头目注柏长青问道;“娃儿,你今年几岁?” 这语气,就像是对一个小娃儿问话似地? 柏长青气在心中,表面上却恭声答道:“屑下今年二十一岁。” 真是天晓得了实际上他的虚岁只能算十六岁哩!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小小年纪,难得难得。” 柏长青笑了一笑道;“多谢老太君嘉勉!” 青衣老妪接问道;“听说你武功很高,是么?” 柏长青谦笑:“老太君,那是副座过于夸奖。” 青衣老妪道;“娃儿不必太谦虚,东方老儿一向自负得很,向来不轻易赞许别人。” 东方逸拈须笑道;“老太君这话,真是深获我心……” 青衣老妪注目如故接道:“而且老身老眼未花,也看得出来,你,神仪内蕴,宝相外宜,显然曾获某种不世奇遇,对不对?”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先师曾给属下服食过一枚道家视为无上珍品的‘朱果’。” 年纪轻轻而有如此高的功力,自非有不世奇遇不能致此,柏长青不便说出自己洱海中因祸得福,服食过千年金斑白鳝的血液,只好胡扯一遍了。 青衣老妪目光一亮道:“怪不得!” 接着,又注目问道:“‘朱果’确为道家的无上珍品,服之不但可增加功力,而且可以延年益寿,令师既然给你服过朱果,他本人当也不会例外,那么,令师怎会已归道山了呢?” 柏长青正容答道:“老师正因也服食过朱果,才提前功行圆满羽化飞升!” 虽然是满口谎言,却也无懈可击。 青衣老妪目光炯炯地凝注少顷,突然沉声喝道:“娃儿,你接我三招!” 事出意外,柏长青不禁一惊道:“属下不敢。” 青衣老妪震声说道:“不敢,这是甚么话!你娃儿是四海镖局的总督察,地位仅次于副总局主,如果连老身的三招都不敢接,将来怎能替四海镖局效力!” 柏长青苦笑着没答话,却目注东方逸连施眼色,意思是请东方逸作主解围。 东方逸微微一笑道:“老太君已半甲子没跟人动过手了,老弟,老太君既然已起豪兴,要你接她三招,这是老太君看得起你,也是老弟你的光荣,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柏长青心中暗哼一声:“要她看得起我,她算是甚么东西……” 念转未毕,青衣老妪又沉声接道:“再说,你娃儿年纪轻轻,而身居高位,如果不显露两手出类拔萃的真才实学,又怎能教手下心服。” 这几句话,似乎激起了柏长青的豪情,只见他剑眉微挑,微笑地道;“老太君说得是,属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衣老妪点点头笑道:“这才对!” 目光移注东方逸道:“东方老儿,吩咐他们腾让开场吧。” 东方逸应声沉喝道:“诸位,将场地让出来!” 其余群豪一听有热闹可瞧,而两位当事人更复一个是他们平日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老太君,一个是新到差年龄轻而功力奇高的总督察,其精彩情形自不难想,他们心中兴奋,可就不用提了。 因此,在纷纷自己动手之下,刹那之间,即将大厅正中场地让了出来。 青衣老妪缓缓起身,举步一跨间,已到了空地的中心,使的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而仅次于“千里户庭缩地大法”的“大挪移身法”。 柏长青不禁心中凛地暗忖:“好家伙,看来这老婆子的一身功力,恐怕不在于姥姥之下……” 青衣老妪已扬声喝道:“娃儿,你还不下场!” 柏长青恭应道,“属下来啦!” 说着,已如行云流水般向前走去,在青衣老妪身前丈远处站定。 凭柏长青目前的功力,纵然放展轻功中最上乘的“千里户庭缩地大法”也非难事,但他无意炫耀,也不愿步青衣老妪的后尘施展“大挪移身法”。 但青衣老妪自是识货的大行家,目睹柏长青那气定神闲,有行云流水般的身法,不由赞许地点点头道:“唔,娃儿你很谦虚。” 柏长青淡笑道:“在长者面前,理当如此。” 这话,表面上很中听,但骨子里却是高傲得很,那言外之意青衣老妪自然能体会出来,当下,她微笑着目光深注地道:“好!你谦虚得可怜,却高傲得可爱!” 一顿话锋,神色一整接道:“轻功你可以礼让,动上手时,你可得小心一点,老身出手一向不留情!” 话锋再顿,紧接着一声沉喝:“娃儿接招!” 话落,欺身扬掌奇幻无伦地抓向柏长青胸前。 这一抓之势,不但绝幻无伦,隐含着无穷变化,而其劲力之强,更是骇人听闻,招式未到,破空锐啸先临,连旁观群豪,也不禁为之心惊胆战而脸色大变! 柏长青心中暗凛,但表面上却从容的身形一飘一闪,同时右手奇妙地一拂,不但避过了对方那凌厉无匹的一抓,也将对方掌指间所发的无形罡气拂向一旁。 只听“嗤嗤”连响间,柏长青右后侧五尺外的一根合抱木柱上,已现出五道深达寸许的爪痕。 青衣老妪一抓未中,似乎微微一楞,精目中异彩连闪,暴喝一声:“好身法,再接老身一掌!” 话声中,身形如鬼魅飘风,疾扑而前。 这回,柏长青不再闪避,但听劲风呼啸中,两道人影一触而分。 柏长青脸含微笑,朝着满脸惊诧神色的青衣老妪深深一躬道;“多谢老太君手下留情!” 青衣老妪脸上肌肉牵动了一下,精目深注地道:“娃儿,别向脸上贴金了,我老婆子手下并没留情。” 接着,又苦笑一声道:“如非我老婆子年老气衰,招式荒疏,那就是你娃儿委实了不起!” 柏长青也苦笑道:“老太君过奖了,难道老太君没看到属下方才的狼狈像么?” 柏长青这话虽然是言不由衷,但他方才所表演的,真是恰到好处。 他明知青衣老妪之所以要他接三招,无非是想由招式上一探他的师门来历,他自恃“空前三式”的神奇招式和身法,敌方尚未曾见识过,自不致由此而泄露身份。 但他也深知这青衣老妪既然是这四海镖局中武功奇高,而身份也最尊崇的人物,如果自己显得锋芒太露,不但有损对方面子,而且也可能影响他以后的行动计划。 所以,他方才的避招接招,都是故意以险煞人的姿态演出,只因他表演得逼真而恰到好处,动作又快速之至,以致旁观群豪,除了东方逸和当事人的青衣老妪之外,都没瞧出,而已瞧出个中真象的青衣老妪与东方逸,却也没瞧出什么破绽来。 青衣老妪漠然地道:“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但老身两招落空,在纪录上却是少见的例子。” 柏长青正容道:“那是老太君深恐伤及属下,而有所保留。” 青衣老妪绽出一丝微笑道:“娃儿很会奉承人!” 柏长青道:“属下是实话实说。” 青衣老妪精目深注地道:“娃儿,你方才的身法和招式,叫甚么名称?” 柏长青微一迟疑道:“属下说出名称来,老太君可莫见笑。”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好!你说吧!” 柏长青微微一笑,旋即一整脸色道:“这招式和身法,先师本来未曾定名,属下暂时名之为‘空前三式’。” 青衣老妪淡笑道:“这名称定得好!‘空前三式’,高傲中隐有谦虚,既响亮,又吻合实际,十年之后,这武林天下,该是你柏长青的了。” 柏长青谦笑道:“老太君谬奖啦,属下可汗颜得很。” 青衣老妪接道:“三招已去其二,在你那‘空前三式’之下,再发一招也将是徒劳无功!” 一顿话锋,精目中神光一闪道,“现在老身以一记劈空掌代替最后一招,娃儿,你准备好!”柏长青心中暗忖:“轻功、招式,都已较量过,现在却是等于较量内功了!小爷不使你失望就是。” 心念电转中表面上却正容道:“属下准备好了。” 青衣老妪微微点首,退后三步,双方采取一丈距离,然后脸色一整,右手单掌朝前徐徐地一送。 柏长青也依样画葫芦,右掌轻轻朝前一送。 双方的掌势,都没带一丝劲风,那情形,竟像是虚应故事似的。 就当全场旁观群豪,睁大双目,脸呈困惑之间…… 陡地,一声闷雷似地爆响,震得整个“四海厅”都发出强烈震颤! 旁观群豪脸色大变间,但见那青衣老妪白发蓬飞,衣袂飘扬,有如挺立在强烈的飓风中,身形也随之摇晃不已。 柏长青的情形也大致相同,不过,不知他是故意装成了还是功力真正略逊一筹? 但见他那本来有如冠玉的俊脸竟微显苍白,在那强烈激荡的罡风中强自撑持少顷,终于“蹬蹬蹬”地接连退了三大步。 他,方自淡淡一笑,抱拳待拱,却陡地垂手肃容,静立不动。 那情形,竟似本来想向青衣老妪抱拳行礼,却为了强抑胸中的翻腾气血而中止似的。 青衣老妪缓步而前,目光深注地问道:“娃儿,老身没伤着你么?” 这刹那之间,柏长青的脸色已恢复正常,少顷之后,才微笑着答道:“谢谢老太君关注,属下没伤着。” 青衣老妪微微点首道:“好,好,能接老身全力的一掌而仅退三步,你的功力当与东方老儿在伯仲之间……” 此话一出,-全场群豪不禁神情一震,一齐将目光投注在柏长青的身上。 柏长青谦笑截口道:“老太君过奖了,属下怎敢与副总局主相提并论!” 青衣老妪道;“娃儿别太谦虚,老身亲自试的招,还会有错!” 一顿话锋,精目环扫全场,震声说道:“方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 全场一声暴喏:“都看到了。” 青衣老妪接道;“那么,对这位年轻的总督察,心服不心服?” 全场又是一暴喏:“心服。” 青衣老妪语声一沉道:“心服就好,记着今后如有敢对柏总督察阳奉阴违,或意存轻视其少不更事者,当心我老婆子活劈了他?” 在全场一片如雷似的暴喏声中,青衣老妪含笑向柏长青道:“娃儿,咱们喝酒去。” 说着,拉着柏长青的右腕,重行走向首席。 但见他们二人刚刚重行入座,一个青衣汉子已匆匆而入,向着东方逸躬身一礼道:“禀副座,有客人求见!” 东方逸注目欠身道:“是甚么人?” 青衣汉子恭声答道:“他自称白云飞,来自太原。” 东方逸一怔道:“白云飞?长的甚么模样?” 青衣汉子道:“中等身裁,凤目重瞳,须眉全白,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却显得威严已极!” 东方逸目光移注青衣老妪道:“看来果然是他了。” 青衣老妪道;“你的意思是说来人就是那‘神拳无敌’白云飞?”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姓名容或有雷同之人,但如此长相者,武林中却仅此一人。” “此人号称少林一派中,近百年来成就最高的俗家弟子,不但以少林绝艺的‘百步神拳’挣得‘神拳无敌’绰号,据说其对于‘伏魔剑法’也有极高造诣!” 东方逸蹙眉接道:“是的,只是听说此人,归隐已达半甲子,此番前来本局究为何事?” 青衣老妪道:“管他所为何事,你先去将他接进来再说。” 东方逸点点头,又向那青衣汉子问道:“来客一共几位?” ‘青衣汉子答道:“来客一共五位。” 东方逸接道:“另四位是甚么人?” 青衣汉子一怔道:“回副座,那四位未报姓名。” 东方逸蹙眉问道:“是何模样?” 青衣汉子道:“是一对很俊美的年轻男女,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矮老头。” 东方逸蹙眉如故道:“矮老儿?是否一个黄衫,一个白衫?” 青衣汉子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东方逸目光移注青衣老妪道:“矮老头显然是黑道巨擘‘燕赵双矮’宇文兄弟。” 青衣老妪默然点了点头。 东方逸又蹙眉接道:“白老头为人极为正派,也极自负,今天,怎会跟这两个声名狼藉的黑道巨擘走在一起?” 说着,已徐徐起身,向外走去。 青衣老妪向后侍立的玉环要过一幅丝巾,蒙在脸上,然后目注柏长青问道:“娃儿,听过方才这三人的名字么?” 柏长青心头暗忖:“这老太婆一听白云飞前来,即蒙上面纱,显然与白云飞是熟识的人物。” 但他表面上却欠身答道:“属下曾听先师说过这位白云飞大侠,是与寰宇共尊的‘和合双童’同一代人物?……”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不错!致于那‘燕赵双矮’宇文兄弟,虽然是邪魔外道,但一身功力,比起当代的八大高人来,相差却也有限得很。” 柏长青道;“这个,先师也曾说过。”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令师虽不为人所知,但他对武林中的情形,却好像熟悉得很?” 柏长青淡笑道:“是的!” 青衣老妪岔开话题道:“娃儿,待会如果这五个人来意不善,你不妨放手挫挫他们……” 他的话没说完,东方逸已陪同老少五人,鱼贯地走入厅来。 为首的葛衫老者与殿后的两个矮老头,一如方才那青衣汉子所描述之状。 当中是一对年约十七八岁的俊美男女。 男的一身天蓝色劲装,肩插长剑,长得方面大耳,目似朗星,尽管肤色微显黝黑,却不影响他那英挺而飒爽的英姿。 女的则是紫色劲装,紫色披风,圆圆的脸,大而亮若晨星的美目,长长的睫毛,瑶鼻、檀口、樱唇,虽不算太美:却特别惹人喜爱,尤其是配上那婀娜中不失刚健的身裁,和那肩头荡漾着粉红剑穗,更予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 这五位不速之客,尽管其年龄,性别,穿着,各不相同,但那严肃的脸色,却如出一辙,很显然的,他们的来意纵非不善,也决不会友好。 东方逸一进大厅,立即向执事人员扬声喝道;“宋治平,立刻安排客席!” 走在为首的葛衫老人冷然接道:“不必!老夫不是来骗吃骗喝的。” 东方逸笑道:“白大侠等远来是客,不论此行究为了何事,且先喝杯水酒再说……” 由东方逸这话中,已确定这葛衫老者果然是‘神拳无敌’白云飞了。 白云飞停步大厅的空地中心,精目环扫,冷冷一笑道;“很好,原来场地也早已腾出……” 白云飞这一停下来,其余四位也自然停止前进。 东方逸却连忙截口笑道:“白大侠误会了,这场地腾出是另有原因。” 白云飞冷然接道:“老夫不愿问,也无权过问,不过,却同意贵局这种干脆作风。” 东方逸苦笑道:“白大侠,因为今天是本局新任总督察柏少侠的到差,眼前正是给柏少侠接风的洗尘宴……” 白云飞冷笑一声道:“那老夫很抱歉!打扰诸位豪兴。” 东方逸苦笑如故地接道:“腾出场地,是供方才柏少侠表演神功绝艺之用。” 白云飞这才微微一楞道:“是么,那老夫是真是误会了。” 东方逸笑道:“话不说不明,白大侠明白了就好,东方逸不会介意。” 这说话之间,宋治平已在首席左边,迅疾地另外排上了席位。 东方逸含笑摆手肃容道:“白大侠,诸位,请上坐。” 白云飞冷冷一哂道:“好!老夫先叨扰你一番……” 说着,大步走向客席,迳行坐在首位上,那一对年轻男女左右横坐,两个矮老头则坐在下首。 但两个矮老头刚刚坐下,白云飞已沉声喝道;“东方副局主,给那两位另设一席!” 东方逸一面连声应是,吩咐宋治平再设一席,一面却目注白云飞讶问道;“白大侠,你们不是一道?” 白云飞轻轻一哼道:“他们两位的目的,可能与老夫相同,但老夫生平不愿与陌生人同席。” 这话说得相当含蓄,明明是不屑与“燕赵两矮”同桌,却偏说是不愿与陌生人同席。 “燕赵双矮”尴尬地一笑,同时起身。 东方逸也颇不自然地道:“那么,贤昆仲请稍待,东方逸立刻与二位另排席位。” 这时,那宋治平已不等东方逸再行吩咐,立即自动在一旁又安设了一席。 当“燕赵双矮”重行入席之后,酒菜也源源送上。 东方逸首先向白云飞,“燕赵双矮”分别敬过酒之后,白云飞注目说道:“东方局主,老夫说话,不喜转弯抹角,此行是特为面见贵局局主,有所请教而来。” 东方逸微笑答道:“白大侠,东方逸在大门口时已说过,本局总局主正在坐关,有甚么指教,向我东方逸说也是一样。” 白云飞冷然问道:“你能完全做主?” 东方逸笑道:“东方逸既然忝为本局副总局主,局主正在坐关,所有有关本局大小事务自当全权作主。” 白云飞轻轻一哼道:“那么,老夫问你,有关贵局强行收买各地镖局之事,你知不知情?” 东方逸淡淡一笑道:“白大侠!本局收买各地镖局是实,但白大侠口中的‘强行收买’四字,却似乎有欠斟酌。” 白云飞脸色一沉道:“你是说老夫冤枉了你?” 东方逸道:“冤枉不冤枉本局,那是你白大侠之事,东方逸只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各地卖给本局的镖局,不但经双方同意,立有契约为凭,而且其原有人员,也一律由本局雇用……” 白云飞截口冷笑道;“契约算得了甚么!在刀尖的威胁之下,自然是生命为重,而不得不忍痛牺牲!” 东方逸脸色-整道:“白大侠,东方逸敬重你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奇侠,才一再忍让!……” 白云飞再度截口道:“老夫不要你尊敬,也不要你忍让,只要你还我一个公道来!” 东方逸脸色一变道:“如此说来,白大侠认定本局对各地的镖局,都是强行收买的了?” 白云飞微微一晒道:“老夫不敢断定所有各地镖局,都是同样情形,但至少‘武威’‘振威’与‘定远’等三家镖局,却是在刀尖之下被迫出让的。” 东方逸苦笑道:“想不到凭白大侠的身份地位,竟然也说出这种含沙射影,故入人罪的话来。” 白云飞冷笑道:“有事实,有人证,何能谓故入人罪!” 东方逸道:“那么,请白大侠说出事实交出人证来。” 白云飞道:“事实毋须再说,人证现在在嵩山少林寺,那是‘振威’与‘武威’两家镖局的局主,也是我白云飞的记名徒弟。” 东方逸冷冷一笑道:“白大侠是当今少林派掌教的师叔,自然可以少林派的声威吓人……” 白云飞震声大喝;“住口!” 接着,又微微一哂道:“老夫虽然是少林掌教的俗家师叔,却不愿抬出少林派的招牌来吓人。” 东方逸也微哂道:“可是,事实上白大侠已说出人证在少林寺。” “不错!”白云飞冷然接道:“那是因为他们受到生命的威胁,只好暂时去少林寺以求庇护。” 话锋微微一顿,又沉声接道:“四海镖局胆敢如此无法无天,想必有所仗恃,老夫已半甲子未履江湖,对武林近况,陌生得很,此行本该带他们同来……” 东方逸微笑地接问道;“白大侠之意,是要我东方逸前往少林寺对质?” 白云飞道:“不错。” 东方逸笑道;“白大侠,我感到对你很抱歉,本局草创伊始,百废待举,东方逸半年之内都抽不出时间来……” 白云飞截口接道:“你抽不出时间来不要紧,只要将那‘武威’,‘振威’两家镖局,退还给老夫也行。” 东方逸沉思着道;“这事情好商量,白大侠且请多喝几杯水酒,容东方逸先问问两位宇文朋友。” 白云飞冷冷一笑,举杯自行喝了一口之后,冷电似的目光缓缓扫向全场。 东方逸目光移注“燕赵双矮”,正容问道:“两位宇文朋友,听白大侠方才的语气,那‘定远’镖局,想必与两位有关了?” “燕赵双矮”中的老大宇文黄点点头道:“不错!‘定远’镖局的局主是宇文黄兄弟的入室弟子!” 东方逸接问道:“严贤昆仲也认为定远镖局是本局强行收买?” 那老二宇文白冷哼一声道:“多此一问。” 东方逸眉峰一蹙道;“那么贤昆仲此行来意是?” 宇文黄接道:“当然是为了收回‘定远’镖局!” 东方逸笑道:“好!好!好商量,好商量……” 目光移注青衣老妪道:“方才的经过,老太君都听到了?” 青衣老妪冷冷地答道:“我老人家又没聋,怎会听不到!” 东方逸接口道:“那么,老太君有何指示?” 青衣老妪道;“本局虽草创伊始,却不能任人污蔑,更不能任人讹诈!” 白云飞与宇文兄弟方自同时脸色一变,东方逸却道:“三位请稍安勿躁,东方逸自有合理交代。” 接着,目光移注青衣老妪道:“老太君,咱们犯不着为了小小三家镖局,而开罪道上朋友。” 青衣老妪道:“开罪朋友事小,本局丢人事大,何况两家镖局用白花花的银子买来……” 东方逸截口苦笑道:“老太君,毁约的是人家,咱们谈不上丢人啊!” 青衣老妪面纱一扬道:“不管如何,我老人家不同意!” 东方逸方自摇头苦笑间,白云飞却注目微哂道:“东方副局主,原来还是你不能做主!” 东方逸笑道:“白大侠,这位老夫人是本局总局主的义母,长者在座,东方逸理应请示一番。” 白云飞冷笑道:“现在,你如何答复?” 东方逸微一沉思道:“白大侠,如果老夫人不在座,东方逸可以斗胆做主,将前此所买镖局退还,但目前……” 白云飞接道:“目前却听老夫人的了!” 东方逸苦笑道:“白大侠,这是礼,务请大量包涵。” 白云飞道:“老夫可以包涵,可是,问题如何解决?” 东方逸微一沉思道:“且等本局总局主启关之后,再作解决如何?” 白云飞冷然道:“老夫不愿等!” 东方逸蹙眉苦笑道:“白大侠,你不能使我左右为难。” 白云飞笑道:“这真是笑话,恃强收买各地镖局的是你们四海镖局,老夫依理原价赎还,又怎会使你为难?” 东方逸道:“白大侠,东方逸本有归还之心,毋如老夫人不肯同意……” 白云飞笑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青衣老妪怒声道:“白云飞,你以为四海镖局怕了你!” 白云飞敞声笑道:“四海镖局不怕事,我白云飞也非怕事之人。” 青衣老妪面纱-扬道:“那你是打算用强了?” 白云飞霜眉一挑道:“老夫此行志在赎回‘武威’,‘振威’两家镖局,如果贵局恃强不肯通融,老夫不惜一搏!” 青衣老妪冷笑一声道:“好!你划下道来吧!” 白云飞道:“有道是:‘客随主便’,贵局怎么安排,老夫怎么接着就是!” 青衣老妪目注柏长青道:“娃儿,你去向这位白大侠拜领几招不传绝艺吧!” 柏长青方自恭应着含笑而起,白云飞已脸色一变道:“你敢消遣老夫!” 青衣老妪讶问道:“此话怎讲?” 白云飞冷笑道:“老夫再不成器,也不致于跟一个年轻后辈动手……” 青衣老妪截口淡笑道:“白老儿,别倚老卖老,你且仔细瞧瞧,这娃儿是怎样的材料?” 白云飞和那一对年轻男女,自入座之后,虽然也曾向柏长青投过讶异的一瞥,但那是因感到柏长青年纪轻轻,竟坐在首位而奇异,当时可并未仔细端详。 眼前经青衣老妪这一提醒,六道目光深注之下,竟一齐目放异彩地楞住了。 青衣老妪淡笑着接道:“白老儿这娃儿姓柏,名长青,就是本局新聘请的总督察,说来也许你老儿不相信,曾任川、湘、黔三省绿林总瓢把子,目前出就本局总镖师一职的‘矮叟’朱诚在这娃儿手下竟没走出十招。” 白云飞连连点首道:“我相信,我相信……” 青衣老妪得意地笑道:“现在,你老儿不再说我老婆子是故意消遣你了吧?” 白云飞禁不住喃喃自语道:“如此百年难得一见的年轻高手,值得老夫一搏。” 说着,已起身走向空地中心,向柏长青点点头道:“哥儿,老夫恭候了……” 青衣老妪抢着说道:“就这么胡打一通,事先也不说说清楚。” 白云飞不禁哑然失笑道:“老夫被这娃儿的绝世丰神迷惑住了……当然得说清楚,当然得说清楚。” 接着,神色一整道:“老夫的目的既然是在赎回镖局,自然是点到为止,而且以百招为限。”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我同意百招之内,只要你老儿赢了,‘武威’,‘振威’两家镖局,由老身做主,无条件发还。”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如果你老儿输了呢?” 白云飞脱口答道:“两家镖局,不再过问,老夫也永不再出江湖。” 东方逸笑接道:“如果是秋色平分,又如何?” 白云飞道:“那就等贵局总局主启关之后再说。” 青衣老妪接道:“好!就此言为定。” 白云飞目注柏长青道:“哥儿请!” 柏长青在全场数百道目光注视之下,缓步走向场中。 这刹那之间,他心念电转,已做下重大的决定。 本来,白云飞给他的最初印象,除了威严中不失长者的蔼然风度之外,更予他一种莫可言喻的亲切之感。 这种没来由的亲切之感,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方才当双方的展开一场唇枪舌剑时,他除了不时向对方深注之外,始终蹙眉沉思着…… 一直到青衣老妪要他下场时,他才暗自苦笑着给自己做了一个答覆:“这可能是因为他是爷爷的故人吧……” 他,安详地停立白云飞身前丈远处,抱拳一拱道:“白前辈请!”白云飞笑道:“老夫偌大一把年纪,怎好意思占先!还是你先请吧!” 柏长青正容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晚辈放肆了!” 语声方落,一个踉跄,一拳捣向白云飞的左肋。 白云飞闪身避过一拳,脱口惊呼道;“你是古太虚的徒弟?” 柏长青笑道:“非也!白前辈再瞧这个……”说话间,右掌如落英缤纷地幻出漫天掌影,左手却飞指迳点对方“章门”大穴。 白云飞一面化解,一面不胜诧讶地道:“飞花掌,一阳指,你……你是‘中原四异’的共同传人?” 柏长青摇头笑道;“也不是……” 说话间,身形微闪,右掌“呼”地一拳,向大门外击去。 只听“蓬”然大震声中,大门外五丈处的一块“禁止喧哗”的木牌,已应掌而碎。 第十二章 初显神技退双矮 由斗场至大门外的木牌之间,少说点也在十丈以上,一拳能击碎十丈以外的木牌,这情形,除了青衣老妪戴着面纱,看不到她的表情之外,其余群豪,包括东方逸在内,无不悚然动容。 柏长青一面指掌拳脚兼施地展开一阵抢攻,一面朗声笑问道;“白前辈,方才那一拳,是否有点像贵门的‘百步神拳’?” 白云飞一面见招拆招,一面答道:“很像。” 柏长青又道:“前辈该不致认为晚辈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吧?” 白云飞敞声笑道:“娃儿的是可人,老夫要反攻了……” 柏长青也立即还以颜色,以“空前三式”中的一招“雷厉风行”将对方追回原位,接着,一面以博杂的奇异招式,展开抢攻,一面以真气传音说道:“老人家,请维持现状,再听晚辈说几句话。” 白云飞一面攻守兼施地奇招迭出,一面也以真气传音笑道:“娃儿有话快说。” 柏长青传音接道:“老人家,是友非敌,详情请去‘白马寺’问铁板令主。” 白云飞讶问道:“铁板令主已来洛阳?” 柏长青道:“是的,老人家,这一战咱们最好维持平局。” 白云飞道:“好,老夫同意……” 白云飞的传音未毕,东方逸已一声沉喝:“八十五,还有十五招。” 柏长青震声大喝:“白前辈,试试这几招!” 话声中,连展“空前三式”中绝艺,将白去飞迫退五尺。 白云飞敞声大笑道:“娃儿委实了得,老夫算是服了你了……” 话声中,也连施杀手,将柏长青迫回原位。 东方逸接着扬声说道:“九十四,还有六招!” 这时,激战中的两人,各展绝学,一时之间,但见人影交错,劲风激荡,似乎正在各尽全力,争取最后胜利,不但看得旁观群豪眼花撩乱,目瞪口呆地叹为观止,即连青衣老妪与东方逸二人,也没瞧出两人这虚应故事的一点破绽来。 六招时间,眨眼就过。 东方逸大喝一声:“一百招!” “嘶”地一声,人影分处,但见白云飞手中拈住柏长青的一节衣袖,柏长青却撕下对方一幅长衫下摆,两人苦笑着互相注视。 东方逸哈哈大笑道:“秋色平分,白大侠同意否?” 白云飞显得十分沮丧地面现苦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耄矣!不同意行么?” 扭头一声沉喝:“杰儿,婷儿,咱们走!” 说着,当先向大厅外走去。 那与他同来的年轻男女,双双向柏长青投过一瞥异样神情的深注之后,也相随离去。 东方逸扬声说道:“白大侠,有关镖局之事,一俟本局总局主启关之后,自会有合理解决办法。” 白云飞头也不回地扬声答道:“好,届时老夫再来。” 东方逸道:“恕东方逸不送了……” 青衣老妪目注柏长青笑道:“娃儿委实要得!” 接着,目光移注东方逸笑道:“白老儿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老运实在太坏,栽了这一个斤斗,怕不气得他三天不能入睡哩!” 柏长青心中暗笑:“你要是知道真象之后,怕不气炸你这老妖婆的肚皮才怪……” 他,念转未毕,青衣老妪已目注他讶问道:“咦!娃儿为何还不回座?” 柏长青含笑一指那“燕赵双矮”道:“老太君,还有两位贵客哩!” 青衣老妪笑道:“娃儿真是可人!” 目光移注宇文兄弟笑问道:“你们二位怎么说?” 宇文黄漠然地道:“咱们兄弟也想援白大侠的例子。” 宇文白也同时点点头道:“对……” 青衣老妪笑道:“贤昆仲之意,也是要跟咱们这位柏总督察斗上一百招?” 宇文兄弟同时点首道:“不错!” 青衣老妪语声一寒道:“贤昆仲自信还强过白老儿?” 宇文黄冷然答道:“论单打独斗,咱们兄弟不能与白大侠相提并论,但咱们兄弟练就成了一种分道合击的打法,联手施展起来,却并不比白大侠差。” 青衣老妪道:“如果你这‘并不比白大侠差’之语不是自谦,那么,比划结果,顶多也是平局,我看还是省了的好。” 东方逸也微笑着接道:“宇文朋友,请恕老夫说句放肆的话,纵然两位联手,也决不致于强过白大侠去,依东方逸之见,贤昆仲也不妨等本局总局主启关之后,再商合理解决的办法。” 宇文黄哈哈大笑道:“尊驾所说,也许是一番善意,但咱们兄弟在江湖上也是薄有名声的人物,如果未见真章,就被人家吓了回去,这消息传出去,咱们兄弟还有脸见人么!” 东方逸点点头道:“宇文朋友说的是,看来东方逸不便再说甚么了。” 宇文兄弟互望一眼!起身缓步走入场中,分左右取八尺距离,在柏长青两侧站定,然后,宇文黄向柏长青正容说道:“柏少侠请!” 青衣老妪适时喝道:“慢着!” 宇文黄注目讶问道:“老夫人还有何吩咐?” 青衣老妪道:“条件还没说清,怎可贸然动手!” 宇文白笑道:“咱们不是早已说过,一切援白大侠的例了么!” 青衣老妪冷笑道:“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话,老身可没同意!” 宇文黄蹙眉问道:“那么,宇文黄敬聆老夫人高见?” 青衣老妪道:“其他条件都可援白老儿的例,只是其中‘百招之限’……” 宇文黄淡笑问道:“老夫人准备怎么修正?” 青衣老妪沉声接道:“招数不加限制,一直到双方之一躺下为止。”宇文黄脸色一整道:“那是说,这是生死之搏?” 青衣老妪抬手揭去面纱,声容俱严地答道:“不错!如果两位不同意,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宇文兄弟同时仰首发出一串声震屋瓦的哈哈狂笑,厉久不绝,这情形,显然是被激怒到了极点。说来也难怪,那青衣老妪的话,也委实太以轻视人,别说是“燕赵双矮”这种响当当的成名人物,换上任何一个武林人也受不了。 东方逸一蹙霜眉,摆手制止对方的狂笑道:“贤昆仲请稍安勿躁,东方逸还有话说。” 不等对方开口,立即目光移注青衣老妪道;“老太君,这……有点不妥。” 青衣老妪漠然地道:“有何不妥?” 东方逸道:“双方都没深仇大恨,何苦做生死之搏。” “依你之见呢?” “一切照旧,百招为限,点到为止……” 宇文黄插口接道:“尊驾是在替咱个兄弟讨情?” 东方逸苦笑道:“宇文兄弟请莫误解,东方逸是为了避免伤了双方和气。” 青衣老妪冷笑一声道:“既然动上手,还能不伤和气!”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东方老儿,我看你是越活越窝囊了!婆婆妈妈的,那里还有一点当年的豪气。” 东方逸苦笑道:“老太君,如今咱们开的是镖局,虽然还是一样的刀尖舔血,剑底惊魂,但却也算是半个生意人啊!” 青衣老妪微微楞了一楞,东方逸又轻轻一叹地接道:“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所以,除非是万不得已,咱们绝对不开罪任何朋友。” 青衣老妪被说服了,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好,就依你的吧!” 东方逸微笑道:“谢谢老太君!” 目光移注宇文兄弟歉笑道:“咱们老太君还是当年武林人物作风,却并非专对贤昆仲如此,贤昆仲尚请多多包涵。”宇文兄弟淡淡一笑却没答话。 东方逸接道:“贤昆仲如别无意见,那么,一切援方才白大侠前例,开始!” 宇文兄弟同时微微地点首,柏长青却心中冷笑:“你们两个打得好算盘!百招为限,点到为止,哼……” 就当他心念暗转间,宇文黄已正容说道:“柏少侠请!”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贤昆仲远来是客,理当贤昆仲先发招。” 宇文白目注乃兄,一挑双眉道:“老大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上!” 双双一点头,随即活开步眼,绕着柏长青迅疾游走起来。 这两兄弟,本是出名的矮子,这一绕场疾走,在越转越快的情况之下,浑如一黄一白两个圆球在地面滚动,显得颇为滑稽。 柏长青脸含微笑,脚下不丁不八,沉稳如山地卓立着,显然地他是以不变应万变。 陡地,宇文白一声暴喝,“呼”地一掌击向柏长青的腹部。 柏长青冷笑一声,对宇文白的那一掌视若无睹地不做理会,身形微侧,左臂反手击出一掌。 这侧身反手的动作,不但妙到毫巅地避过了宇文白的一掌,也恰好迎着宇文黄由侧背击来的一招“惊涛拍岸”。 但听“蓬”然一声,宇文黄被震得倒退三步,柏长青也未占到便宜地退后三步。 宇文黄一退之后,因感到柏长青的真功夫并不如想像中的高绝,心头一宽之下,立即和身飞扑。 而柏长青那一退之势,却正好迎上宇文白的第三招攻势,刹时之间,柏长青竟陷入对方的夹击之中。 这本来是一刹那之间的事。 就当旁观群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间,“砰砰”两声裂帛爆响过处,三道人影乍分倏合,立即以更快速更激烈的动作,斗在一起。 在罡风激荡,拳掌翻飞中,传出柏长青的清朗语声道:“二位,快点将最拿手的使出来,柏长青可要开始回敬啦。”宇文白始声道:“没人限制你!” 柏长青笑道:“说得是!咦!贤昆仲不肯施展看家本领,莫非认为我柏长青不堪承教么?” 真够人气煞!宇文兄弟几乎是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柏长青却偏说他们还藏了私。 这期间,柏长青仅仅以“中原四异”和当今九大门派中的博杂武功来,东一招西一式地化解对方那如火如荼的攻势,不但他那睥睨当代的“空前三式”并未施展,而且,也根本没有还击过。 宇文兄弟闷声不响,各展绝艺,配合得恰到好处地拼命抢攻。 片刻之间,二十招已过。 柏长青朗声笑道:“二位,这样打下去,柏长青有把握在三十招之内结束这一场比划……” 东方逸扬声叫道:“第二十五招。” 同时,宇文白冷笑一声道:“当心闪了舌头……” 话没说完,柏长青一声龙吟长笑,身形电旋,痛呼连声中,宇文兄弟已双双抑腕而退! 柏长青气定神闲地向东方逸扬声问道:“副座,多少招?” 东方逸扬声答道:“二七招。” 在旁观群豪如雷掌声叫好声中,柏长青目注犹自抱着右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宇文兄弟,淡淡一笑道:“二位,柏长青没吹牛吧!” 宇文兄弟互望一眼,默然垂首。 柏长青歉笑接道:“很抱歉!在下一时收手不及,致伤及了贤昆仲的右腕,但休养个三两天就会好的……” 宇文黄目光一扫青衣老妪和东方逸二人,然后凝注柏长青微微一哂道:“柏少侠毋须致歉,咱们兄弟输得心服口服。” 一顿话锋又自语地接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之期,当不在远。” 扭头向乃弟一声沉喝道:“老二,咱们走!” 说完,老兄弟二人相偕向大门外大步而去。 柏长青扬声说道:“二位好走,恕柏长青不送了……” 当柏长青安详地步向首席,重行入座时,大厅中重行响起一阵春雷似的掌声和疯狂的叫好声:“啊!真过瘾,真痛快……” “敬总督察一杯……” “敬副总局主一杯……” “敬老太君-杯……” 这一个洗尘宴,除开半途被白云飞和“燕赵双矮”所打扰的时间不计外,足足喝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尽欢而散。 平常不善饮酒的柏长青,在盛情难却之情况下,也喝了个八成醉意。 东方逸对柏长青是特别优礼有加,竟亲自同季东平送柏长青回到宿舍,向绿珠特别交待好好伺候之后,才告辞而去。 东方逸一走,俏婢绿珠向柏长青殷勤地笑问道:“爷,奴家给您做点醒酒汤去,可好?” 季东平抢着答道:“好,姑娘……” 绿珠含笑截口道:“老爷子,叫我绿珠吧,这姑娘二字……” 季东平含笑接道:“好,绿珠,以后我不再叫你姑娘就是。” 绿珠方自掩口一笑,季东平又淡笑地接道:“绿珠,先沏两杯浓茶来,再去煮醒酒汤,记着,茶是越浓越好,最好是在火上多熬熬。” 绿珠连连点首道:“好的,奴家立刻去做。” 望着绿珠迈着春风俏步的背影消失于门外之后,季东平向柏长青低声笑问道:“主人,您没醉吧?” 柏长青笑了笑道:“季老您说呢?” 说着,由本来斜倚床栏的半睡姿态,坐了起来。 季东平接道:“主人这醉态,恐怕也瞒不过东方逸的法眼。” 柏长青道:“这倒毋关紧要,装醉,总不能说是心怀叵测吧!” 季东平神色一整沉思着问道:“主人,您瞧出那位老太君的来历么?” 柏长青也沉思着道;“没有,不过,由于她一听到白前辈到来,立即蒙上面纱一节上判断,可能与白前辈乃是素识?” 季东平微微点首道:“是的!” 柏长青接问道:“季老,方才我与白前辈动手时,曾以真气传音与其交谈,季老没发现破绽吧?” 季东平微楞地道;“没有。”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主人是否请白前辈前往‘白马寺’联络?” 柏长青禁不住笑道:“季老真吾子房也! 季东平谦笑道:“主人请莫过奖,有几件事情,老奴要提醒您。” 柏长青一楞道:“甚么事?” 季东平道:“就是有关那位老太君的来历。” 柏长青目光一亮道:“难道季老有甚发现?” 季东平注目道:“主人是否觉得那老太君的招式,有甚奇特之处?” 柏长青剑眉微蹙道:“不错!当时我觉得她那招式有点像申老的‘天狼八式’,不过却远较申老的‘天狼八式’神奇。” 季东平点点头道:“老奴也正是这种感觉。” 柏长青接问道:“季老莫非认为她与申老有甚渊源?” 季东平沉思着道:“老奴正是有这种联想,不过这联想是否正确,那就非申老儿亲自解答不可了。” 柏长青沉思间,季东平又注目接道:“还有主人曾注意到那‘燕赵双矮’临去时向东方逸及那老太君所投的异样神情的一瞥么?” 柏长青一楞道:“这个……我倒不曾注意。” 季东平正容接道:“关于这一点,老奴也有一个联想。” 微顿话锋,注目接问道:“主人,那老太君与东方逸二人对‘燕赵双矮’一个做歹,一个做好的态度,是否觉得可疑?”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如果再证以‘燕赵双矮’临去时向那两人所投奇异的目光,那就更加可疑了,很可能那‘燕赵双矮’本来就是他们的人!” 季东平连连点首道:“老奴也正是这种想法。” 柏长青淡笑道:“如果他们如此安排,是为了想由我的招式中探查我的师门来历,那就算是完全失败了。” 季东平神色凝重地道:“话是不错,但今后主人可得提高警觉,时时当心才好。” 柏长青点点头道:“谢谢季老,我会当心的。” 季东平微一沉思道:“还有,那叫甚么玉环,飞燕的两个妖姬,对主人似有某种野心,主人可要小心一点。” 柏长青一楞道:“甚么野心啊?” 季东平笑道:“在宴会进行时,她们两个的媚眼,一直盯在您的脸上,那情形,好像是饥荒已极,恨不得一口将您吞下肚中去似的?” 柏长青禁不住俊脸一红道;“我倒没曾注意到。” 季东平道:“就是因主人不会注意到,所以老奴才提醒您以后要对她们两个,特别当心!” 柏长青讪讪地一笑道:“季老请放心,我记着你的话儿就是。” 季东平接道:“最后一件事,就是绿珠这丫头,表面柔眉,骨子里却鬼得很,她之所以被派到这里来,显然是负有暗中监视主人的任务……” 柏长青以真气传音截口道;“绿珠回来了。” 说着,他重行斜倚床栏,装成不胜酒力的模样。 一阵细碎步履声,由远而近! 接着,一阵香风过处俏婢绿珠已手捧茶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未语先笑地道:“老爷子,等急了吧?” 季东平微笑道:“可不是,你再不来,我可要下楼去叫你了哩!” 绿珠娇笑着将手中茶盘放在茶几上,道:“老爷子,怪只怪您要喝浓茶,而且还要在火上熬过,要不然,奴家早就送来了哩。”接着,目注闭目养神的柏长青,口中却向季东平说道:“老爷子,浓茶与醒酒汤,都是两份,你自己随意用吧!” 季东平点点头道:“好的,我回我的房间去,你好好伺候柏爷吧!” 说着,将醒酒汤与浓茶各取下一份放在茶几上,他自己的一份,却连茶盘端着向室外走去,临行还向绿珠扮了一个滑稽的鬼脸。 绿珠姗姗地走近床前,俯身在柏长青耳边吹气如兰,娇声问道:“爷,您是先喝浓茶,还是先喝醒酒汤?” 柏长青漫应道:“还是先喝醒酒汤。” 说着,故装挣扎着要坐起来。 绿珠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娇声道:“爷,您别起来奴家喂给您喝。” 这下子,柏长青可真急了,顾不得再装醉态,一下子坐了起来道:“不不,我自己来。” 绿珠禁不住“格格”地媚笑道;“爷,您好像没醉嘛!” 柏长青连忙否认道:“谁说的?我的头还在天旋地转哩。” 绿珠媚笑如故地道:“那么就别硬充英雄了,还是让奴家来伺候您服用吧!” 柏长青摇头道:“不!你快点拿过来,我自己喝!” 绿珠掩口媚笑道:“快别摇头了,爷,您再摇几下,奴家也要天旋地转了哩。”说着,已取过醒酒汤,双手递上道:“爷,这醒酒汤奴家已用扇子扇凉过了,您可以一口喝下去。” 柏长青接过醒酒汤,一口喝下之后,重行斜倚床栏,挥了挥手道:“绿珠,我要好好歇一会,你也该回去了。” 绿珠媚笑道:“爷,您要赶我走?” 柏长青张目笑道:“我怎会赶你走,我是说你也该去休息一会嘛!” 绿珠摇摇头道:“不!奴家一点也不累。” 柏长青剑眉一蹙道:“可是我要休息啊!” 绿珠微笑地道:“爷,您尽管休息,奴家坐在这儿陪您,有甚么事叫起奴家来,也方便一点。” 柏长青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只好闭目养神,不再理她。 他,真的是在养神? 其实才不哩!他的身躯虽然静卧没动,但他的脑海中,却有如飓风中的海洋,狂涛起伏,汹涌澎湃着…… 首先他想到,自去年八月中秋夜,洱海中惨变发生之后已整整半年有余,在这半年之中,他由一个身世不明,默默无闻的毛头小伙子,一跃而成为武林共仰,寰宇同钦的铁板令主,尽管他这铁板令主的身份尚未公开,但事实上,他已是货真价实的铁板令主了,这种异遇,一如他所学的“空前三式”,纵然不是后无来者,却也算得是前无古人的了。 而且,尽管他这铁板令主的身份尚未公开,但柏长青这三个字,却业已轰动整个江湖,成了武林中人既羡慕又嫉妒的特殊人物。 但这些,并不能使他感到自豪,更不能使他满足。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依然是一个身世不明的人。 尽管“不老双仙”所交代他的任务,经他误打误闯的,似乎找对了目标,如今更是打入了自以为是敌人的核心,而同时对自己的身世之获,也是若有所积,但仔细想想,他却甚么也不曾获得。 尤其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对“神拳无敌”白云飞所发生那种没来由的亲切之感,至今仍感困惑莫名,而白云飞慈祥恺悌的音容笑貌,也仍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际,这究竟是甚么原因呢? 还有,那有人贴出招贴,招领那油布包消息,尽管他明知那是敌人所布的陷阱,也尽管他将设法通知徐丹凤化装成他前往代取,但因那是有关他身世之谜的大事,他是多么希望能亲自前往,但此时此地,他又怎能分身有术呢?” 还有,如今,他已算是深入虎穴了,面对老奸巨滑的东方逸和那甚么老太君,以及那错综复杂的敌情,又如何展开工作……? 想着想着他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竟不自觉地深深地蹙了起来。 陡地,他感到一丝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而鼻端也似乎有一个温而软的东西在轻轻地揉着。 这情形,不由使他悚然一惊地张开了双目。 目光一触之下,不由微愠地低声喝道:“绿珠,你……” “你”甚么呢?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原来俏婢绿珠正斜倚床栏,俯身以最近的距离,在向他端详着。 当然,那一丝淡淡幽香,是发自绿珠身上,至于在他鼻端轻轻地揉着的温而软的东西,却正是绿珠的鼻尖。 此情此景,试想怎能教柏长青不光火呢? 但俏婢绿珠却“格格”地媚笑道,岔开话题道:“爷,您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嘛!” 柏长青心中暗凛,表面上却脸色一沉道:“胡说!我有甚么心事!”微微一顿,又沉声低喝道:“还不坐好来!” 原来绿珠的娇躯,已索性半压半偎地腻在柏长青的胸前。 绿珠的娇躯,依然腻着没动,却是不胜幽怨地道:“爷,您好像讨厌我?” 柏长青-蹙剑眉道:“我怎会讨厌你呢!起来,将灯燃上。” 原来此时夜幕已垂,房间内已相当幽暗了。 绿珠仍然赖着不动道:“爷,您既然不讨厌我,就这么亲热一点,有甚么要紧哩?而且副总局主派我到这儿来伺候您,本来就是把我的一切都交给您了啊!” 柏长青不由身躯一震道:“一切都交给我?” 绿珠应声媚笑道:“是啊!一切都交给你,我现在就是您的人,只要您高兴,要如何便如何,您懂么?” 继之又是一阵撩人情思的“格格”媚笑.一张宜嗔宜喜,吹弹得破的粉脸又向柏长青脸上偎去。 这阵仗,对柏长青来说,可算是破天荒第一遭。 他,禁不住全身百脉偾张,血流加速,同时,也心头间凛地一侧身躯,准备避过对方的纠缠,坐将起来。 但他的身躯才动,绿珠的双臂已将他的脖子搂住,并在他的耳边促声说道:“别动,我有机密奉告。” 柏长青一楞道:“有甚么话,可以坐起来说。” 又是一阵媚笑道:“爷,原来你也怕痒……” 柏长青方自蹙眉苦笑间绿珠又低声说道:“爷!必须这样,才不致使人动疑。” 柏长青这时已相信绿珠的这番做作,必有深意,但却是眉峰一蹙道:“我已默察过,这附近没人窥伺,又何必……” 绿珠接口截道:“爷,这房间有特殊设备,窥伺的人远在箭远之外,可以察觉此间一切动静。” 柏长青方自心中一惊地暗叫一声“糟了”。绿珠又继之以一阵令人蚀骨消魂的媚笑,然后才低声说道;“所以,咱们必须这样,才不致使人动疑。” 这时的柏长青,可被绿珠那一句,“这房间中有特殊设备……”吓住了。 原因是,方才他曾与季东平在这儿密谈过,如果绿珠的话可靠的话,那后果不是非常严重么? 但他表面上却镇静地问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绿珠媚笑道:“我就是绿珠呀!” 柏长青语声一沉道:“绿珠,玩笑总该适可而止!” “是!爷。” “那你还不放开我?” “爷,您不要听机密了?” “有甚机密,你该向副总局主报告去! 绿珠微微一楞道;“您……这是……” 柏长青接道:“我还刚到差不了解,所以,你这机密的消息,还是迳行去报告副总局主比较……” 柏长青话没说完,俏绿珠又及出一串花枝乱颤的媚笑! 柏青蹙眉问道:“有甚么可笑的?” 绿珠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爷,年纪轻轻,处事倒是老练得很嘛!” 吹气如兰,语声柔媚,加上她那温软而富有弹性的胸脯,又紧紧地压在他的胸前,此情此景,饶是柏长青定力与警觉性都高,也不免为之心头激荡不已。 他猛吸一口清气,强抑心头的绮念,冷冷地答道;“多承夸奖!” 绿珠幽幽地一叹道:“爷,您怀疑我是副总局主派来试探您的?” 柏长青心中暗忖:“好精灵的妮子,居然连我心中的疑问,也一猜就着……” 但他口中却讶问道:“试探我?这是甚么话?” 绿珠笑道:“因为您有心事。” 柏长青道:“我有甚么心事?” 绿珠道;“爷!据我所知,您今天并没有喝醉,您那醉态是故意装扮的,而且,您方才闭目养神时,两道剑眉蹙得好紧好紧,这些,不但表示您有严重的心事,而且也显然有很大的秘密,爷您说是么?” 当绿珠娓娓说着时,柏长青心中暗凛地,一面凝功准备应变,一面一只右掌已轻轻地按上绿珠背后的“青台”要穴位置。 通常情形之下,当女的腻在男的怀中时,男的手臂绕过女的纤腰轻抚对方背部,这该是极自然的动作。 但对于一个熟谙的的人,尤其是于双方都互相有所怀疑的人而言。 可是,使柏长青对绿珠对他这动作,似乎毫无警惕的反应,而且他也可领会得到,一直到目前为止,尽管绿珠的言词闪烁,难辨敌友,态度轻狂,有若荡妇,但她那手脚动作之间,却并无丝毫敌意的可疑之处…… 绿珠的话声一落,柏长青淡淡一笑道:“绿珠,你好像聪明得过份了一点!” 绿珠也模仿着他方才的语气道:“多承夸奖!”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我如果不够聪明,又怎能以双重身份来伺候您这位年轻而功力奇高的少侠呢?” 柏长青讶问道:“双重身份?” “是的。” “此话怎讲?” 绿珠漫应道:“爷,您方才说对了,我的身份之一正是奉副总局主之命,前来暗中考察您的。” 柏长青接问道:“那么,你另一种身份呢?” “爷,您何必问那么多,就凭这一种身份,还不值得您吐出右掌中暗凝的真力么?” 柏长青心中暗骂道:“好一个小狐狸精,我不怕你飞去上天……” 心中想着,口中却歉笑道:“绿珠,敌友未明,我不能不多多警惕一点。” 说着,已将贴在对方“灵台”要穴的右掌移开。 绿珠笑问道:“爷,您怀疑我是那一方面的敌人?” 柏长青道:“我怀疑你是通天教派在本局中的奸细。” 绿珠微抬螓首,目光深注地微笑道:“可是,我已说过,我是奉东方副总局主之命,来暗中考察您的。” 那明如秋水的双眸,黑夜中看来,有若天上星星,闪闪发光。 柏长青心中暗忖:“这丫头内功方面,肯定相当深厚的基础……” 但她口中却语声微沉道:“绿珠,该说你的另一种身份了?” 绿珠重行偎伏在他的怀中,忽然答非所问地低声说道:“爷,我肚子有点痛。” 柏长青楞了一楞,才试探着接道:“莫非是不小心受凉了?” 绿珠媚应道:“不!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那你还不快点去看看大夫?” “我想不用了,待会就会好的。” 柏长青腾出一只手来托起绿珠的下颏,注目问道:“绿珠,你是……?” 绿珠嫣然一笑道:“令主,我那另一重身份,是琴姑娘的代表。” 柏长青心中一喜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原来这绿珠竟也是袁玉琴的心腹,而方才她与柏长青之间的这一段对话,是柏长青与袁玉琴分手之前所商妥的联络暗语。 绿珠“格格”地媚笑道:“少侠,我总不能一见面就说肚子痛呀!” 柏长青道:“绿珠,现在你该起来点灯了。” 绿珠道:“少侠,您如果有甚么指示,还是这样,说起来比较方便一点。” 柏长青对绿珠方才所说,这房间中有特殊设备的话,似乎特别存有警惕,当下,眉峰一蹙道:“绿珠,这房间中的特殊设备,当真有那么神奇?” 绿珠紧紧地偎在他的胸前笑道:“爷,那是我故意说来吓唬您的。” 这俏丫头始终像扭糖似地腻在柏长青胸前,口中却是一忽儿“令主”,一忽儿“少侠”,一忽儿又是“爷”的叫个不停,弄得柏长青气又不是,恼也不是地再度蹙眉苦笑道:“那是说,这房间中根本没甚么特殊设备?” 绿珠媚笑道:“是的,也不是。” 柏长青一呆道:“这话怎么说?” 绿珠媚笑如故道:“那是说,这房间中虽然并没甚么能使人于箭远外察觉动静的特殊设备,但严格说起来,却有比那种设备更厉害的安排。” 柏长青刚刚放下的心,不由立即又为之一提道:“那是些甚么安排呢?” 绿珠漫应道:“爷!你忘了我的另一重身份?” 柏长青禁不住哑然失笑道;“那只要你不向东方逸说实话,不就得了!” 绿珠道;“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爷,您将怎样打发我呢?” 柏长青毅然地道:“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事情,决不使你失望。” 绿珠不禁心中一喜道:“爷,您真好,那我先行谢过了!” 柏长青道:“绿珠,这房间中既然并无甚么特殊设备,你该起来点上灯,慢慢谈……” 忽然,楼下有人扬声叫道;“绿珠姑娘,还不下来给柏爷端晚餐去。” 柏长青低声吩咐道:“告诉他,我还在睡觉……” 绿珠立即扬声答道:“柏爷酒未醒,晚餐不用啦。” 楼下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绿珠却扭了扭紧偎在柏长青怀中的娇躯,低声媚笑道:“爷,这也算是报酬之一啊!” 柏长青蹙眉道:“这……成何体统!” 绿珠笑道:“爷,您又忘了,我是东方逸派来伺候您的人,而且是该毫无保留地……” 柏长青截口接道:“绿珠,你既然是我袁姊姊的心腹就该……” 绿珠飞快地接道:“这也是我自己所企求而乐意的。” 柏长青伸手将她的娇躯推开,但绿珠双臂一抱,反而紧紧地将他搂住,不胜幽怨地道:“爷,你讨厌我?” “不……” “那么,您是瞧不起我?” “绿珠,不许说这种话!” “既不讨厌,也不轻视,那您为何对我如此避之若浼呢?” 柏长青不禁讷讷地道:“绿珠……你……你不能使我……为难。” 绿珠凄然一笑道:“爷,我不会使您为难的。” 微抬螓首,目光深注地接道:“爷,先让我做个自我介绍,可好?”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你说吧!” 绿珠重行偎伏在他那健壮的胸脯上,悠悠地接道:“我本来是一个身世不明的孤儿,原本跟一个江湖卖艺的马戏班跑码头,因薄具几分姿色,才被东方逸看中而卖了回来,目前我与袁姑娘二人,尽管在身份上是侍姬与使女之分,但同为东方逸的玩物,却并无二致,而且,我与袁姑娘虽然名为主仆,但私下里却情如姊妹,无所不谈,否则,像少侠您这种机密大事,袁姑娘也不会向我说了,是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这个,我可以想像得到。” 绿珠悠悠地接道:“目前这工作,虽冒险,但我却乐于效命,因为这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堕溷落花来说,也算是唯一的自救之道……” 听到这里,柏长青不禁发出一声轻轻长叹。 绿珠微抬螓首,凄凉地一笑道:“我不知道少侠这一声长叹是同情我的处境?还是自己感到为难?但有一点我必须特别声明。” 话锋微顿,又幽幽地一叹道:“像我这种败柳残花,我应该有自知之明,纵然撇开您已有两位天仙化人似的师姊不论,即以侍婢的身份来说,终身伺候您也实在太不配了……” 柏长青禁不住截口轻叹道:“绿珠,你……” 绿珠也截口接道:“少侠,我知道您想说些甚么,但我求您不要打岔,让我把要说的一口气说完。” “但是,当您在四海镖局的这一段时间中,又自当别论,少侠,我是一个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可怜虫,在您的面前,不配谈甚么为武林苍生的大道理,我只想利用我这污秽的残余生命,为您和琴姑娘尽一份力量,同时也为我自己这灰色的生命史上,抹上一点有生气的彩色,至于您一旦离开这儿以后,如果到时候我还能活着的话,也不致使您为难,我会为我自己安排的。……” 柏长青被激动得鼻端一酸,不自觉地紧搂伊人纤腰,低声安慰道:“绿珠,不要再说了,我同情你的处境,也了解你心中的痛苦,将来……我一定……为您做一个妥善的安排。” 绿珠昵声道:“少侠,将来打算怎样安排我呢?” 柏长青沉思着道:“这个……且等我们都离开这儿之后,我会同琴姊姊商量……” 绿珠截口接道:“少侠,有您这几句话,我已感到莫大的安慰,死也瞑目的了。” 再度抬起螓首,泪眼模糊地注视着柏长青,凄凉地一笑道:“可是,我所企求的,不是您的同情和了解,更不敢希望将来……”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绿珠,年纪轻轻怎可如此悲观?” 绿珠长叹一声道:“命运之神,已给我铺好了我必须走的路,又怎能乐观得起来!少侠,我所求的只是眼前,您能答应我么?”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答应你甚么啊?” 绿珠扭了扭她的娇躯道:“答应我,给我光和热,而且就是眼前。”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绿珠,你不能冲动,目前咱们是同舟共的时候。” 绿珠接道:“我不懂甚么同舟共济,我要的只是光和热,少侠,才您曾答应过,这是您能力之内所能办得到的事。” 柏长青苦笑道:“绿珠,眼前,咱们该谈的正经事正多,这些女私情,留待以后再谈吧!” 绿珠凄然地笑道:“我还有甚么以后,今生已无望,来世更难,我如果不能把握眼前这段时间,那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柏长青苦笑道;“绿珠,你我都还年轻,来日方长……” 绿珠幽幽地一叹道;“他年休咎毋需问,君须怜取眼前人,少侠方才我已说过,对于未来,我不敢想,也不配想。” 柏长青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香腮道:“绿珠请尽管放心,只是你我都能活着,我不会辜负你这一番情意的。” 绿珠抬起头来,向柏长青深深地注视着,半晌,才凄然一笑道:“少侠,有您这一吻和这几句话,纵然您的出发点不是爱而出于可怜我,我也该感到心满意足了。” 说着,也报以温馨的一吻,随即自动坐了起来。 柏长青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也立即坐起道:“绿珠,时间不早,帮我燃上灯,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绿珠默默地点好灯,然后抿唇微笑道:“回去?爷,您要我那儿去?” 她的俏脸上泪痕未干,这一笑,有如带雨梨花,尤其是在灯光下瞧来,更别具一番撩人的韵味。 柏长青想起方才在黑暗中彼此相拥抱着互诉衷情,不由怦然心动的俊脸一红,讷讷地道:“绿珠,你真美……” 绿珠媚笑道:“爷,原来您也不老实。” 接着,又妙目深注地问道:“您要我回那儿去?” 柏长青讪讪地笑道:“当然是回你的住处去啊!” 绿珠“格格”点头媚笑道:“爷!副总局主已经把我全部交您了,我还能另有住处么?”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这……怎么可以!” 绿珠的媚笑凝住了,半响才轻轻一叹道:“爷,别把我看得那么轻贱……” 柏长青讪笑截口道:“绿珠,你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 绿珠悠悠地问道:“那么,爷是甚么意思呢?” 柏长青讷讷地道:“我……我的意思是,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能不畏人言?” 绿珠脸色一整道:“爷,你忘了这是甚么所在?也忘了我是副总局主拨来伺候您的?” 接着,又幽幽一叹地压低语声道:“爷,别为难了,我不会使您惹厌的,在瞒上不瞒下的原则下,咱们分房而睡,您睡外间,我睡里间,如何?” 柏长青微一沉吟,才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绿珠这才转忧为喜地嫣然一笑道;“爷,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您……” 柏长青截口接道:“不必了,我不饿。” 接着,又正容说道:“绿珠,你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并拍了拍他身旁的床沿。 绿珠温驯地偎着他坐下之后,才娇声说道:“爷,请吩咐……” 两人以最低的语声交谈了片刻之后,绿珠才点点头道:“好的,我一定尽快跟琴姑娘联络。” 柏长青沉思着道:“绿珠,你去请季老爷子过来一下。” 绿珠娇声应是,姗姗地离去。 少顷之后,季东平与绿珠相偕而入,就坐之后季东平首先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柏长青首先将方才与绿珠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他略去了其中那旖旎缠绵的一段。 季东平目注静坐一旁,垂首玩弄着自己衣带的绿珠,正容低声说道:“出污泥而不染,姑娘你教老朽好生钦佩!” 绿珠嫣然一笑道:“老爷子过奖,绿珠愧不敢当!” 接着又正容说道:“老爷子,以后还得请您多多维护。” 季东平拈须微笑道:“那是当然!不过,事实上今后咱们主仆两人,仰仗姑娘之处正多哩!” 柏长青含笑接道:“两位别客气了,季老,我还有正经事请教哩!”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主人请吩咐。” 柏长青沉思着道:“有关三天后,宓妃祠前赎取那油布包之事,虽然方才我已请绿珠尽速通知我师姊届时代我前往,但以事关我自己的身世,而且也明知是敌人故布的陷阱,不能让师姊涉险,所以,我熟思之后,觉得有亲自前往的必要。” 季东平接问道:“主人是不放心徐姑娘单独前往冒险?”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 季东平道:“主人,徐姑娘身边,高手如云,老奴想徐姑娘不致单独前往冒险的。” 柏长青道:“季老说的固然不错,但敌人是志在必得,其凶险程度当可想见,我这当事人,岂可反而置身事外,何况,我也委实急需揭开我的身世之谜。” 微顿话锋,目光在对方两人脸上一扫,才低声接道:“所以,三天之后的夜晚,两位务必请帮我掩饰一下。” 季东平沉思未语,绿珠却正容说道:“爷,要我帮您掩饰,自无问题,只是,此间无异龙潭虎穴,爷的功力再高,出去时也难免会被人察觉,而且,届时如果东方逸亲自前来探视,则奴家也就没法给您掩饰了。” 这丫头说的也委实是实情,柏长青剑眉深蹙地目注季东平问道:“季老何以教我?” 季东平正容答道:“主人,老奴办法倒是想起一个,只是多月未施展过,不知还灵不灵?” 柏长青不禁精神一振道:“甚么办法?季老请快说。” 季东平道:“老奴说出这办法之前,先要问主人一个不礼貌的问题。” 柏长青道:“季老请尽管问,我不介意就是。” 季东平注目接问道:“主人,到目前为止,您是否还是童身?” 柏长青不禁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点点头道:“是的。” 季东平神色一弛道:“那就好办……” 柏长青不禁好奇地问道:“如果我已不是童身,季老这办法就行不通了?” 绿珠也掩口笑道:“老爷子这办法真是邪门得很!” 季东平笑了笑道:“姑娘,老朽出身南方的排教,主人很清楚。排教中有些玩艺,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有时候却也委实是邪得不可思议!” 柏长青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季老是准备施展排教中的法术?” 季东平正容点首道:“是的,不过严格说来,这还不能算为法术,排教中答之为‘隐身术’和‘借物代形’……” 绿珠不禁大喜地截口道:“‘隐身术’这办法可真好玩,季老您能不能……” 她,本来也想请季东平将‘隐身术’教给她,但话未出口,猛然想起自己已非童身,不由神色微变地一叹住口。 季东平自然明白对方未说出的语意,但他却只好伪装不觉地接过原来的话锋道:“不过,这两种小玩艺,受术的人,都必须童身才行,一经破身就不灵了,而且,老朽多年未经施展,成不成还很难说哩?” 柏长青不禁悠然神往地喃喃自语道:“隐身,借物代形,只要这两项玩艺真灵,那么,三天之后,我亲自前往宓妃祠,就没有问题了。” 季东平答道:“是的。” 柏长青接道:“而且,今后在侦察敌情方面,也方便不少。 季东平点点头道:“不过,这玩艺的有效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如果连续施展,或者碰上行家,就不灵了。” 柏长青笑道:“只要能偶然有助于我的行动就行了,季老请快点将办法告诉我吧!” 季东平苦笑道:“主人,这是急不来的,凡是类似法术的玩法都离不了咒语和符录,咒语不成问题,但符录却必须有道具才行。” 一顿话锋,目注绿珠接道:“姑娘,明天请设法秘密弄点朱纸净笔,和黄纸来行么?” 绿珠点点头道:“好的,我将请琴姑娘赶快设法。” 季东平注目接道,“必须在明后两天之内弄来。” 绿珠恭应道:“是,老爷子还要不要吃点东西?” 季东平笑道:“你这一提起,我倒真有点饿了,好,快去快……” 翌日午后绿珠已将季东平所需要的东西悄悄地弄了回来。 柏长青不由微笑地问道:“绿珠,是谁去买的?” 绿珠嫣然一笑道:“是琴姑娘请‘关中三鬼’中的老大刁英买的。”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是刁英,那倒真是奇迹!” 绿珠媚笑道:“这就是女人办事比男人强的地方,在似水柔情之下,百炼钢也可化成绕指柔呢。” 柏长青笑了笑又神色一整道:“白马寺的信送去没有?” 绿珠答道:“送去了,也是刁英干的。” 柏长青接问道:“有关那番和尚的住址呢?” 绿珠歉笑道:“爷!只有这一件事情还没办通,不过琴姑娘说过,她一定全力以赴,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进行太急了,反而足以误事。” 柏长青方自点了点头,门外传来东方逸的苍劲语声道:“柏老弟在么?” 柏长青连忙示意绿珠将季东平需要用的东西收起,一面起身扬声答道:“在,副座请!”话声才落,东方逸已进入房中,精目在柏长青和绿珠二人的脸上一扫,神秘地笑道:“老弟,这丫头还不错吧?” 柏长青微笑道:“很好,很好,谢谢副座!”东方逸笑道:“我想这丫头也错不了,不过,老弟,年轻人血气方刚,可得节制一点。” 柏长青似乎还没领会这节制一点的弦外之音,但绿珠却忍不住俏脸一红,顿足娇嗔地白了东方逸一眼道:“副座,您……” 东方逸哈哈大笑道:“我,怎样呀?” 绿珠抿唇笑道:“您,为老不尊。” 东方逸道:“好,绿珠,老人家好容易给你找到这么一位如意郎君,你不好好谢我,却反而编排的不是,以后,看我老人家还帮你忙才怪。” 柏长青含笑接道:“副座请坐啊!”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这场合,我该识相一点,还是不坐的好,绿珠你说是么?” 柏长青方自尴尬地一笑,绿珠却瑶鼻一耸道:“副座,您再要疯言疯语,当心我在夫人面前告状。” 东方逸连连摇手道:“绿珠,使不得使不得,好,我马上走,这该行了吧?” 真是说走就走,但他走到房门口,又扭头向随后相送的柏长青笑道:“老弟,我是随便走走,经过这儿,顺便进来瞧瞧你,也顺便告诉你,不妨要绿珠陪你到处走走,熟悉一下这儿环境,如果游兴未尽,也不妨要她陪你游览一下洛阳城中还没游过的名胜古迹。” 柏长青笑道:“好的,多谢副座……” 以后的两天,都平静地过去。 这是第三天的深夜,地点则是前此柏长青与冷寒梅相遇的宓妃祠前。 那荒芜的祠前空地中央,端坐一个身着黑色长衫,黑纱幛面的夜行怪客,他,纹风不动地坐着,有如一具幽灵。 远处,传来清晰的长鼓声,正是三更三点。 那黑衣蒙面人静坐的身躯微微挪动了一下,那透过幛面纱巾精目向四周扫了一扫,然后喃喃自语道;“是时候了,该来的也该来了吧……” 虽然是自语,但语声却不低,静夜中至少可传出箭远之外。 这情形,似乎是有两种作用,其一是通知前来赴约的人,时间已经到了。 其次就是提醒他自己的人,敌人就要来了,可得各自当心。 果然,他的话声才落,一道人影,似天马行空般疾射当场,卓立黑衣蒙面人身前丈远处,赫然正是不久之前在这儿出现过的小明。 当然这小明,应该不是真正的柏长青,而是柏长青请的替身,也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徐丹凤所伪装。 那黑衣蒙面人徐徐起立,双目深深地凝注他面前的徐丹凤,淡淡地一笑道:“老弟倒真是准时。” 徐丹凤冷然问道:“东西带来没有?”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问的,就是那洱海中发现的油布包?” 徐丹凤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 黑衣蒙面人笑道:“是是,老弟既然准时到这儿,当然是有心人,也当然是那油布包的主人。” 徐丹凤冷冷一笑道:“废话!” “是是……” “我问你东西带来了没有?” 黑衣蒙面人连连点首道:“当然带来了,只是,老弟,在下那告示中所开的价钱,却是分文不能少。” 徐丹凤冷然反问道:“谁说过少你分文!” 黑衣蒙面人笑道:“在下不过是提醒老弟你一声而已。” 徐丹凤探怀取出一张钱庄本票,将票面亮向对方,淡淡一笑道:“以阁下功力之深,当不致看不清楚吧?” 黑衣蒙面人目光深注地道:“老弟过奖,不过,这点距离,在下还能看清楚。” 徐丹凤道:“那么,这玩艺行不行?” 黑衣蒙面人道:“这是洛最城中最大的德记钱庄千两黄金的本票,行,行!” 徐丹凤道:“那么,阁下先将油布包给我瞧瞧,验明无误之后,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黑衣蒙面人一楞道:“这……” 徐丹凤微哂道:“怎么?难道这不公平?” 黑衣蒙面人道:“公平,公平,当然公平。” “那你还有甚么为难的?” “只是……那油布包目前并不在在下身边。” 徐丹凤不由脸色一变道:“原来你这是一个骗局!” 黑衣蒙面人连连摇手道:“不不……老弟请莫误会,绝对不是骗局。” 徐丹凤冷笑一声道:“不是骗局,你为何不把那油布包带在身边?” 黑衣蒙面人苦笑道:“老弟,在下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徐丹风漫应道:“唔!你说说看,值不值得我谅解?”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这油布包既然有关一段江湖恩怨,也有关一宗武林秘辛,在下自然不能不格外小心一点。” 徐丹凤道:“这理由还算说得过去,那么,你原来打算怎样的一个小心法呢?” 黑衣蒙面人道:“在下原来的打算,是千两黄金,份量不轻,任何人都将是带钱庄本票前来,所以,在下的计划是,赎取人先交出本票,然后在下告诉他埋藏那油布包的地点,在此同时,赎取人可派人通知钱庄,必须等他本人到达之后,那本票才可兑付,如此则赎取人于查验那油布包若不真实之后,这交易仍可作罢。” 徐丹凤冷笑道:“你的计划算是很周密,可是,如果那赎取人于看过那油布包的秘密之后,因秘密已得,故意不承认那是真品,你岂非白忙一场?” 黑衣蒙面人笑道:“这个,我有把握,他不会这么做。” 徐丹凤道:“可是,我不同意这办法。” “为什么?” “太麻烦!” 黑衣蒙面人注目道:“那么,尊意是……?” 徐丹凤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你立刻去将那油布包取来,当场打开让我瞧瞧,只要货色不假,咱们立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黑衣蒙面人沉思着道:“这办法固然简单,只是有点有欠妥当。” 徐丹风笑道:“不妥当?难道你还怕我硬行抢走不成?”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不错,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丹凤截口冷笑道:“姑且撇开你那埋伏在这四周的数十位高手不论,凭你这一身超绝的武功,难道还怕我这一个黄口孺子不成!” 徐丹凤一口道破对方在四周埋伏有数十位高手,似乎使那黑衣蒙面人楞住了,半晌之后,才哑然失笑道:“老弟,你真高明得可以。” 徐丹凤披唇一哂道:“别打哈哈了,说正经的吧,这笔交易如何做法?”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且让我考虑一下如何?” 徐丹风道:“可以,不要耽搁太久就是。” “那是当然!” 黑衣蒙面人也许是真的考虑,也许是在暗中以真气传音去跟他的上司联络,默默半晌之后,才向徐丹凤扬声说道:“好,老弟我同意你的办法。” 徐丹风道:“那么,快点去将油布包取来吧!”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好的,老弟请稍待,盏茶工夫之内,我必然回来。” 说完,长身而起,向宓妃祠的后面疾射而去。 不错,还不到盏茶工夫,那黑衣蒙面人又回到原地,向徐丹凤笑了笑道:“老弟,东西己取来,你是怎样一个察看法?” 徐丹凤沉思着道:“把它打开来,告诉我,里面有些甚么东西?” 黑衣蒙面人如言将油布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向徐丹凤亮了亮道:“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本‘中原四异’武功的手抄本。” 徐丹凤双目中异彩一闪道:“信是给谁的?写信的人又是谁?” 黑衣蒙面人道:“信是给一名叫白天虹的孤儿,不!照信上所写说来白天虹似乎还不能算是孤儿,至于写信的人,具名为宋超然……” 黑衣蒙面人话没说完,忽有所警觉地陡然将油布包一收,但眼前人影已闪,同时一声劲喝:“撒手!” 黑衣蒙面人心中“不好”的念头还没转完,手中的油布包已到了徐丹凤手中。 黑衣蒙面人虽然心中惊凛至极,但表面上却阴阴地一笑道:“白老弟为何如此性急?” 徐丹凤目光电似地凝住对方,连连冷笑不已。 黑衣蒙面人右掌一伸道:“老弟,拿来!” 徐丹凤道;“千两黄金的本票自然会给你,不过,我要弄清楚你是甚么东西变的,配不配接受这千两黄金?”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白老弟,武林人物讲究的是轻生死,重然诺,咱们事先的协定中,可并没……” 徐丹凤微晒着截口道:“轻生死,重然诺,那要看对甚么人,阁下,好好答我所问,我不为难你。” 话锋微顿,沉声接道:“说!你是通天教中的甚么人?” 黑衣蒙面人注目反问道:“你就是白天虹本人么?” 徐丹凤漫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黑衣蒙面人阴阴一笑道:“是么,这一千两黄金我不要了……” 徐丹凤冷笑-声道:“匹夫,你这是承认你是通天教的教徒了” 黑衣蒙面人冷笑连连道:“本来就是,有甚么承认不承认的。” 话声中,冷不防一拳向徐丹凤兜胸捣来! 徐丹凤右手迅速地将那油布包揣入怀中,一面左手一式“横架金梁”,硬接硬架同时口中怒叱一声:“匹夫找死!” 不料黑衣蒙面人这一拳,竟是以进为退的虚招,拳出一半,猛然足下使劲一蹬,一面倒翻,已飞纵三丈之外。 徐丹凤殊感意外地冷笑一声:“匹夫,你还跑得了么!” 话声中,身形有若怒矢离弦,跟踪疾射。 那黑衣蒙面人的身手固然不弱,又是大出徐丹凤意外地领先三丈以上的距离,但徐丹凤是何等身手,这区区三丈距离,可以说是伸手可及,又怎能难得住她? 可是,更出她意料之外的事,又接踵而来。 就当她长身飞射,凌空扬掌一抓,眼看那黑衣蒙面人已将被她抓中的瞬间。 陡地,弓弦连响,密如飞蝗的强弓劲矢,以及飞镖,飞刀,鹅卵石,甚至毒针,毒汁之类的歹毒暗器,竟集中向两入射来。首当其冲的黑衣蒙面人,一声惨号,竟惨死在他自己人的暗器之下。 当此变出意外,也可说是早在徐丹凤意料之中的偷袭猝发的瞬间,徐丹凤凌空探出的右掌改抓为拍,拍向独自向前,凌空激射的黑衣蒙面人的尸体,人却借这一拍之势,猛然升高三丈,以毫发之差,险煞人地避过向她集中射来的箭雨和暗器。 紧接着,一声龙吟清啸,一道青虹,如游龙夭矫似地环空一匝,穿过密集的箭雨和暗器疾如电掣地一个俯衡飞射而下。 惨号震耳,血雨横飞,头颅滚滚,人影交错中,传出于姥姥的-声大喝:“留下一个活口!”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暗中潜伏不远处的于姥姥,冷寒梅、申天讨,邱尚文等群侠,也已纷纷出手。 试想,在这一群当代武林中顶尖高人之下,纵然通天教所埋伏的都是身手卓绝的一流好手,也不够他们打发啦! 徐丹凤一面疾若飘风地追杀那些独自抱头鼠窜的漏网敌人,一面扬声答道:“不必啦!姥姥,杀恶即是行善……” 于姥姥怒声道:“臭小子,我老婆子才没这一份慈悲心肠哩!可是你不留下一个活口来问问口供么?” 徐丹凤扬声答道:“姥姥,不必问了,我已知道是谁……” 就这说话的工夫,有若滚汤泼云似地,那通天教中事先埋伏的三十多个高手,业已悉数被歼。 邱尚文似乎兴犹未尽,殊感失望地苦笑道:“怎会如此不济事?” 申天讨也浓眉一蹙道;“奇怪,敌人的主力为何不见?” 徐丹凤娇笑道:“敌人的部署尚未完成自然不会以主力硬拼啊!” 这说话的才是真正的,而且也是一身女儿家本色的徐丹凤。 原来方才那位以为他就是柏长青的替身的徐丹凤,事实上就是柏长青本人。 因为柏长青已获得季东平所传的“隐身术”和“借物代形”术,很轻易地离开四海镖局,及时赶到白马寺中,坚持不肯让徐丹凤冒险而将原定计划变更…… 这些就此表过,柏长青也点点头道:“凤姊说得不错,同时他们还有一个原因……” 徐丹凤飞快地接道:“还有甚么原因?” 柏长青道:“他们本来的目的,仅仅在以这油布包证明我是不是白天虹,如今目的已达,牺牲这些个微不足道的手下人,又算得了甚么……” 柏长青的话没说完,百丈外传来一声冷笑道:“小子,你够聪明,也够幸运……哈哈哈……” 徐丹凤方自黛眉一挑地即飞身追赶间,柏长青却连忙摇手制止道:“凤姊,此人功力似乎没有在你我之下,追不上的……” 徐丹凤愠声道:“难道就此算了!” 柏长青苦笑道:“暂时只好算了,凤姊,以后机会多着哩!” 于姥姥注目问道:“小子,你好像已知道那厮是准?” 柏长青道:“是的,姥姥,那厮可能是通天教的教主,也可能是曾在会宾酒楼上与您对过一掌的甚么太上护法。” 徐丹凤接道:“那么,咱们今宵岂非白忙一场?” 柏长青笑道:“凤姊,咱们今宵的收获可大哩!” 徐丹风讶问道:“这话怎么说?” 柏长青特别压低语声道:“第-,今夜,我在魔巢中的地位将更形稳固,地位稳固,当然也更便于我的暗中活动。” 徐丹风也压低嗓音道:“你这是说,他们已证实你就是他们所要找的白天虹,同时由于季东平的帮助,也证明白天虹与你那另-重身份无关,他们就可以对你完全放心了?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不过,今后还得凤姊冒点风险,不时以小弟目前的面貌在洛阳各地出现,那将更便于小弟另一重身份的活动。” 徐丹凤微微点首道:“好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你那第二项收获,是否就是指那油布包?” 柏长青道:“是的……” 冷寒梅接问道:“小明,那油布包不会假么?” 柏长青道:“绝对是真。” 冷寒梅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柏长青神色一黯道:“师叔,我认识贾伯伯的笔迹,方才,我将油布包夺过来时,虽然是那么匆匆一瞥,却已看得非常清楚。”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师叔,如非这-封贾伯伯的遗书勾起我的满腔悲愤,方才我不会杀那么多人。” 冷寒梅也神色一黯道:“小明,别难过了,先拿出来瞧瞧吧!” 柏长青道:“是的,时间不早,我必须赶快看完,乘天亮之前赶回四海镖局去。” 徐丹凤忽然一声惊呼道:“咦!明弟,你那油布包快要掉下来了哩……” 柏长青俯首一瞧,果然,他那揣在怀中的油布包已脱颖而出,那油布包的周围衣衫竟像被火烧焦似地,腐蚀成一个大洞,只要他再稍为震动一下,那油布包即将掉下来了! 这情形,很显然,这油布包上,涂有强烈的剧毒,如非柏长青曾服过千年金斑白鳝的鲜血,终身不畏剧毒,此刻怕不早已遭了毒手? 旁立群侠入目之下,不禁一齐脸色大变,冷寒梅并促声问道:“小明,你没事么?” 柏长青淡笑道;“多谢师叔关注,明儿不是很好么?” 冷寒梅定过神来,才哑然失笑地“哦”了一声道:“我倒忘了你那特殊的体质……” 柏长青已从容地伸手取下那即将掉落的油布包,满脸杀气蒸腾地一挫钢牙,恨声说道:“好贼!这笔账,我会连本带利,一并收回的!” 说着,已蹲在地下,将手中的油布包打了开来。 虽然是黑夜,但在场群豪,个个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高手,都可藉着微弱的星光,一目了然! 映入群豪眼帘的,是一本封面上写着“中原四异武功手抄本”的薄薄绢质小册子,和一个颜色呈淡黄,封面上写着;“白天虹(小明)亲启”的信封,不过那密封的信封,却早已被人撕开。 柏长青微瞌双目,强行抑平激动的心情,然后,以微颤的双手,抽出信笺……。 其余群豪,尤其是徐丹凤,都不约而同地围拢俯身,以期看得更清楚一点?但于姥姥却挥手沉声喝道:“大家都闪开,这上面的毒性很烈,你们都沾惹不得!” 群豪闻言之后,只好退回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正在看那封遗书的柏长青。 只见柏长青那持着信笺的手,竟像捧着万钧巨石,不胜负荷似的,强烈地颤抖着。 脸上是一脸悲容,星目中清泪双流,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封信很长,写得密密麻麻的,足有七八张之多。 好容易柏长青已将那封长信看完,再度瞌上双目,挤落一串晶莹的泪珠,然后,仰首发出一声既悲壮,又苍凉,有若瀚海龙吟,足以穿云裂石的清啸。 啸声直逼长空,震得周围落叶纷飞,宿鸟惊惶四逸,但刚刚飞起,又告纷纷下堕。 而且,啸声越来越高,历久不绝。 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时刻 在场群豪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但除了于姥姥与徐丹凤二人依然未动之外,其余莫不脸色大变地掩耳纷纷后退。 徐丹凤满脸惶急地道;“姥姥,他……他……是不是疯了?” 于姥姥长叹一声;“不会的,如果他心中那满腔悲愤不发泄出来,那真可能会发疯,但经过这一声长啸之后,他会平静下来的……” 徐丹凤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于姥姥又正容接道:“这孩子自出道以来,这一声长啸,可能是第一次将全身的功力发挥到极致,这样也好,先寒寒那些贼子们的狗胆!” 申天讨一旁接道:“不错,这一声长啸,静夜中听来,怕不远达十里之外……” 这时,柏长青那无比悲壮苍凉的长啸,才嘎然而止,脸上也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冷寒梅双目中泪光晶莹地促声问道:“小明,是怎么回事?快点说给我听。” 柏长青叹道:“好的,师叔……” 接着,他娓娓地说出了如下的一段故事:原来“中原四异”之所以在点苍山建筑避秦别院,共同隐居,是出于“恨月山人”古太虚的提议。 至于古太虚之有此提议,则是暗中垂涎“白云公主”江丽君的美色。四异中的其余三人,自然不会想到与自己同享侠名的古太虚竟心怀叵测,暗中包藏祸心,而欣然同意。 那时候,白天虹(即目前的柏长青)才不过三岁多一点,因为四异之中,也仅仅只有“惜花公子”白晓岚有这么一个宁馨儿,而古太虚又是暗中另怀鬼胎,他为了讨好白晓岚夫妇,乃提议将特制的珍贵药水,替白天虹洗炼筋骨,以便自幼扎好根基,同时将四异武功,做成手抄本,交与白晓岚,俾使白天虹成人之后,成为“中原四异”的共同传人。 这些由表面上看来古太虚是多么热心而够义气!更是多么像一位恂恂长者! 可是,就当避秦别院落成不久,白天虹刚刚五岁,也就是如今说来十年之前的一个夜晚,古太虚终于露出了他的狰狞面目! 他,先在其余三异身上,暗中施下毒药,然后又以迷药当着白晓岚面前,将江丽君奸污。白晓岚羞愤气急交迸之下,不顾一切,强提真力与古太虚拼命,但因身中剧毒,功力大减,终于被古太虚击得昏死过去。 也许是天夺古太虚之魄,同时也是白天虹命不该绝,古太虚于击昏白晓岚之后,竟继续在江丽君身上,发泄他的兽欲,而无暇继续赶尽杀绝。 此时,四异中的“神风秀士”吕伯超也已发觉这一惨变。 但吕伯超也已身中剧毒,他自知回天无力,匆促中,乃立即将白天虹和那四异武功的手抄本,悄悄交与白晓岚的义仆宋超然,嘱他务必设法保存此一白家的幼苗。 这时,整个避秦别院,已笼入一片腥风血雨与鬼哭狼号的杀声之中。 宋超然,本是长沙三英镖局的镖师,因受过白晓岚夫妇的救命之恩,坚持自愿以奴仆身份,伺候白晓岚夫妇终生。 此时,他自知能力不足以救主,只好拼死设法保存主人的这一根幼苗……白天虹。 他,于悲愤莫名中,仗着平日对院中环境的熟悉,也乘院中杀声震天的混乱局面掩护,点了白天虹的“黑甜穴”,悄悄地由阴沟滑入护院河,再由排水道中,逃出了敌人所布的天罗地网。 宋超然保着白天虹逃出罗网之后,他心知古太虚必然大事搜索,但他为了出敌意外计,并不远走高飞,反而就在与避秦别院近在咫尺的洱海中,以渔人身份定居下来? 信中的大意,大致是如此,至于白晓岚夫妇与吕伯超等三人的生死下落,则仅于末尾附加了一笔!据他事后在大理城茶馆中,无意间由魔徒口中漏出消息,这三位好像当时并没有死,而被劫持走了。 这一段,与“关中三鬼”中老大刁英所提供者,互相吻合,所以,白晓岚夫妇与吕伯超等三人仍然活着的希望很大。 柏长青把刁英所说之事,最后也向群侠,一并加以说明。 柏长青说完之后,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长吁,其余群侠,也不由发出深长的叹息。 徐丹凤美目深注地说道:“如此说来,明弟果然是‘神拳无敌’白爷爷的孙儿了?” 柏长青不禁一怔道:“凤姊,你这消息由何而来?” 于姥姥代答道:“是前几天白老儿自己说的,他也只说明白晓岚是他的儿子,至于武林中人为何都不知道这一事实,他却只字未提。” 柏长青接问道:“姥姥没问过?” 于姥姥道:“问是问过,可是他推说说来话长,且等他们爷儿俩,再度见面时,再亲自告诉你。” 柏长青不禁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徐丹凤截口讶问道:“明弟,怪不得什么呀?” 柏长青苦笑道:“三天前,当我在四海镖局中初次见到他老人家时,就有一种没来由的亲切之感,凤姊你说怪不怪?” 于姥姥接道:“至亲骨肉,多半都有一种心灵上的自然感应1” 徐丹凤道:“所以,你当时就暗中传音,要他老人家到白马寺来找我?” 柏长青道:“是的,当时,我只能这么做。”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凤姊,他老人家还在白马寺么?” 徐丹凤笑道:“他老人家如果还在白马寺,今宵岂有不来之理?” 柏长青讶问道:“那么……” 于姥姥接道:“白老儿当晚就走了,他说过,过几天还要来的。” 柏长青沉思着道,“姥姥,他老人家再来时,请秘密通知我一声。” 于姥姥点了点头,柏长青俯身将那油布包重新包好,望着徐丹凤蹙眉说道:“凤姊,这东西我不便带在身边,劳驾你小心带回去,消毒后暂时代为保存。” 徐丹凤微笑答道:“好的,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 柏长青目光移注于姥姥道:“姥姥,我想只等救出我父母和吕伯伯,以及解决掉那番僧之后,立即以本来身份,公开跟通天教周旋。” 于姥姥正容说道:“可以,只是你身居虎穴,一切都得格外当心” 柏长青笑了笑道:“我会当心的,而且经过今宵的考验之后,四海镖局只有对我更加信任,说不定还可以更行打入他们的核心哩!” 冷寒梅接道:“小明,话是不错,但还是一切小心为上,凡事都不宜操之过急,懂么?” 柏长青正容点点首道:“是的,明儿记下了。” 接着,又蹙了蹙剑眉道:“时间已不早,我必须走了,诸位请多多珍重,小明告辞!” 抱拳一个罗圈揖之后,长身飞射而去…… 当柏长青在宓妃祠前揭开自己身世之同时,他那四海镖局所在的精舍中,也在进行着一幕紧张而颇为有趣的闹剧。 那是约莫当柏长青以隐身术暗地离开顿饭工夫,也是二鼓与三鼓之交的当口。 东方逸独个儿悄然来到柏长青的房间前,轻轻敲着房门道:“柏老弟,柏老弟……” 房门启处,当门而立的,竟非柏长青而是季东平。 季东平有季东平的专用宿舍,半夜三更,他怎会在柏长青的房间里呢? 而且,季东平服装整齐,手中还握着一枝青铜长剑,这情形,不但表示他尚未入睡,而且好像正在戒备着甚么似地。 东方逸方自心头疑念加深地一楞,季东平却也微感诧讶地以最低话声问道:“副座夤夜莅临,莫非发生了甚么非常事故?” 东方逸笑了笑道:“没甚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前几天所传说的那个甚么油布包的故事,其中可能另有文章,今宵正是约定赎取的日期,我准备约同柏老弟,暗中前往察看一下。” 略为寻顿,又注目问道;“怎么?季大侠还没睡?” 季东平仍然压低嗓音道:“是的,我正在替主人护法。” 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青铜长剑。 东方逸也低讶问道:“怎么?柏老弟这样夜晚还在用功?” 季东平点点头道:“是的,每隔三天,主人都需在午夜入定两个时辰,除非有特殊事故,从未间断。” 接着,侧身低声肃容道:“副座请!” 东方逸笑问道:“我进来对柏老弟的用功,不会有影响么?” 话是说得很礼貌,但人却早已走进了客房之中。 季东平道:“不要紧,只要谈话小声一点就行。” 接着,已当先带路,并含笑说道:“副座请到里面来坐。” 东方逸此来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要察看柏长青是否还在房中,所以,纵然季东平不请他到里面去,他也设法藉口进去,如今,既有季东平这一请,那是正好顺水推舟啦! 不过,他还边走边假意地低声歉笑道:“希望不致惊扰柏老弟。” 季东平淡淡地一笑道:“不会的,副座,站在我的立场而言,我倒情愿惊扰主人而不愿忽视主人的安全。” 说话间,两人已进入柏长青的起居室。 只见柏长青盘膝趺坐床上,宾相庄严,有若入定老僧。 东方逸目注柏长青,却向季东平低声说道:“柏老弟年纪轻轻,修为却显然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最上乘境界,这在武林一般人而言,恐将是空前绝后的了。” 季东平笑了笑道:“副座说得不错,以主人这种年纪而有如此修为,绝后也许未必,但空前却是可当之无愧。” 接着,又注目笑问道:“副座,听说‘不老双仙’初出江湖时,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确否?” 季东平存心拖延时间,以便柏长青及时赶回,所以无话找话说。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当年初出江湖的‘不老双仙’,其武功修为方面,却较如今的柏老弟要稍逊一筹。” 季东平笑问道:“副座根据那一点比较?”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想当然耳……” 此时,住在里间的绿珠,已悄然启门而出,鬓乱钗横,却是别具一种撩人的风韵。 她,微张惺忪妙目,向东方逸讶然问道;“副座,深夜来此,有甚要事么?” 东方逸笑道:“听说你跟柏老弟小两口在闹别扭,所以……” 绿珠扭着小蛮腰,不依地截口撒娇道:“副座,我不来了,您……您……” 东方逸微笑如故道;“我怎样呀?” 绿珠娇嗔地接道:“您,老是欺负人。” 东方逸一伸舌头道:“乖乖,这罪名我可吃不消……” 目光一瞥有如入定老僧的柏长青,含笑接道:“幸亏柏老弟入定未醒,否则,他向我兴起问罪之师来,那还得了!” 绿珠媚笑道:“副座,您有没有个完?” 东方逸道:“话是说完了,不过还有一点,我要问问你。” 接着,神秘地一笑道:“绿珠,你跟柏老弟既然没闹别扭,却为何要分房而睡?” 绿珠俏脸一红,顿足娇嗔道:“副座,这种话,您也问得出口!” 东方逸笑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有甚么不能问出口的。” 绿珠微显忸怩地白了东方逸一眼道:“副座,您没看到柏爷正在行功么?” 东方逸微微一楞之后,才点点头笑道:“对了!行功的时候,自然不能同房,年纪轻轻,能多加节制,倒是好的……” 绿珠妙目一瞥滴漏铜壶,不由低声“哦”道:“五更将近,快天亮了哩!” 东方逸话锋一转道:“快天亮,我也该走了。” 目光移注季东平道:“季大侠,等会柏老弟醒过来时,请告诉他,今晚我请他便餐。” 说着,已起身向外走去。 季东平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一面起身相送,一面答道:“好的……” 季东平返还室中时,柏长青已含笑欠身而起。 季东平连忙低声问道:“主人,此行有何收获?”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收获不小……” 接着,将在宓妃祠的经过,复述了一遍,然后神色一整道:“昨宵能有如此收获,季老当居首功。” 这话可一点不算夸张,事实上,如无季东平所传的隐身术和借物代形术,柏长青又怎能分身亲自前往宓妃祠赴约哩!但季东平却谦笑道:“主人过奖,这是老奴份内之事。” 一旁的绿珠媚笑道:“两位别客气了,柏爷,您是几时回来的?” 柏长青笑了笑,道:“刚回来,正好与东方逸擦身而过。” 季东平接道:“那么,方才老奴与东方逸之间的对话,主人都没听到了?” 柏长青点了点头,接着,季东平将方才的一切经过,向他复述一遍。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好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主人,今晚的便餐,其中必有文章。” 柏长青注目问道:“季老何以教我?” 季东平微一沉思,如此这般地低声交谈了一阵之后,才告辞而去。 季东平离去之后,柏长青向绿珠笑了笑道:“绿珠,半夜没睡,你该歇息一下了,我也要调息一会儿……” 绿珠温驯地娇应一声,向柏长青投过深情的一瞥之后,转身走入里间。 当日辰牌时分,当柏长青正在真的调息之际,洛阳城中“南荒孤独翁”独孤钰所住的那幢神秘巨宅之内,却有一场秘密会议正在进行着。 主持这一个秘密会议的是那被称为“太上护法”的青衣蒙面人,与会的,除了位居特级护法的司马宏与独孤钰外,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 青衣蒙面人目光环扫在座诸人,然后沉声问道:“诸位,对昨宵宓妃祠前所发生的一切,诸位都知道了,现在,如有甚高见,请即行提出来。” 司马宏起立发言道:“太上,有一点,卑职深感不解……” 青衣蒙面人截口问道:“是那一点?” 司马宏道:“太上,以昨宵宓妃祠前双方的实力而论,咱们并不弱于对方,却为何白白牺牲几十个弟兄,而不……” 青衣蒙面人摆手截口道:“司马护法且请坐下。” 司马宏依言坐下之后,青衣蒙面人才淡淡一笑道:“司马护法认为昨宵咱们的弟兄是白白牺牲了?” 司马宏点点头道;“是的,因为咱们所获得仅仅是证实了那小子就是白晓岚的孽种白天虹,以数十条人命去换取这么一个证实,未免得不偿失。” 青衣蒙面人道:“司马护法,你错了,昨宵的牺牲是值得的。” 略为一顿,又淡笑接道;“昨宵,咱们不但证实了那小子是白晓岚的孽种,而且,由于其武功之高绝,以及与姓徐的丫头在一起,也足以证明那小子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以数十条不足轻重的人命换取如此重大的证实,还有甚么不值得的。” 司马宏的心中也许还不同意这种说法,但他表面上却恭谨地笑道:“是是,卑职明白了。” 青衣蒙面人接道:“至于昨宵咱们为何自动撤退一节,那完全是教主的意旨,诸位都知道,教主行事一向是高深莫测的。” 在座诸人都点了点头之后,独孤钰接问道;“太上,那柏长青的武功,是否高于白天虹那小子?” 青衣蒙面人道:“这问题很难说,也许双方都在伯仲之间。” 司马宏不禁蹙眉接道:“说来真是邪门得很,白天虹那小子,去年八月中秋时,还是一个不堪一击的毛头小子,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徐羽军那老不死竟将他造就成如此出色,竟有点像变戏法似的。” 青衣蒙面人笑了笑道:“这问题,恐怕只有徐羽军那老不死夫妇,和那小杂种才能答复了。” 独孤钰若有所思地问道:“太上,昨宵那柏长青果然没离开过四海镖局么?” 青衣蒙面人道:“那是绝对错不了!”- 顿活锋,又注目接道:“怎么?难道独孤护法还认为有可疑?” 独孤钰道:“大上既已查证清楚,那足以证明柏长青与白天虹并非是同一个人,不过,卑职却想起了另一个可疑的问题。” 青衣蒙面人道:“是怎么问题?” 独孤钰沉思着道:“太上,还记得柏长青在长沙分局中所说过的话么?” 青衣蒙人注目问道:“独孤护法指的是那一点?” 独孤钰道:“太上,卑职指的是柏长青当时所说,他是奉恩师遗命赴长沙三英镖局找宋超然镖师查询其不平凡而有血海深仇的身世……” 青衣蒙面人恍然大悟地点头截口道;“对对,我想起来了。” 独孤钰接道:“太上,柏长青的身世只有宋超然才清楚,而事实上白天虹的身世,也只有宋超然才清楚,世间不致有如此巧合的事吧?” 青衣蒙面人道;“不错!再加上那所谓‘不平凡的身世’与甚么‘血海深仇’,以及他也擅长‘中原四异’的武功,则蛛丝马迹就更为可疑了。” 独孤钰提醒这一个重大的疑点,方自以为建了一件大功似地沾沾自喜间,青衣蒙面人却像是反问,也像是自语似地接道:“可是,经过昨宵的查证,证明他们分明根本就是两个人,这……又如何解释呢?” 司马宏幸灾乐祸地瞥了独孤钰一眼,淡淡一笑道:“太上,目前咱们犯不着钻牛角尖,还是另想办法,继续求证吧!” 独孤钰不愧是老狐狸,对司马宏那带刺的语气,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含笑附和着道:“太上,司马兄说得对,咱们不妨继续求证,依卑职拙见,咱们也该找机会让柏长青与白天虹那小子互相较量一番。” 青衣蒙面人沉思着道:“这个,本座自有安排。” 接着,目光一扫司马宏和独孤钰道:“两位暂请退下。” 司马宏与独孤钰二人躬身退下了之后,青衣蒙面人这才示意黑衣蒙面人将房门关上,低声秘密谈起来…… 当这神秘巨宅中的会议进行之同时,四海镖局中,袁玉琴所住的精舍前,走来一个青布包头,老态龙钟的青衣驼背老妪。 她,手提一只盛满已经洗好了的衣服的竹篮,缓缓地推开那小花圃中爬满长春藤的柴门,呛咳着问道:“娟姑娘在么?” “谁?” 随着这一声娇应,一身侍婢装束的陈素娟,已悄立门口,接着,“哦”道:“原来是王妈,今天的衣服怎么这样早就送来?” 青衣老妪目光向四周机警地一扫,疾步越过小花圃,走近陈素娟身前,低声问道:“琴姑娘起床了没有?” 陈素娟微微一楞,疾退三步,注目讶问道:“你……是谁?” 青衣老妪传音答道:“娟姑娘,在下刁英,” 陈素娟俏脸微变道,“有甚么紧急事故么?” 刁英道:“紧急还谈不到,不过有重要消息报告琴姑娘。” 陈素娟点点头道:“好,你跟我来……” 两人相偕走到袁玉琴的房门口,陈素娟低声向刁英道:“请等一下。” 说着,她独自走进房中,向整装甫罢,正凝望窗外支颐沉思的袁玉琴低声说道:“琴姊,刁英来了。” 袁玉琴不由悚然一惊道:“出了甚么事么?” 陈素娟道:“没有,他说有重要消息要向你报告。” 袁玉琴方向站在门口,一身老妪装束的刁英蹙眉一瞥间,陈素娟已向刁英一打手势,将刁英召了进来,并向袁玉琴神秘地一笑道:“琴姊,你们好好谈谈,我在外面替你们把风。” 不待袁玉琴表示可否,已闪身而出,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袁玉琴目注微显不安的刁英,压低嗓音,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也跑了来?” 刁英抹下脸上的的伪装,涎脸笑道:“玉琴,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随侍你身边……” 听这语气,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寻常了。 是的,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已非比寻常,而且,这一非比寻常的关系,是起自三个多月之前,也就是元月底在桐柏城,柏长青怒诛“关中三鬼”中的老二刁俊,老三刁杰之后。 原来袁玉琴因倾心于柏长青的绝世丰神与翩翩风度,竟不惜冒生死之险,暗中背叛东方逸,但自感败柳残花,而且年华已老大,以致满怀情愫,无由倾吐,乃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与柏长青结下姊弟之交。 此举固然可以慰情聊胜于无,但她内心的空虚与凄楚,是不难想见的。 他为了帮助柏长青查索仇人,也为了能为她心目中的梦里情人尽一份力量而求得自我安慰,所以,当柏长青怒诛“关中三鬼”中的老二老三时,她心中迅疾地做了重大的决定。 这一重大决定,就是留下“关中三鬼”中心性较好的老大刁英,让他重返四海镖局,做为一着随时灵活运用的闲棋。 但柏长青既已杀了刁英的两个兄弟,尽管这两个人都是死有余辜,但在骨肉情深的情况之下,刁英又岂能轻易就范! 所以,当时袁玉琴要求柏长青将刁英交给她,同时也要求陈素娟一同陪她三天。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中,袁玉琴以其天赋本领与无限柔情,再加上她的浑身解数,终于使刁英屈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本来嘛!世间最厉害的武器,莫过于美人的红唇,而刁英又是有名的“风流鬼”,以袁玉琴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就此补叙不提。 袁玉琴低声喝道:“还是戴上你的伪装!” 刁英一面重行戴上伪装,一面笑道:“玉琴,别紧张,东方逸已经出外了,一时之间,不会回来。” 袁玉琴道:“话是不错,但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有甚么事,快点说吧!” 刁英接道:“玉琴,有关那番僧的住处也许我已摸到了点门路。” 袁玉琴不禁目光一亮道:“真的?‘也许’?这话怎么说?” 刁英笑了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是轮值巡查人员之一,天亮之前,当我巡查到距摘星楼箭远之处时,却看到局主的宠姬玉环姑娘,偕同她的侍婢晴雯,由摘星楼中,悄悄地走了出来。 接着,暖昧地一笑道;“玉琴,你猜她们说些甚么?” 袁玉琴黛眉一蹙道:“我怎能知道,还是快点说吧!” “是是!”刁英神秘地笑道:“当时,只听晴雯那丫头低声笑道:‘哟!眼圈都发黑啦!嘻嘻……昨宵,那顿藏汉全席,想必非常丰盛!” 那玉环姑娘啐了一口道:‘死丫头,你如果咀馋,明晚就请老太君派你去。’接着,又像是回味无穷地妖吁一声道;‘说实在的,那厮的功夫,委实称得上高明,高明到使我几乎吃不消……’晴雯截口吃吃地笑道:‘连你都会吃不消,想来那厮的功夫,确实是上乘之选的了。’玉环接道:‘只是那一身膻气,却令人难受!……’” 刁英顿住话锋,轻轻一叹道:“以后,因她们已经走远,以下的话,就没法听清楚了。” 袁五琴不禁喃喃自语道:“‘藏汉全席’?‘-身膻气’?那分明就是指的那番狗啊!” 刁英接道:“是的,我也是如此想法,只是,在未经证实之前,还不敢断定,所以我方才只说是‘也许’……” 袁玉琴注目问道:“你去过摘星楼么?” 刁英苦笑道:“玉琴,摘星楼是本局禁地之一,未奉宜召,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其周围十丈之内的。” “为甚么?” “谁愿意糊里糊涂把老命送掉哩!” “有如此严重?” “我还会骗你么?” 袁玉琴黛眉紧蹙地沉思少顿,才妙目深注地接问道:“据说,晴雯那丫头,是你的老相好?” 刁英笑了笑道:“玉琴,不瞒你说,玉环,飞燕两人,也算是我的老相好,否则,我不会替四海镖局卖命,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不愧是有名的‘风流鬼’,连颠倒众生‘金谷双姬’,也早巳被你勾搭上手。” 刁英轻轻一叹道:“谈不上勾搭,那是当时他们想利用我。” 袁玉琴目光淡注地问道:“如今,果然已成过去了么?” 刁英正容答道:“玉琴,我可以对天发誓。” 袁玉琴微微一哂道:“那些牙疼咒儿,我不爱听。” 接着,又笑问道:“是几时断绝来往的?” 刁英答道:“就是由桐柏城回来之后。” 袁玉琴幽幽地一叹道:“但愿你言行一致,果能如此,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情意。” 刁英挨拢袁玉琴身边,握住伊人的柔荑,长叹一声道:“玉琴,杜牧说得好:‘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软红十丈的生活,我已过腻,如今,既已有了你这样一位红粉知己,我还能不痛改前非,为未来的幸福着想么!” 袁玉琴凄然一笑道:“话说得怪好听的,但愿你心口一致才好。”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正容接道:“不过,目前,你必须与玉环那妖姬重拾旧欢,而且要好好地多下功夫,时间是越快越好。” 刁英禁不住大感意外地一楞道:“这……”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你是聪明人,还用我多做解释么?” 刁英微显不安地点了点头道;“我懂,你是要我由玉环妖姬口中,探听出摘星楼中的秘密。” 袁玉琴道:“明白就好,最好三天之内,就能有所收获。” 刁英道:“好,我将全力以赴,只是这样未免太委屈你了。” 袁玉琴幽幽一叹道;“为了大局,也为了你我的将来,目前,不但要冒险也得多多忍耐,好了,你早点走吧……” 当夜上灯时分。 柏长青在总镖师“矮叟”朱诚的陪同下,通过那划分内外的女墙,越过繁花似锦的花圃,到达东方逸所住的精舍中。 精舍中一间豪华的密室内,早已摆好了一桌精美的酒席。 也许这纯粹是一个私人联谊性的便餐,所以,酒席尽管非常丰富而精美,但杯筷却一共才三付,这就是说,除了主人东方逸外,应邀的仅仅只有柏长青与“矮叟”朱诚二位,甚至于连一个伺候的小厮与侍婢也没有。 当下,分宾主就座之后,东方逸首先目注柏长青笑道:“老弟,昨宵我曾去看望你,想必季大侠已向你说过了吧?” 柏长青歉笑道:“已经说过了,副座,属下很抱歉,当时因正……” 东方逸截口笑道:“老弟,该抱歉的是老朽,深更半夜,竟忽然心血来潮,想请老弟一同前往宓妃祠去瞧瞧热闹,哦!老弟,昨夜的宓妃祠前,可真够精彩哩!” 此情此景之下,身为总镖师的朱诚,只好自告奋勇,担任持壶把盏的工作,所以,当东方逸说话之间,,他已斟好了酒,东方逸一顿话锋,举杯含笑接道:“来,咱们干杯!” 柏长青饮干杯中酒后,注目含笑道:“副座,是不是那位司镖师前往瞧过了?” 东方逸笑道:“正是,年轻人就是好奇,本来我是不准他去的,但他毕竟偷偷地去了,而且,回来之后,还冒着受责的险,向我报告当时的实况。” 柏长青似乎不胜向往地道:“那情形,想必相当精彩?” 东方逸道:“老弟,应该说是非常精彩……” 说着,他将昨宵宓妃祠前所发生的一切,居然如亲目所见地复述了一遍,末了,并补充说道:“那一声洪烈的怒啸,怕不震撼了整个洛阳城,可惜老弟你正在行功入定,却没听到。”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那真是遗憾得很。” 接着,又双眉一轩道:“有机会时,属下倒想斗斗他。” 东方逸笑道:“以老弟之超绝身手,实在该斗斗那年轻人。” 一举酒杯,爽朗地笑道;“干!” 三人对饮一杯之后,朱诚自注东方逸道:“副座,司老弟也跟属下说过,据昨宵宓妃祠前的情况判断,那年轻人极可能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 东方逸点点头道:“有此可能。” 接着,目注柏长青笑道:“老弟不是曾有意要斗铁板令主么,如果那年轻人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那是再好不过,乘机杀杀铁板令主的威风,不但老弟的声誉上一层楼,四海镖局全体同仁也与有荣焉!” 柏长青谦笑道:“副座过奖了!怕只怕属下有负副座的殷望。” 朱诚含笑接道:“不会的,我想以总督察的身手,最低限度也能与那年轻人打成平手。” 东方逸也含笑接道:“不错!老朽也正是如此想法,退一步说,纵然老弟败了,败在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手中,也不算丢人,老弟,你说是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副座说得对,只是,那年轻人不知落脚在甚么地方?” 东方逸冷然一笑道:“只要老弟有此雅兴,加上那年轻人也在洛阳城中,彼此碰头的机会必然不会太长!”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但表面上却笑问道:“副座怎能断定那年轻人还在洛阳城中?” 东方逸道:“那是由于假定他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所忖测,如果他果然就是那另一位铁板令主,而铁板令主此行的目的是在追查叛徒,并且曾假定那叛徒是隐身于通天教之中,也曾假定通天教的总坛是设在洛阳,试想,在目的未达到之前,他会离开洛阳城么!” 柏长青含笑注目道:“副座,如此说来,属下与那年轻人放手一搏的希望,还很大了?” 东方逸目光一瞥朱诚,神秘地笑道;“老弟不但希望很大,而且,只要老弟能听老朽安排,老朽保证能于短期内达到与那神秘的年轻人一较身手的目的。”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差不多了……” 表面上却注目问道:“副座有何锦囊妙计?” 东方逸笑了笑道:“锦囊妙计还谈不到,不过,老朽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老弟掬诚一谈。” 柏长青正容接道:“属下恭聆。” 东方逸神色一整道:“老弟,你认为老朽待你如何?” 柏长青答道:“副座对属下,多次拔擢,推心置腹,属下之有今日……” 东方逸截口接道:“老弟,多次拔擢,还说得过去,不过,那‘推心置腹’四字,至少到目前为止,还谈不上。”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副座此话怎讲?” 东方逸笑了笑道:“那是说,由此刻开始,老朽才准备视你为‘推心置腹’的心腹。” 柏长青也笑了笑道:“副座,尽管您才开始有此计划,但属下仍然深感无上光荣。”。 东方逸神色一整道:“老弟,在说出老朽心中秘密之前,老朽要先提醒你一旦成为老朽心腹,即与老朽同舟共济,生死与共,可不能半途反悔!” 柏长青正容答道:“那是当然!” 但他心中却在冷笑着:“好!该来的终于来了……” 东方逸注目伺道:“老弟,有关通天教的传说,你已听到过了?”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东方逸神色肃然地道:“老弟,老朽就是通天教的副教主。” 柏长青故装大感意外地一怔道:“副座,这话如非由副座亲自说出,属下真不敢相信……” 事实上,柏长青于由宿舍来此途中,已由朱诚以真气传音向他提醒过了,朱诚之被纳入通天教核心,也是今天午后的事。 以“矮叟”朱诚江湖阅历之深,已于奉命邀请柏长青之同时,自然忖测到东方逸可能有此一手,所以他才于途中,事先提醒柏长青,以便使柏长青在心理上,先有一个准备。 柏长青一顿话锋,又含笑问道:“副座,那么,这四海镖局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逸道:“四海镖局,不过是本教公开行道前的一个幌子而已。”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弟听到这消息之后,有何感想?” 柏长青道:“一时之间,属下除了惊奇之外,还谈不到有甚么感想,副座,本教宗旨,属下可否与闻?” 东方逸笑了笑道:“老弟,你我相处,虽不算长,却也并不太短,以你老弟这些日子来的观察,认为老朽是好人?还是坏人?” 柏长青笑道:“如果所有坏人都像副座这样,那武林中,早就天下太平啦!” 东方逸道:“如此说来,老弟并没将老朽认做坏人” 柏长青点头道;“是的!” 东方逸道:“那么,老朽告诉你,本教宗旨,在统一武林,替天行道,你信不信得过?” 柏长青道:“话出副座之口,如果还信不过,属下还能信谁的话呢?” 东方逸笑道:“这,老朽就放心了,此刻,老朽不妨向老弟你郑重保证,本教除了一统武林,替天行道之外,决不做任何坏事!” 一顿话锋,又正容注目接道:“老弟是否还有甚么疑问?” 柏长青沉思着道:“副座,属下有一疑问,提出之后,副座请莫见责。” 东方逸笑道:“老弟这话未免太见外了,心有所疑,当然该问,彼此既已成为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人,纵然所问有甚不妥之处,老朽还能怪你么!” 柏长青笑了笑,目光深注地道:“副座,教主他老人家是否是……跟铁板令主有甚渊源?” 东方逸含笑反问道:“老弟怀疑本教主就是那铁板令主中的叛徒?” 柏长青尴尬地一笑道:“副座多多包涵!” 东方逸笑道:“老朽不会介意,何况铁板令主既然也曾对老弟你怀疑过,当然也可能怀疑本教教主就是他口中的叛徒,所以,老弟的此一问题,也算是老朽意料中事。” 话锋微微一顿,又歉然一笑道:“不过很抱歉!这问题老朽也没法答复。”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副座此话怎讲?” 东方逸苦笑道:“事实上,老朽也不知道本教教主是何许人?” 柏长青蹙眉自语道:“这未免太希奇了……” 东方逸接道:“本教教主,也就是四海镖局的总局主,老朽虽然经常与其接触,但所见却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接着,又颇不自然地一笑道:“虽然,他也曾自称复姓东方,但你判断他是因为我是复姓而随意胡诌的。”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么,副座对于教主来历,可说是一无所知?” 东方逸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一顿话锋,又淡淡一笑道:“好在这些都无关紧要,教主虽未曾以真实来历相示,但对老朽却是推心置腹的,无以复加,在其闭关期间,有关本教一切大小事宜,都授权老朽便宜处理。” 柏长青接问道:“副座,本教准备何时正式开坛?” 东方逸道:“只等教主启关,即可正式公告,择日开坛,总之,这日期,绝对在今年之内。” 柏长青自语似地接道,“教主为何要如此神秘呢?” 东方逸道:“教主胸罗万有,功参造化,他既然如此做,想必有其必须之原因。” 接着,神色一整道:“老弟既已加盟本教,老朽先委以第二副教主之职,三天之后老朽晋见教主时,再向教主报备。” 柏长青似乎悚然一惊道:“副座,属下怎敢当此重任?” 