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总有女配撕剧本》 第1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 “燕宁。” 宴会厅二楼的露台门被打开,一个身着高定西装的高大身影站在门边。 周燕宁喝了两杯香槟,双颊透着淡淡的晕红,她从芍药花丛中回过头,“你来啦。” 谢珩走到她身边,替她挡住露台上的风,他摸摸她的脸,微微发烫,手却有些凉,“喝醉了?” 他把她揽进怀中,握着她微凉的双手,“躲这儿来怎么不叫我,找了你好久。” 周燕宁懒懒靠着他,水润的唇比芍药花更诱人,惹得谢珩低头亲了一口,浅尝辄止,他想再来的时候,她把头埋进他怀里,困倦地说:“我累。” 谢珩的吻便落在她头顶,他抱着她离开露台,刷卡上电梯直达顶楼。 一进门,他的体贴就荡然无存,把怀中的人一把按在墙上,强势地吻在她的唇上。 她娇得很,他早就知道。他埋首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留下一串串痕迹,“宝宝,乖一点,很快让你休息。” 周燕宁的抵抗本就像欲拒还迎,在他的攻势下整个人更是软成了一摊水,不知何时她的双手已经牢牢挂在他的脖子上防止自己跌下去,这男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要真是快,她才不会选他。 从门边一路吻着,两人跌在大床上,谢珩还算衣着齐全,周燕宁头发都散了,雪肤黑发红唇,谢珩撑在她身上望着她,“好漂亮,宝宝。” …… 谢珩抱着怀中熟睡的人,密密地吻她的小脸,两个人贴得紧紧的。 周燕宁曾在网上看到,事后男人恢复贤者时刻,女人却更依赖男人。但从他们第一次开始,他就一向比她更爱事后的温存,看着他抱着她露出满足得不得了的神情,周燕宁曾经评价他:“谢珩,你现在看起来好不值钱啊。” 惹得这魔王羞涩一笑。 周燕宁:…… 她睡得深,忽略了脑袋里一点微小的刺痛感,没有人看得到,一道粉红色的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入了她的额心,在她识海深处,一只长着白色翅膀的粉红猪猪快乐地飞来飞去,“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翌日,谢珩早早就醒来。他大学一毕业就全面接手了谢氏企业,他爹五十岁出头喜提退休,带着老婆满世界旅游,徒留谢珩早出晚归沉迷工作。 除了面对周燕宁时他有柔软的一面,在外他都是一个标准的总裁形象,严肃、魔鬼、高效。 他收拾齐整后走到床边,弯腰亲亲周燕宁熟睡的脸庞,昨夜她实在是累坏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谢珩却仍然很快乐地向她报告:“宝宝,我上班去了。” 周燕宁睡到快中午才悠悠转醒,浑身还有些酸痛,不过好在谢珩帮她事后清理还上了药,不然她今天是没法出门了。 作为周家唯一的大小姐,她父母感情虽说不上多好,但也相敬如宾,没有小三小四和私生子,她哥哥聪明能干,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她从小就顺风顺水,不知愁为何物,二十岁和谢珩公开关系,两人感情稳定,顺利订婚,谁知道他还是个商业奇才,这些年谢氏在他的带领下发展蒸蒸日上,更上一层楼,若不是早早订了婚,如今的她可够不上他的身价了。 所以周燕宁一向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命好到不行。 她慢吞吞起身,走到衣帽间,看着一件件当季新款,思索着该穿哪件,一边给谢珩发微信:“老公,我来找你,一起吃午餐?” 她喜欢逗他,什么“哥哥”、“老公”,甚至“**”都喊,谢珩平时在外只能被她逗,可一到床上,她这点小伎俩可就完全不够看了,她都不知道他接受的高等教育接受到哪去了,怎么能说出那么多不重样的羞人的话…… 手机很快收到谢珩的回复:“我让林秘书订餐厅,你不要自己做了。” 周燕宁挑中了一件淡紫色新中式长裙,又去看鞋,她这次直接发语音:“不嘛,我不累的,我都快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谢珩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他的所有表情包都是从她这里偷的,她看着一点新意都没有,更想不到那面的男人在严肃的会议上看着手机,眼里都是柔情,“宝宝辛苦了。” 周燕宁回他一个亲一大口的表情包,谢珩快速添加,又发给她。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聊着天,周燕宁也梳妆好了,她从电梯直接下到车库,方嫂早就等在她的车旁,周燕宁打开车锁,方嫂便将手中的保温袋妥帖放进后备箱。 方嫂:“小姐,今天做的是清蒸大虾、红烧排骨、黑椒牛肉粒和清炒莴苣。” 周燕宁点点头,“辛苦了,方嫂。” 周燕宁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怕学过厨艺,也不会热衷于给男人做饭,谢珩至今不知道,他亲爱的未婚妻除了在他面前下过的厨是真的,每次她带到他公司的饭菜都是方嫂准备好了的。反正她的厨艺也师从方嫂,不会穿帮。 周燕宁戴着墨镜,驱车行驶在路上,今日阳光很好,路边的玉兰树、樱花树从车窗外掠过,她再一次感叹自己人生真是太好了,出身富贵顺风顺水,未婚夫长得帅身材好,她也非常愿意和他恩恩爱爱。 第2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 周燕宁驶进谢氏车库,她在这儿有自己的专属车位,林秘书早就等在那儿,替她提着装着午餐的保温袋,恭恭敬敬护送她上了顶楼谢珩的办公室。 林秘书放下保温袋就退了出去,留下周燕宁和谢珩独处,谢珩还在电脑前回复邮件,周燕宁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贴着他的,静静地等他处理工作。 谢珩抓过她的手亲了一口,“去沙发上坐着,等我五分钟就好,你这样腰会不舒服的。” 周燕宁也亲亲他的脸,“好哦。” 她坐到沙发上,看着认真工作的谢珩,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我男人真的好像一个霸总啊。” 像那种古早文里,权势滔天,天凉王破,他追她逃的狗血又上头的剧情里的霸总男主。 “叮咚!”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有着白色翅膀的粉色卡通小猪形象,那只猪小小的、肥肥的,可爱得戳中她的心巴,它肥嘟嘟脸上满是焦急,“主人,他就是霸总男主啊,主人,你快离他远一点!” 周燕宁眨了眨眼,她确定她不是出现幻觉,那只猪也不是在她眼前,而是在她脑子里。 我脑子病了? “主人,你没病。”小猪凑近,急切地对她说:“主人,你现在在司命写的话本里,你的身份是个恶毒女配,谢珩是男主,一周后他会在出海时跌进海里,漂到一个小渔村被女主捡到,他失去记忆,和女主相爱,等他恢复记忆带着女主回归,你会因为不愿意让出谢氏未来女主人的身份,被男主疯狂报复,最后落得家破人亡、暴尸荒野。” 周燕宁心头一梗,她莫名得觉得这只猪很亲近,不会骗她,她斟酌着在脑子里问:“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穿书?” 她也是看过小说的,没想到这么玄幻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猪猪见主人似乎是信了它,忙继续回答:“是的,主人,你本是神女,司命是你的死对头,她一向嫉妒你的美丽、聪慧、勇敢、果断……”似乎意识到跑题,它顿了一下又说回来,“总之,你要在书中走到剧情结束的时间点才能离开,可司命给你的写都是不好的结局,我趁她离开看完了剧情,进来剧透给你,主人,你一定不要被剧情牵着走啊!” “可这也太离谱了,”周燕宁看向几步之外的谢珩,“你是说,他会在他失忆后爱上别的女人,并且为了让我给别的女人腾位置把我往死里整?” 猪猪感受到主人的低气压:“……剧情是这样写的。” 周燕宁半天不出声,猪猪从一开始的害怕,到疑惑,再到担心,“主人……” 谁知道,周燕宁突然笑了,她本就艳丽,一笑更是媚态横生,谢珩刚关上电脑,就见到未婚妻笑着勾引他。 他松了松领带,问:“饭不想吃了?” 周燕宁冷哼一声,“觉也不让人睡,饭也不让人吃?” 谢珩摸不透她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不过周燕宁的大小姐脾气他已经很习惯了,再说昨晚确实是他过分了,明知她累了还收不住,估计她是这会子想起来这茬了,他顺毛撸:“我哪里敢。” 他走过来半蹲在周燕宁面前,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我的错,大小姐罚我吧?” 他连认错的话都说得像调情。 美色当前,周燕宁没妥协,仍旧冷着一张脸,用高跟鞋戳他,“你错哪了,你就错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 谢珩一脸无奈,却又满是纵容,“是我让你累了,我错了。” 男女之间小打小闹不过是情趣罢了,周燕宁也骑驴下坡:“你知道就好”她坏笑一声,凑近他耳边,“今晚你不许动。” 这哪里是惩罚,谢珩乐得起身抱着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宝宝,好香。” 周燕宁躲开他的吻,谢珩简直就是个亲吻狂魔,她推推他,“我饿了。” 谢珩把午餐摆出来,两个人亲亲热热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猪猪看着两人的相处有些疑惑,明明剧情里,男主和女配只是商业关系的订婚,男主接手谢氏后谢氏如今已甩了周氏一大截,周氏如今很多业务都是靠着男主,女配一心讨好男主,男主却是心如止水。 可如今看着真不太像啊,又想到昨晚它刚找到主人时房间里的混乱,主人睡着了不知道,它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男主抱着主人一脸不值钱地亲亲亲,哼,它还没有这样亲过主人呢! 周燕宁咬下一只谢珩剥好送到她嘴边的虾,欣赏着猪猪皱眉疑惑的模样,她对猪猪道:“虽然不知道我对你那莫名其妙的好感来自哪里,不过那并不代表我会无条件相信你的话。” “如你所见,我和谢珩之间并不是毫无感情,就算他失忆了,我也有把握让他重新爱上我。” “如果不能,”她眼神一黯,“那就换一个好了,我的婚事事关周家的荣耀,我绝对不会如你所说看不清形势死缠烂打,是他对不起我,那就给我应得的补偿咱们好聚好散。” 猪猪恍然大悟,虽然司命的剧情里女配下场凄惨,但是现在女配是它的主人啊,它兴奋地扇扇翅膀:“不愧是你,主人,我感觉你已经改变剧情了,你肯定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周燕宁勾勾唇角,笑得明媚。 谢珩……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3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3 吃过午饭后,两人腻歪了一阵,周燕宁进谢珩的休息室午休,谢珩还要继续工作。 他的休息室不算大,两扇衣柜里大多都是她的衣服,周燕宁换上睡衣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沉沉睡去,直到她母亲陈安然打来电话,让她回家陪她打麻将。 周燕宁收拾好自己后走出休息室,谢珩闻声从一沓文件中抬起头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妈妈找我打麻将。”周燕宁老实交代。 “下周五王顺家的游轮派对,你有空吗?”谢珩从文件下抽出一张请柬递给她。 周燕宁没看,随手揣进了包里,“陪你参加晚宴,难道不是我这个未婚妻的义务吗?” 她歪头,“嗯?未婚夫?” 谢珩笑,“那打扮你也是我的义务,怎么不看看你包里多了什么东西,未婚妻?” 周燕宁打开包,看见里面果然多了一个盒子,她拿出来打开,是一条流光溢彩的蓝宝石项链。 “你上次在杂志上看见不是说喜欢吗?昨晚林秘书专程飞香港拍回来的。”谢珩问,“喜不喜欢?” 周燕宁知道他的脾气,满足他邀功的小心思,笑道:“喜欢,你送的,我更喜欢。” 两人又亲亲抱抱,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周燕宁才说:“我真得走了,去晚了我妈输多了得生气的。” 谢珩只得放人,万能的林秘书再次护送周燕宁下楼,直到她开车离开停车场。 周燕宁开到周家,拐进花园的阳光房里,便看见麻将桌前坐着陈安然女士和王家、杨家、白家的太太,几个人正打得热火朝天,白太太胡了个清一色,笑得开怀,牌桌旁还有两个小辈的女孩子在一旁观战,是杨太太的双胞胎女儿,才十五六岁。 周燕宁一进门,她母亲陈安然就瞧见了她,“宁宁,快来,你几个阿姨今天手气好的不得了,你快来帮妈妈跟她们切磋一下。” 惹得另几位太太开心地笑。 “哎呀,谁不知道燕宁牌打得好,周太,你作弊哈,打不赢就找外援!”王太太开玩笑道。 周燕宁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大大方方的和几位阿姨打过招呼,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小餐桌上,招呼杨太的两位女儿:“甄记的甜点,我特意绕去槐安路买的,怀瑾,怀瑜,我记得你们爱吃,快来尝尝。” “谢谢燕宁姐。”周燕宁性格好,圈子里老的少的没人不喜欢她,做豪门大小姐看上去容易,要做成周燕宁这样可实在不简单,怀瑾怀瑜两个小女孩儿一向将周燕宁视为偶像,对她很是亲近。 周燕宁始终温柔周到,她走到牌桌旁,自然地接替陈安然坐下,她一边摸牌,一边开始跟几位太太聊天,她总是能轻易带起她们感兴趣的话题,毫无痕迹地递话,一时间几位太太都兴致高涨,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周燕宁还不动声色地喂她们牌,既让几位太太享受了打麻将的刺激,她自己也不全然输,甚至还赢了几把,却让几位太太很是得到满足。 牌桌子上那点儿输赢,她们谁会真的在乎,打麻将不过图一个过瘾开心罢了。 陈安然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骄傲极了,这圈子里谁家的女儿有她的女儿优秀,智商、情商、相貌、为人处事,样样都是最好的。 牌局结束后,几位太太留在周家用了晚餐后才散去,陈安然从茶几上拿过一个橘子,剥开分了一半给女儿,“还是得你来,那个王太太,牌技真差,我都喂她三回牌,她回回都吃不到。” 周燕宁一瓣一瓣儿吃着橘子,“他们家那个游轮生意,咱们家也有份儿?” 陈安然答:“王顺不是开始接手生意了吗,航运可是个大饼,之前王家那几个私生子闹得太凶,谁都不好插手下注,如今老爷子出来主持大局选了王顺,咱们早点上车,也能分一杯羹。” 王家就是海上发家的,往上数三辈就开始做航运生意,周五谢珩要去的的游轮派对就是他们家的。 据说那艘名叫“贝德尔”的游轮十分巨大和豪华,是王老爷子送给王家小儿子王顺的,是他接手家里生意的第一步。 周燕宁听到巨大又豪华的船这种描述,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泰坦尼克号”。 不过“贝德尔”虽然不会像“泰坦尼克”一样撞上冰山,但也不太好运,因为谢珩会在这艘船上跌进海里,谢家拼尽全力搜寻,连尸骨都没捞到。 痛失爱子的谢父不可避免地迁怒王家,在谢氏不计后果的打压和针对下,王家从“贝德尔”迅速开始走向衰败。后来谢珩回归,与他交好的王顺求上门去,可谢珩失去了记忆,面对已经没有合作价值的王氏,他并没有伸出援手。 想到这里的周燕宁脸上并没有任何异色,她认同地对陈安然道:“王顺有能力有手段,如今又有王老爷子撑腰,他接手王家是迟早的事,阿珩也是看好他的。” 听到准女婿的名字,陈安然一笑:“如果不是阿珩指点,你爸爸和你哥哥一向是只注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哪里会分神去扩宽产业。” 和谢珩订婚的这些年来,周家确实一直依赖着谢珩和谢氏,对周家来说,这棵大树一旦离开,他们将会面对许多风险。 不管是为了什么,周燕宁必须保证谢珩不坠海,她绝不能让猪猪口中的剧情成真。 如今猪猪已经沉睡了,它毕竟只是一只低阶灵兽,长时间待在书中世界十分耗费它的法力和心神,它沉睡前告诉周燕宁,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唤醒它。 周燕宁敷衍地答应,却并不打算让猪猪帮她做些什么,她从不是什么总裁的娇妻,她很清醒,亦有自己的野心和能力,无论发生什么,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到剧情中那样的下场。 第4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4 周燕宁有自己的服装品牌和设计室,作为老板,她不必天天打卡,可她绝不是甩手掌柜,倒是很开心去上班。 往后的几天,她照常工作、交际、逛街、偶尔给谢珩送送爱心午餐,晚上两个人在谢珩的别墅里厮混,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五。 下午两点,美容师上门来给周燕宁做了全身保养,她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结束后又被化妆师按在镜子前化妆,她肤色白皙,五官精细,又没有斑点、痘印类的瑕疵,艾伦最喜欢给周燕宁做妆造,谁不喜欢漂亮的洋娃娃在自己手下化身清纯茉莉花或是妖魅魔女,简直就是在玩奇迹宁宁! “亲爱的,你真的漂亮得快把我掰直了。”艾伦欣赏着镜中完美的人儿。 周燕宁被他逗得发笑,整个人更加生动美丽。 等她换上谢珩给她选的礼服,浅香槟色的露背长裙,设计简约,剪裁和线条流畅,更凸显她的身材优越,细白的脖子上,戴着前几天谢珩送的那条蓝宝石项链。 艾伦兴奋地围着她转了几圈,“谢总的眼光真的很好,亲爱的,这条项链和裙子好衬你啊!” 两人确定关系以来,谢珩总是保持着为周燕宁挑选衣服首饰的习惯,艾伦早就觉得,谢总也是一个沉迷“奇迹宁宁”的人。 晚六点,谢珩来接她,他穿着裁剪合宜的黑色西装,明明是常规不出挑的款式,可他身高腿长,面容俊美,一向是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的目光一触及周燕宁,冷峻的面容便如冰山融化,他上前揽住她的腰,声音轻柔:“很漂亮,宁宁。” 周燕宁拿过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蓝色鸢尾的袖扣,是她自己的设计,和她今天的蓝宝石项链很是相衬,她替谢珩戴上,仰头看着他:“你也很帅,谢总。” 两人含情脉脉地相视一笑,并肩往外走去。 “啊我死了,”艾伦一脸幸福,“我嗑的cp又撒糖了。” 王家的游轮派对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王顺春风得意,如同花蝴蝶一般游走在各位宾客间。 “谢总,”王顺端着一杯红酒过来,“多谢您,往后还请您多多照顾,小弟感激不尽。” 他作势朝谢珩作揖。 “行了,别来这套。”谢珩道,“是你爷爷选了你,你要是没能力,我是插手不了他的选择的。” 周燕宁这才知道,原来王家私生子的消停,还有谢珩的手笔呢。 王顺长着娃娃脸,爱笑,又会说话,又逮着周燕宁夸个不停,直呼谢珩好福气,“燕宁姐可是在座多少青年才俊的白月光,你要不是我谢哥,我真是不服气。” 周燕宁倒是难得有被人夸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谢珩心情好,脸上噙着笑,“行了,别贫了,我和燕宁逛逛,你去招呼别人吧。” 今夜谢珩本就是来为王顺撑场子的,王顺才是主角,他并不欲抢人风头。 谢珩牵着周燕宁的手离开大厅,一路往外走,两人走上甲板,夜风微凉,谢珩脱下西装披在周燕宁肩上。 一走出来,周燕宁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不少人三三两两结伴在甲板上聊天,今夜圆月高悬,月光洒下,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游轮平缓地行驶,在船上感受不到一点儿颠簸。 剧情中并没有写谢珩是怎么掉下海的,书中一开始就是男主在小渔村醒来,失去了记忆,第一眼就看到救了他的女主。后面的剧情中,也只粗略地提了一句,谢珩是“不小心”跌入海中。 周燕宁对据说是她的死对头的作者司命挺没好感的,看看她写的什么粗制滥造经不起推敲的剧情。 堂堂男主各方面狂霸酷拽,为了让他和女主相遇相爱,就以这种潦草的原因跌进海里,如果是她来写,怎么也得把男主落海一事写出个惊天大阴谋,牵扯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商战。 不过也亏得这剧情简单,周燕宁不用动什么脑子就可以避免谢珩坠海。 她甚至可以直接跟谢珩撒娇或者是装个头疼肚子疼,让谢珩带她回房间去,两人远离危险的甲板。 不过既是来给王顺撑场面的,她便不能这样做,不然外人还以为他们看不上王顺,没出现一会儿就休息去了。 “嘭”的一声响,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炸开,紧接着就是噼噼啪啪的声音,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 周燕宁的斜后方,一位端着红酒的侍应生向前走来,经过周燕宁身旁时,周燕宁微微转身,在侍应生的惊呼中,红酒倾洒在浅香槟色的礼服裙上,昂贵的布料很快被染上深色的污渍。 红酒杯跌落在地上,四碎成渣。 谢珩第一时间揽着周燕宁往后退了几步,没让她沾上那些玻璃碎,倒霉的侍应生吓得脸都白了:“对不起,小姐……” “不怪你,”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声音,纷纷往这边看来,只见周燕宁朝那个侍应生温和地笑着,“是我想去栏杆边看烟花,没注意你从后面过来。你没受伤吧?” 侍应生惊讶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没受伤。” 周燕宁又对人群中闻声过来的穿着领班服饰的中年女人说:“是我撞到这位小妹妹,你们可别扣她工资啊。” “是。”领班女人连连点头。 周燕宁甚至还给那位侍应生记了一笔不菲的小费。 她温和有礼,行事大方,这小插曲也就这样过去,她挽着谢珩的手,名正言顺地离开了甲板,往五层给他们准备的房间走去。 这场派对会持续两天,各位嘉宾都会留宿邮轮,完整地体验一次“贝德尔”的豪华精致,感受王氏游轮服务的周到。 第三天早晨用过餐后,游轮会回到出发的海港,这趟旅程才算结束。 周燕宁和谢珩的房间是一个大套房,卧室和客厅都是整面的落地窗,周燕宁身上沾了红酒,谢珩替她解了背后繁复的绑带,礼服裙滑落在地,她回头朝他笑了一下,“谢谢谢总。” 然后光脚踩在礼服裙上,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了。 谢珩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第5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5 周燕宁是被巨大的雷声惊醒的,窗帘遮光的内层没有拉严,闪电的光亮一瞬间将房间照亮,风暴般的雨声仿佛砸在耳边。 谢珩替她掖了掖被子,“别怕,我去看看。” 他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漆黑的大海在惨淡的月光下泛起黑色的波涛,巨大的游轮在同样巨大的浪涛里开始微微摇晃,甲板上的灯几乎全坏了,举着手电筒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跑,谢珩听不见下面的声音,但想来也是混乱嘈杂不已。 周燕宁裹着毯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她把窗帘拉得更开,漆黑的海面,几乎卷上甲板的巨浪,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如此重要的一次出海,等于是王家下一任继承人的官宣活动,游轮上汇集a市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人还携带家眷,王家在出海前不可能不进行周密的计划,如今这样突然又恶劣的天气,实在是诡异。 周燕宁清楚的记得,她在出发前看过天气预报,连续一周都是大晴天,艳阳高照。猪猪描述的剧情中,也没有提到这场骇人的风暴。 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谢珩,他本该在晚宴时间就跌进海里,如今他还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是剧情的怒火吗?它设定的重要节点没有发生,于是它制造一场海难,让所有人为男女主的相遇陪葬? 直到谢珩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 他像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背,“别怕,燕宁。” 他胸膛宽阔,她小小一个,被他的温暖包裹着,游轮在轻轻摇晃,但她在他的怀中站得很稳,他对她讲事实摆依据:“我看过贝德尔的资料,安全系数很高,这次的船员也都是精挑细选的,根据风险测试,这样的风暴完全可以抵抗。”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此时的摇晃渐渐轻了,甲板上的灯重新亮起,广播恢复,里面响起了王顺的声音,他在安抚各位贵宾,希望大家不要惊慌,又说了和谢珩差不多的话,让大家对贝德尔和王氏海运保持信心。 周燕宁逐渐平复下来,她恢复理智,是啊,哪怕这一切只源于一个神写的剧本,可如今已经自成一个世界,有自己的法则、逻辑。她有绝对的把握说谢珩对她爱得要死,光这一点就严重违背了剧情,可这些年里剧情之力也没能对她做些什么,可见它没她想象的那么大权利,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由意志,一个世界故事的发展必须顺应人物的心路历程,必须有逻辑性,若是强行剧情转弯,那可就烂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是了,就是逻辑,既定的剧情,是打不过这个世界的自然逻辑的,一个世界若没有逻辑,就会坍塌。 这游轮上全是a市的大人物,今天要是全葬身于此,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所以,你只是在无能狂怒吗? 她偏头望向窗外,眼含讥诮。 谢珩察觉到她平静下来,一把将人抱起放到床上,她赤身裸体,只裹了一张墨绿色的单人薄毯,松松垮垮,露出肩膀以上漂亮的锁骨、细白的脖颈,两条白生生的腿也交缠着露在外面,如云的黑发散落在她细白的脸颊旁,因为刚刚受了惊吓,她的双眸还带着盈盈的水汽,带着点茫然和呆愣地望着他。 谢珩忍不住点了点她红润的唇,又凑上去啄了一口,他以为她还心有余悸,头抵在她的头边,轻声安抚:“我一直陪着你,宝宝。” 原本上一秒,他还打算去控制室和甲板上看看的。 可是周燕宁露出这样柔弱的神情看着他,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周燕宁此时乖巧得很,“嗯”了一声,依恋地扑进他怀中。 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周燕宁埋在谢珩怀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这场暴风雨持续了两个小时,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云收雨霁,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周燕宁和谢珩并肩坐在窗前,窗帘已经完全拉开,巨大的落地窗毫无视野遮挡,他们静静看着日光一寸寸从海岸线上方探出,宽阔的海岸又恢复平静和蔚蓝。 甲板上辛苦了一晚的船员们互相击掌,发出欢快的笑声,周燕宁似乎也被感染,她冲谢珩扬起脸,得意地笑:“我们赢了。” 第6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6 由于突发的暴风雨,贝德尔入海短短一夜就提前返航,王顺很是挫败,但面上却不能显现,他挨着一家家赔罪、寒暄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一瓶红酒,既不醒酒也不拿酒杯,直接瘫在沙发上开始喝。 但他还是清醒的,这瓶酒度数不高,哪怕喝完一整瓶,他也能理智地出去处理各种突发事件。 不过,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求求老天可别再有突发事件了。 这诡异的暴风雨,来得突然又猛烈,像是专门跟他作对。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知怎么浮现出方才去见谢珩时周燕宁的模样,她几乎是素颜,白生生一张俏脸,妩媚明丽的五官,竟透出几股清纯劲儿,一头卷发松松绑着,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在料理台边切橙子。 他和谢珩关系好,对着他不必像对着其他人那样谨慎,两人说起昨夜的意外,王顺微微叹了一口气,“别人也都好说,多少要卖我家老爷子一个面子。唯独杨世均,他向来是最惜命,为人也狂妄,昨晚我指挥着抢修时,他就打电话来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等会儿去见他,我还有点怵。” 周燕宁端着切好的橙子过来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她双手搭在在谢珩的肩膀上,微微俯身冲他扬眉,眸光灿烂,“王总,要不要我给你献一计呀。” 王顺连忙摆手,“燕宁姐,你可别这样叫我,咱俩谁跟谁呀。”又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好姐姐,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王顺比周燕宁小两岁,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两人没什么深交,但彼此在许多宴会上见过,从小就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孩子。王顺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一见着周燕宁就乖乖巧巧喊“姐姐”,一路喊到今天。 周燕宁挨着谢珩坐下,“杨家是多少代传承的家业了,杨世均又是独子。我爸都说过,他们那一代里,他是少爷中的少爷,从小就是狂妄的做派,很是桀骜,他要是生起气来,确实谁的面子都不会理会。” 她舒展一笑,“不过,我常和杨太太打牌,听说杨世均这几年很是迷信,年年都要飞好几次港城去专门算一算,对大师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城南那块地你知道吧,去年他花了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拍下来的,就因为大师说那块地的风水旺他。” “我记得杨世均是属蛇的吧?蛇入水,为蛟,蛟历劫,可成龙。” 王顺听到这里,眼睛都睁大了,怎么以前还不知道,周燕宁这么会忽悠人呢? 周燕宁拿出手机点了点,“那位大师的联系方式,我推给你了。” 王顺感激涕零:“姐,你真是我永远的好姐姐!” 周燕宁冲他一笑,“就凭你从小叫我姐,我就得帮你呀。” 她转头和谢珩对视,两人明显很有默契,她立即知道两人还有事要说,便又对王顺道:“你和你谢哥聊吧,我还得睡个回笼觉呢,就不奉陪了。” 她站起身,王顺这才注意到两人一直拉着手,放开前,谢珩还不舍地捏了捏。 王顺置身于两个人之间自然的亲密感之外,垂下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燕宁姐是多少人的白月光,你要不是我谢哥,我真是不服气。” 周燕宁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有多认真。 周燕宁啊,圈子里出了名的漂亮、优秀、处事妥帖,几乎是所有太太梦寐以求的儿媳妇,周家开始给周燕宁组相亲局的时候,那些平时再抵触联姻的豪门子弟都蠢蠢欲动。 可他不一样,他从来不是因为周燕宁适合做豪门女主人的任何特质而喜欢她。 他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觉得周燕宁在人群里都会发光,一个人怎么能好看成那样,他追着他喊“姐姐”,她会对他笑,给他糖果、饼干,她会喊他的名字:“王顺!”字正腔圆,清脆悦耳,带着笑意。 随着长大,她出落得越发迷人,他为她揍过女更衣室外偷窥她的同学,鼻青脸肿地被王太太一路骂一路领回家。他为她特意绕路,装作偶遇,只为了寻常地同她打一声招呼,“燕宁姐,好巧啊。” 王家复杂,他苦心经营至今,才终于从那群私生子和叔伯堂兄之中脱颖而出,得到了爷爷的支持。 人人都说他年轻有为,可只有他觉得太晚了,太晚了,这一辈子,他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了。 王顺灌了一大口酒,呛得他撑着沙发扶手咳得撕心裂肺,缓过来后,他放下酒瓶,去盥洗室用冷水抹了把脸。 他没关窗,游轮上请了歌手,此时外面在唱粤语歌,他隐约听到几句。 “谁人当这情爱是天,不如各自走在坦途路上面,不回头望,不痴心想,直到终点。” 第7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7 距离停靠a市还有大概一个小时,谢珩刚合上行李箱,床上的周燕宁醒了,她眨了眨眼,懵懵地盯着谢珩看了一会儿,才完全清醒。 她起身在被子里摸摸找找,终于在床尾摸到一件女士内衣,她丢给谢珩,声音沙哑,“帮我穿衣服。” 被打断了回笼觉并强制进行了一番运动的疲惫小周显然心情不好。 谢珩这种时候都很是乖觉,他坐到床边,一把把周燕宁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给她捏腰,只是周燕宁舒服得哼哼唧唧,他的手就又有些不受控制地不老实了。 周燕宁拍掉他的手,嗔了他一眼,“地主家的长工都没你这么压榨的。” 谢珩老实了,让她懒洋洋靠在他身前,他任劳任怨地给她穿衣服。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和王顺关系这么好。”周燕宁听话地伸手套袖子。 谢珩给她绑连衣裙的腰带,蝴蝶结系得一丝不苟,他淡淡道:“他是个聪明人,有勇有谋,又能隐忍,最重要的是,你帮他,他会记你的恩情,这样的人,不做自己人挺亏的。” 周燕宁在他怀中扭过身看着他,“哦?你对他这么欣赏啊?” 她又道:“那你以前怎么叫我别和他来往太密?” 谢珩捏捏她的鼻子,凑近用额头撞了撞她的,“小没良心的,你真不知道?” 周燕宁又撞回去,“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谢珩语气突然正经起来,“那小子喜欢你,你不知道?” 周燕宁这一下是真惊了,“什么?” 谢珩道:“你别被他长相骗了,以为他真的多乖,这小子从小就是刺头,在他们那群混小子里一向是当大哥的。他也就对着你礼貌,你出去问问他从小对着哪个人乖乖喊过哥哥姐姐?也就这几年历练出来了,懂得笑脸迎人了。” 周燕宁从前对王顺了解确实不多,但她看人准,可从没拿王顺当过乖巧的小孩,从王父一群儿子里厮杀出来的,哪里会真的单纯,“我记得高中时,他在学校和人打架,对方都没有还手之力了他还是不肯停手,那次闹得挺大,几乎出了人命,如果不是王太太亲自出面,被打的那家人不可能愿意息事宁人。” 谢珩没顺着她的话说,他把她抱到盥洗室,用抓夹给她夹好头发,靠到墙上看着她洗脸刷牙。 “他叫你姐,你就应着,你跟哥和岳父说,有什么事儿要他做的,也别客气,我给他那么多投资,不是白给的。” 周燕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好了口,问他:“你到底是吃醋还是不吃醋?” 谢珩失笑:“我知道你对他没那种心思,我乱吃什么醋?我和他有合作,他有求于我,又是识时务懂分寸的人,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他那些心思自然也会歇。我就更不必吃醋了。” “什么都在你算计里,”周燕宁撇撇嘴,“我是被你吃得死死的了。” 谢珩笑着看她,眼里满满都是宠溺,如果外面的人看见了,很难相信这是那个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谢总。 他没告诉周燕宁的是,他看中王顺,还真要从他高中打人那件事说起。 王父是个不着家的,他在外面多的是情人和儿女,可王太太只有这一个儿子,哪怕再气也还是遮掩着平息了这件事,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儿兜兜转转,还是传到了王父耳朵里。 王父没怎么尽过父亲的职责,不过倒是爱摆父亲的谱,他怒气冲冲地回王家,把王顺从房间里一路薅到楼下,在客厅里把王顺骂得一无是处。 王顺和他的名字是相反的,他叛逆得很,抽烟打架喝酒飙车,富家子的消遣他一样不少,他向来和他爸不对盘,梗着脖子和他对骂。 王父气急,转身从墙上取下一根鞭,据说是百年前的文物,被挂在墙上展示了多少年了,多亏了王父,它又能抽人了。 王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上手和他老子干了起来,两个人不愧是亲父子,打起架来都是不手软的,结局是两个人都一身伤,被回来的王太太哭天抢地地分开,通通送进了医院。 这事儿传得可比一开始王顺打人的事儿远多了,大家都在瞧王家的笑话,王父那几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都趁机大肆宣扬,添油加醋,老爷子觉得丢人,气得在医院给了病床上的王父一拐杖。 王家的脾气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圈子里传遍了,远在美国的谢珩都听说了这一桩事。他从小不在国内长大,对a市的人认识得不多,不过王顺他恰好知道,周燕宁身边一只装乖的狗。 友人们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八卦:“据说那小子是下了死手的,他那个同学被他揍得直接进了icu,抢救了一天一夜呢。现在好了,他那些叔叔伯伯全都上来踩一脚,我听说被打的那家人一看王顺一家不受老爷子待见了,也暗戳戳地准备搞点事儿呢。” 谢珩推开窗,外面在下小雨,天阴沉沉的,他盯着楼下行人移动的伞面,漫不经心地问:“他为什么打人?” 钟遇歪在沙发上摊手:“谁知道呢?据说那俩小子都死活不肯说。”他突然坏坏一笑,“我猜呀,估计是抢小女朋友。” 其他人笑起来,说他脑子里只有那点情情爱爱。一群人窝在谢珩的公寓里,嘻嘻哈哈,又开始说起其他的。 谢珩没再搭话,他一只手搭在窗沿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微凉的雨丝打在他的手上,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 因为周燕宁,王顺在学校里头一向装得很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不计场合不计后果的这样疯狂? 除非,这件事本身就和周燕宁有关系。 谢珩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看见,他的脸色,已经快和外面阴沉的天空差不多了。 第8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8 王顺最严重的伤在背上,几条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鞭伤,整个胸背部都被白纱布缠绕,像个木乃伊。 只能说不愧是收藏级别的好鞭,多少年没用过了还能把人打成这样。 他只能趴着休息,怎么也睡不习惯。下午喝了他妈送来的排骨汤,他发饭晕睡了过去,没一会儿就觉得趴得脖子不舒服。他睁开眼睛,看见他床前坐了个人。 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哦,他认识。 谢珩像个老熟人似的对他说:“醒了。”又从床头柜上的果篮里取出一个苹果,“吃吗?我帮你削。” 王顺对他没什么好感,他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趁周燕宁睡着了偷亲她的混蛋。 当年在爱丁堡,他十四岁,一米七,打不赢他,现在,他身负重伤……也打不赢他。 王顺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滚。” 谢珩自顾自地开始削苹果,问:“李志茂对周燕宁做了什么?” 李志茂就是他打的那个人。 王顺倏地睁开眼,神色莫辨地盯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紧接着又问:“你想做什么?” 谢珩仍是漫不经心,专注着削苹果皮,他说:“李志茂在icu里躺了一天就转普通病房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要出院了。” 他把削干净的苹果放在王顺手里,王顺当然不想接,谢珩略使力,王顺握着苹果的手便动弹不得。 谢珩直起上半身,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他,“你说你干的什么事儿,闹了这么一通,你和你老子并排躺在医院里,你那些叔伯趁虚而入,也只让李志茂在医院躺几天,他一没缺胳膊二没少腿,你亏大了。” “你查过我吧?”谢珩笑,“你知道我的手段,我要是想整一个人,一定把他整得永无翻身之地。” 王顺当然查过他,当年在爱丁堡,面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情敌,他气急败坏,结果一招就被打趴在地上。 王顺当时恨得牙痒痒。 后来他找人查到,原来他就是谢家那个从小养在美国的儿子,一路履历优秀,放在哪个圈子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他高中时就已经在华尔街声名鹊起,在交易场上赚得盆满钵满。 他知道这些年里,因着周燕宁,谢珩派着人在盯着他,可他也同样关注着他,他简直是个天生的资本家,沉着,冷静,出其不意,手段高明。 王顺在心里斟酌了一番,他确实还有一件事要做,目前除了眼前这位,他没有更好的人选。 王顺开口:“他拍了照片。燕宁姐……她在更衣室里。” 他一开始只是想抢过手机,但李志茂死死捂着,宁肯被他骑着打得吐血也不肯松手。 偏偏他不能高声宣扬让李志茂把手机拿出来,不知道他拍了多少照片,拍到了什么,a市的名流显贵的孩子几乎都在这所学校里,这圈子里一向是八卦满天飞,周燕宁只能是人人艳羡的典范,他不能让她出现在那些污秽的流言里,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冒险。 王顺看着谢珩的神色,“我只对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谢珩松开对他的钳制,扯过一旁的湿纸巾擦了擦苹果留在手上的水渍,他看上去还是很平静,“周燕宁的事你不用操心,好好养病吧。” 他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他说:“你是不是觉得你爸欠你很多,所以你总是和他对着干,热衷于激怒他,把叛逆、反抗和挑衅当做一种质问?” 他在王顺的眼刀里泰然自若地继续说:“你知道你的处境很危险吗?你妈在家里没有话语权,你外家全部仰仗着王家过活,你外公外婆要对一个对自己女儿百般辜负的人点头哈腰,你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难道不知道利益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吗?你还有一大堆的叔伯和兄弟,所有人都在争、在抢、在忍,只有你,还在天真,还在用幼稚的手段叛逆,对着一个不可能有慈父心肠的人寻求父爱。” “王顺,成王败寇。一直长不大,可是会输得很惨的。” 谢珩离开了。 王顺从床上坐起来,手里还握着那个苹果,夕阳的光洒进病房,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拿起那个苹果,“嘎吱”咬了一大口。 他突然意识到,十六岁的王顺,其实和十四岁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他仍然是那个,一遇见谢珩,就被一招打趴下的弱鸡。 谢珩的话让他意识到,他绝不能再一直这样弱下去,无论是为了他自己、他妈,为了任何他想要守护的,他都必须要长大了。 第9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9 王顺还没出院,李家就倒了。 没有任何风声,几乎是一夜之间,李家人就全部被带走调查。 李母带着李志茂连夜出国,还是在海关被拦下,后来就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王顺听着这些,没太大的反应,他不是第一天知道谢珩这个人手腕狠。 或许他应该庆幸,他自知周燕宁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也不可能选择他这样的家庭,所以他从来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否则谢珩的手段百分百会用在他身上。 后来,谢珩大学毕业,回到a市,这个年轻的谢家掌舵者,头脑聪慧,行事果断,有丰富的商场经验,他快速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他的价值,成为a市上流社会中炙手可热的新星。 同年,周燕宁开始相亲。 各家的太太都争相推荐自己的儿子,周太太天天迎来送往,一度成为太太圈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不过很快,周燕宁还没见过几位相亲对象,就和谢珩确定关系了。 圈子里传的,周燕宁的原话:“他长得好看。” 确实,论颜值,谢珩没得挑,和周燕宁站在一起谁不说一句般配,更何况他的能力有目共睹,a市豪门里哪家的儿子比得上他。 一时间,a市的公子哥们纷纷失恋,但对手强大,又不得不服,那段时间,澜江边飙车的豪车明显增多,喝多了的富二代们扒着栏杆鬼哭狼嚎,一度成为一道有名的风景线。 王顺问过谢珩:“你和我燕宁姐……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还是说,以前有过一段儿?” 作为爱丁堡事件的唯一目击者,这些年被谢珩明里暗里警告离周燕宁远点的受害者,他对外界说这俩是相亲局上看对眼的事儿嗤之以鼻。 谁知道谢珩说:“没有。” 周燕宁从小就异于常人的理智,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联姻的,并且对此接受良好。她从小学习书法、绘画、舞蹈、乐器……别的小姑娘或多或少都会因为太辛苦而抱怨或者哭泣,只有周燕宁,永远端着一张不符合她年龄的淡定的小脸,一言不发地练习、练习。 陈安然就没为这个女儿操过多少心,周燕宁似乎从小就对自己的人生有一条非常清晰的规划,她甚至会主动跟陈安然提:“我的体能太差了,妈,帮我请个教练吧。” “我不太适应这个舞蹈老师的教学方式,周六加两节课吧,如果确实不行,就趁早换一个。” 她甚至还会提醒陈安然:“我一个同学的母亲去世了,妈,你最近不要来学校找我。” 经常有太太向陈安然讨教她是怎么教女儿的,陈安然一边暗暗得意,一边实话实说:“燕宁就是从小懂事,我还真没费过什么心思。” 落在别人眼里,这简直要多凡尔赛,就多凡尔赛。 周燕宁十六岁的寒假,受邀去她远在爱丁堡的表姐家作客,那时她刚学射箭,不想落下功课,于是常常往市区的一家射箭馆练跑,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谢珩。 她长得漂亮,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她常常在射箭馆一待就是一天,举臂、沉肩、发力,她神色专注,一遍又一遍地瞄准靶心,关注她的人,渐渐都不再注意着她的容貌,反而是她身上的那股坚韧劲儿,让人离不开眼。 谢珩是在一天的傍晚进来的,射箭馆的门口有一串贝壳风铃,门一开就会发出声响,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大胡子老板豪迈的声音响起:“谢,你来了!” 两人显然是老友,且许久不见,老板揽着谢珩的肩,热情地和他叙旧。 他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周燕宁的背影,对谢珩说:“你看见那个女孩儿了吗?” 似乎是怕周燕宁听见,他很快换成意大利语:“一个美丽的东方女孩儿,不过,比起她的有趣,她的美丽都显得逊色了。” 谢珩状似漫不经心地朝周燕宁的方向看了一眼,“怎么说?” 老板来了劲:“嘿!你猜这个小美人儿每天来这儿练多久?职业运动员都没她这么敬业!听说她才开始学射箭呢,这才多长时间,她就已经每一把都在八环内了。” “多可怕的毅力和学习能力啊,我常常看着她就想到了你,你们是一样可怕的人。” 谢珩看着周燕宁,她刚搭上一支箭,拉弓,松手,箭矢稳稳飞射而出,正中红心。 她放下弓,转身朝他们看过来,她扎着利落的高马尾,一张漂亮的脸完完全全露出来,目光清凌,她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对他们说道:“站在背后试图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评价别人,可不是绅士哦。” 说完,她开始朝门外走去。 谢珩快步走上去,“对不起,我朋友只是想表达对你的欣赏。”他跟在周燕宁左后方两三步的距离,见她没有回应,又说:“我向你赔罪,女士。” 周燕宁在门前停下,她转过身,盯着他看了几秒,他真是他见过的最大胆的女孩子,哪怕在开放的美国,也很少有异性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打量对方,甚至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但她坦然得很,仿佛本该如此。 她抬手拨了拨他们俩之间的风铃,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转过来看着他:“可以,那你请我吃饭吧。” 第10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0 周燕宁可没说谎,她确实是看脸选的谢珩。 她十六岁的时候,在异国他乡嘈杂的射箭馆里,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说:“请我吃饭吧”,这多少掺杂了些为色所迷的昏庸。 毕竟在她前十六年的人生里,她还从来没说过这种不经大脑的话,做过这种冲动的事。 当时谢珩是怎么回答的呢,他在射箭馆老板一脸震惊的神色里笑得春风和煦,他说:“荣幸之至,女士。” 等到两个人并肩走出大门,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下起了小雪,谢珩在路边买了一把透明的雨伞,伞很小,两个人走在伞下,挨得很近,谢珩能看见她耳朵上有一个小小的耳洞,耳根微微有些发红,可爱得很。 射箭馆老板倚在门框上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夸张地感慨:“哦,上帝,真是天降奇缘!”他伸手接住一朵细微的雪花,“真是浪漫的雪夜,浪漫的爱丁堡。” 谢珩带周燕宁去了当地特色的餐厅,温暖的灯光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谢珩问她:“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周燕宁笑着摇摇头,这笑容里带着狡黠,谢珩顺着她的手指往窗外看去,两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坐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厅外,一直在看着这边。周燕宁说:“那是我的保镖。” 等到他们吃完饭出来,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拿着一束红玫瑰走过来,“美丽的小姐,不知可否收下这束玫瑰?” 谢珩挑眉看向周燕宁,她倒是一点都不心虚,泰然自若地对那个男人说:“那你得问问我丈夫。” 谢珩笑着把周燕宁揽进怀里,说:“抱歉,她已经结婚了。” 两个人走出一段距离,周燕宁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谢珩把伞往她那边偏,皱着眉看着她:“你真是个骗子。” “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的?” 刚才在餐厅里,她说她是韩国人,今年十八岁,就读于梨花女大人文科学学院。她甚至还和他讨论了一番人文科学的基本立场。 一辆黑色的车低调地驶了过来,停在了他们不远处。周燕宁握住伞柄,替他把伞撑正,向他走近一步,她仰着脸,他低着头,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碰上。 周燕宁笑嘻嘻的说:“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我就告诉你。” 说完,她松开伞柄,转身向那辆车走去,司机给她打开车门,她回过头冲谢珩摆手,用中文说:“拜拜!” 这就是不会再见的意思了。 谢珩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燕宁回到家后,越发觉得自己是一时失智,她真是大胆,如他所说,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 对方是中国人,穿着、举止都显露出家境殷实,万一跟a市有关系呢? 周燕宁在床上翻了个身,想:还好她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万一他是个难缠的人,她还少不得要处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知道的是,顺着她离开时乘坐的那辆车的车牌,谢珩一个晚上就把她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了。 周燕宁没再去过那家射箭馆,大胡子老板靠在门边唉声叹气,“谢,你的魅力不行啊,我看小美女明显是在躲你。” 他揶揄谢珩:“你到底做了什么,惹人讨厌了?” 谢珩稳稳射出一箭,他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第二天,周燕宁走出庄园,路边停着的一辆世爵突然滴了两声喇叭,她看过去,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谢珩笑着喊她:“周燕宁。” 周燕宁愣在原地,她知道谢珩必定家世不凡,但他的能力和关系网显然大大超乎她的想象。 司机提着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见她还呆呆地站在路边,喊她:“周小姐。” 周燕宁回过神来,走过去,对司机说:“辛苦你了。我有个朋友来了,麻烦你帮我把行李送到之前那个地址,稍后我会自己前往的。” 司机应是,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直到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周燕宁才迈着步子,走到那辆世爵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她神色如常,甚至带着笑意,同谢珩打招呼,“又见面了。” 她拿不准谢珩知道了她多少底细,她等着他开口,偏偏他沉默得很,只是看着她。 “我脸上有东西?”周燕宁疑惑。 “有,”谢珩发动车子,“美貌。” 周燕宁忍不住笑起来,心里的忐忑忽的消了大半。 她也不算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吧?不就是交了个新朋友吗?开了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就算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 她放松下来,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很奇怪,她面对这个人,总是很容易放松警惕。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谢珩说,“我们开车在城市里转,来打赌下一个路口是红灯还是绿灯,赢了的人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或者让对方做一件事,并且可以指定下一次前进的方向。” “这不公平,”周燕宁很快抓住漏洞,“掌握速度的是你,你的赢面很大。” 谢珩察觉到她已经完全放松了,他循循善诱:“那就赌下一个路口是十字路口还是t字路口?” 周燕宁还是拒绝:“你对这里一定很熟,我不要和你赌这个。” 谢珩没有否认,他顺着她问:“那你说赌什么?” 周燕宁思考片刻:“我们各自指定一个颜色,红和蓝,经过一个路口时,路过的人群里有穿那个颜色的衣服的人就算是赢。”她双眼亮晶晶的,“怎么样?” “可这样会出现很多次没有输赢的场面。”大冬天大家多半都穿得灰扑扑的。 谢珩忍不住又看向周燕宁,她今天穿了一件嫩粉色的大衣,整个人像一颗新鲜的水蜜桃。 “是啊,”周燕宁说,“奖品越少,不是越令人期待吗?” “可以,”谢珩点头,“若是没有赢家,就交替着一人指定一次方向。” 于是两个人开着车在爱丁堡的街头没有目的地地转,终于在一个路口看见有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周燕宁惊呼:“我赢了!” 她想问谢珩是不是调查过她,是不是清楚了她的一切信息,话到嘴边又觉得他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他已经能精准地出现在她的门口,喊出她的名字。 最后她问:“我之前是骗了你,那你跟我说的那些,又有哪些真,哪些假?” 谢珩认真的答:“我跟你说过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不过,”他说,“上次我只说过我是中国人,我再具体一点告诉你,我是a市人,谢靖州你应该认识吧?那是我爸。” 原来他就是谢家那个从小养在美国的儿子。 周燕宁只觉得,这世界可真小。 第二次她又赢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谢珩说:“我要你不准对任何人说我骗你又被你抓包这件事,说梦话都不可以。” 显然是刚才那一路早就想好了这个要求。 她又小声地嘟囔:“我真是太丢脸了。” 谢珩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他很郑重地答应她:“我绝对不会说,连说梦话都不会,我发誓。” “那就这样说好了。”周燕宁的小目的达到,笑得灿烂极了。 第11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1 这次过后,两人之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产生过输赢。他们七拐八拐,不知道到了哪里,周围都是陌生的、新奇的建筑和街景,周燕宁欣赏着窗外,谢珩突然问她:“周燕宁,和我交往吗?” 周燕宁转头看他,她几乎是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行。” 吓得不轻,但回答得也毫不犹豫。 谢珩不算挫败,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周燕宁捏着自己的裙子,半真半假地回答:“我们才认识多久?而且,我们这种家庭,以后肯定是要联姻的,我哪里有得选择?” “我们确实没认识多久,但我得承认,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也是,不是吗?你在射箭馆门口盯着我看的时候,眼睛就好像在说:‘这个人我好喜欢’,正基于我们两情相悦的前提,我才提出交往的请求。”谢珩把车停在路边,“如果说到联姻的话,我认为我们也是非常匹配的,我们两家的父母应该会非常乐意。” 周燕宁心慌起来,她根本不敢看谢珩,他太认真了。 “我……”她正要说话,谢珩突然指着马路对面一个穿着蓝色短款羽绒服的男人,“周燕宁,真心话。” 周燕宁捂着脸,“我还没成年呢,我不能早恋。” “就因为这个?” 周燕宁放下手,真挚地点点头,“真心话。” 真心话,但是只说了一半。 谁能保证年少时的心动能维持多久?他们要是在一起,必定人尽皆知,倘若最后分开,她也不过是谢珩风流史上的一笔,她却要从此被打上他的标签。这个世界对男女向来是不公平的,他们那个圈子更是如此。 若是谢珩真的那么喜欢她,那就再等几年给她婚姻和股份,她还是喜欢这种实实在在的承诺。 “等到我二十岁,我才会考虑感情的事,那时候,我会直接找一个结婚对象,”周燕宁看着谢珩,“如果你那时候还喜欢我,你可以追求我。” 她说到“追求我”的时候,双眼笑盈盈的,满是狡黠。 谢珩很快在心里思考了一遍,他比周燕宁大两岁,她二十岁的时候他刚好完成学业,到时候他就回国,两人可以避免异国恋,在a市恋爱、订婚、结婚,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开心,他对她说:“好。”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他说,“你不和我谈,也不能和别人谈。” 周燕宁点点头,“当然。” 他们在街边的风情餐馆吃了午餐,跳舞的吉普赛女郎送给周燕宁一支白玫瑰,“祝你幸福,美丽的女孩儿。” 谢珩很大方地给了一沓小费。 两个人沿着街边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过马路时谢珩会拉着周燕宁的胳膊,两个人自然得很,仿佛合该如此。 路边有卖冰淇淋的小贩,周燕宁盯着看,谢珩去买了一盒,混合口味,周燕宁捏着小勺子,只一样尝了一口。 “我小时候很爱吃冰淇淋,”周燕宁说,“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书上写冰淇凌高糖、高脂,会引起肥胖、皮肤粗糙,消化不良。后来我就几乎不吃了,我好像从小就是这样,我天生就会权衡利弊,我的喜好其实不值一提。” 她这话说得不算委婉,她似乎要为之前的承诺减少一些信念,又似乎是在尝试向他坦诚她的内心世界。 但谢珩没什么反应,他接过她吃了几口的冰淇凌,毫不介意地继续吃,“并不是满足了欲望的喜欢才是喜欢,你不想发胖、长痘、肚子痛,所以不吃冰淇凌,是因为你对你身体的喜欢超过了对冰淇凌的喜欢而已。” “这不能否定你对冰淇凌的喜欢,人当然可以,也应该更爱自己。” 周燕宁看着他的侧脸,她觉得谢珩好像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没有。 但她已自觉方才失言,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能进一步坦诚的地步。 谢珩带她去商场,亲自给她挑了一条蓝色的围巾,周燕宁站在镜子前,“和我今天的衣服不配呀。” 她更喜欢另一条白色的,她换上,粉大衣配白围巾,她回头朝他展示:“你看!” 谢珩点点头,“是更好看。” 不过结账后,周燕宁发现袋子里装着两条围巾,她问:“你这么喜欢这条蓝色的吗?” 谢珩把那条蓝色的拿出来,放在上面,指着它:“你看见它的时候,就要记得你的承诺。” “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他还记着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周燕宁把那条围巾拿出来围上,也不介意什么粉色蓝色配不配了,她拿着围巾两头,像甩水袖一样拍他的胸膛,还配音“咻、咻、咻。” 最后仰起脸来看着他,“我知道啦。” 第12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2 下午两点,周燕宁接到了王太太的电话。 这个假期王太太和王顺也在爱丁堡,不过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王顺曾经给她发过信息邀请她过去作客,不过他们交情不深,虽然王顺在她心里还是个小孩子,但到底男女有别,周燕宁在这方面一向很注意,她拒绝后,王顺又搬出了王太太,王太太数次邀请,她不好再推拒,便答应下来。 本来今天一大早,她就要去王家的。 挂了电话,周燕宁发现王顺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能来。 周燕宁对谢珩说:“送我过去吧,我把地址发你。” 他们已经交换过联系方式。 周燕宁在车上导航了一下时间,给王顺回信息:“大概一个小时。” 周燕宁有午睡的习惯,在外面玩还不觉得,一上车就觉得困,看她迷迷瞪瞪的,谢珩觉得可爱得很,他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拿了一个小靠枕和一床小毯子,放在后座,让周燕宁去睡。 周燕宁已经困极了,谢珩指挥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乖乖躺在后座上,盖着小毯子眯着眼睛睡了。 谢珩减慢了车速,车开得很稳,周燕宁很快陷入沉睡。 期间她放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起来,备注是“王顺”,谢珩按了静音,没接,过了一会儿他又不依不饶地打来。 谢珩接起,没说话,那边传来一个处在变声期的男孩的声音,有点难听,“燕宁姐,我亲手做的蛋糕好了,你一到就可以吃了。” 谢珩直觉这小屁孩对周燕宁有不单纯的心思。 于是他开口:“她睡着了,我开得慢,要晚些到,小朋友,你馋的话,可以先吃。” 手机那头的王顺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他问:“你是谁?” 谢珩笑起来:“我是燕宁的朋友。” 明明说着是朋友,语气却好像在说:“我是她的情人”。 王顺“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谢珩的车一驶入,一直站在二楼窗户前的王顺就飞奔下楼。谢珩停好车,打开后座的车门,蹲在车门前,在周燕宁耳边轻轻喊她:“燕宁,我们到了。” 周燕宁睡得脸颊微红,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珩又喊了两声,便准备放弃,鬼使神差地,他凑到她脸颊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谢珩瞬间就想起了电话里那个难听的公鸭嗓,他侧身躲过身后攻击过来的手,站稳了身体后迅速抓住王顺两只手臂反剪到背后,他像警察扣犯人那样把王顺扣在地上,还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他的嘴。 两人对视了片刻,谢珩松开了钳制住他的那只手,放到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王顺正准备爬起来打他,就听见他说,“小朋友,别打扰你燕宁姐睡觉。” 王顺简直怒火中烧,他绝对是故意的,说话声音那么骚,生怕别人不想多了! 王顺恨得牙痒痒,但到底忍了下来。 周燕宁还是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撑着车门坐起来,“王顺?” “你怎么趴在地上?” 王顺一骨碌爬起来,装作很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不小心摔倒了,没事儿的,燕宁姐。” 他看向谢珩,像是在挑衅,他问周燕宁,“燕宁姐,这是谁呀?” “一个朋友。”周燕宁理了理头发,从车里出来,她朝谢珩笑笑,“谢谢你送我过来。” 谢珩也笑,“不客气。” 王顺心里舒坦了,周燕宁说是朋友,那就是普通朋友。 “再见。”周燕宁朝谢珩摆摆手。 “再见。”谢珩也不多留,干脆利落地开车走了。 看吧,水都不留他喝一口,话也不多说,王顺心里的气一下子顺了。 “燕宁姐,”他走到周燕宁身边,笑得乖巧,“我亲手做的蛋糕,你待会儿一定得尝尝。” “好呀。” 周燕宁手机上跳出一条新信息,来自谢珩的:“小没良心。” 周燕宁给他回了个戴着王冠的猫猫昂着下巴的高傲图片。 谢珩在美国自有一番事业,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是不打算那么早回去接手谢氏的。 谢父对此颇有怨言,天天抱怨他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要天天早九晚十,儿子迟迟不回来接班,他要何时才能摆脱九九六。 这天,刚开完三个会议的谢父接到了他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的电话,得到了他即将退休的好消息。 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兴冲冲地拉着谢母看了一晚上的环球旅行路线。 因为周燕宁,谢珩回美国的时间一推再推,钟遇失恋了在他公寓外鬼哭狼嚎:“珩子,你开门啊,你开开门啊,你不要我还有谁要我啊。” 其他损友在一旁哈哈大笑,在群里开启群视频,在线直播钟遇发癫,同在爱丁堡的大胡子一脸惋惜:“你的珩子也不要你了,他有女朋友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不理钟遇了,“什么?” “我2g网?” “是谁?是哪家的小娘子?” “我就说珩哥待在爱丁堡不回来肯定是有艳遇了吧!” 谢珩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他没否认,只是说:“等我毕业回国,我们就订婚。” “嗬!” “哥,你不会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 “你别太爱,你那个表情是闹哪样啊?老子认识你十几年没见过你这么娇羞的表情!” “活久见,我哥也会露出这样甜蜜的笑。” “谁呀谁呀?到底是谁呀?甩张图片我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大美女把我们高岭之花拿下了。” 谢珩笑得更甜蜜,“她不让说。” 大胡子在一旁补充:“被吃得死死的啰。” 于是乎,谢珩在爱丁堡有一个神秘的交往多年的女友,一直是他兄弟们的共识。 唯一见过她的大胡子现身说法:“漂亮,聪明,有毅力,当时我看一眼就知道谢珩会喜欢。” 当谢珩回国后与周燕宁相亲的消息传出去,群里堪称爆炸:“不是,哥,你女朋友呢?” “啥时候分的呀,咋不说呢?” “失恋的苦你一个人咽了,哥,你也太坚强了吧?” “我哥再也不会露出那种甜蜜的笑了。” “失去了爱情,心死选择商业联姻,这就是我们这些豪门子弟的必经之路吗?” 谢珩甩出两张照片,都带着日期和地点水印。一张是四年前,爱丁堡的圣吉尔斯大教堂前,身穿黑色大衣,围着蓝色围巾的少女,笑脸盈盈地看着镜头。一张是今天,少女褪去了青涩,出落得更加迷人,坐在餐桌前抱着一束鸢尾花笑着比耶。 谢珩:“一直是她。” 钟遇辣评:“真情侣相亲,玩得真花。” 谢珩:“我们之前并没有确定关系。” 群里一片“……”、“???” 过了一会儿,大胡子:“原来这么多年连我都骗?” 钟遇再次辣评:“骚还是你骚。@谢珩” 第13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3 “我想和燕宁求婚。” 从贝德尔回来的当天,谢珩一夜没睡好,他想起在游轮上,周燕宁看向他的脆弱的眼神,他从来都知道他和周燕宁会一路结婚、生小孩、一起老去,可是当人突然意识到生命中随时可能有意外发生的时候,就会觉得一切都不够早。 他突然想快一点和周燕宁结婚。 他拿着手机到阳台搜了好半天的“求婚攻略”、“求婚视频”,最后在群里发了这句话,企图从那群损友身上得到些灵感。 群里很快有人响应,纯情艳少:“游轮求婚!一船的鲜花,把戒指挂在鱼钩上钓上来给她,浪漫的音乐,所有的朋友都出来送上祝福,多有排面,多浪漫啊!” aaa水泥粉刷:“你可别出损招了吧,贝德尔的事儿你不知道?老谢今天刚从船上下来的吧?我估计那船上的人短时间内都会有出海ptsd。” 纯情艳少:“贝德尔怎么了,那不是王家最近大肆宣传的豪华游轮吗?我2g啊,自从我三舅妈的表姑姑也移民新西兰了,我在a市那是一点人脉都没有了。” 唯爱柳如烟:“我亲舅就在那船上,昨晚半夜突然特大海上暴风雨,我舅说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儿了。” 纯情艳少:“卧槽,这么吓人,谢哥,真的假的?” 钟遇:“卧槽,你们中邪了?怎么一夜之间都把网名改得这么恶心?” aaa水泥粉刷:“昨儿晚上猜拳输了,随机摸的。” 钟遇:“牛逼,三个人出去三个人全输,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兄弟。” 谢珩:“我要求婚。” 唯爱柳如烟:“哥,你就包几栋大楼,买几千架无人机,江滩上放烟花,搁谁谁感动。” 钟遇:“我就不敢动。” 大胡子:“俗,俗不可耐。” aaa水泥粉刷:“我那暴发户二表舅当年就是用的这招。” 唯爱柳如烟:“……” 钟遇:“包个电影院,把戒指放爆米花桶里,她一摸到就立刻把电影换成你们的相爱vlog,等到她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时候,你就单膝下跪,对她山盟海誓。” 纯情艳少:“得了吧,你上次把戒指放在最下面,人家姑娘不想吃了你死活逼着人家吃,人当场翻脸了。” 大胡子:“上上次,你的vlog里全是人家姑娘为你洗衣、做饭、跨越三千公里来见你,人家没看完就哭着醒悟了。” aaa水泥粉刷匠:“上上上次……” 钟遇:“stop。” 唯爱柳如烟:“上上上上次……” 钟遇:“stop!stop!stop!” 当前群聊已被解散。 得,万年求婚困难户破防了。 谢珩收起手机准备回屋,一回头却发现周燕宁在他身后背对着他往回走。 周燕宁靠在阳台门上,欲盖弥彰地说:“啊,你也睡不着啊。” 谢珩笑:“你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周燕宁装傻,“快进来,外面好冷。” 谢珩走过去,摸摸她裸露在外的胳膊,果然凉得很。他关了阳台门,抱着她坐在沙发上,他拿起一旁的毯子把她裹起来,两只手在毯子里捏着她两条冰凉的手臂。 “爱说谎的小猪。”他笑着说她。 “你才是猪。”周燕宁埋在他颈窝里,瓮声瓮气地反驳他。 两个人静静抱着坐了一会儿,周燕宁突然开口:“我可不要什么无人机放烟花、电影院vlog,好土。” 谢珩失笑,“知道了,我保证,一定让你满意,好吗?” 她问:“怎么让我满意?” 谢珩嘴很严:“保密。” “你好讨厌,”她又说,“你不会是还没想好吧?” “其实,你现在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都会说我愿意的。” 她从他怀里坐起来,和他面对面,像是真的在等着他开口。 谢珩摸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他忍不住凑上去亲亲她,“但是我还是要给你一个正式的仪式,这代表我的真心和诚意。” 周燕宁开玩笑地说:“订婚的时候,你给我的股票和基金,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满满的真心和诚意了。” 谢珩认真地说:“那不一样。” 他看着她:“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愿意给你任何东西,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爱。” 周燕宁突然被他搞得有点无所适从,他这样的时候她总有点心虚,她不确定自己对谢珩是先有爱,还是因为他的爱给予了她的那些好处她才爱他。 就像那个冰淇淋的故事一样,她爱吃冰淇凌,但是她的爱好像很不值一提。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完美的模样,只有在谢珩面前,她好像总是忍不住露出点小尾巴,让他知道他爱的并不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她很现实,甚至有时候会很虚伪。 或许是因为谢珩的爱太热烈了,她有时候面对他会种被灼烧的畏惧,但有时也会生出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气。 她问他:“可是谢珩,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爱我?” 谢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那个女孩有过不一样的感情,我的爱好像是因为你才出现的,一种不同于亲情、友情的强烈的情感,夹杂着喜悦、激动……很多情绪,在我看见你的那一刻,突然就涌现出来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骗了我,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肯定都会讨厌他,但是因为是你,我只觉得可爱。” “我心里知道你可能不会再出现在那家射箭馆了,但我还是傻傻地去守株待兔了三天,这种明知道结果还要去尝试的事情,我只为你做过。” 周燕宁亲亲他,她声音很轻,“我也爱你。” 或许她的爱浅薄,夹杂着很多其他的东西,但是她可以保证,这世界上,谢珩是她除了自己以外,最喜欢的人。 谢珩很温柔地回应她:“我知道。” “你跟我求婚吧,现在。”周燕宁说。 “不是说过了吗?给我点时间准备一下。” “不是,”周燕宁说,“我突然就很想告诉你,我愿意嫁给你。” 她从他身上下来,挨着他坐在沙发上,她把她手上订婚的戒指取下来给他,她端端正正坐着,对他说:“你问我。” 谢珩问:“周燕宁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伸出手示意他给她戴上戒指,戒圈推到指根的那一刻,他听见周燕宁轻声说:“我愿意。” 第14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4 周燕宁对谢珩要求婚这件事的反应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那天过后,她总是时时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还总是疑神疑鬼,害怕谢珩从哪里突然窜出来向她求婚。 她又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求婚点子,无人机烟花秀、电影院vlog,她只希望谢珩到时候能提前暗示一下她,她其实不太喜欢惊喜,任何不在她掌控之中的事情她都会觉得有点儿惊吓。 谢珩要去港城出差两天,临走的前一晚,他正在收拾行李,周燕宁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抹她的瓶瓶罐罐,谢珩突然说:“宝宝,二十六号你不要去工作室哦,林秘书会来给你送东西。” 二十六号,是两天后他回来的日子。 周燕宁转过头看他,两个人对视片刻,她确定他就是那个意思,于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又回过头去抹脸。 极其冷漠地回了他一句:“哦。” 上次她撞破他问人怎么求婚,这次她得演好点,不能让他知道她知道了。 但他肯定知道她知道了,也知道她在装作不知道,甚至他就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周燕宁满脑子的“知道不知道”,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珩看都不看她一眼,甚至很体贴地出去了。 他知道周燕宁在笑什么,不过他一向乐意陪她玩这些。 到香港的第一晚,他给周燕宁打电话,周燕宁问:“你在做什么?” 谢珩:“嗯……在工作吧。” 周燕宁听着他那边“四亿两千万第一次、四亿两千万第二次的”的背景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跟着他扯:“那你不要忙太晚哦,睡前记得吃褪黑素。” 挂了电话,她查了查今晚香港的拍卖会,里面有一件拍品是威廉姆森粉红之星,是一颗极为罕见的、没有任何瑕疵的11.15克拉艳彩粉红钻石。 周燕宁表示很喜欢。 第二天,谢珩给周燕宁打视频电话,一开始“不小心”点了后置摄像头,画面里零零散散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谢珩慢吞吞地切换过摄像头,周燕宁问:“这是在哪?” 谢珩:“视察工厂。” “哦,”周燕宁很捧场,“谢总深入一线,到流水线视察去啦。” 谢珩在亲手给她做戒指。 当天晚上,周燕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罕见的兴奋,想着谢珩到底会给她整什么样的花样。 她想,她应该比自己以为的要更爱谢珩一些,因为她已经在忍不住幻想他们结婚、生宝宝,甚至是很久很久之后的生活。 他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二十六号,周燕宁早早起了床,她拉开窗帘,看见外面天气晴朗,碧空如洗,这个季节恰逢蓝花楹盛开,有一簇伸到她的窗边,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谢珩:“晨起见花,请问今天有好事发生吗,谢先生?” 谢珩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收到消息后让司机开慢点,举起手机拍下了路边的一颗晚樱,他发给周燕宁:“当然,周小姐。” 周燕宁坐到梳妆台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她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许秘书给周燕宁送来了一套漂亮的鎏金色吊带长裙,腰间缠绕了一圈闪亮的碎钻,更衬得她腰肢纤细,左臂上戴着一个蛇形的臂钏,红宝石双眼栩栩如生,她没有戴项链,长发松松盘起,在耳边垂下几缕,配上一对长长的流苏型红宝石钻石耳环。 艾伦围着她转圈:“宝贝!你今天简直是古希腊神女!” 他又说:“有这对耳环,确实不必再戴项链了,不过,是不是要配个戒指啊?” 周燕宁笑着歪头:“确实如此。” 艾伦正想让周燕宁自己挑一枚搭配,却见她慢慢站起来往外走,她在门口回过头来,笑靥如花地对他说:“谢总会给我配一枚好看的戒指的。” 徒留艾伦在原地思考了好几秒,他夸张地大叫一声:“oh my god!” “瑞贝卡,瑞贝卡!”他叫他的助理,“快来扶我一下,我要幸福晕了。” 他柔弱地躺在他180的女助理怀中,“我嗑的cp要结婚了,哦,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许秘书载着周燕宁一路到了一栋别墅前,他递给她一串钥匙,“进去看看吧,周小姐。” 周燕宁推开门走进去,别墅的院子很大,花圃里种着一大片紫蓝色鸢尾,最外面一支的花叶上夹着一张卡片,她走过去取下来看,上面是谢珩的字迹,他写着:“还记得我回国后第一次送你的花吗?紫蓝色的鸢尾,代表想念。燕宁,自爱丁堡初见,从此后不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念你。” 草坪上也有一张用一个陶瓷小猪压着的卡片,周燕宁捡起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想他\/她可以在这里学走路、骑摇摇车,再大一点,可以奔跑、踢球,我在这儿教他\/她骑自行车,你可以坐在旁边的遮阳伞下一边喝下午茶一边看着我们。如果是个女孩,我会在这儿搭一个秋千,她会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像你也像我。燕宁,如果现在开始要宝宝的话,他\/她应该会是个小猪,你喜不喜欢?” 周燕宁握着那个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猪,觉得还挺可爱的,小猪嘛……也不错。 她慢慢地逛,像寻宝一样寻找谢珩留下的卡片,这里的每一处都是他精心设计的,房子里的装潢设计,布置摆件,样样都是周燕宁喜欢的,花园廊下挂着一只贝壳风铃,周燕宁觉得眼熟,她取下卡片,上面果然写着:“大胡子店里的,我抢来的。” 当年他们就是在这串风铃下对视,他说,她当时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好喜欢面前这个人。” 厨房里的卡片上,谢珩写了好长一段话。 他说:“我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饭,是五年前的圣诞夜,在美国的公寓里。你好狠心,我对你说我病了一周,你也不来看我。最后我跟你视频,故意不刮胡子不梳头,跟你卖惨你才愿意来。那晚下了好大的雪,你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给我煮粥,里面有虾,芹菜碎,还有肉沫。我喝了好大一碗,你笑眯眯地又给我盛满,你说:‘多吃一点病就会好得快。’吃完饭后我执意要刷碗,你把我赶出了厨房,我裹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躺在沙发上看着你忙碌,我的世界好像就只剩下那一间小小的厨房,你是世界里的全部。后来我们一起坐在窗前看雪,圣诞夜的钟声响起时,我又问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你已经十八岁了,不算是早恋。结果你固执得很,仍然要我等到二十岁,可是我的爱在分离时尚能掩藏,你在我身边,就汹涌而出,我忍耐着问你:‘那现在可不可以吻你一下?’你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那是我们的初吻。” “你第二次给我做饭,是我们的关系公开后,你带我回周家,桌上有一道酒酿蟹是你做的,味道很好,你妈妈说,你很爱下厨,可是我注意到,你的手指上有剥蟹壳留下的伤痕,当时我在想,这不是个很必要的爱好。” “好在,你其实并不热衷下厨,这让我松了一口气。燕宁,我从来不是因为你符合贤妻良母的标准才爱你,我爱上你的时候,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所以你是任何模样,哪怕你真的是个骗子,我都会爱你。你不必掩藏你的任何,你在我眼里,一切都很可爱。” 周燕宁眼眶微微湿润,原来谢珩早就知道那些饭菜不是她做的,她到现在,其实也就给他做了那么两次饭而已。 他真的好讨厌,怎么总是配合她玩“知道装作不知道”的游戏。 他怎么这样好。 第15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5 二楼有两间儿童房,一个是男孩的,一个是女孩的,谢珩几乎是每一个玩具和家具上都放了卡片,他说小木马是他挑了好几款,送给几个员工的孩子用过后选出的最好的一款。墙上挂的小黑板,他说小孩子大一点就喜欢在墙上乱涂乱画,有这块黑板就可以避免,不过最后他还是很妥协地说,如果他们的孩子还是更喜欢在墙上创作,他就把那些框起来,标上日期,也不失为一种纪念。 书房的桌上放着一本素描册,周燕宁翻开,最上面的一张是爱丁堡射箭馆里,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拉弓的背影。第二张是爱丁堡街头,坐在街边餐厅接过吉普赛女郎白玫瑰的少女。 周燕宁一张一张翻过去,厚厚的一沓画纸,每一张旁边都标注了日期和地点,她看到里面甚至有她高中在操场上散步和大学时和同学打羽毛球的画面。 异国的四年,他们并没有确定关系,周燕宁十分谨慎地保持着双方的距离,故而两人虽然常保持联系,谢珩也会时不时送她些小礼物,但他们几乎很少见面。 她不知道谢珩偷偷来看过她多少次,远远的注视着她,然后不打扰地离开。 谢珩在最后一张画纸上写:“我的爱全部摊开在你面前了,燕宁,我已经没有秘密。” 他告诉她,他的爱,比她以为的要多更多。 周燕宁在别墅里慢慢逛着,外面的许秘书却开始着急,“谢总怎么还没来?” 他打电话给谢珩的司机,司机说:“我和谢总下了飞机就分开了,谢总说自己开车过去。” 许秘书又打谢珩的手机,却被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怎么回事?许秘书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慌乱,他正准备再打一次,却见周燕宁脸色惨白地从别墅里出来。 他忙上前,“你怎么了,周小姐?” “我接到电话,”周燕宁语气还算平静,她说:“谢珩在星海大桥上发生车祸……坠海了。” 许秘书心跳到嗓子眼:“什么?” 他拿出手机,却一时间不知道先联系谁,这时候周燕宁出奇的冷静,她说:“你联系媒体公关,还有警署,务必把这个消息拦下,不能泄露出去。我会打电话给叔叔阿姨,让他们回来主持大局。” “……好。”许秘书也镇定下来。 谢父谢母是当天晚上到的,警察那边第一时间已经打捞起了车子,驾驶室的车窗已经完全碎裂,谢珩不在里面,他在最后时刻打碎了车窗逃了出去 “那就好,那就好。”谢母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阿珩水性很好的,他中学时候还得了游泳冠军,他一定没事的,没事的。” 周燕宁给她披上披肩,揽着她的肩,靠在她的肩头无声地安慰她。 事实上,除了周燕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谢珩凶多吉少,从出事到现在,谢家周家还有警方都发动了许多关系去找,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各大医院也没有收到任何一个患者符合谢珩的特征。 周燕宁神色疲惫,她知道谢珩没事,他会失去记忆,漂流到清坪镇,被女主收留。 她以为她已经赢过了剧情,它却在她最幸福的时候给她当头一棒。 谢父虽然已经退休了几年,但重新执掌谢氏,仍然游刃有余。谢珩出事的事没漏出一点风声,只有少数人知道星河大桥上发生了车祸,但受害者的信息一点都没有。 警察那边反复看过车祸发生时的监控,得到一些线索:“不像是意外。” “正面撞向谢总的这辆车,是半个月前记录在案的失窃车辆。”警察对谢家众人说,“根据司机的行进路线,我们几乎可以确认,他是故意撞向谢总。” “这个司机当场死亡,面目全非,不过我们对比过他的dna,和一个出狱半年的抢劫犯吻合,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后面的这辆车,阻断了谢总的躲避路线,这同样是一辆失窃的车辆,案发时司机戴着口罩,我们循着一路上的监控在一百公里外的一个树林里发现了这辆车,司机已经弃车逃走。” 谢母声音颤抖:“是谁要害我儿子?” 警察说:“很抱歉,谢夫人,目前的线索还太少,但我们一定会争取尽快破案。” 回家后,谢父斟酌片刻,对众人说:“如果找到谢珩,先不要声张。” 大家都表示同意。 可是一周过去了,谢珩仍然没有一点消息。 整个谢家死气沉沉,谢母天天以泪洗面,周燕宁虽然心里清楚谢珩没事,却也不得不配合做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每日和谢母互相宽慰。 这就是剧情的强大之处,谢珩活生生一个人,清坪镇也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周谢两家倾尽全力,却不能得到一点线索。 最后周燕宁找了私人侦探,有意引导他们往清坪镇的方向去找,果然带回了消息。 周燕宁许久没露出过笑容了,她拿着谢珩在小镇上穿着廉价的t恤短裤逗狗的照片,畅快地笑出来。 如果她的人都没有找到谢珩的消息,她便不得不承认剧情的强大,可事实证明,无论何时它都得为这个世界的逻辑让步。 那就让我们斗一斗吧,看看谁会赢到最后。 照片上的谢珩瘦了,好像还黑了些,额头上包着一圈丑丑的纱布,吝啬的女主,连医院都不带谢珩去,就在小诊所里给他包扎了一下。 剧情中提过,谢珩的失忆是因为在海里水流湍急,他头撞到石头上,脑中留下一块淤血,不过最后随着时间,慢慢自己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不过这次谢珩坠海和剧情中大不相同,周燕宁不敢拿谢珩的健康去赌。 她把谢珩的消息告诉了周、谢两家人。 谢母喜极而泣,陈安然也是多愁善感的人,说哭就哭,抓着亲家母的手,说:“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周燕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去清坪镇。” 谢父沉吟片刻:“现在凶手还没找到,不宜把他接回来打草惊蛇。况且他失了忆,不见得会信任和配合我们。你去那里,带着他好好检查一下,如果问题比较大,还是要带回来医治。” 周燕宁点头说:“好。” 谢母忙说:“我也想去看看阿珩。” 谢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燕宁去,我们对外可以说他们小两口出国去玩,传到凶手耳朵里,也会觉得是燕宁伤心过度出去散心。若是你去,你觉得凶手会认为你一个丧子的母亲,还有心情出去玩?” 谢母气得打他一拳,“你胡说什么?真是不吉利,呸呸呸!” 当天下午,谢家的私人飞机就飞了一趟英国,造成周燕宁出国的假象。 而周燕宁本人,则提着一个行李箱,出现在了清坪镇。 第16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6 女主郑清清从小父母双亡,被离异的姑妈方明珠养大。 清坪镇属于海明市,海明是座人气很旺的旅游城市,一些人来海明时,会顺便去临海的清坪镇住两天,这里风景适宜,有各种新鲜现捕的海鲜,物价也比市中心更便宜。 方明珠在清坪镇有一栋四层的自建房,正好离海不远。她在一楼做起了饭馆生意,二楼自己住,三、四楼各有四个房间,做旅馆生意。 严格来说,谢珩并不是被郑清清救的,是方明珠发现了躺在海边的他,一路把他扛了回去。 郑清清从来没见过姑妈这么好心肠,方明珠一边擦汗一边指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谢珩,说:“你瞧瞧,穿得多好!” 她笑起来,一张瘦长的脸更显精明:“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给个几万块钱,不算过分吧?” 郑清清从厕所接了盆热水出来,给谢珩擦脸,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好看,此刻把脸上的污渍擦掉,她更是看入了迷。 “死丫头,在干什么?”方明珠一巴掌拍在郑清清肩膀上,痛得郑清清帕子都快拿不稳,她冲方明珠吼:“姑妈!” “叫那么大声要死啦!”方明珠掏掏耳朵,“你刚才看男人都看痴了,瞧你那不值钱的样!” 她又冲楼下喊:“小陈,小陈!快上来!” 小陈是她雇的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儿,黑瘦精干,负责传菜、给客人拎行李、洗碗、切菜……什么都做。方明珠抠得很,能不花钱的地方绝不花钱,这么一家店就他们三个人,她负责炒菜,其他事儿都是郑清清和小陈做。 小陈噔噔噔地上楼来,“方姨,叫我啥事儿?” 方明珠把他叫进屋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谢珩,“你把他收拾干爽了,再弄床上去。” “方姨,这……这是死是活啊?”小陈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大男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 “瞎说什么呢,”方明珠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活的。” “老赵那里看过了,给他胸口按了两下,吐了几口水,就收了我二十块。”方明珠很心痛,“早知道我就自己给他按两下了。” “老赵说人没事儿,估计过几个小时就会醒了。咱们这儿就你一个男的,你给他收拾一下。” “得嘞得嘞。”小陈利索地拿过郑清清旁边的水盆,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一边腹诽这方明珠哪捡来的一个湿漉漉的男人,一边感慨这男的长得还真他妈好看。 方明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郑清清跟着方明珠下了一楼,方明珠走到柜台前,拿出计算机就开始噼里啪啦算今天的盈利。 郑清清站在她旁边,也不说话,方明珠算完了,见她还杵着:“有屁快放。” 郑清清露出一个笑,“姑妈。” 方明珠靠在柜台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这死丫头,她脱裤子她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你也别打那男的的主意,你姑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种人非富即贵,手指头里漏点儿够咱们吃好几年,但你要是有非分之想,人家就觉得你恶心了。” 郑清清立马皱着眉反驳:“我哪有什么非分之想?” “行行行,我胡说,”方明珠把柜上刚才拿出来点的零钱又放回柜子里,钥匙一扭上了锁,“你记着我的话就行了。” 谢珩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他撑着胀痛的脑袋坐起来,眼前一阵黑朦,还有点儿恶心,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身在一个类似旅馆标间的房间里,旁边一张床上睡着一个人影,正规律地发出不大不小的鼾声。 他摸黑下床,借着月光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得更开,看见外面一片漆黑,路两旁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附近的建筑最多只有六层,看上去都是自建房。 脑子里传来钝钝的痛,他想他应该是头受到过撞击,他现在有认知,能思考,但是……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对过往的人生,没有一点儿记忆。 “失忆了?”第二天一早,小陈第一个知道谢珩醒了,然后第一句话就被告知了这样一个炸裂的消息。 小陈咋咋呼呼地打开门,砰砰砰地去敲方明珠的,“方姨,方姨!” 方明珠炸着一头小卷发打开门,没好气地说:“叫魂呢!” 她越过小陈看见了后面的谢珩,“哟,你醒啦!” “哎哟,”她笑着走到谢珩面前,“年轻人,你真是不小心,怎么就掉进海里去了?” 她表情夸张,“要不是我啊,扛了一里地把你扛去看医生,你那肺管子里的那些水,就会要了你的命!” 谢珩看了她一眼,“谢谢。” ……就这样? 方明珠愣了愣,正准备再暗示一下,小陈凑到她耳边:“方姨,他说他失忆了。” “什么?”方明珠眉头一皱,“失忆?” 郑清清刚从房门里出来,就听到这句话,她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谢珩,头发有些凌乱,穿着小陈的花睡衣,裤子袖子都短了一大截,可是他姿态良好,面容自若,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身上搞笑的装扮。 她赶在方明珠说下一句话之前把她拉进了房间。 不知道他们俩说了什么,方明珠出来之后脸色很臭,她告诉谢珩,他是她招的工人,已经提前付过他两个月的工资,他现在失忆了,也不能赖掉,必须在这里干满两个月。 郑清清站在方明珠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谢珩的反应,他出乎她意料的好接受,“好。” 方明珠从钱包里扯了一百块钱给小陈,“你带着他去买两身衣服,穿着你的也太不像样了。” 小陈应了,带着谢珩往楼下走。 方明珠小声嘀咕:“不会脑子坏了吧?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还想了好多话没说呢。” 郑清清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小声点。 谢珩好似确实没听到,脚步都没顿一下。 第17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7 这是谢珩醒来的第十天。 他的头已经不痛了,但仍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清坪镇不算大,他出去逛了几次,就知道了路线。菜市场的入口旁边有一个老粮站,现在已经荒废了,通向海明市的客车会停在那里,每天六班,除了最早的一班,其他的都是满客即走,没有规定的时间。 靠方明珠那一百块,小陈给他买了两件t恤两条短裤两条内裤,小陈还给老板讲了五分钟的价,给他送了一双拖鞋。 这就是他现在全部的身家,他没有工钱,但好歹方明珠包吃包住。 他现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方明珠的店里转,一开始,他和小陈一样,洗菜、切菜、洗碗,什么都要干,但他长得好看,方明珠看那些女游客笑嘻嘻地盯着谢珩看,就支使他去点单、上菜,帮客人拎行李,后厨的事倒是少做了。 他来了之后,郑清清倒是悠闲了不少,经常躲到柜台后面,一躲就是一天。 她要是单纯的懒也就罢了,她在柜台后面,两只眼睛像激光一样跟着他扫射,哪个女生跟他多说会儿话,她就跟个战斗的母鸡似地冲出来插话。 谢珩不理解。 方明珠的店客流量不大,就餐时间过了,他经常能坐在椅子上发发呆,逗逗狗,他看着这店里另外三个人,一个看似精明的老板娘,一个老实没心眼的小子,还有一个色眯眯的姑娘。 他决定留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些人不怎么聪明,也算不上坏。 哪怕明知道方明珠和郑清清有事瞒着他,他也不打算揭穿。 发现自己失忆后,他想过到派出所报案,找自己的家人,可他很快发现自己身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像是玻璃划伤,他的双手像是重击过什么坚硬的东西,出拳的部位血肉模糊,大臂残留着痛意。 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连车带人一起坠海,他击碎了车窗玻璃才逃出来。 可是他用小陈的手机查过,最近没有任何车辆坠海的新闻。 如果他的推测合理,一个坠海的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只有可能是有人压下了消息。 他可能是一个“应该悄无声息死去的人”,也可能是一个“不能被人认为已经死去的人。” 在他恢复记忆、确定身份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他头上还缠着纱布,伤口在愈合,有些隐隐作痒。 那是一道差不多两公分长的伤口,在他的右额角旁。他被方明珠发现的时候伤口已经结了血痂,没有再出血,在头发的遮盖下,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直到第二天他和小陈买了衣服回来,他去厕所洗头的时候发现淋下来的水是粉红色。 他告诉方明珠:“这需要缝针,还要打破伤风,吃消炎药。” 方明珠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真的失忆了?咋还懂这么多呢?” 她一边念念叨叨地说这么一个小口子,拿手按一下自己就不流血了,一边带着他去了诊所,利利索索花出去八十块。 谢珩觉得,她对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大方。 她的亲侄女郑清清,天天缠着她要钱,她没一次给过,她天天连柜台里的零钱都要上锁。 前天小陈结上个月的工资,她连他哪天打碎了个盘子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从工资里扣。 谢珩自己拆了纱布,伤口周围的头发剃了,看着有些滑稽,歪歪扭扭的缝线,看得出医生的手艺确实很潦草。他照着镜子仔细看了看,伤口已经长合了,可以拆线了。 他走到坐在桌前嗑瓜子的方明珠面前:“方姨,我的伤口该去拆线了。” 方明珠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像是认命一般地起身从柜台的零钱柜里给他摸出二十块,“剩的拿回来啊!” 谢珩拆完线,从老赵诊所出来,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辆车从他身边开过,后座上的女人低着头在整理包,远山眉,狐狸眼,耳朵小小的,他甚至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她有一个小小的耳洞。 他看见那辆车停在了“明珠酒家”前。 她从车上下来,莹白的脚踝和小腿,脚下踩着一双亮晶晶的水钻高跟鞋,她穿着一件白底绣鸢尾的一字肩连衣裙,一头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脑后。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的瘦高男人,称得上英俊,他从尾箱拿出行李箱,和她一起进了“明珠酒家”。 谢珩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加快了脚步。 没过一会儿,那个男人一个人出来了,手上空空,他坐进车里,调头驾车离去。 经过谢珩的时候,他好像故意降低了车速,从打开的车窗里偏头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也看着他,不过表情有点臭,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许秘书开过一个转弯,把车停在路边,给周燕宁发消息:“我刚才看见谢总了,他正往明珠酒家过来,不过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谢总怎么变得好凶啊。” 第18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8 周燕宁坐在明珠酒家一楼的饭桌前,正准备回复,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好凶”的谢珩。 她坐在进门右手边,正好看见他右额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被剃了头发,上面有一道歪歪扭扭的伤疤。 周燕宁看了他的伤口好几秒,然后眉头紧皱的和他对视:“你的疤好丑。” 郑清清自从周燕宁进来后就在柜台后面严阵以待,无他,周燕宁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止她勾引谢珩。 谁知道这个女的长得这么漂亮,情商这么低,她从柜台窜出来,跟个老母鸡似地护在谢珩面前,“周小姐,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在另一张桌子上嗑瓜子的方明珠冲上去给了郑清清手臂上两巴掌,“乱说什么?” “发什么神经,你要是没事儿干,去厨房把菜切了!”方明珠捏着郑清清腰上的肉使劲转了一圈,郑清清“哎哟”一声扭着躲开了,气呼呼地瞪了她姑妈一眼,上楼去了。 方明珠转头朝周燕宁赔笑脸:“您别介意啊,周小姐,小孩子不懂事儿。” 周燕宁可是大客户,包了四楼一层呢,说是不习惯和别人住得太近,又另外给了三千块,让她每天把饭菜送到房间去。 这是要长期住这儿了。 方明珠指了指谢珩,“你要是不喜欢他,我这儿还有个男孩儿,待会儿我让他帮你搬行李,他上厕所去了,很快回来,很快回来!” 谁知道周燕宁越过她直直地盯着谢珩看,“谁说我不喜欢他?” 她站起身来,对谢珩吩咐:“拿行李呀。” 谢珩一句话也不说,听话地拿起她的两个行李箱,一手一个,往楼梯走去。 周燕宁慢吞吞跟在他身后,懒洋洋地说:“四楼。” 谢珩还是没说话,健步如飞地往上走。 周燕宁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她才走到二三楼交替的楼梯口,谢珩就下来了,他垂着眼,没看她,侧身避过她继续往下走。 周燕宁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生气了?” 她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的脸看。 郑清清喜欢看他,经常也有女游客看他,但是周燕宁和她们都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他眨了眨眼,干巴巴的说:“没有。” 他心跳如鼓,被她抓着的小臂那块肌肤似乎要烧起来。 周燕宁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谢珩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又有一丝惋惜。 谁知道她下一秒又抬起那只手,碰了碰他头上的伤口,她只是很轻地点了点,谢珩却如临大敌,偏过头把伤口转到一个她看不到的角度。 “躲什么呀。”周燕宁抱怨。 可他又莫名觉得她像是在撒娇。 “于海!”楼下方明珠在叫他。 谢珩连忙应声,逃也似地飞快下楼去了。 但他还是听见周燕宁很是嫌弃的说了一句:“这名字真难听。” 因为是从海边捡回来的,方明珠就给他随口胡诌了这么一个名字,“于海”也知道这大概率不是自己的本名,不过他并不在意,此时却有些气闷。 周燕宁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早就有些累了,她来到四楼,随便挑了个房间,准备睡一会儿,最近她总是很容易困。 她摸了摸床单,有些粗糙,但是很干净,周燕宁最近是说困就困,她没有多在意,直接和衣倒在上面睡了。 谢珩来到一楼,这么一会儿,第一批吃晚餐的客人已经坐好了两桌,他拿着菜单过去点单,客人问他有什么特色菜推荐,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一边想,那位周小姐,会不会下来吃晚餐? 方明珠在厨房里忙到八点多,才想起楼上周小姐的晚餐还没送,她连忙擦了手,拿出手机给周燕宁打电话:“周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一时忙晕了,我现在马上给你送上来。” “不吃,我要睡觉。”周燕宁的声音显然带着刚被吵醒的怒气,她最近连起床气都染上了,说完就干脆利落地地挂断了电话。 方明珠也不在意,放下手机继续挥舞着锅铲,她本来就有疏忽,况且她一向是谁给她赚钱,她就对谁有好脾气。 倒是一旁进来端菜的谢珩看她挂了电话,问:“哪几个菜是周小姐的,我给她送上去。” 方明珠颠锅正颠得起劲,言简意赅地回:“她不吃。” 谢珩没说话了,端着菜往外走。 等到快十点,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方明珠炒了几个菜,店里四个人围着一桌才开始吃饭。 才刚坐上没多久,就看见周燕宁扶着栏杆从楼梯上下来了,她穿着拖鞋和白天的那件裙子,双臂和脖颈上大片大片的红痕,上面还有清晰的抓痕。 方明珠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周小姐?” 周燕宁还在用手抓她的脖子,她眉头紧皱,看上去很难受,“过敏。这附近哪里有医院?” 谢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抓住她的手,“别挠,会留疤的。” 周燕宁快哭了,“很痒……” 郑清清看着谢珩心疼的样子,开口:“去什么医院啊,老赵的诊所近得很,过敏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方明珠瞪她一眼,去柜台上取了车钥匙,扶着周燕宁往外走,“我送你去医院,开车走淮海高速,快得很,二十分钟。” 周燕宁点点头,谢珩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和方明珠往外走去。 周燕宁走了没两步,回过头来,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谢珩,她委屈极了,“你不去吗?” 谢珩看了看她,对方明珠说:“我跟着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方明珠说:“行。” 郑清清放下筷子,“那我也去!” 没人搭理她。 直到门口的车子启动开了出去,郑清清还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兀自生着闷气。 小陈往嘴里大口扒饭,“清清姐,你接受现实吧,你和海哥认识快半个月了,他对你啥样儿?你看看人家周小姐,人这才见两面呢。” 郑清清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陈闭嘴了,加速扒完饭,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喊:“谁吃到最后谁洗碗!” 方明珠的车上,谢珩和周燕宁坐在后排,她总是忍不住去挠身上,谢珩一把抓住她两只手腕,她挣了挣挣不开,又嫌弃又不耐烦的说:“你别碰我。” 谢珩心头一沉。 周燕宁继续说:“你手好烫,挨着我更痒了。” 荨麻疹确实遇热会更痒。谢珩的心一下又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他轻声说:“那我松开,你不要挠。” 周燕宁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算了,你还是抓着我吧。” 方明珠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周燕宁和谢珩挨着坐着,周燕宁潸然欲泣,而谢珩满脸写着心疼。 方明珠在心里感叹,真是好一对儿干柴烈火啊,她那个傻侄女的心思是没可能了。 方明珠带他们去的,是距离清坪镇最近的一家县人民医院,县城皮肤科晚上急诊不多,周燕宁挂了号,很快就见到了医生。 接诊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门口的简历写的是进修过中医,她问过诊之后让周燕宁把手伸出来把脉。 周燕宁皮肤敏感,从前过敏过好几次,哪次还要把脉?她忍了一路早就有点崩溃,她一边把手伸出来,一边哭,她说:“医生,你快点儿给我用药吧。” 谁知道医生搭上她的手腕,说了一句:“你怀孕了。” 第19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19 周燕宁的抽泣声都吓停了。 方明珠和谢珩两个人看着周燕宁,周燕宁看着医生,诊室里突然寂静了两秒。 医生松开周燕宁的手腕,啪啪啪在键盘上敲打,她说:“往来流畅,如珠走盘,是怀孕没错,你要是不信,明天可以去妇科查一下。孕妇很多药不能用,我给你开的这些药效都比较温和,效果会慢一些,你自己控制着不要去抓挠。今晚输一瓶液,明天再来输一瓶,另外再给你开两支药膏和一种口服药。” 打印机吐出处方,医生刷刷两下签上名递给周燕宁,“去缴费拿药吧。” “好。”周燕宁接过处方,递给方明珠,“麻烦你帮我走一趟。” 她和谢珩走出诊室,坐到外面的椅子上,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好神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她和谢珩的孩子。 她想起他在他们的新家里布置的一切,儿童房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他问她喜不喜欢小猪,他还想象着他们的孩子在草坪上学走路、骑车、荡秋千。 她没有告诉过他,她也和他一样很期待有一个他们的宝宝。 而现在,他们的小猪,已经在她的肚子里啦! 她笑眼盈盈,看向谢珩。 谢珩心中五味杂陈,他看见周燕宁的笑脸,她显然很期盼这个孩子,那她一定,也很爱这个孩子的父亲吧? 他想起那个送她来的男人,外貌虽然端正,但站在她旁边还是显得十分逊色,开的车价值不菲,应该有着良好的物质条件,可是他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转头就走,连行李都不帮她搬上楼? 周燕宁看他神色不对,又想起他下午那不禁逗的样子,她还从来没见过谢珩这个样子。 看惯了谢总成熟霸道运筹帷幄的样子,再看着这样的他,周燕宁只觉得自己的某些特殊爱好被激发了。 逗谢珩,多好玩啊。 于是她故意说:“我和我未婚夫,原本就要结婚了。” 谢珩果然在意:“然后呢?”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原本就要?” 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们分开了吗? “出了一些意外,”周燕宁低下头,装作很低落的样子,“现在这个孩子来了,我真的好开心。” 句句实话。 但听到谢珩耳朵里就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问:“你们……” 周燕宁抬起头来,打断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养这个孩子吗?” 谢珩手足无措,他站起来,“我……我……” “你不愿意?”周燕宁露出受伤的神色。 她似乎完全没考虑到,她在现在的谢珩面前,只是一个见过两面的人。 “不是,”谢珩冷静下来,“周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对我了解多少,就随意说出这种话?如果我是骗子,或者坏人呢?” “我觉得你不是,”周燕宁毫不在意地说,“难道你是吗?” 谢珩想起自己对自己身份的猜测,他没回答。 周燕宁等着他回话,却只等来一片沉默,她正要再问,方明珠回来了,把药膏和口服药递给周燕宁。 谢珩从一旁的饮水机上拿下一杯水递过去,是他在刚才候诊的时候接的,现在差不多已经温了。 周燕宁接过来,故意说了声“谢谢”,就着水把药吞了,护士过来给她扎上针,告诉她大概要输半个小时,周燕宁点点头,一边拿出药膏开始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抹,一边转头和方明珠开始聊天。 周燕宁若是有心想和谁聊天,就没有冷场的,方明珠几句话就被她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谢珩像个局外人一样被他们遗忘在一旁。 自从遇到周燕宁,这短短半天,他就像被架在火上反复煎烤,他一会儿觉得周小姐可能有点讨厌他,一会儿又觉得周小姐有点喜欢他。 就像现在,她刚刚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养孩子,方明珠一来,她就十分客气地对他说“谢谢”,然后对他视若无睹。 他十分确定,她此刻在故意冷落他。 她好像在把他当狗训。 周燕宁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她知道,他生气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怎么拿捏谢珩,她太熟了。 周燕宁输完液,已经十一点多了,她不可能回去睡那张让她过敏的床,但她没必要这样说让方明珠不快,何况并不是因为床铺不干净,是她自己的体质问题。 她只是说:“明天还要输液,我就在这儿找家酒店住吧。” 方明珠是掌勺,店里缺不了她,她只能回去,留下谢珩在这儿照顾周燕宁。 谢珩默默听着她们安排,并未拒绝。 方明珠把他们载到县城里最好的一家酒店门口,就开车回去了。 周燕宁一边往酒店大门走,一边朝谢珩伸手:“身份证。” 谢珩脚步顿了一下,“……没有。” “哦,”周燕宁当然知道他没有,她颇为遗憾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那只能开一间了哦。” 因为她这一句话,谢珩又开始胡思乱想。 周燕宁在前台要了一间大床房。 谢珩:“双床房。” 周燕宁笑嘻嘻地对他说:“没有了哦。”又转头问前台:“对不对?” 前台秒懂:“对,没有了。” 周燕宁拿了房卡,转身欲走,谢珩抓住她的手,“周小姐,你不要再开玩笑了。” 周燕宁看了他一会儿,她不明白,之前谢珩追求她的时候,骚话一套一套的,主动得不得了,他那时候还不是见过她两面就跟她提交往?怎么现在她都这么主动了,他还一副是她逼良为娼的模样? 她没好气地说:“你弄疼我了。” 谢珩松开她,“对不起。” 周燕宁脾气也上来了,“你要是不愿意睡,就睡大街,随便哪里都好。” 周燕宁气冲冲地进了电梯。 她不知道,从前的谢珩有能力有资本,他自信他是周燕宁最好的选择,于是他爱她,就会铆足了劲儿追她。可现在的谢珩,没有身份,没有记忆,他怎么敢对周燕宁轻易许下承诺? 谢珩会自卑这件事,是周燕宁很难会意识到的,毕竟这个词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从前的谢珩身上。 周燕宁上楼坐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下来,又觉得自己方才有点过分了,怎么就在大厅里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下他的面子? 她从前不会这样的,想来都是怀孕的缘故,她摸摸尚还平坦的小腹,“和你爸爸一样,讨厌鬼。” 说完她又笑了,“妈妈胡说的,妈妈好喜欢你。” 她又补充:“也好喜欢爸爸。” 第20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0 周燕宁下楼的时候,看见谢珩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她走过去:“对不起。” 谢珩看见她下来,显然很惊喜,但他忍着,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你不用道歉。” 周燕宁不拆穿他,“你不觉得丢面子?” 谢珩摇摇头,“是你出钱开的房间,你有权利不让我睡。” 周燕宁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在这里坐到天亮?” 谢珩说:“我怕你明天起来找不到我。” 周燕宁想象了一下谢珩在这儿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待一晚上的样子,她哪里舍得他吃这种苦,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周燕宁心软了一大截,她装可怜:“我睡不了那个被子,我会过敏的。” 她故意把还有红痕的手臂露在他面前。 她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她刚刚下单的跑腿,县城里的家纺店早就关门了,她只能找跑腿从明海市买过来。 她问他:“待会儿你帮我铺被子,好不好?” 进了门,可就由不得他了。 谢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找不到理由拒绝周燕宁,他不可能对她说:“你自己铺。”周燕宁在他眼里,连不走路都是可以的,哪里还能让她铺被子。 他想到,他还可以说:“请酒店的工作人员铺。”但他能想象到,周燕宁肯定会垮下脸,说不定还会像刚才那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温柔地跟他说话? 他已经知道了,如果不顺着周燕宁,她有一万种方法折磨他。 她光是皱皱眉,他就觉得难受。 于是他在她期待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周燕宁笑得漂亮极了。 他们两个并肩往电梯里走,电梯上升后,前台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其中一个说:“刚才你上厕所没看见,就是那个美女,要和那个帅哥住一大床房,帅哥不干,美女说爱住不住,把他一个人丢这儿了。” 另一个说:“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主动邀请他他还拒绝?” “哎呀,你懂什么,这是情趣,小情侣吵架嘛。你没看到人下来哄了没两分钟就一起上去了?” “唉,恋爱的酸臭味呀。” 周燕宁领着谢珩到了房间,进去后,谢珩浑身不自在地坐在沙发上,周燕宁也没逗他,拿着药膏进浴室去擦了。 她在医院的时候只擦了脖子、手臂和小腿,输了液后虽然缓解了很多,但是如医生所说,因为她是孕妇,用的都是温和的药物,所以她现在还是有点儿难受。 她仔仔细细细细把腰腹和大腿上有红痕的地方都抹了,在镜子里看见背上还有好大一片,她反手够了够,勉强能擦到,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把药膏放下了。 她想了想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谢珩同意给她擦药。 他现在真是矜持得很。 谢珩听见周燕宁在浴室里喊他:“于海。” 周燕宁差点就要开口喊谢珩,好在她在最后一刻想起了他现在的名字。 “于海”听见她的声音,心中涌出一句:“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周燕宁静悄悄,必定在想着作妖。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她进一步,他想退,可是她退了,他又觉得难受。 他走到门边,问:“怎么了?” 周燕宁直接把门打开了一个缝,伸出脑袋来,她现在可是什么都没穿,虽然她什么都没露出来,可谢珩还是速度飞快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周燕宁继续装可怜,“我背上好大一片红的,我擦不到,怎么办?” 谢珩喉结滚动了两下,“我去找人……” “不要。”周燕宁干脆利落地拒绝。 谢珩脑子发疼,他不会蠢到去问周燕宁“为什么”,她肯定有一大堆的歪理等着他,又或者会直接说:“我就想让你给我抹。” 他预判了周燕宁的反应,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在医院开始,她就很明显地在勾引他。 不对,从车上,从她过敏从楼梯上下来。 也不对,谢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什么样的女人,会把“你的疤好丑”说得像调情,会第一面,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人的眼睛看。 “你一直在勾引我。”谢珩几乎是笃定地转过头和她对视,“从一开始。” 周燕宁笑起来,软糯糯地说:“对呀,你才知道?” 谢珩深呼了一口气,他告诉她:“我是方姨从海边捡回来的,我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如你所见,我现在身无分文,连身份证都没有,在方姨的店里打杂。” “你应该离我远一点,我从前可能是个穷光蛋,甚至有可能是个亡命之徒。” 周燕宁愣了愣,她没想到他的症结在这里。 她想了想,说:“曾经有人告诉过我,爱一个人的话,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都会爱他。” 她搬出他曾经的话:“我们确实没认识多久,但是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也是,对不对?你看我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好喜欢我。” 谢珩的喜悦几乎要冲破了理智。 她不知道,他见她第一眼不是在明月酒家的门口,而是她在车上从他身边驶过去的一眼,那样快的一眼,他的心神就全部为她牵动。 但他又想到:“可万一,我已经有了爱人,甚至有了孩子呢?” 周燕宁一愣,她很难代入他这个假设,因为他的爱人就是她,他们也确实有了孩子。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谢珩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几乎就要转身走开。 就听见周燕宁开始胡扯:“那又怎么样,我看上的,我就一定会抢过来。”她扬了扬下巴,“我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坏女人,你感受不到吗?” 反正他的爱人就是她,她现在就是想逗他、玩他,她什么话都能乱说。 谢珩心里有一根弦忽然就断掉。 这样汹涌的爱,他时时忍耐,早已濒临决堤,那些假设、忧虑,他突然通通都不想再去想了,哪怕他的人生有一千一万种可能,他也不能忍受其中一种可能里,周燕宁和他没有关系。 他是要和这个人纠缠到死的,从第一眼他就知道。 他把手放在了门把上,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可以进来吗?” 周燕宁把脑袋缩回去,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谢珩推门走了进来。 周燕宁赤身裸体,但他眼睛没往她脖子以下瞟,他伸手,“把药给我。” 周燕宁乖乖递给他,然后转过身去。 药膏有点难涂开,谢珩的手指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肌肤上摩擦,周燕宁望着镜子里他专注的模样,很难不想到一些其它的画面。 她有些情难自禁。 好不容易等到谢珩涂完,她转过身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他一时不察,向身后的墙壁退去,背抵在开关上,浴室的灯一下暗了。 黑暗里,周燕宁身上馥郁的幽香几乎完全包裹着他,不知道是谁的唇先凑上来,两个人挨在一起,你来我往地互相探索、纠缠。 一吻过后,周燕宁瘫在谢珩怀中,两个人静静地平复着呼吸,谢珩搂着她的腰背,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把她抱在身前。 周燕宁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变化,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不可以哦,有宝宝。” 谢珩急忙辩解:“我没想……” “你没想?” “我没想对你……” 周燕宁凑到他耳边轻声笑,咬了咬他的耳垂,“可是我想对你……好不好?” 第21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1 结束后,周燕宁看着谢珩的红耳朵,觉得有趣极了,这样纯情会害羞的谢珩,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两个人胡闹了好久,跑腿早已经把周燕宁买的东西放在了门口,谢珩拿进来,很大一包,一床米白色的纯色真丝四件套、一条简约白色连衣裙、一双芭蕾式的绑带鞋、一套简单的男士白t黑短裤,还有男女睡衣和贴身衣物。 周燕宁说:“本来想给你多买几套的,不过网上可以选择的款式太少了,明天我们去逛街买。”她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你的衣服太糙了,碰久了我也会过敏的。” 谢珩乖乖答应了,开始给她换四件套。 换完后,两个人躺在床上,谢珩这时候不扭捏了,一把把周燕宁搂在怀里,“睡吧,很晚了。” 周燕宁“嗒吧”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晚安吻。” 谢珩有样学样,亲了她一口,也说:“晚安吻。” 周燕宁笑,“学人精。” “就要学。”谢珩又亲她一口。 亲吻狂魔似乎要回来了。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快中午才醒,两个人温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起来,谢珩无师自通地给周燕宁擦药、穿衣服、绑头发,穿鞋子,周燕宁都有一瞬间以为他恢复记忆了。 她看着半蹲在地上给她绑鞋子上的绑带的谢珩,用另一只莹白的脚丫踢了踢他的膝盖。 “哎,”她说,“你怎么这么会伺候人啊?” 谢珩绑好了一只,抓住她作乱的另一只脚,又开始兢兢业业地穿鞋服务,他说:“我也不知道,看着你就会了。” 他开玩笑地说:“可能我上辈子是你的奴才。” 周燕宁上半身躺倒在床上,她想起这句话谢珩从前也说过。 是周燕宁大一的暑假,她和陈安然去美国参加婚礼,谢珩在她五天的行程里硬是软磨硬泡地嗑下一天。 他们去爬山,周燕宁是什么人?是射箭都能练一整天的人。谢珩看她累得几次都歇下来喘气,还是固执地往上走,他本来打算和她慢慢爬,聊聊天增进感情,谁知道她一心就想着登顶。他想背她,周燕宁头摇得像个油盐不进的倔驴。等到了山顶,谢珩搭好了帐篷,周燕宁已经累得蹭蹭蹭地爬进去就睡,谢珩也爬进去,给她按腿、赶蚊子,守着日出叫醒她。 看完日出,周燕宁又睡了过去,谢珩终于如愿以偿地背着她了。她醒来时在谢珩的公寓里,谢珩正在洗手池旁一脸认真地搓她沾了泥点子的袜子。 周燕宁走过去,“洗不干净,就不要了。” 谢珩手顿住,一双袜子,换他自己也是丢了,可是他把周燕宁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低头看见她的袜子,突然就鬼使神差地拿去搓了。 天知道,谢珩这辈子自己的袜子都没搓过几回。 他突然笑了,“周燕宁。” “我他妈怎么见着你就想方设法想伺候你呀,我上辈子怕不是你的仆人?” 后来他也确实证明了,他对伺候周燕宁有种天然的热衷。 此时谢珩给她穿好了鞋,周燕宁伸出双手,谢珩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周燕宁奖励似地给他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鼓励道:“以后也要尽职尽责哦。” 谢珩甘之如饴。 两人牵着手下楼,周燕宁昨天就没吃晚饭,现在已经饿得很了,走了两步看到一家店面干净的馄饨店,两个人挨着坐着,一人点了一碗。 周燕宁从前很少吃这种路边小店,不过她没什么太大公主病,很自然地吃起来,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的馅和谢珩的不一样,她舀了一个,放到谢珩勺子里,“你尝尝。” 又毫不客气地从谢珩的碗里舀了一个吃。 最后评价:“还是我的好吃。” 吃完饭,周燕宁结了账,她偷偷看了一眼谢珩的神色,他身上完全没有昨天那种拧巴了,她付钱,他就站在旁边看,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出了店门,周燕宁揶揄他:“你现在靠我养,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谢珩牵起她的手,“嗯。” “那……”周燕宁提出她的目的:“我们去明海市,给你检查一下。” 怕他不答应,她又说:“你穷、你失忆我都不嫌弃,我就是怕你坠海后身体还有其他问题没发现,你要是脑子坏了,我可不要。” 谢珩并不抗拒,但是,“我没有身份证。” 周燕宁笑,她凑到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没关系,我有熟人。” 说完,还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谢珩没忍住,凑上去亲她,她往后躲,“你答不答应?” “答应。”谢珩如愿以偿亲到了。 周燕宁又带他去买了手机,给他插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电话卡,两个人回了酒店,挨着窝在沙发里,周燕宁头搁在他肩膀,看着他熟悉手机。 其实说不上熟悉,他拿来就会用,男主失忆就是牛,过往经历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可是技能一项都不会落。 周燕宁指挥着他下了一个搞怪相机,两个人换了各种特效,嘻嘻哈哈地拍了好多照片。 周燕宁尤其喜欢在两个人都做鬼脸的情况下,在拍摄的前一秒恢复高贵冷艳,徒留谢珩一人奇形怪状,他佯装生气,捏着她的鼻子喊:“小赖皮精”,不过下一次,他还是会乐此不疲地配合她。 两个人互相倒在沙发上挠痒痒的时候,周燕宁的手机响了,谢珩从沙发缝隙给她摸出来一看,是方明珠。 周燕宁清了清嗓子,开了免提接起来。 方明珠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周燕宁看了谢珩一眼,大大方方地当着他的面撒谎:“我还没好呢,医生今天看了过后,说还得输液。” “方姨,你不用担心,房费还是照算,我好了就回来。于海是你的员工,在这儿照顾我,就当我向你雇,五百块一天怎么样?你从我的预缴金里扣,不够了你跟我说。” 那边方明珠喜笑颜开,旁边一直伸长了脖子听的郑清清耳朵都要气得冒烟,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周小姐,于海一个大男人哪里方便照顾你?你那么有钱,五百块一天随便找人。” 方明珠刀了她一眼,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周小姐,你别听她乱说,她就是于海不在得多干活了,她不乐意呢。这懒丫头,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 周燕宁说没什么,听上去并不生气,两人又说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周燕宁开的免提,谢珩自然也听到,她踢他一脚,嗔怪地看他:“你惹的桃花债。” 谢珩无辜极了,“我没有,我跟她不熟。” 第22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2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到了下午两点,医院门诊上班了,就去把昨天剩的那瓶药输了。 周燕宁身上的痕迹基本已经消完了,医生看过之后说没什么大碍,可以不必再治疗。 他们又挂了妇科号,医院人少,很快就能看上,周燕宁躺在铺着蓝色无菌单的治疗床上,露出小腹,探头沾着冰凉黏腻的耦合剂在她的肚子上滑行,医生指着电脑上的影象对他们说:“这就是宝宝的胎心。” 周燕宁躺着不能动,只能侧着头看,她的角度不能很完全地看到电脑屏幕,医生对谢珩说:“爸爸可以走过来看。” “就是这里,它在跳动。”医生指给他看。 谢珩拿出手机,“我能录下来吗?” “可以。” 检查完后,谢珩用纸仔仔细细给周燕宁擦干净肚子,两个人坐到b超室外面,他拿出刚才录的视频,指给她看:“这里,他的心跳。” 周燕宁接过他的手机,几秒钟的视频,她反反复复地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谢珩揽住她的肩膀,很认真地对她说:“我就是他的爸爸。” 周燕宁放下视频,捧着他的脸,也很认真地说:“你就是他爸爸。” 从医院出来,两个人打了辆车前往明海市。 在车上周燕宁给谢珩转了一笔钱,她说:“男人身上还是得留点儿钱。不然你要是走丢了,你都没话费给我打电话。” “我对你好不好?”她靠近他,语气娇俏,“等你以后赚钱了,你要加倍给我。” 谢珩没有拒绝,大方收下,回她:“谢谢老板,小的一定会努力的。” 他要快点找回记忆,确定自己的身份,然后跟周燕宁结婚,要是等她的肚子大起来了,走婚礼流程她就会比较辛苦。 不论他从前是什么职业,是不是穷光蛋,他都会好好工作,给周燕宁和宝宝一个温馨的家。 他会对宝宝很好,只要他的母亲是周燕宁,那就是他的孩子。 到达海明市已经快要天黑了,他们直接在海宁市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下车,去吃了一顿泰餐,谢珩见周燕宁吃虾吃得欢,默默提示服务员把剥好的虾都放在她那一边。 吃完饭,周燕宁带着他开始逛商场,给他挑了好几身衣服,她几乎是进去看一眼就知道哪几件适合谢珩,然后报出尺码让导购拿出来给谢珩试。 她本来不打算给自己看衣服的,倒是谢珩,路过一家店的橱窗前,指着一条裙子说:“你穿这个一定好看。” 周燕宁看过去,是一条鎏金色吊带长裙,和谢珩给她挑的求婚日的裙子很像,不过那一条更精致华丽。 她说:“我有一条,不过比这个更好看。”她深深地望着他,“等你恢复了记忆,我带你回家去,穿给你看。” 他还没见过她那天“古希腊神女”一样的造型呢,他还没有,把他的求婚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虽然,她早就已经对他说了“我愿意”。 谢珩听到她说“带他回家”,嘴角都要咧到耳边,“好。” 周燕宁又带他去理发,他伤口周围的头发还没长出来,周燕宁一直盯着那儿看,谢珩惦记着她说过伤口丑,他说:“等头发长出来,就看不见了。” 谁知道周燕宁问:“痛不痛?” 谢珩早就不痛了,他说:“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已经好了。” “那你当时痛不痛?” “不痛,”他回答,“真的,燕宁。” “可你身上有很多伤。”周燕宁昨晚上都看见了。 “真的没关系,”他擦掉她的眼泪,“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那些疤以后也会消掉的,不会不漂亮。” 他心里清楚,周燕宁对他的身体和脸都很欣赏。 周燕宁打他一拳,“谁跟你计较什么漂不漂亮。” 她垂眼看着谢珩的手,他手上也有伤,没有用药就开始在明珠酒家里干活,短短十几天他的手粗糙了好多,她说:“我只是觉得,你吃了好多苦。” 谢珩摸摸她的头发,“如果我没有坠海,我可能就不会遇见你。燕宁,因为你,我觉得这是一趟奇遇。” 周燕宁一下子笑出来,她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傻子。” 幕后凶手还没浮出水面,谢珩的踪迹最好是不要有任何泄露的风险,这也是周燕宁还要和谢珩回清坪镇的原因,有剧情给清坪镇加的buff在,待在那儿的谢珩安全更有保障。 可是事关他的身体,至少要到明海市检查才放心。第二天一早,周燕宁带着谢珩前往一家高端的私人医院,在谢父安排的人的带领下,全程没有在系统里录入任何个人信息,谢珩做完了全套的检查。 医生看完了谢珩的检查报告,告诉他们:“脑中有一块儿不小的淤血,这是造成你记忆缺失的原因,不过问题不大,已经在慢慢散了,就算不用药,我估计两个月左右就能恢复。” 剧情中,两个月也是个buff。 郑清清见谢珩失忆,就联合姑妈,找了个借口把谢珩留在清坪镇。方明珠本来是极不同意的,她救谢珩只为图财,巴不得报警让他早点找到家人好给她报答。可郑清清求她给她两个月的时间。 “如果在这两个月里,我们有了感情呢?我嫁入有钱人家,你得到的更多啊。”郑清清苦苦哀求,“你不也一直想让我嫁个好人家吗?你为什么离婚,不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姑妈,你疼疼我吧。” 郑清清信心满满:“我这么漂亮,到时候主动一点,他一定会喜欢我的,到时候,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方明珠,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然后就在这两个月里,郑清清果然得逞,一路嫁入豪门,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现在嘛……周燕宁可能会怕剧情突然发癫降下什么天灾人祸,可它左右不了谢珩的情感,她怕谁,都不需要怕郑清清。 谢珩现在一心只想快点恢复记忆,两个月他都不想等,他问:“有没有什么药物可以让我快点恢复?” 他没有在医院系统内挂号,自然无法开药,医生手写了一张单子,让他们照着去药店买。 从药店出来,周燕宁拿着那些药看了看,都是些活血化瘀的,没什么特别。 她一股脑塞给谢珩,“按时吃药,早点好起来,跟我结婚。” 谢珩:“遵命。” 第23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3 周燕宁的清坪镇之行可谓是顺利至极,短短几天就传回好几个好消息,a市的周、谢两家一扫之前的阴霾,谢珩坠海一事的调查也有了很大进展,用不了多久,一切就会结束。 周燕宁和谢珩下午才回到清坪镇,不是饭点,店里除了方、陈、郑没其他人,周燕宁进门和方明珠打了个招呼,还喊了一声小陈,惹得小陈受宠若惊。 只有柜台后面的郑清清,周燕宁像没看见一样,自动忽略。 她穿着平底鞋,慢悠悠地往楼上走,谢珩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 方明珠眼疾手快地在郑清清开口前把她嘴捂住。 “昨天跟你说的你都听狗肚子里去了?”方明珠恨铁不成钢。 方明珠昨天专门到郑清清屋里,苦口婆心地跟她说了一大堆。 “于海和周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们惹不起。”她说,“之前你说给你一个机会让于海喜欢上你,我脑子发了蒙才答应你,这些天我越想越不对劲儿,咱们这样骗他留在这儿,可万一他原本有要紧事要做呢?以后他想起来了,岂不是要恨死我们?” “你呀,也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之前周小姐没来,我以为你还有可能日久生情,可你也看见了,周小姐一来,于海就像变了个人,那天晚上我跟他们一起去医院,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人就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别人掺不进去一点儿的。” 郑清清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觉得谢珩就该是她的,如果没有周燕宁横插一脚,她一定会成功的。 都是周燕宁那个贱女人,跟个狐狸精一样到处勾引人。 她心中暗恨,却对方明珠到底有几分尊敬和害怕,她扯下方明珠的手,说:“我都记得,姑妈,我不会再乱说话的。” 方明珠欣慰不已,“那就好,过几天,我找个机会,跟于海解释清楚,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郑清清一听这话心头更加烦乱,她装作困倦地趴在柜台上,不走心地“嗯”了一声。 谢珩和周燕宁上了楼,周燕宁抱着他不撒手,他说:“待会儿再抱,我先把床单给你换了。” 周燕宁不干。 他又说:“我在你这儿待久了,别人怎么看我们?” 周燕宁:“我一天给五百雇你呢,今天还没完呢。” 谢珩:“你这是不打算给我名分了?” “你很在意?”周燕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说:“有眼色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没眼色的人嘛……” 她意有所指,“就算你昭告天下,她也不愿意承认。” “我和她不熟,”谢珩连忙解释,“我话都没和她说几句。” “我信你。”她其实并不在意,她再清楚不过一切只是郑清清的单相思,“方姨其实算个好人,看在她救了你的份上,我也愿意给她侄女多一点宽容。” “真是个好宝宝,燕宁。”谢珩夸她。 “当然。” 谢珩直到五点才从楼上下来,吃晚饭的客人陆续来了,他忙了起来,这期间好几次,郑清清都像个幽灵一样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谢珩视若无睹,甚至有一次用餐盘推推她的肩膀,“让一让,挡路了。” 郑清清忍着眼泪又蹲回她的柜台后面。 六点多,方明珠指名道姓让谢珩把周燕宁的晚餐送上去。 饭菜的量很多,连碗筷都是两副,周燕宁忍不住夸赞:“看吧,我就说有眼色的人就是不一样。” 在方明珠的默许下,谢珩在周燕宁这儿吃了饭,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他才把碗筷拿下去。 小陈在水池边洗碗,他对着谢珩挤眉弄眼,“哥,你和周小姐咋回事儿?” 谢珩:“洗你的碗。” “哥,跟我说说呗,”小陈追上去,用没沾水的手肘撞撞谢珩,“那你今晚还跟我一屋睡不?” 谢珩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倒是正往厨房里走的郑清清,听到小陈的话,目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小陈夸张地哆嗦了一下身子,乖乖回水池洗碗去了。 修罗场啊修罗场。 怎么最后是他这种小兵无辜受伤。 等到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郑清清走到谢珩身边,她憋了一晚上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谢珩专心致志地擦桌子,“你说。” “我们去后院,我要单独和你说。” “不去,我们不是能单独说话的关系。”他提高音量,“有什么就在这儿说。” 方明珠看了过来。 郑清清梗着脖子走了。 十点,方明珠把菜端上桌,大家都知道谢珩已经吃过了,没人喊他,但除了方明珠,另外两个人都在偷偷瞄着谢珩那边的动静。 谢珩把最后一笔账算完,跟方明珠交代了几句,就跟小陈说:“我先上去洗澡睡了。” 意思是不会和周燕宁一起住。 小陈八卦的心停下了,郑清清心情大好,连饭菜都觉得香了不少。 等到谢珩洗完澡出来,周燕宁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她说睡不着。 “好冷啊,有没有人来给我暖暖被窝呢。” 谢珩回:“最多再等我二十分钟,乖。” 他死活不愿意直接上去和她住一起,他说这样对女孩子不好,他不想让别人对她指指点点,甚至他仍然坚持要在这里做工。 周燕宁觉得好笑,“那你天天来我房里待,人家不会说?” 总归还是不一样的,谢珩哄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说:“小陈一沾床就睡,打雷都轰不醒,等他睡了,我就上来陪你。” 等谢珩摸黑敲周燕宁的门进去,周燕宁把他拉进来,抵在墙上搂着他的脖子,她说:“我们这样好像偷情啊。” 谢珩笑着拍拍她的屁股,“胡说些什么。” “笑得这么开心,”周燕宁说,“我看你很喜欢这一口。”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朵边说:“我未婚夫今晚不回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呀。” 他没看见,谢珩听见她说“未婚夫”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僵了僵。 他对周燕宁的过去,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点。他知道她有一个很爱的未婚夫,他们差一点结婚,她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 她只说:“发生了一些意外”,他们可能只是单纯地分开了,也可能那个男人死了。 谢珩很在意,但是周燕宁不多说,他也不能不知趣地问。 他只能在心里拧巴。 他害怕自己在周燕宁心里永远争不过一个死人,他想,对方最好是还活着,活成周燕宁的蚊子血、白米饭。 第24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4 周燕宁就这样在清坪镇住下来,她每天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吃过早饭后和谢珩出去散散步,有时候是去海边,有时候是去镇上的街道集市。 她随时招呼谢珩上楼、出门,方明珠乐呵呵地数钱,一句话都不多说。 郑清清最近被方明珠私下说了很多次,她虽然没听进去,却也忍耐着没有和周燕宁对着干,只是有时候阴阳怪气几句。 她想多和谢珩接触,却连谢珩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周燕宁平时对其他人都乐呵呵的,又大方,人人都喜欢她,偏偏就看她一个人像看透明人似的。 郑清清肚子里窝火,却无可奈何,天天在柜台前账也算不清,气得方明珠赶她去洗碗。 这天吃完早饭,周燕宁带着谢珩去海边钓鱼,两个人坐了一上午,靠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心思根本不在钓鱼上。 谢珩提着桶往回走,里面就只装着几条细长细长的小鱼,还有一只螃蟹,它差点夹到了周燕宁的脚,周燕宁说务必要把它带回去油炸。 路过岸边下网的渔民,有刚打捞起来的小银鱼,周燕宁爱吃,谢珩买了一些。 等回到明珠酒家,周燕宁直接上楼,谢珩把东西拿进厨房给方明珠,跟她交代了周燕宁想怎么吃,就洗了手,去帮忙上菜。 郑清清这时候走了过来,她最近睡不好,眼下乌青,前几天没精打采的像个女鬼,此时的她却两眼闪着精光,她对谢珩说:“于海,周燕宁不是个好东西,你待会儿来找我,我告诉你她的秘密。” 她说完就走,谢珩黑着一张脸看着她的背影,菜也没心思端了。 他几个大步追上她,他们处在楼梯拐角处,是个视线死角,没人注意着这边,他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打开后门把她往后院扯。 郑清清被他拉得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却以为他是急于知道周燕宁的秘密,心里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喜悦。 到了后院,谢珩一把松开她,郑清清还没站稳,就急急忙忙地说:“于海,你知道吗?周燕宁怀孕了!我亲眼看见了,她的房间里有叶酸,我还找到了她的b超单!” 她激动地把口袋里的单子拿出来,展开,怼到谢珩面前,“你看,她都怀孕快三个月了!” 谢珩冷冷地看着她,“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他的反应不符合郑清清的预期,她着急地说:“她就是个不检点的女人,怀了不知道是谁的野孩子,现在想来找你接盘!” “于海,”她情真意切地说,“只有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 谢珩夺过她手上的b超单,他脸色阴沉,“第一,你未经人允许,私自进别人的房间,还随便翻拿东西,我们可以告你偷窃。第二,你主观臆想他人,我们可以告你诽谤。” 郑清清愣在原地,她不明白,为什么于海知道了这件事,还要护着周燕宁? “为什么?”她喃喃,“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我这么喜欢你,你眼里只有那个贱人,我都跟你说了,她就是个……啊!” 谢珩一脚踢在她的左膝,角度刁钻,使的巧劲,不伤骨头,却能让她好几天动一下都疼。 “我不是不打女人。”谢珩蹲在她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再说周燕宁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牙打掉?” 他的样子看起来绝对不是在说假话。 “你真的够蠢的,你难道没注意到,四楼的门口有监控吗?你进去又是找叶酸又是翻b超单,你在里面待了多久?” “大家都知道周燕宁有钱,你说,有没有人会相信,你进去这么久,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偷?” “三千块,就可以立案的。” “你……”郑清清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膝盖,疼得直冒冷汗,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一直以为谢珩是个翩翩公子,虽然有时候他会透出一点冷漠和强势,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随和礼貌的。 可是现在她才意识到,她招惹的绝不是一头温和的羊,而是一只阴沉的、有利爪的狼。 她嘴唇颤了颤,从地上爬起来,泪流满面,哆嗦着腿要往回走。 谢珩捏住她的后领,把她拉回来,用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问:“能不能管住你的嘴?” “能……”郑清清腿疼得眼泪鼻涕直流,“能……” 前厅的人听到郑清清那一声惨叫,都伸长脖子找声源,方明珠菜都不炒了,急急忙忙跑过来,看见亲侄女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谢珩站在一旁脸色难看。 她上前去拉起郑清清,才发现她左腿似乎使不上力,问:“怎么回事?” 郑清清只知道哭,不说话。 方明珠又问谢珩,“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珩凉凉地看了郑清清一眼,“你自己说。” 郑清清呜咽着,口齿不清地开口:“我,我就是摔了一跤……” 现在正是饭点,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好多吃饭的人都过来凑热闹,那些人里不仅有游客,还有镇上不少土着。 郑清清看着这么多人,心里害怕极了,她现在只求息事宁人,她哪里敢说谢珩打她,这势必就会牵扯出一句:“为什么?”,谢珩直接就会抖出她“偷东西”、“诽谤”的事儿。 而她这么做还是为了抢男人。 她再怎么不承认,她进周燕宁房间的事儿赖不掉,她要是敢乱说一句,谢珩绝对会把监控录像拿出来给所有人看。 到时候周燕宁再咬死了说丢了什么东西,说不定她还要去警察局走一遭。 清坪镇就这么大,她不能丢了名声。 她要是不知趣,谢珩一定会把她毁了的,他刚才看着她的眼神太狠了。 她抓着方明珠的衣袖,哭得撕心裂肺,“姑妈,你快送我去医院,我腿是不是断了,好痛……” 方明珠不疑有他,几个街坊邻居从人群里出来热心地抬起郑清清,把她放到车里。方明珠生意也不做了,跟各位客人道了歉,又招呼小陈把没上的菜都退费。 她不敢支使谢珩,他刚才黑着脸可真吓人。 她想到刚才那场景,她按自己侄女儿的尿性猜测,估计是她主动把谢珩约到后院去的。 于是她一边加大油门一边骂后座上的郑清清:“哭哭哭,你还知道哭,跟你说了几百遍了,你别去招惹于海,你就是不听!” “你摔倒了人家都怕沾边,站得远远的,你还不明白?” 郑清清有苦说不出,方明珠现在还只当她惦记于海骂她,可她要是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儿,估计得扇她。 一想到这些,郑清清哭得更大声了。 第25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5 方明珠走了,周燕宁的小银鱼没了着落。 谢珩用手机搜了几道菜谱,结合着这段时间看方明珠炒菜的经验,给周燕宁炒了两道小菜。 周燕宁吃出了不同,她问:“今天的菜是你做的?” 谢珩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聪明?” “没方姨做的好吃。” 收获谢珩一个弹指崩。 谢珩学什么都快,唯独厨艺天赋没有点亮,他屡次失败后发现,只要做简单的菜,不放多余的调料,就不会翻车到哪去。 这就导致了他下厨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他会精简调料,甚至会精简到只有盐的地步。周燕宁吃过不少,哪里会分辨不出来? 她看着桌上的这两道菜,不知道谢珩今天是失败了几次才做出来的。 她问起方明珠,他面不改色地说郑清清摔了一跤,方明珠送她去医院了。 已经解决的人和事,没必要说出来影响她心情。 下午,方明珠和郑清清回来了,郑清清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 小陈看见:“哟,清清姐,腿真断了?” 郑清清没说话,她看见谢珩也在,立马低着头绕道走。 方明珠提着一袋子ct片进来,“她运气还挺好,医生说啥都没伤到,就是会痛几天,给她拄个拐好使力。” 郑清清借口脚伤了,窝在房间里不出门,连饭都要方明珠端上去。 她斟酌着跟方明珠说:“姑妈,你上次不是说,要跟于海说清楚吗?你啥时候跟他说啊?” 方明珠一脸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我……”郑清清哪敢说她现在怕谢珩怕得要死,“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和他不可能,咱们告诉他真相,他早点回家去,我……我也不用天天看着他心里难受。”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方明珠很欣慰,“没想到你摔一跤还把脑子摔清醒了。” 她告诉郑清清:“其实我早就告诉于海了,他非但没有怪我,还真心诚意地感谢我救了他,说以后一定会报答我的。” “他说医生说他很快会恢复记忆,在这之前呀,他就继续在咱们这儿干着,还像之前那样,包吃包住,不领工钱。” 方明珠的瘦长脸快要笑成方脸,她忍不住感叹:“哎呀呀,你说说,我今年是走了什么大运,遇到了于海和周小姐这么两个财神爷,尤其是周小姐,那个大方哟,钱放我这儿随便扣,于海哪天跟她出去玩不干活,我就直接扣五百,哎呀她从来不过问不计较的,哈哈哈……” 郑清清埋在饭碗里的表情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周燕宁没吃上小银鱼,谢珩第二天专门跑去蹲着渔民收网,买了一小兜子新鲜的。 中午他端着饭菜送上楼去,周燕宁没关门,她趴在床上打电话,两只小脚丫一晃一晃。 他正准备进去,却听见她说:“谢珩的鼻子好看,我希望宝宝的鼻子像他。” “他鼻尖上有颗痣唉,你知不知道,我觉得好性感。” 门口的人站在那儿遍体生寒。 他的鼻尖上也有一颗痣,周燕宁很喜欢盯着他那颗痣看,还喜欢和他鼻尖蹭鼻尖,她也说过:“好性感。” 周燕宁还在那儿继续和电话那头的陈安然说:“如果不是因为……唉,妈,你不知道,他给我准备的求婚戒指,好大一颗呢,现在也找不到了。” “本来现在,我应该在试婚纱的。” 她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遗憾。 谢珩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她挂断电话,他再等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周燕宁看到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热情,缠着他抱,谢珩把她揽进怀中,紧紧地抱着,直到周燕宁打他,笑着说快喘不过气了。 饭桌上谢珩给她夹菜,周燕宁突然凑过来要摸他的鼻子,他心头一凛,躲了过去,“专心吃饭。” 周燕宁很不满:“好小气,老古板!” 谢珩自己生了两天的闷气,他觉得周燕宁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她怎么能把他当成别人的影子。 他从前设想的那些情况里,最坏的不过是和个死人争,可结果是,他做的一切,都可能是在周燕宁对另一个人的爱上添砖加瓦。 可能一生周燕宁都在透过他注视另一个人。 谢珩气得快疯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骨子里的奴性,看见周燕宁、看不见周燕宁,都在想着她会不会饿了、渴了、无聊了,舍不得对她冷脸,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舍不得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实在太喜欢摸他那颗痣了,他抑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坐在那里给她摸,甚至连一点有破绽的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但凡他有点骨气,都该去质问她,可是他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问了又能怎样,她要是否认,也不过是在说谎,她要是承认…… 她要是承认,说不定还会问一句:“你介意吗?你介意的话,要不要分开?” 那他要怎么回答?! 到时候他只能像是朝主人吠了两声的狗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去。 谢珩气得心肝疼,连着两天晚上,失眠的他抱着睡得香甜的周燕宁,目光幽怨地盯着她看。 第三天,谢珩调整好了心态。 之前是他想窄了,他跟那个人的相似之处仅此而已,和周燕宁过一辈子的终归是他,总有一天他会在周燕宁心里有自己的名字。 或许他应该感谢那颗痣,如果不是它,周燕宁就不会一开始就对他产生好感,他的过去和前途都是一片迷雾,如果不是周燕宁的坚持,他大概率不可能主动上前去拥有她。 于是这天,周燕宁很明显地感觉到谢珩心情很好,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好多次:“燕宁,谢谢你选择我。” 周燕宁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珩抱着她亲,“就是觉得,上天给我们的缘分,我们应该好好珍惜。” 周燕宁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句话有点琼瑶小说的味儿了,她怀疑谢珩最近是不是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26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6 时间过得很快,谢父打来电话,说害谢珩的人已经查出来了,是谢珩曾经经手的一个大项目的竞争对手,施家大房的长孙施文行。谢珩让他吃了大亏,他怀恨在心,于是暗下黑手,买凶杀人。 谢父说:“警察那边干警察的事儿,我嘛,有我自己的方法给我儿子出气。” 他看向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凉了,施家该破产了。” 周燕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周燕宁估计事情很快就可以结束,他们就快能回a市了。 她一算,她来清坪镇竟然已经半个多月了,距离谢珩坠海,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她问谢珩:“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谢珩说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没有。” 周燕宁纳闷了,难道他的记忆不是一点点恢复,而是到最后突然全部恢复? 谢珩不能告诉她的是,这几天,他断断续续地,能想起一些片段,而那些片段里,大多都是一个女人。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很喜欢她。 他曾经问周燕宁:“万一我已经有了爱人呢?” 周燕宁说她会想方设法把他抢过来。 他当时想,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就让他做那个辜负别人的坏人,无论付出再多的代价,他绝对不会让周燕宁受到一点儿为难和委屈。 可他现在根本不敢想,他停了药,开始害怕那些记忆的出现。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丢失的,是深爱着另一个人的记忆。 他看着周燕宁,仍然满心爱意,可是他越爱,越感觉痛苦。 周燕宁敏感地察觉到,谢珩好像在躲着她。 他仍旧对她妥帖得很,走个路都怕她摔了,他出门他一定要跟着,给她撑伞、拿水壶。但他经常有意无意躲开她的对视,她的触碰,他说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抓住她的手让她老老实实睡觉。 周燕宁一条条提出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谢珩叹气:“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周燕宁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他的反应太反常了,她重视起来,“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谢珩竟然久久没有回答。 周燕宁感觉有一把火从她的胸口窜上来,她拿起床上的枕头朝他扔过去,“说话!” 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最近她的情绪非常容易变化,有时候看见窗外的一只鸟儿也莫名其妙觉得难过。经常恶心,最严重的时候,吃一点就吐,为了孩子,不得不继续吃,吃完又继续吐。她还半夜腿抽筋,最开始只偶尔一次,最近却隔三差五出现。 她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捂着肚子,“我还怀着孕呢,你这样气我。” 谢珩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罪人,是啊,周燕宁还怀着孕。 可是他不想对她撒谎,他更不可能对她说:“我爱你,但我也爱着另外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渣会同时爱着两个女人? 他蹲在周燕宁面前,想要给她擦眼泪,被她一把推开。 周燕宁一边哭,一边颤抖着声音,说:“你有什么瞒着我的,自己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说谎的话,就没有必要了。” 她指着门,“出去。” “你别气着自己,”谢珩真的慌了,他怕周燕宁动了胎气,他不顾周燕宁的抗拒握住她的手,想了想,说:“你把粥喝了,好好睡一觉,好吗?你想知道什么,我明天都告诉你。” 周燕宁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已经停住眼泪,“真的?” “真的。” 她想不出谢珩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他说了明天告诉她,她还等得起。 于是她恩赐一般对他说:“把粥端过来。” 谢珩端着粥一勺一勺地喂她。 吃到一半,她跑到卫生间去吐了一次,谢珩在旁边给他拍背,给她递水漱口,他突然说:“燕宁,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这样辛苦,”谢珩心痛得几乎要张不开嘴,“我还惹你生气。” 周燕宁没再说什么,谢珩惹她,确实十恶不赦,哪怕她现在不生气了,她也不想让他好过。 凭什么生孩子,生的是她,她天天这儿也不舒服,那儿也不舒服,可他呢,只需要等十个月就当爸爸了。 她越想越不平衡,脸色臭臭的,看得谢珩心惊胆战。 她惨白着脸,走到床边躺下,卷过被子,“不想吃了,我要睡觉。” “关灯,关门,不送。” 谢珩站在她床前,“晚上我来给你捏腿。” 周燕宁闭着眼没说话。 也就是同意了。 谢珩替她掖好被子,听她的话,关灯、关门,端着碗下楼。 到了晚上,周燕宁睡得正熟,一股麻意从小腿传来,接着是疼痛。 她拍打着身边的谢珩,用了十成的力气,把气洒在他身上。 谢珩一下就醒了,自从周燕宁开始腿抽筋,他就浅眠,一点动静就能坐起来。 他坐到她小腿旁边手法娴熟地给她按起来。 周燕宁疼得直哼哼,她突然又想起了下午两人的不快,她辛辛苦苦给他生孩子,他竟然连爱不爱她都不愿意回答了。 “谢珩,你这个混蛋。”她没睡醒,腿疼,加上情绪激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喊出了这么一句。 她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劲儿。 尤其是她看见床尾正在给她按腿的混蛋本蛋,她抬起那条没抽筋的腿,试图一脚把他踢下床。 “滚下去!” 谢珩震惊地看着周燕宁。 她疼得直皱眉,头发散乱,脸颊边还贴着两缕被汗湿的。 她对她的前未婚夫念念不忘,却对他说滚。 他好像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火里,一半在水里,一半爱她,一半又恨她没心肝,可这两半又都因为他还爱着另外一个女人,通通因为没有立场而破碎了。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给她按腿。 第二天周燕宁醒来,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自己说过了什么,只迷迷糊糊记得她踢了谢珩一脚,却根本没把他踢动。 谢珩坐在床边守着她醒来。 她对谢珩的认错态度很是满意,“说吧。” 谁知道谢珩开口:“周燕宁,你爱我吗?” “我想了一晚上,”他说,“如果你不爱我,我会好受很多。” 第27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7 “……什么?”周燕宁听不懂。 “我想起了一个女人,”谢珩表情平静,“虽然我还想不起她的脸,但是我知道,我们很相爱,而且,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可是怎么办?”谢珩看着她,“这里有一个坏女人绊住了我回家的脚。” 周燕宁盯着他,想要看出他是不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 她拿不准他的意思,“……你想要说什么?” “你不是也念念不忘你的未婚夫吗?昨晚上你还喊他的名字,却一边叫我滚一边踢我。” “我去找我的未婚妻,你去找你的未婚夫,怎么样?” 他露出有些期待的表情,仿佛他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 周燕宁只觉得荒谬,荒谬至极。 他们两个人的故事,现在变成四个人。 谢珩还要为了未婚妻抛弃她? 她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这种始乱终弃的人! 一想到这里,周燕宁孕后说来就来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她完全罔顾她们是一个人的事实,她从床上站起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战斗姿态。 谢珩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她怀着孕,他可不敢玩得太过火。 他立马上前拉住她。 他笑着问:“燕宁,欺负我,好不好玩儿?” 周燕宁诧异地看向他,她的气焰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就从100降到了0。 “你都想起来了?” “多亏了你昨晚上的刺激,”谢珩笑着看她,“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把我玩儿死了?” 谢珩抱着她坐下,跟她讲了他这些日子的心路历程。 周燕宁听得乐得直笑,谢珩板着脸,“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坏?” 周燕宁立马示弱:“你可不能打我,我怀着孕呢。” 谢珩无奈:“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周燕宁:“明明打过很多次,你别不认账。” 那就是些旖旎的画面了。 谢珩忍不住呼吸都重了几分,周燕宁还坏心眼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他按住她,“对我好一点儿吧,燕宁。” 周燕宁攀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朵边说:“可以的……” “已经三个多月了……” 自从谢珩开始恢复记忆,他就严守界限,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也就亲亲抱抱,他义正言辞地拿孩子做借口,更进一步的什么都不肯做。 周燕宁觉得,她这些天火气越来越大,跟这有很大的关系。 谁挑的火必须由谁来灭。 谢珩也从来不是吃素的,他快速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确定已经是安全的时间。 他笑得很坏,“你待会儿可别求饶。” …… 谢珩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郑清清从二楼出来,她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她借口腿伤在房间里休息快半个月了,方明珠一开始心疼她,也不让她多动,可医生都说也就一周左右的事儿,看着她还一瘸一拐的样儿,方明珠不是傻子,在中午最忙的时候专门放下锅铲来逮她,果然看见她健步如飞地从屋里出来上厕所。 方明珠撂下话来,她再不下来做事,就把她的腿真的打断。 郑清清大气不敢出一口,笔挺地站在楼梯口边缘,直到谢珩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下去,她才松了一口气,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下了楼。 一到楼下,就听见厨房里方明珠的的大嗓门:“怎么就要走了?” 郑清清连忙竖起了耳朵。 小陈端着一大盆水煮鱼挤开帘子从里面出来,两个人差点撞到,小陈惊魂未定地稳住手里的沉甸甸的一盆,“姑奶奶,您要听墙角也得站远点,这刚泼了热油的一盆鱼,淋你身上我可不负责,淋我身上,你得负全责!” 郑清清生怕里面的谢珩知道她在偷听,急忙手忙脚乱地示意小陈闭嘴。 小陈一见她这样儿,活也不着急做了,他把手上那盆鱼放在了一边的空桌上,一脸欠揍地对她说:“清清姐,我劝你有力气在这儿偷听,不如省着点今天多吃两碗。” “不然呀,我怕明天海哥一走,你就啥也吃不下啰!” 郑清清睁大了眼睛,“你确定他明天就走?” “确定,以及肯定。” 郑清清点点头,转身就朝柜台那边走,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脚步都越走越飘。 小陈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叹道:可怜的清清姐,估计伤心得连今天都吃不下饭了。 太好了,这样他可以多吃两碗了。 第二天,万能的许秘书开车来接他们,谢珩一见着他心里还有些不自然,毕竟他曾经还一度把他当成假想敌,吃了不少醋。 谢总上次见他就脸色不好,这次见他,面无表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许秘书一边搬行李一边悲伤地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惹了谢总? 他已经这么万能了,为什么还是猜不透谢总的心思? 从后视镜里看到许秘书满脸纠结,知道真相的周燕宁埋在谢珩怀里,无声地笑得肩膀一抖一抖,谢珩拍拍她的背,警告她收敛些。 汽车载着他们离开了清坪镇,明珠酒家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坐在屋檐下嗑瓜子的方明珠摸摸口袋里那张滚烫的银行卡,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就说嘛,日行一善,终有回报。 第28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8 回到a市,谢珩立刻就忙碌了起来。 施文行的罪行很快被公之于众,各路媒体争相报道,施家的股票一路跌停,谢氏收起一早就撒好的网,舆论还未平息,施家就已经悄无声息被轮番做空。 一个普通的早晨,谢珩拿出一叠文件,其中有股份转让书、基金和房产赠予合同,甚至还有他的遗嘱,他在他准备的新房里完成了之前没有完成的求婚。 周燕宁哭笑不得,“谢总,哪有人是你这样求婚的?” 她甚至还穿着睡裙和拖鞋,随意披散着一头蓬松的卷发,粉黛未施。 谢珩太出其不意了,他这次完全没有暗示她,否则她肯定会装扮上那套“古希腊神女装”,毕竟她在明海市说过要穿给他看的。 她状似不满地伸出左手动了动手指,谢珩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那颗大名鼎鼎的粉红之星。 他知道周燕宁很满意之前那颗威廉姆森,他四处打听,才找到了这颗更为珍贵漂亮的粉红之星,用高出市估价四成的价格,从它的上一任收藏家手里买了下来。 他仍然亲自设计,亲自做了戒圈,除了精细的镶嵌钻石的工艺出自专业的人员,这枚戒指的所有细节都是他打磨出来的。 他会给周燕宁最好的一切。 他说:“燕宁,我曾经总觉得,世上的一切我都可以掌控,我总是胜券在握,信心满满。可经历过一次生死后,我才意识到并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稳做操盘手,我怕哪一天意外来临,所以我恨不得给你我的一切,来保证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 “你每天从我身边醒来、在花园里散步、在餐桌吃饭,你只是在我们的家里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我选择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晨同你说这些话,请求你戴上我的戒指,就是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普通地幸福一生。” “不管是精致梳妆过的周燕宁,还是刚起床穿着拖鞋的周燕宁,在我心里,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所以,周燕宁,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燕宁泪光盈睫,她嗔他,“你说呢?我手都快举酸了。” 谢珩替她套上戒指,与她十指紧扣,他站起身来,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与她亲吻。 周燕宁怀这一胎很是辛苦,谢珩不忍让她操心婚礼的事,可周燕宁坚持自己的婚礼必须自己把关,又因为肚子已经显怀了,她嫌穿婚纱不好看,两人索性直接去把证领了,等孩子出生后再办婚礼。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些办了婚礼却不领证的,甚至还有些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也不打算领证的。有了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婚前条约写得再清楚,也很难不产生财产上的纠缠,所以,上流社会里一张结婚证才是真正的有重量。 他和周燕宁在一起就立马公开,随后订婚、结婚,在一众豪门理不清不便说的感情生活中顺利正常得不像样。 他们的结婚证一出现在朋友圈里,当年周燕宁和他公开时出现的澜江边富二代集体哭嚎的景象再次经典重现。 四个月的时候,周燕宁的妊娠反应才渐渐轻下来了,可随着月份的增大,她开始有些担心,有段时间她的手机天天给她推送生产相关的帖子,看着各种各样的产后后遗症、身材走样、妊娠纹,周燕宁吓得直哭。 谢珩看着她就心疼,恨不能以身代之,他只能更仔细地照顾她,天天给她抹妊娠油,抱她哄她安抚她的情绪,给她找最好的训练师做锻炼为生产做准备,找最好的医生保证不会留疤,预定最好的产康进行产后修复。 他不会对她说什么:哪怕你长了一肚子纹,变丑了变胖了我也仍然爱你。 他知道,周燕宁难过从来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他的爱。 她有一具很美丽的身体,她很爱她的身体。 涉及周燕宁的桩桩件件,他都事无巨细亲自经手。保姆、月嫂他都亲自面试,孩子的奶粉他早早就挑好了好几款,他对周燕宁说:“生完之后,会有专业的育婴师和营养师一大堆人负责他,你只需要专心恢复,不用带他,不用母乳,你想逗他玩儿,就逗逗他,你嫌他烦,就让人把他抱远点。” 他当然爱他们的孩子,但是周燕宁才是他永远的第一选择。 周岁岁小朋友从小就知道,妈妈为了生他吃了很多苦,所以哪怕他是个天生的皮猴子,却唯独在妈妈面前乖得很。 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谢珩带他睡觉,他突然跑出房间小心翼翼地贴在周燕宁的肚子上,问她:“妈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好痛好痛?” 周燕宁奇怪:“怎么突然问这个?” “爸爸说的,”他指了指从房间里出来的谢珩,“爸爸说,妈妈是把肚子割开了,我才出来的。” 从前爸爸只告诉他,他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让妈妈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肚子大大的动一动就容易累,还常常腿疼,他还让漂亮的妈妈长胖了。 他觉得妈妈辛苦,所以一向最喜欢妈妈。 直到今天他问爸爸,那他是怎么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呢? 结果爸爸说,妈妈在医院里,被那些打针都很疼的白衣服的叔叔阿姨用刀切开了肚子,才把他生了出来。 他哭着趴在周燕宁肚子上,说他不要被生出来了,他不要妈妈痛。 周燕宁皱着眉看着谢珩,“你怎么什么都说,都把他吓到了。” 谢珩也没料到他儿子反应会这么大,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开始哄他。 周岁岁一律不听,只顾着伤心。 周燕宁把他抱起来,抹掉他小脸上的泪水,“妈妈生了这么可爱的宝宝,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一点点痛,妈妈不怕。” 她把衣服拉上去给他看她一点疤痕都没留下的小腹,“你看,只是一个小伤口,早就愈合了,现在都已经找不到了。” 周岁岁半信半疑地仔仔细细地把她的肚子看了一遍,才终于被哄好了。 谢珩把他抱回屋里去,屋子里只有父子两人的时候,他悄咪咪凑到周岁岁耳边说:“妈妈骗你的。” “你妈妈最怕疼了,她为了生你流了好多眼泪。” “所以你不能气她,不能让她操心,不然我就揍你的屁股,知道吗?” 周岁岁躺在小被子里,露出肉嘟嘟的小脸,重重地点头。 等他再长大一点,调皮的性子越发显现,周燕宁和谢珩谁都不是这样的性子,真不知道他是随了谁? 到了他三岁,简直是狗都嫌的年纪。爸爸和阿姨喂饭都不吃,拿着玩具满屋子疯跑,把手里的拖拉机摔得噼里啪啦地响,谢珩脸色发沉,威胁他要打他屁股。 周岁岁一点都不怕,跑得更起劲儿了,还回过头冲谢珩吐舌头做鬼脸。 周燕宁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二楼栏杆前,她看着下面闹腾的儿子,“岁岁。” 周岁岁立马放下拖拉机,跑上楼抱住周燕宁的腿,“妈妈!” 他冲她撒娇:“妈妈,都怪我不好,我吵醒你了。对不起,原谅我吧。” 他仰着一张英俊的小脸,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很难不让她原谅他。 周燕宁蹲下来轻轻拍拍他的小屁股,“不许欺负爸爸。” 周岁岁撅着嘴看了看他楼下的还端着饭碗的父亲,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周燕宁同他拉勾勾,“男孩子不能食言哦。” 他们一起下楼坐上餐桌,谢珩把碗放到周岁岁面前,让他自己吃,有周燕宁在,周岁岁乖得很,他终于用不着追着喂了。 周燕宁偷笑,夹了一只虾喂他,“辛苦你了,老公。 第29章 失忆总裁的未婚妻29 谢珩做到了在她怀孕时承诺的一切,甚至他做得远比她想象的好更多。 她做了妈妈,却仍然和从前一样自由,她有自己的事业,可以想出去逛街就出去逛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刚生产完,护士把周岁岁抱过来给她看,他小小的、皱皱巴巴的,看起来丑得很,她吓到了,扁着嘴就要哭。 她和谢珩都这么好看,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东西? 谢珩赶紧让人把孩子抱出去。 他半跪在她的产床前,一点点仔细擦掉她的泪水,他安慰她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又向她保证,过几天长开了,他们的宝宝一定是最漂亮的。 他全程待在她身边照顾她,连工作都带来医院处理,她专心地恢复自己的身体,直到好几天后才想起自己已经生了个儿子。 谢珩这才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他裹着包被,戴着小帽子,脸蛋已经变得白白软软,胖嘟嘟的,一双眼睛大大的,眨着眼睛到处看,一点都不怕生。 谢珩把孩子放在她旁边,她爱不释手,一直逗着他玩儿。孩子突然哭了,谢珩立马过来,熟练地换尿布、洗屁股,把孩子收拾干净了又放回她身边,他转身去冲奶粉,冲好了递给周燕宁,“你要不要喂他,很好玩儿的。” 周燕宁接过来,把奶嘴放到周岁岁嘴边,他张开嘴一口把奶嘴含进口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得高兴,两只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周燕宁看。 谢珩也上床来挨着她,两个人一起入迷地看着周岁岁喝奶。 喝完了,谢珩又把孩子抱起来拍奶嗝,没一会儿周岁岁就睡了,谢珩轻轻把他放下,他同周燕宁说:“我没骗你吧?他长漂亮了。” 周燕宁问:“为什么你带孩子这么熟练?” 谢珩把她抱进怀里,“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功课,可不是白做的。这些天你休息的时候,我可都去找他实践,能不熟练吗?” 周燕宁呐呐:“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句,我到今天才想起他来。” “想不起来的时候,就证明你不需要他。”谢珩吻吻她的眼角,“你是做了妈妈,但你更是你自己。” 周燕宁抱住他,“谢谢你。” “我爱你。” 周岁岁五岁,过年时收了一大把压岁钱,周燕宁正在收他的上供,她三姨妈从身后幽幽走过来,“燕宁啊,岁岁这么大了,你和谢珩有没有考虑要二胎啊。” 周岁岁知道什么是二胎,他立刻说:“不要不要!我妈妈才不要二胎!” 他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他从小就知道妈妈生小孩有多痛。 他不舍得妈妈痛,爸爸也不舍得。 晚上周燕宁提起这事儿,她有些动摇。 生周岁岁时除了怀孕和生产,她就没吃过其他苦,大不了就是再辛苦十个月,她试探地问谢珩:“要不……咱们再要一个?” 谢珩早就结扎了,她要是想生,还得先劝他去把手术做了。 她理由充分:“你看岁岁,养到这么大,还挺好玩儿的其实。” 谁知道谢珩坚决不让步,“有这一个就够了,你想累死我?” 他既然给了周燕宁足够的自由,那他这个爸爸就要给更多的陪伴给周岁岁,那是他们俩的孩子,他自然要尽心把他教好,让他感受到足够多的爱。 周燕宁突然心里一愧疚,她从此闭口不提了。 周岁岁一年级家长会,谢珩远在巴黎出差,他状似遗憾地给周燕宁打电话:“老婆,这次只有辛苦你去了。” 周燕宁听出他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 周岁岁同学,精力旺盛,调皮捣蛋,上课的时候和前后左右说话,下课的时候教室、走廊疯跑,谢珩一生叱咤风云,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唯独在周岁岁的老师面前抬不起头。 周燕宁脸皮不比他厚,开完家长会出来,她端着笑容的脸“刷”地一下垮了下来,她在刚才坐在教室里的那四十分钟里,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惩治家里那个小魔王。 于是周岁岁同学喜提抄写课文十遍。 他悄悄给谢珩打电话,说他手都要抄断了。 “妈妈看上去好生气。”他担心地说。 谢珩问他:“抄了多少遍了?” “八遍,还差两遍。” “现在很晚了,你跟妈妈说,你该睡觉了,小孩子不能晚睡。”谢珩哄他,“爸爸待会儿替你跟妈妈求情。” 周岁岁十分感动:“爸爸,你真好。” 给了一颗甜枣,谢珩进入正题:“但是你也要好好和妈妈道歉,你在学校里的行为,让她被老师说了,她很丢面子的。” “啊?”周岁岁惊讶地说,“李老师那么温柔,她怎么会说妈妈?” “也不是说,”谢珩斟酌着用词,“李老师评价别的小朋友都是听话、懂事,就你是调皮,你说,妈妈坐在一大群家长中间,是不是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一样尴尬?” 在门口偷听的周燕宁默默记下了,谢珩竟然说她是动物园的猴子。 里面的周岁岁想象了一下爸爸所说的场景,觉得他可太对不起妈妈了,他愧疚得许久没说话。 谢珩说:“岁岁,你上小学了,小学和幼儿园是不一样的,你在幼儿园的时候,只需要玩、交朋友,老师的任务也只是让你们开开心心,每天安全地放学。可是小学呢,是要学习的,老师的主要任务是要教你们知识,同学们的爸爸妈妈送他们来学校也是想让他们好好学习。所以,你要尊重老师,好好遵守课堂纪律,不能影响其他同学,知道吗?” 周岁岁嘟囔着说:“可是老师和同学明明也很喜欢我呀。” “我知道,你讨人喜欢是你的本事,但是你影响到别人又是一回事儿。”谢珩说,“正确的场合做正确的事,能做到吗?” 他使出杀手锏:“不要再让妈妈生气了。” 周岁岁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谢珩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才挂断电话。 周燕宁连忙蹑手蹑脚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等周岁岁来跟她撒娇道歉。 等周岁岁回房间去睡了,她给谢珩打电话,“谢总,我认真想了一下,你是不是把我也算计了?” 谢珩笑,“胡说什么,我管教孩子已经够辛苦了,你还这样揣测我?” 周燕宁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的,让我唱红脸,你来唱白脸。” 谢珩也不装了,“谁让他最喜欢你,你摆一下脸,比我打他一顿都好使。” “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你肯定喜欢,猜一下是什么?” “我才不猜,”反正他明天就要回来了,“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我就要好好和你算一下你说我是动物园的的猴子的事儿。” 谢珩:“……” 有一天,周燕宁的脑子里,突然又出现了那只长着翅膀的粉色小猪,他扇着翅膀飞来飞去,高兴极了,“主人,我感受到剧情之力已经完全消失,这个世界不会再被任何剧情左右了!” “主人,我可以带你直接离开,前往下一个世界,等你走完所有的世界,我们就能回到仙界,找司命算账!” 周燕宁摇摇头,“猪猪,你好像还不明白。” “虽然我很感谢你也很喜欢你,可你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真的很不开心。” “这里就是我的世界,我在这里出生、长大,我有完整的记忆和人生。在这里我就是周燕宁,而非你的主人。”周燕宁笑着,满眼温柔,“这里有我的爱人、家人,我过得很幸福,我会在这里走完一生,直到死亡才能让我离开。” 第30章 番外 周燕宁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施家的事彻底结束了,曾经在a市响当当的一个家族,彻底瓦解崩盘。 王顺作为谢珩阵营里的一枚大将,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当然,他也分到好大一杯羹。 谢珩的别墅里,王顺和他刚签完一份合同,两人从书房出来,下到一楼客厅,谢珩松了领带,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王顺哼着歌,扭着舞步开了谢珩一瓶酒。 公事聊完,两人都不再是那副一本正经的生意人模样,也算得上老友,开始闲聊。 王顺给谢珩递了一杯酒,“施家竟然默许施文行那个蠢蛋害你,真是蠢到一家去了。” “他们一开始还准备一石二鸟在游轮上把你做掉,真是天真,当我王家的安保是吃屎的?” 谢珩和他碰杯,“你说话文明点。” 他最近在给周燕宁做胎教,天天念古诗美文,弹高雅音乐,感觉整个人的文化素养都提高了,灵魂受到了熏陶净化,听不得这些。 王顺懒得理他最近这臭毛病,他又提起:“我听说……他们安排在游轮上的人里,有一个,是李文茂的妈?” “是。” “看来你年轻时候还是比现在仁慈点,竟然把他妈放过了。”王顺揶揄他,“这条漏网之鱼还有点毅力,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想着飞蛾扑火给她儿子报仇。” 谢珩不解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李文茂难道不是自己染上赌瘾,欠了高利贷被人砍了双手,跳楼自杀的吗?” 谢珩一脸真挚地问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行行行,王顺无语,搁他这儿还装,他装上瘾了。 当初是谁说:“我要是想整一个人,一定把他整得永无翻身之地。”把十六岁的他震得一愣一愣的。 他绝对不会承认,当他知道谢珩以十分快速的手段整垮了李家的时候,他对他生出了多大的崇拜。尤其是不久后,李文茂的死讯又传了出来。 说起李文茂,那个又瘦又矮,戴着眼镜,说话细声细气跟个女孩儿似的,在学校里永远跟个透明人一样的李文茂,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偷拍女生的惯犯。 还偷拍到周燕宁头上。 想到这儿,王顺心里来火,他说:“不管跟你有没有关系,那小子都该死。” 谢珩喝着酒,这一回没让他文明点。 因为李文茂确实该死。 当他拿到李文茂手机和电脑里的资料,打开那些数据庞大的相册,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地点、角度、不同的女孩子。 他把周燕宁的照片单独建了一个文件夹,取名叫《最爱》。 里面有周燕宁的各种背影、侧脸,都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拍的。 谢珩一张张往下翻,翻到几十张差不多的照片,画面都是从校服短裙的边缘开始,以微微俯拍的角度,照全了一双雪白笔直的腿。 后面的几张,他甚至试图伸到裙下。 应该是学校的什么活动,周燕宁刚好站在他的前面,才让他有了这样好的机会。 他当时会有多兴奋?才会一直一直不停地点拍摄。 谢珩一想到这,气得眼睛都发红。 直到他翻到最后面,看到最新的,更衣室里的照片。 镜头前有遮挡物,只有右上角照出了周燕宁上半身的身影,她侧对着镜头,只穿着嫩黄色的胸衣,纤细的肩膀和手臂左侧,是凸起的,引人遐想的弧度。 谢珩颤抖着手删掉那些东西,他气得胃都发疼,忍不住想那个猥琐的眼睛是怎样在暗处时时偷窥着周燕宁,他独处的时候,对着她的照片,进行过怎样肮脏的意淫? 他病了,气到胃部痉挛,断断续续一周都没好。 他的症结是周燕宁,他想要见她。 他跟她卖惨,她心狠得很,但后来还是来了,一见到她,他就觉得他的病好了大半。 她给他煮了粥,和他一起看雪,一起等圣诞夜的钟声,那个晚上,他问,可不可以吻她。 她思考了一会儿,等待的那几秒里他像待审判的罪人,过得漫长极了。 而她像是带给他恩赐和解脱的神女,他听见她仁慈地说:“可以。” 于是他吻了上去。 温柔的,虔诚的。 那是他们的初吻。 当然,从前他偷亲的不算。 第二天他送周燕宁去机场的时候,收到李志茂跳楼自杀的消息。 周燕宁随口问他谁打来的电话,他没说什么,只说是个好消息。 周燕宁什么都不必知道,她只需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他会一直保护着她。 她常常会试探性的告诉他她没他以为的那样好,可她不知道,他才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他比谁都清楚他骨子里就是凉薄、狠毒,他是天生的上位者和资本家,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目的不择手段,他对自己太了解了,所以他失忆的时候才总会怀疑自己从前是不是罪犯或者亡命之徒。 只有周燕宁,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她。 他回过头,阳光洒在屋檐下,周燕宁的身影正从花园里走过来,她笑得很开心,手上拿着谢母织的小帽子,爱不释手地看。