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丽人行:天命之魁》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一章 山林月夜,地上积雪盈寸,一个小猎户用三股叉挑着一个大麻袋,冒着寒冷连夜赶路。 林间传来松鸦的鸣叫,小猎户初时不以为意,权且将其当作旅路上的陪伴。但突然间鸦鸣声骤然高亢,小猎户不禁竖起耳朵,驻足倾听——这难道是有什么危险的征兆? 然后便见一群松鸦腾空而起,仿佛有什么敌害来临,仓皇逃避。小猎户仰头观望,只见松鸦群向西飞去,而从东面疾速飞来两个大黑影!其大小都与人类相仿,那是什么东西? 小猎户凭着自小做猎人的本能,顿觉真有危险临近,急忙躲藏起来。 那两个大黑影一前一后追逐厮打。后者体型更大一些,一面怪笑一面不断向前发出招术;前者体型要小一些,被打得羽毛与衣服碎片纷纷掉落。终于前者支撑不住,降落地面;后者紧接着也降落下来,继续追打。 厮打之中,两个黑影越发接近过来。 小猎户趁着雪光仔细看去。发现前头被追的是个妖女,一看之下,只觉其长相……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美。真个是异常美丽。其身披一袭紫红色的薄纱丝衣,有一双在月夜里泛着紫蓝与幽蓝光泽的羽翅。其身材曼妙,衣饰卓显妖娆,身上衣物本来不多,又因受攻击而被打得衣不蔽体,致使浑身粉嫩肌肤暴露,春光外泄。 小猎户不由得愕然失惊。呆了一下,又看后头追赶的是什么。 原来是个怪男,其外貌也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丑!只见其长着乌鸦嘴和全身黑毛,背后一对羽色漆黑的翅膀,披着半身明晃晃的银白色锁子甲。那铠甲与其自身黑炭般的毛色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那黑色简直黑得不能再黑。更迫近更看清,其面貌极为丑陋,叫声也十分嘶哑难听。如此丑恶,难怪就连与其同类的松鸦都吓得成群逃离。 小猎户早听说这世上有妖怪,可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看见。以往虽曾好几次在山里貌似碰见了妖怪,但并不曾看得仔细。疑神疑鬼的,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这次确凿无疑,就是碰见妖怪了。 两个妖怪就在小猎户面前不远,绕着大树和岩石周旋。 小猎户躲在暗处屏着呼吸,小心翼翼隐藏自己。心里不禁思忖:“今日甚么运气?白日里才刚第一次见识到法术,夜里便又撞上妖精?难道真个是‘岁在甲子’的缘故,不但人世要生大变乱,连妖类也要乱来了?” 那妖女被怪男追赶着,一边竭力还击,一边厉声斥骂:“黑五郎!你这厮丑态毕露,还想望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宁死不会听你摆布!” 那叫做黑五郎的怪男一边追打,一边嘿嘿狞笑:“紫鸾姐儿,你听不听我摆布,有甚要紧?老子只要你的身子,又不要你的心。你穿得妖妖娆娆,却不许老子碰你一下,岂有此理?老子今儿说甚么也要遂意了!” 名叫紫鸾的妖女怒道:“无耻之徒!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类如此,何况我们高贵美丽着称的鸾鸟!你自己无耻,却怪我穿得妖娆?” 黑五郎越发大笑:“自然要怪你穿得妖娆!莫欺我无学问,老子也知人类有个大道理,说的是:‘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哈哈!你这般美貌,又偏偏穿得令老子按捺不住,按道理可不正是‘冶容诲淫’么?” “按你个狗彘道理!”紫鸾气愤填膺,用妖力激发手中的长鞭,一道耀眼的紫色光焰骤然亮起。那长鞭收起来时只有一个鞭柄,没有有形的鞭身;使出来时以妖力化作鞭身,犹如一条扭动的紫光灵蛇。 紫鸾抡动紫焰鞭,死命向黑五郎打去。小猎户躲着看,心里暗叫:“这鞭子厉害!怎么不早使出来?” 然而小猎户以为厉害的鞭子,黑五郎连闪避都不用,信手抬臂格挡。紫焰鞭打在黑五郎的臂甲上,毫发无损。 黑五郎将紫鸾最擅长的武器攻击轻易化解,禁不住放声狂笑,然后手舞足蹈,拍打着黑漆漆的大翅膀,在夜空之中纵情高歌—— “老黑生来有慧根,不食烟火不吃人。 风霜雨露穿肠过,日月精华肚里吞。 万里无一神资质,莫看我丑不似人。 百年修炼非凡响,一夕虎变大翻身!” 唱到一半,黑五郎奋翅一个冲刺,追上试图趁机逃走的紫鸾,接着再唱—— “老黑生来会隐忍,不到时候不惊人。 鹛妹谓我全无害,鸾姐视我如龟孙。 燕雀安知鸿鹄志,傻鸟莫测老黑魂。 待到见我真面目,悔之晚矣还不乖乖来做我夫人!” 歌罢,又一阵狂放怪笑:“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荡漾夜空。 紫鸾想要趁着黑五郎狂歌之际将其甩掉,但是黑五郎奋翅一冲又赶上了。紫鸾敏捷略高于黑五郎,但是速度不如黑五郎,直飞必被追上,只有靠着兜圈旋转,才能略微保持一点距离。两个继续边追边打。紫鸾无论是右手挥击紫焰鞭,还是左手发出紫气法术,都给黑五郎或挡或闪,不能造成伤害;而她自己却被黑五郎所发的黑气法术打得摇摇晃晃,苦苦支撑。 妖怪所使的法术,即是妖术。小猎户起初还看不清黑五郎所使的黑气攻击到底是何妖术,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在紫焰鞭的光芒映射下才总算辨认出来。原来那是一个个“黑手印”,就像一只只黑手掌打将出来,威力不见得多大,却是十分的恶心。 紫鸾给黑手印拍在身上各处,仅剩不多的薄纱衣裳又被打得不断碎裂开去,而其肌肤却没有什么外伤。大概因为她是妖类,毕竟与凡人不同。凡人这样子必遍体鳞伤了吧。 小猎户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怦怦直跳,手里攥着猎叉,有心想救妖女,但又陷入三思。 一思:虽然看到乌鸦怪男必是坏家伙无疑,可又怎知紫鸾妖女是好是坏呢? 二思: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就算出手,能有用么? 三思:自己要是贸然出手反被妖怪打死,家里母亲怎么办? 黑五郎使黑手印不断拍打在紫鸾妖女身上,乐得嘎嘎怪笑:“紫鸾姐儿,你这样子,令老子更加把持不定了!我今日必收拾了你,改日再追小鸾妹子,吃了她!嘎嘎嘎嘎!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老子却能吃两只比天鹅更美的鸾鸟肉!不亦乐乎?” 小猎户初听妖女自称“高贵美丽着称的鸾鸟”,听黑五郎叫她名字紫鸾,这时得知她还有个妹子叫做小鸾。 据书上说,鸾鸟在百鸟之中仅次于神鸟凤凰。这妖女紫鸾这么美丽,看来真是鸾鸟成精不假,但不知她妹子小鸾又有多美? 黑乌鸦怪这么丑陋,却要追两个鸾鸟姐妹,追不到就硬来,真是无耻。偏偏他还懂人类的书,不时扯几句“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大言不惭,讲说歪理。别说女子给他恶心到,即便小猎户是个男子,听着也够恶心了。小猎户欲待出手帮着妖女打他,怎奈三思之下,不敢出手。这时既不能介入,也无法逃离,只有屏息静气继续看下去。 妖女紫鸾使出紫焰鞭也无济于事,紧皱眉头寻思到最后一个办法,伸手从头上拔出一支饰物。那是她妹子小鸾炼成的法宝“金鸾钗”,给了姐姐,无论姐姐在哪里,凭此便可召唤妹子前来。紫鸾原想自己摆平黑五郎,不想把妹子卷进来,可是黑五郎现出真面目,实力超乎她所想,迫不得已只好请妹子来救助了。 紫鸾念个咒语,手中金鸾钗变作一只小小的金鸾鸟,飞到上空盘旋。那金光在空中画出一个竖立的圆圈,就像一扇洞门。 金鸾鸟不断盘旋,洞门越来越清晰,这就是能够召唤小鸾前来的传送门。然而黑五郎见状不但不怕,反而喜笑:“紫鸾姐儿,想召小鸾妹子来救你?中我计啦!” 说着,黑五郎骤然发力,手爪狂拍,拍出一串更强的大黑手印,迅速将紫鸾打倒。 紫鸾跌在地上,想要挣扎起身。黑五郎凌空扑落,一脚踏住紫鸾双翅,放声大笑:“嘎嘎嘎嘎!中我计啦!两只鸾鸟肉,今儿注定都给老子吃!” 于是在狂笑声中,黑五郎从腰间取下早有准备的绳索,趁小鸾还未来到,抓住紫鸾动手动脚,用绳索将其身子横缠竖捆,十分麻利地绑个结结实实,连其嘴巴都堵上了。 (待续下一节) ———————————————————— 《金戈丽人行》前传《天命之魁》第一本《浑身是吉》简介 自小青梅竹马的姑娘有情有义,自己却无钱娶亲,如何是好?身为凡人打不动妖怪,是躲是逃?好不容易有了点钱便给算命术士撞上,一口咬定自己将来贵不可言,而且极有女人缘,要不要给他钱?大丈夫当凭本事顶天立地,然而却被说成凭运气,浑身是吉,可不可气? 本书是修法打怪、征战天下的古风仙侠小说,融合战斗历险、战略经营。白手起家,渐渐成长,从村庄械斗、山寨火并,到义军联盟、逐鹿天下……多少得到与失去,多少意外悲与喜,终成气势磅礴毕生传奇。有词为证: 生劫世,死苍原。白骨露野何足道,黎民性命同草蒿。妖氛漫人间。 行劫地,戴苍天。葛衣芒鞋过乡里,木叉铁剑披荆棘。谁谓路不难。 兴劫战,掀苍澜。强豪叱咤相逐鹿,万军千骑拥车徒。志士几人还。 息劫乱,安苍黔。收拾山河甘露洗,云台一醉尽余年。娇娘美姿颜。 (本书请勿打赏,支持只管催更。作者并不用靠写作吃饭,只要读者看书开心,咱们就皆大欢喜。在浮躁的网书大环境,不浮躁的书难遇不浮躁的读者,不浮躁的读者也难遇不浮躁的书,犹如“山谷有贤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却不知吾。”幸会各位,请静心看这书渐入佳境。) ———————————————————— 《金戈丽人行:天命之魁》主题歌《今生歌》 作曲:文衍(一义三行)填词:文衍、林岚 ☆ 执子之手,于林之下。林泉潺湲,天星几颗。 林也有涯,情也无涯。今宵恍惚,似梦中无? 风尘碌碌,爰居爰处。千里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求华屋,无求衣锦。 即如朝露,又复如何。此生太促,烦恼何苦? ☆ 执子之手,于路之上。路人有见,侧目以视。 人也无知,其奈人何。原我本心,孰为不可? 世尘漠漠,爰居爰处。萍聚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求名利,无求朝夕。 不远不离,自得欢喜。此生太促,虚名何苦? ☆ 执子之手,于水之畔,水宁如镜,照花映月。 水也有涯,情也无涯,镜花水月,似梦中无? 俗尘碌碌,爰居爰处。今生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烦无忧,无虑无苦。 此心安处,此身安处。此生太促,身外何苦? ☆ 此生太促,烦恼何苦?此生太促,虚名何苦? 身外何苦? 第2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二章 紫鸾被黑五郎连手带脚拗到背后绑得结结实实,无法挣扎,嘴巴也被堵住,不能出声,眼睁睁看着传送门就要打开,小鸾就要到来。 黑五郎却是故意要逼得紫鸾先动用金鸾钗然后再打倒她,以便引小鸾前来,一口气将两姐妹各个击破,分别擒拿,毕全功于一役。 奸计眼看就要得逞,黑五郎不免得意,嘎嘎怪笑不迭,脚踏在紫鸾身上蹂躏,嘴上自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门;黑乌鸦想吃鸾鸟肉——有志者事竟成!老子便是大赢家,癞蛤蟆们岂能及?除了身子黑、长得丑与老子相似,其余有何能与老子比?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乌鸦怪男乐不可支,得意忘形,却不知还有个人类藏在附近。 小猎户眼见美丽的妖女被打倒捆绑,玉体横陈在雪地上,一颗心越发怦怦直跳,冷汗禁不住从额上渗下,手攥猎叉,紧张寻思:“我到底该救不该救?能救不能救?我不会法术,单凭武艺,能是怪物对手么?” 这时候,金鸾钗圈出的传送门彻底成型,一个身上闪闪发亮的小女妖纵身飞了出来。她的身形犹如人类十二三岁的少女,苗条轻盈,一身朱红色的衣装,有着又长又宽的广袖。与人类不同的是,其四肢之外另有一双朱红色的羽翅,同她姐姐一样有着尖尖的妖耳,另外还有一头长长的银发,飘逸非凡。 这就是紫鸾的妹妹小鸾了,与她姐姐相比妖娆不足而清纯有余,美态各有千秋。 鸾鸟有五色:青、玄、白、紫、朱。青鸾在人间最为多见,其次是玄鸾、白鸾、紫鸾,最罕见的是朱鸾。越是罕见,越是厉害,朱鸾从外表和能力都最为接近神鸟凤凰。 小鸾竟是朱鸾,难怪妖力比她姐姐更胜一筹。她刚飞出洞门即遭到乌鸦怪男一记猛击,立时受到不轻的内伤,但她仓促之间仍能出招还击,一道红光将乌鸦怪男击落,厉声叫道:“黑五郎,原来是你这厮!” 黑五郎跌落在地,连泥带雪砸出大大的一个坑来。换做人类,那是必死。但其已经修炼成高等妖怪,受此打击之后浑若无事,一个鲤鱼打挺便又起身挺立,放声大笑:“小鸾宝贝儿!身手果然不凡!比你姐姐强些!” 小鸾喝问:“我姐姐呢?” 黑五郎转手一指被捆了扔在雪地上的紫鸾:“已经束手就擒了!” 小鸾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自己姐姐,怒道:“你作死!”转回脸来正对黑五郎,双手十指张开,迅速凝聚妖力,中间现出一个大大的红光球,双手一推向其打去:“受死吧无礼之徒!” 黑五郎在小鸾作法之时也已经催动妖力,在身前形成一个黑气盾。红光球打在黑气盾上,不能贯穿,化作散射的流光数十道,反弹开去。 “你!”小鸾惊道:“你这厮竟有这一手?” “嘎嘎嘎嘎!”黑五郎大笑,自鸣得意道:“怎么样?纵然你法攻厉害,我这一手却是法抗了得,你便赢不了啦!还不也快快乖乖束手就擒?老子优待俘虏,尤其像你这样的小宝贝儿,嘎嘎嘎嘎!” 乌鸦怪男以难听的笑声大肆怪笑不已。朱鸾小妖女听其笑声忍受不住越发激恼,一咬牙,接连再聚起红光球,向着乌鸦怪男一通猛打。 但见光球连番打击,只换得华丽丽的流光四散反射,果然还是打不破那黑气盾。 黑五郎凭一个黑气盾消耗了小鸾一连多个红光球,见小鸾持续发力攻击之后禁不住手捂腹部有些内伤发作的样子,乐道:“小鸾宝贝儿,伤得怎样?不如快快乖乖投降受缚,老子给你治治,揉揉搓搓弹弹捏捏,包你好得快也!嘎嘎嘎嘎!” 小鸾咬牙不吭声,向后上方倒飞开去,使法术治疗自己。 黑五郎哪肯放她从容治疗,即刻展翅飞上,逼近攻击,黑手印一个接一个向小鸾打去。 小鸾忍受着黑手印,将双翅张开到最大,身子用力挺直,吸口长气,一声呼叱,使出一个绝招——飞羽攻击。只见上百支羽毛如似一阵华丽绚烂的赤色箭雨,唰唰唰唰向敌怪射去。 黑五郎急忙闪避,并且举起双拳以双臂交叉挡在头脸前方。 一阵攻击过去,唰唰唰唰之声停歇。黑五郎躲过了大部分的羽箭,却也中了一些。有的羽箭刺入其腿上未披甲的部分,有的羽箭扎在其拳头上,还有一枚羽箭钉在其额头上。 黑五郎忍着痛一根一根拔出羽箭,嘴上满不在乎的腔调笑道:“宝贝儿,你这招老子也会,但与你俩对战的话,只怕伤了你俩花容月貌,不曾使出来。” 小鸾喝问:“你还会甚招术?” 黑五郎笑道:“会的可多!你快快乖乖降顺,老子慢慢玩给你俩看。” 小鸾瞪眼道:“吹牛!我不信!恶贼!” 黑五郎嘿嘿笑道:“你信不信,有甚要紧?你中了老子大招,捱不到天亮必死,还不快快乖乖投降,跪求老子给你治好?” 小鸾咬牙道:“恶贼胡吹大气吓人,我不过受些轻伤而已。你一只乌鸦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敢坑害我们鸾鸟,将来有得是你吃的苦头!” 黑五郎呵呵笑,继而放声大笑:“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小宝贝儿,你眼下自身难保,还管老子将来如何?敢莫要把老子活活笑死,啊嘎嘎嘎嘎嘎!”笑罢又展翅向小鸾逼近。 小鸾忙再奋翅疾飞,避免被敌怪近身擒拿。虽然可以飞得更快更高,但因不能下决心丢下姐姐自顾逃离,仍然只在这片山林上空盘旋。 两个妖类在空中盘旋追逐,边追边又打了起来,红光球与黑手印纷飞,夹杂着呼斥声与狂笑声。 底下的人类小猎户潜伏不动,仰头望着空中两个身影一时飞近了、一时飞远了,低头再看被捆翻了丢在雪地上的另一个妖女,心想:“今日奇事真多!难道真个是甲子年的缘故?现下我是要赶紧逃命呢,还是要怎的?” 第3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三章 小猎户这一天所经历的奇事不少,要从一早说起。 这一年是甲子年,新年刚过。这一天是大年初三,昨夜细雪下了一夜,到早上刚刚落完。 一个斜斜挑着“酒”字旗幌的小酒家,坐落在平地与山林交接之处,傍着道路。 小猎户从那路上急步走过,手攥一个小布袋,布袋里“噌噌噌”传出钱响。在酒家门外打扫的小二最会辨认这种声音,顺口便打招呼:“客官,行路辛苦,喝碗酒来?” 小猎户站住脚,稍一犹豫。刚赶了开年第一个早集,卖掉了家中积存的毛皮,得了半两银子,外加百来个大钱。不是没钱喝酒。这大过年的,原本也该喝一喝;况且今日出门甚早,未及吃饭,肚中着实饥渴了。 小二见他犹豫,眉头一挑,堆出满面笑容,打个躬,往里让道:“客官,请!” 小猎户望望北面的群山,点了点头,心想在这吃个饭也好,就不必回家吃了,趁着冬天好打皮兽,再往哪里去碰碰运气。这么想着,就在靠门边一张桌旁坐下,问道:“小二哥,你可知哪里多有皮兽好打?要值钱的。” 小二取毛巾略抹一抹桌子,笑道:“啊哈!我听来往客人说道,邻县黑熊山有熊好打。熊皮能卖好价,熊掌更是珍馐!卖给收山珍的商家,一对熊掌可得二十吊钱哩!” 小猎户摇摇头道:“你说的是哪年故事?岂不知自从去年开春,黑熊山那边来了个山大王,极是凶残,谁还敢到他山上打猎?” 小二笑道:“这个,容我再细细想想。客官你要点……” 这时一阵喧闹之声由远而近。几个身着锦缎的富户,有的骑马、有的坐车,结伴而来。前头一个转身呼唤:“来!见一家喝一家!”说着,已自下马。小二见了大喜,撇下小猎户,径自招呼富户们去了。 富户们落座,点了酒菜。几个仆人站着侍候,四个主人四面对坐。 下首一个紫涨着脸的,原本已有七八成醉,酒兴正浓,等不及上菜,先喝了一大口酒,连赞:“好酒!好酒!这家的酒好!不可不多喝几碗!” 右首一个胖子忙道:“老四,你不可多喝了!”伸手要夺紫脸汉的碗。 紫脸汉不顾胖子阻拦,侧身护着酒碗,嚷道:“二哥,大过年的,你莫拦我!” 上首一个人,按座次应当是老大,模样斯文,大冷天还拿着一把扇子,将那扇子摇了一摇道:“也罢,就让老四喝醉,待会儿塞在车里便可。” 左首一个尖脸阔额的人,双手捧起碗来,眉开眼笑道:“嗯!这酒委实是好。大哥我敬你。” 小二顾着伺候那四个富户,过了好一会儿才走来对小猎户道:“客官要喝啥酒?”小猎户道:“我不喝酒,给我一个碗喝水。”小二又问要什么饭菜,小猎户也只要了最便宜的小米饭与青菜。小二更懒得多理,快快端来了便走。小猎户一边扒饭,一边听富户们说话。 只听他们在说:“讨虏将军、黑煞真人正在南边追剿反贼啊!这战祸,会不会波及咱们这儿啊?” 摇扇子的老大道:“放心!昨儿我刚拜会过县太爷,得知有快马公文,说官军与反贼于邻州决战,已大破反贼!反贼必不能骚扰本州了。” 众人喜道:“那就好了!” 肥胖的老二摸摸肥腮,嘟囔道:“这官军剿杀反贼,不分时间。这大过年的,害人担惊受怕。” 尖脸的老三道:“二哥,这可怨不得他们。这大过年还顶风冒雪厮杀,官军也不乐意啊。还不是因为太后严令,务必荡灭天下反贼!” 老大将扇子一打手掌,翘起大拇指道:“太后委实英明。今年的反贼,必是多的。若不及早剿灭,国将不国。” 紫涨着脸的老四趁着众人说话没管住他,已经又连喝了好几大碗,成了个十足醉汉。当下醉汉呵着酒气,将桌子一拍:“我知、知道!岁、岁在甲子嘛!” 众兄弟一听,脸上皆变色。老大忙喝道:“嘘!这话不可说!” 醉汉却道:“有何不可说的?天下都、都知道!岁在甲、甲子,异人兴、兴起。” 众兄弟慌忙离座,合力将醉汉的嘴堵住。胖子吁口气道:“叫你别说了,还说!大伙儿要是告发你散布谣言,你少说也得入监一年。” 醉汉眉开眼笑,伸舌头舔众兄弟捂自己嘴巴的手。众兄弟慌忙撒手。醉汉拍着胸脯笑道:“不怕!都是自家兄弟!”瞪着眼往周围一扫,不见有别的客人,只见一个小猎户,于是霍然起身,指着小猎户叫道:“噫~!我发现异人了!你、你要兴、兴起!” 众兄弟顺着醉汉所指,向小猎户看去。只见他不过十八九岁,穿一件打着补丁的葛布衣,身材不高不矮,体型不胖不瘦,未见有何异常之处。这怎么会是异人呢?众兄弟不禁尽皆笑了。连后面侍立着的仆人们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今年是甲子年,又正好有闰月,“甲子逢闰”,据说天下就要发生大事。因此民间好几年前已经流传一句谶语,说的是—— “土德已衰,木德当继;岁在甲子,异人兴起。” 谶语之意,竟是说当今皇朝气运已尽,差不多要改朝换代了。因此朝廷如临大敌,而民间各种能人猛士纷纷摩拳擦掌,要在甲子年大干一场,应这谶语!各路官军奉朝廷之令,还没等过年就在到处追剿反贼,要把陈年的老贼荡尽、新出的小贼抹平。各地官府亦如临大敌,严防民间传播谶语、扰动人心;并且严捕各种有“异人”苗头的能人异士,防范于未然。 小猎户被醉汉指为异人,哭笑不得。醉汉的兄弟们赶忙一拥而上,将醉汉绑起了嘴,撇在一边。胖子向小猎户赔了个笑,众兄弟重新落座。小猎户急速扒饭,心想:“天下最可笑的,莫过于醉汉了。我吉义一介良民,从来循规蹈矩,不但心不异,也没有异常本领。他胡乱指我为异人,岂不荒唐?” 富户们谅小猎户不懂谶语,并不介意。殊不知,这个名叫吉义的小猎户,小时候住在县城,读过书,能够识文解字,对于谶语是懂得的。 吉义知道这件事情关系厉害。被醉汉任意一指,实属荒唐,但在这风声鹤唳之时,万一给官差得知,真有可能把自己逮入大牢!不如少惹是非为妙,快快离开。 第4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四章 当下吉义赶紧扒完了饭,付了钱,握起猎叉走出酒家。一路踏着雪,沿着山道往山林深处走,盼望打些值钱的皮兽。 大过年的,为何不休息几天,如此急着要赚钱?只因一个多月以前…… 那一天,绰号“人见愁”的乡霸董大,引着几个小泼皮到处浪荡,撞见吉义打猎回来,便拦住勒索。吉义自己固然不怕他们,却怕他们坑害目盲的母亲,不得不将猎物分给他们。董大嫌不足,动手抢夺。正这时,数骑驰来,董大见状,急忙撒手。 “吉义哥哥!”驰来数骑之中,为首的是一位姑娘家,面庞清秀,英姿飒爽,银装素裹,犹如冬日里的腊梅花,一见之下若有芬芳扑鼻而来。 “舜英……妹妹。”吉义慌忙拱手见礼。心里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尊称她为“小姐”,但按着以往的习惯,还是称呼她做“妹妹”了。 听这么叫,姑娘的眼睛便有些湿润,跃下马,冲着董大并不多话,只叫一个字:“滚!” 董大一伙连滚带爬去了。他们知道那姑娘是县里王主簿家的大小姐,文官家族出身,却爱好习武,与吉义是青梅竹马。只因她多时不曾来了,他们还以为她已经厌弃了吉义,不料这天又来。 吉义见王舜英来,心中欣喜且感动。自从十二岁那年,做都头的父亲去世,母子俩没法在县城里生存,只得搬到小山村,母亲纺织,儿子打猎,相依为命。迄今多年,自己的儿时故交全然生疏了,惟有舜英妹妹,不时还念着自己。 王舜英每次来,都给吉义带些礼物,或是一柄猎叉,或是一件给他母亲做的衣服。而且她顾着吉义的自尊,送礼物总有合适的理由,或说:“哥哥以前与我一同习武,我今要看你使叉使得如何。”或说:“伯母曾给我做过衣裳,如今我也做件给伯母。”她知吉义已经没法再上学,就把自己读过的书送给吉义,书中难解之处,往往都有亲笔加注。她又知吉义自小喜欢军略,爱读兵书,将来想要投军为将,便托人买了多种兵书来送给吉义,希望有助于吉义将来做个良将,起家发达。 这样的好姑娘,吉义怎不喜欢呢?然而,这一次王舜英特地前来,却是要告诉吉义:“吉义哥哥,我……已经许配了人家。如今再看你一次,不久我将远嫁他乡,只怕再不能来了。” 吉义闻言,胸中霎时一股剧痛。痛彻心扉,心里却也明白,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舜英妹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家里给她订婚,天经地义。纵然她来告别,流露依依不舍之意;然而吉义身为一介穷小子,怎能挽留? 那一天,无数的惆怅,涌上心头,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终于吉义下定决心,要冒生命危险去打值钱的猛兽,尽快赚钱。心想有了钱,置办礼物,登门求婚,或许还有挽回的希望?王主簿是个好人,与自己亡父生前相处不错,素来又很爱女儿,假如被自己诚心感动,或许能够重新考虑婚事,把女儿嫁给自己? 明知这个希望极为渺茫,吉义仍义无反顾奔波。人生能有几回搏,该拼搏时就拼搏,不管结果是如何,至少拼过不遗憾。 这天在小酒家吃过饭后,吉义继续去打猎,争取赚钱。从上午打到下午,快要筋疲力竭了仍在雪地中追踪。突然间察觉有什么不对,急忙躲起来侧耳倾听。 山路上,前后各一群人马,远远追杀而来。 前头奔的逃军有十几骑,为首一位法师,头顶冲天紫金冠,身披照日赭黄袍。后头追军有上百骑之多,为首也是一位法师,披头散发,身披黑白阴阳袍。他们已经奔逐了不知多久,双方人马皆疲惫不堪,那逃军固然不得不逃,那追军仍然穷追不舍。 被追杀的紫冠法师见敌人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满心愤怒,凝起仅剩不多的法力,回身一指,一道霹雳向后打去。霹雳击出数十支分叉,立时打得追军人仰马翻,一片大乱! 吉义躲在灌木丛中望见,大吃一惊。早听说这世上有法术这回事,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追军伤亡惨重,为首的披发法师却毫无惧色。原来他已作法抵御,只保护自己无碍。他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乐于见到对手为了杀自己的手下而耗费法力。 前头紫冠法师再施法术,又一道霹雳向后打去,然而威力大减。后头披发法师立时擎起松纹裂天剑,向前猛地一挥,击出一道黑气,直扑对手而去。紫冠法师法术尚未施完,黑气已到眼前,欲抗无力,连人带马被黑气击中,撞上山路旁的大树。 大树一阵摇撼,抖落许多冰雪。逃军十几骑皆跳下马来,扶起被撞得血流满面、紫金冠也撞歪了的首领,仓皇遁入丛林。 追军奔到,披发法师往林间一指,数十个兵士跳下马,挺兵刃,往林中赶杀。披发法师自己也翻身下马,执剑追赶上去。 双方奔入林中之后,伏着的吉义窥看挤满山路的骏马,心中激动,寻思:“这些骏马,哪一匹不值十几两银子?只怕几十两也值!我只要捡上一匹,带到市上卖了,岂不就有钱了?” 转念一想:“不可!我一介赤贫之人,牵着好马往市上贩卖,只怕必被市监盘查。不但分文不得,还要被当成盗贼,下牢问罪呢!” 想着,忽然间吉义注意到倒毙在地的马尸——那是紫冠法师的坐骑,一副马鞍珠光宝气,华丽异常。吉义心跳加剧,再想:“这死马是贼魁的马,定是宝马无疑了。俗话说‘宝马配金鞍’,这马鞍必然也价值不菲,看样子必是宝鞍无疑。我只要剥下这宝鞍,想个法子卖掉,就有钱了!事不宜迟,先得了它再说!” 当下吉义从灌木丛中蹿出,冲上前去,动手解那死马背上的宝鞍。 由于心慌,害怕林中的人回来,又怕后面还有官兵赶到,吉义手脚不利索,费了好一阵子,越解越乱。枯草丛里的野兔奔蹿,枝头上的鸟雀抖落雪屑,都把人吓得心惊肉跳。这真是:做贼心虚,风声鹤唳。 第5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五章 好不容易,吉义将宝鞍解了下来,赶忙要逃,只因紧张,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差些栽倒。这时候眼光一晃,发现了地上一件小东西。 原来是一只锦囊,用金线绣成图案,很是精美。囊口串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可以挂在腰带上。吉义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捡起来抓在掌中,感觉约有几两重。 一时没空多想,吉义将锦囊揣入怀里,手拖猎叉,肩扛宝鞍,蹿进丛林,飞奔逃离。 没命地奔了许久,估计不会有人追上来,吉义这才停下脚步喘口气。宝鞍已到手,再来仔细寻思怎样出手的问题。 “拿到市集贩卖,那是断然不可。我这贫寒样子,卖一匹马还惹人怀疑,何况卖这副宝鞍?市监如狼似虎,成日里盘算如何赚外快,我扛了宝鞍去,岂不正好给他们做一注大外快哩!……对了,拿到黑市贩卖如何?黑市可没有市监抓人。” 想到这里,吉义眉头一扬,觉得不错,但迅即又想到:“黑市买卖客商,多为绿林中人,不乏极为强横之人。如果没有大本事,带着这副宝鞍往黑市去,轻则遭抢,重则丧命!我有甚么大本事?往官市下场可知,往黑市亦无异于找死。” 正寻思无路,猛然间,吉义得到一个主意:“对了!那个占住黑熊山的山大王,虽然杀人不眨眼,却专爱劫富济贫,从来不伤小民百姓。我将宝鞍送去给他,就说慕他的名,得了宝物特来进献。他一高兴,多少有些赏赐!” 想到这个主意,吉义十分振奋,将宝鞍藏到灌木丛中,先回家跟母亲说,就说自己为了赚钱要出趟远门去邻县,取了一口旧麻袋、一件蓑衣便走。 回到山上,寻回宝鞍,吉义将宝鞍装进旧麻袋里,这下子不会光灿灿地惹人注目了。为了更加小心起见,决定白天睡觉,夜晚赶路。 于是吉义裹起蓑衣,先躺下来打盹,等待天黑。无奈心中兴奋万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眼闭眼,仿佛青梅竹马的舜英姑娘就在眼前…… “俗话说:‘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以往总被舜英妹妹惦念着,却不知及早打算。今后她若嫁了别人,不再惦念我……” 吉义想着,内心一阵凄凉。转念又想:“不过,只要她嫁个好人家,过得美满,我虽然无人惦念,却也心甘。我一介穷小子,本来配不上她。我只管挣了钱来,斗胆求个婚去。成与不成,至少我也竭心尽力了。” 以往出外的时候,吉义总要随身带一本兵书,奔走疲倦时就坐下看书。每每见到山川形势,就琢磨假如在这一带作战,要如何攻、如何防?梦想将来做一名将军,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村人看见的都笑吉义痴心妄想,吉义却不介意,心想人总该有个志向。古时名将,寒微时比自己更贫穷的也有呢,自己又何必妄自菲薄? 以往打猎总是三心二意,许多时间用在了看书和琢磨上,要不就是锻炼武艺,要自创一套“吉家叉法”。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再这么穷困下去,只怕连媳妇都娶不了,没媳妇又哪来孩子,就算创了“吉家叉法”又要传给谁? 自从下决心为了攒钱而努力打猎之后,出行就不带书了,没有书更难入眠。吉义遐想了好一阵,总算宁定心神,沉沉睡下。 当夜,好一片山林夜色。冬季月初,繁星格外明亮。 吉义背着麻袋,拄着猎叉,快步赶路,跨过冰封的小涧,惊起栖息的鸟雀,怀着渺渺茫茫的一点希望,喜悦又忐忑,逍遥又牵挂。 儿时的情景,重现在眼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吉义跟父亲吉都头学了武艺,教给王舜英;王舜英跟父亲王主簿学了诗文,教给吉义;以至于书香门第的王舜英自小学得不错的武艺,而武家出身的吉义自小竟也颇通文墨。两个说起来也是慧根不浅,却不知缘分几深? 念及往事,有感于一路情景,吉义边走边想,作下《天净沙》一首: 散云弦月繁星, 层峦曲涧鸦鸣, 幽树银花小径。 光阴如梦, 此情谁可聆听。 作成方自沉吟,忽然察觉周遭景况有异。哪里不对?似乎便在于“鸦鸣”。静夜鸦鸣,本也算是一种雅趣,但怎么所听闻的鸦鸣之声似乎有躁动意味? 吉义驻足细听,察觉危险,连忙躲藏起来。 然后便见到了乌鸦怪男——黑五郎,与鸾鸟妖女——紫鸾、小鸾姐妹打斗的情形。 黑五郎先追着紫鸾过来,故意不忙着打倒紫鸾,等紫鸾用金鸾钗召唤了小鸾之后再骤然猛攻,把紫鸾迅速打倒,将其捆绑起来丢在雪地上。然后小鸾到达,被黑五郎突袭而身负重伤,打不过黑五郎,周旋躲避。黑五郎追着小鸾,在这片山林上空盘旋,时近时远,但不至于太过远离原地。 原地上,藏着的吉义望向被捆着丢在雪地上的紫鸾,心想:“倘若我只是坐视不理,两个妖女势必都要被那恶怪打倒……本来妖类打架不关我们人类的事,但若给恶怪得手,长了气焰,只怕要糟害人类……” 吉义曾看书上记载:但凡有妖力的种类,总称妖类;整个妖类大致可分为“妖”、“怪”、“魔”、“鬼”四属。妖属是由万物修炼妖力兼修人形而成妖;怪属是由万物只修妖力不修人形、或者修炼人形失败而成怪;魔属本来就是人类,天生具有人形,走邪道修炼妖力而成魔;鬼属是人或万物死后异变,获得妖力而成鬼。 按照这个定义,鸾鸟姐妹已经具有完整人形,属于妖类中的妖属;与人类不同的只有一双尖耳朵,那是妖类往往都有的特征。另外还多出一双翅膀,显然是在修成人形的时候保留了原形的翅膀,以便保留会飞的长处。 而黑五郎除了直立着像个人之外,并没有具有完整人形,绝大部分都还是原形——头还是鸟头,嘴还是乌鸦嘴,跟鸟类一样没有明显的耳朵,手爪上长着绒毛,腿也介于半人半鸟之间,整个身体太多部分没能修成人形,只能归入怪属。但其毕竟有些人形,而且也会说人话,又会用计,显然智慧不低,好过那些一点人形都没有、智慧低下的普通怪物,属于高等怪。 是妖的话,可以叫做妖女、妖男。是怪的话,只能称为雄怪、雌怪。因此确切而言,乌鸦怪男的叫法是不对的,只能称作乌鸦雄怪。鸾鸟姐妹则称为妖女没错。 妖类四属之中,妖属是最大的一属,最为特殊,成分最复杂,善恶也不一,在四属之中算是善类比例最大的。别的三属通常都是恶类占了绝大多数,妖属虽也是恶类居多,但善类却也不少。善类不吃人,而且大多乐意与人相处。 吉义心下便紧张盘算起来:“那个叫做小鸾的小妖女,从其言行看来实在不像恶类;这个叫做紫鸾的大妖女,虽然妆扮妖里妖气,但也不像恶类的样子;那黑五郎则显然是个坏透了的恶怪。说不得,我得帮帮!倘若两个妖女能除掉恶怪,也免得我们人类被恶怪糟害。” 想定,吉义蹿出躲藏处,冲到紫鸾身边,替其解绳索。 第6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六章 紫鸾除了被绳索绑缚之外,还被堵着嘴巴不能说话,突然间见到有人现身,不免吃惊。但见这人类男子并无意伤害自己,而是帮自己解开绑缚,心里便定了。自己袒露的玉体,他连顺手揩一下油都不会,甚至自己极为动人的小山尖,他侧过脸去避开不看——这人还蛮正派的呢。 绳索解开之后,紫鸾自己解开堵嘴,向这人类男子询问:“你是何人?” 吉义抬眼望见敌怪远远追着小鸾往回飞,连忙摆手道:“我是何人有甚要紧?要紧是帮你妹子!我回去藏好,你仍装作捆在这里,那怪过来,冷不防……” 紫鸾不等吉义说完,应声:“我懂了!”便把吉义一推。 吉义被推得连滚带爬,爬回隐蔽处。双手执猎叉,只等厮杀。 要说胆量,吉义身为猎户自然不小。平日上山,如果意外撞见猛兽,从来不怯,总是勇敢与之搏斗。凭着自小练就的武艺,打猛兽从来有惊无险,最后都能赢得胜利。只是今夜毕竟不同,对方可是妖怪。吉义紧握猎叉,不免手心渗汗。 那边黑五郎追着小鸾飞回来。小鸾虽然受了伤致使战力大减,敌不过黑五郎,却不肯丢弃姐姐自己逃离,飞了一圈又兜回原地。 黑五郎追得满头大汗,仗着自己身体强壮耐力好、爆发力也强,并不担心被小鸾逃脱。料定她情义深重,不会撇下抚养她长大的姐姐单独逃,就更加有恃无恐,边追边调笑道:“宝贝儿,你这么逃来逃去勾老子,比你姐姐还迷煞人!” 小鸾头也不回逃着,本不想搭理黑五郎的狂言,但想让他多说些废话也可以耗费他的气息,免得他专心提气急追,便甩下话道:“谁勾你了?你这厮也配自称人?” 黑五郎听了哈哈笑,叫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在我看来你就是在勾我,至于你是不是有心勾我,那又有何打紧?哇哈哈~嘎嘎嘎~”说着信手发出一个又一个黑手印,追着小鸾身影打。 小鸾动作轻捷,除了扇动翅膀之外还用衣裳的广袖拂风,在空中飘荡闪避,接连避开许多黑手印攻击。 黑五郎见状又叫:“好宝贝儿!你这身子美得紧,偏偏还扭来扭去的,迷死老子了!老子待要使个大招打你,怎奈舍不得!但若你再逃来逃去,勾得老子火烧火燎,说不得,老子也只得用大招了!嘎嘎!” 小鸾要回姐姐身边救姐姐,但怕黑五郎看穿自己意图,便不直接朝向原地飞,而是兜来兜去飞,还尝试提速把他甩远些。毕竟姐姐被捆得动弹不得,自己又没什么解绳子的经验,如果不争取一段时间恐怕难以及时解开。 黑五郎却怎么不明白小鸾的意图?每当小鸾提速时就加速急赶,绝不让她甩开足够的距离。 小鸾来回翻飞了好几趟都没能把黑五郎甩开,不免烦躁起来,想着只有努力去试一次解绳索。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用火法把绳索连同姐姐一起烧!黑五郎如此奸诈,所用的绳索必不是寻常的材质;但不管什么材质,相信自己的朱鸾烈焰必能烧断。姐姐也是会火法的,火抗自也不弱;就算受些伤也无妨,顽强的鸾鸟又不是怯弱的懦鸡呀。只要能烧断绳索解放姐姐,姐妹俩合力打倒黑五郎,再来治伤不迟。 烈火连同挚爱一起烧,对于人类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对于妖类却不是不可以,对于果敢的小鸾更不在话下。当下小鸾下了决心,加速向紫鸾被捆翻的原地冲去。 黑五郎忙也加速急追,一边还在嚣叫:“宝贝儿你要作甚?莫急!老子今夜与你俩玩得爽快,还没玩够哩!咱们慢慢玩,嚯嚯!你莫想放你姐姐一同打我!老子才没那么笨哩,嘎嘎!” 小鸾不管黑五郎嚣叫,径自俯冲,疾速降落地面,直扑到紫鸾身边。 紫鸾叫道:“滚!不用管我!” 小鸾不知究竟,叫道:“姐姐莫说外话,咱们死也死在一起!” 紫鸾只得一翻身露出并没有捆绑的手脚,再叫:“看到没?我不用你救,你引那厮走!” 小鸾一愕,迅即会意,倒退开去。 黑五郎紧接着扑落地面,直取小鸾。小鸾且退且战,在地上兜了一圈,引黑五郎背对着紫鸾。紫鸾趁此机会,爬起身来,凝气作法。 另一边,不意之中介入妖类此战的人类——小猎户吉义,一不做二不休,要帮两个妖女干掉黑五郎。但见黑五郎终于回到面前,吉义紧张之下,不等紫鸾发招,自己手挺猎叉先冲出去,一叉猛刺黑五郎后颈。 要说吉义的叉法,那是不差的。判断也很正确——敌怪大半身披甲,只有头颈和腿脚可以攻击;腿脚不致命,那么只有叉其头颈;头壳硬,何况是妖怪的头壳,那么叉其后颈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出招是对了,怎奈那怪察觉身后异动,急忙拍翅飞起,吉义一叉叉中其后背。这猎叉是王舜英给吉义买的,县里最好的铁匠精工慢活打造出来的好货,用了几年都没坏;这一下叉在黑五郎锁子甲上,三支叉头一并崩折! 黑五郎吃了一招却不痛不痒,收翅往下落,同时一脚横扫。 吉义用力过猛,收刹不住也闪避不及,给那怪踢个正中,顿时横飞数丈,扑落在雪地上,啃了一嘴雪。 黑五郎看清是个人类小子,叫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斗胆撒野!”正要发一招打过去干掉小子,忽然眼角瞥见紫鸾竟然已经脱开绑缚,直立着正要发招呢!黑五郎厉声大叫:“好小子!败坏老子好事!” 说时迟那时快,紫鸾倾尽全力发出一个紫光球;几乎与此同时,小鸾在另一边发出一个红光球;两面夹攻。 黑五郎的黑气盾只能挡一面,无法同时挡两面,一时发急不知该挡哪面,一犹豫、一迟疑,便给两个光球一齐打中!黑五郎顿时被打得身躯剧颤,“哇”的一声,喷出满口腥血。 两个妖女一看得手,赶忙乘胜再打。她俩的招术接二连三,这下子变成敌怪招架不住,连受重创。 “哇!”黑五郎又喷出一口血,眼睛不看两个妖女,却看吉义。 吉义爬起身之后握着叉头断折的猎叉,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黑五郎指着吉义怒骂:“浑小子该死!老子的妙计,尽给你败坏!”说着又中一招,赶忙飞起在空中,向着东北方向逃离。 吉义仰头望,只见黑影化作黑点迅速离去,夜空之中传来叫嚣之声,在山林间回荡:“浑小子给老子等着!老子记住你了!” 第7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七章 战罢,吉义不免有些后怕。今夜这次奇遇,果断介入妖类争斗,援助了妖女,但自己也吃了敌怪黑五郎一记重击,摔得浑身疼痛,还刺坏了一把猎叉——这可是舜英妹妹赠送的猎叉,有着宝贵的意义。而且黑五郎还说记住了自己,难道将来要找上门来报复?这可麻烦大了! 两个妖女互看伤势,然后一齐上前看吉义。 吉义有些害怕——毕竟是妖,谁知她俩有没有人性,会不会恩将仇报? 好在见那小鸾礼貌地施礼道谢,声音悦耳,语气真诚。吉义放下心来,拱手回礼道:“两位妖……”刚说出口慌忙止住,心想叫她俩妖女、妖精之类,会不会让她俩不高兴啊?妖怪、妖孽更是不可叫的。吉义忙改口道:“两位仙子不必谢我,小的不过偶然路过,区区之劳。” “谁要谢你了?”那被吉义亲手所救的紫鸾却不行礼,也不道谢,双手抱在胸前,虽然是为了遮挡衣衫破碎的部位,姿势却不免傲慢,哼道:“你这人类真蠢,不自量力,径自去打黑五郎,不但自讨苦吃,还差些阻碍姑娘发招!要是姑娘一招不中,黑五郎没受伤,继续打你,你被杀死了岂不是自取灭亡?” 吉义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甘冒大险救了她,她却连个道谢都没有,还怪上自己了。这简直不可理喻。但吉义也没法跟她计较,只得赔笑:“仙子恕罪,小的委实冒失,小的还要赶路,失陪了。” 说罢,吉义就要走,小鸾却叫住吉义,笑道:“这位恩人哥哥,莫要见怪,姐姐就是这个样子。她不会说好听话,但还是知道好歹的。敢问你贵姓大名,家住何方?你的相救之恩,我俩稍后再报答你。” 吉义心想还是不要跟妖类扯上关系的好,笑一笑道:“不敢当,哪有什么恩,给两位仙子添了麻烦而已,小的即便不出手,两位仙子也必有办法的。小的委实还有急事,告辞了。” 说着,吉义取了麻袋,将猎叉取下坏了的叉头当作哨棒使用,把麻袋结在棒子上,就要离去。 紫鸾抱手看着,忽然道:“且慢!你这蠢人类,真个不要答谢?” 吉义点头应道:“岂敢,仙子不怪小的,小的就该偷笑了,小的这就走,不碍仙子的眼。” 紫鸾竖眉道:“站住!你这人类委实是蠢!害姑娘好不开心!你要是索要些什么还罢了,偏偏什么也不要,当姑娘一钱不值?” 吉义茫然道:“这话怎讲?” 紫鸾道:“只有一钱不值的家伙,给人救了才不用还礼不是?你不要还礼,不就当姑娘一钱不值不是?” 吉义张大嘴巴:“那、那小的应该怎样?” 紫鸾道:“你就要个谢礼啊!快说,你要什么谢礼?” 吉义不知所措,想了半晌,方道:“我想……十两银子,可否?” 紫鸾听了便骂:“十两银子?姑娘有那么贱!你好歹也要个一百两金子啊!” 吉义慌道:“姑娘莫恼,那么小的就要一百两金子好了!” 紫鸾一摊手:“没有。财物累人,何况我们无拘无束的妖精?岂有随身带金子的道理?” 吉义哭笑不得:“那……那姑娘你自己说,小的应该要什么?” 紫鸾盯着吉义道:“你这蠢人类,难道眼睛是瞎的?姑娘这么美,你难道看不出来?难道就没打过姑娘身体的主意?” 吉义大惊,张口结舌:“这、这……”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小鸾噗哧一笑,上前拉住紫鸾:“姐姐莫耍他了。看他这人老实巴交的。” 紫鸾却道:“我何曾耍他了?女人受了男人的恩情,以身相许的多了;何况咱们妖精,又不拘于人类的礼教,身体有何要紧?况且我也不亏,他这人么生得也还周正,总比黑五郎好得多吧?” 吉义听得越发目眩神晕,心想不愧是妖女,这么大胆?敢莫是闹着玩,试探自己?就算是真心的,也不行啊。书上讲得分明,人与妖怪相好必受其害,身体很快就会被掏虚,以致死于非命。 于是吉义吸口大气,扪着胸口说道:“姑娘极美,有目共睹,贤愚皆知,小的就算蠢吧,怎么看不出来?只是小的已有心爱的女子。不瞒你说,我这连夜奔忙,就是为了筹钱向她家求亲。你既不能给我钱,我又不要别的报答,那么行行好,请放我走吧!” 紫鸾转头对小鸾道:“这蠢男人倒也奇了。按理,有跟我这般美若天仙的妖精相好的机会,换了别个男人,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也罢!他只要钱,咱们可没有那种东西。这样,我把你的金钗儿给了他吧。” 小鸾想了想,点头道:“金鸾钗正合给他。倒不是给他卖钱,却是为他性命着想。万一他再撞上黑五郎,可以拿钗儿召唤我,你我便可救他。” 紫鸾道:“你我?” 小鸾道:“是啊。出了这事,姐姐还要与我分开么?咱们今后只有紧随在一起了。黑五郎若再来,打得过咱们一个,打不过咱们两个。” 紫鸾点头:“有理。可是带着你这个冰清玉洁的雏儿,我不便再找男的花天酒地。” 小鸾微微脸红道:“姐姐我劝你别了!咱们鸾鸟,又不是野鸡。咱们天生就是极有仙缘的种,何必糟蹋自己?不如你跟我一起定心修仙。纵然你自个儿修不成,将来我若修成,定不枉你自小养我的情分,必带你一起上天,岂不是好?” 紫鸾抱手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你莫小看我,怎知我自个儿修不成?我只是没在这人间玩够,不想上天罢了。也好,这事倒也是个契机,从此我就跟你收心敛性清修吧!” 她俩商议好了,再来跟呆站着的吉义说话。小鸾向传送门那边一招手,金鸾鸟飞回小鸾手上,变回金钗儿原形。传送门随即消失了。 小鸾将金钗儿交给吉义,说道:“恩人哥哥,这支金鸾钗,你念个咒语,使其飞出,便可以在空中开启洞门召唤我。无论我在哪里,必会尽快赶到。也不单是再遇着黑五郎那厮,只要你有危急,都可召唤我。我们两姐妹必报你今夜相救之恩。” 第8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八章 吉义从小鸾手上接过金鸾钗,又得紫鸾教会了咒语,试着一念,果然金钗儿变成小小的金鸾鸟,飞上空中开启了传送门。 小鸾再用自己的妖力也开启一个传送门,从那门进入,果然便从这门出来。 试演一遍之后,小鸾收回金鸾钗,重新交给吉义。 吉义欢喜,向两个妖女深施一礼:“小的有幸,得遇两位仙子……” 紫鸾不耐烦打断:“你直说妖精好了!仙子、仙子的,不怕折煞了我们?” “那……”吉义稍一迟疑道:“两位妖、妖……总而言之,小的遇见两位,方知妖类果然有善类……” 紫鸾又打断:“妖类多得是善类!你们人类也未必没有恶类!” 吉义连连点头:“是是,人类恶类,那也是多的……总、总之,小的得两位善待,幸何如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紫鸾与小鸾一阵笑,目送吉义迈步而去,自也相携飞入夜幕之中。 两个鸾鸟姐妹不见了。吉义回头一望,恍若梦中。松口气,拿哨棒挑着麻袋,继续上路。 走了一夜,次日天明来到一处山坳。吉义依旧往树林中藏身歇息。坐在老树根上,裹着蓑衣,借着朝晖,再仔细端详那获得宝鞍之时顺手拾取的锦囊。 昨日已将这锦囊拉开来看过,只见里面有个木质的小盒子,不知是什么木,看起来很是古朴。如果不是用锦囊装着,单是木盒的话毫不起眼,哪里会想要捡它?可是既然用这么金贵的锦囊来装,这个木盒总该有些蹊跷吧?昨日看了又看,弄不明白,连木盒里面也打开来看过了,只见装着一堆小豆子,与寻常的绿豆无异。 今日再细细察看一番,将豆子都倒出来,约有几百颗。这时发现了盒子里面一个不同寻常之处——只见盒底镶嵌着三颗大大的豆子,似乎是青金做的,泛着绿光,它们牢牢镶嵌着,取不出来。 这盒子究竟有何奥妙?吉义疑惑着,把几百颗小豆子装回去,合上盒盖扣好了,再左右摇摇,上下摇摇,这里摸摸,那里敲敲……折腾了一阵,终究不着门道,只得暂且收起来。妖女所给的金鸾钗,也放进锦囊里,与木盒子作一处收着。 睡一觉后继续赶路,当夜大约四更时分来到黑熊山下。 吉义再睡一小觉到黎明,然后壮着胆子,往山岭上攀登。 攀了半日,几个小喽啰冲出来拦住,质问道:“你是哪里猎户?活得不耐烦了,敢来俺们牛大王山上打猎!” 吉义忙躬身行礼,禀告道:“列位大哥,我来不是为了打猎,乃是仰慕牛大王之名,前来献宝!” 小喽啰们围观吉义,看了又看,纷然道:“瞧你衣衫褴褛,是个穷人,有何宝物进献?” 正盘问间,正好牛大王有兴,出寨踏雪打猎,见这边围着一个生人,喝一声:“甚么人,来俺山上搅扰?” 小喽啰们押着吉义上前。吉义一眼望去,看那牛大王生相,果然好生雄壮。只见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圆,脸膛漆黑,大牙暗红。吉义慌忙礼拜,以单膝跪地,双手上拱,禀告道:“大王在上!小的乃是邻县平邑县一介猎户,素闻大王高名!大王斩赃官,杀酷吏,不但不害小民百姓,反而多加救济,十分仁义!小的素来仰慕大王,怎奈无缘得见。恰好前日里,小的得个机缘,捡到一副宝鞍,不敢私藏,特来献上。” 牛大王听了大喜,转头对身后笑道:“原来俺牛大王之名,外县亦多听闻。” 后头一名女子走上前来,双手一参,笑道:“哥哥威名远扬,可喜可贺。” 吉义低着头听那女子声音,只觉格外清爽动听,未敢抬头去看,只见其一只脚出现在眼前。那脚穿着藤鞋,露着脚趾头,皮肉细腻,显得是个精致人儿。吉义不禁微觉诧异:“这山寨里还有这等女贼?貌似俏丽得紧。” 牛大王向女贼笑道:“这小客人似个贫寒出身,说话却文绉绉的。” 女贼抿嘴笑道:“敢是他为了多得打赏,寻思如何恭维哥哥,憋了几日,才憋出这番动听的话儿来。” 吉义听了,不禁面庞发热。那番话果然是寻思良久的,被她看破。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脚打拍子一般打着地面,显然是个活泼好动之人。天气寒冷,她竟还穿着露趾的鞋。那趾甲滑亮的脚趾,就像是一排笑容可掬的小人儿,不断地点着头。吉义不禁有些眼花缭乱了,忙把头扭向一旁。 偏偏女贼又踱了两步,那只脚又出现在吉义面前。吉义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得再把头扭回来。女贼便笑:“这小哥!敢情没见过姑娘家的脚,害羞呢!” 吉义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心想:“我哪里害甚么羞!姑娘家的脚又怎么没见过?小时候见过几次舜英妹妹的,那也是好看得很。这些年也曾见过一些村姑的,只是不像这么小巧精致罢了……” 牛大王对女贼道:“闲话休说!莫要逗这小客人。他有心有意来献宝。”转对吉义道:“对了,你要献的宝呢?” 吉义一愕,才想到:“我竟给女贼耍得一时忘了正事!”慌得伸手从后拽上麻袋,口称:“在这里。”即刻动手解麻袋取宝鞍。 “不逗他逗谁?”女贼毫不掩饰说道:“我向来最爱看有趣的人。咱们山寨的喽啰尽是些夯货,没个好玩的,不似这个小哥儿,一看就有趣。” 吉义心里咚咚打鼓,双手解着麻袋,心想:“我有甚么趣!这女贼是不是压寨夫人?当着寨主的面逗我,会不会惹恼寨主?”不敢吭声,解开了之后,双手取出宝鞍托着,恭恭敬敬呈上给牛大王。 牛大王咧着大嘴呵呵笑,接过宝鞍细看一下,笑容顿时凝住。只见这宝鞍镶金嵌玉,又缀有辟邪灵珠,诸般财宝与法宝。牛大王看了半晌,瞠目大惊道:“端的好一副宝鞍!俺这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宝贵的马鞍!” 女贼微笑附和:“哥哥见识,必是不差。” 牛大王拍胸膛道:“这个自然!俺横行江湖几多年?做了大王几多年?见过几多宝物?俺不谦逊地讲,俺亦是个识宝行家也!”说罢又将宝鞍颠来倒去,反复欣赏,眉开眼笑,那神态模样倒不像个大山贼,竟像个珍宝古董店里的大鉴师了。 第9章 第一回《岁在甲子第九章 女贼对于宝鞍并无多大兴趣,只略看了几眼,扭头来与吉义说话。 吉义无法无视她,只好应话,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好在看她并不像是压寨夫人样子,牛大王又专注看宝,想必不会生气。 说着说着,吉义见她模样生得俏丽可爱,说话虽顽皮却也和蔼,就越发放开些胆,跟她畅谈起来。 女贼问了些吉义的事,知他家里单单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打猎为生、爱读书,点头道:“原来你能文会武呐。” 吉义忙谦逊道:“哪里,小的武艺马虎,文也不能科举,无非是略识些字儿,知些道理而已。”说到这里,叹道:“可是书上的道理,也不能尽信的。” 女贼笑道:“怎么不能尽信?” 吉义摇摇头:“小的儿时在县城上学,先生教书,书上有个故事,说一个孝子,家贫,严冬里母亲想要吃鱼而没钱买,想要钓鱼而河流结冰。他就卧在冰上,孝心感动了上天,于是坚冰顿时破开一个大洞,有大鱼跳出来,给他拿去孝敬母亲了。小的到后来也是家贫无以奉母,想起那故事,也去卧冰……结果根本没有冰破鱼出的好事,反而把自己冻僵了!要不是路人搭救,连命都没了呢!” 女贼听了,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吉义道:“你这傻瓜蛋,真个有趣!” 吉义听她叫自己“傻瓜蛋”,心想:“前夜里妖女说我蠢,今日里女贼又说我傻。我自觉自己既不笨又不傻,很聪明才是啊!这冤屈可没处诉去。” 女贼笑了一阵,收敛笑容道:“虽然书上故事是假,不过,你原来也是个孝子呐。”说着,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幽幽叹惋之意。 吉义抬头看去,只见她仰头望向天空,面容微露悲戚,也许是想起了某些往事。 女贼察觉吉义看自己,神色迅即转回欢乐,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呐,你叫甚么名字?” 吉义原本不愿跟山贼说自己真名,路上已想好了一个假名,但被她这么一问,直愣愣应道:“小的名叫吉义。” 女贼听了咯咯笑。吉义心想,自己的名字有那么好笑么?想要也问问她的名字,但不知是否适宜。尽管她神态动人,言语亲切,但毕竟是山贼呀!自己可要小心,万万不可大意。只要将她对付过去,平安无事得到寨主打赏下山,才是正经。 慧眼识宝的牛大王将宝鞍翻来覆去鉴赏了半天,呼唤吉义跟自己入寨领赏。 到了寨中,牛大王唤手下:“来人!给这小客人黄金五十两,打赏他献宝之功!” 黄金五十两!小猎户平生所未见过之巨资。吉义哪能料到会有如此重赏,身躯一震,一颗心差些儿蹦出了胸膛。这位寨主,委实豪放。 当下吉义正要拜谢,不料那女贼从旁笑道:“哥哥啊,你忒也小气!人家那么好的宝鞍,又是个孝子,你岂能不多赏他一些?” 牛大王哈哈笑道:“说的是,说的是!想俺老父母生前,俺吃了官司下狱,不能尽孝,悔之莫及!如今这小客人,既是个有孝心的孝子,俺这便赏他黄金一百两!” 吉义的身躯,不由得又震了一下。五十两金子已经喜出望外,没想到女贼轻轻一句话,又多了一倍。 当下吉义连连拜谢:“小的多谢大王!”领了赏金,不敢久留,便要离去。 “且慢!”女贼唤回吉义,将手一指,笑道:“你个小客人,好没道理!那多出来的五十两金子,不分我个抽成?就连道谢也不跟我说一声?” 吉义一愣,慌忙拜道:“女大王在上!小的不是不谢,只是委实……委实不知怎么称呼女大王。女大王若要抽成,哪怕抽个十成,小的也是心甘情愿。” 牛大王与女贼听了都乐。女贼笑道:“我们这儿只有一位大王,我哪里是甚么女大王了?我姓楚,名叫春莺,春天的春,莺鸟的莺,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吉义道:“不敢当,姑娘在上,小的怎敢直呼姑娘大名?” 楚春莺道:“那就叫我姑娘也罢。你与我说着话却不时看牛哥,是怕他吃醋怪罪你么?你莫慌!我只是哥哥的干妹子,又不是压寨夫人,你慌甚么?” 吉义听这么说,又见牛大王笑得极欢,果然没有见怪之意,胆子便大了些,正眼向楚春莺看去,越发觉得她容貌标致,身材窈窕美妙。这样一个好女子,为何落草做了山贼? 楚春莺颇能察言观色,猜出吉义所想,笑道:“你敢是疑惑我为何在此?我告诉你吧!我家本来是卖艺的杂耍人,我本来是捡来的婴孩,无名无姓,养我的人家姓楚,给我安的名字叫做春莺。” 吉义听了,同情道:“原来你是无父无母之人。” 楚春莺摇头道:“我怎无父无母?养我的楚老夫妇,便是我的父母了。他们不曾亏待我。即便有些儿责打,那也是我顽皮得紧。我自认我这顽皮呀,若要天下排名,纵然不是头名状元,至少也可以中举的了!” 吉义听楚春莺自称顽皮状元,至少是个顽皮举人,不禁莞尔一笑。 楚春莺接着道:“因此说来,我也是有过慈父慈母的。我正想着大了要报答他们,不料却因为我,给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吉义吃了一惊:“杀身之祸?” 楚春莺神色一沉:“是!只因我十四岁那年,被一恶霸看中,他要霸占我,我那老父母稍有违拗,便被打死!是我强颜欢笑,做了那厮的妾,发誓必使他满门灭绝,报我家破人亡之仇!后来牛哥为民除害,攻打那厮。我便来个里应外合,助哥哥结果了他全家。一门六十三口,一个不曾走漏!嘿嘿,痛快!” 吉义听得暗暗心惊,心想做山贼的果然得有本事,而且性情须得刚忍。就连这个小小女贼,外表明媚照人,没想到却也十分杀伐果断。浓浓的血债,重重的血报,她只轻轻道来。 楚春莺再把话说下去:“自那以后,我做了牛哥的干妹子,随哥哥上山落草。山上日子,逍遥自在,且我不时出外打探,行走江湖,多见世面,广有乐趣!我看你也会武艺,何必呆在小村里?不如归家接了母亲,同来山寨快活如何?” 吉义瞠目,没想到说来说去竟会被邀请落草,慌忙道:“姑娘……姑娘在上!小的世代都是良民,小的只想安分守己过活,小的母亲目盲,上山多有不便……” 楚春莺见吉义惶恐,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竟如此认真。也罢,你为献宝远道而来,诚心可嘉,且不忙走,可留一宿。” 吉义恨不得立时归去,无奈牛大王也挽留吉义住一天再走,吉义违拗不得,只好答应。 于是牛大王一行人打猎,要吉义陪着,边打边说些闲话。 吉义虽然多历贫苦,性情却是乐观豁达,言语亦有几分可喜。楚春莺与吉义年纪相仿、性情相似,话儿格外多了。 第10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一章 傍晚时分,打猎完了回山寨。 牛大王在大帐之中摆下筵席,款待吉义。 手下喽啰将宝鞍挂起,只见金光灿烂,映得满室辉煌。 牛大王越看越喜,连声大笑:“穆哈哈哈!穆哈哈哈哈!端的好宝物!端的珍品!” 赞了一番,牛大王再对吉义道:“客人,你归去之后,可广为告知乡里,说俺牛大王仗义有道,他们若有好物,尽可来献。” 吉义心想:“我献宝的事情,怎能到处说?官府要是知道我与山贼大王勾连,岂不拿我?我又有黄金,岂不人赃俱获?”当下打定主意,回村子立即带着母亲搬家,去一个没人认识的新地方过活。 “客人!”牛大王心情甚佳,问道:“你爱吃甚么?俺这里有上好的人肉干,你吃不吃?” 吉义冷不防听这一问,大惊!当下寒毛卓竖,慌得推辞:“小的不吃!” 牛大王又问:“那么,人肉包子如何?昨日新宰的行货,甚是滑溜可口。” 吉义阵阵冷颤,连连摇头:“小的不饿……小的有些病症在身,只可吃素。”急寻思:“都说这牛大王杀人不眨眼,原来不止爱杀人,还爱吃人!我还是快快离去为妙。” 楚春莺在旁看看吉义神情,微微而笑。她自有一份饭菜,不与牛大王混同,自己不吃人肉,但对于吃人肉之事司空见惯了,一点儿也不以为怪。 这一席间,牛大王吃人肉包子吃得十分香甜,又大嚼什么烤人肉串、五香人肉干。 吉义脸色发绿,对于桌上肉食,不管是不是人肉的,一筷子也下不去,只能极其勉强地用些米饭、蔬菜,心里叫苦:“我的娘啊!早听说过,绿林中有些嗜食人肉的强徒,可没想到眼前便撞上一个!要是早知道,我还敢不敢到这里来?” 牛大王不仅是识宝行家,还俨然是一个美食专家,一边吃一边与吉义说起:“寻常人肉,不甚好吃。惟有养尊处优的人,其肉肥美香甜。生割而食,最是滋补;风干而食,回味无穷。” 吉义头皮发硬,一声也吭不出来,点头而已。 “俺最爱劫取那为富不仁的财主、并那仗势欺人的狗官。民心大快,而俺肚子受用。”牛大王说得高兴,凑近吉义,又道:“富贵人家女子,更是上品中绝品!鲜嫩可口,肥而不腻。” 吉义被牛大王满嘴流油的大脸靠近,直想呕吐但又不敢躲避,只得拼命忍耐。 那牛大王说起富贵人家的女人肉,悠然神往,垂涎三尺,拍案道:“好肉绝品,绝品好肉!只是不可多得。”半晌才止住馋涎,拍着吉义的肩膀道:“如今并无存货,否则定要客人尝尝。你尝过了,定然叫好。可惜!可惜!” 正可惜着,即有喽啰来报:山寨里派出的一个探子带着重要消息赶回来了。牛大王出外听过禀报,乐不可支。原来,说什么便有什么,过两三日正好有走马上任的本州新任知府,带着几车家产,都是从前搜刮的金银财宝,还有不少女眷,将从山前大路上经过。 “好大胆子!”牛大王回来继续大嚼痛饮,乐呵呵地对吉义道:“俺这山前山后数十里方圆,哪里还有赃官敢过?何况还携带财宝、女眷?哼哼,好大胆子!竟敢小觑俺。穆哈哈哈……” 吉义看他那样子,必是要下山劫掠,不由得心里越发惊惶,寻思:“那赃官果然胆大,这山大王胆子可也不小。知府乃是朝廷命官,上任必有官军护送,这也劫得?莫管他,我趁早离开便罢。” 吉义的狼狈神情,被楚春莺看在眼里。她心里偷偷直乐,越发不肯放吉义走了。她还有一事要与吉义干,哪里肯放吉义走? 这正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 次日一大早,吉义背着行囊,即要离开山寨。 看寨门的小喽啰们拦住盘问:“客人往哪里去?”吉义拱手道:“各位大哥,小的要回家去。”小喽啰们道:“回家为何不向大王告辞?”吉义道:“大王忙碌,无暇理会小的。”小喽啰们道:“如此,可向大王妹子告辞。”吉义道:“大王妹子亦忙碌得很。小的心想,还是莫要打扰为妙。敢请各位大哥,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小喽啰们向吉义身后一看,神情一凛,果然撤开拦阻。 吉义心中欢喜,打个躬道:“多谢各位大哥。” 后面一个声音便道:“不必多礼,咱们快快走罢!” 吉义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正是大王妹子。顿时舌头就像短了一截,惶然道:“咱们……女大王……不,楚姑娘,你去哪里?” 楚春莺带着一把花伞,轻步转到吉义跟前,笑道:“跟你走啊!” 吉义更愣:“为……为何跟小的走?” 楚春莺指着吉义道:“你还未谢我哩!岂能由你私自便走?你这一去必不回来,我甚么好处也没落着,可不依!” 吉义慌得双手乱摇:“我……姑娘若嫌没有好处,我孝敬姑娘五十两金子,当作抽成,可好?” “不好!”楚春莺断然道:“山寨里多得是金子,我不稀罕!你要真有谢我的诚意,我只要你助我一事,你自个儿也大大有益!” 吉义摸不着头脑:“何事?” 楚春莺道:“走!外头说去。”说着,自个儿先走出寨门去了。 吉义只得跟随在后。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了一程。这黑熊山说是险山恶水,其实清幽,多有青松翠柏,亦有流泉漱石。如今是结了冰,要是在温暖时节来到,冰雪融化,又是另一番的好风景。 楚春莺一边走,一边观赏景致,喜笑颜开。吉义却无心观赏,只是满腹狐疑,忍不住询问:“好姑娘,你要我做的事,究竟何事?” 楚春莺只道:“稀罕事!” 吉义又问:“为何要我做?” 楚春莺道:“我自个儿做不来!” 吉义越听越疑,不知究竟做的什么事情。 楚春莺带着吉义走上一条岔路,弯弯曲曲,转来转去,来到一个十分荒僻幽静之所。 一片树荫底下有着几块大岩石,拱成一个天然的小石室。吉义一看,石室内有一种四季长青的绿萝攀延,恰似铺着一层地毯,十分洁净。 楚春莺笑道:“这据说是仙藤,是我从别处移来的,长得可好!”于是走进石室里,放下花伞,大咧咧地盘腿坐在绿萝上,要吉义过来。 吉义只得过去,与楚春莺相对而坐。 楚春莺看看吉义疑窦丛生的表情,微微一笑,即伸手解自己衣扣。 第11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二章 吉义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心跳加速,不由得想起先前所见妖女暴露的肌肤。因已长大成人,知道男女有别了,女子在男子面前解衣,这种事情…… 只见楚春莺解开扣子,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件物事,放在身前,将衣扣重新扣上,笑道:“这东西,捂在怀里好生不爽!没办法,极是紧要之物,切切不可丢了。” 吉义稍为心安,不禁吁了口气,再仔细瞧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东西是绫罗包着的一册书。楚春莺将书取出,摆在吉义眼前。 吉义一看,封面上四个篆字,很是古雅,仔细研了半晌,才认出那是什么《巨窦正法》,心想:“要不是我念书时的先生姓窦,又好古,我还真认不全这四个字——今人都用楷书,连隶书都不用了,还有几多人能认得这些笔划繁杂的篆书?” 楚春莺向吉义笑道:“小哥儿,我昨日听你能说斯文话,又问知你爱读书,肚里必有不少学问吧?” 吉义谨慎道:“不敢当,小的念过的书,无非是……” 楚春莺打断:“管你念的甚么书!总之,字儿可都认识吧?你看这些字,念给我听。” 吉义只得将书名念了。楚春莺又翻开书页,指着其中几个段子,要吉义念来。吉义一看里面倒好,是用隶书抄写的,远没有篆书难认,于是又一一念了。 楚春莺乐得拍手:“啊哈!你果然认得!”于是将书合上,笑得柳眉弯弯,兴高采烈道:“好得很!这本书可是大宝贝啊!老娘丧了贞操,吃了大苦,方才得到它,可是老娘又不怎么认字!” 吉义听她高兴起来就自称“老娘”,张口结舌,不能搭言。 楚春莺方觉自己一时有点忘形,忙捶了自己一拳,笑道:“哎呀!老娘不在牛哥面前,便放肆了!……也罢!老娘就老娘,给你知我本性又有何妨?你也莫要口口声声‘小的’、‘小人’了,尽可随意。你便叫做‘大爷’、‘老子’,老娘也不怪你。” 吉义听了不由一笑,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便是小的。姑娘要叫做‘老娘’,姑娘随意吧。”虽然口上仍不敢放肆,心里可是着实轻松许多。 这一来更加好说话了。楚春莺俯下身,指着书对吉义道:“你看这书名四字,除了一个‘正’字,别的我都不认识!哈,其实这个‘正’字还是硬记的,否则它扭成这副丝毫不正的蝌蚪样子,我怎认得它?” 吉义笑笑附和:“说的也是。这篆书的‘正’字,委实不怎么正。” 楚春莺接着指书道:“又如书里写的这段,有‘七十二’、‘三十六’这些数目字,不难认,我就认得;其余的字么,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说着忽然仰头,指吉义道:“哎呀你看哪里?究竟是看书呢,还是看老娘怀里?” 吉义吓了一跳,慌得摇手:“小的看着书呢!” 楚春莺吃吃地笑:“你莫慌。老娘吓你的。老娘知你老实得紧,叫你看书就看书,不会到处乱看。” 吉义被耍得没脾气,只好跟着俯身,眼睛贴近书本,免得有居高临下窥看她胸部之嫌。 两个人几乎头碰着头,两双眼睛都近距离盯着书。楚春莺继续指着书说道:“你看这里,哗,不得了!老娘认得一大片呢!你看这不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 吉义一看果然是,点头附和:“是的。委实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十二生肖,一个不差,姑娘厉害!” “啊哈!”楚春莺大乐道:“你说我怎么这么聪明,全都认得?只因它们一帮东西凑在一起出没嘛,给我抓着了吧?要是单独出没,鬼知道它们都是些甚么东西!总之我听你方才念的书,凡是我识得的字,你都念得没错。想必别的字也是错不了!你学问很好嘛!” 吉义道:“学问不敢当。小的先父在世时,要我用心读书,将来好做官,也算光宗耀祖。我虽不怎么想要做官,但读书读入了味,倒放不下了。” 楚春莺连连点头,笑道:“很好,很好!做官可不必了,眼下却正好与我做事。” 吉义问道:“你要我做的事,便是念书给你听么?” 楚春莺笑道:“正是。否则我光有修法的宝书,山寨里却没个识文断字之人,修习不得,奈何?” 她笑个不停,吉义跟着陪笑,笑了又笑……猛然间才觉不对。心想:“原来你是要我陪你念书修法?这如何使得?要是我从此被你拘在山寨里,母亲如何是好?” 楚春莺简直洞察吉义心事,知他牵挂母亲,眉头一挑,笑道:“你不妨搬了母亲,来我这儿,帮我念书,我重重赏你!” 吉义默然片刻,自忖:“我母亲一直望我有个出息,上山跟山贼混,能有什么出息?一时间寨里人下山打劫,一时间官老爷上山剿杀,命都难保,还有出息?” 吉义心里这么想,委婉推辞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虽爱读书,却不求甚解,真正的深奥学问,我是不通的。法术书里,多得是深奥难解之处,我的学问还不够啊!” 楚春莺并不理会吉义推辞之意,嘿嘿笑着,诱之以利:“小哥儿!你帮我念书,你自个儿也有大大的好处——姑娘身上哪里,你有意无意要看,姑娘并不与你计较!” 吉义简直要吐血,回不了话,只是双手乱摇。 “不说玩笑话了!”楚春莺脸色转为正经,换一个理由,落力劝诱:“你帮我念书修法,念着念着,你不也学了去?这修法的书,平常人哪里有缘能学!尤其这本《巨窦正法》,你可知它的厉害?” 吉义摇头。 楚春莺见吉义不知,并不见怪,反而有几分得意,说道:“你不知不奇。这世上的人,本来也没几个晓得的。我再问你,你可知道历代相传的八大门派么?” 第12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三章 吉义想了想,扳着手指道:“有八大门派么?小的只听说,当今四个替朝廷效力的门派,乃是天极门、天心门、地极门、地肺门。又有些朝廷封禁的不法门派,是甚么红莲门、白莲门、青莲门。” 楚春莺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哥儿,你说的不全,也不太对。天心门、地肺门不过是两帮朝廷小鹰犬,论根基,论道行,不能算在八大门派之内。” 说着,楚春莺顿了一顿,扳起两根手指头,接着说起:“天极门、地极门倒都是八大门之一,备受朝廷倚重。”再扳起一根手指头道:“其实从前还有个无极门,在前朝尤其鼎盛,只因过于嚣张,得罪同道,被天极、地极两门视为眼中钉,勾结天心、地肺两门联手灭之。从此就由无极门、天极门、地极门的‘三极鼎立’,变成天极门、地极门、天心门、地肺门的‘天地成双’了!” 吉义一直以来只是自己打猎练武,不怎么听闻朝野之事。小时候在县城里虽然可以听闻,但年纪尚小;大了生活在山村里,见闻委实有限。听着楚春莺所说,并不能附言,只能点头而已。 楚春莺接着讲道:“一番腥风血雨之后,无极门被打倒驱逐,从此由堂堂的御用门派,沦落成了不法门派。今朝对于无极门的法师严加捕杀,捉到便是个凌迟极刑!他们早在今朝初年就被捕杀殆尽,从此在世间绝迹,难怪寻常人都不知道了。” 吉义初听这些事情,觉得新鲜有趣,心想:“不愧是女大王,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我一个小猎户,僻处山村,见识不多,倒也羡慕她这种生活。” 楚春莺接着再讲:“至于红莲、白莲、青莲三门,确实都是八大门之一。他们三个门呀,都是有名的造反门派,不仅今朝、前朝,便是前前朝、前前前朝……总是反个不休!虽然一直不能成事,咸鱼不得翻身,可到至今也没绝迹,依旧反呀反呀反……今年甲子年,满世间不是传说‘岁在甲子,异人兴起’么,他们岂肯错过?势必更加大反特反!” 听她伶牙俐齿讲述,吉义弄明白了一些,点头道:“是这样子啊。有无极、天极、地极三个‘极’,还有红莲、白莲、青莲三个‘莲’,这些加起来有六个大门派了,那么还有两个大门派呢?” 楚春莺拍拍《巨窦正法》:“就是这个巨窦门!此外还有一个灵慧门。巨窦、灵慧两个大门,论根基,论道行,可不在三极、三莲之下。世间却极少听闻他们名头,你说是何缘故?” 吉义应道:“是何缘故?” 楚春莺悠悠讲来:“只因他们两个门的宗旨,是要逍遥世外,宁静清修,绝少入世。其实这才是真正修仙的门径呀!因此这两门的徒众虽然稀少,得道成仙之人却多!”说着再拍一拍《巨窦正法》:“就凭这书,可以得道成仙,上升天界,永享仙福!” 吉义点头:“原来如此。” 楚春莺看吉义的神色,显然对修仙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当下眉头一皱,语锋一转:“对了,修仙固然是难,修到这辈子尽头,也不一定能成——但还有修法呢!修法很快就有成的!法术好厉害的,你见识过没?” 吉义见问,点头如实答道:“有。法术这事,小的从前只是听闻,直到前几日才得个机缘,亲眼见了两个法师斗法,委实厉害!” 楚春莺呵呵笑:“那当然!从前霸占老娘那大恶霸,不过是个夯货,最初只是个极没本事的小混混,只因遇见一个巨窦门的人,使奸计害死了他,夺了他这本法术书自修,便修成远近无敌的本事,号称霸天!如今这书落在老娘手里,以老娘的聪明,加你的博学,一起修,你说有多厉害?” 吉义忙道:“姑娘委实聪明,但小的哪有博学……” 楚春莺打断:“总而言之!这修习《巨窦正法》的机缘,不可多得!巨窦门是自古以来最强八大门派之一,这书里的法术必是厉害的!咱们把这里面的法术学全了,岂不威风,岂不好玩?” 吉义陪笑道:“莫说学全了,只要学得一两种,就已经十分威风。” 楚春莺一拍大腿:“对吧!你既然也知法术厉害,那就这么定下来!择日不如即日,咱们说干就干,一同修法!唔……你且这儿等等,我去去就来。”说着站起身来,跑出石室。 这姑娘举动老是令人出乎意料,吉义忙起身追问:“你去做甚?” 楚春莺扭头道:“姑娘家解手,也要跟男人家说么?” 吉义涨红了脸,重新坐下。楚春莺转眼已跑得不知所踪。吉义急忙寻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要是被这刁钻古怪的女大王困在山寨里,怎么回去向王家求亲?何况牛大王还要打劫知府,拿知府家的女眷做甚么‘绝品好肉’,当真无法无天!犯这种大案,不管成与不成,官军还不调集起来,荡平此山?我要是留在这里,凶多吉少!” 很快想定之后,吉义背起行囊,正要逃奔…… 猛一回首,楚春莺放下的法术书赫然在目。 这…… 法术书为朝廷严禁,世上极难见到。吉义这几天不但亲眼看到两个法师斗法,还亲身卷入了妖怪相斗,见到紫鸾、小鸾与黑五郎主要都用法术对打,自己以凡人之身介入他们的战斗,只觉得有心无力,要是自己也会法术……局面可不就不一样了么? 谁不想变强?修法就能大大变强。于是吉义回身翻那本《巨窦正法》。一看之下,果然有各种法术的记载,诸如“巨剑无锋”、“巨盾无形”、“巨鳌戴山”、“巨匠雕虫”、“洪荒巨力”、“泥足巨人”……都是带有“巨”字的名称,看来都是巨窦门独门法术,一看名头就令人觉得威武有劲,好生艳羡。 真想看下去,却怕女大王回来。不能再看了,逃跑要紧。 ——不过,宝书难得,是否顺手牵羊拿走? 面临这个问题,有的人该费踌躇了;有的人更是当机立断,不拿白不拿。而吉义的当机立断,就是撇下宝书,发足狂奔! 第13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四章 从山寨通向山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冬天的路更不好走。 吉义竭力奔逃,恨不得赶紧回到家,先让母亲宽心,再请媒人往王家求婚。 囊中这百两黄金来之不易,越山岭,遇妖怪,入贼窝,真可谓“富贵险中求”,总算不负苦心。吉义奔跑着,心里直喊:“舜英妹妹,我来也!” 且慢高兴。只奔了一阵,吉义忽察觉后面有人追赶。不是女大王却是谁? 只听那声音叫道:“回来!回来呀!” 吉义大惊,哪里肯回?奔得更加没命了。 两人一逃一追,在雪地里狂奔一大程。 吉义固然跑得快,却不熟悉这段山路。楚春莺轻灵敏捷,又熟悉路,终于把吉义赶上了。 倾斜的坡路上,楚春莺把吉义拽住,两人收脚不稳,一齐扑倒在雪堆里。 楚春莺按住吉义,喝一声:“哪里跑?”第二句便喝不出来,只管喘气。 吉义一边喘气,一边求告:“女、女大王……不,楚姑娘,姑娘大王……小的实有要事,必须赶紧回家,委实不能奉陪,还望多多恕罪!” 楚春莺坐在吉义身上,听吉义惶急中叫出“姑娘大王”来,乐得仰天一笑,喘了几口大气,低头道:“留下何妨?姑娘大王又不会吃人。你是个穷出身,肉儿不肥不嫩,必不好吃,牛哥定也不肯吃你。你可宽心留下,陪姑娘大王修法。你自己也可修习,大大有好处。” 吉义苦着脸道:“我知道,大大有好处。可我要事在身,姑娘且放我回去,我事情办完了,改日再来。” 楚春莺听了“改日再来”之说,笑得无力,指着吉义道:“信你才怪!你必不来了。只有老娘骗你的份,你哪能骗得了老娘?方才我特意试你来着,其实藏着看你哩。只见你想要溜走,却又回头翻了翻书;既然翻了翻书,却又溜走不误!溜得好快!我本来还想抄别路截你的,怎奈你飞毛腿儿一般,老娘只得硬追!呼,害我追得差些儿岔气!” 吉义只得赔礼:“姑娘在上,小的要事实在重要,不得不跑,姑娘恕罪!” 楚春莺对吉义有何要事并不理会,自说自话:“嗯,这个人名叫吉义,果然极有仁义道德,可以令人放心,正好做我心腹,陪我修法。” 吉义心慌,忙道:“姑娘差矣,我姓是祖宗传下,我名是先父所起,与我品行无关——难道名字叫富贵的人,就一定富贵么?小的实不相瞒,品行并不怎的。比如那副宝鞍,是我趁两帮人马追杀,遗下东西,遂拿了来,论理应该算偷不是?我为了筹钱,偷了东西,这品行委实有亏,惭愧得紧!” 楚春莺听了大笑,抓着吉义颈口摇晃:“你这小哥儿,捡个战场上的遗物,还在乎甚么算不算偷?还说你这个人不是仁义道德成性?姑娘大王杀人放火,眼皮不眨一下!你这品行已经好得很了!快快乖乖地跟我回去,姑娘大王重用你!” 吉义张口结舌,想了想,只好软言相求:“姑娘在上,我家母亲见我多时不归,必不安乐,只怕都焦急坏了。你将心比心,放我去吧。” 楚春莺听了,放开手,仰起头,微一沉吟:“你说的倒也诚恳。唉!你是君子一个!说不得,我放了你吧?” 吉义大喜,挺身起来,小心地把楚春莺抱到一旁放下,拱手深深一揖:“多谢姑娘大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 正忙着告辞,不料楚春莺又一把揪住吉义:“你莫忙!我说的是:你是君子一个——傻瓜蛋!我放了你吧——休想!姑娘大王并非淑女,却是强贼,我只知道——天予不取,乃是逆天!既然老天将你送到我的面前,我又怎能放你?” 吉义被耍得晕头转向,欲哭无泪,呆了一呆,暗暗一咬牙,心想:“对了,这儿离山寨已远,她只有孤身一人……我若硬闯下山,她未必拦得住我。就算硬拦,我岂不能将她摔倒再跑?虽然对不住她,这可是没有办法。” 正盘算间,楚春莺瞥一眼吉义的神情,微微一笑,拾起掉落的花伞,撑开来。 吉义愕然——天上并没落雪,不知撑伞做甚? 只见楚春莺一手握紧伞柄前部,保持不动;一手抓着伞柄尾部,也就是手柄,拧着转圈。伞面随之旋转。转了一会儿,楚春莺停住手,合起伞面,拿伞对准上方高枝——只听“咻”的一声,一枚小箭飞出,高枝上一个松球儿应声而落。 原来花伞竟是一把伪装起来的弩机。吉义见此,舌挢不下。 楚春莺射过一箭,从腰间别着的一个长形小盒中抽出一支小箭——长不过半尺、比筷子细一圈的小箭,装入伞柄顶心,然后撑开伞,依样转动起来。不一会儿重新绞紧了弩弦,合起伞面,拿伞遥指树上一只松鼠,问吉义:“你看我再射个活物可好?” 吉义忙摇头:“不好!无事杀生,仅为取乐,最是罪过!即便我是个猎户,母亲也告诫我不可如此。” 楚春莺乐道:“嗤!还说你不是仁义道德成性?明明是个猎户,杀生还有讲究?姑娘可不同,爱杀甚么,便杀甚么!有事也杀,无事也杀!你若是惹我不高兴了,我也一样儿杀!” 说着,楚春莺以花伞指向吉义,喝道:“呔!你还敢打主意逃走?想也休想,只可乖乖儿随姑娘大王上山。免得我一箭射穿你的心窝,叫你母亲没了儿子,哭天喊地。” 吉义被迫无奈,不得不依,回头一步步上山。 楚春莺拿花伞逼着吉义走,于后笑道:“嘿嘿,其实我本想温柔一些,只要夺了你的金子,叫你跟我上山便可;但再一想,只怕你畏惧我哥,就算不要金子也不肯再上山了。所以么,我只好出此下策!不温柔了些,莫怪,莫怪!” 吉义哭笑不得,心想:“我何止畏惧你哥?单你已够我畏惧。”嘴里只得应着:“小的不怪姑娘。姑娘用心良苦,提拔小的。小的知错。你不用拿这杀人越货的利器指我,我跟你上山便是,帮你念书。” 楚春莺得意道:“杀人越货的利器,说得好。这花伞弩可是邻州有名的公输世家造的,从前天下最有名的巧匠莫过于两家——‘鲁攻’、‘墨守’。‘鲁攻’说的就是以鲁班为始祖的公输世家,造的兵器那是最好!你知道吧?” 吉义点头应道:“小的略听闻过一些,自不如姑娘博闻广知。姑娘好在不识字,要是识字,京城太学里的博士,都得给姑娘轰去放羊,没脸再吃皇粮。”心里在想:“没法子,今日跑不了,只有等他们下山打劫知府,我再趁虚逃走。” 第14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五章 这一天,山贼们三更造饭,四更饱餐,到了五更薄晓,牛大王引着全寨人马,几乎倾巢而出。楚春莺当先侦察,去得更早。 留下吉义呆在寨子里,恨不得插翅而逃。 偌大寨子,原有二三百人马,此时空空如也,只剩十几个喽啰看家。 吉义要逃,却也不易。牛大王要吉义等着品尝绝品好肉,楚春莺要吉义留着帮自己念书修法,都有吩咐看家的喽啰,不可放客人走。 吉义来回走了一趟,只见那十几个喽啰把寨子的前后门都牢牢看守住了。除了那两个门,可没有别的门了。 吉义绕着寨栅寻觅,想要寻个空隙偷偷溜出去。不料这座寨子经营有方,四面围栅修得十分牢固严密,哪怕是只兔子也钻不出去。 吉义绕来绕去无法可想,恰似热锅上的蚂蚁。转左转右,转得眼花身疲,坐下歇息。 想起妖女所给的金鸾钗,如果使用它召来鸾鸟姐妹,应该可以带自己出寨去?但现下只是遇到困境,不见得有生命危险,用这个会不会大材小用?用了以后,如果鸾鸟姐妹算作是报了恩,收回金鸾钗,那自己以后再遇到大危机,又怎么办呢? 吉义从锦囊中取出金鸾钗,对着钗儿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用。 无意中拿起同放一处的木盒子,拍击自己脑门。突然间,盒子里冒出一股青烟! 青烟缭绕,现出三个身影。 吉义吃了一惊,擦擦眼睛,定神看去,只见三个身影霎时化为实体,乃是三个魁梧的大汉。 第一个大汉,何止魁梧,堪称奇伟!身躯足有一丈三尺。第二个大汉也有一丈一尺。第三个大汉也有九尺之高,跟牛大王差不多。三个大汉皆穿绿衣、罩绿袍、披挂着绿色藤甲,个个膀大腰圆,体型面貌相似,就是一个比一个小上一圈。 有道是“七尺男儿”,通常男子汉不过七尺左右;这三个大汉,人间罕有,如若天神! 可不是天神么?否则怎能从青烟里变化出来?吉义惊得扑地便拜,连呼上仙。 那三个大汉面面相觑,呆了半晌,也跪下来,与吉义对拜。 吉义不明所以,一边磕头一边求告:“三位上仙饶命!三位上仙救命!” 三个大汉又一阵面面相觑。为首的头号大汉道:“主人,某等非上仙也。”二号大汉道:“某等不过小小神灵,怎敢称上仙?”三号大汉点头道:“说起来,某等与常人无异。”头号大汉再道:“只不过,个头略高大些儿。”二号大汉道:“主人并不须某等饶命,勿要过谦。”三号大汉道:“主人若须救命,某等自当尽力而为。” 说到这里,头号大汉大头探前,和蔼近人地问道:“敢问主人,你要如何救命?” 吉义一时张口结舌,望望这个,望望那个,终于还是先望定头号大汉,问道:“你等乃是?” 头号大汉笑容可掬道:“某等乃是豆神。” “斗神?莫非战斗之神?”吉义肃然起敬,慌忙又连连磕头。 “非也。”三个大汉对拜,齐道:“某等乃是豆神。” 吉义茫然。 头号大汉伸出两根硕大的手指头,做一个捏着小豆子之状,对吉义解释道:“主人在上,某等乃是豆子之神也。” 二号大汉也做个捏豆子的手势:“至于战斗么,却也是某等所长。” 三号大汉同样伸出两根手指,连比带说:“某等战力,虽不敢说强于同等之人,却也不差。” 吉义愣愣地看着,心想这世上与你们同等之人,却也难找。忙问:“那么,敢问三位豆神尊者,各自如何称呼?又为何叫我主人?” 头号大汉拱手道:“某乃豆将。”二号大汉亦拱手道:“某乃豆校。”三号大汉一样拱手道:“某乃豆丁。”三个齐声道:“蒙主人收留,幸何如哉!” “收留?”吉义疑道:“你们说的是……这个盒子?” “然也!”三个豆神一同点头哈腰。豆将道:“某等旧主,乃是紫冠真人。”豆校道:“真人败阵,撇下某等。”豆丁道:“前日真人已无气息。”豆将道:“死矣!”三个齐摇头,叹声:“哀哉!”豆校再道:“旧主既死,某等与旧主之约,除矣。”豆丁道:“旧约既除,主人给予新契,某等便以主人为新主人矣。” 他们一边说,吉义一边转头看说话的大汉。三个大汉你一言我一语,吉义转头转得晕眩,不过好歹弄明白了:原来自己拿豆盒敲额头,无意之中与豆神们订立了新契约。 豆将又道:“契约既定,某等便为主人效力。”豆校道:“主人有何吩咐,某等定当效劳。”豆丁道:“某等效劳主人,主人亦当仔细保护豆盒。”豆将道:“不可失却。”豆校道:“倘若失却,主人便不可使唤某等。”豆丁道:“主人不可使唤某等,倒也罢了。此乃主人自己之事。”豆将道:“与某等无干。”豆校道:“某等只怕豆盒毁坏。”豆丁道:“豆盒若毁,某等……”豆将道:“死矣!” 吉义看他们轮流说话看得眼花缭乱,听他们古朴浑厚的话语听得耳朵嗡嗡作响,意思却也听得明白,便问:“那么,契约为期多久?” 豆将道:“无期。”豆校道:“除非主人死了。”豆丁道:“主人死了,某等又可与新主人订约。” 吉义松了一口气,坐倒下来。豆将相对而坐。豆校会巴结,过来道:“主人貌似疲累,要捶肩否?”吉义见这个二号大汉的拳头可也不小,惟恐把自己捶坏,忙道:“且慢!你好意我心领了,只怕我无福消受。你们最小的来吧。” 于是豆校换了豆丁,豆丁捶了两下,吉义疼痛,忙运气抵挡。豆丁再捶下去,吉义憋足暗劲承受,没被捶得轻松,反而更加累了,只得叫道:“啊哈!好力气!我知道你的力气了,只要十分之一就好。”豆丁遵从吩咐,尽量放轻力量,慢慢地捶,吉义总算舒服了。 第15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六章 吉义想一想,询问为首的豆将:“你们那旧主,我那天见过。他命在旦夕,为何不用你们救命?” 豆将瞠目道:“他的心思,某怎晓得?”豆校比较有脑筋,想了一想,猜测道:“他或许欲将黑煞真人手下杀尽,再放某等杀那黑煞真人?” 吉义点点头:“那么,他在落马之时,把你们丢了,可是糟糕之至。” 豆将拍拍大腿:“糟糕!糟糕!”豆校道:“不仅如此。他先前已用过一次豆兵,七日之内,不得再用。如此一来,无有豆兵,单凭某等三个,只怕胜不得黑煞真人。” “豆饼?”吉义听不太明白。 “非也。”三豆神齐声道:“乃是豆兵。” 豆校告诉吉义:“主人,你可试取盒内之豆,撒之于地。” 吉义依言,从盒子里取了几颗豆子,扔一颗到地上。只见着地之处腾起一股白烟,立时变作一个圆头圆脑的豆子人。那家伙身高不满五尺,脑袋和躯干都像豆子,四肢圆溜溜的,手挺两柄大槌,大槌的形状亦如豆子。再撒几颗,都是一般模样。 吉义已经见识了豆将他们,对于豆兵便不再奇怪,问道:“这就是豆兵?” 豆将咧嘴一笑:“然也!” 吉义看看盒子的容量,问道:“这盒子,可装多少豆子?” 豆将伸出一拳,将五指一伸:“五百!” 吉义再问:“那为何七日之内,不得再用?” 豆将挠挠脑袋。看来这头号大汉脑袋着实不太灵光。还是二号大汉豆校来作答:“只因寻常豆子放于盒内,必须满七日,方可化为豆兵。豆兵倘若战死,或是满了七个时辰,便又化为豆子。” “原来如此。”吉义明白了,一批豆子要变成豆兵来用,必须在豆盒里面经过七天时间。一旦拿来用了,七个时辰就要变回原样。如果战死,则提早变回。这样看来,那一天紫冠真人是因为豆盒里装的豆子还不满七日,无法使用。如今已经过了七日,里面的豆子可用了,所以自己能够撒豆成兵了。 把这些都搞明白了,吉义大喜。原来豆盒有这等妙用,看来才是紫冠真人真正的至宝啊!有了豆盒,可以得到三个豆神加上五百豆兵相助,自己岂不是不用金鸾钗也可以脱困了? 正在受困之际,有了脱身之策。吉义赶忙要用,遂站起身来,对豆将、豆校、豆丁发出第一个命令:“那么,三位豆神大哥,你们快快助我逃离此寨,下山去也!” 豆将憨然应允:“这有何难?”豆校道:“敢请主人居中,阿大押后,某与阿三开路!”豆丁应道:“好也!” 吉义再从豆盒中捻出一小撮豆子,撒在地上。只见一股股白烟腾起,冒出几十个豆兵,尽皆圆头圆脑,挺着圆圆的槌子。 当下吉义居中,豆神豆兵四面簇拥,一团人马向寨子前门开去。 守门小喽啰们见了,吃惊不小。一人壮着胆子问:“客人哪里去?” 吉义含糊应一声:“我下山去。”径自率众大摇大摆出了寨门。 小喽啰们目瞪口呆。虽有大王吩咐,要他们留住客人,但客人不知怎么一下子多出一大群离奇古怪的帮手,尤其是三个貌似比大王还要强壮的巨汉,谁敢阻拦?小喽啰们只得眼巴巴看着吉义一行人昂然而去了。 山路崎岖不平,三个豆神平衡不错走得很稳,但那些个矮腿短的豆兵们可就不行了,边走边打跌。 豆兵一跌就把圆圆的槌子抛了,蜷起圆圆的身子抱头滚下去,滚到被障碍阻住时,站起身来招手,双槌犹如磁铁被吸一般又自动飞回到手上。它们互相碰撞,一个滚着滚着撞上别的,别的便也跟着滚。 吉义看着豆兵如此滚行之法,好玩是好玩,却怕给它们撞到,自己可不会跟着滚啊?遂使豆将把自己扛在肩上走,就不怕了。 来到山下,一条官道纵贯东西,道路两边是狭长的野地,野地两边接着南北两面的群山。 吉义放眼望去,只见西面尘土飞扬,遥遥传来喊杀之声,显然正在接战。那边虽然是回家的方向,直接走过去可不行,不管遇着官兵还是山贼都不好。吉义忙对豆将道:“咱们先往反方向走,绕个路,莫使他们见着!” 豆将快活地应道:“绕路嘞,绕路嘞,他们见不着。”追随的豆兵纷纷应声:“绕路嘞,绕路嘞。” 原来豆兵智慧很低,只会附和,连主动说话都不会。虽如此,吉义已十分心满意足,感觉自己像个大首领一般了。威风,神气。 于是吉义在豆神豆兵簇拥下向东走,准备兜个圈再转向西行。不料走没多远,从东面奔来一支人马,打着官军旗号。 这原来是从沂州城赶来的官军,前来迎接新任知府的。吉义坐豆将肩上居高临下望见,叫道:“不好!这边也有官军,咱们还得往西走!” 听主人一会儿要往东,一会儿又要往西,豆神们丝毫不会不耐烦,仍然笑容可掬道:“好嘞!往西走,往西走。”豆兵们呼应着,一齐又掉头向西。 但那东面的官军已经发现了这边一群奇怪的人马。为首军官黄都尉、孙都尉二人面面相觑。孙都尉指道:“那是甚么人?”黄都尉道:“还用说!一片绿巾、绿衣,定是山贼无疑!” 怎么认定绿衣定是山贼?原来谶语云:“土德已衰,木德当继;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当今皇朝正是土德,土色为黄,官军打的是黄旗;木色为绿,要造反的遂打绿旗。 冲着这句谶语,今年各处起义军乃至草寇,往往不仅打着绿色旗帜,还要裹绿色头巾、穿绿色衣甲,以示自己就是木德,顺应天意。 豆兵全身绿油油的,远远望见,那边官军就以为是反贼了。 既认定是反贼,孙都尉叫道:“好大胆的反贼,竟敢来劫知府大人!” 黄都尉冷笑道:“早闻这黑熊山一带不太平,果不其然!” 孙都尉道:“咱们快快杀上前去,剿灭反贼,保知府大人平安。” 黄都尉道:“知府大人不打紧,知府夫人干系更大!” 孙都尉道:“说的是!万一夫人出事,太师怪罪下来,咱们担当不起!” 于是两个军官挥动兵马,杀奔过来。 吉义这边一团绿油油的人马席卷而走。望见东面来的官军呐喊追赶过来,吉义忙叫豆兵:“全都给我走快些啊!” 豆兵应道:“走快些啊!走快些啊!”无奈腿短,也就这样了。 第16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七章 这时在西面,官军与山贼打成一片,黑压压的一团混战。 牛大王是个罕遇敌手的强人,本以为官军可欺,不料这次来的官军非同寻常,乃是从京里调来的精锐,从京师一路护送新任知府到此。内中甚至还有个御法师呢。 御法师就是皇家御用法师,由朝廷任命,任命书上要郑重其事盖上皇帝印玺。 御法师分为三等:国师、祭酒、教授。其俸禄和地位可以与官员比拟,国师相当于正三品以上,祭酒相当于正五品以上,教授相当于正七品以上。 这位跟着新任沂州知府慕容德昌前来上任的御法师孔让,虽然只是教授,好歹也算御法师啊!够格做御法师的,本事都不会差。 本事虽然不差,孔让胆子却不大,听闻黑熊山一带有厉害的山大王,遂建议慕容知府改道前往沂州。 慕容知府胆子也不大,听了建议犹豫不决。既担心山贼攻击,又心想自己新官上任,要是一开始就表现出惧怕山贼的样子,今后还怎样在地方上立威? 随从知府的官军头目阚都尉,来自羽林军,平日骄横惯了,大叫:“孔教授此言差矣!堂堂朝廷命官,岂有躲避山贼之理?吾敢以性命担保,一百个山贼来,一百个死!一来就死,绝不多活!” 有此豪言,慕容知府遂采纳阚都尉意见,不改道。 经过黑熊山一带时,阚都尉亲自骑高头大马在前,意图威压山贼。不料山贼不吃这一套,牛大王率喽啰埋伏,楚春莺先给了阚都尉一箭,阚都尉猝不及防中箭受伤,牛大王随即暴起将其砍死! 官军一时大乱!慕容知府慌得不知所措。却亏得孔教授及其学徒,十几个大小法师一齐施法,将山贼挡住。 这支官军也算训练有素,在头目一来就死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作战。 混乱恢复之后,官军保着知府大人及家眷且战且进——不是且战且退,而是向着州城方向且战且进!因为孔教授估计,州里的官军应该会来迎接,与其后退还不如向前。 牛大王虽猛,受法师们压制,缚手缚脚,施展不出。喽啰都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不如官军,给官军冲开一个缺口。 官军和法师护着知府及家眷向东移动。在此状况之下,新任知府的随从官军从西向东,前来迎接的沂州官军从东到西,吉义一伙可不正好被夹在中间? 吉义望望两边都是打黄旗的官军,心想这是甚么情景?怎么变成这样?可要怎么脱身? “对了,豆兵最多只能用七个时辰,尽可弃掉,我只要和豆神绕过去逃走便好。”想定,吉义呼唤三个豆神向南绕开,让豆兵们殿后就好了。 沂州官军头目黄都尉、孙都尉看清吉义一伙除了几个绿衣巨汉之外净是些矮圆的绿色奇怪生物,不明究竟,一时不敢接战,只在后头跟着。待再看到知府的人马被山贼追赶而来、吉义一伙落荒而走,他们也就不管吉义这边了,赶忙上前救应知府。 孔让见了援军,大喜道:“果不出我所料!” 知府慕容德昌从轿子中探头道:“得救也!” 孔让呵呵笑道:“何止得救,正可趁机建功,灭了山贼,便是大人上任第一桩政绩!” 慕容德昌大喜道:“好!有劳孔教授!建了此功,下官少不得报知泰山大人,替教授请功!” 孔让抖擞精神,便要施展厉害法术。普通法师的法力都很有限,打不了几个法术。孔让手下的学徒们法力既浅,所会的法术也不过是小火球、小冰凌之类的小法术,杀伤力其实没有多少,轮番用来逼退山贼大王还行。孔让可就不同了,法力比学徒深,法术比学徒强,还有法宝助力!先前他自己不怎么出手,让学徒支撑着,一旦援军来了,就是全力施展的时候了。 当下孔让扇动法宝紫龙扇,使一个法术“龙卷之风”,向牛大王打去。紫龙扇能使风法威力提升,法力消耗减少。 这一下,牛大王连人带马被一个小龙卷一般的旋风卷住,犹如陀螺一样打转!转了好些圈,连人带马都被卷翻! 看见山贼头子被孔教授打翻,随从官军士气大振,发一阵喊,挥刀挺矛,齐向牛大王杀去。 牛大王虽摔得头破血流,却毫不在乎疼痛,将大刀捡起,见战马摔跛了不能再骑,便步行战斗。十几个官军兵卒冲向牛大王,想占他受伤的便宜,却被他连砍带吼,一下子杀得肝脑涂地。牛大王受伤之后激起怒气,迈开大步,狂舞大刀,一刀将一个兵卒劈成上下两段,又一刀将另一个劈成左右两半,顷刻之间连毙六七人! 如此凶悍的山贼大王,纵是精锐官军也不得不畏惧。前头的官军一个个尸横就地,后头的官军都吓得退缩。 来援的沂州官军头目黄都尉、孙都尉倒也奋勇,纵马向前杀入战阵,一左一右向着牛大王包抄过去。牛大王手下喽啰想替大王挡住他们,却被杀得七零八落。 吉义一伙趁着官军与山贼激斗,赶紧绕路。 吉义坐在豆将肩上观望,忽见楚春莺骑马从北奔来,其后一群官军追赶,心想:“这位姑娘大王倒也会周旋,一个人引着不少官军。祝她好运,在下先走了,最好别给她认出来,否则喊我帮助,我倒是帮也不帮?”遂催促豆神:“快走,快走!” 豆神应和:“快走,快走!”后面豆兵跌跌撞撞赶来,也吆喝:“快走,快走,快走……” 楚春莺一个人引开一群官军替山贼减轻压力,遥遥望见官军援军头目包抄牛大王,忙纵马赶回,端起手中一把十字弩机,二话不说向黄都尉射了一箭。 黄都尉当胸被弩箭射中,“哇”的一声惊叫!那箭却是射在护心镜上,反弹开去。 黄都尉有惊无险,抹一把冷汗,一看是个红装小女子,大叫一声:“女贼安敢如此!”不管牛大王了,径自纵马来捉楚春莺。 楚春莺的武器除了弩机就是短刀,怎能与挥舞大戟的黄都尉正面相斗?她便又拨马向北逃去。一群官军围追堵截,尽皆给她甩开。 黄都尉从后追来,大叫:“闪开!闪开!”排开众人直追上去。 楚春莺毕竟惦记牛大王,绕了一圈又兜回来,绞紧弩弦,端起弩机瞄准与牛大王战斗的孙都尉。 黄都尉见状大呼:“老孙小心!” 孙都尉闻声扭头一看,慌得来个镫里藏身,身子滚向马鞍一侧,闪过射来的弩箭。 牛大王趁着孙都尉躲闪弩箭,一刀捅在孙都尉战马上。 那战马受了致命伤,一声嘶叫,跌翻在地。孙都尉滚落下来,拽起双枪,步行与牛大王再战。 官军人多,两面夹攻山贼。山贼单凭一个牛大王厉害,其余武艺都不怎样,已明显支撑不住。牛大王与孙都尉打,又遭法师法术牵制,也不能取胜。楚春莺见了发急,纵马绕向法师们。 吉义一伙这时正好也绕到了法师们那一侧,眼看就要绕出战场了。忽见楚春莺冲来,举弩要射法师之中为首的孔让。 孔让早有准备,用紫龙扇一指楚春莺,喝声:“放箭!”后头顿时突出十余名弓箭手,一阵乱箭向楚春莺射去! 这下轮到楚春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倒撞下马! 吉义见状大惊,不知楚春莺死活,但想这位女大王不曾亏待自己,今她落难,自己岂能装作看不见溜走? 第17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八章 吉义不及多想,率领三个豆神赶过去。 三个豆神抵挡官军,吉义急奔去救楚春莺。只见她肩头中了一箭,人已摔得昏迷。 吉义用猎叉横在楚春莺背后,将她抱起来。一名敌兵扑过来,挥刀便劈,吉义急忙纵身一闪,双手紧抱楚春莺连同猎叉,叉头朝前搠向敌兵。敌兵挥刀一格叉头,旋身高起一脚踢向吉义,不料吉义虽然抱着个人却还反应敏捷,迅即起脚踢在敌兵小腿肚上。敌兵一个趔趄滚翻在地,吉义平衡倒好,收脚稳稳站住,叫一声:“豆三哥来替我挡!” 豆丁闻声赶来挡住敌兵,吉义自己抱着楚春莺跑了。 这边豆丁舞起铁棒替吉义断后,那边豆将和豆校跟一大帮官军对打。豆校使的是两把铁蒲扇,“啪嗤”、“啪嗤”打落弓箭手射来的羽箭。豆将使的是铁拳套,用两个醋坛子一般的大拳头,抓住一群官军兵卒刺来的长矛,一抓就是一大把,笑容可掬地一握拳,只听“喀啦啦”一阵脆响,长矛尽皆折断。 又有几个使陌刀的官军小头目一起挺刀搠向豆将,豆将依样画葫芦又没收了他们的陌刀,两手一合,揉成一团废铁!官军见状尽皆失色,往后溃退。 牛大王带一群喽啰跑过来救护妹子,见一个人已先把妹子救了,细看却是吉义,惊道:“客人,你如何在此?” 吉义将楚春莺交给喽啰,挚猎叉,叫道:“说来话长,退敌要紧!” 牛大王喜道:“有理!俺们先杀败官军,拿下绝品好肉,再来叙话不迟!” 吉义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杀成这等模样,还没忘绝品好肉啊?说不得,也只有帮他打败官军了。赶紧了结战斗,好医治楚姑娘。” 于是吉义与牛大王联手杀回。这时忽然见到一阵疾风卷住豆将,疾飞开去! 吉义大惊:“甚么风这等厉害!”一看又是那个为首的法师使出的法术,忙叫牛大王:“必须先打那个法师!” 牛大王叫道:“正合俺意!”挥刀扑向孔让。一帮官军刚才被豆将追打,豆将被法术吹走后又跑回来,想看看地上有没有丢弃的兵器,可以捡来继续战斗。牛大王发声吼,官军吓得忙又掉头逃走。 孔让在后头见了,忙指着牛大王叫学徒们:“打那个贼酋!”他自己再使一个法术,却是打向另一边的豆校。只因牛大王身高九尺,豆校身高却有一丈一,孔让判断自己的大法还是打豆校更有用吧。 当下一个龙卷风又把豆校卷走,一下子吹到不知哪里去了。 原来别看豆神们身躯高大沉重,实质仍是木属性。无根之木,被强风一卷,收拾不住,咕噜噜打着滚被卷到至少几里外去了。 学徒们已经法力枯竭,仅能施展出的几个小法术根本挡不住牛大王。吉义趁着牛大王迎受着法术,闪身越过牛大王,挺叉冲入法师群中。学徒们四散奔逃,吉义也不管他们,直取为首的御法师孔让。 孔让正给一名亲兵服侍着要骑上马,见吉义来势凶猛,吓得推开亲兵,自己拽起缰绳死命翻身上马。 吉义追上来,起手一叉先搠中孔让大腿!再要向上一叉搠其后背,孔让已打马狂奔而去,带着长长的嚎叫。 孔教授都被打跑,学徒们更无战心,有马的骑马,没马的撒开双腿飞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牛大王追上砍死了几个,其余一溜烟尽皆逃了。 慕容知府见此情景,吓得赶忙从轿子里钻出来,连呼备马,又叫:“保护夫人!” 孙都尉正在那边与喽啰厮杀,闻声呼应:“大人莫忧,孙某来也!”引一群生力军来救知府。 黄都尉也纵马冲来,直扑向牛大王,大叫:“兀那贼酋,吃黄某一戟!” 牛大王抢了一匹空马骑上,见黄都尉冲来,呵呵笑:“别人怕俺,这厮却不怕,敢是嫌命长?”打马迎去。 两骑正要厮杀,只听牛大王身后一片声音大起:“杀呀!杀呀!” 原来吉义打跑了孔让,见官军还有许多人马向这边压来,索性退后取出豆盒打开,将里面的豆子一古脑儿全部撒出来。 这下子几百个豆兵汹涌杀向官军! 黄都尉刚与牛大王斗了一合,就被淹没在豆兵群中。好在他武艺不错,挥舞大戟迅速杀了出去。 别的被豆兵群淹没的官军可就没有那么幸运,有的被豆兵打死打伤,有的陷身在豆兵之中惨遭践踏。 连牛大王也被困在豆兵堆里,好在豆兵有着基本智慧,懂得识别敌我,没把牛大王也打了。 豆兵大潮,席卷官军。官军见此情形,更加无心恋战,都顾不得知府了,各自落荒逃命。 前头逃走的孔教授,一来给吉义捅伤血流如注,二来觉得大势已去,一去便不回头了。 慕容知府骑马要逃,却万般不舍家眷,声嘶力竭大呼:“保护夫人!保护夫人!” 怎奈黄都尉、孙都尉都被豆兵打跑了,不知是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都不回头。只有一些最忠心的亲兵坚持抵抗豆兵。牛大王从豆兵群中夺路而出,挥舞大刀猛劈,那些亲兵都不是对手,一个个尸横就地,余下的丧魂失魄,竞相逃命。 慕容知府没法,落后就是个死,惟有也抢着逃了。 牛大王追赶不上知府,将没有马逃不快的官军追斩了几个出气,回头指挥喽啰们将知府的家眷夺了。 吉义见楚春莺已经得到救治,自与豆丁去找豆将、豆校。 只见豆将、豆校两个摔得遍体鳞伤,互相搀扶着往回走。 吉义惊道:“二位豆神大哥,你们摔成这副模样,如何是好?” 豆将依然一副乐呵呵样子:“无妨。”豆校禀道:“主人莫愁。某等只须豆盒里休息,元气自会恢复。”豆丁也道:“某等不死之身,轻伤休息个三三得九、四四十六日;重伤休息个五五二十五、六六三十六日;哪怕再重之伤,休息个七七四十九日,也当恢复。”豆将道:“然也。” 吉义问道:“那难道你们不会受致命伤么?” 豆丁道:“也会。”豆将道:“虽会无妨。”豆校讲道:“某等倘若受到致命伤,主人只须打开豆盒,按着某等的原形,念声:‘豆某归来!’某等自会化为青烟,回归豆盒之中。至若骤然受到致命伤,诸如断头、腰斩、大卸八块、粉身碎骨,亦无妨!不必主人唤,某等自会化烟回归,在盒内养上一年半载,又是一条好汉。” 吉义听了,放下心来,再想:“我是良民,从没做过犯法的事,今日迫于无奈,竟做下了!纵放豆兵打杀官军,亲手打伤法师头子……这可是弥天大罪了!我快走吧,回家再作打算。” 第18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九章 当下吉义就要溜走。牛大王却奔过来道:“客人!啊不,恩公!此战多亏你!若你不来,莫说俺妹,俺也得栽!你莫走,还随俺回山去,俺要好好款待!” 吉义瞠目结舌,心想:“款待?绝品好肉么?我可没这胃口。”忙道:“我有急事,我要回家。大王,咱们后会有期!” 牛大王不肯,拦住吉义,令小喽啰将缴获的几车金银财帛推上来,将手一摆:“恩公,你要金银,任你拿;若要女子,也任你取!俺的意思,只要你与俺往寨里痛饮一场,结个朋友!” 吉义心下踌躇,转念一想:“我父吉弘,本是江湖浪荡汉子出身,极爱结交朋友,最讲义气,因此给我起这个‘义’字为名。虽说这牛大王杀人不眨眼,却也义气深重样子。我要是害怕勾连强贼之罪,不肯结交他,倒显得我不够气魄,算不得好汉。” 这么一想,吉义豪气陡生,学着好汉模样,拱手开言:“牛兄盛情难却,我这便随你去。只是你切莫再提‘恩公’二字!我名唤作吉义,你直呼便可。” 牛大王听了大喜道:“好得很!吉义老弟,俺们这便收拾上山!俺要同你痛饮一场!”说罢指挥喽啰们收拾战场,先为受伤的自己人治伤,再挖坑把阵亡的自己人尸体掩埋,将地上能用的兵器、铠甲收起,又将横尸于地的官军挑些肥壮的,载在缴获的车上。 吉义知道这些就是人肉包子、人肉干的来源了,免不得又一阵寒毛卓竖,不过已没有先前那样恐惧。决心要做好汉,气壮了,胆大了,人果然不同了。 喽啰们取辆车子,将受伤昏迷的楚春莺载了。又将俘获的十多个知府家女眷尽皆捆了手脚,塞入几乘轿子,以防逃窜。 女眷们拥挤在轿子里,免不得惊恐哀泣。 吉义从没见过这许多美貌女子,不禁浮想翩连。一时想:“这些女子还不知她们落入吃人强贼的手里,若知道,还不吓得晕厥?” 一时想:“这些女子好生娇嫩,不愧是知府家里养的,与山村里土生土长的果然不同。便是比我在县城里见过的那些娇艳姐姐,也只强不差了。” 一时再想:“牛大王许我任取女人,我若从这些美女中挑上一个,如何?……两个,又如何?……哎呀呀,左搂右抱,那是员外老财了!我吉义不过是个穷猎户,哪能有这般艳福?” 再想:“不!我吉义今非昔比,不宜妄自菲薄。山里强壮的公猴子还坐拥一群母猴子呢。男子汉大丈夫,莫说左搂右抱,就是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是了!好汉我只因心系舜英妹妹,这才不想要别的女子;可不是胆子小,不敢要。这一层不可不分辨明白。”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忽与一个美妇人打了个照面。那美妇人虽被捆缚了手脚,却不哭也不呻吟,神色略定,与那些只知道哭的女人们不同。她看了看外头情形,低头蹙眉寻思。 吉义见了她的容颜,不禁呆住:“世上竟还有如此美丽之人!”心底下一股痴迷之情油然而生。再看一眼,越发心荡魂移。 还想要看第三眼时,吉义猛省:“大丈夫不可为色所惑!我怎能像那泼皮董大一般,见了美女便馋得口角流涎?” 当下不敢再看,吉义转头抱手,望天边的云霞以宁神,观翱翔的飞鸟以静气。一心只想,山兮岭兮,草兮木兮,真好天气。 过了一阵,喽啰们收拾完毕,押着车子、轿子,将缴获的武器盔甲拖的拖、扛的扛,望山上进发。 牛大王引着吉义,指说谈笑。 三豆神自入豆盒休养。豆兵腿短不善爬山,跟在后面吭哧吭哧前进,只见圆头攒动,不时有失足倒滚下去的。 队伍一路喜气洋洋,回到山寨。 牛大王指挥喽啰们收起战利品,张罗着款待吉义。喽啰们遵大王之令,拿出诸多财宝,摆在吉义眼前。牛大王道:“吉弟!这些财宝,你尽管拿去。” 吉义拱手道:“多谢牛兄好意,我却不能要了。我与你回山是因为你诚心诚意要与我喝酒,莫说喝酒,就是喝茶、喝水,我也要与你喝过再走。你要送我财宝,这倒是看不起我了,我岂是贪图财宝之人?似牛兄这般有本事,我结交你,胜过千金万金!” 牛大王看吉义重义不重财,又恭维自己,喜不自胜,摸头笑道:“俺虽有本事,此战若非你,殆矣!好,俺与你喝酒!”便叫小喽啰去取山寨里最好的美酒摆上,与吉义当场喝起来。 牛大王不愧姓牛,牛饮了得,顷刻三碗落肚,趁着酒兴,殷切道:“吉弟,你回家中,带了母亲上俺山寨,一同享福,岂不甚好?” 吉义刚陪饮了一碗,端着碗心想:“你这里动辄宰人,做甚么活人生割的人肉包子、死人风干的五香人肉干。我母亲能住得么?”遂摇头道:“牛兄,多承你的好意,可是朋友也不一定非得志同道合,可以求同存异。” 牛大王道:“怎么说?” 吉义道:“咱们志向不同,不如各行其道。我母亲一直望我有个出息,我已得了你百两黄金,衣食无忧了便可多多读兵书、练武艺,将来投军建功立业。实在不行,那么也可重操我父旧业,去衙门里当差——我父原是平邑县里都头是也,若不是英年早逝,如今只怕去到州里乃至道里,做更大的都头了!” 牛大王笑道:“俺是强贼,你若做了都头,咱们岂不成了对头?哈哈!……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些财宝,暂且寄放我处,来日你进了官场,需要钱财打点人,只管来拿!” 吉义心想:“那不成了官匪勾结了么?我可不能要。但好歹是朋友了,将来官府要拿你,我自会替你周旋。只怕你太过胆大包天,干出太多大案子,活不到那个时候啊。”想着应道:“好极,到时来拿。” 牛大王令喽啰收起财宝,再跟吉义喝了几碗,喝得红光满面,兴致大发,放下酒碗,起身道:“吉弟,你随俺来!” 吉义不知去做什么,跟着来到一棵参天大树下。只见树下摆着一只巨木做成的长条案台,足有十余丈长,六尺多宽。案台一头血迹斑斑,另一头干净整洁。 吉义正疑惑着,只见小喽啰们押着这次俘获的女子们,来到案台前,往干净的一边,将女子们抬上去,一个个并排罗列。 女子们都被布条绑起了嘴巴,呜咽着不能开言。那美妇人亦在其中。吉义看得呆了。 小喽啰们将女子们摆好,剥其鞋袜,将其双脚吊在垂下的铁环上,使她们尽皆裸足高悬。 牛大王招手道:“吉弟,来看行货。” 吉义呆若木鸡,木然上前。 牛大王指着女子们吊起来的光脚,笑呵呵道:“你看!行货品级如何,一看蹄子便知。凡品的蹄子,粗糙夯劣,外观难看,那内里的肉必也不好吃;养得好的上品行货,蹄子细嫩,与凡品截然不同。蹄子既好,全身皮肉岂有不好之理?你说,俺眼光如何?” 吉义瞠目结舌,一句也答不上来。才知道这牛大王才艺竟还不少,居然又是个品评玉足的行家。这个眼光,真不知如何说好。 第19章 第二回《山寨惊魂第十章 牛大王兴致盎然,指点着一只只的玉足,继续说下去:“男人蹄子,那不说了,只配喂狗!女人蹄子,若是凡品,亦难吃得紧,以俺这般好胃口,尚且无法下咽!惟有这等养尊处优的上品行货,蹄子不仅好看,更加好吃!其滋味之美,啧啧!满世间的吃货,哪里能及!” 原来这牛大王不好色,却好吃,美女在他眼里,不过是绝品好肉而已。尤其是上等女子养尊处优的玉足,恰似猪儿的猪蹄、熊儿的熊掌一般,竟是他最嗜好的美味。这里名为黑熊山,原本熊儿极多,只因牛大王嗜食熊掌,吉义几番上山下山并没有见到一只熊儿,只怕已被吃得灭绝了。 据其高论,女人玉足更胜熊掌,堪称不二珍品。听这么说来,吉义固然惊愕,现场要被当做食材的女子们岂不吓得晕厥? 果然,那些玉足被扯起来吊在铁环上的女子们多半已经不省人事,都吓昏了吧。少半还醒着的,也都脸色煞白。她们这下都知道了自己落在吃人强贼手里。 绿林中吃人强贼并不少,只是吃得像牛大王这般有讲究的,委实稀罕。 牛大王虽粗,在美味珍馐之前却十分郑重,不肯拿粗手往光洁的嫩足上抚摸,就连碰也不碰一下,只是作势要如何切、如何剁、如何蒸、如何焖,给吉义滔滔不绝讲述,把那些尚存知觉的女子终于也吓得相继昏了过去。 到最后,仅剩没昏过去的,就是吉义一见之下即不由得心生痴迷、不得不望云霞观飞鸟以宁神的那位美妇人了。亏她虽惊得脸色苍白,竟还能维持住意识。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哪怕如此狼狈时,也自有一股令少男难以抗拒的魅力。 牛大王最后才来到美妇人的身前,指着她两只高悬起来的玉足,点头再三:“这两只蹄子,香嫩至极。俺这一世,不曾见过!吉弟,你于俺救命之恩,俺不敢自私独吞,这便剁将下来,与你享用。你要如何做法?蒸耶?煮耶?焖耶?炖耶?俺依你。” 吉义还没应答,牛大王又煞有介事说道:“如此绝品,万万不可煎炸,也不宜烧烤,不宜乱加调料,还是原汁原味的好。生吃倒也颇好,只怕你吃不来。” 吉义哪里有心听他讲这番美食经!美妇人面色如霜,身躯越发颤抖,终于禁不住一串眼泪滚落颊畔。吉义见她掉泪,越发痴了。 牛大王说着说着,径自走开去做什么事了,吉义也不曾察觉。 美妇人眼睛直盯盯看着吉义。她听了刚才牛大王的话,知道吉义是救了牛大王的人,那么要想活命只有求吉义了。美人妙目,极善传神。吉义见了,如鬼使神差,不及多想,上前解开美妇人被绑的嘴,听她有何话说。 美妇人于生死关头,怆然恳求:“大王,救命!” 吉义忙道:“我不是大王,我是良民。” 美妇人改口道:“壮士,好歹救我!奴家必重重报答壮士!” 吉义可不知要怎么救她,一时迟疑:“我……” 美妇人不等吉义寻思,只怕一线生机稍纵即逝,急道:“壮士救了奴家,奴家便是壮士的人,还望壮士救我一救!” 吉义也知时间急迫,忙道:“可我怎么救你?” 美妇人见吉义肯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眉头一动,立时有了主意:“你可向大王索要奴家过夜,先救了奴家不死再说。” “这……”吉义的脸不禁火热。 美妇人只怕吉义迟疑,又道:“壮士若嫌我身为人妻,还有我身边的丫头,是个雏儿,尚未开苞。我俩一同服侍。” 吉义听了更是魂飞魄散!左搂右抱?与这生平仅见的美妇人,还有旁边梨花带雨的清秀小丫头?这种事情,平生不曾想过!当下禁不住身体僵硬了,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等再说下去,牛大王大步回归,取来一口利刀,要亲自来活割美妇人的双脚。吉义赶紧拦住:“牛兄,且慢!” 牛大王张着大嘴笑道:“吉弟,你要怎的?莫非你有新奇做法?” 吉义情急之下,学着自己见过的流氓好色样子,搓手道:“牛兄,不知可否将这妇人予我过夜,明日再作商议?” 牛大王听了一愣,然后大笑:“穆哈哈哈!原来吉弟也好这道道!俺直言相告:贪色好淫,非好汉也!俺们练武之人,保养元气最是紧要!不似那些文士淫徒,偏好将元气耗于妇人身上!俺有五戒,色戒便是第一!你岂不知——吃进来滋补,泄出去伤身!是好是坏,不言自明。俺的道理,必无差错,你要有长进,不妨学俺。” 吉义哑然。 牛大王教导了吉义一番,语锋一转:“不过,你尚且年幼,没有俺这般见识、这等修为,倒也无可厚非!罢,罢,你既救了俺,俺岂能不听?” 吉义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美妇人,见她胸口起伏,显然惊魂未定。在她身边摆放着的小丫头,这时候已经醒转。别的女人也多被牛大王的哈哈大笑声惊醒,身子挣扎扭动,许多只被吊着的玉足白花花地晃来晃去。小丫头不敢轻动,静静地躺着流泪,一双幼嫩小脚并举,洁白光滑。 吉义以前从未细致地看过女人的脚,只因听了牛大王一番高论,不免真个留意了,直瞪瞪看去,心想:“原来养得好的美人儿,脚真有这么好看的。我以前还不知道,可是井底之蛙呢……” 小丫头年纪约只十四五岁上下,胸脯平平,身材尚未长成,不似美妇人那般丰姿绰约,却也别有一番楚楚动人。吉义心想救她出来,对牛大王道:“牛兄,俗话说:‘好事成双’,这丫头儿我一并要了,不知可否?” 说着,吉义又搓搓手,更像个好色之徒模样了。牛大王笑得越发欢乐,呼唤喽啰:“小的们!将这两头行货抬到吉爷帐里,不得有误。” 七八个小喽啰齐声答应,一拥而上,将美妇人与小丫头解下了脚,高抬着搬运过去了。 吉义虽想救更多人,但如果再这么搓手,只怕显得贪婪无厌,搞不好惹牛大王翻脸。罢了,不太平的世道,人命比草贱!各人死生由命,就算都是美人,也顾不得太多了。 第20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一章 是夜,吉义在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帐房里,端坐在虎皮大椅上,镇镇心绪。 地上放着火盆,盆中的炭火把室内烤得温暖如春。吉义的心火,更把自己烤得炎热如夏。 房中红烛高烧,把里面景象映得通明。虎皮椅对面大床上绑缚着两个女子,四只光洁的玉足赫然在目。吉义看了一眼,慌忙闭上眼睛。这心绪越镇可越不宁了。 一夜有五个时辰:戌、亥、子、丑、寅,俗称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今夜山贼庆功,只怕要闹到半夜三更的子时,吉义要想放这两个女子走,必须子时以后才行。在此之前,只有呆着了。 从没有过对着玉足镇心绪的经历,何况两双?怪不得这心越镇越慌,跳得咚咚作响,引得浑身冒汗。 美妇人不知吉义在那作甚感想,只见他脸色既紧张又古怪,还以为他惧怕牛大王,下不了决心放自己走。 一同捆着的小丫头更不知所措,紧闭双目,直挺挺地躺着,听天由命。 美妇人可不愿听天由命,妙目转动,寻思一番:“我们女人家,自小读的经书,教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偏不信!凭甚么男人可以风流,女人却不可?我既离了京城,没了父母兄弟管辖,正待寻些称心如意的标致小厮,尽情快活。谅我那夫君小小知府,倚我家为靠山,万一发觉也不敢把我怎的。殊不知上任路上,便陷入这般困厄。脓包夫君舍我而去,更不值得我以性命守贞。眼前这小贼,倒也端正。我权当玩耍,既得性命,又尝尝鲜,有何不可?我多得是智计,事后自有法子遮掩。” 盘算已毕,美妇人娇声叫道:“壮士,你在那儿贵干?” 吉义正在镇心绪,镇得心慌意乱呢,听这一声娇叫,犹如万蚁挠心,勉强应道:“我在打坐。” 美妇人吃吃娇笑:“打甚么坐?敢莫嫌弃奴家不成?你倒仔细看看,奴家美也不美?” 吉义听这女人媚音如丝,越发心跳如鼓,不敢睁眼。 美妇人估量着吉义是个方成年的小男子,血气方刚的,谅他也没多少定力,不如尽快拿下!于是又道:“壮士,奴家承你解救,便是你的人。还有我这个心腹小丫头,她全听我的话。你快来解开我俩绑缚,我俩好生服侍你。” 吉义那颗心,咚咚咚,敲鼓声已从巡夜的更鼓变成了庆典的大鼓,震得整个胸膛快要抵受不住。 偏偏美妇人又道:“壮士,你如此冷淡,敢莫还不晓得床笫之乐?不打紧,你爱做甚么,姐姐任你所为。你若不知如何做,姐姐教你。你再去试在妹妹的身上,便轻车熟路矣。” 这一来,吉义的心跳,顿时又从庆典的大鼓变成了战场上的猛鼓,一股亢奋激情,犹如战场上士气鼎沸的人马,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去了! 美妇人不容小壮士不打这一仗,径自教起来:“来,你把绑住姐姐腿脚的绳子解开,到姐姐正面来……” 人马终于约束不住,冲出去了! 于是一场大战,打得昏天黑地。一方是从未经历战阵的小壮士,一跃变成了战场上的悍将。另一方虽居于下风却也不示弱,一时死守,一时反攻,以柔克刚,未至落败。尽管被裹挟进来的无辜者一下子就败了,始作俑者却还坚持作战。此战已不止是为了求生,反而仿佛求死一般。小壮士何能摆脱如此战局,早已经浑然忘我,都不知自己在这片战场上,冲杀到了南北还是西东?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激战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偃旗息鼓。 这时山寨里已经听不到山贼畅饮庆功的喧哗声了,一片宁静,万籁俱寂。 又过了一阵,吉义如梦初醒,起来穿上衣服,又笨拙地为美妇人穿衣服。 美妇人梳理长发,姿态妩媚,神情自若。 吉义再要为小丫头穿衣时,只见她已经匆匆地自己穿好了,并拢双脚跪坐着,怯怯地低着头,脸上晕红未退。吉义这时头脑清醒了,心知自己对她干了不可挽回的事,内中歉然,想要开口抚慰,却又不知怎说。想了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妹妹你的名字?” 小丫头欲言又止,望向美妇人。吉义见她如此温顺,没有主子同意竟不敢说话,更觉怜惜,忽醒悟到应当先问美妇人的名字,忙转头问:“姐姐,敢问你的芳名?” 美妇人倚着吉义,心里恨不得赶快逃离山寨,脸上神色却还安详恬静,微微笑着应答:“奴家蔡氏,闺名德音,便是新任沂州知府之妻。我娘家有权势,知府还怕着我呢。壮士可护送我下山,到州府去,我必重金酬谢。” 吉义呆了一呆,没想到自己的成人仪式,竟是与堂堂知府夫人完成。有道是:“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之前倒是知道牛大王劫的是知府家的女人,但见这位大美人姿色出众,还以为她是妾呢,没想到竟是正妻。听她口气,还是更高的门第出身。难怪她如此雍容华贵。 蔡夫人看了看吉义神色,又道:“嗯,那个……壮士啊,你孔武有力……”说着嫣然一笑:“奴家心爱得紧。我家官人可不及你呢!那是望尘莫及。你……你不如来州府居住,我们细水长流,不时相会,岂不是好?你若要做个官差,我亦能安排,官职必不会小。” 吉义对蔡夫人本有痴迷之情,又听她这么说,想着重操父业到官府里当差也不错,可以给母亲过上好日子,而且先做个都头统领土兵,磨练些带兵实战的能耐,将来想要去边疆投军也未尝不可。当下心中不免踌躇,是否该听她的安排呢? 蔡夫人许了一串好处,又道:“是了,我这个丫头潘鹂儿,在我家养了多年,知书达礼,性情也好。壮士若不弃,来了州府,我买所宅子,安排嫁妆,将她嫁予你做个小妾。你日后要娶妻,尽可娶你所喜的姑娘,她必不争风吃醋的。” 说着,蔡夫人嫣然一笑,贴近吉义,细声道:“你若不娶妻,那更好,奴家想你时,往来容易。” 小丫头潘鹂儿听夫人将自己许配给吉义做妾,怯怯地抬眼一看,与吉义四目相投,不禁满脸羞红,忙低了头,深深伏身行礼,模样儿十分惹人怜爱。 吉义如醉如痴,恍若梦中。没想到一番山寨历险,结果得来这样的良宵,又有更多的好处在前。那么要不要欣然答应呢? 第21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二章 蔡夫人尚在惊魂之中,为了脱险使尽浑身解数,既大许好处,又频传秋波,唯恐吉义不答应。 这许多好处加起来,谁能不为所动?然而一个久萦心中的倩影,令吉义猛醒,一切的好处,相比都轻了。 吉义站起身来,倾听一阵外头动静,说道:“山贼想必都睡下了,我送夫人与小妹下山吧。” 蔡夫人心中欢喜,谢道:“多谢壮士。还未请问壮士贵姓大名,何方人氏?” 吉义心想她对自己说了来历,自己也不能瞒她吧,就道:“我叫吉义,是本州平邑县人氏。” 蔡夫人听了,微微点头,还想仔细询问吉义家住哪里,只怕使其生疑,住口不问。 于是吉义、蔡德音、潘鹂儿三人,出了营帐,轻手轻脚摸出山寨。 山贼为着空前的胜利大肆庆功,喝得个个烂醉,连看门的都醉了去睡,无人把守寨门。 出了寨门,吉义忽然想起其余女子,止步对蔡夫人道:“夫人,你们家的女眷,我去看看能否搭救。” 蔡夫人摇头:“不必。”话一出口,自悔失言,忙叹一口气:“她们好生不幸,落入吃人魔头手里,哪里还有命在?” 吉义道:“我听牛大王高谈阔论,知他最讲究新鲜,一天最多只杀一个,要救还来得及。” 蔡夫人在心里一算,打定主意,软声道:“壮士救我二人,已是功德不浅,倘若再救别人,只怕泄露,连累壮士。” 吉义微笑:“我不怕。”将一张从房里带出来的毯子给蔡夫人披上,又拿自己的蓑衣给潘丫头穿起,说道:“我救了牛大王和他妹子,他纵然恼我,终不至于翻脸吧。” 蔡夫人双手捏着毯子围紧颈项以避深夜寒气,连连摇头道:“人心莫测,何况强贼?壮士你切莫冒险。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家……唉,壮士纵不为奴家着想,也该为鹂儿这丫头着想。她今生今世,是你的人了。” 吉义本来也怕牛大王,听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山贼是无法无天之徒,自己又不是很清楚牛大王的脾性,真要翻脸也不是不可能。再说自己的本事,全仗着一个豆盒而已。五百豆兵已经过了时限,都消失了;豆将、豆校又都身负重伤,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康复。那么,单以豆丁之力,加上一个某壮士,怎能匹敌牛大王全寨人马?再上去冒险救人,只怕弄巧成拙,还是立即下山为好。 当下吉义唤出豆丁。豆神不是凡人,夜里视物如同白昼。吉义使豆丁背了蔡夫人,走在前头,自己背了潘鹂儿,跟在后头,披星戴月下山。 来到山外官道上,天色已经微明。 吉义叫豆丁放下蔡夫人,自放下潘鹂儿,向二女拱手告辞:“夫人、小妹,我们在这里分别。且让我的手下留下陪伴保护你们一阵,待天亮有人经过,叫他们送你们往州府去。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蔡夫人诧异,蹙眉道:“壮士,你不亲自护送奴家?要往哪里去?” 吉义答道:“我有要事,要回本县。” 蔡夫人满心想要吉义往州府去,但又不便过问吉义之事,只得说道:“那么,壮士呀,你办完要事,还望往州府来看奴家,切切。” 说着,蔡夫人想了一想,再道:“我与你相约七日。七日之内,你若依约前来,阿十姐姐有极好的物事,赏你。” 阿十是蔡夫人的小名,昨夜战意正酣之时,她这样自称。吉义情迷意乱之际,也就直呼“阿十姐姐”。如今蔡夫人又这样自称,一笑百媚生,令小壮士怎能不再度怦然心动? 吉义虽然心动,对已经有过露水情缘的蔡夫人好生迷恋,然而还是更加挂念王舜英。露水情缘,不敌青梅竹马。吉义心中但愿与舜英妹妹喜定终身,美美满满过日子。夫人虽好,丫头虽妙,难留壮士之心。当下吉义只把头摇,推脱道:“我这要事,七日是办不来的。” 蔡德音见吉义不答应,微一沉吟,即又伸指笑道:“那么,与你一月为限!一月之内,你到州府来,阿十姐姐有重赏,你必喜欢!”话音刚落,唯恐吉义仍不答应,忙又道:“罢!与你二月之期!二月六十日,纵有何等要事,总该办成了来见奴家吧?” 霞光微微,吉义只觉蔡夫人秋波盈盈,煞是动人。转念一想:“这位夫人,既如此眷顾我,我不可一味拒绝,凡事留些余地,未尝不可。”于是不置可否,深深一揖道:“多谢夫人。我们后会有期,夫人保重。”又向潘鹂儿施礼道:“小妹保重。” 潘鹂儿忙纳万福,低低说一声:“壮士哥哥保重。” 吉义转身昂首阔步而去,不再回首看两个佳人,只怕看了会不舍得。 没想到这个甲子年当真非同寻常,连日撞上奇遇,发生了一连串平生所不曾遇过的事情。管它是不是要天下大乱呢,只要自家的日子过好就行。经过这一连串事件,吉义有信心自己要时来运转了,日子从此会过得好了。 吉义自回平邑县去。 豆丁留下保护落难的知府夫人蔡德音、丫鬟潘鹂儿。 待到天色大亮,蔡夫人自有主张,向一队驾着大车的行商人打招呼,许给他们赏赐,请他们护送自己往州府去。 豆丁待其去后,自化为一阵青烟,飘回豆盒去了。无论相距多远,他们豆神自能感应豆盒所在,不会迷失。 蔡夫人与潘鹂儿在往州府去的半路上,逢着慕容知府纠集的官军。 知府迎上夫人,纳头便拜,连呼:“下官无能!下官该死!”叩了不下十个头。听夫人说了声:“官人请起。”知府方才抬头,仰问道:“夫人贵体可安?” 出了这样的事情,蔡德音对这不中用的丈夫不免有气,话语中却不动声色,只轻叹道:“说来话长。奴家命大,却也多亏我有智能,逃得劫难。” 于是蔡夫人编造了一番如何逃脱之缘由,从容道来。只说自己提出父亲名头,山贼震惧,不敢相逼。自己带了鹂儿,深夜觑个空儿,逃离贼窝。片言不提吉义之事。 第22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三章 原来蔡夫人的父亲是当朝太师蔡玄高,位极人臣的三公之一。 蔡太师大儒出身,门生满天下。慕容知府名叫德昌,便是蔡太师的得意门生之一,五年前成为新科探花,钦点翰林学士,如今又得到肥缺,外放沂州知府。 当今大齐皇朝的地方官,道、州、县三级官员为朝政所任命,就是“朝廷命官”。 道的地方长官,叫做道台。道下设州,大州又称为府,因此大州的地方长官叫做知府,小州的地方长官叫做知州。州下设县,县的地方长官叫做知县。 沂州是个下辖许多县治、人口众多的大州。慕容德昌一外放就成了知府,官居正五品。 知府权势不小,在任正好捞钱。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个“清”字说的可是大大的反话。一个知府,倘若只凭官俸,十万两银子得几百年才能攒得下来,三年就攒十万两,可不明摆着是“贪”的意思么? 通常外放的新官,多由正七品知县、从七品主簿做起;即便是状元、榜眼出身的高才,也就是正六品知州、从六品功曹为多;慕容德昌却能一下子做到正五品的大州知府,还不是因为岳父蔡太师的关系? 蔡太师的门生也有状元、榜眼,为什么偏挑个探花来配爱女德音?只因蔡太师很相信风水命相,对慕容德昌道:“我女德音,命中该有个一字同名的丈夫,你名德昌,岂非天作之合?”遂把蔡德音嫁给慕容德昌了。 蔡太师家里有姬妾无数,生得十六个儿子,十九个女儿。前妻不受宠幸,无子无女,郁郁而卒。十小姐德音的生母虞氏,姿色既佳,又有心机,夺得继妻之位。虞夫人虽未生子,却生有四个女儿,个个生得粉雕玉琢,深受太师宠爱,取名雅音、德音、清音、馨音。这四个女儿长大之后个个都有倾城之姿,以至于世人将她们合称为“蔡氏四美”,把别的十五个女儿都忽略了。 蔡德音不仅美貌,而且见识独到。别的女子读书,不过是些妇德、诗词之书。她却博览群书,眼界开阔,心思活络,很早就想过,不甘于相夫教子度过一生,受三从四德约束规规矩矩活一辈子;一定要活出更多滋味来。 慕容德昌娶了蔡德音,欢喜得如同摘到了天上朗月、捞到了水中仙花,文章无心作了,书也无心读了,整天围着夫人转。蔡德音却正告夫君,不可懈怠,还应该更加用心精研学问,做个鸿儒,将来必须高居公卿,让自己做个诰命夫人,方才称心如意。为此,慕容德昌只好重新埋头于书山文海,以勤为径,以苦作舟。 蔡德音又请父亲做主,给夫君谋得了沂州知府的空缺,要夫君外放历练,同时多多发财,积下家业,将来可以买通门路,仕途亨通。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称心如意,到了外州天高地阔,更可我行我素。 不料这么一个好主意,差些儿聪明反被聪明误,害死了自己。新任慕容知府一行人还没到达州府,竟被胆大包天的强贼攻击,劫夺了家财家眷!连蔡夫人自己都陷在贼窝里! 还好蔡夫人运气不坏,反而因祸得福,不但性命无虞,还偷腥偷了个小壮士。之前只是想,还没机会做出来,这下子可不是无意之中便称心如意了? 蔡夫人称了心意,慕容知府可吓掉了魂。家财丢了还可以加倍搜刮回来,寻常家眷也罢了,只有夫人德音,万万丢不得!丢了夫人,太师怪罪,如何担当得起? 因此慕容知府逃命去后,惶惶不可终日,连夜收拾溃败的官军,硬着头皮,卷土重来,至关紧要就是要将夫人夺回。 若等他来夺回,夫人只怕已成了人肉包子、五香人肉干之类,一双玉足早已落了山贼大王的肚腹。还好,蔡夫人自己逃出来了。 慕容知府打发了护送夫人回来的行商人,恭请夫人上车坐好,既欣喜于夫人无虞,又免不得痛恨山贼劫了自己的家眷家财,指着黑熊山方向切齿骂道:“方今世上,刁民越发多了!撮尔山贼,猖狂若此!倘不剿灭,国将不国!” 当下慕容知府大声喝令,派人纠合州府官军,又派人往费县、平邑县等各县,调集人马协同荡灭山贼。 蔡夫人听见丈夫下令,从车里掀起帘子,招手道:“且慢!官人你来,奴家有话说。” 慕容知府忙将头探入车内,俯首帖耳道:“夫人有何见教?” 蔡夫人道:“山贼小寇,且莫管他。官人新上任,公事要紧。可先往州府安顿,准备得周周全全,再来荡灭山贼不迟。” 慕容知府愕然道:“可是,咱们家眷……” 蔡夫人搂住旁边的潘鹂儿,诈作伤感的神情,咬牙道:“都……没救了。你这时去,已来不及。所幸奴家和这丫头儿无事,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潘鹂儿被搂着,不禁脸色煞白,丝毫不觉夫人身子温暖,反觉一阵寒意。她先前听了小壮士所言,明知别的家眷还有救;夫人这话竟是劝阻官人莫去救,让她们死了了事! 潘鹂儿只是温顺羞怯,并不呆傻,一想之下就明白了,夫人为何不要小壮士搭救别的家眷,也不要知府赶紧营救她们?只因夫人与诸女被绑在案台上,光天化日之下被剥了鞋袜,给强贼评头品足……这等事情,传出去未免于夫人名声有碍,只怕败坏太师家风。更何况,夫人与自己被解下抬走,案台上的诸女如果醒着都会知道。抬走做什么,强贼可是叫得明明白白。如此,诸女若不死,夫人便难安! 潘鹂儿明白过来,禁不住瑟瑟发抖。突然又想到——夫人的事情,知道最多的,莫过于自己!一想到这里,更加恐惧。 蔡德音瞥了潘鹂儿一眼,转头对慕容德昌道:“你看这丫头儿虎口余生,也吓成这样。强贼委实残暴,我俩所见如同噩梦一般!官人快送我俩往州里安歇去。” 慕容德昌慌道:“下官领命!下官之罪!夫人恕罪,下官改日必为夫人报仇!” 蔡德音摇头,以教导的口吻对慕容德昌道:“官人要报仇,至切不可蛮干。如今讨虏将军耿可泰、黑煞真人云如海正率大军追剿反贼,离此不远。不如等他们战罢,请他们来州府款待。既可以结识人面,又可求他们顺道根除本州境内小寇,岂不是一举两得?由别人去做这事,胜了有你的功劳,败了无你的罪责;岂不好过你自己去做,万一再败,威风扫地,叫人耻笑,又免不得要担罪责?” 慕容知府听了夫人所教一番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英明,下官愚钝,若不是夫人见教,下官怎能开窍?”于是收头回车外,大声呼叫,收回命令。 车中,蔡德音继续搂着潘鹂儿,闭目养神。 潘鹂儿内心惊惧,久久不得平息。夫人的身子柔软温暖,还带着沁人的香味;但她刚说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尽管自己自小就做她的丫鬟,是她的心腹;但她若想要换一个心腹,还不容易? 第23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四章 吉义回到平邑县,不及回家,先往县城里去。到了王主簿的宅邸前,想要请王舜英出来说话,却又逡巡不敢,先向街坊打听。 街坊笑道:“你问王大小姐么?”“王大小姐啊,她在初三那天,已同陈家公子成了亲!” 吉义一听,恰似五雷轰顶!初三那天,不正是自己为了赚钱甘冒大险,捡了宝鞍前往黑熊山的那一天么?谁知舜英妹妹的婚事这么快已经办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吉义犹如泥雕木塑般伫立。街坊们又七嘴八舌自相谈说起来。 阿甲道:“呵呵,那陈公子艳福不浅。” 阿乙道:“何止艳福!王大小姐里外来得,定是个贤内助呢!” 阿丙道:“那陈公子是个甚么人?” 阿乙道:“你不知道么?陈公子之父陈老爷,是王老爷的同窗好友!” 阿丙道:“哦!原来如此,所以访友来了?” 阿乙道:“是啊!陈老爷是顺道来的。他已得了朝廷任命,过了新年就要去平州做功曹。” 阿丙道:“平州?在哪儿啊?” 阿乙道:“远在幽燕道,州治又叫卢龙城,在前朝是平卢节度使的幕府所在。从俺们这里去,约莫要走二千里路呢!” 阿丙佩服道:“哗!你知道的可真多!” 阿乙不无自得道:“呵呵,莫看俺只是个赶车的,俺可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啊!平日一边赶车一边与客人山南海北闲聊,积得这许多见闻。这县城里,俺要自称见闻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阿甲笑道:“哈哈,你就吹吧!你见闻能有几多?还不是因为陈老爷雇过你的车,所以你知道!” 吉义这时候才稍为清醒过来,喃喃问道:“那、那如今王……王大小姐呢?” 街坊笑道:“呵呵,如今王大小姐呀,论理应该叫做陈门王氏了。”“王大小姐成亲之后,已经跟着陈老爷一家,前往平州去了!”“陈老爷远道上任不容易,因此两家索性连订亲带成亲,赶着完了婚。否则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吉义打听清楚,悲从中来。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觉得脚步沉沉,内心空荡荡,茫无目的地在县城街头走过。 小县城多年来没有太大变化,儿时的印象历历在目,仿佛还能听见昔日那一声声欢声笑语,然而已经物似人非。 徘徊了好半天,吉义努力收敛怅惘之情,寻思如今与将来的打算:“功曹似乎是个从六品的官。舜英妹妹可算嫁到一个大户人家去了。但愿她今后日子美满!我还是先回家去,带了母亲搬家。今后如有机缘,再去平州看看她是否安好。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舜英妹妹,她总是望我过得好的!” 想罢,禁不住抹了一把痛泪,吉义收拾心绪,再往家里赶。 回到家,吉义即与母亲邢氏说要搬家。 邢氏十分诧异,问道:“我儿,你如何一回来便要搬家?” 吉义道:“孩儿这番出行,天幸发了横财。”附耳告诉母亲:“孩儿今有了一百两金子哩!咱母子俩穷日子可算到头了!母亲从今不必再辛苦纺线,孩儿自可奉养母亲,过好日子。” 邢氏听了,不免惊讶道:“我儿!你是如何得的许多金子!”板起面孔盘问:“可无犯法么?” 吉义眉头一耸,心想自己这一去,犯法自然是犯了,而且还接连犯下好几宗大罪:勾连强贼、纵放豆兵打杀官军、亲手打伤一个法师据说还是御法师、私通贵妇连带一个丫鬟……这些罪名算起来够砍三四次头的!怎能跟母亲实说呢? 因此吉义只笑笑道:“母亲勿忧。孩儿不过一时心慈,路上救了一只要被割熊掌的黑熊。那黑熊倒也知恩图报,即带孩儿往一处山窝中,刨出山贼所藏的百两金子。” 这已经算是吉义所能编的听起来最合理的谎言了。可是邢氏并不相信,伸手摸向吉义,一把揪住吉义的脸:“我儿!你还没有学得出息,先学会骗娘!你娘眼睛虽瞎,心却亮着!你这话骗鬼都不信。你爹生前,你娘多曾帮他断案拿贼。你今必是做贼了,能瞒你娘?” 吉义没奈何,只得跪下禀道:“孩儿知错了!不瞒母亲,孩儿委实不曾做贼,只是与强贼稍有勾连——孩儿趁官军与义军厮杀,捡到一副极稀罕宝贵的马鞍,心想没法卖,便去献给了邻县黑熊山的牛大王,他赏我一百两金子。” 邢氏听了点头:“这还像话,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莫以为你娘会被吓着。你今长大了,你娘不怕实话说与你知——你爹生前,曾纵放一个为民除害杀了土豪劣绅被拿住要处死的侠客。说起来,不但与强贼勾连,还算监守自盗呢!这等事还不止一桩。比如偷盗,他也做过。” 吉义瞠目结舌,方知自己老爹生前原来也干犯法的事? 邢氏问道:“可记得你儿时与舜英等人读书,邻里有恶人,自称爱狗,家养恶狗,纵狗扰人,成日吠叫,使你等孩儿家不得专心念书?” 吉义想了想,喃喃道:“不记得……” 邢氏慨然道:“你不记得,你娘可记得。那就是你娘叫你爹干的。你娘多次与那家恶人论理无果,遂叫你爹,如此这般吩咐。你爹依计行事,以恶制恶,夜里扮作强贼闯门入室,将那家恶人尽皆捆翻,一刀杀了恶狗,将狗血、狗屎涂他们一身,又将他家搜出的银两带走,掷入四邻院子,算是平素纵狗扰人的赔偿。你说,你爹是不是好汉子?” 吉义一愕,忙竖起拇指道:“是好汉子!” 邢氏点头:“是好汉子,才不枉你娘嫁他。我儿你今大了,不可胆小怕事——胆小怕事能有甚么出息?” 吉义低头心想:“我一点都不胆小怕事好么?我爹偷鸡摸狗的小事,能跟我比?我出去一趟都犯了三四宗死罪了,还能算胆小怕事么?要是说与你知,你都得吓死,那时只怕要怪我胆大包天了。”口上不敢辩驳,只道:“母亲教训得是,孩儿必力争出息。但如今孩儿要搬家,是为稳妥起见,却不是胆小。” 邢氏想了想,点头道:“也罢。这乡村里人好,我虽有些舍不得,但你有钱了,要图出息,还该往大地方去。” 吉义心想:“这乡里也有像董大那样的恶人啊,其实早该搬了。我之前任他勒索,就是因为怕他找你麻烦,只要挖个坑便能害你。如今我有钱了,不用再靠打猎为生,还在山村里呆什么?” 第24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五章 两母子遂收拾家当,雇车搬家。 因怕沂州官军捉拿,从平邑县向西越境来到隶属于兖州的泗水县。 吉义准备就在这里安家,只怕官府搜捕自己,不敢叫原名,灵机一动改了个名,叫做“吴爻”——吴字跟吉字倒过来差不多,爻字跟义字差不多。对外只称自己是吴爻吴老板,行商赚了钱要置办产业安家。 吉义看了几天房子,在城西五里处买下一座大宅,共有房舍三十九间,占地约三亩,成交价一百三十八两银子。一两金子时价可兑二十二两银子,买宅花了不到七两金子。 “如今房价真个便宜!”吉义买了房之后感叹。 其实不单是房子便宜,还是金价贵了的缘故。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金”,说的道理就是:在盛世时收藏古董的人多,古董价格就贵;而在乱世时需要避险的人多,金子就贵。 吉义想想也是,乱世里,性命往往都成问题,还有什么情致收藏古董?当然得备着硬通货——金子、银子,遇到灾难好用。 房价在盛世时总是高的。以至于历朝历代盛世之时,连做高官的人都感叹房价太贵,买不起。曾有一位文学大家,做了三十年官,做到正二品的侍郎时,才终于买了房,写诗《示儿》道:“始我来京师,止携一束书。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庐。”——做官积蓄三十年才在京城买得起房啊! 而在乱世,动辄要遭灾害、兵戈,房子容易被毁,逃难也带不走,所以房价就急剧下跌了。 吉义如今买房子,价格只要十年前的四分之一左右,可见世道已经乱得多了。 金银则相反,到乱世价格上涨。盛世时一贯制钱,合七百七十文,就可以换一两银子;如今则要四贯钱,约三千文,才能换一两银子。金子更贵,盛世时一两金子往往换不到十两银子,而如今一两金子能换二十多两银子,比价还在往上涨! 因此吉义得到百两金子可不是小数,换算成银子的话是二千二百两左右,换算成钱的话则是八千八百贯左右。俗话用“家财万贯”来形容富豪,吉义如今也差不多了。 有房还要有田,否则坐吃山空,富豪做不长久。于是吉义又花了二十多两金子,买下附近几片田园,合计二百六十四亩。 买了房又买了田,百两金子才花不到三分之一,小猎户摇身一变,俨然已是个小地主。按官家典籍,齐兖道的人家户均三十亩田,吉义等于有了八九户中等人家的田产。 光有房和田还不行,接着还得买人。如今人的行情大致是:上等婢女的身价银要三十两至四十两,平常婢女只要十两左右,平常男仆要十多两银子,体格强壮的上等男仆也不过二十多两银子。可见男仆差别不太大,而婢女视姿色不同价格相差甚大。 吉义倒不是没钱,这县城里最上等的婢女也买得起,但觉得没有必要——又不是要买来做妾,要美女做什么?别人家要美女是为了看着顺眼,母亲目盲根本看不见,美的丑的只要能使唤就行。 再说了,即使是市上所能买到的最美的婢女,相比蔡夫人的俏丫鬟潘鹂儿都望尘莫及。吉义也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实在是看不上那些市上的婢女了。 于是吉义只挑身价银十两左右的平常婢女买个十个,倒是男仆除了看家护院之外还要种田,身体必须是好的,全挑二十多两银子的上等男仆买了十个。 接着吉义还买了几件武器,都是县里所能买到最好的,再买一件上好皮甲、一身新衣,买种田要用的农具和耕牛,买小猪小羊小鸡小鸭什么的。其余杂物,由母亲张罗去买。百两金子一口气花去了大半,还剩四十两金子与一些碎银。 平生从未这样花钱,花得爽快! 这下子,有家有业。 吉义把十名婢女配给十名仆人,等于一户主人、十户仆人的架子就有了。等将来仆人婢女们生儿育女,自己坐拥几十个壮丁,赚钱置办更多产业,岂不就是一方土豪了?……想想就美。 仆人们跟了吉义——吴爻吴老爷,也是有福。通常仆人都得伺候主人到了老大年纪,才能给主人赏个已经从婢女熬成了昔日黄花的老姑娘成家。这下子他们跟了吴老爷,还没给老爷干活,就先得赏年轻老婆了! 仆人们自不免感激涕零,干劲十足,种田种桑树,放牛养羊猪,帮着老爷兴家,自己也有好处。 婢女们则跟着老爷的母亲邢太夫人,除了做家务,还纺线织布。一个自给自足的大家庭就算建立了。 仆人们都成了家,身为老爷的吉义自己怎么办?这事情邢氏自然惦记着,出外动辄要摸人家卖菜的、卖豆腐的姑娘家,摸摸她们的脸蛋、身材,想要摸到个好的,回头请媒婆给儿子说亲。 吉义看到,忙叫母亲别这么做了,自己自有打算。邢氏问吉义有何打算。吉义信口敷衍,心中自有主意:“蔡夫人与我有约,许下潘丫头给我做妾。我既已无缘娶舜英妹妹为妻,倒可以考虑这件事。搬家是为了怕官府缉拿,但据我问询从沂州来的商客,得知沂州官府并没有派人往平邑县搜捕,甚至不曾发兵围剿黑熊山。” “为何不打黑熊山?这我不得而知。但蔡夫人明明知道我是平邑县人氏,却没叫官府出动官差搜捕我,可见是有诚心与我相好!” “我今已经安好了家,不妨自往沂州去,应蔡夫人二月之约。若能按时去到,她说有绝妙奖赏给我,不知是何奖赏?” “她还许我做个不小的官职呢。还有宅子呢。还有……把她丫鬟给我做妾呢……” “若我能在那边官府当差,得到赏赐城里的宅子,安居乐业;这边又有个县郊田园,岂不是好?” “与其在这县郊田园慢慢兴家,自然不如到州城里做官吏,更有出息不是?” “虽说我堂堂男子汉,本该走正道才对……若凭着与贵妇私通,得其提拔往上爬,说起来颇有些不光彩……但只要有出息,又何必太过古板?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出息了就好!” “母亲已辛苦大半生了,我应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这是当务之急。” “就这么办,哪怕借助贵妇人算不得好汉行径,我也得先发达起来,兴家立业了再说。” 第25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六章 打算已定,吉义决定要往沂州城去,应蔡夫人二月之约。 除了为兴家立业的打算之外,吉义毕竟还是痴迷于蔡夫人的美色,还有潘鹂儿也是十分可人,舍不得就此绝了缘分。 于是吉义禀告母亲:“孩儿又要出门,母亲请家里安居,勿念。” 邢氏听了道:“我儿,听你言语有些忐忑,敢莫又要做坏事去?” 吉义心里“怦”的一下,忙道:“我哪有那么多坏事要做?母亲放心,我只是去州府里谋个差事,图个更大出息。” 果然一听“图个更大出息”,邢氏就满意了,点头道:“好得很。兖州可是大州,上古九州之一呢,你去看看不妨。” 吉义心道:“我不是去兖州。”但想不必跟母亲赘述,说多了她反而要担心,就顺水推舟应道:“是。孩儿谨遵母命。” 邢氏又嘱咐道:“如须使钱,切莫吝啬。家里应有尽有了,不须再花钱,金子还有四十两,你都带去——横竖是你博来的,要么博光,要么博个更大!” 吉义一咋舌,心想:“母亲赌性不小!好在她目盲不能去赌坊博钱,否则金子只怕要给她博光。” 刚要去呢,忽然有个本地的大户登门来找吉义。 那大户姓普,名世安,之前趁农民遭灾时巧取豪夺,搞到了县城西北郊临近泗水河的大片良田。如今苦于某事,想把那河边的良田出手。但本地人也因为那件事情,都不敢要。普世安正一筹莫展,听闻有个外地人吴老爷买了不少田宅,便来上门推销自己的地。 吉义听了来意,为难道:“有劳普老爷,可我已经有田宅了。” 普世安眼睛一转,笑道:“吴老爷买的宅子不错,离县城近……敢问你买了有多少田?” 吉义指给普世安看:“那一片,那一片,还有那一片是我的,共有二百六十四亩。” 普世安搓搓手,道:“都是旱地,不怎么样啊!我的田都是河边的良田,灌溉便利,差不多一千亩!你要的话,一千两银子便宜卖给你!” 吉义听了吃惊。灌溉便利的河边良田,一千亩只要一千两银子!这个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但吉义手头只有四十两金子了,约合八百八十两银子,不够买的;是否把现有的田卖掉,凑钱再买?想着,一时踌躇。 普世安看吉义不语,又道:“老弟啊!我那田边,也有宅子,与你这宅子差不多,位置虽不如你的好,但比你的更大。如何?你若想要,咱们交换田宅,你再补我五百两银子即可!” 吉义一听这样不错!但再一想,隐隐觉得不对——这天大的便宜事,怎会落在自己头上?自己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他是本地的大户,这其中只怕有诈? 吉义便借口更衣,找仆人们来,要他们赶紧去打听普世安及其田宅的事情。 一个仆人笑道:“老爷,不必打听!俺正好有亲戚是普大户那块人,他那里的破事,俺知道!” 吉义道:“什么破事?” 仆人道:“他那儿闹怪物!” 吉义道:“什么怪物?” 仆人道:“螃蟹!” 吉义道:“螃蟹?” “报应啊!”仆人打着哈哈,将原委告诉吉义。 原来普大户挖空心思兼并了那一带的肥沃土地,还没过几年舒坦日子,自惹了一个祸患。 那祸患是因为从前黄河改道,叫做“夺泗入淮”,就是抢了泗水河的河道,南下泄入淮河。 泗水河的水被黄河的水冲激倒灌,使得上游泛滥成一片沼泽地。 后来经过治水,黄河回归故道,那片沼泽地日渐缩小了,不过迄今仍有千顷之大。 前几年,那片沼泽地里滋生起了怪物,是螃蟹成精。为首的大怪叫做蟹老板,手下小怪们叫做蟹伙计,本来自得其乐,并不曾为害。但普大户的田地与沼泽地之间只隔着一条泗水河,他生怕怪物游过河来糟蹋他的田地,就报请官府除妖打怪。 官府先后派兵打过多次,还曾请过法师来,但只打杀了一部分螃蟹怪。蟹老板带领其余蟹伙计躲到地洞里,法师无可奈何。 法师走后,蟹老板率众出洞报复,将普大户的田地糟蹋得一塌糊涂…… 吉义听到这里不禁问道:“那蟹老板怎么知道要报复普大户?” 仆人道:“那蟹老板虽然是个未修成人形的怪物,却有跟咱们人类差不多的心智,能通人言。至于它是打听得知,还是捉了人类审问得知,俺便不知了。总之普大户被蟹老板报复,田地连年遭到大群螃蟹怪大肆糟蹋,颗粒无收!他要与老爷交换田宅,老爷切莫听他的!” 吉义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我心中有数了。” 于是吉义回头与普大户谈:“普老爷,你说的换田宅之事甚好,只是我新买田宅,已经花光了钱。要不咱们先换田宅,我欠着你五百两银子,今年收成之后再还如何?” 普世安一听,正中下怀。想着吴爻一个外地人,花光了钱,换了田宅之后,田地给螃蟹怪糟蹋,没法收成,到时还不起钱,自己就可以告官,让吴爻把田宅抵钱!这样,河边的地还是自己的,又霸占了吴爻的地,岂不妙计! 普世安当即满口答应:“好得很!吴老爷,便依你所说的,咱们这便订立契约!” 吉义也有自己的打算,却是这么想:“我这家业,横竖都是博来的,不如拿来博个更大的。我有豆神、豆兵,应可抵御螃蟹怪。只要摆平了螃蟹怪,我就坐拥河边千亩良田。还可以跨河治理沼泽地,开垦出更多良田。如果摆平不了,我还有四十两金子,自可带母亲去别处安居。” 双方各有打算,痛痛快快地订立了契约。普世安不告诉吉义闹怪物的事情;吉义也装作没钱,暂不付给普大户五百两银子。等到摆平了螃蟹怪,确认可以安居乐业了再给他不迟。 交易完成后,吉义禀告母亲,带着仆人、婢女搬家。 邢氏得知原委,又喜又愁道:“儿啊,为娘教你能博便博,你能现学现用甚好——只不知你如何有能耐打那螃蟹怪?” 吉义昂然道:“我武艺大有长进!” 邢氏听声往吉义头顶一敲:“我儿,你又要骗娘?你武艺再好,又怎能敌得过许多螃蟹怪?老实说来,你究竟有何凭恃?” 吉义不得已,只得跟母亲说了豆盒之事。 邢氏这才稍为安心,但想想又不禁担心起来:“儿啊,你这法宝之事,切莫使人知晓,倘若流传出去,引得官府查究,祸害不小!” 吉义唯唯诺诺,心想:“我自然晓得,因此本想连你也不说的,你偏要追问么。” 第26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七章 搬家完毕,吉义前去查看河边的田地,果然发现有一部分已经给螃蟹怪糟蹋过了。 螃蟹怪怎么糟蹋的呢?就是成群结队从雪层覆盖的小麦田里穿过,把雪层破坏。这样,就算麦苗不被踩死,也会被冻死。 农谚讲道:“冬麦盖雪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就是因为雪层能给麦苗保温,使麦苗安然过冬,春天雪水融化又能保持土壤湿润,让麦苗长得好,收成自然高了。因此又有谚语道:“瑞雪兆丰年。” 吉义虽不务农也知这个道理,便把仆人招集起来,吩咐:“你等轮班值守河边,警戒螃蟹怪。” 仆人们面面相觑,一个道:“俺们如何能够抵敌螃蟹怪?” 吉义笑道:“又不用你们抵敌。只要你们警戒。一旦发现对岸有螃蟹怪过来,速速报我!我自来对付它们。” 仆人们这才喜道:“原来老爷能拿妖怪!”“老爷竟是个英雄!” 另一边,普大户交换得到了吉义的田宅,虽然比自己原有的田宅小,心下却自以为得计。 先前普世安的田被螃蟹怪糟蹋,几乎颗粒无收,亏本亏得一塌糊涂。今年春节刚过,蟹老板又带着手下一大帮蟹伙计,出洞过河来糟蹋普大户的田。千亩良田,转眼又被糟蹋了百余亩。 普世安没个办法,遂想卖田。可是当地人都知道他的田闹螃蟹,谁肯接手?白给都不要。这下终于找到了新来的外地人吴爻吴老爷接手。普世安带着自己的家人搬到了所换的县城边田宅里,只等着换给吴爻的河边田宅给螃蟹怪大闹!闹到吴爻破产,再来逼债。 螃蟹怪的首领蟹老板,却不是泗水河里土生土长的螃蟹,乃是出身于徐州、长成在微山湖里的特大螃蟹成精。 成精之后,蟹老板犹如行商人一般在周围湖泊、河流里游荡,一路搜罗天赋异禀的大螃蟹,以其妖力将它们点化成精,做了伙计。 其手下小怪之中,有两个得力的小头目。寻常的螃蟹多是石青色的,那两个与众不同。一个是黑螃蟹,在沂州蒙阴县收的,故名蒙阴;一个是白螃蟹,盘起来外形活像一饼人类的米粉,故名米粉。 蟹老板一伙来到泗水县,发现这里的沼泽地是块乐土,遂在此地长期安居了。 万物成精之后,往往都会大为增强。 成精的螃蟹,个头犹如小牛,力量足以匹敌人类。 妖类可分为“妖”、“魔”、“鬼”、“怪”四属,那么“精”又是什么呢?原来“精”并不是专门的一属,而是一个通称,有广义、狭义两个定义。 广义的“精”,可以包括所有“妖”和“怪”,不包括“魔”和“鬼”,也就是妖、怪两属的合称。比如紫鸾、小鸾是鸾鸟妖,也可以叫做鸾鸟精;蟹老板一伙是螃蟹怪,也可以叫做螃蟹精。只要是“妖”和“怪”都可以俗称为“精”,是为广义。 狭义的“精”,则专指“妖”和“怪”的雏形。也就是说,万物经过初步修炼,具有了妖力——也就有了妖气,这样的低级形态。狭义的“精”,由于是低级形态,妖力都很弱小,可以继续往高级修,修成人形的就成了“妖”,修不成人形的就成了“怪”。 蟹老板自己已经修成了“怪”,具有比较强大的妖力;其手下蟹伙计则都还是初步修炼的“精”,妖力弱小。 通常来说,成群结队的妖怪,往往有一个或几个修成了的大妖、大怪做首领,其余都是初步修炼的小妖、小怪。 绝大部分小妖、小怪,终其一生也就停留在那个妖力程度,无法修成大妖、大怪。就像人类的法师,绝大部分都法力低微,只有很少能修成大法师。 吉义换了田,做好准备,要抵御螃蟹怪。 有道是“先礼后兵”,吉义要先同它们讲理,实在讲不通再打。 当然,兵器也要预先准备好。吉义找铁匠赶造了十一条浑铁水火棍,也就是衙门里衙役使用的棍棒款式,两头粗,中间细。只不过衙役用的是木棍,吉义准备的是铁棍。吉义心想成精的螃蟹,壳必然很硬,木棍只怕不足以对付,非得铁棍不可。 于是吉义与十名仆人每人持一条浑铁水火棍,武装起来。 仆人们得到水火棍,不但胆子没有壮起来,反而更加惶恐。难道,一个英雄加十个仆从,就要跟至少一百个螃蟹怪拼个你死我活?只怕不是对手啊! 吉义给他们鼓气道:“你等莫慌!发给你等兵器,只为了以防万一。我自己能打,轻易用不着你等上阵!” 仆人们听了这才安心一些,排好了班,轮番拿着水火棍放哨去了。 说螃蟹,螃蟹到。这天深夜四更,是个月明星稀的晴夜。吉义正在酣睡,突然两个仆人狂奔进来禀告:“老爷!祸事了!”“螃、螃、螃、螃蟹来了!” 吉义赶忙起身穿衣,抄家伙,忽见两个仆人都没带家伙,问道:“发给你们的水火棍呢?” 两个仆人颤声道:“丢、丢了……”“好大个的螃蟹!吓死人了!” 吉义恼道:“成精的螃蟹,自然个大,有何奇怪?给你们兵器,是拿来防身的,不是拿来丢弃了逃跑的!”想要斥骂他们,但想没办法,毕竟自己是英雄好汉,他们不是英雄好汉;要都是英雄好汉,就不用给人当仆人了不是?没法苛责他们,只有自己努力了。 当下吉义披挂起皮甲,持着自己的水火棍,赶往泗水河岸。 十名仆人拖着八条水火棍,跟在老爷身后跑。他们都怕妖怪,跟老爷保持距离,不即不离。 吉义看他们那样,暗暗叹气。寻思用他们助战不如用豆兵。但自己要动用豆盒的话,不宜给众人看见。尽管是自家人,能保密还是尽量保密。 吉义遂回头冲仆人们喊:“你等不用跟来!只管看着家宅!” 十名仆人如遇大赦,掉头便跑。他们拖着八条水火棍回到家宅,把所有门户都关上,用水火棍从里面支着,还搬重型家具来堵门,以防妖怪打来,闯门入室杀人。 十名婢女闻讯都战战兢兢,不能安睡,与仆人们一起凭窗往河岸方向眺望。只有邢氏一人问明情况又睡下了。仆人、婢女们都很服气:“老爷固然英雄,太夫人也是豪杰。” 第27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八章 吉义走了一程,取豆盒先唤出豆丁,一同向河岸奔去。豆将、豆校两个因受重伤还没养好,不能听用。豆丁自带一支大铁棒,正好适合对付螃蟹。 来到河岸,只见盖着雪层的麦地上,一大群大螃蟹大肆横行,所过之处,雪层破坏殆尽。 这可是吉义自己的田了,看了怎么不心疼?吉义忙摇臂大呼:“住手!” 一众螃蟹怪闻声,皆把双眼举高,向吉义望来。 吉义继续喊叫:“各位……各位螃蟹朋友!听我一言!” 一众螃蟹怪面面相觑,然后从嘴里边吐泡泡边发出一片嘶嘶的声音。那是螃蟹语,吉义听不懂,看它们的动静,似乎是在呼唤首领。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头一只巨蟹侧着身子横行过来,然后转过方向,斜着身子朝着吉义,斜眼一瞅,叫道:“哪里来的人类?做什么的干活?” 吉义躬身施礼道:“这位螃蟹兄,敢问便是蟹老板么?” 那巨蟹挥舞大螯道:“我是蟹老板,但我不是兄,是姐!愚蠢的人类啊!万物多是母的比公的大,你们偏偏是公的比母的大,真是奇葩的种类!” 吉义哭笑不得,一时无语,寻思要怎么接话? 豆丁先道:“你那螃蟹,忒也无礼!主人以礼待你,你不但不回礼,还菲薄人类,敢是要打架么?” 蟹老板哼道:“姐就是要打架怎的?你两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类啊!似你们这种小角色,姐还不放在眼里呢!你们可知姐对战过几个大法师么?可知姐纵横过几条大江大河么?告诉你们,姐可是……” 吉义见它一说起话就滔滔不绝,与人类的嗑叨婆娘无异,忙打断道:“抱歉,这位螃蟹姐姐,请听我的一言……” 蟹老板亦打断吉义:“你住嘴!”挥螯指向豆丁:“姐要听他说。他比你大个。” 吉义哑口无言。 豆丁叫道:“兀那螃蟹,不得对主人无礼!某虽大个,却是主人为尊。某亦并非人类,乃是豆子。” 蟹老板道:“哦!原来是豆子精。” 豆丁道:“非也!某乃豆神!” 蟹老板仰头发笑:“嘻嘻嘻!区区豆子,便敢胡吹大气!你要打架,都不用姐陪你——米粉,蒙阴,你俩谁来给我收拾他?” “嘶!”名叫米粉、蒙阴的两个螃蟹怪小头目,遵令横行上前,各挥舞两只大螯,向豆丁挑衅。然后它们学人类一样猜起拳来,以决定由谁出战收拾豆丁。 吉义与豆丁瞪眼看去,只见它们猜了半天拳,完全不分胜负——都是一直出“剪子”,无赢无输! 吉义终于忍不住跨前一步,握拳伸出,叫一声:“石头!” 米粉、蒙阴二怪吃了一惊,大眼瞪小眼。 吉义哈哈笑道:“我赢了!通吃你们两个!”转头对蟹老板道:“抱歉,螃蟹姐姐,听我一言。从前得罪你的那个人类恶霸,已经搬家了。如今我是这片田地的主人。还望你高抬贵脚,不要糟蹋我的田地。咱们秋毫无犯,人畜无害,岂不是好?” 蟹老板瞄了吉义两眼,哼道:“想得美!姐也不管谁是这田地主人,姐就是糟蹋得快活!姐已经乐此不疲了!因此每年姐都提前中止冬眠,带伙计们来踩这地。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一众螃蟹怪跟着有节奏地发声:“嘶嘶,嘶嘶,嘶嘶嘶嘶……”一边嘶叫一边随着节奏摇摆横行,把麦田踩得雪屑纷飞,连带着麦苗的碎片。 吉义叹气道:“如此说来,只有打架喽?本来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恶类,还想跟你们友好共处呢!” “友好共处你个头!”蟹老板挥舞大螯:“愚蠢的人类啊!大自然的死敌啊!姐要替天行道,整死你们!——蒙阴,米粉,你俩一起上,快给我把他俩打趴下!” 蟹老板一声令下,蒙阴、米粉二怪应声上前,攻击吉义与豆丁。 吉义忙抡起水火棍,豆丁抡大铁棒,招架二怪的攻击。 只听“嗙咚”、“嗙啪”、“嗙嚓”之声不绝于耳,四只大蟹螯与两支铁棒你来我往击打。那四只大蟹螯,每只都有酒坛子般大小,由于螃蟹怪修炼成精,其蟹螯质地如钢铁般坚硬,与人类的铁器碰撞丝毫不落下风。 打了一会儿,豆丁还能支撑得住,肉身凡胎的吉义可就渐渐不支了,双手的虎口都震得发麻发痛。 蟹老板一边看打架一边嬉笑:“愚蠢的人类啊!才两个人,就想挑战我大螃蟹团?姐只用两个手下,就足够对付你们!要是用三个,就算我输!” 吉义勉力招架,心想:“这螃蟹怪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官军无法将其剿灭。我的武艺不差,怎知连它们的小头目也难对付。那大头目蟹老板,想必更加厉害。我还是快快抽身,使用豆兵,才是正经。” 于是吉义喊声:“豆丁顶住!”自己拔腿就往后跑。 “嗬嘶!”“嗬嘶!”与吉义相斗的黑螃蟹精蒙阴一边口吐泡沫一边横行追来。 吉义边跑边解锦囊,取豆盒,抓一把豆子撒出。雪地上迅即腾起一片白烟,现出百来个豆兵。 蒙阴顿时陷入豆兵围困之中,亏得它见机挺快,赶忙转体半圈,横行倒退开去。豆兵被其铁牛般的身子冲翻一堆,滚倒在地,滴溜溜打转。雪地光滑,有的豆兵就像坐了雪橇一样直滑出去。 蟹老板见状,叫道:“这、这是什么情况?狡猾的人类啊!居然还有伏兵?蒙阴、米粉,你们回来,小心中了埋伏!” 蒙阴、米粉二怪听命,皆退回蟹老板身边。蟹老板再竖起眼睛仔细看吉义这边的阵势,看了一会儿叫道:“貌似也没什么可怕?” 果然,吉义这边的豆兵,在雪地上连立足都难,走一步滑一步,不断有自己滑倒的,互相碰撞,一个跌倒就连带几个倒。 这也难怪,豆兵只有两只脚,而且都是扁平足,走在雪地上可不就这样么?螃蟹却有八只脚,而且都是带爪尖的,每走一步,爪尖钉在地上,十分稳当,不管是沼泽地、沙地、石地还是雪地,都不会滑倒。 蟹老板见吉义这边的阵势不战自乱,笑得前仰后合:“愚蠢的人类啊!这就是你的伏兵?正蠢材!不用跟姐的伙计交手,就全跌翻了!兵器都撇了一地!这是故意要让姐笑死来取胜么?” 豆兵虽然狼狈,却毫不气馁,跌倒了又爬起来,伸手一招吸回大槌,重整阵势杀上前去。 蒙阴、米粉二怪率众伙计迎战。上百个螃蟹怪与差不多同等的豆兵绞成一条战线厮杀,大螯战大槌,只听“嗙咚”、“嗙嗵”响声不绝。 吉义看战况,一个豆兵显然不是一个螃蟹怪的对手。豆兵举大槌砸向螃蟹怪,螃蟹怪举螯便能轻易抵挡,即便大槌砸在蟹壳上,螃蟹怪也无动于衷。成精的螃蟹都炼成了极其坚硬的壳,木质的大槌难以伤损。但若螃蟹怪挥舞大螯来打豆兵,豆兵即使抵挡得住也往往因为脚滑而跌倒;有抵挡不住的,便被螃蟹的大螯钳断了脑袋! 打不了一会儿,螃蟹怪一个也没有折损,豆兵已经呜呼哀哉了许多。好在豆兵不识恐惧,剩下的仍坚持奋战。“嗙咚”、“嗙嗵”,努力与螃蟹怪你来我往战个不停。 第28章 第三回《缘去缘来第九章 吉义看这样打下去非输不可,忙再连撒出两把豆子,化作二百来个豆兵,向战线增援上去。 “愚蠢的人类啊!”蟹老板叫道:“想要倚多为胜么?好不要脸!” 吉义回叫:“你们倚强凌弱,才不要脸!你的螃蟹又大又硬,难道要我的豆兵一对一?那才是不公平。” 蟹老板再看自己的伙计,仍然是占上风,乐道:“没用的人类啊!就算给你的小豆子们二打一、三打一,也打不过姐的螃蟹啊!” 吉义看看果然如此,心里焦急,额上冒汗,索性把剩下的豆子全撒出来,一齐上前夹攻。 不料更多的豆兵却发挥不出更多的战斗力,战线就这么长,平均四个豆兵打一个螃蟹,不是每个豆兵都能挤到前面去打,在后的反而扰乱了在前的,而在前的滑倒便连在后的一齐滑倒,混乱更甚。 豆兵智慧有限,没有指挥就不懂得绕到侧面、后面去包抄敌怪。先前通常是由豆校指挥,也可听从主人命令行事;如今豆校养伤不能出战,吉义又缺乏指挥经验,干着急。打着打着,只见豆兵陆续被螃蟹怪钳死、砸死,四打一慢慢变成三打一、二打一。 “没用的人类啊!”蟹老板手舞足蹈,十分得意:“你的兵只输不赢啊!姐的伙计只赢不输啊!你看着吧!姐的伙计把你的兵都扫灭了,再来取你的脑袋!” 吉义面色铁青,束手无策,实在自己想不出办法,冲豆丁问道:“豆三哥,咱们的豆兵在雪地上站都站不稳,还怎么打噢!你可有办法?” 豆丁听了直愣愣道:“主人敢莫不知豆根之用?” 吉义道:“什么豆根?” 豆丁道:“豆兵可从脚下生出豆根,扎在地里,便站稳了。只是一时不得挪动。倘要挪动,须收回豆根方可。” 吉义道:“不早说,我哪里知道豆兵还有这一招?”赶紧下令:“豆兵们听令!都给我扎稳了脚跟再打!” 豆兵们愣愣的,并没有领会主人的意思,还是不断的摔倒。吉义问豆丁:“怎么回事?” 豆丁道:“主人只须叫‘生豆根’便可,若要挪动,便叫‘收豆根’。” 吉义忙叫:“豆兵们听令!生豆根!” 这下豆兵们听懂了,皆叫:“生豆根,生豆根,扎稳脚跟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原来豆兵扎根之术,就是为了防止刮大风的天气,无根之木会被吹得到处打滚,扎下根就不怕了。这一招三个豆神倒是不会。三个豆神是完全人形,不会再生什么豆根。 豆丁想了想,又告诉吉义:“主人敢莫也不知豆蔓之用?” 吉义道:“豆蔓?” 豆丁道:“豆兵可从脚下生豆根,也可从手上长豆蔓。豆蔓多用来卷住敌人抑或其兵器之用也!” 吉义听了大喜:“还有这个妙用!多谢豆三哥,否则我并不知!”心想豆兵都是扁平手、扁平足,虽没有手指脚趾,却可以生豆根、长豆蔓,真是造化妙物也!再问:“对了,还有别的妙用么,你快一并说来。” 豆丁摇头:“没了。” 吉义道:“那么要用豆蔓,怎么下令?” 豆丁道:“容易。主人叫‘长豆蔓’,豆兵便长豆蔓;主人叫‘收豆蔓’,豆兵便收豆蔓。”想了想又道:“主人尚须晓得,豆兵手上长了豆蔓,便不能拿大槌。” 吉义道:“那么,可否一手长豆蔓,另一手用大槌打?” 豆丁挠头:“这……无有此等妙用也。” 吉义道:“那难道我叫‘长豆蔓’,豆兵们便全都手长豆蔓?都缠敌人去了,谁来打?” 豆丁道:“主人可指定若干豆兵,分别指挥。除了受主人指定的豆兵之外,其余仍各自行事。” 吉义道:“原来如此……但就算若干个缠,若干个打,缠的能缠,打的却打不动,奈何?” 豆丁又挠头,想了想道:“某来打,如何?” 吉义转头见豆兵越打越少,急道:“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叫豆兵缠住敌怪,咱们两个上去打!” 这时豆兵们虽然扎稳了脚跟,不会随便就滚倒了,但仍然战不过敌怪。毕竟大槌砸不开蟹壳,蟹螯却能杀死豆兵,因此还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听到吉义大喊一声:“长豆蔓!”豆兵便抛下槌子,一齐伸出手,十只手指皆化成长长的豆蔓,伸展出去,叫道:“长豆蔓,长豆蔓,豆蔓长长将敌缠,柔能克刚胜凶顽。” 现下还剩二百来个豆兵,总体上差不多二打一的比例。两个豆兵缠一个螃蟹,各伸出一只手五条豆蔓缠敌怪一只大螯,还有另一只手五条豆蔓,可以去缠螃蟹赖以爬行的蟹足。螃蟹一边四条腿,五条豆蔓足以缠住。这样子,二缠一,缠住上百个螃蟹怪,尽皆动弹不得。 蟹老板在后督战,见状惊道:“狡猾的人类啊!还有这一招!蒙阴,蒙阴,米粉,米粉,你们怎么啦?” 黑螃蟹精蒙阴、白螃蟹精米粉二怪各被三四个豆兵缠住,哼道:“嘶嘶、嘶嘶……”意思大概是:“我们动不了啦!” 吉义、豆丁趁此良机,抡铁棒冲上前去,猛砸螃蟹怪。只听“嗙嘡”、“嗙嘡”一阵响,一只螃蟹怪遭到吉义、豆丁合力痛击,终于被敲开了硬壳! “嘶……”那螃蟹怪张口吐出大片白沫,一命呜呼。 终于、终于这边也能打死那边的敌怪了,要再接再厉!吉义叫道:“打啊!砸啊!”豆丁呼应:“打啊!砸啊!”一齐合力再砸第二只被卷得不能动弹的大螃蟹。 “嗙嘡”、“嗙嘡”一阵响声过后,又一只螃蟹怪被砸开了硬壳,死于非命。 “凶残的人类啊!”蟹老板大怒:“敢杀姐的伙计!叫你们瞧瞧姐的厉害!”于是张嘴吹起泡泡来,再吐气将一个个泡泡吹向纠缠着的战线。 那不是普通的泡泡,那是蟹老板的绝招,用妖力吹出来的泡泡,飞到豆兵与螃蟹胶着的战线上,炸裂开来。只听“啪”、“啪”、“啪”一阵炸响,威力虽然不大,却足以把豆兵的豆蔓炸断!有的豆兵连手臂、头颅都被炸去了。螃蟹怪却因为硬壳保护,不会受伤。 蟹老板凭这个绝招,从前当手下伙计与官军接战之时,自己从后面吹泡泡轰炸,把双方一起炸,敌人会受伤或被震晕,而自己的伙计不会,往往收到奇效。当下蟹老板故伎重施,一边吐泡吹泡一边叫:“吐泡泡,吹泡泡,姐的泡泡吹得好,炸得人类哇哇叫!” 随着泡泡轰炸,战线上的螃蟹怪陆续解脱豆蔓纠缠,反攻豆兵。豆兵为了长豆蔓都撇下了大槌,无法招架,脚下又都生豆根不得挪动,只有眼睁睁地站以待毙。 吉义和豆丁好不容易才砸死两个螃蟹,来不及砸更多,战线已经崩溃。吉义忙将刚打死的螃蟹怪掀翻,叫豆丁:“快!一起拖走这只,撤回家去!” 豆丁遵命,与吉义各以一手拖拽死蟹的一足,另一手倒拖兵器,在雪地上狂奔撤离。至于战线上残存的豆兵,都顾不得了。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一章 深夜月光之下,一场轰轰烈烈的雪地大战,以人类一方失败告终。蟹老板率领的螃蟹怪杀尽了豆兵,又糟蹋了近百亩麦田,闹得疲惫了才暂时撤退。 千亩麦田已被糟蹋了二百多亩,照这样下去,今年又别指望收成了。虽然开春还可以另种其它的庄稼,但螃蟹怪也可以再糟蹋啊!螃蟹不除,这块地永无宁日了。 吉义与豆丁拖着一只死蟹逃回家,才发现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怒叫:“快开门!放我进来!” 里面仆人们战战兢兢搬开家具,开了大门,放主人进屋。吉义与豆丁拖着死蟹进去。仆人们见了豆丁,惊道:“这位大哥是?” 吉义道:“这是我请来帮手的神灵,你们莫要外传。”把死蟹拖到里面大院里放下,对豆丁道:“你回去吧。”豆丁答应一声,化作青烟消失。 仆人们大眼瞪小眼,才知道主人居然还会召唤神灵。愣了一阵之后,他们围着死蟹看起来,喜道:“好大个的螃蟹!”“主人好厉害!”“想必好吃得紧!”“这是要蒸?要煮?” 吉义心想:“我拖这死螃蟹回来才不是为了要蒸要煮,是为了琢磨其弱点。要是能琢磨出来,下次就专门攻击螃蟹的弱点就好。” 于是吉义拿水火棍在死螃蟹壳上敲来敲去,琢磨了老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弱点。这才吩咐仆人们抬去给婢女们烹饪,做了一顿水煮螃蟹肉。 整只蟹重达两百来斤,虽然蟹肉只占一小部分,也够一大家子吃上两天了。虽然清蒸比水煮更好吃,怎奈没有那么大的锅可以蒸。 仆人、婢女们都是穷出身,从没吃过这么好的螃蟹,免不得欢天喜地。有的便道:“老爷,百来个螃蟹怪,要是慢慢打来吃,岂不能吃一年?” 吉义还没答话,邢氏道:“吃一年螃蟹,岂不把人都吃死了?螃蟹虽好,不可多吃。儿啊,你再打了螃蟹,可分给邻近乡亲。” 仆人、婢女们都道:“太夫人说得是。” 吉义见他们兴高采烈,也不说什么。自己知道螃蟹怪并不是好对付的,五百个豆兵全军覆没才换得敲开了两个螃蟹壳。好在豆兵不是人,否则要是死五百个人……简直不堪设想。 过后吉义再带仆人们到河边看,只见螃蟹怪撇下糟踏过的麦田撤回去了,连另一只打死的螃蟹都撇下没有收尸。原来它们没有人类一样收尸埋葬的习惯,死了就死了。 吉义又把死螃蟹拖回去敲打了一番,终于发现背壳正中凹陷处是个弱点,容易砸开。吉义大为欢喜。仆人们也是欢天喜地——又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水煮螃蟹了! 再过几天,螃蟹怪再次渡河袭来。放哨的仆人慌忙报告吉义。吉义吩咐紧守家宅,不出战。 仆人疑道:“老爷,怎么这次不去打螃蟹来吃了?” 吉义不吭声,心想螃蟹哪有那么好打的?当它们是来送肉的不成?新一批豆兵要养足七日才有,到时豆将、豆校也满六六三十六日养伤期,可以听用了。有了豆将,砸螃蟹更不成问题。豆校在三豆神之中虽然战斗力最弱,头脑却最好,是智慧型的豆神,能指挥豆兵。到时自己和豆校在后指挥豆兵,豆将和豆丁两个力量型的豆神在前敲打螃蟹,想必能打得比上一次好得多? 又过了好几天,来到农历二月下旬。近年来频频气候不调,这一个冬天来得慢,去得也慢,都快清明节了还在下雪,往年这个时候积雪都快化光了。 吉义已能再使用豆兵,两个受伤的豆神也养好伤了,算算蔡夫人的约期还剩下半个多月了,巴不得赶紧与螃蟹怪决战决胜,然后可以赶去赴约。 终于这一夜,放哨的仆人再度来报:“螃蟹!好吃的螃蟹又来了!” 吉义二话不说,起身穿衣披甲,抄起水火棍,出门直奔河岸。仆人、婢女们忙着洗锅、烧水,都等老爷再弄螃蟹回来煮着吃。 吉义一路盘算:“擒贼先擒王,我得先打倒蟹老板才行。”遂叫出豆将、豆校、豆丁,吩咐道:“三位豆神大哥,待会儿打怪,豆二哥给我指挥豆兵,用豆根扎稳脚跟,用豆蔓缠住敌怪。豆大哥、豆三哥跟我直取敌怪首领,擒贼先擒王!”三豆神应诺。 来到麦田,又与蟹老板一伙对阵,吉义这次一口气撒出全部豆兵,靠着豆校帮忙指挥,将敌怪三面合围。 “不死心的人类啊!”蟹老板叫道:“看姐的绝招!”于是又吐出泡泡吹起来,边吹边哼:“吐泡泡,吹泡泡,姐的泡泡吹得好,炸得人类哇哇叫!” 吉义见蟹老板又在故伎重施,拿水火棍直指道:“就是那个大怪!跟我上!”说罢即率豆将、豆丁上前。 豆将力大无穷,挥双拳左右开弓,一下子便打开了一个缺口,把前头的螃蟹冲撞得四脚朝天,给吉义和豆丁开路,一同穿越战线直取后方的蟹老板。 蟹老板泡泡吹来,炸在豆将身上。豆将不痛不痒,索性用双拳击打泡泡,“嘭”、“嘭”、“嘭”地爆个不停。吉义和豆丁靠着豆将挡着,皆毫发无伤。 这时大多数螃蟹怪都给豆兵缠住,动弹不得。小头目蒙阴、米粉二怪还好没被缠住,见豆将直扑蟹老板,忙都赶来阻挡。 豆将一拳将白螃蟹精米粉打得一个趔趄,米粉不愧是小头目,也算有些能耐,没给打翻,出螯还击。豆将自恃勇力而大意,被蟹螯钳在腿上,顿时“嗷”的一声大叫! 豆丁正挥棒大战黑螃蟹精蒙阴,闻声问道:“阿大!不打紧么?” 豆将双手齐掰米粉钳在自己腿上的蟹螯,叫道:“这厮可恶!痛煞我也!” 一只蟹螯还没掰开,米粉另一只蟹螯又钳在豆将手臂上。豆将又是“嗷”的一声大叫! 这下连后方的豆校也注意到了,指挥几十个豆兵:“去救阿大!”豆兵们从豆将冲出的缺口杀奔过去。 吉义自帮豆将解围,挥水火棍击打米粉。蟹老板吹泡泡过来,将吉义炸了个倒栽葱,摔倒在地。豆兵们赶来,护在主人前头。吉义指蟹老板叫道:“给我拿下那个母的大头目!” 豆兵们呀呀叫道:“拿下那个母的!”“拿下那个母的!”蜂拥向蟹老板杀去。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二章 两个螃蟹怪小头目,黑螃蟹精蒙阴与豆丁厮杀,白螃蟹精米粉跟豆将死磕,都不得脱身。螃蟹怪大首领蟹老板尽管连吹了一串大泡泡炸倒十几个豆兵,却给余下的豆兵逼近。 吉义叫道:“长豆蔓!”豆兵遂弃双槌,双手伸出豆蔓向蟹老板缠去。 “咿呀!咿呀!”蟹老板就像一个少女般惊叫:“好讨厌啊!触手怪啊!”双螯乱舞,猛剪豆兵伸来的豆蔓。怎奈豆兵众多,来不及剪,先有几根豆蔓缠住了大螯,然后更多的豆蔓缠上来,牢牢地捆住了蟹老板的双螯。 这时豆将奋力挣扎,已经把米粉的双螯都掰断了,狠狠一拳将米粉打得背壳着地滑出老远。 吉义见蟹老板双螯已被豆兵缠住,大喜,叫道:“兀那大螃蟹,吃我一棍!”高举水火棍向其冲过去,要报刚才被炸之仇。 蟹老板见豆将、吉义都向自己扑来,绝望地大叫一声:“姐要完了!” 远处的米粉嘶叫:“嘶嘶!嘶嘶!” 蟹老板一咬牙:“好吧!姐不是胆小鬼啊!姐也是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活过来的啊!”于是狠命一甩,径自甩开自己的双螯,断螯求生! 断鳌之后,蟹老板与米粉疾速逃往泗水河,一边呼叫:“蒙阴,快走!伙计们,快走!”蒙阴与还能动弹的螃蟹怪闻声都往后撤。 吉义与豆将向蟹老板追去,怎奈雪地滑,追之不及。 蟹老板将要下水之时,想要向吉义挥螯,才察觉自己已经没有螯了,只好以一只蟹足指向吉义,厉声叫嚣:“可恶的人类啊,你给我等着!我记住你啦!……可恶!等姐再生出螯来,再招更多的伙计,再来糟蹋尽你的田地!还要取下你的脑袋!你全家的脑袋!” 吉义追不上蟹老板,回头收拾小怪。 螃蟹怪有的断螯求生,哗啦啦地逃下河去,但大部分被豆兵使豆蔓连蟹足都缠住了,不得脱身。 吉义与豆将、豆丁砸击螃蟹怪的弱点,“嗙嘡”、“嗙嘡”、“嗙嘡”……砸一两下就了结一个。不多时,七八十只大螃蟹尸横就地。 此战大获全胜,螃蟹怪大部分被歼灭,逃回去的也多是断了螯的,断螯要再生须得一段时日吧,麦田总算暂时保住了。 吉义使豆兵将七八十只死蟹拖回家。 仆人、婢女们大喜过望:“老爷这次打得这许多螃蟹!”又指着豆神、豆兵问:“这些敢是老爷请的神兵神将?” 吉义心想跟他们解释太难,也没必要,随口道:“正是。这是我的私密之事,你等切莫外传,咱们闷声发财,莫令外人知晓。” 仆人、婢女们都道:“晓得了!”“俺们闷声吃螃蟹,美滋滋!” 吉义道:“那不是。年景不好,想必不少乡亲们穷困,过年也没好东西吃。你们稍后帮我把螃蟹分给乡邻,就说是我带你们打螃蟹打到的,不可多嘴说神灵之事,免得惹是生非。”嘱咐了一番。 仆人、婢女们领命,帮主人把螃蟹分给乡邻。 这一带乡亲们正在困苦之中,过了年关,青黄不接,米面都没有了,吃糠度日。得了螃蟹,家家吃鲜肉,乐不可支,都感激吴爻吴老爷。 其后吉义带仆人们整理田地,许多乡亲前来帮忙,几天工夫就把被螃蟹怪糟蹋过的三四百亩麦田整理了一番,雪融之后好种别的作物。其余麦田还没被糟蹋,今年可以指望个收成。 吉义又安排了一番耕种之事、防备螃蟹再犯之事与别的杂事。屈指一算,蔡夫人的二月之约只剩下五天了,要去赴约就得赶紧! 于是吉义拜辞母亲,出门而去。 这次出门,派头与以往不同。吉义腰缠四十两金子,背负一把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良弓,手持一把十两银子的精钢三股叉,衣帽簇新,走在路上,自觉威风凛凛、分外英俊潇洒。 家住泗水县城西北郊外,去沂州要先从县城西门进去,向东横穿县城。 吉义进了县城,正穿街过市,忽见一人身着皂布长衫,头戴青布角巾,朗声叫道:“铁口神算,一卦一金。铁口神算,一卦一金。”如此而来。 这显然是一个江湖方士。寻常方士见惯不怪,只是这个方士,要价高得不着边际。寻常方士为人算卦,不过数十文钱。吉义所见过的卦金最高的,亦不过半两银子,那人便是平邑县里有名的“郝半两”。今日所见的这个方士,有何能耐,竟敢开口一卦一金? 路人纷纷侧目,都说这人疯了。吉义却心有所动,上前问道:“这位先生,你是哪里来的方士?” “非也。”那先生道:“我非方士,乃是术士。你莫问我哪里来!若要算卦,一卦一金;若不算卦,请自方便!” 术士与方士有何区别?吉义不懂。听这先生要价既高,语气又甚不逊,平常人怎会找他算卦?然而吉义鬼使神差的,偏要算上一卦。横竖本老爷如今有得是金子。 当下吉义将三股叉往道旁一搁,对那术士道:“你与我算上一卦。” 术士见有人竟要算卦,面露一丝喜色,迅即面色如常。他并不寒暄,立时单刀直入,询问:“财主要算甚么?” 吉义听术士叫自己财主,微微一笑。曾几何时的穷小子,如今被人叫做财主了!吉财主想了一想,因母亲要自己有出息,不知自己将来到底有何出息,便道:“算我出息如何。” 那术士哼道:“出息么……”当下既不用排卦,也不用布筮,连抽签也不用,只是望了望吉义的面貌,掐了掐手指,即得出结论道:“财主你前程无量,贵不可言。” 吉义瞪大眼睛,追问:“究竟如何贵法?” 那术士看看四周,摇头道:“不可明言。倘若明言,官差听见,捉我入监。” 吉义听了大奇。心想,究竟自己会有甚么出息?怎么个贵不可言?怎么明言了会害术士入监?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三章 那术士略一欠身道:“财主,一卦完了。你还有何要算?” 吉义再想了想,因母亲近日一直念叨要自己成家,自己也想知道:既与舜英妹妹无缘,可否还有别的良缘?当下有些忸怩道:“算我能否娶个顺心合意的妻子。” 那术士又望望吉义面相,掐掐手指,即有结论:“能。” 吉义欢喜,追问:“何时能娶?” 术士摆摆手:“第二卦毕。财主第三卦要算何时能娶么?” 吉义一愣。这就一卦了?再算又要给一金?……罢罢,吉财主正算得起劲,仗着自己多金,面不改色道:“好,再算。” 术士依例望望吉义,掐掐手指,很快算妥:“何时能娶,事关天机,不可泄露。只能奉告财主:你的正妻,要娶甚难,好事多磨。待你灰心至极时,便是否极泰来时,切切记住。” “待我灰心至极时,便是否极泰来时?”吉义将信将疑,把这话默诵几遍,记在心里。再寻思:“正妻?难道我命中还有侧妻么?否则他只要说是‘妻子’,何必说是‘正妻’?这这这……想我吉义出身寒微,将来却会贵不可言,成为能娶三妻四妾的大贵人?” 想到这里禁不住要问术士,自己究竟能有些什么样的妻妾。但见那术士眨眨眼睛,吉义突然想到,随便算是不好的,一卦一金呀。于是索性来个拢总的问题:“你再算我,这一辈子的女人缘如何?” 术士点头,望吉义,掐手指,猛然间神色有异,瞪大眼睛,再望,再掐,再瞪大眼,半晌方道:“财主你的女人缘,非同小可,竟是天下无双!你堪称女人煞星。不管爱你的、不爱你的,喜你的、不喜你的、与你为友的、与你为敌的,世间诸多好女子,偏偏都要撞上你,与你结下诸般缘分。甚么姻缘、亲缘、情缘、冤缘、善缘、孽缘、奇缘、怪缘、大缘、小缘、宿世缘、半生缘、萍聚缘、露水缘……一应俱全。” 吉义听术士说了这么多,大大出乎意外,不禁眼睛瞪得更大了。女人缘天下无双?堪称女人煞星?难道真有这么神乎其神? 术士目不转睛看着吉义,一副煞有介事的神情。 吉义听了这番“铁口神算”,刚开始惊异,随即只觉漫无边际。恰似他那“一卦一金”要价,实在漫无边际。只有那句“待你灰心至极时,便是否极泰来时”,听起来还有几分意思;其余的话,什么“贵不可言”、“女人缘天下无双”,尽是些奉承吹捧,哪里能信?自己对于女人可没有办法了,前些天还给个小女贼耍得团团乱转,哪里会是什么“女人煞星”? 想定之后,吉义感到受骗,一时不语。 术士再问:“财主,你还有甚么要算?” 吉义摇头。 术士道:“你已得我算了四卦,尚未付金。你实有金否?” 吉义心想:“你连我有没有金都不知道,这四卦岂不是瞎算的?”虽这样想,只因急着赶路赴约,不愿与他纠缠,掏行囊,拿出一锭金子:“这是十两,你要找我六两。” 术士摊摊手:“我并无一两碎金,何况六两?” 吉义道:“既然这样,我同你寻个银铺,剪下四两金子给你。” 术士掐指一算,笑道:“客人你莫哄我!你囊中自有碎金,不肯给我,却要哄我往铺里去,你好窥空脱身!” 吉义瞠目道:“哪有这种事?” 术士冷笑道:“我所算的,决无差错。你舍不得卦金也罢,大可直言,不必如此混赖!” 吉义着恼,叫道:“我怎么混赖?我倒是真心实意要给你金子!这囊中真个没有碎金,才叫你往铺里去!” 术士不由分说,扯住吉义:“你囊中明明有碎金。待我摸来!” 吉义将手中金锭抛入袋子,双手将袋口一扯,大大地打开:“你自摸来!” 术士遂探手入囊,摸出四个金锭,皆是十两;眼光一闪,即抽手不再摸索有没有碎金,撒腿往后疾退,口中叫道:“我一卦一金,你这便是四金,结账也!” 吉义方知上当,急忙拔腿追赶。 那术士将手一挥,长衫脱开,仅剩里面所着的褊衫,溜得像个泥鳅一般快,遁入巷道,不知所踪。 吉义平白被坑了四十两金子,十分懊恼,摇头叹气:“唉,我既有急事,只该好好赶路。偏偏要算这闲命,自找晦气!以往我穷时,与母亲一年都花不到二两银子,如今一下子被骗去四十两金子……” 想了想,再宽慰自己:“罢!横竖这些金子都是凭运气得来的,人既有运气,自然也有晦气。这是人生常事,不必懊恼。我好歹已比以往好得多了,只要放开心怀,抖擞精神,再寻际遇!” 想罢,吉义提着仅剩五两银子外加半吊铜钱的行囊,继续赶路。 有道是“一语成谶”。吉义的母亲要吉义不可吝啬,尽管用四十两金子博前程,博光都不要紧。这话不幸成了乌鸦嘴,还没博呢,先已光了。 还好,金子丢了尚可,好在豆盒、金鸾钗二物没丢,吉义贴身收在锦囊里,日夜不离身。 为了赶约期,吉义白天自己行走,夜晚让豆将扛着走,脚程加倍,很快穿过平邑县,来到费县。 在一个路边小茶馆里喝茶歇息时,吉义侧耳倾听,听到几个人又在议论“甲子逢闰”的话题。 闰月本来是平常的事。农历又叫阴历,是以月亮运行周期为一个月,月亮运行一个周期是二十九天半,因此阴历的大月有三十天,小月有二十九天;一个阴历年若是十二个月的小年,则有三百五十四日。阳历则以太阳运行一个周期为一年,太阳运行一个周期是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阴历小年相比阳历年,短了十一天又四分之一日,因此每过两三年,必须增加一个闰月来补足。带闰月的年份就是大年。更确切来说,叫做“十九年七闰”——每十九年之中会有七个带闰月的大年。 今年是个大年,三月之后还有一个闰三月,接下来才是四月。这本来没什么奇怪,但又是六十年一轮的甲子年,就出来一个流传甚广的谶语。 既然谶语说了:“土德已衰,木德当继。岁在甲子,异人兴起。”朝廷就秣马厉兵,要荡平天下反贼,以免谶语成真;而各路反贼就多举绿旗、穿绿衣,以表明自己乃是木德,正合天意,可以夺取天下。 吉义听他们又在煞有介事谈论这事情,不禁暗笑:“闲人就爱瞎谈论,野心人就爱瞎折腾!衣服绿色还罢了,旗帜也弄成绿色,可不与遍地草木颜色相同了么?打起仗来,部下连旗帜在哪也难以分辨清楚,还怎么打啊?这等愚贼,还想夺天下?” 想着,吉义忍不住哈哈哈笑出声来。 茶客皆侧目看吉义,不知为何发笑。 吉义摸出十文大钱,付了帐,心想:“岁在不在甲子,异人兴起不兴起,咱们小民百姓不管,只要能得些好处,不要撞上灾祸,就谢天谢地了!说起来,我倒是颇有好处呢。刚过年时,官军便拼命追剿反贼,反贼遗下宝物,可不便宜了我?” 于是吉义撇下闲人闲语,健步走出茶馆,继续向着沂州府,大步流星赶路。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四章 吉义继续赶路。赶着赶着,路遇一人,彼此擦身而过。 那人回头叫道:“小哥!请留步。” 吉义回头一看,只见又是个术士打扮的人,立时生出一股厌恶,没好气道:“你有甚事?” 那人哈哈笑道:“我无事。倒是小哥你,要有大事!你可知你印堂之处,晦气甚浓?这是凶兆。凶兆甚矣!不如转头归去,于家里待着,九九八十一日之后,方可出行。” 吉义心想,敢情是自己衣着光鲜了,江湖骗子们认得是财主,一个接一个来纠缠!昨日那个术士说自己要走运,今日这个术士说自己要倒运,无非都是耸人听闻的一套说法。吉义这次可学乖了,不理睬他,径自迈大步走开。 那人小跑追来,在后叫道:“小哥!我好心劝你,你如何掉头而去?即便你不肯躲避九九八十一日,至少躲个七七四十九日,可免横祸。”说着,已经追上吉义,一把扯住。 吉义心想自己四日之内必须前往沂州府赶赴大美人姐姐的约会,哪里能够在家躲上什么九九八十一、七七四十九日?这些骗子可真是胡说八道! 一想就难禁火气上冒,吉义将手上三股叉一顿,喝道:“你是何人?我哪有祸事,正有好事!你要坏我好事,是何居心?”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乃铁口神算、一卦十银的宋半仙,人称宋十银。今知你无有十银,免费与你指点。你如何将我好心,当作恶意?” 这样说来,吉义不由得仔细打量这宋十银,只见他白面长须,乌帽皂袍,颇有一股飘飘欲仙风范。 然而吉义对江湖术士已无好感,冷笑道:“我果有晦气。昨日里撞见一个一卦一金,今日里又被一个一卦十银扯住。若说晦气,这便是晦气!” 宋十银听了,越发大笑起来:“啊哈哈!你先前见过那个一卦一金的匡一金?那人如何信得?他专爱诓人金子!我自不同,一卦虽要十银,然而若见穷人无银,便也好心点拨一二,等于白送十两银子。这十银乃是送你的,你信与不信,再不干我事。” 说罢,宋十银放开吉义,转身逍遥而去,边走边仰头唱歌: “山人行道上,见一少年郎。 凶光绕百会,晦气积印堂。 短短五日内,浑身血与伤。 急赶乃赴死,不如家里藏。 好心将其劝,他却不思量。 善事做到底,我有数语帮。 逢路宜往右,遇寨住无妨。 委实不可免,着落小姑娘。” 吉义眼瞪瞪地听他唱歌,只因易记,倒也记住了,只是不信。 当下继续赶路,来到一个岔路口。 吉义正要往左边的一条道路走去,猛然驻足,寻思起来:“这里一去,便是黑熊山。牛大王多于山前大道出没。倘若撞见我,只怕他追究我放了他的绝品好肉。即便不追究,也怕他再邀我上山盘桓,误我时间。我不如改往右边走,绕道山后而行。” 这一寻思,就想起了宋十银“逢路宜往右”之说,隐然相合。吉义摸摸脑门,自语:“不是他算得准,而是我自个儿要往右。我自要避开牛大王,与他算的何干?” 于是吉义转向右边道路行走。走了一程,日头偏西。 路旁一个小贩吆喝:“葱花炊饼,一个一文。葱花炊饼,一个一文。” 吉义遂花五文钱向那小贩买了五个饼,边吃边继续赶路,笑想:“我吉老爷既然发了,本该上馆子吃喝。怎奈撞着江湖骗子,骗尽我的金子。即便还有几两银子,路上不可花了。与大美人姐姐相会,怎能没有礼物?虽然她出身富贵,未必稀罕,却也是我的心。” 想着,不免又遐想起来,蔡夫人说要赏自己极好的物事,究竟是何物? 心情振奋,脚下不觉疲倦,吉义大步流星往前赶。 正走着,突然间,见前头烟尘大起。牛大王引数十个喽啰,纵马狼狈奔来。 吉义暗叫:“晦气!我躲着他,他偏要撞着我。” 牛大王逃得丢盔弃甲,赤着上身,身上几处流血。猛然见到吉义,忙勒马叫道:“吉弟!你来得好!” 吉义躲之不及,只得将三股叉倚在身上,拱手应话:“牛兄,你为何奔得仓皇?敢是官军攻打?” 牛大王气喘吁吁道:“不是官军!” 吉义奇道:“不是官军,谁人能将牛兄打得这副模样?” 牛大王垂头丧气,连连摇头道:“绝品好肉,绝品好肉!” 吉义惊诧道:“绝品好肉?牛兄这次到山后来捉拿绝品好肉么?” 牛大王连连摇头:“不、不是。俺不曾想捉。绝品好肉,捉拿俺。” 吉义正听他说得不清不楚,骤然间望见前面又起烟尘。仔细一看,只有单骑。那人单枪匹马,冲杀过来。落在后面的小喽啰,被其一枪一个,逐次撂倒,所向披靡。 牛大王惊道:“吉弟!这绝品好肉,委实厉害!俺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绝、绝……”话没说完,直想打马先逃,只是不愿在熟人面前太过丢脸,勉强扣马不发。 吉义不料杀人不眨眼的牛大王居然也有如此惧怕的时候。再看那追来之人,果然是个女子模样,身形娇小,坐骑却十分雄壮。她将一杆银枪舞成一团梨花似的,纵马直冲过来。 吉义见她来势凶猛,不禁也惊慌起来,心想:“牛大王都打不过她,我能打得过么?牛大王皮厚肉实,给她刺上几枪不打紧;我要是给她刺上一枪,这小命还不立时勾销!”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起三股叉,速速往后逃窜。 牛大王以为吉义大有本事,可助自己应战,没想到竟然逃了!说不得,牛大王慌忙提大刀,自与那女子再战一场。 不数合,女子攻势凌厉,一枪刺中牛大王侧肋。牛大王大叫一声,忍痛拨马,拖着刀,没命逃开。女子精神抖擞,叱咤一声:“哪里逃?!”纵马追来。 牛大王死命拍马,奔到吉义之前。吉义吃惊,立时想起自己打猎之时,逃在后的猎物便要遭殃。如今自己竟成了落后的猎物了?慌忙回头一看。 一看之下,吉义魂飞魄散。那女子一杆长枪,不正指着自己么?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五章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纵马冲上!玉臂一振,银枪疾往吉义咽喉刺来! 吉义惊得不及叫唤,身子一歪,当即扑倒。这却不是因为躲得快,只因先已腿软,脚步踉跄,被地上不知石头还是草墩什么的一绊,不由自主倒了。这一倒,恰恰躲过了女子志在必得的一枪。 女子刺了个空,心有不甘,自骂一声:“啊呸!”拨马往回,再将枪头对准吉义 吉义见她竟是非杀自己不可,惊得直想尿裤子,连滚带爬,狂奔开去。这时脑海一片空白,惟有一点点杂念,就是想那帮术士都是胡言!叫自己往右走,这不是糟糕之至?晦气! 女子驭马在后追赶,轻易不肯下手,只怕又刺歪了。杀个无名小卒,一次失手尚可原谅,两次便不可容忍了。 吉义命在顷刻,只望奔进林子藏身,不料这地方绊脚石不少,仓皇中又是一跌!这一跌滚在地上,极是狼狈,手中钢叉抛掉,背上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良弓还未使用便已弄坏,腰间被什么硬物一碰,十分疼痛。 “豆盒!”吉义立时意识到了硬物是何物,紧要关头正可救命!当下吉义不及爬起,慌忙扯出锦囊里的豆盒,扳开盒盖,将里面豆子倾泻而出。 地上白烟四起,一下子涌出一大群豆兵。冲来的女子猝不及防,陷入重围。 豆兵乱哄哄的,女子的坐骑连冲带撞,自个儿被那圆滚滚的豆兵绊倒了。 女子跌落地上,欲待挣扎,吉义大叫一声:“捉活的!”豆兵乱哄哄扑上去,将女子压住。 吉义又指着一撮豆兵叫:“长豆蔓!”那些豆兵便都长出豆蔓,将女子的胳膊、腰身、大腿、小腿各处卷住,抬举起来。 女子不防有此变故,眼瞪瞪的,使劲扭来扭去,却被诸多豆蔓牢牢缠着,无法摆脱。 吉义趴在地上,惊魂稍定,吐出一口长气,揉揉跌打痛处,半晌才站起来,捡起叉子,向女子走去。 女子正挣扎得筋疲力竭,瞑目咬牙积蓄力气,发现吉义过来,忙又瞪大眼睛,怒道:“你这哪里来的妖孽?竟敢坑害姑奶奶!还不速速放我下来,饶你一命!” 吉义听了也怒。心想:“明明是你,无缘无故来杀我,差些儿要了本老爷的老命!不道歉求饶,还敢出言不逊,先行喝问起来!”上前仔细打量,见她年纪甚轻,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哪里是什么姑奶奶了? 吉义遂一手拄着三股叉,一手指着挣扎不开的少女质问:“你是哪里来的绝、绝……啊不,哪里来的野丫头?” “啊呸!”少女虽然受困,却仍面无惧色,叫道:“姑奶奶的名字,说出来吓掉你的魂灵!我待要说出来,怎奈你不配听!你若不想被千刀万剐,趁早收起妖法!姑奶奶……呼,说到做到,饶你一命。” 吉义愕然。自小虽也见过一些骄横的女子,却未见过骄横到这般地步的。这姑奶奶……不,这绝品小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时牛大王与逃散的喽啰们望见吉义擒了劲敌,又惊又喜,聚拢过来。 吉义对少女道:“你快将你家门来历,如实说来。倘若敢说半个‘不’字,我便将你交与牛兄,你便知道厉害。” 少女朝着吉义啐了一口:“啊呸!”再连说三声:“不!不!不!” 吉义被啐着了几点唾沫,不怒反笑:“啊哈,你个小泼货,好汉我说到做到。牛兄,你这便将她拿去,做成绝品好肉。” 牛大王喜道:“吉弟,你果有本事。这等绝品好肉,你竟能拿得。俺甚是服你。” 吉义故意要气这小娘,老着脸皮道:“不足挂齿,举手之劳罢了。似这等学艺不精、枪法粗劣、只配做绝品好肉的野丫头,我轻易也拿她十个、八个。” 少女不知什么是绝品好肉,还以为吉义在对自己轻薄,脸涨得通红,恨骂不绝。吉义一路上山,一路盘问她的姓名。少女只是骂,不肯说。吉义使豆兵将她颠来颠去。少女被弄得头晕欲呕,仍然坚口不说。 问不出姓名,只能以打扮来记认了。只见这少女的头发分为左右两半,扎成两个髻儿。这种发型,恰似两个绵羊角,因此唤作“总角”。通常孩儿家,小时候扎总角,到了成年,便不扎了。按通常风俗,女孩子到了十四岁便要开始梳成人的发型了。她既然还扎着总角,显然还未到这个岁数。 那么这总角小娘究竟是何来历?吉义问牛大王,牛大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她带着数十个手下,平白无故,前来攻山。他们人数虽少,却是将勇兵强,牛大王与喽啰们抵挡不住,被他们占了山寨。喽啰们死的死,降的降,连楚春莺都被逮住。牛大王自引残兵从山寨后门奔逃。总角小娘性急,不等手下们跟上,径自一人当先追杀下山,遂为吉义所擒。 吉义与牛大王重新上山,豆兵们抬举着总角小娘。总角小娘的手下们见了大惊,急忙杀下来抢救。牛大王逞威风,舞动大刀杀上去。那帮手下死的死,奔的奔,弃了山寨,从前门逃出。牛大王复夺了山寨,放出被俘的自己人,点点人数,只剩得百来人马。 放出的人中包括楚春莺。楚春莺面有惭色,知道吉义已经是第二次救自己的命了,忍着痛,来向吉义施礼道:“吉哥哥,多亏你了。” 吉义听她叫自己“哥哥”了,显是亲热之外加上了尊重,自是喜悦,摆摆手,关切道:“不必多礼。你伤势可好了么?” 楚春莺自按一按后颈,不由得一龇牙,眉头紧紧皱起,哼道:“箭伤已好了,只是又被小泼妇打了一枪杆,颈子好痛。吉哥哥你摸摸看。” 吉义下意识要摸,猛然才想起不对,急忙收回伸出去的手。书云:“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姑娘家,哪有随便就让人摸的? 楚春莺一下子又看出了吉义心思,微笑道:“吉哥哥,我虽不是甚么贞洁烈女,却也不是任人摸得的。寻常的小角色,不中用的懦夫,休想碰我一根毫毛!” 吉义听她此言爽朗大方,这才伸手往她后颈摸了一摸,果然肿得不轻。可见那总角小娘下手甚狠。吉义想起刺向自己咽喉那一枪,不禁后怕,毛骨悚然。 楚春莺再问起:“我听人说,你有两个手下,当日被法术伤得厉害。如今可好些了么?” 吉义应道:“已经全好了。不过,这次捉拿无礼小娘,我可没有动用他们,乃是自己动的手。” 这话可大言不惭了。吉义不免脸上发烫,忙再补充一句:“那无礼小娘是中了我亲自施展诱敌之计,方才束手就擒。” 楚春莺嘻嘻一笑,拱手谢道:“多谢吉哥哥!你既救了我,又为我捉了她,解气得很!” 吉义笑道:“这可还够了你要的抽成么?” 楚春莺笑道:“够了。再不敢问吉哥哥要好处了。不过,修法之事,还望吉哥哥答应。” 吉义听她一口一个“哥哥”,心里着实舒畅;只是说起修法么,仍不免有所顾虑。要不要答应呢?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六章 吉义想了一想,迟疑道:“这个……前些天我刚听说,朝廷新颁了法令,对于私自修法,惩处更加严厉,捉住了就是个死罪。你也知道,只因‘岁在甲子’之说,朝廷提防得更紧了。” 楚春莺笑道:“是啊!不过,吉哥哥你怕它作甚?你打杀官军,好歹也犯过死罪了。再犯几桩,都是一样!比如我,犯了不下几十桩死罪,捉住了最多砍去一个头,难道还能砍几十个不成?” 吉义连连摆手:“我怎能与你比?你是无法无天、无牵无挂的女大王,我却有家有业,指望今后依旧做个良民,好好过日子。我的母亲辛苦多年,刚刚过上好日子,我可不能胡乱犯罪,头不够砍,连累她也得砍头。”说着问道:“对了,你这儿可有绿豆?” 楚春莺奇道:“绿豆?有得是。你要来何用?” 吉义并不瞒她,说道:“我的豆兵,就是绿豆变的啊。”于是要了些绿豆装进豆盒,再过七天又能用了。 这边吉义与楚春莺说得融洽,那边牛大王已在动手处置总角小娘。 牛大王恨总角小娘引人打坏了自己山寨、杀死了许多手下,令喽啰取了麻绳,将她剥去铠甲,五花大绑捆缚起来,置于案台上,依往例,脱去她的战靴,捉出一双小脚,解下绑腿、罗袜,吊在环上。 吉义与楚春莺走过去看,见那总角小娘眼看就要成为绝品好肉了,犹自刚强不屈。 楚春莺拿柄匕首,横在总角小娘脖子下。总角小娘面色不改,眼皮不眨,骂声不绝。吉义不禁服她有胆。只不知,强贼当真动起手来,割下她的双脚,她还能这么硬挺不? 割足之刑称为“刖”,自古有之,不足为奇。只是像牛大王这般,割而食之,实属骇人听闻。 吉义其实并不敢见识这种酷刑。小时候父亲做都头,为给吉义练胆曾带去刑场看热闹,吉义曾听见罪犯被刖足的惨呼,没敢亲眼看那惨状都已惊得冷汗满头。 总角小娘看样子并不知道刖足之惨酷,双脚已经被吊起来了,还不惊惧。她的身子被五花大绑着捆在案台上,好像一只被翻过来的甲鱼,嘴里依然不屈谩骂。不骂牛大王,却骂吉义,骂得狗血淋头,连祖宗八代也骂遍了。 骂得楚春莺听不过去了,为吉义打抱不平,斥道:“你这小浪蹄子,好没道理!我们家大王要炮制你,你不骂他,却骂吉哥哥。” 总角小娘瞪着眼睛,冲着楚春莺回骂:“你这老浪蹄子,老得拧不断的野生老青藤!你们家甚么杂草大王,是我手下败将!姑奶奶倒想骂他,怎奈他不配!这杀千刀的小贼、一步一跌的跛脚驴,不敢堂堂正正较量,偏使诡计坑害姑奶奶!姑奶奶不骂他却骂谁!” 总角小娘骂不绝口,就连素来伶牙俐齿的楚春莺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吉义挨着这般泼血痛骂,却不恼怒。因见这总角小娘勇气可嘉,不屈不挠,反而有些惺惺相惜。只要她求个饶,自己便可网开一面,让牛大王放了她。无奈她硬挺之至,而且毫无口德,自己又怎肯俯首帖耳讨她的好? 楚春莺骂不过总角小娘,气得要用匕首戳她,因想她无还手之力,胜之不武,终于忍住。 吉义从旁再细看这总角小娘,见她眉清目秀,鼻翘口小,张嘴骂人时微露出上唇两侧两颗小虎牙。看来她自小习武,身上筋肉十分结实,并无一点点赘肉。剥去铠甲之后,只剩短袖衣衫,胳臂外露,与头脸颈项等处肌肤,皆显得有些儿黝黑,显然是常在室外锻炼晒的。惟有两只腿脚,整日里穿着靴子,里面又裹着绑腿,倒是格外洁白。 总角小娘肆性骂着,见吉义不还口,只是打量自己,从上打量到下。她恼得脸色更加涨红,骂得更凶了。骂了八代还不够,一直追溯到吉家的祖宗十八代。小喽啰在旁磨刀,霍霍有声。她似全然不闻。 吉义见她好像不怎么明白境况,倒要提醒她,故意高声对牛大王道:“牛兄,你将这小娘刖了双足,还待怎生处置?” 牛大王正在给身上枪伤敷药,听吉义问起,顿时又精神十足说起美食经来:“绝品好肉,自然不止蹄子好吃。膀子也是好的,可卸下来红烧。口唇、耳朵,堪称珍品,更在有名山珍——鹿唇、兔耳之上!其余皮肉,可细细切作碎片,或做饼子,或做馅子,比寻常肉饼、肉饺美味十分!” 总角小娘方知自己要被如此炮制,浑身一股寒意,从脚心到头顶,直涌上来。但她只颤了两下,即又恢复硬挺模样,凶狠骂道:“你们这伙馕糟的夯货、丧尽天良的畜生!你们敢吃姑奶奶,姑奶奶死也变作厉鬼,绝不饶恕你们!你们恶贯满盈,必遭剥皮剔骨,堕入血池地狱,不得超生!” “好硬的嘴……”吉义吐吐舌头,见她着实不怕,自己却也没法子再吓唬她了,只得摇头道:“死到临头,你还如此强横。罢,罢,冤家,算我输了。你只要发个誓,从今以后不再上这座山来,不与我们为难。我这便叫牛兄放了你。” 总角小娘瞪着眼看吉义,总算宁静了片刻。想过之后,她咬咬牙,说道:“行!姑奶奶好汉不吃眼前亏,且与你们两个强贼说好:你们放了姑奶奶,姑奶奶有信有义,永世不上此山捉拿你们!然而,倘若你们下山作孽,姑奶奶撞着,照拿不误!” 吉义听她说出“姑奶奶好汉不吃眼前亏”,已忍不住笑,心想这小女郎想什么便说什么,倒也直爽得紧。再听她说出条件,不禁失笑道:“好个小姑奶奶!你性命危在旦夕,我好意放你,你还敢与我讨价还价!我先问你,你怎知我是强贼?我又不曾惹你,是你路上遇着我,起手一枪搠来!你不道歉,我不肯依。” 总角小娘仰躺着,吃力地抬起头,朝吉义一口啐去:“啊呸!你这小贼,休想狡辩!你与强贼一道,不是一丘之貉,却是甚么?就算给姑奶奶杀了,你也不冤。何况你侥幸未死,还不知足?若要姑奶奶向你道歉,除非天翻作地,地翻作天!” 吉义哭笑不得。楚春莺伸手抓住吉义的胳膊道:“吉哥哥莫与这不知死的小泼妇啰唣!若不将她活活宰割,难消我这口恶气!” 牛大王也急了,生怕吉义又要放走到嘴的绝品好肉,忙道:“吉义老弟,依俺之见,这绝品小娘元气十足,非比寻常,食之大补。不宜纵放,只宜割下蹄子、膀子、唇耳,再细细剁碎了,做成饼子、饺子、包子。”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七章 吉义已打定主意要放总角小娘,当下吁口长气,摇摇头道:“不瞒你们说,我刚算过命来,说我印堂积满晦气,凶光旋绕头顶,不日便有杀身之祸。如要化解灾祸,只有‘逢路宜往右’、‘遇寨住无妨’,还有就是在万不得已时保命之关键——‘着落小姑娘’。” 牛大王、楚春莺对视一眼,似懂非懂,似信不信。 吉义掰着手指算道:“我行路往右,正遇着牛兄;遇寨住下,今夜便在这寨里宿歇,也算合了禳解之法;至于小姑娘,莫非指的就是这个绝品小娘?如此说来,不管她怎样猖獗,我且不与她计较。也许免灾之事,便着落于她?” 说着,吉义自忖:“这小娘杀之可惜,我定是要放她的了。不过我说的借口,竟也有些道理。我虽被匡一金诓走了金子,但江湖术士未必全是坏人。宋十银只怕就是个好的。他清清楚楚知道我身上没有十两银子,可见他能算;奉送一卦,应该是好意;叫我行路往右、遇寨住下,如今看来似乎都有道理;那么,‘着落小姑娘’这话,只怕也有道理。” 总角小娘听了吉义说的,越发有了底气,满脸都是蔑笑神情。看她样子,丝毫不感激吉义释放她,反而瞧不起吉义。认为吉义之所以要放她,全是由于惧怕灾祸之故。 牛大王十分不愿,摇头道:“老弟,算卦之事,究竟有影没影?” 楚春莺也道:“世上真有算卦这回事么?” 吉义对他们道:“这世上既然有法术、有法宝、有妖魔鬼怪等各种奇事,又怎会没有算卦这回事?当然是有了。倘若这世上没有妖魔鬼怪、法术法宝,那么算卦才可以断定是瞎扯而已。” 牛大王无奈,只得说道:“老弟,你要放这绝品好肉,俺心里不喜。可你救俺两次,又助俺夺回寨子,俺不得不依。俺这便依照前例,使小的们将这绝品好肉,送往你帐中,与你过夜消遣。你要何时纵放,俺不管。俺养伤去也。” 吉义和总角小娘听了这粗人的话,脸不由得霎时都红。总角小娘虽小,大致也知道“过夜”是什么意思,当下她朝着吉义猛地再啐一口:“啊呸!你这无耻恶贼!你要敢拿姑奶奶过夜,姑奶奶当即咬舌自尽,看你如何免灾!你死了,姑奶奶也不放过你,必在地狱里等你,将你抽筋拔骨!” 吉义满脸羞惭,究竟要拿这小娘如何处置? 楚春莺只觉好玩,使劲鼓动吉义:“吉哥哥,这小泼妇口口声声骂你,认定你是个强贼。你既然是个强贼,不做些强贼的事情,岂不亏了?强贼爱吃人便吃人,爱过夜便过夜,算得甚么?你这便拿她过夜,我给你铺床去。” 吉义没奈何笑道:“你莫撺掇我。我是良民,不是强贼,她要误会我,就随她去。” 于是吉义招手向小喽啰要来一把尖刀,把总角小娘身上绳索一一挑断。 总角小娘任吉义握着尖刀在自己身上挑来挑去,眼睛不眨,神色自若。待身上绳子解开,她接过吉义的刀子,自个儿将吊着脚的绳子割断,再将吉义递上的袜子、绑腿、靴子、铠甲依次穿戴起来。吉义倒成了服侍她的奴仆一般。 不一会儿,总角小娘重新披挂整齐,从吉义手中拉过自己坐骑的缰绳,一踏马镫,矫捷地翻上马背,喝一声:“驾!”连告辞也不说一句,即刻冲出寨门,下山去了。 吉义怔怔地望着,忽然想到:“啊,这个小娘,虽然骄横,却也可爱。若能娶她为妻,岂不合我的心意?就算她还小,我正该及早打算,免得她到了年纪,我又落在人后。可是她已经去得远了,连个姓名都不曾问到。世界如此之大,再要遇着可难。” 转念一想:“就算遇着,也没有用。看她样子,八成是高贵门第出身,我哪能向这等女子求婚?……且慢!高贵门第又怎样?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门不当、户不对又如何,只要有缘!那匡一金不是说过,我的女人缘举世无双么?……啊呸!匡一金的话,哪里能信?” 想到这里,吉义不禁自笑。不经意之间,已经把总角小娘的口头禅学了一句。 楚春莺看着吉义望了半天寨门,忽然提醒道:“吉哥哥,算命的说你安危‘着落小姑娘’,该不是要你留着小姑娘保命吧?你却把小姑娘放了,究竟妥当不妥当?” 吉义一愣,应声:“不妨。”心想:“我又不是因为算命的话,才要放她。我是看着绝品小娘委实绝品,杀了可惜,才要放她。” 楚春莺偏着头看吉义,笑道:“委实不妨。其一,还不知算命的话是不是句句都灵呢?其二,就算都灵,还不知究竟是指哪个小姑娘呢!兴许是指本姑娘也不一定?” 吉义听了不禁乐道:“姑娘大王,你还能算作小姑娘么?只怕应该算作大姑娘了吧!” 楚春莺急道:“怎么不能算?老娘、老娘又不是很大!自然没有你放走的那个嫩,可也不老啊!”转而一笑:“哼!你这傻瓜蛋,也能开姑娘的玩笑了!罢了,谁叫你救了姑娘呢?” 吉义哈哈笑。心里不怕她了,自然就能开玩笑了。 楚春莺不甘被笑,眼珠一转,想讨回便宜,便问:“吉哥哥你要在小寨留住几宿?” 吉义瞪眼道:“几宿?我有事,住一宿最多!” 楚春莺道:“才一宿?算命的不是说‘遇寨住无妨’?少说也得住几宿啊!” 吉义道:“我事情急,住几宿,就误期了。” 楚春莺捧起一碗茶水给吉义,柔声道:“吉哥哥,你上次不告而别,我想找你也没处找去。这次好不容易才又来了,何必急着下山?多留几日嘛。” 吉义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摇摇头:“不行,我真个有要事,改日再来。” “你又有要事!又说‘改日再来’!”楚春莺嗔着,再问:“那么,敢问吉哥哥,今夜你要拿谁人过夜?小泼妇已去了,敝寨没有别的美色供奉,只有老娘略有几分姿色,不知可否?” “噗!”吉义将茶水喷了一地,低头大咳,不能答言。 “中计!中计!”楚春莺乐得跳开三尺,拍手喜笑。吉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着气无话。楚春莺笑道:“开玩笑啦。放心放心。你说我从来不做家事,也从不在乎礼节,怎会特意给你端茶送水?” 吉义斜眼道:“难道……专为的耍我?” “答对!”楚春莺很是开心:“虽然你救了我命,该耍还是要耍的!” “你个……”吉义大叫:“忘恩负义之辈!”张臂一个猛扑过去。 楚春莺撒腿奔逃。两人从寨里追逐到寨外,一路欢笑。斜阳映着两人长长的影子,摇曳交错。喽啰们羡慕不已,都想大王妹子从未对谁这般青睐,姓吉的小哥显然获得了她的芳心。 第四回《铁口神算第八章 次日一大清早,吉义怕被挽留,依然没有向牛大王告辞,连对楚春莺也不说一声,背上行囊,径自匆匆下山。 蔡夫人的约期,还剩三日。吉义一路风尘仆仆,大步流星赶往沂州府。 走了半日,因不认得路,吉义在一个岔路口买了一碗酒喝,问那卖酒的人:“州府该往哪里去?” 卖酒的小贩堆着笑脸,抬手一指:“往左边这条路去。大哥,前方三十里,尽是穷乡僻壤,人烟稀少,没处喝酒,你不妨再与小人买些酒去。” 吉义摇头道:“我刚一路喝来,现下喝不得了。” 小贩再劝道:“你不妨打了酒去。我这儿有现成的葫芦,一个十文钱。” 吉义心想:“葫芦一个,顶多三五文,你这里坐地起价。”却也无心讨价,摸出十文铜钱:“那么你快装来。” 小贩往葫芦里灌酒。吉义只顾思忖:“那位算命先生宋十银,告诉我:‘逢路宜往右’。可是去州府须得往左,往右哪能去到?难道叫我绕一大圈么?……不管他!大丈夫怎能老按算命的言语行事!我偏往左。” 想罢,吉义付了酒钱,提了酒葫芦,继续上路。 接着的一路上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人烟稀少的穷乡僻壤,反而越走人烟越多,路上多得是酒旗招展。吉义自己有酒,提起葫芦来喝,里面装的却是酸馊的劣酒。 吉义知道上了当,一笑了之:“我穷时,难得买酒;如今阔了,就被人宰。也罢,阔总好过穷。” 继续走下去,几条官道陆续汇集,越走越宽阔,原来沂州近在眼前了。吉义再匆匆赶了一程,由于干劲十足,不觉疲倦。 酉时将过时,吉义来到了州城西门外。但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城门已经关闭,不得进去,找家小店歇了一宿。 次日一大清早,吉义进城,只见里面果然繁华。街市熙熙攘攘,客商来来往往;有悠扬奏响的丝竹,有花枝招展的姑娘。不愧是大州州城。 吉义老早想要来州城看看,一直是儿时的梦想之一。如今来到了,却无心思到处去看,一心只想着怎样去找蔡夫人。不意中在酒楼里吃饭之时,听背后有人讲道:“知府大人近日便要发兵剿讨黑熊山贼寇,知府夫人亲自出家财招募壮士哩!” 吉义一听心中欢喜。“壮士”,可不是知府夫人那天夜里对自己的称呼么? 当下吉义侧耳再听。只听那些人之中,有一个讲道:“知府夫人令人在校场张榜,出了赏格。若有壮士能够擒得山大王,赏银三百两!而且还要提拔他做个都头,给他一所宅子安居,又给一个标致丫鬟做妾哩!” 众人哗然道:“哇!这可不是名利双收、官职美人全有?”“可不是么?造化之至!”“但听说那山大王十分凶悍,谁要擒他,可不容易!” 吉义听了更喜。官职、宅子、丫鬟,可不都是上次蔡夫人许给自己的么?如今定下一模一样的赏格,可不是明摆着要找自己么? 众人继续议论。一人道:“知府大人一个月前就说要剿除山贼,怎么近日才准备发兵?”一人笑道:“呵,你不知道!我表弟可是衙门里的,这其中有一番缘故。”众人皆道:“哦哦!你快说。”那人道:“嘿嘿。只因知府大人原本邀请讨虏将军、黑煞真人往本州盘桓一番,顺便剿除山贼。将军与真人都答应了。不料今年以来,反贼实在是多,他们一时来不得。”众人都点头道:“这难怪!”一人笑道:“呵呵!都是因为那妖言惑众!今年一开春,一下子就冒出了几十个新反贼呢!那些反贼名字也奇,甚么刘异人、侯异人、周异人、齐异人、公孙异人……”众人大笑。 吉义背着身子听着,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急着要去看悬榜招壮士之事,就不再听他们言语,付了饭钱,兴冲冲,往校场而去。 一路上心想:“蔡夫人悬赏擒拿牛大王。但我却不能干这事。我与牛大王称过兄、道过弟、认过朋友了,卖了他不义!” 又想:“……对了,蔡夫人应该是为了找我,以擒拿牛大王为名,公开悬赏,使我知道而已。” 想通这一层,吉义甚喜:“蔡夫人果然眷顾我。我得了这个机会,今后定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汉,上为官府效力,下为绿林周旋,匡扶正义,安治百姓,做番事业!” 又想:“匡一金那骗子说我前程无量,那自然是信口胡说;但我爹做了一辈子也只是县里都头,我却一出身就是州里都头,当真前程似锦!” 来到校场,一堆人正围着一张榜文观看议论。吉义挤上前去,定睛要看。 这时早有一个看守在旁的知府夫人心腹家丁,看到吉义,眼睛一亮,喝开周围人众,冲着吉义问道:“壮士,你敢莫姓吉?” 吉义吃了一惊。不仅吉义,围观的人都感诧异。来看榜的大大小小壮士可多,为何知府家的人偏偏找他?为何知道他姓吉? 吉义略一愣,心想这必是知府夫人教他认的,定下心来,点头应承:“我姓吉。” 那家丁听了,忙对着吉义唱了一个大喏,毕恭毕敬道:“吉大爷,请随我来。” 吉义跟着家丁前去,进了知府家宅的大门。家丁带吉义七绕八绕,进到一个花园里坐下,请吉义稍等,自己走了。 吉义往四周看看,见这花园颇大,草木繁多,又有山石间杂。置身园内,十分清幽,与外隔绝。 半晌,两个人影娉娉婷婷,移步走来。吉义不禁心跳加剧。来的正是知府夫人蔡德音,带着贴身丫鬟潘鹂儿。 蔡德音身着紫色底衣与裙子,披白色轻罗外袍,肩罩薄纱,头戴蝶钗,耳边还别一朵粉色大花,衬着薄施脂粉的千娇百媚容颜。满园光景,为之一亮。她竟与吉义亲密人儿一般,俗礼全免,径自袅袅婷婷过来坐下。 吉义看得呆了,也忘了行礼。 蔡夫人不与吉义隔桌对坐,偏偏坐到吉义旁边,第一句话,笑吟吟地问起来:“壮士,我约你二月为期,你如何五十八日方到?”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一章 吉义听着蔡德音的娇嗔,心魂飘荡,一时哪里能答?她提出二月之约,自己过了五十八日来赴约,她竟然清清楚楚数着日子,可见有心!难道自己女人缘果然不凡,能令像她这样的大美人也青睐有加? 蔡夫人见吉义呆住,抿嘴一笑:“壮士,你怎么了?奴家问你呢。你可向奴家行个礼儿,然后文答、武答皆可。” 吉义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施礼,奇道:“文答、武答?” 