东方逸笑道;“老弟,如以武功成就来说,老朽这第一副教主应该让与你才对,而且,事实上,老弟目前这总督察一职,也就是本教中的第三人了,如今,名正言顺地坐上第二副教主的宝座,还有甚么推辞的。” 一顿话锋,只神秘地一笑道:“所以,方才老朽说你要斗那年轻人的志愿,不久即可实现,现在,你懂了么?” 柏长青点头道;“属下懂得,只等本教正式开坛,如果那年轻人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的话,必然会找上门来。” 东方逸道:“不对,老弟,毋须等到本教正式开坛,只要咱们目前派人漏出一点风声,说四海镖局可能就是通天教所开,那小伙子还不乖乖地自己找上门来么!” 柏长青注目道:“副座真打算如此做?” 东方逸道:“只要老弟同意,马上就可实行。” 柏长青故做沉思状道:“好,属下同意。”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事情就这么决定,但老弟这‘属下’二字的称呼,应该改一改了。” 不等柏长青开口,又含笑接道:“第一副教主与第二副教主,职权之大小容或有所不同,但地位是平行的,所以,由此刻起,老朽托大,你就称老朽一声‘东方兄’或‘东方老哥’都行。” 柏长青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只好改口啦!” 东方逸淡笑道:“本该如是……” 同时,朱诚目注柏长青笑道:“恭喜副座,由此刻起,属下也改换称呼。” 东方逸接道,“不过,在本教正式开坛之前,在对外上,咱们的称呼还是照旧。” 柏长青目注东方逸问道;“东方兄,朱总镖师在本教中是何职位?” “特级护法”,东方逸擎酒杯道:“别忘了喝酒,朱护法,你该敬柏副教主三杯,然后,我再引见三位本教中的高级人员。” 在朱诚向柏长青敬酒之同时,东方逸举掌轻击,一个垂髫青衣小婢,应声而入。 东方逸沉声说道,“添三付杯筷请吕白江等三位护法。” 青农小婢一声娇应,转身而去。 当东方逸说出请吕白江等三位护法时,柏长青不禁心头一震,但他的表面上却镇静得有如一泓止水。 东方逸淡笑接道:“老弟,本教现有特级护法九位,其中有四位是名列当今武林八大高人中人物,一位是‘南荒孤独翁’独孤钰,另三位就是即将为者弟引见的吕白江等三人。” 一顿话锋,目光深注地接道:“老弟,对当今八大高人中的姓氏想必都知道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都听说过。” 接着又注目问道:“东方兄方才所说的吕白江等三位,是否即‘中原四异’中人物?” 东方逸道;“不错……” 话声未落,已鱼贯地走进四个人来。 四个人中,除了最后是那手捧三付杯筷的青衣小婢之外,其余为首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白衫文士,这白衣文士,由外表看来,年约四旬,无论面目,神态,和气质,都够得上称为一个倜傥不群的美男子,而且,其面部轮廓,竟与柏长青未膺奇遇前,也就是去年八月以前的小明时代,有八成近似。 紧跟白衫文士后面的,是一位年约三十五六的白衣美妇,她,身材娇小,眉目如画,尤其是那绝代风华,比起“东海女飞卫”冷寒梅来,可算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最后一位,是一个约五旬出头身材中等,面相清癯,三绺花白长髯垂胸的青衫老者,神态之间,隐隐有一股慑人的英气。 这三位,有一个共同之点,那就是面色冷漠,目不斜视,而且,目光之中,还似乎隐约地透射着一丝奇异的彩芒。 由于东方逸的这一手太以突然,而且方才于对话之间,已指明这三人姓吕,姓白,姓江并且还是“中原四异”中人物。 所以,这三位一出现门口,室内的三位,立即有了不同的反应。 东方逸是有意无意之间,向柏长青投过深探的一瞥。 “矮叟”朱诚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管,紧张得大有当场窒息之感,也幸亏他江湖阅历极深,还能沉得住气,脸上居然没有变化。 至于柏长青,目光一触之下,已可断定这三人中前面那两位是他生身父母,也就是“中原四异”中的“惜花公子”白晴岚和“白雪公主”江丽君夫妇,最后一位,则自然是“神风秀士”吕伯超了。 所以,他的心情,可远比“矮叟”朱诚更要激动,和紧张万倍。 本来嘛!这也是人之常情,面对自己生身的父母,和可能是陷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他能不激动和紧张么! 可是,尽管他内心之中激动得想脱口叫出“爸妈”,也想一掌将东方逸击毙,但此时此地,他能这么做么? 姑且搬开身处龙潭虎穴不论,也暂时压下追查师门叛徒之事留待以后处理,但他又怎能忽视自己生身父母,和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吕伯伯等三人的安全。 因为,照目前这三位的奇异神态,与奇异目光,以及还居然好好地活在魔巢之中的情形而论,很显然,对方必然在这三人身上做了甚么手脚? 所以,他的心尽管激动得无以复加,但表面却平静得比“矮叟”朱诚还要来得自然。 他之所以有此表现,上述原因的投鼠忌器,固然是原因之一,而东方逸于对话中所作的暗示,也使他在心理上事先有了一个适应的准备,而更主要的原因,却是昨宵他于获悉东方逸邀请其今宵便餐时,季东平向他所说的一句话儿。 当时,他曾向季东平问道:‘季老何以教我?’面季东平所答复的,却是认定东方逸目前不致对他有甚不利行动,将想尽一切意想不到的方法,以考验其是否跟“中原四异”和“不老双仙”有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也就是这简短的“六字真言”,使柏长青通过了这一最严重,也算是最危险的考验。 当然,东方逸那有意无意之间的深深一瞥,并不曾在柏长青脸上发现甚么,显然,他这一神来之笔,是白费了! 这些,本来也仅仅是一刹那之间的事。 当柏长青心念电转之间,那白晓岚等三位,同时向东方逸深深一躬分别就座。 东方逸这才分别一指三人,向柏长青含笑说道:“这是本教的白护法,江护法,吕护法,也就是‘中原四异’中的……” 柏长青淡笑着截口道;“小弟知道了。” 东方逸却目注白晓岚等三人,向柏长青一指道;“这是本教新任的第二副教主,三位快点向前参见。” 白晓岚等三人如响斯应地一齐立起,向柏长青抱拳一拱,漠然地说道:“参见第二副教主。” 生身的父母,和有过救命之恩的伯伯,居然向自己行礼,向他参见,试想柏长青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环境不饶人,不由他不将“眼泪和血一齐吞”而装出一付副教主的姿态,起立还礼道:“三位护法请坐!” 说来也真令人啼笑皆非,这位“第二副教主”刚刚站起身来,三位“护法”却早已坐回原位。 所以,柏长青的抱拳还礼,看起来竟像是向对方三人行礼似的,而他所说的话,也自然成了马后炮了。 柏长青方自尴尬一笑,表示自我解嘲间,东方逸却以真气传来向他说道:“这三位的神志,已不同于常人,老弟可莫见怪。” 虽然这是柏长青意料中的事,但他仍然禁不住心中一震,注目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逸先向白晓岚等三位说道:“三位可随意喝酒用菜。” 然后才向柏长青传音道:“教主为使他们三位的武功,百尺竿头更上一层,给他们服了一种特制的药丸,这药丸能激发体内的潜力,但同时也使脑部的部份神经,受了控制,所以才有目前这种现象。” 柏长青接问道:“这是否出于他们自愿?” 东方逸道:“当然是出于自愿。”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注目接问道:“这情形,须要到何时才能恢复正常?” 东方逸道:“一俟教主认为他们的武功已达到预定程度时,即可解除。” 柏长青道;“他们目前的武功,是否已增进了呢?” 东方逸笑了笑道:“目前,至少已比他们原有的武功,增进了三成。”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怪不得,这些年来,武林中都说‘中原四异’神秘失踪了,却原来……” 东方逸含笑截口道;“老弟,传说往往是不可靠的,事实上,他们四位确于十年之前被仇家偷袭而被擒,是本教教主无意遇上,将其救出来,于是,他们三位在感恩图报之下,自愿追随教主为通天教效力,并自告奋勇,首先接受教主所发明的药丸,做一种实际试验。” 柏长青心中暗骂:“老贼,现在且由你鬼话连篇,总有一天,我要你尝尝小爷的手段……” 但他口中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那么,还有一位‘恨月山人’古太虚呢?” 东方逸神色一黯道:“古大侠已于那次仇家的偷袭中,不幸重伤死去。” 柏长青叹一声道:“一代大侠,竟不明不白地死于宵小之手,真令人扼腕兴叹。”但他心中却在暗骂着:“老贼,但愿你不是古太虚的化身,否则,将来我必然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第十四章 共商密计 这时,白晓岚等三人已自动停止饭食,一个个木然地正襟危坐。 东方逸目注三人道;“三位护法既已吃饱,即请先行回去。” 白晓岚等三人默然起立,向东方逸和柏长青二人分别一礼,随后相偕离去,东方逸目注白晓岚等三人离去的背影,口中却淡淡地一笑道:“老弟有一件事,我几乎忘了提醒你。” 柏长青漫应道:“是甚么事啊?” 东方逸正容接道:“在白大侠等三位护法的药物试验未经解除之前。他们三位只肯听教主和我两人的话,所以,以后如果无意中碰上他们,可千万莫沾惹,否则,那后果是很可怕的。” 柏长青点点头道:“小弟记下了。” 东方逸似乎忽有所忆地接道:“老弟,关于季大侠,因为他是你私人的人,所以,咱们的秘密是否告诉他,由老弟你自己决定。” 柏长青故做沉思状道:“我想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东方逸笑道:“好,正事已经谈完,现在该开怀畅饮一番了。” 一举酒杯,爽朗地笑道:“老弟,朱总镖师,干杯,今宵咱们不醉不休……” 当夜,当柏长青在东方逸宿舍中畅饮的同时。 与东方逸相距约箭远外的另一幢精舍之中,却传出一缕珠圆玉润,足以令人荡气回肠的清吟: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 天上嫦娥人不识,寄画何处觅? 新睡觉来无力,不忍把君书迹。 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 清吟甫落,一个暖昧的语声笑道:“玉环姑娘想将消息传给谁?也许我老婆子可以效劳。” 听这语声,敢情这吟着唐代大词人韦庄所做的“谒金门”的人儿,还是“金谷双姬”之一的玉环姑娘哩!只听一个柔而媚的语声“哟”了一声道:“王妈,你悄没声的跑进来,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精舍中一间起居室的绣幕一掀,手堤着盛衣服的竹篮的王妈,已一闪而入,低声笑道:“玉环,我总不能先行通名报姓呀!” 柳媚花娇的玉环微微一怔之后!旋即俏脸一沉道:“你是刁英?” “是啊!” “玉环”说着,已顺手掩上旁门,并揭下了脸上的伪装,可不赫然就是“关中三鬼”中的“风流鬼”刁英。 原来刁英为了急于执行袁玉琴所交付的任务,已故技重施,以王妈的身份悄然进入玉环的宿舍。 玉环一扭娇躯,以背向着他,冷笑一声道;“你还记得我!” 刁英挨近玉环身边,伸手轻抚她的双肩道;“玉环,你要原谅我,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抽不开身!” 玉环倏转娇躯,伸纤指指着刁英的鼻子,媚目深注地叱道;“说这些日子来,你是给那一个狐狸精缠住了?” 刁英苦笑道:“玉环,天地良心,这金谷故园中,除了你们‘金谷双姬’与晴雯那个丫头之外,绝对……” 玉环截口冷哼道:“我不信!” “要不要我掏出良心来给你瞧瞧?” “你的心只合拿去喂狗!” “说得多难听。”刁英涎脸笑道;“玉环,好容易见上一面,一见面就闹别扭,这……多么可惜。” 说话间,顺手一记劈空掌,熄灭了案头烛火。 “不要!” 随着这一声不要,黑暗中传出一阵阵轻微的挣扎声,但旋被另一种逗人遐思的声音所取代了…… 半个时辰之后,室内灯火复明,鬓乱钗横,娇慵无限的玉环,更别具一种撩人的风韵。 刁英一面恢复他那王妈的装束,一面注目笑问道:“玉环,方才当我进来时,你在想谁?” 正在重行整理晚装的玉环,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想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刁英模仿着她方才的口吻道:“我不信。” 玉环应道:“那你何妨猜猜看。” 刁英也漫应道:“猜么,不猜则已,一猜,我敢说必然猜个八九不离十。” 玉环笑了笑道:“你猜谁?” 刁英一指自己的鼻子道:“当然是想我刁英啦!” “哼,臭美!”玉环一耸瑶鼻道:“我才不哩!” 刁英含笑接问道:“那么,是想那位年轻英俊的柏副教主?” 玉环禁不住身躯一震,脱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刁英神秘地一笑道:“我是干甚么的,玉环,说真的,也许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玉环不信地反问道:“你会那么好?” “予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啊!”刁英淡淡一笑道;“再说,你也不属于我一个人的,顺水人情,我又何乐不为哩!” 玉环媚目深注地道:“你有甚么条件?” 刁英道:“条件很简单,待会,你据实回答我一件事。” 玉环媚笑道:“可以,只要我知道而可以说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刁英含笑接道:“还有,当新人进了房时,可不能把我这‘媒人’扔出墙外。” 玉环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以后我会对你更好。” 刁英沉思着道:“柏副教主,可能不像我刁英这么风流成性,万一他不肯接受这飞来的艳福时,可不能怪我。” 玉环媚然一笑道:“只要你能尽力就行,成则有赏,败则不究。” 刁英点头笑道:“好,冲着这两句话,我一定全力以赴。” 接着,好像忽有所忆地一“咦”道:“晴雯那丫头呢?” 玉环漫应道:“有事情外出,还没回来。” 微顿话锋,又注目一哼道:“怎么?你还想……” 刁英连忙截口笑道:“有你在身边,我怎敢……” 玉环瞪了他一眼道:“谅你也不敢。” 刁英注目笑问道:“晴雯那丫头,是否被派到摘星楼去了?” 玉环一哦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刁英神秘地笑道:“想当然耳!玉环,我不但知道晴宵那丫头今宵被派到摘星楼去,而且,我也知道你昨宵在摘星楼中吃过一颇极为丰盛的‘藏汉全席’。” 玉环这才恍然大悟地媚笑道:“原来你已听到昨宵我跟那丫头所说的话了。” 刁英道;“要不然,我怎会知道你们的事。” 接着,神色一整道:“玉环,我要提出问题来了。” 玉环点头答道:“好,你问吧!” 刁英微微一笑道,“昨宵,竟然劳动‘金谷双娇’之一的你,移樽就教地前往摘星楼‘出差’,请问:这位艳福齐天的贵宾,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有,何谓‘藏汉全席’?” 玉环笑道:“说了一大堆,也不过是为了要打听一个人而已。” “可以这么说。” “先告诉我,为何要打听这些?” 刁英笑道:“好奇嘛!” 玉环俏脸一整道:“告诉你是可以,可是你要绝对保密。” 刁英故装大吃一惊地道:“如此严重!那我还是不听的好。” 玉环掩口媚笑道;“怎么,男子汉,大丈夫,竟连听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刁英不服地一挺胸膛道:“笑话!刁英岂是怕事的人,我不过是因为你说得过于严重……” 玉环媚笑着截口道:“其实也没甚么,不过是一个替教主翻译经书的西藏番僧而已。” 接着,又抛给他一个媚眼道;“现在,你懂得‘藏汉全席’的意思了么?” 刁英点头道;“我懂,我懂。” 一顿话锋,又注目讶问道;“怎么?和尚也……也干这种风流勾当?” 玉环忍不住花枝乱颤地媚笑道:“和尚也是人啊……” 刁英连声应是地道:“是是……是我问得太混账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应道:“玉环,听说那摘星楼到处机关,步步危险,当真是么?” 玉环敛笑道;“可不是,我去都是有人带路的。” “都是?”刁英笑道:“你去过多少次了?” 玉环白了他一眼道:“连昨宵一共才三次,难道不能用‘都是’二字么?” 刁英连忙陪笑道:“能,能,玉环,你去的是第几楼?” 不直接问番和尚住在第几楼,这问话的技巧,倒也算是不着痕迹。 玉环答道:“第七楼。” “哦!那是最高的一层啊!” “废话!” 刁英不胜向往地道:“我这一生除了登山之外,可从来不曾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想来真是遗憾得很。” 玉环掩口媚笑道;“可惜你不是女人,否则不但可以得偿一登七楼的夙愿,同时也可尝尝那‘汉藏全席’……格格格……” 刁英道:“我要是女人,将比你更风流,我一定使天下男人,都拜倒我的石榴裙下。” 话锋微顿,又注目接问道;“玉环,教主闭关之处,是否也在七楼?” 笑谑中夹杂着工作上的正经话,显得一点也不着痕迹,看来,这刁英不但是偷香窃玉的个中能手,也是干谍报工作的鬼才,袁玉琴的这一着棋,倒真算是下对了。 玉环脱口答道;“不知道,可能是在地下室中。” 接着,又注目问道;“你打听这些干吗?” 刁英漫应道:“随便问问嘛!” “随便问问?” 玉环媚目深注地道:“你知道这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么?” 刁英一伸舌头道:“只要你舍得,我倒愿成全你建一次大功……” 玉环神色一整道:“别歪缠了,该走啦!” “是!” 说着,已提起空下的竹篮。 “记着,别忘了答应给我办的事。” 刁英故意刁难道:“甚么事啊?” 玉环媚目一瞪道:“死鬼!你敢装迷糊!” 刁英哑然失笑道:“就是那小白脸的事么?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绝对尽快想法替你将相思带过去就是……” 这是第三天的深夜,地点是柏长青的起居室中。 一片寂静中,睡在床上的柏长青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清叱道:“绿珠,你胡闹!” 原来俏丫头绿珠已轻启里间的房门,悄然掩近柏长青的床前。 她,对柏长青的清叱,置若未闻,娇躯微闪,已躺在柏长青身边,然后媚笑道:“少侠,我不是老虎啊!” 其实,柏长青才不怕老虎哩!可是,他却偏偏怕跟女人打交道。 绿珠一顿话锋,一面将娇躯偎向个郎怀中,一面吹气如兰地媚笑道:“爷,搂住我。” 柏长青蹙眉接道:“绿珠,我已经跟你说过,来日方长,怎又不听话了?” 绿珠扭着水蛇似的腰肢道:“爷,您的话我一定听,可是,现在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 柏长青不禁心头一震道:“很重要的消息?” “是的。” “那你还不快说!” 绿珠撒娇道:“可是,爷,您必须搂着我,我才肯说。” 柏长青皱眉说道:“真是胡闹!” 绿珠媚笑说道:“不是胡闹,爷,我的确有很重要的消息报告。” 柏长青沉声接道:“绿珠,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样下来那后果多严重!” 绿珠道:“有甚么严重的,我早已对您倾心相许。” 柏长青眉锋一蹙道:“绿珠,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甚么意思呢?” “你该明白,目前,我必须保持童身。” 绿珠媚笑道:“我知道,您必须保持童身,才能施展季老爷子传给您的隐身术……” 柏长青截口接道:“既然明白,你又何苦折磨我?” 绿珠接道:“爷,我也知道您定力很高,不会动心的。” 柏长青道:“绿珠,我并非超人!” 绿珠幽幽地一叹道:“爷,您这是故意找藉口,您曾经答应我,给我光和热,如今,却连这一点温情也那么吝啬。” 柏长青轻轻一叹,只好轻舒猿臂,将伊人轻轻搂住,苦笑着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绿珠温柔得像一只小猫,紧偎个郎怀中,细声道:“爷,多用点劲啊……” 柏长青忍不住笑道:“我一用劲,怕不搂断你的柳腰。” 说归说,但他搂住伊人的猿臂,却很自然地收紧一点,答应了她的要求。 绿珠发出一声满足的娇吁,喃喃自语道:“多美好的刹那!但愿我永远永远躺在你的怀中……” 柏长青忍不住心头一阵激动,深深地一吻道:“绿珠,来日方长,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猛然觉得紧偎伊人香腮的脸上,有一股热烘烘而湿腻腻的感觉,不由心中一惊地脱口问道:“绿珠,你掉泪了!” 绿珠凄然一笑道:“爷,我太兴奋啦。” 柏长青忍不住轻轻一叹道:“绿珠,别想得太多,请记着,我说过的话,一定负责。” “谢谢你!爷,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柏长青强抑心头激动道:“现在说你所获的消息吧!” 绿珠幽幽地接道:“爷,那番和尚的住处,已经查探出来了。” 柏长青心中一喜道:“在甚么地方?” 绿珠答道:“在摘星楼的顶层上。” “是你探出来的?” “不!是琴姑娘请刁英由妖姬玉环口中探来的。” 柏长青微一沉吟道:“现在甚么时候了?” 绿珠答道;“大约三更左右,” “正好。”柏长青接道:“我立刻去查探一下……” 绿珠连忙伸手搂住他道:“爷,现在去不得。” “为甚么?” “爷,你忘了摘星楼中,处处机关,步步危险?” 柏长青轩眉答道:“我不在乎!” “爷,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可轻易涉险!何况,据说教主闭关之所,也在那摘星楼的地下室中。” 柏长青道;“那我更有立即一探的必要。” 绿珠沉声喝道:“少侠,你纵然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难道也不顾虑令尊和令堂大人的安全?” 这几句话,有如当头棒喝,颇使柏长青为之-楞,旋即蹙眉接道:“绿珠,你说得对,可是,那番和尚晚-天除去,就多一分困难……” 绿珠截口接道:“纵然多-分困难,也总比盲目去冒除要好些,爷,你要想想你的责任是多么重大,无论如何,在摘星楼的路径未了解之前.我不容许你去涉险,” 柏长青道:“绿珠,你忘了我会隐身术?” 绿珠道:“隐身术并不能帮助你了解摘星楼中的机关。”一顿话锋,又幽幽地接道:“爷,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保证你迟则十天,少则三日,必能达到除去那番僧的目的。” 柏长背轻轻一叹道:“好,我洗耳恭听。” 绿珠忍不住娇笑道:“爷,干吗跟我客气起来……” 接着,乃很委婉地说出,希望柏长青从妖姬玉环身上探悉摘星搂的部分机关,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柏长青听完之后,不禁苦笑道;“绿珠你把我当成甚么人?” 绿珠道:“爷,我知道你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但事贵从权,临时来一个‘美男计’,也无损于你的人格呀!” 柏长青摇摇头道:“不?这办法我决不考虑!” 绿珠扭了扭偎在个郎怀中的娇躯,撒娇地道:“那么,我也决不让你贸然去涉险。” 柏长青道:“绿珠,你回到里间去,我要冷静的考虑一下啊。” 绿珠道,“我在这儿并不妨碍你考虑呀!” 柏长青苦笑道:“绿珠,你在这儿,我怎能冷静考虑,不瞒你说,我的血管都快要爆裂了。如果一个把持不住,那后果还能设想么!” 绿珠忍不住“格格”媚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木头人哩!好,我走,可是……” 顿住话锋,敛笑正容道:“你可不能单独去涉险。” 柏长青道:“不会的,明天我还要跟季老好好商量。” 绿珠在他的俊脸上轻柔地一吻,才怏怏起身,悄然离去。 第二天清晨,柏长青与季东平,绿珠等在起居室中举行一次秘密会议。 季东平于了解情况之后,也主张慎重将事,同时也赞成绿珠所提议的“美男计”,既可毋须去冒不必要的险,同时也不致有打草惊蛇的顾虑。 经过季东平与绿珠二人多方劝说,并由绿珠特别转达袁玉琴同陈素娟之意,保证柏长青不致在玉环妖姬面前受窘,柏长青才勉强点了头。 他们这秘密会议刚刚结束,季东平缓步走出柏长青宿舍的小客厅时,东方逸与“矮叟”朱诚却已并肩走上楼来。 东方逸首先含笑道:“季大侠,柏老弟是否已起来?” 季东平也含笑答道:“早已起来……” 同时,柏长青也已闻声而出,向东方逸、朱诚二人含笑拱手道:“副座、总镖师早!” “柏老弟早!” “总督察早!” 客套声中,东方逸与朱诚二人已在柏长青的侧身礼让下进入小客厅。季东平也在东方逸的招呼下重行回到室中,分别就座,并且由绿珠献上香茗之后,柏长青才目注东方逸问道:“副座要总镖师联袂莅临,不会是偶然经此吧?” 东方逸神色一整道:“是的,镖局出了点麻烦。” 柏长青接问道:“那是怎样的麻烦?” 东方逸道:“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本局接到一宗价值颇高的生意,顾主并指定要走暗镖,老朽与总镖师研商之后,当即指派章成与彭猛两位镖师负责押送……”他顿了顿,接着又道;“同时并请司马宏老弟,司长胜二人暗中掩护却想不到在龙门附近就出了事……”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龙门与洛阳近在咫尺,那厮好大的胆子!” 东方逸道:“不但胆子够大,武功也够强。”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那章成与彭猛二位,在本教中位居一级护法,身手算得上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至于司长胜,艺出‘南荒孤独翁’独孤钰门下,比起章彭二位,也只强不差,合他们三人之力,在那厮手下没走过十招,就全部被制。” 柏长青注目问道:“难道司马护法当时未曾在场?” 东方逸苦笑道:“谁说不在场……” 柏长青截口问道:“莫非司马护法也不是那厮对手?” 东方逸道:“如非那厮要放他回来送信,可能也一并被扣留了哩!” 柏长青蹙眉问道:“其余三位,都被扣留?” 朱诚道:“是的。” “司马护法在那厮手下走过多少招?” 东方逸苦笑道:“据他自己说,是败在百招之后,事实上是否如其所言,就难说了……” 柏长青蹙眉如故地道:“司马护法位居特级,一身功力,自不在当今八大高人之下,如果他也只能支持百招,那么,那厮的功力就未免不可思议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那厮是怎样的人?” 东方逸道:“是一个老太婆。” “一个老太婆,而有那高的身手。”柏长青沉思着问道:“副座,那是否可能是铁板令主身边的人?” 东方逸摇头道:“不是,当时,司马护法也如此怀疑而向那厮问过,但那厮却高傲得很,她说她一向独来独往,决不借用铁板令主的威势来吓人。” 柏长青剑眉紧蹙地道:“司马护法没问她的姓名?” 东方逸道:“问过,她不肯说。” 柏长青道:“劫镖又扣人,并且还放一个人回来报告,显然她是存心找本局的麻烦。” “唔……” “副座,司马护法带回些甚么话?” 东方逸道;“她说,要本局局主于三天之内,亲自去见她,一切都好说,否则,她接下的是一串冷笑。” 柏长青注目问道;“副座之意是……? 东方逸接道:“老朽想请老弟辛苦一趟。” 柏长青毅然点首道:“属下理……” 东方逸截口笑道:“老弟,这儿没有外人,这称呼方面,是否该更正一下” 柏长青笑道;“小弟遵命。”- 顿话锋,正容接道:“小弟自入本局以来,尚无尺寸之功,如今既有如此机会,小弟自当勉力以赴。”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有老弟前往,老朽就放心了。” 柏长青接问道:“东方兄是否还有所指示?” 东方逸道:“指示不敢,但有一个原则,本局成立伊始,这个人可不能丢,其余老弟你可便宜处理。” 柏长青点头道:“小弟遵命。” 东万逸问道:“老弟是否需要随员?” 拍长青沉思着道:“对方既然只有一个老太婆,我想只带季老随行,就很够了。” 话才说完,他猛然想起为了避免对方怀疑,最好将司马宏也带去,于是立即接道:“不过,为了了解情况,不妨请司马护法也一并起去。” 东方逸道:“司马护法已受内伤,正在调养,我看……” 目光移注朱诚道,“请总镖师也辛苦一趟如何?” 朱诚答道:“卑职理当效命。” 东方逸道:“好,就如此决定,那老太婆在龙门潜溪寺内等待,三位吃过早点后,就立即赶程吧!” 半个时辰之后,三骑快马,驰出四海镖局大门,迳向龙门进发。 由洛阳城去龙门,需渡洛河南行,越关林及关林镇,全程约十六里。 柏长青等三人出城之后,“矮叟”朱诚一看前后行人都距离颇远,不由向柏长青笑道:“少侠,咱们三位都是自己人,这情形,老狐狸大概做梦也不曾想到吧?” 柏长青正容答道:“朱老,别看老狐狸委我第二副教主之职,其实他心中并没放松对我的监视,所以,严格说来,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还是朱老您。” 朱诚不禁哑然失笑道:“对对,他指派老朽随行,其目的可能是为了要监视少侠你的行动。” 柏长青接道:“不特此也,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老狐狸必然还有暗中监视咱们三人的人。” 季东平也插口道:“不错,而且最好约监视办法是杂在一般行旅和潜溪寺的香客之中,” 朱诚忍不住尴尬地笑道:“老朽真够糊涂,看来那些监视咱们的人,可能早在咱们行前就派出了。” 季东平笑道:“朱兄能有此推想,也并不糊涂。” 柏长青也笑道:“糊涂的人,能充当川湘黔三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么!” 朱诚越发不自在地笑道:“两位别向我脸上贴金了,其实,当一个强盗头儿,所对付的都是粗犷豪爽的铁铮汉子,根本用不着勾心斗角,所以在目前这环境中,我委实是糊涂得很。” 柏长青微笑接道:“这话倒颇有道理。” 季东平接问道:“主人,您看那老太婆是不是咱们自己人?” 柏长青沉思着道:“不会是咱们自己人,至少目前是如此?” 后面两骑商旅装束的快马越来越近,他们的谈话也就暂时中止。 正午还差一刻光景,柏长青等三人已到达龙门的潜溪寺前。 龙门,春秋时代称为阙塞山。 水经注载:“昔大禹疏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如阙。伊水经其间北流,故谓之为伊阙。”句中所称之两山,即香山与龙门山,所谓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龙门石刻及龙门二十品又称魏碑,即在龙门山麓。 潜溪寺,为龙门三寺,寺中传统古迹甚多,如莲花池,珍珠泉,老龙窝等。 寺内有三大石龛,高皆数丈,其中最著名者为“虚舍那佛”,佛座广达五十尺,高及六十尺,神工鬼斧,栩栩如生。 龙门石雕,为我国极富艺术价值之历史古迹,其莲花洞中之立佛,竟高达一百三十尺,其余大小佛像,或凸或凹,或内或外,千形万状,莫不精美。 据统计,全山佛像,凡十四万二千二百十九尊,造像记及题刻,凡三千六百八十品,朝代包括魏元唐宋,足称洋洋大观! 柏长青等三人到达潜溪寺中后,因将已近午,乃决定先在寺中吃一顿素斋,然后根据东方逸所说,由知客僧的前导下,找到那个劫镖扣人的老太婆。 当柏长青等人到达那客房门口时,那老妪正在趺坐调息,应门的却是一个虎背熊腰,年约弱冠,长得颇为健壮的青衫少年。 那老妪满头银发,一身整洁的青布衣裙,显得宾相庄严,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 那知客僧向青衫少年合什一礼道:“这三位施主,专程由洛阳前来……” 青衫少年截口挥手道:“知道了,大师傅请回。” 知客僧合礼退走之后,青衫少年向柏长青等三人深深地一瞥,冷然问道:“诸位来自四海镖局?” 柏长青点点头答道:“是的。” 青衫少年接问道:“哪一位是局主?” 柏长青道:“本局局主因公外出未返……” 那趺坐床上的青衣老妪倏张双目,两道冷电似的寒芒一闪,截口接道:“你们三个,都给老身回去!” 柏长青不禁讶问道:“老人家,这是为什么?” 青衣老妪说过一句话后,又重行阖上双目,闻言之后,冷然答道:“老身带给四海镖局的口信,是要那个见不得人的局主亲自前来,其余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老身懒得理会!” 柏长青双眉微轩,心头暗忖:“这老太婆好大的口气……” 但他表面上却含笑接道:“老人家,小可方才已说过,本局局主已因公外出。” 青衣老妪道:“那么,老身所定的三天期限不妨展延一下,你说一个日子吧!” 柏长青苦笑道:“本局局主不一定那天回来,这日期小可可没法说啊!” 青衣老妪漫应道:“那就算了,你们三个先回去,以后老身目会找他。” 柏长青一见对方始终瞑目答话,根本未将己方三人放在眼中,不由激起他的傲性,一轩双眉,朗声答道;“小可奉命索回失镖和被扣人质,岂能空手而回?” 青衣老妪瞑目如故,冷笑一声道:“就凭你?” 柏长青道:“不错?” 青衣老妪道:“你能代表四海镖局局主?” “当然!” “你在四海镖局中是何职位?” “总督察。”柏长青冷然答道:“身份仅次于局主和副局主。” 青衣老妪“唔”了-声道:“身份还相差不多!” 接着又冷然说道,“你姓甚名谁?” 柏长青真力微凝,沉声答道;“柏长青!” 这“柏长青”三字,有如三声焦雷,震得青衣老妪身躯一颤。 双目再启,深深地凝注柏长青,良久良久,才蹙眉接道:“哦!老身想起来了,前此在长沙折服‘青面狼’季东平的,就是你这娃娃?” 柏长青点头道:“不错?” 季东平同时含笑接道:“折服我季东平,算不了甚么?不久之前,我这位主人还折服过少林派中号称百年来成就最高的俗家子弟‘神拳无敌’白云飞大侠哩?” 青衣老妪精目中异彩一闪道:“真的?” 季东平笑道:“这位大嫂认为我季东平有骗你的必要么?” 青衣老妪一哂道:“有道是:宁为鸡口,勿为牛后,你屈身一个年轻娃儿手下为奴才,还感到很光荣?” 季东平笑道:“大嫂也该懂得‘人各有志’这句话,再说,我这个奴才的职务,多少成名人物想干还不够格哩!” 青衣老妪双唇微哂间,柏长青含笑接道:“老人家,话题扯得太远了吧!”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好!咱们谈正经的,冲着你‘柏长青’这三个字,老身姑且把你当成四海镖局的局主看待,只要你能胜得老身,镖货与人质,一齐交还给你。” 柏长青朗声接道:“好,君子一言!” 青衣老妪道:“不过,咱们比划之前,老身有几句话,先要问问你。” 柏长青点头道;“小可恭聆!” 青衣老妪微一沉吟道:“听说四海镖局的正副局主都是复姓东方,确否?” 柏长青道:“不错,局主东方旭,副局主东方逸。” 青衣老妪注目接问道:“这两个人是何来历?” 柏长青苦笑摇头道:“这个,小可没法答复。” 青衣老妪道:“你毕竟太嫩了,受了人家的利用,自己还不知道。” 接着,又注目问道:“东方旭长的是何模样?” 柏长青:“不瞒老人家说,小可进入本局不久,还没机会晋见局主。” “老身相信你所说的是实情。”青衣老妪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我这问话却等于白费了。” 柏长青正容接道:“老人家能否请示名号?” 青衣老妪道:“无此必要。” 柏长青接问道:“那么,老人家要见本局局主,究为何事?” 青衣老妪道:“这个,可以告诉你,老身要向他打听‘中原四异’的下落。” 柏长青心头一震地暗忖:“又是一个打听‘中原四异’的人?” 但他口中却平静地问道:“老人家怎知本局局主知道‘中原四异’的下落?” 青衣老妪应道:“想当然耳!” 柏长青接问道;“老人家与‘中原四异’是何渊源?” 青衣老妪含笑反问道:“你想老身会告诉你么?” 柏长青含笑岔开话题:“老人家是否是铁板令主方面的人?” 青衣老妪连连摇首道:“不是,老身平生难得与人打交道,更不惯奔走权门。” 一顿话锋,又淡淡一笑道:“废话说得太多,咱们该开始比划了。” 柏长青神色一整道:“小可舍命奉陪。” “没那么严重。”青衣老妪目光一掠“矮叟”朱诚道:“这位是谁?” 柏长青答道:“这是本局总镖师‘矮叟’朱诚。” 青衣老妪目光一扫朱诚和季东平二人道:“这两位,比那个甚么司马宏如何?” 柏长青道:“应该是在伯仲之间。” 青衣老妪淡淡一笑道:“唔!比起前天来,目前这阵容是强多了。” 一顿话锋,神色一整道:“你们三个,是一齐上?还是……” 柏长青截口接道:“小可单独领教。” 青衣老妪目光深注地道:“年轻人,你很自负!” 柏长青正容接道,“那里,小可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青衣老妪道:“你出道以来,可能还没受过挫折吧?” 柏长青谦笑道:“这是小可的运气好,碰上的坏人太差劲了,而好人又都看我年纪太轻,有意要成全我!……” 青衣老妪截口笑道;“你咀上的功夫也不错?” 一顿话锋,正容沉声道:“老身不是‘太差劲的坏人’,也非‘有意成全你的好人’,待会你可得小心一点!” 柏长青正容接道;“多谢老夫人提示!” 青衣老妪道:“咱们以百招为限,百招之内,只要你不败,镖货和人质,一并交还给你,否则,你们三个,可都得留在这儿。” 柏长青点头答道;“好!不过,如果老人家承让了呢?” 青衣老妪笑道:“年轻人,你真够狂?老实告诉你,老身根本没考虑这问题,自然也毋须答复,但为了公允,也使你安心起见,老身可以告诉你,万一老身败了,老身承诺给你一点意想不到的好处。” 柏长青忍不住心中暗笑道:“如果你败了,那就是证明你的武功还不如我,还能有甚么好处给我哩……” 他的忖想未毕,青衣老妪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似的,莞尔一笑道:“你觉得我的话很矛盾,是么?” 柏长青讪然地点点头。 青衣老妪正容道:“世间不可理解的事太多,年轻人,但愿你能胜过我,到时候,你才知老身的话一点也不矛盾。” 接着,一指窗外的院落道:“这院落颇为宽敞,而且也不会受游人和香客打扰,足够你我放手一搏。” 一顿话锋,又淡淡一笑道:“咱们都由这窗口而去,老身有僭了。” 说着,身形微闪,已穿窗而出。 紧接着,柏长青、季东平、朱诚等三人也相继越窗而去。 柏长青立定身形之后,才发觉这座院落竟有半亩方圆,一面是雕刻着无数大小不一、形式不同的佛像的百丈峭壁,另二面却围以丈余高的水磨砖造围墙,除了青衣老妪所住客房有窗口可通之外,竟无别的通路。 柏长青入目之下,不由心中一动道;“老人家在这儿可能很久了吧?” 青衣老妪遭;“不久,才不过十多年。” 柏长青禁不住心中暗笑道,“十多年还不算久,人生又有几个十多年……” 青衣老妪右掌徐徐扬起,沉声喝道:“接招!” 话声一落,一只右掌奇幻绝伦地向柏长青身前击来,那掌势,不但奇幻绝伦,而且看似缓慢,速度却速无匹,一晃而前。 此情此景,如换上一个略次一点的对手,势将在既无法闪避,也来不及思考格拒之情况下,而一招受制。 以柏长青目前的身手,事实上也来不及思考,心头微凛之下,左掌一招“花雨缤纷”,右手一指飞点而出,一时之间,但见掌影错落,罡气如潮,饶是青衣老妪的攻势集奇幻,快速之大成,却是被封闭得无从下手,而柏长青的那一缕指风,却已带着“嘶嘶”锐啸,穿透对方的掌影,直射对方的“肩井”大穴。 青衣老妪精目中异彩一闪,沉声喝道:“好小子,看来老身是找对人啦!” 话声中,右掌原式抢攻,左手屈指一弹,“啪”地一声爆音,两股指风相触处,竟爆出一蓬火花。 青衣老妪双掌齐挥,将柏长青圈入一片漫天掌影之中,一面震声喝道:“娃儿,你是‘中原四异’的传人?” 原来柏长青那开始第一招使的就是乃父“惜花公子”白晓岚的“飞花掌”,而弹出的那一指,亦即“神风秀士”吕伯超的“一阳指”,而以后的几招中,他也使出了“恨月山人”古太虚的“醉月拳”,并以指代剑地使出乃母“白雪公主”江丽君的“白雪剑法”,所以青衣老妪才有此一问。 柏长青朗声笑道:“老人家,何以见得?” 青衣老妪道:“你使的难道不是‘中原四异’的武功?” 柏长青道:“不错,但小可和‘中原四异’却谈不上甚么渊源。” 青衣老妪怒声道:“鬼才相信你?” 柏长青笑道:“老人家不肯相信,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两人口中没闲,手上更是越打越激烈,片刻之间,已交手二十多招。 青衣老妪怒声道:“娃儿,你再不说实话,老身可要下杀手了!” 柏长青道:“老人家,小可委实与‘中原四异’无关……” 柏长青想以传音功夫问问对方找‘中原四异’的目的,但他是有心人,发现围墙外面有人潜伏窥伺,他深恐那是东方逸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人,所以不得不暂时否认到底。 青衣老妪厉声道:“那你这武功何来?” 柏长青道:“老人家,你且瞧瞧这个。” 话声中,“呼”地一声,斜里捣出,他这一拳,真是邪门得很,不击向青衣老妪,却击向左侧的围墙,但听轰地一声,五丈以外的青砖围墙,被击成一个斗大的窟窿! 也就是这轰的一声之同时,围墙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之声。 青衣老妪厉声喝道:“外面是谁?” 柏长青笑道:“人已走了,小可以为是老人家的人,这一拳并未对准他,只吓了他一跳……” 青衣老妪尴尬地一笑道,“老身除了房间中那娃儿外,没带着第二个人。” 柏长青笑道:“那就便宜了那厮。” 青衣老妪微“咦”一声道,“娃儿,方才你使的是‘百步神拳’?” 柏长青道:“不错,老人家总不致因而认为小可是少林派俗家弟子吧?” 青衣老妪微微一楞间,柏长青又连续施展三招不同的武功,那是衡山派的“风雷掌”,峨嵋派的“伏虎拳”,和雪山派的“分光剑法”,并含笑问道;“老人家,这些你怎么说?” 青衣老妪不禁双目中异彩连闪道:“好,你娃儿总管是问住我老人家了。” 柏长青笑道:“老人家,并非小可有意卖弄,只不过是证明小可并非‘中原四异’的传人而已。” 青衣老妪蹙眉问道:“令师究竟是何方高人?” 柏长青道:“先师天虚我生,老人家恐怕没听说过。” 青衣老妪道:“不错,委实没听说过……” 这两人边谈边打,不知不觉间,已交手一百二十多招,却还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柏长青含笑问道:“老人家,已有多少招了?” 青衣老妪一楞道:“这个,老身只顾谈话,已忘了记数。” 柏长青笑道:“小可倒并没忘记。” 青衣老妪接问道:“你说,已有多少招了?” 柏长青道:“一百二十九招。” 青衣老妪道:“好!人质和镖货还你,老身承诺你那意想不到的好处,也一定兑现。” 话说得好,但手脚上却反而更加凌厉了,并且话锋一转道:“不过,老身难得碰上你这么一个年轻对手,今天可得打一个高兴才行。” 柏长青笑道:“多承夸奖!小可舍命奉陪。” 青衣老妪道:“娃儿,只要你再接下老身十招,老身甘拜下风!” 话声才落,掌势已变,更奇幻而凌厉的招式,有若长江大河似的源源攻去,配合她那有如鬼魅飘风似的身法,但见柏长青周围,竟幻出十几个青衣老妪,无数重叠的掌影,一齐集中击来。 柏长青心头暗凛之下,自知其他武功已没法对抗,只好施出那冠绝今古的“空前三式”来。 一面有攻有守地见招拆招,一面心头暗忖:“这老太婆的身手绝不在于姥姥与通天教中那个甚么太上护法之下,司马宏竟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败在百招之外,真是可笑之至……” 片刻时间,已交手七招。 那青衣老妪眼见自己已经施出的压箱底本领之下,也未能将对方折服,不由“噪噪”怪笑道;“好身手!好招法!娃儿,老身已服了你了,但必须再延长十招。” 柏长青笑道;“小可理当奉陪。” 但他心中却暗自嘀咕道:“但也该见好就收啦!……” 柏长青因断定对方决非敌人一伙中人,所以他一开始却未施展全力,尽管因目前对方的招式太过神奇而不得不使出“空前三式”以资对拆,但攻守之间,劲力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由表面上看来,不论当事人的青衣老妪,或者是旁观者的季东平和朱诚,以及那不可知的暗中窥探者,都没瞧出柏长青是心存礼让而故意保留了一二成真力。 柏长青的“空前三式”每式九招,等于是二十七招,而青衣老妪只要他接二十招,事实上,柏长青在招式上也须将“空前三式”使完哩! 同时,柏长青对对方的招式,也暗中由衷地赞许,那招式的神奇,比起他的“空前三式”来,并不逊色多少,严格说来,该算是在伯仲之间。 二十招的时间,一晃而过。 青衣老妪攻出最后-招之后,踊身退出战圈,喟然一叹道:“老身老矣!今后的武林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柏长青抱拳长揖道:“多谢老人家手下留情!” 青衣老妪脸色一整道:“老身手下可一点也没留情,反而我觉得你好像未尽全力?” 柏长青笑道:“老人家说笑了,小可如再接十招,非吃瘪不可,你瞧,小可额头不是业已出汗了么!” 真亏他装得出来,额头果然冒了汗。 青衣老妪注目少顷,才沉声说道:“老身所答应给你的好处,稍缓几天,我会派专人送给你,不,那不大妥当。” 微一沉吟之际,又蹙眉接道;“老身短期之内,还不会离开这儿,我看,这就样吧!七天之后,你随时都可以来取,但为时不能超过半年,而且必须你自己亲自来取。” 柏长青正容接道:“小可记下了。” 接着,又微微一笑道:“其实,小可并不希望老人家给我甚么好处,如果老人家能将追查‘中原四异’的原因……” 青衣老妪沉声截口道;“不可以!不论你稀不稀罕老身给你的好处,老身话已说出,一定要实践!” 柏长青只好含笑答道;“好,七天之后,小可一定亲自来领你老人家的盛情。” 青衣老妪正容接道:“请你寄语贵局正副局主,‘中原四异’的行踪未查明之前,江湖上以他们两个嫌疑最大,老身早晚会找他们两个要人!” 柏长青答道:“好的,小可一定转达……” 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四海镖局卧虎藏龙,届时老人家可不能大意。” 青衣老妪目光深注地楞了一楞,柏长青却以目光向围墙外做了一个有人潜伏的暗示,随即自语似地说道:“真奇怪,铁板令主也好像在追查‘中原四异’的行踪,武林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在追查他们四位呢……?” 柏长青因察觉围墙外有人潜伏,在他的下意识中,那必然是东方逸暗中派来监视自己的人,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并无隐私,不便再用真气传音说话,以免引起那暗中人的怀疑,所以才用自语的方式点明,希望青衣老妪能够领会而自动去与徐丹凤取得联络。 青衣老妪目光中呈现一片困惑,深深地凝注柏长青,微微一哂道:“这有甚么稀奇?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 显然,青衣老妪被柏长青方才那句真气传音所说的话楞住了,困惑中并未领会柏长青那几句自语的言外之意。 柏长青方自咀唇一张间,青衣老妪已闪身穿窗而入,向他招招手道:“娃儿,别废话了,快点进来将人带走。” 第十五章 各有隐衷 柏长青与季东平、朱诚等人,相继越窗进入房中时,只见司长胜等三个被扣人质的镖师,已好好地端坐室中,司长胜的手中并捧着一个小巧而精美的锦盒。 达三人,一见柏长青进入房中,一楞之下,一齐起身恭身施礼道:“见过总督察,总镖师。” 青衣老妪不等柏长青开口,冷然接道;“年轻人,人货都已交还,你们可以走了!” 柏长青含笑答道:“多谢老人家1” 目光一扫其余五人,沉声接道:“咱们走吧!有话途中再说。” 转身向青衣老妪抱拳一礼,当先向门外走去,其余五人也鱼贯地相随而出。 当他们这一行人走过一座偏殿时,一个中年和尚迎着柏长青合什一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是否姓柏?” 柏长青微微一楞,驻步答道:“不错,大师有何见教?” 中年和尚道:“柏施主是四海镖局的总督察?” 柏长青道:“是的。” 中年和尚道:“有一位施主要见柏施主,柏施主是否愿见见那位施主?” 柏长青注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一位年纪很大的施主。” “没有姓名?” 中年和尚苦笑道:“那位施主不肯说出姓名,只说柏施主见到他之后,一定会认识。”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好,请带路。” 接着又回头向朱诚等人摆了摆手道:“诸位请在这儿等一下。” 随着那中年和尚,穿过一个天井,迳由月洞门进入一个颇为清幽的小院,小院中一位脸如重枣的长髯老人,正负手卓立,仰首沉思着。 当柏长青进入小院时,长髯老者首先向中年和尚挥挥手,然后向柏长青笑道:“老弟,认识我么?” 听语声,竟是东方逸?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是东方兄?” 东方逸笑道:“老弟,还得麻烦你折回去通知朱诚镖师一声,叫他们先回去,但不要说明是我在这儿。” 柏长青点点头,立刻又转身向外走去。 当他将朱诚等人打发走,再回到院中时,东方逸却将他领进了东面厢房中,一面让座,并一面笑问道:“我也到这儿来了,老弟不感到奇怪?” 柏长青点首微笑道:“有一点儿。” 东方逸方自拈须一问,柏长青又正容接问道;“方才在围墙外伏伺的就是东方兄?”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 柏长青故装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我还以为是铁板令主的人哩!” 东方逸笑道:“所以你冷不防赏他一记‘百步神拳’,老弟,幸亏我见机得快,否则真要挨上了,那可就吃不消。” 柏长青微微一笑,旋即正容注目问道;“东方兄亲临此间,难道另有发现?” 东方逸也正容答道;“那倒不是,老朽因为那老太婆能在百招之内使司马护法负伤,其功力自非小可……” 柏长青含笑截口道:“东方兄是怕小弟吃亏?”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老弟,你的身手,我是信得过,只是你毕竟年纪太轻,江湖阅历也嫌不足,我怕你会大意之下上人家的当,所以暗中跟了来。” 柏长青心中冷笑-声:“说得倒蛮中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但他口中却笑道:“多谢东方兄关照?” 东方逸笑道:“自己人嘛?老弟怎么跟我客气起来。” 接着,神色一整道:“老弟,方才你瞧出那女人的蹊跷么?” 柏长青道:“小弟只觉得那女人神秘得很。”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难道东方兄已瞧出甚么蹊跷了?” 东方逸含笑问道:“老弟曾否注意到她的身材?” 柏长青一楞道:“这个,小弟倒不曾仔细端详。” 东方逸接道;“她那身材还相当苗条,尽管她故意穿上一身宽大的衣衫,但仍然难以瞒过有心人的观察。” 柏长青听东方逸说和他比斗的女人身材苗条,讶然问道:“如此说来,那她必然还很年轻?” “年轻虽未必见得,”东方逸接道:“但与她那满头银发难以配合是可以断定的了。” 柏长青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讪讪地一笑道:“小弟真是惭愧得很。” 东方逸正容接道:“老弟,这就是江湖阅历深浅的问题,同时也是所谓旁观者清的问题,其实老弟今天表现得很好,而且也尽了全力,说句不怕老弟见笑的话,方才如果换上我,最后那二十招,可实在接不下来。” 柏长青笑道;“东方兄未免太谦虚了吧!” 东方逸正容如故地道:“不!我是实话实说。”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老弟,咱们别把话题扯远了,据我个人的观察,不但那老太婆并非本来面目,连那年轻人,也经过了巧妙的易容。” 柏长青不禁再度一楞道:“那他们这易容术,真算得上是相当高明了。” “相当高明还不足以形容,”东方逸接道:“老弟,应该说是非常高明才对,事实上,如非我发觉她那百密一疏的身材方面有了破绽,也不会发觉她是经过易容,当然也更不会去注意那年轻人了。” 柏长青注目问道:“东方兄是否已由她的武功方面,忖测到她的来历?” 东方逸苦笑道:“老弟,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话。” 柏长青正容答道:“不瞒东方兄说,小弟对当今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个概念,唯独对今天这神秘妇人所使的招式,却有莫测高深之感。” 东方逸笑道;“以老弟胸罗之渊博,尚且没法臆测,试想凭我又怎能猜得出来。” 微顿话锋,又沉思着接道:“不过,目前我有一个假定,虽未必中,但也不致相差太远。” 柏长青注目问道:“东方兄是怎样的一个假定?” 东方逸反问道:“老弟,她不是跟你说过,住在这潜溪寺中,已有十多年了么?” 柏长青默然点首,东方逸接道:“那么,咱们先在这一点上查证一下。” 顿住话锋,合掌轻击三下,少顷之后,一个小沙弥匆匆进入,合什问道:“施主有何吩咐?” 东方逸沉声道:“有请贵寺知客大师。” 小沙弥恭声应是,向两人分别一礼之后,转身匆匆离去。 柏长青接问道:“东方兄是想由寺中和尚口中,查证她确已在这儿住了十多年的真实性?”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 柏长青困惑地问道:“这……于她的武功来历有关系么?” “当然,”东方逸正容接道:“老弟,武林中有一项未经证实的传说,不知老弟听说过没有?” 柏长青问道:“那是怎样的一项传说?” 东方逸沉思着道:“这传说也不知何时自来,据说,这龙门山麓数以万计的石刻神像中,藏有一本空门武功秘笈,但多少年来却一直没有人发现过。” 柏长青道:“这消息,小弟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东方逸道:“也许这仅仅是一种传说而已,也许跟各人的福缘有关,也许因为这十数万尊神像为数太多,而无法搜寻,以致始终也未被人发现,可是如果是有心人,以经年累月的工夫,穷加搜索,那情况就不同了。” 柏长青不禁心中一动道:“东方兄忖测这神秘妇人可能已获得了那本佛门武功宝典?” 东方逸点点头道:“我确有这种构想,试想,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小娃儿,在和尚庙中,一呆就是十几年,那是所为何来!” 柏长青不禁连连地点首道:“东方兄分析得极为有道理,足证以她那武功的神秘,也大有此种可能……。” 说到这里,知客僧已在门外合什为礼道:“施主召见有何吩咐?” 东方逸含笑还礼道:“大师请进,老朽有件事情请教。” 知客僧进入房中,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之后,才注目问道:“不知施主所问何事?” 东方逸一指柏长青,笑了笑道:“大师,这位老弟方才所见的那位老婆婆,在贵寺已有多久了?” 知客僧沉思着答道:“确实时间,贫僧已记不清楚,大概说来总在十年以上吧!” 东方逸接问道:“那老婆婆初来贵寺时,就是这模样么?” 知客僧道:“不!那位女施主初来时,头发并未全白!” 东方逸道:“她一直就是那两个人?” 知客僧道:“是的,那时候,那位小施主还很小。” 东方逸注目接问道:“大师是否知道她的来历?” 知客僧道:“那位女施主自称系江南人,姓姜。” 东方逸身躯一震,脱口问道:“江什么?” 知客僧苦笑道:“施主,很抱歉,出家人不便打听女施主的名儿,所以贫僧只知道她姓姜。” 东方逸似已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讪然一笑道:“是不是江河的江?” 知客僧道:“不!是孟姜女之姜。” 东方逸轻吁一声道:“那年轻人是她的甚么人?” “那是她的令郎,”知客僧接道:“那位女施主平常叫他仇儿,那名字也很奇怪,竟是‘仇敌’的‘仇’。” 东方逸淡淡一笑道:“她在这儿一呆就是十几年是否说过原因?” “说过的,”知客僧道:“她说她的丈夫是镖师,不幸殉职,只遗下他们母子二人,老家里没甚么人,因喜爱本寺清静,所以就长住下来。” 东方逸注目问道:“她平常与些甚么人交往?暇时做何活动或消遣?” 知客僧道:“回施主,十几年来,贫僧不曾看到有甚么人探访这位女施主,平常也很少出外,不过最近这两年来,倒是出去过三次,而且每次都是三五个月才回来。” 东方逸笑了笑道:“大师,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 知客僧楞了一楞,才哦地一声道:“施主是说她平常消遣?”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 知客僧沉思着道:“这个……倒很难说,因为平常贫僧所见到的,那位女施主除了督导她令郎的武功文事之外,可没见到他们做甚么消遣。” 东方逸笑道:“总不致足不出户吧!” 知客僧讪然一笑道:“那当然不致于,不过,他们出外时也不曾离开过这龙门山的范围……” 说到这里,忽有所忆地“哦”道:“贫僧想起来了,那位女施主对所有石刻神像似乎别具兴趣,该算是施主口中所说的‘消遣’吧!” 东方逸目中精彩一闪道:“怎么说?” 知客僧道:“贫僧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贫僧不止一次碰到那位女施主在那些石刻神像之前留连忘返。” 东方逸向柏长青投过会心的一瞥,然后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谢谢你!大师。” 随手递过一锭十两重的金锭子,接道:“不成敬意,敬请大师哂纳。” 知客僧双手接过金锭子,连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愿我佛保佑施主福寿齐全!” 东方逸正容接道:“大师,有关老朽所问的话,请别在那位老婆婆面前提及。” 知客僧恭答道:“这个无须施主吩咐,贫僧理会得。” 东方逸笑了笑道:“老朽坐一会就走,这儿无须派人伺候,不敢打扰大师,大师请便吧!” 知客僧喏喏连声合什躬身而退,那神态之恭谨,可说是无以复加。 柏长青目注知客僧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信哉斯言。” 东方逸笑道:“老弟,别说了,你看……老朽方才的判断如何?” 柏长青由衷地赞道:“小弟除了佩服之外,没话可说。” 东方逸拈须微笑,但旋即脸然一整道:“只是不知她同中原四异是何渊源?并如何会想到向本局追查那四位人物的下落?” 柏长青也正容答道:“是的,令人费解之处,也就是这一点。” 东方逸沉思着道:“看她今天对老弟你的言行,好像并非坏人?” “不错,小弟也有此同感。”柏长青接道:“东方兄下一步行动,将……?” 东方逸蹙眉答道:“我想暂时不理她,且让她自己找上门来时再说。”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弟是否打算接受她给你的好处?” 柏长青笑了笑道:“小弟本不稀罕甚么好处,不过,既然已经说好了,我想,七天之后,还是来走一趟较为妥当。” “对!”东方逸接道:“届时,也可以再伺机问问她的来历。” 柏长青笑道:“这个,恐怕不容易问出甚么名堂来。” 东方逸道:“那也不要紧,但是咱们是要抱着姑妄行之的态度,老弟你说对么?”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老弟,另外有一件事情,将麻烦你一趟。”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自家人嘛,没甚么麻烦不麻烦的,东方兄有事情尽管吩咐。” 东方逸正容接问道:“老弟,你见过当今八大高人中西域十不全么?” 柏长青道:“小弟虽然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却还没有见过。” 东方逸道:“此人姓施名朴泉,眇左目,跛右足,右手并缺一根拇指,因此;武林同道乃以其姓名之谐音而称之为‘十不全’。” 柏长青笑道:“严格说来,他只能算三不全了!” 东方逸笑了笑道:“不错!此人因右手缺了一根拇指不便使兵刃,乃练成了一套奇诡而狠辣的左手剑法,其身手之高,在八大高人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话锋微顿,又轻轻一叹道:“大凡一个残废的人,个性也必然怪僻,施朴泉当然也不会例外。” 柏长青接问道:“他的为人如何?” 东方逸道:“为人善善恶恶,介于正邪之间。” 柏长青不禁心中一动道:“难道此人也到了洛阳?” 东方逸点头道:“是的,目前正寄寓府前街吉星客栈特三号房间。” 柏长青注目问道:“东方兄要交办之事,莫非与此人有关?” “对了!”东方逸正容接道:“此人来自中原,本系应本教之礼聘而来,可是他到达洛阳,已有七天,不但不向本教报到,而且有投向铁板令主那一面的企图。” 微顿话锋,话声一沉道:“老弟试想,是可忍孰不可忍?” 柏长青心中暗笑:“你这狰狞面目,未免显露得太早了吧……” 但他口中却附和着道:“不错,那委实是不应该。” 接着,注目问道:“东方兄之意,打算如何处置?” 东方逸道:“这事情,由老弟你全权处理,老朽只告诉你一个原则,那就是由本教礼聘来的人,绝对不容许他投入敌人阵容中去!”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小弟勉力以赴。” 东方逸接道:“老朽先行前往部署一下,老弟你不妨在这儿歇息一番,并加以易容,算好于黄昏时分到达吉星客栈前。”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的,只是小弟易容之后届时咱们如何联络?” 东方逸笑道:“这个毋须老弟费神,你的服饰和马匹,老朽都记得,我会交待本教中人的。” 柏长青毅然点首道;“好,小弟遵命。” 东方逸由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交与柏长青道:“老弟没带易容药吧?” “是的。” “那么,你暂时用用我这个吧!” 柏长青送走东方逸后,不由手捧那小巧檀木盒,陷入沉思之中。 他,低声喃喃自语着:“这老贼今天怎会对我如此信任?莫非此中还另有甚么阴谋么……”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所警觉地刹住话锋,扭头向窗外淡淡一笑道:“阁下,别小家子气了,站起来吧!” 一怪笑声,窗外出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赫然竟是那青衣老妪,她,一翘拇指,低声笑道:“高明!高明!年轻人,你比我想像中更高明一筹,也似乎强过那个糟老头。” 柏长青一楞道:“原来是老人家。” 接着,又谦笑道:“老前辈过奖了。” 青衣老妪正容接道:“年轻人,老身可是由衷之言。” 柏长青道:“老人家何所据而有此谬赞?” 青衣老妪道:“第一:你能够察觉老身形迹,而糟老头未曾,第二:糟老头自己不敢去对付‘十不全’,而支使你出手,有这两个理由,还不足以证明么?” “错了!老人家,”柏长青接道:“先说第一个理由:老人家到达这窗外的干沟中时,是否正当那知客僧入门之际?” 青衣老妪道:“不错。” 柏长青道:“这就是啦!当时‘糟老头’正在向知客僧问话,自然难免疏神,而小可却……” 青衣老妪截口笑道:“这解释太勉强了些,因为一个武林高手,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柏长青笑道:“老人家……。” 青衣老妪再度截口道:“这问题别谈了,年轻人,老身要问你几句话。” 柏长青含笑点头道:“小可恭聆。” 青衣老妪注目道:“方才那糟老头就是东方逸吧?” 柏长青点头答道:“是的。” “四海镖局就是‘通天教’的幌子,对么?” “唔……。” 青衣老妪目光深注地问道:“年轻人,你在‘通天教’中,可能另有目的吧?” 柏长青微微一怔道:“何以见得?” 青衣老妪笑道:“这也有两个理由,第一:咱们在较量武功时,你曾以真气传音向我提过善意的警告,第二,是根据方才的自语。” 柏长青不禁哑然失笑道:“老人家真是有心人。” 他,口中说得轻松,暗中却已经默提真力,接着,并脸色一沉道:“老人家,你如果不表明真实身份,咱们两人中,待会儿恐怕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此地!” 青衣老妪一楞道:“有如此严重么?” 柏长青声色俱庄地接道:“那只怪老人家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话落,霍地起立,剑眉双挑地沉声喝道:“老人家,我等你一句话!” 青衣老妪目见柏长青的威态不由心中暗凛,“这娃儿好重的杀气……” 但她口中却平静地漫应道:“年轻人,如果我随便报一个假身份,你又怎么办呢?” 柏长青冷笑道:“这个,我自有方法分辨出来。” 青衣老妪长叹一声,脸色肃穆地以真气传音说道:“年轻人,如非你曾以真气传音向我提过善意的警告,并且方才我亲自听到你称东方逸为老贼,我实在不愿意说出心中的话来。” 柏长青神色略安地道:“小可恭聆!” 青衣老妪道:“但尽管如此,我也只能告诉你,我跟中原四异中的古太虚有血海深仇。” 柏长青沉思着问道:“那你找其余三异,又为何来?” 青衣老妪道;“因为中原四异既然是同时神秘失踪,只要找着其中一人,自然也就可以找着古太虚了。” 柏长青点点头道:“这倒是不错。” 接着,他又就方才那知客僧向东方逸所陈有关青衣老妪各节加以查证,青衣老妪也担承这些话儿都是实情。 柏长青沉思着问道;“那么,老人家最近两年之所以经常外出,必然是暗中查探‘中原四异’的行踪了?” 青衣老妪道:“不错。” 柏长青接问道:“老人家何以断定‘中原四异’之失踪,与四海镖局有关呢?” 青衣老妪道:“年轻人,你问得太多了!” 柏长青苦笑着欲言又止。青衣老妪注目问道;“你心中好像还有话?” 柏长青神色一整道:“是的,小可心中还有话,也许这些话,对老人家恐能有所帮助,但咱们双方都有顾忌,目前不说也罢!” “废话!”青衣老妪怒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也那么婆婆妈妈的!”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小可也有难言之隐,这一点希望老人家能多多包涵。” 青衣老妪注目沉思间,柏长青又正容说道:“老人家,小可有一个善意的建议,不知老人家是否爱听?” 青衣老妪注目如故道:“说说看?” 柏长青道:“小可之意还是请老人家去白马寺同铁板令主联络一下。” “为什么?” “那对老人家有益无损。” 青衣老妪冷然接道:“我老婆子的事自己会解决。” 柏长青注目接道:“老人家,那不是求人,而是为了了解一下当前的情况!” 青衣老妪道:“你是认为铁板令主知道‘中原四异’的下落?” 柏长青微一犹豫道:“这个……小可倒不敢断定,不过据小可所知,铁板令主正在查探‘中原四异’的行踪,如果……彼此交换一下情况,也许会对老人家有所助益。” 青衣老妪目光深注着,似乎想看透柏长青的五脏六腑,半晌之后,才点点头道:“好,老身冷静考虑一下再说。” “那么,小可七天之后再来恭领老人家所赐的好处。” 柏长青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届时,小可希望能欣闻老人家已获得了‘中原四异’的消息。” 青衣老妪微微点首,身形一闪,已由窗外消失。 柏长青仰首凝注窗外长空中的悠悠白云,良久,良久,才发出一声深长的轻叹,接着,取出东方逸临时给他的易容盒,开始易容。 当柏长青在潜溪寺的客房中易容时,洛阳城中铁板令主临时驻节的白马寺前,却有一场腥风血雨正待展开。 白马寺,是中国佛教史上最重要的寺院,号称中原第一古刹。 史传东汉明帝水平八年(公元六五年)明帝夜梦奇人,身长丈余,顶放白光,飞行于宫殿之间,帝醒后召群臣问兆,大臣傅毅称为西天之佛,帝乃遣王遵,蔡惜,及秦京等赴天竺求经迎佛,郎中蔡惜偕梵僧迦叶摩腾,竺法兰二人归,住于“鸿胪寺”,王公贵人好而信之,佛教大昌,因当年以白马驮经而回,故改鸿胪寺为“白马寺”。从此,佛教流传中土,到北魏时仅“洛阳”一地,即有佛寺千座,其后,印度的佛教僧徒先后来“洛阳”达三千人,外来文化几有压倒儒教之势。 迦叶摩腾及竺法兰二高僧居“洛阳”六十年先后圆寂,葬于“白马寺”内。 寺内昆卢阁墙上,犹嵌有汉代这两位高僧所译四十二章佛经的石刻……。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日暖风和的午后。 白马寺大门前的台阶上,两个中年花子,正敞开那百结鹑衣,一面沐着阳光,一面熟练地在捉着虱子,直往口中猛送。 大门前那宽敞的广场,本是贩夫走卒,百耍杂陈的场所,但因此刻是大白天,仅仅有极少数游人活动着,显得空荡荡,冷清清的。 远处一个奇异的行列,为首的一人,身长不满五尺,但一个乱发蓬飞的脑袋却大如笆斗,一双绿豆眼,一撇山羊胡,与他那特大号的头颅实在不相称,一袭灰衫,长可及地,配上他那鸭子步,走起来,更显得滑稽。 此人面部虽显得苍老,但满头却找不到一根白发,由外表上看来,可测不准他有多大年纪。 怪老头后面,是一胖一瘦两个黑衫老者,其次是“索魂五魔”中的老大冉立金,老四冉立火,较后的却是八个横眉怒目的彪形劲装大汉。 这一个奇异的行列,立刻使广场上闲荡的游人纷纷注目,并引起一阵窍窍私语。 在此同时,广场的另一角,也有一人踽踽地向白马寺前走来,那是一个头戴阔边草帽,帽沿拉得低与眉齐,披着一件长及地面的玄色披风的人。 由于他走路的姿态根本不是走,而像是在地面上徐徐滑动似的,如果是在夜晚,可真会被人把他当做幽灵鬼怪哩! 可是,由于前途的那一个奇异行列吸引了场中游人的注意力,同时也由于这幽灵似的人目标太小,所以,尽管这位仁兄也同样的值得令人注目,但事实上,却并没有人注意他。 那两个坐在“白马寺”前台阶上扪虱子的中年花子,远远地向那奇异的行列盯了一眼,两人低声说了一句甚么,其中一人徐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缓步进入寺内。 那奇异的行列,在白马寺大门前十丈远处停止。 那大头怪人扭头向冉立金挥了挥手,冉立金即大踏步地向“白马寺”的大门走去。 一直走到那正在低头扪虱子的中年花子面前,才停下来清嗽一声道;“嗨!朋友,请站起来说话。” 中年花子听若未闻,却捏住一个虱子端详着自语道:“好小子,平常你惯于喝人血,现在,该你的末日到了吧!” 随手往口中一送,“格”一声脆响,还津津有味地以舌尖咂咂咀唇。 冉立金眉峰一蹙沉声喝道:“朋友,你还装甚么样!” 中年花子这才似乎悚然一惊地抬头讶问道:“大爷是跟我花子说话?” 冉立金冷笑道:“朋友,装羊也得看是甚么时候!” “朋友?”中年叫花哈哈大笑道:“我穷叫化那有恁好的福气能有你大爷如此阔气的朋友!” 冉立金脸色一沉道:“阁下身为丐帮五结弟子,身份不低……” 中年叫花截口笑道:“原来尊驾还是道上朋友,这‘朋友’二字,可算是用得上,用得上。” 冉立金冷然一哂道:“废话说完了么?” 中年叫花笑道:“说完了,尊驾有何见教?” 冉立金道:“烦请通报一声,叫那‘北漠狼人’申天讨出来。” 中年叫花点点头道;“可以。”接着,右掌一伸道:“拿来!” 冉立金一楞道:“拿甚么来?” 中年叫花道:“自然是拜帖喽!” “拜帖?”冉立金笑道:“哼!朋友太抬举那老匹夫了!” 中年叫花依然盘坐台阶上,却是脸色一变道:“好啦!敢情尊驾还是找碴儿来的。” 冉立金笑道:“也算是讨债的……” 中年叫花截口接道:“尊驾先报个万儿!” 冉立金朗声说道:“阴山门下,‘索魂五魔’之首,冉立金。” 中年叫花笑道:“哦!原来就是不久之前,会宾楼上,申大侠手中的掌底游魂。” 冉立金脸色一寒,双目中凶芒暴射,但中年叫花却又含笑接道;“尊驾居然还有勇气前来讨债,想必是请了有力的帮手来啦……。” 他的话声未落,广场上的老四冉立火已扬声说道:“老大,师尊不耐烦了哩!” 中年叫花话锋一转道:“哦!原来令师阴山老怪司马因也来了……。” 冉立金截口厉声叱道:“臭叫化,家师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中年叫花笑道:“老子已经叫了,你又能怎样?” 冉立金怒喝一声:“臭叫化找死!”话声中,右掌五指箕张,向中年叫花的左肩闪电抓下。 中年叫花左肩一塌,避过对方那凌厉的一抓,同时,正好捏住一个虱子的右手顺势朝冉立金口中一弹,而他的身形却一个侧翻,已挺身站立五尺之外,裂咀大笑道:“不成敬意,尊驾多多包涵……。” 冉立金居高临下,又是出其不意,满以为十拿九稳的一记抢攻不但落了空而且因距离近,又当他破口大骂“臭叫化找死”的当口,中年叫花这一记妙到毫巅而又捉狭之极的绝招,刚好弹个正着。 尽管中年叫花手上的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并没伤着他,但那种不痛不痒,而想来又恶心的滋味,不由使他既无暇追击,又不能骂出口地接连向地下吐出几口口水,那一张脸色,蹩得好不怕人! 中年叫花似久不胜惋惜地道:“真是暴殄天物!阁下,这是叫化子身边的唯一法宝,也是滋阴补肾,消痰化气的无上珍品,早知阁下不识货,我穷叫化就该留着自己受用啦……唉!阁下怎么一声不吭就打起来。” 原来冉立金气极怒极之下,已亮出身边的狼牙棒,一招“力劈华山”朝中年叫化兜头砸下。 中年叫花一面手忙脚乱地以手中青竹杖架开对方的一记抢攻,一面嚷道:“不行!阁下,穷叫化的打狗棒是打狗的,用来对付你阁下,可实在太不礼貌……。” “哨”地一声,青竹杖居然将精钢所炼成的狼牙棒架了开去,而且顺手一挥,青影颤动中,竟将冉立金迫得连退三级台阶,接着并哈哈大笑道;“妙啊!原来用我平时打狗的招式,对付起阁下来竟也相当有效……。” 这话可够损,言外之意,可不是把冉立金当做一条狗在戏弄么! 冉立金一声怒吼,手中狼牙棒舞成一团乌光,纵身上窜,两人就在这大门前的台阶上,兔起鹘落地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恶斗。 中年叫花手中打狗棒从容挥洒,见招拆招,不时还攻一两下,他,不还攻则已,一还攻,必然将冉立金迫得连退两三步。 而且,不特此也,他口中妙语如珠,既尖酸,又刻薄,逗得冉立金暴跳如雷。 此刻的冉立金,于羞怒交进中,心中更是凛骇不已。 本来,在冉立金的心目中,一个丐帮的五结弟子,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分舵主或者是总舵中的香主而已,凭他的一身功力,应该是于开始那一抓时,就应该手到擒来才对,但事实证明,这个丐帮的五结弟子,一身功力之高,竟似乎比他高出不止一二筹,这情形,又怎能不教他越打越心寒哩! 说来也只能怪他运气太坏。 原来这位丐帮五结弟子,是当代丐帮帮主云万里亲自调教出来的“丐帮八俊”中的老三,姓史,名立民,现在才二十四岁。 这史立民虽然是“丐帮八俊”中的老三,但无论资质秉赋,武功机智,在八俊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凭他这些优越的条件,本有希望被立为帮主的继承人,但却因他本性捉狭,刁钻,部分长老不肯同意,以致目前尚未定案。 丐帮,是江湖上最大的帮会,耳目之灵通,自然也是首屈一指。 铁板令主驻节白马寺的第三天,丐帮帮主云万里即亲率他的八大弟子前往晋谒,并自告奋勇,以他的八大弟子轮流担任临时警卫。 徐丹凤一方面因云万里的盛情难却,另一方面也委实感到自己人手不够,于是就接受下来,并自动说出愿意传给他们三招武功,这一来当然是双方皆大欢喜了。 云万里因“丐帮八俊”在江湖上业已闯出名气来,为免引人注意,乃分别要他们八个都加以易容,于是,年仅二十四岁的史立民,就变成中年叫化了。 此刻,刚好是史立民与八俊中的老四胡钊轮值。 史立民于最初发现那奇异的行列时,即已看出最前面的大头矮老人似与传说中的阴山老怪相似,于是乃吩咐老四胡钊先行入内通报……这些闲话,就此表过。 试想:冉立金刚好遇上“丐帮八俊”中首屈一指的史立民,尤其是经过铁板令主指点过的史立民,他又怎能不吃瘪,更怎能不算运气太坏哩! 顷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招以上。 冉立金空自绝招连演,却把对方一点也莫可奈何。 史立民边打边笑道:“奇怪,往常,总是三两下他就挟着尾巴跑了,今天,怎会反常的……” 阴山老怪司马因身旁较胖的一个黑衫老者,已脸罩寒霜地向大门前欺近。 也就当此同时,史立民一声清叱:“撒手!” 冉立金倒也真肯听话,手中狼牙棒应声脱手震飞三丈多高,身形也-个踉跄倒退三步刚好退到那适时赶来的黑衫老者身前。 黑衫老者伸手接过由半空中下堕的狼牙棒,顺手递给老脸上正青一阵白一阵的冉立金,目注史立民冷冷一笑道:“丐帮中居然有如此高明的五结弟子,这倒真是奇闻!” 史立民淡淡一笑道:“莫非尊驾也有意赐教一番?” 黑衫老者冷笑道:“如果你不肯通报,那老夫也只好先行伸量你一番了!” 史立民一摆手中打狗棒,朗声笑道;“行!尊驾请!” “你下来!”黑衫老者接道:“这儿地势宽敞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史立民含笑接道:“冲着你这一份孝意,穷叫化倒不好意思拒绝……” 说话间,已从容举步向台阶下走来。 但他刚刚走下两级台阶,大门内一声沉喝;“立民退过一旁。” 这适时出现在门口的,是风华绝代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她,手捧琵琶,正袅袅婷婷地迈出大门,紧随她背后亦步亦趋的是邱尚文和那入内报讯的中年叫化,也就是“丐帮八俊”中的老四胡钊。 史立民一声恭喏,闪过一旁。 那黑衫老者双目一亮,也莫名其妙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他一退之后,似已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旋即一声干笑,目注冷寒梅问道:“芳驾莫非就是名列当今八大高人中的‘东海女飞卫’冷女侠?” 冷寒梅含笑答道:“不错,冷寒梅浪得虚名,倒教阁下见笑了i” 黑衫老者满脸堆笑道:“那里,那里,冷女侠瑶池仙品,见面胜似闻名,在下今天得睹芝颜,真是三生有幸……” 说话间,冷寒梅已步下台阶,距他身前不足五尺,她那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高贵气度,不由使黑衫老者顿住话锋,不由自主地再行退后三尺。 冷寒梅俏立台阶前冷然一哂道:“请恕冷寒梅眼拙,能否请教尊姓大名?” 黑衫老者阴阴一笑道;“在下无名小卒,报出万儿来,像冷女侠这等绝世高人也未必知道。”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不报万儿也不要紧,但冷寒梅要请教一声阁下知不知道这目前的白马寺,是甚么所在?” “这个,在下知道,”黑衫老者接道:“目前的白马寺,是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临时驻节之所。” 冷寒梅语声一沉道:“既知是铁板令主的驻节之所,为何还敢在这儿撒野?” 黑衫老者也冷笑道:“冷女侠只看到在下撒野,却为何不问你的手下人?” 冷寒梅道:“先问你也一样。” 黑衫老者道:“在下以礼拜访,冷……” 冷寒梅截口问道:“有拜帖?” 黑衫老者道:“在下要见的是‘北漠狼人’申天讨,毋须备拜帖!” “那么我告诉你。”冷寒梅接道:“申大侠没空,有甚么事找我冷寒梅也一样。” 黑衫老者阴恻恻地一笑道:“冷女侠,这不是好玩的事,你何苦替人家顶缸!” 冷寒梅沉声说道:“冷寒梅既已出头,天大的事,寒梅一力承担!” “好,希望你莫后悔!”黑衫老者扭头向一直静立十丈外空手望天的阴山老怪司马因问道:“司马前辈,您都听到了?” 司马因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黑衫老者微微一楞道:“老人家有何指示?” 司马因阴阳怪气地一笑道;“你们两兄弟平常爱好的是甚么?如今,美色当前,却怎么反而问起我老人家来?” 黑衫老者会心地淫笑道:“是是……多谢老人家提醒!” 司马因接道:“不过,这朵玫瑰花可有点扎手,最好是你们两兄弟一齐上。” 他的话声才落,站立他身边的另一个瘦黑衫老者已大步而出。 侍立冷寒梅身旁的邱尚文以真气传音说道:“姑娘,这一阵由我来对付。” 冷寒梅传音答道:“不!咱们一人对付一个,速战速决!” 邱尚文点点头道:“也好。” 冷寒梅接道:“此刻,咱们人手单薄,而对方最难缠的却是阴山老怪,所以咱们必须痛下杀手,先剪除他的爪牙……。” 冷寒梅为何有“人手单薄”之语呢?” 原来此刻的白马寺中,已仅仅剩下她与邱尚文这两张王牌,和“丐帮八俊”中的老三史立民,老四胡钊等四人,至于以徐丹凤为首的于四娘,申天讨,白云飞等人,却已应丐帮帮主云万里之邀,去丐帮总舵赴宴去了。 原来今天是丐帮帮主云万里的六旬大庆,云万里为表示对铁板令主的礼敬,一大早就亲自赶来白马寺,将徐丹凤等人恭迎过去。 冷寒梅因不喜参加这种场合,托词留守而留了下来,邱尚文自然也藉口协助冷寒梅而留下。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拣这空档,存心向申天讨找碴的阴山老怪司马因等人,竟乘这当口找上了门,所以冷寒梅才有上述的对话…… 且说冷寒梅传音未毕,那一胖一瘦两个黑衫老者已取夹击之势,虎视眈眈地傲立她身前八尺处,原先那胖老者还目光淫邪地笑道:“冷女侠,很抱歉,咱们兄弟,可得唐突佳人啦!” 那瘦老者也淫笑着接道:“姑娘,别瞧咱们年纪大,面皮黑,但宝刀不老,而且最懂得怜香惜玉,决不像你单恋着的那个负心人白晓岚……” 这时,围观的闲人已越聚越多,至少已有百十来人,但他们都知道这种场合不好玩,不敢欺近,而只远远地成眉月形围观着。 那瘦老者的话没说完,邱尚文已震声怒叱道:“老贼住口!” 瘦老者注目一哂道:“你是甚么东西!” 邱尚文冷笑一声道:“老子是专门收拾牛鬼蛇神的值年太岁!” 欺身扬掌,飞身而进,一面震声大喝:“老贼领死!” 瘦老者因不知道邱尚文的来历,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也没想到他居然敢向自己挑战,并且说打就打,因而匆促之间,不由为之微微一楞。 但邱尚文是何等功力,何况又是志在速战速决,企图一招制敌于死。 所以,瘦老者一楞之间,邱尚文那雷霆万钧的掌势已迫近身前。 也幸亏他功力深,经验足,临危不乱,而应变功夫也高人一等,匆促之间,心中一凛,同时未经大脑考虑地一倒翻斜纵丈外。 邱尚文原势不变,如影随形地跟踪飞扑,同时大喝一声:“留下命来!” 喝声中,掌心含蓄的劲力猛吐,但听“砰”地一声,那瘦老,者尚未站稳的身形,竟然被震飞丈二之外……。 这些,本来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当邱尚文扑向瘦老者的同时,那胖老者却向冷寒梅暖昧地笑道:“娘子,老夫陪你玩玩。” 冷寒梅黛眉一扬,美目中方自寒芒暴射间,旁观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朗笑道:“对付这种下三滥的毛贼,有污冷女侠尊手,且由在下代劳吧……” 话声中人影飞闪,一道黑影,有若天神下降似地向胖老者疾扑而下。 胖老者怒叱一声:“匹夫,捧娘儿们的大腿,也得看是甚么时……” “时候”的“候”字尚未说出,猛觉劲风压体,不由心头一凛地咽住未说完的话,奋力攻出一招“天王托塔”,企图消解对方那雷霆万钧的压力。 但一则因对方功力太高,再则他自己匆促出掌,真力未能提足,以致双方劲力一触,“砰”然震响中,被震得一声闷哼,蹬蹬蹬地连退五大步。 也就当此同时,那瘦老者被邱尚文震毙丈二之外的巨响传入他的耳中,方自心头一凛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那横里架梁的人已于足尖一点地面之后,再度腾身飞扑,人未到,一记劈空掌,将本已重伤的胖老者震得倒地一个翻滚,寂然不动,显然已告了账。 原来这蓦然出手架梁的人,竟是那草帽帽沿拉得低与眉齐,披着一件长及地面玄色披风,踱了过来的怪人。 那胖瘦两个黑衫老者的同登鬼篆,实际上也不过是前后脚之差。这当口,冷寒梅与阴山老怪司马因都目不稍瞬凝注战况的演变,双方都没甚么表示。 一直等胖瘦两个黑衫老者毙命之后,冷寒梅仍在注视那披着披风的怪人,默然沉思着。 但那阴山老怪司马因却目光一扫邱尚文和那披着披风的怪人,震声厉笑道:“好!好!血债血还,你们两个也值得老夫一斗!” 一顿话锋,绿豆眼中精芒暴射地沉声接道:“你们两个,干脆一起上吧!” 邱尚文冷笑一声道:“大头鬼,你太抬举你自己了!” 那披着披风的怪人也哈哈大笑道:“这位兄台说得对,小弟也不愿落个以众凌寡之名,咱们不如分工合作,兄台擒贼擒王,小弟却负责翦除他的党羽如何?” 邱尚文不加思索地点头道:“对!就这么办!” 但冷寒梅却适时沉声喝道:“不,且慢!” 邱尚文方自微微一楞,冷寒梅却目注那披着披风的怪人含笑问道:“如果冷寒梅方才的观察不错,阁下应该是‘西域十不全’施大侠……。” 她的话声未落,司马因却猛然截口一声“哦”道:“对了!还是姑娘家心细,老夫方才虽也瞧出他的身法有点像十不全的‘旋风身法’,却不曾往深处想。” 冷寒梅冷然接道:“废话!” 目光移注那披着披风的怪人接道:“阁下,是也不是?” 那披着披风的怪人笑道;“冷女侠好锐利的眼光,施朴泉由衷佩服。” 原来此人果然就是当代八大高人中的“西域十不全”施朴泉。 他的话声未落,司马因已哈哈大笑道:“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又该亲近亲近了!” 冷寒梅却仍然盯着施朴泉淡淡一笑道:“施大侠,方才助手,已足感盛情,但此间事冷寒梅不敢一再烦神……。” 施朴泉含笑截口道:“冷女侠没听到司马老怪的话么?咱施朴泉和他,可算是老相好啦!所以方才的代效微劳,冷女侠大可不必挂齿。” 冷寒梅笑道:“但今天的司马因是冲着白马寺中的人而来,所以,施大侠理当……。” 施朴泉再度截口笑道:“不对,冷女侠,他们还没到达白马寺之前,已被我施朴泉蹑上了,所以,目前的事,至少也该有我一份。” 他们两个,一个婉拒,一个却硬往自己头上拉,好像这种决生死于俄顷的勾当是很好玩似的。 司马因披唇冷哂道:“不必争了,索性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邱尚文敞声大笑道:“施大侠,不必浪费唇舌了,咱们还是照原来的办法。” 说话间,已拔出了腰间长剑,显然,他面对司马因这等盖世凶邪,可委实不敢再复有所轻敌。 施朴泉还没接腔,司马因却抢先冷笑一声道:“老夫先超度你也一样!” 扭头挥手一声沉喝:“你们先拿下那见不得人的老残废!” 那八个劲装大汉一声暴喏,鬼头刀,丧门剑,万字夺,流星锤各形各式兵刃,已一齐出手,人影飞闪中,已取包围之势,将施朴泉困在核心。 同时,索魂五魔中的冉立金与冉立火二人也各自亮出兵刃,虎视眈眈地伺机而动。 施朴泉身形一个电旋,甩掉草帽与披风,震声大笑道:“施某人既已被认出来,也毋须再遗掩耳盗铃之讥了,且让你们几个临死之前见识一下‘西域十不全’的庐山真面目。” 此刻,他所呈现在群豪眼前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灰衫老者,眇左目,跛右腿,右手拇指缺,左手倒提一枝形如普通宝剑,但剑刃上却带锯齿形的奇异兵刃。 就由于他这外表上的三项残废,竟被人称为“十不全”,也未免谑而虐矣! 他,现出本来面目之后,目注犹自站在外围的冉立金冉立火二人冷然一哂道;“你们两个也该一齐上,免得老夫费第二次手脚j” 冉立金冷嗤一声道:“不知死活的老贼,你等着瞧吧!”说话间,那八个劲装大汉已围着施朴泉游走过来。 这八个,似徐实疾地围着施朴泉穿梭游走,由外表看来,好像杂乱无章,但施朴泉是大行家,已看出这是一种隐含奇门八卦的阵势。 这八个人,论个别功力,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再加上这变化无穷的阵势,其威力自可想见。 因此,一时之间,不可一世的施朴泉,也傲态尽敛,脸色肃穆,独目中寒芒闪闪,沉稳如山地卓立核心。 那八个劲装大汉,也知道这对手不易讨好,不肯轻易出手,而只是游走着,静待有利时机,做雷霆万钧的一击。 当这边双方僵持着时,邱尚文与司马因二人却已龙争虎斗地动上了手。 司马因明知邱尚文武功了得,但他却自视甚高,居然以一双肉掌来对抗邱尚文的长剑,并且交手之前,连对方的姓名来历也不屑于问上一声。 不过这老怪物也委实算得上是一个难缠人物,以肉掌对邱尚文的长剑,居然有攻有守,而且,隐然有压倒邱尚文之势。 但邱尚文前此宓妃祠中因祸得福,服过柏长青的小还丹之后,功力已并不逊于八大高人中人物了,何况他目前还占着兵刃上的便宜,所以,司马因要想胜过他,恐非三两百招以内的事。 这当口,冷寒梅手捧琵琶,目不转睛地凝视斗场,但她的心中,却有着太多的疑念:阴山老怪司马因与“北漠狼人”申天讨有宿怨,她早已知道,加上不久前,会宾楼上申天讨痛惩司马因的徒弟“索魂五魔”,以司马因那难缠而又护短的个性,要向申天讨寻衅,实不足为怪。 可是,他这寻衅的时机未免太巧了!刚好是白马寺中实力最薄弱的时候,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 如非事先探听到白马寺中实力薄弱,凭他目前这点力量,居然敢来白马寺前寻事,那就更令人费解了?” 固然,司马因目前的实力并不算太弱,但这只能就普通场合而言,如果以之与白马寺中群侠实力相比,那无异是以卵击石,年老成精的司马因,会恁地傻么? 以此推想,那么,司马因此来,显然是事先探听到白马寺中实力空虚而来,然则,他此行目的又何在? 司马因的辈份和功力,固然高于当代八大高人,却也并不高明多少。 此刻,他面对八大高人中的两位,同时还加上一个业已见识过功力表现的邱尚文,居然还敢过份托大要他们三人联手,也实在不近情理? 至于方才邱尚文与施朴泉所分别击毙的那两个黑衫老者,以司马因的功力,不致于看不出当时的危机,当然也不致于没有力量及时抢救,但他竟然漠不关心地视若羌睹,岂非太不近情? 还有,这位“西域十不全”,照其素行说来是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严格说来,还是恶多于善,今天,他怎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方才所说的话,可靠么?他的出现,不但太巧,也似乎太突然了一点? 还有…? 还有……? 也许是姑娘家心思较细密?也许是她神经过敏?越想越觉得疑窦丛生。 如非斗场上接连两声惨号打断她的思路,她的思路更是钻进牛角尖去了。 原来那困住施朴泉的奇门阵势业已发动,双方雷霆兰击之下,两个劲装大汉已横尸就地。 但这两个才倒,那虎伺外围的冉立金冉立火二人立即补上。 当然,这新补上的二人,功力更高于其余的六个,那即将瓦解的阵势,不但立即稳住,而且威势也无形增强得多。 一时之间,但见人影交错,劲风激荡,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战况之激烈,令人触目惊心。 尤其是地面上躺着四具死尸,那些围观的闲人,虽然越聚越多,却也越退越远,一些胆小的人,并已悄悄地溜走了。 冷寒梅看得清楚,方才双方那雷霆一击,施朴泉虽然杀死了两个敌人,他自己却也付出了代价,右上臂血迹斑斑,显然伤得不轻。 不过,有了一次教训之后,他对对方阵势的变化,也摸出了不少门道,所以,尽管阵势威力无形加强,也尽管他右臂业已负伤,但却是有若生龙活虎地攻多于守,迫得对方八人团团地直转,看情形八个人的命运仍是凶多吉少。 果然,冷寒梅方自注目沉思间,施朴泉那负伤的右臂陡地一挥,八人中功力最强的冉立金冉立火二人,应手震飞丈外。 这两个跌落地面“叭叭”连响的同时,惨号连传,剩下的六个中又倒下了一双。 其余四人一见情况不妙,虚晃一招,各自四散飞纵……。 施朴泉震声狂笑道:“‘祁连八煞’义共生死,已经死了四个,你们好意思独生么……。” 口中说着,身形如鬼魅飘风似地一旋,“卡擦”连响,人头滚滚中,仅剩的四个,也全告了账。 此刻的施朴泉,独目中厉芒闪闪,满面杀气,加上那浑身斑斑血渍,形像至为怕人。 这时,邱尚文与司马因这一对的恶斗,已近决定胜负阶段,邱尚文已被迫得完全采取守势,并节节后退中。 冷寒梅暗凝真力,缓步向斗场欺近,准备伺机接替。 施朴泉连自己的伤口也顾不得包扎,震声大喝道:“这位老弟,施朴泉助你一臂……。” 冷寒梅目注斗场,却是摆手截口接道;“施大侠,请先包扎自己的伤口。” 施朴泉笑道:“多谢关注,这点皮肉之伤,施朴泉还挺得住。”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冷女侠千金之躯,犯不着跟这满身邪气的老魔动手,还是由老朽还代劳吧!” 他的话声未落,一道人影疾射当场,震声大喝道;“邱大侠请退。” 来人正是那“北漠狼人”申天讨,同时徐丹凤,于四娘,白云飞等人也已由旁观人群中走出。 邱尚文此时确已成了强弩之末之势,如果再勉强硬撑下去,势将不死必伤,所以他闻言之后-个倒纵,飞退丈外。 这当口,申天讨已向施朴泉点头示意,接着目注司马因冷然问道:“你老儿儿是冲着我申天讨来的吧?” 司马因绿豆眼中寒芒一闪道:“多此一问!” 申天讨却反而笑道;“那真是抱歉!申天讨因事外出,未能稍尽地主之谊……” 司马因冷然截口道;“少废话!亮兵刃!” 申天讨微笑如故道;“我申某人的个性,你老儿不是不知道,一向不倚多为胜,不乘人之危,你老儿方才已经过了一场苦斗,真力消耗太多……” 司马因再度截口怒声道;“老夫自己都不在乎,你噜嗦个屁!” 这阴山老怪,不但够怪,也够高傲的了,此刻,他面对群豪,已成了四面楚歌,孤军苦斗的形势,尽管群侠都知道他是料准申天讨不致倚多为胜,才有此傲态,但内心之中,却仍然禁不住对他暗作赞佩。 申天讨自我解嘲地一笑道:“马屁拍在马腿上,看来我只好自动撤回我的好意了。” 话声中,已撤出他的独门兵刃“天狼爪”,同时脸色一沉道:“请!” 与这“请”字同时发出的,是旁观人群中的一声震天大喝,“两位请等一等!” 话到人到,场中已捷如飞鸟般飘落一个五短身材,红光满面的青衫老者,赫然竟是四海镖局的副总局主东方逸。 申天讨微微一楞道;“东方副局主有何见教?” 司马因也同时含笑问道:“东方兄别来无恙?” 东方逸向申天讨,司马因二人分别抱拳一礼道:“好!好!两位都好?” 司马因手拈山羊胡淡淡一笑道:“当然好,要向当今八大高人中的‘北漠狼人’申天讨讨债,身体不好还行么!” 东方逸霜眉一蹙道:“两位并无深仇大恨,何苦一见面就拼死拼活的?” “东方兄说得好轻松。”司马因正容接道:“撇开过去的陈账不谈,不久之前会宾楼上挫辱劣徒的事,东方兄既在洛阳得意,也该有过耳闻?” 东方逸点头道:“不错,这事情兄弟知道。” 司马因道:“有道是:打狗欺主,过去的事纵然可以揭过……。” 东方逸含笑截口接道:“原来是这点小事,司马兄,申大侠,两位给兄弟一个面子,由小弟做东,来一个杯酒释前嫌如何?” 申天讨微微一哂,未予置答。司马因却冷冷一笑道:“小事?东方兄,纵然这‘小事’看在东方兄的金面上可以揭过,但你可瞧瞧这地下死伤的是甚么人?” 东方逸目光一扫横尸地面的“祁连八煞”和两个黑衫老者以及正在趺坐疗伤的冉立金冉立火二人,注目接问道:“那疗伤的两位是令高足,看来并不怎么严重,这已死的十位,又是甚么人?” 司马因答道:“两个黑衫老者是衡山派的俗家长老‘洞庭双杰’文氏兄弟,另外八位却是‘天残地缺’门下的‘祁连八煞’。” “这个乱子可惹得不小。”东方逸目注申天讨接着道;“申大侠,这事情,可……。” 申天讨截口淡笑道:“东方兄,虽然这十个并非死在我申某人手下,但我申某人却愿承担一切后果。” “不!”一直静立一旁的施朴泉插口接道:“申大侠,这十个是我施朴泉所杀,申大侠不必替我施某人背黑锅……。” 这时的施朴泉,全身浴血,脸色苍白,可能是外伤未能及时包扎,失血过多,强挣着说出这几句话之后,却禁不住一个踉跄,几乎晕倒下去。 申天讨东方逸二人方自讶然注目间,徐丹凤等人却已由冷寒梅口中知道了事实的梗概,入目之下,于四娘立即朝侍立一旁的史立民喝道;“小子,快去帮施前辈包扎一下,帮着他好好调息。” 史立民应声向施朴泉身边走去。 这时,东方逸才发觉徐丹凤等人也已到场,不由连忙抱拳长揖道:“东方逸参见令主。” 徐丹凤含笑点首道:“不必多礼。”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东方副局主,前此本座所交待之事,最近是否有甚收获?” 东方逸恭声答道:“回令主,最近并无新的发现,同时东方逸重申以前保证,柏长青如有甚问题,请令主唯我东方逸是问。” “好!但愿如此。”徐丹凤接道:“贵局总局主,是否已公毕返局?” 东方逸道:“还没有,一俟其返局时,东方逸当陪同前来向令主请安。” 这时,官府巡逻的兵勇也已到达现场,正由邱尚文在出面应付中。 徐丹凤美目环扫现场后,接着问道:“此间事,东方副局主准备如何善后?” 东方逸苦笑道:“回令主,司马老儿是东方逸的老友,申大侠也有一面之缘,如果仅为过去过节,东方逸当勉为化解,但如今牵涉到衡山派与‘天残地缺’两个老怪,同时当中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施大侠,这情形,东方逸就有点心余力绌了。” 徐丹凤淡淡一笑道:“那不要紧,你只将阴山派掌门人劝走就行,其余的事,由本座负责解决。” 第十六章 弃暗投明 东方逸听了徐丹凤的话,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谢谢令主!劝走司马老儿,东方逸自信还能卖点老面子,同时,官府方面,东方逸也愿替令主分劳。” 徐丹凤点点头道:“好!那谢谢你了!” 接着,脸然一沉道:“不过,东方副局主也算武林一份子,目前,通天教既在洛阳蠢蠢欲动,希望东方副局主多多注意一下。” 徐丹凤这言外之意,自然是指司马因可能与通天教有关,但东方逸却伪为不觉地恭应道:“是是!东方逸有甚发现,当首先向令主禀陈。”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令主是否还有指示?” 徐丹凤摆摆手道:“没有了,你请便吧!” 东方逸再度抱拳一躬,才扭头向正在与邱尚文打交道的巡逻领队笑道:“老乡,此间善后事,由老朽负全责,请略予等待,老朽当陪同走一趟府衙。” 那领队笑道:“行!只要你东方副局主肯出面,事情就好办。” “那我东方逸先谢了!”接着,却目注司马因笑问道;“司马兄,方才兄弟跟令主的谈话,你都听清了?” 司马因冷然接道:“当然听清了……。” 东方逸连忙接道:“那么,该赏我这点薄面吧?” 司马因道:“冲着你东方兄的金面,自好说话,但有一点,我却必须声明:我司马因可不认识甚么令……。” 那“令主”的“主”字,被东方逸的一声“哈哈”掩盖住了,但烈性子的于四娘却已勃然变色。 徐丹凤连忙传音笑道;“姥姥请稍安勿躁……” 同时东方逸继一声“哈哈”之后,接道:“多谢司马兄赏脸!咱们多年不见,正该好好叙叙。” 不等对方表示可否,扭头一声沉喝:“来人!” 人丛中应声走出两个镖师装束的中年人,疾步走来。 东方逸沉声接道:“不必过来,请立刻去叫两部马车。” 那两个镖师又应声折了回去,但司马因却淡笑着接道:“东方兄,你这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 东方逸不禁一呆道:“司马兄不是已应允赏兄弟薄面了么?” “不错,”司马因冷笑道:“不过,那个‘十不全’既不是你东方兄的朋友,但也不是甚么令主的人,应该例外。” 东方逸苦笑道:“司马兄,那位施大侠伤势不轻,你要找回这场过节,也待等他康复之后……” 司马因截口笑道:“司马因是有名的怪物,可不讲究甚么江湖规矩,更不在乎被人讥为乘人之危。” 于四娘突然接口道:“行!只要你能通过老娘这一关,施大侠可任你处置。” 外伤刚被包扎好的施朴泉朗声笑道:“盛意心领,施朴泉至少还有再战一千回合的力量。” 说着,已大步向司马因身前走去。 申天讨一把将他拉住,沉声喝道:“施大侠,这不是逞血气之勇的时候!” 施朴泉用力一挣,却不曾挣脱,不由嗔目大叫道:“申大侠,你也要我任人宰割?” 申天讨沉声接道:“这儿事,自有令主安排。” 接着,朝徐丹凤躬声说道:“请令主示下。” 徐丹凤美目凝注东方逸道:“你怎么说?” 东方逸摊手苦笑道:“令主,他们各走极端,老朽已无能为力。” 徐丹凤道:“好!你且退过一旁。” 接着俏脸一沉道;“右侍听令!” 申天讨躬身应道;“属下在。” 徐丹凤朗声接道:“阴山一派,在八大门派中,素行最坏,该派掌门人司马因自恃年高辈尊,倚老卖老,平日不但未将其余七派掌门人放在眼中,今天更敢纠众向本座属下公然寻衅,而且一再地出口不逊,辱及本座,本座初膺重任,如不严加惩处,何以服众,更何以对天下武林同道……” 东方逸连忙躬身截口道:“令主请息雷霆。” 徐丹凤冷然注目道:“你还有甚么话说?” 东方逸恭声道:“禀令主,司马因老悖糊涂,蔑视令主权威,确属应加惩处,但老朽斗胆,请令主姑念其初犯,暂缓刑罚,准予由老朽再行劝导,如果老朽劝导无效.令主再加刑罚如何?” 徐丹凤沉思着接道:“可以,但劝导无效时,你东方逸一并议处!” “是!”东方逸恭声应是之后,转身向司马因苦笑道:“司马兄,何苦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而使令主不快?” 司马因冷然接道:“东方兄且说说看,司马因甚么地方得罪这位令主了?” 东方逸道:“至少你言语神态之间,使令主感到不快。” “我司马因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司马因披唇一哂道:“怪只怪我司马因父母不曾给我一付奴颜婢膝的嘴脸!” 东方逸笑道:“既然你并非存心使令主不快,那就赶快向令主赔个不是吧!” “赔不是?”司马因绿豆眼一翻道:“我为甚么要赔不是?” 东方逸苦笑道;“司马兄,你忍心让我连带受累么?” 司马因眉峰紧蹙,沉思半晌,才无可奈何地一叹道:“好,冲着你东方兄,司马因只好破例委屈自己一番了。” 东方逸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多谢司马兄!” 司马因已向着徐丹凤遥遥一拱道:“咱家这厢赔罪了!” 这种连称呼都没的一个“赔罪”,徐丹凤自可置之不理,仅仅付之一笑,却目注东方逸道:“东方副局主,你们几位也该走了。” 这时,东方逸那两个手下已雇来两部马车,停在一旁待命。 东方逸躬身应是之后,一面吩咐两个手下将负伤的冉立金冉立火二人扶上马车,一面却强行拉着司马因向马车走去,并含笑说道:“司马兄,请先同我这两位镖师回局,我跑十趟府衙之后,立刻就回。” 司马因却扭头向施朴泉扬声说道:“姓施的,今天暂行揭过,但咱们这笔账,可有得算的!” 施朴泉也扬声答道:“错过今天,施某人随时恭候!” 司马因在四海镖局两个镖师陪同之下,登上马车,扬长而去,东方逸也同那巡逻队的领队前往府衙。 看热闹的闲人也逐渐散去,整个白马寺前的广场上,除了以徐丹凤为首的群侠之外,只剩下四个兵勇守着十具死尸。 徐丹凤方自黛眉微微一蹙,施朴泉却已向着她深深地一躬道:“令主维护之情,施朴泉有生之年,当有以报。” 徐丹凤微笑答道:“这算不了甚么,严格说来,本座还得对施大侠方才的帮忙敬致谢意才对。” “令主言重了。”施朴泉笑道:“其实,那完全是施朴泉自己的事。” 冷寒梅接着笑道:“虽然是你施大侠自己的事,但方才免除我冷寒梅一场苦斗,至少我冷寒梅该向你致谢才对。” 说着,已向着施朴泉敛衽一福。 施朴泉连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申天讨笑问道:“你老儿怎会跑到中原来的?” 施朴泉长叹一声道:“申兄,此事真是说来话长。” 申天讨注目问道:“这话怎么说?” 施朴泉苦笑道:“不瞒申兄说,此番兄弟是应通天教的礼聘而来。” 冷寒梅向徐丹凤投过会心的一瞥,徐丹凤淡笑道:“此间非谈话之所,施大侠请入寺中小息如何?” 原来方才冷寒梅已乘间以真气传音向徐丹凤说明了自己心中的疑点,认为这施朴泉有加以拢络,以便暗中加以考察之必要。 所以,他们两人目光一触之下,徐丹凤立即会心地亲口相邀。 但施朴泉却犹豫着接道:“令主宠召,施朴泉本该乘机多领教益才对,不过……目前却有所不便。” 徐丹凤注目讶问道:“有何不便?” 施朴泉苦笑道:“令主,方才施朴泉已说过,此行系应通天教之礼聘而来。” 冷寒梅截口问道:“施大侠已经知道令主此行,是与通天教有关?” “是的。”施朴泉接道:“施朴泉僻处边陲,对中原情况颇多隔膜,所以才贸然接受通天教礼聘,但经改装易容,到达此间,暗中打听之后,已大致明了此间情况。” 冷寒梅接问道:“施大侠明了此间情况之后,是否已后悔接受通天教的礼聘?” 施朴泉苦笑着未置可否。 冷寒梅正容注目接道;“施大侠,请恕我冷寒梅说句危言耸听的话,此时此地,除非施大侠立即表明态度,否则,纵然你施大侠功力再高,这洛阳城中也将寸步难行!” 施朴泉不由身躯一震道;“冷女侠此话怎讲?” 冷寒梅-指地面上的一具尸体道:“这乱子还算小么?” 施朴泉点点头道:“这个,在下明白,衡山派固不足惧,但‘天残地缺’那两个老怪,却是比司马因更难缠得多。”- 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怎么?难道说‘天残地缺’那两个老怪,也已经到了洛阳?” 冷寒梅传音答道:“那两个老怪,目前虽然还没到达洛阳,却是旦夕间事,这消息,令主也才刚刚获得。” 施朴泉咀唇翕张,欲言又止。 冷寒梅正容接道:“为今之计,冷寒梅借箸代筹,施大侠只有两条路可走。” 施朴泉苦笑着反问道:“在下敬聆高论?” 冷寒梅道:“第一:立即向通天教报到,不过,这条路并不算太安全。” 施朴泉注目问道:“这话怎讲?” 冷寒梅道:“如果‘天残地缺’那两个老怪也是应通天教的礼聘而来,以你施大侠方才一举杀掉他八个徒弟的事而论,纵然同是‘一殿之臣’,恐怕也不会放过你。” “唔,有理。”施朴泉连连点首道:“请教第二条路呢?” 冷寒梅道;“那就是暂时进入白马寺,托庇令主,” 施朴泉再度点首道:“有理,有理,不过,兹事体大,请容我详加考虑之后……” 冷寒梅含笑截口道:“站在这儿考虑太不像话,尽管施大侠对方才的事不肯居功,但帮了我冷寒梅的忙,总是事实,我冷寒梅再不近人情,也得聊尽地主之谊,再说,方才施大侠失血过多,也该好好调息一下,是么?” 施朴泉笑道:“好好!冷女侠已说得仁至义尽,施朴泉如再不遵命,就成为不识抬举了……” 于是一行人进入了白马寺。 于是,在冷寒梅有意的安排,与申天讨的怂恿之下,施朴泉终于放弃了通天教的礼聘,而暂时出任铁板令主的左侍之职。 铁板令主的左右二侍,本是季东平与申天讨二人。 但季东平目前正随侍柏长青身边,这两位的身份暂时都还不能公开,何况铁板令主本有二位,用两个左右侍等也不算多呀! 当白马寺前的腥风血雨消散之后,易容后的柏长青也回到洛阳城中。 当他到达东方逸所说的府前街吉星客栈前面时,一个青衫文士迎着他低声问道:“是副座么?” 柏长青飘身下马,微微点了点头。 那青衫文士接过马缰,顺手交与侍立门前的店小二,并低声道:“副座请随我来……” 两人走进一间事先开好的上房,那青衫文士随手关上房门之后,才低声说道:“禀副座,那人就在隔壁。” 柏长青微一凝神道:“隔壁现在没人。” 青衫文士谄笑道:“是的,副座真了不起……” 柏长青蹙眉截口道,“那人几时走的?” 青衫文士道:“回副座,那人走了已经快要两个时辰,据东方副座方才派人传信,那人已经……已经……” 柏长青不耐烦地沉声问道:“怎么说?” 青衫文士接道:“那人已经进入白马寺中。” “已经进入白马寺中?”柏长青注目问道:“莫非那人已投入铁板令主那一边?”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是的……” 接着,他将白马寺前所发生的一幕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柏长青静静地听完之后,不由故意苦笑道:“想不到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东方副座有何指示?” 青衫文士道:“他老人家说,本来要在这儿等副座您,但因必须去府衙办理人命案子的善后事宜,不克分身,所以,特别命属下转禀,请副座先行回去。” 柏长青微一沉思道:“既然要我先行回去,你又为何还将我带到这儿来?” 青衫文士一楞道:“回副座,那是东方副座如此吩咐,并非属下敢于擅做主张。” 柏长青心中一动地暗忖着:“东方逸此举莫非还另有深意不成……” 但他表面上却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行结账回去,我略事休息之后就走。” 青衫文士道:“副座不要属下随侍?” 植长青道:“用不着,你先走。” 青衫文士恭声应是,同时深深一躬之后,转身离去。 柏长青独自沉思半晌,才叫来店小二,随手递过一锭约莫七八钱的碎银,微笑地问道:“小二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只要回答几句话,就有七八钱银子的代价,这种便宜事,可不容易碰上,因此,店小二眉开眼笑地道:“谢谢您!谢谢您!相公有话请尽管问,小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柏长青注目问道:“右隔壁住的是怎样的人?” 店小二不禁一楞道:“相公,您这一问,可把小的真的问住了,隔壁那位客官,连在房间中也戴着草帽,而且帽沿拉得低到眉梢,所以,小的也没法说出是怎样的人。” 柏长青笑了笑道;“没法看清楚,不能怪你,但他是几时住进来的,总该知道吧?” 店小二沉思着道;“总有七八天了,哦!是七天,不会错。” 柏长青接问道:“这七天当中,有些甚么人来看他?” “没有。”店小二肯定地接道:“绝对没有,这七天当中,那位客官除了在这儿睡觉之外,平常都不在客栈中……” 说到这里,突有所忆地一声“哦”道:“小的想起一个人来,有一天,对了,就是前天,小的深夜内急,起来方便时,发觉那客官房中有娘儿们的笑谑声,而且灯光也还亮着,也是小的一时好奇,放低脚步,蹑足走近门前,由门缝中一瞧,啊!那小妞儿好美!” 柏长青笑问道:“怎样美法?” 店小二咽下一口口水道:“小的也说不出来,总而言之一句话,美得不得了,不瞒相公说,小的虽然是那么匆匆一瞥,当时却是全身骨节都酥了半天。” 柏长青忍不住微微一笑间,店小二似乎回味无穷地又咽下一口口水道:“可惜的是,当时仅仅那么匆匆一瞥,里面的灯光就熄掉了。” 柏长青淡笑着问道:“那妞儿是否那位客官叫来的粉头?” “不是,绝对不是。” 店小二口沫四溅地接道:“相公,如果洛阳城中有这样美的粉头,小的至少也会听说过,而且不瞒相公说,第二天,小的全栈上下都暗中问过,那位客官并没叫过粉头,也没人看到那妞儿上他那去。” 柏长青忍不住笑道:“那妞儿莫非是狐狸精?” 店小二点点头道;“小店上下,也暗中有这种想法。” 柏长青微一沉吟道:“你陪我到隔壁去瞧瞧……” 那隔壁房间的门一打开,柏长青立即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而尤以被褥之间,香气更浓。这香气既如此幽雅而又经久不散,显然是一种非常高贵的香料,决非一般“出堂差”的妞儿所用得起的。 窗前的书桌,有一张八行素笺,下而写着弯弯曲曲的梵文,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的“正邪”两个中国字,不过,这些“正”字和“邪”字上,都被以重叠而不规则的圆圈涂掉了。据忖测,这应该是当一个人,心绪不宁,而又极端矛盾之下的一种下意识的发泄柏长青之所以决定向店小二查询,是因为施朴泉的投向自己。这边有点突然而令人可疑。目前的这一发现,足以证明施朴泉于弃暗投明之前,确曾经过-番天人交战的煎熬,因此,柏长青倒反释然了。 于是,他于临去之前,特别再递给店小二一两白银,并压低嗓音,正容说道:“小二哥,有关我向你的问话,以及查探这房间的情形,决不能向第三者透露,这有关你的生命安全,可必须遵守。” 店小二方自因又获重赏而大喜过望,但闻言之后,却不由脸色大变而讷讷地答道:“是……是……小的决不向……任何人说……”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现在你去将我的马牵出来,我要回去了。” 黄昏时分。 柏长青回到那金谷故园的四海镖局中。 但当他推开自己的房门时,迎接他的却并非俏丫头绿珠,而是那柳媚花娇的金谷双姬之一的玉环姑娘。 柏长青不由怔立在门外,讷讷地道:“姑娘……你……” 玉环眯着眼睛媚笑道;“我?你不认识?” 柏长青没想到对方大胆到如此程度,竟移樽就教地自己送上门来,而且时间也快得使他感到意外,所以才有方才那么一怔,但经过了对方一加反问之后,他立即镇定下来,俏皮地笑道:“比初次见面时更美,更娇,也更俏,我委实几乎认不出来了哩!” 玉环掩口媚笑道:“看你貌似忠厚,原来也不老实得很,唔……咀巴说得好听,心中可不一定是这么回事,我先要考验你一下。” 一顿话锋,又嗲声嗲气地笑问道:“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柏长青笑道:“‘金谷双姬’,环肥燕瘦,我纵然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你就是玉环姑娘。” “闭着眼睛,怎能知道?” “可以用手摸呀!” 玉环嫣然一笑道;“那你就摸摸看。” 说着,酥胸一挺,那高耸的双峰,几欲脱颖而出直逼柏长青胸前。 