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旁边的谢母一脸紧张的地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摔到。 谢珩放下酒杯,笑着向王顺摆手:“我老婆回来了,先失陪了,你自便。” 他走进室外暖融融的阳光里,来到周燕宁的另一边,替谢母接过守护周燕宁的任务,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摸摸她的肚子,“我们岁岁今天乖不乖?” 他们给宝宝起了小名,叫岁岁,岁岁年年的岁岁。 往后,他们一家人,日日相见,岁岁相守。 第31章 白莲花绿茶婊1 “你看,就是她。” “真看不出来,长得那么清纯,玩得那么花。” “她们寝室的顾云真早就说过她不单纯,之前她和秦允川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你不知道?” “也就谢嘉树拿她当个宝,去年谢嘉树还逼着顾云真给她道过歉呢。你说,他现在要是知道自己头顶一片草原,会是什么心情?” “谁知道?等着看好戏哈哈。”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身材纤细女孩抱着书走在a大的林荫路上,一头黑长直衬得她肌肤更加莹白,细眉,杏眼,琼鼻,檀口,看上去不施粉黛,是那种使人一见便觉楚楚可怜,符合所有男人梦想中的初恋的形象。 她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悄悄打量着她,甚至有些胆子大的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那些人窃窃私语,她听不清,但也大致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左不过就是表白墙上那件事。 昨天下午,有人在a大表白墙上发了一张照片,内容是她化着妩媚的妆,穿着一条不到膝盖的裹胸黑色连衣裙,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里,端着酒杯对着一群男人笑。 “墙墙,求厚码:昨晚南区‘夜色’偶遇a大校花白燕宁,没想到女神清纯的外表下也有颗狂热的心,离开学校就打扮得妖艳无比,差点没认出来。” “女神上去敬了三杯酒,得了一把至少五千块的小费。” 帖子快速在校园网里大量转发,一节课都没上完,白燕宁就感觉周围的同学都在意味深长地打量她。 她人缘不算好,甚至说得上是差,平时谢嘉树不在的时候,她都是独来独往,因此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上完两节课,准备留在教室里继续自习,两个男同学站在门口说话,迟迟不走,等到教室空得差不多了,他们走到白燕宁旁边的位置坐下,挨着她的那一个问:“白燕宁,玩你一晚上,多少钱?” 白燕宁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他。 她缓缓皱起了眉,仿佛打量脏东西一样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开始快速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男生被她嫌弃的那一眼看得发火,“喂,你装什么,臭婊子!” 另一个抱着臂挡在她面前,“你在外面卖的照片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还装什么清高?” 白燕宁一听,果然脸色大变,她本来就白,此刻脸上更是面无血色,只有眼尾是红的,她颤抖着眼睫,泪光盈盈,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握着书的手用力到指尖都泛红。 “你们在胡说什么?”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你们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教室里还有人,本来白燕宁就是今天话题的中心,此时他们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往这边看过来。 两个男生本以为白燕宁都是那种人了,肯定很好谈妥生意,谁知道她打算一装到底。 他们自诩名校骄子,都是体面人,不敢闹大,两个人对视一眼,颇为不甘地让开,白燕宁抱着书本,脚步飞快地走了出去。 她没吃晚饭,回到宿舍,放下床帘拿出手机开始看。 班群里没有任何消息,社团群里也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讨论,微信、qq,都没有,最后她打开学校表白墙,看到了那个帖子。 她颤抖着手指往下浏览。 “开学的时候选校花我还投了她一票呢,呕,现在只觉得恶心。” “太毁三观了吧,她平时在学校里装得可高傲了,谁知道在外面为了几千块钱就对人笑成这样,不知道还做不做其他更过分的业务。” “看不起几千块钱?你我毕业,也不过是几千块一个月的牛马,人长得漂亮就是好,轻轻松松躺下就赚钱了。” “我粉领子作证,今天去招聘会,踏马的最高三千五。” “楼上不要太恶臭,不过是一张喝酒的照片而已,真是开局一张图,就开始造谣美女。” “楼上才是真单纯,白燕宁那张脸应该给你。” “喂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喝几杯酒就能白得几千块吧,白燕宁最后没出台我名字倒着写。” 后面还有很多匿名评论,说得一个比一个难听,她俨然已经是一个表里不一、自甘堕落的妖艳贱货了。 也有不少人提到谢嘉树,有人替他不平,也有人笑他眼瞎,错把鱼目当珍珠,更多人是在猜测,他知道了会怎么做。 她突然有些庆幸谢嘉树出国比赛去了,他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总会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他会怎么想她? 他会失望、愤怒,还是也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她? 她又想起在教室里、回寝室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打量她,他们在说些什么?总归不会好听。 还有教室里,那两个恶心的人,竟然还直接来问她多少钱。 她心乱如麻,事情发生到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张照片是真的,她主动去敬酒,拿了一叠不菲的小费,也是真的。 “夜色”的工作她才做了半个月,当初选择这家酒吧就是因为它与a大一南一北,又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a大附近就有好几个大型商圈和娱乐城,平日里学生基本不会绕半个城走南区去。 谁知道她这么倒霉,才半个月就被人碰到,还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拍了照片发到了网上。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咬着嘴唇无声地哭,眼泪很快洇湿了眼前的布料。 第32章 白莲花绿茶婊2 寝室门被打开,她的室友顾云真、裴雪、钟晓园结伴回来了,三个人正聊着天,一开门,走在最前面的钟晓园看见白燕宁的鞋放在床边,床帘也遮得严严实实,她回头对后面两个人指了指白燕宁的床位,顾云真和钟静立马闭上嘴,三人走进寝室,默默做自己的事,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只是三个人的小群里,消息一条条刷新,很快就99+。 直到过了快半个小时,三人见白燕宁在帘子后面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料定她是没脸出来见人,三个人挤眉弄眼了一番,均对着白燕宁的位置露出不屑的神色。 白燕宁长得是那种冷冷清清,脆弱可怜的模样,这种长相,简直是各个年龄段男人的杀器,但也是最容易让女人讨厌的长相。 这妥妥就是一副标准的“白莲花”、“绿茶婊”的形象。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以貌取人的,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没有人因此对白燕宁怀有莫须有的恶意。 直到她们和她接触下来,发现她真的和她给她们的第一感觉一样,是真的很“装”。 和她一个寝室的三人感受尤为明显。 刚认识的时候大家互相介绍,白燕宁冷冷淡淡的,只说了一句,“我叫白燕宁,来自c市。” 大家只当她性格比较高冷,钟晓园是地道的a市人,典型的北方大妞,她热情地说:“我有个姑姑也嫁到c市,她是c市一中的老师。哎,你是哪个高中毕业的呀?说不定你还认识我姑姑呢!我姑姑叫叶正琴。” 白燕宁垂着眼,并不热络地回答:“不认识。” 钟晓园还想继续说话,白燕宁却突然起身,一声不响地出去了。 钟晓园愣在原地,“不是,她……她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除了白燕宁,另外三人都是十分健谈的性格,且都是a市本地人,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不过半天就打成了一片,白燕宁已经错过了融入她们的最佳时间。 她话少得很,从来不会主动邀请其他人一起上课、吃饭、聊天,总是独来独往,她本人好似也并不在意这一点。 倒是裴雪,一开始还觉得寝室四个人,他们三个总一块儿玩,只剩白燕宁一个人不太好,便约她周末一起去万象城逛街。 钟晓园自从开学第一天被她莫名其妙冷落了一次便对她有点不爽,但到底是室友,处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于是她也开口:“是啊,一起去吧,现在万象城好多商家都在做双十一预热活动呢,咱们一块儿去,买得多还能满减和返优惠券呢!” 白燕宁低着头在收拾桌子,她把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仍然是冷冷淡淡、古井无波的语气,“我不去。” 说完,又似乎是觉得自己拒绝得有点生硬,她又说:“周末我有事。” 她不想和她们亲近的态度太明显,钟晓园和裴静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无语,也懒得再问白燕宁是有什么事儿,她周末基本都不见人影,问她就是“有事”,再问她就是“去见了一个朋友”、“家里的事”这种敷衍的回答。 显然是不愿意和她们多说。 这次之后,钟晓园和裴雪再也没有来“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了,她们三个和白燕宁虽身处一室,却泾渭分明,连话都很少说过。 经贸系有个有名的富二代叫秦允川,开一辆跑起来轰隆隆响的荧光绿色玛莎拉蒂,人送外号“玛莎哥”,他从开学见了白燕宁第一面后,就开始疯狂追求她。 白燕宁不主动也不拒绝,断断续续收了他很多礼物,吊了他一个学期,连手都没让他碰过两回。 和她同寝室的顾云真和秦允川是一个大院长大的,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因着这层关系,她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内情”,托她的福,白燕宁收的每一份礼物,都被传得人尽皆知。 可她也真的脸皮厚,不管别人怎么说,仍然面不改色地收下下一份礼物,就是不答应秦允川的追求。 秦允川被兄弟伙嘲笑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寒假白燕宁断联,几天不回他消息,他怒火中烧,打电话过去质问:“白燕宁你踏马是不是玩我?” 那头白燕宁沉默着没说话,秦允川正待再问,手机里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白燕宁挂掉了他的电话。 秦允川追过的女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有钱,大方,人也长得不错,还从来没被哪个女孩这样耍过。 但白燕宁的长相是真对他胃口,他一度觉得她是他的“真爱”,所以他才会这样傻逼地追了她整整一个学期。 他气急攻心,出去喝酒,别人问他出什么事儿了,他把白燕宁对他做的事儿全部说了出来。 新学期返校后他不再去找白燕宁,所有人都纳闷,问他怎么了,他也照实说。 因为她是他的“真爱”,所以他不打算报复她。但他也不是圣父,他从来没打算为也没有义务为她的所作所为保密。 八卦的传播速度是飞快的。 所以大一下学期以来,白燕宁就陷入了几乎被所有人“冷暴力”的局面。 从前是她不爱和人说话,现在是除非必要,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和她说话。 她在a大的名声已经坏了。 她仍然不甚在意的样子,每天除了上课、睡觉,基本就不在学校。 有人看到她在市一中侧门对面的便利店打工。 大家对她已经满是恶意了,有一天大课间,有人说起这件事,旁边立马有人搭话:“白燕宁收了秦允川那么多贵重物品,怎么还去打工?她那么穷啊。” “你看她也没几件衣服,都不是什么牌子货,去年冬天,就那两件羽绒服来回换。” 顾云真捂着嘴神神秘秘地说:“她还说她是c市人呢,笑死人了,上次老师不是让我收信息登记表吗,我看了一眼,她填的住址是c市一个偏远县城的小乡镇,她只有一个爸,无业。” “啊,那她每天高傲个什么劲儿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难怪男人送什么都收呢,穷怕了呗。” “哎,她妈呢?” 顾云真用手把头发拢到胸前,一脸不屑地说:“谁知道?死了,或者跑了吧,不是总有那种新闻吗,农村里受不了穷的女人,丢下孩子就跑了,再也不回去。” “这样一看,她好意思收了允川那么多东西,也不是不能理解,家里穷嘛,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没个妈教养,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第33章 白莲花绿茶婊 她说完,发现面前的一群人都神色各异,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发现白燕宁就站在她身后,冷着一张脸,静静地看着她。 说人坏话被抓包,大家都有些尴尬,沉默着没人说话。 白燕宁看了他们一圈,最后盯着顾云真,她看上去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一开口,却带着颤抖的哭腔,她问:“顾云真,你当团支书,就可以随意窥探同学的隐私,随意散播,并且随意评论揣测吗?” 她看上去真的可怜极了,像一株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兰花,明明已经脆弱不堪,却还努力挺直着脊背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所有人都多少为刚才充满恶意的话感到有些后悔。 只有顾云真,她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问:“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表而已,是你先欺骗了同学,说什么自己是c市人,我替你为不明真相的同学们解释清楚而已。” “你拿了允川那么多东西,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几万了吧?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反驳我,说我是在乱说吗?” 白燕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抓着裙子,久久没有说话。 她确实收了秦允川的东西,但她一开始是拒绝的,秦允川那时候追她,屡败屡战,十分执着,他说:“白燕宁,你收下吧,不要有心理负担,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我就开心了。” 她太缺钱了,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拿了那些东西。 但她收下了哪些,一件一件,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寒假里她挂了秦允川电话的第五天,她到镇上买了一个新手机,她嘴角被白文峰打得伤口还没好,一张口就牵扯着疼。 她对秦允川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那天也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 秦允川的语气听上去毫不在意:“哦?什么都不是故意的,那你说说理由,我洗耳恭听。” 她嗫嚅了一阵,“家……家里有些事儿,太忙了。” 秦允川嗤笑一声,“白燕宁,你真当我是傻子?” 这一次,他直接了断地挂掉了她的电话。 白燕宁握着手机,过了一会儿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那些东西一共八万六,当我向你借的,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秦允川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分钟他发过来:“还?要还就现在还,扯什么以后,当我还吃你画的大饼?省省吧。” 这条聊天记录后来被顾云真发到寝室三人小群里,又被到处转发出去。 彻底坐实了白燕宁捞女的传言。 秦允川本来是来接顾云真的,结果目睹了一场好戏。 他们两家是世交,两家长辈总想撮合他们,虽然他对顾云真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也拗不过家中长辈,经常接到任务带顾云真一起回家吃饭。 他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燕宁站在人群之外,像个不自量力的小兵一样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向他们发出不堪一击的攻击。 她几句话就被顾云真说得哑口无言,她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一想哭眼尾就会泛红,泪光盈盈的模样,让他想要更使劲地欺负她。 这个女人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是长得是真他妈对他胃口。 他心下一动,在门口喊了一声:“白燕宁。” 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 他走进来,站在白燕宁身边,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的模样,近距离看起来她更漂亮了。 “白燕宁,你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跟我道歉,我既往不咎。”他勾起唇,看着她,“我还和你在一起,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顾云真瞪大了眼睛站起来,“允川!” 秦允川看都不看她一眼。 被他注视着的白燕宁却始终一言不发。 在秦允川的耐心即将耗尽,脸色越来越沉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对不起……” 她抬眼看着他,“我真的会还你钱的。” 秦允川脸色一下子黑得像要滴水。 “好,你真是好样儿的,白燕宁。” 他转身就往外走,顾云真拨开人群,追了上去,路过白燕宁身边的时候,十分“不小心”地撞了她一下,白燕宁跌倒在地,额头磕在了桌角。 她伸手摸了摸,有些刺痛,手指上有一点淡淡的血迹。 应该只是磕破了皮,一点点出血的程度。 大家都沉默着散去。 晚上白燕宁在市一中侧门对面的便利店兼职,这份工作她做了快两个月,她周一到周五专门上夜班,晚六点到凌晨一点,关店后她可以在店里支起小床睡觉。 这算是她最稳定的工作了,她向辅导员说明了情况,提供了工作证明,辅导员向院里反映免去了她的查寝。 晚上十点半,高三的学生也下晚自习了,忙过这一阵,一般就没什么客人了。 十点五十,店里最后一个学生买走了仅剩的两块关东煮,对面的学校几乎所有的灯光都暗下来,只有零星几盏窗户亮着,五月的晚上还带着凉意,白燕宁坐在收银台后面,开始发呆。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单肩挂着书包的男生走进了便利店,他很高,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远远看着像是个个模范学生的模样。 可离得近了,会发现他长了一双有点凶的眼睛,眼裂很长,是内双,到眼尾才看得出双眼皮的痕迹,眼皮又很薄,抬眼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凉薄感。 他几乎每天都落在大部队最后面,会来便利店买一瓶苏打水,白燕宁对他有印象。 他直奔冷藏柜,熟练地在放苏打水的位置上拿了一瓶,又放到收银台上,白燕宁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拿起扫描枪扫了一下。 “四块五。” 他没有立刻付款,好似漫不经心地从白燕宁的额头扫过一眼,他问:“有消毒棉签吗?” 白燕宁从收银台旁边的玻璃柜偏下的位置拿出一包,扫了一下,“九块五,一共十四。” 他亮出付款码,对着镜头扫了一下,然后拿起那瓶水,指着留下的那盒消毒棉签,“给你的。” 他的耳朵有些红,说完这句话,像是生怕白燕宁拒绝似的,转身飞快地出了门。 第34章 白莲花绿茶婊4 学校侧门对面那家便利店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店员。 谢嘉树从厕所回来,就听见班上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声音很大地在讨论:“真的超级漂亮,皮肤吹弹可破,眼睛柔情似水,睫毛扑闪扑闪的,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旁边的女生忍不住笑了,“周凯乐,你写作文的时候要是有现在这么会叙述,刘老师也不至于把你的范文贴在黑板旁边展示。” 周凯乐一脸娇羞,“感谢女神带给我的灵感,从此以后我要是能天天见到女神,保证文思泉涌!” 他看见走进来的谢嘉树,连忙喊“嘉树,嘉树!” “那个便利店不是你舅舅开的吗,那个女生是谁呀?是不是你亲戚?” 谢嘉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物理练习册递给他前面的物理课代表,又把下节课要上的英语书拿出来。 “应该是招的人吧,我舅舅忙,没空顾这边。” 周凯乐挨着他坐下,另外几个男生也围拢过来,“那她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她多大了?” 谢嘉树:“不知道。” 他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别围着我,想知道自个儿问去。” “我问了,”周凯乐愁,“她啥都不说,冷着脸,好像还有点儿生气。” 旁边的男生也说:“她确实不爱笑,我每次从那里路过,她好像都不开心。” …… 谢嘉树习惯上完晚自习后在操场跑几圈,学校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取了自行车,正准备骑上去,就接到他舅舅的电话:“嘉树啊,我海城这边的生意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刚招了个店员,专门上夜班的,你下晚自习顺路过去看一眼,看看她工作态度怎么样,有没有偷懒什么的。” 谢嘉树:“你周扒皮啊,让人专门上夜班。” 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谢嘉树听舅舅提过,便利店的一个员工因为要倒夜班选择辞职,剩下的两个孩子还小,也都不想上夜班,都隐约提出想要走,他给涨了夜班工资,才让她们留下来。 谁知道现在让他找到一个专上夜班的。 “嘿,我这又不是上通宵,她每天就上七个小时。”谢舅舅不爽,“我怎么算扒皮?” “她是a大的学生,白天得上课呢,她自己主动提的全上夜班,我这可是帮了她好大一个忙。” “行了行了,”谢嘉树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我去帮你看看。” 他也没准备怎么去看,去店里买个东西就走,完成任务罢了。 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推着车走到便利店门口,看见有个人穿着店里的围裙,提着购物篮,在清临期食品。 她背对着他,围裙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度到膝盖以下,露出来的小腿纤细笔直,在灯光下简直白得发亮。 她头发很长,用一个普通的黑色皮筋绑了一个低马尾,发尾有些发黄,配上她纤细的四肢,谢嘉树感觉她肯定营养不良。 她清了一圈,最后把篮子放在收银台上,把里面的东西拍了个照,又拿起扫描枪一件件扫描,在电脑库存里删除。 做完这些,她坐到收银台后面,从那堆临期食品里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慢,吃了两口甚至开始皱起了眉,那个面包的味道似乎不太好,但她还是慢慢把它吃完了。 她开始坐着发呆,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收银台的台面。 他的同学说的没错,她好像确实很不开心。 直到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谢嘉树才惊觉,他已经站在外面看了她很久。 他在路边把自行车的脚踏放下,走进店里,随便拿了一瓶水,放到收银台。 她眼都没抬一下,拿起扫描枪,“四块五。” 从这天起,她每天都会对他说这句话。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苏打水,一样的“四块五。”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她额头上有一小块伤口。 他留下了那盒消毒棉签,走出店门的时候,因为太着急,差点被楼梯绊倒。 他骑着车回家的路上,忍不住一直想,她会不会用?她会不会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她知道他是谁吗?她对他有印象吗? 第二天晚上,他怀着忐忑又莫名有些期待的心情走进那家便利店,他又拿了一瓶一样的水,放在收银台上,她仍然是那副样子,像个只会扫描的机器人,“四块五。” 他想了一天的话堵在喉咙。 他又转过身去,在面包区看了一下,挑出她那天吃的那一款,“加上这个。” 他出门就撕开包装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妈的,真的很难吃。 于是他大半夜打电话给他舅舅,“那款面包不要再进了,难吃死了,难怪每次都卖不出去!” 他仍然每晚光顾便利店,只是不再是只买水,有时会多一块面包,有时是一块巧克力,他会在付款后指着那些东西说:“给你的。”然后飞快地离开。 白燕宁似乎从来没有抬起眼看过他,她甚至没有跟他说过除了价格以外的任何话。 可是她没有拒绝他的投喂,应该算……没有拒绝吧? 谢嘉树嘴角微翘,使劲蹬着自行车,快乐得快要叫出来。 他喜欢她。 他知道。 高考越来越近了,他成绩不错,上a大很稳,但他仍然不敢松懈,生怕出了意外。 连他妈都觉得诧异:“真是懂事了,从小到大都是玩着学,现在突然认真得不得了。” 高考结束那天,他妈穿着旗袍在考场外等他,他接过他爸手里的花,一家人一起往外走。 谢爸爸谢妈妈正纠结要不要问他考得怎么样,就听见他说:“a大没问题。” 谢妈妈喜笑颜开,大手一挥:“毕业旅行你想去哪儿?跟妈妈说!” 谢嘉树摇摇头,“不用旅行,不过我有个要求,你们得答应。” “什么要求?” “上了大学我要谈恋爱,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谢嘉树很认真地说,“我很喜欢那个女孩儿,她家庭条件可能不是很好,你们不能反对。” 寂静了两秒,谢妈妈一脸震惊地转头看向谢爸爸:“……你听见他在说什么了吗,老公?” 谢爸爸一脸呆滞地点点头,“……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他们都还当他是个孩子,谁知道孩子大了。 谢爸爸谢妈妈对视一眼。 都想着结婚了,想这么远呢。 第35章 白莲花绿茶婊5 六月八号晚上十点五十,那个男生又来了。 白燕宁微微有些诧异,她以为高考结束,他们可能就不会再见了。 他仍然是拿了一瓶苏打水,又在糖果区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种橘子味儿的软糖。 他心情好,也想让她吃点儿甜的,感受一下他的快乐。 谁知道白燕宁只扫了那瓶水。 “四块五。”她说。 他推了推那盒软糖,“还有这个。” 白燕宁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头发比一开始长了一些,看得出来精心做了造型,很帅,她问:“是给我的吗?” 谢嘉树心头乱跳,不敢和她对视,只敢盯着她身后的烟柜,“……嗯。” 他捏了捏有些汗湿的手心。 白燕宁转身从后面拿出了两个塑料袋,放在了收银台上,两个袋子鼓鼓囊囊的,谢嘉树看见里面的东西,怦怦乱跳的心忽然就停了两秒。 他听见白燕宁说:“这都是你之前给我的,很抱歉,我不擅长拒绝别人,也担心影响到你高考。现在,请你拿走吧。” 外面又刮风了,感觉快要下雨,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静得要命,谢嘉树盯着白燕宁看了好一会儿,才真的确定她真的是一丝表情都没有。 多么冷静。 多么冷淡。 而他多么可笑。 他转身就走,简直就是落荒而逃,他没骑自行车出来,出了便利店就大步大步闷头向前冲,走了没多久,噼里啪啦的雨就突然落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为啥子分手总在下雨天? 他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哭,反正回到家的时候满身满脸都是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谢妈妈吓了一大跳,“哎呀,这么大个人下雨了不知道躲,你打个车回来呀!” 她急急忙忙把他推进卫生间洗澡,又钻进厨房去给他熬姜汤。 等谢嘉树洗完澡出来,被谢妈妈强制塞进手里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他捧着碗坐在窗边喝,发现这么一会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他的爱情一样。 不,他的爱情甚至还没开始。 谢嘉树独自难过了几天,谢爸爸谢妈妈总旁敲侧击地想打听他到底喜欢上了哪个女孩子,他闭口不言,弄得两人越发抓心挠肝想知道。 谢嘉树不胜其烦,干脆出门去。 结果总是不知不觉走到学校附近。 他没脸进去,只能像个偷窥狂一样站在远处看她。 她还是那么瘦,脸上通常都没有什么表情,人多的时候会站起来忙,她动作很快,基本不会出现排长队的情况。人少的时候,她就坐在收银台后面,像个只会举扫描枪的机器人。没人的时候,她就坐着发呆,大部分时候是垂着眼睛盯着收银台台面,有时候会望望窗外,盯着马路对面那棵柳树。每周三晚上她会清理临期食品,然后从里面挑一个面包吃,还好那种难吃的、总是卖不出去的已经不进货了,她总是能吃到带奶油夹心的那一种。 很软,很香,他跟舅舅说一定好卖,进了很多。 他做了好多天的心理建设,天天在手机上查,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终于想开了。 他们根本没有正式认识过,他之前的做法太轻浮了,她怎么可能随便这样接受一个陌生人的东西。她一开始肯定吓到了吧?又不敢拒绝他,是不是还会害怕他是那种不好惹的不良少年? 他咬着手指坐在沙发上越想越多,谢妈妈一个抱枕打过来,“多大人了还咬手指!” 谢嘉树拟了一肚子腹稿,去找白燕宁,他要真挚真诚地向她介绍自己,表达自己的好感,解释之前的误会。 他在路上欢快地想,希望今天就能成为她的朋友。 他走到便利店,却看见里面是另外一个店员。 他走进去买了一瓶水,问:“之前那个人呢,她不是专门上夜班的吗?” 店员说:“她本来就是兼职的,大学生,放暑假了就不干了呗。” 谢嘉树握着那瓶水,愣愣地走了。 白燕宁从便利店辞职的时候,老板很是不舍,她知道他其实很需要她这个“夜班专业户”,她这次走了,下学期回来,可能他就招到人不需要她了。 可放假后她不能再住学校宿舍,店里只能睡觉,不能洗澡,也没有多余的地方放她的东西,退一万步讲,就算有这个条件,哪个老板会同意她一直住在店里。 可她更不想回家去。 家里只有白文峰和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她不在,他只会喝酒、打牌,他要是在,他还会增加一项运动,那就是打她。 而且,秦允川给的那些东西换的钱,早在上次寒假的时候被白文峰拿了,她必须在这两个月里赚到下个学期的学费。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个包吃包住的厂,在流水线上车拉链,组长一开始看她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很不看好,谁知道她踩起缝纫机来飞快,倒像是个熟手。 她十岁开始,就在镇上的裁缝店当学徒,白文峰一心想让她早点找份事做不要天天在家白吃他的饭,开学后还是老师带着警察来警告了白文峰,说不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是犯法的,他才让她继续回学校读书。 裁缝店的张婆婆心善,总让她放假的时候去帮忙,给她算工钱。 她高中第一学期的学费就是那几年里在裁缝店十块、二十块地攒下来的。 顾云真的话说得没错,她确实是穷,没见好东西,所以她面对秦允川砸钱式的追求,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伸手去接他的东西。 她也确实没妈教,她四岁的时候她妈带她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她想吃了很久的糖,妈妈泪流满面地看着她说:“吃吧。” 她已经记事了,也懂得妈妈说的“再见”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吃着糖,直到那个满身伤痕的女人的背影从她的余光中消失,她在心里同她告别:“你走吧,走远一点,不要再回来了。” 她躺在厂房宿舍硬邦邦的床板上,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市一中那个学生,他看起来出身良好,家境不错,有一次他进店的时候在打电话,他说:“爸,你这次出差也太久了吧,我妈在家里没人骂天天骂我。” 她静静听着他的电话内容,他始终是轻松的、愉快的语气,听起来,他有一对很相爱也很爱他的父母,他们家庭和谐,生活圆满。 所以啊,他们这种没有吃过苦的人,都以为给她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施舍,她就会感动吗? 就像秦允川一样,明明那些东西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出去玩一晚上都不止花八万块钱,他追着她的时候说不求回报,可他一看确实从她这里占不到便宜,就态度大变,用这八万块把她的名声弄得一团糟。 她有什么错?她过得够辛苦了,为什么这些过得幸福的人还要这样对她? 她故意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让他以为她接受了他的示好,然后在那一天拿出来,明明白白地打他的脸,击碎他的心。 她承认自己有些把对秦允川的恶意加诸在他身上的意思,那天晚上她说完那些话,看着他难过地离开,心里有一种诡异的畅快,她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奈何不了秦允川,就欺负这个好学生。 可她坏得又不够彻底,因为她总是会想起他,那天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悲伤的表情,落荒而逃的背影。从前许多个夜晚,他留下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欢快地对她说:“给你的”,他的语调轻扬,带着非常明显的愉悦。 对不起。 白燕宁轻轻地,在心里对他说。 第36章 白莲花绿茶婊6 谢嘉树再次见到白燕宁,是在a大开学当天,她在围棋社的招新摊位前帮忙发传单。 大一的时候,白燕宁为了学分加了社团,后来她名声渐渐不好了,逐渐成为社团里的边缘人物,只有在招新或者什么活动的时候,社长才会拉她出来撑场子。 她确实漂亮,往那里一站,就有许多新生往这边挤过来。白燕宁为了学分倒是尽心尽力,耐心地回答新生的问题,甚至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真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坐在围棋社海报旁边的叶潇潇朝白燕宁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平时对着我们面无表情,对着那些男生就笑得那么开心。” “小声点儿,”社长邹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我们还要靠她招人呢。” 叶潇潇很不屑,甚至提高了音量,“那些新生出去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她是什么人,还用我说?” 白燕宁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回答旁边一个小学妹的问题。 邹月用手肘碰了碰叶潇潇,“唉,那边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他一直看着你。” 叶潇潇转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灰色运动裤的男生站在白燕宁的右后方,离他们都不算远的距离,他一手抓着书包,一手插在兜里,微分碎盖,肤色偏白,肩宽窄臀,腿很长,是那种人群中一眼能看到的帅哥,唯一的缺点是眼神看上去有点凶。 这可能是单眼皮帅哥的通病,叶潇潇并没有多想。 不过他真是在盯着她看。 叶潇潇心中微动,有些羞涩,她正准备起身去打个招呼,就见那个男生向前走了两步,刚好挡住了白燕宁身后照过来的太阳。 叶潇潇心头一梗,那些旖旎的心思瞬间消失不见,“他……他刚才是在瞪我是吧?是吧?” 几乎是人群都散去了,白燕宁才注意到她身后一直站着个“熟人”。 她拿着传单站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在说话,没喝过一口水,谢嘉树注意到她两边的鬓发都有些微微汗湿,她转头见到他的那一刻,眼里有惊讶,但她很快垂下眼不再看他。 谢嘉树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是他每次都买的那一种苏打水,橘子味。 有风吹过,头顶上的树叶微微摇晃,沙沙作响,九月连风都带着燥热,和五月完全不一样。 白燕宁伸手接过那瓶水,她握住瓶身的那一瞬间,谢嘉树感觉自己的手差点在颤抖。 她还愿意要他的水,证明她其实没有讨厌他,对吧? 他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叫她:“学姐。” “我叫谢嘉树,”他说,“嘉木树庭,芳草如积的‘嘉树’。” 白燕宁没有如他所想的也向他介绍自己,她从怀里抽出一张围棋社的传单,“了解一下吗,谢同学?” 谢嘉树神思恍惚地接下来。 她又转过身去跟别人说话。 晚上男生宿舍里,由于刚上大学,大家都很兴奋,隔壁寝室的来串门,七八个男生嗓门很大,话题接连不断,有人看到谢嘉树桌上那张围棋社的传单,突然说起了白燕宁。 “那个学姐……名声不太好。”一个男生靠在凳子上,煞有介事地说:“她之前吊着经管系的一个富二代,要了人家好多钱,她的同学和室友都说她人不行。”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 另一个人说:“校园网上有她的事,一搜就搜得到,她叫白燕宁。” 一开始那个男生周鸿辉说:“都不用搜,我今天路过围棋社招新,都听到她自己的社友在吐槽她。” 有人已经用手机浏览了校园网,一边看一边说:“还真是,这位学姐挺出名的。” “是臭名昭着,”周鸿辉一脸不屑,“这种拜金女,也就一张脸长得清纯,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见得多了。” “……你干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谢嘉树突然站起来,一拳直向他面门砸来,他练过跆拳道,匆忙躲开,谢嘉树也不是吃素的,一个闪身又挡在他前面,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又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肚子上。 寝室里一片混乱。 第二天,新生大会上,谢嘉树和鼻青脸肿的周鸿辉都上台做检讨。 进校第一天就打架,影响不可谓不恶劣,谢嘉树的名字也在校园网上火了。 大家都在猜他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有目击者现身说法:“不知道,我们聊得好好的,谢嘉树突然就站起来打人,吓死人了。” “你们在聊什么?不会是说什么得罪他了吧?” “我们就在聊那个围棋社的招新学姐,挺漂亮的那个……” “……白燕宁?” 网上猜测纷纷,不少人得出结论,这是个白燕宁的忠实舔狗。 谢嘉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有人发了他和白燕宁的照片,他走在她后面两三步远的距离,有时候是并肩,两人中间隔着半臂,他陪着白燕宁上课、吃饭、去图书馆,一路上都有热心网友偷拍实时更新。 晚上白燕宁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谢嘉树也赶紧跟在她身后,她埋头一路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这里很远才有一盏灯,一向是情侣幽会圣地,白燕宁停在一盏路灯下,转过身对谢嘉树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的发丝在灯光下飞扬,一双眼冷冷清清的,语气平直,听不出喜怒。 谢嘉树抓紧了书包的肩带,他喉头滚动了两下,说:“我不。” “就算你讨厌我,我也要跟着你。” 他跟着她,那些人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当着她的面讨论她,毕竟他长得高大,脸一沉又很能唬人,更何况他和周鸿辉打了一架出了名,没人轻易来惹他。 他们怎么对白燕宁的,短短两天他就已经了解。 那些人对她充满恶意,因为她不反驳、不反抗,他们很喜欢在她周围,用一种看似窃窃私语,实际上她和周围人都足够听到的声音议论她。 他想起她在便利店的时候,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眼神呆呆的,却又好像总是盛满忧愁。 他知道她不开心,却不知道原来她这样不开心。 他看着她,简直心都要碎掉。 白燕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很久才说:“你和我走在一起,不会有好事的。” 过不了多久,他们会像孤立我一样孤立你,像议论我一样议论你。 谢嘉树知道她在顾忌什么,他脑子一发热,说:“我喜欢你。” 说出口他又马上后悔,他太冲动了,她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以为他在强制地追求她? 他急忙又说:“陪着你,我就很开心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求你,让我陪着你吧。” 白燕宁没有再说话,风吹起她的裙摆,她握紧抱在怀中的书本,转身朝宿舍走。 谢嘉树急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问:“你同意了吧?对吧?……我当你同意了哦。” 他嘴角悄悄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白燕宁走在前面,她忍不住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第37章 白莲花绿茶婊7 白燕宁预想的那种后果并没有来。 谢嘉树似乎天生就能讨人喜欢,他为人耿直、幽默、专业能力很强,运动天赋开满,兴趣爱好广泛,很轻易就能在短时间内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他非但没因为她的缘故被排挤,反而在学校里混得很开,连周鸿辉都说和他不打不相识,两人没两周就称兄道弟。 连她的口碑都因为他有所转变。 一个周四的中午,她上午满课,谢嘉树学医,课程也很紧,他并不是时时和她在一起。 她到食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各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周鸿辉在队伍里朝她招手,“学姐,白燕宁!” 她并不认识他,他和谢嘉树上台检讨的时候,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和现在差太多。 他主动介绍:“我是周鸿辉。” 白燕宁一听,本就冷淡的脸更冷了,她不是不上校园网,自然听过这个因为诋毁她而被谢嘉树打成猪头的名字。 周鸿辉声音不小,食堂里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白燕宁心中有些忐忑,拿不准他要做什么。 却见他非常热情地朝她招手:“过来呀,学姐,站我这儿来!我给你插队!”又把他后面的一个矮胖矮胖的男生挤出去,“你站后面去!让让学姐。” 被挤出去的男生也不生气,笑盈盈地往后走,走到白燕宁面前:“学姐,你站前面去吧!” 白燕宁没动,她很不习惯这种诡异的待遇。 周鸿辉也从队伍里出来,走到她面前,他其实长了一张很憨厚的脸,他说:“白学姐,之前的事儿,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我人云亦云,小人之心,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吧。我树哥已经教育过我很多次了,我现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他像是故意的,说得很大声,“我可不是那些蠢货,被舆论牵着走,俗话说三人成虎,我是大学生,有文化的,可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另外那个矮胖的男生也跟着附和:“对呀对呀,白学姐,我也为以前对你的误解向你道歉,你要是接受,就排前面去打饭吧,不然我良心会一直过不去的。” 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叫赵前,白学姐,很高兴认识你。” 白燕宁一脸懵地跟着周鸿辉站到了队伍前面。 那天下午谢嘉树从实验室出来,就看见白燕宁站在实验楼下那棵巨大的黄桷树下等他。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压下翘起的嘴角走过去,“学姐。” 他看起来真的乖得很,白燕宁想起她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像个好学生。 她看着他的眼睛,薄薄的内双,眼尾处有明显的双眼皮折痕,明明是有点凶的一双眼,却因为他其他柔和英俊的五官显得有种特别的性感,她轻轻开口:“谢谢你,谢嘉树。” 这是她第一次念他的名字。 嘉木庭树,芳草如积,她还记得。 谢嘉树露出一个傻傻的笑,他甚至有些结巴,“谢……谢什么呀?” 周鸿辉给他发了微信,说了中午食堂的事儿,他还特别详细地描述了自己说的话和周围人的反应,向谢嘉树邀功:“维护嫂子,我老周冲在前线!” 赵前不服:“是我给嫂子让的位置!” 不过他忙着实验,连盒饭都是匆忙扒了两口,根本没空看手机。 他惦记着晚上白燕宁要去做家教,那片别墅区比较偏,下了公交后还要走一段距离,他要陪她去。 而且他不在,她很可能不吃晚餐,她真的很瘦,瘦骨伶仃的样子在他眼里真的很可怜,他第一次见她,光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她肯定营养不良。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一起去吃饭吧,我在实验室待一天了,我饿惨了。” 他总是这么说,好像她是为了他才勉为其难去吃饭的,然后他就有理由去结账。 白燕宁点点头,笑着看他“嗯。” 她走在他旁边,注意到他兴奋到前两步都在同手同脚。 白燕宁也觉得高兴,她脚步轻快,第一次觉得校园里看惯了的百日红和杜鹃花开得很漂亮,连荷花池边的柳树都风姿绰约。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谢嘉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得寸进尺”起来。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不再叫她“学姐”,而且“燕宁”,他会很自然地拿过她的书包,也不会再想尽借口征得她的同意才和她一起出去兼职、请她吃饭,他做一切都自然得仿佛理所当然。 有人传了他们的视频发到校园网上,配文:“帅哥靓女,我先嗑为敬。” 视频里是一家便利店门口,白燕宁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旁边放着一黑一白两个书包,谢嘉树拿着一个冰淇淋从便利店出来,他把书包拎到一边,自己挨着白燕宁坐下,撕开冰淇淋,递给了她。 白燕宁低着头在看手机,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把冰淇淋接了过来。 她吃了两口,把手机往谢嘉树那边一递,谢嘉树凑过来和她一起看屏幕,两个人讨论了两句,她又把手机拿回去继续看。 她手上的冰淇淋还剩一大半,不再吃了,谢嘉树从书包里拿出湿纸巾,一边拿过她的冰淇淋,一边拿纸给她擦手指。 公交车来了,谢嘉树单手提起两个书包,和白燕宁上了公交车。 白燕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谢嘉树站在她外侧,替她挡着车上拥挤的人群,白燕宁要接过他手上的书包,他把她那个小的给她抱着,自己挎着自己的大黑包,一手握着栏杆,一手拿着那只冰淇淋吃。 直到车子开动,他们驶出了画面,视频才结束。 白燕宁的名声已经好了很多,不少人本就是从众心理,也没亲眼见到白燕宁做什么坏事,细思以后也觉得之前自己跟着诋毁和揣测她实在是不太应该。 因此帖子下大多是祝福和嗑糖的,也算其乐融融。其中个别的不好的言论楼主都挨个删除,并明确表明:嗑糖贴,喷子勿入。 楼主赵珊瑚是赵前的表妹,也是大一的新生,她入校第一天就被白燕宁的颜值征服,为她加入了围棋社。 谁知道入社后根本见不到女神,一问,那些社员就眼睛放光地拉着她说女神的坏话。 尤其是那个叫叶潇潇的,刻薄的嘴脸配上她平庸的五官,实在是灾难极了,赵珊瑚在她说得最欢的时候打断她:“你好丑。” “什么?”叶潇潇愣住。 “我说,你好丑。”赵珊瑚双手叉腰,大胆开麦,她扫视了一圈一屋子的人,“你们也是一样。” “没人教你们文明礼貌吗,自己长的丑就在这里造谣美女,这里不是围棋社,是八卦社吧,谁素质低下谁就加入进来?”她一把撕碎了手上的入社登记表,“老娘可不和你们同流合污。” 她走到门口,又潇洒帅气地回头指着社长邹月,“用你们的经费多买两张镜子,照照你们的嘴脸吧!” 出了这一口气,她走出教学楼,拿出手机一刷校园网,就看到了医学院大一新生谢嘉树为白燕宁怒打舍友的新闻。 他们称他为白燕宁舔狗,呵,赵珊瑚把手机二十六键打得啪啪响,为和她眼光一样好的谢同学据理力争。 她表哥赵前也是谢嘉树舍友,她从校园网和表哥口中一路了解了越来越多谢嘉树和白燕宁的故事,尤其在看到女神和谢嘉树接触时间越长,脸上越来越频繁出现笑容,她慢慢从白燕宁唯粉变成了“加盐”cp粉。 今天她在等公交的时候发现自己磕的cp竟然就在马路对面发糖,她忍不住拍了视频上传,甜度爆表,简直就是过年。 她不知道,她这个视频,给白燕宁招来了一个她许久没见的人。 秦允川。 第38章 白莲花绿茶婊8 这天白燕宁刚回宿舍,正在阳台上洗漱,顾云真三人开门进来,一见她在,顾云真走到阳台门边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看了她一会儿,说:“白燕宁,你本事真的挺大,谢嘉树看样子被你吃得挺死的啊。” 白燕宁并不理她,继续做自己的事。 顾云真也不生气,相反,她心情挺好。 秦允川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她连带着对白燕宁没好气,她总觉得秦允川或许是还想着她。 不过她现在既然已经另觅新欢,她当然要祝他们感情长久,不要再来招惹秦允川。 于是她非常难得地对白燕宁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没别的意思,谢嘉树是个好人,祝你幸福。” 她的笑容还没收起来,就见白燕宁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显示“秦允川。” 白燕宁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没过一秒,秦允川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白燕宁拿起手机把他拉黑,又把手机翻过来展示给顾云真看。 顾云真气疯了,她简直就是在挑衅,她冲上去薅起白燕宁的头发,白燕宁毫无还手之力,刹时传出一声惨叫。 正在查寝的辅导员闻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顾云真被钟晓园和裴雪一人拉着一只胳膊,白燕宁捂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泪流满面地跌坐在地上。 两个人被带到办公室了解情况,辅导员年龄大了,思想老旧,他早知道她们的矛盾,只觉得是年轻女孩之间的打闹。 他只想息事宁人,各自教育了一下,两个人都安静挨训不说话,他觉得差不多了,就挥挥手让她们都回去。 这时候,谢嘉树推门而入。 他脸色很不好,尤其是看到白燕宁双眼通红,头发还乱着,左脸上有一条指甲留下的红色划痕,他开口的语气都变得不好:“老师,我已经了解过,是顾云真单方面动手,白燕宁平白无故挨了打,怎么也不该是这种处理吧?” 辅导员很不耐烦,这个同学他认识,开学第一天就和舍友打架的,能是什么好学生?他问:“你想怎么样?” 谢嘉树说:“我已经报警了。” 辅导员急了,“你报什么警!” 女生宿舍的小打小闹而已,报警,他就得多写多少份报告,还得跟着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我现在取消也行,”谢嘉树看上去很好说话,“你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白燕宁道歉,她曾经肆意散播她的谣言,现在又无缘无故动手,她做了哪些事,她自己说,一桩桩一件件,道歉。” 顾云真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报警就报啊,谁怕你?” 谢嘉树凉凉地看她一眼,“你最好不要后悔。” 警察很快就来了,谢嘉树竟然从很早之前就在收集证据,他找了专业的人查到了她的几个ip,证实网上许多对白燕宁不堪入目的谣言都是出自她手。她还会用自己的小号来给自己捧场,以“目击者”的视角和口气来证实自己爆料的真实性。 她还在网上买了一波不小的水军,她在群里指挥他们怎么去控评的聊天记录明明白白地躺在警察的电脑里。 她控制着颤抖的手,对谢嘉树说:“这些东西都是非法途径获得的吧?没用。” “不好意思,全是合法的,不然我也不会直到今天才找全。”谢嘉树冷冷地说,“依法处理,或者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公开道歉。” 顾云真脑子快炸了,她不过是个私生女,正室夫人没女儿才把她养在家里,她比谁都清楚她就是拿来和秦家联姻用的,所以她必须紧紧抓住秦允川。如果真的进了警察局,秦家不会保她的,他们随时可以另外选择一个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污点的替代品。可是公开道歉……她的名誉一样会受到损害,这两个选择哪一个都是要她的命。 她迟迟没有回答,警察朝她走近一步,“那就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顾云真摇着头后退,她靠着书桌滑在地上,“我道歉,明天,我就道歉。” 再怎么也比去警察局好,去了警察局,她就真的完了。 谢嘉树没再看她,他牵起白燕宁的手,“我们走吧。” 他们走到楼下,迎面走来一个黑衣黑裤、双手插兜的男生,正是听到她们打架的消息从酒吧赶回来的秦允川。 他停在他们面前,盯着白燕宁看了一会儿,“真挺可怜的看着。” “是吧?”他冲谢嘉树挑眉,语气轻蔑,“她最擅长这一招,楚楚可怜,让人心疼她。” 谢嘉树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 他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那笔钱是你转的吧?你还真是深情,做舔狗做到这个地步。” 他在谢嘉树的拳头挥过来的瞬间向右侧头,躲过了一击,又伸出一只手包住他的拳,向前一推,谢嘉树竟然就这样向后退了几步。 真是不自量力,他可是柔道红带。 秦允川十分不屑:“就这点本事?” 他又看向一脸紧张地去扶着谢嘉树的白燕宁,语含怒气:“他有我有钱?你选他不选我?他能满足得了你的胃口吗?” 谢嘉树又要冲上去,白燕宁拦住他,她抬头看向秦允川,“谁对我好我就选谁。” “你对我好吗?”她嘲讽地看着他,“你只会砸钱,你还为我做过什么?” “不过,钱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她嘴角勾起一个笑,似乎又是在嘲讽自己,“所以,我曾经,差点儿就要答应你了。” “我突然不回你的消息,不接你的电话,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你那么有钱,家里有那么多关系,你怎么从来没去了解过我的家庭,没去查一查我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白燕宁又恢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冷静,“我的赌鬼爸爸抢走了那八万块钱,他摔坏了我的手机,折断了我的左手,到今天那只手仍然一用力就疼。” “那时候我躺在医院里,我曾经幻想过如果你突然出现,就像电视剧里,童话故事里那样。可是你没有来救我。”白燕宁问,“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秦允川一脸怔忪,他从没想过真相竟是如此,他在此刻才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白燕宁。 他那时候在做什么?他在借酒浇愁,自以为深情被负,向所有人说白燕宁是个下作的拜金女。 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谢嘉树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他的心像是被人拧抹布一样拧成一股一股的,揪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白燕宁,她怎么能吃了这么多苦。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还受了什么伤? 她爸爸怎么能这样对她,简直就是个畜生! 还有秦允川,他口口声声的喜欢她,就是这样喜欢?她曾经寄希望于他拯救她,可是他又把她推入另一个深渊。 他紧握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柔软的手轻轻包裹住,他侧头去看,白燕宁温柔地凝视着他,她用另一只手擦掉了他眼尾沁出的泪水。 “你和他不一样,”她说,“你对我很好。” 她笑起来,那是秦允川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像是冰川里的玫瑰突然融化了冰层,露出了原本的娇艳。 秦允川看着她,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还是没有收回目光。 “……允川?” 顾云真扶着栏杆下来,她心绪大乱,跑到秦允川身边抓住他的手臂,“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心中又喜又乱,她想秦允川来接她,一定是在乎她的,她的泪水一下流出来,“你救救我,救救我,谢嘉树和白燕宁要毁了我。” 秦允川的目光只在她涕泪横流的脸上停留了一秒,他压抑着心中的不耐问:“怎么回事?” 顾云真只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只不过她给自己加了很多辩白,比如那些谣言并不是谣言,是真的,只是她拿不出证据来,又比如说她并没有雇水军,那些真的一群正义感爆棚的“知情者”。 她希冀地请求他:“真的,允川,你相信我,你救救我。” 秦允川握住她抓着他手臂的手,她还来不及高兴,就被他扯开,“别哭了。” 他冷漠不已,“你也知道做出这种事儿就没办法做秦家的联姻对象了,那你怎么还做呢?” “你只担心顾家会看不上你,难道我就看得上你?” 他冷笑一声,“蠢货。” 第39章 白莲花绿茶婊9 白燕宁和谢嘉树牵着手往女生寝室的方向走,一路无话,谢嘉树心中思绪万分,倒是白燕宁,看上去很是轻松。 路过小树林的时候,她停下来,松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燕宁,”他好像生怕她会反悔,“你刚才说,我和他不一样。” “你……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转正呢,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名分。 “字面意思,”白燕宁挠挠他的手心,“你替我还钱给秦允川了,什么时候?” 谢嘉树被她挠得心神不宁,他没办法思考,只能想到什么就说:“很久之前了,大概开学一周。” 白燕宁有些诧异,她没想到那么早,他她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谢嘉树看着她,“我想这样做,就做了。” 他每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都不少,但他花得也多,那八万六,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存款,他打听到秦允川的电话,直接给他转了支付宝,附带一句非常简短明了的话:“白燕宁还。” 他当时只是想,这样,他以后就没理由再说她拜金,再到处诋毁她了。 “我曾经说过,我会还给他的。”白燕宁突然笑了,“不过我是骗他的。” “我哪有钱?”她笑得很无所谓,“只是我知道我这样说,他反而不会要我的钱。” 她问他:“我和你想象的,很不一样吧?” “刚才,我也是故意和他说那些的,他说得没错,我最擅长装可怜,把自己的伤口撕开给别人看,让人心疼我。” “如果我不那样做,他多半就会站在顾云真那边对付我,我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可以翻身,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溜走?”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们说得都没错,我是个坏女人,谢嘉树。” 她等着他松开她的手。 周围很暗,只有月光,他们挨得很近,仿佛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白燕宁深呼了一口气,她冷静下来,听清楚那其实是自己的呼吸心跳。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爱过。 可她得到后的第一反应,是推开。 她除了一张美丽的皮囊,其余的都坏透了。 一周前白文峰没钱还赌债,被人打断了腿,他一个人躺在破屋里哭天抢地地给她打电话,说他腿疼,整夜整夜睡不着,又说天天下雨,屋顶漏水,他躺在床上没有一处是干的,他听上去可怜极了,他说:“女儿,你回来看看我吧,我都快死了。” 她挂了他的电话,走进了那家从前她路过无数次的散发着甜腻的香气的甜品店,用那天做家教的八十块钱,买了橱窗里最漂亮的那一款,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蛋糕。 她坐在店里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吃完,这个漂亮的、昂贵的蛋糕里面有满满的蓝莓酱夹心,吃起来,是酸的。 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她好不容易买的蛋糕,也不是甜的。 谢嘉树太好了,好到就像一个幻觉,她抓不住就会难受,可抓住了,又怕注定是一场幻梦。 她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梦碎掉。 却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嘉树出口就是哽咽,“为什么这样说自己?” 他抱着她,她这样瘦,他收紧了手臂都觉得还是无法紧紧地抱住她,“你吃了多少苦,才会这样说自己?” “我喜欢你,”他已经难过到快要口齿不清,“我喜欢你,你明白吗?” 不管你是谁,你是怎样的人,我都喜欢你,只喜欢你。 白燕宁,你明不明白? 她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树木沙沙地响,她想起开学那天,他在围棋社的海报前递给她一瓶水,那天的风是热的,更早的时候,他每晚来到便利店,那个时间通常只有他们两个人,四五月的夜风充满凉意,他买完单后自行车从门口一掠而过,和那阵风一样。 她慢慢抬起手,放在他的腰上,她感受到她手下的皮肤都在颤栗,他喜欢她,所以她任何主动的触碰,他都能激动到发抖。 她侧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凝视着夜色中他的轮廓,她轻轻说:“谢谢你。” 她又问:“可以亲你吗?” 他僵硬着身体没有回答。 她又问了一遍。 他却扶着她的肩膀和她微微分开,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他吃了橘子糖,是一个橘子味的吻。 很温柔的、珍视的吻。 吻到最后,白燕宁尝到他流到嘴角的泪水,是咸的。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平复着呼吸,白燕宁的心轻得就像一只燕子,在空中自由地飞。 她摸了摸他满是泪痕的脸,“怎么这么容易哭啊。” 谢嘉树的声音仍然带着哽咽,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他嘭嘭直跳的胸口,“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也爱我,白燕宁。” 第40章 白莲花绿茶婊10 顾云真在第二天当着全班的面向白燕宁道歉。 她声泪俱下,所有同学窃窃私语,白燕宁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静静看着她。 顾云真在最后说:“请你……原谅我。” 白燕宁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她拿起了自己的书,走到门口的谢嘉树身边,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我们走吧。” 她笑得很温柔、很幸福。 她的生活好像突然好了起来,虽然仍然没有朋友,却少了那些闲言碎语和奇怪的目光。 她和谢嘉树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约会、逛街、看电影,他喜欢送她各种各样的东西,不同于秦允川送的那些奢侈品首饰、包包,他送的都是衣服、钥匙扣、书包上的挂饰小猪、洗漱用品、零食,他比她还要清楚她缺什么东西,连她的床帘子坏了,他第二天就给她买了床新的。 “你怎么知道我床帘坏了呀?”她不再是从前那样冷冷清清的模样,褪去了伪装,她可爱得很。 谢嘉树揉揉她的脑袋,“笨,我昨晚和你视频了。” 她会去看他打篮球,会去实验楼外等他下课,会和他一起参加寝室聚餐,赵珊瑚跟着表哥蹭进饭局,热情地朝白燕宁打招呼,“嗨,女神。” 白燕宁不知所措,冷若冰霜。 谢嘉树揉揉她的手,“别怕,她喜欢你。” 他又跟赵珊瑚解释,“她怕生。” 赵珊瑚磕得两眼直冒粉红色泡泡,“哦哦,我知道,我知道。” 她坐到白燕宁身边,殷勤地给她夹菜,不断地抛出话题和她聊天,白燕宁渐渐放松下来,赵珊瑚几乎是第一个这样明确对她有好感的同性,她也很喜欢她。 晚上回去的路上,谢嘉树背着她,她趴在他背上,小声地凑到他耳边说:“我好开心。” 谢嘉树问:“开心什么?” 白燕宁神神秘秘地笑,“不告诉你。” 谢嘉树也笑,“哦,我猜猜。” “小燕宁交朋友了对不对?所以很开心。” 白燕宁揉揉他的耳朵,“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缠着她抱了好一会儿,亲亲她的眼角、脸颊,白燕宁脸皮薄,一会儿又会拍他的手臂,“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谢嘉树无奈地放开她,两个人面对面站得笔直,他眼含笑意,“燕宁,你怎么这样可爱?” 白燕宁的快乐戛然而止在白文峰的一通电话。 她早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了。 电话一接通白文峰就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她把手机拿得远远的,皱着眉看着远处的一棵树,心里涌上无尽的烦躁。 白文峰骂了好几分钟,还没停歇。 她把手机拿近,冷冷地说:“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白文峰一下熄声了,他们父女俩一定程度上非常了解对方,他知道白燕宁挂了这次,起码一个月不会接他的电话。 他吐了口痰,清了清嗓子,说:“我要五十万。” 白燕宁觉得荒谬:“你觉得我有?” “醒醒酒吧,”她忍不住厌恶,“我看你不止腿断了,脑子也坏了。” 白文峰并不动怒,他继续说:“五十万,你出去卖也好,偷也好,抢也好,我都要。” “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去你学校找你,或者我去抢、去偷?人人都会知道你有一个劳改犯爸爸,你以后工作都找不到,更没人会愿意娶你。” 白燕宁气得想吐。 他们确实太了解对方了,知道怎么拿捏对方的痛处,怎么在对方的底线上蹦跶。 “二十万,”她压下恶心,闭了闭眼强撑着跟他讨价还价,“你逼死我,你也活不了多久。” 他早活成一只只会扒着她吸血的水蛭了。 白文峰很轻易地接受了二十万的价码,他早知道白燕宁至少得给他砍一半,他心情立刻好起来,“好女儿,我把你生得这么漂亮,你可以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辛苦,你想赚钱,那是分分钟的事……” 白燕宁挂掉电话,她辅导的小孩站在二楼窗户前喊她:“白老师,我卷子写完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好,我来了。” 整个晚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讲完一张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讲了些什么。 八点钟,她跟学生告别,拿了自己的包准备走,这家的太太敷着面膜穿着睡袍在客厅里听着音乐喝红酒,她见白燕宁下楼来,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我看你在外面打了好久的电话。” 白燕宁握着书包的肩带,“对不起,林太太,我家里的电话,那时候小成在做卷子,他做完了,我马上就去看了。” 林太太坐到沙发上,她敷着面膜,只能张口幅度很小地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一字一句都不容置喙:“不是我说你,每天两个小时的辅导,你拿半个小时让他做作业?你就是这样水时间的?” 白燕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对不起,林太太,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是注意,是要改。”林太太白了她一眼,在手机上给她转了八十,“今天给你扣点钱,你长个记性。” 白燕宁走出林家富丽堂皇的别墅,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里大门口的石狮子都是大理石的,林太太自诩贵妇,却连她每天一百块的家教费都时不时想个由头扣到八十。 她今天给林成出的小卷不过是五道方程式,十分钟就能写完。她对白文峰厌恶至极,哪怕今天他多骂了她几分钟,一共又能和他说多久电话? 她点开手机收了那八十块,网有些卡,转了好一会儿才收账成功。 她慢慢走到别墅区大门口,保安给她打开门,对她弯腰抬手,“请慢走。” 谢嘉树坐在外面的花坛边上,在路灯下戴着耳机一边听网课一边把笔记本放在大腿上记,他看见她出来了,立马摘了耳机,把平板和笔记本都放进书包里,提着自己的书包走过来又接过她的,他注意到她情绪有些不对,问:“怎么了?不开心?” 白燕宁摇摇头,“就是有些累。” 她把手放进谢嘉树手中,两个人一起往公交站走去。 他们在一起后,谢嘉树几乎承担了他们两个人所有的消费,他每个月生活费三千五,在大部分普通学生只有一千多的情况下,他已经算的上手头富裕。 白燕宁除了这一份家教,暂时没有别的兼职,这年头大学生比什么都便宜,九块钱一个小时的肯德基永远都不缺人,她想到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又想到白文峰要的二十万,觉得可笑得很。 第41章 白莲花绿茶婊 11 进入十二月后,天气越来越冷,谢嘉树带她去商场买了两件长长的羽绒服,她穿起来裹得像个粽子,但是很暖和,她走在外面再也不会冷得发抖。 他很干脆地去刷卡,白燕宁试穿的时候没有去翻价签,谢嘉树买了递给她,她回去看袋子里也没有小票。 他一直做得很好,有关钱的方面,都很细心地不让她尴尬。 她在官网上查,那两件衣服加起来起码要四千块。 他父母都是公务员,家庭体面,但也只能算小康,他并不是秦允川那种大手一挥就能给她砸几万块的富家子弟。 白燕宁躺在床上睁开眼,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她一定是疯了,她为什么会想这些? 秦允川哪里配跟谢嘉树比? 可是她的二十万还没有任何着落。 白文峰给她的期限是寒假结束,他自以为贴心地给她一个多月假期去赚那笔钱。 他最擅长用“去学校”和“去犯罪”来威胁白燕宁,屡试不爽。 高中的时候,他很不满白燕宁继续读书,跑到学校大闹了一通,让她在同学老师面前丢尽了脸面。 最后她声泪俱下地求老师帮帮她,她成绩不错,学校最后给她免了学费,又向全校师生发起捐款。 白燕宁在全校大会上当着所有人致感谢辞,然后从校长手里接过那笔钱。 那张至今贴在学校展览墙上的照片上,她流着泪笑着站在校长旁边。 那不是感动,她是她年少的时候就被反复折毁的自尊。 她熬了三年,在食堂、图书馆勤工俭学,周日一天的假期她挤出半天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帮忙,那家店小得很,吧台后面人只能站着连坐都没地方,她站四个小时,能得三十块钱。 就靠着这些,她也存了一点儿钱,能买两身廉价但至少看上去不显寒酸的衣服,她报了远在千里之外的a大,她想要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去过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在来之前,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多遍,多笑,多说话,温和一点,不要让人讨厌。 可是她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介绍自己的出身、家庭、父母、爱好。 她只有干巴巴的两句话,可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直到钟晓园提到“叶正琴”,那是她高中的年级主任,不止一次逮到她早自习迟到,她是个留着很短的短发的中年女人,长得珠圆玉润,性格却很火爆,她最喜欢把白燕宁拎到走廊上,用教室里都能听到的声音训她:“高中是多么重要的阶段,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整个年级那么多人就你天天迟到!” 白燕宁解释,她要在食堂把早上的餐盘和桌椅都收拾干净了才能走。 叶正琴并不能共情,“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刷碗擦桌子的,如果这就是你迟到的理由,我会向领导反映,以后你不用去食堂了。” 白燕宁流着泪认错,她向她保证:“不会了,我以后都不会了。” “叶正琴”这个名字,在她自以为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就给她一个暴击,仿佛是命运在对她说,她永远都逃不出去。 秦允川喜欢她,一个富有、英俊的男人,她也曾经有过幻想和动摇,可是她很清楚,他喜欢她,但也只是喜欢罢了。 就像是喜欢一件漂亮的玩意儿,喜欢任何一个美丽的女孩儿一样。 他的爱摇摇欲坠,她被他捧在手心,却随时都会摔下去万劫不复。 她离开c市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白文峰,她都找好了暑假的工作,却接到派出所的电话。 白文峰和人打架,他的全责,对方开口要一万块,否则就要起诉他。 白文峰态度很嚣张,他对坐牢没什么所谓,但是白燕宁很在乎。 她如果有一个有案底的父亲,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她买了三十六个小时的站票回到c市,又转大巴,从镇派出所把白文峰接出来。 白文峰一双眼滴溜溜的围着她转,“你现在看上去倒是像个城里人了,你老子还在地里刨食。” 他问:“你赚了不少钱吧?一万块说给就给了,你还有多少?” 白燕宁没有理他,她并不打算在家里待多久,可是当天晚上,白文峰就抢走了她的银行卡。 多可笑,她失去了早就少得可怜的自尊,一个新世界的希望,换来的八万块钱,白文峰在她出院前就输光了。 但他不以为意,反而心情很好,因为这么多年,他终于又拿捏到了白燕宁的一个软肋,原来她这么怕他进局子留案底。 他始终坚信白燕宁能赚钱,能源源不断地赚钱给他花,她长得这么漂亮,正是鲜嫩的年纪,赚钱容易得很。 “二十万”,不过是第一笔。 白燕宁想到这一点,突然遍体生寒。 她一夜没睡,眼下乌青,谢嘉树给她剥了个鸡蛋在眼下滚,“成小熊猫了,燕宁。” 她最近心事重重,谢嘉树问不出什么,只能更体贴地照顾她,快要放寒假了,他以为她在担心回家的事。 他并不知道白燕宁上个学期宁愿暑假两个月在流水线上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也不愿意回家,她哪里有家呢? 但他知道她有一个好赌又会家暴的爸爸,他也不愿意让她回去受苦,他小心翼翼地提出:“燕宁,跟我回家见我爸妈,好不好?” 他早就跟爸妈说过他会和她结婚,趁放假前他们多熟悉一下,放假后,他想把白燕宁接到家里去住。 白燕宁不愿意多说家里的事,他也并不想去揭她的伤疤。 但他常常提他的父母和家庭,他说起他小时候调皮得很,把他爸妈气得说要把他扔掉,他那时候六七岁吧,气性也很大,心想不用你扔,我自己走,于是他连夜背着书包走姥姥家去了。谢爸爸谢妈妈找了一夜,最后在他姥姥家,一人拿一根衣架对他进行了毕生难忘的男女混合双打。 第42章 白莲花绿茶婊12 他家养了一猫一狗,猫狗之间互相看不上,有人在的时候它们互不搭理,没人在的时候,就在家里打架,经常一开门就看见家被拆了,那两只还会装无辜,一个摇着尾巴,一个闭着眼装睡。 谢妈妈是典型的家庭女性,工作之余,她喜欢研究菜谱、织毛衣、购物,她热衷于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漂亮的小装饰品装饰他们的家,她有一颗少女心,谢嘉树小学时候曾经用过一年多的粉色蕾丝床帐,最后被同学来家里看到了狠狠嘲笑了一番,谢妈妈才给他换了个蓝色的,还是有蕾丝边。 谢爸爸沉迷钓鱼,一有空就去河边或者水库边坐着,朋友圈里全是各种鱼,他在阳台弄了个古法缸,养了一群漂亮的孔雀鱼,没事儿的时候就爱搬个凳子坐在阳台上看。谢妈妈吐槽他:“天天都是鱼鱼鱼,我看你上辈子是猫。” 他告诉她,他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也是她的父母,会对她很好。 他们以后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他会把白燕宁照顾得很好,不会再让她吃一点儿苦。 他已经在想,白燕宁的爸爸,以后最好是不要常往来,她人生的苦都是因为他,她不会愿意经常见到他。 他可以给她爸爸一笔钱,或者按月支付生活费,又或者送他去养老院,请专门的人照顾他,他会负责他的晚年,但他和白燕宁不必常见面。 白燕宁不知道他已经在认真计划着他们的未来,只知道他说完让她去见他父母的请求后,那双希冀的眼睛看得她心头微颤。 白燕宁躲开了他的视线,“我不知道怎么跟长辈相处……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好吗?” 谢嘉树哪里舍得逼她,顿时又觉得是自己太急切了,“没关系,燕宁,你不要有负担,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那我假期给你租个房子,好吗?”他快速想到另一个解决办法,“就在海棠湾附近,你每天去做家教也方便。” 海棠湾是寸土寸金的别墅区,再便宜的房子也要三千块一个月,白燕宁做家教的钱都抵不过房租,他根本不是为了让她去工作,只是怕她假期无处可去而已。 白燕宁当然知道,她笑了笑,“你在想什么?放假我当然要回家的。” 谢嘉树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还想劝她,就听她说:“你不要把我爸爸想得那么可怕,上次那些话,我故意说给秦允川听的。”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添油加醋的。” “是吗?”谢嘉树看着她。 “嗯,”白燕宁仍然笑着,她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破绽,“而且过年有好多事要忙的,我哪里能不回家。” “……好。”谢嘉树仍然有些不放心,“那你回家了,要天天记得给我打电话。” 白燕宁勾勾他的手指,“当然。” 服务员叫到了他们的餐号,谢嘉树起身去出餐口端菜,白燕宁背对着他,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冷下来。 谢嘉树描述的那些美好的未来,她从前想都不敢想,如今这一切仿佛触手可及,可她清楚那不过是海市蜃楼,她触不到的。 秦允川最近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似乎又提起了对她的兴趣,他一开始是对她道歉:“燕宁,对不起,从前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 白燕宁不为所动,他又试图用从前的手段,给她送了几次礼物,但每次都被干脆地拒绝。 有一次她刚拒绝他,实验楼的楼梯口传来人声,是医学院的学生下课了,白燕宁立马快步走到另一边,和他隔得远远的。 一副生怕被谢嘉树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生来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向来没什么耐心,在白燕宁这儿接连吃瘪,他气得给她发了一长串消息,让她认清现实,不要沉浸在无谓的幻想之中。 “你知道谢嘉树父母是做什么的吗?他们都是体制内的,这种家庭,钱没有多少,但是最会权衡利弊。” “他爸这两年是晋升的关键期,他们家小心到连升学宴都只办了两桌,你说,他们会不会接受你,或者说,接受你爸爸?” “他就像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爆炸,随时会毁掉他身边人的一切。” “你很清楚这种感觉吧?你摆脱不了,所以不得不忍受,可是谢家呢?他们有得选,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主动把自己陷进泥潭里?” 他还不忘给她指一条明路:“你跟着我,除了婚姻,我什么都能给你,燕宁,做人不能太倔,你走进死胡同里了,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有一次两次,可是第三次就没有了。” 白燕宁直接把他拉黑删除。 可她知道他说的句句不假。 这些天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白文峰去死。 只有他死了,才能彻彻底底地,把他从她的人生里被剔除出去。 只有这样,她的人生才能有希望。 她不知道的是,谢嘉树端着餐盘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看着她放在桌上的左手,她总是喜欢把这只手手心向上地摊放在桌子上,那是因为曾经的腕骨骨折没有恢复好,这样的姿势她会好受些。 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可她说起“爸爸”两个字的时候都很生硬,显然是很不愿意这样称呼他。 她今天,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第43章 白莲花绿茶婊13 很快到了假期,谢嘉树坚持给白燕宁买了机票,从a市到c市,白燕宁坐过36个小时的绿皮火车,飞机却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谢嘉树在登机口把一个小包递给她,里面有眼罩、颈枕、耳塞,还有小饼干和糖果,他跟她絮絮叨叨:“起飞后如果你觉得耳鸣,就不要用耳塞,张嘴打哈欠,或者嚼口香糖,都可以缓解。那都是正常的现象,你不用紧张,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叫空姐,不要不好意思。” “困了就戴上眼罩睡觉,不过记得要毯子,不然会着凉的。” 白燕宁觉得好笑,“你拿我当小孩儿呢。” 她把包接过来,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小盒橘子味软糖,她自己吃了一颗,又喂了谢嘉树一颗,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这是他们在便利店见的最后一次,他想买给她却被她拒绝的那种糖。 他们在一起之后,谢嘉树好像有种执念,特别喜欢买这种糖给她。 画面里在播报白燕宁的航班号,她踮起脚给了谢嘉树一个橘子味儿的吻,“再见,嘉树。” 她笑得很开心,“等我回来。” 她过了闸机跟着人流走了一会儿,回过头去看,谢嘉树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他围着黑色的格子围巾,灰蓝色大衣,在机场大厅匆匆来去的人群里,此刻的画面中心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静默地站着,专注地望着她,朝她挥手。 她隔着人潮对他笑,抱着他给她的小包转身往外走。 她会解决好一切,从此以后,他们的人生就如他预想的那样走。 中午十二点,白燕宁就到了c市。 她给谢嘉树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c市晃悠了一个下午,坐了最后一班客车到县城,回乡下的客车早就没有了,她只有打出租车回去。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 白文峰听见大门外行李箱轮子在不整齐的石板路上划过的声音,立刻放下酒瓶笑容满面地起身打开门,果然看见白燕宁就站在门外。 “你回来了,”他搓搓手,两眼放光,“钱呢?” 白燕宁在电话里告诉他,不必等到假期结束,她已经有了二十万,今天回来就会给他。 c市比a市冷得多,白燕宁动了动握着行李箱的手指,她一说话就吐出一串白气,“先让我进去。” 白文峰立马侧身让她进屋。 他跟着她走进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床单还是她一年前走的时候铺的那床。 白燕宁并不在意,白文峰会给她收拾好睡的地方等她回家才是怪事。 她把行李箱铺在满是灰尘的的地上,打开,拿出一个包,拉开拉链,又从保险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白文峰立刻伸手去接,“密码多少?” 白燕宁把行李箱合上,头都没抬,“六个一。” “好,好!”白文峰满意地离开了。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只有等到明天才能去镇上取钱。 白燕宁透过打开的房门看着喜滋滋坐上桌继续喝酒的白文峰,在心中冷笑一声。 真是可惜,他没有命活到明天了。 十二点半,白燕宁戴着厚厚的口罩,走到酒气熏天已经睡过去的的白文峰身边,用浸了乙醚的帕子,结结实实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地上还放着一捆结实粗壮的麻绳,那是她原本计划待会儿绑住白文峰用的。 她双手都捂着帕子,左手手腕因为姿势一阵阵的刺痛,她骨折的断端没有对合好,常常会因为压迫神经引起疼痛和麻木。 她在寂静的黑暗里,突然极其的冷静,又好像生出无限的疯狂,她久久没有松开手,她想,好像用不着绳子了,就这样捂着,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断气。 旁边就是厨房,他们家还是用的土灶,厨房里堆了大量的干草、木柴,待会儿火烧起来,没有人会怀疑。 村里不会有人起疑报警,她是唯一的家属,操办几桌白事宴,再去派出所销户,白文峰这个人,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她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眼泪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滑落,她在心里再一次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觉得畅快极了。 一抹粉白色的光飞速划破黑暗,白燕宁眉心一痛,脑海中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住手!主人!住手啊!” 一个长着白色翅膀的粉色小猪在她脑海中焦急地乱飞,“快停下!快停下!警察马上就来了!” “……什么?”白燕宁手一松。 她问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奇怪生物:“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猪猪见她松手,立马松了一口气,它下意识回答后又意识到不对,“不不不,我怎么会不是东西。” 猪猪耐心地给她介绍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主人,这个世界的剧情中,男主是秦允川,女主是顾云真,他们走的是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狗血套路。”猪猪又了吐槽一番没书品的司命,继续说:“主人你在剧情中只是一个小炮灰,主要在前期加重男主对女主的厌恶。” “今天晚上,村头的刘婶子和刘瘸子因为晚饭咸了吵了起来,她从厨房拿了把菜刀,一刀砍在刘瘸子脖子上,她儿媳妇开门看到的时候,刘瘸子血流了满地,早就没了气。” “刘家媳妇报了警,再过几分钟,警察就会到了。” “原剧情中,警察来的时候见到这里火光冲天,派了大部分人手过来灭火。主人,你的破绽太多了,白文峰没有挣扎痕迹的尸体,还有你在店里买麻绳、乙醚的监控录像,白文峰给你发的那些短信,警察只需要稍微查一下,就可以确定你是故意纵火杀人。” 白燕宁冷笑一声,“刘婶子忍了一辈子,怎么偏偏就今天忍不了了?” 她看着床上胸膛恢复规律起伏的白文峰,“那个司命,真的很恨我啊。” 猪猪察觉到她似乎还没有放下杀了白文峰的念头,连忙劝说:“主人,根据我上个世界的经验,剧情虽然不是无所不能,但是只要它随意制造点意外引来警察,你就太危险了。” 白燕宁转动了一下麻木疼痛的左手,找了一个好受一点儿的姿势撑着手,她问:“我被判定为杀人犯,然后呢?” “然后……”猪猪不忍地说:“在剧情中,主人你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但是在监狱里的第三年,你就因为受不了被狱友长期霸凌,撞墙自杀了。” “但那只是剧情!”猪猪激动起来,“现在我来了,我一定会守护主人,不让主人走上悲惨的结局!” 白燕宁静静站在黑暗里,没有动作,她问:“谢嘉树呢?” 第44章 白莲花绿茶婊14 不远处响起警笛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尤其突兀,村头那边一片骚动。 警笛声一声声都在提醒白燕宁,猪猪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说对你很失望,再也没来监狱看过你,他和别人结婚生子,幸福一生。” 结婚生子,幸福一生。 是的,谢嘉树的人生本来就是一片坦途。 只有她,一生都在泥淖里挣扎,最后悄无声息地溺毙。 她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抱着膝盖颤抖着大哭,她不敢发出声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她弓起的背部两片肩胛骨由于削瘦凸起,像一对安静的蝴蝶翅膀,这只蝴蝶永远都飞不起来。 猪猪不住地安慰白燕宁:“主人,你现在知道了剧情,一切都可以改变的!” 白燕宁无助地问:“那你说,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摆脱他?” 猪猪张了张嘴,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办法,它急得翅膀扇出残影,绕着圈飞来飞去。 大门却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燕宁!燕宁!” 白燕宁震惊地抬起头,“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猪猪是直接来到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它熟读剧情,却对实际发生的事儿一无所知,它并不知道门外的人是谁。 “谢嘉树。” 白燕宁抹掉脸上的泪水,快速令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出白文峰的房间,把门关上,来到客厅打开了大门。 她没有开灯,外面也只有一点点惨淡的月光,谢嘉树和她隔着一个门槛站着,他很高大,黑暗中的身影完全把她笼罩,他还微微喘着粗气,喊她:“燕宁。” 他抓住她的手,他的体温很烫,手心微微有汗,“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白燕宁这才想起,她的手机还静音放在自己房间。 她怕开口被他听出自己的声音不对,正在犹豫怎么回答,却听他继续说:“我听说这边发生了命案,我不放心你,燕宁……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燕宁低声问:“你从哪里来?” “我……”谢嘉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从镇上……” 他实在不放心白燕宁独自回家面对她爸爸,他买了她后一班航班,在镇上一个小宾馆住了下来,他想,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 她曾经问秦允川:“我躺在医院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你在做什么?” 她那样柔弱,曾经一个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恨自己太晚认识她了,没有保护好她。 他绝不能再让她感受那种一个人孤零零,期盼有人拯救却落空的情绪。 天知道他听说这边出了命案,他又打不通她的电话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多害怕,他差点失去了理智,直到她好端端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松了一大口气。 可他现在又很紧张,他害怕白燕宁因为他的自作主张生气。 “燕宁,”她迟迟没有再说话,谢嘉树越发忐忑,“你别赶我走,我就待在镇上,你不叫我,我不会来打扰你。” “真的,我保证。” 白燕宁心头微颤,她压低声音不让他听出她哭过,“你太紧张我了……我没事。” 她又说:“你不该来这里,你回家去。” “我不要,”谢嘉树立刻说,“我要守着你。” 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你是不是哭过了?” 白燕宁否认:“没有。” “很晚了,我只是困了。”她想快点打发他离开,哄他:“明天我来见你,好吗?” 谢嘉树却很固执,“你把灯打开,我看看你,好吗?” “看看你我就走。” 白燕宁久久回答,他越发焦急:“……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打你了是不是?” 白燕宁问:“是又怎么样?” 他的手颤抖着放在她肩膀上,仿佛生怕碰坏她这樽易碎的瓷器,“伤在哪儿?燕宁,你疼不疼?” “你肯定疼死了。”他又开始自责起来,“都怪我……让我看看,好吗?我们去医院。” 他又哭了,白燕宁想,他怎么能这么爱哭? 她往后退了两步,谢嘉树惊慌失措地搂住她,她说:“我去开灯。” 谢嘉树这才松开,她走到开关旁边,“啪”地一声,屋里亮了,谢嘉树眯了眯眼睛适应了突然的光亮,白燕宁站在简陋的屋子里,两条细细的手臂裸露在白色的睡裙外,低马尾乱糟糟的,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好久。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她,一双眼湿漉漉的,像一只忠诚的小狗。 白燕宁摸摸他的脸,说:“我没有受伤。” 她依偎进他的怀中,“我们只是吵架了,他总是要出去赌钱喝酒。” 谢嘉树把她裹进大衣里,“怎么穿这么少,燕宁,不要骗我,你痛的话,要告诉我。” “真的没有,”白燕宁抱着他的腰,闭着眼闻他身上洗衣液留下的柑橘味儿,“你替我买后天的票,好吗?我们一起回a市。” 谢嘉树再三确认她没有受伤,又让她回屋把羽绒服披上,两个人静静地又抱了一会儿,白燕宁说:“很晚了,我真的困了,你回去吧。” 谢嘉树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那我走了,你明天要给我打电话,后天早上我来接你。” “嗯,”白燕宁摸摸他的头发,“好乖。” 目送谢嘉树的身影走远后,白燕宁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她脸都吹得麻木,才转身关门。 她进了白文峰的房间,他还大咧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白燕宁从地上捡起了麻绳和那块沾了乙醚的帕子,在水龙头下把那块帕子搓洗了很久,然后打开厨房后门,后门外是一片斜坡,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她随手就把那张帕子丢在了它们中间。 她又锁好门回到厨房,点燃灶火,把那根麻绳放进灶膛里烧得干干净净。 火光映着她的脸,她清冷的眉目在温暖的火焰映衬下仍然显得冰冷。 第45章 白莲花绿茶婊15 第二天,白文峰下午才醒来,他浑身酸软,只以为是自己喝太多的缘故,并未多想,起床后就火急火燎出门,生怕银行关门了他还要再等一天才能取到钱。 白燕宁在屋子里听到他出门的动静,眉头都没动一下。 猪猪很焦急:“主人,你快收拾东西走吧,等他发现银行卡里没有钱,他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它从昨晚就开始劝白燕宁离开,可是白燕宁始终不为所动。 她这次终于回答了它,不过却是个问句:“我走了,然后呢?” “从前我活得太小心翼翼了,我怕他,所以总是忍。”她说,“我总想着我们的血缘关系无法抹去,他的污迹也会是我的污迹,如今我想清楚了,一个不会打扰我的污迹,总比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好。” “你到底要做什么,主人?”猪猪很疑惑。 白燕宁没有再说话,她拿过手机,她和谢嘉树的聊天停留在二十分钟前,她说她今天很累,现在就要去睡觉。 谢嘉树回:“现在才不到六点,你吃过饭了吗?吃了饭再睡。” 白燕宁没有回,反而给秦允川发了个定位。 突然得知被拉出黑名单的秦允川:“?” “怎么,想明白了?” “我看起来这么好脾气?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晚了!除非你求我。” “喂,说话!” “你发的什么玩意儿,你邀请我去做客?” 白燕宁过了两分钟回复:“救救我。” 她熄灭了屏幕,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竹子发呆。 白文峰怒气冲冲地拍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样一副悠闲的样子。 他把手里那张银行卡甩在白燕宁脚边,大声质问:“你说的二十万呢?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白燕宁坐在椅子上凉凉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出去这么一会儿,他脸上就出现了两条伤痕,她猜他在刚才银行还和人发生了冲突。 果然,白文峰怒吼:“你成心让你老子在银行丢人呢,妈的,那个弱鸡经理还差点把警察叫来!” 白燕宁仍然坐在椅子上,一点反应都不给他。 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的态度令他更加愤怒。 “说话!钱呢!” “没有钱,”白燕宁恨恨地看着他说:“就算有,我也一分都不可能给你。” 她的眼神让白文峰气血上涌,他一拳挥过来,“妈的,老子养你这么大,养出个白眼狼!” 他狠狠地打了几下,没有听见白燕宁的求饶,他还没那个胆子打死人,把她翻过来,却见她仍然是一副充满恨意的表情。 “我不会给你一分钱!”她大声说。 白文峰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妈的!赔钱货!” 他举起手又要再扇,却见她红肿着半边脸,眼神倔强,默默流泪。 他收了手,他这个女儿最值钱的就是这张脸,可不能再打了。 他起身从他的衣柜里找出一件衬衣,把白燕宁的手反绑在背后,又给她嘴里塞了一块毛巾。 白燕宁两边脸颊都被塞得鼓起来,倒在地上用双脚踢他。 他又去找了件衣服绑住她的脚。 他站起来踢了踢她,“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养你这么大,就没打算做亏本买卖!” 他当着她的面就开始打电话,“老赵啊,上回你说的那个,我家燕宁,二十五万成不?” “我这闺女大学生呢,怎么不值这个钱?”他讨价还价很在行,“你知道之前我都没松过口的,你要是出不起这个价,我找别人。” 白燕宁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 不到一个小时,一辆面包车停在了白家门口,他们四周并没有邻居,离得最近的一户都在三百米外转角处,因此白文峰和来人直接光明正大地把绑得结结实实的白燕宁扔在了后座,白文峰当场点清了钱,笑嘻嘻地进了屋。 老赵拍了拍白燕宁的脸蛋,“你爸可真不是个东西,瞧这脸肿的。” 他笑起来,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口黄牙,“不过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的手段,可比他厉害千百倍。” 白燕宁高中的时候就偷偷听见白文峰和人打电话,说要把她卖给这个老赵,白文峰说:“他前头那两个女人都是买来没两年就死了,他会不会做得太过了,万一把警察引来了怎么办?” 大概是电话对面那个人嘲笑了一番他的胆小,他音量高起来:“我怕什么?我白文峰这辈子就没怕过!我女儿那模样你知道的,怎么也得四五十万吧!” 在门外偷听的白燕宁害怕得双腿发软,她哆嗦着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那天故意在白文峰面前提起,学校里有好几个男孩子给她写情书,“不过他们都是普通家庭,没什么钱,等我以后去大城市上大学,找一个有钱人家的,至少能给几十万,上百万彩礼那种。” 白文峰抿了一口酒,看了她一会儿,“也是,你长得这么漂亮,有钱人就喜欢你这种。” 可能是价钱没谈拢,也可能是白燕宁的话成功让他起了其他心思,她整个高中生涯都在战战兢兢,还好她并没有被卖给“老赵”。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后座,老赵对她的乖觉很是满意,车子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行走了很久,才在一栋房子前停下。 这里比白家更荒无人烟,处在半山腰,一眼望去都是山林树木,房子倒是修得不错,富丽堂皇的。 符合白燕宁对他的猜测,一个有钱的变态。 老赵把她从后座扛出来,一路带到二楼,把她丢在床上,白燕宁呜呜叫了几声,示意她要说话。 她一句都没有反抗,老赵对她印象很好,因此扯下了她嘴里的布,“想说什么?” 白燕宁没有大喊大叫,老赵对她更是满意,只听她说:“白文峰把我打得浑身难受,你如果不想我今天就死了,就给我找个医生看看。” 她说“找医生看”,没说“去医院”,老赵便觉得她可能说的是真话。 白燕宁又说:“你要不信,掀开我的衣服看我的肚子,肯定已经青了,他专挑我的肚子打,内脏很脆弱的。” 她蹙着眉,面色苍白,倒确实像那么回事。 老赵再联想她一路安静,很可能是身上痛根本没力气挣扎。 “妈的,”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白文峰这龟儿养的,敢把货整得要死了给老子!” 他掀开白燕宁的上衣,见她肚子上果然青一块紫一块,一碰上去白燕宁就发出一声惨叫。 “妈的!”他掏出电话往外走,对白燕宁说:“你等着!” 他走出房间,白燕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猪猪在她脑海里问:“主人,你没事吧?” “没事,”白燕宁用藏在手心里的刀片慢慢割绑在手腕上的衣服,“白文峰一回来,我就打了110,手机就放在衣柜上面,他说话那么大声,警察听得到。” 她割开了手腕上的布却不敢松开,把断端握在手里,造成一副仍然被绑住的假象。 没两分钟老赵回来了,他指着白燕宁,“别耍花招,医生一会儿就来。” 他在这栋深山里的房子里虐待女人,为了能玩得长久一点,有一个长期合作的医生。 白燕宁仍然面露痛苦,虚弱地点点头。 老赵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的突然涌出一阵燥意,他坐到床边,伸出粗糙的大手抚摸白燕宁的脸。 第46章 白莲花绿茶婊16 白燕宁瑟缩着,并没有大幅度地反抗,他欲望更盛,手从她的脸颊滑到脖子、锁骨,去拉她羽绒服的拉链,他俯下身子,凑近她,想要去亲她的脸。 白燕宁紧紧握着那枚刀片。 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一个黑色的身影扑过来,老赵被一把扑倒在地,来人骑在他身上,结结实实砸了他好几拳。 老赵也是人高马大,懵逼劲儿缓过后立马也给了身上的人几拳,两人不分上下地缠斗在一起。 “嘉树!”白燕宁割掉绑在脚上的衣服,看见谢嘉树被老赵揍的嘴角都流出血来。 后面涌进来的警察把两个人强制分开。 谢嘉树红着眼,满脸是伤,双手因为用力过度都在微微发抖,白燕宁心有余悸地走到他身边,“……嘉树。” 她没想到会这样。 他怎么会来? 谢嘉树把她拥进怀里,“对不起,燕宁,对不起……” 他需要道什么歉呢? 白燕宁埋在他的肩膀上,抽泣了两声,突然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害怕。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哭,从她昨晚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她和谢嘉树就没有以后了。 结婚生子,幸福一生。 那是他和别人的命运。 谢嘉树伤得不轻,谢妈妈连夜赶过来,把他从警局接出来就送到医院。 “你也太冲动了,”彭玉蓉在路上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伤,“警察都来了,你还冲上去做什么,把人家往死里打,我要不来你差点儿要在看守所里蹲几天你知不知道?” 他到了医院还不肯看医生,指着白燕宁说:“妈你先带她去看,她身上也有伤。” 彭玉蓉气笑了,“你们两个一块儿看不行吗?” 白燕宁跟着彭玉蓉到窗口去挂号,她说:“对不起。” “没关系,”彭玉蓉长相端庄,语气温柔,“都是同学,嘉树从小就热心,喜欢帮助别人,这一点我为他骄傲。” 白燕宁眨了眨眼,挂号室玻璃反射的灯光有些刺眼,“那还是要说句谢谢。” 她转头对彭玉蓉说:“谢谢你,阿姨。” 彭玉蓉回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白燕宁伤得不算重,只是腹部青紫看着吓人,倒是谢嘉树,断了两根肋骨,差点戳到肺,已经有轻度的气胸。 他住了院,彭玉蓉在医院对面的酒店开了两间房间,她和白燕宁住在那里。 白燕宁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说“谢谢”。 彭玉蓉始终是很温和周到的模样,她回她:“你是嘉树的同学,出了这样的变故,我顺手照顾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可是谢嘉树当着她们的面对她说过,她不只是她的同学,他们在交往,他很喜欢她,他要和她结婚。 彭玉蓉和她说完话就毫不留恋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白燕宁一个人在长长的酒店走廊里站了很久。 警察传她去问过好几次话,她问,白文峰大概会被判多久。 “他拐卖妇女,但情节不算严重,应该在五年以下,你提供的他对你勒索敲诈的证据,因为你们的亲缘关系,可能不会判罪。” 白燕宁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是这样啊。” 女警察很心疼她的遭遇,“你就当没这个爸爸。” 她又说:“你男朋友真的爱你,我们赶到你家的时候,他已经把你爸揍得吐出了赵刚的住址,你不知道,他当时看上去都快疯了,如果我们没来,我都怀疑他会只身一人去救你。” “后来我们问他怎么发觉你出事的,他竟然说是惦记着你没吃晚饭,想去见你。” 她把她送到警察局门口,给了她一个拥抱,“祝你们幸福,白燕宁,和爱你的人开启新生活吧。” 白燕宁打开车门,彭玉蓉在驾驶座上打电话,那边是个男声,白燕宁只听到一句语气很不好的“差点把自己弄进看守所”,彭玉蓉就说:“白同学出来了,我不和你说了。” 白燕宁默默扣上安全带,没有说话。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秦允川姗姗来迟。 他看上去很愧疚:“燕宁,我当时在英国,真没法儿赶过来。” “我第一时间联系你这边的警察了,他们告诉我你没事儿,我才安心。” 白燕宁很冷淡,“谢谢。”她把保温壶打开,放在开水水龙头下面,她盯着冒着热气的水柱,“是我逾越了,我们并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 秦允川看着她瘦弱苍白的侧脸,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儿,“燕宁,这次是我错了,原谅我吧。”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白燕宁把热水水龙头关上,塞上热水瓶的塞子,她说:“帮我提水吧。” 秦允川喜笑颜开地提着热水瓶走在她后面。 穿过长长的一排病房,他们走到谢嘉树的病房外,白燕宁伸出右手接过保温瓶,她轻声说:“他是因为我住院的,你就不要进去刺激他了。” 秦允川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白燕宁还从未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过话。 他立马点头,“好好好,”又说:“我们微信上聊。” 白燕宁挥手对他作拜拜。 秦允川咧着嘴走了。 白燕宁提着保温瓶进去,谢嘉树正坐在病床上看书,“怎么你去接水?”他掀开被子想下床,“你一只手提可重了。” “你躺着吧,”白燕宁把保温瓶放在地上,“我总比你一个病号强。” 谢嘉树乖乖又把被子盖上,“谁惹你了,小燕宁?对我这么凶。” 白燕宁脚步顿了顿,“没什么,接水的时候碰到个讨厌的人。” 她把床头柜收拾了一下,没几个水果了,她问:“你吃什么?” 谢嘉树指了指橘子,“你剥给我。” 白燕宁坐在床边低着头给他剥橘子,有发丝落在脸颊边,他伸手替她拢到耳后,“燕宁,你这样好像我妈。” 白燕宁皱着眉,“胡说八道什么。” “就是那种……妻子、妈妈、家的感觉,”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懂吧?” 他耳朵悄悄红了,“你也见过我的家长了,我妈喜欢你,我也打电话告诉我爸了,我说我们毕业就结婚,我爸说我的事儿自己决定。” “燕宁,”他期盼地望着她,“以后你就住我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我们两个结婚后,再另外买套房子出去单独住,好不好?” 白燕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被橘子染得黄黄的,看起来很脏,她出神地看了好久,才低声“嗯”了一声。 “妈!她答应了!”谢嘉树开心地叫起来,白燕宁蓦地抬头,看见彭玉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她对她儿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没有附和他的快乐,也没有泼他的冷水。 晚上九点她们一起离开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她们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进了电梯,里面也只有他们两个,白燕宁看着红色的数字跳动,她鼓起勇气开口:“阿姨,我可以嫁给谢嘉树吗?” 直到红色的数字变成“1”,电梯“叮”的一声,缓缓打开门,彭玉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白燕宁跟在她身后,走过医院的旋转大门,她又开口:“我明白了。” 彭玉蓉仿若未闻,继续走她的路,可白燕宁知道,她听见了。 第47章 白莲花绿茶婊17 白燕宁约秦允川吃晚饭,两个人坐在灯光幽暗的餐厅里,白燕宁把菜单推给他,“你点吧。” 秦允川笑,“当然是女士点餐。” “我第一次来这种餐厅,”白燕宁坦白,“不知道什么好吃。” 秦允川被她一句话就弄得有点儿心疼她了,他点了几样,又跟白燕宁讲起各种西餐的口味、典故。 他侃侃而谈:“优质的鹅肝是伴有浅粉的象牙色、淡金黄色或淡青黄色,带着淡淡的脂肪香味。” “原来有这么多学问,”白燕宁笑着看着他,“我从来不知道这些。” 这顿饭吃得十分和谐,最后还是由秦允川买单,白燕宁很不好意思,“明明是我约你的。” “那你下次再约我。”他留在c市可不就是为了她。 吃完饭他们沿着河岸散步,秦允川看着她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燕宁,你想通了是不是?” 白燕宁停下脚步,手扶在栏杆上,偏头看他,河风向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完完整整的小脸,莹白,精致,使人见之生怜。 秦允川靠近她一步,她没有躲。 “你说过除了婚姻,什么都能给我,是吗?”她问。 “是。” “可是我爸不到五年就会出狱,”她脸上有淡淡的忧愁,“有他在,我的人生能好到哪去?” “就像你曾经说的,他就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她叹了一口气,“我再想想,好吗?” 秦允川把她揽进怀里,她靠着他的肩膀,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倚靠,秦允川心中微动,他说:“燕宁,我会让你知道我的诚意。” 她抬起眼来看他,眼中已经有朦胧的泪光,“你要做什么?” “我会救你,”秦允川笑着抹掉她眼角的泪,“燕宁,只有我能救你。” 赵刚的案子,深挖下去竟然牵扯出一大片拐卖妇女儿童的网,白文峰作为这个网里的小人物,身上竟然背着几条人命。 他在审讯室里大喊冤枉,头顶的白炽灯刺眼不已,他已经快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证据完整,他很快被收监,判决下得也很快,死刑。 谢明凯工作忙碌,终于有了时间来c市看儿子,他在医院待了两个小时,就去了法院旁听白文峰的终审。 从法院出来,他和白燕宁并肩走着,他身上的气质和彭玉蓉很像,端正,平和,似乎很容易让人亲近,但又带着不可逾越的疏离。 他算得上身居高位,这件事又多少和他儿子有关,白燕宁猜测他多半打听到一些内幕,他对白燕宁说:“一下扯出了这么多恶人,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白燕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今天的太阳很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整颗心却如坠冰窟,谢明凯继续在说:“嘉树呢,我和他妈妈就他一个孩子,从小就很惯着他,还好他也懂事,没叫我们多操心,我们对他没什么太大的期望,一生顺遂平安,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的就好了。” “我明白,”白燕宁在法院的阶梯下停下,一条大路朝两边,秦允川在不远处靠着车等她,她对谢爸爸说:“我们不同路,我走那边。” “再见。” 谢明凯走进病房,谢嘉树正在吃饭,他面前摆着两荤一素,保温桶盖得严严实实放在一边,他一向要把排骨汤留着等白燕宁一起喝。 他伸长了脖子问:“燕宁呢?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 谢明凯问彭玉蓉:“可以下床了吧?” 彭玉蓉答:“不要跑跳就行。” 她放下手中正在织的毛衣,关上门出去了。 谢嘉树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谢明凯有非常正经的事儿要跟他说,他不由得坐正了,“什么事儿,爸?” 谢明凯把他床上的小餐桌撤了,以防他待会儿情绪激动洒得汤汤水水到处都是,他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先跟他说好:“待会儿不许跑不许跳。” 谢嘉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要说什么?” “白文峰今天判了死刑,”谢明凯说,“他原本罪不至此,可是有人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从法院出来,白燕宁就上了一个男人的车,我恰好认得那个人,秦氏的独生子,他外家是出了名的黑白通吃。” “你想说什么?”谢嘉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很聪明,有些话不需要我说得那么明白。”谢明凯严肃地说,“你跟白燕宁,从今天开始断了。她很识趣,不会来缠着你,你也有点脑子,不要再和她沾边。” “我不相信,”谢嘉树去拿手机,“我亲自问她。” 谢明凯抄着手看着他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 “我是秦允川,”电话那头的人听上去心情很好,“燕宁不想接你的电话,你有什么都可以问我。” “我想你想知道的我应该都可以解答。” 谢嘉树深吸一口气,胸口阵阵隐痛,“让白燕宁说。” “不行。” 谢嘉树咬牙,“让白燕宁和我说。” 那边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算了,给我吧。” 白燕宁接过电话,“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你爸爸应该都跟你说过了,都是真的。” 谢嘉树激动起来:“白文峰该死,他那样对你,他死不足惜。” 他声音又软下来,“可是你不能委屈自己,秦允川逼你的,对不对?” 白燕宁:“没有。” “可你前两天还答应我要和我结婚,”谢嘉树眼眶一下红了,“为什么……” “我本来就是骗你的,”白燕宁似乎不耐烦了,“你是为我受的伤,我良心过不去,照顾一下你,你现在好了,我也没必要再哄着你。” “如果不是我报了警,你那样莽撞地只身来救我,说不定会被赵刚打死吧?” “你没有救我,是允川救了我,你明白吗?” “他真正把我从泥潭拉出来了。” “比起你那些结婚的遥远的誓言,他捧给我的诚意才真正令我心动。” “你不会又在哭吧?”她冷酷至极,“谢嘉树,没用的男人才只会哭。” 谢明凯打开门,对外面的彭玉蓉说:“哭了,没事吧?” “你做得来个什么?”彭玉蓉捶他肩膀一拳,进门去了。 她儿子坐在床上,脊背弓成一只可怜的虾,哭得浑身发抖,他压抑着声音,几乎要窒息在棉被里。 她不忍看,她养他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伤心,可他肋骨还断着呢,她上去拍拍他的背,“嘉树,别哭了,这样蜷着,你不痛吗?” 谢嘉树充耳不闻,彭玉蓉又妥协了一点:“你实在要哭,躺下来哭。” 谢嘉树哭得咳嗽起来,震得胸腔刺痛,好不容易咳完,他抓着彭玉蓉的手,语不成调,“你听到的,妈,她答应过我结婚。” 彭玉蓉满脸心疼,把他抱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摸摸他的背,“没事儿的,都会过去的。” “会过去的。” 第48章 白莲花绿茶婊18 白燕宁拉黑了谢嘉树所有联系方式,当他再一次用一个新的号码打过来被果断挂掉后,秦允川给他发来了支付宝消息。 是白燕宁和他的聊天截图,她对他说:“救救我。” 秦允川:“你看见了吗,燕宁遇到危险是向我求救而非是你,你说这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没用?” “如果不是我,燕宁还像个浮萍一样无处落脚,她跟我说起你给她画的那些大饼,你知不知道她说什么?她说她吃得快吐了。” “别再自以为深情地来打扰我们,燕宁已经很烦你。” 男人最知道怎么击败一个男人。 他们坐在上次吃饭的餐厅里,精致的餐点摆上桌,悠扬的小提琴曲逐渐走向欢畅的高潮,秦允川把聊天记录拿给白燕宁看,她却表情平淡,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露出开心的神色,他问:“你觉得我过分了?” 白燕宁摇摇头,“你做得很好,他应该不会再来打扰我了。” 这两天她对他有些冷淡,秦允川突然想到:“燕宁,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白燕宁靠在椅背上,看他,“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秦允川想了想,白燕宁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他,他放下刀叉,哗啦一声响,他沉声:“你又耍我?” “别生气,”白燕宁又温柔起来,“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的。” 他嗤笑,“你能帮我什么?” 她知道剧情,自然能帮他,“你不是一直在找小时候救过你的那个女孩吗?我知道她是谁。” 秦允川果然脸色大变,“你知道?” 他焦急地问:“她在哪?她是谁?” 他和顾云真的故事集齐了一切狗血元素,秦允川小时候被绑架过,绑匪一开始就打算撕票,因此对他百般折磨虐待,他因为那件事落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长大后他表面上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实际上心中空荡,他没爱过任何人,只一直惦记着那个带着他逃出匪窝,中了一枪生死不明的小女孩。 “是顾云真,”白燕宁说,“她肩背上还有枪伤的痕迹,你可以去查证。” 剧情的buff让他们对面不相识,秦允川找了十年的女孩就在他身边,被他百般嫌弃。 这个真相本来要等到顾云真被他虐得身心俱疲的时候才揭开,不过现在白燕宁愿意好心地告诉他。 “怎么会是她……”秦允川大受震撼。 “我说了,你可以去查。”白燕宁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她尝不出好坏,只觉得入口苦涩。 不过这样贵的酒,她以后应该很难再喝到了。 她慢条斯理地把面前的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秦允川坐在位置上思绪万千,没有再拿起刀叉。 等她吃完,他们都没有再交流一句话,秦允川买了单,白燕宁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走吧。” 他们并肩走出餐厅,外面的街道挂着一串串红灯笼,过年了,她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有小孩坐在大人肩膀上,路过白燕宁的时候调皮地拍了一下她的头顶。 白燕宁回头看她,小女孩笑嘻嘻地冲她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 “不好意思啊,小姐姐,”旁边的孩子妈妈很不好意思,“她太调皮了。” “没关系。”白燕宁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就看见前面的奶茶店门口,谢嘉树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那件长长的羽绒服是他们一起去商场买的,她是白色,他是黑色,是相同的款式。 照镜子的时候白燕宁说:“我好像一只北极熊。” 谢嘉树站到她旁边:“那我是什么,黑熊?” 白燕宁伸手牵住了秦允川,她手很凉,碰到秦允川的时候,他手指下意识躲了一下。 “再帮个小忙吧,秦允川。”她笑着侧头看他。 秦允川很好心地把她的手包起来。 白燕宁隔着人群和谢嘉树对望,她抬脚走了过去,“好巧。” 谢嘉树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好巧。” 他胸中情绪翻涌,目光触及她和秦允川牵着的手,他天天试图联系白燕宁,可她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可以接受白燕宁做的一切,可以接受她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甚至她对白文峰做的那些事,他也一点都不觉得她有错。 任何情况下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走到她身边去,只是白燕宁现在不需要他,她身边有更有用的人保护她。 他没有救她,是她自己报的警,秦允川为她肃清了后患。她面对危险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过向他求救。 她说得没错,他只是个只会哭的没用的男人。 他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说什么都是枉然。 白燕宁看见提着烤玉米回来的彭玉蓉,她对她打招呼:“阿姨。” 彭玉蓉对她点点头,眼神里有一丝警惕。 白燕宁毫不在意,恍若未觉,“你们应该要回a市了吧?” “是。”彭玉蓉说。 “祝你们一路顺风。”没什么话说,仿佛只是和认识的人遇见了闲聊两句,白燕宁把包挎上肩膀,“再见。” “再见。”彭玉蓉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们走出几步,白燕宁听见彭玉蓉在后面说:“快吃吧,一会儿冷了。” 白燕宁脚步飞快,没有听到谢嘉树的回答。 她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结婚生子,幸福一生。 她又想起猪猪说的剧情中的他的结局。 他会有一帆风顺的未来,她也是。 他们各自朝前走,才是最好的安排。 呼呼的风声穿过长街,白燕宁从秦允川的手中挣开,她站在人群中,背影伶仃。 她说:“谢谢你。” “太客气了,燕宁,”秦允川看着她,语气可惜,“说实话,在我喜欢过的那么多女人里,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我的荣幸,”白燕宁说,“不过还是不必了,顾云真已经够讨厌我了。” 秦允川对她的那点儿怜爱,全是她故作可怜、柔顺得来的,她给他发的那条求救信息,她从来没指望过他真能来救她,她要的本来就是他的怜悯和愧疚,他向来最喜欢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对她从始至终没几分真心,抵不上他这些年对那个小女孩的半分执念。 顾云真自从在学校对白燕宁公开道歉后,丢了名声,在顾家的境况变得有些艰难,如今她正陷在一桩不小的麻烦里。 果然,秦允川说:“我明天回a市。” 他到底对她有过怜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利用我的事儿,我不计较,从今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了。” “谢谢,”白燕宁最后对他说:“祝你顺利。” 他和顾云真还会面对一长串的阴谋、陷害、误会,顾云真带球跑、他们的孩子被人替换…… 秦允川对此毫不知情,在他的认知里,如果顾云真真的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那么只要他朝她伸手,她就会乖乖走进他掌中。 他很自信,却还是接受了她的祝福,“借你吉言。” 第49章 白莲花绿茶婊19 秦允川回到a市,和顾云真纠纠缠缠,忙得脚不沾地 新学期开始,他几乎很少出现在学校,白燕宁找了三份兼职,除了上课基本上看不到人影,谢嘉树报名了很多项目,整日整夜待在实验室里,仿佛一个不见天光的吸血鬼。 所有人都默认白燕宁和谢嘉树还在一起,只是他们都很忙,没有再经常走在一起,当事人也没有一个出来澄清。 有一次谢嘉树路过白燕宁的教室,下课后里面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她站在饮水机前,把空桶取下来,看样子准备自己上一桶新的上去。 谢嘉树抬脚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扛起那桶水放上饮水机。 他们对视了一眼,白燕宁很快移开了视线。 教室里最后一波人也结伴走了,谢嘉树终于开口:“秦允川呢?” 他怎么能她一个人扛水。 白燕宁:“他很忙。” “他从来没有陪你去吃过饭,也没有和你一起走。”谢嘉树问,“他就是这样对你好?”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忙起来了,可是他有意无意,还是会走到她的教室、她的寝室楼下、她喜欢去的食堂,他看到的她总是一个人。 白燕宁终于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允川不过是不想再让我陷入话题中心,毕竟我和你才分开没多久,甚至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还在一起。” 她笑起来,“嘉树,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 “允川原本只是一点点喜欢我,但是因为你,他现在真的在学着用心的爱我。” 谢嘉树盯着她的眼睛,“是吗?” 白燕宁看起来真的很甜蜜,“真的,嘉树,谢谢你。 谢嘉树转身走了,他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是远远看见白燕宁跑过来打招呼的赵珊瑚。 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怪异,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白燕宁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赵珊瑚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扑过来热情地喊她,她看了她一会儿,也转身离开。 白燕宁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她旁边的饮水机很老了,水烧开了,在一片寂静中独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从这天开始,她几乎没有再和谢嘉树遇到过。 她不知道,四月的时候,谢嘉树在篮球场外见到过她一次,她抱着书走得很快,没有注意到他站在树木的阴影下注视着她,他几乎贪婪地望着她,她还是那么漂亮,看起来好像更瘦了一点儿,她走到校门口,上了一辆很低调的车。 看来白燕宁没有骗他,她和秦允川的感情确实很好。 他从树荫下走进阳光里,沿着篮球场的边缘走,一颗球砸在他背上,“嘿!嘉树,来打球!” 他捡起球抛了回去,大家这才看到他神色疲惫,胡茬都冒出来了,“卧槽,你又在实验室通宵了?” “咱们才大一啊,你卷什么啊?” 有人过来揽住他的脖子,“来,打一场!” 谢嘉树拿开他的手,把手机按亮看了一下时间,“二十分钟后我还得回去看结果,我先去吃饭。” 他边走边朝人群挥手,“下次约。” 剩下的人凑在一起,看着他的背影,“卷,实在是太卷了。” 白燕宁坐在副驾,充满歉意地对身边的年轻女人说:“真的不好意思,彦君姐,今天临时调了一节课,还麻烦你来接我。” 郑彦君笑着说:“我正好在这边做美容,顺路的事儿,免得你打车过去了。” 白燕宁又对她连连道谢。 “太客气了,燕宁,”郑彦君看了她一眼,“你性格太内向了,以后出了社会,可不能再这样。” 白燕宁抓了抓自己的裙子,她知道她是为她好,“我知道的,我会改正的。” 郑彦君“噗嗤”一声笑出来,“燕宁,你真是可爱。” 到了家里,郑彦君的女儿彤彤早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等白燕宁,她礼貌地同白燕宁问过好,又跟她说:“白老师,你看,这是我刚才写的卷子。” 白燕宁接过来细细给她讲。 她很喜欢这份工作,彤彤是个很有礼貌很乖巧的小孩,也很喜欢她,郑彦君是个女强人,年纪轻轻就开了好几家酒吧,她工作很忙,却对彤彤无微不至。 彤彤喜欢白燕宁,郑彦君也爱屋及乌。 当她知道白燕宁在结束家教之后还有两份兼职,她试探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燕宁,我就是想说,如果你真的很缺钱的话,不如来我的酒吧?” 她向她保证:“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我的店都在好地段,走的是高端路线,没有那种不入流的客人。你卖出去多少酒,我给你百分之四十的提成,如果有小费,都是你自己拿着。” 白燕宁确实很缺钱,大二可以申请公费留学,她的成绩完全够用,可是她没有足够的存款去应付国外高昂的生活支出。 她考虑了一周,选了离a大最远的一家店。 郑彦君专门交代了人照顾她,她工作得很顺利,没有遇到过麻烦,如她所说,她的店都是走的高端路线,客人都很大方,一个晚上光是小费都很可观。 可白燕宁万万没想到,她才做了半个月,就被同学拍了照片发到了网上。 各种猜测不堪入目。 她心神不宁地躲在宿舍里,心想,还好谢嘉树出国比赛去了,他还不知道。 她真的很害怕他失望地看着她。 她打电话给郑彦君请假,郑彦君在那头很不赞同地对她说:“所以你准备怎么解决,一直逃避吗?” “你只是在做一份普通的工作罢了,你没有做那些事,为什么要任人诋毁?” 第二天一早,郑彦君带她去派出所报了案。 走出警局的时候,白燕宁看着郑彦君,真诚地说:“真的很感谢你。” “你知道吗?”郑彦君说,“你很像小时候的我,处境艰辛,性格有些胆小,内向,不怎么会为人处事,我看着你,就总想帮你一把。” “我十六岁就出来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厂妹走到今天,一个人带着孩子,支撑起几家店。”她说,“燕宁,有一天你会明白,只要你自己强大起来,你就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白燕宁颔首,她想了很久,还是只说出一句:“谢谢。” 两个人对视着,突然都笑起来。 第50章 白莲花绿茶婊20 白燕宁回到学校,照常上课,那条帖子已经被删除,几个发言最过分的正在警局被问话,但校园里流言仍未平息,她走在路上,四周仍然时不时传来讨论声和不怀好意的打量。 白燕宁挺直脊背,目光坦荡地走在路上。 一个身影却从后面跑过来搂住她的肩膀,“燕宁姐!” 赵珊瑚圆圆的脸上笑容满面,她两眼弯弯,“你是去三教上课吗?”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了,自从上次赵珊瑚撞见她对谢嘉树说了那些话,她就再也没来找过她,有好几次白燕宁和她对面遇上,远远地赵珊瑚就会换个方向走,实在避不开,她也会转过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过她。 白燕宁面对她久违的热情,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她被她搂住的肩膀都有些僵硬,她回:“是。” 又觉得这样太冷淡了,补充到:“我去三教。” “那我们一起!”赵珊瑚改为搂住她的手臂,和她一起往前走。 她们都没有提起前段时间两人之间的冷淡,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段插曲。 到了教学楼楼梯口,两人分开,赵珊瑚一边上楼梯一边跟白燕宁挥手,“拜拜,燕宁姐,你下了课在一楼等我,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她有着天然的热情和活力,白燕宁无法拒绝她的靠近。 她抱着书站在楼梯口,抬起头笑着朝她挥手,“晚点见。” 派出所那边效率很快,几个造谣者都不想被拘留,掏罚款掏得很利落,并且迅速在网上做了澄清和道歉。 短短几天,白燕宁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她的留学申请也批下来了,要办很多手续,她每天过得更是繁忙。 她都没注意到谢嘉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从赵珊瑚口中听说他在国外的那场比赛中拿了奖,那是个业内很权威的比赛,凭借着这个奖项,谢嘉树大二应该可以直接申请直博。 白燕宁很为他开心,她路过实验楼的时候见他站在三楼的走廊上靠着栏杆和人说话,他敞着白大褂,里面是解了两颗纽扣的白衬衫,头发有些长了,被风吹得有些乱,她停在楼下仰头看他的时候,他似有所感,偏过头来垂下眼看她。 他们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铃声响起,他的同学过来搭着他的肩和他一起往教室走,谢嘉树又回过头来,对她笑了一下。 一个礼貌的、克制的微笑。 就像是遇见一个关系普通、只是认识的人那样。 她想起他们在c市最后一次相见,她在街头,也是这样,平和普通地对待他。 一切仿佛如她所愿了,她穿过花圃绕过篮球场,走出校门,郑彦君滴了两声喇叭,她降下车窗,“燕宁,你怎么在哭?” “没有,”白燕宁笑起来,“我是开心。” 郑彦君没有再多问,白燕宁打开副驾门,座位上有一束玫瑰红色的花,花冠呈漏斗钟状,还带着野蛮生长的枝叶,不像是花店里精心修剪过的,倒像是从灌木丛里现剪下来的。 “送你的,”郑彦君说,“预祝你出国顺利。” “谢谢,”白燕宁坐进车里,把花抱在膝上,她摸了摸精致漂亮的包装,问:“彦君姐,这是什么花?” “好像叫锦带,”郑彦君转着方向盘,又想起来:“前程似锦的意思。” 郑彦君带白燕宁一起吃了顿饭,全当是她们的告别宴,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白燕宁,“这里头有三十万,当我借给你的,女孩子在外,身上多带点钱总是没错的。” 白燕宁有些惊讶到手足无措,“彦君姐……我给你打借条。 “不用,”郑彦君摆摆手,“我不差这点儿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 她起身抱住白燕宁,“去好好地生活吧,你的人生还很长,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白燕宁红着眼眶回抱她。 她离开时,赵珊瑚来送她,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抱着她,一开始还在忍耐,最后却哭得止不住,她说出了忍了好久的话:“我误会了你,你为什么不同我解释?我每一天都在等你给我发消息,我每次远远地见到你,都在期待你向我走过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在生你气吗?你怎么能装得那么好。” “学姐,”她吸了吸鼻子,从她的怀中抬起头来看她,“你也在意我的话,你就要告诉我,我拿你当珍贵的朋友,冷战的时候你装得越不在意,就会把我推得越远。” “我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你去了新的地方,有了新的朋友,也要记得。” “好吗?” 白燕宁哭着笑,同她拉勾。 九月,她在德国开始了新的生活和学业,她记住郑彦君和赵珊瑚的话,积极主动地参加活动、与人社交,说出自己的感受,主动去关心他人,她的同学来自天南海北,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来历,她真的有了好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他们会夸张地拍着她的肩膀惊叹:“bridget,你怎么能把图表画得这么好!” 他们邀请白燕宁去参加周末party,门一开,白燕宁瞧见一大群人在劲爆的音乐声里放肆大笑、跳舞、把啤酒瓶拿在手里乱甩,她躲过洒过来的酒水,被人拉着手穿过混乱的人群,“来呀,bridget,我们来跳舞!” 他们在周末的教室里为了小组作业坐到深夜,一群人围成一圈坐着,深深浅浅敲着键盘,时不时慷慨激昂地讨论一番,扎着满头小辫的冈比亚师兄双手提着十几杯咖啡用屁股顶着门进来,“快快快!快来接住!” 她不必像从前那样为了下一顿晚餐像个陀螺一样辗转在各个餐厅、学生家里,穿着玩偶服发传单,郑彦君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份很轻松的翻译工作,薪酬可观,并且十分稳定。 她认真努力地生活,一切都很顺利,本科毕业后考了本校的硕士,又一路直博,又是一年锦带花开的时候,她答辩结束,顺利留校。 她已经快二十七岁,在德国的七年,不乏有人追求,曾经有一个蓝眼睛的卷发男孩,是小她好几届的师弟,和她其他的追求者都不一样,他很年轻,带着刚成年的男孩子的青涩,炙热、直接,又待她小心翼翼。 他在四月的夜晚骑着单车载着她穿过整个校园,他故意骑到樱花树下,一阵风吹过,粉色的花瓣落了他们满身,他回过头对她笑,“下雨了,bridget。” 白燕宁抬起手抚过垂下来的花枝,她的心头浮现出另一个少年,他那时候也是十八岁,骑着单车从她的店门口,轻风一样地掠过。 他很像他,又不完全像。 单车停在她的宿舍楼下,白燕宁拒绝了他明天的邀约,她遗憾地说:“对不起,我尝试过,但我并不能喜欢上你。” 第51章 白莲花绿茶婊21 她加过谢嘉树室友的微信,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删除了谢嘉树的一切联系方式,却还保留着这几个人。 她能从他们的朋友圈里拼凑到一点儿谢嘉树的消息,他拒绝了本校的直博,申请了港医大,又到英国念博士。 赵前是唯一一个一路跟着谢嘉树走的人,他港大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激动得连发三条朋友圈,配文都是:“谢神带飞,前前相随!” 念博士的时候,他发了一张和谢嘉树的合照,谢嘉树比他高出许多,被他揽着脖子,只能弯着腰看镜头,照片有些糊,显然是笑闹间抓拍下来的,白燕宁把照片下载下来,放大,又缩小,想要看清楚一点儿谢嘉树的模样。 她太久没见他了。 照片上他剪了很短的短发,他大学时候为了把钱都省给她,去那种十元快剪的理发店,剪的就是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发型。 她摸上去,短短的头发刺手得很,她笑着说:“成小刺猬了,嘉树。” 谢嘉树就故意伸头过来扎她。 她像个偷窥者一样,一遍一遍刷新别人的朋友圈想要得到一点儿有关他的消息,她滑动屏幕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点了赞被别人发现,然后屏蔽。 她和赵珊瑚时常聊天,因着赵前的关系,赵珊瑚和谢嘉树关系不错,她经常去香港购物,三个人总会聚餐,她发的图片里谢嘉树都直直望着镜头,白燕宁总把那几张图片点出来看,谢嘉树好像就在隔着镜头和她对视。 她有时候会对赵珊瑚生出一丝抱怨,她怎么能忍住,一次都没有跟她提起过谢嘉树呢? 郑彦君在她每次毕业的时候都会飞一次德国,每次都送她一束锦带花,白燕宁在博士毕业典礼上问她:“彦君姐,这种花,好像花店里并没有卖。” 郑彦君说:“寓意好嘛,特意找来送你的。” 前程似锦。 郑彦君看着白燕宁,她戴着博士帽,笑得自信温和,气质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 她想起那个人说,希望她自由翱翔,而非落在谁的掌中,永远做一只战战兢兢的雀鸟。 白燕宁注意到她长久的注视,侧过头来看她,“彦君姐?” 郑彦君替她正了正帽子,“祝贺你毕业,燕宁,我真的为你感到骄傲。” “你现在,真的好像一只翱翔的飞鸟,天地广阔,你尽可以自由去闯。” 白燕宁笑着说:“谢谢,彦君姐。” 郑彦君又说:“我给你照张相吧。” 白燕宁抱着那束锦带,从容地对着镜头。 那个追求过她的蓝眼卷发的英国男孩抱着花束等在一边,郑彦君拍完照,他才走上前来,把花递给白燕宁,“祝贺你毕业。” 白燕宁用另一只手接过,“谢谢。” “可以拥抱一下吗?”他期待地问。 白燕宁把两束花放在一边,给了他一个拥抱。 典礼结束后,她和郑彦君一起往校外走,郑彦君问:“那个蓝眼睛的小孩儿,还在追求你?” 白燕宁摇摇头,“我早就和他说清楚了。” “那就好,”郑彦君说,“外国人不靠谱,男女关系乱得很。” 白燕宁笑,“你这是刻板印象。” 郑彦君据理力争,将小卷发贬得一文不值。 白燕宁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我不是讨厌他,”郑彦君摆摆手,“我不是干涉你,我只是……总之,我个人意见,这个人,我不同意。” 白燕宁于是又说起她的其他追求者。 郑彦君似乎有些愁,她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受欢迎?” 她又问:“你喜欢哪个?” 白燕宁停在树荫下,天气晴朗,树叶间闪烁着阳光,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都不讨厌。” “可是彦君姐,我试过了,我已经不能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她有她的沧海水、巫山云,她一生都看不得别的风景。 远在英国的谢嘉树手机放在实验室外,屏幕亮了一瞬,接收到了一张照片。 他忙到深夜,和赵前一起往电梯走,他点开郑彦君的消息,把图片放大了看。 赵前凑过来看他的手机,“白燕宁。” “她都毕业了。” “是,”谢嘉树勾起嘴角,“很厉害吧,在德国,次次都准时毕业。” 毕竟网上流传的那句“在德国留学的三年是最难忘的五年”可不是空穴来风。 这些年,他有过无数次,这样骄傲的时刻。 赵前点点头,“确实厉害。” 这个女人,他一开始,也因为那些流言对她有过误解,可越到后来他越发现,她只是一只双脚陷入泥潭的鸟儿,她从那泥潭中抽身,就会飞得比谁都高。 他这些年已经渐渐明白,她为什么能让谢嘉树念念不忘到如今。 白燕宁出国前一个月,他和谢嘉树在校门口见到一辆车,谢嘉树突然就快步走过去,他问驾驶座上抽烟的女人:“这是你的车吗?” 回宿舍之后,谢嘉树就躺在自己床上,被子蒙过头顶,哭得像个小孩子。 赵前在旁边听了个遍,他知道他在哭什么,他说:“既然是误会,你去找她吧,她心里有你,两个人说开了,还能在一起。” 谢嘉树止住了泪水,他说:“不。” “让她飞走吧。” 谢嘉树振作得很快,第二天,他就卖掉了一柜子的机械模型,开始给人当论文枪手、不要命地频繁参加项目挣奖金。 他把那些钱交给那个“郑姐”:“虽然没有多少,但这是我的心意,请你替我转交给她。” 郑姐看着他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你何必这样,我愿意帮她。” “那不一样,”谢嘉树说,“爱一个人,总是会害怕她过得不够好,哪怕她并不需要我这些,我还是,想要把我能给的给她。” 白燕宁在酒吧上班的照片被人挂到网上的时候,谢嘉树在美国一下飞机,就开始打电话,他对“郑姐”说:“你让她不要怕,明天一早就去报警,她的留学申请还没批,不能被舆论影响。” “麻烦你教教她,要反驳,要反抗,不要默默地忍受。” 他又从他这里要到赵珊瑚的联系方式,他向她解释白燕宁并不是抛弃他的坏女人,是他的父母向她施压,她才远离他。 他几乎是在恳求赵珊瑚:“请你去陪陪燕宁,好吗?” 美国和中国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他每晚都大半夜握着手机看消息、打电话,眼睛熬得通红,可是他不能走,他赢了这个比赛,可以给白燕宁挣十万块。 这些年,他听见谢嘉树打过好多和白燕宁有关的电话,她兼职的翻译公司、她的冈比亚师兄、她第一次租房的房东和邻居,他甚至给她的导师发邮件:“请您帮我这个忙,将这一笔汇款当作项目奖金交给bridget,不必提及我,万分感谢。” 爱一个人,总是会害怕她过得不够好,哪怕她并不需要我这些,我还是,想要把我能给的给她。 对,bridget,这个他翻词典找到的名字,在爱尔兰神话中,意味着自由和勇敢,借赵珊瑚的口,送给了白燕宁。 他关注着白燕宁的一切,看着她一路在广阔的天地自由地闯荡,她从一只跌跌撞撞的雏鸟,到如今已经有了可以穿越风雨的翅膀。 赵前曾经问他:“你的深情,你的付出,她什么都不知道,值得吗?你甚至不让赵珊瑚在她面前提及你,恐怕她很快就会忘记你,和别人在一起。” 谢嘉树说:“没有关系。” “我能走到她身边固然好,但倘若她有更好的、喜欢的人,也很好。” 赵前说给赵珊瑚听,赵珊瑚流着泪发了一个朋友圈:“爱到深处,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不必留恋我为你撑过的伞,就请你自由地、自由地高飞。 第52章 白莲花绿茶婊22 白燕宁学校外面的咖啡馆,郑彦君和白燕宁面对面坐着。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郑彦君突然问:“你真的,不会再爱别人了吗?” 白燕宁思考了一会儿,她认真地答:“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不是吗?” 郑彦君说:“是。” “你不是从前我刚认识你那时候的样子了,”她说,“也许有些事情,有些人,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做出不同的决定。” “虽然我答应过谢嘉树,不必同你说这些,但是我愿意为了你,做一个毁约的小人。” “燕宁,我希望你幸福。” 郑彦君点燃了一支烟,她自顾自开始说起来:“有一次我把车停在学校外面等你,开着车窗抽烟,他路过我的车旁,走过来问我:‘这是你的车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候以为我是秦允川的其他女人。” “是叫秦允川吧?”郑彦君不太确定,“那个傻逼富二代。” “他知道你为了出国在我的酒吧上班,我再三跟他保证,你在我的场子里不会有意外,可是他还是来守着你,你的有些客人是不是特别大方?酒点不了多少,小费倒是给得毫不吝啬,那是因为那都是他的朋友,买酒我有抽成,给小费就全是你的。” “我给你的那张银行卡里的三十万,其中一半都是他给的,一个学生能有多少钱?我猜这已经是他的全部。” “那些锦带花,每一束,都是他仔仔细细包好,拜托我带给你的。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我愿意对你好,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对我说过多少次感谢,感谢我照顾你。” “我问他,爱一个人为什么不是争取,而只祝她前程似锦,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他从前太自以为是,他从没想过,他的父母无条件爱他,却并不会无条件爱你。 他拼凑出真相后,好多次想走到你面前去,告诉你他从来没有介意过你是否身世清白,他当然可以不顾父母的意见强硬地和你在一起,可是他想到,那样你势必会受很多委屈。” “燕宁,他太害怕你受伤了,他连自己都不放心,所以让你自己生出翅膀来。 他希望你飞得高高的,稳稳的,从此以后只有顺遂。” 郑彦君替对面的白燕宁擦了擦眼泪,“我曾经说过我们两个很像,可其实你比我幸运太多,你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真心,爱至何处,才算真心。 郑彦君想,她这一辈子,算是见识过了。 白燕宁毕业后有两个月的长假,两个月后,她重返校园,就是老师的身份了。 她这些年攒了点儿积蓄,飞英国住两个月不是什么问题。 她在机场大厅排着队过闸机的时候,突然想起好多年前,在a市的机场,那是她第一次坐飞机,谢嘉树絮絮叨叨,在登机口给她嘱咐了好多话。 她还记得他穿着灰蓝色大衣,系着黑色格子围巾,她在人潮中一回头,就看到他。 那么久的了,她却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来每一处细节。 他没有在她的记忆里褪色,回过头去,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轰然倒塌,只留下他的名字。 英格兰到处是哥特式的尖塔建筑,泰晤士河环绕着整座城市,白燕宁在这里走走停停,这座谢嘉树生活着的城市,原来这样美丽。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来了这里,她穿过医学院的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沿着橡树林慢慢走,她走过他走过无数次的路,去看他看过的风景。 就像这七年里的好多次,他飞到德国来一样。 她坐船游览着校园,同船的是一个热情的爱尔兰姑娘,她和赵珊瑚很像,圆圆的脸,很自来熟,也很健谈,她和白燕宁聊了一路,两人离船上了岸,一路往草坪上走。 风筝高高飞扬在天上,alexia指着头顶一个巨大的章鱼:“bridget,你瞧。” 白燕宁却偏头看着另一个方向。 alexia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群人从中庭的大橡树前走过,其中有个高大的东方男人,腿很长,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alexia偷笑着靠近白燕宁,“bridget,你在看那个英俊的男人?” 白燕宁点点头,“是。” “或许你可以去认识他。”alexia鼓励道。 白燕宁转头笑着看她:“我有点不好意思。” 她轻声问:“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alexia非常乐意,她快步跑过草坪,喊住那个男人:“hello!” 白燕宁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有些紧张,抬手理了理头发,又微微调整了个方向站着,轻风微拂,吹得她轻薄的裙摆莲花一般颤动。 alexia仰着头和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说了几句,他不为所动,她意识到他马上就要出口拒绝,忙伸出手指向白燕宁的方向。 谢嘉树抬起头,望了过来。 第53章 番外1 第二年春天,谢嘉树博士提前毕业,很快入职德国一家顶尖生物研究所,离白燕宁的学校只有八公里。 他每周三会去给医学院的学生上两节课,下完课他会骑单车载着她穿过校园,去商学院那边的中餐食堂。 他知道白燕宁曾经有个蓝眼睛小卷发的追求者,郑彦君曾经很有危机感地跟他说:“我怕他会成功。” 他那时候很大度,他说:“如果她喜欢的话。” 他如果能走到她身边去,那些人都是过客,她要是喜欢,不妨去体验。 他要是终其一生都走不到她身边,那他又有什么立场和权利去阻止她走向幸福? 可现在她在他怀中了,他多年的醋劲儿都涌出来。 那个小卷毛总是骑着单车载着她满校园跑,他也要。 白燕宁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她要是知道,肯定会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说:“嘉树,你怎么这样可爱?” 在白燕宁眼中,他样样都可爱。 他早晨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可爱,他刷着刷着牙就突然停下来出神地想研究课题的呆呆样子也很可爱,甚至他蹲在洗衣机旁边,把深色和浅色的衣服分开,白燕宁路过,也要说一句:“嘉树,你蹲在那里,好可爱,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 可在谢明凯眼中,这只大型犬,已经用绳拴不住了。 谢嘉树好不容易回家,谢明凯坐在客厅里叫住他:“你在国外那个女朋友,都同居了,也不和我们说,不带给我们看看 ?” 谢嘉树刚进门,正在玄关处换鞋,他语气平淡:“我没说,你不是也知道了?” “再说,你不是见过吗?” 消息被当事人亲口证实,谢明凯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谢嘉树着实给他挣了很大的脸面,全球第一的医学院博士,还是提前毕业,年纪轻轻入职顶尖的研究所,未来一片光明,他的圈子里那群小辈,没有哪一个有谢嘉树争气。 可正因如此,谢嘉树太出息了,出息到不需要他的庇护,他想和谁结婚就能和谁结婚,他的反对无效,他再气,也不能像隔壁办公室的老陈那样,威胁着要打断他儿子的腿。 谢嘉树把他的降压药拿出来摆在桌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说:“我和燕宁在国外登记和生活,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谢明凯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谢嘉树早就想好了一切,他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彭玉蓉在谢嘉树的示意下拿出血压计给他量。 谢嘉树站在那儿盯着血压计的数值,看到血压正常,他才转身把门口的桶提进来,里面有七八条鲫鱼,是他下午去河边钓的。 他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剖鱼,他冲外面喊:“你们想怎么吃?” 彭玉蓉答:“你爸上火,别放辣椒,熬个酸菜豆腐鲫鱼汤。” 谢嘉树说:“好。” 谢明凯还生着闷气,彭玉蓉坐到他身边,“行了,真气出个好歹来,苦的是你自己。” “你儿子心里想着你,你昨天说想吃鱼,他今天专门去给你钓的。” “学历、工作样样都比人强,对你还孝顺,你还想怎么样?”彭玉蓉仿佛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喜欢,这么多年都念着,就随他去吧。” 吃过晚饭,谢明凯稍稍对谢嘉树有了点好脸色,彭玉蓉借机提出,一家人出去散散步。 一家三口走在小区里,谢明凯和谢嘉树都不说话,只有彭玉蓉干巴巴地讲,父子俩没一个附和她,她觉得没意思,也不讲了。 走过人工湖的木栈道,谢嘉树却突然开口,他说起:“高三那会儿,我铆足了劲儿想考a大,你们知道为什么?” 谢明凯冷哼一声,“想说什么就说,别拐弯抹角的。” 谢嘉树:“其实你们也知道,我从小就不爱念书。” 他小时候连书本都不带回家,放学就约人出去疯跑、打游戏、打篮球,假期都快要结束了,他的作业一点没动,彭玉蓉勒令他坐在书桌前写,他每次都坐不到半个小时。 彭玉蓉一度怀疑他有多动症,还带他去看过医生。 他就是好玩,不爱学,但好在确实聪明,一路上了市一中。 “如果没有遇到燕宁,我可能就在a大读研,然后找一家医院,做一个普通的医生。”谢嘉树继续说,“这些年,我每周待在实验室的时间超过四十个小时,还有看不完的文献、写不完的论文,说实话,真挺讨厌的。” “可是我逼着自己做,我要走得高一点,远一点,走到你们不必为我忧愁的地步,我才能站到燕宁身边去。” 他转过头来,问谢明凯和彭玉蓉:“我想和白燕宁结婚,可以吗?” 他给了他们作为父母的尊重。 谢嘉树和白燕宁的婚礼办在德国,说是婚礼,倒更像个party。 两位新人在台上交换了简短的誓言,戴了戒指,在礼花下亲吻,仪式就算结束,接下来就是自由happy的时间。 他们远道而来的朋友alexis上台说了场脱口秀:“当时我在泰晤士河边遇到了一个美丽的东方女孩儿,她让我帮她向一位英俊的男士搭讪,我知道东方以含蓄为美,所以非常乐意为成就一桩美谈挺身而出。” “谁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拥抱、接吻,我想了两天实在忍不住,发消息给bridget:你真的是中国人吗?” 台下一阵爆笑。 接着赵前和周鸿辉上台,在骚里骚气的音乐里跳了一段僵硬滑稽的舞蹈,两个人各跳各的,笑料百出,结束时各自摆了自以为帅气的ending pose,把wink抛给了对方。 赵前走下台,对谢嘉树说:“你得给我算工伤,这家伙太油腻了,还朝我抛媚眼。” 周鸿辉勒脖杀,“你还不是!” 白燕宁笑得眼泪都出来。 宾客散尽后,谢明凯和彭玉蓉要赶飞机回去,明天他们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谢嘉树问白燕宁:“刚才我去取车的时候,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白燕宁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朝他摇了摇,“妈给了我红包。” 谢嘉树看了一眼,“怎么这么薄?” “你怎么这么笨?”白燕宁拆开,把里面的银行卡倒在手心,摊开给他看。 谢嘉树笑着转动方向盘,他拐了个弯,“走,去银行看看有多少钱,希望他们大方一点儿,不然我有点儿丢脸的。” 他买的房子、车子,通通都在白燕宁名下,他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不过谢明凯和彭玉蓉给的钱,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们在银行查了余额,事实证明,他们还是相当重视她这个儿媳妇。 白燕宁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嘴角一直没平下来。 “嘉树,”她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爱我。”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些久远的记忆,对视着笑起来。 第54章 番外2 白燕宁和秦允川在c市分开后,就基本没有再见过面。 有一天秦允川突然给她发来消息:“燕宁,我怎么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你?” 白燕宁心中一跳,生怕他发疯。 她没有回复,过了几天,他又发来:“我让顾云真学你的样子对我顺从一点,她竟然叫我干脆和你在一起。” “从前顾云真明明对我百依百顺,跟在我身后像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为什么现在看我就像看垃圾,还倔得像一头牛?” 白燕宁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剧情,顾云真不过是觉得他态度转变的太快,认定这是他羞辱她的手段罢了。 他到底帮过她,白燕宁投桃报李,她说:“你有没有告诉她你们小时候的渊源?你这样突然态度大变,她怎么会不多想?” 她时不时的提点,秦允川的追妻之路比原剧情顺畅了很多,他简直把她奉为神明,对着她直呼666。 其实她基本不会回复他,时间长了,他仿佛就把她这里当成一个垃圾场,倾吐他的一切情绪。 白燕宁心情好的时候会看两眼,权当是当代奇葩人类行为大赏。她从猪猪那里知道剧情的时候,就觉得秦允川这个男主很不对劲。 很蠢,又很神经病。 她感觉她在实时追剧,男女主的故事目前已经进展到带球跑了。 “顾云真真是疯了,她要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这个恶毒的疯女人!” 白燕宁难得又提示他:“她的护照身份证都在你手里,能跑到哪里去?和你有关系的朋友她都不会联系,我记得我曾经的两个大学室友,裴雪和钟小园,都和她很要好。” 白燕宁倒也不是真那么好心,她只是不想让这个世界完全按照司命写的那样走,这个传说中的仇人,她是真的很讨厌。 从这之后,秦允川许久都没有再给白燕宁发过消息。 白燕宁忍不住好奇,终于在一天给他发了个:“?” 秦允川也没有回复。 过了没多久猪猪突然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它已经沉睡很久,它说:“主人,我感受到剧情之力已经完全消失。” “你……”它想到上个世界周燕宁说的话,她说这就是她的世界,她不会中途离开。 最后它还是问出来:“你会愿意离开吗,主人?” 这时候,谢嘉树从厨房伸出头来问:“燕宁,如果我告诉你我把糖放进番茄鸡蛋里了,你会不会打我?” “不会。”白燕宁笑着说。 后来白燕宁都快忘了秦允川这个人了,他突然给她打来了电话,他哭得很伤心,显然是喝醉了,说话颠三倒四,“我不知道跟谁说。”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告诉你。” “他妈的顾云真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就是为了我的钱我的地位跟我好,你知不知道我去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跟那个裴雪接吻!他妈的!” “老子跟她们拼了!我一定让顾云真吃到教训,没有人能这样耍我,我要让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白燕宁和旁边的谢嘉树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真是好大一个瓜。 秦允川哭得撕心裂肺,他突然转了话头:“我还是该喜欢你的,白燕宁,还是你最顺我心。” 谢嘉树把电话拿过来,“不好意思,她和我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 他挂断电话,把秦允川拉黑删除。 “吃瓜结束,”他说,“和蠢货联系多了,也会变蠢的。” “嗯。”白燕宁伸手要抱。 谢嘉树把她抱着坐在他大腿上,白燕宁摸摸他的脸,眼含笑意,“我哪来的那么大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她手从他的睡衣下摆伸进去,在腰侧摩挲,充满暗示,“可以有。” 他们结婚三年,对于生孩子这件事,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 谢嘉树是真的无所谓,他也怕白燕宁有原生家庭的心理阴影,不愿意生。 过年的时候彭玉蓉倒是提过一嘴,她再三声明:“我可不是催生。” “可总不能让燕宁当高龄产妇吧,到时候不好恢复的。” 谢嘉树平平淡淡地一句:“那就不生。” 彭玉蓉翻了个白眼,“不生就不生。” “我说了我不是催生。” 谢嘉树对他们夫妻俩是防备得很,生怕他们欺负了白燕宁,彭玉蓉感觉自己动不动就被冤枉,很是无语。 谢明凯说:“你想太多。”又说:“更年期到了,是这样的。”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彭玉蓉已经把谢明凯杀了千百遍。 现在白燕宁主动提起这件事,谢嘉树抓住她在他衣服下作乱的手,“你认真的?” “认真的,”白燕宁亲亲他的眼睛,“我们要个小孩儿吧,嘉树。” “你要想清楚,”谢嘉树怕她是一时冲动,“我真的没所谓,我爸妈也管不了我们。” “我知道,”白燕宁说,“你怎么就觉得我会不想生孩子?” “好早之前,念大学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我们一定会结婚,我就想象过,和你有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生活,会是什么样。” “那时候那个场景对我来说只是幻想,我以为永远都不能成真。” “嘉树,”她的手在他的腹肌上乱摸,“给我个小宝宝吧。” 三个月后,彭玉蓉和谢明凯收到了白燕宁怀孕的消息。 彭玉蓉高兴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哎哟哎哟,我有孙子了,你说他们俩的小孩儿得有多好看?” 谢明凯坐在沙发上,“走来走去晃得我眼花,这年头谁没个孙子?就你激动得很。” 他完全没发现他手里的报纸是反的。 白燕宁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彭玉蓉刚好退休,她兴致勃勃地给谢嘉树打电话:“时间真是刚刚好,我正好过来照顾燕宁。” 谢嘉树:“我们有保姆呢,你来添什么乱?” “你觉得我过来添乱?”彭玉蓉又被点着了,“你怎么就把你妈想得那么坏?我是那种苛待儿媳妇的坏婆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嘉树百口莫辩,“妈你更年期症状这么明显真的不去买点药吃吗?” 白燕宁把电话接过去,“妈,别听嘉树胡说。你愿意来照顾我的话,我很高兴。” 挂了电话,白燕宁对谢嘉树说:“你不用那么紧张,爸妈对我挺好的。” 谢嘉树张了张口,“我就是怕,你在他们那儿受了委屈,也不跟我说。” 他有不小的心理阴影,这些年他都维持着两边的关系,但尽量都没有让他们怎么见面。 白燕宁抱抱他,“没事儿,嘉树。” “过年的时候,爸给了我红包,他还和我说了很多话。” “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有一句道歉,他欠了我好多年,他说我是个好孩子。从他们同意我们结婚起,他们就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 “他说他们的爱有条件,但是对家人,没有。” “嘉树,我好高兴,你的爸爸妈妈,也开始爱我了。” 他大学时候给她描绘的那些幸福的以后,如今都在一点一点实现。 多么奇妙。 两个月后,他们的孩子出生,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小名叫橘子。 谢明凯几十年没抱过孩子了,生疏得不行,彭玉蓉接过去,“能指望你什么?还是得我来。” 白燕宁躺在床上,谢嘉树正在用帕子给她擦手,两个人相视一笑。 在月子中心住了一个多月,白燕宁回到家里。彭玉蓉在他们隔壁小区买了套房子,白天过来逗孩子,晚上回去住。 事情都有保姆做,她就是单纯舍不得孙女,天天都想见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 她早就说过,白燕宁和谢嘉树的孩子肯定好看的不得了,她光是看着心都化了。 谢明凯还没退休,只能经常跟孙女视频,他在白燕宁印象中一向是比较严肃的,却能笑着哄橘子:“乖,再爬一会儿,诶,就是这样,太棒了小橘子,我乖孙女真棒!” 白燕宁和谢嘉树站在门口,笑着看着彭玉蓉骄傲地向谢明凯展示小橘子已经能站起来扶着栏杆走两步,“厉不厉害!” “真厉害!” 白燕宁吻了吻谢嘉树的脸,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嘉树,我好幸福。” 她幸福得心都快要化掉。 谢嘉树也吻了吻她,“我也是。” 第55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 夜半,梅林小院一棵大树上,暗卫十三和十四挤在一根树枝上坐着。 十三:“当初,婉婉姑娘在公子院中歇过一夜,带走了公子的密信,公子对我说:‘此女胆小如鼠、胸无点墨、行事莽撞,必定会妨碍我们的计划。’我何其了解公子,我当下就说:我明白了。” 十四:“然后呢?” 十三:“我正待提剑离开,却听得公子又说:‘此女身份卑微,却又实在貌美。’” “我当时就把剑收回去了。” “这次,我是真的明白了。” 一月前,晏怀明奉旨前往淮州,秘密调查淮州知府贪墨之事。 晏怀明出身世家,才名远播,三岁能诗,五岁墨宝便初见风骨,长大后更是佳作迭出,论点清奇。 君子六艺,他样样出类拔萃,更兼他形貌昳丽,风姿特秀,见之若孤松玉山,上京城中五陵年少,他是其中风头无两的人物。 他一路南下,作游玩之势,到了淮州。 淮州知府热情相邀,晏怀明盛情难却,入府小住。 是夜,笙歌靡靡,觥筹交错,晏怀明斜倚在几前饮下一杯酒,见一美人莲步轻移,袅袅至于庭中。 美人面若芙蓉,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眼下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色泪痣,更添妩媚。 一曲掌上舞,层层叠叠的裙摆如同花瓣,旋转着展开,隐隐约约可以瞧见裙下系着金铃铛的白皙小脚。 席中人皆痴痴凝望,晏怀明执起酒壶,再添了一杯。 如斯美人,自然是为贵客准备,一曲毕,淮州知府李之凯命美人坐到晏怀明身旁。 美人缓缓移步至晏怀明身侧,没骨头一样跪坐得很低,抬起头来仰望着晏怀明,“公子。” “奴家燕宁。” 她身上散发着阵阵暖香,仰望的姿态使她的面庞完完全全展露在晏怀明眼前,勾人心魄的一张脸,又因为年纪还小,透着点青涩稚嫩,纯和欲矛盾地融合在一起。 晏怀明伸手抚上她白皙纤长的脖子,食指顺着她的下颌一路滑到锁骨,他问:“哪两个字?” 她说:“燕子的燕,安宁的宁。”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晏怀明右手搭在几案边缘,食指轻敲杯口,他墨一般的双眸盯着她,没什么波澜地说:“你犯了我的讳。” 晏家屹立三朝,是当今最庞大的世家,连天子要另眼相待,晏怀明是本家独子,惊才绝艳,妥妥的继承人,他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 他音量不算小,李之凯闻言,忙站起来,“是在下的疏忽,实在不知这舞姬是这名字,还请公子勿要动怒。” 他又朝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那个脸上戴着半边银面具的高大男人便朝燕宁走来。 燕宁吓得双眼盈泪,晏怀明还抚摸着她的脖子,她在他的手下瑟瑟发抖,“公子……请公子饶命。” 她的泪水顺着那颗红色的泪痣滑落下来。 庭中掌了数十盏灯,她的惊惶,有一种哀艳的凄绝。 晏怀明欣赏着她的面容,在那个面具男人即将伸手把她拉走的前一刻说道:“不必如此。” “我来李知府府上做客,岂能让府中见血?”他的手顺着她的脖子抚上她的脸颊,“更何况如此珍贵的美人。” 燕宁如蒙大赦,她期期艾艾睁着湿润的眼睛望着他,粉白的面庞如同一株刚摘的芍药躺在他的掌中。 李之凯心中大笑起来,什么世家公子,世无其二,原来也不过是个见色起意、使权弄势的伪君子罢了。 银面具男人恭恭敬敬站回他身后,李之凯道:“公子仁厚,不如就为这舞姬赐名。” 晏怀明抚在她脸颊的手指微动,拨弄她如云的发丝,他缓缓道:“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就叫婉婉。” 他笑起来,艳绝上京的一副皮相,仿若深情款款的一双眼望着她,轻声问:“好不好?” 她还停留在他对她生杀夺予的恐惧之中,颤抖着声音回:“婉婉谢公子赐名。” 真是一只容易受惊的雀儿。 晏怀明在心中想。 他放下了抚摸她的手,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直到他又侧头看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拿起酒壶,给他再添满。 她又开始惶惶不安,生怕他因此又变了脸色,她双手将酒壶放下,颤抖的指尖缩回袖中。 晏怀明自顾自饮酒,也不再指望她,自斟自饮,他温热的唇擦过她薄薄的耳朵,婉婉听见他低声说:“靠近些。” 她不敢再迟疑,抓着他胸前的衣袍,轻轻依偎进他的怀中。 晏怀明的一只手却从她的裙摆下伸进去握住她的脚,从脚尖一寸寸缓慢地摸上去,勾住她脚踝上的链子,他手捏着绳子绕了一圈,找到绳结单手解了下来。 他把那串链子摊在手心里看了看,细细的红绳上串着十个小小的金铃铛,普通得很。 他把那串铃铛放进了怀中。 婉婉不敢说话,静静依偎着他,他在席中饮酒谈笑,没有再理会她半点儿,她蜷缩在他的胸前,脚都要坐麻了。 直到酒过三巡,月上中天,晏怀明双颊薄红,搂着婉婉起身告辞。 走出宴厅,两个侍女在前掌灯,晏怀明在婉婉的惊呼中把她一把抱起,大步往他的院子走,把侍女远远地甩在身后。 很快有人将此事告知李之凯,李之凯大笑起来,“晏公子是风流人物,本官素来最爱同这种人结交。” 婉婉被晏怀明一路抱进卧房,抛在柔软的床上,她起身坐起,却见他转身进了浴间。 侍从早为他备好了热水,他不喜有人伺候着沐浴,因此整个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婉婉听见身后的水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晏怀明坐在浴桶之中,肩上却突然搭上一只柔软的小手,他在氤氲的雾气中回头去看,婉婉只着中衣,头发散去了珠钗,柔顺地披在身上,发尾甚至落在他的肩上,有几缕垂入水中,像藻荇一样飘荡。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婉婉耳朵通红,她的另一只手也搭上他的肩,她跪坐在他身后,双臂从后面虚虚揽住他的脖子,她凑得更近,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婉婉伺候公子。” 一双手已经探进水中,指尖摸上他的胸膛。 晏怀明一把握住她的十指,他靠在浴桶边,微微侧头看她,“你打算怎么伺候?” 随即又换了个说法:“你知道怎么伺候?” 婉婉耳朵已经红透,她点点头,下巴擦过他的颈窝,“我看过。” “看过什么?”晏怀明含笑看她,语气温柔,“书还是册子?说来听听。” 他此时看起来和宴会中大不相同,更随意、放松,也更温和,他实在是英俊,此时摘了玉冠,披散着头发,蒸腾的热气将他的唇瓣熏得鲜红,他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丽。 婉婉被迷惑着,完全想不起他刚才差点要了她的命,她心头一丝警惕也无,乖乖交待:“都看过。” 她一心想证明她能做得好:“妈妈还带我在屏风后面看过姐姐们做,我都学会了。” 晏怀明转过头去,语气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哦?那应该是看过很多了,都看会了。” 第56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2 “嗯。”婉婉毫无警觉,挨他挨得更紧,用自己的小脸去贴他的。 她这才看见他面无表情,脸上早没了笑意。 她僵在原地,理智回笼,心头打起鼓来,“……公子。” 晏怀明拉开她的手,语气没什么起伏,“出去,我用不着伺候。” 拿不准是不是生气。 婉婉不敢问,收了自己的手,站起来往外走,走到一半,回头见晏怀明双手搭在浴桶边缘,盯着她看。 她双臂都沾了水,贴在轻薄的中衣上,灯光透过湿润的布料,他能隐约瞧见她细瘦的腰肢轮廓。 她有些怕他突然发难,小脸上又浮现那种惶惶的神色,晏怀明温柔了点儿,“出去吧。” 婉婉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了出去,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一室热气,晏怀明险些要喘不过气。 他全身上下都在发着烫。 他很快出来,叫人换了热水,让她去洗。 里面只有一个浴桶,婉婉不知道合不合规矩,她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问:“公子,我在这儿洗吗?” 她指了指那个浴桶。 晏怀明站在桌前磨墨,他抬眼看了一眼,“不然在哪儿?” 她似乎太胆小了,他又更柔和地补了一句:“去吧,没有那么多规矩。” 婉婉才安心拉上帘子进去了。 晏怀明写了几个字,听着里面的水声,脑海里浮现出她坐在浴桶外,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头磕在他颈窝,依恋又柔顺的模样。 那时候,他鼻尖全是她发上的月季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全洒在他的脖颈跳动的脉搏上。 他深吸一口气,心头烦躁,脑子里仿佛没有思考,他握着笔,盯着帘子等她出来。 衣服是李府准备的,薄如蝉翼的轻纱,穿了比不穿还让人浮想联翩,婉婉捂着胸口拉开帘子走出来,就见晏怀明直直盯着她。 “公子……” 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到底有些紧张。 晏怀明随手搁下笔,墨迹点点洒了半张纸,他大步朝她走过去,抱起她又往床上抛。 婉婉晕头转向地在锦被里打了个滚儿,她想,晏公子这个习惯不好,床要是不这么软,她头就要磕破了。 晏怀明放下床帘,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俯身去吻她的唇,一手在她背部游走,一手从那片薄纱下滑进她胸前的沟壑。 过了一会儿,帘子被一只细白的手拉开,婉婉满脸惊惧地往外爬,被一双更大的掌握住小腿拉回来,“你不是看很多过吗,怕什么?” 婉婉泪水都吓出来,她是看过很多,但也没看过这样的! 晏怀明把她拉回身下,吻吻她流泪的眼下那颗鲜艳的泪痣,“你不是会吗?做给我看。” 她可怜兮兮。 晏怀明叹息一声,“别哭了,心肝儿。” 第二天,婉婉浑身酸软地起来,晏怀明早已不在。 侍女听见屋里的动静,在门口问:“姑娘,可要奴婢进来服侍?” 婉婉在侍女的照顾下洗漱梳妆好,她不太习惯有人服侍,一直红着脸说谢谢、麻烦了,侍女云枝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奴婢做惯了这些的。” 她替她挽起一个飞燕髻,是如今上京时兴的款式,婉婉从未见过,她在镜子前爱不释手地照,“好漂亮,姐姐的手好巧。” 她从小就在舞坊,女人堆里长出来的,总是下意识嘴甜去讨好所有姐姐。 云枝笑,“姑娘喜欢就好。” 有人摆好了早饭,婉婉用过,侍女们井然有序地收拾好,准备退出去,婉婉忙问:“公子何时回来?” “我……我在这儿等着他?” 她们这种女子,做的都是一夜生意,可她这样好颜色的,总有初次就长期包下的先例,她心中忐忑,不知道晏怀明要怎么处置她。 她想要留在他身边。 哪个女子愿意辗转在不同的男人床上,她的所有姐姐几乎都对她们的第一个男人有过期待和幻想,幻想他们留得长一点儿,她也不例外。 况且他有钱、有势,又实在英俊,虽然有些地方不太好看,但用起来是真的很不错。 她理论知识丰富,自然知道他昨晚有在忍耐着迁就她。 她就是有种记吃不记打的本事,在舞坊里女人间争争斗斗,她还能真心觉得所有人都是她的姐姐妹妹。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去想起她在宴会上差点儿丢了命了,她只觉得晏怀明实在算得上是个很不错的客人,她想要他留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 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只留下云枝,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云枝揭开盖布,下面是排的整整齐齐的银锭,她说:“楼里那边另付了银子,这五十两,是单独赏姑娘的。” 婉婉盯着那盘银锭,又听她说:“马车已经等在后门了,稍后我带姑娘过去。” “……好。” 云枝在门口吩咐其他侍女,婉婉站在屋中,那个梳双髻的丫鬟低头站在桌前,替她把她那一盘银子包起来。 她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昨天他还靠在浴桶边温柔地和她说话,他在那张床上一边吻她一边喊她“心肝儿”,今天他就用一盘银子打发她走了。 五十两。 她在心里想了想,五两就够一家老小用一年的了。舞坊里的姐姐们,除了窈娘初夜得了十两,其他的平日里出去过夜,好点儿的也不过另赏二三两给她们。 她突然好受了一点儿。 没事儿,没事儿,来这一趟挺赚的。 她到了开苞的年纪,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长得好看,晚上又愿意哄着她,她不算痛,这算是她今后迎来送往的生涯一个好的开端。 她慢慢挪步到书桌旁,那里还摆着一幅字,他昨晚站在这里写的,那几个字龙飞凤舞,她认得的字本就不多,更是看不明白他写的是什么。 一支毛笔被随手丢在上头,墨点子洒了大半张纸,婉婉把那支笔尖的墨都干掉的笔挂在笔架上,她把那张纸拿起来,折得小小的,捏在手中。 已经脏掉了,他不会要了。 第57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3 晏怀明天还没亮就被暗卫叫出门,刚踏进李府,李之凯就来请,他们一行人出去打了一上午马球,下午在花船上听曲喝酒,李之凯遣了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坐在晏怀明身边,“晏公子,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昨日尝了牡丹,今日这朵寒梅,还请你笑纳。” 晏怀明低头转着酒杯,笑起来,“李大人有心了。” 那姑娘挨他挨得很近,却端端正正坐着,她们这种高端的花楼,每一个姑娘的形象路线都是量身定制,她本就是脱俗的长相打扮,若同婉婉那般没骨头似地依偎着他,颜色都要减五分。 晏怀明没由来地想起昨晚那个女人。 她身段很软,她跳舞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把她抱在怀中,像抱了一团轻云。 他身边的姑娘对他露出一个端庄的微笑,“久闻公子美名,今日得见,暄妍喜不自胜。” 她侃侃而谈:“昔日公子在风雨楼留下的一幅寒梅图,得上京满城传颂,此画几经辗转,现在淮州名仕徐茂林手中,奴家曾有幸得见,自此暗自仰慕公子风骨。奴家的名字,就取自林逋的《山园小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晏怀明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 那个女人叫什么? 燕宁。 燕子的燕,安宁的宁。 问她话,干巴巴地答,连首诗都诌不出来,她多半都不识几个字,晏怀明想,她的妈妈倒是一心只教她些实用的东西。 她确实会,还会很多,她那些花样儿,他从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换了个姿势坐,掩盖住身上的变化。 暄妍见他并不热络,便又提起其他话题,她学问倒是不错,博古通今,晏怀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 她手放在膝上,袖口上卷,露出半只白生生的手臂,识趣的男人早就顺着这只手摸上来。 可晏怀明毫不识趣。 半个下午过去,花船靠岸,他们就要离去,暄妍见晏怀明丝毫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也顾不得人设,拉住他的衣袖,一双眼似泣似怨,“公子,难道不喜欢梅花?” 这可是晏怀明啊,哪个女子不想留住他做一回入幕之宾? 李之凯在船舱门口回过头来,笑着说,“晏公子,可不要辜负了美人一番深情啊。” 晏怀明把衣袖从暄妍手中抽出来,遗憾地说:“可惜我院子里还有一个,注定要辜负佳人了。” “这有什么?”李之凯一手搂住一个美人,“晏公子这样的人物,合该享齐人之福。” “家中严厉,不敢放肆。”晏怀明语带可惜, 李之凯明白了,他这样小心,难怪名声那样好呢,这些世家子弟,真是冠冕堂皇,装模作样。 他便也不再劝,搂着两个美人下了船。 回到李府,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晏怀明抬脚走进屋子,房中灯烛明亮,空无一人,铺盖整整齐齐叠在床上。 他走到门口:“人呢?” “公子说谁?”他的侍卫疾风刚走进院子。 云枝站在廊下,答话:“公子没说留,今儿一早,赏了银子送回去了。” 晏怀明招手让疾风过来,“把她给我带回来,李之凯乐此不疲给我送女人,把她放我院里挡着。” “是。” 云枝跪在地上,“奴婢自作主张,请公子责罚。” 晏怀明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现在不必跪,留着你的腿做事,回去之后,自去领罚。” “是。” 他走进屋里,到书桌前拿笔,突然想起,他昨晚上在这儿写了一幅字。 他被那个女人牵动得心神不宁,竟然完全忘了把它收起来。 如今桌上干干净净,那支干了墨的笔挂在笔架上。 他打开门,才走出两步的云枝回过头来,就见他脸色阴沉。 “谁动了我的桌子。” 婉婉坐着一辆漂亮的马车被人送回舞坊,她一下车,就围了好多姐姐妹妹过来。 她们看见她怀里抱着一包,问:“多少银子?” 又有人摸摸她衣服的袖口,“这料子真好,花纹也是没见过的,知府府上的东西就是好。” 婉婉站在人群中间,紧紧抱着那包银子,笑起来,“我得了五十两呢,那个公子长得可好看,我跟你们说……” 她长得那样美,那样讨人喜欢,她们都觉得,她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女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她要是不回来,她们会嫉妒,会恨,可她如今回来了,哪怕怀里抱着五十两,她们也在心里为她叹息。 面上却笑着哄她高兴,大家都在做戏,全当看不见她越来越红的眼眶。 世道太苦,但总得往前走,她们聚在一块儿,也算得上相依为命。 春妈妈给她戴上一只簪子,“今天就长大了,燕宁。” 她回到这里,又是燕宁了。 他不在,她犯不了他的讳。 她摸摸头上的簪子,大家都知道春妈妈没说出来的那句话。 长大了,就要挂牌子了。 她回到她的屋子里,把银子放进小箱子里,那里头原先只有两只小得可怜的金耳环,并一点零碎银子,原本还有一条金铃铛脚链,不过现在被他拿去了。 五十两放进去,小箱子立马变得满满当当,她想着,哪天要去趟钱庄,换成银票。 他怎么不直接给她银票呢?省得她跑这一趟。 她把一直握在手心里那张纸展开,她叠得很小,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小格子折痕。 这明明是一张他不要的垃圾,她握在手心里,还像做贼一样心虚,生怕被人发现,她一路都握得很紧,手心出了汗,薄薄的宣纸有些地方都湿了。 她看了一会儿,一个字都不认识,她在宴上听那些人说,他是当世闻名的才子,怎么字写得这样乱? 她又把它叠起来,从银锭的缝隙沿着箱子边缘往下塞,直到一点儿都看不到了,她才把箱子合上,上锁。 她开始收拾东西,她马上就会有一间单独的屋子,不必再和银铃挤一张床,她刚把衣服收好,银铃就端着一碗红糖鸡蛋进来,“我守着海棠姐给你做的,快吃了吧,你现在吃这个是最好的。” 燕宁把碗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又喂到银铃嘴边,“你也尝尝。” 她们都没有提她要搬屋子的事儿,这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可她到底还是要搬走,燕宁直到晚上才把她的新屋子打扫干净,她躺在床上,也许是床太大了,她根本睡不着。 她抱着被子侧躺着,望着透进来一点儿月光的窗户,她静静望着,却见窗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一只细细的竹筒穿过窗纸,吹进来一股甜腻的烟。 她还来不及惊呼,就磕上了眼皮。 第58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4 燕宁醒来的时候,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天光大亮,她看清这里是晏怀明的屋子。 他用一只金冠高高束起头发,穿着黑色有暗竹纹的长袍,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他瞧见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醒了。” 他很温和,脸上甚至隐约有笑意。 她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把她查得干干净净,她但凡有一点儿可疑,她根本就醒不过来了。 但她轻易被他这副模样骗到,她甚至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公子,我怎么会在这里?” 晏怀明放下书,起身走到她身边,他俯身摸摸她的脸,“昨晚有盗贼潜入舞坊,对你欲行不轨,我的人去接你,正好遇上,救了你。” 燕宁心有余悸,“盗贼?” 晏怀明点点头,深深地凝视她,“幸好你没事儿。” 他有一双深情的眼,燕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公子为什么派人去找我?” “是接你。”晏怀明纠正,“接你回来。” 燕宁仰头看他,晏怀明想起那晚她也是这样的姿态,在他的怀中,用一双柔情又勾人的眼睛仰望着他。 他轻声说:“云枝自作主张,我已经罚过她了。” “我已为你赎了身,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 “真的?”燕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的喜悦将她心底抓不住的那点点疑惑全部冲散,她握住晏怀明放在她脸颊边的手,她笑着,“谢谢你,公子。” “不必谢。” 他看着她,心想,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让他一心一意地宠爱。 暗卫十三的屋子里,他裸着背,背上有三条纵横的鞭伤,云枝坐在他身后为他上药,她说:“你的功夫是越发差了,让你去迷晕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也能被她看到。” 十三咬着发白的嘴唇,“别尽在这儿说风凉话,你又好到哪去?等回了上京,也有三条鞭子等着你。” “哼,”云枝按了按他的伤口,引来他一声闷哼,“怎么也比被公子亲手抽的好。” 她又说,“这个婉婉姑娘,很不一样。” “公子竟不杀她,还留在身边。” 十三叹了一口气,“我问你,公子从前也不是没因着形势收过女人,可除了她,哪个被收用了?” “她是公子第一个女人,你说一不一样?” 他撇撇嘴,“长点儿心吧,云姑娘,你现在不是只需要四肢发达的暗卫了,你在公子跟前伺候,请长点脑子。” 云枝一巴掌拍在他伤口上,让他体会什么叫四肢发达。 接下来的日子里,婉婉俨然成为了晏怀明的心头宠。 是的,她在他身边,便又是“婉婉”了。 他在淮州,别的女子一律看不上眼,后来干脆带着她赴宴,就连去烟花之地,都带着她。 她依偎在他的身侧喂他喝酒,席中觥筹交错,场面淫糜,对面座上的男人已经解开了妓子的腰带,埋首在她袒露的胸脯之中,晏怀明手抚在她脸上,将将遮住她的眼睛,把她的脸往他的胸口埋。 婉婉环住他的腰,静静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规律的心跳,不去理会那些男男女女的叫声。 他们紧紧抱着,在外人看来似乎在裙下也有些什么暗流涌动。 可他就只是抱着她,他身上有了反应,但是他从来不会在外面脱她的衣服。 李之凯带他参加的宴会玩得越来越开,婉婉有时候在席间偶尔的听到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响当当的官衔。晏怀明有时候也会附和他们下流的玩笑,他看上去,就是个完完全全、金玉其外的浪荡子。 但回到院子里,他又完全不一样,他沉静、温和,发落人的时候又气势锋芒,令人生畏。 他在床第间对着她怜语卿卿,她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他到淮州月余,走的时候已经和李之凯称兄道弟,但他一回到上京,立即呈上满满五卷罪证,今上震怒,连夜捉拿李之凯一党。 此事牵连甚广,就连上京都有好几座官邸被抄家,一批又一批人被带走,风声太大,就连婉婉都有所耳闻。 她随晏怀明回到上京,却并未踏入晏家半步。他把她安置在城东梅林的一处小院,院子里几十个丫鬟婆子小厮伺候她一个,只是她住了半个月,晏怀明一次都没有来。 他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她若想出去逛街,随时吩咐下去,套车就走,丫鬟们给她梳的还是未婚的发髻,出门也只喊她“姑娘。” 婉婉在小院里忐忑又期待地等了晏怀明半个月,他没有来,可院中一应吃穿供应一样不短,奴仆皆对她恭恭敬敬。 她放下了心来,心想,晏公子真是个好人。 半个月后,有人来梅林小院给她送东西,来人是个皮肤略黑、浓眉大眼的男子,腰间挎着一柄长剑。 婉婉认得他,是晏怀明身边的侍卫,名叫疾风。 他把怀里的东西亲手交给她,一个信封,婉婉接过来一看,封面并没有字,她打开,里面叠着一张纸,又展开,是一副端端正正的小楷字。 她只依稀认得些,但又不好意思问。 疾风说:“是公子写的,他让我带给你。” 婉婉便以为上面是在吩咐她什么事儿,她嗫嚅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认不全,公子写的是什么?可是有什么吩咐?” 疾风摇摇头,“公子只说,交给你便可,并没有交待其他。” 于是婉婉握着这张纸,早也看,晚也看,连做梦都在想,他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她也怕这是什么秘密,不敢问别人。 愁得天天都在唉声叹气。 晏怀明漏夜从宫中回来,一下马车,就疾步往他父亲的院子里走去,天上飘起了小雨,云枝一身黑衣跟在他身后,高高地替他举着伞。 