蔡夫人笑道:“武答么,你就说:‘本壮士有要事,懒得理你!休说五十八日,便是五百八十日才来,你奈我何?’文答么,你就说:‘阿十姐姐约小生二月为期,小生渴想姐姐,眼巴巴赶来,这不是早到了二日么?’——你说,哪个回答,是你的心里话?” 吉义又不禁呆了,只觉这美妇人言笑晏晏之间,百媚俱生,万分迷人。 蔡德音与吉义调侃一阵,对潘鹂儿吩咐:“你去令厨下准备好酒好菜,就说我娘家派人来了。也这么告诉跟着官人的小厮,叫他们与官人说,他可自便,不必来见。” 吉义听了,心不由得又是一阵怦怦乱跳。蔡夫人的话里,明显有让她丈夫回避的意思。可是她丈夫听这么说,岂不起疑? 蔡夫人觑着吉义神色,微微自笑。潘鹂儿应一声便去了。 吉义还不知道蔡夫人乃是太师家的女儿,想想事理,看看眼前大美人,一时惊疑,一时迷乱,浑然不知所为。 蔡夫人慢慢地,与吉义说一些闲话:“你看我这些樱花树,开花开得如何?” 吉义哪有心思注意花木,这才知道那是樱花,忙道:“开得极好!” 蔡夫人笑道:“樱花原产中华,从前倭奴国使者来朝,最爱这种花,回国多带树种回去。据说彼国特别适合养这种花,养得好了,倒拿来进贡本朝。这原是倭奴使者带来的贡树,给本地富商大贾得到,好不容易养活,为巴结前任知府,又特地移来这儿!今年才开花,前任知府却无缘得见,反倒便宜了小壮士你,能见到这么美的花!” 吉义浑不知这些花花草草的事儿,不知怎么作答,张口结舌。 蔡夫人从袖中伸出玉指,轻轻点点吉义的手:“唷,你怎么不搭搭我的话?” 吉义只觉一股异样感觉,从手上霎时传遍全身,仿佛清凉的甘泉,又仿似灼热的火焰。张着嘴,搜索枯肠,想要搜些话儿出来,一时间哪里能够? 蔡夫人举袖一笑,再教吉义:“要搭奴家的话,你可文搭、武搭。” 吉义又奇了:“文搭、武搭?” “武搭么,你就叫:‘俺是壮士,看不来你的花儿!’文搭么,你就说……”蔡夫人盈盈起立,指指花树,又指指自己,笑吟吟道:“你就说:‘花自然是好花。只不过,小生见了阿十姐姐,看你还来不及,又哪里顾得上看花?’” 吉义看其娇姿,听其媚音,越发痴了,不由得面红耳赤,只是点头,好不容易才笨拙地吐出一句话:“是、是啊……你、你比任何花儿都要美……美得多。” 蔡夫人咯咯娇笑起来。这时候潘鹂儿走回来,侍立在夫人身后,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吉义。夫人坐下来,扭头问鹂儿:“你办事如何?”鹂儿怯怯地回道:“办完了。” 于是蔡夫人再与吉义说闲话,忽而说到:“壮士啊,你的那个高大仆人,那夜背鹂儿下山的,今在哪里?” 吉义心头正热,如实道:“不止一个,其实有三个。另两个更加高大。他们并非我的仆人。” 蔡夫人奇道:“既不是仆人,如何呼你为主人?” 吉义道:“他们乃是神灵,并非凡人。虽然他们没有神通,只有蛮力,却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听用。” 蔡夫人伸手出袖,翘起拇指道:“壮士原来能使唤神灵,端的是个英雄!那神灵如何听你使唤?” 吉义被大美人称作英雄,好不快活!即刻答道:“因我有一宝盒,神灵居于盒内。我要用他们时,只须将盒子敲动。”说着拿出豆盒,一手平端着,一手作势敲打,并不真敲。真敲只怕把豆神呼唤出来,踏坏她家园子,摧毁她的花草。 蔡夫人点点头。 吉义在美人面前卖弄一番,收起豆盒。 蔡夫人又问:“壮士还有宝物么?奴家见识见识。” 吉义面熟耳热,心想再卖弄,但自己还有什么宝物呢?宝鞍已经给牛大王了,良弓已经断了,总不能拿三股叉来卖弄吧?虽然是好货,也不过是人间俗品而已,不能称宝物。 “对了。”吉义想到:“还有金鸾钗呢。”于是将与豆盒同放在锦囊里的金鸾钗取出来,说道:“这是金鸾钗,一件临急可救命的法宝。” 蔡夫人看了惊道:“好一支宝钗!奴家首饰虽多,竟无一件可及。”啧啧称羡一番,抬头笑道:“壮士啊,你把这宝钗让予奴家,好么?奴家情愿出重金酬谢!” 吉义听了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卖弄出麻烦了,忙解释道:“姐姐你想要,本来我理应送你,要什么重金酬谢?只是这并非寻常首饰,给了别人无用。不瞒姐姐说,这是妖精给我的,我救了妖精,她们要报恩,只认我一人。” 蔡夫人听了道:“原来如此。”便不强求,爽快地转过话题,与吉义再说别的闲话。 吉义见大美人言笑晏晏,举手投足之间风韵卓显,自不免为之陶醉,对于自己嘴里在说什么,都不是太经意了。 正陶醉间,外头一个声音高叫:“夫人!来的是太师府里哪位贵客?下官有失远迎了!” 吉义一听,吓个半死。听这口吻,可不是知府大人么?!知府大人如果闯进来,看见夫人与自己孤男寡女几乎贴身而坐,如何是好!今天虽然什么坏事也没干,先前却不是没干过啊! 吉义禁不住一阵本能的心虚,迅速换个座位,坐到夫人对面。 说时迟那时快,沂州知府慕容德昌小步急趋,已经来到跟前。 吉义连忙做个起立恭候的样子,一时匆忙,霍然一站,差些儿把坛椅都给带翻了。还好,那坛椅晃了几晃,最终没翻。 慕容知府向夫人施了礼,又要与吉义见礼,只等吉义先施礼。好歹他也是太师家的姑爷,再怎么巴结太师府的人,总要等对方先施礼,自己才好回礼。 吉义一阵仓促举动搞得自己心慌意乱,这时候竟又忘了施礼,直挺挺站着。 慕容知府甚疑,定睛打量吉义。见吉义虽风尘仆仆,身上穿的倒也光鲜,似乎符合太师府仆人的身份。但为何太师府派人来,不派女人,却派男人?即使单个女人不便在外行走,那么叫几个家人男男女女的一起过来,不好么?太师府绝非无人可使,也绝非爱惜路费不肯多派人的。究竟怎么回事? 知府正寻思间,夫人已对吉义道:“阿吉,还不拜见我家官人?” 吉义这才醒悟,连忙跪下叩头:“小的参见知府大人。” 慕容知府忙向前搀扶,口里叫道:“哎呀呀!快快请起。足下远道而来,敝人未曾迎迓,望勿见怪。你是太师跟前的,还是太太跟前的?” “太……”吉义语塞,冷汗直冒。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二章 “他自然是太师跟前的。”蔡夫人代吉义回答,微微笑着,伸纤纤玉指,做个手势,请丈夫坐下。 慕容知府满腹狐疑,心想自己是太师的得意门生,这人若是太师跟前的人,自己怎么从未见过?但见夫人神态如常,若无其事。知府不敢多问,坐下来。 吉义不怎么懂得高门府第的规矩,加上脚软,还没等赐坐,竟自个儿坐下来了。 慕容知府瞥了吉义一眼,心想:“此人礼仪混乱。太师府里的仆人怎能如此?必有蹊跷!”虽这么疑惑,却仍笑容可掬,亲自为吉义倒茶。 吉义不知如何是好,信手抄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慕容知府脸色尴尬,心想:“这小子,难道是……难道是夫人的……这混账东西,可也忒托大了!我堂堂知府倒要伺候他,情何以堪?” 蔡夫人心知丈夫已经看出吉义有蹊跷,只是微笑不语。 慕容知府在主位上坐下,见夫人频频望向吉义,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暗暗咬着牙寻思:“先前有个该死的小半仙,算我的命,说我要戴绿帽,又要丢乌纱帽!我虽然不信,但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命如果算得准,难不成是说……夫人偷汉子,我来揭穿,惹恼了夫人,我遂遭罢官,人财两空?” 想到这里,知府打定主意,不管夫人偷不偷汉,横竖自己绝不生气!绿帽可戴,乌纱帽不可丢也。 不多时,婢女端来酒菜。蔡夫人问潘鹂儿:“是我吩咐准备的酒么?”潘鹂儿称是。 慕容知府提起酒壶,先为蔡夫人斟上一杯酒,又为吉义斟上满满一杯,再要为自己斟。 蔡夫人拦住道:“官人,你近日肝火过盛,暂不可饮酒了。” 慕容知府听了,莫名其妙,心想自己哪里肝火过盛?但见夫人笑吟吟的,似有道理,只得含糊拱手道:“贤妻,你说的是。” 蔡夫人举杯劝吉义:“来,你行路辛苦,可先饮一杯。” 既是美人相劝,岂有不饮之理?吉义道声谢,立即满饮一杯。 蔡夫人自己酒不沾唇,将杯子放了下去。吃了一口菜,又将杯子举起:“来,这酒是本州最好的酒,你平时未必尝到,可再满饮一杯。” 慕容知府听了,即又亲手为吉义斟满。吉义忙道声谢,又满饮一杯。 蔡夫人看着吉义第二杯落肚,紧接着道:“见面三杯洗尘。你可再饮,我陪你一杯。”说着,自己双手端起杯来,举在红唇下,笑吟吟只看吉义。 吉义哪里能够抗拒,待慕容知府将酒斟上来,立时又饮尽一杯。 蔡夫人看着吉义第三杯落肚,从容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酒杯,缓缓地倾斜下去。一条酒线,直落地皮。蔡夫人对吉义笑道:“壮士饮了,奴家不饮,行么?” 吉义的眼睛一片朦胧,只觉眼前大美人的身影不断晃动,迅即变成天翻地摇。整个身躯,不听使唤,咕咚一声,仰面便倒! 蔡夫人将酒杯轻轻一抛,转身面向呆住了的慕容知府,将手一指栽倒在地的吉义:“官人,速将这小贼拿下!” 慕容知府大愣:“这是……” “这是一个妖人。”蔡夫人冷笑道:“莫看他小,妖力不浅!我好歹帮你拿住了他,免得他与山贼大王里应外合,取你的脑袋!”说着,将嫩葱似的玉指,往知府印堂上一点。 慕容知府如梦初醒,看看娇美的夫人,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妖人,且惊且喜,喜上眉梢。 蔡夫人令家丁从妖人身上搜出豆盒,笑道:“这便是他的厉害法宝,可变出三个巨无霸一般的神灵。我俱已探问明白!”说着,将豆盒往桌上一拍,移向丈夫。 慕容知府双手取了豆盒细看,不知用法。记得那一天,山贼里面确有几个巨汉。难道那几个巨汉,就是这盒子里藏着的神灵? “若要呼唤神灵,可将盒子如此敲打。”蔡夫人学着吉义演示的样子,教丈夫。 可是慕容知府似模似样敲了半天,什么也没出现。 蔡夫人寻思一番,说道:“你将盒子打开。” 慕容知府听了夫人吩咐,这才敢于打开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一堆小绿豆。拈出几颗来细看,与寻常绿豆无异。不小心掉了一颗,落到地下,也不见什么异象发生。 知府不知那掉了的豆子紧不紧要,忙伏到地上寻找。跟着知府的家丁见状,也忙过来相帮。他们撮泥沙、翻草皮,汗流浃背,一番苦苦寻找,终于找回了那颗小绿豆。知府以两个指头轻轻拈着,谨慎放回豆盒内。 蔡夫人毕竟心细,又令丈夫将豆子尽数掏出,置于巾帕之中,探看盒里的究竟。两夫妇发现了盒底的三颗大豆子,似乎是青金所制,牢牢镶嵌着,取不下来,摸着并无任何动静。 蔡夫人又从吉义的锦囊中取出金鸾钗。两夫妇又研了半晌,想不出有何作用、如何使用。 折腾了许久,不得门道。 蔡夫人笑一笑:“官人,莫急。这两样法宝如今落在你我手里,还怕飞了不成?你且好生收着。咱们将这小妖人严刑拷打,细细盘问,务必问明究竟。” 慕容知府大喜道:“贤妻,你所言极是!”于是将豆子尽数放回盒内,扣好盒盖,将豆盒、金鸾钗装入锦囊,将系着锦囊的金链拴在自己玉带上,亲自收好。 家丁们早将吉义五花大绑,捆成个粽子似的。因为是个妖人,惟恐还不足够,又加上了手铐脚镣,脚镣上还加个大铁球。 吉义变成了一个拴着坠子的大甲鱼,犹自毫无知觉,沉沉昏睡。 蔡夫人看着吉义,冷笑不已。 慕容知府喝一声:“将这小妖人押入大牢!令狱卒好生看管,不得有误!” 家丁们正要遵令,蔡夫人一摆手:“且慢。” 慕容知府忙问:“夫人有何见教?” 蔡夫人道:“这妖人,竟敢潜入州府。若不是我定了计策,悬榜招士,他如何肯上钩?既上钩,若不结结实实打他一顿,倘若他醒来之后,使妖力挣脱绑缚,岂不白白拿他一场,反而为官人添忧?” 慕容知府大喜。心想夫人果然多智,而且十分贤惠,总是为夫君着想。自己偏偏愚昧多疑,听信算命的鬼话,怀疑她红杏出墙。这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当下知府既欢喜又惭愧,连声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 家丁抡起棍棒,将吉义饱打一顿,打得全身皮肉乌青发紫、多处筋骨挫伤。这下子,妖人该逃不掉了吧? 蔡夫人看打吉义,心下爽快,一时兴起,又叫丈夫:“拿鞭子来。” 慕容知府疑道:“贤妻,你要鞭子何用?莫非要亲自施鞭?” 蔡夫人嫣然一笑:“正是。奴家一向爱看人鞭打奴仆,甚好耍子。今儿想要自个儿学学,打这妖人,不知可否?” 慕容知府被妻子的娇容迷得神魂颠倒,眉开眼笑道:“夫人雅兴,有何不可?来人,将那蟒皮软鞭取来,给夫人鞭打妖人取乐!” 家丁慌忙取鞭子呈上。蔡德音抡动蟒皮软鞭,亲自上前,狠狠击打吉义。 好一条鞭子,好一个使鞭的大美人!真是呼呼风响、着肉清爽!吉义已被棍棒打得到处乌青的身上,很快又被鞭子抽出一道道血痕。一处处的衣服被打得破裂,再打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这便是思慕佳人、日夜兼程赶来赴会的绝妙奖赏!敢问壮士,心满意足了未?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三章 次日,大牢一隅。清醒过来的吉义,刚刚睁开眼睛,顿觉一阵剧痛,痛不可遏,爬不起身来,只有趴在地上发颤。感觉一下,才知疼痛不止一股,竟是从全身各处传来,原来自己已被打得浑身皮开肉绽,许多伤口正要结疤,岂能不痛? 关押吉义的牢房外有知府加派的兵丁看守,发觉吉义已醒,即打开牢门,几个人合力将吉义提出去。 吉义被五花大绑兼且披镣戴铐,身底下还悬着个大铁球,这副狼狈困苦模样,除了大甲鱼之外实在无可比拟。 大甲鱼被提着左转右转,昏头转向。到了地方,即被重重往地下一扔。皮开肉绽的身子挫在地上,其苦可知。吉义痛得一下子晕了过去。 一瓢冷水当头浇来,大甲鱼醒转。只闻一阵笑声,撼人心魄。 吉义抬不起头,但只要听那声音,就知是何人——可不就是自己远赴外州依然不忘、二月之约匆忙急赶、披星戴月只为相见的大美人、知府夫人蔡德音么? 原来她竟是太师府的大小姐出身,原来她并非诚心与自己相好,只是设下计谋要擒拿自己。吉义这时终于明白过来了。恍然如梦之间,一个曾经娇声教自己作战、闲闲跟自己谈说花花草草的阿十姐姐,一晃眼就变成了仇敌。 亲身经历之后,吉义才明白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道理。多少英雄,栽在美人手里,何况吉义之前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男、蔡德音却是如此绝品的贵妇? 既明白了,吉义只能认栽。宋十银有言在先:“短短五日内,浑身血与伤。急赶乃赴死,不如家里藏。”——真是不幸言中! 另一个声音,叫兵丁们退出去。原来这是一间刑讯房,知府大人也在呢!两夫妇带着几个心腹家丁、婢女,亲来审讯所谓妖人。 蔡德音提着鞭子,走近吉义,又开始鞭打。她边打边笑,笑得十分畅快,打得十分狠辣。难道这就是娴静优雅的太师千金、贤良淑惠的知府夫人? 慕容知府端坐着,观看夫人打妖人,连声叫好。夫人表现出外人所想象不到的一面,知府初时也有些吃惊,但想想并不奇怪。以夫人的气质,便不是寻常的温驯懦弱妇人。她被掳到山贼窝里受了气,打妖人正好出气。再说她在太师府里长大,历来所受家教甚严,即便能对下人颐指气使,毕竟缺乏发泄机会;如今没有了家教的束缚,难怪如此。而且如此甚好,别有一番美态! 知府不禁看得如醉如痴,哪里肯发一言劝阻,只有叫好的份。 蔡德音见丈夫不以为怪反而连连叫好,打得更加淋漓尽致了,笑得更加欢畅。这真个是“千金难买一笑”,妍丽至极! 知府喜不自胜,乐不可支,跟着兴高采烈助威不迭。 两夫妇高兴,只苦了吉义。吉义身为大甲鱼,丝毫挣扎不得,鞭子如同狂风暴雨泼在昨天的伤口上,其痛难以言述! 蔡德音将吉义打到昏迷,然后令家丁用水浇醒妖人,继续打。 打过了背面,翻过来再打正面!打到吉义又晕厥了过去。 再浇水,再翻转……如此反复再三,打得吉义整个身上几乎连一寸好皮肉也没有了。 蔡德音这才止住鞭打,笑吟吟地审问:“你这妖人,若不想死,可得从实招来……” “且慢!”慕容知府忙出声阻止。 蔡夫人道:“官人你有何话讲?” 慕容知府上前附耳道:“夫人听禀。这里没有外人,但这法宝之事何等重大,便是奴婢也不宜使他们听到。” 蔡夫人点点头:“官人说的是。可将鹂儿留下,其余人等一概遣出。” 慕容知府笑道:“鹂儿也不必。夫人打,下官帮夫人浇水。” 蔡夫人笑道:“官人亲自干那下人活儿,好生不成体统。” 吉义昏昏然听见了,肚子里直想说:“你自己亲自打人,又成甚么体统了?”但苦于大甲鱼没有理论的份儿,这话说了也无益,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慕容知府听了蔡夫人话语,不敢违拗,陪笑道:“下官明白,鹂儿是夫人心腹,使她听了亦无不可。只是她的力气小,浇水可是力气活儿。这活儿却也好玩,夫人好歹赏下官玩玩。” 大甲鱼听到两夫妇如此密语,心中气苦:“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我要是大难不死……哪一天也把你们做成两只甲鱼,让你们看看好不好玩……” 这时身上猛然又挨了一记痛鞭,大甲鱼浑身一个激灵,才想到:“啊……错、错了……其实本人才是奸夫……” 由于身受酷刑,只有胡思乱想以分神,减轻身上的痛苦。吉义想明白自己才是奸夫,不禁咧嘴一笑。 慕容知府见吉义笑,奇道:“这妖人端的顽劣!居然还笑得出来!” 蔡夫人抿嘴一笑:“妖人自是顽劣。官人啊,若是你,你能撑得了这许久么?” 慕容知府未悟蔡夫人妙语,摆手道:“莫说这许久,一刻、一炷香也撑不得!” 蔡夫人咯咯笑道:“可不是?你至多一炷香,他呢,只怕一个时辰也未必肯服呢!”说着,“啪”的一声,又是一鞭。 心腹奴婢们都被知府遣出,只剩下潘鹂儿还在房里伺候。 潘鹂儿战战兢兢,闭着眼睛,不敢看打吉义。只有在被夫人吩咐浇水时,才不得已睁开眼睛,提水浇吉义。浇完又闭眼,不敢看清水混杂了血水流下来的样子。 蔡德音再打吉义,一边打一边娇叱,喝令招供。 慕容德昌妇唱夫随,跟着喝问吉义,法宝究竟如何使用? 吉义无论怎么挨打,始终缄口不言。打得越毒,越发硬挺。 慕容德昌惊道:“这妖人,委实硬气!” 吉义咬紧牙关,心想:“我想不硬气都不行。我要是招供出来,那就死得快了!豆盒只要主人不死,别人就不能用。你们要是知道了,还不速速将我打死?”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四章 蔡德音见吉义死活不肯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再打。 吉义被反复痛打,痛到了极点反而麻木了,再打亦不觉得怎样。 慕容知府亲自动手将绑着吉义的绳子割开,以便蔡夫人打他仅存的好肉。 吉义惨不可言,仍是铁了心不说。 蔡德音打得累了,歇下喘息,胸口起伏。潘鹂儿心惊胆战,颤着手勉强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将茶水奉给夫人。蔡夫人一手抚胸,一手握鞭,就在丫头的手上喝过了茶。 慕容知府寻思半晌,说道:“夫人听禀。下官认为,鞭打已无济于事,不如炮烙如何?” 吉义听了,心中只剩下一个“惨”字。 好在蔡夫人摇摇头:“奴家不喜欢炮烙焦臭之味。” “这也容易。”慕容知府陪笑道:“下官这便去向老牢子请教——犯人倘若抵死不招,有何使其开口之法?” “那么辛苦官人了。”蔡夫人点头,吩咐慕容知府:“官人自去请教。倘若问得好法子,不必再来此处,可即归家。这妖人今日已不宜另行拷问,奴家再拿他耍耍,便也归去。” 慕容知府遵令而去。 家丁走了,知府也走了,偌大的刑讯房里,更加空空荡荡。只剩一个仰面朝天的大甲鱼,与一个提鞭子的大美人,还有个远远站着的小丫头。 【此处略过306字】 作为唯一的旁观者,潘鹂儿惊得浑身动弹不得,别着脸,完全不知所措。想不看,但也不能不看见;想不听,但也不能不听见。自己所见到的夫人真面目,那是别人绝不知道的,就连自己也料想不到。更难料想,将来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 完事之后,蔡德音穿起衣裳,特地再蹂躏了吉义头脸几下,这才着袜穿鞋,笑道:“好个小壮士,今番便宜了你。过些日子再来一次如何?你若乖乖说了,有得是甜头!若还不说,阿十姐姐便再也不理你了!” 吉义已经弄不清整个人是什么滋味,不知道自己究竟成了仙还是变了鬼。过了半晌,全身激痛的感觉才重新传来,禁不住一阵猛烈颤抖,连声咳嗽。 蔡夫人装束整齐,泰然自若,撇下遍体鳞伤浑身滴血的吉义,径自去了。 呆若木鸡的潘鹂儿反应过来,赶忙跟着离去。 …… 过了一阵子,一伙兵丁吆喝着进来,将吉义提出刑讯房,抬回牢房,扔在地下。 吉义浑身带伤挫在地上,杀猪一般一声嚎叫,昏了过去。 兵丁们七手八脚给吉义敷药。只因知府大人和夫人的吩咐,不能让妖人死了。 这里是死牢,整个大牢的最深处,免不得阴冷潮湿。寻常死囚,熬不住死了也就算了。这个妖人却不同,为了要他好好活着接受审讯,还得给他生个火炉,烘干取暖呢! “这妖人,真个有造化!”“叫老子们伺候他!”兵丁们一边干活一边骂骂咧咧,干完了自去。 过了许久,吉义慢悠悠醒转过来,刚刚恢复意识,便听闻不远处有开怀大笑的声音。 笑声持续着,那是几个男人在说笑。 吉义缓过气来,开口叫道:“敢问……敢问这里是哪里啊?” 几个男人闻声停住笑,一个答道:“这是死牢啊!” 吉义心想也是,但不知死牢里为何却有欢声笑语,再问:“敢问各位是何人啊?” 那些人回答:“我们是死囚啊!” 吉义不免惊异道:“既是死牢里的死囚,为何大伙还笑得欢啊?” 那些人纷然道:“不笑得欢,还能怎的?”“难道死囚就不能笑啊?”“我们这里有笑料。”“新来的,不瞒你说,你也是个添笑的。” 吉义不解:“我如何添笑?” 一个人笑着告诉吉义:“半通半仙说,今日有个贵人来,来了就是大伙儿的救星!”另一个接着道:“这不你来了?大伙儿一看你就乐了。”还有一个道:“原来贵人是你,大伙儿的救星,哈哈!” 吉义愕然,喃喃道:“我……我哪里是贵人?我既没有一官半职,之前还穷得……我又怎么会是大伙儿的救星?我自身难保啊!” 那些人又一阵大笑。一个道:“可不是?我们看你也够惨的,比我们还惨!可是半通半仙说他,哈哈,家传神算,必是灵的!” 吉义越发摸不着头脑:“半通半仙?” 原来这大牢最深处有五间狭小的死囚房,用来关押被知府大人亲自判定杀无赦的要犯。一间单独关一个,以免要犯互相帮助合力逃走。等到吉义进来时,五间就都关满了。 先被关进来的是三个野法师。他们都是有志青年,为了修法不惜冒着给官府杀头的危险。结果遭到厄运,今年以来官府严加搜捕,把他们抓住关了进来。 他们三个都会法术,其中两个还相当强,当然是必须严防逃走的要犯。但是第四个就不是了,只是个小算命的,手无缚鸡之力,却也被关进了这里。 那小算命的,姓郝,名通,自号半通,大家叫他半通半仙。半通半仙陷身在死牢里还给大家算卦,算出来的全是“利建侯”的吉卦,说大家前程锦绣!可是大家死到临头,何来前程?能不笑么? 死牢里欠缺趣味,大家穷极无聊。这几天都是听半通半仙算命才有乐趣,得乐且乐,当然要开怀大笑。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五章 吉义弄明白了,不禁也笑起来,对众人道:“列位啊,咱们可谓难友,同病相怜。大伙儿笑笑便罢,也莫太难为他了。他临死还逗大伙儿笑,也是不容易。对了,敢问他一介小算命,能犯什么死罪?” 那个小算命听了忙道:“仁兄,我郝半通所算,决计无错,他们要笑我,你莫与他们一般见识。我们大家的性命,委实全着落在仁兄这位贵人身上。托你的福,全都大难不死,而且都有后福。他们个个都要发达,拜将封侯。小可也能做个天下第一神卜,流芳后世。”顿一顿,又道:“对了,敢问仁兄贵姓大名?” 吉义忍不住又笑了:“你连我名字都不知,还算得神乎其神?……啊!对了,你名叫郝半通?昔日平邑县里有位神卜,号为‘郝半两’,不知与你有否关系?” 郝半通听了肃然道:“那是小可的先父。” 吉义惊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家学渊源了。这样说来,咱们也算乡邻。我叫吉义,先父曾是平邑县里都头。” 郝半通也惊道:“原来如此!仁兄是吉都头之子,真个是乡邻了。吉都头豪侠仗义,我儿时多曾听闻吉都头的名声。” 吉义再问:“郝兄家住平邑县城,来此州城何干?” 郝半通道:“还不是为了赚钱?先父亡故之后,我家弟妹多,生计艰难,我身为长兄要想法赚更多钱才行。不料往这州城里来,还没赚钱,先得死罪。” 众人听着又是一阵大笑。 吉义忍住笑,问:“怎么得了死罪?” 郝半通道:“冤哉枉也,这真是忠言获罪!小可在街市上卖卦,遇着慕容知府。他见了我与别人算卦,别人赞我算得准,他便要我为他也算上一卦。” 吉义道:“算的什么?” 郝半通道:“算的是他头顶上的乌纱帽儿,何时能够得一顶更大的?” 吉义道:“结果如何?” 郝半通道:“结果么,我铁口神算,并不为尊者讳,算得他惟有绿帽加顶,乌帽却不再加,乃至脱落。他便大恼,将我打入死牢。” 众人一阵狂笑。吉义不禁也大笑:“哈!”只笑一声,牵动伤处,身体痛如刀绞。 吉义只得歇了半晌,再开口说道:“你这样算卦,人家怎能不恼?这真是祸从口出。” 说着,吉义在心里自忖:“这卦算的并不错,至少有一半准——知府大人的乌帽会不会脱落,我不知道;绿帽确确实实是戴上了!始作俑者,愧不敢当,便是区区在下。”想着微微一笑。 郝半通问吉义:“吉兄又是为何来的州府?” 吉义心想说:“为了给知府大人戴绿帽。”但想此事不是什么值得夸耀之事,为了那绝品夫人,搞得自己如此狼狈、这般下场,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吉义便只是轻描淡写道:“还不也是为了谋生?”引开话题,再问其他人:“敢问列位都是什么来头?” 众人各报来历。一个是朝露门的弟子张晋;一个是白莲门支派普陀派的弟子刘兴隆;还有一个名叫钱季宝,自己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门派。 吉义奇道:“没门没派?” 钱季宝自嘲道:“是我糊里糊涂,做了野法师,却还不知自己是何门何派。” 当下钱季宝跟吉义说起自己的故事。他原是富家子弟,本来日子过得好好,却受一个“大法师”引诱,偏要修法而被家族断绝关系。其后跟着师父浪迹山野,三年下来没学到什么,渐渐才疑心师父是个夸夸其谈的草包。这不新年过后,官府加紧搜捕野法师,师徒一起被捕,师父受了一阵拷打,因为体弱当场死亡。轻易被捕,轻易就死,这岂是真的大法师?钱季宝才确认自己被骗,可是已经悔之莫及。 钱季宝落到这个地步,被关进了死牢里。郝半通却安慰他说不要紧,说他尽管修法前途有限,功名却不比张晋、刘兴隆小,同样是个封侯的命。听得此言,张晋、刘兴隆自是大笑,钱季宝也不敢相信。 如今死牢里又多了个吉义,合共五个人了。其中三个野法师、一个小算命、一个小妖人。大家一同落难,眼巴巴等死,既然没有别的事干,整日无聊,也就只有一起说笑,自得其乐了。 接着几天,蔡德音暂时没再来提审,要放着吉义在死牢里休养,养好了再审的意思。 吉义自小习武,又连年冒着风霜雨雪在山野里打猎,体质锻炼得极好,这次虽被打得遍体鳞伤,但都是皮肉外伤,不曾伤筋动骨,没有大碍,精神还好得很。困在死牢里,跟郝半通、张晋、刘兴隆、钱季宝为伴,大家都是年轻人,倒也十分谈得来。 经过跟他们攀谈,吉义知道了更多关于修法的事情,还有天下渐乱、妖类滋生等事。 当今天下,皇帝虽然已经成年,却仍由太后把持朝政。 太后叫做何太后,十分昏庸,却自以为能,只爱听朝臣歌颂圣明,不能察纳忠言,结果十几年临朝听政下来,把皇朝弄得一团混乱。 天下反乱多了,平乱的战役也就多了,死亡屠戮也就多了,阴气也就盛了,妖类也就空前滋生。而人类法师却有限,不能压制妖类,所以现在见到妖类已经不是稀罕事情。 为什么人类法师有限呢?其一,修法本身不易,多数人受资质所限,只能学一点皮毛就无法再深造了,就像孔让的那些学徒,一堆小法术打去也挡不住一个肉身凡胎的牛大王。其二,本朝严厉限制修法,不给法师太高的地位。只因开国太祖自己是法师出身,深知法术用得好的厉害,为了子孙坐稳江山着想,颁布严令,不许法师担任文武官职——以免出现既有大能又有大权的法师,万一谋反篡位起来,十分厉害! 因此国法规定,做官的不许修法,修法的不许做官。法师只能拥有没有实权的虚衔,第一等是“国师”,第二等是“祭酒”,第三等是“教授”。这三等法师都要经过朝廷严格认定,委任状都要盖上皇帝印玺,享受皇家“御法师”的荣誉,领取不菲的俸禄,但是没有实权,调不动一兵一卒,打仗时只能配属在将军麾下参战。另有不领俸禄的自由法师,称为“散人”,也要朝廷认可,发给散人牒文。御法师和散人可以收徒,学徒法师也要登记在册,总之都得受朝廷认可。 不受朝廷认可的,则被称为“野法师”,一经捉获,轻则坐牢,重则死刑! 听他们谈到这里,吉义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列位既是法师,却为何不使法术越狱,眼睁睁坐困于此?”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六章 刘兴隆听了吉义问话,呵呵笑道:“倘若我们野法师关牢里还能用法术,官家得有多傻?” 张晋道:“刘兄莫卖关子。吉兄,我来说与你知。只因我们吃的牢饭,与别的犯人不同,饭里掺有一种叫做艾根散的丹药,能使人法力散竭,并且持续一段日子,令人法力聚不起来。” 吉义点头道:“原来如此。” 钱季宝补充道:“不单法师,武师其实也一样。吃了艾根散,法师没法力,犹如废人一般;武师没内力,犹如常人一般。只因法力和内力都是灵力,叫法不同而已。” 吉义又点头道:“这个我知。” 刘兴隆道:“吉兄,方才我并非有心卖关子,只是奇怪,吉兄既是妖人,为何连囚犯无法施法的缘故都不知道?敢情吉兄你自己吃了牢饭还能用妖法?” 吉义叹道:“刘兄,我哪里是甚么妖人?会用甚么妖法?我一介良民而已,委实是半个妖法也不会啊!如今却被诬为妖人,岂不冤哉枉也?”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他们在牢里聊天,苦中作乐。另一边,知府与夫人在饭桌上饮酒叙话。 蔡夫人闲闲问起:“对了,那个小算命的,官人还没把他处死么?” 慕容知府惊道:“夫人怎么知道?” 蔡夫人一笑:“官人被人说成要戴绿帽,也不告诉奴家?奴家听到传言方知,心想他说的倒也不错!” 慕容知府慌道:“这、这……这话怎讲?” 蔡夫人伸出一根手指,往知府额上一点:“这种事官人都不与我说!将来必敢瞒着我在外头纳几个小妾,管得不好真个会为你戴上绿帽子,也未可知!” 慕容知府大慌:“下官不敢!” 蔡夫人哼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倒问你,那小算命的何时处决?” 慕容知府道:“我已判他死罪,死囚秋后问斩,乃是惯例。” 蔡夫人轻轻摇头:“官人,算命的皆爱耸人听闻,借此坑人钱财。你为何偏要找他算卦,自取其辱?你可是新任知府,应当注重名声。他敢辱你,你应当尽快除之,免得传言流播,惹人耻笑。更有甚者,万一传到上官耳里,嫌你不能修身齐家,岂不有碍仕途?” 慕容知府听了头冒冷汗,忙道:“贤妻教诲得是!下官这便令人除害,不使那小半仙活到秋天!” 蔡夫人嘴角一撇:“那么活到何时?” 慕容知府用力一握拳:“只活到明日为止了!” 蔡夫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与知府交杯畅饮。 侍立在夫人身后的心腹丫鬟潘鹂儿,听了他们的言语,再度不寒而栗。连个小算命,稍有泄露夫人行径之嫌,夫人都急于将其杀死。那么,自己知道夫人许多不可告人之事,岂不是更该死了?纵然她现下还放心自己,倘若哪天不放心了,要除去自己还不容易?那时又有谁能救自己?自己自小在相府里长大,对外面的世界全然不知,纵然想逃,又能逃到哪去? 惊恐之下,潘鹂儿反复寻思,觉得惟有铤而走险,想法子去救小妖人……不,小壮士!或者他能够带自己远走高飞!他好歹也算是自己的……男人。看他行径,有仁有义,必不是坏人。当日是他救了夫人和自己,夫人本来许下把自己给他的。如今夫人毁约,不把自己给小壮士,却有意要给知府,收知府的心。自己已经失身给了小壮士,如果再嫁他人,岂不是不贞? 潘鹂儿自小生长在相府,陪小姐读书,深受经书上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教诲,根深蒂固,自然而然这么想。 席散,潘鹂儿再苦苦寻思一番,终于下定决心,拼死冒险一场,要救吉义,跟他远走高飞。 前些天蔡夫人用来擒拿吉义的麻药酒,便是吩咐潘鹂儿照着秘方调配。潘鹂儿还记得那秘方,赶紧弄来原料,再配一壶。拿只狗儿试了试,半杯即倒。 当夜,夜深人静之时,潘鹂儿窥个空儿,提着酒壶,走出内宅。出外宅大门时,就说自己奉了夫人之命要去办事。 看门的几个老仆人有些疑惑,却不敢吭声。在这府里,夫人的人高过知府的人,谁不知潘鹂儿是夫人的心腹,怎敢拦她?老仆人老来经事,自不肯造次多事,得罪夫人。 夜半三更,往大牢的一路上黑咕隆咚,人声尽寂,只有夜猫子不时寒森森地叫唤几声。 潘鹂儿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提着酒壶,脚步匆匆,心跳怦怦。这一路不好走,她小心看路,只怕打翻了酒壶。 不料,路边一棵大树后面,猛然蹿出一个人影! 那人动作敏捷,一下子蹿到潘鹂儿身后,一手掩了她的嘴,一手夺了她的灯笼,将她的身子紧紧揽住,拖到树下。 潘鹂儿被倒拖着走,犹自死死攥着酒壶。四周静寂,没有任何人可救命,为了活命,潘鹂儿使劲挣扎,却被那人一拳打在小腹上,禁不住一下子软倒了。酒壶终于脱手,跌在一边,麻药酒咕嘟咕嘟洒出来。 那人可不管酒壶,将灯笼放好,用一根布条将潘鹂儿绑了嘴巴,然后将瘫软无力的潘鹂儿剥了外衣,穿在自己身上,再脱了她的绣鞋,穿到自己脚上。 原来那人也是个小女子,身材比潘鹂儿略高一些而已。 那小女子穿了潘鹂儿的衣裳、鞋子,提起知府家的灯笼,来回走了几步。见自己活像个丫鬟样子,小女子很是满意,回到潘鹂儿身前,嘿嘿笑道:“造化!你这丫头儿,怎么半夜出来游荡?必是要干坏事儿,活该你遭我的手!我正愁如何去救死牢里的吉哥哥,这下有法子啦。你这衣裳和灯笼,正好借我用用。你虽然无辜,却也留不得!啧啧,你如此秀气,可惜了!” 说罢,小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要来杀潘鹂儿。 潘鹂儿登时眼泪直滚下来。嘴巴被绑着没法出声,唯有泪如泉涌。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七章 小女子正要用匕首往潘鹂儿脖子抹去,忽见其神情有异,奇道:“这丫头儿有蹊跷!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敢莫有冤屈?” 这个善于查看神色的小女子,就是楚春莺。楚春莺早看出吉义有事瞒着自己,在他不辞而别之后,念他两次救自己的恩,放心不下,轻装离了山寨,跟着来到州府。 到了州府,吉义已被拿下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绑缚得像个大甲鱼似的,由兵丁们从知府宅邸一路抬去大牢。 楚春莺见状又急又好笑,还好气。急他的性命,笑他的模样,气他不理会自己挽留,偏偏要来州府,可不着了别人家的道儿? “看来算命的说对了,吉哥哥果然晦气得很。他都下了大牢,又能有甚么小姑娘救他?必是老娘了!老娘当仁不让。可是这大牢看守森严,老娘怎么救他呢?”楚春莺左右寻思,在牢狱一带潜伏几日,实在无从下手,只得往知府家来,心想或许能得个主意。 正潜伏守候之中,忽见一个小丫鬟打着灯笼、提着酒壶从府里出来。楚春莺大喜:“这可不是天赐给我的!” 于是楚春莺尾随上去,差些儿冤杀了潘鹂儿。好在及时收手。 潘鹂儿被解开了堵嘴,呜咽着说明了情由。 楚春莺大为惊讶:“原来你就是那知府夫人的丫鬟,给吉哥哥糟蹋……不对,跟吉哥哥有缘,要救他啊!这下子差些儿‘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不识自家人’!哎呀呀,莫哭,莫哭,好可怜见的,姐姐疼你,姐姐给你赔不是!亲一下,乖,莫哭了,咱们从今就是自家人,一起救那傻瓜蛋去!呸!傻瓜蛋天大的福气,除了老娘,竟还有个小姑娘宁肯豁命救他!” 当下两个姑娘一条心,一起去救吉哥哥。楚春莺脱下衣裳、绣鞋,重新给潘鹂儿穿好,自己还是一袭夜行衣的打扮。二女提着灯笼,一同往监狱走。 楚春莺哄着潘鹂儿道:“你莫忧,傻瓜蛋姓吉,正所谓吉人天相,定可救得。再说了,他这是活该,不听老娘言,吃亏在眼前。本该由他去死,不救也罢。” 潘鹂儿性情温顺,由着楚春莺说话,但听到“不救也罢”却坚定地摇头:“要救的。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救的。” 楚春莺吐舌:“啊呀,你还蛮死心眼。那傻瓜蛋对你干了坏事,你不恼他,反而三从四德起来!老娘要是你,应当斩他十七八刀才是。好吧,人各有志,咱们志不同,道却合。你一介小姑娘家好不容易要做件大事,老娘好生佩服,肃然起敬,叹为观止……呀哈哈哈!你看我识不得几个字儿,却晓得这许多成语,是不是很聪明?” 潘鹂儿答不上话,只是陪笑。 楚春莺伶牙俐齿,正话里夹杂笑话,说给潘鹂儿压惊,又替她谋划待会儿怎么行事:“你只要站着,不必怎么说话,我来替你说。” 到了大牢外头,潘鹂儿往前一站。楚春莺亮起嗓子,对里面的兵丁们叫唤:“看守犯人的,起来!起来!” 兵丁们一看,认得潘鹂儿是知府夫人的贴身丫鬟,忙开门恭迎二女入内。 “我们来看妖人!”楚春莺大咧咧说道:“你等不必惊扰,只要派一人引路就好。” 兵丁们唯唯诺诺,让一人引着二女进去了。 有一个年轻军士,原本不是做狱卒的,近日才奉命调来加强看守妖人,这时看到潘鹂儿旁边说话的是个黑衣女子,打扮得像个夜盗一般,十分奇怪,不禁向一个老牢子请问:“那是甚么人?大伙儿怎不盘问?” 老牢子忙把年轻军士拉到角落里,开导道:“盘问作甚?知府大人与夫人这阵子正摆弄妖人,古怪甚多,咱们当差的,可不必弄明白——弄得太明白了,那是不想活了!”年轻军士这才醒悟,躬身受教。 楚春莺与潘鹂儿一路进去,来到最里头的死牢。 引路的兵丁拿钥匙打开关着吉义的牢房门锁,落锁时砰然一响。别间牢房里的三个野法师和一个小算命都惊醒了,纷纷起身看究竟。 吉义自己也惊醒了,怎奈身为大甲鱼,挪动不便,一时爬不起来。眼睛给灯笼的光芒一照,黑暗之中骤逢亮光闪现眼前,一时如同目盲,不能见物。 楚春莺跟着潘鹂儿进牢房,进门之前甩给引路兵丁一句话:“你走远些,免得听见了知府大人的机密事情,惹大人不喜!” 兵丁听了大为畏惧,赶忙走开老远。 二女入内,看到吉大甲鱼的样子。潘鹂儿本已看过,没什么意外,楚春莺却是刚看到,忍不住噗嗤一笑! 吉义眼睛还看不见,耳朵先闻笑声,疑道:“这、这是谁啊……” 楚春莺越发好笑,抿嘴应道:“这是要取你性命的黑无常、白无常啊!” 吉义听仔细了是楚春莺的声音,惊喜道:“莺妹?!” 楚春莺笑道:“你这下会叫我莺妹了!你看这又是谁?” 吉义努力睁眼,适应了灯笼的光芒,看出自己眼前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形苗条的女子,黑衣女子是楚春莺,白衣女子……竟、竟是潘丫头?定睛一看,可不是么?知府夫人蔡德音的贴身丫鬟潘鹂儿! 楚春莺拉着潘鹂儿在吉义面前蹲下,放低声音,正色告诉吉义:“傻瓜蛋哥哥,你干的好事!瞒着我来找死。我正要想法子劫狱救你,遇着这个三从四德的好妹子。你坏了她身子,她却要以德报怨,你说你好命不好命?惭愧不惭愧?” 吉义还没应话,潘鹂儿已经羞得满面通红,双手摇摇楚春莺的手臂,求别再说。楚春莺接着道:“她是乖丫头,不想跟蔡夫人那蛇蝎美人过日子了,想要跟你远走高飞,你说你答不答应?答应就救你走,不答应,你就等着再吃蔡夫人的鞭子和脚趾头!” 吉义禁不住也涨红了脸,连连点头:“我答应!我答应!” 第五回《美人彀中第八章 楚春莺和潘鹂儿要救吉义越狱,却见吉大甲鱼身受镣铐,还带铁球、捆绳。捆绳还不打紧,楚春莺带有刀子,割断就好;镣铐连带铁球不去掉的话,怎么跑路?两个姑娘可扛不动一个壮士。楚春莺皱眉问吉义:“这可要怎么救你出去?” 吉义向着别的牢房努嘴,说道:“这里有几位野法师朋友,他们会法术,只不过……只不过吃了牢饭,被散了法力,施展不出。” 楚春莺恼道:“这不废话!你自身难保还管别人!” 吉义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能否找解药给他们服下?他们能施法了就能救我,这叫做:‘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楚春莺想了想,摇头道:“我去哪儿找解药?还不如找回你的法宝。”指潘鹂儿:“本来她配了麻药酒,想帮你麻翻看守逃跑。嘿嘿……可是麻药酒给老娘打翻了。” 吉义听了瞪眼道:“这不也废话?” 楚春莺笑道:“你莫恼,咱们另想别法。”对潘鹂儿道:“好妹妹,只有劳你再冒险一次,回府去偷吉哥哥的法宝来。吉哥哥有了法宝,才好脱狱。” 潘鹂儿想了想,点点头:“我再去看看。” 楚春莺伸指往吉义额上一点:“你看看人家小姑娘!一个羞答答怯生生的人儿,为你甘冒大险!你说,你要是脱险,要不要好好待她?” 吉义涨红了脸,心里自是一百个愿意,却不愿被楚春莺逼着许诺,反而不显诚心了。 潘鹂儿见吉义向自己望来,又羞得低下了头,不敢对视。她细细想了一想,然后挺身而起,自回府去了。 潘鹂儿提着灯笼,再度走入夜幕之中。 一路上,两边屋舍与树木活像一个个大鬼魅,阴森森,黑漆漆。潘鹂儿一个小姑娘家,免不得担惊受怕,只有鼓起勇气向前走。 记不清这一路有多长,终于回到了府邸,进了大门,往里闯。 此时此刻,这座府邸好似一座龙潭虎穴,仿佛随时会有野兽扑来把人吞噬。潘鹂儿努力鼓起勇气,将灯笼搁在廊下,自往知府的寝室轻手轻脚摸去。 来到那寝室外,潘鹂儿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门。不料,门刚推开一缝,就见里面灯火通明——知府竟还没有睡下! 潘鹂儿一惊,还没来得及重新关上门,里面慕容知府已察觉,问一声:“谁?” 潘鹂儿只觉自己脑子嗡的一下,一时哪能应答? 慕容知府不见回音,更加疑惑,放开手中经书,跳下床榻喝问:“是谁?!” 潘鹂儿无奈之下,紧紧握一下拳,然后将门推开,走了进去,盈盈站立,以手抚胸,腼腆地一笑。 慕容知府认清是潘鹂儿,转惊为喜,心跳狂起,不免有些结巴道:“你、你、你……你来作甚?” 潘鹂儿放下手来,壮着胆子,来到床前,细声细气道:“官人自个儿过夜,不忒寂寞些儿么?” 慕容知府大喜,简直便要手舞足蹈。一股欲火中烧,心窍皆迷,哪管这俏丫头怎么今夜竟变得风骚起来,慌得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即扑向前抱持小可人儿,口里直叫:“心肝宝贝,心肝宝贝!难得你有心,竟能体恤下官的苦处。” 说着,知府即钻进潘鹂儿的怀里,以脸皮直蹭她的胸脯,拉她的小手,摸她的肚腹,又摸她的后腰,垂涎欲滴,丑态百出。 潘鹂儿刚开始还怕自己扮的风骚模样扮不像呢,没想到知府大人也一下子变了一副模样,可比自己的转变还大。 平时知府在夫人跟前,那是郑重郑重的。连带在夫人的丫头们跟前,也是庄重庄重的,不曾露出一丁点儿不恭神态。哪怕是跟夫人一同观赏官妓歌舞,那神情都是凝重凝重的,哪里现出过这副涎脸? 潘鹂儿不知所措,只得任由知府又蹭又摸,折腾下去。 知府心中,万分热切。先前得夫人金口,透露了允许纳妾之意。最想纳的妾,正是夫人身边这个俏丫头。今夜她自己送上门来,莫非出自夫人的美意?夫人正来月事,体恤丈夫苦闷,因此派丫头来陪?如此美丽、智慧又为夫君着想的贤妻,真是爱煞人也! 知府遂要把对爱妻与对未来小妾的双份爱意,一古脑儿发泄到潘鹂儿的身上,即把她按倒于床,挺身直压下去。 潘鹂儿更加惶急。按所读过的圣贤书,未嫁而失身,已属不该;若能从一而终,还可挽救;但若一女失身二男,则必归入淫妇之列! 窘迫之中,知府已经在摸潘鹂儿要紧的地方。潘鹂儿急中生智,叫一声:“夫人来了!” 慕容知府霎时弹起,慌忙正正衣服,抖抖袖子,转身诚惶诚恐道:“下官不知夫人……”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夫人,一愣。 潘鹂儿嘻嘻一笑,从床的另一边跳下,以纤纤玉指往脸上刮一刮:“官人,你原来这般惧内。” 慕容知府见这小可人儿今夜分外娇俏,迷得神魂七颠八倒,一点儿脾气也没有,老着脸皮笑道:“下官惧内又怎的?你又不是此刻方知。好心肝,好宝贝,你这便从了我,我今儿开始也疼你惧你。” 潘鹂儿娇声道:“我不稀罕你惧。我只要你的心。” 慕容知府忙道:“心肝宝贝,我的乖乖!你要甚么心,我慕容德昌尽皆给你。你要甚么物事,下官赴汤蹈火,也必尽力为你取来。” 潘鹂儿把脸一偏,故作将信未信之态:“我不要物事。我要的,是你的良心。”转过脸来,以手按住心口,幽幽地说道:“你想,我一个丫头儿,成了你的人,你此时说得美,将来未必不欺压我。我必成了你跟夫人的出气筒,两头受气。那时候,你不疼我,我又有谁可依?” 慕容知府听这么说,却也在情理之中。不禁深为怜惜眼前的小可人儿,赶紧拍胸赌咒,指天诉说,将来必不亏待她。 潘鹂儿这才有了些顺从的意思,重新在床沿上坐下来。知府便又要向前继续出尽丑态。潘鹂儿止住道:“且慢。官人,有道是‘卿须怜我我怜卿’,你既疼我,我怎不疼你?你敢是看了半夜书?为了夫人望你博取公卿之事,如此勤奋,委实令我心疼哪。” 慕容德昌大喜。看来这丫头的心,果然已经着落在本大人的身上了。如今才第一次幽会,她已经对本大人疼爱有加。就连夫人也没有这般疼爱呀! 潘鹂儿将知府拉到床沿上坐下,自己起身手按着知府的肩膀,说道:“我的老爷,你乖乖儿坐着。我给你取些酒菜来,免得夜里辛劳,消瘦下去。”不等知府同意,紧接着问:“你要凉的,还是热的?” 慕容德昌色迷迷看着娇美又贤惠的未来小妾兼今夜偷香,痴痴地应道:“凉的便可,切勿去热。我的心肝,你快去快回。” “凉的酒菜,端的无妨?”潘鹂儿起身出房,回头问了一句。 “无妨!下官如今正爱吃凉的!”慕容德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待续第六回《大难后福》)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一章 潘鹂儿出外,拍拍心口,缓一缓气,赶紧前去配好了另一壶麻药酒,取一些小菜,回到知府寝室内。 慕容知府甚为心急,菜到便吃,酒到便喝。 那天蔡夫人为了哄吉义喝下麻药酒,费了一番功夫。如今潘鹂儿丝毫不费功夫,知府大人即把麻药酒对着壶口一个劲儿咕嘟咕嘟直吞下去,一口气喝了小半壶,就算拦他也未必拦得住。 知府这么猛喝下去之后,瘫倒速度之快,自然比吉义更甚。 潘鹂儿见知府麻翻,连忙解下他玉带上的锦囊,见里面豆盒和金鸾钗好端端的,确认无误,先将锦囊收好,壮着胆子,再搜知府亲自保管的妖人镣铐钥匙。本来这次回府只是为了趁知府睡觉偷出宝物,但既然事情有变,麻翻了知府,自然可以从容地连钥匙都找出来。 要找的东西都找到了,潘鹂儿闪身出房,到廊下提起灯笼,再度走出府邸。 看门老儿越发疑惑:一个丫头,深夜两度出门,究竟是何缘故? 潘鹂儿心怦怦地跳,出府门一路快走,再度来到大牢。 那伙值夜的兵丁见潘鹂儿又来,只得强睁着昏昏睡眼,作出忠于职守的样子。 潘鹂儿也不敢跟他们说话,一声不吭径自直入死牢。 楚春莺在牢房里守着吉义,两人见了潘鹂儿得手回来,皆大喜。吉义急道:“好妹妹,快帮我去了这一身劳什子!”楚春莺一脚踩在吉义身上:“这会儿会叫好妹妹了!糟蹋人家的时候呢?”吉义哼道:“没、没有糟蹋……那、那是……”楚春莺又踩了吉义一脚:“还狡辩!是不是恃着你是读书人,读书人糟蹋女孩子就不算糟蹋了?”吉义没奈何道:“好吧,我认了还不行吗?我有罪,我赔罪,我是武人,不是读书人,绝不文过饰非……”楚春莺一脚踩在吉义头上:“能识字的就算读书人,还说不是!你这一身铁锁甲的大甲鱼,要想脱身,必须给人家小姑娘一个交代!” 潘鹂儿羞红了脸,摇手道:“好姐姐,并不用这样,我并不用他交代……这、这都是命……总之、总之咱们还没脱险,不要闹了,快给吉哥哥解开吧!”说着,潘鹂儿便用钥匙替吉义解镣铐,唯恐不快点逃走只怕有变。 楚春莺却是大胆惯了,不帮忙放吉义,反而继续盘问:“看看,你个傻瓜蛋,真是傻人有傻福不是?好吧!你不用给她交代,但要给我交代!” 吉义摇头道:“我不傻……莺妹你要什么交代?我又没亏你,还救你在先……” 楚春莺笑道:“你救我,不曾要条件,还不是傻?我可得要个条件。你不依,我便把小姑娘打倒,你俩一起在死牢里等死吧!” 吉义瞪眼道:“你、你怎能做这种事情?”但想她是野姑娘,唯恐她真做出来,忙道:“好吧,女大王,我认栽,你说你要怎的?敢莫还要我给你念书、供你修法?我依你!” 楚春莺趴下来凑近吉义道:“不是。你真不知?呵,你这傻瓜蛋,不是装傻,却是真傻。老娘也算女孩子家吧?除了凶残些、性子野些,其余跟小姑娘并无二致——你想,一个女孩子家,巴巴地甘冒大险,豁命来救一个男人,你说指望什么呢?” 吉义眼睛瞪得更大:“指望什么?” 楚春莺也瞪大眼睛:“你要娶我啊!” 吉义倒吸一口冷气:“娶、娶你?” 楚春莺竖眉道:“你以为说笑的?老实与你说,自打第一眼看到你,老娘就觉得跟你有宿缘了。人家小姑娘会说‘这是命’,老娘也正是这么想!——好吧,如今事在紧急,不多说了,总之我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颇有几分姿色不是?况且我武艺又好,人又聪明,你没得嫌的不是?只不过我是只破鞋儿……好吧,只要做你二房就好了,你依不依?” 吉义还没应答,潘鹂儿先插了嘴。潘鹂儿正在给吉义解开一圈圈绕着的锁链,听楚春莺说到这里有些吃惊,忙道:“好姐姐,你若也要嫁他,自然是你做大,我做小,我做不得正房的……” 楚春莺转而拧起潘鹂儿的嘴:“你这弱弱的小丫头儿,自然做不得正房!你以为我留着正房是要给你呀?想得美!去去,老娘跟老爷商量,不干你事。你的地位已定,就是三房了。三房,服不服?” 潘鹂儿忙点头,继续埋头解束缚。 吉义哭笑不得,这时手已自由,便向楚春莺拱手道:“好姑娘,多承你的垂青,你义气深重,情愿豁命来救我,我非草木,岂能无情?老实与你说,我吉义也并非俗人,并不在乎世俗的一套。什么破鞋儿,你莫妄自菲薄,你真心要嫁我,就是我妻。” 楚春莺一笑,然后又摇头:“老娘其实也不在乎,并不会自暴自弃。相反,老娘一直很看得起自己——这世上,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谁人又能看得起你?老娘可不会遭遇点事情便一蹶不振,哪怕天大事情也不在话下!只要还活在人世间,活一天就要快活一天!”正有力地表白着,忽然语风一转:“但老娘委实不合做人妻子,只因我不会生孩子!” 吉义微一愣,再摇头:“这又何妨?老实说我还从未想过生子之事……但这也必不是问题。对了,我母亲亦是个豁达人,必不会嫌弃媳妇不生子。你放一百个心。” 楚春莺点头:“有其母必有其子,我早想到你母亲必是个心宽有福之人……但我说一不二,说不做妻子,就不做妻子!做妻子有什么好?要操心一家大小许多事情。老娘自由散漫惯了,做不来!你将来另请高明!老娘只要做二房。小姑娘也不是当正妻的料,做三房就好了。”说着又拧了拧潘鹂儿的脸:“你说是不是?服不服?” 潘鹂儿点头道:“服的。姐姐说的是。我也不知姐姐做正妻是否做得来,横竖我做不来。” 楚春莺断然道:“老娘自然做得来!老娘这么聪明,怎会做不来?但老娘是万万不做的!哪怕老娘是新鞋儿,又极会生孩子,也不做!做妻子是累人的活,将来吉哥哥另寻高明吧。我也会帮你找,你放一百个心。” 吉义只有点头的份:“好,我都依你……依你就是。”答应之后,想想不禁有点激动,喃喃道:“我吉义穷苦出身,何德何能,一举娶两位这么好的好妹子……” 楚春莺嘿嘿笑道:“瞧把你高兴的……将来必还有你更高兴的时候!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当娶个很好的正妻!若不是很好的,我俩也不服!”说罢,才帮潘鹂儿一起解起来。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二章 还是楚春莺熟练怎么松绑,三下五除二,将吉义身上的劳什子除了个干净。 吉义勉力爬起身来,一身疼痛,到处犹如肌肉撕裂,然而不想给两个好妹子看扁,不叫一声苦。 潘鹂儿小心翼翼地搀住吉义,帮吉义迈步。吉义只迈了一步,头上禁不住便冒出汗珠。楚春莺见这样子,坏坏地往吉义后腰一拍。吉义登时汗下如雨,立足不稳,又要摔倒下去。潘鹂儿用尽全力也扶不起。还是楚春莺出手一扶,吉义就站稳了。 吉义呲牙咧嘴道:“莺、莺妹,不、不要害我……” 楚春莺嗤道:“害你作甚?这是帮你及早适应,好快些出去!”说着高抬腿,凭着自小练杂技的功夫,一脚高举过顶,然后砸落在吉义肩上。 吉义又是一阵汗如雨下,咬着牙总算没给砸趴下。 折腾了几下,说来也怪,不知真的是楚春莺的举动帮了吉义适应,还是吉义自己人逢喜事精神爽,恢复得快了?总之手脚不多时已能活动自如,勉强可以走路了。 当下吉义先看豆盒,发现豆盒里面还装着满满的豆子,大喜道:“凭此足以脱狱了!” 楚春莺拈起金鸾钗问:“那这个呢?” 吉义解释道:“这是我曾帮了两个妖精,她俩给我的信物,只要我有难,念个咒语,她俩就会赶来。这本来是件保命的宝物,怎奈……怎奈也落入敌手,没法召两个妖精救我,倒多亏了你们两个好妹子救我。” 说着吉义心想:“哎呀,宋十银的话,岂不是全然应验了?看来这世上玄奇的事情,除了妖怪、法术等,果然还有卜卦。”再想:“对了,这死牢里郝半通小兄弟的话,看来也很灵验!他说大伙儿托我的福,全都可以大难不死,而且将来还有后福,‘利建侯’,成就功业!既如此,一个个都是贵人哪,我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打算已定,吉义要用豆盒救大伙儿脱狱,先拿金鸾钗对楚春莺道:“莺妹,你喜欢这钗儿,便给你戴起来。” 楚春莺却摇头:“老娘不爱戴这亮得晃眼的劳什子!再说妖精认你,又不认我,我要来何用?” 吉义点头道:“那这宝物还得我自己收着。可惜我不是女孩子家,枉费了这么精美的宝物,戴不得。等脱险之后,我再找好首饰给你们戴。” 楚春莺微笑:“首饰老娘就有,有得是,不必你费心,连你三房小娘子的首饰,全包在我身上。” 吉义一诧,想了想才明白,对了,楚春莺是厉害的女贼,帮牛大王打劫,分赃自然少不得分到好首饰。吉义点头:“好吧,咱们出去再说。” 当下吉义唤醒死牢里的难友们——小算命郝半通与三个年轻野法师张晋、刘兴隆、钱季宝,告诉他们准备随自己脱狱。 然后吉义从豆盒中抓出二三十颗豆子先撒了,只见一群圆头圆脑的绿色矮人呼噜噜地现身,把大伙儿看得呆了。 吉义灵机一动,吩咐几个豆兵伸出豆蔓将自己举起,抬出牢房。其余豆兵挺着双槌,冲到前面开路。 吉义一出牢房,即用手指节在豆盒上敲,唤出三豆神。不料豆将身躯过于庞大,在牢里一昂头,立时怦然一声巨响,整座牢狱震动! 半夜之中一声响,顿时惊动一片。 豆将蹲在地上,抬手想要摸头,那手肘一抬,碰到旁边一间牢房的壁柱,又是一声响,一根柱子立时折断。豆将摸摸头上磕出的大包,叫声:“晦气。” 豆校道:“阿大,此处狭小,不便施展,你还是歇着为妙。” 豆将道:“有理。主人,某先歇着,你要用我,到宽阔处再召。”说着化作一阵青烟,自回豆盒去了。 看守的兵丁们听闻巨响正莫明其妙,便见一堆豆兵挺槌冲出,怎能不惊?当下一片呼喊声大作:“来人啊!”“出事了!”可是又没人说得清出的什么事。 吉义喝声:“豆三哥快杀出去!”前头的豆丁便抡铁棒大打出手,打得兵丁们鬼哭狼嚎。吉义又叫:“豆二哥放人!”后头的豆校按主人的吩咐,先放出郝半通等人,再一边往外走一边掀开各间牢房的门,将大牢里的囚犯都放出来。 整个大牢,顿时闹腾一片。 吉义在豆兵抬举下冲出大牢,再撒出上百个豆兵。 豆兵们在主人命令之下,一部分将吉义、楚春莺、潘鹂儿以及郝半通、张晋、刘兴隆、钱季宝等自己人全抬起来走,其余的前呼后拥,向西城门蜂拥杀去。至于后头的囚犯跟兵丁,都不管了,听天由命吧。 半夜里大牢出事,乱成一团,全城惊动。 百姓不明所以,躲在自家屋里不敢动,有的念经,有的祷天告地,只求平安。 官军如同无头苍蝇,想要出动,但没有上官命令又不敢妄动。 黄都尉、孙都尉两个武官从梦中惊醒,赶忙取了兵器,骑马率兵前来查看究竟。来到大牢才知是囚犯越狱,包括死牢里关着的妖人吉义、一个小算命、三个野法师,全跑了! 黄都尉急叫孙都尉:“老孙你快禀告知府大人,我去追!” 孙都尉心想:“功劳你去干,偏叫我跑腿?”叫道:“我老孙去追,老黄你禀告!”说着已自催马冲出去了。 黄都尉没奈何,自去禀告知府。 守门老儿慌忙引黄都尉入内。黄都尉站在知府房门外连呼几声,房里却仍一片寂静。知府家人齐呼,也不见动静。 外面都已经闹翻天了。黄都尉心疑,只得上前撞门,撞开一看,只见知府大人晕厥在地,口吐白沫! 知府家人慌得一齐上前扶起老爷。他们哪里知道是麻药酒喝多了,还以为老爷不巧发作了什么急病,慌得又叫夫人、又请郎中。 蔡德音起来观看,见丈夫麻翻在地,人事不省,心里已猜到八九成。令人找寻潘鹂儿,果然寻不着了。 “那小蹄子,竟然反了!”蔡夫人心里气恼,看丈夫这样子,知道至少一天半天别想醒来了,忙抽身出外,代发军令。 亏得有蔡夫人居中调度,官军有了主脑,纷纷杀奔西城门去追妖人。 至于其余囚犯,有的是江洋大盗,有的是小偷小贼,有的是没钱缴税被抓进来的平民,相比妖人都没什么要紧。蔡夫人果断令官军只管追妖人,别的不顾。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三章 吉义等人正在豆兵抬举下往西城门奔。孙都尉率一支人马打着火把赶来。郝半通回头望见火光,慌道:“吉兄,不好了!他们追来了!” 楚春莺这次入城所携带的武器,除了匕首之外还有花伞弩。闻言便从后背将花伞取下,放在手里滴溜溜地转动,从容不迫道:“追兵有甚打紧?老娘正要些个活靶子。” 郝半通不知花伞是弩机,更不知楚春莺的能耐,但冲着她是救大伙儿逃生的姑娘,恭敬地陪笑道:“纵然追兵不打紧,但只怕守门官军堵住城门,咱们出不去。” 正说着,前头城门上火光腾起。原来守城门的军士听见城里喧哗,不知何事,先行应变,点起人马。 楚春莺嗔道:“好个灵验的小半仙!你不必算,光是凭这乌鸦嘴叫唤,也是灵的。” 郝半通慌得拱拜:“姑娘恕罪!小可知错!小可闭嘴!” 吉义忙道:“莺妹,你莫赖郝兄,又不是他叫出来的敌人。看我将豆兵都撒出来,一口气硬闯出去。” 楚春莺道:“那个巨无霸也得用用。” 吉义依言,撒出豆兵,又将豆将重新唤出。 豆将头上大包鼓鼓,叫道:“某的头痛,无精打采,奈何?” 豆校道:“某来吹鼓一首破阵乐,与阿大助威。” 于是豆校摸出一把唢呐、一个手摇鼓,一边舞蹈前进,一边嘀嘀哩哩吹唢呐、咚哒咚哒耍鼓。 豆将果然来了精神。不但豆将,连豆兵们都精神倍添起来。原来豆校的武力在三豆神中最弱,却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鼓舞别的豆神与豆兵,使其战力提升。 当下豆将、豆丁率领几百个豆兵向前冲杀,大打出手。 城门守军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子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四散逃命。 豆丁追杀上城墙。豆将则冲到门洞内,不管三七二十一,挥铁拳,砸门闩。殊不知城门的门闩十分牢固,攻城用的撞车都得撞许多下才能撞断,豆将力气虽大也砸不开。 吉义在后看见,叫道:“豆大哥,你莫砸,用拔的呀!” 豆将方才领悟,改用拔,可是门闩已被砸得卡住了,拔不出。 一时间吉义等人被堵住出不去。后头孙都尉赶来,大叫:“妖人吉义哪里逃!” 吉义听见在叫自己名字,忙喊豆丁:“豆三哥,你快回头抵挡!”心想:“我这一来可出名了,全州府都知我‘妖人吉义’,好在我已先搬了家,否则官府抄家,连我娘一并抓了。” 前头豆将跟城门苦斗,后头豆丁应战追来的官军。吉义跟难友们居中,三个野法师都恨不得能出手痛打一顿官军,但因平素吃牢饭,牢饭里有艾根散使人散尽法力,即便不吃牢饭了,也得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如今法力空空,自然施展不得法术。 上一次豆兵战官军,因豆校早早就被御法师孔让吹走,不得发挥作用;这一次豆校可就有用了。豆兵随着其吹鼓之声,挺槌左右挥舞,动作加快,力量加大。 追来的官军抵挡不住,纷纷往后败退。孙都尉虽勇,独力难支,看看不行,自也拨马后退。 突然间,路边小巷口飞出一枚无声无息的小箭,正中孙都尉侧颈! 利箭穿颈,当即毙命! 原来是楚春莺离了众人自去埋伏,趁着深夜巷中好藏身,在官军意想不到之下将其头目一击杀死。 孙都尉一命呜呼。官军大惊,狂奔逃命,都叫:“妖人厉害!”“妖人杀了孙大人!”“妖人使的不知是甚妖法!” 楚春莺呵呵笑:“关妖人甚事?是老娘啦!”上前割下孙都尉首级,爬上路边一家酒店的酒旗,将人头挂在旗幌上,这才下地跟着众人走了。 豆将好不容易弄开门闩,推开城门。吉义与难友们在豆兵抬举下一窝蜂冲出去。豆校犹自吹鼓,为断后的豆兵鼓舞不息。其乐声高亢,在深夜之中尤其响亮,声闻十里之外。 吉义回头叫豆校:“豆二哥,暂不吹鼓了罢,偃旗息鼓快走!” 豆校遵命,收了乐器跑来。楚春莺也来了,纵身跳上几个豆兵用豆蔓结成的软床,快活地颠了几下,乐道:“吉哥哥的豆兵,当真好用!是了,你这位豆二哥,竟是奇才,单独一个便吹鼓得似支乐队似的。” 吉义笑道:“是啊,莫看豆二哥五大三粗,心却不粗,手还甚巧。” 潘鹂儿在众人之中受着保护,胆子也壮了,附和道:“我不知豆子原来也喜爱音乐的。” 豆校听到主人一行人称赞议论自己,大喜,俯首对潘鹂儿道:“小姐,你有所不知。音乐么,地上之人,天上之神,皆喜爱也!就连世上万物,无不喜爱。某等豆子虽不才,却也忝列万物之中,自然也是爱的!哪怕是只牛,你对它弹琴,只要中了它的意,它也快活得紧,干活有力!” 后头钱季宝听了道:“对牛弹琴,真个可以么?” 豆校回头道:“可也!不过乐声必须合乎牛的品味。倘若不合,牛闻之反而萎靡,干活无力!某等豆子,亦是同样道理。寻常音乐,未必合乎品味!多亏某有才华,方能吹鼓出这慷慨激昂的破阵乐来。” 就这样,吉义一行人快活遁逃,遁入城外夜幕之中。 城中官军乱窜,其中一支人马在黄都尉率领下急急追来。黄都尉的人马是从别路来的,不曾撞见孙都尉的尸首,心里也还快活得很。 原来蔡夫人许下重赏,捉回妖人吉义者,赏银五千两,封为都头。黄都尉得令自忖:“五千两银可买不少良田,都头让我侄儿做,夫人啊,见识见识黄某的本事!”蔡夫人见黄都尉兴头高昂的样子,嘱咐道:“你速速引军追拿妖人,务必小心在意,不可像上次一般吃败仗了。”黄都尉脸红,忙道:“夫人放心!上次在山野里遇见,那是山贼占了地利;如今是在城里,地利在我等一边!以我等雷霆万钧之势,缉捕那惶惶脱逃之妖人,恰似猛虎逐狡兔,无有不成!” 当下黄都尉领了蔡夫人命令,果然势如猛虎,一路飞奔。闻报妖人已经逃出城去,赶忙当先出城追赶。 不料城门外竟然拉起了一根绊马索!黄都尉哪知道妖人一伙还有个女贼最爱干这种坑人的事情,一出城就被绊得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摔翻在地! 亏得黄都尉武艺不差,身法敏捷,落地时一个就势连滚,总算没有摔掉性命,只摔坏了一条胳膊而已。但也已经无法作战,只得给手下抬着养伤去了。 后头还有御法师孔让孔教授,也来追拿妖人。但见黄都尉摔伤,又闻孙都尉丧命,孔教授吓得也不敢追了,借口照料黄都尉,一并返回。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四章 吉义一伙脱狱出城,逃出生天,自是欢快。 三个年轻野法师张晋、刘兴隆、钱季宝皆拜谢两位姑娘与吉义,又拜谢郝半通:“郝兄,不料你真个铁口神算,我等服了!” 郝半通并无骄矜之色,谦逊不迭,谢过两位姑娘与吉义,说道:“小可无有它能,唯能算卦,承赖两位妹子与吉兄救命,小可无以为报,便替你们算个命如何?” 吉义心想,自己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自凭心意去闯,算卦作甚?那些自己不努力却指望通过算卦得好运的人,能成甚事?虽这么想,却也不能拂了难友的好意,便道:“好啊,你这卦要怎么算?是看相,还是按着生辰八字?” 郝半通道:“我的家传卦法,甚是容易,不看相,不问生辰,客人只要说出他要占的是何事,给出一个字来。” 吉义想想道:“我要算的是……我的前程何去何从?字么……我这个‘义’字如何?” 郝半通点点头,简略一算之后,怦然大惊道:“吉兄,你这命难算,非同小可!我从未遇过如此难算之命!你的命运,牵连甚大天机!待我稍后再来细细与你算,现下先替两位妹子算了再说。” 楚春莺笑道:“你刚说容易,这会儿又说难,这玄虚弄的!好吧,我先算,也就算个前程如何吧。字么,用个‘了’字,一了百了的‘了’。” 郝半通算了一算道:“楚姑娘你这一卦,小可算得是个‘解’卦第四爻,爻辞曰:‘解而拇,朋至斯孚。’” 楚春莺不耐烦道:“你莫说这些听不懂的!直说我是吉是凶好了!” 郝半通解释道:“这个么,半凶半吉,先凶后吉。‘拇’,手足之大也;‘解而拇’,说你将失手足之大者;‘朋至斯孚’,说你从此将得到许多好伙伴。总而言之,你的日子将与以往截然不同了。” 楚春莺听了道个谢,叫潘鹂儿:“轮到你。你要算什么?” 潘鹂儿想想道:“算的跟姐姐一样。字儿么,用个‘宁’字,福寿康宁的‘宁’。” 郝半通算了一算道:“这次得了个‘家人’卦第二爻,爻辞曰:‘无攸遂,在中馈,贞吉。’” 楚春莺叫道:“又听不懂了!快解!” 郝半通解释道:“‘无攸遂’,是说出门要谨慎,不要寻求做大事;‘在中馈’,是说好好居家,料理好家中的饮食起居。总而言之是说要少出门、多在家,莫求去做异常事、只要做好日常事,这样子就可以获得吉祥了。” 潘鹂儿喜道:“这‘家人’卦正合我的心愿呢。多谢郝哥哥。” 替两位姑娘算过,郝半通再替吉义细细算,算得满头大汗,抹汗道:“吉兄,你的命甚奇,小可用给常人算的法子,死活算不出来。看来只有费上一年阳寿,换取洞悉天机……你稍待,我再算来。” 吉义惊道:“算卦还要折阳寿!郝兄啊,快收手,我并不用……” 郝半通摆手道:“你莫拦我!武死战,文死谏,皆本份也!算命的为算卦折寿,也是理所当然!”说着,呼气加粗,叫道:“赌上我郝家名誉,也必算个明白!” 吉义与别人听这话说得狠了,都不敢拦他,屏息以待。豆兵抬举着众人,继续赶路。 郝半通又瞑目算了好一阵,猛然睁开眼睛道:“算不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吉义道:“郝兄,你这是……费了一年阳寿,仍然算不出来?” 郝半通先点了一下头道:“是!”又摇了一下头道:“不是!” 吉义哭笑不得道:“究竟是也不是?” 郝半通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片刻道:“总而言之,没费我阳寿,但也不给我算。我愿费阳寿强算而不能。如此这般看来……吉兄你的命数乃是大大的天机,天意不欲令我窥之!” 众人听这说得云山雾罩,皆哑口无语。 郝半通又思忖半晌,道:“对了。有道是‘卜不如筮’,待我用筮法再算……但要用筮法必须蓍草,我入狱之时蓍草已被收缴,奈何?” 豆校在旁跟着,闻言道:“小哥何不早说?某有蓍草。” 郝半通讶异道:“豆二哥竟然随身带有蓍草?敢莫你也会筮法?” 豆校笑道:“非也。只是某等背囊大,收的东西多。从前某等侍奉旧主紫冠真人,他不时也要用用蓍草,自个携带不便,便交给某来携带。” 吉义听了道:“那就拿出来给郝兄用用,免得他算不出来心焦。” 楚春莺附和:“快给他算,否则我也心焦得很!” 豆校答应,喝停豆兵,坐下来检索自己背囊,找了一套筮法用具给郝半通。 原来豆将、豆校、豆丁各有一个豆荚背囊,能将物品变小收进囊内,取出时又变回原样,十分方便。三个的武器——豆将的铁拳套、豆校的铁蒲扇、豆丁的铁棒,平时都是藏在豆荚背囊里,需要用时再取出来。他们收藏东西各有分工,豆将的囊里收集了不少武器,豆校收集的是文具,也包括乐器,其余杂物交由豆丁收着。 当下郝半通席地而坐,凝神屏气,排布蓍草。众人大眼瞪小眼等待结果。 郝半通又算了半晌,额上滴汗,多次摇头,终于算定,仰头吁口长气道:“算不得!算好了!” 楚春莺皱眉道:“怎么个又算不得、又算好了?” 郝半通解释道:“吉兄的命数果然关系极大天机,这是算不得的!小可只能替吉兄算个近在眼前的事,这就算好了。”说着再请豆校拿出笔墨纸砚来,要把算好的卦象写给吉义,以待日后验证。 豆校找出笔墨纸砚给郝半通,潘鹂儿帮忙磨墨,众人围观。 郝半通伏地书写,将刚才算到的卦象写下:“同人,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 写毕,郝半通扬头对吉义解释道:“吉兄,这说的是你的眼前之事。同人:你要团结志同道合之人;同人于野:一同向着宽广的原野,也就是远大的前程迈进;亨:这是十分亨通吉利的事情!利涉大川:适宜你开始做重大而有风险的事情,就像渡过大江大河一般,虽有风险却能改变命途,意义深远!利君子贞:适宜你认准方向而行,持之以恒走正道,会有好的结果!” 吉义听了连连点头:“郝兄这番话说得好,不管是不是解卦我都得记住,照这行事有益无害。同人于野,利涉大川,利君子贞。” 楚春莺亦点头道:“这无非就是三件事嘛,一要多聚伙伴,二要敢做大事,三要长久坚持!” 众人皆笑,纷然赞道:“女大王说得好!”“楚姑娘莫看不识字,当真天纵聪明!”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五章 为算卦耽搁了一阵之后,众人继续奔走,直奔到午后,离州城已远。 吉义下了豆蔓床,招呼别人都下来,告诉他们:“我的豆兵用满七个时辰便要消失,时候差不多了。” 张晋笑道:“那是得赶紧下来,免得待会儿大伙儿一起凌空摔下!” 刘兴隆拱手道:“多谢吉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如今既已脱险,在下该回本门,日后再想法报答吉兄!” 吉义拱手道:“刘兄客气了,你与张兄是该回本门了,好叫同门放心。至于报答不报答,不要太过介意,只管做你们的事业,不必刻意来报答。将来如果有缘相会于江湖,请我吃饭便可,哈哈!”转对钱季宝道:“钱兄却有何打算?你被逐出家门,岂不是无家可归?倘若不嫌弃,不如来我家一起过活,如何?” 钱季宝深施一礼道:“吉兄盛情,小可感激不尽!小可无甚能耐,哪敢嫌弃吉兄,吉兄不嫌弃小可才是!但小可还有一桩私事未了……” 原来钱季宝与表姐苏雯自小青梅竹马,订有婚约,因他被赶出家门,没能成亲。如今他大难不死,想要回去看看表姐怎样,才好安心跟吉义走。 吉义听了点头:“那是应该回去看看。最好是她对你不曾忘情,你便带她远走高飞,来我那里。” 钱季宝吁气道:“小可岂敢如此想望?只要她已嫁了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小可便放心了。” 吉义有过王舜英之事,与钱季宝感同身受。于是约好,钱季宝先去找表姐,再来泗水县投奔吉义。 于是张晋、刘兴隆、钱季宝三人各自告辞去了。郝半通则要回平邑县携家人逃往远方投亲,免得慕容知府搜捕。吉义顺路再带他一程。 到了时辰,豆兵尽皆消失,变回豆子原形散落无踪。只剩三个豆神,豆将肩扛吉义和郝半通;豆丁则扛楚春莺与潘鹂儿;豆校也不闲着,前后跑腿伺候,楚春莺一会儿令其拿皮袋去打山泉给大家喝,一会儿令其去采山花给姑娘戴。 豆校乐呵呵采来十几种花,禀道:“如今正是百花盛开时节,山里野花可多,某且采了这些,两位小姐各爱哪种?尽管拿去戴。” 潘鹂儿忸怩道:“豆二哥,你莫叫我小姐。我是下贱出身,哪里配称小姐?你叫我丫头便可。” 楚春莺却道:“不可,不可。豆老二,还有豆老大、豆老三,你们听着,我俩从今都是你们主人的老婆,你们岂不应当尊称?” 豆将、豆校、豆丁闻言都道:“说的是!”豆校忙问:“敢问二位主人的老婆,某等该当如何尊称?” 楚春莺煞有介事道:“哼哼,咱们得学大户人家,立起规矩来。吉哥哥是老爷,我们便是奶奶。我是二房,你们该叫我二奶奶;鹂儿妹子是三房,你们该叫她三奶奶。大奶奶还不知往后由谁来做,总之有了大奶奶你们再叫不迟。只怕还有四奶奶、五奶奶……兴许还有八奶奶、九奶奶……一家子总是越大越热闹越好玩不是?” “啊也?”豆将听得迷糊不解,不明白怎么这么多奶奶,恁地复杂。 “啊哦?”豆丁也不明白。 还是豆校明白些,乐道:“二奶奶,三奶奶,某等晓得了。日后若有更多奶奶,某等再叫不迟。” 楚春莺大笑:“是了,是了!日后必有更多奶奶,做你们主人的老婆,一家人热热闹闹!你们也那个与、与……与什么、有什么来着?” 潘鹂儿含羞细语道:“与有荣焉。” 楚春莺一拍手:“对了!你们与有荣焉!还不欢呼?” 豆将、豆校、豆丁遂一同欢呼:“嗬!嗬!嗬!” 吉义面红耳赤,道:“莺妹莫闹,郝兄在此,不怕人笑话?” 郝半通忙道:“不打紧!小可怎敢笑话女大王?吉兄好福气,既娶女大王,又娶小姑娘,将来的正妻必也非同小可……” 楚春莺道:“那当然!要让我服的,自然非同小可,必须非同小可。” 郝半通道:“这且不说,其实吉兄竟是,竟是……” 楚春莺催问:“竟是什么?” “竟是……”郝半通舒出一口长气:“说出来也罢,横竖都是吉兄的家人。方才张兄、刘兄、钱兄在时,小可便不敢讲,只怕泄露天机给太多人知道,小可要遭天谴。” “这这!”楚春莺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 郝半通摇头晃脑道:“吉兄不愧姓吉,满天下只怕找不到如你这般运数的,真个吉人天相!” 吉义摇摇手道:“哪有这个道理?我姓吉就吉人天相,那人家姓王的、姓侯的,敢莫都要封王建侯?” 郝半通正色道:“自然不是。吉兄的运道也不是都是吉运,厄运亦复不少。然而你,九难不殛,百战不殆,岂不是至大之吉?吉人天相。小可并非妄谈。小可言尽于此了。吉兄亦莫大意,兴许小可算的不准。” 吉义心想那自然是不可大意,看史书,相信算命说是吉运,结果反遭覆灭的英雄豪杰有多少?何况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本领十分有限,哪能听了算命就得意忘形?当下谨慎道:“总之多谢郝兄了。不管有没有命数这回事,我都必须自立自强。有道是:‘自助者得天助。’” 郝半通点头道:“也是!《易经》第一卦‘乾’卦,其象辞便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吉兄得天道矣!” 讲说一番之后,四个人继续上路,给豆神扛着一路飞奔。 奔了一整日,将要日没之时来到黑熊山附近。 楚春莺遥指黑熊山,对吉义说道:“吉哥哥,今夜咱们还往山寨上过个夜。明日你还该跟牛哥喝个喜酒。我从今跟了你,牛哥就算是娘家人。他为人豪爽,必给我几件好物做嫁妆,嘿嘿。” 潘鹂儿听说还要上山寨,身子不禁哆嗦,不寒而栗。 郝半通也听闻过黑熊山牛大王的厉害,战战兢兢,说道:“吉兄,你们去见娘家人,小可是外人,多有不便,不如小可先走了吧!小可、小可实在是归心似箭了。” 吉义想想道:“也罢,我使豆丁送你,你到家再打发豆丁回来。” 郝半通谢过吉义,给豆丁扛着奔走而去。豆丁送郝半通回家之后依旧化作青烟回豆盒,不在话下。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六章 难友皆离去,吉义身边只剩得楚春莺、潘鹂儿两个说好要做自己小老婆的妹子,顿觉更加轻松。沂州一行,虽然没达到原本目的,这个结果却也不坏,或者说是更有福气呢?纵然被蔡德音那蛇蝎美人大坑一场,却能大难不死,一举得到了两位好姑娘,这福气只大不小!郝半通说吉人天相,想必也不是无由白说。自己今年以来的际遇,真个是大吉大利啊! 楚春莺要上黑熊山,潘鹂儿惧怕,可也不好说不去。楚春莺摸着潘鹂儿的头抚慰道:“莫怕,莫怕,咱们从今自家人,我哥就是你哥,有何可怕?”潘鹂儿点点头,道:“我不怕了。咱们上山吧。” 于是楚春莺让吉义和潘鹂儿给豆将扛着,自己下地活蹦乱跳爬山,引着一行人抄近路上去。一行人还剩三个人、两个豆神,趁着夕阳光辉往山寨赶。 红霞满天,清风习习。已经没有外人,潘鹂儿乖乖听楚春莺指使,跟吉义一同坐到豆将右肩上,免不得要给吉义抱着,满脸羞惭又满心喜悦。吉义怀抱着柔若无骨、轻若无物的小佳人,自然也是快活得紧。 楚春莺也很快活,意气风发,一边走一边笑道:“傻瓜蛋老爷,本来说好了咱们要修法,正好你又算了个‘利涉大川’,说适宜开始做有风险的大事!修法不正是有风险的大事?来来来,说干就干,法术书我随身不离带着呢,择日不如即日,不如上了山寨点起灯火就开始修!对了,三奶奶要不要一起修啊?” 潘鹂儿忙应道:“不要!姐姐方才也听了,我的一卦叫做:‘无攸遂,在中馈,贞吉。’说了要清静无为,呆在家里就能获得吉祥,可不要做有风险的事情。” 楚春莺劝道:“有何要紧?一者半通半仙所算的,未必一定就准;二者修法也可在家修嘛!” 潘鹂儿只是摇头:“我干不来,我也不想……不想做什么法师,打打杀杀的……” 楚春莺大笑:“好你个小绵羊!你只想做良民不是?可我跟吉哥哥都做刁民,我俩要是给官家抓了,你少不得也要遭殃!到时可不后悔?” 吉义忙道:“莺妹,你不要吓唬鹂妹,咱们小心谨慎,隐姓埋名过好日子,怎么可能给官家抓?” 楚春莺嗤道:“你个傻瓜蛋大老爷!想做大事又不想冒被抓的险?想得美!私下修法就是野法师,咱们风险大大的,怎么不可能给官府抓?当今那昏庸太后当朝,法令更加严酷了,野法师被抓了就是个死!家人也要诛连!” 吉义哑然,总不能说自己惧祸不修法了吧? 潘鹂儿认真道:“我不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倘若你们遭了祸,连我也跟着遭殃,那都是命。” 楚春莺听了一笑:“好吧好吧。不愧是名字里跟我一样有只鸟的,有鸟就有胆,你倒也不怕死。” 吉义听了绝倒:“莺妹,你总有高谈怪论!有没有胆,跟名字里有没有鸟有何关系?” 正一边走一边笑谈,突然间楚春莺察觉了什么,眉头紧皱起来,将手猛地一摆,低声喝道:“且住!有不对!” 吉义与潘鹂儿吃了一惊,见楚春莺声色俱厉,都不敢造次出声,屏息静气以待她弄明究竟。 楚春莺爬上一棵大树眺望,看得明白,爬下树来,铁青着脸说道:“不好了,山寨给人打了!” 吉义听了疑惑:“我看看?”令豆将举起自己,也爬到树上去望,一望之下大惊——从树上可以清楚望见山寨的所在,只见那里已被烧成一片黑地!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吉义惊道:“谁人打的?” 楚春莺道:“还能有谁?必是官军。” 吉义道:“哪里来的官军?” 楚春莺摇头道:“谁知道?我只知咱们不可上去了。好在咱们走的是小路,倘若是大路,只怕已给官军发现逮了!你快收了豆神,免得给官军见着。咱们几个人悄悄下山吧。” 吉义依言收了豆神,道:“却不知牛兄的下落如何?” 楚春莺吁一口气,道:“他必无事。” 吉义奇道:“你怎么知道?”楚春莺道:“你可知他的名字?”吉义摇头:“不知。”楚春莺道:“他单名一个运字。”吉义不解:“那又怎样?”楚春莺道:“你再想他的姓氏。” 吉义喃喃道:“他是牛大王。姓牛,名运……牛运?” 楚春莺点点头:“是呀。他必然没事的。” 吉义哭笑不得:“岂有此理?名叫牛运,就能走好运么?你真个放心?” 楚春莺叹道:“不放心,又能怎样?我们来得迟了,他该死就已经死了,该逃也已经逃了。他生性刚烈,宁死不屈,一定不被官军活捉。我们上去,毫无用处。” 停了一下,楚春莺再道:“半通半仙果然是个铁口神算,算我的事,‘解而拇’,说我要失手足之大者,立时应验。如今我们只应速速下山,免得官军察觉。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如果有缘,来日相见。” 吉义听她说得豁达,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楚春莺回头望一眼山景,回忆与留恋,在心中一闪而过。人生弹指一挥,多少场景变幻,无论停留多久,终有一别。告别旧往事,从今要过新日子了。“朋至斯孚”,今后还会得到许多新伙伴吧,活着就好,活着就快活。 楚春莺遂带吉义与潘鹂儿走下黑熊山。 山脚下有一条小溪,三人在溪边洗一洗尘。忽见从山上驰下一小队人马。楚春莺忙拉吉义与潘鹂儿躲入草丛。 那队人马驰到溪边,也纷纷下马洗尘。只见一个戎装少女,头上两个绵羊角似的髻子,神情怏怏,心不在焉,一时没有翻身下马。她的面容清秀,手执一杆银枪。 这不是总角小娘么?吉义见了,心中顿时一紧——山寨可不就是她打的么?自己说服牛大王放生了她,她却不守信,又来打山寨,害了牛大王! 这么一想,吉义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奋然要从草丛里奔出去。楚春莺急忙一把扯住,怎奈吉义用力一挣,已经冲了出去! 潘鹂儿惊得要叫,楚春莺一把掩住潘鹂儿的嘴,压着她伏下身去。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七章 吉义冲到总角小娘马前,指着便骂:“你个无信小娘!我饶你性命,约好你不得再上山寻仇,你为何背信弃义?带着人马又上山来,不但打破山寨,还加以焚毁!” 总角小娘见一个人冲到自己马前,先是一愣,下意识拿枪指着,再看清是吉义,听他大骂一通,不由得也恼了,啐道:“啊呸!原来是你!我何尝罔无信义?姑奶奶信义多你百倍!你这山贼草寇,见了姑奶奶不躲,还敢上来送死!” 总角小娘的手下已将吉义团团围住。 吉义盛怒之下毫不畏惧,只管指着总角小娘质问:“你还有信义?莫要嘴硬!我那天与你相约:我饶你性命,你不得与我们为难。你偏不依,与我讨价还价,只答应永不上山与我们为难。我想想也罢了,放了你走。如今你竟公然带着人马上山,剿灭山寨!还说有信义!我不料你小小年纪,便这般鲜廉寡耻!” “啊呸!”总角小娘居高临下又啐了吉义一口,脸色涨红,高叫道:“自古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姑奶奶岂不知?姑奶奶一向最守信义!当日之言,我可记得清楚!我说的是,永不上山与你们为难——我这次上山,本来就不是要与你们为难!” 吉义气得直想回啐一口,怎奈居下临高,只得干叫一声:“呸!”质问道:“你不是与我们为难?那为何将山寨烧成黑地?” “山寨不是我烧的!”总角小娘拍拍胸膛,理直气壮道:“我是追我爹爹而来!我倒要劝我爹爹不打此山,免得你这帮草寇误会我不守信义!他不听,我有甚么法子?” 吉义拍胸膛道:“我不是草寇!我本是堂堂良民!你上次冤我是草寇,我还未与你计较。你今背信弃义又花言巧语,怎不令我义愤填膺?” 总角小娘啐道:“啊呸!你草寇又有何义?” 吉义叫道:“我非草寇!” 总角小娘继续啐:“啊呸!你这便是花言巧语!我说了,是我爹爹打破山寨,与我无干。你自称良民,却为个山大王鸣不平,定是一路货色!一丘之貉!” 吉义双目圆睁道:“我要是一丘之貉,那天便吃了你的绝品好肉了!你却怎样证明你不是背信弃义?” 总角小娘竖眉道:“姑奶奶说不是背信弃义,便不是背信弃义!何须证明?” 吉义气得无法:“你好生蛮横,全不讲理。亏我轻信于你,反害了牛兄遭殃。我错了,我认栽。你要取我性命,尽管挺枪刺来!” 总角小娘听了,二话不说,玉臂一振,挺银枪猛地一刺! 草丛里的潘鹂儿双目圆睁,直想要呼叫出来,被楚春莺死死捂住嘴巴。 …… 吉义瞑目受死,过后却不觉痛苦,心想:“这泼辣小娘下手如此飞快!我一下子就死了,丝毫不痛。来世我要是做了死刑犯,只望她来做侩子手,倒是痛快。” 想着,吉义睁开眼睛,想看看阴曹地府前来收取死人魂魄的差役是什么模样。不料眼前仍是总角小娘与她的一帮手下,哪里有什么地府差役? 总角小娘刺了吉义一枪,堪堪从颈边掠过,不曾着肉。她的银枪没有枪缨,沾不到吉义的脖子,因此吉义毫无知觉。这一枪却是故意刺偏。捱了这一虚枪,吉义面不改色。总角小娘凝视半晌,忽然一笑:“啊呵!你倒也是个好汉。” 吉义硬挺挺站着,横眉道:“怎见得我是条好汉?” 总角小娘道:“你为信义,敢来辱骂姑奶奶。姑奶奶倒也不曾见过你这般有胆的草寇。” 吉义道:“我非草寇!” 总角小娘道:“你这泼贼,快闭了嘴!姑奶奶说你是草寇,你便是草寇!” 吉义道:“你这泼小娘,不会看人!” 总角小娘道:“姑奶奶忒会看人!你莫与姑奶奶斗嘴,听我与你说来!你不怕死,这倒稀松平常。绿林中不怕死的草寇忒多,姑奶奶杀他们,就像小指头按蚂蚁,死不足惜!至于为个信义,敢来送死的,这倒罕有!算得上好汉,却也算个蠢材!念你愚蠢至斯,姑奶奶特地开恩饶你,不与你计较!” 说罢,总角小娘将银枪一扬,喝道:“你得了性命,自去吧!” 手下们对这总角小娘十分敬奉,听她这样说,立时纷纷后退,让路给吉义走。 吉义这时候义愤填膺的劲头已过,心中恢复了理智,想想与这小娘纠缠无益,还是先去打听清楚官军剿灭黑熊山寨的事情原由,再作打算。当下吉义二话不说,扭身便走。 “且慢!”总角小娘叫道:“兀那泼贼,敢不敢留个名字?” 吉义回头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叫做吉义!吉利的吉,信义的义!你这泼小娘,敢不敢留个名字?” 总角小娘再冲吉义啐一口:“啊呸!姑奶奶的名字,待要告诉你,怎奈你不配听!你可自去,打听!打听明白是谁此番东征,荡灭反王张天翼!” 吉义哈哈一笑:“荡灭反王?好大口气!就凭你这学艺不精、枪法粗劣、只配做绝品好肉的野丫头,夸夸其谈,不着边际……且慢,莫非你说的是你父亲?” “正是我爹爹!爹爹只我一个女儿,你打听打听,便知我是谁了!”总角小娘傲然以银枪指着吉义,气昂昂道:“你这小小刁民,能与我说一句话,便是你十辈子的福气!你赚了姑奶奶与你说这半天话,你家祖坟上必是大冒青烟、祥瑞毕现了!” 说罢,总角小娘纵马扬长而去。 其手下忙不迭各拽坐骑,齐刷刷翻身而上,一溜烟追赶。 待总角小娘一伙人走远,楚春莺、潘鹂儿才从草丛里出来,不由得都为吉义后怕。 吉义自也后怕,呆愣愣站着。楚春莺上前一脚将吉义踢得在地上打滚,骂道:“你这傻瓜蛋!大傻瓜蛋!没的跟个趾高气扬的泼小娘斗气!”再要一脚把吉义踢到水里去,给潘鹂儿抱住才作罢。 吉义滚了几滚,爬起身来,赔笑道:“莺妹,是我不好,我一时气恼,还不是因为恼她背信弃义,害了你的牛哥?且不说咱们如今一家人了,只说牛哥在此之前已和我称兄道弟,至少算是朋友了,为朋友我也该出这个头……” “傻!傻!傻!”楚春莺教训道:“为朋友也得做有益之事!无益之事,做来何用?倘若你被那泼小娘杀了,不但无益于牛哥,还、还……你可有想过我俩,想过你的母亲?” 吉义连连拱手:“我的错,我的错,一时想不了那么多。” “好吧。”楚春莺是爽快人,见吉义知错了,就不再追究,哼道:“好在你既没给泼小娘杀死,也没给她手下捉去。否则我俩还得给你收尸,又或者还要费心再救你一场……可不麻烦透顶?” 于是楚春莺带吉义和潘鹂儿再走远一些,叫吉义唤出豆神来扛人走,速离危险之地。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八章 经过跋涉,回到泗水县,三人雇车载着进入县城。吉义让楚春莺带着潘鹂儿去买衣裳,自去酒楼、茶坊里打听官军东征反王张天翼之事,想要弄明总角小娘的来历。 张天翼的名号,吉义先曾听闻过,是个起自胶州的大寇,数年之间官军屡剿不灭,反而被他打得连连大败,却不知今年是谁出马,终于将其荡灭? 原来那张天翼要应“岁在甲子”的谶语,今年一开年便自号反王,加紧攻城略地,打下了胶州、莱州、登州三座州府,声势浩大,震动朝廷。当朝太保邓恪、少保厉祥、太傅仲孙无疆等重臣,一同保奏柱国将军高鸿,发兵前往征讨。 就是这个柱国将军高鸿,不愧是国之柱石!他自身统兵有方、武艺过人,又有六个结义兄弟,个个都是良才,在其麾下效力。此番东征,一举成功,灭了反王张天翼。 柱国将军的名头,那是非同小可,吉义先前少不得也曾听说。 话说当今朝廷,地位最高的武将有两位:一位是骠骑大将军何信,一位是车骑大将军段仙芝——但他们都是酒囊饭袋而已!只因皇亲国戚而身居高位。得力的名将另有两位:一位是柱国将军高鸿,一位是安国将军李宕,当世数一数二的武将非他们莫属,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就连小儿也传唱着这样一首童谣: 骠骑将军不会骑,车骑将军怯如鸡。 要问武将哪个好,柱国高与安国李。 那么,既然是柱国将军高鸿荡灭反王,难不成总角小娘竟是高鸿的女儿?吉义心想再打听,但想:“一个将军的家事,这县里的过往客人怎么晓得?恐怕是问不出来的。” 不料,试着一问,竟然问出来了。原来这总角小娘十分有名! 在一家酒楼,吉义听闻两个客商,某甲与某乙,正谈起:“你我出京做这趟生意,可是凶险得紧。”吉义得知他们是京里来的客商,忙留神倾听。 某甲说道:“可不是么?小寇不说,光是大寇,官军连着平了两处。兵荒马乱,你我躲避不迭,耽搁日期,岂不晦气?” 某乙说道:“晦气倒也未必。兵荒马乱,行商的人少了,你我的行货,回京师必能卖个好价钱。” 某甲道:“但愿如此。” 吉义听得明白,走过去笑道:“二位客人,莫不是京师来的客商?在下山野鄙人,想要听二位说说京师之事。这桌酒钱我来付,不知可否?” 两个客商喜笑答应。吉义坐下来与二人同席,先敬一杯酒,问道:“听你们说,朝廷连平两处大寇。是指贼酋紫冠真人、反王张天翼么?” 两个客商齐道:“正是。” 某甲道:“紫冠真人虽则妖法厉害,却不善于领兵,又不能治理地盘,不过是个流寇而已。张天翼可真厉害,占州霸县,拥众号称十几万。” 某乙道:“是啊!紫冠真人被讨虏将军耿可泰平了。耿可泰还算不得一等一的名将,倒是跟着的一位御法师厉害,叫做黑煞真人云如海。” 某甲点头:“这黑煞真人是地极门的知名法师。原是祭酒,这次立下大功,有望做国师了。” 某乙摇头:“不见得。国师哪有那么容易做的?黑煞真人固然厉害,资历却还不足。更要紧的是,缺乏靠山。” 某甲不同意:“资历哪里不足?怎么缺乏靠山?听说骠骑大将军与他亲厚。” 吉义见他们争论起黑煞真人的事来,自己可没心思多管什么黑煞真人、白煞假人,找个空隙,插话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那反王张天翼又是怎么被讨平了?” 某乙扬手道:“那不消说!他遇到的主儿可比讨虏将军厉害得多。” 某甲点头:“柱国将军一出,再厉害的反王也不在话下。” 吉义道:“那柱国将军,家里都有何人?” 某甲道:“他有六个结义兄弟,连他自己七个,个个能征惯战。有武艺高强的猛将,有擅长谋略的智将,还有道行高深的法师散人。说起来,委实人才济济!” 吉义道:“那是结义兄弟。不知他亲眷如何?” 两个客商听了,相视而笑,继而哈哈大笑。好不容易笑罢,某乙神采飞扬,跟吉义讲起:“要说亲眷,但凡京师人氏无不知道,他家有个姑娘……呵呵,那姑娘端的有趣!” 吉义忙问:“如何有趣?” 某乙道:“那姑娘仗着她家势力,天不怕地不怕,闯出好些祸来。便是当朝太师蔡玄高的八公子,最受太师宠爱的,人称蔡八衙内,只因对她有些儿无礼,被她一枪……” 吉义惊道:“杀了?” 某甲笑道:“不是。一枪扫下马去,重重跌在地上,医了四五个月才好哩!” 某乙拍手道:“这还不奇!奇的是她打伤了人,拍马便走!过后也不曾上门赔礼,反而扬言:‘那无赖,即便遭姑奶奶当真打杀,也只活该!我倒要赔个礼儿,怎奈他不配!’” 两人说罢禁不住又大笑,笑得楼里的人都看这边。 吉义笑道:“委实无法无天。当朝太师的八公子,也敢打伤?”说着心想:“她总角小娘固然厉害,我妖人吉义可也不差。我与那当朝太师的十小姐……呵呵!”再想:“且慢得意……说起来,我还是不如她。她是将八公子打伤,拍马扬长而去;我却是被十小姐弄成甲鱼,颠三倒四……这怎能相提并论?” 这一想起阿十小姐蔡德音,吉义便觉身上到处作痛起来。被她鞭挞得体无完肤,尽管隔了多日,许多地方还刺痛无比。这一痛起来,吉义不禁发狠心想:“有朝一日,我若有机会,也要将那奸夫淫妇弄成甲鱼,泼水鞭打,报仇雪恨!”——又忘了自己才是奸夫了。 两个客商喝酒吃菜,半晌再说起话来。 某乙道:“高柱国嫡妻早逝,只生得这个女儿。他原本贫寒出身,他妻子却是大家闺秀,因为慧眼识英雄,下嫁给他,十分贤惠,助他起家发达,恩义非比寻常。因此他不再娶妻,养这女儿也未免溺爱了。” 某甲摇头:“不是这样说。高将军何曾溺爱?只因他时时出征在外,又或奉旨巡边。他的妾侍们管不得嫡夫人留下的独女,娇纵坏了。” 吉义不知他们说的哪个对,心想不必深究总角小娘到底是被谁溺爱与娇纵的,只问道:“对了,那高家小姐,叫做甚么名字?” 某甲笑道:“闺名听说唤作高飞鸢。” 吉义道:“高飞鸳?鸳鸯的鸳么?” 某甲摇头晃脑道:“不是,与鸳鸯的鸳同音,可没有鸳鸯斯文!那是鸢隼的鸢,是鹰的一类!那姑娘身手疾、性子急、气焰腾腾,倒也人如其名!” 吉义笑道:“一个姑娘家,怎么取这样凶暴名字?” 某甲捋须道:“必是她父亲取的。她母亲生她不久便死了,否则那是一个通晓诗文的才女,必不给女儿取这样名字。” 某乙忙摇手道:“不对不对!这个我倒听闻过一番缘由,确凿无误。那高家小姐的名字,恰恰是她母亲在生她之前便取定的。生之前不知是男是女,故取了个男女都好用的名字,叫做飞鸢。飞鸢其实颇有些雅义——风筝又名纸鸢,飞鸢就是高高飞出去的风筝,算命的说,那意味着‘直上青云’,十分富贵的命!” 第六回《大难后福第九章 吉义听了才知道这些。总角小娘名叫高飞鸢,是整个京师都闻名的将门虎女,连蔡太师那样的豪门,她都敢于藐视。 原来高飞鸢固然娇纵,却自小酷爱武艺,能下苦功,向父亲、叔叔们学了一身好武艺。年纪轻轻,全京师的少年郎已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她越发骄傲,便要出门闯荡。今年父亲挂帅东征,她便要追赶父亲从军去。家人苦劝,高飞鸢奋然道:“我长这么大,还未出过京师百里方圆!这哪里是巾帼英雄的行径?史书上记着有女子十三岁便突围救父!我今也十三岁了,正该去寻父亲!倘若他被围困,那是最好!我可将他救了,更胜前人,名垂青史!” 家人哪里劝得住她?当下高飞鸢瞒着外公、舅舅们,带着一帮随从出了京师,追赶父亲的军队。说是追赶,她却不慌不忙,心想军队带着辎重,行路很慢;自己与随从都是轻骑轻装,行得飞快,不必着急;一路上不妨找些山贼草寇什么的消灭,经历实战,练练手再说。 于是高飞鸢沿路打听山贼草寇消息,一路剿杀过去,竟连着荡灭了十几处小贼小寇。有个山贼首领是野法师,用法术打她,可她身披一件法宝铠甲,名唤“天蓝明镜”,寻常法术一击中便反弹,根本无法伤她。她一枪刺死那野法师,洋洋自得,心想自己不愧是将门虎女,只怕五湖四海都没有对手了。 路过黑熊山,听人说有一股强贼在山上结寨,人马颇不少,连新任知府都被他们杀败。高飞鸢大喜:“姑奶奶要的便是这样的强贼!扬名立万!”招呼随从,立即攻山。结果,山寨是攻下来了,追杀牛大王时却遇到了吉义。 吉义并不会法术。若会,一个法术打去,高飞鸢闪也不用闪,一下子就把吉义性命取了!还好是不会,只顾着逃,这倒好了。高小娘杀的强贼多了,没把狼奔豕突的某小子放在眼里,不料阴沟里翻船,大栽一个跟头,被吉义生擒活捉,险些遭了刖刑。 经过这番遭遇,高飞鸢视为奇耻大辱,恨不得吉义与牛大王下山作恶,自己必杀死他们,洗雪耻辱。虽如此,她还是信守承诺,不主动上山与他们为难,只在山下守着。 柱国将军高鸿深通兵法,以“兵贵神速”之理,撇下辎重,出其不意突袭反王张天翼老巢,一战成功。他正在喜悦,却有家人前来报告,说小姐私自离家,要来从军救父。 高鸿怒,指着家人喝问:“她既已离家一月,我这边都已经灭了反王了,怎还不见她来救我?” 家人战战兢兢禀告:“小姐正在扫荡草莽,不日便来。” 高鸿气坏,将剿除反王余部之事交给手下,自引千骑先回。至黑熊山,见了女儿,大发雷霆,要打她五十军棍。 高飞鸢奋然不惧:“我死都不怕,还怕你五十军棍!你最好将我打死。我去见了娘亲,说爹爹送我来的。” 高鸿浑身发抖。这个逆女,养成这样子,老爹都不怕了!正要狠命当真将她打死,被众人死死拦住。五六个人团团抱着,一堆人地下跪着,都求主将息怒,说小姐年少不懂事,长大了定然会幡然改悟。 高鸿气头过去,自也心软了,因念亡妻恩义,怎忍心将她的独生女儿打杀?丈人与妻舅们面上,也不好交代。 高飞鸢终究又躲过一劫,连一棍也没挨着。倒是牛大王遭了殃,山寨一下子就被高鸿荡灭。高飞鸢因此被吉义误会一场,对骂一通。因高家最重义气,高小娘也有家门之风,见吉义见义忘命,遂饶过不杀,径自去了。 如今吉义打听到高飞鸢的出身,不禁暗暗咋舌:“好个总角小娘,果然很有来头。在我初见她时,曾经有些妄想,如今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可不必再想了。” 于是吉义断了对总角小娘的念想,带着楚春莺和潘鹂儿回家。 仆人忙报邢氏:“太夫人,老爷回来了,还带着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 邢氏大喜,忙亲自出外堂来迎,听到吉义的脚步声便问:“儿啊!你这一去,可得了出息么?” 吉义还没回答,楚春莺先顺势应道:“没呀!太夫人,你儿子还没出息,先带了两个小娘子回家,你说可好?” 邢氏微一愕,便应道:“不好啊!看人家大英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那是先成功再成家呀!我儿怎这么没出息?”说着,却忍不住笑。 楚春莺见这位自己要入门的婆婆绝非古板之人,相反还挺有趣,胆更大了,再道:“这也不怪你儿子,全是两个小娘子不好。一个是走江湖杂耍卖艺的,苦出身,一心想要归宿,看上你儿子;一个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只因她的主人要坑你儿子,她好心救了你儿子,在那家里没了容身之地,也只有跟你儿子走了。她俩本都是低贱之人,只要做你儿子侧室就好,却不知太夫人意下如何?” 邢氏听明了几分,笑道:“好个没出息的儿子,自己不会来问你娘,叫个卖艺的俏丫头来说!卖艺自不打紧,我家也是穷出身,又有什么高贵了?想我幼时眼睛还看得见,最爱看的便是杂耍卖艺的,可惜,可惜,要是如今还看得见多好!” 吉义听得汗颜,没想到楚春莺一进门就跟母亲唱戏一般对答起来,这也算投缘么?也罢,总好过由自己来解释。自己这趟出去,犯了一堆死罪,可要怎么说?如今正以“妖人吉义”之名被官府缉拿着,该不该说? 楚春莺凑近邢氏,低声道:“太夫人啊,那做丫鬟的姑娘是个好孩子,最是乖巧;但那卖艺的姑娘可是个坏孩子,她卖艺其实是替山大王做细作,能耐不小,所犯之罪也不小!你儿子救过她的命,她也救过你儿子的命,算是生死之交,因此想在一起过活。但不知你可害怕么?” 邢氏闻言,微笑道:“我有什么怕的?如今乱世,须有能耐才好。家里多个有能耐的媳妇,更能帮我儿出息。” 楚春莺乐道:“这就好了!姑娘必帮你儿子出息起来!——鹂儿妹子来,咱们拜见婆婆!今后你帮太夫人理家,我帮老爷,要做大事!” (待续第七回《修法之初》)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一章 回家之后过了两天,要开始修法之前,楚春莺与吉义先有一番约定,让潘鹂儿也来旁听。 楚春莺先问道:“修法者与练武者,两者有一个共通,你俩可知?” 吉义一想便道:“苦练?” 楚春莺摇头道:“苦练那是自然要的,读书要苦读、学手艺也要苦学,不论学什么想要学得好都必须刻苦不是?又不单单是修法和练武。这不能算两者的共通。” 吉义摸摸头,想不出来了。楚春莺转问潘鹂儿:“你可晓得?” 潘鹂儿原本安分地促膝静坐着,心想修法与自己无关,并没想要接话,听楚春莺问自己,忙摇头道:“我怎知?” 楚春莺信手便把潘鹂儿的脸拧了一把:“你这丫头又不傻,怎么不知?” 潘鹂儿短短时日已经给楚春莺拧成了习惯,不以为意,乖乖地应道:“我委实不知。姐姐你想,我既不练武,也不修法,如何得知?” 楚春莺给个提示道:“你想啊,为何半通半仙他老爹生了那么多子女,咱们吉大老爷的老爹却只生了一个独苗?” 潘鹂儿一愣,低头寻思。吉义也怔怔地想,原因何在?按理自己老爹身体绝对比郝半通老爹要强壮啊! 楚春莺又把潘鹂儿的脸一拧:“这都想不出来?说与你知!只因咱们老爷的老爹是个练武之人,武人要打熬气力,不能多干那事!半通半仙的老爹是个有名的算命先生,一卦半银,一个月只要算上两三卦便已足够过活,有得是闲工夫干那事!” 潘鹂儿总算明白了,顿时脸上泛起红云,俯首点头而已。 楚春莺索性点明正题:“因此说来,修法和练武有一点共通,就是都要——节欲!除了一些邪门外道,通常正经修法的门派,都要节欲!八大门派都是如此!” 吉义点头:“哦!” 楚春莺斜眼看吉义:“那么你可有觉悟?” 吉义一咋舌,低头无语。 楚春莺嘿嘿一笑:“小哥儿,你年轻气盛的,要节欲可不容易啊!何况眼前还有两个俏佳人儿!” 吉义举目张望,然后眼光停留在潘鹂儿脸上,道:“两个俏佳人?我只看到这一个。” 楚春莺二话不说,身子往后一仰,伸出腿把吉义一脚蹬翻!吉义险些从床榻上栽落下去,忙用手抓牢床沿,爬起来。楚春莺将吉义一脚勾回又一脚踹出,把吉义踢得直扑入潘鹂儿怀里。潘鹂儿忙往后挪。 吉义翻身举手叫道:“姑娘大王且住!小的明白了,原来还有一个俏佳人,就是姑娘大王啊!” 楚春莺哼道:“你个傻瓜蛋,也敢挑战姑娘大王,这不还得服气。” 吉义连连点头:“服气,服气,我服气。你叫我要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楚春莺抱手道:“那咱们得定个规矩,不能任由你胡来。居家才两日,你就搞了本姑娘四次,搞了小丫头三次!长此以往,你还要修法、练武不?” “要!”吉义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法武双修,都要。” 楚春莺又是一脚把吉义蹬了个仰八叉,喝道:“那就给我节制!懂不懂?” 吉义爬起来,连连点头:“懂。这是应该的。这两日……下不为例!我从今会节制!” “这就对了。”楚春莺重新坐正,接着道:“你要有出息,就要干正事,不能老想着干女人。尤其是我又不会生孩子,你哪怕是一头好牛,要犁田也得往耕地里去犁!沙地里你犁什么?” 吉义瞠目结舌,只有点头的份。潘鹂儿听楚春莺自比沙地而把她比成耕地,也是奇谈怪论,不由得一边红着脸一边抿嘴笑。 楚春莺向吉义正告道:“从今本姑娘替你定规矩。干那事不能多。本姑娘六天陪你过一夜,小丫头五天陪你过一夜,就已经很多了!” 吉义点头道:“这个可以。”想想道:“但不知五六三十,每三十日有一次撞一起,怎么办?” “那就一起陪你!美死你!”楚春莺倾身向前一手揽住吉义脖子:“小哥儿,我知你贪恋我们俏佳人的美色,也算人之常情;但你要多克制,最好是姑娘再怎么折腾你,你都似老和尚一般淡然入定,那就有修为了。” 吉义咋舌:“这个修为,只怕……只怕在下一时还学不来。总之尽力克制。” “尽力?”楚春莺摇头:“不能光是说。要是克制不住,怎么罚你?” 吉义心想,自己这两天不过是一时放纵,其实自己很有自制力的,应该没问题。按楚春莺定的规矩,一个月三十天,潘鹂儿陪六次,楚春莺陪五次,其中一次重叠,那么是十次,平均三天一次。三天能做那事一次,也该满足了,有信心不会受罚。吉义便道:“你说要怎么罚,依你便是。” “依我?”楚春莺竖眉厉声道:“本姑娘的罚法,那自然是厉害的!你敢违犯一次,我就切你一根手指!” 吉义大骇:“切手指?” 楚春莺点头:“就得这个法子,不是闹着玩的,才能叫你节制!姑娘说一不二,你犯一次,我切你一根手指!你犯两次,我切你两根手指!你敢犯十次以上,手指切完了,就切脚趾!这样犯上二十次——你就成了豆兵。” 吉义一愣,一时不解,为什么自己会成豆兵?然后再一想豆兵的样子,扁平手,扁平足,没有手指脚趾;这样比喻,也算确切!吉义哭笑不得道:“好得很。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我一定不犯就是了。” “那就说定了!切莫惹我把你做成豆兵!”楚春莺警告过了吉义,再对潘鹂儿道:“小丫头平日必须跟我一起睡,否则我不放心你,不可自己思春了就去撩拨老爷。” 潘鹂儿红着脸答不上话。吉义为之辩解:“你莫冤她!她哪会撩拨?倒是你,动辄扳头揽颈、手来脚去,算不算撩拨?” 楚春莺二话不说,纵身一扑,一手肘击中吉义侧脑。吉义再次被打得滚翻,张手叫道:“姑娘大王饶命!小的失言,小的不敢了!” 楚春莺这才收手,哼道:“惹不起,就不要惹。姑娘撩拨你?想得美,姑娘不过是爱玩耍罢了,如今有了两个可玩耍的人,那自然是任我玩耍。再说了,这也是帮你修炼,提升你的忍耐!你最好练成任由姑娘怎么弄你、你也能专注修炼不会心猿意马,那就有道行了。” 吉义没奈何道:“是。在下努力提升道行。” 楚春莺转对潘鹂儿道:“我以往孤单得紧,总一个人睡,这两天发现有个人一起睡挺好的,软绵绵暖乎乎,已经乐此不疲!从今你平日里都跟我,给我暖床、垫脚什么的,不得有误!” 潘鹂儿还能说什么,只有唯唯诺诺的份。说也奇怪,以前跟着蔡夫人时,尽管夫人斯斯文文、体统体面,自己心里却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乎没有一天能过得自在。如今跟着楚春莺这刁蛮又好斗的二奶奶,作为三奶奶整天被欺负着,心里却觉得快活极了。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二章 于是照楚春莺所定的规矩执行下去。吉义平均三夜有两夜独宿,那两夜里并不卧床,而是打坐,先从背靠木壁打坐做起,以坐姿睡习惯了,到时就可以不用靠背也能坐着睡觉。这样连睡梦之时也在打坐修炼,不可谓不刻苦! 至于楚春莺自己,虽然热衷修法,却不愿太苦着自己,用打坐代替睡觉就免了,还是要舒舒服服地睡。 楚春莺不识字,先前虽然得到了《巨窦正法》,却不知里面写的什么,对于巨窦门也只有一点道听途说的了解。吉义刚开始想做良民,不想修法,也没怎么在意《巨窦正法》这本书、巨窦门这个门派。直到正式开始修法,开卷一看,才知道这个门派和这本书都是十分了不得的!这可是撞了大运,极有缘分的啊! 这个世上的大小修法门派,普遍都是因为修仙而开创。修仙的门道各不相同,百种千般。历来各种人通过各种门道修仙,在他们成功升仙之后,就有可能留下一个门派,沿袭他们的方法而修炼。 比如有人通过“握冰抱火”的一套方法进行修炼,最终得以成功升仙,他在升仙登天之前传下了一套秘籍,使其后辈能够沿用其经验继续修仙,这就传下一个门派,名为冰火门。 又如在野三大门派——合称“三莲门”的白莲门、青莲门、红莲门,其中白莲门大致上是按照佛教的一套方法修行,拜佛祖、拜菩萨;青莲门大致上是按照道教的一套方法修行,拜天地、拜道君;红莲门大致上是按照明教的一套方法修行,拜圣火、拜光明。 “派”通常是“门”的分支。比如白莲门的分支普陀派,本山位于东海的普陀山中故名;青莲门的支派九宫派,本山位于鄂赣交界的九宫山中故名;红莲门的支派疏勒派,本山位于西域的疏勒一带故名。大致来说,“门”无地域,是广域的;“派”有地域,是狭域的。 修行的道路注定不易。人世间的道理,越美好的东西就越少人能够得到。人间的精英,能经过诸般刻苦修行的人极为稀少。虽然也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情况,有的幸运者不必自己苦修只凭着亲友带挈也能升天,但那些幸运者为数也是有限,而且也得有强大的亲友肯带挈、能带挈才行! 在这世上的华夏地区,曾经有过八个强大门派。“三极门”——无极门、天极门、地极门;“三莲门”——白莲门、青莲门、红莲门;这六个都是徒众众多的大门派。另两个则是巨窦门、灵慧门,都是徒众十分稀少,以人数来说比一般小门派还不如,但却实力强大,能与前六者相提并论,为何? 修仙的方法不止一途。已探索成功的方法就有至少上百种。 探索出一套修仙的方法之后,用以传承的方式,通常门派都是用师徒传承。 巨窦门和灵慧门在修仙的道路上殊途同归,都采用了特殊的“永书传承”方式。 永,不朽之意,永书就是不朽之书,与天界的神物一样是不朽的。 巨窦门和灵慧门原本没有永书,像别的门派一样通过师徒传承。后来有一次,两个门派已成仙的祖师宗师们从天界联手下凡,以应对地界的妖魔鬼怪大军入侵人界。 人界是天界与地界的缓冲,天界必须确保人界的安全,才能避免地界妖类夺取了人界之后进一步入侵天界。而且人界的人类以及部分妖类中的善类,乃是天界的仙类的来源——由人类修成的神仙、由妖类修成的妖仙,合称仙类。仙类自身长生不老,但也会因为外故而死亡——比如战死。如果没有人界的人类或妖类升仙以壮大仙类的数量,则天界的力量也就有限,得不到补充还会衰减。所以天仙有保护人间安宁的天职。 那一次巨窦门和灵慧门的祖师宗师们下凡,成为击退那一次地界妖魔鬼怪大军入侵人界的中坚力量。但经过一系列恶战,当时人间的巨窦门和灵慧门传人几乎灭绝,仅剩的少量传人也因为协助天仙讨平妖魔有功,理应升仙登天了,那么就没有传人还能留在人间传授弟子。为了继续传承下去,祖师宗师们使用天界的不朽材质打造成了两部永书——《巨窦正法》与《灵慧正法》。从此奠定了永书传承这种特殊的传承方式。 永书传承,与师徒传承不同,没有师父教授,只有同门自学,而且每一代同门最多不超过九人。一代人修习之后不管成与不成,用某个方法再传承给下一代人。 以永书传承的方式,升仙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功德满;二、丹药成。功德比如救人性命、拯救灾难。丹药在功德圆满时用以升仙。 永书有三部分:一、灵法;二、招法;三、丹法。灵法是修炼灵力也就是法力的方法,招法是使用招术的方法,丹法是炼丹的方法。修炼灵法和招法是为了提升本领,提升本领是为了有力量积聚功德,功德圆满后用丹法升仙。 永书不会玷污,不会毁坏——金不能割、木不能穿、水不能烂、火不能焚、土不能染。 永书独一无二,巨窦门和灵慧门都只有一本,不能抄写。凡抄写者,即刻丧失升仙资格,而且永书中的文字有奥妙,能使抄本自毁,因此即使抄了也没意义,抄本无法传承。 为什么只有一本永书传承,不许抄本存在,而且限定每一次修习的人数?那是因为祖师宗师们的见解——其一、仙缘渺茫,本来就不应该给太多人得到;其二、如果无限传播出去,太多人在人间追求功德,反而会带来混乱以致灾祸,因此在很有限的范围传播给很有缘的人即可。 这就是巨窦门和灵慧门两门传承的独特方式,与别的门派往往都追求招收大量徒众不同。这种方式,注定了两门只有少量传人,不会有众多徒众。材料少,但是成材率高。也因为这个方式,两门结下了不解之缘,后世的两门传人,见面三分亲,都是缘分非凡之人,往往同舟共济,以成就共同的功业,共同升仙登天。 《下里巴人》之曲,听众万万千千;《阳春白雪》之曲,听众寥寥无几;但不意味着《阳春白雪》就不如《下里巴人》。巨窦门和灵慧门,如同《阳春白雪》一般,传承的人少,但由于永书不朽,毕竟还是不会失传。哪怕销声匿迹若干年,只要有缘,还会复兴。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三章 永书传承的方式最看重自学能力,门人要靠自学而非他人传授,致力于“学会学习的方法”而非“学习”本身,这样才能培养超强的自学能力——这正是巨窦门和灵慧门成材率高的关键所在。因此两门都严禁同门互相传授,要切磋也必须各自自学在先、自学会了之后才可以相互切磋心得以提高。 吉义从《巨窦正法》的序文了解到了永书传承之事,以及本门祖师宗师曾经击败地界妖魔鬼怪大军入侵人间的壮举,不由得深为所动。原来本门是这样一个光辉、不凡的门派,这本书是这样宝贵的一本书。 吉义遂当着楚春莺的面,将《巨窦正法》去掉了楚春莺特意包上的油纸护皮,当场投入火中。楚春莺大惊,叫道:“你做甚!!”吉义淡定道:“放心。按这书中开头序文所说,永书不会毁坏。倘若会毁坏,那就是伪书,我们修来也无益。”说着踏灭火焰,把书拿回到手中一看,果然一点儿也没被烧坏,而且也没有踏痕。 听了吉义解释,楚春莺这才明白,大喜道:“原来如此。亏得老娘先前还怕它弄脏弄坏了,特地包上的护皮。原来这是永书啊,不朽之物是吧?”遂又拿水来泼、刀来割,果然都不能毁坏。 经此一试,知道了这本书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两本永书之一,传承了巨窦门的正法,每一批传人最多只有九人,吉义和楚春莺都大为振奋,修炼起来更加用功了。 楚春莺的性子与吉义有合也有不合,比如吉义偏于慎重,做事多爱思前想后;楚春莺则十分大胆和急性,做事稍微一想就要去做,恨不得赶紧做成。知道了永书最多可以给九个人修行,吉义心想名额宝贵,应该慢慢来收罗同人;楚春莺却急着赶紧想要凑够九个人,人多力量大,尽快让本门这一代人的实力壮大起来。 稍后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带着家人前来投奔,楚春莺便撺掇他一同入门。 那人并不是说好要来的公子哥钱季宝,却是小算命郝半通。 郝半通脱狱回家,带上母亲与两个弟弟、四个妹妹,前往投奔亲戚。亲戚倒不知道他犯了死罪,只是看他家人口多,留下来岂不吃穷自己?便推脱不肯收留。 郝半通转了几家亲戚都是如此,感叹人情凉薄,与母亲辛氏商议去哪里谋生。 辛氏道:“先前救你那义士,你不是给他算得命运极为不凡?” 郝半通道:“正是。他姓吉,若孩儿所算不差,他命运堪称吉人天相,必大发达!” 辛氏道:“既如此,咱们还投谁去?不如投他!他要大发达,咱们跟从他至少也是个小发达!” 郝半通一想,拍脑门笑道:“母亲说的是!孩儿竟傻了,只想着投亲,却没想到投他。那兄台本来十分仗义,有个难友是个钱公子,无家可归了,他还叫钱公子只管去他家呢。咱们一家人口虽多,想必他也不会嫌弃。” 于是郝半通挈家来到泗水县投靠吉义。 吉义见了大喜:“钱兄还没来,郝兄竟来了,甚好!咱们一同蹲过死牢,也算生死之交,你只管住下。我有得是房子,安顿你的家小。弟妹多不打紧,我帮你养活。”数数郝家共有八口人,便给郝半通八间房子。 郝半通谢过,只要了四间房子,一间自己住,一间母亲住,一间两个弟弟住,一间四个妹妹住,平日自己教弟弟妹妹们念书,并带弟弟妹妹们帮吉义料理些家事、干些农活。 楚春莺正要多些人一起修法,遂向郝半通提出:“半通半仙你也算个聪明人,何不跟我们一同修法?修法固然是死罪,横竖你也早有死罪在身了!” 郝半通忙给自己算了一卦,得出是大吉之兆,欣然道:“女大王在上,承蒙你与吉兄好意,小可自当勉力!但所谓‘术业有专攻’,小可专攻还是算卦,修法只是其次,并不指望能够修成正果,权当陪着你们,没准也能派个用场。” 于是有三个人修法了。很快又有了一个,那个人却是在预料之外的,是个陌生人。 其人半儒半道打扮,年纪轻轻,骑一匹老马,引一辆轻车,来到吉义所在的泗水县城西北郊乡里,逢人便问:“可知有平邑县人氏吉老爷所在么?”——由于吉义化名吴爻,这里人都不知道,都说不知。其人遂继续问询,结果让吉义听到了他在向人问话。 吉义吃惊,暗想:“这所问的人,敢莫指的是我?我若不理他,他只管这么瞎问,问来问去,只怕惹人注目,倘若引来官家查问就更不好了!”当下上前问他:“这位兄台,你找平邑县人氏吉老爷,是要做甚?” 那半儒半道的年轻人应道:“我是要……”说着仔细一打量吉义,顿时瞪大眼睛道:“这位兄台,你敢莫就是……” 吉义见他似乎认得自己,生怕他当着别人面喊出自己真名实姓来,忙打断道:“不管你要找谁,我是这乡里小财主,喜欢做东结交四方朋友,你可到我家来做客,管你吃饭住宿。” 年轻人有些心领神会,点头称谢,回头招手引了车子跟着吉义走。到了没人之处便问:“这位兄台,你敢莫就是吉老爷么?” 吉义不敢造次答应,反问道:“你听谁说的吉老爷?” 年轻人答道:“我听一位术士,乃是与我家熟识的神卜,叫做宋十银宋先生,指点我要做大事就来找吉老爷,在兖州泗水县城西北郊可以找到。敢问——兄台是否便是吉老爷?” 吉义听这么说,原来是受宋十银指点来寻自己,这样说来应该可以信赖,便点头道:“我就是,但你不可对别人说。请问你是……” 吉义还没说完,年轻人当场纳头便拜:“主公!主公在上,请受微臣山士贤一拜!” 吉义慌得赶忙扶起,叫道:“不当人子!你这喊的什么!” 叫做山士贤的年轻人不慌不忙说道:“叫主公啊。主公莫慌,听微臣说来。微臣素有大志,要做大事。宋先生与我家交好,特意指点微臣前来寻访主公……” 吉义不禁又叫道:“不当人子!我不过一个小财主,你你……”东张西望一下,拉住山士贤道:“你且莫说了,跟我回家再说。” 山士贤便拉着马引着车跟着吉义回家。到家之后又纳头便拜,还叫车上一个女孩子下来,一同参拜主公。那女孩子叫做山士惠,乃是山士贤的亲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老家人赶车。山士贤吩咐那老家人:“我与妹子已到了主公这里,你可以回家向曾祖父大人复命了,莫使曾祖父大人多惦记着。”老家人答应了便走。 吉义哭笑不得道:“且慢!你你你,你如何自作主张?敢情你与妹子要留我家?” 山士贤不慌不忙道:“那自然要留主公家。今后微臣要随主公征战四方,主公去哪就去哪。妹子也一并拜托了。”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四章 楚春莺听到家里有人客来了,少不得要出来看个究竟。潘鹂儿怕生,自与邢氏居于后堂,不管人客的事情,若有必要老爷自会引人客来见。 当下吉义、楚春莺向山士贤、山士惠询问了一番,问明究竟。 原来在淮西道寿春府八公山,有一位老隐士叫做山野客,精通韬略、纵横之术,但是生不逢时,一辈子不得运用,只能老于山林。山士贤是其曾孙,得传家学精要,学得很好,而且正逢乱世,渴望做番大事业,心想自己是个贤士,贤士要做大事就要找对主公,遂向宋十银再三求问。宋十银遂指点山士贤,要找主公就来这里找吉义。山士贤说干就干,带着妹子就来了。只因宋十银说了,要找主公就把妹子也带上,可以一起发达。 山士贤来投主公,吉义莫明其妙,跟山士贤犹如鸡同鸭讲。楚春莺与山士惠倒还挺说得来。山士惠年纪与潘鹂儿相当,但不怕生,落落大方,谈笑自若,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两兄妹容貌颇有几分相像,一看就知是兄妹,乃是俊男美女,衣着得体,举止有礼,令人喜爱。 楚春莺乐道:“要投主公?好得很!我们家老爷虽然如今只是个小财主,日后定能发达!——那自然是要发达的,否则姑娘我跟他做甚?有姑娘辅佐,他自然也该发达!如今又有你们来,那更是必发达不可了!对了,你俩来的好,来得巧!我这正有一本《巨窦正法》,可供九个人修法,我看你俩不错,不如加入本门一同修法如何?” 吉义还没来得及叫楚春莺慎言,楚春莺快人快语已经把修法的事情说了出去。山士贤一听就道:“那自然是好!微臣与舍妹多谢主公、二夫人抬举!” 吉义张口结舌,说不上话,再要斟酌也来不及,只能就这样了。一起修法的同门遂增为五人,一下子用掉了九人名额的一大半。 既然人家不远千里满腔热忱而来,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吉义也就收留下山士贤兄妹,只是叫他们当众切莫叫主公,叫老爷就好;私下则叫师兄,但也要小心莫给他人知道,免得泄露修法之事。 不但山士贤兄妹两个非同寻常,连山士贤骑来的那匹老马也是与众不同。其毛色原本乌黑泛蓝,如今白了一大半,变成个模样不甚好看的花斑马。虽然老了丑了,却仍精神矍铄,神采异于凡马。 不但楚春莺一眼看出是匹好马,连还不怎么会骑马的吉义一看也觉得这老马不同凡响,问山士贤:“你这马可有名字?” 山士贤道:“有啊。它原叫做‘青骥’,五十年前便曾载我曾祖父云游天下。如今垂垂老矣,就叫做‘老骥’。” 楚春莺讶异道:“这么说来,这马竟有五十多岁了?平常的马儿活不过三四十岁。它可真是命长。” 山士贤笑道:“平常人也活不过五六十岁,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可我曾祖父大人今年八十九了,依然身体康健。” 山士惠亦笑道:“曾祖父大人何止是身体康健?那是活蹦乱跳的!听说哥哥要带我来投主公,他也要来呢!得亏宋先生把他劝住了,跟他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叫他莫要跟着来,反而有碍我们年轻人做事。” 吉义松一口气道:“得亏是劝住了。” 楚春莺笑道:“但这老骥怎么还来?” 山士贤笑道:“那是不同。宋先生也给这马算过,说它这辈子还没完,真正的功业才正要开始,必将大有作为,而且子孙蕃盛!” 就这样,山士贤、山士惠兄妹在吉义家住了下来,作为师弟师妹加入修法行列。 修法少不得要练招术,练会招术才有实战本领,有本领才好做事、积累功德。这世上的法师招术大致可分为十二系。哪十二系呢?乃是金、木、水、火、土、幽、明、身、心、风、电、音。 俗话说“样样通样样松”,平常法师都只专修一系,一系之中又只修习一两种法术。单种法术练得越多,经验越丰富,其威力就越大,包括其附加的效用也会越大。所以,与其五花八门乱练,不如集中精力专修更好。 打个比喻,选修法术系就像选择职业,比如选择要做农民还是要做木匠。然后再选修具体品种,就像农民选择学种水稻还是学种小麦、高粱、绿豆;木匠选择学做家具还是学做军械、造车、造船。 农民学会了种水稻,要再学种小麦,会比较容易,这就是专做一种职业的好处。平常人一辈子都只专做一种职业,还未必能做得好呢。修法也是如此,平常法师一辈子都只专修一系法术,还未必修得好呢。 但也有些奇才,能够兼修两系甚至多系。兼修两系就像一个人不但要做农民还要做木匠,他以往种水稻、种小麦的经验就没什么用处了,得从头学习做家具、做军械的方法,这自然不太容易,但只要他足够聪明学得会,那就可以。兼修多系就像一个人不但要做农民还要做木匠,另外还要做艺人……尽管这样往往搞得样样通样样松,但只要他高兴、他能够,那也不是不可以! 如今有五个人一同修法,大家各择所好各修一系。要选修什么系?根据序文所述,巨窦门对于金、木、水、土、明、音,这六系法术比较擅长,其余六系比较不擅长,那自然是选择本门擅长的法术系来修。 楚春莺凭着聪明,准备兼修两系,先修金系看看,另外预定着水系。吉义选修木系,郝半通选修土系,山士贤选修明系,山士惠选修音系。 聪明当然有利于修法,但聪明人却也不一定就适合修法。不过楚春莺还真的就是极其适合修法的人,尽管不识字,修法天资却是极高。还不到一个月时间,楚春莺就率先学会一个法术,这时候别的人都还没学会呢。 由于修法是难得的事情,能修《巨窦正法》更加难得,五个人都珍惜机会,个个都有用心修习。 个个都用心,相对而言楚春莺还是用心最少的一个,因为贪玩成性,耐不住常要去玩。 这一天楚春莺便拉了吉义,一同去滕州玩……不对,不能说玩,应该说是采购必需品。泗水县属于兖州,而且离兖州更近一些,为什么采购必需品要来滕州呢?因为所要采购的必需品其实是违禁的武器,而滕州有一个工匠世家,最善于制造各种精巧的武器。 那就是公输世家,也称鲁班世家。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五章 滕州小小地方,却有一个很了不得之处——乃是古时墨家、公输家起源之地,两家都以能工巧匠着称。 公输家曾有一位巨匠叫做公输班,是鲁国最杰出的匠人,得号“鲁班”,被后世木工尊为祖师爷,千载传扬。 鲁班善于制造兵器、攻城机械,而墨家善于造防具、守城机械;两家并称“鲁攻”、“墨守”,冠绝天下。而“墨守”还要强于“鲁攻”,连鲁班都为之折服。 可是后世儒家得势,垄断朝政,让朝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把能工巧匠的非凡工艺都贬斥为“奇技淫巧”,重虚谈,轻实业,墨家也就衰落乃至灭绝了。尽管也有儒家大贤士呼吁要“孔墨相用”,试图将墨家的实用之术融合入儒家,怎奈朝廷独尊儒术已久,积重难返,而且既得利益的儒家当政者又怎肯放弃自家独尊的地位? 墨家作为学派,没落久矣。公输家则还有后人代代相传工艺技巧,成为一个工匠世家。楚春莺所持的特制弩机——花伞弩,便是公输世家所造。 楚春莺以往曾经多次来滕州找公输世家的匠人,不吝重金向他们购买武器,已经成了老熟客。先前曾经一次就带了五百金来给山寨买武器,几乎把公输世家做的好东西收买一空,还剩下百余金没用上。楚春莺嫌带来带去麻烦,索性把百余金寄放在公输世家。这百余金不用白不用,因此这次带吉义上门,看看公输世家又造出了什么好东西。 俗话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这天正赶上一个大庙会,庙会上两个大财主赌赛,十分轰动。 两个大财主叫做张员外、李员外,都是富商巨贾,买得员外郎的官衔,在滕州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两个大财主为争谁才是滕州第一人家进行赌赛,分为七场,谁能拿四胜的就赢了。约好今后有皇亲国戚、朝廷大官来滕州,便由赢家接待,输家一边凉快。 因此这赌赛不仅关乎虚名,还关乎实利,两家都卯足了劲攀比。 第一场比赛,比的是唱曲。第二场比赛,比的是奏乐。第三场比赛,比的是舞蹈。张员外从烟花胜地扬州请来了三名女伶,分别是擅长唱曲、奏乐、舞蹈的名伶;不料给李员外派出的一名男优一口气全部打败! 那男优是个极传奇的人物,名叫优卿,成名于京师,浪迹江湖,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都以为是个绝色美女,其实是男人!他不但长得极美,而且极有才艺。三名女伶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跟他同台较技,竟都输给他。 所谓优伶,男为优,女为伶。从优卿之名,可见便是男人,但他无论容颜还是声音都如女子一般,比货真价实的女伶还美!满场观众为之倾绝,三场比赛下来,呼声一边倒,都给他喝彩。做公正的评判们自然也判他取胜。 现场欢声雷动,尽皆啧啧称奇。李员外春风得意,张员外灰头土脸。再输一场,张员外就输定了。 第四场却是杂技。这个优卿不会,由优卿的同伴桂儿登场。 桂儿走钢丝如履平地,乃至在钢丝上骑独轮车。 张员外聘请的杂技好手见了,脸都绿了,临阵退缩,不敢上场去比,枉自出丑而已。 场下看热闹的楚春莺禁不住兴致大发,对吉义道:“姑娘去比!” 吉义忙拉住,低声道:“咱们可是榜上有名的人,不宜抛头露面吧。” 楚春莺道:“没事!榜上只有你的名,又没我的名,谁也不知我是谁。你藏着就好,我去抛头露面。这么好的事情不抛头露面,憋死我么?” 于是楚春莺去跟张员外说:“对头厉害啊,财主!我看你的人不行!要不要姑娘上场替你比?不赢不要钱!” 滕州古代有个名人叫做毛遂,流传下“毛遂自荐”的典故。张员外一看有个年轻美貌、身段苗条、言语爽快的姑娘家跑来毛遂自荐,又惊又喜。虽然对手太强,张员外并不怎么相信这姑娘能够赢,但到这份上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赶忙答应:“好得很!你替我赢他,我重重酬谢!” 当下楚春莺要来杂耍道具,试了一试便登台献技。 现场观众鸦雀无声,看这毛遂自荐的姑娘表演。只见她用一张小高凳,凳面是圆的,只有一尺二寸直径,光脚踩上高凳,挺直身子,双手持两把花伞打起转来。底下一片喝彩,都觉得这样不容易了。 不料楚春莺身子前倾,倒翘起一足,双臂后挺,摆出鸟儿展翅的姿态,双手上两把花伞依旧滴溜溜地转。这个难度可高!底下掌声如潮。 楚春莺一面慢慢挺直身子,一面将脚倒翘得更高,直到接近头顶。底下的人都看呆了。别说在高凳上、还转着花伞,就是在平地上能做如此动作的都已经很稀罕了!现场掌声、喝彩声更加热烈,一阵高过一阵。 楚春莺还不罢休,又摆出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姿态。到最后她背躺在高凳上,大半身子悬空,只靠背部支撑,双手分别转着伞,双脚还分别蹬伞!双手是平伸的,双脚则是一高一低,低的脚蹬一把伞,高的脚将一把伞的伞柄托在脚心上转动,那伞顶上还再加一把伞!一只脚就蹬起两把伞,两伞的伞面相对,顶上的伞滴溜溜转圈,看起来轻飘飘、摇摇欲坠,但却不会掉下来!一个人手脚并用转起五把伞! 如此绝技,天下谁人能敌!底下看的人如醉如狂,一时间掌声如雷,喝彩声淹没了全场。 俗话道:“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底下看的人捏一把汗,楚春莺自己却如若等闲。顺利表演完毕,问观众:“是姑娘赢,还是那小子赢?” 几乎所有观众都喊:“姑娘赢!姑娘赢!”评判们也就判楚春莺取胜。 其实那个桂儿的杂技也是一绝,并不亚于楚春莺。怎奈观众更向着漂亮姑娘,一边倒都叫“姑娘赢”。评判们虽有的觉得不然,但不能违众,免得自己有偷拿好处偏袒李员外之嫌。 看热闹的人齐呼“姑娘赢”,除了偏袒美女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李员外已经连胜三场,再胜就赢定了,后面还有三场都不用比了,那就没意思了。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六章 张员外说话算话,当场赏给楚春莺一大锭金子。 楚春莺再对张员外道:“第五场比的是枪棒武艺吧?这个姑娘也替你包了!” 张员外大奇:“姑娘还会枪棒?” 楚春莺摇头:“姑娘不会,但姑娘能替你包。”说罢跑下去找吉义:“吉哥哥,下一场比武艺,用枪棒,你上!” 吉义大惊道:“不是说我榜上有名的人,不能抛头露面么?” 楚春莺一来劲就不肯罢休,断然道:“没事!咱们从来没在滕州犯过案,这边谁晓得?俗话说‘妇唱夫随’,姑娘已上去了,你也上去吧!” 吉义瞠目道:“哪有这俗话?应该是‘夫唱妇随’才是。” 楚春莺笑道:“也没错啊!你先比了这一场,下一场还我上!连赢三场就给他扳平了!明明张员外要输的,咱们这叫力挽狂澜!有趣不有趣?好玩不好玩?” 吉义无奈,只得上台。 第五场,吉义不负所望,使枪棒打倒了李员外派出的人,帮张员外又扳回一场。 第六场,比箭术。李员外派出一名弓箭高手,楚春莺用弩箭力压之! 弓箭高手不服:“俺用的是弓,她用的是弩,不公平!” 楚春莺反驳:“弓箭是箭术,难道弩箭就不是箭术?上一场比的是近战本领,这一场比的是远战本领,有本事你便用弹丸、飞镖、飞刀什么的胜过姑娘,姑娘也是服的。” 底下一片哄笑。弓箭高手笨嘴拙舌,被楚春莺说得无言以对。全场又是一片大叫:“姑娘赢!姑娘赢!” 于是来到第七场,前六场各胜三场,这是决胜场。 前六场之中,三场比文,三场比武,这第七场却是比宝——亮宝物,比家底,看谁富! 李员外令人搬出一盆赤珊瑚,其色如同红玉一般殷红,其皮如同凝脂一般光滑,乃是极为名贵的稀世珍品! 张员外一看,脸色不好。 楚春莺却笑:“姑娘以为他有什么宝,不过是个难看得紧的破玩意儿!不必财主出宝,交给姑娘,包又赢他!” 张员外又惊又喜:“姑娘有什么宝?当真包赢?” 楚春莺放出海口:“姑娘必赢!赢了你给我三倍赏金,不赢我把前三场赏金退回给你!” 张员外心想自己本来要输,多亏这位姑娘才扳回三场,不妨就让她再比最后一场——若是赢了,自己出三倍赏金出得也甘心;若是输了,她退回前三场的赏金,等于自己不用花钱白白赢了三场,好歹也有些脸面,何乐而不为?张员外便一口答应。 楚春莺又拉吉义到一边说悄悄话:“来,你的珍宝借我。” 吉义愣道:“什么珍宝?”楚春莺道:“你随身不离的那东西。”吉义瞪大眼睛:“豆盒?”楚春莺嗤道:“傻瓜蛋!能想到豆盒,就想不到跟豆盒放一起的?”吉义眼睛瞪得更大:“金鸾钗?”楚春莺点头:“是了!”吉义不免踌躇:“这……”楚春莺不容迟疑:“莫啰嗦,快拿来!” 吉义只得取出金鸾钗,交给楚春莺。 楚春莺把金鸾钗戴在自己头上,上台去比。观众都呆了。李员外脸色也不好了,对张员外叫道:“怎么回事?咱们是比死宝,又不是比活宝!” 张员外还来不及回答,楚春莺先回道:“谁是活宝了?你才是活宝!你全家净是活宝!” 李员外张口结舌:“你你你……” 楚春莺手托金鸾钗道:“看见没?是这宝贝。仔细看了!论好看,论稀奇,论宝贵,以你的宝贝如何?” 李员外细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金鸾钗光华烨烨,似金非金,流金溢彩,美不胜收。 请来做公正的评判们皆不由得脸现讶异之色。 底下观众翘首引颈,前头有些看得比较清的,先叫起来:“姑娘赢!” 其余不管看得清看不清,都跟着兴高采烈叫唤:“姑娘赢!姑娘赢!” ——其实并不是太多人知道究竟谁家宝贝好,但见一边是一盆不会说话的珊瑚,另一边是个神采奕奕、俏丽可人、说话可喜的姑娘戴着一支光彩夺目的金钗,那自然还是姑娘赢啦! 一时间满场都是一个呼声:“姑娘赢!姑娘赢!”众口一词,欢天喜地,乐见如此。 李员外灰头土脸,想叫不公平,哪有连人一起比的道理?但再想,就算只比珊瑚树和金鸾钗,也还是金鸾钗更胜一筹,毕竟珊瑚树真的只是一件死物,而金鸾钗光彩变幻莫测,活像有生命的活物! 楚春莺瞥瞥李员外,心里得意非凡,暗叫:“认输了吧?其实这金鸾钗能变成活生生的金鸾飞舞,还没给你见识呢!” 评判们最终都判张员外取胜。 李员外没有得说,只能服输。 底下又是一片声欢呼:“姑娘赢!姑娘赢!”却没人叫张员外赢。 张员外也不介意,乐得合不拢嘴,横竖赌赛是自己赢了。 先前替李员外赢了前三场的那个绝世戏子优卿,脸上微微含笑,退到一角,拉其伙伴桂儿密语:“人家爱死那支金钗儿!你快取来给人家!” 桂儿愣道:“卿哥儿,怎么取?”优卿嗔道:“管你啦!总之你非取给人家不可!”桂儿为难道:“那姑娘、那好汉,不是等闲之辈!咱们行走江湖,切莫胡乱得罪人。”优卿跺脚道:“不管不管!人家就是要!你不给人家取,人家跟你分道扬镳!”桂儿抓耳挠腮:“卿哥儿,莫淘气,有话好说……” 优卿竖眉道:“谁淘气了?你忘了是人家替你赎的身么?你忘了是人家请的公输师父教你手艺么?都是人家对你好,你就不对人家好!你这忘恩负义的!”说着就要哭起来。桂儿被弄得没法,只得答应。 于是趁着楚春莺还在得意炫耀,有着一手绝技的桂儿拿着自己制造的翔筝,装在背上,爬到高处,然后滑翔下来。 一个人影出其不意骤然飞落!楚春莺措手不及,金鸾钗被桂儿劈手抓取! 饶是楚春莺反应不慢,马上要追上去,桂儿却用手臂扑动翔筝,就像鸟儿扇动翅膀一样高高飞起,越过围墙! 楚春莺与吉义随后赶去,被围墙堵住。等到绕过围墙去追时,桂儿已经不见人影了。再回现场去抓优卿,可是优卿在桂儿动手之前就已经跑了。 “老娘失策!老娘失策!”楚春莺连呼失策,直翻白眼。 吉义抱手默不作声。 楚春莺不好意思道:“吉哥哥,都是我大意,丢了你的宝贝。” 吉义笑笑道:“也没什么。那宝贝本来就说要给你的。再说了,你既给我修法,又帮我理家,益我实多,就算丢一两件宝贝又怎的?” 楚春莺大喜:“不愧是傻瓜蛋大老爷!金鸾钗可是能保命的宝贝!姑娘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不怪我?”说着双臂揽住吉义脖子,对着耳朵吹风道:“明晚轮到姑娘陪你,就按你喜欢的样子,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吉义涨红脸道:“胡说什么……罢,咱们快去办正事,办好了回家。” “嗯嗯。”楚春莺嘻嘻笑道:“快点回家,回家了任你处置。你这大色鬼已经饥渴难耐了吧?” “没有这回事!”吉义急道。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七章 滕州之行,由于楚春莺心血来潮,要替人出赛赚赏金,结果虽然赚到了赏金,却丢了金鸾钗。吉义心胸宽广,不予计较。两个依然欢欢喜喜,到公输世家买了一些东西就回家了。其中有适合吉义用的一杆镔铁三股叉,还有适合楚春莺用的一把竹筒弩,长仅盈尺,十分小巧,威力却比一般弩机丝毫不差。 那个盗走金鸾钗的桂儿,所用的翔筝很是特别,故此楚春莺怀疑他是从公输世家买到的,旁侧敲击向公输世家的老师傅打听。结果了解到那个桂儿自小喜欢做手艺活,先前就是在公输世家拜师求学,终于感动了公输世家的老师傅教他,学得更上一层楼,翔筝是他自己发明做出来的。 楚春莺听了便揪住老师傅的胡子,厉声喝道:“你教的好徒儿!” 老师傅大惊,问怎么回事。 楚春莺告诉他,自己的无价之宝金鸾钗被桂儿偷了:“如今抓不到桂儿,就抓你抵罪吧!” 老师傅慌得求饶,说桂儿并不算是他徒儿,本来公输世家的家传绝艺只传给自家子孙,如果有外人特别诚心,也可以教他们一两手,但不算是徒儿。然后又保证桂儿如果再来,就劝他把金鸾钗归还给姑娘。 楚春莺跟老师傅本来是很好的关系,也没打算真个拿他抵罪,当下这样就算了,不管他是否真的能劝桂儿归还金鸾钗,横竖有点希望吧! 回家又修了半个月,别的人仍是一个法术都没学会,楚春莺却又学会了第二个法术“巨盾无形”。众人看着楚春莺演示“巨剑无锋”、“巨盾无形”两个法术给大家看,都瞠目结舌。 郝半通道:“女大王真个非凡!”山士贤道:“不愧是主公的二夫人!”山士惠也跟着说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下轮到楚春莺瞠目结舌了:“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吉义笑道:“夸你呢。不过这完全是夸错了。你要是也能算淑女,天下就没有女子可称野蛮……” 话音未落,吉义被楚春莺一记手肘击中胸口,往后一个趔趄。郝半通、山士贤急忙扶住。 由于学会了两个法术,楚春莺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要去打怪实战,历练一番。 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学了两个法术暂时也就够了,要先把这两个练得精通才行。否则就像一个农夫什么都会种,稻子、麦子、豆子,但是什么都种不好,收成不佳,那他依然还是要饿肚子。同理,学会一种法术之后,刚开始的威力有限,应该继续熟习。 要施展法术,有两个条件,一是要有足够的法力,二是要能背诵咒语。 法力就是灵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天生的灵力。人类法师的法力、武师的内力、妖魔鬼怪等各种妖类的妖力,其实都是灵力,一样的东西,叫法不同而已。经过修法,把常人虽然天生就有但并不会运用的灵力,变为可供施法所用的法力。随着修法的进行,法力还可以在天生灵力的基础上持续增长,通常越强的法师,法力越多。 楚春莺不但修法资质优秀,而且天生灵力也多,众人都远不及她。众人之中修行进境垫底的就是吉义,因为修法资质相对最差,再努力也不如别人;不过好歹吉义的天生灵力还算多,约有楚春莺的一半,在众人之中算是第二了。 背诵咒语方面,楚春莺亦有得天独厚的天分。同门另四人,个个都颇有文化——吉义曾读书、会作诗词;郝半通以算卦为业,熟习易经;山士贤、山士惠都有家学渊源,光是他们带来的书就有算筹三十五卷、经济四十九卷、兵法六十八卷、纵横四十四卷、天文二十二卷、地理六十卷、杂术一百零一卷……可见他们多有文化。楚春莺并没多少文化,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但居然记认咒语的能力远在另四人之上! 法术的咒语,用的不是寻常的文字,而是天书般的蝌蚪符文,歪扭盘曲,要学会记认可不容易。汉字每个字都有含义,学会了能触类旁通,这样背一篇文章不难;符文却是字义不明,每个字都要单独记忆,要背一道百字的符文咒语,难度可不低于背诵万字的汉字文章! 不同的法术有着不同的咒语,通常小法术需要念的咒语短,施展出来快;越大的法术需要念的咒语越长,施展出来越慢。在念咒的同时要调动体内的法力凝聚起来,法力到位而咒语念完,就完成了施法准备。 不同法术所耗的法力,通常来说也就是小法术耗得少,大法术耗得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出大招自然要费大力。 法力耗费之后,可以自然恢复,只要正常地吃饭,就可以像体力一样自然恢复。除此之外,还有丹药可以快速补充。比如“小还丹”、“大还丹”可以补充体力,“回灵丹”、“返灵丹”可以补充法力。 除了体力、法力之外,人体还有一个内在因素,称为元气。 如果受伤、生病或者疲劳过度,元气受损,则体力、法力的上限都会降低、恢复速度都会减慢,人的精神也会萎靡,战斗力下降。 补体力、补元气的丹药在市上有卖。但补法力的丹药因为朝廷严限修法,就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即便黑市上偶尔有人冒杀头风险卖,那要价也十分高昂。野法师要想获得补法力的丹药,主要还得自己炼制,或者战斗缴获。 妖魔鬼怪等各种妖类,往往都是很好的丹材。因此除妖打怪除了能历练本领,还能获得丹材,运气好还能得到妖类所收集的宝物,是野法师不错的收获来源。 楚春莺生性爱冒险,也喜欢各种宝物,而除妖打怪正是既可冒险又能得宝的事情。 一个夜里,楚春莺想着要去打怪,按捺不住,便对吉义吹枕边风,商量起来:“咱们应该多多探听,附近可有妖类可打?”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八章 吉义道:“咱们田地对岸沼泽地里就有螃蟹怪啊!那螃蟹首领上回给我打败,临走还叫我记住,说必回来报复。” 楚春莺道:“鬼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再来?姑娘都等不及了!不如咱们主动渡河,找它们打吧?” 吉义摇头道:“沼泽地,既不能行船,又不便走路,那得艰苦跋涉!即便咱们能找到螃蟹怪,想必它们早已挖好了无数的泥穴。接战之后,它们要是得利,追杀我们,我们陷在沼泽地里怎么撤退?它们一旦不利,则随时钻入泥穴逃走,咱们又怎么追?” 楚春莺道:“咱们也钻洞嘛。” 吉义呵呵笑道:“莺妹你这么聪明,岂不知泥穴与石洞不同?石洞是坚固的,泥穴则不然。咱们钻进螃蟹泥穴里,那泥穴随时垮了,咱们就被活埋了不是?” 楚春莺想想一笑:“也是。那么你说怎么打它们?” 吉义道:“没法子。我也想除灭螃蟹怪,开垦那沼泽地做良田啊。先前官军还有御法师都拿螃蟹怪没法,否则早剿灭了。螃蟹怪不除,我们种田都不安心。” 楚春莺一敲吉义的脑门:“你这土财主,整日想着种田,何日才有出息!” 吉义瞠目道:“种田就是出息啊!莺妹你不看书不懂,我可读过史书,知道每逢天下大乱时节,有粮有丁的土豪便是不可小看的力量。许多在乱世里崛起、封王建侯的能人,都是土豪出身。我琢磨着我该做个大土豪,多多招纳流民,开垦荒地,积蓄粮草,有了丰厚的家底,将来才可抓住机会建功立业。” 楚春莺道:“好吧!那么且一边种田,一边打怪如何?” 吉义道:“不行啊,如今农忙时节,光是种田就忙不过来了。好在我先前打死了一堆大螃蟹,分给乡亲们吃肉,乡亲们感激,如今都来帮我,否则光凭咱们家仆人哪里够种这一千多亩田的?我的金子又都给匡一金诓走了,如今缺钱雇工。说不得,到夜里我便使用豆兵,帮干农活,庶几可乎。” 楚春莺听了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老见你半夜鬼鬼祟祟跑出去呢?以为是去练法术,原来还是种田!缺钱不早说,姑娘从不在乎钱的事情,却也不是没钱。你只要答应跟我去打个怪,我就取几百两金子给你!” 吉义惊道:“你哪有几百两金子?” 楚春莺嘿嘿笑道:“从前在山寨时分赃的啊!我拿来埋在一个地方了,还有些别的珠宝财物,下次去挖出来,就当是嫁妆,便宜了你。来日你做了大土豪,可要记得是你的二房小妾我助你起家的啊!”说着揽住吉义的脖子:“打怪去嘛,打怪去嘛。” 这样说吉义还能不干? 次日,吉义就要跟楚春莺出外打怪。因郝半通、山士贤、山士惠还没学会法术,且都没有武艺,就叫他们都留在家中继续修炼。 山士贤有些担心道:“主公这时出外打怪,是否为时过早?” 郝半通也有些担心,想想道:“待我算个卦来,卜个吉凶。” 楚春莺大笑道:“你个算卦成性的小半仙!何必算呢?不管你算得如何,我们都是要去!姑娘已经等不及要以实战来试炼法术了!” 郝半通终究还是算了一卦,然后脸上变色道:“不成!师兄与女大王,还是不要去了吧!” 吉义道:“怎么?” 郝半通道:“我这算出一个‘无妄’卦,取第六爻,爻辞曰:‘无妄,行有眚,无攸利。’” 楚春莺竖眉道:“听不懂!” 郝半通解释道:“就是说,不要妄自行动,行动必招灾祸,得不到半点好处。” 吉义道:“就是说打怪会失败?” 郝半通脸色严峻道:“不但会失败,而且有灾祸。还是不要去的好。” 吉义点头:“那就不去……” 话音未落,楚春莺打断道:“去!去!怎么不去?半通半仙,难道你算了这一卦,我们今后都不出去打怪了不成?再说了,哪怕失败,也有好处,怎么说得不到半点好处呢?就连老娘也曾听闻过‘失败乃成功之母’,失败又有甚可怕!”说着,不再管郝半通怎么说,强拉了吉义便走。 于是这一天,第一次外出打怪的吉家一行人,行走在邻县邹县,小丘与陇亩间杂的乡间。 所谓一行人,其实也就吉义、楚春莺两个人,外加三个豆神而已。 “有妖怪!”突然间豆校放声叫道。 原来豆校虽然战力在三个豆神之中最弱,却有特殊本领足以安身立命,一个特殊本领就是会吹鼓,另一个特殊本领就是会辨识妖气。一旦遇到妖怪,远远地就能感知到妖气的存在。 听到豆校这么叫,另两个豆神急忙备战。豆丁将铁棒抡了一圈,摆开战斗架势。豆将提起双拳一打,问声:“妖怪何在?” “妖怪有多少?”在后头跟着的吉义一边向前面问话,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楚春莺嘱咐:“妖怪来了,且不要打情骂俏了,专心打……” 话音未落,楚春莺飞起一脚将吉义踢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谁与你打情骂俏了?”踢完赶紧又上前把吉义拉起来:“不就是小小的虫子怪么?又没甚难打。姑娘开心与你说笑你就当打情骂俏,惹恼我你就两面受敌!” 吉义爬起来顾不得抱怨,抓起镔铁三股叉直冲上前,再问豆神们:“妖怪有多少?” “主人这话问的!”豆将咧嘴笑道:“某从来不问妖怪有多少,只问妖怪在哪里!” “你厉害!”吉义竖起拇指称赞。 三个豆神连同吉义一起摆开架势,翻过小丘,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旱地,一群小怪正在埋头吃庄稼。 吉义虽不是庄稼汉出身,却也深知种田人辛苦,见妖怪糟蹋庄稼,顿时气冲脑门,举叉大叫:“妖孽祸害!给我打!”也没顾得上细看妖怪有多少,径自冲向前去。 三个豆神见状却面如土色,犹如泥雕木塑,一动也不动。 第七回《修法之初第九章 吉义独自擎叉冲向群怪。楚春莺打着花伞自后赶去,经过三个豆神身边,发现他们个个泥雕木塑似的,喝问:“你们三个怎么不上?” 三个泥雕木塑先是发呆,继而颤抖起来。豆校勉强定神,问道:“二、二奶奶,这、这敢莫是蝗虫怪?” 楚春莺叫道:“是啊!正好给咱们练手的小怪!快打!”看他们还不动,眉头一拧催道:“快打啊!豆老大,你不是‘不问妖怪有多少,只问妖怪在哪里’么?还不快打!” 豆将脸都绿了,颤声道:“二、二奶奶不早说,这、这是蝗虫怪啊……” 楚春莺急道:“蝗虫怪又怎样?” 豆丁道:“蝗、蝗虫乃是某等天敌也!” 豆校道:“不惟蝗虫,至若蚜虫、地老虎、红蜘蛛……皆某等天敌也!” 豆将道:“某等见了天敌,无力也!” 楚春莺大急:“天敌?是说犹如老鼠见了猫儿么?亏你们这么大个,见了小小的蝗虫怪,竟也好似老鼠见到猫儿一般,像话么?” 三个豆神颤抖着纷然道:“说、说不得……”“二奶奶,至若人类,也有见了小虫便惧怕的不是?”“人类尚且如此,某等豆类,自然也有惧怕的天敌……” 楚春莺见他们实在怕得不像话,只得自己上前帮助吉义。 本来那些蝗虫怪智慧低下、反应迟钝,只顾各自饱餐,吉义冲过去连杀几个,别的还没反应。但吉义再杀下去,蝗虫怪终于知觉,向吉义群起而攻之。 那些成精的蝗虫怪,一只只都有猴子那么大,虽不如先前打过的螃蟹怪更大更有力,可是就像人惹恼了猴群,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吉义遭受围攻,顾此失彼,手上、脸上、脖子上被蝗虫怪的锯齿爪臂划出一道道伤口。楚春莺来不及念咒用法术——等到念完吉义都得完蛋了,忙叫:“快逃!” 吉义拖叉掉头便逃,蝗虫怪扑到三股叉上,吉义只得弃了叉子飞奔。几只蝗虫怪迅即将三股叉的叉柄啃咬断了。吉义一边跑一边取豆盒,撒出豆兵。一片青烟腾起,一大群豆兵现身。吉义指着蝗虫怪大叫:“给我打!” 豆兵们呀呀叫道:“打呀!打呀!”挺槌迎向怪物。 然而当豆兵发现怪物是蝗虫成精,一个个全都浑身瘫软了,比豆神们还要不堪。蝗虫怪扑在瘫软的豆兵们身上,或用利嘴啃咬,或用锯爪切割,砍瓜切菜一般消灭。 楚春莺看这情形,知道是打不过了,急忙冲向吉义,拉住吉义的手一起飞奔。 三个豆神全化作青烟消失无踪,只剩吉义和楚春莺两人仓皇而逃。好在蝗虫怪智慧低下,只顾着消灭眼前的豆兵,没管逃去的人类。两人一溜烟跑开数里之外,总算脱险。 “混账东西!”楚春莺一面给吉义裹伤一面骂:“豆子们居然还怕天敌!老娘还以为必胜呢!” 吉义叹口气:“可惜,我也以为七百两银子到手,不料险些命都没有。” 原来邹县蝗虫成精,祸害地方,地方上的大户联手治蝗,又向官府求助,仍然不能扑灭蝗灾,只得凑了赏钱悬赏。方今天下到处天灾人祸,妖类大量滋生,许多州县官府都在悬赏除妖捉怪。吉义却因为是被通缉的“妖人吉义”,不能去接官府的悬赏,只有来接这种民间的悬赏。要打的蝗虫怪不算厉害的妖怪,只能算是最低等的小怪,吉义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因为豆神豆兵派不上用场,结果落得个带伤逃命,反而赔了几十两银子的医药钱。不但赔钱,法术也没机会试炼,整个儿失败透顶。 吉义在邹县县城治伤,弄得头上手上都是绷带,出到街上免不得给人笑话。 路人见吉义身边还跟着个劲装打扮的美女,纷然议论:“这人是怎么伤的?”“敢情是给他女人打伤的?”“所以圣人说嘛,‘娶妻以德不以色’,圣人诚不我欺!”“就是说!娶了美娇娘也不见得好嘛!” 楚春莺给他们说成个无德恶妻,憋不住自笑了,一拳打在吉义侧脑上:“听见没!他们说你是我打的!” 吉义哼道:“能听不见?你也不避嫌,还公然打我……这恶婆娘是坐实了……”又道:“出门之前,半通贤弟特意算过,说是无妄之灾,不宜出门,出门必招灾祸,没有半点儿好处。这卦算得很对啊,你却不以为然,结果果然没有赚到七百两,反而倒赔……” 话音未落楚春莺又是一拳,打断吉义的话头,笑道:“好个没出息的傻瓜蛋!不是说你也不在乎算卦,只在乎努力实干么?这会儿一旦不顺就怪起老娘来!无价之宝金鸾钗丢了你也没怪我,这回不过丢了几十两银子而已,就这么哼哼唧唧的!” 吉义苦笑道:“我也不是在乎这几十两银子。我在乎的是身为大老爷、大师兄的尊严体统……我们就这样回去,非得给他们都笑死……” 楚春莺将两个拳头一握,打了一下道:“那就不回去啊!这算是个失败,也算应过了半通半仙那一卦不是?再打一次怪,他的卦就管不着了不是?那么咱们就另外找一处怪来打,务必成功了再回家!管保你身为大老爷、大师兄的尊严体统,一点儿也不丢!” 吉义摇头道:“要是他那一卦管我们这一趟出行呢?不管再打几次都失败,怎么办?” 楚春莺恼道:“想那么多做甚!依姑娘的,再去打就对了!打不成绝不回家!姑娘就跟那该死的晦气卦象赌上了!”说着发狠向地下踏了一脚,再道:“务必成功了再回家。否则你娘也要怪你没出息。” 吉义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娘不会怪我,出息又不是一下子的事情。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跟一个卦象斗气,尊严体统也不算什么。家里割麦该都割完了,我得回去看看。” 楚春莺竖眉道:“你个小土豪就知道种田弄庄稼!总之你不跟我去打成一次怪,我就不跟你回家!”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一章 吉义没法,只得与楚春莺分头去打听哪里还有妖怪为害。 一番打听之后,吉义了解到就在邹县与滕州交界之处,有座山叫做莲青山,那山里头据说偶有妖怪出没,抢掠山民。 吉义跟楚春莺一说。楚春莺先问:“什么怪?”吉义道:“听说是山猪、野狼之类成精。”楚春莺又问:“悬赏几多钱?”吉义摇头:“没有悬赏。受害的都是些穷苦山民,官府不管的,山民自己也没钱悬赏。”楚春莺哼道:“白干的事情姑娘不爱干。”吉义瞠目道:“是你自己非要打怪成功再回去的!我还特地花了几钱银子赏店小二才打听到这消息。” 楚春莺笑道:“你这赔钱的货!姑娘在那边演杂耍,引路人围观,跟他们打听,虽没打听到什么,却遇见个土财主打赏了我几钱银子!”说着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和几支糖葫芦:“哪,这银子补你。糖是我用别人给的零碎赏钱买的,也给你吃。” 吉义哭笑不得道:“我替你打听,你倒给我赚钱、买糖去了!” 楚春莺嘻嘻笑道:“你说我好不好?别人都是破财养小老婆,我这小老婆不花你钱,还不断赚钱买糖养你!”说着揪住吉义的脸:“你看,养得比先前有些肥了不是?” 吉义吁气道:“闲话不说,莲青山,你到底去不去?” 楚春莺道:“莲青山多远?” 吉义道:“往南走大约三十里,入了滕州地界便是。” 楚春莺喜道:“才三十里!近得很,咱们即日便可赶去。” 吉义道:“你刚才不是嫌没悬赏?” 楚春莺眉头一挑:“那是怕你不精明,故意问你!能赚的银钱自然是要顺手牵羊赚来,没钱赚那就当做好事,有何不可?走走走!打怪练法术,兼且为民除害去!” 于是吉义与楚春莺即日前往莲青山。 来到人烟稀少的山里,吉义唤出三个豆神,抬举两人前行。这样人就不用费力爬山,反可养精蓄锐,遇到妖怪好战斗。 三个豆神精神奕奕,豆丁在前开路,豆将居中扛着两人,豆校押后。 豆校道:“阿大,主人说这次乃是野兽怪,非是蝗虫怪也!” 豆将拍拍胸膛道:“野兽怪有何惧哉?只要并非蝗虫、蚜虫、地老虎、红蜘蛛之属,某便不问敌怪有多少,只问敌怪在哪里!” 豆校道:“阿大放心,蚜虫、地老虎、红蜘蛛之属,皆是极小极低微的虫子也,按理极难成精。蝗虫虽则大些儿,成精也是稀罕,总不能时时遇到!” 豆丁附和:“委实稀罕,某等料想不到也!” 豆校道:“都怪主人与二奶奶不早说。” 豆将道:“吓煞某也!” 吉义听了道:“这不能怪我们,我们怎知你们怕虫子?” 楚春莺附和道:“就是说!谁知你们三个偌大的神灵,竟会害怕小虫子,丢人……丢神不?” 豆将道:“没奈何,天敌也。” 豆校道:“倘若只是豆类天敌,未曾成精,倒也不怕。” 豆丁道:“成精便有妖气。” 豆校道:“某等若闻天敌之妖气……” 豆将道:“吓掉魂也!” 一行人边走边说,在山里打转,转到太阳落山也没发现半个妖怪。这时来到一个小天池边。 小天池呈心形形状,心尖向着这边;水面只有数亩大小,清澈见底,可见其最深处也不过约莫一丈左右;池中靠近对岸那边,有一块大石出水耸立。 楚春莺一见喜道:“这便是山民说的玉女池么?好生清澈可人,姑娘非在这洗个浴不可!” 吉义还没答话,三个豆神道:“二奶奶要在这儿洗浴。”“某等非礼勿视,不如这便告退。”“主人要用某等再说。”三个径自回豆盒去了。 楚春莺乐得大笑:“豆子们也懂礼节,守规矩,非礼勿视,好得很呢!不像人类男子,多是坏蛋!见到美女洗澡,巴不得是要看的。” 吉义呵呵一笑,无从反驳。这小天池叫做玉女池,这莲青山又名情人山,得名有个缘故——传说曾有天女下凡,见这小池可爱,下池洗浴;给一个人类年轻男子看见,偷了天女的衣裳;天女失去天衣无法上天,就只好嫁给人类男子。 楚春莺说干就干,一边脱衣准备下水,一边对吉义笑道:“姑娘效法那天女,你就效法那色男,咱们把那传说重演起来!你说好不好玩?” 吉义陪笑道:“好玩,但如今只怕不是玩的时候?这山里头闹妖怪呢,要是妖怪来了怎么办?” 楚春莺才不管,已经脱得赤条条地跑下玉女池去,扑入水中,回头笑道:“豆二哥不是会辨妖气么,来到这池边并不闻妖气,可见妖怪还远!”说罢划水游向池心,游了一下再回头,见吉义并没有盯着她看,叫道:“喂!你这傻瓜蛋!玉女都下池了,你还不偷看?” 吉义笑一笑,收拾起楚春莺抛下的衣裳,回叫道:“玉女在上,小的忙着偷衣裳呢。”说罢自去搭帐篷准备过夜,并挖个篝火坑,准备烧烤沿途顺手打到的猎物。 天色渐昏,楚春莺身浮碧水,仰望橙空,仿佛身处在天河之中遨游,十分惬意。游了许久,仍无意上岸,反游向池中凸起的那块大石,爬上去歇息。 时值农历四月,由于这一年有闰三月,四月就差不多相当于往年的五月仲夏时节了。这四月也已经快要过去了,天气炎热加上一路风尘仆仆,能够在小天池里畅游真是清爽,别说楚春莺不愿意上岸,就连吉义把猎物弄好了烤上之后也不禁想要下水清凉一番。 说干就干,吉义也跑到池边脱起衣服来。 “且慢!”楚春莺坐在石上见吉义要下水,喊道:“说好的做偷衣小贼,怎么你也要下水?难不成让我玉女反去偷你衣裳?” 吉义回喊道:“玉女在上,小的忍不住了,也要享享乐,不枉来这……” 话音未了,变故陡生!小天池对岸的小丘,树丛中猛然蹿出三个黑影!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二章 两个黑影分别从心形池子的双肩之处冲下水,瞬间兜到大石的后方! 另一个黑影冲到大石前方岸边! 三个黑影犹如一个铁三角,将楚春莺三面合围! 吉义料想不到。楚春莺也是措手不及,从惊愕中稍为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是身处孤石之上既不能上岸也不能往回游的处境。 三个黑影,原来是三个野兽怪。一个封住池岸,两个在池中凫水。其身高都有八九尺,长得十分茁壮,外形是野猪变的,人身而猪头,嘴边长着两根长长的獠牙,双手是人手,双足仍是猪蹄。 这三个妖怪,半人半兽,离修成完全人形还差得远,不能称妖,只能称怪,那就是野猪怪了。野猪天生会水,最喜在泥水中洗浴,故其成精之后,水性尤强。怪不得人间传说天上在天河统领水兵的天蓬元帅乃是猪八戒也。 三个野猪怪围定楚春莺,色迷迷喜笑不已。 岸上的一个道:“好美的人类女子哪噜!” 水里的两个附和:“美得紧哪噜!”“俺从未见过这等美女哪噜!” 岸上的一个道:“不如给俺们做媳妇哪噜!” 水里的两个道:“俺们包伺候得你快活哪噜!”“你要甚么俺们拼命也要抢来给你,包你过好日子哪噜!” 楚春莺光着身子,双手抱胸,蹙着眉头,无心听三个怪胡扯,一心只想脱身之计。 不愧是聪敏机变的姑娘大王,楚春莺迅即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姑且一试,当下高叫道:“三位猪哥哥好威武啊!妹子我自然乐意啊!不过妹子我只能嫁一位猪哥哥啊!怎么办呢?” 喊到这里,楚春莺手臂一指吉义那边的远处池岸,接着高叫道:“妹子我就要往那边游啊!你们三位猪哥哥谁先追到我,我就嫁给谁啊!”喊罢遂作势要从大石上往那个方向跳下去。 不一会儿,只听“噗嗵”一声! 却不是楚春莺跳下水去,而是原在池岸上防着楚春莺上岸的那个猪怪,听了楚春莺的喊话,只怕自己落在另两个猪怪后面,没有希望追上人类美女了,故此赶紧先跳下去,向着楚春莺所指的方向猛游。 这样三角包围就露出了空当,楚春莺迅即趁机突围! 就在三个猪怪突然包围楚春莺之时,吉义已经脱得只剩一条裤子,把皮甲什么的都脱了,一时间穿不回去,如何迎敌?大老爷如果就这样下水游过来救二奶奶,打着赤膊又赤手空拳来战三个怪,无异于找死。 吉义慌得回头寻兵器,刚找到三股叉抄起来,就听楚春莺一通大喊大叫,然后对面岸上的一个猪怪中计扑入水中,拼命向这边游。而楚春莺却反方向跳下水去,游到对面成功上岸! 吉义望见楚春莺上岸,忙提着三股叉沿着池岸奔去救应。 三个野猪怪明白是上了当,争相上岸,追着楚春莺跑来。 吉义大呼:“兀那怪物!要打冲我来!”让过楚春莺,冲向怪物,挺叉便刺。 楚春莺回头见吉义这个样子就冲去跟野猪怪打,跺脚道:“傻瓜蛋老爷,谁要你来?你该去取豆盒才是呀!” 抱怨也没用,不如自想办法,楚春莺赶忙一边甩开腿快跑,一边开始念咒语。跑到篝火边,找到吉义收拾在那儿的自己的衣裳,一边穿起来一边继续念咒。先把贴身底衣穿好了再看时,吉义果然敌不过那三个野猪怪,正被打得连滚带爬呢! 三个野猪怪围殴吉义,它们每个都比吉义高大,力气也大,拳头虎虎生风。吉义武艺虽不错,单打一个怪应该不怕,但要以一敌三还是不行,被它们合力殴打,连挨了许多拳,裸露的上身被打得多处青肿,又被一只野猪蹄子踢中肚腹,痛得几欲吐血,滚倒在地连翻跟头。 三个野猪怪不依不饶,赶上吉义又是一阵乱打,纷然叫道:“俺们只爱人类美女,你这蠢小子来作甚!嫌命长哪噜!”“就这本事,也敢与俺们放对哪噜!”“何止放对,还要一打三哪噜!”“揍死你个熊拼种哪噜!”“揍死他!俺们再去追美女哪噜!” 吉义被它们连打带踢,拼命支撑着,试图再用三股叉还击。但这一杆三股叉不是好货。先前从公输世家买的那杆镔铁三股叉,叉头十分锐利,却已经在打蝗虫怪时丢失了。这一杆三股叉是在邹县县城随便买的,品质差天隔地,叉头很钝。何况三个野猪怪使出妖力护体,犹如人类的铁布衫武功一般,寻常刀枪都不能入。 这样吉义只有挨揍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才领悟自己刚才真的做错了,与其冲来跟敌怪死斗,还不如回头取豆盒,用豆神和豆兵去打怪。横竖楚春莺那么机灵,三个怪定然捉她不着,也没心要杀她。她最多是光身子裸奔不雅而已,并无性命之虞。可是换了吉义就不同,给三个怪往死里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已经给敌怪打得不能脱身。豆盒又只有吉义能用,楚春莺纵然拿到也用不了。 正陷于一味挨打无计可施的窘迫境地,忽然一道金光自后而来,打在吉义身上。 “巨盾无形?!”吉义精神一振,感觉身周犹如有了无形屏障护体,野猪怪打来的拳头和踢来的蹄子,挨着都不痛了。 这就是巨窦门独门法术“巨盾无形”。施法者运用法力,发出金气凝成无形护盾,罩在自己或伙伴身上,可以加强物防和法抗,抵御物攻和法攻。 “物攻”,就是以实物造成伤害的攻击。诸如以刀枪剑戟棍棒斧锤等各般武器攻击,包括弓箭射人、拳脚打人,都属于物攻。 “法攻”,就是以法术造成伤害的攻击。诸如以金木水火土幽明身心风电音等各系法术攻击,都属于法攻。 “物防”,就是相应于物攻的防御,可以减轻或免受实物伤害。 “法抗”,就是相应于法攻的抵抗,可以减轻或免受法术伤害;还可抵抗各种法术效果,比如定身、迟缓、冷冻、幻觉、诅咒、封技等等。 妖类的妖术等同于人类的法术,同样会受到法抗的减免。比如一只狐狸精要使妖术魅惑人,法抗低微的平常人容易中招,而法抗高强的得道之人就不容易中招。 楚春莺虽不识字,听吉义帮她念书,了解到巨窦门各种金系法术的功效,仔细琢磨一番,便先练了“巨剑无锋”、“巨盾无形”两个辅助法术。两个法术都没有半点杀伤力,但前者能够“双破”,即破除敌方的物防、法抗;后者能够“双防”,即防抗敌方的物攻、法攻。有了这两个法术,对付什么样的敌人都可适用。相比许多人一修法就想着修个能杀敌的,楚春莺真是聪明有智。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三章 当下吉义得到“巨盾无形”护体,顿时摆脱被打得满地找牙的困境,不怕挨揍了,可以放胆跟敌怪对打。 三个野猪怪不过是寻常的山妖野怪,虽然有蛮力,却没什么妖法,只不过略会一点护体功。 双方都会护体,防御力都在对方攻击力之上,则没有哪一方能造成伤害,彼此瞎打对撞而已。野猪怪的拳脚打在吉义身上便反弹,犹如击中了坚盾;吉义的三股叉刺在野猪皮上也别想透入,刺多了反而把中间的叉头拗折了。 双方一通乱打,一人三怪混战,伴随着野猪怪的嗷嗷乱叫声与吉义的呼叱声。 楚春莺独自在战团之外,拿自己的弩机一边熟练地绞弦,一边再念咒语。身上只穿了贴身底衣,来不及穿更多,虽然还是有些不雅,总比光身子好歹雅一点吧,就这样吧,顾不得许多了,救丈夫要紧。 弩弦绞好了,咒语尚未念完,楚春莺持弩不射,继续念下去。底衣被夜风吹得飘起,一会儿露出前腹,一会儿露出后臀,这样子其实真不比光身子雅多少……管它!横竖没人看见。 三个野猪怪没甚脑筋,仍是一味跟吉义死磕。吉义也没什么好法子,硬挡着三个怪跟它们无脑互殴。 由于三股叉已断了一根叉头,变成了双股叉,吉义只怕再刺下去还会变成单股叉、无股叉,就不再用叉头刺敌了,将叉柄转过来倒持,用叉尾朝向敌怪又捅又打。这样还算有点聪明——横竖都是打不动。 吉义知楚春莺必是在准备法术,故意要拖时间,边打边叫:“你等猪猡懦夫!熊拼种!三个打我一个!有种两个退后,一个单挑!” 三个野猪怪叫道:“熊拼种!俺们岂是怕你哪噜?”“有种你叫十个人类来打,俺们也只是三个哪噜!”“愚蠢的人类!上一回,好几十人打俺们,熊拼种!还不是给俺们打得满地滚哪噜?” 吉义再叫道:“熊拼种!大爷正要下池与媳妇洗凉,你等怎么突然跑出来?先前并不曾闻见妖气!” 三个野猪怪纷然叫道:“蠢小子竟会闻妖气哪噜?”“你莫胡吹大气,俺们倒是会闻人气哪噜!”“俺猪鼻子比你人鼻子灵十倍哪噜!”“何止十倍,百倍哪噜!”“尤其会闻女人气味哪噜!”“你媳妇气味好闻得紧哪噜!”“揍死你!抢你媳妇做俺们媳妇哪噜!” 吉义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些好色的野猪精很会闻女人的气味,是从远处循着人气找来,先前并不在这附近,难怪豆校没有察觉。等它们靠近时,豆校已回豆盒去了。 一人三怪又殴了一阵。楚春莺准备好了法术,叫一声:“巨剑无锋!” 吉义闻声,双手攥在叉柄中间,将叉子滴溜溜转起圈来。 三个野猪怪看得眼花缭乱,叫道:“蠢小子耍甚幺蛾子哪噜?”“熊拼种!耍你奶奶个熊哪噜!”“晃花俺的眼哪噜!” 吉义将叉柄一握,叉头朝前,叫道:“熊拼种!你等莫要猖獗,大爷即刻收拾你等哪噜!……哎,我怎也学得你等猪猡之语?” 三个野猪怪咧嘴笑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道金光,向着它们打来。 巨窦门独门法术“巨剑无锋”,运用法力,发出金气凝成剑形打向目标。巨剑有形无实,并不能造成伤害,但可破除物防与法抗。 破防——巨剑若撞上实物防具,比如铠甲、盾牌、妖怪的皮,能使之脆化,削弱防御力,持续一段时间,直到法术失效,防具恢复原有效用。 破抗——巨剑若撞上法术障壁,同样可以予以削弱,直至障壁消除或巨剑能量耗竭。 巨窦门法术不以攻击见长,缺乏强力攻击法术,但以辅助法术见长。寻常门派的辅助法术通常只有单防、单破的。巨窦门的“巨剑无锋”却可双破,无论是打击敌方物防强的武将、还是法抗强的法师都能派用场;“巨盾无形”则可双防,无论抵御敌方物攻强的武将、还是法攻强的法师也都有用。对付妖怪亦然,无论是以物攻、物防为主的蛮力型妖怪,还是以法攻、法抗为主的妖术型妖怪,一样有用。 当下这一记“巨剑无锋”袭来,正中一个野猪怪。巨剑打在那怪身上,剑形从头到尾逐次瓦解,伴随着一片金光反弹迸射,煞是华丽。 那怪目瞪口呆,却不觉有什么疼痛,犹如被烈日照耀,有些暖暖的而已。岂知“巨剑无锋”已大幅削弱了它的野猪皮防御力? 吉义趁势一叉刺去。双股叉顿时当胸扎入那怪躯体! 那怪被铁叉透胸而入,大叫一声:“呃啊噜!!”——叫声迅即曳然而止,那怪委顿倒地,当即毙命。 另两个怪大惊,不明究竟,不知兄弟怎么突然就给人类小子杀死了?以它们简单的猪脑子,想不明白不太简单的法术破防道理。 “臭小子!竟敢杀俺们兄弟啊噜!”“杀了臭小子!再抓捣鬼的小媳妇啊噜!”两个野猪怪怒吼着,狂攻吉义。 两个野猪怪毕竟是猪脑子,再怎么狂攻吉义又有何用?“巨盾无形”尚未失效,保护着吉义免受伤害。吉义只觉得身子被打得咚咚作响,却没有什么痛苦,笼罩身周的金光如似一层厚皮,将拳脚反弹开去,反而是敌怪受了倒撞之力,呲牙咧嘴。 野猪怪有护体妖术,受倒撞之力也没太大要紧,只不过枉费气力罢了。楚春莺再念了一遍咒语,又一记“巨剑无锋”打去。金光聚成的剑形,再击中一个敌怪,剑形从头到尾逐次瓦解,伴随着一片金光反弹迸射,在已经天昏地暗、星光浮现的时候,格外耀眼绚丽。 吉义不失时机赶紧再一叉刺去,立时又刺死了第二个敌怪! 还剩一个怪,犹自不肯逃跑,还要打吉义,还想抓楚春莺做媳妇。吉义死死挡住敌怪,楚春莺还剩一点法力,急急再把咒语念一遍,努力打出第三记“巨剑无锋”。 第三记“巨剑无锋”,由于法力不足,只能说是“细剑无锋”了。但山猪怪只是寻常小怪,中了法术依然被破防。吉义再狠命一叉刺去!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四章 一叉之下,第三个被破防的野猪怪也一命呜呼。 吉义拔出叉子,呼呼喘气。 三个野猪怪尽皆倒毙当场。吉义和楚春莺也都筋疲力竭。楚春莺法力耗竭过度,有些伤元气,委顿在地。吉义拄着叉子走回来,要拉楚春莺。楚春莺仰头笑道:“姑娘不用你扶。姑娘只是倦了。瞧你一身血污,快去洗洗。洗完咱们吃一顿,养养神,就好了。” 吉义依言下池洗澡。楚春莺这才有空把衣裳穿整齐,想想刚才不雅战斗的样子,这才有点羞耻,嘻嘻自笑。 等吉义洗完,两人在篝火边一起吃烤野味,还有路上摘来的野果。 一番殊死搏斗,总算有惊无险取胜。平生第一次用法术制胜。身体虽疲惫,心里却快活。两人有说有笑,看着头顶繁星满天,听着周围虫鸣蛙叫,畅享山林野趣。 这次打怪,楚春莺的两个法术“巨剑无锋”、“巨盾无形”得到圆满试炼,心满意足,笑道:“半通半仙说咱们有无妄之灾,倒也不假,但毕竟还是算不上什么灾祸嘛!” 于是吉义与楚春莺得胜而归,返回泗水县西北郊的家园。 出外期间,家里在乡亲们帮手之下,已经把七百亩麦田收割完毕,颗粒饱满的好麦子堆满了谷仓。还有三百亩给螃蟹怪糟蹋过的田,改种了小米,长势也很好,再过两三个月可以收割。所喜的是一直有提防螃蟹怪再来为害,好在迄今不见再来。 大片良田喜获丰收,吉家的谷仓里囤起了上万斗粮食。由于近年粮价腾贵,一斗粮食囤到青黄不接时节可卖一贯到几贯钱,等于吉家一口气收得万贯以上家财,甚至数万贯! 但是吉母邢氏却不愿做利用灾害发不义之财的事情,叫吉义不要一味囤粮,应该周济乡邻。 “母亲所言极是!”吉义十分赞同,便通告乡亲,凡是曾来帮忙的,按家里人口分粮,成人一口领粮六斗,儿童一口领粮三斗。不曾来帮忙但因家里实在没有劳力的乡亲,比如孤儿寡母,又如儿子被官家拉了壮丁的老人,同样可分。 吴爻吴大老爷答谢乡邻、赈恤孤寡的豪举,顿时轰动乡里,就连邻乡的人都交相传颂。 但不料做好事竟做出坏结果来了,有两种人听了不欢喜不感动,反而嫉恨。 一种人是好吃懒做的懒人、不务正业的无赖,没有来帮忙自然也就没有得到好处,自己没好处也见不得别人家得好处。于是他们抱怨的抱怨、造谣的造谣,都极力要搞臭吴老爷的名声。 另一种人是别的大小土豪,见新来的吴老爷得了好名声,成了人心所向,难免不服和妒忌。各家的佃农都想着去投吴老爷,传说着吴老爷英武有为打败了螃蟹怪、准备越河开垦沼泽做良田,大家都愿去帮他开荒,改而依附他过好日子。那些不仁的土豪,自然又妒又怕,生怕没人给自家种田了。 最嫉恨的,莫过于先前跟吉义换田的普大户普世安老爷了。普世安原以为吴爻是外地人,不知本地螃蟹怪厉害,要等吴爻被坑破产,再逼债收回自己的田,吞并吴爻的家业。没想到那吴爻竟有本事打败螃蟹怪,得人心,得丰收,轻易就还清了所欠的钱。普世安的如意算盘全然粉碎,气得七窍生烟,夜里都睡不好,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陷害吴爻。 吉义哪里晓得奸人的打算。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跟着吉义的郝半通、山士贤也都是贤良君子,哪能觉察奸人的歹心。大家一门心思修法,对俗事并不怎么在意。这时沂州官府仍在大力通辑“妖人吉义”,邻近各州县皆有通文,要是给奸人知道吴爻就是吉义,那就麻烦了。 由于打怪好玩,楚春莺乐此不疲,很快又叫吉义跟自己再出去打。这时候山士贤、山士惠已经各学会了一个小法术,虽然都是没有杀伤力的小招,但没准也能派用场,楚春莺叫他们也一起去。 于是同门五人只留尚未学会法术的郝半通看家,其余四人出发。出发之前,郝半通又好心想要算上一卦,卜卜吉凶。 但这次楚春莺死活不让郝半通算了,把他赶得抱头鼠窜而逃,哼道:“还敢算!上次算出个‘无妄之灾’,差点坑得老娘与那晦气卦象赌气,不得回家!” 吉义叹道:“是你自己要赌气的好不好?半通贤弟可没做错什么,怎能怪他?罢,这次不算就不算,咱们走吧。” 一行四人,骑四匹马上路。其中一匹是山士贤带来的老骥,让给楚春莺骑。 山士贤说道:“莫看我的马老,却是一匹千里马,不可小看了!本来应该给主公骑才是,但这马难以驾驭,主公骑术只怕尚难应付……” 楚春莺顺口道:“那自然还是我来应付!它不服我就踢死它!” 吉义与山士贤异口同声道:“那可不行!” 楚春莺笑道:“开玩笑啦,我难道还不知怎么驭马?那是很有技巧,不能蛮来的。”说着兜到老骥前方让其认清自己并嗅嗅自己气味,再兜到其侧面飞身上马。老骥服服帖帖,并不排斥楚春莺。 这次要去打的怪是在邻近泰山的徂徕山中,位于泗水县北方,是会吃人的恶怪。官府如今忙着四处镇压义军,哪里顾得上管妖怪,那怪肆虐了好一阵,乡绅只得自发凑钱悬赏,赏格二千两白银。 徂徕山在北面,一行人向北行走,当日傍晚时分来到一个两河汇合之处。北河为正源,叫做大汶河;南河为支流,叫做柴汶河;两河汇合之处叫做大汶口。从大汶口往东北方向走,沿着正源向其上游行进,可到徂徕山。 趁着离天黑还有一点时间,一行人寻船夫渡河,来到位于大汶口以东、正源与支流夹着的尖咀地带。这一夜就在此野营,明天一早不用再渡河就可以直接前往徂徕山。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五章 一行人拴好马匹,生起篝火,烧烤一路上打到的几只大斑鸠佐餐。 吉义迄今还没学会法术,要靠武艺吃饭,除了带着一柄烂银三股叉之外,还有一把长梢角弓,都是从公输世家买到的好货。这一路上跃跃欲试要用长梢角弓打猎,毕竟从来都没用过这么好的弓,一把就值十两金子的。 但每每在吉义要出手之前,楚春莺抢先就用弩把猎物射下了。楚春莺这趟出门带着三把弩:一把花伞弩,便于假扮成人畜无害的良民姑娘;一把竹筒弩,小巧好隐藏;一把造型普通但是质地优良的十字弩,比花伞弩和竹筒弩威力更强,适用于堂堂的战斗。 众人吃过晚饭之后准备睡觉,吉义独自一人拿个蒲团走出七八丈外打坐。楚春莺走过去问:“大老爷生我气了?”吉义仰头道:“什么气?”楚春莺道:“抢你猎物、令你不得显耀威武的气啊!”吉义道:“那算什么?我可根本没在乎。”楚春莺道:“那为何不跟我们在篝火边睡,而要自己走开来呢?” 吉义笑笑道:“这你不是知道的么?因为我夜里要打坐,以修炼代替睡觉。”楚春莺又问:“那在篝火旁边打坐也可以啊?”吉义摇头道:“不行。只因你有时会打鼾,打起鼾来还特响,会扰我清修。” 楚春莺听了顿时瞪起眼睛:“姑娘怎么会打鼾?胡说!像姑娘这样的大美女才不会打鼾呢!”吉义吁气道:“打鼾跟美女有何关系?又不是说美女就一定不打鼾。”楚春莺坚持道:“可我根本不觉得自己会打鼾!”吉义摊手道:“那是你自己不觉得而已。可是我的确会听到你的鼾声而被搅扰啊。十分有碍清修的说……” 话音未落,楚春莺一脚把吉义蹬翻,叫道:“那你就在这打坐清修吧!大傻瓜蛋!我是怕夜里蚊子多,把你咬惨了,才好心来劝你!”说罢气哼哼自去了。 时值盛夏,热得连蚊子都要避暑,水边相对凉爽之地蚊子也就特多,可不是闹着玩的!吉义听了楚春莺说的这才有点慌,爬起身来想想,想要回篝火边睡吧,又怕显得自己意志不坚,算了,还是就这样独自打坐吧。 另三人在篝火边点燃艾草束棒,用于驱蚊。没想到这边的蚊子极多极厉害。水边的野蚊子,那是彪悍无比!光是烧艾草还挡不住,当下三人又用艾草汁液涂抹全身,如此才好过一些。 结果这一夜里,山士贤、山士惠、楚春莺三个勉强睡下。到次日,身上都有最彪悍的蚊子强行来咬的若干痕迹。每人身上至少都被咬了十几处。其中比较会招蚊子的山士贤甚至被咬了几十处……这还是在篝火边有防护的情况下!吉义天生招蚊子,比山士贤更甚,而且没有防护,这下子会成怎样? 一大清早,水面上几只大水鸟飞起,篝火边三个人几乎同时醒来。楚春莺一醒来就觉得身上奇痒无比,忍不住挠了几下。山士惠忙道:“莫挠,越挠越痒!”楚春莺点头:“说的是。”只得停止挠痒,强行忍耐。山士贤猛然便叫起来:“主公!主公只怕不妙!”楚春莺哼道:“不管他!活该!竟敢嫌弃姑娘……哼,遭什么都是该的……这叫做‘天替行道’,老天替我施行正道,正该好好教训他,用得着管?”嘴说着不管,脚毕竟还是要管,就起身跟着山士贤、山士惠跑去看了。 果不其然,只见吉义这一夜被野蚊子叮得可惨!简直惨不忍睹。手脚身子且不说了,连头脸上也尽是蚊子叮出来的肿包,肿得犹如胖了一圈! “哈哈哈哈!”楚春莺忍不住大笑起来。 山士贤、山士惠目瞪口呆。吉义头脸上的肿包,密集得令人畏惧,使人看了都禁不住一阵颤抖,犹如感同身受,奇痒无比。 “傻瓜蛋不听姑娘劝!”楚春莺指着吉义幸灾乐祸道:“这下子吃大亏了吧!” 山士贤忙呼唤:“主公!主公!”山士惠也叫:“大师兄!大师兄!” 吉义听见叫声,缓缓睁开眼睛,神情却不像是痛苦的样子,反而微微含笑。 这下子另三人更觉匪夷所思。楚春莺诧异道:“傻瓜蛋!该不会……被叮傻了吧?”说着,不由得有些慌神了。 吉义微微摇头,咧嘴吐出微弱的声音:“成、成了……”说着,声音显得快活。 “这!”楚春莺慌得扑上去摇晃吉义:“傻瓜蛋!傻瓜蛋!怎么、怎么回事!该不会真个痴呆了吧?” “没、没事……”吉义应道,动动手脚,慢慢活动起来。坐了一夜,又被蚊子浑身叮咬,那个麻痹,自不待言。当下慢慢活动了好一阵,舒缓过来之后,吉义跳起来,兴高采烈叫道:“成了!成了!‘三魂分立’!我练成了!” 楚春莺与山士贤、山士惠目瞪口呆,看着吉义手舞足蹈一阵,然后才知道吉义变成这副模样并不痛苦、反而高兴的缘由。 原来吉义在昨夜忍着蚊虫叮咬打坐清修,刚开始自是难受,但顾着修法一时没能及时起来转移地方,想要起来之时,只觉得麻痒无比,已经没法起身了!当下痛苦万分,其惨无比。惨烈程度,言语所不堪描述。 但是再过一阵子,惨到极点,就麻木了,精神上达到了《巨窦正法》中所说的一种叫做“通明无我”的境界,就是说睁着眼睛神志清醒却没有了身体的知觉,不知自己更不知外物。在这种状况下最利于修习巨窦门绝学“三魂分立”。 吉义既然动弹不得,为了分神不想痛苦之事,索性就修习起“三魂分立”来。这时不但精神上达到了“通明无我”境界,而且血液里掺杂了许多蚊子的毒液,全身血脉到了一个极其怪异亢奋的状态,结果…… 结果极难修习的“三魂分立”,一夜之间竟被吉义练成了。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六章 “三魂分立”不是法术,不讲求修法资质,倒是很讲究缘法。因此修法资质极佳的楚春莺试修了几次摸不着丝毫边际,修法资质并不怎样的吉义反而能够一鼓作气练成。这是巨窦门的一个独门功法,要从人的魂魄说起。 但凡这世上的人类,皆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中有一个是主魂,叫做“人魂”,具有独立的意识,平常时候就是由人魂来掌控身体;另两个是从魂,叫做“天魂”和“地魂”,不具有独立的意识,只有偶尔在出神或入梦时,天魂和地魂才会显现意识,但也并不清晰。 巨窦门有办法使得天魂、地魂、人魂“三魂分立”,全都具有独立且清晰的意识。俗话说“一心难以二用”,而若能修成“三魂分立”,则不但可以一心二用,还可以一心三用,一个人同时做三件事! 这功法其实是受妖类“三头六臂”的启发。某些高等妖类能生三头六臂,以三个魂分别控制一头两臂,跟人类打起来很占便宜。巨窦门的祖师宗师们为此想尽办法,终于发展出了“三魂分立”,使得人类也能一心三用,成为本门绝学。 巨窦门有“三魂分立”绝学,还有若干独门法术,别具一格,初学就很有实用,世上其它门派在这方面皆不能比。窦就是洞,巨窦就是巨洞,在凡人皆以为思考是用心的时候,巨窦门的祖师已经明白人的思考用的其实是脑,思考深邃就像在脑中大开巨洞,想凡人所不能想,洞悉奥义,洞察门径,如此可以打通超凡登仙之路。祖师大彻大悟之后,就开创这个门派,命名为巨窦门。其后又有多位宗师级的传人大开脑洞,为本门增添了不少独门法术,这些法术通常含有一个“巨”字,都记载在《巨窦正法》中的招法部分。 曾经有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号为“林泉子”,将当时世上各门派的特点加以总结,评定无极门、天极门、地极门、白莲门、青莲门、红莲门、巨窦门、灵慧门八大门派最强,各有所长,都是九段水准,其余门派则是八段及以下。 怎么评的呢?就是把每个门派的攻击能力、防御能力、特殊能力三方面进行评定,各分为六个等级:能力低劣,不入段;能力平常,评一段;能力较强,评二段;能力高强,评三段;能力超强,评四段;能力极强,评五段。 然后又评定各门派的十二系法术水准。擅长的为一星,极擅长的为二星,则八大门派皆为总共六星的水准。 八大门派除了无极门、巨窦门、灵慧门没有极擅长的领域之外,其余五大门派各有一个极擅长的领域:天极门极擅长金系、地极门极擅长土系、白莲门极擅长水系、青莲门极擅长木系、红莲门极擅长火系。 以八大门派及当时新崛起的两个新锐门派天心门、地肺门为例,列出下表—— 门派攻击防御特殊总评金木水火土幽明身心风电音 无极五段二段二段九段\\☆☆☆☆\☆☆\\\ 天极三段二段四段九段★\\☆\\☆☆\\\☆ 地极二段四段三段九段\☆\\★☆\\\☆☆\ 白莲三段三段三段九段☆☆★\\\\\☆☆\\ 青莲二段五段二段九段\★☆\☆☆\\\\☆\ 红莲四段四段一段九段☆\\★\\☆☆\\\☆ 巨窦一段三段五段九段☆☆☆\☆\☆\\\\☆ 灵慧四段一段四段九段☆\☆☆\\\☆☆\\☆ 天心四段二段二段八段☆☆☆\\\☆\☆\☆\ 地肺二段四段二段八段\☆\☆☆☆\☆\☆\\ ——由此可见当时最强的十个门派的大致情况。其余各中小门派也都有评定,数量众多且不赘述。 由于这是林泉子个人评定,未必一定准确。但从巨窦门的评定看来,还是很准的。就连巨窦门这样一个门人稀少、踪迹罕见的门派都能评得这么准,别的门派应该都没有大问题。 从其评定看来,巨窦门攻击一段、防御三段、特殊五段,这都评得很准,巨窦门确实不擅长攻击,缺乏杀伤力强大的招术,但是防御确实高强,特殊能力更是极强。所擅长的法术是金、木、水、土、明、音六系,也都确实如此。作为一个杰出宗师辈出的传奇门派,巨窦门的法术十二系俱全,算是什么都有,但在比较不擅长的火、幽、身、心、风、电六系,法术数量就少而且相对较弱。 拥有许多缺乏杀伤力但却各有用途的特殊法术,并且还有着“三魂分立”这样的独特功法,巨窦门特殊能力评为五段那是实至名归。 既然修得了“三魂分立”,吉义少不得要给楚春莺和山士贤、山士惠演示其效果。只见吉义用两只手各抓着一根树枝,嘴里还咬着一根树枝,分别在地上画一个三角形、一个四方形、一个圆形,三个图形同时画成! 楚春莺与山士贤、山士惠目瞪口呆。 “啊哈哈!”吉义禁不住大笑,不无得意道:“看到了吧?如今我的三魂可以分开独立,各管做一件事情!” 另三人又哑然一阵。山士贤首先清醒过来,欢欣鼓舞叫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主公真个不凡!”楚春莺则抬起一脚把吉义踹翻:“叫你得意忘形!被咬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要三魂分离!” “三魂分立”与灵魂出窍的“三魂分离”不同,“三魂分离”那是灵魂离散,快要死了,“三魂分立”是灵魂各自独立,并没有脱离身体。巨窦门人之中也曾有人特别没缘法,要修“三魂分立”修成了“三魂分离”,呜呼哀哉!各门各派都不乏因为修炼而导致走火入魔、轻则伤身、重则丧命的事例,所以说修法也是充满了风险的事情。 吉义修成了“三魂分立”,趁着兴头,把自己修成的经验介绍给楚春莺和山士贤、山士惠,让他们不妨也修。山士贤、山士惠面有难色。楚春莺果断拒绝:“姑娘才不要这样修!你能修成,主要还是缘法使然吧?姑娘要是按你的方法,却没你的缘法,修死了怎么办?……即便不死,光是给蚊子叮成这副猪头样子,你可以,姑娘不成!” 山士惠忙附和:“我也不成!”山士贤也是一个劲地摇头。 吉义见他们都不肯跟着这么修,也就罢了。过了一阵,兴奋劲头过去,才感觉全身……奇痒无比!痒得直想满地打滚,又或蹿进河水里! 楚春莺给吉义抹了止痒药水又服下解毒丹药,仍然无效。吉义痒得死去活来,肿成猪头的样子一时也没法消退,接下来赶路引得许多人侧目而视。这也算是修法的代价吧…… 修成了“三魂分立”,眼下却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三魂分立”的主要用场是同时念三个咒语,或者一个魂在主管对敌、两个魂在准备咒语。这样使用,对于高强的大法师来说简直如虎添翼。但吉义目前一个法术也没学会,三股叉和长梢角弓又不能同时使用,毕竟仍是人类而不是妖类,没那么多手臂啊!但不论如何,修成了总是好事,以后总能派上用场吧。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七章 这一天一行人来到了徂徕山中,但转来转去没能找到悬赏的恶怪踪迹。 徂徕山很是险峻,在这样的山里夜宿不太安全,于是一行人临傍晚时稍为退回到外围的一道山谷,叫做二郎峪的所在。在穿过该山谷的山道旁有一片小开阔地,一行人在此宿营,准备次日再继续寻找。 次日一早,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天色刚有些亮,就听闻马蹄声从东北面深山老林的方向远远传来。 先是一片沉闷的马蹄声,有数百骑之多,距离还很远就把一行人都惊醒了。 接着,听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嗒嗒作响,那是少数几匹马,奔走在数百骑之前。 这种地方这时候怎么就有奔马前来呢?难道是在夜里穿过山林,黎明时跑到这里?不管怎样,没空多想,一行人急忙应变,把自己的马匹都解开,赶紧收拾好东西上马。 这时还来不及灭篝火,耳闻得马蹄声近了,楚春莺叫声:“跟我来!”一行人忙跟着楚春莺纵马冲上旁边一座矮山丘。 时值盛夏,天亮得早,而且天气晴朗,没有雾气阻碍视线,朦胧中已能望见有几个身影从山谷之中蹿出,其后大片马蹄声也已由远渐近。这情形恐怕是大队追兵在追几个人。 楚春莺向那边眺望。吉义叫道:“莫看了,咱们快翻过这山丘走吧,免得被卷入无妄之灾。”楚春莺道:“你还怕无妄之灾啊!”吉义道:“那是!谁知那一卦要管多久呢?没准现下还有效!”楚春莺道:“倒也是,纵然不怕那晦气卦象,按理也该躲避!” 当下楚春莺正要拨转马头跑走,不料老骥竟不听话了。楚春莺抖动缰绳要它转头,腿夹其腹部要它起跑,它却既不转头也不起跑,兀自脸朝山谷那边,又仰头细嗅起来。 马的视觉很差,但是嗅觉可比人强多了,也许老骥闻到了什么? 由于马主要生长在开阔的草原上,而且有着一双极大的眼睛,许多人都以为马的视力很好、视野广阔。其实恰恰相反。马的视力很差,之所以容易受惊就是因为它们看不远看不清;视野也有重大缺陷,由于其双眼长在两侧,对正前方是不容易看见的。 马的嗅觉出色,是其辨别外界事物的最重要手段,所以会特别亲近于朝夕相处的主人,有污染的水和草不会乱吃。富有经验的老马可以通过嗅觉分辨曾经走过的道路,这就是“老马识途”的真正原因,可不是因为它们会用眼睛认路,用眼睛认路那是人类的事。 另外马的听力也十分敏锐,会驯马的人一声唿哨就能把马从很远处招过来。 楚春莺骑术很好,对驯马也有一定了解,但对老骥不熟,不知它究竟在干什么,又拉缰绳又夹马腹都不能催它走路,不由得焦急起来,叫道:“死马!老糊涂了么!快走啊!” 老骥听了,不但不往山丘上走,反而掉头往下,向着从山谷之中冲来的几骑迎面奔去!楚春莺完全没办法左右它,连山士贤的喊叫它也不听。吉义、山士惠吃惊之下,只得都停下不走,异口同声呼叫:“老骥回来!” 那从山谷之中冲来的几骑也就三骑而已,各载着一人,看身形都是女子,都戴着遮蔽面容的帷笠,就是斗笠下面垂有薄纱帷幕的东西。 楚春莺一边喝叫:“死马停下!”一边向对面三骑呼叫:“我的马不听使唤了!可不是来跟你们对敌的啊!” 那三个女子见有一骑迎面而来,本来正如临大敌,听这一说稍微放心,但仍不失警惕,其中一个叫道:“这时候这地方闹什么鬼?” 楚春莺回叫道:“你们才闹什么鬼呢!我们本来好好的在这边歇夜!你们一大清早怎么从深山里跑出来?” 说着,双方已经离得很近,老骥掉过头来,让过对方当先的一匹马,然后跟着那马跑。 对方那马是匹母马,骏逸非凡,毛片玉色带着花斑。其主人在马上回话道:“我们被敌人追杀!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请勿追赶!” 听其声音是个秀雅的姑娘,显得年纪轻轻,但语气颇有几分威严,显然是个为首的身份,经常发号施令的人。她身穿白衣,披着白锦披风,身段十分美妙,只不知容颜如何。 楚春莺叫道:“谁想追赶你们了?吃饱了撑的么?说了是这马不听使唤了!” 对方后头二女皆身穿绿衣,年纪应该都差不多,其中身材高挑的一个叫道:“见鬼!该不会是发情了吧!”声音清爽,说话无忌,显得性情大胆泼辣,刚才最早发话的应该就是她。另一个姑娘尚未吭声,看样子文静得多。 楚春莺听了泼辣姑娘说的话,不禁一愕,继而失笑道:“发情?你知我这马多老了么?还发情哈哈!” 为首姑娘忙对泼辣姑娘叫道:“姐姐,不要开这等不雅玩笑!” 泼辣姑娘向为首姑娘叫道:“少主,不是开玩笑!这当口谁有心开玩笑?只怕真是如此啊!”又对楚春莺道:“你懂马么?这样子真的不是发情?” 楚春莺听了不由得也疑惑起来:“这个……是有些像!不过我跟你说,你得信我,我这马五十多岁了!” “真的?!”泼辣姑娘十分讶异道。 楚春莺很肯定道:“千真万确!骗你我就去见鬼!” 这时吉义、山士贤、山士惠都不得不纵马跟来。情况变成楚春莺与那个身为少主的为首姑娘两骑居前,身为随从而爱说话的泼辣姑娘与不爱说话的文静姑娘居中紧跟,吉义、山士贤、山士惠三骑居后急赶。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姑娘再问楚春莺。 楚春莺回道:“问人是什么人之前,应当先报上自己是什么人,才算有礼节不是?” 泼辣姑娘竖眉斥道:“是你们来追我们!我们怎知你们有没有不良居心?” 楚春莺亦扭头竖眉对着泼辣姑娘叫道:“谁爱追你们!你们正被许多人追杀吧!我们想惹麻烦才追你们哩!” 泼辣姑娘针锋相对道:“你们可不就是想惹麻烦么?” 为首姑娘回头对泼辣姑娘吩咐道:“姐姐,不可无礼。这不是敌人。” 泼辣姑娘应声:“是。” 楚春莺笑道:“还是你们少主明白人,你们被大群敌人追杀已经很不妙了,要是再跟我们打起来……哈哈!” 为首姑娘说道:“没错,是我们失礼了,请你们高抬贵手,与我们分道扬镳吧!” 楚春莺松开缰绳,把双手抱起来道:“你看,我是真个没法。真不是我策马追你们的,是它驮我非追不可。我巴不得不要惹这个麻烦呢。看你们的样子,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你们必是给官家追捕的什么逃犯,而且还连夜追,必是要犯无疑!” 为首姑娘默然。泼辣姑娘叫道:“你既然猜得到我们是什么人,那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八章 楚春莺笑道:“我们也是要犯啊!你们自己想嘛,要不是也是要犯,见到你们这样的要犯就应该拦住,好帮忙官家抓人拿赏钱不是?” 泼辣姑娘不禁失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们也是要犯,因此不能擒拿我们去请赏?但不知你们是什么要犯?” 楚春莺道:“这还得请你们先说喽。” 泼辣姑娘有些不耐烦道:“我倒是想说!怎奈实有不便!你肯说就说,不肯说我也不问你了!” 这时吉义等人追了上来,简单了解了一番缘由之后,吉义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应该是要犯不假,我们也是不宜泄露身份的要犯。既然都不想说,就先别说了,我来使个法子阻挡追兵,咱们甩开追兵再说话!” 那三个姑娘先前都耗了不少法力施法阻挡追兵。但追兵仍然穷追不舍,连夜赶上她们。于是她们不得不继续逃走,这时所剩的法力都不多了,故此对吉义等人尽量客气一些,以免无谓惹起争斗,又要白白耗费法力。 听了吉义这么说,为首姑娘顺势便道:“多谢大哥了!”泼辣姑娘忙也附和:“这位大哥很厉害的样子啊!我们就看你的厉害了!” 吉义答应一声,取出豆盒,一口气撒出一大半豆子。 地面上冒出几百个豆兵,一下子填满了山谷。 吉义向后叫道:“截住山谷!誓死不让敌人过!” 豆兵齐声回应:“截住山谷!誓死不让敌人过!截住山谷!誓死不让敌人过!”——于是它们就留在那里断后,把一段山谷堵得水泄不通。 那三个姑娘见此情形,不由得又惊又喜,溢于言语。文静姑娘总算说了一句话:“这是豆盒吧?”泼辣姑娘道:“必定是了!”为首姑娘道:“原来你们是友军紫冠真人的余部?” 楚春莺笑道:“不对,再猜!”山士贤自后叫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泼辣姑娘哼道:“有何难猜的?少主不知,本姑娘却知!本姑娘看过榜文,豆盒如今是在一个大闹过沂州城的妖人手中,那妖人名叫吉义!” 吉义听了惊讶道:“姑娘厉害!我就是吉义不错,可我并非妖人。” 泼辣姑娘道:“知道!那是官府诬陷的。我们义军不也被诬陷为匪军、贼军么?” 吉义拱手问道:“那么请问姑娘,你们又是何人?” 泼辣姑娘道:“不好意思啊,请恕我们不能回答。横竖咱们都是官府捉拿的人,纵然算不得朋友,至少也不是敌人。” 为首姑娘纠正道:“姐姐差了,咱们被官军赶杀,承蒙人家帮了咱们,这就是朋友了。” 楚春莺笑道:“对对对,既然是朋友,你们也莫隐瞒了,快告诉我们吧!” 为首姑娘迟疑了一下道:“朋友莫怪,我们委实不宜说。” 这时在豆兵断后的地方爆发出一片喧哗声,显然豆兵已经在跟追赶的官军干上了。 有豆兵断后,双方共七骑人马趁势逃走。后面数百骑官军追来,追到豆兵塞路之地,遭到意外攻击,一片人仰马翻! 豆兵死守了很久才被消灭干净。官军整顿人马再追,追到大汶河边,已没有半点踪迹可寻。 原来七骑人马奔到河边,下河到浅水里跋涉,这样子就不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也不会留下气味。 甩脱追兵之后,双方七骑人马再沿河奔了好一程,直奔到一片水草丰美的河畔草地歇下,让马吃草,人也吃干粮休息。 这时天色大亮,已经看得很清楚,追兵确实甩得影都不见了,至少暂时很安全。 一旦停下休息,老骥迅即对它一路跟着的那匹母马下手,当着众人的面便……交配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为首姑娘叫道:“不行!”泼辣姑娘、文静姑娘跑向前去合力想把老骥拉开。 怎奈马匹发情时那个犟劲,哪里是人能够拉开的!连吉义、山士贤两个男人上前帮拉也一样拉不开。吉义还被老骥踢了一蹄子,滚翻在地,山士贤忙扶起吉义回来。 亏得是吉义,身体健壮而且被踢到时能够及时顺势滚翻,防护得法,不过受些微伤而已;平常人要是被马后蹄踢中,很容易就会受到重伤。 泼辣姑娘、文静姑娘生怕也被踢,只得放弃了跑回来。楚春莺哈哈大笑。 吉义不由得也笑着摇头:“不行!我在史书上曾经看过,有位名将与敌军对峙,叫部下拿母马去引诱敌方的公马,结果敌方的公马没命奔跑过来,敌方军士拉都拉不住,就这样一下子白白得了许多军马。” 山士贤附和道:“确有此事!而且史上还不止一回,是好多回了。因此后来军中的公马,往往都是骟马,免得一发情就被敌军母马引走,或是在战斗中发情,导致不听使唤误事。” 文静姑娘最为年轻,听了有些好奇,不禁问道:“骟马是什么意思?” 楚春莺又大笑起来,摇手道:“说不得!不明白的小姑娘还是莫问了吧!” 泼辣姑娘竖眉道:“有什么说不得的!不就是阉马!人还有阉人呢,就是太监,懂了么?” 文静姑娘听懂了,低头点了一下。虽然看不见她面容,可想而知一定是面红耳赤吧。 楚春莺笑道:“小姑娘害羞了!好想看看啊,你们究竟长得怎样?看外表虽然很像是美人,但不会是丑人多作怪吧?” 泼辣姑娘哼道:“什么丑人多作怪?想看可以给你看一个!少主是不能给人看的,妹子也怕羞,本姑娘倒不妨给你看看,你来我前面。”说着招楚春莺到她面前,掀开帷笠给楚春莺看了一下。 楚春莺一见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好美!”退后想了一想,接着说道:“不是老娘自夸,老娘这样子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吧!可你竟然比我还美……那你们少主又得美到哪里去呢!不行不行,老娘委实好奇,这得掀开盖头来看了!” 泼辣姑娘忙道:“不可无礼!掀什么盖头?这叫帷笠!” 楚春莺搓手道:“老娘自然知道这叫帷笠,比喻嘛!你们少主有多美?老娘非得亲眼看看不可!” 泼辣姑娘与文静姑娘忙一同拦住楚春莺。文静姑娘道:“这位姐姐请住手。”泼辣姑娘道:“莫乱来啊!一来我们少主容貌不宜给外人瞧见的!二来莫以为侍女美、主人就会更美——错!我们少主其实很丑的,看了吓死你!” 楚春莺乐得开怀大笑:“啊哈哈!你这话鬼才信了!听你这话我越发知道你们少主是个绝色佳人!否则你敢当面说她丑,不想活了!”说着收敛笑容,正色道:“其实不用看了,老娘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九章 当下楚春莺一指为首姑娘:“你是号称‘天下第一义军’的白莲门江右义军少主——‘小玉观音’姚水莲!”再指泼辣姑娘和文静姑娘:“你们两个叫做蕙草、兰苕对吧?老娘应该不会记错!” 对方三个姑娘听了都不由得一惊。 楚春莺叉腰道:“怎么样!说对了吧!你们三个关系委实不小,给老娘说破了吧!要杀人灭口就来啊!” 那个身为少主的为首姑娘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位姐姐莫开玩笑。我们从来不杀无辜。何况与你们无冤无仇,还多亏你们相助脱险呢。” 吉义也道:“莺妹,你说话不可造次,咱们才跟她们初识,你就这样胡言乱语。” 楚春莺笑道:“没有啊。老娘哪有胡言乱语?老娘只是直率罢了。”转向对方道:“既然不想杀人灭口,那就做好朋友吧!” 为首姑娘点头道:“好得很。”拱起手道:“在下姚水莲,幸会吉大侠等各位朋友,幸何如之!” 吉义见其承认身份,果真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义军”少主,忙也拱手道:“岂敢?在下吉义,何能称大侠?在下这点小小名声,相比姚姑娘,就好比是萤火虫相比明月!” 这样一说对方的人都笑了。楚春莺一拍吉义后脑:“傻瓜蛋!你这比喻也太妄自菲薄了吧!管她们小玉观音、大阎罗王甚么的,咱们也不怵啊!” 吉义忙止住道:“莫胡说!”对方侍女二人又笑了。吉义再向对方少主拱拱手道:“总之虽然承蒙姚姑娘抬举,在下实不敢称大侠,愧不敢当。”说罢想了想,转身向对方介绍自己人:“这是我师弟山士贤、师妹山士惠,他们两个是亲兄妹。”又指楚春莺道:“这是我、我……” 楚春莺自己抢道:“师妹兼二房小妾!楚春莺是也!” “小妾?”对方泼辣姑娘不由得叫道:“原来你只是小妾啊!那正妻呢?” 楚春莺笑道:“没有正妻。只因我们老爷非同凡人,必须非同寻常的女人才配做他的正妻,不才小女子是做不来的。” “哗!”泼辣姑娘讶异道:“这么厉害么?怎么我看他似乎没甚出奇,倒是你十分……” 为首姑娘姚水莲忙道:“蕙草姐姐不要乱说,吉兄……”说着,又被楚春莺大笑打断。 “啊哈哈哈!”楚春莺笑道:“蕙草姑娘实诚人啊。我们家大老爷兼本门大师兄委实貌不惊人。你说得直率,直人快语,哈哈。不过你不知道,他真个命中注定不凡。”一指山士贤、山士惠:“要不是如此,他们两位大贤后人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加入我们。” 名叫蕙草的泼辣姑娘问道:“那你们究竟是什么门派?” 楚春莺一挺胸脯,应道:“巨窦门!” “巨窦门?!”对方三个姑娘不禁异口同声叫起来。 “是了!”楚春莺得意地笑:“都听说过吧?但都没亲眼见过吧?很稀罕是不是?不信的话,老娘打两个巨窦门的独门法术,给你们见识见识。”——这话是实话,却也是撑门面之语。其实在场四个巨窦门人,总共也就会四个法术而已,其中山士贤、山士惠兄妹所会的还都是很小的法术,也就楚春莺的两个法术能拿得出手给对方看。 “不必了。”蕙草说道:“巨窦门的话,委实稀罕,莫说我们,就连玉观音大人也未曾见过。你就算使出独门法术来,我们也不认得。吉兄原来是巨窦门的大师兄,那必然是不凡的了,小女子眼拙,没看出来,请多包涵。” “不不。”吉义忙摇手道:“我没什么……” 楚春莺用手肘一击吉义:“老爷你就莫谦逊了!虚耗工夫!”转对蕙草,竖起拇指道:“蕙草姑娘,大美人儿一个,本领又强。咱们今日相逢也算有缘分,两边的马已经做了一家了,不如人也做一家如何?” 蕙草瞪眼道:“这是怎么说?” 楚春莺笑道:“我看你很不错,容貌本领都胜过我,配得上我们家老爷。倘若你愿意嫁过来,正妻之位就是你的了。从此咱们妻妾整日有得内斗,也就不寂寞了……嘿嘿!” 蕙草听了不由得抿嘴而笑。众人皆笑,只有吉义不笑,心怦怦跳,不知所措,心想楚春莺真是敢想敢说,这也能说的?才刚认识啊! 楚春莺敢说,蕙草却也不怯。平常姑娘家要是听到这般当面求婚,而且是小妾代替老爷求婚,只怕不是懵住了就是羞坏了。 蕙草却越发显得大方,只见她把帷笠的薄纱帷往斗笠上一甩,当众露出脸来给别人都看见,笑着应答道:“楚姑娘挺好玩的人啊。咱们要是按你说的做了一家,倒也有趣。怎奈我并不见得胜过你,而且我注定不会做正妻。”说着一指名叫兰苕的文静姑娘:“兰苕妹妹跟我……”再指姚水莲:“将来会一同嫁给少主的丈夫做妾!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分开!” 楚春莺听了道:“这样啊?好姐妹一辈子不分开啊?” “是!”蕙草对楚春莺道:“因此说来,我与你其实一样,注定不做正妻的。”转对吉义一笑,再道:“吉兄真个不凡的话,勉之!将来你要是能做一番大事业,尽管来向我们少主求婚。没准我们玉观音大人会答应你,许你做我们少主夫婿。你就可以把我们三个一起娶过门了!” 讲罢,蕙草把兰苕的帷笠也掀起来,露出脸来给这边看。只见兰苕也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小美人。蕙兰两个相比,蕙草身材高挑而兰苕身材中等,蕙草体型略苗条而兰苕体型略丰满,蕙草脸略尖而兰苕脸略圆,美态不同而美色皆是一等一的。她俩的肌肤皆如无瑕美玉般完美,楚春莺虽然天生丽质,这滋养是及不上的。 吉义、楚春莺、山士贤、山士惠一时间全看呆了,都不料只因老马发情的一个意外,竟导致与如此罕见的绝色佳人相逢。两名侍女就已经如此美丽,那她们的少主、闻名天下的“玉观音”之女“小玉观音”,是不是还会更胜一筹? 第八回《遭际奇遇第十章 楚春莺见了蕙草的容貌之后,就想要撮合给吉义做正妻。一来觉得她比自己更美,吉义若能得到这样的姑娘家做正妻应该不枉了;二来一见投缘,估计做一家人的话会很好玩,尽管别人听起来像是吵架,但要不是天性相投,怎能这样吵呢? 但蕙草说她不会做正妻,将来要跟兰苕一同做少主的陪嫁妾侍。楚春莺只得作罢了。倒不是说不敢想望她们的少主,而是一来楚春莺出身低,生怕跟出身高的人不一定合得来;二来虽然相信吉义将来会有大出息,但毕竟目前而言双方地位相差太大,傻瓜蛋老爷不可能配得上人家少主。 须知白莲门江右义军曾经是全天下最大的一支义军,而且持续了多年时间一支独大。直到今年甲子年,才涌现了许多支大义军能与其相提并论,或许有的大义军实力已经后来居上,但也还不能取代其“天下第一义军”的名号。 江右义军的首领是赫赫有名的“玉观音”,据说是白莲门最强的法师,而且是极为美貌的大美女,已经成名逾三十年而容颜迄今不衰,推测其年龄至少也得四十过半了。 由于修法兼有养颜、美颜、驻颜之功效,女子又更在乎容颜,因此修为深厚的女法师之中不乏美女。八大门派中的灵慧门便以“美女门”着称,因其门人全是女子,而且非要十分聪慧的女子才能够格修炼,所以几乎个个都是很强的法师,个个容貌都美,遂得号“美女门”。其余各大门派的精英女弟子,也都不乏美女。 玉观音就是白莲门中名头最响亮的大美女。有这样的大美女首领,其部下更加热忱,乐意为其效死;许多人材愿意投奔;更容易得到江湖人士支持;而且更容易得到民众拥戴,许多地方的民众都将其当做是在世观音一般膜拜。 由于玉观音名声响、本领强、部下人材多干劲足、又广受江湖人士支持、民众拥戴,其势力遂长年居于天下各路义军之首。但也因为如此,被朝廷着重围剿,屡遭打击。其丈夫金罗汉早在五年前已经牺牲,部下骨干都不知前仆后继换了多少了。 今年甲子年,天下许多义军蜂起,其中有好几支义军迅猛发展,后来居上,据说都超过了江右义军的规模。但作为老牌义军的代表,江右义军仍然有着相当的实力和江湖地位。 作为玉观音的独女与继承人,小玉观音姚水莲自小有名。传闻她是个修法天才,修为更胜于其母当年同龄时。也传闻她格外美丽,不在其母之下。这样的人物,要是能抓到献给朝廷,赏金自然不少。因此想要抓捕她的各路官军、各地官府乃至江湖败类,想必不少。她先前一再不肯透露身份,并非不干不脆,而是实在说不得。 姚水莲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年纪轻轻便显得有些老成,行事中规中矩。蕙草与兰苕则是两极分化,一个性情活跃、说话直快,一个性情文静、说话少且谨慎。这样的主子侍女三人,居然十分要好,大概是很能互补的缘故。 楚春莺与蕙草性情略似,但也有明显不同。蕙草毕竟习惯了听少主的话,不会大主大意,不怎么支使别人;楚春莺自己拿惯了主意,习惯于支使别人,包括做丈夫的吉义。 休息之后双方共七骑继续上路。奔走间楚春莺和蕙草又吵起来。 蕙草嫌老骥丑,说她们少主的马叫做“玉麒麟”,是极好的母马,说是天下罕有也不为过,给你们的老畜牲糟蹋了该当何罪? 楚春莺说老骥也是极好的马啊,老是老了些,但是老当益壮啊,年轻时可俊着呢,种子绝对是极好的!所以你们不但不应该怪罪我们,我们还应该跟你们收配种的谢礼才对!要是不给谢礼的话,玉麒麟将来要是生下马驹就该送给我们充当谢礼! 蕙草说岂有此理!糟蹋了我们的母马还敢跟我们收谢礼!看姑娘不把你们的老无赖骟了治罪! 说到这里姚水莲忙喝止蕙草不许再胡说,尤其不许说不雅之语。另一边兰苕听都听得面红耳赤了,把帷笠的薄纱帷重新放下以遮羞。蕙草只得闭嘴。楚春莺没了对手,跟别人说话不是那么起劲,也就意兴索然,闭嘴不说了。 双方又行了一程分别,临别时姚水莲很客气地向吉义再三道谢,说将来有缘再见的话,必当答谢。 白莲门三位姑娘这一趟远行,原本是奉了玉观音的命令,来与胶州、登州一带的同门反王张天翼会盟。会盟按道理需要双方的首领出面,但双方都正在与官军作战,玉观音不能丢下战局远道而来,就由小玉观音代表玉观音前来。但不料来到之时,张天翼已被柱国将军高鸿所灭,已经悬头国门了。三位姑娘不得不随其余部转移,躲避官军追杀。如今余部也给官军剿灭得差不多了,三位姑娘觉得再躲藏不是办法,遂冒险从山中转出,奔上归途。这时柱国将军已经班师,但还是给本地官军碰上,遭到追捕。她们原本还有别的随从,为了阻挡和引开敌军都失散了,来到这边只剩下她们三人,好在得到吉义等巨窦门一行人相助脱险。 吉义心想邀请她们到自家款待一番,但再一细想,双方毕竟只是初识,贸然邀对方来家不太合适,就爽快地跟她们告辞了。双方分道扬镳。 由于遇到白莲门三位姑娘的缘故,巨窦门一行人遂放弃打怪计划。毕竟已经用豆兵断后阻挡了官军,暴露了自己,要是再敢跑去徂徕山,撞上官军怎么办? 由于官府知道“妖人吉义”有豆兵,这次官军追杀小玉观音被豆兵所阻,自然就要算在“妖人吉义”的头上。于是官府悬赏吉义的赏格又提高了,说是与白莲门妖女小玉观音狼狈为奸……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一章 吉义一行人半途结束徂徕山之行,要先回家再说,然后探听哪里还有怪打,另行前往打怪历练。 不料一回家,才知道家里出事了,真正的无妄之灾! 原来,何太后生了重病,要搞一个佛骨巡游的大法事来禳解。这个大法事非同寻常,有好几个大寺庙献出了所供奉的佛骨、佛牙、舍利子等物,合在一起,要绕着中原地区兜一大圈,沿途让万民膜拜,为太后祷告祈福。 这个事情受到好些个大臣的反对,包括三公之首的太保邓恪,甚至于已经退隐的老臣成业。 成业号为“成山宰”,这个名号可不是说他退隐之后成天在山里宰野兽什么的,而是“山中宰相”之意。成业乃是四朝老臣,先帝在位时足足做过二十年太保,如今八十多岁了还十分康健,退隐在山中仍然参与许多朝廷大事。只因他当年对于太后有莫大功劳,极受太后宠信。太后当年还是妃子的时候,与别的妃子争夺皇后宝座,正是成业助其成功。因此太后十分尊重成业,不呼其名,只呼“成太公”,一旦遇到大事,总还要派内侍前往山里去请教他,由他帮忙决夺。因此世人都说他是“山中宰相”。 成山宰之名号响彻朝野。但如今佛骨巡游一事,就连成山宰也不能劝太后打消主意。别的大臣更加不能。太后一意孤行,谁还敢反对?蔡太师等惯于见风使舵的大臣随即表示支持,以讨太后欢心。蔡太师的女婿慕容德昌在太师的授意之下,特意献上了一篇颂文,说举办这个大法事能使佛光普照,何止是为太后祈福,普世皆蒙其福!并且乞求巡游的路线上一定要加上沂州,好令沂州百姓沾光蒙恩云云。太后大悦,吩咐准奏。 于是佛骨巡游要到沂州来。兖州作为沂州的邻州,而且是自古有名的大州,少不得也要经过兖州。 好一场史上空前的大法事,路线确定之后就巡游起来,这些天正从沂州往兖州游,途径泗水县。 吉义家中,小妾潘鹂儿从小信佛,信愿虔诚,听闻佛骨巡游要经过本县,那自然是要去膜拜一番。吉母邢氏信道而不信佛,但很疼爱潘鹂儿,也就没有阻止,反而支持,叫婢女备办香火与潘鹂儿同去。 郝半通心里有些嘀咕,心想先前自己不是给潘鹂儿算了卦,叫做“无攸遂,在中馈,贞吉”么,她自己本来觉得很对的,这下子却要出门搞事情,而且是在吉义等人不在时,是不是不太妥啊?但看潘鹂儿那个热衷的样子,郝半通自知说了也没用,就不说了。家里也没什么得力的男人,只有郝半通亲自陪同保护了。 这一天一大清早,就在吉义一行人遇到白莲门三位姑娘的时候,另一边郝半通带着几名仆人与婢女,陪着潘鹂儿来到县城西门外的官道旁,跟别的许多百姓一起点上香火夹道等候,准备瞻仰佛骨巡游的盛况。 不料,一场大祸骤然来临!真个是无妄之灾! 原来,负责办这次大法事的人,乃是太后最宠信的太监花常侍。花常侍名叫花鹤卿,当年曾是一名小戏子,受先帝宠幸,成为先帝最喜爱的几名娈童之一。其人天资聪明且有野心、有手段,为了赢过别人,遂毅然自宫入宫侍奉先帝。果然大得先帝欢心,成为最受宠的娈童兼宦官,到后来官拜常侍,升上宦官之巅峰。 本朝有严令,要做官就不能修法,要修法就不能做官;但花鹤卿得到先帝特许,加入地肺门修法,多年之后竟成为身兼大宦官与大法师的天下独一无二之人! 花鹤卿还参与了成山宰帮助何妃成为皇后的大事,立了大功。何妃做了何皇后,先帝驾崩之后又做了何太后,继续宠信花鹤卿。花鹤卿的权势比起先帝在世时有增无减。 有权有势的太监,家业自然也不小,往往要收养子继承家业。花鹤卿自己身兼地肺门大法师,就从地肺门中挑了一名聪明俊俏的童子做养子,取名叫做花含玉。 花含玉仗着花鹤卿之势,各种为非作歹。尤其喜欢抢掠良家女子,奸淫取乐。花鹤卿纵容不管,又有谁人能管?以至于花含玉成了街坊传言的“京师八大恶少”之首!八大恶少有多恶?就连蔡太师的幼子蔡八衙内,极会为非作歹的,也不过屈居第四。可见为首的花含玉之恶劣。 这次大法事,正合了花含玉的意。只因做法事男女混杂,平时不离家门抛头露面的许多良家妇女都会出来,岂不是可以阅尽民间美色?何况还是自己的养父负责此事,自己就算横行不法,沿途官府就算有几个正直的官员,又有谁敢当着花鹤卿逮捕花含玉? 于是花含玉带着自家的仆从,走在大法事队伍之前,沿途观看有什么民间美女可以调戏?平常的美女就随便调戏几下,但如果特别合意,那就掠入仆从所抬的大轿子里,为所欲为。这般光天化日之下横行不法,亏这个大恶少干得出来! 潘鹂儿不幸,正好被花含玉看到!而且正合其意,被当场掠入轿中!郝半通大惊之下想要保护,然而怎么保护得了?花含玉是地肺门人出身,修法修了许多年,会用好多法术;郝半通虽是巨窦门人,但才刚开始修法,目前连一个法术都还不会。而且花含玉的仆从众多,哪里用得着花含玉自己动手,当场就把郝半通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不省人事,扔在道旁!吉家的仆人婢女都被花家仆从赶打,倒的倒,逃的逃,谁能保护潘鹂儿? 潘鹂儿遭了无妄之灾,被花含玉抢入轿中,当场奸污!光天化日之下,竟发生这种事情,潘鹂儿哪里能够想到? 花含玉得手之后,往往就将受害妇女扔出去抛弃掉,但对潘鹂儿十分合意,就将她留在轿中,让自家仆从继续抬着,说要抬回京师去,养着享用。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二章 潘鹂儿被留在轿中,梨花带雨,目光呆滞。她自小受礼教熏陶,三从四德之心根深蒂固。这下遭到这样的祸事,一下子心如死灰。既不能从一而终,被带回去免不得又要反复受辱……她在绝望之中横下了心,解下衣带,就在轿中上吊自尽了! 抬轿的花家仆从过了好一阵没再听闻哭泣,一时也没在意,以为里面的小娘子哭累了睡着了。到了歇午之时才发现,小娘子早已上吊死了! 就连这种事情,花含玉也不怎么在意。以往被他奸污而自寻死路的女子也有好些个了,从来不曾法办过。花含玉便让仆从将轿子连同潘鹂儿尸身一同抛弃在官道旁,扬长而去。 郝半通得路人救醒,与几个被打伤的吉家仆人互相搀扶着追来,发现潘鹂儿已死,悲愤交加,却不能怎样!只有把潘鹂儿尸身抬回家去,办理后事。 官府怕得罪花鹤卿,也不来查究。没有一个官差来查问。兖州知州、泗水知县,私下都听说了,但经过案发现场时都装作不知,只管奉承巴结花鹤卿,谁想逮捕花含玉归案? 吉义一行人回家,原本兴致高昂,这下子犹如挨了当头一棒,全都懵了。稍微清醒过来,哀、痛、苦、闷、恨……犹如重拳轮番捶击于胸,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潘鹂儿是个十分善良贤惠的女孩子,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这下子满门阴云,自不待言。 如果是平常人家,遇到这种事情只有忍受。毕竟是撞上了当世第一恶少,谁又能把他怎样? 但是吉义不同,誓报此仇。管他是什么花常侍家的花大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接下来举哀办丧,不在话下。 尽管追敌报仇紧要,吉义与楚春莺仍然守灵过了头七再走。一来与潘鹂儿相处虽短暂、情谊却深长,只可惜已度过了生死与共的患难,本来恬静安详的好日子可以过得长久,但却横遭无妄之灾!这也是命啊。二来悲痛之下也不要失去理智,必须经过七日,豆兵才可再用,有豆兵才更有能力报仇,急着去报仇只怕事情不成反令仇人戒备。就让其多活几天吧。 七日之后,吉义带同楚春莺,两个人上路追寻花含玉,要给潘鹂儿报仇。 山士贤、山士惠也愿出力,但他们只会小法术,估计对于报仇之事派不上什么用处。而且报仇不在人多,人多反有不便。吉义决定只和楚春莺两人前往即可。如果能报,立即就报;如果不能,两个人也容易逃跑,逃回来再继续苦练,本领更强时再率领大家去报仇。 当下吉义、楚春莺骑着老骥与另一匹骏马,楚春莺带上三把弩机和一把匕首,吉义带上烂银三股叉和长梢角弓,晓行夜宿,追踪佛骨巡游的仪仗队伍,要找花含玉报仇。 仪仗队伍一日走不过三四十里路,吉义与楚春莺两夜时间就赶上并且超过了。第三天黎明之时,两人埋伏在仪仗队伍准备经过的大道旁,要等花含玉现身,然后伺机刺杀。 花含玉还没等到,先发现了两个似曾相识之人! 原来就是之前在滕州遇见的优卿、桂儿两个,被他们盗走了金鸾钗的!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确认了是那两个人之后,楚春莺问吉义:“怎么办?” 吉义道:“相比鹂儿之仇,他两个盗走咱们金鸾钗都不算什么了。先不管他们,咱们只管等花含玉。” 楚春莺摇头道:“那不是这样说!虽则跟他们仇小,跟花含玉仇大,但花含玉容易找,他们两个萍踪浪迹,可不容易找到。何况先逮住他们夺回金鸾钗,或许会有大用!比如咱们刺杀花含玉之后跑不了,就用金鸾钗救命嘛!” 吉义想想点头:“你说的不错。就依你。” 吉义与楚春莺遂盯着优卿与桂儿,悄悄接近。 接近之后隔着一棵大树,听到他们两个在说话。桂儿说道:“卿哥儿,咱们这一干,只怕凶多吉少,不如不干了吧……”优卿斥道:“你个怕死鬼!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大不了就陪人家一起死好嘞!”桂儿叹道:“卿哥儿,咱们这么好,这就陪你死我也甘心,但如果能够不死,岂不更好?我的意思是不要在路上杀他,待他回京……”优卿打断道:“住嘴!回京才难杀呢!要杀就趁他在外,而且仗着他养爹在场,以为没谁敢对付他,出其不意杀之!