这种阵仗,柏长青几曾见过,当下迫得他连忙疾退一大步。 玉环媚笑如故道:“弟弟,你毕竟太嫩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我可以叫你弟弟么?” 柏长青讪然一笑道:“怎么不可以,有你这样美丽的姊姊,那是我的光荣啊!” 其实他心中可在骂着:“我如果真有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姊姊,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哩……” 玉环媚眼如故地问道:“那么,欢不欢迎姊姊来?” 柏长青脱口答道:“这还用说,当然欢迎。” “真的?”玉环媚笑着接道:“身为主人的弟弟,就这么站在门外欢迎姊姊么?” 柏长青举步进入室中,一面笑道:“责备得固然有理,但也得让我有走入房间的工夫呀!” 微顿话锋,又“咦”地一声接道:“绿珠呢?” 是啊!这谈话的工夫也不算短了,怎么不见那俏丫头绿珠? 玉环“格格”地媚笑道;“哟!小两口那么亲热,一下子都不能分开么!” 柏长青迳自在客房中的椅子上坐下,蹙眉苦笑道:“好姊姊,口下留点德行不行?” 玉环也拉过了一张椅子,紧挨着柏长青坐下,一手搭在柏长青的椅背上,几乎是耳鬓厮磨地嗲声接道:“行!只要弟弟乖,姊姊一切都依你,其实,姊姊方才说的也是实情嘛!” 柏长青笑了笑道;“姊姊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哩!” “你是说绿珠?” “唔……” 玉环那葱枝儿似的纤指点向柏长青鼻尖道:“看你,念兹在兹,心中就只有一个绿珠。” 她那小巧樱唇几乎要贴上了柏长青俊脸,以梦呓似的语音接道:“绿珠被老太君叫去,今宵由姊姊代她来伺候你。” 柏长青心中直跳,本能地向一旁挪了挪身子。 玉环于一阵荡笑中,搭在椅背的手臂索性搭上了柏长青的肩头,吹气如兰地道:“说你太嫩吧!也似乎不通,跟绿珠那骚妮子厮混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是处男不成?” 柏长青心中暗骂道:“绿珠有她美好纯真的另一面,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怎么可同她相提并论……” 但他外表上却苦笑道:“你是我的姊姊嘛!” 玉环白了他一眼道:“姊姊又怎样?难道姊姊身上有毒,惹得你如此避之若毒的。” 柏长青心念一转,故意岔开话题道:“姊姊,有没有甚么可吃的,我肚子里可饿得发慌了哩!” 玉环站起娇躯,再度白了他一眼道:“肚子饿了,也不早说!” 柏长青苦笑道:“我几时有工夫说啊!” 玉环妩媚地一笑道:“酒菜都吩咐厨房早就准备好了,姊姊这就叫他们送上来,你先洗洗脸,乖!” 说着,竟在柏长青的俊脸上拧了一把,才迈着春风俏步下楼而去。 柏长青略一沉思,立即折向季东平的房中,但季东平的房中也是人去楼空。只好苦笑着重回自己房中,沉思着如何应付这位淫娃荡妇的风流攻势? 当他的俊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的笑意时,柳媚花娇的玉环已偕同一个手托食盘的小厮走了进来。 她,一面向小厮呶呶咀,示意其将食盘托到里间去,一面却向柏长青笑问道:“弟弟你在想甚么心事啊?” 柏长青微笑地道:“没有呀!” “还说没有。”玉环白了他一眼道:“叫你洗脸都没洗,唔!也好,先把肚子填饱再洗也行。” 说着,掏出自己的手绢,亲自替柏长青拂拭脸上的灰尘,俨然蛮像一付大姊姊的姿态。 那小厮在里面房中摆好酒菜点上蜡烛之后,悄然退出,并顺手带上了客厅的门。 美酒佳肴,再加上柳媚花娇,知情识趣的俏玉环,这场面可算是十分旖旎温馨。 可惜的是,这两人各自暗怀鬼胎,在计算着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 尤其是柏长青,心中暗自盘算,更提高了警觉。 因为就他这些日子以来所知,四海镖局中对男女关系固然很随便,但以玉环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居然敢于如此半公开地向自己纠缠,这里面恐怕别有蹊跷。 就当他心念电转之间,玉环也举杯笑道:“弟弟,你今天辛苦了,姊姊先敬你一杯。” 柏长青微笑道;“谢谢!其实,也谈不上甚么辛苦。” 两人对饮了一杯之后玉环又将两人的酒杯斟满,才注目问道:“对了,今天在龙门的经过情形,能否说给姊姊听听?” 柏长青道:“当然可以啦……” 接着,将在潜溪寺中的经过情形,扼要地复述了一遍,当然,对那些应该隐瞒的情节,他是巧妙地略过了。 玉环静静听完之后,才注目问道:“那老婆子竟然知道‘中原四异’是在四海镖局中?” 柏长青道;“那倒不是,不过她怀疑‘中原四异’的失踪,与本教有关而已。” 玉环接问道:“她也不知道本教与四海镖局是二位-体?” “不!”柏长青笑道:“我几时这么说过呀?” 玉环瞪了他一眼道:“那你方才说甚么与‘本教’有关?”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那是我自己的口气呀,小弟忝为本教第二副教主,难道不能称‘本教’么!” “好!算姊姊失言。”玉环含笑一举酒杯道:“敬我们年轻,英俊,功力,机智,两称超绝的第二副教主一杯。” 柏长青笑道:“这些高帽子,任何一顶,也够使我浑陶陶的了,如今接连飞上四顶,怎能吃得消呢?” 玉环“格格”地媚笑道:“人家-大堆的绿帽子都能顶得住,区区几顶高帽子你就吃不消,还配为本教的第二副教主么!何况姊姊说的句句由衷,一点也没夸张呢!” 一顿话锋,媚眼以然地接道:“干杯!” 三杯下肚之后,那本来洋溢着无限春情的俏脸,可更加娇艳了。尤其是那眼角眉梢,更别具一番撩人的风韵。 柏长青面对绝代尤物,既不敢,也无心情去欣赏,因为他正在盘算着如何才能问出自己所需要知道的秘密来,同时,因他对玉环的公开前来,心有所疑,在措词方面,可不得不更加特别小心,如果处置不慎,反而将自己的秘密泄漏了,那才是笑话哩! 他心念电转间,趁对方重行斟酒的机会,故意一整脸色道;“姑娘在本教中任何职位?” 玉环微微一楞之后,才媚态横溢地道;“回副主,奴家的职位是教主身边的侍姬。” “胡闹!”柏长青正容如故道:“你敢欺蒙本座!” 玉环媚笑道:“副座,您别吓人嘛!奴家怎敢欺蒙您。” “那你你为何不报出职位?” “奴家的确实话实说啊!” 柏长青目光深注,语意双关地接道:“也许你说的是实话,但本座认为你在本教中必然负有秘密任务?” 玉环纤指一指柏长青的鼻尖,抿唇媚笑道;“别摆出甚么副教主的架子了!乖弟弟,连教主在我面前,也乖得像一只小猫,想想你算老几呀?” 一顿话锋,又神秘地一笑道:“如姊姊我负有秘密任务,这任务既称秘密,还会告诉你!” 柏长青自我解嘲似地笑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属下,也才是我的好姊姊。” 玉环媚目斜睨着他笑道:“自说自话,知不知道甚么叫臭美?” 柏长青道:“不论是臭美也好,香美也好,我说的都是事实,至于你不肯将所负的任务告诉我,也不要紧,我自有办法知道。” 玉环接道:“我不相信!” 柏长青道:“我可以直接问教主啊!” 玉环道:“这办法是不错,但你短时间内,见不到教主的。”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教主正在闭关?” 柏长青淡淡地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但我可以请求特别接见。” 玉环笑道;“就为了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 柏长青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假借重要藉口?” 玉环掩口媚笑道:“不必挖空心思了,还是求求我这位姊姊吧!其实,教主很赏识你,也想早点接见你。” “真的?”柏长青不由目光一亮道:“那我得先行谢谢你啦!” “如何谢法?” “先敬一杯。”说着,他已端起了酒杯。 玉环摇摇头道:“不!姊姊酒量有限,还是……” 柏长青截口笑道:“听说有酒涡的人,酒量一定好,姊姊不但有酒涡,而且酒涡也特别深,如果说酒量不好,那就有点言不由衷啦!” 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酒,含笑接道:“小弟先干为敬,不能说没有诚意吧!” 玉环也干了面前的酒道:“敬一杯水酒,就想提前晋见教主,是不够的……” 柏长青含笑截口道:“这好办,这一杯不算,再敬三杯。” 玉环连连摇手道:“不!不!你存心将姊姊灌醉,是何居心?” 柏长青不禁苦笑道;“动辄得咎,看来我只好效金人了三缄其口啦!” 玉环眼波欲流地媚笑道:“对了!有道是为政不在多言,只要你今宵在我这活菩萨面前多燃点香就行啦!” 柏长青不禁暗中叫苦道:“我的话题还没法提出,她却已单刀直入了……” 但他表面上却故装迷茫地问道:“烧香?难道烧香比喝酒还受用?” 玉环螓首连点,媚态横溢地笑道:“当然,要不然,我怎会将绿珠那俏丫头支走,毛遂自荐地前来代理她。” 柏长青故做讶然地道:“原来绿珠是你故意支走的?” “对了。”玉环接道:“是姊姊我在老太君面前玩了点小花枪。” 柏长青突然一整脸色道:“姑娘,你该回去了!” 玉环不由一楞道:“为甚么要赶我走?难道说,我连绿珠都比不上么?” 柏长青心中暗叹:“绿珠是一株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莲,你怎能比得上她……” 但他口中却庄严地说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你的身份地位不同,咱们该提防人言可畏……” 玉环如释重负地截口长吁一声道:“我还以为有甚么严重的事故哩!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接着,又抿唇媚笑道:“我的傻弟弟,别迂了,你来到这儿,日子也不算太短,对这儿的情形,多少该有个了解,一般世俗的‘人言可畏’,在这儿是不作兴的。” 柏长青正容如故说道:“可是,你是教主的人。” “教主的人又有甚么关系呢?”玉环花枝乱颤地媚笑道:“绿珠还不是东方老儿的人么?” 柏长青道;“那是经过东方副教主同意的。” 玉环道:“你怎能断定我没经人同意呢?” 柏长青不禁心中“咚”地一跳,注目问道:“你是说,此行也经过教主的许可?” 玉环漫声应道:“经过老太君的同意不行么?” “这……” 玉环飞快地接道;“别这呀那呀的了!老实告诉你吧!这金谷故园中的女人,都不是固定属于某一个人的,有权势的人,可以随便派一个出去接待贵宾,而她们本人也可以随时跟自己心爱的人交往,甚么同意不同意,那都是骗人的。” 玉环这一段话,可说都是实情,而且这情形,柏长青也很了解。 但了解不了解是另一回事,而目前,他因心有所疑,不但不便贸然向对方探询摘星楼中的秘密,一时之间,也无法不着痕迹地找到藉口,而对方的行动却是步步逼近,这风流阵仗可如何应付呢? 意念及此,柏长青不由不暗中责怪袁玉琴和陈素娟等人的多事了。 就当他暗中心念电转拿不定主意之间,玉环却已盈盈起立,紧偎着他坐下,媚目微眯,吐气如兰地笑道:“傻弟弟,你知道老太君同意我到这儿来的真意么?” 柏长青因对方得寸进尺的大胆作风,本已蹙起了剑眉,但闻言之后,不由心头一凛只好耐着性子,张目讶问道:“甚么真意啊?” 玉环注目低声道:“老太君对你的来历有点不放心。” 柏长青神态安详地反问道:“那你是暗中查探我而来的了?” 玉环含笑点了点头,柏长青咀唇微披道:“这种秘密任务,你为何要事先告诉我?” 玉环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呀!同时我也相信你不会是坏人。”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人心隔肚皮,对一个陌生的人,你怎能如此武断?” 玉环笑道;“姊姊阅人多矣,对我自己的观察力,我还有几分自信……” “谢谢你的信任!”柏长青意味深长地一叹道:“说来也难怪人家对我怀疑,我对我自己恩师的来历,和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啊?” “真的?” “难道老太君没向你说过?” 玉环笑道:“说是说过,不过……” 柏长青含笑接道:“难以取信于人,是么?” 玉环神色一整道:“弟弟,姊姊相信你是一回事,但别人不相信,姊姊我却无能为力。” 柏长青灵光一闪,故做苦笑状道:“这情形,我知道,但事实上,在武林中不可理解的人和事太多了,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玉环接问道:“眼前有甚么证明?” 柏长青特别压低语音道:“咱们的教主,不也是一位莫测高深的神秘人物么?” 玉环点点头道:“这倒是不错。” 柏长青接道:“据东方副教主说,连他也不知道教主的来历,甚至也没见过教主的真正面目,如此神秘。而又功力奇高,你能说教主也是坏人么!” 玉环笑道:“别胡扯了,姊姊我可没说你是坏人啊!” 接着,又得意地一笑道:“论起知道教主真面目和来历的人,本教中恐怕只有老太君一人了。” 柏长青讶问道:“难道你也没见过教主的真面目?” 玉环白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废话!” 柏长青自我解嘲地笑道:“对自己最亲近的侍姬,也如此神秘,这委实是太不可思议了……” 玉环截口接道:“令师的一切,在你这位爱徒面前也那么讳莫如深,这不能算是无独有偶么!” 柏长青“唔”了一声道:“可以这么说。” 话锋微顿,又忽有所指地接道:“听说教主闭关所在,寸寸危险,步步机关,姐姐你说可真有这回事么?” 玉环反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柏长青漫应道:“是绿珠偶然谈起。” 玉环神秘地笑道:“那骚丫头也可能负有特殊任务,你可得当心!” 柏长青淡笑道:“真金不怕火,明白么?” 玉环意味深长地道:“但愿如此……” 话题刚刚接近,又被岔开了,柏长青只好微微一笑重行拉回原话题道:“难道绿珠说的并非实情?” 玉环笑了笑道:“那丫头说的倒是实情,不过,说穿了却是稀松得很。” 柏长青心中急于知道,但表面上却故意装成漫不经心地问道;“难道你知道其中奥秘?” 玉环得意地笑道:“当然!” “我不信。” “你真是一个大傻瓜!”玉环纤指一点柏长青的鼻尖,神秘地媚笑道:“姊姊我经常在里面走动,岂有不知道其中奥秘之理!” 柏长青道:“我还是不相信,充其量你不过是跟着人家进出,懂得一点皮毛而已。” 玉环不禁佯嗔地道:“你怎么老是跟我抬杠……” 柏长青含笑截口道:“好姊姊,这不是抬杠,试想:那种秘密而又复杂的土木机关,就凭你跟着人家进出几趟,即敢大言不惭地说已懂得其中奥秘,岂非笑话!” 玉环不禁黛眉一挑,脱口接道:“如今,我不要别人带路,我自己照样能够进出。” 一顿话锋,又煞有介事地接道:“逢门莫入,遇壁直行,你记着这两句话,以后你自己进出时,不妨对照一下,看是不是姊姊吹牛。” 柏长青笑道:“小弟不过闹着玩玩吧了,你怎么当起真来。” 玉环瑶鼻一耸,娇哼一声道:“你拿姊姊开胃,好!先罚你三杯!” 柏长青已获知摘星楼中的通行秘诀,心情也自然显得开朗了,本来他还想问得更详细一点,但深恐露出马脚,只好强忍着笑道:“行!” 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并自斟自饮,一连干了三杯,才含笑接道;“姊姊的权威大矣哉!” 玉环忍不住“噗哧”一声娇笑道:“看你这德行!” 接着,她自己也浅浅地喝了一口酒道:“菜都快凉了,快点吃吧!你不是早就说过肚子饿了么!” 柏长青笑道:“现在,我已经饱了哩!” 玉环讶问道:“你筷子都很少动它,怎会业已饱了?” 柏长青涎脸笑道:“这叫做秀色可餐啊!” 玉环一阵“格格”荡笑,索性倒向他的怀中道:“那你就大快一下朵颐吧……” 说着,双臂-环,搂住柏长青的脖子,送上一个热烈的香吻。 柏长青因为做贼心虚,才不得不借调笑以资掩饰,却没想到给予对方这么一个可乘之机。 此刻,对方投怀送抱,不但软玉温香抱满怀,而且两唇相接,丁香暗吐,此情此景,教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如何招架得了。 就当他百脉贲张,心急如焚之间,他怀中的玉环却娇躯一阵扭动,瑶鼻中发出一串令人意荡神驰的轻“嗯”,口中并梦呓似地嗲声说道:“弟弟,姊姊醉了……你……你抱我到……到床上去……” 柏长青钢牙一挫,将对方娇躯托起,一面走向床边,一面沉声说道:“好,你先躺一会,我就去替你弄一碗醒汤来……” 不料就当他将玉环的娇躯放上牙床之间,玉环猛然再度搂紧他的脖子,脸儿相偎地呢声说道:“不嘛!好弟弟……你不要离开我……” 柏长青心中又急又慌,暗中一挫钢牙,正待伸指点向对方的昏穴之间。 客室外履声杂沓,一阵莺声燕语也适时传来。 柏长青心中一宽,压低嗓音沉声喝道;“快放手!有人来了……” 他的语声未落,客室中已传出了绿珠的娇语道:“柏爷,您是几时回来的?” 这时,纠缠在床前的两人已轻捷地坐回了原位,柏长青笑道:“已回来好一会了哩!绿珠,你猜是谁来了……” 就这同时,一阵香风过处室内已出现三位绝代佳人。 那是绿珠,飞燕,和袁玉琴等三人。 体态轻盈可以做掌中舞的飞燕,首先脱口娇呼道:“好玉环!老太君正在派人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在这儿享受……” 已经到咀边的肥肉,竟被滑掉了,俏玉环一肚子说不出的恼恨,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强装欢笑,白了飞燕一眼,嗔佯地接道:“享受甚么?你说下去!?” 飞燕一伸舌头,同时伸手指着桌上的一盘清蒸乳鸽,媚笑道:“清炖童子鸡。” 玉环“啐”了她一口道:“浪蹄子!现在你尽管胡说八道,待会看我饶你不!” 柏长青连忙含笑解围道:“佳宾莅止,蓬荜生辉,诸位请坐!请坐!绿珠快去吩咐厨房……” 绿珠一面张罗坐椅,一面截口娇笑道;“爷,咱们都已吃饱啦!倒是这位袁姑娘,你们还是初见,理当由奴家介绍一下。” 接着纤指一指袁玉琴道:“这是姑娘,是咱们东方副局主身边的大红人,您可得好好招待。” 柏长青含笑连道:“久仰”,袁玉琴一面敛衽为礼,一面却掩口嗔笑道:“该说‘久仰’的还是奴家哩!……” 这时,一旁的飞燕也向玉环笑道:“玉环姊,你怎会想到跑到这儿来的?” 玉环淡淡一笑道:“我一个人闷得发慌,出来遛遛,刚好遇到柏总督察由龙门回来,所以……” 飞燕神秘地一笑,截口代接道:“所以,就一道到这儿来了。” 玉环道:“是的,想不到绿珠这妮子居然也不在。” 飞燕掩口媚笑道:“那不正好么!” 玉环不理会对方话中的刺儿,却注目问道:“老太君找我干吗?” 飞燕道:“她老人家也是闷得发慌,想找你杀两盘而已。” 玉环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我还以为有甚么要紧事哩!”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那么,我是否该立即回去?” 飞燕笑了笑道:“不必啦!已经由小妹代过劳了,此刻,她老人家正在养神哩!……” 这时,绿珠已将桌上的剩酒残肴撤去,并换上了香茗,大伙儿都在微笑着注视对话中的两人。 玉环媚目一扫袁玉琴和飞燕绿珠等三人,微笑着问道:“你们三位怎会聚在一起的?” 飞燕抢着答道:“还是由小妹来说吧!绿珠这妮子办完老太君所交办的任务之后,跑到后院去看袁姊姊,袁姊姊提议找我们两个做纸牌游戏,刚好小妹我才由老太君身边回去,而你又偏偏不在,绿珠这妮子又担心她的柏爷回来没人伺候,主张到这儿来边玩边等。” 一顿话锋,接着发出一串银铃似的媚笑道:“早知你玉环姊姊在这儿,咱们就不会来打扰你们啦!” 玉环心中说不出的恼恨,但表面上却只能瞪了对方一眼,自我解嘲地笑问道:“还有没有?” “当然还有。”飞燕掩口媚笑道:“咱们本来是找你打牌的,如今难得柏爷也及时回来,正好做竟夕之欢。” 一顿活锋,媚目一瞟柏长青和绿珠二人道:“你们小两口子不反对么?” 绿珠佯嗔地道:“干吗把我也拉在一起!” 玉环心中恨得牙痒痒的,但外表上却也故做轻松地抢着笑道:“你们两位,本来就是一对儿嘛!” 话锋微顿,媚目斜睨着柏长青笑问道;“怎么样?柏爷!” 柏长青正从风流阵上逃出,并已获得部份摘星楼中的秘密,他虽然还不知道此中详情但却已断定这一幕趣剧,必然是袁玉琴在幕后导演的,这时,他的心情是既轻松,又愉快,尤其是面对这四位美艳无比,而又言笑宴宴的绝代尤物,暗中更有着无限感慨。 因此,玉环这猛古丁地一问,竟问得他微微一楞道:“姑娘有甚么事啊?” 飞燕抢着笑道:“柏爷,您在想啥心事呀?” 柏长青笑道:“没有啊!” “还说没有。”飞燕白了他一眼道:“玉环姊姊在问你,咱们今宵在这儿……” 柏长青含笑接道:“我听到啦!欢迎,欢迎,无尚欢迎!” 袁玉琴笑道:“你会不会玩纸牌?” 柏长青道:“懂一点儿。” 飞燕接问道:“有兴趣么?” 柏长青笑道;“陪你们玩牌,等于陪太子读书,没有兴趣也得勉为其难啊……” 袁玉琴含笑截口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欢迎咱们。” 柏长青连声否认道:“不!不!……” 这时,玉环也显得意兴阑珊地接道:“诸位,别耽搁人家小两口的好事了,咱们还是走吧!” 袁玉琴立即附和着道:“对!咱们犯不着在这儿不受欢迎。” 说着,她已首先站起身来,玉环飞燕两人也随之而起。柏长青心中可巴不得她们早点走,但口中却苦笑道:“诸位真的要走?” 袁玉琴笑道:“不真的走,难道还是故做姿态么!” 微顿话锋,又淡笑着接道:“说实在的,听说你今天够辛苦的了,应该早点休息,咱们改天再来吧!” 袁玉琴等三人离去之后,绿珠向柏长青媚笑道:“爷,方才打扰你的好事了,你没生气吧?” 柏长青苦笑道:“怎么?你也找我开胃?” 绿珠掩口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金谷双姬,无论哪一方面,都有独特的造诣,可惜的是你顾虑太多,未能过屠门而大嚼……” 柏长青脸色一沉道:“绿珠,不许再说!” “好,不说就不说。”绿珠嘟着小咀道:“也用不着吹胡瞪眼嘛!” 柏长青笑道;“我不吹胡瞪眼,你可没得完哩!” 绿珠美目眯着他,似笑非笑地道:“那么,说正经的,方才收获如何?” 柏长青微笑地道:“只获得八个字‘逢门莫入,遇壁直行’。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收获?” 绿珠喃喃自语道:“逢门莫入,还能说得过去,遇壁直行就未免太……唔!敢情这‘壁’字上还另有玄虚……” 客室外步履响动,接着,季东平也含笑而入。 柏长青示意季东平一旁坐下之后,才笑了笑道;“当然是壁上有玄虚,否则,遇壁直行之下,岂非要碰破鼻子了!” 绿珠接问道;“那是怎样的机关呢?” 柏长青苦笑道:“当时,我怕露出马脚,没有继续套问。” 绿珠轻轻一叹道,“大好良机,竟给你当面错过,真是可惜得很,其实,在那种色令智昏的情况之下。你纵然问得露骨一点,她也不会注意的。” 柏长青道;“绿珠,你想得天真了,在方才那种情况之下,我想任谁也不得不慎重……” 接着将与玉环交谈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绿珠轻轻一叹道:“想不到这浪蹄子竟会借老太君的命令来吓唬你。” 柏长青脸色肃穆地道:“当你们方才揭穿她的谎言之后,我也有这种想法,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恐怕并不这么单纯。” 绿珠注目问道:“这话怎么说?” 柏长青道:“兵不厌诈,玉环的话中。虚虚实实,确实令人莫测高深!这或者也可能正是她的高明之处……” 绿珠不以为然地道:“对一个只知道追求肉欲享受的荡妇来说,你未免将她估计得过高了。” 一直在沉思中的季东平忽然接道;“不!姑娘,老朽同意主人的看法,咱们宁可信其有,也不能轻举妄动。” “话是不错”绿珠接道:“只是,咱们这一番心血,岂非白费了。” 柏长青笑道:“那也不尽然,至少咱们已获得了摘星楼中部份通行的秘密。” 绿珠道:“爷,光是一部份是不够的,咱们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 柏长青道:“这情形我知道,但事实上我可以凭隐身术跟着别人进出,所以,严格说来,这一番计划都是多余的。” 绿珠不胜幽怨地白了他一眼道:“人家-片好心,你却把它当做驴肝肺。” 柏长青笑道:“算我失言,现在向你郑重道歉,行么?” 绿珠樱唇微披,没吭气。 季东平接问道:“主人,今天龙门之行结果如何?” 柏长青道:“此行经过,说来话长,我想等会再谈,现在我要先知道今天有关玉环的安排经过。” 季东平笑道:“这问题,就得问绿珠了。 柏长青目注绿珠笑道:“绿珠,别生气了,还是……” 绿珠白了他一眼,截口笑道:“谁生气了!” “没生气那是更好。”柏长青含笑接道:“那么,请回答我的问绿珠沉思着道:“说起来很简单,你柏爷去龙门公干,季老出外访友,我绿珠也落得清闲,前往袁姑娘叙叙。这些,却暗中通知刁英抽空告诉玉环那浪蹄子,不过稍为更改了一下实情,说你柏爷今晚必返,而季老和我绿珠,则十九不会回来,如此大好良机,玉环那浪蹄子当然不会放过啦!” 柏长青苦笑道;“煞费苦心却是得不偿失,方才你们再晚来片刻,我真不知如何自处了哩!” 绿珠掩口媚笑道:“那不正好么!干柴烈火……” 柏长青截口讪笑道:“绿珠,你又来了!” 季东平含笑接道;“主人,其实,纵然她们晚来一会也不要紧,事实上老奴并没离开房间。” 柏长青微笑着岔开话题道:“好啦!现在请听我说今天龙门之行的经过……” 接着,将在潜溪寺中与姜姓老妪周旋的经过,一直到回到洛阳城客栈中的情形,不厌其详地说了一遍。未了并目注季东平道:“那姜姓老妪的武功,比起这儿的老太君来,绝对只强不差,季老对此人,是否能想得出一些来龙去脉?” 季东平蹙眉苦笑道:“老奴也想不出甚么名堂来。” 柏长青也蹙眉接道:“怪就怪在这里,那姜姓老妪与‘中原四异’中的古太虚有仇,也断定‘中原四异’之神秘失踪与四海镖局有关,这一着,总算给她摸对了,可是目前四海镖局中‘中原四异’中其他三异都在,却偏偏缺少一个古太虚,这不是太以邪门么?” 季东平沉思着接道:“主人,那姜姓老妪既与您是同仇敌忾,依老奴之见,七天之后,再度前往时,不妨与她开诚布公地谈谈。” 柏长青点点头道:“我也正是此意,所以才一再说服她前往白马寺去联络,我想,以于姥姥的阅历之广,也许可以解开对方的来历之谜。” 季东平默然点首,柏长青目光移注绿珠道:“绿珠,这一点特别记着!” 绿珠恭应道:“奴家记下了。” 柏长青接着向季东平道:“对于施朴泉之弃暗投明,季老有何高见?” 季东平笑道:“主人怎么跟老奴客气起来。” 柏长青正容说道:“并非客气,是礼!”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我正恭听着哩!” 季东平沉思着答道:“主人,如果以传说中的施朴泉平日之为人而论,他今天的弃暗投明并不算太突然,不过,阴山老怪向申大侠寻仇的时机,竟拣得那么巧,刚好乘白马寺中实力空虚时前往,却使人对施朴泉的行动,不能不与故意邀功幸进的联想,主人以为然否?” 柏长青点点头道:“这见解很有道理!” “还有。”季东平正容接道:“施朴泉所杀伤阴山老怪司马因的那些手下,也令人不无可疑,因为与司马因无甚关系的人都会被杀死,独独司马因的两个徒弟还活着,老奴决不相信司马因的门下弟子,难道会比天残地缺那两个老魔的门下更高明。” 第十七章 独探摘星楼 柏长青听了季东平的分析,方自再度点了点头,绿珠却插口问道:“季老认为施朴泉此举,是故意杀死那‘祁连八煞’以使群侠方面相信他弃暗投明的诚意?” 季东平道:“老朽正是此意。” 绿珠道:“可是,‘天残地缺’两个老怪,更是不好相与的人物,如果果如季老所忖测,牺牲‘祁连八煞’以做为施朴泉幸进的依据,那‘天残地缺’两个老怪会愿意么?” 季东平笑道:“绿珠,你毕竟太年轻了!” 接着,一整神色道:“须知这些黑道老魔头,是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试想:‘天残地缺’两个老魔头再难缠,还能逃出通天教的掌心么!” 绿珠恍然大悟地接道:“不错!如果天残地缺两个老魔业已加盟通天教而不服气,通天教可以暗中将他们整掉,反之,则更可增加两个老魔誓死效力的决心。” 季东平拈须微笑道;“姑娘真是可人儿,一点就透,而且一通百通。” 绿珠嫣然一笑道:“季老,您别损人好吗?” 柏长青蹙眉接道:“经过季老这一分析,那么,东方逸之所以于施朴泉业已投入白马寺之后,还派人将我引入客栈的用意,也可以联贯起来了。” “是的。”季东平正容接道:“如果东方逸并未消除对主人的疑虑,那么,施朴泉留在客栈中的那张写了又涂,有着‘正’‘反’字样的便笺,不是更可坚定咱们对施朴泉的信心么!” 此人不愧是城府深沉的老江湖,仅仅根据柏长青的口头陈述,竟能产生与身历其境的冷寒梅同样的构想,而且分析得条条是道。 柏长青接道;“还有一点,我几乎忘了。” 季东平问道:“那是甚么事呢?” 柏长青道;“据客栈中的店小二说,施朴泉的房间中,深夜时有人的媚笑声,但整个客栈上下,却没有人看见女人进出,所以店小二怀疑那是狐狸精。” 绿珠笑道:“说不定那就是专门伺候贵宾的‘金谷双姬’之一。”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因为那房间中,还可以隐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而且,那香气正跟方才……方才那玉环姑娘身上的香气相同。” 季东平接道:“如此说来,那就更足以证明方才咱的分析,确有道理了。” 柏长青目光移注绿珠问道:“绿珠,这些情节,你都记下来了?” 绿珠点头答道:“是的,奴家已全部记下。” 柏长青道:“那么,请将此情和姜姓老妪的事迹转告袁姑娘,以最快速方法传给白马寺。” “是。” “记着,传信的人必须改装易容,并不可使用书信,同时也别跟施朴泉碰头。” 绿珠点头笑道:“这些,袁姑娘自然理会得。” 柏长青沉思着接道;“那姜姓老妪也许还不愿去白马寺,我的意思,最好是请于姥姥改装跑一趟潜溪寺。” 绿珠道:“好的,奴家记下了。” 柏长青剑眉一扬,目光一扫对方两人道:“季老,绿珠,今夜三更,我要前往摘星楼,两位可得辛苦一点。” 绿珠不由一楞道:“你一个人去?” “是的。”柏长青接道:“你们两位只要在这儿帮助我,别露出破绽来就行了。” 绿珠期期地道:“爷,你对那摘星楼中秘密还没有弄清楚,怎能轻易涉险?” 她那关切之情,溢于眉宇,柏长青内心虽然十分感动,但外表上却坚定道:“为防夜长梦多,实在不能再延。” 接着,以较为温和的语声接道:“绿珠,我此行并不是去厮杀,而是藉隐身术去暗探,不会有危险的,只要两位能维持这儿的秘密不被揭穿,就算大功告成了。” 季东平脸色肃穆地道:“主人,老奴不便阻挠您的决心,但是有一句话,得请主人务必记住,那就是:凡事不可勉强。” 柏长青默然点首间,绿珠也附和着说道;“是的,凡事不可勉强,能够顺利通行则佳,否则,就早点退出,既可不必涉险,也不致打草惊蛇。” 她这话说得相当委婉,也很中肯,但归根结底,却还是为了个郎的安全。 柏长青当然了解她那意在言外的款款深情,当下微笑地答道:“两位请尽管放心,我不会轻易涉险的……” 话锋倏然顿住目注季东平道:“季老请回避,可能是东方逸来了。” 不错,季东平刚刚闪入里面绿珠所住的房间,东方逸已到了房门口,并朗声笑道:“柏老弟回来多久了?” 柏长青疾步迎向客房,一面笑道:“小弟回来约有顿饭工夫了,东方兄请坐。” 这时,绿珠已端着一杯香茗,袅袅婷婷地走到东方逸面前,娇声说道:“老爷子您好。” 东方逸一面就座,一面笑道:“好好!真是夫唱妇随,小两口蛮亲热呀!” 绿珠扭着水蛇腰,娇嗔地道:“我不来了,老爷子老是取笑人家。” 东方逸哈哈大笑道:“丫头,难道我老人家说错了么!” 说话间,鼻子连连翕动,又眯着眼睛笑道;“唔!好香!绿珠你是越来越风流了哩!” 绿珠嘟着小咀道:“那是方才玉环姑娘等人留下的香气,难道你闻不出来!” 东方逸佯嗔地道:“丫头,你呀你,看来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绿珠抿唇媚笑道:“谁教你为老不尊。” 东方逸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好!又是我老人家的错。” 微顿话锋,才目注柏长青笑问道:“老弟,方才玉环姑娘等人也到这儿来过了?” 柏长青含笑点首道:“是的,还有飞燕姑娘和袁姑娘。”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有凤来仪,老弟,恭喜你啦,只是这些娘儿们没一个好惹的,你可得特别当心。” 绿珠抢着接道:“柏爷才不会上当哩!” 东方逸笑道:“对了!有你这个小妖精在这儿,等于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别将我扯在里面,那是柏爷自己的主张。”绿珠侃侃地接道:“方才,他们三位路过这儿,刚好碰上柏爷由龙门回来,于是他们提议要在这儿玩纸牌,但却被柏爷委婉地拒绝了。” 柏长青心头不禁暗笑道:“这妮子扯谎的本领倒是高明得很,看来她必然胸有成竹,将立即设法通知袁玉琴和金谷双姬,以免彼此之间言语矛盾……” 就当他心念电转间,东方逸却目注他笑道:“老弟老成持重,不为美色所迷,倒真是难得。” 柏长青谦笑道:“那里那里,东方兄谬奖啦!” 东方逸猛然抬手一拍自己的额角,苦笑接道:“一进门就被绿珠这小狐狸精将话题岔开,我几乎将正经事忘了哩!” 柏长青注目接问道:“东方兄有何指教?” 东方逸道:“今天,白马寺前所发生的事情,老弟已听到报告了?” “是的。”柏长青注目答道:“小弟在客栈中获得报告。” 他之所以特别提出“客栈”二字,本是想由对方的神色中获得一些蛛丝马迹,因为如果东方逸于施朴泉业已投入白马寺之后,仍然派人导入客栈果真是另有深意的话,那么,东方逸的神色之间,是应该有点迹象可寻的。 但东方逸的神色,却是平静得出奇,只是苦笑着长叹-声道;“想不到本教的一番努力,却反而促成铁板令主增加了一个得力助手,而且,各方面都是阴差阳错,偏偏半路里又杀出一个潜溪寺的姜姓老妪,否则,老弟不致龙门耽搁,事情也许还有可为。” 这当口,柏长青心念电转,决定索性将施朴泉房间时所发现的疑问一并揭开来,于是,淡淡一笑道:“事实上,恐怕未必尽然,因为施朴泉之决定投入白马寺,显然酝酿已久。” 东方逸不由讶问道:“难道老弟有甚发现?” 柏长青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接着,他将在施朴泉房间中所发现那张涂满“正”“邪”字迹的便笺一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同时并目光炯炯地注视对方脸上的神情。 但这回他所获得的仍然是失望。 东方逸仅仅是表现出一付愤慨的神情道:“这老贼,自己食言背信,但却反而将本教视之为邪魔外道,真是可恼!可恨!” 柏长青附声接道:“东方兄,小弟不才,愿自告奋勇,将那厮擒回来……” 东方逸截口苦笑道;“老弟,目前时移势易,那厮既已投入铁板令主座下,咱们不能不慎重将事。” 柏长青剑眉一轩道;“那本来是咱们的人,他铁板令主不能不讲理!” 东方逸道;“话是不错,但目前还不到与铁板令主公开反目的时候,所以这问题不妨暂时搁下。” 柏长青道:“只是,太便宜那厮了!” “不会便宜他的,”东方逸笑道:“时机到来时,准有你老弟大显身手的时候。” 接着,又微微一笑道;“老弟,严格说来,今天咱们是所得胜过所失的。” 柏长青讶问道:“此话怎么说?”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以老弟的聪明,应该想得到的,请不妨多想想看?” 柏长青略一沉思,才故做恍然大悟状道:“东方兄说的莫非是那位阴山掌门人司马因?” 东方逸含笑点头道:“老弟完全猜对了。” 柏长青道:“司马掌门人业已应允加盟本教?” 东方逸道:“是的。” “那么,”柏长青注目接问道:“东方兄准备委司马掌门人何种职位?” 东方逸接道;“司马掌门人暂时是以本教贵宾身份效力,至于其正式职位,还得请示教主之后才能决定。”- 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老弟,老朽此来,就是邀请老弟一同前往见见那司马老怪。” 柏长青笑道:“小弟当前往一见……” 东方逸歉然笑道:“因司马老怪目前是贵宾身份,而且,论年纪,老弟也该先行前往一见,老朽擅专之处,老弟可得多多原谅。” 柏长青爽朗地笑道:“东方兄不觉得这话太过生分了么!” 东方逸满脸歉笑道:“老朽失言!老朽失言!” 柏长青起身接道:“东方兄请稍候,小弟洗脸更衣之后,立即前往……” 柏长青由司马老怪处回来时,已经是二更过后。 他,席不暇暖,接过绿珠送上的一碗燕窝汤喝过之后,立即故计重施,吩咐季东平绿珠二人小心守护,以隐身术匆匆离去。 少顷之后,他已到达那巍峨高耸的摘星楼前。 说来也真令人发噱,这平常连十丈之内也不许轻易接近的摘星楼,此刻柏长青就在大门口那四个雄纠纠,气昂昂的警卫面前逡巡着,却是视若无睹。 也许是因为时间还不算太晚,或者是还等着甚么人人楼,底层的大门虽已关闭,却还开着-道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 柏长青凑近门口瞧瞧,只见里面除了一盏特大的油灯点着和一具显得颇为单调的楼梯之外,竟然空洞洞地没一件陈设,也不见一丝人影。 不过,他的目光所及,仅仅是约莫八尺宽方的-间,与这摘星楼底高达五丈周围的外观不成比例,因此他的断定这不是一个通道,四周必然还有着不少秘密。 他本想就此长驱直入,但因凛于那“逢门莫入”之语,深恐打草惊蛇而影响自己的计划,所以仍在观望着,同时,他心中在暗暗盘算着,最好此时有人入楼,自己跟在后面偷偷地淌进,那就省事多了。 但世间事,哪有如此理想的呢! 他等了足足盏茶工夫,却依然不见有人到来。 这当口,他也在四周仔细地观察过,这摘星楼虽然是称七层,但地面上却只有六层,显然这所谓七层,是连地下的一层也计算在内的。 每层高约丈二,六层当然是七丈二,他估计着,自己得手之后,这高度难不到他,只要窗口没甚阻碍,当可由窗口一泻而下。 远处,传来清晰的更鼓声:二更三点。 他认为自己浪费在门外的工夫太久了,这么下去,怎行! 就当他暗中一咬钢牙,准备闪身入内之间,那堪堪接近小门的身躯又陡地一个回纵,斜飞丈多,因为他已听到远处有人走了过来,而且正是向这摘星楼的方向走来。 果然,少顷之后,沉沉夜色中,已出现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停立十丈之外。 那显然是警卫中的领头沉声喝问道;“甚么人?” 那高大的人影答道:“玄武十三号。” “另一位呢” “飞燕姑娘。” 另一个自语道:“那番和尚当真好艳福,每晚都有花不溜丢的美人儿,送来陪伴……” 那为首警卫低声喝道:“十五号,你活得不耐烦了!” ‘那十五号’被训得默然垂首。 那为首警卫仰首一声沉喝:“四号开灯!” “格”的一声,三楼上一道强光直射而下,将摘星楼前数丈方圆照耀得如同白昼。 不错!十丈之外静立着的,果然是金谷双姬之一的飞燕姑娘和一个身裁高大的玄衣汉子。 那为首警卫扬声喝道:“十三号,交验令牌。” 那玄衣汉子向飞燕一呶咀,双双缓步而前,在距离警卫身前三尺处,自动停住,伸手递过一面小巧银牌。 那为首警卫接过银牌,略一审视之后,才退还玄衣汉子,并仰首喝道:“熄灯!” 三楼射下的强光应声而灭。 那玄衣汉子微显不耐地问道:“可以进去了么?” 那为首警卫笑道:“十三号,你怎么连例行手续也忘了?” 一旁的柏长青不禁暗中直皱眉头:“这摘星楼的防卫,委实是十分严谨,连对他们的自己人,也一点都不肯马虎……” 只听那玄衣汉子冷然答道:“要问甚么,你快点问吧!” 为首警卫目光一掠飞燕姑娘道:“是否教主召幸?” 柏长青不禁暗笑道:“召幸俨然是皇家的口吻嘛!” 那玄衣汉子道:“不!是活佛要的。” 为首警卫道:“几时出来?” 玄衣汉子答道:“黎明前。” 为首警卫挥挥手道:“好,两位可以进去了。” 玄衣汉子与飞燕两人便双双向那道小门口走去,暗中窥伺着的柏长青自然是尾随后面,亦步亦趋。 进得门来,那道小门也随即合拢。 玄衣汉子与飞燕二人若无其事地登上楼梯,直上二楼,柏长青一面跟进,一面心中暗忖。 “敢情这一楼中并没有甚么机关……” 二楼的这一间,跟一楼一样,只是面积上小了一点。 柏长青以为还是要循梯而上,但那玄衣汉子却伸手在楼梯背面不知怎么拔弄了一下,上一层的楼板正中出现一个宽约三尺的圆洞,黑黝黝的,其深不知几许。 柏长青入目之下,不由暗自诧讶道:“莫非要由这圆洞中揉升上去么?” 只听圆洞中传出一个显得颇为遥远的语声问道:“谁?” 玄衣汉子仰首答道:“玄武十三号,偕同飞燕姑娘。” 那遥远语声道:“站到洞底来,让老夫瞧瞧!” 玄衣汉子与飞燕二人依言站到洞底,一道强光,由圆洞顶端透射而下,将这两人照得毫发毕露。 少顷之后,才听那遥远的语声道:“好!你们两位退到一旁。” 这当口,一旁的柏长青不禁感慨万千:“防卫如此严密,这情形,要想硬闯进来,可委实得大费周章……” 一阵辘轳转动声过后,一只仅容两人对坐的木箱似的玩艺缓缓地垂下。 这情形,可使柏长青暗中难住了,这木箱仅容两人对坐,自己如何上去呢? 但他还来不及想出适当的办法来,那两位已经登上木箱,而且已徐徐向上升起。 匆促中,他无暇多想,猛啄一口清气,踊身一跃,双手抓住木箱的两边,就在木箱底端处系着随之上升。 他虽然尽量提聚真力,减轻自己的重量,但三人与两人的体重毕竟有点差异,只听那圆面上洞发出一声惊“咦”道:“怎么忽然加重了不少?” 玄衣汉子讶然地道:“不会吧!”“不会!”圆洞顶端的语声冷哼一声道:“难道老夫活回去了,手上有多少劲力,自己也会不清楚!” 玄衣汉子苦笑着没再吭气,但柏长青却暗中提高了警觉:“这说话的人,连辘轳上些许重量的差别都能分辨出来,显然一身功力并非等闲,我可得特别当心才对……” 半晌,那木箱已停止上升,但缺德的是:木箱底端与楼板之间的空隙,仅约尺许,以柏长青这昂藏七尺之躯,纵然横里侧纵,也没法不着痕迹地由这尺许的空隙中登楼板呀! 就当他暗中焦急,一面施展缩骨神功之间,木箱中的两人已经先跨上楼板。 也幸亏他们两人这一跨,虚悬的木箱一晃,旁边的空隙也随之加大。 缩骨神功刚刚施展一半的柏长青,岂能放弃这一瞬间即逝的机会,当下毫不犹豫地借着木箱那一晃之势,真力暗凝,乘势使那木箱晃动的幅度加大,他自己却由那更加扩大的空隙中一挺而上,点尘不惊地飘落飞燕身旁。 举目回顾,这一层楼的气派可就不同了。 他这立身之处,是一个丈五见方的场所,由豪华的陈设上判断,这应该是一个高级人员的议事厅。 四周,黄色丝幔遮垂,右首一间中,并隐隐传出酒肉香气,和女人的“吃吃”荡笑声。 站在飞燕对面的,是一个年约五旬的斑发黑衫老者,两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中精芒如电,显然是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而且,他那缜密的心机,也委实高明,因为就当那木箱向旁边一晃,柏长青乘势在纵楼的一瞬间,他竟浓眉一蹙,俯身向木箱底下窥探着。 柏长青入目之下,不禁心中冷笑道:“饶你奸似鬼,也得喝本侠的洗脚水……” 那玄衣汉子不禁笑道:“队座,您以为这木箱底下还带得有奸细?” 黑衫老者冷然接道:“这是甚么所在,本座职责攸关,既然心有所疑,竟能不察看一下!” 玄衣汉子谄笑道:“是,是!队座真是细心得很……” 只听右首房间中传出一个威严的语声道:“方领队,是谁来了?” 语声于威严中显得颇为生硬,显然并非出自中原人物之口。 黑衫老者恭声答道:“回活佛,是飞燕姑娘来了。” 这时柏长青已明白这已是摘星楼的顶层,而右首房间中这说话的的人,正是他此行的目的物……天竺番僧,就当他心中暗道侥幸之间,只听得右首房间中传出了一串枭鸣似的怪笑道:“好!好!快请她进来。” 飞燕发出一串银铃似的媚笑道:“来啦!佛爷。” 笑声中,已迈着春风俏步走入右边房间。 柏长青暗中注意飞燕走路与入门的情形,似乎并没有甚么花样之后,不由悬心略放。 但他为慎重计却还是将轻功提到极致,悄然在四周察探一遍。 他心中很明白,退出时,可能不会有那么方便,而最便捷的办法,莫过于从窗口飞身而下,因他已在楼下估计过,这楼高仅七丈有余,要飞落六七丈的高度,对他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这里四周,那些黄色丝幔后的门户都紧闭着,仅仅只有右边那天竺番僧所住的一间,是虚掩着的。 不能进入房间,自然也没法探查通往楼外的窗户的情形,此情此景之下,他只有冒险进入那天竺番僧的房间,以定行止了。 于是他蹑足向左边那虚掩着的房门走去。 首先他手上微凝真力,化成一阵清风,将虚掩着的房门吹开一道可容他侧身而入的缝,然后蹑足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间用檀木雕花屏风隔开的书房,书房中仅约八尺见方,入门左首,摆着两把椅子和一只茶几,临窗的一面,是一张中形书桌,和一把太师椅,酒肉香,脂粉香,和阵阵的媚笑声却由屏风另一面的起居室中传来。 此时,他已算是深入虎穴,尽管他艺高人胆大,又有隐身法术护身,但内心的紧张,却仍然是难免的。 他悄然进入书房正中,徐徐吸入一口气,抑下心头的激动,然后游目四顾着。 烛影摇红之下,书桌上摆着一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素笺,入目之下,不禁心中一动,即暗自忖道:“这既然是番秃的书房,当也是他翻译秘笈之所,莫非这一叠素笺,就是那秘笈翻译稿不成?” 兴念及此,一股强烈的冲动力,几乎迫使他寻跃而前,恨不得立即将那叠素笺抓在手中,看个明白。 但他的理智却在暗中警告他:“这是处于巢中的机密重地,那‘步步危机’的传说,决非虚语,你决不可轻举妄动……” 于是他还是静立原地,扬手以“接引神功”将那叠素笺摄到手中。 出乎他意外的,是那叠素笺中,还夹着一本薄薄的绢质小册子,他略一翻阅,已确定这绢质小册子就是被师门叛徒冷剑英盗走的“黄石真解”中那最后一章天竺文,当然那一叠素笺也就是秘笈的部份翻译稿了。 所谓“部份”,当然是没头没尾的,没尾是还没译完,没头必是译好多少,就交出多少。 他不及细看,立即将其妥慎地揣入怀中。 柏长青此行的最大目的,是取回师门秘笈,和除去天竺番僧。 如今,秘笈既已取回,可说任务已完成大半,剩下的只是杀掉那番僧了。 目前,那番僧仅仅隔着一道屏风,要除掉那番僧,可说是易如吹灰反掌。 但他心念一转间,却又有了另一个决定:“秘笈既已收回,留着这番秃,也没甚么威胁,那又何必藉隐身术之便去杀他而遗‘暗箭伤人’之讥呢!而且我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秘笈取走,纵然不杀他,冷剑英也不会有甚好生活,让他受用?” 想到此处,柏长青已有见好就收,及时抽身的打算,但当他目光触及那通往楼外的窗户时,却又不由为之楞住了。 因为那窗户是用粗如拇指的钢条密封的,固然这些钢条难不住他,但要想不触动机关,尤其是不着痕迹地悄然离去,那可办不到啦! 就当他于沉思之间,屏风那边突然传出番僧的暖昧笑声道:“小乖乖,‘金谷双姬’,委实不同凡响,咱家此行,也委实值得,不过……” 他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是故意等对方发问。 果然,飞燕媚笑着问道:“佛爷,既然不虚此行了,那又还有甚么‘不过’的呢?” 番僧的语声笑道:“贵教教主毕竟还有点不够大方。” 飞燕的语声道;“是那一点不够大方?” 番僧的语声道:“听说贵教还有一位艳名不在‘金谷双姬’之下的绿珠姑娘。” 飞燕的语声笑道:“你呀!真是一只喂不饱的馋猫。” 想必是飞燕边说还边自拧了他一把,只听番僧“哎哟”一声:“轻一点嘛!” 接着又笑道:“你们中国有两句话,叫甚么‘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咱家对于美丽的女人,也有同样的本事。” 飞燕“嗤”地一声道:“别吹了也别妄想,绿珠那妮子如今是专门伺候柏长青总督察的人,你想不到的。” “那么。”番僧的语声接道:“还有一位甚么‘梅雪争春’中的‘白雪公主’江丽君呢?” 暗中窃听的柏长青,本已无心再听下去,但对方一提到他那还陷身魔掌中的生身之母,不由心头情绪激动,恨意平添,又耐着性儿,再听下去。 只听飞燕接道:“不错!江丽君是名震武林的两大美人之-,但她是教主的专宠,你更休想!” 顿了一顿,又笑道:“其实,江丽君虽然美似天人,但她目前神智已迷,不过是一个木美人而已,那有甚么意思。” 番僧的语声笑道;“小乖乖,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贵教教主是喜欢木美人的人么?” “难道此中还有甚蹊跷不成?” “当然。” “这话怎么说?” 番僧的语声笑道:“贵教教主……嘻嘻……他……需要时,先给江丽君服一种名为‘佛见愁’的媚药,然后再服下迷失神智的解药……嘻嘻……‘佛见愁’,连我佛见了也要发愁,它的威力当可想见,那时候,江丽君神智虽已清醒,却是欲火如焚,而且浑身乏力,任她怎样的三贞九烈,也不得不立时变成-个荡妇了……” 暗中窃听的拍长青,不禁热血沸腾,钢牙紧咬,恨不得立即找出冷剑英和古太虚二人来,将其碎尸万段。 只听飞燕接问道:“事后,又将迷失神智的药给她服下,是么?” 番僧的语声道:“正是。” 飞燕的语声“格格”地媚笑道:“这真是好办法,也真亏教主能想的出来。” 接着,又“咦”地声道:“这些事情,你又怎会知道的?” 番僧得意地笑道:“我怎会知道?小乖乖,贵教教主的这一套,还是咱家我教他的哩!” 飞燕“哦”地一声道:“那就怪不得!” 番僧得意地接道:“不但那办法是咱家我所教的,连那些神奇的药物,也是咱家我由天竺国所带来的……” 柏长青本已杀机高腾,决心先行宰掉这个助纣为虐的万恶番僧,但-听这话,他又改了主意。 也刚好,飞燕问出了他心中所急于知道的问题:“是否那两种迷神药物都是你由天竺国带来?” 那番僧的语声道:“不错。” 这已经很明显,要想先行获得解救已迷失神智的白晓岚夫妇和吕伯超三人等所需要的解药,必须由这番僧身上着手。 这-发现,刘柏长青而言,可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就当他如释负重地暗中长吁一声间,只听那番僧又“嘿嘿”淫笑道:“怎么?小乖乖,你要不要试试那‘佛见愁’的威力?” 飞燕“呸”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哩!” 番僧笑道:“对你那股浪劲,已经够瞧的了,如果真要服下那玩艺,恐怕任准也吃不消……” 这当口,柏长青心念急转,已做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冒险决定,立即一真气传音向飞燕说道:“飞燕姑娘,请保持镇静,听我说话:我是柏长青,现在,你与番秃的生死,都操到我的手心,不过,我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立即顺着番秃的口气,不着痕迹地要他将两种药物和解药取出来瞧瞧,然后,我立带你离开此地……” 他的传音未毕,只听那番僧道:“咦!你在想甚么事?” 只听飞燕“咭”地一声笑道:“听你说得那么神奇,我真想见识一下哩!” 飞燕口中的这一句话,足以证明柏长青这冒着奇险的孤注一掷,等于是押对宝了。 他,方自心中长吁一声,只听番僧笑道:“这还不简单,我还以为你有甚么心事哩!” 飞燕似乎是漫不经意地接道:“你真能让我见识一下?” 番僧道;“当然!嘻嘻……最好你自己亲自体验一番。” 飞燕漫应道:“这个……且等我看过之后再说吧!” “咦!”番僧似已发觉飞燕的神态有点不对地接问道:“你好像有点不对!” 飞燕姑娘因受到柏长青的传音威胁,因此心中惊疑不定,而自然形之于外这也在常情之中。 这时候的柏长青,已真力默提地悄然欺近到屏风边,由那珍珠串成的门帘中,已隐约的看到那全身半裸,瘦骨嶙峋,而又全身黑如焦炭的番僧,正搂着一丝不挂,有若一只小白羊的飞燕,斜倚千张虎皮交椅中,双手正在恣意轻薄着。 柏长青此举,是在一发觉对方两人情况不对时,便与立即痛下杀手。 他这时的心情,可说已紧张到了极点,以致对眼前这种旖旎风光,竟视若无睹地不曾在心中激起半丝感应。 只见飞燕扭一扭娇躯,嗲声接道:“有啥心事嘛!人家正在等你去取药哩!” 番僧笑道;“好!好!我马上去取。” 飞燕仍然是嗲声嗲气地道:“把那两种药和解药都取来让我瞧瞧。” “行!”番僧说着,已起身托着飞燕的娇躯走向床前。 他,全身漆黑,仅于胯间围了一块红布,手上却托一个赤条条,有若羊脂白玉般的飞燕,这画面,显得非常的不调和,连应有的香艳气氛,也给冲掉了。 但柏长青心中,可根本无暇理会这些,而且,这刹那之间,他又担上一重心事:“如果那些药物是藏在书房的书桌中,那么,他这一出来,岂不是会立即发现秘笈失踪的秘密!必要时!我只好提前宰了他……” 还好,那番僧将飞燕的娇躯放在床上之后,并未走出卧室,立即俯身在床脚的小抽屉中取出四个颜色不同的玉瓶,指点着向飞燕笑笑道:“我的小乖乖,这就是‘佛见愁’,这是解药,这是迷神药和解药……” 斜倚床栏的飞燕,媚目微眯,装出一付正在倾听和注视的神情,其实,她的心中正七上八下地接受柏长青的传音指示哩! 柏长青是一面将那些玉瓶的颜色和用途默记心中,一面却向飞燕以真气传音道:“姑娘,谢谢你的合作,现在,请继续与番秃没话找话,待会,无论见到任何意外,你都不可惊呼。” 飞燕微微点着螓首,那神情,就像是赞许那番秃很听话似的。 番僧暖昧地笑道:“要不要服一点试试?” 飞燕懒洋洋地道:“不嘛!我今天精神不太好……” 番僧笑道:“精神不好服下一点,就精神百倍啦!” 飞燕道:“你不是说,服下之后,就全身乏力么?” 番僧道:“不错,但……嘻嘻……另一方面,却是精神特别好。” 飞燕扭着娇躯道:“不嘛!你这是存心整人。” 番僧的黑脸上,方自掠过一丝失望神色,飞燕又嗲声接道;“下次我再用好不好?” 番僧笑道:“好!好!咱家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了。” 黑炭似的身躯一歪,躺倒在床上,将飞燕搂入怀中,“嘿嘿”地淫笑道:“现在,小乖乖……嘻嘻……” 因知柏长青在旁,飞燕怎肯就范,当下撑拒着,一面笑道:“急甚么,你的话没说完哩!” 番僧微微一楞道:“甚么话啊?” 飞燕道:“你方才不是说,咱们教主不够大方?” 番僧不由阴险一笑道:“是的,他不但不够大方,而且还算是不够朋友。” 飞燕讶问道:“此话怎讲?” 番僧道:“请想想看,我对他帮了多大的忙,尤其是江丽君那雌儿,如非有我,他又怎能够达到目的,可是,他竟那么悭吝,竟让我一尝异味的机会也不肯。” 飞燕顺着他的口气道:“如此说来,倒委实是有点不够朋友。” 番僧冷笑道:“不过,咱家也不是好惹的……” 说到这里,突有所忆地扭头向床外低声沉喝道:“你们两个,都到外面去吧,未经呼唤,不许进来!” 原来靠近窗下还有两个妖冶的半裸女郎,正斜倚椅上,闭目养神。 那两个妖冶女郎闻言之后,同声恭应着起身离去。 飞燕媚笑着问道:“支走她们,是否还有甚秘密话要讲?” 番僧笑了笑道:“可以这么说。”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飞燕,你知道你们‘金谷双姬’之中,我真正喜欢的还是你么。” 飞燕楞了一楞道:“我不知道啊!” 番僧接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现在知道了。”飞燕接问道:“但这些,跟你的秘密有甚关系呢?” 番僧答道:“这关系可大得很!” 接着,压低语声笑道:“将来事成之后,你就是我这位教主的夫人。” 飞燕讶问道:“你……你想当教主?” 番僧冷笑道:“他能不仁,当然我也可以不义。” 飞燕道:“你的武功能强过他?” 番僧道;“过去也许不行,但现在我却自信有把握可以强过他……” 飞燕接道:“这话怎么说?” 番僧笑道:“小乖乖,你忘了我翻泽的那部秘笈,事实上,他所学的,不但不及我所学的多,而且也没学到其中精髓。” 飞燕“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藏了私。” 番僧笑道,“这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但藏了私,而还故意找藉口拖延,慢慢的译,其实,我早已将全书的武功都练熟了哩……” 原来飞燕的问话,是依着柏长青的传音指示问出的,柏长青之所以有此一举,是想由番僧口中套出冷剑荚研究秘笈的情形,以期对冷剑英的武功深度,能多获一层了解。 此刻,目的已达,必须要采取行动了,因他的隐身术只能维持两个时辰,而据他暗中估计,两个时辰业已过去一半了哩!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闪入屏风那边,悄然欺近床前,扬指向番僧的“玉枕”穴点去。 那番僧的修为也委实了得,凭柏长青的身手,又是藉隐身术掩护之下,居然还能警觉到已有敌人欺近,惊“咦”声中,翻身一跃下床,如非柏长青沉着应付,两人几乎撞个满怀。 那番僧虽已有警觉,但他当然看不到甚么,而且他那疑讶的念头尚未转完,已被柏长青凌空弹指,点中“死穴”,而告颓然倒地。 这情形,尽管柏长青事先吩咐飞燕姑娘,任何意外都不必惊慌,但她入目之下,仍然忍不住几乎要惊叫出声。 柏长青一面将搁在床边的四只玉瓶揣入怀中,一面向飞燕传音说道;“姑娘,请保持镇静,快点穿好衣衫,叫他们送你下楼,一切等离开这儿再说。” 飞燕一面穿着衣衫,一面低声讶问道:“柏爷你会法术?” 柏长青道:“这些,以后你会知道的。” 接着,又低声吩咐道:“姑娘,叫那两个妞儿进来。” 那两个半裸女郎闻声一声娇应,双双走了进来。 但她们两人看见倒在地上的番僧尸体,方自目光一直,张口待叫间,却被柏长青点了昏穴,轻轻将两人托上床,并将番僧的尸体也一并放在床上,才向飞燕说道:“姑娘,你镇静一点,有我在你身边,一切决无问题,现在,你叫他们送你下楼。” 飞燕姑娘自己也辨不清心中是甚么感受,只好硬着头皮向外走去,一面传音说道;“柏爷,您可不能撇下我不管啊!” 柏长青传音安慰道;“姑娘请尽管放心,只要我柏长青还活着,你也一定活着……” 传音说话间,两人已走出密室,那个黑衫老者和玄武十三号,正各据一张太师椅,伏案打盹。 飞燕强定心神,娇声唤道:“十三号,醒醒!” 玄武十三号与黑衫老者同时惊醒,黑衫老者抬手揉揉惺忪睡眼,讶问道:“姑娘,这就要走了?” 飞燕点头笑道:“不走,我叫醒你们干吗?” 于是,在黑衫老者与玄武十三号的如法泡制与护送之下,柏长青也故技重施,安全到达楼下。 不过,那玄武十三号走出摘星楼门外警卫的视线之后,即被柏长青点倒,随即抄起飞燕姑娘向背上一背,传音,喝道:“姑娘,你抱住我的颈子,无论发生甚么事情,都不要惊呼。” 说着,已尽展脚程,抄捷径向大门方向疾奔。 飞燕传音问道:“爷,你要到哪儿去?” 柏长青道,“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送你到铁板令主那边去。” 飞燕“哦”地一声道;“原来柏爷是令主那边的人,怪不得……” 柏长青这一展开身形,是何等快速,就这说话之间,业已由大门外飞越而去。 而他这隐身术,也委实神奇的很,连背在他背上的人,也一并隐住了身形。 事实上,他的身形,快如浮光掠影,在此黑夜之中,纵然不隐住身形,也不致被人发现,除非那人是超特的顶尖高手,或许可以例外。 飞越大门之后,柏长青更加加速身形,向白马寺方向飞驰。 因那隐身术的有效时间,已剩下约半个时辰,本来他想将飞燕送出大门之后,要她自己去白马寺的。 但继想此关系太大,只等摘星楼事件一经发觉,通天教中必高手尽出,四出追踪,那岂非害了飞燕的一条小命。 何况他所获秘笈,也有立即交与徐丹凤要申天讨从速翻译的必要。 有此两大原因,所以他临时决定,宁可冒着泄漏身份的危险,也必须亲自跑一趟白马寺。 当然,在尽展脚程的情况之下,不消片刻,已到达白马寺中。 今宵,白马寺轮值总巡的是“东海女飞卫”冷寒梅。 柏长青在冷寒梅前导之下,进入徐丹凤的房间,匆匆地将日间于潜溪寺中及独探摘星楼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并将秘笈和飞燕姑娘一并相托之后,又匆匆向四海镖局赶回。 但看他行色匆匆,并来去如飞,当他到达四海镖局门前时,那隐身术的时效却已消失,而现出了原形。 也幸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凭他的超绝身手,不致被人察觉。 不过,那等在房间中的季东平和绿珠二人,却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 当柏长青悄然进入房间时,俏绿珠顾不得季东平也在-旁,竟像乳燕投怀似地扑入柏长青怀中,仰首喃喃地说道:“啊!谢天谢地!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柏长青-手紧搂伊人纤腰,一手轻抚她的如云秀发,但目光却注视季东平问道:“季老,没人来过么” 季东平点点头道:“是的,没人来过。” 柏长青接问道:“也没甚么动静?” 季东平道:“一直到目前为止,都没甚么动静。” 绿珠依然紧偎个郎怀中,仰着面娇声问道:“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柏长青笑道:“意思可多哩!” 接着,他将暗探摘早楼的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 这情形,只听得季东平和绿珠一人四目圆睁几乎怀疑自己在梦中似的。 半晌,绿珠才回过神来,嫣然地-笑道:“爷,你真是了不起!连飞燕那浪蹄子竟也能听从你的安排……” 柏长青含笑接道:“绿珠,我真正了不起的地方,是在能获得绿珠姑娘的芳心这一点上。” 绿珠扭首蛇样的腰肢不依地道:“你……你……我不来啦!” 柏长青神色一整道:“季老,绿珠,咱们都折腾了一夜,天亮后,可能有一场暴风雨降临,咱们该争取时间,调息一会……” 第二天,辰牌时分,柏长青业已起身盥洗完毕。 他因避免引起敌人的怀疑,不敢多事调息,不过,凭他目前的功力,有个把时辰的调息,也足以恢复他夜间所消耗的体力了。 绿珠托着一盘精致的早点姗姗地走了进来,低声娇笑道;“爷,你不多调息一会?” 柏长青苦笑着道:“这是甚么时候,绿珠。” 接着,神色一整道:“外面有甚动静没有?” 绿珠笑了笑道:“没有,平静得跟平常一样。” 柏长青剑眉一蹙道:“奇怪……” 绿珠也黛眉一蹙道:“莫非他们还没发现?” 柏长青道:“这绝不可能!你看现在是甚么时候了,岂有还不曾发现之理。” 门外,响起季东平的语声道;“主人,老奴告进。” 柏长青连忙答道;“季老请!” 季东平进入室中后,柏长青将心中疑点说了一遍。 季东乎正容接道:“主人,老奴也正为此事而来,不瞒主人说,老奴并没调息,一直在暗中注视摘星楼附近的动静。” 柏长青注目问道:“是否有甚发现?” 季东平道:“半个多时辰之前,曾有人匆匆由楼中走出,不久之后,东方逸也随那人进入楼中,-直到现在,还不见有人出来。” 季东平所住房间的窗户,正遥对摘星楼,倒真是一个绝好的暗中窥探之所。 柏长青沉思着道:“想必两个老贼还正在研判磋商之中?” “是的。”季东乎接道:“依老奴拙见,主人昨宵所做,可算是天衣无缝,所以那两个老贼必然认为是飞燕一个人所为,而不致怀疑有外人进入摘星楼去。” 柏长青微笑道:“有此可能,不过,这一件做得天衣无缝的功劳,是应该记在季老头上的。” 季东平谦笑道,“老奴充其量只是供应一点小玩艺而已,如非主人的绝世神功与绝顶机智相配合,任谁也做不到如此干净俐落……” 绿珠截口娇笑道:“两位别争了!由奴家说句公道话如何?” 季东平笑道:“姑娘有何高见?” 绿珠掩口笑道;“季老也真是,奴家不过是想说句公道话而已,怎敢当‘高见’之称。” 季东平道,“好!我老头洗耳恭聆。” 绿珠接道,“有道是牡丹绿叶,相得益彰,这次大功,应该是柏爷与季老两位精诚合作的结果,所以……” 季东平手拈长髯,截口笑道:“好一个‘牡丹绿叶,相得益彰’,小妮子是取瑟而歌,表示你也有一份功劳吧?” 绿珠顿足娇嗔道:“季老,您……” 季东平微笑着漫应道:“我,怎样啊?” 柏长青含笑接道:“好了!将来论功行赏,两位都有一份。” 微顿话锋,才正容接道;“季老,您想他们会有怎样的措施?” 季东平沉思着道:“这个……” 绿珠低声说道;“爷,当心快凉了,你快点用吧.!” 季东平也笑道;“对,主人请先用点心,容老奴多揣摩一下。” 当柏长青开始进食点心时,季东平也注目接道:“主人,据老奴浅见,他们的行动,可能不外下述两种:第一是封锁消息,外表上装得若无其事,暗中却派出大批高手,追索飞燕姑娘的行踪,第二是公开事实,先在本局中做细密搜查,不过,却以第一种的可能性较大。”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既没理由怀疑外人进入,自是以暗中追查为上策。” 季东平道:“不过,如此一来,对四周的警戒和出入的盘查也必然更严,咱们今后的行动,可得特别当心!” 柏长青道:“对!目前咱们留在这儿的任务,已只剩下如何伺机营救我的双亲和吕伯伯,所以咱们的活动,不妨暂时停止一下。” 目光移注绿珠道:“绿珠,请将此情乘便转告袁姑娘,同时,昨天请她传出的消息,因我已亲自跑了一趟摘星楼,如果还没传出,就不必冒险了。” 绿珠螓首连点道:“好的。” 季东平却似忽有所忆地道:“主人,有一个很重要的关键,不知主人昨宵是否注意到?” 柏长青微微一楞道:“季老指的是哪一点?” 季东平道:“如果主人曾经在摘星楼中留下甚么脚印之类的痕迹,那他们的行动,就可能不会如咱们所忖测了。” 柏长青笑了笑道:“这一点,我也几乎忽略过去,幸亏我自己发觉得早,才没留下痕迹。” 季东平注目问道:“主人,这话怎么说?” 柏长青道:“当我在等待那由楼顶垂下的活动箱子似的玩艺时,偶然之间,发觉因鞋底沾了露水竟一步一个脚印,也幸亏当时的飞燕姑娘和玄武十三号都没发现,我连忙脱下鞋子,揣入怀中,并用袜底将那些脚印擦掉。” 季东平长吁一声道:“这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说来这还是得怪老奴顾虑欠周,老奴理当事先提醒您的。” 柏长青笑道:“智者千虑,也难免一失,好在并没留下甚么痕迹,季老也可毋须自责啦……” 季东平料得不错,尽管摘星楼中,昨夜曾经发生过一件足以动摇通天教根本的事,但这整整一天,却是平静地过去,一如未发生任何事似地。 这是当天薄暮时分。 铁板令主所临时驻节的白马寺中,表面上也平静得一如往昔,但实际上却是外弛内张,等于是暴风雨之前的那股平静。 于四娘持着徐丹凤的铁板令,化装前往龙门潜溪寺去见那姜姓老妪,是天亮后去的,但直到目前,还没回来。 “北漠狼人”申天讨也是天亮后出门访友,而且是公然由大门走的,但他绕了一圈之后,又悄然由后院越墙而入,重回群侠所住的独院中,并且是躲在徐丹凤的临时香闺中,埋首疾书,当然,他是在翻译那本由柏长青送回来的天竺文秘笈,所以有此神秘措施,毋非是预防行迹可疑的施朴泉走漏消息。 邱尚文陪着施朴泉在小院中对奕着,这两位,似乎奕兴甚浓,因天色已黑下来了,竟吩咐小沙弥送上烛台,挑灯夜战。 “神拳无敌”白云飞则手捧香茗,静坐一旁观战。 大门前,负责警卫的,还是丐帮八俊中的两位,不过,其余六位也没有闲着,连屋脊的阴影中也有人,而且全部是丐帮中临时调派来的高手。 这情形,可委实透着稀奇,莫非他们获有强敌进犯的特别消息么? 但整个独院中,静悄悄地,没一个人说话,只有徐丹凤的香闺中,还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笑语声。 原来飞燕姑娘自被柏长青送到此间之后,因其与施朴泉之间可能已有过某种关系,为防被施朴泉识破而走漏消息,乃立即以易容药将其易容,连嗓音也予改变,并暂称为燕儿,算是徐丹凤带来的侍婢。 同时,徐丹凤也因忙着揣摩申天讨所译出的部份秘笈,一直都没工夫向飞燕姑娘慰勉。 此刻,她正是忙里偷闲,与冷寒梅二人在香闺中对飞燕姑娘慰勉有加,也乘机盘问一些有关“中原四异”中被囚禁的三位的近况。 但飞燕姑娘所知也有限得很,除了知道那三位是与教主一同住在摘星楼的地下室之外,其余竟等于白费。 不过,这位平常烟视媚行,足能颠倒众生的人间尤物,自与徐丹凤冷寒梅二人接近之后,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变得端庄娴静起来,这,也许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驼背化子,由偏殿的月洞门缓步踱入独院中。 这驼背化子,年约六旬,红光满面,短须盈颊,有若刺猬,却仍然比普通人还要高出大半个头,真是好一付威猛长像! 他步入独院之后,首先与白飞云互相含笑点了点头,白云飞并接问道:“云帮主,是否有甚新消息?” 原来此人就是丐帮本届帮主云万里。 云万里这人,据说是丐帮开派以来,第三位武功成就最高的帮主,瞧他这长像,也就可以想见一般。 云万里摇摇头道:“老人家,目前还没有。” 本在低头奕棋的施朴泉,很慎重地放下一颗棋子之后,抬头笑道:“嗨!化子头儿,你这消息,可能有点不确实吧!” 云万里巨目一瞪道:“咱们睹点东道如何?” 施朴泉笑道:“还有甚么赌的,你说‘天残地缺’那两个老残废……不!‘老残废’这三个字,我可不能叫,一叫就连我自己也骂上啦……” 云万里截口笑道:“这有甚么关系,我自己是叫化头儿,但脾气一来,甚么‘臭叫化’,‘死叫化’,还不是照骂不误。” 施朴泉道:“别胡扯了!云老头儿,你说得好好的,那两个老魔头今天天黑前将向这儿寻事,如今,天已经黑了……” 云万里再度截口道:“老叫化说的一点也没错,那两个老残废,确已于午后进入洛阳城中。” 施朴泉道;“那么,为何还没来呢?” 原来他们如此戒备森严,却是为了防备“天残地缺”两个老魔前来寻事。 云万里道;“来是一定会来的,不过,他们可能自知实力不够,正在向通天教暗中调派高手,所以才将发动的时间延缓了。” “那么。”施朴泉笑道:“咱们先杀两盘如何?” 云万里敞声笑道;“施老头,论武功,我是甘拜下风的,但你这几手臭棋,我劝你还是藏点拙的为妙……” 施朴泉不服地嚷道;“吹牛皮不管用,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云万里道:“你老儿别自讨没趣了,说正经的‘天残地缺’那两个老魔既然是冲着你而来,你老儿还是留点精神去对付那两个强敌吧!” 施朴泉苦笑道:“说实在的,对付那两个绝代老魔,我施朴泉有自知之明,纵然单打独斗,也最多只能支持一二百招,不过,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如今我已是令主身边的人,打狗欺主,谅那两个老魔也不敢过于放肆。” 云万里笑道:“老儿,你可别有甚么‘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念头,你曾听说‘天残地缺’那两个老魔,生平曾服过谁来?” 施朴泉方自讪然一笑间,云万里又接着说道:“奇怪,你老儿既有自知之明,却又怎会有勇气一举杀掉那老魔的几个徒弟的?” 施朴泉独目中神光一闪道:“云老儿,你也算是侠义道中的代表人物,当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际,还会想到后果么?” 云万里语意双关地笑道,“说实在的,像你老儿昨天那种见义勇为的事情,我老叫化有生以来还没做过,而且,以后要做的话,也得先考虑一下后果。” 施朴泉气得独目连翻。 邱尚文却乘势将棋盘一推,笑道:“这捞什子也不用再下了,还是胡扯来得有趣。” 接着,目注施朴泉道:“施兄,你方才将那‘天残地缺’两个老魔说得如此了得,但他那八个徒弟昨天所表现的,却并不见得太高明啊!” 施朴泉道:“老弟说得有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邱尚文笑问道:“那‘其二’又是怎么说法呢?” 施朴泉道:“昨天那甚么‘祁连八煞’,可并非‘天残地缺’的嫡传弟子。” 邱尚文接问道:“并非嫡传,那是说,他们八个是艺出旁支了?” 施朴泉笑道:“也不是艺出旁支,而是记名徒弟。” 邱尚文方自“哦”了一声。 云万里又语意双关地笑道:“你老儿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第十八章 谈往事令人悲伤 施朴泉泰然自若地道:“这也算不得甚么秘密呀!” 邱尚文目光一扫施云二人道:“嗨!二位,小弟对那‘天残地缺’两个老魔,除了知道他们叫做‘天残地缺’之外,其余可一无所知,两位能否为小弟开开耳界?” 云万里首先笑道:“老弟,你这一问,可问错人啦!” 邱尚文一楞道:“此话怎讲?” 云万里道;“‘天残地缺’两个老怪,是与前任铁板令主‘不老双仙’同期的人物,老叫化与施老儿两个,所知也仅仅是一点皮毛,你老弟要想多知道一点,应该向白老前辈请教才对呀!” 邱尚文不禁哑然失笑道:“对!对!” 接着,扭头向拈须含笑的白云飞笑问道:“白老,现在横直是闲着,您就为咱们几个谈谈可好?” 白云飞点点头道:“可以……” 这当口,云万里也自行拉过一张木椅,在一旁坐下。 白云飞沉思着接道:“四十多年前,武林中有过一场几乎动摇国本的浩劫,诸位是否都听说过?” 白云飞抢先接问道:“白老所指,是否即‘不老双仙’在北邙山麓所消弭的那一场浩劫?” “不错,”白云飞点头接道:“那一场浩劫的主力是西藏密宗和天竺番僧,中原武林中却以‘天残地缺’的师兄门大年为首……” 云万里忍不住截口问道:“‘天残地缺’还有一个师兄?” 白云飞道:“是的,门大年虽然是师兄,但年纪却比他的两个师弟小,而且武功也略差。” 邱尚文接问道:“他们是以入门先后为序?” “是的。” “白老,他们本来属于哪一个门派?” 白云飞道:“他们属于阴山派的旁支,所以论起辈份,这两个老残废还算阴山老怪司马因的师叔。” 施朴泉接问道:“白老,听说那两个,是一聋一哑,对么?” 白云飞道:“是的,他们本是孪生兄弟,老大司徒楚是聋子,老二司徒泽是哑子,因为天生残废,心无旁鹜,所以武功成就,却比他们那师兄门大年还要高。” 云万里问道:“白老,听说四十多年前,北邙一战,群邪尽死于‘不老双仙’之手,这两个老残废,怎还会活着呢?” 白云飞苦笑道:“不怕诸位笑话,四十多年前那一战,我也在场,而且,那两个残废就是由我身旁突围的,但在他们情急拼命,联手-击之下,我被他们一掌就震退八尺。” 话锋微微一顿,才轻叹一声道:“当时,‘不老双仙’正力战密宗与天竺番僧中的八大高手,其余的人,又没人能拦得住这两个残废,于是就这么被他们两个漏网了。事后,‘不老双仙’可能对这两人追寻过一阵子,但一则因他们两个躲得很隐秘,同时,也因他们两人平常恶迹不多,所以于找过一阵子,没找到之后,也就没继续追寻下去。” 邱尚文注目问道:“白老,如此说来,这两个老残废与令主之间,还算是夙仇,此次前来,可能不单是向施大侠个人索回他那些记名徒弟的血债了?” 白云飞点头答道:“可以这么说。” 施朴泉接问道:“但不知这两个,是否也已加入通天教?” 云万里抢先笑道:“施老儿,你这一问岂非太多余了!” 施朴泉楞了一楞道:“云老头儿此话怎讲?” 云万里道;“这有甚么不明白的,以两个老残废的身份,固然不致于向通天教毛遂自荐,但通天教对如此得力助手,岂有不大力争取之理,不说别的,单由两个老残废不迟不早,刚好于通天教蠢蠢欲动之际,赶到洛阳来,此中蛛丝马迹,也就足以发人深省啦!” 其余三位方自同时点了点头,一个中年花子匆匆走入院中,向云万里躬身说道:“禀帮主,方才有四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入‘天残地缺’所住的房间中。” 云万里问道:“那是四个怎样的人?” 中年花子答道;“是一道、一僧、和两个俗家人,年纪都在五旬以上,而且都戴着人皮面具。” 云万里注目问道:“他们还没有出动的迹象?” 中年花子道:“是的,还没有。” 云万里接道:“好,继续监视,一有行动,立即飞报。” “是!” 中年花子恭声应“是”中,于四娘却偕同一个面幛黑纱,身着绯色衫裙的中年妇人匆匆而入。 于四娘仅仅向群侠颔首为礼,随即偕同中年妇人走入正厅堂中,并进入徐丹凤的香闺。 小院中的几位,似乎脸上都掠过一丝诧讶的神色,施朴泉并笑了笑道:“这位于大姊也真够怪,带着客人回来,也不跟咱们引见一番。” 云万里笑道:“这可不能怪她,你老儿没看到那位客人还戴着面纱么!” 邱尚文点头接道:“对!既然是戴着头纱,当然是不愿泄露了身份,于大姊也自然未便向咱们引见了……” 这几位且让他们继续扯下去,且说于四娘带着那蒙面妇人进入徐丹凤的香闺之后,正在闲谈中的徐丹凤、冷寒梅、飞燕等三人。立即含笑起立相迎。 于四娘顺手带拢房门,然后长吁一声,向着徐丹凤苦笑道:“我的好小姐,这位贵客,可真不好请。” 徐丹凤娇声道:“姥姥辛苦了,请坐!” 妙目移注那蒙面妇人笑问道:“这位是?” 这时,那蒙面妇人透过幛面纱巾的美目,也正在向徐丹凤深注着,闻言之后,却不答反问道:“这位姑娘,就是本届铁板令主么?” 徐丹凤点点头道:“是的姥姥,您也给我介绍一下。” 后面这一句,当然是向于四娘说的,但于四娘却苦笑着接道;“目前为止,我也还不知道这位夫人的尊姓芳名哩!你教我如何的一个介绍法。” 徐丹凤目注蒙面妇人讶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于四娘也同时说道:“大家都请坐下来谈吧!” 说着,她自己当先坐下,其余主客三人也相继就座,飞燕姑娘并沏上两杯香茗。 蒙面妇人这才目注徐丹凤笑道:“见面胜似闻名,姑娘果然是仙露明珠,风华绝代。” 不等对方开口,目光又移注冷寒梅道:“这位想必就是当代八大高人中的‘东海女飞卫’冷姑娘了?” 冷寒梅谦笑道:“不敢当夫人谬赞,冷寒梅浪得虚名,可惭愧得很。” 蒙面妇人又目注那背向她们,正伏案疾书的申天讨低声问道:“于老人家,那位就是‘北漠狼人’申大侠么?” 敢情申天讨专心译书,对房中增加了两个人都不曾注意哩! 于四娘点点头道:“是的。” 接着,又注目笑问道:“夫人,你自己说过的,见到令主就自我介绍,现在……” 蒙面妇人截口笑道:“是的,我马上就说啦!” 说着,已伸手摘下幛面纱巾,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俏脸,在座诸人,不由目光齐都为之一亮。 由外表看来,她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而面部轮廓之美,比起徐丹凤和冷寒梅来,却是别具一番风韵。 冷寒梅目光一亮之下,不由脱口低呼道:“啊!夫人,她好美!而且很像一个人。” 中年美妇谦笑道:“也许我确实薄具几分姿色,但与令主和冷姑娘在一起,却不由不使我自惭形秽了……” 徐丹凤截口笑道:“夫人太谦啦!” 中年美妇笑了笑,才目注冷寒梅接问道:“冷姑娘,她说我像谁?” 冷寒梅道:“有七成像‘白雪公主’。” 中年美妇道:“冷姑娘口中的‘白雪公主’,是否指的‘是中原四异中的‘白雪公主’江丽君?” 冷寒梅点头低声答道:“是的,如非我已经知道江女侠正陷身魔巢之中,真会把夫人你当成江女侠哩!” 中年美妇凄然一笑道:“事实上,我就是江丽君的姊姊,不过是同父异母,彼此之间,不曾见过面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由使其余诸位,一时之间都答不上话来。 半晌,冷寒梅才“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有这么相像。” 徐丹凤接道:“那么夫人为何改装隐于潜溪寺中?跟古太虚之间,又是何种仇恨呢?” 中年美妇道:“令主问的是两个问题,且容我先答后者。” 接着,目光一扫在座诸人道:“诸位之中,有谁知道古太虚为何要自号‘恨月山人’的么?”群侠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中年美妇也苦笑道,“是的,诸位都不知道,而事实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当代武林中,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古太虚本人。” 徐丹凤接问道:“这是说,古太虚那‘恨月山人’的绰号,与夫人你有关联了?” 中年美妇点首长叹道:“不错,因为我名叫江月娥,古太虚那‘恨月山人’中的‘月’,指的就是我。” 于四娘不禁苦笑道:“大妹子……哦!请恕老婆子托大,你不介意么?” 江月娥正容答道:“能与老大姊平等论交,这是小妹的光荣……” 于四娘含笑截口道:“大妹子不介意就行了,方才,我的意思是说,你与天虹那娃儿,不但同仇敌忾,而且还有亲戚关系,这倒是很难得的事。” 江月娥不由微微一楞道:“老大姊,天虹是谁?” 于四娘压低嗓音道:“天虹就是柏长青呀!” 江月娥不由美目中奇光一闪地苦笑道;“我真迷糊,啊!那孩子也真了不起,年纪轻轻的,竟能如此出人头地。” 冷寒梅注目间道:“江姊姊,小妹有一句颇为冒昧的话,不知可不可以请问?” 江月娥笑道:“姑娘,如今话已说明,已是一家人了,还有甚么事不能问的。” “那我就放肆了。”冷寒梅接道:“有关江姊姊与古太虚之间的仇恨,是否可以谈谈?” 江月娥点头道;“当然可以,而且姑娘纵然不问,我也会自动说出啦!” 沉思少顷,才幽幽地一叹道;“我与古太虚之间,倒也可以说是一对情侣,当年他对我追求不遗余力,也表现得特别善良。也只怪,我当时太年轻,处世经验不够,以致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失身于他,可是,当他达到占有我的目的之后,他那狞狰面目,也不自觉地现了形。但事实上,所谓木已成舟,悔恨已迟,所以,当时我也只好强忍着婉言劝导,希望能以柔情去感化他。 “可是,我的一片好心,却被他当作驴肝肺,所有的柔情不但使他不能回头向善,反而变本加厉地,更加倒行逆施起来。于是,在经过一年的共同生活之后,我不得不在伤心绝望的心情之下,把心一横,离开了他。” 于四娘忍不住点点头道:“对!应该这样。” 徐丹凤却注目问道:“以后呢?江阿姨。” 这妮子的咀也真甜,竟然改口叫起“阿姨”来。 江月娥心头感到甜甜的,但口中却谦笑道:“姑娘,我对你这一声‘阿姨’,算是生受的了。” 于四娘笑道:“大妹子,你不必客气,这丫头同天虹那娃本是一对,叫你一声阿姨,是天经地义的。” 这一说,却使徐丹凤的俏脸上飞上一片红云,顿足娇嗔地道:“姥姥,您……” “我怎样呀?”于四娘哈哈大笑道:“难道姥姥说错了!” 徐丹凤白了于四娘一眼道:“不跟你说了!” 接着,目光移注江月娥道:“阿姨,请说下去啊!” 江月娥慰然一笑道;“好,阿姨就说。” 顿住话锋,微一沉思之后,才幽幽地接道:“我离开他之后,他曾经四处追寻过,但我委实是伤心透了顶,始终避不见面。在这一段时间中,我邂逅了一位多山派的弟子戴如风,彼此情投意合,都有相见恨晚之感。但我因已经上了一次当,所以对戴如风的考察也特别慎重,一直到一年之后,才正式成婚。之后,当我已有六个月的身孕时,古太虚找到了我们的家,一言不合,双方就杀将起来。这时,古太虚的武功已大为精进,双方激战到一百招时,戴如风已呈不支状态,当时我顾不得那六个月的身孕,也奋起参战,但戴如风却怒声喝道:‘月娥,你快点走吧,给戴家留下一根复仇的种子,莫叫我死不瞑目……’但他话没说完,我已被古太虚一指点倒就地,并哈哈大笑道:‘姓戴的,我要你懂得甚么叫夺妻之恨’这时的戴如风,几乎已没有还手的余力了,但他却强提残余真力,做着与敌同归于尽的打算,古太虚又‘嘿嘿’阴笑道:‘姓戴的,古某人做事敢做敢当,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不会杀江月娥的,我要留下你的孽种,看他怎样的替你报仇!’接着,又向我冷笑道:‘贱婢,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心上人死在我的手中,你等着瞧吧!’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戴如风被古太虚一拳击倒,当场死于非命,接着,古太虚向我狞笑道:‘贱婢,我说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你好好抚养姓戴的孽种,我随时都等着你来报仇,至于你被点的穴道,一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说完之后,他扬长而去。”说到这里,一叹住口。 听故事的人,也似乎被那想像中的悲惨画面所感染,一个个喟叹出声。 半晌,江月娥才以梦呓似的语声接道:“当时,我没有惊呼,也没有流泪,脑子里一片空白,虽然我还活着,但却不过是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当被制的穴道解开之后,我请邻居帮忙,将戴如风的尸体草草安葬,从此,江湖上再没人看到我江月娥这个人了。 “之后,我将戴如风的遗腹子取名‘天仇’,并从小即以药水洗炼筋骨,希望他成大之后,能学成绝艺替他惨死的父亲报仇。可是,我自己的武功平常得很,而身怀绝艺的明师又可遇难求。所以,我虽然有坚强的复仇意志,但内心之中,却也感到无比的彷徨。 “于是,我只好改装易容,带着仇儿,四处流浪,希望能碰上一个身怀绝艺的武林奇人。也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我在龙门潜溪寺中发现了奇迹……” 徐丹风忍不住截口问道:“阿姨,您遇到谁了?” 江月娥苦笑道;“我谁也没遇到,但我却在潜溪寺后的无数石刻中,发现了奇幻绝伦的武功。” 冷寒梅接问道,“江姊姊指的是那些石刻佛像?” “是的。”江月娥接道:“那些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佛像中,却隐藏着神奇无比的招式,不过,如非静心揣摩,不易领会而已。” 于四娘不禁长叹一声道:“怪不得武林中曾有龙门石刻中藏有佛门武功秘笈的传说,却始终没被人发现,原来却是这么一回事!” 江月娥道:“可惜我资质太差,虽然有此奇遇,但这些年来,所获却并不多。” 冷寒梅问道:“江姊姊前天所说要送给天虹甚么好处,莫非指的就是这些?” 江月娥道:“是的,本来我当时就可指示他一条明路,但因对他还不够了解,所以才准备以七天的工夫对他加以考察之后,再做最后决定。” 徐丹凤笑道:“可是阿姨您已经答应过了,如果考察结果,柏长青是一个大坏蛋,那可怎么办?” 江月娥也笑道:“姑娘,阿姨这双老眼还没花,一个人的好坏,多少也能看出一点来,退一步说,如果考察结果,他是坏人,目前他的武功业已高过我甚多,我可以将我目前所会的传给他,如此一来,对他并没好处,对我却不算食言,对么?” 徐丹凤道:“对!对!” 江月娥道:“如果考察结果证明他委实是好人,我再正式指示他的明路,让他自己去揣摩更高深的招式。” 徐丹凤忍不住笑道:“原来阿姨也会玩滑头。” 江月娥轻叹一声道;“姑娘,阿姨也算半个老江湖了,岂能再轻易上当。” “那么。”徐丹凤抿唇笑问道:“阿姨是否还要考察他呢?” 江月娥不禁含笑反问道;“你说哩?咦!他,他,他的,他是谁啊?” 徐丹凤撒娇地道:“阿姨,您……我不来了……” 冷寒梅笑道;“丹凤,别撒娇,先说正经事!” 接着,目注江月娥正容说道:“江姊姊,那古太虚是否知道江丽君是你的妹妹?” 江月娥道:“知道。” 冷寒梅道:“如此说来,古太虚之所以劫持江丽君,除了贪图她的美色之外,还存有对你的报复之意。” 江月娥连连点首道:“不错……” 接着,又蹙眉自语道:“只是,这老贼迄今信息杳然,不知究竟藏身何处?” 冷寒梅沉思着道:“我想,事实上他并没躲藏,不过,不是以古太虚的面目公开行动而已。” 江月娥不由目光一亮道:“冷姑娘此话想必有所根据?” 冷寒梅道:“到目前为止,通天教那个尚未现身的教主,诸位都已可确定就是我那不成材的哥哥冷剑英了?” 其余诸人都默然点首。 冷寒梅目光一掠道:“可是,那东方逸和甚么太上护法,却一直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江月娥不由截口问道:“姑娘怀疑东方逸是古太虚的化身?” 冷寒梅道:“我想,东方逸与那太上护法之中,至少有一个是古太虚的化身。” “不错。”江月娥接道:“我将尽速前往查证一下!” 冷寒梅道:“江姊姊,目前咱们当务之急,是如何救出白大侠夫妇和吕大侠,所以有关查证东方逸是否即古太虚一事,最好从缓,以免影响天虹那孩子的工作。” 于四娘笑了笑道:“我想,有关查证那个甚么太上护法的行动,可以不必从缓,也不必咱们移樽就教,可能今天晚上,那厮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徐丹凤笑问道:“姥姥,关于‘天残地缺’那两个老魔要来寻仇的事,您也知道了?” 于四娘点点头道:“是的,我在大门外碰到丐帮八俊中的史立民,那娃儿早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啦。” 江月娥点点头道:“冷姑娘与于姊所说都很有理。” 接着,美目中寒芒一闪道:“今宵,那个甚么太上护法果然前来时,希望诸位能让我来对付。” 说话间,已将面纱重行戴上。 于四娘点头笑道:“好的,只是,大妹子也不可轻敌。” 江月娥银牙一挫道:“多谢大姊关注,我会珍重此身的。” 这江月娥与古太虚之间的仇恨,委实算得上是非常深重,怪不得她一听到那太上护法可能就是古太虚时,心情显得如此激动。 于四娘目注徐丹凤问道:“有关对敌的人手分配,是否已策划好了?” 徐丹凤点点头道:“原则上已决定由我与白老分别对付两个老残废……” 她的话没说完,室外传来云万里的苍劲语声道:“禀令主,敌人已到寺门外请令主卓裁。” 徐丹凤扬声答道:“知道了,诸位请先行出寺,本座随后就来。” “是!” 继一串豪放的笑声之后,小院中闲谈的几位已穿过月门洞,向寺外走去。 徐丹凤黛眉一挑,接着又淡淡一笑道:“咱们也走吧!” 当白马寺前,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展开的同时,四海镖局中的东方逸却缓步踱进柏长青的房间。 此时东方逸,不但不因昨宵所发生的奇变,而有丝毫不快的表情,反而显得春风满面,好像有甚得意的事情,正在回味着似的。 柏长青入目之下,虽然暗中感到诧讶,但表面上却笑问道:“东方兄眉宇之间,充满了兴奋神色,究竟有何得意事情,能否说出来,也让小弟分享一点愉快?” 俏绿珠刚刚送上一杯香茗,-抢着娇笑道:“爷,您别问了,由奴家代说也一样。” 东方逸啜了一口香茗,笑道:“小丫头,莫自作聪明,你猜不着的。” 绿珠掩口媚笑道;“老爷子,奴家敢说,不猜则已,一猜就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柏长青笑道:“那好!你且猜猜看。” 绿珠美目瞄着东方逸,嫣然一笑道:“老爷子,您……一定又获得一位如花似玉的……” 东方逸不由截口叱道:“胡说!” 柏长青含笑接道:“东方兄,还是你自己说吧!” 东方逸笑了笑道:“老弟,老朽此来委实是有一件很得意的事情,要告诉你,不过,这一件得意事情,并非属于我东方逸个人,而是属于咱们通天教全体的。” 柏长青不由听得心头暗凛,但外表上却是神色不动地注目问道:“那究竟是怎么样的得意事情呢?” 东方逸故做神秘地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走!老弟,咱们去瞧一场热闹去。” “瞧热闹?”柏长青蹙眉讶问道:“难道这一场热闹与东方兄口中的‘得意事情’有关?”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但与咱们的得意事情有关,而且是一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搏斗。” 柏长青接问道:“那是谁和谁?” “天残,地缺,铁板令主。”东方逸拈须微笑道:“老弟,你说这是不是一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搏斗?” 柏长青淡淡地一笑道:“这实在算得上是一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搏斗,只是,这跟本教有甚好处呢?” 东方逸道:“当然有好处,‘天残地缺’,已受聘为本教太上护法之一,他们两位的胜利,不就是等于本教的胜利么!” 柏长青注目问道:“两位太上护法的武功固然高,但也不见得能高过铁板令主吧?” 东方逸笑道:“老弟莫多问,且静观下文吧!” 柏长青蹙眉接道:“东方兄,这闷葫芦,要几时才能打开?”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不管闷多久,到了白马寺前,就可打开。” 柏长青心中既凛且疑,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故装镇静地问道:“待会,咱们两个要不要出手?” 东方逸道:“咱们两个不必出手,仅仅做壁上观,不过,却需改装易容。” 话锋微微一顿,才正容接道:“老弟,时间已差不多了,咱们打点一下,立即出发吧……” 顿饭工夫之后,四海镖局中走出一老一少,两个趟子手装束的人。 老的一个,柴脸膛,八字眉,高颧鹰鼻下颚微翘,一付五岳朝天的异相。 年轻的一个则脸色腊黄,像是大病初愈似的。 这两位,就是改装易容过的东方逸和柏长青。 当他两人到达白马寺前时,也正是‘天残地缺’等人到达白马寺前,云万里向徐丹凤禀报军情之际。 柏长青与东方逸二人拣了一个既离现场有一定距离而又能看清楚现场一切情况的,邻近白马寺旁,一处民房屋脊的阴影中,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广场上,距白马寺大门约十五六丈处,前三后五,站着八个装束各异的奇特人物。 虽然是黑夜,但因距离没超过十丈,柏长青人视力特佳,所以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前面三个,当中是一位面幛青纱的青衣妇人,她,不但面幛青纱,并连头发也用一块青布包住,所以,既没有看到她的面貌,也没法测知她的年龄,仅仅于那透过面纱的炯炯目光,显出此人功力不凡。 她的左右,分立一衣黄,一衣灰的白发老人。 那两个老人,须眉全白,眉长盈寸,两人都是一样的满脸皱纹,一样的表情呆滞,一样双目开阖之间,有如闪电,如非衣衫上分为黄灰二色,初看之下,很难由外貌上分辨出谁是谁来。 这三个的后面,最左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道姑,她,面目姣好,身段苗条,配合上那双眼波欲流的媚目,与她这一袭灰色道袍显得不调和。 右首是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和尚,三十左右年纪,身裁修长,面相清癯,如果换上俗家装束,该算得上是颇为英俊的美男子。 这一僧一道的当中,是两个显然戴着人皮面具的青衫文士,和一个紫纱蒙面的宫装妇人。 这三个既然分别戴着人皮面具和纱巾,自然没法看到他们的本来面目。 柏长青目光匆匆一掠之下,不由心中冷笑着:“凭这几个人,要想在白马寺前创造奇迹出来,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这时,因群侠尚未出场,他的心念一转中,以真气传音向东方逸问道:“东方兄,今宵在这儿是谁主持?” 东方逸传音答道:“就是前排当中那一位。” “那是谁?” “老太君。” “哦!”柏长青。接问道:“那么,左右那两位,就是天残地缺了。” 东方逸:“点头道:“不错。” 柏长青道:“那两位中,哪一位是天残……?” 东方逸截口接道:“穿黄衫的是天残司徒楚,而穿灰衫的是地缺司徒泽,-聋一哑,两人可不能分开,一分开就没法跟人打交道。” 柏长青乡笑了笑,继续传音问道:“后排那五位呢?” 东方逸含笑反问道;“江湖上有一对名声极不好听的‘释道双妖’,老弟当听说过吧?” 柏长青微微一楞道:“莫非这两个是那‘释道双妖’?” 东方逸道:“不错,左边是‘四全和尚’苟百里,右是‘三绝道姑’宇文洁。” 柏长青道:“他们的年龄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人了,看来却还如此年轻。” 东方逸道:“他们都精于采补,自然是驻颜有术啦!” 柏长青笑了笑道;“‘四全和尚’,指的当是酒、色、财、气,四大俱全,但那‘三绝道姑’的‘三绝’,又是哪些绝艺呢?” 东方逸笑问道:“这‘三绝道姑’的三项绝艺,老弟竟没听过?” “是啊尸柏长青接道:“小弟虽然听说过这么两个人物,却不知详情。” 东方逸点了点头道:“‘四全和尚’委实是酒色财气,四大俱全,老弟算是说对了,至于‘三绝道姑’的三绝,是轻功、暗器、和……” 话锋忽然顿住,神秘的一笑道:“老弟,像你这般年纪,对宇文洁那第三项绝艺,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柏长青不禁蹙眉道:“那究竟是甚么绝艺呢?” 东方逸暖昧地笑道:“老弟,宇文洁的第三项绝艺,嘻嘻……只有在床第间才能领会到。” 柏长青讪然一笑道:“这‘三绝’的绰号,也真是绝到家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这两位,也已加盟本教?” 东方逸道:“是的,已受聘为本教特级护法。” “特级护法。”柏长青不禁讶问道:“难道这两位的功力,已相当于当今的八大高人?”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过去是不能与八大高人并论,但如今可得刮目相看啦!” 柏长青接问道:“东方兄,并立双妖当中的三位是谁?……” 传音至此,以“神拳无敌”白云飞为首的邱尚文,施朴泉、云万里等四人已缓步走出白马寺大门,拾阶而下。 东方逸传音接道:“老弟,这三位,待会你就会知道,现在,好戏已经开锣,咱们好好欣赏吧!” 这时,白云飞等四人已在对方六丈远处并肩站定,施朴泉目光一掠对方八人,首先笑道:“诸位是冲着我‘十不全’而来的吧?” 那老太君冷冷地一晒道;“凭你也配!” 云万里道:“那么,诸位是?” 老太君仍然是冷冷道:“咱们的铁板令主徐丹凤。” 云万里道:“尊驾何事要找令主?” 老太君道:“第一,要她交出施朴泉……” 施朴泉闻声一声冷笑,云万里却向他摇摇手道:“施大侠请暂忍耐一下。” 接着,目注老太君又问道:“尊驾与施大侠有仇?” 老太君道:“施朴泉虽然与老身无仇,却与本教的两位太上护法有杀徒之恨。” 云万里“哦”了一声道:“原来尊驾还是通天教中人物……” 白云飞同时拈须大笑道:“想不到位尊望覃的‘天残地缺’,竟也投入了通天教中。” 老太君冷笑一声道:“你呢?论‘位尊望重’,你决不比‘天残地缺’二位稍逊,可是,你所捧的却是一个做你孙女还嫌年轻的妞儿,你觉得很光彩!” 白云飞正容答道:“铁板令主,武林泰斗,寰宇共尊,老夫于垂暮之年,能承令主器重,当然觉得光彩。” 老太君笑道:“别肉麻了!白老儿,我都有点替你难为情。” 白云飞淡淡一笑道:“尊驾是通天教中的甚么人?” 白云飞于五个月之前,曾在四海镖局中与老太君有过一面之缘,但目前的老太君,不但戴着面纱,而且也服过变音丸,所以白云飞竟一直也忖想不出对方的采历,而不得不有此一问。 老太君答道:“白老儿,如果我说‘凭你不配问’,那是过于轻视你,不过,目前还不到我公开身份的时候,所以,我虽然不说那种过于轻视你的话,却也不会告诉你。” 施朴泉冷然一哂道:“连‘狗不理’这一对淫僧骚道,都敢堂而皇之的公然出现,而你却反而蒙着面孔,难道你竟比这一对无耻狗男女还不能见人么?” “四全和尚”苟百里,因声名狼藉,江湖中人都以真姓氏之谐音戏呼之为“狗不理”,一如施朴泉之被称为“十不全”一样。 老太君那透过障面纱巾的目光陡地一寒,怒声叱道:“施朴泉,你再要口出不逊,当心老身一掌毙了你!” 施朴泉方自独目中厉芒一闪,云万里却摆手笑道:“施兄,请少说一句。” 接着,目光移注老太君道:“尊驾请说第二个理由。” 老太君沉声接道:“这第二个理由是:本教开坛在即,卧榻之侧,不容旁人鼾睡,所以在开坛大典之前,必须将对本教取敌视态度,而自命为侠义道酌人物,通通请出洛阳,徐丹凤既然以侠义道的领导人物自居,本教自当首先找她谈判。” 施朴泉首先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凭甚么?” 老太君道:“武林人物,凭藉的当然是力量!” 云万里注目接道:“还有没有第三个理由。” “没有了。” “好!你划下道来吧!” “不!”老太君也注目接道;“老身的本意是先礼后宾。” 这时,徐丹凤、冷寒梅、申天讨以及业已化装成另一副陌生面目的江月娥等人,也刚好走出大门,徐丹风并立即接口问道:“‘礼’怎样,‘兵’又如何?” 说话间,已如行云流水似的步上广场,俏立白云飞的身旁。 老太君老气横秋地注目问道:“你就是铁板令主徐丹凤?” 徐丹凤螓首微点道:“不错。” 老太君“唔”了一声道:“见面胜似闻名,铁板令主,果然像那么回事。” 徐丹凤自幼娇生惯养,出道后,即继承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几曾受到过此等奚落。因此,闻言之后,不由俏脸一沉,美目中也进射出冷电似的寒芒。 但于四娘却抢着怒叱一声:“你是甚么东西胆敢对令主无礼!” 老太君冷哼一声道:“这就算无礼,无礼的还在后头哩!” 不等于四娘接口,目光移注徐丹凤道:“姑娘,你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吧!” 事实上,白云飞已将老太君的来意向徐丹凤低声复述,并且也快说完了。 徐丹凤寒着一张俏脸,静静地听完了白云飞的叙述之后,才目注老太君冷然说道:“本座已经知道了,现在,你答我所问!” 老太君故意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就是那先礼后兵的问题?” 徐丹凤点点头道:“不错。” 老太君“喋喋”的怪笑道:“这么简单的一司话,还要老身加以解释么!” 徐丹凤方自黛眉一挑,老太君又立即接道:“姑娘,莫发小姐脾气,且请平心静气,听老身一言,可好?” 火爆性子的于四娘铁拐一顿,抢先怒叱道:“有屁快放!” 老太君冷笑道:“于四娘,你最好是安份一点!” 徐丹凤连忙向横眉怒目,急待发作的于四娘摆摆手道:“姥姥,听她说下去。” 老太君语气显得颇为平和地接道:“姑娘,施朴泉本是应本教之礼聘而来,他,不单食言背信,投靠姑娘,并且还杀死本教人员,如果姑娘与老身易地而处,你能放过他么?” 徐丹凤正容答道:“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施大侠能悬崖勒马,弃暗投明,这是很可贵的举措,如果本座与你易地而处,那我深深反省之后,也将起而效法……” 老太君笑道:“姑娘怎么反而向老身说起教来!” 徐丹凤微微一哂道:“那就等于是本座失言吧!好!请说下去。” 老太君微一沉吟,才注目问道:“看情形,姑娘是不肯交出施朴泉的了?” 徐丹凤笑了笑道:“你想我会么?” 老太君道:“那么对于请姑娘退出洛阳城中一节,是更不会接受啦?” 徐丹凤娇哼一声道:“这还用说嘛!” 老太君沉声接道:“老身重复一句,请姑娘多多三思!” 徐丹凤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先礼后兵’中的‘礼’?” 老太君点点头道:“不错!只要姑娘承诺退出洛阳,交出施朴泉,本教开坛大典中,姑娘当是本教首席贵宾,否则……” 徐丹凤冷然截口道:“不用‘否则’子,本座不妨明白告诉你,不行!不单不行!而旦还要治你对本座不敬之罪。” 微顿话锋,扭头一声喝道:“左右二侍听令!” 施朴泉、申天讨二人抢出,向徐丹凤躬身说道:“属下听候差遣。” 徐丹凤震声大喝道:“拿下这狂妄无知的老太婆!” 施朴泉、申天讨二人同声恭喏大步而出老太君连连摇手道:“且慢!” 接着,目注徐丹凤沉声说道:“要厮杀,有的是机会,但老身实在不愿兵戎相见,为保全双方的和气,也为维护姑娘这令主的颜面,老身自动让步,放弃追回施朴泉的要求,如何?” 徐丹凤冷笑道:“你一再藉废话拖延时间,难道还有甚么帮手没到?” 老太君哈哈大笑道:“你一定要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老身就成全你吧。” 微顿话锋,立即沉声接道:“姑娘,老身不必另等帮手,也不屑动用‘天残地缺’这两位护法,别瞧你这甚么左右二侍是当今八大高人中的奇人,老身随便派出两位来,也能在百招之内,将你这左右二侍制服,你信不信?” 百招之内,将申天讨和施朴泉二人制服,而且是随便派出两个人来,这话未免太离谱了。 以申天讨施朴泉二人的身手而言,能在百招之内将其制服的,放眼当今武林,委实是寥寥可数,以目前对方阵容中人来说,纵然是“天残地缺”二人下场,也未必能办得到。 这情形,徐丹凤当然不会相信,她闻言之后,毫不考虑地脱口答道:“只要你所派出的人,是凭真实武功,于百招之内制服本座的左右二侍,立即自动离开洛阳城!” “好!老太君目光一亮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徐丹凤冷然接问道:“如果你办不到呢?” 老太君道:“任凭姑娘如何处置,只要你有此力量。” 徐丹凤冷笑道:“你真是占尽了便宜,好!本座也不怕你飞上天去……” 这同时,冷寒梅以真气传音向徐丹凤提醒着甚么。徐丹凤俏脸微变地连连点首,那位老太君也在以真气传音向站立她背后的两个青衫蒙面人交待着。 徐丹凤听完冷寒梅的传音之后,沉声说道:“如果贵方下场的人是贵教正副教主,方才这协定可不能成立!” 老太君哈哈大笑道:“本教正副教主,是何等身份,岂能随便与一些二流角色动手!所以这一点,姑娘请尽管放心。”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姑娘是还有疑问?” 徐丹凤道:“没有了。” 老太君扭头沉喝道:“白吕两位护法请出场!” 老太君的话声未落,与东方逸暗中做壁上观的柏长青,可不由心神猛震地暗暗叫苦不迭。 那所谓“白吕两位护法”,可不就是他的父亲白晓岚和他的世伯吕伯超么! 在双方对话的这一段时间中,他的心中本就充满了困惑,但他也明白,纵然向东方逸发问,东方逸也不会告诉他,所以索性闷在心中,只凭自己的智慧去忖测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当那老太君说到“随便派出-两位来,就可在百招之内将申施两人制服”的话时,他的心中已若有所悟地发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目前,老太君口中的“白吕两位护法……”一出,已等于证实他的预感了,此情此景,怎能不教他不暗中叫苦不迭哩! 也就当他暗中叫苦不迭之间,以徐丹凤为首的白道群侠,也恍然大悟地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但在此时,那两个青衫蒙面人已大步而出,傲然卓立在施朴泉与申天讨的对面约八尺处,目光炯炯地凝注对方。 那老太君沉喝一声:“揭下人皮面具” 两个青衫蒙面人如响斯应地,抬手揭去人皮面具,可不赫然就是那神智已被迷失的“惜花公子”白晓岚和“神风秀士”吕伯超。 准此以推,那-位尚未出场的蒙面妇人,必然就是迷失神智的“白雪公主”江丽君了。 这情形,虽然群侠方面,已有此预感,但骤观之下,仍然禁不住脸色一变地,惊呼出声。 而群侠中最难堪,也最痛心的,当是与东方逸暗中窥探的柏长青,和业已改装易容的江月娥了。 尤其是柏长青,骨肉之情,本属天性,此刻他目睹自己生身的父母被敌人摆布得形同傀儡,既不能上前相认,更不便出手解救,此情此景,真是情何以堪! 这刹那之间,他心念电转,曾经想到两个应变措施:最简单的,当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制住东方逸,以作为交换的人质,但眼前既然是由老太君主持,纵然能制住东方逸,也未必能有甚作用,何况东方逸似乎早就防备到这一着,两人虽然同在暗中向广场中窥探,但相距却有五尺以上距离,而且东方逸更是斜斜地面对着他,这情形,只要他稍有异动,决难逃过东方逸的双目,以东方逸那高深莫测的功力而言,万一击不中,岂非打草惊蛇,反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次是以真气传音通知徐丹凤,合全体群侠之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三个被迷失神智的人救出。 这办法,表面上看来并不太难,何况解药已自番僧手中获得只要能将人救出就行了。 不过,难就难在白晓岚等三人神智已迷,只听东方逸等极少数几个人的话,而且在邪药的控制下,功力大增,又不能点他们的穴道,同时,纵然撇开这些困难不论,对方目前的实力也委实不差,决不会让群侠轻易得手…… 所以,这两个办法,实际上一个也行不通。 他这里念转未毕,一旁的东方逸却向他传音笑道:“老弟,你看这办法绝不绝?” 这话,既像是自鸣得意,也像是故意捉狭地试探柏长青的反应。 柏长青心中恨得牙痒痒地暗骂着,“老贼!目前算你狠,也由你得意,有一天,我会教你知道小爷的手段……” 但他口中却不得不附和着答道:“这办法,委实是绝,看来铁板令主这回可非要弄得灰头土脸不可了。” 东方逸道:“除非他们不顾吕伯超、白晓岚、江丽君三人的性命,否则,就只有乖乖地订城下之盟了……” 这时,静默了少顷的斗场上,又有了话声。 首先,是那老太君冷笑道:“徐姑娘也许不认得这二位,但‘东海女飞卫’冷姑娘是应该认识的,冷姑娘,你说是么?” 冷寒梅心中的难过,可并不下于暗中窥探的柏长青。 白晓岚是她十数年如一日,朝思暮想着的梦里情人,如今相见不相识,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个中辛酸滋味,又岂是局外人所能领会于万一。 正当她怒恨交进,柔肠百结之间,再听到那老太君的意含讥讽之语,不由更如火上加油地银牙一挫道:“老虔婆,你……你……你在他们两位身上做了甚么手脚?” 十几年的磨炼,已使她养成了冷静沉着的习惯,所以,尽管此刻她是处于极端悲愤情况之下,却仍然不忘柏长青的处境,而不得不故意有此一问。 因为白晓岚等三人被通天教所囚禁的内幕,群侠方面只有柏长青一人知道,如果她不有此一问,岂不是表示已事先知情,而更加加重东方逸对柏长青的怀疑。 徐丹凤冰雪聪明,不等老太君开口,立即接问道:“那另一位戴面纱的,是不是‘白雪公主’江丽君女侠?” 老太君点头答道:“不错。”微顿话锋,目光凝注冷寒梅接道:“冷姑娘猜得也不错,他们三位,不但服过迷失神智激发潜能的药物,也经本教教主以特殊手法制住他们的脑部神经,目前,他们三位的功力较平常至少增强一半,而且只有老身与正副教主能指挥他们……” 徐丹凤冷然截口道:“本座可以点住他们三位的穴道,然后再设法解救。” 老太君沉声说道:“不可以!姑娘,为了免使本教失去三位可供灵活运用的高手,也为了免使姑娘方面追悔莫及,老身要郑重警告你,可千万不能点他们的穴道。” 冷寒梅抢着怒声问道:“为甚么?” 老太君“嘿嘿”阴笑道:“咱们教主那特殊手法,是别走蹊径的独门绝艺。,在他们三位的脑部禁制未解除之前,如果先点他们的穴道,那他们三位势将立即变成癫狂,甚至有性命之虞,而且也再无任何方法可加解救。” 一时之间,群侠方面,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老太君又沉声接道:“徐姑娘,以你的功力,自不难制住他们,只要你不怕后悔,老身也不妨拼着牺牲个把得力助手,你就亲自出手试试看。” 徐丹凤方自黛眉一挑,老太君又冷笑一声道:“不过,姑娘如要亲自出手,必须等到咱们之间的百招之约履行之后。” 徐丹凤毅然点首道:“好!依你。” 冷寒梅连忙接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老太君注目问道:“冷姑娘还有甚高见?” 冷寒梅道:“我要先同白大侠说几句话。” 老太君笑道:“这,当然可以,不过老身要提醒你,冷姑娘,如今的白大侠,已等于是换了一个人,任凭你说甚么,他也听不懂的。” 冷寒梅神色凛然地道:“不论如何,我总得尽尽心意……” 说着,已缓步走到白晓岚身前五尺处,注目沉声说道:“白大侠,你还认识我么?” 白晓岚呆滞的脸色上掠过一丝困惑神色,眼皮眨了眨,才反问道:“白大侠是谁啊?” 冷寒梅强忍心中无限酸楚,沉声说道:“白大侠是你啊!你就是‘中原四异’中的‘惜花公子’白晓岚呀!” 冷寒梅这几句话是以佛门“狮子吼”的神功发出,旁人听来并无异样,但听在白晓岚耳中,却有若黄钟大吕,震得他心神俱颤。 他,失神的双目中,掠过一丝异彩,但旋即自语似地蹙眉说道:“我就是白晓岚,白晓岚,白晓岚又是谁呢?” 老太君幸灾乐祸地笑道:“冷姑娘,别枉费精神了,还是早点进行咱们的协定吧!” 冷寒梅轻轻一叹,却仍然不肯死心地重复适才之语,向白晓岚问道:“白大侠还认识我么?” 白晓岚闻言之后,向着冷寒梅端详了少顷,才摇摇头道:“你很美,可是,我不认识你。” 老太君又得意地笑道:“冷姑娘,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又怎会认识你呢!” 冷寒梅目中的热泪,几乎夺眶而出,但她银牙一挫,毅然转身,向徐丹凤和于四娘二人以真气传音交谈了几句,然后,由徐丹凤向申天讨,施朴泉二人传音说道;“左右二侍请注意,咱们这一手,在投鼠忌器的情况之下,势难求胜,所以两位不必计较胜败,能全身而退而不伤及对方,也就算功德圆满了。” 厮杀而不求胜,也不能伤及对方,这委实是一件难事,但眼前的情势所迫,已别无他途可选,申天讨、施朴泉二人也只好苦笑着点头遵命。 老太君目注冷寒梅问道;“姑娘是否已交待好?” 徐丹凤点点头道;“好了,开始吧!” 老太君沉声喝道:“白护法,吕护法请注意,照老身方才所吩咐,百招之内,务必将对方两人制住!” 白晓岚、吕伯超二人同声恭喏,失神的双目中,并立即射出慑人的寒芒。 群侠方面,入目之下,不由全部为之心房一紧。 尤其是暗中窥探着的柏长青,他在惶急悲愤的情况下,还没想出两全的办法来,广场上的情况业已急转直下,偏偏一旁的东方逸故做传音笑问道;“老弟,你看咱们这办法好不好?” 柏长青恨不得将东方逸锉骨扬灰,但环境不饶他,迫得他不得不点头附和着道:“好!委实是太好了,也真亏东方兄能想得出来。” 东方逸摇头笑道:“不!老弟,老朽可不敢居功。” 柏长青故意讶问道:“难道这办法不是东方兄所策划?” 东方逸点首答道;“对了!老朽是秉承教主之命行事。” 