他脚步飞快,肩膀和衣摆早就淋湿,他推开云枝的伞,“不必打。” 他面无表情,语气平淡,但云枝知道他已在暴怒的边缘。 她跟着他走到兰苑,门口站着好几个和她一样装束的人,她和他们守在门口,没资格进去。 偌大的一个院子,一个仆人都没有,精心侍弄的花草被下得越来越大颗的雨砸得抬不起头。 晏怀明走到廊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推开门,他父亲晏崇甫独自坐在主位上喝茶,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喜怒于色,你像个什么样子。” 第59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5 晏怀明浑身湿透,身上还在滴水,他站在门口,“赵叙桢和李之凯的勾当,我明明白白上呈,为何陛下一无所知?” “你动了我身边的人?我收集的所有证据都毁于一旦!” 晏崇甫放下茶碗,“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去动赵叙桢,他在朝中根基深稳,门生众多,我们不能失去他这颗棋子。” 晏崇甫:“你这些年很不听话,你以为我到如今才插手你的人?你太天真,若不是我的纵容,你今天怎么能在这儿自以为是地与我叫嚣?” 晏怀明胸膛起伏,他站在一片潮湿里,双目赤红。 晏崇甫仍在说:“无论王权怎么更迭,只有我们晏家屹立不倒,整个天下都在我们掌中,你何苦去做多余的事,自讨苦吃?” 晏怀明紧紧握拳,深深地看着晏崇甫,“可赵叙桢勾结的是辽国!他把额尔敦的胃口喂得越来越大,昨日裕山关一战,守城军直接开门迎降,辽军一入城,就开始烧杀抢掠,那群土匪,已经把廉州城变成了炼狱。” “那群野蛮人,不足为惧。”晏崇甫缓缓说,“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们最多也就在峪澜河外闹一闹,打不了多远。” 晏怀明闭了闭眼,“你把谁都当棋子,就连……” 不,天下都是他的棋盘,只有少数人够资格成为棋子,其他人都是蝼蚁。 晏怀明睁开眼,眼中有强烈的恨意。 “我忘不了,”他看着晏崇甫,“你忘了,我忘不了。” 他转身走进雨里。 第二天,他就病了。 云枝端着药进屋,见晏怀明病恹恹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发也未束,对窗举着一封信在看。 应该是十七从辽国送来的密信,他会制一种特殊的药水,写在纸上,要用特定的角度对着阳光才能展现出字迹来。 云枝将药放在他床前,静静站到一边,晏怀明看完信,把纸原原本本塞回信封中,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他把空碗搁在床边小几上,手却没有放开,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只残留一点点棕色水迹的碗壁,突然说:“有些苦。” 云枝忍不住叹息一声,她不忍看他的病容,收拾了药碗退了出去。 十三在院中一棵茂密的树上躲着,云枝从树下走过,他摘下一片叶子,夹在指间,用力一抛,叶子直直朝她飞去。 叶子触及云枝的脸颊还有微末,便轻飘飘落在地上。 她停在树下,“别惹我,很烦。” 十三的声音从繁茂的枝叶中传出来:“烦什么?说出来我高兴高兴。” “你也不会高兴的,”她胸中郁气更盛,望着远处刺目的太阳,“今天一早传来消息,额尔敦亲自领兵,已经攻破郡安,直指裕澜河。” 晏怀明尚在病中,便接到皇帝的传召入宫。 他并无官身,晏家的家主从来不在朝廷手下做事,他们只做执棋人,数百年的根基,晏家这棵大树,它的根须已经深入这片土地的各个角落,盘根错节,是远比不停动荡的皇权更稳固的存在。 今朝开国不过十三年,四年前先皇薨逝,十二岁的太子登基,赵叙桢把持朝政,一度可以号令诸侯。 直到晏怀明闯进这滩浑水里,他站到小皇帝身边,局势逐渐变得平衡。 晏崇甫一开始对此并不干涉,赵叙桢与他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若越发势大,恐不好掌控。 所以他纵容晏怀明,又要保赵叙桢。 他要维持这种平衡。 所有人都在他的棋盘中,包括他唯一的儿子。 晏怀明的车驾被特许直入宫闱,他低低压抑着咳声,从车上下来,他黑色的大氅有一圈白色的狐毛,衬得他面色有些苍白,好在嘴唇尚有血色,不至于憔悴不堪。 他一路走进殿中,十六岁的皇帝宗政霖从内室出来迎他。 他见到晏怀明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孤寂,从前的意气似乎被斩断。 宗政霖心中愧疚,“是孤无能,让老师心血成空。” 晏怀明不过长他七岁,却总是慈爱地对他,他安慰宗政霖:“陛下还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会更好。” 赵叙桢最大的罪是通敌叛国,肆意挑起战争牟利,可是他谨慎至极,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拿不出一点儿有用的证据。 此次本可借李之凯一事将他好好整治一番,可向来作壁上观的晏崇甫出了手。 晏怀明不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技不如人。 他和宗政霖谈了些政事,不可避免地提到额尔敦。 算算时间,他的军队还有两天就能到裕澜河。 “我的探子来报,辽军士气高昂、秣马厉兵,且军中粮草充足,不停有物资补给过来。”晏怀明面色严肃,“这一次不同往昔,他们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一旦跨过裕澜河,这边就是密集的繁华城镇,不同于边塞的萧瑟苦寒。 攻下一座城池,辽军会搜刮到更多的物资,额尔敦的士兵们会穿得更暖、吃的更饱,也会生出更多的贪婪和激情。 朝廷一半都腐朽在赵叙桢手中,他们很难抵抗这支强壮的军队。 晏怀明对宗政霖说:“我会到裕澜河去。” 他垂着眼,盯着面前的棋盘,“我不会让战争蔓延到更多的地方。” 马车从宫门驶出,晏怀明撩开车帘,望着外面繁华的集市,云枝把温着的药端给他。 他看着那碗黑黢黢的汤水,没伸手去拿,他忽然说:“往城东去,施家的糖果铺子,我要吃杏脯。” 婉婉买完东西,正扶着侍女的手上车,一辆黑色的马车从前面那条路驶过,车壁上绘着玉兰花,车檐挂着一只青铜铃。 扶着婉婉的侍女惊呼:“是公子的车驾!” 婉婉在车门前回过头。 她看见那辆马车停在路边,一个侍女下车来,正是云枝。 紧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身影也走下来,他只用簪子束了一半的发,脸色有些不好,像是在病中,垂着眼看着小摊点上的糖果子。 婉婉问:“我要过去吗?” 站在车旁的李嬷嬷开口:“公子无召,姑娘不必上前。” 婉婉闻言,点了点头,进了车中。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离晏怀明越来越远。 李嬷嬷和方才那个侍女一起走在车外,“口无遮拦,枉议主君,回去领两板子,不必再在姑娘跟前伺候。” 侍女低头含泪,“是。” 第60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6 晏怀明买了杏脯,歪歪扭扭坐在车中,拈起一块儿吃。 他尝了一口,就说:“太甜了。” 那半块儿被他扔在桌子上。 他还是不肯喝那碗药。 云枝劝他:“公子何必同自己置气,身体最重要。” 晏怀明似在叹息,“我不是在置气。” 他只是,噩梦缠身,难以忘记。 云枝见他如此,试图挑起些别的话头:“方才远远的,我瞧见婉婉姑娘了。” “许是出来买东西,就在咱们前面那条街。” 晏怀明想了一会儿,“她没瞧见我?” 云枝在这方面一如既往地没有眼色:“瞧见了,她还看了公子好一会儿呢。” 晏怀明又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他问:“李嬷嬷跟着?” “是。” 那就是她不让她过来的了。 小可怜儿。 婉婉一回屋就换上新裁的衣裳,她在镜前照来照去,喜欢得不得了,屋里铺了厚厚的地毯,炭火把整间屋子都烘得暖融融的,李嬷嬷见她光着脚,“姑娘,至少把袜子穿上。” 婉婉有些不好意思,她停下蹦蹦跳跳,她说:“不冷,有些热呢。” 但她还是乖乖坐到椅子上穿上袜子。 李嬷嬷看着她被熏得有些红的小脸儿,“姑娘别嫌我啰嗦,我奉公子之命侍奉,自然要事无巨细。你如何也不能光脚,若是寒从足下入,以后怎么好孕育子嗣?” 婉婉愣了愣,“公子……他准我?” 李嬷嬷推开一点窗透气,回过头来,“公子没说不准。” 她出去了,徒留婉婉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晏怀明了,一开始她很担心自己就此失宠,被他遗忘在这里凄惨度日,又或者被转送给别人。 结果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在这儿过得舒坦得很,她又觉得是他不差这点儿钱,就算不喜欢她了,还是好好养着她。 晏公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她在心里把他供起来,天天上三炷香。 可他竟然想过让她生孩子吗? 他们在淮州那一个月,除了先头几次,他确实没再给她喝过避子汤。 她粗心,没人给她喝她就没想起。 还好她的月事刚走。 可他若再来,她要怎么告诉他,她不想生? 她又想起疾风交给她那张纸,他到底写了什么? 她愁得开始咬手指。 被她念着的人踏进屋里,一个月没见,他语气没半分生疏:“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还咬手?” 婉婉闻声抬头,见他站在门口解那件大氅,他里面的衣裳是白色,墨发半披,显得他整个人清清爽爽,高雅君子。 她每次见他这张脸,都很难不心动。 晏怀明见她呆呆望着他,“傻了?” 婉婉忙站起来,到他身边去,他大氅早就解下来,被他端端正正挂在一边,她想了想,也没什么需要她伺候的了。 她仰头望他,“公子怎么来了?” 晏怀明捏着她的下巴看了会儿,“你倒是过得好,脸都胖了一圈儿。” 婉婉大惊失色,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知道晏怀明有多喜欢她这张脸,就跟她喜欢他似的,他们两个经常望着对方,望着望着就滚到一处。 她还得靠着这张脸吃饭呢。 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会少吃点儿的,公子。” 晏怀明的手顺着她的脸摸上去,大拇指摩挲着她那颗泪痣,“胖点儿好,更漂亮了。” “真的?”婉婉清凌凌的眼睛看他,小脸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晏怀明没再说这个,托住她的后脑在她额头吻了吻,揽着她走到软榻前,又把她抱在怀里坐下。 婉婉趴在他胸上,他两只手完完全全把她抱住,手掌贴在她的背上。她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闻见他衣服上淡淡的青竹香。 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话,婉婉在他怀中小心翼翼地抬头,见他背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面色仍有些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很疲惫。 她乖乖又把小脸贴回他的胸膛,也闭上眼睛,在他的气息中渐渐睡去。 直到外头下起了雨,雨势渐大,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晏怀明睁开眼睛,见外面夜色如墨,廊下已掌起了灯。 他把婉婉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好久没睡过这样好的觉了,甚至他现在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 真神奇。 他精神头好了很多,走到门口,主动说:“我要喝药。” 李嬷嬷已经听云枝说过这事儿,她站在门边,伸手替他把衣领子扯直,“公子多大了,怎么有时候还耍小孩儿脾气?” 晏怀明丝毫不恼,他偏头靠在门框上,对李嬷嬷说:“只有你把我当小孩儿。” 李嬷嬷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这样跟我装可怜呢。” “你嫌我啰嗦,我也要说。” 晏怀明靠在门上,望着外面的雨,轻轻笑了笑。 云枝在厨房里熬药,十三在她身后像个苍蝇似地跟着。 “哎呀你烦不烦!”她挥手打他,“你没事儿做吗?” “外头下雨了,”十三很委屈,“我还蹲树上?” 云枝懒得理他,端起托盘走出了厨房。 她来到主屋,见婉婉醒了,坐在床上迷迷瞪瞪,脸上还有手压出来的红痕,晏怀明站在床边替她把粘在脸颊边的发丝往后拨,他说:“睡没睡相,待会儿自己把被子捡起来。” 云枝这才注意到床上没被子,想来是又被踢到里侧的床缝里了。 她把药放在桌上,对晏怀明说:“公子,药凉过了,现在正好。” “知道了。”晏怀明说。 云枝站在桌边不动,“李嬷嬷吩咐奴婢,要瞧着公子喝完。” 晏怀明走到桌前,拿起那碗药就喝,婉婉已经清醒了,她坐在床上看他喝药那个架势,都替他苦。 晏怀明放下碗就见她皱着一张小脸,仿佛喝了一大碗苦药的人是她。 他招招手,她趿了鞋子哒哒哒跑过来,“公子,什么事儿?” 晏怀明把她箍在怀中不让她逃,凑上去亲在她唇上。 婉婉苦着一张脸,又不敢说他,看起来都快哭了。 云枝眼观鼻鼻观心,拿着碗就往门外走。 还没踏出门槛,就听见晏怀明轻笑一声,喊她:“把我的杏脯拿来。” 第61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7 两个人漱了口,晏怀明又把婉婉揉进怀里,不再是浅尝辄止的吻,他把她吻得差点喘不过气,脸都憋的通红,晏怀明握住她锤在他肩上的拳头,笑着看她:“没有味道了。” 他把那袋子杏脯拿给她,“吃吧,甜得很。” 婉婉想起他站在糖果子摊前,细细地挑了好久。 她摸出一枚,尝了一口,眼睛笑得弯弯的,“真的好甜。” 她又拿出一块儿喂给晏怀明,晏怀明看了她一眼,接过来比她还小口地吃起来。 她坐近他,依偎在他的手臂旁,像只仓鼠一样抱着一袋子杏脯吃,灯光下她嫩生生的脸儿仿佛泛着莹光,看起来乖极了。 可从他踏进这间屋子,药都喝完了,她都愣是连他生了什么病都没问。 真是白疼了。 她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袋子放在一旁,穿上鞋跑到梳妆台拉开最下面的小抽屉,取出他那封信。 她拿过来给他,“公子,你给我写的什么呀?” “哦?”晏怀明明知故问,“你不认得?” 婉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关系,”晏怀明很好心,“我明天就给你请个先生。” 他把那封信放在她手心,“你学会了,就看得懂了。” 她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反而乖乖点头,很是期待的样子,“我知道了,公子,我会好好学的。” 晏怀明突然就有些不得劲儿。 这种不得劲持续到睡前,他沐浴出来,松松系着腰带,婉婉从他的胸膛一路看下去,停在那片腰带上。 他拿开了她摸上来的手,“我病着呢,睡觉。”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动,被窝里悉悉索索,婉婉笑着尖叫一声,晏怀明欺身捂住她的嘴。 他端着脸,还是说:“我病着呢。” “你来。” 第二天一早,晏怀明就要走。 婉婉一向睡得死,这次却是他一下床她就睁开了眼,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晏怀明回头,“吵到你了?” “睡吧,我轻点儿。” 婉婉摇摇头,她心里装着事儿:“公子,你要记得吩咐他们给我熬避子汤。” 这种事儿,李嬷嬷不会听她的吩咐。 晏怀明穿衣裳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看她:“你想喝?” 婉婉拉住他的衣袖,起身跪坐在床上抬头望着他,“婉婉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望其他,只是恐出了意外,坏了公子清誉。” 晏怀明知道,她是故意露出这样可怜的姿态,她说的理由,每个字都是假的。 他说:“寒药喝多了,不只会无法生育,还会损害你的身体。或者说,从今以后,我不碰你?” 他没什么表情,语气平和,婉婉心头打鼓,唯恐他生气。 她膝行至他身旁,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还未开口,就听得他说:“我没生气,我明明白白说出来,你选。” 婉婉见他确实不似动怒,柔声开口:“奴婢身子健壮,喝药不妨事的。” 他许久没再出声。 婉婉又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直直盯着她,脸色沉得吓人。 “褚燕宁。” 他突然喊出这个名字。 连她从前的姓他都知道。 他把她的手从衣袖上拉开,退开两步。 他问:“我何时把你当奴婢?” “是你自己。” 婉婉呆坐在床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语气越来越冷:“今天就会有先生来教你认字,你好好儿学一学什么叫以诚待人、投桃报李,等我回来,仔细考你的功课。” 他站在那里,也像个先生似的,问:“听清楚了吗?” 婉婉怔愣地点点头。 他发还未束,就走出门去,冲候在廊下的侍女说:“给她熬一碗避子汤。” 他才说完,就咳嗽起来,婉婉听见声音追出来,却见他挥着衣袖快步走了。 疾风从院门口过来扶他,“公子,怎么大氅都没有披?” 晏怀明充耳不闻,又开始咳起来,脚下却不停,直直出了院子。 李嬷嬷从长廊那头赶来,“出什么事儿了,我怎么听见公子咳得厉害?” 侍女们都低头不言,李嬷嬷走近,又见婉婉呆呆地站在大开的门口吹风,下了一夜的雨,外头凉得很,她连忙把她推进屋子,“哎哟哟,我的姑娘,你要气死我!” 直到那个被吩咐的丫鬟上前来禀报:“公子让熬一碗避子汤。” 李嬷嬷看了眼呆呆坐着的婉婉,心下几番猜测,她对那丫鬟说:“知道了,你先出去。” 房门关上,李嬷嬷走到婉婉身边,“姑娘年纪还小,不想生子也正常。” “可我有些话,想同姑娘说。” “公子小时候,也是叫过我娘亲的。”李嬷嬷看着婉婉,“他遣我来伺候姑娘,姑娘就该明白他的心。” “整个院子上下,没一个人是随意安排的,他们待姑娘如何,姑娘自有感受。” “公子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惊世之貌也并非没有,可他这些年来,只有你一个。” 婉婉一言不发,仍呆呆坐着,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脑子里乱得很。 她一会儿想起晏怀明说:“我何时把你当奴婢?”,一会儿又浮现出他一边咳嗽一边往外疾走的背影。 她想得更多的是,他喊她“褚燕宁”。 她舍弃这个姓氏,已经很多年了。 她从遍地的尸骸中爬出来,赤着一双脚跟着人群奔跑,身后是箭雨、火焰,她陷在呼啸的风声和惊慌失措的尖叫之中,脚下是新鲜的血液,她跑过去,殷红的血点溅满整条小腿。 从那以后,她就只是孤女燕宁。 她不该想起这些的。 婉婉推开窗,外面又在下雨,她伸手到窗外,檐角下一滴雨水落在她掌心。 最近总是下雨。 她又想起昨夜窗外分明淅沥一夜,晏怀明晨起,把她抱在怀中轻吻,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说:“你这儿真安静。” 他不知道她已经醒来,她睁开眼睛,他已经坐起来,她只瞧见他柔和的侧脸。 他在气什么呢? 他似乎爱她。 她的手心已经积了一小捧雨水,她慢慢翻过手掌,那捧水便落在地上。 她在舞坊里长大,见过太多的爱了。 爱如积水,来得这样容易,可覆水,更是简单。 第62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8 沧州城外三十里就是蜿蜒而过的裕澜河,这条环绕五城的宽阔河流,曾经是辽国向西征战的里程碑式的地标。 从额尔敦的祖辈开始,他们最远就打到这儿。 裕澜河外的城池经年遭扰,辽人数百年来野心勃勃,却从来没有跨过那条河。 只有额尔敦,他已经在沧州的咫尺之遥扎好了营寨。 他攻过两次城,每次只带几十人,专趁夜进攻,那些守城军士,等他们都爬上了城墙,才甲胄凌乱地惊慌赶来。 他当着那个校尉的面将一个士兵的脸劈成两半,血溅了他满脸,那具尸体倒下,他看见校尉满脸惊惶,两股战战,眼睁睁等他走到他面前,举刀劈头斩下。 这是狡诈的中原人教他的狡诈的战术,中原人觉得辽人野蛮,那他们就野蛮给他们看,他们越恐惧,就越会被击败。 这个脆弱的才有十三年的王朝,他的军队是如此不堪一击,额尔敦仿佛已经见到他一统中原的宏图。 他坐在营帐中展开从上京加急送来的信件,他的老朋友告诉他,沧州来了一个有趣的人。 晏家的下一任家主,晏崇甫的独子,晏怀明。 他将信件放在烛上燃烧,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二日,他特意白日领兵到沧州城下,想见识一下这位价值三座城池的人。 战鼓如雷,他用长枪将对面的人从马上挑下,又举枪刺去,一支羽箭从城楼上直直射来,黑色的箭尖离他的眼睛越来越近,他仰头躲过,地上的人趁机翻身滚逃。 额尔敦抬头望去,城墙上站着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他的弓已经又搭上了一支箭,弓弦拉满,朝他飞射而来。 额尔敦勒紧缰绳,马儿向右侧躲避,却仍被射中前腿,嘶鸣一声,跪坐在地。 额尔敦青筋暴起,翻身骑上副将的马,他抬头,恨恨地盯着城楼上的那个人。 晏怀明放下弓箭,也目光沉沉地望向他。 当夜,额尔敦营寨的粮草起火,火像是一瞬间就从各个方向猛烈地烧起来,当夜天黑如墨,无一颗星子,北风呼啸,额尔敦的营帐都几乎被掀起的火浪波及。 哪怕他们就驻扎在峪澜河边,半个营寨还是被烧得干干净净。 额尔敦损失惨重,不敢再轻举妄动。 晏怀明是块比他想象中难啃得多的骨头。 他送出的信很快有了回音,中原的皇帝加重了对他的许诺,他愿意将峪澜河边的五座城池悉数奉上,只要他了结晏怀明的命。 这就是中原人,永远在互相算谋,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既已渡过了峪澜河,区区五座城池算什么,他要征服整片土地。 他的精锐从峪澜河游到洄州,大摇大摆进了城门,一路摸进了上京,和他这些年潜伏的暗线汇合,在夜半发起了暴动。 城中浓烟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事情发生的前一天,婉婉乘着马车离开。 疾风戴着斗笠在外驾车,李嬷嬷和她坐在车内,她终究还是没忍住问:“我们为何要走?” 李嬷嬷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姑娘只需要知道,公子只会为你好。” 婉婉便不再多问。 马车本要去往乌郡,半路上疾风接到一只信鸽,又掉头往沧州去。 沧州,晏怀明的居所中,十三从草丛中拖出三具尸体,同十四说:“就这仨,你扛出去埋了。” 他打了个哈欠,“解决一个,刚要眯着,又来一个,这一个接一个的,我一晚上没睡着。” 云枝端着水从转角处走过来,“当班值守还想着睡,我看你是脑袋和脖子系太紧了,想让人替你松一松。” 她边说边走,说完就进了晏怀明的院子,十三指着她远去的背影,对十四说:“脾气爆的很,不知道怎么嫁得出去。” 云枝走到晏怀明门前,唤:“公子可醒了,是要现在洗漱?” 晏怀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来得正好,进来。” 她推开门,却见他在屋子正中间,白色的中衣半边都染了血,甚至下巴上都有几滴。 他面前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脖子上插着一支毛笔。 晏怀明说:“留了一口气,带去治治。” 云枝把水盆放下,吩咐人将黑衣人抬走,又遣人备水给晏怀明沐浴。 晏怀明在盆中细细洗着双手,这些天他遭遇的刺杀越来越频繁,这些人有的来自辽国,有的来自上京,还有的,就在沧州。 各路人都想要他的命。 他念了几个名字,全是沧州的官员和将领,他说:“其他的,都不必留了。” 他已经摸清了这座城的脉络,现在,这里由他来掌控。 血迹清洗干净的当夜,婉婉的马车到了。 晏怀明还未回来,她被安排在他的卧房,她等到深夜,他还是没见人影。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恍惚间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二天她醒来,床上只有她一个,旁边的床铺都是冷的,晏怀明已经走了很久。 她和李嬷嬷乘车出去买东西,她掀开车帘,见街上行人稀少,有一半的店铺都关着门,路过的人都脚步匆匆,面色沉重。 她知道这里是沧州,辽国君主额尔敦就在城外,时不时就会发兵来挑衅。 辽人随时都有可能踏破城门,整座城池都在惊惶。 婉婉指着前面一片新搭起来的屋棚,问:“那是什么?” 车外的疾风答:“回姑娘,那是公子命人安置从城外逃过来的难民的地方。” 婉婉说:“我想去看看。” 李嬷嬷给她戴上帏帽,疾风挎着剑带她走了过去。 两排屋子外面坐着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皆衣衫褴褛,但手脸上还算干净,显然是擦洗过。他们从已经沦陷的廉州和郡安走来,终于在这里可以歇脚,比起在恐惧着战争到来的沧州百姓,他们的面上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宁静。 战火、死亡、分离,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 不远处架着两口大锅,在熬着气味苦涩的药。 婉婉抬脚走进一间屋子,窗子大开,里面很亮,排放着八九张小床,伤员都躺在上面。 最里面的一张床上,一个小女孩抱膝坐在上面,呆呆望着窗外。 在她旁边的人说:“她娘昨晚死了,今早上刚抬出去埋。” 婉婉走过去,蹲在床边,和她一样的高度,她望着窗外,“你瞧,那支梅花开了。” 小女孩目光转过去看她,婉婉取下帏帽,微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让她抬起头,“你看,在那边。” “要出去看看吗?”她轻声问。 她牵过小女孩的手,小女孩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棉袄,很是厚实,手并不凉。 她们绕到屋后,阳光温暖,腊梅怒放,芬芳扑鼻。 她们站在梅树下,婉婉踮脚折了一枝,递给小女孩,她说:“很香吧,待会儿我给你找个瓶子,放在屋子里,一屋子都是香气。” 她们在外面走了一会儿,又回到屋棚,小女孩抱着那支梅花,婉婉蹲下来摸摸她的脸,她说:“我家里有一种杏脯,很甜,明天,我带来给你。” 小女孩脸挨着那支梅花,对她说:“我叫瑞珠。” “我叫婉婉。”她笑着说。 第63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9 当天晚上,婉婉正在吃饭,晏怀明从外面回来。 婉婉放下筷子,过去接过他的大氅挂在架子上,“公子怎么不遣人过来说一声,我好等着公子,一起用膳。” 晏怀明揉揉眉心,他神色疲惫,声音有些沙哑,“没那些规矩。” 婉婉跟着他往屋里走,她想起上次两人不欢而散,怕他还在生气。 晏怀明走到桌前,上面只摆着三份小菜,分量都不大,婉婉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一小半。 侍女在一旁说:“公子想吃什么?奴婢吩咐厨房马上做。” 他摆摆手,让侍女给他添副碗筷。 又问婉婉:“你还吃吗?” 婉婉摇摇头。 他手抚上她的脸,细细看了她一会儿,“还是吃点儿吧,几天没见,脸都不圆了。” 他吩咐侍女:“给她煮一碗酒酿圆子。” “公子不吃吗?”婉婉跟他一起坐下,他拿起筷子夹她吃过的菜,看上去吃得很香。 晏怀明说:“我不爱吃甜。” 婉婉想起他上次在那个小摊子前亲自挑了好久,买的那种杏脯,甜得很。 她以为他爱吃,这次特意买了好多带来哄他。 现在想想,上次他也不过在那儿慢吞吞地吃了一枚,剩下的,都被她吃了。 可都带来了,她不能不让晏怀明知道她也为他花了心思,她问:“公子也不爱吃杏脯吗?” “上次那种,我特意去买的一样的。” “带了来给你呢。” 晏怀明看了她一眼,“给我买的,还是给你自己买的?” 她吃完了那一袋子,也不知道给他留点儿。 婉婉笑着,“我买了好多呢,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公子吃吗?”她问他。 晏怀明想了一会儿,看着她说:“可以吃一块儿。” 他加重了那个“一”。 婉婉忍不住看着他笑出来。 吃过饭,他把她招到书桌前,给她把笔墨摆上,“来吧,看看你的功课怎么样。” 他给她请的先生很是耐心,短短几天,她就已经学会了好几十个字,只是字迹实在难看,歪歪扭扭,墨迹也不均匀。 晏怀明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她写,笑着说:“不错,认得出来。” 他又问:“那封信,能看懂了吗?” 他们在淮州时,有一次他难得有空,不必应付李之凯的人,他带她去游湖,两人租了一艘小船,慢悠悠地划。 他们的船停在湖心,接天莲叶无穷碧,他靠在船壁,她仰面躺在他腿上,一片荷叶将将遮在她眼前,她拨开它,伸手摘了一只莲蓬,一边剥一边问:“公子吃吗?” 晏怀明看着她两只素白的手臂,袖子全部落下去,她削葱一般的手指慢悠悠地剥着碧绿的莲蓬,她指甲长,剥得磕磕碰碰。 晏怀明伸手把莲蓬接过来,两三下就剥好,喂了一颗到她嘴里,“明明自己想吃,偏还问我。” 婉婉从他腿上爬起来,笑嘻嘻地从他手里拿了一颗喂他,“公子也吃。” 他们就停在藕花深处,只有两个人,静静依偎,轻轻地说话。 晏怀明知道她就识得那几个字,特意选了一首简单通俗的诗教她:“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他回到上京,整日的忙,半个月没去见她,她却一次都没差人来请他。 分明他把她送到梅林小院的时候,对她说:“想我的话就差人来找我,再忙,我也想法子过来。” “嗯?”他把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脸颊深深地看着她。 她柔顺依恋地靠在他胸前,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公子。” 谁知道过了半个月,她都没任何信来。 李嬷嬷说,她似乎有些担忧,恐怕他就此忘了她、冷落了她。 他说的话,她是一个字听不进心里去。 他给她写了封信,以防她看不懂,还端端正正写了小楷。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他就教了她这么几句。 可后面是“忆郎郎不至,举头望飞鸿。” 不写,她肯定不懂。 写了,他自己都发笑。 他又不是什么幽怨女子,还等着她盼着她想他请他。 最后他写: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信送出去,她还是没动静。 他想,她本就不识几个字,是他为难她了。 离开上京的前一夜,他去见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柔顺,温温柔柔地依偎着他,一双眼睛含情脉脉。 可她明知道他生着病,却连一句话都没有。 她和他谈风花雪月,别的一步不逾越。 她又把那封信拿出来,问他写的什么。 他说给她请先生。 她竟然笑嘻嘻的,开心得很。 这信她收到半个月了,若是念着他,随时可以找人来教她识字,他以为她不爱学,原来她爱,只是不爱他。 他疼的,原就是个没心肝的。 第64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0 他给她请的先生,专挑他信里的字教,她很难再看不懂。 婉婉并未答他,另拣了一张纸,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写。 晏怀明就站在对面继续磨墨,静静看着,也不催她。 等她写完,她把那张纸翻过来对着他。 纸上明明白白、丑得很的四个大字,“我也想你。” 晏怀明忍不住笑了,他一开始还以为她也能给他写首诗出来。 真是质朴的一句话。 他收了笑,假装板着脸,“你是惯会哄我。” “我才没有。” 婉婉绕过书桌,在床头翻翻找找,捧着一个袋子过来,是和那杏脯一起买的刺梨干,她尝过,微微酸,还有很淡的甜味儿。 她捏起一颗喂他。 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这个好吃。” 婉婉笑得很俏皮,凑过来对他说:“这才是哄你呢,公子。” 晏怀明一手把她揽进怀里,一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谁给你的胆子,现在这样跟我说话?” 婉婉一点不怕他,甚至踮着脚在他下巴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这也是哄你。” 她明显比从前待他大胆,上次分别时他为她自称奴婢发火,今日他们都没再提这事儿,可他知道她确实是在哄他。 晏怀明早就知道,婉婉只是没念过书,她惯会装傻,可实际傻和她一点儿不沾边。 他揉揉她的小脸,“聪明鬼。” 等到就寝时,他把她抱在怀里,婉婉手搭在他的肩上,烦恼起了她上次惹怒他的另一个点。 谁知道他闭着眼睛,手规矩得很,贴着她的耳边说:“睡吧。” 许是感受到她一直在看他,他又睁开眼,抬起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 “睡,不碰你。” 又怕她多想:“外头打着仗,你就是愿意,我也不能让你这时候怀上。” 她的睫毛在他的手心微微颤动。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嗯”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霍将军命令打开城门,将外头的难民放进来。 城门完全打开,一队人马突然就从不远处冲出,马蹄践起尘土飞扬,难民们互相推搡着拔腿往城门内跑,那些骑在马上的人已经高高地举起了弓箭。 难民们倒下一些,后头的踩着前头的尸体奋力往前奔,城门大开,根本关不上。 晏怀明赶来,高坐马上,命令弓箭手,射杀那些难民。 城门在最后一刻关上,门外还有厮杀马鸣,高高的城墙上,不断有弓箭落下,士兵们躲避着向外投掷火球。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儿,城门内的人却都松了一口气。 晏怀明回头,见婉婉站在不远处的墙下,她怀中抱着瑞珠,身前是正把剑收回剑鞘的疾风。 他抬脚向她走过去。 她似乎吓得不轻,仍把瑞珠的脸埋在她怀中,见他过来也一动不动。 疾风默默退到一边。 晏怀明把瑞珠从她怀里拨出来,瑞珠睁着大眼睛望了一下四周,脸上并没有惊恐。 纷乱一起,婉婉就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从最先沦陷的廉州走过来,这些场景已经看过很多次。 晏怀明摸摸她干净的脸,“好女孩儿。” “我同姐姐有话说,”他指指不远处的疾风,“让他送你回去,好吗?” 瑞珠抬头看了看婉婉,婉婉对她点了点头。 她把手伸出去,疾风过来牵住她。 走出几步,她回过头来,问婉婉:“明天你会来吗?” 婉婉又对她点头,她才放心走了。 晏怀明站到婉婉面前,他们在巷子口,他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呼呼而过的冷风。 他握住她的手,她在外头久了,手有些凉。 他问:“吓着了?” “没有,”婉婉说,“只是太突然了,没反应过来。” 晏怀明:“你有什么其他的想对我说吗?” 婉婉摇头。 “我准你说,”晏怀明看着她,“你说什么,我都不和你计较。” 婉婉也看向他,“公子想要我说什么?” 晏怀明没有说话。 他看着婉婉的眼睛,这样天真的一双眼。 他听见她说:“公子安置那些难民,给他们食物、热水和药物,让他们擦干净手脸,每一间屋子都有一个大窗子,屋里光线明亮,坐在床上,就能看见外面的花木。” “那个女孩儿叫瑞珠,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干净的厚棉袄,这些,不是朝廷为他们做的,是公子。” 她伸出左手,小拇指的指甲是新长出来的,还没完全长好,比别的薄很多。 她和他在淮州时,一次练舞,长长的指甲从中折断,甲床下积起高高的青紫,疼得入睡都不能,大夫说要拔掉指甲,才能清掉下面的淤肿。 她红着眼眶落泪,抱着自己的手凄凄惨惨地哭。 晏怀明站在她身边,“要么就这样一直痛,等它发脓、烂掉,要么就拔掉,长出新的来,你选。” “两害相权取其轻,婉婉,想明白了,就不害怕了。” 她如今也把这句话说给他听:“两害相权取其轻,公子没有做错。” 他教她的,她都记得。 “我虽不知公子的谋划,却知道公子是个好人。” 晏怀明笑了,“好人?” 他在阴诡的棋盘里拨弄风云,以身入局,他和晏崇甫流着一样的血,他天生和他一样,可以冷静、随意地摆弄他人的命运。 “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人命、鲜血?” 婉婉说:“世道如此。” “要么就这样一直痛,等它发脓、烂掉,要么就拔掉,长出新的来。” “都会痛的,公子,但只要路是对的,这痛就值得受。” 晏怀明看着她,“你果然聪明。” 比他从前那个学生,聪明得多。 晏怀明带她到城楼上去,霍将军正在指挥作战,一见他来,让出了位置。 晏怀明道:“不必,我带她来看看。” 霍将军的目光这才落到婉婉身上,娇软柔媚的一个美人,看起来和战场格格不入。 晏怀明取了他的弓,搭上一只羽箭,“咻”地射中了下方辽国副将的心脏。 下方战局本就接近尾声,额尔敦让他的军队时时来扰,打一会儿就撤退,目的就是将晏怀明拖在这里,好叫他管不了上京的事。 如今他的大部队已经弃逃,剩了一小队人马被围困在城外,副将一死,今日这一战就要结束。 晏怀明招手让婉婉上前来,就站在城墙边。 她见下面仍在乱战,尸横遍野,血早已经把土地染红。 晏怀明把他的弓递给她,她望过来,他说:“昔年褚家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你既姓褚,便当会使弓。” 他从后搂住她,抓住她的手拉开了弓弦,他说:“既要杀人,便不能有一瞬犹豫。” 绷紧的弦把她的手指都勒得生疼。 箭尖瞄准了一颗头颅。 “要快,要准。” 从手中震出的箭流星一般,贯穿了那颗头。 第65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1 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耳畔,一缕发丝抚过了婉婉的脸颊。 她握着被弓弦勒出红痕的右手,缓缓转过头去看晏怀明。 他们的目光对在一起。 她头一次这样仰望他,却没有柔媚依恋的姿态。 她说:“方才,公子是故意让我瞧见的。” 城门口发生骚乱,疾风却带着她一路拐出巷口,让她完完全全目睹了一切的发生。 那时晏怀明坐在马上,目光遥遥地望着她。 她问:“公子想要做什么?” 晏怀明松开环住她的双手,风吹起他半束的发,在刺鼻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里,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 他说:“褚燕宁,站到我身边来吧。” 她不是婉婉,也不是燕宁,她舍弃了姓氏,为了活着在乱世中浮萍一般飘摇。 她这样聪明,这样美丽,她的柔情是一点点铺好的网,慢慢收拢,把他网在掌中。 她若要装傻到底,方才她在巷子口就该流着泪扑进他怀中,又或是瑟瑟发抖,脆弱惊慌如同一只小鸟。 他在乌郡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又中途反悔把她接到沧州来。 他已经不能忍受她蒙着面具的仰慕,她步步为营把他的心握住,他也要得到她真真正正的爱。 那就站到我的身边。 燕宁的眼中闪着潋滟的波光,她微微笑着,娇媚、纤柔,她缓缓松开右手,扯动了手心的伤口,可她毫无所觉一般,牵住了晏怀明的手。 她转身站在了他的身边。 战事已经结束,她看见最后一个士兵骑在马上高举着旗帜,飘扬的旗面消失在打开的城门里。 她孤注一掷地拿走了晏怀明那封信。 她赌赢了。 名动天下的晏公子,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女人的柔弱和可怜也是一把利刃,她把他勾得满足又不满足,让他浮浮沉沉,最后溺在对她的渴望里。 他这样聪明,他怎么会想不明白,可是他现在甘愿。 她望着远处绵延的山谷,她对晏怀明说:“好。” 额尔敦领着兵马回到营寨,下属给他呈上一封来自上京的快信。 赵叙桢在信中痛斥他不守承诺,大量的辽人涌入上京潜伏,时不时出来作乱,甚至杀害了好几个朝廷重员,其中不乏赵叙桢的心腹。偏偏这些人极擅藏匿,御前亲兵都出马,在城中整日搜寻,仍然不能寻到他们的据点。 京中人人自危,昔日繁华得街市如今萧条不已,百姓的惊惶甚至比与额尔敦只有一墙之隔的沧州更甚。 额尔敦一目十行地看完信,赵叙桢写的时候显然怒气冲天,笔锋凌乱,洋洋洒洒,后面一整张都是骂他的话。 他又向他抛出许多好处,只要他的人撤离上京,珠宝、金银、美人、城池,样样都可以商量。 额尔敦把满满三页纸丢在炭盆里,火苗很快冒起,赵叙桢的肺腑之言瞬间被烧成灰烬。 “再见了,”额尔敦笑得畅快,“我的老朋友。” 赵叙桢如今再不敢大开城门将他们放进去,可是那又如何? 从他的人第一次踏入洄州,他们就在这座城中安插了密线。 他连夜拨了几支精锐,让他们分批潜入洄州,再一路直达上京,与之前的部队汇合。 只可惜洄州与沧州挨得太近,晏怀明又实在不容小觑,不然他可以直接发兵拿下洄州。 不过没关系,他摇着酒杯轻晃,这个王朝的中心,会比他的边境更早的沦陷。 “鹬蚌相争,人人都想做渔翁。”夜深,晏怀明和褚燕宁挨着坐着,他把当前的局势细细画给她看。 一张纸,画满了错综复杂的线,褚燕宁握着朱砂红笔,在上京圈了一个圈儿。 晏怀明笑着把她的头发拨弄到耳后,捏着她的下巴从她细白的脖颈一路吻上去。 “真聪明。” 朱砂红笔跌落在桌子上,滚动了几圈,被墨砚挡住。 褚燕宁跨坐到他腿上,搭上他的双肩,撑着坐得比他更高,她笑得很放肆,“公子教得好。” 瞧瞧,她真是太懂得怎么哄他了。 她知道他要什么,她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对他大方得很。 这样娇,这样俏,大胆的、狡诈的,纵使见你千百遍,原来这才是你。 晏怀明又吻上去,吻得她双颊通红。 “换气,褚燕宁。” 怎么又傻乎乎的。 他的心比那整袋子的杏脯还甜。 从这日起,晏怀明给她请了好几个先生,除了念书识字,还教她些防身手段。 他送了她一把短匕,小小巧巧,刀柄刀鞘都只有简单的纹路,不像是女孩子的东西。 晏怀明说:“让你拿来杀人,不是拿来好看。” 褚燕宁扁着嘴,“哦。” 过了没几日,他又送了她一张弓,比他的那把小一些,弓梢上刻着她的名字。 她拿着那张弓左看右看,除了大小,好像没有别的特别。 她还以为经过上次,他能给她送点好看的武器。 晏怀明领她到靶场去,他亲自教她。 她自小练舞,肩、臂和下盘稳得很,就是力气不算大,箭射出去,甚至都飞不了多远。 晏怀明此时完全不疼她,靠在凉亭柱子上,一遍又一遍地说:“再来。” 晚上侍女替她右手上药,她双臂发沉,抬都抬不起来,晏怀明坐在桌前喝茶,“你若觉得苦,我们就不学。” 褚燕宁看着他,“我知道公子是为我好,不敢辜负公子的心意。” 晏怀明不为所动,“好好儿和我说话。” 褚燕宁笑出来,“公子知道我不会不学,又何必问我?” 等侍女出去了,她才又说:“要委屈公子了,我的手可动不得了。” 惹得晏怀明幽怨地瞧她,她倒在软榻上笑得停不下来。 “胆儿越来越大,”晏怀明欺身上去,捧着她的脸吻,“怎么这样招人疼,燕宁。” 第66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2 沧州的仗打了三个月,晏怀明和额尔敦都想把对方拖在这里,两个人殊途同归,隔三差五地打上一打,彼此都不占便宜。 从峪澜河边飞往上京的信鸽迟迟没有回来的第三日,霍将军夜半领兵直接杀到额尔敦的营寨。 额尔敦的得力手下大半都前往了上京,无论他拨多少人离开,晏怀明始终同他势均力敌,胜利在望的喜悦让他失去了最理智的判断。 这夜,晏怀明早早抱着褚燕宁睡去,他说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第二天褚燕宁醒来,就见晏怀明手边放着一个匣子,她问:“里面是什么?” 她现在连“公子”都不叫了。 晏怀明:“又没上锁,你打开看看?” 他笑得可坏,褚燕宁猜出来了,“我才不看。” 许久未见的云枝出现在门口,“公子,车马已经备好,可以启程了。” 额尔敦的人头已经割下,辽国兵败,残留的一小队兵马灰溜溜地连夜游过裕澜河回到边境之外,霍将军会留在这里处理好一切。 而晏怀明,自然要马不停蹄地回到纷乱的上京,救出被辽人软禁的陛下。 沧州百姓夹道送别晏怀明,这座阴云笼罩了数月的城池终于迎来光明,他们又哭又笑,劫后余生使他们更加珍惜此刻的和平和宁静。 褚燕宁在人群中瞧见瑞珠,她捧着几枝桃花,挤到人群前面。 褚燕宁让人把她牵过来,“我正想让人去找你。” 她接过瑞珠手上的桃花,轻轻嗅了嗅,“好香。” “谢谢你。” 瑞珠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也谢谢你,姐姐。” 时间不早了,侍女过来催促褚燕宁上车,她坐上马车,撩开帘子冲瑞珠挥手。 她再放下时,见晏怀明半躺在车中,一手握着书一手枕在脑后,看上去一点儿世家公子的样儿都没有。 他也没认真看,见她转过头来,就同她说话:“你既喜欢她,何不带走?” 褚燕宁问:“为何要带走?” 晏怀明笑了,“是我问你。” 褚燕宁也笑,笑过后,她乖乖答他:“她如今在绣坊里做学徒,日后学成一番手艺,自有糊口的本事。” “乱世之中,到处都是可怜人,我又岂能人人都带走?” 她的嬷嬷带着她逃出血流成河的宫墙之内,四处躲藏,艰难度日。她出生时尊贵无匹,锦衣玉食,三岁后却连地上的一个脏馒头都是美味。 她长到六岁,已经可以得见日后美丽的模样,她们连饭都吃不起,尊严、体面甚至曾经的忠心跟半夜烧心的饥饿比不值一提。 她的嬷嬷要把她卖到舞坊去。 她问春妈妈:“我在这儿可以吃饱吗?” 春妈妈爱怜地摸着她的脸蛋,“如果你听话,我还会给你吃肉。” 她点点头,对嬷嬷说:“你听到了,我以后会吃饱的。” 她擦掉她的眼泪,“拿了那些银子,你也能吃饱了。” 她说:“我会努力活着,好好活。” 她在舞坊里,乖巧得不得了,其实女人间的伎俩有什么了不得?她装傻充愣,好似总是没心眼儿似的吃几次亏,就有人开始疼惜她。 别的楼里最漂亮的姑娘的舞鞋里会被放上铁钉,衣裙会被做手脚,可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在那间小小的舞坊里,她如她所说的,努力活得很好。 她对晏怀明说:“人的意志是很强大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会越来越好。” 她把那几枝桃花放在他鼻尖,他嗅到扑鼻的芬芳,她说:“公子曾经在难民的屋子里开了大窗户,让他们一眼就能看见花木,也是想给他们希望,不是吗?” 她许久不曾这样称呼他,此刻桃花的香气飘浮在小小的马车中,她这样唤着他,像是在调情。 晏怀明坐起来,靠她很近,他摸摸她的头发,“褚燕宁,我同你说过吧,我从前那个学生。” “你比他有天分太多。” 她会是一个仁慈,却又清醒,有手腕的君主。 “我会把他父亲从褚家夺走的东西,交还到你手上。” 褚燕宁望着他的眼睛,握上他放在她鬓边的手,“谢谢你,公子。” 猪猪在她的脑海里开口:“主人……” “没关系,”褚燕宁对它说,“无论他说得是真是假,我都愿意去赌。” 若是连筹码都不押,又怎么可能会赢。 晏怀明的车驾浩浩荡荡,一路向西,走过滁、渝二城,在建州遭遇了刺杀。 应当是已经占领上京的辽兵残部派出的人。额尔敦麾下第一勇士比那图在霍将军发兵攻营的前一天就集结上京城中所有部下,攻破宫门,直取中宫。 晏怀明被一剑刺中左胸,刺杀一波又一波,他们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路线,绕到周泌,寻求邵阳侯的庇护。 邵阳候齐裕是个留着粗犷的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体型彪悍,皮肤黝黑,可他却是个实打实的文人。 此时在他的宅邸中,他坐得远远的,不忍看晏怀明层层纱布下露出来的狰狞伤口。 大夫为晏怀明重新包扎上药,退了出去。 屋里只留下齐裕、晏怀明与褚燕宁三人。 齐裕见另外两人都没有动作,不得不开始打量眼前这位美人,确实国色天香。 他问晏怀明:“这位是?” 晏怀明饮了一口茶,“我的学生,褚燕宁。” 褚是前朝国姓,且并不常见,此女又能被晏怀明带在身边,齐裕霎时间明了。 他目光几回在两人间梭巡,最后落在晏怀明的左胸。 “难怪,”他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几年不见,你的手段就不行了,竟被几个辽人追着逃。” “你就在建州城门遇刺,刺史知府一众官员都在,眼睁睁瞧见你都被打得逃跑,他们只会愈加惶恐。” 陛下就在宫中,可整个上京已是辽人的地盘,铁桶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额尔敦死了,可那比图不比他好惹。 他随时可能领兵,从最中心的上京,一路向外杀。 连晏家都不能奈何,上京之中,到底有多少辽人,他们又有多强? 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那些支撑起他的蚂蚁,一个个都失去了希望。 没有了希望,覆灭就只是早晚。 “你打算在我这儿待多久?”他不可能没有别的计划。 晏怀明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褚燕宁,“让她陪你下盘棋吧。” 檀香寸寸燃烧,香灰断裂在白玉盘中,直到燃尽。 一室寂静,只有棋子敲落棋盘的声音,晏怀明靠在半开的窗前,望着外头波光粼粼的湖面,柳枝飘扬,轻轻划过,漾起一圈圈涟漪。 后头的声音已经停了很久,他回过头去,齐裕正起身来,他笑着与晏怀明对视,“像她父亲。” 有这句话,其他的都不言而喻。 褚燕宁朝他俯身鞠过一礼,“燕宁谢邵阳侯。” 第67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3 晏怀明与褚燕宁并肩离开,他们走过连廊,今日阳光大好,他带着她绕到湖边去,折了几条柳枝,在手上互相缠绕几圈,便成了一个圆环。 他把它端端正正戴在褚燕宁头上。 褚燕宁抬手摸了摸,“怎么把我当小孩儿哄。” “疼你,才把你当小孩儿。”晏怀明牵过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前走。 她勾勾他的手心,抬头喊他:“隰荷。”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他的字,隰荷。 晏怀明勾起唇角,低低地应了。 他一步不出邵阳侯府,外头各种揣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出,说晏公子被那一剑刺伤心脉,药石无医,恐不久人世。 当年褚国覆于内忧外患,宗政荣土匪起家,在与上京城相邻的永州城聚集了上万的兵马,在额尔敦第一次打到峪澜河、数十万精兵都前往边境的时候,突然发兵攻打上京,占领了皇宫,自立为王。 他最初的大胆和顺利源于赵叙桢,这个因贪污被褚国皇帝贬为庶人、后代永不得入仕的状元郎,他投身匪窝,勾结辽人,向宗政荣献计。 “大当家雄才大略,竟能聚集万人效忠,何苦再做躲躲藏藏的土匪。” 他向来爱做渔翁,无论是宗政荣还是额尔敦获胜,他都能在朝中享有一席之地。 驻守淮州的数十万大军,拼死守卫,最后只剩下不到一成,才将额尔敦逼退。 他们赢了,可他们效忠的王朝,已经被取代。 可宗政荣占领染血的皇城之时,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不过短短十三年,他的儿子也在这样相似的情景下,毫无防备地被人拉下龙椅来。 宗政霖如今被软禁在他的宫殿之中,殿内轮守着数十个护卫,日日夜夜看着他,以防他自尽。 宗政霖无法安睡,他活着,比让他去死更让他恐惧。 赵叙桢当着他的面被晏崇甫带走,这个传说中的晏家家主,从不插手皇权之事的世家之首,拍着赵叙桢的脸,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他最后还是只把剑刺进了赵叙桢的两条大腿,他在赵叙桢的哀嚎声中平静地用帕子擦着剑上的鲜血,淡淡地吩咐:“带下去吧,让他活得久一点。” 晏崇甫的目光又移到两股战战的小皇帝身上,他生得瘦弱,龙袍穿在身上,就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晏崇甫没什么温度地说:“把他留着,我儿子回来收拾。” 这一幕几乎是宗政霖日日的噩梦。 他怎么敢同晏家作对?怎么敢背叛晏怀明! 都是赵叙桢那个奸佞,他跪在地上,把他和晏崇甫的通信呈给他,他说:“这些年,晏崇甫狼子野心,仗着势大,逼迫臣做下许多错事,他拿捏着臣,他的儿子蛊惑着陛下,这天下,如今已然姓晏。” 他声泪俱下地陈情:“臣之心如昭昭日月,只为陛下。” 他站起来,取下头上金簪,宗政霖警觉地后退,却见他挥手划破腰带,长袍下他未着一物,露出畸形难看的下身。 “先帝临终之时,命臣监国,就是因为臣的忠心,臣用行动向先帝保证,天下,永远都不会姓赵。” “陛下,”他满面泪水,却笑起来,“只有我才是一心为你,为了宗政家基业延续,晏怀明,必须死。” 他信了他的话,同他勾结额尔敦,四处为辽军大开方便之门,逼得晏怀明不得不往边境去。 他想得很天真,晏怀明死在辽人之手,晏家就找不到他头上,晏崇甫只有这一个儿子,旁支的子侄,没有一个比晏怀明更有手腕。 晏家,就会从此衰败,宗政家千百年基业延续,史书上会记下他的名字。 可他的美梦做了不到半年,就成为如今的噩梦。 他知道晏怀明的手段,他的下场不会比落在晏崇甫手中的赵叙桢好。 这是他被软禁的第二十三日。 晏怀明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不少人都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已经死去。 他同宗政霖的关系虽不被外人知晓,世家也一向不插手朝廷,可他守住了沧州,又立马回程去营救皇帝,此时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宗政一党。 他的死讯只会让真正还对这个王朝抱有期盼的人陷入绝望。 这种绝望在宗政霖写给额尔敦的一封信件被霍将军公之于众时,达到了顶峰。 消息传得飞快,仍在坚守甚至数次向上京发起进攻的永州刺史张正,在得知宗政霖是故意打开洄州大门,意在让辽人绕到晏怀明身后,出其不意地给他致命一击时,当头从马上栽下。 这就是他苦苦拥护的陛下。 “在人绝望之时,希望就显得更加珍贵。” 邵阳侯联络各路诸侯,从周泌起兵。 他声称他找到了褚国公主,宗政荣本就是谋权篡位,褚才是正统皇室。 晏怀明的马车坠在他的军队后方,黑色的车壁上绘着玉兰,檐角下挂着一只青铜铃。 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晏家的车驾。 他们到了济州,守城的将军戚容站在城楼上远远望着他们走近,两排弓箭手蓄势待发,戚容却迟迟没有下令。 齐裕勒马停在城门外,军队整整齐齐停在它身后,晏怀明的马车从末尾一路行驶到齐裕身侧。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晏怀明面色仍有些苍白,病恹恹的。 他站到车外,抬头望向戚容,“戚小将军,好久不见。” 第68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4 戚容站在城楼上看他,“你果然没死。” “差点儿死了,”晏怀明蹙着眉,三月他还披着一件大氅,脸色发白,看上去确实虚弱得很,他说:“我与邵阳侯领兵前往上京,诛灭辽人,戚小将军可要与我们一起?” 戚容问:“你车中还有何人?” 晏怀明:“公主。” 不是褚国公主,是公主。 戚容:“陛下不过十六,哪来的公主?” 晏怀明甩甩袖子,手背到身后,站得端端正正,他正色说道:“廉州、郡安甚至上京,都被辽人占领,沧州的霍庭将军死死抵御三月余,才击退辽兵,城门外尸骸遍野,难民以万数计,这一切,都因为你口中的陛下!” “一国之君,为己私欲,便让蛮人踏足土地,无仁、无谋、无智,怎堪为君?” “宗政荣一个土匪,在外忧之时起兵造反,若非褚国将士死守边境,尔等如今早就是辽国的奴隶!” “谁是正统?谁是反贼?”他问,“若褚姓的不是公主,谁是?” 城楼上的戚容冷笑一声,“宗政霖不堪为君,你车中的公主,就行?” 乱世出英豪,戚容手握重兵,至今不曾有过动作,他的心思,早已经路人皆知。 宗政荣一个草寇都能当皇帝,他又为何不能? 一个女人,是不是褚国皇室还未可知,凭着晏怀明和邵阳侯一张嘴,就要把她送上皇位? 当这天下人都是蠢猪不成! “晏公子,我不欲与晏家作对,所以我放你们走到此处,可你们若再进一步,我的弓箭手就要放箭了。” 车帘掀开一点,缓缓走出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她穿着素色的衣裳,上面没有什么花纹,发髻也很是简单,只有一支碧绿的玉簪。 她仰起头望向戚容,娇媚柔弱的一张脸,晏怀明找了这样一个人来当公主? 戚容心下冷笑,听得那美人缓缓说:“久闻戚将军英名,不知可否移驾车中,单独说话?” 她又看了看晏怀明和齐裕,转头同戚容说:“其余人都会退至五十米外,我以褚家起誓,他们不会向公子发箭。” 戚容功夫了得,自然不会怕这些,齐裕已经带着人马掉头,远离城门。 只留一辆马车,一个美人,在城墙下仰头看他。 “撩开车帘。”他说。 褚燕宁乖乖撩开帘子,里面并无一人,一眼就可以看完。 戚容有些好奇她究竟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了,她行动间并无任何会武的痕迹,在马车上,他把她杀了,再轻易不过。 他轻浮地笑道:“美人相邀,为何不至。” 他命人打开城门,独自一人走了出去,褚燕宁替他打着帘子,跟在他身后进了马车。 这个女子长相妖媚,替他撩帘子撩得自然得很,显然是从前伺候人伺候惯了的,他心下鄙夷,晏怀明找个傀儡,也不找个像些的。 他在车内坐下,“你想和我说什么?” 褚燕宁坐在他对面,拿出一张纸,提笔蘸了墨,写了几个字。 为君之道。 她拿到他身边,虚心向他请教:“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他说不知道她堪不堪做皇帝,她就想和他讨论这个,怎么,想用仁义道德说服他拥立她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蠢货,真是蠢货,晏怀明从哪里找来的? 连言外之意都听不懂,还敢单独请他到马车上来。 他靠在车壁上,扯过她手中那张纸,“你要请教我什么?你的字吗?” 简直写得太丑。 褚燕宁低着头,羞赧地说:“我才学几个月,让将军见笑了。” 她伸手过来想从他手中拿走那张纸。她坐在他左侧,戚容右手举着那张纸,她右手撑在膝前的地上,探过身子伸出左手去拿,却跌落在他怀中。 戚容的笑意才蔓延到嘴角,突然右颈剧痛,温热的血瞬间喷涌而出,滋出老远,洒在车壁,褚燕宁半张脸都是血,从他颈间抬起头来,死死把他被快速抽干了力气的身体压在身下,他抬起手握上她的脖子,却根本使不上什么力。 褚燕宁握着手心那把小刀片把他的伤口割得更深。 即便如此,此时的血流还是如同细流一般,他的血早就快要流干,戚容睁着眼睛,抓在她脖子上的手无力地垂下,打在那张写得很丑的字上。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褚燕宁笑着,仍然是很轻柔娇媚的声音,“将军,可不要小看女人。” 马车上滴滴答答,有什么液体滴落下来。 车帘动了一下,一具血红的尸体滚落出来,跌在地上。 城楼上的士兵定睛一看,目呲欲裂,“将军!” 就在此时,离城门五十米的的兵马快速向城门飞驰而来,云枝从马上跃起,躲过漫天箭雨,坐上褚燕宁的马车车架,驾着马儿飞快地朝反方向离开。 褚燕宁在车中紧紧抓住车壁,却仍被晃得坐都坐不稳,她把戚容的尸体推下去之前,把车窗都牢牢关好,晏家的马车用的是特制的木材和工艺,箭根本射不进来。 等到马车停下,她晕头转向地被云枝扶出来,瞧见晏公子的马车已经像个刺猬。 她浑身都是血,味道很重,她扶着树干呕了几下,什么都吐不出来。 另一辆干净的马车早等在一旁,云枝说:“公主,奴婢送您回营寨,好好地洗漱一下,就没有味道了。” 褚燕宁点点头,握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回到营寨,正好碰上晏怀明,十三驾着马车,远远地就冲云枝招手,“嘿,云姑娘!” 等他们都下了车来,晏怀明站在褚燕宁几步开外,“去洗洗。” 褚燕宁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着脸儿,“你帮我洗。” 晏怀明捂着鼻子,“尽会折腾我,我伤还没好呢,就这样来熏我。” 褚燕宁笑嘻嘻的,还用一双血手来摸他。 他抓住她的手,细细看了看,刀片锋利,她手指和手心都有伤口,仍在流血,他问:“可还有其他伤?” 褚燕宁道:“心里。” “晏公子嫌弃我一身的味儿呢,我可伤心了。” 晏怀明抓住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领着她往营帐走,笑着说:“我说不过你。” 第69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5 热水早就备好,褚燕宁自己冲过一遍,把血迹冲洗干净,又躺在浴桶里仔仔细细地洗,晏怀明坐在她身后,握着她的头发细细地搓皂角,搓着搓着,又把一只手擦洗干净,把她已经包扎好的右手拿开水面。 “今夜大夫不得空,你玩水玩湿了,我可腾不出人另给你包。” 褚燕宁回过头来看他,“你帮我包。” 晏怀明叹息一声,“我是你的奴仆?”他把皂角的泡沫点在她鼻尖上,“公主,从前我可都没叫你这样伺候过我。” 褚燕宁趴在桶边上侧着脸儿瞧他,“谁叫你不支使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等她洗完,晏怀明才进去洗,他的人有分寸得很,那一剑看着吓人,实际上什么都没伤到,他洗干净脸上的粉,哪里还有什么病容憔悴,苍白虚弱。 但他是被辽人差点儿害死了的,出门在外哪里能这样面色康健,步履如风。 他出了浴室,褚燕宁在书桌前抬起头来看他,“还是这样好看。” 她搁了笔,扑进他怀中,深深凝望他的脸,“你长得真的好好看,隰荷。” 她还没做皇帝呢,他就有种侍寝的感觉了。 他问:“今天玩什么花样儿呢,公主?” 褚燕宁笑得很坏,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面上仍然是端着,他思考了一会儿,对她说:“可以。” 她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怀孕,但她懂得多得很。 晏怀明想,懂得多,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十三跟在云枝后头进了营寨,“你等等我呀,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你在上京三个月,怎么晒黑了这么多?我跟你说,女孩子不注意保养……” 云枝回过身来,以手作刀,一丝力气都不收地向他袭来。 “打我做什么?”十三一边躲避,一边嘴上不停,“我都是为你好,整个暗卫营,除了我,还有谁这样真心关心你?” 云枝沉着脸,一言不发,招式愈加狠辣。 两个人打了好一会儿,十三忍不住开口求饶,云枝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这场争斗才算结束。 两个人并排蹲在树上,一人拿着一块香瓜啃,两个人聊着聊着,云枝说道:“公子也太不懂怜香惜玉,公主第一回杀人,就满身溅血,扶着树呕了好一会儿呢,公子也不安慰安慰。” 十三见她吃完了,掰了一半自己的瓜递给她,“公主怎么变成公主的,咱们不比谁都清楚?那是个狠人,你觉得她会怕?她就是纯恶心罢了。” “他们恩爱得很,两个人对一眼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你操心个什么劲儿。”十三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你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 “就你开窍!你啥都懂,行了吧!”云枝把那半块瓜塞他嘴里,跳下树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又走了?”十三扶着树枝站起来冲她喊,“你怎么这么阴晴不定啊,你以后很难嫁出去的!” 快步走都已经不够了,云枝直接跑了起来。 “唉……”十三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半块瓜,手上拿着半块瓜,惆怅地望天。 济州一战,晏怀明未死的消息和那位褚国公主手刃了戚容的消息一并传出,济州城城门下的这一段儿,很多人都咂出滋味儿来了。 晏怀明差点被宗政霖和辽人害死,向来不站队的晏家,如今堂堂正正站在那位心狠手辣的褚国公主身后了。 上位者,有手腕是好事,自古成王败寇,没多少人为戚容惋惜。 他们只是好奇,那位公主究竟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邵阳侯虽是文臣,领兵上阵轮不到他,可他熟读兵法,很会排兵布阵,他们的军队不过两天就攻下了济州。 他们入了城门,浩浩荡荡几万兵马,井然有序地就在街上开始巡逻,那些惶恐的百姓躲在屋里,却没有听到那些士兵踹开任何一家的房门。 邵阳侯对被押上来的戚容的残部说:“公主有令,降者不杀。” 立马有一些人跪了下来,表示愿意归顺公主。 但还有一些,和戚容关系匪浅,又或是看不上褚燕宁,仍然站着,最中间的一个梗着脖子对褚燕宁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被绑着,脖子上横着一柄剑,脸上是就义一般的英勇,看上去确实不怕死。 褚燕宁淡淡地说:“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刺瞎双眼,拔去舌头,扔到街上去。” 让他做一个废人,连自杀都不能,最后毫无尊严地死去。 那人红着脸喊:“贱人!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用这些阴险招数……唔!” 他被卸了下巴,干脆利落地绞了舌。 行刑的人动作很利落,很快做好一切,割掉那人身上的绳子,退到一边。 他眼下和口中不住流下血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手脚无力,即便没了绳子,还是只能趴在地上乱爬。 他爬到一个仍然站着的同僚身边,抓住他的鞋子,似乎想要跟他说些什么,那人白着脸看着他抓着他裤脚抬起来的脸,闭着眼睛迎头撞向横在脖子前的剑,顿时鲜血四溅,他倒在了地上。 那人伏在他身上,仍然在呜呜呜地叫,似乎很是激动和悲伤。 褚燕宁环视了一圈剩下的人,“还有谁要去死,现在撞剑,还来得及。” 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跪下,“臣济州刺史张榛,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其余人也陆续跪下。 “臣济州行军司马韩文龙,愿归顺公主,为公主效力。” “臣济州节度使高越,愿为公主效力。” …… 走出大厅,褚燕宁走得越来越快,云枝跟在她身后,见她捂着嘴干呕,面色惨白。 晏怀明等在远处,见此连忙过来,把她抱在怀中,她鼻尖都是他身上的青竹味,叫她短暂地平和下来,她静静伏在他怀中,他抚摸着她的背,轻声说:“做的很好,燕宁。” 云枝和十三站在远处候着,她尽量不动嘴唇地发声:“你说公子这次怎么又哄她?” 十三还惦记着她上次骂他啥都懂,他说:“不知道。” 云枝白了他一眼,“屁用没有。” 十三:“……” 阴晴不定,肯定嫁不出去。 第70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6 攻破济州的第三日,城中就恢复起了原本的模样,士兵敲锣打鼓走街串巷,“来来来,摆摊的卖菜的,全部出来了,做生意了!” 齐裕站到冯将军身边,“你小子想的口号?真是通俗。” 冯将军哪里听得懂邵阳侯这是在说他没文化,他颇为自豪地点点头,“就是我想的,侯爷。” 齐裕叹了一口气,远远地他瞧见晏怀明走了过来,他扬起笑容抬脚向他走去。 这仗打得他书都没时间看了,今日闲下来,倒是可以和晏公子好好聊聊诗词歌赋。 谁知道晏怀明笑着冲他点点头,就要继续往前走。 他叫住他:“晏公子有事?” 晏怀明不明所以,“侯爷有事吩咐?” 齐裕摆摆手,“那什么……这军队里都是大老粗,我最近提笔写文,却总是文思阻塞,这军中,我也只有和晏公子聊聊文学,以此来激发灵感。” 晏怀明笑了,他说:“正好。” 他从袖中拿出一本书递给齐裕,“公主最近正在学诗,就有劳侯爷代为教导,相信侯爷在授课的过程中,也能温故知新,有新的体会。” 齐裕三两句话就被晏怀明忽悠着接下了这个差事。 晏怀明喜滋滋地搬了把躺椅坐在庭院里,摇摇晃晃地吃樱桃,听得屋里齐裕时不时一声无奈的叹息,以及愤怒的“公主!” 褚燕宁聪明,你跟她讲排兵布阵、拿捏人心,她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教她认字,学得也是飞快,可几个月过去了,她的字迹还是歪歪扭扭,长进没有一点儿,教她作诗,更是要被气死。 偏偏她还爱学,缠着他教。 屋里又传来齐裕一声怒嚎。 樱桃甜得很,褚燕宁爱吃,一会儿就会没了半盆,趁她还没下课,他先吃点儿。 晏怀明躺椅摇得咯咯轻响,阳光透过树梢,他想,今天天气真好啊真好。 十三蹲在远处的树上,凑到十四耳边和他说:“公子每次使坏成功了就这样笑。” 十四点点头,“可怜的邵阳侯。” 教公主学诗这事儿,以后他是甩不掉了。 在济州休整了几日,他们又举兵西行,半个月就到了与上京相邻的永州。 永州刺史张正站在城楼上,他形容枯槁,瘦瘦小小一个老头,不过五十岁,晏怀明一年前见过他,那时候他远没有这样沧桑。 张正是忠臣,忠的是宗政霖,他曾带着永州的士兵攻打上京,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高高的城楼上的辽人哈哈大笑,同他说:“陛下?就是你的陛下放我们入的洄州!” “城门大开,如入无人之境,开门的将士被我们举刀砍死的时候,还满脸不可置信!” “就像你如今这样!哈哈哈哈!” 张正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从马上跌落。 这半个月,褚国公主的军队一路打过来,每攻下一座城池,不杀不抢,不祸及百姓,他早有耳闻。 天下终究要更迭。 他站在城楼上,身边还有永州长史张浪和司马徐康,除他们三人,城楼上并未驻守士兵,远处也没有看见弓箭手的身影。 张正对领兵在前的冯将军说:“我想见见褚国公主。” 士兵来到营寨禀报,褚燕宁问:“是领兵攻打过上京的那个张正?” 士兵道:“是。” 褚燕宁说:“我去见他。” 云枝驾着马车,带她到永州城门前,她下车来,抬头和张正的目光对上。 她长得柔弱,眼神却很坚韧。 张正说:“永州城中不过残兵败将,不足与公主之军抗衡。永州之后,便是上京,天下已是公主囊中之物。” “本官想问问公主,入得永州城中,如何待我的部下,如何待我的百姓?” 褚燕宁道:“降者不杀,善待百姓。” “本官还想再问公主,若成天下之主,如何待你的百姓?” 褚燕宁道:“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张正望着褚燕宁,“今日天下见证,公主此言。” 他又说:“我身侧是长史张浪、司马徐康,此二人心系天下,才华横溢,张某在此举荐,望公主善待之。” 褚燕宁道:“若愿效忠,又确有才,不吝重用。” 张正点点头,睁着眼睛又看了看身侧的两人,颤颤巍巍站上城墙,身后两人互握双手,掩面而泣。 风吹起张正宽大的衣袍,他瘦得惊人,“国已亡!我这个旧臣,已无处可去,今日,永州刺史张正,以身殉国!” 他张开双臂,鸟儿一般跃下,跌落在褚燕宁前方。 她看见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永州城门缓缓打开,城中兵士向褚燕宁跪下,“愿效忠公主!” 褚燕宁站在城门之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她说:“张大人以身殉国,令人钦佩,将他的尸骨带回去,好好收殓吧。” “是。”为首的一个军士流着泪站起来,和狂奔下城楼的张浪、徐康一起收走了张正的尸体。 她的军队驻进永州,如她对张正所言,她没在城中杀一个人。 上京就在咫尺,她和天下只有一步之遥。 晚间晏怀明在她身后搂着她写字,他忍不住笑意,“怎么还是写成这样,狗儿爬似的。” 褚燕宁心不在焉,她搁下笔,转过身看着晏怀明。 她久久地注视着他,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怎么了?” 他又吻吻她眼下那颗泪痣,“为张正的事难过?” 他牵着她的手坐下,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地安慰她:“他若活着,才是受罪,他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不是你的错,”他说,“是宗政霖,他做皇帝,却做得这样差,要让他的臣子来为他殉国。”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会比他做得更好。” “我教你的,你都记住了,不是吗?” 他教她恩威并施、以儆效尤,教她笼络人心,教她明察秋毫,他好像毫无保留,把什么都教给她了。 她握住他的手,“是,我都记住了。” 他说过:其心有异,杀而诛之。 他若想拿她当傀儡,她也不会手软。 第71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7 他们在永州待了三天,永州并未开战,军队无须这么久的休整,一鼓作气,直攻上京,才是上策。 可晏怀明否掉了齐裕的想法,他问:“你以为上京城中如今是何形势?” 上京很怪,城门紧闭,一丝消息都探不出,有人来打,辽人便出城迎战,赢了也不乘胜追击,又关上城门。无人来打,它更是安静。 真真正正,好似铁桶一般。 褚燕宁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别人不知道,她知道,把持着上京的,根本不是那比图,而是晏怀明的父亲,晏崇甫。 额尔敦的头颅被割下的那一夜,她躺在晏怀明怀中,猪猪来到她的脑海里,告诉她,她不过是一本书中的恶毒女配,一个胆小、贪财、见识短浅的舞姬。 在李之凯的宴会上,她被李之凯送给晏怀明,可她实在愚蠢,当夜就被他送回了舞坊。 暗卫来报,他才知道她竟然是前朝公主,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样一个蠢货,根本翻不起风浪。 后来他得知宗政霖背叛他,便决心要覆灭这个王朝,他想起兵,容易得很,可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还得想一个理由。 他正需要一个傀儡。 “我不信,”褚燕宁对猪猪说,“如你所言,我应当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剧情中的她胆小、虚荣、愚蠢,看不清形势,搅黄了晏怀明许多事,她都想提剑把这种蠢货杀了,晏怀明怎么能忍那种她那么久。 若只是要个傀儡,何须忍耐,找个乖巧听话的,又或者直接让云枝假扮,多么省心。 那个司命,书品真差,随便一吐槽,她都能找到满满的漏洞。 难怪她和她有仇,能写出这种东西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猪猪道:“是的,主人,我经历过两个世界,剧情并不是一定的,甚至存在着很大的偏差,我想这都是因为主人本身太优秀了,战胜了剧情。我只是提醒主人,不可尽信晏怀明。” “我知道,”褚燕宁说,“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原剧情中,晏怀明在沧州拖住额尔敦,晏崇甫在上京,控制住一批一批涌进上京的辽军精锐,他的人又装作辽人在城中做乱,并保持着和额尔敦的通信,让天下人都认为是辽人占领了上京。 等到辽国的精锐全部离开裕澜河,额尔敦面对霍将军的精兵强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守着上京,等他的儿子一路名正言顺地打过来。 褚国公主会在永州被辽人暗杀,与皇位失之交臂,晏怀明在众人的拥簇下,强忍悲痛登上了皇位。 从此开始他的帝王之路。 齐裕此时蹙着眉头,“会不会是城中的辽人并不多,所以不愿出城征战,只守着上京。” “不不不,”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冯将军接过他的话头:“除了张正,开州和莱州时不时就会攻打上京,每次都是灰溜溜地跑回去。” 褚燕宁看向晏怀明,他低头以指点着地图上的上京,他说:“我的人已潜入城中,我们只需静待。” 结束后,褚燕宁和晏怀明一起往回走,晚上风有些大,他把她揽在怀里,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裹了一半在她身上。 褚燕宁笑着说:“晏公子忒小气,也不知道给我也拿一件。” 晏怀明说:“我乐意,我就想搂着你。” 他们进了房中,十七在门口递给他一封信,他当着她的面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空白的纸。 他把那张纸放到烛火上方,纸张遇热,上面的字便显现出来。 褚燕宁坐在桌前喝茶,好似浑不在意。 晏怀明却突然叫她,让她到他身边去。 他让她瞧纸上的字,薄薄的纸张下透着跳跃的火焰,上面的几个字笔锋遒劲,写着:“让褚国公主来见我。” “是我父亲,”晏怀明说,“他就在上京。” 当夜,云枝驾着马车,送晏怀明和褚燕宁一路畅通地经过城门,来到一处小院。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留,晏怀明被护卫拦在门外,“家主只让褚国公主进去。” 晏怀明当着他的面从怀里摸出他送给褚燕宁那把短刀,“带着防身,不妨事吧?” 褚燕宁接过来,那护卫并未阻拦。 晏怀明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放心,晏崇甫不会对她不利,用不着她出刀。 他摸摸她的头发,“不必怕他,他问什么就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褚燕宁握着那把短刀,那上面还有他怀中的温度,她带着浅浅的笑意,朝他点点头。 她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屋檐下亮着两盏小灯,将将照清院中的花草,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她走到门前,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她推门走进去,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坐在棋盘前,他看上去很年轻,仍然很英俊,可他两鬓都是白发。 他看上去还算和蔼,招手让她过去,“听说你和邵阳侯下了一盘棋,就让他甘愿追随,来吧,也让我见识一下你有什么本事。” 褚燕宁跪坐到他对面,直接执起黑棋,先占据了中心。 晏崇甫看了她一眼,拿起了一颗白棋。 两个人沉默地对弈。 不过半柱香,褚燕宁就说:“我输了。” 晏崇甫手指摩挲着一颗棋子,“还没下完。” 褚燕宁已经把手放到了桌下,她说:“我已经输了。” 再下,也不过是一步步看着自己走向死局。 晏崇甫将那颗棋子抛回盘中,“你确实很聪明。” 他又说:“不过你并无根基,空有一个褚国公主的名头,再聪明,也无法与我抗衡。” 褚燕宁问:“晏家主想要说什么,可以直说。” “我并不聪明,恐怕无法领会晏家主的言外之意。” 晏崇甫笑了,“别对我敌意这么大,你是我儿子认定的女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晏家从不插手皇权之事,因为我们并不需要这些,我没兴趣同你抢些什么。一个贤明的君主于我有益,天下要是太平,所有人都好过。” “不过你要做皇帝,终有一日会忌惮我们晏家。”他问:“你要如何让我安心?” 第72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8 他没必要骗她,此时他若要这天下,比任何人都容易。 褚燕宁笑了,“这有什么难,若家主想要一个心安,我在此向你起誓,我一生只有隰荷一个男人,我的孩子,只会是隰荷的孩子。” 晏崇甫:“可那样,晏家岂不更加势大?” “晏家主怎么会这样想?” 褚燕宁说:“那固然是晏家的血脉,却也同样是我的血脉,我与隰荷夫妻一体,本就分不开。” 晏崇甫替她倒了一杯茶,“你倒是不害臊。” “这有什么好害臊?”褚燕宁心安理得地接过那杯茶,她一点不怕他,她说:“晏家主既对我坦诚,那我也坦诚。” 晏崇甫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是满意了她的回答,他最后问:“我今日这些话,可也让你心安了?” 褚燕宁点点头。 “我会做一个贤明的皇帝,家主说了,皇权与晏家走得本就不是一条路,我既信了,就不会如同宗政霖一般,整日做无谓的猜忌。” 一杯茶喝完,晏崇甫把她送到门口,他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有些暗的庭院中,她梳着简单的发髻,素衣,身量纤细,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背影,很像一个人。 一个他爱过、伤过,曾为他赴死的女人。 他叫住褚燕宁,“对隰荷好点儿吧,他从小没了母亲,我对他又很是严厉。” 他语气软下来,“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 褚燕宁转过身看着他,她很认真地说:“我会的。” 她突然笑起来,“我很爱他。” 褚燕宁离开了,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晏崇甫一个人站在房门口。 幽幽暗暗的灯光,花木的影子隐隐约约,给他一种他好似能在这儿等来什么人的错觉。 可她不会来。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眼角似乎有泪光。 “我做得很好吧?”他自言自语,“你一定会夸我。” 我留着赵叙桢的命,甚至帮着他让他和隰荷斗,我让隰荷在一次次困境中迅速成长起来。 他拥护的那个小皇帝,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若是不跌得狠一点,恐怕至今不知道回头。 我一步一步,让他长到如今,长到可以撑起整个晏家、可以护住自己、护住他的妻子。 他和他爱的人永远、永远不会像我们这样分离。 晏怀明等在院门口,见褚燕宁出来,牵过她的手,“他没吓着你吧?” 褚燕宁摇摇头,“没呢,你父亲很温柔。” 晏怀明笑了,“你可别骗我。” 他说:“他要是拉下脸来,连我都怕。” “真的,”褚燕宁说,“他叫我对你好点儿。” “那你得听他的话。”晏怀明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一口,笑得畅快极了。 褚燕宁问:“你是不是知道他会对我说什么?” “猜到一些,”晏怀明说,“其实我有点好奇,当然,如果你愿意跟我说的话。” 褚燕宁昂着头,“那我不说。” 被晏怀明一下子拍在屁股上,“你故意拿话头出来吊我是吧?” “有人呢!” 不远处云枝规规矩矩站在马车旁,低着头眼珠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转。 褚燕宁凑近晏怀明小声对他嘀咕:“我要做皇帝了,你怎么还能当着人打我屁股!” “对不起,”晏怀明把她请上马车,两个人在车厢里滚在一处,晏怀明姿态很低,像个男宠似地问她:“陛下,你准备怎么罚我?” 云枝木着一张脸,把马车驾得飞快。 到了永州他们的住所,晏怀明和褚燕宁衣衫齐整地下了车,只是褚燕宁头发微微有些乱,两个人牵着手往屋里走,云枝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还好我车驾得快。 十三从树上倒挂在她眼前,跟个吊死鬼似地晃来晃去,他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怎么哪都有你?”云枝扭过头不看他,“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跟踪我?” 十三很无奈,“姑奶奶,今晚上我蹲这棵树,是你停在我树下的。” 云枝把他的头往树上顶,“那就滚回你的树上好好蹲着!” 屋里,褚燕宁搂着晏怀明的脖子,“接下来该你唱戏,你打算怎么唱?” 晏怀明刮刮她的鼻子,“什么唱戏?我晏家的私兵为陛下从内瓦解上京,从龙之功,陛下到时候可要好好赏我。” 褚燕宁吻上去,“现在就可以赏你。” 他们到永州的第六日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晏怀明潜入上京的人传回消息,他们已经和晏家人里应外合,击杀了大部分辽军,此时攻城,正是时机。 晏怀明只带了两千人马,全是他的亲信,他对冯将军和邵阳侯说:“今夜雨大,两位就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就会有好消息。” 他看上去胜券在握,冯将军忍不住道:“多带些人手,总不会错。” 晏怀明说:“上京已脆弱不堪,诸位守在永州,以防有人做了黄雀。” 天下大乱,各方势力错综,想赌的人不在少数,齐裕再一次在心里感叹冯将军虽勇猛,但终究只是个武夫,还是他懂晏公子的意思,他朝晏怀明道:“公子放心,有我和冯将军在,必为你守好后背。” 晏怀明朝他抱拳:“多谢。” 第二日云收雨霁,天还未大亮,就有士兵传来捷报。 褚燕宁坐在车中,踏入城门大开的上京。 这座阔别十三年的城池,她又以主人的身份回到了这里。 晏怀明在宫中等她。 她对外头驾车的云枝说:“待会儿把我的弓找出来。” 她离开皇宫时不过三岁,只有些零碎的记忆,她掀开车帘子看着一路上高高的红色宫墙、鳞次栉比的宫檐,一只黑色的大雁从她头顶上飞过。 她抬头去看,见远处有一座高楼,她问:“那是哪儿?” 骑马走在她马车边上的将军说:“是摘星楼,站在上面,能瞧见整个上京。” 她又问:“晏公子在何处?” 将军说:“公主该去大殿,先见过各位大臣。” “不,”她说,“带我去见宗政霖。” 第73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9 大门打开,屋里的护卫都退出去,宗政霖披散着发从床上坐起来,光线太盛,他眼球刺痛,流出泪来,他伸手挡在眼前,过了好久才放下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即使只是一个身影,他也一瞬间就认出来,这是晏怀明。 他太熟悉他了,从他的十二岁到十六岁,晏怀明亦师亦友,把他带在身边,教他怎么做一个君主,怎么对抗赵叙桢。 “老师,”他流着泪站起来,“老师,你来救我了!” 他太久没有起床,这一间站满了护卫的小宫殿,门窗紧闭,连光都透不进来多少,除了吃饭、如厕,他几乎就倒在床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房梁,有时候会有一束阳光照进来,他就盯着浮动在光线里的尘埃。 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已经快要疯掉。 他涕泪横流,抓住晏怀明的衣角,仰头看他,充满信任、依恋地喊他:“老师。” 多么讽刺。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晏怀明问。 宗政霖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发着抖,死死抓住晏怀明的衣角,他跪在他面前,“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是赵叙桢!”他大喊,“是赵叙桢那个奸臣!他逼迫我,他逼迫我的,老师!” 晏怀明一动不动,他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平静:“我看过了你写给额尔敦的亲笔信。” “我为了你殚精竭虑,我明知你是块朽木,还是费心雕琢,期盼着你即便不出众,也能做个合格的皇帝,至少不让你的百姓受外族的侵扰。” “你怎么敢勾结辽人?中原内部再怎么打,晏家从来不会插手,天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皇权更迭,更是常事。” “可你知道辽人打过来会怎么样吗?我们整个民族,都会沦为奴隶。” “你哭什么?”他终于低下头看他,却是冷峻的面色,他说:“你是为你自己哭,还是为你的百姓、为苦苦支持你的臣子哭?” 晏怀明把宗政霖拉起来往外走,外头日头更甚,宗政霖久不见光的眼疼得几乎要胀爆,晏怀明把他一路拖上摘星楼,上到最高处。 他把他丢在栏杆前,宗政霖趴在地上,像个狗一样流着泪喘气,晏怀明又上前去,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叫他站在栏杆前俯瞰整个上京。 “你曾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你是皇帝!”晏怀明终于无法再平静,他怒吼:“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对得起你的臣民?” 他吐出一口气,问他:“你对得起我?” 他为了他和晏崇甫吵过一架,淋了一场雨把自己折腾得生病,第二天,他还躺在病床上,就收到了十七的信,他把那张纸对着窗户看了好久,这墨水是特制,要对着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字迹,他对着阳光看得双眼发疼,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他看得慢极了。 他每个字都没有看错,他尽心辅佐的学生,向额尔敦买他的命。 他接过云枝递过来那碗药,这样苦的药,苦得他几欲发呕。 太苦了,他为他耗费的这几年心血,竟然是如此可笑。 宗政霖只会发抖和哭泣,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晏怀明突然觉得没有意义,他卸了力气,宗政霖顺着柱子滑坐在地。 晏怀明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同他送褚燕宁那把有些像,那是他十九岁时亲自做的,送给他第一个学生。 他把那把刀丢到宗政霖面前,“张正为你殉了国。” “今日是他的头七,你就在此,殉了他吧。” 宗政霖止住了哭声,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把短刀,“不……” “不,”他终于又会说话了,他爬到晏怀明身侧,“饶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想要宗政家千百年基业延续,史书上留下他的名字。 他有什么错?晏家势太大,手伸得太长,哪个皇帝不会忌惮? 他仰头看着晏怀明,祈求他的饶恕,头顶的日光绚烂,他在这绚烂的光线中,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两片红墙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宫道,他跑在上面,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站在路边的一个太监抬脚,他被绊倒在地,手心大片破皮,沁出血来,上面沾满了灰尘粒。 他抱着手趴在地上哭,宫女和太监在他身后嬉笑。 赵叙桢把持朝政,他不过是个傀儡,连宫人都可以随意欺负他。 远处长街尽头,出现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他很高,束着玉冠,脚步不急不缓地向他走来。 他停在他面前,他眼前是他白色的衣角鞋履,干净得很。 他蹲下来,那衣角拖在地上,染上了灰尘。 他拿他的袖口抹干净了他脏兮兮的脸,又朝他伸出手来。 他小心翼翼,睁着一双泪眼,满是伤痕和灰尘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很大,干燥、温暖。 他牵着他,走到那群宫女太监面前,他递给他一把短刀,教他握在手中。 他又一脚踹在那太监的膝盖让他跪下,从后扳住他的双手叫他动弹不得,他指着太监心口的位置,“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陛下。” “第一,以下犯上,必要惩治。” “第二,最简单的杀人方式,一是割喉,二是刺心。” “心脉就在此处。” 他握着那把刀的手都发抖,他摇着头后退,“我不行,我不行……” 他说:“你是皇帝,杀一个人,有什么不行?” 是啊,他是皇帝。 他想要晏怀明死,有什么不可以? 他这样跪下来苦苦哀求他,他根本不念旧情,只冷冷欣赏着他的丑态。 他手伸到身后,摸到那把短刀,刀口很利,割伤了他的手指,他向下摸到刀柄,紧紧握住。 他是皇帝,他要谁死,谁就不能生。 他爬起来,以他此生都没有过的速度向晏怀明扑过去。 他高高举起的尖刀还没落下,一支羽箭就从后穿透他的胸膛。 他倒在地上,那把刀跌落在远处,他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摘星楼的另外一头,她放下手中的弓箭,朝晏怀明笑。 她说:“射箭的时候,肩要沉,手要稳,弓弦拉满,就要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要快,要准。” “我全部都记得。” “老师,我的箭术,是不是合格了?” 晏怀明遥遥望着她。 “是。” 第74章 晏崇甫 番外1 晏家的最受器重的三公子,去廉州办了一趟差事,带回来一个渔女。 那渔女脸儿莹白,身量纤细,站在晏崇甫身侧,像一株柔弱的菟丝花。 晏崇甫的母亲气得砸碎了茶盏,“你带着这样一个女人,从晏家大门进来,你要丢尽我的脸!” 他去廉州办事的这半年,她在上京已为他相看了好几位名门淑女,个个才华横溢,容貌迤逦。 他的兄弟各个都是娶的世家女,他若没有姻亲的助力,只会比旁人矮上一大截。 晏家的家主只会有一个,可是他父亲有四个儿子,各个出自不同的母亲。 他母亲王睿书终究还是体谅他:“你若实在喜欢,收在房中,以后有了子嗣,我做主抬她作妾。” 晏崇甫看着王睿书,他说:“我要娶她。” 王睿书气的喘症发作,她的儿子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隔着忙碌紧张的奴仆女婢,他又向她说一遍:“我要娶她。” 他说完就转身走,她有一屋子的奴婢照顾,用不着他。 他生下来就是王睿书争宠的工具。 她在几位夫人中家世最低,容貌也平平,很不得家主喜爱。 直到晏崇甫出生,他生的粉雕玉琢,从小就机灵得很,老祖宗最喜欢他,天天要见“煦哥儿”,王睿书靠着这一个儿子,从此在后宅扬眉吐气。 再长大,到了开蒙的时候,玉雪可爱的煦哥儿,念书识字却远比不上他的两位哥哥,王睿书叫他站在大雪天的庭院中,一遍一遍地背一篇长赋,错一个字就要重背,直到一字不差,才能进屋来。 他在席上打碎了一只碗,晏修铭淡淡地看过来一眼,并未在意,王睿书却让他跪在黑屋子里,手举瓷盘,盘上再底对底叠两个碗,碗上平放一双筷子,她说:“手不稳,就在这儿练到稳。” 他被王睿书养得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老祖宗叹息:“小时候那么机灵,怎么长大了,木讷讷的。” 他有几十个堂兄堂弟,讨人喜欢的孩子多得是,他连老祖宗的偏爱都失去。 晏修铭又娶了王家的嫡女,妒色冲冲的王睿书彻底被遗忘在后院,她把一切的根源归在不争气的晏崇甫身上。 他在她的阴影下长到十岁,越发平庸,王睿书都对他绝望的时候,晏修铭想起了他这个儿子。 他把他单独叫到书房,考了他的功课,晏铭修把他写的文章丢到地上,“狗屁不通,一派胡言!” 他指着他:“明天就收拾东西,到白麓书院去!” 他第一次离开王睿书,她在他的马车前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柔情似乎全在今天给他,她说:“煦哥儿,别忘了母亲。” 他怎么能忘了她,一开始,他到了书院,做任何事,都会想这样做王睿书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不会破口大骂,会不会冷眼瞪他。 他在书院里沉默寡言、谨小慎微,夫子和同窗与他关系都平平,休沐时他连一同出去玩耍的同伴都没有。 但在书院那几年,日子过得很平静,他渐渐地,竟然真的很久没有想起她。 很奇怪,离了她,他好像突然开窍,无论是学问,还是骑射,他竟然慢慢都比别人强。 晏修铭中间来瞧过他一次,这一次他的功课令他很是满意,他说:“你那个母亲,我早就知道她不会教孩子。” 他早就知道,可是他并不管。 不过是因为他那些兄弟这两年都不安分起来,他不得不开始培养自己的儿子。 除他之外,晏修铭还有三个儿子,两个比他大的并不出众,他新娶的王家女给他生的小儿子才一岁不到,他这才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晏修铭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 他命人来给他换了新的房间布置,又拨了两个小厮给他。 他们这种家族,连父母的爱都有条件。 晏崇甫十六岁时,晏修铭交给他第一件差事,他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也无人教导,做得磕磕绊绊,但好歹交了差。 晏修铭看着他,“倒比你两个哥哥强。” 他给他拨了更多的人,连暗卫都给了他一批,他两个哥哥生出了警惕,开始频频伸手过来使绊子。 晏修铭不听这些,他说:“我只管结果,你们兄弟间的争斗,争赢了,是本事,争不赢,是技不如人。” 他冷眼看着,他哪个儿子更技高一筹。 晏崇甫已经很多年没回过晏家,他常年在外,休息时也住在外面的宅子,王睿书见他越发受晏修铭器重,找上门来,流了两滴眼泪,“你忘记你的母亲了?” 她比他记忆中更瘦一些,显得更加刻薄,配上她故作可怜的情态,显得十分可笑。 晏崇甫已经十九岁,他在离开她的日子里,长成了一个她陌生的、冷漠的、不近人情的、符合晏修铭标准的继承人。 如果没有月娘,他将是晏修铭一生最满意的作品。 他在边境的廉州扮作茶叶商,秘密调查晏家旁支合伙倒卖军火给辽人的事。九月,廉江河边秋风萧瑟,芦苇飘荡,河中却有田田荷叶,粉白荷花颤动,叶片两边排开,一支小小的渔船飘荡过来。 撑船的是个挽起衣袖和裤脚的姑娘,远远地晏崇甫就瞧见她白生生的小臂、小腿和双足,天色将晚,她的渔船上挂着一只昏黄的灯笼,离得近了,她转过头瞧见他们,一支银簪挽在脑后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她笑起来,灯光下脸儿莹白,她问:“你们可是要过河?我可以带你们。” 她笑的时候,神采飞扬,一双眼弯弯的,像盈满了廉江河的水。 她瞧出他是主事的人,又问了一遍:“公子,可要渡河?” “现在天晚了,眼看就要下雨,别的船都收了,只有我还在。”她扬着下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不加你们的价,一人十个铜板,怎么样?” 和他一行的冯居正就是本地人,廉江河往来船只渡河,多少年来风里雨里都是五个铜板,这个渔娘显然是瞧公子年轻,衣着富贵,又像外乡人,才坐地起价。 冯居正正要开口,晏崇甫按住他,他朝那渔女点点头,“劳烦姑娘了。” 那渔女又笑起来,弯着一双眼专朝着晏崇甫笑,她说:“公子太客气了。” 第75章 晏崇甫 番外2 上了船,晏崇甫对冯居正说:“你去撑。” 冯居正张着嘴指着自己,“我?” 晏崇甫端端正正坐下,“不然我?” 冯居正闭了嘴,乖乖出去了。 下了船,冯居正忍不住问:“公子,你同那渔女,方才在船舱里聊了些什么?” 晏崇甫看了他一眼,笑起来,“你猜?” 冯居正心头直跳,我滴乖乖,三公子何时笑成这样,还逗他? 晏崇甫在廉州半年,那渔女从第二个月开始就跟在他身边。 她叫月娘,父母早逝,在世间无亲无故,她同晏崇甫说:“我知道你们做茶商的,一年到头都在外头跑,我是个孤女,配你正好,我能跟着你到处跑。” 晏崇甫躺在她的渔船上,无人撑桨,船儿摇摇晃晃,在水面上飘荡,月娘就坐在他身侧,他一侧头就能瞧见她挽起裤脚的白生生的小腿和双脚。 晏崇甫说:“你怎么这样不害臊?”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可他笑意直达眼底,声音也温柔得很。 月娘抬脚踢踢他的手臂,“你跟个木头似的,我要是害臊……” 她也躺下来挨着他,她说:“晏崇甫,我不害臊,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块儿?” 晏崇甫转过头,望着她的眼睛,她永远这样生动、活泼,他腐朽的灵魂好像都被她唤醒。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嗯。” 月娘问:“你说什么?” 他大声了一点,又“嗯”了一声。 月娘又问:“你说什么?” 晏崇甫说:“我愿意。” 她便开心地笑起来。 半年后,晏崇甫差事办完,晏修铭让他回上京。 他同月娘坦白了他的身份。 她不知道晏家是多么庞大的家族,她问:“你前头瞒我,是因为你的差事危险,不愿意让我卷入其中?” 晏崇甫说:“是。” “那没事,”月娘笑起来,牵过他的手,“我原谅你。” “无论你是谁,我都跟着你。” 晏崇甫眼里闪着泪光,久久地望着她,她问:“哭什么呢?” “我高兴,”晏崇甫说,“我从来,没有这样高兴。” 他带着她回到上京,不出所料遭到了晏修铭和王睿书的强烈反对,王睿书倒罢了,她困在后宅,奈何不了晏崇甫,可晏修铭,他几乎掌控着晏崇甫的一切。 “你倒是个情种,”晏修铭狠狠扇了晏崇甫两巴掌,“清醒了吗?” 晏崇甫红肿着脸,仍然在说:“我要娶她。” “好。”晏修铭看着他,“你不要后悔。” 他收走了晏崇甫的一切,昔日高高在上的晏家三公子,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晏修铭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他甚至不需要开口,自有下面的人处处对晏崇甫和月娘刁难,更遑论晏崇甫还有两个对他恨之入骨的哥哥。 晏崇甫用所剩的大半积蓄在京郊买了一座小院子,家里一个奴仆都没有,月娘却很高兴,她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后院围出一个菜圃,她说:“我从前也没有被人伺候过,我们有手有脚,自己做活,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她曾经跟他说,她娘生她的时候,是在船上,她那晚看见头顶上高高的圆月,便叫她月娘。 她问:“你的名字呢,可有什么渊源?” 他的崇字,是晏家的字辈,他们这一代,本家的孩子,人人名字里都有这个字。 他的甫字,是晏修铭随手赐的,他不爱王睿书,连带着不在意他。 他们的孩子,若按照晏家的字辈,该取一个“琮”字。 可晏崇甫早早就定下来,他要叫“怀明”。 明月皎皎,我心怀明。 他的字,就叫“隰荷”,既取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也因为他们相遇在廉江河莲叶田田的河岸。 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那就比什么都好。 可晏修铭打定主意要叫他后悔,月娘生产,他被人绊住脚,等他赶回来,月娘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下是染血的被褥,她的头发全被汗湿,满脸泪水,虚弱苍白地挣扎着爬下床。 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王睿书带走。 晏家大门紧闭,晏修铭的马车停在晏崇甫身边,他撩开车帘,对晏崇甫说:“你自己舍弃的身份,如今晏家的门,你进不得。” 晏崇甫目眦欲裂,“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的孩子?”晏修铭笑了,“那是我们晏家的血脉。” 月娘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她生产时受了惊吓,伤口也没有及时恢复,落下了病痛。 她仿佛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朵,晏崇甫眼睁睁看着她从枝头跌落,她从前的朝气、快乐,全部都因为他被葬送。 可他还是想把她绑在身边。 他说:“我们回晏家去,好吗?” “我会努力,争过所有人,我会把实权握在手里,不再让你和隰荷受欺负。”他握着她的手,流着泪祈求她,“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我向你保证。” 月娘摸摸他的脸,她的脸上仍然苍白得恐怖,她喃喃,“我的隰荷,我还没有见过他。” 晏崇甫伏在她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月娘跟着他回到了晏家,连一个妾室都不算。 他们的孩子被养在王睿书那里,晏崇甫再清楚不过王睿书是如何养孩子,他跪在晏修铭面前,“哪怕你不让他的母亲带他,至少给他找一个疼惜他的人。” 晏修铭不为所动,“这就是你任性而为的代价,你需得好好记住。” 他又像个慈父一般,“你四弟同你两个哥哥一样不争气,我还是看好你的,你看,你一认错,我就把你接回来了。” 晏崇甫跪在冰凉的地上,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他站起来,不再恳求他任何。 他要变得真正的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欺负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买通王睿书院中的人,塞进去一个奶娘,那奶娘隔几日便能寻到机会,把孩子抱出来,让月娘瞧上一眼。 “都这样大了,”月娘对晏崇甫说,“他长得好漂亮,一直握着我的手指,不肯撒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见面,总是在哭,月娘的泪水似乎都要流干。 她偶尔能见到她的孩子,却比一面都见不到的时候更难受。 第76章 晏崇甫 番外3 晏崇甫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向她祈求:“再等等我,好吗?” 她却只望着窗外,并不答话。 他总是在忙,一年到头,甚至不会和她见几次,他急于得到权势,却让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彻底地凋谢。 她明明还在他身边,他抱着她,她的怀抱这样温暖,可她的灵魂已经死去。 她说:“放我走吧。” 晏崇甫死死抱着她,“你不要我了吗?” 他带她去见他们的孩子,他已经会走路,长得白白嫩嫩,小脸蛋肉嘟嘟的,那个奶娘把他抱起来,他在她怀里,兴奋地甩着波浪鼓,笑得开心极了。 可他们只能隔着一个池塘,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晏崇甫仍然试图留下她,“难道连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她已经看透:“我在这里,你永远都只能像个陀螺一样忙来忙去,却得不到一点实权,我们的孩子,也永远不会回到我们身边。” 她擦掉他的眼泪,“你怎么能不明白?” 他当然明白,可是他这样自私,想要留住她。 从这天起,无论去哪里,他都把她带在身边,无论多忙,都要抽出时间陪她,他想尽办法让她高兴一点儿,却没有任何成效。 刺客的剑向他刺过来的时候,月娘不知道怎么爆发出那样大的力气,把他推开,她站在剑指过来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冯居正提剑过来挡下了那一击。 在混乱的人潮里,月娘睁开眼睛,那双眼死水一般,静静地望着他。 他错得离谱。 伤她最深的,不是别人,是死死绑住她的自己。 他抱着她离开混乱的现场,她搂住他的脖子躺在他怀中,她说:“我想念廉州河了,我想念那里的水,我的船,这个季节,莲子也成熟了。” 晏崇甫走得越来越快,他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颈窝。 她抱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儿,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她很轻地说:“我爱你,我能为你去死。” “可是我已经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 晏崇甫停下,呆呆站着,他闭着眼睛,眼泪不再流,他听见自己压抑着哽咽的声音:“好。” 他几乎把他所有的自己人派去送她回廉州,路上果然有晏修铭的人来杀她,他安排了尸体造成她死去的假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瞒天过海,骗过晏修铭。 他投身在无尽的争斗之中,双手染血,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他要爬得快一点,爬到最高处,才能名正言顺地把她接回来。 他们的孩子很聪明,三岁就能作诗,王睿书因着他的聪慧,倒是不算苛待他,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晏修铭不准他们父子相见,这是他曾经胆敢反抗他的惩罚,他也只能隔着长长的连廊望他。 他的隰荷长得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他从长廊尽头回过头来,突然松开了奶娘的手,朝他跑了过来。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接住他,他白生生的一张小脸,搂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喊他:“父亲。”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小的隰荷像个小大人似地说:“我知道你是我父亲,李嬷嬷同我说过。” 他忍着泪,“是,我是你的父亲。” “那她有同你说过,你的母亲吗?” “有,”隰荷点点头,声音更小,“但是不能说。” 晏崇甫抱着他,“你母亲很爱你,她只是,因为一些坏人,不能陪在你身边。” 隰荷什么都知道,摸着他父亲的背,“不要哭,我也想念母亲,我梦里,见过她好多次。” 王睿书就要回来,他依依不舍地从晏崇甫怀中出来,拉着他的手,“再见,父亲。” 他小小的身子又转身往回跑去,晏崇甫站起来,同长廊那头的奶娘李嬷嬷深深地鞠了一躬。 时间一年年过去,晏修铭对他一点点放下心来,愿意给他点实际的好处。 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最受器重的晏三公子了。 隰荷五岁,他终于可以把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七岁,他带他去廉州,借着去查账的名头,见了月娘。 她在她的小院子里伺弄花草,离开他的这些年,她似乎又有了从前的朝气,他站在门口看她,她的身影和好多年前她在渔船上,撞开满河岸的莲叶,撑船来到他身边时一样。 他喊她:“月娘。” 她的背影呆了呆,慢慢转过头来。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真的比什么都好。 在廉州的半个月,比他此生所有幸福的时刻加起来都要好。 离开时,向来懂事的隰荷趴在月娘怀里哭着不肯走,他伤心极了,晏崇甫不得不狠下心来,把他从月娘怀里抱出来,递给李嬷嬷。 他对月娘说:“你再等我几年,真的。” 月娘微微笑着,对他点头,“不要太辛苦,我会等着你,一直。” 他一生都在让她等,可是她到死都没有等到。 额尔敦在边境起兵,廉州就是第一座城,朝廷派出去的兵马一批又一批,战况很不好。 晏崇甫心乱如麻,他留在廉州的人迟迟没有传回话来,眼看着天下就要动荡,晏修铭交给他许多事去做。 隰荷已经十岁,他很聪慧,很多事没人告诉他,他都能猜到,他闯进晏崇甫的书房质问他:“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我母亲在廉州,生死不知,你却在这里不动如山!” 晏崇甫转过一双疲惫的眼看他,“我现在去廉州,辽人没有杀你母亲,你祖父的人会先杀了她。” “我已派了人去,把她接走,”他像是也在说服自己,“她会平安无事。” 隰荷握着拳头,恨恨地瞪着他,“你这个懦夫!” “你就是舍不得失去你的一切!” 他转身离开,跨过门槛奔跑在长廊上,他长到十岁,也才见过他的母亲几次,她是那样美丽、温柔,她的怀抱那样温暖。 他小时候,养在王睿书那里,只有李嬷嬷会抱他,他悄悄问:“我可以叫你娘亲吗?” 李嬷嬷说:“可以。” “但是你有自己的母亲,我和她是不一样的。” 等他真的见到他的母亲,他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不一样。 他们血浓于水,他的鼻子、眼睛长得和她那样像,他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一定很爱他,就像他天然地爱着她一样。 他不知道晏崇甫的为难,他只知道,真正爱一个人,绝不会这样冷眼旁观,到她生死之际,仍然如此冷静。 第77章 晏崇甫 番外4 朝廷的军队都赶往边境,宗政荣和赵叙桢趁机起兵造反,晏崇甫对晏修铭说:“陛下励精图治,怎么能被一群土匪趁乱窃国?宗政荣刚愎自用、贪图享乐,赵叙桢更是狡诈阴险。他们二人谁做了皇帝,天下百姓都不会好过。” 晏修铭:“晏家向来不管这些事,只有不管,我们才能如同大树一般永远屹立。” “既然要变天了,咱们就有更多事要做,”晏修铭吩咐他:“打起精神,无论外头如何,我们晏家不能被伤到一丝一毫。” “可辽人还在边境……” “怕什么?”晏修铭毫不在意,“一群野蛮人,最多也就在裕澜河外闹一闹。” 可裕澜河外,有他的月娘。 他日日无法安睡,熬得双眼发红,晏修铭器重他得很,事事要他亲为,他没有任何机会从他眼皮子底下离开。 他夜半从噩梦中惊醒,睁着眼盯着黑暗中的帐顶,他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晏修铭,他是不是知道月娘还活着。 就像他绊住他让他错过月娘生产一样,他现在绊住他,要让她死在廉州。 他从床上坐起来,衣服都来不及披,他走到门外,“备马。” 他什么都不想了,什么筹谋,什么以后,他宁愿前功尽弃,哪怕死去,他也要确认月娘还活着。 他的马疾驰在城外,与他的人迎面遇上,那人说:“边关战事吃紧,所有信鸽都飞不过裕澜河,属下加急赶来,向公子告知夫人已平安被接到乌郡,请公子安心。” 晏崇甫握着缰绳的手几乎要被冻的麻木,他呼出一口白气,胸腔里的心跳似乎平和下来,又似乎此时才感受到心跳。 他在城外望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山,望了许久,最后他勒紧缰绳,转身进了城门。 他又开始整日忙,前头神思不属,落下许多事,忙到第三日,他才发现,隰荷不见了。 他派在隰荷身边的那个暗卫十三给他留了一封信:“我送小公子去廉州。” 十三不比隰荷大几岁,十五六的年纪,骑着马带着一个十岁的孩子日夜疾驰,几日不停到了郡安。 廉州城门就在咫尺,除了军士城门口没有一个百姓,守城的士兵拦住他们的马,“廉州正在打仗,不能过去。” 十三道:“我带我的小公子去找他的母亲。” 隰荷坐在他身后,连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很憔悴,昔日神采飞扬的一双眼黯淡不已,他说:“请你放我们过去。” “廉州已被辽人攻破,你哪怕过去,也只能找到你母亲的尸体。” 隰荷哑着声音,“我要去见她,是死是活,我都要见她。” 士兵禀告了上级,那个将军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还是两个孩子。” 他叹了口气,“搜过身,没有问题的话,就让他们过去吧。” 廉州城内血流成河。 充斥着漫天的箭矢、火焰,硝烟味、尸体腐烂和皮肉燃烧的味道,还有百姓惶恐的尖叫、辽国人放肆、开怀的笑声。 他和十三的马被射死,十三带着他跑过被鲜血浸湿的大街,藏在成堆的尸体中,他们一路躲躲藏藏,瞧见辽人残暴地屠戮百姓,甚至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他们越杀越兴奋,甚至唱起歌来。 十三染血的手死死捂住隰荷,隰荷睁着一双大眼睛,透过柴火的缝隙瞧见不远处的辽兵把一个孩子的肚子划开,把他的肠子、肝脾挑出来剁着玩。 他们几乎是屏着呼吸,熬到那群辽兵离开,十三松开隰荷的手,见他失神望着那个孩子七零八碎的尸体,他又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隰荷却把他的手拿下来。 战争,这两个字从前他只在书里看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呈现在他面前,原来是这样。 令他作呕,又令他忍不住落泪。 他和十三艰难躲过辽人的搜寻,两天两夜才来到月娘的小院。 院门大开,里面的花草被人践踏过,凌乱地倒在地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妆箱,隰荷跑进去挨个屋子打开门,没有,没有,都没有。 最后一间屋子,他颤抖着手推开门,里头乱成一团,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柜门大开,只剩几件衣服,其他的都已经被搜刮走。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对站在后院正中的十三说:“她不在。” “太好了,她已经走了。” 十三站着一动不动,他旁边,是一口小小的井,他低头看着井岩的一点血迹,黑漆漆的井下深不见底,依稀可以看见漂浮起来的一点白色的衣袍。 “……她在这里。” 晏崇甫赶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扶着门框站稳,把目光移向那口井,他屏着呼吸,一步一步,极稳、极慢地走过去,离井口还有几步,他就瞧见了下面显眼的白色布料。 他握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吩咐他带来的人:“捞上来。” 他和愣在屋檐下的隰荷,都不相信,那会是月娘。 不会是。 她已经平安到了乌郡,他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在那里,可以继续养花、喂鱼,过自己的日子。 她此时应该平安快乐地活着,而不是待在冰冷漆黑的井下。 那些人动作很快,尸体被打捞上来,已经泡的发胀,几乎是一眼,隰荷就认出来。 他奔过来伏在那具尸体上嚎啕大哭,她的身上有许多的伤口,两只手臂扭曲着,被人生生折断。 她死的时候,一定痛极了,她表情痛苦,漂亮的眉毛紧紧皱着,皱得她都不再漂亮。 晏崇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眼睛胀得发疼,却像是不会眨眼,只怔怔看着。 世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了,风声、战火声、隰荷的哭声,他统统都听不到,他的耳朵里被灌得轰隆隆的,直灌进脑子里,他失去了思考。 他不能想。 他不能得出那个结论。 可她就躺在那里,真真切切,她已经死去。 他眼前一片黑朦,呕出一口血,直直栽倒下去。 第78章 晏崇甫 番外5 他醒来时,晏修铭捎人来传话:“三公子伤心够了,就启程回上京吧,现在天下乱得很,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为家主分忧,三公子若因儿女私情迟迟不回,家主也不会再给你机会。” 晏修铭觉得他对他已经足够仁慈,“家主重视三公子,不然也不会有属下来走这一遭。” “三公子如今已没有软肋,可尽情与另两位公子斗了,家主说,他拭目以待。” 做晏家的家主,甚至要比天子还要难,晏修铭要他断情绝爱,要他永远理智,要他只能站在整个晏家的面前考虑利益。 晏崇甫回到上京,手段越发狠辣,有时候站在镜前,他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晏修铭的影子。 从前的晏崇甫,似乎也跟月娘一起,死在廉州了。 晏修铭何其成功,他把他走上歧路的继承人,拉回了他的正途。 褚国覆灭的第七年,晏崇甫两个哥哥接连死在千里之外的乌郡,紧接着,王家嫡女和她的儿子也在上香途中跌下山崖,找到时已连尸身都凑不齐。 隰荷已经十六岁,他对他心狠毒辣的父亲恨之入骨,他的父亲可以眼睁睁看着他母亲去死,可以残杀手足,可以若无其事与赵叙桢保持联系,他对他说:“赵叙桢如今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周旋在我们四兄弟之间,我若退出,岂不是白白给别人机会?” 隰荷失望地望着他,他们父子俩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我有时候,真的恨你竟是我的父亲。” 他说完转身就走,晏崇甫仍端坐在座上,整个屋子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已经失去了月娘,他不能,再保不住他的儿子。 他们几兄弟,在晏修铭的挑拨下,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赢家只有一个。 隰荷很聪明,可他到底还小,还保留着仁慈和天真。 那年除夕,晏崇甫夜雨疾行,带着人闯进晏家宗祠,晏修铭正在列祖列宗面前上香,他行完礼,回过身来望着这个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接班人。 他很满意:“你比我想象的要更能干。” 他笑得癫狂,“你要杀我吗?” “如果你能承担后果,我愿赴死。” 晏崇甫说:“我不杀你。” 晏修铭很是失望,“你怕什么呢?” “这里都是你的人,你杀了我,瞒下此事并不难,族中若有人要追究,你如今权柄在手,瞒也好,撕破脸也好,谁会不服你?” “懦夫!”晏修铭激动起来,以手指他,“杀了我!” “你是我最得意的儿子,你怎么能连杀我都不敢!” “那个女人死得很惨吧?”他又笑起来,一双眼睛墨一般盯着晏崇甫,“辽人野蛮,从来攻城后都以虐杀百姓为乐。你对她太在意了,在意到我必须要除掉她。你留在她身边那些人,到死都在护着她。可我不会杀她,留她在廉州,自有辽人对她百般折磨。” 他在激他。 这是他留给晏崇甫的最后一课,他必须杀他,他若是连弑父都不敢,连后续的摊子都不能收拾,怎么能算是他最好的作品? 晏崇甫站在雨幕后,他绷着一张脸,让晏修铭无端地想起好多年前,他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却像个驴一样倔强,对他说,他要娶那个毫无根基的渔女。 他听见晏崇甫平静的声音,无悲无喜,他说:“我不杀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 天上一声惊雷,闪电照亮晏修铭身后数不清的牌位,“对,对,就是这样!” 他状若癫狂,“这才是你!这才是我造就的你!” 他顺从地被人带下去,连一丝反抗都没有,他仍陷在巨大的兴奋之中,路过晏崇甫时,他说:“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你对你儿子,也会像我一样。” 晏崇甫转过眼与他对视,他像是在发誓一般,一字一字地说:“我永远,不会像你一样。” 暴雨下了一夜,天亮后,一切的血迹都被冲刷干净,晏家平静得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晏崇甫,已是新的家主。 赵叙桢命人送来贺礼,他在朝中很是得意,晏家的四位公子,他都与之有过周旋,谁做了家主,他都能过来攀上点交情。 一个贪图享乐的皇帝,一个玩弄权术的佞臣,褚国之后,百姓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更遑论赵叙桢一直与辽国有勾结,七年前,就是他与辽人里应外合,趁机撺掇宗政荣起兵造反。 他的月娘死在残忍的辽兵手中,赵叙桢,他恨不得剥其骨、饮其血、啖其肉。 可是还不行,只有晏家屹立,他才能护住自己,更护住他的儿子。他还要戴着面具,与之周旋。 他要让隰荷,真正成长起来。 他会为他肃清一切阻碍,让他得到他此生都不会得到的自由。 月娘,我会做得很好。 我会让我们的孩子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晏家、皇权,他都要掌在手中,他会成为真正的强者,没人任何人能夺走他的任何东西。 隰荷是个天生的上位者,他忧国忧民,为了拯救在赵叙桢的把持下摇摇欲坠的朝廷和水深火热的百姓,他站到了宗政荣的儿子宗政霖身边。 那个懦弱的、愚蠢的小皇帝,哪一点值得他的隰荷扶持! 晏崇甫冷眼看着,他等了这么多年,等得起,隰荷终有一日会意识到,这个王朝从开始就是错误。 第79章 晏崇甫 番外6 他从淮州回来,在外面安置了一个女人。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不常去见她,甚至还吩咐李嬷嬷,若在外瞧见他,不要带她前来相认。 晏崇甫问李嬷嬷:“那是个怎样的女子?” 李嬷嬷说:“婉婉姑娘很是单纯乖巧,只是许是因为出身卑微,对待公子,总是小心翼翼。” 晏崇甫笑了,“她能让我儿子为她做到如此,就不可能单纯。” 他找不到人说话,这些年,他太孤单了,他忍不住对李嬷嬷说:“他不信我,我们父子,怎会走到如今?” 他又苦笑一声,“是我自作自受。” 李嬷嬷面露不忍,“别人不知道,奴婢知道,家主从来一心为公子。”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公子以后会明白的。” “谢谢你,”晏崇甫说,“好好照顾那个姑娘,只要隰荷喜欢,不管她是公主,还是舞姬,我都认她是晏家的儿媳妇。” 只要隰荷喜欢,他可以为他做任何。 他们前一日才吵过架不欢而散,第二日,隰荷就知道了宗政霖是有多不值得他为之筹谋。 他们父子的想法终于重合在一起,这个天下,终究要握在自己的掌中才能放心。 离开上京前,隰荷去见了那个女人,他们不欢而散。李嬷嬷说,那个婉婉,似乎不比公子用情深。 “她是个聪明人,”晏崇甫对她有了点好奇,“她和隰荷身份差距太大,她若不守住自己,只怕会粉身碎骨。” 当年若是月娘知道晏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知道世家是如何注重门第,知道他不过是个锦衣华服的傀儡,她若是多为自己着想一点,她就不会惨死。 若是他也能早些看清,何至于拉她到这摊泥水中,害了她一生。 这世间,容不下弱者的情不自禁。 晏崇甫给隰荷去了信,他到了对他坦白的时刻,他把这些年的绸缪全部同他说尽,他保证,不会扰乱他的计划,他会留在上京,全力配合他。 他写:“我不敢说我是为了你,才做下这些年许多错事,你可以继续恨我,只不要为我生出不必要的忧虑,我可以以你母亲起誓,这一次,我不会再搅你的局。” 隰荷过了很久才回复他的信,他说:“愿君守诺。” 沧州的仗打了三个多月,晏崇甫把控住了上京,软禁宗政霖,吊着赵叙桢一口气,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等着隰荷名正言顺地打过来。 可随着额尔敦的人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不再只是短短的几个字,隰荷写了好多,说那个女人有多聪明,有多通透,又有多仁慈清醒的心肠,他说她:“可堪为君。” “我亦有自己的私心,万人之上,无人之巅,高处不胜寒,我若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似什么都有,实际却两手空空。我想要她平等地站在我身边,不必有任何顾忌地把的真心交给我。” “父亲曾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天下是谁的,姓什么,又有什么好计较?” 他为了她,竟愿意同他去扯从前的温情。 他何必如此,他早就说过,只要他喜欢。 他听着他们一路走来的消息,褚燕宁,确实是个聪明人,她身上流着褚家的血,晏崇甫从前就欣赏褚皇,他们家的人,远比宗政父子适合做皇帝。 不过半个月,褚燕宁已经到了永州,褚家失去了十三年的东西,她马上就要抢回来了。 隰荷传信来,问他何时攻城。 他只说,不急,他要先见她。 他对她好奇很久了。 他儿子那样喜欢她,可他还不知道,她对隰荷,到底有几分真心。 相爱的人在一起,自然比什么都好,可若不是如此,他不介意再做一次坏人,哪怕是威胁她,也要让隰荷如意。 可褚燕宁,当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他爱过人,自然知道,她说“我很爱他”的时候,没有掺一点儿假。 她那样快乐、甜蜜,她爱的人不仅能护住她,还把她捧上了高位,让她自己能护住自己。 褚燕宁走后,空荡荡的院子,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是他和月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期盼着他们的孩子出生,她在这里种满了花草,她也在这里,无助、无望地被人夺走她的孩子。 晏崇甫望着月亮,高高的一轮圆月,她想起她说过,她就是在这样的夜晚出生。 如果世上真有轮回往生,她已经十三岁了。 天下就要彻底太平下来,这一生,她不会,再经受残酷的战争。 他已经生了满鬓的白发,这些年心力交瘁,隰荷已经长大成人,他似乎已经没有了事情做。 可他还不能死,他得活的久一点,下一世,他们一起投胎,才能在一块儿。 褚燕宁登基第二年,天下就被她完全牢牢掌控,她成长得惊人,连晏崇甫都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隰荷自由进出禁庭之中,除了少数人,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一些朝臣已忍不住进言,希望女皇广开后宫,早日诞下继承人。 晏崇甫忍不住对隰荷说:“局势已经稳定,那些人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陛下需要一个继承人,她也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个晏家的孩子。” 隰荷没什么反应,“生不生子,不是陛下的自由?” 晏崇甫便不再说,两个人对坐着,沉默地喝茶。 他并不是想逼褚燕宁实现曾经的诺言,他只是,有些想念,小时候的隰荷了。 那样小、那样软,会对着他笑。 这两年,他们关系缓和了许多,但终究是没什么话说。 隰荷搁了茶盏,看了晏崇甫一会儿,忽然说:“你的白发,似乎又多了。” “是吗?”晏崇甫苦笑,“我也不年轻了,有白发,不是很正常?” 隰荷回避了他的视线,垂着眼看着眼前的茶盏,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隰荷起身就要离开。 他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晏崇甫看上去真的老了,从前他还有一口精神气吊着,可如今,他心愿已了,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死气。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这样孤单。 隰荷忍住了眼里的泪,他说:“父亲。” “我原谅你了。” 晏崇甫抬起眼来,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和他对视着,从前的一切,苦,痛,都在这一刻变成了甘甜。 晏崇甫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小小的隰荷从长廊那头跑过来,他扑进他的怀中,也是这样喊他“父亲。” 时隔二十多年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隰荷对他说:“不要哭。” 我也很想念母亲,我在梦里,见过她好多次。 第80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 番外7 褚国复辟的第二年,天下彻底停止了动荡,朝臣开始向女皇进言,希望她广开后宫。 这样的话题持续了两年,到了第四年,已经是一人开口,众臣附和。 昔日的邵阳侯,如今的丞相齐裕从众臣之中站出来,道:“陛下如今也不过二十,尚年轻,不必着急,且陛下终究是女子,要受生育之苦,自然要好好挑选皇夫,怎能急冲冲、火燎撩随意选一批人呢?” 女皇笑道:“丞相所言极是。” 各位大臣于是又向女皇举荐自己看好的人选,御史大夫的嫡子相貌英俊、文采斐然,驻守边疆的小霍将军英勇飒爽,饱读诗书,今年新点的状元郎,风流倜傥,文质彬彬…… 女皇扶着额朝齐裕使眼色,齐裕继续站出来舌战群儒,把一个个候选人都贬了一遍。 下朝后,女皇将齐裕留下,她勾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老师,还好有你。” 齐裕指了指她身后的人,“你那位老师来了,这我可帮不了了。” 他抚着胡子,快速溜走了。 褚燕宁回过身去,见晏怀明站在不远处,他松松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上面用金线绣了如意纹,发还未束,眼角含笑地望着她。 看上去倒没生气。 褚燕宁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醒。”晏怀明道。 这下是她生气了,走过去捶了他两拳,“你如今越发懒,我朝都上完了,你才醒?” 晏怀明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两个人一起往外面走,他说:“我的错,我明日一早起来,伺候陛下梳洗。” 褚燕宁亲了她一口,“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回到偏殿,桌子上垒着两大叠奏折等着看,褚燕宁坐到桌后,握着笔开始一张张批。 晏怀明捧着半盆樱桃,窝在她身后的软榻上,拿起他昨天读了一半的游记继续看。 那樱桃他自己吃两颗,再喂褚燕宁两颗。 褚燕宁如今的字终于可以见人,只是离好还差得远,她握着笔,认真得很,像个做功课的小孩子。 等她搁下笔,那半盆子樱桃吃完了,晏怀明的游记也看完了,桌子上两沓奏章,一沓她批过,一沓还没有。 她往后仰躺,头正好搁在晏怀明腿上,她朝他眨眨眼睛,“老师。” 晏怀明不为所动,“后宫不得干政。” 她坐起来爬上软榻,窝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隰荷。” 晏怀明吻吻她,又装起傻来,“做什么?” 褚燕宁笑着挠他痒痒,“让你装傻!” 两个人在软塌上闹成一团,险些要擦枪走火,晏怀明抓住褚燕宁的手,“别急。” 他正色道:“御史大夫的嫡子、小霍将军、新科状元,陛下喜欢哪个?”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褚燕宁手被抓着,只能用脚踢他,“有你一个就够我烦,我还要谁?” 晏怀明看着她,“当真不要?” “不要,”褚燕宁摇摇头,“谁有你好看?” 晏怀明伤心,“你就是爱我的脸。” “待我年华老去,只恐色衰而爱弛。” 褚燕宁“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再装?” 她当然也乐意哄他,亲亲他的唇,小脑袋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只爱你,你知道的。” 李嬷嬷说得没错,他真是小孩子脾气,惯会装可怜,要人疼他。 晏怀明高兴了,听话地坐在桌前,翻开那些奏章,模仿着陛下歪歪扭扭的字批起来。 他忍不住又说:“狗儿爬似的,你再不多练字,我以后真不帮你,你知道我写起来多费力?” 褚燕宁充耳不闻,又让宫女送了半盆子樱桃进来,抱着在软榻上边吃边看着他笑。 晏怀明幽怨地回头看她,她塞了一颗红彤彤的樱桃到他嘴里,她说:“我可不能累着。” 晏怀明挑挑眉,等着听她有什么歪理。 却见她笑得狡黠,“累着我事小,累着你儿子怎么办?” 晏怀明手上的笔都险些握不住,“什么?” 他起身把她抱起来,“你有身孕了?” “嗯哼。”褚燕宁昂着下巴,高傲的很。 晏怀明激动的抱着她转圈,他又问:“真的?” “骗你做什么?” “谢谢你,”他看着她的眼睛,“谢谢你,燕宁。” 他还记得她从前向他要避子汤,她那时候,是不愿意生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不愿意,他不会逼她。 三年前,他听闻南疆有一种香料,极其珍贵,磨成细粉,装在香囊里随身佩戴,可以避孕,且没有身体损伤。他费力找来,给她戴上,才敢再碰她。 她愿意生,不愿意生,全看她自己。 他的一颗心都捧上了,哪怕等她十年、二十年,他都等得起。 看着他激动开心的样子,褚燕宁心头软成一片,她摸摸他的脸,“都跟你说了,我爱你。” 女皇还没有皇夫,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 她笑着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朝臣,“诸位不是说想要孤早点诞下继承人吗,如今,他在孤肚子里了,诸位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谁敢不高兴? 谁也不敢问,女皇这肚子里,到底是谁的孩子。 下了朝,御史大夫和光禄大夫一左一右拉住齐裕,三个人往僻静处走。 “丞相,你可知道些内情?” 齐裕:“啊,陛下的私事,我如何知晓?” 御史大夫皱起眉,“陛下叫你一声老师,待你自然比我等亲厚,你都不知道?” 齐裕摸着胡子摇头。 心想,你都知道我是她老师了,怎么不往她另一个老师身上想想? 哪个老师天天住在宫里,车马被允许直接出入女皇的寝殿? 可也不是没人猜到。 晏家未来的家主和女皇的孩子,以后手握晏家和皇权,只怕是…… 可褚燕宁不这样想,她说:“我还得再生一个。” 晏家必须独立在皇权之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相辅相成,互为倚靠。 这也是她始终没有向天下挑明晏怀明与她的关系的原因。 晏怀明扶着她的腰让她坐下,她肚子已经很大,眼瞅着就要生了,她倒是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他却天天担忧这里担忧那里,稳婆和医女足足备了十几个,生怕她出什么事。 他叹息一声,“生这一个,你就够辛苦了。” 第81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 番外8 褚燕宁握着他的手,仰头看他,“我不仅仅是为了褚家、晏家,为了稳固天下,隰荷,从前我是个舞姬,自己尚且朝不保夕,所以我不敢生一个同样命运多舛的孩子,可现在我们在一起,一切都这样好,我也想和你子孙满堂,热热闹闹的。” 晏怀明还是不肯让步,“生完这一个,你再说这些话,我听说,生的时候可疼了。” 孩子出生后,女皇昭告天下,此子名熙。 熙者,明也。 那些隐隐约约猜到的人,此时心头是笃定了。 不愧是女皇,闷声干大事,数百年屹立的晏家,如今也要收编进朝廷了。 褚熙长的白白嫩嫩,肉肉的小脸蛋儿,一双大眼睛,从小就乖巧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晏崇甫抱着他舍不得撒手,他同晏怀明说:“长得太像你了,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晏怀明小时候没有养在他身边,这样小的他,他都没有抱过几次,褚燕宁很大方,经常把褚熙送到晏家,让晏崇甫多见见他的孙子。 晏崇甫感动得老泪纵横,“替我谢过陛下。” 送褚熙来的云枝脸不红心不跳地替褚燕宁接下了这声谢。 她可不会告诉晏崇甫,宫里那两夫妻,一个比一个能躲懒,晏怀明白天教了褚熙认字,晚上必定要磨着把褚熙听故事的事儿交给褚燕宁,褚燕宁这时候通常会把一堆奏章丢给他,再骂他两句,十次里有八次晏怀明会摸着鼻子牵着褚熙走了,还有两次,晏怀明装可怜,“我忙完了晏家的事儿,又去忙你的事儿,还要带孩子,陛下,您瞧瞧,我才二十多呢,是不是都累出皱纹了?” 褚燕宁可宝贝他那张脸,瞬间心疼得不得了,两个人合计着,把这孩子交给晏崇甫带吧。 反正晏怀明总提起晏崇甫就唉声叹气,说他太孤单了,看着心疼。 褚燕宁也对晏崇甫印象不错,晏家的家主,教孩子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他现在事情大半都交给晏怀明做,带孩子的时间大把。 孩子不在身边,两个人放肆得很,一不小心,褚燕宁又怀了。 当然了,要是褚燕宁不愿意,有那香囊在,怎么也不可能“不小心”。 晏怀明从前是心疼她生子,现在还有点心疼自己,“我好不容易把熙儿带到三岁,这才休息多久?” 褚燕宁趴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从前大家觉得女皇生一个,是要把晏家拢在手中,可如今又有了一个,先一个还直接送到晏家去了,不少人开始琢磨,究竟是晏家拢住了女皇,还是女皇拢住了晏家。 大殿外,十三把光禄大夫和御史大夫拦在门外,“陛下吩咐,现在不召见任何人。” 两位大人还来不及转身,就听得殿内一声瓷器摔碎的响,一个男人的失望声音传出来:“你这样疑我?” 女皇陛下冷淡地说:“不是我疑你,是我们站的位置,让我不能信你。”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背着手快步离开了。 等两个人影瞧不见了,十三敲敲门,“陛下,公子,两位大人已经走远了。” 殿内褚燕宁伸手搂住晏怀明脖子往他怀里靠,她笑得蔫儿坏,“够他们回去琢磨的了。” 晏怀明刮刮她的鼻子,“聪明鬼。” 晏家和褚家当然密不可分,可在天下人眼中,他们必须独立着。 云枝接褚熙从晏家回来了,他听说母亲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小妹妹,好奇得很,在晏崇甫耳边吵了一晚上,他要回来看看母亲的肚子。 褚熙踏入殿中,扑进他父亲怀中,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母亲,“熙儿回来了,父亲母亲想我了吗?” “天天都想你。”褚燕宁说。 晏怀明笑了,被她走过来捏着后腰的软肉掐,“父亲也很想你呢,是不是?” “是。”晏怀明往右边走了一步,躲开了她的魔爪。 “弟弟妹妹呢?”褚熙往褚燕宁肚子上瞧。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了会儿话,褚熙困了,晏怀明让云枝和十三带他去睡觉。 十三抱着已经睡着的褚熙,和云枝一起往殿外走,关门的时候,听见褚燕宁在后头说:“你说,你喜欢你儿子,还是喜欢我?” 乱吃飞醋也是这两个人的情趣了。 晏怀明语气含笑,“我心如何,陛下当真不知道?” 褚熙出生后,云枝就跟在他身边,不必再做些刀口舔血的活。 十三自褚燕宁登基,做了御前侍卫,他和晏怀明情分本就不同,从前一直呆在暗卫营,不过是他乐意。 可某个人整日只知道挥剑、挥剑,把自己挥成暗卫第一,成功到公子跟前伺候了。 留他一个人还蹲在树上。 他今日换了新的行头,一柄长剑垮在腰上,云枝看了看他,“你这新衣服倒好看,瞧着有个人样儿了。” 十三嘴角止不住上扬,“我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人,行头自然要足。” 她夸了他,他也夸她:“云姑娘今天的发髻也梳得好看。” 他倒是难得这么会说话,云枝摸摸自己的发髻,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褚熙的宫殿,把他交给李嬷嬷,十三和云枝一同往外走。 宫道上没有别人,走出一段儿,十三清清嗓子,鼓足勇气,现学现用:“云姑娘。” 云枝侧头看他。 “我心如何,你当真不知?” 云枝也回了他一个她跟着褚熙刚学的成语:“东施效颦。” 两个人继续走着,沉默了一阵儿,十三悄悄伸出手去,他伸得慢得很,以她的功夫,要是不愿意,早就打他了。 可是她没有。 他翘着嘴角,握住了她的手。 他整日握剑,手上都是茧,云枝这两年不怎么练功,反而用羊奶细细保养着一双手,她甩了甩他的手,“糙死了。” 十三松开她的手,把腰间的剑取下来,自己握住一头,递给她另一头。 云枝瞄了一眼他的神色,他认真得很,“那就这样牵。” 她微微笑着,握了上去。 第82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 (双洁,有点灵异悬疑,女主只亲过男配脸,没有别的。) 陈燕宁觉得,自从她和林墨离婚,这个世界就变得有点儿奇怪。 先是她大学时的男友突然从首都世界五百强辞职,来到g市这个电瓶车半个小时就能逛一圈的十八线小城市。 再是她高中时候暗恋的班长,在朋友圈里突然官宣和多年的女友分手,也回了g市。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怪事儿,怪就怪在,这两个人回来后,都隔三差五往她这个好多年没怎么联系过的人面前晃。 而且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在自作多情,这两个人,都在追求她。 她处理完两个新入院的病人,回到办公室,放在电脑前的手机刚好亮起,她拿起来看,是周霁。 他已经发了三条微信给她,最早的一条是一个小时前,他说:“我在枫订了位置,晚上赏脸一起吃个饭?” 过了十分钟她没回,他又发了一句:“燕宁,咱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再见到,是缘分,不是吗?” 最新的一条信息,他发了一张摆着玫瑰花的餐桌照片,“我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我等着你,不见不散。” 陈燕宁正要回他,一个电话打进来,手机上赫然显示“林见舟”。 陈燕宁把手机调了静音,谁也不理了,把手机放进兜里,开始坐在电脑前写病历。 如果当医生不用写病历和上夜班,那她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她双眼无神地敲着键盘,头顶的灯忽然闪了一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很快的一瞬间,却让她汗毛直立。 她从小就能感觉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时候疑神疑鬼这也怕那也怕,她爸妈总说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小孩。 直到她阴差阳错学了医,她以为她见到大体老师肯定会吓得没边,谁知道第一堂解剖课上下来,其他同学都失去了食欲,她屁事没有,跑到食堂结结实实吃完了一整碗牛肉粉丝。 后来实习开始跟着上手术,她也是出乎意料的冷静,该吃吃该喝喝,手稳得不像个实习生,若不是她学历不够,实习医院的老师都很想让她留下来。 上大学后,她好像磁场变强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遇得少了,有时候遇到了,她也没那么怕了。 她和林墨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单位门卫室有个圆眼镜的小老头,名字很有时代特色,叫建军,他会点五行八卦,那时候陈燕宁被夜班折磨得头发到处掉,天天想着转行,建军说:“你就得干这一行,你这是积德呢,在医院干久了,身上有了正气也有了煞气,一般的小鬼都不敢上来找你。” 陈燕宁觉得挺有道理,她悲伤地对林墨说:“那我这一辈子,岂不是都不能睡个整觉了?” 他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没关系,我命硬,你在我身边,那些小鬼也不敢来找你。” 后来他们离婚了,她回了g市,找了这家卫生院上班,离市区半个小时车程,虽然医生少事情多,但晚上可比她原来在首都轻松多了。 她眨了眨眼,头顶的白炽灯已经恢复正常,背后那股凉意也很快散去,已经六点多,办公室里最后一个同事也关上了病历夹,她把病历一个个放进病历架,对她说:“我走了,燕宁姐。” “再见。”陈燕宁对她挥挥手。 今晚该她值班。 她又写了一会儿病历,走出办公室去病房里走了一圈儿,卫生院里晚上留下的病人很少,病人大多数都住得不远,他们要回去照顾鸡鸭照顾猪狗还要照顾孩子,那些病情轻的,输完液签了请假条回家住,在卫生院里是默许的。 病房里只有三个病情比较严重的慢阻肺老人,这个点儿都吸着氧半坐在床上吃饭,其中一个的家属在吃烧烤,陈燕宁闻着,馋虫都快被勾出来。 她挨个病人看完了,病情都很稳定,她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走出病房站到走廊上。 一出来她就看见,护士站那里站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领子松开两颗纽扣,长得温润如玉,戴着无框眼镜,隔着一条长长的病房走廊,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陈燕宁想,怪不得她高中时候会暗恋他两年呢,他这张脸,多少年了还是很能戳她。 她是个颜控,彻头彻尾的,什么类型的好看男人她都能欣赏。 她心里对他上次见面时的失礼行为,突然就没那么膈应了。 她走了过去,林见舟从护士台上拿起一捧花递给她,“燕宁。” 哦,低音炮。 陈燕宁看了看周围,今晚上值班的护士宋媛不知道到哪去了,护士站左边是空荡荡的医生办公室,再旁边是楼梯口,右边是长长的两排病房隔出来的一条走廊。 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见舟拉住她的手,把花放进她的手中,他低着头和她平视,“别生我气了,好吗?” 陈燕宁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抱住那捧花,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她把目光移向护士站后面的小黑板,“……别这样。” 怪不正经的。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和表情,对他正色道:“正常点儿。” 林见舟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不笑的时候像禁欲精英、斯文败类,他一笑就有种春风和煦之感,陈燕宁仿佛见到了高中时候那个阳光开朗成绩好人缘好的优秀班长。 妈的这该死的反差感。 她觉得自己脑子蒙蒙的,她以前也爱帅哥,但绝不至于自制力这么弱,花痴到这种境界。 这个空间的氛围太不对味儿了。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又一次艰难地把视线从林见舟的脸上移开,她声音还算正常:“找我有事儿吗?没事儿就走吧,我还上班呢。” 林见舟软着声音:“我来陪你。” “不用,”陈燕宁把那束花放到护士台上,十分冷漠地说:“我不喜欢玩暧昧。” 林见舟十分受伤:“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在很认真地追求你。” 陈燕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的追求,就是给十年没见的高中同学塞房卡?” 第83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 他们前后脚回的g市,林见舟托人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打着老同学的旗号,约她出来吃了几次饭,言语间都透露出对她的喜爱和怀念。 他说:“燕宁,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在外面,只有让自己不停忙起来,因为我一空,就忍不住会想你。” 陈燕宁怪不好意思的,在她的印象中,她和林见舟其实没什么太深的交集,他高中时是那种长得帅成绩好人缘好的风云人物,陈燕宁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在人群中毫不显眼,她那时候很内向,朋友都没有几个,对林见舟的暗恋,也不过是青春期小女孩对优秀耀眼的异性的正常欣赏罢了。 她也不好问他,怎么就对她情根深种成这样? 但是帅哥相邀,十年不见,他不但没有发胖,没有变得油腻,反而比青春期更有韵味。 她是个颜控。 她不得不承认林见舟的脸对她来说吸引力着实有点大。 她和林墨已经离婚了,她是单身,和有点好感的异性之间接触接触,没什么问题吧? 就在她说服了自己,打算和林见舟循序渐进地继续接触时,他递给她一张房卡。 她不太敢相信:“这是?” 林见舟深情的眼深深望着她,他笑着蛊惑她:“燕宁,今天晚上,我等着你。” 陈燕宁把那张房卡摔在了他那张笑得骚里骚气的脸上。 她拿着包健步如飞地走出餐厅,心里想:妈的,真是表里如一,斯文败类。 一想到这,陈燕宁脸色更难看,他做出这种事,她再见他,是应该冷若冰霜、不屑一顾的,可她刚才竟然还数次被他蛊惑得心头乱跳,还接了他的花,甚至她在走廊上看见他的第一眼,还觉得他上次做的事也没什么紧要。 难道是她确实素了太久,也忍不了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 林见舟见她冷着脸,他神情越发悲伤,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中途又收回去,他望着陈燕宁:“我们之间的事,确实太久了,你忘了,也正常。” 他说完,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有无限的留恋和柔情,他很温柔体贴地说:“你不想见到我,我就先走。” 他把护士台上那捧花放得离她近点,“收下吧,粉芍药,很衬你。” 不等陈燕宁拒绝,他就转身往楼梯口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值班的护士宋媛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见陈燕宁站在护士站,喊她:“陈医生。” 她走近,见陈燕宁旁边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花,“这什么花呀?真好看。” 她又四处望了望,“谁送的?” 没见着人,她拉着陈燕宁的袖子,一脸八卦,“快说快说!” 陈燕宁:“病人家属。” “你诓谁呢?”宋媛撅着嘴,“哪个家属送这种粉粉嫩嫩的花?我在这儿上这么多年班了,这镇上的老头老太太,可也从来没给医生送花的习惯。” 她自顾自拿出手机,拍照识花,“粉芍药……花语是暗恋呢。” 她像是拿住了她的把柄,笑得两眼弯弯,“这下你赖不掉了吧,快说!从实招来!” 陈燕宁脸不红心不跳:“家里介绍的一个相亲对象,刚才谈崩了。” 宋媛仍想继续问,陈燕宁把那束花塞在她怀里,“你喜欢,就送你了,我实在不想多说,唉,你说想结个婚怎么就这么难呢?” 陈燕宁看起来确实很惆怅,宋媛也不八卦了,反而安慰起她来:“陈医生,其实你长得挺漂亮的,工作也体面,也就是离过婚,唉,确实有人在意这些。” 陈燕宁也不知道她这到底算不算安慰。 不过好在她不再追着她刨根问底了。 今天晚上不忙,只断断续续来了几个门诊,十二点陈燕宁简单地洗漱后进了值班室,把白大褂挂在门背后,躺上了床。 这是她第一次值班开始的习惯,她忘了什么时候从哪本书上看的了,说白大褂能挡鬼,挂在门背后,鬼不敢进来。 她觉得这家卫生院多少有些阴气森森,她来这里一个月,背后冒冷汗的次数比她前几年加起来都多。 她躺着刷了刷短视频,没什么好看,微信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是周霁,他拍了一张湿润的大街,他说:“下雨了。” 陈燕宁认出来,那街道这是在“枫”对面。 餐厅打烊了,他就在餐厅外等她等到现在? 陈燕宁回他:“别装,我还不知道你?” 她肯回复,周霁就蹬鼻子上脸,立马拍了一张自己的腹肌照,背景是在酒店浴室,他撩开白色的浴袍,画面里他凸出的喉结、差点漏点的胸肌、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十分具有冲击力地出现在陈燕宁眼前。 陈燕宁:“……” 他这几年干什么去了,怎么练得这么好? 周霁继续给她发来一个定位,就在“枫”楼上的一个酒店,“2507。” “想看更多,就自己来哦,燕宁宝宝。” 陈燕宁头皮发麻,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比下午坐在办公室里的感觉更甚,她觉得四周都是冷风。 她“蹭”地一声坐起来,背靠墙壁,上下左右望了个遍,确定没有看到什么超乎自然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穿上拖鞋,又快步跑到门边,把白大褂披在身上。 她背靠着门,又环视了一圈屋子,还低头瞧了瞧床下,确定什么都没有,拿出手机,给宋媛发消息:“你睡了吗?” 宋媛回复得很快:“没呢,什么事儿?” 陈燕宁:“我看了恐怖小说,不敢一个人睡,你把门打开,我和你一起睡。” 宋媛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包,“让你又菜又爱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陈燕宁大晚上的要去和护士一起睡,她当然不能说:“我真的能感受到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只能说自己喜欢睡前看恐怖小说,但是又胆子小,看完了就疑神疑鬼不敢一个人睡。 隔壁的护士值班室门开了,宋媛站在门口,“快来,陈医生。” 陈燕宁打开门,飞速窜进了宋媛的门。 宋媛被她逗得笑得直不起腰,“你到底看了什么呀,吓成这样?” 陈燕宁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心有余悸,“……太吓人了,不想回味。” 第84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3 陈燕宁和宋媛聊了会儿天,已经快一点,她的害怕劲儿过去,宋媛也哈欠连天,两个人扯了扯被子,躺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了。 不知怎的,她梦到很久以前。 有一天晚上晚自习,突然停电,几栋楼一下子漆黑一片,立刻就有学生尖叫着起哄,叫嚷着放学。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打开手机电筒,“吵吵什么?都坐好。” 几个闹得最凶的男同学瞬间闭嘴,乖乖坐回座位。 陈燕宁的同桌是个快两百斤的胖小子,窜到座位上的时候,手一挥把陈燕宁的眼镜碰掉了。 她那时候戴的是酒瓶盖厚的黑框眼镜,重得很,本来就时不时地滑到鼻梁下,“啪”地一声响,那眼镜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四下漆黑,陈燕宁没了眼镜本来就是半个瞎子,小胖在座位上左扭右扭低着头看,“掉哪儿去了?” 这眼镜要是摔坏了,陈燕宁可没钱买新的。她父母离婚,她跟着没工作的妈妈,她从小就很懂事,懂事到内向,母女关系生疏得很。她度数高,没了眼镜根本没法生活,但是她也很难开口跟妈妈要钱。 她急得都快哭了,“你快好好找找。” 小胖子恼得很,“我不是在找吗?” 坐在她前面的林见舟站起来,“老师,可以借一下手机吗,陈燕宁眼镜掉地上了,找不到了。” 班主任打着手机电筒过来了。 在手机电筒的光亮下,林见舟蹲在地上看了看,见眼镜掉在她后面一排两个座位的缝隙里,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伸长去够出来,他拿衣服把她的眼镜镜片擦干净再递给她,“陈燕宁,没坏,快戴上吧。” 陈燕宁接过来,戴上,这才看清楚周围的一切,班主任已经握着唯一有光的手机转身回讲台,她在停留在她附近的最后一点儿光线里,瞧见林见舟笑得很温柔,他两个脸颊上都有深深的酒窝,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她心怦怦跳,很小声地同他道谢。 林见舟坐回她前面,在黑暗中伸手过来捏着她两边眼镜腿儿抬了抬,他说:“你这眼镜腿儿太松了,你像徐文那样,在两个腿儿上上两个塑料塞子,卡在耳朵后面,就不容易掉了。” 他上半身都趴到她桌上,凑到她耳边,很小声的说:“我找徐文要两个,明天给你。”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陈燕宁耳朵上,她感觉自己耳朵、脖子一片都热起来。 他没等她回答,说完就很快转身好好坐回自己位置上,小胖说:“班长你和陈燕宁说啥呢?” 林见舟含笑的声音在她前面响起:“还能说什么?我让她找徐文要一下链接,免得下次眼镜又滑掉了。” 又过了几分钟,外面响起其他班的欢呼声,有些人坐不住了,开始叽叽喳喳:“是不是放学了?放学了!” 班主任仍然站在讲台上,拿他的手机电筒扫射了一圈下面蠢蠢欲动的学生们,“安静,通知到咱们班才能走。” 这基本就是个准信儿,下面更热闹了,根本压不住,陈燕宁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笔放进笔袋,规规矩矩地坐着等。 年级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班主任走出去,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班主任就对教室里一群早就蓄势待发的猴子们开口:“走吧,注意秩序,不要追逐乱跑,以免发生踩踏,听见没有?” 几个男生附和他:“听见了,听见了,老班!” 陈燕宁站起来准备跟着小胖走出去,却被一只手抓住衣角,她转过头去,黑暗中林见舟坐在他的位置上不动如山,一个个黑影都朝教室门口涌出去,很快这附近的位置只剩下他们两个,林见舟说:“等会儿再走。” 陈燕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她很听话地坐了回去。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外头走廊上还在不断走过叽叽喳喳的人群,林见舟又开口:“我记得你是不是有夜盲症?这会儿人多,你下楼梯不安全,待会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送你下去。” 陈燕宁受宠若惊:“班长你怎么知道?……谢谢。” 林见舟笑了,没回答她的疑惑,他只说:“不用客气。” 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了她的名字:“……陈燕宁。” 这样普通的一个名字,他念起来好像有无尽的缱绻和柔情。 陈燕宁整个人如坠梦中,她脑子又开始发懵,心头突突跳,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林见舟是不是喜欢她?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跟在林见舟身后走出教室,两个人并肩走在走廊上,走廊上月光依稀,林见舟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微微仰着脸偷偷看他。 他长得可真好看。 到了楼梯口,她主动站到外侧栏杆处,扶着栏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 小心翼翼的,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企鹅。 林见舟走在她旁边,很有耐心地说:“不急,慢慢走。” 下到二楼和三楼交界的楼梯口,最后还有两级台阶,模模糊糊的月光里,她却只看到一级,踩下去一脚踏空,差点摔倒,林见舟从后搂住她的肩膀,他身上清清爽爽,衣服上还有洗衣液留下的的香味。 是栀子花。 人都已经走完了,只剩他们两个,林见舟搂在她肩上的手渐渐收拢,他下到台阶下,把她轻轻搂进怀中。 她脸颊靠在他的胸膛,感受到薄薄的夏季校服下他滚烫的胸膛,他身上的栀子花味儿包裹着她,他声音很温柔:“陈燕宁。” “嗯?” “我喜欢你。” 陈燕宁静静伏在他的胸口,她的心跳同他的一样跳得飞快,一片寂静中,只有轻风穿过,他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你喜欢我吗?” 陈燕宁脸上一片滚烫,声如蚊呐:“嗯。” 他在她头顶轻笑出声,听上去愉悦极了。 …… 第85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4 陈燕宁睁开眼睛,天光大亮,她头顶的天花板有一小块儿掉了漆,看上去丑得很,她盯着那块儿思考了一下,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宋媛已经不在,床上就她一个。 她裹着被子侧身躺着,眉毛皱成一团。 这个梦,前半部分是真实发生的,后半部分……走向也太他妈荒唐了? 她果然是素了太久了,人,一开荤就回不到从前了。 一想到这,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林墨。 他的长相、身材,样样都是极品,床上又完全听陈燕宁的话,她和他在一起,简直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癖好都挖出来了,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是如此…… 他太纵容她了。 他又惯会勾引她,每次他惹她生气,他湿着头发围着浴巾在她面前走上两圈,她脑子里的气就被别的代替了。 这个男人深谙绿茶之道,陈燕宁有一回看到他的笔记本,上面记了大半本“如何让老婆对你死心塌地。” 他在第一页写:“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他这一招显然很有用,他还在周围写下了他的战绩:5月6日,上次太着急了,怎么就直接对她说“我想你了”呢?她一定觉得我很油腻了,伤心……这一次我要变回猫猫,欲擒故纵。 下面一行补充的:好有用!我走的时候,燕宁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哈哈哈哈! 5月20日,变成强势的老虎,告白成功了!耶耶耶,耶耶耶!!! 他还在旁边画了两个卡通小人,男的穿西服,女的穿婚纱,两个人周围围绕着粉色的爱心,男的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女的手上一颗快比手都大的钻戒。 6月13日,约会迟到惹燕宁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爱新觉罗家的古董花瓶!!!还好我机智,一下子变成可怜又会撒娇的狗狗,燕宁马上就原谅我了。 嘿嘿嘿! 这次他在旁边画了一个猥琐的蜡笔小新摇屁股。 ……她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还有,爱新觉罗家的古董花瓶什么鬼? 她难以想象,林墨每次去区府大院开会,就是带着这本笔记本,穿着行政夹克,端着一张冷淡的俊脸,坐得端端正正,在庄重严肃的会场上写这些东西。 ……好萌,好反差。 好喜欢。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夫妻呢? 不对,现在已经是前夫了。 陈燕宁惆怅地叹息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宋媛刚好推开门,“你醒了?” “快起来,萌萌给我们带了牛肉粉。” 宋媛把值班室里的小桌子支起来,跟在她后面的宋萌提着三碗牛肉粉,放在桌上。 宋媛和宋萌是双胞胎姐妹,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她们穿着打扮,一个偏向气质淑女,一个带点朋克摇滚,很好区分。 最直接的,短发宋萌,长发宋媛。 香喷喷的粉丝上面漂浮着一层红油,陈燕宁爱吃辣,主动拿过最红的那一碗,“好香啊。” 昨晚上她在病房里碰见那个家属吃烧烤的时候就馋得不行了,后来一出来遇到林见舟,他走后看了几个门诊,等她意识到自己晚饭都没吃的时候已经快八点,镇上哪里还有什么店开着?她吃了两块儿饼干,就当晚餐了。 吃着这碗香喷喷热乎乎的牛肉粉,陈燕宁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又想到林墨了。 她值班,他才不会光秃秃地只带束花来,他一定给她带烧烤、水果、麻辣烫,还能帮她写病历,她打字十指上阵,却只有五根手指派上用场,多少年了这个键盘她还是玩不溜,林墨就不一样,噼里啪啦都不需要看一眼键盘,一下就给她敲出几行字。 她在旁边念,他坐在椅子上打,她偶尔喂他吃一口东西,他转过脸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谢谢老婆。” “老婆对我真好。” 有时候他会变成老虎:“老婆,来亲一口。” 有时候他又变成狗狗,一边说“老婆好爱我”,一边抱着她的腰把头往她胸前拱。 他们最好的那一段儿,陈燕宁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们离婚那天,林墨从进民政局到出民政局,一直都在哭,惹得一路上都有人看他们,陈燕宁心里愧疚,“别哭了,好吗?” 他的眼泪,以前总是能惹来她的心疼,这一次,她还是心疼他,却固执地不改变离婚的想法。 “我会做得更好,”林墨握住她的手,“别丢下我,好不好?” 陈燕宁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是我。” 他们结婚的时候,陈燕宁要有大阳台的大平层,要二十万以上的车,还要了十八万八的彩礼,离婚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要,她说:“是我对不起你。” 她没法面对他,甚至为了躲他,回了g市。 明明她回来的时候,是想着,这一辈子一个人过,也就这样了。 可这才过多久? 她被林见舟迷得找不着北,还想着和他继续接触。就连周霁,他们当初分手的时候闹得那么难看,他现在腆着脸来调戏她,她有时候还要接两句。 她一激灵,仔细回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反常,她脑子有些乱,交完班、查完房,坐在回g市的客车上,都还在想。 她真的很不对劲儿。 她突然想到自己最近频频撞鬼,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她打电话给她外婆,让她在乡下给她找个神婆化化水,求个符。 外婆问:“你遇到什么了?” 陈燕宁说:“就是感觉自己到处不对头,脑子总发懵,感觉记忆也不行了,好多事儿都记不清了。” 她没说她的感觉,外婆虽然迷信,但也是选择性迷信,小时候陈燕宁对她说过她能感觉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总是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不敢一个人留在家里,甚至不敢一个人去上学,她被外婆领到村口小卖部印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墙下教育:“世界上没有鬼,只要心中有党,党的光辉下,一切小鬼无处遁形。” 很红,很专。 小小的陈燕宁包着两眼的泪,在秋风中感受到了无人理解的孤寂。 第86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5 那边外婆满口答应:“行,我现在和你外公在坡上挖红薯呢,下午吧,我下午去啊。” 陈燕宁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一个腰不好,一个脖子不好,做那么多活干什么?到时候老毛病犯了,进医院花的钱你们要种多少红薯才能赚回来?” 他们那代老年人很倔,土地是他们不能舍弃的财富,外公在那头接过话:“我一天天闲着,不种地做什么?我还不到七十,隔壁孙老头八十多了还每天挑两桶粪上坡呢。” 陈燕宁劝不了他们,她说:“我刚下夜班,明天也休息,明天我和我妈回来看你们。” “好好好,”外婆说,“明天正好赶集,我给你买肉。” 挂了电话,陈燕宁侧过头看着客车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在乡下就是这点好,车开得飞快,不像她从前在首都,公交车摇摇晃晃,走一步顿一步,三公里的路程要摇半个多小时。 她小时候还不理解为什么书里总是形容公交车车厢是“沙丁鱼罐头”,那几年她被挤在充满汗味和烟味的中年大叔中间,有时候还被大爷的雨伞戳中手臂,大妈的芹菜从菜篮子里伸出来怼到她脸上,还有和她一样外表看上去光光鲜鲜的小姐姐,把八厘米的细高跟戳她脚上。 她跟着车厢摇摇晃晃,窗外的城市高楼林立,不乏有豪车从她坐的公交车旁边开过,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只是一条沙丁鱼。 还是被腌过,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的沙丁鱼。 她学历不高,不过是个二本。她自认为自己聪明,不过高中最后一年忙着谈恋爱,高考失利,所以一上大学,就奔着考研去。 考试前最后两个月,她压力大得很,从前背过的英语单词在她眼前,突然又变得陌生,那些额骨、筛骨、眶上裂,还有三羧酸循环,折磨得她头秃。 周霁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傍晚她从图书馆出来,一颗篮球骨碌碌滚到她脚边,篮球场里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高大男孩朝她挥手,“嘿,美女,帮忙扔过来一下!” 陈燕宁捡起那颗球,双手捧着用力扔了过去。 砸在了那个男生脸上。 她带着他去医务室,一路上都在赔罪,他挥挥手,很大方,“没事儿,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伤。” 校医给他开了瓶碘伏就算完事儿,他坐在椅子上,冲陈燕宁笑,“我看不见,你帮我擦吧。” 陈燕宁拿棉签仔仔细细给他脸颊和嘴角破皮的地方消过毒。 结束后,她发现他一直在看着她,他说:“我叫周霁,云收雨霁的霁。” “陈燕宁。”她说。 第二天,他就背着书包到图书馆,从一楼找到四楼,坐在了她旁边。 他说:“好巧啊,陈燕宁。” 陈燕宁不傻,他表现得那样明显,天天图书馆偶遇,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想尽话题跟她聊天,陈燕宁说:“不好意思,我要考研,没心思谈恋爱。” 周霁说:“你压力很大。” 她经常皱眉,眼下黑眼圈儿很重,一看就是被摧残得可怜的考研党。 “不要有心理负担,”他说,“你就把我当个好朋友。” 他带她去打羽毛球、爬山、教她击剑,运动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确实让她放松下来,也让她产生了心动的错觉。 笔试结束后他就正式跟她表白,她答应了。 周霁比她小两届,他们刚在一起,陈燕宁心里没想多远,他就跟她说:“以我的专业成绩,考研去首都不是问题,你等我两年,我就来和你团聚。” 陈燕宁笑着,她并不太相信什么以后,她在他之前谈过一场恋爱,她那时候就是信了,一心一意只有情爱,所以才落到今天天天被她妈骂拿钱供出个专科生。 她外公那边的亲戚,和她妈一辈的,都混得好,至少比她家好多了,每年过年,她妈只有在讨论到小孩成绩的时候能扬眉吐气,可是陈燕宁高考考砸了,不过上个二本,那些从前不如她的表兄妹,个个都是985、211。 陈燕宁辩解:“我上的也是本科,专业录取分是一本线,也不差的。” 她妈陈芳如说:“不是名牌大学,以后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你一辈子都赶不上你表姐了,读个二本和专科有什么区别?” 陈燕宁和她没法交流,她只庆幸陈芳如不知道她是因为谈恋爱才考砸的,不然她可就不是阴阳怪气地骂她两句了。 复试后,她忐忑地等待着录取结果,周霁陪在她身边,“放轻松,一定没问题的,燕宁宝宝。” 他比她小,却喜欢这样喊她。 他们牵着手走过校园的草坪,夜风微凉,周霁想吻她,被她躲过去,他们交往不过两个月,她说:“太快了。” 周霁笑笑,“对不起,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可他并不收敛,频频向她发出暗示,他把他上衣拉开,拉着陈燕宁的手放到他腹肌上,“摸摸看,怎么样?” 陈燕宁摸了摸,把他弄得呼吸都粗了,她平静地抽回手,“一般。” 周霁简直被她气笑。 她的同学好心告诉她:“周霁很出名的,大一到现在,光是带出来的女朋友,都不下十个。” 陈燕宁不是感觉不到,他追求她的时候,很有套路,也很会聊天,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挺无聊的人,却能被他逗得不停地和他说话。 那股上头劲儿过了之后,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不过周霁对她真的挺不错,任劳任怨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给她提供情绪价值,他和她在一起后,没有犯过任何错,她并不打算因为他从前的风流就给他判死刑。 不过她也会更谨慎,不会轻易地交出自己。 她成功被首都医科大录取,他们一起考研的朋友约着一起去吃饭唱歌,周霁委屈巴巴地说:“不带我吗,燕宁宝宝?” 陈燕宁笑着说:“我问问她们带不带家属。” 陈燕宁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她的小姐妹们一致表示:今晚是姐妹的狂欢,拒绝任何异性的加入。 陈燕宁难得主动亲了亲他,捏捏他的耳朵,“明天陪你,好不好?” 周霁点点头。 第87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6 陈燕宁在嘈杂的ktv包房里接到了陈芳如的电话,她那群姐妹声嘶力竭地在唱《等爱的玫瑰》,她拿着手机走出去,走廊里也是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她快步走到ktv外面,才接了电话。 陈芳如在那头哭:“你外婆突然晕倒了,怎么办啊?” 陈燕宁:“打120了吗?” “对,对,打120。”陈芳如这才反应过来。 陈燕宁赶回学校收拾东西,她在车上买好了票,最快的一班是三个小时后,她买到了最后一张站票。 她下了车一路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树影朦胧,一向都有很多小情侣在这里腻腻歪歪,她都已经跑上楼梯,又停下来回头看。 左边那棵大树下,一个男生把一个女生抵在树干上吻,两个人忘情得很,陈燕宁仔细看了会儿,走到那个男生身后,冷冷地盯着他们。 那个女生睁开眼睛,就看见陈燕宁嘴角一抹冷笑,目光森森。 她吓得尖叫一声,那个男生回过头来,“……燕宁?” 陈燕宁嘴角扯得更大,看上去有些渗人,周霁慌乱了一瞬,很快又冷静下来,“你听我解释……” 什么他妈的经典渣男语录。 陈燕宁心情正不好,他撞到枪口上。 陈燕宁自从初恋失败,高考失败,突然就长大了,学了几年医,碰过大体老师,缝过血糊糊的脑子,她现在跟高中的时候判若两人,彪悍得很。 她仍然笑着,卷起两只袖子,一巴掌扇在周霁脸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得她手掌都痛。 她说:“劝你不要还手哦,不然把你们两个挂网上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然还温柔得很。 在周霁心中,陈燕宁一向是温柔的,有时候会有点俏皮,她还慢热,跟她处久了,会发现她其实挺幽默。 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个疯批样。 他懵在原地,竟然真的任由陈燕宁来回扇了他四五个巴掌。 早就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那些小情侣也不亲热了,都看着这边,有些人还拿出了手机。 那个女生捂着脸跑了。 周霁握住陈燕宁又举起来的手腕,陈燕宁抬起另一只手又结结实实扇了他一巴掌。 她说:“你捏痛我了。” 周霁愣愣地松开她。 她那一巴掌落了下来。 陈燕宁甩甩手,“真他妈费力。” 她从来没在周霁面前说过粗话。 周霁不敢乱动,他觉得,陈燕宁被他刺激得有点精神混乱了。 陈燕宁问:“还还手吗?” 周霁:“是我对不起你……燕宁,你怎么打我都行,别气着自己。” 陈燕宁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看,“我赶时间,就再打你五分钟吧。” 很平静的疯感,阴影里躲着的其他小情侣里的男性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陈燕宁很守信用,五分钟之后,计时器响了,她气喘吁吁地收回手,拿着手机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 她学医的,成绩还很好,虽然力气不大,但是专挑脆弱的地方打,除了胯下,她很冷静,打了这里,周霁就不可能再傻傻站在那里任她招呼了。 她出了一口气,没什么别的情绪,她对周霁,本来就没什么多深的感情。 李景深之后,她好像就失去了心动的能力,她年少的时候,捧出全部的真心爱过人,自然分得清她如今的爱有多么淡薄。 她回了g市,外婆已经做过手术,脑梗死,还好送来得快,溶栓之后,没有落下偏瘫的毛病。 陈芳如在病房外捂着脸流泪,“我真是不称职,这个岁数了,还要你外公外婆补贴我,她高血压那么多年,我却从来没关心过她有没有按时吃药。” “她就是觉得药贵,舍不得那点儿钱,我太失败了,我对不起他们。” 陈燕宁坐在她旁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想给她擦眼泪,把她抱进怀里,可她们母女关系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客观上来说,陈芳如做女儿确实不称职,做妈妈,也是如此。 可她年轻的时候嫁错了人,好不容易离了婚,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女儿长大,没有再婚,靠打些零工维持生活,陈燕宁觉得,她已经尽力了。 陈燕宁说:“我毕业了,马上工作,很快就能挣钱,到时候,你和外公外婆,都不用再这么辛苦。” 陈芳如抬起眼看她,“你不是还要读研?” 她考的专硕,要在医院里头规培三年,却比正经的规培生拿到的钱少得多,每年还要交不菲的学费,首都医科大专硕没有宿舍,她还得在寸土寸金的首都租房子。 陈燕宁没有再说话。 陈芳如吸了吸鼻子,停下了哭泣,她说:“我也就是哭一下,没什么,你好好念书,研究生毕业,再赚钱给我花。” 第二天陈燕宁送饭来医院,在病房外听见护士催陈芳如缴费,陈芳如问:“要缴多少?” 护士语气不太好,“你就入院交了五千,账上欠账几天了,加上今天的药费,你欠的就得再交五千,你家老太太还得再住几天呢,怎么着也得再交一万吧。” 护士拿着血压计往外走,“记得交啊,今天再不交药就拿不到了。” 陈燕宁过了一会儿走进去,陈芳如在跟隔壁床的说话,“这医院真是坑钱,进来了钞票纸一样花。” 外婆坐在床上,“我好了,没必要再住着。” 眼瞅着她又要说出“那些医生懂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懂我自己的身体”的经典语录,陈芳如警告她:“你安安分分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从前就是不听医生的话,你说你好好吃药能有这回事儿?” 陈燕宁把保温桶放床头柜上,“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哪怕是刀子嘴豆腐心,听着也来气。 陈芳如闭了嘴,打开保温桶,把小桌子摆上,外婆开始吃饭,陈芳如没过多久又开始:“你这粥熬得也太稀了,你外婆吃下去这一桶,肚子里全是水,待会儿尽上厕所。” 外婆说:“我觉得刚刚好,干了我吞不下去。” 陈燕宁和外婆对视着笑了一下,对陈芳如说:“好了,你回去吧,饭在电饭锅里热着呢,下午我守着,你晚上吃过饭再来。” 第88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7 外婆在医院住了快十天,出院那天,陈芳如在窗口结账,她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也不能报,那也不能报,一万多块,最后就报了两三千。” 她把药递给外婆,“以后要好好吃药,听见了吧。” 外婆点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回去以后陈芳如就收拾东西要走,她到处打零工,干的都是体力活,比在g市找个月入两三千的活计挣得多,而且她在市里又没房子,找包住的,工资就更低。 她挺乐呵:“我跟着工程队走云南去,哎哟,我还没去过云南呢,你钱阿姨说那边可漂亮。” 陈燕宁说:“你别去了。” 陈芳如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她,“为什么?” 陈燕宁:“你在家里照顾外婆,她才出院,还需要观察。” “我找到工作了,在首都,有饭卡,有宿舍,一个月五千,明年考了医师证,能独立值班了,能涨很多。” 陈芳如:“你研究生不念了?” 陈燕宁说:“现在就业形势这么差,三年过后,同样的工作,研究生不定能找到呢。” 陈芳如不懂这些,但她还是觉得该多念点儿书,“都考上了,就去念呗,研究生,应该是比本科值钱吧?” 陈燕宁说:“你不懂,我们好几个同学投这家医院,就我录取了,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陈芳如抱着她的衣服站了一会儿,“……行吧,我没文化,确实啥都不懂,你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你以后要是混得不好,可别怪你妈不让你读书。” 陈燕宁笑起来,“瞎说什么,你想太多。” 陈燕宁到了首都,做了五年的沙丁鱼。 她其实真的很不爱她这份工作。 把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固然很有成就感,可她每天陀螺一样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要早起,永远都有写不完的病历,五天一个理论上36小时、实际上40+小时的值班,睡在自己床上的夜晚,手机永远要保持畅通,不定什么时候就响起来,除了这些,她还动不动要替上级医师背锅,有些奇葩的病人和家属,更是难缠。 一个消化道出血的病人,陈燕宁让他别吃饭,他说:“我只吃了碗粉。”陈燕宁苦口婆心天天劝,走到他病房门口,听见他跟隔壁床的说:“那个陈医生,就是想挣我的钱,不准我吃饭,天天给我输液,从早输到晚。” 还有那些家属,今天来这个,明天来那个,她交待的病情和注意事项,他们之间从来不互通消息,每天都有个新的人来问:“陈医生,我妈的病到底咋回事儿?”老太太一有个什么不对头,家属就说,是医生没有交待。 一开始遇到这些事儿,陈燕宁还哭过几次,她的上级坐在她旁边写病历,“这有什么?干这一行就是得有强大的心脏,你太脆弱了,路还长呢。” 干了五年,陈燕宁早就不会哭了,她的心就像在大润发杀了五十年的鱼一样平静了,回想起从前,她也是一笑置之,那时候确实太年轻了,脆弱,又较真。 她现在已经悟了:她是医生,又不是神,她只能尽力而为。 她天天敲电子木鱼,在工位上放了一个巴掌大的书法摆台。 上联:“笑口常开无忧虑,一切疾病皆消去。” 下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中间三个大字:“莫生气。” 医务科来检查的时候,主任盯着那摆台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就收起来吧,病人看见了不好。” 陈燕宁沉迷于写病历眼都不抬,“看不见,我会不好。” 陈燕宁,一个精神状态超前、有着平静疯感的打工人。 她已经能笑着对拒不住院的老太太打出一份知情同意书,温柔地对她骂骂咧咧的家属说:“医院当然不会绑架,我不过是建议。建议你们住院,而且最好是去上级医院住院,你们实在不愿意,就请签个字,签完了,就可以走了。” 她特别提醒:“您仔细看看,我写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 那个家属仍然不愿意签,叫嚣着说是陈燕宁诅咒老太太,如果老太太回家出了任何事,陈燕宁要负责。 陈燕宁拿起手机,“您听见了吧,警察同志,有人威胁我。” 上班哪有不癫的,她过了五年才癫,整整六十个月,快两千个日夜,她的病情发展已经很缓慢了。 当天她下了门诊回到住院部,她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护士赵静怡给她竖大拇指:“不愧是你,陈。” 陈燕宁很平静:“基操。” 医院的保安没啥用,有时候,还是得警察来。 她去看了她床上几个病人,坐回电脑前,病历系统卡得要死,病历、病历,怎么就怎么都写不完呢? 她干脆叉掉了窗口,躺在椅背上搓脸。 她太累了,她感觉自己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浑身班味,已经长出尸斑了。 赵静怡刚换完衣服路过医生办公室,见陈燕宁一个人坐在里面,她问:“燕宁,你还加班?” 陈燕宁放下手,双眼无神地对她摇摇头。 “谁爱加谁加,老娘今天不加。” 赵静怡笑起来,“那走啊,一起去放松一下。” 她们找了家清吧,两个人挨着坐着喝酒聊天,音乐很柔缓,舞台上有个男孩子抱着吉他在轻轻唱,赵静怡一直盯着看,“是我的菜。” “上。”陈燕宁言简意赅。 赵静怡笑了,“欣赏而已,不至于此。” “我们这个年纪,要考虑到结婚,掺杂太多东西了,工作、学历、原生家庭,我衡量别人,别人也衡量我,不是简单的喜欢就行,喜欢值什么?” 陈燕宁点点头,“确实。” 她和周霁分手后,就没有再谈过恋爱,一是确实忙,她工作之余,有时候连睡觉时间都不够,每天除了医院就是待在出租屋里,二是出了社会,确实大家都有自己的考量,不再那么单纯了。 第89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8 她刚工作第一年,医务科一个大姐很热络地要给她介绍对象,她那时候就不是很想相亲,拒绝了好几次,但是大姐屡败屡战,热情到当时年轻的她不再好意思拒绝。 大姐给她推一个微信,“你长得高,出去哪里好找?这个男孩一米八五,配你正好。” 陈燕宁那时候还不懂相亲的套路,大姐不和她说,她也不问,对方的什么信息她都不知道,就知道:男,185。 一加上微信,那男生很热情,说见过陈燕宁的照片,对她还比较满意,陈燕宁本来就是颜控,就问他要照片。 对方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她朋友说:“你问他啥工作啥学历啊,相亲不就这样吗,没道理你的信息他都知道,他的信息你啥都不知道。” 于是陈燕宁又开口问他。 他仍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两个人没什么聊的,那男的每天一日三餐早安晚安跟打卡似的,有时候冒出一句话好像她已经是他女朋友,陈燕宁第二天就不爱搭理他,出于礼貌,她还跟那位大姐说清楚了:“我和那位不合适。” 大姐诧异地嚷起来:“怎么不合适?” “你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什么人的优点只剩下一句画饼一样的“会对你很好”? 陈燕宁还是保持着客套的礼貌,没对她甩脸子,“就是不合适。” 于是陈燕宁眼光高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个星期,那大姐又给肿瘤科一个新入职的小护士介绍了那个男的,同样的话术:“一八五,你和他在一起,他会对你很好。” 那个小护士比陈燕宁能忍,和人聊了快一周,见了一面。 第二天上班她坐在护士站里持续输出:“185?我165穿个五厘米高跟鞋站他旁边,我能看到他头顶秃了一块,他把我从头到脚打量,说我不该穿高跟鞋,太高了。” “我说大哥我165,穿上这鞋也不过170,他竟然说我谎报身高。” “真他妈给老娘气笑了。” “而且长得太丑,三十岁长得像四五十岁,难怪一直不肯发照片不肯视频,我昨天也不跟他礼貌,直接逼问他到底做什么的,结果你们猜,他做什么的?” “他妈的就工地上打工的,连个包工头都不是,开个破福特还是他老板的,我真他妈服了,我再怎么样,也是年轻貌美、有稳定工作的吧,给我介绍一这样的?” 陈燕宁正好过来会诊,也趴在护士台上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会儿,那个小护士转过头来看见她,“陈医生,你沉冤昭雪了。” 陈燕宁仰头看天花板,深沉地说:“真相或许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把一群人都逗笑。 后来陈燕宁对相亲这事儿,更是没有任何热情,她有多远躲多远。 她科室的护士长人很不错,出了名的老好人,倒是给她搭线了一个条件不错的,介绍之前把照片、工作、家庭都跟陈燕宁介绍清楚了,首都本地人,人不算太帅,到好歹五官端正,没有哪个地方丑得出奇,在市二院有编制,父母做生意,赚得很多,手下六七套房,还有门市。 陈燕宁已经二十八岁,她工作五年了,攒下来的钱也没多少,她给陈芳如在g市买了个房子,首付一出,她险些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每个月还要还贷,她过得愈加拮据。 她出社会这几年,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现实,以前她觉得陈芳如唠叨又不理解她,就是她最大的烦恼,现在她觉得那算什么啊,没钱才是最大的烦恼。 她人生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都能用钱解决。 赵静怡曾经对她说:“燕宁,你太好了,下辈子我还和你做同事。” 陈燕宁靠在门框上回她:“如果有下辈子,我能不打工了吗?” 陈燕宁答应了护士长的介绍,还颇为郑重地买了新裙子、卷了头发。 那男孩看上去很老实,两个人聊天也算和谐,第一次见面后他开车送陈燕宁回家,陈燕宁瞧见他嘴角一直控制不住地上扬。 下了车陈燕宁同他挥手再见,看着他的奥迪a6消失在转角处,她想,挺不错的,脸能当饭吃?更何况这种颜值,在相亲市场上已经算优质。 他们很快约了第二次见面,饭吃了一半,那个男生支支吾吾,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陈燕宁不爱和别人谈家里,她小时候性格内向,因为单亲家庭的事没少被人嘲笑和欺负,她长大后就不爱说这些。护士长也只知道她的个人信息,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她心头一跳,隐约就有些预感,她很平静的说:“我爸妈离婚,我跟着我妈,她没什么文化,就到处打打零工。” 那男生脸色抽动了一下,“……哦,那阿姨挺辛苦。” 陈燕宁当了几年社畜脸皮厚得很,多少年没自卑过了,她突然就想起那个185,她现在和他多像? 估计坐她对面的这个,心里头也在想,我好歹也是首都本地人,有正经编制,家里几套房,就给我介绍个这样的? 她连肉都吃得不香了。 他送她回去之后,两个人很默契,没有再聊过了。 陈芳如不像其他父母那样要命地催婚,不过她年龄一年一年大起来,她也忍不住了:“你不要要求太高,找个差不多的,两个人一起奋斗就行了。” 陈燕宁没说话。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爸妈没离婚的时候,两个人每次吵架,说白了都是因为钱。 饭桌上有两道荤菜,她爸要嚷,陈燕宁六一节目要买新衣服,她爸还是要嚷。 她太清楚自己现在穷得身上有几个钢蹦,找个差不多的?两个人穷成一团,再生个孩子,抠抠搜搜地养。 或许她是有点三观不正了,陈芳如说她短视频刷多了,被带歪了,但陈燕宁委实接受不了在出租屋里生孩子,每个月赚的钱都拿去买奶粉,自己过得苦哈哈。 她是个很自私的人。 她对陈芳如说:“如果结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过的日子比我现在还差,我为什么要结婚?本来女的生孩子就吃亏,我要是能当爸爸,我也想结婚。” 第90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9 赵静怡和她碰杯,打断了她的回忆。 陈燕宁垂眼看着杯子里的酒水,忽然叹息一声:“我从前,也是有过一段儿真挚的感情的。” 赵静怡问:“什么时候?” 陈燕宁惆怅地喝了一口酒,“在我还不是个毒妇的时候。” 赵静怡:“你有时候真的很幽默。” 陈燕宁笑笑,并不打算继续说。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陈燕宁起身去上厕所,洗了手出来,她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一眼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深情眼,高鼻,薄唇,还是冷白皮。 陈燕宁的眼从小就是雷达,一眼就看见的,不会是凡品。 帅哥。 哦,不,大帅哥。 陈燕宁虽然是打定主意,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应该是不会结婚了,可她不排斥恋爱,尤其是和好看的男人,这些年她都空窗,不过是因为忙,也确实没遇见什么心动的。 她挺庆幸自己从医院走的时候,为了表示对酒吧的尊重,特意补了个妆。 她散着一头大卷发,穿着无袖吊带裙,红唇细眉,眼波流转地盯着那个男人看。 他也直愣愣地看着她。 陈燕宁注意到,他耳朵都红透了。 这世界上还有人帅成这样,还这么纯情的吗? 应该是他的生理反应,陈燕宁不由自主地想,不知道他激动起来,其他地方会不会红。 陈燕宁这些年纵横某po某棠,思想早就黄成一片,平日里只是装得正经得很。 但她这辈子确实没见哪个男人第一面,就开始兴奋地想这些东西。 她想起刚才赵静怡说的那句:“是我的菜。” 她笑起来,自信、大方、又明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的耳朵都快要滴血,连脸颊都蔓延上红。 他明明长得挺高冷的,这该死的反差感,陈燕宁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飞速飙升。 多巴胺和内啡肽迅速充盈,她满是尸斑的尸体都好像活过来了。 她正准备抬脚上前,一个穿着旗袍盘着发的女人从她身边走过去,一路目不斜视,走过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招呼了他一句:“快走了,小墨墨。” 那个男人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她两眼,转过身跟上那个旗袍女人,他们很快走到门口,开门的时候那女人终于正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她笑得很稀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哟,墨墨,干什么坏事儿了,耳朵那么红?” 陈燕宁自觉脸丢大了,大步回了座位上,又要了一杯酒。 赵静怡问:“怎么了,上个厕所回来心情又不好了?” 陈燕宁:“看上的白菜是别人地里的,你心情能好?” 赵静怡:“正常,现在的好白菜,基本不流通在市场。” 陈燕宁又想起他直愣愣盯着她的目光、红透的耳朵、临走时候不舍地看她那两眼,“……也不是什么好白菜。” 陈燕宁酒量着实不好,第二天险些没从床上爬起来,她急匆匆出门,忍痛花二十块打了个车。 今天主任坐门诊,唰唰唰一连收了好几个病人,陈燕宁分到了三个,大早上的就忙得脚不沾地。 她把她的手机给实习妹妹:“你想喝咖啡吗?你点两杯,我们一人一杯。” 实习妹妹想了一会儿:“我想喝奶茶。” 陈燕宁笑了,“你想喝什么都行,给我点杯咖啡。” 实习妹妹开心地对陈燕宁比心,对她唱:“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陈燕宁笑着想,年轻人就是好,和他们在一起,她感觉自己也年轻了点儿。 陈燕宁打好了病情通知书,和一沓病危通知、签字授权、住院须知一起夹进病历夹,抱着三个病历夹走病房里去交代病情和签字去了。 她正在和第二个病人掰扯需不需要手术的事儿,实习妹妹拿着她的手机跑过来,“陈老师!” 陈燕宁走出来,“什么事儿?” 实习妹妹把她手机给她,“赵老师的电话。” 陈燕宁接过来,“喂?” 赵静怡那边很吵,她说得很急:“燕宁,你昨天报警的那个家属,带着二三十个男的跑到医院来闹事,个个都是不讲理的,躺在地上打滚,有几个还动手打人,保安在楼下拦着,没拦住,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拿着棍子上来了!” 陈燕宁咽了口口水,“那我……” “快跑呀!”赵静怡急了,“那都是不讲理的人,咱们还能和他们硬刚啊?已经报警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燕宁快步走到办公室,把病历夹放桌上,又脱了白大褂,她对办公室里其他同事说:“虽然是来打我,但是你们也躲一下?” 其他人表示有道理。 于是只剩两个健壮的男医生,其他人都往值班室去了。 陈燕宁想,冲着她来的,她还是别和别人躲一块儿连累人家,她转身进了楼梯间,准备下楼去。 谁知道才下了两层,就听到下面传来脚步声,陈燕宁躲着往下看了一眼,两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手里拿着拳头粗的棍子,正往楼上走。 妈的,二十五楼啊,你俩硬走啊。 走得还挺快啊。 陈燕宁飞速转身,一步两个台阶,上了二十四楼,闪身进去了。 她在群里发消息:“警报警报,两个大汉从左边楼梯上来了,快把安全通道门关了。” 她突然停下来,二十四楼一片平静,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她转身回去,决定把二十四楼也关上。 她直接把两个歹徒在楼梯的消息发在了医院大群。 立刻有人回复:警察已经上来了,再坚持一下。 