要是回京,他身边总有几个大内高手保着,要杀反而不容易了!” 吉义与楚春莺听了这么说,面面相觑。听他俩所讲的意思,似乎跟自己目的相同。除了花含玉,还有谁符合他俩所讲的? 吉义与楚春莺就不忙着抓他俩,继续再听下去。听了一会儿,确认无误,他俩真的就是要刺杀花含玉。 楚春莺向吉义使手势,意思是:“联合他们一起干,怎样?” 吉义点头。 楚春莺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优卿身后,以匕首横在他脖子上,喝道:“偷我们宝钗的小贼,还认得姑娘么!” 优卿、桂儿大惊。桂儿见优卿被制住,性命就在须臾,无法援救。优卿见是楚春莺,忙叫道:“原来是你啊小姐姐!偷宝钗之事不是人家干的,是他!”说着一指桂儿。 楚春莺冷笑道:“那怎么宝钗给你收着呢?”说着从其荷包中取出金鸾钗,交给身后的吉义。 优卿眼睁睁看着金鸾钗被原主拿回,满脸不舍,就像女孩子一般扁嘴欲哭。说也奇怪,他明明身为男人,扮作女孩子却一点也不显得矫揉造作,浑若天然。这种人难道就是天生投错了胎的?女人心与男人身的错搭?但从其面容来看,外表也浑似女孩子,倘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是男孩子,平常人又怎能分辨? 吉义光看他那神情都觉不忍,摆摆手道:“莺妹,宝钗还是小事,只要他能帮咱们报仇,宝钗就送给他也行。” 优卿听了不由得眼中放光,欣喜道:“什么仇?人家帮你!”又指桂儿道:“就算人家帮不了你,叫他去做就好了!” 吉义道:“我要杀的人,似乎你跟他也有仇。就是花含玉。” 优卿听了更加欢喜,连称:“是他!是他!人家也正要杀他,千真万确!他轻薄过人家,就已经该死了!何况又羞辱人家最相好的一位姐姐,致使她含恨而死!人家非报此仇不可!” 楚春莺呵呵笑道:“他怎么轻薄你了?难道是……”说着拍了优卿屁股一下。 优卿顿时面红耳赤,摇头道:“不是!” 楚春莺不由得好奇起来,追问道:“那是怎么回事?说与姐姐知,饶你的性命!”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三章 优卿忸怩道:“他……他是将人家剥光了衣服……却又不要……发现人家有那个……把人家丢下就走了……人家可被羞辱坏了……此仇非报不可……” 楚春莺听了不由得大笑。吉义忙把楚春莺嘴巴捂住。楚春莺放开优卿,从吉义手上接过金鸾钗,放回到优卿的荷包里,收敛笑容正色道:“卿哥儿,念你爱美的心思跟我们姑娘家差不多,姐姐且不与你计较!如今姐姐有个好妹子,跟姐姐一起做这位吉义老爷的小妾……” 桂儿听到这里惊讶道:“原来大哥就是吉义?官府通缉的妖人吉义?” 吉义点头道:“是。”摇头叹道:“说不得,如今连我也蒙羞。大丈夫蒙羞,本也不算什么,史上曾有过大丈夫受胯下之辱依然忍耐的。但是,我的那小妾与我何止恩爱,更有过命的恩义。此仇此恨,山高海深。我可以不顾自己蒙羞,却不可以不给她报仇。此仇不报,只怕她九泉难安。因此我说什么也得杀了花含玉。” 优卿听了一握拳:“好得很!包在人家身上!必帮大哥报这个仇!也是给自己报仇、给我姐姐报仇!” 楚春莺道:“莫说得好听,你要怎么报仇?你真的能报仇?” 优卿点头:“能!” 楚春莺道:“你怎么报仇?说来听听。” 优卿眉头一挑:“不必说,人家露一手你瞧瞧。不对,确切而言是露一脸。”说罢拿出化妆包,背过身去,弄了一阵,再转回头来给楚春莺和吉义看。 楚春莺和吉义看去,只见优卿的面容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另一个美女的样子! “易容术!”楚春莺拍手道:“好得很!老娘其实也会,而且也算高明的了,但比你还是差得远。你这手绝技可真是天下罕有。” 优卿微微脸红道:“这是人家本行嘛。人家本来跟花含玉那养爹一般,是做戏子的,化妆自然要下功夫……叫哥哥、姐姐见笑了。” 当下说干就干,四人商讨了几种办法,先按第一种实施,如果不行再试别的。 这办法最是简单直接。优卿改扮容貌,扮作一个小家碧玉的良家女子,引花含玉上钩。 优卿扮得极好,花含玉果然上当,走向优卿调戏。 桂儿扮作是优卿的家人,想要阻挡,被花含玉的仆从群起而推之。桂儿个头虽小而有些武艺,一边大叫:“光天化日拦人老婆,还有天理么!”一边与他们对打。 怎奈花含玉的仆从人多,又用大棒乱打。桂儿寡不敌众,连挨多棒,被他们打跑,边跑边兀自大叫:“没天理了!我这便去告官!” 众仆从笑得前仰后合。不料这时另一侧突然纵出一骑,一叉直刺花含玉后心! 这一骑势如闪电,这一叉奋尽浑身力气!花含玉正在猖狂,岂料有此突变,措手不及,被锐利的烂银三股叉当场穿背透胸! 吉义一叉刺死花含玉,回头迅速拽起优卿上马,向着西北方纵马飞奔,同时撒了百来个豆兵在原地断后抵挡。 现场大乱,喧哗嘈杂,人群四散。 花家仆从有的顾着救治公子,有的顾着追赶吉义,有的去报告花鹤卿与地方官府。 桂儿趁势脱身。楚春莺原本拿着弩机埋伏,准备作为刺杀花含玉的后补,但见吉义已经成功,便也自顾脱身。 吉义先向西北奔了一程,老骥不愧是老当益壮的千里马,载着吉义与优卿两人还跑得飞快。优卿容貌似美女,身材也似少女般苗条轻盈,造成的额外负担有限。吉义看看没有追兵追来,想是已经脱险,再折向东走。与楚春莺、桂儿在事先约好的地方会合之后,四个人一同奔回泗水县。 花含玉被刺杀之事很快传开,轰动京师,震动天下。百姓不敢公然叫好,私下里拍手称快。由于刺杀花含玉者用了豆兵,而且使的是三股叉,官府确认是“妖人吉义”无疑。吉义的名声因此倍增,不止是在沂州一带闻名了,从京师传扬开去,很快就遍及中原,甚至全天下。 这却未必是好事。只因悬赏吉义的赏金加到了高达五千金之多,吉义今后要行走江湖的危险也就大增。而且由于花含玉是地肺门人,其养爹花鹤卿是宫中头号宦官,这下子,不光朝廷、地方官府通缉吉义,天心门、地肺门乃至皇城西司也都派出了精英搜捕吉义,非同小可! 天心门与地肺门这些年发展迅速,当前又更紧密联合起来,想要取代天极门、地极门两大门派的地位,因此双方约定,谁的敌人就是共同的敌人。吉义杀死了地肺门的花含玉,免不得就要被天心门、地肺门一同视为仇敌。 皇城西司,则更了不得。当今皇朝,直辖于皇帝的两个侍卫使司,叫做皇城东司与皇城西司,简称东司与西司。东司是盾,东司指挥使手下的精英侍卫负责保护皇帝安全,也管着护卫皇亲国戚。西司是剑,西司指挥使手下除了精英侍卫之外还豢养有密探和杀手,对朝野臣民进行监视,如发现叛逆行为便抓人收监、审讯,甚至暗中杀人灭口。故此相比东司,西司更加令人畏惧,从朝廷大臣到普通百姓,没有不惧怕的。 花鹤卿白养了个儿子,不料被“妖人吉义”所杀,怎肯善罢甘休,便令西司出动人马,搜捕吉义! 按说东司与西司只听各自的指挥使指挥。现任东司正副指挥使郎承业、马闰,西司正副指挥使童睿、史泛,不列于朝臣之中,大将军与三公九卿都管不着,只听皇帝的命令行事。皇帝杨匡虽然早已成年,迄今仍由何太后临朝听政。则东司与西司当前只听太后的命令,等皇帝亲政之后再听皇帝的命令,总之只为皇朝最高统治者一人负责! 按理是这样,可如今皇帝未亲政、太后又重病,花常侍以太后的名义,吩咐西司出动人马去搜捕“妖人吉义”,西司怎敢不听? 当下皇城西司派出一批精英人马,由副指挥使史泛亲自率领,离京前往山东地方搜捕吉义。 吉义这麻烦可大了!但为了给潘鹂儿报仇,何惧麻烦。刺杀花含玉之前就明知后果严重,仍是非做不可。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四章 吉义一行人回到泗水县家中。郝半通、山士贤立即迎上前来。吉义略说了报仇经过,引见了优卿、桂儿。郝半通、山士贤祝贺吉义报仇得成,但说必须赶紧搬家。吉义询问详情。 郝半通道:“小可算得一卦,乃是‘大过’,卦辞云:‘栋桡,利有攸往,亨。’说明如果留在原处则十分凶险,唯有远迁他方,可以化险为夷。” 吉义听了神情严峻。优卿、桂儿相视而笑。优卿道:“没想到吉哥哥家中还有个会算卦的哥哥!”桂儿道:“这卦怎么讲?” 郝半通解释道:“‘栋’,就是房屋的栋梁支柱;‘桡’,就是弯曲之意。房屋栋梁已被压得弯曲,脆弱无比,岂不凶险?‘利有攸往’,这个简单,就是适合迁徙、旅行之意。‘亨’,就是吉利也。” 楚春莺听了道:“这道理老娘也听懂了!房梁弯曲,快要断折,自然凶险无比!这个地方住不得了!咱们快离了这里,去到别的地方,就可以大吉大利!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搬家!” 吉义迟疑道:“可是我已有这样的家业……新种的小米已经成熟,还没收割……” 楚春莺断然道:“你这小土豪的家业,有何舍不得的!小米更不用说了!事不宜迟,收拾好了就走!” 优卿、桂儿皆竖起拇指道:“不愧是女大王!” 楚春莺又道:“其实不用半通半仙算这一卦,老娘本来也觉得风险很大,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哪还能在县城边呆?必须去个深山老林的地方安家!” 郝半通、山士贤齐道:“女大王英明!” 吉义叹道:“不错,女大王说的是,我小土豪岂能不听?虽如此,好歹让我收些小米,祭奠鹂儿,并且带些上路。” 只因吉义今年种了三百亩小米,长势良好,潘鹂儿先前看了很是喜欢,说到时候要好好尝尝老爷亲手种的小米。没想到如今小米已成熟,她却吃不到了。 是夜,吉义如常般撒出约七十个豆兵,在田里收割起小米来。 以往在农忙的日子里,吉义经常在夜晚利用豆兵干农活。五百个豆兵,七日一轮换,每日便是大约七十个。潘鹂儿为了吉义换豆子方便,特意用七色锦布缝制了七个小锦包,如果要轮换使用豆兵时就可以使用。每包装上大约七十颗豆子,一天用一包,用过之后装上新豆子,七天之后再用,如此可以很方便。当然如果不需要轮换使用豆兵,就可以不用,毕竟豆盒空间有限,锦包自身要占一点空间,豆子就会装得少一些。 如今吉义追思贤良的爱妾,一边与豆兵干活,一边怀想。 没想到这一幕,却被几个外人看到! 那就是先前跟吴老爷吴爻交换田地的普大户普世安,存心想要陷害吴爻,派家丁窥视吴家动静,正好发现了吴爻在夜里带着豆兵收割小米之事。 普家家丁赶忙告知普世安。普世安想起官府通文上所说的妖人吉义有法宝豆盒、经常招出豆兵听用之事,顿时恍然大悟:“吴爻那厮,敢莫便是妖人吉义?!” 于是普世安连夜去向官府告密。只怕泗水县兵少将寡,担负不起捉拿妖人的重任,索性去到兖州报告。兖州官府得报,不敢怠慢,派出大批官兵在普世安引路之下去捉吉义。 次日吉义正忙着购买大车。自家原有五辆,怕不够,要再多买几辆,但一时之间买不到那么多现成的大车。这一天跑了整个县城只买到两辆。想要接着再买,买够了就举家迁徙。结果不等准备妥当,当天夜里,吉家已被兖州派出的官兵趁夜包围! 好在有乡亲察觉不对,跑来告知吉义。吉义大惊,与楚春莺去看,望见夜幕之中果然有许多官兵,正在四面合围! 两人赶忙决策,赶忙叫起家人,还有各位同门,以大车载上家人,同门则骑马,杀开道路,武装突围! 由于优卿、桂儿参与了合伙诛杀花含玉这件大事,而且他们对修法也非常有兴趣,吉义和楚春莺遂把他俩收为同门。优卿、桂儿大喜,从此也做了巨窦门的门人。这时便有了七位同门,五男二女,排行按照男女分开排序,就像一家人的兄弟姐妹一样排:大师兄吉义、大师姐楚春莺、二师兄郝半通、三师兄山士贤、二师妹山士惠、四师弟优卿、五师弟桂儿。这其中郝半通、优卿还没什么战斗力,既不会法术,也不会武艺;吉义、桂儿还没学会法术但有武艺;山士贤、山士惠各会了一个小法术算是跨入了野法师的行列;楚春莺又会法术又会武艺,可谓法武双全。 七位同门都算是有胆量的人,遇事不慌。吉母邢氏也能从容,自行带着已经收拾好的细软坐上车。郝家的人也还好,辛氏带着儿女们赶紧坐上车。但吉家的仆人和婢女可就不行了。他们哪里干过武装突围这种事情,一个个都吓坏了,手脚哆嗦。 楚春莺见状竖眉道:“我看你们都怕死,是不是?” 仆人、婢女纷然道:“二奶奶,谁不怕死?”“老爷好汉,二奶奶巾帼英雄,俺们可不行啊!” 楚春莺便对吉义道:“事情急了,他们既然怕,索性就不带他们突围。” 吉义点头道:“好!”对仆人、婢女道:“官府通缉的是我,与你们无关,你们怕死便都留下。想必官府也不至于与你们为难。” 仆人、婢女纷纷谢恩。 邢氏听了却道:“不可!儿啊,你这样说便错了。”对仆人、婢女道:“你们切莫留下,必遭祸殃。即便害怕,也得跟我儿冲出去。” 仆人、婢女鸦雀无声。 邢氏见他们迟疑,又道:“我眼睛虽瞎,心可不瞎。你们老爷他爹,当年可是做都头的。官府拿人,可不管那么多的。有罪无罪,统统拿下。拿下少不得要审讯。越是胆怯懦弱的,越经不得审讯,往往屈打成招。你们想想,自己可挨得过审讯?” 仆人、婢女面面相觑。一个仆人哆嗦着道:“俺、俺想必挨不过!” 邢氏道:“是了。当年你们老爷他爹爱仗义,我爱积德,我们多替无辜者周旋,也算保全了不少。你们若无好运,被拿住下了大牢,无人替你们周旋,轻则受苦,重则性命不保。你们说是不是?” 仆人、婢女听了都道:“太夫人说的是!” 邢氏转对吉义道:“说不得,儿啊,你须带他们一同突围。突围之后,再给些钱打点他们走不迟。”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五章 吉义领了母亲之命,叫仆人们驾车,婢女们坐车里。仆人、婢女勉强壮胆,要跟老爷突围。吉家人坐了五辆大车,郝家人坐了两辆大车,另有一辆小车装上山士贤的书。全家人这就要武装突围,然后远走高飞。 官兵正在合围,只因忌惮“妖人吉义”,却也不敢造次攻击。 吉义用楚春莺给的主意,先让山士惠往西北面打了一记小法术——“巨响惊魂”。 只见一个小小的法术球带着微弱的光芒直飞出去,飞出很远才渐渐坠落,撞上了什么东西,爆发出一声巨响! 那边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声大叫:“妖人来了!”官兵都往那边赶。 山士贤、山士惠两兄妹骑在老骥身上,先行奔驰出去。山士贤在前策马,山士惠在后一边紧抱哥哥一边施法,二人一骑奔驰在夜幕之中,方向朝着东北奔,法术朝着西北打,过一会儿,“嘭”地一声巨响!再过一会儿,“嘭”地又一声巨响! 官兵闻声继续向西北赶。吉义趁势率全家人往南冲,豆神开路,豆兵断后,顷刻冲出包围,甩脱追兵,逃之夭夭。山士贤、山士惠兜了一圈也绕向南方,会合众人一同逃离。 次日凌晨五更天,众人已来到泗水县东南与平邑县交界之处。 在一个荒村旁,吉义发放银两遣散仆人、婢女。仆人、婢女皆谢恩离去。 除了七个巨窦门人之外,吉家仆人、婢女散去之后只剩下吉母邢氏一人,还有郝母辛氏与六个未成年孩子。吉义对郝半通道:“说不得,只有咱们自己做车夫。”郝半通汗颜道:“小可并不会驾车。哥哥不如用豆神扛人吧。”吉义道:“驾车有何难?贤弟尽管一试。我本也不会,一学即会。” 楚春莺从旁道:“吉哥哥你是武人,半通半仙可是文人,你来得,他未必来得,还是用豆神的好。”吉义道:“可是咱们白日赶路,豆神不宜给人瞧见。”楚春莺想了一想道:“那就不用豆老大和豆老二,只叫豆老三来驾车。”吉义点头:“也好。豆三哥身躯还不算太巨,给人瞧见也不妨。” 于是两家人挤入两辆大车里——邢氏、辛氏分别把郝家最小的两个妹妹抱在怀里,同坐一车,由吉义驾车;郝半通抱一个最小的弟弟,与其余一弟二妹同坐一车,由豆丁驾车;另外再用一辆大车载上行李,包括财物、干粮、书籍等,由山士贤驾车。老骥则给楚春莺骑上,专管跑前跑后警戒、问路什么的。 安排妥当,吉义就要率一行人撇下多余的车马继续遁走,忽有四个仆人结伴跑回,齐跪下向吉义禀道:“老爷!俺们不走了!俺们情愿追随!” 吉义问道:“你们为何不走?” 四个仆人道:“俺们商议,老爷委实是个好人!”“俺们离了老爷,这辈子只怕再遇不着老爷这般好人!”“是啊!”“俺们又都无牵无挂,不如还跟老爷。” 楚春莺道:“可是你们的媳妇呢?” 四个仆人道:“她们怕,她们跑了。”“她们没见识。”“俺们好歹也是男人。”“俺们也叫她们来,可她们不依。” 楚春莺笑道:“偏你们有见识?你们有何见识?” 四个仆人道:“俺们知老爷是个英雄!”“如今乱世,不好活,要死也宁肯跟老爷死!”“老爷再收下俺们吧!”“俺们虽无大用,好歹可干些活!” 吉义想想道:“也好,既然你们诚心,也算有胆,就再跟我好了。” 四个仆人齐拜谢道:“谢老爷!”又纷然笑道:“俺们其实也没甚么胆。”“俺实话实说,离了老爷只怕更不好活。”“就是说!世道不太平,人命如蒿草,活命难啊!”“不怕老爷笑,离了老爷,俺其实不知往哪里去的好。” 吉义哈哈一笑:“你们也是实诚!” 于是吉义自与楚春莺依旧骑马,令四个仆人各驾一辆车,继续上路。这四个仆人名唤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吉义心想:“母亲果然心亮。这四个都是仆人中最勤劳可靠的,得母亲厚待,遭难果然还能共患难,与那些树倒猢狲散的寻常奴婢不同。我要是发达了,也得提拔提拔他们。” 车马一路行走。郝半通闲着没事,遂为给他驾车的周荣算起命来,一算大惊道:“周兄名荣,果然有荣华富贵!” 周荣乐道:“郝爷莫要笑话,俺有甚么荣华富贵的?俺能吃饱肚皮便已心满意足。” 郝半通正色道:“周兄莫要妄自菲薄,你竟也是个封侯之命,失敬,失敬!” 周荣摇手大笑:“郝爷,你给人算命,净是些大富大贵的命,不是俺不信你,只是世上哪有恁多大富大贵人!” 郝半通越发认真道:“非也。我哪里净算些大富大贵的命?你那刚跑掉的老婆,先前曾求我给她算上一卦,我便算她是一生穷命,与富贵擦肩而过。如今再替你算,果不其然!若我所算不差,你既是荣华富贵的命,她不合离了你,便与荣华富贵无缘。” 周荣听了越发大笑。 吉义与楚春莺二骑游离在前。吉义忽又想起与钱季宝的约定,问楚春莺:“对了,莺妹,你还记得钱季宝么?” 楚春莺道:“那个与表姐有婚约的野法师么?” 吉义道:“是啊。脱狱之时原本约好,他回乡去看看表姐,然后就来泗水县投奔我。如今我都要离开泗水县了,还不见他来。” 楚春莺道:“只怕他又出事了?” 吉义点头:“只怕是。否则我看他颇有诚意,应该不是个失信之人。再说他给他家赶出家门,还有哪里可去?” 楚春莺道:“你也操心得多了。咱们如今自身难保,还是顾自个儿吧!你看我连牛哥也不操心。人各有命,聚散有缘,想太多心累。” 吉义想想道:“也是。咱们往哪里去?” 楚春莺做个鬼脸:“内事不决,问姑娘大王;外事不决,问半通半仙啊!” 吉义略一笑:“问卦么?大丈夫行事全凭心意,依赖问卦决断可不好。我说个典故你听。”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六章 吉义给楚春莺说起典故来。那是上古时候的事。 越是古人,越爱算卦,上古时候的人做什么事动辄都要算一卦,越是大事越算得郑重。 那时周武王要出兵伐商,令最擅长占卜的弟弟周公旦好好算一卦。 周公旦遵命卜卦,结果是——大凶。 周武王本来想要得个吉兆好激励将士奋勇作战,不料得了凶兆,很不高兴,道:“卜不如筮,你给我用筮再占!” 周公旦再用筮法占卜,结果还是——大凶。 周武王越发不高兴,道:“筮不如龟,你给我用龟再占!” 周公旦又用龟法占卜,结果依然是——大凶。 周武王再也忍耐不住,一脚将龟壳踏碎,径自出外对将士宣布:“占卜三次,皆得结果——大吉!大吉!大吉!” 将士信以为真,欢声雷动,士气鼎沸。 周武王遂率将士出征,大获全胜,一举灭商。 楚春莺听了典故,拍手大笑:“好有趣的典故!这典故说的是,真英雄是不在乎占卜吉凶的么?” 吉义点头道:“是。真英雄者,做事没有忌讳,谋定而动,将命运握于自己手中。何况我已经是什么‘吉人天相’,又何必再算?算得多了,变成个听命之人,做事百般忌讳,反而不妙,难有出息!” 楚春莺点头道:“好!原来你已有主意,故意问我。” 吉义道:“这不得尊重我家女大王、贤内助的心意么?” 楚春莺道:“这次不用问我,我也没个主意。既然你这傻瓜蛋浑身是吉,你爱怎么就怎么好了!” 吉义道:“我想杀花含玉这事实在太大,要迁徙少说也得迁个一二千里吧。” 楚春莺道:“随你。不过姑娘必须再去黑熊山一趟,挖出先前所藏的财宝,咱们不管迁往哪里都有得使用。” 于是一行人绕路斜穿过平邑县,来到费县境内黑熊山。 楚春莺挖出了自己以前埋藏的财宝,有金锭、银锭和珠玉首饰,挑出了其中两件最精美的首饰,叹道:“这两件我本来早想给鹂儿的,不料她如此命薄!如今只有给惠妹子与卿哥儿了!”说罢拿去送给了山士惠和优卿,回来再对吉义道:“其实牛哥私藏的宝藏,我也知道地方,但咱们不能动他的。” 吉义点头道:“那是!倘若牛兄安好,说不定哪天也回来挖宝。咱们迁徙之后,得便还应该回这里来一趟,你往他藏宝处留封书信,告诉他我们安好,邀他来我们家做客。” 办完事后,一行人绕往西南方向,开始千里跋涉。 这一趟远行,穿州过县。从六月上旬开始,日行百多里,一连走了十几天。 途中所见,庄稼长势良好,一派麦花飘香景象,今年丰收已成定局,有的地方已在收割。 吉义看到沿途农民喜迎丰收景象,不由得想起先前与郝半通在泗水县自家田边的一段对话…… 那时潘鹂儿也在,与楚春莺一起坐在田边听着。 当时吉义说道:“好个年景!今年尽管义军蜂起、天下大乱,但毕竟风调雨顺,在没有兵灾的地方,百姓还能过个好日子,吃上饱饭。” 郝半通却摇头道:“不见得。以小弟所算,这个丰年恰恰要加剧天下祸乱。” 吉义惊道:“是何缘故?” 郝半通道:“其实早在今年初,有个米商找我算卦,要算今明两年的收成。我虽然算得出来,却不敢与他明说。” 吉义道:“为何?” 郝半通道:“因为我算得明年的收成,与今年截然相反。” 吉义道:“那么今年若是大丰收,明年便是大歉收?” 郝半通点头:“正是。因此我不可告诉他。我若告诉了他,他岂不纠集同行,今年趁着大丰收压低粮价,囤积粮食;明年再趁着大歉收抬高粮价,牟取暴利?这样一来,百姓岂不大为受害?” 吉义听了,连连点头:“贤弟,你见识高明!那些奸商,果然做得出这种事情。那你怎么跟他说?”郝半通笑道:“我只说两年的收成都好,后年还会更好。哈哈!” 楚春莺听了笑道:“哈哈!这样一来他们就不敢囤积居奇了吧!但是半通半仙,到了明年他们发现是大歉收,跟你算的不同,岂不是要说你算卦不灵,不该叫做郝半通,应该叫做郝不通!” 吉义道:“这就是半通贤弟的好处。我只有一些小义气,你宁肯损失自己名声,也不肯帮人干坏事,这是大仁大义。” 郝半通摇了摇头:“多谢哥哥夸奖。但我这一点小小心思,只怕毫无作用。” 吉义道:“为何?” 郝半通道:“趋利的又何止商人?土豪地主何尝不趋利?以他们的本能,见到大丰收必压低粮价贱买,见到大歉收必哄抬粮价贵卖。小民百姓总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明年又不知多少人家无法糊口,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呢!”说罢长叹一声。 潘鹂儿本不爱多话,但听到这里不禁问道:“小民百姓难道不能囤些粮食,以备荒年?” 楚春莺呵呵笑,对潘鹂儿道:“妹子啊,你是在公卿门第长大,不知道这世上的民生。你倒问问咱们老爷,穷人家是不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吉义点头道:“是啊。穷人家度日艰难,哪能囤粮备荒?城里百姓固然自己不产粮。就算是乡下百姓,土地少的,余粮也就不多,平时吃些糙米、粗面,凑合着野菜、糟糠过活。至于没有土地的佃农,那更不必说,没米下锅是常事!到了荒年,连野菜都被抢着挖光,吃树皮都不一定有得吃呢!” 潘鹂儿听了十分惊诧道:“原来如此!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从前做丫鬟时,每顿吃的是细米白面,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钱,足以买脂粉打扮、买绫罗做衣裳鞋袜,丝毫不愁吃穿。公子小姐们更不知民间疾苦,每日里只是观赏风花雪月,吟诗作词,伤春悲秋。” …… 如今回忆起这件事情,吉义叹息再三。一叹潘鹂儿生性纯良而命薄;二叹民生多艰,千古如是;三叹从此背井离乡,前路苍茫。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七章 吉义一行人一路向西南方向走,经过了宋州、陈州、南阳、襄阳等州府,县治更是不计其数。 这一天来到房州地界。房州又叫房陵,是有名的穷山僻壤荒芜之地,土地贫瘠灾害多,地域辽阔人口少,简直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因此也就成为自古以来有名的流放地,许多名人被流放而死在这里。 这么一个荒芜地方,风景却是不错。一行人刚从襄阳地界进入房州地界,沿着一条河流叫做南河的往上游走,这一路上山清水秀,到处长着野生的紫薇、牡丹、腊梅、杜鹃等野花,频频遇到鸟兽出没。 说这一带是“鸟不生蛋”当然只是玩笑说法,其实这里的鸟很爱生蛋,否则怎能繁衍到那么多?小到山雀、翠鸟,大到鹰隼、雉鸡,种类繁多,远比山东多多了。 原来这一带是属于神农架、荆山的大山区,动植物种类与数量之多,莫说山东,只怕全天下也罕有能与之相比的。 吉义正要寻找一个深山老林中的世外桃源安居,如此才好逃避官府追捕。所以带一行人沿着河流上溯,要到山最高、林最深的地方去找一个适合隐居的所在。 走着走着,遇到一大群迁徙的流民,人数至少有千人之多! 吉义很是惊讶,难道不是荒年才多流民的么?今年是丰年啊!遂打马上前,询问落在流民队伍后头的人,才知道其中缘故。 原来正是因为丰年,官府加倍横征暴敛,导致百姓反而更难过活,不得不流亡。这一大群流民都是从中原来的,大多是因为交不起赋税,也有的是因为不堪徭役,故而背井离乡。 吉义了解之后拨马走回,心里叹息:“半通贤弟先前说丰年百姓未必就过得好,果不其然。何时能有个人人都吃得饱、穿得暖、不必被赋税徭役压迫得无法过活的好世道!” 正感叹着,忽然前头呼声大起,叫嚣声夹杂哭叫声,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吉义赶忙又拨转马头,上前去看。楚春莺这时正落在后头看风景、采野花,听闻声音也赶忙丢下刚采的野花,上马飞奔过来。 原来这附近有座青龙山,离河岸很近,山上有个山大王占山为王。那山大王可不是像牛大王那样喜欢锄强扶弱的好汉,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寻常贼人,并不敢招惹官府、豪强,只会打家劫舍糟害良民。这一天那山大王在山头上望见有许多流民沿着河岸走来,便领着手下数十名喽啰下山,前来劫掠流民。 贫苦流民,能有什么好劫掠的?无非一点破烂家当、少量口粮。最多还有一些驮物的牲畜。有牲畜的人家已经算是流民中的“富户”了,全家就依靠着一头骡子、或者一匹毛驴、或者一头黄牛,驮上行李和孩子上路,如果找到定居的地方还要靠这些牲畜开荒耕地。上千流民,所有的牲畜不过数十头。连这样的穷人家也要抢,真是没出息之至。当然还要抢女人。那伙山贼分成几股围住流民,然后便肆行抢劫起来。 吉义见状大怒,单人匹马冲去,高声喝问:“哪来的匪徒?哪个是首领?” 那山大王徒步持斧,双手扬起两柄板斧,向着吉义回叫:“哪来的小子?敢管老子闲事?先吃老子一斧头再说!” 吉义闻声懒得再问,手持三股叉夹马直冲过去。 那山大王待要举斧相迎,但见吉义来势凶猛,只怕不敌,慌忙大叫:“小的们上啊!给老子宰了他!”——但像这种欺软怕硬的家伙,手下又能有几多胆量?见状一个都不敢上,没有迎敌的,只有退开的。 说时迟那时快,吉义跃马挺叉,一叉将那山大王当胸刺了三个血窟窿! 众喽啰惊得魂飞魄散,赶忙撇下流民,撒腿奔逃。 吉义大叫:“站住!”那些喽啰虽然听见,却不肯停,依然仓皇逃走。 楚春莺赶上前来,一箭射去,正中一名喽啰后心。那喽啰扑地倒下,当场毙命。 流民这时惊魂甫定,一片声叫起好来。楚春莺对他们叫道:“有胆量的莫呆站着!跟着姑娘杀贼去!” 流民原本没有勇气与山贼对抗,但见吉义一回合杀死山大王、楚春莺身为姑娘家也这么勇猛,当下大受鼓舞,一片声呐喊:“是!”抄起扁担、木棒等物,跟着吉义、楚春莺杀上青龙山。 吉义、楚春莺率领几百名流民杀上山寨。喽啰哪里能敌,有的被杀死,有的被活捉,有的主动投降,有的四散遁走。吉义、楚春莺让几百人把山寨里的财物、粮食、武器搜罗一空,拿下来分给所有流民,并且解救了二十多名被掠的妇女、抓了十几名俘虏。 流民在困境之中得到解救,欢声雷动,争相请问救他们的恩人尊姓大名。 吉义一时为难,问楚春莺:“我要姓甚名谁?” 楚春莺一想,本名是不能说的,毕竟“妖人吉义”已经被朝廷天下通缉,哪怕跑到这里来了也不能说。再想了一想,灵机一动道:“你就暂时借用半通半仙的姓吧!名么,本名是仁义的义,化名就叫仁义的仁!”遂高声对流民宣布:“这位是郝大老爷,单名叫做仁,仁义的仁!” 流民群起欢呼:“原来是郝仁郝大老爷!”“郝仁……真个是好人啊!”“多谢大老爷救命,又分俺们钱粮!” 有人又问吉义一行人是做什么的,当得知也是跟他们一样背井离乡、要找地方安居的,便请求道:“郝大老爷带俺们走!” 众流民群起呼应:“郝大老爷仁义啊!俺们愿奉郝大老爷为主,求郝大老爷带俺们走吧!” 山士贤见状忙对吉义道:“恭喜主公!还未得到新家,先得民心!民心不可弃也!主公便带他们走吧!” 吉义想想道:“可是这么多人……” 楚春莺笑道:“怕什么?老娘不是给了你几百金嫁妆钱?今年正好丰年,粮价便宜,你就用这钱买粮食啊,养这些人来做部民,你就是大土豪了!” 经过山士贤与楚春莺一左一右促成,吉义拿定主意,对众流民喊话道:“好说!愿意跟我走的就跟我走,我带你们赶紧找个可以安居的山窝,定居下来开荒,开辟家园!不愿跟我走的尽管自便,咱们并不勉强!” 众流民又是一阵欢呼,声动山谷。 当下这支一千多人的流民队伍,九成多都愿意跟着吉义走。吉义便率领这群人众,浩浩荡荡,继续沿着南河河岸上溯,去寻找一个适宜开辟家园的地方。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八章 吉义一行人打头先行,让千余流民在后面跟着。 由于带着扶老挈幼的大群人众,行走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不过好在是沿着河岸上溯,一路有水喝,也不容易迷路走散。 次日经过一个小镇,叫做潭头坪。吉义向当地人打听,这一带山最高、林最深而且适宜隐居的地方在哪? 当地人告诉吉义,要说山最高、林最深,莫过于西面的神农架。但神农架那一带素来多妖怪,只怕并不适合隐居。要隐居还是东南面的聚龙山最好——聚龙山是荆山的主峰,你说山高不高、林深不深? 吉义听了大喜,便率人众往聚龙山的方向去。 按理山高的地方土地也就贫瘠,千余人是无法都安顿在高山之上的。吉义的打算是开一条上山的道路,把流民安置在沿途的山麓、山腰,同门与家人则到山顶附近定居。 到了那边一看,聚龙山实在是高,实在是偏僻,现成的山路只能通到聚龙山西面一个叫做五道峡的峡谷中。吉义让人众暂留在五道峡歇息,单率同门在一个本地山民的指引下攀登聚龙山。 聚龙山与五道峡的直线距离大致也就二十里吧,可是上山的路线既没有现成的路,又十分弯曲、坎坷、险峻。七个同门花了整整一天还没到达。走过的路大概得有五六十里了,那是多么难走的路啊!做向导的山民还算气定神闲,吉义、楚春莺也还尚可,桂儿算是勉强,郝半通、山士贤、山士惠、优卿四个可就累坏了,已经无法再走。看起来还剩一两里的距离,可是走起来绕来绕去只怕还得一个时辰,他们四个可是实在没法坚持了。 当下歇了一夜,第二天才爬上去。极目眺望,一览众山小,那感觉自然是好! 不过吉义不得不重新审思定居山顶的计划了。要是住在这样的山顶,生活和出行未免太过不便。于是做了个折衷,准备让同门、家人定居在聚龙山主峰以西一个叫做五龙岭的有山有水所在;千余流民分散定居在五龙岭周围。至于聚龙山顶这边,将来可以考虑找几个山洞,或者人工建造几个隐蔽点,用以储藏一些粮食物资,以备有危险之时躲避之用。总之眼前先顾着安居、开荒,要先让上千人能够自给自足再说。 其后吉义便率领同门、领导流民大干起来,开辟家园。 由于这一带地形崎岖,连一片足以安置百户人家的平地都难以找到,只能几户、十几户散居一处。总共几百户人家,得散居到几十处地方。田地就在山涧、山沟、山泉的附近分散开垦,每片不过几亩田甚至几分田,零星拼凑以满足所需。 有句形容山区崎岖的俗话,叫做“地无三里平”。这聚龙山一带更甚,莫说连片的三里平地,只怕三顷平地都开不出来。 又有一句古话叫做:“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说的正是楚人祖先在这荆山之中开辟田园艰苦创业的事情。筚路就是柴车,蓝缕就是破衣,楚人祖先连君主都亲自坐着柴车、穿着破烂的干活衣服,带领人民开山开路开荒,才有了后来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之一的基业。楚人就从这贫瘠地方起家,凭着艰苦奋斗的传统精神,荡灭了许多在肥沃地方起家的诸侯国。哪怕楚国后来被秦国所灭,楚人斗志也依然不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天吉义与众同门在五龙岭查看地貌,谋划开垦田地事宜。估算得大致能开垦出十几顷田地,作为自家的自留田。在平原几亩田就可以养活一口人,这里土地贫瘠,大概要十亩田才能养活一口人,总共十几顷田地应该能养活百余口人。 楚春莺听了吉义计算田地收成,便道:“那好得很!我们就去买五十名仆人、五十名婢女来,合共百人,伺候我们几家人,并且让他们配对成家,男耕女织,衣食自足!”——“我们几家”其实也就三家:吉母邢氏喜爱优卿、桂儿两个伶俐,已经收做干儿子,算是吉家的人,吉家当前有五口人;郝家有郝母辛氏、郝半通与六个弟弟妹妹,共八口人;山家只有两兄妹两口人。 众人听了都说好。吉义摇头笑道:“不对,我们何来几家人?我们就只一家人!”说着转头一指背后的五道山岭:“这儿是聚龙山五龙岭,咱们正好有五个男人,岂不是天意?不如我们大家结拜,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和同为一家,不分彼此,共成大业!” 郝半通当即称善,拱手道:“承蒙哥哥不弃,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山士贤亦拱手道:“承蒙主公不弃,微臣斗胆,这便与主公称兄道弟了!” 优卿、桂儿两个面面相觑。优卿脸红道:“人家……人家似乎没资格跟哥哥结拜……再说……再说哥哥也已经是人家干哥哥了……”桂儿亦道:“在下出身实在是……只怕更不够格……” 原来桂儿是妓院龟奴出身,自小无名无姓,一直被呼为“龟儿子”使唤。后来被优卿赎出之后,才起了个雅名叫做桂儿,其实也就是“龟儿”的谐音。优卿很高兴时或者不高兴时仍然叫他龟儿子。 在邢氏要收优卿、桂儿做干儿子时,优卿马上乐得撒娇,当场叫起妈来。桂儿却不敢当,嚅嗫道:“不瞒太夫人……我本叫做龟儿子……太夫人若收我做儿子,岂不你就是……” 优卿顿时笑弯了腰。邢氏乐道:“无妨,无妨,我眼睛虽瞎,心却亮着!哪有那么多忌讳?就算是龟,那也好得很,俗话说:‘千年鹤,万年龟’,龟有何不好?”优卿马上附和:“没错!妈收了桂儿做干儿子,你就得个龟寿!” 邢氏既不嫌弃优卿、桂儿,吉义更不嫌弃,当下道:“这是什么话?两位贤弟不用妄自菲薄。有道是:‘英雄莫论出身’,我自己出身也不高啊,咱们再也莫以出身说事。你们敢于帮我杀花含玉,就是敢作敢为的好汉。你们做事伶俐一学就会,修法进境也比我快得多。你们不嫌弃愚兄,愚兄又怎会嫌弃你们?” 优卿、桂儿推辞不得,这才答应。 楚春莺哼道:“为什么卿妹子、龟儿子两个都能算上,老娘和惠妹子就不能算?七个同门偏偏排开我俩,是什么意思?” 吉义笑道:“你这又是没事闹别扭了。我们是在结拜兄弟。卿哥儿、桂哥儿都是男人,他们才有资格,你闹什么?再说了,我们是上合天意,这里正好叫做聚龙山、五龙岭,又不是叫做聚龙与凤山、五龙二凤岭!” 众人听到这里皆笑。吉义又道:“倘若这儿叫做五龙二凤岭,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们掺和进来……”众人大笑。楚春莺自也笑了。 这事就这么决定。当下吉义、郝半通、山士贤、优卿、桂儿五人撮土为香,八拜为交,结为兄弟,誓共生死患难。 这一番聚龙山五龙岭下五兄弟结拜,有诗为证—— 乱世多舛尘甚嚣,五龙自得乐逍遥。 今朝聚义伏丛莽,他年相率上凌霄。 第九回《祸起迁徙第九章 有情不在话多,有义不在礼多。五兄弟简单结拜之后,没有什么繁文缛礼,继续付诸实干。 一家人到处查看土质与水源。最后吉义总结道:“这里土地贫瘠,耕作不易,实在不宜种主粮,只能种些杂粮、豆子、瓜果、蔬菜。若要吃米面,则必须从山外买来。” 楚春莺道:“乱世之中,有杂粮吃已经不错,何必米面?即便遭到旱灾,颗粒无收,这里也多有野菜、树皮,足以度日。” 吉义摇头道:“你说甚么晦气话,放着这里偌多山涧山泉,遭甚旱灾?我可以用豆兵慢慢挖出沟渠来,使这十几顷地都能得到灌溉,收成便有保障。” 众人称是。山士惠道:“大师兄挑的好地方,这里岭上还有不少现成的果树,到时砍去杂树,只留果树,果树间变成草坡养牛马,岂不是好?” 众人说好。桂儿道:“除了果树,红豆树也得留下,慢慢再砍来用,那可是造家具乃至兵器的良材!譬如天下有名的龙泉宝剑,剑柄就是用红豆树的心材做成。” 吉义问道:“可以做三股叉的叉柄么?”桂儿道:“可以!”优卿道:“只要一棵红豆树,足以给咱们大哥做足够一辈子使用的三股叉叉柄!” 众人皆笑。楚春莺道:“那好得很,咱们要拿来做上好的兵器,把咱们的仆人、流民的壮丁全都武装起来,保卫家园!” 众人称善。山士贤道:“这里竟然还有温泉,冬天也就好过得多,岂不是天助我们?” 郝半通道:“这里还有玉石。古时名震天下的和氏璧,就是在这聚龙山中挖出!我看可以派人采玉,换钱使用。” 优卿道:“可是玉石难保采得到,而且乱世里玉石不值钱!咱们不如采铁!这里铁矿石可多,甚至露天就有!” 桂儿道:“卿哥儿且莫高兴,这一带铁矿虽多,却都是劣铁,打造农具尚可,兵器不行。” 吉义道:“如何见得是劣铁?” 桂儿道:“小弟曾得良匠指教炼铁之术,深知黄铁矿所炼出来的铁不好。这儿的铁矿,据我察看全是黄铁矿。黄铁矿不但可炼铁,还可炼硫磺,但所炼出来的铁品质着实不行。战斗之时,好铁所造的兵器与劣铁所造的兵器……呃,大哥自然懂得这个关系厉害!” 吉义道:“原来如此。五弟会造器械,又会识矿炼铁,也是一个奇人啊!儒家把工匠技艺贬为‘末技’,其实是何其重大的谬误啊!工匠技艺,可以强兵富国,说是‘首技’也不为过。” 优卿道:“可不是?要不人家怎会看上这龟儿子?人家咋不看上官老爷呢?只因那些门阀高贵的官老爷,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啊!全是废物!” 吉义笑笑道:“四弟说的未免偏颇些。不过咱们如今不谈论这些,咱们还是只论眼前有用的事就好。劣铁能造农具,也就可以了。铁矿咱们必须开上。山里不缺木材、野兽,打野兽除了可得肉食,还可得毛皮。咱们需要招揽一些铁匠、木匠、皮匠来。如此无论粮食还是用具,都可以自给自足了!” 开辟了家园,需要有个名字。由于是在五龙岭下,吉义想了个名字叫做五龙居。郝半通、山士贤、优卿、桂儿都说好。 楚春莺却嗤道:“哪里好?甚么‘五龙居’,太小家子气!还不如我来起一个……” 优卿笑道:“难道你要叫做‘五龙二凤居’?” 众人听了发笑。楚春莺甩手道:“卿妹子甚么馊主意?不管是‘五龙二凤居’还是‘四龙三凤居’,都糟糕得紧!我和惠妹子才不会那么小气,非要名字里带上我们呢。我的意思是——就叫‘五龙庄’不好么?虽然现今只住咱们一家人,将来有了仆人婢女就像个庄子模样了,再加上周围几百户人家,统合成一个包括内庄、外庄的大庄子!寻常村庄就那么点儿地盘,我们五龙庄可以包括很大的地盘!” 山士惠首先赞成道:“太好了!五龙庄,囊括方圆几十里地盘的一个大庄子,这简直是百年千秋的基业啊!” 众人都赞道:“好极!” 于是这片家园就决定叫做五龙庄了。 说干就干,五龙庄就这样建立起来。以五龙岭下的内庄为中心,外庄的范围很大,住得远的人家距离内庄有超过十里路程,如果绕着外庄范围走一圈,整个周长该有五六十里之长!深山老林之中,幅员辽阔的一个庄子,要从无到有建成一方安居乐业的乐土。 在五龙庄初建的日子里,同门七人分头行事,带领上千人众开辟家园。 楚春莺、郝半通率领一支车队出外采购粮食、物资,一趟一趟地往回拉。拉到潭头坪镇,再由山士贤、优卿轮番率领两支骡子、驴子和黄牛组成的驮运队,驮到五龙庄内庄卸货。骡子、驴子和黄牛有的是流民携带的,有的是新买的,楚春莺、郝半通每次途经附近的城镇、市集,就把有得卖的这类牲畜顺便买了。 吉义负责率领人众,砍伐树木、平整地面、建造房屋、开辟道路,并且挖掘山洞储存粮食、物资。每隔七日,就集中使用一次豆兵,夜间作业,帮忙干活,干得飞快。流民次日发现一夜之间进度加快许多,惊喜不已。吉义就告诉他们这是有神助!是上天怜悯大家,要帮助大家活下去!但是不能懈怠,勤奋者才能得神助,懒惰者不但不能得神助,还要遭天谴!流民信以为真,备受鼓舞,感觉有郝大老爷统领,又有神助,活下去真的大有指望,当下信心大增,精神振奋,干活也更有劲了。 桂儿负责带领稍有手艺的人制造工具、农具与武器。山士惠则负责带领妇女帮助男人干活。就连吉母邢氏、郝母辛氏也与流民中的老人们一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流民中的老人不多,只因要背井离乡迁徙十分不容易,少数身体尚健的老人还罢了,许多身体不行的老人都知道自己是个负担,为了免得拖累子孙、让子孙更有活下去的可能,便宁愿不跟着走,自己坚持留在老家——说得好听就是听天由命,说不好听就是坐以待毙。也有子孙十分孝敬,即便生路渺茫也不肯丢弃老人的,就有老人宁肯自尽以绝子孙念想。这些都是乱世的凄惨,不必多言了。太平盛世、普罗大众皆能得温饱的日子真是遥远的梦想啊…… 刚开始先以建造房屋为主,草创茅庐,让几百户人家初步得以安居。安居之后,流民就应该改叫庄民了,然后转为开荒为主。并且将庄民之中的壮丁组织起来,编成民兵,号为五龙庄庄丁团,分发武器,干活间隙进行基本的战斗训练。这样才有力量保卫家园,提防山贼、流寇攻击,也要防妖怪侵袭。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一章 一直忙到这年深秋,开辟深山家园的第一阶段才算告一段落。 身为五龙庄大庄主的吉义,本来自小素有志向,自从甲子年以来经历各种事情,在楚春莺、郝半通、山士贤等人的鼓舞下树立了更大的志向,这时就决定要为终结乱世而战。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自古来多少仁人志士的向往。吉义也是如此,有了深山家园,能够独善其身了,就要为着更远大的目标去奋斗。 于是在五龙庄初步建起之后,吉义决定要再出外闯荡。 一来,好汉自然不应该空老山林,在乱世应该大有作为。 二来,自己被朝廷满天下通缉,免不得会害怕连累母亲。如今母亲有了深山家园可居,自己应该去别处闯荡,那么这边就不会引起朝廷注意。 三来,半通半仙没事又替自己算了一卦,算出一个“蹇”卦来。卦象一时解释不清,但大致意思是老家要出事,跟吉义有关系,应该回去。 吉义想不通自己已经举家迁徙了,老家还有什么事?纵然老家出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需要回去? ……虽然想不通,但毕竟郝半通所算的卦极灵,宁肯信其有。 身为吉义的第一个亲密兄弟、五龙庄的二庄主,郝半通也不是泛泛之辈,莫看年轻,简直已经是神卜了。先前所算的卦,差不多都应验了。 给吉义算的“同人于野”,如今便已经聚了五个兄弟、七个同门,大家相处良好,同心同德。 给楚春莺算的“朋至斯孚”,也是差不多。 给潘鹂儿算的“无攸遂,在中馈”,本来也是对的,可惜没有照办,以致遭到无妄之灾。在出事之前又有一卦算到“无妄,行有眚,无攸利”,但也没想到指的是家里的家人,还以为指的是一行人外出打怪之事。 有时候即使占卜出来也没法改变,“是祸躲不过”,终究会来临。但如果能够避凶趋吉,那么还是照办的好。 吉义遂决定按照郝半通所算的情况回老家平邑县看看。楚春莺也想要回去看,哪怕仅仅是好奇使然,她也想要知道平邑县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还会跟已经迁徙千里之遥的吉义相关联? 这真是命运弄人,吉义又要千里迢迢走一趟,回山东沂州平邑县去。之前离开时还以为会很久不再回来了,甚至永别。当时乡愁顿起,禁不住泪下沾襟。现在这么快却要回去了,真是想不到。这也是世事无常、际遇飘渺的一种吧…… 吉义遂安排两边事情,让山士贤、山士惠留守五龙庄,自与楚春莺、郝半通、优卿、桂儿上路。另外还带上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个旧有的仆人,跟随伺候打下手,其余新买的仆人婢女都留家干活不带去。 吉义的真实身份只有四名旧仆人知道,吩咐他们守口如瓶莫与这里人说。因此新的仆人婢女都不知道吉义这个名字,只知道郝仁郝大老爷、郝半通郝二老爷,以为两个老爷是族亲兄弟。这趟要回老家,也就只有四名旧仆人适合跟随伺候。 这时候郝半通、优卿、桂儿都已经学会了一个战斗法术,一众门人整体战力大增。由于老家那边将要发生的事情不小,必须大部分同门都去,一来才能应付,二来都好历练。至于五龙庄这边,吉义有些担心只留山氏兄妹两个是否足以保卫家园?郝半通说按照卦象,出行期间五龙庄不会出事,可以放心。 那卦象是一个“蹇”卦,卦辞云:“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郝半通一时也解释不太清楚,大致上认为是:“西南”指的就是新家五龙庄,“东北”指的就是老家平邑县,新家不会有事,老家却要出事。通过这件事似乎可以结交“大人”,或者是与什么“大人”打什么交道。这件事可能有不少波折,“贞”是坚持之意,“贞吉”应该是指坚持下去可以得到好的结果。 另外,再进一步卜下去,得到该卦第五爻,爻辞很短,只有四个字:“大蹇朋来。” “蹇”就是困境,“大蹇”就是很大的困境,那么“大蹇朋来”的意思就是说,在很艰难的处境中会有朋友来帮忙渡过难关。这个究竟指的是什么情况,暂时也还不清楚,只有走着瞧了。 当下同门五人加上四个仆人,一行总共九人,各骑骏马出发,千里迢迢向着东北方向行进。这一趟取道徐州,准备先到费县黑熊山,在牛大王藏宝处给他留个言,然后回平邑县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一路风餐露宿,不在话下。 快到费县之时,经过一座山。那山很是奇特,孤山耸立,而且顶是平的,像是一座大平台。 全天下的山顶多数都是尖的,平顶的山十分稀少;山东却多有平顶的山,叫做“崮”。 楚春莺远远望见那山,不无怀念道:“那就是仙台山啊!姑娘本是南方人,自小随着养父母流浪到北方,曾经经过这里,还记得这座山。据说因为山东多神仙,这山就是神仙下凡时用神力做成的,仙人在山顶平台上面栖息,故名仙台山。” 吉义笑道:“那不就是土名抱犊崮的孤山么?也算一座名山了。我们那边传说,古时有个王老汉抱着牛犊上去,在上面养牛耕田,后来成了神仙,那山就得名抱犊崮了。至于什么仙台山的雅名,倒没几个人知道。” 优卿听了怀疑道:“那上面能有多大地方?可有水源么?居然能够耕田?” 桂儿扯扯优卿衣袖道:“卿哥儿莫要太当真。民间传说么,作不得准的,都是稀奇古怪,玄乎其玄。” 正议论着,忽然楚春莺竖耳倾听,警觉道:“有动静!有人马!你们快藏好,我去看看!” 一行人急忙下马,拉着马蹿进道旁树林里,隐蔽起来。楚春莺单骑穿行在树林边缘,前去哨探。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二章 楚春莺探看了一番,纵马跑回来。吉义迎上去问道:“如何?”楚春莺向那边一指:“有一群官军来了!”吉义忙又问:“甚么官军?”楚春莺呵呵笑道:“是去抓妖怪的,领头的正是咱们的老熟人,孔让孔教授那厮。” 原来御法师孔让从京里跟着慕容知府来沂州上任,一时意气风发,不料连遭挫败,遇到牛大王打劫没能保住知府家眷,吉义越狱时也没能将吉义抓回来。引得知府夫人蔡德音不满,对知府抱怨说孔教授是个草包。慕容知府对孔让的礼敬也就少了。 孔让心里郁闷,寻思着应该干点事情,挽回声誉。不如替地方上除妖打怪,不但可以扬名,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得到炼制丹药的丹材。 于是孔让带着官军出外除妖打怪,巡行沂州所辖诸县,先后打杀了两个怪,又活捉得一个女妖精,果然轰动远近。 孔让不免得意起来,不即刻回州府,故意叫官军摆开架势巡行,叫地方百姓广知他除妖打怪的成果。孔让的学徒要替师父扬威,特意装点了两辆大车。一辆中间载着一面大旗幡,左右两边挂上两个怪的首级;另一辆载着一个大铁笼子,笼子里关着活捉的女妖精。 “那女妖精不过是只小妖,看起来没甚能耐!”楚春莺乐呵呵地告诉吉义:“那打死的两个怪,一个山羊怪,一个野猪怪,都没甚稀罕的,那猪怪的头还没咱们曾经打死的三个猪怪大呢。” 吉义听了便问:“那女妖精又是何种妖怪?” 楚春莺笑道:“你这好色成性的傻瓜蛋大老爷,就知道问女妖精!” 吉义瞠目道:“这都是你说的不明不白,打死的两个怪说了是何种妖怪,活捉的却不说。我不就好奇问一问,怎么就好色了?” 楚春莺摇摇手:“活捉的女妖精是何种妖怪,我也不知道啊!那押着女妖精的囚车用帏幕围着,看不见她身子,只看见枷在车顶上的头和手,看不出是何种妖怪。” 吉义不解道:“既要巡行示众,又不给人看妖怪身子,这是何意?……难道,是随便抓了个良家女子,冒充妖怪好请功?” 楚春莺摇摇头:“那倒不至于。虽然某些无良官军会杀良冒功,但这个孔教授所抓的,确属妖精无疑。因为其头发是银白色的,看起来十分美丽。其面容是个美貌少女,要是人类的话不至于这么小就头发全白,而且那是闪闪发亮的银白,又不是人类老了的头发苍白。” 吉义点头道:“那是妖精无疑了。但不知这么搞是为什么?” 楚春莺笑道:“咱们跟去看看便知。况且这孔教授跟我有仇,我非杀他不可。等我跟着他看个热闹,觑机便取他的狗头!”——最初吉义刚遇到楚春莺的时候,楚春莺跟牛大王下山打劫知府家眷,被孔让安排弓箭手射中,要不是给吉义抢救就没命了,至今仍对此事耿耿于怀。 于是一行人继续隐蔽,等官军过去之后就尾随他们而行。官军到了前面一个镇子歇下,楚春莺再去查看究竟,回来向吉义说知,未说先笑。 吉义奇道:“你笑什么?” 楚春莺嘻嘻笑道:“我笑那孔教授倒会敛财!他拿女妖精示众,让官兵用帷幕四周围着,外面的人只能看见小女妖精的头脸,若要进去看仔细,得花一百文钱才能进去!你想,小女妖精的头脸美得很,不就引人特别想看小女妖精的身子又长得怎样?想看就得交钱,于是孔教授赚的钱已经装满了两口大麻袋!正在装着第三口!这样下去很快也得装满了!啧啧,这不算敛财有方?听说他们每过一个镇子便示众一次,我问个有钱有闲的阔财主,得知他已经跟着看了三遍了!” 吉义听着不禁也笑了:“那真是闲得没事!……那你不问他到底是什么女妖精?” 楚春莺眉头一挑:“问了。那财主不肯爽快说,趁机要占我便宜,摸我的手,说我是个穷姑娘没钱看女妖精么,不如跟着他走去下一站再看一次,他管我有吃有喝,还有住……你说,姑娘能听他的么?姑娘当即甩开他的手,说女妖精有什么稀罕的,就走了!” “是是。”吉义附和:“女妖精有什么稀罕的,我都看过三四个女妖精了。” 楚春莺抱手道:“你虽不稀罕,平常人还是稀罕的。孔教授那厮故意遮着女妖精身子吊人胃口,赚钱还是其次,更是为了扬名——你想,这样一来,爱看稀罕者必多来围观,有钱看的就给他赚翻还替他传扬,哪怕没钱看的也会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满个州县就都知道他捉妖打怪的功劳了!哼,既然他这么想要扬名,咱们就帮他一把!索性就在巡行路上给他来个伏击,杀死他,包管轰动一时!大大扬名!” 吉义道:“你这主意可又刁钻了。当路伏击,只怕不太容易。” 楚春莺一指郝半通:“怎么不容易?放着半通半仙在此,正好试试新学会的大招!” 吉义想想道:“咱们千里迢迢回来,应该不是为了孔让那厮吧?” 楚春莺斩钉截铁道:“虽然不是为了那厮,却也不可放过那厮!咱们千里迢迢回来,那厮偏偏出现在咱们面前,这可不是上天给的机会?否则那厮躲在州城里,姑娘还不容易报仇呢!天予不取,乃是逆天,姑娘从来顺天行事,取他狗命正在此时!” 一旦楚春莺拿准了主意的事情,吉义都是拗不过的,何况这主意倒也不错,吉义便吩咐一行人赶到巡行队伍前面去,准备当路伏击。 官军将活捉的女妖精示众了一番之后,又向着下一个镇子进发。吉义一行人已经在其前路上埋伏好了。这是一处官道两旁平坦宽阔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伏击吧!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三章 吉义看了地形之后定下计策,准备自己与楚春莺、郝半通三人在前头对敌进行突袭;让四个仆人带着马匹呆在远处小丘下,将马匹喂饱,得手之后大家便可纵马撤离;让优卿、桂儿埋伏在中途的树篱下,以备接应前头三人撤退。 优卿听了嗔道:“人家刚学会法术,一击就可杀死敌人,大哥却不让人家试!中途接应什么呀,不如一起上了!” 桂儿不等吉义回答,自劝优卿道:“卿哥儿,大哥安排自有道理,你不可说这等鲁莽无谋之语。一起上的话,大家的法术一古脑儿打完,如果事情不成,敌人追击,我们能保逃得出去么?所以最好是有的突袭、有的接应,万无一失。” 吉义点头道:“五弟说的正是!” 优卿兀自不服:“那就我来突袭呀,别人来接应啊。” 桂儿摇头,接着讲道理:“卿哥儿,你的法术固然一击就可杀死敌人,大师姐一箭难道不能?要突袭的话,你俩都是一样的用处。但如果要接应的话,众多敌人追赶,大师姐一箭射去,就远不如你法术一击更能震住敌人!因此派你接应,是有道理的。” 优卿听这么说,这才没话可讲,乖乖跟桂儿去准备接应。 吉义、楚春莺、郝半通三人来到官道旁一棵大树下。楚春莺指着树上对郝半通道:“半通半仙,你跟傻瓜蛋老爷在树底下呆着,我爬上树去伏着。待会儿孔教授一伙经过,我先射他一箭,最好是当场将他射死,你便来那个法术,丢在咱们身后,掩护咱们撤走。倘若射不死,你也来那个法术,坑他的手下,坑上越多越好!吉哥哥用豆兵齐上,咱们改偷袭为强攻,说什么也要宰了他!” 郝半通应诺。于是楚春莺爬到树上伏着,吉义和郝半通在树下等着,两人打扮就像寻常旅客,装作走累了在休息,等巡行队伍来了就装作好奇看热闹。 一切准备妥当。远处开来人马。前头几十名官军开路;然后便是御法师孔让师徒。孔让坐着轿子摆势,十几名学徒有的骑马、有的徒步,围绕在轿子四周;后面还有一二百名官军,有的推车,有的举旗,有的扛着刀枪,有的吹吹打打,一副奏凯而归的派头。 “啊呀!贵人驾临了!”在孔让经过之时,吉义故意大声喊叫起来。 官兵转头看,见是个汉子傻瓜一般地叫唤,没人理他。 “啊呀!”吉义更落力地叫喊:“这是个真贵人啊!老天都降祥瑞了!” 官兵面面相觑,有的便照吉义所指望空看去,只见一片晴空,不见什么祥瑞。 “啊呀!真个是祥瑞啊!”郝半通也叫起来,引颈眺望,手舞足蹈。 官兵见吉义和郝半通两个言行举止夸张,像是得了毛病,不禁哗笑。天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甚么祥瑞?”孔让听见叫喊,从轿子里掀开窗帘,探出头来问。 还没有人回答他,猛然间一支冷箭,从大树上枝叶繁茂之处疾速飞出,直扑孔让面门。 楚春莺觑得准准一箭射去,不料忽起阵风,那箭在孔让的脸边擦过,只射伤了其耳朵,没能取其性命。孔让大吃一惊,一手捂耳朵一手指着树上大叫:“有刺客!” 官兵一阵混乱,反应快的便向大树扑来。楚春莺急忙从树上跃下。吉义在底下接着,抱个满怀。郝半通拔腿先逃,吉义放下楚春莺,与郝半通三人飞奔逃命。 孔让看清从树上跳下的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刺客,大叫:“抓住刺客!我有重赏!”这时多数官兵已经反应过来,听有重赏,争相赶去抓刺客。孔让在后面又一连串叫唤:“还有两个同伙!一并抓来!不可放过一个!” 官兵蜂拥而上,直追刺客三人。楚春莺叫吉义:“放豆兵!”吉义依言撒出几十个豆子,冒出一阵白烟变成几十个豆兵,迎向官兵厮杀。 官兵哇哇大叫:“妖兵!”“圆头圆脑耍槌子的绿妖兵!” 孔让在后面看见,疑道:“妖兵?敢莫又是妖人吉义那厮?” 旁边有学徒道:“错不了!”“我们都见过这种妖兵!”“妖人吉义好一阵不曾出没了,不料如今又来!” 孔让听得是吉义没错,忙抓着法宝紫龙扇跳出轿子,拿羽扇想要施法。但这时前头争取重赏的官兵已经跟豆兵搅作一团厮杀,使法术只怕把自己人也给打了。 这边孔让顾忌打到自己人,那边郝半通却不顾忌,得楚春莺一声喝令:“坑啊!”赶忙施展起已经准备好的法术——只听平地上一声轰然巨响!当场陷下一个巨坑,连官兵带豆兵一齐坑了进去。 这就是郝半通所修成的第一个法术,巨窦门独门土法“巨坑待填”。只见那巨坑是个方形,边长约十丈,深约二丈,瞬间将一大堆官兵坑得深陷其中爬不出来。至于豆兵,横竖是做“填旋”用的,一同陷入又有何妨?“填旋”,就是用作牺牲品、送死的意思。 这个巨坑是极其平整地陷下去,坑壁如削,里面的官兵一开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觉身体随着地面骤然下降,轰然一声触了底,脚下猛然一震有些发麻,然后眼前现出峭壁,转头一看四周都是峭壁,抬头一看蓝蓝天空,方知是陷进巨坑里了。 后头孔让一手执着紫龙扇,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看到眼前突起巨变,目瞪口呆。其身边的学徒们正待讨好师父,争相要给师父包扎,见此情形也尽皆呆了。 师徒一众呆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随行的大部分官兵一下子都丧失了战斗力。这都是孔让不合许下重赏,导致官兵一拥而上去抓妖人,结果集成一堆陷入巨坑。 “巨坑待填”没有杀伤力,只是让被坑的人出不去。 这就够了,吉义趁势召出三个豆神、撒出更多的豆兵,绕过巨坑杀向孔让,自己也手挺三股叉杀了上去。楚春莺跟着吉义往回冲杀。郝半通只发了一招法术已经耗竭了全部法力,又不会武斗,就不回头参战了,只管先走。优卿、桂儿两个只管伏着,没得命令不用出头。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四章 大批官兵陷落在巨坑之中干瞪眼、乱叫唤,一时之间找不到办法出坑。没陷落的官兵也被豆神、豆兵赶打,顾不上保护孔让。 吉义、楚春莺抓住机会直扑孔让。吉义使三股叉,杀得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徒哭爹喊娘,死的死,逃得逃。楚春莺并不管那些连滚带爬的学徒,径自轻身蹿到孔让面前。孔让还来不及念咒施法,就被楚春莺揪住领子,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迅即架在其脖子上。 “嘿嘿。”楚春莺贴在孔让身边笑道:“孔教授,可认得姑娘么?” 孔让浑身筛糠,脖子透气不畅,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吱出声来:“姑、姑娘饶命……” “看样子不认得姑娘了?”楚春莺一手握匕首继续架在孔让脖子上,一手放开其领子,揪住其胡须,将其胡须卷在手指上绕了几绕,揪得紧紧地戏弄他,笑道:“既不认得,留你何用?” 孔让魂不附体,斜着眼睛使劲看楚春莺,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见到楚春莺,哪能认得出来,嘴里只能反复叫道:“饶命!饶命!姑娘饶命!姑奶奶饶命!” 楚春莺嘿嘿笑道:“看在你叫姑奶奶的份上,姑娘稍微提示你一下,黑熊山,记不记得?” 孔让眼珠一转,慌叫:“记得!敝人认得姑娘了!姑娘就是、就是黑熊山的女贼……不,女杰!女英雄!” “好得很!”楚春莺满意地点头:“既然还认得,那么到了阎王殿上,阎王爷问你怎么死的,好歹你能答得上来,姑娘就放心了。”说着匕首一划,已将孔让喉管割开,紧接着一脚将其身子向前一蹬,自己向后倒跃开去。 孔让哑然栽翻,颈血狂喷,死在当场。 没陷入巨坑里的官兵不敌豆神、豆兵,尽皆溃逃,很快逃了个干干净净。 吉义与豆神、豆兵将巨坑四面围住。里面有的官兵还想抵抗,向上射箭。吉义身边一个豆兵被射翻滚落。吉义大声喝令:“还敢打的,槌子砸他!”豆兵呀呀附和:“槌子砸他、槌子砸他……”纷纷居高临下飞出手中槌子,砸那些弓箭手。 弓箭手当场被砸死好些个。吉义再向下喝道:“顽抗者死!投降不杀!” 底下官兵听这么说,意志薄弱的便撇下武器,央告:“好汉饶命!”有的还拿不定主意。这时楚春莺已割下孔让首级,提着首级到坑边来晃:“还想顽抗的,看样!”官兵见了更无斗志,纷纷撇下武器跪地求饶。 整个坑里跪倒了一大片人,到最后只剩一人站着,但也撇了武器。 吉义指那人问道:“你是何意?” 那人叫道:“俺不战,也不降!” 吉义道:“你为何不降?” 那人傲然道:“俺堂堂汉子,宁死不降!” 吉义道:“那又为何不战?” 那人道:“俺倒是想战,可你使妖兵一古脑儿丢下槌子,便连许多兄弟也杀了。有胆你放俺出去,让俺与你单挑,虽死无惧!” 吉义略一思忖。楚春莺先道:“想得美!你陷在我们坑里,就是我们砧板上的肉!看我再使个大法填了这坑,把你们一古脑儿活埋!”——其实楚春莺既不会这个大法,“巨坑待填”也只是施法之时产生巨坑,并不能再用法术填回去,要填只能用人力填。这样说都是吓唬那人而已。 那人毫不畏惧,叫道:“你们放了别人,再活埋俺!俺若皱一下眉头,不是好汉!” 楚春莺见吓不住那人,笑道:“倒是个真硬汉。吉哥哥,你说如何是好?”吉义低声道:“硬汉子值得礼敬,还是不杀吧?”楚春莺低声回道:“不杀可以,可姑娘并不惯礼敬人。嘿嘿。” 当下楚春莺提高声音,对坑里众官兵叫道:“别人可饶,只要撇下武器,姑娘放你们上来,你们便可滚了!剩下那个不肯投降的,姑娘活埋了他。叫他嘴硬!” 于是楚春莺叫吉义吩咐豆兵撤开一道口子,再用长木棍当梯子,放底下的官兵爬上来。 官兵尽皆撇下武器攀着长木棍爬出坑来,乱哄哄拜谢一下不杀之恩,然后乱哄哄撒腿奔走,向州城方向跑去了。 楚春莺对着只剩下若干尸体和一个活人的坑里,笑着叫道:“姑娘要使大法埋你了!” 那人抱手挺立,昂然叫道:“随你埋!” 楚春莺做出跳神的样子,欢蹦乱跳一阵,再冲坑里叫道:“大法已施!你等死吧!” 那人愕然道:“大法?俺怎么还没被埋?” 楚春莺做个鬼脸道:“姑娘使的大法是——万年尘封大法!你只要在这坑底下等上一万年,尘土定会渐渐把你埋了!但若你没耐心等,自己爬了上来,那就见证不了姑娘的大法,可不是我大法不灵。”说罢大笑,揽住吉义的手臂,一同离开坑边。 半晌,那坑底的硬汉子才明白过来,攀着没有撤掉的长木棍爬上来,冲着吉义的背影大叫:“好汉!承你不杀之恩,敢问尊姓大名?” 吉义转身道:“免尊,我姓吉名义。” 那人叫道:“原来你果然便是‘妖人吉义’,果然厉害,不愧是坐拥九座山寨的总大王!而且又有仁义,对敌人尚且不滥杀。早知俺便不投官军,投你了!可如今都尉黄大哥待俺甚好,俺只有替官家卖命了!俺叫做赵军材,欠你个人情,后会有期!” 名叫赵军材的硬汉子说完跑了。 吉义愣道:“他说什么?说我是坐拥九座山寨的总大王?我何时有这能耐了?” 楚春莺乐道:“这有什么奇怪?官家拿不住你,就把你往神里吹,抬高你的能耐,掩饰他们无能。百姓也爱以讹传讹,越传越厉害。不如姑娘以后行走江湖,也替你吹吹,说你有九个小老婆,个个厉害,一个镇一座山,替你管着九个山寨。” 吉义哈哈大笑。两人一同搜检孔让的尸身及其行李。结果得到若干丹药,还有一本法术书。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五章 缴获的法术书叫做《五五杂术》,里面记载了金、木、水、火、土五系各五种法术,总共二十五种法术。这是一本泛用的法术书,任何门派都能使用。 楚春莺听吉义念过书名和大致内容,喜道:“我听说过,世上有三本泛用法术书最为常见,一本叫做《十击二疗》,记载了十二种法术;一本叫做《五五杂术》,记载了二十五种法术;还一本叫做《七十二般妙法》,记载了七十二种法术。虽然说是最常见,可是本朝严禁修法,想要找一本都难。如今可算得到一本了。” 吉义道:“可是咱们巨窦门不乏独门法术,比如本门的木系法术,我只怕一辈子都学不完,还用得着泛用法术么?” 楚春莺道:“你学不完,我学得完啊,你这傻瓜蛋至今一个法术也没学会,姑娘可是一个月之间就能学会两个法术的修法奇才!后来要不是为了提升已有法术的修为,光是一味新学的话,只怕我一个人修的就能赛过你们五龙……总之这辈子修下去的话,本门的金系法术必定不够我学的!” 吉义道:“那你不是说还要修水法吗?” 楚春莺道:“即便双修,也怕不够啊!” 吉义道:“修那么多?贪多嚼不烂啊!” 楚春莺道:“不管怎样,可供选修的法术总是越多越好,独门的也好,泛用的也罢,越多越有得可选,喜欢修什么就修什么!得了这本书,便多了五种金法、五种水法可供姑娘这辈子选用,自然是好事啊!” 两人边说边继续搜索,从学徒的尸身上又搜到一些低级丹药。 孔让带的丹药有用来治伤并补体力的小还丹、大还丹;用来恢复元气的补元丹、复元丹;用来恢复法力的回灵丹、返灵丹;还有一些用来解毒、解除身体异样等特殊丹药。学徒就只带有低级的小还丹、补元丹、回灵丹,没有别的了,数量也少。毕竟御法师可以从朝廷府库得到丹药补给,普通法师可没有这个特权。 由于朝廷严禁修习法术、严厉捕杀野法师,就连丹药也禁止在市面上贩卖,只有黑市才有少量贩卖而且价格昂贵,吉义、楚春莺迄今还是第一次大量获得丹药,这个自然欢喜。今后作战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比如郝半通一个大招用尽了法力,吃下回灵丹、返灵丹就能恢复,但也不是立时就能见效,通常的丹药都是缓慢释放药力的,总之会有帮助就是了。 搜索得差不多之后,吉义就要离开。楚春莺指着官军丢下的囚车,叫道:“还有女妖精哩!来看看再走!”拉着吉义来到装着妖精的囚车边。 那小女妖精的头和手被枷在车顶上,是个少女的外貌,声音稚细,向着三人求告:“好人!放了人家吧!” 楚春莺上前一把掀开幕布,看清了女妖精的全身,只见是个美轮美奂的少女体态,只比人类多了两对透明的翅膀。楚春莺乐道:“果然好看!一百文值了!” 那小女妖精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楚春莺意欲何为,有些害怕,只是央告:“好人,不要伤害人家,人家没有害过人的!” 楚春莺问道:“你是什么妖精?蜻蜓?蝴蝶?” 小女妖精摇头道:“人家是蛾子,夜里飞的蛾子。” 楚春莺奇道:“蛾子也能变成这么美的妖精?我还以为是蝴蝶。但看你翅膀透明,又似蜻蜓。不料却是蛾子。” 小女妖精道:“好人,妖精要修人形,全凭自己心意想要修成什么样子的,蛾子修成美人又有何奇怪?何况人家原本也是很好看的银翅夜蛾,不是寻常的蛾子。” 楚春莺道:“那就变个原形来看看!” 小女妖精道:“好人,人家要是能变原形,早就逃啦。就是被坏人禁束,变不了呀。” 楚春莺道:“什么禁束?” 小女妖精道:“就是逼人家喝一种难喝的药水,喝下去就变不了身啦。” 楚春莺回头对吉义笑道:“这不跟你们在死牢里吃的牢饭差不多?吃下去法师就没法施法了。” 吉义点头道:“是,牢饭里掺有什么艾根散,我倒无所谓,横竖我不会法术,张晋、刘兴隆、钱季宝几位可就被禁束住了。”说着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看小女妖精道:“这妖精既然无害,还是放了吧!否则官兵再来,还将其抓去州里,示众之后,要杀要剐。” 楚春莺嗤道:“你听她讲!她说无害就无害了?没准是个很有害的妖精呢?咱们不要多管闲事,看稀罕也看过了,走吧!”说着拉起吉义:“快走快走!” 小女妖精急得叫道:“好人莫走!人家真的无害!从来不曾为害!从来……” 正辩解着,只见楚春莺又跑回来,俯首看囚车下面。 小女妖精眼睛闪光,以为有救。但楚春莺并不是要开囚车救她,而是盯着放在囚车下的几个麻袋。 其中两个大麻袋已经装满了钱,还有一个大麻袋装了一半,另一个小麻袋装着一些散碎银子。 楚春莺伸手到那个装着散碎银子的小麻袋里搅了一搅,摸出几锭比较大的银子,笑道:“女妖精示众赚的钱,正好给我们做盘缠。”说罢起身掉头跑了。 小女妖精急得“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叫道:“好人莫这样!人家给坏人示众赚的钱你也要拿走!就不顾人家!人家真的好可怜!人家真的从来不曾害过人!你们可以先带人家走,再去,打听!人家可曾害过人?要是有害过,要杀要剐随你们!呜呜呜……” 楚春莺转头道:“先带你走,你不觑机溜了?或者使妖术害我们。” 小女妖精眼泪汪汪地摇头,那眼泪随着摇头飞溅,真个是挥泪如雨,说道:“人家喝了那坏人的药水,连变身都不能,哪里还能使妖术?……呜呜,人家也不会什么妖术,要会,还能给他抓住……”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六章 吉义见了美少女模样的小女妖精哭泣,很是不忍,颇有要解救之意。楚春莺却不为所动,指着小女妖精质问:“胡说!万物但凡修成了妖,都有随之而成的妖术!你不会妖术,骗谁呢?不会妖术怎么活?” 小女妖精哭着辩解道:“人家说的是害人的妖术啦……自保的妖术自然还是有的,否则真的没法活啦……人家所会的也就一个‘爆笑花团’的小小招术,把要捉拿人家的坏人弄得笑倒在地,趁机逃命而已啦……” “哦!”楚春莺笑道:“会这种招术!可见你也是个顽皮鬼儿!如今却扮得一副好可怜相。” 小女妖精继续挥泪如雨道:“人家真个可怜啊!人家什么坏事也没干,给他们撞见了就要捕捉!人家虽然扔‘爆笑花团’笑倒了几个人,可他们人多啊!轻易就把人家抓了,逼着喝难喝的药水,关在这劳什子的笼子车里……” “哇哈哈!”楚春莺大笑:“不仅如此,还给当作怪物示众,收钱!” “是呀!”小女妖精哭道:“人家饱受惊吓羞辱呀!坏人收钱,闲人围观,一个个都来掀帘子看人家,人家好羞耻呀!好人快放了人家,别把人家丢这里,给坏人再来抓了呀!” 吉义越发不忍,说道:“放了她吧!怪可怜的!” 楚春莺这才呼叫豆将:“豆老大来!打开这劳什子的笼子车,放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妖精出来!” “好咧!”豆将乐呵呵跑过来,用手抓住囚车两边,用力一拗,“喀喇喇”一阵响,囚车顷刻崩坏,然后再一掰,轻轻就把枷住小女妖精头和手的大枷卸开。 小女妖精得到解放,连声道谢,跳到地上,活动活动被关得麻痹了的身子,又试试拍拍翅膀飞起来,悬停在空中。 “啊哈!”楚春莺乐道:“杀了仇人,又做了好事,心情爽极!走吧,走吧。”拉了吉义,离开战斗现场。至于现场遗留下的巨坑,就不管了,横竖不是自己的地,没必要填回去。 小女妖精跟在后面飞。楚春莺察觉,回头问道:“你跟来做甚?” 小女妖精怯生生道:“恩人,你们救了人家,人家不得报恩么?” 楚春莺摆手道:“报什么恩?不用了。你又没甚能耐,赶紧山里躲着去,莫再给坏人抓住。” 小女妖精眨眨眼道:“可是,人家就是想报恩啊!虽然人家妖力微薄,不嫌弃的话……” 楚春莺使劲摇头:“嫌弃!嫌弃!你又不会什么大招,没用的家伙,哪能不嫌弃?”说着笑了:“嘿嘿……姑娘明白了,你跟着我们,名为要报恩,其实是怕再遇着坏人,想傍着我们强人吧?” 小女妖精被楚春莺说破心思,脸红道:“好人,人家是这么想的没错啦……你们好强呀,一下子就把坏人全坑啦,那为首的坏人也一下子杀死啦!人家好崇拜你们呀!你们行行好,收下人家吧!人家一个人在这可怕的世上不好混啦……” “没门!”楚春莺当场回拒:“你是妖类,我们是人类,有话道……有话道什么‘非我种类,其心不对’……” 吉义纠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楚春莺点头:“是这话了。小妖精,且不说你与我们同不同心,只说妖类必有妖气,你跟着我们要是给会辨识妖气的法师发觉,岂不拖累我们?” 小女妖精没法否认,只好央求:“好人,你们好强的啦!不怕的啦!收下人家啦!人家会跟你们同心的啦!”眨眨眼,又眼泪汪汪起来:“你们不收人家,人家又要给坏人抓住,要不就是饿死在荒野里的啦!” 楚春莺摆摆手:“去去去!莫装可怜!姑娘见到要跟人的猫儿狗儿都不收,何况你这不会派用场只会惹麻烦的妖精!” 小女妖精见楚春莺实在不好说话,又看吉义才像是一家之主,转对吉义央求:“好人,收下人家吧,你是会保护弱者的好汉子呀!能看着人家这样弱弱的、可爱的小妖精横死荒野么?人家也不是全无用处的啦!人家会跳舞,还会暖床……” “滚!”楚春莺大叫一声,指着小女妖精斥道:“好个小妖孽!果然是女妖本性,要勾男人吧?放着老娘在此,你休想!”对吉义道:“吉哥哥,你莫上当,人妖殊途,人跟妖精鬼混,受害不浅!从来迷上女妖精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的,都给掏虚了身子,早晚死于非命!” 吉义忙点头:“我知!” 小女妖精忙也点头:“人家也知啊!女主人你想太多了啦,人家可没想要勾男主人的啦,人家说的暖床,除了把床暖起来,没有别的意思啦。男主人要是不用暖床,人家只给女主人暖床好吧?” “我也不用!”楚春莺断然拒绝:“谁准许你叫主人的?莫要自说自话!” “那……”小女妖精委委屈屈道:“那人家就给自己暖床好吧……你们只要给人家一个小地方,让人家放一张小吊床睡觉,人家就满足了……人家比猫儿、狗儿还好,连喂食都不用,自己会去吃夜里开花的花朵,就填饱肚子了。你们可不用花一文钱养人家……好不好?” 吉义禁不住小女妖精可怜巴巴一直求恳,对楚春莺道:“莺妹,咱们就收下她吧。” 楚春莺一时不语。吉义转对小女妖精道:“你会带来什么麻烦不?说实话。” 小女妖精眨眨眼睛道:“好人,人家说实话,麻烦是会有一点的啦。人家的妖气没准会引来法师,人家又无力自卫,少不得要你们保护啦。但人家用处大于麻烦,你们养人家应该是弊大于利……不对,利大于弊呀!当你们需要时,人家可以用妖术帮你们呀!比如你们跟对头打得热闹,人家就扔个‘爆笑花团’,叫他笑翻,你们不就把他要杀要抓都行啦?” “嗯!”吉义点头:“这样说来,倒也不是没用。” “好吧!”楚春莺抱手道:“既然大老爷觉得有用,那就收下吧。” 小女妖精大喜道:“谢老爷!谢奶奶!敢问你们尊姓大名?从今人家就托庇在你们家里做宠物啦!” “宠你个头!”楚春莺斥道:“你跟着我,有你受的,虐死你!”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七章 小女妖精外表楚楚可怜,其实鬼灵鬼精,这时看明了楚春莺面恶心善,而且是真正能决定事情的人,要讨好她才行,当即一头扎进楚春莺怀里:“奶奶不要啊!人家这么可爱的弱小,你也忍心虐?那比虐猫虐狗还要残忍不是?你要疼人家啊!” “疼你!疼你!疼你!”楚春莺把小女妖精的两边脸轮番捏起来:“你这小妖精!最会撒娇撒痴扮可怜的!老爷必定拿你没法子,但我可不同,要敢不听话,治死你!” 原来楚春莺一早看出了小女妖精是个精灵鬼,想要收她但怕她放肆胡闹,故意要打压她,摸清她的底细并加以警告之后再收下。当下楚春莺把自己和吉义的名号告诉她,再问:“那你又叫做什么?” 小女妖精嘻嘻笑着回道:“人家没有姓,也没有号称什么的,只有一个名字,叫做妖娥子。” “好你个小妖精!”楚春莺叫道:“原来叫做妖娥子!你今后可给我小心了,莫给我们捅出幺蛾子来!要敢乱来,治死你!” 于是吉义与楚春莺带上妖娥子,收拾了战利品离开现场。三个豆神收回豆盒里面,豆兵则留在现场不管,横竖到了时辰自然会变回豆子。 一行人向着平邑县方向遁走。吉义把缴获的丹药分给同门。 大家都喜笑颜开。只有优卿嘟囔了几句:“打赢了固然是好……只是我们做接应的什么生意都没有……白白呆在树篱后面,没见敌人来,只见有虫子……差些没吓死人家……” 桂儿止住道:“卿哥儿你莫说了,怕虫子又不是很光彩的事情。” 楚春莺大笑:“就是说嘛!本姑娘是正牌的姑娘都不怕虫子,偏你怕!” 优卿恼道:“龟儿子!你是偏哪边的!我们五兄弟誓共生死,你却帮外人来笑我!” 楚春莺做个鬼脸道:“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们大师姐呀!五师弟很乖,很正直。” 优卿也做个鬼脸道:“师兄弟姐妹算什么?我们结义兄弟才亲!亲上加亲!没你的份!”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内讧着,楚春莺有了对手,一路上便不寂寞。 来到平邑县境内,沿途打听,并没有听说有什么事情值得注意。那么郝半通所算的卦,究竟是什么意思?一行人一时没了头绪,漫无目的打转。 由于吉义被严加通缉,只宜在荒山野岭里转,不宜去城镇里转——哪个城镇闹市口没有悬赏吉义的榜文挂着? 平邑县虽然名为平邑,其实是个山区县,境内绝大部分地方都是丘陵、山地。平原只占不到两成,也就县城那一带而已,集中在本县中部。北部南部几乎都是连绵的山区。 这一天,一行人转到南部一座叫做孝子山的山岭附近。 这一带不单是平邑县与相邻两个县的边境地带,也是沂州和滕州之间的交界处。地处两州三县之间,两州三县都不怎么管。连收税的税吏都懒得来,因为一来这一带很穷,没什么好征收的;二来这一带偏僻,无论从两州三县哪个城出发,都要跑很远的路;三来这一带有强横的土豪与众多盗贼土匪。如此这般,跑来收税的话,既没什么好收,又跑远路辛苦,还可能给土豪抗拒、给盗贼土匪抢掠……谁爱来!谁爱来谁来,横竖两州三县的税吏都不爱来,别的官吏更是吃饱撑的才来! 这种烂地方,却也有人不嫌弃,在山坡上开起荒来。 那是一群流民,早在去年就流浪至此,靠着采野菜、扒树皮、挖草根充饥,用火烧荒,在山坡上开出几十顷空地来,平整成为梯田,修了水渠引了山泉灌溉。这足足花了他们上千人连同老幼一起没日没夜苦干了一年的时间,越冬时饥寒交迫冻死饿死了不少人,才有了这点成果,眼看今年开始有了收成,日子好过了一点,不料却有邻近的土豪,要强占他们这片土地。 那土豪便是孝子山东面的南武庄庄主,诨号晁翻天。外人都只知其诨号,不知其名字,庄里人只呼为晁大老爷。 晁翻天做过土匪,后来与南武庄的原庄主厮杀,将其杀掉取而代之,摇身一变成了土豪。但仍匪气不改,不但强迫南武庄人受他统治,又鱼肉附近十几个村庄的村民,坐霸一方。 吉义一行人来到孝子山,沿着山岭西麓行走。途经崎岖的地方,桂儿照例自己下马,给优卿牵马——只因优卿体弱,骑术也不佳,桂儿怕他马失前蹄摔翻。 楚春莺哼道:“真是相亲相爱啊……”优卿回以哼声:“那自然!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服,衣服岂知手足之情?”楚春莺竟无言以对。 又走了一程,上面就是孝子山主峰,叫做富贵顶。 楚春莺先前来过这里一次——她精力充沛又爱自由,去过许多地方游玩,吉义自小在平邑县土生土长都没有来过孝子山,她却来过。 因为来过,所以楚春莺知道山上的景点,要拉大家上去玩,说道:“那上面是跟仙台山差不多的平顶。附近还有一个有趣的山洞。据说古时候有个仙人叫做彭祖,就在那儿修炼的!” 优卿跋涉了半天已经很累,哼道:“谁爱上谁上,人家要休息。” 郝半通、桂儿也说要休息。仆人也个个叫累。 吉义怕楚春莺扫兴,拍拍胸膛,笑道:“本大老爷不累,愿披衣服一行。” 于是楚春莺与吉义攀登到富贵顶上,只见上面有个平台,平地有几十亩之大。 吉义惊叹道:“山顶真有这么大的平地。真似鬼斧神工一般!” 楚春莺指着地上残存的石屋地基道:“你看这里曾有过屋子的。还有义军在这里建过寨子的。” 吉义瞠目道:“在这里建寨子?真的假的?粮食且不说,水源哪里来?” 楚春莺笑道:“傻瓜蛋老爷就不会想想么?对于平常人而言,这么高的地方,取水和蓄水自然不便;但若是会水法的法师,就容易得多了。” 吉义点点头:“原来如此,会法术的话还是便利啊。”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八章 两人转了一周,走下富贵顶,再走到旁边另一座比较小的平顶山。只见这山上有个山洞,山洞穿透了两边的岩石,就像在山体上凿了东西相通的一个隧道。 楚春莺告诉吉义:“这个洞就叫做透明洞。相传的彭祖修仙之地!” 吉义惊叹道:“那个传说中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原来就是在这里修仙啊。那么孝子山这里也是一块有仙气的福地啊。” “可不是?”楚春莺站在西边的洞口,让吉义在东边看着。这时太阳快要落山,阳光斜斜照在楚春莺身上。楚春莺翩翩起舞,舞影伴着金光万道,煞是好看,就像仙女在晚霞中飞舞一般。 吉义看得呆了,半晌才张口叹道:“好个透明洞!” 楚春莺停下跳舞,嗔道:“你个傻瓜蛋!不赞‘好个大美女’,却赞‘好个透明洞’,当姑娘是透明的啊!”说着纵身扑向吉义,轻盈地一翻身骑上吉义肩头,挥拳往吉义头顶砸。 吉义哈哈大笑,扛着楚春莺走出洞口。只见夕阳光芒染红了群山丛莽,令人怡然忘俗,尽管肩上扛了一人,身子却像是轻飘飘的,仿佛一纵身就要腾空升仙而去。 时候不早,两人就此下山。 只见西麓有山泉水,不止一处,各成沟涧往下流,在山下汇成潺湲小溪。 两人心旷神怡,顺着一条沟涧向下走,只见山泉被人工修成的水渠引流,去浇灌一片新开的梯田。 “在这种地方开荒,也是辛苦!”吉义叹道。这时两人不约而同侧耳倾听,原来都听到有隐约啼哭之声。两人对视一眼,楚春莺拉吉义走过去看,得知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流民在孝子山西麓开荒,开出了这片梯田。盘踞在孝子山东面南武庄的土豪晁翻天,先前不闻不问,在流民开荒已成之后却派爪牙来,说这一带山林都是他的,流民竟敢砍他的树,要赔偿!竟敢开荒种地,破坏他家的风水,要治罪!结果就是要没收流民开出来的地,令流民都成为他家的庄客。名为庄客,实为奴婢,男的给他耕种,女的给他纺织,劳动成果都要归他。流民今年收成的粮食都被没收,换上谷糠草籽给他们吃,逼他们继续干活,从早干到晚还不给休息。流民有冤无处诉,只得边哭边干活。 “哭有何用啊!”楚春莺得知情况后叫道:“那晁翻天也太霸道了!你们还不反抗啊!” “反抗?”楚春莺的声音被晁翻天派来监押流民的爪牙听见,喝问起来:“谁说要反抗?”“谁说的!”“嫌命长啊!” 爪牙边叫边走过来。流民吓得都伏地噤声。其实爪牙只有二十来个,奉命盯着流民不给逃走。他们个个身强体壮,凶神恶煞,手持刀斧凶器。流民虽然多他们几十倍,却都忍饥挨饿缺乏体力,再者没有武器,谁敢挑头反抗? 楚春莺挺身而出:“姑娘要反抗!” 爪牙们过来见了,先是一阵目瞪口呆,继而狂笑:“哇哈哈哈!”“好个姑娘!”“哪里来的姑娘?”“先前怎没见过你?”“长得花朵儿似的,你反抗啥?不如跟晁大老爷享福。”“好个标致的小妞儿,晁大老爷必宠你!嘿嘿!” “嘿嘿!”楚春莺亦笑道:“谢了,不必,姑娘已经有山大老爷宠了。”说着一指吉义。 “三大老爷?”爪牙们顺着楚春莺所指看去,只见吉义衣着朴素,看不出是个什么大老爷,只像个庄稼汉,禁不住又是一阵狂笑:“哇哈哈哈!”“哪里来的野小子?”“在咱们晁大老爷的地盘,一个野小子竟敢也称大老爷!”“三什么鬼三大老爷?” 吉义刚听楚春莺叫自己“山大老爷”也是一愣,迅即明白过来,只因自己不能公然说出真名实姓,所以楚春莺临时给自己起了个化名。在五龙庄,跟着郝半通姓郝;在这里,就跟着山士贤姓山,把二弟、三弟的姓氏都借给大哥用了。 楚春莺对爪牙们笑道:“我们山大老爷,姓山,名士武,士兵的士,武艺的武,你们可记住了!” “山士武?”爪牙们念了一念,又复大笑起来。 “三四五?小子!你就六七八也没用!”“哇哈哈哈!不是我们晁大老爷对手!”“你这小子虽然长得不赖,可还不及我们晁大老爷威风堂堂!”“莫啰嗦,快将野小子与小妞儿拿下,押去给晁大老爷审问!”“哇哈哈!还用审问?晁大老爷必打折了野小子的腿,把小妞儿剥得白白的……” 话音未了,一把三股叉飞来,那正狂笑的爪牙当胸中叉,即刻毙命。 吉义掷出三股叉,就要赤手空拳冲上去跟众爪牙搏斗。楚春莺却一把拉住吉义,掉头往后跑。众爪牙死了一个同伴,狂笑变成狂怒,蜂拥追来。 吉义被拉着跑了一阵,方才会意。一来在原地上殴斗只怕误伤无辜,二来还是用楚春莺的法术加持了自己再打,更有胜算。 施法需要准备时间,而且默念咒语时不能说话导致间断。楚春莺拉了吉义走便不吭声了,一边跑一边念咒。跑了一阵,咒语念好了,一个“巨盾无形”,给吉义加持起来。吉义有了法术护体,返身扑向众爪牙。 只见一个好汉扑入二十几个爪牙群中,拳打脚踢,左右开花,打得一众“爪牙”变成了“找牙”,滚倒一地纷纷忙着寻找被打落的牙齿。 众爪牙虽有武器,打在吉义身上竟不能伤。“巨盾无形”物防法抗俱全,无论实物攻击还是法术攻击都能防御。楚春莺学会这一招已经快半年了,其后没有新学法术,专心加强已有法术的修为,至今别说防御寻常小帮凶的寻常武器,就算更强力几倍的攻击也不在话下。 当下吉义一个人将二十几个敌人轮番饱打,打得一帮爪牙尽皆鼻青脸肿。楚春莺只在后面欢笑拍手,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狗腿子打够了,可以宰了!” 吉义打出了神,只顾赤手空拳打,觉得很是过瘾。横竖有法术加持,拳脚打中敌人,自己都不会痛的。听了楚春莺这么叫,吉义才捡起一把钢刀,“刷”的一下砍下一个敌人脑袋。 众爪牙见吉义刀枪不入犹如金刚,已经惊得呆了;再看他发狠砍起人来,吓得不敢再呆,争相撒腿逃命。 吉义追着砍杀众爪牙,砍得一阵血肉横飞,连斩六七人,把钢刀都砍弯了。其余爪牙魂飞魄散,四散逃离。吉义捡起一把板斧再追,又剁死了几个,其余跑远了追不上也就罢了。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九章 “杀得好!”楚春莺看着吉义杀敌,大声叫好:“杀得痛快!对恶霸的狗腿子,就是要这么宰!哎呀,姑娘光顾着看,忘了亲自动手宰两个。下次撞着再说。” 流民望着吉义神勇杀敌的英姿,都看呆了。又听到楚春莺的叫唤,显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待吉义与楚春莺回头走过来时,一大群人都围着叩拜:“好汉啊!”“好汉威武啊!”“好汉救我们啊!”“好汉见义勇为,请帮我们帮到底吧!” 也有少数没胆子又缺心眼的,不感谢反而埋怨道:“你们杀了晁大老爷的人啊,晁大老爷不会放过我们啊,你们可害苦我们了……” 楚春莺听见那抱怨,气得双目圆睁:“世上就是什么人都有!也有这等窝囊废的废物!自己没有半点用,反怪别人!吉哥哥,咱们走,不管他们了!” 毕竟还是识得好歹的人多,闻言忙把那些抱怨鬼揪出来,驱赶开去,留住吉义和楚春莺,恳求吉义做大伙的首领,保护大伙能够安生。 吉义问楚春莺:“你觉得怎样?” 楚春莺道:“咱们千里迢迢而来,应该不是为了在这里救人吧?半通半仙算的‘蹇’卦,说甚‘大蹇朋来’,这些人虽有极大困境,但跟咱们素不相识,并非朋友。” 吉义想想道:“虽然如此,总不能见死不救。咱们已经救过一次流民,再救一次何妨?” 楚春莺道:“聚龙山那边天高皇帝远,谁也不认得你,咱们收流民、建庄子无妨。这边的州县都在捉拿你……” 吉义想想道:“也不怕。一来这是在几个州县之间的鸟不生蛋地方。二来你不是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山士武么?我山大老爷不妨就在这里除暴安良,做一番事业!且不管‘蹇’卦是否与此有关,也不管官府会否来捉拿,即便来了,我又有何惧?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便跑!” 楚春莺笑道:“那就随你吧。” 吉义抱手道:“我意已决。好汉做事好汉当,咱们既然杀了那什么晁翻天晁大老爷的人,对方必有报复,咱们应该留下来承担。” 楚春莺道:“好吧,不过窝囊废必须尽数赶走,姑娘可不喜欢那些窝心的人。” 吉义劝解道:“也不是这么说。你也知世上什么人都有,又怎能只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就任他们抱怨又如何——窝囊废还能成什么事?再怎么抱怨也害不到咱们,只能害他们自己罢了。人不磨练不努力爱抱怨,你说最坑害的是谁?” 楚春莺笑道:“最坑害的自然还是他们自己!你这傻瓜蛋说的竟也在理。不过本姑娘就是不爱听抱怨话,尤其是不知好歹的抱怨话!听着就烦,那种人不如赶走的好,叫姑娘耳根清净,心情更好。” 但那些被赶开的人并不肯离去,有的哭着悔过,有的嚎着诉苦,说已经快饿死了,再去流浪一定死在路上。吉义听了毕竟不忍,还是召回了他们,容许跟其他流民一起,在自己的保护下过活。楚春莺虽然不喜,但懒得再过问,也就甩手不管了。 吉义去领了一行人来,回头着手统合流民。由于有了创建五龙庄的经验,在这边也是这么办,将流民统合成一个庄子,将其中的壮丁组织起来编成庄丁团,加以训练,使得原本懦弱的人也能够鼓起勇气,保卫家园。 庄子要叫什么名字?郝半通提议道:“这里既然是孝子山麓,不如就叫做孝子庄。” 吉义摇头道:“孝自然是好,但也不用太多标榜。况且‘孝子’还有个意思是做丧事人家的儿子,不吉利啊!” 楚春莺笑道:“你个浑身是吉的傻瓜蛋!还是我来取个名吧!这附近的泉水叫做春霖山泉,正好与姑娘有一字相合,这个庄子就叫做春霖庄如何?” 优卿笑道:“一字相合?说的是‘楚春鸦’的‘春’字么?”——只因楚春莺不时拿优卿开玩笑,将大家所叫的“卿哥儿”改一字叫做“卿妹子”,优卿便也将“楚春莺”改一字叫做“楚春鸦”以还击。 吉义当即拍板:“好得很!就叫做春霖庄了!” 于是吉义化名山士武,做了春霖庄的庄主,叫做山大老爷或者山大庄主。郝半通、优卿、桂儿分别称为二老爷、四老爷、五老爷,或者二庄主、四庄主、五庄主。楚春莺仍然叫做二奶奶。这些称呼在创建五龙庄时就已经确定。由于郝半通尚未娶亲,因此“二奶奶”之称还不会与人混淆;将来郝半通娶了亲的话,郝半通的妻子就应该叫做“二大奶奶”,而楚春莺就应该改称“大二奶奶”,前者意为“二老爷的大奶奶”,后者意为“大老爷的二奶奶”,这样才不会混淆。大家族的话,免不得就有许多老爷奶奶,尤其是豪门,往往每个老爷还会娶几个奶奶,这称呼可就容易乱了,好在吉义等人目前还不至于。 春霖庄处于孝子山西麓,东面依着青山,西面傍着溪水,地形不错,风景很好,只是土地贫瘠。种梯田可比种平地上的农田费力要多,粮食产量却要少。好在吉义有豆兵,可以弥补种田人力的问题。 春霖庄与南武庄距离很近。对方南武庄主晁大老爷夺取流民开荒成果不成,反而折损了好些狗腿子,料想很快会来寻仇报复。 吉义当晚就在枕戈待旦戒备着,次日起便派可靠的旧仆人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个轮番带人放哨,要是敌人来了立即报告。 南武庄其实有过辉煌的历史,在古时候那里本来有一座城。最初是古老的鲁国为了防御南部国境,在那边筑城,就叫做南武城。随着岁月沧桑,古城如今只剩下少量残垣遗址,其余已经成为了庄园。有道是:“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岁月终会磨灭人间一切。 第十回《返乡之战第十章 吉义所救助的在孝子山开荒的流民,成了如今的春霖庄庄民。吉义向他们了解晁翻天的情况,却没有人知道。因为并没有人亲眼见过晁翻天,只听其爪牙说他身高九尺,法武双修,武艺和法力都很高强,是个极厉害的人。 吉义与众同门商议如何抵御晁翻天。 优卿道:“朝廷严禁修法,他还法武双修?官家就不管了?” 桂儿道:“那是管不了吧。就像严禁偷盗,可是就连京师还有许多盗贼呢。” 郝半通道:“虽如此,咱们自己还是小心些,毕竟大哥被追缉得紧。” 吉义道:“那是。假如对方敢于公然使用法术,咱们当然也可以用法术反击;但我的豆兵可不能公然用了。否则只要对方一报官,官家顾不得查实捉拿他们那些小野法师,但对于我这样大名鼎鼎的大野法师可就不会放过了!” 楚春莺嗤笑道:“好个大野法师!指的难道是一个法术都不会、只会胡吹大气的某蹩脚野法师?” 吉义瞪眼道:“我哪里胡吹大气了?我也不蹩脚,我只是修法资质鲁钝了些,暂时还没学会法术,但也很快就能学会一个了。” 众人大笑。笑过之后,郝半通审慎道:“豆兵、豆神固然不可公然使用,法术也还是少用的好,能不用就不用。最好是只用武力战斗。即便官家闻知,也只当是村庄械斗,到处多有的事情,不至于介意起来。” 吉义道:“最好当然是那样。但如果对方用法术,我们也用何妨?如今天下越来越乱,野法师多,妖怪也多,官家是管不完的。咱们也不用太怕事了。怕事又怎能做事?” 优卿、桂儿都道:“大哥说的是!” 商量了一阵,想出几个对敌有用的对策。 一是哨探。春霖庄与南武庄距离很近——如果是会飞的妖娥子或者桂儿使用翔筝在天上飞,直线距离只有三四里;如果翻越山岭过来,路程大致五六里;即便这山岭之上多有峭壁,不好翻越,按平常人的走法,从平地上绕过山岭走来,路程也不超过十里。这么近的距离,哨探尤为重要,否则一个不提防,敌人就突袭来了。根据地形,春霖庄在西面,南武庄在东面,孝子山隔在中间,吉义就派妖娥子住到孝子山上的透明洞里,白天休息夜里警戒,以其蛾子出身的出色夜视能力,防备敌人夜袭;白天则由四个心腹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轮番带人上孝子山富贵顶上了望,防备敌人光天化日之下进攻过来。 二是整编和训练。春霖庄庄民现有约八百人,但长期挨饿,体质十分不好,差不多七口人方可挑出一个勉强能战的庄丁。总共挑出了一百二十人,编成四个小队,让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人做小队长。庄丁团团长由吉义自己兼任,全团合计一百二十五人。由于吉义事情很多,训练要由楚春莺来负责。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人由于有了在五龙庄带领庄丁的一些经验,现在稍为帮得上忙。 三是武装。要赶紧搞武器把庄丁团武装起来,否则赤手空拳如何对敌?最基本的武器只有棍棒和农具。农具最多的是锄头,但是锄头战斗不便。钉耙好一些,但全庄总共只有十几把堪战的钉耙,都给最“精锐”的庄丁使用。所谓的“精锐”,其实比寻常汉子还要瘦弱一些……因此就有第四点,更是当务之急。 四是粮食。吉义派郝半通、桂儿赶紧出外各买一辆大车,然后采购粮食回来,给庄丁团吃饱了好御敌。然后郝半通再去买粮食分给庄里其他人,桂儿则去滕州一趟,找公输世家买武器,不用特别好的,只要他们家学徒打造的也都行了。 当下赶紧行动起来,众人分头行事。只有优卿一个,自小靠长相和文艺吃饭,这时要准备武斗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就自便了,不给别人添乱就行。 整个春霖庄,全庄上下紧张戒备,每一天从早到晚都怕敌人来袭。但是接连多日,都不见南武庄那边有动静,不知为何? 话说南武庄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子,庄客之中有堪战的壮丁四五百人,另外还有从前跟着晁翻天做土匪、如今做了他家狗腿子的爪牙上百人。 春霖庄与南武庄距离很近,但那边直到第八天,晁翻天才气势汹汹地出兵。 原来晁翻天本来很有修法天分,当年杀了个野法师夺其法术书,凭着不多的文化竟也自学入门,天资着实是很不错的。但因他有个对于修法来说极大的毛病——贪色。这个毛病改不了,严重贻误修行,导致刚开始进境神速,没过多久就进境停滞,到后来甚至不进反退。 这个状况当然也跟年龄有关。只因人的体力和法力,都是年纪小时练起来,到年纪大时则会衰退。体力而言,平常人二十岁上下便达到一生的顶峰,其后维持到三十来岁开始走下坡路,四五十岁开始急剧衰退。灵力而言,衰退略有推后,但也差不太远。 因此不论是练武还是修法,都要趁少壮之时多加锻炼,有机会还要多加实战以快速提升本领、建功立业。老大之时就要适时引退,退出实战的前沿,老武师可以去含饴弄孙,以终天年;老法师可以去烧炉炼丹,以求升仙。 法师的“法力”、武师的“内力”、妖怪的“妖力”、神仙的“神力”,名堂虽不同,实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灵力”。但凡有灵的生物,尽皆有着天生的灵力。人类又是万物之灵,天生灵力颇为可观。凡人虽有天生灵力而不会运用,需要经过修炼的人方能运用。 只有人类会因为衰老而灵力衰退;妖类和仙类除非受到不可复原的损伤,否则灵力不会衰退。人类要升仙登天,只要具备两个条件:一、功德满;二、丹药成。只与这两个条件有关,与灵力修炼到何等程度、是否因为年老而衰退无关。但凡人类,老了都是会衰退的,某些号称“老当益壮”的老武师、老法师,其实只是衰退得慢、衰退得少而已。 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新的时代,总有年轻的一辈来推陈出新、引领风骚;而不是老家伙们越老越强、难以动摇。 世事就是这个道理。但像晁翻天这样强横惯了的人,很难接受自己无论体力还是法力都已经在走下坡路的现实,试图挽回状态以长保一方霸主地位。于是晁翻天近年来加强修炼,不时闭关苦练。 这些天晁翻天正在闭关,他闭关谁也不敢惊扰,哪怕发生天大的事情。直到他自己过了多日出来透一次气,本来还颇欣喜,感觉功力颇有恢复,然而听家人告知:从不知哪里冒出一个好汉和一个姑娘跟他作对,派去监押流民的爪牙被打死大半。晁翻天大怒,这才中止闭关,点起手下前来报复。 相距很近的两个庄子,开始治兵相攻。 吉义起家以来第一次作为土豪率领部下进行村庄械斗,就此揭开帷幕。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一章 晁翻天点起爪牙七十人、庄客三百人,合共三百七十大军,打着旗子,扛着刀枪,浩浩荡荡杀出南武庄。 春霖庄这边,这天正轮到庄丁团三队长丘进宝在富贵顶上放哨,远远望见南武庄开出大队人马,吓得伏身疾蹿一溜烟跑下山来,放声大叫:“大老爷不好了!二奶奶不好了!”连喊了好多声,直跑到楚春莺面前,才觉得自己喊的有些不对,忙纠正道:“俺、俺不是说大老爷、二奶奶不好,俺是叫大老爷、二奶奶,不好了,好多敌人来了!” 楚春莺不耐烦道:“莫啰嗦,直说有多少敌人!” 吉义一边披甲一边跑过来道:“对了,敌人究竟有多少?” 丘进宝喘息道:“没、没看清……” 楚春莺气得打了丘进宝一下:“没看清就跑来报,要你何用!” 吉义摆手道:“莫打他,咱们手底下并没有能征惯战之人,不都是这个样子?来日再整治,现下且顾迎敌。横竖不管来多少人,咱们出马打退便是!” 丘进宝与庄丁们都竖起拇指赞道:“大老爷好气概!”“大老爷威武!” 吉义再问:“敌人从哪里来?” 丘进宝呆了一呆,方道:“不、不知道……” 吉义气得要打丘进宝:“哪里来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楚春莺忙拦住吉义:“罢了,咱们的人不都是这个样子?来日再好好整治,现下且顾迎敌吧!” 吉义皱眉道:“敌人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如何迎敌?到底是从东面翻山过来,还是绕从北面,还是绕从南面?” 还好这时另几个放哨的人跑下来,粗略说明了敌人的情况。敌人总共有三四百人之多,其中还有十几个骑马的,是从北面绕过来。 吉义听了点头,心中稍为有数了,叫那几个人再回去哨探,如果敌人有别的动向再报。 庄丁团的人闻声纷纷赶来,包广财、周荣、阎土生都到了。吉义令他们各自集结本队人马,跟自己前去迎敌,留下丘进宝的第三小队原地留守,以防生变。 过了一会儿,包广财、周荣、阎土生各自把本队人马集结了一下。包广财报告说第一小队来了二十七人;周荣报告说第二小队来了二十六人;阎土生报告说第四小队来了二十四人。 楚春莺恼道:“怎么一个比一个少!其余的哪去了?” 吉义吁气道:“其余的……要不就生病了,要不就吓坏了不敢来吧……不管他们了,回头再整治!” 于是吉义、楚春莺、优卿三骑,带着三个庄丁小队包括队长在内正好八十大军,向北赶去迎敌。整支队伍只有三匹马、两副铠甲。吉义披的是一套桂儿刚从公输世家买回来的烂银锁子甲,楚春莺披着一套皮甲,优卿暂时无甲可披而且也不习惯披甲。武器方面,吉义和楚春莺有着精良的武器,庄丁团的队长和“精锐”庄丁们装备有十几把刀、斧等正经武器,其余都是钉耙、锄头、草叉之类的农具和棍棒。桂儿去到公输世家时恰好没有武器存货,已经下了定单但要过些天才能拿到。 晁翻天那边,除了晁翻天自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之外,还有手下头目王无双、贺无齐等十几人骑马。骑马的都有披甲,多数是皮甲,少数是链甲;步行的爪牙一部分有披皮甲。王无双、贺无齐都是土匪出身,名字想必都是匪名而不是真名。武器方面,也不怎么样,但比起我方还是好一些,爪牙都有刀斧,庄客则几乎都是农具和铁制棍棒。 双方八十大军对三百七十大军……村庄械斗有这些人马已经算是不少了,问题是人数相差悬殊,如果平均起来对敌,我方一个兵要打敌方四五个兵,如何打得过? 兵打不过,就只有指望将了。将是三对三,我方吉义、楚春莺、优卿对敌方晁翻天、王无双、贺无齐。我方的庄丁队长只能相当于敌方的庄客小头目,那是不能算将的。 优卿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一种法术“我有巨锥”,算不得大招但是法力消耗却大,因为巨窦门不擅长攻击,这已经是巨窦门独门法术中最有攻击力的招术之一了。巨窦门作为林泉子所评八个九段门派之一,特殊五段为最强,防御三段也很强了,但攻击只有一段,缺乏具有强大攻击力的招术,尤其是缺乏群攻招术。优卿所修的“我有巨锥”与吉义所修的“我有巨梃”都只能单攻一个敌人。 “我有巨锥”、“我有巨梃”,这些名字是不是瞎起的呀?当然不是,这些其实是很古朴的古爻辞,可见发明这些招术的巨窦门的祖师宗师们也会算卦,而且用的是比《易经》还老的古卦书。 吉义正在修的“我有巨梃”,爻辞为:“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梃,一击三伤!”这段爻辞很有名,因为古时候秦国进攻晋国,晋国预先算得这段爻辞,有了防备,进行伏击,果然把秦国三员大将所率的大军打得一败涂地。 可是假如敌人是从东面来的怎么办?于是又有另一段相应的爻辞:“有兽东来,践我禾稼;我有巨锥,一击辄杀!” 这就是“我有巨梃”、“我有巨锥”法术名字的出处。“梃”在古时候常用来称呼棍棒之类的武器,顾名思义,“巨梃”就是大棍棒。吉义正在修习“我有巨梃”,已经快要修会了。优卿先行修会“我有巨锥”。这两个法术的修习难度差不多,可见吉义修法资质真个是差……优卿修法资质并不算太好,吉义比优卿还差得多,优卿后学而先学会,吉义先学而且还比别人都用功,结果还是慢学会。 优卿虽然学会了,但其法力不多,大致只能使用“我有巨锥”两三次而已。怎么叫做两三次呢?就是说用两次是足够的,如果要用第三次,法力就不够,但是还可以用,不过威力会削减;如果不想削减威力,拼命还想维持原有的威力也是可以的,但就要透支元气。 一个单攻法术只能用两三次,就相当于强力的箭支只能射两三支,这个战斗力是比较有限的。如果是群攻法术,那就相当于大面积的箭雨能发射两三遍,战斗力通常来说就强得多——但也不一定,毕竟群攻法术只有面对大群敌人时才好用,总的杀伤力很大但是分散,对于单个敌人的杀伤力就不强;不如单攻法术能够针对单个敌人进行强力杀伤。 优卿这算是第一次上战场,不由得心里怦怦直跳,脸上发烧。先前伏击孔让那次不算,毕竟只是准备接应而且并没有用上法术。这次看来是免不得要有一场恶战,自己要派上用场了。优卿骑着骏马、带着丹药,做足了准备,要好好发挥。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二章 法师只要用过了法术,法力有所消耗之后,便可以吃丹药恢复,不必非得耗完为止。但是吃丹药恢复得有个过程,只能慢慢恢复,不可能一下子恢复——就像生病吃药之后还得一段时间康复,不可能一下子康复。 有的门派有自己本门独有的恢复法力丹药;不分门派皆可使用的泛用丹药在这世上主要有三种:回灵丹、返灵丹、聚灵丹。回灵丹能使法力稍微恢复;返灵丹能使法力大量恢复;聚灵丹能使法力全部恢复。见效期大致都是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整整一天一夜,具体视个人的体质和状况而略有不同。 假如不吃丹药,法力也能慢慢自然恢复。但若全凭自然恢复,从完全耗竭到恢复完满,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元气不足,恢复时间还得更长。 吃丹药能起到加速恢复的作用,但也不能滥吃,同样性质的丹药一次只能吃一枚,在其见效期内再吃是没有效果的,反而可能会有后果——就像生病吃药,剂量是有限的,超过剂量服药并不会使疾病更快痊愈,反而有可能产生后果。 优卿此次上阵之前预先吃了一枚回灵丹,尽量让自己法力完满。只因是第一次参战,就像赴考的举子一样慎重。 吉义参战次数虽然不少了,但作为首领、带着人类队伍而不是豆兵、肩负重大责任的战斗,这也还是第一次。胜,则春霖庄可以保住;败,则春霖庄就完了。当下吉义不免也有些紧张。 楚春莺来时便替吉义、优卿拿定主意:“待会儿对敌,大老爷当仁不让要打头阵;我用法术加护大老爷,然后伺机放暗箭助战;四老爷你就一招可用,当然是要打敌人的大头头,别的头目你就别管了,小兵小卒更别管。”说罢楚春莺默念咒语准备起来,不吭声了。 两军来到春霖庄北面约三四里处相遇。 从我方这边望去,只见敌方好几百人,阵势虽然乱糟糟但是浩大;我方不足百人,阵势又乱又小,相形见绌。我方庄丁的心,那是慌乱慌乱的。 优卿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慌乱,毕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却是不小的。不怕跟桂儿离了京师梨园到处流浪;见了金鸾钗就敢抢夺;连花含玉这种了不得的对头都敢于诱杀,胆子能小么? 当下优卿放眼望去,只见对方前头有十几骑开路,其中有两个头目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坐骑和装备明显比别人要好一等。然后是数十名持着正经武器的爪牙,簇拥着一个雄壮的骑马大汉。 距离尚远,看不清那大汉的容貌,但见其连人带马都是身形高大。那马枣红色,比寻常的马要大一圈,是匹十分罕见的大马。那家伙身高八九尺,也是寻常人极少有的大个头,必定就是晁翻天本人了。优卿便盯准那大汉,觑机要打。 在一路行来之时,优卿也与楚春莺一样先行准备着咒语。准备之中就不能说话打断。这时法术已经准备好,发出法术所需的相应法力也已经凝聚在手上,想发即发。法术即使到了想发即发之时,如果自行打断或者被他人打断,仍然会功亏一篑,又需要从头准备。优卿小心翼翼,生怕受到干扰,便只顾看自己的目标,不管别人如何。 吉义也不管自家庄丁如何,横竖都不指望他们,全靠自己努力与同门协助了。 对面头目王无双、贺无齐二人要在晁翻天面前显忠诚,当先出马。其余骑兵一字排开,中间让出空隙,留给晁翻天本人。 吉义手下没有别的能出马的头目,自己亲自上了。 于是两边二对一:那边王无双使一杆长柄钩镰,贺无齐使一杆长矛外加背着一口长剑,各骑一匹栗黄大马;这边吉义使一杆烂银三股叉,骑一匹原本乌青色如今花斑色的老马,也就是老骥;各自出阵打照面。 王无双、贺无齐看看吉义,只见吉义装备齐整,所用的武器、身披的链甲看起来比他们的还要好,坐骑虽然老掉牙的样子却也雄壮、精神。他们就不吭声,公然要以二敌一,一起与吉义打。 楚春莺、优卿因为准备着法术,都不能吭声。倒是小队长阎土生见状大叫:“你们要两个人打俺们大老爷一个,要脸么?”包广财、周荣也叫:“有种单挑!” 王无双回叫:“单个鬼挑?俺们没这规矩!”贺无齐则叫道:“有种你们也上,一起挑嘛哈哈!俺们绝不嫌你们人多!” 阎土生等都不吭声了。吉义笑道:“无妨,无妨,你们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人,只不过不是一起上而已。”说着转身一指楚春莺:“我家婆娘很会用暗箭,你们两位小心了!” 王无双听了大叫:“不许用暗箭!”贺无齐也叫:“用暗箭的不是好汉!” 吉义心知对他们这些土匪不能讲规矩,讲规矩就迂了,口里叫道:“她自然不是好汉,她是姑娘嘛!”手上一抖缰绳,纵马向王无双杀去。 王无双、贺无齐忙互相使个眼色,一齐打马向吉义杀来。 楚春莺见吉义纵马杀去了,当即一个护体法术,“巨盾无形”,自后打在吉义身上。 吉义只觉后心受了轻轻一击,浑身顿觉有一股无形气焰笼罩,心领神会,无所畏惧向前。 “巨盾无形”打出来是一道金光,然后就化为无形屏障。两个敌头目看不出究竟,不觉有异,只管纵马对冲。两边人众随之呐喊起来,敌方人多势众声音响亮,我方人少势寡声音不振。 王无双、贺无齐两个各从吉义左右两边夹攻,三骑错镫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啷”一声,吉义的三股叉与王无双的钩镰相击,各自荡开;紧接着贺无齐一矛捅在吉义身上! 眼看得手,贺无齐大喜——不料猛然间“啪嚓”一声,矛头登时断折! 贺无齐转喜为惊,慌忙拨马回奔,仔细看看长矛,只剩一根光杆,矛头确实是断掉了。当下惊得不敢再战,跑马回阵。 原来吉义是故意给敌人捅中。一来身披的烂银锁子甲是公输世家老师傅亲手打造的上品,本身就具有很强防御力,普通武器很难伤害;二来又得到“巨盾无形”加持,防御力进一步加强,哪怕是强力武器也伤不了。 贺无齐败逃,王无双大惊,还拿不定主意是要继续打还是要逃,吉义拨转马头向王无双冲去。王无双硬着头皮打马对冲。 正这时,对方阵中一个凌厉的法术发出,径直打向吉义。 吉义正背朝对方,又正要与王无双交手,没能看见。楚春莺见到一堆亮闪闪的东西飞向吉义,急忙叫道:“小心后面!”包广财等人齐声大叫:“大老爷小心后面!”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三章 吉义忙扭头一看,发觉有许多把亮晶晶的冰制刀剑向自己飞来!这时也不知身上护甲与加持法术是否能够抵御,下意识便急忙挥叉格打。 原来这是冰火门的法术“冰刀霜剑”,晁翻天曾杀一名冰火门的法师,缴获其书籍,自学其法术,练熟了这一招。 冰火门以握冰抱火为修法手段,手握冰块,怀抱火盆,照其法门修习之后渐渐便可不受冰火所伤,在此基础上便能增进法力,磨练身心。战斗中主要运用冰火法术杀敌,也有一些身系、心系的独门法术。 “冰刀霜剑”,以法力将水气凝成寒冷而锐利的刀剑形状,打向目标。初学者只能发出一把刀剑,修为提高之后能发出多把刀剑,可以集中单攻一人,也可以分散打向一群人。 以晁翻天的修为,一招就可以发出七八把刀剑。如此多的刀剑,吉义来不及全部抵挡,被其中三四把打中!有的正中,有的擦过。好在吉义所加持的防护法术“巨盾无形”是物法双防俱全,烂银锁子甲以物防为主、也具有少许法抗,两者叠加之下,晁翻天的法术对吉义毫发无伤。 吉义挨了法术之后,稍为察觉了一下,知道自己并未受伤。这时候王无双抓住机会,用钩镰狠狠斩向吉义。只听“啪当”一声,钩镰击中吉义肩膀! 两马错镫而过。王无双一看手上的钩镰,镰头扭弯,钩刃断了一半,另一半歪向一旁。再看吉义,浑若无事,不但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样子,还回头向自己叫道:“你这厮趁机打我!莫走!也吃我一叉!”王无双瞠目结舌,不敢再战,纵马狂奔而回。 但凡甲胄,肩头部位通常都是防护最厚的地方之一,被普通钩镰一击,哪怕没有加持防护法术,光是烂银锁子甲自身就足以抵挡了。吉义刚顾着抵挡晁翻天的法术,来不及抵挡王无双的钩镰,就把肩头一耸,让其钩镰打在肩头上,果然自己无伤而让敌人坏了武器。 贺无齐、王无双先后败退。我方庄丁团喜出望外,这时才觉得大老爷果真大有本事,精神大振,摇旗呐喊……不对,连个旗子都没有,确切而言应该叫做摇臂呐喊。至于大老爷其实是在二奶奶的法术加持之下才能挺过对方的法术攻击,这一点他们看不出来,横竖只知作战有利就行。 这边欢呼雀跃,那边免不得就士气低落起来。晁翻天手下的庄客们本来都是受了裹挟才被迫替庄主卖命,参战很不积极,丝毫没有保卫家园的斗志。一来他们是来侵攻的,又不是打保卫战;二来他们半分田地、半间房屋也没有,保卫什么家园?又不是他们的家园。晁翻天把南武庄的四分之三土地都霸占为他家的,其余分给爪牙。庄客都是既没有田又没有房,名为客,实为奴,谁有保卫家园的斗志? 吉义则不一样,创建五龙庄时,把占全庄十分之九的外庄田地分给庄民作为永业田;即便是自家买来的仆人婢女,也都分给房屋,让他们婚配,这是莫大的恩惠,平常主人家没有的事情。这样不论是庄民还是仆婢,都把五龙庄当作家园,原本懦弱的人都鼓起勇气要参与保卫家园,不但壮丁,连妇女老幼都踊跃干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今在春霖庄,吉义更加优待庄民,因为庄子全是他们开辟的,吉义就把所有房屋和田地都分给庄民,自己另行搭茅屋过活——在夜里用豆兵搭的。如此,名为庄主大老爷,实际上倒像个客人似的。庄民只要是知道好歹的人,自然都感激万分。但他们体质太弱,刚吃了几天饱饭还没有多大改善,懦弱的本性也还来不及经过训练扭转,因此参战不积极、刚开始时精神不振,倒也不能怪他们。有道是“百炼成钢”,乌合之众需要慢慢磨练,才能成为合格的战士,乃至优秀的精兵。 幸亏吉义出阵一举杀退敌方两个头目,我方人众这才感到有了些信心,精神振奋起来。但这时断定胜负还为时过早。敌方真正强人,不在于别的头目,只在于首领晁翻天一人。 晁翻天也算一个奇人,生就一副好身板,而且法武双修,武艺高强法术也颇厉害,并且身披好甲、持有好武器。 晁翻天见到自己这边两个头目败退、手下爪牙开始惊疑、庄客更加动摇,这个时候当仁不让,身为首领该出马了。 晁翻天遂一拍座下极其魁梧高大的枣红大马,手持一把三四尺长的大砍刀,驰马出战,向吉义奔来。 吉义亦拨马朝向晁翻天,两骑对冲。 优卿刚才看到晁翻天趁吉义与两个头目对战时施法攻击吉义,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施法反击,怎奈两军距离远,只怕打不准;或者即使打得准,对方有充足时间发现和躲闪,那也无济于事。 这下子等到晁翻天出战来到两军中间,应该可以攻击了,优卿便伸直手臂朝向晁翻天,准备一旦两马错镫,晁翻天冲到自己这一边来时,立即出手打他。 习惯战斗的法师,几乎都是在即将要发出法术时再抬臂一指,太早抬臂容易让对方察觉提防。楚春莺见优卿预先抬臂,叫道:“卿哥儿沉着些!”优卿没理会楚春莺,额上微微沁汗,继续伸直着手臂瞄准晁翻天。 两马错镫,吉义率先一叉向晁翻天刺去。 晁翻天不慌不忙挺刀一格。两件兵器相交,只听“轰隆”一声爆响!带着剧烈的震动。 吉义禁不住大吃一惊,加上震动难耐,三股叉登时脱手而出!连带老骥也是大吃一惊,撒蹄向侧面狂奔开去。 差不多与此同时,优卿也不管双方打得怎样,只见两马错镫、晁翻天冲了过来,当即发出法术——“我有巨锥”,一道巨锥般的金光,直击敌人。 晁翻天也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不屑于反应,并未躲闪,当场被金光巨锥打个正中!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四章 然而晁翻天中了金光巨锥并未受伤,其身上的皮甲将法术挡了下来。 原来那并不是普通的皮甲,那是一副宝甲,名唤“狻猊皮甲”,也不知是不是真用神兽狻猊的皮制成,总之确有神效,双防俱全,尤其是法抗更强于物防。优卿平生第一次上阵所发的第一道法术,就这样被完全抵抗,丝毫造不成伤害。 交战一回合,吉义就被打掉了武器,优卿使用法术攻击又全然无效,这下子怎么办好? 我方庄丁团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顿时又低落下去。好些人大为惶恐,都在往四周张望,要先找好逃跑的路径,免得待会儿敌人杀来再找来不及。又有一些人已经想要逃跑了,只碍着楚春莺而不敢逃。毕竟都知道了这位二奶奶手里有弩机,射箭很准。谁敢逃的话,二奶奶有言在先:“临阵脱逃者,谁先逃就杀谁!”——因此他们才暂时按捺住不敢逃。 晁翻天哈哈大笑,拨转马头,单手举刀追向吉义。 他这刀也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一件法宝武器,名唤“雷音刀”,与别物碰撞时能发出轰响与强烈震动。莫说不知情的人,就是晁翻天自己,刚得到时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才能运用。他的坐骑也为此经过了专门的训练,才适应了其宝刀的轰响和震动,别的马匹都不行,因此晁翻天上阵之时专门只骑这匹名为“红翻天”的枣红大马。 吉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也是平生第一回,遭遇手持法宝武器的敌人。自己的三股叉被打掉了,吉义才知道晁翻天果然是个了不得的土匪头,难怪治得这远近十几个村庄服服帖帖,丝毫不敢反抗。除了最大的南武庄给他霸占、原庄民全都给他奴役,别的村庄也都给他纳粮上贡,过半的所得都要归他。 晁翻天追着吉义在两军众目睽睽之下兜圈。 为什么兜圈?只因红翻天追不上老骥。老骥是一匹有性格的马,刚才被吓了一大跳,普通的马多数直接吓跑逃走了,老骥却心有不甘,惹发了犟脾气,想要报复吓自己的敌人,反而不肯逃走。红翻天虽然也是一匹罕有的好马,速度比老骥还是差了许多,灵活因为体型笨重而更加不如。 当下兜了几圈之后,老骥故意放慢速度引得红翻天急追过来,然后一个急转弯,害得红翻天也跟着急转,但是灵活不行,险些栽翻!等到红翻天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再转头追时,老骥已经跑得远了。 吉义趁机纵马奔向自己叉子掉落之处,快到之时一勒马。老骥深通人性,当即停住。吉义迅速翻身下马捡起叉子,再赶紧重新上马。 晁翻天骑着红翻天这才追到,举起雷音刀直劈向吉义。吉义抡叉一挡。两件兵器一碰,又是一声轰响!剧烈震动。 老骥又吓了一跳,纵身跑开。吉义这次心里有了准备,总算没有被震得脱手,双手紧攥叉子,双腿紧夹马腹,给老骥驮着跑走了。 晁翻天以往凭着这雷音刀,不知道震掉了多少对手的武器、甚至震得对手跌下马来、或者吓得其坐骑马失前蹄,真是所向无敌。 要不是图着享福,晁翻天本还可以在土匪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他先后抢了十几个美女,定居在这南武庄,家中妾侍十几个,养着上百的爪牙,统治着一大片地盘,享受着十几个村庄的供奉,又不招惹官府注意,不知道有多快活。 如今晁翻天才遇上吉义这个不寻常的对手,连同其坐骑都是很不寻常,这才感到有些不好对付。 吉义更感到晁翻天与自己以往碰见过的对手都不同,格外难以对付——要武艺有武艺、要法术有法术、手上宝刀难防、身上宝甲难伤,这要怎样才能制胜? 楚春莺也在动脑筋,见吉义情势危急,搞不好给敌人追上,一刀就要完。楚春莺便用十字弩,觑准一个晁翻天背对自己的机会,一箭射向其后心。 不料弩箭命中之后,“当”的一下倒弹开去。楚春莺吃了一惊,心想:“这什么甲!老娘这么犀利的弩箭也不能穿!” 其实皮甲已经穿透,但晁翻天在皮甲之内还戴着护心镜,前后两面,护着前心和后心。中箭之后,晁翻天自也吃了一惊,好在无事,心知是射中了后护心镜,转头一望,发现楚春莺端着弩机,知道是她所射,抬手一指,吼一声:“那小婆娘给老子记着!”接着又追吉义去了。 吉义回头尝试用三股叉轻轻一打雷音刀,只是轻轻一下,顿时又引发一声惊人的轰响与一阵强烈震动。吉义又被震得险些脱手,慌忙收叉再跑。 晁翻天哈哈大笑,叫道:“小子莫走!结结实实吃老子一刀!”举刀继续追赶。 见此情形,楚春莺心想不妙,不求取胜,只求先对付掉这一战再说。当下楚春莺赶紧换上竹筒弩。竹筒弩小巧,威力远不如十字弩,但这时来不及再给十字弩绞弦上箭了,楚春莺马上换用竹筒弩,即刻再射一箭。 晁翻天久经战斗之人,怎不知弩箭上弦很费时间,这时没防到这么快还有一箭再来,而且射得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坐骑。 竹筒弩那极小的弩箭,要发现也难,“咻”的一声轻响,正中晁翻天坐骑后臀。 那匹叫做红翻天的大红马犹如被大马蜂猛叮了一下,仰头嘶一声,发力狂奔! 晁翻天试图勒马,但已不能控制。红翻天冲回本阵,犹如发疯一般继续狂奔。 惊马难制,何况是红翻天这样笨重的高头大马。晁翻天自己制不了,别的人更加没有办法。前头的爪牙吓得只有奔逃躲避的份,后头的庄客也逃避不迭,整个阵势顿时乱作一团。 红翻天把自己人的阵势冲了个通透,撞翻了好几人,撞得一片哭爹喊娘之声,然后头也不回向北继续狂奔。 晁翻天既不能勒住马,又不能跳下马,不得已只得随着马远远跑走。 吉义见此情形,呆呆观望。我方人众也全都呆住了,一时都还顾不得欢喜。楚春莺大叫:“傻瓜蛋!趁机快杀呀!”吉义这才领悟,赶忙纵马向敌阵杀去。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五章 敌方首领战马受惊跑得远了,两个头目也刚吃过败仗不敢再战全都跑了,手下爪牙又怎能不跑?毫无斗志的庄客又怎能不跑?一时间全体都跑,不可收拾!几百人众大溃,争相往后逃走。 我方首领吉义追杀上去,只管向晁翻天的爪牙们背后捅叉子,接连搠翻多人。我方人众随后追赶上来,怎奈庄丁们身体孱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越追距离越远。吉义远离了自己人,也不敢十分恋战,再杀了一阵,拨马奔回。 此战总共杀死敌方爪牙十几人,也算是打了胜仗了。楚春莺则用弩机逼住敌方跑得慢的几个庄客,将其活捉,逼着驱赶回来。 这一战虽然打了胜仗,却是靠着楚春莺用暗箭射中敌人首领的坐骑,取巧勉强获胜。吉义并没能打赢晁翻天,我方人众更不见得能打赢敌方人众。因此得胜归来之后,吉义并不怎么欣喜,与同门连夜商议要是敌人再来,又该怎样对付? 晁翻天直奔出很远才把坐骑制住。确切而言,是坐骑一直跑到无力而趴倒,晁翻天才得以下马。这个时候手下人马奔溃,锐气殆尽,无法再去作战。晁翻天只得叫两个头目王无双、贺无齐收拾人马,撤回本庄。自己牵了红翻天步行回去,给马拔箭治伤再说。 回庄之后,晁翻天叫略懂医术的爪牙给红翻天拔出了后臀上的弩箭,只见是一枚十分小巧的箭枝。晁翻天心想必又是那个放暗箭射自己的红衣姑娘所为,恼得连声大叫:“小婆娘等着!小婆娘好好等着!待下次再战,老子非将你生擒活捉!捉回来干你个四脚朝天!” ……由于被红衣姑娘所害,晁翻天反胜为败,当着众多手下的面伏在惊马上狼狈脱逃,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丢脸,一想就恼羞不堪,恨不得赶紧将其抓来整治。以至于夜里跟妾侍干那事,晁翻天都要让妾侍披上红衣,假想成是那红衣姑娘的样子再干,以此泄愤。 为了让坐骑快点痊愈,晁翻天给坐骑吃丹药。数日之后,红翻天臀部伤口大致愈合。 晁翻天遂又点起人马,披上狻猊皮甲,带上雷音刀,骑上红翻天,率领三百六十大军,开出南武庄,依旧取道北面向春霖庄杀来。 为什么比上次三百七十大军少了十人呢?因为庄客损失了几个还不要紧,可以补上,依旧三百庄客不减;但是爪牙没人可补,都是从前跟着做土匪的惯匪,死一个就少一个,总得留一些来守着庄子,能出动的就少了。这次就只出动六十爪牙,合共三百六十大军。 此外,为防红翻天再被红衣姑娘射伤,晁翻天特意给红翻天披上一副马甲。本来马甲老早就备有的,但晁翻天以往不爱用,因为自己本身已经很重,战马再披甲就会更加笨重。这一次说不得,为了防那红衣姑娘暗算,连人带马都得披甲了。 晁翻天可谓是有备而来。吉义这边也有所准备,针对上一战的问题商量了对策。 怎么商量的呢?吉义想让郝半通暂停出外采购,留下来帮忙御敌。 郝半通摇头道:“大哥,不是小可怕死不敢出战,而是小可只会一个法术,‘巨坑待填’,可这法术必须在平地上才能施展,北面那一路上都是斜坡,只怕不合用啊!” 吉义想了想,又提出让桂儿暂停出外采购,留下来帮忙御敌。 桂儿还没吭声,优卿先道:“大哥,不是龟儿子怕死不敢出战,而是他个子矮小,平地上骑马出战那是讨不了好的。他要有用,必须乘翔筝飞在空中,拿锻铜锏趁敌不备敲敌后脑!那是他惯用伎俩,可谓一招鲜,吃遍天!” 吉义不解道:“对呀,我就是想让五弟来这一招,趁我与晁翻天厮杀时敲其后脑,有何不可?” 优卿摇头道:“不可就在于,龟儿子要飞在空中,必须轻装才行,否则飞不起来;而轻装就无防护,要是挨了晁翻天的法术……” 吉义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果然!不能让四弟去冒这个险。” 优卿笑道:“莫说法术,只要晁翻天令其手下爪牙望空放箭,龟儿子就成了死王八了!” 众人皆笑,笑后都觉得有道理,不能让桂儿去冒这样的险。乘翔筝偷袭只能在没人看见时才好做;两军对阵时想要偷袭很难,敌方很多人看着呢,未必没有几个善于射箭的能够反制。 另外,桂儿虽然也会了一个战斗法术,但那是个群攻的小招,对付晁翻天这么厉害的敌首领想必效果微乎其微,不用也罢。吉义遂让桂儿抓紧再去滕州找公输世家,催办武器,这样还更有用一些。 结果还是楚春莺想了个法子,说道:“傻瓜蛋老爷不必再想了,姑娘已有了法子,仍然只要你我和卿妹子三个,可以干掉晁翻天那厮!” 于是这一天…… 没想到晁翻天这么快又再来,本来以为他的坐骑要养伤得过好一阵呢。这天正好又是丘进宝值哨,发现敌军杀来,赶忙从富贵顶奔下来报告。 这一次报告就比较像样了,敌人多少、从哪里来都能报告清楚。 吉义得知敌方人数跟上次差不多、依旧是从北面来,立即组织迎战。 这次我方人马依旧还是包广财、周荣、阎土生三个小队,不过这次人数齐全,比上次多了十人,八十大军变成九十大军。 为什么这么齐全?是不是上次胆怯而临阵脱逃的人,这次都勇敢起来敢于上阵了? ——非也!懦夫要改造成勇士,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这一次其实是因为吉义颁布命令:但凡临阵脱逃者,脱逃一次就要没收一亩田;脱逃三次,先前所分的全部田地和房屋尽皆没收,赶出庄子! 如此一来,军令稍为严明了,手下才不敢想怎样就怎样了,再也没人敢于临阵脱逃。 要有惩罚,也要有奖赏,手下才会奋力作战。因此吉义又规定,新开垦的田作为公田,将来陆续用来奖赏给作战有功者。并且在每年交公粮的时候,庄丁团的人都有优待,可以少交。有功劳的人可以交得更少,甚至免交。英勇作战负伤者都有优待,阵亡者也有抚恤。 这样一套规矩确定下来,罚懦夫,赏勇士,效果可谓立竿见影。至少这一战就没有临阵脱逃的了。 就这样,双方此消彼长,参战总兵力不变,敌方少了十人,我方多了十人,兵力对比变成九十大军对战三百六十大军…… 算起来,我方从平均一个兵要打敌人四个半兵,变成平均一个兵要打敌人四个兵……依然还是打不过啊! 兵还是打不过,那么又得看将的作用了。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六章 我方九十大军从春霖庄开出。敌方三百六十大军从南武庄开来。两军在上次的老地方附近对阵。 敌方依然是王无双、贺无齐两个头目先出马。 我方也依然是大庄主山士武,也就是吉义,出马应战。 王无双、贺无齐再战山士武……这都是什么名字?像是土匪混战,报的全是匪号。 敌方两个头目这次学了乖,以为吉义身披宝甲、刀枪不入,就不硬来,不敢再使武器往吉义身上招呼,只是向着吉义头脸虚晃。他们也不再两骑齐上夹攻一骑,而是一前一后分开,轮番靠近吉义。 这样三骑人马就像走马灯一般,在两军阵前打转。吉义一骑顺着转,王无双、贺无齐两骑倒着转,轮番交手,兵器打得砰砰作响。 三骑一时打得不可开交。楚春莺手持十字弩,腰别匕首,马颈上挂着竹筒弩,马背后横着花伞弩,策马慢慢向前走,离开本阵向中间靠近,想要觑机放暗箭助战的样子。 晁翻天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等到楚春莺离本阵已经颇远之时,估计自己一口气冲出去,那红衣姑娘会来不及拨马回本阵就给自己活捉。这时晁翻天才中断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咒语,纵马直扑楚春莺! 原本晁翻天准备着咒语,想要觑机打吉义;但因上次吉义身中法术并未受伤,以为吉义有宝甲很能抗法术,不敢轻发;临时把目标改为楚春莺,则又看到这个红衣姑娘身材苗条容貌标致的样子,舍不得拿法术杀她,心想必须活捉才好。 晁翻天遂中断法术扬起大刀直扑楚春莺。那大刀也只是吓唬用的,意在活捉,根本没想要砍她。再说眼见红衣姑娘并没有什么近战武器,晁翻天有信心自己光凭空手就能打败她,一边扬刀扑去一边已在盘算待会儿迫近之时怎么样收刀入鞘,双手并用将其当场活捉过来。 晁翻天这么盘算——自己这么一拳打去;红衣姑娘必定要拔身上的短剑短刀之类相迎;自己戴的手套不怕寻常的短剑短刀,而且就算拼着给她戳上一剑或一刀又有何要紧?然后自己就伸手一把抓住她的一条手臂;另一手抓住她的另一条手臂、或者提住她的腰带、或者揪住她身上任何可以着手的地方也好!这样就将她活捉过来。 晁翻天在心里这般盘算推演已定,可谓胸有成竹。 不料,楚春莺见晁翻天直扑过来,并不拔身上的什么短剑短刀,而是将十字弩交到左手,右手一抬手臂,立时向着晁翻天打出一个法术。 晁翻天自己是个法师,看到楚春莺抬手臂指向自己,顿时知道要施法术。但一来距离近了不好躲闪,二来坐骑笨重难以躲闪,三来身披着狻猊皮甲,心想就算挨一个法术又如何,照样活捉她! 又不料,楚春莺这个法术并不是攻击法术,而是巨窦门金系特殊法术“巨剑无锋”。该法术自身没有半点攻击力,其作用在于双破,也就是破除敌人的物防、法抗。寻常的敌人,可以尽皆破除;即便是物防、法抗很强的某些敌人,也可以进行一定幅度的削弱。 晁翻天有狻猊皮甲护体,能够双防;楚春莺针对这个就给他来个双破,使其双防尽皆削弱。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形金气飞去,打在晁翻天身上,击中之后剑身从头到尾逐次瓦解,伴随着一片金光反弹迸射,煞是华丽! 晁翻天瞠目大惊,但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不知到底是什么法术?还没弄清楚,但见楚春莺迅即双手端起弩机瞄准自己,紧接着一箭射来。 楚春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一箭当场射中晁翻天侧腹!只因上次战后审问活捉的庄客,得知晁大老爷有时不披甲、光是佩戴着两个护心镜,露出健硕的身材向人耀武扬威。楚春莺知道这个之后,便推想自己上一战射他后心结果弹开的那一箭,只怕是射中护心镜了;为免再射中他的护心镜,这次就故意放低而且射偏一些,于是就命中其侧腹。 狻猊皮甲强在法抗,物防稍弱,中了“巨剑无锋”之后物防尽破,法抗也大幅削弱了。这时候不但楚春莺就近用弩机攻击,优卿在侧后方也赶忙见机行事,再使一记“我有巨锥”,直击晁翻天。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巨锥一般的金光疾速飞去,立时打个正中! 晁翻天接连中招,不但侧腹中了楚春莺强劲的一箭,另一侧又挨了优卿法术一击,登时两处受伤,伤得都不轻。晁翻天强忍着不叫痛,然而身子已痛得剧颤不已。这下子想要一举活捉红衣姑娘的如意算盘破产,不得不赶紧甩动缰绳,调转马头往回奔。 我方这边没人能够追击,眼睁睁看着晁翻天逃回去。楚春莺转头向优卿喊道:“卿妹子,干得好!我本没指望你,不料居然侥幸打中了!”优卿回叫:“侥幸个鬼,这是本事,必中的!你莫废话,还不追上那厮杀了他?”楚春莺瞪眼道:“我拿什么杀他?你行你上啊!”优卿不应声了,转对庄丁们叫道:“晁翻天重伤!你们还不快冲杀上去?” 庄丁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的。他们也不知晁翻天是否真个重伤,哪怕真个重伤也不敢上啊。自己这么弱的身板,莫说打,就算给他摔下马来砸到都要被砸死啊。 优卿、楚春莺都确认晁翻天已经重伤,否则不至于已经快要冲到楚春莺面前却又赶忙拨马回去,可见他必是伤得很重。怎奈没人能够追杀。 这时吉义仍在与王无双、贺无齐缠斗,三骑团团打转,都顾不上看这边。直到两边人众呼声大起,才都纵马撤开,转头细看。 王无双、贺无齐发现晁翻天败阵狂奔,再一次冲入本方人众群中,这一次更是冲得一塌糊涂。两个头目瞠目结舌,一时不知所为。 吉义发现如此,便夹马再向王无双、贺无齐冲杀过去,口呼:“晁翻天那厮已给我家婆娘杀败!我山士武大老爷自也不能白来,敢问你俩借两个脑袋,回去交差!” 王无双、贺无齐听吉义说要向他们借脑袋交差,哪里肯依,慌忙都拨转马头向后逃去。 吉义仗着马快,奋起直追,口里大叫:“你两个什么无双无齐,简直是无双的孬种、无齐的弱鸡!” 贺无齐听了也不敢回头,只顾夺路狂奔。王无双听了着恼,回头大叫:“你个三四五、六七八的王八羔子!你爷……”这时由于回头喊叫,不能看路,前头撞上一堆人众,顿时人仰马翻! 吉义纵马上前,手起叉落,一叉刺透王无双背上链甲,扎出三个血窟窿。 王无双为了争个口舌之快,回头一叫竟然就赔上了性命,岂不冤哉枉也? 贺无齐回头一看,吓得越发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回头,只顾望前飞奔。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七章 晁翻天身负重伤,贺无齐丧胆落魄,皆没命纵马狂奔。敌方人众哪里还敢作战,尽皆崩溃,争相逃走,互相碰撞践踏,一片鬼哭狼嚎。 吉义一马当先,一路追赶杀敌,着重杀那些武器装备较好的爪牙。敌方庄客不杀,但要是混乱之中误杀,那也就罢了,这叫做“人各有命”,也算是命吧。 楚春莺、优卿催促着我方庄丁团,随后掩杀上去。这一次庄丁团目睹敌首领晁翻天受伤败逃,又见自家的山士武大老爷奋勇无敌,在前面杀得痛快,他们不禁也受了感染,哪怕懦夫也打起勇气跟着上了。 这一战直杀得敌军伤亡惨重,我军直追过孝子山北面山麓,追到距离南武庄不远处才收兵回归。 大致算下来,我方杀死杀伤敌方近百人,还抓了俘虏百多人。战到后来抓俘虏十分容易。敌方庄客体质也不怎么样,跑得累了,有气无力。吉义只要大吼一声:“投降不杀!”那些庄客就吓得一撮一撮地跪下来,投降求饶。我方庄丁赶上前来,帮着大老爷抓俘虏,聚成一大群往回赶。 回去春霖庄里仔细一数,总共抓了有一百四十七个俘虏之多。九十大军出去,押了一百四十七个俘虏回来,平均每人抓了一个半俘虏还有余。晁翻天这次可是大败亏输了。 我方喜气洋洋,庄子里虽然没有灯笼不能张灯结彩,庄民们只能拿着木棒敲瓦盆作乐,却也敲得兴致昂扬,皆大欢喜。 这下子全庄人总算能够吃得香、睡得好了。都知道了山士武大老爷以及别的老爷奶奶们委实有本领,能把横行远近没有对手的晁翻天都打败打伤。 但是,喜中仍然有忧,只要晁翻天不除,春霖庄庄民们仍然免不得担心。 投降的南武庄庄客们也都忧心忡忡,害怕留在庄里的家人遭到惩处。故此尽管投降也不敢给山大老爷收编。纵然再借给他们每人两个胆,也不敢倒戈讨伐晁大老爷。 吉义要彻底结束这场村庄械斗战争,与同门商议要反攻南武庄,杀死晁翻天。 晁翻天那边也在想办法。意外吃了大亏之后,晁翻天不敢再骄横,又惊又怒又恨又痛,痛定思痛,觉得本庄人丁大为减少,要调用别的村庄的人丁来帮忙作战。 于是晁翻天派手下爪牙去命令受其控制的十几个村庄,每个村庄都要三丁抽一,自备干粮,来南武庄供其调遣。 命令一下,各村庄都很惶恐,不敢不依。虽然听说晁大老爷似乎连吃了败仗,但一来晁翻天对于自己败阵的事进行隐瞒,并不承认失败,只说讨伐不肯依附的春霖庄刁民“有所不顺”、“暂且受阻”;二来各村庄都久知晁翻天的厉害,历来也不是没人敢反抗他,只是都失败了。敢反抗的壮士能耐比晁翻天都不只差了一点半点,都死得很惨,连带家人都遭殃。 当下附近各村庄都遵令抽了壮丁去南武庄集合,帮忙晁大老爷讨伐不明来历的外来好汉山士武。 只有一个叫做虎窝庄的村庄里,有个硬汉子叫做冉三郎,猎户出身,有胆勇也有头脑,善使梭镖,也能使用弓箭,武艺很不错。 冉三郎早有心要反抗晁翻天,怎奈无人协助,孤掌难鸣。 这时得知有外来的好汉山士武,公然与晁翻天对着干,纠合流民创立春霖庄,反抗晁翻天。晁翻天两次大举出兵进攻,都被山士武打退。冉三郎心里透亮,猜出晁翻天必是遭了大败,否则以其嚣横,怎么会甘于退兵?冉三郎便派个跟自己打猎的小兄弟去春霖庄探听,见到有许多俘虏,得知实情。 冉三郎遂在虎窝庄里大胆放言:“切莫送壮丁相帮晁翻天!俺们从今反了他!” 庄里人大惊,面面相觑。有一老者素来看不惯冉三郎,顿着拐杖道:“小三郎!你不过有些武力,便整日里想着逞强!你要反晁大老爷,想让全庄人跟着你倒血霉么?你敢反,晁大老爷转眼便来血洗俺们庄子!圣人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小子们切莫跟他!” 冉三郎看看那老者,知道他辈分高又读过些儒书,有些酸学问,出口就是“圣人曰”,素来倚老卖老教训年轻人,不把他驳倒没办法号召别人,遂针锋相对叫道:“老腐儒!你不识时务,不知那好汉山士武十分了得,两度打败晁翻天,杀得晁翻天手下人马损折大半?显然他比晁翻天更强!你要大伙做晁翻天那厮帮凶,帮着晁翻天打他,岂不是老糊涂了?倘若他杀了晁翻天,跟俺们庄子算账,血洗俺们庄子,可不才是叫全庄人跟着你倒血霉么?” 老者不料冉三郎敢于如此抗逆,气得浑身发抖,连咳几声,叫道:“无知小子!悖逆小子!” 冉三郎哈哈大笑:“老腐儒,你老儿又怎的?讲不得理,只会倚老卖老了么?大伙仔细听俺讲理——俺们若帮晁翻天打山士武,晁翻天若赢了,依旧鱼肉俺们庄子,吃俺们庄的供奉,睡俺们庄的女人,俺们可有半点好处?山士武若赢了,则要向俺们庄子问罪,俺们可不是大大的坏处?” 庄里人有的哑口无声,有的使劲点头,都觉得冉三郎讲得有理。帮晁翻天的话,不管双方谁赢了,本庄都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冉三郎接着讲道:“俺们若帮山士武打晁翻天,却又如何?山大老爷是有仁有义的好汉,他拿下春霖庄,全部田地都分给庄民,他自己半分不取,自己另行搭屋,另行开荒——哪里再找这等又有本事又好心的好人?俺们帮着晁翻天打他,就叫做‘助纣为虐’,干的是坏事;俺们帮着他打晁翻天,就叫做‘替天行道’,干的是好事!他打赢了必嘉奖俺们,俺们也不必再受晁翻天那贼厮鸟的鸟气!可不是大大的好处?” 庄里人不禁一片声称是。老者灰头土脸,面子挂不下去,气得胡子激颤,眯缝着眼睛,抓着最后的论据质问冉三郎:“那么倘若晁大老爷赢了,向俺们庄子问罪,岂不是大大的坏处?” 冉三郎笑道:“有何坏处?还不就这样了!如今俺们庄子的钱粮多给晁翻天抢了,家家户户吃不饱饭,有好女人都给他睡,男人都没脊梁了,再坏又还能怎么坏?再说了,倘若反抗不成,俺三郎自会出头承当,任他要杀要剐!你们自可将罪过都推俺身上,又有甚坏处?” 老者无言以对。而年轻人一片叫好声,都觉得三郎哥说得有理。老者没有办法讲理,只好又转成斥骂:“你、你这反骨小子,癫狂小子,素来不听教诲,不记圣贤所言……不尊老,不爱小……不……” 年轻人听这骂骂咧咧,一片哄笑。冉三郎大笑道:“哈哈!俺是狂,但俺还知道要尊什么、要爱什么。俺尊老,但不尊倚老卖老之老、为老不尊之老!俺爱小,但不爱自小没教养之小、自小会仗势之小!倘若这些有错,由得你说,俺只实干去也!有胆的汉子,都跟俺来!”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八章 虎窝庄年轻人跟着冉三郎反了晁翻天。 晁翻天闻讯暴跳如雷:“冉三郎那贼小子,老子早知他长着反骨!待老子先抓住他,大卸八块,叫敢反的人看样!”于是暂且撇下春霖庄,先要攻了虎窝庄再说。 虎窝庄那边,冉三郎自己前往春霖庄,向山大老爷也就是吉义通报本庄情况,请山大老爷也来做本庄庄主,合两庄之力打倒晁翻天,为这一带除大害,好安生。 吉义嘉许冉三郎有斗志。正好郝半通运了粮回来,吉义就派郝半通带两辆粮车跟着冉三郎去虎窝庄,将虎窝庄的年轻人整编为庄丁团,给他们吃饱饭好作战。 郝半通遵命前去虎窝庄,传达吉义的命令,任命冉三郎为虎窝庄庄丁团团长,把粮食分给他们。一车分给庄丁团,另一车分给其余庄里人。 在郝半通去之前,楚春莺叮嘱道:“光是显善不行,还得显恶!这叫做恩威并济,人家才服!我教你一些话,你去吓唬他们一番。” 于是郝半通按照楚春莺的所教,对庄里人问道:“这庄里可有内奸?有便抓来杀了祭旗。” 庄里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郝半通又问:“那可有不服我们大哥的?抓来就杀全家,放血洗地。”说话语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表情恬淡。 庄里人更惊,不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郝半通一开口便要杀人,心想这小哥动辄都要杀人放血,那他大哥还不得更加凶残?都不敢吭声,只是摇头。 郝半通环视一圈,道:“没有么?那就嘉奖你们。”这才叫手下拿两车粮食分下去,一车让庄丁团放开肚子先好好吃几天饱饭,以便打仗;另一车散给庄里各家,虽然不多但让大家先感受一下山士武大老爷的好处,至少不会像晁翻天一样从不给好处只会恃强凌弱,一收成就把各家各户大半粮食都强行征收,实际上就跟明抢一样。 郝半通跟庄里人讲明,从今之后山大老爷就是本庄新庄主,会保护大家,叫大家用心种田过好日子,每年除了交纳公粮之外并不用别的供奉,庄丁团的成员所需交的公粮减半。 虎窝庄里欢声雷动,庄里人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山大老爷虽然凶残,但只对坏人凶残,对好人却是爱护的啊。 时已入夜,郝半通分了粮食还没回去,桂儿又连夜赶着大车过来。原来桂儿从公输世家买到一批武器运回春霖庄,吉义叫桂儿带一半武器过虎窝庄来分给冉三郎等人。 冉三郎与本庄庄丁团成员得到了好武器,尽皆大喜,斗志昂扬。冉三郎要再来春霖庄拜谢山大老爷。桂儿说不必了,保卫庄子要紧,三郎哥应该时刻戒备提防,一旦发现晁翻天那厮进攻,就报信给春霖庄知道,两个庄子合力抗敌。除掉晁翻天之后,一起痛饮庆功酒,到时要谢再谢不迟。冉三郎欣喜称是。 次日一早,郝半通回去春霖庄,然后继续出外采购粮食去了。桂儿留驻虎窝庄,准备用法术帮忙虎窝庄庄丁团抗敌。因为不知道晁翻天下一次进攻要打哪边,两个庄子都得戒备。 打伤晁翻天之后,楚春莺本想反攻南武庄,吉义认为不可,要反攻还需谨慎。因为己方实力仍然处于劣势,贸然进攻的话一旦失败局面不可收拾。 吉义讲道:“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也就是说,通常而言都要有优势兵力再去主动进攻才有胜算。当然这是正道,打仗并不一定都要按照正道,善于用兵者往往都是‘守正出奇’,就是说以正道为本,但是会灵活运用奇道来制胜。咱们现在无论是正道还是奇道,进攻敌人老巢都还力量不够。应当再耐心防御,削弱敌人,壮大自己,等到力量足够之后再反攻。假若敌人不肯出来打我们,则还要引他出来,总之不能贸然去打我们不熟悉、没有地利的敌人地盘。” 楚春莺想了想,笑道:“你这个深通兵法的傻瓜蛋大老爷。虽然傻,兵法却还学得不差。姑娘细想也是这个道理。那就依你之见,再耐心防一防再说。” 吉义笑道:“莺妹,多亏你不识字。你要识字,学了兵法,我还有得饭吃?” 于是就按吉义的意见,继续防御,哨探不松懈。 又过了两天。晁翻天经过治伤,又吃丹药加速康复,尽管还没有完全痊愈,但心急着要镇压虎窝庄、惩治冉三郎,这就又点起人马,发起进攻。他本是一个老匪首,本性狠戾且颇有几分狡猾,但没有文化不懂兵法,尽管遭到两番挫败,仍然凭着强横,没有耐心防御,只想进攻。不过这一次他也想了办法,不在白日里大张旗鼓进攻,而是改为在夜里偷袭…… 这一夜,二更三更之间,在虎窝庄外围放哨的人发现北方夜空中现出一朵火花,大叫起来:“那是甚么?”庄里还没睡的人也发现了,跟着大叫。 桂儿在冉三郎家里借宿,两个人同榻,夜里都和衣而卧,枕戈待旦。听闻叫声,两个人一同跑出来看。 只见北方夜空中,接二连三现出火花,隔一下亮一朵。 桂儿认清了是红色的火花,就叫道:“敌人往本庄来了!这是春霖庄报予我们知晓!” 冉三郎奇道:“如何知晓是敌人往本庄来了?” 桂儿道:“稍后我说与你知,且先拉人马到虎窝岭上,准备迎击!” 冉三郎道:“得令!”便奔走呼叫本庄庄丁团集合,然后带着人众赶往虎窝岭。 一路上桂儿与冉三郎说知,为什么看到红色火花就知道敌人来打虎窝庄? 原来这次桂儿到滕州找公输世家买兵器,发现他们新发明了一种好玩的玩意儿。那玩意儿是一种新型爆竹,叫做窜天猴。桂儿心想优卿和楚春莺都很爱玩耍,只怕会喜欢,就买了几十个来供其玩耍。结果楚春莺试点过一个窜天猴,就欢喜叫道:“这玩意儿可不只是玩耍,作战都好用啊!”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九章 只因窜天猴与寻常爆竹不同,爆竹那是一点就炸,窜天猴则是点了飞上天去才炸,飞上天的时候会一边发出“吱~”的怪叫,犹如猴叫,故此叫做窜天猴。炸了之后还会开出火花,根据所装火药的不同,火花有红、绿两种颜色。 楚春莺连点了几颗窜天猴玩,乐坏了,责怪桂儿:“龟儿子你这小吝啬鬼,怎不给姑娘多买些?” 桂儿慌道:“小弟怎知道大师姐如此喜欢?这据说是玩物丧志的玩意儿,小弟并不敢多买。” 楚春莺嗤道:“甚么玩物丧志!姑娘就是以玩为志!下次你再去,把他们家卖的全买光!”说罢把优卿手上的全抢过来。 优卿恼道:“龟儿子买得少,可你也不能把人家的全抢了呀!凭甚只给你玩,不给人家玩?” 楚春莺正色道:“谁说是玩的?这可是正儿八经有用,作战有大用!” 优卿不信,嗤道:“就这玩意儿,作战有何用?何况大用?” 楚春莺反问道:“作战什么第一紧要?” 优卿想想道:“兵强马壮第一紧要。” 楚春莺摇头笑道:“这话差了,咱们难道比晁翻天兵强马壮?为何能赢他?为何姑娘那么看重哨探?好吧,说与你知,作战第一紧要是消息灵通!要知道敌方动向,越早知道越好!有了这窜天猴,晁翻天一出兵,咱们便可报给两个庄子都知道,及早提备,合力抗敌!” 每一种新事物出来时,总惹得脑筋古旧的人不喜。窜天猴刚发明出来,就像别的新发明一样,又被熟读儒家经书的官老爷骂是奇技淫巧,说是玩物丧志,又说会惊扰百姓、引起火灾什么的,有百害而无一利,禁止在市上售卖。因此公输世家只能放在本家在城郊开的酒家里私卖,迄今不多人知道。同样的事物,开明不守旧的人就总能得到启发、想到妙用。楚春莺何其伶俐的一个人,得到了这种官老爷说是玩物丧志、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却马上就想到了实战的用途。 于是吉义派桂儿去虎窝庄时,楚春莺与桂儿约好,白天用旗帜传报消息,夜晚用窜天猴传报消息。 旗帜传报消息是到处都有的老办法,不在话下。 窜天猴又怎么传报消息呢?很容易,在夜里望不见旗帜,就是窜天猴派用场的时候了。楚春莺派小妖精妖娥子住在透明洞里,每天夜里负责值夜,一旦发现敌人出动,就弄清敌人的数量和动向,下山告知主人。下山之前不妨先放上几发窜天猴,简要通报情况。 绿色窜天猴表示敌人要来攻击春霖庄,这时春霖庄的人就要赶紧戒备,虎窝庄的人则要前来支援春霖庄。 红色窜天猴表示敌人要去攻击虎窝庄,虎窝庄的人就要赶紧戒备,春霖庄的人则要前往支援虎窝庄。 因此桂儿在虎窝庄上看到红色窜天猴炸开,就知道晁翻天要来进攻本庄了。这比派人骑马传告还要快捷得多。打仗需要争分夺秒,抢占先机,胜算就能大为提高,这不就是正经的用场么? 晁翻天老匪首一个,两次白天进攻失败之后就想到要夜袭,心想虎窝庄的乌合之众,哪里能抵挡夜袭?却不料我方其实一直有在提防夜袭,这一次又是预先察觉,两下里及早行动。 晁翻天的队伍刚趁着月色摸出南武庄,偷偷摸摸向着虎窝庄所在的西南方向行进,在孝子山上专管夜里放哨的妖娥子立时发现了。 妖娥子是银翅夜蛾出身,本来就惯于夜里活动,成妖之后夜视能力更强,看个十几里不成问题。敌人无论日袭夜袭,都在我方监视之下,真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啊。 妖娥子得了楚春莺交给的窜天猴,特别高兴,总想要放几个看看,怎奈女主人吩咐,没事乱放就要严惩。妖娥子只得憋着兴头,整夜守望,巴望敌人出来,好有机会放几个玩。 这一夜总算等到敌人出来了,妖娥子大喜:“该死的坏蛋们,总算要给人家玩啊!”仔细盯着敌人队伍看了一阵,看明是往虎窝庄去的,便拿出红色窜天猴来,一个一个地放,接连放了五个,心满意足,拍手欢叫:“好好玩啊!”就这样先用窜天猴通报了简况,然后再飞下山去向主人报告详情。 两下里紧急行动起来。吉义、楚春莺在春霖庄集结人众,赶往虎窝庄。桂儿、冉三郎则率领虎窝庄庄丁团开到庄子北面的虎窝岭上,埋伏起来准备给敌人迎头痛击。 庄丁团夜里出动的吆喝声、脚步声,惊动了全庄人。胆小的都瑟瑟发抖,唯恐冉三郎他们打输了,本庄就要给晁翻天血洗了。 月不黑,风不高,庄里折腾了一阵重新安静下来。风不吹,树不摇,万籁俱寂之中但闻有老者的声音绝望号叫:“作死的悖逆小子啊!” 这时候的春霖庄,包广财的第一小队、阎土生的第四小队留守,周荣的第二小队、丘进宝的第三小队出动前往支援虎窝庄。连同小队长在内,总共六十二个兵。将依然是三个:吉义、楚春莺、优卿。 刚训练不久的庄丁团依然是乌合之众,为了避免夜行军胡乱走散,楚春莺预先想了个土办法——拿白灰刷在每个人的外衣后背。后面的人只管盯着前面一块块的白颜色跟着走。 这么简单管用的办法,庄丁团的人还不怎么愿意:“二奶奶,求你别刷俺的!”“俺好不容易才有一件好衣裳!” 楚春莺叫道:“一帮子小气鬼!衣裳还不是发给你们的?你们看,大老爷的衣裳也一样刷!” 庄丁团的人还是犹犹豫豫,纷然道:“可是也不必每个人都刷吧……”“有大老爷刷了咱们跟着就好。”“二奶奶你的衣裳不刷啊……” 楚春莺又好气又好笑,大喝一声:“闭嘴!”庄丁团鸦雀无声。楚春莺叉腰道:“老娘能跟你们比?老娘是姑娘家,能跟你们一块打仗就不错了!有大老爷给你们做榜样,你们还要怎的?听老娘的话,每个人都要刷,不单是便于跟着走,打起来时也才好认。你们看到衣裳刷白的,就知道是自己人,不能打;看到衣裳没刷白的,就知道是敌人,就打他!够明白吧?否则你们不曾练过夜战,打起来必乱!” 讲过道理,楚春莺一不做二不休,不但强令每个庄丁把外衣后背都刷白,还叫他们把两边脸都涂白:“这样打起来,就不用转到人后去分辨是不是自己人了!” 于是到了这一天夜里,春霖庄庄丁团出去夜战,一个个都是白脸蛋、白后背,跟着后背也涂白的山大老爷走。楚春莺、优卿两人例外,衣服一红一花,后背都不涂白,但因为都骑着马,也算好认。 整支队伍犹如一条蜿蜒的白蛇,蠕动在月光下。庄丁们个个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夜间集体行军的事情,只觉新奇有趣,由于有威武的大老爷领头,倒也不怎么觉得害怕。毕竟已经胜过两场,尤其第二场大胜,对于晁翻天不是那么恐惧了。 第十一回《村庄械斗第十章 晁翻天带人沿着山谷七绕八拐攻向虎窝庄。 这一带的山是从孝子山延伸过来,西边的山头叫做大苍山、小苍山,南面的山岭叫做虎窝岭。 走在路上,晁翻天手下也有人发现了窜天猴开花,在夜空中格外醒目,不由得惊叫:“那是甚么?”——因为是新发明的玩意儿,穷山僻壤的人怎么会晓得? 晁翻天自己也不知其详,眉头一皱道:“有甚奇怪?那是流星!你等只管赶路,不得疑神疑鬼!” 再走一阵,来到一个地方叫做石榴峪。峪就是山谷的意思,是夹在两边山岭之中的一条通路。 由于山谷中的道路难走,再也不能摸黑走了,晁翻天叫手下点起火把照亮前路再走。 点了火把就很容易被看见,而且这里距离虎窝庄已经不远,晁翻天命令手下点了火把之后就要跑步冲锋,一鼓作气冲杀进虎窝庄去!包管把虎窝庄的乌合之众吓得没法反抗就引颈受死。 其实晁翻天自己的手下也不过乌合之众而已,大部分人都是从别的村庄调来的村夫,没有什么战斗训练;自家的庄客也是一样;爪牙算是要强很多,但已经被消灭了不少——前两战主要被杀的都是爪牙,如今这一战只有三十多个爪牙充当作战中坚,还剩二十来个爪牙留在老窝养伤。村夫们夜里行军互相推搡、踩脚,混乱不已,这样的乌合之众能冲锋才怪了,晁翻天还得亲自带着爪牙打头阵才行。 当下几个爪牙点起火把。晁翻天刚要命令开始冲锋,就听“咻咻咻”一阵响! 刚开头几下光听响声,未见有异,众爪牙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过不一会儿,有个爪牙“哇啊!”一声惨叫,仰面栽倒。其余爪牙这才明白过来,一片声大叫:“是箭!”“哪里来的箭!”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箭声响个不停。 原来是在前方山头上,冉三郎指挥虎窝庄庄丁团埋伏在此,见敌人来到,赶紧放箭。吉义给他们的精良武器都是近战武器,弓箭却又从何而来?原来全团有二十几把弓,大多是这几天刚刚粗制滥造的,都是冉三郎预先攒下的材料、积蓄的箭枝。他早有心要反抗晁翻天,故此做的准备。 但这些弓箭杀伤力很弱,加上放箭的人也缺乏训练,射了好一阵也没射倒几个敌人。 只有冉三郎自己射得比较准而有力,先后射死射伤大概三个敌人——黑夜里看不太清,总之箭到人倒,大概是射中了导致死伤。当然也有可能是那边恰巧有敌人跌倒。 除了冉三郎之外,别的庄丁放箭都是乱放,很少射中,能造成伤害的更少。 敌军挨了好一阵箭射才发觉,然后就地找地方躲藏,混乱之中继续挨了一阵箭射才都躲好。 晁翻天拨马后退,撞翻了好几个人,退到靠后一些的位置,睁大眼睛细看。只见夜色朦胧之中,山头上似有几十个人影。在这样的黑夜里,就算用弓箭反击只怕也没什么作用,何况晁翻天手下擅长射箭的爪牙多已死伤;倘若命令手下攻山,可是夜里贸然攻山谈何容易;只有靠自己用法术了。晁翻天便让头目贺无齐领兵,自己念念有词准备法术。 山头上的虎窝庄庄丁团其实有近百人之多,多数埋伏着还没有露头。二十几个有弓箭的庄丁奋力攻击,可是每人都只有不到十支箭,不多时就射完了。冉三郎自己留了比较多的箭,但因射得比较快,差不多同时也射完了。 敌军躲在树木、土包后面,等了半晌发现山头上似乎没有箭再射下来了。贺无齐扬刀逼令一群村夫:“上去看看!” 村夫们被逼无奈,缩头缩颈往前冲。 突然黑暗中一支长形物体飞下,正中前头一名村夫,当场洞穿其身体! 那村夫哼叫一声,瘫倒在地而死。其余村夫吓得一阵惊呼,掉头鼠窜。 原来这是冉三郎使用梭镖。梭镖才是冉三郎最擅长使用的武器,就是没有枪缨而且较细较短的枪矛,平时打猎都带着数支梭镖,远则可以投掷,近则可以刺击。 冉三郎投掷梭镖很有心得,当下一梭镖杀死一个敌人。吓得其余敌人尽皆退缩,重新藏好不敢动。 双方就这样在黑暗中对峙,山谷中的敌方人众前进不得,山头上的我方人众也不敢造次轻动。 又过了一会儿,晁翻天准备好了法术,连连挥手。几个爪牙见状,明白是喝令进攻之意。可是他们哪里敢上?爪牙也是要性命的呀!他们便一阵吆喝,外加拳打脚踢,催逼村夫们上前。 村夫被逼无奈,只好再向前攻击。几十个人手持铁棒、农具,向着山头杀来。 山头上冉三郎霍然起身,再猛力掷出一支梭镖。底下又一村夫被梭镖命中,当场毙命。 这时伴随着一声大吼:“着!”——是晁翻天出手反击,使出了法术。七八把亮晶晶的“冰刀霜剑”,直飞向冉三郎。 冉三郎望见亮闪闪一片光芒向自己疾飞而来,忙喝一声:“快躲!”迅即自己抱头往下滚。 我方庄丁皆连滚带爬躲闪。 只听“嗙嗙嗙嗙”一阵响,诸多冰刀霜剑打在山头上,把有的石头都打碎了,飞迸出许多石块与冰块。 冉三郎躲得快,没有受伤。别的庄丁有一人躲避姿势不对,被一把冰刀斩中大腿,割了好大一道口子,痛得厉声大叫,血流如注。另一个被石头碎块击中,受了轻伤。 法术过去之后,冉三郎忙带几个同伴奔向被斩中大腿的重伤者。一个略懂医术的人指挥别人把伤者的腿按紧,掏出土制药包,拿一把头发烧成的灰,撒在其伤口表面,再用布带包扎起来。包扎好后,冉三郎派两人将重伤者抬到安全地方歇息。轻伤的就算了,乡下村民,又是年轻人,哪有那么娇贵,用得着包扎? 双方又对峙了一阵。晁翻天的手下再逼村夫进攻。 冉三郎又是一把梭镖掷去。这次因为恰好起了风而没有命中,梭镖打在几个村夫中间,插入地面。虽如此,众村夫仍被吓得哇哇大叫,往后便逃。 晁翻天由此知道冉三郎没被刚才的法术打死,依然健在,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远远发法术,自然难以命中,即便打得准,也会被躲开;如果要逼近前去发法术,则太过危险。晁翻天的狻猊皮甲受损了虽还能用,但没有好的头盔,容易被来自上方的攻击所伤。即便是老匪首,也是爱惜性命的,有性命危险时自己就不上,这样才能活得长久;所以晁翻天并不肯自己造次上前,在黑夜里蹈不测之险。 这样就只能再叫村夫上了。横竖是别的村庄的村夫。晁翻天自己庄里的庄客都等于是自家的奴隶,损失多了也会心疼,因此这一战出动庄客不多,且都放在后头,前头全是从别的村庄调来的村夫。 那些村夫,由于本村并没有像冉三郎一样的勇士带头反抗,只能乖乖来听晁翻天的调遣,被用作填旋使用。填旋,就是牺牲品、送死之意。 这次晁翻天发了狠,叫爪牙驱赶起二百多名村夫,逼他们一齐冲锋,务必头也不回,专心向前猛攻,务必一口气攻上山头! 月光之下,山谷中黑压压一片人头,呐喊着向上冲锋……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一章 敌方大批村夫群起冲锋上来。晁翻天直属的庄客、爪牙们跟在后面冲锋。其势头浩大,总人数是我方多倍,夜色朦胧之中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只听呼声一片,哇哇乱叫。 这时桂儿从山头上挺身而起,高举双手,然后同时向下一挥,把一个法术打了出去。 这是巨窦门的水系法术“巨蟹吐沫”。只见桂儿的手掌前方不断有水泡现出,一个个水泡迅速膨胀到直径一尺有余,悬在空中,向前飘飞,飞落到敌群前部,“嘭”、“嘭”、“嘭”、“嘭”……一个个炸裂开来! 敌群顿时被炸得七颠八倒,有的人就地摔翻,有的人被气浪弹得飞起跌出一丈开外!摔翻和跌出的人又带翻更多的人,他们所持的棍棒和农具免不得互相乱打乱戳! 不消一会儿,前头的大群村夫就被连续飞来的水泡轰得一塌糊涂。一个个头破血流,伤了胳膊崴了脚,踉踉跄跄往后败退。 “巨蟹吐沫”这一招,桂儿初学会试练之时,吉义看了笑道:“这一招我似曾相识啊……对了,先前我曾与螃蟹怪交战,那母的巨蟹首领所用的妖术,真的与这一招很像……难道是我们巨窦门的祖师宗师们,也曾与螃蟹怪交过手,所以模仿着发明出了这招?” 可能就是那样吧。总之这一招是个威力弱小的群攻小招,由于桂儿才刚学会不久,修为很浅,威力更弱,比吉义先前所见过的螃蟹怪所使妖术还不如。水泡炸开之后直接伤害力微弱,最多炸个使人皮肉青肿的程度;但是还有水泡炸裂时释放的气浪,能冲击周围的人,搅乱效果很好。水泡落点控制得好的话,一个这样的法术可以搅乱一大群敌人,让他们乱成一团互相碰撞,他们所持的武器便有可能要误伤自己人,人多了的话总免不得会误伤一些的。另外这一招还可以用来灭火,效果不错。 “巨蟹吐沫”虽然只是小招,但好在可以持续施放。只要还有法力而且施法不被中断,就可以源源不绝发出。可以一直打到觉得差不多了、或者法力耗尽为止。 当下桂儿一鼓作气凝聚法力持续施放“巨蟹吐沫”,水泡不断从双掌之前飞出,一招就把自己的法力用得差不多了。 敌方二百多名村夫连带后面更多的敌人被这一招打得不断后退,乱成一团,乱叫乱跑,夜色之下犹如群鬼乱奔。我方人众大为振奋,欢叫声响彻山头。 晁翻天十分恼火,仗着嗓音高,放声呼斥,叫手下爪牙驱赶村夫重整队形,就像赶牛赶猪一样,赶也得把他们赶上山去!前头的村夫虽然遭到打击,后头还有更多的村夫,晁翻天命令他们不许后退只许进攻,全给老子压上去! 但这时东北方向的天际腾起火光。敌方人众一片声惊呼。晁翻天回头一看,只见那起火的方向,正是自己老窝南武庄的方向! 这下子晁翻天吃惊不小。难道,难道两军在这虎窝岭相持之时,南武庄竟给山士武那厮带人端了?这可关系非轻! 敌方人众尽皆惊慌。我方人众则欢欣鼓舞。冉三郎大呼:“晁翻天!你来打俺们庄子,你自己庄子给山大老爷打下了!还不快快投降?哈哈!投降也饶不得你这老恶贼的狗命!”山头上一片哄笑。 桂儿见此情形才收了法术,不再轰击山谷中的敌人。 山谷中一片混乱,敌方人众刚被“巨蟹吐沫”打得混乱不堪,又因为目睹南武庄方向起火而越发大乱。无论晁翻天的爪牙、南武庄的庄客还是外村的村夫,没有不心慌意乱的。南武庄的得失虽然不关外村村夫的事,但晁大老爷要是败了,他们只怕自己也要遭殃,而且生怕山大老爷要报复。 乌合之众本来没有太多秩序,这下子秩序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有的人不等晁翻天下令,就已经往来路跑回去。更多的人,尤其是被抽调来的各村村夫,都往四周山里乱蹿,一小撮一小撮地落荒而走。都打定主意再不参加战斗了,逃到某处山窝里等着战斗结束就好。都想着横竖我等逃走的话,晁大老爷也弄不清我等究竟是逃走还是战死,就算要惩处也拿不到人不是?我等先顾着保命要紧,事后再来打听究竟是哪边赢了,大不了向那边求饶便是。 晁翻天浩浩荡荡的人马土崩瓦解,许多人当场作鸟兽散。过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不到二百人的队伍还跟在晁翻天周围。这里头除了少数铁心的爪牙,多数是弄不清状况的糊涂蛋,或者是尽管清楚状况但连逃走的勇气也没有的胆小鬼。这样的家伙们又能有多少战力? 晁翻天见此情形,已经很明白无法再进攻,唯有赶紧撤退回庄了。 晁翻天就叫爪牙收拾队伍,赶紧撤退;令贺无齐赶到最后头去,收拾后队改为前队,开路回庄。 桂儿望见敌人主力掉头撤退,大喊一声:“追啊!”冉三郎亦放声高叫:“杀啊!”虎窝庄庄丁团群起呼应:“追啊!杀啊!”纷纷跟着桂儿、冉三郎从山头埋伏处跳出来往下赶。 敌方人众听到喊杀声,更加仓皇撤退。 桂儿、冉三郎带人追杀了一程,又往各处山窝里搜捕了一番。躲藏起来保命的诸多外村村夫,听到我方人众叫喊:“投降不杀!”“投降的带回去吃饭,不降的困山里饿死!”一些人听到“不杀”二字,就跑出来投降了。更多人听到“吃饭”二字,耐不住也跑出来投降。 我方人众直到快天亮时,才赶着数量众多的大批俘虏回庄,比自己人要多好几倍。 虎窝庄里好些人还在瑟瑟发抖,不知道打得如何,还心想晁翻天大有能耐,本庄庄丁团必定不是对手。没想到庄丁团竟然欢蹦乱跳得胜而归。这下子全庄人都惊呆了,又惊又喜。竟能打退晁翻天,庄丁团长冉三郎顿时威望大涨,连老腐儒也不敢再对其叫骂了。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二章 晁翻天带着手下向着南武庄方向仓皇奔回,看着火光貌似越烧越大,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赶回去。 撤退之时,后队变成前队,头目贺无齐在前开路。晁翻天自己在后面赶着队伍走。队伍里除了少数土匪出身的爪牙习惯夜行以外,大多数庄客和外村村夫都是不惯夜行的,互相推搡碰撞,走得牛慢。晁翻天连声吼叫催促,可是也没什么用。 退了一程,来到有一条溪流沿着山岭边缘打弯之处,地名叫做苍山湾。 晁翻天实在不耐烦庄客的速度,这样下去几时才能赶回庄里?便喝令庄客、村夫就地停下,由爪牙与自己先行涉水过溪。 由于今夜的战斗使用村夫做填旋,爪牙伤亡不多,这时还剩下有近三十人。头目贺无齐一马当先,率先下水跋涉。爪牙们纷纷跟着下水。晁翻天在后面一边牵马走上前去,一边骂人。 正在这时,溪流对面突然迸发出一道法术,带着闪亮的光芒,从溪畔一片树丛中骤然飞出。 这是一道锥形的金光,直击贺无齐。贺无齐正在跋涉,猝不及防,被当场打个正中,栽翻落马,“噗嗵”一声跌入水中! 不仅有法术,紧接着又有两箭飞来,各命中一名跋涉在前的爪牙。两个家伙又是“噗嗵”、“噗嗵”两声,皆栽翻在溪水里。 贺无齐与两个爪牙被突袭打倒,别的爪牙大惊,不敢去救扶他们,乱喊乱叫着往回跋涉:“不好了!”“要命哪!”“前头有埋伏!”“歹运哪!” 这里埋伏的是吉义、楚春莺、优卿三人,带着庄丁团两个小队六十二人。先发出法术的是优卿。接着的两箭是楚春莺用十字弩、吉义用长梢角弓,几乎同时各发一箭,尽皆命中。 至于南武庄方向腾起的大火,其实只是一个人所为,确切而言,应该说是一个妖精所为——妖娥子干的。 妖娥子报告敌情之后,楚春莺灵机一动就叫妖娥子去南武庄放火,放得越大越好,叫敌人望见火势扰乱其军心,有助于我方作战。 这时是秋后入冬时节,南武庄的庄稼已经收割、打晒、收藏完毕,庄外田边的打谷场四周还堆着许多秸秆没有处置。妖娥子来到一看,发现秸秆正是烧火的好材料,于是悄悄点起火来,引燃多处秸秆,很快就烧成一片热火朝天景象。 吉义等人还在行军前往虎窝庄途中,望见火光腾起,越烧越大,以至于映红一片天空。吉义没想到能点起这么大的火来,喜出望外道:“小妖精倒也顶用!”楚春莺乐道:“小妖精跟了老娘,给老娘调教得那是中用多了!”优卿呵呵笑道:“更会捣鼓幺蛾子了吧?” 这时吉义顿生一计,叫道:“咱们不用直赶过去了。有这么大火,晁翻天必然惊恐撤军。咱们赶紧埋伏在晁翻天归途之中,等他仓皇撤退过来,出其不意攻击!” 楚春莺听了大喜道:“就是这么办!好老爷,这也是兵法吧?” 吉义点头道:“是!”又对优卿道:“四弟,你可以赶紧准备法术了,只怕敌军马上就要撤退,见到了你再准备就来不及。我单骑在前察看,你们跟着来。” 于是再走了一程,来到苍山湾发现一条小溪,溪边石上水迹未干,肯定是敌军在这走过。吉义忙回头招呼自家人马来到溪边。 这时已能望见敌军一大群人蜂拥撤退而来,前头有零星火把,后头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吉义忙叫庄丁团伏下,让三名庄丁拉着马躲在树后,自己一手拉优卿,一手拉楚春莺蹲在最前沿,低声说道:“在这埋伏,其实也合兵法,叫做‘半渡而击’。虽然通常的‘半渡而击’是利用大江大河,等敌人的军队渡过一半时加以攻击;但我们因地制宜,这小溪流也能利用起来。” 楚春莺笑道:“好个傻瓜蛋老爷,不但浑身是吉,而且满嘴兵法。” 优卿要准备法术,不能吭声回应。 三个人就这样率先打了起来,一个法术两支箭,当场干掉敌方涉水过溪的前头三人。 好个半渡而击,当场打得敌方人众一片大乱。他们好不容易才刚重整起来一点秩序,这下子又乱得犹如一堆乱麻。 晁大老爷所率领的好一场夜袭战,先在虎窝岭遭到阻击,屡次进攻都被击退,士气低落;然后望见南武庄方向起火,仓皇撤退;接着归途之中又在苍山湾遭遇埋伏,头目贺无齐中招堕水身亡。总之落马之后便没见他浮起来。这种情况,谁还有心作战,谁能不乱? 我方庄丁团六十多人一片声大叫:“山大老爷在此!”“恶贼晁翻天快来受死!” 晁翻天听得这么喊,饶是个老匪首也禁不住心惊胆寒。当下无心恋战,只想逃走。 要逃走,可是前路已经被截,再想涉水过溪不易。晁翻天略一思忖,横下一条心,丢弃手下逃走!性命攸关之际,只要自己能够逃走,别的都不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晁翻天遂跳上坐骑红翻天,撇下人众,纵马往下游冲去,看看一个水浅的地方,快速驰马过溪。 吉义眼看晁翻天逃走,心想自己可以追赶得上,但也只有自己一人凭着老骥的脚力能够追上——单骑追单骑的话,对方有宝刀、有宝甲、有厉害法术,自己胜算不大。搞不好会被反杀,弄巧成拙。 吉义便又想起兵书所说:为将者不在于逞一时之勇。便决定先不追赶晁翻天,只要收拾掉其手下,羽翼剪除之后,不愁干不掉他本人。 晁翻天三番进攻,一次输得比一次惨,这一次更是只得单骑逃脱。 吉义带领自己人拦住难以过溪的敌人,招降无辜庄客,捕杀助恶爪牙,一口气歼灭晁翻天所带出来的人马。这样子晁翻天的力量已经大为削弱,接下来再打南武庄应该有把握了。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三章 …… ………… ……………… 天色大亮,阳光照耀下的南武庄。 烈焰刚灭,浓烟滚滚。 杀至天明,晁翻天已经伏诛。楚春莺冲进晁翻天的家里,斩草除根杀其儿子。晁翻天先后抢了十几个女人做老婆,总共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女儿。楚春莺将他们一家人赶到一个牛棚里,没心细数究竟有多少个儿子,一看是男孩子就拉过来一刀斩下去! ……很快把晁翻天的所有儿子都杀了! ……有两个女人扑在孩子尸身上大哭,楚春莺把她们也杀了! ……又有两个女孩子扑到其中一个女人尸身上哭,楚春莺毫不手软,又把两个女孩子都杀了! 吉义赶来,惊道:“你怎杀了这许多人?全是女人、孩子……” 楚春莺面不改色道:“孽种自然要杀光!否则长大了并不会感你不杀之恩,只会记仇!难道你要留着他们向自己报仇么?姑娘可是明白人,知道你是个心不狠手不辣的傻瓜蛋,先替你灭了他们!” 吉义无言以对,只是脸色不忍。 楚春莺又指着两个女人的尸身道:“这两个女人也是该杀的!孽种死了哭得凶,可见也是铁心跟着恶贼的!哪怕她们自己不是坏人没直接做坏事,却也是享用着恶贼作恶得来的好处,也就是罪人,非杀不可!算是姑娘做件好事,替她们以血谢罪了。至于那两个女孩儿么,也是有胆的,也得杀!不要小看女孩儿——姑娘我不也是女孩儿?有胆的女孩儿照样为父母报仇。咱们可不能留后患。” 吉义忙道:“那别的可不要再杀了!” 楚春莺点头道:“别的自然不杀。不但不杀,还要救助,帮她们打算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好,这才是善。善恶分明终有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才叫替天行道!倘若对恶人也给善报,那就是没天理了!” 剩下的那堆女人听了,纷然磕头叫道:“女大王慈悲!”“谢女大王救俺们!”“俺们总算见天日了!” 楚春莺哈哈大笑,十分快活。 ……………… ………… …… 忽然,眼睛一睁,眼前一片大亮,梦醒了。 “哎呀!原来是梦!”楚春莺翻身起来,才明白自己原来是在梦中杀了晁翻天,又杀其全部儿子与部分老婆女儿,杀得真痛快。但实际上呢……晁翻天全家都跑了。自己如今是在其哪个女儿的闺房里睡了一觉,以补昨夜整夜未睡之困倦。 昨夜晁翻天纠合众多爪牙、庄客、村夫夜袭虎窝庄,结果又遭惨败,晁翻天单骑脱逃,手下或死或俘或逃散,几乎全军覆没。 我方战后又忙着捕俘和清理战场,忙到一大清早。 庄丁团不会夜战,夜里不敢去反攻敌人老窝。到了天明,楚春莺便要进兵攻打南武庄。吉义认为可以试探一下,但要小心,毕竟不知南武庄的情况,如果试探进攻不利则撤回来,派人去各村庄传扬晁翻天战败的消息,争取各村庄倒戈,来日再合力进攻南武庄。 楚春莺笑道:“何必等来日?放着这么多俘虏,咱们可以好好用用。” 吉义道:“怎么用?” 楚春莺道:“做填旋啊!一古脑儿冲进去,乱打一通,咱们趁机浑水摸鱼!” 吉义摇头道:“摸什么鱼?且不说能不能成,如此必多伤人命。” 楚春莺道:“傻瓜蛋!打仗顾什么爱惜人命?能赢再说!” 吉义道:“既要赢,也要尽量爱惜人命,叫俘虏带路可以,做填旋太不人道。” 楚春莺道:“真是人道成性的大老爷啊!别人用填旋,咱们怎么不可用填旋?这不是吃亏了么?罢,姑娘自有办法,不用逼他们也叫他们心甘情愿冲在前面给咱们做填旋!” 于是楚春莺集合俘虏,鼓动他们倒戈帮我方作战。庄丁团已将俘虏区别出来,让南武庄庄客站成一堆,别村村夫站成一堆。另有几个活捉的晁翻天手下爪牙,都不是主动投降,是经过搏斗才活捉的,个个绳捆索绑,单独一小撮押在前头示众。 楚春莺要立威,而且如果留着这几个爪牙,庄客们都不敢畅所欲言。楚春莺便让庄丁每两个抓牢一个爪牙,自己用匕首从后面捅刀子,“扑哧”、“扑哧”、“扑哧”,一下子将几个爪牙全都处决,倒尸就地。 庄客、村夫们惊得目瞪口呆、寒毛卓竖,也有胆小的浑身哆嗦,有惊慌的跪倒在地。 楚春莺叫道:“全都站起来!不用慌!姑娘爱杀人,但只杀恶人与不听话的人!这些狗爪子跟着晁翻天作恶,故此饶不得他们!你们要活命,容易,听话帮我们打南武庄,姑娘就不杀你们,还有奖赏给你们!” 两边俘虏们听着,鸦雀无声。 优卿见无人敢开口,就跟楚春莺搭话:“不知有何奖赏啊?” 楚春莺扬臂道:“奖老婆!”朝着庄客那一堆俘虏说道:“晁翻天不是有许多抢来的女人么?你们有种的就给我们带路,杀了晁翻天那厮,就把他的女人配给你们做老婆!” 庄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又喜又怕。有一个胆大的问道:“那俺已有老婆了呢?” 楚春莺呵呵一笑,一摆手道:“那就再赏你一个做小老婆!好汉子多娶老婆何妨?孬种就一辈子打光棍娶不到老婆!” 优卿听了瞪眼看楚春莺。因为这话把他也给说进去了,他可一辈子不想娶老婆。 楚春莺察觉优卿的眼神,转头对他吐一下舌头,然后继续对众庄客道:“来来来,姑娘给你们立功的机会!”说着跑去捡了一条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子,再叫道:“来来来,要报名带路的站进这圈子里!要的赶紧,迟了就立不了功劳、分不到晁翻天的女人!” 庄丁们赶紧思忖起来,虽然惧怕晁翻天,但想能分到晁翻天的女人,这诱惑便抵消了恐惧。心想晁翻天以往固然嚣横无敌,但如今接连败给山士武,显然山大老爷比晁大老爷更强。山大老爷可了不得,就连眼前这位二奶奶也是厉害得紧。作为弱者只能依附强者,自然是要依附更强的强者。顽抗的话,被杀的爪牙就是榜样;倒戈的话,能讨山大老爷和二奶奶的欢心,而且还能得到奖赏老婆! 有个比较胆大的人想定之后,率先跑出俘虏堆,站到楚春莺所画的圈子里。 紧接着好几人争先恐后跑出来,站到圈子里。 再接着好多人都跑出来,你推我搡,争着要站进圈子里。 楚春莺画的圈子不大,最多只能站十来个人。圈子小,要抢着带路立功得老婆的人多,不够站怎么办?他们就只好争抢起来,以至于不顾伙伴情面,互相推拉,先站进去的要把外面的推开,外面的要把先站进去的拉出来换成自己站进去…… 吉义看这样子,哭笑不得,对楚春莺道:“你又出什么好点子,搞得还没有打敌人,先内讧起来。” 楚春莺嘻嘻笑道:“人性啊人性!姑娘爱看人性。” 好不容易“推选”出了十名带路者。当然都是相对健壮的,才能够推得赢。 既然这样,吉义就叫他们带路,带着人马杀奔南武庄,想要试探进攻看看如何?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四章 结果队伍开到南武庄,才发现晁翻天已经跑了。 原来晁翻天连遭败绩,一次比一次败得惨,这一次单骑逃回,已经知道局面难以收拾。身为老匪首,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理,当下果断放弃庄子,不等天亮就收拾了家眷、财物,即刻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 打不过就跑。这是以往当了多年土匪经历多少危机总能保命的秘诀。这次既然打不过那三四五、六七八的浑小子,那就跑,跑到别的地方,又能活得好,没准还能卷土重来,重新聚集人马再找浑小子报仇。 晁翻天遂果断跑路,自己骑着红翻天,叫家眷骑着骡子、驴子,让残存的二十来个带伤爪牙牵着十来匹马,马上驮着财物担子和干粮,趁着天色未明,溜出庄子,涉过东北面的温凉河逃走了。 吉义赶跑了晁翻天,占领南武庄。 从此吉义身兼三个庄子的庄主,决定迁居到南武庄。吉义就把晁翻天一家的房子进行处置,中心部分留给自家,外围部分分给庄客——庄客从此可以改叫庄民,不再是无房无田的佃客了。整个庄子的田地,以往都给晁翻天与其爪牙霸占,如今一成归吉义,五成分给庄民,其余作为公田,让庄丁团和庄民义务耕种,收成归公。晁翻天先前所囤积的粮草,一部分拿来分给三个庄子没粮食下锅的贫民,其余充作公粮。还有牛羊猪狗鸡鸭等家畜家禽,都拿来分给庄民,尤其是庄丁团成员。 如此这般,一番善后处置。相比晁翻天先前的暴政,山士武大老爷的统治真是仁政了。 至于其它村庄,吉义就让他们自治了。毕竟重返平邑县只是因为要出事,可还不知要出什么事,本来并不是要来这里当土豪的,只因游玩时顺手拯救流民,结果越弄越大,搞成这么一个三庄联号大庄主了。做庄主虽好,可以从村庄械斗开始锻炼统兵打仗的本领,实践兵法;但也要分散很多精神,修法的进境免不得就会更慢。因此吉义不想再管别的村庄的事情,都任其自治就好。当然如果有人胆敢称王称霸鱼肉村民,则山大老爷还是要管管的。山大老爷打跑晁大老爷,威名正盛,谅也没人不服。 …… ………… ……………… 这天早晨,楚春莺醒来,三两下穿好衣服,从里屋来到外屋。 天气清冷,灶台上文火暖着热水,旁边有洗脸盆和毛巾,显然是已经准备好等着自己洗脸。另一边的窗前,潘鹂儿正低头做针线活。楚春莺跑去在潘鹂儿耳边亲了一下。潘鹂儿腼然一笑,说道:“姐姐起来啦。” 楚春莺应道:“起来啦!”于是跑去一边盥洗一边跟潘鹂儿扯起来:“你知我今日要去做什么?” 潘鹂儿附和道:“做什么?” 楚春莺道:“出外买小姑娘!” 潘鹂儿道:“买小姑娘?” 楚春莺道:“是啊!别人做庄主,霸占田地,收纳财物,享受供奉;咱们傻瓜蛋大老爷做庄主,只管分田散财,还把姑娘给他的嫁妆钱买来的粮食、东西拿去分!你说是不是傻瓜蛋不假?” 潘鹂儿继续低着头一针一线缝着,一边微笑道:“老爷是好人,对外人都好,对自家人还会不好?姐姐嘴上会抱怨,心里还不是乐得很?” 楚春莺抱手道:“我可是真抱怨!接着还得破财去买十个小姑娘,给别人家做老婆!” 潘鹂儿道:“为什么?” 楚春莺道:“先前姑娘不是为了让人肯带路,跟人说谁带路就赏晁翻天的女人给他们做老婆么?这本来是姑娘极大的妙计!可谓一箭双雕。一来,有人带路去打晁翻天,免得咱们地形不熟,战斗吃亏。二来,晁翻天抢的女人,也是可怜人,给她们安排身强体壮的汉子做老公,这日子才好过下去不是?” 潘鹂儿道:“姐姐打算得好啊。” 楚春莺翻白眼道:“好什么?结果晁翻天跑了,根本不用战斗,白白招募了十个人带路,这许下的悬赏怎么办?姑娘心想这可以不算数!但是傻瓜蛋大老爷非要信守承诺,叫姑娘非得给那十个人安排老婆,而且还不能随便找,毕竟晁翻天的女人都是美女,为了不让人失望必须给他们安排好一些的老婆!姑娘没法,这不就得去州县里,买十个标致些的小姑娘给他们做老婆,叫他们非满意不可!” 潘鹂儿抿嘴一笑:“原来如此啊。” 楚春莺道:“是啊。好在如今年轻小姑娘也便宜得紧,跟一年前背时老姑娘的价格差不多。” 潘鹂儿听了“背时老姑娘”之说,忍不住又是一笑。 楚春莺正色道:“这可没什么好笑的。咱们日子过得好,但世上日子过不好的人多了去。如今乱世么,天灾人祸不断,许多人家没法养孩子,不是送人就是贱价卖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止孩子难养活,就连大人都难养活自己,卖身做奴婢的人很多,以至各种老姑娘、小姑娘、大汉子、小儿郎,价格都是便宜到快要白送!” 潘鹂儿惊讶道:“可是今年不是丰年么?” 楚春莺道:“可是今年是甲子年啊,许多所谓异人,不管是英雄还是狗熊都揭竿而起,到处作乱。官家要平乱,变本加厉征粮征税,许多人家更不好活啊!别的不说,单一个人头税,以往是人丁税,壮丁才要交;如今是人头税,不分男女老幼都要交!这不逼得许多人家没钱交税,只好卖身?还有多少人家,刚生下来的婴儿,心知无望养活,只能扔水里溺死,或者扔山上喂狼……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潘鹂儿静静听着,没再吭声。 楚春莺说着,忽然感慨道:“其实姑娘我,从小也是被丢弃的婴儿,要不是养父养母捡起我,一早也是喂狼了……还好我能活到如今,这也是命啊!……我还记得老家是在婺州还是处州一带,村名叫做楚家地。改天闲下来了,我得回老家一趟,寻访养父养母的亲人,给他们些好处,也算报个恩……” 潘鹂儿静听了好一阵,这时忽然开口道:“姐姐不可!人各有命,能够逆天改命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只能听天由命。我没有安享清福的命,你也没有返乡报恩的命。记得我的话啊,切切不要返乡!” 楚春莺讶异道:“你这小姑娘,怎么也跟半通半仙似的,会给人算起命来?”说着手碰到插在灶上的烧火钳,只觉一烫,“哇”地叫了一声! ……………… ………… …… 楚春莺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起身来。这才想起潘鹂儿已死,顿觉孤寂。起身之后摇摇头,心里叹道:“三奶奶去了,我这二奶奶孤单得紧。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原本孤单惯了,不以为意,没想到跟她相处一场,如今竟不怎么耐得住孤单了。傻瓜蛋大老爷夜夜苦练,也不能多陪我。要找个比我强的大奶奶可不容易,要不就趁着去州县买小姑娘的机会,收一两个好的来做四奶奶、五奶奶……傻瓜蛋有福,我也不寂寞!……但只是像鹂儿这么好的小姑娘,哪里买去?京师豪门里养大的,又标致,又有文化……要是还能遇上这等小姑娘,有几个我就买几个!但只怕一个也再难遇上……” 想了半晌,楚春莺起身,然后又欢蹦乱跳张罗各种事情去了,梦里的事情丝毫不记在心里,嗟叹感伤也从来不会留存多时。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要是老是嗟叹感伤,还有什么乐趣?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五章 楚春莺去到周围州县里,除了买小姑娘以兑现“带路赏老婆”的承诺之外,还买了二十名体质比较好的年轻汉子,充当自家的亲兵。还去了一趟黑熊山,找到牛大王藏宝处,留下一封吉义帮写的信——牛大王也不会看信,不过可以请人念嘛。牛大王所藏的财宝原封不动,显然牛大王并没有回来过。楚春莺想了想,拿走了其中三百两金锭,因为需要用钱,算是暂借,来日有钱了再还。心想:“姑娘再追加一笔嫁妆钱,傻瓜蛋大老爷又有钱败家了!不过可不能败在这里,得拿回去败在咱们的深山家园。山士贤、山士惠还在等着钱用呢。” 回到家中,得知一个情况,楚春莺便又出外亲自探查。 原来从南武庄涉过温凉河往东北走,那边有两座山叫做猫山、鼠山。猫山在西,鼠山在东。鼠山北面的山麓上坐落着一座九曜宫,是荒废了几百年的道宫,不久前有一大群人来到,占据了九曜宫定居下来。那一大群人的首领叫做赤髯仙,据说是个得道高人,不但有养生之术,更有成仙之法。邻近财主们闻讯纷纷前往求药、求道。村民也纷纷前往参拜,还有不少人甘当杂役侍奉老仙,只为能在他升仙登天之时可以被带同鸡犬升天,去到没有痛苦烦恼的极乐天界。 晁翻天逃走便是往猫山、鼠山那个方向。冉三郎前往追查,听河对面的村民说,只怕是逃入九曜宫去了。 晁翻天那么强悍的老土匪,先前并不服赤髯仙,双方互相提防,没有正式划分地盘,算是隔河为界,如果有机可乘不排除会吞掉对方。 但如今晁翻天大败亏输,丢了地盘向那边逃走,就有可能是去投奔赤髯仙,或者想借赤髯仙之力报仇。我方不可不防。 楚春莺听了冉三郎的报告,亲自去探看一番。翻过猫山往鼠山走去之时,发现有杂役模样的人牵着马匹在草坡上放牧,内中一匹马十分高大,可不正是晁翻天的坐骑红翻天么? 难道晁翻天真个投靠了赤髯仙?双方要是合流来攻打我方,岂不厉害? 楚春莺思忖半晌,想要摸进九曜宫去探明究竟,但怕晁翻天及其手下认得自己,贸然闯进宫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当下还是返回南武庄,叫吉义命令庄丁团更加戒备,并且叫妖娥子夜里来打探明白。 妖娥子听了楚春莺的命令,却不从命,眼泪汪汪哭道:“女主人叫人家去打探,岂不是送死么?那老仙要是个得道高人,岂不会辨识妖气么?人家要是被逮住了,只怕要被当作丹材炼化呀!呜呜呜……也可能是被拆掉翅膀、剁断手脚、挖出内脏……呜呜呜死得好惨啊!” 楚春莺又好气又好笑,骂道:“死小妖精!只是叫你去试试打探,你不想想怎么打探好的事情,净想些自己会怎么死的事情!想要吓唬自己也吓唬我么?”说着扑过去,抓住妖娥子就打屁股:“我来告诉你,你会怎么死!你要是不去,下场就是给老娘打屁股打到死!你倒是想想去也不去!” “虐待宠物啦!男主人救命啦!”妖娥子哭着扑向吉义。 正闹着,桂儿从平邑县城回来,带来一个消息。吉义一听顿时跳起。当下连晁翻天、赤髯仙的事情都没心管了,立即便要往平邑县城去。 原来桂儿这次去到平邑县城,在城郊采买粮食,又进城采买用品,听到一个传闻正传得沸沸扬扬,城里城外尽知。桂儿刚开始还没当做一回事,办完事回南武庄之后闲闲说给吉义听。吉义听了可就坐不住了。 传闻说的是——“县里王主簿家遭了大难!”“王老爷的姻亲陈功曹,被抄斩了!”“嫁给陈家的王小姐,身怀六甲,逃回本县想给陈家留条根,但也逃不过,被捉拿了!” 王小姐就是吉义青梅竹马的王舜英。吉义听闻王舜英出事,又怎能坐得住?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王舜英与陈公子新婚燕尔,便随着陈功曹往幽燕道平州赴任。不料到了平州之后,陈功曹不慎卷入官场斗争,竟被知府商怀礼栽下重罪,落得个满门抄斩! 王舜英已是陈家的人,也在当斩之列。因她已有身孕,陈家两个忠仆陈全、陈福为了给主人留后,舍命保着她夺路逃出,赶着马车千里迢迢送她回到故乡沂州平邑县,想要投靠娘家庇护。 岂知商知府心狠手辣,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通文追缉犯妇王舜英。商知府估量着王舜英必回娘家,特意派了官差到平邑县来。官差骑的是流星快马,王舜英却为了避免流产而不敢骑马,只能坐车慢行,因此反而落在后面。好不容易回到平邑县,正要进城,给好心人认出,告诉她城门口已有“捉拿犯妇王舜英”的榜文,可不能去,一去就有人等着捉拿她呢! 王舜英吃了一惊,进退维谷。一寻思,想到一个可靠的人——吉义。王舜英便叫陈全、陈福赶车往吉义母子原所居住的小山村来。却不知,吉义母子哪里还住在小山村?王舜英这一来,不但没有见到吉义,反而被一个奸人看在眼里——董大。 绰号“人见愁”的乡霸董大,一来对王舜英怀有夙怨,二来更为了干件大事,潜伏在吉义家的旧屋之外。 原来自从今年以来,由于“岁在甲子”之故,不但反贼多了,连各处盗贼也多了,官府不得不招纳更多差人。董大想要得个正经职业,攀上高枝飞黄腾达,便趁着时机去县城里做了个衙役。 要是老老实实做衙役,何年何月才有个出头之日?正好捉拿王舜英的通文来到。董大一看大喜:“这可不是王主簿家的大小姐?这小妞儿怎么成了犯妇?岂不是天赐我的发达良机?” 王舜英曾经多次来到小山村里看望吉义母子,好色无赖的董大自从第一次遇见她便垂涎欲滴,念念不忘,却从未得过她正眼相看,只落得被她喝“滚”的下场。如今不但有机会报复,更有机会借她发达。 于是董大动起了鬼脑筋,一肚子坏笑:“哇哈哈哈!这小妞儿也有今天!我不如到王主簿那边候着,一旦碰到她,便可趁机勒索!还可逼迫她服侍本大爷!哇哈哈哈!本大爷可是做梦都想着——玩了她!哇哈哈哈!玩够了,再卖了她!一举两得!哇哈……呃,不行!王主簿很得人心,小妞儿也很有名,只怕还没进城便有人告知她,她便不敢进城了。呃……不进城,却往哪里去?定是找她的吉哥哥去了!哇哈哈哈!这可只有我知道,可不是天赐我的么?得儿咙咚呛!” 董大这么一盘算,喜得抓狂,立即告假回乡,埋伏在吉义家的旧屋外。一边伏着,一边做着威胁王舜英使之就范的美梦,馋涎滴了一地。忽然想到:“且慢!小妞儿颇有些武艺。要是造次威胁她,她岂不能拔剑杀了本大爷?这可不好耍!……有了。哇哈哈……本大爷委实聪明……竟能想到这一招!哇哈哈哈!小妞儿这下死定!我怎么就这么绝!” 只因从平州传来的通文上,不仅描述了王舜英的相貌,又着重指明:“犯妇身怀六甲。”——这很要紧,相貌可以改扮,怀孕却不易掩饰。 董大由此得知王舜英有孕在身,想出一条毒计来:“听说道台第五大人有个偏门嗜好,爱玩大肚子女人!我这便去禀告道台,擒拿小妞儿!哇哈哈哈!得了如此美貌的大肚子小妞儿,道台还不喜得提拔我?我要是做了道台的左右,还愁不发达?哇哈哈哈!这可是天要我发,不得不发!得儿咙咚呛!”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六章 当今大齐皇朝,朝廷所任命的地方官员,也就是所谓“朝廷命官”,分为道、州、县三级,道台就是最大的一级地方官。 皇朝开国初期,全国分为一京、二十道、六都护府,总共二十七个道级行政区:京师、辽海道、河北道、山东道、山西道、贺兰道、陇西道、关中道、河南道、荆襄道、江淮道、江扬道、浙江道、江西道、潇湘道、巴蜀道、云南道、黔岭道、桂岭道、南岭道、福建道、安北都护府、黑水都护府、安东都护府、安南都护府、护羌都护府、安西都护府。京师的地方长官叫做京兆尹;道的地方长官叫做道台;都护府的地方长官便叫都护,由高级将领兼任,是军政合一的边疆卫戍区。 开国初期军力强盛,能够开疆拓土,设立了六个都护府。后来随着开国将帅凋零,儒士出身的文官渐渐执掌大权,军人地位下降,军备松弛,疆土回缩,各个都护府所统地盘皆有所减少,安东、安南两个都护府更是土崩瓦解。六个都护府遂减少为四个都护府。但是道却多了,由二十个增加为四十个! 这是因为开国初期官僚体系精简,后来逐渐冗沉,吃皇粮的人越来越多,旧的官僚体系安排不下,公卿们遂出主意将二十个道通通一分为二,变为四十个道。其中:旧辽海道分成辽东道、辽西道;旧河北道分成幽燕道、河北道;旧山东道分成青莱道、齐兖道;旧山西道分成河东道、云雁道;旧贺兰道分成九原道、贺兰道;旧陇西道分成河西道、陇西道;旧关中道分成关内道、关中道;旧河南道分成郑卫道、陈许道;旧荆襄道分成江汉道、荆襄道;旧江淮道分成淮西道、安徽道;旧江扬道分成徐扬道、江东道;旧浙江道分成浙江道、瓯越道;旧江西道分成江西道、南赣道;旧潇湘道分成湘东道、湘西道;旧巴蜀道分成东巴道、西蜀道;旧云南道分成云南道、三江道;旧黔岭道分成黔北道、黔南道;旧桂岭道分成桂北道、桂南道;旧南岭道分成南岭道、南海道;旧福建道分成漳泉道、福建道。 于是当今皇朝分为一京、四十道、四都护府,总共四十五个道级行政区:京师、辽东道、辽西道、幽燕道、河北道、青莱道、齐兖道、河东道、云雁道、九原道、贺兰道、河西道、陇西道、关内道、关中道、郑卫道、陈许道、江汉道、荆襄道、淮西道、安徽道、徐扬道、江东道、浙江道、瓯越道、江西道、南赣道、湘东道、湘西道、东巴道、西蜀道、云南道、三江道、黔北道、黔南道、桂北道、桂南道、南岭道、南海道、漳泉道、福建道、安北都护府、黑水都护府、护羌都护府、安西都护府。 不但道级行政区一举暴增,州、县两级行政区也在不断增多,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安排更多官员了。官多了,吏相应也就多了,官僚体系越来越庞大,开销从哪来?税赋免不得越来越多,百姓负担越来越重。开国之初是精兵简政,府库充盈:如今却是弱兵繁政,府库虚耗。一旦水旱不调,府库欠缺钱粮救济灾民,地方官反而还要粉饰太平,税赋照收不误,这还不激起民变、逼得造反?起义频仍,积弊积弱的军队又不能对付,天下还不渐乱? 天下乱了,朝廷还一味粉饰太平。太后临朝执政,只爱听歌颂圣明;皇帝已经成年,却仍只顾玩乐,丝毫不想亲政。君如此,臣可知。正直贤明的大臣受到排挤贬斥,奸佞小人却受到提拔宠幸。 朝廷大臣混杂奸佞,地方官员更有不少贪官、昏官,乃至作恶多端的恶官。青莱道现任道台,姓第五,名豪,乃是极大的权贵门阀出身。第五家族是个有名的望族,第五豪的父、祖、曾、高四代,连续都有人做到朝廷三公的高位,号称“四世三公”!能做到三公,好歹都是有才。但到了第五豪这一代,没有一个成才的,全然堕落成了不肖子孙。但凭祖上福泽,尚且有好几人凭着关系晋身高位。第五豪丝毫不会治理地方,却做了青莱道道台,一等一的地方大员;其弟第五强丝毫不会兵法,武艺也不怎样,却也做了右卫将军,成为羽林军大将之一。 仗着家门权势,第五豪肆无忌惮作恶,干下的坏事不可胜数。仅董大所知的一件——爱玩孕妇,便是匪夷所思,不仅要孕妇,还要大腹便便的孕妇。道台大人既有这个嗜好,一伙助纣为虐的小人就为道台大人四处搜寻美貌的孕妇,待其怀上五六个月,便诬陷其家人犯罪,将孕妇也一并捉拿坐监,实则偷取出来献给道台大人。第五豪肆行非为,已经弄出了好几个孕妇不堪受辱自尽,一尸两命的事情。民间皆切齿痛恨,而朝廷不闻不问。 如今王舜英有孕,董大要害王舜英,借此巴结上道台,飞黄腾达。王舜英哪知有人竟要这么害自己,使陈全、陈福二仆驾车,果然往吉义家旧屋来了。来了才发现,已经人去屋空。王舜英内心踟蹰,滴泪不知所措。 陈全、陈福禀道:“少夫人,既然少夫人的朋友不在,说不得,只有冒险进城,去投主簿老爷。” 王舜英寻思多时,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知县伯伯与我父亲要好,应不至于为难我家。” 知县果然护着主簿,虽有通文要捉主簿女儿,只应付个样子,根本没有派人缉捕。 沂州与平州远隔千里,王主簿还不至于被牵连到千里之外亲家的冤案,心想女儿既然逃了,必回老家来,因此央求看守城门的土兵头目关照,若见女儿来,不要捉她,悄悄引她回家。 几个头目同情王家遭遇,都乐意帮忙,其中一个查出了想要混进城门的王舜英,并不捉她,反而派心腹土兵引她回家。 王舜英回到娘家,藏在家中不出门,安养等待分娩。 怎知董大一路跟踪,又跟到城里来。董大眼看着王舜英的车子进王主簿家门去了,乐道:“小妞儿自以为回了娘家好安身,哪知道其实成了笼中鸟儿,插翅难飞了!”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七章 董大叫上几个相好的泼皮——丁虎头、王麻子、曹狗儿,叫他们监视王主簿家动静;自骑快马前往青莱道首府青州,向道台第五豪报信。 按理,道台大人哪里肯见一个小小衙役?董大胆子够大,拦路截住道台仪仗队伍,说自己有机密要事拜告。 第五豪将信将疑,从轿子里探出头来问董大:“到底有甚机密要事?”董大禀道:“机密要事,公然说不得。”第五豪指个心腹小厮:“你先与他说说。”董大遂附耳对小厮道:“我们那儿有个绝妙的大肚子美女!犯了死罪!正好捉拿!”小厮再跟道台附耳一说。第五豪一听,立招董大入府,询问清楚。 董大毕恭毕敬讲道:“小人董某,拜告大人!今儿有个在平州犯事的陈功曹儿媳,本该满门抄斩,但她抗逆潜逃!逃到娘家,就是我们沂州平邑县那儿。她是主簿的女儿,县官与主簿要好,不肯捉拿她。就算捉拿了,押回平州处斩,对大人也没甚好处。小人听闻大人有那个……嘿嘿,那个雅兴,特来报知大人!” 第五豪大喜,眼珠一转,先问明白:“你说的,是个甚么样的女子?” 董大佞笑道:“是个绝妙的美人儿,今年年初才出的嫁!委实是个妙龄少妇!平州来的通文说她身怀六甲,必然不假。而且她又会诗书,又爱习武……” 还没说完,第五豪已经喜不可耐,乐不可支:“委实是妙!噫嘻!能文会武的大肚子少妇!噫嘻嘻嘻!你倒是明白本官的喜好,懂得孝敬。” 董大也乐得满脸肉抖:“是!是!那小妞儿,是块炮制的好料!只要弄了她来,要怎样炮制,还不是随大人的意?” 第五豪大笑:“噫嘻嘻嘻!你既这么知晓她的事情,是不是自个儿看上了她?” 董大慌忙赔笑:“说不得,说不得!但在大人面前,小人怎敢隐瞒?小人委实看上那小妞儿好几年了。小人特来禀告大人,倒也是巴望着大人大口吃肉、小人跟着吃些肉渣子!不过,小人明白得很,大人赏不赏小人吃肉渣子,全看大人的兴头了,小人只有忠心为大人办事!” 第五豪乐得越发大笑。十分臭味相投,一下子就把董大当成心腹了。两个家伙意兴飞扬谈论一阵,第五豪再问:“亏你告知有这么一个绝妙犯妇,本官心中甚喜。那么,依你之见,应当怎生擒拿?” 董大早已想好主意,禀道:“大人应当两头行事。一头使人通报沂州慕容知府,叫他擒拿。另一头,大人不妨给小人一个职位,小人便以大人手下的身份,从这儿带官差径直赶去擒拿!” 第五豪拍案叫道:“好!好!这应该叫做双管齐下!” 董大伸出大拇指:“是,是,双管齐下,双管齐下!” 于是第五豪当即提拔董大做个管事的差拨。令董差拨带领三十个差人,外加一百名官军随行,前往沂州平邑县擒拿犯妇王舜英。同时派人知会沂州知府慕容德昌,也派人擒拿犯妇。如此一来,双管齐下,犯妇插翅难逃! 沂州知府慕容德昌,先前因为御法师孔让出去打怪结果被“妖人吉义”伏击,当场身亡,吓得慕容知府犹如惊弓之鸟,一时间都不敢出城巡视和游玩了。窝在城里加强戒备严查出入,唯恐“妖人吉义”要找自己算账。 还是知府夫人蔡德音有办法,马上写信向自己的父亲——当朝太师蔡玄高告急,说沂州有厉害妖人,又有许多寇盗,必须速派得力法师前来驻扎镇压。 蔡太师见信,忙启奏太后,派御法师往沂州驻扎。所派的人选,就是蔡德音指名要的逢龙马。 逢龙马是个奇才,年纪轻轻便成为御法师,而且是第二级的“祭酒”,高于第三级的“教授”,仅次于顶级的“国师”,是天极门最有前途的少壮法师之一。 蔡德音早在婚前便识得逢龙马,彼此颇有爱慕之意,私下来往,俨然知己。怎奈逢龙马为了在修行上勇猛精进而禁色,早有决心不娶妻。蔡德音只得听从父亲安排,嫁给了慕容德昌。 虽不能成婚,情谊犹存。逢龙马听说蔡德音有需要,当仁不让答应下来,也向太后启奏,说妖人就是异人,绝不可姑息,必须及早翦灭,以免应了“岁在甲子,异人兴起”之谶语。 何太后最怕谶语成真,看了逢龙马的启奏,当即准奏。因本朝国法,法师不得掌握实权,也就不能统兵,有司便在京营中选了梁栋、杜邦两个校尉,点兵一千,到沂州驻扎,缉捕妖人,弹压寇盗。逢龙马以随军法师身份同往。 逢龙马来到沂州,蔡德音见了大喜,叫丈夫大摆宴席款待,自己少不得又开个花前月下的二人小宴,私会这个自己不能忘情的男人。 蔡夫人情浓如蜜,逢祭酒却依然恬淡如昔。在京之时,逢龙马虽然得到天姿国色的蔡十小姐青睐,却能够坚持守之以礼。如今异乡重逢,大美人已身为人妻,出落得越发成熟美丽,浑身透着香艳的气息,小园之中又无旁人,换了平常人如何禁持得住?先前便有某只大甲鱼栽在这里。但逢龙马真个不同,还是只以审美为乐,并不造次胡来——也是深明后果,否则跟蔡夫人这样的大美人胡来起来,还能停得下来?好不容易坚守的色戒一定毁得一塌糊涂。 蔡德音明白逢龙马的志向,也不强求,横竖她如今情人也多了,留个只有灵魂相爱没有肌肤相亲的知己也是惬意。慕容知府头顶上的绿帽子已经不少,无需再加一顶。 如今得了第五道台密令,慕容知府忙问夫人之意。蔡夫人当即决断道:“第五家可是四世三公的大望族。官人宜多多结好道台,也是为我蔡家与第五家增添交情呢。”慕容知府点头:“贤妻所言极是!”当下便派人马前往平邑县。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八章 知府的人马还在路上,道台的人马先到。董大一心投靠道台发达,十分卖力,领着官差与官兵先行从道府出发,连夜赶到平邑县城,直扑王主簿家。 王主簿以为有知县护着,可以无事;怎知还有道里、州里两处人马要来捉拿。如狼似虎的缉捕人马,将王主簿家包围起来,打破大门冲进去拿人。王家上下,一片惊叫。 千里护送王舜英的陈全、陈福二仆有些武艺,慌忙保护少夫人上车,拼杀出去。 王主簿爱女心切,也拼死相护,怎奈不会武艺,被董大只一刀,搠穿胸膛!董大追赶王舜英去了。丁虎头、王麻子、曹狗儿三个泼皮见杀了王主簿,一不做二不休,肆行抢劫起来,撞见王主簿的夫人姿色未衰,便拉扯住意图非礼。主簿夫人一横心,撞墙死了! 王舜英逃到城门,却有道台手下的官兵堵门。前堵后追,将王舜英的车子团团围住。陈全、陈福二仆寡不敌众,尽皆力竭被擒。王舜英想要战斗,怎奈怀着胎儿不便。官兵一拥而上,王舜英无法抵抗,束手就擒。 知县得知变故,因是道台钧旨,无法营救,只能干着急。道台接着又有公文来,将知县就地革职。因知县是朝廷命官,需要朝廷委任,道台先将知县栽上罪名革职,再参奏朝廷。在发来公文的同时,道台先派了一个族亲来做代知县,叫做第五仑,在朝廷委任新知县之前暂管本县事务。 代知县第五仑火速就任,与董差拨商议。董大谎称“妖人吉义”与这事有关,一面叫第五仑将王舜英好好关押看守,一面使人叫州里再多派一支人马来拿“妖人吉义”。其实董大也不知吉义哪里去了,只要有个借口让州里多派兵来,看牢王舜英。否则只怕有义士要帮她,来劫牢。 果不其然,王主簿、王大小姐历来名声很好,如今竟无辜遭难,落得家破人亡,百姓互相传告这事,都说世道颠倒,好人没有好报。本县好些个民间义士听闻,义愤填膺,合谋要救王大小姐。山东素来多豪侠,路见不平一声吼,哪怕不关自己的事也要出头,那是自古有名。 而且所谓的“妖人吉义”正好也在本县。吉义得知王舜英出事,心急火燎,叫道:“二弟所算‘蹇’卦,原来应在这里!说不得,我得赶紧去救!” 这时郝半通在外未归,吉义令优卿、桂儿留守南武庄提防赤髯仙、晁翻天勾结反扑,自与楚春莺赶去平邑县城。 城门边上悬挂着捉拿“妖人吉义”的榜文,吉义自不能大大咧咧进去。“妖人吉义”犯了诸多大案,如今大大有名,在平邑县城里更是家喻户晓,都知道吉义原本就是这里人,其父就是已故的吉都头。这么有名,要混进城去必须乔装改扮。 楚春莺将吉义和自己都乔装改扮了,让吉义先藏在林子里,自己先进城打探一番。 吉义急不可耐等待楚春莺回来。楚春莺回来一见吉义便笑。 吉义急道:“你笑甚!” 楚春莺笑道:“我笑那榜文上画着你的肖像,面孔虽画得马虎,但那双目炯炯,却也传神!” 吉义更急道:“你管它画得好不好!舜英妹妹如何?” 楚春莺嘿嘿一笑:“瞧你急得……我先问你,救回了你的舜英妹妹,你却要如何?娶她做大奶奶么?” 吉义皱眉道:“你莫胡说。舜英妹妹是我自小这么叫。如今她是陈家的遗孀,怀着陈家的孩子,我只有将她母子救出,好生抚养,当是自家妹子、外甥。你平素爱闹,这事可不得胡说。” 楚春莺摇手道:“知了。莫急。你看我一回来就笑,显然不用急嘛。你的好妹子暂无大碍,并不在牢里,却在庵里。” 吉义忙问:“怎么在庵里?” 楚春莺不直接回答,却道:“那代知县第五仑,是有名的恶官第五道台派来的。你可知第五道台有个极恶的嗜好?”附耳道:“专爱玩弄大肚子孕妇……” 吉义瞪眼道:“这、这等伤天害理事情?……可恶的狗官!……难、难道?” 楚春莺点头:“没错。你妹子就是道台下令拿的,来人领头的叫做董差拨,是你乡里人,名叫董大。王主簿夫妇就是死在他们一伙手里。” 吉义眼睛瞪得更大:“董大?……恨我没早杀了那厮!” 楚春莺撇嘴道:“你能么?先前姑娘劝你修法时,你还要做良民呢!” 吉义咬牙切齿道:“我必杀了董大!替王家报仇,救舜英妹妹出来。”顿了一下道:“你倒是快说,舜英妹妹关在哪里?庵里?可是城北那个尼姑庵么?” 楚春莺点头道:“是了。那个为虎作伥的代知县,生怕你妹子下狱伤了身子,弄得堕了胎就不是道台喜好的孕妇了……哼,特地将她关在尼姑庵里,使一帮官兵守着,又使几个师太给她念经安神呢。闲人不能出入庵堂。” 吉义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楚春莺笑道:“我扮小道姑进去的。官兵们哪里拦我,还都笑嘻嘻呢!” 于是当天傍晚时分,楚春莺自己依旧扮作小道姑模样,把吉义扮成一个小道士模样,头上插根木簪,戴个道冠,因吉义眼睛太有神,怕露馅,要吉义闭着眼睛装作是个盲道士。吉义因家里有个目盲的母亲,扮盲人倒也扮得惟妙惟肖。 两人无惊无险混进了城,在街头胡乱吃了些小吃填饱肚子,再往关着王舜英的尼姑庵去。 在庵外看守的官兵见了楚春莺,笑道:“小道姑,又来找你的小尼姑朋友么?”忽然发现还有吉义,叫道:“啊!怎么还有个小道士!难道小尼姑也有小道士朋友?这可奇了!” 楚春莺笑道:“列位善人,我师兄是盲人,最会算卦,我的佛家朋友们找他来算卦的。” 官兵听了又叫道:“尼姑还找道士算卦!真是奇哉怪也,怪也奇哉!”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九章 一个官兵就把吉义扯住,说道:“正好,小道士,我许久不曾算卦了,你先给我算个卦来!算得准,我给你十文钱买肉包子。” 吉义正色道:“这位善人,我不吃肉包子。你要算卦,且说个字来。”——道人管俗家人叫“善人”,就像僧人管俗家人叫“施主”,是习以为常的称呼。楚春莺事先要吉义记牢,见人就叫“善人”。 那个官兵说了一个字。吉义也不管他报的是什么字,学着郝半通的模样掐指算了一番,然后信口胡诌道:“善人,你这个卦,叫做‘未济’,爻辞云:‘未济,征凶,利涉大川。’说的意思是——你们的差事不成,打架必输,但可以渡过大江大河逃命,安然无恙。” 吉义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楚春莺差些忍不住笑,忙咳嗽一声,道:“善人,你莫见怪!我师兄铁口神算,从不隐瞒。一卦其实不止十文,要百文。但各位善人当差辛苦,师兄,咱们不收他们钱吧。” 吉义点头,凛然道:“不收无妨。但我是铁口神算,直言无讳,若不信,请自便!若不喜,我就走!” 官兵们听了,都上前来请吉义算卦。吉义道:“我今日只能算三卦,一卦给了刚才的大哥,一卦要给我师妹的佛家朋友算,只剩一卦了。” 一个小军官忙过来道:“给我算!”报了个字。 吉义掐指算了半晌,道:“这位善人,你这个卦,叫做‘家人’。爻辞云:‘无攸遂,在中馈,贞吉。’意思是说,你不宜东奔西跑做差事,最好是呆在家里,自然吉祥。” 小军官觉得有理,连连点头:“难怪!我老娘也请人给我算过,说我不宜出外!可是道台大人差使我们,又不能不来。唉!这可如何是好!” 吉义道:“善人你自思量,我卦已经替你算了。”说罢拄着盲杖,跟着楚春莺进庵。 楚春莺大模大样,就像跟庵里尼姑极为熟识的人一般。庵里值守的官兵看见了,哪里想得到这两个是混进来的假道人。楚春莺冲着他们施礼,道声:“无上天尊!” 官兵忙回礼,一个连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另一个纠正:“不对!阿弥陀佛是僧人说的,道人要说无量佛!”又一个道:“也不对!无量佛也是僧人说的!道人说的,正是这位小师父说的无上天尊。” 楚春莺撇下他们争论,带吉义径自往里闯。到了庵主禅房外,楚春莺让吉义稍等,自己进去问一声:“师太,犯妇今在哪里?” 庵主一诧,也不知楚春莺是什么人,想是新知县家的?便指道:“内堂西厢,里外皆有差人看着那里。” 楚春莺退出,招吉义,一同来到内堂大门外。两名差人夹门而立,楚春莺问道:“犯妇可吃了么?” 两个差人一看来的是个小女师父,带着一个盲人,并无疑心。一个应道:“不知道,你自看去。”另一个道:“丫鬟刚来过,该是吃了。”后者说着,发现小女师父生得好看,不由得顺手献殷勤,主动替她开门让进。 楚春莺老大不客气,让进便进。吉义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清地面,紧跟着楚春莺的脚进去了。 内堂西厢,靠近最里面的一间厢房,房门外有一个差人守着。 楚春莺引着吉义上前,问那差人道:“知县老爷要我们来给犯妇说段道情解闷,犯妇可是在这儿?” 那差人笑道:“在这儿哩。说道情敢情好,强似说经文!”说着见色起意,横竖除了一个盲人并没旁人,便故意用胳膊去碰美貌小道姑的胸脯。 楚春莺被碰了一下之后也不躲避,反而把胸脯挺得更高。 差人喜得张大嘴巴,心想:“这小女师父好生上道!”殊不知小女师父趁他色迷心窍之时,挺胸吸引他注意,暗地里用手拔出匕首,冷不防向其后心一捅!差人正张大着嘴,挨了这一击吭不出声来,嘴里涌出鲜血,当场倒毙。 杀了差人,吉义急忙进房,楚春莺随后将尸首拖入,将地上血迹抹去。 这一下子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外头无人知晓,里头原住的尼姑都暂时搬到东厢去挤着住了,西厢诸房皆空,只关犯妇一个。 吉义见到了王舜英,彼此自有一番恍如隔世的感慨,悲喜交集。却因身在险境,不能多言。 吉义略说明了情况,再要介绍楚春莺。楚春莺自己走来说道:“原来你就是舜英妹子,我多曾听你吉义哥哥讲过。我是他二夫人……唉,姑娘不喜欢夫人什么的斯文叫法,就是二老婆啦!大老婆还没有,正在给他找……” 吉义心急打断道:“莺妹,你莫说不相干的话……”楚春莺又打断道:“你才莫说话呢傻瓜蛋!我说的可不是不相干的话,安静听我说来!我是要开导你妹子!” 于是楚春莺正色面对王舜英,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做大老婆么?一来姑娘只爱玩不爱担事,做不来大老婆;二来姑娘……姑娘跟你差不多,曾经遭到惨祸!父母被杀,自己被仇人霸占,怀了孽种……” 王舜英瞪大眼睛看着楚春莺,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貌似很厉害的姑娘,原来也曾有过跟自己差不多的遭遇,甚至比自己还糟。 楚春莺一指自己肚子,接着说下去:“给我自己堕了!那年我才十五岁。从此我再也不会怀了。我杀了仇人全家,哭了一场然后就再也不哭了!从此我都快活地过着,如今越发快活,将来还会快活到死为止!”顿了一顿道:“姑娘虽然不信佛,但有和尚给我讲过一个道理叫做‘盲龟浮木’,我觉得不错。你是大小姐,有文化,可知那个典故?不知我便说与你知。” 王舜英点点头,应道:“我知……很小时候就曾看过那个典故……只是那时全然不知所云……这么说来,我今似乎懂了……” 第十二回《一波未平第十章 “盲龟浮木”,说的是生而为人的机会极其渺茫——犹如深海里栖息的一只盲龟,每一百年才浮上海面一次,海面上有一块能转生为人的浮木,盲龟并不能看见那一块浮木,只有凭运气去撞,不知要撞几千几万几亿次才能撞中一次,那时就有福转生为人了。 正因为生而为人的机会十分十分罕有,因此人生十分十分宝贵。佛家以此开导人要爱惜生命,不可自杀,即便受苦也要忍受苦难开朗生活。 王舜英得楚春莺一见面就现身说法,而且以“盲龟浮木”开导,顿时令自己有大彻大悟之感,不由得拭泪道:“我明白了……”转对吉义道:“哥哥娶了一位好嫂嫂啊!” 楚春莺微笑道:“莫叫嫂嫂,显得姑娘好老!你哥大你两岁,那么我大你一岁,你就叫我姐姐好了。”接着说明道:“我们趁天还没黑混进来,免得天黑了再进就难。出去则要等到天黑,不管是要偷摸出去还是硬冲出去,都是黑夜里好办。因此咱们还得在这屋里再呆一阵。没事干我就给你讲故事好了。等到夜里,你哥抱你跑路,姑娘开路……” 吉义听到这里张嘴道:“我、我……” 楚春莺转头对吉义道:“怎么?觉得不妥么?姑娘想的就已经是最妥的了!你这傻瓜蛋难道还要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滚他奶奶的礼教!” 吉义吁气,摆手道:“不、不是,莺妹,我虽鲁钝,还不至于这么迂腐。我是说,舜英妹妹还戴着镣铐,不卸下的话只怕要发出声响……不如先想法子去取钥匙?” 原来王舜英虽是孕妇,因她是要犯,又会武艺,仍不免被加上手铐脚镣。拘束之严虽不如吉义做大甲鱼时,却也很难行动。吉义心想还是找钥匙先解开的好。 “不必多此一举!”楚春莺果断道:“谁知钥匙在哪儿?你这傻瓜蛋,怕发出声响的话,你抱住她然后用手臂将她脚镣的铁链卷起,手铐的铁链让她自己用手攥住,不就不会发出声响了?” 吉义想想仍迟疑道:“这样有所不便啊……” 楚春莺道:“不便也只是一时而已。出去到了庵外,就换豆老二扛她,用豆兵断后,咱们同豆老大、豆老三开路打出去,出了城再找石头砸镣铐。” 吉义想想点头:“就依你。” 楚春莺哼道:“可不就是这么办最妥?我只担心一个——你抱妹子冲出去时可得当心,别一不小心摔一跤,陈家就此绝后,都是你的过错!” 吉义吐舌道:“我知!我这将来的大舅舅必保小外甥无恙!” 王舜英腼然一笑,感觉心宽了许多。 计议已毕,三个人坐等天黑。楚春莺跟王舜英讲豆神豆兵的事;讲吉义给蔡夫人坑了做成大甲鱼,自己与潘鹂儿救他的事;讲后来潘鹂儿遭到无妄之灾被害死了,自己与吉义纠合优卿、桂儿报仇杀花含玉的事;讲郝半通算卦的事;讲山士贤兄妹与老骥的事;讲曾经与吉义去打怪的事、遇到小玉观音及蕙草兰苕的事、被告发而突围的事、开辟深山家园的事、因郝半通说老家要出事而千里回返的事、杀御法师的事、村庄械斗的事……这不到一年来所发生的诸多诸多事情,让王舜英开心。 王舜英听了楚春莺的开导,决定要更加坚强和开朗,要平安生下孩子、养大成人,还要想办法为两家报仇。 夜幕降临,三个人还要等候天更黑再行动。这时新知县派来伺候犯妇的一名丫鬟举着烛台进来,来到走廊上就被预先察觉脚步声的楚春莺和吉义拿住,拖入厢房来审问。 丫鬟双手被吉义反扭,脖子被楚春莺掐住,吭不出声,惊恐万状。 楚春莺凑近其耳朵喝道:“你莫放声!敢放声,我立时弄死你!我问你什么,你低声答来。只要你乖乖答,我便饶你性命。” 丫鬟全身颤抖,呜呜连声,点头不止。 楚春莺将其脖子略为放松一些,嘴向着王舜英一努:“说!她身上镣铐的钥匙在哪?” 丫鬟呜呜咽咽,供称是在知县老爷那里。 楚春莺眉头紧锁,骂道:“那狗贼!办贼事忒也小心。”便把丫鬟绑上了嘴,对吉义道:“你看,钥匙不易得吧?还得杀进知县官邸,有这功夫,咱们不如径直杀出城去了。” 吉义点头道:“也是。那么咱们这便杀出去?天已全黑了。” 楚春莺道:“且慢,为增胜算,姑娘先去放倒外头的狗爪子。” 说罢,楚春莺抽匕首,扳过丫鬟要杀。丫鬟双手被扭,嘴被绑,挣扎不动也没法叫唤,身子猛颤,脸色煞白,泪如雨下。 吉义见了不忍,忙抽一手抓住楚春莺手臂,劝道:“莺妹,你莫杀她。你有言在先,应当言而有信,说过不杀,便不杀。” 楚春莺哼道:“你个言而有信成性的傻瓜蛋!老娘跟人言而有信,要分那是何人,也不是一概都言而有信的!” 王舜英也求情道:“姐姐,饶了她吧。她不曾待我不好。” 楚春莺听了才有些要饶的意思,转过脸问王舜英道:“她待你很好么?” 王舜英摇头道:“也不是。只不过嘲讽我几句,并不曾害我。” 楚春莺听了脸色一沉,转回脸瞪着丫鬟,一扬匕首:“嘲讽?那便死有余辜!” 丫鬟吓得当场尿了,蹬腿挣扎,只恨自己不曾多多善待犯妇,悔之莫及。 吉义与王舜英毕竟不忍,都劝莫杀。楚春莺难耐他们阻拦,只得叹口气道:“罢,你们都是善人,否则依着老娘性子,非杀了她不可。”说着收起匕首,抓过丫鬟来,剥取衣裳,换给自己穿。 只见丫鬟的裙衩湿漉漉的。楚春莺恼道:“这该杀的!我穿你这衣裳出去,岂不晦气?你与老娘仔细着,小便还罢了,要是敢大便,老娘即刻取你性命,言而有信!” 王舜英架不住笑了。吉义摇头:“见笑,见笑,我家姑娘大王粗俗了些。” 楚春莺将丫鬟剥得只剩小衣,撕布条将其手脚捆起,扔在榻上。本待换穿丫鬟的衣裳,犹豫再三,终究嫌她尿脏了,自己出去办事要利落,穿尿湿的衣裳可不好受。 最后楚春莺仍是小道姑的打扮,对吉义道:“我本想改扮丫鬟色诱狗爪子去,说不得,只好依旧扮小道姑了。不知人家爱不爱出家人?这身道袍灰不溜丢的,一丝儿也不风骚。”嘟囔几句,出去了。 过了一阵,楚春莺回来。吉义忙问:“怎样?”楚春莺呵呵笑道:“好办!没想到人家更爱出家人哩!见了出家人都不提防的。姑娘一口气放倒了五个!庵里头一路都无碍了。嘿嘿,待我再干掉大门口那两个呆头鹅,你便抱妹子出去。” 正这时,突然间庵外喊声大作! 紧接着便打起来,呐喊声夹杂着惨叫声,还有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 吉义与楚春莺面面相觑,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一章 原来是平邑县里一伙好汉,因王主簿一家遭遇惨祸而义愤填膺,串连起来要劫救王大小姐。 他们胆大包天,行事却不怎么细密,连王舜英被关在庵里都没探听清楚,还以为是在牢里,先派几个人趁夜摸进大牢,准备里应外合救人。 那几个好汉刚摸进去,便被一个牢子发觉。好在那个牢子也是个仗义人,有心要救王舜英,告诉好汉们,王大小姐不是关在牢里,却是关在庵里,牢里关的是她的仆人陈全、陈福。 于是几个好汉依照牢子出的主意,将牢子捆翻,将陈全、陈福救了出来,再叫上外头的众好汉,奔来尼姑庵救王大小姐。 他们在庵外大打出手。吉义、楚春莺、王舜英在庵里不明究竟。吉义道:“貌似什么人与官兵打起来?”楚春莺道:“咱们先出去再说。”当下楚春莺率先冲出,吉义抱王舜英跟随在后。 大门外两个差人正惊魂不定,往外张望,不料楚春莺从里面摸出,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背刺杀死。楚春莺踢开尸体给吉义清路,哼道:“你俩看来人不坏,说不得,就算是好人,也只能怪命了!” 吉义抱着王舜英跑出内堂。只见南面闪着火光、人声喧腾,显然是一伙人打着火把从那杀进庵里来。吉义忙往北转,先躲开再说。 庵外的官兵虽多,一来不敌众好汉凶猛,二来给吉义算卦说什么“打架必输”、“不宜当差”,弄得军心涣散,无心作战,呐喊的多,拼死的少。 众好汉一阵猛打猛冲,冲开官兵,杀入庵内,逮住几个尼姑喝问,得知关押王大小姐的所在,直奔过来。他们一窝蜂冲进内堂,又冲进原本关押王舜英的那间厢房。 