柏长青轻轻的“哦”了一声,东方逸又含笑接问道:“老弟试猜,铁板令主将如何应付这局面?” 柏长青道;“我想,为了‘东海女飞卫’冷寒梅与白大侠过去的交情,铁板令主只有被迫离开洛阳之一途。” 东方逸笑道;“不错,咱们教主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运用上这一枝奇兵。” 柏长青接问道:“咱们教主为何要将铁板令主迫出洛阳城呢?” 东方逸道:“双雄不并立,本教总坛也设在洛阳,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鼾睡。” 柏长青道:“凭咱们这枝奇兵,似乎还可以做更大的要挟!却为何只仅仅要他们离开洛阳城呢?”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这个么!就只有教主他自己明白了……” 广场上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传音。 白晓岚与吕伯超二人业已双双和身飞扑,与申天讨施朴泉二人缠斗在一起。 白晓岚对申天讨,一出手就是他那成名绝艺“飞花掌法”,但见掌影纷飞,劲风呼啸,申天讨的“天狼八式”,因受了不能伤及对方的限制,竟感缚手缚脚,捉襟见肘,一开始,就被迫得连连后退。 另一边,吕伯超以“一阳指”对施朴泉,可比白晓岚对申天讨来得更为轻松和俐落。 因为施朴泉所擅长的是左手使的“旋风剑法”,徐丹凤既然有不许伤害对方的限制,而对方又是徒手,他当然不便用兵刃,因此,相形之下,就更加显得左右见绌,如非仗着他那“旋风身法”巧妙地闪避,几乎前三招中就难逃一指之危。 有了上述这些原因,再加上这两个迷失神智的人,功力方面也委实增长了不少,看情形,纵然申天讨与施朴泉二人不受“不得伤害对方”的限制,恐怕也非对方两人百招之敌。 因此,搏斗一经展开,白晓岚与吕伯超二人,即形同两只疯虎,以疾风扫落叶之势,将申天讨施朴泉二人迫得毫无还手余力,节节后退。 四人之中,纵或偶然之间,硬拼硬地互相对上一掌,申天讨与施朴泉二人,也必然被震得连退两三步。 这情形,自然使群侠方面,痛心疾首地直皱眉头。 白晓岚与吕伯超二人的攻势,有若疾风骤雨,片刻之间,已攻出七十多招。 当申天讨施朴泉二人勉强撑持到八十招时,已经是险象环生,大有随时被对方击倒的可能。 徐丹凤入目之下,不由震声大喝“住手!” 但她不加喝止还好,这一喝,却使白晓岚吕伯超二人的疯狂攻势更形加紧,终于在第八十五招上,施朴泉首先中指倒地,紧接着,申天讨也被一掌震得连退了八大步,才勉强拿桩站稳。 群侠方面的冷寒梅与邱尚文二人,因恐白晓岚吕伯超二人乘机再下杀手,连忙飞身而出以便拦截。 总算还好,白晓岚与吕伯超二人于击败对手之后,并未乘胜追击,而检查申天讨与施朴泉二人的伤势,也不算严重。申天讨仅仅略受内伤,施朴泉则为右上臂洞穿一指,并没伤及筋骨。 这时,提心吊胆,手心也业已沁出冷汗的柏长青,才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立即以真气传音向徐丹凤说道:“姊姊,咱们暂时退到关帝庙去……” 柏长青与徐丹凤之间,相距总在二十丈以上,柏长青功力超绝,一二十丈距离,以真气传音,仍然显得清晰得很,但徐丹凤因功力略逊,这距离却略嫌太远了,而事实上也不容她有传音答话的机会,那老太君已哈哈大笑道:“徐姑娘,怎么样?” 这时,申天讨,施朴泉二人已分别由冷寒梅与邱尚文扶回本阵中,徐丹凤目睹申施二人伤得不算严重,才暗中长吁一声道:“本座遵守协定,立即撤离洛阳城。” 老太君一翘右手拇指道:“徐姑娘能屈能伸不愧是领袖群雄,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 徐丹凤冷笑一声道:“你别得了便宜买乖,本座在撤退之前,可得郑重提醒你一件事。” 老太君道:“老身恭聆。” 徐丹风注目沉声说道:“关于白大侠夫妇和吕大侠等三位,你可必须善加看待。” 老太君截口大笑道:“这个,毋须姑娘费神,白大侠等三位,目前是本教中三个无价之宝,还能不善加看待么!” 徐丹凤冷然接道:“本座话还没说完,你少打岔!” 老太君点头笑道:“是是!姑娘请尽管说。” 徐丹凤沉声接道:“本座虽然暂时撤出洛阳城,但短期之内,必然重返此间!” 老太君似乎怔了一怔道:“这个……” 第十九章 不祥预兆 徐丹凤向老太君正容说道:“方才的协定中,并没说明本座不能重返洛阳,是不是?” “不错,”老太君不禁苦笑道:“这倒是老身的疏忽……” 蹩了一肚子闷气的于四娘,不由截口冷笑道:“不是疏忽,而是被你们那卑鄙下流的阴谋手段,冲昏了头脑!” 老太君对于四娘的话,根本不于理睬,还是目注徐丹凤笑道:“徐姑娘,难道说,你打算今宵撤退,明天又回来?” 徐丹凤淡淡一笑道:“本座要如此做,也不能算是不遵守协定,不过,这种迹近无赖的行为,本座还不屑为。” “那么,”老太君接道:“姑娘打算撤往何处?几时再回洛阳?” 徐丹凤冷然笑道:“本座暂时撤住关帝庙,重返洛阳日期,至少当在十天以后。” 老太君微一沉思道:“好,老身就此告辞……” 这同时,东方逸也向柏长青传音笑道:“老弟,好戏已经收场,咱们也该走啦!” 说着,向他招招手,身形一长,像一缕轻烟似地由屋脊的另一边疾射而下。 柏长青暗中长叹一声,也相随离去。 这时,以老太君为首的通天教中人,也相偕扬长而去,逐渐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于四娘目注对方逐渐消失的背影,不由钢拐一顿地,恨声说道:“气煞我也!” 徐丹凤轻叹一声道:“姥姥请莫生气,目前咱们还得平心静气,筹思出一个救人的办法来才好。” 于四娘一口钢牙挫得“格格”作响,却是没法发泄心头的怒火。 冷寒梅却向徐丹凤问道:“丹凤,你怎会想到要去关帝庙的?” 徐丹凤苦笑道:“是天虹暗中传音告诉我的,想必是为了以后联……” 那“联络”的“络”字尚未说出,却心中突然警觉即将话锋顿住。 但那火爆性子的于四娘,却怒声问道;“那小子既然来了,却为何不出场?” 冷寒梅连忙传音说道:“老人家,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心隔墙有耳。” 徐丹凤轻轻一叹道:“姥姥,这不是凭武功所能解决的问题,谁出场都没用。” 说着,并向她连施眼色,一张俏咀,也向业已包扎好臂伤的施朴泉所立方向,连连唠动着。 于四娘总算领会到了,长叹一声,不再答腔。 徐丹凤目光一掠群侠,正容说道:“诸位,咱们立即起程前往关帝庙……” 第二天,铁板令主被通天教强迫撤出洛阳城的消息,立即传扬开来,同时,通天教定于九月重九正式开坛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当然,对武林人物而言,这是两宗大得不得了的消息,自然会奔走相告,不久旋踵而传遍了整个江湖。 半个月之后,距重九已不过个把月了。 以徐丹凤为首的群侠,仍然住在关林的关帝庙中。 柏长青已经取得由申天讨连夜赶译出来的天竺文秘笈,对其中精妙绝艺,已大有成就,同时,江月娥所给他的龙门绝学,也大致能够运用。 所以,这半月之中,他的心情虽然沉重,但武功方面,却已更上一层楼,目前,只是筹思如何去解救他的双亲,和吕伯超等三人的难题了。 同时,因双方都在暗中部署,形成外驰内张之势,表面上都没甚么行动,柏长青为避免万一泄漏秘密,与徐丹凤之间的聊络,也减少到少之又少。 这天,黄昏时分。 东方逸与朱诚连袂来到柏长青的房间,东方逸并首先含笑问道:“老弟对那龙门绝艺,想必已经得心应手了吧?” 江月娥以姜姓老妪身份赠送柏长青好处的事,因并非秘密,所以柏长青于双方约定前往潜溪寺时,曾故示并无隐秘地,还特别带了司长胜同行。 而且于取回秘笈之后,还要与东方逸共同观赏,东方逸当然不好意思接受,仅仅略为浏览一下了事。 那秘笈委实算是武林人物的魂宝,其招式之神奇,与天竺文秘笈所载,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柏长青所出示东方逸的那份秘笈,仅是由江月娥之子戴天仇所抄的副本,精华部份,已被删去,而详载于江月娥亲自所录的一份正本中。 这是江月娥的精细处,她怀疑东方逸可能就是古太虚的化身,他们之间,以往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一份秘笈,柏长青取去之后,免不了要被东方逸看到,为免绝艺被敌方剽窃,也防柏长青看出她的笔迹,她才有这种变通的措施。 这些日子来,柏长青就是藉研练这秘笈的译本,和龙门武学的正本,而且,他为了预防万一的意外,已于熟记其中精髓之后,将两份秘笈都暗中藏在一个有隐秘的地方了。 当时,他听到东方逸的问话之后,不由谦虚地笨道:“小弟很惭愧,虽已勉强记熟,但谈到得心应手,却还差得太远。” 东方逸笑道:“小弟莫太谦,以你的聪明才智,我想有这七八天的工夫,对那并不太多的精奇招式,应该已融会贯通的了。”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老弟,本教开坛大典在即,教主也即将启关,最近几天可能会先行见见你,也可能会亲自测验你的武功,继之将有更重要的任务委派,希望老弟好好把握时间,勤加研练,以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柏长青也正容答道:“多谢东方兄提示,小弟当勉力以赴,以期不负东方兄提拔之恩。”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老弟怎么跟老朽客气起来。” 柏长青微笑道:“这是礼呀!有道是:礼多,人不怪,难道东方兄反而见怪么?” 东方逸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礼多人不怪!老弟你,是越来越世故啦!” 朱诚也附和着笑道:“柏副座不但武功超绝,而且年少老成,委实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柏长青不禁蹙眉苦笑道:“两位是专寻小弟开心而来?” “不!不!”东方逸连忙接道:“老弟,这不是寻你开心,而是地地道道的正经话,同时,也另有正经事要请教老弟。” 柏长青笑道:“甚么‘请教’不‘请教’的,东方兄怎么也客气起来!” 东方逸道:“礼多人不怪,这也是受你的感染嘛!”接着,才神色一整道:“老弟,潜溪寺中那位姜姓老妪,已经离去了,老弟知道么?” 柏长青故意一楞道:“不知道啊!” 接着,又注目问道:“她是几时离去的?去甚么地方了?” 东方逸道:“她是于交给你秘笈之后的当天晚上走的,去甚么地方却不知道。” 柏长青蹙眉自语道:“奇怪?当她将秘笈赠与我时,可不曾说过要离开那儿……” 东方逸笑了笑道:“世间不可理解的事太多了。”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老弟试想,她口口声声要找那神秘失踪的‘中原四异’,可是,当‘中原四异’中的白晓岚与吕伯超二人,在白马寺前逼走铁板令主的消息轰动江湖之后,她本人却反而神秘失踪,这情形,意味着一些甚么呢?” 柏长青剑眉深蹙道:“这情形,可委实令人费解。” 东方逸接问道:“老弟跟她接近的时间较多,是否曾察觉出来她戴有人皮面具?” 柏长青摇摇头道:“不曾觉察出,如果她果然戴有人皮面具,那也将是巧夺天工的精巧制品。” “那是当然,”东方逸注目接道:“老弟,那姜姓老妪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你知道是她的甚么人么?” 柏长青道:“那是她的独子名叫仇儿。” 东方逸点点头道:“仇儿?唔……那仇儿姓甚么?老弟是否曾经问过?” 柏长青歉然笑道:“这个,小弟倒不曾问过。” 接着,又注目问道;“难道东方兄已查出那姜姓老妪,对本教有不利之处?”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这个么……现在还言之过早……” 东方逸这一段问话,实在叫人寻味,可惜的是柏长青到目前为止,还没机会知道那姜姓老妪,也就是江月娥的遭遇,以致虽然他心中也觉得此中大有蹊跷,却不知道其所以然的原因。 也就当此同时客室外响起一个清朗语音道:“禀东方副座,教主有请。” 东方逸沉声说道:“知道了,本座马上就来。” “是。” “是”字声中,一阵脚步逐渐远去,东方逸向柏长青笑了笑道:“老弟,继续用功吧!我不打忧你了……” 东方逸与朱诚相偕离去之后,俏绿珠轻轻掩上房门,像依人小鸟似的偎向柏长青怀中,仰脸吹气如兰地道:“爷,今宵您别用功,休息一晚好么?” 柏长青一手轻揽伊人纤腰,一手抚着她那披肩秀发,和悦地说道:“真是孩子话……” 绿珠截口娇嗔地道:“孩子话,论年龄,你该叫我姊姊哩!” 柏长青笑道:“可是,你说的话却是孩子话啊!练功夫,怎能中途休息哩!” 绿珠央求着道:“爷!答应我吧!停一晚不练,也没甚要紧呀!” 柏长青半开玩笑似地道:“绿珠,如果你能说出正当的理由来,也许我会答应你。” 绿珠媚笑道:“真的?” 柏长青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的理由必须正当。” “我的理由,当然很正当。”绿珠俏脸上掠过一抹轻愁,幽幽地一叹道:“爷这几天,我每晚都做恶梦,那梦境好可怕!” 柏长青不由笑问道:“那梦境是怎样的可怕呢?” 绿珠似乎犹有余悸地道:“爷!那梦境我都不敢回想,更不敢说,总之,我每次由梦中醒来,浑身都是冷汗,再也不能入睡,好几次我都想跑到你这边来,可是,看到你正在用功,我又不好打忧你。” 柏长青剑眉微蹙地道:“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绿珠,以后你少胡思乱想,晚上就不会有恶梦了。” 绿珠轻轻一叹道:“没有,我没有胡思乱想。” 柏长青蹙眉如故道:“这些,跟我练功有甚么相干呢?” 绿珠腼腆地一笑,扭了扭娇躯道:“爷,今晚我要睡在你身边……” 柏长青笑道:“睡在我身边,就不会做恶梦了?” 绿珠温馨地一笑道:“我想一定是的。” “所以你要我今晚不用功?” “唔……” 柏长青拍拍她的香肩道:“好!今宵你睡在我旁边……?” 绿珠不禁大喜过望地捧着柏长青的俊脸,“喷”地亲了一下道:“爷,您真好!” 拍长青神色一整道:“可是,你不能胡闹。” “是!” “晚上,我还得继续用功。” 绿珠不由微感失望地道:“爷,分出半宵的时间给我,可以么?”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爷,您知道么?我只有在您怀抱中,才有真正的安全感。”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无限柔情。 柏长青禁不住心头一阵波动,紧紧搂住伊人纤腰的猿臂,温柔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可是,你必须控制自己,不可胡乱。” 绿珠紧偎个郎健壮的胸脯中,发出梦呓似的娇语道:“谢谢您!爷,我会控制我自己的…… 当夜,三更过后。 柏长青练完功夫,悄然在业已入睡的绿珠身边躺下。 他,目见绿珠那俏丽的姿容,和似海棠春睡般,撩人遐思的睡态,不由心中微微一荡,情不自禁地将伊人娇躯轻柔地拥入怀中。 虽然美人在抱,但他却不能不控制自己的绮念。 他,竭力转移注意力,由自己责任的重大,任务的艰险,敌人的阴险毒辣……一直想到那不可知的未来…… 可是,绿珠身上和鼻息之间所发出的那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却熏得他仍然回到现实中来。 独影摇红中,目见伊人那宜嗔宜喜的娇靥,想到伊人的可怜身世,和对自己的万缕柔情,又情不自禁在伊人的香腮上温柔地亲了亲,然后,一抬腕,击息案头烛火,轻拥着伊人娇躯,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酣睡中的绿珠,忽然一声惊呼,紧紧地偎向个郎怀中,娇喘着惊呼道:“爷,吓煞我了……” 柏长青不由突笑道:“绿珠,你又做恶梦了?” 绿珠仍然娇声喘息道:“啊!好可怕!” 柏长青低声笑道:“究竟怎样可怕,说给我听听?” 绿珠扭了扭娇躯道:“爷,您抱紧一点,我再说。” 柏长青拥住伊人的娇躯的右臂微微一紧之后,绿珠才满足似地轻吁一声道:“爷,方才我梦到徐姑娘,她……她好凶!” 柏长青不由讶问道:“是哪一个徐姑娘?” 绿珠幽幽地道:“爷,您心中究竟有几位徐姑娘?我说的是那位令主姑娘呀!” 柏长青“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徐丹凤,可是你根本没见过她,又怎会梦见她呢?” 绿珠道:“在我的想像中,早就认识她了。” 柏长青道:“方才你梦到她怎样好凶法?” 绿珠道:“她……她骂我是不要脸的狐狸精,要抢他的情郎,而你也站在她的身边讥笑我,最后,她拔出宝剑,向我拦腰斩来就把我吓醒了,爷!您摸摸,我身上还冒汗哩!” 柏长青忍不住笑道:“方才我才说过,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你自己整天胡思乱想,朝牛角尖里钻,夜里才有这种怪梦……” 绿珠扭着娇躯截口接道:“别说了,爷,我问你一句,以后你会不会帮着她骂我?” 柏长青笑道:“不会的,绿珠,我还要特别告诉你,徐丹凤绝非无容人之量的醋坛子。” 绿珠幽幽地一叹道:“但愿如此……” 柏长青亲了亲她的香腮道:“绿珠,你尽管放心,将来决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就是……”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绿珠不由讶问道:“是谁起来这么早?” 她的话声才落,那脚步已止于客室门口,并传来东方逸的苍劲语声道:“柏老弟,请醒醒。” 柏长青不由微微一楞道:“东方兄夤夜莅临,莫非有甚紧急事故?” 东方逸的语声道:“没甚么紧急事故,是教主派人传话,着老朽陪同老弟,立刻前往见他。” 柏长青“哦”了一声道:“东方兄请稍待,绿珠,快去替东方副座开门。” 这当口,柏长青与绿珠都忙着整理衣衫,绿珠并娇声说道:“老爷子,奴家就来啦!” 东方逸道:“不必啦!我就在门外等。” 接着,又笑道:“俏丫头,打扰你的好梦,你可别在心中骂我呀!” 绿珠委实是心中咒骂着,口中也直截了断地扬声答道:“我委实是在骂你咧!嗨!老爷子,现在是甚么时候了?” 东方逸苦笑道:“你骂我,真是太冤,我老人家是奉命行事啊!” 绿珠嘟咀嚷道:“教主也真怪,半夜三更的……” “好啊,你连教主也怪上了!”东方逸也笑嚷道:“丫头已经快天亮啦!还在甚么‘半夜三更’的胡说……” 说到这里,柏长青已整装启门而出,向着东方逸微微一笑地截口接道:“东方兄,留点口德可好。” 东方逸连连点首道:“行!行!冲着你老弟,没甚么不好商量的。” 谈笑间,两人相偕步下楼梯,向摘星楼方向走去。 东方逸边走边笑道:“老弟,绿珠这俏丫头,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将来正式收房时,可莫忘了请我喝几杯。” 柏长青笑道:“那还少了你行么!” 谈笑之间,两人已到达摘星楼的大门前。 有着东方逸亲自陪同,不但没甚麻烦,而且警卫人员都毕恭毕敬地,举刀礼如仪。 进入底层,一切跟他半月之前,独自以隐身术偷偷地进来时一样,空荡荡地,甚么也没有。 东方逸在那唯一的楼梯背面不知怎么拨弄了一下,一阵隆隆之声过处,右边墙上出现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门,门口一个全身劲装的玄衣武士躬身说道:“两位副座请!” 东方逸首先举步跨入门内道:“老弟,请随我来,记着,照我落足之处走。” 门内是一条宽约二尺,长约十七八丈,高可容人,而逐渐向上延伸的甬道,甬道内,每隔五尺,就有一个松油火把,点耀得如同白昼。 地面是用青红两色砖铺成,柏长青本以为通行秘诀是在那砖头的颜色上,但仔细观察之下,却并不尽然。 因为东方逸落足之处,可并不规则,有时踏着青砖,有时又踏着红砖,举步的幅度也极不规则,有时长达三尺,有时则仅尺许。 柏长青因瞧不出所以然来,也只好心中纳闷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完甬道,-个左拐,是一道倾斜度颇高的石级,约略一瞧,其深入地面,总在十丈以上。 东方逸走下第一级石级时,扭头说道:“老弟,由此地起,你可以随便举步,不致有危险了。” 柏长青边走边问道:“这一段是否没设机关?” “不是的。”东方逸接道:“摘星楼中,处处机关,步步危险,其中有些机关是固定的,有些机关却可以操纵其开闭,前者属于咱们方才走的那一段,后者却属于现在走的这一段,机关我已事先叫他们关闭了。” 说话间,已走完石级,只见迎面是一条横的甬道,五个房间一字横排,但房门却都是紧闭着。 东方逸领着柏长青拐向甬道右端,一直到底,伸手在一道铁门上轻叩三下,铁门“隆隆”地滑向一旁,出现四个玄衣武士。 那四个玄衣武士,年纪很轻,都不过二十上下年纪,但神态可冷傲得很,好像对东方逸都不太卖帐似的。 其中那领班模样的玄衣武士向东方逸冷然说道:“对不起!东方副座请回驾。” 东方逸淡淡一笑道:“本座知道。” 接着,向柏长青传音说道:“老弟,这些,都是教主最亲信的卫士,也等于是教主的记名弟子,平常骄纵惯了,除教主之外,对谁都不卖帐,你可得多多担待一点。” 柏长青默然点了点头。 那玄衣武士向柏长青点点头道:“柏副座您身上携带兵刃么?” 柏长青摇摇头道:“没有。” 玄衣武士道:“那么,对不起!属下要搜搜柏副座的身上。” 柏长青不由脸色一变道:“你……” 东方逸连忙截口接道:“老弟莫误会,这是教主订下的规矩,连老朽晋见教主也得搜身。” 柏长青这才脸色略齐地道:“既然是教主的命令,那你们就搜吧。” 东方逸接道:“老朽所以还留在这儿,就是为了怕老弟发生误会,现在话已说明,老朽告辞。” 说完,微一拱手,迳行转身离去,但他没走几步,又回头笑道:“待会老弟出来时,教主会另外派人带路,恕老朽不来接你了。” 柏长青目注玄衣武士,淡淡一笑道:“搜吧!” 玄衣武士毫无表情地道:“对不起,上级所差请副座多多原谅。” 话,倒说得颇为客气,但行动上去是不客气得很,话一说完,立即在柏长青全身上下,巨细无遗地搜查起来。 好在柏长青身上并无寸铁,连那一面能号令全体武林人物的“铁板令”也为了目前用不着它,为防万一而早就埋藏在一个秘密所在了。 搜查结果,当然查不出甚么名堂来,于是,那玄衣武士才淡淡一笑道:“好,副座可进去了。” 柏长青举步跨入室中,紧接着,一阵“隆隆”之声过处,那道铁门又已合拢。 那玄衣武士向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道:“副座请稍待,屑下等立即进去通报。” 柏长青正游目向下打量,仅仅“唔”了一声,那四个玄衣武士立即由一道侧门走了出去,而那道侧门也悄然没声地关了起来。 柏长青入目之下,不禁心头一凛暗忖着:“莫非这是一个陷阱么?”因为这片刻之间,他已打量清楚,这房间仅约一丈见方,由室顶所嵌夜明珠的柔和光辉照耀之下,可以看出这陈设华丽而不失雅致的房间,显然是一个客厅。 这客厅一共只有两道门,如今这两道门一关拢,就形成一个密不通儿的方型大箱子啦! 他,回忆着东方逸带领他到这儿来的神情,是那么自然,自然得毫无可疑之处,不禁又苦笑着暗忖:“如果这是对我的一次阴谋,那他们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只是,这纰漏究竟是出在甚么地方呢?” 这时,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想立即查探一下四周墙壁的质料,和室内陈设的情形。 但继想,如果自己业已入阱,这行动不但已迟,也无济于事,反之,则显出自己做贼心虚,反而引人发生疑窦……” 于是,他强定心神,静立原地,故装漫不经心地,向四周打量着。 突然,室顶传出一个冷漠的语声:“柏副座请随便坐,教主待会就来。” 柏长青神态自若地漫应道:“还要等多久?” 那冷漠的语声道:“快啦!” 柏长青没再问话,安详地走向一张交椅前,从容地坐了下去,暗自盘算着,如果自己不幸而进入了敌人所设的陷阱该如何去应付。 半晌,室顶传下一声雄浑无比,而又冷峻已极的冷笑道:“白天虹,你好大的胆子!” 柏长青虽然早已意识到如今情况有点不妙,但对方如此单刀直入,却仍然使柏长青禁不住心头悚然一惊。 不过,心中暗地震惊是另一回事,表面上,他却是表现得泰然自若地,置若未闻。 那冷峻语声接着冷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柏长青还是相应不理。 那冷峻语音怒声喝道:“白天虹,你还装什么蒜!” 柏长青讶问道:“阁下是谁?在向谁说话?” 那冷峻语声道:“本座是谁,你该能想像得到!” 柏长青反问道,“难道阁下就是本教教主?” “不错!”那冷峻语声接道:“方才,本座向你说话,为何不答理?” 柏长青笑道:“教主,方才您是在向白天虹说话啊!” 那冷峻语声道:“难道你不是白天虹?” 柏长青沉声问道:“教主由那一点断定就是白天虹?” “要证据!”那冷峻语声冷哼一声道;“好!你小子听好,半月之前,本教主在白马寺前,将徐丹凤迫出洛阳城的那一战,你小子是陪东方副教主一同在暗中窥探,你还记得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当然还记得。” 那冷峻语声道:“当时,你见到白晓岚夫妇时,尽管你外表装得很平静,但你的双目中,曾掠过一丝异彩,心跳也急遽增加,你还记不记得?” 柏长青笑道,“这些,想是东方副教主说的?” 那冷峻语声道;“这还用说明!” 柏长青反问道:“仅仅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断定我就是白天虹?” “当然还有。” “那么,请一并说明。” 那冷峻语声道:“徐丹凤之所以决定撤于关林,是接受你暗中传音指示。” 柏长青道:“何以见得?” 那冷峻语声道:“徐丹凤亲口所说,是白天虹叫她撤往关林的。” 柏长青笑道:“就算真有这么回事,我也不问这话是如何传入教主耳中,不过,有一点,我却不能不特别提醒教主:徐丹凤说的是白天虹传音指示她撤往关林,可并非说是我柏长青……” 那冷峻语声截口怒叱道:“白天虹,你还敢狡辩!” 柏长青抗声道:“这并非狡辩,教主,这是理!” “理?”那冷峻语声冷笑尸声道:“铁证如山,你还有甚么可说的!”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教主,如果你我易地而处,对如此这般的‘铁证’!教主你能心服么?” 那冷峻语声笑道:“白天虹,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好!本座再给你一个真正的铁证,看你如何狡辩!” 微顿话锋,沉声喝道:“来人!” 一个苍劲的语声接道:“属下听候差遣。” 冷峻语声道:“带刁英!” “是!” “刁英”二字入耳,柏长青不由心房往下一沉,暗中长叹一声:“糟了……” 一阵“轧轧”之声过处,室顶现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天窗,天窗上以粗如儿臂的铁条交叉着,熊熊火把照耀之下,一个青衫文士,俯身注视着问道:“白天虹,你应该听说过本座的长像,是么?” 柏长青微一端详之下,只见此人年约四旬,修眉朗目,面相清癯,双目中神彩奕奕,配上那三绺长须,显得不怒自威。 这一付外表,可不就是他所听说过的师门叛徒冷剑英的长相么! 此刻的柏长青,禁不住内心热血沸腾,心念电转:“身份既已泄露,倒不如痛快地一点,自行揭开吧……” 他,念转未毕,那苍劲语声又由室顶传下:“禀教主,刁英带到。” 那青衫文士道;“好!带上来!” “砰”地一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摔倒在铁窗之上,刁英虽然已被整得不成人形,但柏长青目光一触之下,已认出此人确是刁英无疑。 柏长青方自目光一触间,那青衫文士已一脚踢在刁英的左肩上,怒喝一声道:“混帐东西!张开狗眼,瞧瞧这下面是谁?” 备受摧残的刁英,被踢得一个翻滚,却哼都不曾哼出一声,显然已晕死过去。 青衫文士怒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拿冷水来!” 后面的这一句,当然是向他身边的侍从人员说的,用冷水将晕死过去的刁英喷醒之后,才好对质。 这刹那之间,柏长青心念电转道:“这‘风流鬼’刁英,可能是因为以往作孽太多,虽然受了袁姊姊的感化而改邪归正,却仍然逃不了因果报应的公律,而难得善终……目前,既然秘密已被揭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又何苦再让一个改邪归正的人多受苦刑……” 他,念定之后,不由仰首沉声喝道;“将刁英带下去!有甚么话,问我就是!” “哪怕你不说!”青衫文士冷笑一声接道:“一个刁英,你都不忍见他在你面前施刑,哼!小子,本座相信,由刁英口中,还可问出一些你更关心的人出来的!” 这几句话,倒是等于给柏长青服下一颗定心丸。 因为,由这几句话中,足以证明刁英尚未供出其他的有关人物。 他,念转未毕,青衫文士又沉声喝道:“将这狗东西带下去!请东方副教主继续查问。” “是!” 紧接着,一只巨灵之掌,像鹰捉小鸡似地,将晕死在铁窗上的刁英提走了。 青衫文士目注柏长青冷笑道:“白天虹,你是否已承认你就是白天虹了?” 柏长青朗声大笑道:“柏长青本来就是白天虹,有甚么承认不承认的!(以下,柏长青即改称白天虹。)” “好!你总算还有点种!”青衫文士注目接问道:“方才本座已经问过,你该知道本座是谁?” 白天虹冷笑道:“我如果不知道你是谁,才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哩!” 青衫文士笑问道:“你且说说看?” 白天虹沉声接道:“你,就是小爷的师门叛徒冷剑英!” “不错!”冷剑英(青衫文士)注目问道:“论师门渊源,你该叫我甚么?” 白天虹钢牙一挫道:“我该叫你一声狗彘不如的东西!”冷剑英冷冷地一笑道:“那么,论伦理关系,你又该怎样叫我呢?别忘了,我与你母亲的关系。” 白天虹强忍心头无比的痛苦,与无穷的愤恨,他,不断地提醒自己。 “白天虹,此时此地,你只有忍,忍!忍!……” 想归想,但是可忍,敦不可忍,他表面上还是忍不住钢牙一挫地,恨声叱道:“冷剑英,有朝一日,我会把你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你办得到么!” 冷剑英淡淡地一笑道:“白天虹,别忘了目前,你已成了笼中鸟,网中鱼,我只要一举手之劳,就可制你于死地。” 白天虹冷笑道:“那你为何还不下手?!” 冷剑英道:“时候还不到,而且,为了你母亲的那一段香火之情!我也不能不多加考虑一番。” 白天虹徐徐地吸入一口清气,抑平心头的愤恨,并且索性抄手坐上身旁的一张交椅上,安详地笑问道;“冷剑英,你不立下杀手,可能是另有作用吧?” 冷剑英道:“不错!以你的聪明,应该想像得到。” 白天虹道:“是不是想用小爷我作饵,企图将侠义道精英,一网打尽?” “对了!”冷剑英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顾虑得如此周到。” 白天虹披唇一哂,效法他刚才的语气道:“你办得到么?” 冷剑英道:“白天虹,冷某人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白天虹道:“凭这些土木机关,就能困得住小爷我?” 冷剑英笑道:“白天虹,你可别小觑了这些土木机关,冷剑英胆敢夸一句海口,别说是你,纵然就是徐羽军也无法可想,哼!那老不死如今何在?” 白天虹笑道:“你不是不怕!又问他老人家干吗?” 冷剑英沉声喝道:“白天虹,答我所问!” 白天虹冷笑一声道:“小爷拒绝答覆!” 冷剑英微一沉吟道:“好,我不勉强你,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工夫,竟将你调教得如此出色,老不死究竟在你身上,做了些甚么手脚?”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你想,我会告诉你么!”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其实,以他老人家的胸罗万有,和功参造化,两三个月内,调教出一个顶尖高手来,也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所以,你这一问根本就是多余的!” 冷剑英方自冷笑一声,白天虹又沉声接道:“冷剑英,你去叫古太虚来!” “古太虚?”冷剑英笑问道:“你知道谁是古太虚?” 白天虹注目问道:“难道东方逸不是古太虚?” 冷剑英阴阴地笑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白天虹道:“多承夸奖!事实上,小爷也还有不知道的。” 微顿话锋,又注目问道:“冷剑英,那个青衣蒙面的太上护法是谁?” 冷剑英笑了笑道:“本来,这是本教中的最高机密,不能为外人道,但目前,你已是釜底游鱼,告诉你也不要紧,那位以青衣蒙面人姿态出现的太上护法,他就是古太虚。” 白天虹轻轻一“哦”道:“怪不得。” 冷剑英沉声接道;“白天虹,半月之前,你是否私自探过摘星楼?” 白天虹笑问道:“何以见得?” 冷剑英冷哼一声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咱们彼此心中有数。” 白天虹故意讶问道:“摘星楼无异龙潭虎穴,金城汤池,难道还有不明内情的人,能自行出入么?” 冷剑英目光深注地沉思少顷,沉声道:“本座没工夫跟你废话,白天虹,你听清楚,短时期内你可得安安份份地呆在这儿,一日三餐,有专人伺候,本座特别警告你,别妄图脱逃,自讨苦吃事小,白白断送一条小命,可划不来。” 话落人杳,跟着铁窗也立即关闭。 这小小的客厅中,立即恢复一片寂静,寂静得使人有窒息的感觉。 “我该怎么办呢?” 此时的白天虹,可不能不为自己着想了。 他,冷静地思考着:他自己的一身功力,只要有人开启铁门,当不难冲出去,尤其他还有“借物代形”与“隐身术”,可资利用,当更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但问题却在于人家肯轻易将铁门打开么? 即使能顺利地冲出去了,自己手无寸铁,又怎能通过那重重险阻的土木机关? 而且,人,毕竟是血肉之躯,纵然功力再高,也纵然有兵刃在手,也势难与那些匠心安置的土木机关相抗啊! 退一步说,这些姑且撇开不论,且冲出去再说,但对方既然深知自己的功力,而目的又在困住自己,又怎会轻易开启铁门! 当然,对方既然志在以自己为饵,企图诱使其余群侠入阱,则自己的安全,短期内当不致有问题,但又怎知对方以甚么手段去对付其余群侠呢? 还有,季东平恐怕也已凶多吉少,而袁玉琴,陈素娟,绿珠等人的处境,更岌岌可危,因为这几位,都只要刁英熬不住刑,漏出一点点口风来,就不堪设想了。 这几位中,只要有任何一人有甚不测,都够他负疚终生的。 尤其是绿珠,那娇容,那媚态,那枕边细语,那似水柔情…… 尽管他此刻,连自身的安危都没法支配,但回想起来,却仍然禁不住心神感到震颤。 虽然,他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并没甚么越轨行动,但在儿女柔情上,却连徐丹凤与袁玉琴二人,也没法比拟的。 如果不幸而绿珠有了意外……,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有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叹。 “格”的一声,室顶的铁窗再启,一个食盘,用绳索垂了下来,同时,一个黑脸汉子俯身说道:“柏长青请用早点。” 白天虹心中暗笑道:“我还算是‘柏副座’么……” 但他口中却漫应道;“知道了。” 说道,并随手将食盘接下。 那黑脸汉子答了答道:“柏副座,那幅唐伯虎的山水画后面,有一道小门,推开小门,里面就是便所。” 白天虹道:“真难为你们,设想如此周到。” “格”地一声,铁窗又再度关上。 白天虹向那食盘中的早点略一端详,却是质量并重,其精美程度,可并不下于他当副教主的享受。 他不禁低声苦笑着:“人是铁,饭是钢,未来的祸福暂且莫管它,且先填饱肚皮再说……” 他虽然曾服过千年金斑白鳝之血,终身不畏剧毒,但为慎重计,还是拔下头上的绾发银簪,在食物中试过并未含毒之后,才放心食用,这且按下不表。 当白天虹随同以东方逸姿态出现的古太虚,前往摘星楼去后,俏绿珠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这不对劲究竟是出在甚么地方。 万般无奈中,她只有黛眉紧蹙,像热锅上的蚂蚁似地独个儿在房间中团团转。 半晌,她低声自语着:“对!我该找季老去研究一下……” 此时,天边刚露微曙,她悄然走到季东平的房门前,轻轻地叩了三下。 季东平的语声低声问道:“谁?” 绿珠俏声答道:“老爷子,是我,绿珠。” 少顷,季东平轻启房门,一边整理着尚未穿好的长衫,一面讶问道:“绿珠,是怎么回事?” 绿珠闪入室中,并顺手将房门掩上,一手抚着酥胸,娇喘道:“我怕,老爷子……” 烛影摇红之下,她那明艳照人的俏脸,竟显得那么苍白。 季东平不由脸色为之一变道:“发生了甚么事?绿珠。” 绿珠幽幽地说道:“老爷子,柏爷同东方逸去摘星楼了……” 接着,她将片刻之间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季东平闻言之后,尽管心中也暗暗警惕,但表面上却是安详地笑道:“傻丫头,教主召见,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绿珠黛眉紧蹙地道:“老爷子,我直觉地感到事态不妙……” 季东平脸色一整道:“别疑心生暗鬼,绿珠,你莫忘了,咱们是处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你这种神经过敏的行动,如果落在别人眼中,那还得了!” 绿珠轻轻一叹道:“老爷子,我知道,也就是因为咱们都处身-龙潭虎穴之中,我才对柏爷此行感到不妙。” 季东平道:“退一步说,纵然有甚意外,凭柏爷的一身绝艺,谁又能是他的敌手!” “可是。”绿珠期期地道;“老爷子,柏爷此行,未带防身兵刃,何况,那摘星楼中,又是险阻重重……” 季东平含笑截口道:“绿珠.,你怎老是朝坏处想?” 绿珠苦笑道:“老爷子,您不知道,最近这几天,我每晚都是恶梦连宵。” 季东平也不禁苦笑道:“真是孩子话,梦境中的事,怎能认真!” 接着,伸手轻拍她的香肩,温和地接道;“绿珠,快回去,别让人家发觉你一天亮就跑到我这边来,反而惹人怀疑。” “是……” 绿珠方自娇应着走向门边,陡然,一线白光,破窗而入“笃”地一声,钉在房门上。 绿珠娇躯一颤,骇然退立三大步。 季东平则于脸色大变中,扬手一掌击灭案头烛火,同时迅疾地摘下悬挂壁间的青钢长剑,然后才将钉在房门上的一纸便笺取下。 那是一张手掌大小的纸条,连同一枚铁钉钉在房门上,纸条的上面潦草地写着:刁英已被捕,令主受软禁,现正刑讯刁英中绿珠等人身份,可能尚未供出,希速逃! 下面署一个“诚”字。 这是“矮叟”朱诚匆促间所发,朱诚所住的房间,与季东平所住的房间仅隔约三丈宽的一个小花圃,如果朱诚要通甚么消息,这点距离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下,季东平与绿珠二人,不由齐都脸色一变,季东平不愧是老江湖,脸色一变之后,立即镇定下来,也来不及研讨这消息的真假,以及朱诚是如何得来此等机密消息,立即将铁钉和纸条揣入怀中,并顺手将房门上的铁痕抹去,一面向目瞪口呆的绿珠传音说道:“绿珠,以最迅速的方法,通知袁姑娘,由左侧边门逃走,快!我在门外等你们!” 说着,并将绿珠的香肩推了一下。 绿珠这才如恶梦乍醒似地,讷讷地道;“可是,柏爷他……他……” 季东平促声传音道:“柏爷仅仅是软禁,而且他有隐身法可以脱身,不会有危险的。” 绿珠黛眉紧蹙地道:“隐身法破不了那重重机关……” 季东平不禁顿足促声道:“我的姑奶奶,危机紧迫,目前咱们逃命要紧,能够逃命,才能会同徐令主共同解救柏爷,你再要迟疑,就全数搁在这儿啦!” 绿珠听得逃命是为了要救柏长青这才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我走,立刻就走……” 当绿珠悄然闪身出房之间,季东平再低声补上一句。 “带上兵刃,以防万-……” “是!” 季东平一身之外无长物,除了一枝青钢长剑,和一些别出心裁的暗器之外,也没甚么拾掇的。 他,由窗户中俯视着绿珠的倩影走出静楼之后,突然脑际灵光一闪地,暗道一声:“糟了!东方逸既已对主人怀疑而采取行动,这儿又岂是如此平静之理,莫非……” 他的念头尚未转完,绿珠已进入通往后院的月洞门,晨光曦微中,只见绿珠背后,约二丈左右处,一个黑衫人也悄然向月洞门走去。 季东平入目之下,不禁心神一震地,心念一转:“果然此中大有文章……” 心思电转中,来不及多加考虑,由窗口一式“雁落平沙”,飞身而下,半途在一株果树上,足尖一点,疾如离弦急矢似地射向那黑衫人。 也就当此同时,暗形中一声沉喝:“打!” 喝声中,三点黑影,劲风生啸地向季东平右侧击来。 此刻的季东平,是何等身手! 他,对侧面击来的暗器:根本视若无睹,身形激射之势,也并未因之稍减,双手齐扬,两把铁链子同时击出,右手以“满天花雨”手法发放,不但将对方所发暗器击得倒射而回,而且,其余铁莲子并击中暗中偷袭的敌人发出一声闷哼,“砰”然倒地。 也几乎在此同时,那追蹑绿珠,并已倒达月洞门门前的黑衫人,也已中了他左手所发的的铁莲子而身形为之一晃。 这时,季东平也刚好纵落黑衫人身边,伸手扶住那黑衫人那前仆的身躯,使其轻轻躺在地面。 原来这黑衫人,竟被季东平的铁莲子打中了死穴,所以哼都不曾哼出一声,立告了帐。 这些,本来都是季东平由楼上飞身而下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已经走入后院中的绿珠,被后面所发出的一声闷哼,吓得猛一回头。 刚好,季东平也刚刚将那黑衫人的尸体放倒地面,然后,又向着她远远地打了一个“加速前行”的手势。 绿珠心头一凛,顾不得暴露形迹地,展开轻功,向袁玉琴的住宅疾奔而去。 季东平暗中长吁一声,默察附近已没人窥伺,这才从容地向箭远外的围墙边走出去。 但他刚刚迈步,那方才暗袭他的人陡地高呼一声:“捉奸细啊……” 原来那人并没死去。 季东平怒哼一声一个虎扑,给那人补了一掌,然后长身而起,向大门方向飞扑。 这时,因那一声“捉奸细”的喊声,已招来不少负责巡逻的高手,纷纷喝问:“奸细在那儿?” 季东平伸手向大门方向一指道:“奸细已向大门外逃去,快追!” 那些巡逻的高手,显然并未负责有特别使命,闻言之后,竟也深信不疑地向大门外赶去。 季东平冷冷一笑,却于转角处刹住身形,借沿途花木掩护,走向左侧围墙。 幸好,此时东方天际,浓去密布,所以,虽已天亮,光度却并不太强,兼以季东平身处魔巢中,对附近路径和地形,都已了如指掌,以致在他那半公开的淌进下,居然安然到达左侧围墙边。 他,暗中长吁一声,心念电转着:“看来,东方逸派来暗中监视静楼的人,仅仅只有那两个,而其目的,也仅仅是希望藉以查出有关连的人出来,否则,那情况就够严重的了……” 他,一面心念电转着,一面却在默察周围的动静,一直到确定这附近并无人窥伺之后,才一长身形,悄然飘出围墙之外。 围墙外,是一列民房。 因时光太早,一般居民还没起床,季东平就隐身在一家民房的晒台上,凝神默察魔巢中的动静。 这时,他才算是真正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了一声。 不!说他是真正地如释重负了,也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因为,他本人算是暂时安全了,但撇开已被软禁的白天虹不说,也还有袁玉琴等二位姑娘尚未脱离险境,而这二位姑娘能否冲出魔巢,却是谁也不敢保证。 因此,他略定心神之后,整理一下百宝囊中的暗器,并问了一问手中的三尺青锋,不禁喃喃地自语道:“愿上天默估,这三位姑娘能安然脱险……” 他,自语未毕,一阵呼喝声远远传来,人声嘈杂中,并传出一声劲喝:“截住那三个丫头!” 听音辨位,竟然远在围墙另一端的半里之外。 季东平喘息方定,不由又惊又喜地,又腾身而起,向围墙的另一端奔去。 他,喜的是由对方的喝声中,获知绿珠等三人正在突围中,惊的却是形迹已被对方发现,如果惊动一些魔巢中的顶尖高手,可就麻烦了。 半里许的路程,在他尽展脚程之下,自然是片刻就到。 只听一声劲喝道:“你们三个吃里扒外的臭婊子,还想走么!” 季东平已经由语声中听出了是司马宏,这时,另一个语声也从远处传来道:“禀司马护法,季老头逃了……” 司马宏的语声怒喝道;“逃不了的!” 袁玉琴的语声一声娇叱;“挡我者死!” 司马宏的语声大喝道:“截住她们三个,格杀不论!” 金铁交鸣,与惨呼阵阵中,季东平飞身跃上围墙,扬声大喝道:“三位姑娘,请沉着应战,季东平在此。” 喝声中,触目所及,只见袁玉琴等三枝长剑,有若怒海腾蛟,当者披靡,这时,她们三位距围墙约莫还有三丈距离。 季东平方待飞身而下时,两个青色劲装汉子已飞身而上,其中一人怒喝一声“老贼躺下!” 季东平冷笑一声:“鼠辈找死!” 踊身飞扑中,长剑一式“玉带围腰”,幻起一团寒闪,一闪而下。 两声惨号过处,那拦截他的两个劲装汉子,已被拦腰斩成四段。 这时,拦截袁五琴等人的对手虽越杀越多,但在三位姑娘奋不顾身的冲杀之下,又向前逼进了一丈,距离围墙已仅约二丈许了。 但一旁的司马宏业已大喝一声,振剑而上。 季东平目光环扫,见对方首脑人物中,仅仅只出动一个司马宏,不由宽心略放地震声大喝道:“司马宏,有种的,跟老夫拼三百招!” 话声中,惨呼连传,拦截他的人,又死了两个。 司马宏怒哼一声,“凭你这奴才也配!” 季东平呵呵大笑道:“究竟是谁不配,这要试过才知道。”话声中,一把铁莲子激射而出,怒声接道:“司马宏,你且先尝尝这个……” 这一手铁莲子,季东平是运足真力打出,劲风生啸,慑人心魂。 司马宏是大行家,自不愿吃眼前亏,顾不得拦截三位姑娘,身形一侧,让过锐锋。 刚好,季东平一闪而前,长剑翻飞地将其截住,左手顺手一把铁莲子,同时解决掉五个拦截三位姑娘的敌人,并震声大喝道:“三位姑娘,快点突围!” 司马宏冷笑一声:“做梦!” 季东平深恐夜长梦多;不敢恋战,上手第二招,就施出杀手,冷笑一声:“你等着瞧吧!” 冷笑声中,绝招连演,已将司马宏圈入织密的剑幕之中。 季东平本身功力,本就不错,自经白天虹加以指点,并赐服“小还丹”之后,更是大为精进,比起当代八大高人来,可说是只强不差。 这是他自功力大增之后,第一次大展身手,不过,他可还不曾施展那“空前三式”哩! 司马宏实在没想到季东平的身手,竟会如此高明,一时之间,竟被迫得仅仅差堪自保。 当下,他惊怒交进中,不由震声大喝道;“通通上,截住那三个臭婊子!” 这时,以袁玉琴为首的三位姑娘,已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墙边,正腾身向围墙上纵去。 但在对方蜂涌而来,刀剑并举,暗器齐发之下,功力略次的绿珠,右腿上竟挨了一刀,左肩上也中了一枝白虎钉,不由惊呼一声,一个倒栽葱,向墙外倒去,急得袁玉琴一把将她抓住,才算没跌成脑袋开花。 这些,本来是刹那之间的事。 季东平入目之下,方自心头一惊,偏偏一声苍劲厉啸又适时传来。 司马宏冷笑一声道:“老贼!老太君业已赶来,看你还能活多久……” 季东平惊急交进中,杀心大炽,“空前三式”中的绝招,竟本能地使了出来,一声惨号,司马宏一只右臂已齐肩而断。 饶他功力奇高,临阵经验也丰富,匆促中仰身贴地一阵急滚,虽然幸逃一死,但左腿上也被削去手掌大的一片肥肉。 季东平一剑奏功之后,也无暇查究司马宏的生死,踊身一跃,纵上围墙,飞身而下,目光一扫之下,只见俏绿珠全身浴血,花容黯淡,半倚半躺,靠着墙根,袁玉琴与陈素娟二人,却是满脸惶急,一付手足无措的痛苦表情。 季东平不由促声问道:“绿珠怎样?” 袁玉琴道:“伤得不轻。” 陈素娟同声说道:“她已没法行动!” 季东平接问道:“你们二位呢?” 陈素娟道:“还好。” 袁玉琴也道:“咱们两个,虽然也负有皮肉之伤,却还能撑得住。” 这时追截的敌人,也呐喊着跃上围墙:“在这里呀?受了伤……” 话没说完,季东平一声怒叱:“鼠辈找死!” 扬手一把铁莲子,又扫数倒了下去。 绿珠挣扎着说道,“老爷子,二位姊姊,你们快走,别管我了……” 季东平苦笑道:“这是甚么话!” 话声中,提起绿珠娇躯,向背上一背,沉喝一声:“绿珠,抱住我的脖子,二位姑娘,老太婆马上追来快走!” 这时,三人也顾不得大白天里惊世骇俗,展开轻功,踏房越脊地向关林方向飞驰而去。 绿珠仍然挣扎着说道:“老爷子,我反正已经完了,快放下我,老太君追来,你们三位还可拼死一战,否则四人都是……” 季东平截口怒叱道:“少废话,好好抱住我的脖子。” 袁玉琴边走边扭头讶问道:“奇怪,怎会没人追上来?” 季东平道:“司马宏已被我斩去右臂,并刺伤左腿,当然没法追,其余的人,可能杀寒了胆,不敢追……” 微顿话锋,又自行否定道:“不对,还有那些老魔呢?怎会只有一个司马宏出面?” 陈素娟道:“另外一些老魔,可能有甚么事情绊住了……不过,那老太婆既已发啸示威,怎么也没追上来?” 袁玉琴“哦”地一声道:“这问题我倒可以解答。” 季东平接问道:“袁姑娘怎讲?” 袁玉琴笑了笑道:“季老不是已将司马宏杀伤了么?” 季东平点点头道:“不错。” 袁玉琴道:“司马宏是老太婆的干儿子,干儿子受了重伤她当然会亲自照料,又哪有工夫追。” “这倒不错。”季东平接道:“只是,那些其他的魔崽子呢?为甚么都没出动?” 袁玉琴期期地道:“这个……就使人莫测高深了……” 陈素娟含笑接道;“站在咱们目前的处境上,最好是不要有人追来,所以,他们为何不追来,咱们大可不必费心去胡猜。” 季东平苦笑道:“话是不错,只是,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八九,如果老朽没听错,后面已经有人追来啦!” 他的话声才落,一声断喝远远传来道:“好一批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跑不了的!” 季东平闻声心头一凛,但旋即低声说道:“是‘矮叟’朱诚,如果是他领队,倒好办,袁姑娘,请回头瞧礁看,还有些甚么人?” 袁玉琴回头一瞧道,“不好,还有‘南荒孤独翁’独孤钰,和十多个次一等的高手。” 对方这阵容,可委实够坚强,幸亏‘矮叟’朱诚是友非敌,否则,以季东平等大战疲惫之身,还要照顾一个重伤的绿珠,情况可实在不能乐观。 这情形,连老谋深算的季东平,也心中叫苦不迭。 但他口中却泰然地说道:“二位姑娘,咱们得加速前奔,离开魔巢越远越好。” 说话间,三人的脚程,已更加快速了。 后面的迫兵也越来越近,只听独孤钰震声大喝道:“好一批狗男女,看你们能跑到那儿去!”季东平背上的绿珠长叹一声道;“事急矣!老爷子,快放下我,你们也好跑得快一点。” 季东平道:“不行,咱们死也得死在一起!” 第二十章 却敌解毒 绿珠见他们还是带着自己逃命,几乎是以哀求的语声道:“老爷子,您何苦为了-个将死的人,而使大家同归于尽……” 季东平截口笑道:“绿珠,别说丧气话,你不会死,咱们大家都不会死。” 只听朱诚怒声喝道:“你们几个,还不站住领死!” 这话也真够妙,世间会有站着等死的人么!不过,这种话,也只有此时此地的朱诚能说得出来。 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缩短到不足十丈,这话就等于是说:“你们还不快点逃,马上就要追上啦!” 季东平向袁、陈二位姑娘低声说道:“二位姑娘,看情形,咱们还得经过一场苦战,才能脱险,请记着待会二位缠住独孤钰,只要能支持五十招,我就可将朱诚打发了。” 袁玉琴、陈素娟二人同时点首道:“好的,我记下啦!” 这时,一行人已超过城墙,登上通往关林的官道上。 时值清晨,一般进城的贩夫走卒,络绎于途,一见前面一逃一追的这等阵势,不由脸色大变地,纷纷让向官道两旁。 双方距离已由九丈、八丈、七丈……而缩短到三丈,眼看已难免一战了。 一马当先的独孤钰邀功心切,大喝一声:“贱婢!纳命来!” 喝声中,身形如激矢划空,飞射而上。 袁玉琴、陈素娟双双回身严阵以待,袁玉琴并冷笑一声道;“老贼,你自信比司马宏强么!” “呛”地一声金铁交鸣,双方硬拼一招之下,袁玉琴、陈素娟二人被震得连退三大步,虎口发热,几乎连长剑也被震脱手。 独孤钰冷笑一声:“淫妇,滋味如何?” 冷笑声中,长剑挥洒,立将陈素娟、袁玉琴二人圈入一片快速而致密的剑幕之中。 “南荒孤独翁”独孤钰,使的是以快速著称的“分光剑法”,而且他名列当代八大高人之中,功力也自然高于袁玉琴与陈素娟二人。 所以,袁、陈二人所受的压力,委实是相当严重,但际此生死关头,却又不能不咬牙苦撑,而独孤钰更是“嘿嘿”淫笑道:“小姑娘,老夫的工夫,还够意思么!” 袁玉琴银牙一挫怒叱道:“老贼!死到临头,还敢口齿轻薄!” 独孤钰呵呵大笑道:“‘口齿轻薄’,算是口患而实不至,委实不够意思,好,待会老夫一定给你们实在的……” 袁、陈二人,银牙咬得“格格”做响,不再答话,只是绝招连展,将全身护住。 这时,那随后赶来的十多个高手,已在外围团团围住,那十几个中,赫然竟有独孤钰的宝贝徒弟司长胜在内。 同时,季东平也与朱诚恶斗了十余招,朱诚边打边以真气传音道;“季兄,快,给小弟一下重的,只要能留住老命就行……” 同时,独孤钰“嘿嘿”淫笑道:“两位美人咬牙苦撑,一付若不胜情的娇模样,看得真教人惹火啊!” 一旁的司长胜高声叫道:“师傅,别伤了她们,那姓陈的丫头,赐与徒儿好么?” 一个冷峻的语声娇叱道:“好!本令主先赏你两记耳光!” 司长胜色心未退,霉星照顶,但觉眼前人影一闪,“劈啪”两声脆响过处,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司长胜身手不弱,他的周围,还有十多个同伴,可是,却是谁也没看清那打人的人,究意是甚么模样。 但那“本令主”三个字,也委实叫人发毛,司长胜手抚双颊,殷红的鲜血,由咀角沁出,但他却像中了邪似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正在以戏耍姿态独斗陈、袁二位姑娘的独孤钰,似已感到事态不妙地扬声问道;“甚么人?” “你姑奶奶!”那冷峻的娇语,接着一声清叱;“老杀手,躺下!” 独孤钰也真听话,那“躺下”二字的尾音未落,他已乖乖地躺了下去。 蹩足一肚气的陈素娟,清叱一声;“老贼纳命来!” 长剑一闪而下,直刺独孤钰的心窝。 袁玉琴连忙将她的长剑架住道:“小妹,莫打死老虎,留他一条狗命吧!” 陈素娟方自微微一楞。袁玉琴却以真气传音道;“小妹,杀了他,朱老头就没法回去啦!” 陈素娟点点头,却一脚将独孤钰踢得接连三个翻滚,并恨声叱道:“便宜你这老狗!” 就这同时,季东平也大喝一声,“矮鬼躺下!” “砰”地一声大震过处,朱诚被震得连退七大步,才拿椿站稳,虽然咀角沁血,却并没躺下,并还微披咀唇地冷笑一声道;“季东平,要想老夫躺下,你至少还得补上两掌才行!” “罢了!”季东平哈哈大笑道:“老夫再不成材,也不致对一个业已失去抵抗力的人下手……” 这时,一个村妇打扮的少女,走近袁玉琴,陈素娟二人身前,伸手拉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现出一张清丽绝俗的俏脸,朝着她们二人分别点头笑道:“如果小妹猜起不错,二位当是袁姊与陈师姊了!” 袁玉琴、陈素娟二人不由同时目光一亮地同声惊呼道:“啊!你就是徐姑娘……” “你是丹凤师妹……” 季东平也向前躬身施礼道:“左侍季东平,参见令主。” 徐丹凤点首答礼道:“季老免礼。” 目光凝注季东平背上的绿珠,不由黛眉一蹙道;“这位,莫非就是绿珠姑娘?” 季东平恭答道:“令主明察,正是绿珠。” 徐丹凤俏脸微变地接问道:“究竟出了甚么事情?” 季东平微一迟疑道:“令主,在属下说出事情经过之前,请令主先在心理上有个准备。” 徐丹凤直听得芳心大震地美目中神光一闪,徐徐吸入一口清气,才注目接道:“本座已准备承受任何打击,你说吧!” 季东平正容答道:“禀令主,白令主已于今天黎明之前,被东方逸诱入摘星楼中,予以软禁。” 虽然,徐丹凤心理上已有承受任何打击的准备,但这演变,委实太严重,太使人震惊了,因而她仍然禁不住娇躯一颤地促声问道:“这是说,他的身份,已被查出?” 季东平点点头道:“是的。” 徐丹凤注目问道:“知道毛病出在甚么地方?” 季东平道:“毛病可能出在刁英身上。” “那么。”徐丹凤接问道:“诸位又是如何得以突围?” 季东平道:“那是绿珠所获的警讯……” 接道,以真气传音说道:“令主,其实是朱诚所提供的消息。” 徐丹凤螓首微点,注目接问道:“白令主情况如何?” 季东平道;“属下只知道白令主已被软禁于摘星楼的机关中,详情则不得而知。” 接着,伸手一指朱诚与独孤钰二人道:“令主最好问问他们俩个。” 徐丹凤目光一掠朱诚与独孤钰二人,沉声说道;“本令主不屑再难为你们,但你们两个,可得老实回答本令主几个问题。” 朱诚一抹咀角血迹冷冷一笑道:“如果是本人知道,而能够答覆的问题,自当答覆,你问吧!” 徐丹凤注目问道:“咱们的白令主情况如何?” 朱诚笑了笑道:“既然是软禁,那是表示还有用他之处,目前,自不会要他的命,不过,本人知道的并不多,你最好问咱们的独孤护法。” 徐丹凤宽心略放地目光移注独孤钰问道:“独孤钰,你能否提供一点更详尽的答覆? 独孤钰方才被徐丹凤用阴柔掌力震伤内腑,并点了两处穴道,又被陈素娟含愤之下,狠狠地踢了一脚,所以,他的伤势,比起朱诚那故意造成的伤势来,可要严重得多。 此情此景下,独孤钰当然没有好话答覆,当下,他冷冷一笑道:“那小子还没死……” 他,话没说完,又挨了陈素娟狠狠的一踢,同时并娇声叱道;“混帐东西!你骂谁?” 徐丹凤凌空扬指,解了独孤钰的穴道,笑道:“独孤钰,你这是自讨苦吃。” 接着,又注目问道:“是不是刁英告的密?” 独孤钰冷哼未语,朱诚代答道:“芳驾错怪刁英了……” 徐丹凤接问道:“此话怎讲?” 朱诚道:“事实上,是刁英先被捕,在严刑之下才逼出来的,可是,那小子也真够刁,竟然没供出这三个吃里爬外的贱人来,否则,她们三个,也别想活着出来了。” 徐丹凤注目问道:“刁英是如何泄露身份的?” 朱诚道:“详情我也不清楚,我所知道的这些,都是这位独孤护法方才告诉我的,据说,刁英的行动,远在半月之前,即已被暗中监视,不过,直到昨晚,才正式被捕。” 徐丹凤方自轻轻地“哦”,季东平忽然一声惊呼:“令主……绿……绿珠……恐怕不行了……” 徐丹凤娇躯一震,向朱诚等人挥挥手道:“你们都快滚!” 朱诚与独孤钰二人也向那些手下人挥手喝道;“走!走!” 但他们才转身迈步,徐丹凤又一声断喝:“站住!” 那些人闻声一个哆嗦,一齐驻步回身。 徐丹凤凝注独孤钰,美目凝威地沉声喝道:“独孤钰,传语东方逸,擅扣铁板令主,罪不容诛,他如果胆敢将铁板令主有所伤害,本座誓必将通天教杀得鸡犬不留!” 一顿话锋,沉声喝问道:“你听到没有?” 独孤钰阴阴地一笑道:“老夫听到了。” 徐丹凤道;“告诉东方逸,希望他善待铁板令主,本座将尽速亲自前来作一了断,好,你们走吧!” 说完,转身向季东平问道:“绿珠怎样了?” 这时,季东平已将背上的绿珠放落地面,朝阳斜照之下,但见绿珠脸如金纸,樱唇乌黑,双眸紧闭,酥胸起伏不已,却是进气已少,出气已多。 季东平浓眉紧蹙,双手互搂着,一付莫可奈何的悲痛表情。 袁玉琴、陈素娟二人,更是清泪双流,满脸凄惶神色地咽声低唤着。 “绿珠,绿珠……” “绿珠,你醒醒……” 徐丹凤目光一触之下,不等季东平答话,又立即芳容一变道;“她中了毒?” 季东平惶然地道;“她的伤势本来不重,但中了一枚淬毒白虎钉……,屑下该死,方才为了急于突围,竟没及时察看,一直到现在发觉……” 徐丹凤截口接道:“这不是你的错,季老。” 伸手一指官道旁丈远外的一株大树道:“现在,先将她移到那树底阴凉之处,再设法解救。” 袁玉琴俯身将绿珠的娇躯抱起,一面咽声问道:“徐姑娘,您有解毒的药么?” 徐丹风道:“解毒的药是没有,但我身边有‘小还丹’。” 季东平向远远地围观官道上的行人挥手咀道:“没甚么瞧的了,你们都走……” 一行人走到大树下之后,袁玉琴将绿珠的娇躯,轻轻地放下,然后扭转头向徐丹凤问道:“徐姑娘,‘小还丹’对解毒方面,是否有效?” 徐丹凤一面由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玉瓶,倾出一粒“小还丹”,撬开绿珠的牙关,为其纳入口中,一面却黛眉一蹙道:“季老,请弄点清水来,帮她灌下去。” 季东平恭声应“是”,立即起身,向箭远外的民家飞奔而去。 徐丹凤这才回答袁玉琴的话道:“袁姊姊,你最好是叫我的名字。” 袁玉琴微显激动地道:“那么……愚姊就……太高攀了……” 徐丹凤黛眉一蹙道:“自家人嘛!袁姊姊请千万莫如此说。”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家祖所炼制的‘大还丹’和‘小还丹’,除了有增加真力之效外,也是疗伤的圣药,说它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但只要有一丝气在,药到伤除,却是毋庸置疑的不过……” 微顿话锋,黛眉紧蹙地接道:“它,是否有解毒之功,我却没听爷爷说过。”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如果小明在这儿就好了。” 陈素娟讶问道:“师姊,小明是谁啊?” 徐丹凤道:“小明就是白天虹,也就是柏长青啊!” 陈素娟“哦”了一声道:“难道小明身边有解毒的圣药?” 徐丹凤道:“小明身边虽然没有解毒的圣药,但他本身的血液,却能解百毒,因他曾在洱海中服过千年金斑白鳝的血液,终身百毒不侵。” 袁玉琴沉思着接道:“远水难救近火,何况小明又陷入敌人机关之中,丹凤,你对‘小还丹’的解毒功效,既没有把握,我看,咱们还是先将绿珠送往关林,比较好。” 徐丹凤点点头道:“这情形,我知道,关林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也许他们有办法解救,可是,你瞧瞧绿珠这情形,还能受得起一段旅途颠簸之苦么!” 袁玉琴不由苦笑道:“是的,瞧这情形,不须再有甚么旅途颠簸,恐怕也活不多久了。” 接着,又凄恻地喃喃自语道:“天!可怜可怜苦命的绿珠吧……” 这时,季东平端着一只盛着清水的海碗,飞奔而回。 徐丹凤连忙接过海碗,帮着绿珠将口中的‘小还丹’冲下去。 然后,大伙儿都怀着紧张而期待的心情,静静地注视着绿珠脸上颜色的变化。 季东平忍不住长吁一声道:“令主,您要是晚来片刻,可就糟透了。” 徐丹凤微笑道:“其实,也没甚么,朱诚既然是友非敌,不过是季老你多费点精神吧了。” 陈素娟接问道:“师妹,你是怎样赶来的。” 徐丹凤笑道:“这并非巧合,事实上,咱们每天都有人化装在四海镖局附近,暗探敌人动静,不过今天我是偶然心血来潮,亲自出马而已。” 接着,又目注季东平问道:“季老,绿珠是怎样负伤的?” 季东平轻轻一叹道:“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将由朱诚隔窗示警起,一直到目前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袁玉琴妙目之中泪光潸然,幽幽接着:“她如果不是为了要通知我与素娟二人,她是可以安然脱身的,所以,如果她万一有甚不幸,不但小明会伤心,我也将终生难安。” 徐丹凤道:“袁姊姊,有道是吉人天相,我相信绿珠不会有甚么意外的。” 季东平注目问道:“令主,有关白令主与绿珠之间的交往关系,令主已经知道了?” 徐丹凤点点头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这妮子也委实痴得可怜。” 季东平长叹一声,咀唇翕张着,却是欲言又止。 徐丹凤注目问道:“季老好像还有甚么话要说?” “是的。”季东平嗫嚅地接道:“可是,此时此地,属下却……却不便说。” 徐丹凤苦笑道:“季老本是豪迈无比之人,怎也会婆婆妈妈起来。” 季东平期期地道:“令主,方才属下还掉了一点没说……” 于是,他又将黎明之前,绿珠于白天虹前往摘星楼去后,独自跑进他房中,所话的话儿,复述了一遍,未了并加上暗语道;“令主,冥冥中,是否真是甚么心灵感应的事存在呢?” 徐丹凤幽幽地一叹,却没答话。 陈素娟忽然一声欢呼道:“好了,绿珠醒过来了。” 不错,绿珠已醒过来。 她的脸色,已恢复了少许红润,那一双平日足能勾魂摄魄的妙目,此刻虽然显得那么黯淡失神,却总算已能缓缓地溜转,正在围坐周围的人的脸上来回扫视着。 袁玉琴连忙低声笑问道:“绿珠,你已经好了?” 绿珠凄凉地一笑,有气无力地道:“是么?” 失神的双眸,凝注徐丹凤,却是微显讶异的问道:“这位是?” 徐丹凤忙含笑答道:“我是徐丹凤。” 绿珠那失神的双目中突放异彩,“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令主姑娘……” 说着,即待挣扎着强行坐起。 徐丹凤连忙伸手将她按住,并温和地说道:“绿珠姊,别动,你的伤势还没好……?” 两颗豆大的泪珠,由绿珠的眼角滚落,咀唇牵动了-下,似乎仍不相信地问道:“方才,你叫我绿珠姊?” 徐丹凤含笑点头道:“是的,论年纪,我本该叫你姊姊啊!” 绿珠双目垂合,又挤落两颗泪珠,幽幽地一叹道,“妹妹,有你这一声姊姊,我死也瞑目了。” 这简短的几句话,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屈辱,直听得三位姑娘家,都是热泪盈眶,几乎痛哭失声。 徐丹凤强忍心头酸楚,咽声说道:“姊姊,你不会死的……你该安心休养……” 绿珠凄然一笑道:“我会不会死,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妹妹,你不知道,我所中的,是阴山门下的歹毒暗器‘五毒白虎钉’,除了他们的独门解药之外,任何灵药也解救不了。” 陈素娟接道:“绿珠,不会的,方才你还昏迷不醒,但服过徐师妹的‘小还丹’后,就清醒过来了。” 绿珠苦笑道:“‘小还丹’只能使我多延片刻生命……” 徐丹凤截口接道:“季老,咱们立刻去通天教索取解药!” 绿珠连连摇手道:“妹妹,不必了!我已油尽灯枯,目前,是‘小还丹’的力量,使我呈现回光返照的现象,远水难救近火,妹妹,请趁我还能说话的时候,让我说一些心中想要说的话吧!” 徐丹凤满眶热泪,滚滚而下地,咽声说道:“好……姊姊你……说吧!” 绿珠反而安慰地道:“妹妹,袁姊姊、陈妹妹、你们都不要哭呀!俗话说的好:人生无不散的筵席,任何人到头来,都免不了一杯黄土,三尺孤坟,若能这样结束这苦难的一生,已经很满足了。” 说到这里,“哦”地一声,转过话锋道;“妹妹,你得赶快设法,将柏爷救出来。” 徐丹凤连连点首道:“我会立刻进行的,请放心。” 绿珠幽幽地接问道:“妹妹,你恨我么?” 徐丹凤微微一楞道:“我怎会恨你?” “那么。”绿珠注目接问道:“你会不会轻视我?” 徐丹凤苦笑道:“姊姊,你这是甚么话啊!” 绿珠期期地道:“因为……因为……你们两位还没举行佳礼,可是,我却已经为柏爷……荐过枕席了,小……” 微微一顿,又像是遗憾,也好像是安慰对方地苦笑着接道:“不过,有一点,我要特别说明,到目前为止,柏爷还是清白的童身。” 徐丹凤那带泪的俏脸上,蓦然飞上一片红云,尴尬地一笑道:“姊姊,我不会轻视你的,这些日子来,承你对小明的照料和帮助,我还没向你道谢哩!” 绿珠凄凉地一笑道:“妹妹,谢谢你的恢宏大度!”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只恨我缘悭福薄,不能终身奉侍柏爷……” 语声逐渐低弱,双目也徐徐合拢,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滚落。 这情形,急得王位姑娘家咽声大叫:“姊姊……姊姊……” “妹妹……妹妹……” 季东平像一个入定的老僧,满脸肃容,但双目中,却是满含痛泪地喃喃自语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绿珠显然已进入弥留的状态。 她的咀唇牵动着,发出一串微弱的呓语。 “天,我恨你,也感激你……恨你给我安排一条坎坷崎岖的道路……感激你使我临终之前,能与武林中寰宇共尊的两位铁板令主缔……” 那“缔交”的“交”字尚未说出,螓首一偏,业已魂归离恨天。 这位命运多舛,历尽沧桑的美人儿,就这么离开了这罪恶的人间。 死了!人死是一了百了! 可是,这可爱而又可怜的姑娘,遗给未死者的,却是无穷的悲痛,和无限的悼念。 当她临终之前,在场的三女一男,都是满脸凄怆,满眶热泪。 可是,当她咽气之后,这四位,却反而显得镇静得出奇起来。 不!不是镇静,他们是被沉重的悲痛镇慑住了。 半晌,徐丹凤美目中寒芒一闪,以坚定的语气道:“安息吧!姊姊,我会给你报仇的!” 直到此时,袁玉琴与陈素娟二人,才忍不住痛哭失声。 徐丹凤强忍满眶热泪不使掉下来,起身向季东平说道:“季老,请将绿珠姊遗体扛好,咱们得立即赶回关林,共商大计……” 这时当天已午之交,白天虹在那摘星楼中的地下室中,已将近渡过半天时间了。 这半天时间,可算是他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半天,也是最寂寞的半天。 不过,尽管那斗室之中,是无比的寂静,但他心湖中,却是波涛汹涌,无时或已,当情绪激动时,大有不顾一切地破壁而出的冲动。 这情形,倒并非是为他自己的安全担心,说实在的,冷剑英既然要利用他为饵,诱使其余人上钩,短时期内,自不会杀害他。 而且,凭他的身手,只要他肯冒险采取脱困的行动,也不致太困难。所以他所感到不安的是:以后的局面将会如何演变?冷剑英对他的双亲,会采取甚么手段?那刁英是否会在熬不过酷刑的情况之下,将绿珠和袁玉琴等人招供出来……? 尤其是想到绿珠对他的无限柔情,更使他的灵魂深处都感到震颤。 他,默默地祈祷着:“绿珠,但愿你能安然无恙……” 可是,他又怎能知道,可爱而又可怜的绿珠,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了哩! “格”地一声,室顶铁窗再度开启,冷剑英脸含诡笑地出现窗前,扭头沉声喝道:“替白副教主将午餐送下去!”居然还是副教主,这称呼,对此刻的白天虹而言,可显得非常刺耳。 紧接着一声恭喏之后,一个食盘,由室顶垂下,食盘中,四菜一汤,还有一壶美酒,一个盛饭的小沙锅。 白天虹接过食盘,放置一边之后,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这享受,倒还真有点副教主的味道。” 只听得冷剑英沉声喝道:“你们都下去!” “是!” 随着这一声“是”,沉重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冷剑英俯面目注白天虹,似笑非笑地道;“老弟,我有话要跟你好好地谈一谈,你是先用午餐,还是……?” 白天虹淡淡一笑道:“先谈你的吧!” 冷剑英笑道:“问题并非是我冷剑英个人的,而是属于咱们两人的!” 白天虹冷然接道:“对我而言,都一样!” 老弟好像情绪不太正常,冷剑英笑了笑,接道:“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怎么样?” 白天虹漠然地道:“我正听着哩!” 冷剑英接道:“你的助手们,都已经平安地离开了。” 白天虹不禁心神一震道:“我的助手?你指的是谁?” 冷剑英道:“季东平、袁玉琴、陈素娟、绿珠……” 接着,并将晨间所发生的一幕突围恶斗,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不过,对于绿珠的因中毒钉而死,冷剑英并不知情,所以,他只说绿珠曾绎负了伤,末了,并补充地问道:“这些,对老弟而言,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这消息,白天虹是相信,也足可证明这消息并非凭空杜撰。 而且,由于徐丹凤及时救援,并带来口信,短期内将亲自前来作一了断,这也等于是说明徐丹凤已明白他目前的处境,在谋定而后动的情况之下,当不致有铤而走险的行为。 所以,这委实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他暗中所担心的问题已减少了一半,虽然他对绿珠的伤势的严重与否,殊为关心,但这种事,在一个敌人面前,自不便问出,纵然问出了,对方未必知道。 于是,他暗中轻吁一声,表面上却平静地反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干吗?” 冷剑英笑道:“难道这些人,不是你所关心的?” “不错。”白天虹冷然接道:“但我心中,有更值得关心的人!” 冷剑英自我解嘲地笑道:“看来,我这马屁是拍在马腿上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你心中更关心的人,是否指的是令尊和令堂?” 白天虹冷笑一声道:“我心中关切着谁,与你不相干!” 冷剑英意味深长地道:“老弟,如果我猜得没错,而你也自信是一个孝子的话,眼前,倒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白天虹披唇一哂,未答理。 冷剑英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听?”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办不到的事,最好是免开尊口!” “一定能办到。”冷剑英含笑接道:“而且我也相信你,必然乐于去做。” 白天虹一听对方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不由眉峰一蹙道:“那么,你说出来试试看?” 冷剑英道:“你是否很希望你的父母,能还他本来,恢复自由之身?” “这还用问!” “那么,我可以成全你这一心愿,不过,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这条件,想必不简单?” “不!”冷剑英笑道:“这条件,简单得很。” 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接道:“只要你肯点头,你的父母,立即可以还他本来,恢复自由,而你也仍然是本教的副教主,老夫的继承人,也就是将来的通天教教主。” 白天虹忍不住笑道:“这条件,委实是既简单,而又对我有利无弊,只是,你不怕我会阳奉阴违,暗中倒戈相向么?” 冷剑英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白天虹仰首注目道:“此话怎讲?” 冷剑英沉思着接道:“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有一件事情,我要先行问问你。” 白天虹笑了笑道:“你最好先行估量一下,不该问的话,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这个,我自有斟酌。”冷剑英注目接问道:“你与徐丹凤,是平辈论交?” “不错!” “你们之间,已有婚约?” “还没有。” 冷剑英不由眉峰一蹙道:“那么,你算是谁的徒弟?” 白天虹俊脸一沉道:“冷剑英,你应该想像得到的。” 冷剑英眉峰一蹙道:“你算是伯元师弟的徒弟?” 白天虹嗔目怒叱道:“冷剑英,你还配称先师为师弟?” 冷剑英苦笑道:“天虹,能否容许师伯我……” 白天虹截口冷笑道:“冷剑英,我特别提醒你,别在我面前再谈甚么师门渊源!” “好,不谈就暂时不谈。”冷剑英苦笑如故地接道:“可是,让我解释几句,总可以吧?” 白天虹披唇冷哂道:“解释有甚么用!任凭你舌烂莲化,也改变不了你那欺师灭祖,罔顾伦堂的罪行!” 冷剑英道:“不管你爱不爱听,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总不能不将当时的事实,说个明白。” 微顿话锋,才长叹一声道:“白天虹,我承认偷盗师门秘笈是实,也承认伯元师弟夫妇是我所杀,但其中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天虹冷笑道:“就算是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吧!难道说,这不得已的苦衷,就能掩饰你的罪行!” 冷剑英道:“你先别打岔,让我将话说完。” 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道:“我之所以偷盗秘笈,是因师尊处事不公,一时气愤之下所为,至于伯元夫妇之死,更非蓄意,而是基于自卫行动,失手误杀……” 白天虹冷笑着接道:“够了!冷剑英,退了万步说,姑且算你所说的都是理由,如果你我异地相处,你会原谅我么?” 冷剑英长叹一声道:“白天虹,我也承认自己罪孽深重,但这些年来,我内心深处那种内疚神明的痛苦,也够受的了。” 白天虹哈哈大笑道:“冷剑英,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会内疚神明,如果你真还有点人性,那你就该横剑自刎,以谢师门,和你那冷氏祖先的在天之灵!” 冷剑英脸色一沉道:“白天虹,你骂得好……” 白天虹截口怒叱道:“骂你?哼!冷剑英,有朝一日,我会将你挫骨扬灰!” 冷剑英冷笑道:“白天虹,可惜你目前已自身难保,要想将我挫骨扬灰,只好求诸来世了!” 白天虹也冷笑道:“未必见得!” 冷剑英道:“这些,咱们暂时都不必谈,好在我的话已大致说明,谅解不谅解都由你,现在,还是言归正传吧!” 话锋微顿,才淡笑着接道:“方才,咱们说到‘阳奉阴违,倒戈相向’的问题,是不是?” 白天虹点点头道:“不错。” 冷剑英神秘地一笑道:“那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我防止你阳奉阴违,倒戈相向的方法,就是现在控制你父母的方法。” 白天虹冷笑道:“好办法!可惜我不答应。” 冷剑英阴阴地笑道:“白天虹,难道你不想解救你的父母?” 白天虹默然垂首。 冷剑英阴笑着接道:“白天虹,这是救你父母,也是你自救的唯一方法,你要多多三思!” 这刹那之间,白天虹几乎动摇决心,而接受对方的条件了。 不错!在目前情况下,他自身能否脱困,都是一个问题,退一步想,纵然顺利而安全的脱困了,对于援救他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也迄今无妥善的办法。 那么,是否该暂时从权,先解救他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之后再说哩? 可是,如果自己一旦受制于人,而助纣为虐,那后果又岂能设想! 他也想到,他曾经服过千年金斑白鳝的鲜血,可以终身百毒不侵,如果对那迷神药物也能不受禁制,那就再好没有了。 然而,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万一所望成空,岂非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遗憾。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凭他目前的身手,真要是一旦受制而被人利用的话,可就难得有人能制服他了。 因此,一时之间,心头千回百转。却是拿不定主意。 冷剑英老奸巨滑,自然能看透对方的心意,此刻一见对方沉吟不语,不由又淡淡一笑道:“白天虹,我替你借箸代筹,你接受下来,对你是有利无弊。” 白天虹披唇一哂道:“敬聆高论?” 冷剑英道:“这道理很简单,既可救你的父母和吕伯超,又可自救……” 白天虹截口冷笑道;“这种陈话,毋须再谈了!” 冷剑英平静地接道:“也许你担心我会利用你替我打天下,而为害江湖,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我决不会要你去做坏事,同时,你也该信得过,冷剑英与古太虚联手之下,当代武林中已难逢敌手了,又何必要你去作孽!” 白天虹道:“既不要我去作孽,那你为何还要控制我的神智?” 冷剑英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控制你的神智,可以使老少两代铁板令主,不敢阻挠我的行动;第二、就是你自己所说的防止你‘阳奉阴违,倒戈相向’。” 白天虹笑道:“这也能算是对我有利。” “不错。”冷剑英正容接道:“不过,这种利,要等你我合作统一武林之后,才能见到,那时候,你就是现成的教主了,难道还……” 白天虹截口笑道:“白天虹德薄能鲜,可不敢做此非份之想。” 冷剑英笑道:“天命所归,你不想也不行。” 顿住话锋,神色一整地接道:“白天虹,我再提醒你一点,目前,你已失去自由,纵然你不自动接受,我也可以暗地下药,控制你的神智,那时候,你照样被我利用,但却连解救你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的权利也消失了,你是聪明人,应当善加抉择。” 这段话,还是威胁的成份居多,白天虹微一沉思之后,才点点头道:“你让我多考虑一下。” 冷剑英满意地笑了笑道:“好,晚间我再来听候你的答覆,现在,你好好地用午餐吧!”说完,转身离去,室顶铁窗也随之关闭。 此时,白天虹的心中,像塞上一团乱丝,不能理,也没法剪,哪还有心情进餐。 尤其是当他想到冷剑所说的:“纵然你不自动接受,我也可以暗地下药,控制你的神智”,这几句话时,更不敢贸然进食了。 但他略一冷静沉思之后,又觉得冷剑英的这几句话,大有研究的必要。 试想:“冷剑英既然可以暗中下药,控制他的神经,又何必费恁多唇舌,来说服他自动就范呢?” 难道说,冷剑英真那么好,竟诚心要让他的父母恢复自由么? 要不然,那就是在下药的技术上,有甚么困难,或者对他还有所顾忌? 当然,冷剑英不会那么好,也没有理由要来讨好。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在技术上有困难,和对他有所顾忌了。 想到这些,他坦然取过杯箸,准备自斟自饮起来。 但当他将覆在食盘上的酒杯翻过来时,却不由目光一亮地,为之心房狂跳不已。 原来那酒杯底下,竟覆盖着一个小纸团。 他来不及深思,一把将那小纸团抓起,立即打开来,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所有饮食,请安心服用,同时,请随时注意倾听,如果那幅无名氏的山水画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时,请将椅子移过去,届时我当以真气传音向您报告一些机密消息。” 这一纸便条,虽然没头没脑,也没署名,但是为了给他白天虹而写,却是毫无疑义的了,而且可以想见,写这便条的人,冒着极大的风险。 白天虹看过之后,立即将纸条纳入口中,和酒咽了下去,接着,他故装泰然自若地,自斟自饮起来。 当然,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他明白,像这种事情,仅凭胡猜乱想,反而会将自己导入歧途上去,倒不如暂时抛开。任其自然发展为妙。 于是,他于酒足饭饱之后,立即先行将椅子移到那幅山水画下面,半倚半躺地,假装着闭目养神,静待那神秘纸条上所说的声音到来。 寂静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幅无名氏的山水画上,陡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弹指声。 这三声弹指声虽然很轻微,但因墙壁是生铁所铸,弹指的人又贯注了内家真力,而白天虹又是靠着铁壁凝神倾听,所以,听起来却是特别响亮。 白天虹方自心神为之一震间,耳中又传人-丝微弱而清晰的语声道:“白令主,这幅山水画底边的铁壁上,有一个黄豆大的小洞,如果您已经听到我的话,请将咀唇接近那个小洞,以真气传音来回答我的话。” 白天虹头部所靠的墙壁,也就是那幅山水画的底边位置,他闻言之后,装着漫不经意地将画边微微揭起,目光一扫之下,只见那个黄豆大的小洞,就在他头部的旁边,似此情形,他用不着变更姿式,只要将头部微微一偏,双方就可以交谈了。 当下,他强忍心中激动,传音答道:“我已经听到了,朋友是谁?” 那小洞中语声道:“我是教主的徒弟,也是他的仇人。” 白天虹不由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小洞中语声不答反问道:“令主知道这摘星楼是谁所造么?” 白天虹苦笑道:“不知道啊!” 小洞中语声道:“这就是我师傅的杰作……哦!对了,令主听说过‘赛鲁班’向日葵这个人么?” 白天虹道:“听说过,那是江湖上对土木机关最有心得的第一位高手。” 小洞中语声轻轻一叹道:“可是,他老人家于建成这座摘星楼之后,即神秘失踪,至今生死不明。” 白天虹“哦”了一声道:“朋友你就是向大侠的高徒?” 小洞中语声苦笑道:“不是高徒,是劣徒。” 白天虹道:“朋友别太谦,那么,令师是怎样失踪的?而朋友你又怎会投入通天教主手下的呢?” 小洞中语声道:“这真是说来话长,目前我只能简单地说明,家师受聘设计这一座摘星楼时,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乃事先绘好一张设计图和一封信,托人暗中交与我,当时,因家母卧病,我正亲侍汤药,才未在家师身边,否则,如今我也没法在这儿存身了。” 白天虹若有所悟地道:“哦!朋友你是遵奉令师传书的指示,才投入通天教中的。”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不,当时,我只知道是四海镖局。”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当我进入四海镖局时,这摘星楼刚开工,家师与我,虽然经常见面,却是除了难得的互以书信秘密交谈之外,彼此都装成陌生人。” 白天虹问道:“朋友你现在是冷剑英的徒弟?”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五年前,我就成了他的徒弟了,因在同侪中,我的资质还不错,并因我系别有用心,而善伺人意,所以,目前在现有的二十四个同门中,我的成就最高,也最得冷剑英的信任。” 白天虹接问道:“朋友怀疑令师的失踪,是冷剑英所为?”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只是不知是已被杀死?还是只被软禁而已?” 白天虹道:“朋友既是向大侠的高徒,而令师并事先将摘星楼的设计图给了你一份,那么……” 小洞中语声截口接道:“是的,这摘星楼中的机关,我都了如指掌,但因若干主要所在,都略有变更,而我平常又不便套问,以免露出马脚,所以迄今仍在暗地摸索之中。” 白天虹不由剑眉一蹙道:“那么,这密室的机关,你也没法开启了?”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但我将尽量设法,使令主早点脱困。” 白天虹道:“不能开启机关密室,那还有甚法子可想呢?哦!对了,你现在是在甚么地方?而能同我说话?” 小洞中语声道:“这是一条只有我个人知道的秘密甬道,必要时,我将使令主由此处脱险。” 白天虹接问道:“这甬道总会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 小洞中语声道:“那是家师暗中做下的手脚……” 白天虹截截问道:“朋友,这铁壁有多厚?” 小洞中语声道:“铁壁厚达五寸,令主,如果我手中有一枝宝刃,就好办了。” 白天虹微一沉思道:“朋友,哦!我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敝姓古,单名一个剑字。” “哦!原来是古兄。” 话锋一顿,又接问道:“古兄能否自由出入?” 古剑答道:“只要不当值,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令主是否有甚差遣?” 白天虹沉思着道:“如果没有碍难,我想请古兄跑一趟关林。” “好的,我当勉力以赴。” “而且是越快越好,迟则恐徐令主已采取行动,难免双方半路参商。” 古剑的语声道:“令主放心,我将尽速前往……只是,徐令主怎会相信我呢?” 白天虹道:“这个,我有办法……” 说着,由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小片,以真气透指而出,在布条上草成两行细如蝇头的字迹,然后将布条卷起,由小洞中塞了过去道:“古兄,请持此前往,就不致有问题了。” 古剑接过布条之后道:“令主,方才冷剑英所说的条件,您决不能答应他。” 白天虹道:“我不会轻易接受的,不过,古兄是否知道他,为何不直接暗下控制我的神智?却偏要费如许唇舌?” 古剑的语声道:“这个么?令主,他那控制神智的方法,是药物与手术同时进行的。” “哦!原来如此。” “所以,除非他能说服您自动控制,否则,就必须先行制住您的穴道才行。” “谢谢你的提醒!” 古剑的语声接问道:“令主是否还有甚疑问?” 白天虹沉思着问道:“古兄,是否知道家父和吕大侠等人……” 古剑截答道:“令主双亲与吕大侠所住房间,仅与冷剑英隔一道屏风,因系特别所在,机关布置已略有变更,目前,我也没法自由出入。” 白天虹轻叹一声,未答话。 古剑的语声又接道:“令主请莫心急,目前是使令主脱困为第一急务,只要令主安全出险了,我将尽一切可能,协助令主双亲大人出险。” “谢谢你!”白天虹接道:“你还是早点设法去关林吧!” 古剑的语声道:“好,令主请多珍重,我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室顶铁窗再度打开,现出冷剑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孔。 白天虹首先冷然说道:“冷剑英,现在才多大时间!小爷还没考虑好。” “不要紧。”冷剑英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还没考虑好。” 白天虹注目问道:“那你现在来打扰我干吗?” 冷剑英道:“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先问问你。” 一顿话锋,手抚长须,注目问道:“有一种名叫‘太清玄震’的功夫,老头子是否曾传授给你?” “太清玄震”,也就是那天竺秘笈中所载的至上神功。 “不老双仙”徐羽军夫妇所获“黄石真解”中,全篇所载的均为“雷音玄震神功”和各种精奇招式,但最末一篇天竺文中,却专载“太清玄震神功”。 “雷音玄震”为刚性,施展时,有石破天惊,山摇地动的威势。 “太清玄震”却为柔性,声势强不及“雷音玄震”,但威力却远超过“雷音玄震”。 白天虹一听对方一语触及核心,心知必与那天竺番僧之神秘失踪有关,心念一转间,竟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考验一下,小爷的‘太清玄震’的成就?” 冷剑英道:“听你这语气是表示老头子已将‘太清玄震’传授给你了?” 白天虹冷哼一声道:“废话!” 冷剑英道:“别自欺欺人!白天虹,据我所知,老头子不懂天竺文,而那黄石真解中的‘太清玄震神功’口诀,却是用天竺文写的。” 白天虹笑道:“我爷爷他老人家,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区区天竺文,又怎能难得了他老人家呢!” 冷剑英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费尽心机,杀死天竺番僧,窃去译文稿?” 白天虹笑问道:“这些,是你亲自看到?” 冷剑英道:“我虽然没亲自看到,却断定是你所为!” 白天虹脑际灵光一闪,毅然点首道:“不错!虽然不是我亲自下手,却是我所主使。” 冷剑英注目问道:“是你唆使飞燕那贱婢下的手?” “不错!” “那贱婢何在?”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微顿话锋,又注目沉声接道:“冷剑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亘古不移的至理,你,欺师灭祖,罔顾伦常,到如今,你又获得了一些甚么!” 冷剑英双目中厉芒一闪间,白天虹又接问道:“冷剑英,你以为那番僧,真是在为你卖命么?” 冷剑英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白天虹冷笑道:“冷剑英,我背几句口诀给你听听,看你能不能听懂?” 接着,他将那天竺文译本中,由天竺番僧所译,和申天讨所译的,分别念出来几句,然后注目地问道:“听得出真伪么?” 冷剑英将那正误两种不同的口诀,反复地念了两遍,不由顿足怒叱道:“该死的番狗!” 原来白天虹方才所念出的口诀,是“太清玄震”口诀中颇为重要的一小段,但那天竺番僧,却将其中更动了两个似是而非的字。 试想,在一篇紧要口诀中,竟有不少似是而非的字,这影响又岂同小可!冷剑英不曾因此而走火入魔,该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这情形,又怎能不教他切齿痛恨!白天虹淡淡一笑道:“该死的未必是番狗,冷剑英,你自己对如此大事,居然恁地糊涂,如非是油蒙心窍,那就是你的气数已终了!” 冷剑英恍然若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 白天虹道:“可惜你明白太晚啦!” “还不算晚!”冷剑英钢牙一挫道;“我将立刻下手,扑杀此獠!” 白天虹披唇冷哂道:“人家早已获得了‘黄石真解’中的全部神功,你自信能是人家的对手么?” 这所谓“人家”,虽未指明是谁,但他们两人都已心照不宣,认定了就是那以东方逸姿态在外间活动的“恨月山人”古太虚。 冷剑英喟然一叹,沉吟少顷,才以真气传音说道:“白天虹,你是聪明人,该明白你的生死对头,可不是我冷剑英。” 白天虹冷笑道:“又想跟我谈甚么条件?” 冷剑英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白天虹注目问道:“说出来试试看?” 冷剑英传音说道:“我立刻恢复你的自由,只要你肯帮我将古太虚除去。” 白天虹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先决条件。” 冷剑英微微一楞道;“你还有条件?” 是啊!身为阶下囚,居然还能跟主宰他命运的人谈条件,怪不得冷剑英会发楞啦! 白天虹冷笑道:“你如果认为我不配谈条件,那就罢了!” 冷剑英不禁苦笑道:“好!你说出来试试看,只要不太离谱,我当勉为其难就是。” 白天虹沉声接道:“先恢复我父母和吕大侠的本来和自由!” 冷剑英不由讷讷地道:“这个……” 白天虹截口笑问道:“不可以,是么?” 冷剑英道:“你让我多考虑一下。” 白天虹冷笑道:“冷剑英,别把我当成三岁孩童,想利用我替你除去劲敌之后,再用我的父母来胁迫我!” 冷剑英苦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总不能不为未来的安全留一个退步呀!” 白天虹断然地道:“我这先决条件,不能打折扣,否则,一切免谈!” 冷剑英脸色一沉,传音说道:“白天虹,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声:目前,我随时可制你于死地!而我,虽有心腹隐忧,却非燃眉之急。” 白天虹冷笑一声:“随你怎么说,要想同我合作,就没还价的余地。” 冷剑英沉思着接道:“兹事体大,咱们彼此都需要从长考虑,且等明天再谈吧!” 说完,重新关上铁窗,迳自离去…… 同日午后,铁板令主所临时驻节的关林关帝庙中,有一个为时颇长的紧急会议,而超渡绿珠亡魂的法事,也由关庙的僧侣们,在肃穆地进行着。 黄昏时分! 绿珠的灵柩,在以徐丹凤为首的群侠护送之定,暂时安葬在关林东侧的一个土岗之上。 一杯黄土,三尺孤坟,这位可爱而又可怜的绿珠,就这么结束了她这短暂的一生。 生老病死,本属人生无可避免的过程,但像绿珠这种花样的年华,就如此溘然长逝,任凭旁观人胸襟如何豪放、豁达,也难免黯然神伤。 因此,送葬群侠中,不论与绿珠生前识与不识,莫不满脸悲怆,目含痛泪。 尤其是曾与绿珠生前共这患难的袁玉琴与陈素娟二位姑娘,更是掩面饮泣,悲不可折。 徐丹凤像一尊石像似地,静立那三尺新坟之前,樱唇翕张着,却没发出一丝声息,一任那缭绕香烟,与飞旋的纸灰,围绕着她,飘扬飞舞…… 良久,良久,冷寒梅拍拍爱徒的香肩,幽幽地一叹道:“素娟,别伤心了!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你这位绿珠姊,虽然死得在早,也太惨,但她也够哀荣的了,目前,咱们当务之急,是化悲愤为力量,及早救出小明,并替绿珠报仇才是。” 申天讨立即附和着接道:“冷姑娘说得对,咱们该化悲愤为力量,赶快设法救出白令主,并为绿珠姑娘报仇。” 听申天讨这语气,敢情他们午间的一连串会议,还并未研讨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 施朴泉也接着向徐丹凤恭身说道:“令主,请节哀回驾,继续主持研讨营救白令主的大计吧!” 此人与申天讨一唱一和,倒蛮像一个左侍的身份。 徐丹凤美目中滚落两颗晶莹的泪珠,徐徐回转娇躯,却是目光突然一亮道:“姥姥……您……” 原来那唯一不管参加送葬行列,在关庙中留守的“鬼影子”于四娘,也快步走了来,而且,后面还随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庄稼青年。 但徐丹凤的话声,却被于四娘摇手止住了。 她,脸色肃穆地走向绿珠坟前敛衽一礼道;“绿珠,老婆子给你送行,也特地来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马上将以你的仇人鲜血,祭奠你的在天之灵……” 当于四娘说到这里时群侠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庄稼青年,以为那庄稼青年,就是于四娘口中所说的“仇人”。 正当众人以为那庄稼青年就是于四娘口中所说的“仇人”时,于四娘却陡地将话锋一转,而沉声喝道:“申大侠,请立刻擒下施朴泉!” 群侠闻言一怔间,申天讨已一声恭喏,飞身向施朴泉扑去但施朴泉既知自己形迹已露,岂会呆着等死。 因此,当申天讨向他扑去之同时,他早巳一声狂笑,长身向荒野中飞射。 申天讨震声大喝,“匹夫!那里走!” 扬掌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 施朴泉头也不回地,反手一甩,“砰”地一声,他却借双方掌力反震之力,更形加速地向前飞射,口中并哈哈大笑道:“谢啦!” 申天讨匆促发掌,想不到竟反而等于帮助敌人加速逃逸,这一急,可真是非同小可,气急交进之下,自然是加速咬尾疾追。 但他们两人,同是列名当今八大高手之一,功力要在伯仲之间,尽管申天讨因翻译天竺秘笈,徐丹凤特许他一同研讨,而大有进境,真要与施朴泉动上手,也非一二百招以上不能将其制服。 目前,他这忙中有错的一掌相“送”,双方的距离,自然因之拉长啦! 申天讨身形似飞激矢射中,震声大喝:“老残废,留下命来!” 刹时之间,双方距离已由五丈缩短到三丈。 施朴泉心头暗凛中,一把淬毒钢针反手打出,口中并冷笑一声:“去你娘的!” 以施朴泉的身手,又是情急之下所打出的淬毒钢针,自然是既劲且疾,而申天讨也自不能等闲视之,不得不凝劲一挥大袖,将迎面射来的暗器震飞。 但这样一来,那激射的身形,自然地为之一滞,而那刚刚缩短的两丈距离,又告拉长……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发生于俄顷之间的事。 施朴泉见自己一把淬毒钢针,已收到预期的效果,不由精神一振地,依样画葫芦,回手又是一把淬毒钢针,口中并冷笑道:“姓申的,你再尝尝这个……”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人影飞闪,香风轻拂,徐丹凤已俏脸含霜地,拦在他面前,冷叱一声:“站住!” 这下子可好啦!前无进路,后有追兵,施朴泉可不得不认命了。 但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成名人物,尽管心中无比焦灼,但表面上却是猛然刹住身形,冷然叱道:“徐丹凤,你以为老夫怕了你!” 徐丹凤方自冷哼一声,申天讨已飞落她身旁,向着她躬身一礼道:“令主请退过一旁……” “退过一旁!”施朴泉截口冷笑道:“你们这一老一少,未必能留下老夫,依老夫之见,最好是再多叫几个来,也让老夫杀得痛快一点!” 口中说着,左手已撤出他那锯齿形的奇形长剑。 徐丹凤冷冷一笑道:“施朴泉,你用不着拿话相激,对付你这种浪得虚名之辈,本座不屑出手,也不屑倚多为胜,只要你能在本座右侍手下幸逃不死,本座放你逃生!” 施朴泉不禁暗中宽心大放地注目问道:“真的!” 申天讨嗔目怒叱道;“混帐东西!令主说的话,还用得着怀疑么?” 一顿话锋,又沉声喝道:“老残废,申天讨也不妨夸句海口,只要你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二百招,老夫决不再难为你!” 以申天讨的身份和地位,当着如许群侠面前,所言自非儿戏。 因此,施朴泉于听得暗暗心惊中,却也产生一丝侥幸心理:他们双方之间,有多少斤两,各自都心中有数,纵然申天讨曾于铁板令主手中获得甚么好处,而功力大增,但凭他的身手,支持一二百招,应该不致有甚问题。 心念电转间,口中却冷笑一声道:“姓申的,你大概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申天讨未再答话,却于冷笑连连中,撤出了他那轻易不用的独门兵刃“天狼爪”,缓步逼向施朴泉身前,沉声喝道:“请!” 这时,于四娘却也震声喝道:“申大侠,速战速决,格杀不论!” 申天讨朗声答道:“是!” “是”字声中,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两人已硬拼了一招,双方各自被震退一步。 施朴泉冷笑一声,“姓申的,也不过如此!” 申天讨手中天狼爪一抡飞身进击,口中却同时敞声大笑道:“老残废,你等着瞧吧!……” “北漠狼人”申天讨的“天狼八式”与“西域十不全”的“旋风剑法”,都算是武林一绝。 这两位一交手,其招式之精彩,与战况之激烈,自可想见。 但申天讨似乎想出敌意外地突施杀手,以奏奇功,所以,在开始这一阵恶拼中,使的完全是本身的招式,而并未使出由铁板令主手中新学的精奇绝招,因而,双方都表现得有攻有守,轩轾难分。 这时,徐丹凤快步走向于四娘身前,低声问道:“姥姥,是否有甚……” 不等徐丹凤说完,于四娘立即递给一个小布条,沉声接道:“你先瞧瞧这个。” 原来这小布条,就是白天虹托那古剑,乘机送来之物。 徐丹凤匆匆一瞥之下,俏脸接连数变,然后美目移注那庄稼青年问道;“这位就是古少侠?” 庄稼青年向着她躬身一礼道:“不敢!小可古剑,见过令主。” 徐丹凤一面还礼,一面说道:“古少侠冒险前来送信,本座还没道谢哩!” 古剑谦道:“哪里,哪里,能为两位令主效劳,是小可的光荣,怎敢当令主道谢。” 徐丹凤注目问道:“古少侠,白令主可好?” 古剑正容接道:“回令主,白令主虽居虎口,短期内却是安如泰山。” 徐丹凤目光移注于四娘问道:“姥姥,这布条上,小明并没提及施朴泉啊!” 于四娘冷一哼声道:“丫头,你知道这位古少侠是甚么人?” 徐丹凤苦笑道:“您不告诉我,我怎会知道。” 于四娘道:“这些,等会再谈,总而言之一句话,绿珠之死,等于是死在施朴泉手中,所以我一时半刻也不能放过这厮!” 微顿话锋,扬声喝道:“申大侠,别拖时间了,咱们还有紧急事待办哩!” 这时,申天讨与施朴泉激战已逾百招。 施朴泉因见对方并无甚新奇绝招,正在暗感兴奋,只要再拖过几十招,自己就可脱险了。 不料于四娘这时一喝,申天讨的攻势突转凌厉,并朗朗地一笑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老残废,你认命了吧!” 话落,腾身而起,漫天爪影,如天网伸张似地,兜头下罩。 这正是徐丹凤所传给他的“空前三式”中的第一式“天网恢恢”,在他全力施展之下,威力扩及四丈方圆,爪影重重,劲风呼啸,以施朴泉名列当今八大高人的身手,竟也感到无从招架,破解无术,逃逸更是力不从心,生出绝望之感。 这情形,当事人的施朴泉,固然是被吓得亡魂具冒地汗毛直竖,即使旁观的群侠,也感一股无形压力,似乎周围的空气也凝结似地为之一窒。 就当这石破天惊地一击的瞬间,徐丹凤陡地震声大喝:“申老请留下活口!” 申天讨沉声恭喏中,爆出一声金铁交鸣,施朴泉左手中的锯形奇剑,首先被震飞五丈之外。 紧接着,一声惨号,罡风爪影齐敛。 申天讨凛若天神地卓立原地,施朴泉一条左臂齐肩而断,肩骨碎裂,血流如注,目射厉芒,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地挺立一旁。 徐丹凤缓步而前,目注施朴泉沉声喝道:“施朴泉,本座老早已洞悉你的居心,也深知你死有余辜,但本座仍须要你亲自招供你的罪状……” 施朴泉目中厉芒一闪,截口怒叱道:“贱婢!老夫……” “劈啪”两声,已挨了季东平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季东平脸寒似水,沉声叱道:“老残废!你只管冒犯令主虎威,老夫可不在乎打落水狗!” 季东平这两记耳光,出手当然不轻。施朴泉的双颊,登是肿起老高,咀角血迹涔涔而下地惨笑一声道:“没甚么罪行可供的,于四娘说得不错,绿珠之死,委实是我所促成,现在,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徐丹凤冷然接道:“说详细一点!” 施朴泉道:“刁英吃里扒外,是我施朴泉所揭发的,因而导至白令主被捕,与绿珠的惨死……够了么?” 徐丹凤目光移注古剑道:“古少侠,事实经过,是否如此?” 古剑点点头道:“是的!” 徐丹凤目注施朴泉,银牙一挫,恨声说道:“施朴泉,你已残上加残,本可饶你一死,但以你的身份地位,居然以卑劣伎俩,暗地伤人,却是饶你不得!” 施朴泉惨笑道:“老夫自知罪孽深得,只求速死。” 于四娘扬声喝道:“季大侠,成全他吧!” “是!”季东平目注正蹙眉沉思着的徐丹凤,恭声请示道:“令主……?” 徐丹凤挥了挥手道:“好,拉到绿珠坟前去。” 季东平双目尽赤,煞芒毕射地,一手执剑,一手拉着施朴泉走向绿珠坟前,大喝一声:“跪下!” 施朴泉嗔目怒叱道:“士可杀而不可辱!季东平,你……” 季东平一脚踹向对方腿弯,截口冷笑一声:“此刻可由不得你!” 施朴泉身负重伤,穴道又受制,这回,可真是由不得他了。 惨呼声中,“砰”地一声,已爬伏绿珠坟前。 季东平宝剑尖抵着施朴泉的背部,目蕴泪光地颤声道:“绿珠……泉下有知,请啖此老贼的狼心狗肺……” 徐丹凤毕竟是女儿家,不忍目见此种惨剧之进行,促声喝道:“季老,给他一个痛快……” 说着,已首先背转身去。 季东平恭喏声中,手起剑落,施朴泉的人头已滚向一旁,鲜血狂喷,染红了半座新坟。 季东平顺势一脚,将施朴泉的无头尸身挑起一丈多高,扭头向申天讨道:“申兄,给你的青儿打一次牙祭如何?” 申天讨笑道:“那我代表青儿先谢了?” 扭头一声沉喝:“青儿……” 伏伺五丈外的那只青狼,一个虎扑,飞窜过来就当此时,一声佛号遥遥传来:“阿弥陀佛!人死不记恨,施主们请给贫僧一个面子,将其掩埋了吧!” 声到人到,一个枯瘦如柴的古稀老僧,与“神拳无故”白云飞并肩飘落当场。 原来白云飞因感群侠方面,人手略嫌单薄,乃于前天特地赶返嵩山少林本院,将与他同辈的一位长老枯木大师请了来。 群侠中,虽然都没见过枯木大师,但因白云飞行前已有说明,此刻,既然与白云飞并肩飘降当场,则这形容枯瘦的老僧,自然不言可知,就是枯木大师啦! 因此,申天讨连忙喝阻那正向施朴泉尸体扑去的青狼,并偕同其余群侠向白云飞施礼寒暄。 白云飞因刚由嵩山赶回,一见眼前情况,正不知是谁遭了敌人的毒手,当下,他强定心神,将枯木大师与在场群侠一一引见之后,才目注徐丹凤问道:“徐姑娘,这是……” 徐丹凤截口一叹道:“老人家,说来话长,咱们且回去再谈吧!” 接着,扭头向季东平道:“季老,请将那厮就地埋起来。” “是!”季东平正容接道:“不过,这狗东西不能让他埋在绿珠姊的坟旁,老朽将把他的尸体埋得远远的……” 回到关帝庙中,白云飞听过徐丹凤所说的情况简报之后,竟忍不住热泪盈眶,老脸抽搐着,长叹一声道:“白云飞罪孽深重,祸延子孙,我如果再不能将他们亲自解救出来,死后又有何颜见列祖列宗于泉下……” 这几句话,虽然没头没脑,但含义却至为明显,白晓岚与白天虹父子,显然就是他的骨肉至亲。 对于“中原四异”中,“惜花公子”白晓岚的身世,江湖上从来没人提及,当然是表示没人知道,但谁又能想到,竟是“神拳无敌”白云飞的儿子哩! 因此,白云飞话声一出,除了枯木大师仍自保持平静之外,其余群侠,莫不为之目瞪口呆地愕然出神。 他们不但大感意外,心头也有着太多的疑问。 可是,一时之间,却是谁也不出口。 倒是一旁的古剑,首先向徐丹凤问道:“令主是否有甚么指示?小可因时间有限,不便再久等了!” 徐丹凤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对了,古少侠请将与白令主交谈经过,再向本座说一遍。” 古剑恭身答道:“回令主,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他将与白天虹所交谈的经过,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群侠听完之后,白云飞首先说道:“老弟,老朽该首先向你郑重致谢,但现在时间太以匆促,来不及谈。”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枝精光耀目的匕首,递与古剑,正容接道:“这枝匕首,虽不能称为宝刃,但还可将就着派派用场,老弟拿去,请先将那密室的铁板,划上可用掌力震破的深度,当然,如能全部划透,那是再好不过。” 古剑将匕首揣入怀中,注目问道:“老前辈几时前往接应?” 徐丹凤抢着说道:“古少侠,咱们四更之前,必然到达通天教总坛,但因白大侠夫妇与吕大侠等三人也在敌人手中,因他们三位情况特殊,未便出手解救,所以,如果白令主能藉古少侠之力,可以暗地脱险,就暂时不必惊动对方……古少侠,你懂了么?” 古剑点点头道:“小可懂了。” 徐丹凤道:“是么,你先请吧!” 古剑恭答道:“是!小可告辞。” 躬身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徐丹凤目注季东平、申天讨二人道:“季老、申老,请二位暗中护送古少侠,不必再回来,三更之后,咱们在他们总坛大门前会齐。” 季东平、申天讨二人躬身施礼,转身离去。 白云飞目见徐丹凤顾虑周详,指挥若定,俨然有大将之风,不由拈须苦笑道:“徐姑娘,比较起来,老朽这一把年纪,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徐丹凤截口娇嗔地道:“老人家,您……” 冷寒梅接道:“丹凤,别撒娇了,咱们还是先商量如何营救小明脱险吧!” 于四娘精目一翻道:“还有甚么商量的,大伙儿杀过去就是!” 白云飞接道:“于大姊,这事情可毛燥不得,方才徐姑娘说得对,今宵能不动手,最好是不动手,到时候且看情况如何再说吧!” 于四娘讪然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于四娘就是这个急性子,倒教白老见笑了。” 接着,又注目“咦”道:“白老,白大侠父子,竟是你的亲骨肉?” 白云飞黯然一笑道:“不错。” 徐丹凤笑道:“老人家的这一张咀,也算够紧的了,相处这么久,今宵才透出这一丁点儿。” 一直很少说话的江月娥,也点头笑道:“对!对!徐姑娘,如非天虹那孩子被软禁,他老人家连一丁点儿也不肯透露哩!” 徐丹凤美目凝注白云飞问道:“老人家,白大侠是您的亲生骨肉,这事情,为何要如此讳莫如深?江湖上也从来没听人说过?” 白云飞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发出一声长叹,却是没答腔。 于四娘不由笑问道:“白老,莫非有甚难言之隐,要真是,那也就算了。” 白云飞霜眉微蹙地苦笑道:“说来也没甚么……” 于四娘接道:“既然没甚不便,目前,反正闲着,距离出发时间,也还有个把更次,何不说来让大家开开耳界哩。”白云飞只好向一旁的枯木大师救援道:“师弟,请你代我说明一下,可好?” 枯木大师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依老衲之见,还是不说的为妙。” 徐丹凤不由得撒娇地道:“大师,您……” 枯木大师截口笑道:“令主姑娘莫撒娇,我说就是,不过,出家人说这种事情,多少有点不便,所以,我得向我佛如来告罪,暂时撇开和尚的身份才行。” 这位在少林一派中,辈份犹高于当代掌教的高僧,虽然须眉全白,但说起话来,却颇为风趣。 徐丹凤不禁嫣然一笑道:“不管您用甚么身份,只要说出来就行。” “是!令主姑娘。”枯木大师莞尔一笑道:“在下就说啦!” 接着,才沉思着说道:“从前,有那么一位花花公子,不!当这故事发生时,这位花花公子,实际上已四十多岁了哩。” 一顿话锋,目注徐丹凤笑问道:“令主姑娘,你知道我口中的花花公子是谁么?” 徐丹凤微笑地道:“当然是白老人家嘛!” 枯木大师一本正经地道:“不!你应该跟着白天虹叫爷爷才对。” 徐丹凤俏脸飞上一片红云,扭着腰肢,不依地道:“您……我不来了……” 枯木大师呵呵大笑道:“丫头,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于四娘笑道:“大师,还是说正经的吧!” “是!于大姊。”枯木大师这才正容说道:“这位花花公子,武功超绝,富比陶朱,上天对他,可算是非常优厚的了。 “可惜他,生长绮罗丛中,脱离不了一般富家子弟的纨绔习气,家中已有一妻一妾,仍不知足,居然风流自赏,到外沾花惹草。 “他那位元配夫人,也是武林世家的名门闺秀,相当美慧贤淑,唯一缺点,就是度量太窄醋性太重,配上这么一位花花公子式的丈夫,在闺房中,时起纠纷,自是不难想见。” 顿住话锋,端起面前香茗,饮了一口才沉思着接道:“起初,这位花花公子,虽然放荡不羁,但对堂上双亲,却颇为孝顺。” 第二十一章 一段秘辛 目光一瞥正目注虚空,陷入沉思中的白云飞一眼,然后含笑问道:“师兄,小弟这说法,还算公道?” 