陈燕宁走到楼梯口,正准备伸手关门,那两个男人从门背后窜出来。 “啊!” 陈燕宁吓得尖叫一声,身手敏捷地躲过一棒,不要命地沿着楼梯往下跑。 妈的,这是做了功课的呀,她白大褂都脱了,还能这么精准地认出她? 她跑得飞快,那两个男人沉重的脚步声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看样子那两个人只打她,她松了一口气,她跑着跑着,突然觉得这游戏也挺刺激的。 她不合时宜地想,她这个人,确实挺幽默的。 第91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0 不知道跑到了几楼,陈燕宁埋头苦冲,忽然听见楼上传来骚乱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极其有力的“不要动!” 陈燕宁猜到是警察,但是她仍然不敢停,一路狂奔,跑出了住院大楼后门。 她靠在墙上大喘气,跑得太快,心咚咚咚在跳,她拨开被汗粘在脸颊上的几根头发,一放下手,就看见她前面站着个人。 她吓了一跳,“啊!” 目光移到那人的脸上,她吐出一口气,“……差点吓死我了。” 是那个酒吧里遇见的帅哥,他穿着一身黑,正皱着眉看着她。 他问:“你怎么了?” 这是别人家的白菜,他长得再帅,陈燕宁哪怕看见他的脸就心里怦怦跳,也不会再去动其他心思,她极其冷漠,没有搭理他。 她还喘着粗气,一路手心擦过栏杆都擦红了,有些火辣辣的疼,双腿发沉,她暂时不想动,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掏出手机,她透过漆黑的屏幕看见了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她今天本来就是急匆匆出门,妆也没化,现在估计像个疯婆子。 她解了锁,往上翻了翻群消息,群里有人发了她被追下楼的消息,警察埋伏在三楼等他们下来。 ……谢谢你,警察同志,你对我的体力有非常正确的信任。 我确实能跑到三楼。 医务科科长给她发私信,说大门那里还聚集着人,让她暂时不要出面,从后门出去,先回家躲躲。 陈燕宁:“收到。” 她又开心起来,不管怎么说,喜提半天假期。 那个男人走到了她身边,陈燕宁抬头看他,他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小墨墨,”陈燕宁说,“但我们不熟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显然很惊喜。 ……这帅哥真傻假傻? “昨天听到你女朋友这样叫你了。”陈燕宁也朝他笑,不过笑得多少有些讽刺。 “女朋友?”他愣了愣,急忙解释:“不是,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蹲到陈燕宁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那是我的同事。” 陈燕宁看了他一会儿,他看上去真的,好纯情,好真诚。 她明显愉悦了一些,“真的?” 他干脆也坐下来,挨得她更近了一点儿,一边点头一边说:“真的。” “我不会骗你。” 那双眼睛跟个小狗似地看着她。 湿漉漉的。 陈燕宁转开眼不看他,“哦,可我们也不熟吧?” “我叫林墨,”他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陈燕宁觉得挺新奇的,她头一次见有人搭讪跟商务见面似的,要跟她握手。 她伸出手去,两个人的手交握了两秒,很快分开,陈燕宁发现他的手也很好看。 她心情很好,突然觉得手心也不痛了,全身上下的疲惫都减轻了。 “陈燕宁。”她说。 “嗯,”他点点头,看上去真是乖得很,“我知道了,燕宁。” 陈燕宁:“……” 真是上套啊,麻蛋。 她悠悠的目光移到他脸上,近距离看起来,他这张脸真是没有一点瑕疵,就连皮肤都好到爆,明明是一张冷美人的面孔,耳朵却又红了。 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如果性别互换,陈燕宁多半会被人报警抓流氓。 她目光下移,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粉粉的。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上去很紧张。 陈燕宁又笑了,是第一次酒吧里见面那种笑,她在勾引他。 她说:“哎,送我回家吧?” 管他是小白兔还是小老虎呢,她喜欢,吃到嘴里,开心就行,饮食男女,谁是猎物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陈燕宁想,她二十八岁了,结婚无望,找个固定的伴侣,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么合她口味的,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了。 林墨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陈燕宁取下脑后的鲨鱼夹,用手指顺了顺头发,她差点儿忘了她这鸡窝似的发型。 她突然想起,她就带了个手机,她的包还在楼上,钥匙也在里面。 陈燕宁完全可以打电话让别人帮她拿下来,但是她突然不打算这样做。 她故作惊讶:“我包没拿!” 林墨转过脸看她,她皱着眉,“我钥匙在里面。” 林墨:“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陈燕宁:“……” 他到底是上道还是不上道? “不用了,”陈燕宁抓住他的手臂往他身边靠,“太危险了。” 她说:“有病人家属闹事,你看到正大门那边的人了吧?” 林墨:“你是为了躲他们?” “是,两个彪形大汉,从二十四楼把我追下来,可吓人了。” 陈燕宁看上去心有余悸,“我太害怕了。” “别怕,”林墨拍了拍她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深深地望着她,“这儿很安全,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帮你拿包。” 陈燕宁扯出一个笑,“……谢谢哦。” 林墨把她牵到墙角下,他颇为郑重地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这,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陈燕宁点点头。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楼里,陈燕宁打开手机相机,怼着自己的脸照了照,没道理啊,虽然没化妆,但她颜值还是很抗打啊。 太阳有些晒了,她往墙角边上挪了挪,一抬头就看见一群人从前面的小路走过来,是院领导,看样子是从行政楼过来,准备去住院部正大门那边。 那些撒泼的最不好处理,即便是警察来了,也要扯一段时间。 陈燕宁赶紧转身捂脸,她可不想被看见,虽然这事儿她没错,但是在领导眼中,她就是惹事儿了,这时候遇上,难免不被迁怒。 她现在进住院大楼里去躲,行动太显眼了,只期盼领导对她没什么印象,认不出她的背影。 她僵硬站着,那群领导从她身后的台阶下走过。 副院长1:“……那个小陈?就是那个在工位上摆莫生气的小陈?” 副院长2:“这事儿本来就是那群人不讲道理,小陈也没做错什么。” 副院长1:“她做事也太冲动!我们医院是以服务为理念,她不能凭个人的想法……” 副院长2打断他:“我说你思想老旧,我们医院要对职工有人文关怀,若是职工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其他还谈什么?” 那群人走远了。 陈燕宁拿出手机,给赵静怡发消息:“咱们医院那个烟嗓秃头的副院长,姓什么来着?” 赵静怡:“孙院长,怎么了?” 陈燕宁:“没什么,下次选正院长,我投他。” 第92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1 林墨很快下来了,他把她的包提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邀功一样,“我拿下来了。” 陈燕宁想接过来,他已经放下了手,站到她左侧,“走吧,送你回家。” 他带着她在医院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 陈燕宁:“你今天没开车啊?” 林墨:“……嗯。” 上车后两个人坐在后座,陈燕宁说了地址,她从她的包里取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常年的睡眠不足加上熬夜,她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得有点儿没有精气神。 她在她的包里翻了半天,里面装了好多东西,她手伸到最底下,掏出她的口红,对着镜子涂好了。 她抿了抿唇转头看林墨,林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很漂亮。” 她把口红和镜子放回包里,又把包放到林墨怀中,林墨乖乖地,替她抱着。 她住的小区要经过一个商圈环道,现在堵得不得了,林墨问:“是不是就在前面?” 陈燕宁点点头。 林墨让司机靠边停,他付了现金,他们两个下车来,快中午了,太阳很大,陈燕宁皱着眉,眼睛都快睁不开,林墨从她的包里拿出太阳伞,撑在她头顶。 那把伞很小,几乎都撑在陈燕宁头上。 林墨说:“我请你吃饭,好吗?” 陈燕宁:“好啊。” 旁边就是商圈,林墨带她进了最近的一栋楼,商场里有冷气,舒服多了,他跟在她后面收了伞,问她有没有想吃的。 陈燕宁:“你请客的话,当然是你决定了。” 林墨说:“我很少在外面吃饭,不熟悉这些。” 陈燕宁就选了她从前吃过的一家涮牛肉,味道不错,消费适中。 林墨看上去确实很少在外面吃,他跟着陈燕宁去打调料,陈燕宁舀什么,他就舀什么,连量都要一模一样。 陈燕宁忍不住笑了,他们坐回座位,陈燕宁问:“你平时在家里自己做饭吗?” 林墨:“……算是吧。” 陈燕宁:“那你厨艺应该很好?” 林墨:“……还行吧。” 陈燕宁双手撑着脸看他,“别这么谦虚,你好容易害羞。” 她真是看他越看越满意。 陈燕宁吃得辣,他跟着她打的调料,吃了第一口,他脸就红起来。 他又不想在她面前出丑,慢吞吞地继续吃。 陈燕宁起身去,给他另打了一份,“吃这个。” 她站着,红唇大波浪,妥妥的御姐,放个调料碗在他面前,放出了给银行卡的气势。 隔壁桌的两个小女孩偷偷摸摸拍了一张照,发到姐妹群,“磕拉了!什么富婆御姐和她包养的小奶狗!” “男主长得不像奶狗啊,像狼狗。” “你没看到他有多乖,一直跟在姐姐身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姐姐!” “磕拉了,帅哥美女的爱情。” 吃完饭,林墨主动结了账,陈燕宁没跟他争,他带着她穿梭在商场里,陈燕宁说:“从e口那里出去,就是我家。” 林墨说:“先不急。” 他带她进了一家眼镜店,给她挑了一副墨镜。 八百多块,陈燕宁虽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付车费、请她吃饭,但也不好意思第一次就收不算便宜的礼物,她把墨镜从她脸上取下来,“我有墨镜,不需要买。” 林墨很固执:“你戴这个好看。” 他直接就去结了账。 出了商场,外头热浪滚滚,这几天突然升温,从冬到夏,没有一点儿过渡,陈燕宁既怕热,又怕冷,只有阴天能让她开心。 她皱着眉走出商场大门,林墨一手替她撑着伞,一手从袋子里拿出那副墨镜戴她脸上。 “好看。”他说。 陈燕宁做过近视手术,比一般人更畏强光,她走在大太阳下,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 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她勾了勾嘴角,领着他进了小区。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陈燕宁在门卫室取了快递,有七八个,还有一箱苹果,林墨把伞递给陈燕宁,把其他快递叠在苹果箱上,把她的包也放上去,手指上勾着墨镜的纸袋子,抱着那些东西,对她说:“走吧。” 他太自然了,自然得陈燕宁突然有一种和他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陈燕宁把她的包拿过来。 林墨:“我能抱稳。” 陈燕宁:“快递袋子会把我的包弄脏的。”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低着头,“……哦。” 陈燕宁撑着伞走在他旁边,她问:“你谈过恋爱吗?” 林墨:“没有。”他又悄悄红了耳朵,“只有你。” 陈燕宁刷了门禁卡替他打开单元门,“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 “不是……”林墨赶紧纠正,“只有你让我想谈恋爱。” 他看上去真是笨拙极了,陈燕宁心情更好。 电梯到了,人多,下了挺久,眼看电梯门又要关上,林墨抱着纸箱挡住电梯门,让陈燕宁先进去。 陈燕宁按了楼层,电梯门缓缓关上,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对面站着,两侧都是镜子,陈燕宁看着镜子里他的神色,问:“你知道一个女人单独邀请异性回家,意味着什么?” 她眼睁睁看见了林墨耳朵滴血的过程。 她笑了,“你在想什么呢?” 林墨:“没……” “最好没有,”陈燕宁的目光从镜子里移到他脸上,她对他挑眉,“因为我没那个意思哦。” 出了电梯,她一路走到门口,吩咐他:“放地上就行。” 林墨乖乖听话,两只手放在两侧像个等待下一步指示的小学生。 陈燕宁上前一步掏掏他的裤子口袋,“你手机呢?” 她明明看着他放进口袋的。 她摸得他大腿都僵硬,他从另一个裤袋里掏出手机给她。 陈燕宁拿过来,他手机没有上锁,屏幕上只有几个软件,比老年人的还简洁,她靠在门上,用他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她挂掉,把自己的号码存在他手机上。 她把手机还给他,“谢谢,下次我打电话约你。” 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反应。 他竟然一点儿不生气,“好。” 又问:“我能给你打吗?” “暂时不能。”陈燕宁说。 他点点头,“好。” 真的好乖。 第93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2 陈燕宁问:“要我送你吗?” 林墨又看着她点点头。 陈燕宁笑着和他一起走到电梯前,替他按了向下的键。 电梯很快就来了,林墨走进去,里面立刻有人按了关门,他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后望着她:“我等着你打给我。” 陈燕宁笑着对他点头。 她站在电梯前,看着他坐的电梯到了一楼,她又按了向下的键。 她把放在门口的快递搬过来,坐电梯到了楼下。 那箱苹果真是好重,她搬到自己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门。 她的室友吴倩倩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吃外卖,“陈燕宁,你怎么回来了?” 除了下夜班那天,陈燕宁都是早出晚归,中午根本不会回来。 陈燕宁一边把东西往屋里搬一边说:“今天没什么事儿,难得下个早班。” 这个屋里加上她一共住着三个女生,陶佳臻是她师妹,在附近一家三甲医院规培,和她关系不错。 至于吴倩倩,她们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她有个男朋友,经常来找她,陈燕宁和陶佳臻说了很多次,本来就是女生合租,不接受男生在这里过夜,吴倩倩嘴上答应,还是经常带人来。 而且她天天说她男朋友怎么样怎么样,陈燕宁听多了,都能猜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陈燕宁抱着那箱苹果往屋里走,从厕所出来一个人,差点和她撞上。 是个又黑又瘦又高的男人,头发还在滴着水,腰下围着一张浴巾。 他像是故意的,挡在陈燕宁面前不动,自以为很帅气地盯着她看。 陈燕宁用苹果箱撞开他,“让让,挡路了。” 她又高声说:“倩倩,你那健身卡也给你男朋友用两回呀,你看他都瘦成这样了,那肚子还是凸的。” 不等他们回答,她“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噼里啪啦给陶佳臻发消息吐槽。 陶佳臻在忙,没回她,倒是赵静怡,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怎么样怎么样?” 陈燕宁:“听话、大方、不黏人。” 赵静怡:“哟西哟西,但我不是问的这个(小脸一黄)” 陈燕宁:“对不起,没有你问的内容。” 赵静怡:“你柳下惠?” 陈燕宁:“我本来就是个正经人(狗头)” 她一开始是不想正经的,但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过几天我找个机会带他去查个传染病八项再说。” 赵静怡:“不愧是你(强)(强)(强)” 她又问:“那你们干了啥?” 陈燕宁老老实实说了。 赵静怡:“你耍人家?” 陈燕宁:“别说得那么难听,你情我愿,情趣罢了。” “而且我们才认识多久?安全意识高一点没错的。” 赵静怡:“也是。” “你后面不会还想折腾人家吧哈哈哈哈。” 陈燕宁:“看我心情。” 赵静怡甩出一张表情包:可怜的汤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陈燕宁:“都是成年人了,懂的都懂。” 他们在酒吧遇到的,当时天雷勾地火地对视,如果不是他那个“同事”,她可能当天就跟他走了。 陈燕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龄真的大了,她以前根本不会这样随便。 又或者是林墨确实太对她的口味了。 她用微信搜索他的电话号码,结果并没有这个用户。 陈燕宁想起他那个比老年人还简洁的手机屏幕,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她和他对一眼他就乖乖跟她走。 要么就是他太会装,处处都没有破绽,要么就是他一点儿都没装。 陈燕宁看着手机上他的电话号码,“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了半天,闹事的人已经处理好了,第二天她精神饱满地出门,到了医院,就开始忙昨天落下的许多事、不停新收的病人,不过半天她就萎靡了。 快一点,她才坐上桌子吃饭,中午都是科室里一起点几样炒菜从外面餐馆送过来,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一样留了一些给她,她端着饭一个人坐在值班室外面的小阳台吃,饭有些冷了,她从饮水机接了点热水泡了泡。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胃里没那么难受了,才慢下来吃。 她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她这些年,除了工作,生活里好像就没有别的,可是她那样努力工作了,钱也没挣到,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就想起了林墨。 他要是现在出现在她身边,她逗逗他,看着他那张俊脸,应该会开心一点。 她才把手机拿出来,值班室的门就被打开,护士在门口喊她:“你那36床吐血了,快来!” 陈燕宁下午连着两场抢救,救回来了一个,还有一个心电监护绷着一条直线,家属不愿意接受,一直要求继续抢救,陈燕宁和几个医生护士轮替着心肺复苏一个多小时,主任来了,才把家属的思想工作做好。 结束后陈燕宁双手都在发颤,她走出了那间让她感觉阴森森的病房,回到办公室,又开始写死亡记录、报卡、开出院。 晚上十点,她才走出住院大楼。 她就职的是一家私立医院,以环境好闻名,有很大的绿化面积,还有专门的小花园,住院大楼外,是茂密的花草树木,隔不了多远就有一盏路灯,不过现在这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她今天刚碰了死人,走在不算太明亮的花园里,她总觉得那些树木都像人影。 她抓紧自己的包,快步走过,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转过一个弯,她看见了医院大门,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看见她,抬脚快步朝她这边走过来。 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人,她感觉有安全感了很多,背后那股凉意瞬间散去。 离得近了些,她看清那是林墨。 林墨走到她旁边,自顾自牵过她的手,“别怕。” “什么?” 林墨说:“你脸色发白,是不是被什么吓着了?” “别怕,燕宁,我在这儿。” 他手心滚烫,陈燕宁被他握着,才感觉到自己手冰凉,她没有从他的手中抽开,反而挨他更近了一点儿,两个人牵着手往医院大门走,外头的街道灯光明亮,陈燕宁的心彻底平静下来,她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94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3 林墨低头看她,“你没有打给我。” 陈燕宁:“我要工作呀。”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声音很软,像在撒娇。 她问:“你就在这儿等我?等了多久?” 林墨说:“没有多久。” 陈燕宁笑了,“那这么晚了,你怎么笃定我还在医院?” 被拆穿了,林墨也不辩解,他只说:“我愿意等你。” 他牵着陈燕宁走出医院大门,走到旁边一百米远的一家火锅店外面,火锅店生意很好,人声鼎沸,店门口都摆满了桌子。 他问:“在这里不会害怕了吧?” 陈燕宁点点头,从他出现,她就没再感受到那股阴森森的鬼气。 林墨说:“我去取车,你在这儿等我,两分钟,好吗?” 医院的露天停车场要穿过另一侧的花园,旁边不远处就是停尸房,陈燕宁白天走那里都会绕道。 陈燕宁不确定他是不是把车停在那里,但是不管在哪里,这儿人气旺,她待着舒服,愿意在这儿等他,她说:“好。” 林墨替她把她松松垮垮的头发拢到耳后,他忍不住感慨:“好乖,燕宁。” 陈燕宁心跳得怦怦的,一天不见,怎么就轮到他对她说“好乖”? 直到她上了林墨的车,她还是没想通。 他把她送到单元门楼下,陈燕宁不想再走到别人门口,等他走了再下楼去,晚上的楼道、电梯,是她后背冒冷汗的高发场所。 她停在楼下,对他说:“就送到这儿吧。” 林墨答应得很痛快,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明天你要记得打给我。” 这才是她熟悉的小狗狗,陈燕宁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你加我微信呀。” 林墨皱了一下眉,“……我没有微信。” 他很快又说:“我回去就注册,然后加你。” “好稀奇,”陈燕宁看着他,“现在几乎没有人不用微信吧?” 林墨知道她在表达什么,他没有说理由,只是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我真的没有骗你。” “好了,”陈燕宁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朝他伸出另一只手,“你手机给我,我帮你注册。” 林墨乖乖把手机放进她手里。 陈燕宁给他下载了微信,又添加了自己,她把手机还给他,在单元门门口朝他挥手,“拜拜。” 她对他说:“路上小心,回去再和我聊天。” 林墨乖乖地点头。 她回去洗漱了一番,坐到梳妆台前擦脸,就听见放在床上的手机“叮咚”一声,是微信消息。 她拿起来看,林墨十分钟前就给她发了第一条消息:“我到家了,燕宁。” “你在忙吗?” “没关系,你忙完了再回我。” “(微笑)” 陈燕宁:“……” 他应该不知道这个“微笑”,并不是那个“微笑”吧? 陈燕宁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第二天陈燕宁哈欠连天地去上班,交班的时候赵静怡站在她旁边,小声地凑近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陈燕宁:“哪有?” “躲得过我的火眼金睛?”赵静怡悄悄挪得离她更近,“你把口罩再戴上去一点,别让我看到你那笑得弯弯的眼。” “从实招来,昨晚上……嗯哼?” 护士长淡淡扫过来一眼,赵静怡立马站直,目视前方。 直到中午赵静怡才逮到机会和陈燕宁独处,她们两个一人端着一桶泡面在值班室外面的小阳台吃,陈燕宁被她问得没辙,把聊天记录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赵静怡看得直呼“哟西哟西”。 聊天记录里,陈燕宁甩各种表情包出去调戏林墨,把林墨逗得话都不会说的时候,陈燕宁又很正经地说,不是那个意思。 凌晨两点五十,陈燕宁发了一条:“晚安。” 林墨有样学样:“晚安,燕宁。” 陈燕宁又发了一个小熊扯被子盖过头顶的表情包。 林墨已经在她的教导下学会了输入法自动搜索表情包,给她发了一个打哈欠的月亮。 就一个晚安,两个人又你来我回地互甩了几十个表情包。 最后,陈燕宁发了一个十分复古的红玫瑰配彩蝶飞,上面五彩缤纷三个大字:明天见。 林墨隔了两分钟才回,显然是为了找和她匹配的表情包费了时间,他发过来一个卡通老头广场舞式旋转比心,上面闪着比陈燕宁那三个字更大的:“我想你了。” 陈燕宁没有再回。 早上八点,林墨给她发:“燕宁,我去上班了。” 九点:“燕宁,你在忙吗?” 十一点:“燕宁,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最后那个表情包?” 十二点:“燕宁,对不起。” 赵静怡:“你怎么不回了?” 陈燕宁:“太上头了,我需要冷静一下。” 赵静怡笑得泡面都喷出来,她一边拿纸巾擦桌子一边夸张地感慨:“可怜的汤姆!” 陈燕宁确实太上头了,她从前谈过两段恋爱,段段都很失败,她的情窦初开,甚至还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是打定主意和林墨做一对儿饮食男女的,但是她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满打满算,他们才认识两天而已。 陈燕宁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恋爱脑。 她上头到一定程度,开始启动防沉迷防御系统。 她又耍了林墨,一整天都没有打给他。 甚至下班的时候,她为了避免林墨还在门口等她,蹭了护士长的车。 开过门口的时候,她低着头坐在后座,不敢往外面看。 林墨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她忍着没有点开。 她的室友陶佳臻今天难得下个早班,买了小龙虾在家里煮好等陈燕宁。 陈燕宁一进门就闻到香味,陶佳臻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一大盆小龙虾摆在桌子上,红彤彤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陈燕宁问:“在这儿吃?” 她们两个一向关起门来开小灶,不是针对吴倩倩,是她们和她实在聊不到一起,无论什么话题,不超过三句,她一定扯到她男朋友身上。 吴倩倩对陈燕宁二十八岁还单身表现出非常大的担忧:“燕宁,虽然你长得还可以,但是你真的不年轻了,女人一过了二十五,就不值钱了,你去相亲,人家一听你的年龄就会走。” 第95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4 陈燕宁不和她争辩:“我确实是嫁不出去了,多存点钱以后住养老院吧。” 吴倩倩激不起陈燕宁对结婚的欲望,她又转头对即将二十五的陶佳臻表示出极大的看好:“佳臻,你趁这最后一年抓紧,一定能找个好男人。” 陈燕宁和陶佳臻一致认为,吴倩倩的脑子还停留在流星雨频道。 她不知道靠天靠地,靠男人不如回乡种地。 陶佳臻使唤陈燕宁把冰箱里冻着的西瓜切了,她双手握着手机快速操作,手机声音很大,接连传出“double kill”、“triple kill”。 她从激烈的游戏里抽出空回她:“没事儿,她跟他男朋友回家见父母了,估计好多天不会回来。” “他们要结婚了?”陈燕宁问。 “也许吧,”陶佳臻答,“那男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吴倩倩……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祝福吧。” 陈燕宁把西瓜端出来,“她要是结婚,咱们得提前把房子挂出去。” 陶佳臻游戏结束了,她带上手套开始剥小龙虾,陈燕宁对不喜欢的人一向不爱搭理,陶佳臻和吴倩倩倒还会偶尔聊聊天,陶佳臻说:“行,我关注着她的进展,她如果要结婚,我跟她确定她什么时候搬出去,到时候我跟你说。” 陈燕宁点点头,没有再聊吴倩倩的事。 她们边吃边聊,看了两集综艺,陶佳臻躺在沙发上揉肚子,陈燕宁自觉去洗碗。 洗完碗,她提着两大袋垃圾下楼,刚推开单元门,一只黑色的小猫就从门口走到她脚边,跟着她走,“喵喵喵”地小声叫。 那只猫长得很漂亮,皮毛干净,黑亮顺滑,碧绿色的眼瞳,看上去有种高贵感。 陈燕宁认不出什么品种,只觉得它应该挺贵的。 她以为它闻到她手上提着的垃圾的小龙虾味儿,把那袋垃圾凑近它让它闻,“你想要这个?” 那猫猫后退了一步,抬着眼看她,有些委屈地“喵”了一声。 陈燕宁笑了,“确实不能吃,这个扎嘴。” 陈燕宁把垃圾丢了,她住的那栋楼一楼就有个小卖部,她买了一根火腿肠,撕开了蹲下来喂它。 那只小猫一直围着她脚边转,却不吃她的火腿肠。 陈燕宁难得很有耐心,递到它嘴边,“吃吧,好吃。” 小猫好像听得懂似的,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吃两口,抬起眼睛看她两眼,吃得慢极了。 陈燕宁找小卖部老板要了个塑料袋,铺在地上,把剩下的火腿肠放上面,招呼小猫过来。 “你慢慢吃吧,”她站起来,一边朝它挥手一边转身打开单元门,“拜拜。” 她明天还要给实习生讲课,ppt都还没做呢。 第二天一早,她和陶佳臻一起出门,一打开单元门,那只黑猫又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跟在她身后。 它“喵”了一声,陈燕宁回头看见它,它就不叫了,走到她的身边,脸蹭了蹭陈燕宁的裤腿。 陶佳臻蹲下来,“好可爱的猫咪。” 她伸手想要抱它,被它绕着陈燕宁的腿躲开。 “他好像很喜欢你唉。”陶佳臻说。 陈燕宁看它不像流浪猫,“不知道谁家的,昨晚上我出来也遇到了,喂了它一根火腿肠,估计是还想吃。” 她住的这个小区虽然比较老了,但是物业很负责,不会随便开门让人进来,更不会有野猫野狗乱窜。 她拿出手机对着小猫拍了一张照,上传业主群:“谁家的小猫?跑到三栋外面了,请主人自觉到门卫室领取。(注意:请携带小猫既往的照片、视频或者购买证明等任何能证明你主人身份的东西。)” 陈燕宁把小猫抱起来,它乖乖窝在她胸前,尾巴一甩一甩的。 陈燕宁把它交给门卫室的保安,保安也在群里,伸手就接过来,“就是这只猫啊,长得可真漂亮。” 那只猫被保安抓着后颈捏在手上,转身放进了门卫室角落里一个高高的纸箱里。 它挠了挠纸箱,期期艾艾地在里面叫了两声。 保安大手一挥,对陈燕宁说:“放心吧,我会好好查验的,不会让人随便带走它。” 陈燕宁点点头:“麻烦你了。” 晾了林墨一天多,陈燕宁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接得很快,“燕宁?” 陈燕宁脸不红心不跳:“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太忙了,没注意看手机。” 林墨:“没关系,”他停顿了一下,“我下午要去区府开会,离你医院挺近的,结束后我来接你?” 陈燕宁问:“你去区府开会?你是公务员吗?” 林墨:“嗯,我在淮阳路的文旅分局。” 陈燕宁说:“好吧,那你结束了给我发消息。” 赵静怡早在她悄悄咪咪躲到一边打电话的时候就跟过来明目张胆地偷听,她笑着说:“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你不用担心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骗子了。” 陈燕宁:“职业而已。” 赵静怡不同意:“至少愿意告诉你单位和身份,他就不是那种想和你玩一夜情然后消失的人。” 陈燕宁露出些迷茫的神色,“是吗?” “怎么不是?”赵静怡说,“他要是当渣男,你跑去他单位闹,他工作肯定受影响。” 陈燕宁说:“可我怎么办?我只想当个渣女啊。” 赵静怡:“……不愧是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静怡摸摸下巴,“现在有些渣男很会撒谎的,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赵静怡拿出手机查了查“淮阳区文旅分局”,竟然没有。 她又搜“淮阳路文旅分局”,地图上显示在淮阳路347号,她点开全景看了看,这个单位在大街拐角处的一条小路后面,周围有好几棵茂密的大树,在大树的遮盖下,单位大门很不起眼,是两扇挺有年代感的铁栏杆,大门紧闭,旁边的柱子上挂着一个牌子,白底黑字写着:“文旅分局”。 “这单位看着好寒酸。”赵静怡说,“百度上都搜不到其他信息。” 陈燕宁凑过来看了看她手机上的图片,她不能说违心的话:“确实。” 第96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5 林墨这个会开了挺久,陈燕宁都下班了,他都还没结束。 陈燕宁干脆到区府大院门口等他。 赵静怡笑她:“怎么今天又对人家这么好?还眼巴巴去等人。” 陈燕宁:“说实话,我也有点儿想他了。” 那么大一个帅哥啊,她快两天没见到了。 她到区府大院门口,门卫看见她:“姑娘,找谁?” 陈燕宁:“我朋友还在开会,我在这儿等他。” “今天的会早就开完了,六点就下班了。”门卫问:“你朋友开什么会?” 陈燕宁:“……不知道。” 她握着手机,她十分钟前发给林墨的消息,他还没有回。 她脑海里响起赵静怡的话:““现在有些渣男很会撒谎的,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又或者,她又耍他又晾他,他现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靠在区府门卫室外面的墙上,把手机屏幕熄掉,又按亮,盯着和林墨的聊天记录,最下面一行还是绿色的气泡,没有任何改变。 她放下手机,不远处人行道的绿灯亮了,一大群人走过马路。 她抬脚走过去。 她走得不算快,到了马路边,绿灯还剩6秒。 她停下,眼睁睁地看着绿灯跳成红灯,倒计时90秒。 她又拿起手机,她给林墨拨了电话。 他接得倒是快,陈燕宁先开口:“我在区府门口,你结束了吗?” “你在门口?”林墨有些惊讶,他急忙说:“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好。” 陈燕宁挂了电话,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她转身又走回去。 林墨果然来得很快,他一路跑出来,“燕宁。” 他停在她身旁,“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陈燕宁笑笑,“没关系,我从医院慢慢走过来的,刚到。” 她说:“今天我请你吃饭,火锅怎么样?” “不用你请,”林墨笑着看她,眼里都是愉悦,“我今天发了工资。” “哦,”陈燕宁点点头,“那我要吃贵的。” “可以,”他说,“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于是陈燕宁毫不客气地带他去了一家日料店。 结账的时候陈燕宁站在他旁边,他开开心心地刷完卡,挑了一件店里的消费礼物,一个把手是猫的杯子。 他问:“只有这一个颜色吗?” 店员说:“是的,先生,粉白配色很适合女孩子的。” 林墨转头问陈燕宁:“你喜欢吗?” 陈燕宁摸摸那只粉耳朵的白色小猫,“很可爱。” 林墨就让店员把它包起来。 他送她回家,路过小区门卫室,她站在窗口问里面看电视的保安:“张叔,早上那只猫找到主人了吗?” 张叔沉迷电视剧,看都不看她一眼,回她:“找到了,找到了,早上就领回去了。” 陈燕宁向他道了谢,和林墨一起往小区里面走。 林墨问她:“什么猫?” 陈燕宁就跟他说:“一只黑色的小猫,应该是走丢了,我把它放门卫室,在业主群发了消息,让它主人来领它。” 林墨问:“那只猫……可爱吗?” 陈燕宁说:“不只是可爱,是漂亮,很漂亮。” “是吗?”林墨嘴角勾起来,“比那个杯子上的,还要漂亮?” “那怎么能一样?”陈燕宁说,“一个是真猫,一个是陶瓷。” 她想起她拍了照片,点出来给他看,“你瞧。” “是不是很漂亮?” 林墨:“嗯。” “不知道贵不贵,”陈燕宁说,“不是很贵的话,我也想养一只。” “不过我今天问了好几个人,都没看出这是什么品种。” 她又问林墨:“你知道吗?” 林墨:“……我也不知道。” 他把她送到单元门门口,不用她开口,他就说:“明天见。” “我看着你进去。” 陈燕宁却不急,周围没有其他人,她站得离他很近,仰头看他,“你想亲我吗?” 林墨耳朵很快红起来,但是他很坚定地拒绝她:“不行。” “什么不行?” “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他说,“不行。” 陈燕宁都懵了。 她甚至口不择言:“你就说你想不想,你想就行。” 林墨还是说:“不可以。” 他很认真:“燕宁,我要尊重你。” 陈燕宁呆愣愣地上了楼。 她回了家,从客厅阳台往下望,林墨的身影才走到小区中庭,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回屋去。 赵静怡八卦之王,早就发了好几条消息问她今天的约会怎么样。 陈燕宁回:“我可能误会他了,他是个正经人。” 赵静怡:“那挺好啊,你之前不是还害怕人家是浪子、骗子吗?” 陈燕宁:“他要是正经人,我就得跟他说拜拜了,我养老院都看好了,这辈子就没想过结婚,何必耽搁人家。” 赵静怡:“你也别太悲观,燕宁,你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嘛。” 陈燕宁:“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 “不聊了,我睡了。” 陈燕宁二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她的原生家庭破碎,爸妈就没有给她起个好的模范作用,天真单纯的时候遇到李景深,她自以为遇到真爱,结果人家毕业就毫无留恋地拍拍屁股出国了,更别说周霁,她都不想承认自己人生中还有这一段儿。 她在医院这些年,看过了很多,男的生病,女的大多数要守在身边照顾,女的生病,男的骂骂咧咧,甚至都不出现。 她在肿瘤科实习那会儿,遇到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一查出乳腺癌,她丈夫就跟她离婚了,分走了她一半的财产,没两个月就和别人结婚,她刚做手术,她儿子就跑来病床前跟她要钱,要到了,就又不见人影。 陈燕宁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恐婚、恐育,并且是其中的佼佼者。 林墨给她发来消息:“我到家了,燕宁。” 陈燕宁点开他的头像看,他的头像换成了她拍的那张黑猫图,乖乖巧巧站在她脚边,仰起小脸看她。 她看了好一会儿,退出到聊天界面,回复林墨:“我明天值班,后天晚上你有空吗?这次我请你吃饭,我有事儿跟你说。” 林墨说:“明天我能来陪你值班吗?” 陈燕宁:“不行。” 林墨:“好的。” 他可能有点生气了,回复她:“晚安。” 陈燕宁也回了一个“晚安。” 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再接着发什么了。 第97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6 第二天,陈燕宁忍着没给林墨发消息,林墨那边也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来。 她这天的夜班出奇的平静。 可能是因为她的撞鬼体质,她在医院里一向属于“倒霉”的代表,她不吃草莓、不吃芒果、甚至不喝旺仔,带个苹果拱起来,还是夜班忙得飞起,在全院都是出了名的“旺”。 可这个夜班在床的病人个个都很平稳,急诊科收上来一个新病人,也不算严重,陈燕宁处理完,十二点都不到,她洗漱后进了值班室,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又把和林墨的聊天记录点开,仍然停留在她昨晚发的“晚安”上,她往上翻,一句一句地看,越发觉得,就是他问她能不能来陪她值班,她拒绝后,他就生气了。 可他之前不是听她话得很吗?她那样耍他,他一点都不生气,怎么短短几天,就有自己的脾气了? 呵,男人。 麻烦的东西。 她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想那么多做什么?明天她和他一摊牌,他们多半就此分道扬镳,她一个人过,省得还去花心思猜别人的心思。 陈燕宁躺在值班室一觉睡到了天亮。 赵静怡觉得惊奇:“小韩说你们昨晚上就收了一个病人,你说到底是你转运了,还是小韩的体质战胜了你?” 她思考了不到两秒:“我觉得是后者。” 小韩规培完刚定科,昨天是她第一次独立值班,她战胜了陈燕宁的消息在科室内相当轰动,好几个医生都走到护士站对护士长说:“唉,把小韩排给我呗,我年龄大了,哪经得起大晚上仰卧起坐啊。” “排给我,我这挺着大肚子呢,关爱一下孕妇吧。” 陈燕宁趁着没人,走到护士长旁边,特务接头似地求她说:“排给我。” 护士长一把挥开她,“去去去,一个个的烦都烦死了。” 晚上就收了一个病人,陈燕宁早上也收工早,十点就背着包下班了。 她心情很好,林墨九点给她发消息,问她下班了吗。 陈燕宁矜持到十点回他:“刚下。” 林墨回复得很快:“我在医院大门口等你。” 陈燕宁刚走出大门,果然就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他站在旁边朝她招手示意。 陈燕宁走过去,“你今天不上班?” 林墨说:“上周加了班,今天调休。” 陈燕宁羡慕极了,“你们公务员就是好,不仅双休,加了班还能补回来。” 上了车,她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 林墨没发动车子,他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陈燕宁,“你看看。” 陈燕宁打开,里面竟然是他的征信报告、身份证、户口本、工牌、毕业证。 陈燕宁都懵了,“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是我的疏忽,”林墨说,“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没有主动跟你说过我的职业、家庭、收入,燕宁,我能感受到,你对我不认真。” 他转头看她,“可是我很认真,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做正式的恋人、夫妻,我不想和你玩玩,你也不能只玩玩我,就抽身走人。” 陈燕宁愣着没有动作。 他把他的手机银行点开,给她看了上面的余额,“这是我目前全部的积蓄。” “我没有父母,这些年都住在单位宿舍,没有买房子。你单位旁边那个新楼盘,我昨天去了解过,洋房的户型很好,一梯一户,八米宽的大阳台,正看中庭,虽然离医院和学校不远,但是不会吵闹。” “……等等,”陈燕宁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林墨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珍视你,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是我一直有在好好考虑我们的未来。” 陈燕宁弱弱地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还不至于谈到那么远。” “我明白,”林墨说,“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 “我是正经男人,你如果想玩我,就得和我有合法的关系,我不接受你想的那种开放式关系。” “我什么时候说过开放式……” “你有,”林墨神色受伤,“你的行为,处处都在说你不过是想和我玩玩。” “我不会再顺着你,任你喜欢,我有我的底线。” “你如果不能接受,我们就结束这段关系,以后不必再见面。” 陈燕宁脑子嗡嗡的,她原本打算今天和他摊牌,这是她原本想说的台词。 失了先机,她就落了下风了。 她现在再说出她那些“大家在一起,开心就好,什么都不必顾虑”、“我图你长得帅,你图我长得美”、“我们只谈风花雪月,纯粹地在一起,谁都不占便宜、不吃亏”之类的话,只会显得可笑。 她手上还拿着他的征信报告,她低着头出神看了好一会儿,林墨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复。 她最后说:“我考虑一下,好吗?” “可以,”林墨说,“我没什么朋友,平时和同事相处最多,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也安你的心,可以吗?” 现在这个年代,见同事是比见家长还私密的事,陈燕宁:“现在?太早了吧,至少等我考虑好我们的关系再说。” 林墨:“我刚才给你的这些东西,都可以造假,我们彼此了解不够,我只是怕你对我仍然抱有戒心。” 陈燕宁脑子一团乱麻,她又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口,说了一声:“好。” 第98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7 林墨载着她到了他的单位,和地图上的一模一样,两扇铁栏杆门,单位招牌都被树遮着,走近了才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字。 他的车刚开到门口,那两扇年代感十足的铁门竟然还是电动的,自动打开来。 里面是个不小的院子,种着不少树和灌木,不过看上去疏于打理,灌木长得很茂密,地上不少落叶。 车子进去后,朝右转弯,绕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开了大概一分钟,才见到一栋两层小楼,看上去倒是崭新,围着一个小院,这个院子很干净。 院子外面,孤零零的立着一个保安亭,车子停在道闸前,保安亭窗口伸出来一个戴着圆眼镜的小老头,他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对坐在副驾驶上的陈燕宁打招呼,“你好呀,我叫建军。” 陈燕宁对他笑了一下,“你好,我叫陈燕宁。” 林墨滴了一声喇叭,催他:“快开门。” 建军撇着嘴巴,“哼”了一声,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道闸缓缓抬起,林墨把车开进院子里停好。 陈燕宁忍不住说:“那个大爷,你对人家态度好点儿。” 林墨:“他……”他默了两秒,“好,我下次不会了。” 他又说:“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我和他关系挺好,真的,我讲文明懂礼貌,我是优秀党员。” 陈燕宁忍不住笑出来,“知道了。” 她和他一起往那栋二层小楼走去,才进了大厅,陈燕宁就听见右边的房间里一片嘈杂,几个男女的声音混在一起,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力压其他声音:“天青,快帮我看看我领带打对没有!” 一个女人的声音比他更大,“滚,一群废物,把我准备的礼物放哪去了,我那么大一个袋子呢?” 然后突然所有人都噤了声,静默了几秒后,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正是上次在酒吧里见过那个,她笑着说,“哎呀,墨墨,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她走到陈燕宁面前,“这就是燕宁吧,长得可真漂亮。” 她长得很年轻,模样温婉,很有亲和力,她挽起陈燕宁的手臂,“我叫天青,你就跟着墨墨叫我天青姐就行。” 其他人这时候也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国字脸,头发还算茂密,他正了正领带,咳了一声,很有领导派头地朝陈燕宁伸出手,“你好,我是文旅分局局长,呼延河。” 陈燕宁赶紧伸出手去和他握手,“你好你好,我叫陈燕宁。” 呼延河后面一个豹纹运动服的黑皮猛男推开他,“到我了到我了。” 他也有样学样地伸手,“你好,燕宁,我叫蒙勇,你可以叫我豹子,其实我和墨墨,也算得上亲戚,你叫我一声舅姥爷,也行。” 陈燕宁:“……” 她脸上挂起一个笑,也同他握手。 在下一个人开口前,林墨站到陈燕宁前面,替她挡住那些双眼放光看她像看什么稀奇物件一样的人,“好了,进去坐着聊,这成什么了,领导见面会?” 他又转头对陈燕宁说:“他们是因为见你,有些激动,你别害怕。” 陈燕宁摇摇头,“没有,大家都很有趣。” 一群人进了刚才那间屋子,竟然是个很大的休息室,沙发、电视、按摩椅、茶桌应有尽有,还隔出了一个电竞房。 陈燕宁和林墨坐到沙发上,其余人围着他们坐下。 陈燕宁有些尴尬。 林墨握着她的手,跟她一一介绍:“这是云鹊,爱打游戏爱追星,那个电竞房就是给她准备的。” “这是丹青,和天青姐是老乡……” “这是曼曼……曼曼,醒醒。” 那个齐刘海的萌妹睁开眼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困的……” 林墨说:“你习惯就好,她三分钟就要困一次。” 他给她介绍最后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和林墨的英俊不一样,他是那种奶油小生,“这是老吴。” 一共七个人,每个人都很有特色,陈燕宁很快就记下了。 陈燕宁问林墨:“你们单位就你们几个人吗?” 林墨说:“我们边缘单位嘛,人少正常,没人管,你看他们上班时间都在玩。” 陈燕宁感慨:“真好,你们还招人吗?我也想来这儿上班。” 呼延河笑着说:“没问题,到时候我直接帮你报名。” “谢谢局长。”陈燕宁有些受宠若惊。 呼延河摆摆手,“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 坐在他旁边的丹青给了他一个肘击,呼延河舌头绕了个圈儿:“大家都是朋友,来了就是客,哈哈哈……” 陈燕宁忍不住笑,“你们单位氛围真好,大家都很好相处。” 天青坐在她旁边,“那当然,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革命友谊深厚。” 云鹊从天青旁边探过身子来,朝陈燕宁伸出手机二维码,“燕宁,这里头除了我和林墨,个个都是老古板,你加我,你喜欢周杰杰不?下个月他来首都开演唱会,咱们一起去啊。” 呼延河坐在对面抱胸冷哼,“什么老古板?云鹊,我是你的领导,你这样说话,小心我扣你绩效。” 云鹊朝他吐舌头,“略略略,老古板,老古板!” “你对着我说什么!”蒙勇坐得离呼延河远了一点,“我虽然不精通电子产品,但是我十八般武艺样样强,你别挑战我啊云鹊。” 云鹊不理他,和陈燕宁隔着一个天青聊周杰杰。 天青拨开她的头,“让开。” 她起身走到柜子前,拿过一个礼品袋,放到陈燕宁怀中,“别推辞,初次见面,一点小心意。” 林墨也对她说:“收下吧。” 陈燕宁道了谢,她抱着那个大袋子,里面是个很精美的盒子,不知道盒子里面又是什么,她只觉得重得很,不知道天青刚才怎么一只手就能提过来。 林墨很知趣,很快把那个盒子拿过去自己抱着,她瞬间轻松了。 已经十一点,丹青说:“走吧,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好呀好呀,吃火锅吃火锅!”曼曼瞌睡都醒了。 一群人往外走,林墨去开车,陈燕宁问她身边的天青:“那个老吴,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第99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8 “他啊,”天青笑着看她,“林墨让他闭麦了。” 她的笑实在揶揄,陈燕宁瞬间就明白了,他是觉得老吴长得还可以,怕她看上了? “我又不是那种人……” 天青拍拍她的手,“墨墨很喜欢你呢。” 她知道。 他这些同事的态度,无一不证实了他之前说的,他很珍视她,他绝不只是想和她玩玩。 一顿火锅下来,陈燕宁和文旅分局的人都熟了。 他们个个都搞笑得很,一个个排着队,跟在云鹊身后打料碟,跟林墨上次学她一样。 呼延河烫了一片毛肚,一本正经地数:“1、2、3、4、5、6、7,好了!” 他夹起来吃了,对旁边的蒙勇说:“就是这个节奏,没错!” 云鹊和天青、丹青均觉得丢脸,“一大把年纪了,火锅都没吃过,你们活个什么劲儿?” 呼延河这时候不计较了,他主动说:“我老古板嘛,唉,丹青,这牛肉烫多久?” 曼曼和老吴在热闹之外,他们一个专心干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个被持续闭麦。 分开的时候,天青拉着陈燕宁的手,“有空过来玩儿。” 云鹊挤过来,“咱俩不用那么麻烦,微信上聊。” 陈燕宁笑着答应,和他们一个个挥手,“拜拜。” 等他们都走了,陈燕宁问林墨:“你也太小气,那个老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 林墨:“我不是,他是个乌鸦……”他叹了口气,“好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陈燕宁笑着,站到他对面,她看着他的神色,“林墨,谢谢你,我感受到了你的诚意。” “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我的工作、收入、家庭。” 她老老实实跟他说:“我在医院上班你是知道的,不过这个工作看着光鲜,实际上不挣什么钱,我学历也不高,这辈子晋升无望。我所有的钱都拿去在老家给我妈买房子了,我有三十年的房贷,每个月的工资发下来,房贷、房租一花,基本就不剩什么。我爸妈离婚,我跟着我妈,她没有固定工作,养老保险都是我工作后给她买的,我不仅要养她,还要照顾我外公外婆,他们年纪大了,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她说:“我会回去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我希望你也一样。” 林墨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牵起她的手,“我不用考虑。” “我就是喜欢你,你有钱没钱、工作光鲜还是不光鲜,我都喜欢你。”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你不用考虑我,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你问问你的心,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陈燕宁:“你说得轻松……如你所说,如果我们结婚,柴米油盐,由不得你不考虑。” 她突然有些生气,“我不爱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请你谨慎地思考我说过的话。” 林墨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信我?” 他开着车带她在城里绕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栋写字楼,他们进了电梯,林墨按了最顶层。 电梯里有楼层指示,陈燕宁看到,最顶层是一家律师事务所。 她问:“你带我来这儿到底要做什么?” 林墨说:“财产赠予。” “什么?”陈燕宁吓得不轻,“你疯了?” “你现在清醒吗?你没发烧吧?” 林墨很冷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 这事儿搁谁头上谁都不能相信,陈燕宁强自镇定,她说:“好啊,那就去。” 林墨没什么反应。 她又说:“这是正规律师事务所吗?你不是专门找的骗子公司合起伙来骗我?” 林墨在网上搜索了该律师事务所的信息,拿给陈燕宁看,这是个根正苗红的事务所,专接政府业务。 到了楼上,他们一路被人引导,进了金牌律师的办公室。 李律师看到林墨,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墨墨,多少年没见了!” 他问:“找我啥事儿?” 林墨说:“我要公证,无偿赠予她我的全部财产。” “啊?”李律师看了看陈燕宁,“你要赠予这位人……人见人爱的美女,什么财产?” “人民币。”林墨说。 “啥?”李律师看上去有点儿不在状态。 林墨和陈燕宁坐到李律师对面,他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推给李律师,“这里头所有钱,我自愿,全部赠予我身旁这位女士。” 李律师已经恢复了他的专业,他说,“行吧,把你身份证拿出来,还有这位女士的,也拿出来,我马上拟文件。” 陈燕宁的身份证就在她包里,她捏着包的带子,林墨已经把身份证放在了桌上,他转过头看着陈燕宁。 陈燕宁说:“我没带身份证。” “没关系没关系,”李律师说,“你给我念身份证号码,明天再把原件带来。” 陈燕宁没动。 李律师意味深长的目光梭巡在他们两个之间。 陈燕宁突然站起来,拿过林墨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她对李律师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办了。” 她朝林墨伸出手,“我们走吧。” 一路进了电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陈燕宁把他的银行卡和身份证还给他,她不看他的脸,却盯着电梯镜子里的他。 就像她上次带他回家那样。 她说:“林墨。” “嗯。”他回。 “我允许你追我,以恋爱为前提那种。” 林墨眼睛都亮了,嘴角翘起又被他压下去。 他松开了她的手。 陈燕宁疑惑地把目光从镜子里移到他脸上。 他一本正经,“恋爱了,才能牵手。” “我会努力的,陈小姐。” 陈燕宁转过头,也努力压下嘴角,同他一样一本正经,“哦,好的。” 第100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19 林墨话是这样说,可从这天起,他很明显多放了心思在穿着打扮上,而且他勾引陈燕宁的本事飞速进步,从前是陈燕宁把他逗得无力招架,现在是陈燕宁天天晕晕乎乎面红耳赤。 他每次都在她忍不住对他动手动脚的情况下说:“不可以,这是谈恋爱了才可以做的事。” 陈燕宁:“牵手可以吧?好朋友之间也可以牵手的。” “我是正经男人,”林墨说,“我从来不和好朋友牵手。” 陈燕宁:“……” 云鹊作为她的卧底,给她发了林墨的办公桌,电脑面前摆了一沓书:孙子兵法、爱情三十六计、恋爱中的心理学、人性的弱点、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 云鹊对陈燕宁说:“唉,墨墨学习能力很强的,你招架不住也正常。” “他是咱们单位第一个大学生呢,修了多少个学位来着?太久了记不清了。” 陈燕宁疑惑:“你们单位……招人的要求连本科都不要吗?” 云鹊连忙说:“不是不是,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那几个老古板不是年龄大了吗,哈哈,那个年代要求低正常。” “我们这些年轻的都不一样啊,我们都上过大学的。” 陈燕宁:“原来如此。”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熄了手机屏幕,抬起头问林墨:“你工作也没几年吧,你们工资这么高吗?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林墨正在给她剥虾,他手顿了顿,“我……” 他低下头,“大部分是我爸妈的抚恤金。” 他说过他没有父母,其他的没有多说,陈燕宁也不会去戳他伤疤,她愧疚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林墨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没关系,我早就不在意了。” 陈燕宁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墨墨,别骗我哦,不要伤心。” 林墨抿着唇,似乎很是低落,他回了她一句:“嗯。” 陈燕宁心软得扭一下能挤出水。 她陷入爱河的状态太明显,别说敏感如赵静怡,就连只会玛卡巴卡和冲塔夺蓝的陶佳臻,都围着她说:“不对劲儿。”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你很不对劲儿。” 陈燕宁问:“哪儿不对劲儿?” “你变漂亮了,皮肤明显红润有光泽,”陶佳臻说,“你还天天化妆,不穿重样的衣服,下班回来得还越来越晚。” 她笃定:“你被爱情滋润了。” 她像做法一样围着陈燕宁转圈,“从实招来,我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了?赵静怡那个狗都知道,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陈燕宁问:“那你不是问她了?” 陶佳臻:“她才不跟我说,她让我来问你。” 她挥着拳头在陈燕宁面前晃了晃,“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不对劲,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从实招来,不然我让你尝尝我跆拳道黑带的厉害。” 陈燕宁掏出手机,“嗯……先给你看看照片?” 陶佳臻喜笑颜开地凑过来。 “卧槽,大帅哥!卧槽卧槽,姐们儿你好大的福气啊。” “哎呀,人家在泳池里你还偷拍,真是不害臊。” “我的妈呀,这腹肌,这胸肌,这冷白皮,这伟大的脸。” “你怎么回事儿,你往下面拍点啊,大不大,大不大,你回答我!” 陈燕宁被她逗得倒在沙发上笑,陶佳臻过来掐她的脖子,“快说快说!” 她们闹的正欢,房间门打开了,是吴倩倩,她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油腻腻的,眼圈儿乌黑,她站在门口,恨恨地盯着她们,“这屋里不是只有你们两个,有点公德心吧。” “对不起,倩倩,”陈燕宁连忙推开陶佳臻坐起来,“我们不知道你回来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吴倩倩语气尖利,“就是你支使陶佳臻来让我搬出去的吧?我告诉你,我不搬!你以为你是谁?陈燕宁,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陈燕宁愣住了,“你……受什么打击了?” 吴倩倩还在对她宣战:“咱们走着瞧!” 她把门“砰”地关上,陶佳臻吓了个激灵。 陈燕宁问:“她吃错药了?” “我母鸡啊,”陶佳臻说,“我前两天给她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准备结婚了,如果她要搬出去的话提前跟我们说我们好再找人,她没回我。” 她把聊天记录翻给陈燕宁看,“你看,我这措辞,够客气了吧?” 陈燕宁摇摇头,“不知道她发什么癫,咱们不用理她。” 陶佳臻小声猜测:“估计是结婚的事儿,闹掰了。” “你别说了,”陈燕宁比她更小声,“被她听见了,又来把咱们骂一顿。” 吴倩倩天天房门紧闭,有时候陶佳臻和陈燕宁遇到她出来上厕所或者拿外卖,眼瞅着她黑眼圈越来越重,精神越来越差。 陈燕宁有一天终究还是忍不住:“倩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吴倩倩反应大得很,一把把外卖扔到地上,麻辣烫的汤水溅得到处都是,她扑上来掐住陈燕宁的脖子,“你这个贱人!就是你抢走了我的海哥!就是你!他那么爱我,他明明那么爱我!” 陈燕宁一把推开她,她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手指着天花板,“就是你!都怪你!去死,去死,全部去死!” 陈燕宁吓得不轻,赶紧打了110。 警察把吴倩倩架走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朝着陈燕宁笑得诡异极了,“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你,等着我,等着我……” 陶佳臻捡起垃圾桶里的西瓜皮敲在她脑袋上,“警察来了都不安生,让你吓我姐们,让你吓我姐们!” 警察喝止她:“小姐,不能暴力伤人。” 陶佳臻收回西瓜皮,“我力气小,哪打得痛人。” 吴倩倩的父母很快从老家赶来,他们都是很朴实的农民,在警察局哭得稀里哗啦,吴倩倩已经被医生诊断过,确定她患了精神分裂和双相障碍。 陶佳臻面露不忍,但还是忍不住说:“这得得真够全面的。” 陈燕宁对警察说:“她跟男朋友回老家之前,还挺正常的,是不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警察说:“我们和那边的公安局了解过情况了,她在男方家里,闹了好几次,她要求男方给她洗脚、抱着她上厕所、伺候她吃饭,甚至还这样要求对方父母,家里所有人要对她毕恭毕敬,把她当公主供起来,谁受得了这样的?闹了好几次,男方把她丢出来,她就躺地上撒泼,说男方以前就是这样对她的,现在突然变了,不爱她了。” “闹得挺大,那边出警都出了两次。” “这姑娘啊,估计老早之前就有妄想症了。” 第101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0 陈燕宁和陶佳臻对视一眼,什么伺候洗脚、上厕所、吃饭,全都是吴倩倩之前跟她们提过的,在她口中,她男朋友确实是把她当公主供起来。 只不过她有时候把那男的带回家来,陈燕宁和陶佳臻有几次刚好碰到,那男的看她们的眼神都色眯眯的。 从此以后陈燕宁和陶佳臻一见到那个男的,就进屋关门。 她们确实没有见过吴倩倩和她男朋友之间的相处,以前她们还讨论过吴倩倩话语的真实性,陶佳臻说:“其实我觉得她的话有夸大,但有一定的真实性,那男的在吴倩倩应该面前很会装,你想,他要是不对她好,她图什么?图他又老又穷,又丑又黑?” 陈燕宁表示赞同。 就是这么一个人,把吴倩倩惯成公主病,又把她拉出幻想,落差之下,她疯了也正常。 陶佳臻骂:“真踏马渣男,毁人姑娘一辈子。” 林墨来警察局接陈燕宁,还没进门,就和她们两个撞上。 陶佳臻瞬间换了笑脸,“哈喽,帅哥,我不是说你哦。” 她搂着陈燕宁的肩膀,“不过我告诉你啊,别欺负我姐们,我跆拳道黑带,你要是敢做渣男,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不会的,”林墨提着两杯奶茶,分给她们,“我向你保证,请你放心。” “态度端正,暂时过关。”陶佳臻接过奶茶,“谢啦!” 她把陈燕宁推到林墨旁边,一边往外走一边挥手,“拜拜,我自觉下线,祝你们愉快。” 林墨笑着对陈燕宁说:“你朋友挺有趣的。” 陈燕宁说:“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好朋友。” 林墨:“是可爱的燕宁的。” 陈燕宁:“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会说话。” 她问:“你是不是去专门上了什么课?” 林墨拒不承认。 陈燕宁最近运气爆棚,不再是医院里有名的“旺仔”,天天能准时下班,离了护士小韩,她的夜班还是平平安安,陈燕宁还专门买了蛋糕庆祝,“上天终于垂怜我了。” 林墨乖乖替她刮掉蛋糕外面一层厚厚的奶油,他说:“你怎么不感谢感谢我?” 陈燕宁:“感谢你什么?” “我呢,出了名的命硬,”林墨说,“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认识我之后,就不撞鬼了?” “啊啊啊别说那两个字,”陈燕宁抹了把奶油拍他脸上,“我听不得那两个字。”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哎。” 林墨:“咱们俩天生一对儿。” 陈燕宁:“你到底去学了什么?” 她的卧底云鹊十分给力,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小墨墨起了警惕了,他有心要藏,我找不到的。” “不过我说,燕宁,你从了他吧,咱们单位几个,份子钱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陈燕宁:“有多少?你先说说,我再考虑要不要从了林墨。” 云鹊:“一个人几十万还是有的。” 陈燕宁只当她在开玩笑:“那小的就先谢过各位老板了!” 陈燕宁现在夜班平静,早上自然也能早走,基本上十点左右她就从医院下夜班,然后她会去文旅分局等着林墨下班,她和他那些同事都混熟了。 不说话的老吴被解除闭麦之后,简直是个话痨,不过他看上去情商不太高的样子,总是脱口而出一些不吉利的话,丹青经常拍着他的脑袋,“闭麦。” 他老老实实,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还有保安亭的建军,开头两次拉着陈燕宁的手给她看相,还说得像那么回事,后来再算,就全是一些:“你和墨墨天作之合”、“你这婚姻出现在二十八岁呀!”之类的话。 陈燕宁是真觉得他单位氛围不要太好,而且感觉他们真没什么工作,天天都在玩,工作时间,局长和职工一起躺沙发上呼噜震天响,蒙勇最近还对游戏起了兴趣,缠着云鹊教他,惹得云鹊看见他就跑。 她急得抓头,“你为难我干嘛,啊?你上次把我限量版鼠标都捏碎了,捏,碎,了!” 她把呼延河吵醒了,呼延河迷迷糊糊睁开眼,“哦,燕宁来了。” 他开明得简直不像话,“墨墨,下班吧,下班吧,待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快去约会。” 天青在隔壁办公室传来一声吼:“不准走,墨墨,救我!” 她跑到休息室门口,扒着门框,面目狰狞,“周正擎那个小人,竟然把我报告打回来三次!他这是公报私仇!” 周正擎是淮阳区区长的大名。 呼延河在沙发上平静地翻了个身,“你的水平我们都知道,不要冤枉小周,人家是个好孩子。” 曼曼在另一个沙发上同步翻身,她跟呼延河的和声似地:“小周,好孩子。” 老吴:“是啊,是啊,连我都知道,标题方正小标宋二号,正文方正仿宋三号,间距30,页边距……哎,页边距多少来着?” 丹青又过来拍他脑袋,“闭麦。” 云鹊偷偷给陈燕宁发消息:“人狠话不多,我丹青姐是也。” 建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走进天青办公室,“我看看,改成啥样儿了?” 他滑动着鼠标,“乖乖,你进步挺大的嘞,从一坨屎,改成了一坨完整的屎了。” 林墨拍拍他的肩膀,“快跑。” 建军看着年龄不小,身手却很敏捷,躲过天青飞过来的茶杯,健步如飞地跑出了走廊。 林墨看了看天青的电脑,“问题不大,二十分钟。” 天青感动得眼泪汪汪,“还是你最好,墨墨,不枉费姐给你的支持。” 陈燕宁本来想去陪着林墨,天青拉着她的胳膊,“让墨墨改,咱们在这儿玩儿。” 想到可能他们的文件也不能外传,陈燕宁点点头,乖乖跟着她又回到休息室。 二十分钟后,林墨从办公室出来了,在休息室门口喊陈燕宁:“我们走吧。” 走出办公楼,陈燕宁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对林墨说:“你单位招人的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说。” 林墨点点头,笑着回她:“好的,陈小姐。” 第102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1 转眼就快到520,陈燕宁有预感,林墨肯定会趁着这一天,跟她要个名分。 她提前跟人换了班,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起起哄来,“哟,陈大美女要去过520了,难得啊,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 主任问她:“什么时候能吃到喜糖啊?” 陈燕宁笑着说:“我争取……就这一两年吧。” “哟哟哟哟,”又是值班室小阳台,赵静怡学着她,“我争取,就这一两年吧。” “陈美女,你不要太爱,当初是谁说,饮食男女,快乐就好~” 陈燕宁捂住她的嘴,这简直是她在赵静怡面前的黑历史,她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取笑她。 520当天,陈燕宁前一天的夜班从晚上十一点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她精神抖擞地起床,在值班室里化好妆、卷好头发,换上裙子,等交完班查完房调好医嘱,她又回值班室从包里拿出高跟鞋换上,她一走出去,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的同事在赵静怡的带头下,都“哟哟哟”地打趣她,陈燕宁老脸一红,脚下飞快,跑得堪比博尔特。 她走出医院大门,林墨的车停在路边,他打开副驾,座位上放着一束蔷薇配紫罗兰,陈燕宁说:“谢谢。” “不客气,陈小姐,”林墨笑着,“很高兴能与你共度一整天的时光。” 他说一整天…… 陈燕宁不由得想飘了,他天天在她面前晃,他连手都不让她牵,她就像个面前吊根胡萝卜的驴,美味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她跟他确认:“一整天哦?” 林墨说:“是的。” 陈燕宁悄悄咪咪笑了,还好她早有准备,她的内衣是成套的。 她就说嘛,她之前跟林墨提,让他去抽血,“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职业病,你知道吧?你不当着我的面抽那管血,我就浑身难受。” 林墨苍白着脸说:“我晕血。”他说,“你给我点时间做心理建设。” 两天前,林墨却主动对她说:“我们去抽血吧。” 哟呵,小绿茶,在这儿等着她呢。 谁知道,林墨带她去看电影、逛商场、玩真人cs,在中心广场的顶层旋转餐厅吃过晚餐后,他说:“今晚有流星,我们去凤凰山吧。” 陈燕宁:“……流星……也不是那么好看吧?” 林墨:“是流星雨,百年难遇呢,我找黄牛才买到的露营位置,咱们坐缆车上去,不会累着你。” 他都想得这么周到了,陈燕宁再拒绝,显得很不礼貌。 但她很明显不满:“哦。” 林墨不可能感觉不到,但是这次,他竟然忽略她的感受。 这个绿茶男,她现在万分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坐缆车到了山顶,离露营的地方还有两三百米,陈燕宁穿着高跟鞋,要走其实也行,毕竟距离不远,路也平坦,但是她还别扭着,“我不走。” 林墨一如既往地好脾气,他把装备就那样丢在路边,蹲下来先把陈燕宁背过去。 陈燕宁趴在他背上玩他的耳朵,玩得又红又烫,林墨走得越来越快,陈燕宁使坏成功,偷偷笑起来。 等林墨再回去一趟把装备拿过来,陈燕宁就坐在一边,看着他搭帐篷,就是不去帮忙。 可这一点儿影响不到林墨,他很快搭好了,点好了驱蚊香片,他在帐篷门口垫了一块防潮垫,还铺上抱枕,他笑着朝陈燕宁招手,“快来,燕宁。” 一个惊天大帅哥任劳任怨干完了活,热情地叫你过去,这谁招架得住,陈燕宁忽然就原谅了他,哒哒哒跑了过去。 她还穿着高跟鞋,险些刹不住,其中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她直直扑进了林墨怀中。 林墨纵容着她,提前张开手臂等着她。 陈燕宁更开心了,她抱着他不撒手,脸侧着贴在他肩膀上,看见他红彤彤的耳朵。 小样儿。 陈燕宁想,让你装,实际上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的。 什么欲擒故纵,都是吸引姐的手段罢了。 两个人肩靠肩坐在一起,天已经黑下来了,陈燕宁裹紧身上的外套,“有些冷。” 林墨就要起来去给她再拿件衣服,陈燕宁拉住他,“你抱着我。” 林墨笑着说:“可以。” 陈燕宁简直就像在过年,喜滋滋扑进他怀中。 她躺在他怀中,他肩膀宽阔有力,紧紧把她环着,一丝风都吹不着她。 周围有人惊呼,他们抬起头,天边飞速划过一颗流星,紧接着,两颗、三颗,越来越多的流星划过,流星雨来了。 陈燕宁睁着眼睛看着,她着实有些被震撼到了。 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视线,是林墨,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陈燕宁反手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都算菜鸡,吻到最后不会换气,陈燕宁“呜呜”叫了两声,林墨才放开她。 他又缱绻地一下一下吻在她的嘴唇上,等她呼吸平稳了,把她抱起来,面对着他,他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脑勺,又扑过去攻城略地。 等陈燕宁和他气喘吁吁地分开,她脑子还缺氧,听见他说:“亲了,就是男女朋友了。” “不能赖账,”黑暗中陈燕宁摸到他脸都滚烫,但他还是很霸道地说:“听见了吗?” 陈燕宁亲亲他烫得要烧起来的耳朵,“听见了。” 两个人抱着温存了一会儿,陈燕宁的手越来越不老实,伸进他的上衣里到处乱摸。 林墨没有阻止,静悄悄的也不说话。 陈燕宁心头大喜,原来在林墨这里,谈恋爱的尺度可以这么大。 她的手滑到他的裤腰上。 他却把她的手拉出来。 “体验结束,”他说,“那是结婚以后才能做的事。” 陈燕宁:“……” 他那些书真是没白看。 她气得捶他,“你这个死绿茶!” 林墨笑得可开心,“不可以哦,女朋友,你现在权限不够。” 在林墨这个段位的勾引下,陈燕宁坚持不到三个月,就主动跟他说:“咱们结婚吧?” 林墨嘴角压都压不住,当即就带她去领了证。 第103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2 拿着红本本从民政局出来,陈燕宁才突然想起:“我还没告诉我妈他们呢!” 于是他们坐在民政局外面的椅子上,给陈芳如打视频电话。 林墨开口就喊:“妈。” 陈芳如愣在当场。 陈燕宁的外公外婆和陈芳如第二天就来了首都。 在饭店包厢里,陈芳如把林墨家底都审问完了,还是马着一张脸不满意,“你和我女儿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证领了,房子、车子、彩礼,什么都没有,哪个妈妈都不会满意。” “我也不是什么见钱眼开的,只是结婚,男方什么诚意都没有,以后怎么过日子?” 林墨舒了一口气,“原来您是说这个。” 他掏出房产证,陈燕宁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带上的,“这个楼盘离燕宁上班只需要步行十分钟,一梯一户,大平层。” “燕宁婚前买的,全款,房子属于她一个人。” “已经在装修了,明年就可以住进去。” 他又拿出一个车钥匙,“我有辆车开,这一辆,是昨天特意去挑给妈你的。” 他又拿出一张银行卡,“对不起,买了房车,我实在剩了不多,这张卡上的钱,有十八万八算是我给燕宁的彩礼,妈你收着就行。剩下的,刚好够还您g市那套房子的贷款。” 陈芳如比那天在电话里听见他叫“妈”还震惊。 陈芳如和外公外婆在首都住了一周,林墨给他们订了五星级酒店套房,他请了假,天天带着他们玩。 一周后,林墨和陈燕宁送他们去机场,三个人比起陈燕宁,更舍不得林墨,林墨挨个拥抱他们,“外公、外婆、妈,等我再攒几年钱,就把你们都接首都来享福。” 等他们走了,陈燕宁说:“你骗他们不好吧?再攒几年,咱们两个不吃不喝,也不够再在首都买套房子啊。” 他们现在那套房子,还是加上了她第一次去文旅分局,天青送她的那只花瓶才凑齐的全款。 陈燕宁当时说:“你有多少钱我知道,咱们怎么全款?” 林墨说:“天青姐上次送你那个青花瓷瓶,你知道值多少钱?” 陈燕宁:“……那不会是个古董吧?” 林墨:“天青姐是满清贵族……之后,你觉得呢?” 陈燕宁:“你们真的只是同事吗……同事出手这么壕?” “我救过她的命,我这些年给她改了多少次报告?”林墨说,“这么多年交情了,这都是她应该的。” 后来他们结婚,他同事送的礼金,个个都是红包里装一张银行卡。陈燕宁去atm机取,当时就震惊掉了下巴,她把林墨叫进来,“你瞧瞧,多少个零来着?” 从前云鹊跟她说:“每个人几十万是有的”,她还只当玩笑呢。 陈燕宁问:“你们单位真的不贪污吧?” 林墨说:“他们个个都是富n代嘛,本来就不愁钱,不然能跑到我们这个清水衙门来混日子?” 陈燕宁觉得这个世界真玄幻:“富豪竟在我身边。” 可就算加上那些,首都至少五六万一平的房价,他们想再买一套好点的房子,也还差得远。 “别担心。”林墨说:“我还有债没催到手呢……我爸妈的,我到时候去催催,咱们就有钱了。” 陈燕宁:“虽然咱爸妈去得早,但我真的感谢他们。” 林墨搂着她亲,“你多感谢感谢我就行了。” 他们的新房还没装修好,暂时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陈燕宁想着,本来就是过渡,不必租得太好,林墨很坚持,还是在她医院附近给她租了个大平层。 陈燕宁:“你怎么对大平层这么情有独钟?” 林墨:“因为我暂时租不起、也买不起别墅。” 结婚后他脸皮明显变厚,抱着她躺在沙发上,拿脑袋往她肚子上拱,“我把我能给你的最好的都给你了,老婆,你以后要多疼我。” 陈燕宁简直爱他爱得不得了,她摸着他的头发,“我还不够疼你?” 他爬上来亲她的脸,笑着说:“要更疼,要爱我,很爱我,只比你爱自己少一点点。” 陈燕宁侧头和他对视,她说:“好。” …… “要更疼,要爱我,很爱我,只比你爱自己少一点点。” “好。” “只比爱你自己,少一点点。” “你不是说爱我吗?燕宁,”一片黑暗中,林墨流着泪望着她,“这就是你的爱?” 陈燕宁靠在车窗上,紧闭着眼,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司机摇着她的肩膀,用g市方言大声喊她:“喂!醒醒!” 她似乎是梦魇了,嘴唇微微蠕动,却发不出声音,司机加大了力气拍在她肩膀上,“喂!没事吧?你是不是得病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叫醒她,打120的时候,陈燕宁缓缓睁开眼睛,她反应了好一会儿,眼神仍然没有焦距,她问:“这是哪儿?” 司机凑在她耳边很大声地说:“g市!城北客运站!你从四塘镇上车的,记得不!到站了!” 陈燕宁皱着眉,她脑子一片混沌,“四塘镇……” 她想起一点,“啊,我在那里上班。” 司机给她塞了一颗糖,“你是不是低血糖?脸白得像鬼,你吃了缓缓,我这车还在这儿停一会儿,你好点儿了再走。” 他又问:“用不用给你打120?” 陈燕宁摇摇头。 她吃了那颗糖,却没有任何缓解,脑子里像是有根筋,一下一下地突突跳个不停,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去想,试图把自己的记忆捋顺。 她和林墨已经离婚了,她回了g市,在四塘镇卫生院上班,她才下了夜班,在车上和外婆打了电话…… 她为什么会和林墨离婚? 她那么爱他,他们那么幸福。 因为李景深,对,她想起来了,李景深。 林见舟和周霁的脸又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年少时的林见舟在漆黑的楼道里把她搂进怀里,他轻声说:“陈燕宁,我喜欢你。” 夜晚的大学草坪上,周霁把他上衣拉开,拉着她的手放到他腹肌上,“摸摸看,怎么样?” 她笑着回:“很棒。” 陈燕宁脑子疼得更厉害了,她想,她不该拒绝那个司机的,她真的需要120。 她视线中一片朦胧,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司机在不远处小卖部门口抽烟,她想开口喊他,发出的声音却比猫叫还不如。 她真的像低血糖似的,浑身发软,双手发抖,她手碰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低下头去看,是她的包,手机滚出来,落在前方过道。 陈燕宁抓着前一排的椅背摇摇晃晃站起来,她想去捡她的手机。 却眼前忽然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第104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3 陈燕宁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视线微微一转,就看见吊瓶的挂钩。 她适应了一下光线,叫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睡觉的陈芳如:“妈。” 陈芳如不动,她又大声了一点儿:“妈。” 陈芳如醒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床边弯下腰看她,“你感觉咋样?” 陈燕宁:“我回血了,先帮我关掉输液器。” “哦哦,”陈芳如连忙把卡扣滑下去,她说:“我去叫护士啊。” 陈燕宁闭着眼,“我头上有铃。” “哦哦哦。”陈芳如按了铃。 她把椅子搬到她床旁边坐下,“你睁开眼睛,别睡了,睡了五六个小时了,你现在有啥难受不?用不用我去叫医生?” 陈燕宁眼皮子都没动,很虚弱地说:“你把医生叫来,我跟他说。” 医生很快来了,陈燕宁撑着坐起来,一动她脑子更晕,她问:“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我有什么问题?” 医生说:“我们给你查了血,照了脑部ct,还做了脑电波检查,你身体很健康,微量元素都没有缺的,脑电波显示,你只是睡着了。” “可是我真的很难受,”陈燕宁说,“我的记忆,也有问题,我的记忆不对。” “我忘记了一些事,又存在一些根本就没发生过的记忆,我最近总是思绪飘忽,连行为都很异常……”她停住,过了一会儿问:“我能看看我的ct片吗?” 陈芳如从床头柜下面取出来,“在这里在这里。” 陈燕宁拿出片子,对着灯光仔仔细细地看。 “没有问题。”她说。 医生问:“你是学医的?” “是。” “那我就不用跟你多解释了,”他看了看床卡上她的名字,“陈燕宁,我明天给你请个精神科会诊,你上午不要乱走,在病房里等医生来。” 陈燕宁说:“我过去吧,那边有什么检查,我直接做了。” “好。”医生说,“我一会儿把会诊单拿给你。” 陈燕宁很平静,“谢谢。” 等医生走了,陈芳如站在她床前不动,“……怎么就,怎么就要看精神科了?” “你整天在想些什么?”陈芳如有些激动,她又强迫自己软下声音来,“是和林墨离婚的事儿是不?” “你……都过去了,人要朝前看,你上周不是还跟我说,你那个高中同学,还不错的吗?” 她坐在椅子上,握住陈燕宁的手,“我从前,是向着林墨骂过你,但我那只是……我只是觉得,林墨这个人不错,你和他离了,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你是我女儿,我能真的怪你吗?” “你又做错什么?食色性也,人之本性啊,我要是年轻几十岁,我也出去找两三个。” 她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现在不过是为了安慰陈燕宁,怕她真的变成精神病了。 陈燕宁:“何必为我找借口,是我出轨。” 陈芳如想不出话接,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陈燕宁忽然又问:“妈,你觉得,我和林墨,之前感情怎么样?” “怎么样?”陈芳如嘴唇嗫嚅了一阵儿,“你漂亮、又伶俐,又讲道理、脾气好,你和谁结婚,感情都不会差的。” “别想了,别想了,你那个高中同学,我同意了,你哪天带他回来吃饭?” 陈燕宁低着头,呆呆望着被子,她说:“我忘记了林墨。” 她突然哭起来,“我怎么能忘了他?” “我爱他,可是我忘记了。” “他在我的记忆里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符号,”她双手捂着脸,“我们才离婚一个月,我就心安理得,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陈芳如拍拍她的背,“别哭了。” “你还有妈妈呢,”她也落下泪来,“咱们好好治病,有什么问题治就行了,你外公外婆刚才还打电话来,说你早上打电话过去,说明天要去看他们,他们问你想吃什么,还张罗着要杀鸡呢。” 她把陈燕宁搂进怀里,“你还有我们呢,快点好起来知道不?” 她顿了一下,“好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养你二十多年,再养你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陈燕宁抱着她的腰,哭得都要背过气去。 第二天一早,陈芳如陪陈燕宁去精神科。 陈燕宁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回到诊室,医生看了看她的报告,说:“你确实精神高度紧张,情绪也很不对,看着有些像精神分裂?” 陈芳如提着一口气半天下不来。 那个医生拿着报告走到隔壁去,在门口喊:“主任,你现在有空吗?有个病人麻烦你帮忙看一下。” 一个秃头医生过来了,他看了看报告,又问了陈燕宁几个问题,他说:“不是精神分裂。” “不过再这么下去,估计快了。” 他又安慰比病人还紧张的陈芳如:“没事,现在还没什么大问题,按时吃药,保持心情舒畅,很快就会好。” 他在电脑面前很快打出处方,递给她们。 陈芳如向他道谢:“谢谢您啊,等她好了,我来给您送个大锦旗!” 出了诊室,陈芳如对陈燕宁说:“虚惊一场,没事儿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陈燕宁笑着看她,微微点头,“嗯。” 陈芳如去拿药,陈燕宁坐在椅子上等她。 她拿出手机,微信上林见舟和周霁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她点进去,看都不看,直接把他们都拉黑删掉了。 又找到他们的电话号码,一样拉黑删掉。 做完这些,她捏着手机怔怔看了一会儿屏幕,又点开微信,慢慢往下滑,她没有设置置顶的习惯,林墨给她发消息,已经是好久之前,她往下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她点进去,看到最后两条消息上面的日期,三月十八号,原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那是她们离婚手续办完的第三天,陈燕宁已经结束了在首都的一切,她辞职、和朋友告别、把银行卡放在他们的新家鞋柜上,只提着一个行李箱,坐上了回g市的飞机。 她没有同林墨告别,他们手续办完后,她还在家里住了两天,他傻傻以为,他们还能再重新开始。 陈燕宁下了飞机,就收到了林墨的消息,他发来那张银行卡的照片,他说:“你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我给你的,你都要还给我,那我的心呢?你为什么不还给我?” 陈燕宁没有回复他。 他也再没有发过来消息。 他曾经说过,他是正经男人,他不接受她耍他。 可是她和他结婚,跟他许诺一生一世,然后又自顾自地抛弃他了。 当初李景深回国,直奔首都来找陈燕宁,两个人天雷勾地火,滚到了一处。 陈燕宁早上从酒店醒来,身上一塌糊涂,李景深已经不在,她那时候才知道慌,甚至她到那时候才想起林墨,她怎么能背叛他? 她记得很清楚,前一晚上是她主动的,她没喝酒,她那时候看着李景深,心中满腔爱意,压都压不住。 林墨去出差了,在西南哪个山里,信号都时有时无,所以他感觉不出来,陈燕宁每次要挂他电话的时候都迫不及待。 等他回来,两个人住在一个房子里,陈燕宁更无法忍受,她甚至看一眼林墨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她已经无法面对他。 但她心虚,她不敢让他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变得脾气暴躁,动不动对林墨冷言冷语,林墨流着泪问:“老婆,我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她。 李景深食髓知味,天天来缠着她,陈燕宁终于有一天答应赴他的约,他们坐在咖啡馆,陈燕宁把话说得很难听,李景深气得手都在抖,他在最后仍然追出来想要挽留她,两个人拉扯到咖啡馆门口,陈燕宁挣开李景深的怀抱,就看见林墨站在不远处。 他们回家后,林墨装作若无其事,背地里他却到处找线索,他翻出了陈燕宁夹在书里的照片,那是高中时候她和李景深的合照,她站在他旁边笑得很开心,她在背后写下日期:我和我的初恋。 陈燕宁知道林墨那本笔记本,他是故意给她看到的,想要让她心软,他前面全部记的一些小心机,还有她的喜好,最后一页字迹凌乱,他写:“燕宁喜欢帅男人,可是那个男人那么普通,她为什么选他?真爱?他是真爱,我是什么?我不会认输,她就算喜欢别人,也不能只喜欢别人,她必须还喜欢我。” 他甚至穿衣打扮都开始往李景深那个方向变,想要以此留住陈燕宁对他的兴趣,陈燕宁心中郁结,胃病都复发了,她蜷缩在沙发上扭过脸不看他,她哭着说:“求你了,跟我离婚吧。” 林墨充耳不闻,笑着关上冰箱门,“没有什么菜了,我出去买,你想吃什么?” 陈燕宁坐起来,抓起茶几上那个粉白色的猫把手水杯朝他掷过去,她满脸泪水,大喊大叫:“离婚!我说离婚!” 那水杯碎在地上,散得到处都是,有一片飞到了林墨脚背上,他的脚背瞬间沁出一道血痕。 陈燕宁哭得更厉害,一直在说对不起。 林墨一动不动看了她好久,他问:“因为不爱我了吗?” 陈燕宁说:“是。” “你爱他?” 陈燕宁:“求你了,我很痛苦。” “好。” 林墨蹲下来捡起那些瓷片,他没用扫把,一片一片捡得很慢,把那些碎片放在一个空饼干盒里,又好好盖上盖子。 她把他耍了个彻底,他已经够委曲求全,够隐忍卑微,却只换来她的冷漠和伤害。 可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说过,如果她不能认真对待这段感情,“那我们就结束这段关系,以后不必再见面。” 他恨她,不原谅她,也很正常。 一滴泪水滴在屏幕上,陈燕宁用手指抹去,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点在对话框,输入法弹出来,她打出两个字:“墨墨”。 她停了好一会儿,又把那两个字删去。 第105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4 陈芳如拿了药回来,见陈燕宁表情平淡地坐在椅子上刷手机,陈芳如走过来,轻声对她说:“走吧。” 她们一起回住院部去找医生办理出院。 陈燕宁没什么身体上的毛病,在医院住着,也不过是输点葡萄糖。 陈燕宁正在病房收拾东西,身后传来一声:“陈医生?” 陈燕宁转过身去,看见病房门外站着宋媛,她说:“真是你啊,我瞧着背影像。” 宋媛进屋里来,走到她旁边,“谁住院了?你家里人?” 她们聊了一会儿,陈燕宁问:“你怎么在医院?” “嗨,”宋媛说,“我表舅摔了,住这儿,我来看看。” 陈芳如这时候回来了,她看见宋媛,“这位是……” “我同事,”陈燕宁说,“她来看她亲戚,我们碰上了。” “哦哦,”陈芳如说,“那你们聊吧,我来收拾。” “不用,我收拾好了,”陈燕宁说:“咱们走吧,还要去外婆家呢。” 她拿起包,对宋媛道别:“再见,媛媛。” 宋媛也笑着对她挥手,“拜拜,陈医生。” 走出了住院部,陈芳如说:“这都快中午了,我们还去你外婆那里?我昨天都跟他们说了不去了。” “去看看他们吧,”陈燕宁说,“我也想他们了。” 她想和家人们待在一起,心情好点儿,她就能快点好起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人生总是要朝前看。 林墨给陈芳如买的那辆车,离婚的时候,陈燕宁让陈芳如把车卖了,钱还给林墨。 她们只有到客运站坐客车去外婆家,离发车还有十多分钟,陈芳如把她的包取下来放到陈燕宁怀里,“我去上个厕所。” 陈燕宁看见站台最边上的长椅还空着,她抱着包慢悠悠地往那边走。 她前面不远处靠墙站着个很高的男人,目测有一米九,长头发半扎,穿得像个西部牛仔。 他没戴耳机,却一手按着耳朵,像在跟人通话似的。 陈燕宁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在骂:“你个乌梢蛇,梭都梭不过人家,到手的兔子都跑了!” 陈燕宁觉得他神搓搓的,默默加快了脚步。 谁知道那个男人快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陈燕宁大声喊:“放开我!” “我没有恶意,”他还是没有放开,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陈燕宁,他凑近她,像个狗一样吸了吸鼻子闻了闻,“好臭的一股墨水味儿……不是鬼,也不是妖。” 陈燕宁刚才那一声叫得挺大声,周围人都在往边看,但没人上前,穿着警卫服的大叔拿着一根警棍从站台那头快步跑过来,“哎!怎么回事儿!放开那个女的!” 那个男人皱着眉,“真麻烦。” 他怕陈燕宁跑了,仍然一手抓着她的胳膊,用力得很,陈燕宁根本挣不开,他另一只手抢过她的手机,对着她的脸解开锁,陈燕宁手脚并用地挣扎打他,他一动不动,快速在她手机上存下一个号码,又把手机塞进她手里。 “我现在还有事儿,没空跟着你。”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怪事儿,就打这个电话给我,二十四小时畅通。” 那个胖警卫已经快跑过来了,他停下来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举起警棍大喊:“放开她!” 那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松开陈燕宁的手,飞快地跑进候车厅,穿过人群,引起人群一阵惊呼,他跑得快得不可思议,陈燕宁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那个警卫走过来,“你没事吧?” 陈燕宁摇摇头,“没事,谢谢。” 她抱着包走到一开始看中的那个椅子上坐下。 她看着刚才那个人给她存在手机上号码,他还设了备注:“灵犬”。 想到他暴力狂一样的外形、莫名其妙的行为和话语,陈燕宁长按那个号码,就要删掉。 背后突然冒起一阵冷汗。 只有一瞬间,她心都跳到嗓子眼。 她按住那号码的手指松开了。 没有人比她清楚,这世上确实有鬼。 那个人……可能是什么高人,她还是留着吧,万一真的有需要。 陈燕宁和陈芳如到外婆家的时候都下午一点钟了。 一进门,外婆就把一个用红布缝成的小三角形交给陈燕宁:“给你,你前天交待的,给你求的符,我专门串了线,你挂脖子上,驱邪保平安的。” 往日里陈芳如见了这些,肯定要说一句封建迷信,但是现在陈燕宁都快得精神病了,她挺乐意她找些精神慰藉,她笑着说:“快挂上吧,老神婆那里求的吧?她有两把刷子,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一家人围在一起简单吃过午饭,外婆杀了一只老母鸡,在柴火灶上慢慢炖着,香气飘满整个院子,陈燕宁坐在屋檐下,靠着墙嗑瓜子。 隔壁家养的一只胖橘猫摇摇晃晃从院门口走进来,陈芳如瞧见了,重重地跺了一下脚,“走!” 这只猫每天都会溜过来偷东西吃,吃得圆滚滚胖乎乎。 面对陈芳如的驱逐,那猫一点不怕,它圆胖的身体一晃一晃,四条腿儿迈得飞快,陈芳如站到厨房门口准备逮它,却见它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跳上两级台阶,来到陈燕宁身边。 它停在陈燕宁脚边,坐下,喵喵叫了两声,停了几秒,又开始叫,如此往复,陈燕宁笑了,“妈,你看它是不是像在和谁对话?” 一说完,陈燕宁突然心头一激灵。 ……它在和谁说话? 陈燕宁低下头,那只猫也正好转头看它,一人一猫对视片刻,陈燕宁闭眼,一把抓住它的后颈皮,拎着它往院门口走去。 那猫一路都在挣扎叫唤,陈芳如说:“你小心点,别让它爪子挠到。” 它挣扎的幅度很大,爪子却没有碰到陈燕宁。 陈燕宁弯下腰把它丢在门外的地上,才刚松手。那猫就扑过来,叼住她挂在脖子上那个三角形红布在外跑,外婆是用缝衣服的细线串的绳子,轻易就拉扯断掉,那只猫叼着那块符,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陈芳如骂了一句:“这死猫。” 外婆让她别那么大火气:“我明天再去求一张就是了。” 陈燕宁想到在车站那一激灵,还有刚才那只猫的诡异之处,她问:“今天……不行吗?” 外婆说:“老神婆走亲戚去了,明天下午才回来呢。” “哦,那好吧。”陈燕宁不想让她们担心,也不再多说什么。 反正她撞鬼也不是一两天了,她早就习惯了。 第106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5 鸡汤在灶上小火慢炖了几个小时,天擦黑了的时候,外婆打开锅盖,陈燕宁守在旁边,“好香好香。” 外婆舀了个鸡腿在她碗里,再舀上半碗黄澄澄的鸡汤,“馋嘴孩子,去吃吧。” 陈燕宁笑着接过来,“谢谢外婆!” 她把碗端到屋檐下的凳子上,自己坐一根矮凳,她从小就爱坐在这儿吃饭。 外公外婆和陈芳如坐在屋里的桌子上,外公对外婆说:“有桌子不坐,都是你惯的毛病。” 陈芳如往日是要帮腔的,但今天她帮着另一边:“她爱坐哪坐哪呗,只要吃得香,坐房顶上去都行。” 陈燕宁啃完鸡腿,捏着一根光溜溜的骨头,瞧见夜色下一个人影打着手机电筒走在田坎上,正往这边过来。 她本来没太在意,但是随着那个人越走越近,她眯着眼睛,看清楚了他的脸。 周霁。 她站到院子边缘,看着他。 周霁整个大腿以下都是泥水,双手也是脏兮兮,一手打着手机电筒,一手拄着一根树枝。 给他整得跟荒野求生似的。 他的手机光照过来,在陈燕宁脸上晃了两下,他惊喜地喊:“燕宁!燕宁!” 陈燕宁往旁边挪了两步,躲开他的灯光,她朝他扔过去那根鸡腿骨头。 准头很好,打在他脸上,他惨叫一声:“啊!” “你打我做什么?” “你灯晃我眼睛了,”陈燕宁冷冷看着他,“而且,我看见你就不爽。”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伤我?”周霁抬起他的泥爪子,“你把我拉黑,我为了找你,从g市到这乡卡卡里来,这儿车都开不进来!我走一路问一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路,我不仅掉田里,差点儿拔不出来,我还一路上被三条疯狗追!” 陈燕宁:“你来找我做什么?” 周霁几步跑过来,和她隔着一个半人高的院墙,他脸上扬起傻乎乎的笑,“燕宁宝宝,我想你了。” 陈燕宁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咱们心有灵犀呗,”他得意起来,“我联系不到你,又不知道你家的住址,本来都沮丧极了,谁知道,嘿嘿!我今天中午睡午觉的时候,突然就梦到了你大学时候跟我说过,你外婆家村子的名字,我就一路找过来了。” “燕宁宝宝,你看我这么辛苦……” 陈燕宁转身,看见屋檐下整整齐齐站了三个人,她妈、她外公、她外婆,三个人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戏。 陈燕宁走进屋里去,周霁在外面喊:“燕宁!燕宁!” 陈燕宁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把扫把,她开了院门,走出去,对周霁勾勾手指。 周霁屁颠屁颠跑到她面前。 “燕……嗷!” 陈燕宁一扫把打他脸上。 她又把扫把掉了个头握着,棍子那端雨点般落在周霁身上。 周霁被她打得一边叫一边跳,陈燕宁毫不手软,追着他打,“你个死渣男,老娘不找你,你来找老娘,分手的时候打你打得还不够是吧?啊?老娘今天有时间,可以把你打个够!” 周霁捂着屁股跑得飞快,他跑到田坎中间,陈燕宁没有追过来他才停下,他转身指着陈燕宁,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个神经病!陈燕宁!我真是疯了才对你念念不忘!” 陈燕宁眼一眯,扛着扫把抬脚追了上去。 周霁杀猪一般嚎叫,转身就跑,一会儿就没了影。 陈燕宁握着扫把回去,陈芳如、外公、外婆还排排站在门口,陈芳如见她回来,“哈哈哈”笑了两声,“做点锻炼挺好的,释放压力。” 外婆把陈燕宁的碗拿到厨房,“肉吃完了也不说,外婆给你添。” 外公咳了一声,“都四月了,这天气怎么还有点凉呢。”边说边转身进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陈燕宁就要去四塘镇上班。 她下了客车,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车站门口,是林见舟。 他走过来,“燕宁。” 他胡子拉碴,看上去很是失意,“为什么拉黑我?” 陈燕宁把他拉到僻静处,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他既然找上来了,她就和他说清楚,“因为我不喜欢你,你的骚扰对我造成了困扰。” 林见舟:“骚扰?困扰?”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都有些红了,他说:“燕宁,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哪怕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一起,我们还是最喜欢彼此。” “得了吧,”陈燕宁皱起眉,“我早就想问你了,我们之前没什么交集吧?你对谁这一往情深的,别是认错人了?” 林见舟这次着实是被气到了,他深呼吸好几次,胸腔起伏,他指着陈燕宁,语气激动:“是谁在停电的楼道里说我喜欢你?是谁和我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偷尝禁果?是谁说,不想被家长老师知道早恋,所以委屈我没有名分?” 他压低声音,还在乎被人听到会有损陈燕宁的名声,“哪怕你抛弃我,转投李景深的怀抱,可我一听说你离婚了,还是眼巴巴跑回来找你。” “……我爱你,”他声泪俱下地控诉,“可是你呢?你没有心。” 陈燕宁脑子都差点宕机了。 他说的这些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就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可他说到“停电的楼道”,陈燕宁一下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诡异的走向,很符合林见舟说的一切。 她的记忆不对,林见舟的记忆,也不对。 甚至周霁,他在首都有大好的工作前程,怎么会突然跑到g市这个小城市来?他在这里无亲无故,这一个月都是住酒店,连工作都没找,好像就是专门来追她的。 他的记忆一定也有问题,所以他才会说他对她“念念不忘”。 陈燕宁感觉自己似乎快要触到真相的边缘,从她回到g市,这短短一个月,一切都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捋了一遍林见舟的话,她问他:“你这么爱我,可我和李景深高中毕业就分手了,你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来找我?” 林见舟:“因为我那时候还怪你。” 陈燕宁:“可你高中一毕业,就和隔壁班的杨雨婷在一起了,你们很恩爱,你朋友圈里都是她,你们差点儿都要结婚了。” “杨雨婷……”林见舟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很快又松开,“她只是你的替代品,我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忘记你。可是事实证明,我做不到。” 第107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6 陈燕宁翻了翻杨雨婷的朋友圈,她和林见舟曾经那些恩爱,林见舟删了,但她没有,陈燕宁点开图片一张张给他看:“这是一个月前你们一起去迪士尼,你向她求婚。” “这是她来你公司探班,你高兴得写了这么多字。” “这是她生日,你带她去看她最喜欢的明星的演唱会,你还上台去,当众唱歌给她表达爱意。” 陈燕宁直接把手机递给林见舟让他自己翻,她说,“你的记忆不对,我也一样。” “我们撞鬼了……或许不是鬼。” 陈燕宁靠在墙上,林见舟拿着她的手机一点点翻看着杨雨婷的朋友圈,他一言不发,只眉头越皱越紧。 “主人!” 陈燕宁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只长着白色翅膀的粉色小猪,它语速很快:“主人我是你的灵宠猪猪你本是神女现在跌进司命写的命书里了这里只是书中世界我是来帮你的主人请你相信我!” 陈燕宁:“哦。” 猪猪:“太好了,主人,我就知道你会第一眼就相信我!因为我们是最亲近的!” 陈燕宁:“我确实……莫名其妙,就觉得你很亲近,并且完全相信你。” 猪猪红了脸,“讨厌啦,主人,又撩人家。” 陈燕宁:“可你刚才为什么要说得那么快?” “我不是怕你被我突然出现吓到吗,你面前还有人呢。”猪猪很体贴。 它想起正事:“主人,这个世界很不一样,这张命纸本是被司命的墨弄脏了的,不能再写故事,可司命在上面写了一句骂你的话,说你水性杨花、风流成性、****,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会爱而不得、遭人唾弃。” “一张命纸,就会自动生成一个小世界,而因为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你也落了进来。” “可这张命纸上并没有故事情节,它就按照自己生出的世界意识自由发展了,我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有人,有妖,有鬼,并且这三个群体和谐共处,这是一个低级灵气小世界。” “可司命那一句话,不知道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陈燕宁简单地跟猪猪说了她的遭遇,“所以我现在遇到的一切,都是那句话起作用了吗?那句话影响了这个世界的意识?还是妖鬼作祟?” 猪猪:“嗯……主人的猜测都挺有道理的。” 陈燕宁已经看出这只小猪没啥用了,但她还是很感谢它,“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猪猪灵力实在微弱,它已经打起了哈欠,就要陷入沉睡,它赶紧说:“还有一件事儿,主人,你身上有半颗妖丹,你知道吗?” “什么?” 可猪猪已经闭上了眼,消失在陈燕宁脑海中。 这时候林见舟把陈燕宁的手机还给她。 他面色迷茫,“我不知道……这上面记录的好多事,我都忘记了。有一些我记得,但在我的记忆中,如同死水一般,挑动不起我任何情绪。” 陈燕宁问:“你电话号码多少?” 她把他的号码又存上,她说:“你现在已经清醒了,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冷静一下,等你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到时候,我想我们两个之间可以复盘一下一些细节,找出诡异的地方。” 她看了看时间,“我上班要迟到了,不送。” 陈燕宁和林见舟告别,她跑到医院,刚好赶上交班。 等查完房,她躲到值班室去,反锁上门,她拨了昨天在客车站遇到的那个奇怪男人,他接得很快,并且很明显知道她是谁,“美丽的女士,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给我打电话了。” 他问:“你可以说出你的烦恼,我无偿帮助你,灵犬出马,从不失手。” 陈燕宁问:“你说我身上有股墨水味儿,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解释吗?”灵犬说,“有味儿就是有味儿,我鼻子闻到的。” “那这个味道怎么来的?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股味道?” 灵犬:“你应该是接触了墨水化成的妖,或者说,是它在缠着你,可那东西味道很怪,有妖气,还有一股……我从来没闻到过的味道。” “总之,这次是一个新的挑战,我已经开始兴奋了。” 陈燕宁:“那……灵犬,你准备怎么帮我除掉它?你又为什么愿意帮我?” “这个嘛……”灵犬笑了,“果然免费的东西就是会让人起疑心,我要怎么解释?我就是心怀天下,路见不平,誓要惩奸除恶,你相信吗?” 陈燕宁:“……相信。” “真不好玩儿,骗你的。”灵犬说,“我在攒战绩,我在基层妖鬼管理处待了五十年了,再过五年就是中央遴选,我要抓紧时间丰富履历。” 陈燕宁:“……没想到妖界还有公务员系统啊。” “那当然,”灵犬说回正题,“那个妖一定在你身边,而且它极有可能套了层人皮,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暗中观察可疑人物,然后随时打电话跟我报告。” “好,”陈燕宁又问:“有人说我……” “什么?” “没什么,”陈燕宁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就这样,我找到线索了再给你打电话。” “ok,再见,女士,期待你的致电。” 陈燕宁本想问他她身上那半颗妖丹的事,可她也不完全信他。 陈燕宁深吸了一口气,她要打起精神来,她完全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她快速回想自己在g市的人脉圈,她这一个月接触了哪些人,哪些人有异样的行为举动…… 她打开门走出去,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看见几个护士围着一个哭得很厉害的小孩,按住他给他扎针。 那小孩用力挣扎,一个成年人抱他一只胳膊都压不住他的动静。 宋媛抓着他一只腿,轻声安抚:“不怕哦,小弟弟,一下就打好了,不会痛的。” 她看上去很亲切、很温柔。 陈燕宁没有停留,继续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第108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7 宋媛。 她昨天在病房里遇到宋媛,她听到她要去外婆家,紧接着,周霁就梦到外婆家的地址,还找了来。 上次她和宋媛一起值班,林见舟来找她,宋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林见舟一走,她又忽然出现。 陈燕宁思来想去,觉得她很可疑。 旁边的同事打断了陈燕宁的思绪,“燕宁,我今天跟你换个班行不?我老婆被临时通知带学生去省里参加比赛去了,后天才能回来,我得回去带孩子。” 陈燕宁问:“今晚搭谁?” 同事说:“齐齐!她不旺的,你放心。” 陈燕宁点点头,“行。” 陈燕宁中午去食堂吃了饭过来,却见护士站坐着宋媛,宋媛朝她笑,“陈医生,真巧啊,你也换班了?咱们俩又搭上了。” 陈燕宁对她笑笑,进了办公室。 她跑不掉,这些妖啊鬼啊的,想缠着她,她又能往哪里躲? 只能静观其变,时时警惕。 她刚才趁着去吃饭的时候已经给灵犬打了电话说了宋媛的可疑,灵犬说:“我还在追一只兔子,预计今晚能收工,收工了我马上过来闻,我这鼻子一出马,那绝对错不了。那墨汁儿缠着你这么久了,要你命早要了,证明它只能徐徐图之,你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别激怒它就行,另外你再仔细观察观察,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 陈燕宁回:“好。” 陈燕宁坐在办公室里,电脑旁边堆着好几本病历,她根本没有心思办,盯着电脑出神。 宋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陈医生,我带了西瓜,快过来吃。” 陈燕宁笑着对她说:“不用,你吃吧,我这两天有点拉肚子。” 宋媛“哦”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说归说,要让陈燕宁单独和她相处,陈燕宁还是有点怕。 又过了不到十分钟,旁边楼梯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医生!医生在哪!” 陈燕宁起身走出去,正好看到一个男人扶着另一个男人走到楼梯间,被扶着的那个用手捂着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陈燕宁赶紧让他在椅子上坐下,那个受伤的男人抬起头来,“燕宁?” 陈燕宁浑身发冷,她转身去拿了纱布手套,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还站着,头也不捂了,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陈燕宁冷声说:“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他听话地坐下。 陈燕宁看了看他的伤口,只是头皮裂伤,但有些深,血一直流,她把纱布放在他伤口上,让他捂着,“先压迫止血,等下带你去手术室缝针。” 她叫另外那个男人跟她进办公室去开费用,他们已经在一楼挂过号,陈燕宁点开待诊患者“李景深”,她要写主诉,她问:“他怎么伤的?” 那个男人答:“是我倒霉,我开着车好好走在路上呢,这个人像是有病一样横穿公路,我打喇叭也不听,都要撞上了他才反应过来,往旁边一躲,倒在地上脑子撞石头上了。” 他问:“医生,他这不严重吧?大概要花多少钱?这也不是我的全责,不可能我一个人付了!” 陈燕宁说:“谁的责任是警察判定,我没有权利。” 她把处方交给那个男人:“加上麻药和破伤风一共两百八,一楼缴费。” 陈燕宁给李景深缝完了针,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这种小清创缝合,不怎么需要助手,陈燕宁缝的时候,宋媛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打哈欠。 小小的手术室里静得诡异。 等缝完,李景深脑袋包成个粽子,下楼去等着宋媛收拾完手术室来给他打破伤风。 陈燕宁站着没动,宋媛把清创包抱到消毒间,“陈医生,你还不下去吗?” 陈燕宁看了她两秒,“你快点下来,病人等久了不好。” 宋媛笑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陈燕宁慢吞吞地走出手术室,李景深根本没下楼去,他就站在手术室外面抽烟。 陈燕宁一出来,他就把烟熄掉,“对不起,这些年压力有些大,还是没把它戒掉。” 他看着她,“燕宁,你比上次瘦了。” 陈燕宁:“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吧?我们再见到,就当陌生人。” “听说你离婚了,”李景深走近她一些,“是因为我吗?” 这里和手术室只有一墙之隔,陈燕宁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浮现出一幅画面,宋媛的嘴角向上咧到眼角,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她就趴在她身后的门上,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陈燕宁走到另一侧,靠着身后的墙壁,她垂在两侧的拳头捏紧,指甲掐着手心,她回答李景深:“是不是,都跟你没关系。” 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吗? 李景深似乎受到了鼓舞,他又走到陈燕宁面前,“我知道你对我当初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但我那时候才多大?我哪里能反抗我的父母?我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可他们硬要我出国去。” “自从我们在首都重逢,我们……” “你从来没有忘记我,对吗?不然你那晚也不会那么主动,你没喝酒,你很清醒……” 陈燕宁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景深深情地望着她:“我想你,燕宁,我忘不了你,我每天晚上一闭眼,脑子里都是你。” “你说我们是不是缘分?我才回g市,还没来得及找你,出个车祸,就把我送到你身边了。” 他越靠越近,想来拉陈燕宁的手。 “好了,”陈燕宁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随时都有可能有人来。” 她说:“你先下去吧,护士待会儿就出来了,她还要给你打针。” “那我们约个时间?”李景深拿出手机,“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陈燕宁给他输了自己的号码。 李景深拨出去,听见陈燕宁的手机响了,他才满意地笑起来,“我们一起下去。” 到了楼下,陈燕宁说:“你就坐外面等吧,进去不合适,我在这儿上班,随口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李景深很善解人意,“好,燕宁,我不会让你为难。” 陈燕宁快步走进了办公室。 她坐在电脑前,烦躁地挠头。 这个鬼东西,把李景深也弄这儿来了。 它到底有多厉害? 它能操控人的梦境,让人以为那是过去的记忆。 它是司命的墨,它应该也能,操控未来会发生的事。 它操纵一切的方式,会不会也跟它的主人一样,是在本子上写下剧情? 陈燕宁待在办公室不出去,李景深打完针,走到门口,对她说:“医生,谢谢你。” 他朝她摇摇手机。 陈燕宁对他点点头,“不用谢。” 等他走了,陈燕宁才刚舒一口气,宋媛就抬脚走进来。 她搬过旁边的椅子坐到她身边,“陈医生,你们这里头网好些,你快帮我查查我考试成绩,现在网页卡得很,我查好多次了都没查到。” 陈燕宁用电脑点进网址,“准考证号你念给我。” 宋媛没说话,陈燕宁转过头看她,见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像没骨头似的,歪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笑得渗人。 第109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8 陈燕宁心跳都漏了一拍。 宋媛幽幽地说:“我为你付出太多了……那两个你不喜欢,这个,你总该喜欢了吧?” 她欣赏了一下陈燕宁惊恐的表情,慢慢坐起来,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很。 头顶的灯光白得刺目。 陈燕宁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她脑子晕晕乎乎,电脑上网页已经点开,她想起自己在做什么,“……你准考证号多少?” 宋媛说:“不用了,萌萌帮我查到了。” 她站起来往外走,笑得很甜,“谢谢你,陈医生。” 陈燕宁等她走出去了,才把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翻过来,停止了录音。 等到下午上班时间,其他人来了,陈燕宁又到值班室去,戴上耳机,听那段录音。 宋媛那句话响在她耳边的时候,她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现在确定了,宋媛就是司命的墨。 它在这个世界成为了一种类似“妖”的东西。因为司命写下的那句话,它有一种“使命感”,它费这么大的力气,就是要让陈燕宁成为真正的水性杨花,让她受人唾弃。 她突然想起了吴倩倩。 她发疯的时候对她说:“下一个就是你。” 那时候是它缠着吴倩倩吗?可它到底是什么时候找上她的? 她和李景深那一夜,到底是真的,还是梦? 陈燕宁细细思考着。 她又想到今天晚上她还要单独和她一起值班。 今天晚上其他同事都有事,没人会跟她换班,之前找她换的那个,就是问了一圈儿最后找到了她。 她追悔莫及,她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呢? 陈燕宁躺上值班室的床,她需要休息和冷静,卫生院里病人不多的时候,值班的人下午是可以休息的。 她裹紧被子,给自己更多的安全感,她安慰自己:没关系,以前也不是没和它单独待过,灵犬说得没错,它不是想要她的命。 她侧躺着闭上眼睛,虽然并不怎么困,但她强迫着自己睡一觉,晚上她得保持清醒。 她迷迷糊糊中,听见一个声音,就在她耳边:“燕宁。” “燕宁,快醒醒。” 是林墨的声音,陈燕宁睁开眼,入目是一条黑漆漆的猫尾巴,她视线上移,一只黑色的猫蹲在她脸旁边,它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像琥珀珠,它说:“别怕,我是林墨。” 陈燕宁打量了那只猫一会儿,她看起来很平静,她缓缓坐起来,伸出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她指尖颤抖着,去摸它,却直接穿过了它的身体,只握到空气。 她靠到墙角,“林墨?” “是,”小猫低下头,语气愧疚,“对不起,我瞒了你我的身份,我不是人,我是一只猫妖。” “你……” “让我想想,”短短几天,陈燕宁受到的冲击太大了,极度的震惊下,她反而冷静下来,好多零碎的线索,忽然都在她脑海里串联起来,她说:“那个什么……妖鬼管理处,是吧?” 小猫点点头。 “难怪。” 她就说怎么会有那么闲的单位,他那些同事,现在一个个回想起来,都奇奇怪怪! 陈燕宁问:“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先联系云鹊,让他们过来支援,”小黑猫十分严肃,“光靠那个灵犬,绝对不行。” 陈燕宁:“……我删掉她了。” 他们离婚的时候,陈燕宁心如死灰,她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林墨,也无法面对和他有关的人。 小黑猫说:“没关系,你体内有我半颗妖丹,你闭上眼睛,摒除杂念,脑海里只留下一个意识,那就是联系云鹊。” “不要紧张,燕宁,试一试。” 陈燕宁按他的指示闭眼,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不行,我没办法什么都不想。” 她说:“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了,我脑子乱得很,我平静不了。” 她突然警惕起来,盯着他:“你真的是林墨?你怎么证明?” “别害怕,”小黑猫对她摇摇尾巴,“你忘记我了吗,燕宁?你见过我的,你还喂我吃过火腿肠。” “你骗我,说你工作忙,所以不回我的消息,不打给我,结果你早早就下班了,在家里吃小龙虾。” “我被蒙勇从门卫室领走的时候,你知道我多伤心?他们取笑了我好久。” 他想了想接下来要从何说起,他决定先让陈燕宁和他共情。 “我一只小猫猫,不和人类接触,没有娱乐爱好,饿了就自己去钓鱼拿回单位炸,困了就睡在单位二楼楼梯间的纸箱子,因为我不花钱,小周和他前头那几十任竟然看人下菜,不给我发工资,如果不是认识你之后我去查了银行卡余额,我都不知道我全部财产只有三千块!” 他明显生气起来了,“枉我从前还觉得小周是个好孩子,云鹊和天青她们都是每月按时发的!” 陈燕宁忍不住了:“真踏马不是人,竟然敢打工不给钱?” 小黑猫都有些哽咽了,“我那辆车,是我认识你第二天,我送你回家之后,马上去找小周催债买的,我不想下次再送你回家,还是打出租。” “后来你加我微信,和我聊了一夜,然后却一整天都不回我,我以为你因为那句‘我想你了’不喜欢我了,我就变回原型去接近你,结果我想明白了,你就是想玩我而已。” 他再次生气地重提:“你有空和别人吃小龙虾,都不回我的消息,我都那么可爱了,你还把我丢在保安亭,你知不知道那个保安亭里的纸箱子装过螺蛳粉,我们妖族鼻子灵得很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陈燕宁:“唉……我不知道嘛,对不起对不起哦。” 她已经确定这是她那个死绿茶了,你看看,明明是他瞒了她那么多事,他现在怪起她来了,还成功让她挺愧疚的。 第110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29 小猫猫继续说:“我不能再让你玩我!我要主动出击,我去找小周,磨了他一个下午,他扣扣搜搜,才又补了我三十年工资,那天我晚上送你回家的时候就跟你表明态度:我是正经男人。你那时候被我迷到了吧,燕宁,我感觉到我走的时候你一直在楼上看着我。”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尾巴一甩一甩,飘荡在陈燕宁手心上方,明明她现在根本碰不到它,她却觉得自己手心发痒。 “然后我就贯彻欲擒故纵的理念,在你得到我之前,我必须是个矜持的男人,我上网学过了,他们都说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我出生就是一只猫,没有家,没有父母,在灵山上独自修炼长大,之前是你问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才说那是我爸爸妈妈留给我的钱。” 他再次强调:“我一只小猫从很小很小一只猫长大,都没有什么朋友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修炼也没有人教我,小时候找不到吃的,经常饿肚子,还会被其他妖欺负。”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陈燕宁还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是在建国前下山的,那时候外国都来打我们嘛,我就去当兵了,从那时候开始入党,建国后被第一批送出国学习,学完后回来投身国家建设,我还去大西北待了十年,直到‘山河一号’成功发射。后来国家走得越来越稳,我也就来了文旅分局,呃,其实它叫七十二处,也就是灵犬想考进来的,中央妖鬼管理处。除了人类社会上的财政和党建归淮阳区代管,其他的都是自管,并且辖下面的所有妖鬼基层单位。” “我那些同事,都是妖界数一数二的大拿,战绩我就不说了,你想知道他们的原型吗?” 陈燕宁:“我猜猜……蒙勇喜欢穿豹纹,他还说过可以叫他豹子,还是你舅姥爷,所以他是豹子准没错!” “云鹊肯定是喜鹊!” “丹青……难道是一幅画?” 小猫猫点头,“是。” “那天青,是青花瓷瓶?” “好聪明,老婆,”某茶猫悄悄咪咪把称呼换过来了,“她们俩从前都是摆在爱新觉罗家里的,所以算是不同品种的亲姐妹吧。” “她们古董多得很,老婆,既然你都知道了,等我们回去,再薅她们几个,给外公外婆和妈一人买一套房子。” 陈燕宁:“……不好吧?” 小猫傲娇:“有什么不好!我是真救过她们的命,可不只是替她们改改报告。” 他又说:“继续猜继续猜,老婆。” 陈燕宁:“老吴是乌鸦?曼曼是熊猫?局长和建军,我是真猜不出来。” 林墨:“呼延河嘛,他就是一条河,早几百年的时候,他还被人当河神供奉过的。至于建军,他是七十二处唯一一只鬼。” 陈燕宁:“……” 林墨:“所以你们第一次见面,我才催他开门让他不要一直和你说话嘛,你还误会我,你现在知道怕了?” “也还好吧,”陈燕宁说,“我后来和他那么熟,也没什么感觉啊。” “哦,”林墨仰着一张高贵漂亮的猫脸,“那是因为我给你的真正的彩礼,我的半颗妖丹,有了它,你可以和我共享寿命,妖鬼不侵……说到这儿我想起,你不仅因为建军误会我,你还因为老吴那个死乌鸦误会过我,当时你一个普通人,如果被他那个乌鸦嘴说过,就会坏事成真!” 陈燕宁:“……对不起。” 她怎么尽在给他道歉了? 她反应过来:“这都不是因为你不跟我说实话吗?我要是早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我至于误会?” “这不能怪我,”小猫咪尾巴又来挠她手心,他弱弱地说:“组织上管得很严的,人妖鬼必须界限分明,我们妖族,除了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对人类使用任何法力的,也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的身份。如果让人知道了妖鬼真的存在,很难不产生社会动荡。” “我认识你之后,就提交了你的资料,政审通过后,还需要一年的观察期,观察期过了,我才能告诉你这些。” “现在还差半个月呢,不过情况特殊,特事特办。” “好吧,”陈燕宁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猫猫:“你还记得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抽的那管血吗?” “记得……”她的职业病,传染病八项。 “我的血怎么可能和人类一样?我不想露出破绽,只能吃了一颗辟息丹,那是我们妖族古时候为了隐藏身份混迹人间,避免被道士抓到的时候吃的。吃了之后,妖气全无,但妖力同样也会全失。会从里到外,变得和人一模一样。” “这个东西很多年都没有新产了,毕竟建国以来,大家都是和谐相处的,遵纪守法的妖族是不会有道士来逮的。”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颗,却是一年效力的,估计是放太久了,我吃了之后肚子都疼了两天。” “从那以后,我就和普通人类无异,所以那只墨妖出现在我们身边,我才毫无所觉,但它其实不是妖……你身上有我的妖丹,妖怪是害不到你的,可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它身上一开始绝对没有任何妖气,因为你那个疯了的室友吴倩倩,就是被它缠着,它影响了吴倩倩和她男友,又在最后解除对她男友的控制,吴倩倩接受不了落差疯掉,它附身在她身上,一点点蚕食掉她的生机。” “你和吴倩倩共处一室,我又和你经常待在一块儿,它若是妖,我必定会沾上它作恶的气息,云鹊他们不可能不发现。” “可它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它也以为自己是妖,所以它在首都的时候,因为能力尚弱,又忌惮着七十二处,它一次只影响一两个人,不敢大范围作恶。” “你不告而别回了g市,我追过来,那时我独自一人,又因为辟息丹跟普通人无异,它没有了忌惮,我刚下飞机,它就轻而易举把我杀了,还吞了我剩下的那半颗妖丹。” “我虽然不清楚它之前是什么东西……但是它吞了我那半颗妖丹,与它融合,它虽然能力大增,能同时影响千里之外的好几个人,还有了实体,但它也彻彻底底变成妖了。” “只要它是妖,就没有七十二处杀不死的。” 第111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30 “它也是反派话多,杀我之前把它对吴倩倩做的事全部说出来了,还有它怎么打算害你的,通通说出来激怒我。” “我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那天晚上明明是我和你在一起,我天还没亮就去出差,它竟然趁虚而入,篡改了你的记忆!” “它没想到猫有九条命,辟息丹的作用还在,我只能变成鬼魂飘荡,等它的药效过了,我才能拥有实体和妖力。多亏了这丹药放久了,原本是一年效力的,现在我提前就现出魂体了,估计再过一两天,我就能恢复。” 他声音低下去:“我的灵魂跟在你身边,却不能和你沟通,我实在没办法,才总是吓你,让你不要被它迷惑。” 陈燕宁:“原来我这一个月来的冷汗都是你吓的,所以那只猫才会叼走我的符……可我不是有你的妖丹吗?” “我毕竟是它曾经的主人,它对我有感应的,也正因如此,那鬼东西才没发觉我一直跟在你身边。这世界上别的鬼都不能吓你,只有我能。” 陈燕宁:“……你还挺骄傲的。” 林墨坦白完了,陈燕宁觉得她也非常有必要坦白,她说:“你那天在咖啡馆撞见我和李景深,我是跟他说清楚,让他别来烦我。” “我这个初恋,只是青春期懵懂无知,情窦初开,他恰好跟我表白,我答应了,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很单纯。” “我从来都没有怀念过他,我只怀念曾经青春的自己。” “那时候他拍拍屁股出国了,我却因为沉迷恋爱高考失利,这让我后来在当底层社畜的日子里悔恨过不知道多少次,我变得现实,我不敢去爱人也不相信有人会爱我,我过得很麻木。” “可是墨墨,”陈燕宁手掌虚虚放在他头顶,像是在抚摸,小猫咪侧头,也在她掌下蹭了蹭,“是你让我找回从前的自己,是你让我什么都不必顾虑,只问我自己的心,是不是喜欢你。” “我爱你。”陈燕宁说。 “我也爱你。”小猫咪望着她,“我为我从前怀疑过你的爱向你道歉。” “你有什么好道歉?”陈燕宁说,“当初是我死活要离,我以为……” “我身上的痕迹没法作假……李景深也来找我,提起我们那晚的事,我根本想不到会有什么妖怪能篡改记忆这回事,我以为我背叛了你,我不敢和你提那天的事,如果我不那么心虚,或许我们那时候就能发现不对。” “你出差回来,我却无法再和你相处,我不想告诉你真实的原因,就只闹着说要离,说我不再爱你,对不起,那段时间,说了好多伤害你的话。” 小猫猫:“不要伤心,老婆,都怪那个该死的东西,我一定要让蒙勇他们把它打得的稀巴烂。” 陈燕宁忍不住笑了,“好。” 她又问:“你的妖丹,还能拿回来吗?” 小猫猫摇摇头,“它已经融合了,不然也不可能现在变得这么强,但这是好事,它之前虽然很弱,但我能感受到我们妖族的攻击对它不会起作用,现在嘛,就不一样了。” 陈燕宁很担心:“那你没有妖丹,怎么办?你在我这儿的那半颗,还能拿回去吗?” 小猫说:“那是我给你的彩礼,我怎么能拿回来?你不用担心,我每死一次,再活过来,就会生出新的妖丹,不过妖力需要重新修炼才能变强了。” 他问:“老婆,你不会嫌弃我吧?” “没关系,”陈燕宁说,“我会帮你报仇,我会把那个鬼东西,打得稀巴烂。” “老婆你真好,”小猫猫用头去蹭她,却碰不到,“好想抱你哦,想亲你,老婆,等我恢复了,你要好好安慰我。” 他声音很可怜:“人家一只小猫猫魂,飘了好久才找到你,好辛苦的。” 小猫猫扬起脸,绿眼睛已经湿漉漉的,“但是还好老婆很爱我,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生气,我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老婆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陈燕宁:“……” 个死绿茶! 她闭了闭眼,“别打扰我,我要联系云鹊了。” “哦哦。”小猫猫乖乖坐好。 陈燕宁试了好几次,额头上都出汗了,还是不行,林墨鼓励她:“你只是没找到入门,没关系,我们休息一下,待会儿再试。” 陈燕宁有些沮丧,“好吧。” 可直到下午六点,陈燕宁都没成功。 她要去上夜班了。 林墨已经现出魂体,他不能再跟在她身边,陈燕宁说:“墨墨,你就待在值班室,不要出来,我以前还和它一张床睡过呢,没事。” 小黑猫听话地点点头,“老婆,你要小心。” 陈燕宁一打开值班室的门,就看到宋媛的脸。 她站得离门口很近,微笑着看着她。 陈燕宁心头狂跳,“你吓到我了,媛媛。” 宋媛仍然笑着,“我很可怕吗?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儿了,陈医生?” 陈燕宁扯起嘴角,握着门把手的手心都出了汗,“开什么玩笑呢。” 她干笑两声:“呵呵。” 宋媛往旁边挪了两步,露出后面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宋媛指着他:“他找你呢,陈医生。” 陈燕宁赶紧跨出门来,一把把门关上。 李景深站在那里对着陈燕宁笑,“不好意思,燕宁,你没有守约,我也就不守约了。” “你们聊。”宋媛走到护士站,拿出血压计,往病房里去了。 陈燕宁敢肯定,李景深走之前,她绝对不会回来。 陈燕宁扬起一个笑,稳住李景深:“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李景深朝她摇摇手机。 陈燕宁故作惊讶地拿出来,“你给我发了这么多消息!” 她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下午一直在睡觉,刚刚才醒。” “是这样吗?”李景深抬脚走到她面前,笑着说:“反正这晚上也只有你和那个护士,她已经知道了,我就不需要躲了吧?” 陈燕宁:“有摄像头呢,工作时间,被拍到了不好。” “你先回去,我明天找你。” 李景深却深深望着她,“燕宁,你在我这儿信誉不太好,上次那晚,你对着我心肝宝儿地叫,第二天却翻脸不认人。” “要我走可以,”他说,“你要给我点甜头。” 如果不是宋媛就在这里,陈燕宁真的想一巴掌拍醒他。 她语气冷下来:“我说了这里是公共场所,有摄像头的,被领导看到我上班闲聊是要扣钱的!” 李景深笑了,拉着她进了护士值班室,门掩着,他一推就打开,他关上门把她抵在门背后,“这里面没有摄像头。” 第112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31 他一手按住陈燕宁的肩膀,一手从上往下抚摸她的脸。 “你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小,以前我们也不是没在摄像头底下玩过,越刺激,你越喜欢,不是吗?” 妈的,那个鬼东西到底给他植入了什么记忆! 陈燕宁做最后的挽救:“你放开我,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在上班,你不要搞这些,你要玩我下了班再跟你玩。” “不好。”李景深按住她两边肩膀,做势要吻下来。 陈燕宁抬起膝盖,给他双腿中间来了致命一击。 李景深捂着胯下弯着腰嘶气。 陈燕宁握着门把手,想要开门出去,李景深却突然扑过来,把她按在门上,他双眼发红,“为什么!” 陈燕宁抬起脚又要踢,被他横起一条小腿压住双腿,陈燕宁又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神经病!”即便是知道他是被影响了才会这样,陈燕宁也生气了。 她不想再和他演下去了,他看起来比周霁和林见舟受影响都深,不是她三两句就能哄得罢休的,宋媛说“我为你付出太多了”,它估计是下了大力气在李景深身上。 李景深被甩了一巴掌,他立马两只手抓住陈燕宁的手,他力气大得很,陈燕宁根本挣不开,他沉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爱我?” “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我都这么主动了,”他黑色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你为什么还不喜欢!” “果然是在骗我。” 他的声音变成了男女两种混合,“你别想逃脱我!”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原来我在这个世间到处飘荡,就是为了找到你,我要让你变成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我要让你得到很多男人的爱,让你离不开他们,然后再让他们清醒过来离开你!” “多么好玩儿!” 他笑起来,嘴角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我不会放弃,我不会放弃!” 他周身涌起一股黑烟,带着墨水的臭味,陈燕宁渐渐软了身子,眼神变得迷蒙。 她再次清醒过来,李景深站在她面前,微微笑着,喊她:“燕宁。” 这是她的初恋,这么多年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男人。 陈燕宁脑子仿佛生锈的机器,零件卡住了不会转动。 李景深牵过她的手,轻轻地捏着,笑意越来越深。 陈燕宁眼神呆滞,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隔壁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接着是爪子挠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林墨大喊:“老婆!醒醒!” 就在陈燕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就变成了实体,但仍然无法化作人形,也没有任何妖力。 此时他跳起来,努力去够门把手,失败了两次,第三次他才跳起来,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宋媛站在门外,阴恻恻地盯着他,“你没死啊。” 她弯下腰伸手去抓他,林墨飞快地躲开,宋媛站直身体,伸出手挥了挥,已经跑到屋子另一边的小猫被一团黑雾包裹着,飞到了她的身边。 宋媛提起小黑猫的后颈,“猫有九条命,原来是真的啊。” “可你现在就是只普通的猫,我再杀你,简单得很啊。” “你活一次,我就杀一次。” 宋媛笑起来,“我好好奇呀,你还剩几条命呢?” 她把小猫高高举起,用力地抛出去。 小猫摔在地上一路滑出去,撞到墙壁才停下。 隔壁的房间里,陈燕宁拉出床头柜的抽屉把李景深砸得晕倒在地,她打开门跑出来,推开挡在门口的宋媛,看见小黑猫躺在墙边,浑身都在流血,他在血泊中想抬起爪子,却只是很轻微地动了动。 他的绿眼睛流出透明的眼泪。 陈燕宁双眼含泪,她胸腔剧烈起伏,转过身逮住宋媛的头发,啪啪啪扇了她三个巴掌,宋媛的半边脸都肿起来,她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打巴掌完全不解恨,陈燕宁抓着宋媛的头发一下一下把她的头磕在墙上,宋媛伸出两只手来掐她,陈燕宁站到她身后,脚踩在她背上,让她上半身都贴在墙上动弹不得,陈燕宁手下不停,把宋媛的头砰砰砰磕得跟锤钉子似的。 宋媛只能无力地向后踢腿,双手向后乱抓,也只能抓住陈燕宁的衣角。 她呜呜呜地惨叫,陈燕宁凶神恶煞地喝她:“叫什么?闭嘴!” 天青等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燕宁握着扫把,把宋媛打得满地打滚,陈燕宁边打边喊:“让你欺负我老公!让你欺负我老公!” “你敢摔他!” “我都舍不得打一下,妈的你还杀他,吞他妖丹,让他当了一个月的孤魂野鬼,我打死你!” 蒙勇:“咱们是不是来晚了啊?” 云鹊:“她跟我建立感应的时候,微弱得不得了,还只有短短一瞬间,要不是我谨慎,我都不可能感受到,怎么这一会儿进步这么大?” 天青:“这天赋,老河,你不用给她报名考试了,咱们单位直接把她录取吧。” 这时候,一直挨打的宋媛趴在地上,突然浑身一激灵,她捏紧拳头,双眼幽黑,从地上快速爬了起来。 “快闪开,燕宁!” 天青快速甩出一片瓷片,那瓷片飞速朝宋媛飞去,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腔。 她整个身体如同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黑臭的墨水从她身体里喷涌而出。 天青四人走近,才看到房间里面倒在血泊中的小黑猫。 云鹊捂着嘴:“墨墨……” 陈燕宁走到墙边,蹲在浑身染血的小黑猫身边,它眼睛睁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呼延河冲过来,“还好还好,还有一口气。” 他摸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小猫口中。 小猫乖乖含在嘴里,闭上了眼睛。 呼延河吩咐蒙勇:“你带他去医治。” 他又对陈燕宁说:“放心,我跟你保证治得好,还你一个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林墨。” 陈燕宁流着泪,“谢谢。” 呼延河又转头看着宋媛的尸体,“这只是它的分身。” 天青道:“那个肯定逃了,它刚才突然增加了力量,就是得到了那边的帮助和指示,想要逃走。” “那个,才是主导。” 陈燕宁想起来:“它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和它长得一模一样。” “燕宁,”呼延河对她说,“你和蒙勇一起带墨墨走吧,我们在这儿处理。” “不,”陈燕宁一把抹掉眼泪,红着眼,“我亲手要把它打得稀巴烂。” 她抱起虚弱的小黑猫,摸摸它的脸蛋,递给蒙勇,“麻烦你了。” 天青不赞同陈燕宁的决定:“你还是和豹子一起走吧,你跟着我们不安全。” 陈燕宁说:“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墨墨的妖丹我已经会用了,虽然我不会施法,但是只要我能对它造成伤害,赤手空拳,我也把它打得满地找牙。” “我跟墨墨说过,我要帮他报仇。” 天青和呼延河对视一眼,“行吧,但是你跟在我们后面,我们把它打得半死了再留给你。” “谢谢。”陈燕宁说。 第113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32 四塘镇卫生院门口,一个很高的男人突然出现,他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半扎着,穿得像个西部牛仔,他吸了吸鼻子,“卧槽,味儿这么浓?” 他抬腿狂奔进卫生院,快得不可思议。 他循着味道跑到值班室门口,刹住脚,一只手靠在门框上,笑着对呼延河等人打招呼,“我在大门口就闻见了浓烈的大妖气息,各位前辈,晚辈灵犬,特来拜见。” 云鹊打量了他一下,“灵犬?”她指了指地上的林媛,“那你记住这个味道,带我们去找它另一个分身。” “呵,”灵犬笑了,“前辈,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我很尊敬各位,但是我可不白干。” 他看向陈燕宁,“你不是答应我把这个活儿给我做吗?你怎么又找别人?” “不对,”他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怎么也有一股妖味?还这么浓烈?” 陈燕宁:“我从来没答应过你什么,再说了,我等着你来救,说不定已经死翘翘了。” 天青问:“燕宁,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陈燕宁快速简单地说了一下她和灵犬的相识。 天青听完,哼笑一声,她伸手凭空抓出一张纸,“灵犬是吧?” 她又抓出一支笔刷刷在上面填上灵犬的名字。 她走上前把那张纸拍在灵犬胸上,“发现险情,既不及时解决,也不上报组织,为了自己的战绩,把受害人的危险弃于不顾,你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 “接一下,这是七十二处直接对你下达的处分通知。” “七十二处……”灵犬表情复杂,那张纸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领导……” 他谄媚地笑起来,“我能将功赎罪吗?”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这鼻子我敢说第二,没有狗敢说第一。” 天青收回那张纸,她高冷地说:“那就先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 灵犬化成原型,是一只棕色大耳朵狗,他四条腿飞快地跑起来,“各位,跟紧我。” 陈燕宁到底对妖丹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掌握,甚至可以说不熟悉,跑出住院楼,她已经落后灵犬一大截,云鹊在楼下等她,她化成一只巨大的喜鹊,“燕宁,坐我背上!” 灵犬跑了很久,跑进一个废弃的游乐园,停了下来。 他说:“它在这里,但是更具体的位置,我竟然闻不出来了……它本来就不是一只纯粹的妖,它身上有一股我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 云鹊:“得了吧,没本事,还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呼延河:“灵犬说得没错,这个东西不容小觑,那个分身好对付,是因为它是纯粹的妖身,可这个,不一样。” 呼延河对天青说:“把老吴他们全部叫来。” 天青:“这么严重?” 陈燕宁心头也微诧,她比他们清楚它的来历,它是神界之物,确实是比这方小世界都要高一级的东西。 可林墨说过,它本身的能力十分微弱,又融合了林墨的妖丹,它现在是能被妖力伤到的。 他们一定会把它打个稀巴烂。 陈燕宁握紧了拳头。 老吴、曼曼和建军很快来了,大家一起朝游乐园里面走去。 废弃的游乐园里阴风阵阵,走着走着,天青突然想到陈燕宁不比他们,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可能看不清,她手中翻转出现一个手电筒,打开,左右扫射了一下,“燕宁?” “燕宁呢?” 陈燕宁静静站在旋转木马前面,她不需要去找宋萌,她只需要静静等在这儿,它自然会来找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过一两分钟,她就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让她脑子发懵的感觉。 那感觉越来越强烈,漆黑的夜色仿佛浓稠的墨水,包裹住她。 她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来,是林见舟。 “燕宁,我和杨雨婷只是逢场作戏,我爱的是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我没有办法失去你。” 陈燕宁挂掉电话,仰天叹息,“你就只有这点手段?真的好low啊,说实话,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你了,结果这个电话一接,我现在只想笑。” “哎,聊聊呗。” “你脑子怎么想的啊?找那么多男人给我,让我坐享齐人之福,你就不怕他们真的爱上我,那我岂不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你想得美!”宋萌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面目狰狞,“我会在你离不开他们的时候让他们清醒!他们会抛弃你!就像我对吴倩倩做的那样!” “我本来想直接要了吴倩倩的命的,可是遇见了你,我感受到了上天派给我的使命,我在她身上做了实验,被抛弃的女人,真的好可怜啊,只能成为一个疯子!” 陈燕宁:“我和她又不一样,我长得这么美,人又这么有趣,哪个男人和我相处久了,不会真的爱上我呢?” “就说林见舟吧,那个停电的晚上,他那么温柔地跟我说悄悄话,这是对待普通同学的态度吗?还有周霁,他虽然花心,但也不能否认他对我的爱呀,他对我多好,我说什么他都同意,如果不是我把他打了一顿,态度坚决地分手,他怎么会放弃我?李景深,那就更不用说了,出国这些年,给我发了多少消息,我没回而已。” “你说,我要是愿意和他们好,他们会拒绝?你让他们清醒?清醒了,他们也会爱我的。” “你放屁!”宋萌激动地指着她,“放屁放屁!你只能做个爱而不得的dang妇!这是我给你写的剧本!你逃不掉!逃不掉!” 它拿出一个本子,开始用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 好蠢啊。 陈燕宁勾起嘴角。 也幸好它蠢,都这个时候了,它还在执着它那个使命,它从来没想过杀她。 陈燕宁悄无声息走到她背后,伸手锁喉。 同时她大喊:“我在这里!” “快来!我抓住它了!” 天青等人几乎是瞬间出现,几人各显神通,很快把宋萌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老吴拿出一根泛着金光的绳子结结实实把奄奄一息的宋萌绑起来。 宋萌还在对陈燕宁破口大骂,建军直接脱下两只袜子塞它嘴里。 陈燕宁捡起它掉落在地上的“剧本”,拿手电筒照着翻看了一下,她笑着看了看被绑在地上瞪着她的宋萌,“你的水平很不怎么样,难怪我陷不进去呢,文笔又烂,逻辑又不通,我真是看两眼都嫌多。” 杀人诛心。 宋萌“呜呜呜”地朝她叫,眼睛都胀得通红。 陈燕宁问天青:“天青姐,你会那种法术吗?就是手指凭空窜出一簇火苗。” “小意思。”天青伸出食指,红色的火焰跳跃在她指尖。 陈燕宁拿着那本“剧本”挨过去,火焰瞬间点燃纸张,灰屑飘扬,火光映照着她的脸。 烧得干干净净,陈燕宁还对痛苦的宋萌说一句:“没有了。” 宋萌倒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用头撞地。 陈燕宁活动了一下手腕,“别急,我马上来打你。” 第114章 一觉醒来我成了po文白月光33 收拾完了宋萌,老吴叫了清扫现场的工作人员来,一个穿着老头衫、踩着人字拖的青年拿着一把算盘快速地拨来拨去,“清理费……居民催眠费……员工加班费……还有三个严重的受害者,清除记忆、心理疗愈……” 算盘声停下,青年道:“一共三万五千妖石。” 他从空气中拽出一张纸,递给呼延河,“领导,拨款单,请签字。” 陈燕宁小声问云鹊:“你们业务这么全面啊,那林见舟他们,被清洗了记忆,岂不是这一个月都是空白的?他还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他们原本很恩爱的。” 云鹊:“你放心吧,会把他们的人生拨回正轨的,有织梦师,会给他们把逻辑圆上,他们的人生不会受影响。当然啊,我们这个织梦师是正规的,可和那个鬼东西不一样。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贵,三万五妖石呢。” 陈燕宁问:“妖石又是什么?” 云鹊:“就是我们妖族的货币,可以用来购买丹药等,不能在人类社会上用,也不允许兑换人类货币。我们的工资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妖石,一部分是人民币,人民币由人类政府给我们发。” 那边呼延河仔仔细细对了一下各个项目收费,把那张拨款单塞进了口袋里,“急什么?年底的时候再一起算,我不会忘记的。” 他催促:“快去干活,马上天亮了。” 等青年走了,蒙勇勾着呼延河的肩膀,“我说老河,你跟着小周学坏了啊,也开始拖欠工资了。” “我跟他能一样?”呼延河说,“我说年底给就年底给,他呢?他那是拖欠?他那是赖账!” 天青:“就是,我早说了他不是好东西。” 建军:“更过分的是,他还看人下菜,看我们几个不用人民币就不给我们发。” 他不满地看向天青,“你也不差钱啊,他怎么也给你发?” 天青:“……” 建军还在说:“而且他更过分的是,墨墨去找他要债,他还想只补墨墨一个人的,笑话,我们几个没钱,墨墨结婚送什么?” 天青:“我早说过,他阴险狡诈、唯利是图。” 陈燕宁悄悄靠近云鹊,“我怎么觉得,天青姐和小周,有什么仇啊?” 云鹊不敢说话,她拿出手机打字:“旧情人,因爱生恨。” 陈燕宁也拿出手机:“回去细说(吃瓜)” 云鹊向她比了个ok。 陈燕宁很快在卫生院辞职,赶在她和林墨结婚冷静期最后一天,回首都撤销了离婚申请。 半个月后,她在天青等人的轮流教导下,已顺利融合完全林墨那半颗妖丹,并且能自如使用妖力。 她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妖界公务员考试,考官坐在她面前,看了看她的简历,“人类融合妖丹啊,还融合得这么好,这么强……” 他摸了摸下巴,“我以前也听说过几例妖赠与人类妖丹的,但这个妖丹在人类身上,一向是只能让他们免受妖鬼伤害,和妖共享寿命,融合……倒是闻所未闻。” 他问:“你做人的时候,体质有没有什么特殊啊?比如说……容易撞鬼之类的?” 陈燕宁考试结束,打开考室的门,一只小黑猫蹲在门口等她,喊她:“老婆。” “……嗯?”考官扭头看着那只小黑猫,“你怎么有点儿眼熟啊?” “大哥,是大哥吧?”考官站起来,蹲到小黑猫面前,“三百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还记得以前在灵山,你带着我称王称霸,那时候,我们好生威风。” “这些年我可念着你呢,当初要是没有你,我只能被别人欺负,哪还能欺负别人呢。” 小黑猫爪子都捏紧了,“……你别说了。” 他老婆看他的目光已经像刀了。 陈燕宁抱着小黑猫走出考场,她阴阳怪气地说:“我从一只很小很小的猫开始就是一只猫长大,都没有什么朋友的,修炼也没有人教我,小时候找不到吃的,经常饿肚子,还会被其他妖欺负。” 她哼哼两声,问:“是这样吗?山大王?” 小黑猫头埋在她胸前装死。 小掌掌放在她胸上,按了按。 陈燕宁:“做什么,做什么?做猫你都改不了你那绿茶性儿!” 小黑猫:“我很努力修炼的,马上就能修出人形了。” “不过我还是太弱了,老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 陈燕宁:“……” 陈燕宁抱着他进了淮阳区区政府大院儿。 她一路到了区长办公室,秘书告诉她:“周区长在开会,不在。” 陈燕宁:“那我进去等他。” “不行,”秘书拦住她,指了指门边的牌子,“小姐,你读一遍?” “区长办公室嘛,”陈燕宁说,“都这么大领导了,怎么还干出欠薪的事儿呢,躲我?” 她朝门里面大喊:“姓周的,你有本事躲我,你就躲一辈子,你信不信你今天不见我,我明天就告到中央!你违反劳动法,奴隶职工……” 门一下被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带着无框眼镜的中年人站在门后,他保养得很好,头发浓密,身板直挺,可以看出年轻时十分英俊。 他双手合十朝陈燕宁拜了拜,“姑奶奶,你小声点儿吧。” 陈燕宁抬脚走进去,坐在沙发上,抚摸着怀里的小黑猫,“给钱。” 周正擎:“我上任才五年啊,五年!你不能全算我身上吧?” “区里财政真的不好,”周正擎坐在陈燕宁对面,“算我求你了,饶了我吧?” 陈燕宁:“怎么说是我饶了你?明明就是你饶过我们夫妻。” 她摸摸怀中小黑猫的头,小猫低头在她胳膊上蹭了蹭,弱弱地“喵”了一声。 “看看我们墨墨,现在还恢复不了人身呢,都是因为和恶妖搏斗,还丢了一条命,你们七十二处工作这么危险,却连工资都不发,你对得起他吗?他这可是工伤。” 周正擎百口莫辩:“你……那明明是……” 陈燕宁抬起头,“你就说是不是被妖打的吧?” 周正擎心一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陈燕宁对着空气喊:“喂,天青姐……” 周正擎连忙起身捂住她的嘴,“二十年!……我再补二十年的,行吗?再多真的没有了。” 陈燕宁:“可以,七十二处所有人的啊,二十年。” 周正擎:“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他跟她打商量:“我给墨墨补三十年的,行吗?其他人,你不要告诉。” 陈燕宁:“不行,我们复婚了,当然要重新收份子钱了。” 她从空气中抓出一张请帖和一盒喜糖,放在周正擎手中,“周区长,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她站起来,抓着怀中小猫的爪子朝他挥手,“墨墨,跟周区长说谢谢。” 墨墨:“谢谢了,小周,请在婚礼之前到账。” 陈燕宁笑着,再抓着他的爪子挥挥,“跟周区长再见。” 墨墨乖乖挥手,“再见。” 周正擎:“……” 陈燕宁一周后正式入职七十二处。 干了没一年,她就向周正擎提交进修申请。 “我们处长都签过字了,你们这边付钱就行。” 周正擎:“你是大学学历啊,够了啊!七十二处有几个还只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呢,云鹊那自考本科,快十年了都没毕业!” 陈燕宁:“所以我更要出去进修了嘛,不然七十二处的平均学历岂不是太低?” “那你去首都医科大进修什么?你还想回去当医生?” 陈燕宁:“我考上了嘛,反正我现在命长,多学几个技能,以后万一我又想重操旧业呢?” 周正擎无奈签字,从此以后看见陈燕宁就绕道走。 有一次陈燕宁陪天青去区府交报告,远远的周正擎瞧见她们,瞬间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这两个女人,他一个比一个怕。 回家后,陈燕宁窝在林墨怀里吃果子,她说:“小周也挺可怜的其实。” “最好的年华,天青姐玩了他就走,唉,好可怜,你看他现在,四十多了都不结婚,还念着她呢。” 林墨:“他要是敢结婚,天青姐估计要把首都炸掉。” 陈燕宁把果子塞林墨嘴里,抱着他的腰,“老公,还是你好,把妖丹都分给我了。” 林墨:“其实当初,天青姐是跟他提过结婚的,是小周……” “什么?”陈燕宁坐起来,“云鹊没跟我提过这个,快说快说。” 林墨:“小周舍不得家人,他倒是长生不老了,可他家人还是会生老病死,他说他接受不了,他宁愿做一个普通人。” 他看着陈燕宁,陈燕宁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摸摸她的头发,“燕宁。” “你后悔吗?和我结婚,我自作主张把妖丹给你,你现在,也变成妖了。” 陈燕宁摇摇头,“我后悔什么?你当初问过我的。” “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带我去七十二处的时候,你还害怕建军和老吴伤害到我,可第二次,你就任我和他们接触了。” “在这之间,你有一次,很严肃地问过我,想不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林墨笑了,“你这都猜得出来。” 陈燕宁:“做妖对我来说,不就是白捡的便宜吗?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只会对你说谢谢。” 她说:“我和小周想的不一样,不管我是人是妖,妈妈、外公外婆,他们终究都会比我先走的,我做人,难道就能改变什么吗?” “哪怕他们离开我,我也不会忘记他们,我不会觉得漫长的生命里,想起那些离开我的家人会是种痛苦,只要我记得,他们就永远存在。” 林墨:“我会多赚妖石,给妈和外公外婆多多买延年丹,让他们全部活两百岁。如果他们愿意的话,等他们做了鬼,我花钱给他们办理阳间居住证,他们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 “如果他们想要投胎,我也有点人脉,一定会给他们选个好人家。” 陈燕宁亲亲他,“谢谢老公。” “我也会努力赚钱哒。” 她又躺回林墨怀里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不对啊,那小周那个不结婚的理由,可不就是扯淡吗?” 她问林墨:“你是不是又骗我?” 林墨:“呃,怎么跟你说好呢……” 第115章 周正擎 番外1 那个女人像一只青花瓷瓶。 周正擎觉得自己这个比喻不太常规,但他确实,见她第一眼,心头就浮现出这句话。 她在美术学院当模特,那些男学生为了看她,把小小的教室挤得满满当当,门口都站满了人。 周正擎抱着书从那里路过,听美院的人说:“是那个旗袍美女又来了。” “她好像是钟老师的女朋友。” 周正擎听了一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过。 下午他从寝室去上课,下了楼才发现下起了小雨,他懒得返回去拿伞,把书顶在头上就开始跑。 跑过思源桥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那件旗袍白底,蓝花,盘扣上有金丝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包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体,她两条白生生的手臂露着,十指纤细,握着伞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猫眼翡翠戒指。 周正擎只匆匆一瞥,连她伞下的脸都没看到,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当天晚上,他却梦到了她。 还是在思源桥上,细雨蒙蒙,她抬起伞来,黑发盘在脑后,露出一张温婉毓秀的脸。 周正擎早上起来就在阳台上洗裤子。 他的室友从寝室一路取笑他,去上课的路上,还缠着他问他到底在意淫谁。 他绷着脸说:“没有谁。” 抬头就看见桥边站着一个女人,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倒大袖,她没有撑伞,从栏杆处回过头来,对着周正擎笑了一下。 她很快又转过头去,周正擎却被朋友一路打趣。 “是美院那个钟老师的女朋友,经常替他当模特的。” “总是穿旗袍。” “真漂亮啊,她刚才看着你笑呢,周正擎,她和你昨晚上梦见那个,哪个漂亮?” 她和他梦见的一模一样。 隔天周正擎又遇见了她,他做完家教,到淮阳路等公交,她从大路转角处的一个小巷子里走出来,穿着一件绿色的浮绣旗袍,更衬出她皮肤白皙,她身边走着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很英俊,但是看上去很高冷。 太阳很大,她拿手遮在眼前,跟那个男人抱怨:“墨墨,姐教你哦,这种时候作为男士要绅士,要替我打伞。” 她旁边的男人说:“我没有伞。” 她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嘟起嘴,“活该你没老婆。” 她若有似无地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眼,周正擎不确定她是不是在看自己,她又在笑。 那个男人跟随着她的目光,也看过来,表情淡淡的,对他点点头。 周正擎做贼心虚,移开了目光。 第二天周正擎学乖了,他趁早上所有人都还在睡,到厕所去关上门洗裤子。 他经常晃到美院去,却再也没见过她,那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有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她,他们说,她和钟老师早就分手了。 所以,她不会再来这里。 淮阳路的公交站,他在那里等了无数次车,有时候他会靠在广告牌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等的那辆车关上门开走。 他想,这趟车太挤了,等下一趟吧。 可他再也没有等到过她。 第三年,他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和同门出去聚餐,一群人喝了酒,结束后互相搂着肩膀走在一起,在夜晚的大街上唱“爱拼才会赢”。 他们实在吵闹,路口在等红绿灯的一对男女侧过头来看他们,那女人披着白色的披肩,一头乌黑的发盘在脑后,耳朵上戴着珍珠耳环。 她披肩下是一件黑色的旗袍,用银色的线绣了大片大片的梅花。 那个男人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他笑着说:“一群学生。” 两个人又回过头去,经过他们的时候,周正擎听见那个男人问:“亲爱的,待会儿我送你回家好吗?” 第四年,周正擎入职淮阳路街道办事处,有一回他去区府开会,和她在门口擦肩而过。 她和另一个女人走在一起,她笑着说:“无聊?你无聊的话,找个男人玩玩呗。” 她毫不在意她的话会被人听见,甚至她边走,还边回过头打量了他两眼。 他听见她说:“就那个,肯定好玩。” 周正擎脚步都停下,可是她没有来玩他,她就像品评了商场里一样物品之后,毫无留恋、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了。 直到第五年的一个晚上,周正擎加班到深夜,从淮阳路街道办出来,街上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他快步走着,走到公交站旁边那个转角处,他看见什么东西躺在地上,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差点没叫出来! 是一只豹子! 一只倒在血泊里,还一直在吐血的豹子! 它看见了他,绿色的眼睛抬起来,幽幽与他对视。 “草,”他听见它说:“怎么不起作用?” 这时候,那巷子里跑出来几个人,其中就有她,那几个人看看豹子,又看看他,一个国字脸的男人问:“怎么回事?” 她说:“先带回去看看呗。” 周正擎被“请”进那个大门破破烂烂的单位,坐在他们的休息室里,那个叫老吴的男人给他端了杯茶,“小心点,容易烫手。” 他接过来,稳稳地放在桌上,“谢谢。” “嘿嘿,稀奇。”老吴说。 他转过身去和另外的人讨论为什么他们的妖法对他不起作用,周正擎擦擦额头上流下的冷汗,这群妖真是一点儿不避着他。 那个国字脸男人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哎,你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帮我查查,翻翻档案。” “我试过了!普通人一个。” “唉,墨墨休假呢,他一休假就联系不上的,不然我能找你?” 周正擎看见那个女人在对面的办公室里,用两根手指戳键盘,点一下,抬头看一下屏幕,又低下头点键盘,再抬头看屏幕。 他忍不住笑,她回过头来,“你在笑我?” 他立马正色:“没有。” “你,过来。”她朝他勾勾手指。 她起身让他坐在电脑前,她说:“我说什么,你打什么。” 屏幕上是个很奇怪的浏览器主页,上面闪烁着一个“劲爆新闻”:狐族女子一胎八宝,各个不同,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她说:“你搜:‘什么情况下人类不被妖法影响’。” 他搜索出来,她一只手放在他的椅背上,挨着他,弯下腰来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往下滑,“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个有用的的都没有。” 她身上没有任何香味,周正擎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她松了鼠标,又吩咐他:“你重新搜:‘什么人死了身上还有活人气味?’” 周正擎:“……” “或许,”他说,“我知道为什么。” 他又回到休息室,被那群妖怪围着,等他说完,那个国字脸说:“原来是周天师后人,难怪难怪。” “道家衰败,没想到你如此有天赋。”国字脸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去当道士?比你现在赚得多的。” 周正擎:“不……不用了,谢谢。” 今天之前,他也不知道他有这个天赋。 那群妖倒是很好说话,给他签了个保密协议,就放他走了,还让他有空过来玩儿。 “周天师和我们关系很好的,虽然你是他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了,但我们也相信你。” 走之前,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天青。 雨过天青云破处,那一年周杰杰的歌火遍大江南北,他唱,天青色等烟雨。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她,她穿的那件旗袍,白底,蓝花,盘扣上有金线,他当时第一眼,就觉得她像个青花瓷瓶。 第116章 周正擎 番外2 第二天周正擎下班,才出了办公楼,就见她站在大门口,一见他,就笑着朝他挥手。 她终于注意到他,要来玩他了。 他装作老成,波澜不惊地和她走在一起,在饭桌上,体贴地给她夹菜,说笑话把她逗得笑个不停,只有他自己知道,游刃有余的背后,他放在腿上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饭后他们沿着大街散步,天青说:“今天想回故宫睡,你送我回去吧。” 他已经知道她的原型是一只青花瓷瓶,从前,是摆在爱新觉罗家里的。 他没有打车,只是扫了一辆单车,摇摇晃晃带着她穿过夜色,她搂着他的腰侧身坐在后座,她抱怨:“硌死了,从来没有男人让我坐这么难受的车。” 周正擎:“那你就记住我。” 他们分别的时候,周正擎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天青说:“我不用手机。” “没有手机,那些人类男人就没办法找我。” 她摸摸他的脸,“乖乖等我找你吧,小周。” 她的身影穿过宫墙,他站在红墙外面,静静站了好久,就像从前他站在淮阳路公交站一样。 他被允许到七十二处去找她,那些妖怪其实都挺好相处,蒙勇有一次悄悄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小周,我看你是个好孩子,才提醒你,别陷太深,天青玩过的男人,不说妖族,就说人类吧,我们七十二处所有手加起来都不够数。” 那边办公室里天青已经在喊他:“小周,快来!” 他立马抬脚过去,听见蒙勇在身后感慨地叹息一声。 天青把他按着坐到电脑前,“快快快,帮我打字,还有格式,总是说我格式不对,这不是对的吗!” 周正擎很快给她调好,她搂着他的肩膀趴在他身后,手指摸着他的脸,“好棒啊,小周。” 他还来不及雀跃,又听她说:“虽然墨墨不在,但是有你帮我啊。” 墨墨。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次他在公交站遇见她,走在她身边的那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他表情冷淡,不给她打伞。 他听其他妖怪说过,那个男人是只猫妖,现在在休假。 他问:“你和那个墨墨,是什么关系?” 天青笑了,“你吃醋了?” “不要吃醋,”她说,“不然你可吃不过来呢。” 他确实吃不过来,他连着两天加班,她没有来找他,他到七十二处去,没有她的提前招呼,他根本进不去。 他等了一周,等到自己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她只是玩他,她想丢下他的时候,连招呼都不需要打。 过了半个月,她又出现在他单位门口,又笑着朝他挥手。 他转身往另一个门的方向走。 天青追过来,“你怎么了?” 周正擎很冷淡:“超过三天不联系,在我们人类社会,就是默认的分手。” “你们妖族的生命很长,可我们人类的生命却很短,天青,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玩。” 天青挡在他前面,双手抱胸,语气很不满:“你敢拒绝我?” 周正擎拿出手机看了看,“有人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我要去赴约,快迟到了,请让让。” 相亲自然是没有相成,他和那个女孩才见面,就刮起一阵怪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像个鸡窝,坐在火锅店里,红彤彤的汤底跳起来半米高,差一点就要溅到那女孩脸上。 周正擎把那女孩拉着远离桌子,他面色不太好,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送走了那女孩,周正擎给七十二处唯一一个有手机的妖打了电话,他问云鹊:“你们妖界的110怎么打?” 云鹊:“你要做什么?” 周正擎:“天青随意使用妖法伤害人类,我要举报她。” 天青现身在他面前,她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这个贱人!” “我真是看错你了!” 她气鼓鼓走了,手上还捏着周正擎的手机,走出十几步,周正擎没来追,她回过身举起他的手机,“我扔了!” 周正擎不说话。 天青:“我真的扔了!” “是你做错了,”周正擎说,“认错。” 天青:“我认错?” 周正擎:“认错。” 天青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又朝他走过来,把他的手机拍在他胸前,“拿去!死男人,老娘不伺候了!” 周正擎却一手把她搂进怀里,他在她开口骂他之前,说:“我扫个单车送你回家。” 天青:…… 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吧。 她气鼓鼓地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这次他用外套垫在上面,她不会再觉得硌。 她问:“你上次怎么不给我垫?” 周正擎:“上次我只穿了一件短袖。” “妈的,死男人,你怎么和墨墨一样,不解风情,没有伞就不给我撑,”她坐上去抓住他两边衣角,“算了……就算有他也不会给我撑。” 周正擎骑得很稳,骑了大半的路程了,天青终于忍不住,把他两边衣角捏得越来越紧,还一圈一圈绕成两股,她用力扯了扯,周正擎不为所动。 他难道没发现她都不搂他腰的吗? 电影里不是放的,这种时候男人都会故意骑得歪歪扭扭,到处踩坑,让她搂上去的吗! 周正擎! 她终于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腰上,“你骑得那么好做什么!” 周正擎语气很平淡:“你想抱就抱,没让你不抱。” 到了红墙外头,周正擎停下车,天青从后座上下来,刚站稳,他就说:“拜拜。” 然后蹬着脚踏头也不回地走了。 骑出一段距离,他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想,她应该气得不轻,嘴巴扁着,很可爱。 他回到家,给那个相亲的女孩转了五千块钱,“谢谢,差点让你受伤了,多的当是我给你的心理损失费。” 女孩收得很快:“谢谢老板!下次有活还找我!” 第二天,天青没出现,周正擎照常生活。 第三天,天青还是没出现,周正擎和同事出去喝酒唱k,高高兴兴、勾肩搭背,凌晨一点才散场。 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的光冷冷清清,天青的身影出现在他前方,她抱着胸看着他,“玩挺高兴啊?” 周正擎走到她面前,抱住她亲她的侧脸,他在她耳边说:“好想你。” 天青:…… 突然就原谅他了。 周正擎送了天青一个手机,她没有拒绝,通讯录上只有他一个,两个人可以随时打电话发消息。 蒙勇对周正擎竖起大拇指,“小周,我看好你,浪子终结者。” 他们感情发展得很快,如胶似漆,恨不得时时都要黏在一起。 林墨休假回来了,天青向他介绍周正擎:“我男朋友。” 林墨朝他伸出手,“你好,林墨。” 当天晚上,一只黑猫从他的窗台跳了进来。 它落到窗边的椅子上,化成人形,正是林墨,“小周,好久不见。” 周正擎:“我们下午才见过。” “我不是说这个,”林墨说,“你小时候,我经常找你玩的,你不记得了吗?” 第117章 周正擎 番外3 林墨给他说了他的来历,原来,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周天师的后人,才对妖法免疫的。 周家这一辈小辈全部早夭,后继无人,周家人肝肠寸断,他们供奉在祠堂的青铜神兽感受到他们的悲痛和心愿,自愿舍弃即将修成的妖身,投胎到周家。 “我和老周也有几分交情的,本来你不出手,我都要自己化成个婴儿躺他们门口哇哇哭了,你是个好孩子,懂得感恩。”林墨说,“不过你这一世既是为报恩而来,我劝你跟天青说清楚,她已经动了和你结婚的心思,你和普通人不一样,她的妖丹给你,你必定会融合成妖的。” “周家世代捉妖,现在虽然落没了,人妖也和平相处,但周家唯一的后人若成了妖,到底违背你的初衷。” “不过你不用伤心,我去看过了,你这一辈子寿数四十八,刚好把周家最后一个人先送走。你过完这一世,灵魂就会回到周家祠堂供奉的青铜神兽之中,你本就即将修成,这一世功德圆满,你就可以好好做妖,和天青在一起了。” 周正擎心中百转千回,“可这几十年,我不和她在一起,她肯定不会只守着我,不去看别的男人。” “可我若在她身边,容颜日益老去,也难保她不会厌烦。” 林墨皱起了眉,“你跟她说清楚不就好了,不就是等你二十几年吗,这点儿时间对我们妖来说,短得很。” 周正擎:“你不懂,我叫她等二十年,她就知道二十年后准能拿捏我,这二十年里,以她的脾性,难保不会犯错!”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得想个办法。” 周正擎不准林墨对任何人说他的来历,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仍然努力工作、和天青谈情说爱,但他吊着她,就是不答应结婚。 天青怒了:“你拒绝我多少次了!从说你家祖上是道士,接受不了我是妖,到你接受不了长生不死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你还有多少理由,多少借口!老娘活了几百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你知道多少人排队想和老娘结婚!” 周正擎咳了两声,“我现在刚调到政府办,咱们若是夫妻关系,我审你的报告,岂不就不合适了吗?” 天青:“……也是哦,那再等等?” 她走过去看周正擎刚才画的画,画上她撑着伞走在一个桥上,穿着白底蓝花的旗袍,手上戴着一只绿翡翠戒指。 她问:“你这是画的什么时候的我呀,我怎么不记得了?” 周正擎吻她,“不记得就算了。” 周正擎三十岁,有一天晚上路过镜子,突然发现他眼角有了一丝皱纹,他大半夜跑到七十二处,那里新招了个鬼当门卫,给他开了门,他奔到二楼楼梯间,把睡在纸箱里的小黑猫薅出来,问:“有没有什么丹药,或者妖法,能让我老得慢点?” 小黑猫:“小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没有礼貌。” 周正擎把它放回纸箱里,给它盖上被子,“对不起。” 小黑猫两只前爪伸出被子搭在脸上,“妖法也对你不起作用啊,丹药……我想想,倒是有,但是很贵的,五百妖石一颗呢,而且对人类效果不是很大。” 他不能理解:“你说你费这么大劲儿干什么呢?说清楚不就好了。” 周正擎:“你不懂,你只是一只小猫,你是不会懂我的!” 隔天天青倒是给了周正擎两颗丹药,她摸着周正擎眼角那条细纹,“小周啊,你再不和我结婚,你就容颜不再了。” 周正擎:“那就分手吧。” 天青:“!!!” 周正擎很坚定。 天青在七十二处天天摔杯子,其余人噤若寒蝉,曼曼觉都睡不好,她的黑眼圈快跟她的原型一样了。 她向呼延河请假:“我要死了。” 呼延河拍板:“你不用走,我给天青放假。” 谁知道天青不干,她坐在电脑前装模作样地打字,“我不休假,我热爱工作。” 可她要交给人类政府的报告已经拖了一周,周正擎上门来催她:“再不交,就扣钱。” “你扣啊!”天青说,“老娘还差你那点儿人民币?” 她撞开他的肩膀,“让开!三十岁的老男人。” 隔壁办公室里,林墨一边叹气一边在他的笔记本上写:“匪夷所思的人类,匪夷所思的爱情。” 她追他逃,她不追了他又来她面前晃,反正吊着她对他念念不忘,没空去找别的男人。 不过随着周正擎皱纹越来越多,甚至长出了白发,他晃到天青面前的次数明显减少,甚至看见她就跑。 他的手段变成天天卡她的报告。 她的水平多少年了没有一点长进,周正擎公平、公正,一本正经地在大会上把她的报告投在大屏幕上,“大家欣赏一下,不然总有些人喜欢在外面传我公报私仇。” 天青恨得牙痒痒:“贱人,贱人!” 她把那个用了好多年的手机摔了,她再也不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了。 可她也没有买新的手机,没有别的人类男人可以联系她。 她约林墨去喝酒,气势汹汹地干了一瓶伏特加,“等他死了,我就给他办理长久阳间居住证,我让他投不了胎,永远,永远!” “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她问林墨,“你懂吗?” 林墨:“我只是一只小猫,你不要太为难我。” 喝到一半,呼延河给他们传来消息,说隔壁省有个大妖作恶,很难缠,已经打伤了老吴,让他们速去支援。 天青干完杯子里剩下的酒,“走吧,来活儿了,你先等我,我去结账。” 她结了账出来,林墨乖乖站在走廊上等着,她招呼他:“快走了,小墨墨。” 走到门口,她才发现他耳朵通红,她觉得稀奇,“哟,墨墨,干什么坏事儿了,耳朵那么红。” 第118章 周正擎 番外4 第二天下午,林墨出现在周正擎的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小周,我对你很失望。” 他把他的银行卡甩在桌上,“为什么我这里面只有三千块!” 周正擎:“……这么多年,这三千块,你不是也没用完吗?这证明,你根本不需要钱。” “我需要!”林墨急得都站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和女孩子打车,那二十块现金还是找云鹊借的!” “幸好我们去的是普通餐厅,那副墨镜也才八百块,我要是带她去高级餐厅,我岂不是丢尽了脸!” 他放下话来:“把钱给我,不然我告诉天青,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年你是怎样在耍她。” 周正擎拉住他的手坐下,“万事好商量,先坐,先坐。” “那前头那么多年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啊,我才上任多久?我给你补我这几年的,好吗?” “不行。” 林墨说:“我要买车,她今天问我了,是不是没开车,我说是,明天我要是没车开出去,岂不是证明我在说谎?” 周正擎:“……要不我那辆车,你拿去开?” 林墨:“不要,你的车太旧了。” 周正擎:“发钱还要财务审核,层层审批的,我哪能马上拿给你。” 林墨:“我不管,我就要,你不给我,我就告诉天青姐。” 周正擎:“……我借给你,行了吧?我借你,你马上拿去,买辆车。” 林墨:“你有多少存款?我不能买太便宜的,不然显得我很穷。” “还有,什么叫借,明明是你欠我。” 周正擎:“……” 又过了两天,周正擎去七十二处,正巧碰见蒙勇抱着一只小黑猫回来,墨墨蔫头巴脑,招呼也不和大家打,跳出蒙勇的怀抱,直接上楼去了。 蒙勇说:“可怜的墨墨,被人丢进装过螺蛳粉的纸箱里。” 周正擎失去几十万的心情都变好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哦?还有这回事?” 林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头顶,他站在楼梯上,“小周,我下午来找你。” 周正擎:“……” 下午林墨在他办公室里,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帮我看看,假得真不真?” 周正擎拿出来,里头是他的征信报告、户口本、工牌、毕业证。 林墨颇为遗憾地说:“我进修那么多次,毕业证有一沓呢,可惜不能把真的给她看。” 周正擎:“上个世纪的毕业证,只要你不怕吓到她。” 他问:“为什么突然准备这些东西?” 林墨:“她只是想玩我,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让她知道,我是个正经男人。” “会赚钱的男人更有魅力,”他不容反驳,“小周,你必须给我把工资补齐了。” 两个人掰扯了一个下午,互不相让,林墨:“你信不信我告诉天青姐!” 周正擎:“你去呀!你去呀!你除了用这个威胁我还会什么!没钱就是没钱,都答应给你三十年的了,你还要怎么样!” 林墨:“其他人的呢?我以后结婚不收份子钱的吗!” 周正擎:“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愿不愿意嫁你?自作多情!” 林墨:“……你真是没大没小,没礼貌,没礼貌!” 周正擎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沓书,“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秘籍,你学过,肯定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 他问:“三十年工资,加上这些书,成交不?” 林墨过来翻了翻,又还给他,“不成交。” 周正擎气得要跳脚:“啊啊啊!你刚刚在记名字是不是?你记住了!你一定记住了!” 林墨和陈燕宁三个月后就结婚了,周正擎去参加婚礼,他排在七十二处的人后面送礼金,前面的人都是“银行卡一张”,他从兜里掏出两百块,连红包都没装一个。 天青回头不屑地看他,“咦咦咦,小气鬼。” 周正擎:“组织上有纪律,送礼不能超过200。” 他又说:“你们文旅分局顶风作案,小心我举报。” 天青白了他一眼:“神经。” 过了一年他再次参加林墨和陈燕宁的婚礼,还是掏出两百。这两个小人,明明就没有离成,偏偏还要再办一次婚礼来敛财。 恶魔夫妇! 陈燕宁笑着接过去,“周区长人来了就行,还送这么大礼。” 周正擎朝她笑笑:“呵呵。” 想到区里的财政赤字,他想,七十二处这个烫手山芋,凭什么是淮阳区代管?一个妖怪作乱,就要花多少钱去善后?他明天就要告到中央,他们是中央妖鬼管理处,就该归中央管! 林墨到底心疼他:“小周,别难过。” 他把一个袋子递给他,“这是燕宁给你挑的,染发膏,你拿回去用,固色,持久。” 陈燕宁在一旁点点头,“就是,周区长,瞧瞧你耳朵边的白头发,有段时间没染了吧?” 周正擎接过去,端着一张脸,快步走到卫生间去照镜子。 天青从里面出来,撞他的肩膀,“让开!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周正擎死于四十八岁,一个平静的夜晚,他在自己家中,突发心梗。 他的魂魄离体,飘荡在空中,他不知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一只黑猫突然出现,朝他叫了一声,他看过去,那猫说:“跟我走吧。” 他跟着那只猫飘飘荡荡,进了一个祠堂,被吸进一座青铜神兽像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醒来,脑中空白,眼神懵懂,他化作人形,皮肤表面还有青铜,那些青铜碎裂开,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她伸手替他剥掉右脸颊上迟迟没有掉落的一片,她说:“我叫天青。” 她长着一张温婉毓秀的脸,黑发盘在脑后,穿着一身旗袍。 那件旗袍白底,蓝花,盘扣上有金丝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包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体,她两条白生生的手臂露着,十指纤细,抬起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猫眼翡翠戒指。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 这女人,像一只青花瓷瓶。 她牵着他的手走出去,门口站着一大群人,一个女人悄声附在一个男人耳朵边说:“哎呀,机关算尽,没想到重开了。” 他转过头盯着他们看,天青把他的头扭回去,“我是你的恩人,你是被我点化才成人的,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跳起来,你不能趴地上,听懂了吗?”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呢……就叫小周吧。” 第119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 “燕宁,这是你的孩子?” “是。” 咖啡厅里,一个美丽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正在喝奶粉的小宝宝,神色温柔地低头看着她。 坐在她对面的张洋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出国一年多,就带回来一个五个月的小孩?” 她问:“这是傅祈言的孩子吧?” 姜燕宁抬起眼看她:“不然呢?” “额滴乖乖,”张洋洋说,“霸总娇妻带球跑,竟在我身边。” “当初傅祈言他妈给你钱让你离开她儿子的时候,我就怀疑过我是不是总裁文里的npc,现在你携子归来,我更怀疑这个世界了。” 姜燕宁有些同情地看向她,她想,她可真是个敏感的npc。 他们确实是在一篇霸总文里。 只不过女主可不是姜燕宁。 剧情中,姜燕宁收了傅祈言他妈赵芝琴的五十万,抛弃傅祈言出了国。傅祈言痛苦、逃避、绝望,然后患上了女人ptsd。 姜燕宁离开的第五年,傅祈言还是碰不得任何一个女人,他摸到女人的手,都会呕吐、过敏。 直到一场宴会,他和女主韩雅韵产生了肢体接触,并且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 赵芝琴惊喜万分,找到韩雅韵,给她甩出五百万,“只要你和我儿子在一起,价钱好商量。” 猪猪找到姜燕宁的时候,她正在搬家,五十万在国外能干什么?她还要养个孩子,她只能搬到一个离市区更远、更小的房子去。 她听到这里的时候,简直咬牙切齿,人生的出场顺序是多么重要,同样是灰姑娘,赵芝琴给五十万打发她,给五百万让韩雅韵和傅祈言在一起。 在剧情中,韩雅韵和傅祈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又不爱我地拉扯过来拉扯过去之后,终于走向happy ending。 而姜燕宁,不过是他们的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小难。 她突然回国,带着个五岁的孩子,声称是傅祈言的。 女主被气跑后,他们的爱情保安赵芝琴出场了,麻溜偷了她带回来的那个男孩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然后把结果甩在了姜燕宁脸上。 姜燕宁很快下线,她和那个孩子都被车创飞,听说剧情写得很夸张,说她被抛起来十几米,姜燕宁:“司命脑子真踏马有坑。” 她知道了剧情,当场就打开手机订机票。 猪猪问:“主人,你为什么要回去呀?” 姜燕宁:“第一,我的孩子是傅祈言的,随便她做鉴定。 第二,五十万太他妈少了,这孩子我一个人已经养不起了。 第三,我和傅祈言是真爱,当初我以为跨越阶级的爱情只能是悲剧才放手的,凭什么韩雅韵行,我不行?如果我确实不行,那她也得加钱。 综上,我要重回故里,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誓要夺回一切的姜燕宁回国后,马不停蹄就约了张洋洋。 她在傅祈言的公司上班,让她当这个中间人,把她带回傅祈言孩子的消息带给他,再合适不过。 姜燕宁把她生产时护士给她照的照片递给张洋洋,照片上她穿着绿色的手术衣,头上戴着无菌帽,侧着脸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红彤彤的一坨小孩。 张洋洋:“保证完成任务。” 姜燕宁:“姐们儿,干完这一票,你就晋升为我身边最猛的一员大将!” 张洋洋:“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现在是午休时间,张洋洋回到公司,上班时间一到,她就上顶楼去找傅祈言。 总裁秘书杨建云问:“有没有预约?” 张洋洋:“你告诉总裁,姜燕宁找他。” 杨建云打量了一眼她的胸牌,“你不是叫张洋洋吗?” 他看了一下周围,招手让她跟着他走到阳台,他捂着嘴凑近张洋洋的耳朵,“你不要命了,在这里提姜燕宁。” 张洋洋只是个小职员,她之前从来没来过顶楼,她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提?” 杨建云带她到阳台门后面,透过透明的玻璃,给她指:“那个、那个、那个都是太后的眼线。” 他说:“你有姜燕宁的消息?偷偷告诉我,我转告总裁。” 张洋洋看了他两眼,她选择谨慎,走到角落去给姜燕宁打电话:“那个杨贱人,可信不?” 气得杨建云在她面前一直指着自己的胸牌。 姜燕宁:“他谁啊?我不认识啊。” 张洋洋:“你和傅祈言孩子都生了,你连他秘书都不认识?” 姜燕宁:“我和傅祈言,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三天,我哪能记得他秘书的名字。” 张洋洋:“……你不说你们是真爱吗?” 姜燕宁:“也没人说认识三天就不能是真爱了呀。” 张洋洋:“……行吧,姐挂了。” 杨建云却把她的手机抢过去,“姜小姐,你到底躲哪去了?傅总找了你一年多,搞得我每个周末都加班,求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吧。” “你不记得我了?当初你还在分公司干前台的时候,是我把高尔夫球场的账单拿给你看的,你当时打飞了……” “好了,”姜燕宁想起来了,“求你大发善心,不要再说那件事了。” 杨建云顺利拿到姜燕宁的住址、电话和那张产房里的照片,他送张洋洋下了电梯,又回到阳台,拨通了赵芝琴的电话,“姜燕宁回来了。” “她还带了个孩子,声称是傅总的。” 当天晚上,姜燕宁正在给宝宝冲奶粉,门铃突然响了,她放下奶瓶,冲出去开门,冲到一半,又跑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开始理头发,门铃又响了一遍,她才放下手走到门边打开门。 门外赫然站着赵芝琴和两个保镖。 姜燕宁“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人如其名,那个秘书果然是贱人。 当初也是他告的密吧! 姜燕宁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赵芝琴没吭声,不过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第120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 她走过去拿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她的旧手机在她出国前就被赵芝琴拿走了,所有社交账号也当着赵芝琴的面注销,现在这个手机里,除了她在国外新认识的人,其他都是陌生号码。 她把音量键按到最小,盯着屏幕上的号码看。 宝宝在摇篮里扭过头看她,笑嘻嘻地朝她吐舌头。 姜燕宁最终还是打开了音量,接通了电话。 赵芝琴已经找到门口了,她不接,她也有的是办法。 果然,电话那头赵芝琴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姜燕宁,把长辈关在门外,这就是你的教养?” 姜燕宁无语望天花板,有钱人说话就是喜欢拐弯抹角,她们是什么关系?上来还要先虚伪地客套一番。 她“呵呵”两声,“家里太乱了,不适合见客。” 赵芝琴也不想跟她多兜圈子:“听说你给祈言生了个孩子?打开门让我见见。” 姜燕宁又不傻,她沉默着没接话,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赵芝琴又说:“你不开门,我就让人砸,我一向先礼后兵,你不要不识时务。” 姜燕宁挂掉了电话,拨打了110。 警察局就在小区门口,出警很快,门口一片骚乱,赵芝琴那两个保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警察上来就把那两个人押住。 赵芝琴:“你们干什么!” 姜燕宁拿上钥匙开门出去,把和赵芝琴的通话录音当众播放,声音很大,“你不开门,我就让人砸,我一向先礼后兵,你不要不识时务。” 赵芝琴捂着胸口,“你……你!” 在她的记忆里里,姜燕宁胆小如鼠,她当初摆出身份和态度,她就立马垂着眼睛要哭不哭,她的预算原本是五百万,结果才开到五十万,姜燕宁就满口答应。 让她立马出国,她答应。 让她交手机,她也答应。 让她不准再和祈言有任何联系,她还是答应。 没想到才过一年多,她就变成了会抓人的猫了。 