进了厢房,一个当先的好汉便被地上差人的尸身绊了个驴打滚。后头的人蜂拥进来,火光照见差人尸体,都以为是别的好汉杀的,并不介意,只顾找寻王大小姐。 火光照来照去,只见靠窗的榻上,果然有个女子。那女子被堵了嘴,绑了手脚,剥得半裸。好汉们义愤填膺,哇哇大叫,切齿痛骂。有的骂道台,有的骂知县,有的骂董大。却有个粗壮悍勇的女豪杰叫道:“骂那伙贼厮鸟,顶个贼用!咱们快救了王大小姐,走他娘的!”众人哄然称是。 于是那悍女子将榻上的“王大小姐”抱起,一群好汉护持着回头往外奔。另有几个好汉猛力将铁窗棂砸弯拔下,跳出外面去。 官兵虽无心死战,毕竟看守犯妇乃是职责,做个尽忠职守的样子还是必须的,否则无法向上官交代。他们刚遭突袭时懵了头脑,过一会儿弄清来劫犯妇的刁民也就几十人而已,便仗着人多,呐喊反攻过来。 乒乒乓乓的格斗,重新展开。月光火光,映着剑影刀光,清静尼姑庵变成一片热斗厮杀场,打得不可开交。 楚春莺、吉义、王舜英躲在花木丛中看了一阵,看明白众好汉原来是来救人的,正要相认,忽听有声音大叫:“少夫人!” 原来陈全、阿福二人受过拷打,一瘸一拐,落在后面,见前头抢先救人的好汉们已经救了“王大小姐”出来,先是一阵欢喜,然后看清根本不是少夫人,大失所望,急得呼叫起来。好汉们问明缘由,面面相觑,都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王舜英忙露头喊叫:“阿全,阿福,我在这儿!”两下里相见,喜极而泣。 吉义对众好汉拱手道:“各位壮士!我乃是王大小姐的兄长吉义,多谢各位仗义相救妹子!” 众好汉哄然道:“吉义?可不是榜文悬赏的‘妖人吉义’么?景仰景仰!” 吉义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 那个错把丫鬟当王舜英抱出来的悍女子叫道:“‘妖人吉义’,名不虚传!怪不得知府狗官拿你不得,真个大有本事!奴家跑个贼死救了个假的,你倒闲闲地把真的救了出来!” 楚春莺见她身材五大三粗还像个弱女子一样自称“奴家”,禁不住笑。吉义却感激她有心有意为相救妹子出力,恭敬拱手道:“哪里,在下不及大姐勇烈,不过使些小手段而已。”说着,赶紧取豆盒撒豆兵,并呼出三个豆神,替众好汉抵敌官兵。 豆神与豆兵投入战斗,顿时压倒官兵。官兵给三个巨汉与一堆小绿人打得节节败退。 众好汉看得目瞪口呆,纷然道:“这就是官家榜文上说的‘妖人吉义’之妖法?”“甚么妖法,那是官家的污蔑,这明明是个厉害的大法!”“名不虚传!”“委实厉害!” 一名好汉攘臂道:“‘妖人吉义’,你大名远扬,又是王大小姐的兄长,大伙儿听你的,你来带大伙儿杀出去!” 楚春莺叫道:“甚么‘妖人吉义’,难听死了!吉哥哥自有一个响当当的大号,叫做‘浑身是吉’,可不比官家污蔑的名头好听?” 众好汉愕然,都没听说过“浑身是吉”这个词,不由得面面相觑。 楚春莺一笑,摆手道:“说错了,‘吉人天相’才是他的号。” 众好汉纷然道:“这个号好!”“好得很!‘吉人天相’!”“好名头!” 吉义忙道:“莫在乎我叫什么号,大伙快跟我打出去。”这时王舜英已经由豆将扛在肩上,吉义腾出身来。 当下众人在吉义率领下,打出尼姑庵。守庵官兵给豆神、豆兵压制,阻挡不住。 众人来到街上。吉义叫道:“大伙儿这便散了吧!免得天明官兵缉捕。我自护送妹子出城。” 王舜英在豆将肩上对众人拱手道:“列位大哥、大姐,你们仗义相救,不辞劳苦,不避刀刃,我……我实不知如何报答!” 众好汉哄然都道:“报甚么答?”“我等不顾命、不图名、更不要报答,只要替天行道、一快心意!”“说得是!”“这才是俺们好汉勾当!” 王舜英道:“虽如此,还望大哥、大姐留个名头,我好记得列位……” 众人纷然打断:“不必,不必!”“俺们做好事,不留名!”一个精瘦汉子道:“这街头巷尾,报了名头,给人听见,官府事后好捉拿!” 吉义心想也是,拱手道:“那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有缘再会!” 众人齐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人高叫:“王大小姐节哀顺变,好生养息!来日将陈家孤儿养大,再去平州斩那狗娘养的狗知府报仇!”多人齐道:“说的是!” 一人却道:“等到养大,还来得及?难道还要便宜狗知府活那么多年?不如我等一鼓作气,这便杀去平州,将那狗贼剁了狗头!”有人当即应道:“说的是!”有人道:“这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正说着,只见远处一支打着火把的人马,如同一条长龙赶来。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二章 原来是知县第五仑、差拨董大两个喝酒喝到深夜,得知尼姑庵出事,慌忙带人赶来。两个都带着醉意,骑在马上摇摇晃晃。手下官兵、官差一边跑一边吆喝:“知县大人亲临指挥了!”“大胆刁民,通通拿下!” 众好汉一听是知县来了,不但不怕,反而来了精神。有人道:“那混账知县,俺们岂能怕他?”有人道:“怕他的,便是孬种!”有人道:“第五家没个好鸟!留得他在,必糟害本县百姓!”有人道:“与其留下祸害,不如趁今夜打杀!”一堆人叫道:“说的是!”“王大小姐快走,我等去杀知县!” 说干就干,十几个在混战中打得性起的好汉,当先迎向知县人马杀去。 楚春莺攀到豆将身上,居高临下叫道:“大伙儿快散,莫要多生枝节!” 但那些好汉并没人听,蜂拥而去。楚春莺喊不回来也就算了,任凭他们自己行动吧。 吉义见楚春莺一脚踏在豆将肩上,一脚踩其头上,忙道:“莺妹,莫对豆大哥无礼!” 楚春莺道:“哪是无礼?这是信得过他稳当,姑娘才踩他头上!别人就算求姑娘踩,姑娘还不肯踩!” 豆将乐呵呵道:“无妨,无妨。某甚稳当,二奶奶放心。主人若要了望、要喊话,只管来踩。” 吉义道:“我不必了。你只管保护好我妹子,不可颠得厉害。咱们杀出城去。” 三个豆神领命,带着豆兵向北城门冲杀。陈全、陈福带伤跟着。吉义见二人跟得吃力,叫豆兵结成豆蔓床,将二人抬起走。 当下一行人一鼓作气杀出北城门。 眼前天高地广,繁星满天。王舜英见已逃出生天,欢喜感叹。 吉义指挥一行人再向西北面走出数里,翻过一座小丘,停下稍为歇息。 然后吉义要找石头给妹子砸开镣铐。楚春莺嗤道:“傻瓜蛋!用石头砸不怕崩到人?你妹子如今可金贵,经不起半点闪失。”吉义点头道:“那我用刀砍?”楚春莺道:“刀从何来?”吉义道:“豆大哥背囊里有刀。”楚春莺摇头道:“还是不好。你拿个锉子锉。”转头问豆丁:“豆老三,你带有锉子吧?”豆丁点头:“有。”忙从豆荚背囊里取出个锉子来。 三个豆神的豆荚背囊各有所藏——豆将收藏各种武器;豆校收藏各种文具;豆丁收藏各种杂七杂八的用具,以备不时之需。 吉义用锉子锉了好半晌,终于锉断了镣铐铁圈。王舜英得以去除镣铐,一身轻松。 正为逃出生天而欢喜,怎知危机才要来临。由慕容知府派出的第二支人马从沂州赶来,前一日傍晚来到城东,在城东原有的旧军营里歇下,准备次日一早进城。结果夜里发生一众义士劫救犯妇事件,代知县第五仑忙派人传唤他们紧急救应。 那支沂州来的官军正是由京营校尉梁栋、杜邦率领,更有御法师逢龙马随军。 巷战之中,第五仑、董大差些被众好汉打死,幸亏从沂州来的官军赶到。 众好汉见官军势大,料不能敌,有人喊了一声:“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一部分人便即一哄而散。另一部分人杀得性起还不肯罢休,见官军之中簇拥着一个身披锦袍的人,似乎是个文官,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杀过去。 不料那身披锦袍的人正是逢龙马,抬手便是一记法术——天极门独门金法“天剑白虹”,向着当先一名好汉打去。 那好汉当场被一道剑气打了个胸背洞穿!其余好汉大惊,叫道:“不好!”“鹰爪孙子厉害!”“散了罢!”众人遁入小巷之中,作鸟兽散。 正被围攻的第五仑、董大转危为安。第五仑惊魂未定,董大先定下神来,询问情况,得知犯妇已被救出,急叫官军追赶。 这时吉义等人以为已经安全,顾着给王舜英去除镣铐,还有给陈全、陈福治伤,耗费了不少时间,结果在凌晨五更之后被官军追上。 天色刚明,官军呼啸而来。吉义急忙让豆将扛着王舜英先走,自己断后。 豆校、豆丁引着豆兵与官军厮杀,大打起来。吉义亦使烂银三股叉与敌人交手。楚春莺隔着距离用弩箭支援,忽见陈全、陈福二人持棒奔回来,忙叫:“你们回来做甚?”二人道:“帮吉爷杀敌!”楚春莺道:“断后我们来,你们带伤不便战斗,只管先走。”陈全道:“些许小伤不妨!”陈福道:“多亏吉爷给的灵丹,已好多了!” 当下二人不肯先走,帮着吉义断后。吉义在他们帮助下且战且退,阻挡官军。但不料先行撤退的王舜英反倒出了事…… 原来逢龙马不但法术厉害,而且颇有智谋,让梁栋、杜邦率领多数人马直追,他自己则率领少数精锐绕向侧后包抄。 豆将扛着王舜英,带着几十个豆兵先走,突遭官军拦路。豆将叫道:“上!”豆兵应道:“上呀!上呀!”蜂拥上前。 给逢龙马引路的一名本地官军叫道:“妖人吉义的妖兵!” 逢龙马并不在乎什么妖兵,一言不发,挥手做个“放箭”的手势,自己闷声准备法术。官军一阵箭雨,阻击豆兵。豆兵举槌格挡,一时不得上前。有豆兵被箭射中要害,跌倒在地,消失无踪,也就是阵亡了变回豆子。豆将因为扛了王舜英,不能亲自上前,干着急,望后大喊主人。 吉义等人一时还没赶来。逢龙马准备了一会儿,手一扬,打出天极门另一种独门金法“天钺金轮”。只见那“天钺金轮”犹如旋转的斧钺,共有六个金轮,是道厉害的群攻法术,打入豆兵群中,旋转翻飞,来回砍杀,不一会儿就将几十个豆兵砍得干干净净! 杀尽豆兵之后,金轮的力量还没耗尽,继续打向豆将。豆将见豆兵一下子全完了,目瞪口呆,只得放下王舜英,挥铁拳上去迎击。 金轮飞来,豆将挥拳格打,“嗙嗙嗙”,打落其中三个,但漏掉一个,被那金轮击中腰胯,大叫一声:“啊哒!”忍痛一拳把剩下的一个砸落,才有空去捂腰。 说时迟那时快,逢龙马又一道“天剑白虹”发出,一支如同白虹的剑气径直打向豆将。 豆将刚受伤吃痛,反应不及,当场又被剑气当胸击中,“哇!”的一声大叫。 王舜英忙喊话问道:“豆大哥,还好么?” 豆将一手捂腰一手捂胸,摇摇晃晃道:“少夫人,某不成了……少夫人莫忧,某死不了,少夫人快走……” 跟着逢龙马的官军精兵乱箭攒射豆将。豆将已被法术打成重伤,踉跄着挥拳抵挡一阵,又连中多箭,终于支持不住,大吼一声,解体化作青烟。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三章 王舜英虽然被豆将叫快走,但实在难以行走,很快被官军赶上,没有办法,叹口气坐下来。官军捉住王舜英,用绳索将其双臂反绑起来。 逢龙马骑马来到,见这犯妇是个十分标致的美人儿,下马拱手道:“你便是陈门王氏?我奉上官差遣拿你,多有得罪!请上马!” 王舜英听这么说,不容不依,默然踩起马镫试图上马,但身体不便加上双臂反绑,怎能上得去? 现场都是男子,没别个女的。逢龙马看看便自己动手,用手臂托着王舜英鞋底帮其上马,并不碰她别的地方,也不介意锦袍袖子被踩脏。 王舜英见他有礼,自己也只得配合,否则故意拖延的话只怕对方就要无礼了,遂努力骑上马去坐稳了。 逢龙马待王舜英坐好之后,自己拉缰绳牵马而行。 另一边小丘背后,吉义等人听闻豆将呼叫,急赶过来。 吉义正跑着,忽见一股青烟飞回豆盒,惊道:“不好!这是豆将完了!” 楚春莺道:“快走!”于是吉义、楚春莺、陈全、陈福四人撇下豆神豆兵,尽力向前奔走。赶到前面一看,只见王舜英被敌人抓了,绑在大马上呢! 吉义、楚春莺大惊,陈全、陈福更是又惊又急,二话不说挥棒上前,要将少夫人抢救回来。吉义叫道:“且慢!”要看清楚情况再说。陈全、陈福哪里顾得上看清楚,大步猛冲过去了。 逢龙马预先已有准备法术,见陈全、陈福二人来势凶猛,不慌不忙,转身一指,一道“天剑白虹”向二人打去。 “小心!”吉义一声大叫。 可是已经迟了,陈全首当其冲,被法术打个正中!一道白虹般的剑气,顷刻穿胸透背,贯穿陈全身体!陈福跑在陈全身后,也被剑气击中! “天剑白虹”本是单攻法术,这下子竟一箭双雕。陈全不能吭气,委顿倒地,当场丧命。陈福没被打中要害,打在大腿上,却也伤得不轻,血流如注,跌在地上,一阵剧痛钻心,昏厥过去。 楚春莺赶来时也在准备法术,这时连忙一个“巨盾无形”,加持在吉义身上,叫道:“你快去救!” 吉义忙冲上前去,一看陈全已经死了,忙将陈福一把拍醒拖起。 官军放箭攒射过来。吉义忙转过身去以身挡箭。先后几箭射在吉义背上,都被法术障壁挡住弹开,没有碰到身体,故此连与铠甲相撞的声音都没有。 陈福拄着棍棒被吉义拖起来,见陈全仰面栽倒双目圆睁死在当场,叫一声:“大哥!”放声大哭。 王舜英在那边见到法术击中陈全、陈福,再看到陈福起身而陈全不起,也知是凶多吉少,听陈福这么一叫就明白陈全已死,也不禁叫起来:“阿全!” 吉义听到王舜英叫喊,脑子顿时有点不冷静,想要挺叉冲杀过去抢救。楚春莺在后喊一声:“吉哥哥先回来!”——只因豆将被干掉,楚春莺心想敌人必然很强,忙提醒吉义不要造次上前。吉义自己也知道,所以刚才叫陈全、陈福小心,一听楚春莺叫喊恢复了清醒,忙推着陈福退回。 这时豆丁从后赶到,吉义便叫豆丁:“豆三哥帮我!”豆丁大踏步冲来,应道:“某来也!”挥铁棒替吉义和陈福格挡来箭。吉义用肩头扛起陈福快步走回。 不一会儿,逢龙马又一记“天剑白虹”,击中豆丁胸口。 饶是豆丁体质非比常人,身上还披着藤甲,这一中招也受不了,登时身负重伤,摇摇晃晃。众官军收起弓箭挺起兵器一拥而上。豆丁吃力地挥舞铁棒试图抵挡,可是动作已迟缓无力。官军齐上,五六杆长矛同时搠在豆丁身上。豆丁大叫一声:“某不成了!”解体化作青烟。 吉义回头望见豆丁也完了,忙开豆盒撒出剩下的百余豆子。 地上一片白烟腾起,最后的百余豆兵奋不顾身冲杀向前。 逢龙马一时来不及再发法术,一边默念咒语一边牵着马掉头退却。手下官军跟着且战且退。 这时豆校赶到。楚春莺对吉义道:“必须快走,否则那……”一指逢龙马:“那黑腿狗再用法术,杀光咱们的豆兵,咱们要逃都难了!” 吉义有些迟疑道:“可是舜英妹妹……” 楚春莺果断一摆手:“改日再救!咱们自己先活下去!” 吉义点头:“说的是!” 于是吉义让豆校扛起陈福,将三股叉给楚春莺拿着,自己回头背起陈全的尸体跑回来,再让豆校扛上,一行人落荒而逃。 过了一阵子,逢龙马又准备好了法术,给左右随从一个手势。左右大呼,正在与豆兵格斗的官军闻声撇下豆兵狂奔,脱离接触。逢龙马再使一记“天钺金轮”,打向豆兵。 “天钺金轮”是个群攻法术,修为越深,金轮越多。初学者只有一个金轮,而逢龙马对此法术修为颇深,一口气能发六个金轮。不但数量增多,威力也大为上升,寻常人被其金轮碰到,就像被斧钺砍中,除非具有较强的法抗,否则都是当场毙命。 豆兵有一定的物防和法抗,但完全不够抵挡金轮的威力。六个金轮旋转斫杀,豆兵纷纷断头、腰斩,呜呼哀哉。由于金轮不分敌我,只管斫杀靠近的大型活物,因此官军都不敢靠近而远远躲开,等到金轮耗竭了能量消失无踪,官军这才上前将残存豆兵杀尽。 逢龙马从半夜打到早晨,打出许多法术,亏他有那么多法力,竟还没有耗竭。这又一个大招歼灭最后的豆兵。要不是楚春莺果断叫走,吉义一行人还没跑的话可就麻烦了。 官军见吉义一行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问逢祭酒是否要追赶。 逢龙马法力所剩不多,早已吃了一枚大量恢复法力的返灵丹补着。这时心里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够打赢所谓妖人,脸上不动声色,只轻描淡写道:“捉回犯妇,已经够了,不如回城,免得有失。”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四章 王舜英被逢龙马捉拿回城。代知县第五仑与差拨董大两个转忧为喜,弹冠相庆。 第五仑命令将犯妇依旧关在尼姑庵里,加派官兵看守;又烦请逢龙马住到庵外,就近监押;还叫郎中给犯妇开方子吃补药安胎。 董大大大松了一口气,兴致高昂,想要去奚落调戏王舜英一番,报报往年一再给她驱赶的怨气。但怕惹她动怒流产,终于按捺住不去,自笑:“哇哈哈……报仇何必急?那小妞横竖逃不过本大爷的手掌心!” 转念又想:“吉义那小兔羔子,如今竟有这么大本事!要不是逢祭酒,小妞就给他救了!本大爷怎么想个法子把他擒住,押赴市曹凌迟,以绝后患?”想着,董大召来丁虎头、王麻子、曹狗儿三个泼皮商议。 这些泼皮,能想出什么高招?无非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丁虎头说要把吉义的母亲抓起来,胁迫吉义投降。 王麻子说要传播谣言,就说犯妇在尼姑庵里天天受拷打折磨,想必吉义闻讯会按捺不住自投罗网。 曹狗儿更绝,说要去挖吉家的祖坟,让吉义暴跳如雷赶来就好抓。 董大听了这些主意,抬腿就把三个泼皮踢翻:“都给爷出的甚么鸟主意!”踢翻了再一一数落:“抓吉义老母?影都没有,去哪里抓?”“传播谣言?他会信?他怎不知咱们抓犯妇是要献给道台大人,还会信咱们动刑拷打?”“挖祖坟?他家又不是本地人,从他爹才来本县的,哪有祖坟好挖?” 曹狗儿还不死心,又道:“那就挖他爹的坟!” 董大又是一脚,将曹狗儿踢了个连滚三圈:“一则他爹的坟也不知在哪,二则他爹有好名声,咱们去挖,定给刁民围攻!你昨夜给刁民打得还不够?” 三个泼皮这才闭嘴。董大自想了一番怎么抓捕吉义,但也得不到个好主意,只有看紧犯妇,想必吉义还会来救,那时再抓就对了。 吉义一行人营救王舜英得而复失。逃离之后,吉义给陈福治了伤,安葬了陈全,再想办法继续营救王舜英。 经过打听,得知所遇见的御法师名叫逢龙马,是天极门中有名的少壮法师。楚春莺抱手道:“原来那黑腿狗竟是个祭酒,比教授还高一等呢!”——只因逢龙马身披一件黑白相间的外袍,腿那一块是黑的,楚春莺随便就给他起了个“黑腿狗”的外号。 吉义叹道:“黑腿狗厉害,只要有他在,咱们要救舜英妹妹着实不易。你可有好计?” 楚春莺盘算着自问自答起来:“再邀那些好汉来?不成,他们有勇无谋,其实帮不了什么忙。回庄里拉人马?也不成,那帮乌合之众的庄丁,更帮不了忙。只有半通半仙、卿哥儿、桂哥儿能帮忙,但要把他们拉来,庄子就无人守护,倘若赤髯仙与晁翻天联手杀回,岂不糟糕……” 吉义插口道:“庄子还可罢了!实在两头顾不得,便只顾这边。舜英妹妹与我自小的交情,绝不可不救出来。你看多少义士只凭一个‘义’字,素不相识也来营救。咱们自己人自当尽力。至于庄子,本来是无意之中顺手得的,大不了得而复失,也没甚……” 楚春莺打断道:“那也不是这么说!一则咱们投了好大的本钱呢!二则顺手得的家业也是家业啊!三则舜英妹子身怀六甲,倘若救出来了,你也不能把她千里迢迢送回深山家园去吧?总得就近找个地方安养,分娩了再说。保住庄子,也是保住一个可安养的地方不是?” 吉义点头:“也是。但还是救人更重要,保庄子还是次要一些。” 楚春莺继续盘算道:“已经救过一次失败,再想偷摸进去可就难了。硬打也是极难,黑腿狗太厉害,又有那么多官兵……哎呀呀,这可把姑娘难住了!傻瓜蛋你不是读了那么多兵法书么?你自己不想个办法?” 吉义心想对了,兵法也可以用在救人这件事上。当下思忖半晌,右手握拳一击左掌:“有了!多亏你提醒,我想了想,确有一条兵法计策好用!” 楚春莺问道:“什么兵法计策?” 吉义讲道:“就是《孙子兵法》中的‘攻其不备’。我妹子关在平邑县城这里,官军看守严密,又有黑腿狗那厮;你刚才也算过了,无论偷摸进去还是强攻进去都是极难。那么我们就用兵法的‘避实就虚’,不打平邑县城,却去沂州州城,活捉知府夫人,这就是‘攻其不备’……” 讲到这里,楚春莺大笑打断:“好个傻瓜蛋!我以为你有甚好计,原来是念念不忘你的老相好,阿十姐姐!” 吉义一听“阿十姐姐”就不由得满脸通红,摆手道:“什么老相好?我这是正儿八经的兵法计策!”把脸一板,认真解释起来:“你想,从州里来了两批官军还有黑腿狗都在这里,州城是不是空虚多了?而且都以为咱们必须想办法劫救犯妇,没想到咱们会去打州城劫夺知府夫人吧?” 楚春莺点头:“这倒是。” 吉义接着道:“所谓‘攻其不备’,就是要专打敌人想不到我们会去打的地方。趁着敌人戒备松懈,这样打才更有胜算,你想想是不是?什么念念不忘老相好?莫要诬赖我!” 楚春莺嘿嘿笑道:“哪里诬赖你了?你忘不了阿十姐姐,又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也不怪你,何必抵赖呢?越抵赖岂不是越那个……欲、欲遮盖反泄露……” 吉义纠正道:“那叫‘欲盖弥彰’。” 楚春莺一拍手:“对了!就是这个词!你这下可欲盖弥彰了!” 吉义瞠目道:“我哪里欲盖弥彰了?之所以要劫知府夫人,是因为难以去救舜英妹妹,所以另想法子,劫知府夫人作为交换。这跟我念念不忘老相好有什么相干?” 楚春莺诘问:“那为何不劫知府本人,却要劫知府夫人?” 吉义急道:“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活捉知府本人与活捉知府夫人,哪个有用?” 楚春莺大笑:“姑娘怎会不知!姑娘就是喜欢玩弄你这傻瓜蛋!瞧你急得,脸红得跟熟透的枣子似的!好吧说正经的,果然是活捉知府夫人的好,活捉知府本人有个鬼用!一个小小知府,能比太师的千金么?姑娘这还是知晓的。” 吉义吁气道:“你知就好。” 楚春莺点头道:“这可是个好计谋啊,会兵法的傻瓜蛋可就不傻了。” 吉义附和:“我哪里傻?” 楚春莺道:“咱们要是劫了知府,想换妹子,未必能换出来。知府的老婆、你的阿十姐姐可就不同,咱们劫了她要换妹子,第五知县敢不依?他老公敢不依?就算是第五道台,也必依的!毕竟道台也不能得罪太师啊,你说是不是?” 吉义附和:“那是!不过知府的老婆可不是我的阿十姐姐,我跟她全无关系了。” 楚春莺笑道:“你就莫多说了,欲盖那个更、更……” 吉义道:“欲盖弥彰。” 楚春莺道:“就是这么回事!” 吉义吁气道:“不与你说了。总之我们要攻敌不备。豆兵还得七日之后才有,咱们如今不够力量去打州城,不如暂且回庄带上我兄弟们,满七日之后再去打州城。”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五章 于是吉义定计,准备暂时撇下平邑县城这边,潜入沂州城去活捉知府夫人蔡德音,然后用来交换王舜英。这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法书上的计策。 由于豆将、豆丁被逢龙马打坏,虽然是神灵不会死,但这种程度的重伤必须养上很长时间,要一年半载才能好,在此之前没法用了。陈福也受重伤必须休养。吉义便率一行人南武庄一趟,送陈福回去养伤,会同兄弟们再来。 陈福百般不愿养伤,急着想要救少夫人、杀逢龙马为陈全报仇,怎奈重伤不能行走,即使吃丹药也得养上一阵才能好,只得听从吉义的安排,暂留庄里养伤。 吉义、楚春莺回到南武庄,要与兄弟们商议怎样劫知府夫人、救妹子,在此之前先简略问明庄里庄外的情况。得知晁翻天并没有与赤髯仙勾结,却是被赤髯仙杀了! 原来当日晁翻天逃走,途经九曜宫附近。赤髯仙看他带着许多女人,假意邀他到宫里叙话,声称愿意借法宝帮他,约定他夺回南武庄之后,出一笔巨资来帮九曜宫重修,以作报答。晁翻天心喜答应,跟着赤髯仙进宫喝茶叙话,却不料被其毒死!赤髯仙其实是个蛊惑人心的妖道,号称有通仙正道,行的却是歪门邪道。他毒死晁翻天之后,令徒众将晁翻天的儿子们尽皆杀了,将晁翻天的老婆、女儿们关在宫里以供修习邪法。 吉义得知晁翻天原来是给赤髯仙杀了,松了一口气,稍为放心一些。大敌已除。跟赤髯仙无冤无仇。吉义接管了晁翻天的地盘,跟从前一样与赤髯仙隔着温凉河为界,应该可以避免冲突吧? 郝半通道:“哥哥不可大意。那赤髯仙是个邪门外道,养着许多徒众、杂役,时日不久便养成很大势力,野心想必不小。倘若没有咱们打晁翻天、夺南武庄,想必他们两边迟早也要打起来。” 桂儿道:“二哥说的是。大哥顾着妹子,固然是当务之急;可这庄里也不能没人留守。” 吉义想想道:“那就留五弟与四弟,庶几可乎?” 楚春莺插口道:“傻瓜蛋说话直白些!甚么‘属鸡客户’?之乎者也的,叫人难明!” 吉义笑道:“这不是戏文里常说的词么?四弟五弟他们梨园里常用,故此我跟他们这么说。” 优卿道:“人家是梨园的,龟儿子可不是。”转对桂儿道:“你个龟儿子,全不会顺着人家的意!” 桂儿惊道:“怎么?” 优卿嗔道:“看大哥的意思,本来是要咱们全去州城的!人家闷在这庄里久了,正想去城里!你却偏跟他说这边不能不留人守。结果大哥就叫咱俩守,人家就不能去城里了!你跟人家多久了,还不知人家的意!” 桂儿惶然,转对吉义道:“大哥,那就换别人守吧?” 吉义摊手道:“还有何人可换?那就只有二弟了。可是二弟手无缚鸡之力……” 优卿笑道:“二哥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会算卦啊!你看他出外行走,从来没遭过灾祸,就是因为会自己算卦,趋吉避凶啊!留他在庄里,他也自然有办法。” 郝半通心想当仁不让,慨然道:“哥哥就交给小可吧!你们大家去州城,小可包管庄子不失便是!” 吉义点头道:“那好。你留在庄里,好好防着北面赤髯仙。咱们地盘南面也不怎么太平,有土匪马贼出没,我使冉三郎防着南面。” 于是就这么决定。一行人再度出发,前往沂州州城。 一行不过四人:吉义、楚春莺、优卿、桂儿。另外豆盒里还有一个豆校可用。至于先前所买的二十个充当亲兵的健仆,即便是亲兵也不能让他们太多知道老爷奶奶们的机密,营救犯妇之事关系非小,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也就不带去参与了。 吉义、楚春莺、优卿、桂儿四人来到沂州,在城北十几里处一座破落土地庙里住了下来。那土地庙里雕像残破,墙壁剥落,角落里尽是蜘蛛网。吉义心想优卿必会嫌弃,不料他却高高兴兴住下来。 原来优卿自小在梨园里就向往四海为家的生活,所以后来才赎出桂儿让其带自己浪迹天下,怎么会嫌弃破庙宿歇的野趣呢? 当然要住破庙的话,优卿少不得叫桂儿将雕像前的一张供桌打扫干净,给自己当床。桂儿一番努力打扫之后,优卿又嫌他弄得还是不够干净,叫他把供桌放到空地上然后拿法术“巨蟹吐沫”轰击。只见一阵水泡炸开、水沫弥漫,供桌被轰得不住跳跃,已经有些腐朽的桌腿纷纷断折……到最后弄是弄干净了,但是桌腿断折高低不一无法睡桌面,只能反过来睡反面。优卿又一脸嫌弃地怪了桂儿一通,勉强接受了这么个结果。 由于必须等豆子在豆盒里储存满七天可变豆兵,这时还剩三天多时间,要到第四天将近中午时可用。在此之前吉义打算在土地庙里借着安静环境好好清修。但优卿只住了一夜,就觉得还是进城好玩,想出个计策来,说道:“哥哥和春鸦姐姐这里呆着,人家和龟儿子进城使计谋去。” 吉义问道:“你有何计?” 优卿微微一笑:“人家去勾住那知府夫人,到时帮你把她勾出府来,你就便于捉她了不是?” 楚春莺讶异道:“原来你还能迷女人!” 优卿恼道:“什么话!人家可是男人啊!怎么不能迷女人?” 桂儿笑道:“卿哥儿男女通吃,都能迷。京里贵家老爷、少爷们来看卿哥儿唱戏,那是趋之若鹜;夫人、小姐们也是一般,犹如过江之鲫。” 吉义笑道:“不愧是我们兄弟。我们五龙都有异能,二弟会卜卦,三弟是大贤,四弟天姿国色,五弟巧夺天工。” 楚春莺笑道:“那你呢?有何异能?” 吉义抱手道:“我浑身是吉啊!这不是你说我的么?好吧,说正经的,我是文武双全!文墨是通的,武艺也不差,既通兵法,也正修法……” 楚春莺又笑道:“这不就是样样通、样样松?” 吉义摆手道:“闲话莫提,言归正传。四弟此计很妙,但不如稍待二日,等我豆兵好用,再由你来使易容术将我们大家扮作艺人一同混进知府府邸,大闹一番,一举活捉蔡夫人!” 优卿素来任性,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这时心急要进城,哪里肯等,说道:“何必人家来使易容术?一者春鸦姐姐也会这道道,手段虽不如人家,可也不差了。二者大哥妙计,攻其不备,敌人哪里想得到我们这时候会来攻州城?警备松懈得紧,随便也能混进去了。三者还是赶紧行事的好,免得敌人将你妹子调养好了,就要解送去青州。不如人家与龟儿子先混进去,事先弄明那府里情况;你再混进来,我们里应外合!” 吉义想想觉得有理,点头道:“那就有劳四弟五弟了,你俩至切小心。” 于是一行人商议妥了,分头行事。吉义、楚春莺留在土地庙。优卿将自己与桂儿稍加乔装改扮之后,混进城去。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六章 沂州知府慕容德昌与夫人蔡德音这时果然都松懈了,都以为“妖人吉义”忙着要救犯妇,有逢祭酒去对付他。州城这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先前慕容知府疑神疑鬼老怕吉义要杀他,每日里只在衙门、府邸两处,不敢出门,更不敢出城。现在总算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不必担心。 恰好又有一件令人更加安心的事情——有两名天极门的女法师来到本州。 那两名女法师都是逢龙马的师姐,虽是没有官衔的散人,却也是知名的精英,只因为喜好自由、懒得当差而不做御法师。她俩都有着响亮的名号,一个叫做“俏闪婆”宋芸,一个叫做“真金烈火”陶金莲。两个人跟逢龙马关系很好,只因逢龙马来到沂州公干,便也跟着跑来打秋风。 这时逢龙马已经去平邑县了,慕容知府与蔡夫人款待两名女法师,皆大欢喜。慕容知府喜的是——都是美人!能结识美人,云胡不喜?蔡夫人喜的是,多几个法师来一起对付“妖人吉义”那个心腹大患,想来总是好的。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逢龙马所交往的人,本领应该都是不错的。蔡夫人便试探着请她俩显显身手,试演几个法术给大家看看。但被她俩谦辞谢绝,说是并不像逢龙马一样会强大的攻击法术,只会一些辅助法术而已,不敢献丑。蔡夫人心里嘀咕,有些失望,脸上还是不失礼数。 “俏闪婆”宋芸与“真金烈火”陶金莲,确实都只会辅助法术。辅助法术重在特殊作用。天极门是林泉子所评八个九段门派之一,攻击三段、防御二段、特殊四段,总共九段。单以特殊能力而言,与同为四段的灵慧门并列第二,仅次于唯一一个五段的巨窦门。这方面在天下所有门派之中居于第二位,那是非常强的了。由于巨窦门、灵慧门都是十分罕见踪迹的门派,它们在这方面到底有多强,其实鲜有人领教过。众所周知的就是天极门,具有特殊作用的法术确实很多又很强,满天下修法的人几乎都知道。蔡夫人不修法,所以不知道。逢龙马不爱卖弄,也没跟她说过。 宋芸曾经做过闪婆,也就是跳神的巫女,天生灵力颇佳,后来半路出家投入天极门,感觉师弟逢龙马很有前途,就跟着逢龙马混,再后来果然混得风生水起,江湖上得号“俏闪婆”。“俏”有两个意思,一是说她容貌美,二是说她身手好。她所擅长的是“金木水火土幽明身心风电音”十二系之中的身系法术。 “真金烈火”陶金莲则得号于擅长火系法术,并且因为她闺名叫做金莲,就特意在其所戴的法冠上缀上一朵大大的金莲花,据称是请名匠用真金打造。真金十分沉重,因此别人不免好奇——那到底是不是真金?如果是的话岂不是很重?脖子不累么?不怕招惹贼人起心么?要是拿她自己的烈火去打自己法冠的真金,会不会融化?……总之是个让人一见就不禁生出诸多疑问的美女法师,自然很容易混出名号来。 两名美女法师来到沂州,受到热情款待。慕容知府那是真心热情,连日来带她们去游览沂州八景,一天换一个地方设宴摆酒。蔡夫人那是脸上热情,只陪了一天,第二天就不管了,趁着丈夫出外,自己就去……给丈夫的头上一顶又一顶地加绿帽子!慕容知府只是殷勤陪美女游玩,没胆子干别的事。蔡夫人可不同,自从拿某小壮士、大甲鱼开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经是一株惯常出墙的红杏。 这天优卿和桂儿两个混进城来,故意要去知府官邸附近当街卖艺,吸引蔡夫人注意。 两人一路走一路笑谈。优卿道:“大哥的老相好,在京里可有名了!”桂儿道:“那是!京里谁人不知?”优卿道:“她如今身为人妻了,咱们也长大了,真个岁月荏苒啊!”桂儿道:“可不是?”优卿道:“人家这次要去会会她,看看究竟是人家更美还是她更美?”桂儿道:“自然是你更美。”优卿道:“你骗人家!只会说好听话!莫要瞎哄人家,去看了再说。”桂儿道:“是是。只是卿哥儿,你可不能叫她看见金鸾钗。”优卿道:“那自然不给看见。这宝钗儿可是无价之宝!要是给她见了,硬要买怎么办?”桂儿道:“不是啊!我说的是,这金鸾钗是大哥给你的,大哥曾经给她抓起来过,她见过这金鸾钗的。你要是给她看见金鸾钗,她就要疑心咱们了!”优卿道:“对了。是这么回事。知道了。” 于是优卿、桂儿去到知府官邸附近的街道上,当街卖唱。 本来那附近是不让卖唱的。看守府邸的知府家家丁看到人群聚集,急忙跑去驱赶,但见优卿生得,那是极标致的!而且近听其浅吟低唱,那声音也是极动听的!家丁不由得呆住了,不但没有驱赶,还跟人群一起围观起来。 值门的管家等着家丁驱散人群,但过了好半晌也不见驱散,疑惑起来,自上前看,结果发现是两个绝妙的小戏子。 先前有个老管家,自从潘鹂儿反叛之后就被罢黜了。这个新管家却是知府夫人的心腹。因夫人红杏出墙,免不得要里外勾连,遂提拔自己的人做了新管家。 管家见了优卿、桂儿,马上转起念头,要替夫人拉皮条。心想他们必合夫人的意。于是就不驱赶他们,反而叫家丁替他们维持现场秩序,还亲自给他们端茶送水。 只因知府和夫人都外出,知府去陪女法师看风景,夫人去偷欢……都不在家。管家毕竟不能自作主张将两个小戏子请进门来,但又怕他俩跑了,自己就错失了给夫人拉皮条的良机,不能大大讨好夫人一番与得到好处。因此管家格外优待他俩,务必要将他俩留住。 当下优卿、桂儿两个在知府官邸外面卖了大半天唱。知府官邸附近住的多有豪富人家,闻讯争相来围观,打赏不断。优卿、桂儿可谓赚得盆满钵满,桂儿放地上用来给人扔赏钱的帽子完全不够装,银钱、铜钱洒了一地。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七章 到了傍晚,慕容知府回府,路上碰到偷情回来的蔡夫人。蔡夫人说自己刚去了庙里,求菩萨保佑丈夫官运亨通。慕容知府大喜,谢过夫人,与夫人并轿而回。 管家远远望见轿马队伍,是老爷夫人一起回来了,先跑去向夫人禀明。蔡夫人得知有两个小戏子,其中一个尤为绝妙,大喜,吩咐将两个小戏子请进府来,就在席上唱曲听听。 管家这才跑去与家丁叫人群散走,请优卿、桂儿入府。桂儿捧起帽子,只收得了一部分赏钱,剩余的铜钱、银钱散落了一地。正待再收拾,管家笑道:“快走,快走,只要讨得老爷、夫人欢心,包你们吃用不尽!” 席上,老爷、夫人果然欢喜不尽。慕容知府看着优卿,眼睛发直,心想:“天下还有这等美貌戏子!京里公侯家的娈童皆不及也!”蔡夫人也是芳心窃喜,心想:“就是这个小厮了,极合我的心意。那个矮矬子也有意思,其实也挺俊的!我不妨试试与他俩来个‘双飞’,如何?” 这么一想,美死了蔡夫人。色欲熏心,一发不可收拾。 蔡夫人遂想办法,当着慕容知府的面,对优卿、桂儿道:“我这里正有两个小丫头儿,要学说唱,将来给我宫里的小妹使用,取悦太后、天子。这是大事。平常的说唱师父,我看不上。你俩倒还不错,不妨住下来,得闲教我的小丫头。” 慕容知府听了亦十分高兴,帮腔道:“你俩只管住下!教好了夫人家的小丫头,本官自有重谢!待我来日回京做朝臣,说不定还带挈你俩同往京师,见识繁华!” 优卿心下道:“人家早就见识腻了,还用你来带挈?”嘴里道:“多谢相公、多谢夫人!” 桂儿呆呆道:“敢问夫人家是哪里的?小妹进宫做宫女么?” 蔡夫人微笑。慕容知府大笑,手指桂儿道:“你个傻东西,夫人家是何等家世?小妹入宫,做的岂是寻常宫女?来日再与你俩细说,你俩仔细吓着。” 于是优卿、桂儿住在了知府家。 次日,两名女法师听说知府家请到了极好的戏子,也来观赏。知府与夫人作陪。优卿、桂儿轮番表演,表演间隙就去府邸里各处闲逛,看明环境、路径。 再次日,两名女法师意犹未尽,还来。对于戏子而言,连日连场表演倒是不在话下;但是对于蔡夫人而言,心里就不由得焦急起来,暗忖:“两个散人,真个闲散!款待得太好了,不想走了是吧?这可碍了我的好事。” 当下蔡夫人耐不住,看到优卿去歇息,桂儿接着演起杂技来,慕容知府和宋芸、陶金莲都看得如醉如痴,她自己就趁机离席去追优卿。追到了,拉到僻静处,便即搂住亲嘴。 蔡夫人不用多言,心想这些戏子都是懂的。优卿却十分诧异,措手不及。没想到堂堂夫人会如此急色。优卿眼睛直转,心想怎么脱身。毕竟优卿虽然能迷女人,但对女人是没兴趣的,可没想要跟蔡夫人做相好。 当下优卿嘴巴被亲着,眼睛转来转去,寻思脱身之计。突然发现暗处有两双眼睛,正盯着这边呢!优卿忙低叫一声:“有人!” 蔡夫人迅即明白过来,转头一看发现了那两双眼睛,不由得怒气勃发,对优卿道:“小心肝你且待着,奴家去教训那两个!” 蔡夫人遂向那边走去,扯出两个小丫头,两只手一左一右揪着她俩两只耳朵,拖去教训。 优卿看这情景呆了一呆,然后哪肯待着,心想这正好可以脱身,忙回席去了。心想拖到中午大哥就要杀来,不怕蔡夫人再要对自己怎样。 但这府邸里面现有两个女法师,不知她们底细,没准会是劲敌,这可怎么办?怎样才能告知大哥?优卿一时想不出办法来。毕竟这府邸进来容易出去难。原本可没想到会有两个女法师,而且据介绍是逢祭酒的师姐,能耐料想不小呢。 优卿烦恼着,一时踌躇不定。不过毕竟胆大,心想路到桥头自然直,大哥和女大王都是聪明人,自能应变。自己和桂儿也要随机应变,行的话就帮大哥捉蔡夫人,不行的话就想法全身而退吧。 中午时分,府邸里头正在摆午宴,慕容知府与两名女法师杯觥交错,蔡夫人有些心不在焉。优卿、桂儿没资格与官人、夫人同席,尽管受到礼遇也只能远远在下首另摆一张桌席作陪。这时候外头突然爆发一片呼声! 这是时候到了,吉义和楚春莺一起杀了来。 吉义先撒出一半豆兵,喝令:“将府邸围起来!但见女人逃出便抓起来!” 大约二百五十名豆兵附和着:“围起来!围起来!抓女人!抓女人!”分成两队向两边冲,按主人吩咐去完成合围。 吉义随后又撒出三四十名豆兵,命令道:“冲进府里去!见到男人就打!” 豆兵附和:“冲进去!冲进去!打男人!打男人!”蜂拥向前冲去。 吉义收起豆盒,与楚春莺跟着豆兵攻入知府官邸。豆校则守在大门口,摇起手鼓,吹起唢呐,吹吹打打给豆兵鼓劲,并代替主人指挥外面的豆兵。 堂堂知府官邸,光天化日之下遭此突袭,那是猝不及防。看门的家丁愕然不知怎么所措,眼睁睁看着豆兵从地上冒出、豆兵合围而去、豆兵又从地上冒出、豆兵向自己攻来……直到豆兵的槌子快要敲到他们时,才惊惶万状抵抗起来。豆兵受到豆校鼓舞,战力大增;家丁武艺有限,加之惊惶,抵挡不住豆兵,更有吉义勇猛无敌,哪个家丁能够抵挡? 当下吉义挥舞烂银三股叉冲杀,勇气百倍,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楚春莺紧跟吉义走。两人杀入府内,不见优卿、桂儿来接应,只见阖府男女哭爹喊娘,东奔西走,乱作一团。 楚春莺将一名乱窜的丫鬟当胸揪住,喝问:“蔡阿十在哪里?” 丫鬟见明晃晃的匕首抵着自己颈口,吓得一句话都吭不出来,颤抖着用手向蔡夫人的寝室指指。其实她也不知蔡夫人在哪里,但怕答不出来被杀,就向寝室指。 楚春莺一脚踢翻丫鬟,与吉义往丫鬟所指的地方奔去。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八章 吉义与楚春莺冲进内宅,闯进蔡夫人的寝室。只见有女人钻在床下,露出了裙角。楚春莺以为是蔡德音,笑道:“阿十姐姐莫怕,你的小壮士又来看你了!” 床底的女人一听叫声,吓得剧颤,连床都被拱动了。 楚春莺上前拖出露裙角的女人,只见是个体面丫鬟而已,不是蔡德音。又见里面还有女人,再拖出来,一个接一个地拖,一口气拖出六个女人。全是丫鬟、仆妇,没一个是蔡夫人。 吉义道:“蔡夫人颇有些胆识,怎会做临急钻床底这种事?”楚春莺道:“那你说,她会做什么事?”吉义道:“我怎知?”楚春莺道:“不是老相好么,怎么不知?”吉义有些恼道:“鸦妹,莫说闲话,赶紧找是正经!” 楚春莺便喝问六个女人:“说!蔡阿十在哪里?” 六个女人跪作一排,颤抖着不知所云。六个人合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吉义道:“看样子问他们也没用。”楚春莺一脚踹翻半排人,拉着吉义便走,去搜别的地方。 府邸很大,两人不得内应,不知要往哪里搜。吉义道:“我弟何在?”楚春莺道:“你问我,我问谁?”吉义担心道:“该不会被识破,出事了吧?”楚春莺道:“担心没用,赶紧搜!咱们这么一闹,官兵官差不久便到。” 于是两人赶紧沿着走廊一路搜去,一间一间屋子进去看一下。 搜过几间之后,只见一间屋子被反锁着,窗子上蒙着幕布,从外看不见里面,颇有可疑。吉义奋力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去。 那屋子大白天都不开窗门,可谓黑屋。黑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摆设也没有,只有中间房梁下吊挂着几个东西。那几个东西,小的是烛台,点着蜡烛;大的竟然是两个活人!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不过十岁上下,都被反绑着手脚吊起来。 这种绑法叫做“倒攒四蹄”,就是四只手脚都倒攒在背后用一根绳子捆在一起。吉义从前打猎,对活捉的大野兽也用差不多的绑法,不同的是捆猎物用的是“正攒四蹄”,将其四蹄捆在腹前而不是背后。猎物被攒着四蹄一捆就没法挣扎了,卖新鲜的活物可以卖个好价;那么人被攒着四蹄捆吊起来是要做甚? 原来是要责打。两个小丫头都被扒下了半边裤子,各露着一边屁股,屁股上红通通的,是鞭子的鞭痕。鞭子在哪里呢?原来咬在她俩嘴里,一人咬着一支鞭子。 吉义见这情形一时怔住。楚春莺一看笑道:“好个蔡阿十,又玩什么花样?从前拷打大甲鱼还不够,如今还要拷打小丫头?” 吉义被提起大甲鱼的丑事,不由得又涨红了脸,叫道:“莫说了,快把她们解下!”楚春莺道:“解什么,咱们追杀蔡阿十要紧!把你的阿十姐姐捉起来,以报当日拷打你妖人吉义之仇!” 两个被吊着的小丫头都清醒着,一听“妖人吉义”,马上都睁开眼睛,脸扭向对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她俩一起把咬着的鞭子吐出来,叫道:“救命啊!”“妖人哥哥还有这位姐姐救我俩!” 吉义与楚春莺对视一眼。楚春莺道:“我们忙着呢!你们这是什么鬼?救你们何用?” 两个小丫头道:“有用的!”“你们敢莫要捉蔡阿十?我俩可以帮你们啊!” 吉义道:“怎么帮?”又问:“你们怎么这个样子?” 两个小丫头之中,一个身穿红衣的答道:“我俩在受罚。”一个身穿绿衣的叹道:“一言难尽哪!” 楚春莺听这叹息的声音稚嫩而语气老成,不禁一笑,催问道:“你这小鬼,怎么一言难尽了?快给我一言说明白,莫耽误我们要紧事!” 绿衣小丫头不慌不忙道:“一言说不明白。你们的要紧事是抓蔡阿十么?不妨解救在下二人,在下与你十句话说个明白。” 楚春莺乐了,上前要解救两个小丫头。反倒是刚开始想解救她俩的吉义,这时觉得蹊跷,拉住楚春莺道:“这两个小丫头好生古怪,咱们还是不管的好!快搜蔡夫人去,迟了官兵要来!”楚春莺却道:“古怪的好!不古怪的有什么好玩?姑娘就是要跟这种古怪的小丫头玩。” 绿衣小丫头听了楚春莺这么说,忙叫道:“姐姐快救在下!在下也爱玩,正好陪你玩!”红衣小丫头则道:“好姐姐救人家,人家虽然不怎么古怪,但是小贼骨头的确有许多古怪,包你喜欢!” “小贼骨头?”楚春莺往绿衣小丫头的脸上捏了一把:“说的是这个么?原来你叫小贼骨头啊!” “是了。”那绿衣小丫头坦然承认:“在下诨号‘小贼骨头’,有请指教!那边一个是‘小贱骨头’,古怪其实也不小!你把我俩救出去,我俩跟着你们闯江湖去,不想在这呆了!” 楚春莺道:“不想呆?是受够了蔡夫人虐打么?” “不是!”绿衣小丫头摇头道:“小贱骨头最喜欢被打了!特意讨打还来不及呢!但在下可没她那么贱,陪她挨打,真是冤枉。” “这可是你惹的好不好?”红衣小丫头说话声音软绵绵地,嗔道:“小贼骨头,要不是你非要做贼,偷看夫人的奸情,我俩又怎会被她抓起来打?” 楚春莺听她俩说的话,乐不可支:“哎呀呀!貌似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啊!好吧,老娘救你俩!吉哥哥,快帮手!” 吉义听她俩说话听得瞠目结舌,心想居然还有叫做小贱骨头、小贼骨头的女孩子,简直是天下奇葩。难怪楚春莺会喜欢了。但是这么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救她俩真的没问题吗?不会是陷阱吗?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九章 绿衣小丫头看出吉义有怀疑之意,就表白道:“妖人哥哥你不知道我俩,我俩可知道你,那是仰慕得紧哪!所以想要趁此天赐良机,跟你萍踪浪迹!” 红衣小丫头附和道:“早听说你拐跑了蔡夫人的丫鬟潘鹂儿,就把我俩也拐跑好不好?” 吉义瞪眼道:“你们认识?” 红衣小丫头道:“不认识。我俩跟蔡夫人时,那姐姐已经给你拐跑了,我俩只是听说的。” 吉义忙辩解道:“不是拐的……” 红衣小丫头道:“妖人哥哥莫要谦逊,男人会拐女人也是本事啊!”绿衣小丫头道:“是啊!我们全京城都听说了,那姐姐给恶贼花含玉害死,花含玉那厮可了不得!你竟然能给她报仇杀死花含玉,那是大有本事啊!因此说来,在下委实仰慕你得紧哪!虽不能说仰慕已久……” 楚春莺听绿衣小丫头一口江湖口吻说得似模似样,忍不住笑,心想这样好玩的小丫头自然是救了,就对吉义道:“莫多问了,先解了再说。咱们两个大人,还怕她们两个小鬼不成?”说着就把吊着红衣小丫头的粗绳子拉过来要解。 蔡夫人的捆法,用来攒缚两个小丫头手脚的是细绳子,缚好再用一根粗绳子扯起来吊在房梁上。两个小丫头不止手脚受缚,而且身上还密密麻麻五花大绑,勒得衣服连皮肉一块块鼓起,要解开还真麻烦,得先把粗绳子割断放下地来再慢慢弄。 楚春莺遂把匕首交给吉义,自己抱住红衣小丫头,让吉义割断粗绳子。 绿衣小丫头叫道:“先解在下啦!在下苦闷得紧!小贱骨头吊着很过瘾啦,让她再过瘾一会儿!” 红衣小丫头也不反驳,羞答答的样子软言道:“好姐姐,先解小贼骨头好啦。” 楚春莺看这意思就是承认很过瘾,呵呵一笑,转向绿衣小丫头,托起其身子,让吉义用匕首割断粗绳子,将其放下地来。然后楚春莺再抓着绿衣小丫头的小手小脚,方便吉义从中割绳子。 吉义小心翼翼割断一个又一个绳结,割了绑手脚的又割绑身体的,心想蔡夫人敢莫穷极无聊?捆两个小丫头都弄得比捆死囚还甚!江湖豪杰被捕了也不过五花大绑,这都十八花大绑不止了。自己从没见过这些勾当,只得慢慢来。匕首锋利易伤人,烛火又暗,不小心不行。 吉义解绳子的过程中,楚春莺闲着便跟小丫头说话:“小贼骨头,你姓甚名谁?” 绿衣小丫头答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叫做绿袖。只有这个名字,没有姓。只因在下并不知父母是谁……生在下者父母,养在下者老鸨也!” 楚春莺听了忍俊不禁:“原来是行院出身的小……”想说“小婊子”,忍住,略过去道:“你居然也读书,也会之乎者也?” 绿袖不无自豪道:“姐姐你这话说的!我们京里的御坊,姐妹会读书的可多!在下六岁便会识千来个字,八岁便会念几百首诗,可惜在下身为下贱,否则定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 红衣小丫头吊在上头附和道:“进士、举人且莫说,秀才的话,小绿能行。” 楚春莺抬头道:“你又叫做什么名字?” 红衣小丫头道:“奴叫做红袖,姐姐也可叫人家小红。” 楚春莺点头道:“红袖、绿袖,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不错。你俩这么伶俐,不愧是御坊养出来的小……小……” “小婊子!”绿袖自己坦承不讳。 楚春莺大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姑娘可没贬低你们。” 吉义这时总算给绿袖解开了,摇头道:“叫小女伶不是好听一些?男为优,女为伶,莺妹就是没文化,说不出来。” 楚春莺撇嘴道:“就算说得出来,也还是叫小婊子好玩,小女伶有什么好玩的?” 说着两人又把红袖放了下来。楚春莺继续抓其手脚,吉义依样割其绳子,由于有了些心得,弄得快了。吉义边弄边道:“那是不同的,叫小女伶,显得干净、高雅;叫小婊子,显得脏污、低贱。” 楚春莺哼道:“傻瓜蛋还较真了!姑娘就偏爱叫小婊子!” 绿袖从旁道:“姐姐叫得好!小贱骨头可爱听人家叫她小婊子啦!在下也没关系,横竖在下就是这一行出身呀!其实较真起来,还是姐姐叫得更对一些。小女伶多指唱戏的女戏子,可以卖艺不卖身的;我俩是正儿八经的小婊子,长大是要卖身的!不过现今自然还没开苞,身子那是干干净净,毫不脏污,妖人哥哥可以放心把我俩拐走。” 楚春莺听了不由得又大笑。吉义面红耳赤道:“胡、胡说什么?小孩子家……”楚春莺笑道:“有何可怪的?在哪行说哪行话,她俩本就长在那种地方嘛,近红就红,近黑就黑……”吉义纠正:“那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春莺不耐烦道:“管它怎么说,姑娘意思对了就行。两个小婊子好玩得紧,你这就拐走吧!拐回去给姑娘做跟班,就不寂寞了!”吉义瞪眼道:“我的正事可是要抓人,不是要拐人。唉,耽误了许多功夫!” 说着已经解好了。吉义把匕首还给楚春莺。楚春莺往红袖、绿袖屁股上各拍一下,道:“好了吧?快带我们抓蔡阿十去!” 刚被解开的红袖活动活动腿脚,舒解麻木。绿袖不慌不忙笑道:“蔡阿十啊,这会儿早跑远了吧!” 吉义瞪眼道:“怎么跑远了?我手下豆兵把这府邸四面围住,哪里跑得了?” 绿袖道:“妖人哥哥有所不知,这府里有地道啊!”红袖道:“只因知府老爷怕你,预先挖好应急的。”绿袖道:“今日便正好派上了应急的用场!不过先前已给蔡阿十派上了私会外头小厮的用场,都好几次了!”红袖道:“都是你小贼骨头,非要偷看夫人偷情,连累人家,被发现了挨罚。”绿袖道:“都是你小贱骨头,自己非要跟来的,一个人好躲、两个人不好躲才给她发现!”两个自顾笑着争吵。 吉义急得打断道:“莫说闲事!就是说他们已经从地道里逃走了?” 二袖齐道:“只怕是!”红袖道:“奴与小绿吊着呢,不知其详。”绿袖道:“但想必是那样。” 吉义恼道:“那你们说解下你们就帮我抓蔡夫人,岂不是骗我?” 第十三回《一波三折第十章 绿袖忙打躬道:“妖人哥哥莫怪!不这样说,你们不肯救我俩走。” 红袖跟着赔礼道:“妖人哥哥恕罪,我俩不是有意骗你。我俩真的很想跟你们走。小贼骨头来到这边之后便一直想走,不想要被献进宫里。奴倒是没所谓啦,不过我俩自小在一起,要走就一起走啦。” 吉义听得糊里糊涂,不知她俩的来龙去脉,只知自己的事情恐怕办不成了,皱眉叫道:“我不管你们如何!但我被你们拖住这一阵子,蔡夫人只怕跑得没影了,如何是好?我跟你们讲,这事关我妹子还有肚里的孩子两个安危!你们敢败我的事?胆子不小!” 二袖见吉义着急,慌得都跪下来。楚春莺拉住吉义道:“她俩还是小孩子,你惊吓小孩子做甚?况且你想想,哪怕咱们不救她俩下来,蔡阿十也照样钻地道跑!咱们并不知晓地道,也照样抓不到!而且若不是她俩说出地道的事,咱们只能没头苍蝇一般满府乱搜,不但搜不到蔡夫人,反而会贻误更多工夫,给蔡夫人调集官军反攻、反包围我们!” 吉义不是不明理人,只是急了,一听楚春莺所说便醒悟过来,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两位小、小……小妹子,愚兄错怪你们了。” 楚春莺拉起两个小丫头,笑道:“你俩莫怪他,他就是个傻瓜蛋。” 二袖大喜。红袖道:“姐姐聪明人啊!”绿袖道:“好厉害,一下子就分辨明白事理!”红袖道:“还没问姐姐尊姓大名?”绿袖道:“在下看你比妖人哥哥只强不差了!我俩就跟你混了吧!” 楚春莺呵呵笑道:“姑娘姓楚名春莺,山上女大王出身,比傻瓜蛋老爷自然只强不差。但你俩莫兴头,姑娘心狠手辣,跟我混了不如我的意,辣手打死你俩!” 红袖听了越发大喜,脸红红道:“不要一次打死,打两次半死好不好?”绿袖抱手没奈何道:“姐姐你这样说,小贱骨头更喜欢了。在下虽然不喜欢挨打,不过我俩自小一起,要跟就一起跟你吧。” 正这时,府外喊声大作,人马喧腾。原来,慕容知府和蔡夫人通过地道逃走之后,果然立即纠合兵马,反攻过来!豆兵原本包围府邸,这下子给数百官兵四面杀来反包围了。 地道一头是官邸,另一头就是衙门,慕容知府与蔡夫人从官邸逃到衙门之后,马上便派值守衙门内外的数百官兵、官差反攻官邸。然后他们前往军营避难,同时派人去调集更多兵马,围攻胆敢混进州城攻打官邸的妖人,务必将妖人拿下,除掉心腹大患。 优卿、桂儿两个,被蔡夫人招呼一同逃走时,才知道有地道,心下吃惊。他俩自忖没有力量阻挡知府与夫人逃走,毕竟还有孔武有力的家丁在场,而且也不知两个女法师实力如何,不敢造次跟她们打。于是优卿、桂儿索性装作惊惶,一同随之逃走,再做打算。 数百官兵反包围豆兵,两个女法师一个跟着知府和夫人前往军营,另一个跟着官兵来反攻。 跟来的是“俏闪婆”宋芸,途中准备好了法术“擎天架海”,一来到官邸外围就给为首军官黄都尉用上。 只见黄都尉身体陡然变巨!原本身高七尺余,这下子足足又高大了一倍有余。按照儒家所轻视的“末技”之一——数学来计算,高度变成两倍的话,面积就要变成四倍,体积就要变成八倍!何况高度已是原来的两倍不止,体积也就不止八倍了。体积决定体重,而生物的力量往往是与体重成正比,体重大的力量也就强。 这下子黄都尉身体变巨、力量也随之暴增,踏地有声,向豆兵之中最高大的豆校杀去。 豆校大惊,忙收起拨浪鼓、唢呐,抡起铁蒲扇迎敌。豆校身高一丈一尺,原本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巨人,这下子碰到更高大的巨人,而且对方是武艺娴熟的武将,武艺并不见长的豆校又如何能够匹敌? 黄都尉奋力一戟劈下。豆校力不能挡,当场被劈成两半!一声也喊不出来,即刻解体化作青烟。 黄都尉干掉豆校,又挥舞大戟打杀豆兵。围住知府官邸一面的数十个豆兵,过不多时就被一扫而尽。 黄都尉想要进门,但是身体太大进不去;想要翻墙,但手一按在墙上,墙砖就开始崩塌。里面躲在墙角的几个仆人哇哇大叫,惊惶万状。 黄都尉寻思:“我要进去,必毁了府邸,不止弄塌房屋,只怕还会砸死人。况且里面磕磕绊绊东西很多,反而不便捉拿妖人。不如叫阵,喊妖人出来战我。”当下放声大吼:“妖人吉义!敢出来与我黄某单挑么?” 喊了几声,不见里面回应,黄都尉自笑道:“我也是傻了,宋大姐把我变得这么大,妖人岂敢出来单挑?” 正这时,法术时限到了。黄都尉猛然变小,忽的一下变回原本的大小,而且只觉全身乏力,拄着大戟单膝跪地,疲惫喘息,不能再战了。 原来天极门的身系法术“擎天架海”,能使一个人短时间内身体变巨,战力也随之增长,但过后会很疲惫。持续的时间和变巨的程度由法师的修为而定。“俏闪婆”宋芸修为已经相当不错了,才能持续这么久。初学者的话,持续时间大致只够干掉豆校、不够干掉豆兵的,更别说按塌围墙和连声叫唤了。这一招是个难练的大招,平庸的法师修一辈子也学不会的。至于其得名,来自于戏曲之中常把本领高强的大将比喻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一招的功效能把寻常武夫也变成“擎天架海”一般的厉害人物,故名。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一章 府内的吉义等人听到外头官军合围、厮杀之声,正在寻思对策。这时吉义见到青烟飞回豆盒,惊道:“敢莫豆校也完了!” 楚春莺亦惊道:“敌人如此厉害?还没一会儿呢。”想了一想,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赶紧冲杀出去!迟了更多官军来,把咱们围死!” 绿袖听了忙道:“且慢!女大王姐姐,在下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春莺道:“讲!” 绿袖一指后花园:“地道入口在那边!要不要钻地道?” 楚春莺眼睛一亮,问道:“那你可知道地道出口?” 绿袖道:“知道呀!我俩还曾跟着蔡阿十来回走了两遭!” 楚春莺道:“两遭都没被发现?” 绿袖笑道:“你猜?” 楚春莺二话不说一把揪住绿袖的小辫子,竖起指节在其顶门上犹如钻子一般打转。 绿袖被钻得龇牙咧嘴,忙叫道:“饶命啊!在下不敢卖关子了!在下乖乖招供啊!在下和小红跟了两遭都被发现啊!不是在下小贼骨头不行,实在是蔡阿十也贼得很啊!又贼又狠,每一回发现我俩跟她,过后都把我俩吊打得更狠啊!” 楚春莺喝道:“姑娘可没问你这些!你只要说都被发现了就好。姑娘只是要知道蔡阿十知不知道你俩知道地道的事!你直接回答便可!” 绿袖又叫:“知道了!姐姐要知道蔡阿十知不知道我俩知道地道的事?那蔡阿十自然是知道我俩知道地道的事了!” 两人如绕口令一般问答,红袖笑得合不拢嘴,吉义急道:“那就是说,钻地道也不行吧?” 绿袖道:“行啊!地道另一边出口是在衙门后堂的后花园!蔡阿十那厮一来不知道我俩已降顺了女大王!二来也不会想到我们会从衙门那边出去吧!” 吉义与楚春莺对视一眼,同声道:“那倒是!”楚春莺道:“不愧是小贼骨头,贼得很嘛!”吉义道:“那就事不宜迟,快带我们走!” 于是二袖带路,引着吉义和楚春莺来到府邸的后花园,推开一座假山上的密门,现出地道入口。四个人钻入地道之中,将密门推回便奔走起来。 楚春莺边奔边问道:“如今再要抓蔡阿十,还有指望么?”绿袖应道:“蔡阿十坏得很又贼得很啦,如今她有了提防,再不好抓的啦!”红袖忙道:“蔡阿十不坏的啦!倘若抓到可不要杀她。”吉义道:“不杀她,我要拿她交换我妹子。”绿袖道:“小贱骨头,你给她拷打得可欢了,自然说她不坏啦!妖人哥哥可跟她有仇呢!”楚春莺道:“有甚么仇?妖人哥哥也是给阿十姐姐拷打得可欢了,哪里舍得杀她!”吉义叫道:“你莫胡说!” 四个人奔走了一程,来到衙门后堂的后花园,推开另一座假山上的出口密门,钻了出来,又把密门推回。 官兵都去围攻官邸去了,衙门里静悄悄的。后堂更静,一个人都没有。吉义打开衙门后门,带着楚春莺和二袖冲出门去。 几个把守后门的官差见有人开门出来,慌忙喝问:“甚么人?” 楚春莺信口回了一句:“慕容老爷府里的。”四个人头也不回跑了。 官差见是一男三女,衣服花花绿绿,似乎无甚可疑,只是稍为怀疑那个男的,盯着看了半晌,直到身影消失也没确定要不要拦,就罢了。 四个人从后门兜到前门正面的街上,只见一条大街空空荡荡,家家户户闭门闭户。吉义正要想法打听知府与夫人跑哪里去了,忽然两个声音叫道:“大哥!” 原来是优卿和桂儿两个,跟着知府与夫人钻地道,一看出口是在衙门,心里都暗叫不好。再跟着出了衙门往军营走,两个越发感到没机会下手了,互相使眼色,然后趁别人不注意一同闪进小巷里藏了起来。过后再跑出来看,商议接着要怎么办,正好看到吉义等人跑来,便出声招呼。 六个人合作一处。绿袖叫道:“原来两个戏子哥哥也是妖人哥哥的人!这可没想到了!”红袖道:“小贼骨头也没想到,那是贼得很呢!”优卿道:“怎么回事?”桂儿道:“你俩怎么也来了?”两下里简略叙说了一下究竟,再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有道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凡事成与不成,运气也是很大因素。混进州城攻打知府官邸活捉知府夫人的计划,固然是个妙计,然而有两点事先料想不到:一是知府官邸里居然挖了地道;二是另外来了两名女法师,而且正在知府家里做客。 蔡夫人那边虽然没料到会出这事,对于优卿、桂儿缺乏警惕,但是事发之后却有地道可以应急逃走,又得两名女法师助力,不仅逃过一劫还有力反攻。 形势变成这个样子,须得当机立断。吉义有些进退两难——退而逃出城去,则心里有所不甘;进而攻打军营,只怕力量不够,而且据优卿、桂儿所说,知府夫妇身边还有一名女法师跟着走呢。 楚春莺想想叫道:“走!赶紧出城!蔡阿十不是等闲之辈,既然已知道咱们要抓她,哪里还抓得着?况且你三个豆神都完了,豆兵也不多了,切莫恋战!” 优卿、桂儿都点头。桂儿道:“不快走的话,官军调兵遣将守牢城门,咱们困在城里凶多吉少!”优卿道:“是啊!” 楚春莺又道:“至少卿哥儿、桂哥儿都找回来了,咱们只要能全身而退,不亏!” 二袖附和道:“是啊!”红袖道:“还赚了我俩呢!”绿袖道:“这个赚得可大!” 楚春莺笑道:“大个鬼,不就两个小婊子?罢了,横竖有赚不亏,不走更待何时?” 吉义拿定主意:“好,咱们赶紧出城,再做打算。” 一行人选择向东城门跑,一路穿街过巷而行。 先前在吉义率豆兵开始围攻官邸之时,城里顷刻间一团混乱,到处都传扬:“妖人吉义来了!” 百姓奔走躲避,到处呼爹喊娘。有过于惶急而崴到脚的、撞到墙的、互相践踏以致受伤的,不一而足。 官兵、官差一边忙着应对妖人,一边派人传呼:“妖人吉义作乱!良民尽皆呆家里莫动!妄自出外者视同妖人一党,格杀勿论!” 百姓闻声纷纷龟缩在家里,关门闭户。来不及回家的就近躲藏在商户或别人家里。混乱渐渐平息下来。 到了吉义一行人出城之时,大街小巷已经不见人影。城中官兵、官差都还在往官邸赶,哪里知道妖人已经在出城了?再者一行人并不走大街,一路未见阻拦。 来到东城门边,吉义又放出百来个豆兵助战。楚春莺使一个“巨盾无形”,给吉义加持起来。吉义率豆兵一拥而上,猛攻城门。 守城门的官兵哪里料想得到妖人突然就来攻城门,防备不及,再者也打不过,很快就被杀出一条通路。 吉义一行人打开城门,在豆兵簇拥之下出城。 官兵被妖人杀出城去,生怕上官怪责,蜂拥追赶出来。 桂儿回头使一个“巨蟹吐沫”,一阵水泡乱炸,虽然没什么威力,却也把官兵炸得七颠八倒、滚翻一片。吉义留下豆兵断后,自引一行人绝尘而去。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二章 逃离州城之后,一行人在一片密林中歇息。楚春莺这才从容问起二袖的来历。 原来二袖是蔡夫人的母亲虞夫人为了自家能够更加飞黄腾达而特意买下的御坊知名小奇葩。 虞夫人是蔡太师的继妻,自身十分美丽,生有四个女儿——九小姐蔡雅音、十小姐蔡德音、十三小姐蔡清音、十五小姐蔡馨音,个个天姿国色。前三个女儿先已陆续嫁人。到了今年皇家选秀女,选了最小的蔡馨音入宫。 蔡馨音一入宫就成为“宝林”,很快又晋封“淑媛”,成为九嫔之一,凭着其姿色、素养与家世,将来做妃子应该不成问题。 但虞夫人素有野心,若是小女儿只能做妃子,心愿怎足?虞夫人想要小女儿做皇后呢!虽说皇帝已经立皇后了,那又如何?虞夫人十分看不起当今皇后的家世,心想自己女儿有哪点比不上皇后?无非就是皇后的哥哥十分会讨好太后罢了,他们家出身十分低贱,都能想着办法飞黄腾达,自己家难道不能想办法再盖过他们家?皇后之家,就是第一外戚之家,这地位是非争不可的! 说到这里还得从车骑大将军段仙芝的飞黄腾达说起。当今皇后正是段仙芝的妹妹。 当朝两个一品大将军:骠骑大将军何信、车骑大将军段仙芝,就是童谣盛传的“骠骑将军不会骑,车骑将军怯如鸡”那两位,如今地位相等,但两人身世却是大不一样。 何信是何太后的亲侄子,而且其生父早亡,自小由太后带大,与当今皇帝养在一起。其受太后恩宠,不在皇帝之下。由于娇生惯养,确实是连马都不会骑,但年纪轻轻就跟他父亲当年一样做到了骠骑大将军的地位。不会骑马的骠骑大将军,也是咄咄怪事,难怪那首童谣尽管被朝廷严禁,仍然传遍天下。 段仙芝却是贫寒出身的艺人,父母早亡,留下兄妹三人:段仙芝、段仙蓉、段仙芹,样貌都长得很好。尤其小妹段仙芹,堪称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何信出外遇见段仙芹,一见之下魂不守舍,立即派人向其长兄段仙芝说媒,要娶段仙芹做妾。 段仙芝欣然答应,抓住机会攀附豪门,把小妹段仙芹嫁给何信。 由于何信成年之后,何太后赐给何信的骠骑大将军府离皇宫很近,何太后本人不时驾临,段仙芝把小妹嫁给何信,兄妹三人从此都住在骠骑大将军府,就有了机会觐见太后。 太后见段仙芝模样端正且举止有礼、言谈恭谨,颇为喜欢,与其说话。 段仙芝跟太后说起他从小父母双亡,连祖父母也亡故了,是曾祖母养大。少年时曾祖母生了一场病,茶饭不思,渐渐消瘦。郎中说是不治之症,无药可医;算卦先生也说是天年将尽,没法挽回。他不肯放弃,入山寻仙,经过诸般辛苦终于找到,感动仙人,给了灵丹妙药的秘方。那灵丹妙药与世上寻常丹药不同,能够延年益寿!他照着秘方炼制给曾祖母吃了。于是曾祖母不但活到如今,而且越活越年轻,原本已经掉光的牙齿都重新长出来了。 太后听了大感兴趣,宣其曾祖母入宫来见。 段仙芝搀着一个老婆子入宫。太后一看,九十多岁的老婆子,外表犹如五十多岁一般,牙齿全然完好。与之交谈,老婆子对七八十年前的事情说得栩栩如生。太后就其中几件大事问史官,史官查典籍,说确有其事。 太后便对段仙芝所说的更信了几分,问是否可以把灵丹妙药也给自己吃。段仙芝欣然答应,遂献丹药给太后。太后吃了以后果然有效,脸上皱纹渐消,脱落的牙齿慢慢重新长出,不由得大喜过望。从此一直让段仙芝炼制丹药给自己服用。 这个事情本来有些蹊跷,这样的灵丹妙药之灵效,世上的各门各派所炼的丹药都不能做到。疗伤补元气之类的丹药,对于延年益寿是没有用的,更不可能返老还童。修法的法师,固然可以有方法实现美容、养颜、延寿等功效,但必须靠自己修行,光是吃丹药是做不到的。 因为蹊跷,所以刚开始听说时何太后也不是太相信,还问过天极门、地极门、天心门、地肺门四大御用门派的大法师,都说不可能。但后来眼见为实,又亲身验证,何太后就深信不疑了。那必是仙人所给的秘方,高过人间所有门派的丹术。 段仙芝从此得到了何太后的宠信。还不止如此,有一天何太后夸赞段仙芹真个美貌过人,而且温良贤淑。何信也要讨太后欢心,遂顺水推舟说要立段仙芹做正妻。段仙芝忙领段仙芹拜谢太后。何太后大悦。 又过了些日子,段仙芝趁何太后高兴之时,提出自己还有一个妹子,想要给皇帝做个嫔御,不知可否?太后吩咐叫来一看。 段仙芝把大妹段仙蓉带到太后面前。段仙蓉虽然外貌不如段仙芹绝色,但是更会说话,更让太后喜欢。 何太后大喜,命皇帝杨匡纳段仙蓉为妃,后来又作主命皇帝将段仙蓉立为皇后。 就这样,段仙芝先是嫁小妹段仙芹给骠骑大将军何信,然后又嫁大妹段仙蓉给皇帝杨匡,天下做舅子的,谁人有他这么风光?结果段仙芹成了骠骑大将军夫人,段仙蓉成了皇后,段仙芝自己也深受何太后宠信,狡兔三窟已成。段仙芝遂飞黄腾达,一直升官做到车骑大将军,与何信并肩了。 至于那首童谣的来源,是因为段仙芝为了有点战功装点门面,曾经尝试出去作为主帅围剿义军。两军交战,官军本来大占优势,但义军有一支敢死队突然奔袭来到官军主帅本阵附近,段仙芝吓得立即坐上驷马大车逃走。主帅逃走,导致战局逆转,结果官军大败,损失惨重。不知什么人就把这个事情编成童谣,传唱“车骑将军怯如鸡”,让全天下笑话。但是那一战依然被算成是段仙芝立了大功,受到诸多赏赐,管它天下怎么笑话,横竖好处是得到了。 如此这般,段仙芝出身低贱,竟然成为第一外戚! 天下人都羡慕段仙芝,当然也有许多不服的。虞夫人就是一个。虞夫人心想自己的小女儿将来未必不能取代段仙芝的大妹子做皇后。须知皇后的地位,并不是坐上去就稳当的,历朝历代,皇帝换皇后也是常事了。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三章 虞夫人渴望让自家小女儿蔡馨音将来取代段家的段仙蓉做皇后,但想不能急,要从长计议,多处着手。 首先要取悦太后,让馨音顺利成为妃子,并且跻身到“贵淑德贤”四名宫妃中去。宫妃就是有着自己宫殿的妃子,地位高于别的杂号妃子,是要成为皇后的必经之路。 虞夫人度量着自家小女儿无论是姿色、素养还是家世,都比段家的段仙蓉只强不差;即便段仙蓉还有个倾国倾城的妹子段仙芹在做骠骑大将军夫人,可自己也另有三个女儿都生得很好,将来前途也未必会输。 但若要让蔡馨音盖过段仙蓉夺取皇后之位,姿色、素养、家世其实都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要能讨好太后! 何太后是寒微出身,没有什么高雅的喜好,而且长年幽居深宫,趣味不多,平素多喜欢插科打诨的小人。虞夫人深怕女儿自小富贵,素养太高,气质太好,反而不合太后的意。 为了让女儿也能得到太后的青睐,虞夫人挖空心思要找几个惯会插科打诨的妙人儿,入宫做女儿的帮手,多多取悦太后。 找来找去,找到了御坊里的红袖、绿袖两个小丫头。 红袖、绿袖小小年纪就很精灵,天生很会说话逗乐。虞夫人不惜重金将她俩买来,养在府里,请有名的说唱师父教她俩更多技艺。但过了些天发现她俩太顽皮,不怎么就教。 这时候收到蔡德音的求援信,蔡太师要派逢祭酒去帮爱女。虞夫人心想自己女儿之中就数德音最有手段,正好调教两个小丫头。而且沂州是山东之地,山东素以说唱闻名,不如让两个小丫头去那边就教,学些京里没有的技艺。 这么一想,虞夫人就托逢龙马把两个小丫头带到沂州,叫蔡德音治理她俩,让她俩好好学艺,学成了入宫去帮蔡馨音得宠。 虞夫人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怎知两个小丫头天生不爱受控制!在御坊里连老鸨都拿她俩难办。如今年纪稍大,更加向往自由。 蔡德音也是个爱自由的人,不管礼教约束,偷情偷得可欢。绿袖不愧是小贼骨头,最爱做贼头贼脑的勾当,引着红袖去偷看。蔡德音正在欲仙欲死之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是个精细人,发觉了是两个小丫头在偷看,就把她俩吊起来痛打。但是红袖不愧是小贱骨头,被打得爽了,下次又撺掇绿袖再去偷看。 蔡德音一而再再而三发觉二袖偷看自己,气得一而再再而三责打她俩。但一来,她俩是母亲托付的人,要帮小妹争宠是很大的要事,总不能把她俩打坏吧?二来,她俩将来搞不好也是宫里的红人呢,总不能跟她俩结仇吧?三来,她俩偷看而已,毕竟没跟别人说,尤其没说给慕容知府知道。 于是彼此心照不宣,二袖没有捅出蔡德音的私事,蔡德音也没把二袖往死里打。 这一天蔡德音要偷优卿,又给二袖偷看,恼火之下将她俩拖进黑屋里再度吊打一番。打过之后,蔡德音把鞭子塞进二袖嘴里,喝令她俩衔着鞭子不许掉下来,要是掉下来,回来再加倍痛打! 二袖表面上被打服了,都乖乖地衔着鞭子。夫人一走,她俩就互以眼神交流起来。 红袖眨眨眼,意思是:“瞧你,小贼骨头,这下子也没办法了吧?” 绿袖皱皱眉,意思是:“委实没办法了,在下与你这小贱骨头一个模样,这模样完全没法解啊。” 红袖微微一笑,意思是:“你要还能解,人家就服你!” 绿袖摇摇头,意思是:“解不了。”动一动反绑在背后的小手,意思是:“用手解,不成了,这次绑得可紧。”再翘一翘小脚,意思是:“用脚趾头来勾也不成了,什么都够不着。”再努努嘴,意思是:“连用牙咬都不成了,你叫我还有什么办法?” 红袖吃吃地笑,嘴里的鞭子好像要吐出来似的。 绿袖连忙瞪眼,意思是:“小贱骨头!你要是敢把鞭子吐出来,害咱俩再被加倍痛打,我就不跟你玩了!” 红袖忙重新把鞭子咬紧,意思是:“知道了!人家不会害你的,放心。小贼骨头。”然后将身子晃了一晃,意思是:“夫人真有一手,咱俩这样子倒攒四蹄吊着,连你也没法子啦!” 绿袖也使劲晃一晃身子,意思是:“互相解也不行,彼此够不着,真没法子!” 没有法子,只有等夫人回来。二袖被吊得麻木,什么也干不了,只能闭目养神。不料这时知府官邸遭到突袭!“妖人吉义”打了进来。 “妖人吉义”的事情无论在沂州还是京师都传遍了,二袖少不得也有听闻,最喜欢这种好汉事迹了。当下二袖当机立断,要跟妖人哥哥去闯江湖。 对于绿袖而言,再也不要呆在不喜欢的人家里了。何况将来要入宫就更讨厌了。深宫里有什么好玩的,闯江湖才好玩! 对于红袖而言,比较随遇而安,去哪里没大关系,只要跟绿袖在一起就好。 就这样,二袖加入了“妖人吉义”的一行人,随之远走高飞。不但如愿以偿跟了妖人哥哥,还能遇到楚春莺这样的女大王姐姐,更加开心了。跟优卿、桂儿也是很好相处,都是京城长大而且算是同行。二袖只觉得跟对了一帮好玩的人,而且外面的世界天空地广,那是乐不可支。 另一边,被“妖人吉义”大闹了两次州城的慕容知府又怒又怕。上一次劫牢还罢了,这一次自家被打得七零八落,情何以堪!而且还有夫人家里托付来的两个小丫头失踪了,只怕丈母娘怪罪,心里不安。好在自己和夫人没出事,那是不幸中的万幸——多亏自己事先想到要挖地道应急,慕容知府不禁又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慕容知府遂与蔡夫人商议,想要调回京营官兵与逢龙马保卫州城。蔡夫人自也有些心惊,表示赞成,说已经按照道台的命令帮了道台的忙,现在应该顾自己了。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四章 于是慕容知府派人飞马传信给梁栋、杜邦两名京营校尉与逢龙马,让他们与道台手下商议,是否可以调回州城?至少也要先调一部分回来。 正好在平邑县那边,逢龙马与董大相处不好。一个是少壮精英大法师,一个是地痞流氓小混子,两个怎能谈得来?逢龙马看不起董大,鄙视之情溢于言表。董大也不喜欢逢龙马的孤高傲气,自知被鄙视,怀恨在心,自恃攀上了道台的高枝,也不把逢龙马放在眼里,心想祭酒有什么了不起的?道台大人手下也有个祭酒御法师,让道台派那个御法师来,就可以叫逢祭酒滚蛋了! 董大便派人告知道台。道台果然派了那位御法师,叫做周逊周祭酒前来。 周逊是天心门人,比逢龙马老资格得多,以往在京师时也曾与逢龙马相识,彼此不合,不相来往。 到了平邑县之后董大摆酒款待周逊,十分敬奉,把周逊乐得连连大笑。董大趁着周逊欢喜,请问道:“敢问周祭酒,尊驾的本事比逢祭酒如何?” 周逊一听,笑容顿时收敛,心里虽知自己本事不能比逢龙马,但总不能直说吧,便冷笑道:“董差拨,老夫做到御法师时,逢龙马还在尿裤子呢!” 董大听了大喜,满以为越老的法师越厉害,周祭酒一定是比逢祭酒强得多了。 由于董大不喜欢逢龙马,连带也不礼敬跟逢龙马一起的官兵。梁栋、杜邦可是京营的军官,傲气也是不小的,都不喜欢董大小人得志的模样。 接到了慕容知府的传信之后,梁栋、杜邦与逢龙马商谈,然后去跟董大说,犯妇的事情已经帮了忙了,如今州城紧急,要撤回去。如果还需要帮忙的话,可以留下部分官兵协助看守和解送犯妇。 董大有了周祭酒撑腰,而且正想到一个妙计要解送犯妇往青州,听了梁栋、杜邦之言,冷笑道:“不必费心,犯妇身子已养得差不多了,我等即刻便要解送,不必再看守。你等急着要走便走,不必留人。我自有法子得军马护送,比京营的大人们更要可靠得多。” 梁栋、杜邦听了十分恼火,当天就同逢龙马带了人马回州城。 董大便依照其所想的妙计行事,解送王舜英前往青州。 什么妙计呢?就是借助大军辎重队之力! 原来这是柱国将军将要远征辽东的大军辎重队。只因天下义军蜂起,柱国将军高鸿、安国将军李宕作为能征惯战的名将,受朝廷差遣四处镇压。其中高鸿先前镇压了山东的起义军,如今又奉命要去镇压辽东的起义军。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大军辎重队遂先行开拔,要开往莱州海边,用船只运送去辽东。这时候正经过平邑县境内。 董大得知,心里乐开了花:“这不是老天助我!真个是天要我发,不得不发!辎重队何其紧要,必有精兵强将护送!我只管跟着辎重队走,夜里跟他们一同扎营,妖人吉义能奈我何?来了还不给高家军拿下?这下子功劳稳了!道台必重赏提拔我!得儿咙咚呛!” 大军过境,地方官府要提供协助。代知县第五仑正在忙这件事,准备迎送高家军的辎重队过境。董大让第五仑派人去跟辎重队说,本县有要犯解送道府,道台大人特地派御法师周祭酒护送,但近来实在不太平,希望能够借助大军之力,让本县解送队与大军辎重队一起走,夜里就住宿在辎重队的营地中,借贵军之威名,可以万无一失,万望行个方便。 高家军那边同意了。于是辎重队经过县城郊外之时,董大领着解送队加入其队伍,白天一同前进,夜晚一同扎营。 代知县第五仑送走了解送队,松了一大口气,总算不用担心妖人吉义再来本县劫救犯妇了,这个代知县的位置稳了。接着由做道台的族兄第五豪向吏部推荐自己转正成为正式知县,自己从此也就踏上仕途了! 再说吉义一行人想要捉蔡夫人不成,回到平邑县,得知犯妇已经起解,而且是跟着大军辎重队走的。 吉义一听之下大吃一惊,心想那可难办了。但再了解清楚,原来那大军辎重队,是高家军的辎重队,而且负责护送的人,就是与自己也算不打不相识的总角小娘高飞鸢! 吉义细想一番,决定自己冒险去见高飞鸢,向她说明此事。根据以往所知,高飞鸢是个疾恶如仇的人。“京师八大恶少”之一,蔡德音的弟弟蔡八衙内,就曾经给高飞鸢狠狠教训。而且凭着高家的势力,蔡家亦无可奈何。如今第五道台作恶,其手下要借着高家军威名解送犯妇,高飞鸢想必不知其详,否则怎会做恶人帮凶?吉义决定去跟她说明白,求她帮助解救王舜英。 优卿、桂儿、红袖、绿袖皆生长在京师,少不得都曾听闻过高飞鸢的名声。但因高飞鸢从不往梨园里行走,更莫说行院那种地方,只听闻而没见过,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都觉得吉义去见她有些危险。桂儿道:“哥哥如今是天下通缉的所谓妖人,悬赏五千金之多,你去见她,保不定她将你抓起来领赏。或者索性杀了,也一样领赏。” 吉义道:“不会。莫说五千金,纵然万金也不在她眼里。” 红袖道:“奴与小绿好不容易才跟了吉哥哥浪迹江湖,要是你被杀了,我俩又有何人可依?”楚春莺道:“要是他被杀了,姑娘才倒霉呢,姑娘好不容易栽培的他,再要找个这样的傻瓜蛋改嫁可不容易!” 吉义见众人都有所担忧,不得不拿出郝半通先前所算的卦象来叫他们安心:“我弟铁口神算,所算的卦尽皆应验,先前所算的‘蹇’卦,不就预示了我妹子将要陷入困境之事?又算得‘大蹇朋来’,岂不是要应在那高大小姐身上?” 楚春莺不以为然道:“‘大蹇朋来’,说的是朋友,你跟那高大小姐……呸,那泼小娘,能算朋友么?” 吉义想想道:“这个……你忘了?半通贤弟还算有‘利见大人’一词,也就是说很合适跟大人物打交道。高大小姐哪怕不算朋友,总可以算是大人吧?因此我去见她,怎么说都是吉利的。” 楚春莺嗤道:“你个浑身是吉的傻瓜蛋!那泼小娘能算是大人吗?虽然口口声声自称姑奶奶,只不过是个小毛丫头!” 吉义解释道:“大人是论地位的,可不是论年龄的。古时甘罗十二岁拜上卿,相当于如今三公地位,你说他算大人还是小人?总角小娘年纪虽轻,却是柱国将军的嫡女,算是大人不为过也!她年纪也有十三岁了,比甘罗当时大一岁呢。” 楚春莺笑道:“好吧,你既然觉得她是大人,正合卦象,那你就去跟她说!她要是不依,将你杀头,大不了姑娘就改嫁去了。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五章 吉义听楚春莺这么说,知道她也觉得有把握,这事可以做。当下拿定主意,去见高飞鸢。 去之前,因为怕被别人认出,吉义先请优卿用易容术把自己乔装改扮一番。扮作一个不显眼的寻常江湖汉子,来到高家军辎重队宿营地大门前。 营门卫士拦住喝问:“甚么人!来做甚!” 吉义拱手道:“我乃服侍过高大小姐的旧家人,给她提过鞋子的,名叫牛黑熊,今有十分紧要的事,求见大小姐!” 卫士听这么说,颇觉疑惑,但想还是禀报一下,请大小姐自行决断。于是一个卫士跑去禀报高飞鸢。 高飞鸢听了,先是莫名其妙,心想有什么旧家人给自己提过鞋子的?再想牛黑熊之名……这个名字蹊跷啊!高飞鸢便命令:“带他进来!” 卫士将吉义带了进去。高飞鸢一看,并不认识,皱眉道:“你这什么牛黑熊,找姑奶奶何事?敢莫耍姑奶奶的?” 吉义看了一眼高飞鸢,只见她依然是总角小娘的打扮,脸庞清秀,将一顶头盔放在案台上,身上披着铠甲。那头上的总角虽然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感觉这不到一年之间她竟然成熟多了,敢情这期间她发生了许多事情,变得老成了。当下吉义拱手道:“在下并不敢耍姑奶奶,请姑奶奶屏退旁人,在下有大机密与姑奶奶讲。” 高飞鸢还没答话,身旁两个家将高熊、高罴对视一眼。高罴跨前一步,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飞将军并不认识你,你也不知飞将军,竟敢混进我们大营里来胡说八道!” 原来前阵子高飞鸢跟随父亲平定了几处贼寇,屡屡当先破阵,颇有战功,意兴昂扬,央求父亲向朝廷要个将军号给自己,比如“大将军”。高鸿教训道:“当朝只有何骠骑、段车骑二人位高权重,方得称为‘大将军’。连我都还不是。你乳臭未干,三五十年后再做不迟!”高飞鸢又道:“那么,爹爹好歹先讨一个将军号来,甚么‘破虏将军’、‘伏波将军’、‘材官将军’都好,不争品位高低,给我做了,方才不枉姑……不枉女儿跟你辛苦一场。”高鸿亦不许。高飞鸢赌气,就令军士都叫自己“飞将军”,过过干瘾。 吉义方知在这营中大家都不叫高飞鸢“大小姐”,当然也不叫“姑奶奶”,却是叫“飞将军”。不过也不妨,吉义从容自若道:“在下面容是改扮过的,只为了不拖累飞将军。飞将军要是信不过在下,可以留下几位心腹大哥,其余的尽皆屏退。在下才敢说出机密。” 高熊、高罴又对视一眼。高熊微微点点头,高罴退了回去。高飞鸢想了想,笑道:“姑奶奶不怕你有什么古怪,且听你说说。你若想刺杀姑奶奶,却也不是姑奶奶对手。倒要看你有何花样?”遂只留下高熊、高罴二人,叫其他人尽皆退开。 吉义除去脸上化装,现出本来面目。 高熊、高罴二人大惊。只因花鹤卿养子花含玉之死,连京城都到处贴有悬赏通缉“妖人吉义”的画像榜文,这一路来所过州县城门边上也都有,都看得熟了,吉义这个样子很相似!两人不禁一齐伸手往腰间,将佩剑拔出半截,只等小姐一声令下,立时上前格杀。 高飞鸢发现是吉义,倒是不慌不忙,笑道:“原来是你这厮!我说哪里来的一个牛黑熊?还说替姑奶奶提过鞋子……早有些疑心是你,但又实在不像。罢,算你有胆子,敢来找姑奶奶,但不知到底有甚事情?” 吉义再拱拱手,想要寒暄两句,说道:“高大小姐一阵不见,长高了些……” 话音未落,高飞鸢竖眉打断道:“你莫废话!早与你说过,似你这般草寇匹夫,能与姑奶奶说一句话,你家祖坟就得冒一阵青烟!你有话快快直说,莫要叫你家祖坟上冒烟太多,弄得乌烟瘴气!” 吉义一笑,说道:“好吧,我直说。但这话比较难听,就怕直说你不爱听。” 高飞鸢瞪眼道:“姑奶奶就爱听直说!你但说无妨。” 吉义点点头,道:“我要说的是,你高家名声素来好得很,但因你这次帮着臭名昭着的恶人,做伤天害理的恶事,名声只怕要……” 高飞鸢没耐烦听完,当即打断道:“胡说八道!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吉义面无惧色道:“我说的可不是假话!虽知直说了你不爱听!” 高飞鸢略一思忖,紧皱眉头道:“好,你再说下去!姑奶奶虽不爱听,但给你个机会说个明白!倘若胡说八道,姑奶奶一枪搠死你!” 吉义遂把第五道台的过往劣迹说了一下,再说如今其爪牙董大抓获所谓犯妇王舜英,要解送给第五道台,借着高家军辎重队做掩护之事。 高飞鸢听了大怒:“世上竟有这等事情!那道台如此为非作歹?” 吉义道:“不信你叫人打听。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高飞鸢点头:“姑奶奶自然必须自己打听。”想了想道:“对了,我记得你名叫吉义,那杀死花含玉的‘妖人吉义’就是你么?” 吉义坦承道:“是我。世上姓吉的不多,叫做吉义的‘妖人’,除了我还有谁?你若要抓我拿悬赏,只要你主持正义,救下王舜英,我自会跟你走,任凭你处置。” 高飞鸢呵呵一笑,指着吉义道:“你莫小看姑奶奶!姑奶奶岂会为了悬赏,便要抓捕杀了花含玉那有名恶贼的好汉?你能做那事,姑奶奶真个对你刮目相看!” 吉义道:“但我还干了些别的事……” 高飞鸢道:“姑奶奶倒也听说过一些,干得不坏嘛,民间都说你的好话。可见你居然是个好人呢!呵呵!” 吉义道:“那也未必。民间说好话的人,也有得是欺世盗名的恶人。” 高飞鸢道:“但姑奶奶亲眼见过你!百闻不如一见,早与你说过,姑奶奶忒会看人!细想当时你也没对姑奶奶做什么坏事,还帮姑奶奶提鞋子……初时我以为你是个恶人,如今我知你是个好人了!” 吉义听了拱手躬身道:“多得高大小姐信赖,在下不胜感激!这的确是我家祖坟冒青烟,祖宗的福佑!” 高飞鸢也向吉义一拱手:“好说。也多谢你告知我,否则姑奶奶倘若帮恶人做成了一件恶事,即便是无心,将来也必懊悔无及!趁如今我赶紧去探查明白。二日之后,你敢不敢再来我营里?” 吉义点头道:“那自然要来。”心想这高大小姐这表现,果然比先前成熟多了,不禁欣喜,相信她能探查明白。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六章 高飞鸢与吉义约好之后,让高熊带吉义出营,令手下打听关于道台第五豪、犯妇王舜英的事情。 高熊给吉义戴了个罩帽遮掩面容,将吉义送出营外,不在话下。 为将者所必读的兵书《孙子兵法》十三篇,其中就有一整篇专门讲“用间”,也就是怎么使用间谍。柱国将军高鸿熟读兵书,惯会用兵,高家军中自不乏得力的谍探,很快就将事情探明,报给高飞鸢知道。 高飞鸢听了第五道台种种劣迹,尤其是嗜好玩弄孕妇的事情,大怒道:“第五豪那厮果然丧尽天良!” 高熊、高罴素知大小姐疾恶如仇,生怕她还要去杀恶人给高家闯祸,忙极力劝说。 高飞鸢好不容易息怒了些,再听手下禀告王舜英的事情,得知其婆家与娘家都是好官,却被恶官陷害得尽皆家破人亡,不由得又大怒,拍案道:“好人不得好报,恶人偏活得好!这是什么昏黑世道!” 高熊、高罴忙又解劝一番。 到了约定那天,夜里亥时时分,吉义依约再度来到。高熊守在营门外等候,见吉义来,将吉义领入高飞鸢大帐中。 高飞鸢一见吉义,点头道:“好汉吉义,你说的果然是真。姑奶奶险些助纣为虐,多亏你与我道明。” 吉义松口气,拱手道:“哪里,这是飞将军英明。那么敢请飞将军帮忙,容在下于你营中作案,解救蒙冤的犯妇,我的妹子。在下与妹子承你恩情,感激不尽!” 高飞鸢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不必客气。但以姑奶奶的意思,并不容你在我营中作案……” 吉义听了一愕。却见高飞鸢面露笑容继续说道:“这等事情,好不容易给姑奶奶撞着,姑奶奶不得来个‘监守自盗’?岂容你自己去做好事?” 吉义方知高飞鸢要亲自出手帮忙救人,大喜道:“飞将军肯出手,那是更好了!” 高飞鸢笑道:“你且耐心稍待,陪姑奶奶聊天。等夜再深些,我带你去作案。” 吉义笑道:“自当奉陪。” 于是高飞鸢与吉义对坐叙话,准备到深夜子时之后再行事。高飞鸢坐着虎皮大椅,高罴搬个坛椅放在大椅前,给吉义坐了,又搬来一张小案台放在大椅和坛椅中间。高熊拿来一坛酒、两个碗放在案台上。两个家将便出去了。 军中用具简单,大椅只有主将才有得坐,给吉义坐个坛椅已算客气。坛椅形如酒坛,平常人家的坛椅是用陶制,富贵人家的坛椅多用彩瓷,而军中的坛椅却是由一整块木头做成,结实牢靠,用以代替板凳,免得给粗壮者坐得凳塌人仰,有损军队威仪。 吉义见要饮酒,有些犹豫,生怕喝得醉了,行事不便。 高飞鸢猜出吉义所想,笑道:“你是怕姑奶奶酒量不行,饮酒误事?” 吉义听了,拍脑袋笑道:“这可是在下多虑了,飞将军既然要与在下喝酒,酒量想必是极好的!” 高飞鸢笑而不语,捧起酒坛子给两个碗倒酒。吉义慌忙谦逊道:“不敢当!”但高飞鸢已经都倒好了。 吉义心想既然她这么豪爽,自己可不能迟疑,不合她的意了,就用双手把酒碗一端,说道:“多谢飞将军,在下先饮为敬了!” 不料高飞鸢却道:“且慢!姑奶奶虽然斟了酒,但谁叫你喝了?” 吉义不禁被弄得有些晕头转向,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道这总角小娘究竟何意,难道是跟楚春莺一样爱耍人?吉义只得又把酒碗放下,听高飞鸢说起来。 高飞鸢道:“姑奶奶酒量自然是好。不知你酒量行不行?假若放开畅饮,与姑奶奶每人喝掉半坛子,如何?” 吉义心想自己可没这么大酒量,摇头道:“飞将军海量,在下不及。难怪飞将军做事之前都要畅饮,这酒量委实厉害了!” 高飞鸢却笑道:“你错了。在我军中不管酒量有多大,做事之前都没有畅饮之理。诗人写的什么‘醉卧沙场君莫笑’,胡扯八道!倘若那样,非败不可,丧身误国,岂能不贻笑?我爹爹对那句诗极为不喜,认为那作者只是大儒而非大将,不懂兵凶战危之理,为了张扬豪气而瞎写,误导世人。我爹爹自身酒量极好,但从不在事前畅饮,要畅饮都得在事后,庆功宴上再畅饮!事前饮酒壮行,无论酒量大小者,最多只许饮一碗,敢再多饮一碗者斩!” 吉义听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真正名将,治军严谨,在下拜服!” 高飞鸢笑道:“你既然明白了,咱们眼看莫动,对着这两碗酒说话,就当是平常人家饮酒叙话一般。等时候到了,各饮一碗便去做事。” 吉义点头:“明白了!” 两人这便对酒叙话。名副其实的“对酒”,只能对着,不能喝。这一奇景,与平常人家饮酒叙话自然不同。除此之外,两个孤男寡女深夜摆酒对坐,与平常礼教也是极为不合的,但高飞鸢既然不介意,吉义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高飞鸢与平常豪门贵家的大小姐大为不同,自小混在汉子堆里,把礼教禁忌浑然不当回事,反而嗤之以鼻:“腐儒说什么修礼教而自然四夷宾服?全是胡说八道!不修兵戈专修礼教,四夷强大了便来灭你!谁肯服你!从来只有兵戈服四夷,哪有礼教服四夷的道理!” 时候还远未到,两人继续说起闲话。 高飞鸢笑道:“‘京师八大恶少’之首花含玉给你杀了,可不赖嘛!姑奶奶打伤八大恶少第四名,你打死八大恶少第一名,岂不是盖过姑奶奶?” 吉义陪笑道:“岂敢岂敢,是我兄弟帮忙杀的,我只不过举手之劳,不如飞将军独力惩治恶人之能耐。” 高飞鸢又笑道:“姑奶奶是大户人家小姐,大户人家小姐又叫‘千金’。你如今身价五千金,岂不是抵得过五个姑奶奶?” 吉义又陪笑道:“岂敢岂敢?在下虽值五千金,但飞将军都不屑于抓在下去向花鹤卿请功,你的心胸何止万金!”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七章 高飞鸢又说起:“你知道么,姑奶奶心中也有烦恼。只因姑奶奶刚出世时,便有个听说很了不得的算卦术士,叫做米翁,是甚么‘天下第一神卜’,给姑奶奶算命,说姑奶奶的命与名合,飞鸢飞鸢,直上青天!那意思竟是说,姑奶奶将来要做皇后的!爹爹命家人不得外传,可还是传开了。如今正做着皇后的段家,少不得对我家很是忌惮。别的想做皇后的人家,都忌惮着我家。这不但给我爹爹添了麻烦,姑奶奶自己也是烦心!” 说到这里,高飞鸢停了一下,抱起手来,再道:“你知当今皇帝是个不成样子的昏君。成日里吃喝玩乐,年纪偌大了还不亲政。姑奶奶怎能嫁给那种人做皇后?但他假若真的看上姑奶奶,御旨一宣,我爹爹又怎敢抗拒?还不得送姑奶奶入宫?姑奶奶都要愁死了。” 吉义听了心里好笑,心想平常人家想做皇后都来不及,这个总角小娘却生怕自己给皇帝看上纳为皇后。而且她胆敢直呼当今皇帝为“昏君”!简直目无天日了。吉义想了想道:“那么飞将军可以多在外头,莫在京城里给昏君看到便可。对了,不如劝你爹爹搬家离京,岂不是好?” 高飞鸢点头:“姑奶奶也是这么想。但又怎能做到?我爹爹执掌兵权,倘若搬家离京,朝廷就要疑忌了不是?” 吉义点点头,心想这总角小娘倒也知道些世务。想了想又道:“那就没办法了,飞将军倘若在京之时,那就深居简出吧。” 高飞鸢摇头:“姑奶奶才不爱深居简出!但若出外,昏君的太监狗爪子很多,保不定不给他们看见,告知昏君说有姑奶奶这么一个适合做皇后的将门虎女,奈何?” 吉义听了心里直乐,心想这就多虑了吧,又不是将门虎女就适合做皇后的。看来这总角小娘毕竟对世务还不是特别通透。而且她把昏君的手下太监叫做狗爪子,也是好玩。再跟她说了一阵,才知道是因为抓到过义军的俘虏。那些俘虏宁死不屈,叫皇帝为昏君,叫太监、侍卫为狗爪子,叫官兵、官差为鹰爪子,给她学了这些话。她从小爱学江湖上的话,以之为乐。 聊着聊着,三更已过,营中有巡夜的军士打梆子报更。 高飞鸢听到打更声,霍然站起身来,叫道:“好,姑奶奶去更衣,然后咱们行事去也!” 过了一会儿,吉义见高飞鸢穿着黑色夜行衣、用黑布蒙着脸出来,惊讶道:“飞将军也会干这勾当?” 高飞鸢不无得意道:“为将者什么都要通些!我家细作的勾当,姑奶奶也学了些,正愁派不上用场——临敌总不能姑奶奶亲自去打探吧?这下子有用场了!对了,你该有同伙吧?” 吉义笑道:“那是自然。我‘妖人吉义’总不能是个光杆。光杆怎么做事?” 高飞鸢笑道:“谅你也必有同伙。咱们会合你同伙去。待会儿叫你同伙来烧我军粮草。” 吉义道:“烧粮草?不要紧吧?” 高飞鸢道:“姑奶奶自有分寸,自然不会给你们多烧。只要点起火来,引人注目,才好行事。这事得由你同伙去办。不过姑奶奶事先也有打算,假若你没同伙,说不得,只好姑奶奶派自己人去烧自家粮草了。” 于是高飞鸢与吉义端起对着说了半夜话的酒碗,一饮而尽,一同出帐向外走去。 深夜的营地,繁星满天,万籁俱寂。 高飞鸢预先派了手下四个家将:高虎、高彪、高熊、高罴,各自领命行事,准备配合大小姐来个“监守自盗”,在自家营中救出犯妇。其中高虎、高彪负责带队巡逻,他们自然会认高飞鸢,如果看到高飞鸢带人做什么,都不会管,而且还会带队走开,免得打扰大小姐办事。高熊负责看门,看门的军士全换了心腹亲兵来做。高罴负责隔离出二十辆装粮草的辎重车,以便外人来烧自家粮草…… 高飞鸢同吉义来到营门边,看门的高熊让亲兵为之开门,然后微笑目送。 高飞鸢来到外头,会合“妖人一伙”。吉义简单介绍了一下。高飞鸢与楚春莺握手解冤,笑道:“姑奶奶好在没有一枪刺死你,如今还能做朋友。”楚春莺亦笑道:“姑娘好在没有砍下你的蹄子,如今还能活蹦乱跳。”高飞鸢呸了一口道:“你这女贼大胆得紧哪!”内中脸色微红,不过外面裹着黑布,别人看不出来。楚春莺没想到总角小娘也会害羞,不以为意。 然后高飞鸢问道:“要一两个去点火烧粮草的,你们谁去?” 绿袖乐得第一个答应:“在下愿往!”然后拖了红袖的小手举起来道:“我俩一起去!”红袖慌道:“小贼骨头莫忙答应,烧大军粮草,不是容易的事吧?” 高飞鸢笑道:“容易的事。自有我家家将接应。” 红袖又道:“将军姐姐你纵使外人烧自家粮草,可不打紧么?” 高飞鸢道:“不打紧。我使家将隔出二十辆车子,你们能把那些都点起来,就算你们本事。别的车子不会被引燃,我高家军将士训练有素,必能及时灭火,大可放心。”又道:“我爹事先与我说,辎重车万万不能出事,倘若一辆出事,就打我一军棍。呵呵!烧二十辆,也就是打二十军棍的事。” 红袖听了道:“哎呀!我俩放的火,怎能让将军姐姐挨军棍呢?不如到时奴替你挨军棍好了。”绿袖忙道:“小贱骨头,军棍可不是好玩的!你当是打着玩啊?”红袖既含羞又欢喜道:“正因为不是打着玩,所以才好玩啊!” 高飞鸢一摆手:“不必担心。我爹爹说要打我军棍说得可多了,最后都只是记下而已,以待将功折过。姑奶奶前后记下的军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再添二十又有何妨?你俩就不必替我费心了,赶紧放火去吧!” 红袖听了怏怏答应。绿袖欢天喜地拉着红袖去了。 吉义还有些疑问,问道:“可是贵军军纪严明,总是记军棍也不好吧?” 高飞鸢道:“那自然不能总记着,得一边偿还。姑奶奶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手下也并没人敢像姑奶奶这般欠军棍的。这个你就不必替我操心了。咱们潜行过去,只等火起,就动手救你妹子。”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八章 吉义、楚春莺、优卿、桂儿跟着高飞鸢,共五个人一同摸向营地,靠近了董大的解送队所在的地方。 营地外围竖着临时的营栅,是可以拆卸的,夜里宿营时竖起来做防护,白天收起来装上大车走。 家将高虎在营栅内的望楼上发觉五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是自家大小姐,视若无睹,任其靠近。 五个人来到营栅外面伏下,只等二袖放火引得营中乱起来了再行事。 另一边,二袖来到营门外。看门的高熊问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来做甚?”绿袖嘻嘻笑道:“来烧贵军粮草。”红袖甜甜道:“有劳大哥指点奴等。” 高熊便带她俩入内,一直带到二十辆粮草车所在之处,指着在附近带亲兵值守的高罴身影,嘱咐道:“你们这便放火,越快越好,他们看见了也不会管你们,你们放完就走。” 说罢,高熊小跑着回去。二袖钻到辎重车下,掏出火刀火石开始点火。 这火刀火石是桂儿做的,普通火刀火石要打好一会儿才能点起火来,桂儿做的一打就着,很是方便。 绿袖乐得浑身发颤:“嘿嘿,火烧军粮……”红袖嘻嘻低笑:“可把你乐的,小贼骨头。”绿袖道:“你不也很乐,小贱骨头。”红袖道:“是呀,不过要是能被抓起来,示众吊打……”绿袖道:“那你就更加乐翻天是不是?在下可不干哩。火烧军粮,抓住之后何止示众吊打,必须还得砍头示众呀!”红袖道:“可不可以罪减一等,不砍头?只要不砍头,各种拷打都可以呀……”绿袖道:“想得美,那是非砍头不可。” 两个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挪动小脚转移点火,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二十辆粮草车全从底下点着了,然后钻出车底,猫着腰飞奔跑回营门。 高熊望见那边几辆车子已经开始腾起火光,喜道:“小丫头倒也中用!干得如此之快。” 绿袖得意道:“在下江湖诨号‘小贼骨头’,不是盖的。大哥可记住了,来日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红袖道:“不要吹啦,快走吧。谢谢大哥啊。” 二袖遂奔出营门,去到约定事后会合的地方,东面一座山头上的一棵孤树下等着。 火光越烧越大。过了一会儿高罴等人才放声大呼起来。整个营地惊动,各处军士尽皆奔来救火。高罴令他们先护着没着火的粮车,将其推送远离,只留下二十辆被点着的粮车继续烧。于是看起来烈火熊熊,实则绝大部分粮草安如泰山。 另两个家将高虎、高彪带队巡逻,火起之后满营动员救火,高虎趁势把解送队附近的军士全都叫走,一个不留。 营中乱了一会儿,营外伏着的五个人估量着可以了,高飞鸢抡起带来的一把小斧头,笑道:“姑奶奶这就要挖自家营盘的墙角了!”吉义道:“不必飞将军费力,看我的。”遂撒出二三十豆兵,喝令:“砸开营栅!” 豆兵应道:“砸营栅!砸营栅!”皆手举大槌蜂拥而上,不一会儿就将一段营栅砸得轰然倒塌,现出一个缺口。 吉义挺三股叉踏上倒下的营栅,率先往里杀入。其他人与豆兵随之杀入。 董大手下的解送队从梦中惊醒,得知是粮草着火,刚开始还觉得事不关己,不料“妖人吉义”随即出现,率领同伙与豆兵猛攻过来!解送队的官兵大惊,有的仓皇应战,有的夺路奔逃,有的惊得傻了,既不战也不逃,愣着不动。 由于解送队的官兵都穿着白色衣甲,吉义要速战速决,遂一口气撒出几百豆兵,命令道:“专打那些白衣白甲的白狗子!” 豆兵应道:“打白狗子!打白狗子!”举槌猛攻过去,把解送队的官兵打得节节败退。 董大这时却不在解送队这边。也算他命不该绝。董大在出事之后惊醒,得知高家军那边的辎重车起火,忙命令手下官差跟自己去帮救火。 随行御法师周逊睡意正浓,出来看了一看就要回去睡觉,见董大要去救火,笑道:“董差拨,人家失火,不关咱们事。” 董大一摆手道:“周祭酒,话不是这么说!咱们仗着他们大军罩着,他们出事咱们不救,不好交待!”说着急匆匆奔去了。 周逊不以为然,自顾回帐中睡觉。结果妖人带领豆兵猛攻过来,官兵遭到突袭抵挡不住,一片声急呼周祭酒快帮忙御敌。 周逊忙不迭准备法术,一边念咒一边后退。准备好了之后,只见一个少女模样、穿着夜行衣的妖人同伙,抡着一柄轻巧的小斧头劈砍,身姿十分敏捷,杀得官兵招架不住接连倒尸。周逊急忙以手中法剑“金英剑”向着那少女一指,喝声:“疾~!” 金英剑是一柄十分珍贵的强力法剑,能降低法力消耗、提升法术威力,而且自身很锋利,可当作普通宝剑用于肉搏。这可是周祭酒毕生的宝物了,先前多跟董差拨夸耀,说逢龙马那厮虽然也是祭酒,却没有自己这么好的宝剑。董大哪里懂得法剑好不好,只见其剑身装饰着金花,一舞起来金光闪闪,煞是华丽,的确与普通宝剑不同,自是赞不绝口。 这时周祭酒用金英剑施展出天心门独门金法“以一当十”,只见手中宝剑变出十几把幻剑,“咻咻咻咻”接连飞出! 这一招乃是用实物宝剑复制出幻剑杀敌,幻剑接连飞出之后,原本的宝剑仍在手里。幻剑虽是用法力变成,却也受到实物宝剑的影响,实物宝剑越锋利,幻剑的攻击力也就越强。用普通宝剑来施展“以一当十”也是可以的,但就不如金英剑,一来是专门的法剑,更利于施法;二来自身又锋利,变化出来的幻剑更强。 说时迟那时快,距离很近,十几把幻剑“咻咻咻咻”一口气全打在那少女身上! 那少女就是高飞鸢,其身披的黑色夜行衣顷刻就被众多幻剑命中,遭到穿彻击破,裂成片片黑布碎片!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九章 十几把幻剑顷刻间全打在高飞鸢身上,然而并没有任何一把幻剑能对高飞鸢本人造成伤害,尽皆扭曲然后反弹,向着施法者反击过去! 原来高飞鸢在夜行衣内里,没忘了穿上自己的法宝铠甲“天蓝明镜”,将其披在里面。 天蓝明镜有着强大的法抗能力,能够反弹普通的法术,哪怕是大高手所发出的大招,即便不能反弹,至少也能减弱其威力。周逊既非大高手,所发出的也不是大招,当下就被全数反弹。 十几把幻剑,尽皆掉头向着施法者周逊打去! 周逊大吃一惊,措手不及!距离很近,跑也没法跑,躲也没法躲!霎时间,就被自己所发的法术打中。十几把幻剑,将施法者自身扎得多处穿透,遍体流血。这正是:自作自受,自受自业。周逊呜呼一声,含血吐出最后一口气,死鱼眼一翻,身亡魂散。 “周祭酒!”解送队的官兵们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所剩的斗志一下子全都瓦解了。还能逃的,赶紧转身便逃,边逃边丢盔卸甲。已给豆兵围住不能逃的,求饶也没用,只有认命等死了。 其中一个官兵是在尼姑庵里给吉义算过卦的,绝望狂呼:“我命休矣!先前本来有个小道士,铁口神算,算我们打架必输,应该回家里躲着,可不应验?只恨我等身不由己,到底不能听从其言……”话音未完,已经给豆兵揍趴了。 另一个官兵也叫喊:“是啊!冤啊!我们该听小道士的啊!宁肯丢了差事都不能跟着做冤孽事啊!悔之晚矣!我是该死!只可怜我家里老父幼子!” 吉义听见喊声,心生恻隐,对豆兵叫道:“收拾官兵,只要打晕,不必打死!” 豆兵听了皆叫:“收拾官兵,只要打晕,不必打死!”对于已经揍趴的敌人就不再补槌了。 楚春莺眼见敌人为首法师已被高飞鸢杀了,跑过去捡尸,发现其宝剑貌似很不错,捡起来对高飞鸢道:“飞将军,这是你的战利品!” 高飞鸢摇头道:“这东西我要是敢带着,就给我家惹祸了!姑奶奶先前已给家里惹了不少祸,今后还是少惹点吧!” 楚春莺心想也是,看敌人法师的模样应该是个品级不低的御法师,要是高飞鸢拿了他的法剑,给人知道是她杀的,祸害的确不小。楚春莺便笑道:“飞将军不要的话,就给我了。” 高飞鸢笑道:“呸!你好厚脸皮,姑奶奶打的,你就要了。姑奶奶偏不给你,你拿去给姓吉的好汉吧,算我谢他之前那个不、不……”想说“不杀之恩”,但脸皮上过不去,不肯承认,就噎住了。 楚春莺知其想说什么,笑道:“谢他不砍你蹄子的小恩小惠是吧?” 高飞鸢又“呸”了一口,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豆兵继续赶打解送队的官兵。五个人闯入解送队的营帐中,寻找犯妇。 吉义先冲进一个大营帐,进去一看是个寝帐,没有王舜英的身影,立即退出。 楚春莺生怕吉义看不仔细,自己再进去看,只见寝帐中有书籍和丹药,看来就是那御法师住的地方了。这些东西不拿白不拿,横竖现在战局已定,营地又是高家军的营地,不必太过着急。楚春莺就跑过去捡取战利品,把丹药收拾起来,书籍也拿来看了一下。 楚春莺不识字,但见其中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虽然薄却装潢精美,封面上四个字,自己居然识得其中两个:“十”与“二”。楚春莺大为欢喜,自言自语道:“这书名老娘竟敢识得一半的字,缘分大得紧哪,岂能不拿?”信手就揣进怀里了。 后头优卿、桂儿跑进来。楚春莺一问,原来小册子就是《十击二疗》,天下最广为人知的泛用法术书,收起来无误,可备将来选修。 另一边吉义与高飞鸢已经找到了关押王舜英的营帐。只见帐中停着一辆大囚车,做得比轿子还舒适,也更坚固,王舜英就被关在里面,夜里也不放出来。囚车旁边有铺盖卷,有仆妇的衣服,大概是由几个女仆看管和服侍犯妇,如今都逃得无影无踪。 吉义再次见到王舜英,彼此又惊又喜,自不待言。 高飞鸢抡起斧头砍囚车,吉义帮手,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把囚车砸开。高飞鸢骂道:“哪个泼杀才,做得这样牢靠?费煞姑奶奶的斧子。” 吉义扶王舜英出囚车。王舜英问道:“这位小恩人是谁?”高飞鸢一笑:“什么恩不恩的?姐姐受苦了,顾你自己吧。”吉义对王舜英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搞不好有一两个没死藏着的敌人听见呢?等救你出去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当下吉义扶着王舜英走出营帐。楚春莺赶来,见吉义只扶不抱,嗤道:“你个傻瓜蛋!又记得些授受不亲的礼教了吧?妹子被关久了,腿软自然不好走路,你怎么不抱她呢?” 吉义道:“不是什么礼教不礼教的。这次实没必要。况且妹子肚子老大了,我怕乱抱起来反而不妥……”说着扯起嗓门呼唤豆兵:“豆兵们尽皆听令!撤退了!” 豆兵听了皆叫:“撤退了!撤退了!”全都跑向这边。 吉义使其中十几个豆兵结成一张大大的豆蔓床,抬了王舜英走,其余随便跟着就可以了。 一行人从先前豆兵砸开的营栅缺口处跑了出去,遁入夜幕。 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夜幕中现出一团光芒,打向这边的上空! 有人施展明系法术,照亮这边。光亮之中,看到这边是一大群豆兵簇拥着吉义等人,那边黑暗之中发出一阵呼声:“可是吉兄么?!”“吉兄可好?!” 这边吉义忙扯起嗓门向那边回喊:“什么人?!” 那边又打出照明法术,从自己上空照亮自己一伙人。吉义看明那边是十几个人,前头两个男子身形样貌似曾相识,便喝问:“我是吉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边听了,以欣喜的声音回喊:“果然是吉兄!”“吉兄还记得当日一起蹲死牢的张晋、刘兴隆么?” 第十四回《大蹇朋来第十章 吉义听这么说就想起来了,笑道:“原来是你们!你们如何在此?” 那边回道:“我们承吉兄救命之恩,过后想要找你答谢!”“怎奈你已不在泗水县,我们找你不着!”“如今听闻你要与第五道台作对,营救犯妇,我们特与同伴前来相助!”“但也不知怎么找到你,心想你必会在解送途中劫救犯妇,我们就跟着解送队伍走,果然遇到你!” 吉义听了点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拱手再向那边喊:“多谢各位!托你们的福,我已经将所谓犯妇、我的妹子救出!” 那边一片欢呼声,叫道:“吉兄厉害!”“吉兄端的了得!” 吉义转头对高飞鸢道:“这并不是我厉害,却是飞将军相助,否则我不能这样顺利救人。”高飞鸢笑道:“你就认了又如何?切莫说出姑奶奶。今夜之事,就你这一伙六个人知道便可。敢再传给多一人知道,姑奶奶翻脸不认人了!”吉义点头道:“在下晓得了。” 于是吉义带着这边的人过去那边相见。 两下里互相介绍。吉义对高飞鸢只介绍一句:“这是我朋友小飞。”张晋、刘兴隆等人见高飞鸢一身黑衣蒙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拱拱手,便也拱拱手就算了。哪里想得到这就是柱国将军的嫡女,今夜监守自盗,帮忙救出所谓犯妇。 那边也介绍他们的人。多数是与张晋同门的朝露门弟子、与刘兴隆同门的普陀派弟子。后面却有四个白莲门的人,其中两个年轻姑娘,吉义一见不由得讶异万分! 原来这是先前在徂徕山遇见过的蕙草、兰苕二女。吉义当时还不太清楚,后来一打听,原来她俩在江湖上名声不小,合称“蕙兰姐妹”。她俩的少主,人称“小玉观音”的姚水莲,名声更大,甚至有绿林第一美女之称。原来她俩这次特地为报恩而来,要报答吉义那次救助她们主从三人之恩。虽然小玉观音这次并未同来,不过光是她俩已经足以让吉义惊讶。 蕙草、兰苕容貌极美,平素都戴着帷笠遮掩面容,这时要被介绍了才掀起来,皆微微含笑。她俩身后还有两个武艺娴熟的随从:芷姑、若姑,四个人是一同来的。芷姑名字叫做白芷,若姑名字叫做杜若,多年来担任玉观音的亲卫,犹如家将的地位,小玉观音与蕙草、兰苕都尊称其为“姑”,出外常由其护卫。那次徂徕山遇险,芷姑、若姑都为了引开敌人而走上别路,故此吉义一行人当时只见到小玉观音与蕙草、兰苕。 刘兴隆向吉义介绍过了白莲门四人,又解释道:“我们先前并不认识她们,但我们普陀派是白莲门的支派,有这个渊源,而且大家都是来寻吉兄报答恩情,故此遇见之后合为一处,想一同来帮吉兄救人。不过吉兄已经自行救人,并不用我们帮了。” 吉义忙道:“有这心意,我们便足感盛情了!”楚春莺却道:“不行不行!蕙草姑娘,兰苕姑娘,当日我们帮你们马匹配种之恩,你们说什么都得报答!小马生下了没?生下得给我们!” 两边众人一听,又是莫名其妙又觉得好笑。什么叫做“马匹配种之恩”? 兰苕顿时面红耳赤。蕙草却是个不亚于楚春莺的泼辣姑娘,当即应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的公马糟蹋我们少主的母马。丁是丁、卯是卯,当日你们救了我们,我们该向你们报答;但马匹那件事情你们该向我们赔罪才是!再说了,马匹跟我们人一样需要怀胎十月,哪有那么快生下小马的?” 楚春莺便问:“那究竟怀上了没?” 兰苕更加脸红,越发不能答言。蕙草毫不忌讳道:“怀上了呀!因此给我们少主添麻烦了!不得不换一匹马骑,可是别的马哪有玉麒麟那么好?玉麒麟本来是我们玉观音大人的坐骑金麒麟的老婆,这下子因奸成孕,怀上了外头来历不明的老杂毛的种子!好在马匹不像我们人,否则金麒麟该来找你们的老杂毛算账!” 这样一说,众人更是乐得弯腰的弯腰、掩嘴的掩嘴、眨眼的眨眼。 吉义咋舌,心想“因奸成孕”这种话,蕙草姑娘一个姑娘家都说得出来,简直服了她,春莺再跟她吵闹下去也占不了上风,还是赶紧罢休吧。吉义就咳嗽一声,朗声对众人道:“不管如何,列位朋友有心帮我救人,在下十分感激!如今虽然人已救出,但还要防官兵追来,大伙儿快走。” 众人称是,一齐按吉义所指的方向行进。 高飞鸢微笑,心想自家的兵马是不会来追的;解送队那点官兵官差,即使来追也打不过吉义这边这么多人,可以放心了。看他们绿林豪杰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彼此义气为重,救一个犯妇就有这么多朋友来帮,颇合自己心意。倒要记住刚才介绍这些人,倘若来日战场上相见,不妨行个方便。 走着走着,高飞鸢看看差不多了,手一拉吉义的袖子,停了下来。众人不觉,依然向前走。只有楚春莺发觉,跟着停了下来。 高飞鸢对吉义拱手道:“事情已了,姑奶奶告辞!好汉吉义,来日有缘再会!” 吉义忙拱手应一声:“有缘再会!”来不及说别的话,高飞鸢已经扭头一溜烟跑走了。 吉义呆呆地目送。楚春莺自后踢了吉义一脚:“去送她呀!虽然她很强,毕竟还是小姑娘,半夜里摔了跤怎么办?送到营门再回头追赶我们不迟。” 这么说了,吉义仍呆着不动,愣道:“可是她已经对我道了再会。” 楚春莺看看高飞鸢一下子已经跑得很远了,夜行衣在黑夜里又很不好分辨,不由得跺脚叹道:“傻瓜蛋,就是不会讨女人欢心。罢,横竖这个高贵门第的大小姐,无论怎样也没可能嫁给你做老婆的,就不讨好她也罢。学着去讨好有可能给你做老婆的吧!”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一章 众人再走了一程,来到东面一座山头上的一棵孤树下,会合刚才去放火的红袖、绿袖。然后吉义命令绝大部分豆兵留下,如果有官兵追来就拦阻,没有的话等到了时限自然会变回豆子。 于是吉义一伙六人,与前来帮忙的张晋、刘兴隆、蕙草、兰苕等江湖朋友十几人,加上结成豆蔓床抬王舜英的豆兵,在夜幕之中远遁而去。 边走边再叙话。吉义询问张晋、刘兴隆,当日另一位一起蹲过死牢的小野法师钱季宝可好?张晋、刘兴隆面面相觑,都说不知。张晋道:“我们都以为他已经跟了你了。”刘兴隆道:“难道他不曾去你家?” 吉义摇头道:“不曾。倒是给咱们算命的郝半通兄弟,之后便跟了我,如今与我一同入了巨窦门。半通贤弟委实神算,那时算我们都能脱险,果不其然;前一阵子又算出个‘蹇’卦,说是‘大蹇朋来’,如今又是应验。我妹子一场大难,我要营救一波三折,困难重重,却有本县众多义士与你们众位朋友来帮忙,岂不正是‘大蹇朋来’?” 张晋道:“惭愧惭愧,我们并没帮上什么忙,都是吉兄自己的能耐。” 吉义道:“非也。一者大家有心意就好;二者说不定也正因为众位朋友来到,合了卦象,所以我妹子得救了。” 刘兴隆道:“巨窦门?敢莫是那个‘三极三莲、巨窦灵慧’之中的巨窦门?” 吉义点头道:“是。” 张晋、刘兴隆听说吉义和郝半通入了巨窦门,都十分欣羡。张晋是朝露门的门人,刘兴隆是白莲门支派普陀派的门人,都是小门派。当然,修法的机会宝贵,哪怕是小门派都很好了;但若能加入厉害的大门派自然更好,巨窦门就是一个传说中十分特别而神奇的门派!以门人人数而论很小,以能耐而论却很大,能够与“三极”——无极门、天极门、地极门,“三莲”——白莲门、青莲门、红莲门,以及另一个虽小而大的门派灵慧门相提并论,并列为林泉子所评的八个九段门派。 张晋、刘兴隆都恭喜吉义、郝半通得缘入了巨窦门,叹息钱季宝没缘,不知出了何事下落不明。他们又说起曾经去泗水县寻找吉义,但当时吉义已经杀了花含玉,闹出了天大的事情,搬家不知所踪了。吉义的田园给向官府告发的当地大户普世安占据,结果普大户不到一个月之后便全家横死!当地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给螃蟹怪杀回来杀死的;一种说是给吉义报仇杀死的。 吉义听了笑道:“那必是螃蟹怪干的了。不关我事。普大户这也是咎由自取,一直挖空心思想要夺取我的产业,机关算尽太聪明,结果害死他自己全家。” 双方互相讲述了各自的近况。吉义说自己如今化名山士武做了南武庄的庄主,欢迎众位朋友前来庄里做客。 张晋、刘兴隆表示十分乐意,但他们如今已经加入辽东义军做了将领,负责在山东登州一带的海边秘密活动,本来不能轻易离开职守。前阵子因为听闻“妖人吉义”重新活跃,伏击杀死了御法师孔让,他们便派人来沂州一带打听吉义行踪。然后又得知吉义要与道台第五豪作对、劫救第五道台所要的犯妇王舜英。他们便赶紧带人前来,跟着解送队走,准备在吉义下手救人时出手相帮。不料吉义一下子就救出人来,他们没法帮忙,但就算朋友相会也好。毕竟是一起蹲过死牢的朋友,也算生死之交啊。既然已经相会,他们马上又要回去登州海边,因为听闻高家军很快就要来征讨辽东义军,义军必须预做准备,没空去做客了。 吉义得知了这些情况,心想原来张晋、刘兴隆已经是辽东义军的人,高家军的大小姐却是自己的朋友……双方打起来的话,高家军那么厉害,辽东义军只怕不是对手。说不得,自己没法替整个义军做打算,就单单替朋友做个打算吧!吉义便对张晋、刘兴隆道:“张兄,刘兄,不瞒你们说,我深知高家军的厉害,只怕你们义军打不过。”楚春莺插话道:“高家军的厉害,本姑娘也曾亲眼见识过!” 张晋道:“那是!”刘兴隆道:“我们何尝没听说过高家军的厉害?”张晋道:“那是大名鼎鼎的。”刘兴隆道:“可是朝廷既然派高家军来打我们义军,我们总得应战吧?” 吉义道:“你们义军倘若打得过就罢了;倘若打不过,两位老兄能逃就逃;倘若逃不了被捕,那就……” 张晋、刘兴隆哈哈笑。刘兴隆道:“那就再下一次死牢!”张晋道:“横竖已经得吉兄救了一次,多活了这些时候,也够本了不是?”刘兴隆道:“那是!” 吉义笑道:“两位老兄视死如归,在下佩服。不过你们倘若真个被捕,可以要求去见高家军的主帅之女,名叫高飞鸢、号称飞将军的姑娘。” 张晋、刘兴隆听了面面相觑。张晋不解道:“怎么?吉兄的意思是?”刘兴隆道:“我俩实在听不明了,难道叫我俩去向女人乞命?” 吉义这时候没法多解释,总不能泄露高飞鸢今夜帮忙救人、而且也见过张、刘二人的事,只得故弄一下玄虚道:“非也,是我跟着半通半仙学了些算卦,如今替你俩一算,倘若大难临头,应该去求见那个姑娘,可以逢凶化吉。” 楚春莺一听就明白吉义的意思,笑着帮腔道:“你俩切莫不当回事!吉哥哥如今算卦可厉害!” 张晋、刘兴隆听了半信半疑,心想宁肯信其有,当下都拱手道:“那就多谢吉兄指点了!” 楚春莺又问蕙草、兰苕:“那你们呢?来不来我们庄子做客?” 蕙草道:“来!自然来!我们可是闲着没事的!”兰苕道:“不是,我们也有差使的,不过……”蕙草瞪了兰苕一眼。兰苕不说话了。 楚春莺何其机灵,一看这情形就觉察必有内情,笑道:“还是兰苕姑娘实诚啊!蕙草姑娘似乎隐瞒了什么?” 蕙草瞪眼道:“隐瞒什么?何必隐瞒?实话说与你知也未尝不可。我们来找吉兄,是有使命的。一者,我们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必须来报那天救助我们之恩。” 说到这里蕙草顿了一下。楚春莺搭一句:“二者呢?” 蕙草接着道:“二者,那次我们回去之后,向玉观音大人禀告。玉观音大人前前后后也听闻了所谓‘妖人吉义’一些事迹,便叫我们再来找你们,带谢礼给你们,并且要跟你们历险。” 楚春莺道:“历险?” 蕙草道:“是!除妖打怪也好,别的战斗也好,总之一同历险几次,看明吉兄的本领与为人。倘若都可以的话,玉观音大人没准要招吉兄做女婿!”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二章 这么一说,众人都惊讶不已。 玉观音要招女婿,也就是给小玉观音找夫婿。小玉观音可是当今天下知名的“绿林第一美女”啊。就连其两个侍女蕙草、兰苕都如此美貌,小玉观音想必更加出色。吉义竟有机会做玉观音的女婿、小玉观音的夫婿,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张晋、刘兴隆马上恭喜起来。张晋道:“恭喜吉兄!你可比我们所想还要厉害啊!”刘兴隆道:“不料你……你竟与小玉观音有缘!这行的是何狗运?不要怪在下说粗话了!”众人大笑。 楚春莺亦笑道:“傻瓜蛋浑身是吉,这不奇怪。” 吉义瞠目结舌,不能吭声,脸色涨红,心想自己何德何能,敢做号为“天下第一义军”的江右义军首领之女婿?那将来岂不是要继承事业带领义军的?自己迄今只打过村庄械斗等级的小战斗,除妖打怪只打过若干小怪,还未必都成功。这样的本事,哪里可能被看中? 蕙草被楚春莺一激,将来意直说了出来之后,过后心里有些后悔。心想这事情哪能预先说的?但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得回来。兰苕也觉得不妥,而且有些羞愧,脸色泛红。 楚春莺听了却想把这事情传扬出去,使得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多些可能,就当着众人故意问道:“我听蕙草姑娘说过,你与兰苕姑娘将来是要陪你们少主一起出嫁的,不知所言是不是真?” 蕙草已经泄露了来意,索性就道:“自然是真!也不止是吉兄有机会,哪个英雄好汉大有本领又有威望的,能够服众又能光大我们义军事业的,只要能过得了玉观音大人的法眼,尽管来娶少主与我俩!” 众人更加惊讶。娶一送二,这是何等的好事啊! 在场有一个好汉叫做赖添丁,听了凑趣道:“在下听这么一说,不由得也想要奋发图强啊!但在下已有妻室了,不知可否?” 蕙草断然道:“那是不行!我们少主怎么都得做正妻吧?除非你休妻再说!但不妨告诉你,无论是玉观音大人还是少主,都不喜欢休妻的无情无义之人!” 众人一阵哗笑,都笑那好汉。刘兴隆打趣道:“添丁兄不愧姓赖,这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赖添丁哈哈大笑:“那是!问问而已,切莫使我家母蛤蟆得知。”众人又大笑。 于是大家同行到天亮之后,两下里分别。张晋、刘兴隆等人自回登州海边去给义军办事;吉义等人护着王舜英回南武庄去安养;蕙草、兰苕连同芷姑、若姑也要跟去南武庄做客一阵子。 至于另一边,董大一伙被“妖人吉义”救走了犯妇,垂头丧气,只得去青州向第五道台禀报请罪。 第五豪虽然震怒,主要怒的还是妖人猖獗,念着董大与自己臭味相投,倒还要重用。 董大也就合着手下泼皮丁虎头、王麻子、曹狗儿,继续给第五道台当差,为虎作伥,挖空心思要抓吉义归案,取得重赏并加官。 由于吉义又做下了新的案子,名声传得更大。朝廷、道、州三级官府全都极力想要捉拿“妖人吉义”,悬赏的赏格加到了总共七千金之多!甲子年这一年还没过完,吉义的命运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真是不平凡的一年,却不知来年又如何? 归途之中,楚春莺还在盘算着怎样糊弄蕙草、兰苕,让她们看不出吉义以及巨窦门同门的真实本领。吉义却已经忍耐不住,觉得人家有心有意,山长水远不辞劳苦特地回来报恩,那是很有义气的,倘若欺瞒她们就不义了。 吉义遂坦白跟她们讲明,自己其实是名不符实的。满天下传闻“妖人吉义”有多厉害,其实都是民间瞎传,有一分就说成十分,极其夸大了。然后就把自己的实力原原本本告诉了她们。 蕙草、兰苕一听,又惊奇又好笑,才知道吉义身为巨窦门大师兄,竟然连一个法术也不会。 蕙草对兰苕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对吉义笑道:“吉哥哥真是实诚人啊!名不符实,又有何妨?世上欺世盗名的人多了去,其实就连我们义军也得虚张声势,何足为奇?有一万兵力,至少就得说成三万兵力不是?” 楚春莺抱手叹道:“对对对!我就是想替他虚张一下声势,可是这傻瓜蛋……唉唉,可败了姑娘的好事!姑娘可喜欢你俩了……要是能做一家人多好!算了算了,既然如此,只好不瞒你们讲,我们一伙开始修法还不满一年,你们说能有多大本领?” 蕙草、兰苕听了又笑。兰苕把蕙草拉过去耳语了一番,蕙草点点头。 楚春莺撇嘴道:“你俩又在说什么?难不成蕙草姑娘才是实诚人,兰苕姑娘一副老实模样,其实倒是鬼鬼的!” 蕙草笑道:“没有没有,兰苕妹妹也挺喜欢你们家吉哥哥的,跟我说不可以光看眼前呢。眼前你们也许弱了些,但能够闯出那么大的名头,总不能是没有过人之处便做到的。” 楚春莺右手握拳一打左手掌,叫道:“就是说!兰苕姑娘聪明啊!实话与你们实说吧,我们家吉哥哥的确有一个十分过人之处,那就是——傻瓜蛋自有傻福!运气那是没得说的。浑身是吉!” 蕙草、兰苕齐道:“浑身是吉?” 楚春莺点头:“没错,浑身是吉,运气极好。姑娘不知听谁说过的话,说运气也是一种实力!你们说是不是?” 蕙兰姐妹面面相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蕙草道:“运气能算实力么?怎么看得出来?” 楚春莺道:“我给你们讲讲傻瓜蛋的运气,那真不是一般的好。”于是掰着手指头数,将甲子年以来吉义所碰到的好运事情历数一番。 第一桩,碰上紫冠真人被官军追杀到绝路,捡到其宝鞍、豆盒。 第二桩,上黑熊山献宝鞍给牛大王,得到重赏,从此发了家不再是穷人。 第三桩,这是最最重要的,就是遇上本姑娘,给本姑娘青睐! 第四桩,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本姑娘的缘故又得以修法,修的还是世所罕见的《巨窦正法》!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三章 听到这里蕙兰姐妹点头赞叹,认同吉义的运气的确是好。楚春莺说这些还只是开始,接着数下去。 第五桩,遇上蔡德音,当世罕有的大美人,难道不是运气?附带还有个潘鹂儿…… 第六桩,就是打败高飞鸢的事情。这一桩楚春莺为了保密就不细说了,只说吉义曾经遇到一名极其厉害的女将,差点被其杀死,结果反将其活捉,岂不也是极大的运气?那女将也是天下有名的,只是不宜说出来,且容卖个关子吧!——事实确实如此,吉义与高飞鸢不打不相识,后来化敌为友,得其助力轻易救出王舜英,难道不是走大运?但这些事情不能泄露出去,以免传开来让人知道高飞鸢“里通妖人”、“监守自盗”,麻烦可就大了。 第七桩,傻瓜蛋被蔡德音坑了,打入死牢,但是在狱中结识了郝半通、张晋、刘兴隆、钱季宝等朋友,岂不是连坏事都是好事,浑身是吉? 第八桩,跟第七桩是同一件事演变下来,但是需要另算。傻瓜蛋在生死关头得到本姑娘和潘鹂儿两头协力救助,成功脱狱而且娶上了两个漂亮小老婆,岂不走运? 第九桩,郝半通作为号称“半通半仙”的神算奇才,给大家算命,其中吉义的命让他汗颜不已,说是吉人天相,于是随后就带着全家来投奔。 第十桩,另有一位叫做山士贤的奇才,大隐士的传人,梦想追随一位明主在乱世里干一番大事业,结果也给一位神算前辈宋十银告知,要投明主就来投吉义!于是山士贤带着妹子山士惠,千里迢迢跑来投奔还什么都不是的傻瓜蛋。能给这样的人投奔,你们说傻瓜蛋能不是吉人天相吗? 第十一桩,傻瓜蛋带一行人想要去徂徕山打怪,结果半路上…… 蕙草、兰苕听到这里异口同声道:“遇到我们!” 楚春莺笑着摇头道:“不对,是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们路过一个叫做大汶口的地方,夜里在河边过夜。大家都用艾草熏蚊子才好睡觉。傻瓜蛋为了早日修会法术,自己单独一人在另一边彻夜苦修,结果遭受了一大番蚊虫叮咬!咬得那简直是不忍卒睹!迄今想起来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但正因为那样子,傻瓜蛋一夜之间居然练成了本门绝技‘三魂分立’,从此能够一心三用!你们说他运气好不好?” 蕙草、兰苕瞠目结舌,只有点头的份。她俩曾跟着玉观音去打怪历练,曾遇见过三头六臂的厉害妖怪,很不好对付,大家围攻好不容易才打掉。玉观音当时就说,人类没法像妖怪一样三头六臂,但听说巨窦门有一项绝技叫做“三魂分立”,能够让人的三魂各自独立行事,同时能做三件事,比如同时准备三个法术,那用处非同小可!可惜别的门派都不能得其门径,而巨窦门自身能练成的人也是极少。 如今得知吉义会“三魂分立”,蕙草、兰苕免不得想要见识一下。楚春莺就让吉义当场表演给她俩看,用左右手各持一支笔,嘴里还咬一支笔,分别画出一个三角形、一个四方形、一个圆形。 蕙草、兰苕看得目瞪口呆。楚春莺不无得意笑道:“怎么样?当真能够一心三用吧?等到傻瓜蛋学会了法术,他就可以一个魂管使武器,两个魂管使法术,是不是会变得很厉害?法术只要苦练终能学会,‘三魂分立’却要靠运气,没运气休想练成!” 吉义纠正道:“那叫缘法,不叫运气。”楚春莺道:“差不多!”转头问蕙草、兰苕:“你们说,能得缘法难道不是运气?”蕙草、兰苕点头:“那是!” 第十二桩,只因山士贤来投奔时骑来了一匹老马,叫做老骥,吉义带一行人去徂徕山时就是骑着老骥。在山里过夜,天刚亮时听闻远处传来响动——就是官军追捕小玉观音和蕙草、兰苕。吉义一行人本来是要躲避的,结果因为老骥嗅到小玉观音坐骑母马的气味,不合时宜地发起情来,使得一行人卷入事件,救助了小玉观音和蕙草、兰苕。双方这才得以认识,难道不是运气? 蕙草、兰苕听到这里,不由得又点头附和:“那是!”蕙草道:“应该说是我们的运气。那时芷姑、若姑都走上了岔路想把官军引走,可是官军太多,依然有大批人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法力都快耗竭了,多亏给你们遇到!” 楚春莺笑道:“蕙草姑娘不必谦逊,遇到你们自然也是我们的运气。你们少主美名盖天下,究竟长得怎样?我还没能见识,不过光是你俩,能遇见就已经走大运了!” 兰苕脸红不语。蕙草笑道:“那就算是吧!” 听到这里蕙兰姐妹都已经对吉义的运气佩服不已了,楚春莺还继续数说下去。 第十三桩,潘鹂儿没有按照郝半通所算的“无攸遂,在中馈”去做,结果遭到无妄之灾而香消玉殒。这是一件坏事,但吉义在为潘鹂儿报仇时,遇上了优卿、桂儿,化敌为友,合伙杀死仇人花含玉,然后结拜成兄弟,也算是坏事变为好事了。 楚春莺说到这里叹道:“虽然鹂儿妹妹之死让我们好生难过,不过那也是她的命啊。傻瓜蛋老爷虽然去了一位爱妾,却得了两个兄弟。不是说‘妻妾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么——虽然那是胡说八道的话,姑娘可不认同,呵呵!不过姑且照那说法,傻瓜蛋丢了一件衣服,多了两只手足,倒也还划得过来……” 吉义在后听了道:“你这胡说八道了,两种情分,怎能相比?”楚春莺转头道:“虽然如此,有失有得,你说你这是不是厄运转为好运?”吉义不吭声了。 蕙草抱手道:“楚姑娘是看得开的人,坏事都能看成好事。我也知你是死命要凑数,不过这事真的不能算。那衣服手足的说法也真是混账话,想想一个人没什么衣服穿,手足倒是多长了几条,那不是怪物么?”兰苕一想那情形,掩嘴一笑。 楚春莺这次确实说不过蕙草,便不理论,接着数下去。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四章 第十四桩,由于吉义杀死了花含玉,闻名天下的同时也惹下了天大的麻烦,遂挈家前往某处偏僻地方。正逢一大群流民被山贼抢掠,吉义一叉搠死山贼头子,带领流民杀上山寨,反抢了山贼的粮草物资发放给流民。流民感戴,遂拜吉义为首领。吉义带领流民开辟了一个囊括方圆几十里地盘的大庄子,成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深山家园。得此福地,顺带又得部民,岂不也是好运? 第十五桩,因为郝半通吃饱了没事干就算卦,算出一个“大蹇朋来”的卦象,说是老家要出事,让吉义务必回来一趟。吉义虽然莫名其妙,觉得自己都带亲友离开老家开辟新家了,老家还会出什么事?就算出事与自己何干?——虽然疑惑着,但因为郝半通算卦实在是准,宁肯信其有,吉义还是带着一行人千里迢迢跑回老家来。结果路遇御法师孔让去打怪回来,耀武扬威,拿捉住的小女妖精示众赚钱赚名声。吉义遂率一行人伏击孔让,将其杀死,岂不也是小小的一场好运?而且那小女妖精名叫妖娥子的,被释放后不肯走,缠着要认主人,吉义和楚春莺也就将其收下。虽然妖娥子没有多大妖力,却擅长夜视和夜里活动,对于后来战胜恶霸发挥了作用。 第十六桩,接着上一件事情,回老家平邑县后漫无目的游荡,结果又遇到一群流民。当今天下大乱,遭受天灾或者因为苛政而逃难的流民到处多有。这一群流民被恶霸晁翻天欺压,吉义把晁翻天的爪牙打跑,带领他们建立了春霖庄,然后几经战斗接连打败晁翻天,得到了南武庄和虎窝庄,如今取代晁翻天做了这一带的土豪。岂不也是不大不小的好运? 第十七桩,三救王舜英。原来老家要出事指的是吉义的青梅竹马王舜英妹子。吉义为救妹子,前后三次行动。第一次在平邑县城,大闹尼姑庵,得到本县诸多义士自发协助,一度救出了王舜英,但因为御法师逢龙马的缘故,王舜英又被抓了回去。第二次是在沂州州城,想要活捉知府夫人蔡德音来交换王舜英,杀进知府官邸,虽然被知府夫人逃脱,不过也算是大闹了一场,令敌人丧胆,而且收得了小奇葩红袖、绿袖两个。第三次是在解送路上,终于成功解救王舜英,而且得到诸多朋友援手,加深了大家的交情。一件坏事又变成了好事,岂不还是好运? “那是!”蕙草听完笑道:“吉哥哥委实吉运过人,小女子拜服了!”兰苕也抿嘴笑道:“我俩真没遇见过这么好运的人。不到一年里十七桩……” 楚春莺抢道:“还不止!小事情都不算的,以上都是大事。姑娘兴许还数漏了些。而且这一年还没完,没准还有好事。其实光是能够再见到你俩这样的一对大美人,就可以算是傻瓜蛋今年以来第十八桩大好运了!” 兰苕微微脸红道:“哪里……”蕙草笑道:“我俩能算什么大美人?楚姑娘这么抬举我俩,是不是想要哄我俩一高兴,回去庄里就不踢你们那老杂毛一脚?” 楚春莺大笑:“有本事你就去踢!倒要看看谁踢赢谁?是老杂毛踢赢蕙草姑娘呢,还是蕙草姑娘踢赢老杂毛?” 吉义自后道:“不要叫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什么老杂毛?那叫老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老骥。” 蕙草回头做个鬼脸道:“管它什么名,如今就是一匹又老又丑的老杂毛,而且全无节操。小女子岂有说错?” 说笑着,蕙草又跟兰苕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认真起来说道:“我们此来,本来是受了玉观音大人吩咐,要跟吉哥哥一起历险一阵子,比如打怪什么的,好见识吉哥哥的本领。吉哥哥的为人就不说了,光是肯对我们实言相告,看起来就很不错哦。但是本领嘛……既然都说了没什么本领,我们还看什么?一起打怪的话,你们都是新手,难道要靠我们来打?那究竟谁看谁的本领呀?” 楚春莺抱手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蕙草道:“这样,我们自己不出手,只跟着你们观摩。” 楚春莺道:“观摩?” 蕙草道:“是。不管你们本领大小,我们要观摩的是你们应对事情的经过。遇到什么样的事情?用什么法子应付?这些的,回去好向玉观音大人禀告。兰苕妹妹的意思,一个人能否成大器,不能光看眼前本领,更要看内在的慧心和潜质。又比如你所说的吉运,究竟有没有那么厉害?也必须眼见为实。” 楚春莺道:“意思就是说,要跟着我们看,但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们都不出手,眼看手勿动?” 蕙草道:“对。但也不是绝不出手。比如你们死到临头了,非要我们帮手不可,那我们当然就得出手!不过那样的话,我们帮了你们,就已经报了恩,从此两不相欠。对你们的考验,就算是以失败告终,这件事就吹了!” 楚春莺听了蕙草所言,笑道:“好啊,这样倒也有趣,就按你说的办。你们就到我们庄里白吃白喝,袖手旁观我们做事。要是须得求你们帮忙,就算我们输了!姑娘就死了心不再指望帮吉哥哥娶到你们少主、还有你们两个附赠品!” 于是两下里就这么说好。接着楚春莺说要见识一下蕙草、兰苕的本领,看看有多强? 蕙草二话不说,很快就施展出一个小法术,抬手一指,一道剑形的金光飞出,击中几十步开外一棵大树,那大树登时被打得从中裂开,分成两爿! 吉义等人皆看呆了。蕙草收起施法姿势,笑道:“这是‘飞剑击’,见过吧?最常见的‘十击二疗’之一。” 楚春莺吐舌道:“自然见过。我们曾杀的御法师孔让,手下的法师学徒便多使用这个。不过你使这个的威力真比他们使的强太多!” 吉义亦惊道:“真个是强!不瞒你们说,我们同门之中当前所会的最强攻击法术,要数我四弟优卿的‘我有巨锥’,那可不是个小招,须得好一阵子准备,但优卿使出那个的威力相比你这个都还有所不如。” 优卿也道:“那是真个不如。人家汗颜。”桂儿道:“不料‘飞剑击’这样一个区区小招,蕙草姑娘使出来能有这等威力,我们真个佩服!” 蕙草笑道:“兰苕你也来使个。”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五章 兰苕点点头,默念了一下咒语,信手一个小法术“飞槌击”打出去,将几十步开外一块大石当场击得碎成几块! 吉义这边的人看了,又都大吃一惊,佩服不已。 “十击二疗”,是这世上最常见的泛用法术。最常见,也就最是平平无奇。 泛用法术是指不分门派皆可使用的法术,区别于各门派所专有的独门法术。独门法术都需要本门基础灵法支持才能发出,别的门派是无法使用的。各门派的独门法术数量有限,可以选修泛用法术来补充。 天下流传最广的泛用法术书有三本,称为“一书一册一帖”。 “一书”是《七十二般妙法》,包含了全部十二系法术,每系六种,共七十二种。该部书所记载的法术数量很多,内容十分丰富,足以弥补各门派独门法术所缺乏的短处。里面简单的法术,记载的篇幅则短;复杂的法术,记载的篇幅则长;拢总加起来有数百页,厚厚的一大本书。 “一册”是《五五杂术》,包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每系五种,共二十五种。该册子比前者要薄很多,但也是很有用的,由于轻薄,流传更广,练习和使用的人更多。 “一帖”是《十击二疗》,十二系法术每系一种,共十二种。不但法术少,而且都是最简单最易学的,所用的篇幅很短,十二种加起来也就薄薄的几页,都不够格称之为册子,只能称为帖子。这一本小帖子流传就最广,练习和使用的人最多。包括以下的法术—— 飞剑击:最普通的金系攻击法术,用飞剑将敌人刺伤,攻击力平平。 飞槌击:最普通的木系攻击法术,用飞槌将敌人撞伤,攻击力平平。 飞雹击:最普通的水系攻击法术,用飞雹将敌人打伤,攻击力平平。 飞焰击:最普通的火系攻击法术,用飞焰将敌人烧伤,攻击力平平。 飞石击:最普通的土系攻击法术,用飞石将敌人砸伤,攻击力平平。 黯球击:最普通的幽系攻击法术,用黯球将敌人击伤,攻击力相对比较强。 光球击:最普通的明系攻击法术,用光球将敌人击伤,对鬼怪邪魔有特效。 风球击:最普通的风系攻击法术,用风球将敌人卷住迟滞,攻击力较弱。 电球击:最普通的电系攻击法术,用电球将敌人电得发麻,攻击力较弱。 音球击:最普通的音系攻击法术,用音球将敌人震得发颤,攻击力较弱。 疗身术:最普通的身系治疗法术,能够治疗伤病和解除中毒。 疗心术:最普通的心系治疗法术,能够鼓舞士气和减少疲劳。 这“十击二疗”虽然最普通,但修为高了也能化普通为神奇。因其越修越深越有用,法力消耗可以减到很小,施法距离可以增到很远,杀伤威力或者特殊作用的效力可加到很大。 光看蕙草和兰苕使出“十击二疗”中的“飞剑击”与“飞槌击”,她俩的法术修为就已经可见一斑。不愧是玉观音的亲传弟子,而且是和小玉观音自小一起养大的,都深得玉观音真传,如今还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这等本领了。 蕙兰姐妹不用大招,只用两个小招小小露了一手,赢得吉义等人一片赞叹。尤其是两个小丫头红袖与绿袖,艳羡不已,使劲拍打小手叫好。 楚春莺不得不坦承:“蕙草姑娘和兰苕姑娘,你俩的本领真个是我们望尘莫及的啊!” 蕙草笑道:“也不是这么说。能耐不止是本领,实战中本领高的人未必一定打得过本领低的人,这道理想必你们也知道得很了。” 楚春莺点头:“那是。本领高还要运用得好,才是大能耐。”说到这里再强调:“运气也很重要!” 蕙草道:“那就让我们好好见识吉哥哥的运气吧!” 楚春莺道:“好得很,只管好好看着,包管大吉大利!” 一路上且行且说,开怀畅谈。除了谈论各种趣事之外,也谈些修法的经验。巨窦门人修法日浅,一点浅薄经验自然不足以拿来交流,还是多听蕙兰姐妹讲她们的心得,颇有裨益。 楚春莺本来贪多务得,天性喜欢好玩使然,想要尽可能多学些各种法术;不过,凭其聪明,也知“样样通样样松”之理,因此犹豫,还没拿定主意。这一路上又听了蕙兰姐妹所讲“专精加成”之理。 比如两个同等资质的法师,付出同等的努力,阿甲学会了四系四种法术,分别是一种带冰冻功效的水法、一种带击退功效的木法、一种带致盲功效的土法、一种带破防功效的金法;阿乙只学了火系两种法术,一种是猛火,纯攻击没有特殊功效;一种是烟熏,没有攻击力但有昏迷功效。 阿甲学了四系四种法术看起来厉害,但由于学得杂,全都不精,招术威力很小,附加的功效也微弱。用来打阿乙,四种法术威力不足,不能伤其皮毛;而且由于阿乙的法抗,四种附加功效全部不足以破抗,尽皆失灵。结果是完全不能伤害到阿乙。 阿乙只学了两种法术,单种法术所投入的努力是甲的两倍,相比之下就精通得多了。而且两种法术同属一系,都能使得该系的整体经验提升,该系的整体经验能够对本系各种法术都起到加成作用,这就是专精加成。即是说,修了猛火法术的经验,对于烟熏法术也能加成;修了烟熏法术的经验,对于猛火法术也能加成。因此阿乙的单种法术,威力和功效比阿甲高强许多。用来攻击阿甲,猛火的威力够强,能将阿甲烧伤;而烟熏的附加效果也够强,能令阿甲的法抗无济于事,使得阿甲中招当场昏迷。 这样,阿甲所学虽多,却因威力不足而沦为无用花招;阿乙所学虽少,却足以将阿甲打倒。 以此道理,修法入门时不宜多系,也不宜太多种;宜专修一系,获得更多的专精加成,方是正道。当然如果修法者很有天分,要修多系也不是不可以。那是极少数天才。绝大多数修法者,一辈子都只宜专修一系,要修多系则进境必然缓慢,而且还未必都学得会,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就会落得啥也不足以派上用场的窘境。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六章 一行人回到南武庄。 蕙草、兰苕让芷姑、若姑拿出玉观音给吉义的礼物——各种疗伤、治病、解毒、补法力、补元气等丹药一大袋子,交给吉义。 吉义惊道:“这许多丹药!”楚春莺搓手乐道:“黑市上想买也买不到呢!”吉义还待逊谢,楚春莺老大不客气自替吉义收下了,然后安排客人住下。 芷姑、若姑将行李从驮马上卸下,搬进蕙草、兰苕的客房。蕙草、兰苕打开行李箱,突然发现不对,面面相觑。 接下来吃饭之时,楚春莺发现蕙草、兰苕脸色似有不对,询问起来。得知她们随身带的法术书不见了!本来带有两本,一本是本门的《白莲正法》,另一本是泛用的《五五杂术》,结果薄的《五五杂术》没丢,厚的《白莲正法》丢了,这不奇怪么?行李箱并没有损坏,她俩路上也并没有拿法术书来看过,不知怎么丢的?实在想不通。 楚春莺听着眉头一皱,立即想通了,二话不说,从席上抓起红袖和绿袖,没跟客人解释,径直就拖出去了。 众人奇怪,不知道是去干什么。吉义招呼蕙草、兰苕继续用饭。 席上摆着许多山珍野味,但蕙草、兰苕都没心品尝,飞快地吃了一些,简直是用填的速度,然后就说已经吃饱了,由于习惯了义军的生活,吃饭都很快的云云。 然后蕙草、兰苕就去找楚春莺,看看在干什么。结果在一间空的库房里找到。 那库房几乎四面密闭,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是一间不折不扣的大黑屋。红袖、绿袖都已经给楚春莺吊起来了,正在拷打呢。 两个小丫头皆倒攒四蹄吊在大黑屋中间的房梁下,楚春莺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竹棍,左右开弓两边打。鞭子犹可,竹棍一打到身子,两个小丫头就禁不住叫唤起来,浑身发颤。 原来那竹棍的头部一段是劈裂成好几条的,拿来打人分外肉痛。这有个比喻叫做“竹笋炒肉”,虽然不是正经的刑罚,效果却是丝毫不逊色。 两个小丫头挨不几下就都热泪盈眶了,真是又辣又香的好一顿“竹笋炒肉”!所不同的是,红袖每挨一下“哎呦”一声然后就闭嘴继续扛;绿袖一开始就扛不住了,一边惨叫一边讨饶:“招了!招哇!不要打了,在下都说了全招啊!” 楚春莺哼道:“全招也不行,都干出这种事情来了,小小年纪就这样,大了还了得?” 蕙草不禁问道:“干出什么了?” 楚春莺转头撇嘴道:“还用说?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兰苕道:“偷书吗?” 楚春莺点头:“嗯。你们的法术书必定就是她们偷的,错不了。”说罢转回头继续打,用鞭子抽打一阵,主要打屁股,再用竹棍抽打,主要打脚丫。 绿袖又继续哇哇惨叫起来。红袖却不叫了,感受到自己倒翘着的两只脚,给竹棍从上往下抽打,全打在脚底心,痛是痛但不会受伤,要是打脚背就容易受伤了,说明这打得还是很有分寸的嘛!红袖想想就安心了,闭着眼睛紧抿嘴唇享受起来,眼里还盈着泪水,但小脸红扑扑的已经兴奋起来,心里恨不得再被打得痛一点,又隐隐有些期待自己的裤子会不会被扒下来,变成光着屁股受罚,那样子鞭子着肉了滋味才更好呢! 楚春莺用竹棍将二袖的脚丫各打了一通,换鞭子再打,打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对了,鞭子必须着肉才行!” 红袖听了大喜,心想对了对了,鞭子必须着肉啊,女大王姐姐总算明白了!快来动手扒了人家的裤子吧!然而楚春莺动手了却只扒下绿袖的半边裤子,然后甩起鞭子两头抽打。 绿袖被鞭子着肉,越发哇哇大叫。红袖失望又艳羡,但想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也就将就着继续享受吧。 一边是女大王拷打两个小丫头,另一边蕙兰姐妹张口结舌注视,一时看得忘了说话。 半晌,蕙草总算反应过来,说情道:“别打了吧,虽然说偷书着实不该,但只要叫她俩还回来便可,又何必打呢?” 楚春莺暂停一下,回话道:“非打不可!不但偷书,而且还是偷客人的书,尤其是偷法术书!” 绿袖叫道:“我俩并没想偷啊!我俩只是借来抄啊!抄完会还的啊!再说了,偷书能算偷么……”话音未落,又吃到一顿“竹笋炒肉”,痛得吭不出声了。 原来在先前刚收下二袖的时候,她俩就十分想要跟着吉义等人修法。但楚春莺跟她俩讲,巨窦门有规矩,每代同门不超过九人;如今已有吉义五兄弟加上楚春莺、山士惠两个女子,而且吉义已有打算,救出王舜英之后要让舜英妹子也修法,那么就有八个人了,只剩一个名额。二袖想要修法的话,可以,但是只能一个人修。 二袖听了一时无法决定。她俩自小学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学,何况是修法这么好玩的事情?自然也想要一起。 绿袖大胆建言:“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放着现成的我俩在此,不如给我俩一起修,吉哥哥的舜英妹子如今还没救出来呢,倘若救不出来呢?” 这时吉义从旁斩钉截铁道:“我非救出舜英妹子不可!哪怕豁出命也得救。” 楚春莺对二袖道:“听到没?舜英妹子是吉哥哥最重要的妹子,不是亲妹子胜似亲妹子的妹子,非救不可。你俩跟吉哥哥是什么关系?” 红袖嘻嘻笑道:“大老爷与将来的小老婆关系。”绿袖点头道:“嗯嗯,说好的将来我俩从良了就嫁给吉哥哥,可算是定下的小老婆、童养的媳妇,也够亲了吧?” 吉义瞠目道:“我可没跟你俩说好!” 楚春莺抱手道:“就是说么,你俩想跟我们过可以,但不可以想着再去做什么婊子!更不可以异想天开,想着做了婊子之后再回头来从良嫁给吉哥哥!当吉哥哥是替你俩包圆的退路么?”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七章 只因楚春莺把二袖从蔡德音处带走之后,感觉与二袖相当投合,心想跟她俩会很玩得来,可以一起玩一辈子!就想让她俩做吉义的预备小老婆,先不圆房,养在家里,等到了年纪之后再圆房,大家都做小老婆,当然可以玩得长久啦。遂把这想法跟她俩一说。 绿袖听了抱手不语,红袖乐道:“好呀!承蒙姐姐看得起,奴也好喜欢姐姐呀!不过小绿素有大志,那得实现之后再说呀!” 楚春莺问道:“小绿有何大志?” 绿袖一脸认真道:“听了莫笑就说与你知。” 楚春莺答应道:“我不笑。” 绿袖指红袖道:“我俩早约好的,在下要开个大院子做老鸨,栽培她做全院子最风光的头牌!” 楚春莺听了放声大笑:“哈哈哈!” 绿袖恼道:“说了不笑的!”红袖脸红红道:“就知道姐姐要笑。” 楚春莺乐道:“怎么不笑?两个小婊子,满心还是要做婊子的勾当……” 绿袖紧握小拳头道:“才不是呢!在下要做老鸨,老鸨跟婊子能相提并论么?老鸨可是威风得很!婊子哪怕是头牌,也得乖乖听话,不听话就打,要不就饿饭、禁闭、示众,有得是办法治理!” 红袖捂脸道:“是呀,小绿可想做老鸨啦,奴也可想做头牌啦。头牌呢,莫看表面上花枝招展、风风光光的,其实内里呀,老鸨不高兴了,要打;客人不高兴了,要打;不但不高兴要打,高兴了也要打……” 楚春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抓过红袖,拖翻在膝上抡起手掌打起来:“真是贱骨头!就是要打!给人不高兴了打,高兴了也打,这样的日子才快活不是?那又何必去做头牌?只要在老娘手底下,有得是办法治理你们!” ……就这样又说又闹又打,打成一片。红袖被打爽了就说要怎样都可以,但绿袖坚持说要“遂行大志”做老鸨,心满意足之后才能“洗脱铅华”,从良做吉哥哥的小老婆。 楚春莺并不为意,心想小丫头家嘛,如今想的都是瞎想,等长大一些就会放弃所谓大志了,因此就把她俩当作吉义的预备小老婆看待。二袖还要再过五六年才能成年,到时再根据她俩自己意愿决定嫁不嫁吉义;但即使不嫁也没有让她俩再去做婊子的道理,那就随她俩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吉家会像嫁妹子一般给她俩备办嫁妆。 如果都是妹子的关系,那么王舜英是大妹子,又是吉义青梅竹马的人,在吉义贫困时对吉家很好,说什么都得让王舜英先修法不是?余下一个名额再给二袖商量看看由谁来修。 如果王舜英成了妹子、二袖成了小老婆,那么也该优先让王舜英修。楚春莺跟二袖说理:“妹子就跟兄弟差不多,小老婆怎么能比?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服。’你们两件衣服休想跟手足比啦!” 红袖听了只是笑。绿袖可不服气:“说甚鬼话!我们那儿可见多了手足为了一时穿的衣服就大打出手六亲不认的!你说世人究竟更重手足还是更重衣服?” 楚春莺听了又被逗得大笑,只觉得这两个小鬼头着实好玩,本来一同纳入同门是极好的,怎奈名额委实有限,那是没有办法。 红袖绿袖无法决定只剩一个名额到底由谁来修,一时拖着没有定论。但过不久正好在救出王舜英的行动中遇到了蕙兰姐妹。她俩心想白莲门也是八大门派之一,要不就一起修白莲门的法好了。 于是二袖在回庄途中就悄悄把蕙兰姐妹行李箱中的《白莲正法》给偷了…… 一番拷打之后,楚春莺审明案情,勒令红袖绿袖将盗取客人的《白莲正法》还给蕙兰姐妹。 绿袖点头似捣米,答应不迭,只求别再打了快点放下来。红袖自己被打得很享受,意犹未尽,但见绿袖被打惨了,也就跟着求。 蕙兰姐妹都帮着求情。楚春莺这才将二袖放下来,末了警告道:“你俩这回偷了她俩的《白莲正法》,吃了这顿打;下回要是不记打,还敢偷老娘的《巨窦正法》,老娘就把你俩就地正法!” 蕙草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兰苕也抿着嘴笑。 二袖连称不敢了,绿袖保证道:“决计不敢啦!我俩要是偷学《巨窦正法》,舜英姐姐就没法学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我们知道啦。” 楚春莺又用竹棍子狠狠抽打了她俩的后腿各几下,警告再三,这才饶了她俩。 红袖最后几下被打得狠了,心里很开心,心想这才是拷打应有的滋味呀!但怕再打的话绿袖要捱不住,当下心里想笑,脸上却不敢笑,一副愁眉苦脸样子。 蕙兰姐妹见二袖眼眶皆红通通的,模样好不可怜,被勒令要去取书来还,但是腿皆被打得走路一瘸一拐的,见之实在不忍。兰苕对蕙草耳语一番。蕙草点点头,对楚春莺说道:“书就不用还了吧,其实我们《白莲正法》流传甚广,只要想学,江湖上找一本也不甚难。”兰苕亦对二袖笑道:“就当是我俩送你俩的,结个善缘。” 二袖大喜,忙都拜倒在蕙兰姐妹面前,一个抱住一个的大腿,称谢不迭。 蕙草又告诉二袖:“这本《白莲正法》是我俩自小修的,上面还有不少玉观音大人亲笔的批注。你俩得了这书,委实有福,就跟玉观音大人的亲传弟子差不多了!” 楚春莺一听这么说,自也欢喜,笑道:“这可不是无价之宝么?哪里是江湖上随便找一本可比的。两个小鬼造化不小!”说着把鞭子给蕙草、竹棍给兰苕。 蕙草瞪眼道:“这是要做甚?” 楚春莺道:“再狠狠打她俩一顿啊!就当是替你们玉观音大人调教新徒儿。” 红袖一听又要打,忙把身子转过来撅起屁股摆好姿势。绿袖哭丧着脸不想再被打了,可是为了这本不寻常的法术书,一咬牙也就掉转屁股准备挨揍。 蕙兰姐妹忍俊不禁。蕙草道:“起来!不打你俩!”兰苕道:“我俩只是将自小学过的旧书送你俩而已,并没资格代师收徒的,更没资格管教你俩……” 绿袖忙道:“那就做我俩师父!蕙草姐姐教小红,兰苕姐姐教在下,两位师父姐姐请受在下二人九拜!” 蕙草摇头,解释道:“不可以,我俩做不了你俩师姐,更做不了师父。我们白莲门秉承佛家的一套,喜欢多结善缘,仅此而已。看你俩年纪虽小却精灵得很,能成为我们同门也是好事一件。但你俩只能照着书和批注自学,我俩可不会教你俩,毕竟我俩年纪也还不大,玉观音大人并没准许我俩收徒。” 兰苕接着道:“这本书是蕙草姐姐的,我自己还有一本放在家里。这上面的批注,我都抄了的。” 蕙草点头再接道:“对了。回去我再拿一本《白莲正法》,取兰苕的书抄一遍批注就得了。这本《白莲正法》可以送你俩。至于学得如何、能否成才,就看你俩自己的造化。要是因为持有这书,给官府当作野法师抓去杀了,可也不关我俩的事!要是你俩行走江湖惹祸,可莫胡说是我俩的徒儿,更莫与玉观音大人扯上关系!” 绿袖忙道:“知道知道!在下二人入了贵门,只管自生自灭,决计不会给二位姐姐添麻烦!”红袖也保证道:“奴等二人会好好修习,不会辱没贵门。” 第十五回《方兴未艾第八章 如此这般,二袖得到了玉观音亲笔批注的《白莲正法》,入了白莲门,也算解决了巨窦门名额不足的问题。 巨窦门在准备接纳王舜英为第八个同门之后,还剩最后一个名额,正不知要给二袖哪一个?既然二袖一同入了白莲门,那么这名额还可空下来,等待今后的有缘人。却不知会是哪个有缘人。 蕙草、兰苕连同随从芷姑、若姑在南武庄上住下。 吉义一方面招待客人,另一方面安顿妹子王舜英。在庄里找了四名懂得伺候孕妇的村妇,日夜轮班照料;又要派人带重金到滕州城里去请一位口碑好的有名稳婆来,预先接到庄里好吃好喝招待,准备接生。王舜英不好意思说道,还没那么快,哥哥莫太破费了。吉义却道不可不防,万一早产怎么办?总之做哥哥的如今有得是钱,不吝所费,只要能把妹妹的孩子、陈家的遗孤好好生下来。郝半通亦连声附和,自告奋勇要去滕州请稳婆。吉义说道请个稳婆用不着贤弟亲往。郝半通却道这事情马虎不得,请务必让小弟前往!吉义答应了。郝半通赶忙借了山士贤的马,骑上去一溜烟走了。王舜英感叹,哥哥的兄弟都是好人啊。吉义微笑道,那是自然,舜英妹妹你也是极好的人啊,好人应该有好报才是,来到我们庄里就可以安心了,好好休养待产吧。 安顿好之后,甲子年进入了最后一个月。 甲子年即将过去,乙丑年快要来临。这一年真个非同寻常。以吉义为首的巨窦同门在这一年开始修法,迄今还只会几个不大的法术,小打小闹,将来想必会有大打大干,却不知又会是何等局面? 迄今吉义虽然连一个法术都还没学会,但已经闯出了很大的名声,以“妖人吉义”之名闻名天下,悬赏高达七千金,简直市井皆知、江湖皆闻。 楚春莺向蕙草、兰苕历数吉义今年以来的十八桩吉运事情,其实还有一桩极大的吉运,可以说是死里逃生!这桩事情连吉义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就在三救王舜英之前,奉了花常侍花鹤卿命令而出动的一批西司精英人马,在西司副指挥使史泛亲自率领下搜捕吉义,要为花鹤卿报杀子之仇。但由于吉义挈家远迁聚龙山去了,西司人马找来找去找不到。史泛不能向花鹤卿交差,率领人马滞留在山东地方继续寻找。一段时间之后,听闻妖人吉义重新活跃,伏击杀死御法师孔让,史泛精神大振,加劲寻找。过不久又得知吉义为救王舜英潜入平邑县城大闹尼姑庵,史泛遂想到——妖人吉义要救犯妇王舜英,那么只要暗中盯紧犯妇王舜英,妖人吉义自会送上门来! 这本来是一个极大的生关死劫,可以说是危在旦夕。张晋、刘兴隆、蕙草、兰苕等江湖朋友能够通过跟踪押送王舜英的队伍而找到吉义,西司的精英也不是饭桶,同样想到了这个办法。 如果他们继续暗中盯紧王舜英,在吉义营救王舜英时突然露面,则吉义极难逃过一劫。那么吉义一行人也都要遭殃,王舜英终究不能得救,帮助营救王舜英的高飞鸢也必暴露,想来帮助营救的江湖朋友也远远不是西司精英的对手,恐怕都得遭到死的死抓的抓的下场! 一个极大的灾祸眼看就要发生,不料京师出了大事,史泛以及西司精英被花鹤卿召回。 就这样,吉义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躲过了一场大劫,岂不又是天降吉运?真个浑身是吉,不止是说笑的。 那么京师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花鹤卿要召回史泛等西司精英? 原来就是何太后病危!先前所办的佛骨巡游的大法事到底没起作用,何太后大限将至,已经无药可救,到了神智丧失的地步。 太后奄奄一息,随时可能驾崩。这事情秘而不宣,没多少人知道。知道内情的都是很厉害的权贵,都知道太后一死,皇帝亲政,免不得会有一番权力斗争。到时谁会失宠?谁能揽权?这其中关系重大。说不定会有一场极大的腥风血雨。各个知情的权贵,都要尽可能掌握力量以预备此事。 故此花鹤卿要把史泛等听命于自己的西司精英紧急召回——相比追捕妖人吉义,预备太后死后之事更加重要得多,而且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报仇还可以日后再说。 于是在吉义二救王舜英之时,也就是准备攻入沂州知府官邸活捉蔡夫人交换王舜英之时,史泛得到花鹤卿派遣心腹太监传报,赶紧率领西司精英赶回京师。本来已经想到了捕捉妖人吉义的办法,这下子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就放弃了。 丧失神智的何太后拖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终于咽了气。长达十几年的太后临朝听政结束,皇帝亲政开始。 皇帝杨匡,自小受到溺爱惯养,不知民间疾苦,只知吃喝玩乐,又受到奸佞蒙蔽,听多了阿谀奉承,自以为是得到天命的真龙天子,江山永固,何须烦恼。 太后驾崩之后,皇帝虽说是亲政了,实际上仍然只顾寻欢作乐,而且是变本加厉的寻欢作乐!太后已崩,又有谁人能管?谁敢管,治死谁! 于是第二年伊始就有“乙丑大诛”,太保邓恪等一大批忠良大臣被降罪诛杀。其余忠良无不寒心,能告老还乡的就告老还乡,如太傅仲孙无疆等;不能的也都闭起嘴来明哲保身了,如少保厉祥等。至于奸佞之臣,如太师蔡玄高等,那就更可以把握朝政了,只要讨好皇帝就能坐稳位置,贪赃枉法什么的都没有关系。 皇帝杨匡亲政之后,实际上是不理朝政,将内事交给太监,外事交给奸佞,自己奢侈无度专门享乐,乐不可支,自号无忧天子! 无忧天子的时代就此开始,而天下也就越发大乱,乱到无以复加…… —————————— (《金戈丽人行》前传《天命之魁》第一本《浑身是吉》至此告一段落,接着请看《天命之魁》第二本《敬之则吉》~) 《天命之魁》2《敬之则吉》简介: 太后驾崩;皇帝亲政,第一件事就是和骠骑大将军夫人亲热;朝廷会否翻腾?主角吉某还只是小土豪,面临妖道与山贼四面围攻,如何支撑?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一章 农历隆冬十二月,鲁南山丘地带。虽然今冬是个暖冬,却也不免寒风萧瑟,木秃草枯。 这个时候可不是适合游玩的时候,但是在沂州平邑县南部一个叫做南武庄的地方,仍然有三个人兴高采烈从庄里出来,快活同行。 往年这个时候还能看雪景,今年因为暖冬的缘故,连雪都没有,纯粹一片荒凉的山丘,枯干的草木,有什么风景可看的? 三个人并不介意风景好不好,自得其乐,时而拉拉小手,时而望望白云,时而拍拍树木,时而踢踢草墩,高兴极了,又开怀唱歌。 其中一个大姑娘名叫楚春莺的,曾经做过山贼,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大王”,虽然不读书,连字都识得不多,却有着过人的天资,兴之所至便拿一段曾听过的戏文曲调,作成一首短歌,信口唱道—— “楚某生来意气高,天地不怕乐逍遥。 生当尽欢死当睡,不枉人世走一遭!” 旁边一个小姑娘名叫绿袖的,身体还没发育,身高只到大姑娘的腋下,却也人小鬼大,连忙转动眼珠寻思歌词,想了不一会儿,也作了一首,不甘示弱唱道—— “绿某生来才气高,怎奈出身是小婊。 他年我若得富贵,遂行大志做老鸨!” 还有一个人呵呵而笑,声音难辨男女,容貌像极品美女一般精致美丽,身体却是男人的身体。三个人全都男装打扮,因为这是为了公事出来,要去打探敌方老巢呢!两个大小姑娘皆打扮得似模似样,就像野小子一般;反而是他这个原本身为男人的,怎么打扮还是显得秀气,反而是三个人里面最没男子气的一个。 小姑娘绿袖招呼道:“卿哥哥你也来?”大姑娘楚春莺也道:“卿妹子你唱戏的出身,才能比我们应该只高不低呀!” 名叫优卿的男人摇头笑道:“人家要唱一首不难,但没有你们疯癫,还是免了。” “疯癫好呀!”绿袖竖起食指笑道:“人生难得几回疯?一起疯嘛!” “对对对。”楚春莺附和道:“横竖咱们刚出庄子,敌人包管看不见、听不见。”说着一时兴起,抬脚朝着绿袖的屁股一踢。 “哎呀!”绿袖吃痛,向前一跳,回头抗议道:“你无故踢我做甚?” 楚春莺笑道:“就是无故呀,看你得意的模样,就想踢一脚而已。” 绿袖叫道:“要踢你踢我姐呀!她才是小贱骨头,喜欢给人踢的!在下小贼骨头,说好的只是陪你去做贼,不是给你欺负取乐的!” 优卿道:“对了,春鸦姐姐你莫没来由欺负人。小绿怪可怜见的。这一趟你怎么不带小红来?你要踢她几下她都乐意,你俩就相得益彰了。” 楚春莺道:“小贱骨头不行呀,没有小贼骨头这么机灵。深入敌巢打探这事性命有关……” 优卿打断,纠正道:“性命攸关。” 楚春莺道:“唔唔。总之是不适合带小红,只适合带小绿。” 说着,三个人已经来到南武庄东北面的温凉河边。 这一次出发打探,自然又是最有主见的“女大王”楚春莺领头。之所以要带“卿妹子”优卿,是因为他最擅长易容术,有助于化妆潜入。之所以要带“小贼骨头”绿袖,是因为带个小孩子更不容易惹对方生疑。 为何不带“小贱骨头”红袖?只因红袖不如绿袖那么机敏。以往二袖曾尾随知府夫人蔡德音,偷看夫人与小厮偷情,结果总是因为红袖藏身不密而败露,屡屡给蔡德音发现然后严厉拷打。喜欢被打的红袖倒是爽了,但是绿袖可就被害苦了。要不是她俩自小一起生长在京城有名的大行院“樱梨院”中,十分要好,否则早就翻脸了吧。 这次去打探的事情非同小可,当真性命攸关,可不能让红袖去,楚春莺就只带了绿袖。红袖只够贱而不够贼,绿袖只够贼而不够贱,要用人的话可必须明察啊! 来到温凉河边,庄里的一群顽皮孩子正在这边玩耍。他们见了楚春莺就喊:“二奶奶!”——庄里人都这么喊。只因南武庄的庄主山士武,人称“山大老爷”,还没有正妻,“大奶奶”的位置就空缺着,楚姑娘是山大老爷的二房,大伙就喊“二奶奶”。 优卿是山大老爷的结拜兄弟,排行第四,孩子们也向他招呼:“四老爷!” 至于绿袖,没人跟她打招呼。就像老爷夫人带着丫鬟出外,人们都是向老爷夫人问好,没有向丫鬟问好的道理。 绿袖在家受欺负,在外就欺负庄里的孩子出气。男孩子怕她,女孩子更怕她,因为她动辄就要问女孩子:“想赚钱么?将来我有钱了必遂行大志,开个大院子做老鸨!你可以及早跟我,将来必优先安排你赚钱!”——如此遂行大志,平常人谁敢跟呀?只有一个傻小妞,因为喜欢绿袖豪爽的样子,莫名其妙就崇拜她,答应要跟她。这个傻小妞是否命运堪忧? 孩子们向二奶奶和四老爷问了好,忽略绿袖,接着向楚春莺问道:“二奶奶去哪儿?” 楚春莺道:“我去九曜宫。” 孩子们欢喜叫道:“二奶奶带我们去!” 原来九曜宫是个古代名胜,是这方圆几十里内最大的遗迹。南武庄的野孩子从前都爱跑去玩,但自从赤髯仙带领徒众占据了九曜宫,莫说再想进去,就是去到那附近都会被其徒众驱赶,孩子们就去不得了。这会儿听说二奶奶要去,孩子们都想跟去,都知道二奶奶本事大,有她带领就不怕。 楚春莺却不答应,吩咐道:“你们就在这儿玩!莫想跟我们去。我们可不是去玩的,我们是去打探。打探懂不懂?就是去摸清赤髯老怪的底细!” 孩子们嘻嘻笑道:“那我们也跟二奶奶去!”“我们也要摸清赤髯老怪的底细!” “滚!”楚春莺喝道:“大人正经事,小孩子莫想掺和!”便把孩子们赶开,找住在河边的老渔夫借了只独木舟,与优卿、绿袖划船过河。 温凉河之得名,据说是因为两岸河水一边温一边凉,到了冬天总是北岸结冰而南岸不结冰。这个说法是否是真,楚春莺、优卿、绿袖因为都是外来人,还没有机会亲眼证实。如今只因暖冬缘故,两岸都不结冰。 楚春莺、优卿、绿袖三个人划船过河。由于从来没练过划船,配合不对,身子都倾向一边,险些在河心翻了船。好在毕竟没翻。三个人有惊无险到达对岸,把独木舟拴好。 楚春莺敲打绿袖头顶:“坐船不许摇来摆去,你难道不知!”绿袖不服,捂头道:“在下从未坐过这种船嘛,你自己不也摇来摆去?”楚春莺瞪眼道:“那是我看你俩摇摆,生怕都摆向一边,因此我才摆向另一边啊!谁知你俩又跟着我摆!唉!” 绿袖又道:“那怎么不打卿哥哥,专打在下?”楚春莺再往绿袖脸上扭了一把:“因为待会儿得他帮我们改扮面容,算是将功赎过;你没什么好赎的,就现结了!”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二章 于是优卿帮楚春莺和绿袖改扮面容,自己也再改扮一番,把眉目如同女人一般的秀气尽量遮掩了。 楚春莺笑道:“咱们如今都像是男人家了!”绿袖道:“卿哥哥本来就是男人家好不好?”楚春莺又道:“有个成语叫做虚、虚……虚假凤凰,咱们如今就差不多了。”绿袖纠正道:“那成语叫做‘假凤虚凰’,而且指的也不是女人假扮男人的意思啊!”楚春莺瞪眼道:“你个小反叛!老要跟老娘顶嘴,屁股又痒了是吧?”绿袖可不想被揍了,没奈何,紧抿双唇闭了嘴。 改扮好后,两大一小共三个“男人家”,向着东北面的猫山、鼠山一带走去。然后从鼠山南麓绕到北麓,大约在午时、未时之交,来到九曜宫的山门前。 看守山门的是两个道士打扮的人,见到三个来客,劈头便问:“做甚么的?!” 三个人里面只有楚春莺会学男声,学得惟妙惟肖。优卿虽是男子,但一贯说话娘娘腔,要学纯正的男声反而不会。当下楚春莺挺身而出,用预先编好的话来回答:“这不是九曜宫么?小可与兄弟来替母亲上香还愿的。” 说着,楚春莺一指绿袖:“这是我们的僮儿。”绿袖将手里捧着的一把线香举起来,做个礼拜模样。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皆有疑惑之色。一个问道:“你们母亲何时来许愿的?” 楚春莺道:“好几年前了。” 那道士道:“好几年前?老仙来此之前,这破宫早已荒了,还能许愿?” 楚春莺道:“荒虽然荒,神像还未朽坏,怎么就不能许愿了?两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上去烧个香还个愿便走。” 那道士又与同伴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施主有所不知,如今这九曜宫乃是老仙清修之所,闲人免入。你要烧香还愿,在这山门前烧了便可。除非你有心要跟老仙学道,方可引你上去。”另一个道士附和:“无量佛!施主请吧!” 楚春莺心想:“这两个道士是假的!正经的道士哪是叫人‘施主’的,也不念什么‘无量佛’。这都是外行啊,说什么跟老仙学道,却连道家的常理都没学会,可见赤髯仙是个邪门外道无疑。” 不但楚春莺察觉是假道士,绿袖也发现有异,把楚春莺和优卿往后拉,悄声道:“你们可发觉了么?他们身上都有脂粉味儿呢!” 优卿道:“脂粉味儿有何奇怪?我也有啊。”楚春莺道:“你有脂粉味儿不奇怪,你是戏子!他们可是道人,怎么会有脂粉味?”点点绿袖鼻子:“你这小贼骨头,比狗还灵!”绿袖嘻嘻一笑,颇有几分得意。 楚春莺遂将计就计,再上前要求放行。两个道士坚拒不肯。楚春莺佯装着恼,将腰间裹着的布幅抽出来,现出原本纤细的女子腰身;又掏出一片湿巾,把自己画粗了的眉毛与画大了的嘴擦干净,扫落涂在脸上的黄粉,顿时现出美女本色。优卿、绿袖也同样除去改扮。 两个道士一看三个来客原来全是美女,目瞪口呆。楚春莺指着两个道士叫道:“罢了!你两个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小姐们原想扮成男子,蒙混上山看风景。你们必是识破我们了,小姐们认栽!”转身要引优卿和绿袖离去。 两个道士面面相觑,一个反应快的忙追下来,笑道:“啊哈!女施主,这是你们的不对了,何必动火?你们倘若诚心进香,我们何必拦着?只因你们有诈,我们自不肯依。罢了,你们若诚心诚意,我们自可带你们上去。” 楚春莺使个眼色。优卿会意,对两个道士嗔道:“小姐们可是都尉家的千金,你们敢不让我们上去?我们叫爹爹带兵来,将你们这里烧成白地!” 两个道士见优卿神态娇俏,喜得神魂颠倒,心想果然只有武官家的小姐,才会这么胆大闯到这里来。两人赶忙一个飞报老仙、一个赔礼献殷勤,领着楚春莺、优卿和绿袖上山。 赤髯仙闻报,将信将疑,亲自出迎。一见之下,登时也被优卿与楚春莺的美貌迷得馋涎欲滴,恨不得将这两个俏女郎揽到清修之所,好好进行一番快活的修行……但恐她们真是都尉家的小姐,那倒不好得罪!一时迟疑不决,遂一边打着鬼主意,一边引领客人去看风景。 九曜宫由一连串的九个宫组成,依次是:太阳宫、太阴宫、金曜宫、木曜宫、水曜宫、火曜宫、土曜宫、计都宫、罗睺宫,规模颇为宏大,只是年久失修,多有残垣断壁。 残垣断壁也不是没有可观,自有一股沧桑景象,令人心生感慨,可以想见当年鼎盛气象。 赤髯仙只带客人在前两个宫转悠,金曜宫之后便以种种理由推托,不给进去。 楚春莺心知肚明,那里面定然有鬼!就说要留宿两日,好好看看风景。 赤髯仙一听,正中下怀,欣然答允。 是夜,赤髯仙召集四名心腹徒弟——太虚、真虚、清虚、静虚,密议如何处置今日送上门的两个俏女郎与一个小丫头。 就连老道士都是假冒的,教出来的大道士还能是什么正货?大徒弟太虚便道:“老仙何必多虑?纵然是千金小姐,也只管收纳下来,外面人哪里知道了?”二徒弟真虚阴笑道:“甚么都尉家的小姐,便是道台家的小姐也不怕!如此佳人,决计不可错过,如若死活不从,关在计都宫里便是。”三徒弟清虚嘿嘿笑道:“恭喜老仙,艳福不浅!”四徒弟静虚乐道:“老仙阴阳之术炉火纯青,兴许佳人领受一番,便欢喜得了不得,从此百依百顺了哩!” 外道们正在奸笑,殊不知楚春莺早已潜入,伏身在梁上听他们这一番议论,暗自冷笑。 赤髯仙又问:“都尉家的小姐,只怕会些武艺,须得怎么捉拿?” 太虚道:“老仙所虑极是,尤其那为首的姑娘,看那身段皮肉,武艺只怕不低!” 梁上的楚春莺心想:“姑娘武艺自然不低,你们倒是要怎么捉拿?” 赤髯仙点头道:“咱们自己人没有武艺好的,倘若令杂役们围起来强行捉拿,只怕伤了小妞儿。” 真虚笑道:“这有何难?还是跟着先前那个小妞儿一般,任凭其武艺高,闷香一点当即迷倒!最不费事!” 梁上的楚春莺心想:“先前的小妞儿?这帮贼道看样子挺能害人啊!倒也不可太小看了。”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三章 赤髯仙的“太真清静”四个徒弟之中,真虚是最有鬼点子的。另三个太虚、清虚、静虚听了要再用闷香捉姑娘的鬼点子,都附和道:“还是这个法子好!” 太虚要向师父献殷勤,拍胸膛道:“这事就交给徒儿去办!” 赤髯仙点头道:“上回真虚用的闷香还有剩,你去药房里取来,依样画葫芦使用。” 真虚对太虚道:“师兄你会用吗?不如还是小弟来。” 太虚瞠目道:“怎么不会?容易得很!”对赤髯仙道:“老仙今夜只管好生养精蓄锐,明日一早起来驾临练功榻,便有醉芙蓉般的俏佳人等着陪练了!” 师徒几个嘿嘿嘿、呵呵呵、喈喈喈一通奸笑,乐不可支。 梁上的楚春莺暗笑:“这帮家伙……大男人捉小妞儿还要用闷香,好生下作!老娘行走江湖,什么东西没见过?闷香能对老娘有用?那个想捉老娘的,老娘还有更好的东西,待会儿叫他见识!” 赤髯仙与“太真清静”四个徒弟议罢散去。 太虚去药房里取了闷香,等到夜深之后,估量着三个小妞都睡熟了,要来下手。 怎知被楚春莺暗中跟着。太虚懵然不觉,带着奸笑贼忒兮兮走路,被楚春莺一个箭步自后蹿上,用一种即刻起效的迷药捂在其口鼻上!太虚作声不得,登时昏倒。 楚春莺将太虚拖到僻处,取其衣带,绑牢其手足,又将其绑了嘴巴,拿匕首架在其颈上,再弄醒。 太虚一醒来,只见悄佳人近在咫尺,月光映出其清秀可人的面庞,正向自己微笑呢。太虚先是一喜,不由得跟着她微笑起来,猛然才发觉不对——自己四肢被绑,动弹不得,嘴也被绑,作声不得,还有利刃加颈! 当下太虚惊得魂飞魄散,笑脸变成煞白的苦脸。楚春莺低声喝道:“你莫叫喊!一喊,姑娘便割断你的咽喉!”说罢用冰凉的匕首横着在其颈上磨蹭了几下,这才解开绑嘴。 太虚冷汗淋漓,不敢发声叫喊。 楚春莺审问起来:“早前在议事堂里商议要捉姑娘的,都是哪些孽障?” 太虚结结巴巴道:“是、是、是……老、老仙……” 楚春莺眼睛一瞪:“老仙?凭他也配称老仙?” 太虚忙改口道:“老、老鬼!老鬼与真、真虚师弟、清虚师弟、静虚师弟。” 楚春莺道:“你呢?” 太虚发着抖道:“我、我道号叫做太虚。” 楚春莺听了哼道:“太真清静,那不是道家很高的境界?就凭你们这等货色,也配起名号叫做太虚、真虚、清虚、静虚?” 太虚战战兢兢道:“都、都是老鬼狂妄,给、给我等取、取这些名号。” 楚春莺向太虚逼问赤髯仙的底细。太虚虽然是大徒弟,胆子却不大,利刃加颈之下,稍加逼问就供认不讳了。 原来赤髯仙有些旁门左道法门,修得胡子火红,直垂至膝,生就一副异貌,加上善会鼓吹,许多善男信女被其蛊惑,深信不疑。在邻近几个州县诳惑了不少信众,供奉颇丰。也有不少人想要跟他修行,赤髯仙卖弄身份,只收了四个徒弟、几十个徒孙,其余都当作杂役使唤,带到九曜宫来建立自己的地盘。 九曜宫的杂役如今有四百余人之多。那些人即使做杂役还死心塌地,相信老仙修行有成即将登仙,到时凡是服侍他的人都有跟着升天的福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太真清静”四大弟子是赤髯仙的心腹,臭味相投,为虎作伥。各自收有若干个徒弟,也就是赤髯仙的徒孙。 老仙教徒子徒孙们诱拐妇女,修炼所谓阴阳交合的法门。金曜宫后面的木曜宫就是安置拐来妇女的所在,火曜宫则是修炼场所。因此老仙不让外人进入金曜宫以内,怕被发现丑事。也有诱拐不成强行捉来的妇女,关在计都宫中。每得一个妇女,孝敬过了老仙,徒子徒孙便可分享。 楚春莺听得直冷笑。想了一想,继续逼问道:“你这家伙不够老实,还有事情不曾交代吧?比如先前南武庄的原庄主晁翻天一家,哪里去了?” 太虚又被匕首横在脖子上摩擦,禁不住直打冷颤,只好交代出赤髯仙诱引晁翻天入宫将其坑杀之事,说晁翻天的女眷如今关在最里面的罗睺宫中。 楚春莺听了点头,将太虚的嘴重新绑起来,笑道:“你总算交待明白了——那么也就没用了!”说罢一匕首戳在太虚脖子上。 杀了太虚之后,楚春莺叫上优卿、绿袖,一同潜行往里面摸去。 三个人从金曜宫摸到木曜宫,又摸到水曜宫、火曜宫,一座一座往里摸。 经过火曜宫时,只见大殿里面火光辉煌,映得窗子透亮。 楚春莺与绿袖要摸近去看。优卿嗔道:“有甚好看的?污糟死了!”楚春莺与绿袖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要去。两人撇下优卿,摸近大殿,一高一低,从一扇窗户的窗缝里窥看。 只见殿上一伙大大小小的所谓道士,正依照赤髯仙所教的邪法干那所谓修炼之事,膝上皆抱持妇女,身子皆赤身裸体。楚春莺虚啐了一口,扭头便要走。绿袖看得津津有味,扒着窗框还想看下去。楚春莺扯住绿袖后领,强行拖走,回到优卿藏身的所在。 优卿哼道:“看见啦?好玩么?” 楚春莺笑而不答。 绿袖眉飞色舞道:“自然好玩!顿时又激起在下雄心壮志!”说着一指周围:“就在这地方开个大院子!里头那些不害臊的女人,正好就做在下起家的行货!要地方有地方,要婊子有婊子,用不了多少本钱,便可遂行大志!” 楚春莺往绿袖头顶一敲:“遂行你个鬼大志!” 优卿笑道:“小绿毕竟还是嫩了,不识世务。开院子开在这山窝里,能有几个客人来?要开得去京里开呀!京里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云集,生意才好做不是?” 绿袖连连点头:“有道理!可是在京里开,需要很多本钱啊!” 优卿道:“何止本钱?人家跟你说,要想在京里做这行生意,必须有过硬的靠山。” 绿袖越发佩服道:“卿哥哥是内行啊,不如咱们合伙好不好?” 楚春莺用手捏住绿袖的小嘴:“莫兴头!快给老娘住嘴了,这会儿可不是商议怎么开院子的时候。” 三个人继续往里摸,经过土曜宫,摸到太虚所招供的用来关押所掳女人的计都宫。 朦胧中只见那宫门前吊着白花花一个物事。三个人摸近去一看,竟然是个活人。再摸到旁边看清楚了,原来是个大姑娘,被吊起来鞭打,打得衣裳破碎,过后仍吊在这冬夜的户外。 即便是个暖冬,毕竟是冬天啊,这样下去岂不是会冻死人?三个人赶紧商议,救还是不救?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四章 绿袖上前一摸那吊着的大姑娘的腿脚,低声叹道:“皮光肉滑啊,也是好行货啊,冻死了可惜啊,我们那儿老鸨再狠也不这样糟蹋人啊……” 楚春莺将绿袖往回一拖,狠狠敲其头顶,低声斥骂:“死小绿,这会儿还想着行货!” 优卿附和道:“就是说啊!这边掳来的女人,跟那边大殿里自愿同流合污的女人可不同,就算救出来也不可能给小绿做行货啊!” 楚春莺断然道:“不管哪边都不可能给小绿做行货!小贼骨头莫要再想开院子做老鸨的大志!只想咱们能不能救这大姑娘出去?” 优卿道:“谁来背她?人家可不成。” 楚春莺道:“我倒是能背,但咱们三个只有我一个能打,背了人就不能打了。” 优卿道:“何必打?咱们悄悄摸出去就行了。” 楚春莺道:“可是在赤髯老怪的议事堂上,挂着的,有两柄宝刀宝剑。我本来想探明了这九曜宫之后就去偷出来,叫他们没得用,咱们自己好用!” 绿袖听了忙拍起小胸脯自告奋勇道:“偷盗刀剑这等小事,何必女大王姐姐亲自去?不如交给在下吧!” 楚春莺道:“那么背人这等大事,就由我来做?” 优卿道:“当仁不让,舍你其谁?” 楚春莺想想没有别的办法,就把被吊着的大姑娘放下来,脱自己衣裳给她穿上,然后背起她,带着优卿、绿袖往外走。最里头的罗睺宫就不去看了,横竖也不关心晁翻天的家眷死活。这计都宫里隐隐传来夜啼之声,看来里头关的妇女不少,光凭着三个人是没法救的。只能先救外面这大姑娘,其余得回去叫山大老爷发兵来打赤髯老怪,攻下这九曜宫才能解救。 三个人退出到太阴宫,楚春莺在外等候,优卿和绿袖摸进议事堂,找到两柄宝刀宝剑,一人一柄扛了出来。 楚春莺嘉许道:“不愧是小贼骨头,卿妹子倒也挺会做贼!” 优卿嗔道:“什么话!人家哪里会做贼?” 楚春莺笑道:“咱们最早打交道不就是因为你要偷拿我金鸾钗?可见你也是有贼性子的,就莫谦虚了!” 绿袖喜道:“好呀,卿哥哥与在下大有志同道合之处,咱们今后多多亲近呀!” 然后三个人又摸到太阳宫外,整个九曜宫的大门边。 大门日夜有人值守,但因为从来没有人敢于这样摸进来捣乱,戒备不免松懈,值守的人都在打瞌睡。 楚春莺暂时放下那大姑娘,单人摸上前去,用缴获的闷香将几个值守大门的杂役闷倒再一一捅死。 本来只闷倒不捅死也是可以的,兴许他们并没有罪过呢?但楚春莺向来杀伐果断,才不想那么多,管他们有罪过没罪过,就算是没罪过,只因糊涂跟了老仙以至丧生,那也就是命了!毕竟双方为敌,杀了敌方的一个人,能用来打我方的人就少一个。 楚春莺杀了人打开大门,回头重新背上那大姑娘,带着优卿和绿袖一溜烟跑出宫外,遁入夜幕。 这就是这一夜九曜宫里发生的事情。九曜宫是从前朝代信奉道教的皇帝敕命建造,因此规模相当不小;但因为所处地方偏僻,到了后世就衰落下来,地方上无力修缮就将其放弃,到如今成了一座遗迹,被邪门外道占据。 就在这同一夜,千里之外的京城洛阳,全天下最豪华的宫殿——当今大齐皇朝的皇宫,所发生的事情才叫重大! 这一夜,是农历十二月初的隆冬之夜。 这一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既是甲子年,又有闰月,一年里共有十三个月,称为“甲子逢闰”,很是难得。要经过许多代人,才能遇到一次。 甲子年是干支纪年的伊始。十三在华夏传统中是个吉利的好数字,因为常以十二作为一轮,天有十二时辰,地有十二地支,人有十二生肖,那么十三就是新一轮的开始,适合除旧迎新。 道教是华夏本土宗教,深受华夏传统文化影响,因此至为尊崇十三这个数字——经典有“道家十三经”、养生有“道家十三法”、供奉的神地位最高的有“十三神仙”。各种概念最好能凑到十三去,比如“十三虚无”、“十三太保”、“十三府”,就连道教女神原有“十二老母”,后来也要追加一位凑成“十三老母”,就是为了更吉利。 无独有偶,十三在佛教中也是吉利数字。佛教也有“十三经”。当今天下最高的佛塔,就是位于汴州府开封县的开封铁塔,高达十三层。 甲子是干支伊始,十三是大吉数字,那么两者叠加,就更加适合除旧迎新。什么事情是为除旧迎新?莫过于改朝换代!因此这一年里,各处起义军纷纷举事,犹如风起云涌。 一句谶语传遍天下—— “土德已衰,木德当继;岁在甲子,异人兴起。” 谶语之意,说的是当今大齐皇朝气数将尽,差不多要改朝换代了;就在“甲子逢闰”这一年里,会有异人兴起而取得天下。 这谶语虽然被朝廷严禁传播,可是恰如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传得天下皆知了。江湖上,绿林中,各种能人猛士,怀着抱负或野心,都要趁这一年大干一场,应这谶语。 如今这一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想要得天下的豪杰们,还在抓紧举事。 都是些什么样的豪杰们?诸如张异人、李异人、刘异人,自号“异人”,想要应这谶语。又如陈木养、黄木生、吴木顺,自谓“木德”,想要应这谶语。近期更有一个反王叫做林木森的,涌现出来,浑身是木,谁与匹敌? 于是这一年天下大乱,朝廷官军四处镇压,疲于奔命。 到了这最后一个月,位于天下中心位置的京师洛阳,金碧辉煌的大内宫城之中,长年临朝听政的何太后,驾崩了。 早已成年但一直没有亲政的皇帝杨匡,从此真正执掌生杀予夺大权。 这一夜,皇宫中的停灵殿里,哀乐飘荡。诸多妃嫔宫人,还有公侯贵戚家的命妇,同为太后守灵。 专为太后丧事而入宫来的命妇之中,有一位十分令人瞩目的大美人。她低贱出身,却凭着绝世姿容,跻身高贵豪门,走到哪里都引来许多艳羡或妒忌的眼光。 这样一位大美人,明明跟着别的命妇们一同入宫,但这时却不在命妇之列,甚至一整夜没有来到太后灵前……这怎能不引起许多人关注?命妇们出外更衣之时,免不得都窃窃私语。 这位大美人,就是被誉为倾国佳人的段仙芹。其身份是骠骑大将军何信之妻、车骑大将军段仙芝之妹,也是当今皇后段仙蓉之妹。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五章 当今朝廷,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并列为最高品级的两位武官,官阶都是正一品,与最高品级的三位文官——太保、太师、太傅三公,名义地位相当,实际地位更有过之。 骠骑大将军何信,是何太后亲手养大的亲侄儿、自小与皇帝一同起居的大贵人,那是理所当然要身居高位。妇人家很多偏心于娘家亲人的,也算是人之常情。史上身居统治者的妇人家,颇有为了让娘家人掌权,而打压夫家人的。娘家人就是外戚,夫家人就是皇家子孙,为外戚而打压皇家子孙的女统治者并不在少数。甚至有正史记载的极端事例,女统治者为了为了保住自己家的权势而害死自己亲儿子!何太后也是这样一位身居统治者的妇人家,生前宠爱何信多过宠爱亲儿子杨匡。何信曾经与小皇帝杨匡争一件玩具,凭着力气比杨匡大,把杨匡打倒夺之。杨匡哭了半天,何太后得知也不管,杨匡只得忍气吞声。何信连皇帝都不让,更别说让别人,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之后,整个朝廷都得让着他。朝廷百官见到何信都得先行礼,而何信一般不回礼,除非是他特别喜欢的几个年轻哥儿。老的大臣,何信一概不尊重,老臣们也只得忍气吞声。 车骑大将军段仙芝,却是出身寒微。段仙芝有两个妹子段仙蓉、段仙芹,兄妹三个皆容貌出众。尤其小妹段仙芹,正是传说中“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那种倾国倾城佳人。段仙芝的飞黄腾达,正是从小妹段仙芹给何信看上开始。通过把小妹段仙芹送给何信做妾,寒微的段仙芝得以攀上了高枝,然后通过何信又得以见到何太后,继而获得何太后宠信。在何太后作主之下,段仙芝将大妹段仙蓉送入宫中,成为皇帝的妃子。其后又在何太后恩宠之下,两个妹子都得以扶正,小妹段仙芹做了骠骑大将军夫人,大妹段仙蓉更是做了皇后。段仙芝自己也做了车骑大将军,成为与骠骑大将军何信并列的当朝第一外戚。 这一夜,身为皇后的段仙蓉,引领着妃嫔、命妇们齐刷刷列队坐在停灵殿里,为太后守灵。身为骠骑大将军夫人的段仙芹,却是在皇后的宫中,皇后的床上,玉体横陈,接受着皇帝的宠爱…… 好个皇帝!亲政之后急着要干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为太后发丧,更不是要管什么朝政,而是要占有他青睐已久的绝世佳人。 身为皇帝,从此没有了太后管制,要干什么都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能够阻止,总有人迎合促成。 皇帝要干的事情,车骑大将军段仙芝与皇后段仙蓉心领神会,将妹子送上了御床。 就连骠骑大将军何信,其实心知肚明,但是两眼一闭装作不知,任由妻子躺上了御床。 服丧期间男女上床,礼之大忌。 妻子在别的男人面前玉体横陈,丈夫之耻。 然而都算得了什么? 只有富贵这一件事情至关重要。为了保住富贵,别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今夜之后,皇帝亲政开始。骠骑大将军依然是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依然是车骑大将军,地位不会动摇,富贵不会失去,这就够了。 皇后也依然是皇后,地位可望保住。只因当初立段仙蓉为皇后,是何太后的旨意,并非皇帝杨匡自己之意;皇帝杨匡亲政之后,会否改立当前最受宠的王贵妃为皇后?或者别的后宫妃嫔,会否趁机上位?这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但有了这一手,让妹子来帮忙固宠,想必就可以转危为安!王贵妃再美,没有妹子美。妹子更有歌舞乐艺,王贵妃如何能及?何况妹子还是他人之妻,皇帝轻易得不到的,越得不到就越想要!那是比王贵妃强百倍的吸引力。王贵妃那贱人做梦想要上位,想得美! 今夜之后,皇朝的实际统治者由太后变成了皇帝。每一次统治者更替,免不得都会有一大批旧人失宠、新人上位。宫中的后妃嫔御、朝廷的公卿大臣,莫不如此。旧的权贵要保住地位,新的争夺者要奋力上位,这其中会有多少斗争?说不定还有极大的腥风血雨! 权贵们都在为此准备。尤其是手中握有实权的重臣。正一品的两位大将军与三公地位虽高,其实没有多少实权。当今最有实权的重臣却是以下诸人—— 太后最倚重的老臣,退隐后仍有很大势力,号为“山中宰相”的前任太保——成业。人称成山宰。 先帝与太后最宠信的太监,中常侍——花鹤卿。人称花常侍。 统领虎贲军,驻兵京师的执金吾——项忠。人称项执金。民间俗称项大虎。 统领龙武军,驻兵近畿的骁卫将军——郎继宗。人称郎骁卫。民间俗称郎大龙。 总揽西京长安军政大权的西京留守——臧天佐。人称臧留守。民间俗称臧大帅。 统领皇城东司,负责皇宫禁卫的东司指挥使——郎承业。人称郎指挥。 统领皇城西司,负责监察朝野的西司指挥使——童睿。人称童指挥。 还有四大国师——天极门御法师首座臧天佑、地极门御法师首座秦岳、天心门御法师首座祁三星、地肺门御法师首座温林甫。 此外还有童谣中所传的:“骠骑将军不会骑,车骑将军怯如鸡。要问武将哪个好,柱国高与安国李。”——柱国将军高鸿、安国将军李宕,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这时高鸿、李宕都因为领兵在外,忙着镇压义军,不能回京师。他们两家也没有想要卷入京师权贵们争权夺利之心,只想要为皇朝效忠,安定天下,是身为皇朝栋梁武将的本分。 这就是当今局势。赫赫帝都,杀机四伏。纷乱天下,群枭逐鹿。 这一夜,皇帝杨匡面对玉体横陈的倾国佳人,乐不可支,总算感受到自己身为皇帝的莫大好处。从此他得偿所愿,从此他要更加纵情享乐,很快他就自号“无忧天子”,投身到更加无忧无虑的享乐中去。 同一夜,在自古以来草莽英雄辈出的山东地方,青莱道沂州平邑县南部,位于丘陵地带的南武庄,一个新兴起的小土豪兼野法师——山士武,正在彻夜苦修其迄今还没能学会的第一个法术…… 这一年甲子年即将过去,接着的一年是乙丑年。周围的敌对势力很多,小土豪除了努力修法增进自身本领之外,还要想办法经营好自家势力,迎战来找麻烦之敌。却怎能想到,新的一年里,要找自己麻烦的最大对头,就是无忧天子…… 这一年对于山东地方,以及大齐皇朝治下的绝大多数地方,都算是个好年景,风调雨顺的。但在入冬之后显现反常——太温暖!莫说黄河以南的山东地方,就连黄河以北的河北地方,迄今都还没下一场雪,真是百年不遇的暖冬。 暖冬难道不好么?对于农民而言是不好的。农谚有云“瑞雪兆丰年”,就是说冬天里下大雪,意味着明年会有好收成。雪越大,过冬的虫子越多被冻死,次年虫害就小;而且开春之后越多积雪融化,土壤越不缺水,庄稼生长能有个良好开始,自然对收成有利。 由于山士武有兄弟擅长算卦,老早算出甲子年是丰年、乙丑年则是荒年,于是在夺下南武庄缴获原庄主晁翻天所积蓄的大笔钱财之后,便派人去附近各州县的市集收购粮食,囤粮备荒。目前已囤下了足够自家领地三个庄子吃上四五年的粮食。好汉本领越大,家业越大,所负的责任也越大;乱世里顾不得太多,至少要顾全自家,然后力所能及则保全更多的人吧!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六章 山士武其实是化名,真名叫做吉义,先是被沂州的地方官府悬赏通缉“妖人吉义”,然后又被一级行政区青莱道的官府、甚至被朝廷下令通缉捉拿,悬赏共达七千金之多,名闻天下。那自然要用化名来做庄主,不能用真名。 这一夜吉义如常刻苦修炼。身为已经闻名天下的野法师,实际上却还不会任何法术,实在汗颜,好歹要赶在甲子年结束之前学会一个吧?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尽管不会法术,好歹也对付掉了许多敌手。希望新的一年能练成更大的本领,可以对付新的敌手。 吉义有四个结拜兄弟,五个人结拜于聚龙山五龙岭,开辟了一个深山家园就叫五龙庄。五兄弟之中,大哥吉义是小猎户出身,擅长使三股叉;二哥郝半通是小算命出身,擅长的当然就是算卦;三哥山士贤是小隐士,擅长韬略,不过目前还没什么用武之地;四弟优卿原本是个小戏子,十分美貌,堪称绝世优伶,外表和心性都与女子一般,爱撒娇、擅魅惑,男女通杀,尤其杀男;五弟桂儿是勾栏院里的小龟奴出身,心灵手巧能做出各种东西,还发明了能够驾驭飞行的翔筝。五兄弟各有所长,义气相投。 五兄弟加上亲属女子楚春莺、山士惠、王舜英一同修法。楚春莺是吉义之妾;山士惠是山士贤之妹;王舜英是吉义青梅竹马,因为夫家陈家遭到贪官嫁祸而被抄斩,陈家忠仆保护已有身孕的她逃走,结果还是被捉拿,成了所谓“犯妇”,多亏吉义先后三次营救,终于成功救出。 于是五男三女共八人一同入了巨窦门。由于巨窦门存在“永书传承”的一套方法和规矩,一代门人最多只能九个人,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 吉义之所以能够起家、能够有机会修法,楚春莺至为重要。巨窦门之书就是楚春莺得来的。 楚春莺自小耍杂技的出身,身手敏捷,做过山贼大王的妹子,杀伐果断,手段很强。只因她最初看上了吉义,又被吉义两次相救,认准吉义是个“浑身是吉的傻瓜蛋”,就决定要跟着他。何况后来又听郝半通算出吉义是极其不凡的“吉人天相”,楚春莺更有兴趣要看吉义究竟能成什么事情。由于本性贪玩爱自由,以及某些原因,楚春莺不要做妻子,只要做小妾就好,张罗着要替吉义娶个更胜自己的正妻,然后自己可以不用管事,更加逍遥快活。 除了八个同门之外,还有先前在沂州知府夫人蔡德音那里收得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做“小贱骨头”红袖,一个叫做“小贼骨头”绿袖。二袖年纪虽小,可也算是奇葩人材了。 二袖也极想修法,但因巨窦门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不能接纳她俩一起入门,一时犯难。好在有缘得到两位客人蕙草、兰苕相赠一本《白莲正法》,得以修白莲门的法。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吉义一伙全是奇人,个个都有其特别之处。要说谁最不特别?只怕要数吉义本人,身为领头大哥,倒不显得奇特。 前来做客的蕙兰姐妹,是白莲门江右义军首领玉观音的亲传弟子,既是师姐妹,又是养姐妹,与玉观音的独女小玉观音一同长大。此来是奉玉观音之命,要考察吉义是否适合做女婿。 只因先前蕙兰姐妹随同少主小玉观音,曾在徂徕山被官军穷追不舍,得吉义一行人相救脱险。玉观音听了她们禀告,遂对吉义留上了心,其后又多闻江湖传扬“妖人吉义”事迹,朝廷悬赏甚多,一定是个不凡的人,或许可以作为女婿人选,遂派蕙草、兰苕再来查实吉义的为人与本领。 由于蕙草、兰苕要与少主小玉观音同嫁,相当于娶一送二。但愿一生相伴的好姐妹,一人作为正妻出嫁,其余作为媵妾陪嫁,这种同嫁之法,古来有之。儒家最重要的经典《四书五经》之中,《礼经·士昏礼》一篇记载:“古者嫁女,必娣侄从之,谓之媵。”就是说,古时候的大户人家,嫁女之时必须以所嫁之女的小妹或者大侄女等族亲女子陪嫁,叫做媵妾。 蕙草泼辣大胆、兰苕文静内敛,性情各异而互补。她俩都有着极为美丽的容貌,而且深得玉观音的真传,年纪轻轻便修得法力高强。 由于修法兼有养颜、美颜、驻颜之功效,女子又更在乎容颜,因此修为深厚的女法师之中不乏美女。各门各派的精英女弟子之中,美女比比皆是。 小玉观音本名叫做姚水莲,得名于诗句“姑山半峰雪,姚水一枝莲。”她身兼玉观音亲女、江右义军少主、白莲门新一代精英弟子佼佼者的身份,被江湖上盛传为当今的“绿林第一美人”。吉义、楚春莺等人虽未能见其真容,但见其侍女蕙草、兰苕都这样美丽,想必传言不虚。 如此娶一送二的好事,楚春莺赶忙动脑筋想要糊弄蕙草、兰苕,帮吉义把生米煮成熟饭。但吉义却向蕙草、兰苕坦露实情,说明自己其实是名不符实,满天下传闻“妖人吉义”有多厉害,其实都是民间瞎传,有一分就说成十分,极其夸大了。 蕙草、兰苕听了,又惊奇又好笑,才知道吉义身为巨窦门大师兄,竟然连一个法术也不会!亏江湖上还盛传他是极厉害的野法师,连杀多名御法师呢! 即便如此,蕙草、兰苕商量之后觉得:一个人能否成大器,不能光看眼前本领,更要看其内在潜质。于是她们仍然决定要留下来过一阵子,观摩吉义及其同门如何行事,再回去向玉观音禀报。 双方约好,吉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蕙兰姐妹只看不出手。如果吉义遇到困难招架不住,实在需要蕙兰姐妹出手帮忙,则她俩可以出手——但那样子考验就失败了,就莫想要娶一送二了。她俩就算是替少主报答过了吉义救命之恩。 楚春莺虽然出身微贱,连字都不识,但却极为聪明,常替吉义拿主意,这次的约定也是由楚春莺与蕙草达成。约好之后,楚春莺又大花心思琢磨着怎样壮大势力,或者去除妖打怪,给蕙兰姐妹看看,我方虽然实力还不太强,但也很能做成事情。 要壮大势力的话,近在九曜宫的赤髯仙一伙,与我方只隔着一条温凉河,应该是优先要打的目标。何况他们是歪门邪道,也正在招揽人众、扩充势力。我方与南武庄原庄主晁翻天几番激战,他们却坐享其成,杀掉了逃亡到那边的晁翻天,得了其宝物,难道不会还想要得其地盘?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七章 南武庄原庄主晁翻天,法武双修,武力既强,法力也不错,又有宝甲狻猊皮甲、宝刀雷音刀、宝马红翻天。强人加上宝物,如虎添翼,称霸一方,先后霸占了十几个美女做老婆,生下二十多个子女。 虽然晁翻天很强,但一味强横,不得人心,没有朋友,就被吉义打败。 晁翻天战败之后,带着家眷和财宝逃出南武庄,涉过东北面的温凉河,途经两座山叫做猫山和鼠山之间,结果被占据了鼠山北麓九曜宫的赤髯仙诱杀。 赤髯仙令徒众把晁翻天的儿子无论大小全部杀掉,将其老婆、女儿关在宫里以供修法。 要拿女人来修法,这赤髯仙自然不是什么名门正道。但偏偏歪门邪道容易蛊惑人心,邻近财主们纷纷前来求药求道,村民们也纷纷前来参拜。还有不少人甘当杂役侍奉老仙,只因听信其邪说,为了在其登天之时能被带着一起鸡犬升天,去到没有痛苦烦恼的极乐天界。 如此这般,赤髯仙的势力快速膨胀。不管他们来不来侵犯南武庄,杀伐果断的“女大王”楚春莺拿了主意——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楚春莺遂与优卿、绿袖夜探九曜宫,大闹一场,不仅探明了九曜宫里里外外的情况,还顺便杀死了赤髯仙的大徒弟太虚,叫那老怪少了一个帮手,“太真清静”只剩“真清静”。又趁便偷得两柄宝刀宝剑。宝刀就是原属晁翻天的雷音刀,曾经打得吉义三股叉失手落地,是一件厉害的法宝武器。宝剑不曾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名头、有什么用?但见青锋森森、寒光闪闪,必不是一件俗物。 另外还救了一位大姑娘,回来给她暖身治疗,救醒之后,问得她名叫孟二妮。其父兄干的是运镖的营生,途经附近一座叫做黑山的山下,被山上一个叫做秦大王的山贼头子率众抢掠,将其父兄杀死! 孟二妮会武艺也有胆量,到山下收殓了父兄的遗体,想要报仇,但想秦大王有很多喽啰,自己一人势单力薄,怎么打得过?听说不远处有位赤髯老仙是得道高人,就去寻求帮助。 怎知赤髯仙其实是邪门外道,不但不帮,还花言巧语哄骗孟二妮住下,使徒弟真虚用闷香将她迷昏了抓起来,逼迫她陪老仙做所谓的修炼。 孟二妮坚拒不从,拼命反抗,奋力想要挣断绳索,还一脚将真虚踢得半天爬不起来。太虚、清虚、静虚三个一拥而上也打不过她,被她头撞脚踢,打得三个满地乱滚。赤髯仙赶忙呼叫众多杂役来帮忙,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孟二妮制住,关进计都宫。 孟二妮仍不屈不挠,还想叫别的女人跟她一起反抗,结果被赤髯仙拿来杀鸡儆猴,令徒众将其吊打给别的女人看样,并且冻上一夜,看看屈服不屈服? 多亏了楚春莺等人营救,孟二妮得救之后十分感激,情愿要帮山大老爷打九曜宫,并请求打下九曜宫之后再去剿灭秦大王,给她父兄报仇。 吉义之前已听闻过周遭有好几处山贼,当下再派人仔细查探,详实了解一番。 这一带有“四色山”,其中黑山、黄山在东,青山、红山在西,离南武庄近则二三十里、远则五六十里。 老早曾有民间传说,能够一统四色山者便可成大器。于是曾经有一个厉害的山大王,果真将四色山全都霸占,建了四座山寨,统括了方圆百里的地盘,但结果呢,并没有成什么大器,反而因为势力太大,惹来官军将其剿灭,落得个押赴市曹凌迟处死示众的下场。 那四座寨子由于是大石头堆砌的,很是坚固,烧也烧不坏,荒了好些年,如今又被新出的山贼重新占据做巢穴,不足为奇。当今乱世越来越乱,官军剿义军都来不及,顾不得剿山贼了。 如今占据四座寨子的四路山贼首领分别是——黑山寨秦大王,劫匪出身;黄山寨巫叔卓,野法师出身;青山寨李大王,不第秀才出身;红山寨“饮血双豪”,也是劫匪出身。 除了这四路山贼之外,在南武庄南面约五十里之处,有一座泉崮山,也被一路山贼占据。 当今山贼多如牛毛,零散的不算,大股的总共就这五路山贼在这一带盘踞着。 吉义化名山士武在这建立地盘,本来只想安静地做个小土豪,不太想跟山贼起冲突。但是山贼可不给你安静,你不犯他,他要犯你。吉义出外营救王舜英期间,好几次有小股山贼入侵,有的给庄丁团赶退,有的抢劫成功跑了。要想山贼不来犯,就得把山贼打怕,让他们不敢再来。最好能把他们消灭,村庄才安全。而且现在有蕙兰姐妹来观摩,打山贼也能显现自己的能耐不是?吉义就答应了孟二妮,可以帮她报仇。 这时候王舜英的仆人陈福经过养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多亏蕙兰姐妹给的丹药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吉义看重陈福是个忠义之士,而且武艺不错,提拔他做了起家之处的春霖庄庄丁团团长。 兵书有云:“有兵不练,与无兵同;练之不实,与不练同。”为了让庄丁团实实在在操练起来,吉义让桂儿、冉三郎、陈福分别率领南武庄、虎窝庄、春霖庄三个庄丁团,集结到孝子山下,操练如何结队作战。 庄丁团刚建立没多久,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不懂得如何集体作战。如果是平地上作战还罢了,无非跟在庄主大老爷后面摇旗呐喊,胜了就上前掩杀逃敌,败了就拔腿逃命。但如果在地形复杂的山地、林地里作战,可就没那么简单,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打,一打起来只怕立时乱套! 于是三个庄丁团集结到孝子山东麓进行操练,分成两方,一方是南武庄庄丁团,另一方是春霖庄与虎窝庄庄丁团。先由前者守山,后者攻山,操练半天;然后攻守调换过来,再操练半天。 庄丁们从未经过这样的实地野战操练,都十分兴奋,干劲很足。吉义旁观两边厮杀,指点攻守双方分别应该怎样行动,实践兵书上的道理。 正练得不亦乐乎,但敌人可不会等你练好了兵再来打你。这一天将近中午时分,一群孩子飞也似地跑来报告:“仙众来了!”“九曜宫的赤髯老怪发兵打来了!” 原来那天楚春莺、优卿、绿袖三个去探九曜宫,赤髯仙白白高兴一场,以为能得到两大一小三个美女。结果美女没得到,反被大闹一场。赤髯仙次日天明才得知,所谓都尉家大小姐跑了,还干下了杀人、救人、偷刀剑等事,不由得气冲脑门,怒不可遏:“哪里来的野姑娘,敢来我宫里撒野!” 老仙既怒,徒子徒孙们便去追查。真虚最有头脑,派了几个做事精细的杂役去四处打探,许诺干得好就收他们为徒。 那几个杂役为了能做老仙的徒孙,很是卖力。他们扮成卖柴的樵夫、走乡串村的货郎,跑到附近村庄打探,得知新兴的南武庄庄主山士武,人称山大老爷,有个爱妾,人称二奶奶,庄里人对那二奶奶的描述正符合带头来宫里撒野杀人的那个美女。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八章 去打探的杂役回报真虚。真虚禀报赤髯仙,必是那山大老爷要与老仙作对。 赤髯仙道:“他为何要与我作对?” 真虚道:“晁翻天是他打跑的,跑到这来却被老仙所杀,收其财宝女人;他一场辛苦却没能得到晁翻天的财宝女人,自然免不得忌恨老仙,想法子要夺取老仙的财宝女人。” 赤髯仙听了大怒:“我还没想夺取他的财宝女人,他倒想夺取我的财宝女人!”下令点起人众,亲自出马前往攻打南武庄。 老仙亲自出马,排场不小!九曜宫人众出动三百余人,排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赤髯仙位于队伍中央,真虚、清虚、静虚三个徒弟走在老仙法驾之前,四个杂役充当轿夫用一乘大轿椅抬着老仙,数十个徒孙前呼后拥——其中一个牵着老仙的坐骑,一个执着老仙的拂尘,两个捧香炉,两个捧丹盘,两个捧果盘,其余负手相随,皆身披长袍、背负长剑。还有一帮杂役,四个敲锣,四个击鼓,八个吹号,八个举旗幡,十六个手执棍棒,赛过官老爷喝道开路的排场。 这些还只是队伍中间的人众。队伍前后各有杂役一百多人,皆身穿短衣、手持板斧。 这么一个大阵仗,从猫山、鼠山之间的山谷中涌出,直奔西南面南武庄的方向杀来。 南武庄的庄丁团操练去了,庄里的孩子们冬天闲得没事干,帮大人放哨。有孩子甚至跑到猫山上,抵近侦察,发现鼠山那边大批仙众从九曜宫里开出,只看见前队全拿着板斧,顾不得看更多,赶紧奔回来告诉同伴,然后分头报告大人。孩子们一边奔跑一边放声喊叫:“不好啦!仙众板斧大军杀来啦!”大人们听见了慌忙回庄。 吉义得知,急忙带领人马迎战。三个庄丁团各有一部分留守本庄,集结到孝子山下操练的共有三百多人,都跟着山大老爷跑去迎敌。楚春莺、优卿、桂儿得知也赶来参战。没有战斗力的红袖、绿袖,以及说好只看不出手的蕙草、兰苕都来观摩。连带吉义家养的妖娥子也来了,本来她身为习惯夜间活动的小妖精,白日里正在睡觉,听到满庄喧哗给吵醒了。 仙众虽然早出发,但因赤髯仙的排场大,走得慢。庄丁团虽然后出发,但为了保卫家园,跑得快。双方人马在温凉河边相遇,人数差不多旗鼓相当。 我方见敌方吹吹打打活像做法事的样子,吉义道:“那老仙好大架子。”楚春莺道:“架子有甚用?能过河不?”桂儿道:“那厮们既没有船只,也没带架桥的物事,不知要怎样过河?”优卿道:“敢莫游过来?”桂儿道:“游过来可不冷死?”优卿道:“兴许那老仙有仙法,冷不死!”楚春莺哈哈笑道:“有甚仙法?想捉女人还要用闷香的下流皮子,能有多大本领?”吉义道:“虽如此,可也不能太过轻敌……” 这边正说着,那边“真清静”三个徒弟以及数十个徒孙,已经一同摆好了姿势做好了施法准备。 赤髯仙一声令下:“过河!” 徒子徒孙一齐发功,每人双手前皆发出两道白气,直扑河面。 不一会儿,河面上覆盖了一层白冰,温凉河变成了冰冻河!紧接着,作为前队的百多个杂役挥舞板斧,当即踏冰过河! 我方老爷奶奶们都没想到敌方居然这样子就能过河,别的人更想不到,当下免不得吃惊不小。楚春莺道:“赤髯老怪手下,还会这一手!”吉义道:“我说不能太轻敌么!”一看众同门刚才都在说话,没人有准备,说不得,吉义便把三股叉一挥,叫道:“我上去顶,你们快快准备!” 当下吉义大踏步向前。陈福、冉三郎忙招呼庄丁跟上大老爷。楚春莺、优卿、桂儿忙准备法术。 庄丁人数虽然比对方先头过河的杂役多,但见对方清一色持着板斧冲锋,那个气势汹汹!绝大多数庄丁心里都不由得发虚,身子在向前跑,眼睛却纷纷转向后望。 双方人群犹如两股洪流,撞击在一起。 仙众都是亡命之徒,人手一柄板斧,为了争当老仙的徒孙,一鼓作气冲杀。 庄丁如何能敌?前头的一阵哇哇惨叫,当场被劈死劈伤了一批!后头的听前头的惨叫凄厉,不等接战便已经掉头逃窜。 只有吉义、冉三郎、陈福以及少数很勇敢的庄丁奋勇接战。 吉义一叉刺死一名不要命当先猛冲过来的杂役,还来不及拔叉子,便有两名杂役齐头扑来,一个抡斧头砍吉义的叉柄,另一个直接砍人。吉义赶忙纵身后跃,同时双手从叉柄中部滑到叉柄后部,稍一躲避之后再猛力拔回叉子,迅即向前一捅,又将一个杂役捅得腹背洞穿。另一个杂役哇哇大叫,不思后退,仍没命抡斧向吉义乱砍。陈福自吉义身后一个箭步冲前,一棍捅中那杂役腹部。那杂役惨叫一声,委顿跪地。吉义再一叉将其了结。 三叉干掉三个。饶是吉义这么厉害,被老仙蛊惑的仙众仍然毫无惧色,前仆后继! 我方庄丁人数虽多,却被对方的狠劲压倒,大多数人已经望风披靡,少数勇敢的人反而变成寡不敌众。连吉义、冉三郎、陈福也被对方亡命之徒所逼,不得不且战且退。 赤髯仙在河对面的高地上督战,拿起拂尘一指:“再上!” 后队杂役百余人得令,发声呐喊,蜂拥冲上前去,踏冰过河。 高地上只剩下中队人马。真虚、清虚、静虚三个徒弟会心微笑。数十个徒孙脸色无不得意,摇头晃脑。其余杂役们打鼓的打鼓、吹号的吹号,都觉得胜券在握了。 三百多个庄丁打不过前头一百多个仙众,后头又有一大群仙众渡河过来,这架势如何抵挡? 危急时刻,我方同门之中,桂儿首先准备好了法术,一个“巨蟹吐沫”打了出去。 只见桂儿齐伸双臂,竖起手掌施法,其双掌前方水气受法力作用而凝成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水泡从小到大膨胀起来,犹如一个个吹起的巨大泡沫,每个泡沫胀大到直径一尺多便飘飞出去,接二连三落入敌群之中,爆发出“嘭”、“嘭”、“嘭”一阵炸裂之声。 “巨蟹吐沫”是个群攻小招,直接杀伤力微弱,顶多把人炸得皮肉青肿而已;但凭其泡沫炸开之后产生的潮湿气浪发挥效用,或能用来灭火,或能用以搅乱敌群。 法术不分大小,用得好便有奇效,桂儿这一招用得正是时候,施放的位置也拿捏正好,落在敌群前沿稍为靠后位置,顿时把追砍吉义等人的仙众炸得七颠八倒,而自己人没被误伤。 由于冲杀在前的仙众全是手持板斧的杂役,斧头可不会认人!人被巨大泡沫炸得七颠八倒,斧头有的也就脱手飞出,砍到谁算谁倒霉;即便没有脱手的,也难免砍中旁人;这样一来,斧头乱砍所造成的间接伤害,比法术的直接伤害更多得多!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九章 仙众前队一百多个杂役的攻势受到阻滞。桂儿再将“巨蟹吐沫”打向敌人后队。新冲来仙众后队百余人还没赶上助战,就被飘来的巨大泡沫炸得栽翻一片。 仙众之中也有勇敢和不勇敢的,后队的人不如前队那么勇敢,也不明白是遭到什么法术打击,只见貌似很厉害的样子就吓住了,胆小的转头逃跑。更多的人先是犹豫,然后看到有人逃跑就跟着逃跑。这与庄丁团先有几个人转头逃跑、然后就一大片人都跟着逃跑是一个道理,乌合之众嘛,便是如此作风。 敌方攻势被阻滞,吉义等人总算稳住了阵脚。吉义一看自己身边大约就剩三十个人,仅占全军十分之一,其余十分之九都逃走了。 这三十个很勇敢的人,大多是虎窝庄庄丁团的。南武庄、春霖庄的庄丁团原本多是受惯欺压的庄客、常年饥饿的流民,内中敢战又能战的很少,战况一旦不利就几乎全逃了。 吉义心里叹口长气,但身为领军大老爷,可不宜公然叹气让众人动摇,遂大喝一声:“跟我上!”身边三十人听了勇气勃发,齐喝一声:“上!”跟着吉义反攻过去。 但在这个时候,敌方的法术也已准备好了。高地上一大群徒子徒孙合力,又一轮法术齐发。只见他们像祈祷一般张开双手高举,手掌向前上方发出一道道白气,于低空中凝成一片云团似的东西,滚滚飘荡向前。 吉义等人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法术,禁不住仰头望去。那云团扑来,后头真虚、清虚、静虚三个催动法力,云团中哗啦啦地落下冰雹! 鸡蛋大的冰雹,从离地约十丈高的云层中落下,威力虽不甚大,砸人却也生疼!这法术也不长眼,敌我双方处于落雹范围内的人全都被砸,砸得一片声哇哇大叫,两下里纷然逃开。 庄丁三十勇士跟着大老爷上去没打两下,就被冰雹砸得被迫后退。就连吉义也挨受不住,只得倒拖三股叉一起后退。 赤髯仙的徒子徒孙又催动法力,推着云团往南飘。吉义等人被云团笼罩在下面挨砸,包括吉义在内,一个个被砸得头包鼓起,乃至头破血流,只得将一手抱在头顶上护着脑袋后退,一派集体抱头鼠窜场面,好不狼狈。 观战的蕙草、兰苕见此情景,想笑又不敢笑。蕙草指着那云团问道:“你们有没有会火法的,尝试用火烧一烧,或许便能抵掉?”楚春莺正在准备法术不能答话,干瞪眼而已。桂儿使了一阵法术已经持续消耗了不少法力,一口气再发出一串巨大泡沫阻挡敌方,然后停下来答道:“我们没有会火法的,只因本门不擅长火法,没人去练。”蕙草道:“本门不擅长的法术系,其实也该分派些同门去练,免得……”兰苕摇手止住蕙草,说道:“咱们门派人多,自不妨分派同门去练不擅长的法术系。他们人少,自然只练擅长的法术系。”蕙草点头不再言语。 双方肉搏的人皆被对方的法术驱赶,两下里分开。那边仙众的施法者仗着人多势众,继续倾注法力维持云团追着这边庄丁团的人砸。其中是由真虚负责控制云团所向。真虚先前有派人打探到南武庄的新庄主山士武是个用三股叉的,这时见到吉义用的正是三股叉而且身上披甲,还是闪亮亮的链子甲,极为好认。真虚就认定那是山士武无疑,操纵云团专门追着那浑身银闪闪的披甲者砸。 吉义受到着重照顾,一直挨砸,被砸得满头是包,流血覆面。三十勇士也都头包鼓起,有的人头破血流,还有人鼻青脸肿——只因仰头去看那天杀的云团,结果被砸到了脸。 这时候楚春莺终于准备好了法术,跑近些对准吉义使个“巨盾无形”。一道金光打中吉义,然后化为无形屏障。吉义得此加护,冰雹落下来即弹开,对身体造不成伤害,总算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楚春莺向众人喊道:“大老爷回头引敌人打,你们莫跟他!跟我!”说罢自己掉头便跑。三十勇士依言继续抱头鼠窜,跟着楚春莺撤退。吉义速取一枚治伤的大还丹吞下,然后单人持叉返身杀回。 仙众那边,见我方法术停了便卷土重来。温凉河南岸的枯草地上,又见一大群人手持板斧冲锋景象。 一边是仙众群起板斧冲锋,一边是吉义单人持叉迎敌,不同于刚才两股洪流碰撞之势,这次犹如洪流撞孤石!两边的气势不能比,但那孤石犹如中流砥柱,任凭洪流怎么冲击也屹立不倒。 原来吉义得了法术加护,寻常的攻击都不能伤害分毫,管它天上冰雹、地下斧头,一概不能伤,浑然一个刀枪不入的神人一般! 仙众将吉义围住,一通斧头乱砍,砍得锁子甲砰砰有声。吉义连挨许多斧却无动于衷,从容一叉一个了结敌人。仙众大骇,不但被吉义接连叉死多人,还被跟着吉义往回飘的冰云落雹砸击,许多仙众被己方的法术砸得头包鼓起,乃至头破血流。 这下子就连最勇敢的仙众也动摇了,掉头逃跑。后头不那么勇敢的仙众见此情形,赶忙也都掉头跑。 吉义一人赶着二百多人跑,一直将他们赶到河边才罢休。这时只怕护体法术快要失效了,才收手往回走。 我方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刚开始三百多庄丁打一百多仙众打不过,现在一个大老爷就把二百多仙众打跑了! 观战的蕙草、兰苕皆觉意外。以她俩的本领,要是使用强力群攻法术,把二百多敌人打跑不难,但只凭肉搏一个人打跑二百多人,她俩就不明白是怎样做到的。 红袖、绿袖拍手欢呼,齐叫:“吉哥哥威武啊!春鸦姐姐厉害啊!”楚春莺跑回来将二袖头顶各敲了一下:“老娘自然厉害!但你俩叫的什么?”绿袖捂头道:“卿哥哥不是常这么叫的……”楚春莺道:“他敢这么叫,你俩也敢,可不是头痒了?”说着用手指节钻二袖的天灵盖。二袖龇牙咧嘴忍耐,绿袖快被钻哭了,两只眼睛水汪汪的都是泪,红袖却是一只眼睛含泪一只眼睛含笑。 蕙草、兰苕询问刚才那是什么法术。楚春莺一边整治二袖,一边解释自己会使两个巨窦门独门秘法“巨剑无锋”和“巨盾无形”,分别有双破和双防的妙用。前者可以破去敌人的物防和法抗,后者可以加强自己人的物防和法抗。刚才给吉义加持的就是“巨盾无形”,再加上吉义身披着物防不错且有少许法抗的烂银锁子甲,法术和铠甲双重防护之下才敢让他一个人去迎敌二百多人。 蕙草、兰苕皆啧啧称奇,说巨窦门不愧是《林泉子集注》中所评特殊方面最强的门派,的确有过人之处,而且楚春莺修法不到一年就有这等修为,也是极厉害了。 楚春莺大笑:“姑娘虽然不识字,修法却是远胜别人,这叫做天分啊天分!傻瓜蛋老爷能有我这样的贤内助,那也是吉运啊吉运!” 第一回《宫中乱情,乡野乱斗第十章 双方交锋一阵,各自退回。 仙众那边,徒子徒孙们耗费了不少法力,可是老仙只会炼制各种歪门邪道的所谓妙药,正经恢复法力的丹药却不会炼制,只能慢慢自然恢复。 前后两队杂役跑回北岸,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赤髯仙并不慰问,却派人责问他们怎么如此作战不力?杂役们无言以对,只怕说了理由更惹恼老仙。 真虚上前了解一下,回头对赤髯仙道:“只因山士武那厮有邪法,会刀枪不入,故此他们抵敌不住。” 赤髯仙道:“如之奈何?” 真虚献策道:“老仙勿忧!但凡法术,总有时限,谅他必是时限快到,故此才退回去。可令咱们的人暂且歇息一阵,稍后再攻。攻时也不用全都押上,可分批轮番进击,以省体力。横竖那帮乡巴佬不堪一击,只要对付山士武便可。倘若再遇山士武使那刀枪不入的邪法,叫咱们的人不必接战便即后退,虚耗他的法力。管他三四五还是六七八,耗完了他!再一鼓作气杀进庄里。” 赤髯仙捋须道:“不错。便依你之见行事。”于是令杂役们吃干粮休息,歇好之后再攻。 庄丁团这边,吉义收拾人马。许多庄丁目睹同伴死伤,已经吓破了胆,逃得不知所踪,收拢回来的不到二百人。 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个心腹仆人一度也曾逃跑,皆面有愧色,帮着大老爷收拢人马。 吉义并不责备他们,知道他们胆量都有限,管不住庄丁逃跑,见敌人凶猛就自己也跑了。所以兵法书无不强调训练的重要,只有通过训练加强人的本领、磨练人的胆量和意志,才能成为堪战之兵。这急不得,只能慢慢来练。自己刚拿下南武庄就忙着营救王舜英,迄今还不曾好好练兵,先应付过了这一仗,以后再好好整治庄丁团。 那么这一仗接着要怎么打呢?三百多庄丁跑了近半,就算收拢回来的还是不能指望,待会儿再打,靠得住的仍然只有三十勇士。敌方二百多个斧头兵,还有数十人可以施法,自己就算再凭防护法术加持还能顶一阵,过后却又如何?春莺虽然天资过人,毕竟修法日浅,法力有限,再使“巨盾无形”一两次就会耗竭。这样终究不是办法! 吉义便寻思能够制胜之计。一想之下就想到《三十六计》之中第一计“金蝉脱壳”,有道是:“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巽而止蛊。”意思就是说——保持原本的样子,造成还在原地的假象,令自己人看不出来、不会怀疑,敌人更看不出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趁机隐蔽地转移。 