白云飞苦笑道:“公正,公正,可算是持平之论。” 枯木大师道:“如与事实有出入之处,你可得及时更正啊!” 白云飞长叹未语,枯木大师才娓娓地接道:“这位花花公子,既称孝子,对自己的放荡行为,在双亲面前,也自然有点顾忌,但一俟他的双亲相继去世,失去了管头,可就得其所哉啦!于是,只等孝服-除,-个-个的小妾,相继接到了家中,不多不少,-共才七位。” 微顿话锋,目光移注白云飞笑问道:“这数字没说错吧?” 白云飞讪然一笑道:“没错,连元配-共是八位。” 徐丹凤忍不住发出一声娇笑。 枯木大师笑道:“丫头,你别笑,祖父是风流种子,你那个白天虹,也必然会克绍箕裘,以后,你可当心一点。” 徐丹凤给他一个妩媚的白眼道:“我才不在乎哩!” “嗯!这才是最聪明的办法。”枯木大师含笑接道:“于是,那位元配夫人一气之下,独自带着她的唯一儿子,悄然出走……” 徐丹凤接问道:“那位元配夫人带走的,就是以后‘中原四异’中的白大侠?” 枯木大师瞪了她一眼道:“你丫头是想要我对你的聪明,夸奖一番?” 徐丹凤气得莲足一顿道:“好,我不问就是。” 枯木大师莞尔一笑道:“这事情发生之后,那位花花公子当然费了不少工夫四处找寻,可是,他们母子,竟然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徐丹凤忍不住又截口问道:“他们母子,究竟躲到甚么地方去了呢?” 枯木大师苦笑道:“这问题,连花花公子本人,一直到目前为止,都没弄清楚,你问我,我能问谁呢?” 徐丹凤讪然一笑道:“以后呢?” “以后么!”枯木大师接道:“一直到白晓岚闯出‘惜花公子’的名号之后,那位花花公子才心有所疑地找上他,查问之下白晓岚除了承认是花花公子的儿子之外,其他一切都讳莫如深,而且,神态之间,也显得非常冷漠。当时,那位花花公子,成了‘馄饨担儿一头热’,只好废然而返。” 顿住话锋,才轻轻-叹道:“因此之故,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白晓岚就是白云飞的儿子,而这些知道内情的少数人,又不愿传播,于是,‘惜花公子’白晓岚的身世和来历,就成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哑谜了,丫头,还有甚疑问么?” 徐丹凤想了想道:“以后‘中原四异’同时失踪,白老人家也没再查问过?” 枯木大师道:“还有甚查问的哩!事实上,他们之间,虽是骨肉至亲却是形同陌路,而那位花花公子也委实没料到,‘中原四异’的神秘失踪,竟隐藏着一宗偌大的阴谋。” 徐丹凤不由幽幽一叹道:“如此说来,如非老人家前此误打误闯地在四海镖局中碰上小明,目前还被蒙在鼓中哩!” “可不是!”枯木大师也轻轻一叹道:“说来,人世间的一切,好像冥冥中都早有安排,否则,他们祖孙之间,也就不会在四海镖局碰头了。” 于四娘目注白云飞笑了笑道:“想不到此中还有如此一段秘辛,白老,现在,我要恭喜你啦!只要将白晓岚和小明二人救出.来,你们父子祖孙,就可共享天伦了。” 白云飞长叹一声道:“于大姊,话是不错,但路正遥远夜正长,未来的演变如何,还难说得很哩!” 冷寒梅正容接道:“白老请莫心焦,问题虽然棘手,总有解决的办法,目前,咱们且先将小明解救出来再说。” 于四娘点点头道:“对!时间也差不多了,各位且各自摒当一下,咱们立即出发。” 徐丹凤黛眉一轩,目凝冷电地接道:“目前,既然一切都已挑明,从现在起,咱们索性仍回白马寺去,好好地跟冷剑英那叛徒周旋一番。” 盏茶工夫过后,关帝庙中,飞起十多道奇快绝伦的黑影,纷纷向洛阳城方向,疾射而去。 当枯木大师在关庙中,向群侠说明白云飞的家庭韵事的同时,摘星楼秘室中的冷剑英,却正在眉峰深锁地绕室徘徊着。 这情形,自然是显示白天虹所说的话业已使他感到相当困扰了。 是的,他一向视为心腹,倚为左右手的东方逸古太虚,居然会暗怀异心,形成目前的心腹大患,这委实是他所始料不及的的。 如今,古太虚可算是羽毛丰满,而且,一身功力,也可能已超过了他,他将如何自处呢? 直接下手将他除去么?没这种把握,如果一击不中,则后果不堪设想……接受白天虹的条件,藉白天虹之力,将古太虚除去,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技术上困难太多,尤其是先行释放白晓岚夫妇和吕伯超之后,不但没法控制白天虹,也失去对群侠要挟的三个有力人质,这情形,可无异于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有着这些无法决定的困难,也就难怪他绕室彷徨,不知如何才好了。 在此同时,困处斗室中的白天虹倒反而显得颇为安详。 本来,他除了对自己的双亲和吕伯超等三人,一直筹思不出一个妥当的脱险方法而深感焦急之外,对他自己的被困,一直就不曾怎么心烦过。 要说他有所不安,那就是深恐绿珠、季东平等人也被陷落,以及徐丹凤等群侠听到他被困之后,采取激烈的冒险行动而已。 如今,已由冷剑英亲口告诉他,季东平等四人已脱险,除了绿珠的伤势如何不得而知之外,这第一项不安的原因,算是已解除大半。 而季东平等人的脱险归去,也连带使徐丹凤等群侠冒险躁进的机会减少了,因而第-二项不安的原因,也算是减轻了不少。 再加上古剑于秘密甬道中,所告诉他的好消息,更等于是服下了一颗定心丸,于是他摒除一切杂念,安心地运功调息起来。 他,为了等古剑回来之后,联络方便计,还特别将座椅移到那秘密甬道的旁边,以便随时可以听到古剑所带回的佳音。 就当他神归紫府,气纳丹田,快要进入忘我之境时,那秘密甬道的铁壁上小孔中,却适时传来三响轻微的弹指声,紧接着,一丝微弱语声传了过来道:“白少侠,白少侠……” 白天虹不由又惊又喜地就着小孔传音答道:“老兄回来这么快!” 那神秘传音答道:“救兵如救火,在下怎敢怠慢!” 白天虹接道:“那边情况如何?” 那神秘传音道:“少侠,一切且等脱险之后再谈,现在,在下立即着手以宝刃破除铁壁,最多盏茶工夫,少侠就可脱险了。” 话是说得有理,但白天虹心悬绿珠安危,仍然不住脱口问道:“老兄,绿珠的伤势如何?” 那神秘传音笑道:“白少侠不愧是多情种子,俏丫头这一注,倒真是押对啦!” 白天虹讪然一笑道:“老兄别取笑,请答我所问。” 那神秘传音道:“绿珠仅仅是一些皮肉之伤,少侠请尽管放心……” 白天虹不由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传音答道:“多谢老兄!” 铁壁上响起的金属磨擦之声,想必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同时,并传来对方的笑谑声道:“少侠,这算是礼多人不怪吧!” 少顷之后,那神秘传音又起。 “少侠,这铁壁即将划破尺半大小的缺口,待会,请听我的招呼,将那幅山水画揭起,钻过来就是,但请注意:莫使那山水画受损,以便给他们一个莫测高深。” 白天虹传音答道:“好的。” 接着,并笑了笑道:“老兄真是设想周到。” 那神秘传音笑道:“多承夸奖啦!” 又是少顷之后,铁壁上传来“格”地一声轻响,那神秘传音促声招呼道:“好了,少侠快!” 白天虹心中一喜,不加思索地揭起那幅山水画,果然,铁壁上已出现一个尺半见方的缺口,当下他毫不犹豫地向缺口中一晃而入。 但他刚刚钻入甬道!暗影内指风如电,已同时点中他的左右“肩井”左右“期门”和“巨阙”“七坎”等六处大穴。 虽然是意外中的意外,又是深以对方为友,而根本未有甚戒备的心理,但以白天虹目前的身手,能于一举手之间,同时点中他的六处大穴,其手法之快,与认穴之准,也委实够人咋舌的了! 白天虹糊里糊涂地被擒,暂且按下。 且说那秘室中绕室彷徨的冷剑英,他于徘徊又徘徊之后,陡地一挑双眉,沉声喝道:“来人!” 门外,一个苍劲语声恭应道;“教主请吩咐!” 冷剑英挥了挥手道:“去请老太君,快!” 片刻之后,那苍劲语声在门外高唱着:“老太君驾到!” 冷剑英亲自开启暗门,含笑相迎道:“老太君请!” 那位老太君进入秘室,铁门也自动阖拢。 双方就座之后,老太君注回问道:“剑英,看你眉峰深锁的,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冷剑英轻轻一叹道:“如果是普通事情,我也不敢惊动您老人家……” 接着,他将与白天虹所谈有关古太虚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老太君听过之后,沉思着接道:“我老早就提醒过你,古太虚这个人,外表忠厚,内存奸诈,而且城府太深,不可过于信任他……” 冷剑英截口苦笑道:“老太君,这些都不必谈了,现在,我只请您帮我做一个妥善的抉择。” 老太君注目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冷剑英微一沉吟道:“方才,我考虑了很久,我想,咱们不妨暂时接受白天虹的条件。” 老太君道:“白天虹那小子,年纪虽轻,但却显然比古太虚更难缠,你考虑到这后果么?” “所以,脱白制古,最低古太虚却是心腹之患,姓白的小子,固然不是好相与,但有限度,可以避免两面作战的困境。” 老太君道:“白天虹目前已成釜底游鱼,咱们先轻而易举地除去姓白的,再全力对付古太虚,不也一样可以避免两面作战的困境么!又何必舍易就难?” 冷剑英道:“老太君,方才我已说过,古太虚是心腹之患,而且这匹夫太不够朋友,我必须先行将他除去才甘心!” “剑英。”老太君正容接道:“这可不能意气用事!” 冷剑英也神色一整道:“老太君,这也是理智的行动,目前,你我都已非古太虚的对手,只有白天虹有力量制服他……” 老太君截口问道:“那么,以后的白天虹,你又有甚么办法去收拾他?” 冷剑英阴险地一笑道:“孙悟空一个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但他却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老太君注目问道:“你这是说,准备暗中在白天虹身上弄甚么手脚?” 冷剑英诡笑着位置可否,老太君又接道:“既然你已如此决定,又何必跟我商量?” 冷剑英神色一整道:“我必须听听您的意见。” 老太君微一沉吟道:“原则上我同意,不过……” 冷剑英含笑接道:“原则上同意就行了,咱们就决定这么做……” 但他话没说完,门外响起一个急促的语声道:“禀教主,大事不好!” 冷剑英脸色微变地沉声问道:“甚么事?大惊小怪的!” 门外语声道:“禀教主,白副教主已神秘失踪。” 冷剑英不由脸色大变地身躯一震道:“怎么说?详细报来!” “事情是这样的。”门外语声恭应道:“方才,属下替白副教主送晚食时,发现白副教主已不在那秘室中……” 冷剑英接道:“那秘室铁门,是否已打开?” 门外语声道:“回教主,那铁门并未开启,秘室中一切如旧。” “我不信他会五行遁术!”冷剑英猛一顿足之后,又沉声问道:“可能他正在便所中,你叫过没有?” 门外语声道:“属下也如此想过,但叫了好几声,没人答应,而且也等了半晌工夫……” 冷剑英蹙眉接道:“好,你先去,本座立刻就来!” 这是金谷故园的另一角。 在靠近一片农地的后园围墙边,有一株高大的古松,古松下有一口荒废的枯井。 夜静更深,古松、枯井、加上没胫的野草,这情景,显得既荒凉、又恐怖。 约莫是当冷剑英与老太君二人,在摘星楼的秘室中会商的同时,一道人影,悄没声地藉着古松的阴影爬上围墙,捷如狸猫似地一闪而下。 此人赫然就是那代白天虹前往关庙送信,一身庄稼汉装束的古剑。 他滑下围墙之后,立即蹲下身子,机警地向四周默察着,一直等十多丈外轮值夜巡的两个劲装入离去之后,才悄然由荒草中爬向井边,踊身跃下。 但他刚刚跃下,枯井中立即传出一声闷哼,声音虽然短促而低弱,但静夜中听来,却清晰可闻。 紧接着这一声闷哼,一道人影由围墙外一闪而入,此人竟是那“北漠狼人”申天讨。 他,跃入后园之后,精目中冷芒如电地环扫一匝,立即向那枯井欺近。 只听得枯井中传出一声冷笑道:“原来是教主身边的红人,想不到也会干出吃里扒外的勾当……” 另外一个沙哑的语声道:“咱们头儿真是料事如神,这小子上当了。” 那冷峻语声道:“胡兄,这小子可能还有同党,你先上去瞧瞧。” 那位“胡兄”似乎楞了楞才勉强答道:“是……” 语声有点颤抖,显然他的心头,有着太多的怯意。 申天讨一听对方只有两个,而且显然是不甚重要的角色时,本想立即飞身而下,但继想这秘密通道的秘密既已被揭穿,解救白天虹脱困已不可能,而且对方既要上来,倒不如来一个以逸待劳来得好。 也就当他心念转动之间,枯井中已冒起一道人影。 申天讨待得对方登上井边时,闪电出手,悄没声地点了对方死穴。 他,为了不使那尸体倒地发出声响,于闪电出手之同时,也顺便扶住对方的尸体,轻轻放过一旁。 这时,井底传出那冷峻语声道:“胡兄,怎么样?” 申天讨忍不住心中暗笑:“‘胡兄’已回姥姥家去了哩……” 但他口中却故装沙哑嗓音,含含糊糊地低声答道:“没甚么,快点上来吧!” 那冷峻语声道:“好,你注意着,一发现有人来,就通知我……” “好的。”申天讨一面哑着嗓子漫应着,一面却蹙着眉暗忖:“听这语气,再加以他们方才的对话,互一印证,这两个显然是东方逸手下的人,难道说……” 他,念转未毕,远处已有人疾奔而来,瞧那轻功身法,来人身法,显然不弱。 此情此景,他自然不便有所表示,只是暗中希望井底那人快点上来,以便先行救出古剑再说。 可是,井底的那人,因背着一个古剑,这情形,对一个身手不太高的人而言,自不能一跃而出,而必须慢慢地爬上来,也自然不会快。 就当他心中暗感急躁间,那疾奔而来的人,已越来越近。 这情形,逼得他只好一蹲身子,企图对付那位“胡兄”一样,来个依样画葫芦。 那位来人的眼睛却是敏锐得很,申天讨的身子刚刚往下蹲.他已沉声喝道:“甚么人?” 申天讨硬着头皮答道:“胡……” “胡”甚么呢?他自然接不下去,幸好那井底人已背着古剑爬了上来,目光一瞥之下,不由脱口惊呼:“你是谁?” 那井底上来的人惊呼刚出,申天讨冷笑声“我是要命的阎罗王……” 话出招随,右手一晃间,那人已应手而倒。 申天讨毫不怠慢地将被制住穴道的古剑挟在左肋下,即待长身而起。 但就当他的身形将起未起的同时,那疾奔而来的人,陡然发出一声大喝:“拿奸细!” 同时,双手齐扬,一把金钱镖,竟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申天讨激射而来。 以申天讨的身手,尽管他还带着一个古剑,区区暗器,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但见他右手的大袖一挥-股罡风,将激射前来的金钱镖,悉数扫落,同时一声怒叱:“鼠辈躺下!” 随着这喝声,一线黑影。朝来人电疾地射去。 原来他方才大袖一拂之间,已抓住一枚金钱镖,乘机出手反击。 他,金钱镖出手之后,根本不管结果如何,一势“旱地拔葱”,长身而起,向围墙外电疾飞射而去。 围墙外的季东平已闻声飞上围墙,入口之下,不由骇然问道:“申兄,古老弟怎样……?” 他的话没问完,申天讨已越过围墙,而后面那疾奔而来的人,身手也委实不错,居然能避过申天讨临走前的反击,并如影随形地跟踪追上。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刹那之间的事。 也就是说,申天讨越过围墙,季东平飞身而上,以及那后面追扑的人跟踪而来,几乎是同一瞬间所发生。 那跟踪而来的人,一脚踏上围墙,几乎与季东平撞个满怀。 季东平挥掌一声怒喝:“下去!” 那人也真听话得很,不但应声栽倒墙下,而且寂然不动,显然已告了帐。 这时,整个金谷故园的后园中,警笛大作,呼叱连连,至少已有十余道人影向出事之处飞扑而来,并且有数人已由别处越过围墙,向申天讨拦截。 申天讨震声大喝道:“季兄,咱们走……” 但敌人已蜂涌而来,想走谈何容易。 因此,他的话未说完,却陡地一声怒叱:“鼠辈找死!” 一声惨号,面前已倒下两个。 但他方自长身而起,另四个又适时将他截住,逼得他怒声大笑道:“好!不怕死的魔崽仔,都上来吧!” 怒笑声中,右手绝招迭出,当者披靡,左手却迅地将古剑收下,并解开其被制穴道,接问道:“老弟,是否受伤?” 古剑恭应道:“多谢前辈搭救.小可并没受伤。” 话声中,已俯身由敌尸手中拾过一技长剑,接过两个飞扑前来的敌人。 申天讨腾出了左手,更是如虎添翼,举手投足之间,截住他的敌人,又倒下三个。 但敌人倒下一对,又补上一双,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可说是杀不胜杀。 另一边,季东平的遭遇也差不多,他的周围已躺着七八具尸体,但却是越杀越多。 在金铁交鸣,与惨号阵阵中,申天讨扬声大喝道:“季兄不必恋战,咱们闯!” 一串“噪喋”怪笑,适时接过他的话锋道:“闯?你还走得了么!” 一道青影子,如灰鹤腾空似地飞扑而下,身形未落,半空中震声大喝道:“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闪开-边!” 那些围攻中大讨的人,如获大赦似地,纷纷散开。 申天讨身前丈远处,已卓立着一个青衣白发的老妪,赫然就是那老太君。 申天讨目见那老太君,不由须发怒张地嗔目怒叱道:“你……你……果然也在这儿……” 老太君截截冷笑道:“不错!老娘也在这儿,申天讨,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 也不知这老太君与申天讨之间,究竟有甚么深仇大恨,但见申天讨脸色铁青,精目中煞芒毕露,身躯也禁不住强烈地颤抖着,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老太君双目中寒芒一闪,冷然接问道:“申天讨,白天虹那小子是不是你们救走了?” 申天讨身躯一震,目光一瞥一旁的古剑,不由一声怒叱,疾如电掣地飞扑过去。 原来古剑方才独斗两个劲装汉子,他是由冷剑英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身手自然不凡,不到十招,两个劲装汉子已死了一双。 但死了两个,立即补上四个,人数骤增一倍,而这四个的身手,也比方才那两个高明多了。 古剑固然是艺出明师的高手,但临敌经验毕竟不够,兼以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之下,顿时感到左右支绌,仅能勉为自保了。 所以,申天讨入目之下,立即飞身支援。 以申天讨的身手,连功力高的老太君,也来不及拦截,那围攻古剑的四个,自然是不堪一击了。 但见他身形一晃之间,已倒下三个,剩下一个却被古剑一剑腰斩。 申天讨沉声喝道:“老弟,站到我身边来。” 老太君这才冷笑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你还能保人!” 申天讨面对强仇大敌,已强行抑平心头的怒火,不但不答话,反而向一旁的古剑淡然一笑道:“老弟,待会我恐怕没法照顾你,你还是回到季大侠那边去……” 他的话没说完,一声哈哈狂笑道:“姓季的,老夫陪你玩玩,” 话到人到,一道灰影,飞扑而来,立即与全身浴血的季东平恶斗在一起。 原来来人竟是那“南荒孤独翁”独孤钰。 紧接着,人影飞闪,阴山老怪司马因,释道双妖的“四全和尚”苟百里,“三绝道姑”宇文洁、通天教教主冷剑英、副教主仍然是东方逸姿态的古太虚,率领着大批高手,纷纷飘降当场。 刹时之间,申天讨、季东平等人,已陷入强敌环伺的危境中。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申天讨、独孤钰二人几句话之间的事。 申天讨方自暗中心头一凛,那古剑却反而靠近一步,以真气传音说道:“申老,小可身份未泄,当可于混战脱身,申老与季老不必以我为念,只管全力突围。” 古剑因为功力还差,所以必须靠近申天讨身旁,才能真气传音说话。 申天讨眉峰微蹙地传音答道:“目前也只好这么办了,可是你得多加小心!” 古剑点点头道:“小可理会得。” 申天讨接问道:“老弟,白令主究竟如何了?” 古剑道:“小可刚跳下枯井,即被制住穴道,所以对白令主的情况,也没……” 那老太君冷冷-笑道:“你们两个,别动甚么鬼心眼了!申天讨,你且放眼瞧瞧看,任你三头六臂,插翅也难逃出!” 申天讨神态安详地漫应道:“是么?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老太君道:“老娘还有话要问你……” 申天讨冷然截口道:“老夫耐性有限,有屁快放!” 老太君精目中寒芒-闪道:“申天讨,答我方才所问!” 申天讨漫应道:“你方才问过甚么啊?” 老太君怒声接道:“好!老娘再说一遍,白天虹那小子是不是你们给救走的?” 片刻之前,申天讨于听对方问出此话,曾下意识地向古剑投过一瞥,并及时替其解危,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紧凑活动,使其来不及深思。 此番,那老太君旧话重提,这才使他暗中叫苦不迭地心念电转着:“这情形,不是更足以证明,白令主业已落到东方逸的手中了么!……” 但他口中却冷笑一声道:“这问题,居然问到老夫头上,你找错庙门了吧!” 仍然是泡磨菇的语气,显然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以待徐丹凤等人及时赶来。 老太君怒声道:“不问你问谁!”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申天讨敞声大笑道:“白令主既已被你们扣留在摘星楼的秘室中,咱们不是大罗金仙,又怎能将其救出!再说,如果白令主业已脱险,又哪有你们这些狐群狗党,耀武扬威的机会!” 老太君眉锋一蹙地向身旁的冷剑英和古太虚二人,投过了困惑的一瞥道:“这话,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申天讨对对方微妙关系早已心中有数,虽然他不认识冷剑英,但却早已由冷寒梅口中的描述,有个大概的印象,所以他已暗中断定,老太君身边那青衫文士必然就是冷剑英。 至于那仍然以东方逸姿态出现的古太虚,他更是一眼就能认出。 于是他脑际灵光一闪,意味深长地披唇一晒道:“扣留在自己秘室中的人,被谁救走,都不知道,通天教还想称霸武林!我看,你们这些甚么教主副教主的,都该自己挖个地洞,钻下去才对!” 老太君冷笑道:“申天讨,老娘纵然该钻地洞,也得在收拾你这匹夫之后!” 申天讨淡淡地一笑道:“西门翠,夜风太小,当心闪了舌头…… 他话未说完,只听季东平一声朗笑道:“独孤钰,你也不过如此!季某人将你估计过高啦!” 话声中,边演绝招,将独孤钰逼退五尺。 这两人,激战已近五百招,而实际上季东平由白天虹所传授的“空前三式”,才刚刚施展第一式的一部份哩! 冷剑英与那被申天讨叫做西门翠的老太君,直瞧得精目中异彩连闪,连对申天讨那冷诮词锋,也顾不得,只是目光深注着斗场。 但季东平是何许人,在目前强敌环伺之下,岂有不保存实力,以做为必要时突围之用之理! 他方才之所以突施绝招,将独孤钰逼退五尺,不过是想藉独孤钰做为“空前三式”威力的测验而已。 所以他那第一式的“天网恢恢”尚未使完,立即又改以普通招式与独孤钰周旋。 如此一来,冷剑英与西门翠二人,自然瞧不出甚么名堂来而殊感失望了。 季东平与独孤钰的战况,又呈胶着状态。 冷剑英目光炯炯地凝注少顷之后,忽然震声大喝道:“住手!” 他这凝劲一喝,虽然声调不高,但却声如沉雷,别具一番慑人的威力。 季东平与独孤钰二人,闻声之后,不由地各自虚晃一招,倒纵八尺之外。 冷剑英目注季东平冷冷一笑道:“季东平,你方才迫退独孤护法的那一记绝招,是由谁传给你的?” 季东平一向以机智著称,他虽然也同申天讨一样,不认识冷剑英,却已断定对方就是冷剑英,但他却故意冷然问道:“你是谁?” 冷剑英披唇一哂道:“你不配问!” 季东平呵呵大笑道:“那好极了!我要答覆你的,也正是这四个字。” 冷剑英不怒反笑道:“你是说我不配问你!” “废话!” “你知道我是谁么?” 季东平故装满脸不屑神色地道:“充其量不过是通天教教主,狗腿子的狗爪子而已。” 冷剑英阴阴地一笑道:“好!好!本座堂堂一教之主,在你口中,却成了‘狗爪子’……” 季东平故装恍然大悟地截口问道:“你就是通天教的教主?” 冷剑英连连冷笑道:“你再说一句看,本座配不配问你?” 季东平答非所问地道:“那你也就是‘不老双仙’门下的叛徒冷剑英?” 冷剑英冷然点首道:“你完全说对了!” 季东平讶问道:“你不是正在闭关,潜修上乘功果么?” 真是人同此心,由同此理,他也同申天讨一样地泡起磨菇来。 冷剑英语气-寒道:“季东平,少废话!快点答我所问!” 季东平淡淡一笑道:“论你这一教之主的身份,我该据实答覆你才对,可是……” 冷剑英蹙眉问道:“怎么样?” 季东平道:“因为你是欺师灭祖的叛徒,所以你还是不配问我。” 冷剑英精目中方自厉芒一闪,一直不曾开口的古太虚,忽然悄声说道:“教主,这厮是在故意拖时间……” 冷剑英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却是目注季东平冷笑一声道:“季东平,本座要亲自申量你,究竟在白天虹那小子手中学过多少绝艺!” 话声才落,欺身扬掌,一晃而前。 他们双方之间,本有丈五左右的距离,但冷剑英右掌一扬之间,那丈五距离,竟像是突然消失了似地,也好像他的脚下装有滑轮,根本没见他挪动身形,但觉人影一晃,已到了季东平面前。 季东平面对特号强敌。口中虽然说得轻松,但一身功力。早已默默提到极致。 入目之下,心头一凛,脚-急踩连环,身形如风摆残荷,接连三个急旋,居然避过了冷剑英那含愤之下,所施空前凌厉的-抓。 冷剑英冷笑一声道:“好身手!值得本座亲自下场……” 口中说着,手上原式不变,跟踪疾抓。 季东平呵呵大笑道:“教主夸奖啦!”他口中说着,脚下的步法,却漫无规律地在变化着,而且只是一味闪避,既不接招,也不反击。 因他深知冷剑英天份极高,一种招式如经对方看过三次,很可能就被对方学会。 “空前三式”既然是“不老双仙”专为克制叛徒的武功而研创,他尽管已练得得心应手,但彼此功力悬殊,由他施展,不但不能收克制之效,反而有泄底之虞。 所以,他于闪避之际,仅仅力求自保,并尽可能地避免重复使用…… 冷剑英连续两招落空之后,心头固然凛骇不已,却也更增他一窥对方所学全貌的决心。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自然不能速战速决,而且也必须收敛部分锋芒,但表面上却是虚张声势地,表现得凌厉无匹,并连连冷笑道:“季东平,你能逃过本座百招,本座这教主,让你来干!” 季东平呵呵大笑道:“老夫才不稀罕哩!冷剑英,老夫提醒你一声,想你这教主宝座的人,可能就在你身边……” 冷剑英怒叱道:“季东平,你少施鬼域伎俩,本教中人,个个都是忠贞份子,挑拔离间,只能证明你自己的卑鄙无耻!” 这两位,唇枪舌剑,绕场追逐中,西门翠却向申天讨冷冷-笑道:“申天讨,咱们之间的新仇旧恨,是否也该清理一下了?” 申天讨因敌势太强,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以便徐丹凤等人的赶来支援,所以他面对西门翠这等夙仇,也强捺愤恨,闷声不响地静立一旁。 如今,人家已指名叫阵,他还好意思装迷糊么! 当下他只好故装满不在乎地淡淡一笑道:“请!” “请”字声中,已亮出他的独门兵刃‘天狼爪’,并自开了架势。 这情形,显示他对西门翠估价甚高。西门翠目注对方的天狼爪,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还是用这一对狗爪子,我还以为你卖身投靠之后,有甚长进了哩!” 能藉对话拖延时间,这对申天讨而言,自是求之不得,于是,他披唇微哂道:“你如果怕我这独门兵刃,那么,用剑也行。” “免啦!”西门翠笑道:“如果换上新兵刃,你死了都会后悔。” 申天讨微微一笑道:“老夫是悉听尊便,你说不换,就不换好了。” 西门翠脸色一沉道:“你架势都摆好了,却为何还不进招?” 申天讨笑道:“正等着你哩!” 西门翠冷笑一声道:“好!老娘有僭了!” 手中铁拐一挥,“呼”地一声,向申天讨拦腰疾扫而来。 申天讨身形一闪,避过对方锐锋,立即还以颜色,刹时之间,两个已虎跃龙腾地斗在一起。 这两位,可实实在在是生死之搏,战况之激烈,和冷剑英、季东平那一对比较起来,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严格说来,申天讨的功力,似乎比西门翠要逊上一二筹。 而且,西门翠使的虽然是一枝钢拐,但招式方面,却与申天讨的“天狼八式”有若干近似之处。 在功力略逊,招式又相当的情况之下,申天讨自然是落了下风。 不过,他在“天狼八式”中,却不时渗杂着部分“空前三式”的绝招,得以保持均势。 所以,在表面上虽然落了下风,却还是表现得有攻有守,难分轩轾。 至于他为何不连续施展那“空前三式”的原因,那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当全场注意力都集中在四位顶尖高手恶斗中时,而站在一旁的古剑,此时却脑际灵光一闪地暗忖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念动身随,身形一长,振剑朝两个劲装汉子的身前飞扑而去。 他,本来是通天教中的人,现场中人,他都认识,谁有多少斤两,他也最是清楚不过。 目前,他这一蓄意乘机突围,自然是挡阻力最弱之处下手,而且他身为冷剑英亲自所调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身手自然不凡。 那两个劲装汉子,作梦也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庄稼人,居然敢于强敌环伺中突然有此行动,连不好的念头都没转出,业已尸横就地。 好一个古剑,一击得手,头也不回,迳自向不远处的民房密集之处,飞奔而去。 距那两个已死的劲装汉子最近的两个灰衫老者,入目之下,楞得一楞,立即飞身追扑,口中并怒叱道:“鼠辈,留下命来!” 这两个灰衫老者,显然身份不低。 但见他两有若激矢离弦,虽然起步较迟,但俄顷之间,已将双方距离缩短到十丈以内。 眼看这一逃二追的三人,快要到达那密集的民房上时,双方距离已不及三丈。 第二十二章 徒劳无功 两个灰衫老者同声冷笑道:“鼠辈,你还逃得了么!” “小子躺下!” 一个冷峻的语声,突然接道:“你们两个先躺下!” 话声中,人影飞闪,劲气窒人,“砰砰”两声大震,已倒下一双。 那灰衫老者,倒真是听话竟然乖乖地躺下了。 只听古剑的语声急促地说道:“于老人家,您再晚来片刻,小可这条命算是完定了……” 原来来人竟是于四娘。 这时,徐丹凤等大队人马也已赶到。 当然,徐丹凤最关心的是她的“小明”弟弟,她,不等古剑说完,连忙截口问道:“古少侠,白令主怎么了?” 这时的古剑,恨不得多生几张咀,-下子把想要说出的话,同时说出才好。 但事实上,他只有一张咀,只好结结巴巴地促声说道:“白……白令主尚未脱险……季申两位前辈正在苦战待援……” 徐丹凤连忙素腕一挥道:“诸位快请前往支援,我问过几句话就来。” 其余群侠闻言之后,纷纷向前疾奔而去。 刹时之间,那民房边已只剩下徐丹凤与古剑二人。 徐丹凤沉思着问道:“古少侠请将经过情形,详细道来。” 古剑答道,“令主,事情是这样的,那秘密甬道的出口,是在后园一角的一个枯井中,小可回程中,并不知道令主派申季二位前辈在暗中掩护,也不知道那秘密甬道已被人察觉出来……” 徐丹凤不由截口问道:“那秘密甬道已被他们察觉了?” “是的。”古剑接道:“当小可纵落那枯井中时,立即被暗中埋伏在井中的人将穴道制住,如非申前辈及时解救,小可早就凶多吉少了。” 徐丹凤听了古剑的话黛眉紧蹙地道:“如此说来,咱们今宵是徒劳往返啦。” 古剑沉思着接道:“令主说得不错,但有件事情,却可能对咱们有力……” 徐丹凤接问道:“那是甚么事?” 古剑低声答道:“令主,方才,小可虽然被制住穴道,对方的谈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说?” “那两个制住小可的人,可能是古太虚的死党。” 徐丹凤不由娇躯一震道:”如此说来,白令主可能已落到古太虚的手中。” 古剑点点头道:“有此可能,不过,这情势,如果咱们能善为利用,对咱们只有好处。” 徐丹凤“唔”了声,才注目问道:“古少侠准备何往?” 古剑讪然一笑道:“小可此番虽是死里逃生,但却打算仍返魔巢。” 徐丹凤注目问道:“重返魔巢?你不怕他们看出你的破绽?” 古剑笑了笑道:“令主,小可的行迹,并没泄漏,而且,小可请的是一天假期,要到明天中午才去销假。” 徐丹凤沉思着道:“重返魔巢,可非常冒险,你得多考虑一下。” “多谢令主垂注!”古剑正容接道:“为了替令主效劳,也为了解开小可恩师神秘失踪之谜,这险是值得一冒的。” 徐丹凤点点头道:“好好!可是,你得多加小心!” 古剑正容道:“小可会小心的……” 这时,不远处的斗场,已是杀声震天,金铁交鸣之声大作。显然,群侠赶到之后,业已大打出乎。 徐丹凤黛眉挑了挑,古剑却话锋一转道:“令主是否还有吩咐?” 徐丹凤微一沉思道:“有机会时,可跟朱总镖头联络,记得么?” 古剑恭应道:“小可记下了。” 徐丹凤挥了挥手道:“好了,古小侠请吧!” 古剑抱举一礼道:“小可告辞!” 徐丹凤微微点首,纵身向打杀之处疾射而去。 这时,斗场上可够热闹啦! 于四娘对西门翠,邱尚文对“三绝道姑”宇文洁,戴着人皮面具的江月娥对古太虚,申天讨对“四全和尚”苟百里,山云飞对阴山老怪司马因,都是打得如火如荼,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通天教中,只有身为教主的冷剑英未曾下场,斗场周围,也有百十个教徒在呐喊助威。 群侠这边,唯一不曾下场的两人,是冷寒梅和季东平。 冷寒梅脸色肃穆地站在冷剑英身前丈远处,显然,他们是在谈话,至于季东平,则可能是担心冷剑英突然翻脸,对冷寒梅骤下杀手,而在一旁凝功准备着,以使必要时加以援手。 斗场中的情况:于四娘与西门翠,攻守互见,呈胶着状态。 邱尚文对宇文洁,邱尚文略占上风。但要想制胜,恐非干招以上不可。 申天讨对苟百里,申天讨已占绝对优势,但对方增加一个青衫老者之后,双方又成平手。 白云飞对司马因,自是游刃有余,但当司马因逐渐不支时,“燕赵双煞”宇文黄、字文白兄弟竟双双加入战圈,形成三对一。于是,白云飞不得不被迫而采取守势,不过,白云飞门户之封守,严谨之至,显然地,他虽然被迫而暂时采取守势,却并没落入下风。 最玄妙的,是江月娥与古太虚这一对。 这两位,本来是有过夫妻之实的情侣,目前却是因爱成仇,在舍死忘生地恶拼着。 同时,这两位也都不是本来面貌,尽管江月娥心中明白,对方就是她苦苦找寻了多年的杀夫仇人古太虚,但古太虚却并不知道对方就是使他自号为“恨月山人”的江门娥…… 不过,这一对玄妙之处,却并非仅仅只有这一些,打斗的招式方面,更是玄之又玄。 双方都是奇招迭出,却是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尤其是古太虚,一身武功,更是高深莫测。 本来,江月娥的武功,也算是够高明的了,连白天虹也认为江月蛾的武功,仅仅比他略逊一筹而已。 但日前,不论江月娥使出何种绝招,都对古太虚莫可奈何。 更妙的是:古太虚所表现的,既非轻松,也不是艰苦,而完全是一派引斤两悉称,难分轩轾的姿态。 这情形,不但使当事人的江月娥越打越心惊,也越感到泄气,连-旁冷眼旁观的冷剑英,也不由地暗中为之倒抽冷气。 原来冷剑英门经白天虹点醒之后,一直就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除去这心腹之敌。 所以他才自己不下场,藉着与乃妹冷寒梅对话之便,表面上在敷衍冷寒梅,但实际上,他却是全心全力,在暗中注意古太虚的武功成就…… 冷寒梅一见冷剑英那种魂不守舍的敖衍态度,不由怒声喝道:“冷剑英,看在先父母的份上,我再叫你一声大哥……” 冷剑英截口淡笑道:“我本来就是你的大哥嘛!” 冷寒梅沉声接道:“既然还承认是我的大哥,就该听我的话!” 冷剑英还是全神注意古太虚与江月娥二人的搏斗,口中漫应道:“听你的话?我现成的武林霸主不干,却要向死路上走,么妹,我没这么傻!” 冷寒梅幽幽地一叹道:“大哥,我已说过,你的罪行,固然是死有余辜,但只要你能悬崖勒马,改过向善,姑父母两位老人家,决不致如此绝情,我也必将全力代你为求……” 冷剑英截口笑道:“够了!么妹,还是听我的,你已知道,你所痴恋着的白晓岚也在我这儿,你只要回到我身边来,不但你那十多年的刻骨相思,立即得偿夙愿,而且,咱们兄妹郎舅联手之下,可以天下无敌,为所欲为……” 冷寒梅截口怒叱道:“住口!” 冷剑英笑道:“么妹,我哪一点说错了?” 冷寒梅俏脸铁青,戟指怒叱道:“你……简直是疯了!” 冷剑英冷笑道,“我正常得!” 微顿话锋,脸色一沉地接着道:“么妹,我再向你提一次忠告,希望你自动回到我身边来,否则嘿嘿……” 冷寒梅美目中泪光流转,长叹一声道:“好!眼不见为净,你先杀了我也好!” 冷剑英阴阴地一笑道:“我不会杀你,但你必须留下来!”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你办得到吗?” 冷剑英敞声大笑道:“么妹,你该知道,你大哥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 话声未落,扬掌凌空向冷寒梅抓来。 冷寒梅气极之下,手中琵琶一挥,“铮铮”连响,一篷细如牛毛的钢针,向冷剑英兜头射去。 同时,季东平也声清叱:“狂徒看剑!” 话声中,寒芒连闪,像一张剑网似地迳向冷剑英兜头罩落。 这正是“空前三式”中的第一式“天网恢恢”。 季东平因深恐冷寒梅有所闪失,又心知徐丹凤随后就到,所以不再有甚顾忌,一出手就是杀手。 冷剑英对冷寒梅所发射的钢针,根本视若无睹,冷笑着一挥大袖道:“么妹,这些破铜烂铁,留着去吓小孩子吧……” 话没说完,季东平的漫天剑网,已疾罩而下,迫得他急闪身形,目闪异彩地脱口赞道:“好剑法!” 紧接着,一式“分花拂柳”,将对方两人迫退三步,冷笑一声道:“季东平,这么好的剑法,糟塌在你手中,未免太委屈它了!” 话声中,身如鬼魅似地冷不防一下子欺近冷寒梅身边,一掌抓向她的香肩道:“么妹,大哥不会亏待你……” 就当他的五指距冷寒梅的香肩不足五寸,冷寒梅欲避无后之际季东平大喝一声:“着!” 一道寒闪,疾电如掣地向冷剑英的“灵台”大穴疾射而来。 这情形,如果冷剑英原式不变,冷寒梅固然可擒入手中,但他自己也难逃季东平的一剑之厄。 冷剑英自然不会傻到自己先挨上一剑,而且,季东平情急救人之下,来不及施展“空前三式”中的精妙绝招,而是以一式普通的“卞庄刺虎”,和身飞射。 以季东平的身手,使的虽然是普通招式,但威力也自足惊人。 但他所对付的敌人太高明了!如果使的是“空前三式”,冷剑英在徒手的情况下,只有闪避的-途,但目前这一招“卞庄刺虎”,却威力不够,反而给予冷剑英以可乘之机。 只见冷剑英猛收招回身,顺势一掌,同时怒叱一声:“躺下!”季东平心头一凛间,连忙顺劲向右侧一个倒翻,而冷寒梅也立即横时击出一掌这两位的反应都算快速,季东平已避过对方掌力的主锋,而冷寒梅那横里击出的一掌,也使冷剑英的掌力消减了不少威力,但季东平却仍然被震得横飞丈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冷剑英一掌震飞季东平之后,头也懒得回地呵呵大笑道:“么妹,还是跟大哥合作吧!” 话声中,右手五指箕张,劲风如箭地迳向冷寒梅的胸前抓来。 冷寒梅怒叱一声:“丧心病狂的东西!我跟你拼了……” 手中琵琶一挥,和身飞扑,居然是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 这种打法,在双方功力相当,或者是相差不太悬殊的对手面前,委实可收一时之效。 但目前,冷寒梅所遇的对手,太以高明了,这种打法,就等于是肉包子打狗,根本无功,徒餍强敌而已! 就当此危机一发之间陡地,一声劲喝,划空传来:“师叔不可造次!” 一道人影,如浮光掠影似地一闪而至。 冷剑英心头一凛,但口中却冷笑道:“来不及啦!” “未必见得!”来的人正是徐丹凤,她,招出话先,一线黑影,迳朝冷剑英的胸前射来,并清叱一声:“着!” 原来她关切冷寒梅的安全,在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已脱手打出她的铁板令令牌。 这刹那之间,冷寒梅已闪身飞退,纵落季东平身边,照顾他的伤势。 冷剑英扬掌抓向那向他疾射而来的铁板令,同时披唇一哂道:“虽然不成敬意,但本座还是照单全收!” 眼看即将抓入手中的铁板令,竟像是具有灵性似的一闪而回到了徐丹凤的手中。 徐丹凤俏脸带煞,美目笼威,凝注冷剑英沉声问道:“你就是冷剑英?” 冷剑英冷哼一声道:“多此一问!” 徐丹凤美目中寒芒毕射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冷剑英笑了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该是徐伯元与魏无双的遗孤徐丹凤。” 徐丹凤仰首发出一串悲笑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冷剑英,今宵你……” 冷剑英截口冷笑道:“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有多大的气候,居然也敢侈言报仇……” 这同时,徐丹凤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语声响亮而尖锐,震得全场群豪,耳鼓“嗡嗡”作响,不自觉地各自纵出斗场。 徐丹凤沉声接道:“诸位请各就原来静观,徐丹凤杀掉元凶首恶之后,再协同诸位,发落其余帮凶。” 冷剑英冷笑连连地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徐丹凤目注冷寒梅问道:“师叔,季老伤势如何?” 冷寒梅答道:“还不太严重……” “不太严重”,那是说也不算轻了。 徐丹凤黛眉一蹙,探怀掏出一只玉瓶,扔给冷寒梅道:“师叔,请喂给季老一粒。” 这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小还丹”,季东平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徐丹凤扔过玉瓶之后,又接道:“师叔,借您的琵琶一用。” 冷寒梅一蹙黛眉,解下身边的宝剑道:“丹凤,你还是用剑吧!”徐丹凤接过冷寒梅抛过来的宝剑,淡淡一笑道:“也好!” 长剑一振,目光移注冷剑英沉声喝道:“冷剑英,亮兵刃领死!” 冷剑英拈须微笑道:“老夫再不成器,也算是你的师伯……” 徐丹风截口怒叱道:“你这狼心狗肺的老贼,还有脸面和我谈师门关系?” 冷剑英笑道:“不论师门关系,谈一谈切身利害如何?” 徐丹凤银牙一挫道:“老贼!今宵,任凭你舌灿莲花,也不难逃一死!” “不见得吧!”冷剑英阴笑着接道:”丫头,姑且撇开你有没有力量杀死我不论,你能不顾虑白天虹的安全么!” 徐丹凤冷笑道:“我已得到报告,白天虹早已不在你手中。” 冷剑英道:“就算你这消息正确可靠,但你别忘了,还有白晓岚夫妇和吕伯超等三人,而白晓岚夫妇,将是你未来的翁姑,我只要一声令下,就可取他们三个性命,丫头你信是不信?” 徐丹凤微蹙黛眉,注目沉声叱道:“冷剑英,你,枉为昂藏七尺之躯,却为何不敢放手一搏,而要借重人质!” 冷剑英神色一整道:“丫头,你能不能杀死我,你我各自心中有数,以目前形势而论,你的手下已全部到齐,可是,你并没有占优势,而我,却还有‘天残地缺’两个得力助手,以及数以百计的高手,尚未出场,这情形,你以为我有怯战的必要么?” 徐丹凤冷笑道:“既不怯战,为何不敢放手一搏?”冷剑英笑道:“不是不敢,而是不愿。”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丫头,兵凶战危,一动上手,双方都难免伤亡,为了你我两人的事,何苦教别人去拼命……” 这同时,白云飞向于四娘以真气传音说了几句,于四娘微微点首之后,扬声说道:“冷剑英,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老身代表丹凤做主,今宵之事,到此为止……” 徐丹凤截口悲呼道:“姥姥……” 于四娘接道:“姥姥自有道理。” 同时,江月娥也以真气传音向她说道:“丹凤,你该以大局为重,眼前的问题,不是全靠武力可以解决的。” 于四娘目注冷剑英沉声说道:“冷剑英,老令主夫妇,待你不薄……” 冷剑英截口笑道:“我几曾说过,他们两位待我刻薄了呢?” 于四娘接道:“那么,你为何一错于先,又再错于后!” 冷剑英道:“一错于先,我承认,再错于后,我就不懂了!” 于四娘冷笑道:“难道你扣留白晓岚夫妇等四人,还能算对?” 冷剑英“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 接着又冷笑一声道:“可是,我也老实告诉你,白晓岚夫妇和吕伯超,是自愿替我效劳,至于白天虹,更是自投罗网,可怨不得谁。” 于四娘道:“这些,都可不谈,如今,既然真象已经大白,你好好恢复他们自由,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冷剑英微一沉吟道:“好,三天之后,我给你答复。” 于四娘点点头,沉声道:“可以,但我严重警告你:别想再玩甚么花枪,你好好冷静地想一想吧!” 扭头向申天讨说道:“申大侠,请将季大侠背上……” 季东平张目截口笑道:“多谢于老人家,我已因祸得福,较以前更为硬朗了哩!” 说着,已挺身站起,为了证实他那“因祸得福”的话,并乘势一式“一鹤冲天”,腾拔三丈有余,凌空朗声大笑道:“于老人家,如何?” 于四娘微微一笑,目注徐丹凤沉声喝道:“丹凤,咱们走……” 当正邪群雄,在后花园外打得如火如茶的同时,古剑已恢复本来面目,悄然回到他的宿地,虽然是教主的得意弟子,但毕竟做贼心虚,而难免有点紧张。 所以,他进入宿舍之后,立即关上房门,灯也懒得点地和衣向床上一躺。但他的身躯没躺下一半,却陡地如遇蛇蝎似地挺身而起,并几乎惊呼出声,原来他的床上竟躺着一个人。 他的反应固然是快,却还是被那人一把抱住,并贴着他耳边,低声媚笑道:“别怕,冤家,我不是老虎……” 语声娇媚,吹气如兰,挟着阵阵脂粉香味,薰得他不知所云的,低声喝问道:“谁?” 那娇媚语声媚笑道:“我是捉拿奸细的特使。” 古剑刚刚放下的悬心,不由又为之一紧地沉声喝问道:“你说甚么?” “捉奸细的特使,听明白了么?” “谁是奸细?” “奸细已经被我捉住啦!” 说着,拥着他就势一滚,双双滚到床上。 古剑虽然暗暗心惊,但揣摩对方语气,系有所要挟而来,同时,他也于语声中听出了对方的来历。这才悬心略放地低声问道:“你是玉环姑娘?” 原来这“移樽就教”的不速之客,竟是金谷双姬之一的玉环姑娘。 玉环“格格”地媚笑道;“真难为你,还能听得出我的声音。” 古剑沉声说道:“姑娘,你这玩笑,开得可太过份了!” “过份?”玉环笑问道;“你是说的‘捉奸细’?还是我偷入你房中来的这一宗事?” 古剑挣了挣被紧搂的身子道:“两者都是……姑娘,快放开我!” 玉环反而搂得更紧地媚笑道:“好容易捉住一个吃里扒外的内奸……” 古剑截口沉哦道:“住口!” 玉环纤指一扬,连点他三处要穴,然后将他推往一旁,冷笑一声道:“姓古的,普天之下,除开女人,全是臭男人,你以为我非稀罕你不可!” 原来古剑的本来面目,颇为英俊,身体也结实精壮,兼以年轻而又是教主身边的红人。 这情形,自然是像玉环这种荡妇淫娃所追逐的对象。 但古剑却是一个纯洁的青年,虽处于藏污纳垢的魔教中,却是洁身自爱,对玉环以往多次的挑逗,始终不稍假辞色。 也因为如此,才惹得玉环大发娇嗔。 古剑因穴道已被制,而且他本来就有点做贼心虚,在对方话出有因的情况之下,他只好改以缓和的语气道:“姑娘,玩笑也该适可而止。” “玩笑?”玉环冷笑道:“你说得多轻松!” 古剑苦笑道:“难道你抓住我甚么把柄不成?” 玉环披唇哂道:“真是做奸细的好材料,居然面不改色。” 古剑神色一整道:“姑娘,你不能凭空含血喷人!” “要证据!”玉环一声冷哼道:“好,你仔细听着。” 一顿话锋,似笑非笑地接道:“古剑,今天午后你跳下那枯井时,我正在五丈外的草丛中,与人幽会,你想不到吧!” 古剑不由身躯一震,恍然大悟地道;“所以,你向副教主告密,将白令主弄走了。” 玉环淡淡地笑道:“你真聪明,说得一点都不错。” 古剑阉目一声长叹道:“好,你将我送去请赏吧!” 玉环纤指一点他的额头,幽幽地一叹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要是有心害你,还会说这么多废话!” 古剑阖目如故道:“但白令主已因你而没法脱险,而我也难逃教规的处治。” 玉环淡淡地一笑道:“放心!白天虹固然死不了,你也可以安全无事,不过,那要看你是否有诚意跟我合作。” 古剑不由张口笑道;“只要诚意合作,就能有恁多好处?” “唔!” “难道说,你的权力,比副教主还大?” 玉环神秘地一笑道:“男人统治世界,而女人却统治男人,你懂么?” 古剑苦笑道:“我懂,可是你如何开脱我的罪名?” 玉环漫应道:“这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古剑接道:“能否请先说出来,也好让我放心。” 玉环媚笑道:“其实,说起来,这办法简单得很。” 古剑苦笑道:“别卖关子了,姑娘,我急于要知道这办法的内容。” 玉环亲了他一下,不胜幽怨地道:“冤家,你可曾知道我急于需要些甚么?” 古剑心知已没法装迷糊,只好一挫钢牙,毅然点头道:“姑娘,只要你诚心合作,共同营救白令主出险,咱们之间,一切都好谈。” 玉环芳心暗喜,但口中却漫应道;“如何一个谈法呢?” 古剑苦笑道:“卿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要如何,便如何啦!” “别说得那么可怜。”玉环媚笑道:“这种好事,多少人梦寐以求,都不能如愿哩!” “是的,我艳福不浅。” 玉环媚笑道;“还有,我要的是今宵。” “行!” “同时,我还有一个附带条件。” 古剑眉峰一蹙道:“条件何其多也?” 玉环幽幽地一叹道:“这只能怪你以往太过高傲,视奴家如粪土,今宵,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又岂能轻易放过!” “好!你说出来试试看?” “那就是鱼与熊掌,我都要,懂么?” 古剑不由一楞道:“你说的是白令主?” “唔……” “这种事,我可不能越俎代庖。” 玉环接道:“但你必须承诺,负责去说服他。” 古剑点头苦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这一点我承诺,不过,人家能不能听我‘说服’,我可不能保证。” 玉环道;“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冒生命之险,救他的命,他总不能不意思意思,至于你,只要你尽到心意,问心无愧,也就行了。” 古剑点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只是,人家还没出险哩!” 玉环道:“这是急不来的事,总之,这生意我既已承揽下来,绝对尽力设法就是……” 古剑截口苦笑道:“姑娘,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明如何使我脱困的办法哩!” 玉环不禁“格格”地媚笑道:“这个么!傻瓜,到目前为止,知道你脚踏两条船的,事实上,还只有奴家一人哩!” 古剑讶问道,“你不是已经向古太虚告密了么?” “不错。”玉环媚笑着接道:“但我只说出看到有人偷偷地进入枯井,却并没说出这人就是你啊!” 古剑接问道:“古太虚没追问?” “追问有甚用!”玉环笑道:“我说,距离太远,没看清楚嘛!” 纤指一点他的额角,吹气如兰地接笑道:“冤家,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接着,是一串令人蚀骨消魂的荡笑。 黑暗中,只听古剑的苦笑声道:“你……总得先解开我的穴道才……行咽……” 当古剑的房中充满盎然春意时,金谷故园的另一处所,古太虚与白天虹二人,也正对坐斗室中,展开一串摊牌性的谈判。 那场所,显然是一间极隐密的地下室。 古太虚端坐一张太师椅上,白天虹则斜倚床栏,似乎在闭目养神,但他的脸上,却浮现一抹轻淡的冷笑。 古太虚已恢复他的本来面目,方面大耳,脸色红润,道貌岸然,年纪五旬上下,由外表看来,谁也不会相信他竟是一个比冷剑英更阴险的黑道巨擘。 目前,他唯一与他所扮装的东方逸相同的是那垂胸长髯,不过,颜色方面,由原来的几近全白,变成目前的花白而已。 他,目注白天虹,手拈长髯,阴阴地一笑道;“白天虹,为何不答我的话?” 白天虹闭目如故道:“咱们之间,没甚么可谈的。” “有!”东方逸含笑接道;“老弟,尽管你心中,把我古太虚当成生死仇敌,但我还是把你当小老弟看待……” 白天虹倏张朗目,截口怒叱道:“住口!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古太虚笑道;“老弟且稍安勿躁,听我一言,可好?” 白天虹冷哼未语,古太虚神色一整道;“老弟,以你的睿智,竟听信人家一面之词,而认定我是那种人面兽心的人?” 白天虹冷笑道:“你还有解释?” 古太虚道:“有道是真金不怕火,我毋须解释,是非曲直,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微微一顿,又沉声接道:“老弟,我不能不提醒你,退一万步说,纵然人家对我的恶意诽谤,完全是事实,你老弟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甚至锉骨扬灰,试问,你目前自身生命都难保,这心愿又怎能完成?”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这几句话,好像很中听……” 古太虚正容截口道:“老朽言出至诚。” 白天虹剑眉一轩道:“古太虚,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纵然我白天虹含恨以终,也自有人代我完成未了的心愿!” “难!难!”古太虚笑了笑道:“老弟,你比我更明白;所谓侠义道方面,除开‘不老双仙’.之外,你老弟算是个中第一位高手了。‘不老双仙’已经不再过问江湖恩怨,如果你老弟又横死此间,那后果……嘿嘿嘿……” 白天虹漫应道:“这不正是你求之不得的事么!” 古太虚轻叹一声道:“老弟,你对老朽成见太深了!” “是么!” “老弟,如果我对你有恶意,何必费这么多唇舌,更何必将你由冷剑英手中救出来?” “那么,你这是所为何来?” “为你,也为我自己。” 白天虹笑道;“这说法,我是越听越糊涂啦!” 古太虚道:“道理很明显,老弟,为了完成你的心愿,也为了铲除我的敌人,目前,咱们必须合作!” 白天虹道:“是要我帮你对付冷剑英?” 古太虚道:“冷剑英我自己对付得了,你只要帮我制住‘天残地缺’那一对老怪就行了。” 白天虹笑问道:“‘天残地缺’两个老怪物,不就是你把他们请来的么,怎又……” 古太虚截口轻叹道:“不错,那两个老怪本是我所请来,但如今,他们两个已被冷剑英拉拢了。” 白天虹沉思着道:“合作的条件如何?” 古太虚道:“首先,我要用独门手法,制住你两处偏穴,事成之后,你同令尊令堂和吕伯超等三人,都可恢复自由,届时,你查明事实真象,为友为敌,悉听尊便。” 白天虹笑道:“这条件,似乎比冷剑英所提的,要优惠得多……” 古太虚不由截口讶问道,“怎么?冷剑英也向你提过条件?” “唔……” “他是怎么说的?” 白天虹笑了笑道:“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到。” 古太虚接问道;“那么,老弟如何抉择?” 白天虹神色一整道:“兹事体大,我不能不多加考虑。” 古太虚点点头道:“好!我等你……” 沉默少顷之后,白天虹注目问道:“制住偏穴之后,功力是否会受影响?” “当然!” 古太虚接道:“功力会较原有的减低一半。” 白天虹讶问道:“功力减低一半,你教我如何去制服‘天残地缺’那两个老怪?” 古太虚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老弟,我如果不封闭你一半的功力,如何能控制你呢?” 白天虹方自咀唇一张,古太虚又接道:“至于制服‘天残地缺’那两个老怪,老弟仅剩的一半功力,已足够了。” 白天虹不禁苦笑道,“你把我估计得过高啦!” 古太虚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我知道你另有办法制服那一对老怪,而不需要使用武功。” 白天虹不禁心头一动道:“此话怎讲?” 古太虚神秘地笑道:“老弟,摘星楼上那天竺番僧是如何死的,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么?” 白天虹故意讶问道:“你知道些甚么?” 古太虚道:“老弟,你被软禁后,所表现的过份镇静态度,露出了马脚,你明白么?” 白天虹仍然装傻地摇摇头道:“我不明白。” 古太虚笑道:“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说一遍也不要紧。老弟,就因为你这过份镇静的态度,使我感到困惑,深加探讨,才发生下述的联想……” 微微一顿,才注目接道:“老弟,季东平是出身于湖南排教?对不对?” 白天虹闻言之后,已心知对方有了些甚么联想,不由暗悔在摘星楼中的密室中时,不曾利用穴道尚未受制,而及时以隐身术脱身,如今却是一切都嫌晚了……他,心念电转间,口中却漫应道:“不错。” 古太虚道:“听说排教中有一种能借物代形的隐躲术,确否?” 白天虹笑了笑道:“你以为确不确呢?” 古太虚笑道;“老弟还是不承认,也不否认,那我就直言相谈了。” 白天虹微微一哂道:“本来就不该转弯抹角兜圈子……” 古太虚拈须笑道:“老弟说得是,现在,我说到正文:老弟你已练成了那种借物代形的隐身术。” 白天虹因心理上早有准备,反而显得泰然自若地含笑反问道,“何以见得?” 古太虚道:“老弟,前面已经说过,这是因你被软禁之后,所表现的过份镇静,使我产生的联想。” 白天虹注目问道:“你竟如此自信?” 古太虚笑了笑道:“我本来也不敢如此自信,但有了这联想之后,自老弟你进入本教以来,所发生的一些奇奇怪怪,一直无法获得解答的问题,也就豁然贯通,老弟试想,如此情形,我还能不自信么!” 白天虹淡然一笑道:“高明!高明!……” 古太虚截口轻叹道:“老弟,高明的是你,比较起来,我的反应,是委实太迟钝了。” “咱们彼此彼此。”白天虹接道:“如果我能称得上高明,今天,也就不致成为被人挟持的阶下囚啦!” 接着,又注目问道:“这一点,冷剑英是否也已发觉?” 古太虚沉思着接道;“我想,他还不曾发觉,否则,他决不会让你在秘室中逍遥而不加以禁制的。” 白天虹披唇一哂道:“比较起来,你比冷剑英,是要高明得多了。” 古太虚拈须微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敢妄自菲薄,至少,你老弟在我这儿,不能企图施展隐身术脱困啦!” 接着,神色一整道:“现在,言归正传,老弟,你功力被封闭一半之后,还可以用隐身术去制服‘天残地缺’那一对老魔。”白天虹笑道:“算盘打得不错,难道你就不怕我利用隐身术来杀死你么?” 古太虚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这也就是对付冷剑英,要由我亲自下手的原因。” 白天虹“哦”了一声道:“你在杀死冷剑英之后,掌握我父母,和吕伯伯的生命来挟持我?” “老弟只说对了一半。”古太虚笑了笑道:“我不过是借他们三位以自保而已,当大功告成,我确定你老弟已离开本教之后,自然会将他们三位释放,并通知你解开被制偏穴的手法。” 白天虹道:“设想倒蛮周到,只是,我怎能相信你呢?” “你必须相信!”古太虚正容接道:“老弟,你方才自己也说过,目前你是阶下囚身份,你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微微一顿,又注目道:“退一步说,纵然我食言背信,至少你已恢复自由,我的点穴手法,固然奇特,却难不倒‘不老双仙’。你仍可请‘不老双仙’恢复你被封闭的功力,重整旗鼓,和我一决胜负。” 白天虹笑了笑道:“这办法,真是无懈可击,看来,我只有相信你而接受了。” 古太虚拈须微笑道:“这才是识时务韵俊杰。”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已经接受了么?” 古太虚脸色一沉道:“老弟,好话我已说尽,希望你莫逼得我用强!” 白天虹轩眉大笑道:“古太虚,自古艰难唯一死!白天虹既已不慎被制,大不了一死而已,死都不怕,你还有甚么可威协的!” “有!”古太虚冷笑道;“老弟,你的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目前的模样,就是一个例子,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冷剑英所会的那一套,我都会,而且做起来,比他更神奇,你如果不想以身相试,最好是接受我这平等互惠的条件。” 白天虹微微一笑道;“利诱、威胁,都够动人,但我还是得冷静地考虑一番。” 古太虚微一沉思道:“我不过份逼你,但目前危机紧迫,也不便给你太多的时间考虑,我看,就这样吧!明天早晨,我来听候回音,希望你善加抉择。” 白天虹点点头道:“好!就这么说。” 古太虚起身离去,顺手将铁门带拢。 白天虹不由低声苦笑道:“想不到过份的镇静,也会出麻烦……” 他的话没说完,古太虚又推门探头问道:“老弟,有一件事,我几乎忘了。” 白天虹漫应道:“甚么事啊?” 古太虚道:“昨宵,那位进入秘道,企图将你救走的人,是谁?” 白天虹笑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纵然我知道,你想我会告诉你么!” 古太虚重行进入秘室,低声说道:“老弟,那人既然要救你出险,当然是冷剑英的敌人,冷剑英的敌人,也就是咱们的同道,你说出来,我还会害他么!” 白天虹点点头道:“说得有理,但是如我根本不知他姓甚名谁?” 古太虚道:“老弟,我是因他对本教的土木机关非常熟稔,这,对你我合作的工作上,有很大帮助,所以才……” 白天虹截口接道:“想加以拢络?” “不错。” “可是,事实上,我不知道他是谁。” 古太虚轻轻一叹道:“老弟既不相信,只好一并等到明天再说……” 说到这里,门外有人低声禀报道:“禀副座,老太君有请。” 古太虚微微一楞道:“使者是谁?” 门外语声道:“禀副座,是老太君亲临。” 古太虚接口道:“有谁同来?” 门外语声道:“没人同来,仅仅老太君一位。” 古太虚道:“你先去回报,本座马上就来。” “是!” 随着这一声“是”,古太虚也匆匆离去。 盏茶工夫过后,东方逸进入他的精致客厅中。 不错,端坐客厅中的,仅仅只有一个老太君西门翠。 她,服装整齐,头发也平整服贴,显然不曾入睡过。 这情形,与故意装成才由床上爬起来的模样的古太虚一比,可显得令人发噱。 古太虚才跨进客厅,西门翠已起身歉笑道:“太虚,夤夜打扰你的好梦,实在抱歉……” “哪里,哪里。”古太虚一面肃坐,一面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太君太客气啦!” 这时,一个垂髫小鬟,送上两杯热腾腾的香茗。 西门翠等垂髫小环将茶杯放好之后,挥了挥手道:“下去,这儿不用伺候。” “是!” 垂髫小环姗姗离去之后,东方逸才注目讶问道:“老太君夤夜驾临,莫非有甚紧急事故?” 古太虚进入客厅之前,已默运神功查察过,这客厅周围二十丈之内,除了他自己的心腹死党外,并无可疑迹象,由此也足证西门翠,委实是单人匹马前来,所以他才好整以暇地,故意讶然发问。 西门翠神色一整道;“三更半夜来打扰你,当然是有紧急事情。”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人难做,做人难,太虚,你对这话有何感想?” 古太虚故装茫然地道:“老太君,怎么同我谈起哲理来了?” 西门翠正容注目道:“太虚,这些年来,咱们相处得还不错,是么?” 古太虚道:“是啊!尤其是老太君对我,犹如自己的子侄……” 西门翠截口笑道:“你既然也承认这一点,那我就直言相谈了。” 古太虚似乎一楞道:“难道太虚有甚失礼之处?” “这倒不是。”西门翠长叹一声道:“不过,照目前的情形演变下去,咱们这多年来的惨淡经营,势将毁于一旦了。” 古太虚不由脸色微变地道:“老太君此话怎讲?” 西门翠长叹一声道:“太虚,事到如今,你还在装迷糊。” 古太虚正容接道:“老太君,有甚么话,最好请明说。” 西门翠点点.头道:“好,那么,我问你,有关那天竺文秘笈,迟迟未能译完,其中并故意弄成似是而非的错字,以及白天虹那娃儿,忽然由秘室中失踪之事,是否都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 古太虚蹙眉问道:“老太君这该由何说起?” 西门翠长叹一声道:“以往,我知道你们都是同心协力,共同创造武林霸业,却想不到,暗中却是在竞相培植自己的实力,以求将对方排挤掉。” 古太虚方自咀唇一张,西门翠又注目接道;“别打岔,太虚,我知道,你们都各自暗怀鬼胎,如果不是我发觉得还不算迟,一场同室操戈的火并,日内即将爆发……” 古太虚不由截口问道:“老太君此话,想必有所根据?” 西门翠道:“不必谈这些,总之,你知、我知、他知、天知、地知,事情已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只等你们俩人火并一开始,徐丹凤那丫头,就可兵不血刃,坐收渔人之利了。” 微微一顿,又轻叹着接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人,都各有所恃,也各自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以为自己有把握可以将对方排除,而各自勾心斗角,自行其是,心目中,早就没我这个将你们一手扶植起来的老太婆了。” 古太虚苦笑道:“老太君,太虚可不敢有这种想法。” 西门翠冷笑一声道:“这一点,你们两个倒都是如出一辙,口中不敢,行动上却是无法无天。试问:既然不敢,为何暗中劫持白天虹那小子,你且说给我听听?” “老太君认定白天虹那小子,是我所劫”。 西门翠道:“白天虹那小子,既不会五行遁法,怎会由秘室中遁走?既不能遁走,本教之中,谁又有此胆量,敢将他劫持?” 古太虚道:“老太君为何只朝坏处想?” “那么,依你的高见呢?” “很可能是被徐丹凤救走了。”西门翠摇摇头道:“那决不可能,决不可能……” 古太虚不由苦笑道:“看来,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嫌疑了。”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西门翠接道;“也许是我冤枉了你,而实际却是冷剑英在暗中捣鬼,方才,我已警告过他,现在,我再提醒你一声:白天虹那小子,不但武功高不可测,而且人小鬼大,决不会轻易受人利用,谁要是油蒙心窍,想走这一步棋,那等于是玩火,终必自焚!” 微顿话锋,声容俱庄地接道:“不论白天虹那小子是落在谁的手中,我郑重要求,立即杀掉,以除后患!” “由现在起,你们两个,必须和舟共济,共御强敌,只等天下大定,关于教主名义,由老身做主,三年一任,由你们两个轮流担任……” 古太虚截口笑道:“老太君,太虚可不敢存这种奢望……” 西门翠目光深注地道:“太虚,我的一番心血,不能白费,所以,当我一息尚存时,决不容许你们同室操戈!” 话锋微微一顿,又注目接问道:“你,听不听我的话?” 古太虚苦笑道:“老太君的话不听,我能听谁的话哩!” 西门翠冷冷一笑道:“但愿你心口如一,好,老身告辞!” 话落身飘,已一闪而逝,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古太虚不由脸色一变地低声冷笑道:“原来你平常还藏了一手……轻功如此,其余不难想见……唔!这是向我示威……好!咱们走着瞧吧……” 少顷之后,古太虚又回到白天虹被软禁的秘室中。 白天虹不由地张目讶问道:“这么快就回来,我还没考虑好哩!” 古太虚笑了笑道:“我不是来听你的答覆,你不妨多考虑一下。”白天虹接问道:“那么,你此行……?” 古太虚截口接道:“我想将老弟迁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 “还有比这儿更隐秘的地方?” “不错,老弟到了那边就知……” 说着,扬手一指,凌空点了白天虹的昏穴。 也不知过多久,白天虹重行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换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陈设相当华丽,室顶还嵌了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在柔和的珠光照映之下,古太虚脸含微笑,目注白天虹问道:“老弟,这房间还满意么?” 白天虹披唇微哂道:“我真不知我算是阶下囚,还是贵宾?” 古太虚笑了契道:“目前,暂时算我古太虚的贵宾。” 白天虹注目问道:“暂时?这话如何解释?” 古太虚道:“因为目前情况已有转变,咱们方才所谈的,暂时攸为罢论。”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当然,以后还有借重你老弟之处,但在我的新计划未完成之前,老弟必须在这儿委屈尽天。 “这儿,委实是本教招待贵宾的秘密场所,举凡日常所需,应有尽有,而且,一切力求尽善尽美。目前,你的功力,已被封闭……” 白天虹不由脸色一变地截口问道:“你已封闭了我的功力?” 原来白天虹因新换环境,并未运气试探过,所以对自己的功力被封闭,还懵然无知地以为自己仍然只是被点了三处要穴哩! 须知一个人的人穴被制,尽管古太虚制穴的手法特殊,但只要碰到肯帮忙的适当人员,凭白天虹的高明,自可告诉对方代为解除。但如果功力被封闭,这问题可就麻烦了。 因此,一向镇静如恒的白天虹,也不由地闻言而脸色为之一变。 古太虚点点头道:“不错,暂时之间,你已成为一个普通人。” 接着,又歉笑道:“老弟请多包涵,这是迫不得已的应变手段,因为这儿警卫人员很少,而老弟你在这儿,又可有充分的自由……” 白天虹含笑截口道:“我还有自由?” “是的。”古太虚接道:“不过,那是仅限于在这独院之中。” 白天虹接问道:“这儿已不是金谷故园?” “不错。” “这是甚么地方呢?” 古太虚神秘地笑道:“这些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我再重复一遍;这儿要甚么有甚么,如果老弟感到寂寥,我立刻可以叫一个貌艳如花,而功夫又特别好的美人前来侍寝,保证比绿珠只强不差。” 白天虹檄微一哂道:“谢了……” 古太虚笑道:“温柔不住住何乡!老弟,我古太虚是每晚非美女侍寝,不能安眠,像你老弟,正值血气方刚之年,怎么反而矫情……” 白天虹冷然截口道:“够了!我现在需要休息。” “对了!”古太虚含笑接道:“我也折腾了一夜,该回到温柔乡去轻松一下啦。” 说着,微一点首,转身离去。 白天虹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负手循回廊信步走去,一面暗中观察周围的动静。 经过盏茶时间的巡视,他已了解这“贵宾招待所”的大概情形。 这是一幢占地约亩许多的豪华住宅,不但室内的陈设豪华,室外还有花园、假山、亭榭,不过是形式较小而已。 四周是高达三丈的围墙,这情形,别说他目前已功力被封闭,犹如一个普通人,纵然是一个功力未封闭的一二流高手,也未必能一跃翻越这高达三丈的围墙哩! 至于他的自由,也不过是限于围墙之内而已,一到达通往外面的月洞门前时,立即被礼貌韵劝阻了。 一个纵横武林,所向无敌的顶尖高手,如今,竟被困于这三丈围墙之内而一筹莫展,想起来,真会教人气破肚皮! 当他突然地回到那豪华的卧室中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而同时,他也有了另一项发现,原来这房间中的一切,包括床铺在内,竟都是生铁铸成。 “看来这房间中,还设有机关。” 他和衣向床上一躺,轻吁一声道:“管它哩!且随遇而安吧……” 且说徐丹凤等人,撤回白马寺之后,当即由于四娘向群侠宣布,各自回房歇息,明天午后,再开会筹商今后行动。 几个时辰的工夫,自是弹指即过。 当翌日午餐过后,群侠聚集于徐丹凤的小客厅中时,激进的主张立即一战,老成持重的,却主张从长计议,但对于问题的关键,也就是使徐丹风束手无策的如何解救白天虹,以及白晓岚夫妇,吕伯超等四人的问题,却是谁也提不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 因此,讨论了大半个时辰,却是等于白费。 江月娥不由苦笑道:“有道是: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咱们济济群豪,我就不信研讨不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诸位不妨冷静地多想想看。” 于四娘讪然“笑道:“问题是咱们有四个人,在他们手中,如果是单纯的打打杀杀,那就好办了。” 白云飞沉思着道:“咱们能否请‘不老双仙’出面救人?” 于四娘苦笑道:“白老,远水难救近火呀!姑不论他们两位已不过问江湖俗事,纵然肯管,他们两位,有如闲云野鹤,正遨游于名山胜水之间,匆促间又向哪儿去找?” 冷寒梅接道:“他们两位老人家,已成半仙之体,明儿既是他老人家的衣钵传人,如有甚劫难,心灵上。应该有所感应而赶来驰援才对,如今,两位老人家没有动静,想必明儿等人不致有甚危险。” 于四娘笑道:“话是不错,但咱们总不能坐待他们四位,自行出险啊。”申天讨浓眉一蹙道:“奇怪!怎么他们两个都没消息传来?” 季东平笑问道:“申兄指的是否是朱矮子和那古剑?” 申天讨点点头道:“是啊!” 季东平沉思着接道:“不会有这么快……” 徐丹凤黛眉一挑,毅然接道:“诸位,我想今晚亲往通天教总坛一探……” 于四娘连忙摇手道:“不可!不可!” 徐丹凤不由一楞道;“有何不可?” 于四娘苦笑道:“万一你再陷落在那边,咱们这台戏,还能唱下去么!” 徐丹凤笑道:“姥姥为何长他人志气……” 于四娘截口笑道:“你自信还能强过小明那小子?” 徐丹凤道:“我想,相差也不会太多。” “可是,小明已失陷在那边。” “那不是武功的问题。” 于四娘坚决地摇头道:“不管如何,我就是不让你去!” 徐丹凤黛眉紧蹙地道:“姥姥,我此行只是暗探,不致有危险,而事实上,为了救人,也确有此种必要。” 季东于也正容接道:“于前辈,令主所言,确属至理,季东平愿随侍令主前往一探。” 申天讨笑道;“咱们左右二侍,是焦孟不相离,我也去。” 白云飞与江月娥也同声说道:“也有我一份。” 徐丹凤笑道:“咱们不是去厮杀啊……” 第二十三章 方府探秘 于四娘正容接道,“有四位前往暗中接应,我是十分放心,只是,此行既为暗探,非必要时,最好避免发生冲突。” “那是当然!”徐丹凤接道,“那么。咱们决定今夜三更正前往……” 刚说到这里,门外,负责警卫的丐帮弟子朗声禀报道:“禀令主,古少侠求见,” 徐丹凤不由美目一亮道:“快请!” 改装成丐帮弟子模样的古剑,大步进入客厅,向徐丹凤躬身行礼道:“古剑见过令主。” 徐丹凤含笑还礼道:“古少侠辛苦了!请坐!” “谢令主!” 古剑说着,就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徐丹凤注目问道:“古少侠有话,请尽管说。” 古剑欠了欠身子道:“禀令主,白令主已证实是被古太虚所劫持!” 徐丹凤接问道,“这消息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古剑接道:“那是古太虚亲自向朱前辈所透露。” 季东平接问道:“老弟已经跟朱矮子取得联络了?” 古剑点头答道:“是的,小可此行,就是奉朱老之命而来。” 徐丹凤美目深注地道,“朱老怎么说?” 古剑道;“回令主朱老要小可禀告令主,暂勿采取任何行动。” 徐丹凤不由黛眉一蹙道:“为甚么?” 古剑道,“朱老说,他们正副教主之间,日内必然发生火拼。” 于四娘接问道:“朱矮子这消息,县由何而来?” “回姥姥。”古剑接道:“这也是古太虚向朱老亲口所说。” 于四娘笑了笑道:“想不到朱矮子竟能获得古太虚如此信任。” 季东平也笑道;“这,可能眼前些天挨的那一掌,大有关连。” 古剑正容接道:“这倒是实情,朱老的伤势,可委实不算轻哩!” 于四娘轻叹一声道:“倒真是难为他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他的伤势,不妨事么?” 古剑笑了笑遭;“多谢姥姥关注,朱老的伤势,已好得多了。” 徐丹凤注目接问道:“有关白令主被软禁的地方,朱老是否也知道?” 古剑道,“这个……朱老曾经试探着问过,但古太虚仅提到白令主已不在金谷故园。” 徐丹凤道:“不在金谷故园,那是说,已被送离洛阳城外去了。” 古剑道:“不过,据小可由另一方面所获可靠消息,白令主似乎还在洛阳城中。” 徐丹凤注目问道,“这是谁提供的消息?” 古剑微一迟疑道:“那是金谷双姬之一的玉环姑娘。” 季东平接道:“如果是玉环所提供的消息,当可信得过。” 说着,并向古剑神秘地笑了笑,笑得古剑好不尴尬。 幸亏他是经过易容而来,否则,那一幅窘像,就越发够瞧的啦! 徐丹凤接问道:“那玉环姑娘是怎么说的?” 古剑强定心神,沉思着答道:“玉环姑娘说,她也曾转弯抹角地向古太虚套问过白令主的所在,由古太虚的谈话中她判断白令主必然是被安置在洛阳城中,而且,由于她以往所无心中发现的秘密,互相印证,这场所,离金谷故园,也决不会太远。” 徐丹凤接问道;“她那无意中发现的秘密,是些甚么呢?” 古剑曾道:“她曾发现古太虚由宿舍中突然消失,但有时又神秘地出现。” 季东平接道:“这似乎谈不上甚么秘密……” 古剑含笑截口道:“是的,起初,玉环姑娘也认为古太虚的宿舍中,有地下秘室,不足为奇,但另一次偶然的发现,却推翻了她这一构想。” 季东平连忙问道:“那是甚么事?” 古剑笑了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某一次玉环姑娘发觉古太虚突然于宿舍神秘消失之后,不久,竟又亲眼看到他,由大门外回来……” 徐丹凤不由“哦”地一声道:“那是可能有地下秘道通往外间。” “是的!”古剑接道:“玉环姑娘,也正是如此想法。” 徐丹凤沉思着道;“既然有地下秘道相通,那场所的距离,也决不会太远。” 于四娘也点点头道:“不错,如此一来,目前咱们就有事情可做了。” 古剑正容接道:“令主和诸位前辈们,趁此等待期间,在总坛附近暗中侦察,自是可以,不过,据古太虚问朱老此人透露的消息,他那秘密场所中,可不亚于龙潭虎穴,实力之强,决不稍逊于目前的通天教总坛,所以,诸位可不能掉以轻心,以免有甚失闪失。” 于四娘冷冷一笑道;“那是可想见的,古太虚既然处心积虑,想谋夺冷剑英的教主宝座,自然早就在暗中着手扩充实力的了。” 古剑扭头观察了一下室外的天色,然后目注徐丹凤恭声问道:“令主是否还有甚指示?” 徐丹凤微一沉思道:“别的倒没有,只请转告朱老,行动方面要特别小心!同时,我也特别授权二位,可自行决定在通天教中的去留,那就是说,如果觉得已无继续留下冒险之必要时,当立即撤回。” “是!”古剑恭应道:“小可告辞。” 起身恭敬地一礼之后,转身匆匆离去。 古剑离去之后,会议继续进行,不过,原来那夜探通天教总坛的议题,已暂行搁置,而改为研讨如何查探古太虚的秘密巢穴了,会议一直继续了半个时辰,才告结束。 通天教总坛,因系就金谷故园的遗址所重建,所以除了北部的后园有部份农田之外,其余的东、南、西三面,都是民房。 尤其是南面的大门,更是距洛阳城中的闹区不过里许之遥。 东面与西面,都是紧邻着栉比鳞次的贫民区,而在西面的贫民区中,距通天教总坛约莫里许处,却有着一幢古老的巨宅。 这巨宅,占地几达十亩,高耸的围墙内,甲第连云,其深不知几许。 据说,这巨宅还是一位前朝亲王的王府,也许因为年代太久远了,那青石围墙上,满布青苔,并且,那坍塌之处,也仅仅因陋就简地,做了一点象征性的修补,越发显出它那“美人迟暮”的萧条之感。 也因为如此,尽管它是矗立在贫民区中,却也并不显得怎么不调和。 这巨宅的现任主人,据说是一位退休的朝廷大员,附近的人,都叫他方大人。 这位方大人,为人乐善好施,附近的居民,可说是都受过他的好处,也算是洛阳城中,最热心公益和慈善事业的大善人。 在洛阳城中,不论是上、中、下,各阶层,只要一提起“方大人”三个字,可说是妇孺皆知,无人不晓。 不过,尽管这位方大人,名满洛阳,但真正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这是一个艳阳如火的午后,方大人住宅东边的小巷中,一个乱发蓬飞,满脸污垢,鹑衣百结的老叫化,手持竹杖,佝偻着走了过来,一面并用手中竹杖在前头左右敲打着探路,这情形,敢情还是一个瞎子哩! 他,艰难而缓慢地走着,走着,当他进入一片由围墙内投射出来的树荫中时,不由停步脱口自语道:“啊!这儿好凉快……” 口中说着,抬手揩拭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并解下背上的一张破草席,摊开在围墙脚下,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歪着身子躺了下去。 瞎子毕竟是瞎子,他这一躺下来,整个上半身,竟依然暴露在烈日之下。 也许他实在是太累了,竟连再爬起来挪动一下,也懒得动,仅仅将身子一翻,紧贴着墙脚侧卧着,算是勉强躲开了那炽热如火的阳光。 少顷之后,老叫化发出均匀的鼾声,已经进入梦乡了。 是的,对于一个终日难得一饱的老叫化而言,这场合,委实是太舒服了,自然是一躺下就进入梦乡啦! 一直到黄昏时分。 一个青衫文士,负手安详地走了过来,他,停立老叫化躺卧之处,眉峰一蹙之后,才俯身伸手,拍拍老叫化的肩头道:“嗨!老人家醒醒!” 老叫化似乎大吃一惊地一骨碌坐了起来,抬手揉着惺忪睡眼,茫然地问道:“相公是叫我老叫化?” 青衫文士莞尔一笑道;“不错!” 老叫化讶问道:“有甚么事么?” 青衫文士道:“没甚么事,我是担心你年老体衰,睡在这儿会着了凉,所以才叫醒你!” 老叫化不禁苦笑道:“相公真是太多管闲事了,老叫化一辈子睡的就是街头和墙脚,几会着过凉来。” 青衫文士也苦笑道:“老人家,我可是一番好意。” 老叫化道:“老叫化眼瞎心不瞎,自然知道你相公是一番好意,可是你却将我一场难得的好梦,给惊散了。” “那真是抱歉得很!”青衫文士探怀取出一块约莫七八分的碎银,塞向老叫化手中道:“老人家,这个,聊资补偿如何?” 老叫化紧握着那块碎银,显得非常激动地道:“多谢相公厚赏!愿菩萨保佑,相公无灾无难,多福多寿!” 说着,站起身来,策杖蹒跚地离去,连铺在地面的那张破草席,也不要了。 青衫文士淡淡一笑,一直目送老叫化的背影消失于小巷尽头之后,才继续迈着方步,向前走去。 稍许工夫之后。 洛阳城中,已是万家灯火,黄昏时分还在方大人住宅旁边睡懒觉的老叫化,又步履踉跄地出现在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中:他,一面以竹杖在路面上,左右敲点着探路前行,一面却直打饱呃,而且酒气薰人,显然地,他是利用那青衫文士所施舍的碎银,在哪儿饱餐了一顿。 半晌,他才喃喃自语道:“唉!人老了真没用,才喝了四两白干,这两条腿,就有点不听我的指挥了哩……” 老叫化背后,约莫两三丈处,有一高一矮两个灰衫人,一面浏览着街景,一面遥遥地盯着老叫化,亦步亦趋。 走在左边的高个子眉峰一蹙,低声说道:“奇怪?” 矮个子讶问道:“何事奇怪?” 高个子向走在前面的老叫化呶了呶咀,将语声压得更低地说道:“那个,莫非咱们头儿看走了眼不成?” 矮个子笑问道:“何以见得?” 高个子道:“咱们这一路跟来,可并未发现有甚可疑之处啊!” 矮个子道,“这正是人家的高明处呀!” 接着,又冷冷一笑道:“老王,看来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咱们头儿是何许人,岂会看走眼!” 高个子嗫嚅地道:“李兄,你看那是甚么来路?” 矮个子道;“总不是咱们的朋友就是。” 说着,扭头向后面扫视了一卞,才悄声说道:“小心‘黄雀在后’,老王,今宵这任务,可不简单,咱们得特别提高警觉……” 高个子低声接道:“瞧!点子已经拐弯。” 不错,老叫化已拐入左边一条小巷中。 矮个子再度回头一瞧,然后加快脚步,向那巷口走去,高个子自然也是亦步亦趋。 这两人走到巷口时,只见那小巷长约半里,竟是一条死巷,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本来是慢如蜗步的老叫化,竟已快到达小巷尽头。 矮个子低喝一声:“快!” “快”字出口,两人身形如箭,同时向小巷中飞射。 也不知由哪儿蓦然窜出一条人影,横里一撞,竟将两个向前疾射的灰衫人,撞得“叭叭”两声,摔落地面。 那是一个青惨面孔的白衫人,他,一面揉着自己的肩膀,一面嗔目怒叱道,“你们两个,是奔丧!” 那两个灰衫人,既惊又骇地挺身跃起,顾不得对方的喝骂,急急举目向巷底瞧去,只见巷底空荡荡地,不见一丝人影,原来就这刹那之间,他们所迫蹑的老叫化,已鸿飞冥冥了。 两个灰衫人这一急,可真是非同小可。 但那白衫人却又沉声喝道:“说!你们两个,是干甚么的?” 矮个子双目中厉芒一闪,冷笑一声;“老子是要你的命的!” 话出同时,已冷不防地,并指如戟,飞点白衫人的“将台”重穴。 那高个子也配合得恰到好处一掌击向白衫人的右肩,势沉劲猛,而又快速异常,显然地,这两个灰衫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但那白衫人的武功,却更是高得出奇。 但听他冷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放毫光!” 右手一挥之间,那两个灰衫人已抚胸疾退,双目中现出惊悸已极的骇芒。 就这当口,一道黑影,疾如电掣,悄没声地扬掌向白衫人的背后击来。 但那白衫人,却像是背后长有眼睛似的,蓦回身,猛出手,“砰”地一声巨震过处,那黑影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八之外,现出一个脸障纱巾的黑衫人。 白衫人被震得身形一晃,但旋即跟踪飞扑,一面并连连冷笑道:“本侠低估了你…… 话声中,已拳脚兼施地展开一轮抢攻,将对方圈入一片漫天掌影之中,同时并冷笑道:“身手不错,奈何却形同宵小,由背后偷袭! 同时,那老花子也蓦然出现,向那两个惊魂甫定的灰衫人呲牙一笑道:“两位大爷,一直由方大人公馆恭送我老人家到此,也委实太辛苦了,请躺下来歇一会吧!” 那两个灰衫人心中“不好”的念头向未转完,已闷哼一声,躺倒地面。 老叫化摇头一叹道:“怎么恁地不济事……” 一声轻笑,起自他的背后道:“云老,您也不想自己是甚么身份,凭他们这狗腿子,怎能当您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原来这老叫化,竟是丐帮帮主云万里。 致于这说话的人,虽然穿着一袭男性白衫,但语声却娇甜无比,并且是“东海女飞卫”冷寒梅的口音。 云万里笑了笑道;“冷姑娘,你对付的那一个呢?” 冷寒梅笑道;“那一个,身手跟邱大侠对付的这一个稍逊一二筹,但我却跟邱大侠相反,高估了他的功力……” 云万里含笑接道:“于是,一招就报销了!” 冷寒梅讪然一笑道,“可不是!” 云万里目光移注那打斗中的两人,朗声说道:“邱老弟,留一个活口。” 原来那最初出现的白衫人,竟是邱尚文。 邱尚文笑道:“如非想留活口,怎会容他活到现在……” 话声中,掌势一紧,迫得那黑衣人连连后退。 邱尚文又接着问道:“云老,那三个,都收拾掉了?” 云万里笑了笑道:“是啊!” 邱尚文一面拳脚兼施,一面冷笑道:“见不得人的东西,只要你还能撑过十招,本侠放你逃生!”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匹夫j你们三个齐上,也未必能……” 话没说完,猛然奋力攻出一掌,将邱尚文的攻势一阻,他却乘这难得的一瞬,飞身而起,向屋面上射去。 邱尚文也腾身而起,怒喝一声:“鼠辈躺下!” 话声中,凌空扬指,“嗤”地一声锐响过处,那黑衣人已像泄气的皮球似地颓然下堕。 邱尚文一面伸手托住黑衣人下堕的身子,面向云万里等人说道:“云老、冷姑娘,咱们走!” 云万里点点头,俯身将地面的两具尸体抄起,一面自语似地说道:“这两个狗东西,不能让他遗害地方。” 接着,又扭头向冷寒梅问道:“冷姑娘,你‘招待’的那一个呢?” 冷寒梅笑了笑道:“扔到阴沟中去啦!” 云万里笑道:“行!咱们走……” “走”字声中,三道人影,腾拔而起,一晃而消失逝于沉沉夜色之中。 少顷之后,这三位已出现在郊外的一片竹林前。 不过,云万里手中的两具尸体已不见,只有邱尚文,仍然挟着那个穴道被制的黑衣人。 这二位,刚刚到达竹林前,徐丹凤已偕同白云飞、江月娥、于四娘等群侠,迎了上来。 云万里首先向徐丹凤抱拳一礼道:“令主姑娘,老叫化幸不辱命。” 徐丹凤一面站起,一面笑道:“诸位辛苦了!请入林中坐下谈。” 一行人重行回到竹林中,就地坐下之后,于四娘首先目注云万里,说道:“云帮主,莫非已有所发现?” 云万里点点头道:“是的,就是通天教总坛四边,那座古老的方大人公馆。 徐丹凤接问道:“云老已发现了一些甚么?” 云万里道:“有地道,而且于地道中,我至少听到有三次行人通过的声音。” 接着,又抬手一指躺卧一旁的黑衣人道:“哟!这就是证据,这厮是暗中追踪我老叫化四人中的头儿……” 于是,他又简略地将方才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原来群侠方面,自于古剑口中获知古太虚的另一秘密巢穴,离通天教总坛不远的消息之后,即分头暗中在通天教总坛附近探查。 结果,一致认为那座方大人公馆,有深入探查的必要。 同时,并认为,如果那巨宅果为古太虚的另一巢穴,也果然有地道与通天教总坛相通,则在那条横巷之中,必然可探得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而这任务,也自然地落到了丐帮帮主云万里的头上,至于其余的冷寒梅与邱尚文二人,不过是负责暗中替云万里掩护而已。 午后,云万里在那小巷中的那些动作,表面上,煞像一个横路的瞎子,但实际上哩,他却是籍竹杖敲打地面的回音,以探测那小巷中,是否真有地道。 等他测出果然有地道时,又藉故躺在地面,以便暗中侦察地道中的动静…… 于四娘目注邱尚文笑道;“邱大侠,一客不烦二主,还是劳驾你,问问这厮的口供吧!” 邱尚文笑了笑道:“来将得令!” 随手揭却那黑衣人的障面纱巾,只见那人竟是一个满脸络腮的麻脸大汉,不由微微一楞道:“又不是甚么成名露脸的人物,干吗要如此神秘?” 冷寒梅白了他一眼道:“别废话了,快点问他的口供。” “是!”邱尚文恭应着,扬指解了麻脸汉子的哑穴,沉声说道:“朋友,放光明一点,老老实实答我几句话……” 可是,他话没说完,冷寒梅陡地一声惊呼:“不好。” 话声中,已扬指向那麻脸汉子的哑穴点去。 冷寒梅的反应固然是快,却还是略嫌慢了一点,那麻脸汉子已头部一歪,当场死去,并且脸色也立即呈现一片乌黑。 邱尚文不由骇然地道:“好毒的毒药!” 原来这麻脸汉子口中,装有内藏剧毒的假牙,他自知已难幸免,趁哑穴解开,牙床松动的瞬间,连忙咬破毒牙,自行了断。 徐丹凤入目之下,不由轻轻一叹道:“可惜呀!可惜!” 微顿话锋,又黛眉一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立刻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四娘点头接道:“咱们立即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也就是一鼓将尽,二更未到之间。 方大人公馆的大门前,像幽灵似地出现一衣黄,一衣青的两个中年文士,这两位,就是冷寒梅与江月娥二人所乔装。 两人安详地并肩步上台阶,穿黄衫的江月娥举手在紧闭着,而朱漆显得斑剥的大门上叩了三下,随即双双退过一旁。 半晌过后,门内传出一个沙哑的语声问道:“甚么人呀?” 江月娥朗声答道:“过路人。” “过路人?”门内语声似乎楞了一下道:“有甚么事啊?” 江月娥道:“有要事,求见方大人。” 门内语声道:“很抱歉!敝上晚间例不见客。” 江月娥笑问道:“一点都不能通融?” 门内语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明天请朋友再来,不论有甚么要求,保证不使你失望就是。” 江月娥淡淡一笑道:“可是,在下今晚非见不可……” 话声中,一只有腕,已按上大门,真力微凝,大门上已发出一阵“吱吱”响声。 门内语声急道:“你敢用强!” 一声爆响过处,大门门闩已被她推断,大门豁然而启。 江月娥当先举步跨入门槛,一面淡笑道:“有甚么不敢的,我不是已进来了么!” 但她话没说完,暗影中有人沉声喝道:“贼子看掌!” “呼”地一声,一掌当胸捣来。 但掌至半途,却突然如遇蛇蝎似地闪电撤回,并发出一声痛呼。 紧接着,警钟大作,犬吠连传,十几道人影,一齐向大门口飞奔而来。 江月娥与冷寒梅二人,视若无睹地循着碎石铺成的箭道,缓步前行。 一声嘶喝,划空传来:“狂徒站住!” 话到人到,一个脸色阴沉的青衫人已拦在两人身前。 不等对方开口,冷寒梅抢先一哂道:“这就是方大善人的待客之道?” 青衫人微微一楞道:“两位是敝东翁的贵客?” 那原先吃过苦头的汉子连忙接道:“不!总管,他们两个是擅毁大门,强行进入。” 江月娥淡笑接道:“算得上是不速之客。” 冷寒梅同时笑道:“想不到名满洛阳的方大善人府上,居然有如此高明人物,朋友,也算是道上人物吧?” “不错!”青衫人冷然点首道:“在下以往委实是道上人,但现在却是承乏方府总管之职。” 微顿话锋,注目沉声接道:“两位擅毁大门,夤夜强行入府,究竟所为何事?” “不为甚么。”冷寒梅微微一哂道:“咱们是慕名而来,以礼拜访,阁下说话,最好是多加检点!” “好一个以礼拜访!”青衫人仰首大笑道:“二位,夤夜毁门,强入民家,我没先问你们一个非奸即盗的罪名,已算是够客气了哩!” 冷寒梅冷冷一笑道:“不客气又怎样?” 青衫人道:“先将二位请往官府,少不得关上个一年半载的。” 江月娥一声冷哼:“那么,请吧!” 青衫人微微一楞,道:“朋友,你是存心找碴而来?”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咱们一再声明:是慕名拜访,而你阁下却一再硬指咱们是‘找碴’而来,请问阁下,究竟是何居心?” 江月娥笑道:“冷老弟,这还不明显么!他为了维护他们主人那礼贤下士,乐善好施的令誉,也为了贯彻他自己送咱们前往官府的初衷,自然得先给咱们加上一项罪名嘛!” 青衫人脸上被气得青一阵,白一阵,但却是强忍着沉声说道:“朋友既然是以礼拜访,在下秉承敝上宽大为怀之旨,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就此一笔勾消,不过,格于本宅的贯例,朋友们请你们明天再来……” 江月娥截口笑道:“可是,咱们必须今宵请见贵上。” 青衫人微一沉吟道:“朋友究竟有何紧急事情?请先向在下谈谈,也好让在下先行斟酌一下。” 冷寒梅接道:“咱们的事情,必须面见贵上,才能说出。” 青衫人脸色一沉道:“朋友,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冷寒梅笑道:“依区区想法,阁下一点也不用为难,只要据实向贵上通报一声就是……” 同时,江月娥也淡淡地一笑道:“阁下既碍难之处,最好是退过一旁,咱们兄弟自行前往就是。” 说着,已缓步直逼青衫人身前。 青衫人退立三步,怒喝一声;“再进一步,便分敌友!” “没这么严重吧!” 江月娥漫应着,脚上却并未稍停。 青衫人冷笑一声:“朋友,你这是逼我动手!” 话声中,右手疾翻而出,飞点江月娥的“七坎”重穴。 江月娥双眉一扬:“好身手!” 身形并未稍停,左袖一扬,疾卷对方腕脉。 青衫人似未料到江月娥竟高明到如此程度,心头一凛间,右手一沉,飞起一腿一直踢对方下腹,同时,左手一翻,一把淬毒钢针,朝江月娥兜头罩落,避招还攻,有若一气呵成。 尤其是左手中的淬毒钢针,在近在咫尺的短兵相接的情况下,可说是极阴险狠毒之能事。 江月娥冷笑一声:“出手阴险下流,饶你不得!” 话声中,左袖飞卷之势陡地一震,一股罡风将迎面射来的淬毒钢针,震得朝对方倒射而回。 同时,右手立掌如刃,飞快地切向对方踢起的左腿,掌势未落,那如剪劲风,已迫得青衫人慌不迭地一式“卧看巧云”,才险煞人地避过他那自己所发出的淬毒钢针和要命的一击。 那青衫人的身手,委实是相当高明,在如此惊险的情况之下,居然于身形卧地的刹那之间,已撤出长剑,翻身纵起,一式“雪飞六出”,不但封住了江月娥的乘机进击,同时也寒芒如电地扫向江月娥的双足。 江月娥一声清叱:“狂徒,本侠真低估了你!”身形一闪,避过对方的一剑,右手横扫,一记劈空掌,同时击出。 青衫人刚好挺身跃起,匆促间,只好左手一挥,硬接了一掌。 “砰”然大震声中,青衫人被震得连退三步,尚未拿桩站稳,江月娥却已一晃而前,指掌兼施地展开一轮抢攻,一面并连连冷笑道:“匹夫,只要你再能撑过十招,本侠掉头就走……” 这时,院中灯火通明,四周已聚集十多个手持兵刃的劲装汉子,冷寒梅正赤空拳,独斗四头大如牛犊的西藏獒犬。 那西藏獒犬,其凶猛与矫健,不下于虎豹,在经过武林高人特别调教之下,一般武林高手,连一头也不易应付得了。 冷寒梅虽然身手高绝,但以徒手独对四头猛若狮虎,狡如狐狸的獒犬,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取胜。 “汪”地一声,那迎面扑来的一头,被冷寒梅一记劈空掌,击得一个翻滚。 冷寒梅一式“白鹤冲天”,腾拔三丈有余,避过其余三犬的同时猛扑,身形凌空一转,已亮出她的独门兵刃特制琵琶。 也就当此同时,暗影中发出一声怪啸,那四头凶猛无匹的獒犬,已一齐四散逃逸,而冷寒梅方自飘落地面时,眼前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那“南荒孤独翁”孤独钰傲立在她面前。 他,目注冷寒梅,呵呵地大笑道:“我以为是谁,能有此超绝身手,却原来是‘东海女飞卫’冷女侠……” 他的话没说完,只听江月娥一声清叱:“躺下!” 一声闷哼,那青衫人抚胸连退七八步,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倒了下去。 一声怒喝:“狂徒看掌!” 话声中,一道人影,电射而出,与江月娥斗在一起,此人竟是那“释道双妖”中的“四全和尚”苟百里。 独孤钰扬声笑道:“四全兄切不可以轻敌,此人既然与‘东海飞女卫’同来,显然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苟百里边打边笑道:“独孤兄请放心,咱家早就看出她,也是插着羽毛,学公鸡叫的雌儿……哟哟真够劲……咱家吃不消,三绝妹子,快……快来帮忙……” 试想,江月娥是何等身手? 方才,因为是试探性质,才让那青衫人,在她手下多走了几招。 此刻一见对方的得力帮手都已出面,已可确定这“方大人”住宅,就是古太虚的秘密巢穴了,手下已不再留情。 “四全和尚”苟百里,论身手,可并不逊于当代八大高人中人,但在江月娥的全力施为之下,却难免有相形见绌之感。 但此人不但是酒、色、财、气四大皆全的花和尚,而且生性阴险,口头上更是阴损捉狭之至,当此性命攸关的恶斗中,又身处劣势之下,还要出口损人,由此,也可想见一般了…… 苟百里的话声未落,“三绝道姑”宇文洁已由暗影中发出一串媚笑道:“来啦!” 人影飞闪,香风轻拂,已自加入战圈。 江月娥独斗这一对凶名久著的“释道双妖”,犹自攻多于守,将对方二人迫得团团直转。 一旁的独孤钰,不由眉峰一蹙地向冷寒梅问道:“冷女侠,那位……是不是于四娘所乔装?” 冷寒梅淡淡地一笑道:“你说他是谁,就算谁吧!” 接着,一摆手中琵琶,脸色一沉道:“独孤钰,亮兵刃!” 独孤钰笑道:“‘东海女飞卫’对‘南荒孤独翁’,这一架,倒是有得瞧的……” 冷寒梅截口清叱道:“少废话!我叫你亮兵刃!” 独孤钰道:“不忙!不忙!冷姑娘与那位高人,乔装夜探本府,当有个原因呢?” 冷寒梅冷哼一声:“当然有原因。” “那么。”独孤钰接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冷姑娘请直道来意!” 冷寒梅注目问道:“这儿的‘方大人’,是甚么人?” 独孤钰笑问道:“冷姑娘以为‘方大人’是谁呢?” 冷寒梅披唇一哂道:“你以为姑奶奶不知道。” 一身男性装束,却自称“姑奶奶”,这情形,不由使独孤钰忍俊不住答道:“冷姑娘既然自己知道,又何必问我!” 冷寒梅目光深注地沉声说道:“独孤钰,咱们废话到此为止,你如果不敢与我一搏,就快点将古太虚叫出来!” 独孤钰不由微微一呆道:“你们的消息,倒真是灵通得很……” 这时,只听“三绝道姑”宇文洁连声娇笑道:“不行,不行,四全道兄,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还是独自勉为其难吧……” 不等苟百里答话,她已虚晃一招,飞身退于暗影之中。 冷寒梅虽然在与独孤钰对话,但对斗场中的情形,却也同时瞧得一清二楚。 “释道双妖”双战江月娥,本就仅仅勉能自保,在此种情况之下,为何“三绝道姑”宇文洁反而先行退走,让苟百里独撑危局呢? 宇文洁一走,苟百里所受压力,自然骤增。 但“四全和尚”苟百里之所以成为黑道中有名的魔头,也决非幸致,江月娥武功虽高于对方甚多,却也难于十数招内,将对方制倒,仅将其迫得连连后退而已。 这情形,方自使冷寒梅眉峰一蹙间,江月娥却扬声说道:“冷姑娘,当心对方另有阴谋……” 她的话没说完,一声厉吼过处,一道黑影,由大厅内飞扑而出,“砰”地一声,已与江月娥硬拼了一掌,并且居然将江月娥震得退了一大步。 江月娥方自心头一凛间,苟百里已纵身退过一旁,一面抬手以衣袖揩拭额头汗珠,一面扭头向再度赶来的宇文洁暖昧地笑道:“这妞儿真够厉害!三绝妹子,昨宵,咱们的通宵大战,还远不及方才这一战一半的辛苦哩!” 宇文洁白了他一眼道:“狗咀里长不出象牙,去你的……” 这时,江月娥正全神贯注那新扑上来的敌人。 那是一个半人半猿的怪物,说他是猿,但手足与面部轮廓,却分明是人,而且也穿着人的衣服一身黑色劲装。 说他是人,却是火眼金睛,而且面部与手掌上还长着浅浅的茸茸黄毛,身材也远比一般人高大。 尤其是方才那一掌,其腋力之雄浑,比起当代八大高人中人来,更是只强不差。 这情形,自然使江月娥心头纳闷,而暗中提高戒心,也徐徐撤出了肩头长剑。 这时,苟百里撮口一声清啸,那似人非人的怪物,已一声暴吼,和身向江月娥扑来,其身手之矫捷,竟也如同一个造诣极高的武林高手。 江月娥手中长剑一招“孔雀开屏”,幻出一团剑幕,先将自己全身护住,同时,左手运起金刚指力,飞点对方前胸“将台”重穴。 双方发动都是快如电光石火,而且江月娥更是以攻还攻,凌厉无比。 一声厉吼过处,那怪物身形一晃,居然再度和身飞扑,而且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向江月娥所幻出的漫天剑幕中抓来。 以江月娥的功力,方才那一记“金刚指”,是何等威力! 但那怪物,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指之后,仅仅是身形一晃,显然并未受伤,这情形,更使江月娥暗中惊凛不已,而剑上的威力,也无形之中又增加了二成。 一阵如击败革的声响过处,那怪物痛得厉吼一声,一个倒翻,纵飞丈外,双目中精光如电,凝视着江月娥怒吼着,那狰狞神态,好不怕人! 江月娥不由心头暗自嘀咕着:“不惧金刚指力,刀剑也不能伤,这怪物,究竟算是甚么东西……” 只听苛百里呵呵大笑道:“娘子,娘子,这玩意,可比你更够劲儿吧!” 江月娥冷笑一声道:“充其量,不过是一头畜牲而已……” 不料这“畜牲”二字,竟激发起那怪物的野性,江月娥话没说完,一声厉吼,又已和身飞扑过来。 江月娥迅速快疾地剑交左手,此十二成劲力,发出一记劈空掌,迎头痛击。 “砰”地一声,那怪物被击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八之外。 但他似乎根本没受到伤害,虎吼一声,再度作势飞扑苟百里连忙沉声喝道:“黄三住手!” 那怪物闻言一脸威态,睁着一双精芒四射的火眼,注视着苟百里,手舞足蹈地连连低吼着。 苟百里却目注江月娥阴阴地一笑道:“娘子,他也有一半人的血统,你可不能骂他‘畜牲’……” 江月娥不由截口讶问道:“这话怎么说?” 苟百里笑了笑道:“娘子,‘哀牢山’中,有一种力能生裂狮虎,而又不畏刀剑的金毛神狒,谅必听说过吧?” 江月娥注目问道:“这就是那金毛神狒?” “可以这么说。”苟百里道:“不过,这是金毛神狒与特选健壮野人离交而生,所以他有一半人的血统,同时,兼具人的智慧与神狒的特殊异秉……” 江月娥暗中直皱眉头,但口中却截口冷笑道:“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苟百里笑道;“这该归功于咱们主上的天纵英明。” 江月娥心想探知对方究竟豢养多少头此种半人半猿的怪物,于是,她故意披唇一哂道:“真是了不起……” 苟百里飞快地接道;“娘子夸奖了!其实,咱们这些宝贝,说他们了不起,也委实是当之无愧,以他们的身手而论,当今八大高人中人,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哩!” 江月娥注目问道:“你方才叫他‘黄三’?” 苟百里笑道;“是啊!” 江月娥道:“那么,想必还有‘黄四’,‘黄五’的了?” 苟百里道:“一点也不错,咱们主上费了十多年心血,一共培植了十头。” 江月娥冷笑道:“古太虚就想凭这些东西替他打天下?” “是啊!”苟百里笑道:“这不是比培植武林高手更划得来也更安全可靠么!” 一顿话锋,又阴笑着接道:“论身手,他们都比我苟百里只强不差,而且,他们也与我苟百里有一项共同嗜好,那就是‘寡人之疾’。” 说到这里,扭头注目那怪物道:“黄三,别看这位穿着一身男装,其实,他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你只要将他生擒过来,就……” 那怪物不等他说完,精目中已异彩连闪,手舞足蹈地一声欢啸,向江月娥飞扑过来。 江月娥心知普通长剑,对付这怪物,已不能发生作用,见状之下,索性纳剑入鞘,赤手空拳,与对方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苟百里扬声说道:“黄三,这美人儿武功太高,你可不能太冒险,沉住气,慢慢来……” 那怪物不但浑身刀剑难入,臂力雄浑,而且招式方面,也非常精奇。 江月娥虽然在连施绝招之下,偶然之间,也击中对方的要害,但除了使对方的攻势受阻之外,竟不发生一点影响。 她,事实上根本就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制住那怪物.,而完全是以对付一般武林高手的打法应付,因而她一身绝代神功,发挥不了威力。 莫可奈何中,只好将攻击重点,集中在那怪物的双目之上。 这一来,倒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那怪物为了保护它的双目,疯狂的攻势,顿时收敛了不少。 但一时之间,江月娥也没法达到目的,而使战况成为拉锯式的胶着状态。 另一边,独孤钰向冷寒梅阴阴地一笑道:“冷姑娘,你是否感到闲得无聊?”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对了,先宰了你,也一样……” 独孤钰却截口笑道:“很抱歉!老夫恕不奉陪。”紧接着,扭头一声沉喝:“黄四,你还不给我出来!” 一声低吼,一道黑影向冷寒梅飞扑而来。 冷寒梅因有了江月娥的经验,那声低吼一入耳,已将手中琵琶藏好,左手一记劈空掌,右手以兰花拂穴手法,迎着那怪物的飞扑之势,向对方的双目,迎头痛击,刹时之间,已兔起鹘落地缠斗在一起。 独孤钰呵呵大笑道;“黄四,你所迎战的,是有名的武林二美之一,你的艳福不浅,可得多买些力呀……”那怪物连声欢啸不已,出手的凌厉,竟比江月娥所对付的那一个更要威猛。 冷寒梅的功力,比起江月娥来,自是要逊上一二筹,而她所对付的怪物,却比江月娥所对付的更要凶猛,自然地,所受的压力,也严重得多。 因而,在如火如荼的恶斗中,江月娥是攻多于守,而冷寒梅却是守多于攻。 但以冷寒梅的功力和战斗经验,那怪物要想制胜,却非三五百招内所能办到。 这且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众群侠对这座“方大人”巨宅的探查,分的是明暗两路的明的这一路,是由乔装的江月娥、冷寒梅二人为主,另以邱尚文、申天讨、季东平等三人在暗中掩护,以防不测。 至于那暗的一路,则以徐丹凤为主,而白云飞、于四娘二人为辅。 当江月娥、冷寒梅二人强行破门而入,与那自称为总管的青衫人发生冲突之同时,徐丹凤却已悄然在巨宅中巡视了一周。 当那青衫人死于江月娥手中,“释道双妖”适时出现时,徐丹凤却刚好到达白天虹被软禁之处,也就是那亩许方圆,围墙高达三丈的禁地之旁。 这场所特别惹人注目,而徐丹凤更是有所为而来,自然不会放弃一探的机会。 她,艺高人胆大,心念一动之间,已不加考虑地飞身向围墙上扑去。 但就当她身形腾起的同时,围墙上已发出一声呵呵狂笑道:“堂堂铁板令主,奈何自贬身份,甘效鼠窃狗偷行径。” 徐丹凤闻声心头一凛,连忙卸劲沉身,降落地面,只见围墙上儒衫飘拂,卓立着一个花白长髯垂胸,身材伟岸的老人。 她,微微一楞之下,仰首问道:“你是谁?” 长髯老人笑道:“徐令主,咱们见面也不止一二次啦!又何必明知故问!” 徐丹凤冷笑道:“本座要你亲口自供!” “自供?”长髯老人拈须微笑道:“徐令主未免说得太难听了一点吧!” 徐丹凤黛眉一扬道:“少废话!你,有胆量将武林中闹得乌烟瘴气,难道就没勇气承认自己是谁?” 长髯老人笑道:“徐令主说得是,看来老夫非得‘自供’一番不可啦!” 接着,将声压得低低地道:“徐令主,老夫古太虚,亦即以往的东方逸,这,该够了吧?” 徐丹凤披唇一哂道:“还用得着如此神秘……” 古太虚截口低声笑道:“老夫并非故做神秘,所以将语声压低,是因为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 徐丹凤仰首注目道:“此话怎讲?” 古太虚笑了笑道:“徐令主既能找到这儿来,当也知道老夫与冷剑英之间的现行关系?” “唔……” “可是,老夫这秘密住所,我断定冷剑英,目前还不知道。” 徐丹凤冷冷一笑道:“这与我何干?” 古太虚神色一整道:“令主奈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夫能保持这一秘密暗中与冷剑英周旋,间接也就是帮助你徐令主呀!怎能说与你不相干呢?” 徐丹凤冷然一哂道:“那我还得感谢你啦!” 古太虚笑道:“那倒毋须……” 徐丹凤截口沉声说道:“古太虚,以你的精明,当不致于不明白我的来意吧?” “这个……”古太虚微微一楞道:“最好请令主明言。” 徐丹凤目光深注地问道;“古太虚!你将白令主劫往何处?” 古太虚拈须微笑道:“徐令主好灵通的消息!” 徐丹凤注目如故地接道:“你这是等于承认,白令主是你所劫持了?” 古太虚笑了笑道:“真人面前岂能说假话,老夫不承认也不行啦!” 接着,一指围墙内道:“不瞒令主说,白令主目前就在这里面,不过,他已经形同常人……” 徐丹凤禁不住娇躯一颤地截口问道:“怎么?你废了他的功力?” “徐令主别紧张。”古太虚含笑接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做事岂会如此轻率,不过是暂时封闭住他的功力而已。” 徐丹凤方自暗中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古太虚又阴阴地一笑道:“徐令主和两位贵属,远来是客,敬请屈驾小坐片刻,容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徐丹凤冷冷一笑道:“古太虚,少玩甚么花枪,你先将白令主交出来,咱们再谈其他!” 古太虚笑道:“徐令主是命令我?” 徐丹凤道:“你怎么想,就怎么算!” 古太虚道:“你想,老夫会接受这命令么?” 于四娘与白云飞二人悄然出现,于四娘并抢着冷笑一声道:“古太虚,恐怕由不得你!” 古太虚淡淡地一笑道:“二位早就该出来了。” 接着,又冷然一哂道:“二位出现得太晚,但接话又太快了一点!” 于四娘怒喝道:“古太虚,你是说老身不够资格的话!” 古太虚笑道:“你也有自知之明,真是难得……” 于四娘截口怒叱一声:“姓古的,你以为老娘治不了你!” 古太虚冷哼一声,目光移注徐丹凤问道:“徐令主,今宵之事,是和平解决,还是武力解决,老夫听你一言?” 徐丹凤正容接道:“和平解决也好,武力解决也好,本座志在解救白令主出困,为达此目的,不惜任何代价。” “那是说。”古太虚含笑接道:“只要能使白令主出困,并不一定要使用武力?” 徐丹凤点头答道:“可以这么说。” “这就行了。”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冲着徐令主的这一句话,关于白令主的自由,老夫可以立即恢复,不过” 徐丹凤接问道:“还有条件?” “那是当然!”古太虚笑道:“如此重要人质,老夫岂会轻易放弃。” 徐丹凤冷冷一笑道:“先说出来试试看?” 古太虚道:“其实,我所提的条件,对你徐令主,是有利无害。” 徐丹凤冷笑道:“你会那么好?” 古太虚阴阴地一笑道:“徐令主真不愧是老夫的知已!不错!我不会那么好,是道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老夫这条件的出发点,还是为我自己好,利人而又利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四娘冷哼一声道:“罗里罗嗦,有没有个完!” 古太虚笑道:“于大姊真是个急性子!好!这就说到正文啦!” 一顿话锋,才神色一整道:“老夫交出暂时封闭功力的白令主,但徐令主必须承诺,在老夫与冷剑英之间的问题没解决之前,不与老夫做对。” 白云飞不由讶问道:“怎么?你既然交出白令主,为何不恢复他的功力?” 古太虚道:“白老,我古太虚封闭白令主功力的手法,可能有点邪门,但却难不倒‘不老双仙’,贵方只要找到‘不老双仙’,白令主的武功,即可恢复。” 徐丹凤注目问道:“你既然诚心谈判,为何又要留下这一手?” 古太虚笑了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俗语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夫不能不留这一手,作为重新部署的缓冲时间。” 徐丹凤沉吟未语间,于四娘冷笑一声道:“古太虚,你以为咱们必须接受你这一厢情愿的条件!” “是的!”