赵芝琴一生最好面子,她可不想像个市井妇人一样和警察周旋,她微微笑着说是误会,被警察警告一番后,带着她那两个保镖走了。 姜燕宁送走了警察,回到屋里,宝宝听到关门声扭头过来看,“咿咿呀呀”地对她叫。 她坐到摇篮前摸摸她的小脸蛋,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笑。 为母则刚,她是孤儿,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单亲家庭。 即便猪猪不出现,她也已经在想,是不是该带她回来。 她自作主张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没有问她的意见,可她至少应该替她问一问傅祈言,愿不愿意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当初她发现自己怀孕,在广场上的长椅上坐了好久,看着人来人往,天色慢慢黑下来,她恍惚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男人的背影很像傅祈言,她站起来想追上去,却突然变了红灯。 她突然就想,要不留下她吧。 她爸爸长得好看,她也好看,宝宝一定也是个漂亮宝宝。 她那时候还完全不知道留下她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生下她,小小的一个,被护士抱到她身边,她这才意识到这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不是永远待在她的肚子里。 她要承担对她的责任。 宝宝咿咿叫了两声,姜燕宁回神,拿小兜兜擦干净宝宝的口水,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哦,忘记了你还饿着。” 她赶紧去厨房继续冲奶粉,冲好了拿出来,把宝宝抱在怀里喂。 才喂了几口,门口就传来“咔哒”一声,伴随着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好了。” 门开了一小半,露出门外站着的一个挎着大大的灰布斜挎包的男人,他的布包口袋大开,能看见里面装满了铁丝、纸片、螺丝刀等工具,他看见门里的姜燕宁,“你家里这不是有人吗?” 他旁边伸出一只手,西装袖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递过来一张鲜红的人民币,手的主人平淡地说:“不知道她在家。” 姜燕宁提起的心放了下去,她怔怔盯着门口,连喂奶都忘记了,宝宝盯着她手上的奶瓶,望眼欲穿,小手弱弱地挥了挥。 那个开锁工收了钱,转身走了,门被人拉得更开,一只皮鞋踏了进来。 走进屋子的男人穿着西装西裤,戴着金丝边眼镜,妥妥的禁欲精英,他关上门,就站在玄关,喊那个坐在沙发上抱着孩子的女人:“姜燕宁。” 姜燕宁霎时间流出两行泪水,“傅总。” 傅祈言不为所动,“你还挺会跑,孩子都生了,我都没找到。” 姜燕宁冤枉,不是她会跑,是剧情buff太给力。 她委委屈屈:“不是我,是你妈。” “你不知道她有多吓人。” 傅祈言:“对不起。” 姜燕宁哭都忘了,抬起头望着他。 她这才注意到,他头发有些凌乱,眼里有红血丝,面色疲惫,他说:“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没有保护好你。” 姜燕宁这次的眼泪是真的了,她低下头,泪水哒吧哒吧地掉在她手臂上。 傅祈言慢慢走进来,蹲在她身边,“别哭了。” 姜燕宁瓮声瓮气:“我要擤鼻涕。” 傅祈言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捏着她的鼻子给她擤。 他的态度令姜燕宁很满意,他要是敢怪她带球跑,她就再跑一次。 她直接给宝宝找个新爸爸! 她又告状:“你妈刚才还带两个保镖来堵我门呢。” 傅祈言干脆坐在地上,背靠茶几,又抽了两张纸给她擦眼泪,“我来的时候看到了,几个警察把他们送出去的。” 姜燕宁:“……” 傅祈言:“做得很好,下次她再来,你也这样做。” 姜燕宁看着他,“真的?” “那是你妈唉。” 傅祈言:“那你还是我孩子妈呢。” 姜燕宁有些感动,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傅祈言是这态度,她当初跑什么跑? 她把奶瓶递给傅祈言,把宝宝抱给他看,“你看,我们的女儿。” 傅祈言温柔地看着宝宝,“很像你。” “哼,”姜燕宁很不满,“除了眼睛,其余哪里都不像我,你是捡便宜了,显得我像个送货的。” 傅祈言笑了,“哪有人这么说自己。” “辛苦你了。”他握住姜燕宁的手臂,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随即像触电一样松开了手。 姜燕宁:“你怎么了?” 傅祈言把垃圾桶拉过来,“有点想吐……呕!” 姜燕宁:???!!! 她在脑海里大喊猪猪:“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怎么碰我也要吐?” “不是心理疾病吗?我看他挺正常啊!” 第121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3 猪猪:“主人,这应该是关键剧情点,没办法躲过去。男主要是没有这个碰女人就吐的buff,男女主的相遇就没有意义了。” “在你的第一个世界里,男主也是要跌进海里被冲到小渔村和女主相遇,主人你本来都帮助男主避开了那次坠海,可男主后来换了个方式,还是掉进去了。” 姜燕宁简直无语:“那这岂不是没法破局?” 什么坠海的她还能努力一把,现在傅祈言是生理反应,她怎么控制他不吐? 猪猪无能,只会扇着翅膀飞来飞去。 姜燕宁:“……算了,你睡吧。” 傅祈言已经吐完了,他苍白着脸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离开以后,我只要一碰到女的就吐,医生也看过,说我是心理原因。” 姜燕宁试探着问:“是因为我弃你而去,你恨我?你不会因为我就碰不得女人了吧?” 傅祈言:“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早就说过了那些小说不要多看,脑子会看坏的。” 姜燕宁:“……” 她把宝宝的小手拉出来,“你摸摸她。” 傅祈言慢吞吞地伸出手去碰宝宝的手指。 一秒,两秒,三秒。 姜燕宁惊喜道:“你可以摸她哎!” 傅祈言抬起头来,额头上都冒汗了,他嘴角抽搐,转过头又去抱着垃圾桶,“呕!” 姜燕宁彻底服了。 等傅祈言平静下来,姜燕宁把宝宝放回摇篮,去厨房拿了一双薄膜手套给他。 她让他坐沙发上来,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姜燕宁问:“那怎么办?咱们以后就这样?梁山伯与祝英台,睡觉都床中间放碗水隔开。” 傅祈言:“我会努力治疗的,不会让你守活寡。” 姜燕宁:“……我是说这个吗?” 她不想打击他,他这个毛病,医学手段估计是不管用的。 宝宝在摇篮里哼哼两声,扁着嘴巴就开始哭,姜燕宁正要起身,就看见茶几上放着的奶瓶,里面还有小半瓶奶。 真是造孽,她女儿这一餐被打断两次,现在还没吃完。 她把奶瓶递给傅祈言:“你喂她。” 傅祈言乖乖接过去,半跪在摇篮边把奶嘴凑近宝宝的小嘴。 他问:“是这样吗?” 姜燕宁拿出手机拍照,“是,简单得很,你注意奶瓶倾斜弧度,不要让她吃太急了。” 傅祈言神色专注,喂个奶喂出一种做科学研究的架势,姜燕宁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一大一小,心里暖暖的,她拍完照,坐在地上靠着摇篮把手机翻过去给傅祈言看,“这是你和宝宝的第一张照片。” 傅祈言垂着眼睛看了那张照片好一会儿,“嗯”了一声。 姜燕宁感觉他有些冷淡,她很不满,“我一个人生,一个人带到这么大,你真的是捡便宜了。” “你别看她现在这么乖,她晚上要起来好几次呢,喂奶换尿布什么都得我一个人忙,你妈也很抠,就给我五十万,我连保姆都不敢请,她之前早产住医院,多亏了有好心人捐助,不然你现在可能就看不到她了。” 傅祈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根本不必承受这些。” 他看着她,“对不起,姜燕宁。” 姜燕宁眨了眨眼,她觉得傅祈言有点儿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直到她给宝宝洗澡,傅祈言坐在小板凳上看,姜燕宁说:“你把那个塑料鸭子放进来,她爱玩。” 小鸭子放进宝宝的浴桶,宝宝伸手去抓,差点就要抓到傅祈言的手指,他飞快地缩回手。 姜燕宁说:“你可以带上手套和她玩。” 傅祈言:“不必了,我看着就好。” 他果然就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盯着宝宝一直看。 宝宝拿水泼他,他也不躲,被泼了满脸,他站起来,“我出去擦擦脸。” 卫生间里就有毛巾和纸巾,姜燕宁还来不及说,他就站起来飞快地走出去了。 姜燕宁给宝宝洗完澡,给她擦干裹上小毯子包成小粽子抱出来,就见傅祈言坐在客厅沙发上,低着头拿着她给宝宝织的毛线小羊看,他脸上的水根本没擦,流下来把他的衬衫领口都打湿了。 姜燕宁站在卫生间门口喊他:“傅祈言。” 她问:“你为什么哭?” 傅祈言有一瞬间的惊慌,他捏紧了那个毛线小羊,坐直了看她,扯出一个笑,“哪有?” 他抽出两张纸随便抹了抹脸,“忘记擦水了。” 姜燕宁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她不再理他,抱着宝宝进了房间,宝宝乖得很,洗完澡擦香香后没一会儿就会打哈欠睡觉。 等孩子睡了,姜燕宁回过头见傅祈言站在门口,他看上去很失落,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姜燕宁没回答,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轻轻关上,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聊聊吧。” 两个人坐回沙发上,姜燕宁开口:“我们回来,给你造成负担了,是吗?” “没有,”傅祈言立马否认,“你不要胡思乱想。”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年多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一个人带孩子辛不辛苦?宝宝什么时候出生的?她喜欢什么?一天吃几次奶?睡几次觉?你甚至到现在都没有问过我,她叫什么名字?” “我跟你提起带孩子的事,你也只是转移话题。” “傅祈言,”姜燕宁看着他说,“我知道我们只是露水情缘,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你要是不想接受这个孩子,不想接受我,我也并不想绑架你,你把孩子的抚养费给我,我明天就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会回来打扰你。” 傅祈言也看着她,他说:“我不用问你,因为我都知道。” “她叫姜姜,小名叫宝宝,你还给她取了英文名,叫be。她七个月早产在伯明翰的塞利奥克医院,体重不足4磅,住了一个月的保温箱才回到你的身边。” 第122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4 傅祈言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他似乎陷入了回忆,越说越多,“她很乖,从来不会动不动哭闹,她住在保温箱的时候,你去见她,她小小的,身上扎着好多针,连接着好多仪器,她睁着眼睛透过玻璃看你,好像知道你是她的妈妈。” “出院那天,她一个月了,那么小,竟然就会笑了,她和你一点都不陌生,喜欢你得很,粘着你,目光追随着你。” “两个月的时候她开始咿咿呀呀,会吃手指,吃得到处都是口水。三个月会抬头,四个月会翻身,五个月可以和你玩躺猫猫……” 他在姜燕宁震惊的目光里望向她,“我什么都知道,我不必,再问你。” “你把我们的孩子照顾得很好,她真的很漂亮,很可爱,你是一个伟大的妈妈。” 姜燕宁:“你……你什么都知道,你没道理说,你之前一直没找到我?” “你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 “我没有,”傅祈言说,“你回来后,我才查到的。” “从今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们母女,我用我的性命保证,”他红着眼眶,流着泪,几乎是在祈求她,“不要再离开我,姜燕宁。” 姜燕宁觉得他有些认真过头,她扭过头不看他,“知道了知道了。” 傅祈言问:“我能和你们一起睡吗?” “我打地铺。” 姜燕宁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随你吧。” 姜燕宁带着他到卧室,她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和被套,傅祈言跪在爬爬垫上,手脚利落地套好了被子,姜燕宁惊讶道:“你这一年去进修了?” 她本来还准备帮他套的。 一年前有了宝宝的那一晚,在姜燕宁的出租屋里,被单被弄得一塌糊涂,姜燕宁腰酸背痛,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她指挥着傅祈言拿出新的被套被单,傅总哪里自己做过这些事,被单好不容易铺好了、扯平整了,套被子又把他弄得满头大汗,姜燕宁马着脸,从沙发上起来三两下弄好,她躺在床上看他,“傅总,你真的好没用。” 傅总很虚心:“对不起,我以后会认真学的。” 姜燕宁侧脸埋到被子里,抬起脚踢他大腿,“你还想有以后?” “哼,”她很不满,“刚才在楼下,是谁一本正经地批评我买那种东西,问我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还说自己不是那种人,你是吗?你是吗?” “对不起,”傅总无可辩驳,躺到她身边搂着她亲,“我是禽兽。” 禽兽的傅总此时套好了被子,躺在地上看着姜燕宁,他拍拍身边的位置,“陪我躺一会儿,好吗?” 姜燕宁关了灯,把床头的小夜灯打开,她挨着他躺下来,傅祈言盖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他分一半给她,被她拒绝,“我不盖。” 她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毛绒睡衣,确实不冷。 她指挥他:“你把两边的被子压在身下。” 傅祈言乖乖照做。 他像一条包裹严实的毛毛虫,直挺挺躺在地上。 姜燕宁侧躺着撑着头笑,把盖住他嘴唇的一点儿被子拉到他下巴下面让他压着,她说,“你现在跟你女儿似的,裹着小包被。” 傅祈言静静地听她说:“她可喜欢这样,把她包着,她就笑嘻嘻的,护士说这样会有一种类似在母体中的安全感。” “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好奇妙,我竟然真的生了一个人,你明白那种感觉吗?……算了,你怎么会明白。” 傅祈言问:“很辛苦吧,你后悔过吗?后悔生下她,后悔……” 姜燕宁抬脚把他踢得下半身都歪出去,“你会不会说话?” “宝宝还在床上睡着呢,她听得懂的。” 屋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傅祈言侧了侧脸,他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清,但是他语气很温柔,“她才多大?怎么就听得懂?” “反正就是听得懂,你不许乱说话。”姜燕宁很认真地告诉他,“我爱她,不管有多辛苦,哪怕比现在辛苦一百倍,我都不会后悔。” 傅祈言沉默了一阵儿,“谢谢你。” “嗨,”姜燕宁躺下望着天花板,“不说这些。” “不过傅祈言,”她问,“你打算怎么安置我们?” “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觉得我们是负担,你就把抚养费给我,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不确定他是什么态度,说实话,他们就认识了三天,胡闹了一晚上就造出个孩子,虽然她自信满满地告诉张洋洋他们是真爱,可是三天的真爱,就像牛逼的技能,是会随着时间冷却的。 赵芝琴实在太他妈抠了,她已经不剩多少钱,宝宝还小,她一个人带着,也没法出去工作。傅祈言是男主,他还有个怎么碰他都不会吐的真命天女在等着他。她回来这一趟,在出发前就想清楚了,她必须拿到钱,如果傅祈言有良心,他就再给点父爱,如果他没良心,她就让他多给点钱。 傅祈言久久没有答话,姜燕宁渐渐紧张起来,妈的,给他打了这么久的温情牌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不会和他妈一样抠门吧? 早知道她刚才就该多吐点苦水,跟他说她一个人带孩子有多么不容易。 真是失策。 姜燕宁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说她的辛苦。 傅祈言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传来,他说得很慢,“你愿意,嫁给我吗?” 姜燕宁直接坐起来,“你再说一遍!” 傅祈言的脸仍然埋在黑暗的那边,他说:“嫁给我,好吗?” “你认真的哦?”姜燕宁跨过他蹲到他脸朝向的那边,她想看他的表情,却见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她戳戳他的被子,“唉,你这是求婚的态度哦?你至少坐起来跟我说吧?” 傅祈言笑了一声,他躺平把被子拉过头顶,她连他的头顶都看不到了,他的声音从被子里瓮声瓮气地传出来,“对不起,我明天买了戒指跟你求婚,好吗?” “很晚了,睡吧,燕宁。” 姜燕宁呆呆蹲着,“你今天没喝酒?” “没有,我保证。” “好哦,”姜燕宁开心了,嫁给傅祈言那能得多少啊?宝宝也可以和爸爸待在一起,她把手机录音点开,“傅总,以防你明天后悔,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录着呢。”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傅祈言又久久没有出声,姜燕宁都想扒了他的被子质问他是不是这么快就反悔了,他很简短,但是很清晰的声音传出来:“我会娶你。” 姜燕宁很谨慎:“娶谁?” “傅祈言,娶,姜燕宁。” “ok。”姜燕宁收了手机,喜滋滋爬上床,“晚安,傅总。” 傅祈言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被子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他好像确实是困极了,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姜燕宁懒得管他是不是真心实意要娶她,他既然说要娶,她不会蠢到不嫁。哪怕以后要给女主腾位置,她麻溜分了钱让出来就是。 她亲亲宝宝的小脸蛋,哎呀宝贝,你妈给你挣了个豪门大小姐开局。 第123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5 姜燕宁伸手关了小夜灯,卧室里漆黑一片,她不知道,傅祈言在黑暗里裹着被子蜷缩着,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像个幻梦一般,这样鲜活的姜燕宁,还有他们的孩子。 她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那么乖,那么可爱。 他在无尽的循环里,已经失去她们好多次。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他做久一点儿吧,他想和她结婚。 半夜宝宝醒了,嚷嚷叫了两声,姜燕宁开了小夜灯,见傅祈言也坐了起来,他问:“是要喝奶吗?” 姜燕宁摸了摸宝宝的尿不湿,是轻的,“嗯。” 傅祈言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撩,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你睡吧,我去冲。” 他问:“奶粉在哪?” “厨房台面上。”姜燕宁看着他走出门,躺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傅祈言五谷不勤,他能知道怎么冲奶? 她拍拍宝宝,“等会儿哦,马上就有吃的了。” 宝宝好像听得懂,睁着大眼睛看她,嘴巴张大:“哇!” 姜燕宁简直被可爱晕,亲亲她左脸蛋右脸蛋,给她盖好被子下床去,又仔细拉上围栏。 她到厨房去,见傅祈言背对着门口,正在双手搓奶瓶,她走过去,用指背摸了摸奶瓶,温度刚刚好,傅祈言知道她不放心他,他说:“四十五度的水,先放水后放奶,我看过教程了。” 姜燕宁笑着给他比大拇指,“好棒,傅总。” 回到卧室,宝宝已经把被子踢开,咿咿呀呀地开始吃手指,姜燕宁把她的手拿出来擦干净,“等不及了,小馋猫。” 傅祈言坐在他的地铺上,把奶瓶凑过去,宝宝咬住,大口大口地开始吃起来。 姜燕宁见他又看着宝宝发怔,之前在客厅里喂奶、在卫生间看她洗澡时也这样,她说:“你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孩子,震惊是很正常的,不过你要快点适应你身份的转变,你是爸爸了,你要承担爸爸的责任。” 她必须让傅祈言意识到,这个孩子他可不是白得的。 傅祈言点点头,“我知道。” “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她。” 姜燕宁上床躺在宝宝身后,宝宝根本不看她,紧紧盯着喂她奶的傅祈言。 姜燕宁拍拍她的小屁股,“真是有奶就是娘。” 傅祈言笑了,“不要乱说,我是爸爸。” 喂完奶,他去消毒奶瓶,姜燕宁给宝宝拍嗝,哄她继续睡觉。 傅祈言回来时,宝宝已经乖乖闭上眼睛睡了,姜燕宁冲他比划,让他关灯。 屋里又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傅祈言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躺下去,等宝宝睡熟了,姜燕宁轻声问:“你做什么?还不去睡?” 傅祈言:“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本来想告诉你,好好睡觉,让我来照顾她,可是我连碰她都不行,除了喂奶,我什么都不能做。” 姜燕宁:“多大事儿,傅总,你明天就请两个保姆,咱们俩谁都不用大晚上起来。” 傅祈言说:“你怎么总是这样……” “这样什么?” “没什么。”傅祈言终于躺下去了,他盖上被子,望着他旁边的围栏,“谢谢你,姜燕宁。” 谢谢你还这样快乐。 姜燕宁:“不用谢,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你以后,好好照顾我们母女,比什么都强。”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无所谓了,她应该卖惨!诉苦! 于是她赶紧补救:“我们之前吃了那么多苦,你都要好好补偿,用行动,不是说两句话就可以哦。” 傅祈言笑着回应她:“好。” 第二天早上姜燕宁醒来,宝宝乖乖躺在她身边自娱自乐,傅祈言的地铺收好了,铺盖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她抱着宝宝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就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傅祈言从灶台边回过头来,“醒了?马上就可以吃饭。” 姜燕宁抱着宝宝过去,见他煮了云南米线,还煎了两个蛋。 姜燕宁:“傅总,你这一年,真的没去进修过吗?” 被子会套了,饭也会煮了。 傅祈言说:“是,专门学的,就等着你回来。” “请姜小姐待会儿鉴赏一下我的手艺。” “好。”姜燕宁闻着味儿都觉得好吃,她喜欢多多放薄荷,旁边洗手盆里放着个沥水篮,里面放了好多洗干净的薄荷,她盯着看,傅祈言抓了两片嫩嫩的叶子,递到她嘴边,“吃吧。” 姜燕宁乖乖吃了,宝宝也张着嘴过来想吃,傅祈言拿纸擦擦她的口水,“你不能吃。” 姜燕宁把她抱到客厅摇篮里去放着,把她最喜欢的小羊挂在她头顶,她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盯着小羊看。 傅祈言已经做好了米线,满满的两碗放在餐桌上,那一小篮薄荷放在旁边。他正靠着厨房门框搓奶瓶,姜燕宁抬头和他目光对上,她突然就觉得,傅祈言,真踏马好有人夫感。 他在她记忆里还是个霸总,可他现在毫无违和感地穿着她的粉色围裙,给宝宝冲奶粉。 她突然说:“你等着,不要动。” 她跑回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傅祈言的金丝边眼镜,又跑到他面前,给他戴上。 她退后两步欣赏了一下,真对味。 傅祈言盯着她笑,三分邪魅,四分漫不经心,“满意你看到的吗,小姐?” 姜燕宁笑出声来,“太满意了,傅总。” 她凑到他耳边:“你好帅!” 傅总面不改色,“去吃饭吧,我来喂宝宝。” 姜燕宁当然乐意,她坐在餐桌上搅拌了一下米线,里面放了肉沫、韭菜、西红柿,还有云南酸菜,她尝了一口,“好好吃唉。” 傅祈言搬了把小凳子坐在摇篮边喂孩子,目光含笑地看着她。 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现在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了。 第124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6 吃过饭有人来替姜燕宁搬家,看着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姜燕宁指挥着他们:“这个要,那个不要,那个要小心搬。” 指挥完了,她凑到傅祈言身边,“哎,傅总,你不是说求婚的吗,你都没求,我就先搬过去。” 她故作苦恼:“会不会不太好啊。” 傅祈言:“那边地方大,有保姆。” 姜燕宁:“……哦,那没事儿了。” 专业人士动作很快,屋子很快就空荡荡,傅祈言推着宝宝,和姜燕宁一起下了电梯到地下室,他的车停在那里。 姜燕宁从婴儿车里抱起宝宝,准备去开副驾的门,傅祈言说:“坐后面。” 姜燕宁没有多想,后座更宽敞,她乖乖打开门坐了上去。 傅祈言见她坐好了,才到车尾去放婴儿车。 放好了,他绕前去坐上驾驶位,偏过头喊正在逗宝宝的姜燕宁:“把安全带系上。” 姜燕宁:“坐后排不用系吧?我抱着孩子呢。” 傅祈言柔声说:“系上,好吗?” “行吧行吧。”姜燕宁拉出安全带,傅祈言看着她扣好,才转过头去发动车子。 一路上他都开得很稳,也不和姜燕宁说话,宝宝吃饱了玩了一会儿开始睡觉,姜燕宁无聊得也开始打哈欠。 开了大半个小时,车子驶进海棠湾别墅区,停进一栋二层别墅院子里。 一进门,就有人接手宝宝,是个面相和蔼的阿姨,“太太,我是周玉梅,你叫我周妈就好。” 姜燕宁被这一句“太太”冲击到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倒是傅祈言镇定自若地吩咐:“周妈,你先把宝宝带上去睡觉。” 周妈答应后,对姜燕宁笑笑,抱着宝宝上楼去了。 等她走了,傅祈言对姜燕宁说:“还有两个专业的育婴师,两个保姆,下午才会来,周妈是老宅的老人了,我小时候她还照顾过我,人很可靠,你不用担心。” 姜燕宁点点头,心里想,有钱就是好啊,她在外面的这一年,终究是错付了。 孩子有人带,姜燕宁享受到了许久没享受过的自由,她舒服地窝在别墅大大的沙发里,“傅祈言,我生了孩子之后,还从来没有让她离开过我呢,这种感觉太好了。” 傅祈言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剥了个橘子一瓣一瓣喂她,他又在说:“对不起。” 姜燕宁抱着抱枕侧身看他,“你说了好多次了,真不用一直说。” 傅祈言下意识又说:“对不起。” 他笑出来,“我不会了。” 姜燕宁往沙发里面滚了滚,拍拍旁边的位置,“上来躺着。” “你怎么这么喜欢坐地上?” 昨天在她的出租屋里,他一进来,也是坐沙发茶几的缝隙里。 傅祈言小心翼翼地躺上去,隔着他的衬衫,姜燕宁的手穿过他的手臂抱着他的腰,她脸枕在他肩膀上,问:“这样,你会难受吗?” 傅祈言僵硬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说:“不会。” 姜燕宁挨他挨得更紧,脸埋进他的胸口,“那就这样抱一会儿。” 傅祈言轻轻抬手,慢慢拢住了她的腰。 他没有喷香水,姜燕宁想起一年前那一晚,他身上有清淡的柑橘味儿。 她问:“那天晚上,你喷的什么香水?” 傅祈言答:“衣服上是爱马仕大地,手腕和脖子上是古龙。蒋焰明说,这两种香水相辅相成,相似又各有千秋,离得近、离得远,脱衣前、脱衣后,都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姜燕宁用手指戳他后腰,“所以你到底是不是那种人?你还敢说我?” “我是。”他紧紧抱着她,“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你好傻?那么多人,你站在最中间,看我看得愣神,所有人都跟我鞠躬问好,就你不。” 姜燕宁毫不害臊:“因为你好看。” 一年前,傅氏总裁要到分公司来视察的消息一出,分公司从上到下,连门卫室的狗都严阵以待。 群里提前一周就开始每天提醒一次:所有人务必保持着装整齐、保持良好精神面貌,上班时间不许开小差,不许吃零食,不许发呆。 就连保洁阿姨,都紧急又招了一批,务必保证公司随时随地保持纤尘不染。姜燕宁去上厕所,都闻到厕所里的香氛明显高级了起来。 主管特意把姜燕宁叫过去:“小姜,前台你形象最好,总裁来的那几天,你就辛苦一下,天天上班,我给你后面补休,或者算加班工资。” 结果总裁来的那天,公司大门外排出两排大领导迎接,小领导站在前台两侧,双手交握像等待抽背的小学生。傅氏总裁傅祈言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他走在最前面,肩宽腿长,一身黑色的西装穿得板正,跟偶像剧男主出场似的,姜燕宁脑海里自动给他播放起了bgm。 她站在前台正中间,直愣愣盯着他看,在她两边的人都鞠躬向总裁问好的时候,就她一个人站得直挺挺,像棵白杨树。 傅祈言上楼后,主管把姜燕宁拎到办公室,“你在干什么!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是演习,这是犯花痴的时候吗!” “这个月奖金你别想要了!” “总裁还要待两天,明后天你在家休息,换李露欣来上班。” 下午六点,姜燕宁抱着自己的饭盒,蔫头巴脑地走出公司大门。 不远处停着一辆豪车,她不认识,不过傅祈言坐在上面,那肯定就是豪车了。 他在降下的车窗里对她说:“姜燕宁,上车。” 姜燕宁晕晕乎乎,脚踩棉花一般,坐上了他的副驾。 傅祈言扭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小姐,你谁?” 姜燕宁被请下车,一个男人坐了上去。 当天晚上,主管给她打电话,让她明天还是去上班。 “傅总人太好了,特意说不要为难那个小前台,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误。明后天你都给我出现在前台,让傅总感受到我们公司的宽容、包容。” 姜燕宁:“感谢组织信任,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搞砸了。” 第二天,姜燕宁比平时提前半个小时起床,画了一个十分有精气神的妆,提前到公司,在厕所里把挤地铁挤出来的衣服褶皱用小夹板夹平整,衬衫上的蝴蝶领结系得板正得不得了。 早上九点傅祈言带着一群人踏进公司大门,姜燕宁站在前台正中,向他弯腰鞠躬:“总裁好!” 傅祈言停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胸牌看了看,“姜燕宁。”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问她:“我的普通话,说得应该还可以吧?” 他走了,留姜燕宁站在前台,脚趾扣地。 她早上来的时候就听其他人说了,跟在傅祈言身边的那个副总,是他的好兄弟,叫蒋焰明。 昨天就是他站在车外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喂,小姐,你坐了我的位置。” 第125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7 这一上午傅祈言进进出出好几次,姜燕宁尽给他鞠躬了,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对他喊:“总裁好”、“总裁慢走”。 下午四点,傅祈言脱了西装挂在手臂上,身后跟着一群人,又要往大门口走。 姜燕宁腰刚弯了十五度,傅祈言停在她面前,他说:“一起吧,我们去打高尔夫。” 姜燕宁跟在一群人最后,她从来没来过高尔夫球场,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里和电视上看到的也差不多。 有领导陪着傅祈言,她凑不上去,小厅里有水果糕点,她拿着站在角落里吃,边吃边看傅祈言打球,吃完了又回去拿。 吃到第三个小蛋糕,傅祈言看过来,朝她招手,“过来。” “让你来打球的。”他说。 他让人给她让了个位置,指了个女教练来教她。 他时不时就看她一眼,姜燕宁魂不守舍,女教练教了什么她都没听清,直到女教练问:“姜小姐,要试试吗?” “啊……”傅祈言又看过来了,而且把球杆都放下了,一副准备好好欣赏的样子,姜燕宁硬着头皮,“行吧……试试哦。” 她握着球杆,做了很久的准备运动,才终于挥出去,连球一起飞起来的,还有一小块草皮。 她扭过头去,见傅祈言憋笑憋得很辛苦。 她苦着一张脸,把球杆还给女教练,想要默默退回角落去。 傅祈言喊住她:“过来,我教你。” 高尔夫实在是个很暧昧的运动,姜燕宁站在他身前,被他从后抓着两只手挥杆,傅总表情一本正经,说的话也是正规教学,可姜燕宁比刚才听女教练说话还迷糊,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把耳朵听红了。 其余人都很识趣,默默散开,离他们远远的,姜燕宁瞧见那个蒋副总在远处看着他们,笑得很贱。 姜燕宁鼓起勇气:“傅总。” 傅祈言扭过头在她耳朵上方发声:“嗯?” 姜燕宁耳朵痒得不得了,她强自镇定:“您是不是想泡我?” 傅祈言在她身后发出一声轻笑,她想扭头过去看,被他按住后脑勺,“盯着球洞,按我刚才教你的,挥杆。” 他松开手,站到她身后几步远。 姜燕宁:“……” 她哪里听进去了他怎么教她的! 她心中五味杂陈,又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误会傅总了,看他现在站得离她多远,中间能插进五六个蒋焰明。 姜燕宁握着球杆,手心都握出汗,她最终还是转过身,对傅祈言说:“傅总,我还没学会。” 傅祈言皱起眉,“教你那么仔细了,还没学会?” “入场费三千啊,你还打坏一块草皮,今天我很亏的。” 姜燕宁:“……对不起,傅总。” 傅祈言勉为其难,“算了,我再教教你。” 姜燕宁这次不敢开小差了,因为傅总是真的会检验她的学习成果。 她怕她又打飞一块草皮,傅总一怒之下,让她自己结账。 她趁上卫生间的时候偷偷用手机查了一下打坏高尔夫球场草皮要赔多少钱,有的说几千,有的说几万,还有的说,要用卷尺量具体大小。 姜燕宁两眼一黑,她给她在总公司上班的大学同学张洋洋发消息:“你平时在公司,和傅总接触过吗?他这个人,抠不抠门啊?” 张洋洋回复:“傅总?我这等辛者库贱奴,至今还未得见天颜呢。” 姜燕宁:“怎么会?傅总每天不从前台过?” 张洋洋:“姐,用你的脑子好好思考一下,傅总需要双脚踏进公司大门的吗?人家四个轮子直达专属车库,有专属电梯直达办公室。” 姜燕宁:“……” 他一定是想泡她,他今天一天,就在前台就晃了多少次! 她有了底气,回到球场,拒绝了傅总递过来的球杆,“我不想打了。” 傅总:“嗯?” 姜燕宁:“我不喜欢打这个,无聊。” 她双眼亮晶晶地往小厅的方向看,“我们去吃蛋糕吧?” 于是傅总带着她进了小厅,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又吃了三个甜点,啃了一块哈密瓜,吃了两个草莓,剥山竹的时候剥不开,她极其自然地递给傅祈言,“帮我剥剥。” 傅祈言不接,她好像才意识到人家是她顶头大boss,她缩缩脖子,却把山竹又往前递了递,“……好吗?” 傅祈言接过来,两只手抓住两头一扭,把有果肉的那一半递给她。 她接过来,一边道谢一边抽了两张纸擦了擦他沾上汁水的手。 傅祈言捏着那两张纸,把手缩了回去。 姜燕宁吃完山竹,桌子上没什么她想吃的了,她问傅祈言:“傅总,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进门后什么都没吃的傅总:“没有。” “哦。”姜燕宁用手指敲了敲果盘旁边摆的那两瓶红酒,“那我能喝这个吗?” 傅总没说话。 姜燕宁自顾自拿起来看,上面是哪国的文字她都认不出,她问:“这好喝吗?” 傅祈言:“一般。” “贵吗?” “一般。” “哦,”姜燕宁把那两瓶酒放回桌子上。 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开始拿出手机来点点点。 傅祈言:“你除了吃,没别的事儿了?” 姜燕宁放下手机,“还有点渴。” 傅祈言叫人进来,“给她把那两瓶酒醒了。” 姜燕宁在他身后抿着嘴笑。 傅祈言转过身来,她立马放下嘴角,“谢谢傅总。” 傅祈言坐回她对面,没什么表情,但总归不算高兴。 姜燕宁才不管他,她的酒端上来了,她根本不管醒没醒好,上来就先干了一杯。 干完了,才想起傅祈言似的,给他倒了一杯,“傅总,你喝吗?” 傅祈言:“不喝。” 姜燕宁很干脆地收回手,自己慢慢喝完了。 她还回味着点评了一下:“这杯苦的,那杯甜些。” 傅祈言脸侧过去极其短暂地憋着笑了一下。 姜燕宁根本没醉,但她装作晕乎乎的样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捧着脸看他。 傅祈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你还想吃什么?” 姜燕宁:“我吃饱了。” 傅祈言:“……再喝点儿?” 姜燕宁摆摆手:“不,我醉了。” 第126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8 傅祈言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滚烫。 他手很凉很舒服,姜燕宁抓住,让它贴在她脸上。 她仰着头问他:“傅总,你是不是想泡我?” 傅祈言:“你真的醉了?” 姜燕宁傻笑一声,“没有。” 傅祈言:“那我也没有。” 姜燕宁立马改口:“那我醉了。” 她抓着傅祈言手的手根本没用力,傅祈言那只手在她脸上转了个圈儿,四指放到她另一边下颌,微微用力抬起她的下巴,他笑着看她,“姜燕宁。” “你是不是想泡我?” 姜燕宁不答,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对着他笑。 她装醉到底,让傅总给她送回家,傅总一手提着她的高跟鞋,一手背着她上六楼,她租的老居民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需要很大声的那种控。 姜燕宁每到一楼,就从傅祈言背上抬起头,“哼哼!” “呵!” “嘿!” “哈!” 傅祈言忍俊不禁,他把她往上颠了颠,“别动,要掉下去了。” 姜燕宁立马搂紧他的脖子,害怕地说:“别把我掉下去。” 她挨着他的侧脸,看见他抿着嘴一直笑。 到了她的门口,傅祈言放下她,她转身把包紧紧抱进怀里,“你走吧。” 傅祈言:“有你这么卸磨杀驴的?” 她靠着门委屈巴巴地看他,“这么晚了,你难道还要进我家吗?” 傅祈言弯腰凑近她,脸对脸地盯着她看,“你到底醉没醉?” 姜燕宁:“没有。” 傅祈言已经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他妥协:“我看着你进去,我就走。” “哦,”姜燕宁伸手在包里摸来摸去,“你保证哦?” 傅祈言:“我保证。” 姜燕宁下一秒就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傅祈言很守信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姜燕宁把门缓缓关上,只留一个露出她小脑袋的缝隙,她在那个小缝隙里朝傅祈言挥手,“拜拜,傅总。” 傅祈言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拜拜。” 姜燕宁关上了门,在门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脚步声,她轻轻揭开猫眼往外看,傅祈言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笑着对着她的门看。 楼道的灯忽然熄了,傅祈言在黑暗中又站了一会儿,才打开手机电筒,照着楼梯往下走了。 没过一会儿,她听见楼下传来他挺大一声:“嘿!” 在学她呢。 姜燕宁感觉自己可能真的醉了,她晕晕乎乎洗完澡,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想起傅祈言问她:“你是不是想泡我?” 怎么不想? 她见他第一眼就想。 她和张洋洋的聊天停留在下午,张洋洋最后发了一句:“你打听傅总干嘛?你遇到他了?” 姜燕宁趴在枕头上,郑重地回她:“他是我的真爱。” 第三天,姜燕宁早早到了前台,发型、妆容、制服全都一丝不苟,她从九点等到十点,傅祈言都没从公司大门进来。 十点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到前台来找她,她依稀记得,这是昨天跟着一起去高尔夫球场里的一位,前两天也总是跟在傅祈言身边,他直奔她面前,“姜燕宁。” “你好,我是傅总的秘书,杨建云。” 姜燕宁对他点点头,“你好。” 傅祈言不会让他来约她吃午饭吧? 杨建云递过来一张纸,薄薄的,像银行发票,姜燕宁接过来,果然是账单,收款方是昨天的高尔夫球场。 杨建云:“这是昨天姜小姐在高尔夫球场的所有消费,主要包括您打飞的那块13.6x5.8的草皮,以及两瓶西班牙红酒。” 姜燕宁:“……” 就在她一口气梗在喉咙下不去的时候,杨建云收回了那张账单,“当然,傅总的意思,并不是让您付钱。” “只不过他请姜小姐吃了一餐,礼尚往来,姜小姐是否也应该请我们傅总吃一顿晚餐呢?” 姜燕宁吐出一口气,“你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会吓死人。” 她问:“傅总想吃什么?” “都可以,”杨建云十分专业,“傅总并没有指定餐厅和菜色,不过他不吃蒜,不吃剁碎的姜,不吃韭菜和芹菜,不吃……” “好了,”姜燕宁打断他,“我知道了,请你转告傅总,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她又问:“傅总人呢?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杨建云:“傅总去下面工厂视察,今天都不会来公司。” 他递给姜燕宁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一串号码,“傅总说,有事的话,您可以打给他。” “哦。”姜燕宁收了,故作高冷,“我知道了。” 等杨建云一走,她立马拿出手机,飞速存了那个号码,并且搜索到傅祈言的微信。 她点开他的头像,是一树木芙蓉。 她正想笑他一个霸总头像像中年大妈的审美,却放大了看见木芙蓉后面熟悉的建筑。 这是她家楼下的那株。 这点小伎俩讨了姜燕宁的欢心,她决定主动一点,添加了他的微信。 到中午的时候傅祈言才同意她的好友申请,他发过来一张照片,一桌的菜,上面好大一盘龙虾摆在角落。 他说:“不好吃。” 姜燕宁把自己的饭盒拍给他看,里面是她昨晚做的可乐鸡翅,她说:“好吃!” 傅祈言:“今晚请我吃什么?想好了吗?” 姜燕宁:“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秘书说了那么多,我一个都没记住。” 傅祈言:“不用听他的,我不挑食。” 姜燕宁叼着勺子笑,“那我请你回家,亲自给你做饭,好不好?” 傅祈言:“好。” “我尽量早点结束,我来接你。” 姜燕宁:“在公司门口哦?不好吧?” 傅祈言:“怕什么?你第一天早上犯错,下午上我车,晚上我专门打电话保你,第二天众目睽睽邀请你跟我打高尔夫,我想泡你,人人都看得出来。” 姜燕宁:“哟哟哟你承认了!” 傅祈言:“你想泡我,我也看得出来。” 姜燕宁:“……” 傅祈言果然结束得很早,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他就光明正大地走到前台,“姜燕宁,跟我出去一趟。” 姜燕宁端着脸,拿起自己的饭盒,“哦,好的,傅总。” 走出公司大门,姜燕宁小跑两步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们。” 傅祈言:“让他们看。” 姜燕宁把她的饭盒给他,“你拿。” 傅祈言接过来,提在另一边手中,挨着她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 第127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9 傅祈言车停在公司门口,姜燕宁坐上副驾,才说:“你结束得太早了,我还没买菜呢。” 傅祈言:“去哪儿买?我们一起。” 姜燕宁说:“你把车停我家楼下,我们走路去,菜市场很近。” 傅祈言还穿着西装皮鞋,被姜燕宁带到菜市场,这会儿算是菜场的“晚高峰”,人挤人,到处都是吆喝和还价,水产区和家禽区远远的就能闻到一大股味儿,傅祈言面色不改,跨过一滩散落着鱼鳞的积水,他朝姜燕宁伸出手,“你牵着我,这里头迷宫一样,我走丢了怎么办?” 姜燕宁懒得拆穿他,把刚买的螃蟹递给他让他提着,然后牵住他另一只手。 他们走到买菜的摊位,姜燕宁指着一种长长的绿色蔬菜,“这个吃吗?” 傅祈言:“可以。” “你知道这是什么?” “芹菜。”傅祈言无奈,“我还没有五谷不勤到这种地步。” 姜燕宁偏头看他,“可你秘书不是说你不爱吃?” 傅祈言也看她,“你不是说你没记住?” 姜燕宁最终还是放过了那把芹菜,因为她也不爱吃。 不过她买了韭菜,她说:“韭菜炒鸡蛋,我爱吃。” 傅祈言:“少买点,你一个人吃。” 姜燕宁:“芹菜你不是都愿意吃吗?” 傅祈言:“因为你这次真要买了。” 姜燕宁踮起脚尖撞他的额头,“你好狡猾啊,傅总。” 傅祈言举起提着这一袋那一袋的那只手把她护着,“小心点儿,好好走路,人多别摔了。” 他们回了姜燕宁的小房子,两室两厅的老厂房宿舍,简单重装了一下,显得不是那么老旧,大的那间房她住,小的那间放了些杂物,一个小小的阳台,客厅,厨房,卫生间,一眼就可以看完的小家。 茶几上放着好几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小说,标题很大,什么《重生之霸道总裁用心宠》、《腹黑王爷刁蛮妻》,傅祈言盯着看,姜燕宁老脸一红,飞快地收起来塞进电视柜里。 姜燕宁在阳台上种了好多花,全部都半死不活,傅祈言:“你虐待人家。” 姜燕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养什么死什么,这些还算争气的,还活着呢。” 她说:“你说别人家的阳台这里一朵那里一朵,多好看啊,我怎么就不行呢?” 傅祈言偷偷发消息给家里的管家,让他照了几张家里的马蹄莲、蝴蝶兰、康乃馨、金盏菊,他状若随意地把图片点给她看,“我家的。” “有空带你去看。” 姜燕宁警惕:“我才不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她搬了一把小凳子到阳台,又把垃圾桶拿过来,让他坐阳台上剥蒜。 “多多地剥,我要吃蒜蓉小龙虾。” 傅祈言:“我不吃蒜。” 姜燕宁:“我要吃。” 傅总从她的电视柜下面翻出一个口罩戴上,坐在小凳子上弯着腰剥蒜。 剥好了,他把那一盘蒜放在厨房台面上,走卫生间去洗了好久的手。 他走出来,看上去不太高兴,把手放姜燕宁鼻子底下,“好臭。” 姜燕宁吸吸鼻子,闻了两下,无辜地看他,“啊,真的,怎么办?” 傅祈言撤回了自己的手,真的不高兴地走了。 才走到沙发,还没坐下,姜燕宁又在厨房里面喊:“傅总,帮我拿盘子。” 傅总面无表情又进去端盘子、洗菜。 他也就能做这些,姜燕宁尝试过让他切菜,他那架势像是要把整只手剁下来。 傅总的不高兴持续到上桌,那两斤小龙虾还在塑料桶里活着,姜燕宁说:“我对你好吧?为了你,我决定明天再吃蒜蓉小龙虾。” 傅祈言淡淡地“哦”了一声,但是姜燕宁能感觉到他心情明显变好了。 姜燕宁手艺属实一般般,但是傅总很赏脸,吃了两碗饭,连韭菜炒鸡蛋都尝了一口。 姜燕宁:“还可以吧?” 傅祈言面色逐渐痛苦,“一般。” 姜燕宁忍不住笑起来。 “行了行了,”她把那一小碗韭菜鸡蛋拿过来放到自己面前,“我自己吃。” 姜燕宁煮了饭,她就不愿意洗碗,哪怕傅总摔坏了她两个盘子,她还是站在洗碗池旁边教导他:“再多冲冲,你放太多洗洁精了,残留在碗上我中毒了怎么办?” “啊……这个锅糊底了,”她把铁丝球找出来,“用这个刷,用力刷。” 碗洗完了,她又指挥傅祈言抹灶台,“这个抹布,红的,沾洗洁精水抹第一遍,这个,蓝的,清水抹第二遍。” 傅祈言任劳任怨,把抹布洗干净晾好,他回头对姜燕宁说:“我真的臭了。” 姜燕宁:“我还炒了菜呢,我也臭了。” 傅祈言:“我要洗澡。” 姜燕宁:“你想得美。” 两个人收拾了垃圾提下楼去丢,在小区里慢悠悠地晃,天色已经黑了,晃到第二圈,滑滑梯的小孩都被他妈打着屁股拎回家了,傅祈言还没有开口说要走。 姜燕宁清清嗓子,“时候不早了……” 傅祈言恍若未闻。 又晃了一圈,姜燕宁:“你吃不吃口香糖?” 她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前面小超市买。” 傅祈言:“我和你一起去。” “不,”姜燕宁说,“我很快回来。” 她不等他回话,快步向前走了,到最后直接跑起来。 跑到小区门口小超市,她拿了一盒口香糖,前面有两个人排着结账,到她的时候,店员把口香糖扫了,她飞快又从旁边取下一盒东西,店员头都没抬,扫完商品又对着她的付款码扫了一下。 姜燕宁如临大赦,把那盒东西揣进口袋里,拿着那盒口香糖转身,就见傅祈言站在店门口看着她。 姜燕宁:“……”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往小区里走,姜燕宁头皮都要尬炸了,走到她楼下,傅祈言停下脚步,“姜燕宁。” “你买那东西做什么?” “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 姜燕宁:“不是就不是!再见!” 她就要冲上楼,傅祈言笑着拉住她的胳膊,“也可以是。” 第128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0 她晕晕乎乎被他拉着上楼,开门,两个人进浴室,傅祈言笑着打开莲蓬头,“我早说了,我要在这里洗澡,你还不让?” 姜燕宁:“……” 他把沐浴露抹到她身上,“现在我们都不臭了。” 傅祈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洗完澡,他眼眶都忍红了,把姜燕宁裹着浴巾抱到她床上,压着她亲了好一会儿,又走出去在脏衣篓里掏了半天,从她外套口袋里掏出那盒东西。 他拿回卧室里,试了好半天,最后把盒子拿过来一看,“姜燕宁,你买的什么号?” 姜燕宁凑过来一看,“啊……我就胡乱拿的,这还有号?” 傅祈言深呼吸两下,退下床准备往外走。 姜燕宁两条赤裸裸的手臂从后搂住他的脖子,她被吊得不上不下难受极了,“别走……” 第二天一早,姜燕宁被傅祈言电话铃声吵醒,她把被子盖过头顶,烦躁地一巴掌打在傅祈言满是抓痕的背上。 傅祈言翻身下床,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等他回来,姜燕宁躺在枕头上,睁着眼睛打哈欠,“都怪你,我醒了就睡不着了。” 傅祈言坐在床边摸她的脸蛋,“对不起。” 他亲她,“别生气。” 姜燕宁伸出手臂挂住他脖子往下拉,让他躺她旁边,她掀开被子也盖住他,然后躺在他怀里。 傅祈言吻吻她的额头,“有个临时的行程,要去法国一趟。” 姜燕宁问:“什么时候走?” “十点的飞机。” 姜燕宁拿过手机看了一下,已经九点了。 她松开他,裹着被子滚到床的另一边,“渣男,这不会是你丢下我的借口吧?” 傅祈言:“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想起她摆在茶几上那些小说,“你少看点那些小说,脑子会看坏的。” 他趴在她身后连着被子抱着她,细细地吻她的脸,“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回家,咱们结婚,好吗?” 姜燕宁:“真的?” “当然是真的,”傅祈言咬她的耳朵,“昨晚上跟你说的,你一句没听进去,是不是?” 他昨晚上说太多了,姜燕宁根本没功夫听。 他又重复一遍:“等我回来结婚,好不好?” 姜燕宁:“你就这样求婚哦?你至少给我买个戒指吧?” 傅祈言紧紧抱着她,“好,等我回来,买了戒指,跟你求婚。” 可他前脚刚走,飞机还没落地,赵芝琴就找到了姜燕宁。 她说了些什么姜燕宁已经不记得,姜燕宁只记得一句:“灰姑娘能嫁给王子,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公爵的女儿。” 那段记忆姜燕宁迷迷糊糊,她被剧情操纵着,当天拿了那五十万,就坐上了出国的飞机。 她把手机交给赵芝琴之前,给张洋洋发了条消息:“我厨房里还有小龙虾呢,活的,冷冻室里有一盒剥好的蒜,你记得拿去煮蒜蓉小龙虾,不然小龙虾会死,蒜也会臭的。” 那盒蒜,还是傅祈言戴着口罩,坐在她的小板凳上一颗一颗剥的呢。 他说,等他回来,买了戒指,就结婚。 可是他回来,再也没有找到她。 现在时隔一年,姜燕宁带着宝宝回来,他不问她为什么会被赵芝琴三两句话说走,她也没问,他手段通天,若有心,为什么没能找到她。 他们两个似乎都有秘密。 但此刻他们躺在沙发上紧紧拥抱着,仿佛回到了那个同样相拥的夜晚,姜燕宁问:“我的戒指呢?” 他昨晚上,又答应她,给她买戒指,然后结婚。 傅祈言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松开他,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她,“我买了,去拿给你。” “你什么时候买的?”姜燕宁也撑着手坐起来,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和她在一起,难道是早上她还没起床的时候去买的? 傅祈言只说:“挺久了。” 姜燕宁想到一年前他去法国的时候说的话,难道是那时候买的? 可他买了戒指回来,她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怕他追问她为什么走,毕竟她真没办法合理解释。 傅祈言和她差距大,她也不是等赵芝琴来告诉她了她才知道,她没道理和他床都上了,转眼就被赵芝琴三言两语吓得走得干干脆脆,只拿那五十万也不是她的作风。 她被那句“灰姑娘”的话影响了整整一年多,直到猪猪来,她才剥开迷雾,找到自己。 她觉得,对比猪猪所说的其他世界,她在这个世界,受影响的程度要大得多。 还好傅祈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姜燕宁跟着他,“你放在哪儿?我和你一起去拿。” 傅祈言带着她上楼,进了他的房间,他蹲在保险柜前面,手顿了一会儿才输密码,1127。 姜燕宁问:“你的生日?” 傅祈言:“不是,随便设的。” 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袋子,又从袋子里面取出一个红色丝绒盒,是那种俗气到极致的婚戒盒。 他打开,一个盒子里紧紧挨着两只银色的戒指,细的那只女戒上有一颗小小的钻石。 姜燕宁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钻石啊,傅总?” 小小一颗,显得他怪小气的。 可是姜燕宁不识货,也可能这是什么珍贵的品种。 傅祈言坐在地上,看着她,“不怎么值钱,只是很普通的钻石。” 姜燕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傅祈言从神神秘秘的保险柜深处拿出来一个普通戒指,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嫌弃一下。 傅祈言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说:“过两天我去给你拍一颗贵的,好吗?” 姜燕宁点点头,把那只戒指慢慢戴进无名指,尺寸刚刚好。 “你真是给我买的?”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到底什么时候买的?还买个这种。” 既然他不是抠门,那这也太不符合他的消费水平了。 而且她看着他坦然地坐在地上,在她和他短暂的相处记忆里,傅总是个无论坐着站着背都挺得笔直的人,这两天,怎么动不动就坐地上? 傅祈言不答她的话,他只是拿出那只男戒给她,“替我戴上,好吗?” 姜燕宁握着那只男戒,尽量不触碰到他的皮肤,慢慢给他戴在了无名指上。 傅祈言伸出手放在她的手旁边,“虽然不贵,但是挺漂亮的吧?” “也是。”姜燕宁也越看越觉得不错,简约,简单,挺符合她的审美。 下楼的时候,她故意落后到后面,看着傅祈言,他走得挺快,抬手抹了一下脸,才回头看她,“走啊。” “好。”姜燕宁跟上去。 第129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1 他们下楼去,佣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姜燕宁看了一眼,样样都是她爱吃的。 傅祈言坐在她旁边给她舀了半碗火腿鲜笋汤,“这个好喝。” 姜燕宁尝了尝,“好喝。” 她喝完了,傅祈言又给她夹菜,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姜燕宁挺不自在的,“你自己吃呀。” “哦。”傅祈言筷子转了个弯,把菜放进了自己碗里。 饭吃了一半,宝宝醒了,周嫂抱她下来,她乖乖坐在周嫂怀里,伸着脖子找妈妈。 周嫂在楼梯上就指给她看:“在那里,你看,爸爸妈妈在那里。” 姜燕宁跟宝宝招手,宝宝也笑着甩她的小手臂。姜燕宁走到楼梯口接过宝宝,贴贴她的脸,“我的宝贝。” 周嫂说:“太太,给我吧,小姐不认生,我带着她,您饭还没吃完呢。” 姜燕宁问宝宝:“妈妈吃饭,你和周嫂玩,好不好?” 宝宝听不懂,但周嫂朝她伸手,她也伸手过去。 姜燕宁也就放心把宝宝交给了周嫂。 回到饭桌上,姜燕宁再次感慨:“有人带孩子真好。” 傅祈言又给她舀了半碗汤,“以后你都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又跟她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姜燕宁笑着也给他夹了一只虾,“我相信你。” 吃完饭,傅祈言有个视频会议,不得不开,他去书房了,临走前嘱咐姜燕宁:“最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等着我。” 他好像恨不得时时看着她,在她身边。 姜燕宁说:“没关系呀,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带我。” 傅祈言上楼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你想出门的话,就等着我一起。” 姜燕宁摆摆手,“知道了,你好烦。” 她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又上楼去看宝宝,她又睡着了,其实她这个年纪,每天大部分时间除了吃就是睡。 姜燕宁有些无聊,她走到别墅外面,决定逛逛院子。 佣人见她出了门,忙过来问:“太太,您要去哪儿?” “随便逛逛,”姜燕宁不让她跟着,“就在院子里逛。” 别墅前后都是一大片草坪,后门不远处有一个小游泳池,姜燕宁逛了一圈儿,觉得有些不对,她问一个路过的佣人:“这屋子里里外外,怎么一朵花都没有?” 光秃秃的,连个盆栽、灌木都没有。 佣人答:“以前是有的。” 她手指了一下,“那一片儿,以前就是花园。” “一年前,先生让人铲掉了,家里的盆栽也扔出去处理了。花园那一块地,之前全是土呢,因为太太要住进来,实在不好看,管家问了先生,才让人昨天晚上连夜铺的草皮。” 姜燕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回到别墅里,傅祈言刚好开完会,正站在在二楼楼梯口准备下来,他瞧见她,“去哪儿了?” “院子里逛逛,”姜燕宁上楼去,傅祈言就在楼梯上等她,她抓住他的手臂,隔着衬衫,她又问:“会难受吗?” 傅祈言摇摇头,“不会。” 姜燕宁:“我想睡午觉,一起吗?” 他们一起往卧室里走,姜燕宁的东西全部被放到他的房间,宝宝和周嫂她们另外住。 姜燕宁进了房间,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柜子里她和傅祈言的衣服挂在一起,卫生间里牙刷杯也是两个,一粉一蓝,紧紧靠在一起。 她拉开床头柜,瞧见里头放着几本书,花花绿绿的封面,书的标题很大,什么《重生之霸道总裁用心宠》、《腹黑王爷刁蛮妻》。 这是她的书。 姜燕宁关上抽屉,“你拿什么怀念我不好,你拿这个?” 傅祈言从后面抱住她,姜燕宁回过身搂住他的腰,她抬起头问他:“傅祈言,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傅祈言把她搂得更紧了一点儿,“不是困了吗?” 姜燕宁退出他的怀抱,伸手把他推倒在床上,她坐上他的腰,手撑在他胸膛上,凶巴巴地:“不要转移话题,坦白从宽,不然我马上摸你。” 傅祈言躺在她的身下笑,“摸吧。” 姜燕宁:“……” 她收回手,“算了,你吐我一床,我还怎么睡?” 她从他身上下来,裹上被子躺到床的另一边,“不说就不说,爱说不说!” 她气鼓鼓闭着眼睛睡了。 傅祈言过去和她并排躺着,伸手来拉她的被子。 姜燕宁动了一下,把被子牢牢压在身下。 傅祈言:“只有一床被子。” 信了他的鬼! 姜燕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若熟睡。 过了许久傅祈言没有动静,她悄悄睁开眼睛,见傅祈言面对着她,侧着睡着了,他双手放在胸前,双腿蜷缩,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可姜燕宁以前和他睡过一晚,他躺得笔直,她还抱怨过:“你就不能抱着我?” 傅总侧身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老实,他说:“这样不行,我睡不着。” 最后姜燕宁还是任他躺直了,她滚到墙边,“别挨我。” 姜燕宁看着现在睡姿像只虾的傅总,她目光移到他脸上,他同一年前其实没什么变化,但姜燕宁就是觉得他变了很多。 她轻轻把被子从身下扯出来,盖在了傅祈言身上。 这一觉就睡了两个多小时,姜燕宁醒来时,傅祈言已经不在,她走出卧室,看见傅祈言站在一楼客厅里,抱着一沓文件挨个签字,签好一份,递给蒋焰明一份。 没一会儿就签好,傅祈言站在门口等着蒋焰明穿上鞋子走出去,亲自为他关上了门。 姜燕宁穿着拖鞋哒哒哒下来,到傅祈言身边。看到傅祈言公司的人,她就想起另一个人,她告状:“你那个秘书杨贱人,他是赵芝琴的卧底!” 傅祈言淡淡道:“已经解决了,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 “还有我妈,你不用怕她,她手上没有一分股份,只能靠我爸的分红过日子,不管是公司还是家里,她都没有话语权。她安排在我身边那些人,我之前只不过是不想理而已,现在都料理干净了,你不用有任何的担心。” 他又说那句他说了好多次的话:“我会保护好你。” 宝宝咿咿呀呀的声音出现在楼上,周嫂抱着她下来了,“太太,小姐想您了,醒了后玩了一会儿玩具,就开始到处找人。” 姜燕宁接过来,“辛苦你了,周嫂,你先去休息会儿吧,我带她。” 周嫂并不多话,回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剩下一家三口,姜燕宁抱着宝宝坐到沙发上,和她贴贴,惹得宝宝笑个不停。 她把宝宝的衣领拢紧了一点儿,递给坐在她旁边的傅祈言,“要抱抱她吗?” 第130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2 傅祈言整个人微不可察地往后躲了一点儿,“不……” “没关系,”姜燕宁说,“隔着衣服的,你不是都能抱我吗?” 傅祈言看着她怀里的宝宝,“……我怕我把她摔了。” “没事,”姜燕宁把孩子放到他胸前,隔着衣服,她温温热热的小身体和他挨着,姜燕宁说:“你就这样侧着抱她,哪怕摔了,也是摔在沙发上,又没有多高,不会受伤的。” “而且我在这儿呢,我保护她。” 傅祈言极其缓慢地伸出双手,抱住了小小的孩子,姜燕宁松开手,紧挨着沙发坐到地上去,如她所说,就算他把宝宝摔在沙发上了,她也能堵着不让她掉地上,并且能第一时间抱住她。 傅祈言绷着身体,把宝宝轻轻抱着,他像个怕犯错的小孩子一样,问姜燕宁:“是这样吗?” 姜燕宁点头,给他竖大拇指:“对,真棒!” 宝宝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抱着她的人,她又开始吃手指,姜燕宁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手指从嘴里拉出来。 “一定是像你,”她说,“我小时候可不吃手指。” 傅祈言:“是,像我。” 姜燕宁另一只手放上他的背,感受到他绷紧的肌肉,她摸摸他的背,“不要紧张。” 傅祈言抱了一会儿,就要把孩子还给她,姜燕宁接过来,“没事儿,你每天抱抱,慢慢来。” 傅祈言点头。 他站起来,跟姜燕宁报备:“我去趟卫生间。” 姜燕宁头也没抬,“嗯。” 他多半是去躲着哭了,姜燕宁想,昨天晚上,他蒙着被子不让她看他的脸,应该也是在哭。 第二天,傅祈言和老宅那边打好了招呼,带姜燕宁和宝宝过去。 姜燕宁多少有些紧张,她是孤儿,没有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她问:“我要做些什么啊?他们会问我些什么?” “还有你妈,”她皱着眉,“她不会对我口出狂言,欺负我吧?” “别多想,”傅祈言说,“只是去见一面爷爷奶奶和我爸,至于我妈,你放心,她一句话不敢乱说。” 姜燕宁星星眼:“傅总,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好帅。” 傅祈言扭过脸去笑。 “哎,”姜燕宁叹气,“你想笑就笑嘛,咱们俩孩子都生了,你说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儿。” “你跟我造孩子的时候,也不害羞啊。” 傅祈言回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孩子还在呢,乱说什么。” 姜燕宁盖住摇篮里宝宝的耳朵,“现在她听不到了。” 她凑到他耳边,“你好帅!” 傅祈言可乐了,看着她,“你也漂亮。” “那当然。”姜燕宁昂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猫咪。 他们下午到的老宅,这儿比傅祈言的别墅可大多了,中式的庭院建筑,姜燕宁分不清这算几进几出,傅祈言带着她,穿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进了主院。 姜燕宁抓着他的衣袖,这才想起:“我这两手空空,是不是不太好?” 傅祈言:“吃个便饭而已,没关系。” 一进院子,就看见石桌旁边站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奶奶,桌子上摆了一张大大的宣纸,她正弯着腰拿着毛笔写写画画。 她瞧见傅祈言和姜燕宁,搁下笔,“来了。” 傅祈言说是吃顿便饭,便真的是吃顿便饭,傅家人对姜燕宁很客气,傅奶奶更是和蔼可亲,对她笑呵呵的。 周嫂抱着宝宝过来,给傅爷爷傅奶奶和傅祈言他爸一一看过,人人都包了一个大红包,傅奶奶抱着她,见她一点儿不认生,一个劲儿在她怀里笑,更是对宝宝爱得不得了。 赵芝琴坐在角落,全程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傅爷爷训了她两句,说她没事就去购购物,出去玩,别有事没事插手傅祈言的事。 赵芝琴点头挨训,姜燕宁看得暗爽。 吃过饭,姜燕宁收了几位家长的见面礼,没有多寒暄,傅祈言就带着她告辞了。 回到别墅,周嫂带着宝宝去睡觉,姜燕宁跟着傅祈言进了卧室,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她问:“我怎么感觉,你家里人,都和你不怎么亲?” 很客气,不只是对她,更多的,是对傅祈言。 还有赵芝琴,她好像挺怕他。 傅祈言在衣柜里拿睡衣,语气没什么波动:“我逼着我爸和我爷爷退下来的,他们不待见我,很正常。” “见见他们,不过是尊重,毕竟是一家人,不过你放心,平时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除了年节,你不会和他们见面。尤其是我妈,我已经警告过她。” 姜燕宁替他把衣柜合上,她靠在柜门上看他,“傅总,你真的好帅好帅。” 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其实她更想搂着他的脖子,不过那样他就会煞风景地开始吐了,姜燕宁郁郁:“好烦,我想亲你。” 傅祈言垂着眼,“对不起。” “哎呀,”姜燕宁捏捏他的肩,“你怎么总说这个,我都听烦了。”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咱们有问题就解决嘛。” 她期待地看着他。 虽然他一碰女人就吐的毛病可能是剧情的原因,治不好,但是她也能感受到,傅祈言有其他的心理问题,而且应该还挺严重。 傅祈言躲避了她的目光,他垂着眼睫,似乎有些悲伤,“……好。” 傅祈言去浴室洗澡,姜燕宁就趴在床上,各个平台搜索哪个心理医生比较好。 等傅祈言出来,她把她找到的人选一一给他看,“怎么样?你觉得哪个更好?” 傅祈言擦着头发,“你决定就好。” 姜燕宁:“你之前不是也在看医生吗?你看的哪个?我对比一下。” 傅祈言:“……那个医生不太行,你从这里面挑一个就行。” “……哦。”姜燕宁看了他一眼,又趴回床上去看手机。 她严重怀疑傅祈言之前说看过医生都是骗她的。 一年不见,傅总小秘密太多了,他再也不是一年前躺在她床上恨不得把他幼儿园得过几张奖状都告诉她的傅总了。 第131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3 最后姜燕宁千挑万选、千思万想,决定带傅祈言挨个去看。 既然不知道哪条鱼好,那就撒大网。 她笑着问傅祈言:“我聪不聪明?” 她刚洗完澡出来,睡衣套得松松垮垮,胸前的扣子解了三颗,傅祈言盯着她睡衣下若隐若现的胸口,扭过头去,“太聪明了。” 他欲盖弥彰地躺上床,一副准备睡了的样子,掩饰般地继续她的话题:“我女儿饿了就咿咿叫,拉了就呀呀叫,这样聪明,也是随你。” 姜燕宁坐到床边,用衣袖包着自己的两根食指,按住他两边太阳穴让他转过头看她,“傅总,你想看就看嘛,我给你看啊。” 傅祈言闭了眼,“我不想。” “真的不想哦?” 傅祈言:“放过我吧,姜燕宁。” 姜燕宁很好说话,放开她的手,“好啊。” “你看,你诚实地说出你的想法,我怎么舍得为难你?” 她好似在开玩笑,又好似很认真,她问:“傅祈言,你有事儿想跟我说吗?” 傅祈言看着她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 姜燕宁也盯着他,“那要看你瞒了我什么?” 傅祈言:“我不想说,可以吗?” 姜燕宁点头,“可以。” 傅祈言好多天没去过公司,文件让蒋焰明送到家里来签,开会总是视频,他每天陪着姜燕宁,连出行都亲自开车,当姜燕宁的司机,姜燕宁:“你真的不用去公司吗?万一被你爸,或者你爷爷,或者其他人,抢过去了怎么办?” 她看着摇篮里的宝宝,“养孩子很费钱的,你可不能破产。” 傅祈言冲好了奶粉过来,“我花那么多钱请了那么多人,如果还需要我天天去公司守着,钱不是白花了?” 他安她的心:“不会破产,我跟你保证。” “还有,我都不想说了,别看那些小说了。” 姜燕宁:“你还说我?你把我那些小说放床头柜里,你是不是晚上就躺床上看?都翻卷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傅祈言:“不要乱说,我拿来就是那样。” 姜燕宁:“……你真是气死我算了!” 傅祈言停下了喂奶,“别说这种话。” 宝宝没奶喝了,撅着嘴巴不满地朝爸爸喷了口口水。 傅祈言被喷了一手腕,姜燕宁抱起宝宝,“还是我女儿跟我好。” 她拿起宝宝的手指他:“坏爸爸!” 傅祈言无奈,“我坏,你好,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姜燕宁又拿宝宝的手指他,“经典渣男语录。” 宝宝以为指爸爸是什么新游戏,姜燕宁放开了她的手,她又朝傅祈言挥起了胳膊。 挥起来,又放下,然后又挥起来,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笑嘻嘻的。 傅祈言开车,姜燕宁抱着她坐后面,她还时不时朝前面的傅祈言摆手。 她很疑惑,妈妈握着她的手指爸爸的时候,只伸出来一根手指,怎么她自己不行呢? 她张开五指,盯着自己的手看,“呀呀呀”,好像在问为什么。 姜燕宁:“你女儿要成天才宝宝了,才五个月,就要会指人了。” 傅祈言难得会在开车的时候答她话,他笑着:“随你,聪明。” 这一招百试不爽,姜燕宁瞬间开心又骄傲,“那当然。” 他们又去见了一个心理医生,和之前见的说得都差不多,说傅祈言的毛病可能是因为心理阴影,他可能被女性伤害过?或者对某个女性有非常浓烈的排斥、厌恶的情绪,从而影响到他对所有女性的态度,进而造成躯体上的反应。 某个女性姜燕宁:“……” 傅祈言:“这些医生不靠谱,你看我,像讨厌你吗?” “不像,”姜燕宁又要存心逗他,“毕竟人家睡衣扣子扣得好好的,傅总都目不转睛盯着看呢。” 傅祈言:“小声点,在医院。” 姜燕宁:“怕什么?我们孩子都抱上了,走在路上,谁都知道我们睡过。” 傅祈言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他已经得出经验,这种时候就不能接她的话,他越搭理她,她越来劲。 姜燕宁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还早呢,还有最后一个医生,咱们今天一起看了?” 傅祈言点头,“行。” 最后一个医生在一家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很是年轻有为,才三十岁出头,是人才引进回来的哪国的博士。 姜燕宁记不清了,那些医生的履历介绍上,个个都是“xx国进修”、“xx国学习”、“xx协会”、“xx荣誉”,她脑子都记炸了。 相比之下,这个“xx国博士”,他的头衔显得十分简短。 姜燕宁对他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前头几个,已经让她足够失望。 他们一点儿都没提及傅祈言其他的问题,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傅祈言太会装还是那些人太水。 他们是临时起意今天来看诊,没有预约,老老实实挂了号等,等到下午两点,才轮到傅祈言。 姜燕宁推着宝宝跟着傅祈言进去,被医生拒绝:“家属请在外面等。” 姜燕宁于是坐在外面,又等了一个小时。 她屁股都要坐扁了。 她都快是总裁夫人了,怎么还要受这种苦呢? 真是失策。 一个小时后傅祈言出来,面色不太好,他接过婴儿车,同姜燕宁说:“医生让你进去。” 姜燕宁连忙进了诊室。 她早就坐得如芒在背了,他们后面还等着病人呢,傅祈言一进去一个小时,留她在外面承受别人幽怨和不满的目光。 她坐到医生对面,“你好,我是傅祈言的家属。” 医生从眼镜片后抬起眼打量了她一下,“你看上去还挺健康的?” 姜燕宁:“……” 医生继续说:“傅先生很抗拒心理咨询,他对我有诸多隐瞒,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十分焦虑,也十分痛苦,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认定你会死去。” “包括他的躯体症状,也是他的认知造成的,不知为何,他笃定自己有这个毛病,因为他的相信,所以他才真的有了这个毛病。” 姜燕宁眼睛都睁大:“你是说……” 姜燕宁拿着处方从诊室出来,对傅祈言说:“走吧,去拿药。” 傅祈言推着宝宝走在她身边,问:“医生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姜燕宁说,“让你按时吃药,很快能好。” 傅祈言点点头,不再说话。 到了一楼大厅,他们在拿药的机器上扫码排队,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姜燕宁找到个位置坐,她把处方单拿给傅祈言:“你去拿药。” 傅祈言乖乖穿过人群,到药房窗口外面等。 姜燕宁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推着宝宝往外走。 第132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4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是一个丁字路口,车流密集,姜燕宁站在红绿灯旁,她给傅祈言发消息:“我到对面买瓶水。” 傅祈言的电话几乎是瞬间就打来,他语气焦急:“你在哪儿?” 姜燕宁:“正大门外面,在等红绿灯。” “别过去!”傅祈言那边有呼呼的风声,他应该是在奔跑,他着急地说:“等着我,燕宁,你离马路远一点,我求你,站远一点等我,好吗?” 姜燕宁没有问为什么,她很温柔:“好,我等你。” 宝宝最爱的毛线小羊挂在她的婴儿车上面,姜燕宁把它取下来,捏在手中。 红灯变成了绿灯,等在路口的人群抬脚往对面走去。 姜燕宁站着没有动,很快红绿灯旁只剩下她一个。 她把宝宝的婴儿车往后推了一点,踩下轮子的刹车固定好,她把那只小羊丢在了斑马线上。 她静静地站着。 傅祈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姜燕宁!” 姜燕宁没有理,她抬脚向前走,去捡那只毛线小羊。 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婴儿车旁。 傅祈言喘着粗气,紧紧抓着她,他看上去很生气,但还是忍着没有吼她:“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你去捡什么?那么多车,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越说越激动:“你以后不要去路边,不要单独过马路,也不要……” 他看见姜燕宁面无表情的脸,怔怔地松开了她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他红了眼眶,“……对不起。” 他闭了闭眼,“我不该凶你。” 姜燕宁看着他,“你怕什么呢?” 她仔细回忆猪猪所说的剧情,“你是不是怕,我走在马路上,明明是绿灯,一辆车却从转弯处冲过来,它的速度很快,司机连喇叭都来不及打,我就……” 傅祈言扶着一旁的树,突然应激一般开始干呕,他泪流满面,双眼通红,连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似乎快要喘不过气。 姜燕宁走到他身后,伸手顺他的背,“我在这里,在你身边,傅祈言,我活着。” 她的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慢慢地抚摸,像哄小孩子睡觉那样。 傅祈言缓了一会儿,抬头看她,他呼吸平缓了一些,却仍在流泪,他问:“姜燕宁,你全都记得吗?” 姜燕宁点头。 不破不立,他要是不愿意说出他的症结,他永远都不会好。 姜燕宁只能出此下策,诈出他的话。 但她也猜到了一点儿:“你也重生了,对吗?” 她说“也”。 傅祈言颤抖着嘴唇,“你到底,都记得什么?” 姜燕宁:“全部。” “不,”傅祈言摇着头,“你不会……” 他仿佛没有了理智,一边流泪,一边说“不会”,他的身体不再有应激表现,他站直了,退后两步,离她远远的,望着她,痛心疾首。 姜燕宁问:“什么是我不会知道的?” 剧情中提过,她带着那个五岁的男孩回来的时候,神智已经有些不清,她固执地、偏执地认为那就是她和傅祈言的孩子。 姜燕宁看着傅祈言:“是因为那时候我疯了,所以你觉得我不会记得吗?” 傅祈言凄惶地望着她。 他的状态实在太差,姜燕宁打电话让管家安排司机来接他们,傅祈言仿佛回神,“不……” 姜燕宁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走到一边继续跟管家说地址。 她很快挂了电话,走到傅祈言面前,她从婴儿车里拿出卫生纸,递给他让他擦干净眼泪。 她说什么,傅祈言做什么,他好像已经没有了思考。 姜燕宁指挥他擦了泪、丢了纸巾,问他:“冷静了吗?” 傅祈言点点头。 姜燕宁把宝宝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她们一大一小站在他面前,她说:“我们是真的,活生生的,傅祈言,不要害怕没有发生的事,这一次,已经不一样了,对吗?” 傅祈言呆呆看着她怀里的宝宝,宝宝一看见他,就要玩指人的游戏,“哎呀”一声朝他挥手,又放下来拍拍姜燕宁的手臂。 傅祈言望着宝宝,扯出一个笑来,似是快乐,又似是悲伤。 姜燕宁把宝宝递过去,“抱抱她吧,爸爸。” 傅祈言没有动,目光移到她脸上。 他有些无助,他现在的状态,他害怕自己根本没办法好好抱孩子。 姜燕宁无视他的求助,她又把孩子往前递了递,“抱着呀,她很轻,你们都穿着长袖,也不会接触到皮肤,你是她的爸爸,不会摔着她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而且我在这儿呢,不要怕。” 傅祈言缓慢地伸出手去,僵硬地、稳稳地抱住了宝宝。 他又开始流泪,没有发出声音,哭得五官都皱起来,丑得很。 姜燕宁抚着他的背,“别害怕。” 傅祈言哭得更凶。 司机来得很快,姜燕宁打开后座的车门,指挥傅祈言坐进去,他不愿意,“我再冷静一会儿,待会儿我开车带你们回去。” 他不愿意相信除了他自己的任何人。 姜燕宁很强硬:“不会有事,你难道一辈子都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吗?刘师傅是专职的司机,开了多少年车了,他比你技术更好。” 她又温柔地哄他:“没事,我们让他慢慢开,没有关系的,什么都不会发生,你相信我。” 他们坐进车中,傅祈言背绷得笔直,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况。 姜燕宁逗逗宝宝,“宝宝,和爸爸玩儿。” “我们来举手手。” 宝宝笑嘻嘻地在傅祈言怀中蹬腿伸手,傅祈言怕碰到她的身体,手忙脚乱地调整了她在他怀中的姿势。 姜燕宁一路都逗着孩子,让他没办法分心去想别的,很快到了别墅,姜燕宁把孩子交给周嫂,她带着傅祈言上楼去。 进了卧室,姜燕宁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我们安全到家了,不要紧张。” 直到傅祈言心跳平稳下来,她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同我说一说,好吗?傅祈言,我希望你好起来。” “你知道医生怎么说吗?他说你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恐惧、厌恶,你是因为相信,你相信碰到女人就会不舒服,所以你的身体被你自己催眠,出现了这样的反应。” “他还说,你很痛苦。” “相信?”傅祈言看着她,“你相信他的话?” 姜燕宁:“我觉得很有道理。” “无论如何,我们试一试,好吗?” “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摸摸你女儿的小脸吗?她的身体很软,脸胖嘟嘟的,手指戳一戳,很有弹性。” 她望着他,“告诉我,好吗?” 傅祈言问:“你不是记得吗?” 姜燕宁摇头,“可我想听你说,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把你的痛苦倾诉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傅祈言把她紧紧抱回怀中,过了很久,他说:“好。” 第133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5 傅祈言回忆起最初。 他从姜燕宁的出租屋离开,到了法国,一下飞机,就给姜燕宁打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没人接听。 他又打了一遍,那边提示:“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边的行程很紧,有一个会议二十分钟后就要开,蒋焰明催他:“快上车啊,你在给谁打电话?” 傅祈言放下手机,“来了。” 他在会上仍然心神不宁,对方的人讲到一半,他站起来,“很抱歉,失陪一下,我有个重要的电话。” 他走出去又拨出那个号码,仍然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给姜燕宁发微信,却接收到一条系统消息:“对方无法接收信息!” 他连夜回去,打开姜燕宁出租屋的门,里面仿佛还是他那天早晨离开的样子,唯独没有姜燕宁。 他查到,赵芝琴给了她五十万,她去了机场。 可是线索从这里就断掉,他连姜燕宁买了哪一班航班都查不到,那五年他一直在搜寻她的踪迹,可是她就像人间蒸发,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她的消息。 他从一开始的焦急、忧虑,到想起她,甚至会有一丝怨怼。 明明那天早上他走的时候,抱着她说:“等我回来,买了戒指,我们就结婚。” 她笑得乖巧又幸福,她说:“好。” 她凭什么走得这样干净,留他一个人兵荒马乱,显得这样可笑。 可是她一个人,拿着那五十万,又能去哪里?以至于他倾尽全力,仍然不能找到? 姜燕宁没有本事躲得这样好,赵芝琴也没有本事把她藏得这样好。 他有时候会想,她会不会被人拐卖了,杀害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 他常常被噩梦惊醒,姜燕宁,这个女人已经变成他的心结。 直到一次聚会,他同一位女士握手,触碰到她的皮肤的瞬间,他全身如同针扎般疼痛,一股恶心感从胃里涌出,他半跪在地上干呕,到最后,甚至感觉出现了呼吸困难。 他被紧急送往医院,傅家同那位女士道歉,并且散出官方的说法,称傅祈言只是吃了过敏的食物,过敏发作。 傅祈言被抢救回来,他差一点死于过敏性窒息,可他过敏的源头,是女人。 他被转到心理科,医生问:“傅先生,您是否曾经被女性伤害过,或者对她有深深的厌恶、排斥。” 傅祈言皱着眉,“没有。” 但医生笃定他在说谎,医生同傅家人说:“傅祈言先生很不配合治疗,他有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赵芝琴悔不当初,她想把姜燕宁找回来,可姜燕宁若能找得到,傅祈言何至于此。 傅祈言并不愿意吃那些药,“我不恨姜燕宁,我也没有因为她有什么心理阴影。” 他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投身在工作中,他仍然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傅总,有没有姜燕宁,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姜燕宁离开的第五年,他在宴会上喝醉了,一个女侍应扶着他上楼休息。 他头痛欲裂,在电梯里才看清是谁扶着他,他站得离她远远的,“不用扶我。” 可那个侍应生还是凑上来,“先生,你醉了,” 她不厌其烦地上来拉扯他,傅祈言懒得理她,出了电梯就大步往前走。 她却追上来拉住了他的手。 赵芝琴听说他被一个女人扶上了楼,从另一边电梯追上来,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傅祈言甩开一个女人的手,可是他没有呕吐,也没有难受,更没有呼吸困难。 赵芝琴找到那个女人,她叫韩雅韵,单亲家庭,她母亲病重,所以她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到处打工。 姜燕宁好歹还是个大学毕业,赵芝琴看不上韩雅韵,她几番试探,却不得不接受,因为只有这个女人,她儿子碰了,不会过敏。 傅祈言对韩雅韵不假辞色,可这些年,因为他的毛病,傅家所有人都对他结婚留后不再抱希望,韩雅韵此时出现,如同一个救星,傅家所有人都热心撮合他们。 傅祈言只觉得厌烦,韩雅韵已经堂而皇之住进了老宅,以傅家未来少奶奶自居,傅祈言为了她,和家里人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赵芝琴最为激动:“你还想着那个姜燕宁是不是!你就是为了她不愿意接受小韩!” 傅祈言冷冷看着她,“因为姜燕宁?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他把韩雅韵拉过来,她手腕上戴着傅奶奶的玉手镯,“这是你偷的,还是奶奶给你的?” 傅奶奶面色沉沉,但她最后还是出来打圆场,“是我送给小韩的。” “你们还真是不挑,”傅祈言冷笑,“这个家有她一天,就没有我。” 他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他曾经开除的那个秘书杨建云,把电话打到总裁办,称他找到了姜燕宁。 “姜小姐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说是您的。” 傅祈言握着电话的手都在抖,杨建云在那边说要多少钱,傅祈言根本没听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耳边才重新有了声音,他打断杨建云,沉声说:“让姜燕宁同我说话。” 姜燕宁,他找遍天涯海角,四处求人都没有找到的姜燕宁。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傅总。” 她似乎是笑着,“我带着我们的宝宝回来了,她五岁了,你还没有见过她呢。” 她怎么能说这些话,她丢下他这些年,她不道歉,不解释,不诉苦,她说,我们的宝宝五岁了,你还没有见过她。 傅祈言放下电话,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又哭又笑,真是没心肝的女人,她是为了什么回来?钱?爱? 无论为了什么,她还活着,他这些年的噩梦只是噩梦,他庆幸无比。 可当他见到她,雀跃的心又被一桶冰水泼中。 她看起来很正常,笑得温柔,可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留着长发,梳着两个马尾,还穿着裙子。 她见到他,很开心,蹲下来同那个男孩说:“你看,我同你保证过了吧,我会带你找到爸爸。” 那个男孩木着一张脸,偏过头去,根本不想理她。 她疯了。 第134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6 姜燕宁这几年的行踪很快被查到,薄薄的几张纸送到他面前。 她在赵芝琴找到她的当天坐飞机到了英国,几经辗转定居在伯明翰,七个月后,她在塞利奥克医院产下了一个女婴。 那个女婴是早产儿,先天不足,心肺功能孱弱,姜燕宁只看了她一眼,她就被送到了保温箱。 她没有多少钱,全部砸在医院,那个孩子还是夭折在了第二十三天。 她失去了她的孩子,变得浑浑噩噩,又没有钱,几乎是在流浪。 第三个月,她在垃圾桶里捡到一个弃婴,是个男孩儿,她把他带回去,悉心照顾,她给了他她逝去的女儿的名字:“宝宝。” 可是她的病越发严重,那个孩子在她身边,让她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女儿,还是她捡来的男孩。 随着他越长越大,她有时候见到他,会一惊一乍地说:“宝宝,你为什么留着这么短的头发,像个男孩子。” 她给他穿上裙子,若是他不肯,她就哭泣,或是自残。 她清醒的时候,会同他道歉,她曾经尝试过把他送到福利院,但那个孩子又偷偷跑回来,姜燕宁虽然有时候会把他打扮成女孩,但从来不打骂他,有吃的也是先给他吃,钱都花在他身上,可他在福利院,短短一段时间就被打了一身伤。 姜燕宁给他洗澡,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她同他说:“如果我下次再逼你穿裙子,你就打我吧,打我,我就会醒来了。” 他听进去了她的话,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清醒的时候几乎没有,她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她的女儿。 杨建云在国内待不下去,到英国另谋出路,遇到这个穿着怪异的孩子偷了面包店的面包,被店员追,姜燕宁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把那个孩子护在身后。 她很拘谨,一直在道歉,请求店员不要打她的孩子,她掏空了所有的口袋,才凑齐了那个面包的钱。 那个孩子躲在她身后,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那个面包,一点儿都没有给姜燕宁留。 等店员走了,姜燕宁蹲下身来,心疼地擦他嘴角的面包渣,“宝宝,她有没有打到你?” 那男孩推开她,“没有!” 他教训她:“你为什么要给她钱!我们晚上也没钱吃饭了!” 姜燕宁手足无措,想要抱住他,又被他双手推在地上,他对她很是厌恶,“疯女人!” 傅祈言收到这些消息,在冰冷的阳台上坐了一夜。 多么奇怪,他和她重逢,他再去查,她的一切,轻而易举,就被呈到他的手上。 可是这样晚了,她已经吃过了所有的苦。 傅祈言带他们回家第一天,就撞见那个男孩打姜燕宁。傅祈言温温柔柔把姜燕宁哄回房间,然后就捂着他的嘴,把他拖到另一个屋子里,周嫂担忧地跟过来,“先生,他到底只是个孩子,你别……” 傅祈言把他丢在地上,“孩子?姜燕宁哪里对不起他,他为什么这样对她?” “他打她!”傅祈言红着眼眶流泪,“你没看到吗!他打她!” 周嫂:“是我的错,先生,我以后一定寸步不离守着太太,可你不能打他,他身上有一点儿伤,太太都会发现的,他还可能会告状。” 傅祈言仿佛泄了气,他的肩膀一下子佝偻下来。 韩雅韵听说他家里藏了个女人,跑过来大吵大闹,她笃定地说:“只有我和你才是天定姻缘!你碰得了那个女人吗?你只能碰我!” 傅祈言把她扔出去,第二天傅家人来了,“我们对你的女人已经没有任何要求,你让她出来,我们见一见,不会不同意你们。” 赵芝琴在一旁说:“那个姜燕宁,确实比小韩好,至少是念过大学的。” 她不敢再提他碰不碰得了姜燕宁的话,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她的错,这些年因为这件事,她成了整个傅家的罪人。 可她想,傅祈言是因为姜燕宁才有的这个毛病,他喜欢她,和她在一起了,那个病也会慢慢好的。 听说姜燕宁回来了,她简直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可傅祈言并不愿意让他们任何人见姜燕宁。 傅家人怏怏而归,但纸包不住火,他们很快查到姜燕宁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一个疯子。 还不如韩雅韵。 他们给那个孩子也做了亲子鉴定,不过结果还没出来,姜燕宁这几年的经历就被明明白白摆上他们的桌子,那个男孩的来历清清楚楚,和傅家没有半分钱关系,他的存在只能证明姜燕宁疯得厉害。 傅家人强烈反对,又把韩雅韵奉为救星,赵芝琴找到傅祈言,和他在他别墅的院子里拉扯,她说:“你爸在外头那个小的已经怀了,你就算为自己考虑,也要有个孩子,我已经跟小韩说好了,她给你生个孩子,生完了,她就走,那个孩子我带,你和姜燕宁怎么过,没有人会管。” 她流着泪,“算妈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 姜燕宁带着那个男孩出现在二楼阳台上,如果忽略她旁边那个穿裙子扎马尾的男孩,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她温温柔柔地:“祈言,宝宝饿了,你给她冲奶粉,好吗?” 傅祈言背对着她,“等一会儿,我马上来。” 他面对着神色惶惶的赵芝琴:“你瞧见了吗,是你,是我,把她变成这样。” 赵芝琴失魂落魄地走了。 傅祈言转过身去,仰着头望着楼上的姜燕宁,他笑着,“我马上,你带着宝宝进屋去,好吗?外面风大。” 姜燕宁点点头,牵起那个男孩的手,那男孩有些怕傅祈言,不敢对上他的目光,飞快地转过身,跟着姜燕宁进去了。 傅祈言冲好奶粉拿上楼,把奶瓶递给那男孩,姜燕宁说:“她才两个月,你怎么不喂她?” 她连她的孩子现在应该多大都分不清了。 傅祈言隔着衣服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带到卧室,让她躺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他说:“我去给她喂奶,哄她睡觉,你也乖乖睡觉,好吗?” 姜燕宁皱着眉,“我也想陪着她。” “乖,”傅祈言替她掖掖被子,“之前都是你照顾她,现在她找到爸爸了,就让爸爸照顾她,好吗?” 姜燕宁还是不愿意,傅祈言跟她保证:“明天早上,你一起床,就能和她玩,现在太晚了,你必须睡觉。” 姜燕宁伸出手指跟他拉钩。“不许骗我。” 傅祈言:“那拉完勾,你必须马上闭上眼睛睡觉,不然我就可以不遵守承诺了。” 姜燕宁点点头。 傅祈言伸出小拇指去,同她拉钩。 姜燕宁乖乖听话,收回手放进被子里,就闭上眼睛。 “晚安,宝宝爸爸。” 傅祈言快步走出卧室,半跪在地上干呕,他从口袋里拿出药,倒了两颗塞进嘴里。 等他平稳下来,他才起身,去见那个男孩。 他对他说:“我给你联系了福利院,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在那里不会有人欺负你,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接你。” 第135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7 第二天一早,姜燕宁醒来,就要见宝宝。 傅祈言推着婴儿车过来,纱帐揭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穿裙子的硅胶婴儿。 姜燕宁把它抱出来,在臂弯里轻轻摇,她接受得毫无阻碍,她望着它,对傅祈言说:“她今天就满月了。” 傅祈言别过脸去,医生说得没错,她病得已经很重,哪怕是给她一个根本不是人型的娃娃,她也能接受那是她的孩子。 他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回过头来,笑着对她说:“是啊,满月了,一会儿,我让人做个蛋糕,你也吃点儿,好吗?” 姜燕宁才是那个小孩子,他若不哄着她吃一日三餐,她连饭都不会吃。 傅家人妥协了一阵儿,倾力找了国内外的精神科专家来给姜燕宁治疗,可是没有任何效果,所有医生都说,她已经不可能会好,甚至建议送她去专门的精神病院。 傅祈言冷着脸,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至此,傅家人已经对姜燕宁不抱任何希望,他们进一步给傅祈言施压,让他和韩雅韵在一起。 哪怕如赵芝琴所说,只是让她给他生个孩子。 傅祈言看向他爸,“他另一个儿子不是马上就要出生了吗?” 他爸把茶杯照着他的脸摔过来,他偏过头,茶杯磕在额角上,碎片险些划了他的眼睛。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姜燕宁。 从别墅搬走的那天,姜燕宁抱着那个娃娃,除了有关孩子,她正常得很,甚至很聪明,她问:“你没有钱了吗?” “养孩子很费钱的,她要花很多钱,如果生病的话,要花更多更多。” 傅祈言摸着她的背安抚她,“我会努力赚钱的,不会不够花,我向你保证。” 姜燕宁还是很不安,她不愿意住大房子,她让傅祈言把钱都存起来,她急得哭出来,“如果她生病的话,真的要花好多好多。” 傅祈言心脏绞痛,最后他租下了她从前的那间出租屋,他们“一家三口”搬了进去。 上一个租户刚搬走,这屋里的格局较之前姜燕宁住着的时候没有太大变化,除了阳台上,她那些要死不活的花,被别人养得生机盎然,还添了好多其他的,海棠、三角梅、月季,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放。 他把姜燕宁领过去看,“喜欢吗?” 姜燕宁点点头,“喜欢。” 他在入住当晚挨个邻居家敲门送上小礼物,请求他们,不要在姜燕宁面前说那个娃娃是假的。 她已经受不了任何打击。 好在她并不会想出门,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家里,抱着她的“孩子”,家里铺满了爬爬垫,她经常就坐在地上,教那个孩子爬。 哪怕它一动不动,她还是教得很起劲。 傅祈言也坐在地上,给她喂饭,“你先吃饭,好吗,一会儿再教她。” 姜燕宁有时候会很生气:“你为什么不让我陪着她!我都没有陪她多长时间!” 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她的孩子,留在她身边的时间太短,太短。 她总是觉得不够。 傅祈言的大部分钱都取出来,放在床头的柜子里,姜燕宁每天睁开眼睛,就要打开抽屉看看那些钱,然后安心地再合上柜子。 傅祈言学会了做饭、煲汤,做家务,姜燕宁有一次在饭桌上问他芦笋买成多少钱,他说十五,姜燕宁把他骂了一顿,从此以后他又学会了砍价。 姜燕宁爱吃韭菜炒鸡蛋,爱吃蒜蓉小龙虾,云南米线里还要放臭臭的酸菜,傅祈言从一开始戴着口罩煮这些东西,到最后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姜燕宁乖乖坐在椅子上刨饭,她说:“我就说韭菜炒鸡蛋好吃,你还不信。” 傅祈言笑着替她擦掉嘴角的米粒,“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么好吃的菜。” “哼。”姜燕宁把那一小碗韭菜炒鸡蛋抱到她面前,“我的,你不许抢。” “好,”傅祈言又给她添了一点饭,“把它都吃完。” 他离开傅家之后,韩雅韵仍不死心,来找过他很多次,她很坚定地认为他们才是一对,因为他只能碰她,这样的设定,放在哪本小说里都是男女主。 傅祈言根本不理她,“小说?韩小姐,可惜这里不是小说,也没有人会选一个小偷做女主角。” 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转身就走。 十一月到了,他们的小房子的阳台上的三角梅茂密,海棠在一个晚上全部开了,月季也长得很好。 傅祈言拿了个小塑料盆把葱根种上,绿油油的小葱一茬一茬冒出来,每次吃面的时候,他就拿剪刀在阳台上咔嚓咔嚓剪一截。 他又在菜市场买了两盆薄荷,六块钱一盆,他讲到十块两盆,还回去跟姜燕宁邀功。 他把那两盆薄荷和葱摆在一起,三盆菜摆在花朵间,姜燕宁很嫌弃:“格格不入。” 她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冷不丁冒出一句成语,傅祈言还有种自己家的孩子连这都知道的惊喜。 床头柜抽屉里的钱已经放满了,傅祈言又拿回来一沓,他问姜燕宁:“已经满了,这些我能用了吗?” 姜燕宁拿过来,抽出一张给他,过了一会儿,又抽出一张,“这些你可以拿去买零食。” 傅祈言哭笑不得,把那一沓全部抢过来,“不要,我要全部花完。” 他带她去选戒指。 姜燕宁很惊喜,她想起来,“对啊,你还没有给我买戒指呢。” 她还记得他们怎么认识的,“你认识我第三天就跟我说要和我结婚,给我买戒指的。” 她又不高兴起来,“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她趴在台面上选了好久,那些戒指都不是什么多特别多好看的样式,很普通,但她还是选得很认真,两款差不多的,她都拿在手上仔细对比。 她最后又让导购把那些全部放进去。 傅祈言问:“不喜欢吗?我们去下一家。” 姜燕宁摇摇头,走出了门,她才悄悄跟傅祈言说:“我喜欢最后那一款。” 傅祈言停下脚步,“那我们去买。” 姜燕宁说:“等下个月你发了工资再买,我们的钱不够。” 抽屉里的钱是不能动的。 傅祈言笑了,“好。” 离他发工资还有一周的那天,他下班回到家,屋子里没有开灯,姜燕宁在昏暗中抱着膝盖坐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埋着头一动不动。 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那里,她说那个位置有安全感。 傅祈言放下菜,轻轻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燕宁,怎么了?” 姜燕宁抬起头来,她在流泪,她说:“你骗我。” 傅祈言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姜燕宁又把头埋进膝盖,不再答他的话。 无论他怎么问,怎么哄,她都不说。 他无奈,站起来,收拾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几个装着蔬菜的口袋,又顺手打开灯,“我先做饭,好不好?我买了你爱吃的,你猜是什么?” 他提着那些袋子直起腰,明亮的灯光把小小的客厅照得清清楚楚,那个硅胶娃娃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两个小辫,被扔在阳台门边,而外面的阳台上,所有的花都被拔掉踩碎,花盆倒在地上,土撒得到处都是,那些陶瓷的花盆,更是碎成一片一片。 他转过头去看姜燕宁,她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抬脚走到阳台边,捡起那个娃娃,轻轻拍掉她裙子上的土,他拿过去,坐在姜燕宁身边,“宝宝裙子脏了,燕宁,你给她换个新的裙子,好不好?” 姜燕宁抬起头来,恨恨地看着他,她拍掉那个娃娃,“拿走!拿走!” “她不是!她不是!” 她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挥到地上,趴在上面嚎啕大哭,“她被我养死了,她死了!” 傅祈言浑身一震,他瞬间就想起了她第一次带他回家,阳台上种着好些半死不活的花,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养什么死什么。” 他望向一塌糊涂的阳台,悔恨、恐惧、痛苦,几乎要把他压垮。 第136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8 他掏出手机,给医生打电话,他的手指都在抖,点错了两次,好不容易拨出去,他撑着自己站起来,才发现双腿发软,他走到阳台去,轻声说了姜燕宁的情况。 医生说:“你把她带来,先打一针镇定剂再说,她本来就是混乱的,睡一觉起来,可能又会回到从前。” 傅祈言心下稍安,他挂了电话走进屋里,姜燕宁还在哭,他的安抚毫无作用,他心一横,把她抱起来,想带她下楼。 姜燕宁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停下脚步,把她稳稳放在地上,才去掏自己的药。 姜燕宁停下哭泣,看着他,“你在吃什么?” 她膝行两步,坐到他身边,“你生病了吗?” “……是。”傅祈言把药瓶收起来,他殷殷望着她,“你陪我去医院,好吗?我要看医生。” 姜燕宁点点头,快出门的时候,她又返回屋里,带上了那只毛线小羊。 她说:“带上我的宝宝。” 傅祈言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混乱了,她抱着那只小羊,像看自己孩子那样看它。 他站到她面前,挡住她能看到那个硅胶娃娃的方向,他说:“我们去医院吧,我很难受。” 他哄着她到了医院,医生看过,最后还是要打针,傅祈言签了很多知情同意书,签到最后,他已经麻木。 打针的时候,姜燕宁反抗得很厉害,两个护士按着她,其中一个吼他:“家属站这么远做什么?躲什么?不知道来帮忙!” 他浑身僵硬,走过去,按住她的两条腿。 姜燕宁流着泪,她哭得很伤心,她问:“为什么骗我?” 傅祈言无法回答。 他守着熟睡过去的她,她怎么会突然醒了呢,他宁愿她永远把那个娃娃当成她的孩子。 医生说:“她这种间歇性的清醒,更可怕,因为她可能会在清醒的时候,因为落差,生出轻生的念头。” 他说:“好好看着她,或者办理住院吧,这种情况,在医院里专人看护是最安全的。” 傅祈言去看过住在精神病院的人是怎样的,他拒绝了,“我可以照顾她。” 第二天姜燕宁醒来,她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转过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睡着的人,她喊他:“傅祈言。” 傅祈言瞬间就睁开眼睛,他听见她问:“这是哪儿?宝宝呢?” 他紧紧盯着她,她不像在说谎,她在他的目光里皱起眉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傅祈言把那个小羊放到她怀中。 姜燕宁拿起来,“宝宝呢?她最喜欢的小羊都在这里。” 傅祈言说:“宝宝在家,我……” 家里阳台上的东西还没处理,他不能再让她看见。 他说:“你在这儿等我,我把宝宝带来,好吗?” “我不要,”姜燕宁坐起来,“这是哪里?我不喜欢这里。” “乖,”傅祈言哄她,“我把宝宝接过来,我们一起去逛超市,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好不好,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把他的手机拿出来,给她放动画片,“一集看完了,我就回来了。” 姜燕宁接过他的手机,“你不要骗我。” 傅祈言又看着她,他总觉得她有些不对,“……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姜燕宁摇摇头,她把动画片的进度条往后拉,“快要结束了!” 傅祈言把进度条拨回去,“不准滑,不然不算数的。” 姜燕宁扁着嘴,“好吧。” “那你快去!你要跑快点!” 傅祈言走出病房,让护工守在门口,“二十分钟之内我就会回来,请你一步都不要离开,守着她。” 他快步跑出去,打车回到家,把阳台上收拾干净,他一手拿着婴儿车一手拿着那个娃娃,飞快地跑下楼。 他打车到医院门口,不远处围着一堆人,“造孽哦,明明是绿灯,那个车就这样窜出来,喇叭都来不及打,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被撞得这么远。” 傅祈言跑到尾箱去拿婴儿车,尾箱刚升起来,他却在人群外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护工也瞧见他,他连忙辩解:“我一直守着的啊,她劲儿太大了,跑得也快,十几个医生护士都拦不住啊!” 傅祈言浑身冰凉,他拨开人群,站到了最前面。 “你的手上紧紧握着那只毛线小羊,那是宝宝最喜欢的,它是白色的,可是那天,它被染成了红色。” 傅祈言坐在房间角落里,他不准姜燕宁开灯,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他记忆中每一次姜燕宁不开心时那样的姿势,她曾经说,这个姿势,会让她有安全感。 他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叙述完他的第一世。 说完后,他停下久久不言,姜燕宁静静靠在他的肩膀上,在沉默的那段时间里,傅祈言心跳得很快。 他在赌,赌姜燕宁只记得那一世。 她如果真的记得全部,他立刻就会疯掉。 过了很久,姜燕宁轻声问:“没有了吗?” “傅祈言,你全部都告诉我了吗。” 傅祈言:“是。” 姜燕宁问:“可你为什么在我的小说上面,记了那么多笔记?那本《总裁的替身情人》,你藏在保险柜最底下,那里面的剧情和我们有些像,里头的女配也是抛弃男主出国,几年后回来,被人打脸,你写了好多种如何让她翻盘的方法,然后又一一划去。” “你划得很用力,把纸都划破,你在上面写:我要怎么才能救她?” “你想要救谁?” “祈言,你相信了韩雅韵的话对吗?你也发现了,那五年你如何都找不到我的消息,可我一回来,你轻易就能查到全部,那个世界很荒诞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们在一本小说里,你们是男主和女主,而我只是个注定结局凄惨的女配。” “你试了多少次?你想要救我,可你一直没有成功,所以才会变成这样,患得患失,敏感不已,对吗?” 傅祈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我们的女儿真的随你,你真的,很聪明。” “可是我不想告诉你,燕宁,你不知道那些,我才能好受些。” 姜燕宁把头从他的肩膀上抬起来,缓缓坐直了,她说:“我骗了你。” “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也没有重生。” “我诈你的。”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疯过,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转弯处冲出来的车撞。” “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我有系统,我知道剧情。” “你看过我的小说了,你知道系统吧?女配逆袭系统,我就是来逆袭的,那些原剧情里的事情,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 第137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19 傅祈言苦笑一声,“别骗我了。” 姜燕宁在脑海里唤醒猪猪,“你能不能让我施个什么法,在他面前表演一下?” 猪猪绞尽脑汁,“主人,我的灵力实在微弱,进入书中就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我想想……” “有了!” “主人,”它说,“不然我到他的脑子里去吧!” 姜燕宁同意,但她得先给傅祈言打个预防针:“我让我的系统来给你打个招呼,你不要被吓到哦。” 猪猪从她的脑海里消失,傅祈言静静坐在角落里,许久都没有出声。 就在姜燕宁等得开始有些焦急,忍不住想问他们到底交流得如何时,猪猪回到了她脑海中,它眼皮都快撑不开,“走这一趟太累了……主人,我跟他保证了我绝对会帮助你逆袭!我这辈子,还没有吹过这么多的牛呢……啊,我必须睡了……” 姜燕宁:“……辛苦了,猪猪。” 她问傅祈言:“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我现在回来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这一次,会不一样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接受治疗。” 她挨他更近了一点儿,紧紧靠着他,抱着他的胳膊,“傅祈言,我和宝宝,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告诉我吧,好吗?我们好好治疗,我想让你抱我,亲我,想让你摸摸我们宝宝的小脸蛋。” 傅祈言望着她,“……好。” 他从第一世她车祸后开始说起。 韩雅韵在她的葬礼上出现,她对他说:“你现在相信了吧?姜燕宁只是个女配而已,我们两个才是男女主。” “你和她,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傅祈言难得听她把话说完了,他看上去很颓废,胡子都没有刮,他问:“你为什么这样笃定?” 韩雅韵:“因为我们的设定,你那个毛病,偏偏只对我一个人免疫,这种设定,你说出去,人人都会觉得是小说剧情,我们就是天作之合。” 傅祈言问:“如果我是男主的话,这个世界不该是围着我转的吗?” 韩雅韵:“你没看过小说吧?世界不会围着任何一个人转,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为男女主的爱情服务。” 她觉得傅祈言似乎有所松动,她有些激动,“傅祈言,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因为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 傅祈言抬眼看她,“是吗?” 人人都知道姜燕宁疯了,但是没人知道,他也疯了。 他疯得很平静,姜燕宁葬礼结束的第二天,他去买了那只她看上的戒指,他把那只男戒戴在手上,女戒握在手心,在他们家中的浴室,割腕自杀。 他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血流出去,感受着力气一点点消失,眼皮越来越重,可他混混沌沌,不知道过了多久,又醒过来。 再睁开眼睛,是在一个会议室里。 一个法国人站在屏幕前讲得慷慨激昂,蒋焰明坐在他旁边,轻轻碰他的手臂,“怎么了?发什么呆?” 他回到了五年前,姜燕宁离开那天,他刚下了飞机,和法国客户开会。 傅祈言从座位上起身,一句话都没有说,跑出了会议室。 他以为这是一次上天的恩赐,他能挽救所有的错误,挽救姜燕宁,还有他们那个孩子。 可是上天入地,姜燕宁还是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人能找到她的任何消息。 傅祈言亲自去了伯明翰,上一世姜燕宁住过的家、她生产的医院,他在那一带住了很久,连姜燕宁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他绝望地过了五年,韩雅韵又出现在那场宴会,大庭广众之下,她撞到他的怀里,他们两个人摔在打碎的红酒中,傅祈言垫在她身下,手掌被酒瓶碎片割伤,韩雅韵抓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隔着人群,赵芝琴瞧见了这一幕。 宿命般的轮回,一切仿佛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到了上一世杨建云给他打电话那天,他守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做,电话被秘书转进来,他拿起听筒放在耳边。 “傅总,我找到了姜小姐。” “她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说是您的。” 傅祈言带着钱,接回了姜燕宁和那个男孩。 她一见他,仍然蹲下来对那个男孩说:“你看,我同你保证过了吧,我会带你找到爸爸。” 她一回来,他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查到她这五年都经历了什么。 她没有去英国,而是去了意大利,她怀孕七个月早产生下一个女婴,她夭折在了第二十三天。 至于那个男孩,他被社区管理员发现,送到福利院,一岁的时候被领养,跟随养父母到意大利生活,两岁时他的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他动辄打骂,三岁时他跑出去,遇到了姜燕宁。 多么合理。 冥冥之中的剧情线操纵着他们,无论如何,就是不让他找到她。 只有傅祈言知道,这世界有多么可笑,多么荒诞。 不,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韩雅韵对他几番接近失败后,亮出了她的底牌,“傅祈言,你也是重生的,对吗?” “上一世,我走在路上,街上的人、车突然都静止了,不过很快,他们又飞速地动起来,他们在倒退,快得像电影特效似的,连城市的面貌都在变,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日夜交替,一切快得不可思议。我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我穿着侍应生的衣服,在那场晚会上端盘子,下一秒,我就见到了你。” “我早就说过,我们才是男女主,世界重来了,因为你没有遵循天意和我在一起!” “我试探过,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上一世的记忆,我们不是主角,谁是?” 傅祈言望向窗外,外面天气晴朗,蓝天白云,高楼林立,车流有序,行人匆匆。 这个世界明明看上去这样正常。 “我不相信,”傅祈言说,“我不按上天安排的走,他能拿我怎么样?” 他比上一世更早地送走了那个男孩,他不敢再拿一个娃娃来哄姜燕宁,他从福利院挑选了一个小女孩带回来,她五岁,乖巧到有些胆小,她很喜欢姜燕宁,母女俩感情很好。 他私下里跟那女孩说:“宝宝,不能刺激妈妈,不要反驳她的话,你就是她亲生的,你出生在意大利,是七个月早产……” 那女孩很听话懂事,“我知道,爸爸,我爱妈妈,我不会让她伤心。” 他们一家三口仍然住在那个出租屋里,他搬进来之前,把那些花全部丢掉,他连葱都不敢再种。 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那两年,他在忐忑中,又常常能感受到幸福。 他从前不信佛,不信道,但那时候他在路边遇到那种算命摊子,都要停下来求一个平安福。 他希望得到一点儿神佛的眷顾,让姜燕宁留在他身边,他们就这样平淡地生活,他别无所求。 床头柜抽屉里的钱满了的时候,傅祈言直接带着姜燕宁去了上一世那家店,姜燕宁挑了很久,又选了那一款。 这一次他准备了足够的钱,他加了大半个月的班,刚刚够买下那对戒指。 他怕被姜燕宁发现他的毛病,他不敢在她面前发病,他对待她像对待一只小鸟,生怕她受到一点惊吓。 他小心翼翼替她戴上戒指,却不愿意让她给他戴。 姜燕宁生气了,她晚上不愿意和他睡在一起,把他赶去打地铺。 她说:“你不爱我了。” 还好她混混沌沌,像个孩子,从来没有想起过夫妻生活这茬,不然她的脾气这样大,傅祈言不知道怎么招架。 但这两年,傅祈言已经很了解她,他乖乖睡在地上,过了两天,姜燕宁一觉醒来,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她吃早饭的时候同那女孩叽叽喳喳:“我怎么会让爸爸睡在地上呢?我肯定不是故意的。” 那女孩笑着说:“肯定是爸爸自己滚下去了!” 傅祈言从厨房里端出豆浆,摆在她们面前,“是,我自己滚下去的。” “姜燕宁——不准把手指伸进去,豆浆是拿来喝的!” 第138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0 马上就要到上一世她车祸的日子,傅祈言直接辞职,天天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那天她睡午觉,突然滚到他怀里,伸手要挠他痒痒。 傅祈言吓得不轻,他下了床,用被子把她裹起来,“不要调皮。” 他装作很困的样子,“我想睡觉了,我今天很累。” 姜燕宁问:“你为什么不和我玩呢?” 她想起了前几天的事,“你怎么从来不碰我,不握我的手,不让我给你戴戒指。” 她这个时候清醒得不正常。 傅祈言心头大震,上一次她也是这样。 他绝不能让她再死在他面前,他狠心兑了两片安眠药,哄着她喝下去。 他坐在床边守着她,不敢闭眼,过了今天就好了,他想,只要过了今天就好了。 半夜那个女孩的哭声从厕所传来,傅祈言跑过去,她上厕所没有开灯,跌倒在地上,双脚都不能动。 傅祈言给她打了120,“我要守着妈妈,你忍一下,马上就会有医生过来。” 楼下却突然传来尖叫声和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他跑回卧室里,床上被子凌乱,窗户大开,夜风吹得窗帘飞扬。 他走到窗边往下望,马路路灯下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大片血迹中间,一辆车停在她前方,车轮驶出两条血红色的轨迹,司机吓得不轻,手扶着车门,他大喊:“是她从上面掉下来!不是我杀她!不是我!” 警察很快找上门来,他问:“傅先生,请问姜女士为什么会突然跳楼?你们之前是否发生过争执?她跳楼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傅祈言没有回答,他望着窗户,“你知道两片安眠药,能管多久吗?” “我昨天才新安的阻窗器,每一颗钉子都仔仔细细钉好,一个柔弱的女人,她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毁掉它吗?” “当然……我知道,一切又会是合理的。” 警察皱起眉,“傅先生,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似哭非哭。 “是我害了她。” 再次从那个会议室醒来时,傅祈言已经没有任何惊喜,他甚至只觉得痛苦,他想结束这一切,可无论他死去多少次,他仍然会回到那一天。 他在一次次的循环中做了很多次实验,他甚至试过杀了韩雅韵,可她的尸体还没在他面前倒下,世界静止了一瞬,便开始飞速倒退,他一阵眩晕,坠入黑暗,醒来后又回到了那间会议室。 他的实验证实了韩雅韵的说法,这世上,他们两个才是主角,他们任何一个死去,世界都会重启。 他也尝试过顺应所谓的剧情,和韩雅韵在一起,因为他发起疯来杀过她几次,她已经不似最初那样对他充满幻想,甚至很怕他,她不愿意和他结婚,她也快被逼疯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不结束!” “你死什么!你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什么要把我也困在这里!” 傅祈言平静地说:“我们结婚,可能就会结束了。” 他们去领了结婚证,并且办了一场轰动的婚礼。 韩雅韵得到了很多钱,傅祈言不管她,她生活滋润,便也乐意配合他在人前同他扮演恩爱夫妻,在所有人看来,童话故事的结尾也不过如此。 可是到了那一天,杨建云的电话仍然打来。 “姜小姐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说是您的。” 每一次,他耗费多少钱和关系去找,那五年里她都音讯全无,等她回来,她的踪迹又清清楚楚。 每一次,她都不在上一世的地方,但她的孩子永远只能来到这世间二十三天,她和那个男孩也会相遇。 直到有一次,傅祈言忍着,不再去打探她的任何消息。 第五年,她回来的时候,他再去查,查到她这些年都在伯明翰,他们的孩子出生在塞利奥克医院。 他实验了几次,只要他不去查不去找,她就会一直在伯明翰,可他要是伸出一点手,她就不知道又会去哪个地方。 每次五年后查到的一切,似乎总是合理的,可这只能更加证明这个该死的世界有多么荒诞。 他不得不相信韩雅韵的说法,小说,主角,剧情。 他可以接受一切安排,让他和韩雅韵在一起也好,让他去死也好,可上天安排的剧本里,姜燕宁注定会失去她的孩子变成一个疯子,在回国的第二年死在车轮下。 他见过太多次她死在他的面前,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避免,她都会在那一天死去。 终于有一次,他不去查她的消息,而是转过几道关系,间接向伯明翰所有有新生儿科的医院进行捐助,无偿负责所有新生儿患者的治疗费用。 第五年她仍然带着那个男孩回来,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孩子活到了一岁,最后死于一场重症肺炎。 他试过很多次,可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他最多能把他们的宝宝多留在她身边一年,一年后,她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 韩雅韵已经破罐子破摔,她不再来骚扰他,每次拿了赵芝琴的钱就消极怠工,躲着傅祈言走,等她那些钱挥霍光了,她差不多就又要开始新的一次循环了。 傅祈言把姜燕宁留下的那些小说都看完了,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不明白,或者说是不愿意接受,他能问的只有韩雅韵一个,“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让我们的孩子活下来?” 韩雅韵阅遍小说,她答:“因为你是男主,你和女主之外的女人睡了就已经是十恶不赦了,怎么还可能让一个你们的孩子存在来膈应女主?所以你们的孩子必须死,她带回来的那个男孩,也只是起到一个被拆穿打脸的作用。” 她说完就起身走人,她生怕傅祈言又发疯捅她一刀,她已经学会苦中作乐,只要不是她挨痛开启下一次循环,这种拿钱潇洒的日子,她也愿意过。 一次一次,傅祈言已经不怨恨任何人,赵芝琴、韩雅韵、杨建云,他们都不是凶手,凶手是这个世界。 如果一定要选出一个人做凶手,那就是他自己。 是他让姜燕宁怀孕,让她被迫离开,因为他是“男主”,而她不是“女主”,所以她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但他不能回到更早的时候,他永远,都只能绝望地醒在那个会议室。 得益于他一次次的循环,他已经能在短时间内挤走他爸和他爷爷,坐稳傅氏,等姜燕宁回来的时候,傅家人不敢再反对,姜燕宁不必再同他搬出别墅,她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每一次七年的循环,他只为了等待最后的两年。 他在痛苦里,也贪到一点儿甜。 有一次姜燕宁又短暂地清醒过来,她没有歇斯底里,她对傅祈言说:“谢谢你。” 傅祈言比她打他、骂他、怪他还要难受,“你谢我?你知不知道,你经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姜燕宁好像又没有完全清醒,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前后的话没有任何关联,她说:“我爱你。” 傅祈言流着泪,“我也爱你。” 他抱着她,墙上的时钟转动到11点,窗外面漆黑一片,他们今天没有在家,而是在酒店的顶楼,他面前有一扇很大的窗户,阻窗装置已经被破坏。 这一次,他能拥有她的时间,最多还有一个小时。 姜燕宁在他怀中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说:“我跟你说过吗?我们的宝宝,她七个月早产在伯明翰的塞利奥克医院,体重不足4磅,住了一个月的保温箱才回到我的身边。” 她陷入了回忆,“她很乖,从来不会动不动哭闹,她住在保温箱的时候,我去见她,她小小的,身上扎着好多针,连接着好多仪器,她睁着眼睛透过玻璃看我,好像知道我是她的妈妈。” “出院那天,她一个月了,那么小,竟然就会笑了,她和我一点都不陌生,喜欢我得很,粘着我,目光追随着我。” “两个月的时候她开始咿咿呀呀,会吃手指,吃得到处都是口水。三个月会抬头,四个月会翻身,五个月可以和我玩躺猫猫……” 她问:“傅祈言,你记住了吗?” 傅祈言说:“我记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个孩子,在姜燕宁的口中,那样乖,那样可爱,来得那样不易,让她想着念着,疯魔到现在。 他见过一张照片,刚生产完的姜燕宁穿着绿色的手术衣,戴着无菌帽,侧着脸对着她旁边一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孩子笑得很温柔。 那是他们的孩子。 那个孩子本来应该出生在他们的期盼中,被爸爸妈妈的爱包围,一生富足、顺遂、平安。 可是上天偏要这样拆散他们,把他们一家人拆散得七零八碎。 姜燕宁曾经看中的那个戒指,他每一次都会买来,锁在他的保险柜深处。 她曾经因为他不让她给他戴戒指而清醒过来,傅祈言不敢再拿出来任何一次。 锁在柜子里,他在心里给她戴上,就好了。 姜燕宁,我们已经结过好多次婚。 第139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1 墙上的时针离12只差一点点,傅祈言对姜燕宁说:“我们来玩游戏,好吗?你闭上眼睛,数到100,我躲起来。” 姜燕宁说:“100太久了,10好不好?” “不行,”傅祈言悲伤地望着她,“太短了,我来不及躲。” “好吧。”姜燕宁有些不开心。 “不可以耍赖,”傅祈言跟她讲清楚规则,他把她当个孩子养,“不准偷偷睁开眼睛,不准跳数字。” 姜燕宁:“你好烦,我从来不会耍赖。” 她闭上眼睛,开始数:“1、2、3……” 傅祈言站到窗边,打开窗户,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鼓囊囊,他回过头去,姜燕宁闭着眼坐在地毯上,她向来赖皮,又聪明,他不准她跳数字,她就越数越快:“21、22、23、24……” 她数到50的时候,傅祈言从窗前跃下。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循环了多少次,当他再一次醒来,还是在那间会议室,那个外国人在屏幕前慷慨激昂地讲他的方案,蒋焰明坐在他旁边碰他的手臂,“发什么呆?” 他调整了一下状态,拿出专业的态度,成功和对方签了合同。 接下来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怎么打压其他股东,怎么逼他爸和他爷爷退下去,怎么震慑赵芝琴让她不敢妄动,怎么联系人对伯明翰的医院进行捐助。 那个杨建云,他仍然留在身边,因为每一次,都是他找到姜燕宁。 可是这一次,时间才过一年,姜燕宁就回来了。 他赶去她的住址,正巧碰见赵芝琴和她的两个保镖被警察请出去,他没空跟她搭话,带着那个开锁师傅上了楼。 他怕是个幻梦,他还怕像从前很多次他去国外找她那样,永远都是扑空。 门打开了,那个师傅说:“你家里这不是有人吗?” 他站在门后,瞧不见里面,他稳着手,递过去一张钞票。 那个开锁师傅走了,门里的人始终没有说话,他心头突突跳,他不知道门里面是不是姜燕宁,是怎样的姜燕宁。 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把门拉得更开,踏了进去。 他关上门,就站在玄关,沙发上坐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至少看上去,很正常。 他握紧拳头,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他喊她:“姜燕宁。” 那女人望着他,霎时间流出两行泪水,“傅总。” 是姜燕宁,狡猾的、俏皮的、会装可怜的,正常的姜燕宁。 他努力让自己也表现得正常,不让她察觉到他已经是个疯子,可这样的姜燕宁在他面前,他忍不住想要同她诉苦,“你还挺会跑,孩子都生了,我都没找到。” 他找了她很久,找到已经放弃了,等着一个破碎的她回到他身边。 可现在一个完整的、真实的姜燕宁,就真真切切出现在他眼前。 她和他们的孩子都这样健康,可这更让他患得患失,一切和之前不一样了,他总是害怕会有突然的意外来打碎他的美梦。 可她说,这一次,不会和从前一样,她和宝宝会一直在他身边,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让那只有着白色翅膀的粉色小猪,她的“女配逆袭系统”,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它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主人已经醒来了,不会再被剧情操控,而且有我在这里,剧情之力直接被我粉碎!你放心,我是最优秀的系统!我以我的职业生涯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循环!姜燕宁和宝宝也不会再同之前那样死去!” 姜燕宁静静地听完他的回忆,她实在很聪明,知道怎样让他不难过,她打开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我不记得那些,真的。” “我要是知道全部,肯定不会一定要你同我坦白,我舍不得你再同我说一次的。” 傅祈言哭着笑,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怜悯。 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不记得那些,谢谢你醒来了,谢谢你,毫发无损地带着我们的孩子回到我身边。 姜燕宁轻声说:“是我谢谢你。” “谢谢你一次一次地选择我、照顾我,等到我醒过来。” “谢谢你……不让我痛。” 1127,他的保险柜密码,那是他给自己设的死期。 既然他注定会在28号失去姜燕宁,那他就永远不让28号到来。 姜燕宁说:“我们改掉那个密码,好吗?” 他们坐到保险柜旁边,她把密码改成了0513。 她说:“这是宝宝的生日。”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我在广场上坐了一个下午,我的理智告诉我,养育一个孩子是很辛苦的,我是孤儿,没有家人,若是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很爱很爱她,可那种爱,势必也会成为一种负担,让我花更多的精力在她身上,而无暇顾及自己。” “我很理智,我认真地思考过,要不要留下她。” “可我突然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背影很像你,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我要生下她,因为这是我们的孩子。” “从前我不愿意承认我爱你,因为我害怕,我们只认识了三天,又分开这么久,可能你的爱已经变了、淡了,所以我也装作无所谓。” “但是我想我现在应该坦诚地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们认识第二天,我就对我朋友说,你是我的真爱。” 傅祈言似乎又要哭了,姜燕宁说:“你现在真的是个小哭包,你女儿都没有你爱哭。” 傅祈言深呼吸了两下,忍住了眼泪,“没有哭。” 姜燕宁笑着看他,“傻傻的。” 傅祈言把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他问:“你是不是全看过了?” 她知道他藏了本记满了笔记的小说在里面,那肯定也看过其他东西。 姜燕宁说:“没来得及呢,除了那本书,其他的东西你全部都用盒子袋子装着,我连那本书都没翻完,你就进来了。” 傅祈言突然有些后悔,他想把那些东西又放进去,被姜燕宁拦住,“有什么我不能看?我连猪猪都和你坦白了,你还有什么要瞒我!” 傅祈言摸摸鼻子,把那些东西放到地上,“那你自己看吧。” 姜燕宁拿起一个盒子拆起来。 里头躺着一只钩织的棕色小熊,连裙子、耳朵上的蝴蝶结都是毛线勾的。 她又拆开另一个大盒子,里面叠着一床小小的被子,用不同的布拼接而成,这是孩子用的“百家被”。 她一个个盒子打开,全部都是孩子的东西,她问:“是你做的吗?” 傅祈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他在那些循环里,着实学会了不少技能。 姜燕宁看着那些东西,“宝宝会很喜欢的。” 她又看向他,“谢谢爸爸。” 傅祈言忍不住笑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真正快乐地笑过了。 那些东西被洗过后送到了宝宝的房间,姜燕宁把那床被子盖在宝宝身上,把他做的那些玩具挂在宝宝的摇篮上方,垂下来,宝宝笑着伸手去抓。 他们两个坐在摇篮边看着她,姜燕宁对宝宝说:“这是爸爸给你做的,好喜欢对不对。” “说谢谢爸爸。” 傅祈言被她逗笑,“她还不会说话。” “你不要用普通人的标准去定义我女儿,”姜燕宁说,“万一她是个天才宝宝呢?” 她点点宝宝的小鼻子,“对不对呀?小天才。” 她无厘头得很,又俏皮又逗,常常让他又无奈又想笑,这样可爱的姜燕宁,他怎么能不爱她。 她知道他心里有伤,所以她很少去提那些,而是用快乐来治愈他,她一遍一遍地提醒他,这一次,他们会很幸福。 那个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心理医生被他重金挖过来,专门为他治疗。 可他知道,姜燕宁才是他最好的医生,只有她和宝宝在他身边,他才会好起来。 第140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2 孙医生对傅祈言的状态很满意,他对姜燕宁说:“他现在治疗意愿很强,而且病情明显已经减轻很多。” 他根据傅祈言的情况制定了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姜燕宁对他表示信任,“用你的专业治疗就行,我们会全力配合你。” 她选择相信孙医生,毕竟看了那么多名医,只有他发现了傅祈言还有其他的问题,也只有他对傅祈言过敏的病因有不同的说法。 他的话给了她启发,他说,一切都是因为“相信”。 姜燕宁回想起傅祈言的叙述,其实他从第一世开始就慢慢觉醒了,他没有遵循剧情爱上韩雅韵,后来的循环里,连韩雅韵都醒过来,男女主的剧情早就崩得一塌糊涂。 仍然被剧情死死操纵的,只有没有觉醒的她而已。 可循环是怎么来的呢? 姜燕宁怀疑,就是因为男主和女主的“相信”。 一开始,因为傅祈言那个只能碰韩雅韵的设定,韩雅韵坚信自己是女主,坚信他们是天作之合。 她的信念使得世界回到了过去,试图重来一次,把一切拉回它设定的轨迹。 可一次一次,他们都没有按照剧情走,韩雅韵虽然已经不再期盼她能和傅祈言有什么甜蜜的爱情,但循环的开启恰恰又让他们两个坚定地相信了这就是一本小说,相信剧情的存在,相信他们就是主角。 而这种“相信”,则持续了循环。 姜燕宁想,如果傅祈言的“过敏”能治好,那就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 孙医生用催眠和音乐疗法让傅祈言好好地睡了一觉,等傅祈言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只有姜燕宁守在他身边,她问:“感觉怎么样?” 傅祈言笑着说:“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宝宝了?” 他把她当成孩子照顾了很多次,可现在明显是她把他当成了孩子。 姜燕宁温柔地看着他,“换我疼你了,傅祈言,高兴吗?” 他点头,“高兴。” “孙医生说你已经好了很多,”姜燕宁伸出手来,轻轻放在他的衬衫领口,她问,“试一试,可以吗?” 傅祈言:“好。” 她的手慢慢往上,指尖触碰到他的锁骨。 停留了一会儿,他没有什么反应,她的手往上,滑过他的脖子,摸上了他的脸。 他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开,他呼吸粗重,“……想吐了。” 姜燕宁连忙把垃圾桶抱到他面前。 傅祈言抱着干呕了两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很快恢复过来,姜燕宁替他顺着背,给他竖大拇指,“好棒,你进步好大。” 姜燕宁很高兴,他的病能治,这就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她已经想到了这个世界的破局方法。 只需要粉碎傅祈言和韩雅韵对剧情的“相信”,循环就不会再来。 现在傅祈言已经相信她有了逆袭系统,并且愿意积极治疗,等他好的那天,也就证明他已经完全不再相信。 在那一次次循环里,他已经足够崩溃了,姜燕宁不准备告诉他真相。 他若是知道是因为自己,才让她一次次经历那些,只怕会痛不欲生。 可若是没有重启,她和宝宝早就真正地死去了。 他等到了她醒来,那现在,就让她来保护他和宝宝。 等傅祈言休息了一会儿,姜燕宁问他:“亲一秒,可以吗?” 她把他刚才放远的垃圾桶又拉近来。 傅祈言点点头。 他真的像个听话的好孩子,姜燕宁亲上去,一触即离,“好乖。” 他没有难受。 过了一会儿,他主动说:“再来一次。” 这算是他的“脱敏训练”。 姜燕宁答应他,等他脱敏成功那天,就奖励他结婚。 他有些不满意,“你明明已经答应过我的求婚了。” 他那“很贵的戒指”早就买来,单膝下跪跟她求过婚,她也答应了,不过那枚戒指她并没有戴,而是被她被放进抽屉里,她的无名指上,戴着那只普通的、小小钻的银戒。 他想早点结婚,不想等到病好后。 姜燕宁说:“可是我想要很盛大的婚礼,像公主那种,让所有人都羡慕我,到时候在婚礼上,你揭开我的头纱,和我接吻,抱着我转圈圈,你病没好的话,怎么做这些?” 傅祈言很挫败,他治疗得更加积极,恨不得让孙医生把所有的方法都用上。 孙医生向姜燕宁抱怨:“我有我的节奏,他什么都不懂,瞎指挥就像无理取闹的甲方!” 姜燕宁哭笑不得,她给孙医生加了工资,算是他的“精神损失费”。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燕宁提起:“虽然不能办婚礼,但是可以先领证。” 傅祈言把手机录音点开,“你再说一遍,我录着。” 姜燕宁:“我难道还会骗你?你是不是记仇,我之前录你音,你也要录我的。” 傅祈言说:“不是,我只是想留作纪念。” “这样哦,”姜燕宁清清嗓子,甜甜地说:“傅祈言,我看过了,明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们去领证,好吗?” 傅祈言笑着回她:“好。” 他激动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在镜子前照了好半天,姜燕宁在梳妆台前化妆,他盯着看了好久,走过去,“我黑眼圈是不是有点重?要不你给我遮一下?” 姜燕宁看了一下,“还好啊。” 便又扭过头去在脸上描描画画。 傅祈言走了,撤回了一个请求。 姜燕宁偷瞄到他偷偷摸摸又去照镜子。 她偷笑,等化完妆,去卫生间拿出一张热毛巾,向他招手,“过来。” 她让他坐下,把毛巾敷在他眼睛上,“促进一下血液循环,你的黑眼圈就会没有了。” “不要紧张,”她摸摸他的耳朵,“你帅得很。” 傅祈言勾起嘴角,抓住她放在他耳边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一口。 亲完了,他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 过了好久,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姜燕宁夸他:“越来越棒了,优秀!” 傅祈言觉得自己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而姜燕宁像个热爱奖励大红花的老师。 但是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她守在他的身边,正在一点一点地治愈着他。 第141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3 照登记照的时候,傅祈言伸手握住了姜燕宁的手,姜燕宁笑着,微微侧头看他,他也看过来,笑着和她对视。 快门在那一瞬间按下,傅祈言拿到那张照片,看了好久,姜燕宁也凑过来看,“看吧,我就说你好帅。” 傅祈言说:“你也好漂亮。” 他看向她,突然说:“想吻我吗?姜老师,检查一下我是不是又进步了。” 姜老师是个很有爱心的老师,她舍不得拒绝小朋友的要求。 她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从这一张照片开始,仿佛按下了傅祈言拍照的按钮,他找了摄影师来给他们一家拍亲子照,他在选风格的时候,这也想拍,那也想拍,姜燕宁在旁边拍板:“那就都拍。” 最后照了好几本相册,姜燕宁把床头柜里那些小说,包括他之前藏在保险柜里的那一本,统统都丢了。她把相册放进去,晚上躺在床上,他们两个时不时就把那些拿出来翻。 傅祈言记得每一张照片的细节,“宝宝不爱戴帽子,你看她戴上表情多委屈,下一秒她就伸手把它抓下来了。” “这张,人家只叫你离我近点,你亲我做什么?你看我表情都崩了。” 姜燕宁:“我看你挺享受。” 傅祈言拒不承认:“才没有。” 姜燕宁:“没有没有没有!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她翻起旧账:“明明就想泡我,你说没有,明明就想睡我,你还说没有,哼。” 她解了两颗扣子凑近他,“傅总,有没有?” 傅祈言移开了眼睛,“……有。” 姜燕宁又把扣子扣上,“哼,放过你。” 他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但仍然不能完全治愈。 姜燕宁大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带她去见过那个他曾经在循环中领养过的小女孩,他拒绝了她领养她的提议,他给她找了一家很好的人家,并且给了钱,让他们好好照顾她,还会不定时去看她。 他说:“她很懂事,很乖,我知道你也喜欢她,但是我很自私,我只爱我们的孩子,你和宝宝,才是我的全部。” 他要给宝宝全部的、唯一的爱,他们只要她一个就够了。 她就快要一岁了。 在以往的那那些循环里,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让她活不过一岁。 姜燕宁也提高了警惕,更加仔细地关注着宝宝,不让她有任何生病或者意外的可能。 她和傅祈言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隐隐担忧着。 姜燕宁又唤醒猪猪,它除了知道原剧情,唯一一个技能就是能感受到剧情之力。 她问:“现在剧情之力还剩下多少?” 猪猪说:“它的气息很平静,很微弱,主人,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它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头昏睡的豹子,我不能确定它睁开眼睛,战斗力有多强。” 姜燕宁:“那就让它永远都睁不开眼睛。” 她知道它在等什么,它在等四年后从上一个循环里回来的韩雅韵。 韩雅韵现在正在读高三,因为病重的母亲,她已经处于半休学的状态。 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疲惫地回到出租屋,去看了看她妈,又去厨房做好了饭,做完这一切天都已经黑完,她吃完饭又收拾好碗筷,回到简陋的房间里,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点进小说网页,继续看昨天那本总裁小说。 小说里女主是个样样普通的灰姑娘,遇上了霸道总裁,得到了他的爱,从此以后走上人生巅峰。 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只有在睡前的这一段时间里能通过看小说获得一点精神上的放松和快乐。 她经常也会幻想,自己是不是也是小说中的女主,会有一个英俊、富有的男人来拯救她。 一抹粉白色的光飞速窜进她的眉心,一只有着白色翅膀的粉色小猪在她脑海中扇着翅膀飞来飞去。 “叮!这位凄惨的恶毒女配,恭喜你被女配逆袭系统选中!从此以后你将摆脱男女主的影响,活出自己的人生!” 宝宝一岁的生日很快到了,姜燕宁和傅祈言都默契地没有提出来大办,他们就在他们的别墅里,就他们一家三口。 傅祈言亲自烤了个小蛋糕,生日帽子宝宝只戴了两秒,傅祈言拿着相机飞速抓拍,下一秒她就把那个帽子抓了下来。 她双手双脚齐动,把帽子丢在地上:“表!” 意思是:“不要!” 姜燕宁抱着她,“好好好,不要,坏爸爸,硬要我们宝宝戴丑帽子。” 傅祈言:“明明是她自己选的嘛。” 他把相机拿过去,给姜燕宁看他拍的照片,他咔嚓咔嚓点了好多张,让姜燕宁点评哪一张更好。 姜燕宁:“都洗出来嘛,每一张都好看。” 傅祈言听到了他满意的答案,笑得可开心,“好。” 他又把相机架起来,打开延时拍摄,他和姜燕宁坐在宝宝两边,面前放着那个他亲手做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竖着一个大大的1。 “一岁了,宝宝。” 姜燕宁亲亲宝宝的脸,宝宝抓着爸爸的耳朵笑,相机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最后还是姜燕宁和傅祈言把蛋糕分着吃了,宝宝吃着肉沫和蔬菜泥做的“生日蛋糕”,坐在在婴儿餐车上眼睛直直望着爸爸妈妈吃的漂亮糕糕。 “来,宝宝尝一口。”姜燕宁把蛋糕拿到她眼前晃了一圈,宝宝的目光跟着蛋糕走,小嘴巴张开,姜燕宁另一只手舀起一勺辅食,喂进她嘴里。 姜燕宁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不好吃呀?” 宝宝看看蛋糕,又砸吧砸吧嘴,呵呵呵地笑起来,看上去很满足。 姜燕宁凑近傅祈言,悄悄说:“啊,看来她不是小天才了。” 傅祈言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有你这么玩孩子的?” 他们一直在小床边守着宝宝入睡,她还盖着傅祈言亲手做的那床小被子,姜燕宁说:“该做新的了,都快短了。” 傅祈言点点头。 姜燕宁靠在他胳膊上抬眼看他,“我真的好想看你拿针线的样子,傅总,到时候我要把你照下来。” 傅祈言:“你敢。” “我怎么不敢?” “我打你屁股。” 姜燕宁:“你打呀,你有本事还可以做点其他的惩罚我。” 傅祈言看着她,目光深深。 姜燕宁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坐直了,离他远了点儿。 她得改改这口嗨的毛病,傅祈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真的能狠狠地罚她了。 她想起那一夜,还是觉得自己不要太皮比较好。 第142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4 他们在宝宝的床前守了一夜,宝宝醒得很早,小手小脚抖开被子,看着傅祈言,“巴!” 傅祈言笑着把她抱起来,“宝贝。” 他贴贴她的脸,姜燕宁坐在床边撑着手看他们,傅祈言弯下腰,亲亲她的脸,“去睡会儿吧。” 姜燕宁一觉睡到下午,天都擦黑了,她走到阳台上,见傅祈言牵着宝宝,在草坪上教她走路。 因为早产的原因,她现在还不能独立走路,需要大人牵着她的两只手。 傅祈言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她稳稳地又走了几步,傅祈言慢慢地松开另一只手。 她稳稳地继续往前走,傅祈言跟着她,双手虚虚地护着她,走了没一会儿,她就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撅着小嘴,好像在生气傅祈言为什么不扶着她了。 她抬起头,指着楼上,“么么!” 她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叠字,“巴巴”最简单,“妈妈”总是说成“么么”。 姜燕宁站在楼上看着他们,她从侧面的楼梯跑下楼,长长的裙摆被风吹起,她跑到楼下,蹲下来伸出双手,“宝宝,走到妈妈这里来!” 宝宝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慢吞吞撑着草地站起来,挥舞着小手朝妈妈走去。 傅祈言跟着她,“慢点,不要着急。” 宝宝扑进姜燕宁怀中,姜燕宁亲她一口,“好棒!” 傅祈言也弯着腰索吻,“是我教的。” 姜燕宁也吻他,“你也好棒。” 他们带着宝宝在草坪上再走了一会儿,姜燕宁指着一处,“我们把花种上吧,好吗?” 傅祈言看着她,“嗯。” 她是他最好的医生。 韩雅韵自从得到了那个“女配逆袭系统”,在它的指引下捡到了好几包钱,她治好了她妈的病,又回到了学校念书。 那个系统说,她是一本反套路文里的女配,她将会在四年后遇到一个对女人过敏的总裁,可这个总裁的过敏偏偏只对她免疫。 “你固执地以为自己是女主,天天去纠缠男主,结果女主另有其人,对你不屑一顾,你被虐身虐心……啊,这个文最后烂尾了,你被男主捅死了。” “因为烂尾的缘故,这个世界陷入了鬼畜一般的循环,现在我已经把你从循环中拯救了出来,你可以去过自己的人生。” 韩雅韵问:“可是系统,你不是应该帮助我成为女主吗?男主只对我免疫,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完美的设定!” 系统回她:“我生在春风里,长在国旗下,女性当自强,我已经帮你得到了一笔足够你好好生活的钱,你妈的病也好了,你没有了任何负担,前路广阔,你可以自己奋斗。而且我为了救你,已经粉碎了原本的剧情,那个总裁不会再得那个病。” “我已经帮了你这么多,如果你还沉浸在幻想中,我就会放弃你,去绑定其他宿主。” 韩雅韵有些不甘,但是她不敢忤逆系统,它能让她捡到那么多钱,应该是很有本事,若是惹怒了它,她害怕它对她报复。 从那以后,那个系统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韩雅韵怎么喊它。 她是被它放弃了吗? 她有时候会想到那个总裁,那个身患怪病只会对她免疫的总裁,他是谁?他到底在哪里呢?系统说他不会再得那个病了,是真的吗?她还会不会如同原剧情一样,在四年后遇到他? 没有人回答她,她只能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如果不是银行卡里的余额,她都会以为那个系统的出现只是她做的梦。 她的成绩很一般,之前在又一直处于半休学状态,她努力追赶,也只上了个二本。 最后她选择复读。 复读班老师管得很严,学习任务很紧,她每周只有周日下午半天假,能从老师那里拿回手机看一下。 手机一发下来,班级的同学就开始叽叽喳喳,她的前后桌都在讨论着什么“微博热搜”、“世纪婚礼”。 韩雅韵点开微博,便看到红彤彤的热搜第一:“傅氏总裁世纪婚礼”,后面跟着一个醒目的“爆”字。 她点进去,最火的一条是一段视频,如同精灵出没之境的瑞士平原,英俊的新郎从白马上抱下他的新娘,她的婚纱有大大的裙摆,落在他怀中,如同一朵盛开的栀子。 他抱着她踏进童话般的古堡,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他缓缓走到了神父的面前。 他放下她,他们在神的见证下互相起誓,相伴终生,然后一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提着花篮从红毯那头走过来,两边的宾客有些多,都笑盈盈地看着她,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抱着那个小花篮,开始小跑起来。 新郎弯下腰伸手接住她,她把花篮里的戒指拿出来,“爸爸!” 新郎摸摸她的头,“好乖,宝宝。” 他接过戒指,和他的新娘互相为对方戴上。 他说:“你套住我了,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 他的新娘搂着他的脖子吻上去。 画面结束在新郎新娘接吻的时刻,他们的孩子扭过脸,可爱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啊啊我死了!好可爱的宝宝!” “男帅女美,孩子可爱,一时不知道该羡慕哪个。” “孩子都这么大了才结婚?豪门能有什么真爱?看看得了。” “楼上真酸,傅氏官方都说了,总裁和夫人早就领证了,现在才办婚礼是为了等大小姐当花童。” “啊啊啊大小姐好漂亮好可爱好想偷走!” “总裁好宠,我在另一个视频看到他亲完后抱着夫人转圈圈,两个人笑得那叫一个腻歪,对视着对视着又吻上了。” “好甜好甜好甜!”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总裁文,而我就是那个磕糖的npc!” 韩雅韵刷着评论,她的同桌推推她,“唉,逛超市,去不去?” “去去去!”她的后桌接话,“去屯点下个星期的口粮,我洗衣液也用完了,早知道上周促销活动的时候就买了。” 她们两个已经站起来,“韩雅韵,走不走啊?” 韩雅韵熄掉屏幕背起包,“等我等我!” 第143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5 韩雅韵从眩晕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大大的阶梯教室中,讲台上老师在讲些她完全听不懂的知识,她低下头,发现自己面前摊开一本《会计基础与实务》,上面还零散记了笔记。 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一睁开眼睛,就回到那场宴会吗? 她循环过太多次,记忆早就杂乱不堪,她蹙着眉仔细回想,发现自己的人生和她从前的记忆不同。 她遇到了一个“女配逆袭系统”。 它说,她不是女主,她只是一本烂尾小说里的凄惨女配。它已经帮助她脱离了循环,从此以后她可以走上自己的人生。 傅祈言、姜燕宁……她跟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她突然想起自己高三复读时看到的那个热搜新闻。 傅祈言和姜燕宁结婚了!他们拥抱、接吻,他真的没有了那个怪病! 那个系统说的都是真的…… 韩雅韵又惊又喜,她终于不用再继续循环了。 傅祈言那个疯子,心情好的时候就自己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捅她,她虽然每次都能得到赵芝琴的五百万,过得纸醉金迷,可她也战战兢兢,生怕那个疯男人突然来找她!后来他更疯了,连自己亲妈都狠狠打压,赵芝琴不敢再作任何妖,自然不会再给钱让她去接近傅祁言,她连纸醉金迷的日子都没法再过。 11月27日,这是他给世界设的末日。 她每次从那宴会上醒来,下一秒就能看见她的阎王,她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她终于摆脱了…… 她坐在座位上,心潮澎湃,激动万分,课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她的同学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她点开,是一张图片,豪华的宴会上名人聚集,最中心的那两个她认得,傅祈言和姜燕宁,他正搂着她和对面的人谈笑风生。 她的同学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让你来兼职你说你要上课,你看我遇到谁,世纪婚礼主人公!” “你要不要来长长见识?你到后门来,我偷偷带你进来。” 韩雅韵闭上眼睛,她把那个活阎王的身影从她脑子里删除,她回复:“不!去!” 她,自由了! 猪猪回到姜燕宁脑海中,它打了个哈欠,“好累啊,主人……剧情之力已经完全消失了……我睡了……” 它说睡就睡,下一秒就消失在她脑海中。 姜燕宁搂着傅祈言的胳膊,“看吧,我就让你不要担心,韩雅韵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胆小鬼,还把请帖藏起来不让我看见。” 傅祈言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哪有?” “没有没有没有!”姜燕宁凑在他耳朵边,“口是心非的男人!” 傅祈言偏头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姜燕宁愣了一下,也凑上去亲他的脸。 “你敢偷袭我?” “你是我太太,我亲你怎么了?” “可以可以,”傅太太笑着看他,“让你亲。” 又过了两年,傅家大小姐已经七岁,上一年级了。 哪怕是豪门太太,也免不了要受给孩子辅导作业的苦,她跟傅祈言说:“我小时候可不会一篇课文背半个小时都背不下来,肯定是随你。” 坏的都是随他,好的都是随她。 傅祈言已经习惯了,他抱着她,“你操心什么呀,哪怕她是个笨蛋,她也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 “燕宁,我们之前怎么说的?只要她顺遂、平安。” 姜燕宁有些后悔了,她静了一会儿,说:“我刚才还说她了,我真是个坏妈妈。” “别这么说自己,”傅祈言亲亲她,“你是最好的妈妈。” 11月28号那天,傅祈言陪着姜燕宁在家,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有提让他去公司的话。 她难得没有早早催姜姜去睡觉,大小姐现在大了,不愿意被人叫“宝宝”,她挺傲娇:“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成熟。” 姜燕宁说:“那我重新给你取一个,暗夜·冰凝.紫晶·樱。” 姜姜不懂这是什么梗,她只说:“妈妈,你好土。” 傅总也算是资深小说阅读家,他扭过头去憋着笑,姜燕宁双手捧着他的脸把他的头转过来,表情伤心,“老公,咱们的时代过去了。” 傅祈言亲亲她,“别伤心,紫晶梦露。” 他们旁若无人地亲亲,姜姜抗议:“杀狗了杀狗了!周嫂!快带我离开这里!” 嘴上这样说,但她脚可没挪一点,姜燕宁盖上她的眼睛,“唉,孩子大了,真没小时候懂事了。” 小时候还知道自己捂眼睛呢。 姜姜拿开妈妈的手,搂住她的脖子,“我也要亲你,妈妈。” 姜燕宁很大方,先亲了她一口,“爱你,宝贝。” 姜姜滚进她怀里撒娇,“我也爱你,妈妈。” 傅祈言喜欢记录,他有好多照片、视频,全部拿出来一起看,姜姜看着视频里小时候的自己,“我那时候多大啊,走路怎么像个小企鹅?” 傅祈言如数家珍:“一岁零一个月,你早产,比别的孩子晚学会走一些。为了等你稳稳地走,做我们的花童,我们推迟了婚礼。” 接下来在放她读幼儿园小班时候的亲子活动,一群爸爸在场地里互相泼水,傅祈言战斗力很强,因为姜姜喜欢那个小兔子奖品,他仗着手脚灵活,泼遍全场,姜燕宁抱着姜姜站在场地外,小小的姜姜声音都快喊哑了:“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她又转头过去跟其他小朋友说:“那是我爸爸!我爸爸好厉害!” 姜燕宁笑着捂住她的嘴,“低调、低调。” 最后小小的姜姜站上领奖台举着那只玩偶兔子,“耶!” 她漂亮的妈妈站在她身后,笑盈盈地用纸巾给他湿漉漉的爸爸擦脸。 姜燕宁:“那个兔子后来被别的小朋友抢坏了,你哭着拿回来,还是你爸给你缝好的呢。” “我也拍了视频的呀……傅总,你把你缝兔子的视频藏哪儿去了?拿出来给孩子看看啊。” 姜姜捂着嘴笑,“他销毁了也没关系!这件事我记得!” 傅祈言:“我哪有那么无聊去销毁这些东西……” 姜燕宁:“你确实没有哦。” 母女俩对视一眼,“我们都知道没有。” 傅祈言:“……” 第144章 带球跑竟是我自己26 屏幕突然黑下来,一段沙沙沙的声音过后,传来一个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我会娶你。” 姜燕宁的声音传出来:“娶谁?” 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晰了很多:“傅祈言,娶,姜燕宁。” 音频顿了两秒,姜燕宁甜甜的声音又传出来:“傅祈言,我看过了,明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们去领证,好吗?” 傅祈言语气含笑,他回答她:“好。” 屏幕又重新亮起来,是在一家海景餐厅里,小姜姜坐在婴儿餐椅里吃手,傅祈言半跪在姜燕宁面前,缓缓打开戒盒,里面躺着一颗过分闪亮的大钻石。 姜燕宁眼含热泪,还没来得及说“我愿意”,小姜姜就眼疾手快地抓起那只戒指,往嘴里塞。 “不能吃!” 看完了那些回忆,他们一家三口靠在一起,又点开一场喜剧电影,姜姜很少熬到这么晚,躺在沙发上频频打哈欠,姜燕宁给她盖上毯子,“想睡就睡。” 他们把电影声音关掉,但剧情实在搞笑,姜燕宁笑得打嗝,傅祈言一边给她喂水一边顺她的背,“慢慢喝。” 他都没有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姜燕宁喝完水,握着他的手不放,姜姜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已经沉沉睡去,姜燕宁对他说:“你瞧,我和宝宝,一直在你身边。” “我们会陪着你,永远。” 傅祈言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他眼眶慢慢红起来,姜燕宁摸着他的眼角,“哭吧,准你哭最后一次,以后你要是再哭,我可就要笑话你了。” 傅祈言把眼泪憋回去,“没有哭。” 他看了看姜姜,“她真的睡着了?” 姜燕宁问:“你想做什么坏事?” 他笑,“我能做什么?孩子还在这儿呢。” 他亲她一下,站起来,“我把她抱回去。” 姜姜第二天醒来,被周嫂给告知,姜燕宁和傅祈言出国旅游了。 她打电话过去,气冲冲地:“妈妈!你们怎么不带我!” 姜燕宁在海滩上,戴着墨镜躺在椅子上乘凉,不远处傅祈言在堆沙子,她把摄像头翻转对准他,“你看看你爸爸,他比你像个小孩子,昨天晚上都哭了,说我从来没有带他单独玩过。” “宝宝,你长这么大爸爸妈妈一天都没有离开过你哦,给我们放个假好不好?” 姜姜理解:“你们就是要过二人世界。” 她很大方:“我准了。” 傅祈言走过来,“你准什么?” 姜姜说:“准你霸占我妈妈几天,哼!坏爸爸!” 坏爸爸把手机拿过来对准自己,他笑得很邪恶,“可不止几天,我们计划至少玩半个月。” 姜燕宁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我才哄好呢。” 姜姜很大度,“算啦,妈妈,我不跟小朋友计较的。” 她对傅祈言做鬼脸,“略略略!爱哭的小朋友!” 傅祈言:“……” 他很委屈,“我是你爸爸。” “你跟你妈一样,尽会欺负我。” 姜姜:“……” “对不起,爸爸。” 傅祈言偷偷笑,“……哦,我勉强接受了。” 挂掉电话,他挤上躺椅抱着姜燕宁,“明明是你不想看她的作业,你说我哭着求你带我出来。” 姜燕宁拿起果汁喂了他一口,“那你开不开心嘛?” 他接过来也喂她,“开心。” “咱们这些年确实都没有离开过她,算起来,我们的二人世界,竟然只有刚认识的那三天。” 姜燕宁抱紧他,“别委屈了,傅总,现在不是补给你了吗?” 两个人在躺椅上休息了会儿,傅祈言想去游泳,姜燕宁翻了个身,“你去。” 她可不去,她腰还痛呢,她要躺着。 傅祈言游得离岸边远了些,等他再回来,躺椅上放着姜燕宁的丝巾,她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沿着岸边走,转过一个卖泳衣泳圈的小店,瞧见姜燕宁站在前面不远处,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看上去很青涩,应该还是个学生。 他走过去,那个男人已经掏出手机,脸微微发红,声音不稳,“可以加个微信吗?小姐姐,我……” 傅祈言静静走到姜燕宁身边,他不说话,也不走,姜燕宁不动如山,那个男人绷不住了,“你们……认识?” 姜燕宁:“我老板。” 傅祈言:“不止。” 那个男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 只见姜燕宁笑盈盈地看向那个后来的男人,她刚才对他可没笑过。 他自知自己失败了,眼看两人已经开始含情脉脉地对视起来,他收回手机,默默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了,姜燕宁礼貌地对傅祈言说:“傅总,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傅祈言挑眉,“我可不是帮你解围。” 姜燕宁:“那是什么呢?” 傅祈言说:“想泡你。” 姜燕宁夸张地捂住嘴,“你这是什么意思?傅总,你是我的老板,我……” 她一秒变得委屈又悲伤,“你是总裁,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又能反抗吗?” 傅祈言差点演不下去,他稳住自己的表情,“你知道就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他牵住她的手,“走吧,去我的房间。” 他们两个转过身,就看见两个女生猥猥琐琐地跑回那家泳衣店,不知道刚才她们两个听到了多少。 姜燕宁捂着脸,“快走!快走!” 傅祈言突然把她抱起来,她小小地尖叫一声,傅祈言说:“别叫,她们还在看。” 姜燕宁把脸埋进他怀里装鸵鸟。 等他们走远了,那两个女孩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你们猜我们遇到谁!” “傅总和夫人!” “两个人颜值好高啊!真人比世纪婚礼视频里的还要好看!” “而且两个人还玩角色扮演!” 两个女孩直接在群里扮起来了。 女孩a:“傅总,你不是想要泡我吧?你是总裁,对我怎么样我都不能反抗!呜呜呜~” 女孩b:“你知道就好!女人!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啊啊啊这两夫妻都吃得好好啊,我不知道该羡慕谁!” 在一众吃瓜磕糖的回复里,有一个人的发言得到了大家的关注:“我觉得不是角色扮演,可能是在回顾往昔。” “我从分公司调过来的嘛,之前总裁夫人在分公司干前台,几年前总裁来视察,第三天他就和夫人手牵手从公司大门走出去。” “其实前两天公司里就有流言说总裁看上一个前台,但是大家都觉得不太可能,直到那天下午。 那个时候我们办公室的都趴在窗户上看,楼下办公室的更过分,几个脑袋都伸出去!大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还拍了照片,稍等我找找!” 一群的人都望眼欲穿盯着屏幕,“快!快!快给朕把狗粮和瓜呈上来!” 那个人找了很久,在群众的千呼万唤中,终于把那张照片甩了出来。 傅总一手提着一个饭盒,一手牵着一个穿着前台制服的女人,他还微微回头向上看,对楼上那些光明正大偷看的员工笑。 张洋洋潜水在此群,她把照片转发给姜燕宁,“啊,宝贝,我也要磕死你们了,你没说傅总这么霸道啊,光明正大地牵你走,还回头笑!死丫头你福气太好了呜呜呜!” “我是知道你们全部故事的,我好想说出去让那群人知道!你们不仅是霸总强制爱,还是娇妻带球跑!呜呜呜宝贝我能说一点吗?就一点,我快憋不住了。” 姜燕宁过了一会儿回复她:“可以。” “你告诉他们,傅总牵我手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他说:让他们看。” 姜燕宁把手机收起来,“你一世英名无了,傅总,霸总强制爱的戏码已经传遍了。” 傅总毫不在意,“你喜欢?喜欢我们再演一次。” 他可以陪她演一生。 姜燕宁扑进他怀里,她心软成一片,“好爱你。” 夕阳最后的金色光辉洒在海平面,灿烂的太阳沉入地平线,他们在晚风中拥吻。 这风会吹到哪里,没有人知道,也许转过一圈,到他们年华老去,又拂过他们的面颊。 我们会相守一生,这是风带不走的誓约。 第145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 檐下燕子飞回,两个丫鬟静静侯在厅外,厅内坐满了人,卫家大房、二房都已到齐,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屋子中间的女人。 一袭素色青衣,头上没有半只珠钗,连口脂都没有抹,素淡如此,配上弱柳扶风的身姿和楚楚可怜的神态,更是惹人生怜。 卫家世代从商,家族庞大,田庄、铺子遍布全国,就连送入宫中的丝绸、香料、茶叶,都是卫家的产业。 他们这一家在族中算得上有实力,不少旁支、表亲都来投靠,宅子里每日热闹非凡。 卫老夫人一生商海沉浮,她选的儿媳孙媳皆是豪爽女子,她是不大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女儿家的。 可这是她的二儿媳邬氏今早从街上领回来的,听说当时这姑娘跪在街头,一身孝服,头戴白花,身后用破席卷着一具尸体,卖身葬父。 邬氏从旁边路过,正巧听见有个老婆子说:“你这姑娘长得不错,配得上我家小子,你把你的生辰八字说来我算算。” 那姑娘答:“己卯年,丙午月,甲子日,壬申时” 邬氏挤进人群,抢在那婆子之前把她买下。 她唯一的儿子卫闵自小就有心疾,上好的珍稀药材精心养着,这些年有过几次惊险,但都挺了过来,可自去年初春他受了次凉,便从此一病不起,多好的大夫都请来看过,皆说时日无多,让他们早做打算。 母子连心,邬氏如何愿意放弃,大夫救不了,她就寄希望于神佛,从前精明能干的掌家夫人,天天去寺庙烧香,到处请道士来做法。 前几日,有个游方道士到此,邋里邋遢,疯疯癫癫,在卫家门口念念叨叨:“夜半小儿卧榻眠,七岁入水,十八上山,玉兔脱胎抱玉珠,一剂明月药病除。” 邬氏的儿子卫闵便是半夜出生,七岁时落了一次水,此事少有人知,他今年正是十八。 邬氏连忙让人把那疯癫道士请进来,一番相求后,那道士道:“令郎寿数将至,若能寻得八字相合的女子冲喜,此次或可化险为夷。” 他说得不算肯定,邬氏这段时日见过多少和尚道士言之凿凿说可以治好,可都无功而返,偏偏他说“或可”,让邬氏上了心。 更何况那道士喝过一盏茶就离去,分文不取,只说“来此是缘”,又对邬氏道:“夫人,一切自有缘。” 今早她在街上,就遇上了这八字相合的姑娘,可不就是缘! 邬氏喜形于色,带着那姑娘回了卫家,那姑娘一身丧服,实在不吉,邬氏便让人带去换了身装扮,才带她去见卫家众人。 那女子姓苏,名燕宁,蓬安人士,家中只一个老父,务农为生,因近两年干旱,田地里颗粒无收,苏父便带她上京投奔亲戚。 “谁知到了京城,姨奶奶家早已搬走,不知去了哪里,阿爹偏偏又在此时受了风寒,他瞒着拖着,不愿我担心,待我发现,他已病入膏肓!” 苏燕宁站在卫家侧厅中,对上首老夫人道:“若不是二太太心善,买下我,让我得以安葬亡父,我……” 她几经哽咽,跪下来对着邬氏磕了两个头,又朝老太太磕了两个,她抬起头来,泪眼朦朦,“二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愿意嫁给少爷,为他冲喜。” 老太太沉着脸,看向她的二儿子,邬氏的丈夫,卫永樊。 卫永樊避开老太太的目光,他道:“闵儿是我的儿子,从小受苦,我同夫人一样,只要是法子,都想试试。” 大房的人静悄悄的,都垂着眼,不说话。 老太太再次看向厅中跪着的苏燕宁,“行吧,既然你们做父母的都答应了,我这个老婆子,又有什么不答应的。” 齐嬷嬷扶着老太太离开,走过苏燕宁时,老太太停下来,对卫永樊道:“既是冲喜,便不必大办,择个就近的日子,把人抬进来就是了。” 卫永樊道是,苏燕宁站在一旁,低着头,柔顺又安静。 邬氏亲自安排人收拾了卫闵旁边的房间,“不日你们就会成婚,也不拘这些男女大防,这些日子,你就和闵儿多亲近亲近,两个人熟悉些,日后成了婚,也不至于生疏。” 她握着苏燕宁的手,“好孩子,我多希望你多带些福气给他。” 苏燕宁也握住邬氏的手,“我明白夫人的爱子之心,我失去过亲人,更明白夫人的心情,请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 邬氏对她很满意,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天擦黑了才离开。 苏燕宁送邬氏到院门口,邬氏再三说不必送,苏燕宁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远,才回到院中。 猪猪在她脑海中问:“主人,你明知道大房夫人对你以利相诱,安排邬氏遇到你,是为了让你盗走财宝,到时候好治邬氏一个识人不清、管家不利的罪,从她手上夺走管家权。” “老夫人是人精,她一眼就能看出你不对劲,现在是邬氏和卫永樊爱子心切,病急乱投医,你骗不了他们多久的!” “原剧情中,二房将计就计,在你偷了钱准备离开那夜将你逮住,并揪出了幕后黑手大太太,你被打得半死发卖。” “主人,就算这次你能顺利逃走,大房二房都不可能放过你的,你不该收下大太太的银子,来淌这趟浑水的!” 这个世界是一篇群像宅斗文,战场就在卫家,大房、二房、三房的女人在这宅子里斗,男人在生意场上斗,从年轻斗到年老,剧情长得跟裹脚布一样,三房早早斗败了,大房二房到最后都没有斗出最终的赢家。 现在几位主要人物都已经人到中年,剧情已经进展到中后期,大房的老爷卫永丞占着卫家大半的生意,有一妻二妾,三子二女皆出自正室钟氏,两名妾室安分,膝下没有一个孩子,可见钟氏手段之狠。 二房的卫永樊与邬氏情谊深厚,可邬氏生了卫闵后,身子大不如前,无法再生育,卫永樊在老太太的张罗下又纳了一妾,为他生下一子一女。 邬氏得了管家权,遭钟氏嫉恨,钟氏几番设计想要夺来,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她借卫闵病重,从戏班子找来苏燕宁和那道士、老婆子,好好唱了一出大戏。 邬氏和卫永樊不是傻子,他们现在不过是因为唯一的儿子快要撒手人寰一时糊涂,苏燕宁出现得太巧,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原剧情中,苏燕宁不过就是个贪财、愚蠢的炮灰。 苏燕宁对猪猪道:“你放心,我自有计划,有机会过好日子,我才不会选择继续待在戏班子呢。” “你就看着我给你唱一出好戏。” 第146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 苏燕宁用过晚饭,便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咳声,是卫闵,他病得已经连床都下不得。 苏燕宁担忧地问邬氏派在她身边的张嬷嬷:“我听少爷咳得实在难受,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张嬷嬷道:“太太原是见今日天色已晚,安排你们明日相见,不过姑娘既有心,当然可以,横竖过几日,你们就是夫妻了。” 苏燕宁垂下头,耳朵微红。 张嬷嬷打发丫鬟去问一声少爷,丫鬟很快回来,“福禄小哥说,少爷现下头疼,不想见人。” 苏燕宁道:“头疼?我娘亲在时,也常头疼,我特意去同郎中学过按摩手法,很是有用的。” 她温柔有礼,句句都是为卫闵着想,“劳这位姐姐再去问一声,我既有这手艺,便想试上一试,若能解了少爷的疼痛,也算我报答太太的恩情了。” 丫鬟连忙道:“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下人,这就去为姑娘传话。” 待她走后,张嬷嬷也对苏燕宁道:“姑娘过几日就是这院子里的女主人,御下之术也得慢慢学起来,您是主子,对待奴婢不必如此。” 苏燕宁很柔顺,“我知道了,多谢嬷嬷。” 不多时,那丫鬟又回来,道:“少爷请姑娘过去。” 卫闵的屋子就在隔壁,苏燕宁还没走到他的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踏进屋子,越走味道便越浓烈,卫闵这一病本就是因受了寒,故而整个屋子窗子紧闭,少有通风,越往里走,除了药味,还有一股闷闷的的味道。 苏燕宁面上没有一丝嫌弃或者难受,也没有拿帕子捂住鼻子,她跟着福禄走到内室,中间的大床帘子拉起来,上面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形容消瘦的男子,他只着中衣,头发披散,眼下黑青,嘴唇乌紫,乍一看很有些吓人。 苏燕宁停在他床前几步远,同他见了一礼,“苏氏燕宁,见过公子。” 卫闵淡淡看了她一眼,蹙着眉转过头去,低声咳了起来,他似乎是想刻意压低咳声,却不想越咳越厉害,一直停不下来,最后双手撑在床上,弯着腰咳得撕心裂肺,福禄上前去替他顺背,另一个小厮端着痰盂跪在他面前。 苏燕宁走过去,对福禄说:“我来吧,你手法太轻了,这样拍不出痰的。” 福禄看了她一眼,退到了一边。 姜燕宁弯着腰,从卫闵背部一路往下拍,力度确实不轻,不过她似乎真的学过,没过一会儿卫闵便咳出一大坨痰,苏燕宁瞧了一眼,痰中有大量的血丝,看来这卫闵,确实时日无多了。 她得抓紧。 小厮捧着痰盂退下去,苏燕宁顺势坐在床边,一手仍然拍着卫闵的背,不过力度轻了很多,像是安抚。 她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替卫闵擦干净嘴角。 她没有丝毫嫌弃,微微笑着,对卫闵说:“少爷如今可好些了?” 卫闵转过头来瞧她,点了点头。 苏燕宁又道:“听说少爷头疼?燕宁从前学过,让我为少爷按一按吧。” 卫闵道:“我娘买你来给我冲喜,不是做丫鬟,这些事,用不着你。” 苏燕宁看着他:“可我们不是要做夫妻吗?” 她一只手仍然放在他背上,隔着薄薄的中衣,她摸到他背上凸起的骨头,她另一只手放下帕子,握住他的手,他手指微凉,她的却是温热。 卫闵没有挣脱,也转头看着她。 只见她温柔含笑,娓娓道:“既是夫妻,便当是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少爷可以唤我燕宁,或者我的小名,玉兔。” 卫闵问:“是因为属兔吗,所以取这样一个小名?” 苏燕宁点头,“是。” “很衬你。”卫闵说。 她温柔娴静,又清雅美丽,确实像一只玉兔,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逗一逗,甚至是抱进怀里。 苏燕宁笑着,对上他的眼睛,她是温柔不错,但也很大方,或者说大胆。 她问:“那么少爷呢?我该叫少爷什么?” 卫闵躲开了她的视线,他是将死之人,平白拉一个姑娘来做寡妇,他于心不忍,若不是不忍见父母伤心,他是如何也不肯。 他同她说:“我时日无多,你不必如此,我同你成婚,也不过是为了不让我娘伤心。你若不愿意,现在同我说,我不会绑着你。” 苏燕宁握紧他的手,“我愿意。” 她说:“太太对我有恩,哪怕是为了恩情,我也不会让她伤心。如今听了少爷这一番话,我更是愿意。” “少爷是个好人,是君子,我嫁给你,不会受委屈。” 她垂下眼帘,“我本就已是孤女,少爷若是不要我,我又要去何处落脚呢?” 卫闵不忍见她如此,“你……” 她抬起头来,目光盈盈。 卫闵道:“罢,婚期还有三日,你若反悔,便同我说。” 苏燕宁望向他的目光更加柔和,“少爷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站起来,“我为你按头,好不好?” 卫闵点点头。 她的手法确实好,卫闵觉得头疼缓解了许多,他便又问她如何学得这些。 苏燕宁便又将母亲从前也患头疾的事儿讲了一遍,卫闵更觉得,她心思纯粹,孝顺恭敬。 苏燕宁在卫闵房中待了一个多时辰,他被头痛折磨,已许久没睡过好觉,如今一得缓解,便困乏起来,苏燕宁守在他的床边,等他睡着了,才起身离去。 这事儿传进了各个院子,大房二房都觉得满意,唯有老太太没什么反应,她最小的孙子卫衡才从书院回来,到她这儿来点个卯,听闻此事,便问:“哪来的苏姑娘?怎么就要同四哥成婚了?” 老太太答:“你二伯母从街上买来,给你四哥冲喜的。婚期就在三日后,你吃过喜酒,再回书院。” 卫衡是三房唯一的血脉,八年前他父母在通州遭遇山石滑坡,双双遇难,当时他才九岁,老太太做主让钟氏教养他。 过了三年,朝廷颁布新政,商户之子也可参加科考。 士农工商,哪怕卫家富裕,商户却始终不被人看得起,卫家当即请了夫子来家中教导各位小辈,卫衡自请前去书院,吃住都在那里,一月才回来一次。 卫衡与家中人都不甚亲近,他每次回来,也不过是来同老太太请请安,待不到两日就要走。 老太太又道:“你四哥病得很重,你这个做弟弟的,明日也去看看他。” 卫衡道:“是,我省得的。” 他坐了没一会儿,便以不叨扰老太太为由告辞了,老太太对齐嬷嬷说:“唉,这孩子,还是怨我。” 卫衡父母的死虽是意外,可当初是大房和二房实在逼得太狠,他们才铤而走险,冒雨去送那批货。 卫衡小时候哭过闹过,在他父母的灵堂指着所有人说他们是凶手,被老太太狠狠打了一巴掌。 从此后他越发沉默寡言,后来又闹出了那件事,恰逢朝廷新政,他便自请离家。 齐嬷嬷安慰老太太:“衡哥儿还是念着您的,不管多晚回来,都先来见您。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如今大了,肯定也能体谅您当初的心。”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那剩下的两个儿子儿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个苏燕宁,不知道又要在家里翻起什么风浪。” 她如今空有个老祖宗的名头,看上去是家里话语权最大的,实际上,她也不得不开始看几个儿子儿媳的眼色了。 随他们去斗吧,她老了,管不了了。 第147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3 翌日午后,卫衡来到卫闵的院子,丫鬟进去通传,苏燕宁正站在床边,替卫闵簪发,她用一只玉冠为他把头发全部束上去,又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了看,“这样好看,清清爽爽的,君子之姿。” 卫闵轻笑,“你太会说话。” 苏燕宁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子问怎么能不信?” 子问是卫闵的字。 她昨晚才见他第一面,如今已经能亲昵地同他调笑,唤他“子问”。 进来通传的丫鬟大胆地偷偷打量了一下苏燕宁,这样的美人,又温柔又和善,随时都是笑嘻嘻的,开口都是好听的话,难怪四少爷短短时日,就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卫闵朝她看过来,“有何事?” 那丫鬟忙回:“六少爷来了。” 她问:“少爷可要见他?” 卫闵道:“自然是要见,他许久不回家,我们兄弟也很久没见过了,我如今这个身子,见一面少一面的……” 苏燕宁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又在胡说。” 卫闵笑笑,“无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玉兔,这最后一段日子,还好有你陪着我。” 苏燕宁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好起来,那些丧气话,不要再说。” 卫闵笑着对她点头。 苏燕宁问:“六少爷来了,我要不要先回避?” 他们毕竟还没成亲,他的弟弟,也算外男。 商户之家,其实不太注重这些,但卫闵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他看向苏燕宁,她是这样美丽,温柔,他虽许久不曾照镜子了,但也知道自己不会好看,卫衡和他不一样,他是翩翩少年郎,唇红齿白,从小就漂亮得像个女人似的,纵使他出过那样的事,家里的那些丫鬟,也还是个个爱往他身边凑。 卫闵道:“我这个六弟,性格乖张,还很有些风流,我同他关系平平,你不见,也好。” 苏燕宁不会反驳他的话,她把桌上的药端过来,“那你喝了,我就走。” 卫闵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苏燕宁笑着接过空碗放在桌子上,又用帕子擦他的嘴角,“喝那么急做什么?差点呛到。” 卫闵拍拍她的手,“让春梅从后门送你出去。” 苏燕宁站起来,“那我走了,待会儿你那讨厌弟弟走了,你再差人来叫我。”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喜欢他那个六弟,她称他“讨厌”,就是把她和他放在同一个战线上了,卫闵笑着,“好。” 苏燕宁跟着春梅,绕过屏风,往后门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卫衡就踏进内室,他眼尖地瞧见屏风后面一截素色的裙摆,飞快地消失。 他见卫闵坐在床上,头发束起,露出整张脸,瘦骨嶙峋,活像个骷髅。 还不如披头散发的像个乞丐呢,至少还像个人。 卫衡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四哥今日气色倒是好,还束了发,瞧着精神许多。” 卫闵笑道:“是吗?你嫂嫂也是这样说。” 卫衡挑眉,“嫂嫂?” “四哥这就称呼上了,想必是很是满意那位苏姑娘,怎么不见她?方才我问福禄,他说苏姑娘也在此,我明日就要动身回书院,喝不上你们的喜酒,正想见见嫂嫂,同她见一见礼。” “你来得不巧,她乏了,刚回去午睡。”卫闵同他客套,“左不过晚两天,怎么就这么急呢,吃过酒,再回去。” 卫衡道:“还有半年就是秋闱了,功课紧,实在抽不开身,下个月,可能连假都没有了。” 卫衡已是秀才,此次秋闱中了,就是举人了。 卫家其他子弟都屡试不中,只有卫衡,如今俨然已是整个卫家的文曲星,士农工商,大房二房都要给他两分薄面,盼着他高中,为家族增光,从前那些龃龉,好像都不存在了。 卫闵心中泛酸,越看他越恨,他若是有一副好身子,轮得到卫衡风光! 一个品格堪忧的好色之徒,十二岁就知道拉着丫鬟上床,害了人命的败类! 如此小人,他做举人老爷?做官? 卫闵仍笑着,“六弟文采好,必定能一次就中,来年就能参加会试、殿试,说不定,还能一举夺魁,中个状元呢。” 卫衡道:“说到学问,小时候,我们兄弟一处念书,四哥学问是最好的,若不是……” 他停下不再说了,不过意思很明显,他语带惋惜,似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说:“我不该提这些的,平白惹四哥不快。” 卫闵笑不出来了,他赶客:“我乏了,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就不送你了。” 卫衡懂事地起身,“那我就先走了,四哥,保重身体,我下次再来看你。” 卫闵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他和他不一样,他很高,肩膀很宽,走路也快,几步就踏出了内室。 贱人! 卫闵挥掉桌上的药碗,瓷片碎了一地,刚送走了苏燕宁回来的春梅被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四少爷久卧病榻,性格古怪,才不是在苏姑娘面前那副温和样子。 春梅突然就对苏姑娘好感倍增,四少爷愿意在苏姑娘面前装,他们这些下人,也能过得好些。 她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才敢出声:“少爷,可要奴婢去请苏姑娘……” 卫闵闭了闭眼,想起苏燕宁,他心情好了许多,他道:“她陪了我半天了,让她午睡一会儿吧,过一个时辰再去请。” 春梅道:“是。” 又连忙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退了出去。 卫衡走出卫闵的屋子,才发现隔壁屋子外面也候着丫鬟,想来,他那位新嫂嫂,便是住在这里。 来了还没一天,就叫卫闵这样喜欢,他还真有点好奇,这位苏姑娘,到底有什么神通。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可惜没人开门,他转身,离开了卫闵的院子。 走到花园,贴身跟着他的元宝才开口说话:“少爷,我看啊,那病鬼就是怕那苏姑娘见了你被你勾去了,就不要他那个丑八怪了,我虽然没进内室,但我走到门口时看得真真的,一个女的才从屏风后面离开呢!” 卫衡道:“不要乱说话,这家里到处都是牛鬼蛇神,不似我们在外面。” 元宝乖乖答:“是,少爷。” 他又说:“还好咱们明天就走了,懒得管这群妖怪谁登台呢。” 卫衡看了他一眼,他乖乖闭上嘴。 第148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4 苏燕宁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唤醒猪猪:“卫闵的六弟,我怎么记不起来剧情里有没有提过?” 猪猪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卫衡是三房的独子,他父母死后,他被送到钟氏膝下养,没过一年就被养废了,隆冬跌进冰湖中死去。” 苏燕宁:“可他现在没死。” “这个人挣脱了剧情,真是有趣,我倒还挺想见见他的。” 可惜苏燕宁现在住在卫闵的院子里,也没有什么理由出去,到第四日她和卫闵成婚,她在席上听到,卫衡前两日就走了。 她抱着一只大公鸡拜完了堂,就被送回卫闵的院子,她的东西早已经被人从旁边的屋子搬到了卫闵的屋子。 喜婆牵着她坐到床上,卫闵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他仍不能下床,却换好了喜服,束好了发,面上涂了粉,显得不那么丑陋。 他看着苏燕宁,“真美,玉兔。” 苏燕宁垂眼笑,颊上一片绯红。 他连大动都不能,自然不能行夫妻之事,就连他们喝的交杯酒,杯里都是茶。 苏燕宁很体贴人,总是笑盈盈的,温声细语,很快连院子里的下人都喜欢她。 他们成亲半月,卫闵瞧上去精气神确实好了一些,心情一好,饭也吃得多,脸上都似乎长了一点肉。 邬氏带苏燕宁去寺庙还愿,“感谢上苍,把玉兔带到闵儿身边,让她把福气带给我的闵儿。” 卫闵状态确实变好了,邬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如同原剧情那样发现苏燕宁的不对劲。 这半个月,大太太钟氏那边,可是托人来给苏燕宁传了好几次话,让她找时间下手。 老太太的那只传家玉佩前两年被赐给卫闵,意在保他平安,那玉佩价值万金,是老太太的陪嫁,对她意义非凡,只有这样重量的宝物被偷去,邬氏识人不清、引狼入室、管家不严的罪才显得重。 苏燕宁让人同大太太回话,她今天就会下手。 那边很快也回她,子时在后门,会有一辆马车在那里接应她。 苏燕宁跟着邬氏从寺庙回去,一路上垂着眼坐在马车中,一言不发,似心情不佳。 邬氏问:“玉兔,你怎么了?” 苏燕宁抬起眼,如泣如诉,她别过脸去,“娘,若我对不起你……” 她不肯再说,只含着泪,低着头,任邬氏如何问,她都不再说话。 回到卫家,邬氏百思不得其解,她坐在桌前细细思索,将苏燕宁这半月来的表现都一一回顾,她样样都是做得极好的,尤其把卫闵照顾得很好,不然邬氏不会这样喜爱她。 可她为什么会说对不起她? 这厢她还在思索,那边卫闵的屋中,苏燕宁流着泪,跪在卫闵床前,“夫君,你休了我吧!” 卫闵急得从床上坐起来扶她,被她躲开,她伤心欲绝,“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娘……” 卫闵险些要摔下床,福禄忙过来扶住他,卫闵朝门口站着的春梅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夫人扶起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低头咳起来,苏燕宁忙从地上起来,坐到他身边,替他拍背,“夫君!” 卫闵缓下来,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玉兔,有什么事,好好说,行吗?别说让我休你,我受不了。” 苏燕宁眼泪又流出来,扑进他怀中,抱着他凄凄惨惨地哭。 待卫闵把她哄好,她才从他怀中出来,两只眼睛已经哭红,她抽抽噎噎地说:“是我的错,大太太对我威逼利诱,若我不从,她就要害了我们整个戏班!” “她让我今天就偷了那个玉佩,我……我实在不能这样做,你和娘都对我这样好,夫君,我舍不得,舍不得这样对你……” 她的面庞如同一朵经露的牡丹,脆弱,彷徨,让卫闵如何舍得怨她。 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不怪你,是钟氏狠毒。” 他吩咐人:“去将太太请来。” 不多久邬氏便来了,苏燕宁一见她,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倾泄而出,眼看着她又要跪下去,卫闵将她抱住,“别哭了,没事儿,娘不会怪你。” 邬氏问:“到底怎么回事?” 卫闵将事情告知,苏燕宁只是被胁迫,此事不是她的本愿。 他道:“我与玉兔已是夫妻,娘若要怪她,便也是怪我。” 邬氏看了埋在他怀中低低哭泣的苏燕宁两眼,她心中百转千回,最后还是道:“罢了。” 管她是怎么来的,她把她儿子伺候得好,她儿子如今这样喜欢她,护着她,她难道还要跟她唯一的、病重的儿子作对? 当天晚上,邬氏带人在后门守着,抓住了钟氏给苏燕宁安排的车夫。 大晚上主厅那边灯火通明,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要被人从被窝里喊起来坐在主位上主持公道,钟氏据理力争,说是陷害,苏燕宁这时候不再是只知道哭,她把钟氏的信物、她平时如何与钟氏的人联系、钟氏当初如何找到她、胁迫她等等一一细细说出,钟氏被说得哑口无言。 苏燕宁作完证,就被卫闵派来的人接回去了,主厅吵到天亮,第二天邬氏眼圈微黑,却喜气洋洋,她凭此一事从大房那边敲到了不少好处。 她正准备补个觉,卫闵那边又派人来请,她问:“那边出了何事?” 来人道:“夫人闹着,一定要少爷休了她,她说她没脸再待在卫家。” 邬氏冷哼,她不跟她计较,她还蹬鼻子上脸,哭哭啼啼地去折腾她儿子,她算个什么东西?她花钱买来的玩意儿罢了,她的卖身契还捏在她手里呢。 她气势汹汹地往卫闵的院子里去,还没踏进内室,就听见卫闵柔声哄:“别哭了,别再说那种话,我真会被你气死的。” 邬氏的气焰一下子消了,她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踏进内室,脸上表情淡淡,她看向卫闵,“什么事儿啊,闵儿?” 卫闵道:“娘,你把玉兔的卖身契给她。” “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奴婢,你捏着她的身契,若有一日我死了,你追究起前事,岂不是可以随意处置她?” 苏燕宁从他怀中起来,“不,我不是要……” “别离开我,”卫闵眼眸深深,青紫的嘴唇颤抖着,“我不能没有你。” 苏燕宁睁着一双泪眼,看向邬氏。 邬氏咬碎了一口牙,“好,我待会儿,就让人给她送过来。” “我儿,”她柔声说,“切勿动怒动悲,你受不得的。” 卫闵道:“娘,你把东街的铺子和田地庄子给玉兔,我早晚都是死,我不能叫我死了,留下我的妻子任人欺负。” 邬氏看向苏燕宁,她垂下眼不看她,转头又埋进卫闵怀中,抱住了他的腰。 邬氏道:“燕宁是上了我们家族谱的媳妇,无论何时,都不会有人欺负她。” 卫闵道:“我自小长在这家中,虽然一年到头病着,可这家里如何,我也清楚,娘,哄人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也只得这一个儿媳,对她好些罢。” 苏燕宁埋在卫闵怀中一动不动。 邬氏心头滴血,却又不敢、也不舍得让儿子伤心,他说得没错,她只有他一个儿子,她争再多,等他离去,她又能给谁? 卫永樊那个妾室的儿子倒是养在她膝下,但终究不是亲生的,是不一样的。 哪怕她再不愿接受,也要承认,卫闵没有多长时间了。 苏燕宁虽然心思不正,但在这个吃人的家里,心思正的就别想活着,昨夜她有多机灵她也看到了,或许她到老了,还能靠一靠这个儿媳。 她最终点了头,“晚些时候,我让人把东西送过来。” 苏燕宁终于肯把头从卫闵怀中抬起来,她看向邬氏,“多谢娘,我……” 她又要哭了,“我何德何能,遇到夫君和娘,我一定会尽心侍奉夫君,孝顺爹娘。” 她举手就要发誓,卫闵把她的手放下来,“一家人不说这些话,玉兔,只要你在我身边。” 苏燕宁又感动地扑回他怀中。 第149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5 下午邬氏差人把田铺的租契、地契、账本,连同苏燕宁的卖身契都一并送来。 账本有好大几摞,地契和卖身契等却只有一个小盒子装着,卫闵直接让人拿到他手上,等人都出去了,他把盒子打开,一张张看过,他说:“你手头握着这些田产铺子,等我死了,便是在家里待不下去,将这些变卖了,拿着钱走得远远的,也能富足地过完下半辈子。” 苏燕宁知道他还没说到重点,若他肯轻易给她,他刚才就不会让人直接送到他手上。 卫家哪有真正的善人。 她静静坐在他面前,听他继续说:“这些都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燕宁问:“什么事?” “我要你对天起誓,”卫闵道,“我死后,你不能改嫁,不能有别的男人,你要供奉我的牌位,死后也要与我葬在一起。” “若有违此誓……” 苏燕宁竖起三指,“若有违此誓,当如何?” “若有违此誓,叫那个男人粉身碎骨、不得好死,来世堕入畜生道。” “你为猫,他为鼠,你做鹰,他做蛇。” 