想到这里,吉义计上心头,招呼陈福一人过来,拉到树丛中,脱自己铠甲给陈福穿,让陈福假扮自己。 陈福懵然道:“小、小的不惯披甲……只怕不能扮吉爷样子作战……” 吉义道:“不必作战,你只管站在后头压阵,亮相给敌人看便可。我使优卿、桂儿护着你,敌人来了就用法术打回去。” 陈福道:“倘若敌人大进,打不回去,奈何?” 吉义道:“也不打紧,你就从容后退,不慌不忙,让敌人疑心你要引他们上当。他们刚吃了我的亏,谅他们也不敢造次上前打你。” 陈福道:“倘若敌人真个上前打我又如何?” 吉义道:“不必担心,在他们看穿你是假的、敢于上前打你之前,我早就先行突袭赤髯仙了!” 当下吉义吩咐了陈福,又去吩咐了优卿、桂儿,然后带上楚春莺与妖娥子,共三个人,确切而言是两个人外加一个小妖精,绕到上游凭着小渔船渡河,然后悄悄向赤髯仙所在的高地摸过去。 双方沉寂了约半个时辰,仙众那边又开始进攻了。 真虚向杂役们下令:“此次务必一往无前,直杀到南武庄去,打破庄子!力战有功者,收为门下徒孙;能取山士武首级者,老仙亲自收为徒子!”又道:“此次只许进,不许退!再有敢退者,逐出宫去!” 杂役们得令,再度手持板斧蜂拥过河,然后举斧呐喊,冲杀过来! 庄丁团这次列队摆开在假扮山大老爷的陈福侧后两边。这里有一片洪水泛滥时冲刷而成的涝坡地,陈福站在涝坡上,手拄着吉义的三股叉装门面,铠甲明晃晃的,很是显眼。优卿、桂儿两个站在陈福身边。冉三郎则率领三十勇士在涝坡下列队,准备战斗。 除了优卿、桂儿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大老爷是假的。连冉三郎也不知,还奇怪陈福跑哪里去了,难道是伤势还没痊愈,刚才打斗时复发了,大老爷叫他先回去? 吉义的安排,连自己人都不告诉,是因为怕他们动摇,要是都知道大老爷不在,还能定心对敌吗? 自己人都不知,敌人自然更不知。持斧冲锋过来的杂役们望见身披明晃晃铠甲的陈福,以为还是山士武在那里,免不得有些望而生畏——刚给他一个人赶打二百人大杀一阵,怎不生畏?哪怕是再狂热的仙众也不敢造次上前与他交手,毕竟性命重要,虽然渴望升仙,但总得留得性命才能升仙啊! 可是老仙的命令不能不遵,怎么办?他们就不约而同放慢脚步,指望着别人先冲、自己再冲,让别人去跟山士武打、自己保全性命。最勇猛的一批仙众已经有不少死在吉义手里,这一次冲锋缺乏勇者领头,整体的勇气也就大打折扣了。 优卿见仙众接近过来,率先一个“我有巨锥”,打向敌群。只见一道锥形的金光直击过去,敌群前排的一个倒霉鬼被打个正中,当场毙命!优卿大喜,朗声吟诵这一招的得名爻辞:“有兽东来,践我禾稼;我有巨锥,一击辄杀!” 仙众则是大惊,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招就死的法术,禁不住都停下来了。老仙从没当众演练过法术,谁也不知道他会些什么大招,徒子徒孙们会的都是些小招,杂役们从没见识过杀人法术。 其实优卿的法术一次只能单攻一人,而且并不一定命中,打过一次之后又要一段时间准备,用来对付一大群敌人根本是无力的。还好这一次敌人勇气消减,否则直冲过来的话,手无缚鸡之力的优卿只能丢下陈福先逃跑了。 陈福见优卿一招毙敌,想要叫好,但怕穿帮,按捺着静立不动。三十勇士也不喊叫,严阵以待,准备厮杀。侧后方两边的庄丁们倒是欢声雷动——既然不堪作战,当然只有呐喊。 桂儿接着使出法术“巨蟹吐沫”,一个个巨大的泡沫向着仙众飘飞过去,再度炸得他们七颠八倒。 仙众连遭法术打击之下,脚步尽皆停滞,这时还有谁愿意领头上前肉搏?一个也没有了,反而有几个最胆小的,忍不住转头逃走。别的人发现有人先逃了,如遇大赦,纷纷停下脚步,想要跟着逃,却怕老仙把自己认作是最先逃的,会被严惩,那么稍等一下再逃?他们正犹豫着。这时冉三郎奋尽全力将一支梭镖掷去,命中一个回头观望犹豫是否要逃的敌人。那倒霉鬼一声惨叫,倒地毙命。群敌大慌,不再犹豫,一窝蜂往后逃啊!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一章 仙众这一轮进攻更不像话了,还没碰到山大老爷就全面溃退。 赤髯仙在后望见大怒,叫道:“传我法旨,敢退过河者斩!”真虚、清虚、静虚等徒子徒孙一片声大呼起来:“老仙法旨,敢退过河者斩!” 他们正都注意着前面,怎知侧面有三个人影,悄悄然摸近过来。 吉义、楚春莺带着妖娥子,摸到了距离赤髯仙不过二十丈左右的地方。 吉义手持一柄大砍刀,就是雷音刀,只因三股叉要给陈福装门面,所以用这个来做武器。楚春莺一个“巨盾无形”给吉义加持上,然后低声吆喝妖娥子:“小妖精快上!” 妖娥子惊道:“女主人,人家真的要上啊?好害怕啊!”楚春莺斥道:“怕个头!你只要急飞过去兜个圈,用你的小妖术往他们一打就飞回来,有甚可怕的?”妖娥子又道:“男主人先上好么?”吉义道:“我先上的话,我跟敌人打成一片了,你再来使妖术,误伤到我怎么办?”妖娥子道:“不会伤!误中了不过笑一笑而已!”吉义瞪眼道:“胡说!莫再耽搁,快上快上!”楚春莺将妖娥子一把拖起,然后一脚蹬上天去。 妖娥子飞上了天,不得已拖着花篮子疾飞上前。赤髯仙的徒子徒孙骤然看见一个会飞的小美女飞到他们上空,还来不及反应,顶头便有花团落下。 本来妖娥子的妖术“爆笑花团”,应该一个个用手分别投掷出去才好,但因妖娥子先前曾经被人类抓捕过,心有余悸,这次被主人强迫上前,慌张之中一揭开花篮的盖子就将里面的花团一股脑儿往下倾倒!结果还没到赤髯仙跟前,花团就已经倒光了。 赤髯仙没有中招,不过其前面的三个徒弟真虚、清虚、静虚聚在一起全都中了。花团落下去砸到人或物就爆开,内里装的花粉迸散,除了三个徒弟之外还有十几个徒孙也被花粉溅到,顿时爆发出一片笑声! “噫嘻嘻嘻!”清虚指着静虚大笑:“师弟,你竟然长着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笑死个人!” “哇哈哈哈!”静虚也指着清虚大笑:“师兄,你竟然长着两条手臂,两条腿!可笑至极!” 真虚笑得弯下腰来,一手指着清虚与静虚,一手捶着旁边的石头大笑:“天哪!你俩胡子怎么长在嘴巴上?眉毛怎么长在眼睛上?” 三个徒弟笑得前仰后合。中招的徒孙们大同小异,也笑得不亦乐乎。赤髯仙目瞪口呆,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吉义、楚春莺望见赤髯仙没有中招,楚春莺道:“该死,小妖精没砸中老怪!”吉义道:“说不得,没砸中的话我也得上了!”楚春莺道:“你上,我射箭!”吉义遂双手齐握雷音刀,杀奔上前。 妖娥子撒完了花团在空中掉转身来往回飞,吉义与妖娥子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交错而过。仙众没有中招的人正指着妖娥子喊叫,一看吉义冲来,一片声又喊:“甚么人?!” 吉义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就砍!几个站得靠前的徒孙顷刻间命丧当场,一个拿着铜锣专门给老仙敲锣的杂役仓皇之间以铜锣格挡——只听“铛”的一声碰响,紧接着“咣隆”一声巨响,大刀将铜锣劈成两半,那杂役也被劈得身首异处。 雷音刀与别的硬物强力碰撞便会发出巨大轰响,并且造成剧烈震动。吉义还没习惯这东西,自己也被震得虎口发麻。 仙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遭到了突袭。赤髯仙手忙脚乱命令抬轿的杂役:“快!快抬我走!” 四个杂役慌忙抬起轿椅飞奔。徒孙们拖拽起中了妖术傻笑不止的真虚、清虚、静虚等人跟着老仙跑。杂役之中,敲锣打鼓吹号的也跟着跑;手持棍棒与旗幡的被命令抵挡吉义,乱糟糟一堆棍棒与旗幡对着吉义乱打乱戳。 真虚、清虚、静虚等人一边被拖着跑一边还在笑:“你等怎么用脚跑路,不用身子滚路?笑死人了!”“你等怎么用手抬轿子,不用头顶轿子?可笑至极!” 别的人仓皇逃窜之中也顾不得跟他们讲理,只管硬拖着他们跑。那四个给老仙抬轿的杂役脚力很是了得,能够抬着轿椅翻山越岭如飞。楚春莺第一箭射去没射中,绞好弩弦之后再想射第二箭时已经由于地形缘故射不着了。 仙众后方一片大乱,前方肉搏的望见后方乱了、老仙与徒子徒孙们跑了,哪里还有心进攻,尽皆掉头撤退。 吉义与一众杂役乱斗,雷音刀发出阵阵轰响,名符其实甚至名过其实——比真雷的声音在身边炸响还要惊心动魄!一众杂役被惊得丧胆落魄,再加上吉义有法术护体刀枪不入,哪里抵敌得住?顶了一会儿便溃散了。 其实吉义自己也饱受惊吓。真雷还没这么可怕,吉义自小在山里打猎时遇到雷雨并不慌张。但这雷音刀,其原主人晁翻天经过长期适应训练才能运用自如,吉义拿来就用,一时间怎能适应得了?不仅饱受惊吓,而且手臂也被阵阵剧烈震动弄得极其不适。早知如此,还不如拿一柄普通的大刀来。 可是雷音刀这种不寻常的宝物,总不能自己觉得不好用就扔掉,万一敌人存在能用这宝物的人——比如一个天生不怕雷声的聋子捡起来用怎么办?吉义这么想,便不敢丢下雷音刀,只好勉强持刀继续追砍了一阵。 此番突袭,吉义先后砍死仙众约二十人,虽然没能干掉所谓老仙,至少也算是扬威了。 那边三十勇士追杀着二百多杂役赶过河去,追出一里开外,也算是杀得痛快。光是冉三郎一人就杀死了六七个敌人,还活捉了一个。后面庄丁团大队人马看到形势转为有利,也跟着掩杀,但是体力不行追不上敌人,战果甚微。 仙众漫山遍野逃散,吉义看看差不多了也就不再追,收兵返回。 回到涝坡一看,陈福犹自直挺挺地站在上面,身披烂银锁子甲,手拄烂银三股叉。吉义笑道:“好得很,阿福,你很忠于职守!竟能忍得住不去追击。”陈福摸头笑道:“不得吉爷吩咐,小的怎么敢追?况且小的披着这身甲,好不榔槺,即便追也追不上啊。”吉义大笑,吩咐陈福可以解甲了。 这一场战斗主要是在温凉河南岸进行,可名之为“温凉河南岸之战”,双方各出动三百余大军,乱斗一场。结果吉义以“金蝉脱壳”之计,只凭三个人迂回奇袭北岸而取胜。仙众死伤近百人,丢弃了百多把板斧与诸多旗幡锣鼓等物。吉义让庄丁团把这些战利品收拾了捡回去,治疗伤者,掩埋死者,不在话下。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二章 吉义率领庄丁团取得温凉河南岸之战胜利,奏凯而归。 此战抓到了十来个俘虏,其中有几个是被吉义砍伤跑不动而被俘的赤髯仙徒孙,经过对他们审问,得知老仙挂在议事堂上跟雷音刀一起的宝剑,原来名叫青霜剑。这宝剑的不凡之处不仅是锋利,更在于可以注入法力然后用意念控制,飞出杀敌。 吉义试着用了一下,握着青霜剑的剑柄,将法力凝聚在手上对其注入,果然那剑便被激活,可以用意念控制其飞行。一边飞就会一边消耗法力。只要在法力耗竭之前将其收回手上,又可以重新注入法力使用。但如果在使用之中法力耗竭而坠落,谁捡到了对其重新注入法力,则受谁的控制。也就是说,自己法力耗得差不多时,可以换给同门使用;但如果落在敌人手里,则敌人也可以使用它来反攻自己!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有趣的法宝武器,要是早些得到就好了。先前吉义一直学不会法术,光有法力却没有用武之地,如果早得到青霜剑不就早有用武之地了? 吉义还有一柄宝剑,是珍贵的法剑,叫做金英剑。先前高飞鸢杀死了御法师周逊,楚春莺将周逊的宝剑捡起要给高飞鸢,高飞鸢笑说自己要是敢拿这个东西岂不给高家惹来灭门之祸,就送给吉义当作当初义释之恩的报答。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初不打不相识,如今却是好朋友了。吉义便收下了金英剑。 所谓法剑,就是专门用来施法的宝剑,有的可以提升法术威力、有的可以降低法力消耗、有的具有其专属法术……等等各种与施法相关的效用。 青霜剑却不是法剑,因为并非用来施法;却是属于法宝武器。 所谓法宝武器,就是附带法术效果的特殊武器。但凡能够附带法术效果的武器都是罕有的宝物,世上存在不多,因此统称法宝武器。 法宝武器通常都能像普通武器一样使用,所附带的法术效果通常分为两类:被动、主动。 被动类的法术效果,不需要使用者来激发,也不听从使用者的意志。 主动类的法术效果,需要使用者来激发,听从使用者的意志。 被动类法宝武器比如雷音刀,所附带的法术效果是砍中硬物之后会发出轰响、同时造成剧烈震动,即便使用者不想要它这个效果也不行,这个效果是被动触发的。 主动类法宝武器比如青霜剑,所附带的法术效果是可以注入法力然后用意念控制飞行,这个效果必须使用者自己主动去激发。 法宝武器通常对使用者的法力要求很低,通常都能运用凡人皆有的天生灵力,等同于法力来发出法术效果。 法师的“法力”、武师的“内力”、妖怪的“妖力”、神仙的“神力”,名堂虽不同,实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灵力”。但凡有灵的生物,尽皆有着天生的灵力。人类又是万物之灵,天生灵力颇为可观。凡人虽有天生灵力而不会运用,需要经过修炼的人方能运用。 但若拥有法宝武器,则凡人的天生灵力也有了用途,可以借由法宝武器发出法术效果。 通常而言,被动类的法宝武器,使用者只要将其握在手中,就会被源源不断吸取灵力,作为其法术效果的能量来源。主动类的法宝武器,如果使用者不主动使用其法术效果,就不会被吸取灵力。只有使用者主动要用时,才需要付出灵力。 吉义认为青霜剑比雷音刀更适合自己,遂放弃练习使用雷音刀,从此以青霜剑作为自己的第二武器。雷音刀暂时也没别人能用,就暂且挂在议事堂上做装饰品了。 金英剑是法剑,只能给法师使用,不像法宝武器那样人人可用。吉义将金英剑给了王舜英。王舜英本来就是使剑的,如今入了巨窦门修法,金英剑正适合法武双修的人。 王舜英见金英剑外表极为华丽,三尺剑身之上,两边的剑锋寒光闪闪,除了剑锋之外都是表面鎏金而且点缀宝石,可见是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不敢要,推辞道:“哥哥救了我,我已足感大恩,又要给我这十分宝贵的法剑,我修法能够修得如何还不知呢,不如留着给更会用的人。” 吉义道:“妹妹你莫谦让。想当年我贫寒时你给我一柄上好的三股叉,雪中送炭,那才叫宝贵!如今这剑给你只是锦上添花,不给你却又给谁?哪怕你似我这般修法资质鲁钝,这剑也还是给你!金玉之剑配金玉之人,这剑正好衬得上你。况且这剑跟你一样都有个英字,看来是很有缘要给你使用呢!” 王舜英听这么说,那自然不能不收了,含笑拜谢道:“多谢大师兄赐剑。”从此便以金英剑作为随身不离的法器兼武器,不在话下。 吉义掌握了使用青霜剑之后,先前早已修得的巨窦门绝技“三魂分立”总算有了实用意义。对敌之时,可以用一个魂控制双手使三股叉,一个魂用意念控制青霜剑,还有一个魂可以用来念咒施展法术。如此一心三用的绝技,简直独步天下! 正好这时候,简直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巨窦门大师兄平生第一个法术,总算练成了! 巨窦门独门秘法“我有巨梃”,名称取自于上古爻辞:“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梃,一击三伤!”梃是棍棒之意,巨梃就是大棍棒,“我有巨梃”这个法术就是操纵大棍棒飞起击敌,看起来没有什么神奇的,但是用得好的话应该能够建立奇功吧?比如在战斗中正与敌将相斗,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用大棒悄悄击其后脑,岂不妙哉? 巨梃加上青霜剑,吉义可以用意念操纵的东西一下子有了两样,一样是钝器,一样是利器,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使用。如此这般,岂不是战力大增?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三章 “傻瓜蛋大老爷这下子战力大增啊!”楚春莺看了吉义演练“我有巨梃”,高兴地说道。 吉义自然也很高兴,不无得意道:“这个操纵棒子之法,本也没甚稀奇,但若配合‘三魂分立’,可就了不得了!” 楚春莺点头道:“嗯嗯,傻瓜蛋总算有个强处了!” 吉义纠正道:“我原本就有强处了好不好?这叫做如虎添翼。” 这时一众同门前来围观,蕙兰姐妹也来。楚春莺要让她俩知道知道吉义的能耐,便故意撇嘴道:“时至今日才会第一个法术的本门大师兄啊,你原本有甚强处?难道是虚张声势,凭着唬人吃饭?”蕙草、兰苕都笑起来。 “胡说!”吉义瞠目道:“我何曾唬人?我素来是凭着武艺吃饭!” 楚春莺道:“你有甚武艺?” 吉义道:“我有自创的吉家叉法。叫你们见识见识。” 于是吉义使出“三魂分立”,让天魂施展法术控制大棒盘旋飞舞,地魂控制身体使三股叉跳跃击刺,人魂还能闲闲地说话讲解:“看我这吉家叉法,分为叉狼式、叉獾式、叉狐式、叉貉式、叉鼬式、叉兔式、叉猪式、叉羊式、叉鹿式、叉鹞式、叉鸠式、叉鱼式、叉蛇式,一共十三式,无论是打猎对付猎物,还是上阵对付敌人,都好用得很!” 众人喝彩叫好。楚春莺抱手道:“不错不错,你这吉家叉法,上叉飞禽,中叉走兽,下叉水族!听起来委实是好……可是呢,怎么没有格杀大猛兽的叉虎式、叉豹式、叉熊式?……我知了,毕竟还是你武艺太浅,不敢创立那些招式!还有一些不好叉的,比如叉大雕的叉雕式、叉小雀儿的叉雀式,还有叉鼠式、叉鳖式、叉泥鳅式、叉苍蝇式……你也创不出来。” 众人听了楚春莺说的,一片大笑。蕙草、兰苕也笑得抱在一起。 郝半通已经从滕州请了稳婆回庄,路上听稳婆说知一个消息,这时便对吉义说道:“恭喜哥哥会了法术,加之三魂分立,委实是强了。小弟这次出外,得知有怪物害民,正闹得厉害。哥哥不如速速平定了赤髯仙,赶去那边为民除害如何?正好带大伙一同练练除妖打怪。” 吉义点头道:“除妖打怪甚好,我正有此心,但不知是何怪物?” 郝半通道:“乃是尸鬼。” 原来在滕州所辖的薛县,有可怖的尸鬼蔓延,在野地里结成大群徘徊。往来客商闻风丧胆,绕道趋避。地方百姓见而色变,各个村庄有寨栅的闭了寨门困守,没寨栅的只得全村逃亡。如此为害不浅,地方官府却不管,认为尸鬼不过闹上一阵,等其阴魂散尽,自然就会停歇。于是官府不但不派兵打怪,连出钱悬赏招募能人打怪也不干。横竖尸鬼进不了城,官老爷安如泰山。 吉义听了问道:“那些尸鬼是怎么来的?” 郝半通道:“据说是先前官军与青莲义军在那一带大战,死者众多,不得安葬,阴魂不散而成。” 吉义道:“青莲义军?敢莫是紫冠真人所部?” 郝半通点头道:“正是。” 吉义转对楚春莺道:“这事与我倒是有些关系。那时紫冠真人在薛县战败,带着残部逃到我们平邑县来,被黑煞真人追击杀死。他的宝鞍与豆盒给我得了。我拿了宝鞍上黑熊山献宝,才有缘遇见你。” 楚春莺道:“这样说来也是有缘,那你就去超度他手下亡魂吧!” 吉义道:“那你呢?” 楚春莺道:“我看家。” 吉义道:“你不是最喜欢打怪?这次怎么不去?” 优卿从旁插口道:“自然是嫌尸鬼脏污啦!” 红袖、绿袖同声道:“我俩也不去呀!” 吉义斜眼对二袖道:“我也没叫你俩去呀!”转而正对蕙草、兰苕询问:“蕙草姑娘、兰苕姑娘,我们要去打怪,你们去不去看?” 蕙草摇头道:“别的怪还可看看,尸鬼嘛……小女子和兰苕妹妹就不去了吧?” 楚春莺道:“行行行,咱们姑娘家都留庄里,防着赤髯老怪再来。好汉们去吧!” 兰苕问道:“吉哥哥不是已经大败老怪了么?为何不灭掉他再去打怪?” 吉义道:“这个,我自有一番考量。” 只因打过了温凉河南岸之战,可以看出赤髯仙只会虚张声势蛊惑人心,其手下仙众实力有限;但自家庄丁团也是乌合之众,斗志缺乏,战力堪忧。吉义想要先花些时间将庄丁团整顿一番,再带他们去打仙众,如此可以用仙众来考验重整后的庄丁团,看是否能够面貌一新战力提升?这对于吉义实践兵法、领悟统众之道很有好处。 因此吉义不急着要反攻,而是用心拟定了一套规矩来整顿庄丁团。这套规矩早在聚龙山开辟深山家园时,就和山士贤、山士惠兄妹有所讨论,用于治理五龙庄。如今再根据这边的情况改进一下,治理这边的地盘。 这套规矩包括军事、内政两方面。军事与内政密不可分,只有把内政搞好,军事才有良好基础。因此自古以来杰出的军事家,要不就得自己兼通内政,要不就得有精通内政的搭档,才能成事。 军事方面,首先要重整庄丁团。去除只想要混好处的懦夫,留下能战的勇士,以及虽然目前还不能战但可以通过训练改变的人。 另外还要大力改善装备。若往滕州公输世家采购,只能解决少量精品装备的问题;要更多装备,只能靠自己造。吉义听取桂儿的建议,不造刀剑,也不造弓弩。因为刀剑需要很多铁,弓弩难造又难练,这些武器给有条件的正规军还差不多,庄丁团是一手劳动一手作战的民兵,当前条件不允许装备这些。那么装备什么呢?——梭镖! 梭镖就是轻型长矛,木杆上装一个铁头而已,制造简单,训练起来也简单。别看简单,却很实用,既可击刺,又可投掷,连力气不大的童子都能使用,正适合民兵装备,可望很快形成不错的战斗力! 吉义让桂儿组织铁匠、木匠,大力打造梭镖。要让大部分庄丁都能装备上三支梭镖,一长两短,长的握手里,短的插背后。近身搏斗的话,先用长的,长的要是捅断了再换短的;远程投掷的话,先投短的,短的投完了再投长的,全投光了就撤退。 冉三郎是用梭镖的好手,吉义自己也会用,凡是猎户出身的庄丁往往都会用。吉义就让会用的人教不会用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之后就能让大部分庄丁都练得可以实战。 大部分庄丁用梭镖,小部分庄丁则用刀盾或者斧盾,会射箭的用弓弩。吉义又让陈福教吉家四个心腹仆人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使棍棒,四个心腹仆人再去教别的仆人,作为大老爷上阵时的亲兵。 另外孟二妮是个用双节棒的好手,但这种武器极难练,不经过长期训练就打起来的话,打中自己的可能比打中敌人还大,所以不适合用来教庄丁们使用,至少目前不适合。吉义按照楚春莺的主意,从三个庄子的村姑之中挑选出几十名身体好的,组成一支姑娘队,让孟二妮做队长。姑娘队每人装备一支长梭镖,但不是要参加打仗的,打仗之时主要是在后方给庄丁团做饭、治伤什么的。只有实在紧要时,可以充当楚春莺的亲兵参战。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四章 内政方面,首要是完善公粮和公田制度。 先前吉义拿下了南武庄,把原庄主晁翻天所霸占的田地房宅全都分给了庄民,这个仁政未免太过了。其实吉义完全没必要这样,太过仁政,小民百姓并不会更多地感激和奋发。反而让他们缺乏忧患而懈怠。 经过考量之后,吉义决定将先前所分的田地收回一半,暂时作为公田,等待以后另行分配。怎么分配呢?就是分配给作战有功的庄丁团成员、或者勤力种田多交公粮的庄民。 这样重新分配,一半的田均分,用来保证所有庄民都有基本的田可种,基本的日子可以过得下去;另一半田分给勤劳勇敢者,让他们有更多的田,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勤劳勇敢者获得更好的待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不是盲目一视同仁。勤劳与懒惰,勇敢与懦弱,都过得差不多的话,那么谁还辛苦种田?谁还冒死奋战? 可是先分了田又收一半回来,会不会令人抱怨呢?——没关系!身为庄主必须有权威,权威莫过于“生杀予夺”,能生之也能杀之,能予之也能夺之,这样才能让小民百姓懂得敬畏。否则光是敬而不畏,靠着大老爷吃饭,靠着大老爷保护家园,自己不思进取,都成窝囊废了不是? 看看参加温凉河南岸之战的三百多个庄丁,平日训练还不能分辨出谁勇谁怯,似乎都还挺勇敢的,结果一打仗就暴露本来面目了。十分之九都是一触即溃,只有三十勇士坚持抗敌,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先前的仁政太过了吗?让大多数庄丁不畏惧庄主号令只顾着自己保命。今后必须从严。 公田收回之后,由庄丁团成员以及愿意额外多劳动的庄民代种,每人代种公田的出产粮食达到一定数量便可得到奖励一份公田成为其私田。 除了现有的公田之外,从今新开的荒地都作为公田。要是到了将来荒地都开垦光了,公田都用来奖励完了,那么就改为钱财奖励。 公田所收成的粮食全是公粮,私田所收成的粮食上交三分之一作为公粮。庄丁团成员的私田收成,只需要上交六分之一作为公粮。作战有功的话,视其功劳的大小,可以少交以至免交当年的公粮,功劳更大的话还能得到钱财和好的武器装备作为奖励。英勇负伤者、阵亡者都有优待。伤残退役者永久免交公粮,阵亡者家属亦永久免交公粮。 至于公粮的用途。一是庄丁团作战和训练时就吃公粮,统一做饭吃饭,不用自带干粮。二是赈济孤寡病残等缺乏劳动能力的弱者。三是抚恤庄丁团的伤亡者及其家属,使得上阵拼杀的勇士没有后顾之忧。四是有余的就存起来囤粮备荒。 除了种田交公粮之外,从事其它劳动的成果也要有一部分归公。这个没法具体算,比如一个渔夫,总不能每天打鱼都派人跟踪着叫他交一部分的鱼吧?可是不交又不行,总不能农人都交劳动成果,渔人就不交劳动成果。那么从事其它劳动的人就以估算的成果,按月缴纳一定的银钱,渔人、牧人、猎人等大致都与农人一样交三分之一左右的劳动成果,小工商业者亦然,从事这些职业的庄丁团成员皆减半征收。 吉义初步这么定了一下,准备等以后回五龙庄时与山士贤、山士惠兄妹商量,将一套制度制定得更加完善。山氏兄妹来投奔吉义时带来了一大堆书籍,内中自有可以参考的。 由于公粮和公田制度重新制定,庄丁团的组织制度也随之调整。庄丁团的成员,从今由“征”改为“募”。 “征”是强制的,就是你身体比较好,看起来可以打仗,就把你拉进来。 “募”是自愿的,就是你身体比较好,你又自己想要加入庄丁团,就给你加入。你的想法,或者是想为保卫家园出力,或者是想跟着大老爷图个前程,或者是想接受训练强身健体,或者纯粹就想图个少交公粮又能吃公粮的优待……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你愿意加入的话,就收下你;但你必须能够完成训练,否则开掉你。而且你打仗必须听指挥,不能临阵脱逃,否则也开掉你。如果你犯了军法的话,不光开掉你,还要惩罚你。 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大老爷从今规矩分明。 不但南武庄,今后全地盘都按这个规矩行事。作为第一批立功受赏者,三十勇士都得到了田地、牲畜和钱财奖励;更好的武器优先分发给他们;并且全部提拔为十夫长,作为重整的庄丁团骨干。 领头受赏的冉三郎与陈福两个得力头目,喜气洋洋。因为不但大老爷给了他们奖赏,二奶奶还许诺稍后各赏他们一个老婆!他们若有看上庄里哪个姑娘的话,二奶奶帮他们做媒、下聘;如果没有看上的,那么将来二奶奶另寻好姑娘给他们。 有欢喜的也有沮丧的,自然也少不了有人抱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不努力只会抱怨的人又能怎样?不服的话去投奔赤髯仙啊,或者投奔山贼啊,或者再去找一个像晁翻天那样的恶霸去做佃户啊,随便他们了。 吉义得楚春莺再三絮叨——身为大老爷,待人不必太过仁善,差不多就好。 如此这般,从军政两方面整治一番,庄丁团应该能够面貌一新。 因为打造武器和训练重整过的庄丁团需要时日,吉义遂抽空自己前去打怪历练。 为此分拨人手,留下楚春莺、红袖、绿袖、孟二妮,以及来观摩的蕙草、兰苕等众女子留守庄子,防备仙众再来——谅仙众一时也不敢再来。令二弟郝半通负责内政治理,得力头目冉三郎、陈福负责军事训练。吉义自与四弟优卿、五弟桂儿,带上四个心腹仆人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打下手,一行七人前往薛县打怪。 尸鬼成群结队;一行七人而已,又不会大威力的群攻法术,要怎么对付?这就得靠吉义的法宝豆盒了。三个豆神——豆将、豆校、豆丁,都在营救王舜英之时受到重创,还需要养很久才能复元。还好尚有五百豆兵能用。 四个心腹仆人能耐有限,特地带上他们去打怪,一者锻炼他们的胆量,二者给三位老爷挑行李干粮。他们四个每人各带两根鼠李木棒,行路时可以当作扁担用来挑担,作战时可以用作武器而且还可以给吉义施法使用。毕竟“我有巨梃”需要够大的木棒才能施展。 之所以用鼠李木做木棒,是桂儿的主意。桂儿清楚各种材质适合做什么东西。鼠李木是一种十分致密的木料,寻常木料投入水中会浮起来,鼠李木投入水中会沉下去。木匠中流传说关于沉重、坚硬的木料,莫过于“南紫檀,北鼠李”。用鼠李木做成木棒,又沉重又结实。吉义尝试用“我有巨梃”操纵鼠李木棒,能够轻易打昏壮牛!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五章 于是吉义一行七人,出发前往薛县。三个老爷吉义、优卿、桂儿一路说笑。四个仆人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各带两根沉重的鼠李木棒,拿来当扁担挑东西,比所挑的行李干粮还要重。还好他们自从进了吉家之后得以吃饱饭,闲时一有空就遵照老爷吩咐锻炼身体,这时候已经今非昔比了,体力大有长进,这一路还算吃得消。 来到薛县那片战场一带,只见白骨露野,阴风凄凉,一片萧瑟景象。不用怎么费力搜寻,便与大群尸鬼相遇! 从年初到年底,当时未曾收拾的尸首大多已经皮肉烂尽,只剩白骨与残衣破甲。却还有少数阴魂刚强的尸鬼头目,骨架上仍带着腐肉与内脏,远远一望便觉恶心无比,还有妖气扑鼻而来。 妖类有个通理——通常妖力越强的,妖气也就越大。像吉义家养的小妖精妖娥子妖力弱小,常人若不十分接近便感觉不到其妖气,除非是有专门本领的法师,能够像猎犬嗅猎物气息一般,很敏锐地察觉妖气。吉义一行人都没那个本领,却能远远感觉到尸鬼所发出的妖气,只因数量太多了! 阴魂不散、徘徊游荡的大群尸鬼,一望之下数不清有多少,少说也有上千。 看到源源不断涌来的尸鬼,一行人不免毛骨悚然。四个仆人都两股剧颤。还是三个老爷有胆。优卿很不喜欢肮脏的东西,可是胆量却不小,叫道:“怕个鬼啊!快打啊!”桂儿闭口不答,因为正在准备咒语。吉义叫道:“广财、阿荣、进宝、土生,快把行李放下,一人持一棒上前挡着,另一棒放着给我用。” 四个仆人勉强答应,战战兢兢上前。优卿问道:“哥哥不赶紧准备法术么?”吉义道:“我已经在准备着,一个魂在准备,一个魂在跟你说话呢,还有一个魂闲着。”优卿笑道:“人家又忘了!对了,哥哥会三魂分立。”吉义道:“你们不会的人,自然难以想象。你不赶紧也准备起来?”优卿道:“好吧,虽然人家的法术一次只能打一个,用来对付群怪用处不大呀,简直是有限至极。”说罢闭嘴默念咒语了。 人能感觉到尸鬼的妖气,尸鬼也能感觉到活人的人气,群起缓缓朝向一行人涌来。桂儿率先准备好了法术,一个“巨蟹吐沫”,向着前头的尸鬼打去。一个个巨大的泡沫从桂儿的手掌前现出,飘飞过去,炸裂开来。随着“嘭”、“嘭”、“嘭”一片炸响声,尸鬼被打得纷纷跌翻在地。 许多只剩骨架的尸鬼,原本便摇摇欲散,被“巨蟹吐沫”一击,跌得粉碎,阴魂随之散去。少量顽固的还能爬起,继续朝向一行人走来。这些活死人没有喉舌不能言语,只有武器和披挂发出刷刷的声音,像是在表达怨恨。它们行走速度虽然缓慢,但不会迟疑更不会怕死,以不死不休、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势,向一行人逼近。 “起!”吉义念咒完毕,将手一指,地上一根鼠李木棒腾空飞起。 前头四个仆人已经快被尸鬼接近,硬着头皮要挺棒迎战,只见大老爷所操纵的大木棒飞来,飞到尸鬼跟前,旋转起来一扫。只听“啪”的一声,扫中当先的一个尸鬼头目脑袋,将其首级连同头盔打得飞出十几步外! 四个仆人同声叫道:“打得好!”然而那无头的尸鬼头目犹自不倒,迈动双腿继续向前行,一手挺盾一手高举铁剑挥舞。四个仆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又股颤起来。 吉义见状长叹,指着那尸鬼头目叫道:“那孽障!想你生前必是个好汉,可惜战死沙场。命既如此,何不及早归西,还留人间作甚?” 那尸鬼头目毫无反应,仍一步步行来。吉义再操纵大棒旋击,将那尸鬼头目脊柱打中。那尸鬼头目被打断脊柱,上半身连同铠甲哗啦一声掉落地上,两截尸身犹自还在蠕动。吉义不得不继续使棒往地下砸击,又砸了多下,将其骨架砸散,那尸鬼头目这才不动了。 除了极少数顽固的尸鬼头目,大多数的尸鬼一砸就散。其后有些还能重新爬起,其余阴魂消散,就此不再流连人间。重新爬起的再经打击也就越来越脆弱,顶多反复几次也就被消灭了。这样消灭尸鬼,不但为生民除害,也算是个超度亡魂的善举吧。 当下桂儿用“巨蟹吐沫”群攻尸鬼,吉义再用“我有巨梃”把被桂儿法术打击之后剩下的顽固尸鬼消灭。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个战战兢兢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尸鬼不断被五老爷和大老爷消灭,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这才壮起胆子,上前击打漏网走过来的零星尸鬼。 优卿一个法术“我有巨锥”打去,将一个尸鬼头目打得四散,然后叫道:“包广财!你要拿着给人家挑行李的棒子去打尸鬼,就莫再拿那棒子给人家挑行李!” 包广财赶忙应道:“四老爷放心!打过尸鬼的棒子,要是再给老爷挑行李,自然要擦干净再挑!” 优卿嗔道:“何止擦干净?至少也得洗干净!” 包广财应道:“是,是,小人必洗……”正说着,因为分了神,不慎被什么东西绊到,一个趔趄栽倒,头倒向尸鬼那边。一个走在前面的尸鬼便用长矛向包广财搠来。包广财惊得爬不起身来,横滚着躲避。 周荣、阎土生两个赶忙抢上前去,各拽住包广财一只脚往回拖。尸鬼摇摇晃晃想要跟进,丘进宝咬牙大喝一声,向前一个箭步,挥棒打落尸鬼的长矛,再一棒捅去将尸鬼捅翻。 吉义叫道:“进宝干得好!但还是回来吧,我用豆兵好了。否则你们打得精疲力竭,难免失手。” 优卿道:“就是说!宁肯让他们专门挑担子,打什么呀,弄得棒子都脏死!” 吉义道:“我不就是要让他们练胆子、练能耐么。算了,不练了。” 四个仆人如获大赦,得救了的包广财蹿上前去捡回了棒子,与另三人一同奔回。吉义撒出数十个豆兵,挡在一行人前方。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六章 由于怕泄露身份,吉义不再轻易使用豆兵,免得被人看见报告官府。如今是在白骨遍野的无人区,料想不会被人看到,这才用出来。 尸鬼战力并不强,怎奈数量众多。单个尸鬼并不难消灭,仆人只要够胆大也能灭它们十个八个,但是众多尸鬼蜂拥而至,一味硬打的话不是办法。 当下吉义一边打,一边寻思着对兄弟说道:“兵法的道理,擒贼先擒王。要灭尸鬼,硬打的话要打到几时?我看那些普通的尸鬼,妖气甚弱,只有头目妖气重些。这至少上千尸鬼,敢莫有一个首脑统领着?要是将首脑找出来先灭了,没准全体尸鬼就此溃灭?” 桂儿施展“巨蟹吐沫”需要持续消耗法力,这时已耗了一半左右,暂停下来,附和道:“哥哥言之有理!大军失了统帅便无气势再战,尸鬼只怕也如此,首脑若灭,其余便不足挂齿。”又道:“哥哥能一边用法术还一边说话、一边想办法,这能耐可真是羡慕煞人!” 优卿道:“可不是?人家也好想要啊!” 吉义道:“想要就自己练啊。” 优卿道:“怎么练?学哥哥一般去河边给大毒野蚊子满满当当叮上一夜啊?才不要呢!” 桂儿附和道:“要不得。哥哥能练会,那是哥哥的缘法。别人没哥哥的缘法,却要学哥哥的练法,那是吃苦不讨好。莫说给叮一夜,纵然给叮上十夜,也是白搭!” 优卿连连点头:“对对对,莫说一夜十夜,纵然给叮上一百零八夜、一千零一夜……叮到死也未必会得呀!” 吉义哈哈笑道:“那是。缘法不能强求,这不是依样画葫芦就能练会的。闲话莫说,五弟,你不妨飞起来找找,看看尸鬼有否首脑。” 桂儿答应了,用翔筝飞到空中,掠过一群群的尸鬼,一边飞一边察看。 翔筝是人造的飞行器具,不但要用体力扑翼,也要消耗灵力才能飞得起来。扑翼主要是为了调整方向和高度,翔筝能飞起来的秘诀其实在于有特殊材料,能够运用人的天生灵力,就像法宝武器一般。 桂儿飞了一阵,果然见到有一个尸鬼首脑,头戴法冠,身披法袍,手持法剑,身材不甚高大,而妖气十分炽烈!哪怕是没有学过辨识妖气的人,一靠近之下都能感受到妖气逼人。 “这便是了!”桂儿探寻到了尸鬼首脑,赶忙返回报告。 吉义得知,带一行人一同绕从侧面赶去,原地上只留着豆兵吸引尸鬼。 来到尸鬼首脑附近,众人皆感毛骨悚然。吉义叫道:“好大的妖气!”四个仆人齐道:“可不是!” 人类能感受到妖气,妖类也能感受到人气;具有专门本领的人类法师感知妖气的能力更强,妖类之中也有一些个特别能够感知人气。 尸鬼首脑很快便察觉了一行人,转身拿剑一指,众多尸鬼便纷纷转身向一行人杀来。 一行人急忙对付。吉义撒出二百多个豆兵,让豆兵挡住尸鬼。豆兵皆举大槌上前,冲着涌来的尸鬼大砸起来。桂儿赶紧再准备“巨蟹吐沫”。吉义自己也重新准备“我有巨梃”。优卿看了一看,叫道:“说不得!人家要使新招了!” 四个仆人闲着观望,纷然问四老爷要使什么新招?优卿一脸嫌弃地说道:“人家这一招可有个很好的名字,叫做‘金枷玉锁’,用在这么脏污的尸鬼身上,简直糟蹋了。唉,愁煞个人!说不得,为了打赢那孽障,还是用吧!”说罢就闭嘴默念咒语了。 吉义笑道:“法术就是拿来用的,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尽管用吧。这还是咱们自家人从《五五杂术》中练会的第一招,愚兄要好好看看贤弟用得如何。”说到这里,见优卿一脸木然毫无反应,才又想起别人念咒可不能像自己一样分心,自己说的话他肯定都没听见,就不再说了。 当下豆兵与尸鬼大战,吉义与优卿、桂儿各自准备法术。准备好了之后,桂儿仍用“巨蟹吐沫”,将大群尸鬼炸得七颠八倒,许多立时散架。 但是那尸鬼首脑却能作法复活手下,将已散架的白骨重新聚合起来,本来要散去的阴魂随之又附着其上。包括被豆兵砸倒散架的尸鬼,也同样能够复活。这样一来,豆兵战力虽然强过尸鬼,但是被干掉就没了,尸鬼却能不断复活,向着吉义一行人的方向缓缓而执着地逼近…… 吉义不得已,再撒出数十个豆兵补充己方兵力,顶住尸鬼攻势。一边施展“我有巨梃”,操纵大棒飞到尸鬼首脑跟前,旋转击打。 尸鬼首脑被鼠李木做成的大棒左右击打,打得摇摇晃晃,然而就像个不倒翁一样并不跌倒。 四个仆人闲着观战,纷然叫喊。丘进宝道:“大老爷再打狠些!”周荣道:“旋着打使的劲小,不如退后了再狠狠撞!”包广财道:“那还不如飞得高些,然后直落下来砸!”阎土生道:“你们莫瞎出馊主意,大老爷自有主见,大老爷难道还不如你们聪明?” 吉义听了道:“广财说的有理!正所谓旁观者清,我怎么没想到?土生不用劝他们,我刚学会这个法术,其实也不知要怎样用才好。你们有主意尽管出好了。” 于是吉义按照包广财所出的主意,操纵大棒高高飞起,然后借着落下之势狠狠砸中尸鬼首脑头顶!只听“咚”的一声响,尸鬼首脑当场被砸倒在地!要是平常人的话,只怕要头壳迸裂了吧。四个仆人大声叫好,喜笑颜开。 但是过不了一会儿,尸鬼首脑摇摇晃晃爬起,恍若无事一般,继续复活别的尸鬼,指挥尸鬼向一行人继续攻击。 这时优卿准备好了法术“金枷玉锁”,带着嫌恶的神情望着尸鬼首脑,伸手一指打了出去。只见一道金气直扑尸鬼首脑,犹如一条金色游龙,又如一条活的锁链,将其身躯缠住。 “好!”四个仆人欢呼起来:“四老爷打得好!”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七章 “金枷玉锁”,是《五五杂术》所载的金系泛用法术之一。 泛用法术,就是不需要特殊的灵法基础、不分门派皆可修炼和使用的法术。 独门法术,就是各门派独有的、需要本门灵法支持才能修炼和使用的法术。 这世上修法的法师,多数都爱使用自己门派的独门法术。但是各门派的独门法术数量有限,可以选修泛用法术来补充。 天下流传最广的泛用法术书有三本:《七十二般妙法》、《五五杂术》、《十击二疗》。吉义一行人先前击杀御法师孔让,缴获一本《五五杂术》,内中包含了五行法术各五种,分别是—— 金系:金鼓齐鸣、金蛇狂舞、金枷玉锁、金科玉律、金遁术。 木系:木秀于林、木强则折、木毒花瘴、木皮散人、木遁术。 水系:水凝冰封、水落石出、水箭冰锥、水月镜花、水遁术。 火系:火鼠出洞、火牛折冲、火龙战野、火伞高张、火遁术。 土系:土鸡瓦犬、土扶成墙、土被文绣、土崩瓦解、土遁术。 得到该书之后优卿率先练起其中的“金枷玉锁”来,不久之前刚练成,也就成了众同门之中最早学会一个泛用法术的人。 众同门包括八个正经同门与两个特殊同门,共十人,各自的修习方向是—— 大师兄吉义:法武双修。武艺方面近战远战皆能,通常以近战为主;法术方面专修木系。练了很久总算练会第一个法术“我有巨梃”,修法资质在同门中只怕是倒数第一。本来巨窦门号称“笨人门”,就是说很容易入门,不论资质,哪怕是笨人也一样能入门;其法术“易学难精”,就是说相对别的门派来说巨窦门的法术是很容易学会的,但要精通则需要很大的恒心毅力来慢慢深造。即便如此,吉义还是很慢才学会一个。而且还不是凭本事,又是凭缘法——运气!否则“我有巨梃”既不是硬练就能练成的,也不是聪明就可练成的,历来的巨窦门人,练成这招的其实寥寥无几。 大师姐楚春莺:法武双修。武艺方面远战近战皆能,通常以远战为主;法术方面打算兼修金系和水系。修法资质极优,刚修不到一个月就接连学会两个不小的法术,金系的“巨剑无锋”和“巨盾无形”,其后都在加深对这两个法术的修为,以便有力支援吉义对敌近战。近来才开始修习《五五杂术》中的两个法术,一个是水系的“水箭冰锥”,一个是金系的“金蛇狂舞”,以便使自己具有法攻能力。 二师兄郝半通:只修法术,专修土系。修法资质看来也不怎么样,所有同门之中应该只比吉义强些,迄今只会一个“巨坑待填”,正在加深修为中,但是进境缓慢,相比刚会时也没见得有多大进步。近来另行修习《五五杂术》中的土系法术“土扶成墙”。 三师兄山士贤:只修法术,专修明系。修法资质看起来不错,入门之后很快练会了一个“方圆规矩”,只是还不曾实战。如今留守深山家园五龙庄,正在新修一个巨窦门独门明法“巨细无遗”。 二师姐山士惠:只修法术,专修音系。修法资质看起来也不错,入门没几天就练会了一个“巨响惊魂”,当然那是一个极小的法术,几乎没有威力,只能用来吓唬人的。如今留守五龙庄,正在新修一个巨窦门独门音法“巨鳌戴山”。 四师弟优卿:只修法术,专修金系。修法资质看来还可以,已学会一个本门法术“我有巨锥”和一个泛用法术“金枷玉锁”,需要加深修为,暂不新修别的了。 五师弟桂儿:法武双修。武艺方面稍有一些近战能力,主要靠偷袭;法术方面专修水系。修法资质看来马虎。已会一个“巨蟹吐沫”,另外正修一个巨窦门独门水法“洪荒巨力”,看来没那么容易,离练成还差得远。 三师姐王舜英:法武双修。武艺方面能使剑近战,修法刚刚入门,资质未知,准备专修木系。 四师妹红袖:只修法术,刚刚入门学习白莲门法术,资质未知,准备专修心系。 五师妹绿袖:只修法术,刚刚入门学习白莲门法术,资质未知,准备专修风系。 根据《林泉子集注》所评的各门派所擅长法术情况,巨窦门对于金、木、水、土、明、音六系比较擅长,所以八个正经同门所修的法术系都在这六系之中选择。 两个特殊同门红袖、绿袖跟大家一起修,但是修的是白莲门的法术。白莲门对于水系最为擅长、另外比较擅长于金、木、心、风四系。其中心系和风系为巨窦门所不擅长,因此大家建议红袖、绿袖去修心系和风系。二袖愉快地同意。这就是特殊同门的好处了,能够修习正经同门所不宜修的某系法术。 另外还有一个特殊成员,就是吉义和楚春莺养的小妖精妖娥子。妖娥子妖力很弱,几乎没有攻击力,全靠一种妖术保命,叫做“爆笑花团”。配方是用妖娥子自己翅膀上的鳞粉,加上几种夜间开花植物的花粉,用花瓣把混合粉末包住做成花团。花团掷出后散开,口鼻吸入粉末的人就会莫名其妙大笑起来,看到什么事情都觉得是可笑的。由于鳞粉有限,一两天只能做出一个“爆笑花团”,结果在温凉河南岸之战,一下子就把先前积累的一篮子花团全用光了。过后虽然因为功劳得到男主人吉义奖励,却被女主人楚春莺责备,要求以后不能再浪费花团了,必须一个个从容扔出去,再这么一篮子倾倒出去就不记功还要受罚。 这一次外出打怪,吉义没有带上妖娥子,一是因为小妖精胆子小,只适合守家不适合出外冒险;二是因为小妖精妖力虽弱却也有些妖气,只怕遇到同样来打怪的同行,把妖娥子给打了。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八章 尸鬼首脑被优卿使出法术“金枷玉锁”所制,一时间动弹不得。 吉义见状赶忙从背后取下长梢角弓,搭上一支箭头上缠有引火团的火箭。周荣赶忙取火刀火石来给吉义点上。吉义一箭射去,正中尸鬼首脑!四个仆人又是一阵叫好。 尸鬼首脑身上的破烂法袍着火燃烧。桂儿见状赶忙停止施法,搂了一大堆枯枝干草,驾起翔筝飞过去,将枯枝干草撒落在尸鬼首脑身上。如此反复再三,尸鬼首脑周围燃起熊熊大火,陷身于火焰之中,身上的腐肉被烤得焦黑冒烟。 眼看就能除掉尸鬼首脑,一行人赶忙趁热打铁。吉义撒出更多豆兵,并且继续用大棒砸击尸鬼之中较强的头目。豆兵大举反攻。桂儿不断往来搬取柴草继续烧火。只有优卿连叫恶心,不再管了,躲到后面去歇着。 豆兵大举反攻中……吉义与桂儿全心奋战中……优卿扭身翻白眼中……四个仆人呐喊助威中……不料这个时候突然有变! 首先察觉的是飞在空中的桂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气,迎风扑来。 “那是甚么?”桂儿大惊,丢下柴草,展眼望去。 只见空中黑压压一大片黑影,朝向这边飞来。 桂儿定睛细看,认出是那一大片黑影是一群黑色的大鸟聚集而成,不及细认,急忙飞回吉义身边报告:“哥哥不好!尸鬼还未除,又有妖怪来!乃是鸟怪,其中似有妖力甚强的大怪!我等法力已耗颇多,只怕不是其对手,不如快撤!” 吉义远远望去,也觉心惊,当机立断道:“贤弟说的是!咱们快走!” 正要走,那边大群鸟怪已经疾风般卷来,犹如乌云压顶。为首果然有一个大怪,越过众小怪来到尸鬼首脑上空,一看尸鬼首脑已经中招,动弹不得而且正被烤着呢!大怪大喜,呼叫众小怪:“小的们,快来吃这个妖气旺的尸鬼!”说着口喷黑气,吹灭火焰。一群小怪迅即降下地面,啄食尸鬼首脑骨架上的腐肉。 那率领鸟怪的为首大怪已经修成部分人形,但不是完全人形,比人类多出一双大翅膀,全身黑色绒毛未褪,最主要的是头还是鸟头,长着鸟嘴鸟眼,没有明显的耳朵。这样的话应该算是怪,不能算是妖。 但凡有妖力的种类,总称妖类;大致可分为“妖”、“魔”、“鬼”、“怪”四属。妖属是由万物修炼妖力兼修人形而成妖;魔属本来就是人类,天生具有人形,走邪道修炼妖力而成魔;鬼属是人或万物死后异变,获得妖力而成鬼;怪属是由万物只修妖力不修人形、或者修炼人形失败而成怪。 那大怪从其炽烈的妖气便可感知其妖力不凡,是很高等的妖类;众小怪则仍是鸟形,妖力薄弱,只能算是很低等的初级怪。 尸鬼首脑被数十只小怪围着啄食,那些是小怪中的佼佼者,头目级的小怪。还有更多的普通小怪,数量上千,分成一小群一小群,每群几十只,攻击普通的尸鬼。 吉义一行人惊诧地看着鸟怪啄食尸鬼,惊魂稍定——看来鸟怪是为了啄食尸鬼而来,并不是要与人类为敌? 一行人目瞪口呆看着。内中吉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看那大怪,似曾相识?想了一想,吉义猛然醒悟:“那、那不是……黑五郎?!” ——没错!那大怪正是吉义起初曾经撞见过的乌鸦怪男黑五郎。当时吉义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虽然一叉子狠狠叉中黑五郎背部,却不能伤其分毫! 忆起那一夜的险状,吉义记忆犹新。当时自己破坏了黑五郎的阴谋,令其不能将紫鸾、小鸾两个美丽妖女各个击破擒拿,反而受伤败逃。记得黑五郎逃走时还向自己叫嚣:“浑小子败坏老子好事!给老子等着!老子记住你了!” 如今在这里遇见,简直是冤家路窄不是?吉义忙叫同伴:“咱们走吧,莫看了!” 同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黑五郎却过来了,打着哈哈在众人面前落了地,叫道:“聒噪,聒噪!人类啊!你等也是来打尸鬼?” 吉义怕被认出,慌忙要把头扭过去。但是四个仆人见大怪来到跟前,吓得往吉义身后躲,把吉义往前推,恰恰与黑五郎打了一个照面! 这个照面,打得结结实实。双方都正面看到了对方的面容。吉义心里大叫:“不好!”双手攥紧三股叉,紧张不已,只待战斗。 不料黑五郎却没认出吉义来,不但不紧张,反而笑嘻嘻地接着道:“人类啊!你们是为拿赏金而来的吧?咱们说个商量!你若依我,咱们各得好处;若不肯依,咱们先打一架,赢的再去打尸鬼!” 吉义一时愕然,心里急转念头:“这厮难道没认出我来?那一夜他走时,不是说已经记住我了?究竟是他没记住,还是我外表变化大?……且不管,我且对付一下,然后赶紧带大伙走为上,别给他想起来了!” 于是吉义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拱手道:“这、这位大哥……你有何商量,尽管说来。” 黑五郎笑道:“你们人类爱财,图的是赏钱;老子却不要赏钱,只要小的们成长。” 吉义道:“如何成长?” 黑五郎回头一指正在啄食尸鬼首脑的乌鸦小怪,说道:“捷径便是吃那些多有妖力的尸鬼!尸鬼妖力越大,小的们吃了越受益!” 吉义道:“原来如此,你是要手下小怪尽快成长?” 黑五郎道:“正是!” 吉义道:“成长之后要做什么?” 黑五郎摸摸头顶,呵呵笑道:“老子要追两个小妖女!两个小妖女不识抬举,不肯顺服!老子与她俩打了三番几次,都是……打成平手!老子单个吃亏得紧,因此么……” 吉义看看黑五郎头脸上,伤痕累累,头顶羽毛几乎被烧光,肩头还包着绷带,这模样定是跟紫鸾、小鸾打而战败,哪是什么平手?因为打不过她俩,所以要培养小怪做帮手么?吉义心里明白了,嘴上说道:“原来老兄要追小妖女,小妖女二打一,不公平。老兄要讨回公道。” “就是说!”黑五郎高兴得犹如遇到了知音,一指优卿,对吉义乐道:“人类啊!我看你也带着美女,咱们可是臭味……不,雅趣相投啊!呵呵。如何?为敌不如合作!咱们一同打尸鬼,把尸鬼给我的小怪吃,打完了你去得赏钱。” 吉义一口答应:“好得很!”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九章 于是吉义和黑五郎说好各打一边,分头剿灭尸鬼。 然后吉义却不打尸鬼,而是趁着黑五郎忙着带领小怪打尸鬼,撇下豆兵,带领一行人悄悄遁走! 一行人急急奔出十几里路。然后吉义才跟众人细说黑五郎的事情。 众人听了又是后怕又是欢乐,笑不绝口。桂儿道:“原来哥哥识得那厮啊!”优卿道:“看来那厮只对小妖女有记性,对男人家全无记性!” 吉义吁气道:“可不是?多亏那厮不记得我了,咱们才可全身而退。那厮厉害得紧,光凭咱们对付不了他。即便咱们所有同门来齐,只怕仍然敌不过。除非是蕙草、兰苕两位姑娘同来,应该可以敌得过,但要是她俩出手……” 优卿笑道:“哥哥就娶不到小玉观音了!” 吉义笑道:“那个我也没多指望。只不过好汉子么,有一分指望就该尽十分努力不是?”说到这里,吉义突然想到:“对了!四弟,我给你的金鸾钗,你可有带在身上?” 优卿道:“有啊,那宝贝我喜爱得紧,一直随身带着呢,没有戴在头上而已。” 吉义道:“那宝贝本来就是对付黑五郎的。当初两个小妖女给我金鸾钗,叫我倘若再遇到黑五郎就召唤她俩,她俩会来救我。” 桂儿道:“那如今如何?再回去找黑五郎,然后召唤出两个小妖女来对付他?” 吉义摆手道:“罢了,不要回去了,两个小妖女是鸾鸟姐妹,鸾鸟是十分美丽高贵的鸟,那边又是尸鬼又是吃腐肉的乌鸦,不是她俩该去的地方。” 优卿附和道:“就是说!人家已经给恶心坏了,那都不是人家该去的地方。” 吉义道:“不过我还得用金鸾钗召唤鸾鸟姐妹来,告知她俩黑五郎又在打鬼主意,要培养众多小怪帮捉她俩,须得小心。” 于是吉义让优卿拿出金鸾钗,念起当初鸾鸟姐妹所教的咒语,开启传送门并召唤小鸾。按照当初说好的,小鸾受到召唤,则会带紫鸾同来。 金鸾钗是小鸾修炼成妖之时一并修炼成型的自带法宝,能够开启传送门。小鸾有用自己妖力开启传送门的能力,把金鸾钗给别人,别人在甲地用金鸾钗开启一个传送门,小鸾在乙地受到召唤之后也开启一个传送门,由此可以实现甲地与乙地两个传送门之间的快捷通道,从一边到另一边须臾便至;直到传送门到了时限消失,或被小鸾以妖力强行取消。 小鸾最初把金鸾钗给紫鸾带着,以便保持姐妹联系。那一夜吉义救了鸾鸟姐妹,小鸾要求紫鸾从此跟自己在一起不分开,把金鸾钗给吉义,让吉义有难时可以召唤她俩来相救,算是报恩。 吉义得了金鸾钗之后一直没使用,如今才要拿来用,好在起初将咒语牢牢记住,迄今没忘。当下吉义念起咒语,优卿、桂儿与四个仆人围观究竟会出现什么情形。 只见金鸾钗变作一只小小的金鸾鸟,飞到上空盘旋,那金光在空中画出一个竖立的圆圈,就像一扇洞门。金鸾鸟不断盘旋,洞门越来越清晰,成型之后就是能够召唤小鸾的传送门。 不多时,“呼”的一阵风响,两个鸾鸟妖女相继冲出传送门,出现在一行人上空! 一行人仰头望去,只见鸾鸟姐妹悬停在空中,名不虚传是两个极为美丽的妖女!鸾鸟不愧是仅次于神鸟凤凰的鸟类,美轮美奂!她俩修炼成人形之后的妖身,美丽绝伦,煞是迷人。 先飞出来的是小鸾,身穿光彩烨烨的金红色丝衣,身形犹如人类十二三岁的少女,苗条轻盈,身躯手足都是跟人一样,另外多出一双朱红色的翅膀,有着尖尖的妖耳,还有一头长长的银发,飘逸非凡。她的面容与身姿皆是无懈可击的美,双手戴着明晃晃的手镯,双脚戴着金灿灿的脚镯,华丽的丝衣长袖披拂,悬停在空中,活脱脱好像天上玉女下凡。 后飞出来的是紫鸾,身穿紫红色的丝衣,有一双紫蓝色的翅膀,头发乌黑,与小鸾一样有着一双妖类特征的尖耳。面容与身姿不亚于小鸾,美态各有千秋,与未熟的小鸾相比卓显成熟风姿,其身材凹凸有致,分外曼妙,衣装艳丽妖娆。吉义初见她时,她正因受到黑五郎攻击而被打得衣不蔽体,到处显出粉嫩的肉身。如今衣装完好,却也暴露颇多——上面露出香肩雪脯,中间露出肚皮肚脐,下面更是两条玉腿几乎整腿全露,从腿根到脚尖不着丝缕,仅在脚腕上套着半透明的玉质脚镯,以及在大腿上用彩色颜料画着咒符文身。这般打扮,若是人类卫道士来见了,定要斥责:“小妖女成何体统?” 小鸾其实也差不多,美腿几乎全露,五彩斑斓的纹身从大腿直到脚尖。毕竟她们妖类没有人类那么多的礼法,更没有“冶容诲淫”的观念。 优卿、桂儿看得目瞪口呆,四个仆人更是呆若木鸡。他们生来都没有见过妖女,何况是鸾鸟姐妹这样世所罕有的绝美妖女! 两个妖女冲出来之后都立即摆出战斗架势,以待厮杀;然后仔细一看,发现根本没有要厮杀的意思,只有一伙闲人仰着头张着口围观她俩呢! “混账东西!”紫鸾生气了,飞落下来当胸揪住吉义,喝问:“你这小子!敢耍我们?” 吉义忙道:“非也!仙子……”忽然想起紫鸾曾经叫自己别叫仙子,便改口道:“妖精姐姐,我有正事!” “有个鬼正事!”紫鸾焦躁地把吉义往侧面一掼。小鸾正飞落下来,见状赶忙救吉义。吉义被掼倒在小鸾怀中,收不住脚又一连退了数步,才给小鸾扶稳,不至于跌个仰八叉。 吉义站稳了,回身向小鸾行礼:“妖精妹子,恕罪恕罪!在下实有正事,否则不会轻易动用金鸾钗。” 小鸾向后倒退两步,抿嘴一笑,应道:“恕罪的话,应该我说,紫鸾姐姐就是这么急性!这位人类哥哥,看在小鸾面上,多多担待。你好歹是我俩的恩人,不必惊慌。” 吉义躬身道:“岂敢岂敢,两位仙子一般的妖精小姐姐,在下怎敢以恩人自居?不瞒你们说,自从上次一别,我经历的事情极多,不乏出生入死时刻,都没有召唤你们。如今是一件事情,事关你们安危,这才敢用金鸾钗召唤。” 小鸾听了还礼道:“恩人哥哥太客气了!我俩受你搭救,自该报你的恩,这是天经地义。你有事尽管召唤我俩,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紫鸾走过来急道:“还不快说究竟有什么事?你这蠢人类,怎么找了一撮人围观我俩?” 第二回《退敌打怪,冤家路窄第十章 吉义转向紫鸾再赔个礼道:“恕罪恕罪,不是我要他们围观,实在是他们没见过妖精……”说着想起自家就养着个妖娥子,他们怎么没见过妖精?忙纠正道:“不对,见是见过,只是你们这么美丽,令他们都看呆了!其实在下要不是曾经见过你们,也一样是要呆住的。” 鸾鸟姐妹听了不禁都笑起来。紫鸾道:“这样说来,是情有可原喽?”小鸾道:“姐姐莫急,听恩人慢慢说来。” 于是吉义将自己一行人去除灭尸鬼,遇到黑五郎的事情,简略说了一番。告诉鸾鸟姐妹,黑五郎正在培养小怪,养成之后必是要围攻她俩,须得当心。末了道:“两位妖精姐姐若想要趁黑五郎的小怪还没养起来及早除灭,在下一行人乐意帮忙!毕竟那厮虽然已经忘了我,却保不定何时又会想起来,在下还是有些慌的。” 鸾鸟姐妹听了又笑。紫鸾道:“你慌甚?那厮既然已经忘了你,就不会再想起来了,你可放心好了。”小鸾道:“多承恩人哥哥好心,特意将此事告知我俩。但我俩还是不去找他了,毕竟……” 优卿插口道:“脏污死了!” 小鸾点点头:“便是如此。”紫鸾道:“他的小怪正在吃尸鬼?那可够恶心的!莫说小鸾,姑娘我也不愿意去找他啊!” 吉义道:“但是放着他养小怪,可无妨么?” 紫鸾道:“不打紧。以歪门邪道催熟的小怪,不是自个儿修炼成精的,能耐终究有限。”小鸾道:“嗯。我俩有了防备就好。只要不是被突袭,我俩自有办法应付。” “这样啊……”吉义想想道:“对了,不瞒两位妖精小姐姐,在下如今发家了,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土豪,在温凉河南岸有三个庄子的地盘。地盘里有座孝子山,主峰叫做富贵顶,上面有很大的平台,适合修炼。还有个透明洞,可以居住,相传自古以来就有人在那修仙。你俩既要修仙,何不去看看那边合不合意?倘若合意,你俩不妨就住下来。我们如今有十个同门,虽然本领尚浅,不过也想修仙。咱们妖与人尽管是异类,何妨做个修仙同道?如果有敌人来了,可以一起应付。” 小鸾听了连连点头。紫鸾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这蠢人类,也会打我们的主意了么?你是想要借我们的力量,帮你御敌,还提挈你们修仙?” 吉义张口结舌。优卿眉头一竖,想要帮大哥说话。桂儿忙将优卿的手一拉,示意不要造次。 还是小鸾通情达理,忙拉住紫鸾道:“姐姐不要乱说,恩人哥哥又不是黑五郎,打我们什么主意?如果想要我们帮忙御敌,那也是应该的。一同修仙更是好事,你莫看他比咱们弱,我看他已经比初遇咱们之时强大多了!人是万物之灵,成长甚快,将来没准反而是他提挈我们呢。人类有句俗话说道:‘莫欺少年穷。’——咱们也莫欺现下不如咱们的人,人家将来未必不如咱们呢。” 紫鸾笑道:“我岂不知?我逗他玩的么!不逼问他两下,怎知他是否真心实意?” 吉义吁一口气道:“紫鸾姐姐还是这般……这般直言不讳啊!”不由得想起初遇时的情景。 当时,吉义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毫无异能的凡夫俗子,无意中救了鸾鸟姐妹。 小鸾打跑黑五郎之后,向吉义道谢。紫鸾却怪责吉义:“你这人类真蠢,不自量力,径自去打黑五郎,不但自讨苦吃,还差些阻碍姑娘发招!要是姑娘一招不中,黑五郎没受伤,继续打你,你被杀死了岂不是自取灭亡?” …… (这一段是回忆部分,被系统判定为抄袭,不给上传,只好删掉了。) …… 那一次还是吉义第一次见到妖怪,初次领教了紫鸾这样不羁无忌的妖女。如今再听到她这么直言快语,至少不像起初那么紧张了。而且由于自己本领大为提升,见识也大为增长,面对妖女不再害怕,从容多了。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一章 吉义带鸾鸟姐妹回到自己的地盘,让别人先回家,自己领着鸾鸟姐妹登上孝子山富贵顶,看看对这个修行场所是否满意。 紫鸾和小鸾一看,富贵顶上有个几十亩大的平台,果然是一个十分好的修炼场所!在上面修炼,既清静又心旷神怡。附近又有一个透明洞,是一个良好的居住场所。还有清冽甘美的山泉,可谓锦上添花。两姐妹稍一商量便决定要住下来。 既然她俩决定要住下来,吉义就与她俩约好:今后互相帮助,共同探求修仙之道;如果黑五郎来了,一同对敌;至于吉义要是跟别的敌人打仗,则由吉义自己应付,鸾鸟姐妹只要自顾清修,不必帮忙。 说定之后,小鸾道:“还是要帮恩人哥哥一次的,否则欠你的恩情怎算?” 吉义想想道:“以后再说吧。至少目前我还没需要两位妖精小姐姐相帮。今后也尽量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紫鸾笑道:“这蠢人类也是倔。姑娘跟他开玩笑,说他要打我们主意。结果他就跟我们赌气,说都不用帮他!” 吉义哑然失笑道:“我才不是倔。如今我自己稍为有些能耐了,遇事应能自己解决。《易经》第一卦‘乾’卦,第一个象辞便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是这个道理,有出息的人应该自强才是。” 小鸾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类这话说得极好,我也熟知的。恩人哥哥……” 吉义忙道:“切莫再叫恩人,委实不敢当,在下姓吉,名义,两位妖精小姐姐直呼便可。” 紫鸾道:“那好!姑娘不客气,就叫你吉老弟好了!其实以我俩的实际年纪,何止是小姐姐,就做你的祖奶奶也不为过!莫说叫你吉老弟,就算叫你吉孙子、吉曾孙子、吉玄孙子……都是抬举你了!” 吉义张口结舌,又被说得无言以对。 小鸾笑道:“姐姐莫胡说!咱们妖精都不论实际年纪的,外表和心性就是我们的年纪。你乐意你就叫吉老弟,我就叫吉哥哥好了。” 原来世间生物要修炼成具有人形的高等妖精往往都得上百年、几百年时间,修成之后有着与人相似的外表和智慧。世上所见到的高等妖精,往往实际年纪都是很大的——相对于人类而言。妖精的外表和心性通常表里合一,或者说是相由心生。 比如小鸾的心性相似于人类的小姑娘,那么她的外表也就相似于人类的小姑娘;紫鸾的心性相似于人类的大姑娘,那么她的外表也就相似于人类的大姑娘。 外表不会变老,心性也不会老,长生不老就是修成高等妖精的好处。但长生不老并非长生不死。就算修成妖之后身心不会衰老,还能再活数百年,可是终究都有一死。要想长生不死,就得继续修炼,修成妖仙。 在富贵顶上居高临下眺望,鸾鸟姐妹与吉义说起彼此打算怎样修仙。吉义说自己本来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只因得缘入了巨窦门,按照本门永书传承的方式,升仙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功德满;二、丹药成。功德比如救人性命、拯救灾难。丹药在功德圆满时用以升仙。 小鸾问道:“那么怎样炼丹,有讲么?” 吉义点头道:“有。”讲起《巨窦正法》分为三部分:一、灵法;二、招法;三、丹法。灵法是修炼灵力也就是法力的方法,招法是使用招术的方法,丹法是炼丹的方法。修炼灵法和招法是为了提升本领,提升本领是为了有力量积聚功德,功德圆满后用丹法升仙。 解释完这些,吉义再道:“总之炼丹可以不急,用以升仙的丹可以功德圆满之后再练。一来炼制不易,光是要找材料就很困难;二来就算能炼成,功德不够也是白搭。所以这个不急。当然丹法不只是用来炼制升仙的丹,也可以炼制平时实用的丹,比如疗伤、恢复法力的。不过我们已有不少缴获的丹药……” 紫鸾插话问道:“怎么缴获的?” 吉义道:“我们先后干掉过两个御法师,御法师有皇家内府供给丹药,两个御法师带的丹药都不少。” 紫鸾惊讶道:“吉老弟居然能够干掉御法师?” 小鸾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吉义道:“我有同门和朋友么,其实自己力量还很有限。” 小鸾道:“有朋友也是力量啊!” 紫鸾笑道:“我妹子很是孤高,只顾自己修炼,没朋友!我呢,先前游戏人间,倒是结识了好些妖类和人类朋友,但都是狐朋狗友,没甚作用!高兴时睡个觉而已!” 小鸾脸红道:“姐姐莫说了!我也有一两个朋友的,不像你那么乱来而已。” 吉义不禁也有些面红耳赤,知道紫鸾从前的行径,记得当时被黑五郎袭击之后她俩有约定—— 小鸾道:“出了这事,姐姐还要和我分开么?咱们以后只有在一起了。黑五郎若再来,打得过咱们一个,打不过咱们两个。” 紫鸾点头:“有理。可是带着你这个冰清玉洁的雏儿,我不便再找男的花天酒地。” 小鸾微微脸红道:“姐姐我劝你别了!咱们鸾鸟,又不是野鸡。咱们天生就是极有仙缘的种,何必糟蹋自己?不如你跟我一起定心修仙。纵然你自个儿修不成,将来我若修成,定不枉你自小养我的情分,必带你一起上天,岂不是好?” 紫鸾抱手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你莫小看我,怎知我自个儿修不成?我只是没在这人间玩够,不想上天罢了。也好,这事倒也是个契机,从此我就跟你收心敛性清修吧!” …… 从那开始,想必紫鸾就收心敛性跟着小鸾清修了吧。吉义如今已经不畏惧她俩了,便大着胆子问道:“紫鸾姑娘,从上次之后,你就跟着小鸾姑娘一起……一起孤高了吧?” 紫鸾抿嘴笑道:“是啊!一起孤高!孤高得我都快要闷死了,真不习惯!不过如今好歹习惯一些了。吉老弟你放心,我不会造次找你睡觉,咱们就做正经朋友好了!”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二章 回想往事,紫鸾悠悠地说起来:“以往之事,我也有些悔过呢。你知妖类和人类睡,人类必免不得会受害的。姑娘先前睡过的人类朋友,死了好几个了……可不是我有心的,都是他们飞蛾扑火……不过终究有些我的缘故,会损功德吧,唉!” 吉义听了宽慰道:“不打紧,回头是岸,善莫大焉。”把那话题打住,说回正题:“我和同门就是这样打算的——先磨练本领,才有力量去做功德之事;功德圆满后再学丹法,炼丹升仙。你们又是怎样打算的呢?” 小鸾道:“就是专注清修而已。我们鸾鸟只要对着太阳清修,多多吸取太阳能量,就有可能升仙。当然也要机缘,才能涅盘达到不死不灭境界。这机缘很难得,犹如你们人类要自然成仙的机缘一样渺茫……” 吉义点头道:“是。自然成仙机缘极为渺茫。因此我们巨窦门要用功德与丹药,相当于是强行打通升仙之路。这样机会就大得多了。妖类就没有这样的办法么?” 小鸾摇头道:“没有。我们妖类不像你们人类一样,能够总结升仙的办法,开创门派,很有条理地教导修炼,增大升仙机会。因此天界的天仙还是你们人类升仙的为多,所以通常都叫‘仙人’嘛。妖类出身的‘妖仙’毕竟是稀少。但我们妖类还有另一条上登天界的路子,就是成为神兽……” 吉义道:“神兽?” 小鸾点头,说起妖类另一条登天之路——成为神兽。 妖类要成为神兽,通常就是先做坐骑,侍奉能有希望升仙登天的人类。当那人类修炼成仙之时,作为坐骑的妖类也能跟着成为神兽登天。 另外有两种很特别的生物,能够不依赖人类,自行修为神兽登天。就是蛟、鸾两种。蛟能自行修为神兽——龙;鸾能自行修为神兽——凤。因此世人往往把蛟、鸾看作是龙、凤两大神兽的雏形。 蛟、鸾由于有修成龙、凤的道路可走,修成神兽的可能要大得多。当然,如果有机会也可以修成妖仙——蛟仙、鸾仙;不过妖类修成妖仙的机会实在是微小,就像人类修仙一样艰难而且渺茫。 鸾鸟如果修成凤凰的话,也是一种很好的成果。凤凰是神兽,或谓神鸟,不管怎么说都是神,与仙一样能够长生不死。 小鸾一边讲说着,紫鸾一边盯着吉义看。吉义被看得有些局促起来,问道:“你……紫鸾姑娘,你这样看我做甚?” 紫鸾笑道:“仔细看看吉老弟像不像可以升仙的样子啊!像的话姑娘给你做坐骑也不妨!——不过实在是不像呢,哈哈!” 吉义又被说得面红耳赤起来,嚅嗫道:“你、你莫太看扁我……” 小鸾亦不由得笑了,说道:“姐姐莫要小看吉哥哥,有道是:‘人不可貌相’。” 紫鸾连连点头:“嗯嗯,我看这蠢人类貌似真有难以捉摸之处呢,貌似很寻常,却又似乎有些很不寻常……难说,难说!”于是又直面吉义道:“喂!吉老弟!姑娘正经与你说!不管你有没有打姑娘的主意,姑娘倒是有打你的主意,否则也不会跟着你跑到这里来。你们人类有个成语叫做‘狡兔三窟’,比喻聪明人要有好几条出路。姑娘也在做这个打算呢。现下就有三条出路了,一是修成妖仙登天,二是自己修成凤凰登天,三是如果你有出息的话,我做你的坐骑帮你升仙登天,那时我也就成了神兽,哈哈!” 吉义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是正经话。 紫鸾索性又透露道:“我妹子可是十分内慧的,她对你这么客气,也是有缘故的!也在做这个打算吧,哈哈!”说着不顾小鸾害羞,倾身凑近吉义,用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对视道:“怎么样?吉老弟,喜欢骑美女不?男人没有不喜欢的吧?那你就要多多上进啊!要是你很有出息了,我俩做坐骑给你骑也不是不可以!两个美女,你可以天天换着骑!” 吉义几欲绝倒,汗颜道:“你……紫鸾姑娘……再、再说吧!在下还差得远,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 于是吉义将鸾鸟姐妹安顿在孝子山上,自回南武庄,向楚春莺说明此事。 楚春莺听了拍手叫好,笑道:“有你的啊,傻瓜蛋大老爷!真是傻人有傻福、浑身是吉呢!本领那是有限,去打个尸鬼都打不成,但是吉运真个好极,撞上黑五郎居然不记得你,而且居然因祸得福把鸾鸟姐妹请了回来!鸾鸟出身的妖精啊,如此不凡的妖类!而且那紫鸾貌似很合姑娘的脾性,实诚得紧啊!” 吉义叹气道:“凡是泼辣的就合你的脾性吧?都没羞没臊的。” 楚春莺拿手肘一捅吉义肚子:“那你是不是更喜欢有羞有臊的?像兰苕姑娘、小鸾姑娘那样的?不管怎样,你就多多努力啊!” 吉义捂着肚子道:“努力那是自然。可不是为了得美女。不为美女我也是要努力。” 于是吉义把金鸾钗仍给优卿收着,如有需要仍可用来召唤鸾鸟姐妹救命一次。不过吉义不打算用,希望通过自强不息使自己具有足够的实力,将来凡事都自己解决,用不着金鸾钗是最好。 吉义又令仆人每天往透明洞供奉鲜花鲜果给鸾鸟姐妹,使其不必自己觅食,可以专注修炼。 鸾鸟姐妹从此在孝子山居住,每天日出前后只要天气晴朗就到富贵顶上,瞻望着太阳进行修炼。由鸾鸟修成的神鸟凤凰依然有这个习惯,日常吸取太阳的能量来充实自己的神力,因此有“丹凤朝阳”之说。 富贵顶视野辽阔,鸾鸟姐妹注意到庄丁团在底下训练,天不亮就开始练,练埋锅造饭,练列队行军,练山地攻守…… “吉老弟的地盘似乎不太平啊!”紫鸾道:“成日里在操练庄稼汉。” “哪里都这样啊。”小鸾道:“咱们今年所过之处,许多地方的豪杰都在练兵。” 紫鸾道:“人类究竟在搞什么?” 小鸾道:“原因不就是你先前跟我说的吗?人类相传‘岁在甲子’,要有异人兴起,要改朝换代,所以想得天下的豪杰都在忙活,哪怕不想得天下的豪杰也必须扩充势力。” 紫鸾道:“为什么不想得天下也必须扩充势力?” 小鸾道:“有势力才好自保,也才有前途。比如想要投靠能得天下的人,那么自己也得有势力才能给人家看上啊。” 紫鸾想想:“嗯……” 小鸾接着道:“人类有志之士,很讲究要寻求明主。如果看走了眼,投奔的不是明主,就会贻误自己前途,而且有可能随之灭亡。咱们也是一样,如果要走依靠人类登天之路,就必须是靠得住的人类。” 紫鸾道:“那你说吉老弟是不是呢?你那么看得起他?” 小鸾道:“不是呀!我也看不明呀!尊重他是必须的呀,毕竟他是咱们恩人呀!但是靠不靠得住,我就不知道了,还得慢慢观察呀。你就那么急,跟他说出来了,害我多不好意思呀。” 紫鸾道:“呵呵,我不也是为了激励他么!叫他更有干劲!”正说着,发现又有仆人上山来送供奉,把一担子鲜花鲜果挑到了透明洞前。紫鸾指着那人说道:“我去问问他,整日练兵到底为何事?”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三章 鸾鸟姐妹一同飞下去。两个美丽身姿,犹如天女降临一般,飞落在上山送东西的仆人阎土生面前。 吉家的仆人们每日里轮番来送供奉,都是把鲜花鲜果摆在洞口就走,因大老爷有嘱咐:不得打扰鸾鸟姐妹。 这一天轮到阎土生来送,得以近距离见到两位妖精小姐姐,当下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小鸾说道:“这位人类哥哥,多谢你了!你们连日来给我们送东西,我们还不曾答谢一声。” 阎土生不料小鸾会主动向自己说话,还十分平易近人地叫哥哥,更加惊喜,拱起手来连连作揖道:“不敢当!小人能奉大老爷之命给仙子们送东西,那是俺的荣幸!” 紫鸾单刀直入道:“闲话莫说,姑娘有正经话问你——你们大老爷整日练兵,所为何事?” 阎土生一时不知怎么答,摸了摸头方道:“练、练本事。” 紫鸾听了翻白眼,嗤道:“你这呆头呆脑的庄稼汉!说了等于没说!谁不知道练兵是要练本事?那么练了本事又要做什么呢?” 阎土生慌道:“是!仙子恕罪!小人……小人启禀仙子,大老爷练兵是、是……是为了与人打仗。” 紫鸾又嗤道:“这不也白说!姑娘不用问也知这架势必是要与人打仗,还用你说?” 阎土生张大嘴巴傻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点头。 紫鸾问不出个所以然,没耐心再问,不客气地说道:“就你们这帮庄稼汉,练个鬼!我们轻易就能把你们这般的几百个人类杀得落花流水!说!到底要对付什么敌人?我们替你们对付去,省得你们成日练兵白费劲,还扰得我们不清静。” 阎土生慌得唱个大喏:“仙子恕罪!请听小人说来。大老爷就是生怕扰着仙子们,特地令俺们的人隔得远远练兵,怎么还是扰着了?” 紫鸾伸出两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说道:“你们不知么?我们鸾鸟可不是寻常凡鸟,看得远也听得远,灵敏得紧!你们庄稼汉在底下吵嚷嚷的,我们听得可明。姑娘也没怪你们,只说替你们这帮不中用的弱小人类打敌人去,大家都有好处,你们省了辛苦,我们更加清静。快告诉你们大老爷去吧!” 阎土生不敢怠慢,跑回去向吉义报告。 吉义听了便叫庄丁团改往远一些的大苍山、小苍山去操练,不在孝子山操练了。这样既不会打扰到鸾鸟姐妹,也可以更好地练习攻山。 阎土生又跑去告知鸾鸟姐妹。鸾鸟姐妹听了相视而笑。紫鸾道:“吉老弟果真是倔,说不要我们帮就不要我们帮!”小鸾道:“吉哥哥说要自强不息,看来是认真的。”阎土生抹汗道:“那是!俺们大老爷说到做到,仙子们请尽管安心修炼吧。” 紫鸾看不起人类庄稼汉,认为再怎么操练也是白费劲。但吉义可不是这么想,而是认为:只要练兵得法,连女子都能训练成精兵,何况庄稼汉?吉义遂不急着攻打九曜宫,要将庄丁团训练得差不多再说。 但那九曜宫的赤髯仙却怎肯坐以待毙?这段时间里赤髯仙一方面派徒子徒孙四出征粮,准备屯足粮草坚守九曜宫;另一方面派最得力的二徒弟真虚前往实施“合纵”之计。 什么是“合纵”之计?就是要联合附近四色山的山贼,一同夹攻南武庄庄主山士武。 四色山之中,距离九曜宫最近的是九曜宫西面的青山,其次是东面的黑山,再次是西南面的红山,最远的是东南面的黄山。其中占据黑山寨的山大王——秦大王最有势力。真虚遂首先前往黑山寨,想要说服秦大王夹攻山士武。 话说秦大王名叫秦重,有两个美丽的压寨夫人,都是名妓出身。 大夫人叫做唐娇娇,原是大城市徐州的名妓,面容姣好兼且能歌善舞,身段妖娆。秦重是大土匪出身,素来好色爱嫖,一有钱就去嫖,见到唐娇娇之后十分痴迷,在她身上花了许多钱。 唐娇娇不但有姿色,而且有些文化,喜欢听戏看书,虽然看的都是些小说书而已,却也从中得到不少启发,想要在风尘之中结识英雄,帮他发家,自己也好随其得个好结果。看秦重生得十分雄壮、武艺高强,唐娇娇便替他谋划,劝他要占山为王积聚手下,将来或者称雄绿林,或者给官家招安为官都好。 秦重大喜,觉得自己姘头虽多,却有哪个能像唐娇娇这样帮自己出主意的?由此秦重更爱唐娇娇。 唐娇娇又为其推荐了有几分武艺、擅长剑舞的另一位名妓吕十二娘。吕十二娘不识字没文化,因为跟唐娇娇要好,总听唐娇娇的。 秦重果然积聚了几十个手下,占山为王。唐娇娇和吕十二娘各存下了不少私己钱,替她们自己赎了身,一同嫁给秦大王做了压寨夫人。 那是今年年初的事情。只因唐娇娇听说了“岁在甲子”的谶语,劝秦大王要在这一年大展宏图。之后唐娇娇又听闻了一统四色山能成大气候的传说,觉得以前曾经一统四色山的那个山大王,其失败是因为还没到时机;今年就到时机了,遂让秦大王率部迁徙,来到四色山。 四色山的四座山寨都已经有主了。秦大王打败了黑山寨的原寨主,占据黑山寨。其后又四处抢掠,广积钱粮,招揽喽啰,扩充势力。孟二妮的父兄就是在护镖时遭其抢掠而被杀。 真虚前来联络黑山寨,建议黑山寨和九曜宫一同夹攻山士武。 秦大王刚听时颇感兴趣,吩咐手下头目谭奎、韩连虎两个好好款待真虚,自入内与大夫人唐娇娇商议。 唐娇娇听了笑道:“老公莫听他说的!咱们何必听人使唤,替人出力?何况九曜宫的虚实,妾身已替你探得明白,那都是一帮歪门邪道,没多大实力。倒是那山士武似乎颇为了得,是个硬点子。咱们迟早要灭那山士武,否则四色山包着他的地盘,他肯坐视咱们一统四色山?” 秦大王道:“是啊!那么如今便打,有何不好?” 唐娇娇道:“如今咱们要是与山士武硬碰硬打起来,给别人得利,自家没有好处。不如假装答应,叫九曜宫再去联络他们西面的青山寨、红山寨,一起夹攻山士武。咱们自己却不出兵,让他们去跟山士武斗着,咱们趁势先拿下黄山寨!黄山寨拿下来了,他们与山士武也斗得两败俱伤了,咱们再一鼓作气,将两边都灭了!岂不是好?” 秦大王听了恍然大悟:“好老婆!我听你的!” 于是秦大王听从大夫人唐娇娇出的主意,假装答应真虚,实则准备坐山观虎斗,从中得利。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四章 真虚先去了四色山四个山寨之中最强大的黑山寨一趟,得到秦大王应承一同出兵打山士武。真虚自以为得计,回九曜宫禀报赤髯仙。赤髯仙大大嘉奖真虚一番,叫真虚继续行事。 真虚遂又前往就近的青山寨和红山寨联络。至于黄山寨,因为距离又远、势力又比较弱,真虚就不去了。 青山寨、红山寨彼此距离不过二十里,距离南武庄也都只有二十里左右,听九曜宫来人说要夹攻南武庄庄主山士武,共分山士武的地盘、钱粮和女人,都觉得不错,答应下来。先前恶霸晁翻天霸占着南武庄,他们都没把握能打赢晁翻天,不敢侵犯庄子。现在听说晁翻天被山士武打败,逃跑时被赤髯仙杀了,他们都想那么山士武一定比晁翻天还要厉害、赤髯仙本领应该也不小。当前正应该联合赤髯仙去打山士武,早日灭掉山士武,莫等山士武势力更大了来打自己。 于是九曜宫、青山寨、红山寨三方准备夹攻南武庄。黑山寨表面上答应一起夹攻,暗地里则打算坐山观虎斗,趁机先吞并黄山寨。 除了四色山的四个山寨以外,南武庄周围还有一座泉崮山,上面有个泉崮寨,位于南武庄的南面。泉崮寨距离九曜宫既远,而且还隔着山士武的地盘,需要远远绕路过去,真虚想想也不用去联络了。感觉跟黑山寨、青山寨、红山寨都订下了盟约,要灭山士武绰绰有余了! 就这样,吉义这边正在训练重整之后的庄丁团;赤髯仙那边正在向周围山贼联络,同时向周围村庄征粮,也征收所谓供奉老仙的香油钱;双方表面上平静,实际上都在准备着发起作战灭掉对方。 甲子年就要过去,距离乙丑年的年关不到一旬了。 赤髯仙的另两个徒弟清虚、静虚负责去征粮与收取香油钱,刚开始去了几个村庄收获颇丰,不但善男信女们尤其老头子、老婆子们乖乖献上香油钱以图老仙福佑,即便是不信奉老仙的村人也惧怕仙众打村子而不得不献上粮食。先前仙众去打南武庄,明明是大败,却说成是大胜,声称杀死了山士武手下几十个头目、上千庄丁,不日就要灭了山士武,特来先征粮。各村的人不明真相,不少人给清虚、静虚哄得信以为真。 今年是丰年,粮食充足,多数村子还能够接受征粮。但是清虚、静虚接着去到了一个叫做裘庄的村庄…… 这事要从温凉河说起。自古华夏多水灾,山东之地更是水灾多发的重灾区,既受黄河不时改道之害,又受山洪常常爆发之害。温凉河流域以往便多遭泛滥之灾,地名都有好多叫做“涝坡”、“涝荒”之类的。 有一条发源于鼠山附近的支流小河,在南武庄东面约十里处汇入温凉河,那合流之处便有一块涝荒地,原本是一个村庄,叫做裘庄。 前年因为山洪暴发将旧庄子冲毁,裘庄人不得不搬迁到东面数里之外建起新庄子。经过两年的艰苦开荒、耕作,新耕地收成还不多,去年吃不饱饭,饿得够呛,今年才算勉强吃饱。但对于刚刚遭受大灾的村人来说,还是十分省吃俭用,妇女儿童平日都出外采野菜、挖草根、剥树皮,以便少吃点粮食。如此辛苦攒下来的粮食,可不是为了给老仙征收而省出来的! 这一次清虚、静虚兵分两路前往温凉河北岸的魏庄、裘庄两个村庄征粮,清虚征魏庄,静虚征裘庄。结果清虚顺利征到了赤髯仙所要的数目,静虚却只征到五分之一。两个回报老仙。清虚面有得色。静虚灰溜溜的,说裘庄穷得叮当响,没法征。 真虚呵呵笑道:“静虚师弟,正因为裘庄穷,所以老仙原本要征的数目就不多,你却仍然不能征来,这办事不力是脱不开的。”清虚附和道:“魏庄难道不穷?我不也征够了数?” 赤髯仙听了,嘉许清虚,责怪静虚。静虚惶恐,请求老仙恕罪,且容不肖徒儿再去征过。 于是第二天,静虚重新去裘庄征收。裘庄年轻人正在气头上,因庄里一些老人家不但向赤髯仙交纳了粮食,还把庄里人凑的买耕牛的公款,都拿来奉献给了老仙做香油钱!即便这样子,老仙的徒弟还不知足,还来索取!裘庄年轻人忍无可忍,群起而攻之,把静虚打跑了! 这下子闯了祸。赤髯仙大发雷霆,要把胆敢不敬老仙的裘庄先灭了,以儆效尤。 魏庄年轻人得知风声,忙给裘庄报信。毕竟他们有人娶了裘庄的姑娘,也有人的姐妹嫁到裘庄,两庄人许多是沾亲带故的。 裘庄年轻人得知赤髯仙要灭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派人过河来南武庄找山士武大老爷,请求山大老爷出兵援救裘庄,他们情愿归附。 收到裘庄求援,吉义喜道:“这不是天助我也?善用兵者,不但要得军心,也要得民心!我们出兵援救裘庄,师出有名而且可得民心,这个机不可失。” 吉义遂点起南武庄、虎窝庄、春霖庄三个庄丁团,各出一大半人马前往救援裘庄。 当下三个庄丁团合兵,共计有三百三十大军,在吉义亲自率领下出兵。桂儿带着几十名工匠火速架起一座浮桥,供大军过河。吉义率大军渡过温凉河,向东开赴裘庄,在半路上的涝荒一带,与杀奔裘庄的仙众撞见。 仙众是静虚带队。静虚带着百余个徒孙和杂役,要去洗劫裘庄。见我方人多势众,而且有身披明晃晃铠甲、手持明晃晃三股叉的壮士领头,不是山士武却是谁?静虚吃惊不小,忙引所部向涝荒北面的山头后退,同时派一个脚力好的杂役飞奔回去禀报老仙。 赤髯仙得报,忙与真虚、清虚商议。 清虚自告奋勇要带人马援救静虚,与山士武决一死战。 真虚却笑道:“不如用‘围魏救赵’之计。” 赤髯仙问道:“怎么个‘围魏救赵’之计?” 真虚一指东南方:“山士武那厮带领大队人马去裘庄。”再一指西南方:“其老巢南武庄必然空虚!”然后一拍胸膛道:“老仙给我人马,我去拿下南武庄,擒拿山士武那厮的家眷!” 赤髯仙一听山士武的家眷便沉下脸来,说道:“那个胆敢假扮都尉家的小姐、潜入我宫中、杀我大徒儿太虚的小妞么?务必活捉!” 真虚拍胸膛道:“老仙要捉活的,徒儿怎敢捉死的来?敢请放心!此外我的手下新近探知,山士武那厮还有个挺着大肚子待产的妹子,十分爱惜!据说那妹子是有武艺之人,但如今毫无还手之力,呵呵!我此去必给老仙也捉了来!” 赤髯仙大喜,嘉许道:“好得很,我的徒弟就你最成器,来日我驾鹤升天,你就是我这一派掌门。” 真虚跟着赤髯仙日久,头脑又好,心知肚明师父的底细。知道师父可没有什么得道成仙的能耐,将来死了是带不了人升天的。但这无妨,只要自己能跟着他得好处,不劳而获,吃香喝辣,他死后自己能做掌门继续快活,又有什么不好的?当下真虚喜道:“徒儿拜谢老仙承诺!老仙一诺千金,徒儿受宠若惊!” 清虚看着真虚春风得意的样子,心里妒忌,但是自己确实不如他聪明,那是没办法。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五章 于是仙众分头行事,清虚带一支人马去救静虚,真虚带一支人马去打南武庄。清虚那边只要拖延时间,把山士武拖住就可以;真虚那边争取速战速决,赶紧把山士武的家眷抓来。 由于赤髯仙对真虚宠信有加,而且抓山士武的家眷比救静虚更加要紧,给清虚的人马是徒孙十人、杂役九十人;给真虚的人马是徒孙加两倍,杂役加一倍。 两支人马去后,赤髯仙闲着没事,感觉内心有些不安,不知能否打赢?不如先算一卦来预知结果。 赤髯仙也会算卦,而且也会《易经》,当下起了一课。先得一个“坎”,再得一个“离”,坎为水,离为火,“水火既济”,最终得出一个“既济”卦来。 赤髯仙大喜:“既济,事必成矣!” 侍奉老仙的徒孙们皆恭喜称颂,静待真虚、静虚得胜凯旋。 却说真虚率领会法术的徒孙三十人、杂役一百八十人,杀奔南武庄。到了温凉河边,依旧使法术冰封河面,轻松渡河。 这时候楚春莺其实不在家里,没法给真虚抓。楚春莺跟着吉义援救裘庄去了,同往的还有优卿、桂儿、冉三郎、孟二妮等。留下看家的只有郝半通、陈福两个能战。蕙草、兰苕两个约好不参战的不算。当然因为有蕙兰姐妹在,家里万一顶不住还是可以请她们出手的,不过吉义也就甭想娶小玉观音、以“天下第一义军”首领女婿的身份平步青云了。 因为王舜英已经临近产期了,忠仆陈福不能放心,唯恐陈家的遗孤有个闪失。吉义就让陈福不必出战,留着看家,尤其照看妹子。吉义的二弟郝半通也十分热心,常帮大哥照顾妹子,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时候暂不出外跑商了,横竖也快过年了,跟陈福一起围着王舜英转。 这一次又是孩子们发现仙众来袭,飞奔报告郝半通:“二老爷!不好了!仙众又来了!” 郝半通赶忙吩咐陈福:“阿福你把剩下的庄丁召集起来,我先去看。”又叫孩子们去告知大老爷。孩子们说已经有人去向大老爷报告了,而且还有人去虎窝庄、春霖庄报告呢!郝半通点头,一时也顾不得夸奖他们,赶紧出去看敌袭情形如何。 当下郝半通骑上马直奔温凉河边,一路默念咒语。来到之时正遇到真虚率领徒孙们冰封河面,让杂役们过河。 郝半通法术还没准备好,拨马暂往后退,驻马在涝坡之上等着。涝坡就是上一战陈福曾假扮吉义吸引敌人注意的那个地方。 仙众看到有一骑奔来,然后又跑回去。真虚问手下一个曾多次往南武庄打探的杂役:“那厮是甚么人?”那杂役见郝半通身披蓝袍,应道:“那厮只怕就是南武庄的二老爷!俺只听得庄里人叫他二老爷、二庄主,不知姓甚名谁。”真虚又问:“那厮有甚能耐?”杂役摇头:“俺不知道。” 真虚心想能做二老爷的,应该也是有本事的,不可小觑了,就让人告知前面过河的杂役:“那穿蓝的是南武庄二庄主,切莫欺他单人,造次小看了!务必一拥而上,乱斧砍死!” 众杂役得令,一窝蜂扑向郝半通,一个个高举斧头,呐喊冲锋,一片喊杀声大起。岂知这么一来正中郝半通下怀。郝半通从容念好了咒语,面对着扑来的众多敌人,伸手向着群敌脚下的地面一指,喝声:“坑!” 涝坡前的地面上,霎时陷下一个巨坑! 蜂拥而来的仙众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坑进去百多人。只有后头几十人幸免,以及河对岸跟在真虚身边的徒孙们与少量负责护卫的杂役。 郝半通只会这么一个法术,巨窦门的独门土法“巨坑待填”。但就这么一个法术,一招鲜,吃遍天,曾经把御法师孔让的手下坑了一大片,这次又把九曜宫的仙众坑了一大片。 仙众上一战被南武庄的大老爷单人杀退二百余人,这一战刚一开始,又被南武庄的二老爷一个巨坑,当场坑下去一百余人。 这简直是糟糕透顶,看来南武庄的老爷们都不好惹啊! 陷在巨坑里的仙众一片鬼哭狼嚎,望着深度超过二丈、四面壁立的巨坑,惊恐万状。大呼救命是免不了的,还有人情以为接下来要被活埋了,大呼求饶:“二老爷饶命啊!” 殊不知郝半通只会用法术挖坑,却不会用法术填坑,哪里能够活埋他们。后头陈福率领几十名庄丁奔来。郝半通看看仙众还有几十人在坑外,几十人在河对岸,加起来还有近百人,自己这边打起来的话只怕还不是对手,就让陈福等人在涝坡上列队,敌人上前来就用梭镖阻击,不上前就对峙,尽量拖时间以等待援军。 真虚看到前头杂役大多陷入巨坑,一时震惊不已。但他素以头脑见长,很快冷静下来,吩咐后头担任护卫的杂役赶紧砍树,挑又细又长的小树砍,然后将小树扛去放入坑里当梯子,救坑里的人出来。 当下杂役们疯狂砍树,好在他们手头都有现成的斧子,倒也不费事。砍下之后四人一组,扛起砍下的小树飞奔过去。 前方没有入坑的杂役们赶忙接力,把小树放进坑里。新鲜的小树,树皮粗糙,正好踩着往上爬,于是坑里的百余杂役渐渐地都爬上来了。 徒孙们在后望见都松一口气,一片声恭维真虚:“师父大有办法!”“师伯临危不惧,指挥若定!” 由于郝半通只会一个“巨坑待填”,不会攻击法术,也就不管敌方怎么救人。我方重整后的庄丁团大多装备梭镖,不过一人只有一长两短三支,而且训练还不足。如果向坑里投掷梭镖的话,虽然够得着,但是看不见坑里的情形,瞎投很难命中。如果向坑外仙众投掷的话,就很难够得着了。毕竟坑外之敌都在巨坑的另一边,郝半通的巨坑边长约有十丈之巨,梭镖最远射程也不过才十几丈而已。庄丁团就在陈福的指挥下,沉住气,暂不攻击,要等仙众靠近再说。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六章 陷进坑里的仙众得救之后,惊魂稍定,重新列好队伍,分成两群盘踞在巨坑的侧后方两边,跟我方对峙。 由于惧怕南武庄的庄主老爷厉害,他们一时不敢过来,但是又要装作勇敢,于是就拼命喊叫。 温凉河边鼓噪连连,把通常白天在家睡觉夜里出没活动的小妖精妖娥子惊醒了,飞出庄子来到这边看究竟,随身少不得仍带一个藤蔓编成的花篮,里面有六七个刚攒下的爆笑花团。 另一边,吉义刚得到村童报告,得知仙众分兵去打南武庄,不由得吃了一惊,对楚春莺道:“那厮们居然也会用计!我倒小看他们了。” 楚春莺道:“怎么办?”吉义道:“咱们若是即刻退兵,裘庄救不了,给仙众洗劫,咱们要丢民心。说不得,只有尽快击败当面敌人,再回去救南武庄。”楚春莺道:“可是庄里人少,怕顶不住,要是把你妹子劫了,后果不浅。”吉义道:“我最怕也就是这个,但一想并不用担心,实在顶不住,蕙草兰苕两位姑娘必不坐视。”楚春莺道:“虽如此,可你的娶一送二春秋大梦也就别做了。”吉义道:“谁做春秋大梦了?如今急也没用,对敌之时越急越糟,咱们只有定下心来全力破敌。”楚春莺道:“这样吧,卿妹子和龟儿子先回,好歹还能先帮半通半仙顶一阵。”吉义道:“好!” 吉义遂令优卿和桂儿先带春霖庄庄丁团赶回去,自己与楚春莺率领另两个庄丁团猛攻当面敌人,速战速决。 优卿和桂儿得令带人往回赶。这时裘庄年轻人纠合了五六十人,前来助战。我方兵力一减一增,相比敌人仍有很大优势。吉义遂指挥庄丁团向前冲锋,让裘庄年轻人也跟着冲。 清虚、静虚率领仙众据守在小山头上,本来居高临下有地形优势,但见我方这么冲来,仍不禁心头打鼓,大腿战栗,相顾失色。其手下杂役大多领教过我方山大老爷的厉害,况且精锐的杂役多数去攻打南武庄了,这边的多为老弱,看到我方冲锋过来,尽管手里握着斧头,可那些手多数是在颤抖。 庄丁团冲向仙众。吉义这次没有领头冲锋,而是跟在稍后的位置,待到距离大约只有十来丈时,大喝一声:“投!” 庄丁团齐声呼应:“投啊!”一边喊着,手里有梭镖之人尽皆取一支短梭镖,身子后仰蓄力,然后猛力向前投掷出去! 好一阵梭镖齐掷!总共一百多支梭镖,犹如大号的箭雨,纷然落向敌方的阵地。 小山头上一片哇哇大叫,有的是被梭镖命中的惨叫,更多的是被吓得惊叫。仙众都是乌合之众,哪里经受过这般的打击?当下有的命丧当场,更多的不等清虚、静虚下令掉头就跑!清虚、静虚两个也是抱头卧地,惊得面无人色,哪里还能指挥? 吉义又大喝一声:“再投一次!” 庄丁团齐声呼应:“再投啊!”又一阵梭镖齐掷。 仙众又遭一轮打击,死伤不知多少。其实也没多少,毕竟仙众居高临下,梭镖不是那么容易投上去的,而且我方庄丁训练不足,只有冉三郎等少数人投得又远又准。 投过两轮梭镖之后,庄丁团持梭镖的人手里都只剩一支长梭镖了。吉义这个时候才发足猛冲,一边大叫:“一齐上啊!” 这时敌方已经七零八落、许多人掉头逃跑了。我方见山大老爷猛冲,士气大振,庄丁团与裘庄年轻人一片声高呼:“上啊!冲啊!杀啊!”群起猛冲。 清虚、静虚见这架势,再也把持不住,掉头都跑。徒孙们蜂拥跟着跑。剩下少数还没跑的杂役看到清虚、静虚都跑了,赶忙也跑。除了几个对老仙极有信仰深信不疑的人情愿为老仙的亲传弟子断后效死以外,全都跑光了。 我方人众杀上小山头,围攻那几个断后效死的,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们都杀了。另有中了梭镖受伤倒地的,擒获了几个。其余仙众都跑得狼奔豕突,绝尘而去。我方也不追赶,听大老爷的号令,庄丁团迅速收兵往南武庄撤回;裘庄年轻人回裘庄继续守卫自己庄子,如再遇到进犯就派人来告知。 却说优卿、桂儿两人率领春霖庄庄丁团先行赶回,一路上各自准备法术。快到庄子时,远远听闻涝坡那边有喊声传来,料想是在那边交战,急赶过去。过去一看,战斗已经到尾声了。 原来我方郝半通所部与敌方真虚所部在涝坡交战,还没有接战就都喊得震天动地。只因仙众要呐喊壮胆,竭力喊叫。我方不甘示弱也不能示弱,同样呐喊起来。就像两只猫儿打架,还没打之前都要把背部高高耸起,谁不这么干,谁就在气势上先输了。 妖娥子见到人类两边狂呼大喊要打要杀的样子,好不惊恐,提着花篮子不敢上前去丢爆笑花团,躲在郝半通身后。 郝半通别无所能,就一个法术可用,而且全部法力只够用两次,已用了一次,正准备再用一次,咒语准备之中,没法去敦促小妖精攻击敌人。 正这时,“呼”的一阵风响,空中两个华丽丽的身影赶到。都是长着翅膀的艳丽美人。金红色衣装的小美人看了看双方对峙局面,二话不说,翅膀一拂,上百支飞羽向着仙众那边打落!紫红色衣装的大美人将双手张开在胸前,手掌间现出一个越来越大的紫色火焰法球。 这就是鸾鸟姐妹了。只因为我方庄稼汉曾在孝子山下操练,她们见过,认得哪边是我方,哪边是敌方。而且我方头目陈福也曾挑担去给她们送过花果,她们也认得。这一天她们本来在如常清修,结果听到喊叫连连,一浪高过一浪,清静不了啦,忍不住飞来看。一看是在交战,两边对峙着比大声。她们也不问缘故,直接就出手攻击了。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七章 小鸾一阵“朱鸾飞羽”,率先向仙众打去。仙众分列在大坑侧后方两边,小鸾先将左边翅膀一拂,向左边仙众打出上百支飞羽;然后右边翅膀再一拂,向右边仙众也打出上百支飞羽。 两边仙众原本正与我方庄丁团比大声,吼叫不已,这下子被“朱鸾飞羽”一通扫击,顿时又发出一阵大叫!哇哇哇的厉声惨叫! “叫个鬼!吵死姑娘了!可笑的人类!”紫鸾说着,双手向前一推,把凝聚起来的火焰法球向前下方推了出去,打向左边的仙众。 人类要施展法术必须念咒准备,通常无法一边准备一边说话;妖类要施展妖术却不需要念咒,通常是聚了妖力即可发出。 紫鸾的紫色火焰法球叫做“紫焰烈炎”,离手飞落之后骤然膨大,变成直径约有三尺之大的一个大火球,打在仙众群中,“嘭”的一声落地炸开,烈炎飞溅!周围的仙众被溅到的无不大叫。烈炎燎到可燃物便迅猛燃烧,一下子烧着了几十个仙众的衣裳。 左边的仙众连遭两个妖术打击,支撑不住,即刻溃败。第一个妖术“朱鸾飞羽”还不过是个以惩戒为目的的慈悲招术,飞羽击中人体之后刺入皮肉不到半寸即止,不会致命,只会让人异常疼痛。因该妖术带着强烈的太阳能量,使得中招者的伤处很快会凸起碗口状的大肿包,炙热肿痛。中招的仙众个个难耐,惨叫不迭。然后又遭“紫焰烈炎”打击,哪里还禁受得住? 左边仙众大溃,带着被飞羽刺中的大肿包、被烈炎烧着的衣裳,没命往回逃奔。紫鸾哈哈大笑,一边又将双手张开在胸前,重新聚一个火焰法球,要打右边的仙众。 右边的仙众不等打击再来,好些已经掉头撒腿就跑。 妖娥子仰望着妖力高强的鸾鸟姐妹,惊喜不已,对紫鸾叫道:“姐姐莫要再打没用的敌人了!要打就打有用的!” 紫鸾低头问道:“哪个是有用的?” 妖娥子飞上去一手抱住紫鸾的腿脚,一手指着真虚的方向道:“人家跟你说啊,敌人的头目在那边,人家认得他,姐姐带人家飞,人家指给你打!” 紫鸾叫道:“好!你抱紧点,我要疾飞了!” 妖娥子赶紧把手往上挪,从紫鸾的脚踝移到膝盖,然后双手紧紧抱住其大腿,叫声:“走喽!” 当下妖娥子紧抱紫鸾的大腿,飞向河对岸的后方仙众。真虚正声嘶力竭喊叫前方杂役们停止败退重稳阵脚,猛然见到空中华丽的身姿向自己扑来,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作声不得。距离近了才看清那是两个美丽的女妖,一个展翅疾飞,一个抱着前者的大腿。前者一飞过来,二话不说,双手一推便将一个小小的紫焰法球甩将下来。法球离手,骤然膨大,变成一个大火球往下猛砸。 围绕着真虚的徒孙们刚准备了法术凝成了一片云团,还没来得及推送向前,就见大火球向真虚砸来,一个个都惊呆了。一时间都没打定主意要不要中止施法赶紧逃避,说时迟那时快,大火球已经落地! “紫焰烈炎”落地炸开,炎焰四散飞溅。作为目标的真虚首当其冲,身上道袍一下子多处着火。那道袍本来是有法抗的,能抗平常的火焰,但却不足以抗住紫鸾的妖术。 周围的徒孙们或多或少分享到了飞溅的炎焰,普通的道袍又没有法抗,烧得更加厉害,慌得他们一个个满地乱滚,扑火救命。 真虚自己被烧得最厉害,连胡子都烧着了。不愧是最有智谋的老仙贤徒,当机立断,疯狂扑向温凉河! 温凉河先前被仙众的法术冻结了一段,这时从涝坡溃退回来的仙众正相继踏冰过河。真虚逆向奔到河边,带着身上熊熊燃烧的道袍,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往没有冻结的河段一头栽入! 只听“哗啦”一声响!真虚入水,总算一下子灭掉了身上的火焰,然后奋力爬上岸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道袍,说不得,不能再管别人,只顾自己逃命。即便被冰冷的河水刺激到了,边跑边禁不住打喷嚏,仍执着地奔逃着。 大难临头,彼此不得相顾。真虚顾不得徒孙们,徒孙们也都顾不得真虚。哪怕是真虚的徒弟也不管师父了,一个个自求多福,连滚带爬逃窜。 “呵呵呵呵~~”紫鸾放声长笑:“可笑的人类啊!给姑娘一打就散,连一个还击的都没有啊!” 妖娥子也笑道:“笑死人家了,大冬天里跳水的都有呀!怎么还能这么快爬起来呀!又还跑得那么快呀!那个就是敌人领头的呀,姐姐要不要追上去把他揍死?大功一件呀!” 紫鸾抱手道:“姑娘又不是来助战的,要立什么功?只是给他们吵死了,来教训他们一下而已。对了,你是什么小妖精?要抱我的腿抱到什么时候?” 妖娥子讨好地回道:“人家叫做妖娥子,银翅夜蛾子成精,给大老爷和二奶奶养做家里宠物的啦!姐姐没有听说过人家的事情,人家可听说了姐姐的事情,真不愧鸾鸟成精的,真厉害呀!又厉害又美!别的不说,这腿就好美,人家抱住就不想放了……” 仙众大溃,陈福率领几十个庄丁追击了一阵,活捉了一二十个因为受伤或者体力不济跑不动的敌人,结束战斗。 这一战,仙众先是被郝半通的巨坑所坑,锐气就已经折得差不多了,望着身披蓝袍文质彬彬的郝半通,就像望着大老虎一般畏惧,再三呐喊也鼓不起劲来。没想到又因为跟庄丁团比大声而惹来鸾鸟姐妹,遭到妖术打击,大败亏输,逃窜而去。 等到优卿、桂儿赶回来时,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两人一路所准备的法术已经用不着。又过了一阵,吉义率领主力赶回,战斗已经完全结束,敌人已经跑得影都不见。吉义匆忙撤回来想要保卫庄子,只见庄子已经得保,松了一口大气。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八章 作为客人的蕙草、兰苕留在庄里,待在快分娩的王舜英身边,不断听到庄里孩子们传报,说战况打得如何。蕙兰姐妹心想着要是吉义的人撑不住了,仙众杀进庄子来,那便要出手帮忙保卫庄子,务必保护王舜英安全。 结果仙众并不能打过来。有孩子来报,战斗已经结束,大老爷也回来了。蕙兰姐妹这才出去察看战场。只见涝坡前方陷下一个巨坑,边长足有十丈,深度超过二丈。她俩不由得大吃一惊,都惊叹巨窦门的法术果然很特别,不愧是《林泉子集注》所评的唯一一个特殊方面五段的门派。 吉义身为巨窦门当代大师兄,少不得要替本门谦逊一番:“本门法术确实独具一格,特殊的效用很多。不过攻击是本门所短,据林泉子所评只有一段,是八个九段门派之中最低。贵门攻击、防御、特殊三方面都是三段,十分均衡,乃是八个九段门派之中唯一没有所短的,这也很了不得啊!” 楚春莺听了禁不住笑道:“十分均衡有什么好?譬如一个姑娘家,胸围是这么粗,腰围也是这么粗,臀围也是这么粗,三围相当,很好么?” 蕙草、兰苕禁不住都笑了。蕙草照例与楚春莺斗嘴,还击道:“这能跟三围比么?照你这个比法,拿贵门来比又如何?一个姑娘家,胸围是一段,这么粗;腰围是三段,三倍这么粗;臀围是五段,五倍这么粗……这又像什么鬼?” 绿袖立马插口:“像一坨那个!那个!嘿嘿……” 楚春莺一拳敲在绿袖头上:“竟敢用那个来比喻我们巨窦门!” 绿袖双手抱头蹲下,眼泪汪汪道:“在下不敢啊,是蕙草姐姐说的啊……” 红袖弯下腰去,对绿袖道:“哎小贼骨头,以后你想说什么先吱一声,奴替你说呀。” 楚春莺听了道:“小贱骨头也想挨打是不是,成全你!”又是一拳,敲在红袖头顶上。 红袖“哇”的一声,跟绿袖一起抱头蹲着了。 这时陈福带人押着俘虏从北岸回来。鸾鸟姐妹在北岸山头巨石上看了一番风景然后也飞回来,由于飞得快,后发先至,先回到巨坑这边,悬停在众人前上方。妖娥子犹自抱着紫鸾的大腿不放。 蕙草、兰苕见了,惊异对视道:“好美的妖精!”蕙草道:“这就是吉哥哥带回来的鸾鸟精?” 楚春莺不无得意道:“怎样?稀罕吧?这可不又是傻瓜蛋吉运的明证啊!”然后喝问妖娥子:“你在做甚?” 妖娥子道:“抱大腿呀!两位鸾鸟小姐姐妖力好强呀!人家想给她们提鞋子都不配呀,而且她们也不穿鞋子呀……” 楚春莺道:“自然不穿鞋子,飞鸟用得着穿鞋子?” 妖娥子道:“是呀,因此人家没法提鞋子呀,只有抱大腿呀,好崇拜呀!” 楚春莺道:“崇拜你就舔脚趾头啊,跟小贱骨头爱干的一样。” 紫鸾笑道:“对对对,实在崇拜姑娘们,就给姑娘们舔脚趾头。” 妖娥子听了毫不迟疑,即刻降低高度,抓住紫鸾的脚舔起脚趾头起来。 紫鸾叫道:“你真舔啊!”忙要闪开。但是妖娥子抓住不放,舔了左脚又舔右脚,然后又要去舔小鸾。小鸾忙屈腿避开,叫道:“我不用!” 妖娥子扑了个空,仰头道:“那人家怎样才能表达崇拜呢?”小鸾道:“我不知道!总之你莫弄我!”妖娥子道:“小鸾小姐姐比紫鸾小姐姐还要强不是?怎么不要人家崇拜呢?人家崇拜死小姐姐了,小姐姐叫人家做什么,人家都可以的!”小鸾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不过我暂时没什么要你做的,你自便吧。”妖娥子道:“自便我就自己给小鸾小姐姐舔脚趾头了!”小鸾叫道:“不要!”再呼的一下疾速避开。 看到妖娥子如此讨好比自己强的鸾鸟姐妹,众人不是目瞪口呆就是笑得打跌。蕙草对楚春莺道:“你家小妖精也真是绝了。”楚春莺道:“是啊,奴颜婢膝,没得治了。不过妖类就是这样吧,弱肉强食,所以弱者要想活命就得极力讨好强者。” 紫鸾听了不服气道:“你们人类还不一样?更绝的都有!姑娘可是见多识广,先前曾亲眼见过一个什么宗教的圣徒,所过之处一群人争着俯首去吻他肮脏的鞋子!”转头问妖娥子:“这个你能做到不?” 妖娥子连连摇头:“做不到呀!他们想必是很有信仰呀!人家哪里有那么虔诚的信仰呀!人家最多只能舔干净的美脚,肮脏的臭鞋实在没法干得下去呀!” 紫鸾点点头,抱起手对楚春莺和蕙草道:“所以说嘛,你们人类行径未必好过我们妖类,五十步莫笑百步。” 说笑一番之后,鸾鸟姐妹要告辞回山上。吉义感谢她们出手相助。紫鸾摇头道:“吉老弟你莫一厢情愿,姑娘根本没想要帮你!不过是他们吵到我们,我们来赶他们走而已。这个不算是我们帮你,不用谢!真心要帮的话,那个给姑娘打得浑身着火大冬天跳水自救的敌人头子,姑娘能容他逃跑?”小鸾点头道:“是的,我们并没要帮吉哥哥,否则他们一个也别想逃回去。吉哥哥你自勉,我们依旧清修去了。” 鸾鸟姐妹走后,蕙草、兰苕又看了看巨坑,咋舌不已。蕙草道:“这么大的坑,要填得费多少人力?” 楚春莺道:“为何非得填呢?正好拿来蓄水养鱼。” 蕙草道:“那这法术还真是方便啊!打仗挖坑陷敌,平日蓄水养鱼。” 众人皆笑。楚春莺道:“可不是?”遂介绍起来:“以往在这一带称霸的土豪,都只会欺压百姓,即便互相攻打吞并,也只想着抢地盘抢钱粮抢女人,就那点儿见识。我们傻瓜蛋大老爷却与众不同,如今想要攻占九曜宫,一统温凉河两岸,不但是为自己壮大势力,也是为了以便治水。” 兰苕道:“治水?” 吉义点头,接过话头道:“治水。治水至关紧要!若不治水,洪水一发,村庄、农地动辄都变成涝荒地;一旦干旱,则庄稼绝收。治水治得好,灌溉得宜,则庄稼收成可以大增,而且不怕水旱灾害。这其中利与害极大。可是治水不能光凭一两个村庄之力,必须整个流域沿途合力,才能治好。” 蕙草、兰苕听了连连点头。兰苕道:“吉哥哥有远谋啊!”蕙草道:“委实与众不同。” 第三回《鸾鸟来仪,领地治理第九章 吉义正兴头上——被蕙兰姐妹这样美丽的姑娘夸奖能不兴头么,当下慨然讲道:“要有出息就要做大事,要做大事就不能不有远谋。我观史书,历朝历代义军虽多,成事者却是稀少。究其原因,都是欠缺远谋,未能打造一个巩固的地盘。那样的话,去到哪里只能抢到哪里,以充军粮军资。即便打下官家的大仓库,一时得了许多军粮军资用不完,散给百姓以收民心;可是再大的仓库,抢过一次也就没了。抢得的军粮军资迟早会用完,到时又得抢掠。没处可抢的话,为了活命,也就只好抢百姓的了!这样先得民心,又丢民心,岂能善始善终?” 尽管吉义讲了好一番话,蕙草对这些可不感兴趣,陪笑而已。兰苕却认真问道:“那么要成事该怎么做?” 吉义见兰苕真心想听,再讲下去:“但凡能成事者,无不有一个巩固的地盘,稳扎稳打。地盘要妥善治理,长远打算。不能一时高兴分个钱粮就了事,务必发展生产。发展好了就犹如有取之不竭的粮仓、钱库,可以长久支撑军力,方有成事之根基!” 说着,吉义心想这些话也许能给她们义军参考,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她们少主的丈夫。如果能的话,倒也合乎自己的志向,可以替义军出谋划策,甚至执掌义军大展宏图。 兰苕又问:“那要怎样发展生产?” 吉义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我有三弟山士贤,对此最有心得,来日要是有缘,请他来细说。我只学我弟之语,简略说一说你听。”顿一顿,接着道:“古语有云:‘因地制宜’。宜农则农,宜工则工,宜商则商。切莫像腐儒那般,重农抑商,一味推崇农人,贬低商人,将工人看作可有可无,将他们自己士人永远摆在最高位。这在太平盛世尚可——横竖太平盛世怎样都行,在乱世可就行不通。乱世一要重商。为何要重商?其实盛世也该重商,只因各地都有各地盛产的特产,没有商人如何卖出去?卖不出去烂在本地,农人得不了利,又如何肯大力生产?不要只看到商人逐利,喜欢囤积居奇、钻营取巧的一面。乱世纷争之际,商人尤其重要,应该好好扶植商人,借其力量发展生产,也是获取军需所必不可少的!自古善治国者,莫过于管仲、范蠡。两者皆十分重商。范蠡隐退之后,自己就做了商人。管仲为了吸引商人往来以壮国力,特意开设‘女闾七百’,也就是七百家那个、那个……” 因为这段话长,众人也就将就着听,尤其二袖听得昏昏欲睡。听到这里,绿袖突然精神大振,拉着红袖跳起来,竖起食指叫道:“那个婊子做生意的地方!” 蕙草掩口笑,兰苕微微脸红,楚春莺再两拳把二袖砸得蹲下:“你俩就这个清楚得紧!” 吉义接着说下去:“就是用那个来吸引商人,来做生意,自然带动百业发展,国家富强。管仲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真正的大贤士,能够适应现实,达成富国强兵。就连儒家始祖孔子,虽然鄙薄管仲不顾礼法:‘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但也不敢小看管仲的功绩:‘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兰苕听了微笑。孔子两句话,第一句的意思是:“管仲那家伙也知道礼的话,还有哪个不知道礼?”——孔子最重视礼,这话就是很大的批判了。但是孔子也不得不承认管仲能干,第二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管仲那时候华夏陷于乱世,列国纷争,夷狄入侵;如果没有管仲,夷狄就要灭亡华夏国家,我们这些后人都得按照夷狄的习俗‘被发左衽’了啊!”——这句话则是很大的褒扬。前一句的批判,有没有道理还很难说,究竟是重视礼教的孔子对,还是不重视礼教的管仲对?见仁见智了。后一句的褒扬,则是实实在在,众所共见的。 管仲治国当时,正值一个极大的乱世。华夏四分五裂,又面临夷狄咄咄逼人的攻势,连周天子都被夷狄杀死,周朝不得不迁都躲避。管仲能够使得齐国强大,领袖于华夏列国,多次出兵打退夷狄入侵,奠定了华夏对夷狄的优势,使得华夏不但不灭亡反而大兴旺,难道不可谓是大贤大能、功在千秋么?从来没有真正治国经验的孔子,其实到底有何资格评论管仲的不是呢?没有管仲的话,华夏只怕会被夷狄所灭,华夏子民都得按夷狄的风俗披发左衽,又谈何礼教呢?儒家一直最重礼教,以至于发展到了“儒教”的宗教信仰般的程度,可是这就能够保证华夏长盛不衰么? 吉义继续讲下去,阐述了山士贤的几点主张:一要重商,二要兴工,三要扶农,四要简士。大致上就是将儒家的主张“士农工商”四民的次序颠倒过来。核心思想就是由儒家优待士人、声称重视农人、轻视工人、打压商人的一套,差不多反其道而行之,变成重视商人、优待工人、实际帮助农人、打压士人。 儒家认为要平定乱世需要礼教,要延续盛世也需要礼教;只要有礼教,把国家管得秩序良好,敌人自然输给你,四夷自然会服气,只有进贡朝拜的份,不敢进犯入侵;除了礼教其余什么的都是旁枝末节。礼教至上,能维护礼教的士人自然也就至上。 山士贤则认为,盛世里怎么干就不说了,横竖说了也没实用。只说实用的——乱世里要想良好治理国家或地盘,就要精简士人,减轻百姓供养负担,尤其是只会空谈礼教的士人没有半点用,务必全部精简掉,还要严防部分无良士人贪赃枉法丧失民心;扶持农人,给予必要的帮助;优待工人,兴办工坊,才能有充足和精良的军器,以及百业生产所需要的工具;重视商人,如前所述。 兰苕听了又道:“可是这是治国的一套,用在义军能行么?” 吉义微笑道:“难怪兰苕姑娘有疑惑,想必你以往没有听说过类似我家三弟这样的话。只因平常义军的人都不会这么想,没有当作一份基业去经营,只想着怎么打、打、打……打仗固然重要,可是内政不搞好是无法长久的!纵观历朝历代的义军,会打仗的人不缺,会内政的人却是奇缺。往往都是因为内政搞不好,无法长久,更无法成大事。凡是能成大事者,必是眼光长远者,善于经营基业者。” 兰苕听了有茅塞顿开之感。蕙草见兰苕听得精神奕奕,自己却对这些治理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为了活跃气氛便拾起刚才的话题,笑道:“难道吉哥哥将来地盘大了真要推行令弟的一套,重视商业,为了吸引商人要开那个、那个呵呵?” 绿袖听了又精神大振起来,再拉着红袖跳起,叫道:“开那个!那是必须的啦!放着在下在此,定帮吉哥哥好好开那个、那个呵呵!那个呵呵多多益善,少说也得开上七百家,在下就做七百家那个呵呵的总老鸨!平生之愿足矣!” 楚春莺又是一记重拳,把绿袖砸得蹲了下去:“那个呵呵个鬼!你个鬼的平生之愿!”然后顺手一拳把红袖也砸了下去,让二袖一同抱头蹲地做伴去。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一章 南武庄击退了真虚所率的仙众偷袭。另一边,裘庄年轻人跟随山大老爷打退了清虚、静虚所率的仙众,敲着得胜锣鼓回庄。庄里人大喜,男女老少欢欣雀跃,载歌载舞。只有一些老头子、老婆子唉声叹气:“赤髯仙可是得道高人啊!”“冒犯老神仙,要遭报应啊!” 九曜宫里,赤髯仙再度大发雷霆。 清虚、静虚失败了。真虚的计谋也破产,一无所获,还弄得狼狈不堪——老仙所赐的法抗道袍烧毁,身上几处烧伤。 虽然真虚当机立断及时跳入温凉河灭火免受更多烧伤,但也因此在爬上岸时鞋子陷入淤泥丢了,逃跑时没了鞋子刺得满脚是伤,更不幸摔了一大跤摔折了一条手臂…… 赤髯仙先前算卦算出“水火既济”,以为“既济”意味着事成,很是欢喜,专候捷报。怎知仙众两头都是大败亏输,尤其真虚一副火烧水浸之后的狼狈相——如此一个“水火既济”,怎不叫赤髯仙恼怒?赤髯仙简直要气晕,不怪自己算不对,只怪徒弟不争气。 真虚一条手臂折了缠着布带吊在胸前,见老仙气得浑身发抖,只怕要叫人拉自己下去打几十大棒,再把腿都给打折也不一定!真虚慌得跪倒,连声请求恕罪,并道:“老仙莫恼,徒儿再往山寨去,叫山大王们赶紧出兵!夹攻南武庄!” 赤髯仙指着真虚的手臂道:“你这样子,怎能出去?给我丢人现眼么?” 真虚陪笑道:“徒儿自有办法。徒儿为了老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远交近攻是极大的要事,徒儿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山大王不是好惹的,除了徒儿,还有谁能替老仙联络他们?” 赤髯仙想了想,稍为消了气,问道:“咱们连遭挫败,损失不小,自保还来不及,只怕不能跟他们一同出兵夹攻了,怎么办?” 真虚道:“先前已约好的,如今只要备份重礼,料他们没有不出兵之理。” 赤髯仙道:“甚么重礼?” 真虚道:“莫过于美女。就将晁翻天的老婆女儿里面,挑几个好的送去,他们必会出兵。” 赤髯仙听了不由得又懊恼起来,责道:“你说要打下南武庄,替我收得山士武那厮的美女。如今还未得人美女,先要送人美女……” 真虚打躬道:“老仙莫怪,横竖晁翻天的老婆女儿老仙也享用过了,送人何妨?这叫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赤髯仙想了又想,哼道:“罢。只要能灭了山士武那厮,得到当日那几个小妞儿,我便甘心。你就去办吧。” 南武庄。优卿和楚春莺正在说笑,突然一阵风吹来,两人禁不住都打了个喷嚏。楚春莺道:“好凉的风。”优卿道:“哪里是凉风的缘故,这必是有人在惦记我们。”两人又笑起来。 于是真虚不辞辛苦,带伤办事,从晁翻天的小老婆和较大的女儿之中各挑了三个好的,当做送给三个山大王请他们出兵的礼物。每个山大王各得晁翻天的一个小老婆和一个大女儿,每个小老婆年纪都在三九二十七以上,每个大女儿年纪都在二八十六以下,要成熟有成熟,要幼齿有幼齿,不管山大王们喜好什么类型,想必都会高兴吧!高兴之下都会如约来夹攻山士武那厮吧! 第一趟送礼又是先送到了黑山寨。真虚带着仙众抬着一顶轿子来到黑山上。 秦大王打开轿子看了看礼物,只见里面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女,皆反绑着双臂塞着嘴挤在一起,惊恐的眼神、脸上的泪痕,显得姿色更加动人。 秦大王哈哈笑,连称好礼,表示十分满意,一定如约出兵。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叫真虚再去约青山寨、红山寨两家,到时一同夹攻山士武。 第二趟、第三趟,一样的礼物送到了青山寨和红山寨。 青山寨的李大王、红山寨的两个首领“饮血双豪”都很高兴,承诺同日出兵。 到了约定出兵那一天,青山寨、红山寨果然各起人马,杀奔南武庄。 九曜宫作为发起方,赤髯仙自也点起两百多人马——由于连遭挫败伤亡惨重,也就这些人马可以出兵了。赤髯仙带着这伙仙众迟迟才出发,走得也慢,想要让三家山大王跟山士武打得差不多了,自己再装模作样打一下。如果他们打得好,山士武大败亏输,那么自己就赶紧抢夺胜利成果。 打仗是没想要好好打的,但是赤髯仙却打得好一番胜后怎么瓜分的算盘——准备将春霖庄分给青山寨的李大王;虎窝庄分给红山寨的“饮血双豪”;原属自己势力范围但是胆敢叛逆的裘庄就送给黑山寨的秦大王;自己则要了南武庄。 如此瓜分,理由也很充分不是?春霖庄位于山士武地盘的西部,就划给西面的李大王;虎窝庄位于西南部,就划给西南面的“饮血双豪”;裘庄在东,就划给东面的秦大王;南武庄最靠近老仙的九曜宫,而且老仙已经让出了一个裘庄给秦大王,按理就应该得南武庄不是?真的分得很有道理啊!山大王们都会买老仙的面子吧,毕竟老仙在民间名气很大,马上就要升仙登天的人,谁能不敬几分? 赤髯仙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但是秦大王压根没想要买账。秦大王一来不信神神鬼鬼的玩意,二来得大夫人唐娇娇出主意,早已决定要在众家去围攻山士武之时,自家先吞了黄山寨,再来把山士武与其余各家都灭了,一统四色山。包括中间的温凉河两岸地盘。那就是大赢家了! 于是这一天,秦大王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去打南武庄,留下大夫人唐娇娇、得力头目韩连虎守家,自与二夫人吕十二娘、得力头目谭奎领兵直扑黄山寨。 根据秦大王打探所知,黄山寨的寨主名叫巫叔卓,不称大王,就叫巫寨主而已,是个外表和气没有凶相的野法师。巫寨主没有多少手下,也没有得力头目,家里人丁也少,就一个老婆明月娘,还有一个女儿叫做巫代儿,没有儿子。母女俩据说都是武艺高强的女将,替巫寨主撑着门面。但是靠女人撑门面的男人何足挂齿? 秦大王打定主意要灭了巫叔卓,收其妻女做三夫人、四夫人。至于九曜宫送来的美女,既不会武艺也不会谋略,秦大王才不会想要收做压寨夫人,一得手就转送给手下头目谭奎、韩连虎了。 谭奎、韩连虎感恩戴德,斗志激昂,誓要好好帮秦大王出力。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二章 再说另两边的山大王。 青山寨的李大王,名叫李棣,木匠出身,曾加入青莲义军,为义军的法师做木工。义军败后李棣拿了件宝物逃遁,凭着宝物和姓名自立门户做了山大王——姓和名都有木,岂不是正宗的木德之人?于是吸引了两个绿林好汉来投奔,一个叫做沙扪天,一个叫做鲁皋,做了手下头目。但李大王的胆子并不是那么大,听闻官军先后搜捕斩杀了不少以木德号召举事的,他害怕被官军盯上,也就不宣扬自己是木德之人了,这叫做闷声保命、闷声发财。 红山寨有两个首领并列,是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叫做“饮血狂刀”燕保,一个叫做“饮血霸剑”丘耀,合称“饮血双豪”,一起做马贼出身,做寨主也一起做。两兄弟武艺高强,手段出名的凶残,秉性贪婪,占据红山寨之后,又打相距不远的青山寨主意。 李大王与饮血双豪打了几仗不分胜负,为免两败俱伤就停战讲和,立誓互不为敌。那时晁翻天还在,双方不敢继续打也是因为忌惮晁翻天的缘故。如今晁翻天被山士武取而代之,双方既然已经立誓互不为敌,那就一起打山士武好了。何况还有九曜宫送来美女做礼物,提议夹攻,那就趁此机会大家合力干掉山士武,瓜分其地盘、钱粮、美女,岂不是美事一桩? 这一天是大年二十九。再过两天就到乙丑年了。天气晴朗,冬日照耀。 温凉河两岸,四色山之间,群豪发兵相攻。 青山寨、红山寨、九曜宫三方三面夹攻南武庄。黑山寨攻打黄山寨。 六方势力在同一天里大打出手,少则出动一二百大军,多则出动三四百大军,在方圆数十里的这一片小天地里,竞相角逐。 其中青山寨最早出兵打过来,也最早被发现。只因位于青山东南面直线距离不过三四里的地方有座山,叫做凤凰山。得名于那山上有不少梧桐和竹子,还有泉水,传说神鸟凤凰最爱这三样,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清泉不饮,有道是:“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既然有那么一座山,鸾鸟姐妹修炼之余在附近一带翱翔看风景时发现了,向山民问知叫做凤凰山,大喜,便不时往那边飞。她俩身为有可能修成神鸟凤凰的鸾鸟,对那山自然有亲切感。 这一天鸾鸟姐妹又去那凤凰山上,发现青山寨开出许多人马,向着南武庄方向前来。她俩飞回孝子山富贵顶,正好吉家仆人来送花果。因为要过年了,包广财、周荣两个一起来,送来了加倍的供奉。她俩就告诉包广财、周荣:“跟你们大老爷说,西北面的青山寨有许多山贼开来,你们可有提防?” 包广财、周荣大惊,飞奔下山急报大老爷。 吉义得知,忙亲自与楚春莺先去看情况,让桂儿点起南武庄庄丁团随后跟来,又让包广财、周荣分别去叫春霖庄、虎窝庄两庄庄丁团出兵助战。 吉义与楚春莺来到青山、凤凰山与南武庄之间的一个村庄叫做焦庄附近,果然看到大队山贼杀来。 吉义骑着老骥纵马上前,放声喝问:“呔!你等青山寨的山贼,今日出兵有何贵干?” 山贼打头的头目沙扪天并不回答,扯着嗓门反问:“你是何人?敢来问爷爷们贵干?” 吉义回叫道:“你爷爷我便是南武庄大庄主山士武是也!只因你等一众孙子往我庄子方向来,特来问问。” 沙扪天听了哈哈大笑,叫道:“原来你便是山士武!爷爷们自然是要打你的庄子去!听说你庄里有不少钱粮,还有美妞儿!爷爷们看上了,打下来好过年!哈哈!也不止爷爷们一家,九曜宫、红山寨、黑山寨都说好的,一同打下你庄子大伙分分!” 吉义一听,心下踌躇,原来是多家约好要来围攻自家,这样的话如何是好? 山贼另一头目鲁皋对沙扪天说道:“你这大头,干嘛说与他知?” 沙扪天笑道:“说与他知何妨?他已知道咱们来了,倘若全力对敌咱们,咱们反而不好办了不是?爷有意要叫他知道四家都来打他,他只得分兵迎敌,来挡咱们的人马就少,岂不是好?” 鲁皋听了点头:“这倒也是!”两个家伙再转头一看,只见吉义已经拨马飞奔而去。鲁皋道:“他要调拨人马去了!”沙扪天乐道:“爷这不就叫他手忙脚乱!” 吉义可没手忙脚乱。兵书上但凡讲述为将之道,少不得都讲要指挥若定,不论遇到什么事情,身为主将的人绝不能慌乱。主将慌乱,底下的人岂不是乱成一团?因此不管遇到什么局面,再怎么紧急都好,为将者一定要镇定应付。 吉义跑回去将情况与楚春莺一说。楚春莺问道:“如何是好?”吉义道:“说不得,倘若真个有四家敌人四路来围攻咱们,咱们分兵迎敌必败,只有想法各个击破。” 楚春莺以往遇到事情都习惯先替吉义拿主意,如今吉义经事已多,身为一家之主已经颇为牢靠,再加上有文化知兵法,楚春莺毕竟没文化只有土办法,如今就改了习惯总是先听吉义怎么拿主意,自己再来探讨。听吉义这么说,楚春莺点头道:“说得很是,倘若真个有四家敌人来,咱们想办法拖住三家,专打一家;打完一家再打另一家,这就叫做‘各个击破’是吧?” 吉义点头:“正是。如今咱们的人马正往这边赶,就先想法击破眼前这一家敌人。另外三家么,黑山寨距离咱们最远,先不管,咱们新收的裘庄最靠近黑山寨,我派人叫他们戒备着。九曜宫跟咱们打连遭失败,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没命地来,可以叫优卿去温凉河边戒备着,倘若九曜宫的人马又来,就用‘我有巨锥’击杀他们一两个徒子徒孙,吓阻他们,尽力拖延。” 楚春莺应道:“好!那么红山寨呢?” 吉义稍一寻思道:“这一路较为棘手。听说他们的两个头子‘饮血双豪’是凶残的惯匪出身,第一次来打咱们,锐气正盛,不太好对付。路程又近,只怕这个时候也已在半路上了。我一时别无良策,想要先调冉三郎率虎窝庄庄丁团前往抵敌,但怕敌不住,要不加上妖娥子……” 楚春莺稍微一寻思道:“要不我去!老骥给我,我引他们兜圈,好过叫庄丁团硬顶。” 吉义抱手道:“可是我没有你的话,没人给我使护体法术……罢,你去吧!我自己想办法。” 楚春莺笑道:“是了!你自己想办法,姑娘一个人替你拖住一路敌人,有何不值?你快解决了这一边,再去我那一边。咱们把青山寨、红山寨两路敌人先退了,再去裘庄抵敌黑山寨!”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三章 于是吉义和楚春莺互换了坐骑。楚春莺骑上老骥,向南飞驰而去。吉义往回走了一程,遇到桂儿领着南武庄庄丁团赶来。另一边有尘头滚滚而来,春霖庄庄丁团也赶到了。吉义觉得这边人马差不多够了,叫一个庄丁去向虎窝庄庄丁团通报,让他们开向温凉河岸,屯在南武庄与裘庄之间,两头有事可以照应。 这边吉义率领两个庄丁团,整队开往东北方,与青山寨大队山贼相遇。双方各有二百多人马,差不多旗鼓相当。吉义心想着要速战速决,不如先单挑打倒敌方一两个头目,让敌方士气低落、我方士气大振,便可突击敌阵攻击敌方大王,将其打倒或打退便可结束战斗。 吉义遂当先出马挑战:“那边的孙子们,哪个敢与爷爷单挑?” 那边领头的李大王却不慌不忙,并不让手下头目出马单挑,而是令手下喽啰推着许多板车上来。我方众人一看都觉得很奇怪,打仗要推板车来做甚? 原来那些板车上载着许多木头人,约有百来个。李大王手下喽啰百来人往板车上搬取木头人,一人扛一个木头人来到阵前,然后各用刀割手臂,往木头人身上滴血。 我方众人看得更是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这是要搞什么花样? 接着李大王摇动一面黄色的旗幡,接受了沥血的木头人顿时活了起来!其喽啰们退下,木头人各操兵器向我方杀来! 我方大惊。桂儿对吉义道:“大哥,这似乎与你的豆兵差不多!似乎要强一些?”吉义道:“不知是否比我的豆兵强,但我不能用豆兵抵挡。”桂儿道:“可不是?哥哥倘若用了豆兵,给官府得知,祸害不小。那么如此奈何?”吉义道:“木怕火,咱们用火箭射去,看看如何。” 吉义便从背后取下长梢角弓,包广财忙将箭头包着引火团的火箭递上,帮忙将火箭点燃。吉义一箭射去,正中一个木头人。 火箭钉在木头人上,木头开始燃烧,但那中箭的木头人毫无知觉,仍然挥舞着兵器继续杀来。其余木头人更无知觉,不会惊也不会慌,作一大堆冲在前头。头目沙扪天、鲁皋率领众喽啰跟在后面前进。 这种阵仗,莫说我方庄丁,就连大老爷吉义也没见过。眼看最前头的木头人距离我方已经只有十几丈远了,桂儿大喊一声:“梭镖,投!”装备梭镖的众庄丁一阵梭镖投去。木头人有的被梭镖投中,然而丝毫没有痛感,哪怕是当胸中了梭镖的,也照旧带着梭镖继续前进。 吉义见了只觉无法可想。这些木头人真个不好对付,倘若是豆兵,中了梭镖也就死了,木头人却不怕,那要怎样才能消灭它们?这时距离已近,倘若陷入混战,我方庄丁对付不了木头人,那么被木头人与其后面的喽啰冲杀,势必就要受到许多伤亡。吉义当机立断,大声喝令:“五弟与庄丁团且退,我断后!” 庄丁团赶忙一窝蜂向后退去。重整后的庄丁团面貌比以前好多了,但因训练不足,一退起来又乱成一团。只有训练有素的人马才能够做到进退有序,尤其是退兵之时不失秩序,庄丁团的训练还差得远。 敌方想要趁势掩杀,但由于木头人速度不快,只能一步步地稳步前进,跟常人步速差不多。鲁皋心急起来,但又不能率众越过木头人,干着急,跟在后头吼叫而已。 原来李大王手持的旗幡名叫“木奴幡”,是青莲门义军的法师受到本门法术“千头木奴”启发而造的法宝,能够驱使木头人作战。 木头人结构简单,就是用两段大木头加上八段小木头做成。两段大木头一长一短,短的一段做头,长的一段做身躯;八段小木头作为四肢,每肢各由两段小木头组成,两段中间结合部就相当于肘弯和膝盖。如此大大小小十段木头,中间全部钻空,然后用坚韧的藤蔓穿在其中连结起来,再在其两手之间绑上一件武器,长矛长刀长棒皆可,整个木头人就做成了。 李棣原本就是帮青莲门法师制造木头人的木匠,其手艺并不怎么好,但横竖这种粗制滥造的木头人也用不着多好的手艺。法师看他会些武艺,而且天生灵力颇为充沛,遂教他咒语,使他学会使用木奴幡,令他作为掌旗人,代替自己操纵木头人。 木头人以沥血作为能量来源,不需要额外耗费法力,也就是灵力;但是使用木奴幡发出指令则必须耗费灵力。 法师让李木匠掌握木奴幡,看中的是李木匠有武艺可以保护旗幡不失,又有充沛的天生灵力可以使用木奴幡很久,法师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用法力施展别的法术了。 后来义军失败,法师战死,李木匠拖着木奴幡逃命,于是就成了如今的李大王。 木奴幡能指挥木头人作战,指哪打哪。木头人不会区分敌我,只管打眼前有生命的大型活物。它们自己没有生命所以不会自相攻击,但如果是己方的活人来到它们跟前,则它们照打不误。如果掌旗人的灵力耗尽,木头人也就失去指挥乱打一气。如果掌旗人把木奴幡的杆头倒插进土里,木头人就会尽皆原地瘫倒,停止作战。如果沥血能量耗尽,木头人也会停止作战。 除此之外要想木头人停止作战,除非就是被打坏。那要怎样才能打坏木头人呢? 庄丁团被木头人赶着一窝蜂往后退,吉义断后,纵马持叉与木头人厮杀。 木头人动作虽然笨拙,与先前所见的尸鬼好不了多少,远不如豆兵和人类,但却十分结实,防御力可比豆兵和人类强得多。 吉义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杀死木头人,接连叉中好几个,有的叉中头部,有的叉中身躯,有的叉中手臂,但都毫无反应,照样使武器向吉义打来。所幸吉义身手远远比木头人敏捷,还不至于被打中。 打了好一阵,吉义没能干掉任何一个木头人,自己一直置身于危险之中,左支右绌。敌方头目沙扪天、鲁皋大笑不止,喽啰们也跟着哄笑,那边的队伍荡漾着快活的气氛。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四章 桂儿用翔筝飞在空中,低头来看究竟。俗话说“旁观者清”,桂儿看了一阵,见吉义对木头人束手无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叫道:“大哥挺住!我回庄叫二哥来!” 吉义正打得不可开交,一听之下明白过来,应一声:“好!” 桂儿遂疾飞回庄叫郝半通,简要说了一下。郝半通听了赶紧跨上坐骑飞奔而去。蕙草、兰苕在旁听了情况,兰苕道:“这看来得用火烧。”蕙草道:“就是说!你们虽然没有会使火法的法师,可不是有两个会使火法的妖精?” 桂儿解释道:“她俩跟你俩一样,是来做客的,大哥与她俩说好不要帮忙。”蕙草道:“虽说不要帮忙,可上回她俩不也帮了你们的忙?”桂儿道:“那是她俩自己要出手,并非我们所要。”蕙草道:“那要是敌人打到庄子来,逼得我俩不想给敌人抓走而只好出手,岂不也可以说是我俩自己要出手?” 桂儿一时张口结舌,呆了一呆笑道:“我得回去帮忙战斗,失陪了。”说罢赶紧架起翔筝飞离。红袖、绿袖拍手笑,红袖道:“蕙草姐姐嘴很厉害啊!”绿袖道:“三个庄子的人只有春鸦姐姐和卿哥哥两个能敌!” 却说郝半通一边赶去一边准备施法,由于只会一个法术,不用说又是要用这个。赶到之时,只见敌方人马追着我方人马推进过来,我方庄丁团跑得快,与木头人之间已拉开有约半里路的距离。吉义单骑断后,与木头人周旋,且战且退。敌方喽啰跟着木头人,轻松愉快前进。 吉义见郝半通赶来,忙加速后退。百来个木头人发着“喀啦”、“喀啦”的声音不紧不慢追赶。后头李大王站在一辆大车的车顶上,手持木奴幡不时挥动一两下。桂儿飞在空中看得明白,估摸着那黄色的旗幡就是操纵木头人的用具。 由于“巨坑待填”要在平地上才能施展,郝半通来到一片足够大的平地前便停了下来。吉义退到这里也停下来,拨马回头叫道:“青山寨的撮尔小寇!我弟郝二老爷来也!你们两个个大胆小的孙子,敢不敢收了木头兵,与我俩二对二堂堂决一胜负?” “个大胆小的孙子”,指的就是沙扪天、鲁皋二人。二人一路上一直在讥笑吉义拿他们的木头人没办法,白费力气。这时二人听了又大笑,沙扪天道:“爷爷们不屑与孙子们打!”鲁皋道:“爷爷们懒得与你动手,不如就这般兵不血刃推到你庄上!叫你庄里的姑娘陪酒过年!”沙扪天道:“是极是极!山士武大孙子,你莫白费力气想挡爷爷们,不如赶紧回去,叫你庄里的姑娘们好生打扮,准备给爷爷们陪酒过年!” 吉义叫道:“你们想得倒美!不看看你们什么熊样,熊拼种,也想推到我庄?”说着,看看木头人已经差不多都进入平地了,转头对郝半通道:“二弟,坑?” 郝半通点点头,再等了一等,等木头人全数步入平地,这才伸手一指,大叫一声:“坑!”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平地上骤然陷下巨坑! 一招鲜,吃遍天,郝半通这一招又派上了用场,将全部木头人连带一部分喽啰坑了进去。包括沙扪天、鲁皋两个头目,因为毫无戒备跟在木头人后头,结果也陷入了巨坑。 刚才还得意非凡的青山寨敌众,这下子顿时傻眼。被陷进去的部分人惊得哇哇大叫,刚才还优哉游哉跟着木头人推进,怎么一下子就陷入犹如坐井观天的困境? 内中沙扪天、鲁皋两个头目还算胆魄过人,临危不惧,一看之下发现自己原来是陷进了巨坑里。巨坑深达二丈有余,四面壁立。他俩赶紧动手自救,沙扪天叫道:“老鲁,斧头凿!”鲁皋应声:“理会得!”便用大斧往坑壁上凿起来,一斧头便凿出一个窝坎,边凿边往上爬。 另一边,我方庄丁团眼看敌方木头兵与部分敌众陷入巨坑,大喜欢呼。丘进宝、阎土生摇旗呐喊:“大伙儿回头帮大老爷、二老爷杀敌!”庄丁团一片声应是,蜂拥杀回。 由于先前庄丁团已经跑出好一段距离,再跑回来需要时间。敌方可不等庄丁团杀回,坑外的忙找办法营救坑里的,坑里的也都赶忙自救。鲁皋带头,不一会儿就用大斧在坑壁上凿出了一排窝坎爬了出来。沙扪天跟着也爬出坑。其余陷进去的喽啰,有的自己用斧头依样画葫芦凿窝坎出坑,有的利用别人凿好的窝坎跟着出坑。等到我方庄丁团赶回来,他们已经差不多出坑完毕了。 虽如此,人有脑子会出坑,木头人可没脑子,陷进去就无法出来。李大王再怎么摇动木奴幡也无济于事。木头人并非活人,毫无智慧,只会按照木奴幡的指使移动,移动不了就挤在一起呆着,互相喀啦喀啦碰撞。 我方庄丁团冲到坑边,桂儿在空中一声令下:“掷梭镖!”庄丁团使梭镖的人齐声呼应,一阵梭镖掷出。 敌方数声惨叫,多名刚爬出坑的人来不及跑,被梭镖当场命中,非死即伤。梭镖雨停歇之后,其同伴慌忙将死伤者拖回。 桂儿按下翔筝,飞落到吉义和郝半通旁边,指着那边站在车顶上的李大王道:“那厮只怕就是敌人头子,手持的旗幡只怕就是使唤木头兵的道具!” 郝半通听了先道:“小可不会肉搏,暂且稍退,大哥、五弟努力!” 吉义道:“二弟辛苦!你又帮了大忙。木头兵既已陷住,就没你的事了,你可回咱们庄里守着,倘若九曜宫、黑山寨……” 桂儿插口道:“大哥,以小弟之见,九曜宫不足为虑,只怕黑山寨敌众来了,裘庄那边抵敌不住,即便加上虎窝庄的人马也难抗敌。不如让二哥去裘庄守着,至少还可拖一拖。” 吉义点头道:“说的也是。二弟,那么你再辛苦一趟,去裘庄守着。” 郝半通答应了便纵马而去。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五章 吉义纵马杀向敌众,桂儿指挥庄丁团跟着杀向前去。 庄丁团重整之后面貌大有改变,众庄丁要立功得赏农田,斗志高昂不少,当下奋力上前助战。 敌方头目沙扪天、鲁皋却也不怯,引领喽啰迎战。双方在巨坑旁边混战起来。 刚打起来,双方喊杀震天,这时高空中飞来两个亮点,在朝阳下有闪亮的光芒笼罩。两个亮点急速飞来,然后投下一件什么物事——原来两个亮点是鸾鸟姐妹,投下的物事是妖娥子,妖娥子又是抱大腿跟来的,否则她自己没法飞那么高。 妖娥子俯冲下来,一手提花篮,一手掀开花篮盖子,取一个花团在手,大叫一声:“主人~人家来助战啦!”说着把花团冲着敌人投了出去。 敌人不明所以,一个喽啰见到花团悠悠地落下来,不知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用兵器拨打。花团被兵器划到,“噗”的一下爆开。周围几个喽啰被花粉溅到,顿时忘了战斗,互相指着大笑起来:“你为何用手拿刀,不用脚拿刀?笑死人了!”“你为何用手指我,不用舌头指我?可笑至极!” 吉义正忙着与鲁皋格斗,无暇管妖娥子。旁边三名勇敢的庄丁齐头并排与沙扪天交手。 沙扪天上身打着赤膊,下身披着黄色皮甲,头戴黄色财主帽,手舞一柄三尺长的单刀,舞得毫无破绽。三名庄丁用长梭镖往其赤裸的上身不断招呼,却没能刺中一梭镖,全都被他拨打开去。 鲁皋上身与沙扪天一样打着赤膊,腰上系一条显眼的大红腰带,下身披着褐色皮甲,头上没戴东西,只用头绳把头发箍成一条大马尾辫子,脸上跟沙扪天一样长满络腮胡子,长得更长更密。手持一柄四五尺长的大斧,既不是短斧也算不上长斧,重量相当不轻,却也挥舞如风,可见其膂力过人。吉义与其交手,三股叉与其不长不短大斧头一时间打得旗鼓相当。 妖娥子又向敌众连扔两个“爆笑花团”,笑倒了一小撮小喽啰。桂儿见状指着李大王叫道:“小妖精去打那个!” 妖娥子一看桂儿所指的站在大车顶上的敌人头子,喜道:“那人貌似不可怕!”扑动翅膀飞过去,迅速向其连掷下三个花团:“我丢!我丢!我丢!”然后见花篮里只剩下两个花团了,心想留下一点吧,迅即转身向后飞回,放声向上喊叫:“人家助战完了呀~鸾鸟姐姐带人家走呀~” 小鸾俯冲下来。妖娥子看准小鸾的大腿一把抱住,被小鸾带着高飞上去了。 那李大王哪里知道妖娥子是什么妖精,还没看清就已经飞走了,落下三个彩色团子向自己飞来,飘飘悠悠地速度并不算快。李大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便用木奴幡格打,不料一打之下,花团爆开,花粉飞溅,李大王顿时中招。 沙扪天、鲁皋两个正在前头力战,突然听闻喽啰大叫:“不好了!大王疯了!”“不止大王,我们这一堆弟兄也疯了!”两个忙抽身回头看究竟,只见一小堆小喽啰像是发了失心疯,一个个互相指着笑个不停。两个面面相觑,大踏步回去再看李大王。 李大王已经笑得从车顶上跌下来,重重跌在地上却浑若无事,爬起来继续笑。 见两个头目跑来看自己,李棣指着他们又是一阵大笑:“你们两个匹夫,真是可笑至极!” 鲁皋瞪眼道:“匹夫?”沙扪天瞠目道:“我们有何可笑?” 李棣向鲁皋又密又长的络腮胡子一指,再指沙扪天,乐不可支道:“你们身为男人,怎么不长奶子,光长胡子?如此可笑!” 鲁皋、沙扪天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前面没有了他们两个头目,眼看要支撑不住,后面这李大王又像发了失心疯一般,如何是好?再说,木头人尽数陷入坑里,青山寨赖以克敌的一大绝技没了作用,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沙扪天当机立断,上前强行扛起李大王,对鲁皋叫道:“说不得,咱们只有撤了!”鲁皋点头:“说得是!” 两个头目遂一个回头指挥喽啰撤退,一个把李大王扔进车里,叫两个喽啰夹着伺候,自己驾车掉头回寨。 吉义见敌方撤退,并不追赶,叫庄丁团收兵向南转进,迎敌红山寨人马。 却说在红山寨与南武庄之间的半路上,两个首领“饮血双豪”燕保、丘耀,率领一百多人马向南武庄奔袭而来。 红山寨出兵的人数虽然比青山寨少些,可是约有一半骑马。六七十骑,在这小地方上已经算是很大的骑兵队伍!马蹄踏地,沙尘扬起,尘头滚滚而来。 楚春莺单骑奔来,见到南面尘头大起,自言自语道:“马贼?”靠近再看,果然是马贼。马贼骑着马缓步前进,后头还有步兵一路小跑跟着。 楚春莺看明了,吁一口气道:“这帮山贼,毕竟不够聪明!倘若不带步卒,清一色骑兵来袭,我们必来不及半路阻挡。” 当下楚春莺骑着老骥,从山贼队伍的侧面向其奔去。山贼发现了楚春莺,喊叫起来:“那有个姑娘!” 两个贼头“饮血狂刀”燕保、“饮血霸剑”丘耀,闻声齐拨转马头向楚春莺望去,互问一声:“什么野姑娘?”然后看清了一些,一同欢笑起来。丘耀道:“呵呵,貌似飒爽得紧!”燕保道:“哈哈哈!骑马的小妞,貌似功夫不错!”丘耀道:“看我前去抓她!”燕保道:“她马快,你一个未必拿得着!” 两个贼头都是马贼出身,远远一看就能知道马的好坏,何况楚春莺所骑的老骥脚力极佳,怎么看不出来?丘耀便道:“好,一同去抓,谁先抓到归谁!”燕保笑道:“你我还分什么谁谁?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听说黑山寨秦大王那厮得了两个极好的粉头做压寨夫人,你我也该养几个压寨夫人了!不如就从这个小妞开始,只要长得不坏,抓来就做压寨夫人。”丘耀应道:“好得很!咱们哥俩,委实不应分彼此,养了压寨夫人,一同伺候咱俩便是!”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六章 两个贼头正合计着,楚春莺纵马飞速接近,二话不说一箭射去! “饮血双豪”身材差不多,不过武器方面燕保的刀明显比丘耀的剑显眼,明晃晃地扛在肩上。楚春莺这一箭就向着燕保射去。 燕保正望着楚春莺,见其身姿美妙,怎么都不像长得坏的样子,相反可能是个大美女,一时间有些如醉如痴。但见其举起什么东西对准自己,本能地还是赶紧一闪。丘耀几乎同时大叫一声:“哥哥小心!” 弩箭细小,而且楚春莺在箭头上涂了墨,射出去之时不会发出反光。燕保看不出弩箭打向自己哪里,只能凭着丰富的对敌经验本能躲闪。说时迟那时快,那弩箭“叮”的一声打在燕保的臂甲之上。 楚春莺这一箭本来要射燕保的胸膛要害,但被其一闪就打中臂膀。 燕保作案无数,积得许多财产,少不得要置办一副好甲。楚春莺的弩箭击中其臂甲,臂甲又坚固又光滑,弩箭未能穿入,便即弹开。 燕保吃了一惊,叫道:“泼娘们竟敢打我!”丘耀亦叫:“泼小妞儿,竟敢打我哥哥!”纵马先迎上去。燕保也打马向楚春莺冲去。 楚春莺放了箭便调转马头回奔,一边给弩机重新上箭绞弦。 “饮血双豪”两兄弟一左一右包抄追赶。他们的马不如楚春莺的老骥,本来是赶不上的,只因楚春莺要吸引他俩,拖住他们队伍行军的步伐,故意放慢了些速度,跟他们保持不即不离。 绞好了弦之后,楚春莺转身对着燕保又是一箭射去。 燕保这回有了提防,盯准飞来的黑箭,挥大刀一刀将其格落。 楚春莺见他刀法出色,竟能用笨重的大刀打掉轻巧的弩箭,不由得赞一声:“好刀把子!” 燕保原本满脸怒容,但听耳边的风声中传来了姑娘家好听的声音,而且还是夸赞自己的,脸色顿和,张口大笑:“哈哈哈!小妞也知我刀法好!不如乖乖投降,我饶你不死,还封你做我们兄弟的压寨夫人!” 楚春莺回叫:“我封你做个阎罗殿前当差的牛头!封你兄弟做个一同当差的马面!你俩下地府领封吧!” 燕保听了不怒反笑,笑得合不拢嘴:“小妞泼辣!正是老子爱的!”丘耀大吼:“兀那小妞!敢与老子们耍嘴皮子!老子们拿住你,有你受的!” 楚春莺回叫:“那得拿得住再说啊!”故意拨马靠近右侧后方的丘耀,然后猛地扭身一箭射去。 丘耀虽有准备,怎知楚春莺用弩技巧娴熟,这一箭射得出乎意料的快,瞄都没瞄就出手了,朝向丘耀胸口正中疾飞过来。丘耀来不及挥剑格打,只能尽快将身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叮”的一声,弩箭射中丘耀侧胸!……但那丘耀所披的铠甲也是上好的,这一箭依然没有透入,弹了开去。 楚春莺两箭都没能穿透,不由得心下暗暗懊恼:“这山贼们披挂竟然如此精良?要是寻常的甲,老娘用这十字弩射的箭还有不穿透之理?”——其实箭射不射得透,跟角度和运气都有关系。强弓劲弩所射的箭,击中寻常的铁甲也有弹开的可能。弩箭比弓箭破甲能力更强,但也不是击中就一定能破的。 “饮血双豪”其实原本有“饮血三豪”,原本的大哥就是死于弩箭,因此剩下的两个都不吝重金置办好的铠甲,从此出战都披上。楚春莺这一箭虽然没能射透,丘耀仍惊得一身冷汗,摸摸自己胸口,庆幸自己总算没有下地府去跟大哥相见,惊魂甫定,扬剑怒吼:“小妞作死!老子必拿住你!干死你!” 楚春莺为了拖住他们,故意又回嘴道:“那就来啊!在你拿住老娘之前,老娘早干死你了!” 丘耀瞪眼没能回话,纵马急追而已。燕保哈哈大笑:“好小妞!老子要定你了!你这般有手段又合我意的小妞,老子舍不得杀。你乖乖投降,老子立你做压寨夫人,多多宠你!” 楚春莺也哈哈笑道:“谢了!老娘自有老公,受宠得紧,不必你了。你俩还是下地府做牛头马面,找女鬼宠去吧!” 就这样楚春莺引着他们打转,仗着马快绕来绕去,不时放箭射击。 “饮血双豪”一边躲闪一边追赶不舍,给楚春莺逗得神魂颠倒,恨不得赶紧将她拿住。可是楚春莺坐骑极佳,而且骑术精湛,他们就算动用骑马的喽啰帮忙围抄也围不到。 楚春莺一个人领着六七十骑打转。步行的山贼刚开始还跟着跑,后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停下了。 “饮血双豪”追楚春莺追得不亦乐乎,追了好一阵才慢慢觉察有些不对。丘耀叫道:“该死!这小妞敢莫要引咱们上钩?”燕保叫道:“说得是!我看她坐骑比咱们好得多,却不逃走,必有居心!” 楚春莺故意要扰乱他们的思路,回头笑道:“哪有什么居心?老娘不过是要把你们引到我们的人埋伏之处,你们敢不敢来?” 丘耀叫道:“胡说!你们庄子在东北面,要埋伏也得埋伏在东北面,你往西北跑,那边岂有埋伏?” 楚春莺回叫:“庄子?什么庄子?老娘可是山上的女大王,你们想遭埋伏,跟来便是!” 两个贼头纵马互相靠近。丘耀道:“这小妞蹊跷得紧!”燕保道:“可不是?咱们当心莫中她计。” 尽管他们说话声放小,楚春莺还是听见了,又回头笑道:“说得是!姑娘计谋很多,你俩至切当心,切莫再跟过来!” 两个贼头听了捉摸不定,也不知是应该再追还是别再追了。想要不再追,可是两个都被楚春莺弄得有些神魂颠倒,不追又不肯舍。 就这样继续追下去。楚春莺兜了一个大圈回到原地。燕保、丘耀引着六七十骑跟着追回来。 先已回到原地休息的山贼步兵还没歇多久,只见两个老大引骑兵追着小妞奔来,赶忙帮着老大堵截小妞。 结果楚春莺轻易将他们绕过,顺手一箭射死了一个喽啰小头目,扬长而去。 燕保、丘耀大怒,拍马穷追。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七章 楚春莺引着两个贼头、一群骑马喽啰和一群步行喽啰,又转了一会儿。这时看到北面尘头扬起,吉义领着庄丁团杀奔过来。楚春莺回头对两个贼头叫道:“姑娘的老公来了!你们两个没本事的小毛贼还敢追?还不快跑!” 燕保、丘耀两个怒叫:“老子怕你个老公!”“老子正要杀你老公!拿住你!干死你!”“你莫跑!”“该死!耍了我们半天,想跑?” 楚春莺笑道:“老娘不陪你们玩啦!”说着一拍马臀。老骥一直被控着不紧不慢地跑,一旦被拍马屁知道可以放开跑了,骤然撒蹄疾奔。楚春莺一下子甩开两个贼头,向着吉义呼叫:“大老爷快来干死他们!” 吉义望见楚春莺时便已跃马加速,单骑先冲过来,这时向楚春莺回叫一声:“看我的!”让过楚春莺,迎向两个贼头,勒马挺叉,喝道:“呔!来将通名!” 燕保、丘耀两个各自勒马挺起兵器。后头跟来的众马贼跑到两个首领身后,尽皆勒马。嘈杂的蹄声顿息,一片浮尘向前飘来。 燕保叫道:“呔!老子‘饮血狂刀’燕保是也!”丘耀叫道:“老子‘饮血霸剑’丘耀!你小子是甚么大老爷?” 吉义叫道:“我便是南武庄大庄主山士武山大老爷!原来你俩便是‘饮血双豪’,咱们无冤无仇,为何犯我地盘?” 燕保叫道:“格你姥姥的!先前无冤无仇,如今你老婆耍我们,咱们就有仇了!”丘耀叫道:“老子们必杀了你,逮你老婆做压寨夫人!” 吉义叫道:“甚么话?你们犯我地盘在先,还怪我女人耍你们?我问你们究竟为何犯我地盘?” 丘耀叫道:“九曜宫的老神仙约我们来的!”燕保叫道:“虽然我们也不怎么信那老家伙,不过得了他的好处,说好瓜分你的地盘,那自然是要来了!” 吉义叫道:“你们怎么听那妖道唆使?他有何好处给你们?我给你们双倍如何?” 燕保仰面笑道:“老家伙给老子们二十个美女,你能给四十个么?”——其实赤髯仙也就送给他们两个美女,这一说就变成十倍,横竖吹牛不用交税。 丘耀接着道:“罢!老子们也不要你给四十个美女,吃不消那么多!老子们只要你老婆,那可恶的小妞!你把她让给老子们,老子们就罢兵!” 吉义听了喝道:“无礼之徒!痴心妄想!来来来,有种与我放对,没种夹起尾巴滚蛋!” 燕保笑道:“好得很,放对便放对!就由老子来与你单挑。你挑输了,那小妞让我;我挑输了,送你个小妞;赌不赌?” 吉义扬叉指着燕保的脑袋道:“不赌!要赌就赌人头!” 燕保目露凶光道:“好!看老子斩了你的人头,小妞终究是老子的!” 吉义与山贼头子一番对峙打话,其实是要使法术打他们,故意与其说话使其麻痹大意。 法师不能一边说话一边准备法术,只因准备法术需要默念咒语。这是常识,平常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饮血双豪”见吉义跟他们这样大喊大叫,都没有警惕到吉义会使出法术来。只因吉义是江湖上十分罕见的巨窦门人,又掌握了连巨窦门人也很少能用的“三魂分立”绝技,外人怎能知晓? 当下吉义以主魂人魂同两个贼头打话,一个从魂天魂早已准备好了法术“我有巨梃”,一个从魂地魂则管着左手握住佩戴在左腰上的青霜剑剑柄,灌输法力。三魂同时作用,敌人哪里能够料到? 燕保与吉义说好单挑,然后双手高举大刀,双腿将马一夹,纵马直冲过来。 吉义挺叉纵马对冲,青霜剑受地魂控制脱鞘飞出,“咻”的一下直击燕保。 燕保正紧盯着吉义,骤然发现银光一闪,什么东西飞来,不禁大吃一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贼头,反应倒是神速,身子本能一闪,闪过飞剑攻击。 丘耀大叫一声:“哥哥小心!”叫得已经迟了,燕保已经闪过了飞剑。 紧接着两马相交,“哐当”一声,燕保的大砍刀与吉义的烂银三股叉碰击,不分胜负,错镫而过。 吉义以地魂操纵青霜剑脱鞘飞出的同时,天魂亦操纵起挂在马后的鼠李木棒向上飞起。只不过燕保专注着躲闪青霜剑,然后与吉义交手,再然后才留意到一根大木棒高飞起来,大叫道:“好你个小子!使的什么花样!” 吉义并不回答,拨马圈回,挺叉再向燕保直冲过去。青霜剑同时也调转回头,先向燕保直击过去。飞剑速度飞快,其势凌厉,燕保不敢怠慢,伏鞍一闪,再躲过去。然后挺起身来,只见吉义已经冲到眼前,燕保来不及运劲挥刀,草草一格对付过去,大叫道:“好小子!好……” 话音未完,“咚”的一声,燕保头顶上遭到一记重击,叫声曳然而止,连眼冒金星也来不及,眼前一黑立时昏了过去! 原来吉义使飞剑只是虚招,使大棒才是杀招。飞剑貌似凌厉,但其实速度太快难以控制,眼睛盯着跟踪都来不及,怎么控制?何况魂虽然有三个,眼睛却只有一双,优先听从主魂的使唤,没办法给从魂拿来盯着飞剑。人类毕竟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三魂分立毕竟不如三头六臂。 吉义通过练习便知道,飞剑只是看着厉害,实际要用于杀敌其实是非常难的。哪怕是用眼睛专注盯着,也极难控制,何况战斗时眼睛要看眼前,不能去盯飞剑。 江湖传说“飞剑取人首级”什么的厉害招术,其实许多都是不知道、没见过的人瞎传的。倘若真有那么厉害,操纵飞剑能打得那么准,别人还用活? 简单的道理,越快的东西越难控制。马跑得快了骑手难以驾驭,人跑得快了连自己也难控制自己身子,何况是飞出去的东西?近距离使个鞭子还不容易打准目标呢,把剑握在手里想要击中眼前的小东西,还需要经过许多刻苦训练才能打准呢,何况是飞出去? 因此说来,使飞剑的招术其实远不如江湖所传说的那么厉害。吉义经过训练才明白青霜剑其实好看但并不好用。难怪赤髯仙先前得到了青霜剑和雷音刀,并不拿来自己用,而是挂在议事堂当装饰品——原来是他用不好嘛。雷音刀固然难用,青霜剑也是很难,老仙其实是拿它们没办法,否则还不随身带着?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八章 青霜剑委实不好用,但也不是不可用。经过训练吉义发现,青霜剑有两个可行的用法,不需要百般刻苦训练就能够派上用场。 一是直击。在刚开始操纵飞剑飞出去之时,盯准一个目标然后直击过去,可以打得比较准,之后飞剑飞来飞去之时再要打准就很难了。如果再要打准的话,只有先将飞剑悬停一下,然后必须用眼睛专注紧盯目标,就像射箭盯准目标一样,盯准了再来个直击。 二是骚扰。不必讲求精准,只要让飞剑飞来飞去,不明真相的敌人通常会以为飞剑随时能取自己首级,会觉得受到很大威胁,自然就会分神去看飞剑。那么就可以趁敌人分神打他! 想明白了这两个用处,吉义就把青霜剑留着随身佩带。上回去打尸鬼,只用大木棒不用青霜剑,就是因为青霜剑对付尸鬼没有什么用处,很难打准,而且尸鬼也不受骚扰。使出飞剑乱飞乱打的话能起什么效果很难说,必须耗费法力却是明摆的,那么还不如把法力用在“我有巨梃”,操纵大木棒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 “我有巨梃”是巨窦门的独门法术,正好切合本门绝技“三魂分立”使用,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并非用眼睛观察控制大棒,而是用“心眼”——心灵之眼控制。使用该法术时会获得“心眼”异能,用超出常人五感——“视感、听感、嗅感、味感、触感”之外的第六感“灵感”,精准把握敌人的方位,控制大棒攻击。因此用“我有巨梃”操纵的大棒可以精准打击目标,无论远近;相比飞剑虽然速度慢得多,但却要实用得多。 同理,别的门派也许有能够用“心眼”辅助操纵飞剑的法门,因此不排除世上真有能够精确控制飞剑的招术。如果有的话那真是十分厉害。那是外话了。 当下吉义以天魂操纵大木棒,一棒砸落将燕保打得栽落马下,不省人事。 丘耀大惊,众喽啰大惊!都顾着看飞剑,没人提醒大头子躲避大棒。而且就算提醒,只怕他一时也很难醒悟过来,照样是被一棒打晕的结果。 庄丁团这时候刚刚跑过来,就看到大老爷把敌人大头子打得栽落马下,惊喜交集,一片声欢呼。楚春莺也没想到吉义这么快就把对手打倒,也跟着欢叫起来。 “饮血狂刀”燕保只两个回合就被打倒。“饮血霸剑”丘耀大惊之下,不及细想,急忙纵马冲出,想要救燕保。吉义哪里等他来救,回马握叉往地上用力一戳,叉在燕保颈上!那颈上顿时喷出鲜血,好个“饮血狂刀”,落得个颈血狂喷顷刻丧命的下场。 吉义拔出血淋淋的三股叉,再迎向丘耀冲去。丘耀放声狂叫:“小子纳命来!”叫得虽凶,心里却一片混乱,又惊又惧。吉义不慌不忙,用三股叉一格丘耀的长剑,迅即反手使叉柄一记横扫,将丘耀扫中肚腹。 丘耀“哇”的一声,倒栽落马。吉义不及拨马回转,径自双脚脱镫,跃下马来,再一叉,叉在丘耀颈上!好个“饮血霸剑”,顿时也颈血狂喷,一命呜呼。 高空中鸾鸟姐妹和妖娥子远远望着地下,妖娥子正抱着小鸾的大腿,见到吉义连杀两个贼头,叫道:“主人好厉害呀!人家不用冒死助战了吧!”紫鸾笑道:“说得你好像很勇敢似的。你不用打了,不过我要去打一下。”小鸾道:“姐姐为何要打?”紫鸾道:“玩玩而已。姑娘跟你在深山闷了快一年,果然还是要跟着人类玩才好玩!”说着见敌人已经开始溃逃,只怕没得玩了,赶紧飞下去。 红山寨两个首领都被吉义杀死,众喽啰哪里还有斗志?徒步的喽啰赶紧转身就跑,骑马的喽啰呆了一呆,赶忙也拨马要跑。这时天空中一个美丽的紫红色身影疾飞下来,伴随着一声啸叫:“孱弱的人类啊见识一下——紫鸾飞羽!” 众喽啰乱纷纷互相妨碍,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跑开,只见天上一阵羽毛雨落下,顿时爆发出哇哇哇一片大叫! 原来紫鸾的“紫鸾飞羽”攻击方式与小鸾的“朱鸾飞羽”差不多,都是猛力一震翅膀然后就发射出去,散布攻击一片范围,打中人同样不致命,但不同的是对伤处造成的效果。被“朱鸾飞羽”打中,伤处很快会凸起碗口状的大肿包,炙热肿痛;被“紫鸾飞羽”打中,则伤处没有那么大,大致只有杯口一般,但却更加毒辣,表皮马上溃烂,真个皮开肉绽而且刺痛难忍!犹如被荆棘贴在肉上不断地刺。 众喽啰乱成一团,有约二十人中招,号痛不绝。须知他们本来是亡命之徒,以勇敢相尚,要不是实在痛坏了,才不会这样连声呼痛。 楚春莺看到这般情景,灵机一动,大呼道:“你们中了剧毒了!想要命的赶紧下马投降!” 紫鸾听了,刚想说哪里有毒,但再一想明白了过来,于是也厉声叫道:“愚蠢的人类啊!中了姑娘的剧毒还想跑?姑娘不给解药,你们必遭横死!”说着又一阵飞羽攻击,又打中了十几人。 几十个中招者听了两个女声呼叫,以为自己当真中了剧毒,其中骑马的赶忙下马跪地,徒步的就地跪倒,一边号痛一边求恳:“姑娘饶命!”“小的愿降!”“小的投降啊!老爷饶命啊!” 吉义纵马穿过几十个投降者,要追击其余喽啰。 楚春莺驱马上前喊叫道:“大老爷莫追了!回头对付九曜宫和黑山寨要紧!” 吉义听了醒悟,忙勒马回来,跑到楚春莺身边。 楚春莺指着投降的喽啰,对吉义道:“我带他们去收取红山寨,你带自家人马回去。”见吉义有些不知所以,凑近说道:“听说红山寨有许多钱粮,不趁机去收了可惜!但我们自家人马要对付另两边敌人,因此吉哥哥你先回去。我带这些投降的贼去收寨子,不费吹灰之力,又有两只鸟跟着压制他们,万无一失。你只管去吧。” 吉义还没答话,紫鸾飞过来道:“两只鸟?指我们姐妹么?” 楚春莺笑道:“原来你听得见……” 紫鸾抱手哼道:“姑娘不比你们迟钝的人类,五感可灵。”语锋一转:“好吧,就一起耍耍他们,怪好玩的。”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九章 楚春莺要与紫鸾哄骗中招的喽啰,催促吉义收拾自家人马快走。 吉义心想还有九曜宫和黑山寨两路敌军未对付,不犹豫,马上就率领人马赶去。 楚春莺对着投降的喽啰们喊话:“你们这些贼啊,不必担心!姑娘可也是做过山贼的,诨号叫做‘女大王’!如今姑娘正要重新收些喽啰做手下,你们投降得好,投降不杀,投降了本姑娘,跟着本姑娘做手下,不比跟着那两个‘没血双豪’要强?” 众喽啰皆磕头如捣蒜,纷然称是。有的一边忍不住哼痛。有的抬眼偷看楚春莺,心想跟着这样的大美女,果然比跟着“饮血双豪”好,何况“饮血双豪”已经变成了“没血双豪”,没得跟了。身为喽啰,总得跟个老大才好混的不是?眼前这位姑娘的丈夫就是南武庄大庄主山大老爷,手段如此厉害,一口气击杀两个原老大,那自然是更加可靠的老大! 楚春莺见众喽啰拜服,说一声:“很好。”接着道:“你们既然投降,稍后姑娘就给你们解毒。否则你们中了姑娘的妖精朋友的毒招,三日之后,必七窍流血而死!” 紫鸾心里暗道:“什么毒招?一点毒没有。我们鸾鸟又不是毒鸟。不过这么哄他们,挺好玩的。”于是煞有介事帮腔道:“愚昧的人类啊!竟敢与山大老爷为敌!姑娘稍为惩戒一下你们,但也不想取你们性命。放心好了。” 众喽啰又向紫鸾叩拜不迭。 楚春莺接着道:“解毒之后你们便不会再痛,但体内还有余毒,倘若不加根治,三年之后,必七窍流血而死!——但你们也不用怕,只要好好给姑娘卖命,姑娘自然会给你们配制根治的解药。先立功者先给解,而且还能凭功劳得赏赐,分田分宅!想不想要?” 众喽啰忙都高呼想要。 楚春莺把山大老爷奖惩庄丁团的一套规矩简略说了一遍,告诉喽啰们,可以给他们跟庄丁团一样的待遇,立功受赏,违犯军法则受罚,伤残得赡养,死亡得安葬,有家小的得抚恤。 众喽啰一边被伤口的剧痛痛得龇牙咧嘴,一边听美好的前景听得欢欣鼓舞,真是痛并快乐着。内中也有几个顽匪,不愿意过军法约束的生活,只喜欢过杀人放火的日子,心里自有打算,寻思着一旦解了毒就要逃走,另外跟着杀人放火的头子干。 楚春莺心里也知道不会所有喽啰都真心实意归顺。管他们呢,只要把红山寨拿下来,之后他们爱效忠就效忠,不爱效忠就滚蛋。拿下红山寨,一来可以得到钱粮,二来可以显示我方实力震慑别的敌人,鼓舞自己人。 于是楚春莺利用投降的喽啰,追赶败逃的敌喽啰,沿途捉拿败兵,捉到一个就让紫鸾用羽毛刺一下,令其以为身中剧毒。 一路追到红山寨。留守寨子的喽啰得知两个首领出师未捷全都死,惊得开后门仓皇逃走。楚春莺不费自家一兵一卒,靠着俘虏就拿下了红山寨。然后收取其金银细软,押运回南武庄。其余钱粮仍然留在寨里,叫俘虏们守着,等自己回头再来给他们解毒。 “饮血双豪”作案无数,积下了不少钱财,屯聚在红山寨,没想到这一战两个尽皆丧生,钱财都成了山大老爷家的战利品。这也就是命啊。 另一边吉义连战两场之后马不停蹄,让庄丁团徒步赶路,自己骑马先行赶回南武庄。询问了一下,得知九曜宫有出兵来到庄子北面的温凉河北岸,但是并没有过河进攻,不知要干什么?吉义懒得理他们,心想有优卿提防着就好,自己接着骑马赶往裘庄。 来到裘庄,吉义见到郝半通带着裘庄的年轻人们正在警戒,一个个如临大敌。但是大敌并没有来,至今还不见黑山寨有出动一兵一卒向这边进攻,也不知在干什么?吉义想了想,问有谁敢去侦察?有两兄弟叫做裘珍、裘宝的自告奋勇,吉义让他俩去了,吩咐如有敌情就向南武庄报告。 吉义又沿着温凉河往回走,在半途遇到冉三郎带着虎窝庄庄丁团,询问了一下无甚异状。冉三郎应道没有。 吉义回到南武庄以北,见到孟二妮带着姑娘队围绕着优卿正在说笑,对面远远地有一伙人马屯在山头上。 吉义打马过去。优卿与姑娘们见了迎上前来,不等吉义询问,先问吉义战况如何?吉义略说了一下,姑娘们欢呼不已。 吉义又问这边如何?优卿指着对岸近处的山头笑道:“赤髯老怪手下好不窝囊,原本是在这边,摆出一副要进攻的样子,人家一招打去,打在他们群中,打中一个还是两个,不知是死是活,总之有打中。他们怕得很,遂往后退,跑到那边去了。后来姑娘们来了,人家叫她们呐喊,引敌人过来。结果那帮窝囊废竟也不敢过来。就这样对峙至今,无味得紧。还是哥哥杀得痛快啊!” 吉义笑道:“你们也不错了,几十个姑娘家吓得那一大堆敌人不敢过来。” 孟二妮笑道:“四老爷不是姑娘家。” 吉义瞠目道:“我自然知道自家兄弟不是姑娘家,还用你说?” 姑娘们大笑。优卿追着孟二妮打:“小妮子要你多嘴!”众人又欢笑不已。 吉义看看没什么情况,叫她们继续守备,自回庄里去。 这一天就没什么事了,直到傍晚也没见敌人来犯。 吉义牢记兵书所云至切不可麻痹大意,调派人手四出进行警戒,准备通宵值夜。 结果其中一个警戒者刚派出去,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地盘的西南面,发现了从黄山寨方向开来的队伍!虽然那队伍人数不多,只有几十个人影,警戒者也不敢怠慢,疾奔回来报告。 吉义得讯时正在吃晚饭,赶忙放下饭碗,令桂儿重新集结刚解散的本庄庄丁团,自己单骑先去看究竟。 原来这是黄山寨的人马被黑山寨的人马打败,逃来的残部。 黄山寨被打破,寨主巫叔卓掩护妻女明月娘与巫代儿逃离。结果明月娘与巫代儿虽然得以逃脱,巫叔卓却被秦大王捉住。明月娘与巫代儿收拾残部只得三四十人,无力再战。明月娘愁得没有办法。巫代儿说道,听闻南武庄新庄主山士武是个好汉,既有本领又仁义,不如投奔他,请求他来救爹爹。明月娘还是发愁,说如果他不肯怎么办?巫代儿斩钉截铁道:“如果他不肯,女儿就嫁给他,好歹叫他肯!” 于是母女两个带领残部前来南武庄投奔山大老爷,请求营救巫叔卓,如果救出来情愿将寨子相让。 第四回《四色山中,群豪相攻第十章 吉义撞见黄山寨逃来的残余人马,听明月娘与巫代儿母女诉说了情况,便将其带到就近的裘庄,让其人马暂时在裘庄过一夜,要母女两个跟自己到南武庄商议。 明月娘听了安排免不得有些迟疑。毕竟两母女落难之际,这安排似乎是要扣下其人马,光是她俩去到山大老爷的老窝,这用意莫测呀。但巫代儿想了一想便答应了。毕竟想要救父亲的话,没有别的选择,豁出去了! 吉义却没多想,一天对付了好几处敌人,还有外患没有彻底解决,哪有心思多想?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带她俩回家会让她俩有用意莫测之感。 到了南武庄,吉义带母女两个回家,将其来意跟楚春莺一说。楚春莺一听就笑道:“让我们救回巫寨主,情愿将黄山寨相让?——没有这样的好事!” 明月娘一听脸色大变。巫代儿却面不改色道:“怎么说?” 楚春莺抱手道:“要救巫寨主,我们少不得要打败秦大王;既然打败秦大王,那么黑山寨与黄山寨都是我们的了,又何必你们让?因此说来,半点好处没有!姑娘可不干没有好处的事情。” 吉义道:“有没有好处,结个善邻也可……” 楚春莺当即打断:“不可不可!傻瓜蛋就爱干些没好处的傻事,正因如此,姑娘才叫你凡事要跟我商量,莫吃了外人的亏!”转头对母女两个道:“还有别的好处没有?没有的话就这样了,我们可以管你们吃几顿饭,不过吃太多也不行!你们有本事就自己去救人,没本事就另谋高就,我们庄里不养白吃饭的人。” 明月娘听了不免愁眉耸起,巫代儿叹口气道:“听人说山大老爷仁义,原来也不过如此。” 楚春莺笑道:“小姑娘看模样挺聪明的,不过你不用激我家老爷,更莫想激本姑娘,你还嫩着呢。有本姑娘在,不会让傻瓜蛋老爷吃亏的。好人难做,做好人往往吃力不讨好,因此姑娘从来不做好人。傻仁傻义我们不干,没有落井下石吞了你们的人马,还管你们几顿饭吃,已经待你们不坏了不是?” 巫代儿咬咬牙道:“那是。那么,不知夫人你嫉不嫉妒?” 楚春莺道:“怎么说?” 巫代儿果断道:“你若不嫉妒,我可以嫁给你家老爷做小;你若嫉妒,我可以做你婢女,做牛做马服侍你;只要你们救我爹爹。” 楚春莺听了叫道:“哗!这般率直的女孩子,姑娘喜欢。不过真不巧了,一来姑娘自有婢女使唤,不用你来屈就;二来我们大老爷也不宜再娶了。可不是姑娘嫉妒,告诉你,姑娘可不是什么夫人,姑娘本来就是做小的,庄里人都叫二奶奶,不叫大奶奶,不信你去打听。姑娘既不想一辈子管着大老爷,替他操心,自己又不会生孩子,因此当务之急是要替他娶一个能管事的大老婆!” 巫代儿不解道:“这样……你是嫌我?不配做大老婆?我也没想争大嫌小的,只要你们肯出手救我爹爹,怎样都行。” 楚春莺解释道:“也不是这个意思。要是前些时候,你有缘来做我家小老婆,我欢迎还来不及。本来先前有个三奶奶,唉,可惜她命薄,遭祸事死了,我正有些寂寞。可如今呢,我家老爷有个机会,能娶一位天下有名的大美女而且还是家世很了不得的,做大老婆,还附带两个极美的侍女做小老婆!如此娶一送二良机,岂能错过?因此姑娘正全力帮他争取。这个时候就不宜再娶别的姑娘做小老婆了,免得给人觉得我家老爷好色成性,没有节操。” 巫代儿听明白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大姐你的面相也不像是嫉妒的人……” 楚春莺忙打断:“大姐你个头!姑娘能大你几岁?” 巫代儿改口道:“那么,二奶奶你……” 楚春莺又打断:“也莫叫二奶奶,那是手下人、庄里人叫的,你是客人。” 巫代儿想想道:“那么姐姐你有何见教,可以让你们乐意去救我爹爹、而我又办得到的?” 楚春莺单刀直入道:“这样吧!你嫁给我们一个手下做老婆!这样的话我们还算有好处。而且这样的话你也算是自家人了,我们救你爹爹不亏。而且救出你爹爹之后,两边是亲家,就不用担心互相攻打,可以合力对付外敌不是?” 吉义听了点头,心想楚春莺这样处理果然可以,但不知对方姑娘答不答应? 巫代儿毫不犹豫道:“行吧!不管你们要我嫁给什么样的手下,残疾也行,老头也行,我都可以!” 楚春莺乐道:“怎么你一下子就想到我要你嫁给残疾人或老头子?” 明月娘一听忙道:“那可不成……”巫代儿一摆手止住母亲,说道:“不打紧。什么人都行。我想姐姐你必是有一个很难娶老婆的手下,所以才跟我提这个条件。” 楚春莺笑着转向吉义低声耳语:“阿福,行么?”吉义点头道:“那是极好。这姑娘人又美,看样子武艺也不差,配阿福这样的忠义之人,是一桩好婚事,两个人都有福气吧。” 吉义既然同意,楚春莺就对明月娘和巫代儿母女笑道:“那么你们等着,我去领那个又残疾又老的手下来,这婚事就算定下了!” 于是明月娘和巫代儿母女满腹狐疑等着,楚春莺去叫了陈福来。陈福一听要给自己娶老婆,又惊又喜又不敢当,被楚春莺拉到门口,不好意思进去。楚春莺一脚将陈福踹了进去。 陈福踉跄着扑进门来,差些儿滚倒在地。明月娘和巫代儿母女看得呆住。等陈福抬起头来,两母女一看,原来既不残疾也不老,是个堂堂壮汉。明月娘不禁由担忧变成喜悦,巫代儿也为自己的命运大大松了口气,脸上便有些红热起来,神情也从强作镇定变得有些忸怩。 楚春莺指着巫代儿给陈福看,问对这个老婆满不满意?陈福满脸通红,吭不出声,点头而已。 吉义一看两边这个样子,哈哈大笑,宣布婚事就这么定了,稍后自己会去讨伐秦大王,只要救回了巫寨主,那么巫小姐就嫁给陈福。两家从此结好做亲家,互不侵犯,有难互相支援。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一章 次日是大年三十,全天下普遍张灯结彩喜迎新年,温凉河两岸也不例外。 南武庄里搭台唱戏,吉义地盘内的村庄民众扶老挈幼跑来看,就连外头村庄也来了不少人。优卿、桂儿、红袖、绿袖四个主演,吉义、楚春莺也亲自上台表演,楚春莺演杂技,吉义耍三股叉,全场看得欢声雷动。 然后孟二妮表演双节棒,全场又是欢呼不断,都惊讶一个姑娘家能把一件很难掌握的武器耍得如此娴熟,令人眼花缭乱。 双节棒是一种非常有民众基础的武器。只因种田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种打麦的工具,叫做连枷;双节棒就跟连枷差不多。相同的是,都是两节棒子,中间一条铁链;不同的是,连枷的两节棒子一节长一节短,双节棒则两节棒子一样长短。 兵书记载:“铁链夹棒,本出西戎,马上用之,以敌汉之步兵。其状如农家打麦之连枷,以铁饰之,利用自上击下,故汉兵善用者巧于戎人。”——意思就是说,铁链夹棒这种兵器款式,原本是西戎的胡人骑兵所用,用来与汉人的步兵作战,从马上自上而下击打。善于学习的汉人学了过来,由于这种兵器跟农家打麦使用的连枷相似,许多汉人士兵稍经训练就能使用,而且用得比胡人还好。 兵书里的正式名称叫做铁链夹棒,民间俗称双节棒,或叫双节棍。那么为什么双节棒比起原本的连枷有所改动,变成两节棒子一样长短呢?只因有长有短的话,只能固定握一头;一样长短的话,可以随意互相调换,打法更灵活。 当下楚春莺起哄道:“二妮子这棒子耍得好啊,有没有好汉敢于使棒上台对打?” 现场一片声跟着起哄。但是好一阵都没人上台。只因来看热闹的男子们见孟二妮一个姑娘家武艺练得这么好,自己上去只怕占不了便宜,而且双节棒打人很痛的,一棒打晕也是寻常事,何必上台找打? 楚春莺见没人肯上,又叫道:“没有好汉,只有孬种吗?” 现场大笑。但依然没人肯上,都不肯为了一句话就上台自讨苦吃。 吉义见没人肯上,心想孟二妮总不至于当众打晕自己,便取了一根长棒,笑道:“好汉在此,看我与二妮子打一场。” 现场欢声雷动,都要看大老爷与二妮子放对。 楚春莺笑道:“不行不行,你是大老爷,欺负二妮子不敢往死里打你呢。这不叫好汉,这叫想占姑娘家便宜的浪荡子。” 现场又一片大笑。吉义笑道:“那么阿福上吧,阿福使棒使得好。” 楚春莺又道:“那不行!阿福昨日刚定了婚。”吉义道:“这跟定婚不定婚有何关系?”楚春莺道:“有关系啊,一来他未婚妻在场,你让他上台跟姑娘家你来我往?二来……” 话没说完现场又笑成一片。明月娘、巫代儿都在场,聊以散心,但是心里惦记着被俘的巫叔卓,并没什么心思参与嬉闹。巫代儿见许多人眼光投向自己,免不得有些脸红。 楚春莺接着道:“二来嘛,机会应该让给光棍汉子们!二奶奶我给你们做主,谁能打赢二妮子,二妮子又不讨厌他的话,就可以把二妮子娶回家!来来来,想娶二妮子的快上,这叫做比武招亲!” 现场再度欢声雷动,一帮孩子拼命扯着嗓门叫,男孩大叫,女孩尖叫,都要看比武招亲。 孟二妮并不忸怩,爽快摆好架势,只等好汉上台。 庄丁团的好些人都为之心动,拼着给双节棒痛打,豁出去了,上台搏搏运气!虽然都知道使棒与孟二妮放对的话凶多吉少,只怕三个庄丁团除了陈福一人之外没人能敌得过她;但想大不了就是被一棒打昏抬下场来,如果运气好,人家姑娘家一个失手,自己将她打倒不就可以娶她?而且也有可能,人家姑娘家看上自己,故意放水让自己赢,也不一定。因此当场有二三十个汉子争相要上台。 楚春莺抱手道:“方才白打你们没人肯上,如今一听能娶二妮子你们就一大帮人抢着要上,这叫她如何吃得消?你们自己先去两两放对,必须先打赢两场的人,才能上台跟二妮子打!” 于是汉子们捉对互斗,连赢两场的人再上台跟孟二妮打。 这样每四个人之中也就一个人有资格上台,而且要先消耗体力。有头脑的人能想到,这样的话先上台的吃亏,因为汉子要耗体力,姑娘的体力还是满的;但是先上台就先有机会赢,赢了就可以把姑娘娶回家,迟上台的就可能捞不到机会了。如何抉择委实也是个难事,懒得想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起来,打输了事,打赢上台。也有人使点心机,故意稍待一下再打,指望着先把姑娘的体力消耗了,自己再上台可以打赢她。 如此先后决出了六个连胜两场的汉子,挨个上台跟孟二妮打。结果不管是有没有使心机的,全部都被打趴了抬下来,有使心机的也是白费。 现场欢笑连连,看热闹的各村庄民众乐不可支。 剩下三个汉子,凑不够四个,不能决出一个人上台。楚春莺叫道:“还有谁要?赶紧赶紧!还有就再打一次,没有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声音叫道:“俺来!”众人一看是冉三郎。 楚春莺笑道:“三郎哥,没想到你如此狡猾。”冉三郎瞪大眼睛道:“俺如何狡猾?”楚春莺一指三个汉子:“他们谁人是你对手?你必赢定。”再指那六个抬在场边养息的失败者:“他们先替你把二妮子打累了,你最后上台,这便宜捡得好!” 众人一片大笑。冉三郎面红耳赤道:“不是这么回事!可不是大老爷有吩咐,哪怕大年三十也莫忘了戒备?俺一早带人巡逻去了,派好了岗哨才来的,来得晚了,才不是要捡便宜!” 桂儿笑道:“二奶奶跟你开玩笑呢,三郎哥尽管努力,赢了没谁说你,输了么……大年三十的,就给人笑一笑何妨?”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二章 当下冉三郎与那三个汉子进行初赛,轻易获胜,取得资格上台。 孟二妮已经给吉家收留了一段日子,知道庄丁团最强的好汉莫过于桂儿、陈福和冉三郎。桂儿是五老爷,一者不敢高攀,二者貌似他与四老爷极为要好,竟是一对儿,姑娘家都不在他俩的眼里。陈福刚定了亲事。那么冉三郎就是最好的人选了,没得比他再好,他肯娶自己的话,自己何尝不乐意嫁他? 孟二妮这么想,出手就轻些慢些,有意要输。 冉三郎武艺那是很好,在三个庄子的本地人里面数第一,不过并不惯使棒,其实没有胜利把握,也只是来搏一搏而已。结果见孟二妮似乎累了,那当仁不让应该把她打倒。冉三郎就用尽全力挥舞大棒猛攻,一棒打在孟二妮臂上! 孟二妮摔倒在地,双节棒脱手。现场一片大呼小叫,然后汇成一个声音:“三郎赢了!三郎赢了!三郎赢了!” 楚春莺摆手使现场安静下来,宣布道:“那么二妮子就定给三郎哥了,但三郎哥要想娶到二妮子,还得帮她杀了秦大王为父报仇才行!大伙说是不是?” 现场一片声叫道:“那是!” 于是就这样定下两桩婚事。陈福与巫代儿;冉三郎与孟二妮。两桩婚事各有条件,一个要夺回黄山寨营救巫寨主,一个要打破黑山寨杀了秦大王。 虽然昨日秦大王没来参与围攻我方,但我方与秦大王少不得必有一战。这一战就到明年再打吧。横竖过了今夜就是明年了。 楚春莺在戏场上跟众人热闹了半天,独自出外走走,忽然见一个陌生人,货郎打扮,挑着担子,在庄里晃荡,一边走一边张望。楚春莺立时起疑,心想:“探子?”便悄悄跟踪着他走了一阵,越看越确定,自笑道:“姑娘平日忙,顾不得亲手拿探子,这大过年的,送上门来一个,就拿来玩玩也好。” 楚春莺遂对着那货郎呼叫:“卖货的,来给姑娘看看。” 那货郎回头一看是庄里人都叫二奶奶的厉害女子,吃了一惊,但不敢不来,便强作镇定,挑着担子来到楚春莺面前,放下担子给楚春莺看。 楚春莺一边看一边故意跟他搭话,不时还拿起一两件东西跟他讲讲价。 那货郎哪里有心讲价,只关注着楚春莺所说的话,对于价钱唯唯诺诺,楚春莺讲什么价就答应什么价。 楚春莺心里大乐:“姑娘可以占个小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挑选了好多东西,都把价钱压得极低,一副横蛮样子,不肯的话就不依。 那货郎早听庄里人说二奶奶厉害,哪里敢不肯,一边小心翼翼搭话,试图问出些东西。 楚春莺故意透露给他知道,说昨日庄子受到围攻,大老爷举手之劳就把青山寨人马打退,一鼓作气灭了红山寨,又收了被黑山寨打败的黄山寨人马。听俘虏说围攻乃是九曜宫牵头搞的,真是十分感谢九曜宫这么热心,给本庄送来这么丰厚的过年礼物。 货郎听得面色铁青,表面上连声恭喜。 楚春莺到最后也没拆穿他,更没拿下他,而是透了个假消息给他,说本庄过年之后就要全力攻打黑山寨,别的敌人都不在眼里,只要灭了大敌秦大王,就可以一统四色山了。末了再去打下九曜宫,不费吹灰之力。 货郎又唯唯诺诺,恭祝马到成功,然后留下楚春莺要的货物,拜辞而去。 楚春莺以亏本价买下许多用品,喊自家婢女来帮忙拿回去,望着货郎背影暗笑:“那厮回去报信,赤髯老怪聪明的话就赶紧跑,不聪明的话就坐等我们灭他吧!一过年就先灭他。” 那扮作货郎的探子原来就是九曜宫的杂役,多次奉真虚之命来南武庄打探。这一次见到了楚春莺,回去少不得要原原本本把楚春莺说的向赤髯仙、真虚报告一番。 昨日一轮混战,南武庄击退了青山寨人马、歼灭了红山寨人马,又得了黄山寨残部投奔。黑山寨吞并黄山寨。九曜宫虚张声势出兵一回,徒劳无功,结连山贼围攻南武庄的计策破产,白费了劲又白送了许多礼物。如此六方混战,赢家是南武庄和黑山寨,各得了一座寨子扩充了势力,其余四方都是输家,输多输少而已。 如此结果,并不是挑起混战的九曜宫一方所愿意看到的。赤髯仙自然极不满意,将所谓足智多谋的好徒儿真虚骂个臭死。光是责骂难以消气,还要杖责,重打八十大棒! 真虚一边挨着棒子,一边被师父痛斥为何黑山寨不守信用不打南武庄?只得连声求饶,请求再派自己去黑山寨,与秦大王交涉。 赤髯仙怒道:“交涉有个鬼用!还派你这废物去何用!”喝令责打的人不许停手,打够八十大棒才罢休。 真虚挨够了八十大棒,又痛又恼又恨。恨不打一处来。一恨山士武居然那么有能耐,受四路围攻而巍然难以撼动;二恨秦大王不讲信用,害得四路围攻变成三路围攻,结果没能干翻山士武;三恨师父太狠心,自己这么竭尽全力为他效忠,虽然所谋不成,但是打得这么毫不留情也太过分了吧? 真虚就想着一旦养好了伤,就带着亲信的徒孙和杂役跑出去自立门户,再也不跟只会虚张声势其实没什么能耐的老仙混了。 但是还没等真虚养好伤,山士武也就是吉义已经做好准备,率领人马渡过温凉河,大举攻打九曜宫。 为什么要先打九曜宫?吉义的考虑,只因九曜宫最弱,虽然原本人数最多,但是几仗下来不但死伤惨重而且锐气折尽,这时不打更待何时?如果给秦大王先拿下来,则我方消耗掉了九曜宫的实力却给秦大王收成果,岂不是一场辛苦为谁忙? 因此吉义刚刚过了新年,就在大年初二这一天,一大清早点起人马出发。 人马也不用多,就南武庄庄丁团出动,其余不动。其余人马,吉义派人传达任务:春霖庄庄丁团负责警戒青山寨;虎窝庄庄丁团负责警戒黄山寨;裘庄年轻人以及黄山寨残部负责警戒黑山寨;各自不得乱动,多派岗哨,谨防突袭。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三章 甲子年,吉义起家,又是单身冒险、又是结队走江湖、又是聚众打起村庄械斗,先后不知打了多少场战斗,到如今小有家业。 乙丑年第一场战斗,那是志在必得,要让这一年有个良好的开端。 一大清早出兵,队伍刚开出南武庄,向九曜宫所在的猫山、鼠山方向进发。只见鸾鸟姐妹从孝子山飞来,紫鸾的大腿上还抱着个妖娥子。 楚春莺问道:“你们又来做甚?”紫鸾道:“没啥,观战,看热闹,好玩。”楚春莺道:“那就别出手了。”紫鸾道:“不出手就不出手。忍不住另说。”楚春莺道:“可是你貌似老是忍不住。”紫鸾道:“那没办法,一看到又弱又蠢的人类聚成一团的样子,姑娘就好想来个群攻干一把!” 楚春莺道:“群攻要用羽毛吧,你们羽毛难道无限的?” 紫鸾道:“那自然不是。”一指抱着自己大腿的妖娥子:“跟这家伙的花团一样,都有限的。花团得做得出来,羽毛得长得出来。姑娘只能再用一波飞羽攻击了。小鸾还能用两波吧。然后得等个把月才能用了。” 楚春莺道:“那就是说,一个月所长的羽毛,能使一波飞羽攻击?” 紫鸾道:“差不多。如果不用的话可以蓄下来。但是最多蓄三波,我俩的翅膀总不能长太多的羽毛。” 楚春莺又问:“看你们的飞羽攻击,飞出的都是小羽毛,大羽毛能不能飞出?” 紫鸾竖眉道:“那是不行!就算行也不用!你想,一来,大羽毛是用来飞翔的,没有大羽毛怎么飞?二来,要是没有大羽毛,光着肉翅多难看?你想我们高贵美丽的鸾鸟,肯搞得自己像只拔了羽毛的光鸡么?” 楚春莺大笑:“晓得了!那么你们还是省着点用吧。何况这次我们去灭赤髯老怪,他手下的仙众只剩些残兵败将,你们要是来一两个飞羽攻击,他们想必一下子就败了,我们就不用打了,庄丁都没机会练了,这可不行!” 紫鸾点头道:“那好,我们就看看热闹。” 这时另一边,赤髯仙的手下也有放哨警惕山大老爷动静的,在北岸的山头上发现山大老爷的人马开来,慌忙奔回九曜宫报告老仙。 赤髯仙又惊又怒,叫道:“山士武!撮尔匹夫!我还未曾灭你,你敢来打我宫!看我施展大法,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一叫想给自己和手下打气,然而拿不出实证来,再怎么叫手下也不怎么信了。老仙要是真有大法,之前的战斗怎么不用出来?一堆徒子徒孙们和杂役人心惶惶。好些人心里悔恨,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活神仙? 惊是惊,怒是怒,好歹还得想办法御敌。赤髯仙想了想,不得已,还得对外求援。可是二徒弟真虚已经给自己打得屁股烂了,三徒弟清虚、四徒弟静虚更不中用。赤髯仙只得叫两个口齿比较伶俐的徒孙,分别前往黑山寨、青山寨求援。 青山寨还罢了,黑山寨那背信弃义的秦大王,赤髯仙真不想低声下气向其求援,可是没有办法!生死存亡关头,不得不低头。 而且赤髯仙也明白光凭着自己的老脸不可能请他们前来,好歹还得有礼物。便拿出信徒进贡的珍宝备了两大袋礼物,拿九曜宫里除了红翻天之外最好的马给两个徒孙骑上,叫他们赶紧去求援。 徒孙领命去后,不一会儿有看门的杂役来报,说他俩一出门就喊:“徒孙不肖,不能给师祖效命了,自寻生路去也!”说罢就拍马绝尘而去。黑山寨在东面,青山寨在西面,他俩是向北跑的,显然是不准备给老仙求援,自己卷了礼物珍宝跑了。 赤髯仙得知,气得双腿发软坐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说不得,气是气,好歹还得再想办法。赤髯仙只得另派两个最忠诚孝顺的徒孙,先不带礼物,只是许诺黑山寨、青山寨两位大王来救援的话,退敌之后就有重金酬谢,还有美女赠送。如今事急之下押送不便,事后会请两位大王来宫里领取。 两个徒孙骑马飞奔而去了。赤髯仙召看门杂役来询问,得知他俩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跑的,看来真的是去求援去了,这才稍微放心。然后又赶紧部署防御,猫山怎么守、鼠山怎么守、如果山士武那厮打到本宫则日曜宫怎么守、月曜宫怎么守、金曜宫又怎么守……等等等等,尽可能周详严密地部署一番。 但是不管部署得再怎么周详严密,没本事就是不行。清虚带领几十人守猫山,庄丁团百多人呐喊攻山,后头有披甲持叉的山大老爷压阵,天上有绚丽多彩的妖精飞舞……清虚等人一看这架势当即崩溃,哪敢应战,争相奔逃。 清虚等人逃到鼠山,庄丁团又向鼠山发动攻击。奉命守鼠山的静虚等人士气低落,本也无心应战,一看这样子就跟着崩溃了,跟清虚等人一同逃窜。 庄丁团打到九曜宫前,仙众紧闭宫门据守。 有一伙仙众站在宫墙上试图扔斧头。吉义、优卿一同出招,吉义使青霜剑直击过去,优卿发出“我有巨锥”。只见一道银光和一道闪亮金光相继打去,银光未能击中,堪堪擦过一人身旁,那人吓得倒栽下墙;金光打中一人,那人登时毙命!死者尸体扑落下去,旁边几人吓得一同跌落下墙。其余仙众尽皆慌了手脚,跳墙的跳墙,爬下去的爬下去,再没一个人敢于站在墙上当靶子。 仙众惊恐万状,困在宫里,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求祈祷告。 吉义等人商议怎么攻进去。桂儿道:“这不难,现砍一棵树,做成大撞槌,将门撞开便可。”优卿道:“何必那么麻烦?这破宫年久失修,外墙塌了好多处,只要找一处合适的缺口,架上几根木头就可以杀上去!”吉义道:“四弟的办法本来有些危险,倘若敌人有勇气,派精兵堵在缺口后面,咱们杀进去的人岂不是送死?不过这办法如今倒是好用,敌人明摆着已无勇气……”楚春莺接口道:“对啦,而且他们有个鬼的精兵?照卿妹子的办法杀进去就对了!” 当下庄丁团迅速砍下几棵小树,架在九曜宫一处缺口上。吉义下马挺叉,带头径直往里冲。庄丁们有大老爷率领,勇气倍增,大呼喊杀,一个接一个踏着小树杀进宫去。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四章 九曜宫里面各个宫之间并无隔墙,一旦突破外墙就可以一直杀进去了。庄丁团猛攻进去。仙众绝望号呼,往里退缩。赤髯仙盘踞在宫中最高的一座塔楼上,声嘶力竭大叫,声称要施展大法,叫仙众顶住。 鸾鸟姐妹飞在天上观战看热闹。紫鸾道:“那老家伙好吵!”小鸾道:“可不是?施展什么大法呀?人类施法不是不能喊叫的吗?”紫鸾道:“有个奇葩家伙是例外啦,老家伙应该不会那本事。” 抱着紫鸾大腿的妖娥子道:“奇葩家伙?指人家的男主人吗?”紫鸾道:“是啦。奇葩的人类啊。可惜法力低微,要不的话还得了?要不的话……呵呵!”妖娥子道:“要不的话怎样?”紫鸾道:“必成大器啊!那样的话姑娘都可以给他舔脚的了!”妖娥子惊道:“啊啊啊!就连紫鸾姐姐都肯舔脚呀!”紫鸾道:“问题是他没那本事。本姑娘说说而已,哈哈哈!” 妖娥子跟着笑:“哈哈哈!”降下高度又舔起紫鸾的脚来。 紫鸾叫道:“别闹!别这么贱好不好?跟那个叫做小贱骨头的人类有得一拼了!” 妖娥子叫道:“人家哪能跟她比呀!她修法好厉害的不可小看呀!女主人都夸她勇猛精进啊!就那样子她还不耻下贱呀!”又道:“那天女主人叫人家努力修炼,不要整日里睡大觉。人家就说自己也有努力呀,努力的道路可不只是修炼一条呀!有人努力修炼指望成仙,人家则是努力舔脚趾头指望成仙呀!女主人说她只听说过凭实力修炼成仙的,没听说过凭谄媚舔脚趾头成仙的!人家就说怎么没有?人类的成语‘鸡犬升天’,可不说的就是凭谄媚成仙!狗舔人脚趾头还不是轻易的事?狗还是很高等的种类呢,尚且如此啊!我们蛾子更加低等,不更努力舔怎行?人家经过学习狗的事迹,深受启发,终于悟出了道理——就得像狗那样子才讨人喜欢呀!讨人喜欢就可以‘狗仗人势’,有个好主人的狗,相比贫困的人类还要好命不是?” 鸾鸟姐妹听这一串话都笑翻了。小鸾道:“所以你就选择了努力舔脚趾头的道路啊?”妖娥子道:“是呀,这只怕是人家唯一可以发达的路子,不努力不行!”说着又给紫鸾舔起来。紫鸾叫道:“够了!不要了!”使劲一蹬腿,甩开妖娥子。 妖娥子被甩了出去,向下飞坠,一看自己是向那个老家伙飞去,信手就从花篮里掏出仅有的两个花团,不假思索投了下去:“不要吵了老家伙!” 赤髯仙正在大喊大叫,忽见天上飞下一个身影,投下两个什么东西,忙扬起拂尘试图击打。可是他本领低微,连拂尘都用不好,一甩手打在自己头上,两个花团都没打着。 花团落下,其中一个打在赤髯仙肩头上爆开。 “哈哈哈哈!”赤髯仙顿时发出一阵狂笑,仰天笑得合不拢嘴,拿拂尘指着投了花团之后努力想要向上飞起的妖娥子,边笑边叫:“你是甚么东西?笑死人了!你会飞,欺我老仙不会?可笑至极!老仙我才是霞举飞升的行家!给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飞!”说着爬上塔楼护栏,纵身高高一跃…… 一跃之下,赤髯仙身子犹如秤砣一般直坠下去,活活摔死了! 老仙跳楼自尽,仙众惊骇莫名。吉义率领庄丁团冲杀进来,仙众哪里还能抵抗,尽皆伏地求饶。 吉义令庄丁团擒拿仙众,先捆起来押出宫外集合。从计都宫中解救出许多被监禁的妇女,还有罗睺宫中晁翻天家的女眷。至于木曜宫中受欺骗而跟从老仙“修仙”的妇女,内中居然还有不少人死心塌地,有的人胆敢抄家伙跟我方庄丁拼命,有的人则哭天嚎地说我方破灭了她们升天的希望,有的人悲悼老仙哭着要殉葬……真是什么人都有,天下从来不乏愚昧之人。吉义不知要拿这些人怎么处置,深感棘手。 楚春莺看到俘虏群中有个人眼熟,就是前两天来庄里打探的探子,走过去笑道:“货郎哥,还来我们庄里做生意么?” 探子惊恐,伏地叩头,叫道:“二奶奶饶命!原来二奶奶早知小人是探子!” 楚春莺道:“看你头脑不坏,生得也算身强体健,做什么不好?种田也能活命,投军也能吃饭,怎么非要跟着老仙做杂役?” 探子道:“还不是受了老仙的骗,小人懊悔莫及!”说着为了得到饶恕,赶忙招供自己所知的情况:“二奶奶,小人是跟真虚道爷的,道爷他……” 楚春莺打断道:“道爷个鬼!道贼而已!他干什么了?” 探子忙道:“是!那道贼他,他骑了大马逃出去了,口里咒骂,说必报仇,只怕还要对贵、贵方不利啊!还有,老仙……不,老贼!老贼先前派了两个小爷……小贼!去向黑山寨、青山寨求救去了。” 楚春莺点头道:“好得很,我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 探子道:“小人姓柴,名有。” 楚春莺笑道:“柴有,有才,你有才么?” 叫做柴有的探子忙道:“小人哪里有才?小人倘若有才,怎会跟着老贼做杂役?二奶奶饶了小人的小命,小人情愿替二奶奶做杂役,好过替老贼做杂役百倍!” 楚春莺抿嘴笑道:“你这厮倒也有趣,姑娘先将你招供的事情跟大老爷说去,待会儿再来处置你们。你莫忙莫慌,乖乖等着。” 柴有叩头道:“小人不忙,二奶奶先办正事,再来处置我等不迟。” 楚春莺去跟吉义说了柴有招供的情况。 吉义听了道:“我先也有提防别的敌人来救九曜宫,或者去打咱们庄子。如今咱们一鼓作气拿下了九曜宫,很是顺利,那么可以从容分兵两路,去看两面山贼有无前来?有便厮杀,没再收兵。” 楚春莺道:“就是这么办。你去找敌人厮杀去吧。我只管替你把俘虏押回庄去,还有那些冥顽女人,做个善后。” 吉义有些奇怪道:“莺妹,你不是最爱厮杀,最烦处置事情?怎么倒要替我处置事情,不去找敌人厮杀?”说着似乎明白了:“哦对了,这两日你正来那个,不便厮杀吧……” 楚春莺高起一脚踢在吉义身上:“你管我!快滚去厮杀!”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五章 当下吉义调遣人马,分兵两路。自己与四弟优卿、五弟桂儿率领这边的得胜人马,前往裘庄,准备迎敌黑山寨的人马;派人告知二弟郝半通,去领上春霖庄庄丁团,加上黄山寨投奔我方的人马,前去迎敌青山寨的人马。另外还有冉三郎所统领的虎窝庄庄丁团,也调到裘庄来,因为黑山寨是大敌,加上冉三郎要娶孟二妮就得帮孟二妮打秦大王报仇,叫他来帮手正合适。孟二妮少不得也要同去。 为什么要让黄山寨的人马去迎敌青山寨而不是黑山寨的人马?吉义自有考虑,因为黄山寨刚败给黑山寨,难免士气低落军心不稳,若再去跟黑山寨人马厮杀,只怕会心怀恐惧。战场上恐惧会互相传染,只怕带得我方别的人马也恐惧起来。这样就不如去跟青山寨的人马厮杀。 于是吉义调兵遣将两路迎敌,东路到裘庄附近,西路到焦庄附近。 两路敌军果然都有出动。只因山大老爷已经灭了红山寨,如果再灭九曜宫,则更加壮大,对他们十分不利。 这一回黑山寨秦大王、青山寨李大王都亲自出马,倒不是为了赤髯仙所许的重金和美女酬谢,主要还是为他们自己,必须尽力阻止南武庄主山大老爷越发壮大。割据一方的山贼与土豪们,都很忌惮周围的势力太过壮大,视之为自己生存的威胁。 吉义去后,楚春莺带一部分人在九曜宫处置善后,让姑娘队来帮忙带被赤髯仙及其徒子徒孙诱拐或掳去的妇女回庄。 内中还有对老仙死心塌地的愚昧妇女号叫着不配合。楚春莺着了恼,叫道:“有句话叫做‘求仁得仁’,说白了就是求死得死!既然想给所谓老仙殉葬,老娘就成全你们!”令姑娘队将这些妇女当场杀了。 姑娘队下不了手,楚春莺就亲自动手,挥刀将那些愚昧妇女连杀了好几个。 众人大震,俘虏们尽皆战栗,再没有妇女敢闹了。 楚春莺又亲手将清虚、静虚二人斩首,与赤髯仙的首级一并悬在旗幡上,带回庄去示众。令庄丁团将俘虏中凡是穿道袍的——全是赤髯仙的徒孙,拖出来,尽数用梭镖捅死,一个不留! 这一下,杀得血流遍地! 赤髯仙及其数十个徒子徒孙全灭,只剩下杂役和妇女,几百人跪了一地,叩头求饶。 楚春莺令他们安静,大声宣讲道:“你等莫慌,老娘杀够了就不杀了,何况你们无辜的更不用怕!听我说来——赤髯老怪作孽,妖言惑众,诱拐掳掠妇女,合该凌迟处死!给他跳楼自尽,已是便宜极了!其徒子徒孙跟着走邪路,不可救药,帮着老怪为害,也都该死,老娘杀的一个不冤!至于被老怪驱使的杂役,你们罪恶不大,可以饶恕。稍后老娘细查,有做坏事的,罚劳役。横竖你们也甘当杂役,罚劳役算是很轻的处置了不是?” 杂役们如获大赦,柴有带头叫道:“奶奶说的是啊!奶奶大恩大德,不杀小人们,小人们感激不尽啊!”杂役们都跟着一片声附和,感恩不迭。 楚春莺又道:“没做过坏事的更不用慌,稍后老娘查点清楚,有家可归的可以归家,无家可归的可以留下做庄民,可以分些田给你们种。要是能被选为庄丁,更有好处。” 柴有忙又带头叫道:“小人要做庄丁!老爷奶奶收下小人吧!”好些杂役又跟着附和,请求做庄丁。 楚春莺笑道:“庄丁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要看你们够不够格。如今你们且帮着挖坑埋尸首,埋完了带你们回庄。愿留的留,不愿留的发些路费滚蛋。老娘就是这么处置,服不服?” 众杂役一片声大叫:“服!”有人喊道:“奶奶大仁大义!” 楚春莺摆手道:“老娘哪有大仁大义,老娘从来心狠手辣,你们要敢耍花招、不听话,那些尸首就是榜样!” 对杂役们讲罢,楚春莺又对妇女们讲道:“你们都是可怜人,除了那几个极愚昧的之外。愚昧也是恶——愚昧会害人,害人就是恶!老娘杀的可也不冤。别的人都不用怕。哪怕还执迷不悟的,你们执迷关老娘鬼事,只要不碍着老娘办事!乖乖跟着回庄,领了路费就滚!至于被强迫的、抓来的,那更不用怕了,想回家的回家,无家可归的留下,有勇气想变强的可以加入老娘手下!” 说罢楚春莺想了想,补充道:“至于大恶霸晁翻天家的女人,念你们都算无辜,回去都配给庄丁团的光棍好了,年纪还小的养大了再配。就是这么样了。” 发落完毕。楚春莺让庄丁团和俘虏的杂役们挖了个大坑,将赤髯仙的无头尸体、处死的徒子徒孙以及战斗中杀死的仙众埋了。让姑娘队先带妇女们回庄,给吃给喝,稍后进一步安置。自己人此战只有几个受伤的,一个战死的都没有,不用埋,只要抬伤者回去养伤。 蛊惑人心作恶多端的赤髯仙,一度盘踞在九曜宫聚众数百貌似一个强大势力,结果恶贯满盈落得这个下场。其四个徒弟,大徒弟太虚最早被楚春莺杀死,三徒弟清虚、四徒弟静虚在此战都被抓获斩首。只有最狡猾的二徒弟真虚逃脱。 在吉义率领庄丁团杀入九曜宫之时,真虚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不顾屁股被打烂了还没养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跑到赤髯仙的马厩,解下原属晁翻天的高头大马红翻天,拼了九牛二虎之力骑上去,然后从一处崩塌的外墙缺口纵马跳下去! 原属真虚手下的杂役柴有,眼睁睁看着真虚骑着红翻天跳下去突围逃走了。柴有刚想跟着跳下去,就被庄丁团杀过来赶开,结果跑不了,成了俘虏。 但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柴有没能跟真虚逃走,却被楚春莺优待,加入了庄丁团,而且还提拔他做了小头目,命运就此有了转机……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六章 郝半通得了吉义派人传令,忙与明月娘、巫代儿母女率领春霖庄庄丁团与黄山寨残部,前往戒备青山寨来敌。 来到焦庄附近,只见上回的战场,巨坑依然存在,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堆木头人。看来大过年的,附近的村民都不干活,否则岂不把这些木头人捡回去当柴火烧了? 郝半通令队伍就在这边等待,过了一阵之后果然遇到从青山寨开来的山贼队伍。 青山寨大王李棣,上回遭到了失败,锐气挫折不小,这回接到赤髯仙的求援,不禁皱眉。然而正所谓唇亡齿寒,李大王犹豫了一下决定出兵。否则已经跟南武庄庄主山士武结下了仇,如果任凭山士武将赤髯仙灭了,只怕免不得要乘胜进击攻打青山寨。 两个头目沙扪天、鲁皋都对上回的失败十分不服,要不是李大王莫名其妙发起失心疯,他们怎肯收兵?这回都嚷着要卷土重来,跟南武庄的兔崽子们见个高下。 于是李大王再度出兵,带着三四十个临时赶制的木头人。上回撤退得匆忙,用来运木头人的十几辆板车全都丢弃了,这回就让喽啰们背着木头人走。如此勉勉强强地出兵,比起上一回的气势低落了不少。 双方相遇,列阵相对。青山寨人马那边两个头目沙扪天、鲁皋出阵大叫:“爷爷们又来了!”“山士武那灰孙子出来跟爷爷们打过!” 郝半通是斯文人,说话嗓音不高,不能跟他们对喊,令跟着的仆人包广财回话。包广财大喊道:“你两个灰孙子怎配与俺们大老爷交手?俺们大老爷不屑理你们,不在这儿!” 沙扪天、鲁皋那边叫道:“山士武那厮竟敢不来!”“横竖你们出两个来打!” 郝半通转头向明月娘、巫代儿问道:“明夫人、巫小姐可否出阵?” 母女俩答应了,一起拔出武器出阵。她们都骑马但更习惯步战,见敌方两个头目都是徒步,也就下马徒步上前。 沙扪天、鲁皋两个一见之下,先是愕然,然后大怒:“娘们也敢来与爷爷们交手!”“山士武那厮太可恶,竟敢如此看不起爷爷们!”“自己不来,叫娘们来挡爷爷们!”“欺人太甚!”两个激恼之下,奋勇奔上前来。 我方母女两个跟他们放对厮杀。明月娘对沙扪天,巫代儿对鲁皋。 明月娘使的是刀,与沙扪天两柄刀互砍起来。沙扪天的刀宽而重,明月娘的刀相对窄些轻些,却也不落下风。沙扪天边打边吼:“嚯!……呵!……娘们居然如此身手!……爷爷要认真了!”明月娘一言不发只管一边出招一边腾挪躲闪,与沙扪天斗个旗鼓相当。 巫代儿使的是剑,却是一柄长而重的重剑,与使大斧的鲁皋交手,不但不落下风反而还技高一筹。原来巫代儿得父母传授,自小法武双修,母亲明月娘是武艺高强的女侠,教她武艺;父亲巫叔卓是冰火门的法师,教她本门绝技。巫代儿用冰火门的绝技,以法力变成冰或火,加持在武器上,对敌就占了很大便宜。 说起来,巫叔卓竟与先前吉义所对付的恶霸晁翻天是同门关系。不过晁翻天之所以会修冰火门的法,是因为杀了冰火门的法师,夺其法术书自修的;巫叔卓是拜入冰火门门下,得师父传授的。这样说来其实不能算真正的同门,反而是仇敌。 冰火门是以“握冰抱火”的一套方法作为修炼途径的门派。就是从手握冰块、怀抱火盆开始,渐渐能修得不受寒冰与烈火侵害,进而能够驾驭寒冰与烈火用于战斗。有道是“水火不容”,平常门派最多只能擅长水法和火法其中的一种,擅长了其中一种,就不能擅长另一种。只有冰火门兼而擅长水法与火法。 当下巫代儿以法力化为烈火能量加持武器,以重剑对敌大斧,从不正面招架,只用旁敲侧击拨打敌人大斧,自己的重剑在挥动之中不时划出一道道的火焰。鲁皋的大斧劈不到巫代儿,反而不断被火焰扑来烧燎在身上,弄得好不狼狈。 巫代儿用了一阵烈火加持武器,接着转而用寒冰加持。鲁皋刚被热气腾腾烘烤,转而又被寒气森森侵袭,禁不住冷热不调,“阿去!”、“阿去!”连打喷嚏。 天空中飞来美丽的身影。鸾鸟姐妹又来看热闹,妖娥子依旧抱大腿,三个一起从上空观望,只见地面上,投奔我方的两母女跟敌方两个头目打得难分难解。 又打了一会儿,巫代儿重新转用烈火加持武器。鲁皋冷不防被一道火焰打在脸上,络腮胡子着火燃烧。 鲁皋忙抽出一手拍打胡子灭火,一边哇哇大叫:“小娘们胆敢耍爷!爷宰了你!”单手挥斧狂砍。 巫代儿跳跃闪避,一蹿身闪到鲁皋侧面,重剑猛地一划。鲁皋赶忙旋身用大斧挡剑,却又被重剑带出的火焰烧到了脑后绑着的马尾大辫子! 辫子起火可比胡子着火还厉害,鲁皋慌不迭向后逃窜数步,狂甩辫子,加上用手猛拍灭火。 庄丁团见状爆发大笑。山贼们则目瞪口呆,看这样子只觉不妙。他们上回来进攻遭到失败,这回刚打起来,两个头目遇到两个女将,不但讨不到便宜反而还被打得狼狈不堪,能有胜利希望么?他们军心不免动摇。 李大王自也动摇。看到两个头目摆不平两个女将,而且天空中悬停的是什么?那个提花蓝子的女妖精,不就是上回来袭击自己,使自己发了失心疯的? 李棣不由得心里慌张,叫手下会射箭的喽啰都紧紧盯着天上,一旦那提花篮的女妖精飞下来就以乱箭攒射!殊不知妖娥子虽然提着花篮但是篮子里已经没有花团了,这次根本就没有想要下来攻击他的意思。 鲁皋拍灭了辫子上的火,恼怒不已,要打占不到便宜,要跑搁不下脸皮,一发狠还是再打下去。 于是鲁皋狂吼连连,抡斧追着巫代儿狂劈疯砍。 巫代儿见对方几近发狂了,自己还是不慌不忙,趁着对方斧法凌乱露出破绽,一剑搠去。 鲁皋被剑尖刺中左手前臂,顿时鲜血长流。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七章 另一边的沙扪天对战明月娘,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不免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两个娘们好生了得,不可小觑了,叫道:“娘们报上名来!你们是什么来路?” 明月娘并不答话,只管挥刀转守为攻。 庄丁团这边有原黄山寨的人,代为回叫道:“那瓜皮帽的孙子听着!甚么‘娘们’、‘娘们’的,那是俺们山寨明夫人!”“你两个孙子还敌不住俺们明夫人和大小姐,快莫丢人现眼了,回家帮你们婆娘抱孩子去!” 现场一片哄笑。沙扪天气恼不已,想要努力打赢明月娘,但见鲁皋已被巫代儿杀伤,情势不妙;如果鲁皋不支,则自己要被母女围攻,更加凶多吉少。沙扪天忙转过去替鲁皋挡架巫代儿,叫道:“老鲁,小娘们给我,你打大娘们!” 鲁皋脸色铁青,恼羞不已,吼道:“爷能打小娘们!爷非宰了小娘们不可!你打大娘们!” 沙扪天见鲁皋没了理智,这样下去要输,忙回头喊叫:“大王出手啊!” 李大王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听这么一喊就出手吧,遂让三四十个手下给木头人沥血。然后李棣摇动木奴幡,操纵木头人摇摇摆摆上前。 沙扪天对鲁皋叫道:“老鲁,先撤!木奴来了!” 鲁皋不得已,倒拖大斧跟着沙扪天往后跑,绕过木头人,回归本阵。 明月娘和巫代儿看到木头人杀来,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郝半通忙叫包广财快将如何对付木头人告诉她们。包广财扯起嗓门大喊:“明夫人、巫小姐,要破木头人,砍断其连结绳便可!” 原来那些木头人,每个由八段木头串起来做成,八段木头都是中间穿空的,用坚韧的藤蔓穿在其中连结起来。上回交战,庄丁团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对付这些木头人,吉义试过许多办法也打不坏它们,只得撤退,让郝半通用巨坑把木头人坑陷进去才化解了危机。 之后楚春莺拿下红山寨,通过询问俘虏得知,红山寨先前曾经与青山寨交战——那么为什么红山寨没有败阵呢? 只因红山寨原本的两个山大王,又是“饮血狂刀”又是“饮血霸剑”,使的都是劈砍类的武器,遇到木头人刚开始也不知怎么对付,但是砍来砍去发现——只要把木头人的连结绳砍断,木头人就废了。尤其是其头与身躯两段大木头之间的连结绳,一弄断整个木头人就瘫了。其余各段之间的连结绳被弄断,也会造成战力的损失,比如两段手臂之间的连结绳被弄断,就相当于人失去了前臂;手臂与身躯之间的连结绳被弄断,就相当于人失去了整条手臂。 这个对付木头人的秘诀,使叉子的吉义自然发现不了。 这一回正好有两个女将,使的正好也是刀剑,恰好可以破解木头人。听包广财这么一喊,明月娘和巫代儿明白了,用刀剑去砍木头人的连接绳,尤其是头颈之间的连结绳。她俩的武器锋利,就连坚韧的藤蔓也能砍断。她俩武艺又高强,木头人笨拙地挥舞兵器打不到她俩,她俩却能精准砍中木头人。当下木头人纷纷断头断臂断腿,失去作战能力,大大小小的木头段子滚了一地。 山贼一方见此情景,更无斗志。鲁皋还想回头与巫代儿拼命。沙扪天叫道:“还打个鬼啊!不如撤了!” 李大王还有些犹豫不决,看看己方毕竟人多,究竟是要拼死一搏还是要撤退?这时紫鸾带着妖娥子往下俯冲,作势还要攻击李大王的样子。李大王见了心惊,只怕自己又要被弄得失心疯,赶忙叫道:“撤退!撤退!” 青山寨的人马听到大王喊撤,发一声齐呼,掉头便跑。 另一边,吉义亲自率众来到裘庄,准备迎敌黑山寨的人马。 裘庄作为归顺山大老爷的第四个庄子,庄丁团刚刚组建起来,刚装备上梭镖进行训练。 吉义正要问有没有发现敌人的动向,正好裘珍、裘宝两兄弟出外哨探回来,报告说黑山寨的人马浩浩荡荡开来了,大约有将近二百人。 优卿笑道:“还不到二百人的队伍,能叫浩浩荡荡?”裘珍、裘宝道:“于俺们而言很多了啊!”优卿嗤道:“没见过世面的!人家在京里见过禁军五万人的大排场,那才叫浩浩荡荡……” 吉义摆手止住优卿夸口,对裘珍、裘宝嘉许道:“你们两兄弟不错,上回我叫你们警戒,你们迄今还天天出去警戒,可见忠于职守。我想提拔你俩做裘庄庄丁团正副团长,不知你俩谁更强些?”裘珍道:“俺俩差不多强。要说谁强,俺们庄里莫过于俺们族叔裘义。”裘宝道:“最初便是义叔领头一声吼,带俺们反抗那赤髯仙。大老爷要提拔团长,该当提拔义叔才是。” 吉义点头:“难得你俩还会推让。”心想那裘义也名叫义,也是有缘,便让裘珍、裘宝去传唤裘义过来。 裘珍、裘宝跑去将裘义带到。吉义一看裘义果然是个硬朗好汉的样子,当即赏给裘义良田百亩,任命为裘庄庄丁团的团长;奖赏给裘珍、裘宝良田各五十亩,任命为副团长。 然后吉义率领人马开去迎战黑山寨的人马。 双方人马在一条山沟叫做阮家沟的地方相遇。阮家沟位于从黑山寨到九曜宫的半路上,黑山寨的人马正由秦大王亲自率领着要去救援赤髯仙。 双方摆开阵势对峙。吉义骑着老骥出马,向对面秦大王喊话道:“你便是秦大王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帮赤髯仙那厮?” 秦大王骑着一匹大黑马,手握一柄黑漆漆的重型狼牙棒,模样十分魁梧壮健,打马而出,应道:“山士武,咱们可不是无怨无仇啊,你收了个小妞要找我报杀父之仇,以为我不知么?哇哈哈哈!” 吉义听了心想:“原来我庄里混进了不少的探子,庄里有何事情都给探知。还好我自家防范严密,否则让外人知道我不是山士武,却是朝廷重金悬赏的吉义,岂不糟糕?”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八章 吉义吸了一口长气,再叫道:“秦大王,你这厮做贼便做贼,何必多杀无辜,伤天害理?放着我山士武在此,迟早要讨伐你。你如今自己送死来了,那是正好!” 秦大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叫道:“山士武,六七八!你小子莫要胡吹大气!老子是有些小看了你,不料你能干得过那三路围攻。本想你小子占的地盘是块大肥肉,他们必把你分吃了,老子再来吃他们不迟,哈哈!没想到你小子……哈哈!还得老子来收拾!” 吉义心想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打算,那就没法用缓兵之计,必须当场就打了。便叫道:“莫废话,要来就来,怕你的不是好汉!” 说罢吉义就要纵马出阵与秦大王单挑,但孟二妮已经先向着秦大王冲了出去。吉义只得勒住马,先看一看。 那边秦大王看到孟二妮冲来,叫道:“小妞哪配与老子单挑,二夫人你上么?” 吕十二娘作为秦大王的二夫人,这次也跟着出兵,听这么说跳下马来,拔出双剑道:“好得很!贱妾替大王战那小妞。” 手下头目韩连虎忙道:“二夫人且慢!我先与小妞玩玩!” 吕十二娘笑道:“韩头领你这色鬼,大王刚赏了个美女给你,你还不足,大王不屑与小妞单挑,你却偏爱。大男人跟小妞儿有什么好玩的?打赢了也没什么光彩,打输了大大丢脸,人家都要叫你孬种。” 韩连虎哈哈大笑,说道:“大王赏我美女,我将那小妞擒了献给大王,也算是个还礼不是?” 吕十二娘道:“那还差不多!不过那小妞儿是个烈女,大王杀了她爹,她一个姑娘家还非要报仇不可,只怕擒到了也不肯顺服大王。” 韩连虎心里正是这么想,拿下小妞献给大王,小妞必不肯顺服大王,则大王又得把小妞赏回给自己不是?心里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嘴里说道:“烈女又如何?再烈的小妞,多干几次也就顺服了,哈哈!” 吕十二娘本来有些技痒,想跟对方小妞交手比比高下,听韩连虎执意要出阵,就道:“好吧,那你去吧。奴家替你压阵了。” 韩连虎大喜,跳下马来,拖起大刀跑上前去。山贼有不少人都只习惯步战,骑马只为了赶路省力,何况这条山沟里地形崎岖,并不怎么适合骑马对战,骑术差的人动辄就要摔翻下马,还不如步战稳妥。 孟二妮恨不得要对方大王出来单挑,一棒打得他天灵盖迸裂才好!但见其手下一个头目跑出来。 那头目身上披着虎皮衣,一手拖着一柄大刀,来到跟前,双手持刀向上一举,摆个开手架势向前虚劈,虎虎生风。那刀是上好的镔铁打造,刀刃锋利,泛着灰色光芒,刀背是锯齿状,看来是顺手砍人、反手格挡的一件利器。 孟二妮估量着自己的双节棒难敌对方的锯齿背刀,不太愿意跟他打,有些后悔自己以为对方大王会出战就造次上前来了,转身便要回去。 韩连虎见状忙大吼起来:“兀那小妞!认得当日劫镖车的韩爷么!” 孟二妮一听,原来是他劫镖车的,那么他就是直接的杀父仇人,此仇不可不报!孟二妮便又转回身,咬咬牙向韩连虎走去。 韩连虎哈哈大笑,提刀迎上。 两个刀棒交加,交起手来。两边人马摇旗呐喊,喧哗大作。 韩连虎仗着自己身强体壮,不把孟二妮放在眼里,只用刀背扫她,不用刀刃砍。 孟二妮不敢大意,谨慎躲闪,找空档使双节棒击打对方。 韩连虎并不怎么躲,连连中棒也不在乎。双节棒打中他的臂膀、肩头,他浑若无事。即使打到腰间、手腕等平常人很难禁受的要害之处,他竟也不痛不痒,一身抗打硬功了得! 反而是孟二妮为了近身打他,好几次险些给他刀背打中,多亏眼疾手快,及时纵身跳走。 两边众人观战。吉义看到孟二妮几次进攻不成反遇险,估摸着她不是敌人对手,叫道:“三郎你上!替下孟姑娘,把敌人引到旁边去打,中间留给我来单挑那秦大王!” 冉三郎遵命跑上前去,叫道:“披大虫皮的那厮,休得猖狂!俺冉三郎来与你见个高下!”说罢箭步冲上,挺梭镖向韩连虎刺去。 孟二妮趁势撤了下来。冉三郎与韩连虎交手几个回合,再叫道:“你们山贼想必擅长上蹿下跳,来来来,与俺到旁边坡上打去。” 韩连虎笑道:“小子可不找死?正合老子之意!”两个遂一边打一边转到旁边坡上,把正中间的平地让出来。 吉义策马上前,以烂银三股叉的叉头指着秦大王叫道:“那烧炭出身的黑大个!敢来与我山大老爷一决胜负么?” 秦大王回叫:“嫌命长的小子!老子怎么不敢与你打?但这里地方小,你敢退后数里,到开阔之处去打么?” 吉义叫道:“哈哈,你必是想我后退,便于与九曜宫夹攻我?我告诉你,九曜宫那老怪已给我灭了,你还想救他?痴心妄想!” 秦大王听了吃一惊,问身后的吕十二娘:“老仙已给他灭了?咱们慢了一步,如何是好?” 吕十二娘道:“这,贱妾也不知啊!老仙怎么灭得如此之快?敢莫是小子唬咱们的?” 秦大王道:“可这小子既然在这里,没准真把九曜宫打下来了。” 吕十二娘道:“大王说的也是。怎么办?回去让娇娇拿主意?” 秦大王摸头道:“远水不解近渴。早知该带她来。可老子又怕给人笑话,说我去哪都带老婆。” 吕十二娘笑道:“什么话!那我就不是老婆?” 两个贼男女正商议着,听到吉义又高声大叫:“兀那泼贼!老爷与你打话,你却回头与女人打情骂俏!算什么好汉行径?” 秦大王哈哈大笑,转过头拿狼牙棒指着吉义叫道:“你小子莫急着送死!老子好心让你再多活一会儿。好吧,你既然非要赶着讨死,老子成全你!”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九章 秦大王就要打马冲出去与吉义单挑。背后吕十二娘忙道:“大王且慢!” 秦大王勒马问道:“怎么?” 吕十二娘道:“贱妾看来,那小子不如大王雄壮,这里又不宽阔,狭路对冲,小子并不能回旋,光凭力气哪能赢大王?” 秦大王瞠目道:“对啊,他赢不了啊,老子就宰了他啊!” 吕十二娘摆手道:“不对!大王要防他用计。大王莫急,细细想想——小子既然赢不了,为何偏要在这里与大王单挑?只怕是有计谋,所以他有恃无恐。贱妾虽然没有娇娇聪明,但也看得出来,小子必是要引大王上钩。” 秦大王听了,以手捋须一想,猛然醒悟道:“有理!那么小子要引我上什么钩?” 吕十二娘道:“贱妾想起咱们探子先前打探的,说那小子山士武有几个兄弟……” 秦大王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笑:“哇哈哈!山士武的兄弟,莫不是五六七、六七八、八九十?” 吕十二娘嗔道:“大王莫再笑了!贱妾可是正经为大王着想。你仔细听了。山士武的兄弟,其中有一个爱穿粉红衣裳的,不就是前面那个?那个会使一道金光直打的法术,能一招杀人!年前的三路围攻,老仙那一路就是给他一人挡住。” 秦大王道:“老仙的手下未免也太窝囊,哈哈!要是老子的手下,死一两个人有何打紧,群起猛冲过去就干死他了!” 吕十二娘道:“贱妾的意思是要告诉大王——你得提防跟山士武厮杀起来,他兄弟冷不防发法术打你!” 秦大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可不得不防!”想了想道:“那么老子不跟山士武那厮骑战,免得直冲过去遇到法术打来不好收刹。哪怕冲过去没事,掉头再冲回来时,马屁股对着那边,岂不危险?老子跟他步战就好。你替我压阵,多多留心,一旦那厮的兄弟要打我,便喊。” 吕十二娘答应了,叮嘱大王多加小心,防着山士武那厮还有别的诡计。 吉义看他们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不耐烦地叫道:“你那顾家的黑炭子!跟女人说够了么?还不来战?”手下人马一片哄笑。 吉义故意再激道:“倘若还有后事要交代,尽管再多说些无妨,我不急。”手下人马又一片大笑。 “穆哈哈哈!”秦大王放声狂笑,跳下马来,拄着狼牙棒大步上前,叫道:“小子莫猖狂,老子来战你!” 吉义在等秦大王出阵时,冉三郎与韩连虎正打得难解难分。优卿早已准备好了法术“我有巨锥”,看看韩连虎有好几次背对这边时很想冲着他打出去,但又想着帮大哥打秦大王更要紧,要是能把秦大王一招打死,岂不是功劳至大? 吉义自己的打算,准备用青霜剑和“我有巨梃”,在纵马对决时干掉秦大王。在这山沟中狭长的平地上纵马对决,只能直来直去对冲,缺乏回旋余地,料想对方很难躲避。 但是这个打算被对方有所提防,下马来战。既然如此,要想用话激他骑马来战只怕不可能了,反而更暴露自己意图。吉义想想便也下马,手持三股叉大步向前。 两边首脑单挑,手下摇旗呐喊,声震山谷。 秦大王身材五大三粗,膂力过人,狼牙棒连杆都是铁的,沉重无比,第一回合交手就把吉义砸得双臂发麻、虎口欲裂! 吉义急忙收叉倒退。秦大王大步进逼,挥棒连砸。吉义无法正面挡架,硬挡只怕就连公输世家精制的烂银三股叉也挡没几下就得断折,只有闪躲。 当下秦大王接连猛攻,狼牙棒虎虎生风,招招要命。吉义连连闪躲,三股叉只敢顺势拨打,不敢逆势对撞。 两边人马看着,庄丁团都捏一把汗,黑山寨喽啰则是越喊越欢,仿佛他们大王马上就要赢了似的。 秦大王见吉义只是一味躲闪,呵呵笑道:“小子如此孱弱,敢不敢硬挡老子一下?” 吉义叫道:“你这烧炭练出来的蛮力,我要跟你硬拼岂不是傻?” 秦大王见吉义跳到一块石头上,高举狼牙棒猛砸过去:“小子受死!” 吉义纵身一跳避过,狼牙棒砸在石头上,“嘣”的一声将石头砸个粉碎,碎块纷飞。秦大王哈哈大笑:“小子伶俐过猴子!” 吉义心想自己堂堂七尺汉子,五兄弟中最强壮的人,竟被比喻成小巧的猴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对方确实高大威猛之至,硬打的话莫说自己,整个我方阵营也没有人能够正面挡架三招。骑战的话还好使用青霜剑助战,步战的话两个人缠斗在一起,青霜剑难以蓄势直击,搞不好误伤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闹大笑话?对了,自己不好用青霜剑的话,不如引对方背对我方阵营,让优卿来出招打他。优卿用“我有巨锥”已经练得很准了。 吉义想定,便兜着秦大王转圈,引秦大王转身。秦大王一边挥棒追打,一边笑叫:“猴子!猴子!”吉义心里恼火,嘴里隐忍不言,只等优卿出手干他。 优卿见吉义这个样子怎不会意,看准一个机会,秦大王背对自己,大哥则转到秦大王身侧,自己一招过去至少不会误伤大哥。 当下优卿抬起双手,以左掌托着右手腕,右掌对准秦大王,吟道:“有兽东来,践我禾稼;我有巨锥,一击辄杀!——杀!” 一道尖锥形的金光迅疾飞出,向秦大王后心打去! “我有巨锥”可以用双手,也可以用单手发出,双手威力更大,单手则能瞄得更准。当前这个情况威力还是次要,精准更加重要,故此优卿这样来打。兄弟俩这样配合,也算是心有灵犀了。但是秦大王有二夫人吕十二娘压阵,吕十二娘望见优卿抬手便高叫一声:“大王仔细了!” 秦大王闻声急忙猛挥一棒逼得吉义猛跳出去,转头发现金光打来,赶紧纵身一闪。亏得他身材如此壮大,灵活却也不差,这一闪堪堪躲了过去。“我有巨锥”打了个空,落在后方土坡上,打得一阵泥土四散飞溅。 第五回《新年伊始,攻伐不止第十章 秦大王躲过法术攻击,大叫:“小子使人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行径!” 吉义回叫道:“我与赤髯老怪交战,你带人马意图夹击,算什么好汉行径!” 两个叫着,再度打在一起。吉义趁着秦大王躲避攻击之后有些立脚不稳,挺叉接二连三刺去。秦大王忙不迭招架。吉义抓住好不容易才有的进攻机会,连刺十几叉,结果都被秦大王挡的挡、闪的闪,尽数化解。 吉义不禁叫道:“好个烧炭黑子,身法倒也不错!”秦大王叫道:“好个伶俐猴子,叉法倒也凑合!”两个又缠斗在一起。 秦大王仗着狼牙棒又长又重又有钉头不好招架,重新把吉义压制得只有闪避之功、没有还击之力。 