古太虚正容接道:“古太虚为贵方借箸代筹,这是最合算的一条路。” 白云飞不由笑问道:“请问:那不合算的一条路,又如何走法呢?” 古太虚道:“不瞒白老说,古太虚原先的打算,本来是照对付,白晓岚夫妇和吕伯超的办法,依样画葫芦……” 于四娘截口怒叱道:“你敢!” 古太虚拈须微笑道:“于大姊,至少你该明白,古太虚心目中,没有不敢做的事。” 微顿话锋,才目注徐丹凤接问道:“徐令主,尊意如何?” 徐丹凤正容答道:“如果你能交出功力完整的白令主.这条件,本座可以考虑。 古太虚笑道:“很抱歉!古太虚所提条件,不能还价。” 于四娘一顿手中钢拐道:“丹凤,不必再浪费唇舌了,咱们先擒下这老贼!” 古太虚冷笑一声道:“于大姊,古太虚不妨夸句海口,凭单打独斗,目前三位中,谁也拿不下我古某人!” 于四娘怒喝一声:“好!老娘先称称你的斤两!” 说着,已做势腾身而起,徐丹凤连忙一把将其拉住,沉声喝道:“姥姥稍安勿躁!” 于四娘怒喝道:“我可忍不下这窝囊气……” 徐丹凤截口长叹道:“姥姥,目前,咱们是救人第一。” 于四娘不由一楞道;“怎么?你打算接受他那混帐条件?” 徐丹凤点点头道:“是的,为了救人,咱们不能不委屈求全。” 古太虚笑道:“令主这一决定,才是最明智的抉择。” 于四娘瞪了他一眼道,“现在,你该将白令主交出来了!” “不忙,不忙。”古太虚由围墙上飘身而下,淡笑着接道:“于大姊,贵同伴们正在做艰苦的搏斗,为了表示我古太虚非迫于铁板令主的威势,而订城下之盟,为了表示这条件,完全是基于平等互惠,同时,也为了贵同伴们的处境,咱们都有先行前往制止那一场搏斗的必要。” 于四娘冷笑一声道:“你的名堂,可真不少!” 古太虚阴阴地笑道:“如果于大姊不关心贵同伴的安全,古太虚绝不勉强。” 徐丹凤轻轻一叹道:“急也不争这一时半刻,姥姥,咱们先去瞧瞧也好。” 于四娘怒哼一声,目注古太虚喝道:“带路!” “是!” 古太虚暴喏声中,已腾身向前院中飞射,徐丹凤、于四娘、白云飞等三人也跟踪飞射。 当他们到达前院中时,但见人影纷飞,怒吼连连,五人五怪物,正打得如火如荼。 原来,那暗中掩护的邱尚文、申天讨、季东平等三人,因见江月娥与冷寒梅二人,对付那似人非人的怪物久战无功,乃纷纷出场,准备先将独孤钰与“释道双妖”等三人加以制服。 不料他们三人才纵落广场,也立即被三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截住,因而展开一场空前激烈的混战。 凭群侠目前的实力,可算得上是一个无比坚强的阵容,但却各自被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缠住,而被迫得一筹莫展。 尽管群侠方面,个个都是身手高绝,不致败落,但这种窝囊气,却是够人受的了。 徐丹凤等人入目之下,方自为之眉峰一蹙间,古太虚却向徐丹凤笑道:“徐令主,老夫所言不虚吧?” 徐丹凤目注斗场,口中却漫应道:“这些,究竟是人还是畜牲?” 古太虚得意地笑道:“这个,令主暂时莫问,待会,贵属自然会告诉你。” 一顿,古太虚接着又道:“令主目前这一个阵容,可算是空前坚强,而今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办法,更是高明之至,如非我事先有妥善的安排……” 徐丹凤截口接道:“不必吹了,叫他们停止吧!” “是!令主。” 古太虚淡淡一笑之后,向一旁的独孤钰挥了挥手,沉声说道:“独孤护法,请将小黄他们撤下去。” 独孤钰含笑点首,发出一声似沉雷的怪啸,那五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立即各自虚晃一招,四散退出战圈。 江月娥、冷寒梅、邱尚文等五人,相视发出一声苦笑,申天讨却蹙眉说道:“如果我把青儿带来,也许情况会改观。” 古太虚笑道:“申大侠口中的‘青儿’,就是那头大青狼么?” 申天讨点点头道:“不错。” 古太虚接道:“申大侠,不是我扫你的兴,你那头青狼,不见得强过你自己吧!” 白云飞注目接问道:“古太虚你那几个怪物,是不是那哀牢山中特产,金毛神狒的变种?” 古太虚呵呵大答道:“白老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前辈高人,一猜就着。” 申天讨接道:“白老,那是金毛神狒与特选精壮野人所杂交而生。” “哦!”白云飞精目中神光一闪道:“那就难怪了!” 于四娘目注古太虚道:“古太虚,现在,该没甚花样了吧?” 古太虚笑道:“于大姊说得是,现在,只等徐令主一个正式承诺,古太虚立即将白令主交还。” 徐丹凤正容接道:“我已承诺,不过,你也得提个期限才是。” 古太虚沉思着道:“只要徐令主承诺三个月之内,不与我做对,也就行了。” 徐丹凤点首答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古太虚扭头向独孤钰道:“独孤护法,请将白令主请出来。” “是!” 独孤钰恭应声中,已飞身投射后院。 少顷之后,独孤钰疾射而返,在古太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古太虚脸色大变地道:“有这种事?” 第二十四章 魔劫重重 独孤钰道:“卑职已查察过,白令主确已失踪。” 徐丹凤也不由脸色一变道:“古太虚,你又玩花枪!” 于四娘更是怒声叱道:“匹夫!我早就谅准你没有诚意!” 古太虚苦笑道:“看来,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微微一顿,才正容接道:“诸位能否慢点责难,容我解释几句?” 于四娘冷笑一声道:“任你舌烁莲花,也难掩饰你拖延时间,藉机将白令主暗中移往别处的罪行!” 古太虚沉声接道:“于大姊请冷静想想,古太虚有如此做的必要么?” 白云飞沉思着接道:“按适才所经过的情形而论,委实不像故意使诈……” 古太虚截口接道:“白老圣明,古太虚可以对天起誓,方才在围墙边谈话之前,古太虚还亲自同白令主谈过话。” 也许于四娘也想通了,凭古太虚今宵所显示的实力,真要硬拼的话,群侠方面,虽未必会弄得灰头土脸,但却也没法讨得便宜。此情此景,古太虚委实没有使诈的必要,于是她接过对方的话锋道:“那你还不快点追查失踪的原因!” 古太虚笑道:“于大姊几时给过我这种时间啊!”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也好,只要于大姊相信我并非故意使诈,则一切问题都好解决。” 徐丹凤轻轻一眼道:“如果白令主又落到冷剑英手中,那问题就严重了。” 古太虚道:“徐令主这顾虑,固然不错,但古太虚却认为事实上决不可能。” 于四娘接向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古太虚讪然一笑道:“于大姊,对我自己内部的事情,我还能不了解么!白令主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凭空失踪,那只有一种解释……” 徐丹凤心头一动地截口接道:“贵部属中有了内奸?” 古太虚正容接道:“一言中的,徐令主不愧是一代天骄!” 于四娘接道:“那你还不快去追缉!” “于大姊说得是。”古太虚正容接道:“但我还得查问一下情况。” 接着,目注独孤钰问道:“独孤护法,是否查问过轮值人员?” 独孤钰道:“回副座,卑职最初发现白令主失踪时,立即查问轮值人员,但他们都膛目不知所对,稍后,当卑职仔细搜查,再去问他们时,四人都已畏罪而刎颈自戕。” 古太虚冷哼一声道:“想不到本教之中,还有此种胆大包天的叛徒。” 于四娘注目问道:“你打算如何追缉?” 古太虚目光一扫群侠道:“诸位如果信得过我古太虚,请不妨随我一同前往察看现场,然后再决定下一步骤。” 于四娘笑道:“信不信得过是一回事,但我老婆子决定陪你一瞧现场情形。” 徐丹凤也点点头道;“要去,咱们就一起去。” 于是,这本来是水火不相容的正邪群豪,在古太虚的前导下,一同步向后院,进入那围墙内的禁地,古太虚并招呼独孤钰,带着两头獒犬随行。 白天虹所住的那间秘室,一切井然有秩,根本不像发生过甚么意外,这情形,可说是毫无迹象可寻。 急性子的于四娘,方自冷哼一声,古太虚已正容说道:“于大姊先莫责难,古太虚自有办法!” 接着,扭头吩咐独孤钰将两头獒犬带入房间,示意其在里面各处嗅过一遍之后,即纵之出室,大伙儿也跟踪而出。 那两头獒犬,摇着巨大的尾巴,边嗅边走,一直走到靠后面的围墙边,才各自“汪”地一声,双双腾身越墙而出。 徐丹凤不由向古太虚问道:“围墙外通往何处?” 古太虚道:“徐令主暂时莫问,咱们得快点追上去。” 话声中,他已当先越墙而出,其余正邪群豪,自然也纷纷跟进。 这时,那“释道双妖”中的“三绝道姑”,并带了六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随行。 申天讨目注古太虚笑了笑道:“阁下还不忘带着那些怪物同行,是否恐怕咱们来个以众凌寡?” 古太虚笑道:“虽然咱们之间的交易因发生变故,而不能成交,但古太虚相信徐令主一言九鼎,不致反脸无情,而出此遗人笑柄的下策,但前人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徐令主也不致笑话我过于多心了吧!” 徐丹凤未置可否,但于四娘却冷笑一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亏你也还有脸皮说得出来!古本虚,你扪心自问一下,到目前为止,你已经害过了多少人?”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随着两头獒犬,到达巨宅的外围围墙边。 那两头獒犬,回头摇了摇尾巴,再度“汪”地一声,越墙而出,群侠也顾不得再复斗咀,一齐越墙跟进。 围墙外,是一条静僻的小巷,深夜中,更是寂静得有如鬼域。 这一行正邪群豪,虽然是跟在边走边嗅的两条獒犬背后,所幸獒犬速度并不算慢,不多久,已穿越城区,到达郊外。 那两头獒犬,倒是非常忠于自己的职责,到达郊外之后,虽然还是边走边嗅!但速度可更加快了。 于四娘不由霜眉蹙道:“像这样走法,不知要走到何时为止?” 古太虚正容接道:“白大姊,只要能找到白令主,咱们多走点路,那算不了甚么。” 白云飞点头接道:“不错,但愿这孩子能安然无恙才好。” 古太虚笑道:“这个,您可请尽管放心……” 于四娘截口冷笑道:“事不关己,你当然能放心啦!” 古太虚讪然一笑道:“于大姊,话不是这么说,而且,我的话是有根据的!” 于四娘扭头注目问道;“有何根据?” 古太虚道:“理由很简单,那劫持白令主的人,必然有某种企图,否则,不致费事将其劫走……” 于四娘截口冷笑道:“这还用你说!没有企图,谁会冒险劫人!” 古太虚笑道:“这就对啦!于大姊试想想如果那人对白令主有甚不利意图,还会将一个活人劫走么!” 白云飞轻轻一叹道:“但愿如此……” 于四娘却冷笑一声道:“白天虹的功力,是你所封闭,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首先不会饶你!” 冷寒梅忽然一声惊呼道:“瞧!那两头獒犬……” 原来这时群侠已到达一条三岔路口之间,左边通往洛水,中间通往北邙山,右边则系通往黄河渡口。 而那两头獒犬,就在三岔路口之间,往返盘旋地嗅着,并发出“呜呜”的低叫声。 古太虚入目之下,不由蹙眉说道:“看来,咱们的线索中断了?” 于四娘道;“这儿是通往城区的管道,如果他们改步行而乘马车,则獒犬嗅觉虽灵,也会无能为力了。” 白云飞在三岔路口的地面上仔细审视一遍之后,也蹙眉说道:“三条路上,都有马车的轨迹,这情形,可委实使人作难。” 冷寒梅沉思着接道:“依常情而论,他们通往洛水的成份不大,咱们不妨分两路,循右中二道追踪。” 徐丹风接道:“江湖中事,虚虚实实,殊难预料,一般不可能的事,反而往往会成为可能,我之见,咱们宁可倍其有,而分为三路。” 古太虚也附和着接道:“对!我古太虚也赞同徐令主的高见,急不如快,现在就请要贵方分配人手吧……” 且说白天虹,因一身功力已被古太虚封闭,所以他在围墙内的行动,是颇为自由的。 而古太虚方才向群侠所说,他与群侠见面之前,还与白天虹谈过话,也是实情。 但当古太虚离去之后,白天虹因为心情苦闷,一个人信步走到假山旁边,负手徘徊着。 也就当他心事重重,莫知所云之间,一道人影,由假山阴影中悄然落在他的身边,扬指点向他的昏穴。 此时的白天虹,已形同一个不谙武功的常人,对那神秘人物的欺近,别说是无法察觉,纵然是察觉出来,事实上也只有眼睁睁地任人摆布的份了。 等他醒来时,发觉自己换了一间新的地下室,在明亮的茶油灯照耀之下,可以看出那地下室是用尺许见方的青石砌成,青石上满布青苔,室内并有一股霉腐的气息。 就当他举目打量之间,只听一个清朗的语声,起自他的背后道:“白令主,这新居可能有点太委屈你了,你得多多包涵一点。” 白天虹是侧卧在一床破棉被上,他感到那语声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同时他也懒得扭头察看,只是随口漫应道:“是么!阁下未免太客气了!” 那清朗语声笑道:“白令主真是豁达得很,换了一个新环境,也不查问一下。” 白天虹冷冷地一笑道:“多承夸奖!” 那清朗语声接道:“也不回头瞧瞧我是谁?” 白天虹披唇一晒道:“对你们这些魔崽仔的狗腿子,本侠不屑瞧!” “别瞧不起人。”那清朗语声含笑接道:“白令主,你说得不错,过去,我是你口中所谓‘魔崽仔的狗腿子’,但现在不是,不久的将来,我更将取代你的地位,成为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 白天虹冷笑道:“做你的清秋大梦!” 那清朗语声道:“白令主是不相信?” 白天虹怒“呸’,一声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尊容!” 那清朗语声阴阴地笑道:“白令主已听出我是谁来了?” 白天虹冷笑道:“你是谁,与我何干?” 那清朗语声阴笑道:“这关系可大哩!” 说着,已绕到他的面前,含笑问道:“白令主,还认识我这个老朋友么?” 原来此人竟是“南荒孤独翁”独孤钰的徒弟司长胜。 白天虹入目之下,不由一楞道;“原来是你!怪不得……” 话说一半,又自动停止。 司长胜笑问道:“怪不得甚么啊?”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语声有点似曾相识。” 司长胜笑道;“人家都说贵人多忘事,看来这话也不尽然,因为你这位贵为铁板令主,又身兼通天教副教主白少侠,居然也对我的语声似曾相识……” 白天虹挺身坐起,截口问道:“你已经脱离了通天教?” 司长胜点首答道:“不错!方才我等于已经说明白了。” 白天虹注目问道:“你这行动是受谁的指使?” 司长胜神秘地笑道;“正副教主的命令,我都不听,你想,我会受谁的指使呢?” 微微一顿,又含笑接道:“在这儿,告诉你也不要紧,那是家师的安排,懂了么?” “令师也来了?” “现在还没来。” 白天虹接问道:“你们师徒脱离通天教,将我单独劫持到此,究竟有何企图?” 司长胜笑道:“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要取代你的地位,当然先要将你劫持过来。” 白天虹不由既好奇,又好笑地注目问道:“你打算用甚么方法取代我的地位?” “这事情,听起来好像神秘。” 司长胜耸耸肩膀,含笑接道;“其实,说穿了,却也平常得很。” 白天虹接问道:“白天虹能否有幸与闻?” 司长胜道:“当然要说给你听,反正家师还没来,咱们先聊聊也好,同时,这事情也必须取得你的同意……” 白天虹不由截口笑问道:“要取代我的地位,还必须取得我的同意!” “不错。” “你们料准我会同意么?” 司长胜微微一笑道:“我想,你会的。” 白天虹微微一哂道:“好!你说下去。” 司长胜道:“这事情,说起来真是话长。” 微顿话锋,才注目接问道:“白令主该知道,家师这‘南荒孤独翁’绰号的原因吧?” 白天虹笑道:“顾名思义,这也值得讨论!” 司长胜含笑接道:“那么,以家师的孤僻个性,又怎会加入通天教中呢?” 白天虹淡笑道:“该不是为了天生一付奴才胚吧!” “留点口德,行么?”司长胜正容接道;“老实告诉你:白令主,咱们师徒之所以接受通天教的邀请,其实就是为了你。” “为我?”白天虹不由张目讶问道:“这话由何说起?” 司长胜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事情还得由去年八月十五,洱海之战说起。” 白天虹微微一楞道:“你们师徒,也参与了那次……” 司长胜截口笑道:“没有,当时,家师与我,仅仅是适逢其会,在一旁做壁上观。” “唔!说下去。” “第二天”司长胜接道:“当你白令主在波罗江中,被困于千年金斑白鳝,被‘不老双仙’夫妇救起时,家师与我也凑巧就在不远处的另一艘小舟之中。” 白天虹不由讶问道:“你们怎能知道那就是现在的我呢?” 司长胜笑了笑道:“白令主请莫打岔,让我慢慢道来。” 一顿话锋,才神色一整道:“白令主当能想到,以家师的身份,当不致瞧不出‘不老双仙’的来历,是么?” 白天虹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信得过。” 司长胜“哦”了一声道;“对了,我还漏下一个人没说。” 接着,又注目问道:“白令主是否也听说过,武林中有一位医术通神,而医德却是坏到无以复加的怪物?” 白天虹剑眉一蹙道:“医术通神,而医德无以复加的怪物,莫非就是那‘黑心扁鹊’公冶弘?” 司长胜点点头道:“不错!当时此人也正好同咱们在-起。” 白天虹“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那千年金斑白鳝和其效用,必然是公冶弘说出来的。” “正是。”司长胜含笑接道:“以家师的睿智和江湖经验,再加上公冶弘的医学为辅,经过一番研讨之后,自然能断定,‘不老双仙’将你带走,必有深意,而且也断定不久之后,武林中必然出现一位武功超绝的年轻高手。” 白天虹微微一哂道:“真难为他们有此先见之明。” “多承夸奖!”司长胜得意地笑道:“当时,古太虚正以东方逸身份,邀请家师加盟通天教,本来家师并未答应,但有此一发现之后,为求以后便于活动计,乃毅然承诺下来。” 白天虹道:“以后呢?” 司长胜道:“以后,当你白令主在长沙应古太虚之邀,加盟通天教的消息传入家师耳中时,家师就断定你八成就是在洱海中被‘不老双仙’救起的人。” 白天虹不由轻轻一叹道:“原来泄漏我的身份的人,竟是你的师傅。” 司长胜连忙摇手道:“不!不!泄漏你身份的人,决不是家师。” 白天虹苦笑道:“这已经是毋关紧要的事,你也不必再否认了。” 司长胜正容接道:“白令主,家师既然是对你别有企图,才进入通天教以便伺机行事,似此情形,纵然他老人家已十成十地肯定你也就是在洱海中被‘不老双仙’所救走的那人,也不会向古太虚泄漏你的情况。”白天虹微笑地接道:“好!姑且相信你,说下去。” 司长胜接道:“以后,当你的身份被泄而被软禁时,家师更是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不错,而企图将你劫来此间的行动,也更加积极了。”他顿了一顿道:“可是,摘星楼中,家师不能随便进出,总算是天从人愿,古太虚又从摘星楼中,将你劫持到他自己的秘密密巢穴中。于是,方才当他们双方僵持着谈判时,我就轻而易举!” 司长胜一顿话锋,才注目笑问道:“现在,你明白了么?” “告诉你也不要紧。”司长胜笑了笑道:“这儿是北邙山中,汉灵帝的陵寝。” 白天虹眉峰一蹙道:“看来,你们早就发觉这秘密所在的了。” 司长胜笑道:“是啊!有道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既想成大功,立大业,怎能不事先预做周详的安排哩!尤其是目前的你,冷剑英、古太虚、徐令主,三方面都在各尽全力搜索;稍-不慎,后果就不堪设想,咱们能不特别谨慎么!” 白天虹披唇一晒道:“司长胜,废话已经说得太多了,可是,你还没说到正题哩!” “正题!”司长胜一楞之后,又若有所悟地哑然失笑道,“是否有关取代你的地位的办法?” 白天虹点点头道:“不错!” 司长胜接道:“这是一种损人利己的行动,我照实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白天虹剑眉微蹙道:“你说吧!我不生气就是。” 司长胜摇摇头道:“不妥当,还是等家师来了再说的好。” 接着,又加以补充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先告诉你,那就是不会危及你的生命,但你得好好好跟咱们合作。” 白天虹笑道:“目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个人生死,早巳没放在心上,不过,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要我好好合作,成全你去为害江湖,那是作梦!” 司长胜冷笑道:“白令主,请别忘了,你已失去反抗的能力,不管你合作与否,咱们这取代你的计划,都势在必行!” 白天虹也冷笑道:“那么,咱们走着瞧吧!” 说着,一歪身躺了下去,闭目不语。 司长胜笑了笑道:“也好,你好好地休息一会,明天早上,我陪你一同进早点。” 说完,起身离去,并顺手将石门带拢。 白天虹因-身功力被古太虚封闭,已形同常人,再加上大半夜的折腾,已感到非常疲倦。 所以,尽管他脑海中思潮起伏,有股怒涛汹涌,但不久之后,也就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司长胜的叫唤声道:“白令主,已经日上三竿了,该起来啦!” 白天虹张目挺身而起,只见司长胜已含笑卓立-旁,旁边并有一个年约十七、八,长得颇为妖冶的青衣侍婢,也正向他凝眸媚笑着。 司长胜向青衣侍婢微微一笑道,“青梅,快点伺候白令主盥洗。” “是!” 青衣侍女恭应着,即向白天虹身前走来。 白天虹连忙起身摇手道:“不必,我自己来。” “好,白令主自己来,就让他自己来吧!” 接着,又暖昧地笑道:“这丫头虽远不及绿珠的美,但……嘻嘻……她的某一方面,却有独特的造诣,白令主不信,不妨一试便知。” 白天虹迳自盥洗,仅仅冷冷哼了一声。 但司长胜提及绿珠,却使他那刚刚平静的心潮中,激起一阵波动。 是的,绿珠那俏丫头,委实值得他怀念,虽然,他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及于乱,但论关系之深切,却远比他与徐丹凤之间,更要亲密得多。 他,想起了事变前夕,那枕边细语,那似水柔情……还有那不可理解的恶梦,难道说,冥冥中真有所谓心灵感应这回事么? 可是,他又怎能知道,那貌艳如花,命薄如纸的可怜的绿珠,早已香消玉殒了哩! 就当他心念电转,黯然神伤之间,那青衣侍婢却白了司长胜一眼道:“公子,您……这种话,也亏您说得出来。” 司长胜呵呵大笑道:“这有甚么关系哩,白令主不是外人,而你又更是派来专门伺候他的,难道还怕难为情么!” 青衣侍婢一顿莲足娇嗔地道:“公子,我不来了……” 口中说着,却向白天虹投过一个令人意荡神驰的媚笑。但白天虹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对眼前这本该是受宠若惊的艳福,他却反而由心底里发生厌恶之感。 司长胜笑了笑道:“好,你先去将白令主的被褥、衣衫和早点取过来。” 青衣侍婢恭应着转身离去。 这时,白天虹已盥洗完毕,重行坐回破棉被上,司长胜目注他笑道:“白令主,这丫头委实不错,而且我也是一番诚意。” 白天虹冷漠地答道,“盛意心领了……” 青衣侍婢再度回到石室中,她,右手提着一捆被褥和衣衫,左手提着一个食盒,轻轻放落地面,向着白天虹媚笑道:“白令主请更衣。” 白天虹漫应道:“不必。” 司长胜向青衣侍婢挥挥手道:“将食盒摆好,你先下去。” “是。” 青衣侍婢打开食盒,一股清香,顿时充满了整个石室。 白天虹目光微扫,只见四色精美点心,陈列他面前小桌上,算得上色香俱佳,想必味道也不会错。 至于那新送来的被褥衣衫,更是一律全新,质料也都是上上之选。 青衣侍婢摆好点心,并将新的被褥铺好之后,姗姗地退出石室。 司长胜盘坐白天虹对面,首先将点心各自尝了一口之后,才微微一笑道:“小弟先尝,白令主可以以放心下箸了吧!” 白天虹坦然取食,并微微一哂道:“我早巳说过,个人生死,并不计较,纵然食物中下有穿肠毒药,我也绝不在乎。” 司长胜讪然笑道:“白令主说笑了,你我之间,根本就说不上仇怨,我为何要在食物中下毒哩!何况,我还有求于你。” 白天虹咽下一口点心,才淡淡-笑道:“这最后一句,才是你不在食物中下毒的主要原因吧?” 司长胜方自再度讪然-笑,白天虹又蹙眉接问道:“奇怪?你不是说过,要取代我的地位么!这会,怎又说有求于我?” “这个……”司长胜犹豫着接道:“因为,取代你的地位,必须获得你的合作才行,所以……” 白天虹含笑截口道:“这事情倒很新鲜,白天虹愿闻其详?” 司长胜面有难色地道:“这个……能否请等家师到后再谈。” 白天虹注目问道:“你是怕我承受不了那种打击?还是不好意思自己说出来?” 司长胜不自然地笑道:“两者都可算是。” 白天虹正容接道:“白天虹成长于忧患之中,别的本事不敢吹,但对承受打击的能力,却自信高人一等,至于后者,更是毋须,你尽管放胆说明就是。” 司长胜微一迟疑道:“那么,我就据实直言了。” 白天虹道:“本该如是。” 司长胜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接道:“家师之意,是请那‘黑心扁鹊’公冶弘动一次巧夺天工的手术,将小弟改变成白令主外貌,然后再请白令主将一身功力转输给我。” 白天虹冷笑一声:“好办法!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司长胜居然也欢笑道:“办法委实不算坏,只是,未免太委屈白令主了。”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委屈倒也谈不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清炖红烧,都只好悉听尊便啦!” 略为一顿,又注目问道:“只是,你考虑到这事情的后果么?” 司长胜反问道:“白令主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后果?” 白天虹道:“我的意思是:你这鬼蜮技俩,只能欺骗于一时,一旦行藏被……” 司长胜截口笑道:“这个,白令主请尽管放心,只要能先行与徐丹凤造成既成事实,则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白天虹钢牙暗挫地心念电转:“小贼!除非我白天虹就此完了,否则,有朝一日,我也要好好地消遣你……” 但他外表上却冷冷一笑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司长胜方自淡淡地一笑,白天虹又注目接道:“纵然别人能放过你,‘不老双仙’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么!”司长胜得意地,截口笑道:“这点白令主更可放心,只要我与徐丹凤之间,生米已成熟饭,‘不老双仙’又能怎样!他们二位,就只剩下这一点骨肉,难道还忍心让徐丹凤年纪轻轻,就成为小寡妇么!” 白天虹气极恨极之后,反而笑道:“你这办法,真够绝!我想:纵然诸葛重生,留侯再世,也未必能想得出来。” 司长胜笑道:“多承夸奖,其实,这办法,说它绝,倒也未必,但设计的周详,却是无懈可击的。” 白天虹淡笑道:“未必见得。” 接着又注目问道:“你们知道我的功力,已被古太虚以独门手法封闭了么?” 司长胜道:“当然知道。” 白天虹道:“凭你们师徒,能解得了那种神奇手法?” 司长胜笑了笑道:“解不解得了那种手法,无关紧要。” “怎能说无关紧要哩!”白天虹披唇微哂道:“如果你们不能使我的功力恢复,纵然我自动与你们合作,你们这计划,也没法完成呀!” 司长胜讶问道:“此话怎讲?” 白天虹道:“你们不是要我将真力转输给你么?” 司长胜点点头道:“不错。” 白天虹道:“可是,目前我武力被封闭住,这一身真力,又如何能转输出来呢?” 司长胜“哦”了一声,笑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略顿话锋,又注目接道:“白令主该明白,你的一身超级真力,是得力于千年金斑白鳝的血液,只要将你的血液全部换到我身上来,你的一身超绝真力,就算是九成以上都转输给我了。” 白天虹不惜转弯抹角地说那么多废话,其本意是想激使对方设法,先行恢复他的功力,却没想到对方的办法,不但狠毒透顶,也绝到了家。 白天虹心中暗暗叫苦,但外表上却故装镇静地注目反问道:“这办法,也是那位‘黑心扁鹊’公冶弘所提供?” 司长胜点点头道:“正是。” 白天虹披唇微哂道:“你们有了这么一位医术通玄的神医,那又何须我的合作!” 司长胜微微一笑道:“我说的所谓合作,是另一方面的事。” 白天虹心中一动道:“是否还要我将武功传授给你?” “是啊!”司长胜笑道:“既然接受‘铁板令主’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武功在内呀!” 白天虹道:“你是要我先传武功,再输血?” 司长胜摇头道:“不!先输血,再传武功。” 白天虹笑道:“我的血液输出之后,一切都完了,又怎能够传你武功?” 司长胜神秘地笑道:“白令主忘了咱们有一位医术通神的‘黑心扁鹊’啦!” 白天虹“哦”了一声道:“你们的计划是,在放完我的血液之后,再利用‘黑心扁鹊’公冶弘的医术,使我继续活下去,以便于将武功传给你。” 司长胜点头笑道:“白令主认为这办法怎样?” 白天虹淡淡地-笑道:“办法是够好!也够周详!只是,似乎还忽略了一点。” 司长胜讶问道:“白令主指的是哪一点?” 白天虹披唇一哂道:“你忘了,传授武功,是要我自愿的!” 司长胜“哦”了一声道:“这个,咱们自有办法使令主自愿!……” 说到这里,门外传入青梅的话说道:“公子,老爷子有请。” 司长胜答道:“知道了,你进来,陪白令主聊聊。” “是!” 青梅娇应一声,启门而入,司长胜却向白天虹笑了笑道:“白令主请多考虑一下,我待会再来。” 说完,缓步度出石室。 青梅迳自盘坐白天虹身前,嫣然一笑道:“白令主,有甚么要奴家效劳的么?” 白天虹笑了笑道:“当然有,怕的是你无能为力。” 青梅掩口媚笑道:“白令主何妨说出来试试看。” 白天虹神色一整,压低嗓音接道:“帮我送一个口信去白马寺……” 青梅俏脸一变,连忙以手势止住他道:“不可以?” 白天虹微微一哂道:“说得那么好听,原来你是寻我的开心。” 青梅不胜幽怨地道:“令主您得多多原谅,我的自由,比您多不了多少。” 白天虹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青梅苦笑道:“在这地下室中,我可以自由活动,但却不能走到墓外去。” 白天虹苦笑道:“看来,咱们都成了活死人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青梅,由这儿到出口处,共有多少道门户?” 青梅楞了楞道:“白令主问这些干吗?” 白天虹低声接道:“如果你能与我合作,我有把握将你救出火坑。” “有是有的,但行不通的。”青梅苦笑道:“目前,令主的一身绝世神功,已被封闭住了,有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里还有余力救助我。” 白天虹道:“这个,你且别管,请先回答我所问。” 青梅沉思着道:“由这儿到出口,共有五重门户,而我只能在第三重门户之内活动。” 白天虹接问道:“每一重门户,都有机关?” “是的。” “那些机关,你都会开动?” 青梅摇摇头道:“不!那些机关的开闭,是操于守门的手中。” 白天虹微一沉思道:“你会武功么?” “懂得一点点。” “会不会解穴手法?” 青梅苦笑道:“如果我会解穴手法,他们也不致让我来伺候您了。” 白天虹被封闭功力的手法,是源自“黄石真解”的天竺文中,他既已参透了那天竺文的译稿,自然也懂得解除的手法。 但自己解除被制的穴道,是不可能的。 本来,他也想问明出口情况之后,施展季东平所传“排教”的隐身术混出去,但此一构想显然也行不通。 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青梅懂得解穴手法,然后,由自己将解穴手法告诉青梅,只要他被封闭的功力一恢复,则一切问题,都自然迎刃而解了。 但青梅的答覆,却使他大失所望,只好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少顷之后,青梅徐徐将娇躯挨拢,偎向白天虹怀中,媚目深注地笑道:“令主,别胡思乱想了,还是……” 就当此时,门外传来司长胜的暖昧笑声道:“白令主,我可以进来么?” 青梅连忙咽下未说完的话,并坐正身子,白天虹却冷冷一声道:“阁下,未免礼数太多了吧!” 司长胜启门缓步而入,含笑答道:“这叫做礼多人不怪呀!” 向青梅挥了挥手,青梅起身离去,他自己迳自坐在白天虹对面,暖昧地一笑道:“令主,这丫头还不错吧?” 白天虹“唔”了一声,没答理。 司长胜笑了笑道:“令主知道我方才为甚么出去么?” 白天虹冷然一哂道:“我毋须知道。” 司长胜神秘地笑道:“令主应该知道,也必然乐于知道的。方才,徐丹凤率领大批高手,在这附近兜了好几圈……” 白天虹不由截口讶问道:“还有些甚么人?” 司长胜道:“还有’‘东海女飞卫’冷寒梅,家师‘南荒孤独翁’……” 白天虹不由张目讶问道:“怎么?令师也同徐令主在一起?” “不错。”司长胜冷笑接道:“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他将昨宵在古太虚那秘密巢穴中所发生的一切,扼要地复述了一遍,一直到分兵三路追踪为止。 白天虹一蹙眉道:“与古太虚合作,那等于与虎谋皮。” 司长胜笑了笑道:“令主,拙见却恰好相反……” 白天虹截口接道:“不必谈这些了。” “不谈就不谈。”司长胜含笑接道:“先谈咱们的正事也好。” 白天虹注目问道:“徐姑娘等人已经走了?” 司长胜笑道:“找不到一丝线索,当然要走啦!” 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不过,家师却有消息传来;为免使古太虚起疑,他老人家可能要到明天晚上才来。” 白天虹冷笑道:“司长胜,你别高兴得太早!” 司长胜笑问道:“令主此话怎讲?” 白天虹道:“你们要放掉我的血液,我固然无力反抗,但要我传授武功,却未必行得通!” 司长胜“哦”了一声道:“原来令主指的是这个。”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令主,方才我已说过,我有把握教令主自动传授我的武功。” 白天虹漫应道:“是么?” 司长胜接道:“令主好像不相信,但我说出原因之后,令主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好]”白天虹接道:“你说出来试试看?” 司长胜道;“令主已知道,咱们师徒与‘黑心扁鹊’公冶弘的交情了?” “唔……” “这就是我的自信心的保证。” 白天虹不由地心头一凛:“莫非他准备使用甚么药物,来控制我的神经,使我自动地传授他的武功不成……” 但他表面上却漠然地道:“我倒想不起来。” 司长胜笑问道:“有一件事情,令主该想得起来?” 白天虹一楞道:“是哪一件事?” 司长胜道:“令主双亲大人,与吕伯超大侠等三位,不是神智不清么?” 白天虹“唔”了一声道:“不错。” 司长胜接道:“现在,有了这位医术通玄的神医,只要能将他们三位救出来,就没有问题了。” 白天虹心中冷笑道;“只怕那位神医也无能为力……” 但他口中却笑问道:“你能有力量,将三位老家人,由冷剑英的手中救出来?” 司长胜满有把握地点点头道:“当然!” 白天虹不由一楞道:“我不相信你们的实力,还大过冷剑英!” “这不是实力问题。”司长胜含笑接道;“令主,咱们还掌握着一张王牌。” 白天虹漫应道:“是么?” 司长胜笑问道:“令主是否知道,冷剑英那座摘星楼是谁所督造?” 白天虹心中一动,故装茫然地道;“我怎会知道。” 司长胜含笑接道:“那是出于近百年来的一代巧匠‘赛鲁班’向日葵的杰作。” 白天虹故装迷糊地道:“据传此人已失踪多年,难道你方才所说的另一张王牌,指的就是他么?” “一点都不错。”司长胜得意地笑道:“令主试想,咱们拥有这样的人物,还怕不能将他们三位救出来么!” 白天虹注目问道:“那向大侠的失踪,就是令师的杰作?” “不!”司长胜接道:“那应该是冷剑英的杰作。” 白天虹道:“既然是冷剑英的杰作,那向大侠又怎会落入令师手中的呢?” 司长胜道:“事情是这样的,摘星楼完成之后,冷剑英想杀死向大侠灭口,是家师偶然碰上,及时将向大侠救了下来。” 白天虹接问道:“于是,向大侠感恩图报,甘心替令师卖命?” 司长胜淡笑道:“这本来是人之常情,何况向大侠又是恩怨分明的武林人物哩!” 白天虹想到向日葵的爱徒古剑(此时的白天虹,尚不知道古剑的姓名)仍呆在魔巢中,苦寻乃师踪迹,不由冷笑一声道:“恐怕不尽然吧。” 司长胜一楞道:“白令主此话怎讲?”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我判断向大侠是受了令师的挟持。” 司长胜哈哈大笑道:“白令主真不愧是一代人杰,竟能一语中的。” 白天虹问道:“向大侠被半途救走,冷剑英是否知情?” 司长胜道:“那奉命执行的人,是冷剑英的心腹,可能不会查问结果,而他本人为了免除责罚,当然也不会向冷剑英呈报实情,所以,向大侠仍活在人间的事,冷剑英必然还被蒙在鼓中。” 白天虹微一沉吟道:“你们师徒,打算就利用这两张王牌,将我的父母和吕大侠救出之后,用以挟持我,传授你的武功?” 司长胜笑道;“不错,不过,那不是挟持,而是交换。” 白天虹冷笑道;“我懒得跟你咬文嚼字!” 司长胜阴阴地笑道:“是!令主。” 白天虹沉声接道;“司长胜,我郑重警告你:除非你们这如意算盘,毫无阻碍地打通,否则,只要我一旦脱困,我首先要杀的,就是你们师徒!” 司长胜漫应道:“是么!令主,你所期盼的脱困希望,未免太以渺茫了!” 白天虹注目冷笑道:“你打算几时下手?” 司长胜问道:“令主说的是放血的事?” 白天虹仅仅“唔”了一声。 司长胜接道:“因为还有几味药物,尚未配齐,而这几味药物,却是对挽救你放血后的生命,所以不可少的,所以,这动手术的日期,最快也得在三天之后。” 三天时间虽不算长,但对目前的白天虹而言,却是太宝贵了! 有这三天时间,也许能找出一个脱困的机会来,于是他暗中长吁一声,注目问道:“方才,青梅口中的老爷子,是否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黑心扁鹊’公冶弘?” 司长胜道:“不错,目前他老人家,正在忙着替你配药哩!” 白天虹微一沉思道:“令师来到时,请告诉他,我要同他当面谈谈。” “没问题。”司长胜含笑接道:“事实上,令主纵然不提出请求,他老人家来到之后,也必然会来看你。” 略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令主如有甚要求,请尽管说,我当尽可能不使令主失望。” 白天虹沉思间,脑际灵光一闪,不由地微微一笑道:“别的要求没有,我只说在动手术之前,让青梅陪伴着我。” 司长胜暖昧地笑道:“令主毕竟是风流种子。” 接着,又压低了嗓音谄笑道;“只要令主能诚心合作,我这儿还有比青梅更美、更媚、功夫也更好的……” 白天虹连忙摇手接道:“不!我只要青梅。” 司长胜呵呵大笑道:“令主倒是情有独钟嘛……” 司长胜离去不久,青梅又姗姗而入,向着白天虹媚笑着道:“令主,方才,您跟司公子说了些甚么啊?” 白天虹一楞道:“方才,咱们谈的话很多,你问的是哪一方面?” 青梅掩口媚笑道:“自然是有关我的一方面啊!” 白天虹笑道:“有关你的话,我只说过一句!那就是:在他们将我的血液放掉之前,我要你陪伴着我。”青梅一面挨着白夫虹坐下,一面白了他一眼,妩媚地笑道:“令主也真是!司公子早已说过,要我来伺候您,又何必再提出要求哩!” “因为我喜欢你呀!”白天虹顺手将对方娇躯搂入怀中,一面压低嗓音接问道:“青梅,像这样谈话,外面能听到么?” 青梅微微一楞道:“除非他功力特别高,否则是不容易听到的。” 白天虹附耳低问道:“青梅,你说老实话,想不想离开这儿?” 青梅苦笑道:“怎会不想哩!可是,光想又有甚么用!” 白天虹正容接道:“只要你能诚心与我合作,我保证带你出去。” 青梅一楞道;“如何合作法?” 白天虹道:“由我传给你解穴手法,替我将被制的穴道解开,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青梅接问道;“练习那种手法,需要多久呢?” 白天虹沉思着道:“如果是练过解穴手法的人,个把时辰也就够了,但你因根本不曾练过,可能要较多的时间,但我预计,有三天三夜的时间,也该够了。” 青梅张目讶问道:“学一种解穴手法,要这么长时间?” 白天虹正容接道:“你没想到,这手法有多复杂,而你又是一个地道的外行人。” 青梅点点头道:“好!我将全力以赴。” 白天虹心头一喜道:“那我先谢了!” “谢倒不忙。”青梅也正容接道:“因为成功与否,目前尚难逆料,不过,有一点,却必须事先说明。” 白天虹接问道:“是哪一点?” 青梅幽幽地一叹道;“我已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咱们计划成功之后,您打算如何安排我?” 白天虹一楞道:“这个……我负责替你找一个适当的对象就是。” 青梅苦笑道:“令主,我不是这意思。” 白天虹剑眉一蹙道:“那你是甚么意思呢?” 青梅附耳低语道:“我要您答应,让我永远伺候您。” 白天虹不由讷讷地道:“这……青梅……我已经同徐令主有过……婚约……” 青梅截口一叹道:“令主误会了!像我这样的堕溷落花,还敢有别的奢望么!我所求的,只是永远伺候您而已。” 平心而论,这要求不算过份,白天虹在事急从权、与深感对方痴情的情况之下,不加思索地脱口答道:“好,我答应你,只是那未免太委屈你了。” 青梅忍不住忘形地吻了他一下道:“令主,您真好……” 这一吻,却勾起了白天虹对绿珠的怀念,因而不由地轻轻一叹。 青梅紧偎个郎怀中,微微一楞道:“令主,您有心事?” 白天虹强抑愁怀,正容说道:“现在不谈这些,青梅,有一点,我也要事先说明。” 青梅幽幽地一叹道:“我正听着哩!” 白天虹附耳低声说道:“在这几天中,咱们寝食与共,但却不能……不能超越最后……界限……” “为甚么?” 青梅不由脸色大变地,脱口问出,接着,并凄然一笑道:“令主是嫌我这败柳残花之身,会玷辱了您?” 白天虹本想将自己的因习隐身术,不能近女色之事说出,但又顾虑到交浅言深,深恐贻误大事,只好临时扯了一个大谎道:“青梅,请别误会,因我练有一种神功,暂时不能破色戒,懂了么?” 青梅美目眨了眨道:“我不相信。” 白天虹蹙眉接道:“你以为我欺骗你?” 青梅美目深注地“唔”了一声道:“据我所知,您在通天教中,就有一位叫甚么绿……绿……珠的俏丫头,同您住在一起。” 白天虹苦笑道:“不错,但我与绿珠之间,也是订有君子协定的。” 青梅注目问道:“真的?” 白天虹正容接道:“我如果欺骗了你,不得……” 青梅连忙以樱唇堵住他未说完的话,深深地一吻之后,才媚然一笑道:“不必赌咒,我相信您就是。” 白天虹接道:“相信还不够,在这几天之内,你必须做到不要挑逗我,明白么?” 青梅抿唇媚笑道:“原来你也经不起挑逗!” 白天虹正容如故地道:“我也是血肉构成的常人。” 青梅嫣然一笑道:“好!我一切都答应。”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您几时开始传我那解穴手法?” 白天虹微一沉思道:“为了争取时间,咱们立即开始……” 司长胜之所以派青梅来伺候白天虹,是因为白天虹有利用的价值,才特别对白天虹好。 同时,他也想到,目前的白天虹,其心情的痛苦与苦闷,是够深重的。 为了避免白天虹在过份苦闷的情况下,因想不开而发生意外,以致影响他取代“铁板令主”的计划,所以才派这么一位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俏丫头来,一方面可以使白天虹在醇酒妇人的陶醉下,暂时麻痹,同时,也可藉青梅的陪侍,防止发生意外。 俏丫头青梅,武功既有限,又不懂得解穴手法,而且也是他的老相好,按常情而论,这安排,应该是不会有甚纰漏的了。 但他百密一疏,却不曾想到白天虹是非常人物,竟能在绝境中想出出人意外的绝招来。 尽管未来发展如何,目前尚难逆料,但他这一自信是无懈可击的计划中隐含了危机,却是毋庸置疑的了…… 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是白天虹被司长胜劫持的第二天的午后。 地点是通天教总坛的一个精致花厅中。 那位老太君西门翠正徐徐步出花厅,当她跨过花厅门槛时,并回头向仍在花厅中度方步的冷剑英沉声说道:“剑英,记好!目前绝不能意气用事!” 冷剑英点点头道:“我知道。” 他,负手在花厅中徘徊半晌,才停下来,一挑长眉,沉声喝道:“来人!” 门外一个劲装汉子,应声恭喏道:“属下在!” 冷剑英挥手沉声接道:“请副教主!” “是!” 盏茶工夫过后,古太虚坦然走进花厅,向冷剑英含笑伺道:“教主见召,有何见教?” 冷剑英摆手接道:“请坐,咱们慢慢谈。” 古太虚迳自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之后,小厮立即奉上香茗,他浅浅地啜了一口,才目注冷剑英,淡淡地一笑道:“教主有何指示?” 冷剑英仍然负手来回蹀踱着,脸色肃穆地说道:“古兄,咱们相处多久了?你还记得么?” 古太虚微笑地道:“当然记得,已经足有十二年了。” 冷剑英道:“这十二年之中,咱们相处,一向都很融洽是不是?” 古太虚点点头道:“不错。” 冷剑英停住身形,满面诚挚地注目接道:“古兄,凭咱们这十二年的交情,咱们之间,如果有甚么话,是否该开诚布公地坦白提出来?” 古太虚脸色一整道:“教主,别转弯抹角了,请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冷剑英点点头道:“是的,咱们是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微顿话锋,才长叹着接道;“古兄,创业维艰,守成更不易,咱们十几年的心血才初具规模,如果在强敌虎伺之下,先行同室操戈,这后果还能想像么!” 古太虚正容答道:“我同意教主的说法,但教主未免说得过于严重了!” “我说的一点也没夸张。”冷剑英注目接道:“难道古兄自己所做所为,还要我来当面拆穿?” 古太虚故装迷糊道:“教主此话怎讲?” 冷剑英双眉微轩,冷冷一笑道:“别的姑且撇开,咱们只谈最近所发生的事吧!”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古兄,将白天虹暗中劫走,所为何来?” 古太虚微微一楞道:“我承认有这回事,但我另有解释。” 冷剑英“唔”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古太虚道:“教主知不知道,本教中有内奸,企图将白天虹劫走?” “我知道有这回事。” “所以,我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给他一个莫测高深,以便追查内奸。” 冷剑英蹙眉接道:“连我也要瞒着?” 古太虚歉笑道:“为了便于查出内奸,这是不得已的措施。” 冷剑英注目接道:“这理由太牵强了……” 古太虚截口笑道:“教主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我现在请问另一件事。”冷剑英微一沉吟,才蹙眉接问道:“有关昨宵那‘方大人’府中所发生的事,又如何解释呢?” 古太虚微微一楞,但旋即坦然一笑道:“教主的消息,倒真够灵通。” “别挖苦我了!”冷剑英苦笑着接道:“古兄,这多年,我一直被蒙在鼓中,还能算消息灵么!” “但教主毕竟知道了。” “这叫做‘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冷剑英目光深注地接问道:“古兄,请答我所伺?” 古太虚神色一整道:“教主,俗语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是一个极平凡的俗人,又怎能例外。” 话锋略顿,又注目接道:“不过,我虽然有自己的实力,却并非包藏祸心,对教主有甚不利企图,仅仅是基于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所产生的自卫措施而已。” 冷剑英淡淡地一笑道:“如此说来,还是我的不是,我使你失去安全感。” 古太虚接道:“话不是这么说……” 冷剑英截口笑道:“不论怎么说法,事情已经过去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在团结就是力量的大前提下,仍请古兄一秉初衷,共同完成咱们未竟的事业。” 古太虚正容答道:“古太虚仍唯教主之命是听。” 冷剑英也一整神色道:“至于这教主职位,就按照老太君所提办法,三年轮流,只等强敌剪除之后,第二任正式教主,即由古兄提任。” 古太虚居然谦笑道:“这倒不必……” 冷剑英截口接道:“古兄,前车之鉴不远,咱们最好是先小人,后君子,事先加以说明。” 古太虚默然点了点头。 冷剑英注目接问道:“古兄是否还另有高见?” 古太虚沉思着答道:“我想,明天即将方府的人员,全部迁到这边来,交由教主统一指挥。” 冷剑英爽朗地笑道:“好!好!这足以证明古兄合作的诚意,也是咱们事业成功的保证。” 扭头一声沉喝:“来人!” “属下在。” “吩咐下去,立即备酒,本座要与副教主痛饮一番。” “是!” “同时派人请老太君和玉环姑娘。” “属下遵谕。” 同时,门外响起西门翠的语声道:“老婆子已不请自来。” 冷剑英,古太虚二人同时起身笑道:“欢迎!欢迎!” 西门翠目光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慰然一笑道:“看情形,你们两个该已前嫌尽释了?” 冷剑英,古太虚二人都含笑点首。 冷剑英并亲自替西门翠拉过一张太师椅,三人落座之后,西门翠才长叹一声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今之后,你们两个,可得提高警觉,莫轻信手下人的挑拔离间之词。” 冷剑英,古太虚二人同时恭声应“是”。 西门翠正容接道:“有关今后行动方针,是否已经研商好了?” 古太虚抢先答道:“还没有。” 冷剑英含笑接道:“这也正是我要恭请老太君前来的原因。” 西门翠目注古太虚,霜眉一蹙道:“白天虹那小子的下落,是否已经查出?” 古太虚歉笑道:“还不曾查出。” 西门翠接问道:“是谁劫走,也没查出?” 古太虚道:“这个,倒已有点眉目,九成是独孤钰给劫走了。” “独孤钰?”冷剑英讶问道:“昨宵,独孤钰不是还在场么?” 古太虚苦笑道:“教主有所不知,白天虹是被独孤钰的徒弟司长胜所劫走。” 西门翠注目问道:“太虚,方才你为何只说‘九成是独孤钰所劫走’?” 古太虚道:“因为没有确实证据,但司长胜那小子昨晚神秘失踪,而今天,独孤钰也不辞而别了。” 冷剑英蹙眉接道:“既有这等迹象,此事准定是他们师徒所为。” 这时,刚好玉环姑娘迈着春风俏步,走了进来,没头没脑地劈头笑问道:“教主,甚么事啊?‘他们师徒’又是谁?” 冷剑英挥了挥手道:“姑娘家,少管闲事,坐下来,待会,好好地多敬副教主几杯。” 跟着,酒茶也送了上来。 经过一阵忙乱之后,西门翠坐上首,冷剑英,古太虚二人分坐左右,玉环姑娘则敬陪未座,把盏侍候,四人各据一方,浅酌低斟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西门翠轻轻一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独孤钰师徒,竟也是外貌忠顺,内藏奸诈的人物。” 玉环张目讶问道:“老太君,独孤钰师徒怎样?” 古太虚抢着答道:“他们师徒,将白天虹暗中劫走啦?” 玉环方自心中暗忖着:“怪不得我怎么也打听不出那小冤家的下落来……” 只听西门翠自语似地接道:“该不是送往徐丹凤那边去了吧?” “不可能。”冷剑英道:“‘白马寺’内外遍布本教暗桩,如果独孤钰将白天虹送往‘白马寺’,早就应该有消息传来。” 西门翠蹙眉接道:“那他劫走白天虹的目的何在呢?” 古太虚微微一笑道:“因为白天虹是一部能说话的武学宝典,我想,独孤钰之所以有些行动,必与此一原因有关。” 冷剑英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西门翠则目注古太虚道:“如此说来,他们师徒是挟持白天虹,高飞远走了?” “那也不见得。”古太虚接道;“据我的判断他们师徒,决断不会离开洛阳城周围百里之外去。” 冷剑英笑问道:“古兄如此肯定,想必有所根据?” 古太虚拈须微笑道;“可以这么说。” 冷剑英注目接问道:“古兄能否请道其详?” 古太虚道:“事情是这样的,当白天虹神秘失踪,追踪无着之后,我即断定是内奸所为,而且必有同党。 “俟后,经密查结果,发觉司长胜也同时神秘失踪,于是,即密令心腹,暗中加强对独孤钰的监视……” 西门翠截口问道:“那么,独孤钰的不辞而别,你应该已掌握了他的行踪。” 古太虚道:“是的,但因监视他的人,不敢过于欺近,只能估计其大略范围。” 冷剑英接问道:“古兄估计他在那一个地区?” 古大虚道:“独孤钰是在通往‘北邙山’的小径上,甩脱跟踪人的,而且,他在昨宵的分兵追踪中,是自动提出前往‘北邙’,所以,我判断他们的藏身地点,是在‘北邙山’一带。” 冷剑英点点头道:“古兄这研判,极有价值。” 西门翠蹙眉接道;“只是,‘北邙山’范围不小,搜寻起来,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古太虚笑了笑道:“老太君,‘北邙山’多古代帝王陵寝,那些皇陵中,大多都有地下室,咱们只要将搜寻范围限在那些皇陵中,就可事半功倍的了。” 真是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独孤钰师徒的藏身之处,居然被他们猜出来。 西门翠连忙接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立即着手搜寻。” 古太虚正容接道;“老太君,我认为咱们当务之急,并非在搜寻独孤钰的下落。” 西门翠微微一楞道:“依你之见呢?” 古太虚道;“咱们应该乘白天虹那小子尚未被救出之际,先集中全力,给徐丹凤一个致命的打击。” 冷剑英点首接道:“对!我也赞同。” 西门翠沉思着接道:“这意见是不错,但独孤钰既将白天虹劫走,咱们也决不能让他们远走高飞,酿成后患。” 古太虚笑道:“老太君请放宽心,对付独孤钰,我已有妥善安排,只要他们真在‘北邙山’中,绝难逃出咱们的手掌!” 西门翠正容接道:“太虚,你的办事能力,我是信得过,但兹事体大,一个不妥就将成为一步错,满盘输,所以咱们必须慎重考虑才行。” 冷剑英一扫双眉道:“老太君,考虑固须慎重,但先行收拾徐丹凤的原则,决不变更!而且行动时间,是越快越好。” 西门翠点点头道:“好!你们两个好好计划一下吧!” 冷剑英目注古太虚问道:“关于行动时间方面,古兄有何高见?” 古太虚一略沉吟道:“咱们决定明夜三更如何?”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才尽欢而散。 当天天黑之后,玉环姑娘易钗而弁,悄然进入古剑的起居室中,一直呆了足有半个时辰,方双双启门而出,古剑并独自走出大门,消逝于沉沉夜色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白马寺”前出现一个中年灰衫文士,他向守在大门外提担警卫的丐帮弟子低语了几句,随即昂然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徐丹凤所住的小院外,才朗声说道:“启禀令主,史立民告进。” 原来此人竟是丐帮八俊中的史立民所乔装。 小院中,传出于四娘的语声道;“请进来。” 史立民恭应着走进小院,折入徐丹凤的客厅中,触目所及,但见群侠毕集,济济一堂,显然是在举行重要的会议。 史立民微微一楞之下,向徐丹凤躬身施礼道;“史立民参见令主。” 徐丹凤点首还礼道:“史少侠辛苦了,有甚么消息么?” 史立民恭应道:“回令主,消息很多,有好的,也有坏的。” 徐丹凤黛眉微蹙道,“史少侠且先行坐下,一桩桩慢慢道来。” “谢令主!” 史立民就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之后,才正容说道;“禀令主,白令主下落,已大致查明。” 徐丹凤娇躯一震道:“怎么说?” 史立民道:“那是‘南荒孤独翁’独孤钰师徒所劫持,据古太虚所研判,他们可能是隐身在‘北邙山’的古代皇陵中。” 徐丹凤“啊”了一声,美目深注地道:“还有呢?” 史立民道;“冷剑英与古太虚二人,已释嫌修好,并已议定明夜三更,对令主发动一次致命的打击。” 徐丹凤冷笑道:“那是再好不过……” 冷寒梅接道:“咱们正好以逸待劳,毋须劳师动众,赶到魔巢去了。” 于四娘连忙接道:“不!咱们还是照预定计划,先下手为强。” 史立民刚好坐在于四娘身边闻言之后,低声讶问道:“姥姥,咱们准备今宵发动攻击?” 于四娘点点头道:“是的,不过还没做最后决定。” 史立民沉思着道:“姥姥,我也赞成今晚发动。” 徐丹凤注目问道,“史少侠有何高见?” 史立民恭应道;“回令主,古太虚已说明,明天将带领他那‘方府’中的大批高手,交与冷剑英指挥,如果错过今宵,明天势将增加困难。” 江月娥点首接道:“不错!咱们必须今宵发动,且必须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先收拾古太虚。” 于四娘笑道:“对!这叫做先下手为强,来一个攻其无备。” 徐丹凤神色凝重地连连点首,但没接腔。 申天讨蹙眉说道:“办法是不错,只是那些不畏刀剑的怪物,如何去对付,倒是……” 白云飞截口“哦”地一声道:“对了!有关那些怪物,我想起了一个办法,也许会有效。” 申天讨注目问道:“白老有何良策?” 白云飞道:“哀牢山所出产的金毛神狒,虽然是刀枪不入,拳掌难伤,但却有两个弱点,可以制服它。” 冷寒梅张目讶问道:“那两个弱点,是在那一部位?” 白云飞含笑答道:“第一:是它脑后有几根特长的毛发,只要能在这几根特长毛发之中,拔下一根,那它就立即驯服,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徐丹凤含笑接道:“那是说,也可以把它收服过来了?” 白云飞点点头道:“不错。” 徐丹凤毕竟童心未泯,闻言之后,不禁大喜过望地笑道;“这种怪物,如能收服几头,倒也好玩得很。” 冷寒梅却目注白云飞问道:“白老,那第二个弱点呢?” 白云飞接道:“第二个弱点,就是它的喉结下,有一块铜钱大小的最脆弱之处,那是唯一可以制它死命的地方。” 冷寒梅沉思着道:“虽然这些部位,都不易得手,但既然知道它的缺点,倒不妨遇机一试。” 白云飞霜眉一蹙地道:“只是,古太虚所豢养的这些怪物,并非纯种的金毛神狒,恐怕……” 申天讨截口接道:“白老,这一点,我想不会有甚问题,那怪物既已承受金毛神狒那刀枪不入的特长,想必也会承受那些弱点。” 白云飞点点头道:“老弟言之有理。” 于四娘笑了笑道,“那么,咱们就决定这么对付。” 季东平插口接道:“诸位,对付那些怪物,虽已想出办法,但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不曾解决。” 于四娘一楞道:“是甚么问题?” 季东平道:“如果冷剑英带着白晓岚大侠等,三位迷失神智的人,前来替古太虚支援,咱们怎么办?” 这委实是一个棘手问题,以致一时之间,群侠都紧蹙眉峰,默然无语。 半晌,白云飞才一挑霜眉,长叹一声道:“诸位不必为难,这问题,由老朽负责处理就是。” 江月娥满脸忧容地问道:“白老打算如何处理?” 白云飞正容接道:“迫不得已时,咱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总而言之,咱们决不能为了他们三个,而放弃卫道降魔的神圣任务!”这意思,已很明显,必要时,白云飞将亲自杀死自己的儿子和江丽君,吕伯超等三人,以免老是被冷剑英所藉以要挟。 白云飞这种大义灭亲,壮士断腕的果断精神,不由使全体群侠,都悚然动容。 尤其是江月娥与冷寒梅二人,一个关心自己的胞妹,一个关心自己的梦里情人,更是脸色大变地各自在心中默祷着;“但愿他们三个,不被带出来……” 此刻的群侠中,只有季东平显得比较平静,他心念一阵电转之后,沉声接道:“诸位!要想避免冷剑英将白大侠三人带来支援,所发生的困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雷霆万钧的力量,尽速解决古太虚,使冷剑英来不及支援。” 徐丹凤正容点首道:“好!就决定这么办,” 接着,又一蹙黛眉道:“不过,关于小明,咱们既已知道他被劫持在‘北邙山’中,总得分出一部人员去解救才对。” 白云飞轻轻一叹道:“丹凤,有关解救小明的事,我想,明天再去也不迟。” 于四娘点点头道:“对!今宵,咱们以集中全力,解决古太虚为第一要务。” 徐丹凤因关心个郎安全,尽管心中不以为然,却拗不过众多长辈,只好暗中一锉银牙,点首示可道:“好!就这么办。” 微顿话锋,目注史立民,正容接道:“史少侠请仍返原岗位,尽速与古少侠联络,传本座之命,请朱大侠,古少侠,玉环姑娘等三位,立即伺机脱离魔巢,回白马寺来。” 史立民恭声应“是”之后,又接问道:“令主是否还有指示?” 徐丹凤微一沉思道;“没有了,请早点走吧!” “是!” 史立民躬身退出之后,于四娘蹙眉问道:“丹凤,你这是干吗?有他们三位在魔巢中,对咱们是有益无害呀!” 徐丹凤轻轻一叹道:“姥姥,我不希望咱们的人,再有甚么不幸,或者是陷落在敌人手中……” 就当群侠计划着给古太虚一个致命打击的同时,“北邙山”上,那高耸如一座小丘的汉帝陵墓旁有若幽灵似地突然冒出一个全身包没,只露出一双精目在外面的黑衣怪人。 他,像一尊塑像似地默然呆立半晌,然后,疾若飘风地在陵墓周围百丈之内,绕场三圈,又突然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这神秘的夜行怪客是谁呢? 他,就是那劫持白天虹的元凶,“南荒孤独翁”独孤钰。 至于他的突然消失,也并非已经离去,而是由秘密通道,进入了地下室中。 时为初更过后,司长胜正显得颇为不忍地在一间客厅布置的地下室中负手徘徊着,一见乃师到来,不由色然而喜地脱口问道:“师傅,外面情况如何?” 独孤钰一面卸除头上的黑布套,一面脸色凝重地长吁一声道:“不太妙。” 司长胜不由心头一沉道:“难道他们已查出咱们的行踪?” 独孤钰道:“至少,古太虚的注意力,已指向‘北邙山’。” 司长胜脸色一变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独孤钰沉思着接道:“所需药物,是否都已备齐?” 司长胜道;“还是差那三味药,没备齐。” 独孤钰接问道:“你公冶前辈呢?” “他老人家正在打坐。” “白天虹情况如何?” “表面上看来,很平静。” 独孤钰注目问道:“有关细节,你都跟他谈过了?” 司长胜点点头道:“是的。” 独孤钰眉峰一蹙道:“如果在明天午前,仍不能找到那三味药物,咱们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司长胜一楞道:“师傅,何谓退而求其次?” 独孤钰冷然答道:“那就是先换血,不顾那小子的生死!” 司长胜脸色一变道:“为甚么?那不是太可惜了么!” 独孤钰脸色一沉道:“长胜,你别不知足,平空增添一两甲子的功力,这已经算是旷代奇遇啦!” 接着,又沉声喝道:“谁?” 隔室中,一个娇美语声答道:“婢子青梅。” 司长胜接着叱道:“你鬼鬼祟祟地在干甚么?” 青梅的语声道:“公子,白令主喝多了酒,要喝茶……” 司长胜截口喝道:“快点离去!” “是!” 独孤钰沉声说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咱们只能在两者之中,择优而取其一。” 司长胜道:“师傅,您还没说出原因?” 独孤钰轻轻一叹道:“咱们必须在明天晚间,离开这儿。” “明天晚间?”司长胜急道:“师傅,即使要走,咱们也可带着他走,到别一个安全地点,以竟全功。” 独孤钰苦笑道:“你想得真天真!”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你知道师傅我为何要选择明天晚上走么?” 司长胜一楞道:“徒儿不知道。” 独孤钰道:“这‘北邙山’周围,已在通天教暗中监视之中,明天晚上,他们要对‘白马寺’发动一次大攻击,我就是利用这空档,才决定明天晚上走,事实上,咱们这些人,能否全部顺利突围,还是问题,又怎能再带像白天虹这么一个活死人呢?” 独孤钰的消息,还真够灵通,看情形他在“通天教”中,还有地位颇高的同党哩! 司长胜“哦”了一声,蹙眉接道:“师傅,咱们能否在这儿多呆几天?” 独孤钰冷笑道:“你还想完成原定计划之后再走?” 司长胜道:“是的,只要徒儿获得了白天虹的全部武功,咱们就用不着怕谁了!” “话是不错。”独孤钰苦笑道:“但你忘了,咱们还缺少三味药,药物不齐,就不能保全白天虹的生命。” 司长胜沉思着道:“待会,徒儿去问问公冶前辈,看看有没有补救办法?” 独孤钰点点头道:“可以,但咱们最迟只能等到明天中午,如果没有奇迹出现,午后立即换血,换血后你还有三个时辰可以调息,晚间即全力突围。” 司长胜双眉紧蹙,虽然没再提出异议,但他那不甘心与不知足的神情,却洋溢于眉宇之间。 独孤钰入目之下,不由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长胜,我要提醒你,只要有了这一身罕绝的内家真力做本钱,武功招式方面,可以慢慢来,明白么?” 司长胜无奈地点了点头。 独孤钰神色一整道:“你再想想看,咱们处在‘通天教’与‘铁板令主’两大正邪之间,不论哪一方,都要得咱们而甘心……” 司长胜截口接道:“师傅,徐丹凤不见得会知道咱们吧?” 独孤钰道:“徐丹凤那一批人,岂是易与之辈!纵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咱们的情况,但当他们两大之间,拚个你死我活之后,‘通天教’必然全务搜索咱们,那情形,能瞒得过徐丹凤那批人么!”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到时候,正邪双方高手,云集‘北邙’,咱们这些人,就只好活埋在这陵墓中啦!” 司长胜长叹一声道:“徒儿想开了,一切听您的安排。” 独孤钰微微一笑道:“唔!这才像话……” 当这师徒两人在商讨今后行动计划时,另一间密室中的白天虹与青梅二人,也在低声密谈着。 青梅紧偎着白天虹,显得非常忧急地说道:“少侠,想不到我竟这么笨……” 白天虹微笑道:“青梅,你不但不笨,而且是非常聪明……” “你是故意安慰我。” “绝对不是!青梅,你一个根本不懂解穴手法的人,能在不到一个对时之中,学会我所传的神奇而又复杂的手法,这天份,已算是很难得啦!” “可是,我不能解开你封闭功力的穴道。” 白天虹轻轻一叹道:“这不是你的错,因为你武功有限,内家真力不能透达穴道内部之故。” 青梅扭了扭娇躯道:“少侠,这可怎么办呢?他们明天午后,就要替你放血了!” 原来方才她外出替白天虹取茶时,已听到了独孤钰师徒的部份对话,并已转告白天虹。 白天虹以安慰的口吻道:“别为我担心,青梅,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青梅苦笑道;“目前,你还不如我的气力大,能有甚么办法脱身?” 白天虹道:“我不会骗你,青梅,有一点你必须切记,到时候,人绝对不能露出惊惶或焦急的神色来,以免危及你的生命,影响我的计划。” 青梅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白天虹接道:“还有,不论发生任何奇异的事情,都不能露出惊异表情,并尽可能照我的话去做。” 青梅茫然地又点了点头,接着,又嗫嚅地接道:“少侠,我再给你试试……” 白天虹摇摇头道:“不必了!青梅,你已将近一个对时没休息了,该好好地睡一觉,养足精神,也许明天早晨能有力量替我解开穴道,” 青梅嫣然一笑道:“少侠说得对,咱们明晨再试。” 接着,在白天虹脸上亲了一下道:“少侠,你也该睡了……” 当夜,二更过后,古太虚由地下秘道进入那神秘巨宅“方府”的一间精舍中。 俏立门口迎候他的是“释道双妖”中的“三绝道姑”宇文洁。 今宵的宇文洁,薄施脂粉,淡扫蛾眉,也许还喝了点酒,更使他她那眉宇之间,充满着撩人遐思的盎然春意。 古太虚前脚才进门,宇文洁立即白了他一眼道;“教人家好等,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哩!” 古太虚一把将她搂过,迳自坐在逍遥椅上,呵呵大笑道;“有你这小宝贝在这儿,我怎能不来。” 宇文洁神色一整道:“听说你已决定将这边的人,都交给冷剑英?” 古太虚在对方香腮上亲了一下道:“小宝贝,你想我古太虚会那么傻!” 宇文洁意味深长地一“哦”道;“原来如此。” 接着,媚目深注地问道:“那么,明天如何向冷剑英交待?” 古太虚笑了笑道:“这有甚么不好交待的,将人怪带过去就是啦!” 宇文洁楞了楞道:“你是说,明里交给冷剑英指挥,暗里却仍然是你的人?” 古太虚含笑反问道:“难道不行么?” “当然行。”宇文洁沉思着接道:“只是,冷剑英也不是那么容易欺骗的人……” 古太虚得意地截口笑道:“这就得看各人的手段如何了。” 顿住话锋,又暖味地笑道:“小宝贝,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可不是谈公事的时候哩……” 顺手一挥,房间内顿呈一片黑暗。 但宇文洁那令人蚀骨消魂的媚笑,却在黑暗中回荡着,回荡着…… 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后,室内传出宇文洁的讶异语声道:“你……你说甚么?” 只听古太虚的暖昧笑语声道:“小宝贝,我说,咱们必须马上走。” “走?”宇文洁的语声接道;“走到哪儿去?” 古太虚的语声道:“去一个比这儿更隐秘的地方。” 宇文洁的语声道:“为甚么?” 古太虚的语声道:“这儿,立刻将有一场空前激烈的火拼……” 宇文洁的语声截口讶问道:“那是谁和谁?” “冷剑英与徐丹凤。”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古太虚的语声笑道;“冷剑英的一切行动,十九逃不过我的耳目,至于徐丹凤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宇文洁的语声接问道:“他们此行,都是针对你而来?” 古太虚的语声接道:“不错,冷剑英是表面上与我释嫌修好,以便稳住我,暗中却乘我精神松懈之间,给我一个措手不及。” 宇文洁的语声道:“徐丹凤怎也会赶得那么巧?” 古太虚的语声道;“据我的判断,徐丹凤是于获悉咱们将于明晚对她采取联合行动的消息之后,才奇兵突出地,先下手为强,予以各个击破。” 此人心机之深,也真够厉害,对情况的研判,竟有如身经目见。 宇文洁的语声道:“冷剑英身边有你的耳目,不足为奇,但徐丹凤那边的消息,又是怎样获得的呢?” 古太虚的语声笑道:“小宝贝,有钱能使鬼推磨,白马寺的和尚中,早就有人被我收买啦!” 宇文洁的语声娇笑道:“你们这三位,倒算得上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啦!” 古太虚得意地笑道:“饶他们奸诈似鬼,也逃不出我古某人的掌心。” 宇文洁似乎是在沉思着道;“你打算来个隔山观虎斗?” 古太虚的语声道:“是啊!他们双方在‘喜相逢’的情况之下,自然免不了一战,结果不论是谁胜谁负,或者是两败俱伤,对我古太虚,都是有益无害。” 宇文洁的语声道:“他们是几时发动?” “当在三更之后。” “那时间快到了哩!” 古太虚的语声接道:“是的,咱们该走了,小宝贝,快把衣衫穿好了……” 在一阵“悉悉率率”的穿衣声中,夹杂着宇文洁的语声道:“咱们的人呢?” 古太虚的语声笑道:“他们已于二更过后就走啦!” 宇文洁的语声带着惊骇道:“那……现在……这儿只剩下咱们两个了!” 古太虚的语声笑道;“是啊!” 接着,又笑问道:“小宝贝,你怕了?” “有你在一起,我倒是不怕。” 宇文洁的语声接道:“只是,在这紧要关头,为甚么你还要……还要……” 这人尽可夫的妖女,居然也会感到说不出口来。 古太虚笑道:“还要怎样呢?” 宇文洁的语声佯嗔地道;“你……你真坏!” “不坏,你又怎会喜欢我。”古太虚的语声暖昧地笑道:“小宝贝,你知道这‘逍遥床’的来历么?” 宇文洁的语声道:“你不是说过,是那‘赛鲁班’向日葵的杰作么?” 古太虚的语声“嘿嘿”淫笑道:“不错,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宝,与你那四绝功夫中最拿手的一绝,配合起来足以使人……” “去你的!” “嘻嘻……所以,我必须在临别之前,再尽情地……” 宇文洁的语声再度截口道:“你……到底有没有个完!” 古太虚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完啦!我的小宝贝……” 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之声后,一切归于寂静。 当这两人由秘道中逸去,约莫盏茶工夫之后。 一道人影,有若长虹经天似地射落在死寂的巨宅屋顶之上,赫然竟是那身高不满五尺,头如笆斗,眼似绿豆的“阴山老怪”司马因。 他,射落屋面之后,略一凝神静听,不由脸色一变,绿豆眼中寒芒一闪,发出一声阴森之极的冷笑。 紧接着,另一道人影,以比司马因更快的速度射落到司马因身边,那就是通天教教主冷剑英。 冷剑英身形才落,司马因已迎着他苦笑道:“教主,咱们上当了。” 冷剑英脱口讶问道:“掌门人此话怎讲?” 司马因道:“老朽已默察过,此巨宅中,已寂无一人。” 冷剑英脸色一变,凝神默察少顷,不由钢牙一挫地恨声说道:“好狡滑的老贼!” 司马因沉思着接道:“这情形,是闻风逃逸,就是咱们已陷入了他们的阴谋之中。” 冷剑英方自双眉一挑,“燕赵双矮”中的宇文黄,宇文白兄弟,也相继疾射而来。 但宇文兄弟的身形方自越过围墙,斜刺里一道人影电疾地截来,人未到,劲喝先传。 “匹夫躺下!” “砰砰”连震声中,宇文兄弟被震落围墙之内,但那横里发掌的人,也被震落围墙外面。 紧接着,围墙上人影一晃,赫然竟是那“北漠狼人”申天讨。 他,目光一扫围墙内那作势欲起的宇文兄弟,敞声大笑道:“原来是你们这一对矮鬼……” 他的话声未落,宇文兄弟已双双一声怒叱,腾身飞扑。 “燕赵双矮”的功力,较之八大高人中人,所逊本就有限得很,但方才与申天讨猝然硬拚之下,二对一也没占有到便宜,这口气,固然受不了,面子上则更是挂不住,这一含愤出手飞扑,其威力真是非同小可! 申天讨狂笑声中,以居高临下之势,和身飞扑。 两声震响过处,三道人影乍分倏合,立即舍死忘生地缠斗在一起。 申天讨虽以一敌二,却仍然是攻多于守,锐不可当。 但宇文兄弟的个别功力,与申天讨相差不大,尽管申天讨自出任铁板令主右侍之后,获益非浅,更以翻译那天竺秘笈,使他的功力更形精进,但他所面对的两个敌手,身手实在太高明了,以一敌二而能保持优势,已属不易,要想于短时间内击败对方,却是不可能。 但尽管如此,眼前这情况,也够宇文兄弟心底生寒的了。 尤其是冷剑英与司马因二人,入目之下,不由既讶且惊地直皱眉头。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就当冷剑英眉峰一蹙之间,只听申天讨敞声大笑道:“姓宇文的,你们两个矮鬼不是老夫敌手,快去叫古太虚出来……” 他的话声未落,陡地,四周人影纷飞,杀声大作,一片混乱声中,传出来季东平的震天大喝道:“古太虚,别缩在龟壳中装孙子,滚出来领死!” 只听西门翠怒声叱道:“季东平,还我义子的手臂来!” 季东平的语声呵呵大笑道:“老太君,你说的是司马宏么,老实告诉你,季某人是看你老太君的面,才留下他的一条狗命……” 西门翠的语声一声怒喝:“混账东西!” “呛”地一串金铁交呜,不绝于耳,显然这两人已交上了手。 冷剑英眉峰再度一蹙,方自向司马因投过困惑的一瞥间,只听枯木大师佛号高喧地道:“阿弥陀佛!司徒施主昆仲归隐已久,何苦再入红尘,淌这浑水。” 枯木大师口中的“司徒施主”,当是“天残地缺”司徒楚,司徒泽两个老怪,连这两张王牌都已打出,也可想见,冷剑英委实是想一举将古太虚消灭的了。 但这两个老怪,一个是天聋,一个地哑,枯木大师那暮鼓晨钟似的警语,自然发生不了甚么作用。 只听白云飞震声大喝道:“师弟,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对付这般不通人性的东西,只有以杀止杀”? 紧接着,一串有若春雷陡发的震响中,还夹杂着屋瓦倒塌的“哗啦”暴响,以及“天残地缺”两个老怪时“哇哇”怪叫,衬托那四周的震天杀声,这声势,真令人怵目心惊。 卓立正厅屋顶上的冷剑英与司马因二人,默察四周情况之后,不由同时发出一声惊“咦”。 接着,冷剑英苦笑道:“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司马因蹙眉问道:“教主此话怎讲?” 冷剑英道:“这情形,已很明显,咱们与徐丹凤,是不约而同地,对古太虚实行突击,但那老贼却已闻风逃逸,让咱们与徐丹凤先来一场火并……” 司马因点首截口接道:“不错,那么,对目前情况,教主打算如何处之?” 冷剑项钢牙一挫道:“本座决不让他称心如意地坐收渔人之眼前人影一闪,香风轻拂,徐丹凤与于四娘二人已悄然卓立他们面前丈五之外。 徐丹凤目凝冷电,注视冷剑英冷笑一声道:“姓冷的,亮兵刃。”于四娘连忙喝道:“慢着!” 微顿话锋,才向冷剑英喝问道:“冷剑英,叫古太虚出来!” 冷剑英不禁苦笑道:“二位,眼前局面,怎还没看清楚?” 徐丹凤一挑黛眉,冷然接道:“姓冷的,我再说一遍,亮兵刃!” 冷剑英双目中寒芒连闪,沉声喝道:“徐丹凤,你如此咄咄逼人,是以为老夫怕了你么!” 所谓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何况父母之仇,更是不共戴天!此刻的徐丹凤,已被复仇的火焰冲昏了灵智,连此行本是为对付古太虚而来的目标也忘记了,又哪管冷剑英的言外之意。 她,美目中厉芒一闪,冷笑一声道:“不怕,那是再好不过!” 手中琵琶一挥,飞身进击。 冷剑英闪身避过一招,震声大喝:“住手!” 但他喝声出口,徐丹凤已如影随形似地跟踪进击,一面连连冷笑道:“老贼,还逃得了么?” 冷剑英一面在徐丹凤的疯狂攻势中,左飘右闪,连连后退,一面怒喝道:“丫头,你忘了此行所为何来……” 徐丹凤是何等身手,在志切亲仇的全力抢攻之下,换一个对手,恐怕一招也未必能挡得住。 冷剑项尽管与她是艺出同门,深知她的招式变化,但在徒手闪避之下,也是惊险万状,一句话没说完,就几乎着了她的一记杀手。 徐丹凤是横了心,不管对方还不还手,只是一味抢攻,并睁目怒叱道:“姑奶奶是取你的狗命而来!” “唰,唰,唰,”一连三记绝招,又将冷剑英迫退了五尺;此时,冷剑英距屋顶边缘已不足三尺,再退,可就要掉到地面去啦! 冷剑英一个飘闪,纵回屋顶中央,“呛”地一声,已亮出肩头长剑,一串金铁交呜过处,双方各被震退一大步,但乍分复合,立即龙腾虎跃地杀得难解难分。 这时,面幛青纱的江月娥,也已赶到,冷寒梅与邱尚文二人也与于四娘并立一起。 冷剑英那边,新增八个灰衫老者,与司马因虎视眈眈地卓立一旁。 除了这十多位正在为己方领袖人物掠阵,尚未加入战圈之外,整个巨宅,已被叱喝声,与金铁交鸣之声所淹没了…… 冷剑英亮剑还击之后,已不再后退,而且,目射精光地连声冷笑道:“丫头,你我之间,迟早免不了一场生死之搏,提前于今宵解决也好,只是,未免太便宜那老匹夫了!” 江月娥向于四娘低声说道:“奇怪,古太虚怎还没出场?” 于四娘眉峰一蹙道:“这情况,委实透着稀奇……” 冷寒梅目注司马因问道:“司马掌门人,古太虚何在?” 司马因冷冷一笑道:“你们又不是白痴,难道听不懂咱们教主的话?” 江月娥“哦”地一声道:“此中必有蹊跷,于大姊,快叫丹凤停下来。” 于四娘苦笑道:“这丫头复仇心切,我已约束她不住啦”冷寒梅接道:“江姊姊,这些日子来,丹凤很听你的话,你不妨试试看…” 她的话未落,陡地传来“天残地缺”两个老怪的一串怪叫,只听白云飞的苍劲语声呵呵大笑道:“老怪物,再吃老夫一拳!” “轰”地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一声焦雷。 于四娘目注邱尚文问道:“邱大侠,目前各处战况如何?” 邱尚文道:“目前,战况呈胶着状态,双方没甚损伤……” 于四娘截口接道:“邱大侠,劳驾你去各处接应,以防意外。” 邱尚文目光一瞥冷寒梅道:“于前辈,已经有申大侠和云帮主在往来掠阵……” 于四娘自然明白,冷寒梅是邱尚文的第二生命,尽管邱尚文的武功比起冷寒梅来,还要逊上一筹,但他却随时随地以护花使者自任,目前,冷寒梅既然尚未参战,他邱尚文也自然不会远离,于是,于四娘只好微微一笑,拍胸截口道:“你只管去,冷姑娘的安全,我老婆子负责担保。” 邱尚文这才讪然一笑,飘身离去。 这时的徐丹凤,因仇人当面,连战百余招,还是一个此进彼退的拉锯之势,急怒交进之下,不由芳心一横,根本不事防守,放手抢攻,大有不惜与敌偕亡之势。 冷寒梅入目之下,不由促声叫道:“江姊姊,快制止丹风……” 江月娥舌绽春雷,一声断喝;“丹凤,住手!” 江月娥这一声断喝,是贯注佛家“狮子吼”功夫发出,声威所及,竟使激战中的徐丹凤与冷剑英二人,有若焦雷轰顶似地身躯一颤,各自虚晃一招,飘纵丈外。 徐丹凤不由目注江月娥讶问道:“阿姨,你是怎么啦?” 江月娥正容接道:“丹凤,你且退过一旁。” 接着,那透过幛面纱巾的森寒目光,凝注冷剑英,沉声问道:“冷剑英,古太虚为何不出场?” 冷剑英由江月娥那一声断喝所显示的深湛功力,以及对徐丹凤的称呼,几以为是“不老双仙”中的冷飞琼,方自心头一凛间,但徐丹凤口中的一声“阿姨”,却不由使他更加凛上加惊。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正派群雄中,“不老双仙’’已不问尘事,毋须顾虑,唯一劲敌白天虹,目前已成为独孤钰的阶下囚,只剩下徐丹凤,于四娘,白云飞,枯木大师等四人,还能算一号人物之外,其余碌碌诸子,已没放在他眼中。 却想不到平空钻出这么一个功力高得出奇的“阿姨”来,这情形,又怎能不教他惊上加惊,因而连江月娥的问话也没听进去,反而脱口问道:“尊驾是谁?” 江月娥冷哼一声道:“先答我所问!” 冷剑英这才“哦”地一声道:“夫人问的是古太虚?” 江月娥点头答道:“不错。” 冷剑英淡淡地一笑道:“夫人问我,我能去问谁?” 江月娥一楞道;“你是说,古太虚已不在这儿?” 冷剑英道;“可以这么说。” 江月娥注目问道:“今宵,你也是为了对付古太虚而来?” 冷剑英笑了笑道;“咱们彼此彼此,对么?” 于四娘问道:“所以你方才说,便宜了古太虚那厮?” 冷剑英神色一整地反问道;“难道你于大姊不以为然?” 于四娘蹙眉无语,江月娥目光移注徐丹凤问道:“丹凤,你的意思是……” 徐丹凤黛眉一挑道;“先解决谁都一样。” 江月娥转向冷剑英道:“你呢?” 冷剑英正容答道:“夫人,站在我的立场上,是不惹事,也不怕事。”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不过,有一点,我不能不提醒夫人,咱们这一战,不论是谁胜谁败,败的千方,固然是一蹶不振,胜的一方,也必然是元气大伤,可说是两无益处,只便宜了古太虚坐享渔人之利而已。” 江月娥接问道:“那么,依你之见,目前该如何处理?” 冷剑英苦笑道:“夫人,目前,我能有选择余地么?我总不能引颈就戮呀!” 江月娥目光移注徐丹凤,沉声说道:“丹凤,虽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也该分个缓急轻重,目前,咱们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古太虚,以及如何营救小明脱险,懂了么?” 徐丹凤一锉银牙,默然点首。 江月娥接道:“那么,咱们暂时罢战,还来得及。” 徐丹凤凄然一笑道:“一切请阿姨做主好了。” 江月娥目光移注冷剑英道:“尊意如何?” 冷剑英点点头道:“我同意暂时罢战。” “那么”江月娥注目接道;“请下令停战。” 冷剑英道:“我要先知道夫人的来历?” 江月娥冷然接道:“目前,未便奉告。” 冷剑项尴尬地一笑道:“夫人真够厉害。” 接着,一整神色,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混战中的正邪群豪,闻声一齐虚晃一招,纵出战圈。 唯一例外的是白云飞,枯木大师与“天残地缺”那两对,他们四个,不但不曾住手,反而打得更形激烈了。 白云飞并震声怒喝道:“混账东西!你叫谁住手!” 说来也难怪,白云飞与枯木大师,是少林一派中功力犹在掌门人之上的两位长老,其自视之高,自是没得话说。 至于“天残地缺”两个老怪,论武林辈份并不低于白云飞与枯木大师,同时,因其天生残废,对武功的精研,更有独特之造诣,其目无馀子的心情,也不难想见。 但他们这四位,在硬拚了两百多招之后,依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而事实上,白云飞与枯木大师二人,都心中有数,目前这架势,可能只能维持到五百招,五百招以后,这两位位尊望重的一代奇侠的英名,极可能会毁在这两个老怪的手中。 这情形,自然使白云飞枯木大师二人,心中极为不舒服,因而冷剑英这一喝,等于是火上加油,枯木大师虽碍于出家人身份,不便发作,但白云飞可再也忍受不住,将一腔怒火,发泄在冷剑英身上了。 冷剑英是大行家,对四位老人的实力,自然看得很清楚,但他衡量目前双方实力,自己固可立于不败之地,但要想对方彻底解决,却实在太困难了,为了贯彻那“不使古太虚坐收渔人之利”的初衷,只好耐着性子,淡淡地一笑道:“白老请息雷霆,且歇下来,平心静气地谈谈可好?” 江月娥也扬声说道:“白老,请停一停,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哩。” 基于前述理由,白云飞与枯木大师二人的心中,自是希望在败象未萌之前罢手,只是格于颜面,未便由冷剑英呼喝而已,此刻,一经江月娥委婉地加以补充,自然是顺风转舵地扬声答道;“好!老朽听你的。” “呼”地一拳,将对面的“天残”司徒楚迫退五尺,踊身纵出战圈。 同时,枯木大师也连展绝招,将“地缺”司徒泽逼退三大步,飘纵战圈之外。 综计这一场狭路相逢的混战,群侠方面,仅仅丐帮八俊中,有两人负轻伤,至于通天教方面,也只有“燕赵双矮”中老大宇文黄伤在申天讨的天狼爪下,但也不怎么严重。 这情形,自然使双方都暗中连道“侥幸”不已。 四位老人的恶拚停止之后,徐丹凤目注冷剑英冷笑一声道:“冷剑英,错过今宵,咱们哪儿碰上碰儿算!” “行!”冷剑英也冷冷一笑道:“只要你有本事,冷某人这六阳魁首,你随时都可来摘取……” 第二十六章 腥风血雨漫北邙 江月娥轻轻一叹道:“丹凤,别废话了,咱们走!” 徐丹凤等群侠回到白马寺之后,席不暇暖,又匆匆由后院越墙而出,向北邙山方向赶去。 夜深沉。 荒坟累累,鬼火明灭的北邙山,正酣睡于沉沉夜色之中。 就在距独孤钰师徒藏身的,汉室帝陵寝约莫箭远外的一株古松上,那浓密枝叶中,有一双若隐若现的眼睛,正机警地向四周扫视着。 半晌,一声刺耳枭鸣,划破这死寂的夜空。 紧接着,四道幽灵似的人影,分四面投射汉帝陵墓之上,那是四个连头包没的黑衣怪客。 墓前,那高大的石翁仲旁,出现一个面幛青纱的青衣怪人,他,向着四个黑衣怪人沉声问道;“怎么样?” 四个黑衣怪人同声恭应道:“没甚发现。” 青衣怪人接道:“再搜!务必在天亮之前,找出线索来1” “是!” 四个黑衣怪人方自躬身施礼,同声共喏间,青衣怪人陡地一声沉喝:“且慢!” 四个黑衣怪人似乎声闻一楞,青衣怪人却摆手制止他们发问,少顷之后,才压低嗓音说道:“有人来了,咱们且避一避。” 说着,当先飘落灵帝旁一座小形古墓的石碑前,移开石碑!走了进去。 那四个黑衣怪人鱼贯地随入之后,移开的石碑,也恢复了原状。 这五个夜行怪客,正是由“方府”中逸去的古太虚和他的死党,他们此行目的,当然是为了搜索那劫持白天虹的独孤钰师徒而来了。 至于箭远外,那古松上的若隐若现的眼睛,却正是“南荒孤独翁”独孤钰。 尽管古太虚的行动,已尽入他的眼中,但他却弄不清目前这五个蒙面黑衣怪人,究竟是哪一方面的人。 因为他很明白,为了他劫持白天虹之故,徐丹凤,冷剑英,古太虚等三方面,都要得他而甘心,而目前这五个夜行怪客,总不出上述这三方面的范围。 他,目注那五个夜行怪客隐入那小形古墓之中后,树干中却传出司长胜的低语道:“师傅……” 独孤钰连忙传音制止道:“噤声!” 司长胜传音接道:“外面发现敌踪?” “唔……” “是哪一方面的人?” 独孤钰传音答道:“目前还弄不清楚,但至少有两方面的人赶了来。” 司长胜急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独孤钰沉思着道;“别打扰我,让我多多考虑一下……” 传音至此,一阵强烈的衣袂破风之声,远远传来,连忙传音接道:“又有人来了,噤声!” “不错!不但又有人来,而且有一头硕大无朋的青狼。” 人,是以徐丹凤为首的群侠.狼,自然是“北漠狼人”申天讨所饲的“青儿”。 这一行人到达山巅之后,徐丹凤首先沉声说道;“诸位,咱们分头搜索,如有发现,以长啸为号,半个时辰之后,在这儿聚齐。” 申天讨连忙说道:“令主,属下拙见,还是先让‘青儿’搜索一番,较为可靠。” 于四娘抢先点首道:“对!纵然‘青儿’嗅不到小明身上的气息,只要能嗅出最近留下的陌生人气息,也不失为一个好线索。” 申天讨俯身在‘青儿’耳边,低声叽咕了一阵,‘青儿’立即箭窜而出,在累累荒坟之间,往来查察着。 徐丹凤黛眉一蹙道:“咱们也不能闲着……” 接着,她立即分配人手:正东由季东平负责,正南由邱尚文负责,白云飞自告奋勇,搜索正西,枯木大师搜索正北,她自己与于四娘,江月娥,申天讨等人,则居中策应。 这情况,使那潜身古松上,与小形古墓中窥探的独孤钰和古太虚二人不由地暗感心焦。 因为群侠之突然赶来北邙,不但大出这两人意料之外,而其实力之雄厚,也远非目前任何一方所能力敌。 也就当这两人暗感心焦之同时,申天讨的那头青狼,却已到达灵帝陵墓前,古太虚曾经停身过石翁仲旁,低头猛嗅,口中并发出“呜呜”之声。 申天讨入目之下,不由心头一喜,向石翁仲旁飞射而去,这真是一种情况,三种反应,申天讨固然是心头大喜,独孤钰却也存下了幸灾乐祸的心情,他心中明白,他自己方面,绝对不曾在陵墓外面留下甚么破绽,青狼的这种情形,必然是嗅到了那青衣怪人所留下的气息,在他的想法,不论那青衣怪人是古太虚,或者是冷剑英,只要一经群侠追踪发现,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弊,最低限度,他也可以藉双方混战的机会脱身。 至于古太虚,他本是想乘冷剑英与徐丹凤双方狭路相逢互拚生死之际,偷空前来,搜索独孤钰的行踪,却没料到徐丹凤也赶了来,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使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这些,本来都是这三方面心念一转之间的事。 古太虚一见那青狼在自己停身过的石翁仲前猛嗅,即心知自己行踪已被发现,心头一凛之下,立即以真气传音向他的四个死党促声说道:“你们四个分头找找,这古墓中可能另有出路,快……” 他这里传音未毕,申天讨那一人一狼,已缓步向他藏身的小形古墓逼近过来,冷寒梅与江月娥二人,也同时飞身过来。 就当此时,一声“噪噪”怪笑,划空传来。 笑声未落,一道人影,疾泻当场,一掌向申天讨击下。 申天讨翻掌相迎,“砰”地一声大震过处,双方各被震退三大步。原来这半路里杀出来的“程咬金”,竟是那通天教中的老太君西门翠。 申天讨的功力,本较西门翠要逊上一二筹,但出任铁板令主右侍后的申天讨,一身功力,已大非昔比,纵然还不曾高过西门翠,但至少也不逊于对方了。 双方一招硬拚之后,西门翠敞声大笑道:“姓申的,你的功力,好像精进了不少……” 申天讨目眦欲裂地怒叱一声:“妖妇!今宵,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话声中,已撤下“天狼爪”,和身尽扑。 西门翠一面挥拐,一面“喋喋”怪笑道:“那死的准是你!” 一顿话锋,又冷笑着接道:“你既然不自量力,老娘就成全你去陪侍你那死鬼师傅吧!” 申天讨怒喝道:“妖妇!你这是亲口招供,我恩师是你谋杀了?” 西门翠冷笑道:“凭你还能为那死鬼报仇!” 这两位,口中没闲,手脚上更是打得如火如荼,激烈之至。 申天讨虽然面对杀师强仇,恨不得一下子制对方于死地,但他却并未忘却此行任务,他扬声说道:“冷姑娘,请注意‘青儿’的行动。” 冷寒梅扬声答道:“我知道……” 但她话未说完,“天残地缺”两个老怪,已继一声怪啸之后,射落当场。 司徒楚截住江月娥,司徒泽则截住冷寒梅,一声不响地打将起来。 这两组,江月娥对司徒楚,是半斤八两,难分轩轾,但冷寒梅对司徒泽,却感到压力奇重,一时之间,竟被迫得手忙脚乱。 幸亏于四娘与徐丹凤及时赶来,于四娘震声大喝;“寒梅退下!” 铁拐一挥,已将冷寒梅替了下来。 于四娘的功力,比司徒泽要逊上一筹,但三五百招之内,当不致有甚问题。 这时,那青狼已到达古太虚藏身的小形古墓石碑之前,绕着石碑嗅着,并“呜呜”地叫。 冷寒梅入目之下,不由芳心一喜地脱口叫道:“丹凤,快来!” 话声中,已双双向青狼飞身纵过去。 这情形不由使那古松上暗中窥视的独孤钰,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 他那宝贝徒弟司长胜,不由传音问道:“师傅,您这笑声,不怕人家听到?” 独孤钰传音笑道:“他们正打得天昏地暗,怎能听到我的笑声。” 司长胜接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独孤钰笑道:“该来的都来了……” 司长胜不由紧张地截口问道:“师傅,冷剑英与古太虚都来了?” 独孤钰道:“不错,冷剑英的人正与徐丹凤的人交手,看来,那躲到小形古墓中去的,当是古太虚。” 司长胜急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不要紧。”独孤钰接道:“咱们这场所,不易发现,纵然被发现了,有白天虹这张王牌在手,咱们大可堂而皇之地脱身。” 司长胜沉思着接道:“这办法是不错,但那必须要徐丹凤的人获胜才行……” 独孤钰截口接道:“少废话!不去通知向前辈他们,准备应变!” “是!” 当这一对师徒对话之间,正东和正北两方面,都传来打斗叱喝之声,看情形,冷剑英带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至目前为止,冷剑英本人尚未出面。 这时,冷寒梅的纤掌,已搭上那石碑,微一摇撼之后,低声谨道:“石碑是活动的。” 徐丹凤连忙制止遭:“且慢!” 冷寒梅不由一楞道:“为甚么?” 徐丹凤黛眉一蹙道:“这里面难免有埋伏,而且,咱们必须集中全力,解决来敌,以免碍手碍脚。” 冷寒梅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徐丹凤接道:“阿姨,您与青儿在这儿守着,我等会再来……” 也不等冷寒梅答话,立即飞身而去。 外面的这一场混战情形,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躲在古墓中的古太虚,一见徐丹凤与冷寒梅二人准备移动墓外的石碑,本已将功力提到极致,准备出其不意,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但徐丹凤临时改变主意,古太虚提着的一颗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就当此时,那奉命前往墓中查探出路的四个黑衣怪人之一,已悄然回来,向他传音说道:“启禀副座……” 古太虚传音沉叱道:“甚么‘副座’还不知道改口!” 那黑衣怪人连忙改口道:“是!教主。” 古太虚“唔”了一声道:“说下去” 此人也真够意思,此时此地,他还居然有心情在称呼上斤斤计较。 黑衣怪人传音答道:“禀教主,属下所探甬道末端,空隙中有凉风透入。 古太虚不禁心头一喜道:“墙壁是否敲击过?” “属下敲击过,”黑衣怪人接道:“厚度约在三尺以上。” 古太虚接问道:“墙壁是何种质料?” 黑衣怪人道:“是由尺许见方青石砌成。” 古太虚沉吟着接道:“立即招呼其余三人,以最快方法,打通甬道。” “是!” “注意,尽量减低声响,并注意甬道封面动静。” “是!” “甬道快要打通时,立即派人传报!” “是”黑衣怪人恭喏着,躬身退去,古太虚重行将注意力集中到外面的混战上。 但他由石碑隙中,能见度有限得很,而这有限的视线,更被手捧琵琶,凝神俏立墓外的冷寒梅,遮去了大半,所以,他只能看到部份的幢幢人影,和听到金铁交鸣与叱喝之声。 就当他凝神研判外面战况之间,冷寒梅却目注石碑,冷笑一声道:“独孤钰,别躲在坟墓中装死,咱们谈谈条件如何?” 古太虚心知是自己方才与属下传音对话时,呼吸略重而被冷寒梅察觉形迹,本待不理,但继想;冷寒梅既然将我当成独孤钰,何不将错就错,先稳住她也好…… 他,念转未毕,冷寒梅已再度发话道;“独孤钰,你也算是成名露脸的人物,想不到竟如此无种!” 古太虚哑着嗓音冷笑道:“冷寒梅,你有种,为何不敢进来!” 冷寒梅笑道:“别枉费心机了!姑奶奶不吃这一套。” 接着,又沉声说道:“独孤钰,你该明白,目前,你已成釜底鱼,瓮中鳖,迟早难逃一死,但你如能自动将白天虹放出来,我冷寒梅可以做主,网开一面……” 古太虚截口冷笑道:“做你的清秋大梦!” 冷寒梅方自一声怒叱,古太虚又冷笑着接道:“冷寒梅,你别忘了,我独孤钰只要把握着白天虹这张王牌,可以无往而不利1” 冷寒梅也冷笑道:“那咱们就耗着吧!” “其实。”古太虚漫应道:“咱们也并非没条件可谈。” 冷寒梅冷哼一声:“你也配谈条件!” 古太虚笑道:“冷姑娘,为了解救你那梦里情人白晓岚的儿子,我想,你最好是委屈一点。” 只听冷剑英的语声传自箭远外道:“丫头,你真要拚命!” 徐丹凤的语声怒叱道:“老贼!今宵有我无你!” 冷剑英的语声怒笑道:“好!好!你一定要找死,老夫成全你就是……” 接着,是一串震天爆响,与金铁交鸣之声。 古太虚冷冷一笑道:“冷姑娘,你都听到了?” 冷寒梅沉思未语,古太虚阴笑着接道:“冷剑英是你的胞兄;你该明白他,不是易与的人物,而且,目前情况,也足以证明你们并没占优势。” 冷寒梅冷笑道:“井底之蛙,你知道甚么!” 古太虚笑道:“好!就算我古……” 古太虚本是以独孤钰的身份在同冷寒梅胡扯,却想不到一时疏神,“古太虚”三字几乎脱口而出,尽管他警觉得快,只漏出一个“古”字,立即住口,但冷寒梅已暗中一凛地脱口接问道:“你是古太虚?” 古太虚只好尴尬地一笑道;“不错。” 冷寒梅冷笑道;“古太虚,饶你狡如狐狸,想不到还是自陷罗网!” 古太虚也冷笑道:“冷寒梅,你以为老夫真成了瓮中之鳖?” 冷寒梅道:“你心中该明白,我只要一声高呼,咱们与冷剑英都会立即罢战,联手对付你。” 古太虚笑道:“只要你不顾虑白天虹的生死,你尽管招呼就是。” 冷寒梅道:“白天虹在独孤钰手中,你威胁不了我。” 古太虚阴阴地笑道:“老夫先到一步,独孤钰已成了我的阶下囚,你信是不信?” 冷寒梅怒声道:“姑奶奶不信!” 古太虚笑道:“何妨进来瞧瞧。” 冷寒梅冷笑着未予答理,古太虚“哦”地一声道:“对了!咱们还是谈谈条件吧!” 冷寒梅冷冷地一笑道;“说出来之前,你最好是多多考虑一下!” “我老早就考虑过了。”古太虚“嘿嘿”淫笑道:“冷姑娘,你是艳名远播的武林二美之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白雪’的韵味,我已经品尝过了,委实不差,但‘寒梅’的清香,却一直无缘鉴赏,引为生平大憾……” 冷寒梅被激怒得功力聚提,截口冷笑道:“老贼!说完没有?” “差不多啦!”古太虚得意地笑道:“能亲香泽不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冷姑娘,只要你能自动进来,让老夫得偿夙愿,不但白天虹立即交还,老夫这条命,也拱手奉献……” 他的话没说完,冷寒梅已怒叱一声:“老贼找死!” 纤掌扬处,“砰”地一声,那墓道口的石碑,已被震得碎成片片陷落下去…… 当冷寒梅与古太虚在墓道口僵持之间,隐身古松上的独孤钰,又听到乃徒司长胜传音问道:“师傅,外间战况如何?” 独孤钰道;“没法看到全部情况,但由听觉上研判,似乎是徐丹凤这一面占了优势。” 司长胜道:“冷剑英怎恁地不中用?” 独孤钰道,“可能是狭路相逢,冷剑英所带人手不足之故。” 接着,又传音问道:“下面都准备好了?” 司长胜道:“是的,都准备好了。” 微顿话锋,又嗫嚅地接道:“师傅,有一件……事情……恐怕不太妙。” 独孤钰不由地一惊道:“甚么事?” 司长胜讷讷地道:“左首第三间石室,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 独孤钰顾不得再注意外面的情况,扭头目注乃徒,沉声问道:“是一种怎样的声音?” 司长胜道:“好像有人挖掘石壁……” “混账东西!”独孤钰截口怒叱道:“为何不早说!” 话声中,已沿树杆直泻而下,迳行奔回地底秘室中。 司长胜紧随乃师背后,指了指那间暂时做为厨房的石室道:“师傅,就是这一间,左边墙壁,声音太小,不注意是听不出来。” 独孤钰凝神倾耳默察少顷,传音说道:“声音刚好停止,可能已到一举手间,即可破壁而入的程度了。” 司长胜不由紧张地传音问道:“是不是徐丹凤的手下人?” 独孤钰道:“有九成九是古太虚。” 是徐丹凤的人,还可利用白天虹做为护身符,但如果竟是古太虚,情况可就更严重了,所以,司长胜不由更显紧张地问道:“那……咱们还是由另一出口早点逃出为妙。” “你,真没有出息!”独孤钰苦笑着接道:“目前,咱们已成了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的窘境,不论是徐丹凤,冷剑英,或古太虚,都要得咱们而甘心,而他们任何一方的实力,都比咱们强大得多,目前的北邙山,无异布下了天罗地网,想逃,谈何容易。” 司长胜不由脸然大变地道:“师傅,那咱们岂非……” 独孤钰正容截口道:“为师自有道理。” 一顿话锋,又传音接道:“熄灭一切灯火,快请公冶前辈和向前辈!” 司长胜恭应声中,扬掌向一旁的烛台击去。 独孤钰一把握住乃徒的手腕,传音叱道;“蛮材!烛火在这儿熄灭,会留下牛油气息,那不是等于告诉他们这儿有人么!” 司长胜满面羞容,擎着烛台走了出去。 少顷之后,所有地下室中的灯火,都已熄灭。 紧接着,两条模糊人影,悄然走近独孤钰身边。 独孤钰传音问道:“公冶兄身边,是否带有毒粉之类的药物?” 那两道人影之一方摇了摇头,独孤钰连忙向那两人一打手势,三人立即悄然隐于石壁两旁,屏息凝神,默察隔室动静。 在三人凝神默察之下,隔室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同时,一个威严的语声低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另一个恭谨的语声答道:“禀教主,外面战况已近尾声。” 那威严语声道:“我问的是谁胜谁败?” 那恭谨语声道:“听情形,双方都有损伤,可能是冷剑英方面落了下风,目前,战斗虽在继续进行,但却正由枯木大师在调解中。” 那威严语声道:“咱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本座开道。” 那恭谨语声。连忙接道:“教主干金之躯,不可涉险,还是由属下代劳……” “不必!”那威严语声截口冷笑道:“凭独孤钰那两手三脚猫功夫,还难不倒本座!” “砰”地一声震响过处,石壁已震开一个见方的缺口,紧接着,古太虚在长剑开道之下,疾如电掣地一闪而入。 但他的身形尚未落地,三般兵刃,已悄悄没声地分三面向他击来。 一串金铁交鸣与火星四溅中,传出古太虚的冷笑道;“独孤老儿,别负隅玩抗,听我一言。” 接着,沉喝一声:“燃灯!” 火光一闪,石壁缺口中,已递过一只火摺子,但石室面积有限,四个绝顶高手龙争虎斗中,已占住了整个空间,以致古太虚那四个手下,竟一个也进不来。 借着火摺子的火光,已可清晰地看到,与独孤钰联手合击古太虚的是一个面色红润的青衫老者,和个满脸胡子的灰衫老人。 以古太虚的江湖阅历,自然一眼就能认出,那面色红润的青衫老人,就是“黑心扁鹊”公冶弘,满脸胡子的灰衫老人,即这两位老人,一使药锄,一使板斧,不但配合他们的身分,而且与独孤钰的一枝长剑,配合得恰到好处。 古太虚目光一瞥之下,不由一楞道:“向老儿原来你还没死。” 向日葵冷笑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还没超渡,老夫又怎会死!” 古太虚笑道:“独孤钰,向老儿是你救下来的?” 古太虚道:“怪不得你能由老夫手中将白天虹劫走。” 独孤钰道:“这有甚么稀奇,今宵连你也难逃公道。” 古太虚沉声喝道:“独孤钰,我古太虚待你不薄!” 独孤钰道:“古太虚,目前不是谈交情的时候!” 古太虚怒喝道:“独孤钰,你以为我怕了你们?” 独孤钰冷笑一声道:“怕不怕是你自己的事。” 说话间,四人交手已逾五十招,却是谁也没占到一点便宜。 古太虚一声冷哼:“不给点颜色你们瞧瞧,你们三个便不知究竟天又多高,地有多厚!” 话声中,巨剑挥洒,接连三记绝招,将对方三人迫得团团直转,一面冷笑道:“滋味如何?” 独孤钰暗中惊凛:“怪不得这老贼竟敢独树一帜,与铁板令主和冷剑英分庭抗礼,这一份身手,委实是高明……” 但他表面上却钢牙一挫道:“没甚么了不起!” 古太虚笑遭,“别咀硬,独孤老儿,咱们停下来,谈谈如何?” 独孤钰冷然接道:“咱们之间,没甚么可谈的。” 一直不曾开口的公冶弘淡淡地一笑道;“要谈,就边打边谈。” “也行,”古太虚接道:“独孤老儿你知道,今宵的处境么?” 独孤钰道:“不知道啊!” 他,口中漫应着,心中却在希望徐丹凤快点解决冷剑英那一伙,及早赶来,以便乘徐丹凤与古太虚双方僵持之间,自己好乘机脱身。 但古太虚似乎看透了对方的用心,冷冷地一笑道:“独孤老儿,别动甚么鬼心眼,徐丹凤一时之间,还不会赶来,纵然赶来了,白天虹那张王牌,也未必能帮助你脱身!” 心计被人拆穿,独孤钰不由心头暗骂一声:“老贼好深的心机!” 但他表面上却仍然是漫应道:“依你之见呢?” 古太虚正容接道;“古太虚为你借箸代筹,你只有暂时跟我合作的这一条路,比较安全。” 独孤钰笑问道:“如何一个合作法?” 古太虚道t“咱们合伙突围,老夫保证你们三位毫发无损,但你老儿必须先行将白天虹交出。” 独孤钰披唇一哂道:“你自己也被人家逼到坟墓中来,还敢侈言保证咱们三个的安全!” 古太虚道:“我到坟墓中来,并非被逼,而是为了找你,只要脱离此地下室,如遇拦截,只凭我古太虚一声清啸,半盏热茶工夫之内,大批援手,即可赶到,这点,你该信得过?” “不错,这点我信得过。”独孤钰接道:“可是,咱们合作突围之后,谁又能保证你会放过咱们三个呢?” 古太虚笑道:“凭我古太虚这未来武林霸主的身份,难道还会失信于你!” 独孤钰冷笑道:“你老儿的信用太好了,我还是情愿相信我自己的艺业。” 紧接着,震声大喝道:“向兄,公冶兄,咱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必须竭尽一切力量:先行收拾这匹夫!” 古太虚冷笑一声:“你们三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方才的这一串对话中,双方的搏斗虽未停止,却都是虚应故事,而各自在暗中提聚功力,准备做雷霆万钧的一击。 此刻,谈判既已破裂,搏斗也随之转为激烈。 古太虚的武功虽高,但对方三人也并非腊手,兼以是在不顾一切地全力相拚之下,一时之间,竟使古太虚对其莫可奈何。 就当此时,隔室中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语声遭:“禀教主,徐丹凤的手下,已经在挖掘进口处的石碑……” 古太虚沉声喝道:“你们分出三个,将进口甬道封死,全力堵截!” “是……” 就当这儿打和如火如荼,而墓外情况又是变化莫测之同时。 另一秘室中的青梅,却被远远地传来的打斗声所惊醒。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微一凝神倾听之后,不由脸色一变,也不知她是惊是喜地连忙将尚在沉睡中的白天虹摇醒,悄声说道:“令主,你听!” 白天虹凝神倾听之后,刚好听到那隔室中的人,在向古太虚报告外面情况,不由惊喜参半地低声说道;“来的是古太虚,徐令主也到了外面。” 青梅不由紧偎他胸前,语声微颤地说道;“但愿徐令主先进来就好……” 白天虹不禁苦笑道:“这,恐怕不可能。” 青梅心头一沉道:“如果古太虚先进来了,那……岂非……” 白天虹轻轻一叹道:“谁来都一样,古太虚来,咱们的处境也不致比目前更坏。” 青梅说道:“落在独孤钰手中要坏得多……” 白天虹不由讶问道:“这话怎么说?” 青梅扭了扭纤腰,吐气如兰地道:“那样一来,我就不能再伴着你啦!” 这似水柔情,不由使白天虹紧搂住伊人纤腰的猿臂,低声说道;“青梅,别说孩子话,现在,咱们谈正事要紧。” 此刻的青梅,生恐立刻会失去白天虹似地紧偎个郎怀中,颤声问道:“甚么正经事啊?” 白天虹道:“青梅,你现在的精神,是否比较充沛了?” 青梅魂不守舍地“唔”了一声。 白天虹不由压低语声,在她耳边沉声喝道:“青梅振作起来,帮我解解穴道看!” 青梅不由瞿然一惊道:“该死,我怎会把这件事忘了……” 翻身坐起,调匀真气之后,立即按照白天虹所传的解穴手法,运指替白天虹解穴。 如法施为一遍之后俯身低声问道:“怎么样?” 白天虹摇摇头道;“还没有解开。” 一顿话锋,又接问道:“青梅,如能再增加一点力量,就有希望了。” 青梅苦笑道:“令主,我已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哩!” 外面,那打斗叱喝之声,似乎更加激烈了,只听原先那向古太虚报告敌情的人又高声禀报道:“禀教主,外面攻势非常强,目前已进入墓道足有五丈……” 古太虚的语声问道;“是不是徐丹凤亲自率领?” 那报告的语声道:“不!好像是由于四娘率领。” 古太虚的语声道:“老办法,逐步摧毁甬道,全力阻拦!” “是……” 白天虹心焦不已,但表面上,却又不能不强装镇静,以安慰的语气说道:“别急,青梅,好好调匀真气,咱们待会再试……” “好的!” 她,口中答应得爽快,但心中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情形,白天虹自然能体会出来,只好再予宽慰道;“青梅,别为我的安全担心,退一步说,纵然古太虚先打了进来,也不会伤害你一个姑娘家。” “你呢?”青梅幽幽一叹,也不再调息,竟重行躺倒,将娇躯偎向个郎怀中,深情款款地接道:“令主,我不是为我自己的安全担心” 白天虹情不自禁地,在她香腮上一吻道:“青梅,忘记你临睡前,我向你说的话了?别替我担心,我自有办法脱身。” 青梅苦笑道:“真的?” 白天虹道:“我怎会骗你!青梅,还是坐起来,好好调匀真气,以便……” “不!”青梅截口一叹道:“令主,无论如何,我要在你怀中多偎一会儿,就像这样……也可以调息……” 说着,她的娇躯,可偎得更紧了。 这情形,可使白天虹既激动,又心焦地只好发出无声的苦笑…… 只听古太虚的语声怒喝道:“独孤钰,老夫再向你提最后忠告……” 独孤钰的声语截口冷笑道:“古太虚,你的忠告,未免太多了!” 古太虚冷笑一声:“匹夫躺下!” “未必见得!” “呛”地一声金铁交鸣声中,传出一声闷哼。 只听独孤钰怒叱一声:“卑鄙无耻的东西!” 紧接着,震声大喝:“向兄,请掩护公冶兄退到隔壁去……” 这情形,显然是古太虚施展“声东击西”的战术,击伤了“黑心扁鹊”公冶弘。 白天虹念转未毕,只听古太虚怒喝一声:“谁也别想退走!” 话声中,又传出一声痛呼,显然又有人负了伤,而由那痛呼声判断,负伤的该是“赛鲁班”向日葵。 果然,只听古太虚得意地笑道,“独孤钰,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独孤钰的语声冷笑道;“老夫一个人,也足够收拾……” 听到这里,只听铁门上响起一串急促的敲击声,并传来司长胜的急促语声道:“白令主醒醒!” 白天虹冷然答道;“我早就醒了!” 司长胜接问道:“我可以进来么?” 白天虹笑道:“你太多礼啦!” “格”地-声,铁门启开,现出满脸惶急神色的司长胜,苦笑着道;“令主,请快收拾一下,咱们必须立即撤走。”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白某人身为楚囚,一身如寄,还有甚么可收拾的。” 司长胜尴尬地一笑,目注仍然偎在白天虹怀中装睡的青梅,震声喝道;“丫头,还不起来!” 青梅忧心如焚,但外表上却装出刚被惊醒似地揉着惺忪睡眼道:“甚么事啊?公子。” 司长胜沉声喝道:“快起来收拾,咱们立刻要撤走!” 青梅故意讶问道:“撤走?撤哪儿去呀?” 司长胜怒叱一声;“少废话!” 他的话声未落,外面传来一声重物堕地的“轰”然大震,连整个地底秘室都起了震颤。 青梅不由俏脸大变地道:“公子,发生了甚么事啊?” 只听独孤钰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古老儿,这会,可有得你乐的啦!” 白天虹心念电转着:“古太虚陷入机关中了……” 只听独孤钰语声又接着笑道:“古老儿,你好好歇一会儿,独孤钰少陪啦!” 司长胜色然而喜道:“青梅,快点收拾,咱们立刻就走。” 说完,转身离去。此刻的青梅,在惊急交迸的情况之下,激发出本身的潜能,竟感到精神无比充沛地扬指在白天虹身上连连指点着。 但觉白天虹身躯二颤,入目之下,不由芳容大变地惊呼道:“令主,我伤着你了?” 白天虹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青梅,再来一遍,要重!要快” 青梅闻言之下,自然是惊喜交进地,美目为之一亮。 但她方才于极度惶急之中,所能激发出来的潜能,已发挥到了极致,再度施为之下,也没法出现奇迹。 这情形,她自己当然不明白,只是非常企盼地悄声问道:“令主,好了么?” 白天虹摇头苦笑道:“你不能再增加一点真力?” 青梅不胜沮丧地一叹道:“我已无能为力了。” 白天虹只好反而安慰地道;“不要紧,休息一会再来……” 远处传来司长胜的喝问道;“青梅,快将白令主带过来!” “是!”青梅魂不守舍地,娇应一声之后,又悄声向白天虹急问道:“令主,怎么办?” 白天虹低声说道:“别急,记住我以前所说的话……” 司长胜的语声又在催促道:“青梅,快点!” 