卫衡在书院中,单独被柳夫子留下,他们下完一盘棋,柳夫子道:“秋闱在即,你的学问我是不担心的,朝中各位大人都在招收门生,不知你可有属意?” 卫衡道:“夫子何必试我,我是谁的人,夫子早已知道。” 柳夫子把棋子一颗颗收进棋盒,“你太冲动,早早站了队,你不知道,若是一步踏错,就是满盘皆输?” 卫衡:“我不过是孤家寡人,输了,也不过是丢了这条命,何不去赌一把?” “吕大人于我有恩,若不是他,我这些年早已死在我那两个伯父手中,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他们如何肯让我活着,等着我站上高位回去报复?” 柳夫子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罢了,这是你选的路,你好生走吧。” “若瑶下月就要及笄,到时候,你师母就要为她相看人家了。” “她心里有你,但我作为一个父亲,不能把她嫁给你,我希望你明白,不要怪我。” “若瑶?”卫衡摇摇头,“我与她并无私情,夫子多虑了。” 他道:“我脚下是尖刀,身后时刻有人绷着弓箭,我心里有数,不会拉任何人陪我走这条血路,儿女私情于我,不过是累赘。” 卫衡从柳夫子院中走出,元宝等在院外,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少爷,家里来信。” 卫衡回到自己的屋子,元宝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待卫衡看完,元宝问:“信上说了什么,我能知道吗,少爷?” “不是什么密事,”卫衡把信纸递给他,“我那个四嫂,在家里唱了好大一出戏。” “她迷惑人的手段着实高,惹得卫闵爱她至极,竟从自己亲娘身上割肉喂她。” 元宝还未来得及看信,闻言大惊失色,“啊?什么妖怪,她吃人肉?” 卫衡轻笑,“是,吃人肉的妖怪,下次回去,你遇上她,记得绕着路走。” 苏燕宁得了那些田产铺子,又过了半月,到了月底,她拿着账本算来算去,盈利颇丰,她在几家店里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一株珍贵的红珊瑚,送去给邬氏。 她道:“我的一切都是娘给的,自然应当好好孝顺娘。” 邬氏这一个月,已经知道她有多识趣,她本就存了找个盟友的心思,苏燕宁乐意投诚,她也乐意接受。 她收了那株红珊瑚,苏燕宁又替她按了一会儿头,“这宅子上上下下,都要娘操心,娘真是辛苦了。” 这话说得邬氏心中熨帖,她们聊了一会儿,又聊到卫闵的病,他这两日精神头异常的好,一度能下床来走两步,邬氏笑道:“待闵儿好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苏燕宁柔声应了,并不多说。 回光返照罢了,过不了几天,卫闵就要死了。 这天晚上,苏燕宁从隔壁看完账本回来,见卫闵坐在床上,仍未睡,她轻轻走过去,坐在他床前,“夫君,怎么还不睡?大夫说了,你要早点休息。” 卫闵看着她娇艳的面容,自打她自爆身份,她就不再是带孝的孤女了,她的衣衫颜色明艳起来,头上戴着精美的珠钗,脸上上了妆,饱满的红唇鲜艳欲滴。 他直直看着她,苏燕宁问:“怎么了?” 卫闵道:“我这两天好了许多,你搬进来,同我一起睡。” 他们成婚以来,苏燕宁都是睡在外间,夜间卫闵有任何不舒服,都是她起来看。 后来卫闵越发心疼她,让她搬回了隔壁,她不必再夜夜伺候他。 苏燕宁柔声道:“大夫说过,夫君的病要静养,眼看着好了许多了,我们来日方长。” 卫闵从来不是好忽悠的,他幽幽道:“只是睡在一起,我这个身子,便是想对你做什么也不行,我们是夫妻,一直分开睡,算什么?” 苏燕宁微微笑着,“好,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我就让人把东西搬过来。” 她温柔地说:“你先睡吧,好吗?今日月底结账,我着实忙晕了,还有好几个掌柜的在那儿等着我呢,我偷偷溜过来看看你,谁知道你还没睡?” “睡吧,别让我担心。” 待卫闵睡下,苏燕宁唤醒猪猪,“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猪猪仔细回想:“剧情中没有明确写,只说他好了一段时日,然后突然就病情急转直下,没两日就去了。” 苏燕宁:“罢了,舍不得兔子套不着狼,这卫闵精着呢,这最后几天,我可不能前功尽弃。” 秋闱在即,卫衡心里清楚,大房二房不可能不插手阻拦他参考,他懒得正面应付,上月回家,已打过招呼,说后头书院可能不会放假,他也就不能回来了。 可这月他还是回来了。 天黑了马车才到卫家,他先去见了老太太,没坐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元宝问:“少爷,你是为那个四夫人回来的吗?” 卫衡道:“家里新来了这样厉害的一位人物,我怎么能不会会,她既是邬氏的人,便是我的敌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翌日一早,卫衡便去卫闵的院子,见丫鬟小厮抱着好些东西,从隔壁的房间搬到卫闵的房间。 他随口问:“这是做什么?” 一个丫鬟答:“咱们夫人要搬过去,同少爷一起住。” 卫衡笑,“成亲这么久,你们少爷夫人,竟然一直是分开睡的吗?” 丫鬟答:“夫人担心少爷的身子,少爷也体谅夫人,不忍吵她睡觉,如今少爷身子大好了,夫人便搬回来。” 卫衡还待再问,福禄从屋里出来,喊那丫鬟:“秋棠,还不快去做事,没得叨扰六少爷做什么?” 秋棠垂下头,同卫衡行了个礼,抱着东西快步转身进了屋子。 福禄笑着站在门口,“六少爷来得不巧,我们少爷正在休息,见不了客。” 卫衡道:“无妨,见不了四哥,便见见四嫂吧,上月我匆匆离去,竟连哥哥的喜酒都没喝上,我今日特意备了礼,来同哥哥嫂嫂赔罪。” 福禄道:“夫人一早去了庄子上,也不在。” 卫衡面色不变,“如此,我晚间再来,我心中过意不去,总要当面赔罪才行。” 下午,府里却传回苏燕宁在庄子上跌下池塘,好一会儿才被人救回来,差点丢了一条命的消息。 卫衡若有所思,元宝在一旁道:“肯定是故意的!换我也不想同那丑八怪睡在一起!” 卫衡道:“你都看得出来的事儿,她能忽悠住谁?” 他站起身,“走吧,去看好戏。” 第150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6 苏燕宁被人送回来,额头上破了个血洞,通过纱布上透出来的血迹都能看出来,这个伤不小,搞不好要破相。 她发着高烧,裹着两床被子还在寒颤,她泪眼朦胧,神智昏昏,邬氏一进来,她就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凄凄喊:“娘!” “有人要害我!” 邬氏走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好孩子,怎么回事?” 苏燕宁道:“我不是跌进去的,有人要用石头从身后砸我,若不是我察觉到不对回过头去,我早已经死了!” “他趁四下无人袭击我,我被逼入水中……幸好春梅及时过来,否则,否则……” 她激动过度,几欲昏厥,却仍强撑着朝门口刚走进来的老太太、大太太一行人喊道:“祖母,你要为我做主!祖母!” 她说完就撑不住倒在床上,丫鬟连忙上前来,让她好好躺着。 卫衡是男子,自然不可能进屋里去看他衣衫不整的嫂嫂,他停在门外,听完了苏燕宁声泪俱下的控诉。 伤得不轻,听说都烧得糊涂了,告状倒是口齿清晰。 屋里好一番热闹,苏燕宁晕过去两次,每次又能在关键时刻醒过来,抽抽搭搭地说两句。 她把火往大太太身上引。 大太太一开始还镇定自若,到后头自乱阵脚,她恨不得扒了苏燕宁的皮,“好啊,你这贱蹄子,陷害我一次不够!还想陷害我两次!” 苏燕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流泪,“我自知上次的事,惹了大太太不快,大太太是恨不得除了我的,可你逼我偷走祖母的陪嫁陷害娘,我是如何也不能做,夫君还病着,他若知道我做下这等事,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是我的错,我没按大太太的吩咐做事,惹了大太太嫌恶,你想除我,也是人之常情……” 大太太:“你、你……” 卫衡在外间喝完一盏茶,“既然里头还闹着,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嫂嫂好些,能见客了,我再来看她。” 他们走出院子,元宝意犹未尽,“咱们不是看戏吗,这戏还没唱完呢。” 卫衡:“她既然敢开口攀咬钟氏,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咬死她,更何况还有邬氏帮腔,今日这后头的戏无论怎么唱,都只能是钟氏吃亏。 上次她得了邬氏好处,也惹了她不快,如今这出苦肉计,多少也有些对邬氏投桃报李的意思。我这个四嫂,人聪明,胆子大,可就是胆子太大,她不知道在这个家里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卫闵坐在床上,听着福禄的汇报,苏燕宁就在隔壁,那边闹得多凶,他也能听到一些,他淡淡道:“等那边歇了,你把春梅带过来,我亲自问话。” 等隔壁散了,春梅还没来,邬氏先进来了,她屏退下人,坐到卫闵床前,“闵儿,今日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和玉兔。” “今日她传过话回来,说庄子上的人不对劲,是我回她,让她将计就计。” “儿,你别怪娘。”她握住他的手,“我和你爹同大房斗了大半辈子,他们气焰高,我们的日子就难过,卫永丞手里捏着太多权利,在外头几番挤兑你爹,这次的机会难得,无论如何,我都要从他手上咬下一口。” 卫闵回握住邬氏的手,“儿子明白。” 他又问:“玉兔如何了?” 邬氏道:“大夫说退了热就好了,她身子骨健壮,无事的。” 卫闵点点头,“辛苦娘,玉兔能帮你,我也欣慰,无论如何,咱们才是一家子,她也不会怪你的。” 邬氏道:“她确是个聪明的,口齿伶俐,也识时务。” 她欣慰地望向卫闵,“我儿,你这双眼,当真是利。” 母子俩温馨地说了会儿话,邬氏离开,卫闵把福禄喊过来,“夫人受苦了,你去库里选些上好的补品拿过去,我出不得屋子,你同她说,我很担心她,让她快些好起来。” 福禄道:“是。” 苏燕宁烧了一夜,铺盖都打湿了几床,天亮后她才好受些,沉沉睡去了。 睡了没一会儿,又被丫鬟叫醒,给她喂了一大碗又苦又臭的药,苏燕宁皱着脸,躺回床上,猪猪在她脑海中担忧地问:“主人,你怎么样?” 苏燕宁:“无事,我从小受了凉就要这样发热,瞧着吓人罢了,一夜就退,退了就好了。” “我用我的命向邬氏投诚,就算卫闵死了,她也舍不得丢下我这个好帮手。” 她委实不想和卫闵同床共枕,不如主动去大太太的人面前晃一晃,让他以为能得手,一箭三雕,她遭一点罪,值得很。 “不过我这个夫君,倒是没我想象的深情。” 她还担心过,她这一副要死的样子回来,会不会让卫闵急得病情加重,到时候,她可免不得背个锅。 她看向桌子上那些补品,笑了,这卫家可真是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真是好玩。 退过热,苏燕宁就大好了,中午还吃了一大碗饭,不过一吃完,她就又虚弱无力地躺回床上。 傍晚丫鬟来通传,说六少爷来了,问苏燕宁要不要见。 六少爷? 那个挣脱了剧情的人。 苏燕宁对他有些好奇,不过现在她该病重着,哪里能仪容整洁地见人呢,她回:“不见。” 丫鬟出去拒了卫衡,卫衡也不恼,他道:“真是不巧,我错过了四哥四嫂的喜酒,几次登门,也没机会同四嫂赔罪。” 他身后的元宝递过来一个盒子,丫鬟接过,听卫衡继续说:“这是我送四嫂的新婚礼物,姑娘替我交给她吧。” 卫衡第二日就走了,苏燕宁的病拖了几天都没好,咳得厉害,怕过了病气给卫闵,她连他的屋子都不踏进去。 两个人挨着住,她写了信让人送过去,两夫妻通信传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十天后,苏燕宁就要好了,卫闵却突然病重,夜半福禄睡在外间,听见卫闵在捶床,忙过去看,烛台一照,就见他捂着心口,口唇发绀,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直愣愣,张着嘴喘气。 福禄大惊,给他喂了药丸,又忙出去叫人,整个院子都亮起来,丫鬟仆从忙碌地进出,苏燕宁站在卫闵门外,捂着帕子咳,她泪流满面,急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邬氏匆匆赶来,头发都没有梳好,苏燕宁在门边弱弱喊了她一声“娘”,邬氏哪有空管她,充耳不闻,快步往屋里去了。 大夫被人拉着跑来,摸着卫闵的脉,摇头叹息,“已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屋里已乌泱泱站了一大堆人,老太太、钟氏、邬氏、卫永丞、卫永樊,几个姨娘、小辈的少爷小姐和夫人,还有几个旁支表亲,苏燕宁站在角落,拿帕子擦泪,抽抽噎噎地哭。 卫闵的死讯第二日传到卫衡耳中,他叹息一声,“可惜了,我才送他们的新婚礼,上好的羊脂玉梳,寓意他们婚姻美满,结发同心呢。” 他搁下毛笔,惋惜道:“这才多久,就天人永隔了。” 他面前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个大大的“喜”字。 他吩咐元宝:“把这字挂起来,看着舒心。” 卫闵的葬礼他自然要回去参加,他们兄弟情深,他如何能不去吊唁呢。 不知道到时候看到邬氏和卫永樊痛苦的脸,他能有多快意。 他要去给卫闵上炷香,告诉他,谢谢他死得这样早,没他这个军师在后头坐镇,邬氏和卫永樊的手段,只怕要从此差上一截了。 还有那个苏燕宁,他终究得去会一会。 第151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7 卫衡连夜回去,四更天到了卫家,他下了马车,见府中已挂起白幡,下人们都穿着素服,府中气氛沉沉。 老夫人早已睡下,卫衡便直奔卫闵的院子,灵堂设在侧厅,深更半夜,里头只有一个人跪在灵前守夜,披麻戴孝,身姿纤细,卫衡瞧见她的背影,想,这就是他那位四嫂了。 他走进灵堂,丫鬟朝他行礼,唤他:“六少爷。” 卫衡道:“我来给四哥上炷香,你们都出去吧。” 苏燕宁背对着他,打着哈欠抹了把脸,这人扰人睡眠,真是无耻。 她撑着腿儿站起来,她膝盖上绑着厚厚两层棉花,不酸痛,只腿有些麻,但她腿儿打着颤,装作已站不住的样子,旁边的丫鬟连忙过来扶住她。 苏燕宁缓缓转过身,她素净一张脸,柔柔弱弱靠在丫鬟身上,看起来可怜极了,她恪守着礼节,低着头不看卫衡,对他道:“六郎既要同夫君说话,我便先下去。” 卫衡没有多瞧她,他望向她身后的棺材和祭桌,轻声“嗯”了一声。 苏燕宁靠着丫鬟,一瘸一拐地出去了,她们走出门,她还贴心地吩咐丫鬟替他关上门。 卫衡站在烛火前,整个灵堂静悄悄,只有他一个,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上前把香炉里的香折断,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他咬牙切齿,“贱人!” 那个屏风后面的素色裙摆,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见到她。 一年前蓬安游学,戏台子上崔莺莺一双眼水波潋滟,她那双眼儿勾着他,旁边张生在唱:“恰便是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 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一段西厢记唱完,台上又上来祝英台,他鬼使神差地跟着那些同窗往后院去,他们笑着说要瞧一瞧那崔莺莺到底长什么样。 她卸了脸上的妆,那身装扮还未脱,素着脸,半打着帘子,站在后台门边看着他笑。 同窗道:“唉,真没意思,她只瞧着子恪呢。” 有胆大的凑到他耳边,嬉笑道:“子恪,过去呀,只要你愿意,这朵花,今晚上就是你的了!” 卫衡凉凉看他一眼,“你这般言行无状,我告诉夫子,你说你要挨多少打?” “唱戏也是凭一技之长吃饭,她不是花楼里的姑娘,可以任你们点评。” 他转身走,“夫子等在醉乡楼,谁去迟了,夫子问我,我也只能如实相告。” 那些同窗忙跟过来,“子恪,突然那么正经做什么?你一天天太无趣,你再这样,下次我们出来玩,就不叫你!” 那是他一眼就喜欢的姑娘,可他不敢碰,不敢让她沾卫家的脏污,不敢让她跟着他行走在刀尖上。 可卫闵这个半死不活的病鬼,竟然娶了她,让她做邬氏的马前卒! 贱人! 他把卫闵的牌位狠狠摔在地上,他怎么这般心思深沉,不让他见她! 他若早知是她,绑着哄着,都要带她离开这吃人的宅子。 他看向卫闵的棺材,“她像看我那样看过你吗?你拖着一副骷髅似的身子,丑得跟个鬼一样,她不过是为了卫家少奶奶的位置,为了那些铺子、田产,同你虚以委蛇,你好可怜。” “我和你不一样,”他走到棺材前,“你也知道,她见过我,就不会看上你了,可怜虫,你很自卑吧,啊?可我就是样样比你强,你就是争不过我。” 他嗤笑一声,“你白费心思,占了她一个月,又怎么样?她肯定天天盼你死,现在你死了躺在这儿,她给你守灵又如何,她心里头肯定怨你停得久,害她觉都睡不好!” 自十二岁那个丫鬟的事后,卫衡就没再对卫闵说过这么多真心话,他在里头待了半炷香,才打开灵堂的门出来。 苏燕宁坐在外间,见他出来,起身走到他面前,同他道:“六郎功课繁忙,还特意赶回来,夫君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动的。” 卫衡道:“我们兄弟情深,理应如此,只是未得见四哥最后一面,终究是遗憾。” 苏燕宁道:“夫君心善,必不会怪罪六郎,六郎也不要耿耿于怀,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卫衡对她点头,“谢嫂嫂宽慰。” 屋里一屋子的奴仆看着他们,他必须得走了,他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苏燕宁低着头背对着他,扶着丫鬟,一瘸一拐地往灵堂里去了。 她端端正正跪在灵前,正对着卫闵的牌位。 旁边的正厅里,做道场的道士又开始敲敲打打,那边聚着好些人守着,吃果子谈天,这边虽也守着奴仆,却冷冷清清,没半点热闹。 元宝从那头过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他走到卫衡身边,“少爷,表舅老爷他们都来了,在正厅呢,你可要去同他们说说话?” 卫衡转身往外头走,“不必了,四哥走了,我心中悲痛,哪还有心思同别人聊天?” 他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走,路上一句话都不说,元宝自然是不会信他是因为卫闵的死在伤心,他想起那个跪在灵前的背影,悄声问:“少爷,那个四夫人,难道当真是吃人的妖怪?你怎么见了她,就失魂落魄的?” 卫衡脚步一顿,“确实是妖怪。” 抓人心、挠人肺,让他心绪大乱的妖怪。 她如今已在卫家这浑水中,恐难摘出去,他必得想个周全法子,把她送走。 第152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8 卫闵要停灵七日,如今不过是第二日,苏燕宁在心中盘算,再守一天,明天再晕吧。 她面前是卫闵的牌位,端端正正摆着,香炉里插着新香,香灰堆得很高,卫衡收拾得没什么破绽,但苏燕宁可不会相信他在里头这么久,真的是在悼念亡兄。 他父母因大房二房而死,原剧情中他也死在卫家,他同卫闵兄友弟恭?苏燕宁打死都不会信。 她又想起卫闵同她说过的,卫衡离家前那件荒唐事。 他遭人迫害至此,却仍同卫家人做着面上的戏,他已是秀才,眼看就要参加秋闱,还要如此周旋,只能说明他羽翼不丰,每走一步都要瞻前顾后。 或者说卫家人比她想象的势大,让卫衡不得不小心应付。 子恪。 他的字倒像是个诅咒,他在这满是豺狼虎豹的卫家孤立无援,不得不小心翼翼、恪遵恪慎。 真是可怜。 但也真是好看。 难怪卫闵怕她见他呢,去年蓬安戏台,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他。 唇红齿白,翩翩少年,她哪能不爱? 可惜他太不懂风情。 苏燕宁微微勾起嘴角,卫子恪,你在此见了我,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昔年你不要我,如今,你还能忍住不要我? 次日夜半,卫衡又来了。 丫鬟婆子都守在门外,灵堂里只有苏燕宁一个。 卫衡踏进灵堂,苏燕宁仍跪着,一动不动。 卫衡上完香,退到苏燕宁身边,“嫂嫂夜夜守着,着实辛苦。” 苏燕宁柔柔道:“我是夫君的未亡人,这是我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倒是六郎,夜夜来此祭拜,夫君泉下有知,一定感念六郎的记挂。” 卫衡望着祭桌上的烛火,“上次嫂嫂落水,听说病得不轻,如今可好些了?” 苏燕宁额边那个伤口已经结痂,半个铜钱那么大的一个疤,被头发挡着,若不是外头守着人,她都想撩开头发给他看,叫他心疼。 可她只能端端正正跪着,冷冷清清地回:“多谢六郎记挂,已大好了,不妨事。” 卫衡低头看向她,他离她近,声音不大,外头人听不见,“听说是有人害的嫂嫂?嫂嫂也太不小心,那池塘边湿滑易坠,今春就围了栏不让人近前,嫂嫂独自一人,怎的逛到那边去了?白白给了人可乘之机。” 苏燕宁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六郎此话怎讲?我不过是心中忧愁着夫君,无意中逛到那边,明明是那恶人作恶,听六郎的意思,怎的还是我的错?” 卫衡冷冷道:“我只是告诉你,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门清,你已经彻底得罪了大房,他们视你为眼中钉,那些旁支表亲各个见风使舵,又多的是爱看戏的人,你在这家里无根无基,你当真以为邬氏会保你?你不过是一个她同钟氏斗的棋子,一个马前卒,她随时可以舍弃你。她能轻易给你那些东西,是因为若有朝一日她想收回,也轻易得很。” “卫家没有蠢货,这家里比你想象的更脏,”他望着苏燕宁的眼睛,“你很聪明,但你实在不该踏进来,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你的命。” 苏燕宁缓缓笑了,“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六郎?”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同我说这些?” 卫衡缓缓道:“当我为从前一面对你生的恻隐之心,你尽早收拾了东西,把钱攥在手里,我会为你安排,送你离开。” “我不走,”苏燕宁笑得越发放肆,她当真像个深山里的精怪,专能迷惑人,“我既能让邬氏用我一时,那我自然有本事让她用我一世,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还未可知。” “六郎,”她柔柔唤他,“当我也为从前一面对你生出恻隐,我敬告你,别再来找我说这种话,若被有心人听去,或我去告状,有得你好果子吃。” “你趁早回你的书院,免得你床上又被人塞了丫鬟,到时候,扯出前事,你名声先坏,还想做官?” “还有,你在这儿待得太久,我是你的寡嫂,外头虽有人看着,我们也不是能长久单独说话的关系,这于你我都不是好事,请回吧。” 她收回目光,又转过头去望着卫闵的牌位,卫衡仍盯着她,“你现在能拿的钱够你安稳过一生,我还有些积蓄,也可给你,离了这里,你依然可以过富裕生活,还不用整日勾心斗角、提心吊胆,不好么?” 苏燕宁望着前方,“你该走了。” 她如此决绝,卫衡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去了。 元宝等在外头,早就望眼欲穿,他跟在卫衡后头,两个人走出卫闵的院子,绕过一片花园,走到风雨连廊,这儿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元宝才凑近卫衡:“有信来。” 卫衡脸色未变,也未答话,脚下却越发快了。 回到屋子,吕大人给他的那个护卫寒露作小厮打扮,跟着进来,元宝关上门,转身就见寒露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卫衡。 那信封干干净净,空无一字。 卫衡坐在桌前,拆开来细细看,是吕大人的亲笔信,太子负责修建的南山行宫有十数位工匠被落下的巨石砸死,吕淞让卫衡联合另几个人在学子中借此事散播太子急功近利、草菅人命的言论,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卫衡看完,把信纸放在烛火之上,薄薄的纸张瞬间就点燃,他把它丢进炭盆。 卫衡望着盆中的纸张化为灰烬,同寒露道:“请回禀大人,子恪定不辱命。” 寒露点点头,转身开了门出去。 元宝凑近来,“少爷,吕大人,叫你做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得做。”卫衡压下心中的思绪,“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连命都要靠他保,他要我知恩图报,我便是舍去这条命,也不得不报。” 乱议皇室,挑拨学子,若追究起来,他的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吕淞是三皇子的舅舅,可太子势大,不仅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也颇有政绩,很得皇上器重,在朝中声望很高。 三皇子想要夺嫡,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卫衡依靠着吕淞,从他救了他的命开始,他就没有别的选择。这些年他已为他做尽了脏事,样样追究起来,都是杀头的罪。 吕淞颇懂得制衡之术,卫衡越有能耐,他就越不给他真正的权利和人脉,他要让他依靠着他,永远供他差遣。 卫衡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手上无人、无权、无势,若非吕淞相助,他早死在卫家人手中,他除了听话,还能如何? 他只能等到中举后徐徐图之,有了价值后去再去结交他人,或可改换阵营,但现在,他只能听话。 他又想起苏燕宁,脑子更疼。 他不知道此时苏燕宁那边,她当着灵堂外众多奴仆晕了过去,被送回了房间。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邬氏等人听了消息过来,守在她床前等大夫把脉,大夫道:“四夫人应该是悲伤过度,又连着在灵前守了三日,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我开些补药就好。” 邬氏道:“这孩子同闵儿夫妻情深,夜夜守着,我瞧着也心疼。” 她唤来春梅,“你好生伺候着夫人,待她醒来,同她说好好休息,那边就不必她去守着了。” 春梅应是,邬氏便领着一大群人走了。 床上苏燕宁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春梅,“把你的衣裳换给我。” 第153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9 卫衡院中没多少下人,他久不在家,院子里连花草都疏于打理。 两个丫鬟从水榭那边走过来,没有提灯,走在前头的那个手上提着食盒,同守在院门口的小厮道:“这是四夫人院里做的宵夜,差奴婢们挨个院子送来。” 停灵期间主家确实要随时备着吃食招待好客人,夜间送宵夜到各个院子,也是常例。 小厮不疑有他,让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走在后头那个丫鬟低着头,用袖子捂着半边脸低低地咳了两声,两个人很快走进了院子。 只有元宝守在卫衡的屋子前,远远的他就瞧见两个丫鬟往这边走来,前头的那个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后头的那个走得慢悠悠,似闲庭信步。 她们走到了灯下,元宝打了个哈欠望过去,一见后头那个丫鬟的脸,他大惊失色,“你……” 苏燕宁朝他露出一个笑,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她停在他面前,朝屋子里头喊:“六少爷,奴婢奉四夫人之命,来给您送宵夜。” 门一会儿就打开,卫衡蹙着眉站在门口看向她,握着她的手臂把她拉进屋子,另外那个丫鬟把食盒递给元宝,“元宝小哥,门口那两个,你去打发打发?” 四夫人一时半会儿应是不会出来,她们久不出去,看门的小厮难保不会起疑。 元宝被这主仆两个气得心惊肉跳,她们就这样堂而皇之,若不是现下这里只有他一个,不知道要扯出什么样的风波! 少爷说得没错,这个四夫人,当真是会吃人肉的!他现在心都被她吃没了半块儿,跳得突突的。 他到院门口去,招呼那两个守门的,“两位哥哥辛苦了,正巧四夫人那边送了吃食过来,少爷赏下来,二位随我进屋去,吃点东西再来守着吧。” 屋子里,苏燕宁靠在门背后,卫衡站在她面前,他轻斥她:“你胆子未免也太大!” 苏燕宁环视了一圈儿他的屋子,什么都简单得很,虽不常住,但也显得太简陋,可见他在卫家,是没人对他上心的。 她目光转到他脸上,“是你胆子太小。” “不,”她笑起来,“你若胆子小,怎么敢把我拉进来。” “我现在要是喊一声,你的风流名声可就坐实了,连寡嫂都要欺负,六郎,你说你荒不荒唐?” 卫衡拿她无法,她竟是这样泼皮性子,叫他头越发痛,“你要叫就叫,现下是你人在我这儿,还这样一副打扮,究竟是你勾引我,还是我强迫你?” 苏燕宁接话:“当然是我勾引你啦。” 卫衡哑口无言,他扭过头去不看她,“你到底来做什么?” 苏燕宁走近他一步,同他道:“在这家里,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无根可依,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一块儿,互相依靠呢?” “六郎,”她伸手抚上他的脸,让他转头看她,“方才在灵堂里,我说的那些话,叫你伤心了吧?可我不会甘心走,你若不同我在一块儿,我便只能做二太太的人,做你的敌人,你的嫂嫂。” “你想跟着我?”卫衡摸上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他的脸上放下来,“你知道我是什么处境?跟着我,比你跟着邬氏,还要死得快。” 他松开她的手腕,语气冷下来,“我劝不动你,或许只有等你吃了亏才会明白,若有一日你想通了,便来我院子里找一个叫槲生的小厮,他会为你传话,我不能同你保证其他,但平安送你走,尚能做到,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保证都有效。” “夜深了,嫂嫂走罢。” 苏燕宁却又朝他走近一步,几乎要挨着他的胸膛,她仰头望着他,“你是什么处境?莫非你在外头还欠了债?” “有我帮着你,不好吗?”她手贴上他的胸膛,“六郎,你心里有我,是不是?去年那支放在我后台的牡丹簪子,也是你送的,对不对?你如今句句都是为我,又为什么要推开我呢?” 卫衡望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了,跟着我,你会死得更快。” “我不信,”苏燕宁笑得很得意,“我瞧上的男人,不会错。” 他可是连剧情都能挣脱的,哪怕现在是个小可怜儿,苏燕宁相信,他早晚也能飞天。 自古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更好,一个一心爱你、抛却前程为你筹谋的女人,怎么能不让人爱? 苏燕宁见识过卫衡有多不解风情,她那只手顺着他的胸膛攀上去,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她换了副情态,柔情万种,缱绻痴缠,“蓬安一别,再见,我却成了你的嫂嫂,咱们已经错过一回,你还要错过我第二回吗?真要叫我跟着二太太,做些害你的事?” “我不知你在外头还有什么事情缠身,但这家里,我能帮你,你不必怕连累我,咱们现在这个身份,如何能光明正大?” 她的手从他的肩膀往后,搂住他的脖子,她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廓,她轻声道:“咱们只能偷偷的。” “偷偷的?”卫衡又抓住她的手腕,握住了,却不动,他问:“什么偷偷的?” 苏燕宁瞧着他笑,“你读了那么多书,连偷偷的都不知道?” 她大拇指摩挲了两下他的脸颊,“咱们现在这样,就是偷偷的。” 卫衡紧紧盯着她,没有动作。 苏燕宁乘胜追击,“今夜不会有人找我,我可以,在这里待很久。” 她潋滟的眸子望着他,同她当初站在戏台上看他时一样,“疼疼我吧,六郎,你是不是过两天又要走了?从我嫁给你那病鬼哥哥,就一直在守寡,衾寒枕冷,你忍心让我一直如此?” 卫衡心绪翻涌,但他仍有一丝理智,她若是邬氏派来的,他今晚就会万劫不复。她若不是,同他搅在一起,日后不慎暴露,邬氏也绝不会对她手软,更何况…… 他把她两只手都从他身上拉下来,又将她双手并拢,一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让她无法再作乱。 他道:“我不值得你用你的身子来投诚,我能给你的,甚至不会比卫闵更多,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想要离开,就来这院子找槲生,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 不等苏燕宁说话,他就一只手推开门,又搂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三两步踏出门槛,把她放在屋檐下。 他松开手,对边上那个苏燕宁带来的丫鬟道:“送你们夫人回去。” 他说完就转身走回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第154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0 元宝站在另一边门口,“快走吧,四夫人,再等会儿,其他下人吃完宵夜,就该出来了。” 苏燕宁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元宝定睛一看,是一把上好的羊脂玉梳,苏燕宁抬手就把它摔在地上,清脆的两声响,玉片碎得到处都是。 她对屋中人道:“这玉梳,是你送我的,祝我同别人结发同心,我不要。” 她语带哭腔,“我从前就只想要你,如今宁愿舍弃一切,也只要你,你怎么能不明白,怎么就是不依我!” 门关得紧紧的,她像是在对着一间空屋子说话。 她又站了一会儿,突然决绝地转身,脚下飞快,穿过连廊,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那丫鬟紧跟在她身后,出了卫衡的院子,苏燕宁脚步慢下来,拿帕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她一脸平静,哪还有什么伤心? 是卫衡自己不要她,日后他要是斗倒了大房二房,念在她的一片痴心,也能放她一马。 他若输了,那她背靠邬氏,便更无后顾之忧。 不过他到底沾了什么麻烦?明明都动情了,还能冷着一张脸,把她扔出来。 元宝进了屋子,见卫衡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烛火瞧,他走过去,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少爷,那四夫人方才说什么从前,你们真有什么从前?” 他一直跟在卫衡身边,他若有女人,没道理他不知道啊。 更何况,还是这个…… 卫衡道:“什么都没有,把下头人的嘴封好,今夜之事,不能传出去一点儿。另将槲生叫过来,我有事交待。” 元宝点点头,心里头还是不相信卫衡说的“什么都没有”,他又说:“四夫人方才在门口,我站她旁边,瞧得真真的,那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哭得可伤心。” 卫衡瞥他一眼,“听不懂话了是吧,我让你把槲生叫来。” “好好好,”元宝快速扭头,往门外走,“我这就去、这就去!” 苏燕宁在屋子里躺到第二天下午,才脸色苍白地被丫鬟扶出来。 邬氏心疼道:“玉兔,怎么不多歇会儿,这儿有娘呢。” 卫衡正和人坐着打牌九,听见这话,转头去看苏燕宁,她低着头,孝服兜帽下只露出一个尖尖小小的下巴。 只听她道:“我是子问的妻子,无论如何,都得替他守着的。” 她说着说着就要哭,拿出帕子拭泪,“终究是我福薄,夫君这样好,我们才相伴了一个多月,他就舍下我走了。” 邬氏的两个表侄女儿忙上去安抚她,两人轮番宽慰了一阵,和苏燕宁一起往灵堂那边去了。 卫衡的上家赢了,催促大家给钱,卫衡摸摸口袋,笑道:“四舅母,我得欠着了,我今儿这手气着实不好,输得精光了。” “去去去,”卫闵的亲四舅母道,“你是卫家的少爷,还能缺钱?别给我赖账。” 卫衡靠在椅背上笑,伸手和起牌来,“别动怒,四舅母,我再赢一把,就有钱给你了。” 他在牌桌子上坐到深夜,输输赢赢,最后差不多打了个平,走出正厅的时候,他在钱袋子里挑挑拣拣,拿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元宝,“竟还挣了一点儿,都给你。” 元宝接过去抛起又接住,“少爷忒小气,那么大一包,就给我这么一块儿。” 卫衡笑道:“赚的都给你了,还嫌少?这剩的是我的本金,你家少爷身上拢共就这点儿钱,都给你了,咱们吃什么?” 苏燕宁守在侧厅里,听见他和元宝的对话,微微回过头来瞧他,家里有丧,他穿得淡,衣服上也没什么花纹配饰,头发只拿一只素白玉簪子束着,便是这样简单的打扮,也好看得紧。 卫衡似有所感,也偏头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的一眼,他就转过头去,脚下不停,继续往外走。 他们渐行渐远,声音渐渐听不见了,苏燕宁低着头笑,她头戴着大大的兜帽,不必担心站在她旁侧和后边的人瞧见她的表情。 小气男人,还说把他的积蓄给她呢,估计也没多少吧? 她现在没必要再去招惹他,可他偏要在她面前晃,长得那么好看,让她看得着吃不着,勾得她心痒。 她一年前就该得到他的。 苏燕宁还在想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不再退,可第二日,她就没在席上瞧见他了,她听得那牌桌子上的四舅母问三舅母:“子恪回书院了?” 三舅母打出一张牌,“是吧,他要是没回,可不得来同咱们打,他那个混不吝的,上了牌桌子舍不得下来的。” 众人一阵哄笑,说起卫衡来,“这秀才公也是好笑,咱们家里头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只不知在外头,装成什么样?” “嗨,”四舅母又赢了,喜笑颜开地扯着大嗓门,“他无爹无娘教养的,又品性低劣,仗着运道好,捡了个秀才当当,你们便真当他是什么文曲星?” “烂秧子就是烂秧子,我说,也别指望他中举做官,就他那荒唐样子,做了官,免得连累了咱们。” 另一桌有人笑着接话:“你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他既是侥幸中的秀才,做官?远着呢,你操那些心!” “眼看就要秋闱,做得一副好学样子,子问成婚也不来,下葬也等不及,他就是做了大官,咱们这些亲戚,也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邬氏坐在另一边,微微笑着同人说话,并不搭理,也不制止。 苏燕宁听在耳朵里,垂着眼睛端起茶喝,一群丑八怪,只会在背后说人。 这卫家果真乌烟瘴气至极,难为他在这儿举步维艰长到这么大。 一想到他屡次拒她,想送她走,还要把自己的钱给她,她就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怎么能不喜欢他。 第155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1 当夜就有丫鬟去卫衡的院子,找那个小厮槲生。 槲生生得矮小精悍,处处瞧着都平平无奇,放人堆里都找不出。 丫鬟将一个信封交给他,“劳烦小哥交到六少爷手中。” 这信封第二日被送到卫衡手上,摸着薄薄的,里头应当是信,可下头还有两颗硬硬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卫衡拆开,拿出来,一张信纸,一张银票。 最下头的倒出来,是两颗小小的珍珠耳环。 元宝站在一边,瞟瞟那耳环,又瞟瞟卫衡的神色,最后落到他手上的那两张纸上,“少爷,她给了多少钱,信上写的啥?” 卫衡把那耳环攥在手心,“这你不能看。” 元宝撇撇嘴,转身背对着卫衡站好,“我不看,少爷,你可以看了。” 卫衡这才打开信纸,上面娟娟秀秀只有两行字。 “给你的本钱,赢了,不许给元宝,要给我。 还有,这珍珠成色不好,我不喜欢,你下回归家,给我带副好的。” 卫衡简直拿她无法。 他说的,她是一句没听进去。 自顾自地,就开始跟他“偷偷的”了。 可他拿着那封信,那副耳环,那张银票,又觉得心头发热。 许久没有人这样念着他,对他好。 过了两日,苏燕宁收到了他的回信,他把她给银票双倍还了回来,随信来还有一副圆润光泽的珍珠耳环,确实比她之前那两颗成色好多了,苏燕宁把它放在一边,“真是听不懂话,我是让他归家,而不是要他这点东西。” 她又打开信纸,卫衡写了满满一张,无非又是些劝她离他远点的话,又细细说了邬氏的禁忌,家里哪些人心思多,反复劝她在家小心,不要被钟氏算计,她惯有哪些手段。最后他写,月底休假,他会回来。 最后一句墨迹更深,像是新磨的墨,后头添上去的。 苏燕宁把信纸摊在桌上,拿笔把那些他让她离他远点的话全部抹了,又在最后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这封信被送回卫衡手中,他拿到,简直哭笑不得。 元宝瞧着那信纸背后透出来的深深的墨迹,心想,这四夫人到底写的什么,别是把墨水打翻了吧? 卫闵下葬后,卫家的日子渐渐又回到从前,平静的假面下暗流涌动,邬氏同钟氏斗着,旁的人帮着、瞧着。 苏燕宁跟着邬氏,早已彻底开罪了大房,她行事更无忌惮,屡次向邬氏献计,更惹得钟氏忌恨,也让邬氏对她更加满意。 她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嫁入卫家一个多月丈夫就死了,可如今这家里没人敢轻视她,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她久居后院,偶尔上街或者到铺子里去,偶然间听得茶馆里一群书生在讨论,说到当今太子。 原剧情中也有这么一回事,太子主持修建南山行宫,那行宫一处高台用巨石垒起,巨石不慎滚落,死了十几个工匠。 此事被人咬住不放,大肆宣扬,到处散播一些对太子不利的言论,那群文人学子,辩论起来就不管不顾,事情闹得越发大,传到了天子耳中。 此事涉及储君,皇帝命了大理寺彻查,最后查出巨石滚落不过是意外,太子所行找不出一丝错处,工匠死后,他也安排人好生安葬了他们,并妥善安排了死者家属。 一切不过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 带头的那几个人很快被揪出来,带入了大理寺狱。 太子转头前往建州平了匪患,从此无论民间朝中,皆无人再拿此事来说。 原剧情不过是围绕着卫家的争斗在写,只寥寥几笔提到了天下局势,南山行宫一事之所以被提到,还是因为太子最后去剿匪的建州,就是当年卫衡父母遇难的地方。 他们押送的那批珍宝,一半被永远埋在地下,一半被山匪挖出来据为己有,太子剿匪后将所有财物物归原主,卫家得回了这么一大笔东西,三房人都死绝了,大房二房又为这些东西斗了好几个回合。 苏燕宁停在茶楼多听了一会儿,她心情挺好,如今卫衡可不像原剧情中那样早早死了,他活着,那些东西,只能是他的。 她会帮他,他有了钱,很多事才能放开去做,到时候,她再找他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当然,他要是愿意把他自己给她,那是再好不过。 自那日起他便没给她回信了,她也不再送,有来有回才是情趣,她上赶着,他只会退,冷一冷,说不准他还会往前走两步。 苏燕宁从小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才子佳人,书生小姐,她听得多了,师兄师姐们各个也都有一大堆风流韵事,男女之事,她可比卫衡在行。 管他什么礼义廉耻,人伦道德,人生得意须尽欢,她本就是个戏子,哪懂得那么多,她只知道,她现在想要卫衡,他比那张银票,可吸引她多了。 可直到月底,卫衡也无信来,他说他会回家,都到下个月了,他还是没回来。 苏燕宁忍不住写了信去骂他不守信用,丫鬟却把那封信拿了回来,“槲生说,这信他不送。” “怎么回事?”苏燕宁问。 丫鬟摇摇头,“槲生没说,他只说,六少爷有话,请四夫人保全自己,不要再任性而为,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六少爷还说,西厢记不是美谈,他也不做张生。” 苏燕宁心下思索片刻,“把槲生带来,我要他亲自跟我说。” 槲生却不肯来。 苏燕宁眉头紧皱,她的直觉告诉她,卫衡多半是出事了。 她又想到那些学子议论之事,莫非他也掺杂其中? 这就是他始终不肯答应她的原因吗?他到底在为谁做事? 可若他当真陷入此事,难保不会有九族之祸,他又放心把她放在卫家? 又或许,他同他四哥一样,端的一副深情样,内里也不过是凉薄。 苏燕宁几番思索,理不出头绪,次日她乘车出去,又去茶楼里。 里头的书生较之前明显少了,不再有激烈的讨论,说书人在讲穆桂英挂帅,讲到精彩处,几个老头站起来大声拍手叫好。 茶楼里没听到什么消息,不过看样子,流言之事,已有人插手管,不然那些文人不会如此安分。 可卫衡真是卷入了此事吗?若是,他在里头,又是个什么角色? 又或许她想太多,他根本没出什么事。 苏燕宁被这事烦着,晚上都思来想去睡不着,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她叫来人,“把那个槲生给我绑来。” 不过一刻钟,槲生就被人五花大绑送到了苏燕宁面前,苏燕宁:“把你少爷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就放你回去。” 她身边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厮,一人拿着一根粗棍,苏燕宁淡淡道:“你若不说,这嘴就这样堵着,我在此将你打死,外头人声儿都听不见。” 槲生闭着眼,也不挣扎,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苏燕宁:“卫衡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命都为他豁出去?我也给你,怎么样?” 槲生仍无动静。 苏燕宁又道:“我又不是要你卖他,我只是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有了什么麻烦,我和他的关系,你应当知道的,我不会害他。” 静了一会儿,苏燕宁似乎是对他这副死样子弄得无法了,她语气又强硬起来:“我今日将你打死在这里,等他死在外头,没人知道,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槲生始终一言不发,甚至不睁开眼看她,苏燕宁挥挥手,让人把他放走了。 卫衡绝对是出事了。 第156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2 “先说好,只能待一盏茶。” “多谢官爷。”春梅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了狱卒,狱卒笑着颠了颠,收进怀中,“跟我走吧。” 大理寺狱在半地底,通风不畅,两面都是牢房,过道极其狭窄,两边的灯烛暗得很,脚下潮湿,还听得见角落里老鼠的叫声,这里头弯弯曲曲,四通八达,苏燕宁跟在那狱卒身后,边走边想,她若是进来了,给她解了镣铐开了门,她可能都逃不出去。 卫衡在一条道的尾间,对面是一堵石墙,苏燕宁举起灯笼照了照,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正闭着眼睛。 那狱卒将她带到,就自觉站到不远处去了,苏燕宁朝里头喊:“卫子恪。” 卫衡倏地睁开眼,见他牢房外站着两个人影,前头举着灯笼的那个,不是苏燕宁是谁? 他起身快步走到栏杆边,轻斥她:“你来干什么!” 那晚上她去寻他,他也是这样训她,好似是她的夫子。 苏燕宁把灯笼放在地上,又接过春梅手上的东西,她使了个眼色,春梅也转身往远处走了。 苏燕宁把那些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递给他,“给你带了件厚衣裳,这里头又潮又湿,你穿着,更暖和些。” “这里有几样现做的小菜,还热着,你待会儿吃了。还有桃酥,这狱里的东西应当不会好吃,给你后头解馋用。”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和跌打酒,也不知你伤在哪里,伤得如何,我都拿了一些,你看着用。” “还有,”她手上空了,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你答应我月底归家,如今都过了半月了,虽是事出有因,但你又让槲生给我说那些话,我不高兴,所以,这里头骂你的话,你还是得看,看仔细,句句都没有冤枉你。” 卫衡接过去,把信放入怀中,又问:“你到底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大理寺狱,不是你随便打点几个人,就能进来的。” 苏燕宁:“我自有我的法子,我刚好有个师姐,是大理寺邓大人的爱妾。” “不过,”苏燕宁笑道,“你若是什么重犯,别说是邓大人的妾,便是他的妻,也无济于事。” “六郎,另几个人被关在一处,独你一人被单独关在这儿,你使了什么神通,让太子保你?” 卫衡:“这些,是邓大人的爱妾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苏燕宁道,“她哪会知道这些,我不过是从邓大人的态度,还有刚才那一路,套那狱卒的话凑出来的。” “从前倒是我小看你了,”卫衡从地上拾起那盏灯笼,举起来照着她的脸,灯下看美人,四下黑暗不见五指,只有她的周遭有神佛一样的暖光,卫衡道,“我还想着让你离开卫家,可你在那儿,应该比他们都厉害,你用不着我护你。” 苏燕宁握上他的手,让他把灯笼往他自己那边挨点,她走近他一步,他们之间只隔着牢房的栏杆,两个人的面庞都在烛光中,他们能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表情。 “所以你现下是不准备劝我走了?那你还劝我离你远点儿吗?” “不,”卫衡望着她,“你能来,其实,我很高兴。” “那封信,我会好生读。” 他不再受制于吕淞,转投了明主,苏燕宁,她本来就该是他的,他如何舍得不要。 苏燕宁笑得越发开心,“哦?槲生不是这样同我说的,他说,传你的原话,西厢记不是美谈,你也不做张生。” 卫衡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这狱中,我如何递得出去消息?只在进来之前匆匆交代了几句,我只能保证你不受我牵连,却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才说了那些违心话,包括从前说的,句句都是违心,不是真的。” “你知道我听见邬氏叫你什么?玉兔,一想到卫闵也这样叫过你,我心就嫉妒得发疯。” “可我知道,你不是兔子。” 她后台的镜子边上挂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后头绣了歪歪扭扭三个字:“苏小虎” 卫衡捏着她的手心,笑着,“你是小老虎,对不对?” “苏姐姐。” 他才是真兔子,叫她一声姐姐,倒也没错。 苏燕宁摸上他的脸,她还记得从前那两次,问:“能摸吗?六少爷,别又把我手拉下来。” 卫衡侧着脸在她掌中摩挲,“能,从今后,你想摸哪里,都可以。” 苏燕宁手滑到他衣领上,“真的?” 卫衡点头,“真的。” 苏燕宁却替他正了正领子,收回了自己的手,“说什么送我走,离你远些,句句为我,句句都是不得已,你若真要叫我不对你上心,做个恶人送我走,岂不更好?” “既要勾我,又不让我要你,你是要我一辈子记得你,忘不了你。” “从前也是这样,明明见了一面就走了,却又回来偷偷放根簪子在我抽屉里,你就这样想要我记得你?” 她嗔他一眼,“卫家没一个好东西,你也一样。” “我确不是好人,”卫衡拉着她的手让她靠得更近,“可你就喜欢我这个坏东西,对不对?” “我对天发过誓,”苏燕宁把那个誓约原原本本讲出来,“你怕不怕?” 卫衡骂了两声卫闵无能花样多,又笑道:“怕什么?不得好死的是我,做蛇鼠的也是我,若是应誓,来世你见到我,可得手下留情。” 苏燕宁朝他呲了呲牙,“我吃了你!” “吃了我?”卫衡挑眉,“老虎本就是要吃兔子的,或许,我生来就是让你吃。” “真不要脸,”苏燕宁甩甩他的手,“我该走了。” 那狱卒已经在往这边走来了。 卫衡把灯笼递给她,伸手取下她一只耳环。 小小的珍珠,圆润光滑。 苏燕宁:“送人的东西,怎么又拿回去?真是小气。” 卫衡:“不是你让我睹物思人的吗?你给我那副没在身上,只有用这个了。” 苏燕宁把另一只也取下来给他,“成双成对才好。” 她必须得走了,那狱卒已经走到她身边,她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下回,得还我副更好的。” 卫衡轻笑,“好。” 第157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3 走出大牢,外头日光正盛,苏燕宁又去铺子里逛了一圈,才回了卫家。 走到门口,正巧碰见大房的二夫人齐氏,她笑道:“哟,四弟妹,这是从哪里回来?” 苏燕宁也柔柔笑着,“去铺子里走了一趟,二嫂这又是去哪儿?” 齐氏道:“我呢,回一趟娘家,我可没那么多铺子,天天去看。” 齐氏亦出身商户大家,苏燕宁那些田铺,连齐氏的嫁妆零头都比不过,她此言,不过是在讽刺苏燕宁罢了。 苏燕宁仍笑着,温和道:“我如何能同二嫂比?我从前从没做过生意,难免多上心一点,总想着多去铺子里看看。” 齐氏斜睨了她一眼,擦过她的肩膀往马车走,“但愿如此吧,四弟妹。” 苏燕宁看着齐氏的马车离去,直至马车消失在了尽头,她才转身进了大门。 她往邬氏的院子里拐,春梅跟在她身边,听她道:“待会儿仔细听我说了什么,日后对供,别出了差错。” 春梅向来机敏,“夫人放心。” 又过了十来日,茶馆里人又多起来,苏燕宁坐在二楼包厢里,半开着窗,听着外头的声音。 原剧情中,南山行宫一事最终只揪出了几个谣言的散播者,这背后的人,却并没有浮出水面。 如今可不同了。 听闻大理寺搜集了铁证,此事乃三皇子之舅吕大人主谋,他的目的路人皆知,不过是想拉下太子,扶持自己的外甥上位。 若只是涉及太子,皇帝可能不会管,可大理寺卿在朝上逼问吕大人和三皇子,既有夺嫡之心,那是不是,此次谋算不成,还要逼宫,还要谋反? 天子震怒,降了德妃的位份,命她与三皇子都闭门思过,实则为软禁,吕大人被押入大理寺狱。 此事朝中上下都无遮掩,流传到民间,被人大肆讨论,也没有人出来阻止。 看来是皇帝默许,既为太子正名,也是彻底摆出态度,三皇子,他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流言之事,三皇子一党就栽了这样大的跟头。 帝王家的手段可比卫家那些高明多了,苏燕宁可不相信,这背后没什么别的原因,让皇帝对三皇子彻底厌恶。 这其中的变数,想必就是卫衡了。 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苏燕宁并未避人,乘着马车,又往大理寺左少卿邓大人的府邸去。 路上又同齐氏的马车遇上,苏燕宁撩开车帘,“真是好巧,二嫂。” 齐氏笑得意味深长,“四弟妹的铺子可不在这边,不知你这次,又要去哪里?” 苏燕宁面色温和,道:“二嫂这话说得,倒像是在审犯人,我去哪里,连娘和祖母都不管,二嫂却要管?” 齐氏越发笃定苏燕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小人得志般的勾起嘴角,“我是管不着,四弟妹,你想去哪儿,便去吧。” 她说完就放下车帘,让车夫驾车走。 苏燕宁望着她的马车,也放下帘子,春梅坐在她旁边,已忍不住笑,“这二夫人,可真是什么事都藏不住。” “若不是她娘家有钱,她在咱们家里,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苏燕宁淡淡道:“蠢有蠢的好处,大家都知道她蠢,也知道她家里惹不得,大太太亲自护着她,时间一久,也无人去算计她了。” “不过,遇到我,算她倒霉。” 她又问春梅:“在这个家里,咱们两个是最好的,如今我投了六少爷,你可还真心跟我?” 春梅道:“六少爷前途不可限量,与大房二房又是有血海深仇的,我不跟着夫人站六少爷,难道跟着二太太等着被六少爷报复?” “夫人放心,春梅心中有数,知道选谁才是对的。” 当初她还是卫闵的人,相处不多时日,便主动向苏燕宁投诚。 苏燕宁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忠心,要么有利可图,要么有恩要报,她喜欢聪明人。 她握住春梅的手,“好姐姐,你这样聪明通透,叫我怎么能不喜欢?” 春梅笑着回握她,“能跟着夫人这样的主子,才是春梅的幸事。” 她们到了邓大人的府邸,马车停在侧门,被人引着,一路到了魏姨娘的院子。 魏如怜是苏燕宁的师姐,一年前被邓大人看中,纳进府中,颇受宠爱,如今已怀有身孕。 两人姐妹情深,上次见面也是匆匆,如今再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苏燕宁从魏如怜的针线篓拿出一件做了一半的小肚兜,爱不释手,“师姐的手还是这样巧,这小猴子可真是活灵活现。” 魏如怜笑道:“不是我手巧,是你的女红实在见不得人,你还好意思把你那布老虎挂在镜子前,你可知她们都在背后笑你呢。” “谁笑我?”苏燕宁佯怒,“等我回去撕了他们的嘴。” 魏如怜笑着摇摇头,又说起其他的:“你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卫家的四夫人,又和那个六少爷牵扯不清?” 苏燕宁:“此事说来话长。” 不过她今日没别的事,来这里,也是有意要多待一会儿,便细细地将前因后果说给了魏如怜听。 魏如怜撑着自己的半边脸坐在桌前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那卫衡就是一年前送簪子那个人,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当初还是我教你,若喜欢他,就站在门口盯着他笑,他自然会上钩。” “谁知道是个那么不解风情的?如今看来,他倒是个有担当的,从前步履维艰,腹背受敌,才不来招惹你。” “只是可怜我的好妹妹,头一次勾引人就失败,气鼓鼓躲在屋子里哭,见到那根簪子呀,又高兴又期盼,谁知道那人再没出现过,你气得把它丢了,半夜又偷摸摸出去捡,险些找不到,闹得整个戏班的人都出来帮你找,你呀,”魏如怜用食指戳戳苏燕宁的额头,“嘴上说着利弊,实际上,心早就偏到他那边去了。” 苏燕宁脸一红,“师姐!” 魏如怜:“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你们如今麻烦事还是多,单就你们的身份,就不是好解决的,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苏燕宁摇摇头,“不必劳烦师姐了,上回师姐让我能进狱中看他,我知道师姐已为我出了许多力。他如今既敢要我,便是有了把握,若他要了我,又护不住我,以我的性子,再喜欢,也不会再要了。” “只我今日来,确实是有别的目的,我后头有尾巴,师姐留我吃顿晚饭吧,我得晚些再回去。” 第158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4 苏燕宁在邓府待到天黑,才从侧门出去,上了马车回卫家。 三皇子之事已经平息,卫衡没过两日,也回来了。 卫家没人知道他还去狱中走了一遭,倒是他自己,一回来,就把自己搅进了最近的南山行宫一事告诉了老太太。 他当然不会说他是主谋,只说他常出去和学子交流,难免和他们一起讨论此事,此次入狱,不过是被牵连。 卫家到处都是耳朵,这事儿很快传遍了各个院子。 齐氏的消息算得上滞后,等她知道,已是两日后。 她将前后串联起来,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她差人出去打听,可没听说一同被抓的学子有哪个现在就被放出来了的。 邓大人是大理寺左少卿,苏燕宁去邓府待了一下午,没过两日卫衡就被放出来了。 不是她救的,是谁? 可她和卫衡有什么牵扯?能这样为他,她是邬氏的儿媳,和卫衡理当是敌人。 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又能有什么关系? 齐氏想通了其中关窍,当即喜不自胜,连忙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的婆婆钟氏。 钟氏听闻,目光沉沉,“你确定,亲眼见到苏燕宁进了邓大人的府邸?” 齐氏道:“我看得真真的,现在想来,就是南山行宫那事开始抓人起,苏燕宁几乎天天都往外头跑,她拢共有几间铺子,值得她天天去看?” “那卫衡,别的不说,长得是真好,苏燕宁嫁给卫闵,守着活寡,现在更是成了真寡妇,这一个风流少爷,一个寂寞寡妇,可不就凑成一对了?” 钟氏垂下眼,细细思索。 卫永丞有眼线盯着卫衡,他入狱后不久,他们就知道了这事。 卫家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和官场上的人也有些交情,卫永丞四处去打听,可此事涉及太子,由大理寺卿亲审,卫永丞得不到什么消息,几番登门,才终于得到一句肯定话,说此事不会祸及卫家其他人。 卫永丞神清气爽地回来,同钟氏关起门来,两个人高兴地喝了一壶酒。 卫衡若死在狱中,那是再好不过。 这些年他们下过几次手,回回都被人挡回来,他们拿不准卫衡背后是什么人,眼看他就要参加秋闱,若真叫他中了举,有了前途,他头一个要报复的,就是他们! 可如今卫衡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还很有可能是苏燕宁救的。 钟氏恨得牙痒痒,这两个都是她的心腹大患,“两个贱皮子凑作一对,这一回,我要把他们两个都端了!” 齐氏忙道:“娘,我可以去作证,我那天带着好几个下人,连我娘家人也在,苏燕宁去了邓大人府邸,这是她如何都赖不掉的!” 钟氏凉凉看她一眼,“光是进个邓府又能说明什么?便真是她救了他,咱们明面上还是一家人,她那张利嘴,如何都能狡辩过去,她若咬死了是为了不祸及卫家才去救人,我们又能说什么?” 她更不能说出她早知道卫衡入狱只是他一个人倒霉,连累不到家里,这话说出去,只会显得他们大房凉薄,有心害他。 “到时候倒扣咱们一个帽子,问咱们,难道不让她救他,要眼睁睁看着卫衡死在里头,看着家里祸事临头?” “咱们倒还成了坏人,这事儿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但他们若真有情,这事儿就好办。” 钟氏命人牢牢看着卫衡和苏燕宁的院子,这两个人只要一有什么款曲暗通,她立马就要知道。 下午卫衡和元宝进了苏燕宁的院子,春梅和元宝守在门外,里头苏燕宁从上到下打量了卫衡一遍,“梳洗打扮过了?怎么这么见外?” 卫衡走到她身边,“为悦己者容。” 苏燕宁笑了,“我早说了要看你的伤,你穿得再好看,也是要脱的。” 卫衡把她的手放到他腰带上,“好姐姐,那你就替我脱吧,好好瞧一瞧,我伤得重不重。” 苏燕宁勾住他的腰带,她倒是一点不害臊,上手就开始解。 卫衡笑着低头看她,任她动作,甚至配合着她抬手脱下。 他前胸后背有好几条鞭伤,胸前一道烙铁烙过的红印,苏燕宁摸着那烫伤边缘,“是我的疏忽,你还受了这伤,早知道,就送些烫伤药给你。”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胸膛,“真可怜,原本该多好看的,现在到处都是伤。” 卫衡抓住她的手,“我难看了,你就不喜欢了?” “姐姐,可别说这些话伤我心。” 苏燕宁仰头看他,“后头我送些祛疤药过去,我从前在戏班子里头,磕磕碰碰是常事,这药效果挺好,但你得记得擦,若一直是这样一副丑样子,我就不要你。” 卫衡作伤心状,“我为了你,连蛇鼠都愿意做,你就为了这几道疤,不要我?” 他把她拉进怀里,“你既要了我,我做鬼做畜生,都是你的,你甩不掉。” “是吗?”苏燕宁双手揽上他的脖子,“那你记住你的话。” 卫衡低头亲亲她,“最多不过两年,等我收拾了卫家其他人,做了官,在朝中站稳脚跟,我一定风风光光,明媒正娶,把你迎进门。” “我此生只要你一个,绝不纳二色,我的钱都给你,你一辈子管着我。若我做不到,叫我渡河溺毙、登山跌崖,死无葬身之地。” 苏燕宁:“你们卫家人真是有趣,总喜欢发毒誓。” “我不怕应誓,”卫衡望着她,“我此生此世不会负你,若有来世,便是被你吃了,我也高兴。” 苏燕宁的手从他后脑,抚过他的发丝,摸上他的发冠,捏着簪子动来动去,好似下一秒就要把它抽出来,让他散了头发,她深深望着他,“别急,我早晚吃了你。” 卫衡笑得越发勾人,“我等着你,好姐姐,你最好是,一口就把我吃掉。” “真不正经,”苏燕宁放下她的手,把他的衣服丢给他,“穿上,六少爷,你该走了。” 再玩下去,她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把持得住。 卫衡懒洋洋地穿好衣裳,一双眼瞧猎物似地瞧着她,他心情好得很,临走的时候,又折回来吻她,“苏小虎,你也给我绣个兔子?” 苏燕宁:“你想得美。” 她推他,“快走,真是的,总这样勾我做什么,讨厌死了。” 卫衡摸摸她热得发红的脸蛋,“就要勾你,把你勾得魂不守舍,看不得别的男人。” 他惦记着她屋里供的那块牌位,“不许给他上香烧纸,饿死他。” 有朝一日他一定把那块牌位劈了烧火。 苏燕宁忍不住笑出声,“他缺我给他供奉的这点儿?多的是人给他烧。” 卫衡:“反正你就是不许。” 苏燕宁捏捏他的脸,“好了,知道了。” 第159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5 钟氏的人看到卫衡进了苏燕宁的院子,待了一盏茶。 更里头,钟氏的人探不进去,苏燕宁识人管人很有一套,卫闵去世到如今不过两个月,她院子里心怀不轨的人就被清得干干净净,旁的一个都插不进去。 她越是有能耐,就越是让钟氏恨。 回来报信的那个婆子道:“这六少爷也没待多久,又是大白天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去的,按理说这苏氏救了他,他登门去道谢,也是应该。” 钟氏:“继续盯着,道一回谢正常,可总不能道两回三回吧?苏燕宁到底是个寡妇,他一个独身男子若屡次单独见她,咱们拿住这点,管他有事没事,总要叫他们两个吃个教训。” 那婆子道:“奴才明白了。” 几双眼睛日夜不停地盯着苏燕宁和卫衡的院子,他们却再也没有见过面。 卫衡是因为在狱中受了伤,这才在家里多待了几日,钟氏安插在老太太那边的人传回话来,说卫衡对老太太说,他打算再过四五日就走。 钟氏气急,齐氏在旁劝她:“娘,这两人若真没事,苏燕宁做什么为他费那么大的力气?在邓府待了整整一下午呢,谁知道在做什么……啊!” 齐氏瞪大眼睛捂住嘴,“她该不会是和邓府的人有私情吧?” 钟氏吸了一口气,朝旁边翻了个白眼,“闭上你的嘴吧!不长脑子的东西。” “你眼睁睁见她进了邓府,也不知道去查查?她一个戏子,能在邓府认识什么人?只有邓大人新纳的那个姨娘,那是和她一个戏班子的!” “现在事事都是我们的揣测,除了卫衡出狱的时间和她去邓府的时间遇巧,其他的,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钟氏一开始以为自己能抓到苏燕宁和卫衡的把柄,一举端了这两人,谁知道没几天下来,她自己就把自己的猜想推翻了。 她在这两人手上吃过亏,尤其是苏燕宁,那张利嘴,真是黑的能被她说成白的,死的能被她说成活的,她现在要再想整她,必须得找个万无一失的由头,可不能再被她倒打一耙! 她真是怕了她,所以她一想到什么法子,就会首先绞尽脑汁想有没有什么漏洞,会不会被苏燕宁狡辩过去。 结果想着想着,这原本觉得大好的机会,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齐氏素来因着她的娘家被钟氏宽容着,如今挨了她的骂,她心中也生出几分气性,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娘从前做事,哪会如此瞻前顾后!区区一个苏氏,她还有能耐翻天!管她真的假的,咱们把它做成真的,她又去何处狡辩!” “娘真是被那苏氏弄晕了头了,这嘴里争来争去,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人人都有他的道理,可若是让人眼睛瞧见,那才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 钟氏被这几句话说得醍醐灌顶,对呀,她怎么尽想着同她打口水仗,她既有一张利嘴,那就让她无可辩驳! 她冷静下来,看向齐氏,“你倒是聪明了一回,点醒了我。” “人人都知道卫衡本就是个浪荡子,当年离家,可不就是因为闹出了那等丑事?一个漂亮的寡嫂在他面前,他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撩拨?” “自古人们最爱看这些风流韵事,一个女人没了贞洁,可是要被唾沫淹死的,到时候,看谁还能保她。” 卫衡半夜去了苏燕宁的院子,那外头守着的婆子垂着头不抬眼,只在卫衡走过她的时候嘴唇蠕动,轻声说了三个字:“金香丸。” 卫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踏进了院子。 苏燕宁还在书房里对账本,又到月底,她这几日可忙。 卫衡进去,她眼都不抬,“坐。” 卫衡却绕到她身后,瞧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着一处,“错了。” 苏燕宁:“哪儿错了?” 她又摇摇头,继续拨她的算盘,“算了,我先把手上的算完,再来看其它的。” 卫衡轻笑,“这里错了,你后头的,全部白算。” 苏燕宁搁下笔,长叹一声,转身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腹上。 “我说这账怎么全是错的,给我越算越气,我还想着,这李掌柜真是胆子肥了,这才两个月,就敢忽悠我了。” “我只会唱戏,从前经过手的银子最多不过十两,我哪儿会算账呢?” “我头好疼。” 她这两个月样样都要学,可算账这事儿,她是真不行,那些铺子,明面上是她的,实际上,里头大部分都是邬氏的人,他们不会真心教她些什么。 卫衡伸手轻轻给她按着太阳穴,“那你上月的账,是怎么算清楚的?” 苏燕宁声音小小的:“卫闵帮我算的。” 卫衡不说话了。 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苏燕宁从他腹上抬起头,“别生气,他就算过那么一回,只要你愿意,这后头的,都给你算。” 卫衡冷笑,“谁愿意学他。” “你算盘就打得不对,他连这个都不教你?他本来就不是真心给你那些东西,他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 苏燕宁松开搂着他腰的手,坐直了,“你给我好好说话,别整那些阴阳怪气,你这样更像他。” 卫衡简直要气疯。 他吐出一口气,又不敢真吼她,低着声音越说越快:“你气死我算了!你不准拿他跟我比!他算个什么东西!” 苏燕宁笑着又去拉他的手,“是你先小气的,不怪我气你。” “我头还疼,你不帮我按了?” 卫衡瞬间就气消,“那你还像刚才那样搂着我,我给你按。” 苏燕宁搂上去,还捏捏他的后腰,感受到他身子紧绷,她脸埋在他腰腹上坏笑。 “我只喜欢你,别气。” 卫衡矜傲起来,“哦。” 苏燕宁又捏他的腰,“你怎么是这个性子!” 她见他第一面,还当他是个温润君子,后来到了卫家,虽知道他不是什么单纯的人,但也觉得他至少正经。 谁知道,这人实际上又小气,又善变,又傲娇,又善妒,总要她哄着,他还说,她是他姐姐,就该多宠着他。 瞧瞧,这能是个大男人说出来的话? 卫衡毫不知羞:“我就是这个性子,你要了我,就不能反悔,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苏燕宁:“你听听你又说什么?谁又说不要你了?你气死我才对!” 这句话莫名其妙戳中卫衡,他笑得可开心,“咱们都死了,做鬼,也在一块儿。” 苏燕宁拿他无法,安安静静抱着他,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按摩,不说话了。 按了一会儿,卫衡轻声问:“睡着了?” 苏燕宁“嗯”了一声,表示没睡。 “头还疼吗?”他问。 苏燕宁头在他腰腹上来回蹭,摇头。 卫衡放下手,“那就坐好了,喝杯茶醒醒神,今晚上我教你算账,我走之前钟氏必有动作,这几天我不能再来了。” 苏燕宁:“这才几天?她怎么比我想象的还沉不住气?” 她就是故意让齐氏往她和卫衡有染的方向猜,以齐氏的脑子,必会什么证据都拿不出,就兴冲冲告诉钟氏。 钟氏只要一起了能同时了结他们两个的念头,就不可能轻易断下去,可她逮不到任何有用的把柄,那么她终究会忍不住自己出手。 苏燕宁问:“她准备做什么?” 第160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6 卫衡淡淡道:“她也是黔驴技穷,还想用当年的法子对付我。” 金香丸。 他养在钟氏院子里的那三年,掉进过湖里两次,摔下马背一次,一场小小的风寒被她专门请的大夫治得差点要了他的命。 朝廷颁布新政,商户之子也可参加科考,她绝不允许他有出头的机会,给他送了加了料的汤,又把一个同样吃了药的丫鬟和他锁在房中。 若不是他谨慎,没喝那汤,他如今就已经是个死人。 金香丸,服下若不男女交合,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如此狠毒的药,她要他死,若不死,也要让他臭名昭着。 那天办了几桌席,专门宴请家中请来的几个先生,卫闵在席上没见到卫衡,一定要来叫他,一推开门,就瞧见一个丫鬟被撕成条的被单绑在床上,她头发衣衫都凌乱不堪,衣裳外露出的皮肤通红,一听见门口的声响,她转过头来,七窍流血,表情痛苦。 她望着门口的方向,身子朝那边倒,布条撕裂,她滚落下床,脸正对着门口,一动不动了。 她流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任何焦距地望向后头跟过来的老太太、邬氏、钟氏等人。 卫闵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卫衡被两个家丁从房间的角落里拉出来,他的贴身丫鬟丁香跪在老太太面前,“是奴婢的错,少爷年纪小,只知那金香丸是助兴的药,奴婢又脸皮薄,没同他说清楚,谁知道,少爷趁今日宴请先生家中忙碌,就给芙蓉喂了这药!” “是奴婢没看好六少爷,求老太太责罚,不要怪罪六少爷!” 卫衡脸上都是伤,是绑芙蓉时被她用指甲抓的,她和丁香从他记事起就跟着他,从前他落了水,是她们彻夜守着他,他的风寒被钟氏拖成重症,也是她们偷偷出去找大夫抓药,咸涩的泪水滑过脸上的伤口,刺刺地疼,他看着丁香,“你跟着我挣不到前程,我不怪你,可芙蓉哪里对你不起,你要这样害她?” 丁香浑身一震,似才反应过来,她把头磕得砰砰响,“是奴婢陷害!不关六少爷的事,是奴婢被人指使!” 她伸手指向老太太后头的钟氏,“是大太太!” 见无人说话,她又指向邬氏,“是二太太!二太太指使我干的!我猪油蒙了心,收了二太太的好处陷害六少爷......” 邬氏怀中抱着晕过去的卫闵,她刚给他喂了药丸,卫闵幽幽转醒,一张开眼睛就听见丁香污蔑他的亲娘。 卫闵不看丁香,反而看向卫衡,“子恪,前两日你同我说起那金香丸,我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你把它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说要送我一颗让我也试试,我拒了你,教导你不可做此等淫秽之事,因着我们的兄弟情分,我没同老太太和大太太说,谁知你今日就铸下大错。我没有尽到兄长本分好好教导你,是我之过,可你怎么能让你的丫鬟随口攀咬我娘?” 他说到激动处,捂着嘴咳起来,邬氏急起来,指着卫衡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扫把星!自己做下这等子事,还要害我的闵儿!” 邬氏抱着卫闵哭起来,丁香泪流满面地抬起头,额头都磕出一片血,滴滴答答顺着脸往下流,她爬到老太太面前,抓住她的衣裳,又仰着脸声泪俱下道:“是大太太,是大太太指使我的,求老祖宗明鉴,不是六少爷的错,六少爷是冤枉的……” 钟氏冲上前来狠狠扇了她两个巴掌,“贱蹄子!谁不知道你从小跟着六郎,他做什么荒唐事你都替他遮掩,如今咬完了二太太不够,还来咬我!” 卫衡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们一大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二房大房从来没有如此团结。 他又望向丁香,她被钟氏打得双颊高高肿起,低着头呜呜呜地哭,血和泪从她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钟氏因打了她双手沾上了血,站在一边一脸嫌弃地拿帕子擦手。 老太太问卫衡:“六郎,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卫衡指着丁香,“帮我把她的脸抬起来。”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上前去,抓住丁香的头发让她仰起头来。 丁香咬着唇,仍在哭泣,泪水把她的血染了满脸,卫衡走过去,伸手替她抹了一把脸,露出血迹下原本的面容,他看着她的脸,“我以为我们三个,是相依为命,却原来这么多年,我才看清,你长什么样子。” 丁香哭得更凶,嘴唇都咬破,呜呜呜哭得肝肠寸断。 卫衡道:“你再说一次,此事,究竟如何?” 丁香颤抖着,口齿不清,却又极其大声地喊:“是大太太命奴婢做的!奴婢不是有心要害六少爷!是大太太……” 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落在旁人耳中,反而坐实她是在替卫衡遮掩,随口陷害钟氏。 卫衡手上都是她的血,他把那手搭在她肩膀上,用她的衣服擦手。 可哪里擦得干净? 卫衡瞧着他的手。 真脏啊。 大房二房早就准备了充足的证据等着他,他孤零零一个,连解释都显得单薄,他对老太太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买过金香丸,有人把吃了药的芙蓉锁进我的屋子,门窗都打不开,如何喊人,也无人来,我只能把她绑起来。” 钟氏在一旁冷哼,“你在自己的房间里头,被人锁着?子问一个病中人,都能推开你的门,你却说有人把你锁上?” “你养在我的院子里,因着你父母的事,对我颇为怨恨,我不知你听了谁的谗言,觉得这家里到处都是你的仇人,往日你行事荒唐,我都不计较,如今闹出了人命,你还要泼脏水泼到我头上,你本就不是我亲生的,我养你三年,也算是尽了做伯母的情分,从今天起你就搬出去,我这里容不下你,免得你日后又做了什么,还是我的错!” 钟氏拿帕子拭泪,“我待你如亲子!你几个哥哥有的,你都有一份,可你就是性格古怪,对我们都抱有敌意!前头两年,若不是有人亲眼看见是你自己跳入湖中,我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邬氏打断她:“好了,大嫂,扯从前做什么,此事闹大了终究不好看,不过既然这丫鬟要攀扯你我,那就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把卫衡拉过来,她牵着他,“你也说了这事闹大了不好看,你这又是做什么?左不过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你难道还要子恪给她赔命?” 费尽心思准备的“证据”没有被呈上来的机会,邬氏有些不甘,她是打定主意,要把卫衡的名声彻底弄臭。 钟氏这个蠢货,那碗汤她千叮万嘱一定要亲眼看着卫衡喝下去,结果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邬氏道:“可若就此不了了之,难免落人口舌,我行事坦荡,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六郎的事……” “够了!”老太太跺了跺拐杖,“今日的事,就此了结,谁都别再多说,在场的都管好自己的嘴,谁敢出去嚼舌根子,我亲自打死他!” 第161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7 人群散去,只留下老太太和卫衡。 老太太说想把卫衡接到她那里去住,卫衡道:“不必了,我住回从前的地方。” 他有他的屋子,他父母的院子里,他的屋子曾经是最漂亮的,打开窗子,能见到外头的叠山理水,不过他们死后,那院子里的东西都被搬空,只留下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如今荒废了三年,更是杂草丛生。 他想回到那里去。 老太太摸着他的头,“六郎,你是不是怪祖母?我知道今日的事,你受了委屈,可我不比从前,在这家里也要低着头行事,我拦着他们不让他们闹大,他们肯同意,已是给了我面子。” 卫衡第二次落水,老太太斥责了钟氏,她委屈万分,直接请了族中长老来给她证清白。 卫衡道:“我知道祖母的为难,多谢祖母。” 他又道:“我想离家,到书院去。” 他在家里待着,说不定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老太太亲自命人送他去书院,可半路上就有人来杀他,吕淞的车驾刚好路过,卫衡跪到他的车前,求他救他。 吕淞车帘子都没掀,在里头问:“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值得我救?” 卫衡道:“我不过是一介孤儿,在世间无牵无挂,先生若肯救我一命,从此后,我的命就由先生差遣。” 车内久久没有声音,那些杀手举刀站在不远处观望,这马车富贵,身后跟着一大群练家子,若这车中人要救卫衡,他们便只能逃,可若他不愿救,他们就能立马冲上去杀了卫衡,回去复命。 卫衡跪在马车前,厚厚的积雪淹没了他的膝盖,雪水浸湿他的衣袍,他感受到刺骨的寒凉。 过了很久,车内人轻声道了一声:“可。” 他带来的那些护卫,快步冲上前,把那几个杀手全部杀死。 卫衡望向他们的尸体,吕淞的声音又从车中传来:“好好记住,若不是我,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你。” “记住你的话,从今往后,你得拿你的命为我做事,你若敢背叛我,我会叫你后悔今日没有死在别人的刀下。” 卫衡头磕在雪地里,“任先生差遣。” 吕淞的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那群护卫里留下一个,站在那里不动,等车马走远了,他对卫衡道:“我叫寒露,从此后,就跟着你。” 说是跟,但他只是吕淞留在卫衡身边的一只眼睛和一个传话筒,卫衡后头又遭了几次刺杀,回回都到他就快死了,寒露才出现,三两下杀死那些人。 他道:“你太麻烦,还没有给大人创造价值,就让大人付出这么多。” 于是卫衡只能拼命证明,他有价值,这些年,他为吕淞做了不少脏事,以此来换取他的庇护。 离开大理寺狱之前,他去见了吕淞,他们两个只当年隔着车帘对过话,彼此都没有见过面,吕淞有很多如卫衡这样为他卖命的下等人,他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回事。 卫衡举着灯笼,“吕大人,承蒙你的救命之恩,我今日来见一见你,好叫你知道,让你落到此番田地的人,长得是何模样。” 吕淞没想到到头来,他竟是栽在他手上,他瞪着卫衡,“你欠我一条命!恩将仇报的小人!我当初,就该亲自给你一刀,将你碎尸万段!” 卫衡没什么波澜地说:“我的命早就还给你了,这些年,哪一次你让我做的事,不是要命的?” “若非我运道好,我早已死了好几次,吕大人,你很有手段,可你手段太狠,把人逼上绝路,没人会真心跟你。” “你以为我当真有通天的本事,能让你的部下倒戈,抖出你养私兵、做龙袍的事情?是你自己,早已失了人心,跟着你,让人看不见希望。” 卫衡走出大理寺狱,不同于狱中的黑暗,外头日光鼎盛,是个不同于那年的寒冷的冬天。 他的手心紧紧握着那一对珍珠耳环,棒针刺得他手心发痛,可这痛却让他欢喜,他终于活在了阳光下,他还会痛,而这痛,是苏燕宁带给他的。 …… 夜已深,苏燕宁的院子里静悄悄,只有书房里还亮着灯。 卫衡讲完那金香丸的事,他问苏燕宁:“从前他们同你说起此事,你心中,有没有把我当过那种人?” 苏燕宁摇摇头,“一面之词,我向来不信。” 卫衡笑了,“那你怎么信我?我虽口口声声说送你走,却到底也没做什么,你怎么就愿意选我?” 苏燕宁:“你明明知道,还要我说?我喜欢你,待你,总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你从前过得那样艰难,我心疼你,便是你仍受制于吕淞,我也会帮你。” “六郎,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会好好疼你,你放心,有我在你身边,咱们两个合谋,十个钟氏邬氏,都斗不过咱们。” 卫衡忍不住吻上她的脸,“咱们俩夫唱妇随,狼狈为奸。” 苏燕宁:“能不能好好说话,有谁会说自己狼狈为奸!” 卫衡:“我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你不是知道吗?” “你不是,我是!懒得理你!”苏燕宁无奈,他多半又要开始耍无赖。 果然,卫衡一下变了脸色,“你早知我是什么人,你要了我,就不能反悔!” 她哪有什么早知,她上了贼船才知道! 苏燕宁拿算盘打他手,“说着说着,又在说些什么?疯疯癫癫的,早晚送你去扎两针你就老实了。” 她把算盘拍在他胸口上,碰到他的伤口,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苏燕宁:“不是教我算账吗?还不快点!” 卫衡把算盘拿在手中,仍不高兴,“你对旁人都那样温柔,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苏燕宁无法,最后还是软下声音来哄他:“好六郎,何苦跟我闹脾气?我心里是谁,你不是比谁都清楚,你就是拿准了我心疼你,是不是?” “我知道你介怀什么,人活一世,是为自己活,你就是书读得太多,做了点不符合礼义廉耻的事,就总说自己不是好人,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坏?人为了自己,总是得做些身不由己的事。你都不觉得我进卫家来图财卑鄙,我又怎么会觉得你为了自保做的那些事情不对?” 她踮起脚亲亲他,“别再自贬,我不爱听那些,你是我选的,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你若没有手段,我还不喜欢呢。” 卫衡轻轻笑起来,一下就被哄好,“苏姐姐,怎么这么会疼我。” “我再不说那种话,你别生我气。” 两个人又和好如初,卫衡很有做夫子的天赋,他三两下就能把账给她理清了,又教她如何简便地算,苏燕宁每次算对了,他就在旁亲她一口,“奖励你的,好学生。” 苏燕宁也亲他,“感谢你的,好夫子。” 两个人对视着笑起来,夜已经很深,卫衡得走了,苏燕宁抱着他,这回轮到她耍无赖,“再抱一会儿嘛。” 卫衡搂着她的腰,“过不了多久,你出了这宅子,咱们日日见都可以。” 苏燕宁:“唉,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啊,我都等不及了。” 第162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8 钟氏这边打定主意要将卫衡和苏燕宁两个人一锅端了,她到底顾忌着卫衡背后的人,又将此事说给卫永丞听。 卫永丞沉吟片刻,“咱们早晚得动手的,我派人去书院打听了,卫衡的学问是公认的好,没人怀疑他会落榜,若真叫他挣出前程,到那时候,咱们就完了!” 卫衡本来就因为他父母的事恨他们,他们这些年又做了诸多迫害他的事,他们早就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此时不下手,往后更难,不如搏一把,正好那苏氏也不是个省心的,一并除了,卫衡名声彻底坏了,便无法再走仕途。” “还有,”卫永丞意味深长道,“这家里,和卫衡有仇的,可不止咱们,总不能咱们冒着风险去收拾了他,让旁人坐享其成吧?” 钟氏瞬间反应过来:“可那苏氏是他们儿媳,又是邬氏的得力助手,他们肯?” 卫永丞:“区区一个外人,你当二房这样傻,那苏氏,有什么要紧?孰轻孰重,他们自会掂量。” 他们第一次联手,是八年前,一起弄死了卫衡的父母,第二次联手,是五年前害卫衡,这次,还是要害卫衡。 三房,到底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钟氏去邬氏的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第二日,邬氏就把苏燕宁叫来:“钟氏要害你。” “因你去邓大人府邸一事,她疑你救了卫衡,和卫衡有私情,准备找个机会给你们吃了催情药,关作一处,好叫人来捉奸。” 苏燕宁忙道:“我哪有什么本事去救卫衡?我和他又何时有私情?夫君停灵时,我才见他第一面,我日日守在夫君灵前,又怎有空去同他……娘,我为何要去邓大人府上,我也是告诉过您的,经过您同意的呀,我那师姐派人来邀我去说话叙旧,她颇为得宠,如今又怀有身孕,后宅里只有她一个,我去打好关系,也是为了咱们家啊!” “当初还是娘亲自选的礼,让我一定要处好这段关系,我心中只有夫君,与卫衡别说是私情,更是连交集都没有,娘都是知道的!” 邬氏看着她,“我当然知道,你对闵儿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我得知了钟氏的奸计,告诉你,也是让你要小心提防。” 如苏燕宁所说,她同卫衡面都没见过几回,钟氏说他们有私情,此次卫衡回来后还单独去苏燕宁院中待过,这些都无从考证,不过是钟氏的揣测,或者胡编乱造来哄她的。 毕竟卫衡虽然风流名声在外,但实际上如何,她们都再清楚不过,这些年,她也不是没对他使过美人计,她给他安排的那两个美人,容貌比之苏燕宁,可胜的不是一星半点,又是专门学过如何伺候男人的,卫衡都不为所动。 更何况卫衡对他们恨之入骨,他如何肯染指卫闵的女人? 说到底,钟氏不过是想让她舍得放弃苏燕宁罢了,她已经没有了卫闵,如今用苏燕宁用得顺手,若是少了这个得力的帮手,往后还怎么同钟氏斗? 钟氏想拉她一起收拾卫衡,顺便又折断她一臂,她可不会这么蠢。 邬氏缓缓道:“我当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钟氏离间你我的谗言,闵儿去了,这后院里,你我才是最亲的人。上回庄子里那事,你做得很好,这一回,我们既已知道钟氏的计划,就还是,将计就计。” “我会命人换掉你那杯加了药的酒,再在卫衡的酒里加多一味软筋散,你跟着钟氏的安排,和卫衡单独待在一处,他服了软筋散,轻易就能被你制住,你就等着他被金香丸折磨致死,到时候,我再带人来,咱们再把罪魁祸首钟氏揪出来。” “你只要衣衫齐整,那卫衡又死去,足以证明你和他什么都没发生,你放心,你的名声不会有碍。” 苏燕宁担忧道:“可卫衡若死,万一请来仵作验尸,那软筋散又作何解释?大太太若是给他下春药,又怎会多余给他下这东西?” 苏燕宁果然不是好忽悠的,邬氏沉吟片刻,“我一心想着怎么护着你不受那卫衡的欺负,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如此,你就得受点委屈了,你若实在反抗不得,那也怪不得你,都是钟氏和卫衡的错。” 苏燕宁瞪大眼睛:“娘……” 邬氏柔声道:“我会带着人尽快过来的,你放心,你是我的儿媳,我不会弃你不顾。你若真出了丑事,闵儿在九泉之下,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苏燕宁深吸一口气,“一定要我去吗?要不换个人……” 邬氏打断她:“这是钟氏的谋划,一路上多少她的眼睛盯着,你若不入局,咱们还怎么扳倒她?” 随随便便找个丫鬟,死了残了,卫衡都不用负责,但是苏燕宁是他嫂嫂,这是天大的丑事。 她虽然心下十分舍不得这个卫闵亲自为她挑的帮手,但她的儿媳被钟氏迫害,她也是受害者,钟氏一手好算谋,安知她又不会反将一军?到时候,苏燕宁帮着她把钟氏主导此事坐实了,她一举解决两个心腹大患,从此后便是没有苏燕宁,她也不怕了。 闵儿在九泉之下,也会同意她这样做的,他是最好的孩子,总是为娘亲考虑。 她慈爱地笑起来,放柔了声音,“玉兔,想必你还不知道吧,我从前给你的那张卖身契,不是真的,你替我做成此事,一举解决了卫衡和钟氏,若你保住了清白,你就还是卫家的四夫人,若你没有,我也保你不死,并将身契和钱财给你,送你离开。” 苏燕宁脸煞白,“娘,我一心为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邬氏道:“咱们娘俩儿,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真心也好,假意也好,这人说到底,都是自私的。我今日就跟你说开了,你若不答应我,我今日就能把你打死,或者卖到下等娼馆里,你一辈子都出不来。” “你也别想着去告密,我已把你的卖身契交给了可靠的人,若我出事,他立马就会将你卖给官家的牙婆,签下死契,送到妓坊去,此后不通买卖,没人能救下你。” “我还是欣赏你的能力,你助我做成此事,我不会亏待你,玉兔,你好好想想吧。” 苏燕宁苦笑一声,“我有什么选择?进了你们卫家,原以为是进了金玉堆,却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虎豹群。” “希望二太太遵守承诺,事成之后,将我真正的身契给我。” 邬氏笑道:“当然,我说过了,我舍不得丢掉你这个帮手的。” 苏燕宁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屋关上门,春梅问:“夫人,计划可有变?” 苏燕宁笑道:“二太太聪明反被聪明误,咱们先什么都不必做了。” 第163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19 邬氏下午就去请示了老太太:“子恪大难不死,家里着实该摆几桌庆贺的,如今他伤也大好了,明天就是个摆席的好日子,我想着,就咱们家中人,再把族中几位长老都请来,也让他们教导一下子恪,在外头可得谨言慎行,不要再惹祸上身。” 老太太同意了,邬氏连忙着手命人准备明日宴席之事。金香丸是禁药,轻易买不到的,钟氏既要与她合谋,那她们两个就要平摊风险,这药由钟氏买来,她负责将它下给卫衡和苏燕宁。 妥善安排了明日的人手,邬氏天黑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命人准备好铜盆和纸钱,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给卫闵烧纸。 “我儿,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娘亲,让我明日顺利。” 第二日,苏燕宁作为邬氏的儿媳,免不得要在席上多操些心,邬氏见她笑得勉强,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玉兔,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先入席吧,这儿有我。” 苏燕宁点点头,往宴厅那边走。 因是家宴,男女并未分开,苏燕宁和卫衡的桌子对着,她坐在齐氏身旁,一眼就能瞧见对面桌子上的卫衡。 苏燕宁只淡淡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齐氏给她拿了一只螃蟹,“四弟妹,这螃蟹可是今早上新送来的,新鲜着呢,大冬天的这么肥的螃蟹难得。” 苏燕宁笑笑,“多谢二嫂。” 卫衡挨着老太太和几位族中长老坐着,这席本就是为他开的,更因他有希望考取功名,家里若能有个入仕的,卫家就彻底改头换面,不再是最低等的商户之家,故几位长老的都对他谆谆教导,让他日后好生念书,更要谨慎行事。 卫衡乖巧得很,不断点头称是。 席上有螃蟹,丫鬟端了温好的黄酒上来,每人一小瓶,温得刚刚好。 邬氏的丫鬟玉兰端着一盘酒壶,径直去了主桌,从主位上开始挨个放酒。 最后一壶酒稳稳放在卫衡面前,他仍在和旁边的老太太说话,玉兰收起托盘,退了下去。 苏燕宁也接了酒,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和另一桌上的邬氏遥遥相望。 邬氏倒了一杯酒,小小地抿了一口,笑着望向她。 苏燕宁低下头,丫鬟已替她剥好了螃蟹,“四夫人,请用吧。” 苏燕宁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齐氏给她倒了一杯酒,“四弟妹怎么光吃螃蟹,这东西性寒,要配着黄酒。” 苏燕宁接过来,“多谢二嫂。” 这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卫衡在席上喝了不少酒,一下席,就被人扶着走了,春梅早被人喊去帮忙,玉兰走到苏燕宁身旁,“四夫人,您也饮了不少酒,可还头晕?奴婢扶您回去吧。” 苏燕宁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玉兰扶着苏燕宁,两人一路无话,在园子里绕来绕去,绕到一间偏僻的屋子前,四下无人,玉兰道:“进去吧,四夫人,莫让太太白费心思。” 苏燕宁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 她刚踏进屋子,门就从背后被锁住,屋内门窗紧闭,窗户上糊着纱,暗得很,里头久不住人,还有淡淡的霉味。 苏燕宁靠着窗纱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看清了屋内的陈设,柜子、桌椅上都是满满的灰尘,只有中间那张床看上去干净,她慢慢走过去,床上铺着被子,中间隆起一团,像是睡着个人。 苏燕宁揭开被子,下面却是放着两个枕头。 她在床边坐下,定定地望着门口。 不多时,门从外面被人打开,光线洒进来,清清楚楚地照见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一只华美的绣鞋踏进了屋子,正是邬氏。 她身后跟着两个眼神锐利的婆子,左边的那个,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她们走进屋内,玉兰在外面替她们关上了门。 邬氏走到她面前,“玉兔,你果真没叫我失望。” 邬氏自问自己还没有那么蠢,在她自己张罗的宴席上下药,更何况谁知道卫衡何时会药效发作,若是在席上就露出了端倪,岂不是功亏一篑? 之前那一出,不过是为了试探苏燕宁罢了。 她告诉过苏燕宁酒有问题,可苏燕宁还是喝了,也没有提前提醒卫衡,玉兰领她一路到这屋子里,她乖乖跟着,身后也没有尾巴。 看来苏燕宁确实和卫衡没有勾结,也愿意乖乖配合她。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了。 邬氏接过身后那婆子手上的食盒,递给苏燕宁,“这是醒酒汤,卫衡院子外头的人我都打点了,你送过去给他。” 苏燕宁既然听话,那么她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如她昨日所说,苏燕宁若保得住清白,那她仍是卫家四夫人,若保不住…… 让苏燕宁端着这碗汤过去,此事若暴露,也是苏燕宁自己耐不住寂寞,使计勾搭卫衡。等捉奸在床,苏燕宁不得不尽力辩解,为了那张卖身契,她不敢扯到她身上,而只能用力咬死钟氏。 邬氏道:“看在闵儿的份上,我到底是怜惜你的,我给你留了生机,你要好好把握住。” 苏燕宁没去接那食盒,她抬眼望向邬氏,“我同卫衡往日并无往来,便是逃过了旁人的眼睛把这东西送到他面前,他也肯定会起疑,绝对不会喝。” 邬氏把那食盒塞进苏燕宁怀中,“今日忙碌,这席是我张罗的,你是我的儿媳,替各个院子送点醒酒汤,照顾好客人,有什么奇怪?” “至于让他喝?那倒不必,这汤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加,你只需要在他的屋子里多待一会儿就好。” 苏燕宁问:“二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卫衡如今已吃了金香丸?” 邬氏轻笑,“告诉你也无妨,卫衡今日被灌得大醉,我已买通他院里的下人,把金香丸丢进他屋中的香炉里。 吸入气味虽然不比吃下去药效强,但如此烈药,足以令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迷失心智,而且这药并无气味,等他发现自己身体不对,早就晚了。 你现在过去,时间正好,那药丸应当已开始燃了。 你既知道了,进去之后就拿帕子遮住点口鼻,我还是盼着你清清白白地回来,你若失贞,闵儿脸上到底无光。” 第164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0 苏燕宁:“二太太好算谋,你昨日还说此事是钟氏谋划,可如今看来,竟是你。” “我?”邬氏仍笑着,“卫衡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敌人,我又怎会平白出力,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同大房斗来斗去,唯有面对三房,我们可以结成同盟,一致对外,从前是卫永昌夫妇,现在,是他们的儿子。” “五年前若不是钟氏愚蠢,没有让卫衡喝下那碗汤,我们也不用多顾虑这么多年。只可惜这些年一直没杀得了他,如今,也还是只能用金香丸来毁他名声。” 苏燕宁:“原来五年前那事,也是你和大太太做的,不,恐怕不止吧,大老爷和二老爷,应当也出了力?那些证据看起来天衣无缝,不像是后宅的手段。” 邬氏敛了笑,“你无须过问这么多,你只需要把今日的事做好。” 苏燕宁点头,“我知道了。” 她提着那食盒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却并不去开门,反而站在侧边,朝外头喊:“各位长老、老祖宗,你们可都听见了?” 邬氏大惊失色,猛然回过头去,见两扇门被人大力推开,外头乌泱泱站着一大群人,她预备请去见证卫衡奸淫寡嫂的所有人,现在都站在这儿。 而卫衡目光清冷,站在人群最后,凉凉地看着她。 邬氏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不,不……” 邬氏被人架起来往外走,经过苏燕宁,她死死瞪着她,恨不得把她瞪出个血窟窿。 苏燕宁!她怎么敢!她早同她说过,此事一败露,她的人立马就会拿着她的卖身契把她转卖到下等官窑子去,没人救得了她!她怎么敢! 走出了门,邬氏看见玉兰和她另两个丫鬟被人捂住嘴绑在一边,邬氏心绪大乱,思索着自己该如何狡辩,可那是她亲口说出的话! 卫衡好端端站在这儿,那他香炉里的金香丸就是铁证! 邬氏连叫屈都没有,她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她被人押着跪在祠堂里,有人在呜呜呜地哭,她看见上首坐着族长,两边都坐的坐、站的站,挤满了人。 钟氏跪在她旁边,头发凌乱,额头上有血迹,显然在她醒来之前,这祠堂里的戏就已经唱了好一会儿了。 如今钟氏正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又转过头去,低着头沉默。 卫永丞和卫永樊站在老太太身边,都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苏燕宁跪在另一边,哭个不停,一直拿帕子拭泪,“晚辈所说,句句属实!” “请各位长老和祖母为我做主!” 卫衡站在她旁边,冷冷道:“若非四嫂心善,提前来告知我邬氏与钟氏的阴谋,只怕今日,我与四嫂,都要死在这里,我丢了前程不要紧,可这些年我寒窗苦读,盼着有朝一日能榜上有名,并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士农工商,咱们卫家生意做得再大,对着那些小官小吏都要客客气气,遇上些不讲理的,多少银子撒出去,听不见个声儿,还要低声下气求他们。眼看着我就能为家里争口气,却有人就是见不得家里好。” 他又转过身厉声质问钟氏:“从前我年纪小,身边无人,你多少次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这些年仍对你以礼相待,为了我们卫家,我不同你计较那些,可你竟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的目光扫过钟氏、邬氏,又转过去看卫永丞和卫永樊,他红着眼,愤然道:“我一切都是为了卫家着想,可原来,卫家除了祖母,人人一条心,就是容不下我!” 他撩开衣摆跪下,膝盖磕在地上重重一声响,“请族长将我逐出卫家!我此后便随母姓,不再与这些人有一丝一毫的干连!” 老太太流着泪起来扶他,卫衡一动不动,老太太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这是做什么啊!都是这些黑心烂肺的!要被逐出卫家,也是他们!” 她又转头看向上首的族长、几位长老,“是我生了两个孽子,教导无方,又选了这两个毒妇进了家门,是我的错啊!” 卫永丞和卫永樊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起老太太,卫永丞道:“娘,是儿子没管好钟氏,纵容这毒妇屡次加害六郎,后宅之事,儿子一向不管,是儿子的疏忽,儿子这就休了她!” 钟氏垂着头,一句话都没有,任那边吵闹。 邬氏见此,心中更加慌乱,她昏迷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卫衡那边拿出了什么证据?为什么钟氏连争辩都不做了? 她又望向卫永樊,他也正看过来,他们夫妻情深,他不会放弃她的! 卫永樊望着她,面上有几分不忍,他开口,掷地有声:“儿子也会休了邬氏这毒妇。” 邬氏瞪着一双大眼,泪水夺眶而出,她跌坐在地,怔愣了几秒,突然奋起,破口大骂:“你敢休我!卫永樊!我是为了谁?我做这一切……” 卫永樊面色大变,大步朝她走来,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把她扇得趴倒在地,嘴角流下血来。 她抬头去看,卫永樊面上哪还有半分不舍,他简直视她为仇人,面目狰狞地指着她:“蠢妇!脑子不清,屡次做下错事,暗害六郎,连自己的儿媳都要下手,你就不怕闵儿九泉之下,来找你索命!” “今日休了你都是轻的,我会去信一封,将你做的丑事,原原本本告知你家中!” 邬氏被卫永樊看得浑身发凉,她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已保不住她,只有将事情全部推到她身上,他才能摘掉自己。 邬氏倒在地上,以面挨地,耸着肩膀落泪。 她不甘!她不甘啊! 可她的罪是洗不掉了,保住卫永樊,或许她还能有来日。 他说得没错,光是今日这一件事,他休了她,就已经是轻的了。 钟氏、邬氏都已认命,卫永樊卫永丞扶着老太太坐回了位置,卫衡仍然跪着,一动不动。 整个祠堂里只有苏燕宁的哭声。 坐在最上面的卫家族长终于开口:“这些年,子恪受了诸多委屈,我作为族长,从前竟从未发觉,任由你们家乌烟瘴气,不但污他的名声,还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那两个毒妇,自然要料理,”他看向老太太,“你两个儿子有没有掺和,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分辨得出,我今日要连他们一并罚,王氏,你让是不让?” 老太太已擦干了泪,她疲惫地摇头,无视她两个儿子的目光,“我教出这两个孽障,已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还请族长,替我好生管教他们吧。” 第165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1 卫永樊和卫永丞至此知道这些人不会再装瞎子聋子,卫衡如今本事大了,他要做举人了,人人都得捧着他了! 两人面如黑炭,但也不再做无谓的解释,如今是说得多,错得多! 方才卫衡只拿出了此次金香丸事件的人证物证,证明此事是钟氏邬氏合谋。 他还带来了他从前那个婢女丁香,她当年帮助钟氏邬氏诬陷卫衡用金香丸害死了芙蓉,事成之后得了一笔钱,一家人离开京城,才出了城门,就被人追杀,除了她落下山崖毁了容、断了腿,侥幸留下一条命,她的其他亲人都死了。 被捶死的只有两个女人,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两兄弟必有插手,但现在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证据被拿出来。 这些年卫永丞和卫永樊暗地里对卫衡做下许多,单是刺杀,就不止一两次,那些事并非天衣无缝,方才卫衡话里话外,都是他手上还有证据的意思。 他想要什么,族中能给他什么,卫永丞卫永樊心里大概有个数。 即使心中恨急,他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栽。 只听族长道:“子恪如今也大了,他父母那些产业,从前是因他年纪小,由你们两个代管,如今,也到了还给他的时候。” “至于钟氏、邬氏,既害了人命,便押到官府,由官府判罪!” 装死的钟氏和趴在地上哀哀流泪的邬氏瞬间抬起头,大喊大叫:“不!不要!” 她们没想到竟会报官,钟氏冲族长喊:“你们卫家无权处置我!我娘家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的苏绣、丝绸生意,都还要靠着我舅舅!你们敢动我!” 邬氏则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卫永樊身边,抓住他两只手臂,“救我!救我啊!夫君!” 卫永樊挥掉她的双手,又把她甩在地上,他看着这个昔日琴瑟和鸣的妻子,恨不得将她立刻打死! 若不是她,今日卫衡怎会赢得如此轻易,他又怎么一下子失去从前争得头破血流才到手的东西,更可恶的是,卫衡手中有了产业,背后又站着族中长老,还有光明的科举路,他和他积怨如此,日后,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邬氏彻底被弃,目眦欲裂,她爬起来,又冲上来抓着卫永樊,指甲挠在他脸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这个负心汉!” 两个女人在祠堂里大吵大闹,头发散乱如疯妇,毫无往日的模样。 卫永丞站在一旁,喝那些守在门口的打手:“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族长的话?还不快将这两个毒妇押下去送官!” 钟氏和邬氏两人挣扎着被人带下去,两个人已经彻底发疯,口中大骂,很快被人拖着走远,祠堂里再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族长对卫衡道:“子恪,起来吧,你是受害人,怎么也轮不到你跪。” 卫衡见好就收,族中能为他做到如此已是极限,他说破天去,如今只是个秀才,中不中举还难说,族中是不可能为了他彻底收拾了卫永樊和卫永丞的。 他站起来,朝族长和各位长老挨个行过礼,“子恪谢族长及各位长老主持公道。” 他说完,就站到了老太太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老太太握上他的手,又开始流起泪来。 他旁边就站着卫永樊卫永丞,三人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中间隔着一个老太太,如同隔着一堵墙、一条河。 方才热热闹闹的祠堂里,如今静下来了,只剩苏燕宁一个,还抽哒哒跪在一边。 众人见她久无动作,除了哭还是哭,族长终于开口:“苏氏,你还有什么要说?” 苏燕宁这才抬起头,一双眼已肿成桃子,她哽咽着答:“夫君一去,我在这家中无依无靠,连婆母都算计于我,如今她被我告发,落了个送官的下场,大老爷二老爷只怕心中恨死了我,我再待在这家中,只怕是……” 她悲从中来,掩面痛哭,不稳的声线从指缝中传出来:“求族长替我做主,让我离了这家吧!” 老太太此时道:“苏氏着实可怜,留在家里,我这两个孽障,我也管不了,族长,还请您做主,放她归家吧。子问在时,同她夫妻情深,定也舍不得她再受苦。” 卫衡也道:“若不是四嫂,我如今已中了钟氏邬氏的毒计,邬氏作为婆母,这样算计儿媳,四嫂受此迫害,便是闹到官府去,也会让她了结了同卫家的干系。” 这话的意思,若族长不同意,苏氏便可去告官。 几位长老相互对视一眼,卫衡这到底是在提醒苏氏,还是在提醒族中人? 他们把邬氏钟氏送官,也不过是告她们杀害丁香一家的事,至于前因,还得隐起来,金香丸这东西,到底有损卫家的声誉,更何况是关于卫衡,他要入仕,是整个卫家往上爬的新希望,他在外的名声可不能有一点污糟。 钟氏邬氏心头再恨,也不会为了再害卫衡主动去抖金香丸之事,这事抖出来,她们只会罪加一等,更何况用这等不入流的法子陷害人,可比杀人的罪名更难听,只会连累到她们娘家的女儿家全部嫁不出去。 可这苏燕宁是个孤女,她只有一条命,若是真的为了自保去报官,卫家岂不是亏大了? 几位长老中的一个出来说话:“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家,到底是邬氏对不起她,她如今孤身一人,既想从此离了伤心地平静生活,帮她一把又如何?古来守寡的妇人,若娘家人来领,是可以回去另嫁的,苏氏无父无母,我们做主放她离去,也和规矩。” 族长对苏燕宁道:“你想好了?当真要走?” 苏燕宁答:“是。” 她又说:“夫君给我那些田产铺子,我愿折价,卖给……” 她往老太太那个方向望过去,站着的三个男人,卫永樊、卫永丞、卫衡,其中两个都是害她的人,她很快回过头来,似下定决心般说:“我愿折价卖给卫衡,只求快些离开。” 卫衡:“如此,我先在此多谢嫂嫂了。” 苏燕宁低头拭泪,“不必谢,我留在这儿,命都保不住,更何况那些东西?我只留一点钱傍身,别的,也不多要。” 族长吩咐人把族谱拿来,“你既心意已决,我便帮你这次,只是卫家四夫人,从此后,就是死人了。” “你走了,就不能再回来。” 苏燕宁抬起头来,“谢族长,我……是我命不好,无福做这卫家四夫人。” 她说完,又低下头去,捏着帕子低声哭泣。 老太太道:“别哭了,好孩子,快起来吧,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苏燕宁抬起一双泪眼,孺慕地望向老太太,“祖母……” 她撑着站起来,却因跪了太久,又跌坐下去,旁边的一个长老便朝门口喊:“来两个丫鬟,把苏氏扶出去。” 很快有人进来,将苏燕宁扶起,她朝在座人行过礼,便一瘸一拐地出了祠堂。 第166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2 剩下的人留在祠堂里,细细将卫永丞、卫永樊该把哪些东西还给卫衡讨论了出来,不少人同卫永樊、卫永丞交情颇深,便是如今大家都望着卫衡的前程,却也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考量,故而掰扯到深夜,清单才敲定,族长发话,让卫永樊、卫永丞三天之内,将单子上的东西悉数交给卫衡。 卫永樊和卫永丞扯着假笑道好。 在祠堂那边吵得火热的时候,苏燕宁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春梅慌里慌张,“夫人,角门那边来了个牙婆,硬说手上有你的卖身契,要来将你带走!” 家里的正经主子都在祠堂,那些旁支表亲的不管事,他们虽不知今日宅子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但都竖着耳朵在听动静,祠堂开了不久,角门那边就来了人,口口声声说来领一个叫苏燕宁的官奴,如今那边聚了不少下人,各个都是来替自己主子探听的。 苏燕宁跪了半天,虽早有准备在膝盖垫了棉花,但腿也麻着,她听到春梅的话,当即就垮了脸,“我腿难受着呢,还得应付这事儿,你别怕,把那牙婆请进来,我亲自同她掰扯。” 春梅松了一大口气,“我就说夫人不是那等不谨慎的人,怎会将卖身契落在旁人手中!” 她亲自去了一趟,把那牙婆带了进来,那些来看热闹的丫鬟小厮自然不好光明正大地跟着去苏燕宁的院子,只得悻悻散了,各自回去复命。 那牙婆气势汹汹,牙尖嘴利,不肯独身一人跟春梅走,她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三个人随春梅一路到了苏燕宁的院子。 苏燕宁坐在偏厅里,她哭了一下午,早就渴了,慢悠悠地喝着茶,那三个人一进来,那牙婆便问:“你就是苏燕宁?” 苏燕宁眼都未抬,“是。” “那就对了,”那牙婆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有密密麻麻一片字,有画押,还有官府的印戳,“有人将你卖给了我,签的是死契,不管你是这家的少夫人,还是老祖宗,你都必须跟我走,你是我的人了。” “你若不从,便是与官府作对,我可以告到顺天府,让衙役亲自来请你,以逃奴处置。” 苏燕宁放下茶杯,缓缓道:“谁人卖了我?我怎么不知道?你既知道我是卫家的夫人,那我怎会被人买卖?” “这里头定是有误会,我知你是官家的人,背靠衙门,只是,你确实是被人骗了。” 那牙婆冷嗤一声,“谁不知道卫家四夫人是卖身葬父,被买回来的?” “我就知你会抵赖,那卖你的人早说了你不是省油的灯,这才贱卖于我,让我送到下等官窑子里去,我料你是遭了人的算计,不过如今既已银钱两迄,盖了官印,你就只能认命。实不相瞒,我进门之前已让人去通知了衙门,你不跟我走,就让官府来收拾你。” “既如此,”苏燕宁道,“那就等着官府的人来断一断吧。” 春梅礼数周全:“三位且坐一坐吧,等不了多久。” 那牙婆看了苏燕宁两眼,带着那两个男人坐下了。 春梅给他们上了茶,又出去吩咐人到门口等着,若瞧见官府的人,便直接带进来。 那牙婆见此状,也不由得心头起疑,莫非真是她被骗了? 可那人给了她苏燕宁从前的卖身契,正是她当初在街上与邬氏签的,买卖双方都当街按了手印,又拿去盖了印戳的。 那印戳假不得,她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了,不可能连这都看不出来。 难道是手印有问题? 不多时,果然有丫鬟领着几个衙役进来了,为首的那个问那牙婆:“哪个是逃奴?” 未等那牙婆开口,苏燕宁坐在上首轻笑道:“这位婆婆说是我呢,这青天白日的,我真是遭了无妄之灾,烦请官爷看一看,那卖身契,卖的可是我?” 那牙婆拿出邬氏与苏燕宁的当初签的身契,以及邬氏的人又将苏燕宁转卖给她的证据,递给了那衙役。 几个衙役凑上去仔细看了两遍,其中一个道:“印戳是真的,只不知这手印……” 领头的那个看向苏燕宁,“劳烦夫人盖个手印,我们好仔细对比。” 苏燕宁道:“何必这么麻烦?累了各位爷的眼。” “我是婆母从街上买来的,这事不假,不过夫君待我情深义重,我进门不久,他就求婆母把我的身契给了我,这事,卫家上下都知道,你们尽可去问。” 她拿过她手边的盒子,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张纸,正是她的“卖身契”。 苏燕宁站起来走到那衙役面前,把她手上那张递过去,“官爷看看,这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几个衙役的头凑在一起,那牙婆也挤过去,两张卖身契看起来一模一样,字迹难辨,那牙婆突然伸手指着其中一处:“怎会如此!” 只见她手指的地方写着:“生于戊寅年,丙午月,甲子日,壬申时。” 那另一张卖身契上,却明明白白写着“生于己卯年,丙午月,甲子日,壬申时。” 苏燕宁也看过去,“怎么,那身契上,连所卖之人的生辰年月也与我不同吗?” 为首的衙役抬起头来,“卫四夫人,你到底生于何年何月,将你的路引拿来,我们一看便知。” 苏燕宁招招手,春梅把她那只小盒子拿了过来,苏燕宁接过来,又递给那衙役,“我的身份证明,全在这里头,还请官爷仔细查看,还我一个清白。” 那衙役拿出来看了看,又递给旁边的人,几人看过后,都摇摇头,“作不得假。” 苏燕宁又道:“我祖籍蓬安县青阳村人,官爷若疑我作假,也可去蓬安县衙查一查。” “不必了,我们兄弟几个做这差事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些真假都辨别不出来。” 那衙役问那牙婆:“何人将此身契卖给你?你怎么不核实真假?” 连身份信息都对不上,邬氏那张卖身契不管到底是真是假,便是拿到御前去,也只能是假的了。 除非,她能交出一个“已卯年”出生的苏燕宁。 第167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3 那牙婆完全没了刚进门时的嚣张,她支支吾吾:“我……那人是卫家主母身边的得力手下,往常我常与她打交道做买卖的,谁知道……谁知道她会骗我呀!” 苏燕宁收回了她的东西,一张一张整整齐齐放回了她的小盒子里,这牙婆当然心中有鬼,她明知道她是卫家的四夫人,还敢买她,定是邬氏的人也给了她不少好处,不然她也不会给她挑了个下等官窑这样的好去处。 只不过她们谁都没想到,这张卖身契,它会是假的。 其实也不算假,它就是当初苏燕宁与邬氏签的那一张。 只不过苏燕宁拿给邬氏看的路引上,她的生时年月是假的。 她跟着戏班行走江湖,认识的人多,造个假的不难,邬氏等后宅妇人又不像这些衙役,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 更早的时候,她告诉钟氏的生辰年月,自然也是假的。 她既然要加入这卫家的争斗,又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卖身契给出去呢? 卫闵做出一副深情样,给她几间铺子几个庄子的好处,就想让她心甘情愿在这宅子里给他娘做马前卒、挡箭牌。 他如此放心她,不就是仗着她“真正的卖身契”还捏在邬氏手中,只要她没有了用处,邬氏把她一卖,那些田铺自然又回到邬氏手中。 又或者像此次,邬氏让她豁出命去为她谋划,只需要把那卖身契拿出来,她就不得不听话。 毕竟一旦卖身为官奴,那是谁都救不了。 苏燕宁放好了几张纸,扣上盒子,对几位衙役道:“各位官爷从衙门过来,想必已知道今日我卫府押了两个人出去,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婆母邬氏。” “这本是家丑,我也不便多说,大家族里人心难测,你争我抢,难免就有些龌龊手段,这造假一张卖身契来害我,也不过是平常手段罢了。” 苏燕宁面色落寞,“她毕竟是我的婆母,虽对我百般陷害,但夫君对我恩重如山,我并不愿再深究。” 她问那衙役,“不知买我,花了多少银子?我愿还给官府,还望官府不要追究婆母造假身契的罪责。” 衙役道:“她是卖的官奴,姓名已上了官府的册子,岂是能用钱赎回的!” 眼看那牙婆已慌乱起来,她道:“是那邬氏房里的王婆子卖我的!大名叫王瑞!我也是被蒙骗呀!” 那几个衙役却并不买她的账,“如何追责,追谁的责,自有大人定夺,孙婆子,走吧,跟我们回去一趟。” “哎呀,别拉我,别拉我!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 那牙婆甩开两个衙役的手,挣扎间闪了腰,她扶着腰哎哟哎哟叫唤,最后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孙牙婆被抬走了,剩下的几个衙役对苏燕宁道:“此案还待大人定夺,若要审理,到时可能还要请四夫人到场作证。” 苏燕宁蹙着眉,“官爷已看过了,便知道那假的卖身契与我毫无关系,既然买的卖的都不是我,那此案又与我何干?” 春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给那几个衙役一人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苏燕宁还在说话:“是那王婆子造假身契,愚弄官府,孙婆子审核不严,此案要审,也是审她们。从头到尾,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几个衙役把荷包收入袖中,正色道:“自然,此事,我们会如实禀告大人,卫四夫人今日受了无妄之灾,还请好生休息,我等就不再打扰了。” 苏燕宁微微一笑,“那各位慢走,春梅,送送几位官爷。” 等春梅回来,苏燕宁已进了内室,坐在床上,卷起裤脚,露出两个泛红的膝盖。 春梅忙走过来,伸手给苏燕宁揉那发红的地方,“夫人忍着点,若不揉一揉,只怕明天就青了。” 苏燕宁“嗯”了一声,自己也揉起了另一边膝盖。 春梅问:“夫人,这卖身契一事,今日算是了结了,可……可您当初确实是骗他们您是己卯年生的,不说大太太、二太太的人,当初那道士来来家里嚷嚷,许多人都知道要给四少爷冲喜的该是什么八字,当初邬氏买您,那大街上人也不少啊,若是找出那么几个来作证,说您故意欺瞒呢?” 苏燕宁笑了,“空口无凭,焉知他们不是被人收买,或是记岔了?我给出的是铁证,他们几个人张口就来,又算什么?而且你放心,此案不会大张旗鼓地审,那些人,连被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上次我去见师姐,特意多待了一会儿,咱们离开的时候,在花园里碰上的那位,正是知府大人,我当时,不是跟他报过家门吗?” 春梅惊呼:“您早知道……” 苏燕宁:“我可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多说,有人愿意揣测我同邓大人的关系,给邓大人面子,那我也只能沾沾邓大人的光。” 祠堂那边深夜才散,元宝等在外头,见卫衡出来,忙跑到他身边,“少爷。” 卫衡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两个人一同往前走,等看不到其他人了,元宝才上前两步跑到卫衡旁边,低声对他道:“少爷,下午角门那边来了个牙婆嚷嚷,说四夫人被卖作官奴,她硬要来拿人。后头春梅姐姐把她请进去了,不多时,连衙役也来了,四夫人不知说了什么,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可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解决,这个四夫人,也不知道遣个人来说一声,我都急死了!” 卫衡:“你放心,你家夫人聪明着呢,用不着你担心。” 元宝:“那就好,那就好……唉!” 他又追上卫衡,“少爷,你叫她什么?” “什么叫,我家夫人?” 卫衡:“你再叫大声一点,让人人都听见。” 元宝挨着卫衡的手臂,脚下不停跟着他,低声道:“少爷,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的,这才多久?你们就感情这么好?我不信,你们那从前,必须得说给我听,你不说,我就现在吼出来!” “我一直跟着你,从来没见过她。你一到书院就捡了我,那时候你才多大?十二岁你就情窦初开了?少爷,你……” 他一路叽叽喳喳,卫衡实在受不了,捂住他的嘴,“闭嘴。” 第168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4 苏燕宁几天闭门不出,对外称病,连卖那些田地铺子都是托人去办,卫衡那边也爽快,没压她多少价。 钱一到手,苏燕宁拜别老太太,只带走了一个丫鬟春梅,就离开了卫家。 她的马车出了城不久,路上就有另一辆马车在路边等着她,她换了几次车,中途又改走了水路,转了个圈,最后又回到了京城,她在卫衡的书院山脚下,买了个小院子。 在那院子里安顿下来的第四天晚上,她的院门被人叩响,春梅打开门,外面赫然站着卫衡和元宝。 春梅笑道:“六少爷来得可真巧,厨房正准备做饭呢,快进来吧。” 卫衡抬脚进了院子,不用人说,径直就往主屋里去。 苏燕宁正趴在床上看话本,两只腿儿一晃一晃,床边放着一碟子冬枣,她拿了一颗塞嘴里,就听见身后开门的声响。 她回过头去,见卫衡踏进了门槛,正在关门,他嘴角噙着笑,走到她床边坐下,抽走她的书,“看的什么?” 苏燕宁抢回来,“看着玩儿的。” 她抱着书坐起来,给他也塞了颗枣子,等他咬了,她问:“好吃吗?” 卫衡:“没什么味道。” 苏燕宁点头,“我也觉得。” “我想吃石榴,但现在这院子里人少,人人事儿都多,我也不好叫她们连石榴都给我剥。” 卫衡自己又拿了一颗枣子吃,“哦?” 苏燕宁:“石榴甜。” 卫衡:“哦。” 苏燕宁:“我想吃石榴。” 卫衡盯着她笑,“哦。” 苏燕宁拿书打他,“你还说要对我好!你就是这样对我好!” 卫衡老老实实挨了两下,哎呦哎哟叫唤起来,顺势就倒在她床上,苏燕宁收了手,他还在往床上拱。 苏燕宁踢他,“你真不要脸!” 卫衡搂住她的腰就是不下去,“我就是不要脸,我只要你。” “你让我给你剥石榴?那你乖乖让我抱一会儿,我收够了利息,就去给你剥。” 苏燕宁拿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坐到另一边去,“谁稀罕你?大不了,我再去买个丫鬟。” 卫衡笑嘻嘻的,单手支起头看她,“不稀罕我?那是连我的东西,也全都不稀罕了?” 苏燕宁眼珠一转,凑过去,“好六郎,你给我带了什么?” 卫衡笑意更甚,“什么都没有,你不是不稀罕?可怜我,眼巴巴送上来。” 苏燕宁懒得和他费口舌,她伸手就往他胸前、袖口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苏燕宁收手,“在哪儿?” 卫衡却拉住她,“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春梅敲门进来的时候,瞧见苏燕宁坐在床前,面前摆着一个小匣子,手上捏着一沓纸,她正两眼放光地一张张看,看过一张,放一张进匣子里。 春梅把饭菜摆上,“小姐,六少爷,可以用膳了。” 苏燕宁从手上抽空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除了她今晚指定的清炒冬笋、黄花鸡汤,厨房另加了胭脂鹅脯、嫩藕炒肉两个菜,苏燕宁道:“六少爷来了,咱们可得好好招待他,下午不是新送了来鹿肉吗,给六少爷炙了最嫩的腿肉送过来。” 春梅应是,退了出去。 待门又关上了,卫衡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谢苏小姐了,我要是没给你这匣子东西,是不是就没那鹿肉吃了?” 苏燕宁:“你知道就好。” “唉!”卫衡长叹一声,又倒下去,“姐姐,对我可好点儿吧,我家当都给你了,你怎的还如此狠心?” 苏燕宁理完了,扣好匣子,放到一边,也倒上床去,搂着他的脖子亲他脸,又摸摸他的耳朵,“好六郎,你待我这样好,我自然也要待你好。” “你吃不吃石榴?我给你剥。” 卫衡拿过她的手,水葱似的手指上指甲留了寸长,他笑道:“不敢,折了姐姐的指甲,我的罪过可不小。” 两人用过饭,又窝在屋子里说话,卫衡剥了个又红又大的石榴,苏燕宁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卫衡端着碟子朝外走去,站在屋檐下喊元宝,元宝端着一盘炙鹿肉跑过来,“少爷,怎么了?” 卫衡瞧他吃得满嘴流油,十分嫌弃,“也不知道擦擦嘴,多大人了。” 他把那碟石榴递到元宝另一只手上,“拿去吃吧。” 元宝笑嘻嘻地接过去,“少爷,你对我真好,要是再给我多发点工钱,就更好了。” 卫衡:“我也没钱,你要钱,嘴甜点,讨好苏小姐,她钱多。” 元宝立即朝屋里喊:“谢苏小姐赏的鹿肉,香得很!苏小姐人美心善,和我家少爷天生一对儿,等我家少爷状元及第,娶了苏小姐做状元夫人,元宝一辈子跟着你们,给小少爷小小姐骑高高……” 卫衡靠在屋檐下笑得停不下来,“好了,嚷那么大声做什么,苏小姐脸皮薄,可禁不住你这么喊。” 他拍拍元宝的肩膀,“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卫衡嘴角噙笑进了屋子,苏燕宁坐在桌前抬头看他,“你教他说的?你要不要脸?” 卫衡:“他那么大个人了,还用我教?他是真情流露,真心想给咱们带孩子呢。” 苏燕宁嗔他一眼,“想得美,等你真中了状元再说。” 卫衡赖在苏燕宁的屋子里不走,两个人说完话,又让人拿牌过来打,两个人有什么打头,玩了一会儿,苏燕宁就不玩了。 她打了个哈欠,看向卫衡,“你莫非要睡我这儿?” 卫衡:“我不睡你这儿,我睡哪儿?” 眼看苏燕宁面色如常,他知道逗不到她,“那客房收拾得那样干净,难道姐姐不是给我准备的?” “但你若硬要我留在这里,也行。” 苏燕宁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滑到他领口,卫衡忍不住想起狱中那次,她站在牢房外,伸手替他扯领子。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若实在想……” 苏燕宁朝外头喊:“元宝!” 元宝极快地“哎”了一声,噔噔噔跑到门边,“苏小姐,有什么吩咐?” 苏燕宁:“把你家少爷领回去休息,夜深了,他都说梦话了。” 第169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5 元宝嘿嘿一笑,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口喊:“少爷,快出来吧,元宝打水给你洗脸,醒醒神!” 卫衡瞪了苏燕宁一眼,又转过头不看她,“你怎么这样坏,处处欺负我,你这一喊,这一院子的人指定都在笑我!” “从前没得到我,说话跟蜜糖似的,一个劲儿怂恿我同你‘偷偷的’,现在得到了,动不动就嫌弃我!” 他生着气,苏燕宁久不来哄,连话都不说一句,他忍不住转头过去看她,见她憋着笑,脸都憋红了。 卫衡真恼起来:“你就是故意看我笑话!” 苏燕宁拍拍他手,“好了,我纵容你耍这些小脾气,可不就是爱你?要是旁人,我早一巴掌打上去了。” 卫衡小小地“哼”了一声,“我不过是想同你多待一会儿,明日一早我就得回书院,好几天都不能见你了。” 苏燕宁起身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小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东西,双手遮着,又藏在背后,她走到他面前,“你猜猜,我要给你什么?” 卫衡有些呆呆地问:“什么?” 苏燕宁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把那东西往卫衡怀里抛,卫衡伸手接住,只见那是一个手心大的棉花兔子,针脚粗糙,兔子的表情被缝得呲牙咧嘴,好像刚挨了打,两只耳朵只塞了薄薄一点棉花,长长的耳朵软绵绵地垂下来,看着可真没气势。 那兔子背上歪歪扭扭绣着三个大字:“卫小兔。” 卫衡摸着那只兔子耳朵,把它立起来,又放下去,玩了好几下,又爱不释手地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摸着那几个大字,他笑着看向苏燕宁,“你就惯会哄我。” 又问:“你的老虎呢?” 苏燕宁又去梳妆台里拿过来那只小老虎。 卫衡把一虎一兔放在一起,“可真好看。” 他把那只兔子还给苏燕宁,“我拿着你,你拿着我,你要想我,就看看这只兔子。” 苏燕宁忍不住上前去亲他两口,“六郎,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元宝在门外头,等了半天不见里头有动静,忍不住敲了两下门,“少爷?”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卫衡满面含笑从里头出来,手上还捏着个什么东西,元宝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看到,问:“少爷,你手上拿的啥?” 卫衡:“拿的你家夫人的心。” 元宝:“……少爷,我搞不懂了,你说我到底是叫苏小姐呢,还是叫夫人呢?” 卫衡指点他:“早晚有你叫夫人的一天,你当着我叫,私底下叫,先熟悉熟悉。” 元宝:“……哦。” …… 转眼就入了春,春去秋来,卫衡秋闱中了解元,卫家沿街放了三天的鞭炮,老太太亲自张罗摆了席,卫衡不得不在家待着,同各种人寒暄,直至第五日,才辞别老太太离家。 他的马车侯在后门,元宝抱着一个包袱先从宅子里出来,哼哧哼哧把东西放上了马车,一转头,便瞧见角落里站了个人。 那是个瘦弱的女人,脸上有几道浅褐色的伤疤,看得出五官生得还是清秀,只是整个人透出一股饱经风霜之感,一看就感觉年纪不小了。 元宝见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是在等人,他觉得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看得那女人低下头去,双手交握着,看上去很拘谨。 元宝突然灵光一闪,这不是那天开祠堂,被带进去的证人吗? 少爷从前的丫鬟,好似是叫丁香。 这大路上,他也无权让人走远点,只好又走进宅子,恰好迎面碰上卫衡,他换了件新袍子,头戴玉冠,看上去意气风发,看见元宝,笑道:“急急忙忙又跑进来作甚?我这不是出来了?” 元宝道:“少爷,那个丁香,就那个花了脸瘸了腿的那个,站在后门外,似是在等你呢!” 卫衡敛了笑,“知道了。” 他们一路踏出后门,卫衡压根不往旁边看,直直上了马车,元宝落在后头,上车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那丁香双眼含泪望着这边,似有无尽的愁怨倾诉。 可她也只是望着,脚下一动不动。 待马车动起来,她往墙边挪了挪,让那马车过去了。 元宝撩开一点儿车帘往后看,见她跪在地上,朝马车磕了两个头。 他又转头看向卫衡,他低头瞧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一言不发。 元宝忍不住道:“少爷别为这种人伤怀,从前是元宝不在,让少爷受了欺负,如今元宝跟着少爷,元宝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让少爷受一分委屈!” 卫衡拍了他脑袋一下,“别尽说些死啊活啊的,用不着你如此,你每日少吃些,给我省点钱,就是对我好了。” 元宝瘪着嘴低下头,“哦,知道了,少爷。” 卫衡笑起来,“不过你要是嘴甜,讨了夫人欢心,她多给你些赏银,你便自拿去随便加餐。” 元宝一下子又乐起来,“好嘞!” 夫人可比少爷大方呢。 想到夫人,他在旁边柜子里摸来摸去,摸出一袋子花生瓜子和肉脯,“差点儿忘了,这还是上回春梅姐姐给我的呢,太大一包了,我都没吃完。” 他把一大袋抱在怀中,塞了一块肉脯在口中,又拿出一块递给卫衡,“少爷,你也尝尝?夫人的厨子,做的可比外头卖的好吃!” 卫衡接过来咬了一口,“确实不错。” “有好东西藏着,也不知道早给我吃?非要等吃不完了,才想起我?” 元宝抱紧他的袋子坐远了一点儿,满脸悔恨,“我就不该给你。” “少爷,夫人真是把你惯坏了,你瞧瞧你现在,懂不懂就耍小心眼子,我可不是夫人,我哄不来你!” 卫衡轻笑,“谁要你哄?夫人疼我就够了。” 元宝一脸吃了酸杏的样子,等到了苏燕宁的院子,他那袋子东西都还没吃完,一进门就嚷嚷着让人给他弄碗凉茶喝,他对春梅道:“春梅姐,那肉脯瓜子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多了口太咸!” 苏燕宁正从屋里出来,闻言噗嗤一笑,“六郎是不给你饭吃还是怎得,值得你拿些零嘴儿当顿吃?” 元宝喝完一杯茶,“苏小姐,你不知道,我家少爷方才还在路上跟我说,让我少吃点呢,他穷得很,现在打牌都不打大的。” 苏燕宁笑着看向卫衡,“他说的是真的?” 卫衡点点头,“我有多少钱,你不是最清楚?” 苏燕宁:“是我的不是,该多给你一些。” 她又对元宝说:“今早厨房里新买了好些菜,你想吃什么,自去同厨子说,你家少爷不让你吃饱,在我这里,总是能让你吃饱的。” 元宝笑嘻嘻往外头跑,“多谢夫人!” 苏燕宁嗔卫衡一眼,“你敢说不是你教出来的?” 卫衡摸摸鼻子,笑着转过头去,“我可没有。” 第170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6 等吃完饭,苏燕宁躺在葡萄架下昏昏欲睡,卫衡坐在旁边给她打扇子,苏燕宁养的一条小黄狗跑过来围着卫衡的裤脚转,卫衡轻轻把它踢开一点,它又凑上来,卫衡问它:“你烦不烦?” 苏燕宁睁开眼睛,看见那小黄狗锲而不舍地来蹭卫衡裤脚,她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两个都是粘人精,它当然喜欢你了。” 卫衡把扇子放旁边,“你怪我粘人了?那我走。” 苏燕宁拿起扇子自己扇,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好不悠闲。 卫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把那只狗抱起来在怀里揉。 他找话:“你哪儿捡的狗?上回来还没有呢。” 苏燕宁悠悠答:“隔壁大黄生了一窝,王婶子前两天给我送来的,刚满月,又亲人,我瞧着喜欢,就收下了。” 卫衡道:“胖嘟嘟的,怪重的,不像刚满月。” 他又问:“你给它取名字了?” “没呢,”苏燕宁终于翻身过来看他,“你不是文采好吗,等着你取呢。” 卫衡突然就高兴得很,连带着看那只狗也好看了,他说:“既然它娘叫大黄,那它就叫小黄。” 苏燕宁笑着拿扇子拍他,“等了你几天,等来你这么个名字。” 卫衡把小黄放在膝盖上,握着它的两只前爪问它:“小黄?” 小黄仰着头看他,两条后腿跳了两下。 卫衡又喊它:“小黄?” 小黄冲他中气十足地“汪”了一声。 卫衡喜笑颜开地看向苏燕宁,“看吧,它喜欢。” 苏燕宁:“……小黄就小黄吧。” 等苏燕宁歇够了,卫衡催她去看账,又到了月底,他名下那些铺子的账本他一并带来,让苏燕宁来算。 美其名曰,这些东西都是她的,以防他中饱私囊,她必须得亲自过目。 苏燕宁一脸不情不愿地起来往书房去,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开始一本一本算。 卫衡站在她身后,像个监考的夫子一般。 苏燕宁算盘拨得飞快,她如今算账已是一把好手,卫衡看了半天,没见她算错,他甚欣慰,抱着小黄坐到她旁边,“姐姐,往后你主外我主内,你多挣点银子养我,我吃得多。” 苏燕宁继续打算盘,头也不抬,“我的算盘哪有你打得精?” 卫衡呵呵一笑,“你收了我的家当,自然就要管起来,我一分钱都没有,你不养我,我上街要饭去?” 苏燕宁:“你知道就好,你要敢不听话,我让你饭都吃不饱。” 她停下手,屋子里没了拨算盘的声音,显得静了很多,卫衡挨她挨得很近,臂弯里的小黄把头伸过来蹭苏燕宁的手臂。 苏燕宁看着卫衡,“你有没有事情瞒我?” 卫衡:“我能有什么事情瞒你?” 苏燕宁也不跟他兜圈子:“太子剿匪归来已四月有余,从匪寇手中拿回的财物皆物归原主,六郎,你父母的呢?太子最顾惜名声,他总不会贪你这点吧?” 卫衡摸着小黄,“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藏着东西不给你?” 苏燕宁:“既是你的东西,你拿着,是天经地义,只是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都给了我,那我就要问个明白。” 卫衡也看着她,“我既是太子的人,献上这点东西以表忠心,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自问将心都掏给她,可他今日好像突然看不清,她到底对他有几分爱,几分利用。 他扯出一个笑,“是我的错,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往后……” 他突然不再说话。 苏燕宁表情淡淡的,她既没有错怪了他的懊恼,也没有听他解释后的放松,甚至没有,往日看他的缱绻。 卫衡心中百转千回,他忍不住去想,是啊,太子剿匪回来已四月有余,她是如今,才想起问他的吗? 可她问这一句,也是对他坦诚,总比他家里那些,暗地里下手的人强太多。 他看着这张他熟悉的、深爱的脸,他说:“姐姐,哄哄我吧,你这样疑我,我很难受。” 苏燕宁却在他的目光里摇摇头。 她极其冷静地说:“我不是疑你。”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若继续躲在这里,我早晚会变成那些深宅里疑神疑鬼的怨妇。” “你在外头,有朋友,有同窗,有知己,有大把的事要做,我呢?我如今,连远点的地方都不能去,我守在这院子里,我也难受。” “从前你说,至多不过两年,等你收拾了卫家其他人,在朝堂站稳脚跟,就将我明媒正娶。可你我心中都清楚,此事谈何容易,两年?要多少个两年?” 因着她的身份,她如今是断不敢在京城里张扬的,卫衡仍要防着有心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平日里要忙的事也多,故而他们两人并不时常相见,隔上个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 苏燕宁不知从何时起,觉得自己在这小院里等他来,就像一个被裹了小脚的后宅妇人,殷殷切切盼着能有人来看她一眼。 她自己选的他,卫家那一滩浑水里,便是她对他无情,单为了利益,也终究会选他。 可若只是为了利益,拿了足够的银钱,她自立门户也好,远走高飞也好,总比躲在这里,只等着他好。 其实她并不是不能出门,她明白自己钻了牛角尖,但她不想再等。 当她想起那剿匪得来的一批珍宝,而卫衡从未同她提过,她忍不住开始怀疑的时候开始,她就认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任卫衡如何的好,她也不能再这样等。 她说:“我不想再留在京城,我想走远一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若你日后能光明正大娶我,就来娶我,若不能,我们就当从未有过这段。” 小黄在卫衡的怀中挣扎着要跳下去,卫衡手一松,它滚到桌子底下,站起来甩甩脑袋,迈着四条小短腿走到门边趴着。 卫衡敛了神色,“你今日就不是为问我那些东西去了哪里,你就是想对我说这些话,是吧?” 她觉得他把她困住了,她觉得委屈,她想要逃离他的身旁。 卫衡心绪翻涌,但他却也找不出苏燕宁哪里说得不对。 可是,“你说了你要我。” 要一直陪着我,做鬼也不分开。 苏燕宁望着他,“是,你若一定要我践诺,就当我今夜从未说过这些话。” 第171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7 卫衡抱着小黄从书房出来,外头已经黑透,好在廊下灯点得亮,元宝在院子里和人踢毽子,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见卫衡站在屋檐下,那只胖嘟嘟的小黄狗在他怀里扑来扑去,不愿意待。 元宝道:“少爷,把那狗放下来吧,仔细它咬你。” 卫衡的手从小黄的脑袋一路摸到背,又捏住它的后脖颈,把它举起来看着它。 同它主人一样,一开始来招惹他,现在又不耐烦他。 小黄四肢无力地在空中扑腾,冲卫衡“汪汪”叫了两声。 卫衡弯下腰,把它放在地上,它立马转身,跑进了花草丛,又绕到假山后面去了。 直到它看不见了,卫衡才转身回自己的屋子。 元宝跟过去,“少爷?” 他瞧着卫衡兴致不高的样子,猜测:“你和夫人吵架了?” 卫衡不答他的话,踏进门槛,转身就把门关在他面前。 元宝差点被碰到鼻子,心有余悸地退后两步。 他转过头,见苏燕宁也从书房出来了,站在卫衡方才站过的地方,她望着卫衡紧闭的房门,不一会儿,也转身走了。 第二日一早,卫衡就要走,元宝一大早起来收拾东西,苏燕宁却比他起得更早,拿着一个小匣子站在卫衡门外,敲了两次门,卫衡才打开。 苏燕宁把那匣子递过去,“你身上总要留点钱傍身,拿去吧。” 卫衡:“我不要!” 他伸手就要关门,苏燕宁手挡在中间,卫衡又把门拉开,眼红红地盯着她。 苏燕宁把那匣子往前递,“拿着,别耍脾气。” 又软了声音:“我会给你写信,你若有空,也可来看我,又不是音讯隔绝,你至于如此?” 卫衡:“真的?” 苏燕宁笑了,“你以为呢?你难道觉得,我就此远走天涯,叫你找也找不到?” 她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脸,“我舍不得的,我等着你来娶我,但是六郎,我等你是一回事,我要自由,是另一回事。” 卫衡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是我让你受了委屈。” 苏燕宁又递了递那匣子,“快拿着,我手都酸了。” 卫衡接过去,她又说:“要不要数数?要是不够,我再给你,今天要是不数,我一走,就不会认账了。” 卫衡摇摇头,“你舍不得我吃不起饭。” 苏燕宁踏进门槛,关上门,抱住他的腰,“你看,你明明知道的,我疼你、爱你,不然你怎么敢同我耍脾气?” 卫衡也抱着她,“我难受,你走了,我怎么办?” “没有人像你这样疼我。” 苏燕宁摸着他的背,“我把小黄给你?” 卫衡:“你才养它多久?它算你的狗?……你养我也没养多久,我和小黄,你都不要了。” “胡说八道什么?”苏燕宁拍他背上一巴掌,“就不该对你和颜悦色,一哄你,你就顺杆爬。”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我先去淮河,转水路到北边去看看,我幼年时跟着戏班路过那里,那里紧挨着边境,近几十年没有打仗,两国之间贸易往来倒是繁荣,如今我有了本钱,把咱们的瓷器、茶叶卖出去,再买些他们的皮毛、骏马,你说,我会不会赚?” 卫衡:“当然会。” 苏燕宁笑着,“等我挣了钱,就给你寄,总要叫你吃上肉,你和元宝都那样能吃,守着这点钱日日茹素,等我回来,你岂不是要变丑?” 卫衡:“我才不会变丑。” 他又道:“若不够吃,我就天天给你写信,催你寄钱,你要不寄,我就把你告到大理寺去,你养了狗又不喂,天理难容,邓大人都保不了你。” 苏燕宁:“知道了,必不让你有告我的机会。” 元宝收拾好了东西等在马车前,见苏燕宁和卫衡手牵手从屋子里出来,两个人依依不舍,在门边说了好一会儿话,走到院门口,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卫衡上了车,还把帘子又掀开来,“我的狗。” 苏燕宁转身进院子里去,没一会儿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开始此起彼伏地喊“小黄、小黄”,还有一些直接“汪、汪、汪”。 最后卫衡还是下车去,亲自从假山后头的一个圆洞里把它逮出来,它滚了满身泥,卫衡一脸嫌弃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毯子把它裹起来抱进怀里。 小黄在卫衡怀里动来动去不安分,这时候元宝跑过来,他还抱着那一袋没吃完的肉脯花生瓜子,他拿出一块儿肉脯塞小黄嘴里,小黄叼着,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看,瞬间就乖了。 卫衡从它嘴里拿下那块肉脯,一点一点喂它,苏燕宁又送他到马车边,卫衡:“每月都得给我寄钱,连你的狗都这样能吃,没肉就要跑的。” 苏燕宁柔柔笑着,“好。” …… 贞宁四十七年,新科状元卫衡被封为翰林院修撰,为武帝所重。 次年三月,各商宦贩卖私盐一案由太子牵头审理,翰林院修撰卫衡大义灭亲,亲自检举其宗亲参与其中,卫家涉员皆被斩首,家产充公,卫衡被革职审查三月,三月后外放建州,次年七月,武帝召卫衡回京,官复原职。 贞宁五十一年,武帝突崩于南山行宫,未留遗诏,众官拥立太子继位,尊号崇帝,改年号为建明。 建明二年,卫衡随崇帝北上微服私访,路遇一商女抛绣球招亲。 红绸台子已经搭好,有心接绣球的,自可上去站着,等新娘出来抛绣球。 眼看对面那台子上不一会儿就站满了人,崇帝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摇着扇子对对面的俊秀公子道:“还不快去?一会儿,你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卫衡端着茶杯饮了一口,“急什么,那台子虽然搭着,但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一条规矩说,抛绣球,只能往那台子上抛。” 崇帝看着自己旁边大大的窗户,“难怪,我就说,你这个鬼贼的,就不怕那绣球落到别人手里?” 第172章 风流小叔俏寡妇28 卫衡轻笑,“陛下如此偏爱,肯给我赐婚,我自然不会让陛下白走这一趟。” 崇帝:“我倒要看看,那苏姑娘,是何等绝代风华,让你念念不忘这些年。” 卫衡:“算不上绝代风华,不过是在我眼中,她恰好长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什么都正正好。” “什么蠢话!”崇帝笑斥,“人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谁又多一个少一个?” 卫衡但笑不语,他望着对面的绣楼,二楼一扇门打开,款款走出一个新嫁娘装扮的女子,盖着盖头,由一个年纪略大的婆子牵着走出来。 下方台子上的男子们皆紧张起来,各个摩拳擦掌,誓要接住这苏娘子的绣球。 谁人不知?这苏娘子长得温婉可人也就罢了,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手里握着万贯家财,娶了她,可不如同娶了个金蟾蜍? 台子下头也围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来看这场热闹。 苏娘子被扶到栏杆边,丫鬟拿过来一个缀满彩色流苏的红色绣球,放到苏娘子手中。 人群愈发吵闹,苏娘子旁边的婆子清清嗓子,朝楼下众人喊:“各位父老乡亲,请稍安勿躁,今日,是苏娘子抛绣球招亲。这绣球招亲,古来有之,接了这绣球,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贩夫走卒,是富贵,还是贫贱,这桩婚事,就是过了王母月老的面,不可作悔。” “今日在场的,都可参与,台上台下,接了绣球,那就是我们苏府的姑爷了!” “当然,若是女子接了,我们苏娘子只能同你义结金兰!” 人群中一阵哄笑,那婆子又叫众人静下来,“各位可看好眼了,新娘子要揭盖头了!” 只见那苏娘子缓缓揭开盖头,粉面含春,好一副芙蓉面。 下面台子上的男人们你挤我我挤你,都嚷嚷着“抛给我、抛给我”,真是好不热闹,那苏娘子微微一笑,抱着绣球抬起头来,正对上对面茶楼窗户。 那茶楼里也坐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见此,也吹起口哨来,“苏娘子,快将你的绣球抛到我这儿来!” 卫衡站在大开的窗前,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放在胸前。 崇帝打开扇子,遮住口鼻,悄声同身后的人说:“这卫衡,刚才还胸有成竹,我看现在,估计手都出汗了。” 那苏娘子直直盯着对面茶楼窗前的一位公子,众人都望过去,见那位公子龙章凤姿,俊美无双,也痴痴望着苏娘子。 一时间,有人叹息,有人起哄,人声如沸,苏娘子莞尔一笑,双手抛出绣球,那绣球直直飞向对面,被那公子长臂一捞,抱入怀中。 就在此时,那窗前站起来另一位公子,瞧上去年纪略大些,浑身散发着威严,他笑道:“子恪,没想到北境一行,你还有如此奇遇,你方才可听清了?这绣球一接,可就做不得悔了。” 那抱着绣球的公子笑道:“自然听清了。” “既如此,”那位年长的公子道,“朕见证了这一桩姻缘,便亲自拟旨,为你们赐婚。” 众人一听这公子自称“朕”,皆面面相觑,又见那公子身旁又站出来一个人,少数人认得,那是本县县令,当即不敢再疑,纷纷跪下直呼万岁。 崇帝爱民如子,性格随和,让众人平身,又道:“今日诸位与朕一同见证了卫大人同苏娘子的姻缘,即是有缘。” 他又问卫衡:“不如卫大人,散点喜钱,让大家沾沾喜气?” 卫衡自然乐意,“谨遵陛下所言。” 卫大人和卫夫人的姻缘直到多年之后仍然被人津津乐道,绣楼初见,一见钟情,王母见证,天子赐婚,卫大人践行一生一世一双人,婚后卫夫人仍抛头露面做生意,他也不干涉。 卫家那些剩下的人,一见苏燕宁,就知道她是谁,可这是天子赐婚,如今卫家已大不如前,全要仰仗着卫衡,谁又敢多说一个字? 族长亲自把苏燕宁的名字又写上族谱,他晚上回了家关紧了房门对着自家老婆子低声骂:“当年这苏氏作得一副可怜样,说什么无福做卫家四夫人,却原来,她要做六夫人!” “还有那卫衡!” 说着说着,他闭了嘴,他可不敢再骂了。 人家两夫妻还乐意上他们的族谱,那是他们的荣幸。 苏燕宁嫁给卫衡这些年,不乏有同僚问他:“你就任你夫人这般在外头跑?哪家的主母如她这般,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卫衡毫不在意,反问:“你家夫人倒是相夫教子,她每月给你多少银钱?” 同僚:“……” 卫衡:“我夫人动不动就给我钱呢,花都花不完,她让我别省着,什么都买最贵的,可就是怎么都花不完呢。” 他举起他的袖子给同僚看,“你瞧瞧我这料子,轻易买不到的,下月京城里才有货,我夫人先给我穿。” 他又拿起腰上系着的玉佩,“你看我这玉……” 同僚:“……” 只有元宝知道,自家少爷哪里像他说的那样不介意呢? 每次夫人出去超过三天,自家少爷保准要生闷气,在夫人回来那天抱着那只老黄狗坐在院子里,看背影孤零零的,他藏在暗处给少爷提示夫人来了,少爷就开始摸着那只老黄狗,一边叹气一边说:“咱们一人一狗相依为命算了,反正苏燕宁一走就没个信儿,咱们还眼巴巴等什么?” 夫人站在少爷身后,无奈,“我一天给你寄三封信,你还要怎么样?” 少爷头也不回,继续摸那只狗,“三句话拆成三封信,也不知是真心还是敷衍,终究我年老色衰了,色衰也就爱驰,不讨人喜欢了。” 元宝眼见着夫人脸一寸寸黑下去,“你起劲儿了是吧?” 少爷见好就收,忙站起来搂住夫人,委委屈屈:“你还凶我?你回来不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一回来就凶我?” 元宝默默退出去,接下来的他可不能再看了。 刚走出月洞门,就见奶娘抱着小小姐往这边走,元宝朝那奶娘努嘴,示意她前路不通,绕道行。 刚满两岁的小小姐已经口齿清晰,她问:“元宝伯伯,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蜜蜂叮了你的脸?” 不然怎么这么扭曲? 奶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刚给小小姐摘了一枝牡丹花,那花圃里有只蜜蜂,她教她认,说若被叮了,就会变成丑八怪。 谁知道一转个弯儿,迎面就遇上个丑八怪? 元宝朝小小姐做鬼脸,“我被蜜蜂~蜜蜂叮了~蜜蜂~” 小小姐被丑哭了,瘪着嘴就要嚎,元宝连忙上来哄,“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别哭别哭。” 小小姐眼里噙着两泡泪,小脸埋进奶娘怀里,“不要你!” 她小声说:“要爹爹,爹爹~” 元宝:“你爹爹忙着撒泼打滚哭呢,没空。” 他勾勾小小姐的小手,“元宝伯伯陪你玩啊,要不要坐伯伯脖子上?坐高高……” 小小姐从奶娘怀中抬起头,朝元宝伸手,“高高!要!” 元宝笑着把她接过来,“坐高高喽!” 而那边,苏燕宁和卫衡回了房间,小黄被无情地关在门外,不一会儿,它听见门里传来卫衡的声音,他含笑唱着戏词,唱得声也不稳,调也不对,惹得苏燕宁频频发笑。 他唱当年戏台初遇,西厢记里张生见了崔莺莺,一眼万年。 “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今番是定把这透骨相思病儿缠。” 这最后,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 第173章 末世菟丝花1 “燕宁,喝点水。” 漆黑狭窄的山路上,往后望去,曲曲折折的台阶上一长龙的人正在往上走,隔一两个人,就有人打着手电筒,光线照亮了黑暗,人声热闹,这深夜的山林显得一点都不可怕。 这是皓阳山,距离大学城两公里,每到周末,就会有一大批学生过来夜爬,登上山顶看日出。 山路狭窄,偏偏半路台阶上坐了个人,后面的人只能侧着身路过她。 她身边站着四个人等着她,三男一女,除了她身前那个给她喂水的男生,其他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那个穿着专业登山服,手拿登山杖,戴着头灯的女生,她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我说阮燕宁,这还没到一半呢,你就歇了几次?所有人都等着你,你明知道我们是来爬山,你穿的什么?” 她的头灯照着那个坐着的女生,路过的人闻言都偏过头去看她,只见她穿了一条及膝的连衣裙,头发松松绑起来,脚下虽然也是是运动鞋,但显然不是适合登山运动的那种。 那女生低着头,用手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是一张精致的小脸,不过此时,她脸上一片通红,额发全部汗湿,她皱着眉,“你不要用你的灯这样照着我,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个戴头灯的女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另外两个男生打圆场:“阮燕宁,你休息够了吧?我们走吧,去晚了山顶上就没有好位置了。” 给阮燕宁递水的那个男生满脸心疼地看着女生通红的脸,“你们先走吧,我陪着燕宁慢慢走。” 另两个人点点头,他们其实并不待见阮燕宁这个娇滴滴的女生,比起这种麻烦事多的娇娇女,他们更喜欢带魏衔云这种爽朗大方的女生一起玩。 本来这次是他们寝室四人一起爬山,在课间讨论的时候,被魏衔云听见了,嚷嚷着她是登山爱好者,也要加入,他们也并不排斥。 谁知道阮燕宁也听见了,她知道他们都不太待见她,于是单独去找了韩闻,韩闻那个舔狗,阮燕宁要摘天上的星星他都同意,于是今晚没经过他们的同意,就把阮燕宁带来了。 果不其然,还没爬多久,阮燕宁就状况百出,他们本来出发得很早,现在已经落到队伍偏后的位置了。 他们正准备转身往上走,就听见阮燕宁说:“我不上去了,我要下山。” 韩闻当然没意见,他把他包里的驱蚊水拿出来,“燕宁,你再擦点,这山里的蚊子可毒了。” 另几个人已经无语至极,随便这大小姐,她离开队伍不再拖慢他们的进度对他们而言是好事,于是魏衔云开口:“那韩闻你陪着阮燕宁下去吧,我们就先走了。” 不等人回话,她就率先转身往上走,不一会儿就走出十几级台阶。 另两个男生见阮燕宁安安静静抹着驱蚊水,也对韩闻道:“那老四,我们就走了?” 韩闻点点头,“行,我会把燕宁好好送回去的。” 那两个男生很快也走得不见身影,苏燕宁把驱蚊水还给韩闻,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韩闻:“不客气的,燕宁,你还难受吗,难受我们就多休息一会儿,我陪着你。” 阮燕宁摇摇头,她站起来,脸上热出来的红晕还没消退,她抬头透过茂密的树叶望向天空,半轮月亮挂在树梢,现在已经凌晨三点。 再过不到八个小时,末世就要来了。 在她坐在台阶上休息的这会儿时间里,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只长着白色翅膀的粉色小猪,它说,她是跌入书中的神女,这个世界,是一本末世小说。 一切和她看过的那些小说没什么区别,未知的病毒悄然肆虐,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大街上人咬人,被咬过的人又在极短的时间里也变成丧尸。 事情发展得太快,政府、军队都措手不及,并且这两个地方也很快被丧尸病毒攻陷,世界彻底失去了秩序。 在人们绝望的同时,一些人发现他们拥有了异能,虽然异能者十分稀少,一开始的能力也不怎么强,但大家都将他们奉为新的希望,异能者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普通人的领导者。 物资匮乏,丧尸肆虐,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仿佛有了阶级壁垒,在这个没有了法律的世界,弱者变得毫无尊严。 而阮燕宁,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一个柔弱的、漂亮的年轻女人,更是弱者中的弱者。 丧尸爆发的时候,她因为前一天晚上爬山后双腿酸痛,在宿舍里躺着没有去上课,这才躲过那场恐怖的暴乱。 腿痛是一回事,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伤心。 她喜欢韩闻的舍友萧律,从大一到大三,她已经不是暗恋,而是明晃晃的明恋,可是萧律就是把她当做透明人,一次又一次辜负她的心意。 这次他们寝室相约爬山,她腆着脸求韩闻带上她,结果一到地方,发现萧律没来。 明摆着是躲她。 原剧情中她在魏衔云的嘲笑声中,为了证明她穿成这样也可以爬到山顶,硬生生顶着不适爬了上去,不过她现在既然知道了剧情,末世在前,她当然不会再执着于什么登不登顶。 在剧情中,她一觉醒来,发现外面已经变了天,她的父母也联系不上,外面到处都是丧尸,韩闻发过一次消息问她怎么样,让她在宿舍等他来救她,可没过两天网也断了,韩闻也始终没来。 阮燕宁躲在宿舍里不敢出去,直到宿舍里实在是没有了食物,也停了水,她才不得不离开。 校园里丧尸密度太大,她没走多远就被一群丧尸发现,危急关头,是一个有异能的中年男人救了她,他是学校男生宿舍的宿管,叫张建波,年过五十,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因为他的异能还算强大,所以他聚集了学院里幸存的几十人,做了老大。 阮燕宁跟在他的队伍里,这支队伍一直没有离开学院,甚至没有往其他的校区去过,他们在食堂和超市里坐吃山空,直到终于没有了足够的食物,队伍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矛盾。 就在这天,一直没有信号的校园广播开始循环播放一则消息,官方在海城建立了幸存者基地,请所有幸存者立即前往,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安全防御级别极高的防护措施,能有效保障人民的安全和生活。 第174章 末世菟丝花2 海城距离榕城快两千公里,更何况现在路上到处都是丧尸,又没有导航,到那里去,一路上危险重重。 张建波和另外两个有异能的男学生当即拍板决定离开学校,前往海城,毕竟再不走,这里也已经没有了食物,待不下去了。 他们这个小队活动的范围被他们简单清理过丧尸,学校里其他地方,虽然肯定还有食物,但是丧尸密度太大,不值得冒险。 而且就在学校,怎么都是坐吃山空,政府官方的重量到底还是大,他们对海城充满了向往。 队伍中的几十人,大部分都愿意跟他们一起走,毕竟他们没有异能,不跟着他们,会死得更快。 可直到他们离开学校,见到外面的世界,遇到其他的小队,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像他们这样还遵守着社会法则和道德的人已经太少。 人性,经不起考验。 以张建波为首的异能三人很快不愿意再无偿供养这几十个普通人,他们让他们冲在前面引走丧尸,上交收集到的食物,没有价值的人会立刻被抛弃。 从那其中一个男学生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阮燕宁身上开始,她就无法躲避残酷的命运。 末世里,女人还没有一瓶水、一个面包值钱,她能用身体得到他们的庇护,能因此吃饱饭,是她的幸运。 他们这个小队磕磕绊绊走了半年,才走到海城,队员已经只剩下十个不到。 进基地倒是容易,尤其是张建波他们这样的异能者,还一人分到了一套小房子。 阮燕宁是普通人,只能住集体宿舍。 张建波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憨厚老实的他,他在基地门口笑着说:“不必费那些劲儿,她是我们的女人,跟我们住。” 阮燕宁脏兮兮的脸上表情麻木,她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裙子,裙子下面,小腹已经高高鼓起。 阮燕宁没有想到,她能在海城基地里遇到好多熟人。 魏衔云、萧律,还有韩闻。 他们都是基地里鼎鼎大名的人物,异能高强,住在别墅区里,张建波这种级别的,见到他们,都得点头哈腰。 本来已经认命的阮燕宁,心底突然生出无限的嫉妒。 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苟延残喘,他们却还过得这样好? 凭什么他们是异能者,她却只能是个任人宰割的普通人? 基地里并没有广播里宣传的那样好,也不是原本的官方政府组建的,在这里,等级森严,普通人需要每日不停做事换取食物,异能者需要外出清理丧尸和收集物资,普通女人更是最下等的人群,只要异能者想要,他们可以随意玩。 有了更新鲜的女人,阮燕宁这个孕妇自然就被张建波三人厌弃,阮燕宁滚下楼梯,流掉了那个孩子,借韩闻的一点怜惜之心,她趁他来看她的时候抓住他的手不放。 她离开了张建波,住进了韩闻的别墅。 可他也不是从前的韩闻了,他有很多女人,阮燕宁不过是其中一个,新鲜劲过后,她很快失宠,精致的食物和周到的仆人,她都不能再享受。 阮燕宁又把目光放到韩闻的上级,一个年近五十的将军身上。 萧律见到她拙劣地勾引那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他鄙夷的目光令阮燕宁生出无限的恨意。 从前她有多喜欢他,现在她就有多恨他。 尤其是,他和魏衔云走在一起,他们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他们两个看她的眼神,都是那么不屑,他们的姿态,都那么高高在上。 凭什么呢?他们不就是有异能?若是他们也是普通人,他们不会比她过得更好! 她不过是想好好活着,活得好一点,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她! 阮燕宁心态扭曲,她开始不计后果地针对他们。 可她不知道,她只是一个恶毒女配,魏衔云和萧律,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 他们会在最后推翻海城基地的领导者,建立起真正平等的幸存者基地,并且投入大量的资源用于研究丧尸病毒疫苗,最终带领人类走向新生。 阮燕宁不会知道这些,因为她在针对男女主两三次之后,就被他们忠心的下属扔进了丧尸堆。 猪猪把剧情描述得很详细,阮燕宁遍体生寒,她对它莫名的信任,她觉得,它说的,真的都会发生。 她走在韩闻前面,他在她身后打着手电筒,他们一起往山下走去。 韩闻一直喊她慢慢走、不着急,遇到陡峭的地方还会拉着她的胳膊,但也只是隔着她的衣袖,不触碰到她的皮肤。 阮燕宁回过头去,一双眼借着月光看向韩闻。 自从知道剧情后,她脑子乱糟糟的,这一路她想了很多,可是她注定没有异能,她要怎么活下去? 韩闻喜欢她,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在她面前献殷勤,可是她喜欢萧律也喜欢得很明显,韩闻不敢表白,索性就以朋友之名在她身边。 从前阮燕宁对他向来是能躲就躲,他对她的好多少对她造成了困扰,不少人在背后说她养舔狗。 可他到底是萧律的舍友,阮燕宁有时候还得求着他带她去见萧律,所以哪怕她已经跟韩闻说清楚了很多次,但韩闻仍然对她关怀备至,阮燕宁也不好跟他撕破脸。 韩闻见阮燕宁一直盯着他看,抬手擦了擦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阮燕宁摇摇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是个很细心的人。” “我来爬山,什么都没带,可是你给我带了水,带了驱蚊液,还带了卫生纸和湿纸巾,甚至给我准备了一根登山杖。” “韩闻,谢谢你,你一直对我这样好。” 韩闻脸慢慢红了起来,还好夜色深,他电筒又打在前面,他忍不住翘起嘴角说:“不用谢,燕宁,这都是我愿意为你做的。” 阮燕宁问:“为什么?” “诶?”韩闻没转过弯,“什么为什么?” 阮燕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韩闻不敢说了,阮燕宁有多喜欢萧律他知道,她不可能接受他,她也早已经说过很多次。 她这次可能是真的要跟他彻底说清楚,不给他任何一点机会。 韩闻闭了嘴,沉默着。 阮燕宁又问了一遍:“说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韩闻:“因为我们是同学,互帮互助,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阮燕宁忍不住笑了,“哦,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生气,语调上扬,带着愉悦,像是在逗他。 韩闻突然就心跳如鼓,他看着阮燕宁精致的面庞,哪怕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娇滴滴的麻烦大小姐,但是他就是喜欢她,新生报到第一天,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觉得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如果她能做他的女朋友…… 第175章 末世菟丝花3 韩闻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喜欢你。” 阮燕宁:“但你没说啊。” 她抓住他的一只手,“该是男生表白的吧?” 韩闻被巨大的喜悦砸晕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他立马说:“我喜欢你!阮燕宁!” 他越说越大声,好在他们已经远离了爬山的大队伍,他见阮燕宁仍然笑着,没有一点儿厌烦的样子,直接开喊:“我喜欢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娶!阮燕宁!和我在一起吧!” 阮燕宁轻声说:“好呀。” 她握住他那只手微微松开,小拇指勾住他的,“你要一直对我好,拉个勾吧,男朋友。” 韩闻笑得傻兮兮的,“我肯定会对你好的,燕宁,我以后,会对你超级超级好,比以前好一万倍!” 阮燕宁点点头,“你记住就好。” 两个人到了山脚下,找了一家就近的酒店休息,韩闻到底是个老实学生,哪怕开房的时候心痒痒了,也还是乖乖开了两间房。 两个人牵着手进了电梯,到了阮燕宁的房间门口,韩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阮燕宁轻笑着,“拜拜,明天见。” 她进了房间,马上拿出手机给爸妈打电话。 她是阮氏集团的独生女,家境优渥,末世就快要来了,指望她一个人去囤货可不现实,还得老爸老妈出马。 可让他们囤货,总得有理由。 阮燕宁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爸妈大半夜去调集人手买东西,她只能撒娇又撒泼,说她做了很可怕的末世梦,让爸妈在别墅里囤满东西,她天亮就要回来检查。 阮霖海和司婉心大半夜被宝贝女儿一通电话打来,扰了好梦不说,还得起床来照着女儿发过来的清单去喊人买买买。 除了买东西,还要加固大门,加高围墙。 司婉心看到这两条,“这有点过了吧?咱们陪她玩也不是这个陪法呀。” 阮霖海:“照她说的做吧,不然明天回来哭天抢地的,我脑壳疼。” 挂了电话,阮燕宁紧接着又订了早上九点的机票,十点能到桐城,她能在十点半之前到家。 十一点,就会出现大规模的丧尸上街咬人,人类的末世从此开始。 时间太紧,能力有限,阮燕宁没有办法救所有人,她只能最大程度保证自己和家人平平安安。 她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出来已经快五点,她躺在床上准备睡两个小时,翻来覆去,她最终还是拿出手机,在各大平台上匿名预测末世和丧尸。 她编了很多,尽可能让自己的预测听起来有理有据,发布出去,她舒了一口气,尽管知道会信的人肯定没几个,但她心里到底好受了一点儿。 最后,她又把校园网上的预测帖转发到寝室群,“好恐怖啊!感觉说得好真实,你们大家多买点东西囤在寝室里,明天不要乱跑!” 剧情中,除了她以外,她的另外三个舍友在丧尸爆发时都在外面,她们并不是主要角色,后续剧情没有提及她们,不过阮燕宁想,她们多半都是凶多吉少,便是活着,那样的末世里,她们也肯定活得艰难。 她希望她们能活久一点,最好,能有异能。 本以为这个点没人会回她,结果方雨薇秒回:“你被盗号了?这种都信?” 阮燕宁:“你点开看看,我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方雨薇:“不聊了啊宝,我看小说正看到精彩处呢,拜拜。” 阮燕宁:“你看到这么晚?那你明天在寝室多休息一下,老吴的课他不会点名的。” 方雨薇没有再回。 阮燕宁熄掉手机屏幕,躺在枕头上开始睡觉。 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她的闹钟响了,阮燕宁睁开眼睛,却异常的清醒和精神。 她认识的人中,她只知道魏衔云、萧律和韩闻未来会有异能,而且还很强大,在海城基地里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可魏衔云不必说,她一向标榜自己男孩性格,最讨厌阮燕宁这种做作的女孩子,联系到剧情后期她和萧律在一起,估计她对阮燕宁的厌恶也有很大一部分萧律的原因。 至于萧律,他面上对她不冷不热,实际上是能躲就躲,可以说她从前对韩闻什么态度,萧律就对她什么态度。 这两个人,阮燕宁都不准备去热脸贴冷屁股了,剧情中,她过得那么惨,这两个人也没有拉她一把,反而是冷眼旁观,外加输出鄙夷。 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但阮燕宁还是忍不住对这两人印象跌到谷底。 萧律,她是喜欢他没错,可是她并不是毫无尊严,这次爬山,她满心欢喜地去,结果他直接没有出现,加上知道了剧情,她一下子冷静下来,一个男人而已,还是个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怎么也比不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她不会再去缠着他,免得他和魏衔云对她厌恶更深,免得末世后遇到,他们不仅不对她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 至于韩闻,他现在看上去倒是老实又单纯,应该确实也挺喜欢她,不过人性经不起考验,只希望以后如果遇到,他还能记得她是他的“女朋友”,能稍微帮帮她。 现在爸妈的别墅里应该已经囤好了足够他们生活至少两年的物资,未来会停电、停水,电子产品都失去信号,现在阮燕宁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方法,他们一家人苟在家里,能苟多久是多久吧。 还好阮霖海和司婉心都不喜欢吵闹,他们那栋别墅在郊区,周围的邻居隔得也远,到时候附近的丧尸密度应该不会太大。 再一次在心里把这些捋过一遍,阮燕宁洗漱好后给韩闻打了个电话,她语气惊慌:“韩闻,我好害怕!” 韩闻没过两分钟就来敲阮燕宁的房门,阮燕宁打开门,小脸可怜兮兮地皱着,她说:“我看了那个丧尸帖子,做了一晚上噩梦,韩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上面说的是真的,我心里面好慌。” 韩闻牵过她的手,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燕宁,没事儿,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睡前看了那些,被吓到了,所以晚上才会做那些梦,没事的,都是假的。” 阮燕宁仍然忧心忡忡,“可是我就是很害怕,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我想回家,去看看爸妈。” 韩闻没想到阮燕宁会对那个无稽的末世预言如此深信不疑,他正准备再安慰她,又听她说:“韩闻,你也去多买点东西囤着,今天就待在宿舍里,不要出门了,我真的很担心你。” 韩闻心头一喜,一直拒他千里之外的女神不仅成了他的女朋友,现在还对他关怀备至,他心头一片熨帖,不愿意辜负阮燕宁的关心,“好,我等下就回去,买水买粮,在宿舍睡到明天再醒!” 第176章 末世菟丝花4 阮燕宁终于面色好了一些,她轻笑起来,“韩闻,你真好,你不像其他人那样,觉得我像个神经病,把一个网络上的帖子当真。” 韩闻被说得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怎么会呢,燕宁,你只是比较谨慎,我也觉得,那个帖子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你放心,他说得再有道理,那也是不会发生的,就算真的发生了,我也会好好保护你。” 阮燕宁:“谢谢你,韩闻。” 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一直保护我的,对吗?” 韩闻笑着:“当然,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阮燕宁和韩闻吃过早餐,韩闻一定要送阮燕宁去机场,阮燕宁拒绝了,“距离十一点已经没有几个小时了,你快回去囤东西吧。” 她打的车到了,她打开车门,对韩闻摇摇手机,“买完了记得给我拍照检查。” 韩闻乐得被她管教,“好。” 阮燕宁坐在车上,想了想,还是给韩闻转了一万块钱,末世了,钱是最没用的东西,可是现在,没有它,可是什么都买不到。 韩闻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不过肯定不算大富大贵,他就算听阮燕宁的话去囤货,也只有那点生活费,买不了多少东西。 韩闻很快回复:“燕宁,你给我钱做什么?我不需要。” 阮燕宁知道韩闻其实算得上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剧情最后,他坐拥一大群女人,像管理后宫一样管理着她们,受宠的就有华服美食,不受宠的就只有普通的待遇,甚至会被他拿出去共享和送人。 哪怕知道这钱转过去会令他不快,她还是转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感谢她的。 她需要他的感谢。 阮燕宁回复韩闻:“我想了想,是我任性了,一定要你去买那么多东西,要是用不上,真的很浪费,你把钱收着吧,就当你帮我买那些东西,好不好?” “如果末世没有来,我们就一起把这些物资捐出去给福利院的小朋友,好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 “所以你多买一些,这些也算我的心意。” 韩闻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最后他回了一个简短的“好。” 阮燕宁给他发了一个卡通亲亲抱抱的表情包,韩闻也回了一个,看上去心情好了一些。 阮燕宁又在寝室群里发了两万块,把捐给福利院的话又说了一遍,两万块足够买下塞满整个寝室的东西了,还能剩下不少,阮燕宁说,剩下的都是大家的辛苦费。 几个舍友虽然都觉得阮燕宁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们宿舍感情不错,平时阮燕宁这个大小姐出手一贯大方,时间长了,她们也就不再扭扭捏捏,换成大大方方接受。 于是群里整齐地回了三个“谢谢老板。” 方雨薇还加了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十点,阮燕宁下了飞机,打开手机就收到了韩闻和宿舍群里发来的物资图片。 虽然有送货人员,但买那么多东西他们应该也累坏了,阮燕宁想,他们应该不会再出门了。 十点半,阮燕宁到了自家别墅,阮霖海和司婉心都在家里等着她,他们不喜欢家里太多人,佣人都是不住家的,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阮燕宁一进门,就去检查他们的物资,司婉心想要拥抱她的手举到半空又放下,“宝贝,你真是着魔了!” 阮燕宁暂时没空和她解释,她楼上楼下和地下室都看完了,又去检查围墙和大门,这一通看下来,已经十一点多了。 阮燕宁回到别墅里,阮霖海和司婉心正在厨房,一个洗菜一个切肉,阮燕宁走进去,“爸,妈。” 阮霖海:“终于想起你爸妈了?你爸爸今天班都不上,专门在家等你这个小祖宗,结果你一回来,看都不看爸爸一眼!” 阮燕宁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谢谢爸爸!我知道爸爸爱我!” 她亲亲司婉心的脸,“妈妈也爱我!” 她站在两个人中间,甜蜜地笑着,“我爱爸妈!” 司婉心笑着说她也就这张嘴甜,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任性得很,二十多岁了还要折腾他们。 阮燕宁不想让他们这么早知道末世真的来了,现在家里的氛围太好,她想至少等到这顿饭结束,她再告诉他们。 可饭做到一半,他们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有人的尖叫,还有不明野兽的嘶吼。 阮燕宁当然知道那个不明野兽是什么,可阮霖海和司婉心不知道,外头的叫声实在太惨烈,在阮燕宁的阻止下,他们没有开门出去看,而是上到了三楼往外望。 他们住的这片别墅区每家每户之间距离较远,人群密度比城市低多了,饶是如此,他们站在三楼,看见不远处已经有一群人被一种皮肤青黑的怪物追赶,一旦被他们咬到,那些人也会在短时间内变成一样的怪物。 人群四散逃离,尖叫声不绝于耳。 司婉心捂住嘴,“这……这到底是什么?” 阮霖海想起昨晚阮燕宁说的那个梦,他不敢置信,“丧尸……” 他目光转向阮燕宁,“燕宁,你梦里,也是这样?” 阮燕宁点点头。 一家人回到一楼,坐在客厅里,目睹了那样血腥的场面,大家都已经没了胃口,各自拿出手机,发现上面全是丧尸的新闻,全国各地,不,是全球,都遭遇了丧尸。 官方已经第一时间出来现身说法,称这是一种新型病毒,请各位居民锁好门窗,不要外出,保护好自身安全,政府和军队已经在行动。 可根据大量网友发出来的消息看来,这场丧尸潮根本就没办法抵抗,他们身边的家人、朋友、同事突然都异变成恶心恐怖的丧尸,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对他们发起攻击,只要一被他们咬到,他们也会变成丧尸,丧尸的队伍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不停扩大。 阮霖海放下了手机,“燕宁,你跟我们仔细说说你那个梦吧。” 阮燕宁点点头,她把剧情中的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末世来临,人类社会彻底失去了秩序,物资匮乏、生存艰难,还好出现了异能者,能与大量的丧尸抗衡,但人性难测,异能者拥有强大的能力的同时,也拥有对普通人生杀夺予的权利。 后来,各个地方都陆续组建起基地,其中最大、最强的海城基地,他们在广播中声称自己是曾经的官方政府组建,其实不然,它的领导者是一个曾为普通人的强大异能者,他麾下聚集了许多异能者,又通过广播吸引来更多人,这个基地成为当之无愧的最强基地。 阮燕宁没有说她在剧情中的遭遇,那些都是没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事,没必要说出来让爸妈担心。 她说:“我在这个梦里,是第三视角,我见证了这个世界的转变和发展,在最后,海城基地的两个异能者推翻了原本的领导者,他们崇尚平等、自由,建立了新的法律和规则,并且研究出丧尸疫苗,带领人类走向了新生。” 虽然带入剧情中的阮燕宁,她没办法对魏衔云和萧律生出好感,不过他们最后确确实实是做了大好事,只能说不愧是这个世界上的男女主,他们的形象是多么的高大、正直。 第177章 末世菟丝花5 阮燕宁说完,阮霖海皱着眉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真是难以相信……这个世界,怎么会突然……” 阮燕宁安慰他们:“爸妈,事已至此,还好我们早有准备,我们囤的东西,够我们在这里住上几年,或许几年后,真的就像我梦中那样,疫苗出来了,世界又重新恢复正常。” 阮霖海道:“但愿如此。” 司婉心:“可是宝贝,你为什么会做那个预知梦呢,你会不会也有异能!” 阮霖海闻言,也热切地望向阮燕宁,阮燕宁摇摇头,“我不知道,除了那个梦,我暂时还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 阮霖海:“不管有没有异能,我们一家人现在能在一起,就是老天保佑,要不是燕宁警觉,相信了那个梦,只怕我们今天也会变成丧尸中的一员。” “我们要打起精神来,好好保卫这个房子,昨天和今天我们买东西和加固围墙的动静不小,我们现在不仅要防丧尸,还要防止居心不良的人。” 他站起来,“我继续去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司婉心和阮燕宁也跟他一起,做完饭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着丰盛的午餐,心情却同原先大不相同,虽然大家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忧虑,但阮燕宁知道,爸妈他们一定吓坏了。 若不是她提前从猪猪那里知道了剧情,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她只会比他们更慌乱。 吃完饭,司婉心和阮燕宁回房休息,阮海霖坐在监控前看着大门和围墙四处的监控画面。 监控里已经看不到正常人,偶尔有一两只断手或者脸被咬掉一大块的丧尸摇摇晃晃走过,阮霖海忍住恶心,盯着他们,生怕他们爬上围墙。 还好,他们只是路过,浑浊的眼白、变小的黑色瞳仁,让他们显得恐怖又痴傻,观察了几个丧尸之后,阮霖海得出结论,丧尸的智力应该是比人低的。 阮燕宁回到房间,拿出手机,上面有好多未读信息。 宿舍群里方雨薇她们都在庆幸听了阮燕宁的话,她们买了一宿舍的东西,并且因为太累了全部在宿舍里休息,外头出现尖叫声的时候她们走到阳台上往下一看,立马吓得四肢发软,三个人回到宿舍,锁了阳台门,又仔细检查了大门,这才稍微安了一点心。 阮燕宁让她们一定要好好看那个预言帖,那上面还预测了未来社会的变化,她让她们一定要小心,万一有一天宿舍住不下去她们不得不走出去,除了要小心丧尸,还要小心正常人,尤其是异能者。 方雨薇她们连连称是,又问阮燕宁现在怎么样。 阮燕宁:“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安全,你们保护好自己,有缘的话,我们会再相见。” 阮燕宁退出宿舍群聊,打开和韩闻的聊天框,他不仅给她发了很多信息,还打了好多个电话,不过阮燕宁方才手机静音,没有发现。 她往上翻了翻,韩闻发的全是一些关心她,问她有没有事的话,还有就是描述学校里丧尸有多恐怖,他有多惊吓,他们宿舍四个人,他听阮燕宁的话买了物资就没有再出门,另外两个爬山回来累得够呛,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睡觉,只有萧律,他去上课了,一直没有消息。 阮燕宁盯着屏幕上萧律两个字出神,等她意识到了,马上把聊天记录往下滑。 不关她的事,他是她高攀不起的男主,他以后会有牛逼哄哄的异能,和同样牛逼哄哄的魏衔云你侬我侬,轮不到她来操心。 阮燕宁回复韩闻:“我没事,我现在在家里,还算安全,竟然真的出现丧尸了,我刚看到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韩闻,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有你保护我,我就不害怕了。” 阮燕宁这辈子除了对爸妈,还没对谁说过这么多肉麻兮兮的话,不过韩闻日后也是大人物,男女主的大腿她抱不上,只有先抱住这条。 一直待在别墅是不现实的,他们那些东西顶多可以维持他们一家三口生活个三四年,剧情中萧律和魏衔云杀掉海城基地的领导者自己掌权已经是十年后的事,丧尸疫苗研究成功,也是二十年后的事。 海城基地虽然不怎么样,但对比其他小基地,也已经算最好的了,这也是为什么剧情中那么多人被骗过去,却留在那里一直没有走的原因。 末世到处都是黑暗,没有完全的光明净土。 等别墅住不下去,阮燕宁还是会带着爸妈去往海城基地,韩闻、萧律、魏衔云,她会在那里与他们重逢。 阮燕宁挨着把未读消息都点成已读,一些不重要的群聊直接退了,她滑到下面,却突然见到萧律的名字,他的头像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红圈,里面的数字是2。 阮燕宁点进去。 发消息的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 萧律:“你在哪?” 第二条消息是一条乱码。 阮燕宁盯着这两条消息,忍不住去想他发这些信息的时候,正在遭遇些什么。 那时候应该正是最混乱的时候,他在上课,一整个教学楼都是人,他遇到的情况应该很惊险。 那段乱码,是在混乱中点出来的吗? 阮燕宁把手机扣在床上,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不能再去想。 从大一到大三,萧律对她冷淡至极,但她仍然喜欢他,锲而不舍地追在他屁股后面,就是因为他偶尔又会在她想要彻底放弃的时候做一些让她胡思乱想的事。 让她又开始幻想他其实对她也有感觉。 都是假的。 阮燕宁直到此刻才突然想通,一直以来,养舔狗的不是她,是萧律。 她把手机又拿起来,给萧律发了个定位。 不是问她在哪儿吗?那她就告诉他,看他会怎么做。 虚伪的男人!她再也不会被他一点点甜头吊着了! 定位发出去,萧律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也是,他本来就发了那两条消息就没了下文。 阮燕宁再一次放下手机,扑在床上抱着被子睡了。 她昨晚熬了一夜,今天凌晨才睡了两个小时,一路精神高度紧张,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一点,她睡得昏天黑地。 这一觉睡到大晚上,阮燕宁起床下楼,司婉心看见她,“宝贝,你起来了,我正准备去叫你呢,快来吃饭。” 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两盘中午的剩菜,还另外新炒了一盘青菜,阮霖海道:“咱们现在可不能浪费,有吃的就不错了,要保证家里的东西尽可能用久一点。” 阮燕宁当然不会有意见,“我知道,爸爸,我们还能有安全的地方住,有东西吃,已经比现在大多数人过得好了。” 吃过饭,换阮燕宁坐在监控面前看画面,过不了几天电也会停,他们三个人就只能三班倒守在门口了。 阮霖海把他下午观察路过的丧尸的发现告诉了阮燕宁和司婉心,阮燕宁道:“是的,我之前说得笼统,没有告诉你们这么多,在我的梦里,丧尸确实智商不高,他们的攻击力也和他们做人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们一直在进化,无论是武力值,还是智商,当然,异能者也是一样,一开始的异能者异能都十分微弱,经过不断的战斗累计,他们也越来越强。” 第178章 末世菟丝花6 阮霖海:“这么说来,丧尸和异能者一直以来倒是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司婉心:“他们倒是平衡了,我们这些普通人……” 她又说:“宝贝,那些异能者是怎么发现自己有异能的呢?我们会不会也有啊?” “是不是像那些小说里写的,被丧尸咬了却不变成丧尸,发个烧起来就有异能了?” 阮燕宁:“不是,在我梦里,他们的异能是突然有的,有的人会突然手心窜出一股水,有人会头发冒电,和他们当时的状况没有任何关系。 异能仿佛是一种天分,有的人就有,没有的人怎么都不会有。 有人的异能出现得很早,有人出现得很晚,但是末世一年左右,异能者基本都已经出现,再也没有什么新出现的了。 异能出现的原理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被丧尸咬了,一定会变成丧尸,并不会因此得到异能。” 司婉心和阮霖海对视一眼,“那我们也只能等,如果一年后我们还没有异能,那我们就只能是普通人。” 阮燕宁抱住他们,“没关系的,哪怕我们是普通人,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齐心协力,一定会渡过难关。” “你们去睡吧,今晚上我守着,你们明天早上早点起来,一个来看监控,一个去院子里跑步训练,我们必须加强体力,早做准备。” 司婉心和阮霖海当然同意。 他们开始了每天三班倒的日子,睡觉、看监控、锻炼,几天后电停了,他们只能守在大门口或者围着围墙巡逻,也算是一种锻炼。 一家三口除了阮霖海,从前都没有健身的习惯,司婉心和阮燕宁一开始绕着院子跑两三圈都累得气喘吁吁,但她们都明白现在绝不能矫情喊累,咬牙继续,几天下来身体适应了强度,已经好上许多。 停电、停水、断信号之后,他们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阮燕宁的手机电量耗尽关机之前,她和韩闻的聊天记录已经有一大截,如果网恋也算恋的话,阮燕宁想,他们感情已经不错。 至于萧律,自从她给他发了那个定位,他没有再回任何,他是男主,阮燕宁不会觉得他死在外头了,但她已经不在意了,从知道剧情开始,她就已经在心里慢慢割舍下从前对他的感情。 不管再不舍,她都得认清形势。 他不喜欢她,他是女主的男人,她越惦记,下场就会越惨。 这段时间她又想了很多,尤其是坐在监控前的那几天,看着那些痴痴傻傻的丧尸走来走去,她不敢想象以后进化出智商和更强的武力值的丧尸是什么样,如果是一大群这样的丧尸,又是怎么样。 她想,如果重逢时萧律和魏衔云对她不是太排斥,那她还是腆着脸,上去抱一抱大腿吧。 为了活着,脸面算什么,她愿意喊他们大哥大嫂,给他们带孩子,天天变着花样说好听话哄他们。 可能是剧情中她的遭遇和结局太惨了,她其实很害怕。 …… 学校里出现暴动的时候,萧律正在上课,他坐在靠窗的后排,面前摊着专业书,但他根本没听课,他的目光放在窗外的一丛蔷薇花上,思绪已经飞远。 他在想一个他不该想的人。 大一新生报到的时候,她来得很晚,他们寝室都到齐了,收拾好宿舍一起去食堂吃饭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她。 她很漂亮,皮肤很白,脸颊上还有一点婴儿肥,眼睛很大,很亮,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两个小酒窝。 她背着一个书包,提着一个行李箱,正在推销校园卡的摊位前拿纸巾擦脸上的汗,“我不办卡,我只是想问……女生宿舍23栋怎么走?” 韩闻走过去,“同学,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我路过女生宿舍23栋了,我带你去!” 他抢过她手上的行李箱,还想去拿她的书包,“我帮你拿。” 她似乎有点吓着了,退后一步,“不用不用,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了。” 最后抵不过韩闻的热情,她任他提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跟着他往女生宿舍走。 韩闻冲他们寝室几个摆手,“你们去吃饭,别管我!” 她走过他的身边,又回过头来看他,她笑着,抿着唇,有一点羞涩,对上他的目光,很快又回过头去,快走两步追上了韩闻,他听见她软软的声音问韩闻:“那是你的舍友啊?” 他们的身影穿过一片蔷薇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第二天她申请加他的微信,第三天她在图书馆坐在了他旁边,她递过来一张纸条,“萧律,你好,我叫阮燕宁。” 他把那张纸条还回去。 她又写:“你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他收拾了书坐到了其他的位置。 阮燕宁跟过来,他身边没有空位,她就站在他面前,她脸上有点难堪,有懊恼,更多的是难过,她小声问:“你讨厌我吗?” “我只是想认识你。” 他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书,“对不起,我不想谈恋爱,我也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他躲了她三年,再冷若冰霜,她还是在短暂的气馁后又重整旗鼓,往他身边凑。 她根本不会知道,她对他越热情,他就只能越冷漠。 他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韩闻在这次爬山之前找到他,“燕宁联系我了,她要我带她一起去。” 他说:“谢谢你告诉我,那我不去了。” 韩闻又说:“你真的不喜欢她?” 他没有说话。 韩闻:“那你以后就冷漠到底,不要时不时又去关心她一下,让她狠不下心,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萧律,我告诉你,我喜欢阮燕宁,既然你不喜欢,就不要插在我们中间!” 他看着韩闻,他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对阮燕宁言听计从,处处为她着想,人品也还过得去,家境对比阮燕宁虽然太一般,但他能力不错,以后不会差。 他忍住心头的酸涩,对韩闻说:“你们很般配,祝你成功。” 第179章 末世菟丝花7 他们爬山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宿舍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阮燕宁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她说:“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 他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我讨厌你!” “我讨厌死你了!” 他忍住回复她的冲动,关了机。 等他早上醒来,打开手机,宿舍群里跳出一大串消息,他滑到最上面,四点三十六,韩闻在群里连发三条:“她答应我了!” “她答应我了!” “她答应我了!” “阮燕宁是我女朋友了!” 他愣了很久,牙膏从牙刷上掉到他的衣服上,他在输入栏打了个“恭喜”发出去。 他该高兴的,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韩闻,他比他好一万倍。 他才有资格拥有她,不像他,他永远都配不上她。 可是他走在路上,浑浑噩噩,路过她的宿舍,会想起她,路过食堂,路过教学楼,脑子里都是她。 窗外面那丛蔷薇开得正艳,那年她和韩闻并肩走在一起,他们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这样艳丽的蔷薇丛中,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般配。 祝福你,阮燕宁。 祝你幸福。 萧律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多媒体上的ppt已经放到了下一章节的内容,他把书往后翻了两页,一只手越过他的桌子把他的笔碰到了地上,萧律转头去看,见坐在他旁边的同学表情扭曲,紧咬牙关,脸上青筋暴起,眼神呆滞,他的四肢仿佛不受控制,除了小幅度胡乱挥舞手臂,他的下肢也不安分地动起来,他在座位上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惹得他后面的女同学拍他的背,“喂!你在做什么!” 萧律突然把她的手挥开,他以极快的速度站起来跳上桌子,他一边踩着桌子往外跑一边大喊:“快跑!丧尸!” 随着他这一声,教学楼四处都开始爆发出尖叫,那个拍了萧律同桌的女生见她前桌僵硬着转过头来,他的脖子随着转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老旧的机器转动。 他转过脸来,面皮已经变得青灰,眼白混浊,黑眼仁缩成一个小圈。 “啊!” 不只是他,教室里的同学们,起码有四分之一都转动着同样呆滞的眼睛,向发出声音的人望过来。 