吉义心想没办法,只有试试用青霜剑牵制他。于是从腰间拔出青霜剑,向上一丢,然后用地魂操纵起来,盘旋翻飞。 秦大王吃了一惊:“小子还会这手?”不得不分神提防。 吉义自己却也不得不分神。只因青霜剑受从魂地魂操纵,主魂人魂并不知地魂要使飞剑飞到哪里,也得提防误伤自己。并且五官都归主魂管,地魂并不能做转动眼睛的动作,也就不能准确把握飞剑飞到了哪里,只能让飞剑尽量不要贴近自身,以策安全。骑战的话,双方除了两马相交之时都不在一起,飞剑只管跟着对方飞就是;步战的话,则双方时时搅在一起,怎样既不威胁自己、又能威胁敌人?飞剑也是为难了! 结果双方一起分神,吉义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好在对方并不明白内中实情,秦大王感觉是受了极大威胁,哇哇大叫:“小子你厉害!小子你居然能够一边打一边给老子耍飞剑!老子生平闯荡江湖多少年,从未见过这般对手!老子得当心了!” 吕十二娘看这个样子,也怕秦大王一不小心就给山士武一剑取了人头,哪里知道山士武并没有这个本事?她赶忙手握双剑奔出阵来,跑上前替秦大王格挡飞剑,护在秦大王身后,背对背各挡一面。 吉义见状叫道:“好个烧炭黑子!单挑还要女人帮着!”秦大王恼道:“小子你后头不也有个女人帮着,帮你打老子!”吉义道:“那是我兄弟,不是女人。”秦大王道:“好个花花衣裳的兄弟!跟女人有甚分别?”吉义道:“你敢小看我兄弟,吃我一叉!”秦大王道:“吃老子一棒!” 两个首脑一边叫着一边再打。秦大王因为有吕十二娘在身后,怕误伤她,不敢再猛抡狼牙棒,力道就变得小了,动作也缚手缚脚。吉义趁机挺叉急攻。 这时候吉家叉法就显出威力来了。由于吉义是在历年打猎的过程中自创此叉法,打猎更重在敏捷而不是力量,吉家叉法也就以快速而非力度见长。吉义转眼刺了二三十叉,叉狼式、叉狐式、叉獾式、叉鼬式、叉蛇式……不断使出,叉得秦大王眼花缭乱,终于以一招叉貉式得手,一叉子叉在了秦大王大腿上! 只听“喀吱”一声,三股叉刺入铠甲!中间的一根长叉头透了进去,深深扎入秦大王肉里,两边的两根短叉头刚扎入一点就硌住了。 “哇啊!!”秦大王一声大叫,抡棒猛扫吉义抓着叉子的手。吉义只顾狠命扎去,拔叉慢了,来不及拔出来,只好撒手。秦大王一棒扫飞吉义的叉子,不顾伤痛,挥棒追打吉义。 吉义失了武器,只得掉头就跑。秦大王一瘸一拐,追赶不上。吕十二娘叫唤:“大王回来!当心后头飞剑!” 这时吉义的地魂看不到飞剑在哪,只凭感觉,大致操纵着飞剑往回飞。秦大王转头见飞剑飞来,挥棒去打。飞剑却飞得很偏,狼牙棒够不着。 吉义虽然丢了三股叉,却也刺伤了秦大王,两下里合计起来是赚的。毕竟自己武器没了还可以另换一件武器,对方大腿伤了总不能另换一条腿吧?吉义心中欢喜,边往回跑,边向手下大呼:“取我马后鼠李木棒来!” 丘进宝、阎土生两个仆人赶忙将挂在老骥后臀的两根鼠李木棒摘下,用力扔过去。 鼠李木棒沉重,两个仆人又没有过人之力,扔不了多远就掉落下地,不过在冬天的干草地上还是持续向前滑了一阵。 吉义双手抓起一根鼠李木棒;用天魂施展早已准备好的法术“我有巨梃”,操纵另一根鼠李木棒飞起来;回头再用地魂看准飞剑操纵飞转。一个人以三魂分立绝技分别弄着三件武器,再向秦大王杀奔过去。 秦大王大腿上血流如注,心知再打下去不好支撑,回身抄起吉义的三股叉,狠狠地向大石头上戳去。只听一声难听的磨响“嘎叽~”然后“嘣”的一下,叉头断折。秦大王将断了叉头的叉子狠狠冲着吉义掷去。如此稍微泄愤之后,拖起狼牙棒跑回本阵。 吕十二娘冲着韩连虎叫唤:“韩头领,大王受伤了,咱们撤!” 韩连虎刚才顾着与冉三郎相斗,打得难解难分,彼此不得空闲,无暇看别处。只听两边人众喊声一阵接着一阵,似乎秦大王与山大老爷打得十分热闹,但不知详情。听吕十二娘这么一喊,韩连虎才知道自家大王受伤,赶忙虚晃一刀,脱出战圈,叫道:“小子下回再战!”掉头就跑。 冉三郎叫道:“哪里走!”从背后拔出一支短梭镖猛掷过去。 韩连虎早有留意,使一个地趟刀的招法就地一滚,闪开梭镖,起身向前一蹿,拔腿狂奔。 冉三郎大笑:“好一只山猫子!莫走!”手持长梭镖追赶。 秦大王、吕十二娘、韩连虎跑回本阵之后皆骑上马,拨马撤退。众喽啰已经抢先在撤退了。这帮喽啰都是跟秦大王做惯了山贼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是惯用战术,撤退起来毫不含糊。 当下黑山寨的人马狂奔而去,一路退出阮家沟。庄丁团追赶一程,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对方有一些弓箭手,边跑边往后放箭,伤了庄丁团好几个人。 再追无益,吉义命令人马停住,暂且收兵回裘庄,再作打算。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一章 吉义在阮家沟击退秦大王,收兵回裘庄歇息,与优卿、桂儿商议要趁秦大王受伤反攻黑山寨。桂儿道:“此时不攻,更待何时?”优卿道:“对呀,那黑炭头自以为厉害,没想到咱们巨窦门一窝野法师在此!招惹了咱们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吉义点头道:“青山寨不足为虑,我们庄子周围也就剩下黑山寨一个大敌,能灭早灭,早得安宁。” 于是吉义调兵遣将要将人马集结到裘庄来,准备攻打黑山寨。但这时出了一件想不到的事情——地盘南面的泉崮山被人吞并了。 先前吉义已知自家地盘周围除了四色山之外,还有泉崮山存在一个山寨,盘踞着一股山贼,那股山贼比较弱小,也没有来侵犯,故此没有管他们。但如今他们被另一股更大的人马消灭,夺取了寨子。那股更大的人马在占领泉崮山之后,又向自家地盘侵犯。 这可就不能不管了。吉义闻讯,忙亲自去看,令裘庄庄丁团防备黑山寨,有事报告,其余人马跟着自己开向南面迎敌。 吉义率众赶到的时候,那股外来人马洗劫了地盘南部的几个村庄,快来到虎窝庄了。 那几个被洗劫的村庄原本都是受晁翻天欺压的,吉义灭了晁翻天之后让它们自治。它们就由本村庄的小土豪们自治起来,过年都有给山大老爷送来礼物,冲着这个也不能不管它们。它们因为靠近泉崮山,所以也有给那边的山贼送礼物,换取免受侵犯。但那边的山贼被灭,泉崮山被外来人马占据,那股外来人马顺势侵犯过来。 外来人马洗劫了自治村庄,来到虎窝庄南面。虎窝庄的庄丁团大部分跟着冉三郎出外作战,只有四五十人留守本庄,眼见对方有三四百人之多,寡不敌众,要是贸然上去硬拼就不是勇敢而是鲁莽了。庄丁们遂连梭镖也不上前扔,直接撤退,回庄喊庄里人扶老挈幼撤离。 吉义率领主力人马赶来援救。人马还在半路上,吉义自己骑着老骥跑得快,单骑先来看个究竟。见对方人多势众,吉义不免有些吃惊,寻思:“哪来的这么多敌人?要是赶在上次三路围攻之时一起来打我,岂不是糟糕至极?”又想:“这时候来,也是糟糕。黑山寨、青山寨仍存,泉崮山又来一家大敌的话,我所面临的又是一个三路围攻局面,而且敌人更强。”想到这里就考虑不要跟他们为敌,最好是能将他们劝退,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值。 吉义遂上前对他们呼叫:“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马?首领是谁?” 对方一个头目策马而出。只见那人身披铁甲、手持长柄大刀,装束较为齐整,出来把长刀一摇,回叫道:“你又是谁?敢单人独马挡路,活得不耐烦了!” 吉义叫道:“我是南武庄庄主山士武!这一带都是我的地盘。你们进我地盘,我自然要来问问!请问你们来自哪里?有何贵干?” 那头目叫道:“原来你就是山士武!听说你多有粮草!我们乃是义军,来自山外!我们义军人多粮少,正要问你借粮!” 吉义心想这什么义军,没头没脑就来抢掠,这根本就是匪军。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仍客客气气问道:“你们哪路义军?我也颇有些义军的朋友,白莲门、青莲门、红莲门、朝露门、冰火门的都有。咱们有话好商量,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其实吉义也就认识白莲门、朝露门的朋友而已。冰火门是指近日刚投奔的黄山寨寨主巫叔卓的女儿巫代儿,因她父亲是冰火门人,她跟父亲学了些冰火门的法门,勉强也可以算。至于青莲门、红莲门,吉义压根不认识其门人,但因这两个门派都是与白莲门齐名的大门派,天下义军以这三莲门的居多,也不妨喊出来虚张声势一下。 那头目听了道:“白莲门?我们正是白莲门的义军。你倒是说说,你认识我们门下什么人?” 吉义心想巧了,原来你们是白莲门旗下,我这里正有天下闻名的白莲门江右义军首领玉观音亲传弟子——蕙草、兰苕。不过她们在这里是秘密,不宜说出来。吉义就道:“我认识白莲门支派普陀派的朋友刘兴隆等人。” 对方那头目一摆手:“刘兴隆?不曾听说过!普陀派?我们可是白莲门的嫡派!罢罢罢,你莫与我们套近乎,说说看,你有何打算?” 吉义心想他们看不起普陀派,以嫡派自居,可是本老爷庄里就有两个响当当的嫡派门人,嫡得不能再嫡。你们这些草寇般的人物还不在本老爷的眼里呢。不过这些话可也不能跟对方直说,吉义遂笑道:“我这人爱交朋友,不爱树敌,咱们无冤无仇,何必为敌?敢问足下尊姓大名,是你们义军的首领么?” 那头目回道:“我叫余大豪,我们首领是夏将军。我们原本参加起义,跟着我们大王干了番事业。我们义军的大王,可不比这山里到处林立的山大王,那是拥众数万、兵多将广的正经大王!怎奈官军围剿,队伍散了,我们辗转流落,暂且借这边熊耳山、仙台山安身。你可借粮给我们,来日我们东山再起,有你的好处。” 吉义听了心想,原来是义军的残部,熊耳山、仙台山都是有名的山,各有其险峻之处,平常山贼都不敢去占,因为占了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没有足够实力去占的话那是找死。能把熊耳山、仙台山都占了,那他们实力果然不小吧。吉义再道:“幸会幸会,原来是夏将军手下的余头领,你们跟随过白莲门义军大王,如今来我们这小地方养精蓄锐,准备东山再起。那么夏将军想必就是将来的夏大王,余头领也必是将来的大将军了。在下敬佩!你们义军需要粮草,在下送你们一些便是,又何必借不借的?但不知你们需要多少?” 余大豪伸出一手,张开五指道:“我们有五千人马,要囤够一年粮食便可起兵。一人一年需要四石粮食,五千人共需两万石粮食。我们知你是个大土豪,就借给我们半年粮食,一万石如何?” 吉义听了心想:“一万石!这真是狮子大张口!一支义军残部,就号称有五千人!这个我怎么也不信。”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二章 这时吉义想起先前蕙草说过的话:“我们义军也得虚张声势,何足为奇?有一万兵力,至少就得说成三万兵力不是?”照此推断,有一说三的话,夏将军所率的义军残部大概也就千来人吧,派余大豪领着其中一部分三四百人来这边打秋风。这么估算应该比较合理。 那么,送给他们半年粮食的话,大概要三千石。但是,凭什么要送那么多?江湖上所说的“借粮”,九成九是不还的。吉义就道:“啊呀!这可太多了,在下哪里是什么大土豪?在下小土豪而已,其实是没有多余的粮草相借的!但我们出于敬重贵方,省省口粮送给贵方一千石,如何?” 余大豪眉头一皱,叫道:“一千石?当我们叫花子么?我们打听得仔细,你便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土豪了!你不肯多借,别的土豪也与你一般不肯,我们如何够吃?说不得,为了东山再起,我们必须攒够粮草。你们地方上的土豪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懂!” 吉义心想:“我懂,这是谈不拢价码就要打的意思。”口里回道:“在下委实不是大土豪,而且来到这里日子也不长,哪有太多粮草?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吧,我再叫庄里人勒紧裤腰带,多省下些粮食馈赠贵方。一千五百石!如何?不能再多了,再多我们庄里要饿死人。” 余大豪听了哈哈大笑:“饿你个鬼!我们探子打听得明白,你粮草最多!这样,老子跟你要五千石,不能再少了!” 吉义估量着双方开价差距太大,谈不拢啊。回头一望,只见自己的人马遥遥开来,心想不如先把这股号称义军的流寇打一打,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再来谈价不迟。最好是能把这个叫做余大豪的头目活捉,然后作为价码之一来谈,谈成了就送他回去,这叫做先兵后礼。实在谈不成,捉来也能削弱对方力量、打击对方士气。 想定,吉义便猛喝一声:“强贼太也无理!”挺起三股叉指着余大豪叫道:“你们妄称义军,行径比山贼还不如!一张嘴就要几千上万石,老子哪有那么多粮草给你们?要打便来,给老子杀了你们,死人便不用发愁吃饭!” 余大豪大怒:“小子安敢藐视我们义军!”舞起长刀夹马奔来。 吉义在与对方打话之时早已用了三魂分立,地魂给青霜剑灌输了灵力,天魂准备好了“我有巨梃”。当下左手反握青霜剑猛抽出来望空一甩,用地魂控住,看准冲来的余大豪直击过去。天魂则用“心眼”控制挂在马后的鼠李木棒向上升起。人魂同时开始纵马挺叉与敌将对冲。 余大豪见状大吃一惊:“小子甚么花招!”一时间眼花缭乱,顾不得许多,赶紧先躲先打过来的飞剑。 但那飞剑只是虚晃一剑,并没打准,从其身旁还有数尺距离处飞过。饶是如此,余大豪仍然吓得够呛,不知是吉义控不准飞剑,以为是吉义别有用心要用飞剑绕到自己身后攻击,禁不住跟着飞剑去势回头一望。 吉义夹马加速,老骥势如奔雷,转眼逼近余大豪眼前。余大豪还没看准飞剑飞到哪去,不得不又赶紧回头看吉义,手忙脚乱中仓促起刀招架。只听“啪当”一声,吉义刺向余大豪的三股叉被挡开。 吉义本来也没想要一叉将其刺死,这一叉没有用尽全力,反而有意向其武器碰去,碰到之后,立即收回。 两马错镫而过。余大豪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脑袋乱转,两眼乱晃,看看吉义背影,又看飞剑到哪去了。 吉义地魂操纵飞剑旋回,紧接着人魂拨马冲回。 余大豪刚刚拨转马头,飞剑已来到眼前!慌得他赶紧又做了个全然多余的躲避动作,遥遥躲开八竿子打不着的飞剑,正要纵马加速再与吉义来个对冲……这时突然天灵盖上“咚”的一声!余大豪只觉脑门上金星乱冒,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吉义看到余大豪被鼠李木棒打昏,身子软倒从马上翻落下去,乐得心想:“这厮果然敌不过我三下子齐来。我这也算‘一招鲜,吃遍天’了,上回干翻饮血双豪,这回又干翻这个余大豪。上回果断杀了敌首脑,红山寨群龙无首也就给我拿下。这回这个余大豪并非首脑,杀了没用还惹仇,只要活捉起来,看他还敢向我索要五千石、一万石粮食?” 于是吉义将三股叉挂好,下马将被打得不省人事的余大豪抓着后腰带提起,再重新上马,一溜烟飞奔而去。 敌众几百人愣得连喊叫都忘了。众目睽睽之下,头目被人单骑冲来迅速打败捉走,手下虽多却只能干瞪眼。这样子还有什么心思“借粮”,几百人见庄丁团大队人马远远开来,无心作战,一窝蜂掉头撤走。 吉义奔向自己人。自己人之中以冉三郎率领虎窝庄的人走得最急,生怕本庄被劫,跑得有些气急败坏。赶到之时发现大老爷已经活捉敌将、单骑逼退敌众。冉三郎大叫:“大老爷威武!俺们拜服!”庄丁团一片声叫好。吉义将活捉的余大豪丢给几个庄丁,吩咐押回南武庄去等候发落,其余跟自己再去追击敌众。 庄丁团士气高涨,跟着大老爷猛追过去。敌众慌不择路,翻山越岭而去,为了跑得快,把在前面村庄“借”来的粮食财物几乎都丢弃了。庄丁团追了一阵,抓了几个跌伤、扭伤跑不动的俘虏,收拾战利品,得胜而回。 吉义派手下去那几个被抢的村庄,喊人来领回东西。那几个村庄的人皆欢天喜地,口呼:“山大老爷威武!山大老爷仁义!” 余大豪醒来之时,已经是在夜灯点点的南武庄里,发现自己变成了阶下囚,好不懊丧。不过看守的人并没有要拷问他的意思。见他醒来,几个看守便请他前去参加宴会,不等他答应就给他松了绑。余大豪惊疑不定,摸摸头上肿起的大包,感觉自己还有些头昏脑胀。 要不要去呢?人家以礼相待,总不能不领情反而想要大打出手吧?那就是找死了。 余大豪便答应了。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宴会就宴会,还能怎么着?八成是那山大老爷毕竟顾忌义军的力量,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三章 于是余大豪跟着仆人去到宴会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着要怎么跟山士武说话、不能给义军丢脸……不料去到之后见到两位极为出色的美女,青春美丽,无与伦比,姿容是他这辈子未曾见过的绝色。余大豪登时呆住,全然忘了要怎么跟山士武说话这回事。 两位美女便是蕙草、兰苕,得知吉义擒拿了本门旗下别路义军的头目,便要给双方调解。她们平时都戴帷笠,不爱炫耀自己的姿容,但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次就特意让余大豪见到。 余大豪虽然没见过蕙草、兰苕,但总听说过江湖上关于蕙兰姐妹的传闻。眼前如若天人的两姐妹,想必就是蕙兰姐妹不假!出于谨慎,清醒过来之后,余大豪跟她们对了几句本门的接头偈语,更确信无疑。 蕙兰姐妹是玉观音的亲传弟子,光凭这一点,只要是白莲门人就不能不买她们面子。 余大豪忙对两位姑娘点头哈腰,毕竟她们在本门中的地位比夏将军还高。本来还想着要跟山士武硬气一点,这下子哪里还硬气得起来?余大豪忙称这是误会,要是早知道山大老爷是蕙兰姐妹的朋友,那自然是不会冒犯的。 吉义顺水推舟,笑道:“误会有何要紧?蕙草姑娘和兰苕姑娘来到敝庄,此事须得保密,因此在下不敢说出来,恕罪恕罪!” 余大豪干笑道:“山大老爷不说出来,实在是你的不对。你要是说出蕙兰两位,我们义军立马退兵,岂敢冒犯!你偏说什么普陀派的刘兴隆,我们哪里认得?还以为你说的是假。” 吉义道:“不假不假。在下委实与白莲门大有交情,朋友很多。刘兴隆虽然不太有名,却是与我一同蹲过死牢的患难之交,故此说他。如今澄清了误会,那是最好,烦请余头领回报夏将军,说我们是有渊源的人,不可互相为敌。稍后我送一千石粮食相助贵方,恭祝贵方早日东山再起。” 余大豪面红耳赤,哪敢再讨价还价,拱手唯唯诺诺。 宴会之后,吉义将另几个俘虏一并释放,让余大豪带着回去报告夏将军。 夏将军名叫夏崧,是一名法武双修的武法师,早年曾经拜会过玉观音,得到过帮助。蕙兰姐妹是玉观音的亲传弟子,光是这一点夏崧就没有再来侵犯的道理。何况通过这一场小小的遭遇战,稍为知道了山大老爷的实力,夏崧心想再来侵犯也很难占到便宜,不如就凭着蕙兰姐妹的关系,双方化敌为友,互不侵犯,互相帮助,也算各得好处了。 于是夏崧派使者回礼,与山大老爷划定边界,约定互不侵犯,互相帮助。怎么互相帮助呢?他们义军人数不少,但是所控制的熊耳山、仙台山一带群山连绵,土地贫瘠,没什么田好种。山大老爷的地盘温凉河两岸算是这方圆百里内最好的肥地了。他们可以派出人手来帮山大老爷种田,山大老爷给他们工钱,换算成粮食来给,这样合作种田,彼此都有好处。如果有外敌,也可联手对付。 就这样解除了一场危机。吉义安定了地盘南部,接着再打算向东攻打黑山寨消灭秦大王的事情。还有青山寨的李大王,先前无冤无仇却来攻打,这个梁子既然结下,也就索性灭了他的好。而且据探报,赤髯仙唯一幸存的孽徒真虚,从九曜宫突围之后就近逃到了青山寨,给李大王收留了。李大王如此昏昧,还敢收留我方的仇敌,那就是铁了心要跟我方为敌。 那么先打李大王还是先打秦大王?吉义与兄弟们一商议,决定先打秦大王。只因如果先打李大王,我方出动主力去打,秦大王从另一面来打我方背后,则不好对付;不出动主力去打,则怕打不下。毕竟四色山的四座山寨都挺坚固,先前红山寨要不是两个首领都给吉义打死,怎能那么容易拿下? 先打秦大王的话,就算李大王从另一面来打我方背后,我方也不怎么惧怕。毕竟他们已经给我们打退两次了,短时间内再来打第三次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正所谓:“一鼓作气,二鼓而衰,三鼓而竭。” 那么先打秦大王。秦大王当前控制两个山寨,要先打黑山寨还是先打黄山寨? 黑山寨是秦大王的老窝,黄山寨是刚给秦大王拿下的,按理是黄山寨比较容易打。但由于黄山寨距离较远,是四色山寨之中距离南武庄最远的一座,我军舍近求远去打有些不合兵法,容易被半途伏击,遭受挫败;或被袭扰,劳而无功。 因此决定先打黑山寨。打下黑山寨再乘胜攻打黄山寨就容易了。把黑山寨、黄山寨都拿下来,收拾了秦大王,再回头收拾李大王。 吉义定下了这样的作战计划,休养两天之后,照此实施。抽调四个庄子的庄丁,以及从红山寨降顺的喽啰中调来二十名骑手,还有黄山寨的残部,总共约四百大军,其中骑兵有三十几骑,浩浩荡荡杀奔黑山寨。 这一次是大作战,事先用了一天时间调兵遣将。第二天吉义才率领四百大军从南武庄出发。 另一边青山寨的李大王已经得探子报告,知道了情况。投奔李大王的真虚极力鼓动李大王趁机攻打只有二十里之遥的南武庄,否则若等山士武灭了秦大王,四色山寨只剩下个青山寨,那就只有等死了。 不但真虚极力鼓动,李大王手下两个得力头目沙扪天、鲁皋也叫嚷着要再出兵。 然而李大王犹豫不决,想了好一阵子,最后说道:“我等不宜轻举妄动,还是坐山观虎斗的好。” 真虚听了焦急万分,心想这哪里是什么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坐山观虎斗也要自己有实力才行啊!有实力才可以等两虎相争一死一伤之后捡便宜收成果,没有实力的话就等死吧! 真虚便再三劝告李大王,必须果断拼尽全力与山士武干一场,自己必鼎力相助。 可是李大王对真虚的本事并没什么信心,管他鼎力不鼎力的,横竖是不答应。 真虚心想李大王难以成事,与其留在青山寨坐等山士武灭了黑山寨再来收拾这边,不如早走为上!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四章 真虚不辞而别,离开李大王的青山寨,想要寻找别处投奔,再找机会跟山士武算账。 真虚遂骑着好马红翻天绕着山士武地盘的边缘兜圈,到处询问山民,哪里还有厉害的山大王。兜到南面,得知有一股外来的号称义军的人马占据了泉崮山,而且侵入山士武的地盘打了一架,似乎被山士武打退了——山民只知道这些,谁知义军与山士武已经讲和?至于蕙草、兰苕调停双方的事情,更没有外人知道。真虚当然也打听不出来,以为可以利用义军来攻打山士武,遂又跑到泉崮山,求见镇守泉崮山的义军头目余大豪。 余大豪带着几百人侵入山士武地盘,结果被山士武单骑所擒,这事情很不光彩。本来他是这支义军的二号人物,现在手下都不怎么看得起他了。余大豪心中羞恼,对山士武怀恨在心,就带真虚去到义军主寨——熊耳山的龙崖寨,参见夏将军,密商是否可以趁山士武与秦大王相争之际,从背后捅刀子一鼓作气灭了山士武。 夏崧听了他们报告,打量真虚的样子,不置可否,让手下招待真虚,自与余大豪商议。夏崧道:“你觉得那真虚道长为人如何?本事又如何?”余大豪道:“他师父被山士武杀了,他要为师报仇,这是孝义啊!可见为人不差。本事么,自然不能与将军比,可是作为九曜宫首席高徒,自然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夏崧摇头呵呵笑:“大豪,你看人还浅。这也得内行看门道,我看得出他没甚修为。所谓首席高徒,只怕全凭一张嘴吹。其人言过其实,为人想必也不如何。”——其实真虚当真是九曜宫的首席高徒,这个并没说谎,只因赤髯仙本人没什么本事,手下徒子徒孙又能好到哪去?首席高徒也就这样了。 于是夏崧不准备听真虚的主意,但把真虚收留在龙崖寨,以备自己如果需要跟山士武翻脸打起来,真虚可以做向导。而且夏崧听真虚说:九曜宫有残部被山士武收编,如果夏崧要打山士武,真虚可以去招纳旧部,倒戈帮助夏崧取胜——这当然是假话,其实真虚的徒弟、师侄,也就是赤髯仙的徒孙们,都已经被山士武家的二奶奶处决,其余“旧部”无非是杂役而已,也都不会再听真虚的使唤了。真虚这话是假,但夏崧无从查证,倒是觉得有点可行。 余大豪见夏将军不同意攻打山士武,心怀怏怏地回到泉崮山。这时探子来报,山大老爷与秦大王两家相斗已经分出胜负了。 就在余大豪带真虚前往龙崖寨之时,吉义与秦大王的战斗已经在黑山寨附近展开。 黑山西南面有座蝎子山,秦大王的大夫人唐娇娇出主意在那边设伏,然后据寨而守,引山士武率军深入来打寨子;打起来之后蝎子山的伏兵发作,猛攻其后方,叫那山士武首尾不得相顾,杀他个落花流水! 秦大王采纳唐娇娇的主意,派头目韩连虎带精锐喽啰百人到蝎子山埋伏;令人去叫留守黄山寨的头目谭奎率领人马来援然后相机行事,或参与围歼山士武的来犯人马,或突袭山士武的老窝;两位夫人随自己坚守黑山寨,滚木礌石什么的都预备好了,只等山士武来打寨子,给他个迎头痛击。 这一番算盘打得还算不错。怎知山士武这边有几个来看热闹的妖精。她们从天上看地下,简直是高瞻远瞩,一目了然,发现了敌方一伙人在蝎子山的稀疏树林与干枯灌木丛中蠕动,企图向我方后头包抄。紫鸾当场大笑:“愚蠢的人类啊,光天化日之下干的什么好事!”抱大腿的妖娥子道:“貌似要偷袭人家主人的后路呀……”小鸾道:“那就等他们把你主人吓一跳,我们再把他们吓一跳好了。”妖娥子喜道:“小鸾小姐姐也爱淘气啊!好玩啊!就这么办好了!”于是她们并不告诉吉义,远远地观望动静。 吉义率众来到黑山下,见秦大王不下山来迎战,只在山上防守。吉义便组织庄丁喊话,嘲笑和辱骂秦大王,想要引他下来打,先打赢了再乘胜攻山。 但是秦大王充耳不闻,任凭笑骂,就是不下来。 吉义没办法,只得挥军攻山,自己带头杀上山去。为什么老要大老爷亲自带头呢?本来身为主帅不宜老是自己冲前面,但除了吉义,没有别人能够代替。 当下吉义披上烂银锁子甲,持起烂银三股叉,全副武装一个人走在前面。并不要庄丁紧跟,免得楚春莺在后面要施法加护吉义时却被庄丁们隔在中间,挡住了法术就糟了。因此采用的战法是:吉义一个光杆大老爷单个先上,庄丁们跟着二奶奶在后头呐喊跟进。 这样的阵势古怪是古怪,却有奇效,令敌方不知如何是好。预备好的滚木礌石,想砸我方人众则距离太远,想砸吉义则单个人并不怎么值得砸。 滚木礌石的用法,应该是要砸密集的人群才好,最好是攻方一窝蜂齐上,守方一顿滚木礌石打下去,那就爽了!人多的话,一通乱砸,总会有人死伤;人越多,死伤越多;可是一个人先上来的话,到底要不要砸? 在山贼的滚木礌石阵地上,秦大王带着两个夫人居高临下观望。秦大王腿伤还没好,一手扶在吕十二娘肩上,另一手还得拄着狼牙棒当拐杖,否则其身躯沉重,吕十二娘吃不消。毕竟吕十二娘并不是正经的女武将,只不过是个舞剑的艺妓出身。唐娇娇更是孱孱弱质,手无缚鸡之力的。 吉义望见秦大王,放声叫骂:“你这专躲山上烧炭的黑子!连个下来一战的胆子也无?” 秦大王放声回骂:“你这非要讨死不可的猴子!莫急着来送死,不如回家过完元宵再来,可以多活一些时日!老子到时再陪你打,不敢的不是好汉!” 唐娇娇在后说道:“大王你跟他啰唣作甚?滚木礌石砸死他就好!”秦大王道:“就砸他一个?”唐娇娇道:“他是庄稼汉那边的首脑,只要砸死他一个就值了,庄稼汉还有谁能匹敌大王的?”秦大王道:“说的也是。”便将狼牙棒重重一顿,大喝一声:“小的们,砸!” 一堆原本低头藏身的喽啰们闻声跳起,各举滚木礌石,狠狠朝着吉义砸下!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五章 吉义并不知道上面是滚木礌石阵地,伏着许多喽啰。这下子看到许多滚木礌石一股脑儿砸下,吉义慌忙纵身往下跑。 楚春莺临危不慌,急忙一个“巨盾无形”远距离打过去给吉义加持上,然后她自己也转身跑,一边大叫:“大伙跟我跑!莫等石头砸到!”众庄丁有的已经先在跑了,闻声都跟着楚春莺往侧后方狂奔飞纵。 原地上,滚木礌石哗啦啦一大片滚落下来,一边滚一边蹦跳,时不时有几块蹦得老高。如果被滚着的木石打中,后果已经不小;如果被蹦起的木石砸到,平常人只怕当场砸出脑浆一命呜呼吧! 如此危险的场面,好在楚春莺与众庄丁及时逃避开去。只有吉义一个人太过靠前,来不及,扭头一看一块大木头连蹦带跳向着自己扑来,赶忙反手一叉将其拨开。但在仓促之间,没能拨得恰好,那大木头又沉又硬,三股叉中间的长叉头当场断折! 三股叉变成了双股叉。吉义不及细看,赶忙再用它拨打另一块落向自己的石头。结果石头是拨开了,双股叉又断了一股,变成单股叉。 滚木礌石纷至沓来。吉义手忙脚乱,一边闪躲一边拨打,单股叉很快又变成了无股叉。 无股叉就是只剩叉柄了。吉义再用叉柄拨打,总算把一大堆滚木礌石对付过去。其间免不得被多块木石砸中,好在一有铠甲、二有法术加护,把来势凶猛的木石躲掉或者拨打开去,剩下威胁较小的木石实在没法躲就硬捱。这样即使多次被砸到也没受重伤,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已经算是极好的结果。 木石落尽,吉义尚且巍然屹立,挥舞无股叉,向上高叫:“那又会烧炭又会暗算的黑子!老爷我吉人天相,你这滚木礌石奈何我不得!”说着故意蹦跳两下,以示无恙。 山上喽啰见状无不大惊。秦大王亦瞠目结舌,惊道:“那猴子居然还活蹦乱跳!如之奈何?” 唐娇娇也吃了一惊,想了想道:“再来就再砸!横竖咱们多得是滚木礌石!就不信他还有好运躲得过去!”——却不知吉义不单是好运,法术铠甲双重防护才是重要的,否则纵然不被砸死也得断手折腿。 吉义蹦跳之后也不敢多停留,只怕炫耀过度又引来一顿滚木礌石,那就未必还能躲得过去了。见好就收,吉义趁着自己还没怎么受伤,撤离危险区域。 即使有法术加护,铠甲还是被砸瘪了好几处,浑身被震得肉痛骨痛。烂银三股叉已经变成了无银无股叉,完全废掉了。上一战废了一柄,这一战又废了一柄,公输世家的老师傅总共就打造了三柄,只剩一柄,再废就没了。 硬挨了一波滚木礌石,固然是个惊世骇俗的壮举,不过对方还多得是滚木礌石。吉义不敢再挨一波的话,如何能够耗光对方的滚木礌石以便自己人能够攻打上去? 这时候,吉义一伙野法师中的两个新人悄然登场!这就是红袖与绿袖。二袖修法天分相当不错,修法一个多月以来各掌握了一个白莲门独门秘法,这一战之前嚷嚷着定要跟来帮助吉哥哥力克强敌。 “力克什么强敌?”楚春莺不屑道:“不就是一个已经受伤的山大王,和两个婊子出身的压寨夫人,能算咱们的强敌?……也罢,就带你们去好了,好歹实战历练一下。” 绿袖喜道:“在下这一去,就是为了收那两个有名婊子出身的压寨夫人!切莫打死她们,要抓活的,抓了活的就给在下!将来在下遂行大志,做了老鸨,叫她们依旧做婊子给我挣钱!” 楚春莺少不得又把绿袖的头壳狠敲一下:“遂行你个鬼大志!”令二袖老实跟在后面远远看就好,不可以妄动惹麻烦。 这时二袖在后方看到敌人滚木礌石厉害,吉哥哥已经折了武器退了下来。绿袖对红袖说道:“小贱骨头你的法术正好用呀!”红袖拍手道:“是哦,小贼骨头你看着,奴先用来试试呀。” 于是红袖忙开始念咒施法…… 过了一会儿,滚木礌石阵地上的山贼喽啰,望见身披明晃晃铠甲的吉义猛然现身,单人往山上急冲。他们一阵叫唤:“那厮又来!”“快打!”“砸死他!”顷刻间滚木礌石冲着吉义,犹如雨点一般落下。 但是吉义居然无视滚木礌石,只管往上冲!滚木礌石一大堆砸落,连滚带蹦跳,砸得一阵尘土弥漫。木石纷纷滚落下去,尘土之中现出一个身影,继续往上冲! 山贼喽啰大骇。秦大王与两个压寨夫人都惊得目瞪口呆。秦大王指着那身影惊道:“猴子、猴子……”说不出别的话。唐娇娇惊道:“那小子竟能如此!奴家没见过有这般能耐的人啊!” 正惊骇之间,突然那个吉义的身影变得模糊,然后就消失了! 山贼又是一阵惊骇。从秦大王到小喽啰,一个个瞪大眼睛努力张望,想要找出吉义使什么花招闪到哪里去了?但是张望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来。人影消失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原来这是白莲门心系法术——“相由心生”。 通常的成语“相由心生”之意,说的是人的外表反映内心,内心堂堂正正则相貌也长得堂堂正正,内心歪歪扭扭则相貌也长得歪歪扭扭。当然这说法并不一定对,世上也多得是善人长着恶相、恶人长着善相、歪人长着正相、正人长着歪相。 这个法术的“相”字却不是“相貌”之意,而是佛家术语“色相”之意。佛家所说的“色”是外貌,“相”是形迹,“色相”就是所有表面形象的总称。 白莲门心系法术“相由心生”,就是用法力幻化出一个表面形象,用于迷惑敌方。形象可以是人的形象,也可以是物的形象。施法者的心里想着什么人或物,就能变出什么人或物的表面形象出来。如此一个“相由心生”,所变出来的人或物,不但具有逼真的“色相”,还可以根据施法者的心思,做出灵活的动作。施法者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动,变出来的人或物就会怎么动。 白莲门的法术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常常与佛家的道理相通,一个是特别擅长幻术。红袖所掌握的这个“相由心生”就是一个典型的幻术。 那个向上冲的吉义,就是红袖用“相由心生”变出来的幻象。红袖在内心想着它要怎么动,它就怎么动。这个有色有相、活像原本的人或物一样的幻象,可以持续一段时间。由于红袖目前修为很浅,持续的时间也就很短,但这已经让敌方大吃一惊、惊骇莫名了。 这一招术修为尚浅的话,只能根据眼前的人或物来变出幻象,也就是说,必须有所参照。如果精修这一招术到了很高的境界,则可以不必有所参照,光凭着内心所想,就能够变出任意有色有相的幻象。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六章 “小贱骨头这一招有意思啊!”楚春莺摸着红袖的头顶笑道。 “有意思你就狠狠地打她啊!”绿袖叫道:“老打在下做甚咧?小贱骨头才爱挨打,你又不打,弄得她老是欲求不满。” 楚春莺笑道:“这不是跟你们说的项羞花学的?” 项羞花就是二袖先前所在的京师御坊“樱梨院”的老鸨。先前有一天楚春莺跟二袖闲谈。绿袖阐明大志,这么说道:“等在下长大了、有钱了,非要开个比樱梨院更大的院子!做比项羞花更大的生意!” “项羞花?”楚春莺问道:“什么人?” 绿袖道:“我们原本的干娘的亲女儿啦!干娘死了,由她接替做老鸨,她非逼着我们改拜她做干娘啦!” 楚春莺道:“这有什么不妥?小婊子不就得管老鸨叫干娘么?” 绿袖道:“大大的不妥啦!从前叫姐的人,一下子要叫娘,是可忍孰不可忍?换做你,你干不干?在下素有骨气的啦,在下就叫小贱骨头一起抗命,依旧叫她姐,就不叫她娘!”说着喘了一口气,再道:“项羞花就打我们啦,打得比她娘还狠!在下、在下……” 楚春莺道:“你挺住了?” 绿袖摇头:“挺不住了!在下只好叫了娘。小贱骨头很能挺,死活没叫娘,于是项羞花她……” 楚春莺道:“于是项羞花她又往死里打小贱骨头?” 绿袖摇头:“又往死里打在下啦!她跟小贱骨头说,不叫娘的话就把在下打死为止啦!小贱骨头就叫娘了。于是我俩都成了她干女儿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哈哈哈哈!”楚春莺鼓掌大笑:“好个项羞花,姑娘得学学她,才好治理你俩!” ——就是这么回事。但楚春莺并不是刻意要学项羞花,对二袖是要爱抚还是要敲打,全看她俩的表现。偏偏绿袖的表现才是爱讨打的,因此挨打的多;红袖很乖不淘气,所以尽管想要挨打却经常受到爱抚。 这时山贼一方沉浸在震惊之中,还在瞪大眼睛寻找吉义的身影。红袖重新念咒,过了一会儿再使一次“相由心生”,参照着眼前真人吉义样子,变出一个色与相一模一样的幻象吉义,用心念控制幻象行动,再度向山上疾冲。 山贼喽啰吓得又是一阵滚木礌石狠命砸落。殊不知这个幻象吉义正是故意要引他们砸木石的。只见轰隆哗啦一片响,砸得尘土滚滚,吉义的人影却又从尘土中钻出来,再向上冲了一程,模糊然后消失。 如此再三,山贼一方总算明白了,向着他们阵地不顾死活屡屡冲锋的吉义身影,其实只是幻象。秦大王命令喽啰,再看到吉义冲锋时,不要管他。 红袖再用一次“相由心生”变出一个幻象吉义,向上冲锋。这一次山贼喽啰忍着没有动手。那个吉义身影冲了一程消失。山贼喽啰松了一口气,发出稀疏的笑声。 楚春莺教红袖:“莫变吉哥哥了,敌人不上当了,变些咱们的庄丁冲上去,引他们再砸。” 红袖摇头道:“奴的修为只能变一个人,不能变许多人,不知道修为高了能否变多些,横竖当下不行。” 楚春莺道:“那你就变个别人,看他们砸还是不砸?” 红袖想了想,默念咒语,然后变出一个楚春莺,向上疾冲。 阵地上的山贼喽啰始料不及,有人大呼:“大王!有娘们冲来,如何是好?” 秦大王瞠目结舌不能回言。喽啰们等不到大王命令,只怕娘们冲上来了会杀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砸吧! 于是又一阵滚木礌石,轰隆哗啦,尘土滚滚。砸完了一看,娘们也是毫发无损,继续冲来!再冲不一会儿,娘们的身影模糊然后消失。喽啰们松了一口气,躺倒下来,哈哈哈一阵笑。 楚春莺忍耐着等法术用完,一拳往红袖头壳砸下:“叫你变个别人,你就变个老娘!惹人笑话!” 绿袖从旁道:“怎么变吉哥哥就行、变你就不行呢?” 楚春莺斜眼道:“那能比吗?吉哥哥单人冲锋那叫做英雄无敌,老娘单人冲锋那叫做丢人现眼!”说着把眼神转回红袖那边:“小红再敢变老娘,老娘揍死你!” 绿袖听了忙向红袖眨眼。 红袖会意,默念咒语,然后又变出一个楚春莺,向上疾冲。 “好你个小贱骨头!”楚春莺指着红袖一声怒斥,然后转手一拳砸在绿袖头上。 绿袖“哇”的一声,抱头哭道:“你骂她却打我,是何意思啊?” 楚春莺伸出两根手指往绿袖鼻子两旁戳:“一来,小贼骨头你的小眼神能瞒过我?二来,小贱骨头还在施法,老娘总不能打断吧?” 绿袖只得自认倒霉,不吭声了。 阵地上的山贼喽啰看到又是娘们的身影冲来,大多数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心想是假的,不管了。少数人还有些余力,随便扔了一些滚木礌石下去,以防万一是真。只见那个娘们身影又消失了,再松一口气。 如此反复再三,山贼喽啰力气耗费得差不多了,呐喊声稀疏而且显得有气无力。 吉义看到这个情况,对楚春莺道:“敌人松懈了,这次我们给他们来个真的。你给我加护,我领头冲,让庄丁团准备着。冲上敌人阵地我就大杀,庄丁团趁势猛冲,如此可以冲得上去!”楚春莺点头答应,准备起法术来。 这时另一边蝎子山上,韩连虎率领百名精锐喽啰借着树木和灌木丛遮掩,埋伏了一阵,估量着山大老爷的人马攻打黑山应该差不多打累了,是时候发动背后袭击了。他们就借着一道山脊掩护,绕到山大老爷的人马后面,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鸾鸟姐妹正在一座山崖上远远盯着他们。 吉义的人马以裘庄庄丁团在后,小头目裘珍、裘宝还算警觉,发现了后头有敌军迫近,大叫起来。庄丁们训练不足,战斗经验更少,见状颇有些慌了手脚,不知该怎样应付。团长裘义喝令庄丁们:“莫慌!咱们快退到山头上,敌人来了投梭镖便是!” 裘义遂带庄丁们抢占旁边的小山头,另外让裘宝骑了自己的坐骑——大老爷赏赐给庄丁团长的马,也是本团唯一的一匹马,跑去前头报告大老爷。 吉义正在黑山半山腰上,听到后方远远有喊声传来,不用报告也就发现了后方出事。尽管如此,吉义还算镇定,并没有打断楚春莺准备法术。因为这一次出兵是有比较周详的安排的,队伍后头的裘庄庄丁团固然是新建的,训练不足,但那庄子的年轻人勇气不错,而且有几个得力头目,吉义觉得让他们作为殿后还是比较靠得住。 再者队伍中间还有二十骑红山寨喽啰,都是马贼出身,战斗力比较强。他们很想要得到庄丁的待遇,分田安家娶妻生子,干劲都很足,哪里需要支援都能快速赶到助战。还有明月娘、巫代儿两个女头目战斗力也不错,后头出事的话有这些力量去抵挡,应该顶得住?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七章 果然不出吉义所料,裘庄庄丁团抢占小山头,二十骑红山寨喽啰迅速奔向后方支援,明月娘、巫代儿也带领黄山寨人马往后赶。关键时候都靠得住,没有混乱更没有溃逃。 战斗还没打起来,黑山寨百名精锐喽啰正在头目韩连虎率领下正要对庄丁团进行背后袭击,怎知他们自己的背后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 背后袭击他们的正是三个妖精。“姑娘最喜欢看愚蠢的人类扎堆在一起的样子!”紫鸾从高空俯冲下去,一招“紫光杀气”打向敌人头目,紧接着再来一招“紫鸾飞羽”,向着敌人全体降下一大片飞羽攻击。 韩连虎听手下有人大叫:“天上!天上!”“天上咋的?”韩连虎转身仰头去看,只见一个紫色光球扑向自己,大惊之下赶忙蹿身一跃! “紫光杀气”略带追踪效果,可以稍微拐弯,但如果敌人躲闪得快就追之不及,当下打了个空。紧接而来的“紫鸾飞羽”却是大范围攻击,敌人躲也难躲,就被打得一片声哇哇大叫。许多喽啰中招。韩连虎后肩上也中了一枚飞羽,伤口刚开始只有针眼大小,但迅即引发皮肤溃烂,扩大到有杯口大小,痛得他号呼不迭。连韩连虎都喊痛,其余喽啰更不必说。百人队伍顿时一片混乱。 还不止这样,小鸾跟着俯冲下来,同样一个光球“朱光宝气”加一大片雨点般的“朱鸾飞羽”,然后腿一蹬,把抱大腿的妖娥子甩下去。妖娥子这几天又做了几个花团,向着敌人聚集之处投掷下去:“我丢!我丢!我丢丢!”丢完扑动翅膀往回飞,重新抱起大腿撤离。 韩连虎中了一枚飞羽正痛得跳脚打跌,没留神又有光球袭来,这次便被小鸾的“朱光宝气”打个正着,当场口吐鲜血栽翻在地。 百名喽啰一团大乱,顾不得搀扶头目,忙不迭闪躲攻击。可是闪也没法闪,躲也没处躲,在山路上望天闪避纯属徒劳,而躲藏到周围的灌木丛里并不足以阻挡羽毛打在他们身上。第二波飞羽攻击过去,又有一批人中招,哇哇大叫哀嚎。有的倒霉蛋两波都被命中了,嚎得那个凄绝惨烈、凄惨绝烈、凄烈惨绝……鬼神所不忍闻也。许多人在哭嚎,却也有几个人在爆笑,更有一个人是哭一下又笑一下,现场乱得一塌糊涂,不可救药。 裘庄庄丁团在小山头上正等着敌人来攻击,却见敌人被从天而降的攻击打得一团大乱。庄丁们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要干什么好。 裘义首先清醒过来,大喊道:“不必扔梭镖了!短梭镖全撇了,用长梭镖,跟俺上前活捉敌人!”说着带头冲下去。庄丁们跟着蜂拥而下。 二十骑红山寨喽啰呼啸而来。裘义指挥他们往两边包抄,堵住敌人后路。红山寨喽啰应声分成两队,从一团大乱的敌人两侧奔过,切断其后路,将其包围起来。 黄山寨人马在明月娘、巫代儿带领下也赶过来了。三股人马合力,不多时就把混乱中的敌人收拾干净,活捉其头目韩连虎。 裘义再派裘珍去向大老爷报告,说后头敌人已经消灭,不劳大老爷费心了。 这一战多亏三个妖精出手,打得十分轻松,自己人无一伤亡。打完之后紫鸾感觉很爽,开怀大笑:“可怜的人类啊!不经打!” 小鸾道:“不如再帮吉哥哥把那黑山寨拿下来。” 妖娥子道:“不要啊!人家男主人会嫌你们多事啊!他磨练人马的好机会,你们一出手就没得练啦!” 紫鸾道:“吉老弟才不会嫌我们,但他家婆娘叫做春鸦的,免不得要絮叨一下。姑娘准备好跟她斗嘴吧。” 妖娥子道:“不要啊!你们再出手的话,人家女主人跟你斗嘴还没什么,问题是要拿人家饿饭惩罚啊!” 紫鸾道:“你不吃饭有何要紧?你是妖精啊,吃点花粉露水什么的不就行?” 妖娥子道:“可是人类的饭好好吃啊!人家已经乐此不疲了,一旦被饿饭就好辛苦啊!” 小鸾道:“算了算了,就不打了吧。” 于是三个妖精飞回到蝎子山上,闲坐观望剩下的战斗,不再出手了。 黑山那边,楚春莺准备好了法术,吉义准备突击。先由红袖又使了一个“相由心生”,变出一个吉义向上跑去。 山上滚木礌石阵地,秦大王手下的喽啰们经过一阵休息,恢复了些气力。他们发现又有一个吉义猛冲上来,有的人赶忙举起滚木礌石要砸,有的人却喊叫阻止:“莫砸了!那是假的,引咱们白耗力气!”又有人叫道:“正是!莫理他!咱们滚木礌石也不多了!” 想砸滚木礌石的人听了,有的犹豫,有的放下,有的依然砸了出去。只因山贼们纪律不严明,爱怎么就怎么,大王没有明确命令的话,他们就按自己的意思办了。 稀稀落落的一阵滚木礌石砸下去,那个冲上来的吉义毫发无伤,继续奔走一会儿,然后其身影变得模糊、消失无踪。 “又是假的!”阵地上喽啰们叫喊。 不多时,底下又一个吉义现身,还是那个样子,身披明晃晃的烂银锁子甲,手持亮闪闪的烂银三股叉,迈开大步向上冲杀。 “假的!”“莫砸了!”阵地上喽啰们互相告诫。谁要再砸的话,别人都会嫌弃他太蠢了。 然而这次这个吉义是真身…… 秦大王与两个压寨夫人正在举目眺望远处蝎子山一带的情形,发现那边似乎已经打了起来,但不知战况如何?由于眺望那边分了神,再加上先前多次向上冲击的身影不管是男是女,全都是幻象而已,秦大王与夫人们已经不怎么介意了。 然而这次这个吉义真的是真身…… 滚木礌石阵地上的喽啰们上了太多次的当,这一次吉义真身冲了上来他们还以为又是假的,坐等幻象变模糊然后消失。然而吉义的身影并不模糊更不消失,一口气径直冲了上来!喽啰们这才感到吃惊,还来不及抄起武器,便被吉义使三股叉接连刺翻多人! “这个不是幻影啊!”“畜生啊!这个是真的啊!”喽啰们狂叫起来,如梦初醒。 “大老爷我自然是真!你们这帮小畜生们还不趴下!莫挡路!投降免死!”吉义一边大叫,一边手里不停,三股叉直刺横扫,打翻一片人,仗着有铠甲和法术双重保护,直向秦大王杀去。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八章 楚春莺挥动庄丁团向上冲杀。庄丁团齐声大喊:“冲啊!”一大片人影向上猛扑。 头目冉三郎、孟二妮率先冲上敌人阵地,盯着吉义的去向跟在后面厮杀。敌方喽啰刚被吉义冲开,还没恢复秩序,就被庄丁团压倒击垮。 阵地上乱作一团。孟二妮使双节棒十分擅长对付混乱的近战,双手各握一柄双节棒,左右开弓,专打敌方喽啰的手肘和膝盖关节。四肢四个关节内外八处,逮到哪里打哪里。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哇哇大叫、相继双膝跪倒。他们本来是被孟二妮打跪的,不是自己要跪的,但见庄丁团气势汹汹蜂拥杀来,那就只好跪地不起,诚心投降了。 吉义不管喽啰,单人迅速闯过阵地,继续向上追杀秦大王。秦大王刚才还在看蝎子山那边,突然就被吉义杀上阵地来,措手不及,想要迎战。两个夫人却都向上奔走,连呼:“大王且退!”秦大王看看情况难以收拾,也只有先退了再说,便倒拖狼牙棒大步流星奔走。吉义望着秦大王背影大叫:“黑子哪里逃?敢莫还要逃去你家烧炭窑?”秦大王回头怒叫:“猴子这般猖獗!欺我……”唐娇娇急叫:“大王快退!与小子说话无益!”秦大王闭了嘴只管拖棒而逃。 吉义继续追赶。孟二妮率先跟上,遇见挡路的敌人喽啰打倒就算,不抓俘虏,只管跟着吉义走,一心要杀秦大王报仇。抓俘虏的事情就给冉三郎办了。 上方有块台地,是黑山寨的练武场之一。秦大王呼哧呼哧跑了上去。吉义呼哧呼哧追着,只见从台地上跑下来十几个喽啰,一个个手持刀枪,在山道两旁夹道防守。这些喽啰是被两个夫人赶下来的。两个夫人担心大王有伤在身,被小子追上就不好了,命令喽啰们下去把小子挡住。 吉义面对十几把刀枪,仗着有法术护体,把三股叉团团挥舞,强攻上去。那些喽啰慌了手脚,刀枪乱晃乱搠,无济于事,不一会儿就被吉义硬闯过去,把他们打翻在两旁杂草丛里。 喽啰们刚爬起身,又遇到挥舞双节棒的孟二妮冲上来,当场又被打跪了几个,其余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秦大王跑上台地,受伤的腿一路强忍着迈步,颇为疼痛,不得不停下来稍歇。台地上原本屯着五十个喽啰,是做预备队用的,十几个已经下去防守了,另三十几个呆着。秦大王喝骂他们:“一帮白吃米的虫子!还不快来扶老子!” 喽啰们慌忙上前搀扶大王,但还没等他们扶好,吉义已经冲上台地!秦大王没料到吉义这么快就能追上来,忙要趁吉义立足未稳用狼牙棒扫他!但是喽啰们已经围绕在大王身边,反而碍手碍脚。秦大王气不打一处来,大叫:“全给老子滚开!”喽啰们慌不迭散开,有的人还真的就地打滚,滚了开去。秦大王再要拿狼牙棒扫吉义,已经迟了。吉义立足已稳。 两个夫人唐娇娇与吕十二娘已经向山上跑出一段距离,回头俯看台地。前些天进攻不利,还算是兵家常事,没怎么感到担忧;今天的战况,明明是依据险要地形防守,没想到也会这样不利,两个不约而同感受到一股十分不祥之感。吕十二娘道:“说不得,待我回头去帮大王战那小子。”唐娇娇道:“你不要去。山士武那厮厉害,你敌他不住,反令大王分心。于今之计,咱们只有一口气奔回山寨,安排守御。”吕十二娘道:“大王倘若撤不回山寨,如何是好?”唐娇娇道:“那就看大王的运气了!倘若大王难逃此劫,你下去也救不了他,只能添杀。”又道:“我还指着你保护我呢。万一大王没了,咱们还可另寻活路;万一你没了,我可活不下去!”吕十二娘听这么说,抹了把泪,听从唐娇娇之言,不管大王了,只管护着唐娇娇往山寨奔回。 秦大王在台地上与吉义恶斗起来。狼牙棒、三股叉,打得砰砰作响。三十多个喽啰心惊胆战,心想自己要敢上前助战纯属找死而已,不是被三股叉杀死,就是被狼牙棒误杀。都这么想,没有一个敢上前助战。吉义后面却有孟二妮冲上来。孟二妮一见秦大王,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叫道:“大老爷让俺!俺来取这恶贼性命!”吉义一边打一边叫道:“这黑炭头,你未必对付得了,还是我来。我把他打倒,你再取他性命不迟。”孟二妮道:“如此是大老爷帮俺取他性命,不是俺自己取,俺有所不甘!”吉义道:“那就一起打他也行,一起取他性命。” 秦大王听了大怒,吼道:“小子小妞,便敢谋取老子性命!老子把你们全打死!”虽然这么说,可也知道自己跟小子一对一还难保取胜,加上小妞来围攻的话胜算更少,当前情况着实凶险,还得鼓动喽啰帮手才行。秦大王便又大叫:“小的们,这小妞长得不赖!谁拿住小妞,就给谁做老婆!” 山贼最缺老婆。如果能有个美妞做老婆,那自然能够激起他们的勇气。于是三十多个喽啰一片声嚣叫,上前围住孟二妮打起来。 孟二妮对付众喽啰,在台地边缘游走。吉义对付秦大王,在台地中间拼斗。秦大王虽然腿上带伤,但毕竟膂力过人,激怒之下忘了伤痛,抡起沉重的狼牙棒猛砸吉义。战斗到这个时候,吉义身上的护体法术已经失效,要是挨上一记狼牙棒可就性命难保,当下不敢硬抗,只管腾挪闪躲,与其周旋。 秦大王明白自己必须打倒吉义才能使这场战斗反败为胜,否则要逃回山寨都不容易,当下激起平生之勇,奋尽全力,要把吉义砸死。 一时之间,吉义居于劣势,险象环生。 孟二妮打喽啰还算容易,却无法插手帮助吉义。看着秦大王硕大的手臂狂抡,听着狼牙棒的风声疾劲,孟二妮暗暗心惊,只怕大老爷反而被恶贼取了性命,只盼冉三郎等人快些跟上来,大家一起用梭镖把秦大王杀死,应该可以? 第六回《义军来袭,山寨攻取第九章 正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借着杂草丛和灌木丛隐蔽,来到了台地的一侧。 这就是人称“小贼骨头”的绿袖。绿袖发挥善于做贼的本领,不走山道,从道旁的荒地里一路摸了上来。 绿袖一边摸上来,一边准备好了一个可以自卫也可以破敌的法术,这时从侧上方偷看台地,只见吉义与秦大王恶斗,相当危险。至于孟二妮,危险不大,可以不看。 准备着法术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打断了,绿袖便不吭声,悄悄将双手抬起,掌心对准秦大王。这个法术要是打出去,吉义正与秦大王恶斗,势必也会中招。一来绿袖也是个比较胆大妄为的人,二来情况着实紧急,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打看了。 于是绿袖在台地侧上方的灌木丛中探出两只小手,抓准秦大王正背对这边的时机,施展出一个法术。只见她身穿的绿衣裳,两只袖子顿时鼓起,犹如鼓风的风箱一般,从里面吹出疾风。疾风在法力作用之下瞬间爆发,将秦大王连同吉义一并吹翻在地! 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两袖清风”,是白莲门的独门风法。绿袖在《白莲正法》书上看到这个招术,喜道:“有缘呐有缘!在下非学这个不可!”红袖看了亦笑道:“两袖?果然跟咱俩有缘。”于是绿袖就修了这个法术。 “两袖清风”这个法术的施法者,必须身穿有着宽大袖子的衣裳,施展出来之时两只袖子膨大,以法力从袖里吹出疾风。 这疾风无色无相,谓之清风亦无不可,但其威力可比平常清风强大百千倍。三五十步之内的平常人,往往都会被吹倒。秦大王远比平常人身强力壮,本来不一定吹得倒他的,但他一来腿部有伤,二来正拼命猛攻吉义,重心随着狼牙棒前倾,没想到背后疾风突起,秦大王一下子就被吹倒了! 秦大王向前栽翻在地,连摔了多个跟头,被吹得一直滚出了台地,栽落到另一边的荒地里。与此同时,原本身处秦大王侧前方的吉义,也被迎面扑来的疾风吹得站不住脚,向后仰翻倒地。吉义还算善于应变,慌忙顺势抱起三股叉打滚,从台地滚到了荒地里。秦大王可就没有吉义那么灵活,不但甩丢了狼牙棒,连靴子都甩丢了一只。 绿袖见秦大王的武器脱手,吉哥哥的武器没有脱手,心想吉哥哥应该能打赢了,便挪动小手,调转方向去吹敌人喽啰。三十几个喽啰,被疾风吹得犹如纸人一般,一个接一个被吹翻在地,甚至向后倒飞。孟二妮一看这个情况,顾不得弄明原因,横竖自己没被吹到,就向秦大王栽落的地方直扑过去。台地上只剩喽啰,绿袖可就没顾忌了,挪动小手,操纵疾风,专吹最靠近自己的喽啰,把他们全都吹得连滚带滚又滚,远远滚出去,不在话下。 秦大王栽落到荒地里,头重脚轻,头晕目眩,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一脚高一脚低,一个打滑又栽倒在地。吉义迅即扑上去,想要用三股叉将秦大王叉死,但听见孟二妮在后呼叫:“恶贼哪里走!”吉义便想应该让孟二妮来杀秦大王,成全她亲手报仇。吉义便收住叉子,改为以叉子拄地,发力跃起一个飞踢,将刚刚重新站起身的秦大王又踢得栽翻在乱草丛里。 孟二妮报仇心切,奔走如飞,越过吉义,猛扑上前。秦大王身躯笨重,好不容易爬起,一手撑地,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究竟,就被一记双节棒猛砸在天灵盖上! “嚯啊!”秦大王一声狂吼。换作平常人,应该是脑浆崩裂了,至少也得当场昏厥。秦大王犹自坚持着,抬起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头,另一手和两脚并用,想要支撑起身。 大山贼如此顽强,面目如此狰狞,怎奈小妞丝毫不惧,为报仇,痛打落水狗。孟二妮双手猛抡双节棒,啪啪啪啪一通狂抽猛打! 秦大王抬起的手先被一棒打得脱臼,再被多棒打成骨折,瘫软下来。脑袋也没护住,接连挨了不知几棒,被打得满头是血。用于支撑的另一手也被猛打,很快也被打成骨折。整个身体失去支撑,扑落在地。 吉义上前连踢几脚,把秦大王的身躯从趴着踢到仰着,给孟二妮继续痛打。 孟二妮要报父兄之仇,那是毫不留情,双节棒冲着秦大王的头脸一顿痛揍!秦大王被揍得如同猪头一般,满脸发肿,七窍流血。他犹自垂死挣扎,抬腿要踢。吉义一脚踏住秦大王一条腿,用三股叉卡住其另一条腿的脚腕部位,三股叉的叉头直刺入地,将秦大王的脚牢牢卡在地上。 孟二妮奋尽全力狂殴猛打,打得秦大王头脸惨不忍睹,边嚎叫边吐血,过了一会儿终于嚎不出来,就这样惨死在姑娘家的棒下。 吉义身上溅到许多鲜血。孟二妮更是浑身像个血人一般,把秦大王打得死透了,自己也没力气了才收手。有几个喽啰被吹下台地滚到这附近,见状惊叫,落荒而逃。别的喽啰听到呼叫:“大王死了!”更无战心,四散奔逃。 下面桂儿、冉三郎等人率领庄丁团杀上来。吉义攘臂叫道:“敌酋已死,夺了寨子!”众人大喜,踊跃欢呼,挥舞武器,摇动旗帜,经过台地,向上继续杀去。 秦大王的两个压寨夫人唐娇娇、吕十二娘逃回山寨,指挥留守的喽啰坚守,登上望台急盼大王回来。但是并不见大王回来,只见到几个败逃的喽啰奔回来大叫:“不好了!”“大王死了!” 唐娇娇、吕十二娘面面相觑。吕十二娘颤声道:“姐姐如何是好?”唐娇娇咬紧嘴唇,一时吭不出声。不祥之感已经变成现实,往后要如何是好?她们要在乱世里生存,好不容易跟了一个强有力的老公。虽然做她们这行的女子,人尽可夫,叫过老公的人不知多少个了。但秦大王不同于别人,身强力壮,武艺高强,是她们见过的最强好汉。她们本来寄予厚望,想要跟秦大王纵横山野,打下许多地盘,将来可以给朝廷招安做大官,她们也就可以做诰命夫人……到如今,梦想全然破碎,岂不哀哉? 唐娇娇紧急寻思了一阵,一跺脚道:“罢!咱们走!”吕十二娘呜咽道:“大王待我俩不薄……”唐娇娇果断道:“人死万事空!咱们与其等死,不如快走!走去投奔别家,若有机会再替大王报仇!” 于是唐娇娇与吕十二娘赶紧收拾东西,带几个心腹喽啰,开寨子后门逃走。用马驮着行囊,崎岖路上牵马走,到了平地上马走,喽啰一人一匹马,她俩共骑着秦大王的大黑马“黑旋风”,逃离黑山寨,另谋生路。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一章 吉义率领庄丁团杀上黑山寨,寨子已经空空如也,不费力气便将其占领。秦大王先前四处劫掠,寨里囤的钱粮颇多,这下子都便宜了吉义。 被秦大王委任驻守黄山寨的头目谭奎率领喽啰赶到黑山来助战,在山下撞上庄丁团用旗杆挑着秦大王的首级,大惊之下不敢接战,掉头退走。 庄丁团发起追击。敌众大溃,作鸟兽散,头目谭奎下落不明。至于被擒获的头目韩连虎,由于是孟二妮的仇人,吉义将其交给孟二妮。孟二妮将韩连虎乱棒打死,冉三郎帮忙砍下首级,供奉在孟二妮的亲人灵位前祭奠。 庄丁团乘胜杀奔黄山寨。黄山寨守寨喽啰见到秦大王的首级,惊慌失措,不敢顽抗,乖乖开寨门投降。庄丁团占领寨子,释放出关押在牢里的原寨主巫叔卓。 这一战大获全胜,参战的庄丁们欢天喜地,回庄里告诉庄民,尽皆欢欣鼓舞,传颂山大老爷威武。 吉义给陈福与巫代儿完婚,顺便也给冉三郎和孟二妮办了婚事。 巫代儿从此作为吉义手下头领的妻子,也算是自家人了。吉义将黄山寨还给巫叔卓,让巫叔卓依旧做寨主。巫叔卓与夫人明月娘带着原属他们的部下回黄山寨去安顿,从此黄山寨是南武庄的附庸。 至于青山寨,吉义调集人马摆出要进攻青山寨的样子。青山寨的李大王惊恐,这次想要抗拒也没有力量,只得向吉义投降。 吉义受降,让李棣去了大王的称号,但依旧作为青山寨的寨主,从此叫做李寨主。从此青山寨也成了南武庄的附庸。吉义实际上已经一统四色山。 由于李寨主没有女儿或妹子可以嫁给吉义的手下,吉义对他并不放心——毫无羁绊关系,岂不是容易背叛?因此吉义将李寨主手下的两个头目——沙扪天、鲁皋以及一半喽啰索要过来,李寨主手下就只有百来喽啰了,谅他也不敢反叛。 沙扪天、鲁皋来到南武庄,皆十分惶恐,因为他们先前曾与吉义对战,口称爷爷,呼吉义为孙子。吉义却毫不计较,反而设宴款待,好生安抚。两个大喜,心悦诚服。吉义封沙扪天为红山寨寨主,封鲁皋为黑山寨寨主,各给了他们一百名喽啰,让他们去驻守山寨。 从此四色山寨都作为南武庄山士武大老爷的附庸。山士武大老爷收纳了温凉河北岸的魏庄、张庄两个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的大村庄作为直辖领地,其余村庄依旧让其自治。 至此,吉义以山大老爷身份,直辖温凉河两岸六个庄子——南岸南武庄、春霖庄、虎窝庄;北岸裘庄、魏庄、张庄,统合为一个乡,就叫温凉乡。扩编六个庄丁团,总人数达到一千五百人。另外这一带还分布着二十多个散处山间的小村庄,各自自治,依赖山大老爷保护,给山大老爷进贡,也算是山大老爷的势力范围。 吉义所控制的地盘达到了方圆数十里,地跨沂州、滕州两州,人口二万有余。其中直辖的温凉乡人口过万,自治的二十多个村庄规模较小,总共加起来也有一万来人。控制了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的人口,可以算是个大土豪了! 然而势力大了并不是就没有忧患。说不定势力越大,忧患反而越大…… 就在吉义以及众同门一边修炼,一边组织民众开荒治水安居乐业时,两个忧患,一近一远,悄然来临。 近处的忧患,就是黑山寨脱逃的两个压寨夫人,唐娇娇与吕十二娘,两个都是名妓出身,很会媚惑男人。她俩出逃之后潜伏了多日,商量办法要替秦大王报仇杀山士武。 可是要杀山士武必须有能够匹敌山士武的势力,借助其力量才行。四色山寨都被山士武灭的灭、收的收,这一带能与山士武匹敌的势力就只有夏将军了。 唐娇娇与吕十二娘让几个心腹喽啰前去夏将军的地盘打探一番,得知夏将军手下有个头目余大豪,驻守在泉崮山,先前曾经被山士武单骑活捉,大丢脸面。 唐娇娇便谋划要先引诱余大豪,通过于大豪再勾上夏将军,利用夏将军来替自己报仇。 吕十二娘听了唐娇娇的计划,称赞道:“好计,姐姐有胆有略。” 唐娇娇叹息道:“奴家本来没什么胆,原本是一遇到打架就慌的人,多亏妹子你护着。后来托身了大王,自以为有了靠山,胆子就大起来,要替大王一统四色山……怎知落得这个下场。说不得,如今只有再壮着胆子一行。计谋若成,好歹杀了山士武给大王报仇!也不枉大王跟咱们相好一场。那夏将军如若靠得住,咱们往后便靠着他,做他的老婆;如若靠不住,咱们另找别家大王。” 两个夫人商量好了,带着几个心腹喽啰跑到泉崮山,上山寨去见余大豪,利用其敌视山士武进行挑拨,并且用美色诱惑。 余大豪果然被挑拨所动,更被美色所迷。当夜唐娇娇遂与余大豪同床共枕。余大豪看着趴在自己床上将双脚露出床沿朝着自己高高撅起丰臀的风骚尤物,禁不住血往上涌兴奋莫名,颤抖着手摸上去:“夫人的屁股,真是又大又圆啊……” 于是余大豪答应替唐娇娇引见夏将军,并且会帮她向夏将军助言,要杀了山士武吞并其地盘才好。 两个夫人又得以见到夏崧。 以唐娇娇的媚惑手段,夏崧也是禁受不住,被迷得神魂颠倒。在观赏了身为秦大王孀妻的美妇人那又大又圆的屁股之后,平素颇为冷静的夏崧不由得将冷静抛诸脑后,一番亢奋莫名的胡天胡帝,然后便言听计从了。 何况唐娇娇还有个身材苗条擅长剑舞的妹子吕十二娘,也一样向夏崧投怀送抱。两个美妇人合力献媚,夏崧怎能抵挡。而且唐娇娇所出的计策着实不错,夏崧即使恢复冷静细细去想,也觉得是个好计,大可以用。 夏崧遂召见真虚,称有要事须与真虚道长商议,是关于对付山士武的事情。 真虚喜滋滋前来,进了夏将军的大帐,施礼寒暄之后,问道:“将军要如何对付山士武那厮?” 夏崧笑道:“我已经有了主意,只要一件东西,就可以引山士武前来杀了!” 真虚更喜,忙问道:“要什么东西?” 夏崧笑而不答,只是点点头。 真虚正疑惑中,突然两厢中冲出几个刀斧手!真虚不及反应,便被刀斧手拿下,按倒在地。其中一个刀斧手用麻核将真虚塞了嘴巴。真虚惊骇挣扎,却哪里能够挣得动? 夏崧这才笑道:“我要引山士武上钩,请他来赴宴,席上摔杯为号,杀了他,替你师父报仇,也替我相好的两个寡妇的前夫报仇。但事先必须一件东西,才能让山士武乐意前来——这东西就是真虚道长你的脑袋!” 夏崧说罢,将手一摆。刀斧手几个合力按紧真虚,手起刀落,砍下真虚的脑袋。 夏崧再叫余大豪来,让余大豪带着真虚的脑袋去南武庄献给山士武。就说赤髯仙的这个孽徒来游说自己,挑唆自己发兵攻打南武庄;但自己已经跟山大老爷订有互不侵犯、互相帮助的盟约,怎么肯听他的呢?自己就把他杀了,免除山大老爷的后患。双方重申盟约,并且要挑个日子正式歃血为盟才好。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二章 余大豪带着真虚的脑袋来到南武庄,献给吉义,依言说了一番。吉义大喜,令将真虚的脑袋拿去示众然后埋了,令家里大摆宴席款待余大豪。 席上余大豪便按夏崧的嘱咐行事——夏崧这么嘱咐的:“大豪你去了那边,献了首级,山士武那厮必留你设宴款待。你便说我们也要设宴款待他,请他来赴宴。这样他难以不从。” 夏崧的计策,其实就是唐娇娇的主意。杀真虚、取悦山士武、接受山士武设宴款待、邀请山士武赴宴回礼。如此这般,不愁山士武不上钩。 吉义自小不怎么喝酒,酒量有限,跟余大豪饮宴之际听他这么说,酒酣耳热不及细想,乐呵呵答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那么就得去对方那儿赴宴。赴宴地点不是在就近的泉崮山,而是在夏大王的老窝——熊耳山龙崖寨。这理由也颇充分,我们招待他们的人是在我们的老窝南武庄,他们要招待我们,自然也是在他们的老窝龙崖寨,这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啊。 就这样,双方约好在元宵节那天,由山大老爷亲自前往夏将军所在的熊耳山龙崖寨,接受款待,双方首领会面亲善,并且正式歃血为盟。 这是近处之患。还有一个吉义意料不到的远处之患…… 在遥远的京师洛阳,大齐皇朝的统治中心,吉义没想到会与自己有关的地方。 亲政不久的当今皇帝杨匡,正在权贵大臣的争相趋奉之下,志得意满,乐不可支。 权贵大臣的第一个——杨匡的大舅子,也就是皇后的兄长,车骑大将军段仙芝。 段仙芝先前由于献丹药之事十分得宠于何太后,两个妹子段仙蓉、段仙芹分别因为太后的恩旨被立为皇后和骠骑大将军夫人。本来太后一驾崩,按理他就应该失宠的——毕竟他献给太后的丹药无效啊!皇帝应该治他的罪才是。其大妹段仙蓉也并不能讨皇帝的欢心,皇帝本来一直有心等自己亲政之后就要废掉段仙蓉另立自己更喜欢的女人做皇后。 但结果呢,太后驾崩之后,段仙芝、段仙蓉迅即出了一个奇招,把身为人妻而且是骠骑大将军何信之妻的小妹段仙芹,送到了御床上。就在给太后守灵的夜里,引皇帝来皇后宫里,说皇后要推荐极为美貌的美女给他。杨匡将信将疑前来,一看皇后的御床上躺着的竟然是皇后的妹妹,倾国佳人! 杨匡顿时大喜过望。佳人那眼睛湿润面带愁容不怎么情愿的样子,反而令他觉得格外快活——以往所幸的女人都是十分情愿伺候皇帝的,这下子幸一个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玉体横陈在自己面前的他人之妻,而且又是自己一直很想要的女人,滋味真是无与伦比! 那夜之后,段氏兄妹不但没有失宠,反而地位更加巩固。段仙芝继续坐稳车骑大将军之位;段仙蓉继续坐稳皇后之位;段仙芹自然也还是做她的骠骑大将军正妻,另外又得了皇帝许多赏赐。 权贵大臣的第二个——杨匡的表兄,也是一母所养的养兄,骠骑大将军何信。 何信自小跟皇帝养在一起,由于何太后偏心于娘家,对侄子比对儿子还亲——真有些女人是这样的!何信先前养在宫中,饮食起居跟皇帝同等待遇,甚至于东西只有一件的话,两个孩子争起来,何太后给何信而不给杨匡。 何信小时候不懂事,没有怎么在乎皇帝。长大了对皇帝稍为客气,但仍以为太后吃了段仙芝的丹药要长命百岁,可以一直罩着自己,对皇帝仍不怎么上心。 结果何太后居然驾崩,何信措手不及!这下子,要怎么讨好皇帝?讨好不了的话,自己这个原本最尊贵的皇亲国戚,随随便便就能给皇帝贬得一文不值! 一时间何信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感觉极为不妙,但又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在妻子进宫然后在守灵之夜整夜缺席的那一夜之后,何信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内心反而安了下来。 事后从皇帝看着自己的得意又快活神情,何信是尴尬又快活着。两个人心照不宣。何信知道皇帝的神情是想说:“我睡了你老婆,滋味太美妙了!你从小没少欺负我,这下子感觉如何?”何信就用自己的神情向皇帝表明:“咱们哥俩的关系,你睡我老婆有何打紧?咱们以后还一起玩好不好,老哥要带你玩更多新鲜的东西……”杨匡看到何信的神情也就会意了,点点头。 何信有什么擅长呢?一无所长。但是这几年出宫就第以来,由于不受太后管辖,又给群小奉承,戏子也有,无赖也有,纵情声色玩乐,尤其是玩女人。由于何信玩女人有名,民间常把他的官职“骠骑大将军”的“骠”字故意念错音,本来“骠”字念作“票”,民间说起他来就念作“嫖”,叫他“嫖骑大将军”。何信熟悉京城里有名的御坊与私坊,有时一夜要去好几家,去到哪嫖到哪,几乎把各家最出色的官妓与私娼嫖了个遍。 皇帝亲政之后,何信带皇帝微服出宫去外面开眼界。皇帝龙颜大悦,就不计较何信往年欺负自己的事情了,一点都没跟他清算,让他继续做着嫖骑大将军……不,骠骑大将军。 历朝的骠骑大将军不乏功业赫赫、事迹名垂青史的英雄,到了大齐皇朝当今这一代,功业是谈不上了,事迹就是陪着皇帝去嫖……皇帝乐此不疲,嫌微服出宫不方便,听了亲信太监的主意,令能工巧匠火速挖了一条地道,从皇宫直通骠骑大将军府,从此就经常经由地道去到何信家,不是睡他的妻子就是跟他出外玩,不亦乐乎。 就这样,何信这个大权贵的地位,也算是保住了。 权贵大臣第三个——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太保成业,人称“山中宰相”的成山宰。 成山宰作为太后最宠信的老臣,太后在世时虽然引退了,权势却仍大过当朝的所有文官,连三公也不能比。毕竟太后当年是靠着他才得以上位的,对他十分倚重和信赖,有什么大事都让使者奔波跑去请示成山宰。 太后驾崩,按理成山宰就应该彻底引退了,再也别去管朝廷的事情。但这成山宰有着极强的权欲,年过八十还不肯在政治舞台上唱罢退场,还想强留着主宰这天下大事。 而且成山宰并非一个人,而是代表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天心门、地肺门两个数百年来不断崛起的门派,在本朝已作为四个御用门派中的两个,但还不足,它们还图谋要取代天极门、地极门的地位。 可是天极门、地极门两大门派根底深厚,想要取代的话,莫说单对单,就是天心门与地肺门两者合起来都未必比拼得过天极门、地极门其中的一个。 成山宰作为与天心门、地肺门渊源都很深的人物,促成两门暗中联合,谋划着要挑拨天极门、地极门的关系,让其最终撕破脸互相拼斗,弄个两败俱伤。然后天心门、地肺门可以取代它们。 这个大阴谋是成山宰牵头谋划,天心门、地肺门各个国师级的要人都有参加,对外则严守机密,连亲信弟子都不透露,只有地位足够高的参与者才知情。 参与者中还有别的很关键的权贵,包括后面这一个……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三章 权贵大臣第四个——先帝与太后当朝时最有权势的太监,中常侍花鹤卿。 确切而言这个不是大臣,而是宦官。不过也差不多,宦官中的最上位者,权势相比大臣只高不低。 花鹤卿是先帝的娈童出身,先帝当年也玩微服出宫时所遇到的,为了能长久侍奉在先帝身边,不惜引刀自宫做了太监,大受宠幸,权势熏天。 后来花鹤卿参加了成山宰帮助何妃夺取皇后之位的计划,获得成功。先帝驾崩之后,何后成了何太后,花鹤卿又十分得太后欢心,权势有增无减。有什么事情就派皇城西司去干,名义上只听皇帝命令的皇城西司仿佛是他的手下一般。 但在何太后驾崩之后,花鹤卿的地位面临极大挑战。原来有两个侍奉皇帝的小太监——年纪并不小,但是职位小,先前职位不过是小黄门而已。没出息的小黄门就算混到七老八十,依然还是小太监;有出息的太监呢,曾有人十几岁就做到总领太监职位了,年纪再小也是大太监,谁敢不尊。 那两个小黄门在皇帝亲政之后骤然飞黄腾达,做到了负责伺候皇帝起居的正副总领太监的地位,也就是大太监了。他俩高贵了起来,便求皇帝赐姓。皇帝特意把自己的姓氏“杨”字分成两半,一个木字,一个易字,给了他俩做姓。他俩如今遂称为木总监和易总监,合称木易二监,朝臣皆尊称为“木易二公”。 但凡新人上位,免不得就有旧人地位下降。花鹤卿就是“木易二公”上位的受害者,权势受到削弱,内心怀恨,私下里叫他俩“木易二狗”。 外人看来,都是太监,太监何必为难太监?但是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你不去为难人家,人家就来为难你。于是从前十分自负、年纪轻轻便能老谋深算的花鹤卿,这下子也颇有些不淡定了。其实他私下里叫“木易二狗”,给皇帝知道的话就是欺君之罪。毕竟木易二字是从皇帝的姓氏拆分的,骂木易为狗,不就等于骂皇帝为狗么?甚至于把先帝都给骂上了,毕竟皇家列祖列宗全是一个姓啊! 如此这般,由于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严峻挑战,花鹤卿只得专心对付宫里的事情。先前由于“妖人吉义”杀死了花鹤卿的养子花含玉,花鹤卿誓要拿住吉义,凌迟示众以消心头之恨,派出西司的精英前往山东地方捉拿。眼看本来有个机会能捉拿吉义归案了,但不巧正逢太后病危,花鹤卿怕要出事,搞不好还有宫廷流血斗争,急忙把西司精英召了回去。 到了乙丑年新年这时候,流血斗争倒还没有发生,但是勾心斗角,凶险并不亚于流血斗争。花鹤卿一时间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吉义之事,一门心思全放在怎么跟“木易二狗”相斗。 权贵大臣第五个——当朝太师、当世知名鸿儒蔡玄高。 蔡家本来地位虽高但却颇受轻视。毕竟就算做到三公,也只是没实权的文官。没实权的文官没有谁怕的。地位低一等的武将世家高家,其大小姐都敢当街把蔡家的公子爷狠狠教训一顿打成重伤,蔡家只能吃哑巴亏,并不敢报复。蔡玄高在朝廷上见了高鸿还得笑脸赔礼,客套几句:“犬子冒犯贵女,都是老夫之错也!” 蔡家原本就是这么一个地位虽高但不怎么给人看得起的文官世家。如今有望真正强势起来。为何?只因蔡太师继妻虞夫人所生四个女儿——九小姐蔡雅音、十小姐蔡德音、十三小姐蔡清音、十五小姐蔡馨音,个个天姿国色,而且有文化,有修养,气质十分良好。这其中的小女儿馨音被选秀入宫,深受皇帝喜爱,在太后驾崩之前做到了九嫔之一的地位。 九嫔的地位,次于“贵淑贤德”四大宫妃与各个杂号妃子,但却是握有实权的宫中女官,也就是皇帝的小老婆兼皇家的管家婆!杂号妃子都得听九嫔的管教,九嫔中的厉害人物连宫妃都忌惮。 蔡馨音在这个位置上显示能耐,一手得皇帝欢心,一手拉拢亲信排斥异己,成为后宫中新崛起的一股不可小看势力。 偏偏蔡馨音又有个了不得的姐姐蔡德音,因为太后驾崩而回京参加丧礼,顺便入宫看看妹子。皇帝杨匡撞见蔡德音,当时有种宿命相逢、意欲掉魂的感觉!怎奈皇帝身边有段皇后、王贵妃等。 段皇后还不要紧,退在皇帝身后什么话也不吭。 王贵妃是从杂号妃子颇得皇帝宠幸而刚受册封为贵妃的,恃宠而骄,上要挤兑段皇后,下要遏制蔡淑媛,就对蔡淑媛的姐姐蔡德音十分警惕,见皇帝对她有异常的眼神,忙拉皇帝离开。 皇帝虽然被拉走了,却对蔡德音念念不忘,过后问木总监那是何人。木总监正要巴结蔡淑媛,回答说是蔡淑媛的亲姐姐,她有三个亲姐姐都生得十分美丽,皇上见到的是她第二个亲姐姐,家里姐妹排行第十的。 皇帝杨匡从此留上了心,想要找机会再遇见蔡淑媛的姐姐蔡德音。但因为皇帝刚亲政,事情很多,而且有嫖骑大将军领着去玩各种先前没玩过的事物,也就还不是十分迫切,只是跟木易二监好几次闲闲说起那令自己一见不忘的大美人。 木总监私下去向蔡淑媛透露。蔡馨音得知有这么一回事,陷入沉思。虽然有点妒忌姐姐,居然比自己还能吸引皇帝,但是……段皇后与其妹子段夫人的事情,让蔡馨音得到启示。别人家能姐妹联手吸引皇帝,难道自己家就不能?自古以来,宫中后妃引入外援,姐妹联手吸引皇帝的事情多了去! 就这样,蔡馨音有了个想法,借着新年省亲的机会,回娘家与蔡德音密商。 蔡德音听了笑道:“你这没羞没臊的,身为九嫔不思端正宫廷,却要拉我来做没脸没皮的事情!”蔡馨音央告道:“阿十姐姐莫要说笑,只管帮我!阿九姐姐和十三姐姐都是安分守己之辈,你不帮我,谁能帮我?”蔡德音用手指一点蔡馨音的眉间:“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她们安分守己,偏我不安分守己。”蔡馨音一笑:“阿十姐姐莫抠字眼,小妹诚心求阿十姐姐了。事情若成,你自然也有极大的好处,咱们蔡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蔡德音想了一想,点点头:“好吧。那我明日便回沂州去。”蔡馨音急道:“阿十姐姐!我要你想法子入宫,你却要回沂州!到底帮不帮小妹!”蔡德音抿嘴一笑:“莫急!妹子岂不知‘欲擒故纵’?皇上心里既然有了我,我且躲他一阵再说。倘若又让他见了,给他想得便得,他能对我有几分铭心?”蔡馨音有些恍然大悟,点头道:“姐姐说的是。不愧是姐姐。”蔡德音嘱咐道:“你且耐心着。姐姐自出嫁之后,今非昔比了。如今我见识的男人可多。你虽则聪明,却不曾有我的经历,内中道理,说了你也不懂。你只管小心伺候着皇上,等来日我来助你。” 于是就在蔡太师懵然不觉之间,两个女儿已经为蔡家如何真正跻身极位谋划好了。倘若能成的话,蔡太师就是不费力气而躺赢了。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四章 太后驾崩、皇帝亲政之后,致力于趋奉皇帝以争宠信的,又何止以上五家权贵大臣。 但也有权贵大臣不但不趋奉,反而直言相告,寄希望于皇帝亲政后能够有所作为,一改太后当政之时天下越来越乱的局面。 当朝三公之首太保邓恪,连同大臣二十余人,联名上了一道洋洋洒洒的万言奏章。 奏章阐明当今天下吏治腐败、人心丧失、义军蜂起、皇朝统治岌岌可危的局面。敦促皇帝应该励精图治,亲贤臣,远小人,不可贪图享乐,务必勤政爱民,避免皇朝倾覆的危险,中兴祖宗的基业。 奏章中还殷切讲述了“敬之则吉,怠之则灭”的道理。原文出自《六韬》——相传是上古名臣姜太公所作的兵法书兼政法书,书中写道:“义胜欲则昌,欲胜义则亡;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意思是说,作为统治者,如果道义胜过欲念就会兴起,如果欲念胜过道义就会衰亡;如果敬业之心胜过懈怠之心就会吉利;如果懈怠之心胜过敬业之心就会覆灭。 虽然奏章写得很好,言辞铿锵有力,但是……皇帝又怎能接受这样的上书? 这些大臣如此上书,只能说是愚忠,也不看看当今皇帝是什么料子? 皇帝杨匡自小只爱玩乐,不爱学习,根本看不懂奏章中所言是什么意思,便向幸臣们询问。 幸臣们正忌惮那帮浑身正气的大臣,便趁机诬陷邓太保等人,罗织一堆罪名:“心怀怨望”、“诽谤圣朝”、“结党欺君”……等等,还嫌不够,又栽上“里通外贼”、“图谋不轨”等更大的罪名! 于是这一封奏章,竟然导致了一场弥天大祸!自邓太保以下,一大批大臣人头落地! 这就是乙丑年伊始便发生的震动天下的大事件——“乙丑大诛”。不仅参与上书者尽数人头落地,其家族也遭到满门抄斩。男的近亲尽数诛杀,就连婴儿也不放过;远亲则发配充军、做苦役。女的选貌美的以充掖廷,也就是入宫做宫女,其余另行发落,或做官妓,或做奴婢。这不是本朝才有的事情,自古多有,宫女的一大来源就是灭门的贵家之女。历朝历代还有不少罪人家的女孩子后来得宠做了嫔御甚至后妃的,不足为奇了。 女人是弱者,大多数女人遭了难都只能顾自己,能自己活下去就好了,家门被灭之后也就伺候灭了她们家的男人,苟且偷生。 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其实理所当然。家灭尚不恨,国亡又何恨?只有极少数家灭之后会恨而且能报仇的奇女子,世上罕有,偶尔有的话都足以载入史册,专门为之写一篇《烈女传》了。 本来太后当政时期贤臣就已经逐渐凋零,“乙丑大诛”又诛杀了一大批,剩下没被诛连的也心灰意冷,包括太傅仲孙无疆等人纷纷辞官避祸。 佞臣趁机瓜分辞官大臣所留下的职位。多少宵小飞黄腾达,朝中充满了才不配位、德更不配位的新晋臣僚。他们之间又争权夺利,依附着皇帝宠幸的几个新旧大权贵,形成几大集团,互相倾轧。朝政本已紊乱,如今更可以说是乱得不成样子。 然而皇帝杨匡对这些一无所知,只知道天下貌似多事,不怎么太平。但是成山宰一席话,使得他不但没有忧虑,反而高兴起来。 只因杨匡微服出游,正好听闻了流传甚广的谶语。成山宰入朝,杨匡知道这是当年帮太后上位、也就是使得自己能够成为皇帝的人,少不得要礼遇一番,给了不少赏赐,也得装模作样讨教一番治国安邦之道,虽说自己对这些毫无兴趣。 成山宰此来,正要安插与天心、地肺两门有渊源的人尽多地占据权位,遂向皇帝解说谶语,故意告诉皇帝当今天下大乱乃是实情——但是不必担心,圣天子尽可高枕无忧!只要任用老夫所推荐的人,天下自然就会渐渐安定下来。 杨匡听成山宰讲道,谶语其实有两句。 前句是:“土德已衰,木德当继;岁在甲子,异人兴起。” 后句是:“人祸迭起,地灾相继;天命之魁,重安社稷。” 前句流传甚广,许多绿林豪杰借机举事,为乱天下。 后句常被省略,然而也不可忽视,必须合起来解释。 成山宰这么解释——太后名讳之中有土,“土德已衰”便是指太后将要仙去也;陛下贵姓之中有木,“木德将继”,指的其实就是圣天子将要亲政啊!“岁在甲子,异人兴起”,无非也就说的是这事情将会发生在甲子年,如今已经应验了。“异人”就是非同寻常之人,天下非同寻常之人,莫过于圣天子!江湖上那些贼子自以为能充当“异人”,那都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成山宰再三强调,这“异人”其实就是圣天子。这个说法让杨匡龙颜大悦。侍奉在杨匡身边的木易二监不禁对视一眼,都觉得还能这样解,成业这老家伙委实有一套! 成山宰又解释后句,说“人祸迭起,地灾相继”,指的是天下要有许多义军举事,那些贼子刁民势必猖獗一时;另外大地上也会有许多灾害发生,水灾、旱灾、蝗灾、瘟疫、地震……不一而足,这是皇朝所必经的劫难,命数有定。但有“天命之魁,重安社稷”,一切都不用担心!圣天子就是得到天命的真命天子,只要垂拱而治,天下自然会重新太平下来,皇朝基业无忧。垂拱而治,即是无为而治,把朝政交给臣下料理,圣天子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做了反而不好。 杨匡听了成山宰所言,正中下怀。根本就不想理政,只想玩乐,先前只怕这样做有点不妥,如今找到依据了,妥得很,妥妥的!就是要这样才好,上应天命,做个垂拱而治的圣天子! 当下皇帝杨匡龙颜大悦而又龙颜大悦,连称成太公所言正合朕意!那么就由你来帮朕举荐贤臣料理政事,朕就不管了。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五章 成山宰上朝一趟,达成目的,重新归山去了。虽在山中,朝中却多得是自己的人,都听自己的操纵行事,这个“山中宰相”还可以继续做下去,而且更有作为。 皇帝听了成山宰的话,从此更加不思朝政,全心全意投入玩乐。 垂拱而治,多好的说法!这样子就完全没有怠政会导致不良后果的忧虑了。去它的“敬之则吉,怠之则灭”!胡说八道。还是成太公说得好,朕既然是天命之魁,就是要无为而治。无所作为,只凭天命,自然大治。 杨匡遂将朝政全部交给臣下,整日玩乐,变着各种法子寻欢作乐,肆无忌惮,自号无忧天子。 不但成山宰乐见如此,各家大权贵段仙芝、何信等,还有掌握兵权的实力派臧天佐、郎继宗、项忠等,无不乐见如此。浑水摸鱼,不亦乐乎。 几大派阀互相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却也要一同合力来对付天下蜂起的义军。几经磋商之下,一个重大新政出台,就是——置立节度使! 置立节度使,理由是这样有助于剿灭义军。义军往往是在好些州县之间转战,以至于横跨几个道。各道、各州、各县的官僚们都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指望着别人出力,自己不能勇担责任。这样各个地方各自为政,导致不能合力遏制义军,往往使得义军坐大。如果每个道置立一名节度使,统辖整个道的戍军,合力围剿义军,则义军必没有那么容易立足了。 这个道理貌似有理,而且非常符合几大派阀的利益,可以瓜分各道节度使这些肥缺。于是这个新政得以出台。 这本来是在何太后当政时期,臧天佐、郎继宗等人就曾经提出过的。但当时老太傅仲孙无疆力谏不可,说置立节度使有利有弊,弊大于利,会导致地方军阀割据,国家陷入分裂;若想要平息义军、安定天下,应该以整顿吏治、改善民生为根本。当时还有许多大臣附议,使得置立节度使之事搁置了下来。 如今仲孙太傅已经滚蛋,那些大臣们抄斩的抄斩、退隐的退隐,都不在朝堂之上了。这件事情再也没人阻止。 于是朝廷颁布新政,置立节度使。首先委派了名门世家的几个高贵子弟去当第一批节度使,包括原左卫将军郎继祖做了河东道节度使、原右卫将军第五强做了桂北道节度使、原虎翼将军韦遵做了黔南道节度使、原龙骧将军常胜戎做了云南道节度使。 这些名门子弟还算是“众望所归”,没有太多争议就决定下来。其余各道的节度使人选正在商讨。由于其中关系着极大的权利,争夺激烈,一时不能决定。 无忧天子杨匡尽管不理政事,不过身为皇帝掌握生杀予夺大权,各家权贵为了能让自己的人做上节度使,少不得还要讨皇帝欢心。有皇帝一句话,任命谁谁去做什么什么节度使,胜过在朝堂上争吵万句话。 有个毫无名气的偏将军,本来怎么都轮不到他做节度使,但他巴结了嫖骑大将军何信,何信在带皇帝出去微服私嫖的时候给他美言了几句,皇帝竟然就一口答应,任命他做节度使!这样一来,觊觎节度使之位的武将们,无不挖空心思想要去借某个权贵美言,讨得皇帝欢心做上节度使。 宫中的后妃,也卷入了此事。王贵妃有个伯父王灵,官拜后将军,是她最大的靠山,对于她能做上贵妃功不可没。王贵妃要报答伯父,但是自己不能直接推荐,要避嫌,就托跟她要好的宫人向皇帝说了几次。 大概是那些宫人说的话不得力,皇帝并没在意。这事给蔡馨音知道了,心想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同王贵妃改善关系,使她不再警惕和压制自己,专心去和段皇后互啄吧! 于是趁着一次侍寝机会,鸾衾锦被之中,缠绵事了,余温尚存,余兴未尽,蔡馨音给皇帝摩挲着自己娇嫩的身子,假装关切询问皇帝可有事情烦心。 杨匡乐哼哼道:“朕是无忧天子,有何事情烦心?” 蔡馨音估量着皇帝也不会将心比心来反问自己有否烦心事,便随着抚摸微微扭身,扭动之中显出有些心烦气躁的样子来。 果然杨匡问道:“爱卿不舒服么?” 蔡馨音道:“臣妾身子倒是舒服极了,就是心下有些烦闷。” 果然杨匡再问:“爱卿有何事烦心?” 蔡馨音道:“还不是为了最讨厌的刁民!皇上也最恨刁民不是?皇上可知哪里刁民最多?” 杨匡漫不经心道:“哪里刁民最多?” 蔡馨音道:“山东呀!人说自古山东多刁民,真个不假!臣妾的姐姐嫁到青莱道沂州府,那边有个刁民叫做‘妖人吉义’的,竟敢攻打知府官邸!” 杨匡一听,知道说的就是蔡德音,心中不禁一动,精神起来了,关切地往下询问:“那刁民必是打不下来吧?” 蔡馨音道:“打下来了!幸亏臣妾的姐姐,家里有备无患,事先挖好地道,钻地道才逃得性命。” 杨匡乐道:“地道好得很啊!” 蔡馨音紧紧往杨匡怀里一靠,撒娇道:“皇上应该早日派遣节度使到青莱道去,镇压刁民才行!” 杨匡顺势搂紧美人娇躯,答应道:“好,好,朕马上派人镇压刁民。” 蔡馨音铺垫充足,这才吐出最关键的话来:“……对了,圣天子要派人,后将军王灵大人正是一个极好的人选。臣妾素来听闻,王大人深通兵法、深得军心,定能斩除那‘妖人吉义’,可保山东地方安宁。臣妾的姐姐也就可以安心了。” 杨匡听了,满口答应。皇帝所答应的事情,过后便忘也是常事,别人又怎能跟他计较。但这件事情由于事关蔡德音,皇帝回头便令人告诉有司,任命后将军王灵去做青莱节度使,镇压山东刁民。 如此这般,王灵顺利当上节度使。王贵妃得知是蔡淑媛助言,大喜之下以为蔡淑媛有心要与自己亲近,遂主动跑去与蔡淑媛亲近。两个妃嫔一时处得热乎起来,“好姐姐”、“好妹妹”相称。 王灵率领一支兵马前往青莱道上任,踌躇满志,从此成了一路军阀,威镇一方。 到任之后,王灵盘算着当务之急是要好好剿捕那“妖人吉义”。一来蔡淑媛帮忙举荐自己,就是为了对付那妖人,免得袭击其姊蔡夫人;二来那妖人又是花常侍的仇人,杀了花常侍的宝贝养子,这事情天下皆闻。拿下那妖人解押上京,花家和蔡家都会感谢自己,还能扬名天下,何乐而不为?但不知,那妖人藏在哪里,要多派手下好好探寻。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六章 这一天是元宵佳节,吉义率领队伍前往熊耳山龙崖寨。 队伍包括先头的一行人和随后的一大群人。 先头的一行人,是要上寨子赴宴并与对方夏将军歃血为盟的。包括吉义、楚春莺、蕙草、兰苕四个要受款待的贵客,以及作为随从的冉三郎、孟二妮、白芷、杜若,还有跟去蹭饭的两个小丫头红袖、绿袖,总共十个人,骑马走在前面。红袖坐在吉义的马后抱着吉义的腰、绿袖坐在楚春莺的马后抱着楚春莺的腰,其余皆一人骑一马。 随后的一大群人,是要给对方赠送钱粮的。总共有五百名庄丁,每人推着一辆农家常用的独轮小推车,每车上装着二石粮食,粮食上又堆着十吊钱,共计一千石粮食、五千吊钱。粮食是之前许诺给他们的,钱是额外赠送的。 队伍经过泉崮山。镇守泉崮山的头目余大豪亲自率领二百人马下来,帮忙运送。双方一团和气,互相祝贺佳节,路上有说有笑。 整整走了快一天,下午申时过半才来到熊耳山龙崖寨。 天下有多处熊耳山。最有名的乃是河南熊耳山,乃是秦岭的支脉,绵延数百里,而且近在京师洛阳附近,故而有名。其次便是这山东熊耳山,范围很小,方圆十余里而已,算不得是山脉,只能说是小型山群,虽如此却也险峻挺拔,有着罕见的一线天峡谷,还有北方甚少的岩溶山洞,是一处独特别致的去处。 龙崖寨位于这熊耳山西南部的龙抓崖下,三面依托着不可攀登的陡坡与悬崖,只有一面是扇形的缓坡可以攀登,地势十分险要,易守难攻。 吉义一行人来到龙崖寨前,放眼望去,不由得赞叹这寨子建得巧妙,地利极佳,四色山寨都不能相比。难怪夏将军要将这里作为老巢。 对方数百人马在寨子下面列队迎接,旌旗招展。夏崧亲自在对方队伍前等候。吉义率领一行人打马前行,与对方见礼寒暄。 随后庄丁运粮队开到。夏崧大喜,让手下人款待庄丁们吃饭,在下面就地野餐;请来客一行人上山赴宴。 这时已经过了酉时。夕阳斜照,山林披红,风光大好。 来客一行人跟着夏将军上山,一路观赏风景。 龙崖寨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景象。 好一派欢乐祥和景象…… 宴会的会场设在夏将军的大帐前,两边有幕布屏风,后面是大帐,前面是开阔地,可以眺望山景。 在这样一个别致的宴会场上欢宴,本来应是十分惬意…… 但是两边幕布之外,埋伏着不多不少二十名刀斧手…… 长长的宴会桌,夏崧坐了上首主位;吉义坐了下首客位;左首列坐着余大豪等义军头目;右首则是楚春莺、蕙草、兰苕三个女宾,作为随从的冉三郎、孟二妮、白芷、杜若、红袖、绿袖六人站在三个女宾身后。在家里吃饭时大家都是一桌吃饭,但在外面按礼节规矩,随从只能站着。 一行十人,只有两个男子,其余全是女子,甚至还有小丫头在内,这样的阵容显得毫无戒备。夏崧暗暗欢喜,眼睛一瞥桌上准备用来摔杯为号的杯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后面的帐中藏着唐娇娇、吕十二娘两个,都凝神屏气静待着摔杯为号伏兵发作砍下山大老爷的脑袋,给她们先夫秦大王报仇。 这一次赴宴,吉义与楚春莺作为南武庄的庄主大老爷夫妇,那是非来不可。蕙草、兰苕也是非来不可——与夏崧有同门之谊,人家邀了怎能不来呢?夏崧按理也必邀蕙兰姐妹,否则元宵佳节大摆宴席,不邀她俩的话怎能说得过去?因此夏崧邀了这四位贵客来赴宴。 见了面先打量四位贵客的外表,以夏崧的眼光看来,觉得山大老爷有些名不符实,既不是伟岸如山,也不见得如何胖大,感觉自己应该能够压得过他。至于山大老爷的二奶奶,倒是出乎意料的俏丽动人,非同寻常土豪家的土里土气奶奶们。蕙兰姐妹更不得了,帷笠一掀,顿时蓬荜生辉!果然如同先前余大豪转述的一般,天仙也不过如此。夏崧禁不住呆了一呆,张口结舌,下巴一落下去就提不上来。不得不装作捋须,用手托着,好不容易才把下巴复位,殷勤邀请四位贵客落座。 其余六人是四位贵客自己带来的,夏崧并不认识他们是些什么人,当下少不得要客套一下,挨个询问。得知冉三郎、孟二妮是山大老爷的手下头目,白芷、杜若是蕙兰姐妹的亲随,并且是玉观音的亲兵。夏崧忙呼失敬,请白芷、杜若也坐下来,笑道:“自家人不必拘礼,何况二位是玉观音大人的心腹,末将好生相敬!” 既然芷姑、若姑都被请坐了,夏崧少不得又请冉三郎、孟二妮一并坐下,然后指着红袖、绿袖问道:“这两个小佳人是?” 楚春莺笑道:“我们大老爷的童养小妾!还不到年纪,所以只能算是小婢。小婢不能上席,夏将军不必跟她们客气了。” 夏崧听了心想:“山士武这厮好会享福!居然还养着两个这般俏的童养小妾!待会儿砍了他的头,这两个小佳人可不能杀,留着给本将军做小妾,呵呵!”口里笑道:“这不也就是山大老爷家的两位小夫人了?怎么不能上席呢?请坐、请坐!” 众人安坐完毕,上酒上菜。绿袖要看风景的样子,离席跑出去了。一个小丫头要干什么也不引人注目,夏崧、余大豪等人都没有留意。 绿袖左看一阵,右看一阵,趁人不备闪进灌木丛中躲了起来,匍匐爬行搜索过去,发现了宴会场外面有若干人埋伏,一双双脚赫然在目,还有一柄柄大刀和斧头。 “郝哥哥真是神算呀!”绿袖心里叫道。然后偷摸出去,钻出灌木丛,拍拍身上的枯叶灰尘,若无其事地回去落座。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七章 绿袖侦察之后回到席上,向楚春莺打个响指。 楚春莺点头会意。同来众人尽皆会意,各做准备。 原来吉义在赴宴之前,细细一想疑心起来,跟众同门以及蕙草、兰苕一说。兰苕道:“我正也觉得可疑呢。”蕙草道:“这敢莫是鸿门宴?但又怎知不会错怪他们?”楚春莺道:“容易!放着半通半仙在此,卜一卦就知道了。”蕙草道:“哦!一直听你们说吉哥哥的二弟郝哥哥是个神卜,这下子给我们见识见识。” 于是郝半通当仁不让,卜起卦来,得出一个“鼎”卦第二爻,爻辞云:“鼎有实,我仇有疾,不我能即,吉。” 郝半通点点头,解释道:“这爻辞说的是——鼎里食物充盈,我的对头对我有着嫉恨,想要害我但却不能把我怎么样,结果是吉利的。” 楚春莺听了笑道:“好个浑身是吉的大老爷!这结果又是吉利的!” 蕙草想想道:“鼎里食物充盈,对头想要害我……这明摆着就是鸿门宴嘛!郝哥哥真是神卜啊!算的正合眼前事情。但要是万一算错了,冤枉了他们怎么办?” 楚春莺道:“我们先做好准备,到时让小贼骨头打探一下。不是要害我们,那自然好;真是要害我们,我们就抢先动手。” 众人遂再细细合计了一番,定好计策。到时倘若对方有计,那就将计就计。 这下子绿袖探明对方果然有计,一行人便暗中准备起来。冉三郎、孟二妮、芷姑、若姑准备厮杀,兰苕准备法术。 夏崧向蕙草、兰苕问话寒暄,全由蕙草答话,兰苕只是含笑低头不语。夏崧道:“兰苕姑娘怎不说话?”蕙草道:“兰苕妹妹内秀得紧!师兄莫要攀她,难道与我说话辱没了你?”夏崧大笑,不再问了。 吉义主动与夏崧说话,谈笑风生,实际暗中也在准备着法术。 夏崧哪里知道吉义说着话竟然还能准备法术,以为吉义毫无防备,心里更加得意:“山士武啊山士武,饶是你能耐不浅,今日也得栽我手里!” 美酒佳肴摆了上来,夏崧把手伸向酒杯…… 楚春莺见状,管他是要先喝酒后摔杯、还是直接连杯带酒一起摔,即刻先把桌子一拍,叫一声:“酒太酸!” 夏崧惊愕。岂知这句话就是动手的意思! 一行人听了楚春莺发出动手暗号,尽皆站起,说时迟那时快,兰苕已经率先发出一个法术向夏崧打去! 这法术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飞槌击”,这世上流传最广的泛用法术书《十击二疗》其中的一击,是个准备时间短、耗费法力也少的小法术。 就这样一个小法术,当场把夏崧打得多根肋骨齐断、口里鲜血狂喷,顷刻间倒地身亡! 只因兰苕乃是玉观音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白莲门精英之一,一出手威力非凡。而且夏崧不知是大意还是为了避免让人疑心,身上没有穿法抗衣装。兰苕见他托大,那就不用别的大招,一个“飞槌击”足够。 蕙草法术本领也很出色,但相比兰苕稍微不如,这次就发挥能言善道的特长跟夏崧说话,让兰苕静悄悄准备法术。 夏崧就这样被兰苕小小一招当场打死,其手下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蕙草厉声叫道:“夏崧这厮作死!竟敢利用我们同门之谊,妄想借宴会诱杀我们!阴谋既已败露,受死也是活该!其余各人切莫执迷,不可顽抗,赶紧投降免死!” 席上左首的余大豪等人全惊呆了。外面埋伏的刀斧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一声短促的惨叫,叫了一下就没了,貌似是夏将军的声音,不能确定。这下子要如何是好?全都不知道。 呆了一呆之后,余大豪大叫起来:“莫怕!他们人少!杀——”话音未落,一根鼠李木棒飞到,照头就打。余大豪慌得纵身躲闪。别的头目匆忙拔兵器,哗啦啦一片响。 这边吉义、冉三郎、孟二妮、芷姑、若姑等人早已先拔兵器打了过去。 吉义手持青霜剑,当做普通的宝剑使用,冲向余大豪。余大豪也拔出腰刀仓促应战。吉义叫道:“你这手下败将!还敢妄图害我!”余大豪叫道:“小子看刀!”两人近身肉搏起来。 楚春莺跳到桌上,用脚踢起装着菜肴的盆碗,向敌人甩去。以她耍杂技出身的本领,踢盆碗踢得不偏不倚,好几个敌人接连被汤盆饭碗扣在头上,有的淋得满脸肥油,有的黏了满头饭粒。 打不几下,吉义以天魂控制的大棒敲中余大豪后脑。余大豪一个趔趄向前跌。吉义顺势一剑将其当胸刺中,然后一脚将其踢出。余大豪摔在地上,胸口血如泉涌,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冉三郎、孟二妮、芷姑、若姑都不是易与之辈,而且早有准备,轻易都在楚春莺支援之下将各自的对手放倒。 对方另有几个法师头目,都是白莲门人,一时来不及施法,准备法术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等死。蕙草叫他们投降,他们一来不愿白白被打死,二来心想同门之人何必同室操戈?同门之人有香火之情,投降应该可以得到宽待,他们便都口呼愿降。 好一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夏崧还没来得及摔杯为号,就被杀死。其在场的手下头目,短短时间或死或降,都被来客一行人收拾。外面的手下,则还来不及反应。 挑唆夏崧摆这场鸿门宴的唐娇娇、吕十二娘两个躲在帐中,只听帐外还没摔杯就打了起来,不知是什么缘故,吃惊之下不敢动。 楚春莺与吉义随即冲进帐中,发现了她们两个。楚春莺喝道:“原来是你们捣鬼!”吉义持剑上前要杀唐娇娇,吕十二娘慌忙挺双剑挡住。 吉义与吕十二娘斗不两合,一脚踢中其腰,将其踹倒在地。吕十二娘忍着疼痛咬紧牙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楚春莺赶上又是一脚,踢中其小腹要害。吕十二娘倒跌开去,双剑脱手。吉义和楚春莺一齐扑向吕十二娘。唐娇娇慌得大叫:“不要杀她啊!饶命啊!”扑地跪倒使劲叩头。楚春莺踏住吕十二娘胸口。吕十二娘也不挣扎了,只叫饶命。 第七回《京师大事,山野风云第八章 这时红袖、绿袖都跑进来看,绿袖叫道:“不要杀她们啊!上好的粉头啊!留给在下将来遂行大志好用啊!” 楚春莺噗嗤一笑:“小鬼头念念不忘遂行大志!”叫吉义:“不杀就不杀,活捉回去再发落。” 绿袖入帐之前已经使了一个“两袖清风”,将幕布连带后头二十名不知所措的刀斧手吹了个满地打滚。 投降的白莲门法师见了,认得是本门的法术,赶忙叫道:“这位小妹原来也是本门的啊!”“莫要再打了,我们叫他们投降便是!” 那几个法师头目叫刀斧手们投降,又喊话叫了几十个本门徒众来降。徒众又呼叫其他的人投降。 龙崖寨里虽然有六七百人马,绝大多数并不知晓这件事情——夏将军要摆鸿门宴自然不能泄露给太多人知,事先知情的不过是手下的头目们以及所安排的刀斧手而已。事后绝大多数人都十分惊诧,一时懵住。了解了原委之后,都琢磨着这是夏将军的不对,不该听从两个外人女子挑拨之言,竟要摆宴诱杀前来结盟的山大老爷。何况客人之中有两位姑娘也是白莲义军的人,这岂不是同室操戈? 蕙兰姐妹的身份不宜公开宣扬,所以她俩吩咐那几个法师头目不要对别人说她俩是谁,只说是自己人就好。 吉义一行人以区区十个人,拿下了有着六七百人马的龙崖寨。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山下还有五百名庄丁可以支援。吉义特地安排五百庄丁前来送钱粮不是没有道理。 夏将军手下的人纵然也有些想过要反抗,但觉得一则理亏,夏将军要干坏事,遭报应是活该的,作为手下又何必替他效死。二则山大老爷等人都是狠角色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别人家老窝干掉别人家首领,真英雄也!而且听说他名声很好,是个仁义之人,给他效力,难道不强过给夏将军效力?何必反抗呢?三则山下还有山大老爷手下的五百人马,真要打起来,那边齐心协力,这边人心涣散,打得过才怪了。 想明白了,寨里人就都乖乖投降了。 吉义兵不血刃拿下寨子,犒赏双方众人,安抚寨里人可以放心,从此作为自己的手下,与庄丁团一视同仁。 次日,吉义又派人前往收取仙台山抱犊寨和泉崮山泉崮寨。 两个寨子里面原属夏将军的手下,有的惊而逃散,有的听了招降而归顺。 吉义遂兼并夏将军所部,总共得到三座山寨、一千三百多人马,地盘向南大为扩展,手下也大为增多,可谓因祸得福,大吉大利。 至于唐娇娇、吕十二娘两个,被押回南武庄吉义家中。吉义与楚春莺商量要怎么发落她俩。唐娇娇乞求道:“老爷奶奶们饶命,我们只要能够活命,做什么都可以!” 楚春莺呵呵笑道:“饶了你俩的话,不再为你俩老公秦大王报仇了?” 吕十二娘道:“不报仇了。我们又不是烈女,如今已经知道山大老爷委实厉害,哪里还敢呀!”唐娇娇道:“我们老公可多了,其实夏将军也已是我们老公,也给老爷奶奶们杀了。菩萨在上,这都是冤孽。我们可不敢记仇,一定洗心革面,侍奉老爷奶奶们。” 二袖也在场。绿袖道:“老爷奶奶们?我俩也算么?” 吕十二娘道:“自然也算!两位小奶奶原来也是白莲门的高足呀!”唐娇娇道:“两位小奶奶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必听两位小奶奶的使唤。” 红袖笑指绿袖道:“那就叫小绿‘干娘’,她就帮你俩跟吉哥哥求情,饶你俩性命。”绿袖叉腰道:“何止饶你俩性命?想学法术的话,老娘还可以教你俩。” 楚春莺一拳砸在绿袖头顶上:“什么老娘?你个小贼骨头也敢学老娘我说话!才修法多久,便以白莲门高足自居了!” 唐娇娇、吕十二娘趴在地上惊愕对视。吕十二娘道:“干、干娘?”唐娇娇道:“小奶奶开玩笑么……” 绿袖捂着被敲痛的头道:“谁跟你们开玩笑?老……在下说认真的啦!”红袖道:“我俩跟你俩原是同行,小绿一直想要开个院子做老鸨的啦。” 唐娇娇、吕十二娘又面面相觑:“老、老鸨……” 红袖笑道:“嗯,将来开不开院子另说,横竖小绿如今就要收你俩做干女儿,早日过过做老鸨的干瘾……” 楚春莺一拳砸在红袖头顶上:“过什么干瘾?瞎扯八道!” 绿袖叫道:“不瞎扯啊!吉哥哥如今家业大了啊!大户人家养家妓的多了啊!在下帮着调教两个难道不好?” 唐娇娇、吕十二娘好不容易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向绿袖叩头,说道:“干娘在上!我们认干娘了!”“干娘请大老爷饶了我们吧!我们情愿做大老爷家的家妓,给大老爷取悦客人。” 吉义哭笑不得道:“我要什么家妓取悦客人?那是达官贵人家的一套,我家用不着搞这个。” 绿袖搂住吉义道:“用不着也先养起来,这两个上等粉头,不养可惜了!” 吉义吁气道:“你们爱闹自己闹,我说正经的。”转对唐娇娇、吕十二娘道:“你们有三件事情可嘉。一是你们虽然人尽可夫,却还会为露水之缘的丈夫图谋报仇,不是全然无情无义之人。这我嘉许你们。二是你们彼此也算爱护,临危之际能互相救应,如同我们兄弟手足一般。这我也嘉许你们。三是你们尽了一番努力,着实也有些能耐,不是无用之人。只要有用之人,都可为我所用,这叫做海纳百川,有容为大。因此我决定饶你们性命。” 说罢,吉义笑一笑:“你们叫小绿干娘可是白叫了,我并非为这个饶你们。” 唐娇娇、吕十二娘听了大喜,忙谢恩不迭。唐娇娇道:“干娘也不白叫,奴家诚心想要小奶奶教奴家修法。”吕十二娘道:“奴家也想要啊。” 绿袖大咧咧道:“好得很!你们拜了干娘,干娘我自会落力教你们。” 楚春莺又要一拳砸去。绿袖不等拳头砸到自己,赶忙先捂头蹲下了。 从此唐娇娇、吕十二娘两个认绿袖为干娘,跟着红袖、绿袖修法,都学起了《白莲正法》。吉义不养家妓,把她们两个当做手下的女头目,由于唐娇娇有些智谋,遇事也让她参与商议。 唐娇娇、吕十二娘大难不死,得保性命,过上了新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已经给秦大王报仇尽了力,情义上也就可以了,不能成功那是没办法,谁叫山大老爷吉人天相呢?从此就跟山大老爷混了,没准跟着山大老爷会比跟秦大王、夏将军更好发达呢?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一章 一番跨年的征战,吉义灭了赤髯仙,控制温凉河两岸,统合各村庄为温凉乡;灭了“饮血双豪”和秦大王、收了巫寨主和李寨主做附庸,一统四色山;然后又因夏将军摆鸿门宴,将计就计将其灭了,地盘和手下大为增加。 至此,吉义以山士武山大老爷的名号,总共统辖了温凉河两岸南武庄、春霖庄、虎窝庄、裘庄、魏庄、张庄等六个庄子,龙崖寨、抱犊寨、泉崮寨、黑山寨、黄山寨、红山寨、青山寨等七个寨子外加一个九曜宫,地盘范围达到东西六七十里、南北百余里之大,内中有四十来个小山村都奉山大老爷为主。 这么大的势力,平常乡长如何能及?吉义却不爱张扬声势,反而尽力隐藏自己实力,哪怕已经是个地跨几县的大土豪了,名号却连乡长都不称,还是叫做庄主而已。 可是势力已经这么大了,难免还是会引起官府注意。去年甲子年,因谶语之故,各地官府受到何太后三令五申,严防义军举事;今年乙丑年,虽然没有防得那么严了,但仍不可掉以轻心。 吉义与众同门商议,决定将老窝从温凉河边的南武庄迁移到熊耳山中的龙崖寨;将大部分粮草屯到龙崖寨、抱犊寨、泉崮寨这三个山寨;将灭了各势力所收集的财宝藏在龙崖寨附近的山洞里。这样免得钱粮放在村庄,一旦被官军围剿难以保全。 迁居之后,吉义的身份由南武庄大庄主改为龙崖寨大寨主,不过仍然叫做“山大老爷”而不是“山大王”,毕竟“山大王”跟那个“山大王”容易混淆嘛,前者是“姓山的大王”,后者是“占山为王的大王”。 再说吉义并不想要称王,这样除了引人注目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处。纵观史书,往往无知的浅人都爱称王称霸,锋芒毕露;而有谋略的能人却往往不爱虚名,韬光养晦。这是“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之理。吉义有文化就明白这个道理,不妄自给自己加大头衔。 龙崖寨地形十分优越,适合据守,周围景致又好,适合修行。众同门都跟着吉义移居龙崖寨,致力修炼,勇猛精进。 整个地盘之内,一时安然无事。民众安居乐业,民兵一边种田一边操练,喽啰一边操练一边帮忙种田。。 外界的情况不断发生变化,天下风起云涌。甲子年举事的义军有不少已成了气候,较大的义军首领自称反王的已经有十几二十个之多。这局面犹如一首童谣所唱—— 甲子转乙丑,反王遍地走。 军士累如狗,公卿犹醉酒。 这童谣说的是:从甲子年来到了乙丑年,许多义军首领成了气候称了反王。官军的军士到处围剿他们,累得像狗一样。可是朝廷的公卿大臣仍然顾着享福作乐,醉生梦死。 其实公卿大臣的醉生梦死,又怎能跟无忧天子的醉生梦死相比? 无忧天子如何醉生梦死?各种小事就不说了,如今他为了寻欢作乐又要干两件大事。 一是建行宫。历朝历代贪图游乐的昏君都爱建行宫,无忧天子杨匡自然也不例外。杨匡下令在京畿郊外兴建多处行宫,朝廷为此调拨民夫十几万开工,陆续又增加到几十万之众……殊不知今年将是一个大荒年,民间的劳力被大量抽去建宫室,更加无力抗灾! 二是剿义军。义军不是一直在剿着吗?还用得着天子下令?——不,这次有所不同。无忧天子专门要剿一支义军,因此尽管说要无为而治,却又特地颁布圣旨,命令有司调兵遣将,去把那支义军剿灭。 那支义军就是江右义军。这事情源自于一个挖空心思想当节度使的武将。那武将名叫赵占鳌,原本只是个小小的杂号将军,但凭着击破了一股义军,俘获一批义军女将、女兵和女子亲属,见内中有几个姿色颇为出众的,灵机一动拿来押解上京献俘,想要博得皇帝龙颜大悦,就会有所奖赏。 只因无忧天子杨匡以“乙丑大诛”立威之后,没有大臣再敢谏劝,其荒淫无道的本性暴露无遗,整日里寻欢作乐,跟着嫖骑大将军何信微服私嫖很快就已经满足不了杨匡,想要寻找新鲜的花样和不一般的美女。 赵占鳌听说皇帝好大喜功,那么要献就献一个大数目。真实的义军女俘不够,就抓捕民间美女充数。 所抓来的弱女子,都说成是反贼的女法师。一番威胁逼供,肯承认的话就结了;不肯承认的话就拷打。拷打得肯承认了也就结了,那就是反贼的女法师了。拷打之后实在还不肯承认的,就说是生性顽强不肯招供的反贼女法师。 所抓来的比较健美的女子,就说是反贼的女武将。依法炮制,不管认不认,横竖都是。 就这么凑了一百名有姿色的女俘,赵占鳌亲自带领几千人马浩浩荡荡押解上京献俘。 皇帝一看果然龙颜大悦。这么多反贼的美女!从来没见过的新鲜事情!而且一个个绳捆索绑、披枷戴镣,坐在囚车里,与平常的美女大不相同。 这场面顿时极大地满足了皇帝的征服欲——反贼胆敢抗逆朕的天威,下场便是如此!即便是桀骜不驯的反贼美女,也得给朕充实后宫! 何止是皇帝喜欢看女俘,平民百姓都喜欢——这是人性!平日里偶尔抓了一两个美丽的女犯游街示众,比如勾引奸夫谋杀亲夫的淫妇、月黑风高入室偷盗的女飞贼什么的,总少不得一大堆人围观看热闹。倘若有所谓罪大恶极的女犯要被当众去衣凌迟活剐,那围观人群更是观者如堵。 这一次赵将军大张旗鼓押着一百辆囚车来向天子献俘,囚车里装的都是捕获的女反贼,这事情顿时传遍京师,万人空巷都来围观。 无忧天子杨匡越发觉得自己天威大振,乐不可支。 赵占鳌还带来了上千颗首级献上,其中许多也是无辜的平民,被拿来杀良冒功的,说他们都是反贼。 这些首级皇帝就吩咐不用看了。皇帝看了女俘已经很满足,满足得不得了,龙颜大悦,龙颜巨悦!当场欣然提拔赵占鳌做节度使,问他要做哪个道的节度使? 赵占鳌禀告道,为了报答皇恩浩荡,情愿做江西道节度使,替圣天子扫灭盘踞在江西一带多年的江右义军。 为什么赵占鳌不做别的节度使,专要做江西道节度使?这其中有其处心积虑的考量。 做了节度使只是飞黄腾达的开始,野心怎能满足?赵占鳌为了更进一步立功以受封爵,挖空心思还要再打义军抓女俘。捕捉民间美女来冒功毕竟只是个次要的手段,重要的还是要灭掉正经义军、抓到货真价实的女俘。毕竟真正的女将跟假冒的女将,气质是大不一样的。 任何事情都是刚开始新鲜。皇帝一阵新鲜过后,普通的女俘也就满足不了他了;再想要大发达,必须把十分特别的美女抓做俘虏来献给皇帝。 赵占鳌这么想,上任做了江西节度使。 江右义军主要活动在江西道、南赣道,有时也转战邻近的江汉道、湘东道。赵占鳌到任之后便大张旗鼓向江右义军进攻,并向皇帝启奏,说江右义军的小玉观音是“绿林第一美女”,既美丽又厉害,自己要灭了江右义军、活捉小玉观音来献给圣天子,请求圣天子加派兵马、加拨钱粮给自己,并且允许自己可以向邻近各道出兵追剿义军。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二章 无忧天子杨匡得奏,不问大臣,只问太监。 伺候皇帝起居的总领太监木效忠、易秉忠,为了取悦皇帝都推波助澜。易秉忠道:“赵大帅所言不差,小玉观音之美名,江湖皆闻,市井皆知。”木效忠道:“其母玉观音便是江右义军的首领,天下头号女反贼。” 杨匡乐道:“也生得美么?” 木效忠谄笑道:“其女这么美,其母岂能不美?”易秉忠附和道:“那是不得了的美!否则岂能诳惑那么多人跟她造反?都说是在世观音啊!” 杨匡听了大乐:“好一对美女反贼母女!那赵占鳌怎么只说其女,不说其母?” 易秉忠嘿嘿笑道:“其母年纪老大不小了,赵大帅只怕陛下不喜欢吧。” 杨匡听了喜不可耐,招手叫两个太监凑近,吃吃笑道:“朕以往不喜欢半老徐娘的妇人家,后来跟着何骠骑出去,方知半老徐娘别有滋味!而且既是以美貌惑众的天下头号女反贼,半老徐娘岂不更有风味?” 两个太监跟着喜笑颜开,都道:“圣天子雅兴!圣天子高见!” 于是赵占鳌如愿以偿得到皇帝加派兵马、加拨钱粮,给他用来围剿江右义军。 无忧天子为了尽快把想要得到的反贼母女抓来,又令朝廷派遣大将一同围剿。 这时朝中武将两个顶梁柱——柱国将军高鸿、安国将军李宕都已经出征在外,朝廷商议之后,派了另两个有名的大将——讨虏将军耿可泰、荡寇将军尉迟圭,各统领五万大军前往。 官军重兵纷至沓来,江右义军面临极其严峻的局面。 大敌当前,天下白莲同门奔走相告,纷纷前往支援江右义军。 蕙草、兰苕得知这个消息,赶忙向吉义告辞,要与亲随芷姑、若姑火速赶回。 事出突然,吉义虽然遗憾但不能不答应。这段日子的相处,觉得蕙草、兰苕都是很好的姑娘,谁要是能够娶她们少主得她们两个赠品真是有福气。可惜自己实力微弱,就算跟她们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吧。而且自己这边还有事情走不开,王舜英就快分娩,分娩之后要带她回深山家园见母亲,自己也好久没见母亲了,甚为想念。 吉义就叫原属夏将军手下的几个白莲门法师头目带着本门徒众跟蕙兰姐妹回去,加入江右义军出力。但蕙草、兰苕说人多了上路不便,只要几个头目就好。吉义便让几个头目随同蕙兰姐妹一行人先走;让其余徒众化整为零分批前往,都发给盘缠让他们上路,并给些赏银鼓励他们要努力作战。 蕙兰姐妹一行人匆匆离去了。临走时留了江右义军在江北的几个联络点以及接头暗号给吉义,将来有缘再相见。 王舜英晚些时候方知蕙草、兰苕走了,忙跟吉义说:“哥哥为何不跟去?要娶人家女儿的话,得替人家丈母娘出力不是?”吉义摸头道:“我哪有可能娶人家女儿?这丈母娘不是我能叫的。”王舜英道:“哥哥莫要妄自菲薄,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也须争取,这事关你极大的前程啊!”吉义道:“可是你……”王舜英道:“我不打紧,哥哥须为你自己打算才是。你是顶梁柱,只要你好了,我们大家都好!” 吉义便聚集众同门商议,是否可以留下兄弟看守地盘,自己前往帮助江右义军作战?优卿、桂儿都说可以。楚春莺也道:“是了,不妨留下你兄弟们看家,咱们带些人去帮义军,参加大战,多多历练!而且姑娘得空要回一趟老家,正好都是在江南嘛。事不宜迟,快走快走!”郝半通忙道:“且慢!这等大事,少不得让小弟再算一卦,看看吉凶如何。” 这一卦,郝半通占卜出一个“需”卦第六爻,爻辞云:“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便对吉义道:“哥哥不宜远行!咱们这边要有大事发生!” 吉义问道:“什么大事?” 郝半通道:“大致是要入什么洞穴之事。” 吉义道:“入什么洞穴?” 郝半通道:“这个小弟不知其详。总之有‘不速之客’要来。然后‘敬之终吉’,意思是——务必谨慎应付,不可掉以轻心,方可得到好结果。” 吉义道:“这个‘敬之终吉’,是不是与先前三弟所讲《六韬》中的‘敬之则吉’意思差不多?” 郝半通道:“正是。这个‘敬之’,不是尊敬客人之意,而是对客人来的这件事情要重视之意。《六韬》所云‘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说的是统治者以治国为业,敬业心胜过懈怠心,则可兴国安邦;懈怠心胜过敬业心,则要遭到灭亡。以此类推,但凡要做一番事业的人,若是能够敬业心胜过懈怠心,则可成功;若是懈怠心胜过敬业心,则要失败。《易经》这段爻辞所讲的也是这个道理——人的运数并非必然天定,关键事情往往要靠自己改变,敬之则吉,怠之则凶。就眼前而言,不速之客要来这件事情,对于大哥而言,尤为重要!不可轻忽了。” 楚春莺听了笑道:“什么事情,能比争做玉观音的女婿重要?娶一送二的好处就不说了。” 吉义摆手道:“二弟所算,从来不差。相比那渺茫的婚事,当然还是应付眼前的事情重要。” 桂儿道:“眼前将有不速之客三个人要来么?那就让各处庄丁、喽啰多多留心,一旦有三个外人进入地盘,赶紧报予我们知道。” 优卿道:“不是啦,古文常多虚指,‘三人’未必就是‘三个人’。” 郝半通道:“四弟说的是。三人为众。‘不速之客三人来’,说的是有一众不速之客要来,至于到底几个人,并无定数。”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大家估计,所谓不速之客有可能是官府的探子。如今青莱节度使王灵正到处缉捕“妖人吉义”。虽然吉义被官府缉捕了这么久也没发生什么事,但郝半通这一卦提醒了吉义不可大意,敬之则吉,怠之则凶。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吉义从一个领民不足千人的小土豪,变成如今领民将近三万人的大土豪,不能不加倍小心给官府盯上。为此吉义决定将地盘分成多块,名义上由各个庄主和寨主管理,自己只在暗中总揽。 吉义遂作了一番任命,将所掌握的各个庄子各委任了一个庄主:桂儿叫做南武庄庄主桂老爷;优卿叫做春霖庄庄主尤老爷;冉三郎叫做虎窝庄庄主冉老爷;裘义叫做裘庄庄主裘老爷……等等,四个心腹仆人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则挂名做了抱犊寨、泉崮寨的正副寨主。这样这一带看起来就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庄主、寨主,吉义自己只直辖一座龙崖寨,希望能够避免官府注意。 由于爻辞中还有“入于穴”之语,似乎正符合龙崖寨周围的地貌。龙崖寨所在的熊耳山,有着北方罕有的溶洞,而且不止一处,大的有黄龙洞、卧虎洞等,小的有蛤蟆洞、小裂洞等。吉义用这些洞穴囤积财宝、粮草。“入于穴”难道是指官府的探子来到,进入了这些洞穴?吉义便加派人手在各个洞口附近值守和巡逻,防止外人靠近。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三章 其后经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暂时并没有见到什么不速之客。 期间王舜英顺利分娩,生下一个男孩。众同门与陈福皆大欢喜,经过商议,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做陈维梓,取自于《诗经·小雅·小弁》中的句子:“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然后到了孩子满月,地盘中一直安然无事。 又过了些天,终于依着郝半通所算,果然有一众不速之客到来了…… 那一众外来人,从西南面进入我方地盘,径直向熊耳山前来。我方巡山喽啰发现之后赶忙报告。 时值暮春,山花烂漫。红袖、绿袖正在山寨下面野花盛开的草坡上玩耍,喽啰回寨子报告先给她俩得知了,抢着先跑去看,到底是什么不速之客? 吉义、楚春莺正在寨子后面的龙抓崖下修行,得知之后中止修行穿过寨子下山来看。这时二袖已经飞跑着回来,兴奋地叫唤:“大奶奶!大奶奶人选有了!” 吉义道:“你两个说什么?”楚春莺道:“什么大奶奶?” 绿袖道:“二奶奶一直要找的大奶奶人选啊!”红袖道:“适合做吉哥哥正妻的人选啊!” 吉义与楚春莺对视一眼。楚春莺转对二袖笑道:“你俩莫淘气,吉哥哥不正想要娶小玉观音为妻么?这事还没个着落,哪里又冒出个正妻人选来?” 红袖道:“就是那群前来的不速之客之中啊!”绿袖道:“我俩没见过小玉观音,不知道合不合适,那人可真合适!啧啧,那个气势!”红袖道:“就是就是!”绿袖道:“有这么个气势满满的女中豪杰做咱们吉哥哥、山大寨主的压寨夫人,那真是满个寨子都压得住啦!”红袖道:“就是啦!” 这说得楚春莺也好奇起来,笑道:“真的?那老娘倒要见识见识。快走快走!” 于是三个女子一路飞跑下坡,把吉义甩在后面。 来到那一众外来人前来的所在,只见他们在一座快一丈高的大石头前歇息。楚春莺眼睛一扫,只见他们是一伙各色各样的江湖人士,共有八个人,松松散散,或站或坐或卧,内中有两个女的,一个是尼姑,脸型尖瘦,手执一串念珠;一个是胖乎乎的圆脸大嫂,提着一柄鬼头大刀。 楚春莺一看那个尼姑长得又丑,脸色又难看,眉毛不蹙而竖,活像别人家都欠她钱的神情;那个大嫂倒是脸上呈着天然笑容,但是肥头大耳,模样滑稽。再看八人众其他人,没有女的了。楚春莺转头对二袖说道:“你俩这是又欠吊打了么?就这两个大奶奶人选?” 二袖忙摇头。红袖道:“不是!不止这些!”绿袖伸出手指指向大石头然后将手指做了个绕圈的手势:“还有人!” 楚春莺便向侧面绕去,去看大石头后面还有些什么人。八人众看着楚春莺,脸上神情各异,有的像是友善,有的像是有敌意,有的露出色眯眯眼光,有的不动声色。楚春莺也不管他们,只管带着二袖绕过去看。 绕到后面只见还有五个人,另有一匹十分骏异的芦花白马俯首吃草。马旁一丛野花边上,坐着一个身披白袍、头戴帷笠的首脑模样的人。其周围有四名随从模样的带刀者,各自身披一袭黑色锦衣,头戴一顶暗红纱帽,抱手环立。 楚春莺细看那白衣人,只见其帷笠只遮两鬓不遮面前,可以清楚看见其面容清秀,眼睛神采非同寻常,似乎坚毅从容,但又似乎有隐隐的忧伤。 楚春莺颇会看人,这一看之下心中便觉:“这人真个不凡啊……姑娘本来最喜欢这种眼睛里有这等神采的男人……不对,这个是女人!小绿小红两个果然没看错,这个女人很不寻常!” 年纪小小便很会闻香识人的绿袖不无得意地从后面碰碰楚春莺:“怎么样?”楚春莺点头:“吊打可以免了,不过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么?”红袖笑道:“来送大奶奶给我们的。”楚春莺道:“胡说八道!这伙人看来危险得紧呐。”绿袖道:“不知道就问嘛!”楚春莺道:“你问她?”绿袖道:“就交给在下吧!” 这边三个女子窃窃私语着。那边五个人,首领模样的女扮男装者坐着抬眼从容打量这边,四个随从模样的带刀者都是一脸倨傲且冷漠的神气,似乎丝毫无视于这边,哪怕是美女也引不起他们半点兴趣。如楚春莺这般出众的大姑娘和二袖这般可爱的小姑娘可是十分罕见的;但在他们的眼中泛不起丝毫波澜,面色纯然是冷漠的。至于他们嘴角上明显流露的倨傲神气,他们的首领却没有。首领没有傲气,不知他们身为随从又有什么可傲的? “这位姐姐大人!”绿袖毫不畏惧地径直上前跟他们首领打招呼:“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呀?” 四个随从闻言脸色一变。为首的女首领见小姑娘家毫不费力就认出她是女人,略微有些诧异,却也不怎么介意,微笑应道:“我们有事公干。你……” 那声音果然是个女声。绿袖不等她反问便追问过去:“有什么贵事公干呀?” 白衣女子道:“这不能说。你们是本地人么?可行个方便帮我们带路么?” 绿袖大咧咧道:“那自然是本地人啦!还是本地有钱有势的人啦!你不说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怎么行方便呀?” 白衣女子见绿袖这么有趣,抿嘴一笑。四个随从脸色可不怎么好看,一个喝道:“小姑娘,听你口音可不是本地人!”另一个道:“跟我们倒是差不多!” 他们语气不善,换做平常小姑娘都得吓坏了。但绿袖毫无惧色应道:“是呀!你们听起来是京里人呀!”一指红袖:“在下二人也是京里长大的呀!” 四个随从面面相觑。一个道:“京里长大的,如何在这里?”另一个向着楚春莺一努嘴,意思是问:“你两个小的是京里人,那这个又是?” 绿袖不慌不忙,把红袖往前一拉。红袖也不慌不忙,接替应答道:“奴等是在御坊樱梨院里养的啦,不知姐姐大人和哥哥们可知道么?”绿袖不等他们回答,又接口道:“那必然是知道的啦!我们樱梨院可有名气!京里一等一的啦!嫖骑……不对,骠骑大将军何信大人,也时常光顾的啦!” 白衣女子微笑着点头。四个随从的脸色则是疑惑又不屑,仿佛在说樱梨院的小婊子有何可神气的,但是没有明说出来,不屑与小婊子拉近乎,只继续追问:“既然是樱梨院的,那为何在这里?” 绿袖道:“都说了我们是有钱有势人家啦!”红袖道:“有钱有势的山大老爷从京师把我俩买来啦!”绿袖一指楚春莺:“这就是我们山大老爷家的二奶奶啦!”红袖接道:“大老爷还没有大奶奶,二奶奶就是管事的啦!这一带都是我们家的地盘,你们要什么帮忙,就跟二奶奶说。”绿袖抱手道:“不过得先说说你们到底有何贵事?不说的话我们也不是好惹的。江湖误会,多有发生!”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四章 不速之客闯入地盘,这局面本来容易剑拔弩张。但因为二袖的出面,局面就变得轻松愉快许多。客方四个随从很不好说话,完全没有一点人情味道,假如主方也一样不友善的话,那真是随时可能发生“江湖误会”,拔刀就干!客方为首的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怎么能压制她的随从,反而总要征询那四个随从的意见似的,他们之间究竟什么关系,一时也难猜测。 好在二袖巧妙化解双方敌意,吉义到来之时气氛已经不紧张。楚春莺与白衣女子并肩踱步转到大石头前面来,二袖兴高采烈跟在后面蹦蹦跳跳。 吉义一看松了口气,再看白衣女子的模样,不禁怦然一动,心想:“世上还有这般……这般脱俗之人!”除了脱俗二字,再无别的词可想,清秀美丽、英姿飒爽什么的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气质,以至于文化不低的吉义竟找不到词可以形容对她的感觉。 感觉固然美好,但再听楚春莺一说,吉义又禁不住内心一凛!——楚春莺将手向着那白衣女子一摆,介绍道:“大老爷,这位是京师来的狄姐,皇城西司的访查使!” 皇城西司!访查使!吉义一听,脸上刚要露出的笑容当即凝住。其后虽然尽力再笑了一笑,但那笑容已经不免尴尬,还有掩饰不住的戒惕。 那位叫做狄姐的西司访查使,意料得到别人听到她的职衔会这样反应,并不以为意,脸上回以微笑。这微笑相比她身后四个随从——也就是西司的侍卫,犹如泥雕木塑般的神情,看起来那是温暖得多。可是当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无论她脸上有着怎样的笑容,所感受到的可不是温暖,而是犹如倒春寒般的寒意。 在这三月底的暮春时节,突如其来令人意想不到的寒意…… 皇城西司,从朝廷大臣到普通百姓,没有不畏惧的。西司的人一旦出现在江湖上,江湖的人也罕有不畏惧的。 当今皇朝,直辖于皇帝的两个侍卫使司,叫做皇城东司与皇城西司,简称东司与西司。东司是盾,东司指挥使手下的精英侍卫负责保护皇帝安全,也管着护卫皇亲国戚。西司是剑,西司指挥使手下除了精英侍卫之外,还豢养有密探和杀手,对朝野臣民进行监视,如有发现叛逆行为便抓人收监、审讯,甚至暗中杀人灭口。 两个侍卫使司的最高长官都叫做指挥使,其次还有些什么使、什么使,外人很难弄明白,总之一听是什么使的,就是有职衔的大侍卫,令人不能不油然而生畏惧之心。 这时吉义尚不知道花鹤卿命令西司访查自己的踪迹,但凭江湖上对西司的传闻,一听“访查使”就感到这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心里刚刚对这白衣玉面美人所产生的好感顿时抛往九霄云外,取而代之是十足的戒惕。虽如此,脸上却不能给她看出自己心虚。一转念之下,吉义忙作出感到意外但也自若的样子,拱手施个礼道:“原来是访查使狄大人!在下龙崖寨寨主山士武。狄大人莅临小寨,幸何如之!” 那白衣女子亦按江湖礼节拱手道:“兄弟客气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生分得紧。” 楚春莺附和道:“对对对,老爷不必见外,这位狄姐极好说话的,你跟我一般称呼便可!” 吉义看了楚春莺一眼,见楚春莺脸色无异、神情欢快,没有什么暗示,心里一时琢磨不透,便又对白衣女子拱手道:“岂敢!咱们山野鄙人,怎能对西司尊使不敬?” 白衣女子笑道:“兄弟你这话又更生分了。我们西司的人也不过讨口苦饭吃而已,比江湖上的兄弟又有什么高的?”说着向四个随从一望。四个随从不得不随之点头勉强露了一下笑容,随即又恢复了平素的生硬面孔。 由于白衣女子转到前头来,原本在大石头前歇息的八人众尽皆肃立起来,听着她和吉义说话,并不敢造次插口。 八人众都是江湖打扮,貌似是给收买了替西司效力的。他们看着白衣女子的神色各异,有的垂手而立看来对她十分忌惮,有的抱手一副满不在乎表情,但不管怎样都不敢不站直起来,也不敢在她没允许之下乱开口。 白衣女子的外表并不张扬,谈吐更是平和,毫无官腔口吻,自称为“我”不卑不亢,所到之处都能同人于野的样子。怎奈她的身份,委实不能不令人望而生畏啊…… 吉义斟酌一下,脑海里转过“不速之客”、“敬之终吉”之语,于是又继续谦逊下去:“岂敢岂敢,狄大人莫怪,我家欠缺家规,女人不懂规矩……” 白衣女子顺手将蹦跳到其身边的红袖、绿袖各摸了一下脑袋,脸上的笑容更加欢悦的样子,对吉义道:“我在几十里外便听闻山大老爷之名,景仰得紧。不料一见之下原来是这么年轻有为之人,令人不由得有心与你亲近。你看在我年纪痴长份上,便叫我一声姐何妨?还是你家女人开朗啊!”说着转过头去,给八人众一个眼色示意。 八人众配合着发出“呵呵”、“哈哈”的笑声,现场似乎一下子全都欢乐起来。 吉义张口结舌,没想到身为西司尊使的她竟会这般亲切对自己说话,心想:“我一个山野匹夫有什么好亲近的?你美貌过人又气质不凡,那才是真个‘令人不由得有心与你亲近’,但你却反过来有心要与我亲近,这真是令我毛骨悚然了!江湖上多有笑面虎,表面欢笑,暗藏杀意!半通贤弟的这一卦看来又是极有道理,敬之则吉,怠之则凶,我要敢懈怠的话,那就死得快了!不过表面文章还得做做,莫给她觉得我不识抬举。” 想定,吉义便打个哈哈,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狄姐大驾光临,请上敝寨款待!”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衣女子道:“多谢兄弟盛情,但我们有要事在身,就不去贵寨了。”顿一顿道:“虽不去贵寨,但因我们要办的事情需在你的地盘里办,还望你行个方便。倘若能够协力则更好,西司必不亏待帮我们为大贵人办事的江湖朋友。” 吉义听了心中寻思,不知他们有什么要事要在自己的地盘里办?但不管怎样,自己总不能硬拦他们。且不说公然与西司作对会有什么下场,光是他们这一群人,自己就未必对付得过来。眼前这个白衣玉面女子,看起来武艺甚高。四个侍卫和八人众,个个都颇有本领的样子。吉义便道:“好说,好说!狄姐是西司的尊使,又是替大贵人办事的人,在下怎能不鼎力相助?狄姐还要在下行方便,真是太过谦了!” 白衣女子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兄弟你的地盘里面,自然还得兄弟你作主。”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五章 吉义被一口一个“兄弟”地叫,心想对方只怕是笑里藏刀,却不能不陪着笑,问对方究竟要办什么事情。 “狄姐姐大人要找十分重要的宝物呀!”二袖欢叫着代答。她俩先前已经问过了。因为是可爱的小女孩毫无邪气的询问,对方自然会更乐于回答。 当下吉义了解了一番,然后领着一众不速之客上了熊耳山,带他们去寻找大贵人所要的宝物。 大贵人不知是什么人,总之能差得动西司的精英人马去替他办事的,自然十分尊贵。 大贵人所要找的宝物,是一件叫做“如意箍”的法宝,已经在这世上销声匿迹百多年。如今大贵人要把如意箍重新找回来。 一件已经消失许久的宝物,要在这茫茫天下寻找,岂不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大贵人自有办法。究竟什么办法,吉义问了一下,问不出来。白衣女子说那宝物横竖只在这熊耳山中,故此大贵人特地派他们前来。 白衣女子名叫狄霰。四个侍卫分别叫做雷侍卫、安侍卫、温侍卫、罗侍卫,名字不详。吉义寻思既然呼狄霰为姐,那么就呼他们为兄。但听他们说话阴阳怪气,不像平常男人。楚春莺悄悄告诉吉义:“他们下面……嘿嘿,八成是没有的!”吉义这才醒悟过来,他们可能是太监出身,练武练得好了做了侍卫;要不就是像西司指挥使童睿那样,为了练什么厉害的武艺,“欲练神功,引刀自宫”,把下面给切了。童睿本来就是江湖中人,很有野心,引刀自宫练成神功,之后投靠花鹤卿得到重用,一路提拔为西司指挥使。 由于吉义杀了花鹤卿的养子花含玉,如今西司的访查使带人来到自己的地盘,自然免不得加倍戒惕。 至于八人众,应该都是投靠西司帮忙办事讨取赏金的江湖中人。这种人在江湖上很是为人不齿,叫他们“鹰犬之犬”。意思是说西司的人是鹰犬、而他们又是替西司鹰犬卖命的走狗,岂不就是鹰犬之犬?调侃的俗话叫做“狗的狗”。 狄霰替吉义等人引见八人众时,是这样介绍的—— 第一个是个胖大头陀。狄霰向其做个手势道:“这位是赖头陀。”吉义忙向那头陀一拱手,道声:“幸会。”那头陀正贪看楚春莺,怔怔地入了神,竟无知觉。楚春莺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人无礼,出家人不守清规戒律。”便告诉他:“大师父,我们老爷向你行礼呢!”那头陀这才神魂归舍,向吉义打个稽首。楚春莺笑道:“大师父可是姓赖?”头陀应道:“是了!贫僧姓赖。”楚春莺心想:“‘释不言姓,道不问庚。’佛门弟子出了家便将一切俗世牵连断绝,原姓氏自也必须抛弃,除非是未受剃度的行者。他身为已受剃度的头陀,居然自称‘贫僧姓赖’,可见是个假货!” 第二个是个道人,中等身材,手执一柄拂尘。狄霰介绍道:“这位是郑道人。”吉义拱手道:“大师,幸会!”道人稽首道:“无量佛!施主,幸会。”楚春莺听了暗笑,心想:“又是个假货!” 第三个是个干瘦老汉,留着两撇鲶鱼须。狄霰介绍道:“这位是任老爷子。”干瘦老汉呵呵笑道:“叫我老汉便罢。”吉义拱手道:“幸会!”楚春莺心想:“这任老汉方才也色眯眯看我,甚至看小红、小绿的眼神都邪得很。这糟老头子满肚子鬼胎,不是好人。” 第四个是个侏儒,身高只似七岁孩童。狄霰介绍这人姓姚。吉义拱手道:“姚兄弟,幸会!”姚侏儒咯咯一笑:“山老弟,你该叫我‘大哥’。我身材虽小,年纪可比你大得多!”吉义只得改口称呼一声:“姚大哥。” 第五个是个将士打扮,穿一套半旧的链甲。狄霰介绍这人姓曹。吉义拱手道:“曹兄,幸会!”曹将士抱拳还礼:“山兄,幸会幸会!” 第六个是个力士,身高将近九尺,在八人众之中最为雄壮,赤着上身,露出横肉累累。狄霰介绍这人姓薛。吉义拱手道:“薛兄,幸会!”薛力士拱拱手,又点点头,不言语。 第七个是个尼姑,穿着灰袍,戴着灰帽,一串念珠不离手。狄霰介绍道:“这位是陆师太。”吉义合十道:“陆师太,幸会!”陆师太还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幸会。”吉义顺口问道:“敢问师太宝刹哪里?”陆师太道:“贫尼陆某居无定所,未有宝刹。”楚春莺一听,不由得又在心里直叫:“假货!” 第八个是那个笑脸大嫂,执一柄鬼头大刀不离手,不时晃动两下。狄霰介绍道:“这位是方大嫂。”方大嫂不等吉义招呼,双手一拱,连着明晃晃的鬼头大刀提起来,先说道:“山老爷,幸会了!”吉义忙道:“幸会。” 双方互相认识之后,吉义再度礼邀对方到寨里款待。狄霰略一沉吟,转头看看四个侍卫。雷侍卫道:“多谢山老爷盛情,然而我等公事紧急,须在期限之前寻到宝物,否则……”安侍卫道:“否则莫说我等,就连狄大人也有大大的苦头,呵呵……”狄霰点点头,对吉义道:“兄弟莫怪,我等实无闲情上贵寨盘桓。还望兄弟速带我等前往贵地一个叫做卧虎洞的山洞……” 吉义正留神听着,二袖却有胆打断对方女首领的话语。红袖问道:“姐姐大人为何要找卧虎洞呀?”绿袖道:“姐姐大人好厉害呀!怎么就未卜先知我们这儿有个卧虎洞?” 狄霰向二袖笑道:“不是未卜先知,恰恰是占卜得知。你们可知世上神卜,哪个算卦最灵验?” 绿袖道:“那自然是我们家二老爷!”红袖道:“半通哥哥!” 狄霰奇道:“半通哥哥?” 楚春莺唯恐二袖说出郝半通的全名,毕竟郝半通也是蹲过死牢的人,在官家留有案底,当日跟吉义一同脱狱的。虽然官家并不知郝半通与吉义结拜,可是让外人知道了万一告知官府追寻起来,麻烦仍是不小。楚春莺遂急忙将二袖头顶按住,笑道:“小丫头不知莫乱说!这个我可知道!世上算卦最灵验的神卜,莫过于六七十年前便已成名、号称算无错漏的米翁!”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六章 米翁,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的传奇人物。他出道之初不过二十来岁,别人奇怪他一个小伙子怎么叫做“翁”?他说他算过自己的寿命,会活八十八岁,八十八就是米,因此叫做米翁,其实他并不姓米。 别人听了无不大笑。一者,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八十八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怎么能断定自己会活到八十八岁?二者,按道理,占卜的人再怎么神算也无法预算自己的寿数,他怎么偏能算出?三者,江湖上各种人都有,要是有人偏偏要为难他,只为了破他这个能活八十八岁的占卜便无冤无仇拔刀子杀他,他岂不危险? 话说古时候曾有一个暴君,想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召集了全国精于算命的术士二百五十一人,令他们算。术士们算出的结果各不相同。暴君大怒,说他们至少有二百五十个是骗子,叫他们算他们各自能活多久。术士们算出结果之后,暴君一看,除了一个术士算出其命只能活到当天之外,其余二百五十个术士所算的结果又是各不相同。暴君就令手下把那二百五十个术士全都拖出去当场斩首,杀得人头滚滚,全部呜呼哀哉,说明他们算的全都不准,全都只能活到当天,并不能活到他们所算的日子!至于那个算得他只能活到当天的术士,昏君就令人把他严密看守一天一夜,第二天再把他拖出去斩首,说明他所算的也不准!就这样,后世的术士,再也没有谁敢说能算准自己寿命、清楚自己能活到什么时日。 米翁却公然说他自己能活到八十八岁。这话在江湖上传开,果然就有好事之徒,无冤无仇的,只为了取笑他算得不准,就千里迢迢前来杀他。不料米翁事先料知那好事之徒要来,求助于一位大侠,请大侠保护自己,并且把要来杀自己的那人一应特征、动手的时间地点告诉了大侠。 大侠很是好奇就答应了,说:“倘若到时真有这么一个人来杀你,我就替你擒住他,断他一臂以惩戒他不该起恶念要杀你。但若到时并没有这么一个人来杀你,那你就是骗我,我也不要断你一臂,只要你乖乖自断一指,滚回山里去莫再出来诳惑世人。” 到了所算的那天,那好事之徒果然来杀米翁。大侠早有准备,轻松替米翁擒住那好事之徒,断其一臂以作惩戒。 从此米翁神算之名远扬。但仍然还有人不服气,还要试试看究竟杀不杀得了米翁?米翁全都预先算出来,告知大侠。大侠继续保护米翁,按照米翁所算,守株待兔,把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擒住,皆断其一臂后放走。 三番五次之下,整个江湖都听闻了米翁神算的大名,谁要杀他必给他预先算知,就再也没有人想要豁出一条手臂去找米翁晦气。 米翁感谢大侠,要替大侠算命,帮他趋吉避凶为报。大侠哈哈大笑,说他行事磊落不必算命,我命在我不在天。米翁叹道:“老兄固然不必算,山人只要看你相貌便知,你这辈子无非就是得子晚些,其余无甚要紧,也算是福大命大了。你儿子命也不坏,虽然寿数短些,但能如愿以偿,娶到十分美妙的心上人做妻子,过上十几年神仙眷属般的逍遥日子,夫复何求?但你的孙女命运委实不济……罢,到时山人还活在世上,自当帮其解困。” ——如此这般,给人稍为看相就能一口气预知他与他子孙三代命数!米翁的神算就是这么神奇且神准。 米翁成名以后,江湖上盛传其事迹,达官贵人听闻了也派人寻访米翁,想要米翁替他们算命。但是米翁并不怎么爱替达官贵人算命,应者寥寥。达官贵人就算得不到算命也不敢奈何米翁。毕竟他是神算,如果想要害他,他必有办法防备甚至反制,何必自找麻烦甚至自惹灾祸?所以都只能客客气气请他,他不肯就罢了。 如今米翁早已退隐许多年了。不知主使狄霰等人做事的那位大贵人,怎么能够找到他,让他替自己算宝物之所在。大贵人因此派了这一众人马,来米翁所算出的地方——山东熊耳山中,来寻找这件宝物。 这个缘故,刚开始狄霰并不讲,但由于二袖引起话头,她似乎一高兴就顺着话头反问,可知谁是世上算卦最灵验的神卜?楚春莺说出米翁之名。狄霰点头道:“正是米翁老前辈,替我们大贵人算得宝物就在此地,一个叫做卧虎洞的洞中。因此我等此来,不是瞎找,而是有的放矢,专程来寻。” 吉义听了道:“本地果有一个卧虎洞,是这一带最大的山洞之一,不过我为了用那个洞屯粮,已经将其收拾了一遍,并不见有什么宝物啊?” 八人众之中,那个让吉义叫大哥的姚侏儒咯咯一笑,说道:“山老弟,原来你用卧虎洞屯粮,敢莫你已发现了宝物,自个儿私藏起来?”赖头陀、任老汉、曹将士等几人附和着呵呵笑起来。 吉义哑然,正想怎么辩解。狄霰先已替吉义辩护道:“列位莫开玩笑,山兄弟要是得了宝物,米翁神算,岂能算不出来?米翁算的是卧虎洞,那么宝物仍在卧虎洞中,咱们只管前去寻找便是。”转对吉义道:“那卧虎洞既是兄弟你屯粮之所,还望你准许我们入内,并且多加协助。” 吉义忙道:“好说!但从这里要去卧虎洞,经过敝寨是近路,否则绕过去可远。” 狄霰听了道:“那我们便从贵寨经过。只是款待可不必了,我们穿寨而过,不多打扰。” 楚春莺心想她一再不要款待,也罢,我们稀罕款待你们西司的人么?只是不邀请你们入寨款待的话,情理上说不过去而已。你们自己不要那是最好。楚春莺便笑吟吟道:“狄姐这么客气,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七章 于是从京里来的一众不速之客,在主方吉义、楚春莺、红袖、绿袖四个人引领之下,攀登熊耳山,穿过龙崖寨。 不速之客的女首领狄霰有一匹芦花色的宝马,名叫芦姬。狄霰牵着它穿过寨子,但见寨后的山势崎岖,带马多有不便,便请吉义代为照料。吉义就把看守寨子后门的喽啰叫了一个来,令他帮客人放马,务必给马吃饱喝好,不得怠慢。 宾主双方共十七个人,出了寨子后门继续登山。 走不多远,来到一片生长着许多野蔷薇的坡地。 时值暮春入夏之际,正是野蔷薇盛开的季节。有诗云:“红残绿暗已多时,路上山花也则稀。藞苴余春还子细,燕脂浓抹野蔷薇。” 见到这野花盛开的景象,且有芬芳扑鼻而来,一般人怎不心旷神怡?但四侍卫、八人众却都没有什么心思欣赏。只有狄霰似有感慨,数度握剑伫望。 小路向上延伸,路边芳草萋萋。狄霰忽然见到一条岔路通向幽静之所,心血来潮走了上去。吉义忙道:“狄姐,不是那边!卧虎洞往这边走。”狄霰却道:“走走何妨?”径自继续走那岔路。吉义不得已,只得跟上。 小路本已很小,岔路更加细小,不时得拨开两边的草木才能前行。草木之中有不少散发清香的葵类香草。走了一程,只见眼前稍为豁朗,现出一座虽小而精致的坟墓。那坟上有珠草绿萝覆盖,旁边密布着多种山花,正面一块小小的粉色石碑嵌在坟堆前方。这布置可爱得令人见而生怜,浑没有通常坟墓令人产生的畏惧感。不远处还有一道小小的山涧无声地流过,涧水边花木尤其青翠。 狄霰走上前去,看那石碑上的字。只见那中间大字刻着:“爱妾鹂妹之墓”,旁侧小字刻着:“夫义姊莺谨立”。又见坟堆旁边一块天然的青石上,另刻五古一首,诗云—— 湲湲山涧水,茵茵陌上葵。 虽无金粟冢,但有鸾鸟飞。 萍聚何短暂,尘缘梦一回。 曾共伴忧患,未同升楼台。 黄土埋罗衫,吉木殓闺帏。 香魂归天去,夙爱寄此堆。 狄霰见了,缓缓点头,若有所思,久久伫立。 吉义与楚春莺在后,皆感紧张,唯恐被看出什么。 这坟墓就是潘鹂儿的衣冠冢,吉义做了龙崖寨寨主之后迁葬到这里来。刻墓碑之时为了避免泄露秘密,并不刻上墓主全名。毕竟潘鹂儿是本州知府夫人蔡德音的逃婢,官家知道她跟了“妖人吉义”之事,要是给人见了她的坟墓报告官家,也就泄露了吉义的行藏。吉义自己更不能大咧咧刻上全名。楚春莺倒不要紧,官家应该还不知道楚春莺之事,但为了谨慎也只刻上一个字。 除了吉义、楚春莺与帮忙迁葬的自家兄弟、同门之外,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三个妖精了。外人都不知道,就算偶尔误走误撞到这里来也不知内情。 三个妖精也知情是因为她们都参与了帮忙迁葬。潘鹂儿死后就火化了——火化干净,修行的人都爱火化,并且骨灰并不用收殓,就地入土回归大地为宜。但是吉义和楚春莺为了纪念潘鹂儿仍要给她立个墓,就将她生前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用品装在一副小棺材中安葬。 迁葬时鸾鸟姐妹帮忙将小棺材空运到这边来,十分省事。吉义作诗时就把鸾鸟也写进了诗中。妖娥子看了好生羡慕:“男主人原来会作诗啊!作得貌似很好啊!能不能把人家也写进去啊?”楚春莺斥道:“滚!鸾鸟还值得写进去,你一只小蛾子有什么好写的!”鸾鸟姐妹皆笑。小鸾道:“写好了不能改的。”紫鸾道:“怎么改?改成七言诗么?‘虽无金粟华丽冢,但有鸾鸟蛾子飞。’像话么?”二袖听了大笑起来。优卿忙道:“住嘴住嘴!哥哥的爱妾,你们在她墓前说说笑笑的!”绿袖道:“有什么要紧?鹂儿姐姐要是死后有灵,一定也喜欢我们大家笑,不喜欢我们大家愁云惨雾的。”红袖道:“小绿说的是呀!” …… 这时候狄霰静立了好一阵,回头问二袖:“这是你们家老爷的小妾么?” 绿袖不假思索道:“是呀!是我们家三奶奶呀。”红袖道:“我们……”正要说下去,给楚春莺拍了头就停住了。楚春莺笑道:“狄姐你不是说公事紧急?在此耽搁作甚?走走走,我们到卧虎洞去。” 狄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带着一众不速之客回归原路。吉义与楚春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她是否看出什么端倪,此行究竟是真的为了找宝,还是为了访查“妖人吉义”?总之小心应付就是。 吉义先前想请狄霰到寨里款待的原因,就是想拖些时间,让人去叫众兄弟与得力头目来。否则众兄弟与头目散处各处,不能跟着去探卧虎洞,只怕万一事情有变,跟不速之客打起来,我方只有四个人,打不过对方怎么办?吉义遂多次相邀,怎奈对方不要。吉义不得已,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单凭着四个人奉陪他们了。内中还有二袖这两个小姑娘,万一打起来的话只怕不好保护,不过她俩也算机敏,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双方共十七人,沿着蜿蜒小路,进入熊耳山上的峡谷地带。 熊耳山最主要的峡谷叫做双龙峡,正是从龙崖寨前往卧虎洞的必经之路。一开头就有一块地方犹如迷宫,外人进来很容易转来转去转不到出口。但有吉义等人引路,不速之客们很快通过了迷宫幽谷。 接着再行一程,经过一道长长的一线天,两边悬崖壁立,天空当真只有一线,狭窄之处宽度仅容一人通过,甚至于八人众之中的胖大者必须侧着身子才能勉强挤过去。 由于崎岖曲折,路程并不远但是走了好半天,才来到卧虎洞前。 洞前有一小队喽啰一边放哨一边演练武艺,见到一众人马过来不免如临大敌,但见自家寨主山大老爷也在其中,这才放心。吉义令喽啰让路,请狄霰等人进去。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八章 众人进去一看,只见这卧虎洞有十几丈方圆。里面生着北方罕见的石钟乳,以及堆放了许多装粮草的大麻袋,还有几十个装铜钱的筐子、若干个密闭的箱子。箱子跟铜钱筐放一起,那么箱里装的不用说就是金银财宝了。 八人众呵呵笑。方大嫂道:“山老爷,你家有钱得紧嘛!” 吉义陪笑道:“哪里哪里?略存些钱粮,备荒而已。” 任老汉笑道:“山老爷毕竟还是不够有钱啊!”几个人同声道:“这话怎讲?”任老汉指着山洞的洞壁道:“倘若山老爷更有钱,势必还要自己将这洞挖大些才够藏钱,只怕就要发现这洞里的秘密了。” 吉义陪笑道:“那是。在下却没想到这洞里还有什么秘密?难道是洞里面还有洞?” 任老汉点头:“那可是真正的卧虎洞啊!老弟你想,当年卧虎居士赫赫有名,他的洞府难道只有这么大么?” 吉义愕然道:“在下倒没想过。在下也不知什么卧虎居士,孤陋寡闻之至。”二袖齐声道:“我们也不知什么卧虎居士。” 郑道人道:“你们小姑娘家自然不知。山老爷与贵宝眷竟也不知?” 楚春莺笑道:“我们委实不知,要是知道还不早来挖了?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么?” 郑道人道:“自然厉害。当年曾经横扫江湖的人啊。可惜再厉害也无缘得道成仙。据说最后带着他的宝物遁迹在一处卧虎洞中,直到老死不再重出江湖。不过天下叫做卧虎洞的洞穴很多,要不是米翁算得是在这里,谁能找到确切所在?” 曹将士道:“莫说卧虎洞,就是熊耳山也有许多处。要是米翁只算出熊耳山卧虎洞,我等也得找遍天下的熊耳山才能找到。好在他算出是这里的熊耳山卧虎洞,大贵人便命狄大人率领我们径直而来,来了果然就有个卧虎洞。” 吉义听了心底思量:“帮西司办事的这些江湖人士,都不敢跟这位狄姐称兄道弟,只叫她‘狄大人’。她却跟我称兄道弟,这难道不是刻意跟我拉近乎?只因我是地头蛇的缘故?她对待八人众并不怎么礼敬,视同走狗一般。八人众对我却也不怎么看得起,一口一个‘兄弟’、‘老弟’,把我视为跟他们差不多。不知道他们尊敬狄姐,到底是真尊敬还是假尊敬。倘若大贵人要找的宝物是至宝,他们会不会起私心想要私吞?我们四人之力想必打不过他们十三个人,但如果能把他们拆成五个人和八个人各一边,那就有机可趁了……可是我又不会挑拨,怎么办好?……罢了,‘敬之终吉’,我只管小心应付着,酌情应变即可。” 八人众遂到处敲打洞壁和地面,寻找洞中之洞。狄霰与四侍卫各自抱手看着。吉义等人也抱手看着。 姚侏儒找了一阵,回头咯咯笑道:“山老弟,你也帮忙找啊!” 吉义有些尴尬,心想自己和他们一起找的话,岂不也跟“鹰犬之犬”无异?但如果不跟他们一起找,只怕他们要敌视自己。这时还是二袖解了围。绿袖叫道:“不行呀,我们得看着你们!”红袖附和:“否则你们偷了我们家的钱怎么办?”两个小女孩无邪气的声音引起了一阵大笑,气氛也就缓和了。 八人众又找了片刻,发现一处洞壁受敲击的声音有异。曹将士叫道:“就是这里!”任老汉道:“稍待,老汉仔细听听。”遂将耳朵贴着洞壁,用指节敲击,敲来敲去一阵子,用手指划圈标了一个范围道:“这里无误!”曹将士道:“我来。”遂运起内力,上前用双掌对那处洞壁猛力一击。 只听一声低沉的震响,洞壁上现出一个门形的裂缝!众人大喜道:“是这儿了!” 但众人再仔细一看,要进去却还不是那么容易。这其实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块堵门石,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开启,外壁跟周围的洞壁浑然一体,被这么重重一震才现出形迹。这块堵门石极为沉重,曹将士试着又击了几掌,打不动分毫。 “洒家来。”沉默寡言的薛力士当仁不让,来到门前,运足力气,腮帮鼓起,然后朝着堵门石重重一击!……一击之下,依然不动分毫。薛力士愣了愣,想了想,退后几步,蓄力来个飞踢!只听“咚”的一声,薛力士倒弹开去,堵门石勉强动了分毫。薛力士看看有效,又来回连续几个飞踢。堵门石微微挪动,总共往里面挪动了有一寸多深。薛力士已经耗了不少力气,想了想,瞪瞪眼,停住了手脚。 众人干瞪着眼看了片刻。任老汉呵呵笑道:“这只有劳驾四位侍卫大人出手喽。” 四名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温侍卫与罗侍卫并肩上前,蓄力半晌,一齐低喝一声,各出一掌合力击打巨石。堵门石又向里挪动了约一寸。 吉义在后观看着,心想这样的话,一寸一寸地挪,要把堵门石彻底打开得费多少功夫?当年那卧虎居士入洞时想必不是这么费劲,可能一个法术就把洞门封了。正想着,忽听方大嫂问道:“山老爷,你自家的洞,自家不会打开么?”吉义愕然应道:“这门又不是我封的,关我何事?” 众人大笑。赖头陀笑道:“虽然不关施主老爷的事,但你好歹也出出力吧。” 吉义心想你也没出力,为何要我出力?陪笑道:“在下力气不大,不敢献丑。” 陆师太笑道:“施主太谦!施主既是这儿的寨主大老爷,岂能没有几把刷子?” 吉义张口结舌,略想了一下道:“在下本事委实不大,靠的其实是……”二袖嘻笑着接道:“靠的是女人呀!” 众人又一阵大笑。吉义把二袖头顶一敲,喝道:“胡说什么?本大老爷岂是靠女人发家的?靠的是兄弟、兄弟!”转对狄霰道:“我有几个兄弟,不如待我派喽啰去叫他们来,再领些人马,慢慢将这洞门推开,不费各位贵客的力气。” 狄霰淡淡道:“不必了。”转对四个侍卫道:“我用螭龙波打这巨石,你们再趁势使力将其推开。”四个侍卫齐点一下头。 第八回《不速之客,白衣使者第九章 狄霰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洞门正前方。其左手依着平常习惯将剑连鞘握在身侧,右手平伸手掌放在胸前,神态平和,没有半点费力的样子,缓缓暗运内力,集于右掌,然后轻轻一招向前拍出。 只见一个波动的紫气团从狄霰掌中发出,打在那块堵门巨石上,顿时发出一阵犹如洪钟般的震响! 响声不绝,震得整个山洞嗡嗡回响,在场众人好些都不由得捂住耳朵。 那块堵门巨石随着震响而振动,整个被紫气团化作的无形声波包着,不住激颤。四个侍卫趁势轮番上前拍击,打得激颤的巨石不断后退,不一会儿就把它拍进去有一丈多远,打开了一条通道。四个侍卫随即拔刀闯了进去。 吉义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居然有这样的办法!轻松搬开巨石。楚春莺心想自己所听过的江湖传闻也不少了,但从没听说过什么“螭龙波”,大概是一种很少见的绝技? “螭龙波”其实是一套别具一格的招术,性质上属于法术而非武术,用的不是法力而是内力。也就是说,是以内力来代替法力发出的特殊法术,适合不修法力只修内力的武师使用。本质而言,法力内力,都是灵力。这就是让武师能够利用灵力发法术的特殊武功招术。 这套招术得名于龙生九子的传说,取其中六种龙子“囚牛”、“睚眦”、“赑屃”、“蒲牢”、“螭吻”、“狻猊”的特点。囚牛喜欢和平,睚眦喜欢争斗,赑屃喜欢负重,蒲牢喜欢响声,螭吻喜欢水流,狻猊喜欢烟气。螭龙波共有六式:“囚牛波”、“睚眦波”、“赑屃波”、“蒲牢波”、“螭吻波”、“狻猊波”,六式分别切合这六种龙子的特点。 螭龙就是雌龙,螭龙波是专供女人使用的招术。男人就算引刀自宫也学不了。江湖毕竟还是以男人为主,男人不能学,女人也很少有人能够练会这一套很难学的招术,况且这套招术连个成文的秘笈都没有,全凭口耳相传,还得有机缘遇得到会的人传授才行。难怪江湖上知名度很低。 狄霰所发这一招就是螭龙波六式中的蒲牢波。由于蒲牢喜欢响声的缘故,其形象常被铸于铜钟之上。蒲牢波发出之时是一团紫气波,命中目标之后发出声如洪钟的震响,化为无形声波附着目标,使其伴着震响不断振颤跳动,直到蒲牢波能量耗竭为止。 狄霰就当前情况活用招术,发出蒲牢波使得堵门巨石振颤跳动,再让四侍卫将震颤跳动的巨石不断拍击,如此逐渐拍走巨石而打开洞门,简直匪夷所思。 这等奇招,莫说吉义等人,连八人众也都不曾见识过,当下尽皆鼓掌叫好,齐呼狄大人厉害。 狄霰微笑道:“这有什么?大伙进去,多加小心。” 这是命令,声音委婉却也带着威严。八人众不敢怠慢,朝着打开的通道鱼贯而入。狄霰跟着进去,回头向吉义一招手。吉义没得可想,忙与楚春莺、二袖尽皆跟了进去。 最先进去的四个侍卫各持一柄窄刃长刀,结成一个四角阵势向前迈进。向前警戒了一程之后站住不动,让八人众打头阵。 八人众各亮兵刃,走上前头。 吉义拄着三股叉、楚春莺提着十字弩,穿过通道之后回头看了一下被推开的堵门石。那巨石只怕有千钧之重,如果再要推回去的话,不知要怎么办……罢了,当下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以后就算推不回去了,通道就让它开着,多出一个洞中之洞来储存东西,岂不是好? 这个洞中之洞,比外洞更大得多。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深不可测。进去之后首先是一个十几丈见方的大空洞,这就已经比外洞只大不小了。然后洞穴向着地下盘旋延伸,宽度有几尺至几丈不等。众人一路探索过去,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 洞壁之上,长着仙苔。仙苔不止一种,是一类奇异的植物,能够在地底吸收水气而放出光芒,使得洞府不会过于潮湿而且有亮光可以见物。相传是由天仙从天界带下来的,故名仙苔。但也有种说法说是由地底妖魔从地界带上来的,其实应该叫做魔苔才对。到底孰是孰非,无法考证,不管怎样横竖方便就好。但凡曾有修道高人盘踞的洞府都有仙苔,不足为奇。 众人凭借着仙苔之光,往卧虎洞深处探索。 忽然眼前现出一条地底河流,令人惊异不已。 吉义道:“敢莫这便是消失已久的济水?”楚春莺不解:“什么济水?”狄霰道:“四渎之一的济水么?”吉义道:“是。相传上古时候有河水、济水、淮水、江水,四条独立入海的大江河,合称四渎。河水就是如今的黄河,淮水就是如今的淮河,江水就是如今的长江。但是济水消失已久,空留下济南、济北这些地名,却没有一条济河。” 楚春莺道:“有这事?老娘……不,姑娘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么为何济水会消失?” 吉义道:“因为被黄河夺了河道。如今黄河的下游河道,据说就是古时的济水。但又有典籍说济水并没有消失,而是潜流于地下,依旧坚持独立入海。如果这个说法是真,那么这条地底河流岂不是有可能便是济水?”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狄霰赞道:“兄弟学问不浅。” 红袖乐道:“那是!我们家吉……”差点想叫出“吉哥哥”来,好在赶紧打住,改口道:“极有学问的啦。我们大老爷。” 绿袖眨眨眼睛,知道红袖差点说漏嘴,赶忙附和:“是啦!莫看外表像个乡巴佬。” 楚春莺刚想敲红袖,改而往绿袖头顶一敲:“谁像个乡巴佬了!” 正快活谈说着,忽然前方似有一个身影一闪!狄霰身处后方,却也像身处前方的八人众一样立时警觉起来,喝问一声:“那是甚么!” 八人众回叫:“不知甚么鬼!”“似个鬼影一般!”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一章 众人皆摆出战斗架势,急步向前赶,要看刚才一闪的身影是什么。 洞中仙苔分布不匀,洞内各处明暗不一,那身影借暗处藏身,但在穿行明处时就给人看得出来。只见是个黑色的身影,黑里泛蓝,动作十分轻盈而且悄无声息,在暗处之间转移,速度很快,似乎足不沾地,具有浮空能力。 “真个是鬼?”八人众一边追一边大呼小叫:“那鬼莫溜!”“该死!想吓唬谁?”“贫僧怕你这孽障便不是好汉!” 四侍卫紧跟着八人众。客方首领狄霰与主方四人又跟在四侍卫后面。 楚春莺问吉义:“老爷你看是不是鬼?”吉义道:“我看不清。我也没见过鬼。会浮空的未必就是鬼,据说要看有没有脚、有没有影子?没脚又没影子的就是鬼,有脚有影子就不是鬼。”楚春莺道:“据什么说?”吉义道:“据书上说啊。”楚春莺道:“书上说的不一定作准。我听说有脚的鬼大有人在,不对,大有鬼在。” 二袖跟着跑,都很兴奋。红袖道:“哎呀呀,真是鬼怎么办?”绿袖道:“在下还没见过鬼呢……”正想说“好想看看”,但一想是不是显得太大胆了呢?绿袖就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叫唤道:“貌似好可怕啊!咱们不追行不行?”红袖会意,叫道:“真个好可怕!咱们不如回去吧!” 楚春莺也会意了,知道二袖其实不怕鬼但要让外人以为她们怕,这才像正常小姑娘的样子嘛。楚春莺便配合着叫道:“你两个家伙!怕个鬼!有老爷和姑娘在,还有这位狄姐姐大人,鬼也不能伤你们。跟紧了!别丢下来给鬼抓走!” 当下众人紧追了一程。洞穴伴着地下河延伸,河流宽度在一二丈之间,不怎么宽,但是深度却不浅,看不见底。吉义用三股叉试探了一下,也探不到底。从其水痕看来,水流一年到头很是稳定,不像地面的河流通常有着明显的丰水和枯水期。两边河岸宽度时宽时窄,宽时有几丈宽,窄时只有几尺,但却没有一边河岸完全隔断、河水贴着洞壁流的情况。说明这卧虎洞不是完全天然,应该是人工加宽过的,沿着地下河在两边开凿出通道来。却不知是怎么开凿的,毫无工程痕迹,难道是用法力而为?那么那卧虎居士的法力也真够强的,能弄出这么大这么深邃的洞府来!这样的人都不能升仙,可见修仙之路渺茫。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人家的洞里?为什么要追人家?不要追人家了好不好?求求你们了!”前头传来稚细的少女声音,在深邃的洞穴中回响。原来那个被追的黑影是个女的,至于是妖、魔、鬼、怪哪一种类还难以确认,横竖不是人类女子。 “呵呵呵!”前头又传来任老汉的声音:“你个小妖精还是小魔女,怎么住在这洞里?从哪里进来的?” 那少女声音道:“人家从哪里进来的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要堵住出口不让人家出去?非要捉拿人家不可?不要啊!人家又没干坏事,就是借这个洞修炼还不行吗?” “哈哈哈!”郑道人的声音:“这是个小妖女无误!这飘来飘去的样子,活像只小蝴蝶!” “咯咯咯!”姚侏儒的声音:“小蝴蝶无误!小妖女衣裳背后还有个大大的蝴蝶结哩!便是用那东西使妖术飘来飘去。” 方大嫂的声音:“小妖女溜得很!” 陆师太的声音:“小妖女站住!否则莫怪贫尼不客气了!” 一群人追着追着,不见小妖女有什么反击,越发大胆起来加快脚步猛追过去。 那小妖女身穿黑色泛蓝的美丽衣裳,身材窈窕娇小,浮空飘移速度虽快但耐力欠缺,逃一程歇一下,甩不掉众人追赶。到后来被追得急了,不得不取出别在腰间的兵器——棒槌,回身向着八人众投掷,接连掷出四支棒槌,还有两支握在手里。 八人众不知那棒槌有何厉害,先谨慎对付。赖头陀、方大嫂各闪过一支棒槌,郑道人用拂尘、曹将士用盾牌各格挡一支棒槌。被格挡的棒槌迅即往回飞,被闪过的棒槌有一支撞到洞壁也往回飞,还有一支被小妖女做个伸手往回一吸的手势召回。原来这些棒槌是可以遥控的,但不知究竟有什么威力,貌似就算打中人也不痛不痒的样子? 小妖女一边收回投掷出去的棒槌,一边又把手里的棒槌继续掷出。这回曹将士不用左手挺盾格挡,改用右手挥刀劈打,但还没打中棒槌就给小妖女收回去。另一边赖头陀要用日月铲打棒槌,也是还没打到就给小妖女收回去。 八人众见小妖女并不敢用棒槌与众人的武器相击,想必是不敢以卵击石,放下心来,各挺兵器要上前围攻小妖女。 小妖女手忙脚乱将棒槌插回腰间,扇动蝴蝶结继续飘飞逃命,边逃边叫:“不要过来!人家服气了!不要欺负人家!放人家一条生路吧!” 八人众哈哈大笑,才不管她说的,继续追赶。 小妖女没奈何,又放声大呼:“姐姐们救命啊!有外人闯进我们洞里来了!好多外人啊!还有色眯眯的大和尚和糟老头子!” 八人众越发大笑。姚侏儒道:“小妖女还有同伙?”曹将士道:“怕个鸟!这不更好?”陆师太道:“好得很!尽数杀了,想必能值不少赏钱。”赖头陀道:“阿弥陀佛,杀了可惜,还是交给贫僧处置的好。”方大嫂道:“想得美!大伙一同辛苦,有好处也得大伙分。”郑道人道:“分尸当做丹材卖么?一种妖精身上值钱的丹材不过就那么一两件,不好分啊。”方大嫂道:“要不怎么分?”郑道人道:“不如还是谁抓到的就归谁,要杀便杀,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任老汉道:“哈哈,就是这么着!” 于是八人众都为了抢先于别人抓到妖精,更加奋力追赶。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二章 黑衣小妖女又逃了一程。迎面奔来另一个妖女,身穿红衣红袍,袍子里披挂着一套金红色的赤金铠甲,打扮跟人类的女武将差不多,外表年纪比黑衣小妖女年长,叫道:“黛娥妹妹,怎么回事?” 叫做黛娥的黑衣小妖女哭诉道:“呜呜,绛娥姐姐,就是他们!这伙恶人不知从哪里闯进洞里来,无缘无故追着要抓人家,还说什么要把人家分尸当做丹材卖……” “可恶的人类!”叫做绛娥的红衣妖女亮出兵刃,那是两柄材质与其铠甲一样的金红色大钳子,在空中呼呼呼地舞了几下,向奔来的八人众叫道:“我们姐妹与世无争,哪里招惹你们了?敢来送死的话,莫怪姑奶奶不客气!” 八人众驻足看去,只见红衣妖女容颜秀丽,身姿健美挺拔,其铠甲的胸部随着其身材而高高隆起。 赖头陀不禁张大嘴巴,涎着脸笑道:“这大妖女可比小妖女还要好看!”任老汉嘿嘿笑道:“老汉觉得还是小妖女好看。”姚侏儒咯咯笑道:“大师父喜欢大妖女,你就上前与她动手啊!”赖头陀将日月铲一抡:“贫僧与她动手,你等莫要趁机!” 任老汉、姚侏儒、曹将士、方大嫂等异口同声道:“好说!”都要看赖头陀先跟红衣妖女动手,自己好了解妖女有什么招术。 赖头陀色迷心窍,不顾危险径自上前动手,将日月铲舞得呼呼风响。出招时只怕日铲太沉重,别一下子打杀了女妖精,就以尾部的月铲在前,轻轻向女妖精捅去。 绛娥双手持双钳,左钳迎向赖头陀的月铲,叉住铲头下的铲柄,向一侧荡开;右钳直直捅向赖头陀,出手可不像赖头陀一般轻缓,稳准快狠,直指其下腹要害。 赖头陀吃了一惊,慌忙纵身一跃躲了开去,叫道:“女妖精好不狠毒!竟然一来便攻贫僧下盘!” 后面八人众其他的人呵呵笑,不乏幸灾乐祸的。郑道人叫道:“这哪里是下盘?分明是中盘。”曹将士叫道:“赖师父小心了,莫给他一剪剪掉你的命根子!”姚侏儒咯咯笑道:“剪掉何妨?出家人那还是命根子吗?那是累赘啊!不如给女妖精帮你剪下了,真正六根清净。”众人一片大笑。 赖头陀面红耳赤,但没空跟身后的人计较,给女妖精一招抢先便陷入被动,日月铲左支右绌,招架女妖精的双钳轮番攻来。 可是绛娥不止有双钳,还有一件秘密武器,打着打着,忽然将臀部一扭,身后红袍猛地一甩,飞出一条流星锤般的东西! 那东西来得极快,赖头陀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听“嗒”的一声,左上臂已经被戳着一下——“哇啊!”赖头陀随即发出一声惨叫,剧痛钻心,左手无法再持日月铲,赶忙用右手将日月铲猛抡一圈,逼得女妖精稍为后退,然后赶忙拖着铲子奔逃回来。 后面四侍卫、狄霰、吉义等人都已赶到近处。赖头陀呲牙咧嘴跑到狄霰面前,从牙缝中吱出声来:“狄、狄大人,给、给颗丹、丹药……” 狄霰看了看赖头陀左上臂的伤势,给了一枚解毒丹。 楚春莺见那伤处肿成一个大碗一般,忍着笑问道:“赖师父,怎么给女妖精打伤的?知道是什么妖精么?” 赖头陀虽已服下丹药,一时还未见效,仍龇牙咧嘴着,哼道:“什、什么妖精?” 楚春莺向那红衣妖女一指:“还用说?两柄钳子,一条尾钩,那九成是蝎子精啊!” 狄霰点头道:“正是。”对赖头陀道:“我给你吃的丹药就是治蝎毒的,你歇一下就好了。” 赖头陀答应一声,退到一边打坐疗养。 前面曹将士、方大嫂合力与红衣妖女绛娥打斗起来,两柄刀敌住两柄钳子,此外曹将士还多一面盾牌,防止绛娥再用尾钩打人。 绛娥跟他们打了片刻,见曹将士防得严密,便用尾钩甩向方大嫂。 方大嫂早有防备,就地一滚闪开。陆师太接替上去,与曹将士夹攻绛娥。任老汉、姚侏儒都向绛娥发出暗器攻击。任老汉手持着一柄不到二尺长的短刀,发出的是约半尺长的小飞刀;姚侏儒手持一把细长的锥刺,发出的是菱形的飞镖。 绛娥并不躲闪,只用手臂格挡,飞刀、飞镖打在其臂甲上,“叮叮”作响,不能造成伤害。尽管如此,多面攻击免不得令绛娥分神,绛娥感到以一敌四难以支撑,遂且战且退,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将尾钩来回虚甩,使众人不敢过于接近。 “你们人类好不要脸啊!”黑衣妖女黛娥叫道:“四个打一个算什么?敢一个打一个么?”八人众只是哄笑,没谁理她。 当下八人众赶着两个女妖精且战且进。除了赖头陀左臂肿得厉害暂时不再参战之外,其余七个或者轮番夹攻绛娥、或者用暗器攻击,打得绛娥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四侍卫跟着八人众前进。狄霰又跟着四侍卫前进。吉义等人见她几次张开手掌似乎想要发招的样子,但都没有发出来,似乎要自己保留实力,让手下去跟妖精消耗。 吉义、楚春莺也就心领神会,吉义不上前助战,楚春莺也不射箭。红袖、绿袖更不准备发招,只管大呼小叫。 如此又走了一程,来到一段与外头双龙峡一线天相似的地段。上头能望见天空,天空的宽度比那双龙峡一线天的天空还要狭窄。 这一段洞里生长着蕨类、藤类等喜阴的植物,还有蕙草、石蒜等花草。来到这里众人大致明白了,卧虎洞还有这么一个通向外界的入口,植物的种子能够掉下来生长繁殖,那么妖精应该也能从这里进到洞穴里来的。 众人正继续追击妖精,突然奇变陡生! 有一片多植物的绿地,八人众追杀着绛娥和黛娥奔了过去。四侍卫跟着也要奔过去,不料绿地中骤然跳起一个身影,直击就近的温侍卫! 作为西司的精英侍卫,四个侍卫都颇有本领。怎奈这袭击来得太过突然,温侍卫措手不及,竟被一下杀死! 那身影也是一个女妖精,身穿绿衣,披着绿色披风,内裹一副柔韧的绿色软皮甲,束着绿色发结,手中两柄泛着绿光的砍刀,乃是奇特的曲刀,刷刷两下,顷刻了结温侍卫的性命。 其余三个侍卫大惊,下意识皆往后跳。 那绿衣妖女并不接着攻击他们,而是迅速逃走,轻轻一跳跃到河流的对岸。 吉义等人见此情形也都大惊。吉义心想要是自己走过那片看起来毫无异样的绿地,突然遭到这样的袭击,只怕也要当场没命。侍卫们并非没有戒备,那妖精隐藏得实在是好,如果还有隐藏的同伙怎么办? 当下吉义挺三股叉,楚春莺端起十字弩,将二袖护在身后,谨防妖精攻击过来。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三章 绿衣妖女跳到了河对岸,喜笑道:“恃强凌弱的人类啊,见识我翠娥的厉害了吧!看你们还敢不敢穷追我的姐妹,噫嘻!” 三个侍卫平素总是一张冷冷的脸,这时候面色越发显得铁青,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三个人一起施展轻功,向河对面跃去。 那个名叫翠娥的绿衣妖女见三个侍卫要追她,扭头就跑,身法十分敏捷。 由于温侍卫被杀时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前头八人众这时还没有察觉,还在追两个女妖精,殊不知后头又有一个女妖精。 三个侍卫冷漠惯了,不爱说话,即便这时候也没有喊话,心想凭着他们三个把翠娥围攻杀死就够了。然而那个翠娥又一个跳跃再度跃过河流,跑回到河的右岸来。三个侍卫跟着又跃回右岸。 翠娥跑到另一片绿地,忽然间停下来,然后便不见了! 三个侍卫面面相觑,然后瞪大眼睛仔细找。安侍卫找了一会儿叫道:“在此!”拿刀一指。另两个侍卫随着所指看去,认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人形,齐叫道:“果然在此!”三个人三口刀一同向那人形刺去。 那人形赶忙跳开,现出翠娥的身姿,纵身一跃又跃到左岸去了,留下一阵清脆的笑声。 这下子三个侍卫以及后面跟着的狄霰、吉义等人都明白了。原来那翠娥会用拟态隐身。加之其手中扬着两柄曲刀,楚春莺顿时想到了那是什么,对吉义道:“螳螂精!”吉义恍然大悟:“只怕是了。”绿袖附和:“是了是了!”红袖叫道:“好可怕!可怕的妖精越来越多,咱们不要陪狄姐姐大人找宝物了,回去吧!”楚春莺道:“岂有此理,你们害怕就自己回去!”绿袖道:“回去路上又遇到妖怪怎么办?在下和小红岂不死定?”吉义道:“那就还是跟着吧。” 狄霰走在吉义等人前面,正留神看着妖精,没理会后头说话。但她也不冲上前去帮侍卫们,不知究竟作何打算。 三个侍卫再度追着翠娥跃到左岸。这时已经过了一线天有天然光照的地段,接下来的洞壁上又没有什么仙苔,变得暗了许多。三个侍卫正追着,突然打头的雷侍卫猛然间来个马失前蹄,身躯向前跌倒! 身手高强的人,竟然这样跌倒,这绝不是自然的跌倒,必是有什么东西造成。紧跟着雷侍卫的罗侍卫急忙想要停步,然而还是迟了一些,脚踏中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把鞋子给黏住了!鞋子被黏,身子由于惯性还在向前冲,人也就失去平衡跌倒了!跌倒之后身子触地,顿时也被黏住! 倒地的雷侍卫、罗侍卫皆大惊,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叫:“救我!救我!”连声呼救,再也顾不得冷漠寡言摆派头。 狄霰闻声不但不加紧往前赶,反而放慢了脚步。最前面的八人众已经跑得很远,似乎还不知道这后面发生的事情,或者即使听到侍卫在呼救也还没反应过来。 安侍卫赶忙解救雷侍卫、罗侍卫,试图用刀割断黏住他俩身子的东西,但那东西弹性与黏性都极好,而且还轻飘飘的,一来难割断,二来割断之后很容易又黏住了! 这时从暗处又现出一个女妖精的身影。只见她全身穿白衣,没有披挂,身上衣带飘飘,头上发带飘飘。那丝衣和丝带的材质貌似比蚕丝还轻,没有什么风也飘忽不止。其身材丰腴,衣着暴露,从颈到胸露着一大片雪脯,双峰甚豪,肤白貌美,云鬓高耸。看外表是个艳熟的美妇人,一边扭腰缓步走来,一边开口笑道:“奴家来看看,一网黏住了几个?最好是全黏起来就好了,任凭奴家摆布,嘻嘻……” 这等美艳的风骚妇人,要是换了赖头陀、郑道人、任老汉之辈在此,只怕都得被迷得神魂颠倒。然而三个侍卫都是阉人,对其美色丝毫没有兴趣,只是又怕又急。 可是越急反而越难挣脱。雷侍卫挣扎过度,整个身子都深陷于黏黏的丝网之中。还是罗侍卫比较懂得冷静,不乱挣扎。安侍卫好不容易挥刀给罗侍卫割断了好几条黏丝,将其拉扯起来。 罗侍卫身上还有残留的黏丝来不及弄掉,白衣妖女已经走近,伸右臂一抖,一条丝带向着罗侍卫与安侍卫飞来。罗侍卫又被丝带黏住衣裳,当机立断甩脱衣裳,脱身而去。 罗侍卫与安侍卫跑走了,雷侍卫还留在原地。白衣妖女来到其面前,饶有兴致地低头看他,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哥,就是嘴上无毛,欠些男人味道……罢,没有男人味道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奴家还是了结了你吧。”说着就用丝带去勒雷侍卫的脖子。 雷侍卫双手抓住丝带,垂死挣扎。这时绿衣妖女翠娥跑了回来,对白衣妖女笑道:“素娥姐姐,你这样弄死他太难看了,瞧瞧,眼睛都鼓起来了!还是我来。”说着用曲刀一划,割断了雷侍卫的喉管。 雷侍卫就此身亡。四侍卫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惊魂不定,看着素娥和翠娥撇下死尸向他俩走来,惊得向后叫道:“狄大人!山大老爷!快帮手!” 狄霰恍若未闻,将左手手掌平伸出来,却不发招。吉义持三股叉护着自家女人,哪有心上前去帮西司侍卫?楚春莺端着弩机也不发箭,心想:“这时候知道叫‘山大老爷’了?你们自己的首领不救你们,我和吉哥哥又何必出手?” 两个侍卫看看没法,转身想要施展轻功跳跃过河。说时迟那时快,素娥两条丝带飞出,分别缠住两人腰间!两个侍卫跳不起来,反被拉得摔倒在地。翠娥一个纵跃跳到两人身边,刷刷两刀,砍落两个人头! 不大一会儿,四个侍卫竟被两个妖精尽数杀死。 这两个妖精素娥和翠娥,各怀绝技而且配合默契,可比前头两个妖精绛娥和黛娥厉害。她俩杀死了侍卫,又向狄霰和吉义等人迎面走来。素娥笑道:“哎呀,奴家体肥,跳河不易,奈何?翠娥妹妹,还是你苗条,这样,你过去跟他们厮杀便可,奴家隔河支援。”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四章 绿衣妖女翠娥手持两柄曲刀跃过河来,白衣妖女素娥在河对岸遥遥准备支援。她们两个妖精一口气连杀四个侍卫,可谓锐气正盛、杀气腾腾。 然而局面骤然又生剧变。楚春莺见妖精要过来,心想要是被其逼近自己就不好对付了,忙率先发出一箭,然后纵身向后跑去,准备让吉义和狄霰去与妖精近战,自己保持距离支援。不料那翠娥刚一闪身躲避楚春莺的弩箭,狄霰便趁势向其发出一团蓝气波。这一招见机如此快与准,翠娥来不及再躲,立时被蓝气波命中! 蓝气波就是螭龙波六式之中的赑屃波。赑屃,音同“臂细”,是一种传说中喜欢背负重物的神兽。赑屃波取这个典故,打中之后使人犹如赑屃负重,动作迟缓以至被压垮。要是常人的话,即刻就会被压倒在地,爬不起来。 饶是翠娥颇有妖力,这一下仍打得她当场犹如泥雕木塑一般动弹不得。 狄霰左掌发出了赑屃波,接着右手提剑向翠娥扑去。 翠娥拼命想要挣扎却犹如背负了一座大山,眼睁睁挣脱不开。素娥在河对岸一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狄霰一剑将翠娥当胸刺中! 狄霰的宝剑叫做出尘剑,锋利异常。翠娥立时被刺了个穿胸透背,嘴里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素娥大惊,赶忙甩出两条丝带,一条攻向狄霰,一条伸向翠娥。狄霰拔剑往后一跃,躲开丝带。两条丝带一同卷住翠娥,将翠娥凌空拽回河对岸去。 吉义等人都看呆了,没想到狄霰两下子就把妖精杀败。既然狄霰出了手,吉义自不能龟缩——这个局面还龟缩的话,男子汉面皮何在?吉义遂手持三股叉冲上前去,用力一个跳跃跳到了河对岸上游一些的位置。 妖精那边,翠娥被素娥救回对岸,落地之后用手捂住受伤的胸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这要是人类受了这样的伤,那是当场毙命,没得救了。妖精却有着强过人类的生命力,这洞中的妖女都是高等妖精,被一剑穿胸还不至于致命。 翠娥受了重伤之余,尚且能够勉力挥刀,试图与吉义交手。素娥叫道:“妹子快走!断后交给奴家来吧!”话音未落狄霰也已跳到了对岸。翠娥转过身忍着痛小跑起来。素娥操纵两条丝带分别向吉义和狄霰攻击,掩护翠娥逃走。 吉义与狄霰夹攻素娥。吉义使三股叉绞住一条丝带,然后旋转叉柄将丝带卷起来,卷啊卷啊卷……想要把素娥拉扯过来。但是卷得差不多时,素娥就把丝带一扔,抛弃了一条丝带,袖中又生出一条丝带,再向着吉义飞来。吉义又用三股叉将丝带绞住,卷卷卷卷卷…… 另一边狄霰犹如闲庭信步,在另一条丝带中间穿来穿去,躲闪着不被缠住,也不上前用剑攻击素娥。 吉义卷走了另一条丝带,不等素娥再生出丝带来,冲上前去一叉直刺:“妖孽吃我一叉!”但见素娥张口向自己吐出一颗什么东西,吉义急忙收招,拖叉向后一纵躲开。 素娥咯咯一笑:“小哥怎不吃奴家口水?” 吉义回头见那一颗大水珠般的东西打在了洞壁上,顿时如同煎炸一般发出一片吱吱作响,洞壁颜色为之发黑,显然那是剧毒。吉义骂道:“这泼妖孽,原来你是个毒物!” 素娥娇笑道:“小哥莫管奴家是不是毒物,只看奴家美不美?” 吉义看其摇胸摆臀的媚态,还好自己有定力不受所惑,当做视而不见,挺叉再与其丝带缠斗。 素娥为防狄霰逼近自己,也向狄霰吐出毒液水珠,亦被狄霰闪过。狄霰却没有要逼近攻击的意思,依旧只闪不攻。 如此缠斗片刻,在后头的楚春莺重新绞好了弩弦,向着素娥一箭射去。素娥正对付着两个人,发现弩箭射来,忙不迭将身一闪。狄霰趁机又是一记螭龙波,向着素娥闪过去的方向打去。原来她刚才只闪不攻,又是在准备招术。 这一次素娥却有了防备,急忙转向,闪过了螭龙波。原来莫看她自嘲体肥,敏捷其实还是不错的。 狄霰一击落空,紧接着奋力一跃,挺直利剑直刺素娥。吉义紧跟着挺叉直扑过去。素娥不免手忙脚乱,在出尘剑与烂银三股叉交相攻击之下,接连中剑,被刺了好几处轻伤。再撑下去搞不好就得重伤,素娥便将袍袖一挥,刷刷刷飞出多条丝带,将狄霰与吉义逼退,然后自己掉头撒腿就跑。 两个妖女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奔逃开去。狄霰与吉义等人提防着别再有妖精同伙潜伏,就不能全速追击,只宜谨慎探索前进。 狄霰知吉义等人心存疑惑,主动解释道:“那四个平素对我无礼,我素来有些恼他们,他们死了倒好。山兄弟,你们可没有得罪我,还望莫生芥蒂,同心协力为是。” 吉义听这么说,点头道:“好说!”楚春莺问道:“他们为何无礼?只因为狄姐是女人,做他们头目他们不喜欢么?” 狄霰含糊道:“大略是吧。”二袖吃吃地笑。楚春莺回头问:“你们笑什么?”红袖道:“狄姐姐大人这么美……”绿袖道:“也只有不长眼睛或者不长那个的才会不喜欢吧?”楚春莺喝道:“你们给我住嘴了!没羞没臊的!” 前头八人众犹自不知后头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顾着追绛娥和黛娥。 追着追着,八人众发现后头又有两个妖女奔来,这才感到吃惊,大呼小叫。陆师太道:“这后头怎又有两个小妖女!”郑道人道:“哗!好、好大……”薛力士道:“甚么大?”郑道人盯着素娥的胸部,咽下一口馋涎,说道:“贫道、贫道说的是……那不是小妖女,那是大妖女。”陆师太道:“有甚区别?都是妖精,杀!” 几个人正要拦击素娥和翠娥,却被素娥又甩袖子飞出多条丝带,打向几个人。几个人忙不迭应付。 素娥趁此拉着翠娥从河对岸强行冲过去。黛娥见素娥和翠娥奔来,叫道:“二姐受伤了啊!”原来素娥身穿白衣,因多处受伤而血染几大块,显得格外显眼;翠娥其实伤得更重,但是只有一块受伤,而且绿衣染血相对没有白衣染血那么明显,黛娥反而没有注意到。还是绛娥老练,一看翠娥跑路的样子就知道是受了重伤,忙对黛娥道:“四妹伤得更重,五妹你快帮她!我和二姐断后!”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五章 当下四个妖女合做一处,黑妖女黛娥拉着绿妖女翠娥跑路,红妖女绛娥与白妖女素娥坚持断后。 八人众亦和狄霰、吉义等人合做一处,边追边说话。任老汉问道:“咱们中间怎么冒出来妖女?”狄霰道:“埋伏着的。”任老汉又问:“雷、安、温、罗四位何在?”狄霰淡淡道:“殉职了。” 八人众听了皆惊,追赶的步伐顿时慢了下来。曹将士道:“咱们就这样白白死了四人?”红袖叫道:“没有白白呀!狄姐姐大人把两个妖精都打伤了!”绿袖附和:“一个还是重伤!应该废掉了吧!”任老汉笑道:“你两个小丫头可真大胆,一直跟到这儿来?”红袖道:“没奈何呀,我俩害怕得紧,怎奈要回去也不成啊。”绿袖道:“老公公要罩着我俩啊。”任老汉道:“莫叫公公,叫爷爷,自然罩着你俩。” 这时洞穴已经与地下河分道扬镳,地下河向左,流入地下;洞穴向右,继续延伸。众人追赶着四个妖女,来到洞穴更深处。 这一段洞穴弯来弯去,拐角处容易埋伏。但四个妖女无心恋战,一路只顾奔走。众人要提防伏击,追得慢了,被越甩越远。不过这洞穴没有岔路,只管追下去总能追到吧。 四个妖女七绕八拐,来到一座洞府门前。洞府石匾上刻着“卧虎居”三个大字。 这时洞门打开,一个全身披着金黄色华丽衣裳的大妖女持着法杖走了出来,迎向众妖女,问道:“姐妹们怎么啦?我正清修呢,听得黛娥老远叫唤……”不等回答,黄衣妖女先已发现了有两个姐妹受伤,遂将一手伸入胸衣,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六角柱形的小管子,甩手抛向翠娥,接着又掏出一支,抛向素娥道:“你们伤得要不要紧?快先吃了这琼浆玉露。” 翠娥和素娥接住小管子,揭去封口的蜂蜡,将管子里的琼浆玉露喝了下去,精神大快,内伤顿时恢复了许多,外伤也神速愈合,都道:“多谢灿娥姐姐!” 那个黄衣妖女原来名叫灿娥,外表显得比素娥年纪小些,与绛娥差不多,却是一群妖女中的大姐。 妖精排座次,不按外表年纪也不论实际年纪,单以能耐来排,能耐大者居前。 这五个妖女的座次依次是:黄衣妖女灿娥、白衣妖女素娥、红衣妖女绛娥、绿衣妖女翠娥、黑衣妖女黛娥。不愧是结拜姐妹,连名字都统一叫“娥”,犹如亲姐妹一般。因为借这卧虎居洞府修炼,有个合称就叫做“虎居五娥”。 当下虎居五娥中的小妹黛娥连珠炮般像大姐灿娥诉说:“是这么回事!人家要出外采花给大姐!突然一帮恶人闯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家!人家一路跑,姐姐们赶来帮,三姐救我,二姐和四姐埋伏杀了他们四个人,但也受了重伤!他们还有十来个人,穷追不舍的,大姐看看怎么对付吧!” 素娥补充道:“那伙人里头有个跟奴家一般穿白衣的女人,煞是厉害!我俩都是给她伤的。” 灿娥笑道:“她必是比你体瘦吧?” 素娥嗔道:“大姐!这当口还开奴家的玩笑!奴家固然体肥,四妹比她更瘦,不也给她伤了?” 灿娥道:“待本宫看看。” 于是虎居五娥在卧虎居洞府门前摆开阵势。灿娥居中,素娥、翠娥在其右侧,绛娥、黛娥在其左侧,等着一众人类到来。 众人谨慎前行,来到卧虎居洞府门前。只见五个妖女摆开阵势,只待厮杀。八人众连忙也摆开阵势,赖头陀、郑道人、任老汉、姚侏儒四个居左,曹将士、薛力士、陆师太、方大嫂四个居右,中间留出一丈阔的空当,以便给狄霰通过。 狄霰这次当仁不让,不再居后观望,而是提剑走向前去。吉义看看情形,也提着三股叉跟着狄霰上前。楚春莺与二袖留在后面。 狄霰站到八人众前面中间位置,吉义站到狄霰右侧。狄霰稍为向左让了让,以示谦逊,身为客人不敢自己站中间而让主人站旁边之意。 吉义与狄霰共同居中,心想八人众只怕不服自己,但自己既然是地头蛇,又何必谦逊?就不管他们怎么想,我行我素地拄叉而立。 两人侧后方的八人众,有的斜眼看看吉义,有的则偷眼看狄霰的身姿。楚春莺和二袖都盯着狄霰看,只觉她真是英姿飒爽,看她的背影都是一种享受,要不是她的身份可畏,真想跟她亲近。 人类与妖精双方一时对峙,暂时都没出手。虎居五娥把卧虎居当作她们的家,自有一股背家而战的气势,人数虽少……确切而言是妖数虽少,气势却不输于人类这边。 黄衣妖女灿娥盯着狄霰看了半晌,向左右问道:“这个女人是头目吧?委实厉害的样子。但她旁边那个男的又是什么人?”黑衣妖女黛娥应道:“不知道呀!貌似个呆头鹅呀!”红衣妖女绛娥斥道:“不知道就莫乱说!大姐可不是瞎问的。”白衣妖女素娥道:“奴家与他交过手,不弱的,但也未见有何厉害。”绿衣妖女翠娥道:“倘若是跟班随从,又怎能与女头子并肩而立?可见是有来头的。” 妖精那边正议论着,人类这边开始出手试探。任老汉“咻咻咻”一口气飞出三支飞刀,打向中间的三个妖女。姚侏儒跟着一甩手掷出两枚飞镖,全打向正中间的黄衣妖女灿娥。 中间三个妖女并未出手抵挡,站在最左边的黑衣妖女黛娥将袖子一拂,叫道:“看人家的——飘飘回风!”话音未落已经卷起疾风,将所有暗器尽皆吹歪。 楚春莺本想跟着发箭射灿娥,临时改变主意一箭射向黛娥。 黛娥赶忙又用另一只袖子一拂,将楚春莺的来箭吹得偏离,打在洞壁上弹落。 任老汉看了呵呵笑道:“小妖女原来不是一无是处!”曹将士附和道:“小妖女居然还会风法!”郑道人道:“那不是风法,那是妖术!”曹将士道:“有何区别?”郑道人道:“但凡法术,少不得要念咒,妖术不用。”曹将士仍不服气:“未必,有的法术便不用念咒!”郑道人道:“我不与你抬杠。仔细着莫给妖精偷袭了!” 果不其然,那边白衣妖女素娥看到这边人类在抬杠,悄无声息便使一个妖术“咳珠唾玉”,吐出一颗大水珠般的毒液球,向曹将士袭来。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六章 吉义曾见过这招,好心叫了一声:“小心有毒!” 曹将士听了慌忙挺盾格挡,毒液球打在盾牌上,嗞嗞作响,犹如热锅上浇油一般。过了一会儿不再响了。曹将士翻过盾牌一看,盾牌表面用油漆画着的兽头图案被腐蚀得一团漆黑,不禁有些后怕,向吉义拱手道:“多谢山兄提醒。” 吉义道:“好说。大伙小心,那白衣妖女有毒,会用丝做陷阱,只怕是个蜘蛛精。” 任老汉笑道:“没错了,蜘蛛原形有两个圆球,这妖孽也有两个圆球,必是蜘蛛无疑。” 素娥听了一愣,一想之下才知两个圆球指的是自己的胸部,啐道:“死糟老头子!你也盯上奴家两个圆球么?你再看,惹恼奴家,非挖了你两个招子!” 八人众好几个大笑起来。任老汉亦大笑:“妖孽啊妖孽,你自个儿要长这样,还不许人看!” 素娥并不羞臊,摇摇丰满的身子,再来个搔首弄姿,向这边道:“除了糟老头子、丑八怪,别的人爱看尽管看,奴家并不反对。比如中间这个小哥,莫说看,你便要过来摸摸,奴家也任随尊便了!” 八人众又一阵哄笑。吉义微微面红道:“莫胡说!人妖殊途,我岂不知,必不上你当!妖孽识相的便退去,莫阻着我们寻找宝物!” 众妖女之中为首的黄衣妖女灿娥问道:“寻找宝物?寻的什么宝物?” 吉义道:“如意箍。这是大贵人要的宝物,特派西司的朋友来此寻找。” 红衣妖女绛娥嗤道:“什么大贵人?什么西司东司?姑奶奶们可不理会你们人类的头衔。如意箍?呵呵,我们洞府里倒是好像有这么一件宝物,只是凭什么要给你们?”绿衣妖女翠娥附和:“对了,凭什么?” 吉义道:“凭什么?本来又不是你们妖精的。你们妖精占住了这个卧虎洞,难道便可将人类的宝物据为己有?我山士武乃是领有这一带地盘的龙崖寨大寨主,没找你们兴师问罪就不错了。” 姚侏儒笑道:“山老弟,你跟妖孽废话作甚?咱们也不要她们退去,正宜尽数打死的打死、活捉的活捉,拿去献功才是。” 方大嫂附和道:“正是!这些个妖精看来都是好材料,当做丹材卖都能发笔横财吧?如果又是官府悬赏的妖类,还能拿笔赏钱,何乐而不为?山老弟,你要放走他们,老娘可不依。尽管你是这儿一方之主,好歹也得买咱们西司访查使狄大人的面子。” 狄霰听方大嫂抬出自己来压人,并不买账,淡淡道:“本使者可没说要杀绝妖精。本使者只要得如意箍。妖精们若把如意箍献出,本使者这便回京复命,还杀她们作甚?” 吉义听狄霰帮自己说话,微笑道:“狄姐说得是。只要能复命,岂在多杀伤?我看这些妖精并非恶类,至少没有为害地方,何必斩尽杀绝?” 八人众听了哗然。任老汉道:“山老弟你身为人类竟为妖类说话!”陆师太道:“善哉,施主你这就不对了,我佛虽慈悲为本,犹自降妖伏魔。” 楚春莺要帮吉义说话,讲道:“降妖伏魔,也不是一概杀绝呀!也得分是善类还是恶类。恶类那是非杀不可,善类只要降伏便可。”二袖附和:“降伏便可!” 那边绛娥叫道:“降伏你们个奶奶!凭什么要降伏?凭什么要交出宝物?” 灿娥忙止住绛娥,向这边说道:“只要交出如意箍便可么?降伏是不可能降伏的,但若只要交出如意箍,那可以商量。”转对其姐妹小声道:“横竖如意箍对我等无用,他们要便给他们又如何?” 但这边八人众并不肯答应这个条件。郑道人对狄霰叫道:“无量佛!贫道等辛辛苦苦跟随狄大人来此寻宝,说好的狄大人只拿如意箍,其余宝物给我等自行瓜分。倘若妖孽交出如意箍便可,那么狄大人倒是如意了,贫道等却有何好处?”赖头陀附和道:“说得是!阿弥了个陀佛!贫僧也不依!”另几个声音齐道:“我等不依!”方大嫂道:“说不得!非杀了妖孽不可!” 那边绛娥听了大怒:“要杀便来杀,姑奶奶们怕你们不成!”翠娥附和:“可恶的人类,仗着人多,我们却也不怕你们!” 两边剑拔弩张又要再打。狄霰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莫怪本使者不客气了。”挺剑迈步上前。八人众一片声叫好。任老汉道:“小妖女们不肯降伏,这便灭了她们!”姚侏儒道:“狄大人素以‘自如剑’闻名,我等坐看狄大人扬威!”曹将士道:“狄大人方才打妖女,我等未曾看见,这下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那边虎居五娥见狄霰上场的姿态,虽然只是缓步走来,却隐隐有一股杀气暗藏之势,不由得或多或少都有些忌惮。黛娥惊道:“人类女头目来了!姐姐们谁上?”绛娥故作轻松道:“二姐肥了,四妹瘦了,看来还得我喽。”说着,心里可不轻松,但想姐妹们没有比自己更适合应战的了,吸一口气,大步向前。 妖精在修炼成妖之时,往往会将自己原形的某些特殊部分修炼成自带的法宝,以便成妖之后具有特殊能力。比如黛娥是蝴蝶精,其腰后别着的大蝴蝶结就是她自己原形的蝴蝶翅膀,有了这个就可以灵活地浮空、闪避。又如翠娥是螳螂精,其披风就是她自己原形的螳螂翅膀,可以用以短途飞跃以及加速冲刺。 绛娥是蝎子精,其赤金铠甲就是她自己原形的蝎子硬壳,成妖之后修炼得更加坚实,浑如金石质地,比人类的铁甲有过之而无不及,重量却远比铁甲为轻。这样一副坚实的铠甲,使得八人众在围攻她的时候难以下手,故此一路得以无伤撤退。 这时八人众看到对面是由绛娥出战对付狄霰,都想这应该是妖精们最好的选择,也只有绛娥能够敌得住狄霰吧。毕竟狄霰以“自如剑”闻名,其剑法神出鬼没,换了别个妖女很难抵挡得住。但绛娥有铠甲,剑是轻武器,很难破甲,何况是妖精炼成的法宝铠甲?狄霰究竟能不能战胜绛娥?八人众都凝神屏气,拭目以待。 吉义、楚春莺和二袖也都感到狄霰要对付绛娥十分棘手,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狄霰已经以很有气势的样子出战了,这时候就算看到对方出战的妖精是自己难以对付的,总不能就泄了气掉头走回来吧?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七章 两边众人与众妖的众目睽睽之下,狄霰与绛娥交起手来。 绛娥双手挥舞两柄赤金大钳子,划出一道道金红色的闪光,猛攻狄霰。狄霰身手矫捷,并不用跳跃腾挪,只犹如凌波微步一般用步法闪避。哪怕绛娥加紧攻击,狄霰也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依旧从容不迫,不时抓住空档挺剑还击。 八人众一片声叫起好来:“狄大人好功夫!”“不愧是‘自如剑’,真个游刃自如!” 另一边黛娥也叫起来:“绛娥姐姐打呀!用钩子甩死敌人!”翠娥捂住黛娥的嘴巴:“你莫吵!要吵让人类去吵就行了。而且你喊什么钩子,叫敌人听见了多多提防么?”黛娥张口结舌,不吭声了。 当下在只有八人众喧哗的情况下,狄霰与绛娥在中间游走相斗。绛娥恃着自己铠甲坚实,并不怕长剑刺来,反而有意要让长剑刺个结结实实,让其剑刃崩断。但狄霰出剑很轻,纯属试探,不用剑尖对准铠甲直刺,每每只用剑面将铠甲表面轻巧地一拍打,迅即收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打中,又不会硬碰硬。 绛娥给狄霰连续击中多剑,与其说是“击”不如说是“拍”,每一次都是“叮”的一声轻响就收回了剑,反复再三也就明白了其用意,笑道:“你这是要试探我哪里有破绽?我劝你莫痴心妄想,姑奶奶浑身没有破绽!”说着一扭臀部,甩出流星锤一般的尾钩。 尾钩来势十分迅猛,是将蝎子蜇人的天生绝技化成的招式,绛娥用得十分娴熟。 刚才赖头陀一不小心就被蛰了一下,痛得那是死去活来,一看妖女又甩出尾钩,禁不住大叫一声:“哇呀!” 话音未落,狄霰已经用剑身准确拍中尾钩,将其弹了开去,连躲闪都不用,气定神闲。 众人纷纷向赖头陀投以眼光,不用说都是用斜眼,仿佛在嘲笑他——皇帝不急急太监,狄大人没怕你怕什么?赖头陀油光满面的脸上泛出紫红色,咬住牙不吭声了。 战斗继续。狄霰一面闪避双钳与尾钩接二连三的攻击,一面继续用剑试探对手破绽,此外左手掌还伸直起来,随时有要翻掌发出招术的样子。 吉义看这情形心想,难道她也能一边近战一边准备招术?这本领可不是常人会的,自己是因为侥天下之大幸掌握了本门绝技“三魂分立”才能做到,难道她也会相似的绝技不成? 狄霰果然能够一边近战一边准备螭龙波。这种“一心两用”的本事,极少有人能够。平常的法师,包括法武双修的武法师,都不能一边战斗一边准备施法。虽然说螭龙波并非平常的法术,可以看作是一套独特的武功招术,但就算是两套武功同时使出来也很不容易了,江湖上能够用“左右互搏”实现两手同时各使一套武功的人能有几个? 狄霰正要觑机用螭龙波打绛娥,那边素娥已经警觉起来,抢先来个“咳珠唾玉”,一颗毒液球打向狄霰。狄霰亦不躲闪,使剑面不偏不倚拍中毒液球,毒液向着绛娥飞溅,狄霰自己没有沾到分毫。绛娥自己是毒虫出身,却也害怕素娥的毒液,向后一闪,毒液有一些溅到铠甲上,发出嗞嗞声响,留下若干犹如烤焦般的黑色斑点。 这场交手事先并没有约好是单挑,妖精与人类可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对面素娥出手暗算狄霰,这边楚春莺也正在准备出手暗算绛娥。楚春莺便悄悄从后方来到前沿,然后看准绛娥的动向,一招“巨剑无锋”向其打去。 这一招算得很准,当场击中绛娥。“巨剑无锋”的剑形金气打在赤金铠甲上,迸出一片金光,照得半明半暗的洞府霎时间大亮起来。 两边众人与众妖都知道绛娥中了法术,却不知中的是什么。绛娥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感觉不痛不痒,以为是铠甲挡住了法术,不以为意,不但不后退还继续向狄霰攻击。楚春莺大叫:“狄姐姐用力刺她!”狄霰不知其详,但想楚春莺既然用法术打中对手而且又这样叫,必有缘故,遂依所言挺剑猛力一刺。 出尘剑刺在绛娥臂甲上,这一次不是用剑面拍击而是用剑尖直刺,臂甲立时被刺破。赤金铠甲虽有物法双防,“巨剑无锋”却能双破,破其法抗,作用于其上,又破其物防,令其变脆。狄霰的剑锋遂能轻易刺入,犹如戳破朽木锈铁而已。 绛娥意外受伤,“哇”的一声痛呼,这才赶忙退避。狄霰一招得手,哪肯放过,奋力连刺。绛娥身侧连中多剑,肩部、胸部、腹部被戳出好几个血口子。狄霰一口气快要使尽,最后又是猛力一剑,深深刺入绛娥侧腹!绛娥先还咬牙挺着,吃了这剑忍受不住,又是一声痛呼:“哇啊!” 说时迟那时快,素娥丝带飞来,将绛娥卷起往后拽回。灿娥随即扬起法杖使一个妖术“蜂拥而至”,只见数十道金光犹如蜂群摇曳着扑向狄霰。 狄霰横移躲闪。金光却也会转向追踪。狄霰快要退到洞壁,不得已纵身一跃。金光快要打中洞壁,却又及时转向,仍旧追打狄霰。原来这些金光并不是光,而是微小的法术球。狄霰细看之下看了出来,挥剑拍打,只听“叮叮叮叮”一阵轻响,终于把整团金光打得四散消失。 灿娥发招逼退狄霰之后,赶忙为绛娥治疗。 八人众见有机可乘,好几个都扑了出去。赖头陀使日月铲,曹将士使刀盾,薛力士使一柄大铁锤,陆师太使剑,方大嫂使鬼头大刀,蜂拥而上。 对面翠娥勉力上前抵挡。怎奈她也身带重伤,尽管受了治疗但一时之间怎能痊愈,以一敌五又怎能招架得住? 素娥赶忙又用丝带把翠娥卷回去。黛娥使一招“飘飘回风”把五个人吹得东倒西歪站不住脚。灿娥给绛娥服下“琼浆玉露”,然后扶绛娥撤入洞府。黛娥、翠娥紧接着也撤了进去。 风头过去,众人再向前冲。五娥已经有四个退入洞府,剩一个素娥在后掩护。素娥双手一甩,抛出多条丝带打向众人。众人纷纷躲避飞向自己的丝带,内中薛力士躲不过去被丝带打中。丝带一旦打中人就将人缠起来。素娥见薛力士被缠住,趁机又使出一招“银缠素裹”,甩出一根极长的丝绳将其卷起来。丝绳卷啊卷啊卷,将薛力士卷得犹如一种叫做“吊死鬼”的虫子一般。 素娥咯咯一笑,退入洞中。洞门“砰”的一声关上。 薛力士滚在地上挣扎,猛力想要挣断丝绳。但是丝绳弹性很好,挣不断。吉义上前用三股叉试图帮他挑断丝绳,但也挑不断,只是扯起来而已。任老汉和陆师太各用短刀和长剑帮忙割断丝绳,总算把薛力士解脱了出来。薛力士要站起来又被残存的丝绳一绊,跌了一跤。众人大笑。薛力士灰头土脸,懊恼不已,持着大铁锤走向洞门,双手合持一锤猛力抡击。 只听“嗵”、“嗵”、“嗵”、“嗵”连声巨响,洞门摇晃不已。砸了一阵之后,门后的门闩被砸断,两扇门面打开。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八章 后面众人看着卧虎居大门被薛力士砸开,各自盘算自己不要抢先进去,免得里面要是有陷阱,首当其冲的人就要遭殃。但见薛力士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踏步走了进去,众人这才放心,跟着进入洞府。 进到里面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前花园,宽度达到几十丈,高度也有几丈之高,间中分布着石柱和石台支撑着洞顶。 洞顶上生着许多吊灯仙苔,是仙苔中的一种名品,犹如活的吊灯一般,放出灿烂的光芒。其叶片绽开之时便会发光,闭合之时便停止发光,每日十二个时辰之中一半开一半闭,如果种在洞府的洞顶上就能仿照天然的光照效果,其底下可以种各种植物,因此深受遁入洞府修仙的人喜爱。 这时正是吊灯仙苔绽开叶片之时,犹如外界的大白天一般。花园中各种花草盛放,一年四季五彩缤纷。虽然已经多年没人照料,原本一片一片分类培植的花草经过多年自然生长,互相蔓延杂处,已经没有成片的单种植物;但是这么乱纷纷争相生长和开花的样子,也让人感受到盎然生机,绚丽多姿。 花园靠里的一侧,是一个水面如镜的地下湖,至少有数十亩地大小。湖水缓缓流动,显然有着活水出入口。更有一道又长又曲折的走廊飞跨在湖面之上,由一座座石拱桥与中间的小片石基陆地连接而成。如此精妙的九曲回廊,外界人间所没有,真是一个匠心经营的地底洞天! 八人众多是粗人,见此美景也不怎么欣赏。只有狄霰和吉义等人别有一番感受。 狄霰提剑逡巡,移目缓缓四望。吉义对楚春莺说道:“没想到这卧虎洞中还有这样一个卧虎居,我看咱们世上最好的园林也不过如此。” 楚春莺笑道:“你见过几个园林,就敢这样说?”吉义瞠目道:“我没见过几个园林,不过好歹也见过知府家的花园,而且在书上见识了……”楚春莺打断道:“知府家的花园?嘿嘿,是不是一想起来又想到了知府家的老婆、你的阿十姐姐?” 吉义被一言说破,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摆手道:“唉,冤孽,还提那个做甚?”红袖拍手道:“蔡阿十是美得紧啊!”绿袖乐道:“换作是在下嫖过蔡阿十的话,也是难忘啊!”楚春莺一甩手拍了二袖头顶各一下:“两个小婊子住嘴!” 二袖捂头蹲了下去,然后发现置身在花草堆上很是快活,就抱在一起打滚作乐,滚呀滚呀滚呀滚。 八人众可没心玩乐,搜索了一番,不见花园里有何异常,就打算通过石桥向洞府深处进发。 石桥上有滴下的鲜血,显然妖精们通过石桥去了。饶是如此八人众还是不失谨慎,任老汉对姚侏儒道:“小老弟,你上桥去蹦两下。”姚侏儒咯咯笑道:“老老兄,你这算盘打得好。怎不你自己上去蹦,给大伙儿试试有无陷阱?”任老汉笑道:“大伙儿数你最轻巧,这个你得当仁不让。”好几个人附和:“就是说!”姚侏儒只是笑,并不上去。众人看了一会儿感觉不可能有陷阱,壮着胆子开始过桥。 吉义看他们开始过桥,叫楚春莺与二袖跟上。狄霰见状也跟上来,走在众人的最后。 郑道人走在八人众的后头,见楚春莺走近过来,笑眯眯搭话道:“山大老爷家的二奶奶,原来你也是野法师啊!” 楚春莺笑道:“道爷见笑了,小女子不过略会这么一两招。”回头对狄霰道:“狄姐莫怪,我们为了有实力保住地盘,违禁私下修炼法术……” 狄霰摆手道:“你施法帮我,我岂有怪你之理?况且这算得了什么?先前太后在世时严令缉捕野法师,如今圣天子亲政,大赦天下,野法师只要肯为朝廷效力,便可收编。” 楚春莺道:“可我们逍遥惯了,不想被收编,怕被治罪,怎么办?” 狄霰道:“也不要紧。只要找到如意箍,就是为大贵人立了大功,以往有什么罪过一概既往不咎,还有重赏。” 楚春莺喜道:“那得多赖狄姐姐大人照应了!” 众人通过一系列石桥跨过地下湖,来到又一片洞天福地。 原来卧虎居整个洞府分为三大部分,前庭是前花园,中庭是地下湖,后庭是后花园以及诸多小洞窟。 后花园比前花园更大,靠近湖边有一座适合打坐的瑶坛,旁边又有几张石桌、若干石凳。其中一张石桌上刻着棋盘,棋盘上与附近地下散落着黑石与白石做成的棋子。还有一张石桌上摆着一张古朴的桐木琴。 八人众顾着警戒妖精在哪里。狄霰却走到桐木琴旁边,试着调了一下音色,发现还能弹,就搬了一张石凳坐下来,不顾如今还在交战之中,浑然忘我地抚起琴来。 琴声悠扬,白衣美人弹琴的姿态娴熟而优雅。吉义、楚春莺与二袖都被吸引,都坐下来倾听。 耳边不时传来八人众的吆喝声,还有他们走来走去的身影。但狄霰与吉义等人都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弹到一曲终了才结束,气氛竟是出奇的和谐。 弹完,二袖先跳起来,鼓掌道:“狄姐姐大人弹得一手好琴啊!”楚春莺道:“那是自然!你们没见她坐骑背上还带着琴囊?去哪里都带琴的,那自然是弹琴的行家了。”红袖笑道:“那也未必。”绿袖笑道:“在下所知,附庸风雅的人也是不少。” 狄霰放下琴站起身来,感叹道:“琴剑飘零,浮生难得一知音。今日竟好像一下子遇到几个知音了。” 吉义跟着也站起身来,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出言夸奖么,只怕显得客套,反而表达不出由衷的赞赏之情。不如还是不夸好了。不言之意,或者彼此自可明了。说真的,吉义一辈子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比儿时所听的王舜英的母亲弹得还要好,至于别人就更不能比了。 连二袖自小生长在御坊,都夸说从没听过这样好听的琴声。她们小姑娘家,自然可以直说。 这样一曲弹过之后,吉义等人对狄霰的戒惕顿时消散不少,都想,能弹这样美妙乐曲的人,心灵应该也是美的吧?哪怕她是个西司的什么使者,据说西司的人都是没有人性的人。但看她这样子,见到好琴就想弹,一弹就能弹得这么好,余音绕梁,打动人心,怎么可能没有人性? 这时八人众已经把后花园搜索过了。任老汉过来禀告道:“狄大人真有闲情逸致啊,可以请你动手根除妖精了么?” 狄霰问道:“妖精哪里去了?” 任老汉指着后花园洞壁上一个小洞窟的入口道:“进到小洞里去了!”又道:“老汉到那洞口喊了一声,凭回音可知,那洞不大不深。” 吉义听这么说,仔细看那洞口,再左右环顾一下,只见后花园的洞壁上有许多这样的洞口,每个洞口都有一条小径延伸到那里。小径是由从石桥延伸而来的石径不断分岔而成。有的洞口看不见,须得移动一下位置才能看见。这洞府虽然宽阔,毕竟是在地底,需要诸多柱子或者类似物体支撑,视野多受阻挡不甚开阔,这是美中不足之处。而且毕竟还是太清静了,没有鸟兽,连虫子也没有,太清静也就免不得寂寞。吉义心想自己刚进来半天就已经感觉这里寂寞,要是在这里清修上几十年……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九章 吉义这么想。楚春莺和二袖不约而同也这么想。楚春莺说道:“当年洞主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么?真是寂寞啊!”红袖道:“为什么非得一个人呀?”绿袖道:“难道没有几个大老婆、小老婆?”楚春莺道:“就算有也寂寞,毕竟这么大的地方……”绿袖道:“哪里哪里,养多几个多才多艺的老婆,吹拉弹唱的都要有,成日里唱歌跳舞,就不会寂寞了。”红袖道:“那样子的话,寂寞倒是不会了,但是成日里静不下心来,怎么修仙?” 狄霰看两个小丫头一本正经探讨的样子,听其说得有趣,不禁一笑。 陆师太回头看楚春莺等人,露出抱怨的神色,意思是说大伙儿正为怎么除妖伤脑筋,你们笑个什么? 楚春莺忙把二袖头顶一敲。二袖忙停住说笑,捂头蹲了下去。 狄霰收敛笑容,踱步查看那些小洞窟。 只见小洞窟一共有十五个,呈扇形分布。洞口最高不过一丈余,宽数尺至一丈之间,没有门,全都敞露无遗。根据经验老到的任老汉所说,凭着回音就可断定它们各自独立,互不相通,是一个个单独的洞窟。 从左数第六个洞窟有明显的滴血痕迹,五个妖女很有可能是躲里面去了。由于洞口很小,众人不能摆开阵势一同进去,人数优势就没有了。倘若一个一个进去的话,很容易就会被里面的妖女合力击杀,怎么办?何况里面可能还有机关、陷阱。 任老汉笑道:“小妖女们死守一个洞窟,负隅顽抗,不知狄大人准备怎么破?” 里面传出素娥的声音:“糟老头子,你很老么?叫什么小妖女?知不知道我们最小的妹子,年纪也是你的好几倍?” 八人众哗然。赖头陀道:“是在这里了!”郑道人道:“这里无误!”方大嫂道:“妖精们给咱们困里面了!”陆师太道:“妖孽是不是蠢?自处于绝境之中。还不如堵住桥头跟咱们打。”姚侏儒道:“怎么打?咯咯咯……三个受伤,其中两个重伤,妖力也都耗得差不多了吧?”曹将士道:“就是说!她们不蠢,在外头摆开来跟咱们打,必打不过,还是钻里面负隅顽抗的好。” 里面传出翠娥的声音:“就是说!蠢人总觉得别人蠢,敢不敢进来看看到底谁蠢?” 陆师太大怒,握剑想要进洞,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赖头陀道:“嚯,螳螂精也在里头,害贫僧方才还怕她潜伏,一铲一铲地扫,扫坏了不少花花草草。” 里面传来绛娥的声音:“那秃驴,给姑奶奶蜇到的痛处好多了么?这会儿挺有精神了嘛。敢不敢再来领教一番?” 赖头陀叫道:“都在这里!” 里面绛娥的声音:“自然都在这里!难道还分散给你们各个击破么?你们也尽管都进来呀!” 赖头陀叫道:“都进来?进得了么?妖孽们必是布了陷阱,想要诱我等分头进去,各个击破,想得美!” 里面黛娥的声音:“那你们就别进来!你们来不就是为了找宝么?先去找找别个洞里吧!” 郑道人听了哈哈笑:“小妖女要骗谁?你们都在这洞里,宝物八成也在这洞里,还要我们去哪个洞里找?别个洞里只怕有杀人机关吧?” 陆师太冷笑道:“小妖女缓兵之计,忒也浅了。谁不知你们要养伤、养息妖力?” 里面素娥的声音:“哎唷唷,不好伺候的人类啊!要你们进来又怕陷阱之计,不要你们进来又怕缓兵之计,你们到底要怎么着?” 吉义和楚春莺听到这里禁不住相视而笑。姚侏儒看到吉义笑,也笑道:“山老弟看模样大有本领,胸有成竹!不如你来打头阵,引领我等杀进去,一举歼灭妖类,岂不爽快?咯咯咯咯!” 吉义一听姚侏儒的咯咯笑声就头疼,耐着性子谦逊道:“在下哪有多大本领?姚老兄比在下年长多了,做事老到,身材又……特别合适,还是姚老兄打头为宜。” 众人哈哈笑。曹将士拍手道:“山兄弟说的是!小洞恁地小,也只有姚老兄……” 话音未完,狄霰止住众人,说道:“你等不必推了。本使者自有办法。”于是做个手势,让众人分散围在洞窟外面,等妖精们出来就合力擒拿。自己准备招术,要逼迫妖精们出洞。 众人遵令照办,各自准备好了。 狄霰蓄足内力,然后左掌平伸,对准洞窟,发出一记螭龙波六式中的狻猊波。 狻猊音同“酸泥”,传说中最喜欢烟气的神兽。许多香炉、香鼎上都雕刻着狻猊的图案作为吉祥物。狻猊波取的就是这个典故,发出一个白气波,打中目标之后便化为烟雾弥漫缭绕。当然如果没有目标,或者未能命中目标,那么只要击中硬物也会产生同样效果。 狄霰向五个妖女藏身的洞窟中发出一记狻猊波。不多时,只见里面烟雾滚滚,充满了洞窟且往外溢出。然后就传来妖女们连连咳嗽的声音。八人众喜形于色,各执兵器只等厮杀。果然再过不了多久,妖女们忍受不住烟熏,全体冲了出来! “该死的人类!”绿衣妖女翠娥当先第一个冲出,手里挥舞两柄曲刀,见人就砍。八人众之中曹将士与方大嫂将其挡住。 其次第二个妖女是红衣妖女绛娥杀出。八人众之中赖头陀与陆师太将其挡住。 随后第三个妖女是黄衣妖女灿娥,手持法杖冲出。八人众剩下的四个人都想争抓为首妖女,一齐向其围拢过去。 接着第四个妖女是白衣妖女素娥,双手操纵丝带,见人就甩。薛力士正挥锤要击打灿娥,结果又被素娥丝带缠住。好在素娥这时没空再用丝绳给他一个“银缠素裹”,只顾向前冲击突围。吉义忙持叉上前拦住素娥。 再接着第五个妖女是黄衣妖女灿娥……怎么又出来一个灿娥? 众人还没来得及弄清楚,那个灿娥挥法杖击出一招“蜂拥而至”,打向吉义。吉义忙不迭闪避。素娥摆脱吉义,眼看就要突出包围圈。狄霰迅速补位,挺剑唰唰连刺,将素娥逼了回去。 最后冲出来的第六个妖女是黑衣妖女黛娥,使个妖术“蝶舞翩跹”,变出数以百计的小蝴蝶,皆扇动着黑里泛蓝的翅膀翩跹飞舞,四散开去。 场面一片混乱,双方交相混战,打得不可开交,只因人类这边被两个灿娥惊到,又见成群小蝴蝶群起扑来,生怕有什么害处,纷纷以武器格打。但那些蝴蝶纯属幻影,并无任何害处。等到众人明白过来之时,黛娥已经凭着身子轻盈灵活率先突围成功,浮空飘飞到了众人的后方。 突围之后,黛娥扭转身子,从腰间取出棒槌掷向众人。吉义挥舞三股叉,接连将多支棒槌打回去,实在不见那棒槌有何厉害,只觉一碰叉头便轻飘飘地飞回。 这时素娥与狄霰相斗,毕竟体肥,近战并不合适,很快被狄霰刺中一剑,“呃”地哼了一声。后头出来的灿娥要帮素娥。素娥叫道:“大姐快走!”黛娥忙也叫道:“对呀大姐快先走!没有你我们就都完了!” 狄霰一听这话,撇下素娥直冲向灿娥。素娥恼道:“黛娥你又提醒敌人!”甩出一条丝带打向狄霰后心。狄霰头也不回,径自加速一冲,丝带打了个空。 姚侏儒也向灿娥冲去。素娥忙又甩出一条丝带追打姚侏儒。这一次打中了,丝带一旦打中人就将人缠卷起来。姚侏儒扑倒在地,打了好几个滚,爬起来运劲死命挣脱丝带。这一段动作很是滑稽,但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没人顾得上看。 第九回《卧虎洞中,虎居五娥第十章 任老汉、郑道人围攻先头出来的那个灿娥,那个灿娥只会躲,不会反击。任老汉越打越疑惑,终于看出点端倪,一个飞扑将那个灿娥抱住。郑道人瞠目看着任老汉抱住那形态为艳熟美妇人的女妖精在地上打滚,愣了一愣自己也扑上去!这样,如果活捉到的话,就算是两人一起活捉的吧。 但是,那个灿娥随即变成一个蜡人,然后又急剧变小,现出原形,原来只是一小块蜂蜡。 郑道人与任老汉互相抱着又打了好几个滚,才发现给他们合抱在中间的美妇人已经不见,忙互相甩脱,各自跳了起来,互吐唾沫。 这先头出来的灿娥其实是后头出来的灿娥变出来的。这一招叫做“蜡美人”,能用蜂蜡变出一个跟灿娥一模一样的分身,会行走,会闪避,但因没有妖力也就不会攻击,一旦受到不可承受的重创就变回原形。对于这样的蜡美人而言,给两个男人合抱着打滚就已经是不可承受的重创了。 “蜡美人”这一招在这时候用出来倒也巧妙,怎奈妖类一方寡不敌众,人类即使分出人手去对付灿娥的假身,仍然有足够的人手保持包围。 灿娥的假身消失,真身想要突围却被狄霰稳稳拦住。翠娥、绛娥都陷入苦战。黛娥凭着灵巧、会浮空、飘飞动向难以捉摸而率先突围,但是能耐微弱没法协助别的姐妹。素娥好不容易也突了出去,还没完全脱离战团,与黛娥想要帮助灿娥,可是狄霰根本不怎么理睬她们。她们也已经黔驴技穷想不出办法,眼睁睁看着近战能力薄弱的灿娥脱离不开狄霰的剑风。 灿娥勉力还击,法杖一挥甩出一片金光,化作一大团黏答答的东西甩向狄霰。狄霰以足尖点地,向侧后一纵闪了过去。 这一招叫做“如胶似漆”,顾名思义如果打中人能把人黏住,如胶似漆一般难以甩脱,使中招者感觉难受而且动作受到迟缓。所用的材料原形是一点蜂蜜而已。 蜂蜜、蜂蜡、蜂王浆……灿娥原来就是一个蜜蜂女王成精。其招术就是用妖力将原本平凡的东西化为神奇以致用。其中光是以蜂王浆化成的“琼浆玉液”替姐妹们治疗,就是姐妹们赖以生存的重要保障。因此灿娥才被推为大姐,尽管她战力并不见得是五娥中最强。 狄霰要擒灿娥,其姐妹奋力要救之,而人类这边则要帮狄霰擒之。 任老汉、郑道人两个被蜡美人所欺都很恼火,见灿娥被狄霰拦住跑不了,就从后面袭击她。都想着要活捉而不是杀死,都不用杀招打其要害。 任老汉一连甩出几支飞刀打灿娥的后腿。但灿娥也会浮空,衣裙飘飘腾空而起,飞刀都从其裙子底下飞了过去。另一边姚侏儒刚刚扯掉丝带扑向灿娥,就见飞刀向自己飞来,忙不迭抱头滚地躲闪。 郑道人拂尘一甩打出一个“电球击”,击向灿娥后心。灿娥一则在混战之中难以面面俱到保护自己;二则卧虎居毕竟是个洞府,高度有限,灿娥若要再飞高就撞洞顶了,调转方向横飞又来不及;当下被郑道人一招打得受伤加发麻,身体失去控制栽落下来! 招术不论大小,关键在于用得好用得巧,“电球击”是最为常见的泛用法术“十击二疗”之一,没有什么神奇,这一下却让五娥中的大姐受伤坠地,而且身子发麻爬不起来。该法术通常只能令中招者轻度麻痹,也就是发麻难受、行动不便的程度,达不到重度麻痹,也就是身体僵直、失去知觉的程度。除非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大高手可以做到用“电球击”就将小对手打得重度麻痹。 本来灿娥还会一招“以毒攻毒”,运用蜂毒来解别的毒,也可以解麻痹、解病痛等情况。怎奈自己麻住了,又怎么使得出来? 郑道人大喜,任老汉也大喜,就要再一起扑上去将灿娥擒捉。刚才搂了个蜡美人,这下能搂个真美人了吧?捉妖附带揩油,岂不是美滋滋? 但狄霰抢先一步赶到灿娥身前,喝道:“本使者来收,余人勿动!” 郑道人、任老汉眼睁睁看着狄霰锐利的剑光,哪敢再上去揩油?只得停住了。 狄霰一手持剑,一手从背囊中取出一件法器,将法器对着灿娥,念起咒语。不一会儿,咒语念毕,灿娥骤然变小,被法器收了进去! 原来这是大贵人所给的法宝“燃灯宝笼”。只因米翁所算,此行要取得如意箍,需要有这件法宝。大贵人特地向另一位大贵人借来这件法宝,交给狄霰带着。 