青梅急得脸色如土地颤声答道:“来啦……” 白天虹悄声说道:“告诉他,我不肯走,要他自己来!” 青梅向白天虹投过困惑的一瞥,点点头然后扬声说道:“公子,白令主不肯走请您自己来一下。” 司长胜的语声怒声道:“不肯走,你不能拉他出来!” 白天虹低声吩咐道;“告诉他,你拉不动……” 青梅立即接道:“婢子拉不动呀!” “真是饭桶!” 司长胜怒叱声中,人已到了门口,一脚将铁门踢开,目注白天虹冷笑一声道:“白令主,此时此地,我希望你识相一点!” 白天虹披唇一哂道:“外面有人打进来了,是么?” 司长胜道:“那么,咱们走着瞧吧……” 远处,“砰砰”震响之声,不断地传来,只听一个沙哑的语声道;“教主,请莫急,这石壁就要挖开啦!” 这情形已很明显,古太虚被困在机关中,他的手下正在全力抢救中。 只听独孤钰的语声冷笑道:“古太虚,别枉费心机了,等你挖开这石壁时,老夫已经到了十里之外去啦……” 接着,扬声喝问道;“长胜,你在搞甚么名堂!” 司长胜扬声答道,“徒儿来啦!” 只听一个急促的语声道;“快,铁板令主的人,距这儿已不足三丈啦!” 这说话的人,当然是古太虚的手下。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司长胜,你都听到了?” 司长胜朗目中厉芒一闪,大步走入室中,一面冷笑着道:“白天虹,你是存心要吃罚酒!” 话声中,右臂一探,向白天虹兜胸抓来。 白天虹睁目一声清叱:“凭你也配向本侠递爪子……” 右手一晃而回,但在这快如电掣的一晃中,他的手中已多出一枝长剑,而司长胜却已如泥塑木雕似地呆立当场,只有那一双精目,还能骨碌碌地直转,并射出惊凛已极的骇芒。 而这同时,青梅也禁不住惊喜交迸地说道:“令主,您……已经……” 白天虹截口低声沉喝:“噤声!将房门带拢。” 话声中,已着手卸除司长胜外面的长衫。 青梅一面将房门带拢,一面低声讶问道:“令主,您神功已复,又何必还要假借他的身份脱险呢?” 白天虹迅疾地将司长胜的长衫套在自己身上,一面却淡淡笑道:“能够省点气力,不是很好么!” 只听独孤钰的语声怒喝道:“长胜,还不快点出来!” 白天虹一面将司长胜挟在胁下,走向门边,一面哑着嗓子答道;“就来啦!” 但他话没说完铁门已启,独孤钰目光如炬地,一瞥之下,冷笑一声:“小子,你好大的狗胆!” 话出掌随,快速绝伦地向白天虹的前胸抓来。 原来白天虹刚刚将司长胜挟在肋下,独孤钰已将房门打开,这个老奸巨滑的独孤钰,可能因司长胜迟迟不开门而早起疑心,偏偏白天虹又是在匆促之间,来不及易容,更不幸的,是青梅那过度紧张的神色,以致独孤钰目光一瞥之下,已瞧出此中蹊跷,因而剑及履及地猝然向白天虹发难。 白天虹根本来不及多想,顺手将司长胜的身子向前一送,左手却同时并指如干地点向独孤钰的“七坎”重穴。 两下里发动都是快如电光石火,而司长胜的脑袋,正好迎向乃师的巨灵之掌,以独孤钰的身手之高,如被抓中,司长胜那里还有命在! 总算独孤钰阅历丰富,临危不乱,于司长胜的生死间不容发之间,右手陡地一沉,同时身形微侧,也避过了白天虹左手的一指。 但白天虹却已乘这难得的良机,冲出室外,同时并将司长胜交到左手,右手已亮出夺自司长胜手中的长剑,一式“春云乍展”,将由刺斜里再度攻上的独孤钰,迫得连退三大步。 独孤钰一面拔剑应战,一面怒喝道:“白天虹,亏你还算是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怎会做此无赖行径!” 原来白天虹右手长剑挥洒,左手却以司长胜的身子阻挡对方的攻势,这石室外的甬道,宽度有限,独孤钰在顾虑伤及乃徒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的碍手碍脚,而被迫得连连后退,才有上述的怒喝。 白天虹朗声笑道:“事急从权,这也算不了甚么呀!” “呛”地一声金铁交鸣,两人已硬拚了一招。 因青梅本身功力所限,白天虹被制的穴道并未全部解开,因而他的功力,也只恢复一部份,这蓦然一招硬接之下,但觉手臂酸麻,虎口发热,手中长剑,被震榍,几欲脱手飞去。 独孤钰是何许人,这情形,岂有觉察不出之理! 所谓得理不饶人,接连绝招连展除了避免伤及乃徒司长胜之外并尽量找机会与白天虹的长剑硬拚。 但白天虹吃过一次亏之后,已心生警惕,改变战术,除了善为利用司长胜这块挡箭牌之外,已施展出“空前三式”中的绝招,不但避过了与对方硬拚的机会,而且有若水银泻地般,乘虚蹈隙,击向对方的要害。 尽管他的功力,最多只能算是恢复一半,但在上述这种打法之下,居然使独孤钰对其莫可奈何。 这些,本来不过是双方交手十数招之间的事。 独孤钰以他那丰富的经验,虽已断定白天虹功力并未全复,也深知此事必然与青梅有关,但目前情况急迫,他已无暇追问,月是改以激将法冷笑道:“白天虹,你如果也算一号人物,就该将老夫徒弟放下,咱们各凭艺业,做公平的一搏!” 白天虹笑道;“独孤老儿,少说梦话,要想救你的徒弟,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独孤钰道:“你说出来试试看?” 白天虹道:“办法很简单,你只有乖乖地带路,小爷出此秘室之后,自然将令徒交还。” 独孤钰冷笑一声道:“你想得多天真!” 白天虹淡笑道:“那么,咱们就耗下去好啦!” 这时,远处又传来古太虚的怒喝道:“独孤钰,你还没走么,老夫出来时,可有得你受用的!” 接着,又扬声说道:“白令主,好好缠住他,最多盏茶工夫之后,古某就来帮你。” 这情形,显然古太虚已听到了白天虹与独孤钰二人妁对话。 白天虹朗朗地一笑道:“谢啦!古老儿,你还是当心你自己的狗命要紧……” 独孤钰压低嗓音道:“白天虹,这样耗下去,咱们双方都没好处……” 白天虹笑问道:“依你之见呢?” 独孤钰道:“只要你放下劣徒,老夫以人格担保,开启机关,放你逃走。” 白天虹披唇一哂道;“老儿,你的人格,值几文钱一斤?” 独孤钰怒声道:“小子,你真要来个同归于尽,老夫舍命奉陪就是!” “同归于尽?”白天虹哈哈大笑道:“我才不哩……” 独孤钰截口冷笑道:小子,别咀硬,老夫已知道你的功力并未全复,否则,你纵然不利用人质,老夫也拦不住你……” 白天虹也截口笑道:“你总算有自知之明。” 独孤钰怒声道:“既然你功力并未全复,为何不肯相信老夫的保证,而偏要耗下去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 白天虹笑道:“独孤钰,本座堂堂铁板令主的保证,你都信不过,你的保证,谁又能相信!” 独孤钰接问道,“你保证过些甚么?” 白天虹道:“只要你开启机关,让本座出此秘室,本座保证将令徒交还!” “办不到!”独孤钰冷笑着接道:“老夫不接受任何要挟!” 这两人边谈边打,业已交手百招已上,但双方却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这时,独孤钰后面的甬道上,已聚集十来个死党,但却因地势所限,没法过来帮忙,只是一个个急得搓手顿足。一付莫可奈何神情。 独孤钰可能是深恐古太虚及时脱险,自己变成腹背受敌,而感到烦躁不安了。 但见他剑势一紧,冷笑一声道:“白天虹,老夫牺牲这个徒弟,也不会饶过你!” 白天虹也冷笑道:“那你何妨试试看……” 话没说完独孤钰的剑势,已不再顾虑司长胜的生死,有若迅电奔雷似地疾卷而前。 白天虹心头一凛间,本能地将左手中的司长胜向后面一扔,震声大喝道:“独孤钰,你以为本座真要借重人质么!” “砰,砰,砰!”一连三声巨震中,白天虹被迫退了三尺,而且接着又打了一个冷颤仍然提着一颗心,站在石室中的青梅,入目之下,不由惊呼道:“令主,您……” 这同时,独孤钰已得理不饶人,一剑向白天虹胸前扎下,并冷笑道:“小子,你认命了吧!” 青梅一声惊呼,人也跟着晕倒地下! “呛”地一声金铁交鸣过处,独孤钰那十拿九稳的一剑居然又落了空,而晕倒地下的青梅,也被这一声震天巨埒所惊醒。 她,美目微张之下,她所关心的白令主可不仍然是生龙活虎似地,正与独孤钰杀得难解难分。 这情形,自然使她于惊喜交进中,却有着几分疑惑,而本能地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就当她惊疑交进地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时,只听白天虹扬声说道:“青梅,不用怕,咱们的人,马上就到了……” 独孤钰截口冷笑道;“做梦!” 白天虹笑道:“独孤钰,本座不用人质,不靠后援,也照样能收拾你,你信不信?” 白天虹这话,倒并非是信口开河。 本来,他方才之所以放弃司长胜,完全是出于一种侠义胸怀的本能。 起初,他因为功力未全复,在事急从权之情况下,不得不暂时利用司长胜做为挡箭牌,但当独孤钰真的狠下心,不考虑乃徒的生命时,他却认为别人可以不仁,自己却不能不义,因而不加考虑地立即将手中的司长胜扔向后面。 当时的情景,他是不曾也无法考虑后果的。 但独孤钰乘机攻出的三式绝招,迫得白天虹不得不咬牙硬拚时,虽然他被震得退后三尺,却也同时使他那被封闭的穴道被震开了一部份,因而在身躯一颤之下,真力也顿时增加了两成。 这情形,尽管独孤钰已于与对方的搏斗中,感觉出功力邃增,但白天虹不加说明,独孤钰自然是不明白个中原因。因此,白天虹话声一落,独孤钰不由蹙眉冷笑道:“原来你小子是故意装成功力并未全复……” 白天虹笑道:“错了!独孤老儿,本座功力突增的原因,那是拜你那三记绝招所赐。” 独孤钰一楞道:“此话怎讲?” 白天虹道:“咱们再硬拚三招,你就明白啦!” 白天虹这种因强用真力而使封闭的穴道被震开,是违背武学常轨的事,也只有他这种体质,以及有过这种旷代奇遇的人才会发生。 这情形,连白天虹自己也不明所以,局外人的独孤钰,自然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了。 但白天虹不该于忘形之下,坦白说出要对方再拚三招,以独孤钰的经验之丰富,纵然不明白个中奥妙,却也知道适才的三招硬拚,对自己没有好处。 因而他听到白天虹的话后,不由冷笑道;“三招,哼!硬拚三百招又如何!” 他口中说得漂亮,但招式上却尽量避免与白天虹的长剑接触。 因此,白天虹虽急欲找对方硬拚,但独孤钰却再也不肯上当了。 不过这也有一项好处,那就是白天虹目前的功力,比起独孤钰来,仍要逊上二三筹,按情理他是没法与独孤钰做持久战的。 但独孤钰有了不敢硬拚的怯战心理,再加上白天虹那“空前三式”的神奇招式,两人居然打成平手,白天虹已可心安理得地苦撑待援了这情形,也自然使一旁静观的青梅,为之如释负重地暗中长吁一口大气。 白天虹既已料准对方不敢硬拚,自然乐得剑掌兼施地放手抢攻,一鼓作气,将独孤钰迫退八尺,口中并故意震声大喝道:“独孤钰,本座的真敌人,是冷剑英和古太虚,你只要放下兵刃,本座可以不究既往,放你逃生!” 他这故意震声说话,可说是有双重作用的。 他心知古太虚出困在即,而自己的的援兵几时能将甬道打通,谁也不能预料,在自己摇兵未到之前,如能将独孤钰说服,共同对付即将出困的古太虚,目前这难关,就更好渡过了,此其一。 至于第二个作用,就是希望使率领群侠,正在甬道中强行攻入的于四娘等人,能听到他的话声,而能格外加强攻势。 但他的话声才落,独孤钰却冷哼一声道:“放屁!” 但远处却适时传来古太虚的语声道:“独孤老儿,好好缠住那小子,我马上来帮你。” 独孤钰冷笑道:“古太虚,你这小子,一样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要张狂则甚?” 古太虚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别自欺欺人,独孤钰,我知道你决非白天虹的对手,老夫脱困,也是弹指间事,我再提醒你一声,好好苦撑待援,只要你能缠住那小子,待老夫出困,老夫也可以不究既往。” 白天虹朗声大笑道:“独孤钰,你要善为抉择,究竟是跟古老贼合作?还是跟本座合作?” 独孤钰怒喝道:“老夫谁也不合作!” “唰!唰!唰!”一连三式绝招,电疾扫出。 独孤钰气愤之下,已忘记不能与白天虹硬拚的事,而事实上,这三招,是他那“分光剑法”中最具威力的连环三绝招,也是他压箱底的本事,而且又是用十二成真力使出。 这,在他的下意识里是想做孤注一掷,能够将白天虹杀伤或杀死,固可出一口闷气,退一步说,能将白天虹迫退,也好就此脱身。 这情形,对白天虹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呛呛呛……”地一串金铁交鸣之声中;白天虹被迫得连退五大步,身躯也再度为之一颤。 独孤钰求逃心切,三绝招攻出之后,根本不管白天虹的反应如何,大喝一声:“通通退出!” 话声中,已长身飞射,越过他那十几个手下人,向甬道末端逃去。 白天虹震声大喝:“独孤钰,哪里走!” 这刹那之间,他的真力又恢复了二成,这时,他那被封闭的穴道,已仅仅少部份未震开了。 他,忖想到古太虚即将脱困,为了对付这更强的敌人,他不得不强运真力,企图将尚未震开的穴道冲开,因此,他喝声出口,人却静立原地未动。 也几乎是在此同时,“轰”地一声大震传来,使整个古墓都起了震颤。 独孤钰也刚好逃到甬道末端,正待伸手开动机关时,眼前人影一闪,满身尘土,几乎难辨庐山真面目的古太虚,已拦在他身前,冷笑一声道:“独孤钰,你还走得了么!” 独孤钰怒喝一声:“古太虚,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成!” “唰”地一剑,直刺古太虚的胸膛。 古太虚冷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放豪光!” 话声中,立还颜色,右手“呼”地一拳,迳击对方攻出的剑叶,左手却同时并指点向对方的“将台”重穴,以攻还攻,刹那之间,两人已杀得难解难分。 也许是古太虚在脱困上,所消耗的真力太多,也可能是独孤钰在情急拚命的情况下,激发了本身的潜能,这两本来不应该打成平手的人,居然暂时维持平局。 这时,那十几个被独孤钰抛在后面的手下,一见白天虹静立原地,不言也不动,以为白天虹受了伤而有机可乘,其中两人,互相一使眼色之后,一声不响,振剑向白天虹扑了过来。 这情形,只急得青梅一声惊呼;“令主,当心暗算……” 她的话声未落,眼前寒芒闪处,同时传出两声惨号,那两个企图检便宜的人,已尸横就地。 白天虹仅仅冷笑一声,依然闭目静立原地。 第二十七章 侥幸脱困 青梅低声问道;“令主,您没事么?” 白天虹笑了笑道;“我很好,青梅,待会必然还有一场恶战,你可不要大惊小怪。” 他口中说得轻松,但心中却不由暗感焦急。 因为经过与独孤钰的再度三招硬拚之后,真力虽已增加,但他利用本身真力冲穴的目的却未达到。 青梅娇应一声,俯身拾起敌方尸体旁的一枝长剑,退到一旁。 这时,只听古太虚怒喝道:“独孤钰,我再说一遍,跟古某人合作,古某人可不究既往。” 独孤钰冷笑道:“老夫宁可跟白天虹合作,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 接着,并震声大喝道:“白天虹,你怎么说?” 白天虹扬声答道:“本令主言出必践……” 独孤钰连忙接道:“好!老夫也承诺跟你合作,快上来帮忙。” 白天虹道:“你退下来,让我单独对付他。” 古太虚冷笑一声;“你还退得了么?” 话声中,已亮出长剑,绝招连展,将独孤钰圈入绵密的剑幕中。 只听古太虚的手下一声惊呼;“不好了!教主,石壁快要打通啦!” 古太虚沉声喝道;“不必拦了,你们四个先行撤退。” 那四个齐声恭诺,古太虚冷笑一声:“独孤钰,老夫撤退之前,决不会便宜你们!” 一声惨号,独孤钰已被一剑穿胸,惨死非命。 但他临死反击,却也几乎一剑刺中古太虚的右肩。 古太虚飞起一脚,将独孤钰的尸体拨向一旁,剑掌相交处,激起一串金铁交鸣,和耀目的火星,同时也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双方这全力的一击,白天虹被震得倒飞八尺,落地之后,犹自踉跄地后退着。 古太虚却仅被震落地面,目见白天虹的情形,冷笑一声道:“小子,原来你的功力并未全复!”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不错,但经过这一招硬拼之后,我的穴道已全部震开了,说来,还感谢你的大力帮助哩!” 古太虚怒哼一声:“老夫不相信有这种邪门事!” 白天虹冷笑道:“不信,你何妨试试!” 古太虚虽然不相信双方交手间,能震开被他以独门的手法闭封的穴道,但入目白天虹那岳峙渊停的神情,却也不敢不信。 至于白天虹,方才那全力的一击,也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而且,反而震得自己气血翻腾,如果古太虚再来一次硬击,白天虹非死必伤。 所以,他目前这镇静态度,完全是勉强装成,事实上,他的心中,可正在暗感焦灼哩! 就当双方各有顾忌,而使现场静得一静之间,只听一声“轰”然大震过处,紧接着传来于四娘的怒喝道:“独孤钰,你滚出来领死……” 就当那声大震发出时,古太虚已脸色一变,不加思索地回身飞射。 因此,于四娘的话声未落,白天虹连忙震声大喝道:“这是古太虚,姥姥当心!” 白天虹是深恐于四娘将古太虚当做独孤钰而轻敌吃亏,才有这一声怒喝。 事实上,也幸亏有他这及时的一喝,于四娘才临时骤增真力,-而不曾吃亏。 但听“砰”地一声大震过后,于四娘当场被震得连退三大步,仍未拿椿站稳。 而古太虚也知对方大批高手云集,不敢乘胜追击,身形一闪,拐向右边的甬道而去。 于四娘怒喝一声:“古老贼,留下命来!” 白天虹连忙接道:“姥姥别追,他跑不了的。” 于四娘身形一转,射落白天虹身边,沉声问道:“小子,你没事么?” 这时,冷寒梅季东平二人也相继驰到。这两位,一面向白天虹问候,一面已将独孤钰那些剩下的手下人,一齐制住。 当冷寒梅一指点向青梅身上时,白天虹连忙摇手制止道;“阿姨,是自己人……” 冷寒梅收手笑问道;“又是一位美姑娘……” 白天虹禁不住俊脸一红道:“阿姨,如非这位青梅姑娘帮忙,我早已被独孤钰师徒劫走了哩!” 于四娘接问道:“小子,独孤钰呢?” 白天虹伸手一指独孤钰的尸体道;“已经遭了报应啊!” 冷寒梅笑问道:“是你杀的?” “不!”白天虹接道:“是古太虚杀的!” 于四娘急问道:“小子古太虚已经跑了,方才你为何不让我追?” 白天虹笑道:“这古墓中门户,都有机关,他跑不了的。” 冷寒梅黛眉一蹙道:“恐怕不太妙,怎会没一点动静?” 青梅也接道:“令主,如果古太虚已陷入机关中,必有声响传来。” 白天虹道:“不要紧,纵然这老贼兔脱了,不论碧落黄泉,我也要将他找出来。” 接着,向季东平道:“季老,请向我的‘中底’,‘分水’,‘建里’三穴,偏左半寸处,以五成力拍开穴道。” 于四娘不由笑问道:“小子,方才明明听到你在恶斗,怎会到现在还没解开穴道?” 白天虹苦笑道:“这事,说来真话长……” 接着,将自己方才艰苦搏斗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并替青梅与群侠引见。 当然,他与青梅那一段旖旎风光,是避开就轻地略了过去。 冷寒梅激动地握住青梅的柔荑道:“姑娘,你好生令人敬佩!” 青梅谦笑道:“冷前辈,您别折煞婢子还是叫婢子的名字吧!” 冷寒梅笑道:“姑娘别太谦,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拘甚么俗礼,而且,今宵小明的能够安然脱险,你该是首屈一指的大功臣哩!” 白天虹向冷寒梅笑问道:“阿姨,外面情况如何?” 冷寒梅轻轻一叹道;“外面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白天虹不由身躯一震道;“情况严重么?” 于四娘沉声接道:“小于,别哆嗦,咱们出去再谈。” “是!”白天虹恭应一声之后,扭头向青梅问道:“青梅,这出口机关,你能不能开启?” 青梅蹙眉接道:“婢子只会开里面的两重门户。” 白天虹只好向于四娘问道:“姥姥,方才进来的那条路,是否还能通过?” 于四娘道:“通过是可以,不过还得费一番清除手续。” 一顿话锋,又沉思着接道:“如果古太虚那匹夫能逃出去,咱们应该能通行无阻。” 青梅接道:“姥姥,这古墓中门户很多,古太虚不一定能逃出去,很可能是躲在哪一个秘室中了。” 白天虹点点头道:“那咱们该搜一搜。” “对!”冷寒梅接道:“咱们不能随便放弃这机会。” 于四娘道:“可是,咱们必须找个懂得此间门户的人才好。” 青梅目光一瞥仍然躺在地下的司长胜,不由芳心一动地指着司长胜,向白天虹呶了呶咀。 白天虹不禁哑然失笑道:“对啊!这么一位好向导,怎会把他忘记哩!” 但青梅却又一声欢呼道:“令主,那一位更好。” 原来两个丐帮弟子,已挟着业已受伤的“黑心扁鹊”公冶弘,和“赛鲁班”向日葵二人走了过来。 白天虹不由一楞道:“你说的是否指向前辈?” 青梅点点头道:“正是。” 白天虹笑道:“不错,这委实是一位更好的响导,” 那两个丐帮弟子是八俊中的老五莫刚,与老七唐皇。 这两位,将肋下的伤者放下之后,一齐向白天虹躬身施礼道;“丐帮弟子,莫刚,唐皇,参见令主。” 这两位,也真够精灵,他们根本不曾见过白天虹,但他们却于眼前的情况,和白天虹的轩昂气宇中断定他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 白天虹连忙还礼道:“二位辛苦了,请不必多礼。” 接着,扭头向青梅问遭:“青梅,哪一位是向前辈?” 青梅一指左边的一位道:“就是这位。” 季东平连忙俯身察看向日葵的伤势,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如土,咀角还沁出殷红血迹,但全身上下,却看不出伤痕。 季东平方自一蹙浓眉,一旁的莫刚连忙说道:“季老,这位向前辈,是内腑受了震伤。” 季东平接着又察看另一个伤势,蹙眉自语道:“这一位伤势更重。” 白天虹向青梅问道:“那一位是不是‘黑心扁鹊’公冶弘!” 青梅点点头道;“是的。” 于四娘不由目光一瞥道:“此人就是‘黑心扁鹊’公冶弘,那真好极了!” 接着,向季东平促声说道:“季大侠,快贯注真气救醒他,以他的神奇医术,这点内伤,当能速愈,同时,目前咱们也正须要用他。” 季东平点头应是,随即将公冶弘扶起,盘膝坐好,右掌按在对方天灵盖上,真气源源输入。 这时,白天虹向于四娘问道:“姥姥,方才您说,目前咱们正须要用他……” 于四娘截口笑道:“可不是!外面那么多受伤的人,自然正好用得上他呀!” 接着,又注目问道:“这两位,怎会在这儿的?” 白天虹苦笑道:“就因为他们两位在这儿,天虹才几乎成了危害武林的罪魁祸首哩!” 于四娘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白天虹伸手一指仍然躺在地下的司长胜道;“就是这位仁兄,想要取代我的地位……”接着,将独孤钰师徒所定放血,整容,传功,以使司长胜取代白天虹的地位的计划,简略地说了一遍。 于四娘听完之后,一脚将司长胜踢得三个翻滚,并戟指怒叱道:“好兔崽仔!计划真够阴险!” 冷寒梅也不禁周身沁出一身冷汗道:“不错!这计划如果成功,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接着,握往青梅的柔荑,摇撼着道:“姑娘,你不但是小明和咱们这伙的恩人,也算是整个的江湖的功臣哩!” 青梅连忙谦笑道:“冷前辈,请别这么说,婢子可担当不起。” 于四娘似乎是越想越气,禁不住精目中寒芒连闪,一声怒叱:“兔崽仔!老娘饶你不得!” 话声中,飞起一拐,将司长胜砸得脑浆四溅,惨死非命。 青梅入目之下不由吓出一声尖呼。 这同时,只听季东平的语声沉声问道;“公冶弘,你想不想活?” 原来“黑心扁鹊”公冶弘,在季东平以本身真力贯注之后,已悠悠苏醒。 他,睁着失神的双目,向季东平略一端详道:“是季大侠么?” 季东平点头点道:“不错!快答我所问!” 公冶弘苦笑道:“有道:‘蝼蚁尚且贪生’……” 季东平截口道:“那么,你听好:咱们可以不究既往,但你必须诚心跟咱们合作懂么?” 公冶弘点点头道:“如何一个合作法呢?” 季东平道:“先将你自己和向老儿的伤治好再说,要快,越快越好!” “这好办。”公冶弘接道:“劳驾老兄派人,将我的药箱取来。” 白天虹连忙向青梅问道:“青梅,知道他的药箱所在么?” 青梅娇应道:“知道,婢子马上去取来。” 说着,已迈开脚步,向甬道左边走去。 季东平连忙喝道;“且慢!” 青梅闻言止步,季东平却向公冶弘沉声问道:“老儿,那药箱所在,是否设有机关?” 公冶弘苦笑道:“老兄也未免太多心啊!” “防人之心不可无。”季东平接道:“青梅,老朽陪你前去。” 说着,将公冶弘的身子倚靠在墙壁上,然后才偕同青梅向甬道左边走去。 少顷之后,季东平已手提一只药箱,与青梅走了回来。 在公冶弘的指点下,他自己与向日葵二人,各自服下他那特制的疗伤圣药。 公冶弘于服药之后,并向季东平说道:“季大侠如需在下速愈,以便效劳的话,最好请以真力相助一臂之力。” 季东平道;“可以。” 白天虹指道:“向前辈这方面,由我来。” 当白天虹,季东平二人正准备运用真力,相助向日葵公冶弘二人疗伤时,陡地一声爆响,远远地传来。 白天虹不由脸然一变道:“看来,古太虚已经又冲破机关逃走了。” 向日葵发出微弱的苦笑道:“令主,这里面的土木机关,都系因陋就简而成,只能困往一般普通高手,对古太虚那种顶尖人物,是没多大效力的……” 白天虹神色一整道:“不要紧,跑了就算了,现在还是治伤要紧……” 少顷之后,莫刚向于四娘说道:“姥姥,我想同唐皇前去瞧瞧。” 于四娘沉吟未语间,冷寒梅抢先代答道;“我看,还是待会大伙儿一起去,比较妥当。” 于四娘点点头道:“对,你们两个,还是安份一点吧!” 就当此时,甬道左端传来邱尚文促声问道:“冷姑娘,你们都好么?” 话声未落,邱尚文已偕同丐帮八俊中的老三史立民疾奔而入。 于四娘沉声指道;“咱们都好,外边情况如何?” 邱尚文一面朗目环扫,一面答道:“外边没甚变化……” 这一来,双方少不了又得费一番唇舌。 原来古太虚同他的四个手下,果然已破困逸去,而邱尚文与史立民二人,是对深入墓中的群侠放心不下,向江月娥自告奋勇,循古太虚逃走的通道,前来一探究竟的。 当他们双方略事说明之后,丐帮帮主云万里也率同两位长老跟踪而来。 于四娘连忙挥手笑道:“云帮主,快请出去,我也马上要走,这边留下邱大侠与冷姑娘二人在这儿护法就行,咱们必须当心古太虚去而复返。” 白天虹连忙接道:“姥姥,这儿毋须护法,我看,大伙儿还是先到外面去,以防万一。” 季东平也道:“令主说得对,诸位还是先走吧i这两位的伤也快要好了……” 于四娘沉思着道;“也好,为防万一,寒梅还是留在这儿。” 接着,一指那些被制住穴道的,独孤钰的手下,目注史立民道:“这几个,交由你负责,废除功力,赶出古墓外去!” 史立民恭声应“是”中,于四娘已偕同万里,邱尚文等人疾步离去。 约莫盏茶工夫过后,史立民也赶着那些垂头丧气的,独孤钰的手下人离去。 这时,古墓中已只剩下白天虹,季东平,冷寒梅、向日葵,公冶弘、青梅等六人了。 向日葵的伤势较轻,经服过公冶弘的疗伤圣药,和白天虹的真力协助之后,已提前痊愈,并向白天虹诚挚地笑道:“令主,老朽伤势已愈,而且因祸得福获益非浅,令主也该休息一下了。” 白天虹笑道:“向老身上还有两处偏穴未通,是么?” 向日葵长叹一声道:“是的,令主真是神人,能藉真气疗伤之便,察出老朽身上被制的穴道。” 白天虹笑问道:“是独孤钰为了要控制向老,所施的禁制?” “是的。”向日葵指道:“平常,他每天替我更换一次被制的偏穴。” 白天虹一面替向日葵解开被制的偏穴,一面含笑问道:“向老是否还有一位令徒,在冷剑英手下?” 向日葵一楞道:“令主已跟劣徒取得联络了?” “是的……” 接着,将他与古剑联络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以后的事,并由一旁的冷寒梅加以补充。 这时,公冶弘的伤势也已痊愈,季东平含笑而起,注目问道:“公冶老儿,没事了吧?” 公冶弘也含笑起身道:“多谢季大侠,已完全好了。” 季东平接道:“独孤钰是否也在你身上,做过甚么手脚?” 公冶弘讪然一笑道:“这倒没有。” “那么”季东平淡淡一笑道:“很抱歉!我可要在你身上,做点手脚。” 公冶弘尴尬地笑道;“季大侠只管下手就是。” 季东平一面扬指点了公冶弘的三处偏穴,一面正容指道;“老兄,这是必要的预防措施,只要你肯诚心跟咱们舌作,痛改前非,季东平保证你一身功力完整无损就是。” 公冶弘苦笑道:“公冶弘劫后余生,这身武功能不能保存,也不会计较他了……” 他的话没说完,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只见史立民脚肯尚未站稳,已向白天虹遥遥一躬道:“令主,快……古太虚去而复返,并率来大批高手……” 白天虹不等对方说完,立即截口冷笑道:“古老贼,你打得好如意算盘!” 扭头向冷寒梅,季东平等人接道:“阿姨,请多多照顾青梅,我先走一步。” 话声中,已拉着史立民的手,循甬道疾奔而去。 冷寒梅一扫群侠道:“诸位,咱们也得快点走才行……” 季东平不禁苦笑道:“古太虚倒真会利用机会,乘咱们与冷剑英两败俱伤之际,却来检便宜。” 话声中,一行人已向墓外奔去。 冷寒梅拉着青梅的手,边走边叮嘱道:“青梅,待会你可别离开我……” 只听公冶弘嚷道:“季大侠,我的药箱没带哩!” 季东平沉思着道:“冷姑娘,我看,青梅与公冶弘老儿都暂时留在这儿,并请向兄费神,照顾他们较妥。” 冷寒梅点点头道,“也好,只是有劳向大侠了!” 向日葵笑道:“姑娘言重啊,老朽理当效劳。” 冷寒梅接道:“不过,最好是将史立民调过来,以策万全……” 古墓外一场恶斗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呢?” 原来徐丹凤与冷剑英二人,再度狭路相逢之下,双方都已下定一决生心的决心。 这在徐丹凤而言,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仇火攻心之情况下,已失去理智,至于冷剑英,却认定徐丹凤是一个心腹大患,同时还含有一种不服气的心理。 因为徐丹凤算得上是他的晚辈,如果自己对一个后生晚辈,都奈何不了,还能谈甚么武林霸业。 在双方各走极端的情况下,两人恶拚了将近千招,结果是冷剑英被徐丹凤一剑刺伤一根肋骨,而徐丹凤的右肩,却也中了冷剑英临危反击的一掌,双方伤势虽不算严重,却也不算轻。 另一方面,白云飞,枯木大师二人分战“天残地缺”,也在第八百多招上先后互中一掌而受震伤。 申天讨西门翠二人,也是两败俱伤,比较起来,申天讨的伤势,比西门翠还要重上一点。 此外,丐帮弟子与冷剑英的手下,死伤共达三十余人,最后只剩下江月娥,云万里,邱尚文等三人独撑危局,一面维护伤者的安全,一面与冷剑英手下的死党恶斗。 这三位,人数虽少,但武功奇高,尤其是江月娥,行动如风,所向披靡,冷剑英手下那批死党一见没便宜可捡,才掩护伤者,相偕逸去。 所以这一战算是两败俱伤。 但群侠此行目的,本是为解救白天虹而来,强行攻入古墓中的于四娘等人,久无音讯,而入墓通道又被震毁而无法通行,想派人查探,也无从着手。 这委实是一辣手的问题,负伤的人如此之多,都急待治疗调理,而于四娘等人的安危,又不能探问,同时还得担心强敌再度进犯,所以,当时他们心情的深重与焦急,是不难想见的。 幸好就在此时,古太虚脱困逸去,江月娥才派邱尚文入墓查探…… 这些往事,就此表过。 且说墓外群侠获悉于四娘等人安然无恙,及白天虹也已脱险的消息后,自然是感到无比的兴奋,连受伤的人,也觉得伤势突然减轻了不少。 但他们的心情刚刚轻松下来,又立刻收紧起来。 原来那老奸巨滑的古太虚,已料定冷剑英与徐丹凤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而想到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徐丹凤这一伙先行解决再说。 于是,他于逸去之后,又立即召集先埋伏在古邱山附近的死党,悄然折返。 古太虚这一伙,为数达三十多人,不但个个都是一流以上的高手,而且其中还有四个难缠的,似人非人的怪物在内。 这情形,对久战疲惫的群侠而论,纵然毋须维护伤者,也难以抵敌啊!” 也幸亏负责了望的一个丐帮弟子发觉得早,才立即一面派史立民入等古墓向白天虹报告,一面将伤者集中一处,由云万里,邱尚文率领丐帮长老和得力弟子围在四周保护,江月娥则保持机动,四处接应。 他们这里刚刚安排下来,古太虚却已率领他的大批手下,将群侠围住了。 古太虚冷电似的目光朝群侠一扫,冷冷地一笑道:“凭你们这几个,还想做困兽之斗!” 接着,又朝他身边的一个灰衫老者吩咐道:“毛兄,白天虹那小子还没出来,劳驾率领黄三黄四,守在墓道出口,来个瓮中捉鳖。” “是!” 灰衫老者恭应一声之后率领两个怪物疾奔而去。 古太虚这才目注正在趺坐运功疗伤的徐丹凤,淡淡地一笑道:“徐令主,很抱歉!今宵古太虚不得不来乘人之危。” 徐丹凤冷笑一声,未予接腔。古太虚笑道,“徐令主,装聋作哑,不能解决问题呀!” 徐丹凤美目微张,冷哼一声道:“古太虚,你以为本令主已没有再战之能!” 古太虚呵呵大笑道:“徐令主有没有再战之能你自己最是清楚不过,是么?” 微顿话锋,又淡笑着接道:“徐令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古太虚对你并无恶意,只要你自动就范,古太虚当以上宾之礼相待。” 江月娥抢着冷笑一声道,“古太虚,别做清秋大梦了!” 古太虚注目含笑道:“阁下是哪一位高人?” 江月娥徐抬皓腕,将幢面青纱揭下,冷然问道:“现在,你该认识了吧?” 古太虚身躯一震地脱口惊呼道:“原来是月娥……” “不错!是我。”江月娥一挫银牙道:“古太虚,咱们之间的陈账,也该结算一下了!” 古太虚“嘿嘿”淫笑道:“何必哩!有道是,一夜夫妻百世恩,你我之间,可不止……” 江月娥截口怒叱道;“老贼住口!” 喝声中,她手中的剑尖上已冒出尺许剑气,显然她已将功力提聚到十二成。 本来,江月娥之所以揭下面纱,现出本来,就是已存心与古太虚拚个你死我活的。但她权衡眼前情势,觉得如能多拖一刻时间,以待白天虹等人出来,对己方当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事实上眼前敌众我寡,又要照顾伤患的安全,实在不宜硬所以,尽管她心中愤恨到了极点,却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老奸巨滑的古太虚自然明白对方的用意,入目之下,披唇一哂道:“怎么,是眷念旧情,不忍心下手么?” 江月娥美目中寒芒一闪,却没吭气。 古太虚冷笑一声道;“想拖时间,别做梦了!” 扭头一声沉喝,“弟兄们通通上,格杀不论!” 随着他这一声沉喝,他那三十多个手下人,已刀剑齐挥,一轰而上,刹时之间,激起一阵金铁交鸣,与惊心动魄的杀声与惨号声息。 群侠这边,连江月娥在内,也不过寥寥七八个人,以七八个人的力量,对抗三十多个强敌,委实是一场艰苦的恶斗,何况他们还得照顾伤者的安全,同时,八人中又仅仅只有江月娥,云万里,邱尚文等三人武功最高,能独当一面。 因此,恶斗一起,除了这三位有如生龙活虎般,往来截杀之外,其余五人,立显险象环生。 此情此景,迫得正在各自运功疗伤的徐丹凤,白云飞,枯木大师等人,也不得不带伤应战,才算将危局勉强撑持下来。 一旁掠阵的古太虚,见江月娥长剑挥洒,纵横驰骋,所向披靡,不由又惊又怒地震声大喝道;“黄大黄二,截住那女的!” 那两个怪物一声欢啸,双双飞扑而前,将江月娥截住。 这两个怪物,武功既高,又不畏刀剑,尽管江月娥功力奇高,也懂得制服怪物的一点窍门,但一时之间,却也对其莫可奈何。 而且,她的被缠住,群侠方面所受的压力,也顿时为之大增。 这时,群侠方面,每一位都是力敌三人以下,以他们久战疲惫,及带伤之身,其艰苦情况,不难想见,但事实上,还有一个最强的敌人古太虚未曾参战哩!” 此间危局,暂且按下。 且说白天虹偕同史立民二人,循甬道向墓外疾奔,当他们距出口处还有十来丈距离时,已可听到外面的激烈打斗之声。 史立民闻声之下,连忙说道;“令主,咱们得加快……” 白天虹一把把史立民奔驰的身子拉住,并截口低声沉喝道;“噤声!” 史立民不由一楞道,“可能是咱们自己人吧?” 白天虹一面蹑足前行,一面传音答道:“此时此地,决不会有咱们自己人守在这儿。” 说话间,已欺近出口处约丈五距离,这时,天已大亮,外面虽不能看到甬道中的动静,但白天虹对出口处的情况,却是一目了然。 不过,事实上,那出口处,空荡荡地,甚么也没有。 白天虹停下身形,向史立民传音问道;“史兄,你听,那是甚么声音?” 原来他们听到出口外有一种深重的呼吸之声,史立民不由一蹙眉峰道:“莫非是有人受伤?令主,我先去瞧瞧。” 白天虹道:“不!应该由我去……” 他的话声未落,出口处传出一声低叱道:“黄三黄四,将呼吸声收敛一点!” 史立民闻声“哦”道:“我我明白了。” 白天虹一楞道:“史兄明白了些甚么啊?” 史立民神秘地一笑道;“令主,请附耳过来……” 两人贴着耳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阵子之后,白天虹不由蹙眉自语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话声中,已紧了紧手中长剑,悄然欺近出口处。 他,心知己方的人还在做艰苦搏斗,为了替自己人做精神支持,也为了先寒敌人之胆,所以他首先站在出口处发出一声响澈云宵的龙吟清啸。 以白天虹的功力之深,这一声清啸的威力,自不难想见。 尤其是声波藉出口处周围石壁收束之力,更能及远,也更增其嘹亮。 在骤出不意的情况之下,近在咫尺的毛姓老者,与那两个怪物,惊得一齐掩耳暴退不迭。 这情形,休说甚么“瓮中捉鳖”,连他们此行的任务,也被吓得忘得一干二净啊! 尤其是黄三黄四那两个怪物,更是吓得现出他们的金狒本能,一蹦就是三丈多高,口中并怪啸不已。但白天虹是何等身手!何况他事先又得到史立民的耳语指点。 他,入目之下毫不怠慢地一脚将惊魂甫定,仗剑飞扑前来的毛姓老者踢飞丈八之外,人却借着这一踢之势,腾身而起,左指右剑,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分袭两个怪物。 那两个怪物,正在手舞足蹈地向地面降落,在惊魂未定的情况之下,根本就忘了戒备,而且白天虹的动作,又太快速,也太准确了。 因此,这两个难缠难斗的怪物,一个被长剑刺穿右眼,一个被指风穿透左目,双双一声怪嗥中。“砰”然摔落地面。 别瞧这些怪物皮坚肉厚,力大无穷,但一旦伤及要害,却是不济事得很,登时了账。 这些,本来是片刻之间的事。 白天虹大奋神威,一举歼灭阻在出口处的三个强敌之后,俯身抓起两个怪物的尸体,腾身飞射,口中并再度发出一声龙吟长啸。 当白天虹第一声长啸发出时,艰苦撑持中的群侠,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但古太虚似已感到事态不妙,冷笑一声,接身向徐丹凤扑去。 江月娥入目之下,奋力出一掌,将黄大迫退三尺,奋不顾身地尽身横截。 “呛”地一声金铁交鸣声中,江月娥被震落地面,踉跄后退,古太虚于脚尖一点地面之后,再度向徐丹凤扑去。 江月娥怒喝一声,方自再度飞身拦截时,却已被黄大黄二缠住。 徐丹凤以久战带伤之身,力敌对方四个高手,几已成了强弩之末,如果让古太虚扑上来,这后果可委实不堪设想。 因此,同样以带伤之身,力敌四个敌人的白云飞入目之下,奋不顾身地腾身而起,射落徐丹凤身边,一拳震飞一个黑衫老者,并沉声说道:“丹凤,咱们联手拒敌……” 他的话没说完,古太虚已飞身扑来,长剑翻飞,将两人圈入绵密的剑蔫之中,并连连冷笑道;“还拒得了么……” 古太虚的武功,也委实了得。 方才,徐丹凤与白云飞各自自力战四个高手,虽感吃力,却还能勉强撑持,但此刻联手对付古太虚,却感到压力如山,几乎无法招架。 也就当此情况危殆之同时,白天虹的第二声长啸又已传来。 而且,啸声未落,人已如天马行空似地一再而到,凌空一声震天大喝:“古老贼,接着?” 话声中,手中两具怪物尸体,疾如激矢似地,向古太虚背后砸下。 古太虚心头一凛之下,一剑将徐丹凤迫退五步,左掌奋力一掌,将白云飞震跌丈外。 紧接着,猛回身避过两具怪物的尸体,入目心惊之下,但见白天虹身经之处,有若滚汤泼雪,当者披靡。 他,凛若天神地目射煞芒,振剑直扑古太虚,并厉声大喝:“老贼,纳命来1” “呛”地一串金铁交鸣声中,两人已舍死忘生地缠斗在一起。 这时,群侠方面,无不精神大震,重鼓余勇,奋力冲杀,惨号呼叫之声,不绝于耳。 江月娥奋力一剑,刺入黄大的右目,一声凄厉惨号中,黄二奋不顾身地向江月娥扑来。 这时于四娘,季东平冷寒梅等人也已赶到,纷纷加入战圈。 群侠方面,在这批生力军涌到之后,已将劣势扭转,并逐渐占了上风。 古太虚一见大势已去,只好震声大喝道:“通通撤退!” 此话一出,他的那些爪牙,已各自虚晃一招。纷纷逃逸。 古太虚也奋力攻出一招,将白天虹迫退一步之后,飞身而起。 白天虹衔尾疾追,一面厉声怒喝,“老贼!留下命来!” 只听于四娘震声大喝道;“小子,穷寇莫追,快来救你爷爷!” 白天虹闻声一震,猛然刹住飞射的身形,回身扑向于四娘身前,颤声问道:“姥姥,您说甚么?” 这也难怪他激动,他,本来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经过多少劫难,才得知自己的身世,但身世虽明,自己的生身父母。却还陷身在魔巢之中,如今,平空钻出一个爷爷来,又怎能不教他激动得难以相信! 于四娘一面向白云飞身前走去,一面却答非所问地向邱尚文说道;“邱大侠,快去将那公冶弘叫来。” 邱尚文一声恭应之后,飞奔而去。 这时的白天虹,已意识到白云飞就是自己的爷爷了。 但他却仍然有点不敢相信地向于四娘问道:“姥姥,您说白老人是我的爷爷……” 于四娘点点道:“不错!” 对于四娘的话,白天虹自然信得过,他,闻言之后,无暇多问,一个箭步,窜到白云飞身前,激动得热泪盈眶地,颤声叫道:“爷爷……爷爷……”白云飞本来已于与“天残”司徒楚互斗时,受了内伤,未经好好治疗,又与古太虚的手下恶斗,最后,当他与徐丹凤联手对付古太虚时,又雪上加霜地中了古太虚的一掌。 所以今天这一场厮杀,要以他的伤势最为严重。 这时,江月娥顾不得本身的疲乏正趺坐一旁,一手按在白云飞的“命门”穴上,以本身真力,帮助其周身血气之运行。 白天虹两声“爷爷”一叫,白云飞虽然并未张开双目,但却禁不住身躯一阵颤抖,眼角也挤落两颗星大的泪珠。 江月娥连忙沉声说道:“小明,别打扰你爷爷!” 白天虹促声问道:“阿姨,他老人家伤势怎样?” 江月娥道:“不算太严重,却也不轻。” 白天虹悬心略放地接道:“阿姨,让我来帮他老人家……” 江月娥截口接道:“不必。” 接着,又注目问道:“小明,身上带有‘小还丹’没有?” “没有,”白天虹苦笑道:“我身边所有的重要物件,都埋在一个秘密地方。” 一旁的于四娘轻叹一声道:“这真是劫数,徐丹凤的‘小还丹’,也没带在身边。” 白天虹这才嗫嚅地说道:“姥姥,我去瞧瞧师姊和申老等人的伤势去……” 于四娘截口接道:“不必,他们的伤势都不太严重,目前正在运功自疗,暂时别去打扰他们。” 白天虹只好苦笑,就在原地四周打量。 综计这一战,群侠方面,徐丹凤,白天虹,枯木大师,申天讨等四人,皆负严重内伤,丐帮人物之中,死伤长老,和弟子走十五人。 冷剑英那边,冷剑英本人,“天残地缺”二老怪和西门翠都负重伤,并遗尸二十余具。 古太虚方面,他本人虽全身而退,但他那费了多少心血调教出来的怪物,却损失三个,手下人也死伤达二十来名。 至于独孤钰,便是全军覆灭。 白天虹目光环扫一匝之后,不由苦笑道:“原来是两败俱伤,如今却成为四败俱伤啊!” 江月娥正容接道:“咱们的损失,虽然不轻,但只要你安全出险了,就算是咱们最大的胜利。” 接着,又一挫银牙道;“古老贼作恶太多必遭天报,谅他也不会再猖狂多久?” 这时公冶弘与向日葵,青梅等人也已到达。 经公冶弘将伤者分别诊断之后向白天虹正容说道:“令主,所有外伤的人,都不太严重,但这四位……” 伸手一指白云飞,徐丹凤,申天讨,枯木大师等四人,脸色一整地接道:“却有点麻烦。” 白天虹心头一震道:“此话怎讲?” 公冶弘道;“说来也没甚么,不过,如用老朽灵药,恐非一月以上不能复元。” 白天虹接道:“如果用我爷爷的‘小还丹’呢?” 公冶弘笑问道;“令主说的是‘不老双仙’的‘小还丹’?” 白天虹道;“不错。” 公冶弘笑道:“那是太好了,只要有‘不老双仙’的‘小还丹’,老朽保证他们四位,一个对时之内复元。” 江月娥连忙接道:“那么,劳驾你先以灵药稳住他们的伤势,咱们立即赶返‘白马寺’去……” 群侠回到白马寺后,免不了有一番忙乱,一直到上灯时分才安顿下来,白天虹也已由于四娘口中获知别后的详情,以及他自己更详细的身世。 晚餐过后受伤群侠的伤势都已见好转,正各自运功调息中。 白天虹心情一平定下来,这才想起一个在他心灵深处,占有很重份量的人来,那个人,就是貌艳如花,薄命如纸的绿珠。 以往,他生活在紧张惊险的环境中,无暇多想,如今这一脱险归来,一切就绪之后,依然不见伊人的倩影,就不由他不急于要查问一番了。 就当他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室外找人查问时,袁玉琴与陈素娟二人,已联袂含笑而入,白天虹微蹙剑眉,脱口说道:“二位姊姊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们哩!” 袁玉琴,陈素娟二人几乎是同声问道:“甚么事啊?” 白天虹目注袁玉琴道:“琴姊姊,绿珠到哪儿去了?” 袁玉琴闻言心头一酸,热泪也几乎要夺眶而出,但她却扭头故装向陈素娟发问,以作掩饰道:“娟妹,你看到绿珠么?” 她,虽然掩饰得颇为自然,但那语声却不争气,几乎是带着哭声,而陈素娟更是娇容惨变地咽声答道;“没……没看到……” 话没说完,两行热泪,已簌簌滚落。 白天虹未见绿珠,本已有着不详的预感,目前这情况,不由使他脸然大变地疾趋两步,一把反搭上陈素娟的香肩摇撼着促声问道:“绿珠怎样了?师姊快说!” 这一问,更使陈素娟泣不可仰地咽声说道:“绿珠……她……她……她……” “她”了半天,却接不下去。 袁玉琴这才满含痛泪,颤声说道:“弟弟……你要镇静一点……” 白天虹目蕴泪光,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她……她是上次突围时,重伤不治。” 陈素娟默然点了点头。 白天虹接过两张椅子,袁玉琴,陈素娟二人坐下之后,才强抑心头悲痛,注目问道:“琴姊,当时情况是怎样的?请说给我听听。” 当袁玉琴含泪复述当时情况,尤其是说到当绿珠弥留之际,所说的那一般令人鼻酸心碎的话时,袁玉琴已是泣不成声,陈素娟更几乎痛哭失声。 白天虹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脸上肌肉抽搐着,上齿紧咬下唇,已沁出殷红血迹,却默然不语。 袁玉琴入目之下,不由失声惊呼道:“弟弟,你……你要镇静一点。” 白天虹长叹一声,木然地问道:“琴姊,方才你说,绿珠是死于阴山门下的淬毒白虎钉?” “是的。” “好!”白天虹失神的双目中厉芒一闪,剑牙一挫地恨声接道:“司马因,有朝一日,我要血洗你阴山满门!” 这时,于四娘,江月娥、冷寒梅等三人,相偕走入室中,于四娘首先含泪接道:“报仇雪恨是应该的,但人死不能复生,小明,你可不能过份悲痛,以免伤身。” 白天虹等三人连忙起身让座,江月娥一把将白天虹接过身边,一面以自己的手帕拭去他咀唇上的血迹,一面无限爱怜地道:“傻孩子,看你悲痛得成了甚么样子。” 接着,也目蕴泪光地轻轻一叹道:“说来也难怪,患难中的友情,是无价的,尤其还加上男女间的情爱,何况绿珠那孩子,又是那么可爱,可敬,而又可怜,唉!” 冷寒梅也含泪接道:“小明,姥姥说得对,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节哀顺变,化悲愤为力量才对。” 白天虹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冷寒梅接道:“知道就好,你们两个人的情形,我们都全部知道,对绿珠那高洁的情操,和不幸的遭遇,连丹凤也感到无比的钦敬和哀悼……” 白天虹长叹一声道:“生前担个虚名,死后沦为孤鬼,阿姨,您……您教我心怎安?” 话声中,星目中已涌出晶莹泪光。 是的,人非太上,孰能忘情!白天虹秉承乃祖和乃父的风流遗传,本来就是一个多情种子,而貌艳如花,命薄如纸的绿珠,又委实惹人怜爱,然而短短几天的别离,竟成永诀,以往的灯前笑语,耳鬓厮磨,转眼间成了过眼烟云,梦幻泡影,但伊人的似水柔情,音容笑貌,犹历历在目,缅怀往事,又怎能不教他黯然神伤! 江月娥幽幽地一叹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绿珠姑娘算得上是貌艳如花,命薄如纸,小明,我们都了解你心头的悲痛,但你才是太阳刚出山的人,肩头责任又是如此艰巨,你……你可千万不能为了儿女柔情,而消磨自己的壮志!” 白天虹不禁瞿然一惊道:“阿姨,明儿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 “那就好,”江月娥正容接道,“至于绿珠,你姥姥和冷师叔已经同丹凤谈过,你爷爷也同意,你们两生前虽然不能结为连理,但绿珠死后仍然是你们白家的人,将来你同丹凤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就过继在绿珠名下藉慰芳魂,” 白天虹强忍星目中滚转的泪珠,轻轻一叹道;“阿姨,绿珠的坟墓在哪儿?” 江月娥道:“她的坟墓在关林外。” 白天虹道:“阿姨,我想先去祭奠一番。” 江月娥神色一整道:“不可以小明,目前咱们多少负伤的人正在调息中,你怎能轻易离开!” 也许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重了,微微一顿之后,又轻叹着接道:“孩子,急也不在一时,且等此间负伤的人全部康复之后,阿姨陪你跑一趟关林……” 第二天初更时分,白天虹又回到金谷故园的通天教总坛中。 此行任务是取回他埋藏在秘密地点的铁板主令牌随身重要物件,和探查冷剑英的动静。 因为今天已是八月十三了,距通天教重九开坛的日期,已不足一个月,对敌人的虚实,自然有了解的必要。 为免打草惊蛇,他是施展季东平所传的隐身术,取回自己的重要物件之后,他首先走进“矮叟”朱诚的房间。 本来徐丹凤已通知朱诚,古剑,玉环等三人,不必再在魔巢中冒险,及早找机会脱身,但这三位却都自信本身非常安全,自愿冒险留下来,以期能多尽一点力量。 “矮叟”朱诚自七天之前,季东平等人突围,施展苦肉计被震伤之后,虽然内伤已经痊愈,但他却仍然是装成未全部康复之状,在调养中。 白天虹进入朱诚房间时,朱诚正斜倚床栏,目注窗外的夜空,默然沉思着,烛影摇红之下,但见他形容憔悴,双眉微锁,倒蛮像那么回事。 白天虹入目之下,不由微笑着问道:“朱老别来无恙?” 朱诚一楞之下,旋即双目一亮地传音反问道:“是令主么?” 白天虹道:“是的,朱老伤势确已完全痊愈?” 朱诚点首苦笑道:“多谢令主天注,老朽已经复元,但目前却不能不装成这样子!” 接着,又目注白天虹发声处说道:“令主来得正好。” 白天虹一楞道:“有甚么要紧事么?” 朱诚接道:“是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转达您,但这几天,古剑老弟一直没来,所以这消息,没法传出去。” 白天虹道:“朱老,那是甚么消息?” 朱诚沉思着接道:“令主,今天是八月十三了,距他们重九开坛大典已不足一个月……” 白天虹不由截口笑道:“目前他们内部弄得四分五裂,而且元气大伤,居然还敢准时开坛。” 朱诚脸色一整道:“令主,您别小觑了他们,据老朽午前所获消息,冷剑英与古太虚业已释嫌修好。” 白天虹讶问道:“有这种事?” 朱诚道:“令主,他们并不糊涂,在合则两利的情况下,这是必然的趋势,而且看情形,古太虚已取得了教主的实权。” 白天虹接问道:“这就是朱老所说的重要消息?” “是的。”朱诚接道:“还有,他们由各地所请来的牛鬼蛇神,也已陆续到齐。”白天虹问道:“那是些甚么人?” 朱诚道:“详细情形,目前还不清楚,但老朽已知道,拉萨的布达拉宫与天竺方面,都派有番僧到来。” 白天虹微一沉吟道:“朱老如何肯定古太虚已取得教主实权?” 朱诚笑道:“这是想当然的事,令主试想想:昨宵在北邙一战,四败俱伤中,比较起来古太虚的损失,可远比冷剑英要轻,而事实上古太虚并未受伤,在冷剑英与‘天残地缺’等三个首脑人物遭受重创的情况之下,古太虚能重返教中发号施令,那是意味着一些甚么呢?” 白天虹沉思着道:“朱老说得有理,不过,古太虚既然是乘冷剑英之危而取得领导权,则两人之间势将难免再发生倾轧。” 朱诚笑了笑道:“令主,那是以后的事,目前,时势不饶人,冷剑英不甘心也不得不委屈一点,何况在一致对外的大前提下,他更是不得不低头啊!” 白天虹“唔”了一声,才接问道:“朱老,那位古少侠住在哪?” 朱诚道:“出此宿舍往东,门外有一株白杨树的那幢房子,树上最左首一间。” 话锋微微一顿,又接道:“令主去瞧瞧他也好,我真担心他出了甚么事。” 白天虹微一沉吟:“朱老,此间已没再呆下去的必要,希望你早点找机会脱身。” 朱诚点点头道:“多谢令主关注,老朽会把握机会的。” 两人传音至此,一个小厮端着药罐走了进来道:“总镖师,药已熬好了。” 朱诚点点头道:“好,摆在茶几上。” 白天虹传音接道:“朱老多保重,我走了。” 由“矮叟”朱诚的宿舍前往古剑的住处,必须经过白天虹原先住过的那幢宿舍,为免触景伤情,当他经过那宿舍时,几乎是埋首疾趋而过。 但当他业已走过那宿舍的大门时,却被一串宏烈的笑声吸引住了。 那一串宏烈的笑声,显然是发自古太虚之口,而且是发自他原先住过的那房间之中。 就当他闻声之后,热血沸腾,禁不住即待飞身上楼一探之间,只听古太虚的语声又沉声说道:“古老弟,烦请上覆令师,只管安心养伤,一切教务,本座自会照常处理。” 另一个清朗语声接道:“是!属下告辞。” 白天虹闻言心中一动:“古老弟?令师?……莫非就是古剑……?” 他,念转未毕,一道黑影已由楼上飞身而下,匆匆离去。 白天虹注目之下,只见那是一个外表看来,颇为精壮的年轻人,一身玄色劲装,肩背长剑,面貌与身裁都与传说中的古剑近似,但其所奔行方向,却非宿舍,而系往摘星楼。 白天虹正想以真气传音招呼之间,阴阴中忽然人影一闪,并传出一声娇叱道:“古剑你给我站住!” 白天虹目光一瞥之下,那人赫然竟是易钗而弁的“金谷双姬”之一的玉环姑娘。 此刻,白天虹既由玉环姑娘口中证实了眼前这年轻人,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古剑,反而不急于招呼了。 他毕竟童心未泯,竟隐身一旁,抿唇微笑着瞧起热闹来。 只见古剑一楞道:“你……” 玉环双手叉腰,冷笑一声道;“难为你还认得出来!” 古剑苦笑道:“玉环你得原谅我……” 玉环再度截口冷笑道:“原谅你,哼!我问你,这几天,你跑到哪儿去了?” 古剑苦笑如故,却是压低语声道:“玉环,你该知道,这几天来的贵宾很多,昨夜,教主同两位老爷子和老太君又受了伤,所以,我一直在摘星楼中轮值……” “哦!”玉环披唇一哂道:“我忘了你是教主身边的红人。” 古剑方自讪然一笑间,玉环又双目深注地接道;“今晚怎么样?” 古剑摇头道:“今晚还是没空。” 玉环道:“那么,就是现在!” 玉环苦笑道:“玉环,现在我必须回去覆命,而且……” 玉环截口冷笑道;“而且怎么样?” 古剑正容接道:“而且你必须马上回去。” “为甚么?” “方才我听副教主说,今宵你有特别任务。” “特别任务?” 玉环一楞道:“你不是藉故赶我走吧?” 古剑沉声说道:“玉环,别夹缠了,副教主可能已派人前往相请。” 话锋微微一顿,又正容接道:“记着,今晚接待的这位贵宾很特殊,不妨多下点工夫。” 玉环一沉思道:“那么,咱们何时何地见面?” 古剑淡淡地一笑道:“明晚我不轮值,懂么?” 玉环这才发出一声娇笑道:“好,明晚再见!” 说着,身形微闪,已消失于暗影中。 古剑方自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声,耳中却传入白天虹的真气传音道:“古兄请留步。” 古剑闻声一楞,刚刚抬起脚步,又放了下来。 臼天虹接道:“古兄,我是白天虹。” 古剑目中异采一闪,传音问道:“是白令主?您在哪儿?” 白天虹道:“我就在古兄身边,不过我是使用隐身术。” 古剑“哦”了一声道:“令主此行是……?” 白天虹答道:“我想先了解一下情况,古兄,古太虚确以取得通天教的领导权?” 古剑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白天虹接问道:“冷剑英被迫而放弃权力?” “是的。” “那么,冷剑英目前的伤势如何?” 古剑答遭:“可能还得一两天,才能复元。” 白天虹沉思着接道:“最近几天中,到了些甚么重要人物?” 古剑道:“最厉害的人物,当推布达拉宫来的两个红衣喇嘛和一个天竺番僧,那天竺番僧,据说还是不久之前,死在令主手中的那番僧的师叔,目前,他正在以瑜珈术替冷剑英和‘天残地缺’二老怪疗伤。” 白天虹接道:“古兄,我想趁冷剑英正在疗伤的机会,先将家母和吕伯伯等人救出,古兄能否想想办法?” 古剑微蹙眉峰道:“令主,这事情可得从长计议才行。” 接着,又目注白天虹发声处道;“令主,听说家师仍健在,并已被令主救出?” “是的。” “那么。”古剑接道:“明夜三更前,属下当来白马寺,与家师共同研讨之后,再采取行动,可好?”白天虹轻轻一叹道:“如果明晚古兄不能脱身呢?” 古剑不由俊脸一红道:“令主,我一定会来的。” 白天虹微一沉吟道:“好!咱们就决定这么办,古兄请吧!” 古剑接问道:“令主是否就此回去?” “是的。”白天虹促声接道:“有人来了,古兄快走!” 古剑方自匆匆离去,沉沉夜色中,已有两道人影,边走边谈着向这边走来,白天虹注目之下那两道人影,赫然竟是“燕赵双矮”中的宇文黄宇文白兄弟。 只听宇文白叹一声道:“老大,咱们兄弟真算是走运啊……” 宇文黄截口沉喝道;“噤声?” 宇文白不服地道:“老大,你也未免太胆小了。” 宇文黄道:“老二,那番和尚确实是有两下子,他决不会信口开河,咱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宇文白道:“可是,咱们已巡视一周,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哪儿有外敌侵入!” 字文黄压低语声道:“老二,难道你没听副教主说过,那姓白的会隐身术。” 紧随在两人背后亦步亦趋的白天虹,不由为之心神一震地暗忖着:“好个古老贼!倒真是精明得很……” 第二十八章 重创番僧 只听宇文白兀自不信地道:“我就是不信!” 宇文黄见宇文白不相信白天虹会隐身术之说,不由又道:“老二,你就是这个牛脾气,你想想看,以前那个番和尚是怎么死的,还有,季东平出身湖南排教,姓白的既与季东平在一起,那么,姓白的会隐身术,也就不足为奇了。” 宇文白不禁苦笑道,“如此说来,姓白的就是跟在咱们背后,咱们也不知道呀!” 白天虹不由所得心头暗笑道;“矮鬼,事实上我就跟在你们背后!” 只见一个青衫汉子,匆匆走了过来,向着走在前面的宇文黄抱拳一拱道:“宇文护法,见到副教主么?” 来人竟是那玄龟堂堂主“开碑手”上官文。 距今一年之前,白天虹的“贾伯伯”宋超然,就是在中秋节晚上,在云南大理的洱海中,死于上官文之手。 所以白天虹入目之下,不由杀机骤涌地暗忖着:“上官老贼,今宵我不会再放过你!” 只听宇文黄道:“副教主可能已去摘星楼。” 宇文白接问道:“上官堂主行色匆匆,莫非有甚急事?” 上官文笑了笑道,“可以这么说,而且也非常重要。” 宇文黄笑问道:“咱们兄弟,能否与闻?” “当然可以,”上官文接道:“两位护法还记得半年前,在龙门潜溪寺劫镖的那个青衣老妪么?” 宇文兄弟同时点头道:“当然还记得。” 上官文道:“那个青衣老妪,现在已经副教主证实,就是过去与他有过一段香火情的江月娥,亦即是‘白雪公主’江丽君同父异母的姊妹。” 宇文白“哦”了一声道:“那他们姊妹的年龄,为何相差这么多?” 上官文笑道:“那是她的伪装,实际上,目前的江月娥,还正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哩!” 宇文黄暧昧地笑道;“那么,咱们副教主是想重续旧欢了?” “不!”上官文道:“他们之间,已势同水火,怎还能重续旧欢?” 宇文白接问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上官文道:“江月娥有一个名叫戴天仇的儿子,是咱们副教主的情敌所生,而那小子的父亲,就是死在咱们副教主手中……” 宇文白忍不住截口接道:“所以那小子才取名戴天仇?” “不错,”上官文接道;“两位护座试想,咱们副教主发现这一情况之后,还会放过那小子么?” 宇文黄点点头道:“不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宇文白接道:“那么,上官堂主此行,就是向副教主报告戴天仇那小子的消息了?” 上官文道:“是的,那小子就住在距此间约里许的一幢民房中,正在苦练武功……” 这时,暗中窃听的白天虹,不禁心头暗道:“怪不得这两天没看到那戴天仇,原来他却是躲在一个秘密处所痛下功夫……” 白天虹虽然于半年之前,在龙门潜溪寺中见过戴天仇,但对“戴天仇”这三个字,却是直到目前才听到,这原因,是他一直在魔巢之中,而脱困后的这短短不到两天之中,又是百废待举,千头万绪地根本无暇问及这些。 就当他心念电转中,只听宇文白又接问道:“那小子既然是一个人,那还不好办?” “护座有所不知。”上官文讪然一笑道:“那江月娥的武功与咱们副教主已在伯仲之间,可以想见,她所特别调教出来的独子,身手决非等闲,所以,副教主特别交待,一有发现,立即传报,不许随便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宇文白笑道:“对付一个毛头小伙子,也要如此慎重,未免……” 宇文黄截口叱道:“老二,你又口没遮拦!” 接着,目光移注上官文道:“恭喜上官堂主建此不世奇功!好了,咱们兄弟不耽搁你了,请吧!” 上官文讪然一笑,向宇文兄弟拱拱手,又匆匆离去。 白天虹随上官文背后,一直找了三处地方,才在一幢新建的精致小楼中,找到古太虚。 重行掌握通天教大权的古太虚,正高坐一张虎皮交椅上,与一个番僧在交谈着,而那位与古剑分手不久的玉环姑娘;也正若有所思地一手支颐静坐一旁。 那番僧,身裁高大,皮肤黝黑,穿一袭黑色袈裟,远看就像是一段焦炭,但双目开合之间,有如闪电,显然是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由外表判断,也显然就是那以前死在白天虹手中的那个天竺番僧的师叔了。 当白天虹尾随上官文走近门口时,古太虚正暖昧地向那黑衣番僧笑道:“大师,咱们中国有句俗语,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嘻嘻……我也不打扰你们了……玉环,你,可得好好地伺候这位大师……” 他的话没说完,上官文已肃立门口恭声说道:“禀副座,上官文告进。” 古太虚点点头道:“进来。” 上官文恭喏一声,进入室内,当上官文向古太虚低声报告情况时,隐身静立门口的白天虹,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是的,眼前这古太虚与上官文二人,都是他要杀而甘心的仇人,在目前这情况之下,只要一举手之劳,就可完成自己的心愿。 但以他的身份而言,他能使出这种不光明的暗杀手段么! 不错,以往他曾经以这种手段杀过一个天竺番僧,但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他是潜伏在魔巢中,为免泄露身份,也为了造成敌人的错觉,不得不撇开一切顾忌而一时从权,但尽管如此,每当他回忆前情时,仍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目前,他要杀古太虚和上官文,那是为了复仇,既然是为了复仇,就该出之以轰轰烈烈的行动才对,岂能以暗杀手段对付?” 至于如果收去隐身术,做公平之一搏,目前又确非其时,而且与此行任务不符…… 有着这些原因,因此一时之间,急得他五内如焚,双目喷火,却又不便采取甚么行动。 也就当白天虹满腔仇恨无法发泄之间,静坐一旁的那个天竺番僧,忽然耸着他那鹰钩鼻,深深地嗅了两下,紧接着精目中异采一闪,并飞快地向门口扫视了一下,同时,一双鸡爪似的手,也自然地捏上低垂前胸的,那串核桃大小的念珠,逐个地摩挲着。 但这天竺番僧的这些奇异动作,现场中,明里暗里的人,都没谁注意到。 只见古太虚连连点首道:“好!好!有烦贵掌门,转请司马掌门人,和他门下的‘索魂五鬼’,将那姓戴的小杂种抓过来。” 上官文恭应道:“属下遵命。” 古太虚沉声接道:“立即行动,并且要活的!” “是!” “是”字声中,上官文已躬着身,倒退向门口。 就当此时、那天竺番僧忽然目注古太虚,神秘地一笑道:“副座,洒家变个戏法你瞧瞧……” 这话声未落,右手五指暴弹,五颗念珠成梅花状,电疾地向隐身立于门外的白天虹射去。 变出意外,白天虹几乎已忘去目前自己是隐住身形,本能地一扬右手,迎着那疾射而来的念珠,弹出五缕指风。 他这未经考虑的动作,在他的下意识里,可能是想凭藉他那无坚不摧的指风,将那五颗念珠反震回去。 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指风与念珠相接触时,但听“波波”连响,爆出一蓬微带腥臭的白雾,显然地,那念珠中竟藏有毒粉。 白天虹自忖服食过千年金斑白鳝的鲜血,终身百毒不侵,又心愤那天竺番僧突施暗算,存心给对方吃点苦头,当下在心中冷笑一声,只等正躬身倒退着的上官文退出门口时,即突起发难。 但方才这意外的突变,使得上官文莫测高深地一楞,而古太虚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咦道:“果然是你小子!” 而同时,那天竺番僧更是呵呵大笑道:“副座,这戏法变得不错吧!” 白天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隐身术已被对方念珠中喷出的腥臭白粉破去了。 他,方自心头一凛间,上官文已倒退着到达门口,回身走出室外。 上官文于蓦然见到白天虹时,虽然也禁不住心头一惊,但他当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自不便露出怯态,只好硬着头皮,由白天虹身边走了过去。 古太虚也似乎是担心白天虹会对上官文突下杀手,影响自己的计划,因此,当上官文转身面对白天虹时,他却呵呵大笑道:“白天虹,你这算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 他的话没说完,上官文已与白天虹错身而过。 上官文有如捡来一条老命似地心头一宽,已像是漏网之鱼似地,飞身而起,但这刹那之间,白天虹已惊觉到,绝不能让上官文离去。因而顾不得古太虚对他的嘲笑地大喝一声,“上官老贼,留下命来!” 话声中,扬掌向业已飞身而起的上官文,发出一记凌厉无匹的劈空掌。 上官文身悬空中,与白天虹的距离不足一丈,古太虚与那天竺番僧,又局处室内,来不及救援,白天虹这含愤发出的一记劈空掌,如经击实,那里还有生理! 当这上官文心胆俱寒,瞑目等死的刹那之间,陡地,暗影中发出一声劲叱:“打” 随着这叱声,一股劲风,横里击向白天虹所发出的劈空掌力,同时寒闪电掣,一把雪亮的大砍刀,竟当做暗器向白天虹胸前激射而来。 白天虹冷笑一声,迎着那激而射来的大砍刀,屈指轻弹,那大砍刀竟以更劲疾之势,反射而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眼前黄影一闪,竟避过钢刀的反击,和身向白天虹扑来,而同时,另一道白影,也扑向白天虹的左侧,身法之快,劲力之强,显出那两人都属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 也在这伺时,发出“夺”地一声震响,和一声闷哼。 “夺”地震响,是那柄大砍刀被白天虹指力反震,射入屋柱内的声音。 至于那一声闷哼,却是发自上官文的口中。 白天虹所发出的劈空掌力,虽然被那横里击来的掌力消去不少,而使上官文幸逃不死,但掌力的余威所及,也够他消受的了,这些,本来都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 白天虹一掌才出,即受到对方两个高手的暗中夹击,不由怒喝一声:“鼠辈找死!” 喝声中,双掌齐出,一式“分花拂柳”,“砰砰”两声爆响中,还夹杂着两声闷哼,只见一黄一白两条人影,各被震飞丈八之外。 原来这两个及时救下上官文一命的,竟是今宵轮值总巡酌“燕赵双矮”宇文黄,宇文白两兄弟。 这一对矮鬼,虽然救下了上官文的一条老命,但他们自己却受了伤,而且伤得比上官文更重。 就这刹那之间的耽搁,古太虚与那天竺番僧,已分别由窗外绕了过来,而且警钟大作,整个金谷故园的值夜高手,都纷纷向现场赶来。 白天虹星目中寒芒一闪,目注傲立他面前丈远处,正脸含冷笑的古太虚,披唇一哂道:“就凭这些土鸡瓦狗,想将本座困住!” 古太虚拈须微笑道:“令主大人,你该懂得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斗不过人多。” 不等白天虹开口,又淡笑着接道:“老弟台,请原谅我还是这么称呼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自恃隐身术,单身涉险。” 白天虹一挑剑眉道:“涉险?哼!古太虚,你未免把这些插标卖首之流,估计得过高了点!” 一顿话锋,目射煞芒地沉声接道:“古老贼,小爷不凭隐身术,也要来就来,要去就去,小爷倒要看看,谁敢拦我!”“刷”地一声,拨出肩头长剑,指着古太虚冷笑一声道;“古老贼,你我之间,迟早免不了一战,今宵乘早解决也好,老贼!亮兵刃!” 那天竺番僧挺身而出道:“副教主是何等身份,岂肯同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动手!” 白天虹注目怒叱道:“你是甚么东西?” 天竺番僧微微一笑道:“洒家乃天竺国国师法拉克,不久之前,惨死在你手中的天竺番僧,就是洒家的师侄,娃儿,你明白了么?” 白天虹注目问道:“你方才破除我隐身术的,是一些甚么玩艺?” 法拉克笑了笑道:“这些,你毋须过问,反正你的隐身术也不能再施展的了。” 白天虹方自脸色一变,古太虚已抢着笑道:“白天虹,过去你以隐身术杀死他的师侄,今宵他首先破去你的隐身术,这也算是很公平啦!” 法拉克笑道:“副座,应该算是一报还一报才对,洒家还要讨还敝师侄的血债哩1” 白天虹冷冷地笑道:“你的中国话说得很够标准!” “多承夸奖!”法拉克含笑接道:“洒家曾在中国各地,遨游过二十多年,不但对贵国官话说得标准,连各地方言,也大都能说哩!” 古太虚接道:“咱们这位大师,可算是多才多艺,他不但袖里阴阳有准,算准你小子今宵会来,而且,也能凭嗅觉察觉你的存在……” 白天虹冷然截口道:“够了!古老贼,你们两个,是一齐上,还是……” 法拉克截口笑道:“当然是酒家先向你讨还我师侄的血债啦!” 白天虹冷笑一声:“好!亮兵刃!” 法拉克淡淡地一笑道:“听说你的武功很不错,洒家自不能过份轻视你。” 话听中,巳探怀取出一枝长约尺许的绿玉如意,正容接道:请!” 白天虹朗笑一声:“在下有僭了!” 话出招随,一开始就是乃母“白雪公主”扛丽君的“白雪剑法”,但见点点寒星,源源不绝地涌出,有如洒下漫天瑞雪。 法拉克手中绿玉如意一挥,幻起一幢碧绿而透明的光幕,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中,且爆出法拉克的粗犷笑声道:“好剑法!果然见面胜似闻名。” 白天虹右手长剑挥洒,左手却蓦地施出“神风秀士”吕伯超的“一阳指”,并朗朗地一笑道:“大和尚,你再尝尝这个!” “嘶”地一声锐响过处,饶是法拉克闪避得快,右肩衣衫还是被一指洞穿,仅以毫厘之差,未伤及肌肤。 这一来,不由使他心头一凛,手上的招式也为之一滞,而被迫退两步。 白天虹得理不饶人,右手剑招一紧,左手同时捣出奇幻而威猛的一拳,这是古太虚的“醉月拳”,此时此地说来,也算得上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法拉克惊魂未定,几乎又挨了一拳,急得他精目中厉芒连闪,暴喝连连。 一旁的古太虚连忙扬声喝道;“大师不可大意,这小子的武功邪门得很……” 他的话声未落,白天虹的“飞花掌”又接踵而出。 他们双方交手,虽然不过才十来招,但白天虹却已分别使出“中原四异”的四种不同的武功。 “中原四异”列名当代八大高人之中,可以想见其武功,自各有其独特之处,尤其是在目前的白天虹手中使来,更是倍见威势。 但那天竺番僧的武功,也委实不同凡响,严格说来,纵然与古太虚相比,也未必逊色。 虽然他最初因自视过高,一时大意失去先机,但经古太虚特别提醒之后,也立即还以颜色,而扳回均势。 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招以上,尽管白天虹的功势越来越见凌厉,但一时之间,却也没法取胜。 这时,围聚四周的通天教中高手,已不下百十人,火把通明,刀光胜雪,这情形,对孤军深入的白天虹,显然非常不利。 而且一旁掠阵的古太虚,也突然不见,显然他是另外有甚阴险安排,才悄然退走。 白天虹也已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险恶,准备乘早脱身。 就当他心念转动间,耳中却传入朱诚的急促传音道;“令主不可恋战,救人要紧。” 白天虹方自闻言一惊,朱诚的急促传音又起:“令主,上官文已带伤率领司马因出发,再不及时支援,势将不及……” 白天虹瞿然而惊,“空前三式”中的一招“天网恢恢”已蓦地施出。 刹时间,青虹暴长,剑气冲宵,迫得法拉克一声骇呼,倒纵三丈之外。 白夫虹长剑一挥,震声大喝:“挡我者死!”话声中,但见一道青虹,破空飞射,成半弧形投落十丈之外。 这威势,谁还敢挡他! 但见青虹所经之处,原先那些围住他的人,纷纷退避不迭,退得稍为慢一点的,都在剑气余威所及之下,非死即伤,因而激起一片惨号之声。 白天虹仅仅两个起落之间,已脱出通天教的层层包围之外。 但他根本不知道戴天仇的住址,自然也没法预知上官文与司马因等人的去向,因而虽巳脱困,却不知何去何从而微微一楞,而此时,法拉克已换上一按宝剑,几乎是以御剑之势,追了过来,白天虹入目之下方自心头一凛,“矮叟”朱诚已在他左侧五丈外扬声说道:“令主请,这边来,快!” 朱诚话没说完,人已飞身而起,白天虹自然也是循声飞射。 只听暗影中传出古太虚得一声怒叱:“好个吃里扒外的朱老贼!老夫饶你不得!” 一道银虹,斜刺里向朱诚截击。 是时,白天虹因变更方向,与法拉克之间的距离,也无形中缩短,而被截个正着。 白天虹心急朱诚安危,自然是杀着连施,一上手就将法拉克迫得连连后退。 但法拉克招式之奇诡,与真力之强,在换上-枝宝剑之后,再见突出,尽管他对白天虹的“空前三式”,不敢轻撄锐锋,而不得不连连后退,但一时之间,却也使白天虹没法抽身去支援朱诚。 这时,朱诚已被迫前与古太虚交上了手。 以朱诚的身手,自然不是古太虚的敌手,何况古太虚又是在含愤之下,出手更是不留情,双方交手不及十招,朱诚已是左右支绌,险象环生。 古太虚得理不饶人,一面连连抢攻,一面冷笑道:“朱老贼,只要你能撑过五十招,老夫就饶你不死!” 接着,又扬声喝道:“古剑,还不将那三个带上来!” 远处,传来古剑的语声道:“副座,来啦!” 古太虚沉声喝道:“快!别慢吞吞的!” 只听古剑的语声道:“禀副座,他们三位有点不听我的指握哩!” 这几句对话,激战中的白天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也自然明白那即将“带上来”的“三个”就是那神智已迷,而功力倍增的,他的双亲和吕伯超,同时,他也明白古剑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希望他能及早脱身。 此刻,他的心情是那么矛盾,既渴望能见一见他的双亲,又担心被缠住而无法脱身,同时,咫尺天涯,目前自己等于是孤身一人,既不能施救,还得照顾朱诚的安危…… 这情形,可委实使他一时之间,难以决定。 就当他心念电转之间,只听古太虚扬声喝遏:“古剑,告诉他们三个,当心我剥他们的皮!” 紧接着,又冷笑一声道:“朱老贼,五十招之数,只差五招,你当心你的狗命!” 白天虹心头一震,急怒交进之下,他那从来不曾施展过的“空前三式”中最后一招“空前绝后”,已破例施展出来。 只见青虹如灵蛇飞舞,爆出一串“铮铮”脆响,和法拉克的一声痛呼。 原来他那招“空前绝后”才施展到第三式变化,法拉克手中的长剑已被磕飞,右臂也被划破一道深可见骨,长达六寸的血槽,总算法拉克功力奇高,才于生死间不容发间倒纵三丈之外而幸逃不死。 白天虹一剑重创法拉克之后,看都不看一眼,几乎是身剑合一地向古太虚长身飞射,口中震声大喝:“朱老退过一旁!” 古太虚冷笑一声:“还退得了么……” 但他话没说完,他自己却已骇然暴退五丈之外。 原来白天虹既担心那已失神智父母的赶来被缠住,又心急朱诚的安危,情急之下,竟不由自觉地施展出剑术中的最上乘功夫御剑术。 御剑术的心法,只有“黄石真解”中最末一章的天竺文中才有,白天虹取得天竺文的译本之后,虽然早已熟记各种心法,却因处身魔巢之中,难得有机会演练,所以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对御剑术究竟已有几成火候。 此刻,在情急之下,不自觉地施展出来,倒是大出于他自己意料之外。 至于古太虚,他既已获得天竺秘笈,而且更在白天虹之前即已研练,原则上,他也应该已经可以施展御剑术的了。 但他也许是匆促之间,来不及施展,也可能是骤见白天虹那有若天神下降的威势而惊慌失措,因而一时之间,竟然只有惊惶暴退的份儿。 白天虹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剑逼退古太虚之后,激射的身形并未稍停,左手一把扣住朱诚的右肩,喝声“起”已双双破空飞出,但见一道青虹,挟着破空锐啸,向箭远外斜斜射落。 古太虚扬声大笑道:“白天虹,老夫好意教你们骨肉团聚一番,干吗反而跑了!” 夜空中,传来白天虹那宏钟似的语声道:“古老贼,今宵暂时便宜你……”语声与人影,均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这时,法拉克也赶了上来,向着古太虚苦笑道;“副座,这小子真是邪门得很!” 古太虚轻轻一叹道:“大师,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法拉克苦笑着点点头道:“此人不除,将来必成贵教的心腹大患” 古太虚也苦笑道:“事实上,他目前已成了本教的心腹大患啦!” 法拉克道:“副座,咱们该追上去。” 古太虚笑了笑道:“这个,且不忙。” 法拉克讶问道:“副座,咱们不乘他落单之际,将他除去,以后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古太虚道:“大师,凭硬功夫单打独斗,咱们谁也制服不了他,追上去也是徒然。” 法拉克笑道:“副座,别长他人的志气好么!” “也不尽然,”古太虚含笑接道:“大师,斗力不如斗智,咱们如有省力的办法取胜,又何必去同他拚命哩!” 法拉克注目问道:“那么,副座之意,是” 古太虚神秘地笑道:“这个,咱们回去再谈。” 举手一挥,扬声大喝道:“诸位各回原位,加强戒备。” 继一声暴喏之后,通天教中那百十个高手,立即纷纷散去。 且说白天虹情急之下,不自觉地施出御剑之术来,但御剑术威力虽强,消耗真力也至巨,所以他于携出朱诚脱困之后,一见古太虚等人并未追上来,也立即卸劲,以普通轻功急驰,以便节省体力。 直到这时,朱诚才发话讶问道;“令主,您怎会一个孤单涉险,也不带护卫?” 白天虹苦笑道:“朱老,我此行并未打算跟他们厮杀,而且等于是偷偷地跑出来的,” 朱诚不禁“哦”道;“怪不得……” 白天虹截口接道:“朱老怎会临时决定脱身的?” 朱诚道:“属下是听到打杀之声,心知可能是令主您已同他们发生冲突,才出来一瞧究竟的。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上官文正在代传古太虚之命,调兵遣将,准备前往生擒江女侠的爱子……” 白天虹截口接道:“所以你就决定泄漏身份,公开提醒我了?” 朱诚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另外还有一个同等重要的原因,” 白天虹不由一楞道:“另外还有原因?” 朱诚正容点首道:“令主据说那天竺番僧,不但武功高强,与古太虚在伯仲之间,而他那‘瑜珈术’,更是邪门得很,属下深恐令主不明虚实而吃亏,才不得不如此做。” “谢谢朱老的关照!”白天虹接问道:“朱老,咱们没走错方向么?” 朱诚接道:“如果上官文所言不虚,咱们应该快到……” “快到了”的“了”宇尚未说出,白天虹已止步低声喝道,“噤声。” 朱诚方自闻声一楞,白天虹已目注暗影中沉声喝道:“甚么人?” 这时,他们已走近郊区,白天虹注目之处,却是一条小巷的拐角处,但他喝问之后,却不见一丝反应。 白天虹冷笑一声道:“朋友,请莫自误!” 他的话声未落,三点黑影,成品字形向他疾射而来。同时,那拐角处飞起一道人影,向通天教总坛所在方向疾射而去。 白天虹怒叱一声,“躺下!” 大袖一挥,那向他激射而来的三点寒星,竟以比射来时更劲疾之势,向那逃去的黑影激射而去,一声惨号,“叭”地一声,跌落地面。 白天虹飞身飘落那人身边,只见那人是一个玄色劲装的中年人,那三点寒星,正是三枚淬毒白虎钉,一枚中在背后的“灵台”大穴上,另两枚则分中左右双肩,因伤在要害,已经是肤色发青,进气少,出气多了。 白天虹一脚将那人挑了过大翻身,沉声问道:“你是阴山门下?”那劲装汉子目射骇芒,点头道:“是的……” 这时,朱诚也赶了上来,白天虹接问道:“司马因在何处?” 劲装汉于满脸扭曲着,显得无限痛苦地道:“令主,请……请给我……-个痛快……” 白天虹触景思情,想起那可怜的绿珠,也是备尝这歹毒暗器之痛苦后,才香消玉殒,一时之间,不由朗目中杀芒连闪,却是钢牙紧挫地默然不语。 朱诚一蹙浓眉,代白天虹答道:“告诉我,司马因在那儿?我给你一个痛快。” 劲装汉子道,“顺着这条……小巷左拐……约箭远处……就可见到他。” 白天虹注目问道:“你们已经得手了?” 劲装汉子道:“还……没有……‘索魂五鬼’……都已陷入奇门……阵中……” 朱诚接问道;“那么,司马因呢?” 劲装汉子道:“掌门人……在……在阵外……” 白天虹接问道;“你意欲何往?” 劲装汉子道:“小的准……备回总坛……求救……” 白天虹为雪绿珠惨死的血仇,本有尽屠阴山满门的心愿,但此刻目睹劲装汉子那痛苦的表情,却反而于心不忍地问道:“你自己没带解药?” 劲装汉子道:“解药只……有掌门人身边……才有……令主,请……请给我慈悲……” 远处传来司马因的一声怒喝:“准备火焚!” 白天虹剑眉一挑,向朱诚挥手示意之后,循声飞射而去,朱诚微一迟疑,才凌空扬指,点了劲装汉子的死穴,也跟踪飞射。 白天虹两个起落之间,已到达一座颇具庭园之盛的巨宅的后花园中。 他,卓立围墙上,俊目微扫,只见这巨宅规模虽然颇为宏伟,但形式却非常古老。 后花园占地广达数亩,花园中心,矗立着一幢精致小楼,小楼四周,花木扶疏,井然有秩,竟然是源出龙门石刻中的“小周天六合大神”,由那些花木的繁盛情形和高度判断,这“小周天六合大阵”的设置,当有五年以上的时间了。 白天虹曾于江月娥手中,获传龙门石刻的全部武学,当然懂得这阵法的奥妙,但他却弄不清楚,这阵法是否为江月娥所亲自设置。 他,剑眉微蹙,举目环扫,只见小楼上不现一丝灯光,也听不到一点人声,甚至于整个巨宅,都是一片死寂。 小楼四周,“索魂五鬼”有若冻蝇钻窗似地,急得团团直转。 已被白天虹一掌震伤的上官文,正跌坐阵外的一株桃树下,垂帘调息,旁边环立着四个腰跨单刀的劲装汉子,在替他护法。 司马因挪动着鸭子步,在阵外来回走着,大头连摇,绿豆眼中精芒闪动,却是拿不出主意来。 另外,十来个劲装汉子也各自燃起熊熊火把,准备向阵中投掷。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白天虹到达后,目光一瞥之间的事。 也许是因白天虹身法太神奇了。也可能是司马因正全神贯注在如何完成任务一事上,而影响其耳目的灵敏,以致白天虹已傲然卓立他背后的围墙上,而他却茫无所觉地,还在向他的手下逞威。 只见他绿豆眼中厉芒毕射地一扫那十来个手持火把,正待命投掷的劲装汉子,怒声喝道:“火把有甚么用!要用火箭才行呀!” 劲装汉子之一苦笑道:“禀掌门人,火箭没带来……” 司马因怒叱道:“混帐东西,没带来,就不能回去取!” “是!” 与这“是”字同时发出的,却是一枝信号火箭的破空之声,和白天虹的清朗丽冷酷的语声:“不必了!司马因。” 司马因耸然一惊地蓦地回身,看见朱诚也纵登纵墙上与白天虹并肩站立,而那枝火箭,也同时在百十丈的夜空中,爆出红、黄、蓝,三色火花来。 那枝火箭发自小楼顶上,显然是戴天仇向乃母江月娥求援的信号。 司马因目光一触之下,冷冷地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 他的话虽然说得颇为轻松,却难掩他绿豆眼中所泄露出来的色厉内荏的神色。 白天虹根本不理会司马因,却是目注小楼,扬声说道:“天仇表兄,别来无恙?” 小楼中传出戴天仇的清朗语声道:“外面是天虹表弟么?” 白天虹扬声答道:“小弟正是白天虹……” 戴天仇朗声大笑道;“多谢表弟关注!愚兄一切都好,只是,这些魔崽仔,深更半夜的扰人清梦,未免太煞风景了!” 白天虹也哈哈大笑道:“好!待小弟打发这些魔崽仔之后,咱们兄弟再好好叙叙……” 这一对都有着一付坷坎身世的表兄弟,虽然仅仅在龙门的潜溪寺中见过两次,而且格于当时环境,彼此之间,未曾谈过,但时至今日,双方都已了解,所以此刻交谈起来,竟有如老友重逢似地热络。 尤其是面对司马因这个名望当今八大高人之上的老魔头,竟视若无睹地,只愿自己“闲话家常”,这情形,司马因又怎能受得了。 司马因气愤交迸之下,似乎已打算豁了出去,只见他绿豆眼一瞪,震声怒喝道:“小杂种!吃老夫一掌!” 话出掌随,一股狂飚,向白天虹潮涌而至,白天虹向朱诚挥手示意,双双闪避过对方这含愤击出的一掌,他自己却一面纵向正在调息的上官文身前,一面冷笑道:“司马因,要找死也还没轮到你……” 司马因一掌落空,已飞身拦截,一面怒叱道:“白天虹,你竟要向一个已负伤的人下手!” 话声中,两人已互换一掌,“砰”地-声巨震过处,白天虹傲然挺立,衣袂飘扬,司马因却须发怒张地踉跄退后三大步。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白天虹为父执讨还血债,可顾不得太多了!” 司马因怒喝一声:“有老夫在,可不许你胡为!” 奋不顾身地一掌向白天虹击来。 白天虹大袖一挥,将司马因震退五步,扭头一声沉喝;“朱老!截住他!” 朱诚应声而出,立即与司马因恶斗在一起。 “矮叟”朱诚虽然不是司马因的对手,但支持五六百招,当不致有问题。 白天虹俊脸笼煞,目注独自瞑目趺坐的上官文,冷笑一声道:“上官文,别装死狗,睁开眼睛来!” 那四个替上官文护法的劲装汉子,进又不敢,退又不是,呈现一付惶然不知所措的尴尬。 白天虹入目之下,剑眉一蹙道;“你们四个,站远一点!” 上官文张开双目,徐徐站起,轻叹着向四个劲装汉子挥了挥手道:“你们退开去!” 那四个劲装汉子如逢大赦似地迅即退了开去。 白天虹目注上官文冷冷一笑道:“上官文,还记得一年前,洱海中惨杀宋超然大侠的往事么?” 上官文长叹一声道;“记得,你动手吧!” 白天虹沉声说道:“上官文,缩头一刀,伸头也不过一刀,你也算是成名露脸的人物,该死得像个男子汉一点!” “对i你说得不错!”上官文惨然一笑道:“虽然杀死宋超然是上命所差,罪不在我,但我上官文却仍然愿以一死来成全你复仇的壮志。” 白天虹冷笑一声道:“我承认你不是杀死宋大侠的元凶首恶,但我可以告诉你,古太虚与冷剑英二人也活不了几天的。” 一顿话锋,星目中寒芒一闪地接道:“亮兵刃!” 上官文一整脸色,沉声喝道:“刀来!” 那为首的劲装汉子迟疑了一下,但上官文堂主的威严仍在,不由巨目一瞪道:“张彪,你敢抗命!” 那劲装汉子惨然一笑,终于将手中的鬼头刀双手递给上官文。 上官文举刀一挥,沉喝一声:“老夫有僭了!” 话声未落,刀光霍霍中,已“唰唰唰”地,一连攻出三刀。 这位上官文,不愧是通天教中的一位堂主,他虽然是以掌力雄浑而获得“开碑手”的绰号,但在刀法上,却也有独特造诣,由这起手的三刀看来,招式奇诡,虎虎生风,而且一点也瞧不出他曾受震伤。 但他所遇上的对手,实在太高明了。对他雷厉风行的三刀,不但不曾还手,而且白天虹连脚步都没移动分毫,并沉声喝道:“上官文,念你曾受震伤,这三刀不算,白天虹再徒手让你十招,十招之后,只要你能逃过我的一招反击而不死,咱们之间的仇恨,就算一笔勾消!” 上官文冷然一哂道:“令主大人够宽大仁慈!老夫承情了!” 再度挥刀进击中,左手并辅以雄浑的掌力。 白天虹震声接道:“上官文,十招之内,只要你能将我的脚步逼高原地分毫,也贷你一死!” 话声中,双足竟像钉在地面似的,纹风不动,身形有若风摆残荷,在霍霍刀光,与呼呼掌风中,前后左右地晃动着,美妙之极!也惊险之极! 十招之数,自然是刹时间事。 当上官文发出最后一招时,白天虹大喝一声,“十招已完,上官文你……” 但他话没说完,反击也并没发出,眼前血光进射,上官文那高大的身躯巳倒卧血泊之中。 原来,上官文于发出第十招,未能将白天虹的脚步逼退分毫时,已自知难免一死!竟不待对方动手,趁势刀锋一转,插进自己的胸膛。 白天虹对目前的情况,也许另有感触,也许是想起过去相依为命的“贾伯伯”,而黯然神伤。 只见他仰首夜空,目蕴泪光,咀唇翕张着半晌之后,才脸色一整,悲声说道:“贾伯伯英灵不泯,明儿给您报仇了……” 这时,生得虎背熊腰,满脸英气的戴天仇,已走到他身边,诚挚地一笑道:“表弟恭喜你已杀掉一个仇人。” 白天虹轻轻一叹间,戴天仇又拇指双挑地笑道:“见面胜似闻名,表弟不愧是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仅仅方才这牛刀小试,愚兄已叹观止了。” 白天虹讪然一笑道:“表兄,自家兄弟嘛!怎么向我送起高帽子来。” 戴天仇正容接道:“表弟,愚兄可是语语由衷。” 这时,司马因与朱诚二人,恶斗已逾三百招,却仍然是彼进此退的拉锯之势。 但白天虹是大行家,他已看出,朱诚业已成了强弩之末,最多再有二百招,非败不可。 当下他剑眉一挑,震声大喝道:“住手!” 朱诚闻声虚晃一招,飞纵丈外。 白天虹目注司马因朗声说道:“司马因,你助纣为恶,并纵容门下,以歹毒暗器,屠杀无辜,你本身已是死有余辜,但白天虹已立下宏愿,要杀尽阴山满门,而你却是死在最后的一个!” 一顿话锋,钢牙一挫地震声怒叱道:“司马因,我要留着你一条老命,尝尝自己门人子弟被屠杀的痛苦!” 司马因被气得须发怒张,身躯颤抖,却是答不出一句话来。 白天虹满脸悲容,在心中默祷着:“绿珠,绿珠……今宵,我先杀几个仇人给你消消恨……” 接着,脸色一沉,目射煞芒地,恨声说道:“司马因今宵我先从你五个徒弟开刀!” 话声未落,已飞身投射‘小周天六合大阵’中。 白天虹有若天神下降似地,射落到那‘小周天六合大阵”中,身形一落,“索魂五鬼”中的老大冉立金,已应手被甩向阵外。 也就当此同时,戴天仇也朗笑一声道:“天虹表弟,留两个给我。” 话声中,人已飞身而起,但他的身形才起,司马因已横里拦截,并大喝一声:“小辈躺下!” “砰”地一声大震过处;双方都被震落地下。 司马因须发怒张,绿豆眼中,煞芒如电。 戴天仇则连退七大步,才拿桩站稳。 就当戴天仇与司马因互拚一掌的同时,附近“叭叭”连响,“索魂五鬼”已全部被扔到阵外。 但白天虹的手法,拿捏得恰到好处,“索魂五鬼”虽然被他像扔石头似地甩出,却一点也没受伤,一个个羞愤交迸地挺身而起。 这情形,可使司马因脸色铁青,狰狞得有若厉鬼似地,怒喝一声:“小狗,纳命来!” 话声中,迎着白天虹向阵外飞射的身形,和身猛扑。 白天虹冷笑一声:“回去!” 司马因也真听话,白天虹凌空激射的身形并未稍滞,大袖一挥,司马因那本来向前激射的身形,竟如受电击似地,悬空三个斤斗,倒飞三丈之外。 但他落地之后,仍然怒吼一声,奋不顾身地,向白天虹扑来。 白天虹身形微闪,避过对方那形同拼命的扑击,一面扬声喝道:“朱老,表哥,请截住这厮!” “矮叟”朱诚与戴天仇二人,应声而前,双双将司马因截住。 而同时,“索魂五鬼”也互相一使眼色,一齐向白天虹扑来。 白天虹一面在“索魂五鬼”的五般兵刃中,飘飘闪闪地,根本没当回事,一面却扬声向司马因说道:“司马因,白天虹再说一遍:今宵我不杀你,我要你遍尝门人子弟,全部死在我手中的痛苦之后才取你的狗命!” 司马因空自急得“哇哇”怒吼,却被朱诚和戴天仇二人缠住,想跟白天虹拚命也办不到。 白天虹震声大喝道:“司马因,你睁开狗眼瞧着!” 一声怪号,“索魂五鬼”中的老三冉立水已被震飞三丈之外。 紧接着,老大冉立金的狼牙棒也到了白天虹手中,顺势一脚,冉立金被踢毙当场。 “哨哨”两声震响,老二冉立木的判官笔,和老四冉立火的丧门剑,被震飞半天,人也同时于一声闷哼中,被震飞丈外。 举手投足之间,这江湖令人谈虎色变的“索魂五鬼”已去其四。 这情形,不但使“索魂五鬼”中,硕果仅存的老五冉立土亡魂俱冒,连那正在与朱诚戴天仇二人恶斗着的老魔司马因,亦不由地为之心底直冒寒气,口中也震声大喝道;“还不快走!” 这“走”字,等于就是“逃”宇,事实上,冉立土未待乃师吩咐,早巳飞身而起,盲目地向外逃去。 “索魂五鬼”是以“金、木、水,火、土”排名,五人中,也只有这老么冉立土是女性。 白天虹连杀四人之后,心中的一股怨恨之气,已消去不少,竟任令冉立土逃去而未立下杀手。 但当他脑中掠过绿珠的倩影时,不由又怒火中烧地大喝一声:“淫妇,饶你不得!” 喝声中,手中狼牙棒脱手射出,一声惨号,冉立土竟被一棒穿胸,钉在地面。 绿珠之死,对白天虹的打击,委实是太大了,否则,他不会施展这种赶尽杀绝的残酷手段。 继冉立土临死前的一声惨号之后,是一声遥遥地传来,有若凤和龙吟的清啸。 戴天仇闻声心头一喜地扬声大笑道,“表弟,我妈来啦!” 司马因厉声喝道:“白天虹,今宵的这一笔血债,咱们有得算的!” 白天虹冷冷道:“小爷随时恭候。” 司马因怒叱一声:“挡我者死!” 奋力一招,将朱诚、戴天仇二人迫退三步,向外腾身飞射。 白天虹敞声大笑道:“司马因,不必跑得那么快,小爷说过,今宵不杀你,就是不杀你……” 他的话声未落,一道人影,有若经天长虹似地,泻落当场,传出江月娥的急促语声道:“仇儿,你没事么!啊!小明,朱大侠,你们也都来了……” 白天虹与朱诚同时含笑向江月娥施礼间,戴天仇向乃母笑道:“娘,您看我不是很好么!” 江月娥目光环扫尸骸狼藉的现场,一面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含笑向朱诚和白天虹谢道:“谢天谢地,也多谢二位先我前来支援。” 说话间,冷寒梅、邱尚文、季东平三人也连袂飘落当场。 白天虹并含笑说道:“自己人嘛!阿姨怎么客气起来。” 微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其实,阿姨所布置的‘小周天六合大阵,,算得上是夺天地造化之功,纵然明儿与朱老不来,天仇表哥也不致有甚危险。” 这时,“矮叟”朱诚也正与邱尚文,季东平等人寒喧,冷寒梅却向白天虹问道:“小明,你怎会跑到这儿来了?” 白天虹神色一整道:“阿姨,说来话长咱们回去再详谈吧……”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四的早上,白马寺中,所有轻重伤的群侠,在“小还丹”的奇特功效,与“黑心扁鹊”公冶弘的悉心调治之下,均已痊愈。 早餐过后,群侠举行一次高阶层的秘密会议,由“神拳无敌”白云飞主持,与会群侠,除两位铁板令主白天虹与徐丹凤之外,还有枯木大师、江月娥、于四娘、申天讨、季东平、冷寒梅、邱尚文、袁玉琴、向日葵、以及丐帮帮主云万里等,共十三位。 会议中,一致赞成不让通天教如期举行开坛大典,决定当晚大举进攻,以期一劳永逸。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并新到大批帮手,但以群侠目前的实力,如果出其不意地,来一次奇袭,胜算还是占绝大多数,但问题焦点,却在如何拯救巳被迷失神智的白晓岚夫妇和吕伯超等三人。 根据古太虚以前以东方逸身份所透露的消息,这三位,除了已服食特制的药物之外,并以特殊手法,将脑部神经加以禁制,除了冷剑英、古太虚、西门翠等三人,能指挥他们,其余,任何人的话都不接受,也不能用武力强行制服,否则,将危及他们的生命。 那迷失神智的解药,已由白天虹由那已死的天竺番僧手中获得,但问题却在如何能使那三位就范,而肯接受解药? 这是问题的焦点,也是使群侠束手无策的最严重的问题。 经过顿饭工夫的研讨,仍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妥善办法来。 而与白晓岚夫妇有骨肉关系的白云飞与白天虹二人,却一直紧锁双眉,默然沉思着。 最后,白云飞以主席身份,轻击桌面,制止群侠的讨论之后,脸然肃穆地说道:“诸位,这问题不必讨论了!今晚的突击,势在必行,如果冷剑英要以犬子等人做为要挟,请恕老朽说句绝情的话,老朽将亲手处置他们!” 枯木大师首先高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师兄可不能太以孟浪!” 江月娥也正容点首道:“是的,老爷子,这问题,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总可想出办法来。” 群侠一致同声附和遭:“对!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白云飞双眉连轩,精目中神光毕射地,沉声说道,“诸位!请莫陷老朽于不义,使白云飞垂暮之年,成为武林罪人!” 语声锵锵,掷地有声,镇慑得群侠一齐默然垂首。 少顷之后,枯木大师轻轻一叹道:“师兄……” 白云飞截口沉声道:“吾意已决,师弟请莫再言!” 白天虹目蕴泪光,几乎是以哀求的语声说道:“爷爷,求求您,今晚由明儿对付他们三位。” 白云飞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但旋即一整脸色,沉声说道:“小明,你也要陷爷爷于不义!” 白天虹垂首答道:“明儿不敢。” 白云飞沉声接道:“你忘了你是‘三军主帅’?” 白天虹抬首一轩双眉,朗声答道:“明儿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 白云飞目光深注地接道:“荡魔弭劫,这责任是何等艰巨,今宵,你哪有工夫去分神对付他们!” 白天虹正容说道:“爷爷,明儿方才已经想过了,以前古太虚所说,不能以武力制服他们三位的话,未必可靠。” 白云飞注目问道;“有何根据?” 白天虹道,“古太虚那禁制脑部神经的特殊手法,系传自天竺文秘笈中,目前明儿也懂得,但方才明儿几经思索,却想不出那手法对人身穴道有甚么影响。” 徐丹凤也附和着道;“对!老爷子,这问题,丹凤也想过。” 白云飞沉思着接道:“所以,你们认为古太虚的话,是故意夸大其词?” 白天虹点首答道:“是的,” 白云飞长叹一声,默然垂首。 枯木大师接道:“师兄,我看就这么办吧!那三位,就交由小明去对付好了。” 须知白云飞辈份极高,除了老一辈的人外,其余群侠都不便启口,所以,枯木大师才不得不一再发言。 白云飞精目中神光连闪间,担任警卫的史立民在门外朗声道:“禀令主,古少侠求见。” 白天虹不由目光一亮道:“请!” 一身丐帮弟子装束的古剑应声进入厅中,向群侠做了一个罗圈揖之后,向乃师向日葵躬身说道:“师傅,待徒儿办完公事之后,再向您请安。” 向日葵激动得目蕴泪光,连连点首道:“对,对,应该,应该……” 说来也难怪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们师徒,名虽师徒,却是情如父子,多年离别,并经过生死历劫之后,一旦劫后重逢,谁也会禁不住热泪盈眶哩! 这当口,古剑已走向白天虹身边,双手递过一张纸条,恭声说道:“令主,您瞧瞧这个。” 白天虹接着纸条,只见上面写的是五味药名,他,虽然功力奇高,但对医药,却完全是外行,当下目光一触之下,不由蹙眉问道:“古兄,这是甚么意思?” 古剑苦笑道:“我也不懂得,但今晨,古太虚忽然发出命令,派人收购全洛阳城中的这五味药,我想,此中可能有甚阴谋,所以才抽空送来请令主过目。” 白天虹是紧邻申天讨而坐,当然,申天讨已看到那五味药名,当即向守在门外的史立民说道:“史老弟,快去请公冶老怪来。” “是!” 第二十九章 将计就计 史立民恭应一声之后,匆匆离去。 白天虹目注古剑问道:“古兄,这消息,你是怎么得来?” 古剑道:“不瞒令主说,古太虚所派人手,共计四十名,分东、南、西、北,四城搜购,而我却是四个领队当中之一,所以……” 白云飞截口向白天虹说道:“小明,给爷爷瞧瞧。” 白天虹将纸条送给白云飞,白云飞略一注目之下,也双眉一蹙道;“这是很平常的五味药,而且,老朽敢断定,绝非毒药。” 接着,目光环扫在座群豪道:“诸位中,有精通药理的人么?” 白云飞这一问,可问得群侠面面相觑。 申天讨连忙接道:“白前辈,公冶老怪要来了……” 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申天讨话没说完,“黑心扁鹊”公冶弘已悠悠然走了进来。 申天讨话锋一转道;“公冶老儿,白前辈有事请教。” 公冶弘笑了笑道;“难不成又有人病了?” “那倒不是。”白云飞将纸条向走近他身边的公冶弘一递道:“公冶老弟,先瞧瞧这个。” 一旁伺候的丐帮弟子,并立即在白云飞身边,替公冶弘添上座位。 公冶弘目注纸条,蹙眉问道:“白老,这方子由何处得来?” 白云飞道:“公冶老弟请坐,也别问此药方来源,请先说明这几味药有何作用?” 公冶弘就座之后,才淡淡地一笑道:“这几味药加在一起,是专解‘鹤顶红’剧毒的解药。” “鹤顶红?” 在座群侠中,大多数都同时惊呼出声。 公冶弘神色一整道:“是的,‘鹤顶红’。” 申天讨目注古剑问道:“古老弟,通天教中,是否有人中毒?” 古剑摇摇头遭:“没听说。” 季东平笑道:“申兄,纵然通天教中有人中了‘鹤顶红’的毒,也毋须将全城的解药都搜尽呀!” 申天讨不由一楞道;“是啊!那么……?” 白天虹沉思着接道:“我想,最合理的解释,该是他们想暗中向咱们下毒,所以才事先将全城解药搜尽让咱们坐以待毙。” 季东平点首接道:“令主所言,极有道理。” 公冶弘也点点头道:“对!同时他们知道老朽也在令主这边,知道解毒的方法,才使出这招既狠且绝的手段,使老朽成为‘无米难以为炊’的‘巧妇’。” “诸位分析得都很有理。”白云飞蹙眉接道:“只是,那‘鹤顶红’毒性甚烈,一经中上,即回天乏术,他们似乎用不着多此一举啊!” 公冶弘接道:“白老有所不知,‘鹤顶红’虽然毒性甚烈,但如果用量轻微,情况就不同了。” 于四娘点头接道:“不错,据说‘鹤顶红’是极少见的烈性毒药,如果他们存心向咱们下毒,一时之间,自无法大量搜集。” 季东平向公冶弘问道:“公冶兄,那‘鹤顶红’是否可以下在饮食中?” “可以。”公冶弘接道:“而且不易察觉出来。” 白天虹剑眉一蹙道,“看情形,这白马寺的和尚们,可能有问题,” 季东平一挑双眉道:“令主,这事情,请交老奴办理。” 白天虹点点头道:“好!季老请立即采取行动吧!” 季东平恭喏一声,起身向白云飞躬身施礼之后,立即匆匆离去,当他经过史立民身边时,低声说道:“史老弟,请跟我来,这边换一个人,” 史立民也恭应一声,双双相偕离去。 接着,群侠又密谈了足有顿饭工夫,才各自纷纷离去。 当然,抽暇前来送信的古剑,又悄然回到他自己的岗位上去了,而令人奇异的,是白天虹也改装易容,由后门悄然离去,随侍他的,只有一个“赛鲁班”向日葵。 这时,已近巳午之交,该是群侠进午餐的时候了,餐厅内酒香扑鼻,菜肴也已陆续上齐。 季东平首先独自走进餐厅,以熟练的手法,将借自袁玉琴的一枚绾发银簪,在酒菜中遍插一遍。 不错,那本来是雪亮的银簪,刹时之间,呈现一片淡淡的乌痕,这正是酒菜中有毒的现象。 季东平入目之下,冷冷一笑,将银簪拢入衣袖中。 这时,白马寺中的知客僧匆匆走入,向季东平合什一礼道:“是季大侠见召么?” 季东平点点头道:“不错。” 知客僧接问道:“季大侠有何吩咐?” 季东平道:“现在,咱们全体都有事外出,午餐不用了,请吩咐执事人员,将酒菜都撤下去。” “是。” “咱们可能要晚上才回来,室内物件,请派可靠之人,代为照料。” 知客僧谄笑道:“季大侠请尽管放心,贫僧会特别照料的。” “多谢大师!”季东平接道:“不敢打扰了!大师请吧!” “是!” 知客僧合什一礼,转身退出。 少顷之后,群侠也全部离开了白马寺,撤得干干净净,连负责警卫的丐帮弟子,也没留下一个。 以群侠目前的实力,又是在大白天,通天教所派的暗卡,自不敢跟踪。 于是,这一个浩浩荡荡的行列,在拐过两条大路之后,进入一家名为‘鸿运楼’的酒楼中,匆匆进过午餐,又立即化整为零地分别离去,不过,季东平却偕同申天讨进入鸿运楼不远处的一家兴记客栈之中,两人要了一间上房,好整以暇地闲聊起来。 少顷之后,申天讨低声问道:“季兄,你这办法行得通么?” 季东平拈须微笑道:“绝对行得通。” 申天讨接问道:“你怎能断定就是那知客僧?” 季东平得意地笑道:“不瞒老兄说,我老早就注意到他了……”他的话没说完,史立民已偕同那知客僧把臂而入,那情形,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似的。 史立民一进房间,立即顺手将房门带拢,并向那知客僧低声沉喝道:“朋友,你可得安份一点!” 接着,双手递给季东平一个纸条,并含笑说道:“季老,真有您的!” 季东平接过纸条,只见那上面仅仅寥寥十六个字:上午开会,未进午餐,全体外出,原因待查。 这情形已很明显,季东平断定那知客僧可疑,才故意请群侠突然外出,给对方一个莫测高深,同时却命“丐帮八俊”中人改装易容,在寺外暗中监视外出僧侣的行动。 这办法,说来并不怎么高明,但邀功心切的知客僧,却忍不住气而上当了,而且,恰巧栽在鬼精灵史立民的手中。 季东平向史立民笑了笑道:“老弟,还得劳驾你去门外注意一下。” “得令!” 史立民向季东平扮了一个鬼脸,悄然退出室外。 季东平这才向知客僧冷冷一笑道:“大和尚,你做得好事!” 知客僧脸色如土,身躯也禁不住地,簌簌颤抖着。 季东平眉峰一蹙道:“如此脓包也配做此种工作!” 知客僧这才以哀求的语声,结结巴巴地道;“季大侠……小……僧该死……” “知道该死就好。”季东平冷然截口道:“我问你,通天教给你甚么好处?” 知客僧嗫嚅地道:“通一次消息,给黄金十两。” 申天讨不由怒叱一声:“混账东西……” 季东平连忙接道:“申兄请莫吓坏了他。” 接着,目注知客僧,淡淡地一笑道:“通一次消息,得黄金十两,这十两黄金,得来可真容易。” 知客僧连连哈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申天讨不由苦笑道:“他已忘记自己的和尚的身份啦!” 季东平注目接道:“那么,你帮他们下毒,又得到多少黄金?” 知客僧脸上讪然地吞吞吐吐说道;“一……一百两。” 季东平笑道:“虽然是数十条人命,但你不过是一举手之劳,这酬劳也算够优厚的了。” 申天讨怒声问道:“秃驴!你一个出家人,要这么多黄金干吗?” 知客僧哭丧着脸道:“申大侠,小的虽然是出家人,但家中还有老母弱弟……” 申天讨冷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孝子!” 季东平脸色一沉道:“大和尚,我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知客僧身躯一颤道,“季大侠,蝼蚁尚且贪生,小的当然不想死啊!” 季东平道:“那么……” 忽有所忆地一顿话锋,扬声说道:“史老弟,请进来一下。” 史立民应声而入,含笑问道:“季老有何吩咐?” 季东平道:“老弟方才将这位大和尚请到这儿来时,沿途曾否注意,暗中有无对头跟踪?” 史立民道:“没甚发现。” 季东平挥挥手道:“外面等着,待会还是同这位大和尚一起出去。” “是!” 史立民退出之后,季东平目注知客僧问道;“大和尚,据你自己忖测,你到这儿来,‘通天教’中人,是否知道?” 知客僧道:“可能不知道。” 季东平道:“你与‘通天教’中人联络,是否有固定时间?” 知客僧道:“没有固定时间。” 季东平注目沉声说道;“大和尚论你的行为,本难逃一死,你知不知罪?” 知客僧忽然矮了半截,连连叩首道:“小的该死……请……请季大侠开恩……” 季东平双眉一蹙道:“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知客僧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季大侠但有差遣,小的赴汤蹈火,决不敢辞。” 季东平道;“没这么严重,只要你……” 接着,改以真气传音说道:“将这纸条照我的意思,重写一遍就行。” 知客僧一愣道:“请问如何写法?” 季东平道:“待会,我会告诉你,现在我特别提醒你:这算是将功折罪,只要事情办得圆满,不但不究既往,而且也赏你黄金十两。”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好事,使得那知客僧感激涕零地连连哈腰道:“多谢季大侠栽培!小的一定勉力以赴。” 申天讨不由蹙眉问道:“季兄之意,是……?” 季东平笑道:“这叫做将计就计,成固可喜,败亦无损于咱们的既定方针,又何乐而不为呢?” 顿饭工夫之后,史立民又与知客僧非常热络地,把臂走出客栈,而同时,季东平与申天讨二人,却由客栈后门,绕道回“白马寺”而去。 当季东平申天讨二人回到“白马寺”时,其余群侠也三三两两地回来,“白马寺”中,又恢复了往常的戒备状态。 这是季东平申天讨二人,在兴记客栈中,与知客僧谈判的同时,地点是与白马寺仅箭远之遥的一家“回生堂”药铺。 这“回生堂”药铺,是洛阳城中,有着百年以上历史的老店,但门面却并不怎么堂皇。 时为午后,柜台内那位戴着一付老花眼镜的青衫老人,正一手剔着牙,一手持着旱烟杆,悠然自得地,在吞云吐雾着。 是的,饭后一袋烟,亚赛活神仙,个中滋味,是只能意会,不可言宣的。 正当这青衫老人“叭嗒,叭嗒”地抽着旱烟袋时,顾客上门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三位。 这三位顾客中,赫然竟有古剑在内,另两位,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则是年约五旬的半百老者,这两位,都算是中等身裁。 有了古剑在内,另两个的身份,也就不言可喻啦! 这三位一进门,坐在柜台内的青衫老人,立即放下旱烟袋,站了起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当然也展出了他那累积数十年经验的职业笑容。 不等对方开口,走在前面的古剑,首先将药方向老人面前一推,注目问道:“这个,有么?” 青衫老人仔细端详一遍之后,含笑点首道:“有,有……” 但他旋即一愣道:“咦!怎么没写份量?” 古剑微微一笑道:“贵店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青衫老人张目讶问道:“相公不是开玩笑吧?” “谁有工夫开玩笑。”古剑神色一整道:“嗨!你卖是不卖?” 青衫老人连连点首道:“卖,卖,小店开的是药房,岂有不卖药之理。” 接着,又谄笑着问道;“只是,相公要买这么多的药干吗?” 古剑不耐烦地道;“别噜嗦,有多少,买多少,不少你分文就是。” 说着,将一张金叶子向柜台上一放。 青衫老人不由目光一亮道;“是!是!小老儿马上办理。” 接着,拉着破锣似的嗓门,扬声唤道:“二楞子,你出来一下。” 后进中传出一个清朗的语声道;“来啦!爷爷。” 话声才落,一个十七八岁的精壮小伙子,已疾奔而出,目注青衫老人问道:“爷爷,甚么事啊?” 青衫老人道:“你等着。” 一顿话锋,目注古剑歉然一笑道:“相公,这五味药,柜台上所存有限,大部份都存放在药库中,嘻嘻……小店人手不多,我想,烦请尊驾陪同小孙……” 古剑截口接道:“你是要我派人去药库中帮忙?” 青衫老人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古剑向另两个挥挥手道:“好,你们二位进去帮忙。” “是!” 那两个同声恭喏着,向二楞子挥挥手道:“走!” 这二楞子,也真够“楞”,不问青红皂白,转身就走。 青衫老气得山羊胡一翘道;“二楞子,回来!” 二楞子连忙住步回身道:“爷爷,还有甚么事?” 青衫老人怒喝道:“冒冒失失的,你知我要你去哪儿?” 二楞子笑道:“爷爷不是要我带这二位大叔去药库么?” 青衫老人不怒反笑道:“去药库干吗?” 二楞子这下可楞住了:“这个……” 青衫老人双目一瞪道:“楞头楞脑的!” 伸手将药方向前一递,沉声接道:“拿去!将上面的这些药,全部搬出来。” “是” 二楞子接过药方,扭头向古剑的两个手下人笑了笑道;“二位大叔请跟我来。” 说完,向室内飞奔而去,那两位,自然也只好加快脚步相随。 穿过厅堂,越过天井,由后进的左厢房中登上二楼,二楞子才回头咧咀一笑道:“到了。” 说着,顺手推开一扇紧闭着的房门,一股浓烈的药味,立即弥漫了整个楼宇。 二楞子当先走了进去,并扭头一笑道:“二位大叔,请跟我来。” 那两位,一蹙双眉,举步跨入药库。 这时,那位楞头楞脑的二楞子,可一点也不楞了,他目注那两位,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叔,真对不起,要委屈你们歇一会儿。” 话落,扬指凌空连点,那两位立即成了泥塑木雕似的。 不过,他们虽已不能动弹,但哑穴并未受制,其中之一骇然讶问道:“你……是甚么人?” “二楞子”脸色一沉道:“本座‘铁板令主’白天虹,二位明白了么?” “哦!” 那两位同声“哦”之后,却再也接不下去了。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二位不必怕,我不会杀你们,最多不过委屈你们一个对时而已。” 这时,向日葵也由药库内转出,向白天虹笑道;“令主,咱们动手吧!” 白天虹点点头道:“好……” 说着,老的对付老的,年轻的对付年轻的,迅捷地将双方的衣衫更换过来。 就当此时,古剑已偕同青衫老人含笑而入,目光一瞥之下,扭头向青衫老人笑道:“老丈,我说不会连累你吧!” 青衫老人苦笑道:“少侠的话,老汉自是信得过,只是……” 抬手一指那两个被制住穴道的人,嗫嚅地接道:“这二位……” “请放心。”古剑含笑接道:“马车早巳在后门边等着哩!” 接着,又正容说道:“老丈,一切都不用担心,现在,算算你的药钱吧!” 青衫老人笑道:“不用了,这点小意思,就算小店奉赠吧!” “不行!”古剑伸手将一张金叶子硬行塞向青衫老人手中,正容说道:“老丈,多余的,就算是给老丈压惊,也算是给老丈诚心合作的报酬。”不管青衫老人的反应,迳自向白天虹笑道;“令主、师傅,真抱歉得很,可得暂时委屈做我的手下啦!” 向日葵不禁苦笑道:“你小子少神气!” 白天虹正容接道:“古兄,咱们不能耽搁太久,以免引起你那‘同伴’的疑心。” “是!”古剑也正容接道:“从现在起,令主是王忠,师傅是柴进,尽量少同他们搭讪,并牢记方才我所交待的应行注意的事项,” 向日葵佯嗔地叱道:“你真成了咱们的上司啦!” 