周围的人都在往外跑,狭小的门口不断有人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又汇入更大的人群,匆忙逃离的他们会猝不及防被身边突然异变的人咬上一口,随后他们也变成了人群中令人尖叫的存在。 萧律跟着人群往楼下跑,他脑子里出现最近的出校路线,学校里面人太多,不能再待在学校。 必须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跑出教学楼,面前是宽阔的大路,人群四散,萧律突然停下脚步,他掏出外套里的手机,给阮燕宁发消息:“你在哪儿?” 刚点了发送,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现在这样混乱,她哪里有空回消息。 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学校,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也出现了丧尸。 他想给她打个电话,却又怕耽误她逃跑。 短短几秒间,他已经想了很多,他手指重新点在屏幕上,才打了两个拼音,肩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一个身材高大的丧尸从后面扑过来死死抱住他,丧尸的尖牙深深扎进他的右肩。 萧律的手机掉在地上,被后面跑过的人踩在脚下。 …… 距离末世开始,已经过去一年了。 阮燕宁和爸妈在别墅里安全地苟了一年,经过不断的锻炼,他们三人的体质都得到了很大的增强,阮燕宁从前跑八百米都够呛,现在已经能闭着眼一跑就是三千米。 没有了监控,他们只能通过三楼的玻璃往外望,别墅外面游荡的丧尸来来去去就那么十几只,通过挂在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阮燕宁都已经能认出他们了。 并不是所有的丧尸都会智商进化的,进化的丧尸是普通丧尸的头领,跟异能者小分队一样,到了后面,丧尸也变成一对一对的,跟着各自的大哥。 但别墅外面晃悠的这一群,显然并不聪明,阮家人十分庆幸。 一年过去了,他们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出现了异能。 他们只能接受他们是普通人的残酷事实。 好在这一年来,没有任何丧尸闯入他们的家,也没有任何人类闯进来。 没有了电和天然气,他们只能在这院子里架起炉子烧煤球做饭和烧水,一开始,为了避免燃起的烟雾引起人和丧尸的警觉,他们吃了很长时间的面包和泡面,后来见形势还算安全,便开始频繁使用炉子。 这一天,司婉心和阮燕宁在院子里做饭,阮霖海拿着望远镜在三楼往外望,除了惯常在他们家附近游荡的那几只丧尸,附近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他朝更远的地方望去。 阮家的院子里升起烟雾,外头那些痴痴傻傻的丧尸已经习惯了,仍然漫无目的地游荡,那烟雾越升越高,最后消散。 阮霖海的望远镜望不到的地方,远处一座半山腰的房顶,站着一个瘦小的丧尸,在异变之前应该只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它的眼睛虽然同其他丧尸一样,眼白浑浊,瞳孔缩小了一圈,但它的眼神明显比其它丧尸更为灵动,它的瞳孔兴奋地跳跃着,望着那股炊烟的方向。 阮燕宁他们不敢使用炉子太久,既是怕被发现也是怕煤球使用太快,他们只是简单地煮了一锅面,里面加了一些脱水的蔬菜和肉干,再加点盐,就是简单的一餐。 他们深知这样的一顿饭在末世里已经是难得,每个人都吃得干干净净。 日历早就已经撕完了,他们拿马克笔在墙上记录下今天应该是几月几号。 阮燕宁写下今天的日期,放下笔,开始到院子里去锻炼。 她拿着一把斧头,左右挥舞,虎虎生风,司婉心则拿着一把菜刀站在远处练习爆头砍。 两个人站的远远的,生怕对方的武器飞到自己身上。 毕竟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发生过这种事。 不过现在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她们已经熟练掌握了斧头和菜刀。 至于阮霖海,他的武器是一柄长缨枪,他负责较远程的攻击。 当初阮燕宁列的清单里还有枪,不过当时他们并不相信末世的事,枪支买卖并不合法,他们也不可能去给她弄。 还好阮燕宁有先见之明,她猜到枪多半是得不到,所以她又列了长缨枪、斧头、弓箭这种东西。 在这一年里,他们三个试了各种武器,都找到了最适合自己也最趁手的那种。 当天半夜,阮燕宁出来和司婉心交换,她负责在院子里守下半夜。 她绕着围墙巡逻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几只丧尸“嗬嗬嗬”地在低叫,就像人类在交谈一样,而且他们离阮家很近,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第180章 末世菟丝花8 阮燕宁心下不安,她靠近墙边,仔细听着他们的叫声,其中一只似乎越说越生气,声音越来越大,另几只也被激怒。 不过他们吵归吵,倒是没有想要翻墙进来的样子,阮燕宁一直守到声音停下,才敢悄悄放松下来。 第二天一早,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阮霖海和司婉心。 三个人更加谨慎起来。 一吃过饭,阮霖海又去三楼,拿着望远镜仔仔细细地观察他们别墅周围的丧尸,他们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阮燕宁站到他旁边,也拿起一个望远镜看起来。 没发现什么异常,她正准备放下望远镜,视线一转,却看见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爸,你看那边?” 阮霖海见阮燕宁神色严肃,连忙看过去。 只见他们别墅的右后方,一个瘦小的丧尸站在一群丧尸中间,它口唇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其它围着它的丧尸都安静地看向它。 “它不会……智力进化了吧?” 阮霖海放下望远镜,神色开始慌张起来。 阮燕宁道:“我之前没有见过它,它是新来的。” “昨天晚上,和其它丧尸吵架的,应该也是它。” “它看上去确实比别的丧尸聪明灵活不少,但是它似乎太聪明了,和其它的丧尸有沟通障碍。” “你看,”阮燕宁抬起阮霖海的望远镜,示意他拿起来看,“他们又吵架了。” 阮霖海又望过去,只见方才还安安静静,普通拥簇领导者一般围着那只瘦小丧尸的其它丧尸都激动起来。 她还是很担心,“总有一天它们会被它影响的,它们从前根本不会有这么人性化的情绪。” 确实,从前的丧尸只有攻击活人和吃肉的本能。 它们根本不会有这些情绪。 这只新来的丧尸,或许会就此终结他们一家三口的平静生活。 父母俩赶紧把正在守着大门的司婉心叫过来,一家三口互通了信息,又商量了一阵儿,决定先随机应变,巡逻守门的人需得更谨慎。 “还有,”阮燕宁说,“暂时不能再用炉子了。” 连着吃了几天的面包和压缩饼干,他们连窗户都不再打开,只站在玻璃后头拿望远镜往外望。 那只瘦小的丧尸在他们家附近转悠的频率很高,甚至它带来了更多的普通丧尸在阮家周围晃悠,虽然它似乎仍然和其他的丧尸有分歧,但显然它已经在一点一点融入和适应它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阮燕宁放下望远镜,下到地下室,从一堆东西后面找出一个箱子,打开,里头静静躺着两把弓和几捆箭。 弓是好弓,可这箭若是用来杀人,恐怕不太行。 阮燕宁拿了几支箭,找到阮霖海,“得把它们磨利一些。” 阮霖海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接过她手上的几支箭,拿到院中的石头边,开始试着看能不能把它们弄利一些。 直到傍晚阮霖海才拿回来一支,他递给两个女人看,“怎么样?” 司婉心看着那箭尖,“应该可以了吧?” 阮燕宁也点点头,“我们多准备几支,一箭不死,就射两箭,两箭不死,就三箭。” “它绝不能留着。” 第二天,他们站在三楼窗边,阮霖海和阮燕宁各举着一把弓,司婉心拿着望远镜在看,“它往这边过来了。” 拿弓的两人手心都开始出汗。 他们都不擅长使弓,若是不能把它射死,反而惹怒了它,只怕得不偿失。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阮燕宁缓缓拉满弓,瞄准,射了出去。 阮近海的箭紧随其后,两支箭从围墙上方飞过,那只瘦小的丧尸抬头望过来,下一秒就往旁边躲,一支箭擦过它的手臂,带出黑色的血,另一只落在地上。 它抬起眼睛,望向了窗边的三人。 司婉心在望远镜中与它对视上,心头一跳,吓得不轻,“它的情绪真的太像人了,他在瞪我们。” 又有两支箭破空而出,那只丧尸转身就跑,一支箭穿过了它的另一只手臂,另一支落在它的脚下。 它越走越远,已经超出了阮家父女的射程能力范围。 阮霖海脸色很差,“我们一击不中,只怕……” 另外两个人脸色也很难看,它受的伤甚至不算重,要是回来报复,他们那么多丧尸,一个叠一个,翻进围墙,他们就全部玩完。 还好,其它丧尸暂时还和它有代沟。 当晚司婉心一个人去睡觉,阮燕宁和阮霖海两个人守在院子里。 阮霖海道:“实在受不住,咱们就出去吧,去海城。” 半个月前广播里就开始播报海城基地的事,声称是官方组建,邀请所有幸存者前往,不论是否有异能,都被会无条件接纳。 阮燕宁:“我们这外头只有几十个丧尸,我们都没有胜算,外头……” 她说着说着,沮丧起来,她提前知晓了剧情,却仍然没有什么万全的办法能保住她的家人。 桐城比起榕城,距离海城近了不止一半,别墅车库里有越野车,要是在从前,开车十几个小时也就能到。 可现在外头到处都是丧尸,还不乏智力进化了的,危险重重,他们还不知道具体的路线,真要走出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到。 阮霖海拍拍阮燕宁的肩膀,“别这样,燕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我们勇敢去面对,总能杀出一条血路。” “我的宝贝女儿,”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曾经娇嫩白皙,没有一丝伤痕的手,现在不仅伤痕累累,还有了茧,他忍不住眼眶一酸,“在爸爸心中,你是最勇敢最棒的,不要自责。” 他知道阮燕宁在想些什么,她在怪自己既然提前预知,为什么没有想到更好和更周全的法子保护他们。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阮燕宁仰起脸,“爸爸,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海城基地,我们终究得去的,不如趁现在丧尸才开始进化智商,我们就走吧,越等,可能就要越危险。” 阮霖海点点头,“是这个道理,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准备。” 话音刚落,阮燕宁突然瞪大双眼,惊恐地望向他的身后,阮霖海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围墙上,正坐着那只瘦小的丧尸! 它是怎么上去的?! 阮霖海拿起身边的长缨枪就要冲过去。 阮燕宁却拉住他。 她冷静了一点,“只有它一个。” 她小声说,“让它进来,在这院子里,我们三个,对付他一个。” “你把它赶下围墙,它若不死,早晚会带着所有丧尸一起过来。” 阮霖海于是收回脚,和阮燕宁装作惊慌地往后退。 那只丧尸坐在围墙上,它见两人退后,脸上露出兴奋和得意。 它上半身转向后,弯下腰,从外面拿过来什么东西。 阮燕宁悄悄跑进别墅,去喊司婉心,剩下阮霖海站在角落里死死盯着它,却见它从外面拿来一架梯子! 阮霖海核心头大震,围墙是加高过的,这只丧尸还将两架梯子绑起来,才爬了上来。 它的聪明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看着它单手拿过那两架拼起来的梯子,可见它力气也大得惊人,阮霖海咽了口口水,看着它把梯子放好,飞快地跑下来。 那绑起来的梯子颤颤巍巍,还好它又瘦又小。 阮燕宁和司婉心跑了出来,和阮霖海站在一起。 三人手上都拿着武器,那只丧尸朝他们呲牙狂吼,扑了过来。 …… 第181章 末世菟丝花9 海城基地。 “萧律,你这是做什么?” 蒋励分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咱们都是舍友,有什么好好说!” “末世了,咱们还能在这里遇到,是多大的缘分,一个女人而已,你至于如此!” 萧律甩开蒋励拉着他的手,他冷冷看着一旁那个柔弱可怜的女人跑过来抓住韩闻的手臂,“闻哥,你没事吧?” 韩闻拍拍她的手,“没事,别担心。” 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亲近姿态,萧律冷道:“我再问一遍,阮燕宁在哪里?” 韩闻也同样语气冰冷,“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萧律,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她追着你的时候你不要,现在她是我女朋友,你又来装什么深情?” “你的女朋友?”萧律看向和韩闻紧挨着的那个女人,“你还知道你有女朋友?” 那女人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吓到,她含着泪水的眼睛无助地望了一眼韩闻,然后慢慢松开了他的手,“闻哥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就变成丧尸了,我仰慕闻哥,可是闻哥是个好男人,他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什么逾矩的行为。” 她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望向萧律,“请你不要误会闻哥,不要损害他的名誉。” 萧律冷笑一声,他懒得再和他们纠缠,他只想找到阮燕宁。 他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了,那个女人才敢再次靠近韩闻,“闻哥……” “瑶瑶,你先回去吧。”韩闻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他说,“我还有事。” 叫瑶瑶的女人听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在家里等着你。” 瑶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眼神中似乎对韩闻有无限的依赖和眷恋,蒋励对韩闻道:“你这是做什么,真被萧律几句话说得难受了?今时不同往日,你是异能者,别说是一个女人,就是十个八个,你也一样可以有。” 韩闻摇摇头,“燕宁还生死未卜……我……”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悔恨,“当初,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家的。” 蒋励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就是太重感情了。” 不过他心中鄙夷,韩闻明知道阮燕宁在桐城,也知道她家的地址,他末世不久就觉醒了异能,甚至越来越强,如今已经是海城基地鼎鼎大名的人物,可他从来没有提过去找阮燕宁。 末世危险重重,哪怕是异能者也得小心行事,韩闻没去找她,也还能理解,可自从在海城基地和萧律重逢,萧律问过韩闻好几次阮燕宁的去向,韩闻都只说不知道。 蒋励心中对韩闻很是不屑,想他以前还为他做阮燕宁的舔狗为他抱过不平,如今想来,阮燕宁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如果末世没来,韩闻就是豪门女婿了,做会子舔狗,又有什么? 不过如他所言,今时不同往日了,末世来了,从前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兄弟,现在,他得腆着脸巴结着这个强大的异能者。 蒋励道:“广播已经发出去,所有幸存者都会往海城基地来,阮燕宁要是活着,你们会在这里重逢的。” “若是没有……末世残酷,也不是你的错。” 韩闻被他说得心中好受了一点儿,“是啊,我就在这里等着,她来了,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我现在有能力了,我能给她基地里数一数二的生活。” 他又想起萧律,“姓萧的以为他多了不起?如果不是葛青岩看中他,我早就把他干掉了。” 蒋励也疑惑,“说来也怪,萧律的异能那样鸡肋,为什么葛老大会对他青眼有加?” 韩闻心中嫉妒翻涌,他冷哼一声,“谁知道?德不配位,基地里看不惯他的多的是,等着吧,总有一天,他的嚣张会到头。” 萧律与韩、蒋两人分开,径直去了基地最中心的办公大楼,他七拐八拐穿过回廊,走进了信息部的办公室。 那个广播,全靠这一屋子的人。 只不过只播放了三天,如今信号又断了。 萧律敲门进去,坐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闻声抬起头来,“萧律啊。” 萧律走到他面前,“陆老师,请问我的手机……” 陆元均摇摇头,“我们这一屋子的人都试过了,勉强能修好,但信息,却始终没办法恢复。” 他把抽屉打开,递给萧律一个屏幕破碎的手机,萧律接过去点开看,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 陆元均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也可能……她根本没有回你呢?” 萧律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冷静,更多的是冷漠,“多谢陆老师,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直到萧律走出办公室,又现在长长的走廊里,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怔怔地,站了很久。 如果阮燕宁看到了他的消息,她不会不回的。 要么,她的手机也在逃跑时掉了,要么…… 不,萧律深吸一口气,她只是生气了,她说过她讨厌他,所以她才没有回复。 阮燕宁…… *** 初秋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拂过鼻尖,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尸臭,一个大约三十平方米的小便利店里,几排货架前零散站着几只丧尸,售货员的尸体倒在柜台后,尽管尸身已经高度腐烂,但也能看出来他的脖子和身体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连着,大片血液从柜台下面淌到货架前,早已经干涸成黑色。 阮燕宁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她没空同情这个连丧尸都没机会变的可怜人,她推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车,快速把货架上的东西全都扔进去。 那几只丧尸的眼睛转来转去,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又继续晃荡。 阮燕宁用购物车推推一个站在方便面货架前的丧尸,“让让。” 那只丧尸喉咙里低吼两声,没动。 阮燕宁又用薯片戳戳他,“请让让,好吗?” 他仍然不为所动。 阮燕宁偏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双手挤进那只丧尸和货架的间隙,拿出几盒泡面。 如果他挡住的不是泡面,她才不会这样委屈自己。 他身上好臭!好脏! 阮燕宁皱着脸,推着购物车快速走了出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越野保姆车,阮燕宁一走到车边,就有人拉开车门,帮她把购物车抬上车子。 阮霖海和司婉心把满满一车东西倒在床边的大纸箱里,又把空购物车递给车外面的阮燕宁。 阮燕宁正要接过去,不远处却传来大卡车的声音,她叹了口气,“来人了。” 车内两人连忙把购物车拿上去,阮燕宁到前面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她们从桐城一路走来,都尽量避着人,他们不怕丧尸,但是怕人。 当初那只聪明的丧尸进了院子,他们三人合力把它杀死,阮燕宁一斧头砍在它头上,清理尸体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它脑袋上的伤口里有什么东西在夜色中发亮。 阮霖海拿司婉心的菜刀沿着那伤口割深,从里面取出一颗椭圆形的、亮晶晶如同钻石一般的东西。 司婉心:“晶……晶核?” 她丧尸小说没少看。 三人把那颗东西洗干净轮流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它放好,没敢动它。 他们本打算启程前往海城,但到底三人都没有异能,有一天阮霖海见大门外只有两只丧尸,便开门出去与他们打了一架,这些丧尸虽然智商不行,但是力气和做人的时候没有一点差别,而且他们一见到人就想咬,干劲十足,和充满顾忌的阮霖海自然不同。 如果不是阮燕宁和司婉心赶过来,阮霖海当天就要被咬了。 苦练一年,最后却连两个丧尸都打不过,阮家三人很是挫败。 最后阮燕宁拿起那颗东西,凑近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她张开嘴就着水就吞了下去,司婉心和阮霖海都来不及阻止。 阮燕宁:“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搏了。” 可惜她等了好几天,那颗东西并没有给她的身体带来什么变化。 倒是别墅外头有一只丧尸悄然进化了智商,不同于之前那一只,它同其他丧尸是没有沟通障碍的。 阮燕宁在望远镜后头看见它略显笨拙地指挥着另几只丧尸的样子,意识到他们必须离开了。 于是他们轮流出门去练习砍丧尸,专挑那些落单的,练习了几次下来,他们惊喜地发现,那些丧尸,不会攻击阮燕宁! 只要她不主动动手,他们就视她为同类,但也不太一样,就像之前它们对待那只有沟通障碍的丧尸一样,它们对阮燕宁会投来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但绝对不会主动攻击她。 发现此事,阮家三人喜极而泣,第二天吃完一顿丰盛的早餐后,就启程前往海城。 房车的容量到底只有那些,饶是他们尽力装了,食物也还是一天天少下去。 路上如果能遇到一些无人的小店或者超市,阮燕宁就会进去搜刮一阵,拿回一些东西。 他们不敢和别的小队碰上,阮燕宁现在的体质,如果被有心人知道,说不定会把她绑起来做人盾。 而阮霖海和司婉心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两个普通人,若是想跟着有异能者的小队,必须付出代价。 于是三人走了一个多月,一路上都刻意避开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和别人打过交道。 通过末世前的路牌,他们知道,海城基地就要到了。 车子开出大概四五公里,见后面和附近没有别的人和车,阮燕宁熄了火到房车后面来,同阮霖海和司婉心道:“应该还有不到十公里,就是海城基地了。” 她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还是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腹部。 淡紫色的长裙下,她的小腹鼓起,仿佛怀孕四五个月,已经藏不住。 她当然不是怀孕,这肯定和她吞的那颗东西有关,从半个月前开始,她的肚子就一天天大起来,像吹气球似的一天一个样,直到五天前,它停止了长大。 阮燕宁没有任何不适,有时候在路上遇到那些明显眼神灵动的丧尸,他们的目光会在她的肚子上停留很久。 一直待在外头是不现实的,虽然丧尸不攻击她,但它们会攻击司婉心和阮霖海,她一个人护不住他们,现在只有海城基地相对算是个好去处。 阮霖海也看着她的肚子,“你不去是对的,你这个样子,看上去至少四五个月了,再过几个月,要是不生,肚子也没变化,或是变化太大,岂不是要引起怀疑?” 阮燕宁现在的敌人不是丧尸,是别有用心的人,她现在的异常,进了基地,被人发现,很容易被送去做实验。 司婉心担忧道:“可是,燕宁不去基地,难道就这样在外面流浪?我们分开了,以后连个消息都没办法互通。” 阮燕宁:“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妈妈,你不用担心我,丧尸不会伤害我,只要你们在基地里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条项链,和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阮霖海,“爸,到时候,你就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韩闻。” “不管他现在有多少女人,死去的白月光,应该多少会有点分量。而且他这个人很大男子主义,我临死都想着他,这样深情,他不会不管你们的。” 阮霖海接过去收好,“我知道了。” 不远处又响起卡车的声音,阮燕宁往车门走,“我之前去看过,后头那队人里有不少的普通人,由此可见带队的异能者心地不算坏,这里距离海城基地不到十公里,你们把车上的物资都分给他们,他们会愿意带着你们一起去基地的。” 她打开车门,跳下车,阮霖海和司婉心望着她,“你要小心。” 阮燕宁回过头来,“保重,爸妈。” 她淡紫色裙摆很快融入夜色。 才长出来那两颗尖牙有些痒,她忍不住用舌头顶了顶。 第182章 末世菟丝花10 (前一章有补充) “姓名?” “阮霖海,甘霖的霖,大海的海。” “有没有异能?” “没有。” 海城基地门口,负责登记的人头都没抬,在写了阮霖海名字的单子最下方写下一个大大的“无”字,把那张纸撕下来递给阮霖海,“37号宿舍楼,你的编号593,记住自己的编号,站到那边去,待会儿会有人来领你们。” 阮霖海握住司婉心的手,“我……我有亲戚在这儿,他叫韩闻。” “韩闻?”登记处的人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他,“你是韩队长的什么人?” 阮霖海:“岳父……准岳父。” 登记的人皱起眉头,“岳父?” 韩队长的岳父,怕是多了去了。 他又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阮燕宁。” 一队从外面收集了物资的异能者回来了,五六个壮汉跑到刚开进来的大卡车旁去卸货,一个右手上缠着一圈绷带的男人走在异能者小队最后面,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登记处。 一个穿着皮衣外套、紧身牛仔裤,扎着高马尾的女人也停在他身边,她也听到了那一句“阮燕宁”。 他们的目光一起向阮霖海看去。 阮霖海还在同登记处的人说:“我女儿真的认识他,请你让我们见他一面,我有信物……” 登记的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快走,别墅区的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那些大人物每天忙的要死,哪有空见你?你想见,到时候自己去门口等着。” 阮霖海后面的人已经开始催促起来,“快走吧!别在这儿堵着了,后面还这么多人呢!” 阮霖海和司婉心无奈地往普通人的队伍那边走。 那个手上缠着绷带的男人抬脚想要跟上去,被旁边的女人拉住手臂,“萧律。” 魏衔云压下心头的嫉妒,平静地说:“他们是来找韩闻的。” “我知道,”萧律拿开她的手,“不用你提醒。” 他步子很大,几步就走到阮霖海和司婉心面前,他认得他们,从前阮燕宁的朋友圈里发过她家的全家福。 阮霖海看着这个突然走到他面前的年轻人,他个子高大,相貌英俊,只不过面色疲惫,嘴唇微微有些苍白,他问:“阮燕宁呢?” 阮霖海没有回复,而是和司婉心对视了一眼,“你是……” 萧律似乎这才意识到方才有些失礼,他道:“我叫萧律,是阮燕宁的同学,阮叔叔,你知道阮燕宁在哪里吗?她没和你们在一起,那她有没有给你发过消息……” 阮霖海打断他:“她死了。” 萧律愣在原地。 阮霖海见他表情怔忪,叹了口气,又重复一遍,“燕宁,她……死了。” “怎么会……” 阮霖海低下头,似无限伤感,“她为了让我们两个逃走,拦住了丧尸,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魏衔云离得不远,听见此话,心中畅快起来,从前那些对阮燕宁的成见烟消云散,她走过来,“别伤心了,叔叔阿姨。” “你们现在到了基地,能从此平安,阮燕宁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她微微笑着,“你们想找韩闻?我可以带你们去。” “真的吗?”司婉心惊喜地看向她,“谢谢你。” “你……”她才想起来,“你怎么称呼啊,姑娘?” “魏衔云。” 司婉心:“哦……魏同学啊,你好你好。” 燕宁交代他们远离的两个人,萧律和魏衔云,竟然让他们一进来就遇到了。 不过魏衔云说愿意带他们去见韩闻,司婉心也有些激动,不然看登记处那个人的态度,他们普通人要见韩闻,只怕难着呢,她忙道:“那麻烦你了,魏同学,我们还有东西,要交给韩闻。” 一直没说话的萧律问:“什么东西?” 司婉心:“没什么,就是燕宁交代的,她的遗物,一定要交到韩闻手上。” 想到燕宁说过,萧律很不喜欢她的纠缠,魏衔云也是因为萧律才不喜欢她,司婉心又说:“她和韩闻是男女朋友,两个孩子感情很好,她交代我们到了海城基地一定要来找小韩。” 阮霖海也说:“是,这一年多,她除了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小韩了,现在她不在了,我们做父母的,只想把她的心意转交给小韩。” 魏衔云看了一眼萧律的脸色,“没问题,叔叔阿姨,我待会儿亲自带你们去找韩闻。” 萧律却看向阮霖海,“我也住在别墅区,我分配的物资份额,照顾你们不成问题,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住在一起。韩闻……他已经接济了许多人,可能没有多少物资能分给你们。” 阮霖海:“不不不,我们不是为了物资,是燕宁一片痴心,我们总要遵循她的遗愿,把她的遗物交给小韩。” 燕宁千叮咛万嘱咐要远离这两个人,不要惹怒他们,不要和他们沾边。 萧律:“既然这样,我带你们过去。” 他走在前面,“请跟我来吧。” 司婉心挽着阮霖海的胳膊,和他一起跟在萧律身后。 魏衔云也跟了上去。 韩闻的房子在别墅区偏里的位置,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萧律才停下脚步,按响了门铃。 房子里久久没有人来开门。 萧律又按了一遍。 直到按了四遍,别墅的大门才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谁呀?” 门后站着一个穿着嫩黄色吊带睡裙的女人,在末世里她实在是干净漂亮得过头了,她头发还有些凌乱,看上去刚睡醒。 萧律开口:“韩闻呢?” 那女人认识他,韩闻没少在她面前说萧律的坏话,两个人打过几次架,这也是基地里人尽皆知的事。 而且萧律每次看她和另外几个韩闻别墅里的女人,眼神像刀子一样,她可不喜欢他,但同时也怵他。 她不敢把脸摆得太臭,“闻哥还在睡。” 萧律看了一眼他旁边的阮霖海夫妇,两人见到“准女婿”房子里出来这么一个女人,又说他“还在睡”,表情不算好,但也没他想象中的那种激烈的愤怒和悲伤。 他稍微放了点心下来,对那女人说:“有人找他,让他出来。” “你说……是阮燕宁。” 第183章 末世菟丝花11 四人被请进别墅一楼客厅里,有佣人摆上茶水和点心,但除了魏衔云,没人有心思吃。 司婉心抓着阮霖海的手,她看着漂亮的别墅,还有来往的佣人,这样的条件,此末世前的阮家还气派,又想到刚才那个穿着睡裙的漂亮女人,她不禁心中担忧,韩闻果然如燕宁所说,是基地里的大人物,坐拥美人和丰厚的物资,享受着很好的待遇,这样的他……心中到底还有多少燕宁的位置呢? 阮霖海来之前就比她想多,他虽然也有些紧张,但若是韩闻不愿意接纳收留他们,他们大不了就去住普通人的集体宿舍,虽然需要辛苦的工作,但也能保证人生安全和填饱肚子,只是司婉心……他看向她的脸,她得受点苦,这张脸必须毁掉。 萧律一如既往的冷着一张脸,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韩闻过了好一会儿才下楼来,他衣着整齐,头发向后梳起,走出楼梯口见到坐在客厅里的四人,最后把目光放在和阮燕宁长相有些相似的司婉心身上,“你是……” 司婉心和阮霖海站起来,“我们是燕宁的父母。” “她……她死了。” 阮霖海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这是她留给你的,你看看吧。” 韩闻露出了一丝茫然,“谁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 他最终伸出手去,接过了那个袋子。 透明的小塑料袋,两个提手打了个死结,韩闻解了半天解不开,最后袋子被撕破了,里头的东西落了下来。 一张轻飘飘的、叠成一小块的纸,一条银色的蝴蝶项链。 那张纸就落在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来,伸手去拾前方的项链,另一只缠着绷带的手却先他一步捡了起来。 去爬山的前一天,阮燕宁晚自习坐到了他旁边,她把凳子放得很靠后,拦住他,不让他出去。 她撑着脸看着他,“萧律。” 她微微倾身向他,胸前的蝴蝶项链摇摇晃晃。 她嘴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韩闻跟你说了吧?我要和你们一起去爬山。” “你这次没有让我别去唉,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努力有了一点成效?” “萧律?” “你怎么又不理我?我生气了,我生气的话,也不理你。” “萧律!” 萧律眼眶发酸,他把那条项链攥在手心。 他抬起眼,和韩闻目光对上。 韩闻语气冰冷,“还给我。” 萧律:“你知道阮燕宁回家了,对吗?” 刚才来的这一路,他已经从阮霖海和司婉心的口中探听到这一点。 韩闻不仅知道阮燕宁回了家,还知道她家的具体地址,信号消失之前,他们一直在聊天。 她在桐城等了一年,他没有去找过她。 她死在了丧尸潮中。 萧律双眼通红,隐隐有泪光。 他的手攥得很紧,有鲜血浸出了绷带。 魏衔云站起身来,拦在了他们中间,“萧律,叔叔阿姨是来找韩闻的,这是阮燕宁的遗愿。” “她的遗物,也是要交给韩闻的。” 萧律坐直了身子,他看向他旁边的阮霖海,“阮叔叔,你们也看到了,韩闻不是良人,你们,还要把她的东西给他吗?” 阮霖海:“燕宁对小韩一片痴心,她的遗愿如此。” 他伸出手,“请你把项链给我吧。” 萧律松开手,小小的链子只有一小团,蝴蝶翅膀的纹路里沾上了他的血。 他抓着上衣的衣摆,把血迹擦干净,把它放进了阮霖海手中。 阮霖海又递给韩闻,“那封信,你看看吧,燕宁说,一定要交给你。” 韩闻点点头,“好。” 他打开那叠纸,摊开来也不过巴掌大的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韩闻: 你好吗?车窗外面好多丧尸,把我们的车子围着动不了,他们的脸就趴在玻璃上,眼睛盯着我,跟着我转,我好害怕。 你在哪里呢?你是不是像我一样也遇到了危险,你有没有异能?如果你在我身边,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一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因为一直以来,你都在保护着我。 谢谢你,但是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们才开始相爱,这个世界就变了。 我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我必须保护他们,就像你保护我一样。 韩闻,如果这张纸能够到你手上,希望你可以替我好好照顾我的爸妈,他们是我在这是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最后的牵挂。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一开始就喜欢你,不再浪费我们相识的每一分每一秒,韩闻,我很想你。 丧尸越来越多了,我必须出去引开他们。 再见。 我爱你。 阮燕宁绝笔。” 韩闻握着那张纸,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看向阮霖海和司婉心,“叔叔阿姨,是我对不起燕宁。” “从今往后你们就留在我这里,我会好好代她照顾你们。” 阮霖海和司婉心对视一眼,还是走流程婉拒了一下,“这……太麻烦你了,小韩,只要东西交到你手上,了却了燕宁的遗愿,我们也就安心了。” 司婉心道:“是啊,我们了解过了,集体宿舍里也很安全的,我和你阮叔叔都还年轻,做点工作,没什么的。” 韩闻看着司婉心那张和阮燕宁相似的脸庞,“不……叔叔阿姨你们听我的,就住在这里,集体宿舍哪能住人?外头那样乱,基地里也不是完全太平,阿姨这个相貌,住在那里,难免……” 司婉心大惊失色,“什么……” 韩闻:“听我的,叔叔阿姨,我马上让人给你们收拾房间。” 阮霖海担忧地看向妻子的脸,最后向韩闻感激道:“多谢你了,小韩,燕宁没有看错你。” 说到阮燕宁,韩闻脸色更柔和起来,“是我们……有缘无分,造化弄人。” 司婉心想起阮燕宁,她一个人在外头,不知道她吃的那块东西还会让她的身体发生什么,她忍不住开始哭起来。 这一哭,感染了阮霖海和韩闻,三个人抱在一起流泪,互相安慰,宛如亲切的一家人。 魏衔云看向萧律,“我们走吧。” 萧律站起来,望向外面灿烂的阳光,他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湿,有鲜红的血水顺着指尖滴滴答答流下来。 第184章 末世菟丝花12 魏衔云见他站着不动,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滴在地上的血,小声地说:“走吧,别浪费了。” 萧律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抱在一起的三人,转身离开了。 中心大楼最顶层,是医疗实验室。 钟医生替萧律解开沾满了血的绷带,他的手下方垫着一个消毒盘,滴落的血全部被接在里面。 甚至绷带上的,钟医生也拧干了。 她观察了一下萧律手上的伤口,虎口处深可见骨的一个牙印,一块肉直接缺失,虽然血流不止,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 她换了干净的手套,又拿出一卷新的纱布,替萧律重新缠好手。 另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过来端走了那个装着血的消毒盘。 钟医生看着萧律苍白的嘴唇,“给你开的补血药,你吃了吗?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魏衔云在旁边接话:“他天天不怕死地往外头跑,伤就没好完过,你接的那点儿血,还不及他在外头流的一点儿零头呢。” 钟医生痛心疾首,“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儿啊?你要死了,我找谁抽血去?” “第一阶段的实验已经有结果了,你和小魏的血液中,目前并没有提取到什么异于常人的物质,可你们两个,偏偏对丧尸免疫……” 她看向萧律,又看向魏衔云,“原来的实验方向不得不放弃,我有一个新的想法,但是得你们两个配合。” 魏衔云问:“什么想法?” 钟医生:“你们两个,生个孩子。” 魏衔云脸慢慢烫了起来,她躲开钟医生的视线,目光飘啊飘,最终还是落在萧律身上。 萧律坐在桌前,垂着眼睛,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模样。 钟医生也能看出这两人之间郎无情妾有意,她打破了尴尬:“都是为了基地,为了人类,如果你们的孩子也能对丧尸免疫……” 魏衔云:“我明白,我尊重基地的意愿。” 两个人都等着萧律表态。 萧律:“我做不到。” 钟医生:“你要为大局着想,而且你是男的,十月怀胎不是你,生产之痛也不是你,小魏一个漂亮能干的姑娘,你怎么也不吃亏吧?” 魏衔云已顾不得害羞,紧紧盯着萧律,“钟医生说的对,这不是你我的事,这关乎整个基地、整个人类。” 在两个女人继续开口劝说之前,萧律说:“我没有生育能力。” 他在魏衔云震惊的目光里对钟医生说:“高考结束后我们一家自驾游,遇到了车祸,我的父母当场死亡,我失去了一半的脾脏,和生育能力。” “不是我不为人类做贡献,是我做不到。” 他站起来,把椅子放回桌子下面,“如果还有其他需要我的,你可以随时叫我。” 他说完后礼貌地朝钟医生点头告辞,然后走出了门。 留魏衔云和钟医生面面相觑。 钟医生:“他……” 魏衔云面色难看。 哪个男人会拿这个开玩笑? 她想起萧律对阮燕宁不同寻常的态度,难怪呢,她从前沾沾自喜萧律也不怎么喜欢阮燕宁,如今看来,他哪里是不喜欢,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他总是忍不住偶尔去关心她,却又面对她的热情追求避如蛇蝎。 难怪,难怪…… 魏衔云心中五味杂陈,她也向钟医生告辞,走了出去。 走廊上空空荡荡,萧律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萧律回到别墅区,门口处一个中年男人等在那儿,一见他,就向他走来。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屏幕破碎的手机,“萧律,信息我恢复了。” 萧律伸手接过来,按亮屏幕,面前那个中年男人仍然在说个不停:“你答应我的,给我的物资,什么时候结清啊?为了这一点点信号,我在楼顶上待了三个晚上,哎,你说我这个技术,是不是能进中心大楼去啊?要不我不要物资了,你介绍我去……” 萧律却突然弯下腰捂着嘴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那只手机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因为太用力,刚换过的纱布又被血浸湿。 中年男子见状,上去拍他的背,“喂,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都过去一年了,人也不一定还在那儿啊?” “卧槽!” 他弹开一步,见萧律缓缓起身来,捂着嘴的指缝间流下鲜血。 “你……” “没事。”萧律拿手背擦干净嘴角,咽下喉间的腥甜,他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答应你的东西,下午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他迈开步子往别墅区里面走,还不忘对他说一声“再见。” 中年男人望着他的背影,“啊……本来脾都只有一半了,造血和止血功能都那么弱,还天天被人抽血……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臭小子!” 他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算了算了,中心大楼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我老钱就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吧!” 萧律回到自己的别墅,这里和韩闻那边的热闹截然不同,里头一个佣人都没有,冷冷清清,他径直上了二楼,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止血药,倒了一把,也不数,直接塞进嘴里。 他坐在床边,头靠在墙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有半杯昨晚没喝完的冷水,他没伸手去拿,望着天花板,机械地开始嚼那些药片。 身体由于失血过多带来眩晕和乏力,连带着脑子也无法转动,他就这样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望了多久,等到神志清明些,他又拿出另一瓶补血药,同样塞了一把进嘴里。 他进到卫生间,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又漱了口,从柜子底下拿出纱布重新包扎了手上的伤口,把那只手机放进抽屉里,然后出了门。 外头午后的日头正盛,他走了两步就感到一阵眩晕,停下来稳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 第185章 末世菟丝花13 韩闻的别墅里,一群人刚吃完饭,韩闻出去了,他那些女人向来都是各吃各的,今天为了探听这新来的两夫妻的底细,她们倒是难得都到一楼来围了一桌。 司婉心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看上去保养得很好,在末世里更是熠熠生辉,更何况,风韵犹存有风韵犹存的好,韩闻吃够了年轻貌美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想换换口味? 一桌子的人心思各异,尤其是瑶瑶,她还没真正成为韩闻的女人,看着司婉心那张和韩闻手机里的女人相似的面容,她危机感丛生。 阮霖海自然感受到了这群女人的心思,在饭桌上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顶回去,他和司婉心处处摆出长辈的身份提醒她们。 吃完一顿饭,他们回到房间,司婉心脸垮下来,“这韩闻……” 阮霖海:“以后你尽量不要和他单独相处,有什么,我去和他打交道,你是燕宁的妈妈,他就是有那种心思,也难付诸行动,我们走一步看一步,不能得罪他,这是燕宁为我们安排的最好的路……” 司婉心点点头,“我知道,形势比人强,咱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他,如果他要来硬的,大不了划烂我这张脸。” 阮霖海:“也不要太担心,应该不会的,他现在要什么没有?前赴后继的女人,别说是你,就是燕宁来了,只怕也没有多少位置,咱们只能利用他的愧疚,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我也会去普通人那边多打探情况的,实在不行,我们就搬出去。” 萧律从基地西边的围墙翻了出去。 他是木系异能,但是能力很弱,那些藤蔓在面对丧尸时除了能绑住它们,对它们造不成一点儿伤害。 如果不是因为他对丧尸免疫,他在海城基地是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的。 除了魏衔云和实验室的人,所有人都疑惑为什么葛青岩会这么看重他,实际上,他只是看重他的实验价值罢了。 魏衔云异能强悍,是火系,一出手就能烧死一片丧尸,她接受的实验比他少得多。 从前他想着,如果阮燕宁还活着,她一定也会来海城基地,他需要那些物资,需要别墅,他需要付出他的价值,才能在海城基地保护好她。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错过她了。 她给他发了定位。 那一年里,她在等韩闻,也在等他。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去。 萧律走在大街上,离基地越远,丧尸便渐渐多起来,他按照阮霖海说的方位继续往前走,脚下生出一条条藤蔓绑住那些试图靠近他的丧尸。 阮霖海说,他们是在距离海城基地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和阮燕宁分开的,那条路叫蟠龙路,路边有一个公交站牌,叫蟠龙站。 他要去找她。 一般丧尸的活动范围不会太远,她一定还在那附近。 如果找不到阮燕宁,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他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他并不想拯救这个世界,并不想为了人类去做那些痛苦的实验,他只是想找到阮燕宁。 他讨厌这个世界,讨厌末世,讨厌丧尸,她本来是衣食无忧、家庭幸福的大小姐,她会找到一个很好的丈夫,会有自己的事业,会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而不是受尽了恐惧、饥饿和苦难,最后变成一只恐怖的怪物。 短短一年间,曾经繁华的都市就已经面目全非,越往前走,路障越多,丧尸也越来越密集,他足下生出的藤蔓越来越细,生长得越来越慢,渐渐的已无力捆绑住那些流着涎水朝他扑过来的丧尸。 猛烈的日头渐渐西沉,萧律推开那些丧尸,握着木棍的右手伤口再次崩开,他的左手也被咬伤,鲜血的气味刺激得那些丧尸更加兴奋。 萧律握着棍子挤出一条路,进了一栋写字楼,甩开后头的丧尸拐进一间办公室,还好里头只有两只丧尸,他反锁了门,握紧了棍子向它们挥过去。 木棍狠狠敲在丧尸头顶,它们很快倒了下去。 萧律跨过它们,走到窗前,拿袖子擦了擦满是灰尘的玻璃。 里面擦干净了,外头还有厚厚一层灰,不过已经能勉强看清楚了。 前面丁字路口的指示牌提示,蟠龙路就在前方。 他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开始睡觉。 他的异能已经快要耗尽,晚上比白天更危险,他必须养精蓄锐,尽快恢复体力,明天一早再出发。 他摸到口袋里的药瓶,拿出来又倒了一把塞进嘴里。 背包里有一点面包和水,但是他并不想吃,他闭着眼,身体疲惫,但是却久久无法入睡。 半梦半醒间,他梦到开学第三天,阮燕宁在图书馆坐到了他的旁边,她递过来一张纸条,“萧律,你好,我叫阮燕宁。” 他偏头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在她那行字下面写:“你好,我叫萧律。” 很高兴认识你。 他又梦到更早的时候,她背着一个书包,提着一个行李箱,正在推销校园卡的摊位前拿纸巾擦脸上的汗,“我不办卡,我只是想问……女生宿舍23栋怎么走?” 他抢在韩闻之前走过去,“同学,我带你去。” 眼前的画面突然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他和韩闻站在阮燕宁面前,韩闻嘲讽地看向他:“萧律,你连个男人都不算,你有本事告诉燕宁,你看她还会不会喜欢你?” 阮燕宁一脸茫然,“萧律,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他低下头,“我配不上你,对不起。” “为什么会配不上我?”阮燕宁向走近一步,她追问,“为什么呀?” 韩闻笑着,“说呀,告诉她呀,为什么?” “为什么呀?” 萧律从梦中惊醒,四下黑暗不见五指,依稀可以听见门外有丧尸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窗外还有不知名的昆虫的鸣叫。 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搭上眼睛,纱布外面有凝固的血液,很硬,刺得眼皮疼。 缓了一会儿,他撑着站起来,摸黑打开背包,撕开一个面包大口吃起来。 尽管他并无半分食欲,单单是咀嚼食物就令他恶心发呕,但他必须吃,他要活着,活着找到阮燕宁。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 他不会再丢下她了。 她是丧尸,他正好还有一身血肉。 她那么柔弱,胆小,成了丧尸也一定抢不过人家,肯定肚子很饿。 没关系。 他的泪水滑到嘴边,和着面包被他一口吞下去。 没关系的,燕宁,我不会让你饿肚子。 第186章 末世菟丝花14 萧律失踪已经五天了。 葛青岩在中心会议室发了脾气,让他的几个心腹全部出动去找萧律。 人散后,钟医生推着治疗车进来,上面摆着纱布、碘伏、棉球、剪刀、镊子等,葛青岩解开扣子,脱下左臂的衣袖。 只见他的左上臂上有一个圆形的伤口,表面的腐肉呈青灰色,已经腐烂了大概半公分深。 麻药珍贵,钟医生只拿了一支,她正准备敲掉瓶嘴,葛青岩道:“算了吧,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钟医生把麻药放下,戴起了手套。 她替葛青岩把伤口仔细消过毒,然后用镊子夹起腐肉,用剪刀剪去。 腐肉不会再出血,要剪到活肉边缘,渗出鲜血才算清理干净。 这样的疼痛对葛青岩来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自从有了萧律,他的伤口已经很久没有再继续腐败过。 萧律不会知道,他抽的那些血,大部分都没有用于实验,而是被葛青岩喝下去了。 现在不同于末世前,中心大楼顶楼的实验室虽然看上去设备齐全,但实际上,要研究丧尸疫苗,无论是人才,设备,试剂,统统都不达标。 但是没关系,即便没有疫苗,他也发现了能有效遏制丧尸病毒的东西。 那就是萧律的鲜血。 处理好了伤口,钟医生替葛青岩绑好绷带,有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过来一袋保存好的血液。 葛青岩用剪刀剪开一个小口,几口就喝完,他舔掉嘴角的血迹,问钟医生:“还剩多少?” 钟医生答:“冷库里还有五袋,照您现在的情况,至少三天得喝一袋。” 葛青岩:“听说萧律走之前,去见了你?你同他说了什么?” 钟医生立马解释:“他手上伤口裂开了,来我这里包扎,我顺便跟他提起,让他和魏衔云生个孩子的事。” “毕竟……频繁的抽血,他的身体已经快扛不住了,魏衔云又不能动,如果他们的孩子也能对丧尸病毒免疫……” 葛青岩脸色发沉,“谁准你自作主张!” 吓得钟医生连忙跪下,一句话不敢再说。 末世里医生到底珍贵,葛青岩还不能要了她的命,他冷声道:“我让魏衔云下午去找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钟医生:“我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萧律以礼相待,就是我对他太好了,所以他才跑得那么轻易……魏衔云,你必须得给我留下。” …… 离蟠龙公交站大约三公里的一个小便利店里,几排货架前只有零散几个丧尸,他们闻见活人的气息,转动着脖子望向门口。 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踏进便利店,外套下的衬衣透出淡淡的血色,双手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尽管便利店的门开着,但一靠近,还是能闻到刺鼻的尸臭味,那个男人循着味道走到收银台旁边,手撑在隔板上看向地上那具尸体。 显然已经腐烂了很久,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转身往便利店里面走去。 他脚下不断生长出大拇指粗细的藤蔓,爬上了那几只蠢蠢欲动的丧尸,缠住他们的双足。 有一只还算聪明,低下头用手去掰断那些细藤蔓,只可惜它一边掰,藤蔓一边在生长,沿着它的小腿往上爬。 货架没剩下什么东西,萧律快速拿了几个仅剩的面包塞进背包里,走出了便利店。 天就要黑了,他得快点找到地方休息。 街对面是一个大型商场,临街三楼的泰国菜牌子很大,玻璃后面,一张小脸几乎要贴在上面。 她咽下一口口水。 目光紧紧跟随着楼下的身影。 她旁边站着两只高大的丧尸,其中一只喉咙里咕噜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另一只穿迷彩服的一掌拍在它头上,同样咕噜咕噜,不过阮燕宁能听懂,它在说:“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美女,要叫老大!” 被打的那只抱着头,呆呆地转身面壁去了。 剩下的那只迷彩服丧尸凑近阮燕宁,“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老大,你这么想吃,我让人把他抓过来!” 阮燕宁离它远了点儿,“别挨我这么近,你有口臭!” “还有,我不吃他,你吩咐下去,见到他就躲,不许咬。” “咕噜咕噜咕噜……” 阮燕宁:“我还是不是你老大?” “咕噜。”迷彩服丧尸点点头,转身抓起面壁的那一只一起走了出去。 天渐渐黑下来,阮燕宁举着望远镜看见萧律进了一家临街的咖啡店。 门一开就有一只丧尸扑过来,他脚下的藤蔓已经很细,生长速度缓慢,他被一口咬在脖子上,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只丧尸甩开,快速闪进咖啡馆关上了大门。 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传来诱人的芬芳,哪怕隔着一条街,阮燕宁还是闻到那股让她躁动的味道。 三三两两的丧尸循着鲜血的气味从一个个小巷子里出来,往咖啡馆的方向移动。 迷彩服丧尸和它的小弟出现在街道中间,他“咕噜咕噜”了一阵儿,其他丧尸又退回巷子。 阮燕宁放下望远镜,捂住鼻子,还是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 好香啊,他的血怎么能这么香…… 她的脑子完全被那股香气占据,她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面包大口大口地啃,可是她一点都不饿,或者说,她的饿,根本不是这些人类的食物能填满的。 好饿…… 他怎么不保护好自己,怎么能流血呢。 那么香…… 阮燕宁眯着眼,面上浮现出痴迷,她摸着肚子,沿着那股香气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抓住门框,凭着自己最后的清醒,转过身来把门关上了。 她跑到窗前,把窗户全部关严。 又去拿水,灌了大半瓶水下去,她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不能再跟着他了,不然她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去啃他的。 可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行动,还这样狼狈,他的异能……他的异能为什么会这么弱? 第187章 末世菟丝花15 天色渐渐暗下来,从咖啡馆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见到天边一轮细细的新月。 萧律用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他已经没有纱布和药,但还好伤口不深,他捂了一会儿,便不再去管。 手一放开,一股鲜红的血就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他打开一点窗户。 他望向街对面的商场三楼,泰国菜的招牌几乎要挡住整面玻璃,天色晦暗,他只能看到临窗的两张桌子,桌面上还摆着花瓶,不知道是什么花朵,早就腐烂枯死。 他伸手到窗缝边,感受到外头的风。 丧尸的嗅觉很灵敏,它们会循着血腥味儿找到他。 可是今天很奇怪,他就守在窗前,站到天完全黑下来,没有一个丧尸靠近这条街。 萧律转身从背包里拿出食物,机械而又快速地进完食,他靠坐在墙边,侧头磕上了眼睛。 月光很淡,从窗边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点点光亮,隐隐约约照出他脖子上的伤口。 “他是香的。” 阮燕宁捂着鼻子瘫倒在椅子上,她问坐在她对面的迷彩服丧尸:“你闻到了吗?他真的好香。” 迷彩服丧尸抓着一只手臂啃得哼哧哼哧,在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阮燕宁一眼,见她一副快饿晕了的样子,不停吞咽着口水,它好心地把手臂从手肘处折断,把肉更多的上臂递过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白的皮,红的肉就在眼前,阮燕宁只闻到血腥味和肉快要腐烂的味道,她虚弱地摆摆手,“我不要。” 她望向街对面的咖啡馆,浓郁的香味从那里不断飘过来。 只有他,只有他是香的…… 月亮一点一点移动到天边,躲到了云层之后。 黑暗之中,四下寂静,阮燕宁循着记忆往前走,脚踩到咖啡馆门口倒在地上的小黑板。 她蹲下身,手摸向地上香味浓郁的地方。 可那血迹早已经干了,她只摸到满手的灰尘。 她站起来,往更香的窗口走去。 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但那香味就是她的指引。 她精准地停在窗缝前。 窗户是外推式,最多也只能推开三十度,现在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阮燕宁的手放在玻璃上,把它往里压。 关上了。 月亮露出一点点边角,阮燕宁红着眼睛,对血肉的渴望让她无法自控,她流下两行泪水。 理智告诉她她该走了,可她仍然站在那儿,手放在玻璃上。 如果能打开就好了…… “不行……”再次咽下一口口水,阮燕宁收回手,准备往回走。 她才转过身,一阵风吹过来,带来浓郁的香味。 她回过身去,一点点月光照在她身后的玻璃上,那扇能推开的小窗被打开到它的极限,玻璃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面色苍白,眼神平静。 阮燕宁退后一步。 萧律却盯着她,右手摸上颈侧的伤口,他好似不会疼,一把抠开凝固的血痂,鲜红的血流满了他半个手掌。 他把那只手掌伸出了窗外。 阮燕宁的目光逐渐变得涣散。 她痴迷地走近窗户。 她握住那只手,一边咽口水一边嗅来嗅去。 她想吃。 但她又像个婴儿,连怎么进食都不会。 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停地流着泪水。 好香啊…… 被她握着的手动了动,染血的食指摸上她有些干燥的嘴唇,她的唇瓣瞬间像涂了口红一般鲜艳。 那根食指伸进她的口腔,她的舌尖尝到了鲜血的甜味。 她学会了,捧着那只手,像只猫一样舔干净了上面的血。 最后她把他的食指塞进嘴里,用右边那颗尖牙轻轻地磨。 她抓得并不用力,就在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那只手抽了回去。 她趴在玻璃上,盯着他颈侧仍在流血的伤口。 好香,好香…… 萧律转身往右边走,打开了咖啡馆的大门。 刚一打开,就有人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肩膀,温热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脖子。 阮燕宁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尖牙咬开他的伤口,让血更多更快地流出来。 萧律听见她急促的吞咽声,眼前的一切摇摇晃晃,快速大量的失血让他全身发软,他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她,右手轻轻抚摸她的背。 他们抱得很紧,他能感受到她的肚子很明显地凸起。 月亮已经完全钻出云层,月光撒在大街上,萧律弓着背,脸贴在阮燕宁头顶发间,他望着天上的月亮,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第188章 末世菟丝花16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大哥,美女怎么吃独食啊! “啪!”对街三楼窗前,迷彩服丧尸抬手给了一只小丧尸一个大逼兜。 小丧尸捂着脸,迷茫地看向迷彩服丧尸,“咕噜,咕噜咕噜?” 大哥,为什么打我? 它吸回了从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吼吼吼!” 那么新鲜的人啊!为什么只能她吃!我不服!为什么! 迷彩服丧尸根本不看它一眼,它趴在窗前望着阮燕宁埋在下面那个男人脖子前的小半张侧脸,“老大这么漂亮,就该吃最新鲜的肉,喝最新鲜的血!” “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她是我老大,你也要叫她老大!” 小丧尸只能委委屈屈地又吸回一口哈喇子,“咕噜。” 附近隐匿在暗处的许多丧尸都闻到了那个新鲜的血味,个个都开始躁动起来,但它们又惧怕迷彩服丧尸,也只能和小丧尸一样默默吞口水。 有些存粮的,就把腐烂发臭的人类肢体翻出来啃,引得周围的丧尸争抢,还有些开始互相啃食,更呆一点的,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唆自己的胳膊。 鲜甜的血液从口腔沿着食道滑入腹部,带来异常的满足感,这几天腹部隐隐的胀痛感消失,阮燕宁神志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停下了吮吸,但萧律的伤口已经不能止血,仍然有源源不断的细流从伤口涌出。 阮燕宁的舌尖抵上伤口。 萧律拍拍她的背,“没关系。” 他背靠在门框,抵抗着身体的无力和脑袋的眩晕,“吃吧,阮燕宁。” 阮燕宁动了动,揽住他肩膀的左手向上,她的脑袋从他的颈侧移开,手心代替她的舌尖压住了他的伤口。 她抬头看他。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差点要遮住眼睛,皮肤在月光下苍白得不像话,嘴唇干燥,比他的脸色更白。 一年多没有见过,从她知道自己不过身处一个剧本之中,并且知道了剧情之后,她多少次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萧律不会爱她,甚至不会怜惜她。 他会和魏衔云一样,高高在上地鄙视她在末世里为了生存出卖身体,他会对她冷漠、轻视,隔岸观火。 可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他不是应该在海城基地呼风唤雨,和魏衔云郎情妾意? 为什么会这样? 阮燕宁唇瓣鲜红,下巴上都是血迹,她仰头望着萧律的眼睛。 萧律也看着她,她瘦了一些,从前脸上那点微微的婴儿肥已经没有了,下巴尖尖,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喊她:“阮燕宁。” 从蓉城到桐城,再到海城,四百三十二天,阮燕宁终于站在他面前,她没有变成冰冷的尸体,也没有变成丑陋的怪物。 他已经很庆幸。 他拉开她的左手,换上了自己的手贴在伤口上。 他极其粗鲁地抹了一把,鲜血很快染满了他的大半只手掌。 他递到她的嘴边。 像一开始那样引诱她,甚至带着些纵容和宠溺:“吃吧,要咬手指吗?” 阮燕宁没有回答。 他继续在说:“今天可以吃掉手指,多的不行,血也不能喝了,不然我会死的。” “我会自己找食物活着,每天都给你吃新鲜的,好不好?” 阮燕宁没有动。 萧律轻声问:“你听得懂的,对不对?” 阮燕宁的手又压上他的伤口。 她终于问出来:“为什么?” 萧律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离开基地时从来没有奢求过,阮燕宁还会像现在这样,会说话,会思考,认得他,也有从前的记忆。 他看着她,“我喜欢你。” 四年前见你第一眼,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从前我错得离谱,我竟然以为韩闻是个好人,可以和你般配。” 他笑着笑着,又流出泪来。 “我喜欢你,喜欢到我必须要在你面前维持可笑的自尊,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早就连个男人都不算。” 阮燕宁的面容在他眼前逐渐模糊,他失了太多血,早就已经快支撑不住,从前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我明明嫉妒韩闻嫉妒到发疯,我是个卑劣的小人,我希望自己在你心中没有缺点,我希望你有美好的人生……你本来就该有的。” “阮燕宁,”他喃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她本来该是任意妄为的小公主,可是她受了这样多的苦。 “对不起。”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萧律抓住了阮燕宁的手,他恳求她:“不要走。” 不要走。 求你了。 阮燕宁。 高大的身躯顺着门框缓缓跌下,他的手抓得很紧,阮燕宁被迫也跟着弯腰蹲下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让他轻轻靠在地上。 她久久凝视着他的面容。 她在脑海中喊:“猪猪。” 没有声音回应她。 一阵风吹过,带来末世后特有的尘土味和腐臭味,掀动咖啡馆大门后的纱帘,轻轻拂过萧律的肩膀。 街对面两只丧尸徘徊在商户门口,灰白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往这边看。 隔得不算近,但阮燕宁第一次听懂了它们的“咕噜”声。 它们在说:“美女吃不吃啊,不吃的话我们能不能上去吃?” “不知道啊,我不敢过去。” 还有更远的地方,有几只丧尸在嘀咕:“真要命啊,大晚上的流这么多血来勾引我。” “好香好香……不要咬我屁股!” 阮燕宁用力挣开萧律的手,把他拖进了咖啡馆,又起身去关上窗户和大门。 她扯下门边那片纱帘,走过去堵住了萧律还在流血的伤口,用一种极其粗糙的手法替他包扎好。 她看到他的背包放在墙边,过去拉开拉链一看,里面只有两瓶水,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准备拉上拉链,手却碰到内袋,里面有东西。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发圈,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蓝白格英伦风蝴蝶结。 是很久之前,她放在送给萧律的生日礼物的礼盒里一起送给他的。 他退回了那条价值不菲的围巾,但是留下了这个发圈。 阮燕宁去问他,他表现得很淡定:“什么发圈?我没见过。” 那时候她追着他问:“你就是喜欢我,我肯定,就是就是,对不对?” “萧律,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跟着他走在学校里的蔷薇花道里,天色将晚,从图书馆回来的学生结伴而行,有些把单车骑得飞快。 萧律慢下脚步,让阮燕宁和他并肩而行,他走到他的外侧,替她挡住那些人流。 他看向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他问她:“阮燕宁,你喜欢我什么?” 阮燕宁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她那时候笃定萧律也喜欢她,她故意玩笑说:“喜欢你身子。” “萧律,你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家里真有皇位继承。” 萧律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阮燕宁手上握着那个发圈,借着月光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萧律。 她抿了抿唇,尝到嘴唇上已经干涸的血液,甜甜的,味道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小了一些,从前的不适感也已经没有了。 她没有喝过别人的血,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血都对她有这样的功效,但应该不是的,因为其他人的血没有这样香,对她没有这样致命的吸引力。 真是孽缘,阮燕宁想。 做人的时候她喜欢萧律,现在做了怪物,她还是最喜欢萧律。 他昏迷前的话说得迷迷糊糊,她听不太清,但她听清了最重要的两句。 “我喜欢你。” “我会自己找食物活着,每天都给你吃新鲜的,好不好?” 阮燕宁眯起眼睛,目光从萧律的脸移动到他颈部包扎的伤口上。 已经有隐隐的血迹透出布料,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密闭的空间里。 这样喜欢我吗?喜欢到,愿意把自己的血肉给我吃。 我也喜欢你啊。 阮燕宁轻轻勾起嘴角。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拒绝他的请求的。 对吧? 第189章 末世菟丝花17 萧律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看见阮燕宁蜷缩在角落里的沙发软座上,两手交叠压在脸下,睡得正熟。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布料,她竟然还给他包扎了伤口。 他轻轻走过去,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燕宁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坐着一个人,她对上他的视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阮燕宁坐起来,“萧律。” “嗯。” 阮燕宁轻笑,“好久不见。” 萧律:“……是。” “你看上去过的不太好,”阮燕宁说,“你身上有很多伤。” 萧律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对丧尸病毒免疫。” “原来如此。”阮燕宁点点头,她拉开窗边的纱帘,外面街上已经有饿极了的丧尸在四处游荡,这里离海城基地太近,出没的多是异能者,丧尸们常常都吃不饱,外面有两只丧尸已经开始抱着互相啃食对方的肩膀。 “昨晚如果不是我还有一丝理智,你可能已经被我啃得只剩骨头。” 她从窗前回过头来看他,“哪怕你对丧尸病毒免疫,也不该拿血来诱惑我。” 萧律很平静,“没关系。” “我说过了,可以给你吃。” 阮燕宁又问了一遍昨晚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 萧律哪里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但他愿意再告诉她一次:“我喜欢你。” 她醒来后,一直在试图让他再次作出昨晚那些保证。 他想起阮霖海和司婉心对韩闻诉的那一番衷肠,大小姐从前根本不屑耍这些小心机,她的人生太顺了,以至于她娇气、任性,哪怕她并无坏心,也常常因此惹人讨厌,但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末世,她可以任性一辈子。 她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步步为营,揣度他人? 萧律只觉得心头闷痛,他不敢去想、去问阮燕宁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她的肚子,日光下长裙的腰线下明显的凸起,他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她怎么能吃这种苦,她该有多害怕,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萧律不想和她演戏,她不必对他算计什么,他什么都心甘情愿,他说:“不必对我抱有戒心,阮燕宁,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我不会反抗。” “我昨天跟你说的,我都记得,我永远不会反悔,不管你是什么,人也好,丧尸也好,什么都好,我都站在你这边。” 他们静静地对视着,阮燕宁突然伸手到脑后,散开低低绑着的马尾,她伸手把取下的发圈递给他。 黑色的皮筋,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蓝白格英伦风蝴蝶结。 萧律接过来,攥在手心里。 阮燕宁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你收了我的礼物。” “我早就说过,你肯定喜欢我。” 她倾身向前抱住他,“为什么以前要让我那么伤心呢?” 萧律回抱住她的腰,头贴在她的肩膀,他闭上眼睛,“对不起。” 阮燕宁把他的衣服领口往下拉,手指抚摸着他的肩膀肌肉走势,“没关系。” 她找好了下口的地方,反反复复地摸着那一块儿,萧律一只手摸上她的后脑,把她的头轻轻往下按。 温热的唇瓣贴上他的肩,阮燕宁仿佛听见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的汩汩声响,这样近的距离,他闻起来更香了。 尖牙狠狠地扎进皮肉,她选的位置很好,应该不会流太多血。 萧律的耳边全是她的咀嚼声,直到她停下来,又细细把他伤口周围的血舔干净,他才松开她,两个人面对面挨得很近,萧律伸出食指抹掉她嘴角的一点血迹,阮燕宁抓住他那只手指舔干净,她笑着,“多谢款待。” 又体贴地问:“痛吗?” 萧律摇摇头。 阮燕宁笑得更开心,“你真好。” 她又扯了一点纱帘,替他把伤口包扎起来,又把沙发软座让给他休息,“你就待在这儿,我去给你拿点食物。” 萧律抓住她的手,“不用,你留在这儿……不,我和你一起去。” 阮燕宁拍拍他的手,“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你好好休息。” 萧律仍不松手,他已经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阮燕宁无法,只好带着他一起出门,他一出现,在外面那些丧尸眼中就是活靶子,街上的丧尸都停下动作,灰白色的眼珠往这边转。 阮燕宁已经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叽叽喳喳,吵得不得了。 “好饿好饿好饿!” “能不能吃啊?这大姐吃独食也不吃完,还带他出来招摇!” “好新鲜的人啊,我想吃……” “大哥说了不能……” “好饿,好饿……” 阮燕宁知道丧尸之间的等级压制是天然的,它们会无条件服从迷彩服丧尸的话,迷彩服丧尸对她也是这样。 但她和这些普通丧尸一向有沟通障碍,它们也不怕她。 不过……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丧尸,它们被她眼神一激,瞬间乖乖转过头去。 果然如此。 阮燕宁心情大好,她牵着萧律的手,“走吧,我有好东西给你呢。” 她带他到她的住处,商场三楼的泰国菜餐厅vip包厢,里面不仅有长达一米八的沙发软座,还有很多食物和水,窗前架着她的望远镜,椅子上叠着两条裙子。 阮燕宁从餐边桌的抽屉里拿出两包牛肉干,塞到萧律手上,“吃吧。” 她又去旁边的纸箱子里挑挑拣拣,挑出两个日期新一点的面包,两根火腿肠,又拿出一瓶水。 她把东西放在萧律面前的桌子上,“慢慢吃。” 这样的一餐,在现在已经算得上丰盛。 萧律乖乖吃起来,阮燕宁就坐在他对面,捧着脸看着他。 他没动那两包牛肉干,吃完了其他东西,他桌子上得牛肉干推到她那边,“我不吃这个,你留着吃。” 阮燕宁不要,“你吃,牛肉补血的,虽然是牛肉干,但是应该也有点用吧?你现在需要补身体。” 他得活得久一点,她要吃新鲜的。 “不用,”萧律说,“你留着吧,当零嘴。” 他向她保证:“我会努力活着。” 第190章 末世菟丝花18 阮燕宁看着那两袋牛肉干,她喝过他的血,吃了他的肉,说实话,她现在对这些人类食物没有任何兴趣。 她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丧尸,至少她外表看来,还是个正常的人类。 但是她比丧尸还像怪物。 丧尸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情感,它们并不会想到自己从前也是人类这件事,它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全凭本能去攻击和进食。 但是她不是,她仍有理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吃人。 阮燕宁没有多说什么,她把那两包牛肉干又放回柜子里。 萧律脸色惨白,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阮燕宁让萧律躺上沙发软座休息一会儿。 他确实虚弱,如今他是她唯一的食物,她得对他好点儿。 萧律问:“你呢?” 阮燕宁微笑着答:“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放心吧,”她把她的被子给他盖上,坐在他身旁,“我不会走的。” 萧律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向下,同她十指紧扣。 阮燕宁另一只手拨动他额前的头发,“睡吧,等你醒了,我们去找把剪刀,我帮你剪一下头发,太长了,快遮住眼睛了。” “嗯。”萧律点点头,乖得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阮燕宁也就真的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守着他。 窗外的日光越来越盛,彩色的光斑投在地上,阮燕宁出神地望着和萧律紧扣的手,他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只发圈。 直到楼下的街道传来响动,萧律一下就睁开眼睛,和阮燕宁对视上,他翻身坐起,和她牵着手走到窗边往下望。 前面街道上有三个男人,个个都有异能,所到之处那些低等的丧尸连近他们的身都不能,他们一间间店铺进去,像是在找什么。 阮燕宁知道那些傻丧尸即便打不过还是会一直凑上去,她尝试着命令它们躲起来,不过没有任何效果。 倒是迷彩服丧尸就在对面顶楼,感受到了她的命令,从围墙边探头出来看她,嘴里“嗬嗬嗬”地回应她,然后很快跑得没影。 阮燕宁垂下眼睛,目光忍不住又落到身旁的萧律身上,她微微侧头就能挨到她早上才替他包扎好的那边肩膀。 萧律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和她对视,他说:“别怕。” “他们是海城基地的人,算得上基地老大的心腹,我猜,他们是来找我的。” 对于他,阮燕宁还有许多疑惑,她本来不想多问,毕竟她已经打定主意只把他当作食物看待,没有人该对食物还保留感情。 不过他既然挑起话头,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漠,便问:“他们为什么找你?你在基地犯了什么事吗?” 萧律答:“我的血有研究价值,我走了,想必有人大发雷霆。” 他也不想多说,只让她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先躲一下,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阮燕宁却不动,她问:“为什么要躲?你打不过他们吗?” 剧情中他除了木系异能,还有一个十分厉害的雷电异能,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以一敌百,他被那些普通丧尸欺负的时候她就很疑惑了,他的雷电异能呢? 萧律语气平淡:“我的异能很弱。” 一根极细的藤蔓从他的袖口伸出来,缠绕上阮燕宁的手臂。 “而且我现在太虚弱了,这些藤蔓这样细,连牵制住他们都不能。” “对不起,”那根藤蔓的尖端立起来,站到阮燕宁面前,挨过去用顶端的小叶子蹭她的鼻子,它像是在撒娇,萧律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那根藤蔓,“我太没用了。” 阮燕宁捂住自己的鼻尖,退后了一小步,“痒。” 萧律轻轻笑着,藤蔓收回去,静静缠绕在她的小拇指上。 他松开她的手,循着记忆从桌子下面、柜子里拿出她之前储存的食物和水,又把她的裙子、被子、小枕头全部整整齐齐贴在纸箱里,收到她的望远镜,东西总共也没多少,两个纸箱子刚好装满,他把两个纸箱叠在一起,抱着往门口走,“我们走吧,他们不会待很久的。” 细细的藤蔓从他的袖口连接着阮燕宁的手腕,再缠绕上她的小指,顶端的那枚叶片一直在她的手心挠来挠去,阮燕宁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把它抓住,她抬脚跟上了萧律。 他带着她在商场里穿行,走到另一个区的一家餐厅里把东西放好,又扯了桌布用背面把椅子擦干净,才让阮燕宁坐下。 阮燕宁从纸箱里又掏出两个面包和水递给他,“你该吃午饭了。” 萧律没有接,“不用,我每天吃一顿就够了。” “那怎么能行?”阮燕宁把东西塞到他怀里,又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到她身边,“你要多吃一点,把身体养好。”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完好的那边肩膀上,“吃吧,不用担心没有食物,丧尸不会攻击我,我可以去找。” 她仰起头看他,“我养你,你养我。” 见他没有动作,阮燕宁眼神黯淡下来,她问:“你会怕我吗?还是后悔了?毕竟我现在是会吃人肉的怪物,说不定哪天,你就会死在我手上。” “别胡思乱想,”萧律的手抚上她的侧脸,他轻轻盖住她的眼睛,才敢贪婪地看向她,“我不会后悔,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现在就把我吃掉,我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只是别用那种眼神看向我。 他见过曾经赤诚的阮燕宁,她爱他的时候不是如此,她如今的演技在他看来真的很烂。 但是就这样吧。 不要原谅我,不要爱我,不要对我生出恻隐之心。 如果我的血肉对你有用,就不要有负担地,吃掉我吧。 阮燕宁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的指尖颤动,她眼前一片黑暗,不能视物使得她的嗅觉更加的灵敏。 挨他这样近,除了他身上的血肉散发的芬芳,她还闻到他身上的蔷薇花的香味,这是她从前很喜欢的味道。 她挠了挠手心那片小叶子,“是蔷薇吗?” “嗯。” “真神奇,”她说,“你身上有蔷薇的香味,可是它明明没有开花。” “等我再恢复一些体力,就开花给你看。” 阮燕宁拉开他遮住她眼睛的手掌,和他对视,“好啊。” 第191章 末世菟丝花19 那三个人果然没有找多久,就继续往前走了,街上像是被扫荡了一样,到处躺着丧尸的尸体,阮燕宁耳边没有了它们的叽叽喳喳,还一下觉得很不习惯。 她能感受到对面楼上迷彩服丧尸心情悲痛,在它眼中,那些都是它的追随者。 阮燕宁尝试着在心里和它对话:“到顶楼围墙边来。” 没过多久,对面楼顶上出现了迷彩服丧尸的身影,他从围墙边伸出半个身子,四处观望找寻阮燕宁。 阮燕宁在心里对它说:“我在对面五楼。” 它望过来,和站在窗口的阮燕宁目光对上。 它口中叽里咕噜:“老大,老大!它们死了好多!” 阮燕宁:“遇到危险你要让它们躲起来,它们不是听你的话吗?” 迷彩服丧尸:“不行,不行,它们离我太远了,它们听不见。” 阮燕宁:“你不能像我这样吗?在心里对他们说?” 迷彩服丧尸张嘴大喊:“心里?什么心里?老大你说什么?” 听见对面丧尸大声嘶吼,萧律也走到窗前,那只穿着迷彩服的丧尸趴在对面楼顶围墙边,脸朝着这边面色狰狞地吼叫。 见阮燕宁神色如常,并不害怕,他也就静静站在她身旁,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缠在她手腕上的藤蔓又绕了几圈。 那只丧尸很快从顶楼离开,楼下街道上到处散落着丧尸尸体,风带来的味道不太好。 阮燕宁伸手环住萧律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 “还是你香。”她说。 萧律替她把窗户关上,隔绝了那些难闻的气味,他们静静抱了一会儿,他想起她除了早上吃了一点他的肉,就没有再吃任何东西,问:“你饿吗?” 阮燕宁的脑袋在他胸前摇了摇,“不饿。” 想到什么,她突然笑了,“你还挺顶饿的。” 萧律还是有些担心,“真的?” “不用担心我的身体,你如果饿了,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阮燕宁收紧了手臂,把他抱得更紧,她闭上眼睛,沉浸在他身上的香味之中,她现在在确实不算太饿,所以比起他的血肉香,她闻到的更多是蔷薇的香味。 末世已经开始了一年多,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这一年里她都在绞尽脑汁想要如何保全自己和爸妈,从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放松的时刻,只是没想到如此珍贵的时刻,竟然会是在萧律的怀中。 楼下又传来响动,他们分开一点,同时往窗外望。 只见一辆车头破烂的面包车停在对街,车上下来五六个男人。 他们见满地的丧尸尸体,便知道这里被强大的异能者清理过,当即走进一间屋子开始收拾起来,看样子准备在这里休息。 阮燕宁觉得疑惑,这里离海城基地不过十多公里,他们有车,开过去用不了多久,现在天色还早,为什么要在这里休息? 直到他们从车里抱出来一个女人,另一个女人握着她的手着急地跟在她身边。 被抱着的女人表情痛苦,仰着头咬牙流泪,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男士衬衫,大半条腿都露在外头,肚子圆圆鼓鼓,看样子是要生了。 他们进门的前一秒,阮燕宁看清了她的脸。 方雨薇。 阮燕宁转身把望远镜拿过来,可他们进的屋子窗户太小,她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放下望远镜,“我要去看看。” 萧律拦住她,“我去。” “不行,”阮燕宁说,“他们是要去海城基地的,你在他们面前露了面,这里我们也不能待了。” “那就不要去。”萧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燕宁,他们多是异能者,我现在身体虚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没有必要冒险。” 阮燕宁眼神一下冷下来,“你倒是冷静得很。” “你就当我冷血无情。”萧律毫不退让,“你心里也清楚,我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惹上麻烦。” 阮燕宁知道他说得没错,末世了,人人都是自私的,先考虑自己的安危是人的本能,她如今在这里同他虚以委蛇,从前对韩闻虚情假意,不也都只是为了自己吗? 她但凡冷静一下,就该知道她不该去。 除了爸妈和自己,这世上谁的生死都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她脑海里挥不去方雨薇仰起的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有她高高鼓起的肚子。 她想起猪猪曾经告诉她的剧情,她原本的命运。 阮燕宁抬起眼望向萧律,“如果那是我呢?” 萧律:“什么?” “我说,”阮燕宁捏紧了手心,细细的藤蔓叶子几乎要被碾碎,“如果那不是方雨薇,是我呢?你也会如此冷静吗?” 末世真的降临后,她无数次梦到自己真的变成那样的下场。 她梦见萧律冷漠地走过她的身旁,眼神里全是不屑。 她有多喜欢他,就有多不能忍受他的鄙夷。 所以末世之初,她宁愿把宝压在韩闻身上,也不想再去招惹他。 直到信号消失的那一天,她给他发的定位静静躺在他们聊天记录的最后,他始终没有回复她。 她在别墅里那一年,并不算是在等他,但她也不是没有过幻想,幻想他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他没有来。 如今他对她说“我喜欢你”,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咬下他的血肉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 她爱他,她对他有不一样的期待,可是他没有做到,她如今甚至是有些恨他的。 她知道这不对,但是她忍不住。 萧律闻言神情一滞,他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 看上去大概四五个月?或许更久。 重逢至今,他们两个都没有问对方这一年过得如何,阮燕宁倒是不走心地问过他两句,他也敷衍回答。 他一直试图忽略的事情现在被她提起。 物伤其类,她见到方雨薇,难免会想到自己。 手心里的小叶子已经被她的指甲彻底碾碎,萧律的心也像那片叶子一样被戳得稀烂,他说:“我不在乎方雨薇。” “但是我在乎你。” 第192章 末世菟丝花20 阮燕宁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是吗?” 她几乎快要装不下去,但萧律是截然不同的平静,“我说过,你可以吃掉我。” 阮燕宁:“你没有别的和我说?” 萧律:“你想听什么呢?” “你知道,你别给我装!”她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和他玩哑谜那一套,“哪怕你说点话来骗我……” “没什么好骗的,”萧律打断她,“你在演戏,我也在演戏,演来演去,有什么意思?” “因为我血液的特殊,我在基地里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哪怕现在逃出来了,还是要面对他们的追捕。” 他卸去了温柔,面无表情,“我早就知道你在跟着我,我以为你藏得多好?我只是略施点苦肉计,你就忍不住现身,我把我的血给你喝的时候,你感动坏了吧?我说我喜欢你,你其实也是相信的,是吧?” “大小姐,末世了,你怎么还是没有一点长进?我随便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你就被我耍得团团转,你很饿吧?但是你还在忍着,不忍心吃我。” “呵,”他松开她的手,也收回了缠在她手腕上的细藤蔓,向她走近一步,食指抚上她发红的眼眶,“就这样喜欢我?” 阮燕宁打开他的手,恨恨地盯着他。 萧律毫不在意,他自顾自的说下去:“这两天我也装够了,我不想再和你玩郎情妾意的游戏,我知道我的血肉对你有用,你吃了我之后,对那些丧尸的控制越发得心应手了,对吧?” 他露出一个运筹帷幄的笑容,“我们合作,你给我一个安身之所,我给你血肉,我们互惠互利,怎么样?” 阮燕宁许久没有说话,他又伸手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哭什么呢?世道变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 阮燕宁气得手都在抖,她怎么会喜欢他?怎么会还对他抱有幻想? 她甚至在期待他有难言之隐,期待他对她说:“我一直在找你。” 多么可笑。 她透过朦胧的泪光望着他,她从来没有觉得萧律如此陌生,“你同我说这些,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萧律缓缓笑了,“你不会。” “杀了我,我很快就会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哪怕你把我啃干净,也没有多少,你只有养着我,才能得到永久的供养。” “等你成了能号令丧尸的王,我们就拥有了共同的敌人,葛青岩对我百般折磨,只要你替我杀了他,我死亦无憾。” “更何况,你不是喜欢我吗?”他玩味道,“即便到现在,你还是喜欢我,对吧?你舍不得……” 阮燕宁突然伸手扼住他的脖子,他本就虚弱,接连退后几步被推倒在墙上,脖子上的伤口绑着一个丑丑的蝴蝶结,阮燕宁手一拉,布料就被解开,她专门照着他之前的伤口咬下去。 尖牙全部戳进他脆弱的脖颈,她埋在他的颈边大口大口地吞咽,萧律两只手静静垂在身侧,他微微仰着头,让她可以更好地进食。 即便疼痛和眩晕已经占据他身体的大部分感官,但他还是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洒在他的脖子上,和那些黏糊糊的血液混在一起。 直到他支撑不住往下倒,阮燕宁才从他的颈边抬起头来。 她任由他跌坐在地,转过头瞥见玻璃窗上的自己,从嘴到下巴上都糊满了血,连脸颊上都有。 不是怪物是什么? 她盯着玻璃上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拿手背去擦脸上的血,但是越擦越花,糊得下半张脸上全都是。 她呆呆地转过头,见萧律坐在墙角,颈边的伤口还在淌血,他的半边衣袖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仰头靠在墙上,胸腔微弱起伏,静静地望着她。 “不准看我。”阮燕宁吼他。 他眼睫眨了眨,像是听不懂话一般,仍然望着她。 阮燕宁气急,走过去扇了他一个巴掌,“不准这样看我!” “你算什么东西!”她跪在他面前,两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萧律并不反抗,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 他被迫仰起头来,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到他的鬓发里。 阮燕宁想起,他的头发长了,她早上还对他说,要找把剪刀替他修一修。 他怎么能连装都不愿意对她装久一点? 她放过了他的脖子,在他深吸气止不住咳嗽的时候接连扇了他两个巴掌。 她手上都是血,把他的脸也弄花,上面两个清晰的五指印。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转头看向了玻璃上的自己。 萧律不知是已经失去了意识,还是终于学会了识趣,他头靠在墙上,静静闭上了眼睛。 阮燕宁肩膀耸动,咬着嘴唇,泪水流了满脸,她手撑在地上爬起来,从他们带来的那两个纸箱里翻出自己的床单,又找到后厨拿出来一把小刀,她把床单切开小口,撕成了几条。 走过去结结实实绑住了萧律的手脚。 他任她摆弄,直到捆好了,阮燕宁才发现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粗暴地替他包扎好。 她站起来,凝视着地上昏迷的人。 泪水早已止住,干在脸上紧绷绷的,眼睛酸疼,她踢了他一脚,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打开一瓶水把毛巾打湿了,把自己的手和脸擦干净,又用剩下的水漱了口。 她在心里喊了两声,能使唤动的还是只有迷彩服丧尸。 她让它来守着萧律,“如果他敢逃跑,你可以打他,但是——他只能留着我吃。” 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往外走去。 她一出现在街角,守在方雨薇门口的两个男人立马就发现了她。 稍壮的那个拦住了高瘦男人要发动异能的手,“是个女人。” 高瘦男人仍然充满警惕地望着阮燕宁,“这个世道一个这么漂亮的独身女人,还不够奇怪吗?” 他朝她喊:“不准过来,否则我现在就动手了!” 阮燕宁停下脚步,“我没有恶意。” 她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他们这才看清她宽松的长裙下微微鼓起的腹部,“我和我的队友们走散了,我没有异能,求求你们……” 她讨好地看向他们,舔了舔唇瓣,“两位大哥,你让我跟着你们,我什么都能做……” 第193章 末世菟丝花21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高瘦男人心里的警惕去了大半,原来只是个仗着美貌依附强者的菟丝花罢了,这个女人有能耐的可能性不大,否则也不会让人在末世把肚子都搞大了。 这个女人确实漂亮,马上就要到海城基地了,现在把她带上,可以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高瘦的那个收回手,对阮燕宁道:“过来。” 阮燕宁惊喜地向他们走过去。 他们背后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痛呼,阮燕宁停下脚步,“里面……” 稍壮的那个男人道:“不用怕,生孩子而已。” 阮燕宁面色犹疑,没有继续往前走,直到屋子里又传来几声女人急促的尖叫,紧接着出现了婴儿的啼哭。 阮燕宁放松下来,又到了两个男人面前,“多谢两位大哥,我叫周青,请问你们怎么称呼?” 离得近了,她看起来更漂亮,皮肤是末世里那些灰头土脸的女人远比不上的好,壮实的那个男人从上到下打量了阮燕宁一遍,“我叫张建波,叫我张哥就行。” 张建波。 阮燕宁微微一笑,原来是他。 她甜甜地喊了一声:“张哥。” 张建波很受用,问她:“你怎么会和你的队友走散?” 阮燕宁又摸上自己的肚子,面上浮现出一丝恨意,“还不是那几个贱女人,看云哥最宠爱我,我又怀了孩子,故意把我迷晕了丢下。” 她又谄媚地笑起来,“张哥,这附近的丧尸,都是我男人杀的,他异能很强,你们是要去海城基地吧?你们把我送过去,他一定会记你们的恩情的。” “当然,”她伸手抓住张建波的手臂,“张哥如果要留下我,我也愿意。” 在一旁的高瘦男人这时候开口质问:“你男人这么强,又那么宠爱你,怎么会让你被扔在这里?他把这片丧尸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几乎把这里掀了一遍吧?就这样还没找到你吗?” 他语气不好,阮燕宁被他吓得躲到张建波身后,“大哥,我当时吸了迷药被那几个贱人藏起来了,我听到有人在找我,但我发不出声音,我没有说谎,你们带我去基地,我男人叫李云,你们一问就能知道,你……你吓到我了……” 她紧紧抓着张建波的手臂,“张哥,你相信我,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只好躲起来,你们带上我吧,求求你了,我很害怕……” 张建波拍拍她的手,“别怕。” 他的手突然向上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他的身前,阮燕宁踉跄一步,另一只手去抓他拽她的手,她痛呼出泪,“啊!” 张建波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平时和这些大老爷们待惯了,没控制住力道,弄疼你了。” 阮燕宁捂住自己发红的手腕,红着眼眶不敢怪他。 张建波满意地又打量了她一遍,这是一个多么美丽,而又柔弱的女人。 他转头对那个高瘦的男人道:“离海城基地没有多远了,带上她,是真是假,到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应该也只有那样强大的异能者,才能在末世里拥有这样娇嫩的美人。 “我们初到基地,与强者交个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女人骗他们又怎么样?就算是她从前的男人不要她了把她抛下,他捡这么个美人,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瘦高男人见阮燕宁确实没有什么武力值,这里确实离海城基地太近了,如果她是异能者,多走几步就能去基地,何必在这路上对他们起什么心思? 就算她别有用心,她一个人,他们这里五个男人,三个都是异能者,她又能有什么胜算? 想通了,他脸色缓和一些,对她道:“我叫冯家耀。” 阮燕宁乖乖喊他:“冯哥。” “进去吧。”张建波走在前头打开了门,冲里头喊,“生了个什么?” 一开门,一股血腥味就直冲面门,阮燕宁用手掩了掩鼻子,跟在张建波和冯家耀身后,看向躺在屋子中间的女人。 她身下什么都没垫,就这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下一滩鲜血,不合身的衬衫遮住她的大腿,之前鼓起的肚子已经平坦下来。 她旁边站着的女人抱着一个裹着毯子的孩子,孩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哭个不停,屋子更里面坐了三个男人,一见他们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阮燕宁身上。 躺在地上的方雨薇也缓缓转过头来,阮燕宁开口:“大家好,我叫周青。” 张建波已经走到抱孩子那个女人旁边,把毯子掀开一点,看了一眼孩子,嘿嘿笑了两声,“黑皮小子,看起来倒像老三!” 另几个人并不在意那个孩子,没人接他的话,他也就看了那么一眼,把毯子遮回去,指着阮燕宁对众人说:“周青和我们一起去海城基地,她男人叫李云,听说是个很强的异能者,和她走丢了,我们把她送回给他,交个朋友。” 坐着的三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阮燕宁面前,其中一个黑瘦高个,应该就是张建波口中的“老三”,他笑道:“什么人舍得把这么漂亮的女人弄丢?” 他说着说着,就要伸手去摸阮燕宁的脸,阮燕宁像是被他吓到,后退了一步。 冯家耀在阮燕宁身后出声:“老三,马上就到海城基地了,到时候我们找到李云,问问他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三被他提醒,收回了手,笑着说:“没错。” 他又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方雨薇:“喂,休息够没有?” 方雨薇疲惫地眨了眨眼,“我动不了……” “妈的,真麻烦,”老三朝地上啐了两口,“早不生晚不生,离基地还有两步,你要生了。” “要不是这里丧尸被清理了,老子真想把你丢下车去。” 他旁边的男人开口:“行了行了,老大还说她生的是你的种呢,对人家好点。” 老三翻了个白眼,“谁知道生的谁的种。” “妈的,谁抱她上车?脏兮兮的浑身是血,我可不抱。” 阮燕宁走到方雨薇面前蹲下,她轻轻撩开她的衬衫下摆,看见她的大腿上还在往下流血。 阮燕宁握住她的手,回头看向张建波,“张哥,她还在流血。” 张建波:“生孩子嘛,流点血不是正常的吗?” 阮燕宁:“不是,她一直在流,会死人的。” “麻烦得很,”张建波指挥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男人,“把她抱上车去,先去基地再说。” 第194章 末世菟丝花22 那个男人朝方雨薇走来,抱起她往外面的面包车走去,阮燕宁替他打开车门,他把方雨薇抱进去坐着。 其余人也出来了,正在往车这边走。 阮燕宁突然尖叫着后退,“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车内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很快归于平静。 其他人面面相觑,阮燕宁哆嗦着看向张建波:“有丧尸……” 她话音还没落下,四处的建筑里便又出许多丧尸,乌压压一大片,慢慢向他们走近,很快将他们包围住。 “怎么回事!”剩下的四个男人里有三个都有异能,但丧尸太多了,他们还没有强到能与它们抗衡。 眼看张建波他们在丧尸潮中心打得热火朝天,阮燕宁拉着抱着孩子的女人,“上车。” 那女人摇头,“你疯了?车上有……” 阮燕宁回过头看她,“你没发现吗?丧尸不会攻击我们。” 那女人恍然大悟,一只只丧尸绕过他们,已经将张建波他们包围得越来越紧,她们被隔绝在外。 “你……” 阮燕宁拉着她往前走,“先上车,离开这里。” 女人抱着孩子坐上副驾,阮燕宁启动车子,掉了个头往后开,张建波在丧尸中心听见车子的引擎声,回头一看,大声骂了一句娘,他举起右手,手心的水柱向车的方向喷去,可车速太快,水落在地上,在地面凝结了一层冰。 副驾上的女人回头看去,见后座方雨薇独自坐着,最后一排一个丧尸抱着那个男人的上肢啃得正欢。 “雨薇,你没事吧?” 方雨薇摇摇头,她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它没有攻击我,不用担心。” 阮燕宁开着车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 楼里的丧尸听见汽车的声音,又闻到方雨薇身上的血腥味,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阮燕宁先下车,用眼神警告了它们一番。 那些丧尸都默默闭上嘴退了回去。 她进楼里看了看,选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子,让女人把孩子放下,又和她一起出去把方雨薇搀扶进来。 方雨薇在床上躺下,女人从手心里拿出两枚药片喂到她的嘴边,又凭空拿出一瓶水,拧开了瓶盖喂她,“止血的,快吃了。” 方雨薇吃了药,握住阮燕宁的手,“燕宁。” 故人重逢,她却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还活着,真好。” 阮燕宁坐在床边,俯身抱住她,“没事了。” 另外那个女人默默抱着孩子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 阮燕宁对方雨薇说:“张建波他们会尸骨无存。” 方雨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丧尸……它们听你的话?” “算是吧,”阮燕宁面不改色地说,“我有精神系异能,能控制它们。” “原来如此,”方雨薇道,“你有异能就好,这个世道,没有异能的人只能活得连畜牲都不如……” 她想到自己,想到刚生的那个孩子,目光却突然落到阮燕宁的肚子上,“你……” “你有没有被人欺负?” 阮燕宁顿了顿,她这个肚子除了怀孕,用什么解释都会显得怪异,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她斟酌着说:“我的异能,也是最近才有的……” 方雨薇一下激动起来,她挣扎着坐起来,抓住阮燕宁的肩膀,“怎么会呢?怎么会……” 她突然流下泪来,“都是我害了你,是我…… ” 阮燕宁让她冷静,她才刚生了孩子,不宜情绪激动,“这跟你没关系。” “不,你不知道,”方雨薇说,“都是我……” “如果我告诉萧律你的地址,他找到了你,你就不会遭遇这些,都是我的错……” 阮燕宁一怔,“萧律来找过你?” 方雨薇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艰难地开口:“我们失去联络的第二天,萧律找到了我们寝室,他在外面敲门,我们不敢开,他当时看起来太吓人了,他浑身都被咬的血淋淋的,他在门外问你在不在。” “他浑身是血,引来了好多丧尸,我们怕他也变成丧尸,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只说不知道你在哪儿。” “他走了我就后悔了,我该告诉他的……可我当时太害怕了。我们在寝室躲了两个多月,雯雯她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跟着张建波他们,我们在来海城的路上,遇到过一个桐城人,他说他在桐城见过一个很强的雷电异能者,你知道他说的是谁吗?是萧律,是萧律啊!” “那时候我还在庆幸,他终究还是去了桐城,他找到你了,他的异能那么强,他能保护你……” 方雨薇已经泣不成声,“燕宁,是我对不起你。” 阮燕宁抹掉她的眼泪,“不要自责,我没有受太多苦……不是你的错” “好好休息,不要哭了。”她拍拍她的肩膀,“跟我说说你外面那个朋友,好吗?” 方雨薇抬起头,“你说林茜?” “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从前和我是一个社团的,我们关系不错,她比我幸运,有空间异能,我能活到现在,也要多亏了她暗中照拂。” 她咬了咬牙,“张建波他们不是人,把女人当奴隶看待,你今天也看到了,林茜的空间里明明有药,但他们不会允许把药浪费在我身上的,如果不是你,我今天说不定就死了。” 阮燕宁又安抚了她一番,才问:“你和林茜相处了一年,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我换个问法,如果我让她去海城基地帮我带点东西出来,你觉得我要怎样才能让她愿意帮我?” 方雨薇迷茫地问:“你要……带什么出来?” 阮燕宁这次没有瞒她:“一个人。” 第195章 末世菟丝花23 阮燕宁打开卧室的门出来,见林茜正抱着孩子站在阳台上,出神地望着外面。 阮燕宁走到她身边,“林茜。” 林茜对她点点头,“多谢你。” “不用客气,”阮燕宁问,“你在看什么?” “海城基地。”林茜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应该就是海城基地了吧?” “你既然有异能,又出没在海城基地附近,你也是基地的人吗?” 阮燕宁:“不是。” 她也看向基地的方向,“末世没有桃源,你去了就会知道。” “不过你的异能不是攻击型,在外面很难自保,去海城基地,算是最好的一个选择。”阮燕宁说,“你应该会被分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隔几日随着小队出一次任务,搜集物资不能没有空间,队伍里的其他人会保护你的。” 林茜:“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阮燕宁微笑,“不用客气。”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儿,林茜突然开口:“你打算带着雨薇吗?” “这要问你,”阮燕宁说,“如果你不愿意照顾她的话。” “她跟着我风餐露宿,不会比跟着你进基地过得好,而且她现在生产受伤,我没有药物,基地里,至少可以对她进行简单的处理。” 林茜极快地回答:“我愿意。” 她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这一年我们算得上相依为命,两个人互相依靠,总比一个人好,我虽然有异能,但却无力自保,不得不依附张建波他们,如果不是雨薇,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阮燕宁点点头,“我知道,雨薇现在,应该也离不开你。” 她又说:“我会保证你们平安到达基地,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两个请求。” 林茜:“什么请求?” “第一,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你见过我,第二,我希望你帮我找一个人,把他藏进空间里,带出来。” 林茜:“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能保证,我能让那个人心甘情愿跟我出来。” “这你不用担心。”阮燕宁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染血的布料,“你告诉他,这个人快死了。” 林茜接过去,“好。” 阮燕宁又交代了一番那人的姓名样貌,以及基地里的基本情况,她说的全是基于剧情获得的信息,林茜却觉得她从前一定是基地的人,不然不会如此熟悉。 她想起阮燕宁所说的“末世没有桃源”,不由得在心底叹息。 直到最后,阮燕宁说:“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出发了。” 方雨薇已经停止了出血,状态好了许多,阮燕宁扶着她,林茜抱着孩子,坐进了面包车里。 还是阮燕宁开车,她对这一片似乎很是熟悉,车子在一条条小巷里拐来拐去,驶入主干道,又回到了方才方雨薇生产的那条街。 她停下车,前面一滩淋漓的血迹,路边还坐着几个啃尸体啃得正欢的丧尸,方雨薇依稀还能根据那里具尸体上挂着的布料分辨出那是谁,她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也不觉得可怕恶心,只觉得心中一片畅快。 燕宁说的没错,张建波他们,尸骨无存。 林茜也是同样的心情,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隐隐的泪光。 阮燕宁停下车等了一会儿,从街角处又出来一只穿着迷彩服的丧尸,它身材高大,体型壮硕,右手上拎着一把斧头。 它直直朝面包车走来,阮燕宁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对林茜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剩下的路,就让它替你们赶走那些丧尸。” 林茜把孩子交给方雨薇,下了车,和阮燕宁站在车边。 那只迷彩服丧尸越走越近,她不敢看它的脸,盯着它手上那把摇摇晃晃的斧头,忍不住开始腿软。 阮燕宁:“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 迷彩服丧尸走到她们面前,“咕噜咕噜”了两声,把斧头往前一递。 林茜吓得退后一步,阮燕宁伸手接过了那把斧头。 她拎着斧头往路边走,那里坐着两只凶神恶煞的丧尸,各霸占一具完整的尸体,其它丧尸在旁边疯狂咽口水,不敢上前去争抢。 阮燕宁走到它们面前,手起斧落,把那两具尸体拦腰斩断,迷彩服丧尸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拖着一个上半身一个下半身回到林茜身边。 林茜屏住呼吸,看向阮燕宁。 阮燕宁还拎着那把斧头,上面沾满了血,她神色平静,“放进你的空间里吧,它应该要跟着你好几天,没有食物可不行。” 林茜忍着恶心把那两个半截尸体收进了空间。 阮燕宁又说:“有它跟着你,一路上不会有丧尸近你们的身,快到基地了,你就把它收进空间,至于我让你带出来那个人,他们也会在空间里和谐相处的,它不会攻击他,等你出任务的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放出来就行,它会把他带到我身边。” 林茜点头,“我明白了。” 阮燕宁替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吧,天快黑了。” 林茜坐上驾驶座,迷彩服丧尸从车前绕到副驾位,自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林茜根本不敢偏头去看自己旁边坐了个什么,她同阮燕宁告别:“再见。” “再见,”阮燕宁静静看着她,“我相信你。” 林茜:“我……” 她咬了咬唇,“张建波他们如果不死,我和雨薇即便去了基地,也是在他们的阴影下过日子,你对我恩同再造,就算你不把它放在我身边,我也会完成你交代的事。” “我知道,”阮燕宁替她把脸上的一点污迹擦掉,“林茜,不管你相不相信,哪怕你卖掉我,它也不会攻击你。” 林茜感激地看向她,伸手向她递过来,她手心里躺着一个红彤彤的丑苹果。 “这个给你。”她说。 阮燕宁接过,“谢谢。” 面包车疾驰而去,阮燕宁一手握着苹果,一手抓着斧头,转身上了楼。 穿过错综复杂的商场,她回到之前和萧律躲避的餐厅。 那两个纸箱的东西之前被她翻找床单的时候弄得乱七八糟,食物、衣服杂乱地甩在地上,她的裙子上还有她的血手印。 萧律被绑住手脚,闭着眼睛靠在墙角,听见声音,他缓缓睁开眼。 阮燕宁把苹果放在桌子上,“你醒了。” 第196章 末世菟丝花24 萧律虚弱地“嗯”了一声。 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用那把带血的斧头在他身上比划,“你比我想象的命硬,我想想,今天是先吃掉手呢……还是腿?” 萧律多说两个字就开始喘,但他还是诚恳给出建议:“你现在应该不算太饿,吃手吧,齐臂砍掉,那样不会流太多血。” 他往四周看了看,“多拿几张桌布过来,替我堵住伤口。” 阮燕宁想了想,“可以。” 她扯了几张桌布过来,随意地扔在一旁,抓住他的脚腕拖着他完全躺在地上,他此刻就像一只砧板上的鱼。 她解开他的双手,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摸到他的左臂上端,“这里?” 他闭上眼睛,“嗯。” 阮燕宁掂了掂那把斧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斧头带起的凉风扫过萧律的侧脸,一声巨响砸在他耳边,身上却没有传来疼痛,他睁开眼睛,见阮燕宁的斧背砸在他的头旁边,地板被砸得碎裂。 她冷冷看着他,“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我最讨厌你自作主张、自我感动、自以为是。 她说:“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她拎着斧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萧律在后面喊:“你去哪儿?” 阮燕宁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几步就走了出去,不见了身影。 萧律挣扎着坐起来,解开脚上的布条,走到门口,见左右各守着一只丧尸,像两尊门神,一见他,它们咽着口水用眼神警告他回屋去。 这是两只进化过的丧尸。 这附近应该都是迷彩服的地盘,她是从多远的地方把它们召唤过来的呢? 看来他已经不必太过担忧她的安危。 萧律缓缓转身,又回到角落里去坐着。 谁知道一连三天,阮燕宁都没有再来过。 萧律站在窗前往下望,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丧尸游荡,阮燕宁不知道在哪里。 如果不是门口那两只丧尸还在兢兢业业地守着他,他都会怀疑阮燕宁是不是不需要他了。 直到第三天傍晚,阮燕宁出现在了门口。 萧律听见脚步声从窗前回过头来,两人视线对上,阮燕宁停下脚步,两两相望,却是相顾无言。 最后阮燕宁抬脚走到他面前,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她解开他脖子上的布料,手指抚摸在那个已经开始在结痂的伤口上,她用指甲把它戳出了血。 不愧是男主,他不仅不会变成丧尸,还不会感染。 至于他的异能……阮燕宁不想问他,反正从他从来不会长嘴,她也懒得听他编瞎话。 她搂紧他,咬上了那个伤口。 结束后,她又替他把伤口包扎起来,动作一如既往的粗暴,打结的时候用力一勒,萧律立刻皱起眉来。 阮燕宁满意了,松了松绑带,替他打好一个蝴蝶结。 她转身去那两个纸箱里翻了一下,食物还有一些,之前散落在地的她的被子衣服如今全都整整齐齐叠在里面。 她拿起桌子上那个苹果,它已经不像第一天那样新鲜,有一小块变成深色,摸上去软趴趴的。 她把那个苹果丢进萧律怀里,“坏了。” “你吃了吧。” 她说完,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又过了两天,阮燕宁带来了一些食物,她照例咬他脖子上那个旧伤口,尖牙深深地戳进去,一定要让他痛到闷哼出来才罢休。 她一句话都不和他说,喝完血就走,仿佛他就是个被圈养在这里的食物。 萧律却拉住她的手,“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阮燕宁:“没忙什么,不想看见你而已。” “谁会愿意和自己的讨厌的人一直待在一起?这里很安全,你不是就想要一个安身之所吗?你得偿所愿了。” 萧律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阮燕宁面上冷漠,心里却有一股无名火,她转身走得决绝极了。 回到她从前休息的那个泰国餐厅,迷彩服守在门口,远远地一见她,就“咕噜咕噜”地开始邀功。 “老大,老大!人在里面!” 阮燕宁奖励地摸摸它的头,“做得好。” 迷彩服顿时笑得像只傻狗。 阮燕宁进到餐厅,靠窗的桌边坐着个中年男人,他手上还捏着那块染血的布条。 他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转过料理台,他面前出现一个女人。 他盯着她的脸,“阮燕宁?” 阮燕宁走到他对面坐下,“你认得我?” “我替萧律修过手机,见过你的照片。” 他看起来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原来是你,看来萧律离开基地是来找你了,你们在哪里遇上的?你给他发的定位不是在桐城吗?” 他又问:“萧律呢?发生什么事了?传话的人说他要死了,吓我一大跳,我饭都没吃就过来了,那个丧尸和我一起待在空间里,我这个年纪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惊吓……” 阮燕宁始终不接话,他心头又打起鼓来:“萧律呢?他到底怎么了?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阮燕宁:“放心吧,还没死。”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不过快了。” 中年男人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你……” 他拔腿往门口走,刚转过身就见迷彩服丧尸堵在过道。 阮燕宁仍然笑着,不过收敛了一些,把那两颗牙藏了起来,看起来甜美又柔弱,“坐下吧,钱教授。” 钱教授哆哆嗦嗦把屁股又放回椅子上,“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别害怕,”阮燕宁说,“海城基地就要变天了,因为你太能跑了,所以我提前把你放在身边。” 原剧情中,就是钱广带头研究出了丧尸疫苗,他知道葛青岩在位时海城基地内部黑暗,所以一直隐藏实力,混迹在普通人中。 一次意外,他发现萧律对丧尸免疫,从此便一直暗中关注着他。 葛青岩的统治持续了十年,十年后,萧律和魏衔云与葛青岩发起对立时,海城基地内十分混乱,钱广为求自保,趁乱跟着一个异能者离开了基地,结果在外四处流浪,差点死在了丧尸口中。 等他九死一生再次回到海城,已经又过去了五年,海城基地在萧律和魏衔云的统治下一改之前的特权独裁,在这里,人人都能享有基本的人权,中心大楼的医疗实验部,也是在实打实认真研制对抗丧尸的药物和疫苗。 至此,钱广才对萧律和魏衔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曾是国宝级的医学家,他请求加入基地疫苗的研发。 如果不是他过度的谨慎,丧尸疫苗本能在更早的时候被研制出来。 不过也不怪他,葛青岩控制了海城基地十年,那十年里他就算主动请缨,也不过是助纣为虐,葛青岩根本不想恢复世界和平,只有丧尸仍然存在,只有维持现状,他才能永享至高的权利。 “钱教授,我很敬佩你,你是真正心怀天下的人。”阮燕宁说,“我会给你最好实验条件,在我收拾了葛青岩之前,你就好好待在这里。” 她指挥迷彩服过来给钱广倒了一杯水,“怎么样?” 第197章 末世菟丝花25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丧尸,像军训一样站得整齐又笔直。 “钱教授?” 钱广:“可……可以吧。” 阮燕宁并不着急,“您会看到我的诚意。” 她亲自把那杯水往钱广身前推了推,“喝点水吧,不是还没吃饭吗?我一会儿再让人送点食物过来。” 钱广伸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想,她哪是让“人”啊! 他端起那杯水喝了两口,还是鼓起勇气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萧律在哪?他到底怎么了?” “他没事。”阮燕宁说,“明天,我会让你见他。” “不过我有问题要问你。” 在原剧情中,钱广现在应该只是暗中关注萧律,和他话都没说过才对。 阮燕宁问:“你怎么会和他认识?你说你给他修过手机?……什么时候修的?” 钱广有些诧异,他以为阮燕宁能拿萧律来引他过来,她应该什么都知道,“那小子身体弱成那样,又不惜命,我要是不凑到他身边去时不时给他喂点药,就凭中心医疗部那个钟医生,萧律早被她整死了!” “至于手机……我给他修好手机第二天就找不见他人了,都有十几天了!” 他小心地问:“你真没把他吃掉吧?他是来找你的,你不能这样对他啊,他已经够可怜了。” 阮燕宁垂着眼,“没有,我保证他活着。” “把你知道的,萧律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 门口又传来响动,萧律看过去,见阮燕宁抱着一叠衣物走进来,她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喊他:“过来。” 萧律沉默地走过去。 阮燕宁说:“收拾一下你自己。” 她难得跟他说这么多话:“明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萧律问:“见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阮燕宁冷漠道,“我不仅会给你一个安身之所,还会替你收拾葛青岩,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只需要活着,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 萧律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要冒险。” 阮燕宁把衣服丢给他,“你话好多,我做什么不是你该管的事。” “换上。” 萧律捏着衣服,久久没动,“……你先出去。” 阮燕宁反而坐了下来,“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萧律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他和她重逢那晚,他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阮燕宁对他说:“你身上有很多伤。” 他那时只以为她看到了他的胸口。 他脸色本就白,现在更是难看,“……求你了,不要看。” 他越是如此,阮燕宁越不让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不然我让它们进来帮你换?” 萧律攥紧了手上的衣服,在阮燕宁冷淡的目光里伸手解开了扣子。 胸前密密麻麻的伤口阮燕宁曾经见过,扣子解到腹部,露出一条几乎横贯了整个腰腹的伤。 伤口扭曲,一看就伤得极深,并且当时只是被胡乱地缝合起来。 和这条伤疤相比,他身上其他的伤口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但阮燕宁还是在他的左上腹找到了那条手术刀口,和其他的比起来,这个疤已经算是很漂亮,至少是对合整齐了缝合的。 萧律动作很快,拿起衣服就要往头上套。 阮燕宁开口:“转过去。” 他第一次没有听她的话,把衣服套上,又去拿外套。 阮燕宁“噌”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服下摆。 萧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头发快要遮住眼睛,阮燕宁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说:“别看,会吓着你。” 阮燕宁的食指和中指挨在他的后腰上。 凹凸不平的触感。 是烧伤。 钱广的话再次回荡在她的脑海—— “我在基地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挺出名的,因为他异能实在一般,但是又受葛青岩重视,更重要的是,他频繁主动去出任务,次次都一身伤回来,还没好完就又去,也正因如此,我观察到他被丧尸咬过,尽管他遮掩着骗过了其他人,但骗不过我,于是我对他越发关注,最终我确定——他确实能对丧尸病毒免疫。” “他实在是不惜命,我生怕他哪天就回不来,于是我只能去接近他,把我私下偷偷合成的什么补血、强身的药物喂给他吃,希望能让他活久一点儿。” “我问过他天天出去找罪受做什么,他说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还没有找到。” “有一次他受了重伤被人抬回来,我偷偷潜到他的别墅里去看他,你知道我撩开他的衣服看到什么?他浑身都是伤疤,尤其是腹部那一条,太致命了,几乎把他砍成两半,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还活着。” “我照顾着他醒来,可能是病中人实在脆弱,我问他那些伤口的来历,他告诉了我。” “他之前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背部严重烧伤,脾脏切除,很多器官都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而且……他没有了生育能力。” “他身上更多的伤来自于末世后,他大海捞针一般找你,被丧尸啃了不知道多少,一个月后他觉醒了雷电异能,总算不必再赤手空拳抵抗丧尸。 桐城曾经建立起一个小型基地,不知道你是否有所耳闻,那个基地被人一夜之间毁掉了。 因为那个基地把所有漂亮女人豢养在地牢里,他为了救那些女人,和整个基地的异能者作对,他的雷电异能是很强,但是以一敌多,不过侥幸捡回一条命,那条贯穿腹部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从那以后,他的身体更差了,我常常说,他现在还活着真是个奇迹。你不是疑惑他的雷电异能为什么没有了吗?异能是很耗费体力的,一个强弩之末的身体,又哪里还能使出强大的异能?他连那个木系异能都时有时无,更别说雷电。” “阮小姐,我很高兴你不知道这些,那证明你还没有看过他的身体——没有把他吃掉。” 第198章 末世菟丝花26 温热的手指贴紧皮肤,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丑陋的疤痕。 萧律加了两分力,拉开阮燕宁的手腕,让她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 阮燕宁抬起另一只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望着他的眼睛,“这么多伤,怎么来的?” 萧律说:“末世艰难,我异能弱,受点伤在所难免。” 阮燕宁收回自己的手。 她朝外走去,停在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他,“萧律。” “我说过吧,我真的很讨厌你。” 她走了,留下萧律一个人在屋子里,他低头抚摸着桌上外套的钮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二天,两只丧尸带着萧律去见了钱广。 钱广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轻轻揭开他脖子和肩膀上的绑带,看到上面明显的牙印,“她果然吃你了!不讲武德!” 他又去扒萧律的衣服,“还有哪里伤着了?快让我看看!” 萧律躲开他的手,“没有了。” 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钱广便一五一十把始末告诉了他。 “对不起啊,我一开始接近你,只是因为你的血液特殊,但是你要相信,我没有害你的心!” 萧律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阮燕宁同你说,她要怎么收拾葛青岩?” 钱广:“她……她没说啊。” 他悄悄瞥了一眼门口的丧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进萧律手里,“把这个吃了,把身体养起来。” 他凑近萧律耳边:“等你好些,静待时机,咱们俩一起逃出去。” 见萧律不为所动,他语气急促起来:“她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她会吃人!你非要等到被她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才知道后悔?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现在连树叶子都长不出来了吧!” 萧律平静得不像话,“一切都是我自愿,她如果真的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我反而会很开心。” “你不用担心我死了你没法再继续研究,魏衔云同样对丧尸免疫,我离开基地后,想必她落入我曾经的处境,甚至更糟,她不会再一心为葛青岩卖命。” 他看向门外那一片黑压压的丧尸,各个四肢灵活,眼神灵动,全都是进化过的。 她还不能直接控制普通丧尸。 萧律转头看着钱广,“你不要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只有她吃了我,她强大了,你才能在她的庇护下好好活着。” “你真是疯了……”钱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没告诉萧律他昨天已经什么话都说干净了。 他才不敢全然信任一个不知道是丧尸还是什么东西的怪物,萧律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出基地寻找的人,他只希望阮燕宁能看在他昨天说的那些的份上,别真的把萧律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恨铁不成钢,“你给我把命留着!我现在天天和丧尸待在一起我是为了谁!” 钱广时不时就望向门口,生怕下一秒阮燕宁就出现,把萧律抓去啃。 但门外静悄悄的,连守着的丧尸都逐渐减少了。 又过了两天,钱广略微放下心来,萧律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焦躁。 阮燕宁上次没有喝多少血,按理说,她早应该饿了。 门口只剩下两个丧尸守着,楼下的街道空空荡荡,四处都静悄悄的。 她去了哪里,她到底要做什么? 哪怕她要去海城基地找葛青岩,也该在离开之前,把他吃掉才对。 萧律往门口走,被钱广拉住,“你做什么?” 屋里的响动引得门口那两只丧尸回头来看,钱广压低声音,“那是丧尸!丧尸!” 萧律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去干嘛?”钱广要疯了,“它们没有理智的,你还想再受伤?你就算问它们阮燕宁在哪儿,它们说了你听得懂吗?” 他强硬地把萧律拉到窗边坐下,离门口远远的,“你想跟门口那两个硬碰硬,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这几天都和他待在一起,自然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叹气,“你连我都打不过,你出去干什么?乖乖待在这儿,她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 他又坐到他旁边,苦口婆心地劝:“你能不能自私一点为你自己想想?你处处为她,她对你心软过吗?你脖子上那个伤口烂成什么样了?连换个地方咬都舍不得,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萧律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对她说了让她伤心的话,这是我求仁得仁。” “末世之后,我做过强者,也做过弱者,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有些人变成野兽,有些人变成他们爪下的猎物,到处都是弱肉强食,我甚至觉得,丧尸早就已经不是最可怕的。” “那些无力自保的普通人,仅仅是为了活着就要付出全部的尊严,我没有找到她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整夜都不能闭眼,我不敢停下来休息,哪怕连目的地都没有,我还是要不停的地继续往前走,我不敢想象她可能和那些我遇到的人遭受同样的痛苦,我爱她,我希望她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她怎么能遭受那些?” “你说她是怪物——什么是怪物?外头那些丧尸是吗?它们曾经也是人,葛青岩之流——他们难道不是怪物吗? 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根本无法长久地保护她,我很庆幸她变成了如今这样,至少她不会再受人欺负。 从我意识到我的血肉对她有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让自己死在她的手里。”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钱广觉得不可思议,“一个献祭的牲畜吗?” “阮燕宁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她没必要知道。”萧律说,“她不能对我心软。” 钱广静了两秒,摇着头道:“疯了,真是疯了。” 第199章 末世菟丝花27 对面楼的一扇窗后,望远镜被端端正正架起来,阮燕宁坐在后面,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的棍子,她确实已经很饿了,内心深处那股对萧律的血肉的渴望让她生出一种牙都痒起来的错觉。 她把嘴里的棍子当安抚磨牙棒用,把它咬得扁扁的。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她看见萧律站在窗前,长久地注视着空荡的大街,随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他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一条极细的藤蔓从他的指尖缓慢生长出来,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攀爬,藤蔓才长出来不到半米,他就体力不支地双手撑在窗台上急促地喘息。 钱广出现在他背后,皱着眉头强硬地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叉着腰开始训斥。 他很谨慎,骂到一半,又转身去把窗户关上。 窗户是单面镜,阮燕宁无法再窥探到里面的情况。 她吐掉叼在嘴里的棍子,重新拆了一个新的棒棒糖,把它咬得嘎嘣嘎嘣响。 是草莓味儿,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腔。 把那根新的棍子也咬得面目全非后,阮燕宁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她必须得去吃点儿正确的食物。 她出门后七拐八拐到了另一条街的出口,进了一栋居民楼。 这些天她收拾了一间房,就住在这里。 她的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收起来,被她放进了柜子里,这屋子一下看起来像是刚被打扫,还没有人住过。 没过多久,一个丧尸就把萧律带到了她面前。 一见她,萧律明显松了口气,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阮燕宁就搂着他去咬他的肩膀。 一尝到血的味道,阮燕宁就有点失控,这一次她实在是饿了太久,不由得吞咽得越来越急切。 萧律没有任何挣扎,等她吃够了,跌在沙发上缓神的时候,他还自己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布条来。 伤在肩膀,他自己不好包扎,只能用布压迫着止血。 他蹲在阮燕宁面前,“你这些天去了哪里?很多丧尸也不见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阮燕宁吃饱了懒洋洋的,她躺倒在沙发上,眯着眼看他,“你不用管。” 又问:“这屋子你喜欢吗?以后你就住这里,我保证很安全。” 萧律:“那你呢?” 阮燕宁看上去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的事你别管。你只需要记得你给我血肉,我保护你的安全,替你收拾葛青岩——你的条件我都记得,我会信守承诺。” “不用收拾葛青岩,”萧律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我一时情急,思虑不周才说的,你现在就很好……我只要你保护好我就行。” 阮燕宁盯着他,“那你图什么呢?你太亏了,照我现在的进食需求和你的身体状况,再过不久,你一定会死的。” “我会努力活着。” 阮燕宁还是问:“你图什么呢?” 萧律久久不答,阮燕宁从沙发上坐起来,理了理头发,“没话说就算了。” 她站起来,“我走了。” 萧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去做冒险的事,海城基地一半以上的异能者和葛青岩是一体的,哪怕你能操纵那些丧尸,你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你担心你的父母……我可以回基地去,把他们悄悄送出来。” “越说越离谱,”阮燕宁背对着他,语气冷漠,“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吗?难道你后悔了?” “你好好待在这里,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加大了力度拉了回来,他肩膀上的伤口失去了压迫,血很快又渗出来。 萧律面色隐忍,“不要去,燕宁。” “……求你了。” “我不明白,”阮燕宁说,“你不是该高兴吗?” “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替你报仇,你不是该高兴吗?哪怕我死了,也一定不会让葛青岩好过,到时候,你就不用受制于任何人了。” 阮燕宁认真地问他:“为什么这样的表情看我?” “……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你好好活着,保护我,就可以了。” “可是我想这样做,”阮燕宁抬头看他,“我是为了你。”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你不需要吗?”阮燕宁用力挥开他的手,他现在虚弱至极,只要她不愿意,他根本不可能拉得住她。 “可你从前、现在不也是在这样对我吗?你有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你这样做?” 阮燕宁激动起来,“我现在也这样对你,我为你去死,让你走我给你安排好的那条好路,你怎么不开心呢?” 萧律瞳孔一震,有些呆愣地看向她。 放在桌上的苹果,留下来的被子,砸在耳边的斧背,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阮燕宁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憎恶的仇人。 他似乎一直在让她伤心。 萧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她的手,“别哭。” 他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阮燕宁的眼泪,让他无处招架,他只会握紧她的手,“不要哭了……对不起。” “对不起。” 他手足无措,从前的一切,他似乎都做错了,“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有负担地吃掉我,变得真正强大起来,不用再受人欺负。 我只是……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只说:“……对不起。” “蠢货,”阮燕宁咬牙切齿,“谁要听你说对不起。” 她把他的头发撩起来,望着他的眼睛,“你要求我原谅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向我发誓从今往后一个字都不瞒我、不骗我。” 萧律久久地望着她。 他说起从前的一切。 他的残缺、伤痕、噩梦、惶恐。 摔碎的手机,被丧尸咬过后的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目的地的迷茫。 他在末日的黄昏下拥挤的人流中独自逆行,苦苦寻找一个模糊的错觉。 他躺在潮湿的地上,雨水大颗大颗砸在腹部大开的伤口上,电流从指尖消逝,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 他在中心大楼最顶层的实验室里昏迷过去,梦中是那些他一张张辨认过的丧尸的、死人的、被囚禁的女人的脸。 他最后说起很久以前,她在蔷薇花道里回过头来,抿唇笑着,有一点羞涩,对上他的目光,很快又回过头去。 那是他一直在苦苦压抑的、隐藏的渴望。 重逢后酸涩的心脏此时跳得很快。 面前的阮燕宁看上去凶巴巴的,但是她的眼泪在流。 他自以为是给她的那些,原来一直让她这样伤心。 “对不起。” 他擦掉阮燕宁的眼泪,自己的却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阮燕宁说:“我不要听这个。” 他说:“我爱你。” 第200章 末世菟丝花28 阮燕宁和萧律牵手回去的时候,钱广正抱胸坐在地上绝食明志。 所有的食物都被他扔出门外,他对那些丧尸说:“告诉阮燕宁!我不怕她!把萧律还给我!还给我!毒妇!” 喂流浪猫还能喂出感情呢,更何况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可怜兮兮的小子,他对他的感情,能是魏衔云能轻易替代的吗? 门口的丧尸不理他,他回到屋里盘腿坐着等自己饿死,左等右等,饿是饿了,离死应该还有比较长的距离,阮燕宁始终没有出现,萧律也没有回来。 钱广忍不住对着窗户大吼:“阮燕宁!你出来!” “我在这儿呢。” 女声猝不及防在身后响起,钱广起身回头,矫健得不像个五十岁的中年人。 “萧律!……萧律?” 向他走来的一男一女挨得很近,他一下就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 再看看男人肩膀的衣服上新沾上的血迹,钱广:“你……你气死我了!” “她换个地方咬就把你感动了?你还和她牵手?!” 他对阮燕宁咆哮:“你咬死他吧!反正他做梦都想让你把他吃掉!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吼完就又转身坐下,双手抱胸,一副生死看淡,坐等饿死的样子。 阮燕宁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 钱广转身把背留给她。 萧律却站在他面前。 钱广正准备再换个方位,萧律按住他的肩,“钱教授。” 钱广“哼”了一声,“你要怎么狡辩?” 送肉上门的不值钱的男人! 萧律抓了把椅子过来,“我很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都记在心中,如果不是您,我也活不到现在。” “燕宁对您没有恶意,请您听听她的话,好吗?” 阮燕宁也在他身后开口:“我当初对你说,收拾了葛青岩后,会给你最好的实验条件,我没有骗你。” 钱广默了几秒,说:“实验什么?让丧尸更厉害的药物?还是让你更厉害的药物?总不能是研究对付你的东西吧?” 阮燕宁:“你为什么会觉得,丧尸和人类是对立的呢?你也有亲人、朋友变成了丧尸,难道它们情愿变成这样,来伤害你吗?” “它们感染了病毒,没有了理智,追根究底,人类和丧尸共同的敌人,难道不是丧尸病毒吗?” 钱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站起来,面对阮燕宁坐到了那把椅子上。 “漂亮话谁都会说,你还有什么话术拿来说服我?” 阮燕宁抚上自己的肚子。 她穿的长裙宽松,这段时间喝了萧律的血,肚子也小了一些,此时她抚摸上去,钱广才注意到,她的肚子和她纤细的身体很不匹配。 “看起来很像怀孕吧?”阮燕宁说,“但不是。” 这一下,连萧律都惊讶地看向她。 “我曾经吃过一个丧尸脑子里的东西,吃了之后,那些丧尸就视我为同类,不会攻击我。也正因如此,我才能一路平安无事地带着我的父母来到海城。” “可我似乎并不能完全吸收那个东西,我的肚子开始一天天变大,到了后来,还会隐隐作痛。吃了萧律的血肉之后,我发现我不仅能号令那些丧尸,我的肚子也在减小,从前的疼痛也消失了。” “我知道其他丧尸脑子里并没有那个东西,或许是我运气好,遇到个天赋异禀的丧尸……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是因为这段奇遇在末世里活了下来。 我吃的那个东西,到底会让我的身体怎么样,没有人知道,或许哪一天,它突然失效,我死在丧尸口中,又或许哪一天,它直接让我死去。 正因如此,我的父母至今还在海城基地寄人篱下,我不敢把他们放到身边,你以为我如今在丧尸堆里很风光?实际上我如履薄冰,从这世界上出现丧尸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惶恐。” 她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吗?就在这条街上,在对面的那个杂货铺里,我的朋友,几天前在那里生了一个孩子。 她才二十一岁,大学都没有毕业,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她生产后血流不止,那几个可能是她孩子父亲的男人甚至不愿意把止血药给她吃一颗。 如果我没有变成如今这样,变成你口中的怪物,我的命运不会比她更好。 我从桐城一路走过来,不必避着丧尸,反而要避着人,我其实已经见过很多类似的事情,这个世界早已经没有了秩序,没有了道德。 我看到那些,只觉得唇亡齿寒,我不会死在丧尸口中,但我时时害怕会落在人的手里。 一些异能者高高在上,突然降临到他们手中的能力和支配他人的权力点燃了他们的欲望。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不会允许丧尸真正地消失。 你在海城基地里韬光养晦,不愿展露才华去过好日子,想必也是看穿了葛青岩他们的真面目。 但我希望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在意的人,那些可怜的普通人,他们能重新生活在一个安全、有尊严的社会里。 钱教授,这些,能让你相信我吗?” 钱广没有说话。 阮燕宁继续说下去:“当然,我还有私心,只有丧尸消失,社会才会平静下来,医学才能继续发展,我希望你能让我不再是个怪物,我要活着,还有萧律,他也不能死。” “我暂且相信你,”钱广说,“但你要和海城基地作对?你想好了?” 阮燕宁:“我已经有了计划。” 她招手让一只丧尸把钱广扔出去的那些食物拿回来,她拣出两个面包放到钱广手里,“你不用担心,在这里按时吃饭,不要耍脾气饿死自己就行。” 钱广:“……” 阮燕宁站起来,“不打扰你吃饭了,钱教授。” 萧律和她一起往外走。 钱广:“站住!” 他指着萧律:“你不会要把他带去吧?他现在弱成这样连我都打不过对你有什么用?而且你再吸他两回血他就真的要死了!” 阮燕宁牵住萧律的手,“如果我要他死,早就啃光他了,而不是只喝点血。” “我会保护好他,”她很认真,“请你相信我。” 第201章 末世菟丝花29 回到那栋居民楼,阮燕宁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东西,她开了一瓶水洗脸洗手,又招呼萧律过去洗。 她开始刷牙,萧律在旁边看着她,久久不动。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哦,我这几天都住这里。” “骗你的,我没去海城基地,更没去见葛青岩。” 她故意几天不去见他,让他胡思乱想,也体会一下她的感觉。 萧律的目光又落到她肚子上。 阮燕宁:“这个没骗你。” 他问:“真的吗?不会痛吗?” 阮燕宁摇摇头,“真的,本来也不怎么痛的……” 她吐掉最后一口水,抬起头看着他,“萧律,其实,这一年多,我过得还行。” 至少比他好多了。 她说:“从前的一切,我原谅你,你也原谅你自己吧。”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好好的。” 萧律抹去她嘴角的一点泡沫,“嗯。” “不要再自作主张,”她又强硬起来,“有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的,你太蠢了,你只想让我把你吃掉,可你死了之后,我又怎么办?你没有我聪明,我想到让钱广把我们都治好。” 萧律看着她点头:“嗯。” 阮燕宁:“多说点。” 萧律:“我会听你的话,燕宁。” 阮燕宁慢慢笑起来,“这才对。” 她又伸手去撩他的头发,她喜欢他的眼睛,不想让头发遮住,她说:“我找到了剪刀,待会儿帮你剪头发。” 萧律点头:“好。” 又想到了什么:“都听你的。” 阮燕宁:“这次聪明了。” 剪头发的时候,阮燕宁动作很慢,她盯着镜子里的他,用剪刀比划着下一刀该从哪里下手,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剪刀的“咔嚓”声。 萧律乖乖坐着,并不催促她。 一根细细的藤蔓从他的衣领下爬出来,缠着阮燕宁衣服纽扣往上爬。 阮燕宁发现的时候,它已经爬过她的领口,顶端的小叶子贴在她的脖子上,她问:“突然放异能做什么?” “我控制不住,”萧律躲避了镜中她的视线,“它很高兴。” 阮燕宁用指尖去摸摸那片小叶子,叶子抖动了一下,萧律的肩膀也一缩,“别这样……很痒。” “嗯?”阮燕宁觉得新奇,她又戳戳那片叶子,“你也会有感觉?” 叶片卷起来,藤蔓快速地缩回去,掩藏到萧律的衣服下面,镜中他眼尾都有些发红。 阮燕宁故意逗他:“说话呀。” “有感觉的,它……也算我身体的一部分。” “那它从哪里长出来?” “都可以。” “哦……可以长几根?” “看我的身体状况,如果体力好的话,理论上多少根都可以,现在……只有一根。” “那等你身体变好了,它是不是还可以长大?” “可以。” 阮燕宁想到:“蔷薇有刺的吧?” “我可以控制它的形态。” “哦,”阮燕宁手指点在他的肩膀,“等你身体好了,记得开花给我看。” “我记得。” 藤蔓又从衣领下伸出来,慢慢地、试探性地勾住了阮燕宁的手指。 阮燕宁抓住了它,“对不起哦,上次掐烂了你的叶子。” 萧律:“没关系。” 她的另一只手顺着藤蔓摸下去,停在他的心口。“从这里长出来的啊。” 她在他的皮肤和藤蔓的连接处摸索,萧律浑身僵硬,心脏在她的指下跳得飞快,“……别摸了,燕宁。” “很痒?” “也不是,”他觉得难以启齿,闭上了眼,“……求你别摸了。” 阮燕宁俯身挨近他的耳朵,“说说嘛,什么感觉?” 她提醒他:“你说过的,不骗我,也不瞒我,一个字都不能。” 她的手指像拨弄琴弦一样玩弄着那根藤蔓,萧律气息不稳,突然急促地喘息一声。 他睁开发红的眼睛和镜中的她对视,“……很舒服。” “哦,”阮燕宁被他的诚实也弄得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收回手,“……这样啊。” 她收起那把剪刀回了卧室,“把地扫了来睡觉。” 萧律磨磨蹭蹭,过了好久才进卧室,阮燕宁已经卷着被子躺在床里侧,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躺上床,拉过一点点被子盖住自己,侧身望着阮燕宁的睡颜。 那根藤蔓在胸口蠢蠢欲动,往他的袖口游过去。 沿着床面缓缓生长,它爬上阮燕宁的手腕,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像一株寄生在她身上的菟丝子。 他想到这个比喻,突然轻轻地笑了。 翌日一早,他们一起去了海城基地。 登记口只有几个人在排队,轮到他们时,负责登记的人抬头一看,“萧律?” 萧律突然消失,葛青岩发了好大的火,发动很多异能者出去找,连他这种负责登记的小人物都有所耳闻。 “你回来了?”登记的人瞬间谄媚起来,萧律可是葛青岩看重的人,他笑道:“葛老大找了你好些天呢,你去哪儿了?” 他旁边的一个男人站起来,“萧哥,我去中心大楼报信,你平安回来,葛老大也就安心了!” 萧律拦住了他,“不用。” 他指了指阮燕宁,“你先给她登记,我们是一起的。” 那人打量了阮燕宁一眼,这女人真是漂亮,要住进萧律的别墅了吧?命可真好。 他翻过一页新的登记册,“姓名?” “阮燕宁。” “有没有异能?” “有。” 这倒是出人意料,他抬头又看了她一眼,“什么异能?” “精神系。” 阮燕宁虚心请教:“能控制丧尸,算是精神系吧?” 此话一出,整个基地门口的人都看向她。 几个工作人员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导者的花衬衫男人走过来,“阮燕宁?” “是。” “你说你能控制丧尸,你怎么证明?” 很快有人押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丧尸过来,它喉咙里一直在低吼,看上去很愤怒。 不过一被带到阮燕宁面前,它就止了声,乖得像只狗。 花衬衫吩咐人:“把它的铁链解开。” 边上有人犹疑:“勇哥……” 花衬衫:“解开,一个丧尸罢了,这么多异能者在这里,你还怕?” 两个人连忙上前去解开了那只丧尸的束缚。 恢复自由后,它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阮燕宁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花衬衫:“当然,阮小姐,我亲自送你去见首领。” 他看向她身边的人,“萧律,你也一起吧,这些天,老大很担心你。” 第202章 末世菟丝花30 三人往中心大楼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有人认出了萧律,都回头盯着他看。 “萧律回来了?” “是去见葛老大的吧?” “那个女人是谁?” 阮燕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花衬衫右边,和他并肩,她微笑着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樊勇。” “樊先生。”阮燕宁伸出手去,“往后同在基地,还请多多关照。” 樊勇停下来看她,却并没有去握她的手,他对她的态度实在说不上热情,“阮小姐异能这么强,必能得到葛老大的重用,轮不到我关照。” 阮燕宁收回了手,也并不尴尬,她跟上重新向前走起来的樊勇,“你们葛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 樊勇道:“你见了,自然就会知道。” 葛青岩的办公室在中心大楼十一层离电梯最远的一间房,出了电梯,沿着走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樊勇敲了两下门,“葛老大。” “萧律来了。” 屋里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出声:“等一会儿。” 阮燕宁站在门边,闻见屋子里传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和萧律的味道一样,甜腻腻的,只是少了那股蔷薇的香气。 三人静静等在门边,“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阮燕宁抬眼,便看见门内站着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脸型瘦长,白衬衣的袖口卷到肘上,看上去文质彬彬。 他紧紧盯着萧律,“你回来了。” 阮燕宁向前一步,挡在萧律身前,笑着看向葛青岩,“葛老大。” 樊勇这才介绍:“这是才来的异能者,阮燕宁,精神系,能控制丧尸。” 葛青岩这才对阮燕宁起了兴趣,“控制丧尸?能控制到什么地步?” 随机又一笑,“瞧我,进来坐吧,我们慢慢聊。” 樊勇很有分寸,没有跟进去,而是待阮燕宁和萧律进门后,伸手关上了门。 阮燕宁牵着萧律的手,坐在了沙发上。 葛青岩坐在他们对面,“看样子,萧律这一趟出门,倒还遇到了姻缘?” 阮燕宁道:“也不算,我们从前就是一对儿,不过丧尸爆发的时候,我们并不在一起,这才分开了一年多。这次我们重逢,他受伤了,我救了他。” “我听说了海城基地的规矩,不必给我安排其他住处,我和他住在一起就行。” 葛青岩脸上笑容不变,“当然,你们既然是这样的关系,自然要住在一起。” 他又问萧律:“受的伤怎么样?严重吗?怎么离开基地也不说一声,这些天,我可是很担心你。” 阮燕宁替他答:“伤得很重,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所以养了一段时间,我才带他启程来基地。” 萧律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挨着阮燕宁坐着,时不时点个头。 葛青岩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异能应该很强,不然她不会在他面前如此嚣张,又在和萧律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 不过也是,一般人,樊勇怎么会专门带她来见他。 他倾身,手肘撑在腿上,看向阮燕宁,“还是让我们来谈谈你的异能吧。” 萧律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小半个基地,韩闻听见,愣了愣,“女人?” 他问:“什么样的女人?” 跟他说话异能者吐出一口烟,“听说很漂亮,两个人一路都牵着手呢,可真是恩爱。他一回来,就被带去见葛青岩了……他们关系可真好啊!” 韩闻目光沉沉,“明明是废物一个,他怎么就运气那么好,没死在外头!” 一旁的蒋励没搭话,低头吸了口烟,悄悄翻了个白眼。 等那个异能者告辞,只剩下他和韩闻两个人,他听见韩闻冷哼一声,“萧律不是深情种吗?怎么现在也要玩女人了?我从前就说过,他就是个伪君子,道貌岸然的小人!” 蒋励不走心地附和:“是,我也早这么觉着。” “走吧,”韩闻起身,“我们去瞧瞧他。” 两个人往中心大楼走去,一路上又遇上不少熟人,免不得停下来寒暄几句,几乎所有人都会说起萧律。 “听樊勇说那个女人可不是靠着萧律进来的,你猜她的异能是什么?” “是什么?” “嘿!你绝对猜不出来!她能控制丧尸!樊勇让人从实验室拉了只丧尸出来,那丧尸一见她就老实下来,最后取了铁链,它还是不动!” “这是什么异能?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出去收集物资,岂不是一路畅通?” “萧律命真好啊,自己废成那样,先是有葛老大看重,现在又来个这么厉害的女人,呸,小白脸!” 韩闻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沉了,他一直不说话,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韩闻,你有什么想法?” 韩闻假笑一声:“如果真有那么厉害的异能,怎么可能一点名声都不显,三人成虎,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到时候出一次任务,就知道了。” “至于萧律……靠女人的男人,算什么好东西?” 一群闲着的异能者坐在中心大楼一楼大厅的沙发上聊天,时不时注意电梯那边的动静,他们都想会一会那个能控制丧尸的女人,看看她是不是真这么厉害。 几个人坐到快中午,电梯又一次打开,韩闻微微转头去看,萧律的脸出现在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之后,隔着半个大厅,他们的目光短暂地相对。 韩闻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目光落到萧律的右手,一只纤细的、女人的手正握着他。 “阮燕宁?!” 随着蒋励的一声惊呼,韩闻也瞪大了眼睛,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和萧律一起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的女人的脸。 旁边的人问他和蒋励:“你们认识她?” 韩闻冷冷道:“我女朋友。” 第203章 末世菟丝花31 阮燕宁自然看到了他们,她仿佛看不出韩闻此刻正处在暴怒的边缘,她牵着萧律朝他们走过去,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就开始笑着打招呼:“韩闻,蒋励。” 蒋励也对她笑了笑,“阮燕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韩闻一言不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盯着萧律。 阮燕宁停在他们面前,“好久不见了。” 蒋励道:“之前叔叔阿姨说你死了,没想到,你现在觉醒了异能?这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听说,你的异能挺特别的?” 阮燕宁说:“确实是因祸得福,至于我的异能……” 她环视了一圈沙发上坐着的一群人,笑着说:“明天我就会出任务,到时候,大家就能见到了。” 那些异能者之间互相交换了眼神,对她客气道:“那就期待你到时让我们大开眼界了,阮小姐。” 他们都坐着不动,饶有兴致地等着看韩闻要怎么发作。 毕竟,他的“女朋友”可一直没有松开过萧律的手呢。 谁知道阮燕宁并非常人,她笑盈盈地、温柔地对韩闻说:“我听说了,你把爸妈照顾得很好,谢谢你。” 韩闻不知道被捋到了哪根毛,火气一下子消了大半,他不再理会萧律,只盯着阮燕宁看,“你瘦了。” 阮燕宁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找个地方聊聊吧?” 韩闻敛了神色,点了点头。 三人往外走去,一路上的气氛很诡异,阮燕宁走在中间,牵着萧律,另一边的韩闻脸上挂着笑,看上去很亲密地同她说话。 蒋励远远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觉得真是哪哪都不对劲。 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这幅画面。 到了韩闻的别墅,三人先去见了阮霖海和司婉心,司婉心抱着阮燕宁哭得停不下来,阮燕宁拍拍她的背,“好了,妈妈,我和韩闻还有事要说,你先把我放开。” 司婉心慢吞吞松开了阮燕宁,又扑到丈夫怀里去哭。 阮燕宁招手让一旁没说过话,乖乖站在一边,看上去没什么存在感的萧律过来,把他交给阮霖海夫妇,“爸妈,替我看着他。” 司婉心这才注意到萧律也在这里。 怎么回事?之前女儿不是交代他们离他远点吗? 阮霖海却是从他们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萧律,而且他女儿还是全程以一种占有者的姿态把他牵进来的。 就在他们一家三口互诉衷肠的时候,另一边的韩闻时不时朝萧律飞过去一记眼刀,而萧律不为所动,注意到阮霖海在看他,还朝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阮霖海:……傻了吧? 阮燕宁和韩闻走出阮霖海司婉心的房间,跟着他上楼,进了一间书房。 阮燕宁走在后头,把门反锁。 韩闻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我们之间确实该好好谈谈。” 阮燕宁笑着,“当然。” 韩闻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你是不是该先跟我解释一下,你和萧律怎么回事?你们又勾搭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对我说过什么?你爸妈拿着你的遗物来找我,说什么你对我情深似海,至死不渝,这就是你的至死不渝?” “人都是会变的。”阮燕宁说。 “你不也说只喜欢我一个吗?你现在又有多少个女人?” 韩闻:“我和她们……” “好了,”阮燕宁坐在椅子上,她朝旁边的位置抬了抬手,“坐下聊吧。” 韩闻没了质问的底气,气焰小了一半,走过去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搁着一壶茶,阮燕宁摸了摸,早就冷了,但她还是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茶杯放在韩闻手边,“茶虽冷了,却也热过,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韩闻心念一动,拉住她的手,“还可以热的。” 阮燕宁说:“热过了,味道也不同了,还不如就喝冷的。”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韩闻却不松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怎么试呢?”阮燕宁轻轻叹息一声,“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我们都经历了太多,都已经变了。” 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就起来站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宽松的长裙掩盖了她小腹的弧度,但是手一摸上去,就能很明显地感受到。 韩闻的表情算得上惊愕,“你……” 阮燕宁表情平淡:“听说你很早就觉醒了异能?可我却作为一个普通人熬过了很多个日夜,你如果觉得我现在和萧律在一起算是背叛你,那么这个背叛,应该从更早之前就开始了。” 他松开她的手,却被她又抓回来按在她的肚子上,她望着他的眼睛,“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 韩闻垂下眼,躲避着她的目光,“……对不起。”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怪你。” “造化弄人,”阮燕宁松开了他,“你替我照顾了爸妈,我是真心感激你。” “谢谢你。” 她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那杯茶喝了下去。 她把他的那杯推得离他更近,“喝了吧,雨前龙井,是好茶。” 韩闻久久不动,阮燕宁又说:“只有你作为我的朋友,而不是对我心存怨怼的男友,我才能对你说接下来的事。” “我方才去见过葛青岩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 韩闻亲自送阮燕宁一行人去了萧律的别墅,里面本就没有佣人打理,冷冷清清,如今空置半个多月,家具上都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韩闻对阮燕宁说:“我会挑选些佣人过来。” 阮燕宁没有拒绝,对他说:“谢谢。” 临走时韩闻从门边回过头来,没有看阮燕宁,反而盯着她旁边的萧律。 不似从前的敌视,而是一种很奇怪的目光。 等他走了,萧律问阮燕宁:“你对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那样看我?” 阮燕宁看他眉头紧皱的样子觉得好笑,“他从今以后会比我还宝贝你,你趁早习惯他这样的眼神。” 阮霖海和司婉心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阮燕宁不好跟他们解释,只说:“我忽悠他继续保护我们,毕竟我们四个的武力值一个比一个废,在基地里总得有人罩着。” 第204章 末世菟丝花32 吃过午饭,一家人又一起说了会儿话,是的,萧律已经被阮霖海和司婉心在心里默认为是“一家人”。 毕竟阮燕宁几乎随时随地都和他在一起,两个人只要手上没别的事就要手拉着手,他跟着阮燕宁喊他们“爸、妈”,熟练得像是排练过很多次。 他喊完,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去看阮燕宁,抿着嘴笑,像是在等她夸他。 阮燕宁塞了两个苹果在他手里,跟吩咐旧社会的小媳妇似的:“给爸妈把皮削了。” 萧律两只手削苹果,袖口处伸出一根细细的藤蔓,上面稀稀拉拉有一些绿色的小叶子,慢慢爬过去,极其熟练地缠住了阮燕宁的手腕。 阮燕宁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顺手摸了摸叶子,那些叶片卷起来,萧律耳朵慢慢红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阮霖海和司婉心如坐针毡,握着那两个削好的苹果就找借口回房间去了。 剩下萧律和阮燕宁还在客厅里,他也给她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喂她,“尝尝?” 阮燕宁就着他的手吃了,“挺甜的。” 她也拿了一块喂他,“你也尝尝。” 萧律这时候又问:“你到底跟韩闻说了什么?你不瞒我,我才好配合你。” 阮燕宁笑着钻进他怀里,脑袋躺在他的大腿上仰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他也帅得很,就是太瘦了,皮肤苍白,她伸手摸他的脸,“你的配合呢,就是好好待着,好好吃饭把自己养好。” “我跟韩闻说了葛青岩被丧尸咬过,而你的血可以抑制丧尸病毒,所以葛青岩才会如此在意你。 他在基地里算不上葛青岩的心腹,对他也有颇多不满,如今有这么一个契机能扳倒葛青岩一脉换他上位,他肯定会心动的。” “他会保护好你,让葛青岩得不到你的血,等到葛青岩控制不住异变露出马脚,再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萧律说:“你没告诉他魏衔云的事?” 魏衔云已经失踪快十天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基地里不少人知道她喜欢萧律,有些流言说她是去找他了。 她异能强大,在海城基地也有不少追随者,今天萧律回来,还有人问他有没有在外面见过魏衔云。 阮燕宁今天在葛青岩的办公室里闻到了血的香味,她已经肯定魏衔云是被葛青岩囚禁起来当血包了。 想到这里,她舔了舔嘴唇,还好她昨天才喝过萧律的血,不然当时闻到那股香味,说不定会失控。 她狡黠一笑,“为什么要告诉他?要是知道魏衔云在,你不就显得不珍贵了?” 萧律注意到她舔嘴唇的动作,把手指伸到她唇边,“要吃点吗?” 阮燕宁拿开他的手指,坐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我要吃其他的东西。” 她盯着他的唇,“亲亲。” 他们背后就是阮霖海他们的房门,萧律浅尝辄止,抱着她上了楼。 他连脚步都轻轻的,阮燕宁趴在他肩膀上笑,“你干什么搞得像偷情一样?” 萧律:“万一他们看到对我印象不好怎么办?我们还没结婚。” 阮燕宁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好吧,那你轻轻的。” 韩闻安排的佣人下午就到了,一共五个,从厨子到园丁,个个身强体壮,阮燕宁知道他们名为佣人,实为保镖。 别墅里很快被他们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小花园里的树木都修剪整齐,阮燕宁突然觉得韩闻这个人还不错,“至少御下的手段不错,能让这些人忠心耿耿替他做事。” 那个园丁浇花的时候水管不够长,他伸出手,一股水就从他手心里射出去。 他自以为没人发现,但阮燕宁就躲在楼上的窗帘后。 他明明有异能,却隐藏着受韩闻驱使。 阮燕宁想,韩闻最好能和她是一路人。 不然可真有点难办。 第二天一早,阮燕宁带着萧律去出任务。 有她在,面对那些丧尸如入无人之境,在场的各位异能者都没了用武之地,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变了。 又看到她身边的萧律,有人不屑,有人还有点羡慕。 林茜的空间不大,很快装满,她往车上走,路过阮燕宁的时候,悄悄对她点了点头。 等他们满载而归,全基地都知道了阮燕宁的异能是有多厉害。 “她就往那里一站,所有丧尸都不动了,乖乖站着任我们杀。” “那咱们杀尽所有丧尸岂不是指日可待?到时候,这世界上就没有丧尸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不过控制太多丧尸,她体力也支撑不住啊,不然我们今天可不会这么早回来!” 有人说起萧律:“长得帅就是好啊,阮燕宁出任务都把他带在身边,一步都不离。” “这软饭吃得,真是没谁了。” “听说魏衔云就是出去找他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说魏衔云是不是傻?为一个男人跑出去,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结果人家带着新欢回来了!” “女人就是感情用事,异能再强又怎么样,还不是蠢货一个!” 魏衔云手下的几个人路过,听见此话,其中一个寸头男撸了衣袖准备上去理论,被樊勇拉住,“别惹事,把体力留着找人。” 魏衔云不可能独自离开却不跟他们交代一句,这些天他们都在发动人手出去找,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葛青岩那边对他们的话并不重视,还把萧律拿出来说:“外头那么大,哪能那么轻易找到一个人?你看看萧律,那么多人出去,无功而返,我现在也懒得去找了。” 他又说:“魏衔云有异能,你们不用太担心,她要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最后葛青岩被他们磨烦了,派了一些人去找,不过也不尽心,还是得他们几个自己去。 樊勇心里隐隐不安,他总觉得,魏衔云的消失肯定不简单。 但没有任何头绪和线索,如今也只能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找。 阮燕宁一回来,葛青岩那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他笑着吩咐下去:“找时间带她去顶楼做个体检吧,异能者进基地,都是要做的。” 阮燕宁正愁找个什么借口去顶楼一趟,谁知道葛青岩就送来了机会,她对来传话的人说:“好啊,我明天就去。” 明天,她也该进食了。 第205章 末世菟丝花33 第二天一早,阮燕宁带着萧律去了中心大楼。 钟医生亲自接待他们,穿过空荡的走廊,他们没遇上任何一个人。 顶楼一向冷清,普通人没资格来这里,异能者家里都备有基本的药物,受了重伤去找治愈系异能者比来药物和医疗手段都匮乏的顶楼有用多了。 这里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一个树给外面的人看的幌子,证明葛青岩没有忘记那些普通人,他还在为研究出丧尸疫苗而努力。 钟医生自认为和萧律算得上熟人,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萧律不咸不淡地回:“还好。” 他这个态度,让钟医生不好提起让他抽点血的话。 最近葛青岩的伤口恶化得越来越快了,魏衔云已经受不住频繁的抽血,她要是死了的话,葛青岩可不会放过她。 钟医生在心中连连叹气,她在一间房门口停下,“阮小姐跟我进去吧,只是一些常规检查,萧律,你可以在外面等。” “没关系,”阮燕宁说,”他和我一起进去。” 三人进了房间,钟医生推了个治疗车过来,上面放着碘伏、棉签,针管,还有几支试管。 钟医生说:“先抽血吧。” 阮燕宁却站着不动,她问:“抽血要做些什么项目?” 钟医生说:“血常规,血糖血脂这类常规检查。” “是吗?”阮燕宁说,“可我刚才一路走过来,没看到哪里有这类检查仪器啊。” 钟医生说:“仪器都在电梯另一边的实验室里,我几个助理在那边负责。” “原来如此,”阮燕宁说,“那你的意思是,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阮燕宁缓缓勾唇笑了。 她走到钟医生身后问:“我记得,你没有异能吧?” “什么?” 钟医生话音还未落,阮燕宁就从后捂住她的嘴。 萧律对这里很熟悉,从柜子里翻出胶布,把钟医生的嘴结结实实封起来,又用绳子把她绑在凳子上。 阮燕宁坐到她对面,“你要是愿意告诉我魏衔云在哪里,就点头。” 钟医生瞪她。 萧律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往电梯的方向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阮燕宁还在跟钟医生说话:“不着急,你会答应我的。” 就在此时,电梯门缓缓打开,林茜走了出来。 她看到站在门口的萧律,抬脚往这边走来。 进了房间,看到被绑着的钟医生,她也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而是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两个丧尸突然就出现在她两边。 钟医生眼都瞪红了,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丧尸向她走来,站在她两边,一左一右扶着她的肩膀。 口水滴滴答答,流到她脸上。 钟医生闭上眼,全身都在哆哆嗦嗦地抖。 欣赏了她的恐惧好几分钟,阮燕宁才开口:“带我去见魏衔云吗?” 钟医生还是不敢睁开眼,她缓缓摇了摇头。 背叛葛青岩的下场如何,她比谁都清楚。 “既然如此……” 钟医生左边的丧尸发出一声低吼,口腔里的腥臭味直冲她的鼻腔,钟医生蓦地睁开眼,正好看见它张大了嘴朝她咬来。 她连忙点头如捣蒜。 发黄的尖牙已经挨上她的脖子,只要再晚一秒,就会刺穿她的皮肤。 那只丧尸在她的颈边嗅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 喉咙里“嗬嗬嗬”,似乎很是不满。 钟医生早已吓得满脸泪水,对着阮燕宁又是一阵点头。 萧律松开了绑住她的绳子,让她在前面带路,那两个丧尸还是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她,像左右护法。 “不要耍花招,”阮燕宁警告她,“在来人救你之前,你一定先被咬成骷髅,它们已经饿了很久了,恨不得把你生吞。” 钟医生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带着他们往前走。 走到尽头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她用指纹开了门。 林茜又放出两只丧尸,阮燕宁先让它们进去探查一番。 被铁链锁住手脚躺在床上的魏衔云听见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只以为又是葛青岩和钟医生来了。 只是今天的脚步声实在是有些奇怪,深一脚浅一脚的,还伴有一些奇怪的“嗬嗬”声。 这是…… 魏衔云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只丧尸干瘦的脸,它正弯腰在她的床边,吸着鼻子来闻她。 还有一只舌头垂在她脸上方,长长的口水快要滴到她脸上。 魏衔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她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楚了。 萧律…… 他转过身来,看见她,“你醒了。” 他手上拿着一只针管,上面连接着一个采血袋,“钟圆说葛青岩每次都是现抽现喝,这里没有冷冻血的库存。” 他走到她床边,“不好意思啊。” 嘴上这样说,他手稳稳给她绑上止血带,把针尖插进了她的手肘。 红色的血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流进袋子里。 魏衔云听见一声很响亮的吞口水的声音。 她微微转过头去,见阮燕宁站在她头前方,眼睛发亮地盯着袋子里不断充盈的血看。 萧律语气宠溺:“等一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魏衔云此时如果不是被封着嘴锁着四肢不能动弹,只怕会跳起来骂。 抽完一袋血,魏衔云本就发软的身体更软了,头晕晕的,就快要昏过去。 她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睁着眼睛,看见萧律把那袋子血拿给阮燕宁,她竟然真的就这么喝下去了,喝下去了! 她喝得很快,袋子很快瘪下去,到最后她仰着头把袋子里最后几滴血都挤出来喝完,对萧律抱怨:“袋子上沾着好多,喝不到了。” 萧律用剪刀给她剪开,她像舔酸奶盖那样一点一点把上面的血舔得干干净净。 萧律把她沾在脸上的一点血迹用手指刮到她嘴边,她伸出舌头舔干净。 萧律问:“吃饱了吗?” 阮燕宁摇摇头。 魏衔云恨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又听阮燕宁说:“还行,能管几天,别把她弄死了。” 她指着魏衔云表情狰狞的脸,“我猜她现在肯定想打死我们。” 第206章 末世菟丝花34 萧律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魏衔云,对上她仇恨的眼神,“真的不好意思。” 似乎是觉得不太走心,他又补充一句:“对不起啊。” 阮燕宁走过去替魏衔云解开身上的铁链,十分温柔地说:“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我、信、你、个、鬼! 魏衔云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是在一个仓库一样的房间里,四四方方,屋顶很高,墙最上面有一片小小的窗户。 坐在她旁边的钟医生轻声对她说:“你醒了。” 魏衔云忍不住想起她上一次醒来,萧律也对她说了同样的三个字。 她现在还使不出异能,只能缩了缩身体把自己抱起来。 她眼珠一转,看见另一边墙角处坐着五六个丧尸,一边看着她这边一边流着口水嗦自己的手指。 其中一个见她醒了,晃晃悠悠站起来,朝这边走来。 眼看魏衔云又要晕过去,钟医生眼疾手快,塞了一把药在她嘴里。 “吃吧,补血的,能让你早点恢复。” 那只丧尸走到她们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魏衔云。 魏衔云小心翼翼接过来,展开,上面写着:“你现在绝对安全,好好养身体,不用太感谢我。 如果钟医生欺负你,照顾你不尽心,你也可以让那些丧尸帮你,它们会听你的话。 过几天我会来看你,到时候再跟你详细解释。” 落款是阮燕宁。 魏衔云问钟医生:“这是哪里?” 钟医生说:“一个异能者的空间里。” “空间?!” 谁的空间能装活人,还能装丧尸?! …… 钟医生和魏衔云都不见了。 葛青岩气得半死,在顶楼发了好大的火,钟医生那几个助理战战兢兢缩在角落,“我们都在实验室里,真的不知道钟老师什么时候不见的……” 其中一个想起来:“今天不是阮燕宁要来体检……” 葛青岩眼神一黯。 他的几个心腹很快到阮燕宁住的别墅,不由分说地进去搜查。 阮霖海和司婉心被阮燕宁和萧律护在身后,几个佣人也躲在一边,谁都不敢说话,任由那几个异能者把别墅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阮燕宁看了看,那个园丁不见了。 里里外外都搜遍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搜到,但为首的那个叫秦海的还是带着那帮人来抓阮燕宁和萧律。 他们的动静不小,周围已经聚集起不少看热闹的人。 阮燕宁大喊:“你们做什么?” 秦海道:“你们偷了实验室的东西,请你们跟我走一趟。” 萧律冷声:“我们偷了什么东西?你们搜了这么久,可搜出来了什么?” 阮燕宁也冷着脸:“我到海城基地来,是因为海城基地标榜公平、公正,怎么?原来葛青岩也奉行一言堂,他是皇帝,可以随便给人定罪吗?” “是啊,”外头传来韩闻的声音,他穿过人群走进来,站到阮燕宁前面,对秦海道:“他们偷了什么东西,可有证据?” 他看向外面一圈看热闹的异能者,“我不相信葛老大是这样的行事,那岂不是让我们这些人寒心?” 外头有不少人和他一派,已经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秦海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他露出一个假笑,“实验室里的东西,不方便说,但首领绝不会冤枉人,我也是以礼相待,请两位过去问话。” 韩闻似笑非笑地朝狼藉的客厅看了一眼,“哦?以礼相待?” 韩闻毫不退让,不准他们带走阮燕宁和萧律,秦海和他交了两下手,被精心养护了几天的小花园顿时砸出两个黑坑,外头围观的人不出手也不离开,但不少人已经在心下暗自揣测。 秦海的手下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首领让我们不要闹太大,这……” 秦海不忿,甩开他的手,指着韩闻,“你给我等着。” 他带着后面的人离开了别墅。 到了葛青岩的办公室,秦海一个人进去,还没汇报完,就被一个烟灰缸砸过来,正好砸在他额头上,葛青岩很少这样脾气外放,他怒斥:“我跟你怎么说的?把人悄悄地带过来,不要惊动人,那两个一个异能只对丧尸有用,一个异能弱得跟没有似的,你带着这么多人,都能给我搞砸!” 秦海捂着受伤流血的额头,“我是打算带着人去直接把人绑走!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别墅区那么多异能者都在!我才刚领着人进去,就有人出来围观,带人走总不能师出无名,我只能让人把阮燕宁的别墅搜一遍,谁知道来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个韩闻,他跟他们是一伙的!” 葛青岩深吸了两口气坐回椅子上,他点起一根烟,“你确定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搜过了?” “我确定!”秦海道。 那么活生生的两个人,能被藏到哪里去呢? 她把那两个人带出中心大楼,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阮燕宁的异能对人没用…… 还是说,其实有用,只不过她在藏拙? 但若是如此,问题又绕回来了……她能把人藏在哪里? “或许……不是她?”秦海试探着开口。 “不管是不是她,”葛青岩把烟杵在桌子上,桌面被烫出一个小小的黑印,“我要你把萧律带过来,你明白吗?” 秦海愣了一秒,“明白。” 他走出办公室,关上门,他的手下凑过来,看到他额头上的伤,“海哥,首领发那么大脾气啊?” 秦海挥开了他摸过来的手,“去去去,还嫌老子不够痛是吧,摸什么摸?” 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手下跟在他身后,“首领现在有什么指示?” 秦海:“先不要动,我要搞清楚情况。” 当夜,秦海翻进阮燕宁的别墅,刚从窗户上跳下来,就被一把花锄横在了脖子上。 屋子里的灯被打开,韩闻坐在椅子上,他手边刚沏好了一壶热茶,他挥挥手,那个园丁放下花锄退到一边,韩闻对秦海笑道:“海哥来得真是时候,过来坐。” 第207章 末世菟丝花35 秦海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走过去坐下。 “葛老大确实有问题,”他接过韩闻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萧律?萧律有什么特殊?” 韩闻举起茶杯嗅了嗅,“喝茶呢,要先闻香,喝之前,茶好茶坏,闻一闻,就能知道。” “如果茶不好,那可千万别喝。” 秦海:“别兜圈子,也别想耍我。” “别急,”韩闻道,“跟人呢,也跟喝茶是一个道理,葛青岩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知道吗?” “你追随的,是人还是丧尸,你又知道吗?” 阮燕宁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阴影里,看着楼下两人坐着友好地交谈。 萧律站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微微俯身嘴唇贴在她的耳朵边,“别守着了,回去睡觉吧。” “我一字一句教他的话术,说服秦海,不是难事。” 阮燕宁回身抱住他,“你是在跟我邀功?” “不是,”萧律轻笑,“我是怕他拿下了秦海,你会觉得他也不错。” “他确实不错。” 阮燕宁道:“他手下也有不少人,有了他,我们能轻松很多。”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彻底和我们站在一边?” 拉下葛青岩不是难事,他不敢让除了钟医生外的任何人知道他被丧尸咬过,一旦此事暴露,他的那些手下,哪怕曾经再忠心,也会倒戈。 难的是代替葛青岩坐上海城基地首领位置的那个人,他是否也是下一个葛青岩。 韩闻已经堂而皇之站在了阮燕宁身边,他住进了阮燕宁的别墅,还派了很多人在别墅周围巡逻保护,有不少异能者都闻到不对劲儿,向他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闻也不瞒着,把对秦海说过的话又说一遍。 “开什么玩笑?葛老大要是被丧尸咬过,早就异变了,这么久了,他还能这么正常?” 韩闻微微笑着,“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想要萧律?” “什么意思?” 基地里谣言四起,葛青岩一直待在办公室,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伤口恶化越来越严重,他在办公室里对秦海咆哮:“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了,萧律人呢?” 伤口的恶化同样压制了他的异能,他只能依靠秦海这个一向可靠的心腹,可他这次做事却让他实在失望。 秦海低着头,“韩闻看得太紧了,我实在没机会下手。” “那就绑过来!绑过来!”才换了不久的那个新烟灰缸又被葛青岩抓起扔过来,秦海没傻站着被砸,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躲过,抬头看见葛青岩双目赤红,“韩闻算什么东西,整个海城基地都是我的,他敢和我作对?” 葛青岩对秦海道:“韩闻再敢插手,你让他来我面前,我亲自问他话。” “是。”秦海低头出去了。 走到门外,他的手下看他脸色不好,“海哥……” 他们在门外都听见葛青岩的咆哮,知道秦海最近因为萧律阮燕宁的事基本上天天都在被训,“咱们怎么做?” “守住办公室。”秦海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阮燕宁的别墅里,二楼书房里聚集着许多异能者,韩闻坐在最中间,“各位今天能来这里,想必是心中有所考量了?” 秦海坐在他旁边,“葛青岩确实有问题,我作为他最亲近的手下,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他很久之前就不再亲自出任务了,也许就没有使用过异能,这些天里他一直在催促我赶快把萧律带过去,如果是从前的他,早就自己行动了,哪里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唤我?” 坐在下面樊勇紧跟着他开口:“我早就怀疑,他到底看重萧律什么?如今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也有一些人始终没说话,仍然保持着谨慎,韩闻说:“大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安安静静等几天,他自然会现原形。” 书房里人散尽后,只剩韩闻一个人还坐在里面,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掏了一支烟,咬在嘴里点燃了。 门这时候被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是萧律。 他关上门,又走到韩闻身边把窗户打开,韩闻递给他一根烟,他拒绝了。 “身体不好,抽不了。” 韩闻极其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装。” “你从前就不抽烟,闻到味儿就要皱眉,但是你这个人太假,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 萧律站在窗边看着他,“是吗?” “说吧,”韩闻把脚搭上桌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找我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萧律说。“就是想问问你,现在这个形势,你能有把握在葛青岩倒台后坐上那个位置吗?” “他们那些人,真的服你?” 韩闻:“我说了你他妈说话不要拐弯抹角了吧?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我还没有蠢到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那些人现在不过是拿不准葛青岩到底有没有被丧尸咬,拿我当出头鸟!” 他把烟蒂扔进烟灰缸里,“妈的一群狡诈货!” 与此同时,阮燕宁进到林茜的空间里。 空间里没有日夜,魏衔云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之前在实验室时,为了不让她逃跑,钟医生给她注射过药物,她如今仍然不能使出异能,甚至身体十分虚弱,动两下就觉得累。 她一觉醒来,面前就是一张放大的丧尸的脸,她缩了缩脖子抱住自己,看着那只丧尸把流得老长的口水吸溜回嘴里,晃晃悠悠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魏衔云再一次抱紧了自己。 躺在她旁边的钟医生还在睡,她现在真是羡慕她睡眠能这么好。 那几只丧尸突然激动起来,“咕噜咕噜”叫个不停,魏衔云抬眼看去,另一边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人。 她笑盈盈地看着她,向她走来,“你看上去脸色不错,恢复得怎么样?” 钟医生被吵醒了,睁开眼睛,坐到角落里,和魏衔云同样的姿势,伸手抱住自己。 魏衔云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笑脸,“阮燕宁。” 她梗着脖子,“何必假惺惺,你和葛青岩一样,也想喝我的血?” “不是哦,我和他可不一样。”阮燕宁弯下腰,笑着朝她呲出两颗尖牙。 第208章 末世菟丝花36 “你……”魏魏衔云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你是丧尸?” 阮燕宁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坐到她旁边,“聊聊吧,魏衔云,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如果我想杀你,或者想把你吃掉,没必要把你放这里这么多天,也没必要多此一举跟你说话。” “葛青岩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禽兽,现在他被丧尸咬过的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没有你和萧律的血,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异变,海城基地就要改朝换代了。” 