这燃灯宝笼是一件如同酒樽一般大小、六角灯笼造型的收妖宝物,上面缀着六颗宝石,最多同时收六个妖类。将妖类收进去之后会吸收其妖力,使宝石变亮,犹如点着了灯火。每收一个妖类,亮一颗宝石,只要宝石还亮着,就意味着相应的妖类还活着。如果该妖类妖力快要枯竭,则宝石亮光会渐渐变暗;如果该妖类已经竭尽妖力而死,则宝石亮光消失。这样既可收妖,又可以显示所收之妖在里面的状况,十分方便。 狄霰用燃灯宝笼收了灿娥,众人见了惊异,而其余妖女见了大骇。当下众妖女都停住厮杀。众人也停了下来。素娥叫道:“人类啊!我们有何罪过,有何冤仇?就因为我们是妖类,所以非要赶尽杀绝么!” 郑道人呵呵笑道:“人妖殊途,势不两立,为妖便是罪过,夫复何言?” 狄霰用左手托起燃灯宝笼,上面六颗宝石中的第一颗烨烨发光,说道:“赶尽杀绝未必,收了回去,再做处置。你们其余妖类还不降伏?倘若再顽抗,罪加一等。” 这时绛娥、翠娥两个都身带重伤且战得精疲力竭,陷在围困中已无望突出。素娥在包围圈外围,如果横下心脱逃的话还有些希望,不过身上也有伤而且妖力快要用尽,希望并不大。只有黛娥已经突围而且有逃命的特长,要逃应该可以逃得出去。但黛娥心想自己单独逃出去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呢?便向着狄霰飘飞过来,哭道:“大姐给你收了,人家也没什么好活的了,你把人家也收进去吧!” 狄霰听了不语,拿燃灯宝笼对准黛娥,念起咒语。 燃灯宝笼收妖之时,必须以缀着六颗宝石的顶面对准要收的妖类,念完咒语就能收进去。可是尚能反抗的妖类怎会任人这么收,因此必须事先将妖类打倒,或者迫使其降伏。 黛娥既未被打倒也未降伏,但放弃了反抗也就跟降伏差不多。狄霰念咒时她动也不动,念完就被收了进去。 素娥见此长叹口气:“事已至此,奴家也生无可恋了。”便也走到狄霰面前,瞑目坐下。 狄霰继续拿燃灯宝笼顶面对准素娥,将素娥收了进去。 最后是重伤在身的绛娥、翠娥两个互相搀扶着来到狄霰面前,同样坐以待收。狄霰又将她们收了进去。 五个妖女尽皆被收入燃灯宝笼,燃灯宝笼上五颗宝石逐个闪亮起来,发出璀璨光芒。 众人看着这个过程,有人喜笑,有人叹息。二袖跑向狄霰道:“狄姐姐大人,你是要把这些妖怪收回去给大贵人处置么?”“好可怜呀!能不能放掉呀?” 狄霰这次没有回答,将燃灯宝笼装回背囊里。楚春莺看其神色,料是不肯放的了,就把二袖头顶一敲:“可怜个鬼!妖怪杀人的时候人就不可怜了?”二袖抱头蹲了下去不再言语。 (待续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一章 盘踞在卧虎居的五个妖女都被收了。强敌已灭,众人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剩下寻宝了。 宝物很可能就在五个妖女刚才逃进去的那个洞窟中,十五个洞窟从左数起的第六个。经过了一阵打斗,那洞窟里弥漫的烟气差不多也消散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狄霰只要一件如意箍以向大贵人复命,其余宝物都给八人众去分。卧虎居的原主卧虎居士十分有名,当年曾经横扫江湖,其留下的宝物想必价值连城。 这时候还没有找到宝物,八人众就已经心痒难耐,都想着自己眼看就要暴富,应该怎样尽多地捞到好处?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点很简单的道理——人越少,分越多! 照这个道理,应该明哲保身,让别人去当先探索洞窟,那么要是洞窟里有危险,就给别人撞上了,别人死了自己就能分得更多。 但是事先又有约定,率先找到如意箍的人便算是立了头功,大贵人许诺头功者将独得一半赏金,另一半赏金再给其余有功者。宝物价值多少还未可知,大贵人所许的赏金达到黄金万两之多,一半就是五千两!已经足够一个人过十八辈子的富裕日子。因此这个头功是必争的,应该勇于向前,才能得到这个头功。 众人心底各自权衡,既想要别人当先去死,又怕别人当先抢了头功;既想要自己去抢头功,又怕自己当先去死。 头脑不怎么好的人权衡不清,索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薛力士第一个朝那洞口走去。众人刚开始还犹豫,见这情形心想,对了,刚才妖精们进过的洞窟,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机关?否则妖精们岂不自己受害?顶多就是那个素娥自己弄的蛛网陷阱而已。 想明这一层,众人争相要进去抢头功。曹将士快步向前,要越过薛力士抢先进洞。薛力士不依,两个在洞口前互相顶着,不给对方先进去。洞窟里还有余烟飘出来,两个被呛得咳嗽,犹自不肯退后,都一边咳一边继续顶。薛力士力气大,顶起来占优,曹将士快要被顶开了。姚侏儒咯咯一笑,发足疾冲,从薛力士胯下冲了过去! 众人见姚侏儒率先进洞,一片声大呼小叫,骂姚侏儒的祖宗十八代。薛力士顶开曹将士,大踏步走了进去。其余众人蜂拥而入。 狄霰抱手在外等着。吉义与楚春莺交换一下眼色,都想咱们自己还是不要进去凑热闹好了,横竖已经颇有家业,不像他们那样子渴求暴富。而且事先没跟他们说好同不同他们一起分宝物,就算自己参与了找宝物,他们不给分又如何?搞不好还引起仇视,八人众要联手杀自己呢!何必呢。吉义与楚春莺便都不动,吉义拄叉等候,楚春莺坐下来歇息,二袖则又抱在一起滚倒在花草堆里翻滚取乐。 八人众在洞窟里折腾了半天,最后都两手空空走了出来,骂骂咧咧:“该死!里头有个鬼的宝物!”“死妖精骗人,死有余辜!” 吉义与楚春莺相视而笑,心想这样也不奇怪,妖精们退进去的洞窟,未必就是藏宝的洞窟。假如是自己,被外敌攻击的话,有宝物的洞窟不好防守,没宝物的洞窟好防守,那么自然还是要退进好防守的洞窟呀。相比宝物,保命更加要紧不是? 八人众骂了一阵,团坐成一圈商议。先问吉义参不参与找宝分宝。吉义明确表示不参与。八人众将信将疑,不太肯信山老爷会不垂涎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想他既然这样说了,待会儿找到了宝物就没有脸面要求瓜分——谅他也不敢犯众怒! 然后继续商讨,都觉得一群人一起进一个洞窟的话太过拥挤,而且这样下去,还剩十四个洞窟要探到什么时候?但是如果每个人分头进一个洞窟的话,又怕里面有什么危险,单个人无法应付。最后决定八个人两两一组,分成四组分头探索四个洞窟。 商议已定,八人众遂分成四组。 第一组是赖头陀和姚侏儒,探索从左边数起第一个洞窟。 第二组是郑道人和薛力士,探第二个洞窟。 第三组是曹将士和陆师太,探第三个洞窟。 第四组是任老汉和方大嫂,探第四个洞窟。 四组人马各将随身行囊放在花园中空地上聚成一堆,然后分头进洞去了。 过了一阵,第一个洞窟里传出惨叫声,似乎是两个声音一起叫的。 外头等候的吉义、楚春莺、红袖、绿袖面面相觑。狄霰不动声色只是静候。吉义心想赖头陀和姚侏儒似乎都被机关所伤的样子,赖头陀且不说,姚侏儒看样子很聪明,能伤他的必是很厉害的机关。如果别的洞窟都有这么厉害的机关,只怕一轮探索下来就要伤亡不少。 但又过了好一阵,别的洞窟里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各组人马分别探索完毕,陆续出来,除了第一组之外都是平安无事。 第一组出来之时,一死一活,死的是赖头陀,活的是姚侏儒。姚侏儒犹如拉纤的纤夫一般,拉着赖头陀的尸身出来。 赖头陀死得直挺挺的,双目圆睁,显然是在没有意想到的情况下猝然遭到袭击而死,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就死了。 姚侏儒用一条绳子,一头绑住赖头陀的尸身,穿在其两胁之下绑了几圈,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也是穿在两胁之下绑一圈,然后用一条手臂拉着绳子,身子和手臂一起用力,吭哧吭哧拉出来。姚侏儒另一条手臂的肩头上包着布带,布带被鲜血渍透,显然受伤不轻。 一个侏儒受伤之下要拖一个胖大头陀出来,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死者的日月铲就没有一并拖出来了。 众人见这副情景,免不得要问怎么回事。姚侏儒抹汗道:“说不得!当真险过剃头!那里头墙上突出许多锥刺,当场刺死赖师父。好在我生得矮,可也给刺了一下。至于宝物,鬼影不见。” 众人听了默然,上前查看。方大嫂用鬼头大刀割开赖头陀尸身上的衣服,众人一看伤口果然是锥刺所致,其中一处致命伤扎在心口上。 见此情形,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心想——姚侏儒的武器就是锥刺,洞府里的杀人机关又是锥刺,是不是太巧了些?敢莫是姚侏儒动的手,先一招刺死人,再在尸体上另戳几个伤口,给自己也戳一下做掩饰? 这样推理不难想到,但众人都不吭声。毕竟死的又不是自己,何必管别的人怎么死的?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分宝物,对自己是好事。都巴不得除了自己以外别的人再多死些。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二章 方大嫂把赖头陀的尸体撇下,对姚侏儒道:“你说没宝物就没宝物?好歹给我搜一搜。” 姚侏儒瞪眼道:“为何要搜我?你等自己可有搜过?” 方大嫂自己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宝物,心想也许有别人找到了,姚侏儒就很有可疑。有可能姚侏儒找到了宝物,杀死了赖头陀准备私吞,那么必须要搜一搜其身上,看看有没有私藏宝物?搜到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将其治罪,当场斩杀!那就可以再少一个人分宝物了,对自己有好处。实在搜不到的话,自己也不亏。 方大嫂就转身对狄霰请示道:“狄大人,大伙虽则两两一起进去,却还得搜上一搜,免得两两包庇,合谋私藏宝物!姚兄弟更得搜一搜不可,毕竟只有他一个活着出来!” 狄霰听了点点头,应一声:“你们自己看着办。” 八人众其余各人都没找到宝物,都赞成要搜,看看是否查得出别人的罪证,横竖自己不亏。于是众人说好,让方大嫂先搜姚侏儒,然后六个人互相搜。 姚侏儒见别人都很怀疑自己,咯咯一笑,任凭方大嫂来搜。方大嫂将姚侏儒自上而下搜了一遍,然后又自下而上再搜一遍,连裤裆里也不放过,反而着重查验。姚侏儒咯咯直笑。方大嫂恼道:“笑你个鸟!老娘出道以来,见男人这话儿可多!不知曾宰割过多少行货,做成人肉包子贩卖!事先都要先将这腥臊恶臭的话儿割了,客人方不生疑!”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狄霰面无表情,似对这等低俗笑话充耳不闻。方大嫂仔细搜过了姚侏儒,连其包伤口的布带也解开来看过,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六个人互相搜,也没有发现什么。那么大致可以确定,前四个洞窟里都没有宝物。 接着要再搜四个洞窟,可是第一组缺了一个人怎么办?狄霰二话不说,向着左数第五个洞窟走去。 “哦呵呵!”任老汉对姚侏儒笑道:“姚老弟,狄大人要同你一组,真个抬举你了!”姚侏儒也咯咯直笑,跟在狄霰身后走。众人都向其投以妒恨的眼光,因为狄霰是不参与争头功的,假如第五个洞窟发现如意箍的话,那么头功就归于姚侏儒了,岂不是占了大便宜?别的组所探的洞窟里如果有如意箍,那么两个人谁能抢到头功还不一定,要看谁眼明手快先拿到。 四组人马再度分头入洞。只留下吉义、楚春莺与二袖在外等候。 这一次过不多久,又传来惨叫声,而且又是两个声音一起叫的。 吉义与楚春莺面面相觑,红袖与绿袖也面面相觑。绿袖道:“怎么回事呀?”红袖指着第八个洞窟,也就是曹将士和陆师太所进的那个,说道:“似乎是那个里面出事。”绿袖道:“这我知道呀,问题是又出了什么事?”红袖道:“还用说,又是自己人打起来了呗。”楚春莺道:“你俩也看得出是自己人打起来?不错嘛。”绿袖道:“可不是自己人打起来的么?”红袖道:“人性呀人性!”吉义叹道:“是啊,人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性之使然也。” 又等了一阵子,除了出事的那个洞窟外,其余三组人马探完了另三个洞窟都走了出来。这一次又是都没找到什么好东西。 三组人马除了狄霰和方大嫂以外,其余四个男人互相搜身,都没发现什么。方大嫂上一次是和陆师太互相搜身,这一次陆师太迟迟不出来,也就没法互搜了。方大嫂不耐烦地冲那第八个洞窟里喊道:“姓曹的和姓陆的,你们在里面磨蹭什么!姓曹的不打紧,姓陆的不出来,老娘与谁搜身去?” 那洞窟里没有回应。二袖吃吃地笑起来。方大嫂转头对二袖瞪眼道:“你两个笑什么?老娘总不可能劳驾狄大人来搜吧?”吉义和楚春莺一想要是由狄霰屈尊给方大嫂搜身的情形,不由得也笑了。 等了又等,第八个洞窟里的两个人迟迟不出来,也没声音传出。众人终于耐不住了。楚春莺道:“总共十五个洞,第八个不就是正中的么,难道……” 话音未落,姚侏儒、任老汉、郑道人三个人几乎同时都悟到了什么,一齐抢着奔过去! 方大嫂稍微迟疑了一下也忙跟着奔。接着狄霰、吉义、楚春莺、二袖全都跟上。薛力士不甚明白,但见别人都去,自己也就跟去。 前头三人争相入洞。姚侏儒还想凭着个头小先进去,被任老汉一把抓住甩向身后。郑道人趁着他俩相争,闪身先闯了进去。任老汉赶忙跟进,接着是方大嫂,随后是狄霰、吉义、楚春莺、二袖。姚侏儒因为被甩得远了,变成倒数第二个进去的。薛力士最后要进,却因洞口狭小,卡住了,吃力地往里挤。 只见第八个洞窟的洞口虽小,里面空间却很大。而且里面张灯结彩,外加各种摆设,原来就是五娥当作住所的地方,有厅堂、有卧室、有走廊、还有一间专门摆放宝物的大房子! 郑道人抢先进洞,也抢先发现了摆放宝物的大房子。冲进去一看,只见房子虽大,宝物却只有那么几件,而地上有两具尸首赫然在目。 郑道人顾不得看尸首,赶忙先看宝物。只见靠内环列的三张案台上各摆放着一件宝物。眼光一扫过去,只见左边的台上是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什么尚未可知;中间的台上是一卷白玉缀成的册子;右边的台上是一个金盘子,金盘子上垫着红绒布,红绒布上放着一条镂空轻薄的青金头箍——就是这个东西! 郑道人喜得赶紧扑过去,双手将金盘子捧起来,叫道:“如意箍!果然在此!狄大人,列位,头功是贫道的了!哈哈!” 就这样郑道人得到了头功。至于地上两具尸首,乃是曹将士和陆师太,两人各持刀剑刺向对方,竟然互相杀死。这是在发现如意箍之后,为了争头功,同时动念要杀对方,同时出手,然后同归于尽……呜呼!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郑道人却也高兴不了一会儿。任老汉紧接着进来,见郑道人已经争到了头功,眉头一皱,当机立断,挺短刀直刺入郑道人后心!郑道人正得意忘形欠缺戒备,况且身手不如任老汉敏捷,这一下还没能反应过来,即刻被刺了个透心凉! 金盘子从郑道人手中跌落,任老汉接住,只取如意箍,不要金盘子,将如意箍抓在手上,任凭金盘子落地不捡,迅速将左边台上的盒子与中间台上的册子皆揣入自己怀中,一口气全取了房内三件宝物,向外冲。横竖头功落不到自己头上,那就索性卷宝而逃! 任老汉老谋深算,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事先已查明了如意箍的用法,早就做好了必要之时卷宝而逃的准备。 如意箍的用法,说来也简单,只要戴在头上,想着要变的人的样子,念个“变!”就可以变身。变身之后如果还要变成别人,不能直接再变;必须先变回原形,再变成别人就可以了。这是一件大有用处的宝物,凭这宝物的妙用其实就可以吃喝不尽了。 至于另两件宝物——盒子和册子,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怎么使用,但想卧虎居士隐遁之时所携带的宝物,那一定都不是凡品,想必都大有价值,不拿白不拿!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三章 方大嫂、狄霰听到郑道人的叫声正要进来,任老汉已经逆向奔了出去。 走廊不宽,任老汉知道狄霰厉害,如果施以突袭未必会成功,反而可能会被当场反击打倒,就趁着她们还不明所以,只走不打,跟她们擦肩而过。方大嫂回头叫道:“你做甚!”任老汉叫一声:“内急!”继续向外奔出。方大嫂、狄霰都觉蹊跷,赶忙进房一看,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狄霰叫道:“追!”两个人返身追了出去。 这时吉义、楚春莺、二袖正在别的房里,厅堂无人。任老汉轻易冲过厅堂,只差通过入洞的过道就可以冲出去了。怎知薛力士卡在过道里,整个身体犹如一扇人肉大门将过道堵住。任老汉料不到这一点,顿时有些傻眼,可是事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上前! 薛力士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被任老汉一刀捅中要害而死! 任老汉试图从薛力士身侧挤过去,怎奈薛力士身躯太过硕大,而且就算死了也直挺挺地不倒,仍然无法通过。 这时方大嫂、狄霰从另一边扑来。任老汉情知来不及出外,转头往里跑,回到厅堂。 厅堂比较宽阔,有六七根柱子,中间摆设不多,就是一些藤制和木制的家具,比较新,应该不是卧虎居士留下的东西,而是五娥来到这里之后自己做的。 狄霰、方大嫂追杀任老汉,在厅堂中奔逐,将这些家具又砍又踢,打得七零八落。 姚侏儒闻声从一间房子里跑出来,加入围攻任老汉。 吉义、楚春莺、二袖也赶来,见状都很吃惊。方大嫂大叫:“糟老头子坏得很,卷了宝贝要走,快来帮忙捉拿!”吉义忙挺三股叉帮忙围攻任老汉。楚春莺端起弩机想要射杀任老汉,但见几个人纠缠着追打,人影晃来晃去很容易误伤,瞄了又瞄还是放下来,拔出匕首自保,同时默念咒语准备法术。红袖、绿袖两个躲在楚春莺后面,也赶忙准备起法术来。 任老汉被狄霰、方大嫂、姚侏儒、吉义四个围攻,边打边逃窜,不一会儿就累得大汗淋漓,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灵机一动把如意箍戴在头上,想着姚侏儒的样子,念声:“变!”即刻变作姚侏儒的模样。 厅堂里人影乱窜,加上柱子挡住视线,真假姚侏儒两个很快就混淆了,别的人都难以分辨,不知道该打哪一个。 其实如果是知道如意箍内情的人,要分辨还是有办法。因为如意箍本身也需要变成一个圈状物,比如头箍、头链、头带什么的,可以仔细看两个姚侏儒哪一个头上戴有这类东西,就是假的,没戴的就是真的。但这个奥秘,在场的人除了作为寻宝头目的狄霰得大贵人告知以外,就只有任老汉了解这一点——他可是早有用心费了很多力气查了许多古籍才查到的。别的人都不知情。 吉义因为不知情,一时瞪眼踌躇,怕误伤,停住了攻击。不过方大嫂可不买账,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矮矬子就挥起鬼头大刀劈砍,丝毫不忌惮会不会误伤。真的姚侏儒哇哇叫着躲避,假的姚侏儒趁机再度向洞口冲去,试图凭着变小的身躯钻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楚春莺一个法术,封锁住假姚侏儒的去路。 只见一道夹杂着冰凌的激流,打在假姚侏儒的身前,迫使其向后倒退,无法进入通向洞口的过道。 这一招叫做“水箭冰锥”,是《五五杂术》中的水法之一。由于巨窦门自身攻击法术不足,故此楚春莺学这个来弥补。这是个范围攻击法术,由于新学不久,威力有限,范围不大,不过用来封锁住狭窄的过道已经足够。 任老汉变成姚侏儒试图逃走,这个办法本来不错,怎知楚春莺聪明伶俐脑子转得快,一下子挫败了他的图谋。任老汉恼火之下,变回原形,然后再想着吉义的样子,念声:“变!”变作一个假吉义,重新在厅堂里乱窜,跟真吉义混淆起来。 这下子,真吉义面临被误伤的危险。方大嫂、姚侏儒都不管是真吉义还是假吉义,只管狠狠打,就连狄霰也不仔细分辨,撞上吉义就挺剑刺去。真假吉义两个撞上就互相打,又给其余三人打,险象环生。 楚春莺见此情形,免不得为吉义着急,但自己也分不出哪个是真吉义,怎么办?当下略一寻思,有了办法,叫一声:“傻瓜蛋来!” 任老汉所变的假吉义怎知傻瓜蛋指的是什么,依旧在厅堂里乱窜。 真吉义就立即明白了,迅速向楚春莺那边跑去。 楚春莺分辨出谁真谁假,让过真吉义,端起弩机要射假吉义。 假吉义明白过来已被认出,赶忙向柱子后面一闪,变回任老汉原形,然后迅即又变成方大嫂的样子,与真的方大嫂混在一起。 姚侏儒见此情形正中下怀,弓身直蹿过去,趁两个方大嫂相斗,自后一锥刺入其中一个的后心! 刚才方大嫂不管真假姚侏儒一概攻击,这下姚侏儒也不管真假方大嫂,果断将其中一个击杀。被击杀的是真的方大嫂,这真是眼前报,来得快! 假的方大嫂还来不及再变,狄霰挺剑纵身一跃,将其也刺了一个穿背透心! 霎那之间,真假方大嫂两个横尸当场。 任老汉聪明反被聪明误,处心积虑要一举卷走卧虎居士的宝物,结果跑不出去,赔了性命,死后现出原形。 狄霰将任老汉戴在头上的如意箍取下,收进自己的背囊,又把被其卷走的另两件宝物搜了出来,放在其尸身上,示意姚侏儒可以拿去。 姚侏儒大喜,笑道:“狄大人,咱们联手杀了反贼,何不再联手……斩草除根?” 吉义见任老汉已死,正松了口气,招呼楚春莺与二袖一同走过来,听到此言不由得一惊,叫道:“斩草除根?什么意思?” “咯咯咯咯!”姚侏儒一阵阴笑,乐道:“山老弟,大贵人早有吩咐,寻找如意箍之事事关重大,不可泄露!凡是知道此事的外人,格杀勿论!……咯咯咯!明白不,自从你们得知此事开始,其实就已经死定了!” 吉义闻言急忙将三股叉挺在身前,摆手让楚春莺与二袖后退,准备厮杀,但还试图跟他们讲理,对狄霰道:“狄姐,你们此来,我可没有对你们不敬。邀你们到寨里款待,给你们带路,帮你们打妖怪、找宝物。如今我也不要什么赏赐,只望大家没事就好。咱们无冤无仇,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狄霰还没开口应答,姚侏儒先大笑道:“山老弟,你毕竟嫩着,如此天真!西司尊使要干的事情,可不管你们怎么想望!” 狄霰接口道:“没错,本使者要干的事情,可不管你们怎么想望。”说着转头对姚侏儒道:“姚兄弟,大贵人早有吩咐,寻找如意箍之事事关重大,不可泄露!凡是知道此事的外人,格杀勿论!因此说来,自从你得知此事开始,其实就已经死定了。”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四章 姚侏儒听了这么说,登时眼睛发直。情知不妙,但身子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一时竟不敢动弹。就像虫子被青蛙盯住,知道危险但是不敢动弹,一动弹就死定了。 吉义等人听狄霰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吉义心想郝半通事先卜卦“敬之终吉”,看来又是应验。楚春莺看姚侏儒僵立的样子,心花怒放,笑道:“姚老兄,你莫说别人,你自己不也还嫩着?如此天真!西司尊使要干的事情,可不管你怎么想望,哈哈!” 姚侏儒铁青着脸,汗如雨下,咬咬牙,下决心最后一搏,纵身向旁侧一蹿! 然而狄霰紧随着一纵身,手起剑出,立时将姚侏儒刺了个身子两侧洞穿! 姚侏儒跌落地上,滚了几滚,吐血而亡。 至此,八人众尽皆死于非命,加上先死的四侍卫,不速之客一行人原本十三个,最后只剩下了作为头目的狄霰一人。 饶是如此,狄霰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宝剑上的血也不擦,径自提剑走向吉义等人。 吉义等人禁不住又心中一紧。楚春莺叫道:“狄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狄霰不答,只管逼近。吉义等人毛骨悚然,自然不肯坐以待毙,赶忙应对。二袖原本准备好了法术,好在这时还没有取消准备,赶紧使出来。绿袖使一个“风球击”打向狄霰,红袖则用“相由心生”,变出一个吉义的身影冲向狄霰。 “风球击”跟先前郑道人打出的“电球击”一样也是《十击二疗》中的一招,天下最常见的泛用法术之一,攻击力弱小,但如果打中人会变成一个小型旋风将人卷住,使人动作迟缓。二袖都很有修法天资,在各学了一个白莲门独门法术之后,又各学了一个泛用法术,都是《十击二疗》中的,绿袖专修风法,就学“风球击”,红袖专修心法,就学“疗心术”。 狄霰身姿矫捷,从容躲开“风球击”,然后一剑刺向吉义的幻影。动作那是稳、准、狠,直击要害。如果是真的吉义,想必一招就死。好在是个幻影,出尘剑刺了个空。 幻影吉义使三股叉扫击狄霰。狄霰用剑一格挡,又挡了个空,三股叉的幻影从狄霰身上扫过,毫无知觉。狄霰确定那是个幻影而已,丢开不管,再向真的吉义杀来。 绿袖使“风球击”打不中,哇哇叫道:“在下失算!在下该用‘两袖清风’!”——先前准备“风球击”是为了打任老汉,故此用单打一人的法术;如果使“两袖清风”的话会横吹一大片,连别的人都一起吹了。 红袖看着吉义跟狄霰打了起来,狄霰招招狠辣,叫道:“哎呀要命了!狄姐姐大人变得好可怕!” 绿袖叫道:“不愧是西司的尊使呀!西司的人真的都没人性呀!” 红袖又叫:“郝哥哥不是算的大吉大利么?” 绿袖又叫:“吉哥哥不是浑身是吉么?” 两个抱头蹲地哇哇直叫。叫了一阵之后绿袖叫道:“莫叫了,快准备下个法术!”红袖叫道:“哪里还来得及呀?” 楚春莺手握匕首,紧张准备法术,想要使个“巨盾无形”加持吉义,可是一时间哪里念得完咒语? 吉义亦十分紧张,以至于满头大汗,使尽浑身解数招架狄霰的攻击。 狄霰一时杀不了吉义,转念一想,撇下吉义,向楚春莺与二袖扑去! 吉义大惊,拼命想要阻挡,可是身法不如狄霰,一下子就被甩脱开去。 狄霰冲到楚春莺面前。楚春莺不得已,只得咬牙用匕首迎战。但楚春莺近战本领比狄霰相差太多,只一回合,狄霰虚晃一剑骗楚春莺闪躲,迅即一脚将楚春莺匕首踢飞,再一脚把楚春莺踢得横飞开去! 楚春莺撞上洞壁,忍痛爬起来,大叫:“小红!小绿!莫杀她们!” 狄霰却没心要杀二袖,用手肘各戳一下都戳倒了,免得她们再使法术即可。二袖一横一竖趴倒在地,都昏厥过去。 接着狄霰又向楚春莺扑去,要把楚春莺也打倒,翦除后顾之忧最后再打吉义。楚春莺急忙逃窜。吉义急忙冲向狄霰,要保护楚春莺。狄霰以凌波微步般的矫捷步法,再度甩掉吉义,追向楚春莺。吉义晕头转向之间,突然脑海中两个声音大呼:“豆盒!” 吉义恍然大悟,急取豆盒,一掀盒盖将豆子倾倒出去! 顿时噗噜噜一片白烟腾起,地上现出一大堆豆兵!足有二三百个。 吉义这次撒得急,一古脑儿倾出,也不管着厅堂里能容多少,一时顾不上算。那两个提醒吉义的声音,就是天魂、地魂两个从魂。由于吉义掌握了“三魂分立”,三个魂都能各自独立作战,但这时吉义既没有随身带着青霜剑,现场也没有木棒可以使“我有巨梃”,两个从魂无所事事,干着急,不约而同都想到豆盒,赶紧叫主魂使用豆盒。豆盒那是吉义起家的法宝,居家旅行所必备,去哪里都带着的,这时候赶紧拿出来用。 一时间豆兵挤满厅堂,如同潮水般向狄霰涌去。好多豆兵自相拥挤,滚倒在地。它们所持的双槌也有不少掉落地下,满目只见许多绿油油、圆滚滚的东西在挪动、在滚动。 狄霰哪里见过这般架势?任是武艺高强也难应付。一片汹涌澎湃的豆兵大潮扑来,楚春莺趁势逆着豆兵大潮挤出去。狄霰却不行,豆兵受命攻击狄霰,一大群前呼后拥拼死围攻!有的豆兵高举两柄圆滚滚的大槌,有的豆兵掉了一柄大槌单举着一柄就打,有的两柄大槌都挤得掉地下了,没有武器只凭身子也向狄霰冲撞上去! 整个厅堂一片乱糟糟,净是豆兵们呀呀喊打的声音。狄霰挥剑又劈又刺,杀得豆兵头颅与肢体乱飞。然而豆兵毫无恐惧,硬是一股脑儿向前冲。被杀死的豆兵很快就变回原形,变成一颗颗破损的豆子消失无踪。前面的豆兵被杀死了,后面的又涌上去,舍生忘死勇敢战斗……狄霰杀得手软也杀不绝! 吉义继续撒豆兵,把整个豆盒里的豆子全都撒出来。一片片白烟腾起,一批批豆兵蜂拥冲杀。楚春莺从豆兵堆中钻出来,向吉义喊叫道:“莫光顾着打!用豆蔓啊!”吉义一听有理,大叫一声:“长豆蔓!” 豆兵们收到主人命令,尽皆抛下槌子伸出手掌,其手指皆化成长长的豆蔓,一片声呀呀叫道:“长豆蔓,长豆蔓,豆蔓长长将敌缠,柔能克刚胜凶顽。”无数根豆蔓齐向着狄霰伸长过去。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五章 狄霰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那么多豆蔓,终于持剑的手臂被豆蔓缠住,接着另一手臂也被缠住,然后身子和腿都被缠起来。 不多时,十几个最靠前的豆兵用上百条豆蔓将狄霰缠了个结结实实。后面轮不上的诸多豆兵还在伸展着豆蔓向前挤。 吉义见状忙大叫发令:“成了!莫挤!列队!”豆兵依令行事,后面的不再往前挤,互相对齐排成队列。吉义又命令擒住狄霰的十几个豆兵将其抬举过来,其余豆兵往两边让。众豆兵依令纷纷让开,十几个豆兵依令抬着狄霰从中间穿过。 楚春莺摇醒二袖,拖她们来看,看到可怕的西司访查使被豆兵所擒,全身严严实实缠着豆蔓无法挣扎,都大大松了一口气,继而乐不可支。楚春莺道:“傻瓜蛋果然浑身是吉!”红袖道:“郝哥哥不曾算错!咱们终究大吉大利呀!”绿袖道:“郝哥哥真个神算!吉哥哥的豆兵又建奇功!狄姐姐大人这可栽了!”楚春莺笑对狄霰道:“狄姐,你这还有什么话可说?可还要将我们斩草除根么?” 狄霰无法挣扎,也不说话,已经尽了努力、剩下就听天由命的样子,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面无表情,身无动作,只有胸口明显起伏——只因刚才一口气杀了许多豆兵,看来累得不轻。怎奈豆兵有五百之众,终究杀不完,纵然她本领高强也只能落得个束手就擒的下场。 吉义自然也大大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犯了难,心想该怎么处置这抓获的西司女头目?放是不宜放的,杀了只怕也不好。不宜放,因为西司的人不讲理、没人性,放了只怕要恩将仇报;不宜杀,因为她来这里是受了大贵人差使,如果杀了她,到了期限大贵人不见她回去复命,会不会再派人来寻宝,并且追查她的下落,血洗寨子? 这么一想,吉义大为犯难。楚春莺随即也想到了,抱手道:“这位狄姐姐大人,真是个烫手山芋啊!”绿袖奇道:“这话怎讲?怎么叫做烫手山芋?”楚春莺道:“吃不得也扔不得。”二袖乐得笑起来,一齐翻了一个筋斗。楚春莺吁气道:“你俩就会开心,老娘可伤脑筋了。何时能有个大奶奶来帮傻瓜蛋操心,我就跟你俩一样了,只管开心。”绿袖道:“狄姐姐大人要不是西司的尊使,本来是个很好的大奶奶人选不是?”红袖道:“可惜呀!偏偏是西司的人呀。”楚春莺道:“她没杀你们,还算是人性未泯……嗯,咱们也不能杀她,否则后患不小,如何是好?”红袖道:“慢慢再想好了。”绿袖道:“对了,咱们是赢家呀,宝物都归咱们呀,先收拾宝物再说呀!” 一番腥风血雨的厮杀,不速之客之中的四侍卫、八人众先后毙命,头目狄霰也成了俘虏,只有身为地头蛇的吉义等四个人成了赢家。 赢家四个人清点战利品,缴了狄霰的宝剑和背囊,从任老汉尸身上拿了卧虎居士遗留的两件宝物——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的香木盒子、一卷不知有何用处的白玉册子。然后搜了一遍狄霰的背囊,取出如意箍和燃灯宝笼。 燃灯宝笼六角塔顶似的顶面上,缀着的六颗宝石有五颗璨璨发光。二袖摸着其表面说道:“哎呀,妖精们被收在这里面呀。”“能不能放出来呀?” “放个鬼!”楚春莺道:“咱们好不容易做了赢家,难道还要放出几个妖精来做对手,搞不好赢家变成输家?” 吉义点头道:“是了。咱们还不知这几个妖精是善类还是恶类。也不知……” “善类!善类!”这时从那白玉册子之中传出声音:“老夫可以担保,五个小妖女后生乃是善类!” 四个人闻声瞪大眼睛,只见那白玉册子自行摊开,飞出一个小人儿,越变越大,从肉眼不可见变成大约三寸长短,驾着祥云盘旋飞行,然后悬停在四个人中间。 吉义与楚春莺瞪眼看,红袖与绿袖仰头看。只见那小人儿打扮似个老学究模样,戴文士方巾,披一件绣着金色“卍”字图案的褐红色长袍,长得肥头大耳,笑容可掬,持一根红木小拐杖,将身子旋转了一圈看了看四个人,问道:“敢问四位后生,谁是老大?” 红袖、绿袖齐指吉义:“吉哥哥是老大!” 那三寸小人老者便对吉义作个揖道:“后生幸会!老夫许多年未见人类矣!” 吉义忙还礼道:“老人家幸会,敢问你是?” 三寸小人老者道:“余乃蠹神也。” 吉义与楚春莺面面相觑:“赌神?” 三寸小人老者摇摇头,胡子翘翘,一字一顿讲道:“非也。余非赌神也,余乃蠹神也。” 吉义、楚春莺依然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自称蠹神的三寸小人老者不得已,驾起绯红色小云,飞临地面,拿小拐杖在地上划字,划了一会儿划出一个“蠹”字来,指着笑道:“老夫便是这个‘蠹’字的蠹神也!后生们,这下知否?” 吉义点头道:“知道了。原来是蠹神。”楚春莺皱眉道:“姑娘大字不识几个,何况你这糟老头子偏偏起这等烦难名字!我只叫你赌神吧。” 蠹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女后生好不晓事,赌与蠹岂可混为一谈?老夫乃是蠹神,坐不改姓,行不更名。” 吉义摆手叫楚春莺且住嘴,自己恭敬问道:“那么敢问蠹神老先生,你是何来历,为何身处这白玉册子里面?” 蠹神捋捋胡须,摇摇拐杖,声调抑扬顿挫道:“后生要问老夫来历,余便说与你知。余原是一只蠹虫,颇得一番奇遇,随着得道仙人升入天界,蠹书破万卷,吃得满肚子学问。因为吃的都是神仙之书,久经仙气熏陶,遂也修成神灵,便是这一副人模人样了。” 二袖听了直笑。吉义亦笑道:“这么说来,委实了不得,我们有学问的人是读书破万卷,你却是蠹书破万卷!但那样的话,天界众仙不恼你么?” 蠹神呵呵笑道:“恼!怎么不恼?因此老夫藏身在这白玉策里,叫他们找不着,觑机便逃奔下界。只因三界之间有结界——后生你知也不知?” 吉义摇头:“不知。” 蠹神道:“不知便说与你知。”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六章 蠹神清清嗓子,讲起来:“天界与人界之间,有结界叫做离天结界,天仙如果穿过这个结界下凡,要付出极大代价,通常都得功力全失。同理,地界与人界之间,也有结界叫做隔地结界……啊,这就不多说了!总之老夫来了人界就不怕天仙追责了——谁肯拼着功力全失来追老夫?哈哈!” 众人听了不由得皆笑。 蠹神再讲道:“本来以老夫的规矩,要向余请教问题,一个问题需得三升美酒为敬,余方才回答。从前卧虎居士便因为供养老夫,获益匪浅,没有问题难得倒他,所以本事越发大了,横行天下。看后生你的面相是个极有福气之人,而且有本事。没有本事也不能来这洞府里,而且还活下来做了赢家……” 楚春莺插口道:“那是!我们可是巨窦门人。吉哥哥还法武双修,当然有本事,福气更没得说,浑身是吉。” 蠹神连连点头道:“好得很,好得很,巨窦门人!浑身是吉。不如你从今供养老夫,老夫来做你的顾问,你有疑惑皆可问余,包你无所难事、增长本事、前途越发大了!——不过你倘若升仙登天,老夫可不奉陪。” 吉义笑道:“老先生还是怕天仙们追责你么?” 蠹神道:“也不单那个缘故,其实还是人间好玩。老夫睡了许多年大觉,给五个小妖女后生唤醒,问余问题,以蜜酒供养余……怎奈蜜酒太过甜腻,不合余的口味,聊胜于无而已,且在这洞府里也闷得慌。你们几位后生、女后生,若能带余出去,喝人类的好酒,看人间的美景,老夫也必干劲十足,给你们答疑解惑,帮你们成事!” 吉义想想道:“这个自然好。老先生既然是这洞府里三件宝物之一,想必是很有用的东西……” 蠹神正色道:“后生误矣!老夫不是东西!老夫是神!白玉策之所以算是非凡的宝物,只因老夫寄居于此;否则也就平凡无奇,只能算是一件古玩。” 吉义笑道:“知道,知道,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三个神跟我定下契约,替我效力,他们叫做豆神……” 蠹神听了马上叫道:“豆神!可是豆阿大豆将、豆阿二豆校、豆阿三豆丁么?” 吉义惊奇道:“正是!原来你也晓得。” 蠹神摇晃一下脑袋,不无得意道:“余知识广博,何所不知?那么老夫便与他们一般,跟着后生你混了!从此你便是余的东家!”说着再一指燃灯宝笼:“还有里面那几个小妖女后生,你赶紧放她们出来,免得她们关在里面,妖力渐渐被吸尽而死!余担保她们都是善类,从不曾伤害无辜人命,老老实实在此修炼而已。先前余曾怂恿她们到附近寨子里偷些酒来供养余,她们都不肯,你说能是恶类么?” 吉义点头:“那不是。”楚春莺笑道:“你这糟老头子,原来还曾怂恿妖精到我们寨里偷酒?坏得很嘛。” 蠹神摸头笑道:“女后生莫怪,老夫只是犯了酒瘾而已。老夫不敢说是好神,可也不是坏神,不好不坏,算是中立,庶几可乎。” 楚春莺道:“好吧!那就放了她们。对了,怎么放?” 蠹神眨眨眼道:“想要知道怎么放么?问一个问题要三升酒。” 楚春莺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个老匹夫!还有脸跟我们要酒!你不说,我们就不管了,让她们被吸尽妖力而死吧!” 吉义笑道:“这个何必计较?咱们家又不缺酒,各村寨酿了好酒都要送些给我,我却不怎么喝酒,囤了多少坛在库房里。蠹神老先生爱喝酒的话,就当是见面礼,我敬老先生三升、三斗甚至三石又何妨?——老先生你尽管放心,待会儿我带你回家先请你喝个够,以后再按规矩一个问题三升酒。” 蠹神大喜道:“还是东家后生爽快!老夫没看错你!那么一言为定。”遂将如何使用燃灯宝笼的方法跟吉义说了。 蠹神蠹遍万卷天书,博闻广知不是盖的。天书上包罗万有,人间自古相传的各种有名宝物的使用方法几乎都囊括其中。 当下吉义按着蠹神所说的方法,念起释放妖怪的咒语,逐个将被吸进去的五娥释放出来。五娥得到释放,感激不尽。蠹神告诉她们:“小妖女后生们,这位搭救你们性命的后生,就是本代巨窦门人的大师兄,巨窦门你们知道么……”口若悬河将巨窦门如何如何说了一通,然后道:“巨窦门人虽然罕见,历来修成升仙的可不少,仙缘极佳。你们何不跟从他,强过你们自己在洞府里自闭清修?” 五娥将信将疑,互相看了看。素娥道:“这位人类小哥当真能带我们升仙么?” 蠹神胡子翘翘道:“你们不信余所说么?老夫告诉你们,缘分乃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什么都不如缘分重要。你们看这洞府的原主本事何其之大,只因欠缺缘分,毕竟不得升仙。余当年根本不曾修行,只凭着有缘跟了一位得道高人,免费升天,自然成神!余素有眼光,如今看这后生绝非凡夫俗子,便以他为东家,从今跟他出山混世去也。你们倘若不信,自可继续呆这洞里,看看将来有无出息。”说罢做个拂袖而去的样子,对吉义道:“东家后生,咱们走!” 五娥慌忙道:“莫走!”“让我们再商议商议。” 商议结果,五娥决定听从蠹神劝告,跟从吉义为之效力,以搏吉义等巨窦门人将来能够修成正果,提挈她们一同升仙登天。 因吉义的安排,五娥收拾物品离开卧虎居,从此服从调遣,要她们去哪就去哪。尽管如此,因为她们是在这卧虎居聚义而成为姐妹,今后仍以虎居五娥为号。 卧虎洞的内洞既隐秘又深邃,吉义决定将其作为囤积钱粮的场所,把钱粮集中到这里来,有多少都够囤。而且还可以作为难攻不破的地下据点,在遇到紧急时可以退入洞中据守,有地下河不愁饮水,只要粮草足够,住个几千人都可以。外人要攻打进来,必须一路沿着没有分叉的隧洞进攻,谈何容易? 至于最里面的卧虎居是否有杀人机关,吉义问过五娥,其实没有。该洞府只是当年卧虎居士的安居清修场所,连摆设都没有多少,何况是并无意义的机关?一来以当年卧虎居士的功力,没有谁能够打得进来;二来如果真有人能打进来,那么必是极强的人,机关对付那样的人又能有什么用呢? 卧虎居位于卧虎洞最深处,如果五娥继续住在里面则不便于联络,因此吉义让她们改住到外洞来,有什么需要就派个喽啰通报,方便得多。而且她们又可以充当钱粮的看守,就不用再专门派喽啰看守了,一来节省人力,二来更加妥当。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七章 经过这一次历险,吉义得到卧虎居士遗留下的三件宝物:如意箍、障目叶、白玉策,另外还将西司访查使狄霰生擒活捉,缴获其宝剑出尘剑与携带的收妖法宝燃灯宝笼。至于死掉的四侍卫与八人众,除了随身武器之外别无长物,吉义让五娥挖个深坑将他们的尸身掩埋,武器则拿去给桂儿熔掉另行铸造武器,不在话下。 蠹神给吉义解说了如意箍和障目叶的作用。 障目叶就是那个香木盒子里所装的五片叶子,实际上是什么材质不得而知,表面泛着金银铜铁锡五金光芒,故分别称为金叶、银叶、铜叶、铁叶、锡叶。五片叶子功效相同,是受“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典故启发而做成的法宝,戴在头上可以隐身使别人不可见,但是自己必须静立不动,一旦挪动脚步就会解除隐身。 吉义、楚春莺、红袖、绿袖各拿了一片叶子试了一下,果然全都隐身不见。大家乐得哈哈笑,可以听见笑声,就是见不到彼此的人影。然后各迈一步,就全都现身了。 安排完毕,吉义率领豆兵开出洞府,浩浩荡荡向外行军,打道回家。五娥留下来收拾善后。 到了外洞之后,吉义留下大部分豆兵搬运钱粮入内洞,只带缠住狄霰的十几个豆兵押送俘虏回家。那大部分豆兵搬完钱粮就可以自己到洞外找个地方等待时限一过变回豆子,不在话下。 成了俘虏的狄霰一路不挣扎也不开口,连眼睛也不睁。楚春莺与吉义商议怎么处置她,一路走下来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快回到寨子时,楚春莺道:“这可当真棘手,杀不得,放不得,留着怕她逃了,后患不小……唉,不如你把她睡服好了。” 吉义摊手道:“怎么说服?莫说我口才不行,纵然有好口才,又怎能说服得了?” 楚春莺道:“我是说睡觉的睡。” 吉义涨红脸道:“你……你说什么?胡说八道……” 楚春莺嘿嘿一笑:“不胡说呀!多得是山大王抓来女人做压寨夫人,女人刚开始不服,睡了慢慢就服,有何奇怪的?” 吉义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还说不胡说?我又不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山大王……” 楚春莺笑道:“你如今是山寨的寨主,跟山大王有何分别?无法无天也差不多。胡作非为的事你也不是没干过。问题不在于你,只在于她。她与平常女人不同,料想不会那么容易服你。你要是能睡得她服了你,咱们就皆大欢喜了。你有了大奶奶;姑娘我撂了担子;她跟着你过,岂不强过在西司那种地方?……所以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也可以试试把她睡了,看能不能把她睡服。” 吉义和楚春莺说话声音虽小,二袖紧跟着仍然听见了,都笑着打起趣来:“吉哥哥可以试试的呀!”“蔡阿十都服你,在下曾经偷听她跟人说过,说跟她睡过的人就你最强呢!”“要是你能把狄姐姐大人这样的人都给睡服了,那才叫本事呀!”“那咱们山寨就安如泰山了!否则委实后患无穷呀!” “你们两个小鬼头!”吉义紫涨着脸道:“人小鬼大,不羞不臊的!快给我住嘴,这事哪有这么容易。况且与仁义之道不符……” “你个仁义成性的傻瓜蛋!”楚春莺打断道:“姑娘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当是胡说。要不是姑娘这么大度的人,才不给你想这种法子呢!” 二袖附和道:“春莺姐姐的法子真个有理呀!”“在下在樱梨院,但凡有新卖到院子里来的姑娘不服,老鸨就叫人睡她,往往睡几次也就服了!执意不服的极少……” 吉义不禁叫道:“越发胡说!这个服不服能一样么!”意识到声音大了,忙压低声音道:“这西司使者,能跟你们院里的新婊子相提并论么?我堂堂好汉,能干那种勾当么?何况半通贤弟早已算明:‘敬之终吉’,我要敢亵渎她,岂不是大大不敬?这是万万做不得的事,你们莫再胡说。” 楚春莺听了翻白眼,对二袖道:“罢了罢了,咱们都别说了,咱们大老爷如今可是来了劲,要做比柳下惠还要坐怀不乱的大君子呢!”红袖低声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原因,吉哥哥又不是迂腐之人,以奴之见,必是因为狄姐姐之美非同寻常,又大有本领,吉哥哥真个爱上她了。由爱生敬,不忍对她下手,也是有的。”绿袖也低声道:“说的是呀!小贱骨头这话说得在理呀!”楚春莺乐道:“在理在理,你俩有时还真个懂事,哈哈!人小鬼大。”绿袖斜眼道:“我俩懂事,你倒不怎么懂事。”楚春莺道:“我怎么不懂事?”绿袖道:“你的嫉妒心呢?老公爱上别的女人,按理难道不该嫉妒?”楚春莺往绿袖头上一敲,但力度比平常来说算是轻的,哼道:“老娘怎不嫉妒?老娘又不是木头人,相反,老娘一早就嫉妒过了。就是傻瓜蛋刚见到这女人时,我就知道不妙!一时很不开心。不过再一想,也许又会很妙!我便又开心起来。”说着轻叹道:“唉,人生知己能有谁,尽管我与你俩挺谈得来,但你俩也未必真懂我的心。我其实大有佛性。我早已明白一切皆可丢弃,嫉妒心更无必要留着。一切无有挂碍,方可真正快乐。”红袖忙道:“奴懂。”楚春莺轻敲了红袖一下:“你也就懂一点点。我所经过的事,吃过的苦,你不曾有。” 三个大小姑娘放低声音窃窃私语。吉义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也没心听,抱手走着自顾寻思。后面被豆兵们高高抬着的狄霰听觉极灵,在这状况下又无法做别的事情,反而能够留神听,听清了一些。 回到寨子后门外,只见一片喧闹和哗笑。原来是吉义借自山士贤的坐骑老骥,被喽啰牵去吃草,归途中发现了另一个喽啰牵着的另一匹宝马——狄霰的坐骑芦姬。老骥顿时又禁不住发情,甩开喽啰,上前要与芦姬交配!芦姬受惊,甩开喽啰逃走。老骥直追芦姬,在寨后的山坡上奔来奔去。芦姬是出类拔萃的母马,平素绝不轻易给公马沾染,一发起力来连上等的公马都追不上。但老骥却能追上,穷追不舍。芦姬逃来逃去始终不能摆脱,终于累得停下来歇息,老骥趁机如愿以偿…… 吉义等人回来之时,正看到老骥正在胡作非为……一堆寨里人围观,都不敢靠近,远远看着哄笑而已。楚春莺与二袖见状也大笑起来。吉义瞪眼看了一看也不禁笑了:“这老东西……哎,净干这种事情!” 楚春莺笑道:“你莫说,这老畜生还真有眼光啊!寻常的母马都看不上眼,一看到上好的母马就发癫!先前我们要它给寨里的母马配种,它不干,偏偏专爱干别人家的母马,还得跟它一样是千里马的。” 众人边看边笑。连狄霰也禁不住睁眼看了一眼。 马交配的时间很短,一会儿就结束了。然后有寨里人发现吉义等人回来,叫道:“大老爷回来了!”现场的注意力才从老骥那边转到吉义这边。 吉义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关于不速之客的事情,叫寨里人都回寨里去,叫喽啰把老骥和芦姬牵去马厩,然后指挥豆兵把狄霰抬到自己的大宅里,安排一间空房关押起来。由于狄霰本领高强,说不得,必须用上手铐脚镣,还要加固门窗,令巫代儿、孟二妮两名女将带十个女兵轮值看守和照料。 安排好后,吉义稍微松了一口气。楚春莺又笑吉义:“你的马敢来硬的,你就不敢?”吉义竖眉道:“我能跟那老畜生一样?”楚春莺与二袖又大笑,乐不可支。 然而这事情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过去……一件可怖的大事,数日之后终于被吉义知晓。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八章 吉义关押了西司访查使狄霰,这事情自不能外传。哪怕是负责看守狄霰的女将女兵,都不知其详,还以为关的是一个厉害的女魔头,不敢怠慢,日夜里谨慎值守。 吉义心里记挂着狄霰,总觉得她的行事大有蹊跷,似乎有什么内情自己还不知道。况且狄霰容貌气质绝伦,正是古赋所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那种超凡脱俗的佳人,如何能够撂下不想她?但因被楚春莺怂恿要来硬的进行“睡服”,吉义倒不好意思去看她。 只有红袖、绿袖两个,因狄霰能杀她俩而不杀她俩,都觉得这位狄姐姐大人本性应该并不坏,只是在西司那种地方,环境使然,养成了冷酷。她俩就天天去看望,希望能帮吉哥哥说服她,都已经这个地步,何不干脆舍弃西司的身份地位——那种身份地位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不如一起做化外之人,在山野里逍遥不好么?又告诉她,咱们家大老爷山士武哥哥是个宽厚随和、有情有义、努力奋进之人,二奶奶春莺姐姐也是个面恶心善、聪明绝顶、有趣之人,跟他们在一起包管快活,何不和同为一家呢? 尽管二袖很踊跃要把狄霰争取过来,狄霰也不排斥跟她们说话,但并不回应她们的劝说,只回应闲话而已。比如狄霰的坐骑芦姬之事,二袖告诉她,如今芦姬跟老骥很是要好,俨然一对。狄霰叹道:“唉,你们家的老东西……我家芦姬其实也不小了,跟了我十来年,从来没有跟过公马……”绿袖听了乐道:“那就是老处女喽?”红袖道:“狄姐姐该不会也是?”绿袖道:“自然也是啦!”说着自鸣得意起来:“在下可会分辨!不然在下将来怎么遂行大志做老鸨呢?买行货都会给人骗不是?是不是处女,身价差好多的!”红袖忙道:“小绿你莫说啦,狄姐姐要恼你了!”狄霰倒是不恼,摇头没奈何地苦笑道:“你们两个小鬼……”绿袖怕再说下去真要惹恼她,回归原题道:“好吧咱们不说人只说马。狄姐姐不是最喜欢芦花马么?我们家老骥也是一匹上好的芦花马,配得上你家芦姬呀!”狄霰被逗得开颜一笑:“小鬼头又鬼扯!你们家老骥哪里是芦花马?分明是太老了,连毛片都掉色了吧!敢欺我不知,冒充个鬼的芦花马!” 如此这般,二袖连令人生畏的西司女头子都能谈得来,不愧是笑迎天下来客的京师御坊出身。一天一天跟狄霰谈笑风生,指望能够日渐月染,使她回心转意,抛弃西司的身份地位,过新的生活,做自己人。但狄霰自有分寸,只跟二袖说笑解闷,一旦谈到正经的事情就缄口不言。 就这样过了六七天,这天夜里…… 吉义照例用“三魂分立”彻夜修炼,平素三个魂轮番控制身体修炼,可以日夜不休不断进益,如此也算是个笨办法了,可以弥补修法资质低下的不足。 修法资质,人各有别。蠹神能够鉴别人的修法资质,分为甲乙丙丁四等,甲等最高,丁等就是常人而已,没有什么修法前途。 根据蠹神为吉义等人鉴别,楚春莺修法资质为甲等上级,红袖甲等中级,绿袖甲等下级,三个人都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哪怕是甲等下级,也得万里挑一才有一个,甲等上级更是要十万里挑一。三个资质极强之人凑在一起,这岂不是缘分?至于其他人,优卿是乙等中级,桂儿、王舜英是丙等上级,郝半通是丙等中级,吉义是丙等下级…… 吉义堂堂大老爷,一众巨窦门人的大师兄,修法资质仅有丙下。不过还算是可以修法的。其余头目和亲信——冉三郎、陈福、孟二妮、巫代儿、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等等一大堆人都叫来让蠹神鉴别过了,都是丁等,毫无修法意义。否则可以让他们跟二袖一起修白莲门的法术,横竖不限人数。 蠹神再小也是神,鉴别修法资质这种事情,人类是无法做到的。否则的话,要是有哪个门派能够直接鉴别弟子资质,专收资质好的人做弟子,该门派岂不无敌? 实际上,各门派收徒,都得先收入门传授其方法再经过长期修炼之后才能大略看出其资质来,而且还不一定看得准。世上多得是好师父一辈子也没能收得一个好徒弟这样的情况,也多得是好徒弟并不自知而拜了平庸师父导致学不到好本领的,一切都得看缘分。 如今吉义请蠹神给众同门鉴别资质,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巨窦门本代弟子九个名额都已经用掉八个了,而且收的都是至亲好友,总不可能把资质差的开革出门腾出名额另收好的——要开革岂不是得把吉义自己先开了? 吉义经过鉴别知道了自己资质果然很差,也不会气馁,反而更有觉悟,天资不足勤奋补。因此说来,鉴别资质只是为了弄清各人情况、更加心中有数而已。横竖吉义多得是好酒,每个人花三升酒的代价请蠹神鉴别一下,算是给蠹神找生意做做,让其开心开心,今后更有干劲解答问题。 这一夜就需要蠹神来解答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当夜狄霰突然发作怪病,整个人痛苦万分,拍床撞墙,仿佛癫狂。轮值看守的孟二妮急忙报知吉义。吉义闻讯赶忙亲自来看。楚春莺与二袖睡在一起,被惊醒也都一起来看。 多亏有蠹神,否则光凭吉义等人,怎么都无法弄明白这其中缘故,哪怕请最好的郎中来也不行。因为这其实根本不是病,而是一种十分恐怖的东西——奈何符! 蠹神看明情形,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发颤道:“东、东家后生!这、这是奈何符啊!” 吉义不解,与楚春莺面面相觑。吉义道:“奈何符?”楚春莺道:“什么鬼?”吉义道:“老先生你莫慌,怎么连你也害怕起来?” 蠹神胡子乱抖道:“这东西,岂能不怕?哪怕老夫是神,也、也无法淡定啊!”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九章 这时狄霰的病态又一阵猛烈发作。吉义、楚春莺、孟二妮赶忙合力将其按住,二袖也帮忙扑上去用身体压住她。 折腾了一番,最后还是吉义又弄了一队豆兵出来,让豆兵用豆蔓将狄霰身子与四肢牢牢卷住,抬到屋外去。否则在屋里折腾,弄坏屋子倒是小事,只怕弄伤了她自己。 蠹神再跟吉义说明奈何符的事情。先让吉义叫孟二妮等人退开,否则这事情一则十分机密,二则骇人听闻,传出去不好,会令人心惶惶。 吉义依言叫别人都退开,只有自己和楚春莺、二袖留下来听蠹神讲说。 蠹神指着二袖道:“此事大为可怖,少儿不宜也,两个小女后生也走吧!” 楚春莺道:“她俩不怕事的,胆子大得很!老神你尽管说。”二袖附和:“快说快说!” 蠹神这才讲道:“奈何符,其实乃是蛊也!” 吉义、楚春莺、二袖面面相觑:“蛊?” 蠹神将拐杖一顿:“正是!列位后生可知?世上有巫蛊之术,可以制人。奈何符便是世上最厉害的巫蛊之一。这‘之一’竟可免了!” 楚春莺道:“也就是说,这是世上最厉害的巫蛊?” 蠹神点头:“是!”捋须道:“只因此事太过厉害,老夫已无心计较回答你们多少个问题。拢总只算一个问题就好了,大减让,大优惠!只要有助于将此事解决,去了大祸患,老夫也好安生。” 吉义一听连嗜酒如命的蠹神都不计较酒了,可见祸患不小,忙问:“怎样的大祸患?” 蠹神连连摇头道:“说不得!说不得!东家后生啊,今夜还只是奈何符小发作而已,倘若大发作起来,休说这寨子夷为平地,便是方圆百里,也得落个尸横遍地、满目疮痍!” 吉义大惊失色道:“如此厉害!” 蠹神摇摇拐杖:“厉害得紧。东家后生听余仔细说来。奈何符非同于寻常巫蛊。寻常巫蛊,无非用的是寻常蛊虫。这奈何符,却是用一种极其厉害的、成妖的蛊虫——叫做‘不死不僵’;以一种厉害的毒气——叫做‘三尸冥气’;两种东西互为表里,合成一张无形灵符,便叫做‘奈何符’。以这灵符封入丹药之中,给人吞下,那人从此便被种下奈何符了。” 吉义道:“种下奈何符之后又如何?” 蠹神道:“被种下奈何符之人,从此必须听从种符之人使唤!犹如傀儡与主宰。傀儡依照主宰指使行事,若有迟误,主宰可施以惩戒,使奈何符小发作,引发厉害的苦痛,不堪忍受!倘若傀儡决不从命,则会引来奈何符大发作!大发作之时,‘不死不僵’占据人身,极尽荼毒!因此说来,被种下奈何符,是这世上最大的苦楚之一。这‘之一’竟可免了。” 吉义等人尽皆失色道:“这么厉害!” 蠹神道:“厉害!你们也见到了,这只是小发作。”一指狄霰:“你们看这女后生,本来是极其顽强之人,尚且难以忍受。要是大发作……” 楚春莺道:“大发作怎样?” 蠹神连连摇头:“说不得,说不得,大发作之时,妖虫‘不死不僵’现出终极之形,使其宿主的人身变得巨大,而且极其丑恶狰狞,哪怕原本是个俊美之人,到时也都变成厉鬼不如!而且偏偏还死不得,活活受那‘不死不僵’寄宿,受尽苦痛煎熬,不能解脱,真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春莺道:“难道连自杀也不成?” 蠹神道:“不成。宿主的人身已全受‘不死不僵’控制,自己只有意识不能行动,如何自杀?” 楚春莺想想道:“那么在大发作之前就自杀呢?” 蠹神摇头道:“也不成。奈何符有‘三不准’。一是傀儡不准攻击主宰;二是傀儡不准对主宰抗命不遵;三是傀儡不准对他人透露主宰之事。依这‘三不准’的规矩,许多事情都不能做。比如自杀,也是对主宰抗命不遵啊!一旦这么做了,奈何符立时大发作,‘不死不僵’占据人身,凶相毕露。其宿主一则被夺去了身子,无法自控不能自杀,二则就算自杀也死不了,哪怕全身烂成腐尸,也不得死!” 吉义等人听了再度面面相觑,更加吃惊道:“如此厉害!”“如此可怖!”“怎么办啊?” 蠹神再讲解道:“奈何符大发作起来,‘不死不僵’借其宿主之身变作终极之形,相当于一个极其厉害的恶妖,寻常法师哪怕百十个也对付不得,寻常兵刃更难伤害。往往每次大发作之后,都要造成一番劫难。不是老夫小觑后生们,只怕以你们如今的法力,要对付‘不死不僵’还差得远。” 绿袖问道:“那这种东西怎么做出来的呀?” 蠹神道:“问得好。幸亏这东西难做,世上只有一个门派会做,就是无极门……” 红袖听了插话道:“可是无极门老早就被灭了不是?奴听蕙草、兰苕两位姐姐说的。” 楚春莺抱手想了想道:“只怕没灭光吧?而且也可能是无极门老早以前制作的奈何符,时至今日还有一些收藏在西司也不一定。” 蠹神对楚春莺点点头:“你这女后生聪明得紧。不过就算有也不会多,只因不死不僵的幼虫难养,比世上任何蛊虫为甚。即便是无极门全盛时期,养出来的也不太多。至于另一种做奈何符的必须之物,‘三尸冥气’,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或者多有死人的瘟疫发生之地收集而得,倒还不太难得。无极门如何制作奈何符的书,天界倒也有,老夫倒也曾经蠹过,知道方法,但还是不讲给你们听为妙,免得流传出去,危害世间……” 楚春莺瞪眼道:“一来,我们像是会流传出去危害世间的人么?二来,我们也没叫你讲那种事!你只要讲给我们知,奈何符可有解法?有的话,又要怎么解?” 蠹神点头道:“有,有解法,而且有四种解法。老夫尽皆知之。”说着不无得意地仰天一笑。 楚春莺急道:“糟老头子快说!要什么四种解法?只要一种行得通的!” 蠹神捋须道:“不说出来怎知哪种行得通?老夫说与你们知,后生们仔细听了。第一种解法,叫做未雨绸缪。趁不死不僵还在宿主肚里沉睡,将宿主杀死,迅即焚灭尸身,便可轻易将不死不僵消灭矣。” 吉义摇头道:“这如何使得?第二种呢?” 蠹神道:“第二种解法,叫做亡羊补牢。便是等奈何符大发作了,再花大力气将不死不僵除灭,其宿主自然也是死的了。这不算杀人,反而算是救人,使其摆脱苦海。” 吉义连连摇头:“这更不可!” 蠹神道:“第三种,叫做割鸡取卵。” 楚春莺听了一笑:“这名头滑稽。”吉义不笑,严肃催问道:“怎么个割鸡取卵?” 第十回《赢家通吃,佳人如斯第十章 蠹神讲道:“只因封存奈何符的丹药吞下肚后,必沉于宿主之盲肠,定住不动。据余蠹过之书所载,从前有位名医,能够拿利刀开人肚腹,割除腹中毒瘤,再行缝合。只要当世仍有这等高人,为姓狄的女后生剖开肚腹,割去盲肠,连同丹药取出,亦是解奈何符一法。” 吉义叫道:“这个也难!我从未听说过剖腹割肠还能活的!” 蠹神捋须道:“有,有。天书上载的,还能有错?” 吉义道:“就算没错,也是难做。第四种解法又如何?” 蠹神道:“第四种么,叫做通天彻地。” 楚春莺笑道:“你这糟老头子,煞有名堂。怎么个通天彻地?” 蠹神道:“有一个药方可以打出盲肠中的丹药,使其中的奈何符随之排出体外,也就得解了。这个药方需要三十六种药引、七十二种药材。三十六是天罡之数,七十二是地煞之数,故名通天彻地。” 吉义听了道:“这法子似乎还行!老先生快将药方说与我知,我去寻找材料。” 蠹神正色道:“东家后生莫急,这法子其实也不容易,材料共一百零八种,内中多有不好找的稀罕物事,要找齐差不多也得通天彻地之能。” 吉义听了眉头紧拧,想了一想道:“事在人为,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只管说,我会尽力去找。” 这时的狄霰被豆蔓牢牢缠住全身,承受着奈何符小发作的痛苦,虽然仍苦不堪言,但耳朵里听到吉义所言,心中大感安慰,仿佛怎样的痛苦也不是那么难耐了。 小发作的折磨一直持续到半夜,其后狄霰就在豆兵搭成的豆蔓床上安睡。次日一早再见到吉义等人时,已经被当作是自家人一般看待,邀请一起吃饭。在西司已有九年,九年未被人当做自家人看待过……狄霰不禁有些眼睛湿润了,但以她的性格,不会哭,只以无言的礼貌举止表示谢意。 除了吉义、楚春莺、红袖、绿袖以外,还有郝半通、优卿、桂儿、王舜英一起吃饭,都是亲朋好友兼同门。吉义跟他们说明了狄霰之事的初步了解结果——狄霰虽然名为西司的访查使,实际上并不是西司的人,而是被下了奈何符遭到控制的。 前些天已派人到附近各州城、县城茶楼酒肆里,打听关于狄霰的江湖传闻,得到老江湖说知:在九年前云岩派被西司荡灭,同门几乎全都力战而死,惟有狄霰作为掌门的亲传弟子而且是最器重的预定接班人,却苟且偷生投降西司,为西司效力,江湖上十分不齿。 经过昨夜之事,吉义差不多明白了真相:狄霰当年并非投降,而是被种下了奈何符,遭到主宰者控制。 这奈何符十分厉害,不由人不服从。但狄霰还能够坚强地活下来,一定不止是受胁迫那么简单……这一点还不得而知,又不能直接问她,因为受到奈何符控制的人,身为傀儡,有“三不准”:不准攻击主宰者、不准对主宰者抗命不遵、也不准对他人透露主宰者之事。 虽然情况还不是完全明了,但吉义凭感觉已经觉得狄霰必不是坏人,除了同情之外果然还像红袖所猜一样,对狄霰这样出类拔萃的美人不由得产生了爱慕,情愿尽力帮助她解除奈何符,然后她可以恢复自由,所有真相和内情可以大白。 郝半通自己算出的“敬之终吉”,对吉义的想法自然赞同。优卿、桂儿、王舜英也没有不赞同的。大家献计献策,想要弄明白关于狄霰的更多事情,以便帮助她解符。 还是楚春莺有办法,向狄霰试探问道:“狄姐姐我问你些事情,你如果能回答就回答,如果不能回答你就不答。” 狄霰已知楚春莺是十分聪明机敏之人,听这么说便心领神会,知道楚春莺是要了解关于自己的更多事情,而且又不触发奈何符的禁忌。狄霰便点头道:“好。” 楚春莺遂问道:“狄姐姐奉命来寻宝,给你差使的那个大贵人是谁?” 狄霰答道:“中常侍花鹤卿花大人。”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优卿和桂儿都吐舌头,心里都想:“老冤家了,我们杀了他儿子呢。”吉义心想:“能说出大贵人是花鹤卿,可见控制狄姐的主宰者不是花鹤卿,但不知又是哪个?” 楚春莺又问:“狄姐姐来时曾说过,公事紧急,想必是有期限吧?” 狄霰点头:“有。” 楚春莺接着问:“什么期限?” 狄霰答道:“大小两个期限。小期限就在昨日,四月初一。大期限在六月初一。” 楚春莺再问:“误了期限会有什么后果?” 狄霰不答。 楚春莺点点头,知道其后果必是与主宰者有关了。即使问不出来也可以大致猜知——小期限的后果就是不能在该日子返回京师复命的话,会受到奈何符小发作的惩罚。也就是昨夜发生的事情。那么可以推断,要是不在大期限之前回京复命,很有可能就会是奈何符大发作! 奈何符大发作的后果,妖蛊“不死不僵”会占据宿主的身体,变成巨大且丑恶的终极形态,成为极具破坏力的行尸走肉,动辄将村寨夷为平地,毁灭方圆百里! 且不论西司还会不会派新一批的人来完成花鹤卿的差使,光是这个奈何符大发作的后果,吉义这边就承受不起。这时候就印证了半通半仙又一卦神准,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祸患极大,唯有“敬之终吉”。如果吉义对狄霰不敬,狄霰一怒之下,或者灰心绝望之下,引发奈何符大发作,她自己固然下场悲惨,而吉义一家连同整个领地也得毁了。好在吉义不是个轻浮的人,更不存恶念,所以还可望度过这一劫。 得知事情的严重,恐惧也不能解决问题,只有鼓起勇气,谨慎应对。 能问就问,得到确切答案;不能问就猜,推断大致答案。这样问过之后,吉义等人心里就稍为有数了——要赶在六月初一之前,找齐材料配制奈何符的解药。 奈何符的解药所需的药引、药材多达一百零八种,可不容易!而一想到要去找药材,吉义等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自家的深山家园——五龙庄。 五龙庄位于聚龙山,距离神农架很近。神农架可是传说中神农氏尝百草做草药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天下药材最多的地方之一。 如今王舜英已经平安生下孩子,可以长途跋涉了,吉义本来就要带王舜英回五龙庄见母亲,只因有不速之客的事情所以暂搁一下。至此正好可以两件事一起办,既带王舜英回家,又到神农架找药材。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一章 于是吉义与众同门紧急商议决定,即日便带王舜英与狄霰回五龙庄,同行的人包括吉义、郝半通、优卿、桂儿四兄弟,另外带上陈福和巫代儿两夫妇。 楚春莺则带二袖留在龙崖寨,一来替吉义管理地盘,二来故意要制造吉义与狄霰单独相处的机会,以便他们增长感情,解符之后狄霰可以作为大奶奶,吉义有了正妻,这个家就总算成型了。会这样想,这样安排,也不是楚春莺有多贤惠,别人要夸她贤惠,她反而很不屑的。恰如她自己所言,她有佛性。王舜英便是为楚春莺所讲的佛理所感染,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为何杀人不眨眼的女大王会有佛性,就是在以往极大的痛苦和无助中,领悟出来。在那完全无人能够帮助自己解脱痛苦的极度无助中,心中生出佛来帮助自己,这就是佛性的来源。但是她也不迂,不会去同情一切人,相反更加果决,遇到看不爽的人,想杀就杀,杀错了也就当是各自的命,顾不了那么多!这个人命比草贱的乱世,只有自求多福!只有很少的人,让她觉得值得同情。比如潘鹂儿,当初正要一刀下去时,那眼神中的痛苦与无助,让楚春莺一下子就觉得:这眼神势必像老娘当时啊!怎么可以杀像老娘当时那样的人!而今见到狄霰,楚春莺又感到:这女人之美、本领之强,比老娘只高不低;但她更加命薄,其痛苦与无助也更甚于老娘了!所以老娘不用妒嫉她,不用忌惮她,相反,这是可以相知相依的人。也只有跟老娘差不多本领、差不多命运的人,才可以。有她来做大奶奶,老娘可以安心。这个人选感觉甚至更胜于小玉观音!小玉观音未必能到手,而且是个自小被各种爱护各种尊重的人,未必能与老娘相知。这位命运多舛的女侠、江湖上恶名远扬的狄霰,受了多大的痛苦啊?多么无助啊?这才是老娘想要的人了。 但其实狄霰是不可以作为吉家大奶奶的。这其中的缘故,别人不得而知,重大的秘密埋藏在她自己的心中。 这要从云岩派说起…… 云岩派是一个本山位于黄河壶口瀑布边的小门派,是练武门派而非修法门派,门派虽小而在侠义道上颇有名气。 云岩派几十年前曾出了一位高徒,娶了一位美丽的女侠,成了江湖上有名的“金玉侠侣”。但他们不幸早亡。狄霰是他们所生的女儿,被掌门当做孙女一般抚养。长大之后出落得与其母亲一般美丽,性格又开朗,得到许多同门师兄弟爱慕。但她受掌门勉励要做本门的接班人,专注于磨练本领,无意恋爱。 狄霰既修习云岩剑法,又修习其母留下的绝技螭龙波,初出江湖锋芒小试便迅速成名,得号“自如剑”。正当她继续磨练本领勇猛精进时,不料发生突变,云岩派被西司攻灭! 西司指挥使童睿亲自指挥该役,因为看中狄霰而故意不杀,将其活捉种下奈何符。 狄霰身陷困境,成为傀儡,置身于毫无关爱的西司中。平常人只怕早就抑郁而死,或者泯灭人性成为杀人机器。她仍坚强活下来,心中人性不泯,怀着两个愿望。一是要杀童睿为师门报仇。二是后悔以往没有珍惜那么多人的爱,如果还有机会想要爱一次。如果两个愿望实现,那便死也甘心。 童睿本来是江湖中人,很有野心,为练神功引刀自宫,练成之后投靠花鹤卿,得到重用,一路提拔为西司指挥使。这是一个狠人,为了飞黄腾达无所不用其极。早年云岩派因为行侠义之道得罪了他,童睿发达之后便将云岩派灭门。他酷虐成性,为了震慑江湖,即使没仇也寻衅制造灭门惨案,接连制造了好几宗,令江湖上各门派帮会对他深怀畏惧,给他源源不断献上贿赂。童睿由此聚敛了许多钱财,有钱又更能巩固权势,为所欲为。 作为童睿的靠山,花鹤卿近来受到“木易二公”的排挤,权势受到削弱,自不甘心,想到一个大阴谋,需要一件关键宝物——如意箍使用。可是如意箍已经从江湖上消失许多年,失落在哪里不得而知,要找如同大海捞针,去哪里找呢? 这时有人向花鹤卿出主意,请神卜米翁来算。花鹤卿本来不抱希望,试着派密使相请,不料米翁真的肯来替他算!不但算出了如意箍如今所在,还指明必须由一个得力女子,率队去办,才能成功获得。 花鹤卿掌握的力量,莫过于西司。西司的得力女子,莫过于狄霰。花鹤卿一直没让童睿动用狄霰,因为这般美貌与本领皆出众的女子难得,当做普通杀手使用岂不浪费?不如当做王牌留着,以备将来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比如必要时可以使狄霰刺杀大对头,甚至还可以进宫给皇帝做妃嫔…… 花鹤卿老谋深算,清楚狄霰的独到价值,轻易不肯动用。这一次因为如意箍关系重大,这才一用。也是因为相信米翁神算,历来算无遗策,这次派狄霰去做差使应不至于出事以致丧失王牌。 怎知狄霰原来就是当年帮助米翁的大侠的孙女…… 米翁出道之初,那位帮助米翁的大侠就是狄霰的祖父狄大侠。由于这个渊源,数十年后米翁特意要帮助狄霰。否则以米翁素来不爱搭理权贵的秉性,而且已经快到天年将终的时候,本来完全无必要来替大贵人算卦。 六十六年前,米翁出道。狄大侠正当盛年,号为“独行剑”,年近四十而无子。 五十五年前,狄大侠年已半百,生得独子。 四十三年前,狄大侠年过花甲,将独子交给好友之子做徒弟,也就是云岩派的掌门。 三十五年前,狄大侠之子成材,掌门要让他做接班人,但他因为爱上一个江湖有名的女侠,无心做别的事。 三十年前,狄大侠之子终于娶到那女侠,与十分美妙的心上人过上了幸福日子,号为“金玉侠侣”。掌门再要他做接班人,他也不干,只要逍遥快活。 二十六年前,狄大侠的孙女出生。狄大侠病重,看到孙女之后含笑辞世。 十七年前,金玉侠侣因故身亡。 九年前,云岩派被西司灭门。狄大侠的孙女落难。 这一年,米翁八十八岁,天年将尽,为履行当年对狄大侠的诺言,特来帮助其孙女。 米翁毕生最后一卦,不是为花鹤卿算如意箍下落,而是在狄霰临行之时,为其命运所算。算后得出一首判词,写在绢纸上给狄霰—— “命途何多舛!风霜酷如斯。 卿卿葳蕤质,未肯屈与折。 仗剑觅归处,归处不可得。 此去龙崖上,有尔真命子。 相见泯猜嫌,余生敬如客。 别多相聚少,渊水几离合。 当合会逢时,当离勿强持。 虽则无令终,且喜有一儿。”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二章 狄霰看了这首判词,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可以欣然接受。原来真的可以爱一次,而且还可以有个孩子,那么已经十分满足,死亦无憾!至于另一桩心愿,能不能报仇,米翁这一卦并没有算到,判词里丝毫没有提及,还得狄霰自己努力。 狄霰遂将判词记在心里,烧掉绢纸,带了自己的家传宝剑出尘剑,与花鹤卿交给的燃灯宝笼——亦是米翁替花鹤卿所算的想要获得如意箍就必须动用的宝物,再带上童睿挑选的四侍卫与八人众,踏上寻宝之旅。与其说是寻宝之旅,不如说是命运之旅…… 狄霰为什么不在乎四侍卫、八人众之死,反而希望他们死绝?可不是因为西司之人泯灭人性,而是根本不是一路人啊。为虎作伥的四侍卫,贪婪凶险的八人众,该死便死,是他们的命。志行高洁的女侠,哪里和他们是一伙? 至于为何在四侍卫、八人众全灭之后,狄霰还要倾力攻击吉义?因为是必须的考验。假如真是判词里所说的“真命子”,那么无论怎样攻击,他都不会死;会死的那就不是“真命子”;如此可以判明!因此狄霰要杀吉义可没手下留情,每一招都是全力以赴,当真要取吉义的性命。但对楚春莺和二袖则留了情,能杀她们而不杀,否则只要剑尖轻轻一划,二袖固然必死,楚春莺也逃不过去。 由于只想爱一次,而且已知注定“无令终”,狄霰心里只有爱,没有恨。更不知妒忌为何物。吉义哪怕现有十个老婆,也不关她事。世人所计较的名分地位,于她全然无碍。 人生本来一切是空,何必挂碍。 虽然一切是空,但只有爱,是人生一切之中唯一值得争取和留恋的。 爱过,就是生存过的意义。 别的都不要紧了。 来到龙崖寨,虽然带着一众人马,却像是孤身一人。孤寂如素。 离开龙崖寨,前往五龙庄,身边有自己宿命结缘的男人,和他的好兄弟们。寥寥数人,却让人感觉极是热闹。犹如置身于满满的关爱之中,仿佛天地之间都是爱,没有苦恼。 …… 就这样一路行走,一行人尽数骑马。时值初夏,春天已过,却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为了赶时间,关山度若飞。大期限是六月初一,还有两个月时间,必须抓紧。 一路经过名城大邑宋州、陈州、南阳、襄阳等,吉义皆使兄弟入城,按着清单采购药材药引,凡是能买到的先买来。夜里住店,皆安排狄霰与王舜英住一间。 楚春莺为了让吉义与狄霰单独相处,宁肯自己不随行;就连二袖也强留下来,不管她俩怎么吵着要去见识“吉哥哥的老巢”。这都是不屑贤惠的二奶奶十分贤惠的安排,为了让老爷和将来的大奶奶多多亲近。 但吉义仍然厚不起脸皮来跟狄霰亲近,一路上哪怕执手相握都不曾有过,更莫说晚上敢不敢住一起了。 只有老骥才肆无忌惮跟芦姬亲近,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干那事,一天干上好几次……毕竟是畜牲嘛,哪里有羞臊的!由于坐骑互相亲近的缘故,吉义和狄霰得以靠近,不过也没什么趁机亲近的心情,反而有些尴尬。马无忌惮,人会尴尬。如果也没羞没臊地凑过去,与畜牲何异? 那又如何亲近呢?好在狄霰自小跟母亲学琴,迄今随身总带瑶琴,每天入夜时分都要弹上数曲。每逢这个时候吉义促膝端坐倾听,虽然身体没有靠近,心灵却在贴近。 吉义也算文武双全,武是吉家家传和自己锤炼,文是王舜英家的熏陶,武在乱世能够安身立命,文在乱世却有何用?平时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但在这个时候,有文化才能共鸣,有文心才能会意,也就值了。 这一路千里迢迢,但感觉一下子就已经走完了。 真是快乐之时嫌路少,恨不一路到天涯。 另一边,楚春莺留守龙崖寨,掌管偌大的地盘。虽然吉义带兄弟们走了,手下还有不少头目,冉三郎、孟二妮、裘义、裘珍、裘宝、柴有、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等等。还有八个妖精,其中鸾鸟姐妹与爱抱她们大腿的妖娥子住在地盘北部的孝子山透明洞,日常在富贵顶或凤凰山修行;新收的虎居五娥则住在地盘南部的熊耳山卧虎洞,日常在洞中修行。两处妖精时不时来往,交流修行心得,相处和睦。 吉义一行人回到深山家园五龙庄。留守深山家园的山士贤得庄丁通报,忙与妹子山士惠下山相迎。 五兄弟重新聚首,各自都有巨大的长进。吉义、郝半通、优卿、桂儿在外经历了许多事情,磨练了本领,增长了实力;山士贤也和妹子修炼有成,各掌握了两个法术,并带领庄丁开荒种田、建设家园,还打退了一次山贼进犯,保卫了家园安全。 大家重聚,吉义说起自己冒名山士武在那边大干一场做成了大土豪之事。众人欢笑不已。吉义又说了老骥这老畜生干下的事,众人越发大笑,乐不可支。 由于吉义被朝廷通缉,到哪里都不能用真名,在深山家园这边吉义化名郝仁。 五龙庄的庄民皆知本庄大庄主是郝大老爷,但不知道大老爷这段日子去哪里了,听闻大老爷回山,夹道敲锣打鼓欢迎。吉义一路走过已经初步成型的村庄,见庄里治理得井井有条,称赞山士贤真是贤能。 回到家中,吉义先带王舜英拜见母亲邢氏。邢氏与王舜英本来很熟悉,舜英自小叫伯母的,如今吉义与舜英结为兄妹,邢氏就是义母。邢氏得知舜英娘家、婆家都遭了大难,十分怜惜,道:“好女儿,你莫悲伤,你在这儿还有个家,好好将孩子养大,将来让你哥哥帮你们报仇雪恨。”王舜英伏在邢氏膝上大哭,从此以母女相称,亲如骨肉。 然后吉义又带狄霰拜见母亲。这可不太好说明,只能说是朋友。好在邢氏也不多问,如今安享清福,不干涉儿子的事情,对于儿子带回家的朋友自然都热情相待。由于狄霰是本领高强的大美女,邢氏素来“眼睛虽瞎,心可不瞎”,摸了一摸狄霰的脸,又摸一摸其筋骨,心里似乎有数了,儿子不会无缘无故带个大美女回来,这大美女筋骨还不凡的样子,必不是普通的朋友。邢氏便又格外善待几分。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三章 这一天晚宴十分热闹。庄主家人坐了一大桌,吉母邢氏、郝母辛氏两位太夫人上座,吉义五兄弟与王舜英、山士惠等依次而坐,狄霰被让到客席,即是邢氏的右手边。庄里其他人又坐了四桌,整一个五瓣梅花阵的格局。 席间郝半通借酒壮胆,连喝了好几大杯,然后跑到邢氏面前伏地叩头:“伯母请将令女嫁给小可吧!” 原来郝半通自从见到王舜英,就有一种魂不守舍的感觉。当时王舜英还是个孕妇,郝半通竟爱上一个带着遗腹子的寡妇!这自然不好开口。一来必为世俗所耻笑,二来王舜英是大哥的青梅竹马,三来王舜英怀着陈家的孩子,陈家忠仆保护她脱险,为此还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如果陈家忠仆不同意她再嫁,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郝半通辗转反侧好几天之后,先跟楚春莺一说。楚春莺大笑:“半通半仙你也是与众不同!你要做这等事,必给俗人笑死!但依姑娘来看,这事倒是挺好的。但不知你是认真的么?算过卦了么?”郝半通认真道:“小可认真的。小可不能算卦。算的结果倘若不好,怎么办?”楚春莺笑道:“那你是非娶不可喽?”郝半通点头道:“只要能娶,非娶不可。”楚春莺道:“好吧,我跟你哥哥说去。” 于是楚春莺跟吉义一说。吉义一开始愣了,细细一想,这样倒也不错。郝半通认真起来应该是靠得住的,舜英妹妹嫁给郝半通也算终身有靠。这事虽然不合礼教,但舜英风华正茂,难道要为了礼教,苦熬一辈子? 吉义遂同意促成此事,让郝半通多去照顾王舜英,增进感情,并且与陈福更加熟络。 时机差不多时,吉义私下与陈福一说。陈福倒是十分爽快,说少夫人嫁到陈家之后便对自己很好,自己身为仆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少夫人的事情说三道四呢?只要她自己愿意,而且陈家的后代不要被亏待,那就可以。吉义很有把握地答应说,那自然是不会被亏待的!半通贤弟秉性仁善,做继父待孩子不会输给亲父。再说了,他要敢亏待,我这做孩子大舅兼大伯的也不依啊! 陈福这一关也过了,万事俱备,只差王舜英本人还蒙在鼓里。王舜英分娩之后,吉义要跟她说。郝半通拉住吉义,支支吾吾,表示还是自己说的好。吉义便由得郝半通自己去说。但是郝半通好几次想说又都打了退堂鼓,事情一直拖下来。 吉义要回五龙庄时,楚春莺道:“不如回去你让半通半仙跟咱们母亲求娶舜英。这样也好名正言顺一些不是?虽然姑娘从来不在乎什么名正言顺,但世人在乎呢。”吉义一想觉得很是。毕竟世人婚姻习惯长辈做主,舜英嫁给陈家本来也是她父母安排的。而且世俗之见,男女自己决定婚娶是离经叛道的,何况是娶寡妇,绝对是荒谬的事情!非得被扣上因为好色而不顾礼义廉耻的帽子!但如果是由长辈决定,则可以说是长辈为了后辈的幸福考虑,别人闲话就可以少得多了。虽说真爱不惧人言,毕竟人言还是可畏的,能少些就少些吧。 吉义把这个主意告诉郝半通。郝半通终于鼓起勇气,在这时当众向邢氏求娶王舜英。 现场免不得一片惊诧。邢氏一想就明白了,笑道:“半通贤侄,我正愁我女今后日子怎过,你要娶她甚好,只要她点头,我就做主了。” 山士惠拉王舜英到郝半通面前。郝半通向王舜英礼拜。王舜英含羞点头。 邢氏转头对辛氏笑道:“既如此,咱们两家从此又是亲家,亲上加亲。”辛氏呆了一呆,连忙道谢:“多谢亲家母成全!” 就连辛氏事先也不知,郝半通此举也算毕生未有之冒险。山士贤、优卿、桂儿等人免不得一阵面面相觑,然后赶忙叫好欢呼。太夫人和老爷们都赞成了,现场其他人都是手下而已,谁敢不赞成?而且平心而论,这事情虽然不合礼教,但却合乎人情,大家想想都觉得应该赞成,于是一片声欢呼起来,连个默然保留意见的都没有。 次日将此事向庄里人宣布,就说太夫人作主,二老爷与太夫人的义女成亲,庄里家家户户发给酒肉一同庆祝。全庄上下皆大喜。他们本来是流民,遇到老爷们之前连饭都吃不上,这下还有酒肉吃,谁吃饱了撑的说三道四? 就这样,一个嘴上无毛的少壮男子成亲,娶的是一个刚生孩子的寡妇……这事情固然惊世骇俗,好在这是五龙庄,化外自由之地,不受俗世一套拘束。 郝半通的亲事既定,吉义想起山士贤兄妹也到了可成亲的年纪,要替他们张罗男婚女嫁之事。但山士贤说他们兄妹矢志修仙,不要成亲。本来最初自己与妹子来投大哥时,是为了投个好主公做一番大事业;不料这一来,正好得缘加入了巨窦门。素知巨窦门是一个很适合修仙的门派,这是了不得的缘分!相比之下,建功立业都是小事了。 建功立业是一时之辉煌,升仙登天是长久之福运,那就索性追求更大的目标。功业当然也要做,可以为升仙积累功德。因此山氏兄妹商议已定,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不受世情羁縻,全力以求升仙。 吉义听这么说,点头赞许,又请蠹神来为山士贤、山士惠鉴别修法资质。结果鉴别出两个都是乙等上级。乙上资质,已经很难得了,吉义丙下都要努力争取,何况他俩乙上?吉义笑道:“好得很,只要不是丁等就好。为兄尊重你们意愿,那么就不给你们张罗婚事了。” 至于优卿和桂儿,有没有修仙的志向另说,总之也是不要结婚的,不必替他们张罗。 于是吉义让庄里人准备郝半通与王舜英的婚事,自己则准备与狄霰前往神龙架采集解药材料。由于乱世里妖类大量孳生,神龙架更是诸多妖类盘踞之地,两个人去未免力量单薄,就叫山士贤、山士惠也去。一来他俩留守五龙庄,比较清楚神农架那边的情况;二来吉义身为本门大师兄,正好藉由共同历险来了解他俩的本事修炼到什么程度。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四章 奈何符的解药材料,种类虽多,份量却不需多,每种都是一点点就好。这样的话并不用叫随从帮忙搬运,去太多人也没用。而且时间有限,少数几个人骑快马可以赶时间,人数多了就快不了。于是吉义不用手下做随从,仅自己与狄霰、山士贤、山士惠四人,骑着四匹宝马:老骥、芦姬、红翻天、黑旋风,可以最快的速度来回。 一行四人,少不得还要带上蠹神,各将一个行囊和一个药囊驮在马后,出了五龙庄向西走,踏上神农架之行。 纵马飞奔,很快来到五道峡。这里地形险要,山士贤将其作为五龙庄的门户来经营,率领庄丁团建了一座上面能容数十人防守的土楼,又用竹木搭了几座小哨楼,常驻岗哨以观察远处的情况,有事便可预警。 往西去神农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山寨叫做天宝寨,有一伙山贼占据了那寨子。前不久他们发现了五龙庄的存在,曾经出动百余人来犯。山士贤指挥庄丁团在五道峡据险而守,山贼占不到便宜就撤回去了。此战虽然打退了山贼,但五龙庄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从此也就受到山贼的威胁,不能再派车马队伍经过五道峡北上到房州去做买卖。 “大哥回来得好。”山士贤道:“咱们非得把那伙山贼消灭,才能再出外买粮食用品,山货也不至于囤在庄里卖不出去。” “这事可以稍后再说。”吉义道:“如今外面也没有粮食可买了。我这一路千里迢迢回来,沿途所见,风不调雨不顺,好些地方连月不雨,去年冬天下雪又少,干旱甚为严重,连河流都快断流了。这样,各地土豪与商家都在屯粮,市面上哪里还有粮食可买?” 山士惠道:“如此说来,二师兄先前所算果然不错,今年会是一个大灾年?” 吉义点头道:“灾年的局面已经定了。各地民众艰苦抗灾,可是朝廷不闻不问,不但如此,还强征民夫去给皇帝造什么行宫……” 山士贤叫道:“昏君如此胡来!” 吉义没奈何道:“他是‘无忧天子’,只管自己作乐,哪管民间疾苦?朝廷在年初经过了‘乙丑大诛’,所剩的忠臣死的死走的走,再无人敢对皇帝发诤言。这可比从前何太后当政时还糟。何太后当政,遇到灾害好歹还会办几场法事,给灾民祈祷祈祷。” 山士惠道:“祈祷有什么用?” 吉义道:“至少不害民啊。我路上见到官府强行征发民夫,有男人哭诉他要是被拉走了,他家人都得饿死。可是官差不但不怜悯,还拔刀威胁要砍下他的脑袋给目无王法的刁民看样……” 山士贤、山士惠齐道:“王法个鬼!”山士惠问道:“大师兄出手了么?” 吉义道:“要是依着我以前,就出手了。但我自从做了一庄之主,责任重了,考虑事情也周到了。我一想,我要是出手杀了官差,其实救不了那男人,反而会引来官兵,杀更多的人。”说到这里叹道:“世道如此,想要行侠也得考虑后果,真为难人。出手不智,不出手则不勇,不敢仗义是不义,但若为图一时之快而害死更多人则更是不仁。” 山士贤、山士惠齐道:“结果呢?” 吉义道:“结果我忍了,没出手,给了那男人一锭银子,叫他留给家人吃饭。” 山士贤、山士惠齐道:“就这样了事?” 吉义摇头:“还不行呢。那官差竟然从那男人手上抢走银子。我怒从心头起,正要发作。狄姐先出剑向前一递,快如电光,剑尖插入那官差手掌与银子之间,将银子挑起在半空,再用剑一拨,银子重新落入那男人怀里。那官差呆住了,饶是他骄横,也知这一手厉害。他就没敢再去抢。我指着几十步外一棵孤树告诉他:‘看我一箭正中那树,给害民贼看样!’我便弯弓搭箭,一箭射在树身正中。我们各露了一手,扬长而去。”说罢叹息:“也就这样了。天下苦难极多,我们力量微薄,管不过来的。二弟早已算得分明,今年大灾之年,一场大浩劫在所难免。” 山士贤叹道:“是啊!” 吉义道:“咱们顾不得许多,只能先顾自己。如今米价腾贵,奸商推波助澜。好在咱们囤粮囤在奸商之前,可保庄民有饭吃,还可救济些流民。囤粮总会吃光,还须多多开荒种田,多挖沟渠引水灌溉,今后得以自给自足。” 山士贤道:“咱们这聚龙山里,山高谷深,平地少,种田难。小弟算了算,咱们庄子最多养个三五千人就到顶了。避世可以,要积攒力量则不够。哥哥要做大事业,还须到外面开辟大地盘。”山士惠道:“先前二师兄卜卦,叫大师兄要千里回乡,我们还纳闷,这样来回折腾做甚?如今方知,事关大师兄的妹子,二师兄的嫂子,难怪要回去了。如果不回去,狄姐姐之事也遇不上。又还开辟了老大的地盘,是极好的历练。” 吉义道:“我本来没想要开辟地盘,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事业既然做起来了,那就做下去。等这边事情办完,我还得再去那边。有三千手下、三万民众指望我哩。” 狄霰听他们所说,加上先前千里路上所闻,已知吉义是要做大事业之人,正要大展抱负,却为了自己的事情愿意先花上两个月,不怕许多周折,不枉是自己命中的男人。虽然碍于奈何符,不能敞开交谈,但已有一股默契,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行四人通过五道峡,沿着峡谷中的溪流和水潭走了一程,折向西北行走。又走了一程,来到一座山叫做羊胡山的山下。 这里有两条路,一条稍为正经的路通向北方,另一条根本没有路面只有杂草丛生的野路通向西方。北方是房州的方向,西方是神农架的方向。一行人遂踏上野路,马蹄在荒草丛中跋涉而行。 走不多远,撞上一支山贼小队,正是从天宝寨而来,要往五道峡方向巡哨兼打猎的。吉义一行人为了节省时间,并不理会他们,纵马径自闯过去。 那些山贼大多面黄肌瘦,比流民好不了多少,怎能跑得过骑着好马的一行人,呼喊着追赶了一会儿,眼看追不上也就算了。 一行人继续向西走,一路所见,全是山林夹野地,十分荒凉,见不到半点人烟。 吉义奇道:“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山贼,远近无人,他们抢什么去?” 山士贤解释道:“此路本来是从襄阳、宜城去神农架的通路,以往颇有些做药材、山货生意的客商行走。山贼扼守天宝寨便控制了此路,来往客商要么给他们买路钱,要么就给他们抢了。因此那寨子原本是很好的,虽然偏僻,却有油水!更好的是,距离四面州城、县城皆十分遥远,哪里的官军都管不到。” 吉义道:“原本那么好?如今怎么不行了?” 山士贤道:“只因近年来妖类孳生,神农架那边尤甚,客商不敢再去做生意,天宝寨也就没了财源。除了买路钱之外,以往他们还勒令客商,来时要载粮草给他们,回时才允许载货物离开。如此坐收钱粮,十分省事自在。怎知去年甲子年以来便没有客商肯来,他们坐吃山空,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自行开荒种地也已经迟了,况且他们哪里是会种庄稼的人……” 吉义听了笑道:“是啊,种庄稼并非易事。好在贤弟你连农书都有,咱们种庄稼还算在行。” 蠹神“呼”的一下从吉义的背囊里飞出来,叫道:“各位后生,老夫蠹书破万卷,农林牧渔无所不知,比什么农书都管用!你等有所不知,尽管问来。一个问题只要三升美酒,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五章 时已正午,一行人来到天宝寨所在的山下。从野路上可以望见山寨,那么从山寨上更可以俯瞰这边。一行人艺高人胆大,并不用躲藏,当路坐下吃喝休息,让马匹自行吃草。 山寨上少不得会有负责了望的小贼,发现了一行人少不得要报告贼头。 于是不多时,一个山贼头子率众奔出寨门,下山来打劫一行人。他们很久没见客商,好不容易见到有几个人过路,尽管没有驾车,不像“肥羊”,但也实在是难得了。以往要是这样几个人,山贼头子并不会亲自劳动大驾,甚至懒得派喽啰打劫,放过去也不可惜。如今饥不择食、饥渴难耐,山贼头子带了大半个寨子的喽啰下来,还唯恐被这几个人骑马逃走了,分兵三股,一股奔向前面堵截,一股奔向后面堵截,一股亲自率领直奔过来。 三股山贼合计有上百人之多,却只有山贼头子骑着一匹马。寨里马匹都给他们宰光了充饥,只剩头子的坐骑。那坐骑肥壮有力,与面有菜色脚下乏力的喽啰们形成鲜明对比,毕竟人没有粮食却不妨碍马有草吃。山贼头子也还肥壮,就他一个人面上有光。其余的人面庞不凹陷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油光滑亮的?从沿途的树不少被剥了皮就可知,山贼喽啰都沦落到一边巡逻一边剥树皮充饥的份了。 山贼头子在数十喽啰簇拥之下杀来。一行人上马准备迎敌。山贼头子见到一行人不但不逃跑还要迎战的样子,心中起疑,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骑着肥马直奔过来。手下喽啰尽皆落在后面。 这样就变成一骑冲向四骑。吉义与狄霰双骑发动对冲。山贼头子使的武器恰好也是三股叉,两把三股叉搠在一起,没等分出结果来,山贼头子的脑袋已经被狄霰一剑削落! 这个送死送得干脆利落。后面喽啰见状惊恐叫唤,急忙刹住脚步,转身奔逃。另两股前后堵截的喽啰,明白了状况之后也都慌忙调转方向逃走。 吉义冲着山贼背影喊话:“你等草寇听着!我乃五龙庄大庄主是也!前日里刚回庄,听说你们胆敢冒犯我们庄子,特来惩戒!你等再敢侵犯我庄,我必杀得你等片甲不留,给我记住了!” 山贼哪敢回话,只顾奔走,很快都四散逃远了。 山士贤笑道:“这下好了,谅他们也不敢来侵犯我们庄子了。”山士惠赞道:“狄姐姐好生厉害!”吉义回马道:“这算什么?才一个敌人,显不出狄姐真正厉害之处。”山士惠笑道:“大师兄自夸得紧。”吉义瞠目道:“我哪里自夸了?”山士惠道:“狄姐姐不是输给你了?她厉害,你自然更厉害。”吉义摸头自嘲道:“岂敢岂敢,我哪有赢她?你们知我,一靠运气,二靠豆子,真实本领,哪里赢得过。”山氏兄妹齐笑。狄霰莞尔一笑。 一行人休息之后继续上路。前面一段路途极其坎坷,绕山盘旋,七扭八拐,走着好不费力,一直走到傍晚时分才通过这片荆山西部的高山地带。 接着是一片小小的河谷盆地,比较低平,位于荆山与神农架之间的交界处。山士贤告诉吉义,前方有个小镇叫做马桥镇,可以住宿。一行人遂快马加鞭疾奔,想在天黑之前赶到马桥镇。 马桥镇位于从神农架深山中流出来的一条河流——粉清河下游河畔。粉清河几乎横贯整个神农架山区,入山的道路就是沿着粉清河岸开辟的,一直可以通到神农架主峰神农顶附近。马桥镇因此是个交通要地,历来是外来采药者要进入神农架的落脚地,也是药材和山货商人收购货物的集散地,以往还是颇为繁荣的,是这一带人烟最多的地方。 但因为近年来神农架山里妖类大量滋生,已经没有什么人敢于入山采药,山里的山民也死的死、逃的逃,商人没有生意做都不来了,镇子一片萧条。偏偏祸不单行,镇里又出现了恶鬼,杀人害命…… 吉义一行人到来之时,只见整个镇子死气沉沉,原本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沿街全是客栈,如今全都关门大吉。结果竟然没有找到任何一家能够住宿的客栈。 这时天已经黑了,吉义等人不得不到居民门外挨家挨户敲门,希望能够借宿。居民有的根本没胆开门;有的开门拿灯火照了一下,还没等吉义说明,一看到狄霰和山士惠就变了脸色,回身关门。 如此三番五次,吉义等人莫明其妙。最后不得已,吉义道:“咱们不借宿了,到镇外野营吧。”山士贤道:“正是,咱们风餐露宿,有何不可?但不知狄姐……”狄霰道:“我更习惯露宿,只要令妹不嫌就好。”山士惠道:“我不嫌。”于是四个人牵马来到小镇西面粉清河岸一片空地上,准备野营。 吉义将一支松油火把绑在三股叉中间叉头上,将叉柄插入地下,点着火把照亮营地。 狄霰从坐骑驮着的行囊上取出瑶琴。山士惠笑道:“狄姐姐好有雅兴,来到这种鬼地方也要弹琴。”狄霰一笑道:“何处不可弹琴?弹琴爱挑地方的多是些腐儒,整得许多规矩,挑三拣四。其实只要自己心境安宁,何必苛求外物?” 说着,狄霰再从行囊里取出两支擀面杖似的棒形物,绑在三股叉两侧叉头上。山士惠好奇道:“这是什么?” 吉义因为见过狄霰使用,代答道:“一个叫做‘无虫炬’,内藏奇香,点了方圆数丈之内蚊虫不敢靠近。”山士贤听了笑道:“这东西好!比我们烧艾草驱虫更加方便,只不过可就断了小可的想头。”吉义道:“贤弟有什么想头?”山士贤道:“小可还想像大哥一般在河边给蚊子叮个痛快!没准也能一夜之间学会‘三魂分立’呢!”吉义大笑。 山士惠问道:“那另一个呢?”吉义摇头道:“另一个我也不知,狄姐每次宿营都将其竖起来,不必点燃就这么竖着,却不知有何用处。难道是驱蛇、驱野兽什么的?”狄霰一笑,并不解释。 是夜,天气晴朗,星月辉映。松油火把点完之后,凭着自然的光芒也能依稀看见远近情形。四个人皆睡去之后,深更半夜时分,一个身影悄悄靠近营地…… “呵呵,这香味,老娘十里之外就闻到了……如此美妙的女人香啊,也只有上等的美人儿才会有吧……老娘来看看,是不是值得老娘剥其脸皮做成面具的美人儿……” 那身影喃喃自语着,原来是个鬼女。因为是鬼,有着非同人类的视力,夜里见物如同白昼,而且看得更远更清。其孤寂的自语,声音既低,又被野外嘈杂的虫鸣与蛙声所掩盖,睡眠中的人又怎能察觉。 鬼女悄悄逼近一行人……来到距离数丈开外……这时凭其视力已能看清四个人的面容,只见四个人都仰面而睡,一边两个男子,另一边两个女子。鬼女一看两个女子样貌,惊喜不已:“哎唷唷!果不其然哪!居然还有美女敢来这个地方!老娘可好久没见到美女了,而且还是这么美的,嘻嘻……老娘这下要做两张极好的人皮面具……”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六章 当下鬼女将手持的长杖——其实是富人家里多见的一种叫做“满堂红”的灯台,背在背上,拔出一把解腕尖刀攥在手上,就要上前杀人……不料霎时间一阵尖利的长鸣响起! 常以吓人为乐的鬼女,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睡着的四个人有两个立时跃起。一个是睡左边的吉义,一个是睡右边的狄霰。两个各抓起放在身边的长剑,吉义持青霜剑,狄霰持出尘剑,迅即向鬼女杀去。 另两个人,山士贤和山士惠也被惊醒,急忙起身躲在吉义和狄霰身后,认清一下战斗情形,然后赶忙准备施法。 只见那鬼女身穿彩衣,身段妖娆,看外表是个很出众的美女,只是脸上戴着面具,不见真容。其彩衣是艳丽的舞衣,露着雪白的肚皮与光滑的大腿,裙子前短后长,腿型美丽修长,脚步轻巧,行走间犹如足不点地。 吉义连刺多剑都被鬼女躲过。就连一出手常常一击毙敌的狄霰,也是接连刺了好几剑都不中。面具鬼女向狄霰砍了数刀还击,其武艺倒是平平,出招速度寻常,力量也不大。狄霰无惊无险躲过,再仔细看鬼女,发现其身姿一挪动便会以妖力飘移,犹如滑冰一般,脚下稍一用力之后便会向一边飘开。也就是说其敏捷本没有多高,都是以妖力助推使得其移速加快。 明白这一点之后,狄霰有了办法,提前算好鬼女将会飘向的位置,果然一剑将其刺中! 面具鬼女被出尘剑刺中胸口,一声鬼叫,显得吃痛不轻,向后急移。 吉义、狄霰提气急追。其中狄霰身法更快,面具鬼女眼看要被追上,狄霰挺剑又要再向其刺去,面具鬼女突然间便将面具一揭!吉义一看吓了一大跳,“哇”的一声叫了出来。狄霰也不禁低呼一声,打断了提气,速度便慢了下来。 原来那面具鬼女的真容极其可怖,布满毒癞与疮疤,乍一看去,谁能顶得住啊? 十分艳美的身子,却配一张极其丑陋的脸,这种诡异的事情使得恐怖感觉更增,莫说吉义,就连久经西司杀手训练的狄霰也禁不住被吓着了一下。 凭着这一吓,面具鬼女稍为甩开狄霰与吉义,然后趁机使了一个妖术,使得其身体像雾一般虚化。 狄霰、吉义定了定神再追上去,两个人两柄剑轮番猛刺,每一剑都刺在鬼女身上。然而鬼女再没有叫唤,而是咯咯直笑,毫无痛楚的样子。鬼女用刀砍狄霰,狄霰以剑招架,然而鬼女的刀也变成虚的,从狄霰的剑身上划过,并不会发生碰击。 吉义、狄霰见这个样子,匪夷所思,都不知要如何对付才好了。 鬼女作势扑向吉义,举刀乱砍。吉义仍不敢大意,用剑谨慎格挡,同样都挡了个空。鬼女大笑,纵身往吉义怀里扑。吉义忙不迭后退,可不敢被鬼女扑个正着。 鬼女戏耍了吉义一阵,纵身向附近一棵树扑去,整个身子穿树而过,毫无阻碍,调转身子笑道:“小子莫怕,哪怕你跟老娘撞个满怀,也不会死!你嫌老娘丑,老娘戴上面具再与你抱抱如何?”说着重新戴上面具,扑向吉义。 吉义叫道:“戴上面具便不丑了么?丑还其次,你这孽障,半夜里拿刀接近我们要干什么坏事?” 面具鬼女笑道:“也没什么坏事,不过是见你们有两个美女,脸蛋儿长得好生令人羡慕!老娘素来喜欢生得好看的脸蛋儿,自然忍不住想要上前把她们脸皮用刀子扒下来,做成顶好的人皮面具……呵呵呵呵……” 面具鬼女说罢长笑不绝,吉义和狄霰都被笑得毛骨悚然。才知道这个鬼女委实凶恶,原来其面具是扒人脸皮做成的!不但有其脸上戴着的一副面具,还有其背后长杖上挂着的多达十几副面具!照这样说来,至少杀了十几个美女,才能做成这么多人皮面具! 吉义大怒,厉声喝道:“你这厮如此伤天害理!到底是甚么鬼,为何这般作孽?!” 面具鬼女哼道:“难道你们不曾听镇里人说起老娘的事?呵呵呵……对了,想必是不曾听说过,否则又怎敢在此露宿?也罢,老娘说与你们知……” 当下面具鬼女以幽怨的语气说起来:“老娘本是一个万人迷的舞娘……给个财大气粗的大官人买了做妾。他家大老婆嫉妒我,有一天便用毒药把我毁了脸……你们可知这个痛楚……就是你们人类干的好事……老娘死后做了鬼也不忘记,修成本领,向人类报仇……” 吉义听到这里叫道:“你这孽障好没道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他家大老婆害你,你就报复他家大老婆,怎么滥杀无辜做人皮面具?” 面具鬼女以如醉如痴的声音说道:“我不管,我没了一张美丽的脸,就要取回一百张美丽的脸,百倍的报偿……” 吉义喝道:“胡说!照这样说来,你本性也好不到哪里去,必是个恃美而骄、不懂事、不讲理、无视别人……” “呵呵呵!”面具鬼女大笑打断:“老娘是又如何?这就至于毁了我的脸么?我要跟她报仇,可她又没有我这么美的脸。好在她有个女儿还生得不差……呵呵呵!还有大官人也有错,不可饶恕!既然他爱我美貌,娶我回家,为何不肯扶我做正,连保护我也不能?我把他别的女儿脸蛋儿长得好的也全要了……呵呵呵呵呵呵!我剥了他全家美女的脸皮,他居然还没被吓死,还能叫法师抓我,我就一路跑到这里来,叫法师抓不着……呵呵!这地方虽小,居然美女还不少,每家客栈几乎都有个招牌的美女……都没生意了还要招牌美女做甚?不如奴家帮着处置了,呵呵呵!” 吉义听了这来龙去脉,又惊又怒道:“原来这里这么萧瑟也有你的一份!说不得,我非为民除害除了你这恶鬼不可!” “为民除害?”面具鬼女咯咯笑道:“民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要为他们除害?可不是个傻瓜?” “夏虫不可语冰!”吉义叫道:“你这生前恃宠而骄只顾自己自私自利的女鬼,又怎知男子汉的胸襟!” “好个男子汉!有本事你就来呀!”面具鬼女继续作势冲撞吉义,又向狄霰冲撞,笑声不绝道:“看看是你们能灭了老娘,还是老娘能扒了你们两张上好的美女脸皮……噫嘻嘻嘻!” 吉义与狄霰无论是攻击还是格挡全都落空,丝毫打不到鬼女的实处。两人不断寻思,都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心想只有引到后头给山士贤、山士惠用法术打,试试看行不行。 吉义这么想,向后退却。狄霰也有默契,跟着一起退。 鬼女却不跟着两人走,而是向后撤开。 吉义心想再追过去也没什么用,不如回去问问蠹神,就和狄霰退回到宿营地。 鬼女径自往另一边去了,暂时消失在夜色沉沉之中。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七章 原地上,山士贤、山士惠都准备好了法术,但因不明敌情不敢去追鬼女。蠹神驾着小祥云盘旋在兄妹俩的头顶,因为没有战斗力也不敢去跟吉义。 吉义回来跟山氏兄妹说了与鬼女搏斗的情形。又向蠹神询问:鬼女将身体虚化是什么样的本事? 蠹神捋须道:“这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本事,东家后生放心。好些鬼类都会这一套,名唤‘虚虚实实’,乃是常见的鬼类伎俩。其身子化为虚体之时,人固不能伤之,其也不能伤人。其要伤人,必须化为实体。化为实体的话,人亦能够伤之。” 吉义道:“这么说来,这等鬼怪本来没什么可怕,但胜在令人防不胜防。人没察觉之时,其化为实体对人施以暗算;人察觉到之时,其化为虚体使人无法伤害。” 蠹神道:“正是。” 吉义道:“那要怎么破?” 蠹神摇头道:“这老夫可不知。余答题只凭学问,只能答学问之题。后生们遇事可莫问余如何应付,余不能答也。” 吉义摸摸头,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对付这种鬼怪。 山士贤想了想道:“小可有计了!大哥莫忧,那孽障倘若再来,只要如此这般……” 于是四个人重新睡下。 那面具鬼女退到远处以妖力疗伤。毕竟是妖类,愈合能力比人类强得多,半晌工夫便将其胸口被狄霰刺中的伤处恢复得差不多了,自言自语哼道:“那伙人不可小看,那两个会武的男女身手好得很。老娘再去试一次,这回要是偷袭得成则罢,倘若还是不成,便将他们两个会武的男女引开,回头去杀那两个弱弱的男女。” 想定,面具鬼女换了个方向再去偷袭。然而在接近宿营地时,绑在三股叉上的一支棒形物又发出尖利的长鸣! 原来狄霰所带的两支棒形物分别是“无虫炬”和“有妖炬”,前者用来驱虫,后者用来防妖。只要有妖气逼近,后者便会发出长鸣。这本是皇家内府供给西司办事者使用的道具,倒是方便实用。 狄霰听到长鸣即刻跃起,挺剑扑向鬼女。吉义紧接着也抓起青霜剑奔过去,两人又一起赶打鬼女。 鬼女引着两人向远处逃去。两人紧追不舍。 鬼女逃出足有一里多远,闪入一片小树林中。两人追入林去。鬼女将身体虚化,又是夜里又是林中自然很不好辨认,遂甩脱两人,从小树林一角穿出,直扑宿营地而去。 原地上,山士贤、山士惠兄妹背靠背紧张地张望。鬼女见他俩很害怕自己的样子,乐得还没靠近就大笑起来。 山士贤、山士惠闻声,赶忙一同朝向鬼女的方向。但他俩夜视能力不行,发现不了虚化的鬼女,只知道是那个方向,一同摆出拳法师一般的架势准备战斗。 鬼女乐道:“两个小子小妞一副斯文模样,难道也会武艺不成!”说着将背后满堂红取下,将十几张人皮面具全挂在自己高髻上,将身体重新变回实体,舞起满堂红逼近过去。 鬼女逼近,“有妖炬”再度发出长鸣。竖立在地上的烂银三股叉,中间的叉头上绑了一支新的松油火把而照亮四周。山士贤、山士惠都看清了鬼女的样子,包括其可怖的真容。两兄妹紧咬嘴唇努力保持镇定。 后头吉义与狄霰赶来,吉义远远大呼:“那孽障莫伤我弟妹!” 面具鬼女大笑,直扑山氏兄妹! 山士贤这时却不慌不忙,手掌一推,向自己面前地下打出一个光圈。光圈骤然由小变大,瞬间大到有直径数丈大小,犹如在地上画出的一个大圈,向上发出耀眼亮光,构成一圈强光围栅,将山氏兄妹护在其中。 鬼女不知是什么法术,一时也不及反应,扑到强光围栅上,登时被弹了开去。 原来山士贤专修明法,迄今已学会了两个明系法术:“方圆规矩”、“巨细无遗”。这两个法术都没有攻击力,但却有着特殊的效用。不愧是攻击能力只有一段、特殊能力却有五段的巨窦门,颇多这样的独门秘法。 “巨细无遗”可以用来搜索敌人,无论是借助地形躲藏还是借助法术隐身的敌人都能发觉。 “方圆规矩”可以圈起一小块区域,使得内外暂时隔离,可用来困住敌人或者保护自己人。 当下山士贤就是用“方圆规矩”来保护自己和妹妹,使得鬼女无法进圈。鬼女如果化为虚体的话,应该可以进圈,但问题是化为虚体了就无法伤人。 那么,化为虚体进圈之后再化为实体伤人如何?——不可以!根据蠹神解释,“虚虚实实”这种专属于鬼类的特殊妖术,施展之时必须避开有灵力的人或活物。换句话说,有该能力的鬼,进行虚实变化时不能太接近人,尤其是灵力强的人,否则会因为人的灵力干扰而导致变化失败。 这也就是面具鬼女要杀人之前,必须隔着一段距离就预先化为实体的缘故。 如果没有这个缘故,那么掌握“虚虚实实”伎俩的鬼类就可以无限接近人再突然变成实体痛下杀手,这样谁顶得住啊?鬼类岂不就要轻易统治人间了? 据此类推,其实“虚虚实实”的运用,不单在接近人之前必须预先变化;若要接近其余任何带有一定灵力的生物,包括妖怪,包括别的鬼,都必须隔着一段距离预先变化。 这是因为妖魔鬼怪的妖力也属于灵力的范畴。对方灵力越强,“虚虚实实”就越需要远离对方才能变化成功。因此灵力强大的大法师、大妖魔都不怎么害怕鬼类用这伎俩。 言归正传。时间已经来到四更多,天亮在即。 面具鬼女急着要想办法进圈子杀山氏兄妹,如果杀不了的话只怕天亮之后美女跑了,新的人皮面具做不成。鬼女赶忙再用身子撞击、用满堂红砸击……但只要是实物,撞到圈子就被弹开,从哪边来弹回哪边去。 眼看吉义、狄霰快要赶到,鬼女略一迟疑,怕自己要杀圈里两男女不成,反被圈外两男女所杀,遂要重新将身体虚化。 说时迟那时快,山士惠伸手向着鬼女一指,发出一招法术。 距离很近,鬼女这时又正扭头看奔来的吉义与狄霰,没留神山士惠,登时被法术击中!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八章 只听“嗡~~”的一声长响,犹如洪钟之声,鬼女的身子犹如被大钟罩住,动作立时迟缓下来,然后越发动弹不得,犹如承受重压,被压得不堪重负。 这一招叫做“巨鳌戴山”,算是一个大招,需要很长时间准备。 山士惠专修音法,学会了两个法术“巨响惊魂”与“巨鳌戴山”。前者是随手便可发出的小招,没有什么威力,只能吓唬敌人;后者威力可不小,能以极大的压力将敌人困住,使其难以脱逃。 “巨鳌戴山”本是一个成语,巨大的龟鳖驮着一座山,比喻承受深重的恩情或者压力。这一招法术就是用无形的声波镇住中招者,让中招者承受深重的压力,压力越来越大,刚开始使其身法迟缓,很快就使其寸步难移,犹如身上压了一座大山,然后就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中了这一招,其实识相的话就应该赶紧趴地,否则抵抗力越大,所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往往会造成严重的内伤。 鬼女却怎么知晓这其中的奥秘,被“巨鳌戴山”镇住身子,不但无法动弹也无法虚化,惶急之下拼了命,运劲抵抗!结果运劲运得龇牙咧嘴,乃至口角流血,继而眼角裂开,都没有办法动弹分毫。 不等吉义、狄霰赶到,鬼女已经被“巨鳌戴山”压垮,瘫倒在地,口吐黑血,满堂红丢在一边,手脚在土上乱扒乱蹬,真个活像被压住了龟壳的鳌鳖。 山士惠初时还怕自己这一招只是压人有用,压鬼不一定能奏效,再看压鬼原来也一样有用,松了口气,笑道:“哥哥,咱们赢了!” 鬼女最终被狄霰和吉义用剑送之归西。天亮之后镇里人围观鬼尸与其剥下的人皮面具,惊骇不已。尽管大害已除,但他们脸上仍见不到欢欣,毕竟没有了生意又遭逢灾年,都愁着今后要怎样谋生,而且这镇子处在神农架边缘,山里妖怪越来越多,这镇子也就越来越不安全,留在这里就算能种地养活自己,也怕有朝一日给妖怪杀来将镇子屠了。 吉义问这镇上还有多少人。镇里人回答说还剩下百来户人家,几百人口而已了。吉义想了想告诉他们:“我们庄里可以多养几百人,而且安全得多。你们想要的话,可以到我们庄里来。可以先收拾收拾,等我这趟入山采药回来,便跟我去吧。” 镇里人听了这才有些欢喜,有人又问:“可是贵庄的老爷肯收留我们么?” 山士贤笑道:“我们大哥就是我们庄里的大老爷,你们还怕什么?” 镇里人大喜,请教大老爷贵姓大名。吉义说自己姓郝名仁。镇里人欢欣鼓舞道:“郝仁,郝大老爷,真个是好人啊!”“是啊!不但为我们除害,还肯收留我们!”“我们这便收拾,祝郝大老爷此行……”“哎呀!且慢!郝大老爷此行不要去了好不好?虽则你们有本事,可是只怕架不住山里妖怪多啊!”“可不是!大老爷三思啊!” 尽管镇里人这么说,可是吉义怎么能够不去?当下叫他们只管收拾,并且挖坑把鬼尸与人皮面具什么的埋了,等自己一行人回来再带他们迁徙。 镇里人见吉义执意要入山,只能祝福郝大老爷好运了。 有一批失业的年轻人,以前多是在客栈、茶馆做店小二出身的,佩服郝大老爷有胆有本领,情愿追随大老爷入山,带挈自己练胆练本领。 吉义欣然答允,点了一下人数有三十五人,叫他们对打试练了一下,见其中有两兄弟叫做徐挺、徐立的,筋骨还算不错,略会一些武艺,就让他俩作为小头目,带领队伍跟自己一行人入山。 这些年轻人也算是有志青年,不过毕竟战力有限,如果真的跟妖怪打起来,一来容易伤亡,二来怕阻碍了能打的四个人,反而麻烦。因此吉义与他们约好,叫他们只管跟着走,如果碰到妖怪不要造次动手,呐喊助威就好;只有危险不大时才能上前助战,练练身手;如果危险大时可以只顾自己逃跑,莫管四个人如何对付妖怪。 众青年听了兴高采烈答应,各自准备行装、武器。还有人扯下几面原本店家用来招徕客人的旗幡——“酒”字旗和“茶”字旗什么的,当做队伍的旗帜举着出发。 山士惠见了戏称:“咱们的跟班,不如就叫做‘酒茶队’好了!” 吉义笑而同意。从此这支从马桥镇收来的队伍就以“酒茶队”为号。 于是吉义一行四人,带着酒茶队三十五人,离了马桥镇,继续上路。 出发时已经是中午,由于彻夜对付鬼女加上善后、收人的缘故耽误了半天。不过人多了要采集药材也容易些,这半天时间应该是值得的。 从马桥镇往西,入山的道路沿着粉清河岸溯流而上。河流盘曲,道路也随之盘曲,坎坷不平,马匹难行,常常要下马牵着行走。 两岸山岭耸峙,其间多有药材,光是沿着路走就能见到不少。因此一行人到后来都不骑马了,把马匹交给酒茶队牵着,一路步行一路采药,遇到不认识的、疑似药材的当场问蠹神,当场得到解答,十分方便。 蠹神一路被问:“这是什么?有用么?有什么用?”解答了许多问题,一天就赚上百升酒,生意那是极好的。配制奈何符解药所需的材料一种一种不断找到。除了解药材料之外,如果碰到很稀有的药材也采下来,横竖有酒茶队帮忙携带,不至于增加一行四人的负担。 就这样走了半天,采到了好几囊药材,但是才走了十几里路。 歇了一夜次日再出发时,吉义要求不管解药材料以外的东西,无论有多大价值也不管,加快行走速度。 虽如此,一边走一边总还得仔细查看有没有没见过的东西,实在也快不了多少。 狄霰心里大致知道自己要脱离困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到大期限为止的短短时间内应该是找不齐解药材料的,并不着急,横竖急也没用,不如趁此多享受人生的快乐时光。 因此狄霰反而采集了很多跟解药无关的东西,重温儿时跟着亲人去采药,得到什么都很高兴的心情。 河流盘盘曲曲,拐成一个又一个的河湾。 这神农架山里的情形山士贤可就不知道了。好在有酒茶队,他们多是店小二出身,身为店小二少不得要跟来往客商谈说,了解到许多山里的事情。他们说道前面应该快到阳日湾了。阳日湾是个大河湾,那一带地势平缓开阔,是深山里很难得的大块平地,得到日照很多,只要是晴天,从日出东方到日落西山,此湾都阳光灿烂,因此叫做阳日湾。 吉义便想,自从离了马桥镇入山以来饱尝崎岖,难走得紧,既然前方是大块平地,那应该可以走得轻松了吧?不料去到一看,果然有这么一个平坦的大开阔地,但却被妖怪占据,通行不得! 第十一回《千里回返,结队入山第九章 那是一大群妖怪,横跨着河道扎了一个水寨,不但扼住水路,连沿河开辟的陆路也扼住了。都是些什么妖怪?个个长得半人半鱼,没有修成完全人形,因此确切而言只能称之为怪,不能称之为妖。 这一天正是晴天,群怪之中有一个大怪引着诸多小怪操练,一会儿在水里翻波逐浪,一会儿上岸来腾挪跳跃,个个都是两栖的能手。只因原形是鱼,所以能够水栖;又因修成了部分人形,故也可以陆栖。 这些鱼怪虽说半人半鱼,但确切而言,其鱼形多于人形,鱼形才是主要的,人形只不过一些特征而已。比如其领头的大怪,乃是一只鲶鱼怪,其头部是鲶鱼头,长着一张大嘴,嘴巴上长着鲶鱼须,其中两侧的两条大触须最是显眼,其嘴唇滑溜溜的,头皮、脸皮也滑溜溜的,全身皮肤都滑溜溜的,富有弹性,这些都是鲶鱼的特征。但其体型却像人形,有着手脚四肢,手能拿武器,脚能支撑身子直立行走,这些是拟人的特征。除此之外比较显着的特征还有身子后面的一条大尾巴,乃是鲶鱼尾巴。如此,上岸能走,下水能游,兼具鱼与人的好处。 其余小怪大致也是如此,有青鱼怪、白鱼怪、鲢鱼怪、鳜鱼怪等等,身体大部分特征是鱼的特征,但像人一样长四肢,手能执握兵器、脚能直立行走。 吉义一行四人带着酒茶队三十五人来到这里,远远一看令人瞠目结舌——这么多的鱼怪! 正在操练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个,或谓二三百条,不知还有没有留在水寨里的。光是眼前这些就不好对付了,交战的话对方数量太多;闯过去的话对方眼睛又不瞎;先潜伏起来等它们收了兵再偷过的话,水寨横跨河流,距离道路不远,只怕也不容易偷摸过去。而且就算能够偷摸过去,如果继续走又遇到妖怪,两群妖怪前后一夹,我等人类岂不是身陷重围?危哉殆矣。 早已听说这神农架中妖怪众多,如今果真遇到大群妖怪,岂能退缩?一行人商议,准备与鱼怪们先礼后兵,礼之不成再动兵。 当下还是吉义、狄霰先上前去交涉,山士贤、山士惠与酒茶队在后候望。 这时只见那些鱼怪已结束了操练,却又开始了干活——干什么活?原来是拉网捕起鱼来! 吉义见了越发瞠目结舌,驻足稍看一下。只见那些鱼怪还真会捕鱼,十几个一组,合力拉一张大网在河里扫荡,扫不多时就网住了许多的鱼,收网靠岸,抓出几斤以上的大鱼来扔到岸上,其余抖回河里。 为首的大怪鲶鱼怪站在岸边指挥,手上挥舞长柄大刀,嘴里喊着人话,催督小怪们干活。指挥了一阵,鲶鱼怪发现了吉义与狄霰,却不以为意,扭头继续指挥。 吉义见其似乎没有敌意,遂大胆上前,问道:“这位……这位仁兄,你、你们在做什么?” 鲶鱼怪头也不回道:“抓鱼啊!” 吉义道:“抓鱼?鱼不是你们同类么?” 鲶鱼怪道:“同类又怎样啊?本来大鱼吃小鱼就是天经地义啊。” 这时蠹神在吉义肩头上说道:“东家后生,此公所言不差。鱼的种类极多,相互吞食,天经地义。况且此公乃是鲶鱼,本来便以各种小鱼小虾为食,诸如白条鱼、麦穗鱼、虾虎鱼、鲫鱼、鲤鱼、泥鳅等,连青蛙也吃。” 鲶鱼怪听见了这才转过头来,瞪着小眼睛看了看吉义。因为其眼睛小,视力弱,没发现蠹神,瞪了瞪眼说道:“人类啊,你倒是懂我!我吃各种小鱼小虾没错。” 吉义道:“那你们为何只抓大鱼?” 鲶鱼怪道:“抓大鱼又不是为了给我吃!是女王大人要吃的。” 吉义奇道:“女王大人?” 鲶鱼怪道:“是啊,女王大人。这是女王大人的命令啊。我们要是不抓鱼给她,我们自己就会被她做成糖醋鱼啊!” 吉义越发惊奇道:“你们的女王还会吃你们?那你们为何要服从她?” 鲶鱼怪瞪眼道:“怎么敢不服?她会电鱼啊,电鱼很厉害的啊!我们被电过的就知道啊,平常的鱼一电都是死翘翘的啊!饶是本提辖命硬,先前跟她交手也被电得翻白肚皮的啊,只好投降让她做女王,我们都做手下的啊。” 吉义道:“本提辖?原来仁兄还是个提辖?这官号跟我们人类一样。” 鲶鱼怪道:“这是女王大人封的官啊,女王大人本来就是人类啊,她做了女王就封我做提辖啊,虽然听起来很威风啊……不过一旦办不好事情就要给她脚踩鞭打,威风扫地啊……而且小弟们好多都给她做成糖醋鱼了啊,说成了精的鱼更好吃啊……我鲶提辖原本有个兄弟叫做鳗提辖,就已经给她做成鳗鱼饭吃了啊……因此说来,本提辖也是东不保西的啊……” 吉义道:“那叫做‘朝不保夕’。”心想这鲶提辖智慧不高的样子。按照常识,妖类之中,能修成完全人形的妖类,智慧往往很高;没修成完全人形的妖类,智慧相对就低。这鲶提辖好歹会说人话,智慧不高但也不算太低吧。其所说的女王,本来是人类的话,那么应该是个魔女?由人修成了魔,跑到神农架这里统治妖怪? 想到这里,吉义再问:“那么既然女王虐待你们,还要吃你们,你们为何不逃走啊?” 鲶提辖将手一甩,连带着长柄大刀一摆,说道:“逃?往哪里逃?没地方好逃啊。上游是女王大人的师姐的地盘啊,下游是人类的地盘啊,女王大人说人类最会吃鱼啊,会做各种鱼啊,人类还有许多法师啊,比她还会电鱼啊!我们逃去人类的地盘,岂不更是直头落网?” 吉义道:“那叫‘自投罗网’。对了,敢问你们女王贵姓大名?” 鲶提辖道:“不知道啊,只知道她有个名号叫做玉颜魔女啊,她师姐叫做玉面魔女啊,她们来自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啊,来到这里就欺负我们打不过她们啊,各占了一个寨子做女王啊。” 吉义心想这鲶鱼怪爱絮叨,问一句能答一堆,再聊起来只怕还能絮叨半天,不如直入正题说正事。遂笑道:“仁兄,烦你告知贵女王,我等一行人要去神农顶采药,路过贵宝地,需要借道通过。我等情愿奉纳买路钱,求个平安往返。但不知买路钱要多少?请仁兄问问贵女王,给我们个数目。” 鲶提辖听了一口答应:“好!你们等着,本提辖替你们问去。”便令手下小怪拿上所抓的大鱼,跟自己回水寨去禀告女王。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一章 鲶提辖回寨向玉颜魔女报告。说有人类要经过女王大人的地盘,为保平安愿意交买路钱,问女王大人要多少买路钱? 魔女听了笑道:“人类要过路?这可稀罕了,已经好久没有人类过路。”想了想道:“叫他们尽管过吧,不用什么买路钱。本宫这里自给自足,要钱何用?” 鲶提辖回头告知吉义。 吉义听了大喜。这么看来,这个魔女应该不坏,并不为害也不为难人,逍遥自在过自己的日子。吉义便回头带了队伍,鱼贯而行,通过阳日湾。 队伍正通过时,玉颜魔女因为心血来潮,好久没有见到人类来往了,想要看看热闹,遂出水寨来到岸边观看。 一看之下,魔女大喜:“原来有这么多标致的小哥!那本宫可得给个条件了!”忙令鲶提辖带小怪拦住人类队伍前路,跟他们讲条件。 吉义被鲶提辖拦住,莫明其妙道:“仁兄,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鲶提辖伸手抓住嘴边的长须,捋了一下,张开大嘴道:“不好意思,人类啊,女王大人说了,买路钱虽然不要,但要个别的条件。” 吉义道:“什么条件?” 鲶提辖道:“你们队伍里标致小哥甚多,女王大人想要上十个标致小哥。” 吉义看了看自己的队伍,果然酒茶队许多人长得都不错,只因大多是店小二出身,店小二要接待客人,通常都选长得好看的。 鲶提辖见吉义一时不语,用手捻着长须摇了一摇,说道:“放心,女王大人只爱吃鱼,不爱吃人,要标致小哥自然不是为了吃,是要好好养着的!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叫做面、面、面……” 吉义道:“面首?” 鲶提辖一点头:“正是!那么这条件可成交么?” 吉义斩钉截铁道:“不成!他们诚心跟我,我怎能出卖他们?” 鲶提辖晃动手里的长柄大刀道:“说不得,不成交,女王大人令我们不放你们过去。” 吉义没奈何道:“说不得,那就只有打了。” 鲶提辖摇头晃脑道:“打?本提辖不想打。女王大人有令,不放你们过去。不放过去,却也未必要打……也许还有不打的办法,咱们想想……啊,好难想,还是打的省事!” 吉义哭笑不得道:“是是是,还是打的省事,来吧!把你们打败了,老爷们好过路!” 鲶提辖叫道:“好啊,把你们打败了,给女王大人处置!人类啊,看招!” 当下鲶提辖使长柄大刀,吉义使烂银三股叉,当路交锋起来。 鲶提辖身躯重达数百斤,虽然比吉义高大得多,但其动作笨拙,陆战起来战斗力要打个大折扣,打不一会儿就被吉义接连叉中,哇哇大叫。好在其皮厚肉实,叉子刺入不深就被其富有弹性的皮肉弹出来,只能造成轻伤。吉义与其周旋,想寻找能够造成重伤的要害部位,一时还没头绪。 众小怪见头目落于下风,纷纷提武器冲上岸来助战。狄霰替吉义拦住它们,挥舞出尘剑使出云岩剑法。剑光凛凛之下,小怪撞上剑锋的接连死伤,哇哇哇一片大叫。 不一会儿,地上就有五六个小怪现出了原形——那就是死了。受伤的小怪更多,纷纷逃回水中。后头的小怪害怕魔女责罚——轻则电个半死,重则直接电死然后做成蒸鱼、煮鱼、煎鱼、烤鱼,终极责罚是活活做成糖醋鱼!这样的责罚,哪个小怪不怕啊?所以尽管死伤惨重仍然前仆后继。 山士贤、山士惠眼看吉义、狄霰与群怪打起来,想要帮手。但是他们的法术并不适用,并没有能够群攻的招术,拿“巨鳌戴山”单打一个怪又很不值,浪费法力。哪怕拿来打鲶提辖也不值——它已被吉义打得晕头转向着,毫无还手之力,何必再用个法术? 酒茶队跟着山氏兄妹在后观战,又惊又喜。惊的是从来没见过这般与妖怪大战的场面,喜的是郝大老爷与一位大美人剑客姐姐,两个人就力克群怪,大占上风。 由于鲶提辖智慧有限,小怪们的智慧有不及而无过之,全都只会一味死拼,正面打不赢也还是正面硬顶,没有想要包抄夹击、切断后路什么的。因此酒茶队并不用接战,一边看着就好。 另一边,群怪的后面,玉颜魔女在水里看热闹,身子一半浮在水面上,双脚踩水,刚开始很是悠闲自得。但见鲶提辖与小怪们打来打去打不过两个人类,魔女恼道:“这帮没出息的死鱼!还得本宫出手才行!”遂将全身浮出水面,踏着水波走上前去。 吉义得狄霰帮忙接战小怪,自己与鲶提辖周旋了半天,虽然没能发现其要害,但也算将其耍得团团乱转、刺得伤痕累累。鲶提辖虽然皮厚捱得住,但是伤多了也害怕起来,掉头往河里跑。吉义追过去。鲶提辖使个绝技,将大尾巴猛然一甩! 吉义没防到有这一招,躲闪不及,被其尾鳍拍中,栽翻在地。鲶提辖回头“哈”地笑了半声,见吉义迅即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不再笑了,赶忙掉头又跑。吉义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有点佩服它,受伤那么多次也不吭声,稍微占一点便宜就能笑得出来。 这时玉颜魔女已经来到近处,大叫一声:“小的们给本宫滚开!” 鲶提辖如获大赦,一头扎进水里,头也不回游走。小怪们纷纷跳河往回游。 玉颜魔女紧接着发出一个法术。由于已经是魔,属于妖类,因此也可以叫做妖术。魔是由人修成,有的魔修成之后摒弃了做人时的旧招术,另修新招术;有的魔仍然保留着旧招术,或者原样保留,或者加些改动,继续可以拿来用。 这个魔女所发的法术,与楚春莺刚学会不久的法术“水箭冰锥”很相像,都是激流之中夹着冰凌进行攻击。所不同的是,楚春莺修为尚浅,只能打出一道激流集中攻击一个点;该法术如果修为高的话,可以变成大面积的攻击;魔女这一招就是大面积的攻击,激流不是单单一道而是一片扇形打出去,从吉义到酒茶队全都在其攻击范围之中。由于“水箭冰锥”并非哪家的独门秘法,而是《五五杂术》之中的泛用法术,那么很可能魔女这一招正是她从前身为人类时学的“水箭冰锥”,如今继续拿来用。还有一点不同,魔女手上托着一个法宝——冰壶,施放招术时不是从手里直接发出,而是借由冰壶发出,如此可以使得其水系法术威力更增。 这一招使出来,从吉义到酒茶队,全被打得陷入困境。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二章 吉义这次出行为了轻便没有披甲,被激流夹着冰凌打击,只能本能地用手臂护着眼睛往后退,身上被打出许多斑斑点点的血痕,淋成落汤鸡一般。 狄霰原本来得及躲避,身后不远就是一棵大树,只要一个纵跃跳过去躲在其后就能毫发无损,但一念之间没有后退反向吉义靠拢,将剑舞成一团白影尝试格挡。可是不管剑舞得再快也挡不住激流的攻击,只能将其中所夹的冰凌击飞,很快狄霰也被打得全身通湿。 吉义怕狄霰被打伤,忙迎过去用自己身体遮挡,横竖自己不怕伤。 狄霰指着河边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叫道:“咱们过去!”吉义道:“你先过!”狄霰道:“我过去容易,你快过!”吉义道:“你过去再说!”两人正推让着,法术攻击已经结束了。 魔女施法攻击之间,酒茶队那边被打得一片叫唤,好些人受了伤。山士惠却得到小头目徐挺挺着盾牌保护她,挡在她的前面。山士贤赶忙也闪过去一起躲,两兄妹在徐挺保护下撤到路旁坡上一棵树后。 另一个小头目徐立使的是双刀,也跟狄霰一样尝试舞刀格挡,可是他的手速哪有狄霰快,舞了等于白舞,被冰凌不断打中,不但身体受伤,连脸也被打肿了。徐立只得收了刀,一臂护住后脑一臂护住后背狂奔而逃。其余众人分别找地方躲在树后、石头后,还有的趴在凹坑里。 至于四匹马,攻击一开始时老骥就觉察不妙,率先甩脱缰绳往来路跑去了。其余三匹马也跟着跑,跑远了再掉头吃草,犹如没事一般。不在话下。 玉颜魔女一阵群攻把人类打得七零八落狼狈躲藏,呵呵笑道:“看看本宫一出手,不比死鱼们强得多?”又自乐道:“本宫还没有使出全力呢,否则那群标致小哥势必要死伤一片,本宫可舍不得呢,呵呵呵……” 吉义和狄霰本来都可以躲的,结果都没躲成,一直捱到了攻击结束,彼此一看都哭笑不得。吉义道:“下次你必先躲!”狄霰道:“你快躲才对,这等攻击伤不了我。”吉义道:“我就算受些小伤也不打紧,你、你……你花容月貌的……”狄霰正要争辩,听这么说把话吞了回去。两人默然一会儿,接着齐笑起来。 玉颜魔女见了奇怪,叫道:“你们两个人类,给本宫打得最惨,为何不哭反笑?” 吉义转头扬起三股叉,回叫道:“不关你事!我们自己爱笑便笑!” 玉颜魔女笑道:“可笑的人类啊,敢莫有病?” 吉义叫道:“闲话莫说,你就是这水寨的女王? 玉颜魔女踏着河面向吉义走近过来,呵呵笑道:“正是本宫。你们是哪里来的客商?居然颇有本事,打得过本宫的鱼儿们。尽管只是些小杂鱼,那也不错了。” 吉义道:“我们不是客商,我们只是来采药的。你一个养鱼的渔婆,跟我们无冤无仇,何必为难我们?如果不要买路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别的礼物,要酒要茶还是要珠宝首饰?都好商量。” 玉颜魔女走到只有数丈之遥,停住道:“本宫不要礼物。本宫日子过得可好,只缺一些小哥相伴,呵呵。因此本宫非要小哥不可,别的都不在话下。” 这时山士贤举着徐挺给的盾牌跑过来,想要帮忙大哥跟魔女交涉。魔女仔细打量山士贤的样子,不由得看得入了神,满脸泛出微笑来。 玉颜魔女看山士贤看得呆了,直到吉义问她:“你直盯我三弟做甚?”方才回过神来,笑道:“这是你弟么?这小哥生得好!极合本宫口味。你也不错,身强体壮的。要不这样,本宫也不贪了,只要你们兄弟两个答应给本宫做压寨相公!其余人等,本宫尽可放过。要过本宫的地盘多少次都行,随便过!” 吉义与山士贤面面相觑,心想压寨相公?什么鬼头衔?这条件自然也不可答应的。吉义以三股叉一指魔女,叫道:“胡说!我们怎么可能被你留下来?你不肯放过我们的话,那就只有再打了。” 玉颜魔女笑道:“好啊,要打本宫奉陪啊。你是要群殴呢还是单挑呢?” 吉义心想群殴的话我方人少,而且酒茶队没有什么战斗力,一对一的话只怕连小怪都打不过,山士贤、山士惠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法术可以应付群殴,实际能打的也就自己和狄霰两个人。两个人跟几百个怪打的话,它们是水怪,跟它们打水战定没胜算,陆战的话刚开始可以占上风,打久了就要累死,何况还有魔女在后使招术压制……想来想去群殴都是不行,吉义答道:“单挑的好。” 这样一说正中魔女下怀。其实她法武双修,武艺方面的本领比法术更强,而且打起来兵器能占很大便宜。其手上托着的水绿色小玉壶是施法的法宝,叫做冰壶;背后交叉背着的两柄紫蓝色弯刀则是近战的武器,叫做电刀,顾名思义能够放电。 用那电刀与对手交战,对手如果没有披甲或者披着轻甲,则玉颜魔女的电刀能够直接砍破其衣甲造成伤害;对手如果披着重甲,重甲通常都是铁甲,铁能导电,玉颜魔女只要用电刀往其铁甲表面稍微拍打一下,对手就得触电,轻则发麻,重则当场瘫倒。 如此这般,对手不论是轻装还是重装,电刀都能对付,靠平常的装备是没法防住电刀的。对手的武器如果能导电,那就更糟,电刀激发的电流能够直接通过武器传导给予对手电击。 而且还不仅武器装备,有的环境也能导电。比如水域,自然的水只要不是纯水就能导电,鲶提辖所说的电鱼,就是把电刀放入水里一放电,水里的鱼就会被电着了。鲶提辖它们可是深受其害啊,由于抵受不住魔女的电鱼,被迫降伏做了她的手下。 玉颜魔女有电刀这副武器,存心要跟吉义单挑,来个“擒贼先擒王”,把为首的男人电翻抓住就可以随便摆布人类一伙了。魔女遂对吉义笑道:“好得很,那么这位带头小哥,你来跟我挑么?本宫与你一决胜负,谁输了就听赢家的。” 吉义还没答话,狄霰挺身而出道:“我来。” 玉颜魔女一看,咯咯一笑,问吉义:“你们究竟谁来?” 吉义心想狄霰武艺比自己更强,单挑还是由她来更合适,就对魔女道:“我堂堂男子,与你打胜之不武,你们打吧!”说罢拉山士贤后退。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三章 当下狄霰与玉颜魔女摆出单挑架势。玉颜魔女收起手上的冰壶,取下背上的电刀,双手持双刀。狄霰单手持单剑,另一手握着剑鞘。双方对峙着一时没有动手。 强手对决,往往都不会立即发招开打,都要仔细看了又看,斟酌对方全身硬处与弱点,琢磨其破绽与要害,揣度其心思与习惯。 现场一时沉寂。吉义退在后面也仔细观看。酒茶队纷纷从藏身之处走出来,靠近一些观看。对方的鱼怪们倒是隔得远远的——它们害怕女王大人一旦开打起来又要放电,自己要是靠得太近搞不好又得遭受电鱼,哪个敢靠近啊? 观战的人靠近来仔细看了便发现,玉颜魔女真是个非同寻常的美女。 因为修法有益于美容美体、养颜驻颜之故,女法师中不乏美女;而魔女更可以在修炼成魔时将自己身体进行改造。许多魔女都喜欢弄些非同于人类美女的特征,使自己增添几分特别的诡异之美。 这个玉颜魔女也有一些不同,她将头发修炼成金红色,结成许多细小的辫子。这样还不算过分异常,毕竟人类之中也有些胡人女子是金发或红发,未必非得魔女才有。另外其腿格外修长、其胸高耸且坚挺,应该都不是自然就有的——自然能长成这样的女子少之又少,光是胸部能呈浑圆而几乎不下坠的情形普通女子便做不到! 这魔女这些身体特征非同寻常,但都不显诡异,感觉还是让人看得很舒服的。稍为显得诡异的是其衣装。衣服方面,其下身穿着皮质的长裤,将皮肉包裹得严严实实;上身却只系一个围胸,暴露皮肉殊多,人类女子便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穿成这样。 装备方面,其肩膀上的肩甲是用兽类头骨做成,胸前的护心镜也是一片头盖骨,但泛着银白色金属光芒,不知是什么特殊材质做成。如果去掉这几处真骨头或假骨头,那就只有美感而不显得诡异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与人类美女区别不大的魔女,看起来令人舒服。酒茶队探头探脑观望她,毕竟都是年轻人,见此美女尽管知道是魔女仍禁不住怦然心动。好在他们毕竟不敢太靠近,要是靠得更近看得更清,只怕更抵受不住其美色诱惑,主动愿意去做她的面首也不一定。 还是吉义、山士贤两个抵得住。吉义一则身为首领谨记责任,岂敢胡思乱想;二则深知魔女的危害,以往多曾听楚春莺劝诫,但凡妖类的美女,再美也不能动心。山士贤则是个天生不怎么会动凡心的人,以往一心想着功业,如今除了功业之外又想升仙,对美女更加看淡。 对峙一阵之后,玉颜魔女终于按捺不住舞起双刀,先行向狄霰攻去。 两人迅即斗成一团。确切而言,一人一魔斗成一团。 一打起来随着兵刃碰击,电刀便把碰击的能量转化为电能,刀刃之上闪出电弧和电花,伴随着轻微的啪啪作响。玉颜魔女自身通过修炼已能免疫电击,手握电刀不会受害,而且还能以其妖力给电刀充能,使其蕴含的电能更加强大,一旦接触导电物体,便会瞬间激发出强大的电击。 玉颜魔女武艺高强又有厉害的武器,如虎添翼,平常的对手谁能顶得住啊?但这次的对手却是狄霰,身手远非寻常人能及,头脑也是十分敏锐、冷静。狄霰不知其电刀的底细,只凭着闪出的电弧与电花便已经察觉其危险非同小可,十分谨慎地应付。 狄霰平素常用剑鞘帮忙格挡,但这次不同,由于剑鞘表面包着一层金属,生怕用以格挡会导致触电,狄霰遂只用单剑招架。出尘剑的剑柄是硬木所制,不会导电,因此不怕跟魔女的电刀碰击。要是吉义的青霜剑可就不行,通体金属所制,一触之下就要挨电击。 在众人眼花缭乱观望之下,玉颜魔女刀刀相逼。狄霰步步退避,与其兜圈周旋,用剑格挡,用剑鞘还击,点向其身上要害。玉颜魔女抽刀回防,狄霰则迅速撤回剑鞘,绝不与其相碰。 又打了好一会儿,玉颜魔女表面占上风,实际没得到半点便宜。两柄电刀能量越蓄越多,但总无法发泄到狄霰的身上。虽然魔女耐力比平常人类女子好得多,可狄霰又不是平常女子,久经训练,耐力十分悠长,一直打下去没有半点力竭的征兆,而魔女已经渐渐气力不济了。 玉颜魔女遂想办法,要把狄霰引到河里,哪怕只有一脚踏下水去,只要借水导电不就可以电翻她?这么想就这么办,玉颜魔女装作力怯,被狄霰反击时不招架而回避,不断退却,直到退入河里。 狄霰跟着进逼到水边,靴子踏入浅水中。玉颜魔女见了心喜,心想她这靴子能隔水,但如果再引得更远一些,水深没靴,她就非得给自己电个结结实实不可。 不料这时山士贤高叫起来:“狄姐小心!水能通电!”狄霰听了向后一跃,回到岸上。 玉颜魔女心里发恼,心想:“那小哥,本宫爱你,你却坏本宫的事!要是给本宫得到你了,看本宫怎么‘疼’你!” ——殊不知山士贤其实是坏了狄霰的事。狄霰其实知道水能通电,故意装作不知不觉踏入水中是要将计就计,让魔女以为自己上当,使其得意,自己出其不意要趁机下个杀手。这下被山士贤喊话,自己如果无动于衷则装得不像了,魔女岂不会觉察端倪?狄霰只得顺势退回岸上去了。 这下子魔女和狄霰一个水里一个岸上,隔着水线对峙。玉颜魔女心下懊恼,嘴上笑道:“天气热了,打得更热,不如下水来凉快的好?”狄霰不吭声。玉颜魔女皱皱眉头,向水深处再倒退几步,半身没入水中,肚脐随着波浪泛动时隐时现,笑道:“来啊!凉快极了!”狄霰依然无动于衷。玉颜魔女绷起脸,双刀交于左手,右手重新取出冰壶,托在掌上,凝聚妖力……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四章 说时迟那时快,狄霰趁着玉颜魔女凝神凝聚妖力要发出妖术之时,自己抢先发出一记螭龙波。 一团波动的蓝气,近距离出其不意打在魔女身上! 原来这就是狄霰所要下的杀手,用的是螭龙波六式中的赑屃波。中了赑屃波,对手便犹如赑屃负重,全身承受无形重压,动作迟缓以至被压垮。 吉义知道狄霰赑屃波的厉害,上次在卧虎洞中,狄霰以此将翠娥压得不能动弹然后一剑将其刺成重伤。山士贤可没见过这招,瞪大眼睛看着,只觉得跟自己妹妹的法术“巨鳌戴山”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来螭龙波的起源跟巨窦门颇有渊源,最初是一位与巨窦门有缘的女子受巨窦门的法术启发所创。传到如今,狄霰作为螭龙波的传人,再度与巨窦门人结缘。 玉颜魔女岂能料到狄霰可以一心两用,一边近战还能一边准备如此奇术,一举将自己制住。魔女哪能甘心束手待毙,咬牙倾力想要抵抗,又想把凝聚于冰壶中的妖力发出招来……结果砰然一声响,冰壶碎裂!魔女惊怒交加,但仍不甘心失败,奋力支撑,结果越撑压力越沉重,终于抵受不住,双刀脱手掉入水中。 电刀落水,水能通电,一下子将其蓄满的电能传导开去。虽然无声无息,但这能量非同小可,距离很远的鱼怪们瞬间都被电到,不禁发出一片哇哇叫声,伴随着求饶的叫唤:“女王大人饶命啊!”“我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啊?” 没了电刀的威胁,狄霰从容下水,持剑想要去杀魔女,忽然回头问吉义:“吉郎,这魔女你要养么?” 吉义诧异道:“何、何出此言?” 狄霰道:“我看你似乎喜欢养异类的美女。” 吉义慌得摇手:“没这回事!”心想自己先前果然养了八个妖类全是美女,给狄霰看见了,互相又不曾深入交谈,难怪要误以为自己喜欢养异类的美女。其实都是巧合而已,紫鸾、小鸾是很早就结识的,当初自己还唯恐躲之不及呢;妖娥子是顺便救的,其实是楚春莺要养的;虎居五娥是刚收的,因为蠹神为之求情,看她们也不是恶类就收了。这个玉颜魔女,虽然是美女,秉性似乎也不怎么恶,但她索要许多“标致小哥”,显然是大有邪气的,留着非得害人不可,那是不可以养的。吉义便对狄霰道:“这孽障倘若愿意改悔,承诺不作恶不害人,咱们想个办法将其流放。倘若不愿改悔,那就杀无赦了。” 狄霰一时未应答,心想吉义还是心软了些,对于危险的敌手,不收伏则翦除,还有什么好说的?改悔不改悔,光凭承诺怎么能作准?要是以往的狄霰,就算是身陷西司之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一剑杀之,毫无犹豫。毕竟自小就听长辈告诫,江湖险恶,世间险恶,万不可手软,更不可同情敌人。但如今,只因遇到吉义,犹如获得新生,满心里充满温柔,不忍违逆其意,于是踌躇起来,考虑杀还是不杀? 偏偏玉颜魔女生性倔强,咬着牙道:“哼……改悔……改什么悔?本宫……本宫要是不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还有什么乐趣……本宫宁死不屈……本宫……”说着,已经不堪重负,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水面。 狄霰叹道:“既如此,成全你。”上前一剑,将其刺个心窝洞穿,然后收其双刀,将其尸身拖上岸来。 酒茶队上前围观,帮忙挖坑掩埋。鱼怪们缩在下游河道的河心遥遥观望,都又喜又惊,无可不可。 吉义心想这一路上去都是溯流而上,何不尝试收降鱼怪为己所用?一则打破自己收妖类只收美女的“素性”,省得给人耻笑;二则收这些鱼怪也有必要,否则自己一行人势单力薄,酒茶队未经训练帮不上什么忙,再遇到大群妖怪未必对付得了。如果能收一群怪来,以怪打怪,不失为良策。 吉义便向着群怪高声喊话:“喂!鲶提辖!你们过来说话,我们不打你们!” 鲶提辖回喊道:“真个不打?” 吉义道:“真个不打!你知道的,原本我也不想跟你打啊!都是你们女王不好,说好给我们通过,自己变卦找死,不关你们事。你们尽管放心,过来有话商量!” 鲶提辖还有些犹豫。这时山士惠高举起两柄电刀,帮忙吉义喊道:“喂!你们那些鱼!乖乖过来就不打你们,不乖的话我要电鱼了!” 群怪见了面面相觑,都怕那女人真的会像玉颜魔女一样电鱼,不敢怠慢,向这边游来。 吉义与鲶提辖说明,让它统率群怪加入自己手下,依旧官拜提辖,而且保证不会像魔女一样虐待它们,会加以优待。 鲶提辖喜道:“真个优待?” 山士惠帮忙说道:“千真万确。我们不会做糖醋鱼……就算做糖醋鱼也不会拿你们这些已经修成妖怪的鱼来做,毕竟你们已经有了人性。我们就把你们当做自己人,好不好?” 鲶提辖大喜:“那敢情好!” 于是鲶提辖等群怪归入吉义麾下。吉义率领队伍水陆并进,继续向神农顶进发。道路沿着河流南岸向深山延伸,众人在路上走,群怪在水里游,好不热闹。 次日经过一座山峰叫鹰窝尖,位于河对岸。酒茶队告诉吉义,那上面盛产药材,而且高处生长的药材种类与低处生长的不一样。吉义遂决定上去采药。 要上鹰窝尖必须先过河,好在收了群怪,这下就有用了。吉义点了几十个健壮的小怪,载送众人过河,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上山就不是那么容易,采药也要费时间,这一趟来往就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不过也算是颇有收获。当天再走了一小段路,到达一个叫做阳坡的地方歇下。 再次日继续前进,忽然又看到前面有一群妖怪。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五章 那群妖怪以猴类、猫类为主,包括猕猴、白猴、金丝猴、灵猫、金猫等,还有其它种类獐鹿、羚羊、豪猪等,一大群聚在一起上蹿下跳不知在忙什么。 吉义忙招呼鲶提辖过来,问道:“先前你说玉颜魔女有个师姐叫做玉面魔女,在你们水寨上游之处也降伏了一群妖怪做女王,敢莫就是那一群么?” 鲶提辖道:“正是啊,大王!” 吉义道:“那你前去交涉,请他们放我们过路,但不要说我们杀死了玉颜魔女之事。” 鲶提辖道:“遵命啊,大王!” 鲶提辖便提着长杆大刀,摇头摆尾向那群妖怪走去。吉义让众人停下来等结果。酒茶队告诉吉义,那边以往有山贼盘踞,建了个寨子叫做麒麟寨;后来妖怪太多,连山贼都被逼逃出神农架了;看来在山贼逃亡之后,麒麟寨给那群妖怪占据了。 鲶提辖来到那群妖怪面前,跟那群妖怪的头目——一头黑猿怪,同样被魔女封为提辖的,说起话来。 鲶提辖道:“老猿,多日不见了啊。” 猿提辖道:“老鲶,今日为何有空至此?” 鲶提辖道:“只因……只因……”想编一套理由,但是想了又想编不出来。 猿提辖低头凑近鲶提辖眼皮底下,一副困惑的神情。 鲶提辖瞪瞪小眼睛,转移话题道:“你们,你们在此做甚啊?” 猿提辖一摆手,指着这一带大片的野桑树道:“如今桑泡子成熟了哩,我们女王大人叫我们采桑泡子做酒给她喝哩。” 鲶提辖道:“辛苦啊。” 猿提辖道:“可不是?从前我们一边采一边自己吃一边玩,何其快活……对了,你到底为何来此?” 鲶提辖又想了半晌,仍然编不出像样的理由,在对方满腹狐疑的眼神注视下,将长须卷起来绕了又绕,终于豁出去了,把长柄大刀头朝下往地上一插,叫道:“唉,罢!本提辖不会欺骗兄弟,跟你说了实话吧。如今我们女王给人类打死了啊,我们奉个人类小哥做大王啊,他如今要去上游啊,必须经过贵地啊,我来替他传话啊……老猿你们不如反了女王吧,人类会宽待我们啊……” 猿提辖一听圆睁双眼,叫道:“这可如何使得!老鲶你竟然投靠人类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俗话说得好:‘人类靠得住,猪都会上树!’又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怎么可以相信人类,做其手下?” 鲶提辖语拙,嘴巴虽大却答不上话,摇着头吱不出声。 交涉结果,不但没成功,反而还让对方得知人类杀死了玉颜魔女之事。猿提辖领兵把住道路,叫个小怪飞奔上山寨禀告。玉面魔女闻之震怒,顶盔贯甲,手执宝刀,亲自下山来战人类,要为玉颜魔女报仇。 玉面魔女下来之时,只见手下小怪摆成阵势拦路,头目猿提辖正在阵前与人类单挑。 鲶提辖刚跟猿提辖打过,一来不擅长陆战,二来说不过猿提辖心里惭愧,没几招就败阵而逃。猿提辖一脚飞踹踢在鲶提辖背上。鲶提辖一阵踉跄疾奔,蹿入水中。 吉义只得自己上前来跟猿提辖交手。猿提辖挥舞单刀,与吉义你来我往打斗起来,其身手十分敏捷,除了舞刀之外还擅长腿法,莫说陆战笨拙的鲶提辖,就是吉义也接连被其踢中。 还好吉义身子硬朗,没有大碍,被踢了几次之后吸取教训加强防御,将叉子舞成一团旋风一般,逼得猿提辖连连后退,找不到空隙还击。但吉义也打不中猿提辖,只有兵器碰撞,当当作响。 玉面魔女稍为看了一下,按捺不住亲自上前,挺刀指着人类这边叫道:“你们谁杀了我师妹?快来本宫刀上领死!” 猿提辖见女王上来,忙停下与吉义的打斗,向后连翻几个筋斗,然后纵身一跳上了树。 吉义也收叉退后,回叫道:“你那师妹与我们本来无冤无仇,我们要过路,情愿给她买路钱,她却非要我们送上十个标致小哥才行,我们没办法才跟她打起来……” “那花痴!”玉面魔女恼道:“还是人类之时本宫就一直告诫她,这下送命了吧!自作自受!虽如此,你们杀我师妹,本宫不能跟你们善罢甘休。来吧,来与本宫见个你死我活!” 吉义摆手道:“且慢!你既知她自作自受,为何又要重蹈覆辙,跟我们无冤无仇的人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明知神农架里有诸多妖怪仍然敢于进山,可不是好惹的!劝你还是善罢甘休的好。” 玉面魔女将长刀挥舞,发出一阵呜呜的犹如鬼哭狼嚎之声,叫道:“住嘴!原本无冤无仇,杀了我师妹就有冤有仇了,本宫岂容你们过去!莫废话,你们哪个率先来我刀上领死?本宫可不管甚么标致小哥、标致小妞,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祭我这鬼哭宝刀!” 吉义看那魔女样子,只见她脚下踩着高高的木屐,手上持着长长的宝刀。其宝刀是单手握的单刀,但是长达四尺有余,远超普通单刀的长度,银白色的刀刃,狭窄细长,闪着冷光,黝黑的刀柄和刀鞘,卓显杀气。其面容也十分冷峻,如其名号一般仿佛是白玉雕成。头戴泛着黑铁光芒的头盔,盔上两支扭曲的弯角,末端尖锐,一短一长,短的一尺多,长的二尺多。其身材原本就很高大,再加上脚踏高鞋、头戴高盔,身姿显得越发挺拔,气势逼人。 如此魔女,连吉义都不禁有些望而生畏,身后酒茶队众人更是战战兢兢,又是畏惧,又免不得为其美色着迷。 寻常人哪里见过这般高大挺拔、威风凛凛的美女?其上身披挂黑铁铠甲,以一张宽大的灰黑色毛皮作为披风,竟是一只巨狼之皮。凿空的狼头戴在其肩上作为肩甲,人间那些爱穿皮裘的贵妇哪个能及其气势的一星半点? 与其师妹玉颜魔女正好相反,玉颜魔女上身暴露、下身不露,这玉面魔女却是上身披挂得严严实实,下身则几乎整腿全露。其腿型健美修长,大腿上用黑色颜料刺着花枝状的纹身图案。一身黑色的装束,衬得这一双大白腿更显突出,与其白玉般的面容、银白色的刀刃,构成一个黑白二色的独特美女身形,看得令凡人们又惊、又惧、又不由得心生仰慕想要拜服!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六章 众人惊惧,吉义身为首领可不能示弱,挺起三股叉道:“好吧!既然你不肯罢休,我也只有杀了你再闯过去。” 玉面魔女叫道:“那就来啊!”随即发出“呵呵呵呵”一阵长笑,虽然嘴里发出笑声但脸皮却纹丝不动,白玉般的面孔犹如泥雕木塑,甚是诡异。 酒茶队众人闻这笑声都不禁心里发毛,刚才油然而生的仰慕被更多的恐惧盖过,一个个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吉义毕竟已经见识多了各种妖魔鬼怪,这时丝毫不为其诡异笑声所惊,轻描淡写笑道:“我说甚么玉面魔女,原来是个面瘫魔女。你的刀叫做鬼哭刀,你的笑比鬼哭好听不了多少。” 玉面魔女听了大怒,本待吉义向她进攻,这下忍不住拔刀先攻击吉义。 狄霰想要代替吉义跟魔女单挑,但见吉义已经和魔女打成一团,只得稍为后退,与山士贤、山士惠站一起。 当下吉义使叉与玉面魔女过招,叉头与刀刃怦怦撞击。三股叉没有什么异能,鬼哭刀却正如其名,会发出鬼哭声来。双方兵刃碰撞之时,一声又一声凄厉阴森的怪叫——“呜~”、“哇~”、“噢~”、“嗷~”之类,不断从鬼哭刀上发出,叫得又难听又恐怖。 后面酒茶队众人都不禁用手捂住耳朵。还好吉义不怕这个。一者这是大白天,白日里鬼叫还不怎么吓人;二者吉义曾经有过战例,跟使雷音刀的敌人交手,同样是兵器一碰就发出响声的武器,相比之下雷音刀还更惊人一些。因此吉义不怕这个鬼哭之声,能够定心打斗。 玉面魔女见状冷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有些能耐!再看看本宫这招如何?”说着催动妖力,灌输到鬼哭刀上,接着再挥舞鬼哭刀时,一缕缕的黑气便随着刀风而抖出。 吉义这下子不但要格挡其刀,还要闪避黑气,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起来。身为人类,只有一双眼睛,盯不住那么多东西,尤其那一缕缕的黑气如同飘絮一般飘忽不定,防不胜防。不一会儿,吉义左臂被一缕黑气打中,登时感到一阵阴冷彻骨! 那带着幽法能量的黑气,侵入人体之后便引发犹如严寒但又不是严寒的侵彻反应。怎么个犹如严寒但又不是严寒呢?倘若是严寒,衣服肌肤可以挡住;那幽法能量却是直侵骨髓,令人比受冻还更加难受,能持续好一会儿。 吉义咬着牙坚持作战,随即又被几缕黑气接连打中。一阵阵奇寒彻骨之感,在这紧张过招的关头害人不浅,令吉义挥叉的动作不如平时所练的流畅。 再打不一会儿,由于吉义动作失准,玉面魔女一刀将三股叉的叉柄斩中。叉柄的颈部被一下削断,叉头飞出! 人类这边大惊,山士贤、山士惠与酒茶队许多人皆惊呼出声。狄霰迅速拔剑上前。 吉义拿着光杆叉柄勉强再抵挡了魔女两下,叉柄又被魔女用刀削去两段,没法再撑,掉头逃开。 魔女那边群怪大笑。连人类这边的群怪也在河里发出一片“呵呵”、“咕咕”的笑声。看来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类手下对于人类首领的死活并不怎么关心。 吉义多亏狄霰顶了上去,没给魔女追杀,平安归回。叫酒茶队把坐骑牵来,取了马后携带的两根鼠李木棒,一根双手持着充当备用武器,另一根放在地下,寻思着要用这个使出“我有巨梃”打那魔女,讨回便宜。否则身为首领狼狈败阵,情何以堪? 狄霰接替吉义跟魔女厮杀起来。魔女那边的群怪好一阵还在笑吉义,尤其那猿提辖,站在树上一手指着吉义,嗷嗷直笑。群怪也跟着发出“叽叽”、“嘎嘎”的笑声。 吉义刚开始颇觉羞恼,一转念之下,心想正可利用,遂指着那边群怪大骂:“兀那孽畜,敢笑老子,老子拿住你们,活剥油炸!”又转头骂自己这边的群怪:“你们也笑什么?仔细我拿电刀把你们电个鱼死肚翻!” 这边的鱼怪们听了赶忙捂着嘴巴沉下去,只留一双眼睛浮在水面上看。那边的兽怪们仍然笑个不停,吉义也就继续骂它们,骂不绝口。 玉面魔女与狄霰相斗,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难解难分。彼此速度都很快,狄霰更胜一筹,但魔女占了武器的便宜,鬼叫声还罢了,那缕缕黑气给狄霰造成不小麻烦。狄霰身材在女人之中已经算是很高挑健美的了,魔女却还要更高一两个头,居高临下挥刀猛砍,但都给狄霰用剑或剑鞘拨打开去,全是用的巧劲,没有一下硬碰硬。 那飘忽不定的黑气,飘飘洒洒在两人身周荡漾。魔女自己不用躲闪,被黑气打中并不要紧,可以把黑气所带的幽法能量吸收回去补充妖力。难得的是狄霰一边与魔女周旋,一边还能不被黑气打中。这闪躲功夫让魔女都看得叫起好来:“好身手!好武艺!呵呵,本宫从未见过有这般身手的人类,居然还是个美得紧的大妞儿!你要是入我魔道,我代师收徒,栽培你做个师妹,岂不是好?” 狄霰并不吭声。山士惠在后喊道:“兀那魔女,莫要痴心妄想!正是我们狄姐姐杀了你师妹,你不小心些仔细给她也杀了!” 玉面魔女听了哼一声,叫道:“杀我师妹,有何要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大妞儿,你比我师妹强,倘若顺从我,本宫既往不咎,还栽培你。倘若不顺从,本宫必将你砍成十七八块,喂我的小怪!” 狄霰仍不吭声,只管继续周旋。山士惠又喊道:“痴心妄想!谁爱入你们的魔道?我们可是巨窦门人,有着前途无量的正道!” 玉面魔女“哦”了一声,面孔依然一脸冷峻,毫无表情,不过声音显得有些惊异了,说道:“巨窦门?听说过,是个很会修法的门派,门人很少却能位列八大门派之一。看这大妞儿的本领,难道巨窦门武艺也很厉害?” 山士惠道:“不是!狄姐姐还不是本门中人。本门仅剩一个名额,她要是嫁给我们大师兄,我们就收她入门。这都说好了的。”——这其实是听优卿、桂儿说的,其实他俩也只是揣测而已,都估计大哥是要帮狄霰解符然后娶她做大老婆,那么本门所剩的一个名额自然也就给狄霰了。这都是猜测的,并非说好的。山士惠不知其详,加上自己的理解,以为是说好的。 狄霰听了,并不吱声。其实她不可能嫁给吉义,更不可能入巨窦门。虽然情愿,怎奈命运,终不能够。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只有坦然接受。这内情也不能跟人说,包括吉义。 当下打好眼前的战斗要紧。狄霰一边战斗一边闷声准备好了螭龙波的一招,依旧是赑屃波。这招前日用来干掉了玉颜魔女,这次又用来对付玉面魔女,出其不意一掌拍出。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七章 要说这玉面魔女也是厉害,相距咫尺之间,发现狄霰将剑鞘交到右手,已经觉察有异,迅即提防。 说时迟那时快,狄霰左掌一拍向魔女打出一道蓝气波。魔女扭身一个横跃,即刻躲了开去。亏她脚下踏着那么高的木屐,居然还能这么灵活地跳跃闪避。 木屐本是古物,连带为了配合穿木屐的袜子——鸦头袜,曾经在华夏尤其是吴越地方盛行一时。古诗《越女词》写道:“长干吴儿女,眉目艳新月。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便是木屐与鸦头袜曾是吴越地方风俗文化的明证。后来因为有了更方便的鞋子款式,木屐也就在吴越地方几乎绝迹了,当今整个华夏几乎无人再穿木屐以及鸦头袜。所谓墙内开花墙外香,倒是在海外倭国,倭人在前朝学去了木屐与鸦头袜之后,当作是彼国的风俗文化流传了下来。 魔女多爱标新立异,这玉面魔女用木屐和角盔显得其身材更高、行走的体态更美,也算是别出心裁,难得的是还不妨碍其武艺发挥。 狄霰的赑屃波是个大招,很耗内力,不能轻易浪费,但凡使出来都追求必中,这一下居然被魔女闪开,也是出乎意料。好在狄霰心态从容,不中之后没有焦躁,继续耐心闪躲魔女的反击,还有到处飘舞的一缕缕黑气。 吉义见此情形,怕狄霰支撑不住,先用地魂操纵起青霜剑,在狄霰与魔女的战团外面盘旋乱飞。 实际上由于飞剑操纵困难,吉义是不敢让飞剑过于接近战团的,免得误伤狄霰;但魔女怎么知道这一点?玉面魔女见到一柄锋利的利剑绕着自己盘旋,还以为随时可以攻击自己,不免大为分神,还尝试抽刀劈打飞剑,打了几下都够不着。 由于魔女没看见是谁在操纵飞剑,以为是狄霰自己在操纵飞剑,不禁越发惊异,冲狄霰叫道:“你竟然还有这招,委实了得!”狄霰依旧不吱声。魔女一面与狄霰刀剑交加缠斗,一面还要提防飞剑,也没空再多说了。真正操纵飞剑之人,魔女可没想到是吉义,还以为吉义是个武夫而已, 当下吉义又准备好了“我有巨梃”,将地下的那根鼠李木棒操纵起来,飞上天空。 对方群怪正着迷看着女王与使剑的人类女子相斗,没人再留神看吉义。确切而言,没怪再留神看吉义。 吉义神不知鬼不觉操纵大棒飞上了天空,然后又故意对群怪叫骂。群怪懒得再理吉义,顶多瞥上一两眼而已。魔女听到吉义又在叫骂,更不会想到吉义竟能一边说话一边运用法术,丝毫没有防备。 大棒高高飞起,然后移到魔女的上方,然后向下坠落。向下坠落最有攻击力,除了操纵之力还加上坠地之力,两相作用之下威力大增,从越高处落下威力越大。 吉义三魂分立,一面用从魂地魂操纵青霜剑飞来飞去,一面用从魂天魂操纵大棒发起下坠攻击,一面用主魂人魂动嘴大叫:“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梃,一击三伤!我有巨梃,一击三伤!” 狄霰先前看过吉义演示“我有巨梃”给山氏兄妹见识,知道有这么一招。这下子听到吉义放声大叫,立即知道吉义在使这招,赶忙分神一看,前后左右都不见有大棒飞来,再抬头一看就发现了。狄霰心里有数,艺高人胆大,一时还不走,留在原地牵制魔女,两个继续缠斗成一团。 吉义只怕狄霰没领悟到,一个劲继续大喊大叫:“我有巨梃,一击三伤!我有巨梃,一击三伤!” 玉面魔女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听得老大不耐烦,以为是什么骂人的话,不管他,心思仍放在对付狄霰和提防飞剑,哪有空再兼顾别的? 大棒疾速落下……离地还差一些之时,狄霰这才脱身后跃,撇下魔女在原地上。吉义的地魂随即操纵飞剑向魔女飞去。魔女忙要闪躲,但见飞剑并没准头,“咻”的一下打偏了。正不知所谓,说时迟那时快,真正的攻击从天而降。群怪只有几个来得及发现并大叫:“女王小心!”玉面魔女还没弄明白要小心什么,顿时一记大闷棍砸在头顶上! 好一记大闷棍!砸得那是极沉的,换了平常人必定头壳碎裂而死。不愧是魔女,身体异于常人而且有头盔防护,其头盔亦不是凡物,这一下硬是没有把她砸死,甚至还没昏厥,只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狄霰见魔女被吉义的法术打倒,机不可失,立即挺剑重新冲上去。 玉面魔女还没睁开眼睛,脑袋还在剧痛,但凭着过人的战斗本领本能地向后翻滚,躲避狄霰的攻击。其头盔裂成两半落在地上,木屐也在翻滚中被甩掉,好不狼狈,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滚了一程之后,脑袋被砸的疼痛稍微缓解,玉面魔女总算得以睁开眼睛,但仍然看不清眼前情形,只觉得满眼金星乱晃。 狄霰追赶过来。玉面魔女不敢再战,一面疾步后退,一面大叫:“小的们何在!” 一群猴精、猫精纷纷从树上跳下,帮女王大人挡住人类女子追杀。 玉面魔女丢了木屐,仅穿着鸦头袜在地上跑。 普通的袜子前端不开叉,鸦头袜则是前端开叉的袜子,专门为了配合穿木屐而设计,以便用脚趾夹住木屐的带子来走路。 这下子魔女没了鞋子只穿袜子跑路,模样自是狼狈。饶是这么狼狈,其宝刀却还没有扔掉,也算是战斗素养高超了。 这场战斗,原来是玉面魔女占优,突然间便发生变化,天降大棒把魔女打伤,然后狄霰趁势追杀。众人与众怪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过了半晌之后,在吉义大声催促之下:“冲啊!小的们上啊!”酒茶队这才壮着胆子冲了上去。 吉义又向鲶提辖大叫:“还愣着做甚!杀啊!跟我来!”鲶提辖这才如梦初醒,带领小怪们从河里冲上岸来,一个个拖着鱼尾巴一摇一摆跟着吉义往山上冲。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八章 吉义率众追杀一阵,战果有限。毕竟鱼怪们不擅长陆战,何况登山?酒茶队缺乏锻炼,战力有限,吉义怕他们无谓伤亡,不让他们靠前,叫他们到后面去保护山氏兄妹。于是真正能杀敌的也就狄霰和吉义两个人,合共杀了有二十几个敌怪,活捉了十几个。 鱼怪们不但几乎没有战果,反而被敌怪居高临下砸石头,砸死砸伤了十几个。吉义一看,毕竟也是自己的手下,死伤多了也心疼,就叫它们撤下来,跟众人一起回河边休息。 经过审问俘虏,众人得知前面一路上还有许多妖怪盘踞的山寨水寨:鹞子坡、盘龙山、青龙湾、麂子沟、鸭子口、金猴岭……等等。如果不拿下麒麟寨只是绕过去的话,到时候前面的妖怪一拦、后面的妖怪一堵,我方岂不就成了瓮中捉鳖的鳖?因此还得先拿下麒麟寨,后面才能继续推进。 吉义这才知道神农架名不虚传,简直是妖怪老窝。一路上还有那么多的妖怪据点。那些还只是大群的妖怪,零星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当天傍晚,吉义要在靠近麒麟寨的山下就地宿营。狄霰不同意,要退回到阳坡附近宿营。吉义道:“就地宿营不打紧啊,玉面魔女吃了我一记闷棍,一时应该好不了,不会来夜袭的。”狄霰道:“万一来了呢?”吉义道:“来了也不打紧,咱们又不怕再打一仗。”狄霰摇头道:“你不怕,我怕。” 吉义愕然不知其意,解释道:“怎么会怕?再打一仗不是更好?山寨易守难攻,与其攻山,不如引敌下山。我们抓住机会,尽快将其除灭,才好继续上路。这一路上妖寨太多,我们得尽快行事,否则只怕来不及……” 这么说,狄霰仍然摇头,吉义莫明其妙,但想狄霰不是不明道理之人,这样应该有其缘故,还是听她的好了。吉义遂令队伍水陆并退,都退到阳坡那边宿营。 到了夜里,吉义才明白缘故。原来奈何符再度小发作,把狄霰痛得死去活来。与狄霰同住一帐篷的山士惠被惊醒,赶忙紧抱住狄霰,呼叫起来。吉义与山士贤来看,皆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 山士惠嗔道:“大师兄你平日何其有决断,现下怎么跟个无用书生似的!”吉义急道:“那我如何有用?”山士惠道:“你来抱她,胜过我抱。” 吉义忙坐下来,从山士惠手上接过狄霰,将其抱在怀里,果然见其神色稍和,眼睛仍旧紧闭,但眉头有所舒展,看来是有点用。山士惠道:“再抱紧些!”吉义依言做了,苦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样有用?”山士惠微一吐舌笑道:“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事嘛,虽我没经过,书上见得多!” 吉义心想什么书有写这种事?只有戏文小说之类。看来她不止读正经书,杂书也看不少呢,吁气道:“好吧,那你们莫看着了,非礼勿视!” 山士惠用手指往脸上一刮,拉山士贤走了。 这一天是四月十五,离上一次奈何符小发作正好半个月。吉义一想也就可想而知了,原来将狄霰种下奈何符控制为傀儡的那个主宰者,为了催促狄霰尽快完成大贵人——也就是花鹤卿所交的任务,过了第一个期限,每隔半个月就会触发小发作一次。如果这样子接连小发作四次,过了六月初一的第二个期限,还没完成任务的话,那很可能真的就是大发作了…… 如此一来,吉义更感到必须尽快找齐解药材料,尽快帮狄霰摆脱控制才行。 另一边,玉面魔女因为被吉义一记闷棍打得七荤八素,当夜并不能来反攻。次日仍没恢复,躲在麒麟寨里休养,让手下把守上寨子的山路。 吉义率众重新来到山下,叫骂挑战,骂了许久也不见敌方有要下来应战的意思,只得准备攻山。可是敌方据险而守,居高临下,而且它们都是山怪,吉义手下的小怪都是水怪,双方打起山地战来哪方擅长那是不言而喻。吉义手下小怪摇头摆尾艰难攀爬上去,魔女手下小怪只管滚木礌石一通砸下来,吉义手下小怪又被砸死砸伤十几个,狼狈滚回来。这个情况,吉义看在眼里,与自己人商讨办法,一时无计可施,与敌怪群对峙了一天无功而返。 回来再想办法,吉义审问上次所抓的俘虏,有没有别的通往麒麟寨的道路? 俘虏说只有一条道路。吉义不信,为了逼它们招供不得不用点手段,威胁它们说要是答不出来就把它们做成烧烤野味。一只胆小的果子狸精听了害怕,供认出有一道小山梁,没有现成的道路,但是走野路可以走到山寨去。 吉义根据这个情况,组织了一支偷袭队。将果子狸精松了绑但是用项圈套住,让鲶提辖牵着果子狸精在前引路,吉义、狄霰及上百个精壮小怪在后跟着,从小山梁绕上去…… 结果偷袭队在半路上便遭到了敌方伏击,偷鸡不成蚀把米。鲶提辖被敌方一群猴精一阵乱箭攒射射得满头是伤,果子狸精趁势挣脱项圈的绳子逃之夭夭。 原来魔女派有巡山的小怪,每天不停巡逻,发现了偷袭队,赶忙调兵遣将拦路伏击。 鲶提辖首当其冲被伏击,好在头壳极硬,眼睛又小难以被射中,中了许多箭都只是表皮伤,不能穿透头骨。鲶提辖有惊无险留得性命,连走带滚逃下去。 上方那群猴精又放箭向着两个人类攒射。狄霰挥剑格挡,挡落一阵箭雨,看看猴精又要砸滚木礌石的样子,忙拉了吉义走。 吉义手下众小怪争先恐后逃命,溃不成军。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水怪下山,跑得那个狼狈,好多都自己失足摔伤。这一天的偷袭遭到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迂回偷袭不成。山士贤与山士惠商议了个主意,告诉吉义。吉义听了采纳,决定下次还是正面强攻。 于是休养了一天之后,吉义再度拉起队伍攻山。 魔女手下小怪看到吉义手下小怪拉开阵势向其阵地冲来——确切而言是爬来,忙先放一阵箭雨伺候。 这次吉义手下小怪有所防备,冲在前头的小怪都配备了简易的盾牌,把盾牌顶在面前继续爬。 魔女手下小怪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弓箭,数量有限,射了一会儿看到没啥用,就收起弓箭,在猿提辖的吆喝督战下,纷纷举起滚木礌石来要往下砸……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九章 这时山士惠迅速打出法术“巨响惊魂”。一个白里透红的小小法术球急速飞了过去,击中魔女手下小怪中的一个,顿时爆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这个法术球虽小,发出的声音却是惊天动地,比最响亮的爆竹还要响上十倍不止。其飞行时光芒微弱不易被察觉,魔女手下小怪都没看见,一声巨响之下,群体被吓了一个激灵,所举着的滚木礌石纷纷失手掉落……就像俗话所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一时间“哇哇哇”一片大叫,都是敌怪自己砸中自己腿脚的惨叫。 由于“巨响惊魂”是个毫无杀伤力的小法术,准备时间是巨窦门所有法术之中最短的,山士惠很快又可以再发一个。吉义、狄霰一同向上冲,山士惠迅即又打了一个给他们作掩护,打在敌怪群中的地上,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好些敌怪闻声又吓了一大跳,混乱更增。吉义、狄霰没有受到阻击,趁势迅速冲上敌怪的阵地,打杀起来。 吉义手下小怪也被巨响所惊,一时不知所措。山士贤叫它们:“还愣着做甚,上啊!”呆若木鸡的小怪们这才反应过来,蜂拥向上杀去。 吉义因为三股叉的叉柄被魔女削断了,暂时用大木棒做武器,用来殴打乱成一团的敌怪倒是好用,一棒抡去能打翻两三个。 狄霰听吉义说要多抓活的,便使用剑鞘击打敌怪的前额后脑,将其敲昏在地以便给己方小怪们活捉。 敌怪头目猿提辖见这局面没法收拾,一声啸叫,落荒而逃。其手下没被打倒的尽皆四散而逃。 一番厮杀,攻方终于打了一个胜仗,攻破守方一道阵地。然而要上麒麟寨的一路上还有三道阵地,都设在地势险峻的要隘处,而且都还有不少以前人类山贼堆积起来的滚木礌石,是否还能够继续攻破? 不试试怎么知道?吉义遂喝令自家小怪继续进军,自与狄霰走在前头。 素来生长在水里的鱼怪们虽然能够两栖,以往最多只在岸边不远活动,这还是第一次爬到这么高,又惊又兴奋,努力摇着尾巴向上攀登。 鲶提辖回头一望,不由得感叹:“原来从山上看景色这么好看啊!死也值了啊!” 小怪们纷纷附和:“是啊!”“做梦也没想到啊!”“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辈也能在山上逞强啊!” 当下一大群鱼怪鱼贯而行,跟着人类首领强攻山寨,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接下来又一道阵地,不必人类首领催促,它们就已经自发冲锋起来。 山士惠专门只用“巨响惊魂”,再度收到奇效。魔女手下小怪还没弄明白突如其来的巨响是怎么回事,为主的各种猴子怪、野猫怪胆子都不大,一听之下纷纷又吓得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腿脚,一团混乱,上蹿下跳。 猿提辖还算胆大,没被巨响吓懵,生怕再退的话会给女王治罪,挥舞着单刀喝斥小怪要奋战死斗,然而没有几个小怪听其指挥。 吉义、狄霰冲上阵地,魔女手下小怪抵挡不住,再度四散溃逃。猿提辖跟吉义对打,见小怪都跑了,回头喝止不住,反而因为分心被吉义一棒扫中脑袋,扑倒在地。 鲶提辖赶忙奔来叫道:“不要打死老猿啊!老猿是我兄弟啊!我们以前很好的啊!”吉义道:“那就给你办吧!”鲶提辖冲过去一脚把猿提辖踢得连滚十几个滚,乐道:“老猿你踢我在先啊,我要报复啊,报复了咱们还是兄弟啊,束手就擒吧,我们大王优待俘虏,投降不杀哈!” 就这样,攻方攻破第二道阵地,俘虏守方头目猿提辖,继续向第三道阵地进军。 魔女手下小怪没了头目,不敢再抵挡,飞奔回麒麟寨向女王报告。玉面魔女虽然休养了好几天,但头顶被砸之处鼓起一个大包,肿胀难消,虽有吃药治疗,但似乎吃错了药,弄得反而更加肿痛难堪。这个样子本来不宜出战,怎奈得知情况不妙,非得亲自出战不可。 玉面魔女斥骂手下小怪不顶用,勉力提刀率众奔下山寨。 这时攻方士气高涨,已经不战而胜占领第三道阵地。魔女只得率众在最后一道阵地把守。 攻方连克阵地,气势如虹,吉义手下小怪都高兴得忘了它们是水怪,感觉自己就像是山怪一般,一溜烟奔到第四道阵地下方。 一看山士惠又向上面使出法术攻击,阵地上爆发出连声巨响,水怪们已经习惯了以为又可以轻松获胜,不等人类首领领头冲锋就已经自发先冲了上去。 不料这一次情况不同,守方小怪们被吓了好几次也有些习惯了,加上有女王在场,胆量增加了不少,不至于再以搬起的石头砸自己的腿脚。于是一堆的滚木礌石向攻方小怪们砸下,把吉义手下小怪砸得嗷嗷乱叫,顶不住便三五成群滚落下来。 吉义与狄霰两人见此情形,冷静等待滚木礌石稍歇,然后并肩冲杀上去。 玉面魔女见了两人的身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刀使起一个妖术,用刀尖一指一块石头再猛地一划,那石头便被操纵猛飞出去。如此每挥一刀就有一块石头拔地而起,接连飞向吉义与狄霰。 吉义见状大惊,见石头飞来之势远远强过小怪举起石头来砸,想必无法格挡!狄霰也是这么想,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将对方一拉,一起向侧面跳开。 “呼!”“呜!”“呼!”“呜!”石头一块接一块凌厉地掠过,堪堪都在距离吉义与狄霰不远处掠过,好不凶险! 两人连跳带滚,从侧面冲下了山梁,总算将一连串的飞石攻击躲了开去。虽然两人有惊无险,但是所避开的飞石中有一块不偏不倚打中后方一个小怪,顿时将那小怪打得倒飞开去,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高高从山上栽下!那样子就算没当场给石头击毙,掉下去也必摔得粉身碎骨了。 攻方群怪与众人见状一片惊呼,生怕给石头砸中自己,一窝蜂惊慌逃跑。只有山氏兄妹不跑,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山士贤高喊:“大哥!狄姐!”山士惠向着玉面魔女打出“巨响惊魂”,希望能够帮忙掩护吉义与狄霰撤回来。 吉义与狄霰两人冲下山梁之后,底下坡度很陡,差些身不由己栽落山谷,好在抱住树木抵消了冲势,攀着灌木爬回山梁上。然后两人赶紧跑向山氏兄妹。 玉面魔女连挥长刀,又是一连串飞石攻击。 吉义与狄霰连跑带跳一阵飞奔,还好没被飞石砸中,及时躲到了山氏兄妹所在的巨石后面安全之处。这期间山士惠不断向上打“巨响惊魂”,但玉面魔女对这小法术丝毫无动于衷,只管继续飞石攻击。 第十二回《玉颜玉面,且行且战第十章 双方打得惊天动地,既有法术的巨响,也有飞石的呼啸和砸落的声音,还有双方许多人与怪的不断惊叫。 吉义、狄霰、山士贤、山士惠四人藏在巨石后面。玉面魔女恼怒不息,继续以长刀挥动石头向巨石轰击。四个人一时间进退两难,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容易被石头砸到,不能冒险离开巨石。 可是躲着也不是不可能被打到。巨石是个馒头形,有一丈多高,从山上飞来的石头如果角度准确的话,仍有可能砸到巨石后面的人。魔女也看得明这一点,换了挥刀的姿势,将飞石从横甩变成高抛,想要将飞石高高甩落到巨石后面。 飞石接二连三从天而落。还好高抛的准头很难控制,一时没能砸准。吉义、山士贤、山士惠都捏一把汗。狄霰举剑向上,准备万一有石头砸准的话用剑拨打。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吉义一手抓着木棒思量了一下,是要也举起木棒准备拨打呢,还是赶紧念咒使出“我有巨梃”操纵这根木棒飞去上头打那魔女呢?一想横竖自己会“三魂分立”,就用主魂人魂举棒,用从魂天魂念咒,双管齐下。山士贤也赶紧准备法术“方圆规矩”,以便就地画一个圈把自己人保护起来。 正在紧张的对峙之中,突然魔女后方的小怪发出哇哇大叫——那不是看热闹的惊叫,而是被打杀的惨叫!有受伤的痛呼,有绝命的哀嚎,绝对与惊叫不同,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吉义当机立断,决定趁着魔女那边后方大乱赶紧攻上去,不管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好不容易攻到这里,如果不抓住机会攻上去,前功尽弃岂不可惜?时间有限,已经连日受阻在这麒麟寨下,再耽误可耽误不起了。 吉义遂奋力一搏,与狄霰从巨石后面冲出。两个人向上猛冲上去。 玉面魔女这时正被后方突遭袭击弄得方寸大乱。原来那是两个妖男,分别是豹猫精和梅花鹿精,都是已经修成完全人形的高等妖怪,结为兄弟在这山后的山洞里一起修炼。玉面魔女占领了麒麟寨之后,发现了他俩的存在,要他俩归顺做手下,做压寨相公。他俩不干,玉面魔女就攻打他俩。他俩凭着狭长的山洞坚守。魔女攻不进去,让小怪堵着洞口跟他俩僵持,要把他俩困得没东西可吃然后自然降顺。 那两个妖男也是硬气,被堵了几个月都没投降。这一天,他俩听闻外面连连巨响与许多嘈杂,似乎是玉面魔女在跟别人打起来。他俩已经没多少粮食,决定冲出去一搏。 两个妖男冲出去之后一看,果然有什么势力攻上山来,魔女正提兵迎战呢!他俩就在魔女后方动手,大打起来。 梅花鹿精远远使个招术“木石鹿豕”,阵地后头屯着备用的一堆滚木礌石顿时变成有生命的野鹿野猪一般,向着敌怪冲撞,将魔女手下小怪们撞得七零八落。 豹猫精随即冲入小怪群中,使出拿手的“火爆赤焰拳”大打出手。小怪们乱成一团,被打得披靡溃败。 梅花鹿精又操纵“木石鹿豕”向魔女冲撞过去。魔女没有办法,只得回头对付两个妖男。 豹猫精打翻一堆小怪,冲到魔女身边与其格斗起来。 吉义与狄霰趁机冲上阵地,也不管到处乱窜的小怪,合力围攻魔女。 豹猫精见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人类上来帮忙围攻魔女,大喜道:“你们稍等一下,在下稍后就来!”话音未落掉头就走。 吉义、狄霰不解其意,不容多想,并力向魔女猛攻。狄霰使出尘剑专门格挡魔女的鬼哭刀,吉义使鼠李木棒专门向魔女身上捅去。两人心有灵犀,配合默契。玉面魔女长刀砍不到两人,反而被大棒接连捅中几下,身体不免失衡,脚下一滑将踩着的一只木屐甩脱出去。一脚高一脚低可不能打,魔女只得将另一只木屐也甩掉,又是只穿着鸦头袜,勉力再战下去。 豹猫精跑到后面,梅花鹿精使一招“即鹿无虞”,给豹猫精加持起来。豹猫精得到加持再冲回来围攻魔女。 玉面魔女陷入困境不得脱身,手下小怪都向山寨逃奔,没一个敢留下帮她。她被三个劲敌前后夹击,困兽犹斗,将长刀团团舞起,一片刀光笼罩住身周一圈,身子朝后向山寨方向倒退。 吉义的鼠李木棒虽硬,却也被长刀削断几截,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二长短,再要捅就不怎么够长了。狄霰的出尘剑长度本来不如魔女的鬼哭刀,这时要是强行攻击,必定讨不了便宜,刺不到魔女就会被魔女先砍到。这时还是豹猫精铤而走险,强行往魔女的刀光圈子中突进。 由于有“即鹿无虞”加持,魔女一刀劈在豹猫精左臂上,未能劈开其拳套连臂甲,“当”的一声弹开。豹猫精迅即一记“火爆赤焰拳”打在魔女后腰上! 玉面魔女被打得一个踉跄向前扑。吉义见机一棒横扫,正中其胸部,将其打得又向后倒栽。豹猫精一个箭步赶上,用右臂使出另一套熟练的拳法“山猫拳”,啪啪啪啪连打,一瞬间不知打了多少拳,把魔女打得就像筛糠一样浑身乱颤。狄霰觑准魔女要害,脚下一个飞纵,手上挺剑直刺,一下刺入其胸膛,正中心脏! 玉面魔女惨叫一声,口里鲜血狂喷,栽倒在地,挣扎不起但一时未死。后面吉义手下群怪在山士贤督促下冲上阵地。被俘后经过劝说已经投诚的猿提辖跟着鲶提辖冲在前头,一看魔女已经被打倒,赶忙冲上去又砍又踩,口呼:“去你娘的女王!你也有今天!本提辖已经弃暗投明,这下要替先前给你烤了吃、炸了吃、煮了吃、炖了吃的弟兄们报仇了!受死、受死、受死……”边叫边踩边砍,把魔女剁成肉酱一般。 一个好不容易修炼得如此武艺高强又健美的魔女,这下子给自己的手下报复,横遭惨死,呜呼哀哉。 杀死了玉面魔女,攻方再大举杀向麒麟寨。鲶提辖用长柄大刀高高挑着魔女的一只木屐,向寨里的敌怪喊话:“你们的女王死了啊!不要执迷不悟啊!跟我们一起投靠人类大王啊!人类大王本领很大啊,还有优待啊!”守方群怪没了斗志,很快都投降了。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一章 吉义拿下麒麟寨,让酒茶队收拾寨里的东西,自与山士贤同两个妖男叙话。 两个妖男心性如同外表,豹猫精是个爽朗青年,梅花鹿精是个文雅小哥,与吉义、山士贤恰好是差不多,双方很是谈得来。 梅花鹿精颇有文化,给自己起了人类名字叫做鹿习法;给其兄弟豹猫精也起了个名字叫做苗乃豹——因为是猫类出身,修成人形之后可以去掉犬字旁表示脱离兽类,便以“苗”为姓,“乃豹”表明原本乃是豹猫,猫中之豹也。两个合称“麟洞二隐”,为求清静修炼,在这麒麟寨后山洞中隐居已经有年头了,但没想到被魔女所侵犯,要不是吉义等人来,再困守不多久只怕就要被饿死了——他俩以人类志士为榜样,宁肯饿死也不愿屈从。 吉义跟他们聊了之后心想,这不跟伯夷叔齐兄弟差不多?原来妖怪之中也有高士啊。便邀请麟洞二隐来做自己的客卿,到五龙庄附近去住,便于互相照应,如何? 苗乃豹、鹿习法欣然同意,多谢这位人类郝仁郝大老爷解救了他们又要帮他们安顿住处,心怀感激。 吉义、山士贤再与他们探讨怎样经过重重妖寨前往神农顶。苗乃豹、鹿习法表示很难。通常越是深山、越有厉害的妖类,只怕比玉面魔女、玉颜魔女还要厉害得多。 吉义闻而踌躇。鹿习法问吉义要去神农顶干什么,吉义说要收集药材,有重大用途。鹿习法道:“早年小可也曾到神农顶采药,采了好几袋药在洞中。内中如有仁兄所要的种类,尽可拿去用。”吉义大喜,请鹿习法把药袋拿来查点,按着蠹神所列的奈何符解药材料单子对照,相符的拿取。 当日吉义又让酒茶队众人在麒麟寨一带搜寻了一阵,已经找不到什么新的品种了。麒麟寨的高度与先前上过的鹰窝尖差不多,药材种类也就差不多。神农顶的高度则远远高过这边的山峰,因此有许多独有的种类。好在有鹿习法的积蓄,这下子吉义一行人不用到神农顶也能取得神农顶的药材,真是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此行就可以结束了。先前千里回归深山家园的一路上买到的,加上此行采到的,已经有六十六种,只要再找四十二种就找齐了。但是剩下的四十二种,寻找的难度却远远高过先找到的六十六种,药材还罢了,某些药引才是真的难找。 接下来要怎么找呢?山士贤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计策,说给吉义听。吉义听了拍着大腿叫好:“不愧是贤弟!真是一条奇计!这计策极好!咱们这便赶紧收拾了回五龙庄,然后便依你的计策行事!” 什么计策呢?——叫做“招摇撞骗”之计。 怎么叫做“招摇撞骗”?——就是利用先前所获的法宝如意箍,假扮成骠骑大将军何信的样子,到道府、州府之类的大城市里去,装作微服私游,向那些道台、知府之类的高级地方官招摇撞骗! 本来骠骑大将军何信以往只在京城里微服私游,并没有到过外面微服私游——何太后不会答应。但如今,太后驾崩,皇帝杨匡与骠骑大将军何信哥儿俩都没了管束,皇帝可以为所欲为,骠骑大将军为何不可以出外微服私游呢?这是可以令各地方官员相信的理由。而且有如意箍,可以变得惟妙惟肖,不愁他们不相信。各地方道台、知府等官,谁不想保住职位并往上爬?遇到骠骑大将军微服私游来到本地的好机会,势必都会想法子贿赂讨好。如今又正是朝廷要任命各道节度使的时候,机遇重大,凡是想要家里人当节度使的豪族,势必更要想尽办法贿赂骠骑大将军。 那么为何要假扮骠骑大将军何信而不是别人呢?因为在大权贵之中,也只有何信会干微服私游这种事情。别的大权贵——车骑大将军段仙芝、常侍花鹤卿、山中宰相成业等,都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倘若不是大权贵,那么各地方的官员和豪族就不会太过卖力去贿赂讨好。 但是又有一个问题——用如意箍来做这事,要是给花鹤卿知道,岂不怀疑?花鹤卿指派狄霰去找如意箍,自然清楚如意箍的用处。如果得知有人变化成何信的样子,惟妙惟肖,以之招摇撞骗,岂不会怀疑狄霰找到如意箍之后用来做了私事?那样的话后果可严重,狄霰非被主宰者狠狠整治不可。这又怎么办呢? 有办法。山士贤之计,不但利用如意箍,还要用到自家四弟优卿的特长——易容术。两者结合起来,让吉义变成何信,优卿等人扮成何信的随从,这样就可以了。之后就算给花鹤卿知道了,也会觉得一群骗子扮成何信一行人招摇撞骗,这种事情不是用如意箍能做到的,就不会怀疑狄霰了。 那么光用易容术,不用如意箍又行不行?——不行。何信是何太后的宠侄,长得高瘦而俊美,自家人没有谁能够扮演他。优卿虽也瘦而美,怎奈身高相差太远。吉义比何信健壮得多,气概也阳刚得多。狄霰身材倒是跟何信差不多,如果用易容术扮成何信的样子,倒是很难被看破,但是一旦说出话来,声音就大不一样啊!桂儿、山士贤、山士惠、郝半通、王舜英等人就跟何信相差更远了。这是极其机密的事情,除了自家人之外不宜给外人知道,因此就算有跟何信身材差不多的外人也不能用。那就只有用如意箍,才能假扮得惟妙惟肖。 山士贤遂定下计策:让吉义用如意箍假扮何信;狄霰、优卿、桂儿用易容术假扮随从;如此一个“何大将军微服私游一行人”,前去各大城市招摇撞骗,想必可以轻易搞到不少解药材料吧!如果有各种珍宝献上也可以笑纳,一路收受值钱的东西,作为将来做事业的用度,不亦可乎?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二章 神农架之行,出行之时是四个人,回来时是浩浩荡荡、水陆并进的大队伍,先后收了徐挺徐立兄弟为首的酒茶队、鲶提辖为首的水怪群、猿提辖为首的山怪群,总共三批手下,以及苗乃豹、鹿习法两名客卿。 归途经过天宝寨附近时,吉义率众去看寨里还有没有山贼残余。结果发现已经逃了个干干净净。 那么,吉义决定扩大地盘范围,保障五龙庄出山的道路,做出这样的安排:让酒茶队驻扎在天宝寨,作为地盘西北部的前哨,负责警戒神农架方向,如果有妖怪、山贼什么的向东侵犯过来,就向本庄报告。 并请“麟洞二隐”苗乃豹、鹿习法住到天宝寨旁边的山洞里,有他俩给酒茶队撑腰就可以更放心了。 再令猿提辖率领山怪群在羊胡山上建立山寨,令鲶提辖率领水怪群在五道峡建立水寨。两个妖怪头目平日里率领小怪操练、巡逻,确保出山道路畅通——自己人要出山做生意不会受到山贼、强盗的袭击,而外人如果要进山则会被妖怪吓退,如此可以让深山家园更加安全。 做好这些安排之后,吉义回五龙庄歇没两天,马上又开始了“招摇撞骗”之行。 按照山士贤所出的计策,吉义自己用如意箍变成骠骑大将军何信的样貌,带着以优卿的易容术改扮为何信随从的狄霰、优卿、桂儿三人,仍然是一行四人。备了两辆马车,用老骥、芦姬拉一辆车载着吉义和狄霰,红翻天、黑旋风拉另一辆车载着优卿和桂儿,出山去做这件大事。庄里有郝半通、王舜英、山士贤、山士惠等看家,自然不必担心。 临行之时,郝半通特意又为吉义算了一卦,看看此行吉凶。 结果算出一个“大有”卦,取第二爻,爻辞曰:“大车以载,有攸往,无咎。” 郝半通拍手道:“大哥用三弟此计,必是大吉大利!‘大车以载’,必是收获良多;‘有攸往,无咎’,想去哪里只管前往,不会有祸患。”众兄弟听了皆贺:“大哥浑身是吉,果不其然!”吉义哈哈大笑,放心出行。 吉义虽然没有见过何信,但是狄霰见过。狄霰先用如意箍变成何信的样子,吉义看了也就能变了。 狄霰毕竟是女人,自己变成何信的话,外表是像了,但是言行举止就很难做得像,不如还是扮作侍卫,最是顺当,对方一看“何大将军”有这样气势的侍卫,自然会更容易相信。 优卿则扮作是美貌的娈童,浑身女人气,也正合他的本色。 桂儿扮作是一路伺候马匹和干杂活的小厮,一样合适。 两辆车:前一辆是侍卫为大将军驾车,后一辆是小厮为娈童驾车。合情合理。 四匹马:老骥、芦姬、红翻天、黑旋风,全是上好的良马。寻常人见了或许看不出来,但是稍微有眼光的达官贵人们见了,都会觉得拥有这等良马的人必不寻常,也就更容易相信真的是何大将军微服私游了。 就这样,一行四人二车离了五龙庄,出了五道峡向北而行,不去房州这样的小城,直奔荆襄道首府襄阳。 由于使用如意箍变化时,如意箍自身也要变成一个环状物,需要在变化之前想好要变的样子。吉义就变成一个额头上缠一条抹额的何信模样,抹额就是如意箍所变。 如此一个“抹额版何大将军”,外表是何信,内里是吉义,姑且就叫做“何义”好了。 吉义变身何义,狄霰、优卿、桂儿都有化装和化名,狄霰叫做胡月华,优卿叫做倩卿,桂儿叫做柳儿。 当下何义一行人来到襄阳府。进了城就向本地人询问,城里最好的妓院是哪家?得知是一家叫做万花楼的私坊,遂直奔而去。 来到万花楼,一看果然豪华气派。里面有个衣着锦绣的公子十分意兴飞扬,正叫老鸨把全院子最好的粉头集中起来给他挑。 何义见状走过去,指着那公子所点的几个粉头,对老鸨道:“这几个姐姐我全要了。” 如此一说,老鸨大惊——这不是故意要挑事吗? 那公子大怒,拍案而起,指着何义喝叫:“你是什么东西,敢来与本公子抢姐姐!” 何义二话不说就和他动手,将其打得鼻血口血齐流。狄霰用剑鞘、桂儿用锻铜锏,将其一伙随从也打得滚地乱爬。 那公子及其随从狼狈逃窜而出。老鸨手足无措。何义哈哈大笑,叫老鸨别慌,只管摆好花酒,给本大公子享用,那种小公子就不用管他了。 老鸨心想这个自称大公子的客人是外地口音,不知怎么竟敢跑来本地撒野,打本地有名的豪绅之子,这还有王法吗?但见他们武艺高强,尤其是用剑鞘的那个女的,打人只要一戳就倒一个,厉害得很!惹不起这帮人!老鸨就乖乖听从吩咐,满脸堆笑奉承,叫那几个粉头都好好陪着大公子喝酒。 这么一闹,想必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何义遂一边喝酒,一边左搂右抱,等着官府的人来。尽管在狄霰面前跟粉头们左搂右抱不免惭愧,不过要扮得像也没办法。为了举止像个好色之徒,对粉头们搂搂抱抱之外,免不得还得时不时摸一摸、香一香。优卿看着吉义,竖起拇指微笑,意思是:“大哥扮得不错!” 那被打跑的公子,其父是本地大大有钱有势的豪绅,与知府、通判等官都很熟络。那公子的随从兵分三路,一路搀扶着公子去医治,一路去禀告老爷,一路直奔衙门向知府告状。 万花楼处于襄阳繁华地段,离知府衙门不是很远。知府很快得到报案,大怒道:“哪里来的刁民,如此大胆?”即刻派一名都头前去拿人。 那都头带领三十名衙役,一溜烟赶到万花楼。他们冲进院里,向老鸨一问,得知那个打人的刁民正在后花园喝花酒。他们随即冲进后花园,将刁民团团围住。为首都头喝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快快束手就擒,跟我们去知府衙门走一遭!” 粉头们都吓坏了。何义不慌不忙,连站都不站起来,继续喝酒。狄霰手按宝剑,对那都头喝道:“放肆!你们这伙才是大胆狂徒,竟敢在何大将军面前如此说话,搅扰大将军的雅兴!”优卿帮腔道:“呵呵,想叫我们大将军去什么知府衙门走一遭?岂有此理!快叫你们知府过来磕头才是!”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头看到狄霰亮出一面令牌,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是皇城司的令牌!该令牌东司、西司的人通用,出外要让地方官府配合办事,就亮出这个令牌叫他们办。别的不说,是不是真的大将军不知道,光是这面令牌就已经非同小可。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三章 都头大惊失色,慌得屈膝跪倒,向狄霰礼拜道:“敢、敢问尊使贵姓大名?” 狄霰将手一摆,轻描淡写道:“本使者不过是东司一走卒,何足挂齿?”优卿接口道:“大将军微服私游至此,本来不想让人知道,怎奈你们这里有个大胆刁民,竟敢跟大将军抢姐姐,跟我们打起来……”桂儿接口道:“我们稍微将其教训了一番,没想到那刁民又敢去跟你们知府告状,呵呵!久闻你们襄阳刁民多,果不其然!” 都头听了这个缘故,慌得连连叩头:“大将军恕罪!尊使恕罪!本地刁民委实是多!大将军海涵!尊使海涵!小人、小人这便禀告知府大人,来给大将军与尊使赔罪!必严惩刁民,给大将军与尊使一个好交代!” 何义微微笑着,一言不发,做出对怎么处置这事情毫无兴趣的样子,只管自得其乐,搂过右手抱着的粉头,轻轻亲了一下嘴,然后又搂过左手抱着的粉头,在其手里的酒杯上噙了一口酒。 狄霰继续轻描淡写道:“说了本使者在大将军面前不过一走卒而已,你们切莫将我与大将军相提并论。”优卿摆手道:“要怎么处置,你们速办便是!不要再打搅大将军雅兴。”桂儿补了一句:“这事情不得外传,莫令闲人知道!” 都头应一声是,带着衙役们猫着腰小跑撤出万花楼,然后飞奔去向知府禀告。 知府原本还等着拿到外来刁民一伙,自己抖威风审讯呢,一听都头所说,吓得屁滚尿流,慌得赶紧率领一班从官,赶去妓院叩见何大将军。 这么一闹起来,虽然叫了不要外传,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本道道台、戍军将军等尽皆得到密告,知道了何大将军微服私游到本地之事。一时间满城的达官贵人尽皆风闻消息,无不赶紧盘算,怎么趁着大将军到此的便利,为自家谋求晋身之阶。 那被打的公子家,一家人吓得魂不附体。得罪何大将军,不想办法补救的话,族灭都有份的!其父赶忙备了厚礼来向何大将军请罪。素闻何大将军好色,便把家里美貌的侍妾、丫鬟都给献了出来,甚至两个亲女儿,外加家里最好的财宝,只求能得到饶恕。何义装模作样,嫌他家的美女不够格让本大将军看上,一个也不收,只收财宝。优卿对其父说道:“念在你家小王八年少不懂事,我们大将军不计较了,莫再缠夹不清,还不快滚?”其父松了口气,千恩万谢而去,回家又对其不肖子动用家法狠狠教训了一顿,不在话下。 这事情刚料理完,各路达官贵人纷纷前来觐见,个个带着重礼,有财宝,有美女。何义挑三拣四把美女都拒收了,财宝勉强收下,装作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叫他们要送就送药材,本大将军要炼丹药,炼好了要进贡给皇帝。 于是达官贵人得到一份清单,上面有一大堆药材药引。其中不但包括四十二种配制奈何符解药所需的材料,还包括许多别的珍稀材料——毕竟如果只要奈何符解药材料的话,怕这个事情万一被狄霰的主宰者知道了,会怀疑有人在收集解药材料要给狄霰解符。 当下达官贵人的手下们满城折腾,到处搜罗清单上的东西。一时之间至少有上千人在襄阳城里跑来跑去,甚至跑到附近的州县去找。山士贤的妙计,用这个办法来收集解药材料,果然高效…… 由吉义变成的抹额版何信——何义大将军在襄阳卷起了一阵旋风,达官贵人争相进献大将军会喜欢的东西。尤其是家里有武官想要得到节度使之位的豪族,暗地里互相竞争,都比着谁家能够献上大将军更喜欢的东西,得到节度使之位的希望就更大了。一方面他们不遗余力去寻找大将军所要的珍稀材料,另一方面还挖空心思用奇珍异宝和美女讨好大将军。 数日之间,何义所收到的奇珍异宝,价值何止万金。这下子发大了!以后五龙庄有得是钱花差花差了。 至于美女,这一点委实为难。全天下周知,何大将军极为好色,那么微服私游的话,少不得也得大搞各地美女。可是何义是假的大将军,不能真的大搞美女,更不能收纳下来。 这并不是吉义怕狄霰见怪。一则两人虽然已像情侣一般,毕竟还没有什么关系;二则吉义此行是为了给狄霰收集材料配制解药以救她,狄霰又是个成熟懂事的大女子,岂能不知好歹? 故此别说吉义并没有借变成何信之便大肆与诸多美女胡天胡帝,就算有,狄霰也不会见怪。她并没有要做吉义大夫人的心思,只把吉义当作纯粹的情人,一个最终会跟自己生一个毕生唯一的孩子的情人,从米翁的判词中就已经知道这个宿命了。 这些吉义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还是不会乱搞。吉义本来不是花花公子,心里好歹还是知道正事为重的。倘若借着变成何信之便大肆与诸多美女胡天胡帝,冒着误事的风险畅快所欲,这样很没出息,不是真能做事之人,连兄弟都会看不起。 收纳献来的美女,则更不可以——收了以后要安置到哪里去?带回五龙庄是绝对不可以的。那些美女都想着要跟大将军到京城享福呢,谁有心要跟着一个山大王一般的大庄主到深山老林里过活?收了之后半路上丢弃掉当然也不可以,太不人道。 因此何义大将军只有寻找各种理由,挑三拣四,各种嫌弃,一个美女也不收。这只怕会露出一些破绽,但也顾不得了…… 直到有一个出类拔萃的美女献上来,根本没有理由嫌弃…… 那美女是个自由身,并非奴婢,也不是给达官贵人买下的烟花女子。是道台大人亲自带来献上的,说好先陪同大将军做个游玩之伴,到了大将军要离开襄阳之时,如果满意就带她上京的,一个美色、才艺双绝的女子,名叫萧三娘。 这下何义真是不好拒绝了。一则这是本道最高官员所献,不好不买面子,二则这美女无可挑剔,连这个都不收的话,天下素闻好色成性的何大将军,岂不是洁身自好得连柳下惠都不如?这还能演得像吗?绝对会令人生疑! 当下何义一阵支支吾吾,优卿、桂儿都使以眼色,暗示大哥这个不收就没道理了。何义心里怦怦直跳,舒一口大气道:“既然道台老兄如此美意,本大将军这便笑纳了,哈哈……” 道台大喜,不料被大将军呼为“老兄”,这简直受宠若惊!显然献上这美女是十分正确的,大得大将军欢心。 接着,萧三娘一副“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既大胆又略带一点羞涩地上去投怀送抱。道台识相地赶紧告辞而去,心想自己已经成功攀上了大将军,前途将会更上一层楼。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四章 当天又有好些个达官贵人来献美女,有的美女是刚从民间搜罗买来要送给大将军的,有的美女是自家养的要送给大将军的,有的美女是从行院里借来要给大将军在襄阳期间做做伴的……全都被大将军嫌弃掉了。 那些达官贵人见到了大将军身边道台大人所献的绝色美人萧三娘,一个个都觉得输得没有话说,灰溜溜带着被拒收的美女们告辞而去。 当夜,狄霰照例弹琴。这趟奇妙的旅程,行走神州大地,落脚赫赫名城,宿于豪华府邸,又逢晴朗星夜,如梦似幻,这个雅兴不小,琴声宛如行云流水。 萧三娘落落大方拿出一支玉制横箫助兴,吹箫伴奏起来。狄霰与她从来没有练过配合,她居然伴得音韵和美。 何义大将军搂着娈童优卿,听得如醉如痴。小厮桂儿不断给大将军斟上美酒。何义貌似一杯杯地在喝,实际上举杯之前都先倾杯,把酒都倒到草地上了。否则自己酒量不行,喝醉了的话第二天怎么招架达官贵人啊?露出马脚来可不好了。 夜深了,何义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在优卿搀扶下要去歇息。 萧三娘主动过来,对优卿道:“倩卿哥哥,你也累了,大将军交给小女子来服侍吧。”说着就从优卿肩上把何义接了过去。其实萧三娘年纪怎么看都比优卿大,一口一个哥哥,卓显讨好意味。 优卿一笑,说道:“那就辛苦姐姐了。”往何义后腰掐了一把,意思是:“大哥艳福不浅!”甩手而去。 萧三娘将何义扶入寝室,帮其宽衣解带。 何义怦怦心跳,想要装醉不醒,可是一来怕装得不像,给这个道台所献的美女察觉端倪,要是她是道台的心腹,向道台禀告自己宁肯装醉也不跟她亲热,自己岂不就有穿帮的危险?二来给这么美的美人服侍,正常健全的男人也实在是难以把持得住啊!何义那底下禁不住就显出了异状……而真正醉酒的男人是不会有这异状的!没办法,为了不穿帮不败坏正事,何义只有豁出去了,心想这也不算什么罪过吧,人家你情我愿的。 何义遂一边被伺候着宽衣解带,一边反过来对萧三娘上下其手,笑眯眯地显示自己并未完全醉倒,对她很是动心。 这样下去也就不可收拾,很快两个人就尽皆宽衣解带滚进了被窝,在轻软的锦被之中胡天胡帝起来…… 美妙的美人,美妙的玉体,美妙的春宵…… 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美妙的春宵?这春宵只有当日黑熊山上那一夜可比。都是好汉与美女,都是露水之缘,都是本来没想到而顺其自然为之。好汉都被弄得真个如醉如痴,美女虽然都对好汉并无爱意,表现得却是柔情蜜意,低哼浅吟。好汉哪里禁受得住,只有紧紧搂住美女,为所欲为……享受这人生难得的上天恩赐。 都是十分出类拔萃的美女,但是不同于那一夜的美女,这一夜的这个不但对跟她共度春宵的男人并无爱意,而且还恨之入骨! 原来她是特地为报仇而来……她为了报仇已经隐忍了三年多。 她化名萧三娘,实际上也姓萧,在家里排行第三,本名鹓雏,是个官宦世家里很有文化的女子。“鹓雏”音同“圆除”,传说中凤凰的一种,能给女儿取这样生僻而文雅的名字,可见其家族是个文化世家。然而这个家族,因为骠骑大将军何信的缘故,惨遭族灭…… 萧鹓雏是这一家唯一得以逃生的成年人,抱着一个当时刚出生的婴儿,逃脱了族灭之灾。婴儿只是个女婴,不能指望她长大报仇。萧鹓雏决定自己报仇,刺杀何信。 萧鹓雏的父亲官拜参军,曾经是跟随何信出征的随军谋士。当时何太后要让何信有功劳以服众,让何信作为主将率大军出征。何信哪里会指挥大军,听从其亲信幕僚的主意,瞎指挥。萧参军力谏不可,何信不听,结果大败亏输。大败亏输不反省自己,恼羞成怒反而诿过于萧参军。何信讨得何太后旨意,将萧家治罪,满门抄斩! 萧鹓雏是家里第三个女儿,美貌过人兼且聪明伶俐,是其父母的掌上明珠,一直想要替她找一个好女婿。但她对男人毫无兴趣,又不好对父母明说自己的异常,只说自己志存高远,没有找到合意的男人是不会想嫁的。因此她的妹妹都已经嫁人,她自己尚未许配。 惨祸发生之时,萧鹓雏的哥嫂刚生了一个侄女,取名菖蒲。菖蒲是一种香草,还是传说中有仙气的草。那一天萧鹓雏正抱着菖蒲在花园里游玩,不料大难临头,官兵包围萧府,男女老幼一网打尽。 在押送途中,萧鹓雏抱着菖蒲坐在囚车里,忽然发现押送的一名小军官是追求过自己的人。萧鹓雏就向他请求觑机放自己走,表示自己逃得性命的话愿意嫁给他。小军官听了心动,男人为了美女真是可以大胆包天,小军官果真找了个机会把萧鹓雏连同菖蒲一并放出囚车。但是随即就被发现,小军官当场被逮捕斩首。萧鹓雏凭着略有些武艺,抱着菖蒲没命奔逃,终于逃出生天。 逃脱大难之后,萧鹓雏前往投奔一个父亲当年的红颜知己,叫做齐彩云的奇女子。齐彩云是萧参军当年在红尘邂逅的红颜知己,很爱萧参军,但因为萧参军的妻子也就是萧鹓雏的母亲妒忌的缘故,不能嫁给萧参军做妾,只能自谋生路。萧鹓雏却不认同其母的所为,反而赞赏齐彩云是个有情有义且有烈性的女子,很是亲近她,甚至充当父亲的信使给齐彩云带去赠礼。 萧家遭难之时,齐彩云已经发家成为一个女老板,自己在襄阳城中开了个私坊,虽然比不上万花楼,却也生意不错日进斗金。萧鹓雏带着菖蒲前去投奔齐彩云,齐彩云二话不说便冒着危险将她们姑侄收留。齐彩云问鹓雏有何打算?萧鹓雏说自己要学乐舞,然后去京城吸引何信,趁机刺杀,为家门报仇!齐彩云既同情又嘉许,称赞鹓雏志气不凡,不吝金钱聘请名师来教她吹箫和跳舞,又说好如果鹓雏报仇之后不能回归,就替她抚养菖蒲,并且让菖蒲去投一个修仙门派,不会沦落到红尘之中。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五章 到如今,萧鹓雏躲在齐彩云处学艺已经三年有余,本想自己已经学得差不多,可以上京去报仇了。上京之后找个艺坊托身,凭着色艺双绝,以卖艺不卖身博得名声和达官贵人注意,心想一定能吸引到仇人何信来光顾,然后献身行刺,岂有不成之理?虽然何信身边一定有很多武艺高强的侍卫,但是何信跟女人干那事之时,侍卫总不能也在旁边吧? 怀着这样的打算,萧鹓雏准备着要踏上报仇之旅。不料这时候何大将军竟然微服私游到襄阳。这岂不是冤家路窄,送上门来?相比上京,就在襄阳刺杀他岂不更加容易一些? 由于达官贵人到处搜罗美女,少不得也到齐彩云的私坊里来找。甚至有人还要花重金让齐彩云出马,去帮其讨好何大将军——说不定何大将军喜欢年纪大的艳熟女人呢? 齐彩云得知这个消息,赶忙告知萧鹓雏。萧鹓雏得知,悲喜交集,悲的是家人的深仇大恨,喜得是报仇机会近在眼前。她便拿定主意,就在这里刺杀何信。 为了不连累齐彩云,也是为了家族的孤女菖蒲能够安生,萧鹓雏不以齐彩云坊里的艺妓身份出去,而是以一个路过襄阳的江汉游女的身份,故意给道台发现。 道台见到这样美丽而且才艺非凡的女子,大喜,问她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如果能帮忙招待大将军的话要多少报酬? 萧鹓雏说自己名叫萧三娘,是从江汉道汉阳府而来,正要上京谋个前程,如果能得到机会招待大将军,给大将军带上京师,那是最好不过。因此可以不要报酬,只求多给自己漂亮的首饰,以便更得大将军欢心。 这样一说,一拍即合。道台同意萧三娘的条件,将自家爱妾的一套极好的首饰给了萧三娘,又令巧手裁缝立即改了一套合乎萧三娘身材的华美衣裳,带她去见何大将军。 何大将军果然笑纳。果然在萧三娘主动投怀送抱之下,与其共度春宵…… 萧三娘本来不喜欢男人,何况是灭门之仇的大仇人,当下诈作欢喜,忍着破瓜之痛,按齐彩云所教的迷惑男人的套路,浅哼低吟,身子款扭,腿脚交缠,服侍这个何大将军欢欢喜喜快快活活撒欢一阵酣然入睡…… 然后萧三娘悄悄起身,拾起脱在床榻边一枚自带的锐利金簪……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美人的身影在床边的墙壁上投下一个曼妙的身姿。桃圆的胸部投影摇动,光是见这影子都会令人动心。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仗势跋扈的骠骑大将军何信,末日就要来临…… 不对,这其实是何义…… 萧三娘手持金簪,逼近何义。 隐忍三年有余,全是为了这一刻。只因要想接近大将军,就不能身带武器,又不知道大将军武艺如何,自己武艺只是平平,在他醒时没有把握杀他,只有以身子为代价,献身行刺。 哪怕刺杀之后,自己脱逃不得,会被追捕捉住,定罪处决,千刀万剐。 如此义烈行为,史书上的烈女子也都莫过于此。 萧三娘并不求史书留名,纯粹只要报仇。甘愿付出一切,只要深仇大恨得报。 墙上微微晃动的女人胸部桃圆形的影子,渐渐地凑近男人仰卧的身影。一根尖细物品的影子,就像待发的箭矢。 说时迟那时快,窗户“啪嚓”一声碎裂,另一个女人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疾速蹿入!剑鞘一打,金簪落地。 原来狄霰身为久经杀手训练的西司爪牙,早已看出萧三娘眼里暗藏的杀气。真正厉害的杀手要练得毫无杀气,狄霰已能做到,而萧三娘做不到。在高手面前,低手的想法无所遁形。 奏乐完毕之后狄霰收起瑶琴,却不去安睡,而是等待到萧三娘扶着何义进了寝室,便悄悄伫立到寝室的窗外,监视里面的动静。 优卿发现,对桂儿笑道:“狄姐姐莫看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到底还是吃醋了。”两个不以为意,说笑一番自去安寝。 狄霰耐心等待到萧三娘要动手之时,确认其意图,便出手将其意图粉碎。 萧三娘金簪被打落,大惊之下想要用手掐死何义,可是又怎么来得及?立即被狄霰一记手刀打昏。 何义惊醒过来,只见这不是梦,自己与伴寝的美女赤身裸体,而狄霰装束整齐破窗而入,已经将美女打得仰头昏了过去。美女仰面向后栽翻的身姿,卓显凄艳,那身形艳丽无比,而其面无血色的脸上,犹自带着浓浓的恨意。 何义呆若木鸡。狄霰麻利地将萧三娘赤裸的身子套上衣服,然后将其双臂扭到身后反绑起来,将其双脚也扭到臀后,与其双手一起绑得结结实实。 威胁解除。狄霰抱手看看吉义,嘴里不说什么,脸色似乎紧绷,但从眼神里流露出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神态。这对于她来说就已经是很顽皮的神情了,好像在嘲笑吉义果然像楚春莺所说的“好色成性的傻瓜蛋”一般。 好个傻瓜蛋大老爷,对于美女不设防,对于危机不察觉,这不险些吃了大亏?纵然一直否认自己是傻瓜蛋,但在这种时候没得反驳,就是傻瓜蛋无疑。 何义明白过来之后大为惭愧,狼狈地穿上衣服,满面羞惭,抬不起头来。这时好在楚春莺不在身边,否则不知会被笑成什么样子。那次黑熊山上与蔡夫人结下孽缘,差些送了性命,过后就给楚春莺笑了不知道多少次。今夜之事如果给楚春莺知道,那又是一条可以揪一辈子的小辫子。 好在狄霰只是神色嘲笑,嘴上一句也没笑,待何义穿好衣服之后,问道:“此事怎么处置的好?” 何义惊魂未定加上羞愧在心,哪里能拿主意,喃喃道:“你说怎么处置?” 狄霰道:“这必须赶紧审问明白,再做决断。你走,我将其弄醒,问个明白。” 何义连连点头:“就这么办。有劳你了。我走。”说着理理衣服,逃也似的离开现场。心里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因为自己假扮大将军穿帮了,那么道台直接发兵来围住这里抓人就好,又何必派女刺客献身行刺自己呢?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六章 狄霰留在原处将萧三娘弄醒审问。 萧三娘刚醒来时免不得绝望懊恼,心如死灰,咬牙切齿咒骂。 狄霰一边问询一边思索,知道她是弄错了,想要行刺何信,却不知这个何信是假的。由于惺惺相惜,都是红颜命薄,都遭遇横祸,都无家可归,心中都有烈气,都怀着要为满门报仇的强烈心愿,狄霰不由得爱惜起萧三娘来。 虽然受制于奈何符,狄霰不能跟萧三娘说明太多自己的事情,但只要知道了她是针对何信的就好,透露给她知道——其实一行人是假扮的,并非真的大将军一行人。 萧三娘闻言惊异,一时怎肯相信。 狄霰想了想,干脆冒着泄露自己事情的风险,向她透露如意箍的秘密。 萧三娘还不肯信。 狄霰就把何义拉回来,让何义当着萧三娘的面变回吉义。 这下子真相大白。吉义与萧三娘皆羞惭不已。事已至此,明白是误会了,接下来怎么办好呢? 吉义身为好汉要勇担责任,询问了萧三娘的来历之后,表示可以收留萧三娘以及菖蒲到自己的深山家园安身,来日自己必帮她们杀何信报仇。 萧三娘却斩钉截铁说不要吉义帮忙。 吉义感觉萧三娘很不信赖男人,为了让她信赖自己,说出自己其实是巨窦门的大师兄,可以集结本门力量帮她报仇,不是说虚的。 萧三娘仍然摇头,说自己必须亲手杀死何信,谁帮都不要,自己生存的意义就是要报仇,早已做好打算要跟何信同归于尽,然后死也甘心。 吉义没办法,尽管有种大男子心思的想法,觉得萧三娘献身给自己,从此就算是自己的女人了,希望能够保护她一辈子……但再一想,人各有命,先前潘鹂儿献身给自己,自己也曾想保护她一辈子,怎奈她的命运,终究还是遭了无妄之灾。可见世事未必能遂心愿,如愿以偿太难!自己纵有此心,又怎能保证可以保护人家一辈子呢?何况人家并不要啊。 吉义想了又想,只好尊重萧三娘的意愿,同意让她继续踏上报仇之路。今夜这件事情就成了三个人的秘密,不向外声张便是。 萧三娘行刺了假何信,赔上了自己的处女身才知是误会,羞愤之余只想赶紧去京师,找真何信同归于尽。 狄霰劝说萧三娘稍等,不如跟我们一行人周游一段日子,最多也就一个多月了,到时自己要回西司复命,两人可以一起进京。自己会帮她找机会杀何信,如果成功的话还会帮她逃走——毕竟人是如此美好,何必非要与恶人同归于尽,能活下来不是更好吗? 萧三娘听了默然点头,半晌道:“姐姐说得有理。”——其实她仍然没有要活下来的意思,但想狄霰身手高强,如果能得其帮助,报仇应该会更有把握。再者看狄霰的举止谈说,萧三娘不禁入迷,从小就想要傍着这么一个英姿飒爽、有能耐、有魄力的大姐,如今终于遇到,不料却是在这种时候,难道是命运的恩赐?可以让自己今生得偿所愿,死也无憾?这样想,萧三娘就答应了下来。 狄霰却是另一个心思,其实是想萧三娘能够活下来。狄霰知道自己年月无多,希望将来能由萧三娘代替自己陪伴吉郎,希望她能和吉郎过上美满的生活,一同照料两个孩子——一个菖蒲,一个自己与吉郎所生的孩子。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总的来说都是善意,感到对方可以是自己剩下的生命中坚实的同盟者、自己死后可以代替自己照顾亲人的人。 于是这一夜的误会都不算什么了。狄霰给萧三娘松绑。萧三娘扑到狄霰怀里激动地叫姐姐,表示自己会听姐姐的话。 吉义呆看半晌,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只会打搅她们两个如获平生知己兼报仇同道的亲密气氛,还是识趣地自行回避吧。 …… 这一夜之后,也是亏得萧三娘成了自己人,接下来再有达官贵人向何义进献美女,何义便只要搂着萧三娘作出“本大将军最青睐这个美人,别的都不在眼里”的样子,达官贵人自然识趣而退。都想明白了,要找个胜过萧三娘的美女真个困难,不如把心思放在找大将军所要的丹药材料上吧。 又过两天,日子来到了五月初一。时隔半个月,奈何符再度小发作。这已经是第三次小发作,还剩五月十五一次,然后就是大期限…… 再过几天,何义估计着襄阳这边能搞到的东西都搞得差不多了,遂向几个争着要做节度使的家族,以及想要保住地位再往上爬的道台等人,胡乱许了一番会关照他们的诺言,然后收拾所得的东西,带领一行人离开襄阳城,扬长而去。 一行六个人三辆车,离开襄阳城向北走。多出来的两个人是萧三娘与菖蒲,多出来的车马是达官贵人所献,不在话下。 临走之日,萧三娘向齐彩云辞别,抱走菖蒲——原本想托齐彩云再抚养菖蒲一两年然后帮忙找一个修仙门派让菖蒲去投师,这下子因为吉义等人就是巨窦门的,那又何必舍近求远?萧三娘遂求吉义收菖蒲入巨窦门。 吉义思量一番,有些为难道:“可是本门每代弟子数量有限,现下只剩一个名额,我们准备留给狄姐……” 狄霰听了插口道:“多谢吉郎有心,可我并不能做贵门弟子。”吉义诧异道:“为何?”狄霰摇摇头,只道:“有缘故。” 吉义心想那就是不便说的缘故,想了一想道:“菖蒲只管托给我,即便不入巨窦门也可入白莲门,这个不难,三娘子可以放心。” 萧三娘本性是个聪明伶俐的大胆女子,这时与吉义、狄霰亲密地相处了数日已经混得熟了,为了菖蒲就来一点点撒娇道:“吉郎你已经算是人家男人了,就让我侄女进你的巨窦门又如何?你俩是我在这世上唯有的亲人了……” 吉义面红耳赤,架不住想要答应。但又想本门名额实在宝贵,更重要的是,其实最能说了算的人是楚春莺而不是自己,这个自己就算答应了也作不了准的。迟疑片刻之后,答应尽量考虑,回去与一众门人商量,能入巨窦门就入巨窦门。 萧三娘转而又求优卿和桂儿在门人商议时都帮菖蒲一把。优卿和桂儿也架不住她叫小哥哥叫得亲热,都答应了。 临行之时,道台要带达官贵人们恭送大将军到十里长亭之外。何义嘱咐道台不必兴师动众,自己只是微服私游而已。道台唯唯诺诺,这才罢休。 萧三娘上车前对道台纳个礼道:“多谢大人栽培,小女子得大将军宠幸,说要纳小女子为妾,小女子这便随大将军回京去了。” 道台乐不可支,心想自己这下可跟大将军的关系攀得更牢了,忙不迭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何言栽培,这不过是下官与夫人的缘分。下官往后还要多多仗着夫人栽培哩!” 萧三娘听他事情还没成就叫起夫人来了,不禁抿嘴而笑。 道台又压低声音道:“夫人到了京城,便可派个心腹来告知下官,下官必替夫人备办礼物,打点大将军左右,夫人可就稳如泰山了。” 萧三娘笑道:“大人如此有心,小女子多谢大人。”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七章 一行人声称是要回京,其实是要去更多的地方“招摇撞骗”。 轻车骏马,一路飞驰,很快经过邓州、南阳、舞阳等城,其中南阳是个不小的名城,但因时日急迫,也不落脚了,直奔陈许道首府许州。 许州即是许昌、许都,曾是古时许国的都城,历史上也曾作为皇朝的首都。中原之地如今除了京师洛阳另立京兆府以外,其余分为两个道,南面是陈许道,北面是郑卫道。陈许道首府许州,郑卫道首府汴州,这两个大城市十分繁华,不可错过,一行人务必要去撞骗一番。中原名城很多,还有郑州、卫州、陈州、宋州、相州等等也都很大很繁华,只可惜时间所剩不到一个月,不能挨个撞骗过去了,就放过它们吧! 来到许州,何义依样画葫芦挑事,惹来官差捉拿,接着就是官差屁滚尿流去向地方官禀告大将军微服来到的事情,然后又是本道道台以下诸多达官贵人接踵而来拜见大将军的局面。 在许州的日子,平平稳稳,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总不可能老是发生美女献身行刺这种事情吧! 献纳美女,那是少不得又有的事情。毕竟骠骑大将军外号“嫖骑大将军”,这是天下人几乎都知道的事情,达官贵人又怎能不知?既然知道,少不得要投其所好,千方百计搜罗美女进献。 何义没得办法,只好采纳优卿的主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下子收纳多达三十多个美女,一人一间房安排着,然后由桂儿对外面来探消息的人声称,大将军一夜就要睡好几个美女,轮着干。其实何义一个也没去跟她们睡,美女们也不知大将军究竟跟谁睡了,但为了自抬身价,都跟献她们给大将军的达官贵人报告说,大将军睡了自己!睡得可高兴!——这样才能理直气壮索要报酬不是? 这样一传,外头的人不知其详,都以为何大将军真个贪花好色,何其“能干”。优卿这个计谋算是帮何义掩饰了过去。 不过私下里何义还是不满意,怪责优卿道:“四弟,你这计谋毕竟欠妥。要是三弟必不出这样的馊主意。如今我悔之晚矣。一来我成了个大笑话,尽管我不是何信也难堪啊!二来,每夜里总有几个美女,居心不端,先后跑来强行钻我被窝,害我不得安睡。” 优卿和桂儿大笑。何义摆手道:“你们莫笑。三来,那帮昏官,他们见我收美女,就去找更多的美女,都顾着做这事了,找材料难免就没那么用心!” 桂儿点头道:“这倒是。那么咱们再去汴州城的话,美女就还是拒收的好。” 何义瞪眼道:“何必去汴州再说?即日起便给我拒收!全拒收!已有的全送回去,就说她们害得本大将军纵欲过度,已经有生病之虞,要静养几天。” 优卿笑道:“好说,好说,就这么办。”凑近吉义道:“大哥你讲个实话,这几夜你到底有没有纵欲过度?” 吉义道:“没有。” 优卿半信半疑的样子,道:“人家总听春鸦姐姐叫你‘好色成性傻瓜蛋’,难道是诬赖你?” 吉义连拍大腿道:“她就是诬赖我!你都知道叫她春鸦了!就是个鸦鸦乱叫的婆娘!……你们好兄弟难道还信不过大哥?我一言九鼎,说没干就没干。” 优卿和桂儿对视一眼,还是似信非信的样子。桂儿道:“大丈夫,美女投来,坐怀不乱,那很难吧。”优卿道:“钻被窝不乱,也不容易。” 吉义抱起手来,凛然道:“你们想想,我如果跟真的何信那样,出外到处留情,搞不好会有些女子会生下孩子不是?那还了得?我吉某人是响当当负责任的好汉,自己生的孩子必须自己养,至不济,至少也得托付给家人养,总之必须妥善地养了!岂有放任流落世间之理?” 优卿和桂儿听了都点头。桂儿道:“大哥这话说的是。”优卿道:“大哥果然有义。”桂儿道:“大哥万事义为先。”优卿道:“且慢,你说托付给家人养?该不会是打我们的主意?叫我们替你养?你可莫想哦!”说罢两个大笑起来,滚成一团。 就这样,许州之行也算小有收获,但不是那么大。经过襄阳、许州两个大城的两番招摇撞骗,先前所缺四十二种材料陆续已找到了二十五种,还剩十七种。最后要往汴州走一趟,不知收获如何?