古剑向乃师扮了一个鬼脸道:“这可一点也不假啊!” 向日葵脸色一沉道:“别自我陶醉了!还是赶紧办正经事吧!” 当夜,黄昏时分,地点是通天教总坛所在的金谷故园。 因为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也就是通天笋开坛大典的吉期,所以整个金谷故园.显得格外的热闹而匆忙。 虽然已是晚餐时候,但身为冷剑英身边得意弟子的古剑,却并没去餐厅,只是独个儿在宿舍内准备几样精美的菜肴和美酒,桌上并摆着三付杯筷,看情形,他正准备请客哩! 当他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的笑语道:“贵客驾到!” 随着这笑语声,两个年约二十四五的劲装青年人,并肩缓步而入。 古剑连忙含笑起身道;“欢迎!欢迎!请坐!” 原来这两位劲装青年,一个姓胡,名文山,一个姓林,名维仁,与古剑是同门师兄弟,当然也是冷剑英最亲信的干部。 这两位就座之后,胡文山禁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涎脸笑道:“佳肴美酒,可惜却没美人儿陪侍,未免有点美中不足……” 古剑截口笑道:“将你那位老相好请来如何?” 胡文山笑道:“我的老相好,哪有你的老相好美,我看,还是将‘杨玉环’请来吧!” 古剑微微一笑道:“玉环姑娘可能待会就来……” 胡文山截口接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古剑一整神色道:“师弟,在这儿说说不要紧,在别的场所,可不能口没遮拦。” “这个,小弟理会得。”胡文山含笑接道:“其实,在本教中,这也算不了甚么,三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林维仁嗳昧地一笑道:“三师兄,你这飞来艳福,真教人羡煞!妒煞!” 胡文山笑道:“‘羡煞’是在情理中,‘妒煞’可就不应该啊!” 这时,古剑已亲自斟好了酒,举杯含笑道;“二位别只顾取笑我,喝酒!” 林维仁道:“三师兄,小弟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三人对饮一杯之后,胡文山笑问道:“三师兄,今宵请客,是否也有个原因?” “当然有原因。”古剑正容接道:“第一:明天是本教的开坛大典,咱们身为教主的嫡传弟子,理当先行庆祝一番。” “对!”胡文山一举酒杯道:“干杯!” 一仰脖子,又干了一杯。 林维仁接问道:“第二呢?” 古剑微微一笑:“第二:俗语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两位就住在我的左右隔壁,算得上是近邻,同时又是我的师弟,自然得联络联络感情。” 林维仁笑道:“自家兄弟嘛!三师兄也未免太多礼了。” 古剑道:“这叫做礼多人不怪啊!” 胡文山接问道:“还有没有第三?” “有。”古剑正容接道:“第三:是小兄有所求于二位……” 胡文山含笑截口道:“三师兄这话不嫌太生分了么!” 林维仁也笑道:“对!自家兄弟嘛!三师兄有甚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何必用‘求’宇,更何须先请客。” 古剑笑了笑道:“有道是:吃人的咀软,又说,皇帝不差饿兵,小兄理当先行意思意思。” 胡文山笑道:“老林,看来,咱们两个上当啦!” 古剑心中冷笑道:“不错!你们两个委实是上当了……” 林维仁道:“谁教咱们贪吃呢?好,三师兄尽管吩咐就是。” 古剑一举酒杯道:“二位师弟先干此杯,小兄即说出所拜烦之事。” 胡、林二人又干了一杯之后,古剑才一整神色道:“二位师弟,都是今宵轮值,是么?” 胡、林二人同时点首道:“不错。” 古剑接道;“小兄是明宵当值,因明宵刚好有个约会,所以想请二位师弟通融一下。” 胡文山接问道:“三师兄之意,是要跟咱们交换?” 古剑点首答道:“正是。” “没问题。”胡文山笑道:“这点芝麻大的事,三师兄还用先请客?” 古剑道:“方才我已说过,这叫做礼多人不怪呀!” 一举酒杯,含笑接道:“既承二位师弟慨允,小兄再敬一杯。” 对干一杯之后,林维仁忽有所忆地“咦”道:“三师兄,你一个人,怎么跟咱们两个交换?” 古剑笑了笑道,“自然另外还有一位。” 林维仁接问道:“那是谁?” 古剑方自神秘地一笑间,房门上传出轻微的剥啄声,古剑微微一楞道:“谁?” 门外,一个沙哑语声答道,“我。” 古剑向林、胡二人,压低语声说道:“是玉环。” 林、胡二人方自目光一亮,古剑已扬声答道:“请进来。” “呀”地一声,房门启处,一身男装的玉环,已悄然而入,但她目光一触之下,不由脸色一变。 古剑连忙起身,含笑相迎道;“玉环,你来得正好……” 胡、林二人也同时起身笑道;“欢迎,欢迎!” 古剑并立即趋前,将房门关拢上闩,同时,并贴着玉环耳边低语起来。 胡文山笑道:“三师兄,有甚么体己话,不能让咱们听听么?” 古剑一面替玉环张罗座位和杯筷,一面神秘地笑道;“所谓体己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呀!……” 玉环姑娘一入座,首先向胡、林二人敬了三杯,最难消受美人恩,胡、林二人自然是酒到杯干。 半晌,胡文山忽然“咦”了一声道:“我有点头晕。” 林维仁也蹙眉接道:“奇怪,我也头晕起来。” 古剑笑道:“二位师弟醉了,小兄扶两位回房休息……。” 林维仁结结巴巴地道:“对!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一刻……值……值……千金,也也不……打扰你们了……” 古剑朝玉环飞快地一施眼色,各人伺候一个,轻易地点了胡、林二人的昏穴。 古剑立即打开室角的衣橱,将以“王忠”和“柴进”身份混进来的白天虹、向日葵二人放出来,以真气传音促声说道:“二位,快将这两个的衣服换过来。” 白、向二人伸了个懒腰,立即动手剥除胡、林二人的衣衫,向日葵并瞪了乃徒一眼,传音笑道:“你小子倒痛快,有吃有喝的,还有美人在抱,咱们两个,可差点闷死啦!” 古剑苦笑着传音道:“师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房间太小,别无藏身之处啊!” 向日葵遭:“你不会早点打发这两个?” 古剑道:“师傅,我早巳说过,这两个身手不弱,你们两位又没法帮忙,左右邻室都有人,除了这笨法子,可别无办法可想呀!” 向日葵苦笑道:“总是你小子有理由。” 白天虹传音问道:“古兄,我与令师冒充这两个,你又如何混进去?” 古剑神秘地笑道:“令主,我已经同另外一个说好交换轮值啦!” 传音至此,白天虹与向日葵二人,已将林、胡二人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并顺手将那两个向床底下一塞。 换过来的衣衫虽然有点不合身,但黑夜中,只要不太注意,却也不容易看出甚么来。 向日葵一面对着铜镜替自己易容,一面自我解嘲地低声苦笑道:“真想不到,一下子就年轻了几十岁……” 古剑也低声笑道:“这叫做返老还童啊……” 接着,向怔立当场,一脸尴尬神色的玉环姑娘传音说道;“玉环,你我来日方长,过了今宵,咱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今宵,将有惊人变故,你快点回去,要镇定一点,神色间不可露出破绽,” 玉环点点头道:“我知道,你要多多小心!” 这历尽沧桑的一代妖姬,可能是倦鸟知还,对古剑动了真情,这两句话,虽然平常得很,却是情见乎词地含义至深。 这时,白天虹与向日葵二人经过易容之后,面目全非,大致已变成了林维仁与胡文山的模样,方才玉环姑娘这两句话,是以普通方式说出的,自然白、向二人都听到了,向日葵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小俩口,倒是蛮恩爱的。” 一句话说红了古剑与玉环的“俊”脸。 玉环姑娘腼腆地向着二人深深一礼道:“见过令主与老爷子。” 向日葵乐得咧咀笑道;“好,好,姑娘不必多礼……” 白天虹同时正容低声道:“姑娘请早点回去,关于你与古兄的婚事,我必然全力玉成。” 玉环讪然一笑道:“多谢令主!” 向着白、向二人探深一礼,并向古剑投过深情的一瞥之后,悄然转身离去。 接着,古剑向白、向二人正容说道:“二位,接班的时间快到了,咱们且好好调息一下……” 同一时间,另一地点,也就是古太虚的精舍中。 古太虚与冷剑英、法拉克等三人,正围坐一张小圆桌旁,低声交谈着。 由表面上的神情、语气上看来,冷剑英与古太虚二人,委实是释嫌修好了,不过,两人内心中是否各怀鬼胎,旁人自无法臆测。 至于法拉克,前晚伤在白天虹手中的右臂,虽然还包扎着,但瞧他那挥舞自如的情形,显然是已经好了。 冷剑英浅浅地饮了一口香茗,眉峰微蹙地说道:“明天当不致有甚么问题,我倒担心他们今宵会有行动。” 古太虚笑道:“教主过虑了,只要咱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这会他们业已……” 忽然咽下未说完的话,“咦”地一声道:“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法拉克笑了笑道:“副座,既然他们那边有个精于医术的甚么‘扁鹊’,这计划恐怕不易完成。” 古太虚道:“大师有所不知,全洛阳城中的解药,都已被我派人搜尽,所以,纵然他们有精通医理的人,也将陷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法拉克笑道:“其实,副座不用这一番心机,咱们也可稳操胜算。” 微顿话锋,又淡笑着接道:“教主与副座将那姓白的娃儿,形容得如何如何的了不起,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前晚,如非我大意轻敌,当场就可把他留下来。” 冷剑英不胜惋惜地接道:“是的,如果当时大师能施展那神奇的‘瑜珈术’就好了!” 古太虚也点点头道:“大师所言,固然有理,但如果咱们能兵不血刃,而获得全胜,又何乐而不为哩!” 冷剑英注目问道:“难道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 “有是有。”古太虚苦笑道:“不过,那消息,可说是有等于无。” 冷剑英接问道:“古兄此话怎讲?” 古太虚道:“消息是本教派在‘白马寺’外的暗椿传来,大意是:中午时分,‘白马寺’的人,曾全部外出,不久,又三三两两地回来,也不知他们搞甚么名堂。” 冷剑英注目问道:“古兄不是已收买了那‘白马寺’的知客僧么?” 古太虚道:“是的,可是那……和尚,一直没消息传来。” 他那口中的“秃驴”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也幸亏他警觉得快,临时改成“和尚”,否则,有着一个精通中国语言的天竺番僧在座,这场面就够尴尬的了。 冷剑英沉思着道:“莫非出了甚么纰漏?” 古太虚道:“我想不致于……”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传人一个清朗的语声道:“禀副座,江忠告进。” 明知教主在内,而不说‘禀教主’,所谓一叶落而知秋,目前古太虚的权力,也可以想见了。 古太虚沉声喝道:“进来!” 应声走进一个精壮老者,向室内三人分别行礼之后,双手递给古太虚一个便条,恭声说道:“禀副座,这是‘白马寺’中传出的消息。” 古太虚看过便条之后,顺手递与冷剑英,同时却向江忠挥挥手道;“你先下去。” “是。” 江忠躬身退出间,法拉克注目问道:“副座,是否是那知客僧传来的消息?” 古太虚点点头道:“不错。” 法拉克接问道:“消息可好?” 古太虚微笑道:“他已按计划执行。” 法拉克道:“那么,咱们是否该派人前往瞧瞧结果。” 古太虚沉思着道:“我想,还是我自己跑一趟。” “不!”冷剑英接道:“古兄还是在总坛坐镇,让我去‘白马寺’。” 古太虚道:“也好,不过,虽然是打死老虎,教主还是多带几个人去为妙。” 冷剑英道:“这个,我知道。” 微顿话锋,又蹙眉接道:“这便条中,对他们中午外出的事,虽也提及,却没说出所以然来。” 古太虚道:“教主,这也难怪他,好在只要他能将事情办好,那些人中午为何外出之事,也就无关紧要了。” 微一顿,又正容接道:“有一点,教主请特别当心,这事情在未经查证之前,还拿不准他是否确已办好,咱们可不能偷鸡不着蚀把米。” 冷剑英心中冷笑着,“这语气,倒是蛮关心我……” 但他外表上却正容答道:“多谢古兄关照!我会当心的。” 就当此时,门外传出司马因的语声道:“副座,司马因告进。” 古太虚微微一楞之后,旋即扬声笑道:“请!请!” 司马因满脸不豫神色,悻悻地走了进来,也不向室内的人行礼,迳自在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却是目注古太虚冷冷一笑。 古太虚歉笑道,“司马掌门人,昨宵之事,小弟非常抱歉!” 到目前为止,司马因还是客卿身份,所以古太虚才有这等客气的称呼。 司马因笑了笑道:“不要紧,至少我这条老命还留着。” 他,虽然是笑着,但那神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古太虚装得颇为关切地问道:“这一半夜和整天,司马兄去哪儿了,害得小弟派人到处寻找……” 司马因截口冷笑道:“多谢副教主关注,我还活着。” 原来司马因自昨宵在白天虹手中,几乎全军覆灭之后,一直到现在,才回到魔教总坛。 古太虚方自尴尬地一笑间,司马因又注目问道:“副座知道白天虹那小杂种,为何对我阴山一派,恨入骨髓,而要赶尽杀绝么?” 古太虚一楞道:“这个,小弟可不知道。” 司马因冷笑道:“告诉你副教主吧!那是因为绿珠那贱婢,是死在本门的‘淬毒白虎钉’下之故。” 古太虚“哦”地一声道:“这小子也未免太过份了!” 司马因绿豆眼中厉芒一闪地道:“为了贵教之事,本门结上恁地一个大仇家,昨宵,我五个记名弟子,全部被杀死,我自己也仅以身免,可是贵教却并未派过一兵一卒前去支援,副教主,你替我设身处地想一想,会不会寒心?” 古太虚歉笑道:“司马兄请多多原谅,这事情,委实太意外了,本来对付那一个毛头小伙子,司马兄是绰绰有余,却没想到白天虹那小杂种也及时赶了去……” 司马因截口接道:“事情已经过去,也就不必再谈了。本来,我没打算再回来……” 一挫钢牙,恨声接道:“但越想越不甘心,索性将这把老骨头,也一并卖与贵教吧j” 古太虚诚挚地歉笑道:“司马兄,对昨宵之事,小弟敬致最真诚的歉意,至于为令徒复仇之事,本教更是责无旁贷,而且……” 微顿话锋,正容接道:“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司马兄不辞辛劳,立即就可随教主前往。” 司马因注目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机会?” 古太虚道;“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将业已派人在白马寺的群侠饮食中下毒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末了,并笑了笑道;“司马兄,虽然这是打死老虎,但也算是慰情聊胜于无啊!” 司马因点点头道:“好!我去。” 接着,目光移注冷剑英问道;“教主打算何时动身?” 冷剑英接道;“我想,摒挡一下,立即起程……” 古太虚接问道:“教主准备还带哪些人去?” 冷剑英沉思着答道;“此行目的既非硬拼,目前又有司马兄同行,我想,再加上‘燕赵双矮’也就行了……” 半个时辰之后,冷剑英率同司马因、“燕赵双矮”宇文兄弟,向“白马寺”进发。 也就在此同时,白天虹与向日葵二人,也在古剑的率领下,顺利地进入了“摘星楼”的心脏地带,亦即冷剑英与白晓岚夫妇、吕伯超等人所住的秘室附近。 当然,经过古剑于事前的详细指点,白、向二人对秘室附近的形势和位置关系,心中都已有一个概念。 尤其是向日葵,这座摘星楼,可说是他所一手造成,对于其中的机关,自然是了如指掌。 本来,依向日葵的本意,是先混入司令机关的总枢纽中,加以破坏,但却以格于当前情况而作罢。 前文中已经说过,冷剑英为防意外,这摘星楼心脏地带的机关,已经另请名匠加以改装,尤其是他本人与白晓岚夫妇所住的秘室中,有些装置,更只有冷剑英一人知道。 这,本来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但如今有了向日葵这一个大行家,当不致有太多困难,何况又天假其便,冷剑英又恰巧外出,更是方便不少。 但美中不足的,却是那位老太君西门翠,却代替冷剑英坐镇秘室之中,这情形,可不能不让古剑煞费周张了。 这三位都很清楚,时机稍纵即逝,如果等到冷剑英在“白马寺”扑了一个空,折返之后,则纵然得手,也将是事倍而功半啦! 就当古剑剑眉深锁,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对付西门翠的办法之间,偏偏乃师向日葵那边,又出麻烦。 原来向日葵冒充的是胡文山;冷剑英的弟子中,有三分之一是女性,其中一个叫水盈盈的,也就是方才在宿舍中,古剑向胡文山开玩笑时所说的“老相好”。 偏偏这个水盈盈也于今宵轮值,也许她与胡文山早已约好,这时,她向着向日葵招招手道:“喂!到这边来。” 向日葵心中打鼓,叫苦不迭,表面上只好装成没听到似地置之不理。 水盈盈银牙一挫地恨声说道:“好啊!你这没良心的,一定是给哪个狐狸精迷住了,有了新人丢旧人……” 古剑连忙走近水盈盈身边,低声叱道:“七妹,你怎可如此胡闹!” “哟!”水盈盈披唇一哂道:“真像个三师兄的样子!” 不等古剑开口,又冷笑一声道:“三师兄,别装得那么道貌岸然的了,你与玉环那些狗皮倒灶的事,以为人家不知道么!” 她,口没遮拦地说得快速之至,使古剑连喝阻都来不及,心中又急又气中,只好顿足叱道:“七妹,这是甚么时候你怎可……” 水盈盈截口漫应道:“我知道,这是值班的时候。” 古剑道:“既知是值班的时候,怎可胡来!” 水盈盈道:“这有甚么关系,我与他的事,教主都已知道,何况今宵教主又不在。” 古剑顿足接道:“教主不在,咱们更应该特别当心呀,何况有老太君在这儿坐镇。” “我才不怕她哩!”水盈盈冷然接道;“你别尽在我面前摆师兄架子,也该问问这死没良心的,为何好几天不理我,现在还在装痴做呆,好像他是事外人似的……” 这当口,古剑心念电转着,向乃师传音说道:“师傅,事急矣!请暂时从权,同这丫头去,以最俐落手法,将她制住……” 他,传音完毕,水盈盈那连珠炮似的话,也刚好说完,只好向向日葵低声说道:“师弟,你去好好向她解释一下吧!记着,快去快回。” 水盈盈嫣然一笑道:“唔!这才像个师兄的样子。” 接着,向向日葵招手道:“来呀!” 向日葵一横心,只好默然跟了去。 就当此时,秘室中传出西门翠的语声道:“外面是谁轮值?” 古剑扬声答道:“弟子古剑。” 西门翠道:“你进来。” “是!” 古剑恭应着走进秘室中,心中也一直在打着鼓。 原来他本已编好了一套说词,准备对付冷剑英的,只要将冷剑英骗出室外,即可由白天虹出其不意地,将冷剑英制住,却不料秘室中忽然阵前易将,原先的计划已行不通,才使他僵在这儿,而半路里又杀出一个水盈盈来,增加他不少困难。 他,缓步进入秘室,向西门翠躬身一礼道:“老太君有何吩咐?” 西门翠抬手一指隔着一道屏风的,白晓岚等三人所住的那间秘室,注目问道:“这边机关,你会不会开启?” 古剑一楞道:“回老太君,弟子不会。” 接着,又心中一动道:“不过,五师弟胡文山,可能知道。” 西门翠道:“好,你去叫胡文山来。” 古剑恭应一声之后;退出秘室外扬声叫道:“五师弟,老太君有请……” 这时的“五师弟”向日葵,已偕同水盈盈进入一间显然是女弟子们休息的小房间内。 一进入房间,水盈盈立即将房门合拢,一手叉腰,一手戟指向日葵冷笑道:“胡文山,你说,我水盈盈哪一点待你不好?为甚么这几天对我冷冰冰的?一直到现在,还要装死不吭气?” 向日葵心头暗笑道:“这丫头,一开口就是连珠炮似地没个完,这可能是她的习惯吧……” 但他口中却哑着嗓音苦笑道:“盈盈,你听我说,这几天实在是工作太忙……” 水盈盈截口一“咦”道;“怎么你嗓音也沙哑了?” “没甚么。”向日葵本来是有意背着灯光而立,闻言之后,更是心中一惊地垂首漫应道:“不过是受一点风寒。” 水盈盈冷笑一声道:“鬼才相信,一定是跟哪个浪蹄子……哼!你,你替我抬起头来!” 话声中,人也更逼近向日葵身前。 刚好这时古剑的呼声也传了过来,向日葵故装要安抚对方似地,伸手搭上对方香肩,一面柔地声说道:“盈盈,你听我说……” 猛然翻腕,扬指连点水盈盈的五处大穴,一面歉笑道:“丫头,对不起,你好好歇一会儿吧!” 说完,将昏迷的水盈盈塞向床底,启门悄然而出。 古剑已迎了上来,扬声说道:“五师弟,快!老太君已等得不耐烦了。” 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师傅,这是一个好机会,也不知是甚么原因,那老妖婆忽然要开启隔室的机关,我推说五师弟可能会。” 向日葵传音道:“那你快去将令主请来,伺机对付老妖婆。” 传音对话间,两人已走到秘室门口。 古剑向丈远外拐角处的白天虹一打手势,然后扬声说道:“启禀老太君胡师弟已召来。” 里面传出西门翠的语声道:“进来。” 这两师徒进入密室之后,向日葵向西门翠躬身施礼道:“弟子胡文山参见老太君。” “罢了!”西门翠摆摆手接道:“方才,古剑说你会开启里间秘室的机关,是真的么?” 向日葵恭声答道:“回老太君,弟子曾于此轮值时,看到教主开启过,不过已记不真切,还得多加揣摩才行。” 西门翠道:“那你就快点试试看吧!” “是!” “最好能早点开启。”西门翠正容接道:“今宵,教主外出,而我却突然心绪不宁,我担心可能会发生甚么事故。” 向日葵躬身答道:“是!弟子当勉力一试。” 说着,已向控制隔室的机关前走去。 就当此时,业已代替古剑守在门外的白天虹,忽然扬声说道:“禀老太君,副教主派人来,有机密禀告。” 西门翠扬声问道:“来人是谁?” 只听一个娇甜语声抢着接遭:“老太君,我是宇文洁。”。 “哦!”西门翠接道:“请!” 宇文洁扭着水蛇腰、走进密室,向西门翠敛衽一礼道:“见过老太君。” 西门翠雾眉微蹙地问道:“宇文护法,此来有何贵干?” 宇文洁是古太虚身边的红人,西门翠这语气中,显然有点不满意。 宇文洁净迳自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西门翠的对面,然后微微一笑道:“回老太君,属下是奉副教主之命,前来报告敌情。” 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她那迳自就坐的行动,却显然没将西门翠放在眼中。 本来心存不快的西门翠,当然是更加不快啦! 当下,她漠然地答道:“老婆子正听着。” 但宇文洁却媚目一瞥那正在试行开动隔室的向日葵,轻轻一咦道:“这位兄弟在干吗?” 西门翠漫应道:“我叫他试行开动隔室机关。” 宇文洁笑道:“老太君莫非有甚预感不成?” 西门翠冷然接道;“不错……” 宇文洁含笑接道:“那真是巧极了!老太君,您真是了不起!” 西门翠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宇文洁笑了笑道:“老太君的预感,刚好跟外面的情况,不谋而合。” 西门翠投过诧讶的一瞥,宇文洁却正容接道:“老太君,副教主已接获密报,咱们这总坛附近,已发现不少形迹可疑人物。……” 西门翠不由讶问道:“难道他们真的要在咱们大典之前,来一次奇袭?” “不错。”宇文洁接道:“副教主也正是如此判断。” 西门翠道:“现在教主外出,外间是否已经部署好?” 宇文洁点头答道:“副教主说,外间一切,老太君毋须担心,老太君只管坐镇摘星楼,并好好运用这……” 伸手朝隔室中的白晓岚等三人一指,才神秘地一笑道:“里面的三位。” 西门翠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特别叫胡文山先行试开机关,以免发生事故时,措手不及。” 宇文洁笑道:“这真是智者所见略同,所以属下方才说,老太君真了不起……” 西门翠冷然接道:“宇文护法还有事么?” 这话,等于是下逐客令,宇文洁这一记马屁,可算是拍在马腿上啦! 宇文洁笑了笑道:“没甚么事了,不过,副教主是担心这秘室机关没人开启,才叫我来请老太君早做准备,现在既有人试开,所以我想等有了结果之后,再回报副教主,也好使副教主放心。” 娓娓说来,她似乎根本没领会西门翠方才话外所含的“逐客”之意。 西门翠漫应道,“那么你就等吧!” 这一等固不要紧,但却使白天虹等三人,对宇文洁恨得牙痒痒的。 第三十章 千钧一发 因为三人中,已有两人进入密室,只等白天虹借机进入秘室,就可设法将西门翠制服,而进行营救白晓岚等三人的工作了。 但目前,宇文洁偏偏不走,而且宇文洁的一身功力,也并不下于当代八大高人中人物,白天虹要想一举制服她与西门翠二人,而又不惊动旁人,就不能不多加考虑啦! 也许是向日葵刚好摸透了开启机关的方法,也可能是向日葵想使宇文洁早点离去,就当西门翠的话说完之后,室内突然发出一阵“轧轧”地机关开动之声,将隔室分开的那道透明屏风,也随之向一旁缩了进去,同时,向日葵并发出一声欢呼道:“老太君好啦!” 西门翠点点头道;“好,你很不错,再把它关起来。” “是。” 西门翠却目注宇文洁笑问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宇文洁微微一笑道,“是的,属下就此告辞。” 说完,敛衽一礼,转身姗姗地离去。 西门翠精目在垂首侍立一旁的古剑与向日葵二人身上一扫,然后凝注向日葵问道:“你就是胡文山?” 向日葵点点头,恭声答道:“是的。” 西门翠接问道:“胡文山,你投入本教有多久了?” 向日葵道:“回老太君,弟子投入本教,已有五年了。” 西门翠淡淡地一笑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这当口,白天虹等三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困惑,实在弄不清,究竟是哪儿出了破绽。 白天虹已将功力提到了极致,尽管目前他是站立门中,也尽管此时的西门翠,并非是完全背向他,只要他一有行动,将立被察觉,但他已下定决心,只要西门翠一有异动,他将不顾一切地立即先发制人。 另一方面,当事人的向日葵,其内心的紧张,更是无以复加,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表面上,却不能不镇静而自然地抬起头来。 西门翠精目深注,淡淡地一笑道:“好、好,你的易容术,已可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向日葵方自心头“咚”地一跳之间,西门翠却冷笑着接道:“可是你忽略了你的手掌,你的手掌所显示的年龄,至少在五旬以上啦……” 话声未落,飞起一指,向向日葵胸前点下。 但她的手臂刚刚抬起,却陡地发出半声惊呼:“你……” “你”字只说出半,人却已无法动弹了。 原来蓄势以待的白天虹,在对方指出毛病出在手掌上的同时,已抢先一刹那采取行动,将西门翠制住。 向日葵一抹额头冷汗,轻轻地长吁一声遭:“令主好险!” 白天虹却向古剑促声说道:“古兄请将房门合拢,守在门外,没听招呼,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白天虹眼看古剑退出室外,并将房门合拢之后,才向西门翠歉然一声道:“西门翠,事急从权,我不能不暗地出手,你可得多多原谅。” 西门翠业已由向日蒡对白天虹的称呼上,知道了白天虹的身份,她的双目中方自掠过一丝凛骇的神色,但听到白天虹的话后,却变成一脸苦笑。 是的,此情此景,双方生死都是击于俄顷之间,还有甚么原谅不原谅的。 但白天虹却不管这些,话锋微顿之后,又正容接道:“西门翠,你该已明白我此行目的,希望你好好跟我合作,只等我的双亲、吕伯伯恢复神智,我以‘铁板令主’身份保证,毫发无损的放你出去,让你有机会做公平的一搏!” 西门翠不能说话,只能以目光表示她心中的困惑。 白天虹沉声接道:“我先解开你的哑穴,但我特别警告你,你如果出声示警,那是自讨苦吃。”说着,已扬手解了对方的哑穴。 西门翠轻吁一声,注目问道:“如何合作法?” 白天虹却答非所问地道:“里面这三位,只有你同冷剑英,古太虚等三人可以指挥,是不是?” 西门翠点点头道:“不错。” 白天虹接道:“那么,你立即隔着屏风,告诉他们三位,接受我的手术和解药。” 西门翠讶问道:“这些你都已懂得?” 白天虹压低语声沉叱;“少废话!” 西门翠苦笑道:“你也得让他们看得到我,说话才有效呀!” 白天虹目光一直盯着西门翠,口中却向向日葵说道:“向老人家,请将机关开启一半,让里面的三位能看到她。” 向日葵恭应着,室内立即又响起了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之声。 西门翠讶问道:“白天虹,这位就是‘赛鲁班’的向日葵?” 白天虹笑了笑道:“这可大出你的意外吧?” 西门翠长叹一声道:“怪不得……” 只听向日葵的语声道:“令主,机关已开了一半。” 白天虹向西门翠说道:“现在,你可以吩咐他们三位了。” 西门翠默然点首,白天虹却紧紧地盯着她,只要她语声不对,立下杀手。 西门翠自知没法投机,只好目注隔室中的白晓岚等三人,沉声说道:“吕伯超,你们三位,乖乖接受这位少侠的手术和解药!” 白晓岚等三人木然地,同声答道:“遵命。” 西门翠立即向白天虹说道:“白天虹,我可以想得到,你进入隔室之前,必先点我的哑穴。” 白天虹道:“不错。” 西门翠道:“能否暂缓片刻,让向大侠监视我,也好让我问他几句话?” 白天虹冷然接道:“不必多此一举,问我也一样,快!” 西门翠注目问道:“你们是怎样混进来的?” 白天虹道:“那是古剑的安排,古剑本来是向大侠的徒弟……” “哦!”西门翠截口一叹道:“这是天意。” 白天虹道:“我也有一句话要问你,你既已瞧出向大侠手上的破绽,却为何还要将宇文洁支走?” 西门翠苦笑道:“我怀疑向大侠是古太虚派来,劫持里面这三位的人,所以才……”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这叫做天夺其魄!” 扬手一指,点了西门翠的哑穴,与向日葵转身走入隔室中。 此情此景之下,同自己的生身父母见面,白天虹心情的沉重,可想而知。 但此刻他不敢多想,也无暇多想。 他,手持解药,戒备着,含笑走近那木然呆坐的三位之前,温和地说道:“三位老人家,请先服解药。” 那三位茫然地点了点头。 白天虹将取自天竺番僧手上的解药全部倾出,分成三份,纳入三人的口中,一旁的向日葵并立即送上一杯温开水,分别给三人冲服。 白天虹一俟对方服下解药之后,立即接道:“现在立即施行脑部手术,使三位老人家恢复正常。” 那三位,仍然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白天虹立即依照获自天竺文秘笈上的心得,在坐在最外边的吕伯超头顶上轻轻地按摩起来。 众所周知,人身上,以头部的神经最复杂,由脑部神经控制一个人的神志,固不简单,而解除此一控制的手法,更有事倍功半之虞。 何况这种控制和解除的手法,那天竺文秘笈上,也并未说明,所记载的,不过是各部神经的功用、和相互间的关系。 所以,如何运用,完全系于习者领会的深度,以及心思的巧拙与否而已。 白天虹虽然自信已领悟个中奥秘,但实地应用,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说实在的,能否有效,他可说是最多只有一半的把握。 因而,尽管他的心中,恨不得立即使吕伯超和他的双亲恢复正常,但行动上,却不得不以临深履薄的心情,小心、轻柔,而又缓慢地进行着。 盏茶工夫过去了。 那木然呆坐的三位,还是木然呆坐,但白天虹的额头,却已沁出了轻微的汗珠。 是的,白天虹心灵上的负担太重了,目前,他那轻柔而缓慢的工作,却远比力战一个旗鼓相当的绝顶高手,还要吃力得多。 至于这盏茶工夫的时间,在他的意识中,也远比一百年、一千年还要久哩! 偏偏就当此时,外面查勤的来了,只听履声“阁阁”中,传来一个苍劲的语声道:“古剑,胡文山为何不见?” 古剑的语声恭应道:“回护座,胡文山应老太君之召,已进入室内。” “唔!还有林维仁呢?” “林维仁也被老太君召进。” 那苍劲语声道:“你通报老太君,说我要进见。” 古剑的语声清朗而自然地接道;“回护座,老太君有谕令,一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许惊扰她老人家。” 苍劲语声讶问道:“那胡文山与林维仁二人在内干吗?” 古剑的语声道:“可能是他们二位福缘深厚,老太君正在特别成全他们二位吧!” 苍劲语声道:“你打开门,让我瞧瞧。” 古剑的语声苦笑道:“回护座,小的只有一颗脑袋。” 那苍劲语声,似乎沉吟了一下道:“古剑,不是本座对你故意多事,而是今宵情况特殊,方才,副教主通知,慎防奸细混入摘星楼来,所以,本座情愿领受冒犯老太君之罪,也得亲自察看一下,才能放心……” 这时,向日葵已在白天虹的示意之下,将西门翠背向门口,盘膝扶坐若老僧入定状,然后,手持长剑,凝神静立门后。 这情形!已可预见,除非那位查勤的护法不进来,否则就难免变做糊涂鬼了。 只听古剑故意将语声提高道;“护座要开门瞧瞧是可以,但老太君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 那苍劲语声道:“本座已经说过,一切责任,由本座担当!” 看情形,这位查勤的护法,也是古太虚的人,才胆敢如此跋扈。 古剑语声笑了笑道:“好!护座请!” 说着,已将秘室的门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而入的缝。 说来也真够巧,那推开的一点门缝,仅仅能看到西门翠趺坐着的半边背影。 不过,对一个存心一探究竟的人来说,这情形,也足够他放心了。 那位护法想必是瞧了一下之后,自语似地说道:“老太君正在打坐。” 古剑的语声“唔”了一声道;“我没骗您吧?” 那苍劲语声道:“胡文山和林维仁,怎么不见?” 古剑的语声道:“里面的情形,小的可没法答复。” 接着,又笑了笑道:“护座如不放心,最好是进去瞧瞧。” 那苍劲语声“哼”了一声道:“我有甚么不放心的!不过是因今宵情况特殊,不得不多多辛苦一点而已。” 毕竟他对西门翠心存顾忌,才不得不自找台阶,也显然没打算进去了。 古剑的语声恭应道:“护座说得是……” 那苍劲语声沉声接道:“古剑,少在本座面前来这一套,老太君入定醒过来时,请将本座的话,转禀她老人家。” 古剑的语声连声应“是”道:“小的记下了。” “阁阁”靴声逐渐远去之后,古剑才低声冷笑道:“算你命长。” 这时,向日葵才转到门口,低声说道:“古剑,再有人来时,立即示警,并妥为应付。” “徒儿知道。”古剑传音接道:“师傅,里面情况如何?” 向日葵传音答道:“目前,还瞧不出甚么来……” 说着,又将房门关上了。 这时,白天虹对吕伯超脑部的手术,已经按部就班地实施了一遍,但吕伯超仍然是没甚反应,仅仅那原本呆滞的目光,已稍为灵活,但灵活中,却隐含一丝似乎是在回忆的茫然神色,而且一双眼皮,也好像不由自主似地向下垂合,呈现一种昏昏欲睡状态。 至于其余的白晓岚与江丽君二人,则已倚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以这三位目前的昏睡情形而言,可能是解药已发生功效,至于他这脑部的按摩手术,以吕伯超的反应情形来说,可能也已生效,但却拿不准。 要使这三位恢复正常,必须手术与药物同时施展,这是古剑由冷剑英口中获悉,转告白天虹的。 目前,白天虹已经照样实施了。 但实施的结果,却使他困惑,是按摩手术不对?还是解药的份量过多或不足呢? 白天虹蹙眉微一沉思之后,抬手抹去额头冷汗,走向西门翠身前,低声问道:“西门翠,解药须要用多少份量?” 西门翠精目翻了翻,回答他的却是一脸苦笑。 白天虹低声怒喝道:“为何不答话?” 向日葵连忙走过来,低声说道:“令主她的哑穴……” 白天虹截口苦笑道:“我真急糊涂了。” 扬指解开西门翠的哑穴,接道;“对不起,方才我错怪你了,现在,请答我所问。” 西门翠冷然答道;“一粒就行了。” 白天虹一声惊“啊”道:“方才我喂得太多了。” 西门翠问道:“方才,你给他们几粒?” 白天虹道:“每人三粒。” 西门翠笑了笑道:“那也不要紧,不过多睡一会而已。” 白天虹注.问道;“那要睡多久?” 西门翠道:“以他们多服二倍的药量而言,恐怕至少也得睡上一个对时,才能醒转。” 白天虹怒声道:“方才,你明明看到我替他们三位服药,当时为何不提醒我?” 西门翠冷笑道:“当时,我能说话么?何况,纵然我能说话,也没提醒你的义务!” 白天虹剑眉微蹙间,向日葵已走近他身边,低声说道;“令主,咱们约定发动的时间,已不远了,为今之计,还是争取时间,替令尊令堂解除脑部神经禁制,才是当务之急。” 白天虹点点头道:“不错,多谢老人家提醒!只是……” 微顿话锋,又蹙眉接道:“如今,解药用得太多,而那种解除禁制的手术,我也只能说有一半的把握……” 这时,那昏睡中的吕伯超,突然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呓语道:“古太虚……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向日葵不由惊喜不胜地低声说道:“令主,恭喜你的手术已经成功了!” “是的。”白天虹也不由星目中异彩连闪地说道:“看这情形,他老人家的神志,已经清醒了,目前,只是如何使那超服的解药!……” 向日葵截口接道:“令主,这已经是次要的问题,目前,还是赶快替令尊令堂动脑部手术吧!” “对!对!” 白天虹连连点着头,向隔室走去,连西门翠哑穴,也忘记重行点上。 摘星楼中的情况,暂时按下,且说…… 当白天虹、向日葵二人,在古剑的安排下,进入摘星楼的同时,亦即初更时分,冷剑英也率领着司马因,与“燕赵双矮”宇文兄弟,悄然到了白马寺前。 今宵的白马寺,显得出奇的平静,连那平常在门外担任警戒的丐帮弟子,也只留下一个,而且这唯一的一个,还正在斜倚石阶,抱头呼呼大睡着。 冷剑英等四人,悄立白马寺旁的民房屋顶之上,微一倾听之后,向其余三人传音说道:“里面平静得出奇,这情况有点不对。” 司马因复仇心切,一听冷剑英的语气中,有折返之意,不由蹙眉说道:“教主咱们既已来到,总不能……” 冷剑英传音接道:“司马兄请听。” 不错,这时已听到白马寺中,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这呻吟声虽然轻微得若有若无,普通人不易察觉到,但在他们这些顶尖高手的凝神倾听之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司马因自告奋勇地接道;“教主,我去瞧瞧。” 冷剑英传音说道:“司马兄多加小心!” 司马因笑了笑道:“老朽理会得……” 话声中,已像一缕轻烟似地飘向白马寺的屋顶之上。 但事情委实有点邪门,当司马因飘落屋顶上时,寺内的呻吟声又停止了。而且,连那本来有灯光之处,也突然之间,变为一片漆黑。司马因方自心头一凛,暗影中已传出一声轻笑道;“大头鬼,怎么现在才来?” 闻声知人,那是申天讨的语声。 既已成为骑虎之势,司马因只好着头皮冷笑道:“申天讨,我老人家是来超渡你们这般业已魂游墟墓的游魂的!” “是么!”邱尚文的语声哈哈大笑道:“怎么没披麻戴孝?” 话声中,已与申天讨同时在司马因丈远处现身。 这同时,冷剑英与“燕赵双矮”宇文兄弟,也同时射落当场,一声沉喝;“司马兄,走!” “走?”江月娥突然出现他面前冷笑:“还走得了么!” 冷剑英也冷笑一声:“看看有谁能拦得住我!” 扭头一声沉喝:“司马兄,你们三位先闯!” 司马因与宇文兄弟暴喏声中,已腾身飞射。 但他们身形才起,已被申天讨,邱尚文与蓦然出现的袁玉琴分别截住,立即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恶拼。 这三对中,申天讨对司马因,是略逊一筹,但五百招之内,申天讨足能自保。 邱尚文对宇文黄,是略占上风,袁玉琴对宇文白,却是旗鼓相当。 冷剑英精目环扫之后,突然冷笑一声,飞身朝距他最近的邱尚文扑去。 但他的身形才起,江月娥已横身拦截。 冷剑英怒喝一声:“挡我者死!” 江月娥也冷笑道:“不见得!” “砰、砰、砰”三声震响中,两人已互拼三掌,各被震退五尺之外。 江月娥连连冷笑道:“冷剑英,你也不过如此!” 冷剑英怒哼一声:“你再尝尝本座的手段!” 话声中,全身骨节一阵爆响,一袭青衫,也无风自鼓…… 就当此时,冷寒梅突然出现,悲声叫道;“哥哥,你……还不孽海回头……” 冷剑英精目一转,突然收敛威态,轻轻一叹道:“好,么妹,你叫他们停下来。” 这意外的转变,竟使冷寒梅为之一呆。 可不是么!以冷剑英以往的言行看来,可说是已陷溺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目前,竟凭冷寒梅一句话,就发生了奇效,岂非咄咄怪事! 固然,这情形是冷寒梅馨香顶礼以求的,但由于其来得太突然,却不能不使她发呆了。 她,微微一呆之后,才色然而喜地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恶拼中的六人,方自闻声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冷剑英却突然冷笑一声,扬掌向冷寒梅抓了过来。 这突然的变化,更是远出正邪群豪意料之外。 江月娥入目之下,心中大惊地一面飞身拦截,一面促声喝道:“寒梅快退!” 同时,冷寒梅也脸色大变地,横身闪向一旁。 这两位的反应,都够快,但这突变来得太意外,而冷剑英的身手也委实太高了,尽管幸亏江月娥横里的一掌来得及时,“砰”然巨震中,使得冷剑英的身形为之一滞,但几乎是同一瞬间,但听“嘶”地一声,冷剑英那凌空一抓之势,已使冷寒梅前胸衣衫尽裂,露出欺霜赛雪似的胸脯,和大红肚兜,以及以金链悬垂胸前的半块玉殃。 这情形,当然使冷寒梅骇极之下,发出一声惊呼,一面后退,一面慌忙地双手将撕裂的衣衫拉拢。 但也几乎在此同时,那刚刚停止搏斗的袁玉琴,也发出一声尖叫,飞身向冷寒梅身前扑来。 冷寒梅羞愤交进之下,一手掩胸,一手戟指冷剑英怒叱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同时,江月娥也震声大喝道;“冷剑英,你还能算人么!” 但冷剑英却已乘这混乱的刹那之间,向司马因等三人一使眼色,冷冷地一笑道:“今宵,便宜了你们……” 话声中,司马因与宇文兄弟,已冷不防地飞身而起,向金谷故园方向,飞射而去。 申天讨大喝一声:“鼠辈,留下命来!” 话声出口,人已同邱尚文二人飞身追扑。 冷剑英笑一声:“匹夫躺下!” 一记劈空掌,向申天讨横里击去。 江月娥怒叱一声:“做你的清秋大梦!” 话声中,也扬掌击向冷剑英所发的劈空掌力。 但听“轰”地一声大震过处,冷剑英已腾身而起,他竟借这掌力反震之力,快若激矢划空般,疾射而去。 江月娥摆手止住申天讨与邱尚文二人的飞扑之势,沉声喝道:“罢了!二位,咱们准备前往接应小明。” 这时,袁玉琴美目中异彩连闪,注视双目中满含痛泪的冷寒梅,颤声说道:“冷姊姊,请将你那半块玉殃,给我瞧瞧可好?” 冷寒梅茫然地点了点头:“好的。” 她一手掩胸,一手将那半块玉块掏出,递给袁玉琴。 那半块玉块,呈翠绿色,反面是半幅八卦圆案,正面却是半条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其大小有若一块硬币由当中分开的半块豆腐干,除雕刻精巧,与玉质上佳之外,表面上也没甚奇特之处。 可是,这并不奇特的半块玉块,拿在袁玉琴的手中,却如负千钧似地忍不住周身发出一阵颤抖。 这情形,使得一旁的江月娥,不禁为之一楞。 同时魂不守舍似的冷寒梅,她那茫然若有所失的双目之中,也为之异采一闪地道:“咦!琴妹妹,你……” 她的话没说完,袁玉琴已由怀中取出形式与质料,都与冷寒梅那半块玉块完全一样的东西,将其凑合一起,显得无比兴奋,却是热泪盈眶,颤声说道:“冷姊姊,你瞧!” 不用她说,不但冷寒梅已经瞧到,连一旁的江月娥,以及闻声聚拢的申天讨,邱尚文二人,也都瞧到了,而且眼睛都是睁得大大的。 原来这两个半块玉块凑合在一起,竟天衣无缝地成为一块完整的玉块。 冷寒梅美目大张地几乎连掩胸的那只左手也要放开似地,以右手紧握住袁玉琴的左手,摇撼着,以无比兴奋的语气说道;“琴妹妹,你这半块玉块,是哪儿来的?” 袁玉琴激动得语无伦次,答非所问的道:“姊姊,姊姊……这下子,你真是我的姊姊啦……” 冷寒梅方自黛眉一蹙地茫然不知所措间,一旁的江月娥,已含笑接道:“恭喜二位!此中必有非常的因果,但这屋顶非谈话之所,咱们且到里面去谈吧!” 冷寒梅强抑心头激动,螓首连点道:“对!我也该换换衣服,咱们还得赶去接应小明他们哩……” 江月娥笑道:“不忙,现在距约定发动的时间!至少还有一个更次以上呢!” 话声中,五人都已相偕跃下屋顶。 原来此刻的白马寺中,已只剩下这五位,其余群侠,都已改装易容,化整为零地前往通天教总坛附近埋伏,同时,为了白马寺中僧侣的安全,连所有的和尚们,也全部暗中疏散了。 群侠这边,留下的是五位,恰巧冷剑英来的也不过是四位,这,固然是巧合,同时,也足证他们双方在心机方面,也是旗鼓相当群侠回到寺中后,除冷寒梅独自回房中换衣服之外,其余四位,都在小客厅相候。 盏茶工夫后,冷寒梅已换过衣衫,回到小客厅中。 她,挨着袁玉琴坐下,含笑问道:“琴妹妹,现在该答复我了,这半块玉块,是哪儿来的?” 袁玉琴笑道:“是我爹给我的……” 冷寒梅美目张得大大地截口问道:“你爹……令尊长的是甚么模样?” “他老人家……”袁玉琴话锋一转道;“姊姊,你先别问这些,我想,我叫你姊姊,是绝对不会错的了。” 冷寒梅笑道:“妹妹,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一位妹妹,可是你得先说原因啊!” 袁玉琴道:“他老人家送给我这半块玉块时,对我说过,如果以后能看到一位姑娘,佩有同样形式的半块玉块时,那准是我的姊姊。” 冷寒梅闻言之后,不由热泪盈眶地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他老人家。” 伸手紧握着袁玉琴的柔荑,泪落如雨地接道:“谢天谢地!想不到这人世间,我还有这么一个亲妹妹……” 倏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妹妹,爹他老人家可好?” 袁玉琴清泪双流地道:“他老人家早就仙逝了。”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去世太早,我又何至于沦落到通天教中去。” 冷寒梅禁不住泪落如绠,仰首悲呼道:“天!您……何独对我冷家如此刻薄……” 不错!老天爷对她冷家,委实是太刻薄了一点! 撇开她父母的遭遇暂时不论,试想,冷剑英如此倒行逆施,其下场不难想见,袁玉琴历尽沧桑,受尽劫难,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是冷家的子孙,至于冷寒梅,又何尝不是满腹辛酸,无从倾诉!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仍然是孑然一身,尽管有一个痴情的邱尚文,不时地嘘寒问暖,备极关怀,但却无法弥补她心灵上的创伤,有时,她甚至感到这种隔靴搔痒似的关怀,是一种精神虐待…… 这时,江月娥含笑宽慰道:“二位姊妹重逢,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伤感起来。” 接着,又目光左右一扫地笑道:“二位朝夕相处,已有不少日子,却不知道自己是亲姊妹,说来,还得感谢冷剑英方才那一抓哩!” 冷寒梅、袁玉琴二人,不由同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江月娥又自我解嘲地苦笑道:“看来,二位是同父异母的姊妹,这一点,与我同小明的母亲相同,但比较起来,二位的遭遇,却比我同小明的母亲要幸运得多啦!” 邱尚文也附和着笑道:“怪不得二位如此酷肖,原来竟是亲姊妹……” 这时,袁玉琴才拭去脸上泪珠,向冷寒梅问道:“姊姊,爹是怎样离开家里的?” 冷寒梅幽幽地一叹道:“详情我也不清楚,因当时我年纪还小,以后由母亲口中获悉,他老人家是舍不得外面的情妇,被祖父含怒之下,逐出家门的。” “啊!”袁玉琴禁不住美目大张地接道;“怪不得他老人家,连姓氏也改了……” 冷寒梅注目问道:“他老人家是改姓袁?” 袁玉琴道:“不!他老人家说是姓林,我是从母姓,也是他老人家坚持这么做的。” 冷寒梅轻轻一叹,沉思着接道:“他老人家临走之时,将我身上的玉块切掉半块,还搂着我亲了一亲,当时,那种依依不舍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还好像就在目前。” “我想。”袁玉琴幽幽地接道:“他老人家一定是很疼你的,当他老人家将这半块玉块交给我时,还一再叮嘱……” 冷寒梅苦笑着接道:“说来,还真得感谢我们那不成材的哥哥,如非他方才那一抓,我们可真是失之交臂哩!” 袁玉琴长叹一声道:“看来,大哥是具有爹所遗传的叛逆本性。” 冷寒梅凄然一笑,美目中又挤落两颗晶莹的泪珠。 袁玉琴接问道:“姊姊,大妈她老人家可好?” 冷寒梅茫然地答道:“自爹出走之后,大哥外出学艺,不久,祖父母相继去世,所谓屋漏又遭连夜雨,船沉偏遇打头风,接着,一场大火,财产尽付劫灰,母亲也在多年积劳与忧愤之下,呕血而死,如非姑妈(按即“不老双仙”中的冷飞琼)适时返里扫墓,将我带往东海,可能早已……唉!” 袁玉琴也不胜悲楚地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江月娥含笑接道:“二位,往者已矣,苦难都已过去,不必再提了,且好好迎接光明的未来吧!” 邱尚文也故意岔开话题道:“二位姊妹重逢,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所有的人,都该为二位虔诚祝贺,不过,有一位,却恐怕会有点失望。” 江月娥讶问道:“谁会失望?” 邱尚文笑了笑道:“这‘失望’二字,可用得不恰当,应该改为‘吃亏’二字才对。” 江月娥笑道:“我问你说的是谁?” 邱尚文道:“我说的是小明啊!” 江月娥方自微微一楞,邱尚文又含笑接道:“‘袁姊姊’忽然变成了‘袁阿姨’,小明还能说不吃亏么……” 他的话没说完,冷寒梅与袁玉琴二人,也不禁为之绽颜一笑。 申天讨却神色一整道:“诸位,今宵本该立即设宴,为冷袁二位姑娘庆贺,但时间已不多,咱们必须立即出发,前往接应二位令主,且等扫穴犁庭,荡平妖氛之后,明天一并庆祝吧!” 江月娥点首接道:“对!对!诸位先收拾一下,咱们立即出发……” 现在,再回到摘星楼中。 白天虹替他的父母施行脑部手术,足足又耗去了将近大半个时辰。 这时,那接受过手术治疗的人,都已沉沉入睡,而且,看情形,睡得都很香甜。 白天虹方自目注三人,蹙眉沉思间,西门翠却目注他冷冷一笑道:“白天虹,你已经算是达到目的了,可是,你是否知道,白马寺的人,都已中毒?” 白天虹这时才意识到,方才忘了制住对方的哑穴,不由心中暗道一声“好险”,但口中却淡淡地一笑道:“方才,你为何不出声求救?” 西门翠笑了笑道:“用不着,我也相信你的保证。” 白天虹笑道:“既能相信我的保证,那也该相信白马寺的人,不会中毒!” 西门翠脸色一变道:“你们早已知道了?” 白天虹道:“可以这么说,而且,我不妨坦白告诉你,目前的通天教总坛,早已陷入四面包围之中。” 接着,又注目笑问道:“冷剑英是否前往白马寺打‘死老虎’了?” 西门翠冷笑道:“你别得意得太早,冷剑英如果扑了空,必然马上回来。” 白天虹心中一动,但口中却漫应道:“他回来又能怎样?” 西门翠道:“以你的身手,再加上一个精通土木机关,又是这摘星楼设计人的向日葵,可能困不住你,但你带着三个活死人,却也没法出得去。” 白天虹笑道:“多谢提醒!我倒不能不另作一番安排了。” 接着,向门外的古剑低声说道;“古兄,请传老太君之命,将那司总机关的人请来。” 古剑传音答道:“令主,那掌管总机关的人,不许擅离职守一步,除非有人接替,是任何人都请不动的。” 白天虹蹙眉接道:“冷剑英可能快回来,咱们预定的发动时间也快到了,我想,咱们必须先将总机关控制或破坏,以免临时碍手碍脚。” 向日葵接道:“令主,老朽请命,同小徒前往总机关……” 古剑接道:“这,必须有教主的令牌才能进入总机关的控制室中。” 白天虹扭头向西门翠道:“老太君,送佛送到西天,请将冷剑英的令牌交出来吧!” 西门翠双眉一蹙道:“你找我那抽屉看。” 白天虹转身向冷剑英的书桌旁走去,向日葵深恐那书桌有甚机关,连忙在抢在白天虹前面道;“令主,让老朽来。” 向日葵小心地打开抽屉,找出一块金质的令牌,向门外的古剑一扬道:“古剑,是不是这个?” 古剑点点头道:“正是。” 白天虹促声接道:“时间已不多,两位快去快回。” “是!” 向日葵与古剑同声恭喏,匆匆离去。 白天虹向西门翠正容说道:“老太君,我想你自己也看得出来,冷剑英挟制我的王牌,已到了我手中,今宵,通天教必然土崩瓦解,有道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西门翠截口淡笑道:“别拐弯抹角了,有甚么话,爽快点说吧!” “也好。”白天虹笑了笑道:“我的意思,希望你改邪归正,共襄义举……” 西门翠苦笑道:“纵然我有此存心,恐怕申天讨也不会放过我。” 白天虹道:“这个,我负责替你化解,我想,申大侠不致于不卖我这点面子。” 西门翠点点头道:“你让我多考虑一下。” 白天虹接道:“好,我还是不点你的哑穴,等会有人来时,如何应付,希望你善加抉择,迷途知返。” 说完,转身出室,将房门带拢,他自己,却以林维仁的身份,肃立门外。 这时,二更已过,距他们事先预定三更正发动突击的时间,已不过半个更次,越来越接近了。 白天虹虽然是悄没声地肃立门口,脸上看来虽极致淡,但他内心的激动与紧张,是不难想见的。 当然,他不单为自己的安全而担心。问题却在他父母与吕伯超三个全身无力,昏睡不醒的人。 解药与他所施的脑部手术,能否有效,一直是他担心的焦点,像目前这情形,待会大战爆发时,除非能控制整个摘星楼,否则,既要应付强敌,又要照顾这三位的安全,那可就麻烦啦……。 且说向日葵与古剑二人,因持有冷剑英的金牌,一路上通行无阻地直达位于四楼北面的总机关控制室的门前。 这总机关控制室,负责的是一个一级护法,另外还有两个助手,门口负责警卫的也是古剑的两个师弟。 当古剑与“胡文山”二人到达门口时,其中一人讶问道:“二位怎么上了楼来?” 古剑笑了笑道;“奉老太君之命,要入总机关控制室。” 另一个神色一整道;“师兄是否持有教主令牌?” 古剑一扬手中金牌,笑问道:“这个,行不行?” “行,请!” 古剑伸手在门上叩了三下,室内传出一个清朗语声问道:“谁呀?” 古剑扬声答道:“古剑奉命晋见王护法。” “格”地一声,门上出现一个方形小孔,一张颇为精明的面孔,出现小孔中,漠然地说道:“验令牌!” “是!” 古剑双手奉上令牌,经仔细查验之后,室门才缓缓而启,门口一个劲装年轻人摆手做肃容状道:“二位请!” 古剑与“胡文山”二人并肩缓步而入,房门也随之徐徐合拢。 这总机关控制室,面积约丈五见方,除了当中一个有若船只上的巨型舵柄之外,四面大小机掣的扳手,足有三十具以上。 临窗的一张书桌旁,端坐着一位三绺长须的中年文士,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向他走近的古剑等二人。 另一角,一个劲装人,正斜倚椅上,闭目养神。 古剑是与带路的劲装青年,并肩前导,以“胡文山”姿态出现的向日葵,则紧随二人背后。 三人停立于中年文士前三尺处,古剑双手高举令牌,朗声道:“禀护座,老太君有请,此间暂派胡师弟坐镇。” 中年文士起身朝着令牌深深一躬道:“王忠参见教主!” 然后,目光深注地接问道:“请交验手令。” “是!” 古剑将金牌揣入怀中,做取手令状,一面跨前二步,顺手一挥,一柄雪亮的匕首,已插入王忠的前胸。 王忠身为一级护法,职司总机关的控制,身手自属不凡,虽然在变出意外之下,中了古剑的暗算,但他临死前的反击,却也委实惊人。 但见他厉吼一声,一掌向古剑当胸击下。 古剑侧身让过那威力无匹的一掌,顺势一脚,将王忠的尸身踢倒。 “轰”声,古剑虽险煞人地避过了对方的临死反击,但他掌力的余威所及,却使一旁的一个机掣向上扳升,并发出一阵“轧轧”之声。 当古剑出手杀掉王忠的同时,向日葵也疾如电掣地点了他前面那个劲装汉子的昏穴,同时,猛地回身,将那被王忠掌力击升的机掣扳回。 这些动作,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几乎是发生于同一刹那之间。 王忠临死前的那声厉吼,惊醒了那个正在闭目养神的劲装青年,立即骇然惊呼:“拿奸细!” 这时,古剑高擎令牌,震声大喝道:“住口!” 门外的两个警卫,也闻声推门而入,方自微微一呆,古剑已凛若天神地朗声说道:“王护法王忠,狼子野心,勾通外敌,图谋不轨!古剑奉教主密令,加以处治,其余诸人,可各守岗位,不得妄动!” 古剑的这一番做作,做得煞有介事地,那两个闻声而入的警卫,和那劲装汉子,一时之间,倒是莫测高深地给唬住了。 古剑一见初步计划,业已成功,不由暗感得意地沉声接道:“两位师弟请退出,谨守门口,未经召唤,任何人不许入内。” “是!” 两个警卫恭喏着退了出去,并顺手将房门带拢。 这时,古剑才向那另一个满脸惊惶,不知所措的劲装青年招招手道:“金师弟,你们两个,虽无通敌证据,但既与王忠一起工作,在未查证之前,仍有嫌疑,现在,请自动走过来,让胡师弟仔细搜查之后,如确无通敌证据,愚兄自当在教主面前,代为开脱。” 那劲装青年目光深注地冷笑一声道:“古师兄,真金不怕火炼,有通敌嫌疑的,恐怕不是我金某人吧!” 古剑一扬手中令牌道:“金伦,你敢抗命!” 金伦沉声接道:“古师兄,滋事体大,我决不接受一面之辞!” 话声中,右手撤出长剑,左手却冷不防地反手向背后的一个机掣按下,刹时之间,警铃大作,全楼上下,立即响起一片警呼之声。 古剑心头大惊之下,一挫钢牙,扬手向窗外甩出一枝信号火箭,紧接着,振剑向金伦飞扑,口中并震声大喝道:“金伦,你狗胆不小!” 金伦一面长剑挥洒,从容地应付古剑的抢攻,一面连连冷笑道:“你们两个,不妨一齐上,看看我金某人能不能逼出你们的狐狸尾巴来!” 他想得不错,彼此师兄弟间,谁有多少斤两,都清楚得很,他自信独战二人,足能支撑百招以上,有这时间,援兵已可赶到了。 但他没想到,那位胡文山是假的,身手之强,远出他的意料之外。 向日葵不等对方说完,已抑先冷笑一声道:“好,老夫成全你!” 向日葵不自觉间,漏出了“老夫”二字,不由使金伦心中大惊地震声大喝道:“门外是谁轮值,还不进来捉奸……” “奸细”的“细”字尚未说出,已被向日葵一掌震毙五尺之外。 古剑二面挥剑砍向一旁的机掣,一面促声道;“师傅,快!” 两人宝剑齐扫,将室中机掣破坏到三分之一时,门外的两个警卫,已仗剑而入,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两个,真是奸细……” 向日葵截口冷笑道:“可惜你们两个,发觉得太迟!” 人影闪处,“哨哨”两声,两人的长剑,被荡了开去,心中“不好”的念头尚未转完,人已昏了过去。 这是向日葵宅心仁厚,—不愿多造杀孽,才手下留情,仅仅点了对方的昏穴。 他,疾若飘风地身形一旋,以快刀斩乱麻之势,与古剑二人,将其余机掣一齐破坏,然后沉声喝道:“走!” 两人双双冲出门外,循梯道向下疾奔。 为了摘星楼上的一阵警铃声,与古剑所发出的一枝信号火箭,这时的整个通天教总坛,已是人声鼎沸,杀声震天。 原来方才古剑所发出的那枝信号火箭,是通知众侠支援的信号。 本来,群侠方面,预定于三更正发动突击,但如果情况危急时,则以火箭联络,提前发动。 当时的古剑,因金伦发动替铃,情况危急,才不得不以火箭通知众侠提前发动。 当他们师徒二人循梯道奔向楼下时,整个摘星楼已是乱成一片。 原因是这些人,虽然听到警铃声,但一刹就停止,更不知警信来自何处,而外面的震天杀声,更增加了他们心理上的恐怖感,使得他们有若末日来临似地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这情形,使得向日葵心中一动地传音说道:“剑儿,亮出令牌,命他们到楼上去。” 古剑不由脱口笑道:“妙啊……” 刚好两个劲装汉子匆匆地迎面而来。 古剑一手持剑,一手高举令牌,朗声说道:“教主有令,本楼弟子,去七楼待命!” 两个劲装汉子肃立一旁,让古剑等二人通过之后,立即向楼上疾奔而去。 古剑不禁传音笑道:“师傅,这办法妙极了……” 他这里,暂时之间,是妙极了,但独守地下秘室前的白天虹,心中可正急煞了哩! 片刻之前,所发生的警铃声,火箭破空声,以及目前外面的杀声,当然他都听到了,可是却不知那破坏总机关的工作,是否已经得手,同时,他也非常担心古剑师徒的安全。 同时,更使他心焦的是楼外的大门前,已传出冷剑英的怒吼声,与徐丹凤的娇叱声。 这情形,很显然冷剑英与徐丹凤都已赶到入口处的大门前,正在恶斗着。 他,既担心古剑师徒的安危,又担心外面群侠的安危,同时又得守护他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而目前,他却只有一个人。 此情此景,教他心头怎得不急! 就当他剑眉紧锁,不知如何自处之间,只听西门翠的语声传自室内道:“林维仁,你进来。” 白天虹蹙眉进入室内,并顺手关了房门。 西门翠笑了笑道:“白天虹,既然要我改邪归正,现在,该是恢复我自由的时候了。” 白天虹沉思着道;“请再稍等一会。” 西门翠注目笑道:“你是担心古剑师徒的事,是不是?”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他们俩个的安危,我不敢担保,但却敢断定他们已经得手。” 白天虹注目问道:“何以见得?” 西门翠笑了笑道:“想当然耳!不信,你且试试那控制隔室的机掣?” 那控制隔室的机掣,目前仍是半开状态。 而且,当向日葵方才两次开动时,他已注意到,自然已懂得了开启的手法。 当下,他将信将疑地走向机掣,伸手按了,下去。 不错!机掣一到底,但那道屏风似的门,却并无反应。 西门翠笑道:“如何?不信你再将它送回原位看。” 白天虹又将机掣送回原位,那道门,仍然没有反应。 这情形,当然表示,这机掣已失了效用,也就是说,古剑与向日葵二人破坏总机关的工作,已经完成。 白天虹方自心头一喜间,室外却响起那个查勤的苍劲声道:“古剑,古剑何在?” 白天虹已闻声掩回门口,只等那人进来,就有得他受的。 西门翠却连忙扬声应道:“古剑与胡文山,都被老身差往四楼,察看总机关。” 门外语声接道:“外面情况很紧张,老太君请多加注意。” 西门翠道:“老身知道。” 门外语声“咦”地一声道:“林维仁呢?” 白天虹接道:“林维仁在这儿。” 门外语声道:“你怎会跑到室内去?” 西门翠扬声接道:“是老身有事吩咐他。” 门外语声“哦”了一声,西门翠接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门外语声道:“回老太君,教主正与铁板令主在门外恶战,其余情况不明。” 这时只听冷剑英一声怒喝:“丫头,你真想找死!” 徐丹凤的语声冷笑道;“冷剑英,今宵,你是死定了!” 冷剑英震声大喝:“唐立民,传语老太君,速将白晓岚夫妇,和吕伯超等三人带来……” 那门外苍劲语声道:“老太君,您已听到了?” 西门翠道;“当然听到,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这时,古剑与向日葵二人已到达底层,一见冷剑英与徐丹凤二人恶斗方酣,大门内还聚集着十多个教中高手,不由高擎令牌,朗声说道:“总机关室中,发现奸细,诸位快到楼上去。” 那十多个人中,闻声已分出八个飞奔上楼而去,但冷剑英的四个死党,却仍然紧守岗位没动。 冷剑英紧守门口,一枝长剑,有攻有守,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在火光明如白画,剑气冲霄,劲风激荡中,季东平与申天讨二人,也正在冷剑英与徐丹凤这一对之旁,各自力战两个劲装大汉。 以这两人的身手,本不难将对方一举击毙,但这两人却都是敛劲不发,与对方实行缠斗,看情形,想必是企图伺机冲进楼下,却凛于冷剑英与徐丹凤二人,那凌厉无匹的剑影,而不得不暂时观望。 这情形,室内的古剑与向日葵二人,一时之间,也没法相助。 向日葵蹙眉传音道:“剑儿,咱们去换令主出来。” 古剑传音摇头道:“师傅,这责任,咱们师徒担当不起,且看情形再做决定……” 这时,古太虚与番僧,以及那半人半狒的怪物所发的吼叫声,也逐渐由远而近。 这情形,已很明显,拦阻的群侠,已有阻挡不住的趋势。 徐丹凤似乎沉不住气了,长剑一展,震声大喝道;“季大侠,请以‘空前三式’,掩护申大侠,冲入楼中去!” 话声中,绝招连展,将冷剑英的防守之势,逼得向旁略为一偏。 冷剑英心头一凛间,扬声大喝道:“古剑,传语老太君,快将那三个……” 他的话没说完,眼前精虹暴展,惨号连声,申天讨已在季东平以“空前三式”的掩护之下,冲进室内,紧接着,季东平也以长剑护体,冲入室内,不过,他的长衫下摆,却被冷剑英一剑削去一截,仅以毫发之差,几乎被削断双腿。 这两位,一冲入室内,有若两头出柙猛虎,惨号连声中,冷剑英的四个死党,已倒下一对,但剩下的两个,却仍在做困兽之斗。 这时,那些被古剑以令牌骗上楼去的人,已纷纷下楼,并有人大声叫嚷道,“不好了!总机关被人破坏啦……” “—定是古剑干的……” “捉奸细……” “咱们先拿下古剑……” “对!先拿下古剑……” 古剑与向日葵二人,情知形迹业已败露,索性向申天讨二人大声叫道:“申大侠,季大侠,快随我来……” 一个苍劲语声,起自他的背后:“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小杂种,你还走得了么!” 古剑闻声一凛间,前后左右,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劲装汉子,狞笑着围了上来。 古剑俊目环扫周围,震声大喝道:“诸位,冷剑英狼子野心?倒行逆施,为祸江湖,今宵已是报应临头……” “住口!”一个斑发老者截口怒叱道:“叛徒,你还不束手就缚!” 向日葵沉声接道:“诸位,放下屠刀,不究既往……” 一个劲装汉子振剑直刺,并截口怒叱道;“放你妈的臭狗屁!” 这劲装汉子,领头发动,群邪相随,一时之间,但见寒闪交织,一齐向古剑与向日葵二人身上击来。 这两位,身手固然不错,但在十多个强敌含怒合击之下,一时之间,也难免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幸亏这时申天讨与季东平二人已经得手,于大奋神威,杀掉冷剑英的两个死党之后,立即双双回身飞扑。 申天讨并震声大喝道:“古老弟休慌,我来了!” 惨号连传当中,已杀开一条血路,冲进向日葵与古剑身旁。 这时,古剑的左肩已经挂彩,鲜血涔涔而下。 那十几个围攻的人,也在申天讨、季东平二人的冲杀之下,死伤过半,其余则都亡魂俱冒地纷纷退去。 申天讨顾不得追杀,连忙扶住古剑,促声问道:“古老弟,伤得重不重?” 古剑摇摇头道:“皮肉之伤,算不了甚么,二位前辈,请快随我来”。 季东平接问:“白令主情况如何?” 向日葵边走边答道:“白令主很好,三位大侠也等于已经救出……” 申天讨却拉住古剑,截口接道:“二位请先行,古老弟的伤口,必须立即包札一下才行……” 当摘星楼大门内外的战况进行得如火如荼时,秘室中的西门翠,却向按剑呆立门口剑眉深锁的白天虹沉声说道:“白天虹,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她的话声才出,刚好那位轮值巡查的护法也进到门口,正准备催请西门翠快点将白晓岚等三人,放出来助战,闻言之后,不由心头一凛地脱口惊呼道:“不好了,老太君已被劫持,快来拿奸细呀!” 他这一嚷,顿时之间门口已聚集二十多个劲装汉子,将门外甬道挤得满满的,七咀八舌地嚷道:“奸细在哪儿?……” “奸细是甚么人?……” 白天虹索性现出本来面目,手开房门,凛若天神地卓立门口冷然说道:“本令主在此,谁有胆,先上来!” 这简短的几句话,却镇慑得站在门口的人,反而惊悸莫名地拼命往后挤。 白天虹冷冷一笑,扭头向西门翠沉声说道:“老太君,你是否有诚意合作?” 西门翠苦笑道:“你总该让我有机会表现诚意呀!” 白天虹一锉钢牙,毅然点首道;“好!我先放开你。” 说着,伸手以“大接引神功”将西门翠吸到门口?朝通道中那些进退维谷的人一指道:“先安抚你这些手下,我要你以帮助我控制搞星楼内部的安全,作为你改邪归正的第一项保证!” 说完,西门翠身上被制的穴道,也适时解开。 第三十一章 空前三式报亲仇 西门翠伸展了一下筋骨后,点点头道:“好,我试试看。” 接着,清嗽一声,目光环扫甬道中她那些惊疑不定的手下,震声说道:“诸位,通天教大势去矣!我老婆子已经在白令主的恢宏大度下,不究既往,准予改邪归正,诸位家中,都有父母妻子,与其顽抗而死,不如放下兵刃,与我老婆子,一同听候白令主发落。” 人群中有人间道:“白令主会不会杀我们?” 白天虹抢先沉声说道:“首恶必诛,协众免究,只要诸位诚心向善,本令主保证,不但不究既往,而且,天亮之后,当就通天教现有财产中,从优资遣。” 继一声兵刃堕地的“呛”然震响之后,传出一声欢呼道:“好!我首先投降!” “对!咱也算一份!” “妈的!谁还去跟冷剑英卖命!” “……” 刹时之间,欢呼声与兵刃堕地之声,响成一片。 就当此时,季东平已在向日葵的陪同下,到达甬道口,入目之下,不由心头一喜地扬声说道:“诸位既已改过自新,请让让路。” 人群中,立即让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行的路来。 白天虹也心中一喜道:“是季老么?” 季东平快步而前,向着白天虹躬身施礼道:“老奴参见令主。” 白天虹一面还礼,一面笑问道:“季老,外面情况如何?” 季东平恭答道:“回令主,外面战况呈胶着状态……咦!令主,这位不是” 他,这才注意到与白天虹并肩站在一起的西门翠,不由话锋一顿地,惊“咦”出声。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这位西门前辈,如今已是自己人了。” 这时,申天讨与古剑二人也跟了上来,申天讨一见西门翠,不由脸色一沉,连对白天虹应有的礼节也忘去地扬声说道;“令主,这……” 白天虹连忙接道:“申老,西门前辈已经弃暗投明,对解救我双亲和控制摘星楼局面,厥功甚伟,有关申老与她的怨嫌,请看我薄面,暂行搁下,只等大局平定,在下当设法为二位化解。” 申天讨脸上肌肉抽搐着,半响之后,才无奈地点点头道:“好!属下遵命。” 西门翠适时正容接道:“申天讨,你不必心中为难,只等这儿事了,我会彻底地向你做一个合理交待的……” 白天虹截口接道:“西门前辈!这些事儿,且等以后再说吧!” 一顿话锋,这才向古剑问道:“古兄,伤势不要紧么?” “多谢令主关怀!”古剑含笑接道:“小可还有再战之能。” 白天虹笑道:“暂时不须古兄出力了。” 目光一扫申天讨、季东平、向日葵等三人道:“诸位有关家父母和吕大侠等三位的安全,敬此拜托了!” 申天讨等三人同时肃容答道:“属下全力以赴。” 这三位,在古剑的前导之下,一齐进入秘室之中,并暂时由季东平把门。 白天虹目光移注西门翠道:“西门前辈,摘星楼中,是否还有未归顺的人?” “有也不多了。”西门翠扭头向人群中一个灰衫老者沉声说道:“王汉元,你带两人去全楼各处巡行一下,将他们都带到这儿来。” “是!” 灰衫老者带两人离去之后,白天虹向西门翠正容一揖道:“西门前辈!这儿千斤重担,都拜托了!” 西门翠连忙还礼道:“老身理当效劳……” 这时,外面那震杀声,已越来越响亮,并隐隐传来冷剑英的冷笑声道:“丫头,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白天虹心头一凛,目注季东平,沉声说道:“季老,请多加小心,一有惊兆,立即长啸示警。” 季东平恭应道:“老奴遵命。” 白天虹匆匆进入密室,瞧见他父母与吕伯超等三人并无甚么变化,然后去向申天讨等三人叮嘱几句,才出门循甬道匆匆向外走去…… 这时,摘星楼外,徐丹凤与冷剑英的恶斗,已近千招。 冷剑英内家真力略强于徐丹凤,徐丹凤则招式较冷剑英精奇,两人全力相拼之下,刚好扯平,形成此进彼退的拉锯之势。 此外,江月娥对古太虚,白云飞与枯木大师对“天残地缺”二老怪,也是如火如荼地难分胜负。 冷寒梅、邱尚文双战天竺番僧,仍然是左右支绌,节节后退。 袁玉琴对“四全和尚”苟百里,戴天仇陈素娟双战“三绝道姑”宇文洁,前者,勉强打成平手,但戴天仇陈素娟二人,则显然是在咬牙苦撑。 丐帮帮主云万里,率领丐帮四位长老,合战“阴山老怪”司马因,也算勉强保持平局。 “矮叟”朱诚,却与断去右臂的司马宏虽然斗在一起,但左手剑法也使得出神入化,居然与朱诚打成平手。 群侠这边,莫不在浴血苦战,只有于四娘还没正式对手,但她也不轻松,正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来回奔驰,一见哪儿吃紧,帮上三招三式后,又奔向另一处。 总而言之,就整个战局而言,群侠是处于极端劣势之下。 而通天教方面,两个红衣番僧,还在旁边观战,“燕赵双矮”宇文兄弟,显然伤势未愈,虽已出场,却仅仅率领七个半人半狒的怪物,在一旁呐喊助威。 此外,通天教中那些功力较次的人,以及应邀前来参与明天开坛大典的人,则悄然静立三十丈外,凝神观战。 说来,也真令人诧异,如果那七个半人半狒的怪物和两个红衣番僧,立即下场参战,群侠方面,势将立陷于更严重的困境,但古太虚却控制这两种杀手不用,倒是委实令人费解…… 冷剑英一面长剑挥洒,一面冷笑道:“丫头,你瞧瞧周围形势吧,你的手下,都已成了釜底游鱼!” 徐丹凤也冷笑道:“老贼!你的末日到了,你且听听,摘星楼中,还有甚动静没有。” 这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冷剑英不由心中暗凛地扬声大喝道:“古兄,快请二位红教大师和小黄等参战……” 古太虚扬声答道:“不忙,这些,留着对付白天虹那小子。” 徐丹凤又冷笑着接道:“老贼,你们死到临头,还在勾心斗角!” 冷剑英顾不得徐丹凤的冷嘲热讽,震声大喝道:“古兄,先解决眼前的要紧!” 古太虚呵呵大笑道:“教主放心,眼前局势,已被咱们完全控制住啊!” 只听“四全和尚”苟百里“嘿嘿”淫笑道:“袁姑娘,在这儿……”袁玉琴截口怒叱:“贼秃找死!” “呛”地一声,苟百里居然被震退三大步,不由呵呵大笑道:“姑娘真够劲!值得洒家卖命啊!” 另一边,法拉克也暧昧地笑道:“冷姑娘,令兄将你许配给我啊!咱们不用打了,跟我回天竺享福去。” 冷寒梅银牙紧挫,闷声不响地拼命抢攻。法拉克呵呵大笑道:“美人儿,将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吧i看看是佛爷的功夫好,还是你的功夫好!……” 邱尚文奋力攻出一招,截口怒叱道;“番狗住口!” 法拉克冷笑气声道:“狂徒!佛爷这怜香惜玉的心意,在你身上可不适用!……” 话声中,一剑荡开冷寒梅的长剑,左手反手一掌,朝邱尚文击去,罡风锐啸,入耳心惊,这一掌,显然已用上了全力。 邱尚文心头一凛之下,连忙横飘三尺,虽然避过了掌力的锐风,却被掌力的余威震得踉跄地连退了三大步,才拿椿站稳。 法拉克“桀桀”怪笑道:“如此不济事,怪不得冷姑娘看不上你啊!” 他的话没说完,冷寒梅的长剑已飞闪而来,同时并传出一声清叱:“番狗领死!” 同时,邱尚文也怒喝一声,振剑飞扑。 法拉克长剑翻飞,从容地接下两人的合击,一面呵呵大笑道:“美人儿,你们中原有两句俗语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能死在你这位‘武林二美’之一的冷姑娘手中,佛爷我真是求之不……” 那“求之不得”的“得”字尚未说出,一声如瀚海龙吟的长啸,已由摘星楼中传出,由于这啸声是由地下室的甬道中发出,更显得格外雄浑而嘹亮,震撼得正邪群豪,耳鼓“嗡嗡”发响。 当然,正邪群豪都心中明白,这是白天虹发出的示威性的啸声。 就当群侠方面,闻声心头一喜,精神也为之一振之间,冷剑英首先扬声喝道:“古兄,快将小黄他们调到这边来……” 但他的话声未落,背后已传出白天虹的清朗语声道:“师姊,请让开,这老贼交给我来料理。” 徐丹凤并没让开,但冷剑英却冷汗直冒,慌不迭地,横飘八尺,将摘星楼的大门口腾了出来。 这也难怪,方才,冷剑英在面对徐丹凤这等强敌之情况下,如果白天虹由背后暗下杀手,他那里还有命在! 这情形,又怎得不教他惊出一身冷汗! 但白天虹不愧是寰宇共尊,领袖群豪的“铁板令主”,尽管面对生死仇敌,却仍不肯暗地由背后下手,而先行出声向徐丹凤招呼…… 徐丹凤一面跟踪将冷剑英截住,一面答道:“不!我必须手刃此獠!” 接着又促声问道:“小明,伯父母情况如何?” 白天虹道:“三位老人家都很好。” 徐丹凤道:“那么,你快去接应……” 白天虹一面俊目环扫现场,一面截口答道:“好!师姊多多小心!” 话声未落,人已飞身而起。 寒芒过处,惨号连传,首当其冲的“四全和尚”苟百里业已身首异处。 他,凛若天神地一面向戴天仇、陈素娟二人迫得团团转的“三绝道姑”宇文洁身前飞扑,一面却震声大喝道:“袁姊姊,快去帮冷阿姨……” 他,根本不知道袁玉琴与冷寒梅二人,已经变成了亲姊妹,还在照以前的称呼“袁姊姊”哩! 袁玉琴娇应声中,已朝法拉克那边扑去。 白天虹扑向“三绝道姑”宇文洁,必须经过朱诚与司马宏的这一对身边。 司马宏入目之下,以为白天虹是冲着他而来,心中一凛间,不自觉地向旁边一闪。 但他顾得了白天虹,却忘了当前的强敌朱诚,心头“不好”的念头尚未转完,那只缺臂的大肩,业已着了朱诚的一剑。 白天虹身形过处,顺手推舟地,反手一掌,将司马宏震毙丈外。白天虹煞像二只出栏猛虎,身形展处,目不暇接间,已连伤对方两大高手,这声势,这气势,不但使远在十多丈外观战的群豪们目瞪口呆,也急得正与江月娥恶斗中的古太虚连声暴喝:“宇文护法,快叫小黄他们截住那小子!” 这时,白天虹已扑近“三绝道姑”宇文洁身前,并震声大喝:“戴兄,陈师姊快退!” “三绝道姑”宇文洁,以“暗器”、“轻功”、“床功”,号称三绝,在这生死关头,她的轻功与暗器,发挥了最高效用。 她,娇笑一声,飞身而起,就当她身形腾射的同时,满身歹毒暗器,竟同时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发出,破空生啸地,向激射而来的白天虹兜头罩落。 白天虹激射的身形,未曾为之稍滞,剑掌兼施地怒喝一声;“妖妇!留下命来!” 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声中,传出一声惨号,宇文洁那凌空激射的身形,突然掉落地面,滚了两滚,寂然不动。 原来白天虹以长剑格飞近身的暗器,而对当头射来的暗器,却以无比强劲的掌力反震,以较发射时更劲疾之势,回敬宇文洁,这位以暗器成名的武林淫妇,终于死在她自己所发的暗器之下……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由白天虹飞身而出起,一直到“三绝道姑”宇文洁丧生于她自己的暗器之下为止,也不过片刻之间的事。 白天虹连杀三个强敌之后,足尖一点地面,正待腾身再起时,眼前黑影飞闪,怪啸连连,那七个半人半狒的怪物,已适时将他截住,立即展开一场惨烈无比的恶斗。 这七个怪物,其个别身手,再加上他们那不畏刀剑的特殊天赋,已不下于当代八大高人中人。 这情形,普通人连一个也不易应付,此刻,白天虹却独斗七个,战况的激烈,可以想见。 白天虹有过上次在北邙山脱困时,连杀二怪物经验,以他的功力之高,本不难照方抓药,依法泡制。 但古太虚有过上次连失三个怪物的惨痛教训之后,对这仅剩的七个,已重新加以调教,不但那脑后能够控制其行动的长发已全部拔光,咽喉下的要害部位,也加上一道圈。 如今,已只剩下双目部份未加特别措施,但经过特别调教之后,这些怪物,不但对他们的双目特加小心,同时,也居然练成了一种酷似“七星阵法”的阵势,此进彼退地,配合得有条不紊。 因此,白天虹尽管武功超绝,但一时之间,却也对那群怪物,莫可奈何,而形成一种胶着状态。 这时,群侠方面,虽经白天虹连毙对方三个高手,但却因白天虹被七个怪物缠住,同时,两个红衣番僧也已下场参战,就整个局势而言,不但未见轻松,而且仍然是处于咬牙苦撑的劣势中且说摘星楼的秘室中,自白天虹离去,申天讨、季东平于古剑师徒口中了解目前情况之后,申天讨却向季东平说道:“季兄,外间敌势太强,我想,这儿有你和向大侠师徒,已足够防守……” 季东平截口问道:“申兄之意,是准备外出支援?” “是的。”申天讨点首接道:”外面正须人用,而我在这儿闲着,等于是一种人力上的浪费。” 季东平蹙眉接道:“申兄说的,固然有道理,但咱们这里的责任,又是何等重大。” 申天讨传音说道:“季兄,此楼机关已全部破坏,敌方人员也已全部归顺,只要我将西门翠带走,其余诸人中,纵然有甚轨外行动,也不足为虑,季兄以为然否?” 季东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可是,你要随时注意我这边示警的啸声。” 申天讨接道:“这个,我自然会留心……” 刚好这时西门翠已将摘星楼中的手下人,全部集中,加以开导,分别安置在相邻的两间秘室中后,走了回来,申天讨话锋一转道:“西门翠,你来得正好。” 西门翠霜眉一挑道:“只要你敢于不遵令主的令谕,老身也不妨再舍命奉陪!” “你误会了。”申天讨正容接道:“令主的令谕,谁敢不遵……” 西门翠截口问道:“那你方才的话是甚么意思?” 申天讨正容如故地道:“我先问你,你这些手下人,是否完全信服你,不敢再有甚问题?” 西门翠冷冷一笑道:“你想,他们敢么!” 申天讨沉声接道:“那么,我郑重提醒你,令主的令谕,必须遵守,但我认为你所建功劳,仍不足以抵消我那杀师之仇。” 西门翠冷然接道:“申天讨,你这话,不是太矛盾了么!我也郑重提醒你,对于杀死令师之事,固然是我做得太过份,但他也委实太对不起我,这情形,你应该明白……” 申天讨正容截口道:“这些,暂时不谈,现在,我要求你多替令主建功,你答不答应?” 西门翠注目问道:“这功,如何建法?” 申天讨接道:“外面正是用人之际,你应该明白如何自处?” 西门翠长叹一声,才庄容点首道:“好!咱们一同走,同时,我再重复一句:摘星楼内,我保证不会再有问题!” 当申天讨与西门翠到达出口时,徐丹凤与冷剑英的恶斗,已达千五百招以上,两人的额头,都已沁出汗渍,而且,看情形,徐丹凤已有后力不继现象。 申天讨入目之下,不由心头一凛,立即舌绽春雷,震声大喝道:“冷剑英,你瞧瞧是谁来了!” 冷剑英与徐丹凤这一对,正是生死相拼的紧要关头,闻声之下,尽管心中既惊且凛,却不敢分神旁顾。 申天讨目注于四娘,冷冷一笑道;“西门翠,是时候了,你该知所自处。” 西门翠挣了挣,才长叹一声道;“剑英,大势去矣,你还是早点逃命去吧!” 西门翠与冷剑英多年相处,毕竟已建立深厚的感情,虽然她自己被迫而临危变节,却也不忍反戈相向,只好劝冷剑英乘早逃生。 但这种话,听在冷剑英耳中,却比古太虚背叛他时,更要感到难过。 因为“摘星楼”中,迟迟未见行动,冷剑英心中早有不祥预。 感,但这种预感,仅仅是认为西门翠已是凶多吉少而已,却不曾想到她竟会临危变节。 所以他惊、急、怒、恨交进之下,竟连眼前正与自己恶斗的这生死强敌也忘去了地,怒吼一声;“放屁!” 也仅仅是这微一疏神之间,徐丹凤已把握住这一瞬即逝的良机。“空前三式”中最后一式“空前绝后”适时施出! 但听一声惨号,这一代巨枭,已被一剑贯胸,惨死当场。 但他临死反击,徐丹凤的右鬓,也被削去三指大小的一片青丝,头皮上也渗出点点血渍,说险也真算够险的了。 徐丹凤一剑毙敌之后,似乎根本没感到头顶已受了轻伤,只见她目含痛泪,仰首悲呼道:“爹娘英灵不泯,凤儿已替您报仇了……” 这当口,申天讨也向西门翠笑了笑道:“西门翠,算你已间接建了一次大功,现在我不逼你出手杀你以往的手下,但你该好好运用影响力,尽力去约束他们。” 也不管西门翠的反应,迳自走向徐丹凤身边,飞起一脚,将犹自支撑在徐丹凤宝剑上的冷剑英的尸体踢飞丈外,并低声说道:“令主,您得赶快调息一下,属下替您护法……” 徐丹凤一面掏出自己的香帕,将整个头部包住,一面凄凉地一笑道:“不必,申老,您还是快去支援他们。” 申天讨不由急道:“令主,您真力消耗过多,头上又受轻伤……” 徐丹凤截口接道:“这些,算得了甚么!” 猛吸一口清气,她那已显出疲态的娇容,立即容光焕发,美目中也现出了奕奕神采,然后注目申天讨,淡淡地一笑道:“申老您瞧,我不是很好么!” 话声一落,也不等申天讨的反应,立即引吭发出一声有若风哕九皋的清啸,振剑向白天虹那边飞射而去。 这时,整个“摘星楼”前广场上的战况,已呈一片混乱。 白天虹被七个怪物缠住,固然不易脱身,白云飞、枯木大师对“天残地缺”二老怪,也呈胶着状态。 此外,袁玉琴、朱诚、戴天仇等四人,合战两个红衣番僧,虽感吃力,却还能勉强撑持。 冷寒梅、邱尚文合战法拉克,已呈不支状态,如非法拉克对冷寒梅在完整无损地,予以生擒,这二位早就非死即伤了。 最轻松的,是江月娥与古太虚那一对,古太虚的功力虽较江月娥要高上一筹,但他却显然保存一二成真力未曾使出,所以这一对虽然也是打得如火如荼,情况却并不怎么激烈。 最危险的,却是云万里对司马因的那一组。 尽管云万里还有他们丐帮的四位长老助战,形成五对一,但司马因却有如一只疯虎,迫得他们五位捉襟见肘,大有左右支绌之感,如非保持机动的于四娘,不时机动支援,这五位中,必然已有所伤亡的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双方都有甚默契,正邪两方面出动的,都是最精锐的主力,次一等的人手,都没出场,连丐帮八俊中到场的五位,和弃暗投明,易钗而弁杂在丐帮五名弟子中的飞燕姑娘,都是杂在旁观人群中,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场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精彩搏斗…… 当徐丹凤杀掉冷剑英之后,振剑向白天虹那边扑去之同时,申天讨精目环扫现场,立即举起冷剑英的尸体,震声大喝道:“通天教教主已经伏诛,诸位还不放下兵刃,听候发落!” 他这震声一喝,加上徐丹凤的一声清啸,对群侠方面,自然起了莫大的鼓舞作用。 但古太虚却也震声大笑道:“冷剑英死了,还有我……” 江月娥冷笑道:“你也不过多活一时半刻而已……” 这当口,徐丹凤已飞入那七个怪物所布的“七星阵”中,与白天虹并肩作战。 这两位绝代高手一经联手,战况立即改观。 憋得一肚子闷气,心中又急又怒的白天虹,自徐丹凤一加入战圈,压力一松之下,飞起一脚,将当面的一个怪物踢飞丈外,右手长剑一挥,剑影聚成一线,直射跟踪飞扑上来的另一个怪物的。 双目,一声凄厉惨号过处,那怪物已双手捂目,倒地翻滚起来。 白天虹一击成功之后,乘其余的六个怪物闻声一惊之间,左手扬指凌空一点,又点中-个怪物的双目。 刹时之间,七个怪物已去其二,而且“七星阵势”也无形中瓦解,又增加了一个得力助手,所受压力,自然是更加减轻了。 但那剩余的五个怪物,在兔死狐悲的情况之下,却形同疯狂,奋不顾身地向两人扑来。 尤其是那厉吼悲啸之声,刺入耳鼓,几乎连地面也为之起了震颤…… 申天讨震声一喝之后,将手中冷剑英的尸体,向“阴山老怪”司马因一甩,大喝一声:“司马因,你瞧瞧这是谁!” 司马因入目心惊之下,身形微闪,避过冷剑英的尸体,同时,剑掌兼施地击向云万里两个丐帮长老。 云万里与那两个长老,本来是想乘司马因身形一闪之间,捡上一个便宜。 不料司马因的功力,委实太高,反而更是快速之至。 但听一声闷哼与一声惊呼过处,两个长老之一,被震得踉跄地退出七步之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云万里则左臂被划伤一道血槽,骇然退立八尺之外。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 司马因虽然避过了冷剑英的尸体,并同时伤了云万里和一位长老,但他匆促之间,却没法避过跟冷剑英的尸体射来的申天讨的一记“天狼爪”。 可说是连惨号之声也没法发出,一颗大头,已被申天讨砸得稀烂,不但溅得丐帮的三位长老一身的鲜血和脑浆,连申天讨自已身上,也溅得一塌糊涂,申天讨震声大笑道;“绿珠姑娘,我也代表令主替你杀了仇人……” 话没说完,又飞身向那两个红衣番僧扑去。 人未到,劲喝先传:“秃驴躺下!”两个红衣番僧,虽然对朱诚,袁玉琴、戴天仇、陈素娟等四人,并不吃力,却也不怎么轻松。 在此种情况之下,怎能再加上一位像申天讨这等高手,何况又是出其不意地蓦然扑来。 因而在心头一凛之间,申天讨的“天狼爪”,已砸中其中一个的右肩,阵素娟适时补上一剑,立告了账。 另一个心胆俱寒中,被朱诚一掌震退三尺,袁玉琴长剑一挥,将其斩成两断。 自司马因与两个红衣番僧诛伏之后,群侠方面,已由劣势而转为优势了。 于四娘已加入冷寒梅,邱尚文那一组,三对一,法拉克的凶焰,已被暂时抑制住。 白天虹、徐丹凤,对付的五个怪物,也只剩下最后两个了…… 这情况,似乎使古太虚发生了惊恐,除了一面尽出全力将江月娥追得连连后退之外,一面却向法拉克震声喝道:“大师,早点下手啊……” 戴天仇一见乃母有支持不住的现象,连忙飞射而前,一面促声说道:“娘,我来帮您。” 江月娥嗔目怒喝道:“没你的事,退下!” 戴天仇目眦欲裂,进退维谷间,申天讨已射落他身边,低声说道:“贤侄,听你娘的话。” 接着,大喝一声:“江女侠,我来帮你……” 话声中,已飞身加入战圈。 加上申天讨这一个生力军之后,古太虚的凶威,已被阻住。 但扶得东来西又倒,江月娥这边的颓势方才被稳住,于四娘、冷寒梅、邱尚文等三战法拉克的那一组,又已现危机,而且邱尚文已负了不算太重的伤。 原来法拉克自经古太虚提醒之后,已使出他那压箱底的本事“瑜珈术”来。 但见他右手长剑一招“夜战八方”,荡开对方的三般兵刃,口中却冷笑一声道:“美人儿,你乖乖地跟我走吧!” 话声中,左手一挥,一道银圈,直向冷寒梅的头顶飞去。 说来也真是邪门,那小小的一道银圈,一到冷寒梅头顶上空立即化成一道光幕,将冷寒梅罩住。 当事人的冷寒梅感受如何,旁人无法知道,但由冷寒梅那如负千钧似的表情判断,那滋味是可想而知的。 一旁的邱尚文入目之下,不加考虑地一剑向那道光幕劈去。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的长剑一落,整个身躯,竟像被人抛甩似地倒射而起,“叭”地一声,跌倒丈五之外。 虽然,他经过两个翻滚之后,已立即挺身而起,但却是脸色苍白,犹自抚胸蹙眉,一付痛苦不胜之状。 于四娘入目之下,心中大凛间,怒声大喝道:“妖僧躺下!” 喝声中奋不顾身地一拐向法拉克当头砸下。 于四娘是何等功力!法拉克尽管狂,却也不敢以手中的长剑去架那龙头铁拐,只是闪身避过一旁,仰首呵呵大笑道:“像你这种丑八怪,自动躺下,佛爷也提不起兴趣呀!” 他的话声未落,于四娘的拐杖,已经如急风暴雨般似地疾卷而来。法拉克一面挥剑反击,一面冷笑道:“丑八怪,你以为佛爷怕了你不成……” 刹那之间,两人已舍死忘生地缠斗在一起。 本来是三对一的局面,如今却由于四娘一个人独承艰巨,其所受压力之重,自可想见。 就当于四娘渐感不支之际,徐丹凤已大喝一声道;“姥姥休慌,我来了!” 话到人到,长剑一挥,已接过法拉克的一记抢攻。 但她是久战疲乏之身,怎当法拉克这等身手超绝,而又一直保存实力,等于是生力军的高手锐锋;因而长剑一触之下,立即被震得手臂发麻,不由自主地退出三大步。 法拉克“嘿嘿”淫笑道:“小乖乖,你太累了,佛爷好生不忍……” 徐丹凤银牙一挫,截口怒叱道:“秃驴看剑!” 叱声中已强提真气,振剑抢攻。 法拉克哈哈大笑道:“小乖乖不但人长得美,后劲也不错,值得佛爷大大的……” 他的话没说完,古太虚已截口震声大喝道:“大师,快将那丫头擒下!” 法拉克扬声大笑道:“副座,她跑不了……” 这同一瞬间,白天虹已像经天长虹似地射落古太虚身旁,朗声说道:“古老贼,你的末日到了!” 紧接着,向江月娥,申天讨二人沉声说道:“阿姨,申老请快闪开!” 原来白天虹、徐丹凤二人,所对付的最后两个怪物,也是最凶猛,最滑溜的两个,竟然久久相持不下。 一直到冷寒梅被制,邱尚文受伤,于四娘濒临危险时,白天虹才促声请徐丹凤前往支援。 那两个怪物,一见走了一个强敌,禁不住心中大喜地,一齐向白天虹猛扑。 白天虹情急之下,只好连走险招,虽然他的左肩被怪物抓出一道血槽,但那两个怪物也相继死在他的剑指兼施之下,而得以及时脱身…… 古太虚冷笑一声道:“小杂种,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成!” 白天虹怒喝一声:“老贼!纳命来!” 长剑一展,已接下古太虚的攻势,并沉声说道:“阿姨,申老快点分别支援我爷爷和徐师妹。” 事实上,江月娥、申天讨二人不待白天虹提醒,已分别奔向徐丹凤与白云飞那边去了。 白云飞、枯木大师二人的功力,本来较“天残地缺”二老怪要逊上一筹。 如今,恶斗逾二千招,双方都已成强弩之末,四个人的额头,都已冒出黄豆大的汗珠,而且,看情形,只要再继续拼上三五百招,白云飞、枯木大师二人,可说是非死必伤…… 申天讨迳奔白云飞身前,一爪向“天残”司徒楚砸下,才震声大喝道:“白老,请原谅晚辈放肆。” 以司徒楚的身手,如果在乎常,三五个申天讨,也莫想近得了他。 但此时的司徒楚,却是欲避无从地被申天讨一爪砸中左肩,刚好,白云飞的一记“百步神拳”适时击出。 尽管白云飞比司徒楚更为疲乏,“百步神拳”已毫无威力可言,但对此时的司徒楚而言,这一拳,却无异是雪上加霜,竟被震得踉跄地,倒退七八步远。 申天讨一个箭步,补上一爪,立告了账。 他,杀掉司徒楚之后,又立即飞身向枯木大师身旁飞去。 依样画葫芦,“地缺”司徒泽也在三招二式之下,横尸就地。 申天讨帮助白云飞,枯木大师二人杀掉“天残地缺”两个老怪之后,立即传音说道:“二位老前辈,快请调息一下,晚辈替您护法……” 当江月娥奔向徐丹凤身前时,刚好徐丹凤也被法拉克施展“瑜珈术”以银圈制住。 江月娥心中又惊又急地奋力抢攻中,法拉克呵呵大笑道:“又是一位美人儿,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哈哈哈……” 古太虚见了法拉克的得手情形,心中高兴,向白天虹冷冷一笑道;“小杂种,你瞧瞧那边。” 此情此景,白天虹内心的焦急,可想而知。 本来,对群侠方面而言,今宵的一切,尚称顺利,虽然胜来不易,却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却想不到那天竺番僧法拉克的“瑜珈术”,竟是出奇的邪门。 如今,徐丹凤、冷寒梅二人已被制,看来江月娥、于四娘二人的被制,也不过是迟早问题。 尽管白天虹天赋异禀,又迭膺奇遇,并未因连番苦战而感到疲乏,但古太虚也绝非弱者,一身功力比冷剑英还要高上一二筹。 白天虹固有力量将他杀死,但却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办到的事。 何况古太虚眼看自己最后胜利在望,精神格外旺盛,相形之下,白天虹要想及时取胜,就更加困难了…… 这情形,白天虹本人固然是无比焦虑,其余群侠又何尝不是如此! 尤其是替白云飞和枯木大师二人护法的申天讨,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念电转中,连忙招手对朱诚、袁玉琴……等人请来代他护法,他自己却匆匆走向西门翠身前,促声说道:“西门翠,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西门翠漠然地道:“你这不是多此一问!” 申天讨道:“那你该协助咱们,破除那妖僧的邪术!” 西门翠道:“我同你一样的外行,如何协助法?” 申天讨道;“至少你该懂得破除的方法。” 西门翠沉思着道:“也许狗血可以奏效……” 申天讨蹙眉接道:“匆促之间,哪能取得狗血?” 西门翠接问道:“季东平不是出身排教么?” 这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申天讨不禁色然而喜道:“对!也许季东平有办法……” 但事实上,远水难救近火,他的话没说完,江月娥也已被制,只剩下于四娘在独撑危局了。 申天讨入目之下,不顾一切地向“摘星楼”前飞射而去,口中并扬声说道:“西门翠,你还得帮忙撑一下……” 只听法拉克呵呵大笑道:“咱家艳福不浅,竟同时获得三位花不溜丢的美人儿……” 古太虚扬声说道:“大师,赶快收拾那老虔婆,过来帮忙。” 法拉克扬声说道:“咱家马上就来。” 古太虚震声大喝道;“本教弟子听令!是时候了,大家一齐上!” “哄”然暴喏声中,那些围在四周的通天教徒,已长剑齐举地蜂涌而来。 眼看胜利在望的群侠,转眼之间,又濒临全军覆灭的边缘,这情形,迫得正在调息中的白云飞与枯木大师二人,也不得不再度起身,强提真力,凝神戒备。 “矮叟”朱诚并振臂高呼:“诸位,快集中一起,联手拒敌,咱们的后援马上就来……” 就当一场惨烈混战,即将展开之际人群中,蓦然飞出两道黑影,扬手向制住江月娥、徐丹凤二人的那道光幕分别掷出一团黑忽忽的东西。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那两团黑忽忽的东西才与光幕接触,江月娥与徐丹凤二人,已如出柙猛虎似地飞身而出。 也就在此同时,于四娘也被法拉克制住。 法拉克方自得意已极地仰首大笑间,江月娥、徐丹凤二人,双剑交剪之下,已将其斩成三段。 法拉克一伏诛,他那对于四娘的禁制,也同时失去了效用。 原来那两位及时支援的人,竟是“金谷双姬”玉环与飞燕二位姑娘所乔装。 这两位改邪归正的姑娘,一见自己一击奏功,不由惊喜得互拥着欢呼起来。 这时,那些听到古太虚的命令,蜂涌而来的通天教中人,已与众姬短兵相接。 那些人,为数不下一二百人,虽然他们的身手并不怎么高明,但这声势,却至为惊人。 这情形,使得江月娥、徐丹凤、于四娘、冷寒梅、“金谷双姬”等人,来不及说话,纷纷飞身拦截。 杀声震天,惨号连传中,西门翠震声大喝道:“通天教下的人,通通住手!” 她这贯注丹田真气的震声一喝,有若仲夏沉雷,使得那些蜂涌而来,前仆后继的通天教中的人,顿时为之一呆。 自然,群侠方面,也暂时停止拦截。 西门翠一顿话锋之后,又沉声接道;“诸位,连我都已弃暗投明了,你们还给谁拼命?” 于四娘接着大喝道,“放下兵刃,不究既往……” 于四娘的话声未落,只听白天虹朗声大笑道:“古太虚,你还逃得了么!” 原来古太虚眼看法拉克死去,众叛亲离,大势已去,已准备伺机脱逃。 但白天虹多年屈辱,岂会容许他轻易逃掉! 大笑声中,绝招连展,已将古太虚圈入绵密的剑幕之中。 白天虹因法拉克伏诛,转危为安,大局已定,目前只剩下古太虚这一个元凶首恶,更是意气勃发,精神百倍,剑势如虹。 那些通天教下的人,在西门翠的安抚下,已纷纷自动地放下武器,静立一旁,听候资遣。 江月娥、徐丹凤二人,已飞身向白天虹那边扑去,徐丹凤并扬声说道;“小明,咱们联手宰他!” “不!”白天虹震声接道:“我必须亲自手刃此獠!” 江月娥对古太虚,也算是恨之入骨的,但她所得与白天虹所受的屈辱比较起来,委实算不了甚么,只好默默静立一旁观战。 其余群侠,也纷纷围聚四周,全神注视着这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而激烈的搏斗。 “金谷双姬”已恢复本来面目,正站在冷寒梅与袁玉琴的身边,冷寒梅忽有所忆地扭头问道:“二位,方才破解法拉克妖术的,究竟是甚么法宝啊?” 玉环、飞燕,不禁俏脸一红,两人互望了一眼,却是谁也没开腔。 冷寒梅不由讶问道:“二位,干吗如此神秘?” 玉环挣了挣,才附耳低声说道:“那是飞燕……” 冷寒梅不禁哑然失笑地“哦”了一声道:“想不到这玩艺还有此种功用。 飞燕俏脸绯红地道:“冷姊姊,我实在是急得没办法,才想出这……这笨法子来。” 冷寒梅笑道:“法子虽笨,但论功行赏,二位该是最大的功臣。” 玉环讪然一笑道:“冷姊姊,古剑怎么没来?” 袁玉琴抢着笑道:“你那心上人,正在摘星楼中,走!咱们瞧瞧去。” 玉环俏脸一红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谁要去瞧他。” 冷寒梅沉思着道;“咱们前往摘星楼瞧瞧也好。” “姊姊!”袁玉琴接道:“那不急啊!自们该瞧瞧这边的结果。” 冷寒梅道;“这边,恐非千招以内所能结束。” 不错!白天虹与古太虚这一对中,白天虹固然是意气风发,剑势如虹,但古太虚在情知自己绝难幸免的情况下,也是精神抖擞,招招都是放弃防守,期与强敌同归于尽的厉害杀手。 是的,此情此景,他除了死前找个垫背的以外,还能有甚么别的打算? 但站在白天虹的立场,自己胜券在握,自环愿轻走险招,而他又不愿有人帮忙。 所以,这一场压轴大战的旷费时间,那是必然的事。 冷寒梅说完,向“摘星楼”方面,看了一眼,黛眉一蹙又道:“申大侠一直没回来,这事情有点蹊跷,咱们必须前往‘摘星楼’中瞧瞧。” 袁玉琴也心中一动道:“对了,怎么申大侠去了这久还没回来?” 冷寒梅在江月娥耳边低语了几句,江月娥俏脸微微一变,立即偕同冷寒梅,袁玉琴,在“金谷双姬”的前导下,向摘星楼去了。 当她们经过冷剑英的尸体旁时,冷寒梅首先跪了下去,紧跟着袁玉琴也默默跪例一旁,两人都是满脸凄怆,热泪双流地喃喃默祷着。 是的,这三位,本是亲兄妹,只因冷剑英狼子野心,倒行逆施,才落得如此下场。 死者固然已矣,但她们这两位身为妹妹的,又情何以堪? 少顷之后,江月娥长叹一声道:“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待会好好替他安葬,二位,现在,咱们还是快去摘星楼……” 摘星楼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申天讨本是前往将季东平换下来,以便设法破除法拉克的“瑜珈术”的,为何一去不返了呢? 原来当申天讨匆匆进入摘星楼秘密室中,将大略情形向季东平说明,季东平正准备出门时。 不老双仙徐羽军,冷飞琼夫妇,却偕同一位霜眉盈寸,满面红光的灰衣老尼,悄然走了进来。 徐羽军并首先对季东平止住道:“这位老弟,不必出去了。” 秘室中的群侠,可说是并无一个见过“不老双仙”。 但眼前这三位的绝代风华与轩昂气宇,以及徐羽军那一声“这位老弟”的称呼,显得既托大得出奇,又亲切得令人熨贴…… 这情景,在季东平这等以机智著称的老江湖心念电转中,已经料定了个八成。 当下他肃容接道:“请问您……” 一旁的灰衣老尼连忙截口高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二位就是‘不老双仙’徐施主伉俪……” 不等灰衣老尼说完,季东平、申天讨、向日葵、古剑等四人,已一齐朝着徐羽军夫妇跪了下去。 但他们还没跪到一半,已被一股无形潜劲托起,徐羽军含笑接道:“不敢当!诸位请免礼,现在,让我来替诸位引见一位世外高人。” 出于“不老双仙”口中的“世外高人”,这位高人的来历,也就可以想见啊! 申天讨等人方自将目光投注灰衣老尼,灰衣老尼抢先含笑道:“诸位施主,莫听徐施主取笑,贫尼优昙,算得上是徐施主伉俪的老邻居,却绝非甚么‘世外高人’。” 徐羽军笑道:“诸位,听到了么?优昙神尼,也就是隐居东海,已一甲子,昔年名震江湖,辈份高出我徐羽军的‘天香玉凤’白艳蓉女侠。” 这回的申天讨等人,简直成了磕头虫,闻言之后,又一齐拜了下去,但是却同样地被一股无形潜力,给托了起来。 冷飞琼连忙含笑接道:“诸位尽做磕头虫,你们两位,也莫互相标榜了,咱们还是办正经事吧!” 提到正经事,申天讨不由心中一动地连忙接道:“三位老前辈外面那番僧……” 徐羽军截口笑道:“老弟莫急,神尼说得好,佛门虽广,不度无缘之人,外间的一切,自有因果,毋须咱们去管他。” 季东平心中一动道:“那么,三位老前辈,是为了里面这三位而来?” “对了,”徐羽军正容接道:“二十年前,神尼曾与白夫人江丽君有过一面之缘,并算定江丽君将为其衣钵弟子,但江丽君俗缘未了,魔劫又多,如果提前度化,不但是逆天行事,也将使江丽君难成正果。” 申天讨方自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徐羽军又正容接道:“如今,江丽君俗缘已了,魔劫也消,但她劫后余生,清醒之后,势将走上绝路,所以,神尼才及时赶了来。” 季东平接问道:“老前辈,目前,他们三位,都昏睡不醒,老前辈是否带有灵药?” 徐羽军道:“这个,毋须老弟担心。” 接着,目注优昙神尼笑了笑道;“神尼,现在,就瞧你的啦!” 优昙神尼默默点首,脸色肃穆地向里间秘室走去。 她,在三个昏睡不醒的人脸上,分别端详了一番之后,探怀取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三颗白色药丸,分别喂入三人口中。 这时,徐羽军、冷飞琼夫妇,和其余群侠,也默默进入,静立一旁。 冷飞琼向优昙神尼笑问道:“神尼,约须多少时间,才能清醒?” 优昙神尼道:“最多盏茶工夫。” 盏茶工夫,委实不算长,但心悬外面战况的申天讨与季东平等人,却并未因徐羽军方才的那番话,而完全放心,这盏茶工夫,在他们心中,可真是无比长久! 申天讨终于忍不住地向徐羽军说道:“老前辈,能否请到外面去,先将那番僧……” 徐羽军截口笑道:“老弟忍心还要我沾上血腥?” 申天讨方自讪然一笑间,徐羽军又含笑接道;“老弟,丹凤是我的孙女,目前,寒家已只剩下这一根幼苗,我怎能不关心他们的安全么!” 申天讨不禁心中苦笑着道:“是啊!这是皇帝不急,急了太监……” 他,念转未毕,徐羽军又正容一叹道:“俗语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佛家也有在劫难逃之语,老弟,人生间的生死祸福,冥冥中早有安排,咱们毋须去管他。” 这回,申天讨是完全放心了,连连点首道:“是!是!……” 少顷之后,古剑忽然一声欢呼道:“醒了,啊……” 不错,是有人醒了,不过,首先醒过来的,却是“神风秀士”吕伯超。 他,眨了眨眼皮,目光环扫之下,凝注在申天讨脸上,“咦”地二声道:“申兄是几时来的?” 室内诸人中,只有申天讨是当代八大高人中人物,而事实上,吕伯超也只认识申天讨一人,所以才首先向申天讨发问。 申天讨方自微笑地咀唇一张间,吕伯超又连忙摇手止住他道:“慢着!申兄,请让我先想一想。” 这时,白晓岚、江丽君二人,也相继醒转,两人都在以困惑的眼光,向群侠扫视着。 申天讨连忙含笑拱手道:“恭喜三位,都已脱离魔劫了。” 吕柏超注目问道:“申兄是说,通天教已经瓦解了?” “是的。”申天讨正容接道:“三位,快请起来,拜见‘不老双仙’和优昙神尼三位老前辈。” 吕伯超等三人愕然起立间,徐羽军已经大袖一拂,一股柔劲,已将三人硬行逼得坐下去,并含笑说道;“三位请不必多礼。” 接着,目光移注申天讨道:“申老弟,还是请你将简略情形,向他们说明吧!” 申天讨恭应声中,白晓岚注目问道:“申兄,解救咱们三个的,就是这三位老前辈?” “是的。”申天讨点首接道:“但领导群侠采取行动的,却是白兄的令郎,和未来的儿媳……” 一直木然不语的江丽君,忽然目光一亮地截口问道;“申大侠,我那虹儿,居然还活在人间?” 申天讨正容接道:“是的,好教大嫂得知,令郎不但仍然活在人间,而且已成了徐老前辈的衣钵传人,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了呢!” 吕伯超等三人,不由激动得热泪盈眶地,一齐喃喃自语着,却是谁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但江丽君却突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扭头向白晓岚凄然地一笑道:“晓岚,你……你要善待虹儿!我……我……” 话没说完,突扬右掌,击向她自己的天灵盖。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一直没吭气的优昙神尼,右掌一抬,凌空比拟着江丽君,口中震声大喝道:“痴儿,还记得四十年前,一个游方老尼向你所说过的话么?” 说来也真够玄,优昙神尼仅仅那么右掌凌空比拟着,但见江丽君那只击向她自己天灵盖的手掌,却以毫发之差,定在那儿,而且连全身都无法动弹了。 只见她,始而茫然,继而恍然大悟,接着,神色一惨,热泪双流地悲声说道:“弟子想起来了,请……请神尼慈悲。” 优昙大师右掌凌空一收,江丽君娇躯,已被摄到神尼身前,扑地跪倒,泣不成声。 优昙神尼伸右手摩挲着江丽君的头顶,宝相庄严地沉声喝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剃除烦恼丝,还你自在身。” 就这说话之间,江丽君那满头青丝,已在优昙神尼的抚摩之下,就像被锋利的剃刀剃过似地齐根而落,变成了牛山濯濯。 江丽君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但在这片刻之间,已等于换了一个人。 只见她,直挺挺地跪着,法相庄严地不带一丝表情,煞像一尊塑像。 优昙神尼轻轻一叹道:“徒儿,起来,咱们都该到外面去了……” 就当江月娥、冷寒梅等人,快走到摘星楼的大门口时,只听白天虹震声大喝道:“古老贼!纳命来!” 江月娥等人忍不住驻步回身注视。 只见白天虹已岳峙渊停地卓立古太虚五丈之外,而古太虚却正腾身向外飞射中。 飞燕姑娘不由“咦”地一声道:“奇怪!白令主怎么又放他走了呢?” 江月娥却沉声低喝:“别说话,好好瞧着!” 只见白天虹长剑上,剑影暴长三尺有余,震声冷笑道:“古老贼!你能逃出十五丈之外,我饶你不死!” 话声中,已腾身而起,只见一道长虹,快如电掣地直向古太虚还凌空激射的身形射去。 飞燕姑娘不由脱口惊呼道:“这是不是剑术中的最上乘工夫,御剑术?” 冷寒梅点点头道;“是的……” 她的话声未落,一声凄厉惨号过处,长虹倏敛,洒落一篷血雨。 古太虚这个一手掀起滔天巨浪的绝代魔头,已被白天虹一剑穿胸,惨死当场。 白天虹飞起一脚,将古太虚的尸体踢飞丈外,咬牙恨声道:“便宜了你这老贼!” 就当此时,江月娥等背后,忽然传出一声震撼会场的清朗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恩仇俱了,大劫已平,白小侠和诸位施主,都请到摘星楼前来。” 江月娥等人,闻声回顾,只见“不老双仙”与优昙神尼并排卓立,后面则是申天讨、季东平和业已恢复神志的白晓岚等人。 江月娥方自微微一楞间,冷寒梅已首先一声欢呼,向“不老双仙”盈盈拜倒。 江月娥入目之下,已心知眼前来的是谁了,自然也忙不迭地拜了下去。 紧接着,白天虹、徐丹凤也飞身而前,双双拜倒。 其余群侠,除白云飞,枯木大师,于四娘等三人外,也一齐拜倒楼前,甚至于连那些本来是应通天教之邀请,前来参观明天举行开坛大典,远远地观战的群豪们,于明白眼前情况之后,也遥遥地拜了下去,黑压压地跪成了一片。 “寰宇拜双童”,这回,算是获得证明啦! 徐羽军连连拱手还礼,朗声笑道:“诸位快请起来,快请起来,徐羽军夫妇消受不起啊!” 经他这一说,除白天虹、徐丹凤、冷寒梅、陈素娟等四人外,其余群侠,都已次第起立,那些本来远在一二十丈外的群豪,也逐渐围拢,争相瞻仰这闻名而不曾见过面的“不老双仙”的绝世丰采。 白云飞、枯目大师二人,这才排众而前,与徐羽军夫妇,和优昙神尼,重新见礼寒喧。 经过一阵子热闹之后,冷飞琼才抬手将冷寒梅,白天虹等人托起,并目注白天虹正容说道:“明儿,还不快点拜见你的双亲和吕伯伯。” 事实上,白天虹早已在偷偷地向他的父母注视尤其当他看到乃母目前的模样,已禁不住心中酸楚,热泪盈眶。 经冷飞琼这一说,他才扑倒白晓岚夫妇身前,泪下如雨,语不成声地颤声叫道:“爹,娘……” 但他也仅仅是那么叫了一声,却是再也接不下去了。 白晓岚目含痛泪,伸出颤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白天虹的头顶,半晌,才挣出一句:“孩子,快起来……” 但白天虹却膝行到乃母的面前,伸手抑住她双膝,仰首悲声问道:“娘……您……您……您为甚么要出家……?” 江丽君本来冷漠得像一尊塑像,但经白天虹这一问,却禁不住两行泪,顺腮滚落,咀唇牵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吕伯超热泪盈眶地将白天虹拉起,咽声说道:“好孩子,让……让吕伯伯仔细瞧瞧……” 白天虹这才拜倒召伯超身前,悲声叫道:“吕伯伯……” 但他也只仅仅叫了这么一句,禁不住悲从中来地抱住吕伯超的双膝,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冷寒梅悄然走近呆立出神的白晓岚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白晓岚如梦乍醒地飘落白云飞身前,扑地拜倒道:“爹,请原谅不孝孩儿,不能侍奉您的天年……” 白云飞方自势泪盈眶地微微一楞间,白晓岚却突然爬伏枯木大师身前,悲声说道:“弟子敬请大师慈悲。” 枯木大师佛号高宣地道:“阿弥陀佛!这事情,老衲可不便做主。” 白云飞长叹一声道:“师弟,你就成全他吧……” 这时,西门翠也跪向优昙神尼身前,庄容说道:“弟子也请神尼慈悲。” 紧接着,袁玉琴也与西门翠默默地跪个并排。冷寒梅本已因白晓岚的突然出家而柔肠寸断,目前袁玉琴的这一行动,不由使他惊呼出声道:“妹妹……你……好!弟子也请神尼慈悲。” 话声中,也飞身跪向神尼面前。 优昙神尼朗声说道“善哉!喜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两位贫尼也答应了。” 伸手将冷寒梅扶起,正容说道:“姑娘,你,尘缘未了,也非佛门中人,贫尼可没法成全。” 顿住话锋,扭头目注冷飞琼,含笑接道:“冷施主,贫尼已功德圆满,现在,就看你的啦!” 冷飞琼笑了笑,将于四娘招近身前,低声交谈了一阵之后,立即当众宣布:白天虹与徐丹凤,冷寒梅与邱尚文,戴天仇与陈素娟,古剑与玉环等这四对,分由吕伯超、西门翠任男女两方大媒,婚礼定于半月之后,在洛阳城中同时举行。 至于飞燕与青梅两位姑娘,则征得三方面的同意,由白天虹收为妾侍。 这消息一经宣布,摘星楼前,顿时爆出一阵震撼大地的欢呼。 在如雷的欢呼声中,优昙神尼与枯木大师分别率领江丽君、西门翠、袁玉琴、白晓岚等人,悄然地飞射而去。 接着,除了留下申天讨、季东平二人率领四个丐帮弟子暂行留下,办理善后之外,其余群侠,也都在“不老双仙”领导下,鱼贯地离去。 夜已尽,天已明,晨光曦微中,一行模糊人影,渐去渐远…… 终于消失于苍茫晓色之中。 三个月之后,云南洱海马帘岛上,宋超然的那座孤坟,已修茸得焕然一新,显得既宏伟,又庄严。 那寻丈的墓碑上,刻着碗口大的颜体正楷:故湘江大侠宋超然之墓义子白天虹;媳徐丹凤敬立是的,以宋超然对白天虹的恩情而言,事后追认为义父,那是合情合理的…… 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冬日黄昏。 白天虹、徐丹凤二人,全身重孝,跪伏宋超然墓前,咽声祷告着:“安息吧!义父……小明和凤儿每年都会来看您的……” 一阵旋风,卷起墓前的纸灰,旋转着,旋转着…… 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是之谓欤!其是之谓欤!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