魏衔云:“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阮燕宁:“我希望你做海城基地的新首领。” 魏衔云缓缓蹙起眉头,“为什么?” 阮燕宁看着她,“因为我觉得你和葛青岩是不一样的人。” “我不想一直是这副样子,我需要有人真正研制出丧尸疫苗,让我变成正常人。” 魏衔云上下打量她一遍,“你看上去挺正常的,除了那两颗牙。” 阮燕宁正待开口,又听她继续说:“不过你忍不了我也理解,毕竟你是大小姐,上午和下午的衣服都不能重样的,又哪里能接受自己变成吸血的尖牙怪物?” 阮燕宁忍住自己要翻白眼的冲动,“你还挺了解我的。” 魏衔云:“我可以答应你。” “好。” 魏衔云微微诧异:“……你就这样相信我了?” “我说过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阮燕宁说,“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其实我也挺了解你的,你这个人虽然挺讨厌的,但是还没泯灭人性。”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愿意相信你,我会帮你。” 魏衔云看着阮燕宁认真的模样,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你……” “不用觉得有负担,”阮燕宁磨了磨牙,“我该进食了。” 她朝她凑近一点儿,目光落在她脖子上,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口比较好,“我扎针技术不太好,这次就直接咬吧,你不介意吧?” 魏衔云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阮燕宁安慰她:“你放心,我下口有分寸的,你现在虚弱也不过是药效还没过,我让钱广给你配了点药你吃,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恢复的。” “钱广?” “对,钱广,”阮燕宁微微笑着,“就是那个医药大佬,上过新闻那个。” “他在我手里,除了他我想也没有其他人能保证研制得出疫苗,你出去后要是敢毁约,我就让他给我陪葬。” 魏衔云咬牙切齿,“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还是那么无耻,让人讨厌。” 阮燕宁已经抱住了她,魏衔云现在虚弱得很,在她怀里无效挣扎,阮燕宁心情很好,“可我现在很喜欢你呢。” 阮燕宁从林茜的住处回到别墅,萧律在门口等她,一见她回来,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怎么样?” 阮燕宁捏了捏他的手掌,“当然没问题,你呢?” 萧律笑着看她,“我也是。” 两个人回了卧室,关上门,面对面注视着对方,笑得像两只狐狸。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对视着对视着,就吻到了一起。 两个人退到床边,阮燕宁把萧律推倒,她跨坐在他的腰上,两根粗壮的藤蔓从萧律的腰两侧生长出来扶住她的腰肢,阮燕宁抚摸着那些藤蔓,她的手到过的地方开出粉白色的蔷薇花。 “好香。”她说。 葛青岩彻底异变的那天,许久未见的魏衔云出现了。 她私下联络了樊勇等人,告诉他们她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被葛青岩囚禁取血。 “没错,我和萧律一样,我们的血都对丧尸病毒有免疫作用。” “我们一直被葛青岩蒙骗,以为他真的在做疫苗的研究,可实际上,实验室里什么都没有,那个钟医生,不过是个助纣为虐的假货。” 樊勇等人面面相觑,又听魏衔云继续在说:“我找到了钱广,有了他,我相信真正研究出疫苗指日可待。” 她看了一圈众人的脸,“不被上位者欺骗,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自己做上位者,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下面有人接话:“葛青岩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了,韩闻计划明天带着人去办公室找他了,多半葛青岩已经异变,这段时间韩闻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明显,如果葛青岩下台,他肯定想上位。” 樊勇说:“韩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们现在的人手如果和韩闻硬拼起来,只能是两败俱伤,到时候,可能就让秦海那群人坐收渔翁之利了。 魏衔云说:“没关系,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是咱们。” 她拿出一张名单,这是阮燕宁给她的,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消息,说这上面的都是他们的同路人,会愿意和她一起建设一个真正平等的幸存者基地。 但魏衔云看过后,以她对名单上一部分人的了解,他们确实是志同道合的人。 阮燕宁和萧律对抗不了异能者,她没必要骗她,她如果有其他的阴谋诡计,没必要跟她兜圈子。 毕竟她带她出实验室的时候,就可以马上杀了她。 魏衔云摸了摸衣领下的伤口,阮燕宁确实很有分寸,只喝了一点点血,出空间前,阮燕宁从她的脖子上离开的时候,那双眼睛盈满泪水,她替她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问:“我只喝了一点点,没关系吧?你的异能还好吗?” 魏衔云翻了个白眼,“再喝点吧!馋鬼!免得过不了两天你又来咬我一口!” 如阮燕宁所说,她们虽然讨厌彼此,但也了解彼此,从人性上面来看,她们都不是坏人。 “我相信你。” 这是她们对彼此的承诺。 第二天,所有的异能者聚集,往中心大楼去,葛青岩的办公室外面还守着好些人,韩闻走在队伍最前面,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混乱起来得很快,在打斗中,一些人默默远远退出,还有一些人专门给那些落下风的补一刀。 那边混乱了一整个上午,阮燕宁举着望远镜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只能看到来来去去的人影,她放下望远镜,往后倒进萧律怀里,他伸手从后面拥住她。 阮燕宁问:“你说谁会赢?” 萧律说:“我们。” 第209章 末世菟丝花37 中心大楼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无数丧尸突然涌入。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海城基地才重归平静,普通人的区域里,一排排丧尸守在他们的住所外,跟训练有素的军队似地四处走动巡逻。 住在地下室的女人们抱在一起,透过半个窗户,她们瞧见外头灯光亮起来,发电机修好了。 林茜和方雨薇身后跟着两个丧尸,她们推开地下室的门,里面没有电灯,她们举着火把,让那些女人看清了她们的脸。 “别怕,”林茜说,“我们不会伤害你们,那些丧尸也不会。” “没事了,”方雨薇站在林茜旁边,“食堂那边开饭了,大家都过去吃吧。” 女人们更紧地抱在一起,没有说话。 她们从来没有资格去食堂吃饭,而且外面那些丧尸…… 林茜身后那两个丧尸向她们走来,人群中已经有人低低地啜泣起来,那两个丧尸分别站到两个女人身边,向她们伸出手去。 它们却是把她们拉了起来。 林茜站在屋子中间,半扇窗户透过来的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对那些女人说:“去吃饭吧,现在没有人手给你们送过来,吃饱了,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是新生活。” 中心大楼那边,同样被丧尸完全把控,秦海一脉全部死了,韩闻的人伤残过半,现在都被结结实实绑起来被带到大会议室里。 韩闻走在最后,他踏进门往最上面那个位置看去,没想到竟然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魏衔云?” 他脑筋转得很快,“你和阮燕宁合起伙来算计我?” 他在前头冲锋陷阵,她们坐享其成。 妈的! 萧律那个贱人,他怎么会信了他的话! “别生气,”魏衔云说,“我们坐下好好聊聊,不是非要弄得你死我活的。” “阮燕宁说,你算个人才,只要你肯为我所用,我让你做海城基地的二把手,怎么样?” 会议室里传出来的血腥味让外面的丧尸们烦躁不安。 阮燕宁在别墅里都感受到了,她对萧律说:“韩闻死了。” 她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可是看来他执迷不悟,那他就只有死这一条路。 “魏衔云会处理好的,”萧律拥着她亲了一口,“累不累?要不要喝一点血?” 她今天操纵了太多丧尸了。 阮燕宁抓起他一只手,把他的食指放进嘴里,用那颗尖牙轻轻地磨。 他身体记得藤蔓又忍不住生长出来,缠绕着她。 尖牙轻轻刺破他的指尖,阮燕宁舔去上面的一点血珠。 “好香。” 魏衔云的血没有这么香,她很久没有尝过他的味道了。 可是她舔了那么一点血珠,就松开他的手。 “不吃了吗?”萧律问。 “不用,”阮燕宁笑着说,“操纵它们并不需要多少力气。” 她的肚子已经完全平下来,她已经把那个丧尸的力量完全吸收了。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她也不会甘愿捧魏衔云上位。 操心的事就留给魏衔云,她静静等着钱广研制出药就行了。 她搂住萧律的脖子,他颈侧那个陈旧的伤口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疤痕,她摸着那个疤,“你看,我保护好你了。” “嗯。”萧律抓住她的手,低头吻了下去。 第二天阮燕宁带着林茜去见了魏衔云,“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她让魏衔云叫了两个有爆破异能的人进到林茜的空间里,炸掉了那个仓库房间。 墙体被炸飞,灰尘落下,四周竟然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草木茂盛,远处还有山峦和湖泊。 “这……” “难怪这空间可以进活人,”魏衔云转过头看向阮燕宁,“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阮燕宁:“我猜的。” 海城基地彻底在魏衔云的统领下平静下来之后,阮燕宁就将大部分丧尸放进了林茜的空间。 它们不需要频繁进食,精力比人类更旺盛,续航更长,由那些进化过的丧尸带领着,做一些简单的农活。 土地被开垦出来,石头砌出一间间小房子,猪崽一头头放进去。 “……养猪?” “嗯,”钱广满面红光,“虽然那些丧尸没办法变回人类了,但我已经研制出药物可以改变它们的饮食,现在它们吃猪肉也是可以的。” 他站在田埂上看着来来去去机械劳作的丧尸们,“多好啊,它们种菜养猪,自给自足。” 魏衔云在他身后双手抱胸,“我说钱教授,你有空去研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改变阮燕宁饮食的药研究出来没有啊?我都快被她咬虚脱了!” 钱教授:“她现在十天半个月才吃你两口血,哪里至于……” 话音还未落,他就抱着脑袋往前躲,魏衔云扔过来的石头落在田埂上滚进田里。 阮燕宁和萧律坐在不远处一处空地里,正在给进空间的人发号码牌,“733号丧尸是吧?在g6区域,你是它什么人?”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男人说:“我是它丈夫。” “我看看……谢广安是吧,在这里签字。”阮燕宁把733的牌子给他,“探视时间三个小时,下午四点前你要到这里交回牌子离开空间,不然我离开了,这里的丧尸有小概率可能不受控制。” “我知道,我来了好多次了!”男人笑着把牌子接过去,“谢谢啊!” 钱广这时候缩头缩脑跑到阮燕宁旁边,“小阮。” “怎么了?” “魏衔云打我!”钱广告状,“她拿石头砸我!” “我都是为了你,”他压低声音,“你不用再吸血这事儿,啥时候告诉她啊?” 阮燕宁微微一笑:“再等会儿呗,我喜欢看她捂着脖子害怕的样子。” 钱广转头去看萧律:“你笑什么?你媳妇很变态啊你不觉得吗?” 萧律:“我不觉得。” 钱广捂着脑袋,“我不管,她要是再问我,我就说了,我这脆皮脑袋哪里经得住砸。” 丧尸疫苗在三年后正式被研制出来。 此时人类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生活,大部分丧尸都进了空间,少部分游荡在街头巷尾,不过它们是高级丧尸,甚至是有官衔的,负责治安巡逻,从来不会攻击人类。 各个基地高高的围墙已经没有了作用,人类回到了各自的家园,恢复基建,信息和科技都还没有恢复,不少人还有当初的阴影,选择回到农村过原始的农耕生活。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全国各地开始排起队注射丧尸疫苗,即便这个恐怖的病毒再次来袭,他们也有了应对的方法。 经过这几年的调养,萧律的身体恢复了很多,孤儿院里的孩子最讨厌跟他玩捉迷藏,因为他身上那些藤蔓一根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轻易就把他们找到卷出来。 有孩子带头起哄:“不要和你玩了!” 阮燕宁笑眯眯从门后面走过来,“小朋友们,不能这样子欺负叔叔哦。” 那些小孩子根本不听,有调皮的还上前去拔萧律缠在她手上的藤蔓的叶子。 那根藤蔓警觉地快速缩了回去。 “真是不听话,”阮燕宁龇出自己的两颗尖牙,“不准欺负他!” 小孩被吓到了,缩回手躲回一个更大的孩子怀里。 在外面组织人群注射疫苗的魏衔云听见孩子的哭声赶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啊!”小孩窝在哥哥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指着阮燕宁,“丧尸!她是丧尸!” “唉,你真是……”魏衔云无奈,看着阮燕宁,“你龇牙吓人那一招能不能别用在小孩子身上?” 阮燕宁搂住萧律的腰,脸埋在他怀里,“他拔萧律叶子,还说我是丧尸……” 她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魏衔云:“……” 萧律搂着阮燕宁离开房间,背后魏衔云苦口婆心告诉那些孩子,那个姐姐是能控制丧尸的大英雄,我们现在平静的生活全都要感谢她。 慢吞吞往外走偷听到的阮燕宁在萧律怀里抬起头,露出笑得弯弯的眼,“待会儿他们来找我道歉,你说我跟他们要什么?” 今天送过来的物资里有好多零食,“棒棒糖?还是曲奇?” 她无法抉择:“你想吃哪个?” 萧律笑着刮她的鼻子,“都要吧。” 第210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 1 “公仪笙虽是丞相嫡子,却被继父打压,不被丞相所喜,整个京城,大家都只知丞相府有一个公子公仪萧,而不知公仪笙。” “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入宫参选,公仪笙的继父张氏在百花宴上设计公仪笙与主人你饮下催情酒,又特意将你二人引至同一间屋子,锁上房门,让你们成了事。” “张氏将太后等人引到你们的房间,你们被捉奸在床,公仪笙名声尽毁,由太后做主,赐给你做侧夫。” “你对公仪笙厌恶至极,认为是他故意陷害你,让你传出荒唐名声,失去了镇北王的支持。” “又因为你中的噬心花之毒,你暴躁易怒,时不时就对公仪笙拳打脚踢,将不如意发泄在他身上,他过得苦不堪言,对你恨之入骨。” “后来中秋宫宴,你带公仪笙入宫,皇帝对他一见钟情,从此以后两人暗中往来,私相授受。” “一开始,公仪笙并不相信皇帝的真心,直到皇帝为了他愿意抛下江山,拱手送你,只为了从你手中换下公仪笙,公仪笙一颗心就此沦陷。” “可主人你不过是个恶毒反派罢了,既虐待男主,又觊觎女主的皇位,最后女主带领镇北王的大军回到京城,你被万箭穿心,跌下城楼,死后尸体还被悬挂城墙三日。” …… 李燕宁披散着头发,半躺在床上喝酒,听完猪猪的话,她问:“李宓当真愿意为了公仪笙,拱手送我江山?” 猪猪道:“是的,主人,李宓对公仪笙情真意切,天下一切都不可与他比拟,若不是太后去找了镇北王,让李宓得到了镇北王的支持,李宓是不可能卷土重来的。” “李宓为了公仪笙遣散后宫,终其一生,只有他一人。” “好感人啊,”李燕宁笑起来,把玩着手上的酒壶,“早知道一个男人就能让李宓拱手让江山,我又何须如此绸缪!” 她心情大好,将酒壶摔在地上,“来人!” 一个侍女从门外走进来,一路低着头,停在李燕宁面前,喊她:“王爷。” 李燕宁瞧见她双手发抖,她坐起来,问:“怕什么?” 侍女连忙跪下,“奴婢……奴婢不是怕,奴婢只是……只是……” “畏畏缩缩,看着就烦,”李燕宁冷声道,“我今天心情好,不同你计较,出去,找个胆子大的来。” 侍女如蒙大赦,谢过恩后匆匆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李燕宁的谋士谢容真进来了,她瞧见地上破碎的酒壶,“王爷怎么又饮酒,噬心之毒尚未清除,何大夫说了,您最忌饮酒。” 李燕宁毫不在意,坐在椅子上又开了一瓶,“你信她的话?这毒在我体内快十四年了,她也给我治了快十四年,前头几年我那样听话,可有一点好转?” “噬心之毒无解,”李燕宁饮下一口酒,“不如及时行乐。” “可您喝了酒就毒发!”谢容真在她旁边坐下,苦口婆心,“王爷既谋大业,也该顾惜些名声,在外头便是装,也要装得温和贤明,方才那个丫鬟是府上的,我也就不说了,可昨日您纵马上街,挥鞭打伤百姓,此事引起群愤,今日朝中,可有十数位大臣参您!” 李燕宁靠在椅背上,右手握着酒壶,食指在壶口轻敲,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似是突然失神,过了一会儿,才说:“可昨日,我没有饮酒。” “从我中了这噬心之毒开始,我就是个疯子。”她淡淡地说,“全天下都知道,我为什么疯,他们,凭什么参我?” 昔年还是太女的李燕宁,十四岁被送到周国为质,在周国苦熬十年,那十年,若不是她不断递消息回国,又在最后与前线将士里应外合,本朝至今还会是周国的附属,要仰仗着周国鼻息。 二十四岁的太女李燕宁风光回朝,不久后却在早朝上突然发起疯来,拔出侍卫的剑就要杀人,险些砍伤了先帝。 原来她到周国第一年,就被周国皇室喂下了噬心毒,这种毒药会侵蚀人的心智,让人时时癫狂。 他们不过是想看李家人的疯态罢了。 先帝赦免了李燕宁的大殿行凶之罪,可是李燕宁已经疯了,她没有资格再做太女,继承李家的江山。 李燕宁被赐良田豪舍,封安王,却手无半点兵权,连早朝都被免去。 先帝慈爱,临终之时,传位次女李宓的诏书中特意叮嘱,长女燕宁,于社稷有功,宓继位后,不可姐妹相残,需保安王一世富贵安乐。 “富贵安乐?”李燕宁听了诏书,强忍到回了府邸才发疯。 她的贴身侍卫昭明将下人都赶去屋中,大门紧闭,留李燕宁一人在庭院举剑乱砍,名贵的绿牡丹被断头斩下,剁碎在泥土中。 李燕宁披头散发,天上一道闪电照亮她丧服上的血痕,她疯起来连自己都砍,她望着守在大门后的昭明,“他们都说疯子做不得皇帝,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我做不做得。” 此时她吩咐谢容真:“找人替我裁几件素色的衣裳,穿上去显得温和儒雅的。” 谢容真疑惑:“王爷素来爱穿深色,怎么突然要裁素色?” 李燕宁摆摆手,“你不用管,还有,镇北王那边,不用再去联系了,她一心想给太后当狗,不会支持我的。” 谢容真:“什么?” “你听我的就是,”李燕宁笑得意味深长,“我一个人在这里和他们玩权谋,他们却全都在谈情说爱,既然这是个爱情至上的世界,那我就和他们玩玩。” 谢容真呆呆地出了门,她站在冷风里抹了把脸,转身去找了何大夫。 她说:“我瞧着王爷越发不清醒了,她今天说的话,我听都听不懂。” 何大夫一心扑在自己的药材上,一根一根拿起来看晒得合不合格,她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有什么?你来得晚,见的世面还是太少了。你是她的谋士,她都是挑清醒的时候见你,我就不一样了,她疯起来才见我。” 谢容真抱拳:“打扰了,再见。” 李燕宁的衣服很快做好了送来,谢容真眼光还真是不错,她替她选的颜色款式都很适合她,换上衣服,再把头发简单挽起来,李燕宁看起来还是有个人样儿。 她只带了两个小厮出门,走到东街集市,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小巷,这边摊位位置偏僻,生意冷清,那些摊主见一位衣着富贵的小姐走过来,都笑盈盈地招呼李燕宁去他们的摊子上瞧瞧。 李燕宁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一个简陋的字画摊前,拿起一幅字看了起来。 摆摊的是个体型瘦弱的男子,他热情地招待李燕宁:“小姐,请随便看,除了书法,还有好多画呢,山水花鸟,样样都有,小姐可有什么偏好?我这筐里还有好多没摆出来的,保证总有一幅让您满意!” 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燕宁听着烦躁,她一把将那幅字丢在摊上,那小厮吓了一跳,止住了嘴,看向李燕宁。 李燕宁抬起头来,却是温和地微笑着,她说:“就这幅吧,包起来,我很喜欢。” 她点评了一番:“笔酣墨饱,行云流水,可见主人风骨,只是我观其字里行间,亦有不少愁绪。” 她身后的小厮接过那幅字,递过去一锭黄金,那个摊主不敢接,“这……” “收下吧,”李燕宁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见你家主人的字,如子期见伯牙,还望你回去转告他一声: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请他放宽心。” “多谢小姐。”摊主双手接过那锭金子,眼中隐隐有泪光。 他为了不被丞相府的人遇上,只能在这偏僻的巷子里摆摊,生意很差,偶尔有人来买,也要还半天的价,把公子的书画贬得一文不值。 从来没有人这样欣赏过公子的作品,觉得它价值千金。她还窥见了公子笔下的愁绪,让他带话宽慰公子。 奉书望着李燕宁的背影,他心想,这位小姐,可真是个温柔的好人。 奉书收了摊,这锭金子够他们用好久,他暂时不需要再冒险出来了,他得趁现在还早,赶紧去钱庄,把这金子换成碎银。 他从相府后门回去,递给门房三个铜板,“谢谢姐姐。” 那门房接过那三个铜板,等他走远了,才对旁边的人说:“那菡萏院里的,也太寒酸,要不是看奉书长得不错,人又乖巧,就这两个铜板,我都懒得挣。” 旁边那人说:“你想要多的,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高门公子,沦落到要靠自己的小厮偷偷出去卖字画,我瞅着他也没卖出去什么,早上背出去多少,下午背回来多少。” “早在十年前,这府里头,后院儿,就姓张了。现在咱们这位嫡公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你瞅着吧,有好戏看。” 奉书一路躲躲藏藏往菡萏院走,进了院门,才舒了一口气。公仪笙正坐在井边洗衣服,他抬起头来问:“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公子,”奉书放下背篓,掏出底下的一包银子,“你瞧!” 相府正厅里,丞相公仪徽和她的继夫张氏坐在一起,张氏道:“陛下登基三年,后位尚空,如今突然说要大选,萧儿年纪正好,妻主何不……” 公仪徽饮了一口茶,“此事不要再提,我意已决,让笙儿进宫参加大选。” 张氏保持着微笑:“笙儿性子乖张,又从小不爱念书识字,哥哥走得早,他不亲我,不在我膝下教导,如何能入宫去,伺候陛下呢。” “你别说了,”公仪徽语气不容置喙,“这些都不是什么事,我明日就请人来府中,教导他礼仪。” 张氏眼中含泪,“妻主为何如此偏心,萧儿也是你的儿子。” 公仪徽嘴角抽了抽,“我偏心?” 第211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 她终于忍不住了:“你看看他长什么样?笙儿长什么样?他那个相貌,若不是我的儿子,进宫去,第一轮都被筛下来!” 张氏被噎得无言以对,放在桌下的手几乎要把帕子捏碎。 当天下午,公仪徽就唤了公仪笙来,嘱咐他好好准备大选事宜。 公仪笙礼仪周全,乖顺答:“是。” 公仪徽打量着她这个儿子的身形样貌,很是满意,这个她一向忽略的儿子,没想到这些年已经出落成这样好的模样。 她说:“这些年我忙,无暇顾及你,可你到底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不疼你,以你的容色,和相府嫡子的身份,中选是必然。在深宫之中,你要记得,相府才是你唯一的倚靠。” 公仪笙颔首:“儿子省得。” 公仪笙前脚离开,后脚就有流水般的物件被送到菡萏院,不过片刻,曾经破败的院子就截然不同。 管家临走时,还向公仪笙行了个礼,“大公子今夜好生休息,明儿个一早,便有宫里出来的教习先生来教导公子,丞相对公子期望甚大,还请公子用心学习。” 公仪笙不骄不躁,答:“多谢俞娘子提点。” 待人都散去,公仪笙安置了院中新添的几个丫鬟小厮,回到房中。 奉书跟着进来,满面愁容,“公子当真要进宫?” 公仪笙坐在桌边,抚摸着新换的茶盏,“我如何有得选?即便知道进宫也不过做一枚棋子,可也比被张氏随意指一桩婚事要好,听闻当今陛下爱好诗词,性格温和,太后潜心礼佛,后宫中不过数人,加上此次大选,人也不会太多,我进宫服侍,日子应当不会太难过,若能早日诞下一个皇女,便也有了真正的倚仗。” 奉书道:“公子甚少出门,如何知道这些?” 他倒是经常出去摆摊,可市井中谁会谈论皇家之事?更别说知道宫中有几位皇夫。 公仪笙道:“外头人不知道,可咱们府中,自然有知道的人,这些年我若不为自己打算谋划,只怕早被张氏害了性命。” “如今母亲让我进宫参选,张氏必定会从中阻挠,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三天后护国公府有场宴会,邀请了京中各位官家小姐、公子,赏花饮酒、讨论诗词、比试骑射。 公仪笙往常从未参加过这等宴会,公仪徽对此次十分重视,给他送来一份请帖,并衣服首饰,还派了一个侍臣来跟着他。 那侍臣架子很大,听说是公仪徽花了大价钱从请来的,“大人说,这是公子头一回露面,一定要谨言慎行,留下美名。奴跟着公子,也好时时提点,若有吟诗对话,奴也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公仪笙对他很是客气,朝他行过一礼,“笙在此先谢过先生。” 护国公府的请帖同样送到了安王府,自从新帝登基,安王李燕宁越发深居简出,已多年不曾参加这些宴会了。 收帖子的人却向护国公府的人答话:“王爷说,她会如期而至。” 这时昭明正好骑马从外回来,他一身黑衣,袖口处用红色的丝带扎紧,怀中抱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头戴黑色的纱帽,帽檐上有一圈珍珠垂下,风吹过,扬起的轻纱下只露出他冷白锋利的下颌。 他下了马,护国公府的人这才注意到,他比一般的男子都更要高大,步伐稳健,应是习武之人,足履有泥灰,马儿疲态难掩,想必是赶了不远的路,风尘仆仆而来。 下人将马儿牵下去,唤他:“郎君。” 他微微点头,抬脚往里走,随口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王爷要去哪儿?” 那个收了帖子的人便答:“是护国公府三日后的宴会。” 昭明脚下不停,并未再问。 他提着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一路进了何大夫的院子。 他把那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打开一层又一层的锦布,盒子里头装满了金色的小花朵,每一朵都整整齐齐放好,路途遥远,饶是他日夜兼程,这花也不再新鲜。 昭明微微蹙着眉头,对何大夫说:“晋阳水患,淹了大桥,我绕了远路,路上整整耽搁两日。请何大夫看看,这些金铃花,可还能用?” 何大夫一朵朵细细查看过,才说:“无妨,本就是要晒干入药的,晋阳一路风雨,你护着没淋湿腐烂,如今只是看着蔫巴了些,不妨事。” 昭明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眉头舒展。 何大夫叫来药女,吩咐她:“好好儿拿去摆好了晒,每一朵都不能有损伤,这几日你不用干别的,守着它晒好就成。” 药女退下去,何大夫又对昭明说:“你做事向来稳妥,不赖王爷赏识。你放心吧,有了这一批花,这一年的药就有了。” 她又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昭明,“你不在的这半月,王爷又开始饮酒,既然你回来了,就去好好给她败败火。” 昭明头纱还没取,看不清神色,他接过那瓶药,只回了一句:“是。”便起身告辞。 回了自己的院子,昭明吩咐下人备上热水沐浴,他摘下纱帽,露出面容,他肤色白皙、鼻梁挺直,有一张棱角分明的冷脸。 时下偏爱娇小温婉的男子,可昭明面容冷峻,身量过高,又自小习武,跟随李燕宁在周国历经十年,凭空往那一站,便有种不怒自威之感,实在不符合当代对男子的审美。 更别说他前胸后背,皆有刀伤,新新旧旧,纵横交错,是陪伴在李燕宁身边十八年留下的。 他十二岁时,被十岁的太女李燕宁挑中,跟在她身边,十六岁随她到周国,两人相互依偎,度过噩梦般的十年,回到故国,如今又是四年。 他自知自己不算貌美,亦不再年轻,但还好,李燕宁身边,没有别人。 沐浴后,小厮为他换上浅蓝色的新衣,他问:“新裁的?怎么是这个颜色?” 小厮答:“王爷最近很爱浅色,叫谢小姐替她裁了一批新衣裳,为了让郎君与王爷相衬,奴才也让人替郎君新做了好些同样颜色的呢。” 他替昭明系上腰带,“郎君出去半月,瘦了好些,王爷定会心疼了。” 昭明微微笑道:“胡说八道什么,为主子做事,是我分内的。” 他梳洗完毕,披着还半湿的发,便往正院去。 第212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3 他与李燕宁的关系府中皆知,李燕宁给他的权利也大,他在府中,算得上另一个主子。 一路畅通地进了主院,早有下人提前通报了李燕宁,她正坐在池塘边,右手伸出栏杆,抓了一大把鱼食,在水面轻晃。 立即就有一大群锦鲤游过来,争相夺食,锦鲤个个又肥又大,其中一个最贪心,张开大嘴想把李燕宁的拳头都包进去,李燕宁手拿开,它就张着一张大嘴殷切地等着。 李燕宁面上没什么表情,她把那把鱼食悉数扔进它嘴里,其他的鱼,只能夺些散落在水中的边角料。 她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料定是昭明,她道:“你来得正好。” “替我把那只黄白的,抓出来,烤了。” “是。” 昭明站到她身侧,就要脱去外袍下水。 李燕宁闻到他身上有香气,抬头一看,见他发也是半湿润着,“你沐浴过了?那便算了。” 她慢悠悠又抓了一把鱼食,逗得那些鱼儿又围拢过来,她谁也不偏爱,等到刚才那只游过来,才松开手。 她趁它张着大嘴接食,大拇指伸进它口中,其余四指抠住它的腮,那鱼摇头摆尾,力气很大,李燕宁抓着它站起来,把它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条尺长的黄白色锦鲤落在地上滑出好远,尾巴无力地摆动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李燕宁举着自己的右手伸开五指看了看,“它咽下还有牙齿,差点把我咬到。” 昭明凑近看了看,她并未伤到,道:“主子下回杀鱼,就知道了。” “别这样惯我,”李燕宁转身看他,“何清溪说,就是你把我惯得越来越疯。” 昭明淡淡道:“是它贪心不足,主子不过替天行道。” 李燕宁摸过鱼,抓过食,手上黏腻腻,湿哒哒,大半条袖子都在淌水,她微蹙着眉,手在他胸前抹了两把,把水擦干。 昭明任她动作,等她擦完了,才问:“主子适才不是说,我既沐浴过,便不弄脏我了吗?” 李燕宁:“我何时说过?” 她笑起来,那手又摸上他的脸,把他鼻子罩在掌下,问:“臭不臭?” 那半条湿哒哒的袖子贴在他身前,把他的衣裳也弄湿。 昭明点头,“有点儿。” 李燕宁笑得更乐,她道:“那你现在和我一样臭了。” 昭明望着她:“是。” “还是你好,”李燕宁放下手,牵过他的,与他十指相扣,“既然咱们都臭了,就一块儿去洗吧。” 两人一同往屋里走,屏风后是一池热气腾腾的汤泉,昭明伺候李燕宁脱衣,她躲过去,“你先。” “脱光。” 昭明乖乖照做。 李燕宁围着他绕了一圈,细细打量,“不错,没有添新伤。” 两个人在浴池胡闹过一回,昭明替李燕宁擦干身子,一同往卧房走。 走过挂衣服的架子,李燕宁踢踢他,让他捡起地上那个小瓷瓶。 昭明停下脚步,却没去捡,“是何大夫给的。” “何清溪管得真是太多,连我床上的事都要管。”李燕宁一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我只有你一个,她难免怕你力不从心,你怎么每次都收,也不替自己辩一辩。” 昭明看着她,“何大夫是女子,我不与她谈这些,她要给,是她的事,我用不用,是我的事。” 李燕宁笑了,“若我让你用呢?” 昭明:“我本就是主子的药,主子想要怎么用,都可以”。 “乖乖,”李燕宁哄他,“咱们就试一回。” 昭明从来听话得很,什么都由着李燕宁来。 他捡起那个小瓶子交给李燕宁,她倒了一颗药丸在手心里,亲自喂给他吃。 …… 屋子里的动静到夜半才息,侍从们又抬了热水进去。 李燕宁沐浴出来,见昭明坐在床前看她随意丢在柜子上的请帖,他问:“主子怎么想起要去参加宴会?” 李燕宁把帕子丢给他,他自觉跪坐到她身后替她绞头发,她把那张请帖折好,好生放进抽屉里,“去见个人。” 昭明问:“见谁?” “你不用管,”李燕宁说,“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落霞山下,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左足微跛,你替我把他带回来。” 想了想,李燕宁又补充道:“待他礼貌些,那是个神医,何清溪太没用,我还指着他给我治病。” 昭明一下子重视起来,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连忙问:“主子从何处打听到此人?他常出没在何处?可有名姓?” 李燕宁说:“不知道,我知道的就这些。” 多的就连那只猪也不知道。 原剧情中,公仪笙和李宓被她追杀,两人都身受重伤,跌下落霞山,被那疯癫跛足老道救下,那两个人伤得那样重,都能被救回来,那老道不是神医是什么? 只可惜那老道救完人,就销声匿迹,没有再出现过,不知他从何而来,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李燕宁只能让昭明去碰碰运气。 昭明轻声向李燕宁保证:“我一定会找到他,把他带回来,替主子解毒。” 李燕宁“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室寂静,昭明又开始轻轻替她擦起头发,他做得温柔细致,很是熟练,从十年前他们第一夜开始,他就开始做这件事。 那是她到周国第四年,她被噬心毒折磨,昼夜难安,周国王公贵族们都借她羞辱李家,邀她参加宴会,激她、逗她,一定要看到她的丑态,才肯罢休。 有时李燕宁并未癫狂,也要装作如此。 她渐渐的,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 她的自尊、骄傲,通通折断在这里。 何清溪说,她疯得越发厉害,让她找个男人发泄,于病情有益。 第213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4 于是她乘车到奴隶市场去,随意挑了一个顺眼的,带回去,何清溪却摇摇头,“身板太弱,你发起疯来,别把人弄死。” “那你怎么不早说?” 李燕宁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她说疯就疯,回身扇了那奴隶一巴掌,那个奴隶跌倒在地,捂着脸颊梨花带雨地望着她流泪,李燕宁踢了他一脚,“滚出去!” 她是太女,十岁入朝,文韬武略,经世之才,十四岁自请来周,来时信心满满,满腔抱负,可不过一月,就当众被迫饮下噬心毒,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她的男人,本应该是世家勋贵,样貌出众,才华横溢,才能与她匹配。 而不是一个脏兮兮,只会摇尾乞怜的奴隶。 可她能怎么办? 她又能去哪里找男人? 她彻底疯起来,何清溪那里没有刀剑,没有棍鞭,她就把她的药柜全部拉出来,把里面的药材倒在地上,又泄愤似地把它们踩得稀巴烂。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停下来,流着泪,站在一堆气味难闻的药材里,看见何清溪和她的徒弟躲得远远的,互相抱着生怕被她伤到,那奴隶早就跑得没影,李燕宁恍若大梦初醒,在原地怔了许久,自言自语地问:“我是谁?” 赶回来的昭明踏进院中,李燕宁抬起眼睛,又问他一遍:“我是谁?” 昭明疾步上前把她抱进怀里,他身上有漏液赶路的风雪味,还有金铃花的苦涩,金铃花可以短暂地压制她的毒,可它生在极寒之北,数量稀少,是昭明,年年冒死去为她寻来。 昭明的泪落在她的头顶,湮没进她的发间,他叫她:“李燕宁。” 他抚着她的背,像母皇待小时候的她那样,她曾说:“燕宁,你是我最好的女儿。” 昭明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是李燕宁,是我的主子。” “你是李朝的太女,十岁入内阁,惊才绝艳,你的手可以握笔写精妙绝伦的策论,也可以拉弓执剑,你的马术最好,连最烈的野马都被你驯服。” “你选中我的那一天,奴隶场里有上百名奴隶等着你挑选,你朝箭靶上射了一箭,你说,谁拿到那支箭,就可以跟着你。可我落在最后,你还是带走我了,因为你发现我身上有伤,若你不要我,我就会死在那里。你救了我,也救了李朝的百姓,因为你自请为质,才止住了周国的铁骑,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他紧紧抱着她,“我们会熬过去,神佛在天上会看到的,他们不会舍得你受此大苦。” 他还记得她是那个意气风发、聪敏诘慧的少女,而不是这个,喜怒无常、丑态百出的疯子。 可李燕宁自己都快要不记得。 李燕宁搂住他的腰,透过他的肩膀望着四四方方的庭院外高高的天空。 周国的一切太苦了,她几乎已经失去了一切,她喃喃,“你不要背叛我。” “我不会,”昭明斩钉截铁,“我被主子选中的第一天,就指天发过誓,我会誓死效忠,绝不背叛,若违此誓,教我身首异处、尸骨无存、永堕阿鼻,再无轮回。” “好,”李燕宁转头看向远处的何清溪,问:“他,可以吗?” 他不过是她那时候无奈又随意的选择,若不是他啥巧赶回来,她疯完了,就会回到奴隶市场,重新挑一个高大、强壮,能受得住她的男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陪在她身边,到底是有了些不同。除了他和何清溪,她从前的身边人都已经不在,或许只有他们还记得她从前的模样。 昭明就像一块浮木,见着他,她就还能保留着最后一点儿理智,想起自己并不是生来就是个疯子。 噬心毒让她疯,破碎的美梦也让她疯。 她曾以为周国的十年是最难熬的,可回到故国,她才发现真相如此残忍。 她敬爱的母皇为了她最疼爱的女儿,把她当做箭靶子推出去,把她捧得高高的,再送她去死。 她疼爱的妹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享受着她的痛苦换来的安逸。 李燕宁在朝上发疯的那一日,举目四望,人人眼中都是清明,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一场为她一个人搭的戏。 她被名正言顺剥夺了一切,被封一个闲散的安王。 她很想问一问母皇,那究竟是安乐的安,还是安分的安? 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母慈女孝,什么姐妹情深,通通都是假的。 十年为质,九死一生,她还活着回来,故国之人,竟然没一个为她高兴。 她要杀了李宓,杀了太后,既然母皇一生为他们父女筹谋,不惜牺牲她,那她就要像杀掉那条贪得无厌的鱼一样杀掉他们。 她试过了,很简单,重重地,摔出去,它就会死了。 她没有兵权,空有个富贵王爷的名头,实则被处处监视,这些年的谋划在李宓眼中估计也是笑话。 不过没关系。 李燕宁微微笑起来,这次连天都站在我这边,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公仪笙,会成为我最好的一把刀。 昭明第二日一早就走,李燕宁起身为他送行,昭明戴上纱帽,对她说:“主子放心,便是舍去我这条命,我也为主子找到神医。” 下人已经把他的马牵来,是一匹毛色极其漂亮的黑马,这是李燕宁回国那一年,送他的二十六岁生辰礼物。 昭明极其心爱,连澡都要亲自替它洗。 李燕宁摸摸马背,见它的鞧带边已有些磨毛,她道:“多久没换了?等你回来,我给你换个顶漂亮的。” 这鞧带用了四年,还是李燕宁连马一同送他的那条,李燕宁认不得,昭明也不在意,他只高兴她说给他换新的,黑纱下他勾起唇角,“好。” 他翻身上马,同她说:“主子,我走了。” 李燕宁点点头,“走吧。” 昭明深知她为噬心毒所困,受尽折磨,隔着黑色的纱帽,他心疼地望着她,他再次向她保证:“我一定找到他。” “嗯。”李燕宁退后几步,给他让出路来。 昭明轻喝一声,捏紧缰绳,马儿便奔跑起来,一会儿便没了影。 李燕宁在晨曦中站了一会儿,今日雾大,有刺骨的冷意。 她等了一会儿,昨日派出去的人才回来回话:“张氏要让公仪笙在三日后的宴会中出丑,已买通他身边的侍臣,要教唆他去女子席边,再当众碰掉他的面纱。” “知道了。”李燕宁说,“继续盯着。” 第214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5 护国公府宴会当日,男女之席用屏风隔开,若有大胆的男子想去瞧女子那边的比赛,可戴上幕离结伴前去。 公仪笙没有相熟的朋友,只静静坐在角落里,那个跟着他的侍臣说:“那边那位,便是护国公府大公子薛从镜,公子何不过去结交?” 凉亭里,护国公府大公子薛从镜和郡王窦若竹被众男子簇拥,其中就有公仪笙同母异父的弟弟公仪萧,公仪萧父亲是继室,他也算嫡子,身份不低,在京中一向交友甚广。 公仪笙不欲上前去,公仪萧频频向他看来,面带不屑,他与那群公子关系不错,公仪笙若前去攀谈,只会被羞辱。 他并不想出风头,只想平平安安等到大选。 可那侍臣却再三劝他:“大人想让公子在席上传出名声去,再过两月便是大选,昔日京中连公子这号人都没听过,公子再不抓紧时间与人结交,大选之时,只怕不能御前留名。” 公仪笙道:“选妃的是陛下和太后,又不是这些公子,便是这两月与他们交好,这些闺中名声,难道能传到宫中?” 那侍臣噎了一下,“那边,还有郡王呢,时常出入宫廷。” 奉书忍不住道:“我们公子不想去。” 侍臣强硬起来,“我是奉大人之命来教导公子,公子难道不听大人的吩咐?” 公仪笙:“一会儿不是有诗词比赛吗,我若赢了,自会传出名声,也会有人主动来与我结交。” 侍臣道:“难道护国公大公子和郡王也会来吗?那些小门小户,结交来,又有何用?” 他板着脸,“公子今日此言,我会悉数回禀大人,届时由大人来评判,公子做得是对还是不对。” 他句句拿公仪徽出来压人,公仪笙无可奈何,起身往凉亭那边走去。 奉书心中又气,又不敢发作,只紧紧跟着公仪笙,生怕他被人刁难。 公仪笙到凉亭里与众位公子见过礼,大家表情淡淡,并不怎么理会他,他坐到角落,也不去插话。 公仪萧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带头羞辱他,公仪笙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便听闻屏风那边一阵欢呼吵闹,郡王窦若竹道:“不知道那边是在骑马射箭,还是投壶呢,咱们去瞧瞧?” 众位公子应和,纷纷戴上幕离准备离去,公仪萧走在薛从镜身旁,回过头来看坐着一动不动的公仪笙,“哥哥怎么不动?难道是不屑与我们为伍?” 窦若竹撩开幕离瞧了瞧他,这个沉默寡言,从前从未见过的公仪家大公子,和不和他们一块儿去,他并不在意,不过眼下,公仪萧出言,开口就道他不敬,不过是借他的势来打压自己的哥哥,他心下对公仪萧生出几分厌恶,面上却温和地对公仪笙道:“一块儿吧,公仪公子。” “是。”公仪笙朝窦若竹行过礼,接过奉书手中的幕离,戴在头上,跟在众人身后。 转过屏风,他们一群公子挨着站到草坪边缘,不远处一群女子正在比试马术。 “是魏小姐!” “那位,是今年的探花,晋阳秦如珺。” 奉书却望着那个站在一匹白马身边,喂它吃萝卜的青衣女子,他拉了拉公仪笙的衣袖,惊喜道:“公子,公子!” 他压低声音,“那位就是用一锭金子买你的字画的小姐。” 公仪笙望过去,恰巧那位女子也正往这边看过来,她面庞清瘦,眉目清冷,气质却温和,微微笑着,抚摸着白马的头。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看懂了他的字。 公仪笙竖起耳朵,听见旁边已经有人讨论起了她,“那位小姐气质不俗,就是从前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哪家的。” 薛从镜冷哼一声,“她许多年不曾出过门了,即便出门,也多是作恶,你久居闺中,不识得她也正常。” “别瞧着她像个人样儿,前几天她在街上纵马打伤百姓,你爹还参过她一本呢。” 一开始发问那位公子惊道:“她是安王?”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窦若竹淡淡扫了薛从镜一眼,道:“安王是先帝亲封,于社稷有功,你们在这里胡乱攀嚼,是不把陛下,不把李家放在眼中吗?” 众人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窦若竹是当今天子亲哥哥的儿子,见着安王,可是要叫一声姑姑的。 薛从镜却毫不在意,“若竹,他们不过是没见过安王,一时惊讶好奇罢了。再说,我们说的也是实话……” 窦弱竹语气变冷:“她再如何,也是皇室中人,是我姑姑。” 薛从镜见他确实生气,便笑着向他赔罪,心中却不屑,当年可不就是窦从竹父亲做局,让安王当着众位朝臣发疯的吗,如今,他来装什么好人? 公仪笙静静听完这一场戏,场中的青衣女子已经骑上马背,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衣裳发髻都很利落,看上去,清清爽爽,温和儒雅,不像个疯子,倒像从前传闻中惊才绝艳的太女殿下。 不过那也是太久之前了,久到成了传闻,现在谈起她,人人都只会说一句那个疯子。 难怪呢,她能看出他的愁。 她的境遇,也不比他好出多少,他尚有盼头,她的一生,却是难有了。 幕离下公仪笙转过眼,目光不再追随着李燕宁,奉书却捏着拳头,很是气愤,“他们怎么能那么说安王,我与她说过话,她是个温柔的好人。” 公仪笙低声说:“这不是我们能讨论的,闭嘴。” 那侍臣已不知去了何处,公仪笙四下望了望,没见到人,便想回到屏风那边。 站在不远处的公仪萧往这边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场中的赛马已逐渐进入高潮,围观的女子们均起身拍手叫好,李燕宁的白马在马群中很是突出,落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公仪笙挽着奉书,正准备趁人多离开,他斜后方不知是谁突然伸手一推,他脚下不稳向前扑去,连忙抓紧了奉书才稳住脚,幕离的系带却在此时断开,千钧一发之际,那斗笠眼看就要从他的头上掉落下来—— 一阵突然加速的马蹄声骤然响起,高贵漂亮的白马掠过,斗笠下的白纱随风飘起,勒马声就响在耳畔,公仪笙惊慌的眸子透过扬起一角的面纱与马上那位安王短暂地相望,白纱落下,公仪笙最后的目光里,是李燕宁抬起的手腕。 ——她稳稳地扶住了他的幕离。 第215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6 公仪笙慌乱过后,平静下来,他伸手扶住幕离另一边,向后退了两步,朝李燕宁行礼,“谢安王殿下。” “不必言谢,”李燕宁垂眸看着地上他断裂的幕离系带,意有所指地说,“公子的系带断得好生齐整。” 她看向人群中的窦若竹,“小竹猜一猜,这是为什么?” 窦若竹走到前面来,他的侍臣已替他捡起那根系带,他接过来看了看,对李燕宁道:“想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想让公仪公子出丑。” 他朝李燕宁恭敬一拜,“若竹会查清此事,请姑姑放心。” “这就对了,你是郡王,是李家人,京中男儿的表率,遇到不平事,就该出来主持公道,”李燕宁笑着,伸手摸了摸窦若竹的头顶,“小竹,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李燕宁高坐马上,窦若竹仰头望着她,“是姑姑许久没来看过我了。” 李燕宁收回手,言语之中有掩藏不住的落寞,“我病着,甚少出门,非是冷落你。” 窦若竹连忙宽慰她:“我都知道……我没有怪姑姑的意思。” 李燕宁淡淡一笑,没再多说,前面马赛胜负已分,今年的探花秦如珺夺了魁首,得了一颗珍贵的东珠。 李燕宁下马来,摸了摸白马的鬃毛,同窦若竹告别,牵着马离开。 窦若竹望着李燕宁的背影,他身侧的侍臣拉拉他的衣袖,小声提醒:“公子。” 安王身份敏感,公子不该与她当众表现得如此亲热。 此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又教陛下怎么想公子,怎么想窦家? 窦若竹收回目光,手里紧紧捏着那根系带,回身扫了一遍在场的人,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今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些龌龊事,那我必然要为公仪公子讨一个公道。” 那边李燕宁已经走出好远,有下人来替她把马牵走,她走过护国公府的花园和水榭,出了门,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候着。 谢容真扶着她上了马车,坐在她下首,又从几案下拿出四五个药瓶,各在帕子上抖出几粒,递给李燕宁。 李燕宁跟吃糖丸似的,一颗一颗拈起来嚼着吃。 谢容真早习惯了她这种吃法,见怪不怪,她只问:“王爷说来见人,到底是见小郡王,还是那个公仪公子?” 李燕宁慢悠悠吃完所有药,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她面色不改,“自然是公仪笙,我要娶他。” “什么?” 谢容真猜测李燕宁对那位公仪公子或许有点兴趣,但万万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要娶。 “你想借他和丞相搭上线?”谢容真摇摇头,“他生父早逝,在相府过得艰难,你便是娶了他,也不可能从丞相处得到任何助力。” 李燕宁大早上就乘车赴宴,现在头正昏着,半磕着眼睛靠着车内软榻,“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算计,我想娶他,就不能是我喜欢他?” 谢容真只当她在放屁,“丞相现在让他广赴宴,应是想让他入宫参选,你娶不了他。” 李燕宁闻言一笑,“谁知道呢?”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谢容真觉得李燕宁最近真是越发奇怪,她心下盘算,必须得跟何大夫说清楚,让她认识到李燕宁病情的严重性。 马车行驶得很稳,大半个时辰后到了安王府,车马一停,李燕宁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她一向浅眠,现在眯了这一会儿,今夜肯定又彻夜无眠。 昭明在时,还可日日为她按摩助睡,他先头为取金铃花离开了半个月,回来一天又匆匆离去,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李燕宁太阳穴胀胀地疼,她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谢容真,率先下了马车,她往何大夫那边走。 何清溪正在整理药材,忽然听见院门口的响动,她抬起头来,就见李燕宁紧皱着眉,一边往里走一边嫌弃地说:“你在弄什么?真是臭死了。” 何清溪知道她这是又要犯病了,到处找人不痛快,她转身拿出一卷灸针,在桌子上铺开,又撩开帘子,露出后面的小床,她拍拍床铺,“给你准备着呢,王爷,我估摸着日子,你也该来了。” 李燕宁仍旧眉头紧皱,却乖乖脱了靴子躺上去。 何清溪选了一根最长的针,从李燕宁的百会开始扎。 直到李燕宁眉头微微舒展,何清溪才敢再开口说话:“昭明呢?什么要紧事,让他歇了一天就出去办?” “我早说过他是你的药,你离不得他。” 李燕宁静静躺着不说话,就在何清溪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李燕宁悠悠开口:“没有谁是离不得谁的。” 何清溪收针的手顿了一下,她转头去看李燕宁的脸色,她此时静静闭着眼,看上去很平静。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年了,昭明从一个侍卫,成为如今安王府上心照不宣的另一个主子,他与李燕宁没有夫妻之名,但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句“郎君”。 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完全是李燕宁的默许和纵容,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 她容许昭明彻夜留宿,容许他随意出入主院,噬心毒发失去理智的时候,除了何清溪她只允许他陪在她身边。 十年里,她没有别人。 李燕宁说:“我要娶亲了。” “往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十年了,浓情转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清溪在心底感慨了一声,回了一句:“……是。” 她又问:“王爷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李燕宁没有再答她,针灸已经结束,她坐起来整理了衣裳,起身就往外走。 回了她的居所,屋檐上飞下来一只小巧的信鸽,她抬起手,那鸽子便稳稳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信鸽头顶有一羽红毛,是昭明从小养大的,取名叫丹顶,和他很亲,只为他送信。 李燕宁从鸽脚上取下纸条,丹顶扑腾着翅膀,又飞回屋檐上,静静地立着。 李燕宁缓缓打开那张卷起来的纸条,昭明的字是她教的,他十二岁才开始识字,这方面天赋恼人,再加上李燕宁这个不怎么关心他的功课的老师,他的字一笔一划,如同稚童,但好歹端正,不难辨认。 他用小羊豪在小小的纸条上半部分挤挤挨挨地写:“立春了,落霞山下有迎春花开。” 纸条下半截被贴上了一朵黄色的小花瓣。 第216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7 李燕宁看了那张纸条好一会儿,又把它卷起来,捏在手中。 她站在丹顶立足的瓦片下方,长长的长廊只她一人,廊下流水淙淙,锦鲤游动,远处庭院里铺满了石砖,曾经栽种着的名贵花草,早已悉数死在她听见先皇遗诏的那一日。 安王府里没有迎春花,她的一生还陷在寒冬里。 先皇赐给她的那株绿牡丹,她曾小心呵护,视若珍宝,但后来也是她,把它断头斩下。 李燕宁握紧了手,小小的纸条在手心里被掐成一团。 没有谁是离不得谁的。 长袖扬起,那团小小的纸被抛入水中,沉下去一点点,很快浸湿,又漂浮上来。 李燕宁看也未看,大步离开。 在她身后,丹顶从屋檐上飞下,尖喙叼起水面上那一小团,翅膀扑乱涟漪,又飞向高空。 公仪笙在护国公府的宴会上幕离系带断裂的事有了窦若竹的介入,真相很快大白,那个侍臣被窦家的侍卫押送回丞相府,窦若竹亲自登门,向公仪徽诉说了宴会上的情况。 那侍臣倒还嘴硬,始终不愿供出幕后主使,他是公仪徽亲自挑选去公仪笙身边的,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篓子,当着窦若竹一个小辈的面,公仪徽觉得自己的威信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那个侍臣不说,他也猜得出来,这样处心积虑要害公仪笙的,除了张氏,还能有谁? 她这些年对他太过纵容了,他竟然敢不听她的话,把手伸得这样长。 送走窦若竹后,公仪徽站在丞相府门前,脸色冰冷地吩咐管家:“让张氏在小佛堂里跪着抄经反省,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小佛堂一步。” “还有公仪萧,也给我禁足!” 他发落了两人,又重新选了人送去公仪笙的院子,似乎是为了表达对这个因他常年忽视而遭继父迫害的儿子的歉意,他一连几日派人往公仪笙那边送去许多东西。 奉书看着被捧进屋里的一盘盘绸缎和珠宝,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待人都走了,他凑到公仪笙身边:“公子,安王可真是咱们的福星啊!” “若不是她……” “好了,”公仪笙并不似奉书那般高兴,相反,他心中烦乱,“母亲禁了张氏父子的足,却也同样让我不要再出去赴宴,你知道是为什么?” 奉书不明所以,“公子不是也不愿去参加那些宴会吗?这不是好事吗?” “我不愿是因为我觉得此举于参加大选无用,但母亲认为有用,她肯悉心为我安排,便证明她为我用心,”公仪笙看着托盘中的光润的珍珠,“如今她却要放弃为我‘添光’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安王!” “……什么意思?”奉书一点都不明白。 公仪笙:“她这样大张旗鼓地帮我,你知道那些人又要怎样议论我和她?一旦和她扯上关系,别说是入宫,我的一生都完了!” 奉书怔忪:“……怎么会呢?她……” “她是谁?”公仪笙冷声质问,“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是当今天子同母异父的姐姐,曾经的太女,十年周国为质,立下汗马功劳,先帝遗诏,要保她一世安稳。 她是当今天子的心腹大患。 奉书终于想到这一点,他缓缓睁大了眼睛,失焦一般望着公仪笙。 “罢了,”公仪笙吐出一口气,“怎么也怪不到你,跟你说这些,是要你从今以后小心谨慎,在内在外,都不要再说起她。” “我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当夜一个黑衣人从丞相府的屋顶猫一般轻巧飞跃过,跳下围墙,穿过寂静的街道,叩开了安王府的侧门。 他名唤炳九,从小和昭明一同在奴隶场长大,当年是他取下了李燕宁射出去的那支箭,和昭明一起被李燕宁带走。 李燕宁屋中灯烛明亮,炳九得了她的准允进到屋中,跪在她的桌前,像一只鹦鹉一般学完了公仪笙和奉书的对话。 他擅口技,说得一字不差,甚至连语气音色都一模一样。 李燕宁全程眼都没抬,她睡不着,只能把从前的旧书又拿出来看,那些东西她早已烂熟于心,一张一张翻得极快,屋子里除了黑衣人的声音,就是哗哗的翻书声。 炳九说完,跪在下首不再言语,静静等着李燕宁指示。 李燕宁放下书,随手又翻开桌上的另一本。 孙子兵法。 她从小就熟读,倒背如流。 她随手翻开的一页上正写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公仪笙并不是她以为的软弱男子,相反,他心思深沉,并不在意男女情爱,只一心想往上爬。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李燕宁觉得开心,手指轻点书上那句话,吩咐炳九:“继续盯着,若有情况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炳九应:“是”,站起来向李燕宁行过一礼,便退了出去。 他打开门,便见廊桥上迎面正走来一个人,一袭黑衣几乎要融入夜色,袖口处红带鲜艳,怀抱一大捧嫩黄的迎春。 他们同出奴隶场,感情甚好,又许久未见,昭明一见他,面上漾起一抹笑意,脚下加快,走到他面前,“九哥。” 炳九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身后门还未关,透过他的肩膀,昭明能看到里头屏风上李燕宁坐在桌后的影子。 “九哥最近去了哪里?我上次回来,就没见你。” 炳九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门内李燕宁已经搁下书,在屏风后面问:“谁来了?” 炳九抬起右手,在昭明的肩膀上拍了拍,“有任务,不方便说。” “你自己保重。” 他再次对他点点头,抬脚离开。 昭明捧着花迈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里头李燕宁似乎已经知道是他,站起来往外头走。 她绕过屏风,见昭明站在屋子中央,黑眸笑得弯弯,他朝她抖了抖那捧花,纤细的花枝上花儿轻颤。 他说:“我让丹顶带了花瓣来,许是绑松了,纸条掉进水里,它叼着回来,饭也不肯吃,委屈死了。” “今日下了小雨,花开正盛,我替丹顶回来一趟。” 李燕宁静静站在屏风边,看着他,没说话。 昭明走到她面前,把那捧迎春放进她怀里,李燕宁垂眸看了一会儿,伸手接了过来。 昭明笑容更大,小指去勾她另一只手,“主子把我绑得紧紧的,我不会掉。” 第217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8 李燕宁问:“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昭明脸上的笑意敛起,面色变得沉重,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这些天,我几乎把落霞山周边的村庄都翻遍了,没有人见过那个跛足老道,我计划明日去山上看看。” “是吗?”李燕宁挣开他的手,“既没找到人,那是谁准你回来的?” “你出去做事,就是这样三心二意?”她把那捧花扔到他身上,花瓣洒落,花头跌断在地上。 “那张纸是我扔的,谁要看花?我要你把人找回来,你每天都在外头做什么?” 昭明心头一震,李燕宁因为噬心毒多痛苦,他比谁都清楚,她得到了神医的消息,对他寄予厚望,命他去找。 他离开时,曾再三对她许诺,一定为她找到。 思及此,昭明心中悔恨,他不该如此,在没找到人的情况下,玩忽职守来送她这样无关紧要的东西,落霞山策马一夜来回,他本可以更早地进山去。 他跪在李燕宁身前,仰头望着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她的衣袍,“我知错了,主子不要动怒。” 他怕她情绪欺负,噬心毒被刺激发作,急忙说:“我立刻就回落霞山去,求主子不要生气。” 李燕宁拂开他的手,“不必了。” 她语气平淡,面容沉静,看上去不似有怒,昭明心下稍安,又听她道:“落霞山的事,我会安排别人去做。” “你既然喜欢花,明天起就去跟着花匠料理那株素冠荷鼎,一月后就是百花宴,京中贵族男女皆会参加,我要带着它赴宴。” 昭明张口想说些什么,李燕宁打断他:“种花而已,不要告诉我你连这都做不好?” 第二日一大早,府中人就知道昭明回来了,不知怎的惹了李燕宁不快,把他打发到花匠那里去,学着侍弄花草。 花房在安王府外围,离李燕宁住的主院最远,管家命人把昭明的东西悉数送回他自己的院子,并吩咐下去,从此后昭明再进出主院,必须要得到李燕宁的准许。 一时间,府中上下都知道,昭明失宠了。 谢容真听闻此事,心中微诧,她是李燕宁的谋士,知道的自然比旁人更多,饶是最近李燕宁举止怪异,似有单独的谋算不曾告诉她,她还是从记忆里的蛛丝马迹里隐隐猜测到—— 李燕宁是真要娶公仪笙了。 为了迎王夫进门,提前清理婚前的风流债。 连她都知道,这些天昭明在外头,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殚精竭虑为李燕宁找人。 李燕宁又怎么会不知道? 面对李燕宁,昭明一向傻,她只需要随意寻个由头发落他,他不但不会怨恨,反而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应有此罚。 谢容真想起李燕宁在马车上似真似假的那一句:“我想娶他,就不能是我喜欢他?” 十年恩情,转瞬即抛,公仪笙还未进门,李燕宁就在顾及他的体面,难道,她真的喜欢他? 谢容真太阳穴突突地疼,主公本就时不时发疯,若是又沾染了所谓的情爱,只怕日后更癫。 她休息了半日,实在放心不下,去主院求见李燕宁,却被告知,李燕宁出去了。 “去哪儿了?” “说是得了前朝张俭的骏马图,丞相的原配纪氏生前痴迷张俭之作,奈何至死都未得到一幅真迹,王爷便将此图送去结交。” 公仪徽对纪氏情意寥寥,哪里会在乎他生前的遗憾? ……只有公仪笙会在乎。 谢容真脚步虚浮地走了,走到一半,揉着太阳穴转头去寻何大夫。 她怕疼,不愿扎针,只让何大夫给她按按。 何大夫手头事一堆,骂骂咧咧让她等着,在柜子前抱着石钵把药杵捣得砰砰响,整个屋子里都是药臭味儿。 谢容真抬袖掩鼻,“你这是在做什么?” “还不是昭明,”何大夫说,“他昨夜在主院外跪了一夜,后半夜雨下得那样大,他后背有伤,淋到天明,人都快烧糊涂了,现在人还躺在隔壁呢。” “他往常再重的伤都受过,哪里倒下过?我看啊,就是被王爷伤了心,人啊,身伤了,还能撑着,心被伤了,就像那纸老虎,一戳就倒。” “唉,”何大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王爷到底要娶谁啊?” 谢容真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一想起这个她太阳穴更疼,自己伸手揉着,边揉边说:“我会规劝王爷,情情爱爱,不是我们女人所谋,她今日会为了那个男人牺牲昭明,明日,说不定会为他牺牲掉我们的大业!” “你的意思是……王爷是真心喜欢那人?”何大夫恍然大悟,连忙追问,“到底是谁?是哪家的公子,这样大的魅力?” 谢容真不欲再说这个,她问:“你这药还要弄多久?我头疼得紧,你要是在没空,唤你的徒弟来给我按。” 何大夫撇撇嘴,“你告诉我,我就先给你按。” 谢容真:“你不必知道,王爷不会娶他!我会以死纳谏!” 她站起身,朝门口走,“你那个徒弟呢?她在哪儿?钟捷!钟捷!” 她把房门“哗啦”一声拉开,却见昭明惨白着一张脸,就站在门口。 谢容真手扶着门框,止住了脚步。 何大夫抱着石钵,手上药杵不停,“咚咚咚”地躲进里间去了。 只留下谢容真与昭明面对面站着,谢容真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听说你病了?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不等昭明回话,谢容真就从侧边飞快地溜走了。 第218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9 而此时丞相府,李燕宁的马车缓缓离去,她留下的那幅骏马图被公仪徽派人送到菡萏院,公仪笙缓缓打开卷轴,待看清上面的图画,“这是……张俭的真迹?” 父亲曾为了得到这幅骏马图,在病重之际仍然亲自前往千里之外的湖州求取,只可惜终究是去晚了一步,这图已被他人捷足先登。 父亲终其一生,痴迷张俭的画作,却未得到过一幅真迹。 公仪笙双眼微微湿润,过了好久才说:“母亲有心了。” 送画来的俞娘子说:“这是安王今日送来的。” “什么?” 俞娘子道:“大公子不必惊慌,丞相已吩咐下来,明日起,公子便可继续去各府中参宴,不必忧心安王会扰了您的闺誉。” “今日,安王携此画向丞相求娶公子,丞相言明公子之名已呈上大选之册,不能自行嫁娶。安王临走时,留下此画,言以此为证,她不会再对公子行任何逾矩之事。” “丞相让奴送此画来,就是告诉公子,安王有自知之明,不会再对公子有奢想,往后公子可放下心来,不必有多余的担忧。” 俞娘子说得避重就轻,公仪笙却知道,安王今日定是在公仪徽处受了刁难和威胁,不得不对他歇了心思,所以现在公仪徽才会如此放心,让他重新出去抛头露面。 想到此,公仪笙这些日子因着安王带来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他送走俞娘子,又回到屋中,把桌上那幅画卷起来,吩咐奉书放到箱子里去。 奉书说:“公子不把它挂在夫主牌位前吗?夫主临终之时仍在念叨这幅骏马图,曾说日后若能有幸寻到,便挂在他的灵前让他日日看到。” 公仪笙摇摇头,“终究是安王送的东西,摆出来徒惹是非,待我日后进了宫,天子掌中什么没有?父亲喜欢张俭,往后我得了恩宠,求陛下在父亲灵前挂上所有真迹。” 奉书把画卷接过去,放进箱笼,合上盖子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卷画,如此珍贵,只可惜,公子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他虽愚笨,却也在心中叹息,安王着实是个深情人,也是个可怜人。 当夜炳九从李燕宁的住处禀告后离去,才跃上围墙,便被人从后抓住肩膀,他旋身挣脱,以手作刀凌厉地挥过去,却又在将要落到对方脖子上时骤然停下,“昭明?” 夜风猎猎,昭明轻咳两声,缓住了喉中的痒意,他问:“主子要娶谁?” 炳九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爷的事,我哪里知晓?” 他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左右乱瞟,因着这个毛病,他在奴隶场时曾差点被剜了眼睛,后来跟了李燕宁,她便让他去学了口技,做些暗中监察之事,不必露于人前。 “那我问你,你现在盯着的人,是谁?” 炳九嘴唇动了动,最后别过脸去不看昭明,“你别问了!” “你好好养你的花,这些年我警告过你多少次,我们是奴,王爷是主,你要守好自己的心,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 你就此乖乖待着,王爷不会对你怎么样,若你要去争风吃醋,迫害未来的王夫,王爷会亲手剐了你!” 这样喜欢他吗? 喜欢到会剐了他。 昭明眨了眨眼睛,夜里的风沙几乎要迷了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他是个怎样的人?” 炳九想了想,“年轻貌美,知书达理……心比天高,满腹算计。” 昭明:“知道了。” 他转身欲走,炳九叫住他,“你别做傻事。” “我不会。” 后面几日,昭明仍然抱病,他瞒着所有人偷偷出府,守在丞相府外的僻静处,想要见一见那个人。 直到第五日,公子笙才出门,他身量纤细,皮肤偏白,一身淡蓝色长袍清雅别致,腰间一根玉石腰带勒出细瘦的腰肢,一举一动的礼仪都挑不出差错。 炳九一直隐在暗处跟着公仪笙,没多久就发现了昭明,他守在暗巷里把走过的昭明拉进来,“你要我如实跟王爷汇报?” 昭明没有一点被抓包的慌乱,他说:“你不会说谎,更瞒不过主子,这些天我确实一直守着,想要见一见公仪笙,你如实告诉她吧。” 炳九确实瞒不过李燕宁,当夜他走后,她紧接着就传了昭明来问话。 他们已经多日未见,上次昭明在雨中跪了一夜,李燕宁心如铁石,到他晕过去都未出来见他。 今夜又有雨,昭明撑伞走来,在门口收了伞,伞尖向下,滴滴答答向下流着水,有几滴洒在了他的衣角。 李燕宁想,他似乎是瘦了些。 下人替昭明接过伞,他跨进屋中,一句话都还没说,就端端正正跪在屋子中间。 李燕宁坐在桌后写字,并不理他,待写完一篇,才又抬起头来问他:“跪什么?” 昭明答:“不该骗主子,不该称病偷懒,误了花房的差事。” 李燕宁向后靠在椅背上:“是为这个?” “是。” 屋内灯烛明亮,照在昭明脸上,有明明暗暗的光影,李燕宁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喊他:“走近点儿。” 昭明膝行绕过桌子,跪在李燕宁身边,仰头看她。 她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手往上移,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把。 她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手心和指尖都沾上了细细的粉质。 “这什么东西?”李燕宁皱起了眉。 “脂粉。”昭明答。 李燕宁仍蹙着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说:“男子梳妆,涂脂抹粉,自古有之。” 李燕宁没再说话。 昭明又说:“那位公仪公子,我见过了,他也抹粉。” “只要主子喜欢,我也可以。” “谁要你学他?”李燕宁语气严厉起来,“出去!把你脸上的脏东西洗干净!” “是。” 昭明点头,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他将门打开,走出廊下,停在鱼池的桥上,一动不动地站着淋雨。 李燕宁坐在桌前,透过大开的房门,正好能看见他木头一般立在外头。 李燕宁站起身,去了屏风那头。 房门大开,外头风声渐大,呼呼吹进房中,可李燕宁没让关门,丫鬟进去问是否要添炭火,李燕宁说不必。 过了一会儿,一排湿漉漉的脚印踩上了廊下干燥的地面,脚印的主人跨过门槛,在屋内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 他转过屏风,又跪在李燕宁身前。 湿冷的手胆大包天地去摸她握笔的手,水从他的袖子、指尖流下,打湿了李燕宁刚写的字,她的衣袖也被他碰到,湿哒哒地粘在手腕上。 “干净了。” 昭明握着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 第219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0 李燕宁并未喝止,他胆子更大,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腰带,整个人向她靠得更近。 “他身体瘦弱,不会半点武,又年轻无知,内心清高,他不懂怎么伺候主子。” “我和他不一样。” 昭明浑身湿透,明明比她还要高大的一副身躯,此刻却如同一只弱小的幼犬,伏在她的脚边卑微地仰望她。 李燕宁想起十八年前,在奴隶场上,他浑身泥水,也是这样跪在她的脚边。 他那时候不懂规矩,胆子却大,所有人中只有他敢仰头直视她。 他说要记住她的样子,从此以后,他的命,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那时候,她就觉得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很漂亮,像一只幼犬。 他就这样看着她,告诉她,她是他的主人。 如今她的小狗冰凉的脸贴在她的腰上,她的衣裳彻底被他弄湿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留下我吧,我不会和他争。” 李燕宁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我好像把你教坏了。” 他虽比她大两岁,但他在奴隶场里只学会了生存,其他什么都不会,后来他跟在她身边,才慢慢透过她去学习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她不算个好人,她的小狗模仿着她长大,也变成坏狗了。 她问他:“谁准你把心计用在我身上,嗯?” 昭明贴得她更紧,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一丝缝隙,他好像没有回答,又好像是在回答,他说:“你不要我了,我会死的。” 外头呼呼吹着冷风,雨越来越大了,谢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从连廊下灯笼照不到的阴影下走出来,吩咐侍女把去门关了。 “可王爷没有吩咐……” 谢容真:“昭明都进去了,还开着门做什么?这外头刮风下雨的,有什么好看?” 侍女一脸懵懂,听不明白谢容真的话,旁边的管事姑姑上前去,把两扇门轻轻合上。 谢容真抬脚走了,深藏功与名。 她想,王爷去丞相处求娶失败,如今昭明又把她勾回去了,公仪笙的事,应当就此结束了。 她不知道屋内李燕宁把昭明推进浴池里,坐在阶上伸手去摸他脸,“往后王夫进门,你知道要怎么做?” 昭明的手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握住她的小腿,让她踩在他的胸膛上。 “我知道,昭明绝不会让主子为难。” 李燕宁脚往上,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勾到身前。 次日一早,昭明从主院离开,去花房当差。 晚间他沐浴后过来,站在院子外等下人通传,屋檐下已点起了灯,炳九猫一般轻点瓦片从房顶上掠过,昭明微微抬眼望着他的背影。 侍女提着灯笼走出来,“郎君,王爷唤您进去。” 昭明跟着侍女,一路进了李燕宁的内室,李燕宁又在写字,不用她发话,他轻轻走到她身后,替她捏起肩来。 看着她也不过随便写些打发时间,他便开口闲聊起来,这一日他在花房里待着,除了照顾那株素冠荷鼎,没有别的活计,他细细同李燕宁说它长得如何了,新学的养花知识,也都一一告诉她。 “如今正是素冠荷鼎生长最旺盛的时期,必须要保持水分,每日都得浇至少两次水,不能让土壤有一点儿干涸。” 他意有所指,为李燕宁按肩的手缓缓往下伸去,李燕宁捏着毛笔去打他的手,“谁教你的?” 不过素了他几日,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不正经的手段。 昭明搂住李燕宁的肩,弯下腰来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主子日后拿那花献给公仪公子,也不要忘了那是我悉心养出来的。” 李燕宁:“谁说我要送给他?” 她难得跟他解释:“说了是拿去参加百花宴,我骗你做什么?” 只不过百花宴后,公仪笙再不想嫁,也得嫁她了。 昭明也不知信没信,双臂缠得越发紧,低头去嗅她发上的香气,“主子,夜深了。” …… 此后他夜夜来,李燕宁拒过两次,但大多数时候都准他进去,他一进去,就会待到第二日天明才会出来。 他重获李燕宁的欢心,谢容真见了他也不再躲,反而鼓励他:“王爷才发落了你,总不好转头就打自己的脸,如今她肯让你近身服侍,那你离开花房、畅行主院,也是早晚的事。” 她凑近他悄悄说:“那个公仪笙,你无需担忧,他是要进宫的,不可能进王府,王爷已经清醒了。 你看这些日子公仪笙在各大宴会上大出风头,王爷足不出户,根本不去见他。” 昭明面色沉静,看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他轻声问:“是吗?” “当然是!”谢容真拍拍他的肩膀,“加油!” 话还未落,她就像被烫着似地快速收回手,冲昭明身后喊:“王爷。” 昭明回过头去,见李燕宁身后跟着好几个黑衣人,其中就有炳九,她走到他们面前,问谢容真:“你这样闲?” 谢容真:“那什么……我就是路过,遇到昭明闲聊两句。” 李燕宁不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这样,也一贯让人害怕。 昭明在外从头到脚都得裹起来,戴了面纱还不够,还得用珍珠压起来,以防被风吹开。 李燕宁对昭明的奇特的占有欲,估计只有她自己还没发现。 谢容真撇撇嘴,又补充道:“我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 李燕宁看了她一眼,“闲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做事,不要一天想些乱七八糟的。” 她带着人继续往前走,谢容真窝窝囊囊跟在最后。 昭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他站在书房外头,听不到屋内声音的距离,静静站到天黑下来,书房门开了,那群人从里头出来。 他们往外走,一个一个都跟他打过招呼,昭明也一一颔首示意,等到炳九走过他的身边,他拉住他的手,低声问:“你还在做从前的差事?” 炳九没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替他回答了。 昭明松了手,“没事儿,我就问问,你走吧。” 李燕宁也出来了,她停在门口,“昭明。” 昭明脸上扬起笑容,朝她走过去。 人都走完了,院子里除了远处几个下人,就只有他们两个,李燕宁伸手揽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心跳很稳,能让她静下来。 “昭明。”她又叫他。 “我在。”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李燕宁从他的胸前抬起头来,透过他的肩膀去看暗沉的天空。 那一年在周国,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她也是这样,抬起头去,天空被框在四四方方的高墙里,小小一块,她抱着昭明,像疲惫的鸟儿抱着唯一一根可以栖息的树枝。 这些天他在她的身边,她又可以好好睡觉了。 他好像,比她以为的,要重要一些。 她问:“你方才和炳九在说些什么?” “寒暄罢了,”昭明说,“主子也知道,我们甚少能见面。” “真的?” “真的。” 李燕宁抬起手,去摸他的耳朵,凉凉的。 “说谎也不耳红啊。” 她用力捏了捏他的耳朵,“坏小狗。” 第220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1 撒谎的小狗是会被饿肚子的。 李燕宁松开手,退开他的怀抱,“你走吧。” 昭明直直看着她,湿漉漉,黑黝黝的一双眼。 李燕宁又说了一遍:“走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去睡。” 昭明拉住她的手,“我问炳九,是不是还在跟着公仪笙。” “我知道主子打定主意要娶他,问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可我忍不住……我嫉妒他。” “他那样貌美,主子喜欢他,日后他进了门,我怕主子眼里再也没有我。” 李燕宁没被他可怜的情态骗过去,她几乎是冷着声音,问:“所以呢?你准备在百花宴上做些什么?” 昭明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你那天故意开着门出去淋雨,让我看见,淋得可怜兮兮地回来跪在我面前,你说你不会和他争,”李燕宁说,“你从前从来不会骗我。” 昭明抓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他生怕李燕宁甩开他转身就走,他再也没有机会再接近她的身边。 眼看他又要跪下去,李燕宁提高了音量喝止他:“不准跪,说话!” 昭明浑身一震,死死抓着她,却倔着半天不开口。 李燕宁甩他的手,一次竟然没甩开,“不说就松开!” 昭明低下头,一滴泪珠飞快地从他的下巴滴落,“我知道张家想在百花宴上设计主子和公仪笙,素冠荷鼎每日只浇了一点水,我会控制着时间,让它枯死在宴会前夕。” 李燕宁:“没有素鼎荷冠,我一样可以去赴宴,没人敢拦我。” 昭明说:“我还安排了江湖杀手,他们会在那天拖住主子。” 李燕宁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一定要娶公仪笙,”她说,“没人可以阻拦我。” 昭明的眼泪打湿了她的手。 他带着一捧迎春花回来的那一晚,跪在院子里,浑身都被大雨淋湿,李燕宁站在没掌灯的阁楼上,望见他苍白的脸上一条条水痕往下流,明明雨那样大,但她就是知道,他在雨里偷偷哭了。 他受了再重的伤都不会哭,这些年来,他的眼泪好像都是为她流的。 从前是心疼她,现在,是她让他伤心了。 李燕宁说不出心里是股什么滋味。 她把昭明赶走的那几天,她的房中日日灯烛亮到天明,她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从她的十岁到二十八岁,整整十八年,昭明像个影子一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因为从来没有失去过,所以觉得好像并不是很重要。 她有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昭明不过是其中一个。 可人没了影子,才会频频回头去看。 昭明和炳九一同随她离开奴隶场,她总是更喜欢他,炳九被送去由夫子教导,他却被留在她身边。 因为他有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会像看见主人那样亮晶晶地看向她,这是炳九和其他人都没有的眼神。 她曾经问他,会不会怪她没送他去和炳九一起识字,跟着她,她兴致来了教一教,大多数时候都是忘了,所以他如今字写得那样丑。 昭明捏着她的衣袖,跟小狗撒娇一样,“我不觉得丑,这是主子握着我的手教我写的。” 他一向把她奉为天,奉为神,没有哪个奴隶像这样信仰自己的主人。 可是现在,她把那么乖的小狗逼得做坏事,还会说谎了。 李燕宁叹了一口气,捏着昭明下巴的手往上,替他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 昭明的心跳又乱起来,他期期艾艾地望着她,期盼她的原谅。 李燕宁说:“我不喜欢他,但他对我有用。” 她几乎是在哄他了,这是除了床笫之间她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你明白了?” 昭明心中似乎破开了一个口子,连日来的酸涩痛苦统统都泄洪一般流出去了,他又哭又笑,“我明白了。” “我做了错事,主子罚我吧。”他仍然抓紧她的手,“只要不让我走。” “不罚你,”李燕宁说,“是我让你伤心了。” 他是不一样的,她丢不掉他。 她终于知道了,那年她赶走了那个买来的奴隶,后面踏进来的只能是昭明。 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的食指碰碰他薄薄的眼皮,多可怜,都哭红了,“你乖乖的,不许再骗我。” 她的唇代替手指吻在了他的眼角。 这一夜李燕宁的卧房又亮了一夜的灯,情最浓时,李燕宁俯身擦掉昭明额角的一滴汗水,她咬着他的耳朵,轻声喊他:“昭明。” 昭明双臂牢牢箍住她的腰,双眼赤红,似乎又要被她欺负哭了,李燕宁心下一动,忍不住又去吻他。 “不会丢下你了。” 天亮后昭明翻身想要下床,李燕宁拉住他的腰带,“睡吧,你不困吗?” 哪怕是从前他自由出入主院的时候,李燕宁也不会留他天亮后还待在她的床上,昭明坐回床上,问:“可以吗?” 李燕宁说:“……公仪笙进门后就不可以了。” “到时候要乖乖的,不许乱吃醋,知道吗?” 昭明躺回被子下面,抱着李燕宁,“嗯。” “我会乖。” 百花宴的请帖提前七日就送到了府上,李燕宁迟迟未回,自从上次去了丞相府后,她便在再没去参加过任何宴会了。 张家人左等右等,等不来消息,李燕宁是最好的人选,她本就疯癫,行事荒唐,当今陛下和太后又对她怀恨在心,饶是当日太后察觉到此事有蹊跷,他也会顺水推舟。 毕竟他比谁都想让李燕宁名声更臭。 可如今李燕宁很可能不会去赴宴…… 明日就是百花宴,张氏的母亲沉思片刻,“不能再等了,百花宴是太后主持,咱们再不仔细安排下去,只恐不能成事。” 张氏和公仪萧如今还在被禁足,公仪笙还未进宫,公仪徽就如此偏心,若他进宫得了圣宠,那还了得? 公仪笙必须毁掉,只有那样,公仪徽便只能选择公仪萧。 “怀南将军那个傻女儿不是也要去百花宴吗?她脑子不行,却有一身蛮力,小小年纪就被下人哄得沉迷烟花柳巷,只要公仪笙和她共处一室,便不可能逃掉。” “更何况,一个傻子,她能知道是不是被人算计了?我记得她话都说不利索吧?” 下人连连称是,道那傻女人确实是个好人选。 张氏的父母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消息传回安王府,李燕宁:“他们倒是聪明,算计不到我,就去算计谢云。” “咱们将计就计,静观其变。” 公仪笙,我和谢云,你会选谁呢? 第221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2 百花宴设在南山行宫,由太后亲自主持,各家贵族子弟皆会参加,十分盛大。 张氏的父亲韦氏早早到场,同众位相熟的男客寒暄过后,便坐到一边,静静观察着宴会上来往的人,大门口那边太监高声唱:“护国公府,薛大公子——携君子兰一盆。” “怀南将军府,谢二姑娘——携金花茶一树。” 韦氏坐在位置上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微勾,他身旁站着的嬷嬷接收到他的眼神,快速往女客那边走去。 昨夜昭明依旧留宿主院,两人不知道胡闹到什么时候,眼看日头都高高挂在头顶了,屋子里还是一点响动都没有,几个丫鬟站在门外愁眉苦脸,没人敢去敲门。 最后还是管事姑姑过来,在门边喊李燕宁:“王爷,可起了?辰时快过了。” 里头没有声音,姑姑又敲了敲门,“王爷?” 里头李燕宁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昭明披上衣裳走到门口,打开门,接过丫鬟手上的铜盆,端了进去。 他拧干了帕子,坐上床,擦了擦李燕宁的脸,帕子微热,让李燕宁清醒了一些,她慢慢睁开眼睛,昭明把她抱起来,靠在他怀里,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给她穿衣。 等李燕宁收拾好了,已经巳时过半,昭明抱着那株经过几天悉心养护终于救过来的素冠荷鼎在她身后进了马车。 李燕宁一进去就闭着眼睛倒在软榻上,昭明放下那盆花,挨着她躺下,李燕宁伸手抱住他,“再睡会儿吧,让车夫慢点,咱们不必去的太早,赶巧就行。” 昭明紧贴着她的身体,两个人挤在小小的软榻上,散落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此时南山行宫里,公仪笙被人撞到,桌上的茶水被打翻在地,淋湿了他的衣摆,众人听到声响,皆转过头往这边看过来。 奉书不知去了哪里,公仪笙衣摆上全是水迹,还沾着几片茶叶,众人的目光令他脸上发热,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宫人走过来,“公仪公子,奴才带您去后院更衣。” 他穿着内监的服饰,公仪笙不疑有他,再加上他这些日子确实出了这风头,不少公子因妒喜欢在背地里编排他,眼下已有不少人眼神瞟向他的衣裳,以袖掩口,窃窃私语。 公仪笙在四周看了一圈,仍未看见奉书,那宫人在旁有些疑惑地问:“公仪公子,是否需要更衣?” 公仪笙回:“要。” “请带路吧。” 百花宴已快过半,众人带来的名花异草,一一呈到太后面前赏鉴,几个有才学的,还现场做了诗,由太后选出了魁首,赏了彩头。 镇北王驻守边关,人未至,却遣人送来了一盆姚黄牡丹,轮到它被人送到太后面前时,太后面上浮起笑意,伸手抚摸着花朵,他旁边的薛从镜察言观色:“姚黄牡丹是花中之王,说的不就是太后吗?这花与太后实在相衬。” 太后笑道:“摄政王有心了。” 就在此时,门外的小太监声音传来—— “安王——携素鼎荷冠一株。” 庭中众人皆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蓝衣女子从山水池那边走过来,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李燕宁。 她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怀中抱着一盆极其清丽的兰花。 李燕宁穿过众人,来到太后面前,昭明将手中的素冠荷鼎放在那盆姚黄牡丹之前。 李燕宁微微笑着:“是我来晚了,我许多年不曾参加过这样大的盛会,一时记错了时候。” “当年先帝曾赞太后风姿如兰,她最爱您的高洁品行,牡丹再好,终究是太艳,太后说,是不是?” 太后也淡淡笑着,“先皇说的话,每一句,本宫都牢牢记着,安王的兰花不错,当赏。” 李燕宁:“我不嫌牡丹艳俗,太后不如就把这盆姚黄赐给我?” 太后悄悄捏紧了手心,“这是镇北王千里迢迢进献的心意,本宫如何能随意转赠?” 李燕宁笑容更大,“既是镇北王的心意,又不适合太后,那这心意给我,不是最好? 镇北王这花是进献给李家,又非太后一人,太后不必觉得为难。” 太后缓缓敛去了笑意,窦若竹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挤过来扯了扯李燕宁的袖子,“姑姑。” 他面带担忧,但李燕宁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抱臂意味深长地看向太后,“难道是我会错意了?这姚黄牡丹,就是镇北王,专门送给太后的?” “放肆!” 太后身后的宫人出言呵斥,被太后打断:“安王说笑了。” 他淡淡道:“一盆花而已,你既喜欢,拿去就是。” 李燕宁立即伸手抱起了那盆花,递给昭明,“多谢太后赏赐。” 她转身欲走,薛从镜在她身后喊住她:“安王殿下。” 李燕宁停下脚步,又回过身来,静静看着他,护国公府一向是太后父女的狗,现在她还没做什么呢,他就这么着急地出来咬人。 薛从镜面纱下的嘴角不屑地勾起,“我听闻前阵子安王在大力搜寻张俭的骏马图?最后亲至信阳,在画主人门前苦求三日,豪掷万金,才换得那画,不知可有此事?” 李燕宁:“确有此事。” 薛从镜:“可我又听说,那幅画被安王带到丞相府,便再没带出来了,安王送此重礼,勾结丞相,是想做什么?” “你莫不是忘了先皇遗诏,要你尽心辅佐陛下,一生都不可有不臣之心!” “姚黄牡丹乃花中之王,此花不属太后,也该属于陛下,安王讨要此花,可谓僭越!” 李燕宁缓缓皱起眉头,“薛公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勾结丞相,意欲不臣?你现在是在空口污蔑我造反?你可知,你犯的是灭族之罪?” 真是蠢,蠢到她随便给他传点消息,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 薛从镜气急败坏,指着李燕宁:“那你说你送丞相骏马图作甚!与朝廷重臣私相授受,你一个王爷,此举亦为出格!” 李燕宁看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公仪徽:“丞相,我送你骏马图,意欲为何?” 第222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3 公仪徽心中恨死薛从镜,更恨李燕宁,太后和陛下若知道公仪笙曾被李燕宁求娶,难无芥蒂,公仪笙日后进宫,想要得到荣宠,便难了。 但比起公仪笙往后在宫中的宠爱,如今他的仕途和脑袋显然更重要。 公仪徽站出来,跪在太后面前,“请太后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亦恪守为臣本分,与安王素日并无私交。 至于那幅骏马图,是因上月护国公府之宴,我儿公仪笙在宴上遭人算计,险些掉落面纱,多亏了安王和窦小郡王相助。 安王在宴上见笙儿举止端庄,礼仪周全,便起了求娶之心。 笙儿的父亲一生痴迷张俭之作,只可惜至死都未得到一幅真迹,安王以骏马图为礼,上门同我商议婚事,只可惜,笙儿已上了大选名册,无法再作婚配。 安王通情达理,并未纠缠这桩婚事。 只是亡夫遗愿,徽日后若能得张俭之画,必要将它挂于他的灵前,让他能日日欣赏。故臣请求安王将此画转卖于我。 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臣一片赤胆忠心,请太后明鉴。” “不错,”李燕宁在旁补充,“不过我对公仪公子情根深种,一幅画而已,又是他亡父死前都放不下的心愿,我便没有收丞相的钱,强行将骏马图赠给他了。 毕竟丞相为官清廉,若真要叫他掏钱,他又哪里有呢?” 李燕宁笑嘻嘻地低头问伏跪在地上公仪徽:“是吧,丞相?” 公仪徽咬牙答:“是。” 薛从镜还想说什么,被太后拦住,他叫起公仪徽,“本宫相信丞相,不必如此惶恐。” 公仪徽连连谢恩,挤出两滴感动的泪水,又表了一番衷心,擦着泪退到一边。 “骏马图的事儿说清楚了,”李燕宁伸手,昭明将那盆姚黄牡丹递给她,她抱在怀中,抚摸着娇嫩的花瓣,“那咱们就来说说这牡丹的事。” “适才薛公子说,姚黄牡丹乃花中之王,我不配讨要。” 李燕宁轻笑,“一盆花而已,连太后都不曾计较,你却用它为我冠上不臣的罪名,你是何居心?” “你方才提到先皇遗诏,那你可记得后面几句?” 安王于社稷之大功,天下不可或忘,宓更需谨记,应恭顺长姐,一家齐心,勿有猜忌。 这些年李燕宁不在朝堂,手中无权,人人皆知太后父女对他恨之入骨,他们都忘了,李燕宁只要活着一天,连李宓都要遵照先皇的意思对她恭顺恭敬。 眼看众人默不作声,方才还伶牙俐齿的薛从镜一言不发,李燕宁抱着花,“既然是这花惹出的事端,让有心人挑拨我与太后和陛下,那这花,着实不好。” 她话音刚落,便抬手将花盆重重摔下,瓷片碎裂,泥土四散,洒在薛从镜的鞋面和衣摆,李燕宁向前走了两步,脚踩在娇艳的花朵上,把它狠狠碾碎。 她竟然还笑着,对太后道:“如此,便没人再借此挑拨我们一家人了,是不是,君父?” “……是。” 就在此时,一个青衣小厮浑身湿透从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被拦在门外,他怀中抱着一只沾满泥水的鞋,跪下冲里头喊:“太后!太后!求您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落水了!” 公仪徽双目圆睁,只见门外那人正是奉书。 她正想开口让人将奉书拉下去,就听太后道:“怎么回事?” 门口一个宫人匆匆跑进来,附到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后面色随即一沉。 公仪笙被打湿衣物,随宫人出去更衣,久久不回,他的小厮四处去寻,在东厢房边的湖畔边发现了公仪笙的一只鞋飘在水面,湖边淤泥里,还有公仪笙的衣物碎片。 “怎么回事?”太后低声斥责,“韦将军在做什么?行宫里的巡防是怎么做的?” 那么大个人丢了,落了水,竟然没一个人发现?竟让那小厮一路求到他面前来。 太后脸色极差,当即差了人去湖里打捞,那小厮看上去下过水,没找到人,公仪笙,多半是没了。 公仪徽同样想到了此,奉书一来,在门口大声嚷嚷,她第一反应是拦住他,不让他败坏了公仪笙的名声,可他随即冷静下来一想,不禁浑身冰冷。 公仪笙,这个她如今寄予厚望的儿子,难道今天就折在这里了? “丞相,“太后对公仪徽道,“本宫必会派人全力搜寻。” “多谢太后?”公仪徽道。 一行人跟在太后身后赶去了湖边,已经有一群侍卫在岸边打捞,还有一些在湖中搜寻,没人找到公仪笙的一点儿踪迹,奉书抱着那只鞋子呜呜地哭。 李燕宁亦失魂落魄站在岸边,全无方才的咄咄逼人。 她刚当众承认对公仪笙情根深种,为了她苦苦求得骏马图上门求娶,失败后又将价值万金的画留赠,可转眼,公仪笙就死不见尸。 不少人看着她的模样,有人唏嘘,有人暗爽,各自心思不一。 突然,不远处的厢房中传出一声巨响,众人被吸引过去,侍卫破开房门,却闻见屋内一阵甜香,闻之令人身软乏力,屋子最里面有一张拔步床,床帐下掉出一截锦被,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被上。 床头的柜子空空,地上散落着一地碎瓷片。 走在前面的侍卫长用衣袖捂住口鼻,以剑挑开纱帐。 只见一个满面酡红的男子陷在锦被中,露出未着一物的双肩和手臂,他微微睁着眼,发出的声音细如蚊呐,“救——救我。” 那只伸出纱帐的手无力地在空气中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抓到。 跟着侍卫进来的太后等人已看清了床上的人—— 公仪笙。 他身后的被子鼓鼓囊囊,显然是里面还有人。 公仪徽上前,一把揭开他旁边的被子,露出一个未着寸缕、同样满面酡红,闭眼睡得昏沉的女子。 公仪徽抬手一巴掌扇在迷蒙的公仪笙脸上,“混账!” 李燕宁三两步挤上山前来 ,脱下外袍罩在公仪笙的肩膀和手臂上,她阴沉地回头看向屋中众人,最后对上太后的目光“今日之事,一看就有蹊跷,公仪公子与谢云素不相识,如今双双晕倒在这有迷药的房间里,南山行宫的巡防军在做什么?韦将军呢?太后还不将人提来问话!” 公仪笙被打了一巴掌,意识比方才更清醒些,他看清屋中情形,心头一阵凉意。 完了……他的一切,都完了…… 一切的声音都模模糊糊,只有李燕宁的厉声质问和奉书的哭泣还萦绕在他的耳畔,他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第223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4 公仪笙醒来时,是在一间干净的厢房中,他身上穿着齐全,奉书坐在床前,不停地抹泪,一见他醒来,忙扑到他身前,问:“公子,你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公子笙身上仍然乏力,连坐起来都困难,他在奉书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靠在床头,问:“现在外头,如何了?” 奉书道:“安王坚持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向太后施压,彻查了宴会上的所有人,如今韦氏已被关押。” “谢小姐还在昏迷,怀南王来了,他的意思是,谢家愿迎娶公子。” 奉书见公仪笙脸色惨白,他亦觉得酸楚,落下泪来,“是奉书愚笨,中了旁人的奸计,没有时时守在公子身边,又闯入大殿,让人人知晓了此事,奉书百死莫赎。” “可那谢二姑娘,痴痴傻傻不说,还从小被人哄骗,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公子决不能嫁。” 他把一旁李燕宁留下的外袍拿过来,放在公仪笙手中,“安王对公子是真心的,今日若不是她,公子的命只怕都难保,更要令凶手逍遥法外,公子,要不你去求求安王……” “我名声已毁,”公仪笙闭上眼睛,声音嘶哑,“安王也是女子,哪个女子,还愿娶我,受此大辱?” “再说,丞相府的脸面多么重要,母亲哪里还能容得下我活着?” 公仪笙伸手让奉书扶他起来,“韦氏做下此事,说到底,是为了张氏和公仪萧,此事只他一个后宅男子,便能做成?我就是死,也要让他们悉数给我陪葬。” 奉书搀扶着公仪笙来到前厅,李燕宁竟也在里面,她一见他,立即起身向他走来,“怎么出来了?你中了迷香,应当多休息一会儿。” 她侧过身替他挡住屋内人的目光,“韦氏已伏法,你放心,其余人,一个人也逃不掉。” 公仪笙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怔怔看着李燕宁,他抓着奉书的手逐渐收紧,听见李燕宁轻声问他:“公仪公子,我真心钦慕你,不知你是否愿意嫁我,做安王府的王夫?” 公仪笙缓缓点头。 李燕宁便替他拢紧披风,“回去吧,我会处理好一切。” 奉书喜极而泣,扶着公仪笙走出大门,他握住公仪笙的双手,“公子……” “安王,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门那头静静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头上也戴着黑色的幕离,斗笠边缘一圈珍珠垂下,一阵风吹起,黑纱轻扬,露出他紧抿的薄唇。 他的手握在剑柄上,握紧又松开,黑纱后的双眼紧紧盯着公仪笙的背影。 他自幼习武,耳力非凡,听见公仪笙说:“事到如今,除了嫁他,我还能如何?” 语气中是满满的不甘。 今日的百花宴是彻底被搞砸了,丞相府的大公子公仪笙被其继父的母家算计,和怀南王府那个痴傻的二小姐赤身裸体躺在一起。 单是这一件事,就足以令人谈论个十年八年,可谁都没想到,这后头的故事更让人意想不到。 安王竟然对公仪笙情深至此,不惜与太后和丞相作对,一定要严加惩处韦家和张氏,更是当众向丞相许诺,三日后她将备好聘礼,亲自上门求亲,她要娶公仪笙为正夫。 李燕宁走出南山行宫时,所过之处,身后人皆悄悄掩袖,低声细语,不住用目光打量她。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李燕宁对公仪笙情深似海这一点是坐实了,众口铄金,李燕宁命人又加了把火,此事很快就会传遍京都。 昭明不知去了哪里,李燕宁走出行宫大门,见他抱着剑站在马车旁,时值五月,申时的太阳最烈,他站在日光下,阳光透过他的黑纱,在露出的一点白皙的脖颈上投下圆形的光斑。 李燕宁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那块裸露的皮肤,微微有些热,薄薄的皮肤下是搏动的血管,在她的指下一跳一跳。 李燕宁似乎觉得好玩,手指微微用力往下压了压,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血液流动。 昭明的喉结在李燕宁掌心上下滚动。 她另一只手撩起他的面纱,走近一步,两个人面对面挨着,黑纱落下,他们两个都被罩在里面。 “怎么不在门口等我?”李燕宁问。 “累了,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 “撒谎。” 手下的血管搏动和心跳是一致的,李燕宁的手往下滑,贴在他的胸口上,果然是一样的频率,他的心跳得快得很。 昭明目视前方,并不看她,胸口似乎梗着一口气,连带着脖子也梗着,不愿意弯下来,他语气硬邦邦:“我悄悄跟着公仪笙离开,爬上房顶,扔了颗石子在他脚下,他跌得不轻,三日后你去提亲,他只能跛着来见你。” “我也不愿站在门口听你为公仪笙做主,说你对他有多真心,愿意以多么隆重的婚仪迎娶他。” 他终于肯垂下眼睛来看她,“我不高兴。” 他从前哪里敢对她这样说话,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一个人自己吞,这些日子李燕宁太宠他了,他未免有些恃宠而骄。 又或许,面对李燕宁有了其他男人这件事,他一直是这样的态度,只是从前李燕宁身边没有别人罢了。 李燕宁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种别样的撩人,她抓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他们的掌下是彼此的心脏。 砰——砰——砰—— 血液似乎通过他们的手心连接在了一起,他们的心跳都在同频。 “我的心在你这里。” 李燕宁用自己的鼻尖去蹭他的,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黑纱隔绝了明亮的日光,昏暗的纱罩下,李燕宁的眼睛是最亮的明珠。 昭明鼻尖酸楚,他忍不住告状:“主子这样帮他,可他还是看不上主子,他真该死。” “没关系,”李燕宁亲亲他的唇角,“他要是看得上我,那才麻烦呢。” “别生气,”她的唇慢慢移到他的耳边,“等回了家,我安慰你。” 第224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5 马车缓缓驶离南山行宫,却并未往安王府的方向走,而是前往李燕宁名下的一处庄子。 李燕宁刚从周国回来时,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的疯病,她并不住在东宫,而是住在这里。 当时宅子里连下人都安排得很少,李燕宁那时处处受制,举步维艰,看谁都像是叛徒,她能完全相信的,竟然只有昭明。 他们在这里住了快一年,直到李燕宁封王,被赐王府。 李燕宁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三年了,这里竟然还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昭明也看着外面,他想起那一年的时光,“主子说的家,就是这里吗?” “是,”李燕宁说,“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几乎天天都陪在我身边。” 那是她最离不开他的时候。 昭明拥住她,头埋在她的肩上,她的衣裳上是和他一样的熏香,这段日子他们同吃同睡,连身上的气味都相同。 不过很快,公仪笙进府,他就只能是她的侍卫。 昭明闭着眼睛闻着李燕宁身上的香味,十八年,他比她更早地离不开她。 可他知道她的理想抱负,知道她受的苦、遭受的背叛、咽下的委屈,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赢。 “我会乖。”他说。 李燕宁有些诧异地低头看他,他的脸朝下埋在她的肩膀,她只能瞧见他漆黑的发顶和薄薄的耳朵。 “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燕宁摸上他耳垂上的那个小洞,已婚男子在新婚夜都会由妻主为其穿上耳洞,耳戴红线三日昭示新婚。 可昭明的耳洞是自己穿的。 她也从来没有给他戴过红线。 他跟着她十年,没有名分,没有任何怨言,如今她要娶别人了,他竟然主动说他会乖。 李燕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只是看着一片小小的耳垂,心就又酸又软,满满的、涨涨的,像盛满了这些年昭明为她淋过的雨。 她小声说:“可以不乖的。” 她的小狗可以咬人。 “你让公仪笙崴了脚,我挺高兴的,”她轻轻笑起来,“狼心狗肺,唯利是图,说实话,我也不爽他很久了。” 昭明抬起头来,手从她的膝上摸索过去,和她的十指紧扣,“那咱们俩是一伙的。” “是。”李燕宁说。 无论她做什么,昭明永远都和她一伙。 这世上,她只相信他永远不会背叛。 马车停在庄子的马场,两个下人将一黑一白两匹马儿牵了过来,正是昭明和李燕宁的坐骑。 昭明摸着黑马身上漂亮的新鞧带,“真好看。” 李燕宁已经翻身骑上白马,她的马身上也是一样漂亮的新鞧带,“我说了,等你回来,给你换个顶漂亮的。” “傻子,”她又说,“四年了,你怎么不知道自己换个新的?” 昭明也跨上马,两马并行,他望着她的眼睛,“因为是主子给我的东西,只有主子能给我换。” “嘴甜没用,”李燕宁拉起缰绳,“今日若你能赢过我,我就再给你一样东西。” 她说完就策马飞奔而出,昭明紧随其后,一黑一白两匹马如同两支利箭离弦而出。 李燕宁放了水,让昭明赢了。 他也知道,这比他真的赢了李燕宁还让他高兴。 他的快乐中还带着点儿得意,就像家里的小狗被主人喂了肉骨头之后昂着脑袋摇尾巴一样。 他横马拦在李燕宁之前,伸手,“该给我了。” 李燕宁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红色的小圆筒,放到昭明手上,他才看清是一张卷起来的红纸,用红绳绑起。 打的是鸳鸯结。 昭明看了李燕宁好久,直到李燕宁催他:“打开啊。” 他轻轻捏住红绳一头,绳结散开,他缓缓展开那张纸。 红底黑字,密密麻麻,是李燕宁的亲笔,乍一看好多数字年月,是他们的生辰。 愿聘尔为夫,永结百年之好。 是聘书。 落款是十年前。 红纸展到最后,一根银针穿过纸张,垂下来一条细细的红线。 昭明拿起银针,取下红线,递给李燕宁,他的眼睛好亮,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灼人。 李燕宁替他戴上,银针穿过耳洞,一小截细细的红线垂下他的耳垂。 昭明唤她:“妻主。” “嗯。”李燕宁说。 李燕宁和昭明在庄子上住了三日,他们倒是清闲,谢容真在府中忙了三日,理出了长长的聘礼单子。 第四日一早,李燕宁骑马走在最前,一路敲锣打鼓,身后十里红妆,去丞相府提亲。 谢容真已经知道李燕宁娶公仪笙是另有他用,并非真心,可她仍然不能理解,李燕宁为什么就笃定公仪笙以后会和李宓搞在一起? 同样让她不能理解的是,昭明竟然还是笑着送李燕宁出门的,像个送妻主出门的小夫君一样站在门口望着仪仗远去。 谢容真真怕这府上就剩下她一个正常人了。 她走到昭明身旁,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你必定难受,现下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再强颜欢笑……” 昭明伸手在自己的衣领下摸了摸,手指勾出一根红绳,谢容真被他的动作吸引去看,见那红绳下绑着一枚圆形玉佩,静静垂在昭明胸前。 是李燕宁从不离身的那一块。 谢容真缓缓瞪大了眼睛:“这是……你、王爷她……” 昭明又把那块玉佩放回衣领之下,扭头看她,“我们怎么了?” 怎么了? 谢容真火气上涌,午睡起来嘴巴上就起了两个燎泡,她去何大夫处,一边等她抓药一边抱怨:“你说说我在这个府里我算什么?这都是什么事儿?” “王爷娶公仪笙,为了什么,我不知道,现在她和昭明,两个人……我也不知道,我、我还有地位吗?” “我是她的谋士!我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为了谁?气死我算了!” 李燕宁的声音幽幽从背后传来:“你不知道什么?说来听听,我告诉你。” 谢容真背上一凉,回过头去,见李燕宁靠在门框上,向她挑了挑眉,“说啊。” 谢容真:“你和昭明……” 李燕宁:“他身上有什么,你不是瞧见了吗?” 第225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6 谢容真:“你给个准话,这关系到我往后见他的态度。” 李燕宁抄起手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往常你见他,还不太恭敬?” 何大夫抓药的手慢下来,耳朵早就高高竖起。 谢容真:“……算了,我懂了。” “你不懂,”李燕宁说,“公仪笙入府后,昭明就只是我的侍卫,我对公仪笙,情深不渝,这事儿朝野百姓,可是都知道的。” 李燕宁在谢容真一副见鬼了表情下笑起来,“去吧,吩咐阖府上下,公仪笙进门后,他的耳朵里不能听到一丁点儿我和昭明的事儿。” 她又说:“你有点儿事做,才不会整天想东想西,你出去看看,哪个女人像你这样?” 何大夫背过身去悄悄笑起来。 李燕宁也没放过她:“还有你,我寻到一个神医,就住在落霞山,她说噬心毒的解药需要炼制三月,所需药材皆可在落霞山中采摘,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安排车马送你过去。” “神医?” 何清溪自诩医药天下第一,她问:“敢问王爷,那神医姓甚名谁?师从何处?” 李燕宁:“你自己去问。” “让你去,是为了让你守着她,免得她给我乱下毒,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何清溪受宠若惊:“我?” “我真是王爷最信任的人?” 李燕宁郑重地点头:“当然了。” 谢容真咳了咳,以示自己的存在。 李燕宁看她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最受信任的何清溪体贴地想,她要多给谢谋士包几包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估计还得长燎泡。 我可真是能干啊,她喜滋滋地想。 公仪笙在百花宴上出了丑,换做别的男子,只怕早已一根白绫自证清白,可李燕宁竭力帮他,让太后不得不出面严厉惩处了韦家、张家和张氏父子,人人都知道公仪笙是中了旁人的奸计,哪怕他光溜溜和谢云躺在一起过,李燕宁还是愿意娶他。 下聘那一日,十里长街,红妆绵延,没有哪个亲王娶妻有这样大的阵仗。 一时间,也有不少男子开始羡慕起公仪笙。 李燕宁再如何,也是个王爷,只要她不作死,圣上就必须保她一世富贵安稳。更何况她对公仪笙如此用心,这样的痴情,世间女子,只怕再难找出第二个…… 他们的婚期定得很近,下聘那一日的长街盛况还没过去多久,就到了迎亲的日子,浩浩荡荡的仪仗,响彻十里的喜乐,让所有人都跑出来凑热闹。 花轿两旁跟着两排高大的女子,个个手中都挎着篮子,里面装满了金珠、银圆,一路边走边撒,围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走得慢极了,差点儿错过了吉时。 到了丞相府,李燕宁牵起公仪笙,把他迎进轿子,一旁的奉书不停地拿袖子抹脸。 安王给了公子这样大的体面,她这是有多爱公子啊! 这样稀奇的爱,自然引得李宓也起了好奇心。 她亲至安王府,送上贺礼,李燕宁牵着新郎踏进大厅,就见李宓一身明黄龙袍,坐在席面最上首,对着她笑。 李燕宁也笑:“你来了。” “长姐娶亲,我无论如何都该来亲自道贺。” “是吗?”李燕宁说,“我此番为娶阿笙,花出去太多银子了,你送我什么礼?值多少钱?怎么也得把我花出去的补上吧?” 被她牵着的公仪笙眼前被红盖头挡着,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人影,他觉得丢人,李燕宁一个王爷,大庭广众,娶亲之日,竟然开口向陛下开口要娶亲的补贴? 真是上不得台面! 李宓笑着,特意等周围的人都在心里把李燕宁方才那一番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嘲弄够了才开口。 她温和道:“长姐是我唯一的姐姐,孤自然是备了重礼。” 公仪笙透过红盖头痴痴望着李宓的身影。 听着她的声音,他就想起他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当今天子,是少有的温柔和善,喜诗书,擅丹青,才华横溢……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嫁给她了呀! 整个喜宴,公仪笙如同一只木偶,被李燕宁牵着行完了大礼,又被送入洞房,他坐在喜床上,静静等着李燕宁来揭他的盖头。 耳边只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他的思绪忍不住飘到外面的喜宴上,想起了李宓。 他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把精致的喜服抓皱。 奉书和一群人静静站在一旁,他眼尖地发现了公仪笙手上的动作。 公子到底还是……贪心啊…… 李燕宁久等不至,前厅有人传来消息:“陛下兴致高,非要拉着王爷不醉不归,王爷饮了许多,那边仍不放人。” 公仪笙只能继续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头的热闹都散了,静悄悄的,李燕宁还是没有来。 公仪笙忍不住问:“王爷醉了吗?” 才去前厅打探了消息回来的一个小厮低着头,“王爷……王爷饮了酒,噬心毒发,今夜不能来了,请王夫自行安歇吧。”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传出去,是多大的耻辱,更何况关于他清白已失的流言还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李燕宁怎么能娶了他,却又这样折辱他! 李燕宁! 公仪笙掀开盖头,“带我去找王爷。” “不能去!您不能去啊!” 管事姑姑把公仪笙拦在主院外,“王爷现在神志不清,恐会误伤王夫!” “开门。”公仪笙拿出了主子的架子,“我是王爷正夫,我让你开门。” 管事姑姑眼神闪烁两下,让人打开了门。 公仪笙迈进主院,只有奉书紧紧跟着他,偌大的一个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没点一盏灯,奉书忍不住拉住公仪笙的衣袖,“公子,王爷毒发,必定不想让你看见,你又何必……” 公仪笙壮着胆子往前走,“我要让这府里人知道,我是安王正夫,她疯了,这府里就得听我的。” “今日是我入府第一日,此时不立威,难道任由那些下人明日出去嚼舌根子,说我新婚夜就遭厌弃?” 他走过廊桥,桥下的锦鲤在水中四散游开,李燕宁的屋子同样黢黑一片,公仪笙抬手敲门,“王爷。” “我带了醒酒汤来。” 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打开,公仪笙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道寒光从他眼前飞快地闪过,奉书手中的醒酒汤砸在地上,他拉住公仪笙的衣袖把他往后扯,“公子小心!” 锋利的剑刃擦过公仪笙的眼角,挑断了他一缕头发。 眼角刺痛,公仪笙伸手去摸,触手一片濡湿,李燕宁已经踏出门槛,再举起了剑…… “啊!!!” 第226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7 “铮——” 黑夜中,另一条流星般的剑光划破黑暗,距离公仪笙脆弱的脖子只有毫厘的剑尖被震开。 公仪笙跌倒在地,仰头望着他的救命恩人,那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似乎要融入夜色,青丝高高束起,红色的发带随风在肩后飘荡。 他皮肤很白,那张脸似乎是长年不见光的模样,薄薄的眼皮垂下来,在极淡的月光里,他的睫羽遮住了他的眼神,公仪笙并不知道他看他的眼里全是嘲讽,只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冷。 “王夫既无力自保,便该听王爷的话好好待在房中。” 李燕宁已再度提剑刺去,昭明反身躲过,挽了一个极漂亮的剑花,他的剑横在公仪笙身前,替他挡住攻击。 眼看昭明与李燕宁一路缠斗到庭院里,打得不分上下,奉书扶起被吓得没了力气的公仪笙,“我们快走吧,公子!” 两人跌跌撞撞往门口奔去,远远地瞧见了门边的管事姑姑,还来不及叫她一声,公仪笙就浑身一软,倒在了奉书怀中。 奉书惊慌的声音很大,传到院子里,昭明剑风突变,变得凌厉又快速,李燕宁被逼退两步,不得不打起精神全神贯注来应付他。 她许久没同人打得这样畅快,最后昭明的剑掉在地上,李燕宁的利刃横在他的颈前。 昭明笑着去抓她握剑的手,把她的剑朝他的脖子再靠近了一点。 他的红色发带被吹到李燕宁眼前,有那么一瞬,她的眼前昭明的面容全部隐在影影绰绰的红色之后,她像在隔着红盖头瞧他。 丝带落下,昭明的面容一瞬间清晰,他笑得很张扬,很放肆。 他说:“我一点都不担心了,那个胆小鬼,你一定不喜欢,永远都不会。” 像是为了证明他与公仪笙的不同,他握着她的手再用力了一点,引导着她指剑更向前。 他沐浴过,身上有和她一样的香味,分不清风在他们之间是往哪边吹,李燕宁几乎要晕在这样的香气里。 被烈酒催生的毒性已经平和下来,但心头生起另一股燥热,需要打斗以外的方式来发泄。 她的剑就挨着昭明的脖子,可是她早就没有再用力。 两个人对面而立,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昭明松开握着她的手,李燕宁的剑竟然就这样落在了地上。 “昭明。” “嗯。” “迎春花……在院子里,种一点迎春花吧。” 昭明欺身吻她,“好。” 公仪笙受了惊吓,竟就此病恹恹的,在床上躺了两日才下床。 第三日,李燕宁来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抚摸着眼角那条淡淡的红痕。 李燕宁轻轻摆手屏退奉书等人,向屋里走去。 铜镜中映出李燕宁的身形,公仪笙放下手,却并未站起来转身行礼,直到李燕宁坐到他身后,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 “是我对不住你,”李燕宁的声音很温柔,完全不像那一夜提剑砍人的模样,她轻声问,“送来的药膏,可用了?那是宫中御赐之物,祛疤有奇效。” “多谢王爷关心。” 公仪笙话还未落,门外便传来声音,是王府的管事姑姑,“王爷,车马已备好,再不走,进宫的时辰就要迟了。” 李燕宁是亲王,新婚燕尔,自然要携新夫进宫谢恩,剧情中李燕宁对这桩婚事很不满,称病推脱,这才让公仪笙和李宓直到中秋宫宴才见上。 司命是怎么写的来着? 一见钟情,非卿不可。 李燕宁起身理了理袍子,姐夫和小姨子,要怎么在她这个正头妻主面前一见钟情,她也真想见识一下呢。 “走吧,”她伸手扶起公仪笙,“陛下和太后,可都在候着我们呢。” 进宫的路上,李燕宁与公仪笙并没有什么话说,一路上安静得很。 到了宫门外,即便是亲王车驾,也要经过层层查验,等到终于进了内宫,公仪笙忍不住撩开帘子,向外望去。 窗外是朱红色的宫墙,绚丽的琉璃瓦,恢宏的宫殿,正在公仪笙看得入神的时候,身旁的李燕宁咳嗽几声,将他的魂唤了回来。 即便心中对她有再多的不满,他已是她的夫,公仪笙回头问:“王爷怎么了?” “无事,”李燕宁自己倒了杯茶,热茶入喉,止住了咳意,“不过是余毒未清罢了,我每次毒发,都会牵扯出些小毛病。” “伤了你,绝不是我本意,我那时候,没有理智,”她语气落寞,抬眼望向公仪笙,眼中似乎有无限的柔情,还有一点脆弱。 “为了快点好起来,不耽误进宫谢恩的日子,我让大夫用了点猛药,阿笙,该给你的体面,我一样都不会少。” 公仪笙见李燕宁这样一副小心翼翼讨他欢心的样子,心中愈加烦闷。 体面?她尽力给他的体面,就是让他顶着伤疤和空荡荡的耳垂去谢恩? 他但凡嫁的是别人,但凡能进宫参选…… 公仪笙又转头望向窗外,“那就谢王爷体恤了。” 李燕宁似乎还想说什么,急得岔了气,又开始咳了起来。 她又伸手倒茶,公仪笙头也不回。 李宓早已知道李燕宁这两天毒发,连累着公仪笙受伤,她作为皇帝,难得抽出时间,坐在太后宫中等着看李燕宁的笑话。 不知道她那个姐夫,亲眼见到李燕宁变成一个疯子,心中做何感想? 那是李燕宁喜欢的男人。 如果他厌恶她,李燕宁该有多痛苦? 李宓心情极好,门口太监传话安王携正夫前来觐见,她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抬头看去。 宫门外天高云淡,长阶前站着一对璧人,她此生最讨厌的长姐一袭红衣,满面春风,牵着同样一身喜服的新夫。 “陛下,”李燕宁牵着人走进来,“快瞧瞧,这就是你姐夫。” 手指上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年轻的帝王神色凝滞,久久无话,惹得身旁的太后疑惑地望过去。 李燕宁笑得更开怀,弯腰贴近公仪笙,玩笑似地对他耳语:“阿笙容色倾城,连陛下都看呆了呢。” “只可惜啊,”她轻叹,“你已经是我的了。” 第227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8 从宫中离开时,公仪笙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默,李燕宁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咳嗽一声,惹得他眉头紧皱,心中对她更是厌烦。 回了安王府,李燕宁一直跟在他身边,像是要在此留宿的样子。 公仪笙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李燕宁的手,李燕宁似乎这才意识到她的新夫对她心有不满,她温柔道:“我知道你还在为新婚夜的事生我气,阿笙,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天。” 公仪笙满腹的借口还来不及说出口,李燕宁就利索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奉书趁着没人,走到公仪笙身旁,小声劝他:“公子,不,王夫,你与王爷已是夫妻,何必同她赌气,她身中奇毒,并不是有意伤你,更何况她又如此体贴,你应该珍惜才是。” 公仪笙摇摇头,面上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一步错步步错,他想嫁的,从来就不是李燕宁,他今日见了那个人,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炳九猫在房梁上,静静听完这一对主仆的对话,又看公仪笙一人独坐窗前落寞了好一会儿,待他洗漱入睡,炳九从房梁上起身跃下,三两步走到窗前开窗跳了出去。 他干暗卫干久了,不爱走寻常路,一路从屋顶上跑到主院,脚下就是李燕宁的房间,他正想刹住脚,陡然听见屋中传来一声男子似舒爽又似痛苦的闷哼,他脚下一滑,险些跌下去。 炳九从未如此痛恨自己过人的耳力,他跃下屋顶,飞快跑过廊桥,如同一道黑色的残影,惊得停在桥边栏杆上的丹顶扑腾着翅膀飞到屋檐下的鸟笼里。 它一双细小的爪子紧紧抓着银色脚杆,脖子神气地昂起,左右摆了两下,锁定在院门口站定的炳九,像个看门狗一样盯着他。 如果它是只鹦鹉,炳九想,它此刻定会朝他大叫两声:“来得不巧!来得不巧!” 门边站着好些丫鬟婆子,见他做贼一般从房顶上下来,都捂着嘴笑,管事姑姑斜眼看他:“小九啊,在自个儿家里,还是得走大门进来,你整天在屋顶上乱窜,小心哪天听到了不该听的,脚打滑掉下来呢!” 炳九面纱下的脸涨得通红。 他可不就是听到了不该听的吗? 在院门口边雕塑般站了好久,屋子里李燕宁唤人进去收拾,一群丫鬟鱼贯而入,不多时又挨个退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到炳九身边:“王爷召你进去。” 李燕宁和昭明都已沐浴梳洗过,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炳九藏不住心思,一边学着公仪笙说话,一边总忍不住拿眼睛瞟站在书桌前磨墨的昭明,他领口下露出一小片红痕,察觉到炳九的目光,他不自在地轻咳嗽一声,扯了扯衣领。 李燕宁半躺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好看?” 炳九连忙摇头,“不、不、不……” 李燕宁:“下次再在房顶上乱窜,腿给你打断。” 炳九抹了把冷汗:“不敢了,不敢了。” 等炳九出去了,昭明笑道:“主子吓九哥做什么,他不禁吓。” “总要让他长长记性。” 李燕宁提笔在纸上画些什么,昭明凑过去看,见她是在给窦若竹写信,邀他来府一叙,替她和公仪笙画像。 窦若竹画技出神入化,尤擅画人,他的画作甚少流传出去,面世的那几幅,都被人争相模仿,他的真迹,更是有价无市。 李燕宁远赴周国为质时,窦若竹已经五岁,已记事了,他们姑侄的感情很好,多年后李燕宁回国,真真假假的人心里,窦若竹对她还算赤诚。 他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男子,虽为郡王,却不懂得女人之间的争斗是如何残忍。 他父亲当年算计李燕宁当朝出丑,被揭穿身中噬心毒之事,李燕宁与李重的积怨,不比与李宓的少,只可惜窦若竹似乎并不明白,他还当她是姑姑,希望有朝一日,李燕宁能不再计较过去,好好接纳李家其他人,与他回到从前的情分。 李燕宁这些年有意避开与他见面,他虽是李重的儿子,太后的亲孙子,李宓的亲侄子,是她恨之入骨的几人的血亲,可她也知道,他什么都没参与,他对她一片孺慕之情,她不该迁怒于他。 可她同样不可能与他回到从前。 李燕宁看着信件,末尾的两行字墨迹未干,就像还没下定的决心,她问昭明:“你会觉得我太过狠毒了吗?连小竹都要利用。” “妻主是心太软了,”昭明说,“他是什么都没做,可他什么都知道,李重帮李宓赢了,他窦若竹沾着父亲的光,如今是天下最尊贵的小郡王,他只求妻主原谅所有人,却不曾为妻主鸣过不平,他骨子里和他的父亲、祖母一样残忍,只不过,他面上天真罢了。”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昭明看着李燕宁的眼睛,“是他们对不起你。” 信送出去,窦若竹很快就来了,他面带欣喜,显然是以为这是一个李燕宁与他亲近的信号。 公仪笙虽并不愿与李燕宁一同入画,却也不好拒绝,梳洗打扮后,便带着奉书前来,窦若竹有心讨好,把公仪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难怪姑姑这样喜爱王夫,王夫这样的品貌,就该配世上最好的女子!” 谁知公仪笙听了此话,并不如她预想的那般欣喜,他强颜欢笑,接着饮茶遮住了脸上的苦涩。 窦若竹哪里知道,公仪笙心中最好的女子另有他人呢。 一幅画需要画好几个时辰,被画之人需保持姿势,一动不动,李燕宁处处体贴,给公仪笙准备软靠、软垫,让他轻轻倚靠着他的肩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爱惨了公仪笙。 窦若竹从早上画到晚上,李燕宁拿到画作,细细端详,画中男女并肩而坐,相貌姣好,看上去十分般配,亦十分恩爱,更重要的是,画得十分传神,所有见过这幅画的人再见公仪笙,一眼就会认出他来。 她不会让李宓像剧情中一样悄悄接了公仪笙进宫,给他改换身份,保全了她的帝王清誉。 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安王夫摇身一变成为李宓的宠夫,满朝文武会是何等表情呢? 好妹妹,被人放弃,无人拥立的滋味儿,你也该尝尝了。 第228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19 第二天,李燕宁就亲自带那幅画去装裱,画一铺开,便引来许多人的围观。 “栩栩如生,仿佛活人啊!” “如此技法,实在是高!只怕我等一生都画不出来!” 有人看到了画布下方的落款,“是小郡王的画!是小郡王的画!” 这一句,引得更多人来,许多画师都铆足了劲往前挤,想要一睹佳作。 画坊的老板生怕李燕宁发怒,上前一步挡在画前,“请各位稍安勿躁,此画乃安王殿下所有,并非展品。” 已有人认出了李燕宁,再看画上人,画的可不就是她和一个男子?她这些年尽是些发疯的名声,众人有些惧意,不敢再吵闹,那些画师却仍不肯离去,站在外围伸长了脖子想要再看一看那画。 谁知道李燕宁竟然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她轻轻拨开画坊老板,把画展露于人前,“都是些爱画之人,大家既仰慕小郡王的笔法,便请欣赏吧。” 长安画坊中有小郡王真迹,画的还是最近话题正盛的安王和她新娶的王夫,消息一传出去,不管是真心爱画之人,还是八卦好事想凑热闹的人,都往长安坊涌去。 李燕宁笑嘻嘻地,对众人道:“本王与王夫琴瑟和鸣,恩爱甚笃,今日在场若有技高者,可再次临摹,流传出去,向天下人传扬本王与王夫的情谊。” 当天临摹的画作有数十幅之多,李燕宁后来还让人把真迹以摹品之名流传出去,毕竟画得这样传神,不多让人看看,该有多可惜? 京中八卦流传甚快,李燕宁和公仪笙的结合本就是最近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戏楼里又编了一出新剧,大肆传扬李燕宁和公仪笙的爱情故事,就连一些达官显贵之家,也生出好奇,不知这公仪笙到底生得何模样,能勾得李燕宁性情大变,不仅不介意他的清白,愿意以万金求娶,婚后更是对他宠爱非常。 那幅最为传神的“赝品”以高价流传在各位大人手中。 事情传到李重耳朵里,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对窦若竹破口大骂:“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只有一个姑姑,那就是当今陛下!”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为李燕宁作画,你让你姑姑、祖母如何心寒!” 他亲自将窦若竹带进宫中,向李宓与太后请罪,太后笑吟吟的:“竹儿年纪小,还不懂事。” 嘴上说着不懂事,实则在怪李重没把他教懂事。 李宓全程没说几句话,不过她脸色臭得吓人。 自从那日见了公仪笙一面,她魂不守舍,日日都在想他,她无心政事,把史书翻出来看,不知怎么就翻到了前朝真宗、高帝,她们一个娶了儿媳,一个娶了庶母,古往今来,只要掩饰过去,重新给那些男人一个身份,不管他是谁,天子要他,他就只能是天子的。 哪怕野史中会有些捕风捉影的记载,可正史中皇帝的功绩不会被磨灭。 男人不过是历史长河中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没有史官会盯着帝王的后宫写。 李宓心中隐隐有了计划,还没开始行动,就出了这么一回事。 李燕宁竟然让她和公仪笙的画像传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公仪笙的相貌! 李宓凉凉地看向窦若竹,她打断李重的解释,冷声道:“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依靠着谁都不知道,回去好好反省,无召,不必再进宫来!” 她说完就起身往外走,看上去气得不轻,李重心中惊惧,连太后都诧异她竟然如此气愤,窦若竹跪在地上,伸手拉住李宓的衣袖,被她狠狠甩开。 当夜暗卫将消息传到李燕宁处:“陛下大发雷霆,小郡王被罚禁足。” 到底是李宓的亲侄子,而且她还要稳住窦家,看来李宓再气,也还是保留着理智。 没关系呀,李燕宁笑着想,她还只见过公仪笙一面呢。 暗卫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昭明陪着她,他刚沐浴过,身上很香,她坐在椅子上,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腰腹,昭明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在给猫顺毛。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了一阵儿,李燕宁突然出声:“你相信吗?李宓会因为公仪笙,失去江山,甚至,失去性命。” 昭明不假思索:“我信。” 李燕宁仰起头来望着他,“你不觉得荒谬吗?” 她曾经对谢容真玩笑似地说过,她娶公仪笙,是因为李宓会喜欢他。 谢容真当时劝她再找两个大夫看看,何清溪不中用了。 “你说什么我都信,”昭明看着她的眼睛,“你不会错,我永远都听你的话,不会质疑你的任何决定。” 想到了什么,他又紧接着说:“除了丢下我,你若是要丢下我,我绝不会听话,做鬼我也跟着你。” 李燕宁失笑,不过很快,她又正色,“我不会为男人舍弃权利,哪怕是你。” 那不仅仅是权利,那是她的血海深仇,她失去的一切,她必须要夺回来。 她想,在这一点上,李宓好像确实比她更值得托付。 “昭明,”她说,“如果被人发现我爱的是你,以你要挟我……” “不会有那一天,”昭明打断她,他的语气、表情都平静得出奇,“若我深陷敌营,无力自救,我会了结自己,不会做妻主的累赘。” “”回答得这么快,你是早就想过了?” “被你选中的第一天,我就这样想,做侍卫,应当如此,做夫君,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李燕宁抓住昭明的手,放在她的胸前,从前在南山行宫,她全力维护公仪笙,向所有人宣告她对公仪笙情根深种,昭明生了气,私自离去,在宫门外,她第一次让他摸着她的心跳,她说:“我的心在你这里。” 如今掌下的心跳同那天的似乎一模一样,不急不缓,一下一下,沉稳有力,李燕宁的声音回荡在昭明耳边:“我以我的心向你保证,绝无谎言。” “如果有一天发生那样的事,我不会拿他们想要的东西去换你,但请你,一定要努力活着,活到我杀了他们,救你回来。” “做夫君,要比做侍卫难一点,无论他们给你上多么痛的刑,你都要努力活着,活到我来找你,明白了吗?” 昭明把她的手也放在自己胸膛之上,“明白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活着等你,以我的心起誓。” 第229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0 李宓对公仪笙魂牵梦萦,公仪笙亦自怨自艾,唯独李燕宁,三天两头拉着公仪笙上街,每次都为他买一大堆东西,偶尔路上有人认出他们,都会悄悄讨论:“是安王。” “还有王夫。” “真是恩爱呀,听说王夫长得十分好看,我还曾见过他的画像呢,真可惜,他今天怎么戴着面纱?” 已婚男子,不必再如未婚时一样,需在外人面前遮掩面容,可公仪笙本就对李燕宁心有不满,不愿与她在外装作恩爱,索性戴上幕离,听着李燕宁柔声对他说话,为他豪掷千金,面纱后的他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李燕宁也乐得如此,她看不见他,反而能把戏作得更真一些。 两人各怀心事,在外恩爱无比,回了王府,却是连院子都隔得十万八千里远,自从上次从宫中回来,李燕宁提了一回留宿被拒绝了,她便不再提,她说了等公仪笙愿意,公仪笙不开口,她便继续这样尊重体贴他下去。 李宓派人盯着李燕宁和公仪笙的消息,听见他们恩爱非常,她几乎咬碎了牙,那日惊鸿一瞥,她至今难忘,以至于夜不能寐,做什么都能想到公仪笙,她甚至动过掳走公仪笙的念头,可李燕宁实在对公仪笙宝贝过头,派了十几个精锐日夜不停地保护着他,就算得手,李燕宁对公仪笙如此深情,必定会掘地三尺寻找他,公仪笙那张脸如今又几乎是人人都认得,万一暴露…… 有内侍端着皇夫们的绿头牌进来了,直到她走到李宓身前,轻声唤她:“陛下。”李宓才如梦初醒。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李宓心中更生烦躁,一把挥开摆着绿头牌的盘子,牌子丁零当啷四处散落,内侍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皇帝,谁惹了你,火气那么大?” 太后踏进宫殿之中,他身边的宫人随意使了个眼神,跪着的那个内侍立马捡起了绿头牌,退了出去。 宫人都散完了,殿中只留下太后和李宓父女两人,太后道:“最近你怎么了?脾气这样不好,听说今日还在朝堂上无故发怒? 宓儿,你是皇帝,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亦有史官记载,你要规范自己,切不可作出不合身份的事。” “君父教导得是,”李宓说,“孤省得的。” 她认错如此之快,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提起另一个话头:“你快一月未进过后宫了,在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大事,此次大选,宫中进了许多新人,你都还没见完吧?” 见李宓兴趣不大,太后又说:“许久也未办过宫宴了,我亲自操持,到时候,各宫各府都来,热闹一下,你也好,见见那些新人。” 李宓想了想,“也行。” “长姐新婚还来宫中谢恩,我们也不可失了一家人的亲热,这次宫宴,也要邀请她才好。” 太后说:“自然。” 不管怎么样,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宴会就在五日后,李燕宁收到帖子,当即回复:“替我回禀君父,许久未同他请安了,我一定去。” 当天下午,李燕宁就送了许多东西到公仪笙房中,一件件珠宝华服摆在面前,公仪笙只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我已有许多了,王爷不必再送。” 李燕宁拿起一件烟紫色的衣裳在他身前比划,“这次可不一样,我要带你参加宫宴。” 眼看公仪笙的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来,李燕宁笑起来,“你一定要好好装扮,把那些大人的夫君和宫里的皇夫们,全都比下去。” 李燕宁走后,公仪笙自顾自开始挑选起衣服来,他一件件在铜镜前比划,奉书见此,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罢了…… 总归王夫和皇上身份在此,王夫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若李燕宁知道奉书在想什么,恐怕会指着他的鼻子笑。 宫宴当天,李燕宁带着公仪笙一进门,公仪笙的眼睛就没从上面高高坐着的李宓身上移开过,两人当着一大屋子的人眉目传情,李燕宁还要费心替他们遮掩,她往李宓那个方向侧坐着,与旁边的今科探花秦如珺喝酒,秦如珺的夫君郑氏坐在她旁边,见公仪笙眼神直直望着这个方向,笑道:“安王好福气,得了王夫这样的妙人儿呢。” 公仪笙听见自己的名字,神志回笼,眼神闪躲,心头突突直跳,又听郑氏说:“王夫与王爷感情真好,方才王夫一直在看着王爷呢。” 李燕宁回头看了公仪笙一眼,见他明显舒了口气,她笑道:“阿笙面皮薄,姐夫莫取笑他了。” 她的座位靠前,声音也不小,上方的李宓听见“姐夫”二字,瞳孔一缩,有些心虚地低头饮酒。 她心不在焉,手一抖,满满一杯酒水,悉数洒在衣服上。 她离场更衣,临走时,依依不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公仪笙一眼。 公仪笙不敢置信,他怕会错了李宓的意,正在纠结之时,一个男子过来,看服饰也是哪个高官的眷属,他主动同公仪笙搭话:“王夫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吧,我也是。” 他亲热地去挽公仪笙的胳膊,“这儿也没有我相熟的,不如王夫就与我做个伴,让她们女人在这里喝酒,我们去御花园逛逛,透透气。” 他说话没有避着人,李燕宁也听见了,她问公仪笙:“你想出去走走?” 那男子借着衣袖的遮掩在公仪笙手中塞了一枚玉佩,公仪笙手指在玉上摩挲,他辨认出来,那上面,刻的是龙纹。 他对李燕宁点了点头。 “去吧,”李燕宁一如既往的体贴,“这里头嘈杂,你多逛会儿也无妨。” 能参加宫宴的,都是五品大员、簪缨世家,又或是最近深受器重、风头正盛的,个个都是人精,见坐在李燕宁旁边的、最近李宓的新任心腹秦如珺一直在向她敬酒,其余人顿时都明白了,这是陛下的授意,她要李燕宁今日当着朝廷重臣再发一次疯。 而李燕宁哪怕明知是局,也无力反抗。 支走王夫,也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窘境吧。 不少老臣都是见过曾经年少惊才绝艳的太女殿下的,也有人悉心教导过她,被她尊称一句老师,她在周国为质那十年,冒着生命危险传回来了多少消息,大家也都清楚。 有些东西看似忘了,实际上,是不能记起。 李燕宁没有任何错,甚至满是功勋,可先皇没有选她,最重要的是……她疯了。 不管是为什么疯的,她疯了是事实,没有哪个臣子,愿意把国家交给一个疯子。 不少老臣之间默默对上了视线,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李宓实在是不如李燕宁,如此行径,明晃晃的,装也不装一下,听闻她还曾到李燕宁的婚礼上灌她酒,实在是…… 李宓不知道,她在和公仪笙你侬我侬、互诉衷肠的时候,李燕宁光明正大地给她甩了个黑锅。 李宓向来都是小人行径不错,不过这次,确实不是她授意秦如珺的。 第230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1 李燕宁饮了酒,不得不早早离席,众人见她离去时脚步匆匆,以袖掩面,想来是极力压抑着体内的毒性,控制着自己别在这里发疯。 那些老臣心中,顿时又酸涩起来。 李燕宁走得匆忙,公仪笙还不知在何处,李燕宁留下谢容真,让她在殿中等着他,送他回府。 谁知过了许久,公仪笙都未回来,谢容真便向一位老臣求助,正是从前教导过李燕宁的太傅,“谢某身为女子,实在是不能进后宫,还请大人帮帮忙,王爷饮了酒,不得不提前回去了,她临上马车前,还一直在念叨王夫。” 这一番话说得老太傅心中对李燕宁更是怜惜,她嘱咐了他身边的男子几句,那男子起身,喊了相熟的几位朋友,一起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过了好久,那男子回来,“御花园中,并未见安王夫。” 老太傅问:“你可都找遍了?” “找遍了,宫中近日牡丹花开,想赏花,也左不过那几处,不过,安王夫都不在那儿,我们又沿着花道从里走到外,并未见他。” 与他一道出去找人的一个男子也疑惑道:“御花园就这么大,安王夫这么大个人,怎么还丢了?” 话音刚落,就见公仪笙回来了,他虽未笑,却满面春风,一双眼神采奕奕,与他一道的那个男子也不知去了何处,谢容真迎上去,“王夫,你去了何处?” 公仪笙有些不满:“不过就是去御花园中逛了逛,赏了赏牡丹,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容真连忙告罪:“不过是王夫许久未回,有些担心罢了。” 公仪笙心中有鬼,听她说自己出去久了,连忙说:“园中牡丹正盛,光顾着赏花,忘了时辰。” 又反应过来谢容真不过是个下人,他何必同她解释,他左右四顾,“你怎么在这儿,王爷呢?” 谢容真道:“王爷已先行回府,留我送您回去。” 公仪笙并未多说什么,跟着谢容真离去,老太傅盯着他移动的脚看,鞋底很干净,只有些灰尘。 等公仪笙的身影瞧不见了,老太傅悄声问她身旁的男子:“你去御花园走一趟,怎么沾了这么多泥?” “别说了,”那男子说,“去看牡丹,必要经过桃林,方才下了小雨,桃林里只有石子小路,难免沾上泥土。” 老太傅望着公仪笙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切都会变得有迹可循。 李宓从前并不热衷任何宴会,这天过后,短短两个月内,就设了三次宫宴,偏偏李燕宁毒发牵动旧疾,这一次病得格外重,连门都不能出,公仪笙次次都独身赴宴。 他还每次都不胜酒力,宴会还未过半,就要出去醒酒。 偏偏高座之上的皇帝也早早离席。 那些细枝末节的巧合,贯穿起来,组成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老太傅盯着面前的酒杯,心中烦闷,她连连叹气,引得身旁的人的注意,正是最近风头无两的秦如珺,这位寒门出来的探花,短短半年里就成了李宓的心腹。 “赵大人何故叹气?”秦如珺问。 太傅赵声与她素日里并无私交,可她还记得上次秦如珺是如何灌李燕宁的酒,李燕宁至今还缠绵病榻,听说王府上每日都有大夫上门,小厨房里从早到晚炉子不熄,熬着苦药。 赵声对秦如珺没什么好脸色:“不劳烦秦大人关心,我老了,身体不中用,总有些痛处,故而哀叹,比不得秦大人年轻体壮。” 她话头一转:“少年人自当春风得意,可年轻时若不顾惜身子,只怕未必能到老,秦大人,饮酒伤身,少喝为妙。” 秦如珺淡淡笑着,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秦某自然不比赵大人德高望重,在朝中一呼百应,又有怀远将军这个好女儿。陛下赐酒,赵大人可以不饮,臣却不能。” 她意义有所指:“毕竟在臣心中,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子之命,莫敢不从。” 赵声冷眼看她:“秦大人真是能言善辩,只可惜,是颠倒黑白,诡辩之才。” 她起身拂袖离去。 追随赵声的几位大人也曾是她的门生,几人跟着赵声走出宫门,才敢开口:“老师,陛下对您早有猜忌,如此骤然离席,岂不是……” “秦如珺是陛下跟前的狗!”赵声难得如此失态,“她今日敢如此刺我,只能是得了陛下的授意!我赵家满门忠烈,从太祖皇帝开始为李家卖命,从未遭人疑心挤兑至此!当今陛下忌惮我赵家功高盖主,屡次打压,早已是明牌,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无论我如何退让,陛下想要除我之心没有丝毫改变!” 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这些两朝老臣再清楚不过。 李宓被先帝和太后宠坏了,她是被捧到皇位上的,治世之能平平,不爱百姓,不恤臣子,独裁专治,好大喜功,偏偏她有一个手段高明的父亲,为她保住了在民间的名声。 赵声道:“陛下既无论如何都要猜疑我,那我便如她所愿,从此退出朝堂,不再插手任何朝事。” 第二日,赵声果然称病不再上朝。 李宓象征性地问了两句,拨了太医去瞧,太医如何看不出赵声什么病都没有,回禀李宓后,李宓冷哼一声:“赵声总算是识趣了,有她在朝上一日,人人都要看着她的意思,丝毫不把孤放在眼里,再加上怀远手握重兵……她就此淡出朝堂,也好,省得孤还得想尽理由治她的罪。” 她对秦如珺越发宠信:“你做得很好,总能揣度孤的心意。” 秦如珺拱手行礼:“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李宓哈哈大笑,问:“孤要除了安王,你可有妙计?” 秦如珺面色不变,笑道:“陛下何必心急,她这次病得那样重,陛下只需静待,不必为她坏了名声。” “可是……”李宓缓缓皱眉。 “陛下,”秦如珺上前两步,凑到她耳边,“安王府的探子来报,安王病重,欲离京休养。 “届时,王府中只有王夫一个主子,安王安排在他身边那些护卫,只能听王夫差遣,从此,陛下不必再借宫宴,才能见王夫一面了。” “等安王离了京,臣有法子,让她病得更重。” 第231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2 三日后,李燕宁果然离开了京城。 她怕过了病气给公仪笙,将公仪笙留在府中,公仪笙假模假样关怀了她几句,便也不再说什么。 李燕宁一走,偌大的安王府,公仪笙就是唯一的主子,那些跟在他身边的侍卫,得了李燕宁的命令,对公仪笙言听计从,他得以有许多机会,单独同李宓私会。 两人感情急剧升温,如胶似漆,恨不得日日都在一起。 一个有心引诱,一个注定沦陷,这场天定的姻缘,让他们都失了理智。 李燕宁休养的庄子上,里里外外都是身手敏捷的心腹,旁人的手想要伸进来探听消息,只能得到李燕宁想让他们知道的。 实际上,她不但没有病,反而越来越好。 何清溪带着噬心毒的解药回来了,李燕宁日日泡药浴,泡得总疑心自己浑身都是味儿,侍从们退出去,屋子里只剩她和昭明,她从浴桶里回过头,问他:“臭不臭?” 昭明凑近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儿。” 李燕宁呵呵一笑,攥着昭明的衣领,把他往下拉,他的头发顺着肩膀洒下来,落在黑黢黢的药水里。 “进来。”李燕宁凶巴巴地吩咐。 昭明满眼柔情:“你得先松开我。” 李燕宁放了手,昭明起身脱掉最后一层里衣,抬腿进了浴桶。 浴桶狭小,他一进来,就有药水洒出去。 昭明想起从前,她抓了鱼,手上黏腻湿润,把他的鼻子罩在她的掌下,那时候她也是问:“臭不臭?” 小小的浴桶里,两个人挤挤挨挨地抱在一起,昭明说:“现在,我们一样臭了。” 说完,他才想起心虚,挨着李燕宁的耳朵小声说:“浪费药水,要被何大夫骂了。” “不告诉她。”李燕宁亲亲他的嘴角,“你也是我的药,抱着你,我才能好。” 外头都传李燕宁病入膏肓,可三个月过去了,她仍然活着。 倒是安王府中的公仪笙,一把推开缠上来抱他的李宓,他抚上小腹,面色苍白。 “我怀孕了。” 当夜,李宓急召秦如珺进宫,她摔碎了桌上的瓷瓶,“三个月了!李燕宁还活着,你有什么话同孤交代!” 秦如珺跪在桌前,头压得很低,“安王身份特殊,无论她的死与陛下有无关系,总会有人联想到陛下身上,臣是为陛下名声着想,想着过个一年半载,安王的死讯再传来……” “孤等不了了!”李宓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厌恶,“她早该死,她怎么这样命大,在周国,她就该死了!” 秦如珺撑在地上的手指收拢,紧紧抓紧自己的衣袖,她跪得更深,李宓瞧不见她满是阴霾的面容,只听见一如既往谄媚的声音:“臣明白了,臣会为陛下处理好一切。” 李宓不疑有他,给了她调令皇家暗卫的令牌。 当夜注定不平静,李燕宁深夜造访赵家,笑盈盈地约赵声醉饮一番,赵声打量着她,面色红润,步履稳健,哪有一点传言中病入膏肓的样子? 她警觉地问:“燕宁,你的毒?” “解了,”李燕宁笑着揭开兜帽,“昔年离京,我还年幼,老师总拘着我不让我喝酒,到如今,竟从未和老师一同醉过。” 她还叫她“老师”,拉拢之意不可谓不明显。 和聪明人说话不必拐弯抹角,赵声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知道老师的难处,”李燕宁道,“赵家三朝清流,怎么会造反呢?” “若陛下不遵先帝遗诏,老师德高望重,是不是可以代为管教?” 与此同时,京城外李燕宁休养的山庄中,丹顶从树上飞下,稳稳落在昭明掌中,他取下它左脚上绑着的纸条,比起从前密密麻麻的情报,这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风吹过,头顶的灯笼摇晃。 那几个字却如磐石般坚定。 深夜时李燕宁从赵府回来,昭明仍站在廊下等她,灯笼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把手心的纸条递给李燕宁。 “她说,士为知己者死。” 李燕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庄子上人声突然鼎沸起来,四处的灯火亮起,厮杀声不断。 这场酣战直至天亮,庭院里整整齐齐躺着十三具脸上有标志性刺青的尸体。 李燕宁高坐马上,带着亲卫和这十三具尸体,一路浩浩荡荡回了京城。 人人都知道了,当今陛下,派皇家暗卫诛杀自己的长姐。 那是先皇传位遗诏中提及的,让她一世安乐的安王。 “长女燕宁,于社稷有功,宓继位后,须恭敬长姐,不可姐妹相残。” 李燕宁带着尸体在京中晃了一圈,到安王府接走公仪笙,又回到城门口,她对着守城军士和围观的百姓们字字泣血,念出先皇遗诏,她厉声质问:“阿宓,长姐有何对你不起,你要如此赶尽杀绝?” 她说完就决绝出了城,转头起兵,扎营洄州。 拥立她的,正是告老还乡的赵声和她的女儿,怀远将军。 “从小我就知道,比起我,母皇更爱李宓,不仅因为她更喜欢李宓的父亲,还因为李宓很像她。” “她们是一样的人,私心重,只爱自己偏爱的人,但又喜欢在天下人面前树起公平正义的形象。” “母皇当初立下这遗诏,放我一马,留我苟活一世,她想的是让我感恩戴德,让天下人传颂她的理智决断,又歌颂她的帝王柔情,她没有想到,这会成为她最爱的女儿的断罪书。” 夜风吹起李燕宁的头发,她和昭明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丹顶立在不远处,脑袋四处打望。 他们身后是驻军的营帐,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隔得有些远,点点火星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 “只有我在这儿,”昭明握着她的手,“哭一会儿,没人看见。” “我早就不会哭了。” “会,”昭明在漆黑的夜色中凝视着她的轮廓,“你只是不敢、不能,你总是忍着。” “你知道的,我不会告诉别人。”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脸颊落下去,李燕宁又哭又笑:“骗人,你的鸽子还在这儿。” 她脸埋进他怀中,声音不小:“明天把它炖了。” 丹顶扭头看过来,只见昭明抚摸着李燕宁的后脑,带着笑“嗯”了一声。 丹顶的小翅膀“扑腾扑腾”扇起来,头顶的那撮红毛被风吹得立起来。 李燕宁客观评价:“它长胖了。” 看看飞得多费劲儿。 昭明说:“明天就给它少吃点。” “啪”的一声,胖嘟嘟小鸽子飞过来,给了昭明头顶一翅膀。 李燕宁声音凉凉的:“还敢打你,饿它两天。” 丹顶:“……” 第232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3 “安王反了。” 谁都没有想到,只有一个富贵王爷名头的李燕宁,有朝一日真的会造反,更没有想到,赵声与赵怀远会站在她那一边。 大军就驻扎在京城外的洄洲。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各路诸侯连夜赶来,李宓却令人快马传去他的亲笔御信,让他们退至玉山关外。 镇北王拿着那张信件再三辨认,确定是皇帝亲笔御章,她拔剑架在信使脖颈,“诸暨台上烽火连绵,皇城危难,我等率数十万大军前来救驾,陛下怎么会又让我们回去?” 信使战战兢兢:“镇北王,此确为陛下亲笔御书,微臣断不敢假传圣旨啊!” “安王与陛下一母同胞,情谊深厚,此次是小人作祟,离间了她们姐妹感情,安王才起兵,陛下仁厚,又谨记先帝遗诏,欲与安王和谈,请各位王爷、侯爷按陛下旨意,退兵吧!” “一派胡言!”镇北王将剑又往前递了一些,利刃划破了信使的脖子,沁出丝丝血痕,“谁派你来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信使忍不住吸气,试图把自己的脖子远离那把悬在她面前的剑,她面色发苦,看了看左右,“请镇北王屏退左右,微臣有信物,要单独呈给王爷。” 镇北王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诸侯和下人都慢慢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信使在袖笼中一番摸索,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 香囊已经很旧,上面的丝线都有些磨毛。 镇北王接过去,握在手中,细细端详。 那香囊上的图案绣得很是精美,流水之上荷叶荷花相映,本是一派幽美的景象,可水中只有一只落单的鸳鸯,眼神哀泣,似彷徨又似无奈。 香囊的背面绣着一个小小的“静”字。 镇北王的剑收回鞘中。 “是他的意思?” 信使连忙用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低着头答:“是。” “太后自有安排,请镇北王携领各位诸侯,至玉山关外静候。” 镇北王指腹摩挲着香囊之上那个小小的字。 静候。 她已经静候了三十年了,当年先帝拆散他们的时候,他就让她静,让她等。 等到他为别人生下一子一女,等到他荣登后位,他的女儿坐上皇位。 等到他对她说:“我要你自请离京,镇守边关,替宓儿守好她的江山。” 她等得已经太久了,这等待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数十万大军就在身后,各路诸侯皆以她为首,此时她若要反,比李燕宁容易得多。 可相思即是无极门,她此生早就长困于此。 镇北王将香囊紧紧握在手中,她喉中苦涩,“回去复命吧,你说……” “我总归是听他的。” 信使将头埋得更低,“是。” 若镇北王此时不被那香囊分去太多神,她只需用平时十分之一的警惕观察一下那位信使,她就会发现,她心虚得根本不敢看她。 远在宫中的太后还不知道,他的好女儿用他的信物拦住了他日夜期盼的援军。 两军并未交战,李燕宁似乎也在等着什么,宫中的大臣一批批来又一批批走,议政殿里吵闹不休,李宓打定了主意要和谈,她还是那个理由:“孤与长姐有误会,这场仗没必要打,孤与长姐也不能反目!” 说到激动处,她拍着桌子:“难道你们要后世都议论编排,说孤残害手足在先,惹得太傅和长姐一路讨伐孤吗!” 各位大臣脸色各有异,李宓到底想不想杀李燕宁,他们难道不清楚? 整整十三个受了刺青的顶级皇家亲卫,除了皇帝的亲手调令,又还有谁能指使得动? 一位老臣站出来:“陛下,安王此行是谋逆,便是先皇遗诏,也是在她是臣,您是君的情况下,您何必忍让她? 更何况,镇北王和各路诸侯的援军就要到了,怀远的军队远远不敌我们。 待诛杀叛贼赵声与赵怀远,平定内乱,陛下到时念及姐妹情谊,留安王性命,仍保她一世富贵,不也彰显了您的仁厚? 如此一来,陛下派亲卫刺杀安王的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有理有据,思虑周全,在场的其他大臣都开始附和。 李宓额头上青筋直跳,她挥掉桌上的卷轴,“孤是皇帝!” “孤说,和谈!” 她扫视着慌忙跪下的一众大臣,“谁不允?” 有人想出来说话,被旁边的人拉住,小幅度地对她摇头。 为官多年,他们多少都了解李宓,她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没人改变得了。 她是皇帝……是啊,只要她还是皇帝,他们就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 走出议政殿,外面的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行走在宫道上的大臣们各自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那座他们渐行渐远的宫殿之中,李宓抚着额头跌坐在椅子上,她脑中一团乱麻,太阳穴还保留着发怒后的胀痛感,她无瑕去想很多东西,局势、太后、大臣,还有被她诓骗的镇北王。 她心急如焚,只想着公仪笙。 李燕宁的信比她造反的消息都先递到她手中,她说,这场仗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公仪笙。 李宓靠在椅背上,支撑着胀痛的脑袋,吩咐她身边的内官:“看好太后,不要让他插手孤的事。” 内官低头小声应是,察觉到年轻的帝王经过一夜的争执,早已经疲乏不堪,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小心磕上了大门。 李宓在缓缓关闭门缝中窥见外头天光大盛,太阳高悬苍穹,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她磕上眼睛缓缓睡去。 大臣们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午间就会准备好和谈宴。 无论李燕宁要什么,她都能答应她。 待公仪笙平安回到她身边,她绝不会放过李燕宁半分! 第233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4 日晷上的影子逐渐变短,太阳升到最高处,今日是个艳阳天。 李燕宁迎着烈日踏进屋中,李宓和她的几位肱骨之臣早就到了,她们惊讶于李燕宁单刀赴会,连护卫都没带一个。 “阿宓连晚上都等不及,将宴会设在正午,想来是极想与我解开误会了。”李燕宁笑着坐下,“那就说说吧,好妹妹,是谁,调遣了你的亲卫来杀我。” “让十三个赐了刺青的顶级高手,一个不落,全部来了。” 李宓撑着笑:“是孤识人不清,对秦如珺太过宠信,竟让她偷了孤的令牌,孤已将她绑来,任凭长姐处置。” 房门打开,两个身穿甲胄的军士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她一头长发乱糟糟垂在面前,被人架着双臂,一双腿拖在地上,已不能站立。 走到李燕宁面前,两位军士两手一松,那血人便如同落叶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她血淋淋的指尖还在微微颤动,谁都会疑心她已经是个死人。 昔日意气风发的探花,位高权重的天子宠臣,不过一日,便成了这副模样。 李燕宁不为所动,对李宓道:“既是她作祟,那你就处置了她吧,何必带到我面前。” 她意有所指:“总归,她如今,也无力替自己辩驳。” 这和李宓预想的不一样,她已经查到,秦如珺和李燕宁关系匪浅,她们是生死之交,李燕宁不可能不在乎秦如珺的死活! 她和李燕宁早就说好,她交出秦如珺,撤走援军,与她化解干戈,李燕宁还做她逍遥富贵的安王,而她只要公仪笙,李燕宁在信中满口答应! 她为何临时反悔? 李宓看向地上趴着的秦如珺,李燕宁是不满秦如珺如今已是废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早知道就不给她用那么多刑了,“孤的人下手有轻重,长姐带回去,稍稍调养一两日,便能审问她了。” 在场的还有她的臣子,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李宓又给自己找了个如此说的理由:“她让长姐受惊,又差点害我们姐妹反目,合该留着长姐亲自出气。” 李燕宁没接话,她端起酒壶,仰头饮了一口,她说:“此宴匆忙,连酒都难以入口。” “妹妹,若你要我来,是同我说这些,那就没意思了。” 她站了起来,“我还有家务事要料理,就不奉陪了。” “站住!”李宓大喊,“抓住她!” 李燕宁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宓,“你要杀我?” 已经有军士走到了李燕宁身旁,她毫不在意,仍旧盯着李宓,“你敢杀我吗?” 李宓双目赤红,紧紧握着双手,屋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谁都没有再动,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宓的反应。 过了许久,李宓吩咐:“……退下。” 李燕宁守在四处的暗卫皆松了口气,昭明藏在树影间,绷紧的弓弦丝毫不敢泄力,他眨了眨眼,一滴汗水从眼皮上落下。 李宓紧紧盯着李燕宁:“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李燕宁疑惑道,“我猜在座各位,都更想问,你想要什么呢?” “神通广大的陛下,我一人在此,你为何不敢杀我?你明明对我恨之入骨,为什么又把援军拦在玉山关外?” 她笑嘻嘻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几位大臣,“诸位大人想必还不知道吧,你们的陛下,连夜下旨,让镇北王回去了。” 看着一众大臣铁青的角色,李燕宁笑得更加真情实感,她又转向李宓,“说呀,你如此作为,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李宓死死盯着李燕宁,她终于知道,李燕宁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和谈宴,她不是怕她反悔,怕无对证,她一开始就没想和她一换一,她只是想逼她在她的臣子面前承认她为了公仪笙做了一系列荒唐事。 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和她再做戏,“李燕宁,你是不是太嚣张了?你也知道你一人在此,我杀不杀你,全在我一念之间,我若将你扣在此处,你说,你的人,会不会把我想要的乖乖奉上?” “你试试,”李燕宁笑意不减,“我说了,公仪笙,会比任何人都先死。” “你敢不敢赌?” 公仪笙。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如同巨石投在在座各位大臣心中,什么都不必多说,他们自然能想得明白…… 荒唐……实在是荒唐……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别人的男人。 李燕宁还在说:“他是我的正夫,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他有多珍惜,妹妹,你这样对我?” “罔顾人伦,横刀夺爱,这就是你派人杀我的原因? 我离京三月,他却有了一月身孕,你知不知道他见到我,涕泪横流,好不委屈,他说是你苦苦威逼,让他受尽屈辱,他在我面前下跪认错,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子,打掉那个孩子来求我原谅……” “胡说!”李宓上前,抓住李燕宁的衣领,她目眦欲裂,“我们是真心相爱,你根本配不上他!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我们的孩子做了什么!” “杀身之仇,夺夫之恨。”李燕宁把李宓的手从她的衣领上抓下去,她把她狠狠一推,李宓险些跌在地上,还是旁边一个眼疾手快的大臣上前扶了她一把。 李宓还没站稳,便听李燕宁道:“李宓,我与你不死不休。公仪笙可以给你,你拿虎符来换。” “荒唐!”扶着李宓的大臣道,“陛下,不可答应!囚禁她,牵制赵怀远,再召镇北王入京,陛下,安王不可留,不可留啊!” 其他大臣也纷纷看向李宓,“陛下……” 见李宓面色犹豫,有人忍不住喊:“陛下!擒贼先擒王,抓住李燕宁,到时候让他们交出谁都行!” 大门已经完全打开,一排排黑压压的士兵守在门外,只要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冲上前来。 外头的日光照进来,洒在李燕宁身上,她平静地对李宓说:“你知道,我是个疯子,疯子做事,不会考虑后果的。” “我只要你痛苦,即便我死了,也是笑着的。” 李宓浑身一激灵,李燕宁是个疯子,她当然知道,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从前发疯的时候,挥剑砍别人,也砍自己,她完全不知道痛,还笑得癫狂。 公仪笙…… 他还怀着她的孩子。 李燕宁曾经那样爱他,面对他的背叛,她会对他做些什么? 李宓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从想象的恐慌中挣脱出来。 她挥开围着她的大臣,走到李燕宁面前,“我跟你换。” 第234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5 李燕宁勾唇一笑,目光扫过李宓身后的大臣,她眼含讥诮,仿佛在说: “看啊,这就是你们的陛下。” 那个眼神久久留在那些大臣的脑海中。 天擦黑时,公仪笙被一辆马车送进宫,他踏进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宫门,李宓将他拥进怀中,轻声安慰,“没事了,我会让李燕宁付出代价。” 她已经发去急信,最多三天,镇北王就会到了。 李燕宁有了禁军虎符又怎么样?镇北王手中,可是有数十万大军。 她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君父。 李宓并不介意自己的太后同别人的私情,君父做什么都是为她,她很清楚。 可她显然忘了,她这位手段高明的父亲,因为太过信任她,这次被她欺骗和利用了彻底。 她还来不及问公仪笙被李燕宁带走后经历了什么,太后就领着一群宫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大殿,“宓儿,你怎么能……” 他瞧见李宓怀中柔弱的男子,一切祸事皆是由他,太后以手指着公仪笙,质问李宓:“你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将虎符送出去!李宓,你忘了你是谁?你是皇帝,你这样做,如何向朝臣百姓交代?日后史书如何写你?” 太后胸腔起伏,“你还瞒着我让镇北王退兵?你真的是我的女儿?你怎么会这样蠢!” 他已顾不得仪容,心中对李宓又气又怨,可那到底是他的女儿,他目光转向瑟瑟发抖的公仪笙,眼含恨意,“早知你妖媚惑主,我就该将你溺死在南山行宫的湖中!” 李宓脸色一白,护着公仪笙,“君父!” 她挡在公仪笙身前,“女儿并非盲目,李燕宁得了那些兵马,还不足与我们抗衡,我们只需要坚持两日,镇北王就能来了!” 太后一巴掌扇在李宓脸上,将她打得懵在原地,太后恨铁不成钢,“你还不知错,你还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谢照和周妘两朝元老,跪在弘阳门前以死纳谏,你还是一意孤行,你知不知道,谢照已撞柱而亡!周妘亦昏迷不醒,你如此令臣下寒心,周谢两家执掌的兵马,还会效忠我们吗?” 李宓:“她们的兵马?那是我们李家的,是孤的!她们敢!” 太后失望地望着她,他摇摇头,“宓儿,我教过你多少次,人心难测,需要笼络,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有内官从宫殿外头拾级跑来,昔日的端庄的仪容如今一点都顾不上,她推开太后和李宓所在的房门,“安王攻城了!太后!谢……” 她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谢照之孙谢霖穿着将军服饰,携近军堂而皇之踏入大殿,她手中的剑刃在夕阳的光晖下反射出冷光。 李宓慌乱了一瞬,随即冷斥:“你做什么?谢霖!” “禁庭之内,岂容你擅闯!” 谢霖身后的副将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太后比李宓更早地注意到,那托盘中放着白绫与酒。 外面的护卫似乎都死绝了,没有一个人前来干扰逾矩的谢霖。 公仪笙也瞧见那托盘了,他瞳孔睁大,躲在李宓身后,紧紧抓着她后背的龙袍。 谢霖已停在李宓面前,空旷的大殿之中回荡着她的声音:“谢霖遵圣祖圣训,前来清君侧,诛妖邪。” “请陛下就地绞杀公仪笙,谢家军就在城外,此祸患一除,臣即刻发兵。” …… 洄洲军营中,昭明坐在桌前摆弄他的袖箭,李燕宁领兵出征,只留下小半的士兵留守营寨,他下午执弓伤了手,被勒令留在帐中。 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来人不打招呼就掀开了帐帘。 昭明抬眼,见来人是何清溪,她提着药箱进来,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青灰,似乎几日都没能睡个好觉。 “何大夫怎么来了?” 何清溪将药箱放在桌子上打开,取出药水和纱布,“听说你手伤了。” “不妨事,”昭明说,“小伤而已。” 他已经将袖箭绑好,战场离这里不远,帐中寂静,只有外面的厮杀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何清溪叹了口气,“既是小伤,为何这样听话,愿意留在这里?” “你明明见到了,秦如珺即便救回来,也活不过几日,她本就是一步死棋,你不要做傻事。” 李燕宁起兵,名头可不能是造反,是李宓为了得到公仪笙背弃先帝遗诏在前,她和赵声,不过是替先帝管教管教荒唐的李宓。 秦如珺只能是李宓推出来的替罪羊,不能和李燕宁扯上半点关系。 她劝昭明:“你不是不懂事的人,大局当前,要懂得舍弃。”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多难看。 周国的日子,没有人能忘记,那些苦难的日子里,一同患难的朋友比什么都珍贵, 昔年的旧人多少都已零落,秦如珺,她是最后一个。 那个坦荡、直率、聪慧、忠义的女子,成了个血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片好肉,她听见那些去了和谈宴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只觉得浑身冰凉。 但她脑子还算清晰,她知道,秦如珺该早些死在牢中,那样还能少受点苦。 秦如珺的夫女就在她的隔壁住着,她这几夜都无法安眠,如同回到了在周国的日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路太苦了,走向胜利的路,怎么也会是自己人的鲜血铺出来。 昭明的睫羽压得很低,他凝视着灯前一只环绕着烛火的飞蛾,他的话如同一滴水滴进了何清溪死水一般的心头,“这些年,跟在她身边,时常身陷囹圄,我们都习惯了站在最冷静的角度思考问题,必要的牺牲,必要的屈辱……我们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些东西,可是……真的能不在意吗?” 那晚河边夜风中,李燕宁靠在他的肩头流泪,可她的泪,早就不会为早已看清的先帝而流。 士为知己者死。 无人不会为此而动容。 昭明轻轻掀起眼皮,“她留我在这里,你还不明白吗?” 在何清溪怔愣的表情中,昭明起身,将长发束紧。 “我曾在宫中行走数年,那里的暗牢、地宫,没有人比我更熟悉。 我一个人去,即便被抓,也有把握不暴露身份。 我会带回秦如珺,哪怕,是她的尸体。” 第235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6 军队天亮才回营,李燕宁来不及休息,又召了谢容真一行人商讨战术,他们的兵马不多,光是对抗谢霖,就有些吃力。 好在,各路诸侯的援军,明日就会到达。 在宫中的李宓不会知道,他为了一个男人做的糊涂事已经传遍天下,面对她和一个不再疯癫的李燕宁,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至于镇北王…… 太后的香囊成为了她与众诸侯的离心箭。 如此看重私情而忽略大局,和李宓有什么两样? 天光大亮,一只鸽子飞过了河畔,落在士兵的手中。 她将信纸送进营帐,谢容真接过,当着一屋子的人打开念出来:“镇北王已死,我军明日卯时抵京。” 这一消息十分振奋人心,军中士气鼓舞,个个聚精会神,严阵以待。 可昨夜一战,谢霖的军队也受了不少创,宫中如今已是太后主事,他吩咐谢霖:“不要主动出袭,我们要养精蓄锐,静待镇北王。” 他不会知道,镇北王永远都不会来了。 谢霖一走,太后就沉下脸来,身旁的内侍上前,小声禀告:“陛下仍在高热,昏迷不醒,口中呼喊安王夫的名字。” “混账东西!”太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如此无用。 “大敌当前,她竟然仍然沉溺儿女情长!” 昨日若不是他果断,让人拦住李宓,当着谢霖的面亲自把白绫勒上了公仪笙的脖子,如今只怕谢霖也已经反了。 李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脸色逐渐涨红,挣扎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几欲癫狂,对着太后破口大骂,面容狰狞,言辞恶毒。 其实太后念在公仪笙毕竟是李宓重要的人,他再不喜,还是手中留了一丝力气,并没有真的杀了他。 可他没想到,他一心为李宓,李宓却能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辱骂他。 当时太后对这个女儿的心就已经凉了。 他和先帝都是杀伐果决之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她迅速做出决断:“不必管她了,她如今对我恨之入骨,待醒来,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更荒唐的事。” “传重儿进宫,他妹妹不中用了,那就让他这个哥哥,来做这个皇帝。” 若不是考虑到那些朝臣一定会不满,太后还真想自己坐这个龙椅。 所有人都在等着玉山关外的兵马到来,两军按兵不动,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白天。 夜幕降临,巡防反而多了起来,谢容真嘱咐副将:“谨防谢家军趁夜偷袭,西南角、粮草处,一定要多加人手。” 副将下去安排,帐中只剩下谢容真与李燕宁二人,从早到晚,这屋子的人进进出出,如今终于安静下来。 谢容真见李燕宁手撑在桌子上闭眼揉她的额角,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到最后还是开口:“昭明……主子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李燕宁的手顿了顿,她回来了这么久,昭明一直没出现过,她声音很轻:“他进宫去了。” “你知道?”谢容真诧异。 “我猜得到。”李燕宁说。 她随口问他要不要留在军营里养伤,而他顺势答应下来的时候,李燕宁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总是想为她完成一切心愿。 秦如珺被带回去后,必会遭受更严酷的刑罚,她本就重伤难愈,很可能已经死去。 援军就要到来,胜利在望,任谁看来,此时冒险去救秦如珺,显得十分多余和不理智。 李燕宁不可能下这个命令,李宓是如何失去人心的,她比谁都要清楚。 可万一呢?万一就早那么一点点救她出来,她还能活呢? 只有昭明,只有昭明能为她去。 谢容真智计无双,她当然想得到这些,“可万一……” 两军交战,京中守卫森严,宫中更甚,他们的探子连消息都递不出来,昭明独身一人,这样危险。 谢容真问李燕宁:“你舍得吗?那是昭明。” 李燕宁睁开眼睛,她已经很疲惫了,可眼中仍然神采不减。 “你忘了吗?我先是这里的主帅,再是昭明的妻主。” “他也一样,他先是我的下属。” “我清楚你们每一个人的长处和弱点,我会尽我毕生所学,把你们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 “我不会让任何人去做无谓的牺牲和冒险,我放任他去,只因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宫中布防,武功上乘,轻功尤甚,我想了很多人,只有他,我只相信他能活着回来。” “谢容真,就像那年我在路边买下你,我说,你会成为李朝最好的谋士,你看如今,我说对了。” “你只需要信任我。” 天上星子璀璨,谢容真掀帐出来,门口的士兵举着火把,照亮了赵声已经苍老的脸。 “赵……” 赵声食指挡在唇边示意谢容真噤声,她转身,和谢容真一同往外走。 “主子还未歇下,太傅怎么不进去?” 赵声摇摇头,“没什么事儿,不过觉少,闲得四处逛逛罢了,她累了,不打扰她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会儿,赵声突然笑了,说:“我教了个好学生。” “是,”谢容真说,“她会是最好的皇帝。” 这一夜十分漫长,不少人彻夜无眠,当天幕再一次亮起,援军的马蹄声已经近得可以听见。 李燕宁戴上兜鍪,翻身上马,策马行至大军之首。 战鼓擂擂,旌旗飘扬。 这兵力悬殊的一战赢得很快,士兵很快占领了皇宫,太后和李重被人押到大牢里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镇北王和各路诸侯的援军呢? 李燕宁怎么会赢呢! 宫中的人很快被控制,李燕宁站在大殿盘龙阶梯之上,亲自放了一束信号烟。 很快,另一束同样的信号烟从另一个方向升起。 “快!去那边!”谢容真指挥着赵将军带人往烟雾的方向赶去。 李燕宁却走到阶梯下,骑上赵将军的马,将士兵远远甩在身后。 信号烟升起的地方是一座废弃的宫殿,李燕宁踢开破败的宫门,在庭院里杂乱的花草中行走,“昭明!” 她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她。 她走进主殿、偏殿,找了一圈,没有地方可以藏人。 “昭明?”李燕宁停在后院的枯井边上,她蹲下来,对着井下喊。 一簇小小的火光从幽深的井底窜起,照亮了半张苍白带血的面容。 他连喘气都有些费力,却朝她露出一个傻傻的笑,他移动手中的火柴,把怀中抱着的人照给李燕宁看,“我听你的话了。” 很痛,很累,这一天,好像比从前的任何一天都要长。 我差一点就要睡过去。 但我听你的话了。 “我们都活着等你。” 第236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7 昭明伤得很重,他把伤药都用在秦如珺的身上,自己硬生生扛着。 也幸亏如此,秦如珺还能捡回一条命。 何清溪抹着眼泪给两个重患处理好伤口,她唤来她的徒弟,“你在这儿守着他们,我……” 她抬起一只手背挡在眼前,低头匆匆往外走,“我出去抓药。” 大步流星走到无人的药房,何清溪才放下手,没有形象地张着大嘴流泪。 从跟随李燕宁到周国开始,十四年间,多少生离死别,多少坎坷苦痛,如今都结束了。 昭明、秦如珺,他们都还活着,不是只剩下她一个,成为李燕宁那些日子唯一的遗产。 何清溪痛快地哭着,她想,那几个人不会像她这样哭,那她就替他们哭了。 谢容真从药房门前走过,轻轻替她把门关严实了。 走出两步,又回来,站在门口,替她守着,瞧见有人往这边来,远远地就挥手让人走。 她两根食指放在眼下往下滑,示意何清溪在里面哭。 李燕宁笑着摇摇头,绕路走了。 她刚登基,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赵声等人从龙之功,李燕宁都一一封赏。 最后她将赵声单独留下,从龙椅上走下来,站到她身边,“丞相。” 她已是皇帝,却仍像幼时那样,遇到不解之事,向她请教:“有一个人,才华横溢,心系天下,于我微末时便陪在我身边,助我良多,后来,她为了我身负骂名,受尽折磨,如今我贵为天下之主,可以给她什么?” 赵声沉吟片刻:“你有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在朝堂之上,实现她的理想抱负,想要青史留名,光耀门楣。” “那就如她所愿。” “好,”李燕宁看向赵声,“学生要先向老师认错,那个人,是秦如珺。” 赵声早就知晓此事,她的女儿是带兵入宫的主帅,她的门生遍布朝堂,李燕宁入宫第一日在冷宫里救的那两个人是谁,她很清楚。 “陛下,”赵声说,“天子之道,你已经学得很好。” 不管曾经李燕宁是以什么理由推翻的李宓,如今,都不重要了。 这样的君主,没有人会不选她的。 昭明的伤养了半个月,勉强能下床了,李燕宁便将他移到自己宫中。 白日里她坐在桌案前批阅奏章,他就半坐在床上喝药。 喝完了,就傻傻盯着她看。 李燕宁背上像长了眼睛似的,“喝完药就睡,一会儿吃饭了我叫你,何清溪说,现在得像养猪一样养你,你才能快点长些肉。” 这半个月他瘦了不少,李燕宁天天吩咐御膳房变着法儿做些营养易克化的膳食,最近几天他的脸才稍稍有了些肉了。 昭明很乖巧,听话地躺下,脸朝着李燕宁那边,笑着说:“她才是养自己像养猪一样,这才多久,我看她一天比一天胖,妻主该管着她些。” “她高兴,随她去吧。”李燕宁才懒得管,“我只管你,你还不闭眼睛,我一会儿来收拾你。” 昭明把被子拉到下巴处,轻轻闭上眼。 殿内点着安神熏香,他竟然真的慢慢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门口的声音吵醒,李燕宁已经不在,内侍站在纱帐外,“皇夫继续睡吧,是不长眼的下人犯了错,甘姑姑已去教训了。” 昭明凝神听了一会儿,他坐起来,掀开纱帐,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门打开,外面的吵闹声静了一瞬,被两个内侍押着的男人披头散发,扭身回头看见站在台阶上的昭明,“是你?” 是新婚之夜,挥掉李燕宁刺向他的剑的侍卫。 “我要见陛下!”公仪笙激动地朝他喊,“你告诉他们!我是陛下的正夫!我要见她!” “放肆!”甘姑姑上前,狠狠扇了公仪笙一巴掌,公仪笙半边脸立刻肿起来,鲜血从嘴角流出。 甘姑姑冷眼看着他:“谁给你的胆子对皇夫大喊大叫,这里也是你撒野的地方?陛下仁慈,留你一条命,你不在冷宫好好伺候王爷,跑到这里来发疯?” “皇夫?”公仪笙朝甘姑姑啐了一口,“我才是皇夫!陛下对我情根深种,天下人皆可作证!她送我张俭的骏马图,只因为我父亲喜欢……” “拉下去!”甘姑姑吩咐。 “等等。” 昭明缓步走到公仪笙面前,他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上前掰起公仪笙的脸,让他面向昭明。 昭明打量了一下他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啧啧道:“真丑。” 公仪笙张嘴想说什么,昭明眼疾手快塞了块布堵住他的嘴。 “我很不喜欢你说话。” 他盯着公仪笙,“确切地说,你这个人,从头到脚,我都不喜欢。” “从前陛下对你那么好,你丝毫不知感恩,一心想要勾搭李宓,怎么,如今你们双宿双栖了,你又想起了陛下?” “公仪笙,你错把珍珠当鱼目,真的很蠢。” 想起从前自己差点因他失去李燕宁,但还好他蠢,昭明又开心了一点,“你知道吗?新婚夜你擅闯主院,在陛下的剑下瑟瑟发抖,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必怕你了,你永远都比不过我。” “陛下不会爱你,她喜欢的,是能和她同担风雨,互相扶持的人,而不是空有一张好皮囊,唯利是图,只懂得依附的小丑。” “公仪笙,我知道你没疯,你只是还在做梦,但是……梦该醒了。” 昭明淡淡吩咐:“送他回去,出来这么久,李宓该着急了。” 公仪笙被人押着离开,在宫门口和李燕宁擦肩而过,他睁大眼睛期盼又渴望地回头望向李燕宁,却只看到她丝毫不留恋的背影。 他看见李燕宁有些严厉地对那个曾经的侍卫说:“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你真是找骂。” 昭明笑着:“现在是盛夏呢,陛下。” “那也不行,”李燕宁上前替他拢紧衣领,“你还没好完呢,怎么一点儿都不听话?” 身后的人推了公仪笙一把,“还不快走!” “真是晦气,偷跑出来,我们又要挨罚了。” 第237章 女尊之君夺臣妻的臣28 公仪笙被送回冷宫,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被关上,庭院中坐着的人抬起头来,阴恻恻地盯着他。 “你又去找李燕宁了?” “孤为了你,失去了一切!”李宓猛地站起来,上前抓起公仪笙的头发,“你这个贱人!水性杨花!君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灾星!灾星!” 李宓力气很大,公仪笙无力还手,他在李宓手下哭喊着求饶,可这空荡颓败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个,门外的守卫听着这些打闹声,早就不觉得新鲜,反而掏掏耳朵,打了个哈欠。 公仪笙被李宓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声息,李宓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跌坐在地上将公仪笙翻过来,擦去他脸上的血和泪,她颤抖着手把他抱进怀里,“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公仪笙死水一般的眼空洞地望向远处,他身下血迹濡湿了衣摆,李宓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她把公仪笙抱得越来越紧,不停喃喃:“我爱你,我爱你……” 公仪笙静静伏在她怀中,他感受着体内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正在逐渐地流逝,高高的宫墙阻挡了他涣散的视线,这一方小小的天空下,连鸟儿都吝啬飞来。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马场之上,初见李燕宁,她穿着青色的衣衫,站在白马前回过头来看他,她身后是辽远的天空。 那时候奉书在他身旁说:“她是位温柔的好人。” 被风掀起的幕离轻纱落下,那双沉静的眼睛曾和他短暂地对视。 那些被他忽略的心动,如今比身体的疼痛更折磨他。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可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都已回不去了。 “公仪笙小产了?”李燕宁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召见窦若竹,李燕宁仍然保留他的郡王身份,他没有受到这场政变的任何波及。 窦若竹站在殿中,听见高座之上李燕宁温声吩咐:“让太医院好生调养,他是宓王的人,该有的待遇要有。” 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大度、无私,有在好好对待李宓等人,窦若竹心中苦笑一声,只觉得她虚伪。 他请求见一见他的父亲和祖父,他们被单独关押在宗人府,窦若竹如今空有富贵而无权利,他无法打听到李重如今是何境遇,内心担忧。 李燕宁从案牍之中抬头看他,“我们才是一家人,小竹。” “罪臣李重意欲窃国,是重犯,你要见他?你以什么身份见他?” 从前窦若竹渴求的李燕宁的温柔,她现在毫不吝啬给他,她柔声道:“忘了他,你还是李朝的郡王,姑姑只有你一个侄儿,会保你一世富贵。” “小竹不会怪姑姑的,对吗?我们是血脉亲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当然,我也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不必忧心。” 这些虚伪至极的话砸在窦若竹耳边,一句一句,犹如闷棍,这些话这样耳熟,这都是他从前曾对李燕宁说过的。 盛夏七月,窦若竹站在偌大的宫殿正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 “姑姑,”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叫过李燕宁了,他问:“你恨我吗?” 恨我无视你的痛苦,恨我身上流着你厌恶的血,恨我一次又一次,站在高处旁观,还规劝你原谅。 你也像恨他们一样,恨我吗? 李燕宁没有思考太久,她回答:“我不恨你。” 窦若竹明白了,这是她给他的最大的宽容,她不恨他,可是,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爱他了。 “姑姑,”窦若竹深吸一口气,把泪水逼回眼中,他想起好久好久之前,他还是个不到李燕宁膝头的小孩子,那时他们亲密无间,李燕宁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人。 “暑热,勿要贪凉,这殿中,冰湃得太多了……” 她从前嘱咐他的话,现在换他对她说,他隔着金黄的御阶遥遥望着李燕宁,“望姑姑好好保重身体,若竹先退下了。” 李燕宁同样望着他,过了许久,轻轻点头。 窦若竹脚步虚浮得踏出宫殿大门,天上的烈日炙烤着他的身体,面前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绚丽的琉璃瓦反射的阳光刺痛他的眼。 昭明站在门口,喊他:“小郡王。” 窦若竹转过眼看了昭明一会儿,他说:“进去陪陪我姑姑吧,她看上去,有些伤心。” “你陪着她,我很放心。”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入烈日之下。 昭明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转身进殿。 “他存了死志。”昭明对高座之上的李燕宁说。 “是,”李燕宁说,“那是他自己选的路。” 他无力复仇,也做不到在自己的仇人面前曲意逢迎,无法面对曾经和李燕宁之间的情谊,更无法安心地在亲人生死不明的时候享受安乐。 李燕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她问:“是我逼他的吗?” “如果我愿意放过李重……” “不,”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我绝不能放过他。” 昭明走上台阶,站到了龙椅边,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抱住她。 “我还陪着你。”他说。 “你们之间无解的局势是他的父亲、祖父和亲姑姑造成的,与你没有关系,妻主,不要难过。” 李燕宁闭着眼睛贴着他的身体,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她心绪逐渐平稳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松开他,“这屋子里太冷了些,我们回去吧。” 昭明牵过她的手,“好。” 外面阳光大好,万里无云,年轻的帝王和她唯一的皇夫并肩而行,身后长长的仪仗队伍跟着,可天地之间他们似乎只有彼此。 那个曾经在奴隶场上浑身泥水的小奴隶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能走到那个向她伸手的贵人身边。 无论来路如何,前路如何,从此以后,我们都是并肩前行了。 ——完—— 第238章 规则怪谈里的npc1 ——恐怖指数:零颗星—— ——请放心食用——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处的世界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忙碌的城市里,高楼的一扇窗户前,系着围裙的主妇放下手中的土豆和削皮刀,望着远处天边的闪现的几片马赛克。 这种低级的系统bug很快被修理好,几秒后天空又恢复了湛蓝。 厨房里计时器的指针正在嗒嗒嗒地转动,透明玻璃盖下面的牛腩汤咕噜咕噜,浓郁的香气从锅盖的小孔里溢出来。 主妇把只削了一半皮的土豆放在菜板上,取下橱柜上挂着的菜刀,娴熟地将土豆切成滚刀块,揭开锅盖,放了进去。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盐,手一抖,撒了半包。 她一边拿勺子搅拌着锅里,一边回过头,对站在厨房门口张望的女生温柔地笑道:“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女生同样对她报以微笑,“谢谢。” 主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下勺子,走到她面前,“怎么能让客人站在这里呢,太失礼了,您去客厅坐着吧,这里有我就好。” “好……好的。”女生一步三回头,尽管再不愿,还是乖乖坐回了客厅。 “主妇的晚宴”规则第一条:“主妇是一家之主,无论她说什么,丈夫和客人都要乖乖听话。” 这是一款规则怪谈类的全息游戏,由着名的全球富豪周思熠投资打造,为了吸引更多人来玩,他设置了巨额的通关奖励,这款游戏一经上市,就风靡全球,可至今没有人通关成功。 每个关卡开始前,五名玩家各会得到一个规则提示,玩家在游戏中需要全程遵守规则,否则就会死亡。 可为了独吞高昂的通关奖励,不少人会选择说出错误的规则信息。 在这款游戏中,玩家间既是同伴,也是对手,人心难测,只有到游戏的最后才能知道谁是赢家。 “主妇的晚宴”是最后一关,他们是第一批走到这一关的玩家,巨额的奖励就在眼前。 前面关卡的里多少都含有些阴森恐怖的元素,这一关,玩家降临在楼道中,敲开面前的大门,温柔美丽的女主人打开门,热情地邀请他们进来,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忙碌。 玩家们坐在温馨明亮的两居室客厅里,目之所及,是毛茸茸的抱枕、印着卡通图案的沙发布、餐桌上的鲜花、茶几小篓里织到一半的毛衣,这一切平静温馨得让人有些不习惯,他们总隐隐觉得不安。 五名玩家的身份是“丈夫及丈夫的同事”,受邀来到家中做客,主妇会为大家准备好丰盛的晚餐,让大家度过一个美好而又难忘的夜晚。 走到最后一关,几位玩家身经百战,自然都知道,这“美好而又难忘”得打上多么重的引号。 玩家里唯一的女生被主妇从厨房门口赶回了客厅,几名玩家挤着坐在沙发上,望着磨砂玻璃厨房门后主妇模糊的忙碌身影,轻声问那女生:“怎么样?” 女生叫郑宛青,是一名警察学院的大四生,她学过刑侦,并且成绩不错,很擅长通过一些细枝末节线索发现通关的关键。 她与此次的另外四位男玩家中的两位曾在其他关卡里遇到过,一个是最先出声问她的西装男,他叫徐北,是一位银行高管,郑宛青对他印象很差,在之前他们组队的关卡里,他谎报规则,差一点害死了她。 另一位是单独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的青年,他染着一头银发,左耳上戴着一颗蓝宝石耳钉,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眉目深邃,是个漂亮的混血儿。 此时他把帽子扣在头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帽子两边的系绳,他把绳子系得紧紧的,帽子箍在他的头上,显得有些滑稽。 他整个人很放松,背靠在沙发靠背上,慵懒地盯着厨房里的主妇。 郑宛青对他印象也不算好,这个叫习焰的男人似乎是个氪金玩家,他手上掌握着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通关信息,他游离在其他玩家之外,看似吊儿郎当,但每次关键点他都会化险为夷。 郑宛青觉得,这个男人的冷漠背后,带着难以预估的危险。 另外两个玩家,一个是个穿着居家服、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叫左航,他说他是位数学老师。 另一个是个穿着老头汗衫的胖子,留着寸头,皮肤呈小麦色,是个小卖部老板,叫张家辉,他笑嘻嘻的,说:就是那个明星张家辉,是兄弟就来砍我! 左航长了一张精明的脸,郑宛青觉得他眼镜下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两个计算器,随时在算计人。 张家辉……看起来毫无心机,甚至憨直,但走到最后一关,他怎么可能人畜无害? 郑宛青垂下眼掩下眼中的情绪,她说:“没什么问题,用的都是正常的蔬菜和肉,也没有放什么毒药迷药之类的东西,除了……” “除了什么?”张家辉问。 “除了土豆皮没削干净,盐放了致死量。” “噗嗤。”单人沙发上传出一声笑,音量不小,所有人都看过去,习焰仍望着厨房的方向,嘴角轻勾。 “喂,”有撒谎前科的西装银行家徐北不满地叫习焰,“你的规则到底是什么?我们可是都说了。” “请注意措辞,”习焰一丝眼神都没分给众人,仍然是郑宛青记忆中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你们说给了彼此,可没说给我听。” “我喜欢单打独斗,不组队,我不需要你们的规则,也没义务共享我的信息。” 徐北脸黑下来,一旁的左航比他情绪稳定多了,他按住徐北想要站起来的身体,温声道:“习先生,用一条规则换四条,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走到最后一关不易,这一关连任务都没有,我们更应该齐心协力。” “如果你在意的是奖金,那我可以在此承诺,通关后,我分那一份,可以给各位平分,我不是为了钱来的,只是生活平淡,想有个好的游戏体验罢了。” 习焰终于舍得转过头来看他们一眼,他眼神上下扫了扫左航的穿着,皱眉:“你甘扮嘢噶?” 其他人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有左航本人,他是广东人,熟悉粤语,习焰是在对他嘲讽:你这么装? 他嘴角颤抖两下,扯出一个笑:“习先生,你会后悔的。” 习焰白了他一眼,又转头回去盯着厨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