只因剩下的材料都是稀罕而又稀罕,想必是找不全的了。不过狄霰早有准备,并不灰心,找不全就先回京城去,继续在西司充当爪牙,等着吉义有朝一日找全了材料配出解药再来救她。 在许州还有一件稍微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在下榻之处,当地首屈一指的一个大富豪沈十万家里。沈十万为了巴结大将军,竭尽全力招待,自不必说。却说优卿发现他家有两只小狗,一只毛茸茸的,一只肉乎乎的,十分可爱,喜欢得紧。沈十万就要把两只小狗送给优卿,转念一想,与其送给大将军的娈童,不如送给大将军,大将军可以自行赏给娈童,岂不是两个人情都做到了?沈十万就这么办了。 然后吉义并没有把小狗给优卿,只怕他玩物丧志,耽误了修炼,说带回庄去给菖蒲做宠物就好。优卿闹了一阵脾气,经过桂儿劝解,觉得大哥考虑的也是,就听从吧。 于是两只小狗成了菖蒲的宠物。菖蒲这孩子生得也跟萧三娘一样聪明伶俐,年纪小小就会给小狗取名——毛茸茸的那只叫做“尨茸”,肉乎乎的那只叫做“狗肉”。“狗肉”倒还没什么;“尨茸”音同“萌容”,形容兽类皮毛蓬松的样子,这个词连大人也有许多不识的,比如楚春莺,说给她听,她必抓瞎。菖蒲年纪小小就会念“狐裘尨茸,一国三公”的成语,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吉义大喜,心里便想,这孩子长大了只怕比楚春莺还聪明也不一定?说不定可以真的收她做巨窦门的弟子?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八章 在许州招摇撞骗完毕,一行人前往汴州。 这时三辆车已经都装满了财宝和材料,再要装已经装不下了。 收获太多了,再有收获要怎么装?一行人不得不头痛这个问题。优卿道:“都是没听二哥的话啊!二哥算的是‘大车以载’,咱们就应该开着四马大车来才行。” 吉义道:“不是这么说。爻辞里说‘大车以载’,是说收获颇丰的意思,可不是非要大车不可,否则岂不是又要搞几条爻辞:‘中车以载’、‘小车以载’?麻烦累赘。” 优卿道:“可是已经载不了了啊。要不去到汴州就换车,叫他们给咱们备办四马大车。” 桂儿道:“四马大车不好走山路啊。要不再弄一辆车子。” 优卿道:“那谁来驾车?人家可不干。大哥身为大将军也不能干。总不能叫菖蒲小娃子来学驾车吧?” 桂儿道:“卿哥儿,狄姐姐、萧姐姐都能驾车,怎么偏你不能驾车?” 优卿嗔道:“人家就是不想做驾车这种粗俗事!” 吉义道:“驾车哪里粗俗了?你莫受了腐儒的害,以为做车夫不雅。其实古时候儒者六艺,‘礼乐书数射御’,其中‘御’就是驾车,尤其是驾驶战车!大丈夫都要学会驾车的本领才行。” 优卿吐舌道:“人家又不要做大丈夫。” 桂儿道:“对了,咱们招摇撞骗完,大哥就可以驾车啊!” 吉义道:“可是离城之时,还给人看着,总不可能本大将军就当着他们的面亲自驾车扬长而去吧?” 商量了一阵,觉得换大车或者新增车子都不是办法。桂儿道:“那么把财宝拿来周济灾民如何?” 优卿道:“对了!如今到处灾民,咱们都没办法管,不如分些财宝给他们,让他们可以换钱买东西吃。” 吉义摇头道:“不行,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们想想咱们收的财宝,都不是寻常之物。灾民怎能有这些东西?给了他们的话,必给官家当作盗贼,捕捉拷打,反而害了他们。或者吸引真的盗贼来抢掠他们,哪里能够真的换到钱买东西?” 桂儿抱手道:“大哥说的是。要周济灾民的话,只有咱们自己去换钱买粮再周济,这可麻烦一些。” 优卿道:“这可麻烦大了!咱们哪里有这功夫?” 商议结果,为了腾出地方,好去汴州招摇撞骗装新东西,必须把现有的财宝埋掉一部分,归途再挖出来,或者以后再来也可。 一行人遂在夜里动手,挖了一个大坑,埋了四箱财宝进去,记好位置是在鄢陵县甘罗墓附近。 埋好财宝之后一行人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再去汴州撞骗…… 于是何义一行人来到汴州,要从南城门进城。 这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意外之因就是南城门的守将,一个小小的裨将军,从九品之职,在九品十八阶的官位制度中属于最低级的一阶。如此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却拦住了当朝官阶最高的正一品骠骑大将军…… 这裨将军素来贪鄙,总是挖空心思盘查过往客商,雁过拔毛,吃拿卡要。怎么个吃拿卡要?吃——客商带着能吃的货物,他总要尝尝味道;拿——客商带着值钱的货物,他借盘查之便顺手就拿进自己的腰包;卡——如果不给拿,他就把客商的队伍卡住不给通过;要——来往客商都得准备着打点他的钱,如果不知道这个规矩,他就会公然索要。 这个吃拿卡要的裨将军发现了何义一行人带着财宝还有美女随行,以为是个大富商,可以狠狠敲一笔,卡住不给过。但他这次可就打错主意了,何义一行人哪里是好惹的?何义当场摆开正一品骠骑大将军的派头,狄霰将皇城司的令牌一亮。小小的从九品裨将军当场吓懵。 优卿怒斥:“什么小狗官,胆敢无理阻挠大将军,败坏大将军微服私游的雅兴?”桂儿身为大将军的随从小厮也狐假虎威,一迭声喊话要本城守备前来拜见大将军。 守备是个正四品武官,闻讯屁滚尿流前来。还有副守备,从四品武官,只怕大将军喊守备也包括自己这个副的,不来不行,衣冠不整也赶忙赶来。 两个来到大将军车前叩头谢罪。优卿代大将军斥责他们驭下无方。守备慌得连额头都叩出血了,一面赔罪一面喝令随从军士把南门守将押下去审问治罪。优卿意犹未尽道:“这厮不问个斩首示众之罪,我们大将军可不依!” 守备唯唯诺诺,赔笑道:“大将军放心,卑职正要从严治军,这厮胆敢顶风猖獗,岂能不重重惩治?”副守备附和道:“何止问个斩首,少说也问个腰斩!” 裨将军被押在地上,听见上官们这么不讲法治,一下子就把自己判了个至少腰斩,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栗。 百姓围观,见到平素吃拿卡要的南门守将遭了大报应,一片欢呼叫好,都喊:“大将军英明!”“大将军威武!”“大将军真是青天啊!” 这么一来,相传是“嫖骑大将军”的何大将军,居然博得了许多平民的好感。都觉得大将军爱嫖又关自己什么事?惩治城门守将却对自己有好处。因为上行下效,守将爱对来往客商吃拿卡要雁过拔毛,其手下军士也就经常学着勒索平民百姓,就连城外农民进城卖个菜都要被撸走几棵菜!今日大将军英明威武惩治了守将,其手下也会规矩一些吧。 何义来到汴州,本想像之前在襄阳、许州一般,依样画葫芦到当地最好的妓院去挑事,这下子刚进城就遇到小小城门守将吃了豹子胆勒索到大将军头上,顺水推舟一场即兴发挥,既惩治了守将为民除害,又将大将军微服私游之事传了开去,一举两得。 很快,本道道台以及其他达官贵人纷至沓来,拜见大将军,歌功颂德,迎去招待。 大将军又住到了本地大富豪的豪宅里。各种要讨好大将军的人,带着财宝和美女,挤破门槛求见。大将军收下一些比较看得上眼的财宝,给了一份材料清单要他们去找。 至于美女,全都拒收!理由就是萧三娘。何义搂着萧三娘,笑眯眯告诉访客,本大将军遇见这位大美人姐姐,真个快活十足!她很妒忌,你们千万莫送别的女人给我了!访客们瞠目结舌,心想大将军也是胡来,居然看上一个带着孩子的游女,不过这游女委实是美……难怪大将军会被她迷住。这样一传出去,就没人再花心思搜罗美女给大将军了,集中心思去搜寻材料。何义也就得以安宁,不再被众多美女所扰。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九章 这个借助萧三娘来拒收美女的办法是吉义自己想的计谋,比优卿在许州所想的计谋好得多了。私下里吉义不无得意对优卿道:“看看,还是我这法子好,岂不比你高过一筹?就算三弟在此,也不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了。”优卿笑道:“是是!大哥想得好计谋,高过人家四五筹。”桂儿也笑道:“大哥妙计退群美,夜里无人钻锦被。” 其实夜里还是有人钻锦被的……萧三娘自己。吉义被她钻进被来,惊道:“你、你……”萧三娘笑道:“狄姐姐叫我来的。她不能陪你睡,叫我代她陪你睡。她代我陪菖蒲睡。”吉义心想岂有此理?有这样代陪的?不过这样的话自己当然也高兴。白日里老当着人面跟萧三娘搂搂抱抱上下其手,弄得不免心痒难耐,只得强自忍着。既然这样就不用忍了,那就不客气了…… 罗襦襟解,微闻香泽。美人在怀,恣意所为。吉义自是快活无比。萧三娘本来对男人没兴趣,只是受托来帮忙,当作助人为乐一般,不过第二次之后感觉却也不坏,自此每夜陪吉义。 吉义快活之余却也有个顾虑,那就是……会不会珠胎暗结?萧三娘说不可能。吉义问为何。萧三娘道:“你说我为何都要你变回吉郎的样子再给你抱?”吉义道:“因为你恨那厮入骨,自然不愿我以那厮的样子抱你。”萧三娘道:“这就对了。我恨那厮入骨,怎会愿意怀他的种?早就托云姨给我寻得一种丹药,吃一颗下去,五年不会有孕。这丹药我在来见你这个傻瓜蛋假大将军之前就已吃了,从今数起五年都可放心。而五年之后……我九成也不在这人世了,还怕什么?” 吉义听了又敬又怜,虽然是个硬派好汉自居,不惯做痴情小儿郎那种轻怜薄惜的事情,接下来却也尽量备尽殷勤多疼爱她。就这样接连过了好几夜。如果不是时日有限,真想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期间狄霰经受了第四次奈何符小发作。那夜里吉义与萧三娘一同抱着她。最难受时三个人不禁都哭了。熬过去之后狄霰先努力作出笑容,另两个也破涕为笑。 人生多苦!在苦痛折磨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无甚要紧。声名宠辱地位财富,有何要紧!只要有个爱自己的人就好了。有更多人爱自己就更好了。因此在这种时候就会分外明白,人生一切皆轻,爱最重要。 …… 剩下来的材料着实难找。达官贵人家的上千手下正在搜罗全城,还托各种关系寻找。比如有个想当节度使的武将说其中一种药引似乎正是自己一个远亲的收藏品,派了亲兵连夜快马加鞭去求购过来。能动用到如此多的人、如此广的关系去寻找,权力的作用可不厉害?要不是以何信大将军之名,怎能做到? 何义一行人正在等待几个重要的线索有无结果,不料这时出了一个意外。 只因一名年轻的御法师,姓温名德永,正好从京师来,路过汴州。这温德永来头可不小,乃是地肺门首座大法师温林甫之子,地肺门新一辈弟子的佼佼者。御法师有三等:国师、祭酒、教授。温林甫身为四大御用门派之一的首座自然是国师。温德永年纪轻轻也已经是祭酒,普通法师熬到老也未必能做得上教授、挤得入皇家御用的御法师之列。 温德永进了城便去一个同门师兄家里投宿。那师兄也算是个精英弟子,做了五六年教授了,渴望赶紧晋升祭酒,正张罗着贿赂大将军,打通晋升的捷径。 温德永惊悉骠骑大将军微服私游到汴州城来,不禁生疑。心想自己离京之时,正逢皇帝带着后宫佳丽出游,自己跟在后面出了京城东门,看到陪同队伍之中也有骠骑大将军夫妇的车马。那么这个时候骠骑大将军怎么可能会来到汴州微服私游呢?何况还已经先到好些天了! 温德永满腹狐疑起来,再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说,那时候骠骑大将军其实不在陪同队伍中,队伍中只有他妻子段仙芹。皇帝与段仙芹的关系已经差不多是路人皆知了,骠骑大将军自己也知,那么他识趣地避开,放任自己妻子去跟皇帝亲热,自己早就私下跑到汴州自得其乐,也不是不可能吧? 想了又想,不如眼见为实。温德永遂叫师兄带自己一同前去参见大将军,凭着自己曾经多次见过大将军,对其样貌言行颇为熟悉,可以鉴别真假。 一见之下,温德永很快就鉴别出所谓的骠骑大将军——何义,是个假货! 别的不说,光是称呼这一点,何义就给温德永看了出来。 原来真大将军何信自小尊贵无比,很少把人放在眼里,哪怕何太后驾崩之后,何信本性难移,仍不怎么会尊敬人,很少用到敬称,反而经常用戏称。温德永先前见何信时,何信因为温德永不长胡子,便戏称温德永为“小德子”——这是把温德永比作太监了!温德永听了有些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何信不管温德永高不高兴,从此一见就叫“小德子”,甚至当着其父温林甫也叫“小德子”,丝毫不顾忌他人的感受。 假大将军何义,外表虽然惟妙惟肖,温德永一见之下还真看不出来是假的,但一开口就不对了。何义并不知道温德永是什么人,只听通报说御法师温德永求见,问知是个祭酒,何义就称呼温德永为“温祭酒”——这哪里是何信习惯的称呼!何信何曾对温德永这么客气?何信就连见到温林甫也不会敬称为“温国师”,而是呼为“温老邪”。 这下子温德永一下子就确认了何义是个假货。参见过后,温德永把师兄拉到僻静处,告诉师兄这个骠骑大将军是假冒的,让师兄去向道台、守备等人报告,自己留在这里盯住假货。 天幸他们这段对话,恰好被桂儿偷听到了。桂儿赶紧跟何义说。何义一来也算是经事已多,临危可以不惧;二来一行人早有商讨一旦被识破的话要怎么办,预先定下了对策。何义遂让一行人分头行事,自己吸引温德永注意,别的人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车马,准备好了就告诉自己,即刻开溜。 狄霰、萧三娘、桂儿赶紧都准备了起来,连菖蒲也会招呼小狗往车上坐,只有优卿闲着什么也不干。 三辆车准备好后都开到了府外。桂儿回府里远远做个手势给何义。何义心领神会,撇下在场众人往外走。别的人都莫明其妙,温德永赶忙跟着何义走。何义快走出大门外时发足疾奔!温德永见状赶忙大声疾呼:“假大将军要逃!快追!” 可是一时间别的人如何反应得过来?温德永只得一边喊一边自己追赶,大步流星赶出府外。这时何义一行人都已经坐上了车。优卿回头一个法术“金枷玉锁”,打向温德永。原来优卿不干活是为了准备法术,紧急时好用。 温德永没料到假大将军一行人也会法术,被“金枷玉锁”当场击中,身体被定住,一时动弹不得。好在他法力高强,法抗也强,不多时就自己解脱了,然后跳上自己的马车,喝令车夫全力追赶! 第十三回《招摇撞骗,假戏真演第十章 何义一行人先跑了一程,怎奈汴州街道熙熙攘攘,马车难以跑快,运气不好还遇到人潮拥挤堵了车……后头温德永追赶上来,其车夫一路大喊:“抓贼啊!”何义无奈,取出居家旅行必备的法宝豆盒,撒出一二百个豆兵。 温德永本来准备着法术要打吉义,被豆兵拦住,只得用法术打豆兵。当街打斗起来,路人不知缘故,惊恐逃奔。何义可不管他们,趁着人潮疏散,赶紧夺路而走,远远甩开温德永。 来到南城门时,何义对守门军士哈哈大笑道:“本大将军与人赛车,赢了有一千两金子!后头要是有车过来,你等只管帮我拦住,不管是谁一概不得放出城!本大将军只要赢,不稀罕金子,赢了回头将一千金全赏你们!” 守门军士听得这么说,又惊又喜。喜的是一千两金子,一笔横财啊!平日撸几颗小菜一辈子也撸不到这么多!惊的是这是大将军给的命令,要是办不成可就惨了!守将只因得罪大将军就被问了个腰斩之罪,自己这些小兵要是让大将军不满意还不随便砍头? 于是守门军士百众一心,死守城门。过了一阵温德永赶到,军士死活不给温德永的马车出去。 温德永正准备着大招要追上去打何义一行人,结果被军士拦住,一解释就要中断法术准备,不解释就不能出去,而且解释了也未必容易出去……气得温德永真想拿法术把这些守门军士通通打死,忍了又忍还是算了。心想自己就算能够出城,孤身一个也未必打得过假大将军一行人,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温德永遂仰天叹口气,回头去找道台、守备等人分说清楚,然后再调遣兵马追赶。 事后这些守门军士会被怎样治罪,不在话下。总之何义一行人脱险了就好。 冲出城郊之后,吉义变回原形,代替狄霰驾车。三辆车风驰电掣绝尘而去。汴州是个十分繁华的大城,商旅辐辏,城郊的车马印迹很多。追兵就算追来也无法分辨哪些印迹才是假大将军一行人留下的、假大将军一行人到底往哪里去了? 由于使用豆兵的缘故,假大将军是谁扮的昭然若揭。如今几乎满天下都知道“妖人吉义”之名,市井闾里皆津津乐道豆兵是“妖人吉义”的拿手妖术,官府又怎会不知?事后官府就把这案子算到“妖人吉义”的头上——当然没有算错,就是吉义干的。 胆敢冒充骠骑大将军招摇撞骗,这案子可不是小案子。襄阳、许州、汴州三座大城的许多达官贵人受骗,包括三个道的道台在内全都中招,这简直是天下前所未有的奇案!吉义之名越发响亮,悬赏赏金也一口气再加了五千金,变成总共一万三千金之多,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要犯! 吉义一行人脱险之后先向南走了一程,然后折向西行。虽然没能等到几个重要线索的寻找结果,不过好歹也算有些收获。所剩时日不多,解奈何符之事已经注定无法在六月初一之前完成。即是说,狄霰必须先回西司,吉义必须与狄霰分别。 这段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却已经有心心相印之感。接下来的一路上,狄霰与吉义无论是驾车行走还是停车歇息,手总是拉在一起。这是狄霰主动要执吉义之手,仿佛要在仅剩的共同道路上更紧密地相依。哪怕是在人多的地方也如入无人之境,全不理会旁人怎么看。 本来按照礼教,男女敢于公然执手,势必都会给人看作是没有羞耻的、淫荡的表现。何况狄霰年纪大过吉义不少,这么奇怪的一对难免引来更多注目。不过狄霰我行我素,全然不顾那些路人的目光。吉义一开始略感一些局促,再想狄霰都不怕,自己男子汉又怕什么,于是也坦然了。 过了中牟,过了郑州,过了荥阳,所剩的路越来越少,手也越攥越紧。 狄霰说要再看一次黄河,吉义便驾车引着一行人向北稍为绕路,来到汜水县虎牢关一带的黄河边。 一面是千古雄关,一面是万里黄河,一行人停车观览,壮怀激切。 当夜在附近一座小树林边宿营。待入夜后别人歇下之时,狄霰一手抱琴一手执剑再向河边走去。吉义起身跟着走,从狄霰手里接过剑。于是又拉着手漫步一程,看关上悬月,听河畔潮声。走累了便席地而坐,狄霰弹琴,吉义倾听。 这一夜狄霰很有感想,作成了一首这一路上不断酝酿的新曲,而且填好了词,唱给吉义听。吉义还是第一次听狄霰唱歌,原来唱得也是这么好听,配以琴声,堪称双绝。 这曲子名字叫做《今生歌》。歌词唱道—— 执子之手,于林之下。林泉潺湲,天星几颗。 林也有涯,情也无涯。今宵恍惚,似梦中无? 风尘碌碌,爰居爰处。千里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求华屋,无求衣锦。 即如朝露,又复如何。此生太促,烦恼何苦? 执子之手,于路之上。路人有见,侧目以视。 人也无知,其奈人何。原我本心,孰为不可? 世尘漠漠,爰居爰处。萍聚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求名利,无求朝夕。 不远不离,自得欢喜。此生太促,虚名何苦? 执子之手,于水之畔,水宁如镜,照花映月。 水也有涯,情也无涯,镜花水月,似梦中无? 俗尘碌碌,爰居爰处。今生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烦无忧,无虑无苦。 此心安处,此身安处。此生太促,身外何苦? 此生太促,烦恼何苦?此生太促,虚名何苦? 身外何苦? 歌罢,琴声亦止。 一曲《今生歌》,贴合此情此境,恍然果如梦中。 莫说知音之人,哪怕是再庸庸碌碌的世人听了,只怕也有尘念顿消之感吧? 这真是不得了的缘分。有几人的一生中能遇到似眼前的美人姐姐一般超凡绝伦的伴侣? 这一路走完之后,别离在即。将来又是否能够如愿以偿,再见到她并且执手不离? 心中的感想如潮不绝。忽然却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 (待续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一章 另一个声音是几十步开外吹来的箫声。吹的就是刚才《今生歌》的重复,以不同的乐器再演绎一遍,韵律毫无偏差,音色优美和谐。 狄霰与吉义刚才沉浸于两人世界,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两人存在。没想到意料之外,忽逢知音。原来附近还有一个人,完整地听完了《今生歌》,而且过耳便能不忘,显然也十分赞赏这首曲子,而且有着感同身受的理解,这是难得的知音之人。 这知音来得突然,却不突兀,没有造次上前与两人相见,而是通过将乐曲重复吹奏一遍的方式,向两人告知其存在。既避免了唐突搅扰之虞,也显现了其非凡功力。这必是个大有才华和修养的妙人。 狄霰便收了瑶琴,与吉义上前与之相见。萍水之中,邂逅知音,一见之下,便无猜忌。本来江湖险恶,平常的相逢多少总有戒惕,然后互相试探,遇到好的情况才能渐渐放心,如果不好的话彼此滋长敌意、大打出手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一番虎牢关外黄河边上静夜之中的突然相逢,因为是知音的缘故,一见便无猜忌。 狄霰与吉义向吹箫的那人走去。那人身披浅青色的细布外袍,内穿白衣裳,束着黑衣带,结着碧玉佩,是个斯文公子模样,其装束不显奢豪而卓显风雅。见两人走来,他收起玉箫,先施礼报上自己姓名:“在下缥缈门贾熙,幸会两位侠侣。敢问两位贵姓大名?” 狄霰毫不犹豫便回礼报出了自己真名:“在下云岩派狄霰,幸会贾兄。” 吉义忙也回礼道:“在下巨窦门吉义,幸会贾兄。” 这么一报姓名,三个人都有所惊异。吉义不知缥缈门是什么门派,居然有这等人才。狄霰听闻过缥缈门之名,是个遁迹世外的小门派,已经绝迹于江湖很久了,不料如今能见到其门人。最惊异的还是贾熙,其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现他对于狄霰和吉义之名都有所听闻,但不敢相信这两人会成为一对侠侣出现在自己面前。 吉义,朝廷悬赏重金捉拿、各州县到处都有悬榜通缉的“妖人”,其事迹在民间喜闻乐道,流传虽广,却没人知道其门派是哪个,没想到居然是传说中的巨窦门;狄霰,江湖上传闻是云岩派被灭之后唯一残存的精英弟子,忘恩负义投靠朝廷做了西司爪牙;这两人怎么会聚在一起而且成为一对呢?怎么会呢?可想而知贾熙的震惊。 总算因为知音至大,别的事情都是其次了。贾熙呆了一呆道:“恕在下直言,两位的名头在下先前皆曾听闻,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今宵一见,在下方知,江湖所传、市井所闻,尽皆谬矣!” 吉义与狄霰听了皆笑。狄霰道:“多谢贾兄。”吉义道:“贾兄听闻过在下。我却孤陋寡闻,不曾听闻贾兄与贵门派的事迹,愿闻其详。” 贾熙道:“这个不忙,且容稍后细说。其实也无甚可说,本门不过是闲云野鹤而已。倒是两位之事,在下愿闻其详。”又道:“如果在下没有领会错,方才那曲子,隐隐有要久别之意。两位难道要分手么?” 吉义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狄霰点点头,想想要怎么跟他说。 贾熙又主动说道:“在下擅自揣测,两位必是有重大祸患。倘若在下能够出力,有请不吝告知。虽则萍水相逢,在下已为两位一曲倾心,倘若能够略效微薄,我所愿也。” 听这么说,狄霰与吉义都感到他是一位侠肝义胆的义士,能够急人所难。 狄霰有奈何符禁制,不便说自己的事情,对吉义道:“吉郎,你我的事情,稍后你与贾兄说明吧。”又对贾熙道:“贾兄莫怪,在下实不便说。” 贾熙瞪大了一下眼睛,有点不明白。 吉义道:“贾兄莫怪,我们的事情委实一言难尽,且容稍后细表。狄姐明日便要回京,我们就要分手,果然如你所猜。” 贾熙似有所悟道:“果然如此。在下也不是猜的,曲中自有含意,在下感受到了。那么在下……在下是否需要回避,不打扰两位,那个……”说着,脸色微红。 狄霰一笑。吉义亦笑道:“不必回避。我们又不干见不得人之事。” 贾熙看看狄霰与吉义的手攥在一起,笑而施礼道:“虽如此,在下还是回避的好。来日方长,相信我们都还有缘相见。” 吉义与狄霰皆回礼道:“好说!” 贾熙想了一想道:“要不这样,三日之后,还是此刻,还在此处,吉兄再与我约在此处相见,细说一番来龙去脉,如何?” 吉义不假思索点头道:“甚好!承蒙贾兄不弃,在下正想结交贾兄这样的世外高人,咱们三日后见。”——这样说,丝毫不怀疑对方。自己重金悬赏在身,难道对方不会动些歪念头?江湖险恶,平常的情况下需要戒备,不能轻信别人。但在此刻,吉义对贾熙毫无怀疑。听其吹箫一曲,就能确信他是一位品性高洁的君子,绝不会是世俗庸陋贪财之辈。再说,吉义觉得狄霰的秘密更加关系重大,狄霰都可以坦然对他,自己有什么不可以?他应该是个卓尔不凡之人,又流露热心想要帮忙,直言愿意出力。要是真能得他相帮,狄霰的困境就多了一分希望不是?因此为了狄霰,吉义也乐意信赖他。 当下吉义与贾熙约定三日之后再见,到时细说原委。到时狄霰已又回到樊笼之中,最后的自由就在今夜,宝贵的时光,要与吉义共度。 贾熙领会这一点,不急着要了解究竟,稍后再来。对吉义和狄霰再施一礼,转身飘然而去,消失在夜幕中。 吉义与狄霰目送贾熙身影直至不见,都感到世上的缘分真是奇妙,就在两人即将分别之夜,邂逅如此奇人。 然后两人继续漫游一番。如此良宵,执手漫步星月之下,听山风河涛之声,感觉此生纵然困苦再多,终究还是美好。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二章 次日,一行人来到京师东郊。 在位于洛阳城东北郊外的洛河边,有着一大片牡丹盛开的园林,是天下第一牡丹园。洛阳牡丹名震天下,本来吉义还想陪着狄霰去那看一看,哪怕走马观花看一眼也行。但听路人说,当今皇帝无忧天子,正带着许多美人和近臣在那里游玩……这就不巧了。吉义只得打消念头,免得去跟昏君撞见。昏君周围必有一大堆武艺高强的卫士,戒备严密,没必要为了看花去冒这个险。 好在洛阳周围,牡丹到处都是,随处可看,又何必在于洛河边?正如《今生歌》中所说:“此心安处,此身安处。此生太促,身外何苦?”——只要感到欢愉,在哪里都是好的,人生苦短,没必要计较太多,相反计较越少越好,只要抓住最本质的快乐安详之所在。 由于吉义被朝廷通缉,总不能直送到城门边,就在离城约二十里外的野地里分别。 狄霰、萧三娘两个入城,吉义、优卿、桂儿、菖蒲目送她俩离开。菖蒲知道要跟三姑姑分别,搂住萧三娘亲了又亲,但没有哭,放下地来就使劲挥手而已。优卿、桂儿看在眼里暗暗称奇,都想这小孩子不简单。吉义与狄霰临别时不需说话,也是互相挥挥手而已。三辆车腾出来一辆,狄霰与萧三娘坐了上去,调转车头,驰向城池。 狄霰心爱的坐骑芦姬,已经怀了老骥的崽,分别时狄霰就把芦姬交给吉义养,免得自己以后就算有机会脱逃也难带着芦姬和小马驹一起走,不如装作在这次寻宝历险中失去了坐骑。手下全灭,坐骑亦失,这样反而更好交代,显得为了寻宝冒了极大的险。芦姬从此跟着吉义走,望着狄霰离去的身影,似有恋恋之意,嘶了几声。 狄霰头也不回,却非无情。一来“当离勿强持”,必须看开,人尚如此,何况马?二来相信吉义能够照顾好爱马,会比自己照顾得更好。 …… 两下里分别之后,吉义要回头赴贾熙之约。但优卿还要多看一番洛阳郊外的景致。吉义心想优卿、桂儿自小生长在这里,难免怀念故乡景色,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忍不从?吉义遂与桂儿驾车,徐徐绕着城池游玩。 菖蒲乖巧得很,离了萧三娘之后不哭不闹,爬在吉义身上揽着吉义的脖子不声不响看风景。优卿、桂儿都夸菖蒲是个小小年纪就极为懂事的孩子。优卿道:“哥哥便收她做徒儿吧。”桂儿道:“哥哥要不收她做养女。”优卿道:“不对不对,养女不行,徒儿就好!”桂儿道:“为何不行?” 优卿讲道:“哥哥跟她姑姑相好,名分上差不多就是姑丈了!虽然她姑姑去刺杀大将军,那是九死一生,但有狄姐帮着,没准还能活着逃出来呢?逃出来的话,春鸦姐姐一定很赞赏这样的烈女子,必乐于收留她做个四奶奶什么的。那个哥哥就坐实是小菖蒲的姑丈了,倘若再加一层养父养女的关系也不见得更亲多少,还不如师父徒弟,恩义更深!” 吉义听了半晌道:“四弟这么绕来绕去的说,不就一个意思,要收小菖蒲入门?” 桂儿笑道:“是了,卿哥儿就是饶舌。不过小弟也觉得这样安排不坏。大哥觉得如何?”吉义道:“可是本门‘永书传承’,并不收徒的啊。”优卿道:“有何关系?名分上是师徒,实际上是同一代的,也不违反本门每代不超过九人的约束啊。”吉义道:“本门修法全凭自学,我做师父又能教什么?要是实在要收她,那就收做小师妹?”优卿道:“那不成!一来辈分乱了,明明咱们跟她姑姑是一辈。二来,先前你都没收小红、小绿做师妹,你这不好交代了。”桂儿道:“对了,大哥做她师父,我们做她师叔,总有些可教的,不教修法就教别的。” 优卿道:“对对对,何必踌躇,这都小事。大哥要拿出大丈夫的气魄,不要凡事都得问春鸦做主。”说着便教菖蒲:“小菖蒲,快叫师父!” 菖蒲果然在吉义耳边叫道:“师父。” 吉义架不住,这就决定收菖蒲为徒,纳入巨窦门中。没想到将来还有一个巨大的缘分,就此而生。 缘分奇妙,匪夷所思。有时苦候多年也未必遇着一个,有时不意之间便纷至沓来。 一行人驾车观花,辗转来到南郊,找个地方宿营一晚。次日起来,再驾起车准备再看半日风景便踏上归途。走了一程,忽然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优卿、桂儿都叫:“高大小姐!”吉义心里暗叫:“总角小娘!” 原来就是柱国将军高鸿家的大小姐,唯一的嫡女高飞鸢。远远就被一行人认出来。因为她实在是太好认了——身上宝甲天蓝明镜,明晃晃耀眼异常;手中一支无缨银枪,亮闪闪毕露锋芒;胯下宝马锦毛豹,垫着七宝辟邪鞍。 只见高飞鸢舞着银枪,一边跑马一边与另一人交手。跑马跑得不快,交手也不激烈,那不是真心相斗,而是在过招切磋。 另一人衣甲武器也很鲜明,身上铠甲跟高飞鸢同一款式——如此宝甲竟然有两件,也是奇了,只是另一人的宝甲颜色略深一些,近乎水蓝之色。其头上戴着鹰羽冠,与鲜艳的雉羽冠不同,黑漆漆一片且四面戟张,这种款式很是少见,显得其作风独特。其坐骑是一匹大红马,非常雄壮,完全不亚于高飞鸢的宝马。其武器是一杆长柄眉尖刀,相比常见的长柄大刀品种偃月刀、凤嘴刀等,眉尖刀的特点在于轻,重量只有偃月刀的几分之一,其刀刃窄而薄,劈砍威力有限,但是可砍可刺,使用难度可是比重型大刀要难得多。 两个人一边跑马一边挥舞武器格打过来,嘴里呼叱:“吃姑奶奶一枪!”“看姑爷爷这刀!”“啊呸!你这破刀威力忒弱,姑奶奶便挺直了给你砍也砍不动!”“你那天蓝明镜那是砍不动,但你要是换了寻常铠甲试试,姑爷爷一刀劈你两段!”“啊呸!当姑奶奶是木偶不成?在你劈中之前,姑奶奶早已一枪穿你心窝送你上了西天!”“胡说!姑爷爷也有水蓝明镜,你那破枪岂能穿我?”“呸呸呸,偏我穿寻常铠甲,你就穿水蓝明镜!”“好吧,不占你便宜,不过要是真打,你必输我!”“你必输我才是!姑奶奶打遍这京城,无敌手!”“呵呵!姑爷爷打遍西京无敌手,灭你也不在话下!”“啊呸!西京哪有京城厉害?”“这你就错了,自古有云:‘关东出相,关西出将’,论文官那是关东好,论武将则是关西强。西京长安在关西,京城洛阳在关东,你说哪边厉害?”“呸呸呸!总之就是姑奶奶比你厉害!”“胡说胡说胡说,姑爷爷今日必降伏你!”” 两个人一边打一边叫,目无旁人,从吉义一行人旁边绕过去。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三章 吉义等人看其交手,听其言语,目瞪口呆。 高飞鸢小小年纪就自称“姑奶奶”,这个称呼吉义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曾听过,已经见惯不怪;可巧还有另一个跟高飞鸢差不多的对头,也是小小年纪,就自称“姑爷爷”。两个人应该是青梅竹马吧? 莫看两个人嘴上说着狠话,针锋相对还相互唾骂,实际上关系应该是相当亲密的吧?好像是久别重逢,都十分高兴。 这时候就算吉义挺身站到高飞鸢的马前,只怕她也会信手拨马绕过去而不察觉。此刻在她的眼中只有她的青梅竹马一个人吧。 那个青梅竹马不知是什么来头,武艺、马术皆娴熟,不在高飞鸢之下。这可真是奇了! 高飞鸢刚才说的话不是吹牛,她真的可比史书上十三岁就突围救父的少女英豪,京城里的少年没一个能打过她。 当日吉义第一次撞上高飞鸢时,战力那是远远不如她,险些被她一枪刺死。当然那时候高飞鸢有武器、铠甲、马匹三大优势,战力自然远胜过吉义。即使到如今,如果用同等的武器、铠甲、马匹,单纯比武艺,吉义只怕仍然比高飞鸢……略逊一筹那是不止,少说也得逊上两三筹。 那么那个能与高飞鸢匹敌的青梅竹马,又是什么人呢? 当下目送着两个人跑马过去,吉义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对优卿、桂儿道:“高大小姐帮过我们大忙,如今我们正有许多财宝……”优卿接口道:“对对对,赶紧赶上去,送她礼物报答!”桂儿驱车便走。吉义也驱车调转方向追上去。 好在两个青梅竹马只是在玩耍,跑得不快。吉义一行人的车子还算追得上。 渐渐追近之时,又听见两个人叫唤:“哈哈哈!知道姑爷爷的厉害了吧?”“该死,你这泼小贼,姑奶奶太久没教训你,你又猖獗了!”“是姑爷爷太久没教训你了!”“不许称姑爷爷,占姑奶奶便宜!”“胡说!从前是我先称姑爷爷,你再称姑奶奶的,到底谁占谁便宜?”“自然是你占我便宜!姑奶奶称姑奶奶那是天经地义,姑奶奶本来就是姑奶奶!你敢妄称姑爷爷,不怕笑掉人大牙!”“你你你!你敢笑我,看我打得你服,叫你改称小女子!”“啊呸!姑奶奶呸呸呸……呸死你!姑奶奶才要打得你服,叫你……叫你穿上花衣裳花裙子,咱们一起逛街去。”“胡说八道!你才穿花衣裳花裙子,姑爷爷誓死不穿!跟你穿成一个样子一起逛街,姑爷爷丢人丢死!”“这么着,今日你打输了,就跟我回家穿花衣裳花裙子!我正好做了两套一样的。”“誓死不穿!你这泼小妞何时也臭美起来?居然会穿裙子了?你爱穿你自己穿,多一套给狗穿也罢,给猫穿也罢,横竖我是不会穿!” 吉义在后头听到这热烈的吵闹声,心想真的是青梅竹马,不由得羡慕起来。但想自己也有青梅竹马,不用羡慕人家。再一想,自己虽有青梅竹马,跟眼前这两个还是不一样,没有人家那么亲密无忌。看其衣饰,门当户对;看其武艺,互相匹敌;听其言语,性情酷似;听其笑骂,毫无顾忌——真是天生一对! 吉义想到楚春莺曾经有心要帮自己追求高飞鸢,不禁大感惭愧,暗想:“原来高大小姐自小就有如此佳偶,哪里还看得上别人?我又哪里配得上她?好在是不曾造次向她求亲,否则给她笑掉大牙。我啊,我简直就像黑五郎一般,乌鸦想配鸾鸟,蛤蟆要吃天鹅!”惭愧不已。 两个青梅竹马奔到一片树林旁边的草地上,忽然皆翻身下马,玩起步战来。高飞鸢仍然用无缨银枪,另一个则甩下眉尖刀,换了两柄短钩刀,双手舞着与高飞鸢对打。两个恃着有宝甲护体,真刀真枪你来我往。稍打了一下,你追我赶,穿入树林里去了。 吉义等人赶到,停下车来,把菖蒲留在车上,吉义、优卿、桂儿皆下车追进林子里寻找。 找了一会儿,循着声音找到。吉义来到近处,透过树丛一望,只见两个已经撇了武器滚在地上厮打。吉义不禁微笑,心想高大小姐也是顽皮,居然跟男孩子摸爬滚打。不过早听说她自小爱跟军士们一起习武厮混,跟男孩子摸爬滚打又何足为奇。由于两个打得正高兴,吉义心想莫扫他们兴,摇手让后面优卿、桂儿不可发声。 只见高飞鸢与其青梅竹马打得气喘吁吁,滚下去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滚下去,边打边叫唤,刚开始还有些招式,越打越累越胡闹,动作都不知顾忌了……吉义看到两个人互殴胸部,不由得瞠目结舌,心想:“高大小姐的青梅竹马忒也无礼了!女孩子家打他胸无甚要紧,他怎么也可以打女孩子家的胸?”再想:“两小无猜,毕竟还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啊,倒是我自己想得多了……” 接着只见两个人爬起来互相揪住胸口,呼呼喘气,累得都快站不住脚。虽然有身披护甲,但那甲是软甲,当胸揪住真的不要紧么? 然后两个人拉拉扯扯撞上一棵大树。高飞鸢被按住在大树上,气力不济,不得不认输,叫一声:“算姑奶奶先输一局!”那青梅竹马哈哈笑,自己也乏力了,扑在高飞鸢身上。两个面对面搂着,喘息不已。 过了一会儿,发生了既令人意外又不怎么意外的一幕——两个亲吻起来!先亲脸,然后禁不住亲了嘴! 吉义、优卿、桂儿都看得眼睛发直。 毕竟眼前两个人这样的年纪,似乎早了些?所以说是令人意外。 但其实也不怎么意外,毕竟高飞鸢去年还是总角小娘,今年已经不扎总角了,可见已满十四岁。豪门大户的子女,十四岁谈婚论嫁都可以了,甚至已圆房的也有。这个年纪才情窦初开、情热之际不禁亲吻的,那还是纯真的呢。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四章 吉义、优卿、桂儿三人正偷看高飞鸢与其青梅竹马亲吻,忽然桂儿一不小心身子失衡,扑倒下去,弄得灌木丛哗啦一声响! 那两个正在专心亲吻,忽然听到这一响,立时皆竖起耳朵。高飞鸢道:“有人!”另一个急忙放开高飞鸢,回身摆出战斗架势。 吉义为免误会,慌忙叫道:“高大小姐!飞将军!” 高飞鸢听这喊声似曾相识,忙问道:“谁?” 吉义不知道另一个人是什么人,不敢造次说出自己是吉义,便站出来拱手作揖道:“在下是故人,方才幸会飞将军,忙跟着过来。至于飞将军在这里有何贵干,在下并不曾看见,敬请放心。” 高飞鸢听了,瞪眼向吉义看,一时却认不出来是谁,竖眉指着吉义叫道:“我放你个鬼心!你究竟何人?” 只因吉义是天下通缉的有名“妖人”,白日里行走必须让优卿帮忙化装,以免被人认出。至于如意箍,已经给了狄霰,让她可以回西司复命。这下子吉义既不能直报姓名,又不宜除装给高飞鸢看自己本相,忙用隐语说明:“小人乃是在黑熊山上、青州路上与飞将军曾经多次相逢者,如今有事来这京师郊外,不料得巧又见飞将军。小人化了装,莫怪莫怪!” 高飞鸢明白了过来,脸色涨得更红,理理头发,笑道:“原来是你。姑奶奶说是谁呢。你胆子不小啊,京师这里也敢来得?” 吉义道:“只因有要事,必须来一趟。敢问飞将军,小人可以除装么?” 高飞鸢道:“除了吧!姑奶奶委实不惯这熟人声音生面孔。” 吉义便转回头去,让优卿帮自己除装。 高飞鸢对其青梅竹马道:“这不是外人,与姑奶奶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但他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我跟你讲过的那个,你知道就好,在他人前莫声张!”那青梅竹马惊奇道:“难道是……妖人吉义?”高飞鸢点头道:“是了。” 吉义除去了化装,回头向那人施礼道:“在下吉义,幸会公子。”说着仔细一看,只见这位小公子甚是清秀,心想:“这人不枉做高大小姐的相好,委实天生一对!”再问:“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那人拱手回礼道:“免贵,我……我姓李,名宛风。” 李宛风正要再说什么,高飞鸢笑而插口道:“婉凤。”李宛风急了,将高飞鸢的手一打:“你跟人胡说什么!” 高飞鸢瞪眼道:“姑奶奶说的可是实!你爹娘给你取的名字,岂容你自己篡改的?”说着对吉义道:“婉约的婉,凤凰的凤。你记住了。” 吉义应道:“我记住了。”心想:“婉凤那是女孩子气的名字啊!不过男人取女人名也是有的。我从前住的村里有个男孩子被父母取了女孩子气的名字,平日都不好意思给人叫名。看来这位李公子也是一样,难怪要自己改名叫做宛风。” 吉义这样想。不料优卿、桂儿听到李婉凤之名,都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优卿道:“李……李大小姐?” 吉义奇道:“什么李大小姐?” 桂儿道:“安国将军家的李大小姐啊!”优卿道:“大哥没听说过么?我们从前在京城时,可听熟了。童谣中‘柱国高’、‘安国李’,指的就是她们老爹啊!她们两位大小姐,也都很有名气。” 吉义瞪大眼睛外加龇牙咧嘴道:“你、你们说的意思是?……她们都是大、大小姐?” 吉义一时间呆若木鸡,心想这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前不久刚结识了萧三娘,她就跟自己直说她对男人是没什么兴趣的,然后她就十分痴迷上了狄霰……这下子在这里又遇到了李大小姐李婉凤,自称李宛风,与高大小姐高飞鸢相好……再加上自己的结义兄弟优卿和桂儿……吉义顿时感到自己好生孤立! 难道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是不对的?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才是正道? 吉义所受冲击不小,要好一阵子才缓得过来。 优卿与桂儿也十分惊诧,只因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传说中的李大小姐。至于她跟高大小姐干的好事,这个倒不足为奇。先前在梨园里,这类事例并不稀罕,早就见惯不怪。他们自己也是如此,何怪之有?因此他们只愣了一下就不愣了,笑着上前见礼。 然后大家穿出树林回去外面。高飞鸢、李宛风在前,优卿、桂儿紧跟着,吉义一人落在后头。呆想了半晌之后,吉义总算缓过劲来了,箭步追上去。 外面马匹们都在安闲地吃草,菖蒲在跟两只小狗玩。李宛风的坐骑名叫火狻猊,与高飞鸢的坐骑锦毛豹都十分训练有素,不用拴也不会跑丢。老骥虽然脚力不逊于火狻猊、锦毛豹两匹壮年公马,但就散漫得多了。红翻天、黑旋风脚力稍逊一些,且也比较散漫,停车时都要拴住才行。所以如果要上阵战斗的话,还是军马出身久经训练的火狻猊与锦毛豹更适合。 吉义说明自己一行人见到高飞鸢然后追赶之意,请高飞鸢来车上看财宝,有喜欢的尽管拿。又请李宛风也尽管拿。 李宛风笑道:“我婆娘帮你营救过你妹子,你送她东西不妨;我与你方才相识,岂能无功受禄?” 吉义陪笑道:“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朋友,何况二位是……是那个莫逆之交,在下一并孝敬也是应该。” 李宛风大笑:“什么莫逆之交!我俩自小逆到大的!” 吉义心想两个少女假凤虚凰,不用莫逆之交还能怎么形容她俩关系?这可想不出来了。 高飞鸢对吉义所得的财宝正眼都不看一眼,摇头道:“你莫拿这些阿堵物来玷污姑奶奶的眼!姑奶奶仗义可不是为了要这些!” 吉义忙道:“可是除了这些阿堵物,在下也没有什么好孝敬飞将军。飞将军将就收下些,聊表在下心意。” 高飞鸢眨眨眼道:“姑奶奶倒是看中了一样,但不知你肯不肯给我?” 吉义问道:“飞将军看中哪样?” 高飞鸢跑过去把菖蒲抱起来:“我要这个!” 吉义惊道:“这个不行,这个我徒儿,受人托付,必须好好养她,可不能送人……啊,你是说……”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五章 原来菖蒲抱着两只小狗,毛茸茸的尨茸和肉乎乎的狗肉。高飞鸢又把菖蒲抱起来,两只小狗被抱在空中有些受惊,扭动挣扎,仿佛两个毛球肉团蠕动,煞是好玩。李宛风禁不住也跑过去,与高飞鸢合抱住菖蒲与小狗们,乐不可支。 高飞鸢道:“怎会有这般可爱的狗?” 李宛风道:“不得了!真个不得了!姑爷爷也算是个养狗的行家,却不曾见过如此可喜的!” 吉义见她俩喜欢得不得了,便问菖蒲:“把尨茸和狗肉送给两位姐姐,好么?” 菖蒲点点头,把尨茸给高飞鸢抱,把狗肉给李宛风抱,然后自己给师父抱过去,转身向两只小狗挥手。 高飞鸢、李宛风得狗大喜,爱不释手,摸来摸去又互相交换再摸来摸去。 结果高飞鸢坚辞不收财宝,只收下小狗作为谢礼,与李宛风一人得了一只,心花怒放。果然小狗对于少女而言是不可抵挡的诱惑,哪怕李宛风那么男孩子气也不例外。 这一带静寂无人,大家在林边草地上坐下叙话。 李宛风自己也曾听闻过“妖人吉义”事迹,又听高飞鸢说过一些内情,对吉义很感兴趣,便要见识吉义的妖术。 吉义说自己并不会什么妖术,全是被官家诬赖的。即使后来开始修法,也得到去年底才学会一个“我有巨梃”。 李宛风奇道:“既然当初不会妖术,那又怎么打败我婆娘?你武艺比她高么?” 吉义连连摇头:“在下武艺,怎能与高大小姐相比?怎么打败她的,你没听她说么?” 李宛风道:“我婆娘心高气傲的,哪肯细说?只说不小心栽了,一言带过。” 高飞鸢被叫婆娘,又被说心高气傲,不免有些羞恼,伸手往李宛风脸上抓去。李宛风偏头闪过。 吉义这时才发现李宛风的头发是截短了的,讶异道:“李大小姐怎么截了头发?” 高飞鸢道:“她是蛮子,截发文身!” 李宛风道:“你莫胡说,我哪里纹身了?截发是为了打架清爽!”对吉义道:“截发有何不可?咱们可以学胡服以便骑射,怎么就不可以学截发以便战斗?我爹的部队号称截发军,可没少给士大夫们非议,不过能打胜仗就好!” 吉义点头赞同:“说的也是。腐儒就爱一成不变,万事遵照古礼古制,全然不知变通。” 李宛风听了笑道:“你这妖人哥哥倒也有见识,好得很!” 吉义笑道:“我不是妖人。” 李宛风眉头一拧道:“好吧,那我跟我婆娘一般,叫你吉哥哥就好,不过你莫叫我大小姐,再叫我跟你翻脸。” 吉义茫然道:“那怎么叫?敬请大小姐明示。” 李宛风脸色泛红,憋了半晌,想出一个称呼来,说道:“你叫我李狗主好了!” 众人大笑。高飞鸢抡掌打李宛风,骂道:“你个惫懒家伙!不准这么叫!那我岂不是也、也……”优卿道:“也得叫做高狗主。”桂儿道:“合称两位狗主。”众人又大笑。 笑了一阵,吉义拿出豆盒,解释自己当初打败高飞鸢是因为这个东西,撒出几个豆兵给李宛风看。李宛风啧啧称奇。这时豆神也已经能召唤出来了,因为已经过了半年有余,都养好了伤。吉义召出豆将、豆校、豆丁三个,加以慰劳,并介绍给李宛风。李宛风越发惊奇。 吉义又呼出蠹神,给高、李两位大小姐见识,并让蠹神与豆神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收回豆神,以免给来郊游的人发现。蠹神则不要紧,个头那么小,即便有人经过也发现不了。 “两位女后生,有问题尽管问老夫!”蠹神对两位大小姐拍胸膛自荐道:“老夫承接各类问题,一题只要美酒三升,价码公道,童叟无欺。当然得是东家后生的亲人、友人方可,路人不可,敌人更加不可。” 高飞鸢、李宛风瞠目结舌,都觉得神奇无比,原来吉哥哥搞到了白玉策这样有趣又实用的宝物,能够呼出这么一个爱显摆的小神仙来解答问题。 吉义笑道:“只因蠹神老先生还得帮我完成极重要的事情,否则你们喜欢的话送给你们也无不可。这样吧,我送你们这个……” 于是吉义又拿出障目叶,把其中最好看的金叶和银叶给了高飞鸢和李宛风。蠹神将障目叶如何使用解说了一遍。 高飞鸢、李宛风拿来试了一下,果然一念咒语就隐身,一挪动脚步就解除隐身。两个又欢喜不已。李宛风连声道:“好玩,好玩!”高飞鸢道:“何止好玩,这宝贝用处不小!你想想——比如你败于敌手,无奈逃窜,拿这个隐身,敌人追来,突起杀之!”李宛风点头:“没错,大有用处!不过姑爷爷怎会败于敌手?应该是敌人打不过我,以至于一见到我便望风而逃,我一时无奈其何,忽然想起有这个宝贝,用来隐身。敌人不知,以为我走了,跑回来张望动静,给我突起杀之!” 两个大小姐兴高采烈。吉义陪着她们游玩一整日,一同野炊,一同谈笑风生。 到傍晚两个大小姐告辞回城。高飞鸢道:“吉哥哥你们莫走,明日再玩。” 吉义道:“不行,我明日夜里与人有约,必须赶去。” 李宛风大感兴趣道:“夜里有约?可是打架?月黑风高打架最是有趣,不如我来帮你!否则我收了你的狗,又收了你的障目叶,无功受禄,过意不去。” 高飞鸢白眼道:“一边说着无功受禄,一边还不是喜滋滋收了?” 吉义笑道:“有何要紧?在下巴不得两位大小姐再多收些,多给吉某面子。”再解释道:“我此去却不是要打架,乃是去会见一位精通音律、吹箫吹得极好的朋友。地点在虎牢关。二位要是有兴,而且有空……” 李宛风摇头打断道:“没兴!姑爷爷最不耐烦吹拉弹唱的!我婆娘也不喜欢。你喜欢,你自己去就好。我们也无法去那么远。我爹这次进京,也不知何时就要回去,我最多到这近郊蹓跶蹓跶而已。” 当下两边告别,说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有缘再会。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六章 吉义一行人次日一早出发,赶回虎牢关。 是夜,一曲《今生歌》而结识的原地,果然又遇到了贾熙。 吉义与贾熙席地而坐,披星夜谈。 贾熙要与吉义互诉详情,先自我介绍起来。贾熙说本门缥缈门与世无争,弟子都是闲云野鹤,无意参与俗世争竞,但也乐意与世上的贤士结缘,偶尔还会入世为人排忧解难,毕竟要想升仙登天的话通常都需要两个条件——功德满、丹药成。助人就是很好的累积功德的途径。所以如果能够帮助吉义、狄霰解除忧患,对自己也有好处,可谓相得益彰。请吉义有困难尽管提出,自己必鼎力相助。 吉义听了就把自己的事情简略一说,并说狄霰之事。 贾熙听说要找奈何符解药材料,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个着实不易……不过在下有个笨办法,可以一种一种去找。” 吉义道:“我于两个月之间,已找得九十五种,还剩十三种了。” 贾熙惊奇道:“吉兄如何短短时日便能找得到这许多?真个有能耐,不愧是妖人吉义。” 吉义微笑道:“我不是妖人。其实能耐不大。不过我有兄弟,多亏兄弟之力。这次是我三弟出了个好主意……”遂把招摇撞骗之行简略一说。 贾熙听了乐得直笑:“原来如此。委实妙计。还剩十三种的话,我的笨办法更可奏效了。” 吉义拱手道:“敢问是何办法?” 贾熙道:“无它,在下通晓占卜之术,可以逐个占卜在哪里能找到,一种一种占卜出来。” 吉义听了不由得瞪大眼睛:“神卜如此之多?” 贾熙不解道:“吉兄此话怎讲?” 吉义一想自己有点失言,忙摇头笑道:“不是我信不过贾兄,而是实在太巧。自从我起家以来,所遇神卜真多。我自家二弟就是个神卜,卜得可准。在外又曾遇到一位宋十银宋先生,委实神算。还有一个匡一金,按理是个骗子,曾在我没什么钱时坑走我仅有的金子,后来细细一想,他给我算的竟也未必是虚。还有狄姐,与米翁有缘。米翁之名贾兄应该也听过?” 贾熙点头道:“天下第一神卜,自然听过。匡一金、宋十银之名,也都听过,因为我自身也是此道中人,自然留心同道高人。却不知令弟是谁?” 吉义道:“郝半通,乃是我故乡县里神算先生郝半两之子。” 贾熙道:“这个不曾听过。” 吉义道:“我弟并无名气,难怪贾兄不曾听过。不过我弟颇有自信,米翁今年便要过世,从今要数他天下第一。” 贾熙听了掩嘴一笑。 吉义忙道:“贾兄莫笑。我弟纯真之人,并非大言炎炎之辈。” 贾熙笑道:“那我也得露一手,否则吉兄怎知我是不是大言炎炎之辈?这样,你找一个题目给我算,看看准也不准。” 吉义想了一想,说道:“那就请算一下……去年春末我曾经在沂州被捕,有几个一同蹲死牢的难友,其中一位叫做钱季宝,越狱之时曾与我相约,说好他要来投奔我,但后来他没来。这事我偶尔回想起来,想叫我二弟算,但总是忘了。如今正好又想起来,敢烦贾兄一算。” 贾熙点点头,拿起玉箫,闭目吹奏。 吉义正等他算卦,不料他算卦之前还要奏乐,当下也就正襟危坐,肃静倾听。 夜风吹着旁边竖立的火把,火光摇曳,地上晃动着两个人的影子,天上有万点繁星。此情此景,正合吹奏雅乐。 贾熙的箫吹得极好,如果狄霰还在,琴箫合奏,那是好上加好。萧三娘用心学了几年吹箫,吹得也算不错了,但还不能与狄霰相配。看来有些事情还得天分,能做得极好的人都是有天分的。 萧三娘的箫是少见的横箫,贾熙的箫是多见的竖箫。箫与笛的区别主要是膜——笛有膜,箫无膜;另外笛多数是横吹的,箫多数是竖吹的;笛音高,萧音低。 当下贾熙吹了一曲,睁开眼睛道:“得了。” 吉义又不禁瞪大眼睛,才知他竟然是用吹曲来算卦,这样也行? 贾熙看出了吉义的心思,微笑道:“卜法不拘一格。真正会卜之人,无所不可以卜。就像会赌之人,无所不可以赌。” 吉义听他把占卜和赌博相提并论,这说法也是耳目一新,笑道:“原来如此。在下虽然不懂,但见贾兄这么一说,委实高妙。” 贾熙笑道:“世上占卜的、看相的、看风水的……一百个里面少说也有九十九个是为了混饭吃的,纯属自欺欺人而已。寻常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个算得准的算卦术士。吉兄却能连连遇到,你可知为何?” 吉义愣道:“为何?” 贾熙微笑道:“只因你非同寻常嘛!”说着收起玉箫,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字。 吉义低头看去,只见所划的字是—— “未了之愿,福业相牵。从何而见,还在彼间。” 贾熙划完字后,将树枝一抛,拍拍手道:“这就是吉兄要占的结果。你那朋友,如今还在你们当初相逢之处。” 吉义又瞪大眼睛:“那不还在死牢?” 贾熙点头:“正是。” 吉义惊道:“怎么又被抓进去了?” 贾熙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但凭所占的卦辞可知,他不但又被抓进去了,而且还在以前你们蹲的那个牢里。” 吉义忙站起身道:“那得去救!” 贾熙抓住吉义的衣袖道:“何必着急?不过是难友,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吧?” 吉义道:“交情那是不多,但也算曾共患难,既然得知他如今又陷死牢,我不能置之不理。况且如今已经是六月夏末时节,到了七月入秋,死牢的犯人便要渐渐问罪处斩,我若去得迟了,搞不好他就被斩了!” 贾熙听了站起身道:“好吧!那就去吧!我今闲来无事,不如同吉兄一行,正好也可验证我这算的准也不准。”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七章 为了赶着去救钱季宝,免得到了秋后被问斩,吉义一行人暂不返回位于荆襄道的五龙庄,而是朝向位于青莱道的龙崖寨而去,准备纠合人马再去沂州劫牢。贾熙加入一行人,跟随同往。 来到龙崖寨外围,遇到自家的喽啰巡哨。喽啰一通报,楚春莺忙带着红袖、绿袖下山来迎接。见到吉义驾车风尘仆仆而来,楚春莺迎上前去笑道:“傻瓜蛋大老爷可把大美人姐姐娶来了没?”不等吉义回答,掀开车帘子一看,只见里面坐的是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子,都在打瞌睡呢。 楚春莺一看那男人眉清目秀相貌拔群,瞪眼道:“大美人是不假,只不过是个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红袖、绿袖凑上前见到小女孩子长得可爱,喜得跳上车去合力将其抱下车来。红袖道:“这小姑娘哪里来的?”绿袖道:“哇,要是做我们这一行的话,上好的行货啊!” 吉义本要回答楚春莺,听绿袖这么一说,先把绿袖的头顶一敲:“莫要胡说八道!我的徒儿,你竟敢看做行货!”楚春莺奇道:“你的徒儿?”吉义道:“说来话长。” 当下吉义将两个月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楚春莺了解了寻找解药材料的经过、萧三娘与菖蒲之事、贾熙之事、还有高飞鸢与李宛风之事等等,边听边笑,听完了道:“傻瓜蛋大老爷这两个月又做了许多事啊!要不是要帮你看管这片地盘,老娘也跟你一起走多好。” 吉义心里知道楚春莺其实是为了促成自己和狄霰,所谓看管地盘只是借口,陪笑道:“那么这次要去沂州再劫一次死牢,你就同去吧。对了,我的徒儿……” 楚春莺眉头一竖:“虽然收得好,可你不跟我商量就先收后奏,目无老娘,今夜得罚你跪搓衣板了!”红袖、绿袖皆笑。 一同回寨里叙话之后,了解到两个月中地盘里没有大事,将此行得到的材料和财宝收好,设宴款待贾熙,休息一日,然后开始新的谋划,前往沂州劫牢。 这一次沂州之行,只要三个人就够了:吉义、楚春莺、贾熙。救一个人而已,想必用不着兴师动众。而且三个豆神都可以用了,还有五百豆兵,再次用豆神豆兵大闹州府,吓唬吓唬老对手慕容知府,不亦乐乎? 吉义遂让优卿、桂儿留守龙崖寨,让红袖、绿袖照料菖蒲,自与楚春莺、贾熙前往沂州。另外还带了裘珍、裘宝兄弟做随从,负责在吉义、楚春莺、贾熙三人进城时留在城外照料坐骑。 进城之前,楚春莺少不得又将吉义乔装改扮一番,问贾熙:“贾哥哥也要改扮么?”贾熙不解道:“我又不似吉兄这般有名,在俗世中可以说是半点名气也没有,改扮做甚?”楚春莺笑道:“还是改扮一下的好,这样就算给官府发现,照着你的样貌画像缉拿你,画的也是假像!你今后仍然尽可以本来面目示人,招摇过市。”贾熙笑道:“有道理。” 贾熙容貌既清秀,吹箫又动人,举止娴雅,自然十分得女人缘。楚春莺、红袖、绿袖等都呼为贾哥哥,很是亲近,与寻常客人不同。 于是三个人都改扮了一番,潜入城中,来到大牢附近探听消息。果然在秋后要问斩的死囚榜文上,发现了钱季宝的名字赫然居于首位。吉义惊讶道:“贾兄果然神算!” 当夜三个人动手劫救钱季宝,手段简单粗暴。吉义唤出豆神豆兵直接开打,使豆将、豆校占据门口,自与豆丁往里打。牢里的狱卒大喊大叫,有的抵抗,有的逃命。 吉义打不一会儿,一名小军官跑上前来叫道:“来者敢莫是妖人吉义?”吉义道:“正是!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打死你也好去跟阎王对账!”小军官道:“果然是吉爷!俺不与你打!俺上次承你饶命之恩,俺叫做赵军材,吉爷可还记得?”楚春莺在吉义身后应道:“似乎有这么一个人!那么如今你要怎的?” 叫做赵军材的小军官拍胸膛道:“巧了!这只怕是天意,正好教俺投奔吉爷!”楚春莺道:“你上次不是宁死不降么,如今怎么就要投奔我们?”赵军材道:“说来话长……”楚春莺道:“那我不耐烦听,打死你!”赵军材慌道:“俺长话短说!吉爷敢莫是要救钱公子?”吉义道:“对了,我是要救朋友钱季宝,你怎么知道?”赵军材道:“俺们都知道。知府那厮将钱公子押来关这牢里,就是为了引吉爷。没想到吉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好汉也!” 原来钱季宝去年回家后就被自家的长辈大义灭亲报告官府,再次被捕,关在本县监狱里。原本要判死刑,但在何太后搞佛骨巡游时大赦天下,钱季宝得以罪减一等,秋后便没有被问斩而是继续关着。 今年慕容知府核对本州各县犯人时,发现钱季宝是跟妖人吉义有关的人,便派人将钱季宝押到州城监狱来,重新判了个死罪,发告示要秋后问斩,想要以此引诱妖人吉义出现。 但吉义这段日子根本没有关注沂州的事情,还是得贾熙卜算——“未了之愿,福业相牵。从何而见,还在彼间。”才知道钱季宝在这里,特此前来营救。 赵军材略说了一下慕容知府设计之事,指着监禁钱季宝的死牢方向道:“钱公子关在那里,俺带吉爷去救。俺也有个好朋友关那里,俺今夜本来是来探监陪他喝酒的,还望吉爷一并救他!” 吉义道:“好说。但不知是什么人?” 赵军材道:“便是提拔俺做小校的黄都尉!” 吉义听了笑道:“黄都尉?那是老熟人了,我跟他打过架的,却不知他怎么犯了死罪?” 赵军材又简略一说。原来慕容知府之妻蔡夫人连续几次夜里外出,被黄都尉见到。黄都尉跟人喝酒,酒后跟人说了此事。蔡夫人怕是黄都尉发现了自己私通的事情,遂将其抓起来,栽下里通妖人的罪名,问了个死罪,定下秋后处斩,要杀人灭口。 赵军材是个耿直人,本想好好为官家卖命,没想到世道黑暗,是非混淆,效忠官家的黄都尉被莫名其妙就问了个死罪。赵军材为此心灰意冷,寻思着豁出性命救黄都尉逃走,但怕大牢一带守备森严,搞不好救不出黄都尉反而连自己也搭进去。正犹豫之间,碰到吉义来劫牢,赵军材这下子拿定主意了——帮吉义救人,然后自己投奔吉义,从此改做绿林好汉! 吉义听到外头有一大片官军呼喊,显然官军确有准备,忙对赵军材道:“就这么办,快带我去救人,然后咱们一起杀出去!”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八章 当下赵军材引吉义入内,寻到钱季宝与黄虎二人。两个重犯都披枷带镣一时难以解开,吉义撒些豆兵先抬他们走再说。 出到大牢外,只见豆将、豆校正在与包围过来的官军厮杀。楚春莺使一个法术“水箭冰锥”,扫翻一片官军。贾熙也使一个法术“土鸡瓦犬”,用泥土变出一大群鸡犬,向官军冲撞过去!那些土鸡瓦犬不但会冲撞还会啄咬,比真实的鸡犬还要凶猛,数量又多,冲来撞去,把官军一下子打得七零八落。 本来官军早有准备,一旦妖人吉义来劫牢,锣鼓为号,立即结成阵势包围大牢,阵前都用长枪攒成密密的枪林,可以对付妖人吉义的豆兵,来一个就扎死一个,来一堆就扎死一堆!没想到一阵土鸡瓦犬冲击,鸡飞狗跳扑腾之下就把他们的阵势全毁了。吉义一行人趁势杀了出去。 楚春莺兴高采烈对贾熙道:“贾哥哥这一招也是《五五杂术》里的吧?”贾熙道:“是啊。”楚春莺道:“好大的一个阵仗,太好玩了!”贾熙道:“雕虫小技而已。”楚春莺道:“你把一个小法术用得有这般气势,法力看来很高强吧?”贾熙道:“还行。”楚春莺又道:“何不使出你们缥缈门的独门法术,叫我们见识见识?”贾熙道:“那得合用啊。不合用乱使做甚?” 吉义见楚春莺缠着贾熙,止住道:“莺妹莫要混闹,咱们还没脱险。” 这时突然有一彪军包抄赶到,从吉义一行人的侧面杀来。吉义忙撒出约二百个豆兵抵挡他们,自顾快走。 本想二百豆兵好歹能够抵挡一阵,应该足以掩护一行人冲出城去了。不料,来的官军之中簇拥着三个法师,见到豆兵挡路,一阵法术便把二百豆兵清得干干净净! 吉义还没走多远就见此情形,不由得大惊。楚春莺认了一下,叫道:“不好!那敢莫就是黑腿狗?咱们的老对头。” 原来那是御法师逢龙马,及其两个师姐“俏闪婆”宋芸、“真金烈火”陶金莲。逢龙马本来不爱张扬,在江湖上没有名号,“黑腿狗”是楚春莺给其起的外号。宋芸、陶金莲在江湖上可是成名已久,只因爱自由就一直做散人,否则要是愿做御法师的话应该也能做到祭酒等级。他们三个都是天极门的知名法师,法力颇为高强。 陶金莲发出一招“火牛折冲”,是《五五杂术》中的泛用法术,以一头火牛来回冲击豆兵。火牛是可控的,法师可以遥控其冲击的方向;而且只要法师还有法力,就可以维持火牛不断冲击,如果想要节省法力也可以随时收招。火牛不但有正面的撞击伤害,还向侧面散发火团。豆兵有的被当场撞死,有的被火团打中起火燃烧,烧不一会儿也就呜呼哀哉了。 逢龙马紧接着发出一招“天钺金轮”,是天极门的独门法术,以多个金轮翻飞斫杀豆兵。两人对这两个法术的修为都很高,增强了不少威力,以至于二百豆兵竟然不勾一扫,很快就被灭光。 灭是灭光了,但由于火牛散发的火团不长眼睛,打中附近多所民宅,引发火灾。陶金莲可不管,继续操纵火牛向吉义一行人冲来。 楚春莺正准备着“水箭冰锥”,见状忙向着火牛打出去。只听噼哩啪啦一阵水火相激的声响,双方两人斗法,都催动法力维持各自的法术。 本来水对火有便宜,但由于楚春莺刚学会“水箭冰锥”不久,修为尚浅,相持之中渐渐落了下风。火牛不但没被水箭冰锥所灭,反而还硬顶着徐徐前进。 这时候宋芸也使了一个天极门的法术“擎天架海”,给领兵校尉杜邦加持起来。这个法术曾经对黄虎用过,当时黄都尉还是慕容知府手下的干将,得到这个法术加持之后身躯变得巨大,战力大增,一戟就把豆校劈成两半。如今给杜邦用了,杜邦随之身躯变大一倍左右,力量变大八倍左右,向吉义一行人扑来。 我方只有豆将能够应战,连忙顶上前去,与杜邦打起来。两个巨人交手,敌方的军士都看呆了,忘了助威。这一交手却又是我方落了下风,哪怕是豆将,也不是变巨大之后的杜邦对手。 眼看这副局面,吉义心想就算再撒豆兵也没什么作用,赶忙使出“我有巨梃”,操纵鼠李木棒想要从天而降偷袭敌法师。 但还不等吉义的招术起作用,贾熙先发出一招世所罕见的奇术,顿时将敌方三个法师打懵! 贾熙这一招,乃是打出一个圈状的法术团,犹如七彩飞圈,光芒绚丽变幻,能随心所欲操纵飞旋,一边飞一边可以反打或吸收敌方的法术! 逢龙马所发出的上一招“天钺金轮”在把豆兵杀得差不多时就能量耗竭消失了,这时刚刚打出下一招同样的法术,七个金轮翻飞杀向吉义一行人。结果遇上贾熙的七彩飞圈,在七彩飞圈的作用下,七个金轮相继掉转方向,反打向逢龙马那边! 簇拥着逢龙马的官军正在看热闹,都以为跟着逢祭酒而且还有两位法力高强的美人大姐,应该用不着他们动手跟妖人一伙打了,可以一边观战一边偷眼窥看美人,岂不是美滋滋? 但没想到逢龙马的法术竟会反打自己人!这下子官军大惊,都知道逢祭酒法术厉害,许多人慌得就想逃命。不过跟着逢龙马的这支队伍还算纪律严明,要是敢于临阵脱逃必遭严厉军法处置,再怕也不能逃啊,众军士急忙各挥武器格打金轮。 金轮速度很快,威力强大,如果格打不及被金轮击中,那往往就要当场毙命!法抗不强的寻常人,挨一下就算不死也得重伤。金轮即使一时被格打开去,翻飞一下又转回来,然后又得格打。 七个金轮,打得一大群军士招架不迭,不时还被打死打伤一两个,惨叫声一声接一声。 逢龙马的法术被反打,他自己也毫无办法。天钺金轮一出手决定了目标就没法再控制,不管打没打中目标,接下来都会自动杀向最靠近的大型活物,一直翻飞杀来杀去直到能量耗竭消失。 不但逢龙马的法术被反打,“活闪婆”宋芸的法术“擎天架海”,也被贾熙操纵七彩飞圈靠近杜校尉,硬生生将加持在杜校尉身上的“擎天架海”能量吸收过去。能量被吸进七彩飞圈,法术效用也就急剧减小直到消失。 宋芸这一招被废掉,杜校尉又恢复成平常样子。这样子就打不过豆将了。本来是变巨之后的杜校尉将豆将打得节节败退,这下子变成杜校尉招架不住豆将,被打得内伤吐血,无法再打只得奔回。 还有一个“烈火真金”陶金莲的法术“火牛折冲”,接着也被贾熙用七彩飞圈吸收其能量。 火牛原本硬顶着楚春莺的“水箭冰锥”艰难而又倔强地缓缓向前推,这下子能量被吸收之后火牛的力量不断减弱,就被反推得不住倒退。即使陶金莲赶紧催动法力想要给火牛重新加上能量,怎奈所加的还不如所吸的多。陶金莲大骇,心想这样下去是个吸法力的无底洞,再撑的话自己的法力会被吸光,赶紧停了法术。火牛不再对我方构成威胁,楚春莺趁势便用“水箭冰锥”打向敌方那边。 贾熙一个法术,就使得敌方三个祭酒级的法师所发的三个法术,尽皆被反打或吸收。 逢龙马见此情形,饶是他性格十分冷静,这时候也不由得大惊。 第十四回《奇缘交织,命途纵横第九章 逢龙马高声向贾熙叫道:“那道友!你是何方高人,竟然会灵慧门的‘天道好还’!” 贾熙笑而回道:“谁是你道友?什么是‘天道好还’?在下缥缈门不肖弟子贾熙,幸会逢祭酒了。”说着收回七彩飞圈,使飞圈浮在自己面前,张开双手吸取能量,过一会儿将其能量还原成法力吸回自己体内。使这一招需要持续耗费法力,但是吸回了对方两招的能量,结果反而有赚,法力不减反增。至于还反打回了对方一招,那就更赚了。 逢龙马听了贾熙所言,又喊道:“什么缥缈门贾熙?没听说过!你这招难道不是灵慧门的独门秘法‘天道好还’?” 原来灵慧门是八大门派之中唯一一个门人全是女子的门派,其法术名之中往往都含有一个“女”字,就像天极门的法术名都有一个“天”字,这是部分门派命名本门独门法术的一个习惯。 在很久以前,天极门曾经帮过灵慧门一个大忙,灵慧门为了还人情送给天极门一件法宝,是一个类似于金刚圈的圈子,其效用近似于灵慧门的法术“天道好还”,故此名叫“天道好还圈”。之所以给这件法宝,是因为名字里带“天”字,看来跟天极门也是有缘。天极门试用了这件法宝之后发现太好用了,能够用来对付敌方法术,合适的就当场反打回去,不合适的也可吸收其能量补自己法力以供反击。而且不但对人类的法术有效,对妖类的妖术也有效。天极门遂将“天道好还圈”作为本门重宝代代相传。 逢龙马的师父就是天极门已故的前任首座大法师,差不多相当于掌门的地位,执掌本门重宝。逢龙马是其关门弟子,不仅见过“天道好还圈”而且还向师父借用过这件法宝,因此见到贾熙所使的法术就认出是“天道好还”。 但是众所周知的一点,灵慧门全是女子,不是女子无法修习,男人家哪怕引刀自宫也不行。那么贾熙一个男人又怎么能够学到灵慧门的法术呢? 怪不得逢龙马极度震惊了。一来灵慧门人在这世上很少见到;二来男人怎么可能是灵慧门人?三来“天道好还”是灵慧门的大绝招,要有很高的慧心才能学到,即便灵慧门人也不是个个都会的。 据逢龙马所知,各门派厉害又独到的大绝招、大绝技,有无极门的“无极无终”、巨窦门的“三魂分立”、灵慧门的“天道好还”、天心门的“天夺之魂”、地肺门的“地夺之魄”等,那都是极难得才能见识到的;如果能见识到,也就意味着作为对手很不妙。 所以逢龙马宁肯不顾战况也要先问个清楚,贾熙所用的是不是“天道好还”。 贾熙笑道:“你认错了,这是我缥缈门的大法‘以牙还牙’。” 逢龙马听了眉头紧拧,暗想自己不但精研法术而且深究与法术有关的学问,可是并不了解缥缈门,只因其门人太少出现在世上,上一次出现还是在百余年前。“以牙还牙”这个法术闻所未闻,如今当场一见识,只觉得跟自己曾经使用的“天道好还圈”效用十分近似,都能够反打或吸收法术,难道是缥缈门与灵慧门有渊源,以至于有相似的法术? 不等逢龙马想清楚,他那边的官军已经抵挡不住了。众军士被逢龙马的“天钺金轮”与楚春莺的“水箭冰锥”交相打击。豆将又挥舞铁拳带着豆校、豆丁一同杀奔过来。官军越打越乱越打越慌,局面不可收拾。 这时候逢龙马与其两个师姐宋芸、陶金莲都无法可想,即使再打法术也会被贾熙的“以牙还牙”克制,如何是好?他们都想不出办法,官军将士更没有办法,伤亡不断增加,束手无策。 这时候我方这边,吉义已经用“我有巨梃”操纵着鼠李木棒高高飞起然后移动到对方队伍的上空,认准逢龙马,悄悄然飞坠下去…… 逢龙马正惊疑之中,本来察觉不到有大棒从天而降,眼看要天降横祸,好在宋芸察觉,急叫一声:“龙马快躲!” 有师姐及时提醒,逢龙马却不知要躲什么、躲哪里?转头四望不见有异。陶金莲也察觉了,急叫一声:“上面!” 逢龙马急抬头看,只见有什么东西向自己砸来,不及细看,赶忙纵身向后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大棒击落下来,当场将其马鞍砸破、坐骑砸死! 逢龙马亏得及时跳开,逃过一劫,尽管重重跌在地上摔得十分狼狈,屁股剧痛爬不起来,但至少比被当场砸死好得多了不是? 旁边的校尉梁栋急忙拉起逢龙马,喝令一名军士让马,搀扶逢龙马上马,然后骑上自己的坐骑,保着逢龙马与宋芸、陶金莲向后逃窜。 官军大溃。吉义、楚春莺都松了口气。贾熙笑道:“吉兄厉害,一棒退敌!”吉义摇头笑道:“哪里,其实全赖贾兄,要不是你一举克制他们三个法师,我又怎能成功?”楚春莺又惊又喜附和道:“贾哥哥可真厉害!他们三个可都不是泛泛之辈啊!尤其那个黑腿狗,逢祭酒,我们可打不过他。这真多亏有你了。原来你们缥缈门有等厉害招术!” 贾熙向四周望了一望道:“闲话莫说,快走。”吉义忙道:“说的是!” 吉义遂唤回三个豆神,叫他们不要再追杀官军,只管护着一行人再向城门方向走。 连逢龙马都败了,别的各路官军更不是吉义一行人的对手,都被轻易杀得四散逃奔。 吉义一行人杀出南城门。到了城外之后才有空给钱公子和黄都尉砸碎镣铐。 钱季宝自是感激不尽,对吉义说道:“不才又给吉兄添麻烦!吉兄倘若不弃,我从今就跟吉兄干,尽管没什么本事,做做簿记什么的还是可以。” 吉义笑道:“那自然好。钱兄如果还想学法术,我们这儿还有《白莲正法》可以给你学。可惜我自己的巨窦门已经满员,不能再收人了。” 吉义收下钱季宝,又邀黄虎入伙。 黄虎却道:“恩公你莫怪,你虽然是我恩公,毕竟是个反贼。我老黄虽不能再做都尉替官家效命,却也不想陷身于反贼之中。小赵情愿跟你,你便带上他。我另行安身立命去也,来日再想法报你的恩。”赵军材劝之不听。 吉义想了想,笑道:“好说。黄兄既然不愿入伙,我们并不强求,也不必要报什么恩,横竖我们只是为了救钱兄而来。青山不改,咱们就此别过。” 当下黄虎与吉义拱手而别,大步流星踏入夜幕。 赵军材目送黄虎离去,回头对吉义道:“吉爷,咱们是这便走呢,还是一不做二不休顺便去捉了那昏官知府与其夫人呢?” 吉义奇道:“捉知府与夫人?难道我们还要打回城里去?” 赵军材笑道:“俺看贾爷的本事可不小,竟能一举制住逢祭酒他们三个。咱们就算打回城里,又有何惧?不过知府与夫人如今并不在城里。” 吉义道:“那么他们在哪里?” 赵军材道:“他们去城南二十里外的宝泉寺上香,本打算要住几日方回。故此俺才敢去牢里跟黄大哥喝酒。” 楚春莺喜道:“那好得很!老爷,咱们先去找裘珍、裘宝,骑上咱们的坐骑,然后就去把你的老对头慕容知府干掉吧!顺便还可以抓你的老相好阿十姐姐……” 吉义急忙打断:“莫胡说!什么老相好,没有的事。不过咱们正好要往南走,那就顺路去宝泉寺大闹一场也不妨。” (待续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一章 这时天色将明,火灾在城里蔓延,城里一团大乱忙着逃命和救火。 就连城南二十里外的宝泉寺也能望见城里的火光。慕容知府与蔡夫人本来是欢欢喜喜来这休闲玩乐,凌晨时被惊醒,知道城里遭了火灾,却不知是怎么引起的,要不要赶紧赶回去? 慕容知府就要赶回去。蔡夫人却道:“且慢!这么大的火,寻常火灾不至于啊?敢莫是你拿姓钱的小子吸引妖人吉义,妖人吉义果然前来劫狱,顺带一把火烧了城?”说着顿了一顿,又推测道:“城里官军倘若对付得了,那就早对付了;倘若对付不了,那咱们这会儿赶回去,岂不是找死?”——不愧是蔡夫人,这一串推断几乎全对。只有一点不对,放火烧城的可不是妖人,而是自己人。 慕容知府听了,连连点头:“贤妻,你说的是!咱们且不能赶回去。待下官先派个人回去,探听消息,有确信了再回不迟。” 结果所派去的人还没有探到确信回来报告,妖人一伙却杀向寺庙而来。 这时已经天亮,一队正要出寺去化缘的和尚首先发现了吉义一行人。只见有身材高大的巨人,还有几十个绿油油的豆兵——这些是先前用来抬钱季宝和黄虎越狱以及跟着一行人做护卫的豆兵,只因豆兵不到七个时辰不会消失,吉义就带它们和三豆神一起杀过来。 妖人吉义手下有豆神和豆兵的事情在沂州早已众所周知,和尚们也不例外,见此情形慌得大叫:“妖人杀来了!”“妖人屠了城,又来屠寺了!” 这可是胡思乱想了,谁屠了城又来屠寺啊?但怎能怪得他们乱想,只因官府把吉义宣扬为手段高强且穷凶极恶的妖人,哪个不怕?情急之下都以为本寺是大祸临头了,只怕也会被屠了、烧了。 吉义听到和尚们这样叫,没空跟他们解释,只怕慕容知府与蔡夫人逃窜,立即率领豆神豆兵冲向寺庙正门。 宝泉寺是沂州地方的有名寺庙,离城又不远,一大清早就有不少香客来赶早上香。僧人们除了出外化缘的以外,都集中在大殿上敲木鱼诵经文做早课。这下子听闻妖人杀来,满寺庙里一团大乱! 如何个乱法?只见那—— 清净安详和尚庙,立时鸡飞又狗跳。庄严大雄三宝殿,袈裟丢弃一件件。廊前盛开朵朵花,僧人连滚且带爬。上香男客蜂拥逃,许愿女眷尖声叫。盛传妖人来屠庙,哪个不怕不心跳? 几乎全寺人都在乱跑,只有一个老和尚定力不凡,朗声道:“阿弥陀佛!妖人来屠庙,本寺空前之大难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是就挺身而出,拦在寺庙正门中间。 吉义一行人随即冲到。看到妖人一伙冲来,老和尚面无惧色,顿着锡杖高叫:“妖人莫要逞凶!听老衲之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熟读三藏真经,有好言与你们开导……” 楚春莺哪里耐烦听其好言开导,喝道:“快滚!莫要挡路!与你无关!” 老和尚不但不滚,还将锡杖横起,拦住通路,叹道:“南无。女施主戾气太盛,正宜听老衲开解。” 这下连吉义都急了,叫道:“老和尚快走!我们只要抓慕容知府那厮,不是要屠你们寺庙,莫听他们以讹传讹!” 老和尚依然不走,清清嗓门道:“老衲不走,老衲要开导你们,老衲乃是大德高僧晦明禅师是也,有菩萨、金刚、阿罗汉加护,你等邪不胜正,害不了老衲……” “滚你的大德高僧晦明禅师!”楚春莺忍耐不住,跃起一个飞踢。老和尚当场被踹翻在地,锡杖脱手,连人带袈裟滚了一身尘土。楚春莺拍拍手,招呼贾熙一同入内。吉义、赵军材各持兵器已经先杀进去了。 进去一看,一堆香客与和尚推搡奔逃。吉义一心只要捉拿慕容知府与蔡夫人,才不管香客与和尚,径直奔向庙里供外人借宿的僧房。 其实吉义早在刚收红袖和绿袖的时候就听她们说了,蔡夫人爱往宝泉寺去,在那绝妙清静之地与绝妙人儿私会,一起做那男耕女织的事情,给亲夫编织顶顶绿帽。没想到现在有机会亲眼来瞧瞧,但不知这一次慕容知府为什么也跟了来? 吉义心想:“为什么来的,不管他,横竖正好把他们奸夫淫妇一起抓住,报我以前给他们弄成大甲鱼之仇!”——这里又有个错误,其实慕容知府可是亲夫,吉义自己才是奸夫啊! 由于僧房清静、且租金相对便宜,为此有不少学子住到这里来刻苦攻书。于是现场连滚带爬之人,除了和尚、香客,就是书生为多。地上典籍零落,空中书页飘舞。 吉义一边跑一边躲闪飞来的书页,免得蒙住眼睛。只因心想知府与夫人有可能没逃而是躲起来,每经过一间房子就踹门进去看一下。结果发现这里的租客除了正经书生之外,还有一些是以刻苦攻书为借口带着情人在这里双宿双飞的纨绔子弟。有的人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逃出去,见到吉义踹门进来,不免惊恐万状,瑟瑟发抖,连声告饶。 吉义感到自己又开了眼界,一个好端端的寺庙怎么能容许这样子,看来管僧房的僧官也是收了不少黑银子啊……顾不得管那些纨绔子弟,看看不是知府与夫人,就撇下他们继续走。 知府与夫人早已跑了,毕竟他们一看城里起火就猜测是妖人所为,已经提前有了戒备。别的人还以为城里是一般的失火,不关他们的事呢,直到听闻妖人来屠寺才吓坏了。 知府与夫人外出自然也带了护卫。黄都尉被撤职下狱之后接替者是洪都尉,这次亲自带兵保卫知府。但是这洪都尉运气不好,知府携夫人逃出后门之后,令他死守后门抵挡妖人。洪都尉也算忠于职守,见到吉义冲来还敢上前交手。但其武艺不济,哪里是吉义的对手?战不数合,吉义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赵军材赶上去一铁棒砸碎其天灵盖! 都尉被杀,军士惊而逃散。吉义招呼一行人冲出寺庙后门,追踪知府与夫人逃去的方向。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二章 慕容知府一边与蔡夫人逃窜,一边在心慌意乱之中不住盘算。只因蔡夫人不能骑马只能坐轿,慕容知府跟着夫人走,速度自然快不了,深恐被神通广大的妖人吉义追赶上来。夫人这么美,被抓住大概也不会被处死,先前不就有过一次夫人被俘而得以安然送回的情形?但知府自己可就不行了,要是被妖人逮住,只怕自己必落得被当场斩首、提头回去示众的下场……那些爱杀朝廷命官以显耀威武的绿林好汉,不都爱这么干?有的甚至把所杀命官的皮剥下来!慕容知府一想到这些就浑身战栗,禁不住直想纵马撇下夫人而逃。 慕容知府这么盘算,是认真地在准备丢弃夫人逃命。横竖他已经有过丢弃夫人逃命的前科,夫人并不怎么计较就原谅了他。当然他不知道,夫人之所以那么轻易原谅他,是因为夫人自己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就怕自己跟丈夫计较太多的话,要是丈夫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也来计较怎么办? 蔡夫人揭开轿帘看看慕容知府,一看就心里有数。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没脊梁的文人。写文章动辄标榜的忠信仁义,每日里甜言蜜语的贤妻爱妻,一旦到了危急时候,就都抛诸脑后,哪里比得上他自己的性命要紧,甚至莫想他多冒一点风险。莫指望他能有一点保护家人的担当。蔡夫人平时不与他计较,但在此危急之时,就不由得着恼,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恨怒之下,心计完全不输于知府——应该说是强过知府十倍的夫人,有了一个主意。 蔡夫人遂主动对慕容知府说道:“夫君,为妻坐轿子行得太慢,只怕那妖人顷刻就要赶上。不如咱们分道而行,你替我引开妖人如何?” 慕容知府一听要分道而行,正中下怀,忙道:“怎么个分道而行?” 蔡夫人道:“你带所有骑马的人,回头去与妖人战斗。不必死斗,只要叫他们发现你,引他们追你便可。如此为妻便可得以逃生。否则我必落在妖人手里,只有一死殉节了……”说着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 慕容知府看到夫人既害怕又悲伤的样子,自己也赶忙摆出一副怜爱而又仗义的样子,叫道:“待我想想!只要能救夫人,下官敢不赴汤蹈火?但务必妥当才行!”心底迅速盘算起来。 其实蔡夫人哪里会害怕,更不会悲伤,盘算着自己跟丈夫分道而行的话,可能会有好结果而至少不会更糟。如果运气好,妖人真的去追丈夫,自己可以平安脱险;如果运气不好,那么就算妖人还是来追自己,自己实在逃不掉给妖人抓了又怎样?可不会做什么一死殉节的傻事。要不就答应给妖人做压寨夫人,伺机逃走;要不就告诉妖人可以付给他一笔可观的赎金,求他释放自己;要不就拿别的什么来交换。总之只要留得命在,总有办法。 蔡夫人心里还很记得吉义当日对她的迷恋,心想就算再落到吉义手上,必不会被杀。事实上她自己对吉义也颇有些念念不忘——毕竟那么强壮威猛的小壮士也是十分难得啊!自那以后,阿十姐姐迄今都没遇见过那么好的小壮士了!再落他手里一次又有何妨? 这么一想,蔡夫人就十分坦然了。心想逃不逃得脱都无所谓,甚至于,隐隐然竟有些期望被抓呢。平日里养尊处优,享尽温柔与尊奉,内心中其实期待也能得到粗鲁的对待。他就是那般的粗鲁,无论是性子还是那个,一点也不文绉绉软答答……粗鲁起来简直那个销魂。无论是丈夫还是别个男子,比他都差得远。实在逃不了就跟着他过嘛,索性尽享销魂……当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跟了妖人就不能有荣华富贵。毕竟还是荣华富贵好。 慕容知府所盘算的却是这样:假装保护夫人,回马引妖人来追自己。这样如果妖人偏偏不追自己,非要去追夫人,那么自己自然没事;如果妖人真的来追自己,那么自己有一匹好马,能够甩脱妖人追赶,当然也就没事。 反之,如果不跟夫人分道而行,待在夫人身边的话,只怕必被追上,被追上时再丢弃夫人而走可就不好了!这种丢人的事情,可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夫人要是不肯原谅自己,禀明太师要跟自己离婚,那么自己前途与美人两失……不,加上名声三失!三失之下,这辈子再也休想出人头地! 这么一通盘算,知府心想夫人提的这个主意极好,自己正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于是慕容知府与蔡夫人分道而行,表面上恋恋不舍而且一副要为夫人赴死也心甘的样子,暗地里自以为得计。孰不知,他的心计相比夫人可差得远。蔡夫人所算的其实都不错,慕容知府却算错了一点。 这一点就是,他虽然有好马,是在上次遇险之后不吝千金买来的名马,名叫“小追风”,自以为这一次可以骑着小追风轻易脱险;但又怎知,吉义更有老骥! 何况慕容知府的骑术比吉义可差得远了——吉义天生是个做武将的料,骑术一学就通,一练就精,先前在京师郊外遇到高飞鸢、李宛风时,两个自小骑马、骑术极佳的将门虎女都不由得同声称赞吉义已然骑术精湛。 何况的何况,小追风是一匹极优秀的母马,兼有脚力强和容易驾驭两大优点;但老骥有个脾性就是……遇到寻常母马不会发情,但若遇到极优秀的母马合了意,就会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也不分所处状况,肆意发情!发情了就会十分执着地追赶,非赶上不可!这时候的老骥,脚力堪称天下第一! 算错一点就要了命。接下来慕容知府就被吉义追上,一叉刺死,取其首级。 老骥不管吉义怎么割下慕容知府的首级,只管逮住小追风便交配起来…… 其后小追风也被吉义带走。这么好的马,不带走白不带走。 其后的其后,到了次年,老骥又有了两匹极佳的子嗣——芦姬所生的小骥,小追风所生的小小追风。加上去年五月交配、今年三月已经生产的玉麒麟,所生的马驹叫做墨麒麟。于是老骥自从跟随山士贤出山之后就已经生下了三匹子嗣,每一匹都是千里驹。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三章 话说慕容知府自作聪明,与蔡夫人分道而行。结果蔡夫人得以脱险,慕容知府却被吉义穷追——确切而言是慕容知府的坐骑小追风被吉义的坐骑老骥穷追,结果小追风被老骥追上,慕容知府也就被吉义一叉刺死,砍了脑袋。至于慕容知府的护卫,由于全都赶不上小追风与老骥,再加上对大名鼎鼎的妖人吉义心怀恐惧,既追不上也无心去追,四散逃开了,不在话下。 就这样,蔡太师的女婿,蔡德音的亲夫,沂州知府慕容德昌,最终死在了所谓妖人吉义的手里。吉义的事迹又多了一桩,迅速从沂州向外传播开去。 由于吉义一口气狂追慕容知府——其实是老骥一口气狂追小追风,楚春莺、贾熙、赵军材、裘珍、裘宝都傻了眼,都赶忙追赶吉义。蔡夫人没人追,得以顺利脱险。 蔡夫人逃了一程,遇到逢祭酒带人赶来——不愧是知己,逢龙马倒是惦记着蔡德音,拼着自己跌伤未愈也要赶来。这知己可不比做丈夫的还要忠诚? 蔡德音在逢龙马保护下平安回城,然后一面固守城池,一面派人飞报节度使王灵,请节度使大人速派大军前来沂州支援。 王灵得报,因为是蔡夫人的妹妹蔡淑媛帮忙推荐自己做节度使的,再加上妖人吉义是天下闻名的要犯、大太监花鹤卿的杀子仇人,如能捕杀妖人吉义则可名利双收,且又可与花、蔡二家亲善,善莫大焉!王灵自然十分出力,亲自纠合三万大军,前来围剿妖人吉义。 三万大军之中,一万五千由节度使幕府所在地莱州开出,是节度使的直辖部队;六千从本道首府青州开出,九千从本道各州调来,分多路开赴位于青莱道南部的沂州。 这气势,相比乡野土豪之间动辄出动一二百、三五百大军相攻如何?那自然是不必说的了。真正是浩浩荡荡、旗甲鲜明、威风八面、杀气冲天。 这等规模的敌军,吉义自然不能露头与之对干,还是尽力隐藏的好。事实上吉义杀了慕容知府之后就赶紧回龙崖寨躲藏,根本没有追着蔡夫人再去大闹沂州的打算——已经闹了三次,闹得还不够么? 如今吉义的势力可谓今非昔比,庄丁团加上山寨喽啰,已经可以凑出三千多人马,算是很大的土豪了。但是三千多相比三万,这个兵力对比仍然是极其悬殊。而且双方的兵,一方是民兵,一方是正规军,民兵的训练和装备又怎能与正规军相比?这种情况下,想找死就硬抗吧,想活命就得尽量隐藏。 就这样,吉义丝毫没有想要露头跟王灵对干,只想着闷声躲过去再说。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山士武就是吉义的秘密,免不得还是被一些人有所察觉。 吉义的手下,有些聪明人先前就已经有所怀疑山士武大老爷的来历。加上如今王节度使的大军大张旗鼓来到沂州,要抓妖人吉义。聪明人不免更有所想…… 其中青山寨寨主李棣,原是秀才出身,当年科举不第而加入义军谋求出路,头脑不可谓不灵活。李棣左思右想,觉得有六七成可能,官军大举围剿的妖人吉义就是山士武。 李棣胆子不大,知道山士武不管是不是妖人吉义,横竖是个厉害角色,自己要是背叛他,祸害不浅……但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毕竟朝廷悬赏妖人吉义的赏金高达一万五千金——原本七千金,因皇帝亲政后热衷要抓捕小玉观音姚水莲,听说吉义曾救助过姚水莲,就顺便给吉义也追加了一千金赏格;之后吉义假扮何信招摇撞骗,又被加了五千金的悬赏;杀了慕容德昌之后又加了二千金,这下子悬赏共计达到一万五千金,普天下无人能及! 这么高的悬赏,头脑灵活的李棣怎能不动心?李棣就派手下心腹,借向山大老爷纳贡送礼等各种名义,暗中调查山士武的底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棣这么有心调查,很快就给他调查了出来。其心腹偷听到了贾熙私下呼吉义为“吉兄”,红袖、绿袖也呼吉义为“吉哥哥”,回去向李棣报告。李棣一听,拍案而起:“一万五千金!这就是了!” 一万五千金的巨大发财机会近在眼前,李棣激动不已,心想要是能够杀死吉义,带其首级去向官府投案,这一万五千金就是自己的了! 官府悬赏榜文说了,不管是能活捉吉义还是将其杀死带首级来投案,都可以得到一万五千金的重赏。李棣心想自己能杀死吉义就不错了,不敢指望活捉。 但即使想要杀死吉义,李棣仍然没有自己干的胆子,便邀请原手下沙扪天、鲁皋来喝酒,跟他们秘密商量,大家一起杀吉义,大发横财! 沙扪天、鲁皋如今被山士武提拔做了红山寨、黑山寨寨主,与李棣平起平坐了,但仍把李棣当作大哥一般尊重。刚开始听李棣说有大发横财的机会,沙、鲁二人都很高兴,说道:“愿闻其详!”结果得知原来是李棣探明山大老爷就是妖人吉义,拉他们一起杀吉义得悬赏。二人大眼瞪小眼,脸上都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沙、鲁二人虽然想要大发横财,但毕竟他们江湖义气观念深重,心想不管山大老爷是不是吉义,横竖是不计前嫌没杀他们又提拔他们的人,杀他是大不义的事情。这样大不义的事情,哪怕是赏金再高也不能做。做了绝对给人看不起,一辈子在江湖上留下臭名,而且别想得善终。 沙扪天、鲁皋遂异口同声道:“此事做不得!” 不论李棣再怎么劝诱,沙、鲁二人都不肯答应,而且反过来劝李棣要安分些,山大老爷是个大仁大义之人,杀之不祥,何况还未必杀得了他,他本事可大。 李棣实在劝服不了沙、鲁二人,只得改口道:“你俩说的也是。我自然听你俩的。本来就是个机会,老哥我不知能不能做,问你俩干不干而已。那么此事就此勾销,可不要泄露给山大老爷知道。” 沙、鲁二人都答应了。 酒宴结束之后,李棣越想越担心,只怕沙、鲁二人暗地去向山大老爷告密……以李棣不大的胆子,免不得十分猜疑,生怕万一被告了密,自己脑袋不保。 再仔细寻思,心想自己有发现山士武是吉义这个秘密,可以名正言顺投靠官府,不失是一条进身之路。悬赏榜文也说了,只要发现妖人吉义行踪,禀告官府就是有功,官府如能根据这个禀告捕杀妖人,则会给予十分之一的悬赏。 十分之一,也有一千五百金之多。那也是一笔很大的横财了。况且以后可以投靠官府做官,不正实现了自己以往去科举所没能实现的事情? 李棣想定,不敢迟延,立即收拾细软财物,带上十来个亲信的喽啰,悄悄离开青山寨,去向官军告密。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四章 沙扪天、鲁皋归途中商议,怕李棣怀疑他俩做了寨主之后不顾以往的义气了,决定第二天再去李棣寨中喝酒,修补关系。 然而次日他俩再来到青山寨时,不见李棣人影,只听喽啰说李棣闭关修炼了,不让别人入内。 沙、鲁二人疑心大起,强行闯进去看,只见哪里有什么闭关修炼的事情,李棣早已收拾了东西走了! 沙、鲁二人猜测李棣是去投奔官府告密,这可不得了!他俩赶忙骑上快马,前往龙崖寨告知山大老爷。 沙、鲁二人来到之时,吉义正在龙崖寨后一棵大树下摆开棋盘和果品,与贾熙下棋。旁边还有楚春莺在场,虽然看不懂下棋,但是也饶有兴致地看着。 吉义自小和王舜英一起跟王主簿学下棋,棋力在平邑县城同龄孩子之中首屈一指,然而多年没怎么下了,给贾熙围杀得满头大汗。第一局大败亏输。第二局得贾熙让四子——让四子是极大的优势了,但是吉义仍然还是不敌,中盘就认输。第三局贾熙让五子,吉义总算能与之差不多旗鼓相当,一直下到残局。局终一算,还是贾熙赢。 楚春莺拍手大笑。吉义抹汗道:“你又不会看,怎么看得这么高兴?”楚春莺乐道:“姑娘就爱看傻瓜蛋狼狈的模样!虽然看不懂,也知道你被杀得狼狈得紧!”吉义道:“你怎知?”楚春莺道:“还用说?贾哥哥边下棋边看风景,也看我。你眼睛直盯棋盘挪不开,我就知你被杀得没空顾他。” 吉义纠正道:“那叫做‘无暇他顾’。”说着一想,原来自己无暇他顾之时,贾熙看风景还看楚春莺…… 虽如此,吉义信赖贾熙,心想爱看美女是人之常情,贾熙不假正经,是真性情。想必他闲云野鹤的天性,不像寻常人一般遮遮掩掩而已,其实是不会有坏念头的。 贾熙当着吉义,也大大方方看楚春莺,而且还跟楚春莺谈笑自若。也不止楚春莺,对于红袖、绿袖等吉家的女子,贾熙总是洒脱自如的。他可以信手把二袖抱在手臂上,爱抚其头发;也可以拉住楚春莺的手腕,说要看手相。但是看过之后,楚春莺问他怎么样?他只是笑,并不回答。楚春莺嗔道:“贾哥哥难不成是找个理由看姑娘的手?”贾熙笑道:“正是。你的手还可以吧。其实不如我。”于是贾熙展示自己的手。把楚春莺看得羡慕直叫:“贾哥哥的手十分好看啊!姑娘委实还不如你!哎哎,爱死我了,真想把你的手剁下来接到我的手上!”——这些说笑嬉闹,都当着吉义的面。 通常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妾跟别的男人这样,只怕都要有所吃醋,外加疑心。吉义却没有,心想贾熙当着自己的面才逗楚春莺、二袖她们玩,却不是私下跟她们玩,更说明贾熙这人行径光明磊落,无邪故无忌。 三局棋下完之后,贾熙再与吉义商议寻找奈何符解药剩下的材料。 如今吉义已经十分佩服贾熙神算,相信贾熙当真多才多艺,连算卦都不比郝半通差。郝半通可是全力学卦术才磨练出来的,只有这个长处。贾熙长处很多:算卦不比郝半通差;读书不比山士贤少;化妆打扮也能与优卿相比;音乐能与狄霰做知音;法力之强远超一众巨窦门人……至于下棋,那是能甩自己十七八条街。当然自己也不是没有比他强的,一个是武艺比他强,一个是兵法比他有心得。毕竟自己自小练武艺、学兵法;他是闲云野鹤,学兵法何用?练武艺也不需要,练法术就行了。 当下贾熙打算拼着耗费阳寿来算卦,每一卦算出一种材料在哪里能够得到,这样强行把剩下的材料都算出来,全部补足。 吉义十分感谢这个心意,但对于要耗费阳寿,连连摇头,说别这么干。 贾熙满不在乎,笑道:“你莫拦我,也莫谢我,我这可不是为了吉兄,乃是为了狄姐。哪怕只为了再能她弹琴,我也会非把她救出来不可。” 吉义哑口无言,语拙不知要怎么劝他。 贾熙又说起来:“吉兄说过令弟曾要耗一年阳寿给你算一卦,算你的命运,结果算不出来?不如在下也来试试。看在下能否算出来。” 吉义连忙摇头:“不可不可!怎么能折贾兄的寿数!” 贾熙一吐舌,有些顽皮地笑道:“有何不可?于我而言,寿数毫无关系,只要能在寿数耗尽之前升仙登天,不就行了?” 楚春莺听了大笑:“贾哥哥真有信心啊!你确信你能升仙?如此胸里有竹?” 吉义纠正:“那叫‘胸有成竹’。”纠正完了心想:“不对,莺妹虽没太多文化,‘胸有成竹’这么常用的成语还是会用的,哪里至于说错?这是故意说错来与贾兄逗笑呢。”这样想,但也觉理所当然,贾熙这样优秀又好玩的男人,女人怎会不喜欢跟他亲近呢?吉义倒是由衷希望楚春莺多跟这样的男人亲近,多些乐趣。毕竟爱她,既然爱,就希望她过得更好更开心。 吉义毕竟是个心宽之人,跟那些嘴里提倡“存天理,灭人欲”心里却满是私欲的伪君子不同,因为懂得爱人,所以会为人着想。因为爱王舜英,所以支持她嫁给郝半通;因为爱楚春莺,所以不介意她跟别的男人嘻笑逗乐。 贾熙笑道:“对平人我得谦虚,但吉兄与女大王都与在下意气相投,咱们已是好友了,请恕在下不谦虚些个。我想自己这辈子必须修成仙,否则活得长寿又有何用?万一修不成仙,在下也没想要活那么长久,要那么多寿数做什么?尽可拿来算卦。” 楚春莺听了又大笑:“难得贾哥哥这么豁达!”一摆手道:“那你就算吧。姑娘不拦你折寿,帮我们救回狄姐姐。不过你可没什么好处,因为狄姐姐救回来是要做我们家大奶奶的,不可以给你做老婆!” 贾熙瞪眼道:“胡说什么?把在下看得忒小了吧?在下要帮忙救狄姐,难道是为了抢吉兄的老婆?” 吉义也瞪眼道:“莺妹莫胡说。真是口无遮拦。” 贾熙对吉义道:“吉兄你是大老爷,好歹也得管管你的二奶奶,这要是别人的话,很有挑拨我们朋友情谊之嫌了!” 吉义对贾熙拱手道:“贾兄莫怪。我家春鸦,有时说话不知轻重。” 楚春莺抱手道:“瞧你们!居然合力教训姑娘,很有默契啊!难不成是像卿哥儿、桂哥儿那样的莫逆之交?好吧,今晚你们一起睡,姑娘给你们铺床,可还行?” 吉义、贾熙同声叫道:“不可!”吉义道:“我们正常朋友。”贾熙道:“莫想歪了。”吉义道:“莫再混闹。”贾熙道:“言归正传。”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五章 楚春莺道:“言归正传,那么我也要正经跟贾哥哥说,你法力高强我是服你,但升仙登天可没那么容易。你看我们那边卧虎洞的原主卧虎居士,连他都修不成仙。” 贾熙微笑道:“他修不成的原因,只怕是功德不够啊。其实他走错路了。避居幽洞之中,不管人间之事,固然过得逍遥。可是自顾逍遥并不见得就是升仙之道。因此我等缥缈门弟子,有机会还是要顺应天时,介入人事,积累功德。如今是个大乱世,有许多好事可做。倘若能够帮助真命天子平定天下,天下定则万民安,那功德就绰绰有余了。” “真命天子?”楚春莺道:“不就是那个无忧天子么?” “不对不对。”贾熙摇头道:“无忧天子不过是亡国之君。历来哪个英明有为的君主,能够无忧?只因怀有天下之心,肩负天下之责,怎能无忧?恰恰是‘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吉义听了忙附和道:“对,对,对极!贾兄这话深得我心。但凡要做大事、要担当重任之人,莫不需要艰苦努力、自强不息,岂能无忧?” 贾熙站起身来,走到吉义身旁,手按吉义肩头道:“吉兄就是要做大事、要担当重任之人啊,因此能够不辞辛劳,艰苦创业。在下不谦虚说,天分比吉兄好多了,但却是闲云野鹤之性,不如吉兄能够负重致远。天将降大任,要降的就是你这种人啊!” 吉义仰头笑道:“我本是山野匹夫,何曾想过天降大任。当初我之愿,莫过于去边关投军,凭我这吉家叉法,或可累积功勋做个偏裨将军。那样便已知足,不比我父亲一辈子的造化大得多了?怎知世事无常,我后来竟连良民也做不得了。又有术士说我命相不凡,我也不敢信他。只因世上骗子太多,为坑钱大言炎炎。再后来结拜了二弟,他也这么说,我方半信半疑,却也不能全信。只因命相之言,以往太多妄人相信了,反而丧身亡命,落得史上笑柄而已。” 贾熙轻拍吉义肩头笑道:“那我也这样说,你信不信呢?”不等回答,又道:“依我之见,吉兄虽然外表显拙,不够聪明,却也好在如此,毫无轻浮习性,人品方正持重。你若能自强不息,当真前程无量,说不定有份做‘天命之魁’呢!” 楚春莺诧异道:“天命之魁?什么鬼?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贾熙道:“这是另一句谶语。整句叫做:‘人祸迭起,地灾相继;天命之魁,重安社稷。’你们想必也听说过?” 吉义道:“听说过。这不是当朝宿老成山宰前不久刚引证过的话语?皇帝令人将成山宰的话语传告天下,我们自然也有所听闻。” 贾熙笑道:“成山宰,固然是个大人物,但那段话语不过是牵强附会,贻笑大方。谶语之意,摆明就是要改朝换代了,他强行解释为当今皇帝是天命之魁,能够重安社稷。你们说说,就凭无忧天子那等作为,整日里吃喝玩乐,就能重安社稷了?岂不是大笑话?” 吉义哈哈一笑。楚春莺却没笑,很正经说道:“姑娘看来,那成山宰好歹做官做得又大又长久,怎么说也不会是个泛泛之辈吧?他奉承昏君只怕别有用心。” 贾熙点点头:“女大王言之有理。莫看你不识字,却如此聪明,真是吉兄起家良助。成山宰那厮,的确别有用心。但不管怎么说,天下总不可能落入他手,他到底也就是个欺世盗名的老匹夫而已!” 吉义听贾熙说得豪气,赞道:“贾兄气概不凡。成山宰功高名重,你却视他为老匹夫。” 楚春莺不无得意道:“贾哥哥连成山宰都看不起,却看得起吉哥哥,这不是佐证了老娘……姑娘的眼光没错?”说着大笑起来:“呀哈哈!要是吉哥哥真有极大出息,能做什么天命之魁,姑娘这眼光就天下无敌了!可以见人就吹,大吹特吹,吹一辈子!死了也无遗憾,死了也要对着阎王、小鬼接着吹!” 正笑着,沙扪天、鲁皋二人从寨子的后门进来,气喘吁吁一路快跑,跑来报告——李棣跑了! 吉义心想李棣没多大本领,跑了就跑了吧,不慌不忙摆手道:“那厮没甚要紧。你俩辛苦了,坐下吃个果子。” 沙扪天跺脚道:“怎么没甚要紧?山大老爷,要紧得很!”鲁皋急道:“那厮昨日曾与我俩商量要取山大老爷的脑袋!他说他已探明山大老爷就是妖人吉义!” 这样一说,吉义、楚春莺这才重视起来,面面相觑。 沙扪天接着道:“我俩可不依他!不管山大老爷是不是妖人吉义,横竖不曾亏待我俩!”鲁皋握拳道:“就是说!我俩不肯依他。他便假装作罢。但今日他便跑了!必是跑去向官军告发!” 吉义听这样一说,明白过来了,霍然起身道:“果然不得了,咱们得赶紧备战。”楚春莺道:“该死的,果然读书人最靠不住!” 吉义与贾熙对视一眼,意思是:你自己不读书,可我们都是读书人啊,你说读书人靠不住,可把我们都给说进去了。 沙、鲁二人听楚春莺这么说,倒是由衷附和:“二奶奶说的是!”“我等不读书却知忠义!他读书的反而不知!”“我等原是河北人,河北人都知忠义!”“他河南人,河南人那个……” 吉义打断道:“好!河北人好!燕赵慷慨之士,我知。不过你们不可拿河南人说事,哪里人没有几个忘恩负义之徒呢?” 楚春莺道:“那厮不止忘恩负义,而且恩将仇报。都是傻瓜蛋你心太软,否则以姑娘之见,老早把那厮杀了,岂不干净?咱们宽待他,他却这样来报答,该死!咱们来日必杀了他。如今且先商议——倘若官军围剿咱们,咱们怎么对付?” 鲁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沙扪天道:“官军来了,爷们一刀一斧,砍他个鸟!” 吉义摆手道:“不可硬来。我打探得明白,本道新上任的节度使王大帅,手下官军号称八万,实则三万。三万兵力,也有咱们大约十倍之多。硬拼咱们必败。你们先回各自山寨,整点人马钱粮,等我命令行事。” 沙、鲁二人去后,贾熙问吉义:“吉兄还要不要算卦?” 吉义道:“我早说了不要。怎能要贾兄折寿算卦?” 贾熙道:“都说不妨了。” 吉义断然道:“不要。一者我不要贾兄折寿,二者我也不要算自己的命。男子汉大丈夫要依自己心意行事,不听命于天。” 贾熙抱手道:“好吧。那么你们赶紧安排如何迎敌官军吧。但凡有用得着我之处,切莫客气。”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六章 却说青莱节度使王灵统率大军来到沂州,正在分路展开,逐步对这一带的草莽山野进行搜索。先前从朝廷派来驻扎在沂州的天极门御法师逢龙马正在州城保护蔡夫人,两个师姐“俏闪婆”宋芸、“烈火真金”陶金莲则被王大帅邀请,去到其大营中准备随军进剿。 慕容德昌已死,蔡德音不想在沂州再呆下去,遂打点行装,在逢龙马与御营校尉梁栋、杜邦兵马保护下返回京城。 本来先前蔡德音已请父亲蔡太师想办法早日调丈夫回京做京官,这下子还没等到回音,丈夫就已经给自己第一个奸夫杀了…… 回京路上,蔡德音在车中沉沉昏睡,半梦半醒之际又见到了与自己结下孽缘的那个人。一时如在迷雾之中,一时如在渊水之间。蔡德音指着他叫道:“好个小壮士啊……阿十姐姐拜你所赐,成了寡妇了!这倒也好,阿十姐姐正要施展手段呢,这可省得我那脓包丈夫碍事!等阿十姐姐回到京城,必使堂堂天子也听我的摆布!你要是能活到那个时候,阿十姐姐必叫天子发大军来,讨平你,将你押解上京……阿十姐姐要亲自到菜市口看怎么活剐你,尝尝你剐下来的肉……” 蔡夫人走了。逢龙马随之回京。节度使王灵一点也没有在意。因为王灵手下人才济济,自认为不缺逢龙马一个。相反还巴不得逢龙马远离,因为王灵对其两个师姐宋芸、陶金莲打起了主意,不想要逢龙马在场掺和。 只因宋芸、陶金莲两个美女法师年纪已大,还未结婚。王灵了解到她们两个年纪都有三十多了,打起了主意要跟她们亲近,再慢慢想办法娶她们。 如果行的话,娶女法师可是十足的美事。由于修法能够美颜、驻颜,厉害的女法师往往都修得很美丽,且青春常驻!不但容颜美丽,身材也是美的,因为修法自然也要修身。 王灵这次上任节度使,所带的法师之中有三名御法师,其中两个是自家的侄子侄女,叫做王鹄、王鹛,另一个是他们在地极门的师姐,名叫蒋道纭。蒋道纭法武双修,身材那个健美!王灵看得暗中垂涎,但可惜蒋道纭是自己侄子的意中人,作为伯父怎能跟侄子抢情人? 王灵已经年近五十,原配夫人早已色衰但又生性十分妒忌,哪肯“让贤”,连个小妾都不让王灵娶。因此王灵虽然做到高官,却连一个小妾都没有,近年来越发欲求不满。但又不能去勾栏院,毕竟自重身份,怕被士大夫耻笑。毕竟自己年纪一把了,不能跟嫖骑大将军何信相比,夫人也不会让的。 于是王灵动脑筋想在外面搞情人,然后偷偷娶在外面,不让夫人知道就可以。这次利用职务之便,王灵调遣宋芸、陶金莲随同自己进剿妖人,因为听说了她俩都很美貌而且年纪大了未婚,说不定想要找归宿呢?了解了解再说。本大帅出征在外,夫人总不能随军监视,这就是好好搞外遇的大好机会了。 宋芸、陶金莲其实哪有心嫁人,不过总不好违拗大帅,何况王大帅身份不但是节度使,还是王贵妃的伯父啊,那是不好得罪的。所以即使无心嫁人,也得奉陪一下,面子上不能过不去。实在必要的话,跟他睡几晚也是可以的。两个女法师可不是不谙人事的老处女,相反曾经也是情场高手,不嫁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已经看破红尘。 当下身为散人的两个天极门美女法师“俏闪婆”宋芸、“烈火真金”陶金莲,与身为御法师的三个地极门年轻法师蒋道纭、王鹄、王鹛一同跟着节度使王灵前来围剿妖人吉义。年轻法师通常没有名号,但这三个年轻法师却都有。 王鹄号为“潇洒六郎”,这还罢了,不过是因为他在族中兄弟排行第六,是个喜欢卖弄潇洒的公子爷,故此得号。 王鹛是王鹄的亲妹子,号为“漂亮七妹”,这个名号有些不寻常。“漂亮”一词,源自于春秋战国时的古书《考工记》。《考工记》记载了木工、金工、皮革、染色、刮磨、陶瓷等六大类工艺内容,其中有“丝欲沉”一词,前朝之人注曰:“如在水中时色,今人谓之漂亮。”意思是,染色的丝绸漂在水上,欲沉未沉之时,那颜色十分鲜丽,古人便以“丝欲沉”形容鲜丽,到了前朝就演变成一个新词叫做“漂亮”了。这新词至今还没太多人用,王鹛号为“漂亮七妹”,也算是新鲜时髦的称号了。 蒋道纭号为“铁鹿道姑”,只因其身材健美,尤其那双腿十分修长、皮肉又十分坚实紧致,平日训练和实战打斗时经常出腿攻击,用腿法配合剑法,令人印象深刻,誉为铁鹿腿,故此得号。 王灵身边所带的便是这五个从京师来的御法师或散人法师,另外手下各部还配属有若干天极、地极、天心、地肺四大御用门派的法师,以及收编自投降义军的野法师。 野法师在太后当政时被严令捕杀,但在无忧天子杨匡亲政之后,实际当政的朝廷重臣经过商议,决定给野法师网开一面,只要降顺朝廷可以给予特赦予以收编。这是为了尽快分化消灭义军。果然用这一招,吸引了不少以往有心投靠朝廷但是投靠无门的野法师来降顺,许多在去年甲子年轰轰烈烈起义的义军遭到显着削弱。今年乙丑年迄今半年多时间,就有不少义军被扑灭了。 成山宰为此向皇帝恭维:“圣天子亲政不过半年余,天下反贼已然减半。”无忧天子杨匡听了,更以为自己当真得到天命,天威不可犯!也就更加得意忘形,纵情享乐,胡作非为,毫无节制。殊不知,只要民生不改善,平民百姓活不下去,义军就始终还会存在。而且去除了不坚定者之后,会有更大更强的义军发展起来。 皇帝是个昏君,王灵也不过是个昏官,同样生性妄自尊大。但这一次出征非同以往,对手可是“妖人吉义”,已经做下许多大案,三次大闹沂州、刺杀花常侍之子、劫救第五道台派亲信押解的犯妇、假扮何骠骑在几大道府坑骗一大堆达官贵人……行踪神出鬼没,而且据说其妖法十分高强。故此王大帅不敢掉以轻心,除了从京里带来的随行法师之外,还特意亲自去泰山之中请出了一位威名赫赫的老法师,是地极门的老前辈,号为“太阴老仙”的张百乐。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七章 张百乐,年纪已近八旬,是个传奇人物,成名很久,名气很大。年轻时参加过许多战役,五十岁时退隐于泰山中。退隐二十多年后又复出,遂以老当益壮着称。因为爱自由,毕生没有参加御法师应试,一直做散人。法武双修,年轻时武艺据说能够单挑武将,老来自创一套太阴剑法,舞起剑来如同行云流水,十分好看,观者无不赞叹。复出后曾受诏上京给何太后表演剑法。那一场表演十分精彩,可谓技惊四座。太后惊异不已,赞道:“老卿家风采,犹如老仙人。”于是得了个“太阴老仙”之号,还得到许多赏赐。 太后驾崩之后,张百乐回到泰山重新隐居。王灵听闻其大名,高薪聘请随行。张百乐听说是要去捉妖人吉义,欣然答应道:“别个毛贼,老夫不想管,也不值老夫去管。唯有那妖人吉义,听说是当世赏格第一的绿林大盗,这个老夫当仁不让了!” 王灵统帅大军来到沂州之后,一时还不知妖人吉义究竟藏身在哪里,正好得到吉义手下的青山寨寨主李棣叛变来告密。王灵大喜,当场提拔李棣为偏将军,奖赏宝马一匹,命令李棣指引先锋王则孝所部在前开路,等抓到吉义论功行赏时必再提拔和重赏。 王则孝是王灵的族弟,名义上担任本次出征的先锋部队主将,实际上根本不在先锋军中,而是整天跟在王灵身边陪同喝酒、帮忙勾搭女法师。 先锋部队实际上没有主将,只有几个副将,都是投靠官军的义军降将、山贼首领什么的,互相不服气,意见难合,各自管着各自的部下。因此先锋部队名义上是官军,实际上还是跟山野草寇差不多,是由多股大大小小的人马捏合在一起的,内部并不团结。 王灵统帅这次围剿,把三万兵力分成六部。其中嫡系部队一万五千人,分成前军、中军、后军三部,每部都是五千人左右。从各州县调集的杂牌部队一万五千人,分成先锋、左军、右军三部,每部也是五千人左右。其中先锋部队主要是由收编的义军、山贼组成,可谓是杂牌中的杂牌,莫看“先锋”的名头响亮,实际上就是“填旋”而已。让这些人马做先锋,一来他们更适应山野地形,二来即便损失了也无关紧要。 于是李棣也被任命为先锋副将之一,与另几个副将郭直、郑一刀、于八、陆开等人率领先锋部队五千人直扑南武庄而去。 为什么直扑吉义从前的老窝南武庄,而不是现在的老窝龙崖寨呢?只因李棣清楚吉义是在南武庄起家,一来怀疑南武庄仍然是吉义的根本之地,估计存有不少钱粮;二来村庄比山寨容易攻打,李棣要赶紧指引先锋部队先占领温凉河两岸几个村庄,好歹先弄个功劳向官军证明自己的忠诚,这就跟投名状似的。 不料吉义已经及时做了应对,将温凉河两岸六个直辖的村庄——南武庄、春霖庄、虎窝庄、裘庄、魏庄、张庄全体庄民,连夜迁徙到龙崖寨所在的熊耳山中,免得被官军祸害。至于粮草,老早就已经未雨绸缪收拾到了龙崖寨后的卧虎洞里,不用等现在才来搬运。时已入秋,今年的新麦也已经全部收割、打晒好了,都运进了卧虎洞里储藏。 官军先锋部队给李棣引领着直扑南武庄,只见温凉河两岸麦田里只剩秸秆,十几个村庄联合修建的水坝、沟渠等治水工程工地上堆着许多土木材料,人却见不到一个。 原来两岸民众在吉义及其兄弟、手下的组织下开展治水,以庄丁团为中坚,男女老少都来帮忙,在几个月之前已经完成了初步工程。该工程及时派上了用场,使得这一带农田在今年天灾频发的情况下仍然取得了丰收。农田收割之后,本来正要利用农闲时节扩建工程,但这时官军来围剿了,民众赶忙丢下工程转移。直辖的六庄民众赶紧在庄丁团带领下前往熊耳山,其余村庄的人都在附近找地方就近躲藏。 官军扑了个空,抓不到吉义,连吉义的手下也没有碰到半个,只抓到几个别的村庄的老弱。官军就拷打这几个老弱,但是问不出半点有用的情况。 这下子,想要先立功反而先吃瘪,李棣生怕王大帅怪罪,赶忙再引领先锋部队往龙崖寨奔袭过去,并且令人报知前军跟来接应。 前军可是王灵的嫡系部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由三员能征惯战的将领米元康、曾巅、冯霸率领,并且有王灵的侄子王鹄、侄女王鹛以及他们的师姐蒋道纭三个精英法师随同。 王大帅家的公子小姐,为何不顾尊贵的身份,要来跟随前军?只因他们的师姐“铁鹿道姑”蒋道纭是个有抱负的人,心想围剿妖人吉义的机会难得,想要到前线建功立业,不愿意待在王大帅的中军。她甚至跃跃欲试,想要跟传说中武艺高强的吉义近战单挑。 蒋道纭要去前线,正追求蒋道纭的“潇洒六郎”王鹄自然也要跟去,不能让师姐把自己看扁,看扁还怎么追得到她? 王鹄贵公子出身,迄今没有经历过实战,怎么就敢来前线找妖人吉义打呢?只因他并不知天高地厚,平日里演练法术、练习对战时同门师兄弟都让着他、夸着他,以便跟他混吃混喝、借钱用什么的。他就感觉自己很厉害,师兄弟都不是对手,正要在实战中大显身手。 还有“漂亮七妹”王鹛,跟她亲哥差不多,也是个没经过实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她感觉妖人吉义肯定是很厉害的,还是颇有些害怕的;可她又十分仰慕蒋师姐,不愿意错过有可能见识师姐与妖人大战场面的机会。 于是兄妹两个都要跟着蒋道纭来。王灵也正巴不得他们走,毕竟身为伯父要勾搭美女法师,后辈在场总不方便。王灵就爽快答应,发下令箭,命令米元康、曾巅、冯霸率领前军赶去接应先锋,命令王鹄、王鹛、蒋道纭随同前军出发。 三个年轻一辈的精英法师走后,中军这边就只剩下了老法师“太阴老仙”张百乐是个碍眼的人。王灵这时就有点后悔请他了。毕竟请他那时候,只想到必须请个厉害法师保护自己万无一失,可没想到来到沂州之后,还能碰见“俏闪婆”宋芸与“烈火真金”陶金莲两个又美又强的女法师。早知如此,还何必借重老家伙的力量? 不愧是老法师,张百乐活的岁数多了,能够洞察人情。察觉大帅的心思,知道大帅这是要勾搭美女,还有族弟王则孝将军帮忙勾搭,志在必得,就嫌自己这个老家伙碍事呢!张百乐便心照不宣,装作自己钟情山水景色,总带着几个徒子徒孙离开大帅身边去踏青赏花,不妨碍大帅的好事。 王灵本来想要找个理由把张百乐也打发到前军去,但看到张百乐自己识趣懂得躲避,也就不赶他走了,时不时还赏赐几瓮好酒,给老法师及其徒子徒孙赏花下酒。 就这样,王灵手下的精英法师分成两处。随同前军的是地极门王鹄、王鹛、蒋道纭三个精英法师,另有几十名学徒法师。随同中军的是天极门宋芸、陶金莲,地极门张百乐,也是三个精英法师加上若干学徒法师。男学徒都跟着张百乐踏青赏花去,女学徒挑几个长得最好看的留下来陪同大帅,其余也去踏青赏花。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八章 吉义得到探报,估量着官军先锋部队五千人自己还能对付,如果等后续部队到来就不好对付了,不如先挫挫他们的锐气,遂选择在泉崮山北面的山谷中进行伏击。 吉义自小爱读兵书,自然深知《孙子兵法》所讲述的道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这话深刻说明了情报的重要。因此吉义务求得到尽可能精准又及时的探报。 探报从何而来?原来是由虎居五娥之中的黑衣小妖女黛娥探得。 先前曾有一次是由鸾鸟姐妹探明敌情告知吉义的。她俩飞得高、看得远、眼力又强,不是黛娥所能比。那么为何这次是由黛娥而不是鸾鸟姐妹得来探报呢? 只因吉义这一次所面临的敌人十分强大,鸾鸟姐妹有心要考验一下吉义这个她俩所看好的人类究竟能否应对,就不主动帮忙了。 鸾鸟姐妹不主动,吉义也不去求她俩帮忙。因为先前说好了吉义是不要鸾鸟姐妹帮忙的。至于村庄械斗、山寨大战时鸾鸟姐妹曾经好几次出手帮忙,那都是她俩自己忍不住要出手,吉义可不曾请求过一次。 这一次面临大敌,吉义也想要考验自己,是否能够突破困境,由此升华自己的能力。所以不但不求鸾鸟姐妹帮忙,连带已经抱大腿抱成习惯的妖娥子,本来是自家养的小妖精,自己理所当然可以调遣;不过吉义也不去调遣妖娥子,任凭她跟着鸾鸟姐妹自由游荡,爱怎么就怎么。 妖娥子是个惫懒家伙,自知能力有限而且很难再提升,就不努力提升了,也不想要努力帮主人做事。只想要靠着抱大腿、舔脚趾头之类不费力气的事情讨好鸾鸟姐妹,巴望她俩将来能做妖仙或者神兽时带挈自己。当然如果不费力的话,妖娥子也想要讨好主人,毕竟也巴望主人他们带挈自己。从前曾经在孝子山透明洞帮着主人探看敌人的动静,也曾经夜里去点火烧敌人的秸秆堆,毕竟那都是在很近的地方,不过几里之遥,不怎么费力呀!这一次,要从主人所在的龙崖寨一带,前往敌人所在的南武庄一带打探,距离颇远,单程直飞就要六十里,往返百多里,妖娥子哪里肯干。况且听说敌人有厉害法师随军,打探有危险呢!那么就算明知主人十分需要会飞的妖精帮忙打探,她也装作不知。 五娥却是与妖娥子完全不同的心态,十分积极要为主人效力。她们相信蠹神所言不错,吉义等巨窦门人是很有希望升仙登天的杰出人类。所以她们认吉义做主人,要全力跟吉义拼搏奋斗,让主人更有希望升仙登天,将来主人成功的话她们自然也能跟着升仙。 由于志趣不同,五娥与妖娥子尽管名字里都有娥字,可没想要把妖娥子拉进来变成六娥。 这一次吉义大敌当前,十分需要准确又及时的探报。光凭庄丁打探不够,五娥就自告奋勇担当打探任务。尤其是黑蝴蝶修炼成精的五妹黛娥,因为会飞,移动速度比庄丁快多了,探知情况之后可以迅速回报。另外还有绿螳螂修炼成精的四妹翠娥,尽管不擅长飞行,却也能短途飞跃,而且能在绿地里拟态隐身,做打探也很得力。于是就由黛娥与翠娥两个配合打探。先由翠娥凭着隐身本领抵近侦察敌人,看清情况后疾速飞跃,跑到后头告知黛娥;再由黛娥长途飞行回去向吉义报告。这样子,官军先锋刚从南武庄开出不久,吉义在龙崖寨已经清楚其兵力和动向了。 翠娥在打探之后也不闲着,转而骚扰官军,想方设法拖慢官军的行军步伐。五娥另三个,红蝎子成精的三姐绛娥、白蜘蛛成精的二姐素娥,都在官军行进的路上进行袭扰;蜜蜂女王成精的大姐灿娥则在稍为靠后的位置为别的姐妹做靠山,如有受伤就给予治疗,并且自己也出手用妖术“蜡美人”、“蜂拥而至”、“如胶似漆”袭扰敌人。姐妹们合力搅得敌人惊魂迭起,行军一天行不到二十里路。 官军先锋部队在袭扰之下不但走得牛慢,而且还有在前开路的兵卒十几人相继被袭杀。谁走在最前头就谁死。搞得没人再敢走在最前头开路。 共同统领先锋部队的几个副将为此发怒,痛打不肯上前的兵卒。可是兵卒不管是挨鞭打还是挨棒打,宁肯挨打也不肯开路。毕竟挨打还是轻的,开路的话一不小心就要惨死当场! 有兵卒冷不防被绿衣妖女蹿出来突袭,唰唰几刀当场切断四肢,惨痛嚎叫而死! 有兵卒突然被不知哪来的毒钩打中,惨叫了好久,没药可治,活活毒死! 有兵卒走着走着被迎面飞来的毒液球打在脸上,皮脱肉掉,痛不可忍而死! ——相比这些死法,鞭抽棒打的责罚又算得了什么?兵卒们都横下一条心,哪怕是被一刀砍死,宁死也不上前开路了。 几个副将没有办法,只得扎营休息。当夜商议对策,决定集中随军法师——都是投靠朝廷的野法师,放在前头保护开路的人马,妖精一出来就用法术打。这样应该可以对付了吧? 郭直、郑一刀、于八、陆开都觉得这个办法好,有准备了就不怕妖精袭扰。 负责引路的李棣仍有些不安道:“如此可乎?明日倘若再这般慢行,只怕大帅怪罪也。” 郭直听了当场斥道:“去你奶奶的之乎者也!你莫跟俺们嚼舌头!俺们说行就是行!” 郑一刀附和道:“是了,有何不行?明日法师护着开路的兵,俺们护着法师,看妖孽还敢来?” 李棣虽然跟他们并列做副将,手里却没有兵权,被呛了不敢回嘴,只得忍气吞声。 那几个副将又差遣李棣干活。本来之前夜里巡营,他们都不想自己干,互相推托,最后定下一人轮值一夜。现在有李棣了,他们就叫李棣巡营。说李棣清楚地利,又清楚妖人吉义的行事,合该由李棣来负责巡营。 李棣没办法,只得担下巡营的差使。先前每夜要起来两次巡营,这一夜更是得整夜巡营,以防妖精夜袭。 说不得,为了立功,李棣也只好努力撑着去做。当夜巡了一夜,又累又困,妖精却没来。临到天亮时才小睡了一下,睡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起床的号角吵醒。李棣想要多睡一会儿,但是那几个副将就派人来催。李棣郁闷心想:“如今且容你等欺我。来日我立了大功,大帅提拔我,再来与你等算账。” 第十五回《去了知府,来了节度第九章 吃过早饭之后,官军先锋部队在李棣引领之下继续向着龙崖寨方向望南行进。 这一天走得倒是快了,一路没有碰到妖精,一个上午平安无事走了三十多里路,中午时分来到泉崮山北面的一道山谷之中。 鲁南群山多有以崮为名的平顶山,在泉崮山东北面和西北面不远处就有另两座崮,东北面的一座叫做转崮山,西北面的一座叫做皮崮顶。三崮之间是层峦起伏的丘陵,有许多道山谷交错其间。官军沿着山谷穿行在草木葱茏的山岭之中,遥遥能望见三崮鼎立。看看日头正中,官军正要停下来吃午饭。不料在三崮周围的山林里都有吉义的手下人马,包围着已经闯进埋伏圈的官军…… 虽说是埋伏圈,但实际上吉义手下人马只有官军的一半左右,大约二千五百人,这已经是总兵力三千多人之中所能集结的最大力量了。 在昨日五娥袭扰官军的时候,吉义调兵遣将安排伏击,在入夜之前陆续到位,准备在三崮之间打一场战斗。兵力这样部署—— 在南面的泉崮山集结了主力千余人马,是由龙崖寨、抱犊寨、泉崮寨、黄山寨四寨喽啰集结而成。 在东北面的转崮山集结了来自裘庄、魏庄、张庄三个庄丁团的约五百名庄丁,另有来自黑山寨的百余喽啰。 在西北面的皮崮顶集结了来自南武庄、春霖庄、虎窝庄三个庄丁团的约六百名庄丁,另有来自红山寨的百余喽啰。 三群人马各自藏身在三个崮周围的山林之中,官军不能察觉。只因受到妖精威胁,谁敢分散打探?分散打探遇到那几个厉害的妖精,岂不是死路一条?于是官军没人打探,就像瞎子一样闯进吉义的地盘。李棣就像瞎子的拐杖,引着官军在山中绕来绕去行进,总之是向着龙崖寨去的道路没错。 李棣大致了解吉义手下人马的总数,估摸有三四千。王灵听了李棣禀告,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三四千乌合之众,怎能与三万正规大军抗衡?光是先锋五千人,就已经足够对付了吧。如果还不够,还有前军五千人接应,那可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精锐部队,加起来一万人打三四千,岂有不胜之理? 故此王灵身为大帅能够安心喝酒。中军与后军各五千人马如今都还在平邑县城附近,不着急开赴前线。王灵并不指望李棣能够引领先锋一举剿灭妖人吉义,只想着让他们去探探情况,了解了解妖人吉义屯兵在哪里?了解清楚之后,中军、后军、左军、右军可以分路包抄过去,那时才是擒拿妖人吉义的时候。 至于统领前军的三个将军米元康、曾巅、冯霸,倒是尽忠尽职,率领本部跟随先锋部队前进,保持约二三十里距离,如果先锋出事可以及时支援。 尽管兵力大占优势,前军部队并没有麻痹大意,反之一路上都在留神戒备,严防伏击。毕竟米元康、曾巅、冯霸三将都不是酒囊饭袋。尤其主将米元康是个文武双全之人,颇有用兵之才,心想凭着本部五千精兵进剿三四千乌合之众,如果不出问题那是必胜;那么问题可能会出在哪里呢?最有可能就是被伏击。伏击是山野草寇所能用来对付官军的最好办法了。尽管前面还有先锋部队,不过听闻妖人吉义诡计多端,说不定会放过先锋来伏击前军,不是不可能的。因此米元康命令本部小心谨慎,保持队列行进。 尽管米元康有谋,却也没想到吉义要搞的可不只是伏击,而是包围。 这可真想不到!毕竟兵家的常理,强大的一方才能包围弱小的一方。《孙子兵法》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别的兵书对于包围的说法也都大同小异,兵力占有很大优势才能包围嘛。 怎知吉义竟要用二千五百喽啰与庄丁,包围五千官军精兵。这种用兵之法是任何兵书上都没有的。 贾熙与吉义相处一段日子之后,夸吉义是个有望成大器之材,这可不是瞎夸的。吉义读书能够活用,不拘于书上所写,会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这一点贾熙觉得非常好。有一个道理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能成大器者不会拘泥于书本所记载的死理。 读书之道,第一是不能盲目信奉任何书。哪怕是再好的书,都不能当做永恒的真理来信奉。比如儒家的经典《四书五经》,本来是很好的书。可是腐儒一味推崇和信奉《四书五经》,结果后世就要出问题。旧的道理应付不了新的局面,盲目守旧就变成“食古不化”,贻害非浅。同理,哪怕《孙子兵法》是兵家圣典一般的杰作,也不能一味去信奉。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后人应该自强不息争取超越前人,而不是把古人奉为圣人,一味盲从。要是千秋万代的后人都在古代所谓圣人所圈定的框架之内,因循守旧,无所进步,岂不可悲? 第二是要会灵活变通。任何书中所记载的道理只能是个概要,现实情况千变万化,所以即便是正确的道理,在现实中也有不同的应对方法,特殊情况特殊运用。比如兵家的常理:兵力要占很大优势才能包围敌人;战斗不应该投入全部兵力,应该安排预备队;这些都是正确的道理,但是实际运用时可以根据特殊情况来破例。正所谓“出奇制胜”,“奇”就是不按常理。 根据吉义的领悟,高明的用兵之道,就是“守正出奇”。首先要守正,知道常理,平时遵循常理;然后再出奇,在存在制胜机会的特殊情况下,敢于打破常理来收取奇效。 这个道理在吉义儿时读兵书时并不能领悟,但随着做猎人在山野里追逐野兽,自然就领悟到了光是看书所不能悟的实用之道。与山士贤结为兄弟之后,几经秉烛夜谈,互相切磋,更有突飞猛进的收获。到如今已经有了一套用兵之法在心中,只待实践验证,并且不断积累新的心得。 那么,吉义要用手下二千五百民兵,包围攻击五千人的官军先锋,而且其后面还有官军前军的五千人,如何做到?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一章 这一天中午时分,钻进了包围圈的官军先锋部队正要休息用饭,负责了望之人猛然发现,周围三个方向的山林之中赫然现出许多鲜艳的红旗! 当今大齐皇朝,因为是土德,旗号尚黄。如果是皇帝、王爷出征,大旗上还要绣一条龙,谓之黄龙旗。藩镇大帅出征,则在大旗上绣一只虎,谓之黄虎旗。王灵的中军就有一面黄虎大旗。 由于谶语“土德已衰,木德当继”,当今天下的起义军多以木德自居,旗号尚绿。 然而吉义觉得在绿林之中举绿旗是十分好笑的事情——旗帜是为了做标识的,必须显眼才是,绿旗在山林里哪里看得清楚?因此吉义偏偏要用红旗,不在乎什么木德之说。 红旗,自古汉军对外征战所举的旗帜。红色才是中原皇朝的正统军旗颜色。有诗为证—— 进攻:“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防守:“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南征:“红旗照海压南荒,征入中台作侍郎。” 北战:“晓日天山雪半晴,红旗遥识汉家营。” ——所以还用别的什么旗?就是红旗最好了。旗色最鲜明、最能振奋人心,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节都好用。 吉义就让自己麾下全用红旗。其中庄丁团的旗帜是在红旗上画个锄头的图形,称为红锄旗;山寨的旗帜则是在红旗上画个猎叉的图形,称为红叉旗。如此一来,旗帜平易近人而又亲切动人,庄丁团的庄丁与山寨喽啰都很喜欢。 当今天下,官军主要用黄旗;义军主要用绿旗;吉义特立独行采用红旗,从此红旗军就成了吉义所部的代称。这一天的战斗,就是红旗军第一场响当当的战斗。因为是在三个崮之间展开,可名为“三崮之战”。 官军先锋部队遭到包围,还没见人,先见旗帜。只见正南、东北、西北三面,数百面火红的旗帜骤然竖起,迎风招展,显得气势万千!看这个气势,吉义所部难道真的如李棣所说,只有三四千人么?这简直像是有三四万人的样子啊! 官军只凭着李棣引路来到三崮之间,没有探报,完全不知红旗军虚实。这下子看到三面红旗招展,免不得大吃一惊。 大惊之下,另四个副将郭直、郑一刀、于八、陆开免不得又急又恼。他们都没什么文化,不知临急应对的兵法。郭直一把揪住李棣衣领,喝问:“你个反水的贼!难道还不知妖人吉义有几多兵马?他真个只有三四千人?” 李棣被揪得喘不过气,吱不出声回答。于八把郭直两手扳开。李棣这才缓了口气,喘息起来,瞪着郭直心里想着:“你自己难道不是贼?战败投降,还不如我自行弃暗投明呢!”心里这么想,但是敢怒不敢言,只叫道:“我打听得妖人吉义手下委实只有三四千人!不信你自己去,打听!” 郭直听了又火,将李棣一把推倒在地,叫道:“你奶奶个熊!老子们全凭你指引,你倒叫老子们自己打听!” 陆开也上来把李棣踢了一脚。于八劝道:“老郭、老陆,你们莫打他,俺们中了埋伏,赶紧想办法才是!”郑一刀指着旁边一座最高的山叫道:“还用想!赶紧上那山啦!上去坚守!管他妖人吉义带多少人来包围俺们,俺们牢牢坚守,等着援军便是!”于八道:“那得有人突围请援。”陆开道:“先上山,看看情形,再派人突围。”郑一刀道:“突个鬼!只要坚守便是,前军很快便来。” 当下几个副将一合计,赶忙率部占山。那座山有着两个岭头,就叫做双山。是三崮之间比较高峻的一座山。山上本来有吉义手下的喽啰在那里抵近打探,见官军漫山遍野冲上山来,喽啰赶紧从另一边滚下山去。 吉义、楚春莺、贾熙在泉崮山上,望见官军抢占双山,贾熙笑道:“不出吉兄所料,官军果真占山去了。”楚春莺笑道:“傻瓜蛋居然料对!”吉义笑道:“这有何难?我料王则孝是个庸才,不能沉住气了解明白我军三崮人马虚实,也不敢果断率部回转,只敢上山固守。要上山的话,他也不知哪座山好,看到高的就上去了。殊不知我正安排他要上那座山呢。” 贾熙点头道:“料敌制胜,吉兄料得丝毫不差。王则孝果然是个庸才,上中下三策,他偏偏选了下策。”楚春莺道:“怎么个上中下三策?”贾熙道:“就是吉兄所说三策呀。上策是探明我军虚实,沉着应对。可以任选我军薄弱的皮崮顶、转崮山之一去攻击,我军必然顶不住。哪怕他原地不动,我军也不敢妄动,可不就尴尬了?” 楚春莺想想那样子,抿嘴一笑:“那是当真尴尬!咱们人少,只能摇旗,连放声大喊都不行,会暴露虚实;可是呆在原地一直摇旗也不是办法。敌人要是不慌,我们的人可得慌了。” 吉义道:“可不是?但我料定王则孝既没那个气魄,也没办法探明我军虚实。故此上策他是选不了的。” 贾熙接着道:“中策就是不反攻,从容率部回转南武庄去。那么我军毕竟实力所限,要围围不住,要追击也难。敌军大可安然突围。可惜王则孝也不能那么做。” 吉义点头,接着道:“下策莫过于占山。第一,流露出畏惧我军之心,这样让我军士气高涨,而敌军不免丧气。第二,那附近一带缺乏水源,双山之上更加缺乏。他们人马又多,没水喝很快就会大乱。” 楚春莺听到这里禁不住拍手笑:“好得很!人马多反而变成坏处了。” 吉义道:“可不是?要是我们几个人,自然随便找到水喝。几十、百来人也不妨。但有五千人之多,那荒山上的一点水怎么够喝?所以王则孝事先不探明白,临急仓皇上山,这是犯了兵家大忌,走上绝路了。”再道:“第三,他率部上山是为了固守待援,等着他们前军救应。却又怎能想到,我们的妖精已经扰了他们前军一整夜。他们前军如今还在猫山、鼠山那边,我让五娥还有优卿、桂儿所部,牵住他们前军,让他们过不了温凉河。” 吉义等人这么议论,都觉得王则孝中计。其实王则孝哪有中计?王则孝正在他们中军之中,正陪着大帅王灵饮酒作乐、勾搭女法师呢! 为什么吉义会以为王则孝中计呢?只因官军还没来围剿之前,吉义就已经派探子打探官军的情况,得知先锋部队的主将名叫王则孝,根本不怎么懂得领兵,只凭着是王灵的亲族而被任用。至于现在王则孝不在先锋部队,由几个副将代为领军,吉义又怎么知道?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二章 此时的官军中军,还远在平邑县城近郊,慢慢向这边开来。王灵走一程歇一下,这时中午时分正在摆午宴呢。 宴席上,王灵得知宋芸在修法之前曾经做过闪婆,也就是跳大神的巫婆,乘着酒兴笑问:“跳大神是怎么跳?久闻你们潇湘地方,跳神女子最妖娆!宋姐儿能跳给本大帅看看么?” 宋芸这时也已喝得有六七成醉了,对于大帅的轻薄言语不以为怪,笑应一声:“好呀!”起身便扭动腰肢绕着酒席跳起来,将以往所学的巫婆绕着火坑跳舞取悦鬼神的一套风俗舞蹈,当场活灵活现表演起来。为了演得逼真,还特意脱了鞋子赤脚跳,完全还原当年跳神时的情形。 王灵看得目眩神迷,禁不住随之摇头晃脑,眼光迷离之中只见美女法师一双白花花的光脚灵活地蹦跳、蹦跳、蹦跳…… 在场陪酒的几个学徒法师小姑娘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宋大姐年纪比她们多一倍可是跳起舞来却比她们还活泼伶俐。那是什么舞呀,当真妖艳异常,鬼神看了都会满意吧?潇湘那边的习俗,认为让美丽的巫婆这样跳神,鬼神看了满意就会免祸赐福么? 宋芸跳着跳着,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一时间唤回了遥远过往的多少尘封记忆,跳得兴致勃勃忘乎所以。天气尚热,日当中午正热,跳舞更热,喝下的酒又倍增燥热……她将胸一挺将手一甩,挥落法袍再继续跳下去。内里的衣裳经不住这样跳,系扣崩断,衣领豁开,里面两团白肉时起时落,仿佛两只蹦跳的玉兔不断弹出胸怀。在场的小姑娘们看得脸都红了,宋芸却还旁若无人继续跳下去。 王灵越发痴迷,心里不住发誓,一定要娶眼前这个女人! 席上的二号人物——先锋部队主将王则孝,亦乐在其中,随着舞蹈鼓掌打节拍,兴之所至还抄起两大把筷子在酒瓮上敲打起来。身为将军陪同大帅一起乐不可支,哪里知道这时候本部人马正面临三面包围的困境…… 泉崮山、转崮山、皮崮顶之间的双山上,官军五个副将——郭直、郑一刀、于八、陆开、李棣带领的先锋部队五千人占山固守,俯望山麓诸多红旗招展,落魄丧胆,只等前军部队救援。 可是这时候前军还远在猫山、鼠山一带,受到我方妖精与优卿、桂儿所部牵制,动弹不得……哪怕动弹起来,要渡过温凉河赶到泉崮山,还得六十多里路途,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赶到的。 泉崮山上,吉义看到官军抢占双山,正中下怀,对贾熙道:“贾兄,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攻击,你法力远比我们为强,多赖你了!” 贾熙笑道:“好说。有吉兄运筹帷幄,我一个闲云野鹤也可以跟着贵部大展拳脚,多赖你才是。” 楚春莺牵过坐骑小追风,轻盈上马,向北一指:“你们打双山去,老娘去猫山、鼠山那边,帮忙桂哥儿他们牵住官军前军。你们要是打不下双山、灭不了王则孝,老娘回来抓花你们的脸!”说罢跃马而去。 吉义对贾熙道:“我这婆娘,把她自己当猫了,我们可不能做鼠辈。”于是牵过老骥让给贾熙骑,自己骑上黑旋风,两个一同冲下山坡。跟在首领旁边的喽啰几十人急忙擎着红旗奔走追随。 这几十个喽啰,个个都是身材健壮而脚力好的精锐,每人手举一面旗、腰别一柄剑,跑步追随首领下山,几十面红旗猎猎生风。 见此情形,分布在泉崮山附近的喽啰千余人在十几个头目率领下,纷纷从藏身之处跃起,奔向双山。 这其中有黄山寨的寨主巫叔卓与夫人明月娘,因为女儿巫代儿嫁给了吉义的亲信头目陈福,如今跟着陈福到五龙庄去了,他们自然得落力帮忙吉义。 泉崮山人马向双山发起攻击,红旗移动,另两边转崮山与皮崮顶的人马望见,也就一同发作,三面围攻双山。 转崮山人马以赵军材、裘义等头目所率的庄丁团为主,鲁皋率领的黑山寨喽啰为辅;皮崮顶人马以冉三郎、孟二妮等头目所率的庄丁团为主,沙扪天率领的红山寨喽啰为辅。尽管鲁皋、沙扪天所部只是作为辅助,但他俩却格外卖力,冲锋在前。这是要向吉义表明忠心,与叛变求荣的李棣势不两立。 三路人马三面围攻过去。按照首领吉义事先吩咐,队伍奔走之时只摇旗,不呐喊。这是为了防止有头脑的敌将能从喊声多寡来了解我方兵力。 另一边,远在猫山、鼠山附近,还有优卿、桂儿所部,负责牵制官军前军。优卿跟楚春莺一样贪玩,哪会指挥部队,实际是由桂儿指挥。桂儿本来也不懂领军,但为了帮助大哥的事业,努力向大哥、三哥学习。他们所部只有一百来人,却是从六个庄子的庄丁团里挑选的精锐庄丁,体力都是好的,都能够一天翻山越岭走一百几十里路。这样的精锐庄丁,一来人数不多,二来人多了桂儿也指挥不了,就是这么百余人最好。 从猫山、鼠山到泉崮山,从空中飞的话直线距离不过三四十里,但是人又不会飞,只能从地上爬山涉水七绕八拐行进,路程得翻倍差不多,而且难走。 通常军队带着辎重行军,日行不过三十里左右。如果不带辎重可以走得快,但也要看装备和地形。轻装部队在平原地带可以一天走百里;重装部队速度就要大打折扣。像王灵手下的前军部队,里面有不少重装战士,带着重甲与重武器走路是很累的,为了保持战斗力,一天走不到四十里路。如果为了应急赶路,最多一天也走不到五十里路,再快的话人都要累得没力气了,赶去送死么? 至于在崎岖不平的山区行军,轻装部队所受的不利影响较小,重装部队行军速度所受的不利影响更大,行军速度又得打个大折扣,甚至有些地形根本没法走。 也就是说,官军先锋部队被包围在双山,若要等前军部队赶到救援,正常的话也得一天半左右的时间,差不多明日傍晚才能赶到。 何况前军这时候还不知先锋被围——哪里想得到会被围? 又何况,即便前军及时出发去救援,吉义手下又哪肯给他们好好地正常行军呢?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三章 三崮之战揭开帷幕。吉义手下三路人马分别从正南面的泉崮山、东北面的转崮山、西北面的皮崮顶附近杀出,分成数十小群,打着数百面红旗,奔走在山林野路之间,向中间双山上的官军合围过去。 这时候皮崮顶上,三个妖精饶有兴致地观望这个场面。紫鸾笑道:“人类的大战啊,看样子会很有看头啊!”小鸾道:“那是。这一战咱们要好好看看。”妖娥子道:“两位小姐姐不打算帮人家主人么?”紫鸾撇嘴道:“为什么要帮?你那倔强的主人,要是来求姑娘并给姑娘舔舔脚趾头,姑娘也就帮他了——不过他绝不会这么干,哈哈!” 妖娥子笑道:“紫鸾小姐姐如今也喜欢被舔脚趾头了,是不是?”紫鸾道:“刚开始怪怪的,不过给你舔习惯了,还真是舒服。”妖娥子踊跃道:“那人家就再让姐姐舒服一下!”于是又跪在紫鸾膝前捧起紫鸾的脚舔起来。紫鸾只是笑,已经不躲避。 小鸾见妖娥子奴颜婢膝的样子,摇头笑一声:“你这天生奴才啊……”妖娥子回道:“是是!天生奴才!伺候强者好快活呀!小鸾小姐姐莫急,待会儿轮到你。”小鸾甩手道:“谁急了?我可不要!你莫弄我,待我认真观战。” 鸾鸟妖精的眼力非凡。放眼看去,只见官军乱哄哄一大堆,漫山遍野分布在双山上。见到三路红旗军杀来,他们惊恐叫嚷,不但不敢迎战,反而抢着往高处攀登。一来想要占据更高更险要的地势,也就更安全一些;二来想要别人在下面跟红旗军打,自己躲到上面去保命。 个体的聪明往往导致群体的愚蠢。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都想往最有利的地方去,结果整个群体反而就陷入了最不利的局面。 紫鸾看着不禁大笑:“愚蠢的人类啊!都往高处躲,能做什么?我们都知道那边越高的地方越没水,还那么多人上去,岂不是等着一起渴死?” 小鸾微笑道:“姐姐莫一张口就是‘愚蠢的人类’,吉哥哥不也是人类?他的手下不也是人类?”又道:“敌军也不见得就蠢了,他们毕竟地形不熟,只知道占据险要,一时还没想到饮水的问题。” 紫鸾叫道:“那不就是愚蠢!没有饮水,占据险要有个鬼用!占据险要困死自己么?” 小鸾噗嗤一笑:“他们没想到嘛。有的山上有山泉水的。” 紫鸾道:“那山上没准也有山泉水。但是再怎么样,哪有足够五千个人喝的山泉水?这个想也想得到啊!所以我说他们蠢,有说错?” 小鸾道:“我的意思是姐姐不要动辄看扁人类,人类毕竟万物之灵嘛。就像吉哥哥还很寒微时,我没看扁他,送他金鸾钗,所以才有后来的缘分啊。” 紫鸾道:“这个倒是。你眼光不赖。不过姑娘当日也没看扁他。他要是想要的话,姑娘当真以身相许的!” 小鸾摇头笑道:“那不就把他坑死了?好在他没有……” 妖娥子趁着小鸾一边观战一边跟紫鸾说着话,悄悄把小鸾一只脚也拉过来,两只手抓着鸾鸟姐妹两只脚,左右开弓轮番舔。像鸾鸟姐妹这样妖力高强的高等妖精,而且是有洁癖的,平日总是光着脚却纤尘不染,妖娥子舔得美滋滋的,大大满足做奴才的心愿。至于战斗,那才不关心呢。 舔了半晌之后,妖娥子插口问道:“对了,这个山怎么叫做皮崮顶,不叫皮崮山?另外两座,泉崮山和转崮山,都叫做山呀。” 紫鸾笑道:“这个问题姑娘先前已想过了。人类为什么不把这三座都叫做山?其中一座要叫做顶?明明三座都是平顶山,都可以叫山,也可以叫顶。” 妖娥子道:“为什么呢?” 紫鸾道:“因为皮崮顶如果叫做山的话,那谐音……你自己叫叫看?” 妖娥子试着叫了叫:“皮崮山……皮崮山……屁股山?” “哈哈哈!”紫鸾大笑。小鸾也抿嘴而笑。紫鸾道:“尤其人类还有方言,这山东方言叫皮崮山的话,就更像屁股山了。” “哦哦哦!”妖娥子恍然大悟道:“那么叫皮崮顶,比较不会有那个联想吧?是这么回事呀!”又问道:“山东方言通常自称‘俺’吧,那么人家主人怎么不自称‘俺’呢?” 紫鸾道:“你两个主人,女主人原本不是山东人,自然不自称‘俺’;男主人么,我也跟他聊过,知他老爹原是官家的人,官家衙门用的都是官话,故此他们家里人都说得一口很正的官话,他自小便习惯自称‘我’而不是‘俺’。他义妹王舜英也是同样缘故,称‘我’不称‘俺’。” 妖娥子听了拜服道:“原来如此!紫鸾姐姐了解真细致啊!人家太佩服了,人家可得再给你好好舔几遍啊!”于是又抓起紫鸾的脚一遍一遍地舔…… 不多时,吉义手下三路人马完成合围,犹如三条长蛇头尾相接,结成一个包围圈。 双山上的官军先锋人马发现他们被数百面红旗团团围住。没有鼓角,没有呼号,但他们已经吓得不轻,龟缩到山腰之上坚守。 红旗军环绕山麓,把旗帜竖起在显眼的地方,人马则隐藏在草木丛中。 李棣对于吉义手下能有多少人马心中有数,这时见到红旗军只是凸显旗帜,并不显露人马,十分肯定那是虚张声势,便对着惊慌中的官军将士大喊大叫:“莫慌!妖人吉义手下人马真个不多!这是在吓唬人!” 郭直、郑一刀、于八、陆开四将听到李棣呼喊,再看看当前的情形,将信将疑。郭直将手中梨花枪往下一顿,叫道:“俺下去会会那妖人吉义!”于八道:“老郭,莫冲动,俺们还看不明白。”郭直瞪着于八道:“在这上头如何看得明白?俺正是为了看明白,非得下去看不可。”郑一刀摇头道:“还是待在上头的好,莫下去送死。”郭直哈哈大笑道:“郑一刀,亏你叫做一刀,如此不干不脆!俺宁肯死,也不在这上头做乌龟。” 郑一刀听了大怒,因为刚才上山是他的主意,郭直的话岂不是骂他带头上山做乌龟?郑一刀便将手中的镔铁大砍刀呼呼呼挥舞三下,然后一刀直劈入泥,叫道:“谁做乌龟?俺便陪你下去,会会那妖人吉义,看他到底有几多人马!” 郭直道:“好!俺们下去。”临走又指着李棣道:“要是妖人吉义果真如你所说人马不多,俺们不与你计较;要是你敢瞎说,俺们回来揍死你!” 李棣听了嘴上不敢回言,心里更加窝火,想着:“妖人吉义人马千真万确不多。我岂有骗你们。虽如此,你们最好还是死在他手里,莫回来了。”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四章 郭直、郑一刀、于八、陆开四将原本全都不会骑马,被招安做了军官才学的骑马,至今不习惯骑战,作战时都是徒步,平时骑马只为了省力气而已。连他们做将军的都不习惯骑战,手下能骑战的也不多,整个先锋部队五千人,只有不到一百匹马,上山之后都拉到半山上一片草坡上放着吃草。 当下郭直拄着梨花枪、郑一刀提着大砍刀,下山来看吉义的虚实。 他们的部队缺乏纪律,上山乱哄哄,下山乱糟糟,不成秩序。郭直、郑一刀一边走一边召集,叫沿途的人马跟他们下去,汇集了约有八百人马。 这八百人马杀下山来。只因并不知妖人吉义在哪里,他们向着东北面的赵军材所部杀奔过来。 红旗军三路人马事先有安排——哪一路望见敌人杀来,就把旗子尽数收起,这样另两路就知道是那一路受到攻击了。如果是主力受到敌人攻击,另两路不用动;如果另两路受到攻击,则主力会分兵前往救应。救兵把旗子卷起,隐蔽转进,这样可以出敌不意将敌军夹击。 这时东北面的赵军材所部望见官军杀来,急忙将旗帜收起。南面的吉义所部望见东北面旗帜收起了,当即分兵前往那边救应。救兵人数不过二百人,但都是精壮人马,体力足,干劲强,由吉义亲自率领,借由地形和林木遮蔽,奔走如飞,迅速向东北面绕过去。其余人马留在原地,继续保持旗帜飘扬,维持对山上敌军的震慑。 郭直、郑一刀两个率领八百官军向东北面杀来,突然发现他们眼前的诸多红旗瞬间消失不见,忙停下脚步张望。不但望不见一面旗帜,更不见半个人影,也不闻半点人声。 两个见此情形,意见分歧。郭直道:“李棣那厮所言只怕是真。妖人吉义手下人马不多,虚张声势而已。”郑一刀摇头道:“未必,未必。妖人吉义诡计多端,这其中必有诈。不如依俺之见,还是回山上坚守待援的好。” 郭直不屑道:“郑一刀,你真个不干不脆,不如改叫郑两刀,要么郑三刀。” 郑一刀竖眉怒骂:“嫩猴子!俺跟你讲理,你跟俺说笑!” 郭直瞪眼回骂:“熊拼种!俺哪里跟你说笑?说好的杀下来,难道你又要上去做乌龟?俺可不陪你来来回回!”说着发一声吼:“有胆的汉子都跟俺冲!”便领头迈开大步继续冲杀。 郑一刀眼见郭直逞勇而去,暗骂:“匹夫!你不要来来回回,那你就有来无回!”拿定主意,要送死就让他去,自己只管保持距离跟在他后头,等他被妖人吉义宰了,收了他的残部再上山坚守。 于是郭直带着四五百人杀奔在前,郑一刀带着三四百人落在后头,两大群人拉开距离。 赵军材所部原本如同一段长蛇形成包围圈,随着敌军冲杀过来,正当敌军所向的一队人马保持不动,其余各队除了留下旗手之外尽皆靠拢过来,长蛇形就变成了龟甲形。这是平时训练的成果,战时才能有序转换队形。 分散时呈长蛇形,集中时呈龟甲形,这是山士贤家传兵书所载“玄武战法”,吉义便用这套战法训练手下,庄丁团和山寨喽啰都按这套战法初步训练有成。 裘义、裘珍、裘宝叔侄三个正当敌军冲来的方向,忙做好迎战准备。他们庄丁团之前每人标配一长二短共三支梭镖,如今武器打造多了,普通庄丁的标配已经提升为一长五短共六支梭镖,外加一面木盾。如果是身强力壮的,还可以加配更多支短梭镖。就连庄里的孩子们都有梭镖了,武装起来帮忙做打探、放哨等力所能及之事,将来长大了就是自小培养的能战之兵。 作为本路人马总头目的赵军材与黑山寨寨主鲁皋分别从两边赶来。赵军材很想斩将立功,但按照战前吉义的安排,迎敌该由鲁皋先上。鲁皋便单人扛着大斧上前。这时敌军已来到近处,距离几百步之遥。赵军材一声令下,全体人马从隐蔽处霍然站起,上前列阵。人马现身之后,留在原地的旗手们也重新竖起旗帜,大声呐喊。 这样一来,冲过来的官军发现眼前现出一支队伍阻挡去路,而原本形成包围圈的众多旗帜又重新出现。 郭直目测一下眼前的队伍,竟然与自己的人马大致相当,约有五百之众!小小一个地点就有这么多人,这样的话,整个包围圈得有多少人?绝不止李棣所说的数目吧?郭直吃惊不小,不由得心虚起来。 将军看到眼前情形而心虚,手下士兵的眼睛也不是瞎的,发现眼前出现五百人众,周围还有上百旗帜,都怕自己冲杀过去会深陷重围,忙跟着将军停步。 鲁皋单人站在己方龟甲阵的前方,见官军停下来裹足不前了,便高举大斧向着官军队伍放声大叫:“李棣何在?敢不敢与老子单挑!” 郭直回叫:“你是何人,为何专找李棣单挑?” 鲁皋叫道:“爷叫鲁皋!李棣如在,他自然知道爷为何要与他单挑!李棣如不在,爷与你废话做甚?你就说他在不在吧!” 郭直心想自己有点听信李棣的话,率军冲下来,眼看是上了大当。如果率军再冲就怕寡不敌众,如果掉头返回又会被郑一刀大大耻笑一番,这已经骑虎难下。那不如就跟眼前的汉子单挑一场。如能打赢,好歹立个功回去,面子还挂得住。图着这个侥幸,郭直便决定要跟鲁皋单挑,叫道:“李棣不在!俺替他与你挑!” 不料鲁皋却不挑了,摆手道:“爷只要跟李棣挑,别的鼠辈,爷不跟他玩。” 郭直大怒:“熊拼种!俺哪里不如李棣那厮!你敢藐视俺!” 鲁皋叫道:“藐视你又怎的?你这熊样,要挑只配跟娘们挑。爷这便叫个花花娘们来,你挑赢了娘们,再来与爷挑。”说着往侧后方一招手。 郭直随之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粉红色鲜艳衣裳的女子,出现在龟甲阵前。那女子双手握着闪亮的双剑,款款挪步而来。郭直越发大怒:“熊拼种!使个娼妇来战老子!” 这倒给他骂对了,出战的女子吕十二娘,真的是娼妇出身,听这么骂并不恼,继续扭动腰肢款款来前,笑道:“那官军的军爷,奴家这厢有礼了。你若挑赢了奴家,鲁头领再与你挑不迟;你若挑输了奴家——” “住口!”郭直气得浑身发颤,哇哇大叫:“泼贼敢使娘们欺俺!弓箭手!给俺放箭!射死那泼贼与娘们!” 郭直身后的官军听闻招呼,弓箭手忙向前走,其余向后退让。转眼间约有七八十人来到队伍前沿,弯弓搭箭。 鲁皋没等对方放箭就已经扭头往回跑,毕竟大斧没法招架箭雨。吕十二娘也赶忙扭身跑,一边尖叫:“干娘救命哪!官军要放箭了!吓死奴家了!”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五章 吕十二娘的干娘是谁?就是素怀大志要做老鸨的“小贼骨头”绿袖。当日为了保命,唐娇娇与吕十二娘皆拜绿袖做了干娘。 这段日子里,绿袖与红袖除了自己修炼白莲门法术,也让唐娇娇与吕十二娘一同修炼。但唐娇娇与吕十二娘修法资质远不如二袖,进境缓慢。二袖却是修法奇才,连蕙草、兰苕都十分夸奖的,迄今都已经学会三个法术了。 这次三崮之战,是巨窦同门所经历的空前大战,二袖也十分兴奋要参加。吉义遂让二袖配属两部庄丁团,就当是庄丁团的随军法师。其中绿袖带着吕十二娘配属东北面的赵军材所部,红袖带着唐娇娇配属西北面的冉三郎所部。 随着吕十二娘大喊救命,官军弓箭手的箭雨漫天射来!绿袖见状迅即发出一个法术,其实是早已准备好了的。这世上的法术,除了极少数念咒时间极短、可以随时发出的小招以外,通常法术都需要准备时间,等到喊救命再来准备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绿袖双手向上一挥,将两只袍袖拂得开开的,十指伸张,大叫一声:“吹啊!”使出的便是拿手的白莲门独门秘法“两袖清风”,望着斜上方猛吹过去。 由于是向天吹风,在地上跑的鲁皋、吕十二娘不被吹到,得以平安跑向己方阵地。否则向前直吹的话,他们两个会被吹翻在地向着敌方那边滚,那就危险了。 无色无相的清朗疾风,从绿袖两边袍袖中吹出,斜上方飞来的箭雨被吹得尽皆失去向前动力,先往下掉,然后又被吹得往回飞,反向官军那边落下。 庄丁团趁着绿袖施法发起梭镖攻击。头目裘义大声喝令:“投啊!”手下庄丁齐发一声:“投啊!”当场有百余支梭镖借着风力投向官军。本来两军相距还不够近,梭镖的射程并不能达到,这下子有顺风吹送,便可以达到了。 当下箭雨后面跟着梭镖雨,向官军泼落下去!官军全傻了眼,有盾牌的慌忙举盾遮掩,没盾牌的慌忙扭头跑。有的反应不及,或者遮掩不住,就被射死射伤。尤其是弓箭手,必须双手开弓射箭,哪里能够遮掩?他们身处前沿,要逃跑也来不及,这下死伤惨重。 鲁皋一口气跑回到己方龟甲阵边,这才扭头去看敌军情形,一看之下哈哈大笑。 吕十二娘一来体力不如鲁皋,跑得没那么快;二来平日里常看二袖两个小天才练习法术,知道她俩的厉害,有恃无恐,边跑边扭头看法术的效果,只见敌军的箭雨全被吹回去了。吕十二娘就不跑了,叉腰大笑道:“奴家可开了眼界!官军头子那孬种!不敢跟奴家单挑,还要放箭射杀奴家,这下子全射自己人了吧?活该!” 郭直凭着几个心腹拿大盾牌给他遮挡,捱过了箭雨和梭镖雨,正在惊骇不已:“泼贼们哪里来的厉害野法师,会弄这般妖风?”又听到娘们嘲笑自己,忍着气恼定睛看去,只见那粉红衣裳的娘们后面,站着一个翠绿衣裳的小娘们,衣服是漂亮的丝衣,逆着阳光闪闪发亮,两只翠绿的大袖子鼓起犹如喇叭一般,大概就是妖风出处。郭直顿时气短,心想妖人吉义果真了不得,其手下连个小娘们都这般厉害。 于是在绿袖露了一手之后,敌将斗志全无,脸面也顾不上了,指挥军士搀扶伤者,丢弃死者往后撤退。 不但绿袖厉害,红袖虽然机灵不如绿袖,修法可比绿袖只强不差。 为何二袖小小年纪、短短时间就能超越大部分的寻常法师?只因她俩的修法资质很高。就像有些棋童,小小年纪就已经棋力高超,达到了寻常棋士一辈子也达不到的水准。原因无它,就是天赋异禀,资质过人。 绝大部分的寻常法师,修法资质是丁等,也就是跟常人一样。丁等的资质,就算修一辈子也未必修得会一个高等法术,很多人只能用一两个“十击二疗”之类的低等法术混一辈子。 剩下的法师之中,大部分是丙等的,也就是十里挑一以上的水准,这等资质通常来说极难有前途,除非真是毅力过人,而且还要有特殊的际遇,才能够修成大法师,希望是很小很小的。 乙等的资质,也就是几百里挑一以上的水准,那才有一定希望做大法师。 甲等的资质,万里挑一以上的水准,几乎是天生的大法师,只要适当努力,希望很大。 修法资质是难以判明的,只有极少的途径能够做到预先判明。否则都只能修下去之后才能渐渐感觉出来,但也有感觉错误的可能。比如某学徒其实很有天赋,但修习不得法,进境缓慢,那么就会被误以为是没天赋。就会造成埋没人才。埋没人才也是世上常有的事情啊。 人类都没有鉴别修法资质的本领。必须神仙才能做到给人类鉴别修法资质,而且还得是掌握方法的神仙才行。比如蠹神,再小也是神,蠹遍万卷天书,学会了鉴别修法资质的方法,所以能给吉义等人鉴别出来。 按照蠹神所掌握的一套方法标准,修法资质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其中甲、乙、丙三等又各分上、中、下三级。丁等是常人水准,不适合修法,也就不分级。各等级占人口比例的多少大致是—— 丁等:十之八九。 丙等下级:十里挑一。 丙等中级:几十挑一。 丙等上级:百里挑一。 乙等下级:几百挑一。 乙等中级:千里挑一。 乙等上级:几千挑一。 甲等下级:万里挑一。 甲等中级:几万挑一。 甲等上级:十万挑一。 ——大致如此。修法要看天赋,也要靠努力。不努力的话,就算天赋再好也修不成大法师,因此人间各门派为了勉励徒子徒孙修法,盛行“一分天赋、九分努力”之说。这说法其实也没错;但如果没有一分天赋的话,即便九分努力也不会成功……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因此人要努力,却也不能瞎努力;应该量力而为,适合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吉义修法资质是九个巨窦同门之中最差的,不过好歹还有丙下……尚且有着微乎其微的成为大法师的可能性,因此也不是不可以修。 而且好在巨窦门作为两个“永书传承”门派之一,有其特殊性,正好适合资质差的人修炼。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六章 两个“永书传承”门派,巨窦门和灵慧门,各有一个十分特殊的地方,是天下其他门派所没有的。 由于巨窦门和灵慧门讲究缘法,每代同门都不超过九人,那么名额极其宝贵,要是收了修法资质差的人怎么办?两个门派各有对付这一点的办法。 巨窦门的办法,就是不惧门人修法资质差。有缘者至少应该是丙等,而即使是最差的丙下,只要努力足够,也能顺利学会巨窦门的法术。巨窦门的法术,一个显着的特点就是“易学难精”,其独门法术大多数对修法资质要求不高,只要有丙等就可以学了,但是要精通则不容易,需要不懈努力。又如巨窦门的绝技“三魂分立”,根本没有修法资质要求,拙者反而更有机会练成。 总而言之,巨窦门的修炼方法,都是照顾拙者的,门人即使资质差也能顺利修炼。 灵慧门则相反,其修炼方法十分深奥,拙者绝对学不来,必须是修法资质高、心性又十分聪慧的人,才能修炼。灵慧门的永书自身就是一件能够鉴别修法资质的法宝,因此灵慧门能够一开始就排除掉拙者入门的可能性,要入门就必须具有相当好的资质才行。 修法之道殊途同归,巨窦门、灵慧门各自的修法之道大相径庭,但都是升仙机会很高的门派,还曾经作为天界众仙下凡平定地界妖魔入侵人界的中坚力量共同作战,共同创造出“永书传承”。两门渊源很深。 故此吉义在听逢龙马怀疑贾熙是灵慧门人时,着实兴奋了一下。但再一想,怎么可能呢?众所周知灵慧门人全是女子,贾熙可是男子啊。先前在旅途之中,吉义曾与贾熙一同在客栈的澡堂里“赤诚相对”,明明白白看清楚贾熙是个男人。如果是女扮男装的女人,上面怎能没有那个东西,而下面怎能有那个东西!吉义可以肯定自己不会看错,可以确认贾熙并非灵慧门人。缥缈门的招术相似于灵慧门,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就像狄霰的“螭龙波”六式之一“赑屃波”,与巨窦门的法术“巨鳌戴山”如出一辙。 言归正传。官军将领郭直被绿袖露一手而吓退,当然也是受到梭镖雨打击、手下死伤惨重的状况,促使他不得不放弃脸面而顾全性命。而且郭直看到眼前红旗军的数量,已经相信吉义手下的人数远远不止李棣所说的三千!——哪里止啊?随便向一个地方冲突,就冒出来五百人拦阻,周围还有上百面红旗飘扬呢。 于是郭直率兵撤退。赵军材恨不得要追杀,但按照吉义事先的吩咐:不能给敌军看出本军的底细,不能贪功而造次出击,维持住包围圈才是根本,违者军法处置!所以赵军材约束住蠢蠢欲动的庄丁团与山寨喽啰,不追赶。 官军下山的队伍分两群,郭直所部在前,郑一刀所部在后。郭直所部撤退没有遭到追击,郑一刀所部却遭受了攻击。怎么回事?原来是吉义率领的救兵赶到了。 吉义带兵驰援过来,贾熙也跟着,两人的坐骑分别是黑旋风和老骥,穿行在树林里时牵着马走,接近敌军之后,队伍从树林里杀出。吉义骑上黑旋风,跃马挺叉直扑官军在后的一大群人。贾熙也骑上老骥,在后施法助战,先施展一个“木强则折”,打向官军所在处一棵最大的树。 那树是棵松树,高达十余丈,原本强壮挺立,中了法术之后骤然断折! 那附近的官军正看到吉义冲来,银甲银叉,正是众所周知的妖人吉义形象,一时都十分紧张,一片声大喊:“妖人吉义来了!” 大喊大叫之中,伴随着“嘎嘎”的树折之声,众官军却因为关注吉义,一时无人听到……直到有一个人感觉头顶光照突然暗了,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大树倒了,惊得厉声大叫:“不好!快逃!” 周围的人闻声还不知怎么回事,更不知要往哪里逃,有几个人仰头上望,顿时跟着惊叫:“不好——”话音未落大树已经倒下来了! 只听轰然一声响!大树压落地面,当场压死压伤好些人!具体有多少,一时也难算。有的倒霉鬼被主干压个正中,一命呜呼;被分枝压到的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一片哀嚎。周围没被压到的人也吓得丧魂落魄,哇哇大叫:“妖人吉义的妖法!”“妖人妖法厉害!”“快逃!”其中一个有义气的高叫:“快扶了受伤的弟兄逃!” 《五五杂术》之中的木系法术“木强则折”,能使木质硬物断折,包括树木、木柱、武器的长杆等。这个不是直接杀伤法术,自身并没有杀伤力,但若运用得巧也可以用来杀伤敌人。贾熙这么用,正得其妙。 吉义先前见过贾熙演示这个法术帮忙庄丁团伐木,故此有备不惊,趁着官军惊乱交加,只管向其头目冲杀过去。 官军头目郑一刀,一来没想到妖人吉义会从后方出现,二来也被大树折倒吓得不轻,惊慌之间,反应不及,被吉义一叉刺个正中!当场倒地毙命。 吉义跃马杀入敌群,人强马壮,威风凛凛,施展吉家叉法,东刺西荡,不一会儿便将敌群杀了一个通透,当场刺死六七人,还有叉杆扫翻的、叉尾捅翻的、坐骑红翻天撞翻的,不计其数。 吉义拨马回头再冲杀一遍,敌军已经四下里狂奔溃逃。吉义再刺死几个、扫翻几个,敌军谁人能敌,有的丢盔弃甲逃离,有的跪求饶命。 贾熙纵马赶来,原本还准备别的法术,现在一看都不用了,中断准备,开口赞扬吉义:“吉兄威武!”吉义亦赞扬贾熙:“贾兄厉害!你这‘木强则折’用得妙,平时可以伐木,战时压死敌人,还令敌军大乱。”贾熙笑道:“这算什么?其实这一招不如青莲门法术‘树倒狲散’,我早年学着玩的而已。”吉义更加佩服:“贾兄玩都玩得这么好,而且还土木双修。我专修一个木系,已经很是吃力。” 贾熙微笑不语。其实贾熙天纵英才,何止双修?说出来只怕要把吉义吓坏,就不说了。 另一边,官军另一头目郭直正率领所部撤退,看到后面郑一刀所部被杀得七零八落,风中传来哭爹喊娘之声,还有喊爷爷的:“爷爷啊!妖人吉义真个厉害啊!” 郭直闻声大惊,纵然是个有勇之人,这时也不敢再战了——刚已领教了吉义手下小娘们的厉害,何况吉义本人?郭直便引着所部避开吉义,没命地从荒坡里爬上去,逃回山上去了。 如此一来,官军白白死伤了几百人,结果还是没能探明吉义究竟有多少人马。 郭直逃回双山上,垂头丧气,闷头不再吭声。 李棣看到郭直的狼狈相,又听败兵说郑一刀已被吉义杀了,先是一阵幸灾乐祸:“看你们欺负我!”但再一想,二将一死一逃,军心大沮,这对自己也没好处啊。军心要是崩溃,吉义杀上山来,抓到自己必狠狠算账,奈何? 李棣不由得转为恐惧,浑身颤抖,四下张望,勉强安慰自己:“这山势险峻,妖人吉义未必便能攻打……况且我等人多……况且前军相距不远,不日便可来援……况且我还有王大帅赏赐的好马,实在不行,要逃生也容易……”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七章 这时候在温凉河北面的猫山、鼠山一带,官军的前军部队虽然还不知道先锋部队遭到包围,但按照王大帅要前军接应先锋的指示,努力想要渡过河去,与先锋保持适当距离。 本来官军前军与先锋之间应该保持三十里以内的距离。但因刚开始时李棣贪功心切,引着先锋快走,甩开了距离。前军毕竟有不少重装战士,哪能走得快?这一天,前军刚要渡河到南武庄去驻扎,先锋在昨天一早就已经离开南武庄了。两支部队差不多甩开了两天路程的距离。 而且前军被五娥袭扰,搅得全军将士昨夜几乎一夜无眠,今日的精神又能好到哪里去? 虽然精神不好,但是还得上路。前军主将米元康是个文武双全之人,懂得兵法,一想之下感觉不妙,向副将曾巅、冯霸等人吩咐:“先锋只怕危险了,我部必须速进!” 曾巅瞠目道:“怎知先锋不妙?”冯霸道:“愿闻其详!” 米元康道:“昨夜妖精搅了我部一夜。这是妖人吉义的地盘,妖精自然是妖人吉义指使。” 曾巅摸着后脑道:“对啊,那又如何?”冯霸道:“敢请明示!” 米元康道:“你们想想,按理要搅扰也应该去搅扰先锋,搅扰我部做甚?” 曾巅与冯霸对视一眼。 米元康点明:“这必是妖人吉义要攻打先锋,令妖精拖住我部,免得我部驰援过去。” 曾巅与冯霸恍然大悟,齐拱手道:“某等明白了!”于是赶紧去集合士卒,打起精神出发。 这天午后,楚春莺单骑赶到温凉河南岸,遇到优卿、桂儿正率所部牵制官军。楚春莺询问情况,优卿、桂儿指引楚春莺去看情形,只见官军正在伐木架桥,准备渡河。 楚春莺问道:“怎么他们还要架桥?” 优卿不无得意道:“人家的主意,昨夜五娥去搅他们睡觉,他们忙着对付五娥,人家就叫龟儿子把他们先锋架好的桥一把火烧了!让他们今天还得另行伐木架桥,才能过河。等他们架好了桥,又困又累,就算过得了河也没法再走了不是?” 楚春莺笑道:“卿哥儿你心眼挺坏啊!” 优卿笑道:“坏你个鬼,再坏能有你坏?作战嘛,人家好歹也知道,对敌人那是越坏越好!” 楚春莺转而问道:“怎么不见五娥?” 桂儿道:“她们昨夜跟官军搅了快一夜,妖力快要耗尽,还受了些伤,我让她们回卧虎洞休养去了。” 楚春莺惊道:“受了些伤?能让咱们五娥受伤,官军倒也不赖嘛!可是那个王天鹅、王画眉干的?” 优卿嗤道:“什么王天鹅、王画眉?那叫王鹄、王鹛,以你的聪明,怎么就不能好好记人名字?” 楚春莺道:“姑娘连认字都懒,哪里耐烦记敌人名字!不如杀死容易。” 桂儿道:“杀死他们可不容易啊。五娥说了,这支官军至少有三个颇为厉害的法师,有两员猛将,又有许多训练有素的甲士,叫我们小心些。” 楚春莺道:“法师、猛将、甲士再好,主将不行的话也就是一团散沙而已。” 桂儿道:“怎奈他们主将貌似也很厉害。昨夜五娥硬是没能攻进他们营地,可见那主将临危不惧,指挥若定。” 楚春莺抱手道:“这就麻烦了……不过咱们可以打打王天鹅、王画眉的主意,要是能够活捉起来,嘿嘿……” 优卿直翻白眼:“还王天鹅、王画眉啊……” 楚春莺最初听闻王鹄、王鹛之名时,向吉义问道:“那公子的名字叫做王胡?胡来的胡?”吉义摇头道:“不是,是鸿鹄的鹄。”楚春莺嗔道:“红狐的狐?你直说是狐狸的狐不就得了!”贾熙从旁笑道:“不是红狐狸,是天上飞的大鸟鸿鹄。‘鸿’是大雁,‘鹄’是天鹅,有句名言叫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楚春莺拍手道:“这话我听说过!原来鹄是天鹅啊。王鹄就是王天鹅,我记住了。那么他妹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贾熙解释道:“‘鹛’是一类会唱歌的鸟,俗称画眉。”楚春莺乐道:“原来如此!原来是画眉鸟。跟我原是同类。我说他们富贵人家的名字怎么这么难记!可不是吃饱了撑的!这下就好记了!”——从此楚春莺只管记作王天鹅、王画眉,把他们兄妹原本的名字抛诸脑后。 王鹄、王鹛是王灵的侄子侄女,也就是王贵妃的堂弟堂妹,堪称富贵大族的大公子大小姐。他们两兄妹喜欢修法,入了地极门,当他们的大伯做了节度使,奉无忧天子之命发兵清剿妖人吉义,他们被调来做了随军法师。雅话叫做“任人唯亲”,俗话叫做“肥水不落外人田”,一旦剿灭妖人吉义,他们都可以被评上很大的功劳,对于升迁很有帮助,这是富贵大族给子女镀金的办法。他们的族叔王则孝,也是来镀金的,否则身为武将没有军功就前途有限。可是要立军功就要冒风险,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倘若死到自己头上怎么办?这就要挑好的机会,值得冒险,再去冒险。现在围剿妖人吉义,感觉就是一个很值得的机会。妖人吉义毕竟势力单薄,不像那些声势浩大的反王;妖人吉义又备受瞩目,要擒拿他是皇帝钦命,一旦成功,皇帝龙颜大悦,封赏只怕还多于擒拿反王呢! 这些富贵大族的镀金子弟,满心要擒拿吉义。吉义这边也在谋划擒拿这些镀金子弟,毕竟他们也是很值得擒拿的目标。探子已探明,王灵的亲属之中,王鹄、王鹛作为随军法师跟着前军部队;王则孝做了先锋部队主将。探子没能探得那么清楚,不知王则孝实际上没到先锋部队,还在中军陪着大帅喝酒。因此这边以为,官军先锋是王则孝率领的,要包围活捉王则孝。为了保障吉义能够率领主力围捉王则孝,优卿、桂儿所部必须牵制住官军前军。 这时楚春莺远远望着官军前军的士卒伐木架桥,对桂儿道:“咱们庄丁团如今投梭镖的本领不错了,桂哥儿怎不引领他们上去投几次,给官军点颜色瞧瞧?” 桂儿摇头道:“不是没试过。但没能让官军出点颜色,反而我们自己人出了点颜色……” 颜色就是血。意思就是没给官军造成伤亡、反而自己人有所伤亡。 楚春莺听了惊道:“这么说来,那官军前军主将,那什么米和糠,果然不赖啊!” 优卿纠正道:“那叫米元康。拜托你,好好记一下人名吧。又不难记。” 桂儿笑道:“人各有志,卿哥儿,大师姐不爱读书认字、不爱记人名,就像你不爱干力气活,何怪之有?” 楚春莺一拍桂儿肩膀:“对对对,还是桂哥儿能容人,否则别人也不好容卿哥儿这个娇脾性!……哎呀,不跟你们扯了!再扯官军都快造好桥了。” 优卿竖眉道:“谁扯?是谁一来就跟我们扯?只扯不动手?” 楚春莺笑道:“好好,看姑娘动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桂儿欣然道:“这是得你动手。我们庄丁团梭镖投不了太远,而且梭镖难有准头。大师姐用十字弩,那是比官军的弓箭射得更远更准,我们看你的。” 楚春莺扬眉道:“呵呵,姑娘何止十字弩射得远?还有新练的法术呢!”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八章 楚春莺将坐骑交给庄丁,自己借着草木隐蔽行走,来到距离河岸不远处,躲在一棵树后,开始准备法术。准备好后,一个“金蛇狂舞”,向着正在搭桥的官军打了过去。 只见数十道金光,犹如数十条金蛇,扭动着倾泻过去。这是《五五杂术》之中的金系群攻法术,可以弥补巨窦门缺乏攻击法术、尤其缺乏群攻法术之不足。 楚春莺这一新招练得不错,满以为这样一打过去必打得官军死伤惨重。不料官军有防备。一见攻击法术打来,一名校尉大叫:“野法师来了!快躲法术!”前头正在搭桥的士卒不及细看是什么法术,立时“噗咚”、“噗咚”全都跳下水去! 原来这支前军部队,与先锋部队大有不同,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其主将米元康是个良将,治军有方。昨夜受到妖精袭扰,米元康应对得当,军士秩序井然,并且组织随军法师反击。五娥打得妖力快要耗尽也没占到便宜,只得撤退。先前袭扰官军先锋很是顺利,这次夜袭本来更有把握,毕竟夜袭更难提防嘛。却没想到这支官军如此硬朗,五娥尝试了多个方向多种办法,都没能奏效。 结果,五娥之中近战能力最强的三姐绛娥,被官军副将曾巅与手下甲士围攻,尽管绛娥身披赤金铠甲,仍被一名甲士用钝器打成内伤;四姐翠娥正与官军一个法武双修的女法师——就是“铁鹿道姑”蒋道纭交手,被官军主将米元康觑机一箭射伤;二姐素娥接应受伤的姐妹撤退,又被一群学徒法师用各种法术合力击伤;亏得大姐灿娥用“蜡美人”变出自己的分身,直扑米元康,吸引了官军将士与法师赶忙保卫米元康,这才把姐妹们接应退出营地;小妹黛娥再来一招“蝶舞翩跹”,放出一大群漫天飞舞的蝴蝶做掩护,五个妖精尽皆遁入夜幕逃之夭夭。 整场夜袭,没能杀伤多少官军,也没打击其士气,但好歹扰了他们一夜,也算是完成了主人交给的任务。五娥毕竟还是得力。官军将士见她们妖术多端,也不敢穷追。蒋道纭想追,被王鹄劝住。毕竟王公子在乎心上人,生怕师姐有个闪失。 天亮之后,米元康明知将士睡眠不足,连他自己也几乎一夜没睡,但为了跟上先锋部队,仍然拔营前进。 到了猫山、鼠山之间,又遭到优卿、桂儿率领手下小股人马袭扰。米元康指挥有方,手下士卒秩序不乱,稍加反击打退来犯之后,继续坚持行军。 优卿、桂儿黔驴技穷,实在是人马太少,对敌军无奈其何。由船夫接应渡河之后,又尝试隔河袭扰敌军。优卿使用“我有巨锥”,躲在河对岸隐蔽处偷袭,打一下换一个地方再打,直到法力耗竭,总共打中两下,造成一死一伤。桂儿趁着敌军一群人扛木头要来搭桥时,使用“巨蟹吐沫”打过去,造成敌军被泡沫破裂炸得七颠八倒,有的被同伴甩下的木头砸伤了腿脚。 官军从没见过这些法术,倒也不敢掉以轻心。米元康问王鹄、王鹛与蒋道纭:“贼人野法师使的是何法术?”王鹄等人说不知道。米元康寻思之后,命令一名心腹校尉,站在河边专门查看法术,一旦有法术打来,就叫士卒躲避。在河边的可以跳河躲,其余可以向后逃,躲过之后再开工,谅那几个野法师能有几多法力,能打几个法术? 果不出其所料,野法师人数少,法力有限,即使又来了个楚春莺,用“金蛇狂舞”、“水箭冰锥”打了两下,但都没能造成伤亡。 楚春莺新练的法术没能奏效,白耗法力,心里不高兴,要用十字弩射死几个敌人讨些便宜。正逢官军副将冯霸来到前沿督促架桥,楚春莺躲在南岸灌木丛中,悄悄然一箭射去。 眼看那箭快要射到,怎知冯霸竟然察觉,眼明身快,一闪身将弩箭躲过。 “什么鬼!”楚春莺大惊:“这帮官军不可小看啊!老娘的箭特意用墨涂黑的,怎么他还能察觉?” 冯霸亦吃了一惊,指着那片灌木丛大叫:“哪个贼人!敢放暗箭!有种等着!莫溜!”后头几十名弩箭手急忙冲上前来,向着冯霸所指的灌木丛一阵猛烈射击。 “咻咻咻咻咻……”疾劲的弩箭,隔着温凉河射过来,落在灌木丛时力道仍然很猛,足以贯穿普通的皮甲乃至铁甲。 好在楚春莺见机快,早已溜走了,一边走一边笑:“你叫老娘莫溜,老娘傻的才莫溜。”虽然自得其乐,但想自己有弩箭,官军也有弩箭,再去招惹讨不了好。寻思无计,只得叫优卿、桂儿:“咱们走吧!” 优卿瞪眼道:“走?大哥令我们全力拖住他们!” 楚春莺亦瞪眼道:“难道还不够全力么?姑娘已经全力了,你们还有什么法子好使?” 桂儿摇头道:“没法子了。可惜二哥不在,否则放个巨坑,叫他们架不成桥……” 楚春莺摆手道:“没法子了就快走,帮傻瓜蛋大老爷赶紧了结那边的官军,免得这边援军到了!” 优卿听了精神一振:“对了,咱们呆这边也没用了,不如去那边合力歼敌!快快的!” 于是楚春莺让优卿、桂儿收拾人马赶去参加三崮之战,自己跃上小追风,先行赶去给吉义报信。 赶到之时,吉义已经率部合围三崮之间的双山。数百面红旗团团围住山麓,把官军先锋部队困在半山之上。 吉义原本想要把官军先锋部队围上几天,围得他们水尽粮绝再打是最好;但得到楚春莺告知,官军前军部队难对付,拖不住;吉义沉吟半晌,作出决断:“那就只围一夜,明日一早攻山,中午之前了结,叫其援军终究来不及救援。” 贾熙道:“只围一夜?只怕敌军还有水喝,战力不减,攻山不易,奈何?” 吉义道:“攻山不易,就不要攻。扰他们一夜,叫他们不得安睡,心浮气躁,惊慌不宁,不能冷静想事情。然后咱们网开一面,给敌军一个突围机会。他们在荒山土岗上没得补水,唯恐被困死,给他们机会能不要?咱们就等他们突围而出,自后掩杀一场,纵然不能全歼,歼其一部也就罢了。” 贾熙想了想,点头道:“不愧是吉兄,能够审时度势,不行就不硬来,这也是大智慧呀!” 吉义还没回话,楚春莺叫道:“老娘委实受不了你俩!这也能夸!把坏事也夸成好事!把傻瓜蛋夸成大智慧!如此知音又知己,莫逆之交,好过优卿与桂儿。对了,传说有种稀奇丹药叫做变性丹,贾哥哥你要是肯吃那丹药变做女人,本二奶奶就让你做大奶奶,让你俩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周围众人哈哈大笑,吉义和贾熙也笑起来。 变性丹只是传说,就算真有过也老早失传了。前朝皇帝曾经悬赏万金寻求过,一无所获。楚春莺曾经取笑优卿说,男人娘娘腔是大多数人讨厌的事情,你干嘛不去寻求变性丹,做个真正的女人?优卿说,一来那东西不存在,二来自己与世无争,娘娘腔招谁惹谁了?只要大哥容得下我,不讨厌我就行,你讨厌我都没关系!楚春莺见优卿说得眼睛发红,忙亲了他一口,笑说没有讨厌你,当你是亲妹子呢! 那是当着吉义的面所作所为,吉义并不介意。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九章 当天晚些时候,双山上的官军已经发现缺水的问题,军心越发慌乱起来。 本来被妖人吉义的人马围困,就已经令军心无法安宁了。郭直、郑一刀尝试下山冲击,结果遭到惨败,郭直丢盔弃甲逃回,郑一刀被吉义叉死,军心更加动摇。这下全军找遍山上都没找到水源,军心那是又慌又凉!他们也不知道援军正在顽强赶来,还以为妖人吉义这么厉害,只怕援军来不了! 一个人处境不好,容易丧失信心;一支军队处境不好又没有够强的领军人物,容易信心崩溃。而且在群体之中,人的情绪会传染,彼此都没信心,互相影响也就更没信心。 当夜,双山上的官军近五千人,几乎都惶惶不可终夜。他们行军带有一些饮水,维持一两天还是可以的,但这一夜都没人敢喝水。哪怕再口渴都坚持不喝,把仅有的水当做宝贝一般珍藏起来——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要在这山上困守多久。 这时候许多人就在骂郑一刀,毕竟是他带头上山坚守的。这种没有水源的荒山,坚守个鬼啊!可是郑一刀已死,骂他也没用啊。许多人又不禁懊悔,刚遭受包围时怎么没想到转头突围呢?为什么非要上山呢?悔之晚矣! 结果一夜下来,山上的官军几乎个个不能安睡,而且口渴,导致体力衰弱。带的干粮也不敢多吃。一来吃多了干粮会更口渴;二来山上不但没水,也没什么食物,干粮又能维持几天?还不是也得珍惜着吃! 山下红旗军的人马相反,睡得很好,吃得八分饱,饮水充足,养精蓄锐。 当夜有冉三郎、柴有等几个头目率领小股人马逼近到官军眼皮底下,大敲铜锣,使得官军以为要夜袭,搅得他们心惊肉跳,更加没法睡觉。 冉三郎等人敲了一阵锣,挪一处地方再敲,弄得官军感觉到处都有危机,妖人要率贼人随时杀上来的样子——那是不能不防!否则真杀上来怎么办?夜幕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官军只好到处提防。 于是乎,冉三郎等人每到一处便引起一片惊动,官军头目声嘶力竭呼叫,组织士卒提起精神严防死守。所到之处,无不折腾。 官军这么折腾了一夜,又困又饿又渴。 天亮之后,红旗军三路人马打着红旗移动。 从山上望下去,只见三大群数十小群旗帜飘扬转移。其中一大群仍然在南面,只是更向前挪了一些;另外两大群分别移动到东面和西面;空出北面一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旗帜和任何人马影踪。 然后南面率先开始攻山,旗帜开始向上移动。东面、西面稍后也跟着进攻,旗帜徐徐向上移动。过不多久,南面响起一片喊杀声,旗帜疾速向上移动! 官军人马龟缩在半山上,见此情形,不知所措,张口结舌。张的是饥饿的口,结的是干燥的舌,睁着的眼睛都是一夜没睡布满血丝疲惫无神的眼睛。 副将们急忙商讨。郭直叫道:“事情不济了!俺来当先突围!你等跟俺往北走!”于八忙道:“不可!莫中了妖人吉义之计!”李棣附和道:“于将军说的是,莫看北面似乎无人,这其中必有诈!”陆开也道:“对了,三面摇旗敲锣,偏偏北面空荡荡又没声响,这明摆着要引俺们往北走。” 郭直瞪眼道:“那你们说,不往北走,还能往哪边走?” 于八、陆开、李棣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情委实难以决断。往北走只怕中计,但是北面是来路,按理得往北面退回;援军要来的话,也将从北面奔来接应;无论怎么说,本来就应该走北面啊?要是妖人吉义不行动,让他们自己选,他们也是要向北突围的。但现在妖人吉义明摆着就是要他们向北走,他们就范不就范? 他们一时决断不下。 这时吉义徒步持叉,率领上千人马从南面猛攻上来。官军防守南面的人马仓皇准备接战。好些人心里都想要逃,可是又能逃到哪去? 吉义冲在前头。贾熙跟在吉义身后,距离官军已近时,先打出一个法术“土鸡瓦犬”。 只见地上的泥土纷纷凝成鸡犬之形,然后如同活物一般猛扑上去。这些土鸡瓦犬尽管不会打鸣吠叫,却也跟活鸡活犬一样会扑啄撕咬。俗话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会咬的狗不会叫”,这些土鸡瓦犬正是会咬不会叫的,当下扑上前去,鸡啄犬咬,杀得前头的官军一片哇哇大叫。 不等官军把土鸡瓦犬扑灭,吉义紧接着使用豆盒,召出豆神,撒出豆兵。只见一大片白烟腾起,烟中现出豆将、豆校、豆丁三个豆神巨大的身影,然后是一大堆普通豆兵,绿油油圆头圆脑,共有五百之众,每个手挺两柄圆槌,咿咿呀呀叫着冲杀上去。 这一场战斗吉义要速战速决,必须在中午之前结束,否则过了中午,官军援军就有可能赶到。所以吉义用豆兵毫无保留,一次就把五百豆兵全用出来,一口气全压上去。 不出所料,另一边,官军前军主将米元康正督率本部奋力赶路。依照通常行军速度,那得傍晚以后才能赶到。不过米元康已经判断出先锋有危险,遂让本部甲士抛弃一部分重装备,加快行军速度。照此速度,他们大致在午后未时就能抵达三崮一带。 官军先锋部队要是能撑到午后,便可化险为夷。但他们受到吉义所部如此猛攻,都吓得丧魂落魄。陆开一个大耳光把李棣打了一个趔趄,怒骂:“贼杀才!你说妖人吉义手下不过三千人马,何止啊!那南边杀上来的人马就不止三千了!你要坑死俺们!”——其实南边杀上来的人马哪有三千,算上豆兵也不过一千五百多;但因为旗帜多、冲锋气势强,难怪官军一看只觉不止三千人马的样子。 李棣挨了陆开耳光还没站稳,郭直又上前再给李棣一记窝心脚,将其踢翻在地,吼道:“你这厮坑人不浅!俺说赶紧向北突围,你却不让,这是要俺们死在这里?” 李棣跌倒在地,晕头转向,心里好不窝火。刚才不让郭直向北突围,明明是于八先说的,自己不过好心附言,结果郭直把气全出在自己身上了。 不但郭直,连一直爱做和事佬的老好人于八,这时也急得一脚踢在李棣脸上,骂道:“你个熊拼种!坑死俺们!你敢莫是妖人吉义派来诈降的?” 旁边的官军士卒听这么说,都气愤填膺,六七只脚先后向李棣踢去。 李棣犹如练拳脚用的沙袋,被踢得东倒西歪,这样下去只怕要被活活踢死,仓皇间急忙掏出王灵所给的令牌,大叫:“我是投奔大帅的人!大帅给我令牌,叫我指引你等!你等敢再辱我,便是不敬大帅!” 这样说,众人总算把脚收回去了。李棣擦擦被踢出来的鼻血,挤出人群而去。郭直喝问:“你去做甚?”李棣头也不回道:“我去准备突围。”郭直叫道:“往哪里突?”李棣向北一指:“还能往哪里?即便妖人吉义布下埋伏,我等也只有向北突。”郭直听了呵呵笑:“你这厮方才阻挠俺,这不还得依俺主意?” 李棣不再回话,心想:“我有宝马,不过只凭我一个也不好突围,总得与你等这帮杀才一起突。待会儿你等与贼人打上了,我趁乱跑。你等死活,我再不管。” 第十六回《三崮之战,以少围多第十章 不多时,吉义率部从南面直攻上山,不断紧逼上来。 官军在豆神、豆兵冲击之下不断后退,越打越慌乱,军心已在崩溃边缘。郭直、于八、陆开三将已经决意突围。要突围也没有别的方向好突,只有向北突。虽然明知妖人吉义诡计多端,北面毫无人马踪影,只怕八成有诈,但哪怕有诈也得去了。有道是:“虽万千人,吾往矣!” 李棣前往放马的草坡上,牵起王灵赏赐的宝马。仅有的几个亲信也在那里,带着李棣的法宝木奴幡。木奴幡可以指挥木头兵,要是有木头兵的话,本来可以克制豆兵;但李棣如今没有手下可用,哪能准备木头兵?没有木头兵,木奴幡就无异于废物了。虽如此,这个宝贝不能丢,没准以后还能用之建功立业呢?所以哪怕危急关头,要搏命突围之际,李棣还得亲手拿着木奴幡,让亲信带着突围都不放心。 形势急迫,不容迟疑,郭直等人各自呼喊部下,向着北面冲杀下山。说是冲杀,其实就是逃窜。李棣赶忙也带着自己的几个人,骑着宝马手持木奴幡,跟着郭直等人逃窜下山。 这时候不但南面,东西两面的冉三郎所部、赵军材所部皆配合主力攻势,发起攻山。东、西、南三面都是红旗纷扬、锣声喧天。官军向着不见人影的北面,名曰冲杀实为逃窜而去。 郭直、于八、陆开三个副将牵着马奔走下山,到了山麓比较平坦之处再骑上马。尽管不习惯骑战,可是又不是要寻战,只是要逃跑,逃跑毕竟还是骑马快。 李棣跟在后面,心想前面那三个家伙一定会给吉义伏击。等他们遭到了伏击,自己看明状况之后,找个空当,豁命直冲过去,寄望于宝马脚力,一举突围而去,庶几可乎? 岂知吉义根本没有安排人马伏击。只因吉义手下人马本来不多,主力放在南面全力驱赶敌人走,哪里还有人马可以伏击?有道是“困兽犹斗”,没有足够的力量又不给敌人活路的话,敌人为了摆脱围困只有拼死战斗,自己人打不过那么多死斗的敌人,那就弄巧成拙了。因此吉义给敌人一条活路。敌人有活路就只管往活路上逃走,自己人跟在后面掩杀,可以毫不费力就取得一定战果,消灭一部分敌人,可不比跟敌人死斗好得多? 当下官军先锋部队四千多人向北蜂拥逃走,吉义手下三路人马共二千多人从东西南三面攻上双山,消灭一部分来不及跑的敌人。往往是老弱或者受伤的,也有些是搞不明方向的糊涂蛋,都不用怎么打,一喊话“投降不杀”就都投降了。 然后吉义率众乘胜追击,三路人马合成一路,追着官军掩杀过去。官军不少人又困又累,逃跑都没力气,陆续有被追上的,无力拼斗也就跪地投降了。 李棣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一手持着木奴幡一手拿着水袋喝水——宝贵的水,此时不喝,更待何时?喝足了水才好有力气突围。别的官军往往也是这么想,一路上许多人纷纷把水袋喝光,然后撇了水袋撒腿狂奔。还有边跑边吃干粮的、边跑边脱衣甲的,不一而足。 李棣正跑着,突然从侧面传来一声大吼:“这不是李棣这厮!给爷停下!” 原来是鲁皋率领百余喽啰,原本正从东面攻山,见到一股官军之中有一面熟悉的旗幡,可不是李棣的木奴幡?鲁皋便率本部尾随追赶。 李棣要等前面郭直等三将遭受吉义的伏击,因此跑得不快。鲁皋吃饱喝足睡好,精力充沛,不过毕竟扛着沉重的大斧,刚开始越追越近,渐渐有些疲累,脚步就慢了下来,距离重新拉开。手下喽啰虽然是轻装,但体力没有鲁皋好,这时也追得颇为吃力了。鲁皋就索性大喊一声,看李棣是否敢于停下来跟自己打。 李棣哪里敢打?闻声扭头一看是鲁皋,吓掉了魂,急忙对几个亲信一指:“你们挡住鲁皋那厮,我去想想办法!”说罢纵马加速狂奔。 几个亲信目瞪口呆。都不知头子要去想什么办法。叫他们几个人挡住鲁皋?那不是找死么?他们谁不知道鲁皋的本事?何况鲁皋后头还有许多人。他们顿感被头子抛弃,枉费他们跟着头子反叛吉义投奔官军,谁知落得这个处境。他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慌忙大叫:“鲁头领且住!”“鲁头领念在往日交情,放过我们!” 鲁皋抡斧直冲过来,大叫:“无耻叛贼!爷与你等有何交情!” 几个亲信这时候想要跪地求饶都已经迟了,鲁皋大斧直扫过来。他们只好仓皇招架,可是哪里招架得住?三两下之间,一个个全被鲁皋劈死当场。这就是不顾山寨交情跟着头子去做叛贼的下场,死了也没得好怨的。 李棣被鲁皋所逼,纵马狂奔而去,越过郭直、于八、陆开三将。这时无法可想,也只有硬着头皮自己往有可能遭到伏击的地方冲了。李棣遂倒持木奴幡,夹马加速奔驰。 郭直、于八、陆开三将瞪眼看着李棣发疯一般越众而去。陆开道:“那厮做甚?”于八道:“那厮难道不是怕死之辈?怎么替我等开路去了?”郭直道:“真个蹊跷!” 不等他们想明白,后头鲁皋追来。官军士卒一阵惊呼:“有追兵!”“敢莫妖人吉义追来!”“不是妖人吉义,是个使大斧的!” 三将忙回头看,这才明白李棣为什么那么勇敢向前,原来是被追的啊!于八忙叫郭直:“老郭,你快抵挡那厮!”郭直平日里很好战,这时却无心恋战了,叫道:“为甚又叫俺!为甚不你俩自己抵挡?”陆开道:“你武艺最好!”于八竖起拇指道:“俺们素来服你武艺高强又勇敢!” 郭直明知他俩捧自己是要自己卖命,但这种关头总得有人抵挡,舍自己其谁?郭直便跳下马去,回头步行去战鲁皋。 鲁皋正要与郭直交手,后头一骑飞驰而来,原来是裘珍。赵军材听得知鲁皋率领本部穷追官军,只怕他兵力单薄会吃亏,派裘珍叫他回来。 军令如山,鲁皋只得撇下郭直,率部返回。郭直没心反追,转头继续逃走。 官军几千人七零八落,各自顾着奔走。于八、陆开率领其中最大的一群人马走到皮崮顶附近,突然冷不防一个法术,直击过来。于八大叫一声:“小心!”陆开不及反应,被法术击中侧腰,惨叫一声:“哇!”栽落马下,命丧当场。 原来这是优卿、桂儿所部百人隐藏在此,主要任务是警戒官军的援军,如果发现援军抵达就要飞报吉义。这时还没看到援军,却见败军大批人马溃逃过来。优卿昨日里耗竭了法力,吃了丹药过了一夜恢复了一些,顺手使了个“我有巨锥”,击杀敌将一名。 这正是“越怕死越会死”,陆开不敢断后,跑在前头反而送命;郭直敢于战斗,最终反而安然脱险。 这一场三崮之战,以官军大败告终。前军部队赶来之时战斗已经结束,先锋部队只剩下不到一半人马,减员过半,其中有的是战死,有的是被俘,有的是投降,有的是逃散,不一而足。 吉义以二千五百人马包围五千敌军,杀得敌军损失过半。由于敌援军的关系,虽然没能全歼,但也已经是相当大的胜利。以往只打过村庄械斗、山寨争夺之类的小战斗,这场战斗可谓是空前的大战,能赢就好。以后想必还会打更大的战斗,逐步历练吧。 (待续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一章 官军先锋部队在三崮之战被吉义所部围困,撤到双山之上打算坚守;可是没得水喝,只得仓皇突围;突围时被掩杀,折损过半。 大帅王灵得报,大为震怒:“妖人吉义安敢如此!” 王则孝暗中庆幸,好在自己虽然名为先锋主将,却不在先锋部队中,否则岂不也要经历一番生关死劫? 由于王则孝不在先锋部队,免于处罚。前军主将米元康反而因为救援不及,被王灵降职为副将,暂时仍以副将身份代理前军主将之职。 军队本来贵在赏罚分明。这个道理连宋芸、陶金莲两个女法师都知道。只因她们跟着逢龙马很久,逢龙马不但精于修法,而且会统兵。要不是皇朝太祖定下法师不得统兵的规矩,逢龙马完全可以胜任一军主将之职。 看到王灵这样处置王则孝与米元康,两个女法师私下不禁议论。陶金莲道:“有罪不罚,无罪者反而领罚,王大帅这样岂能治军?”宋芸道:“听说他年轻时本来也是一个名将,如今只怕老糊涂了。”陶金莲道:“名将个鬼,还不是吹的?真名将,老了应该更会用兵才是。这跟勇将不同,勇将老来体力衰退,就不能上阵厮杀了。统兵大将的话,应该是越老越厉害。”宋芸道:“那也未必。人老了,年少的壮志还能有多少?壮志没了,人的精神劲头也就不行了。所以统兵大将也未必越老越厉害。”陶金莲道:“这么说来,人老了总是变弱?”宋芸道:“那自然变弱。咱们法师不也这样,老来法力衰退,记忆也不好,有的老法师念咒都不行了,还不只能回家含饴弄孙?”陶金莲笑道:“说的也是。不过跟咱们一起的张百乐老前辈,身体康健,壮志也不减,非要与妖人吉义见个高下不可。”宋芸撇嘴道:“你听他吹!真要有壮志,还不上前?蒋道纭那小姑娘都上去了,那才是真心要跟妖人吉义打的。”陶金莲道:“小姑娘?都二十多岁了你叫人家小姑娘,显得我们很老了似的。”宋芸道:“真个很老了啊。凡人青春有几何?咱们青春就只剩个尾巴了。”陶金莲道:“那咱们得把尾巴养长些。不如回山清修好了,在这里又不能建功立业,整日里喝酒糟害身体。”宋芸道:“我也想啊,可是王贵妃的伯父,你敢得罪?”两个商议无计,只能暂且这么过下去。 却说米元康被贬为副将,被勒令戴罪立功,另两个副将曾巅、冯霸都为之不平。冯霸道:“你有何罪?大帅岂知我部艰辛!”曾巅道:“就是说!我部哪里有错?都是李棣那混账东西,想抢功,引着先锋走得太快,咱们才跟不上。”冯霸道:“咱们一路没吃亏,你有功才是。”曾巅道:“就是说!换了王则孝来,妖怪夜袭,贼人暗算,看他慌不慌?”米元康摆手道:“莫说了。多说无益。不如想想接着如何与妖人吉义作战。待我仔细寻思。” 经过寻思,米元康推断妖人吉义其实真没多少人马,否则多派些人拖住本部,就可以围歼先锋了,何必急着结束战斗呢?据此可以看出妖人吉义懂得兵法,与之作战要多加小心,不可因为其人马少就大意。像先锋那样冒进必败。 那么怎么做呢?米元康就去向王灵请命,让自己全权指挥前军与左军、右军围剿妖人吉义,如果再败,甘当重罚。 王灵正迷恋女法师,没心指挥,乐得把差事和责任全交给米元康。 于是官军先锋残部撤到后方重整;嫡系的前军与杂牌的左军、右军在米元康指挥下作战;中军与后军仍以缓慢的速度向南武庄移动,到达之后就会停留在南武庄一带,等待前方战报。 米元康手握一万五千人马的指挥权,派人传令,让右军先占领红山寨,再杀向皮崮顶;让左军先占领黄山寨,再杀向转崮山;自己领前军稍加休整之后,重新向泉崮山进攻,准备再打一场三崮之战,与妖人吉义见个高下。 吉义并没有那么多力量可以抵抗官军,不战而放弃红山寨与黄山寨。主力仍集结在泉崮山一带。泉崮山水源充足,或可坚守一阵,看看官军有无破绽可以袭击。 官军这次小心得很,三路人马各五千人,每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天行军不过十几里路,并不着急。 吉义派了许多探子轮番打探,没发现有什么可乘之机。 首先来到三崮一带的官军,是其左军部队。占领黄山寨之后留下几百人守寨子,其余向西开拔。第二天缓慢地走了一天,第三天上午才来到转崮山下。 四色山之中,黄山最靠近三崮,黄山寨距离转崮山的直线距离只有十几里,实地行走也只有二十几里路程。就这点路程,官军第三天才来到转崮山,可见其小心。 吉义闻报官军左军已经来到转崮山,亲自驰马去看。贾熙也要同往,于是两人带了十几骑精锐庄丁前去。只见这一支官军衣甲斑杂,跟先锋差不多。事先已探明其主将副将都是草寇之类无名之辈,不足为虑;但其随军法师之中有两父子,原本是有名的野法师,是二气门的精英法师,名叫葛正山、葛茂林。 吉义等人在看官军。官军也发现了吉义等人,尽管只有十几人,可是内中有银甲银叉的小子——那不就是妖人吉义的特征?官军顿时如临大敌,赶紧在前面摆上两排刀盾手加两排弓箭手,再后面就是法师群,也呈一字排开。吉义见了奇道:“这些草寇,居然也有正规官军的风范了!” 原来这支左军部队如今是由曾巅率领。米元康怕左右两军草寇习性,不能抵御妖人吉义,就派曾巅、冯霸二将分头去管左右两军。由于曾巅、冯霸是嫡系将领,左右两军的主将都得尊敬他们,把指挥权拱手相让。曾巅本来只是猛将,不读书,不知兵法,不过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毕竟见多了米元康统兵,好歹也学会了一些基本的统兵之道。 吉义看了一会儿,拨马要走。那边法术已经打了过来。贾熙早有准备,使出缥缈门绝技“以牙还牙”,只见对方的诸多小法术,飞剑击、飞槌击、光球击、黯球击……什么的,全被贾熙的法术反制,逆转方向,倒打回去。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二章 官军大惊,手忙脚乱格挡和躲避法术,可是也不能完全格挡和躲避过去,死伤多人。曾巅也从没见过自己人的法术反过来打死打伤自己人的情况,一时间不知所措。 诸多只会“十击二疗”之类小法术的小法师,被贾熙的高招反制,不敢再打,一片声惊叫:“妖人吉义妖法厉害!”“世上竟然有此等妖法!”——因为吉义和贾熙靠得近,他们没看清是贾熙弄的,就先入为主以为是妖人吉义弄的,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妖人吉义。 小法师们尽皆收手,但两个精英法师葛正山、葛茂林不死心,施展出二气门的独门秘法,向着吉义这边打来。通常而言,招术越大,准备时间就要越长,他们的招术比“十击二疗”大,准备时间也就长,这时才刚准备好,心想管他什么妖人吉义,打打试试。 当下葛正山打出本门秘法“阴阳惨舒”,一个斗大的法术球向着吉义飞来。那法术球一边飞一边变幻,忽而收缩,忽而舒张,收缩时光芒幽黑暗淡,舒张时光芒明亮刺目,不断在幽明之间快速转变。 原来二气门擅长调和阴阳二气,兼精幽、明两系,其独门法术能将阴阳能量糅合运用,是其独特之处。平常门派只能擅长幽、明两系的其中之一,擅长幽系则不擅长明系,擅长明系则不擅长幽系,当然也可以都不擅长。 “阴阳惨舒”这个法术之名,出自古赋“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如果打中人就会使人在阴惨与阳舒之间备受折磨,一会儿如同被烈日暴晒,一会儿如同被幽气包裹,如同生的重病一般难受之至,战斗力也就丧失。而且这又不是病,通常用来治病的法术与丹药都不能治,又不能用单纯的幽法和明法来抵消,十分棘手。那么中招之人就会一直丧失战斗力直到被治愈为止。而治愈需要长时间的慢慢调养,在此之间只能反复受折磨。这一招只有二气门有方便的解法,正所谓“解铃还得系铃人”。因此二气门的高明法师常用这招制敌,迫使敌人投降,或者交换条件,才给救治。 吉义见这一招打来,赶忙拨马躲避。可是“阴阳惨舒”这一招却又能追踪,速度不是特别快但能追着目标转弯。吉义的坐骑黑旋风撒蹄向着斜侧面一跑,那斗大的法术球立即转弯继续追打! 说时迟那时快,贾熙操纵自己的七彩飞圈一般的环状法术团,迎向对方的法术球,距离足够接近时,就将对方的法术球一下子吸收。 吉义解除了威胁,勒马叫道:“贾兄厉害!这你也能收!”便不用逃了,兜回到贾熙身边。 贾熙笑道:“这有什么不能收的?吉兄可知道打来的是什么法术?” 吉义摸头道:“我不知。敢问是什么法术?” 贾熙道:“我也不知。没见过。本来我还以为能反打回去,结果只能吸收,不能反打。” 吉义道:“你如此博学也不知,我山野匹夫又岂能知。所以你问我是白问。” 贾熙道:“知不知其实也无所谓。只要是有形有迹的法术,我这一招都能反击或化解,迄今还没遇上过不能的。”说着把七彩飞圈一般的环状法术团收回到自己身前。 官军那边,葛正山看到自己法术被吸收,大吃一惊,指着贾熙高叫:“是那小子!不是妖人吉义!”又叫:“老子纵横江湖三十年,不曾见过这般妖法!妖人吉义,还有如此同伙!” 其子葛茂林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好了另一个法术“阴阳怪气”,向着贾熙和吉义打过来。 “阴阳怪气”这招也是二气门的独门法术,打出来是两个旋绕的气团,一个黑气团,一个白气团,一边旋绕一边飞向目标。这个是直接杀伤的法术,被黑气团打中则受到幽法能量杀伤,被白气团打中则受到明法能量杀伤。这个法术也能追踪目标,只要能量不耗竭就会一直追踪。 贾熙也不管是什么法术,双手如同把舵一般,操纵自己的七彩飞圈迎向对方的黑白两个气团,接近之时又将其吸收殆尽! 吸收完对方的法术之后,贾熙将七彩飞圈转回到自己身前,将其吸取的法术能量转化为法力回补给自己。“以牙还牙”这一招施展时要付出法力,就像是本钱;如果能够吸收敌人的法术能量,那么就能回补给自己,就像是赚到的钱;如果赚到的钱比本钱还多,那么自己的法力不减反增,敌人的法力却是白白消耗。这一招真是极其有用的奇招,天下罕见,之前就连逢龙马见了都大惊失色,不敢跟贾熙拼下去。 当下二气门“山林父子”葛正山、葛茂林两个,见此情形都惊得不敢再打。别的小法师更不用说,个个噤若寒蝉,哪敢再打? 吉义与贾熙拨马往回走。官军不敢追赶,目送而已。 贾熙临走时还使了一个“土鸡瓦犬”,变出一大群泥土凝成的鸡犬向官军扑去。只见一阵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扑到官军阵前,鸡啄狗咬。但由于官军阵型严整,前面一排刀盾手便将土鸡瓦犬尽数打灭了,没受什么损伤。 吉义回头看了看道:“贾兄这个法术,上次用的很妙,这次用得多余了,有些画蛇添足。” 贾熙笑道:“只因赚到了法力,不用白不用,随便玩玩——你不觉得这法术很好玩么?” 吉义笑道:“贾兄淘气了。你居然似个孩童一般贪玩,颇有赤子之心。” 贾熙吐舌道:“这也能夸?莫给你家婆娘听到,又要揶揄我们。” 于是两人引十几骑从容离去。官军左军部队好长时间仍留在原地严阵以待,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官军右军部队向着皮崮顶行军。前军部队则来到三崮的正北面,要从皮崮顶与转崮山之间的山谷地带攻向泉崮山。这次他们有了准备,每个军士都带足五天的饮水和干粮,还有随军辎重队押运着粮车和水车,缓慢稳定推进。如此步步为营,毫无破绽。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三章 由于三路官军差不多同时压向三崮一带,吉义与亲友分头去察看情况。其中吉义、贾熙去看官军右军,优卿、桂儿去看官军左军,楚春莺去看官军前军。 只因官军左军、右军先到,吉义、贾熙、优卿、桂儿先行去了,接着探子来报说敌人前军也来了,楚春莺想想只有自己去。绿袖忙拉着红袖要求同去。 楚春莺道:“我去兜一圈看看就回,你俩去做甚?又不是要做贼。” 红袖道:“老爷们都走了,当然只有咱们奶奶们去呀。” 楚春莺道:“你们算什么奶奶?” 绿袖道:“不是说好了,将来给我俩做七奶奶、八奶奶的么?” 楚春莺道:“谁跟你俩说好的?我是说你俩必须放弃还想要去做婊子的念头,乖乖洁身自好,将来就给你俩做七奶奶、八奶奶。” 绿袖道:“那不行,在下非得遂行大志,做个老鸨不可。小贱骨头也非得做个头牌,方不浪费人才。” 楚春莺攀上坐骑小追风,向绿袖虚踢一脚:“滚你们的!老娘要赶去看敌情,没空与你俩嚼舌头了!” 绿袖若有所悟,转对红袖道:“对了,这两日是咱们二奶奶来那个的日子!难怪脾气焦躁了。”红袖也悟了,笑道:“对了,奴说呢,怎么她不跟吉哥哥去呢,原来是那个来了。”绿袖点头道:“那个不来的话,敌人来了,她非得一早抢着去看!不至于到后头没人去了她才不得不去。”红袖叹气道:“也难怪,那个委实是厉害。奴刚试过两次,可把奴疼坏了。”绿袖道:“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在下虽比你小些,来得却比你早些,如今已习惯了。” 楚春莺又气又好笑,叫道:“你俩又欠揍了!敢拿那个取笑老娘!……原来小贱骨头也来那个了?你不是最喜欢吃痛么?” 红袖皱眉道:“痛从外面来,那是极好的;从里面来可就……”绿袖歪嘴道:“难熬咧……”红袖展眉道:“因此姐姐莫怪,我俩可不是取笑你。我俩如今都能感同身受了,委实是要帮你,跟你前去可好?”绿袖拍胸道:“我俩必不出乱子,放心!” 听这么说,楚春莺同意带二袖前去,当下忍着那个,前去察看敌人。 由于要带二袖,楚春莺将坐骑由小追风换成了红翻天。红翻天原是晁翻天的坐骑,灵活不足而健壮有余,楚春莺与二袖体重相加还不如晁翻天那么重,红翻天载上三个人并不吃力。 于是楚春莺在前控马,红袖在中间紧搂楚春莺的腰,绿袖在后面又紧搂红袖,一个大姑娘与两个小姑娘同乘一马前往。 来到转崮山与皮崮顶之间,碰到鲁皋、沙扪天两个头目带着两百多名喽啰,正在赶着挖陷阱。楚春莺问道:“你们挖陷阱是要坑官军么?”沙扪天笑道:“我等素来惯用陷阱坑野兽,得野味。如今官军来了,试试能否坑官军。”鲁皋道:“可惜李棣那厮知道我等会挖陷阱,只怕不中计。” 楚春莺笑道:“不妨一试。不过你们赶紧挖好了快走,官军快来了。” 沙扪天道:“没事!方才探子也与我等说了,官军来得牛慢。”鲁皋搓手道:“老沙你接着挖,我跟二奶奶去看官军。”沙扪天道:“怎不你挖、我去?”鲁皋道:“莫争!哥俩划拳。”沙扪天伸手道:“来!”说着将手掌一摊。鲁皋随即出了个拳头,输了。沙扪天哈哈笑道:“你挖,我去。”鲁皋不甘心道:“且慢,不如咱们合力挖好了再去。二奶奶休息片刻,如何?” 楚春莺本来不想带他们去,怎奈正发作阵痛,痛得冒汗,强作没事人一般,摆手道:“好吧,那我们稍等一下,你们快快挖好。” 于是沙、鲁二人又率部挖了一阵,把陷阱挖好,铺上伪装,然后跟着楚春莺去看官军。 二百多人一窝蜂前进。楚春莺落在后面缓缓而行,只因刚才跑得太快,加剧了疼痛,这下必须缓一缓。 来到一个叫做掘山头的地方,只见官军大队人马远远开来。沙、鲁二人忙招呼众喽啰奔上山头,抢占有利地势。楚春莺这时觉得好些了,拍马快走,绕到队伍前头的山坡下。 来的正是官军前军部队。前头有甲士开路,不怕冷箭和妖怪突袭。这是吸取先前先锋部队被袭扰的教训。先锋是收编的草寇,既没装备又没训练,受到袭扰不能应付。前军是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米元康让一批身披铁甲、头戴铁盔、手持铁盾的重装战士在前开路,就算是五个妖女再度来袭也不怕。并且让法师群跟在甲士后面,一旦有妖怪现身,或者受到贼人袭击,即以法术还击。当然法师群的两边也有甲士护卫。整个队伍行进秩序井然。这样行军自然也只能慢慢走,快不得。 楚春莺望见官军开路甲士的后面有辆马车,车上有两个华丽丽的身影,打马上前细看。 官军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队伍,严阵以待。 楚春莺仗着有宝马,单人匹马抵近过去……不对,应该说是三人匹马,或者说单骑匹马还行。 官军见这边单骑来前,免不得惊怪,但按主将吩咐,不管来的什么人,先一阵箭雨招呼!当下一二百名弓箭手奔走上前,望空拉弓,唰唰唰发出一阵箭雨,向着来犯单骑泼落过去。 楚春莺忙把坐骑打横,后头绿袖双手一举,叫声:“吹啊!”只见一阵无色无相的清风,向着上空呼呼大吹起来,硬是将对方箭雨吹了回去! 山腰上的喽啰们见状,一片声叫好。鲁皋先前已经见识过了绿袖这一招,不以为怪,哈哈大笑。沙扪天惊问:“这是什么法术?妙得很呐!”鲁皋卖弄道:“这是山大老爷家小绿奶奶的法术,叫做‘两袖清风’!” 官军见到箭雨被吹回来,前排甲士赶忙挺起铁盾遮挡。但是风力强劲,有的箭枝落到后面去了。一名学徒法师遭遇天降横祸,被一箭落向头顶,当场贯脑毙命。另有几人被箭枝落到肩膀、手臂等处,受了轻重不等之伤。 两个华丽丽的精英法师,就是“潇洒六郎”王鹄公子与“漂亮七妹”王鹛小姐,受到师姐“铁鹿道姑”蒋道纭仗剑保护,安然无事。他们驾车的车夫甚至于拉车的马,因为都有披挂,不用保护也没事。 箭雨过后,蒋道纭用剑尖直指来犯单骑,叫道:“原来是白莲门的野法师!使的是白莲门的法术。叫她们瞧瞧我们地极门的厉害,打回去!”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四章 王鹄站起身来,伸手指向楚春莺,一个“风球击”打了过去。王鹛紧接着使出一个“电球击”。他俩不是不会用高级法术,只因刚刚遇敌,仓促之间先用个小法术试探还击。 两道法术先后袭来。绿袖叫道:“来得好,来得巧!”也使一个“风球击”打了过去。她刚才把箭雨吹回去之后就收起了“两袖清风”,改为准备“风球击”。 两个“风球击”相遇,两团旋风纠缠在一起,大致上互相抵消掉了。对方王鹄公子用这招比绿袖略强,但也强不了多少,还剩一点余风,没等吹到这边也就消散了。 至于王鹛小姐打来的“电球击”,杀伤力不大,但若被打中,有几率引起麻痹。几率大小要看法术强度和被击中者的法抗而定。被击中者法抗越强,越不容易被麻痹。而法术强度是由施法者的法力、对这一招的修为深浅所决定,法术强度越强,越容易造成麻痹。 楚春莺在卧虎洞中见过八人众用这一招打五娥,知道这招就是“电球击”,赶忙夹马向侧前方一蹿,闪开便是,犯不着试试自己的法抗能否抗住。 闪过之后,楚春莺指着王鹛叫道:“你就是王画眉?画眉难道不该学音法?” 王鹛莫明其妙,不知道楚春莺讲的什么意思。 楚春莺又指着王鹄道:“那你就是王天鹅?你名不符实!天鹅不是一种羽毛洁白的大鸟么?瞧你这个五彩斑斓的打扮,你不该叫做王天鹅,应该叫做王孔雀!” 王鹄也是一愣,然后才想明白了,自己名字的鹄就是天鹅嘛,对方女子在嘲笑自己的名字呢。不过见她是个美女,王鹄乐得搭理,用手中的五彩羽扇指着她回叫:“天鹅难道不可以穿华服?你这女贼强词夺理!”又拔出腰间的宝剑再一指:“你等贼人莫要猖狂,我伯父大军数万,顷刻将你等山寨荡平!”说着特意晃一晃宝剑,让这柄剑脊上镶嵌着长长一块蓝玉、剑柄上还装饰着一颗巨大蓝宝石的珍贵法剑“蓝脊剑”,给对面看看稀罕,再叫道:“说于你知,我们地极门如今正招收半路出家的带艺投师者,机会不可错过。你们会法术的野法师不如早早投降,只要本公子引荐,你们要入本门不难。” 蒋道纭不悦道:“你与贼人啰嗦做甚?” 王鹛笑道:“师姐你看,我哥就是这德性,遇个女贼都卖弄潇洒。” “潇洒”一词,出自古诗:“右军本清真,潇洒出风尘。”原是形容书法名家王右军挥洒自如的风范。王鹄书法也不错,别人送他名号叫做“潇洒六郎”,隐隐将他与王右军相比,王鹄乐而受之,毕竟年少轻狂。 楚春莺听了王鹄招降,回叫道:“王天鹅,你莫痴心妄想,你可知我是谁?” 王鹄听了转头问道:“那女贼是谁?” 躲在王家兄妹车后的李棣忙答道:“就是妖人吉义的二房老婆,人称二奶奶!姓楚,名字不详。似乎叫做春鸭。” 王鹄皱眉道:“春鸭?‘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春鸭?用这个做姑娘家的名字,未免也太土气了吧!” 李棣陪笑道:“先前我听说的,也不一定对。” 只因先锋兵败之后,李棣改为配属前军,知道王鹄、王鹛是王大帅的侄子侄女,更是王贵妃的堂弟堂妹,自然十分落力巴结,行军时紧紧跟在他们车边,随时提供咨询。但当刚才箭雨来时,李棣就禁不住躲到车后去了。 王鹄、王鹛、蒋道纭得知眼前女贼“楚春鸭”就是妖人吉义的老婆,那自然是不会轻易投降的了。蒋道纭吩咐王家几个亲兵:“好好保着你们公子小姐。”自己擎剑跳下战车,走上前去,向楚春莺叫道:“兀那女贼,敢来跟我单挑么?” 楚春莺笑道:“怎么单挑?文比还是武比?” 蒋道纭不耐烦道:“自然是武比!战阵之前,谁跟你文比?” 红袖和绿袖在楚春莺身后,红袖嘻嘻笑道:“好在不要文比。”绿袖道:“文比咱们二奶奶岂不输定?”红袖道:“那也不一定,咱们七奶奶、八奶奶代她去比。” 楚春莺已经看明白官军这支队伍比先前更加严整了,一阵箭雨反打,对方受到意外伤亡却没有惊恐混乱。楚春莺估摸着如果让自己人接战肯定讨不了好,应该拖一下让自己人撤退,便一边拉蒋道纭说闲话,一边向后发出暗号,让沙、鲁二人带喽啰撤退。 沙、鲁二人都是恋战的莽夫,看到小绿奶奶用法术使得箭雨反打,造成对方伤亡,觉得己方很占便宜,战意正浓,岂肯撤退?两个根本也没留意到楚春莺的暗号。 蒋道纭听楚春莺又扯了一阵:“请教你们地极门到底有几个国师?”“听说黑煞真人很厉害,为何还不给他做国师?”听到后来蒋道纭已知楚春莺是在故意引自己说话拖时间,就不回言了,默念咒语准备法术。 再过一会儿,王鹛先已准备好了一个法术,喝叫道:“女贼莫多啰嗦——看招!”说着使一道地极门独门的电系法术“星流电击”,向着楚春莺打去。 只见一颗颗流星般的小电球,从王鹛平伸的双手前不断飞出,一边飞一边噼啪作响,还迸发出亮闪闪的小电花。小电花一闪即逝,小电球群则持续飞向目标。 楚春莺见势不妙,急忙拨马后退,但有些来不及了,只听“啪嚓”、“啪嚓”、“啪嚓”数声,红翻天后臀接连被几个小电球打中,吃痛撒蹄狂奔! 小电球虽小,却也把三人一马电得连人带马一阵激颤,骑术精湛的楚春莺都险些被颠落下马。二袖也是命大,尽管被电得哇哇叫,好在没撒手,否则从狂奔的惊马上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也好在红翻天跑得快,后面至少还有数以十计的小电球都没再打到了。 “王画眉!”楚春莺回头大叫:“给我记住!老娘必与你算账!” 红袖、绿袖齐叫:“莫回头!抱紧啊!” 于是绿袖抱紧红袖,红袖抱紧楚春莺,楚春莺抱紧马颈,三个人骑在受惊不可收拾的马上绝尘而去了。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五章 楚春莺原本来那个,腹中一直隐隐作痛,这么骑在马上狂奔起来,疼痛加剧。可是要保命,又不能不死命抱得紧紧的。心里直骂:“该死!该死!老娘先前整过晁翻天,叫他骑在惊马上一蹿老远……没想到如今给人这样整老娘……老娘向来只许我整人、不许人整我。王画眉你给我等着!” 三人一马直蹿出好几里外才渐渐刹住。刹住之后三个人滚鞍下马,都瘫倒在草地上呼呼喘气,好半晌站不起来。 这时听闻前头一阵阵呼声,不知发生何事? 再过一会儿,只见众喽啰飞奔而来。三人赶紧了解,究竟是何状况? 刚才王鹛一招把楚春莺等三人一马打跑时,沙扪天、鲁皋两个一时间不知所措。沙扪天道:“二奶奶没事吧?”鲁皋道:“两个小奶奶也没事吧?”呆看了一会儿,两个才想起自己。鲁皋道:“我们怎么办?”沙扪天道:“我——” 话音未了,沙扪天只见鲁皋的身影突然消失!原地上紧接着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沙扪天大惊,忙叫:“老鲁!你怎么变女人——” 话音未落,那女子已经挥剑斩来!沙扪天也算身手敏捷,本能一躲。那女子的剑没能斩到沙扪天,但她紧接着纵身一刺,剑尖刺中沙扪天侧肋。沙扪天往后一跳,好在有皮甲护身,剑尖只透入寸许,轻伤而已。 这一下变故来得莫明其妙,鲁皋哪里去了?怎么出现女子来杀人?沙扪天哇哇大叫,来不及弄明原因,忙不迭挥刀格挡那女子继续刺来的剑。 周围的喽啰们一时惊呆,然后一片声喊叫,忙要帮着沙扪天打那女子。可是那女子不但剑法凌厉,而且还会腿法,一边对着沙扪天进攻,一边踢翻靠近的喽啰。就在那令人艳羡的修长美腿扫拂之下,一个个喽啰被踢得连滚带爬、满地找牙。原来女子的靴尖是铁的,被她踢中下巴是真会掉牙。 沙扪天节节败退,好不狼狈,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招架了一会儿才看清女子就是刚才与楚春莺对话的敌方女法师。女法师的武艺竟然有这么厉害!沙扪天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还是纳闷:“这娘们怎么来的?老鲁哪里去了?” 原来这是号为“铁鹿道姑”的地极门精英女弟子蒋道纭,施展本门秘术“易地而处”所致。地极门是《林泉子集注》所评最擅长土系法术的门派,那是当之无愧的。其土系法术又多又厉害,“易地而处”就是其中一个奇招。 蒋道纭刚才本来想用这一招与楚春莺交换位置,但想楚春莺自身是个法师,没准能识破这个法术,那就白费功夫。而且楚春莺她们有三个人,不符合交换的条件,要让楚春莺与另两个小人儿分开,只怕不容易。蒋道纭遂把眼光瞄向山腰上的两个贼人头目——鲁皋与沙扪天,看起来都是大老粗,应该不能识破法术。 两个挑一个,蒋道纭选择了与鲁皋交换,遂一边暗念咒语准备法术,一边向后伸手做手势。王鹄看到手势,命令甲士准备。蒋道纭念咒完毕,施法与鲁皋“易地而处”,这时还需要一小段预备时间,交换双方的脚下地面会异常发光,对方如果警觉可以跑出去,那么交换就不成功。 不出蒋道纭所料,鲁皋、沙扪天只是粗人,不能识破这个法术。何况他们正在发愣,望着楚春莺等三人一马绝尘而去,正不知所措呢。 “易地而处”是个奇招,用得好会有很大用处,但也可能有很大风险。必须艺高人胆大才敢用、也才好用。 这一招可以使两个人交换位置,其中一个人可以是施法者自己、也可以是旁边的己方别人;另一个人是一段距离之外的人,可以是己方的人,也可以是敌方的人。 该法术作用距离有限,初学者只能使距离几丈的两个人进行交换,距离太短,缺乏实用意义。修为深了的话,作用距离可以提升到十丈以上,才具有实用意义。 因为刚开始学没什么用,而且存在风险,所以修这一招的人很少,是个冷门招术。尽管地极门是天下最大的门派之一,这一招也不常见到。 “易地而处”要成功有好几个条件,必须全部满足,只要一个条件不合就会失败。几个条件就是:一、交换双方必须在法术作用距离之内。二、交换双方必须没有法术加持,如果一方具有法术加持,则交换就不能成功。三、法术施展出去之后仍有一个短暂的预备时间,双方脚下的地面会异常发光,对方如果警觉的话可以及时跑出去,那么交换就不成功。四、交换的地面方圆五尺,这个范围之内双方都必须有且只有一个人。如果范围内一个人都没有、或者有多个人的话,交换不会成功。 总而言之,“易地而处”这个法术要满足这么多条件很不容易,但如果施展得好就有奇效。有什么奇效就要看各人的智慧了…… 蒋道纭用这一招与鲁皋交换位置,就收到了极好的奇效。 一方面,鲁皋在懵然不觉的情况下,突然就被交换到了蒋道纭原所在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弄明白状况,就被旁边的官军甲士打倒!直到被按在地上五花大绑起来,鲁皋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呆若木鸡。 另一方面,蒋道纭交换到了鲁皋原所在的位置,沙扪天等人也是来不及反应。蒋道纭两剑就把沙扪天刺伤。沙扪天颇为强悍,带伤坚持与蒋道纭格斗;其手下喽啰也算勇敢,没有被吓跑,帮着沙扪天围攻蒋道纭。蒋道纭猛攻一阵未能打倒沙扪天,虚晃一剑假装逃离,转身向山上疾奔,一边奔一边准备另一个法术。沙扪天怒气填膺之下反追上去。蒋道纭准备好了咒语,使出另一个法术“甚嚣尘上”,将沙扪天打倒! “甚嚣尘上”,地极门又一个独门的土系法术,是一个辅助法术,通常是法师给武师加持用的。蒋道纭法武双修,就自己给自己加持了。加持了“甚嚣尘上”这个法术的人,其身周会扬起尘土。尘土集中在被加持者身周弥漫,犹如跟随着移动的浓雾一般。寻常的浓雾不过是遮眼而已,这尘雾不仅遮眼还迷眼,不仅迷眼还窒息! 蒋道纭自己加持了“甚嚣尘上”再返身与沙扪天打。沙扪天哪里抵挡得住,被弄得迷眼加窒息。眼睛看不见、鼻子喘不来气,怎么打?结果硬是被闷得窒息倒地。蒋道纭放倒了沙扪天,剑交左手,右手挥拳打其后脑,保证起不来了,留给官军捉拿,自己又追着喽啰打,擒获多人。 几千官军呐喊杀来,气势犹如排山倒海。喽啰只有二百来人,又失去了头目,如何抵挡?只得作鸟兽散。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六章 如此这般,蒋道纭用一个“易地而处”加一个“甚嚣尘上”,活捉鲁皋、沙们天两个头目。官军冲上山把沙扪天擒住,也绑了个结结实实,押下山同鲁皋一并看守。 战斗结束后,前军主事副将米元康看了一下俘虏,命令手下从辎重车上取材料打造囚车,把沙、鲁二人押送给大帅发落。 负责引路的李棣原本惊得缩在王家公子小姐的车后,结果本军得胜,沙、鲁二人被捕。李棣这下就得意起来,上前嘲笑沙、鲁二人:“沙老弟、鲁老弟,你俩忠于妖人吉义,到底少不得一个市曹凌迟的下场,可不后悔么?要想活命……” 不等李棣说完,沙扪天双目圆睁,一口唾沫向其啐去:“后悔你个狗娘养的!莫让爷再见到你这狗头!”鲁皋摇着囚车的铁栅大叫:“爷死了也是个好汉!你个孬狗只配吃屎!” 李棣本想说服二人跟自己投降保命,仍旧做自己手下,一起引路去抓妖人吉义,可以立功受赏发大财。结果沙、鲁二人拒不投降,还把李棣骂了个狗血淋头。李棣没办法,灰溜溜离去。 其后沙、鲁二人被押送到王灵面前。王灵亲自劝降也无效,吩咐将二人押去沂州死牢暂时关着,等擒了妖人吉义,一同押赴京师给皇帝处置。 米元康、曾巅、冯霸分别率领三路官军推进到三崮一带。这次非同上次,官军步步为营,严防袭扰,不给可乘之机。这正如《孙子兵法》所云:“善战者,能为不可胜。” 面对这样的敌人,吉义无计可施了。吉义、贾熙察看了官军左军,优卿、桂儿察看了官军右军,都觉得难以战胜;楚春莺等人去察看官军前军,出了状况弄得灰头土脸,还失陷了两个头目。 吉义本来要责怪楚春莺不该把沙扪天、鲁皋带去,导致他们被捕,这个错误是不小的。但想楚春莺正来那个,也是难为她了……又想起先前在探了卧虎洞之后、要与狄霰上路前往五龙庄之前,楚春莺不同往,在临别前夜要吉义再给她念一遍《谷风》听听。 《谷风》是极其古远的《诗经》篇章,楚春莺为什么要听这么古老难懂的诗句呢? 因为尽管难懂,却有一些句子令楚春莺深有感触,心有戚戚焉。 最初本来是潘鹂儿念给楚春莺听的。由于吉义日常刻苦修炼,她们日常同寝同起,那段日子里潘鹂儿不时给楚春莺念诗听,还加以解释。楚春莺听了好些诗,印象最深的就是《谷风》。 《谷风》是弃妇诉说丈夫喜新厌旧、回忆曾与丈夫共患难之诗。楚春莺听了很有感想,记住了其中一些句子。 狄霰来后,楚春莺感到狄霰堪当大夫人,自己真的可以退居二房了,实际就是将吉义最亲密伴侣之位让给狄霰。本来楚春莺素来心宽,不是会介意“你会不会永远爱我”、“你还爱不爱我”、“你的心有几分属于我”诸如此类问题的人,觉得那都特别无聊!人生苦短,快乐为重,何必拘执?哪怕吉义不再爱自己,自己也没关系,也能活下去。痴男怨女整天说情说爱、问情问爱,闷不闷烦不烦?自己绝不要像痴男怨女那样子,也不要吉义像那样子,大丈夫理应胸襟开朗去做事业,小女子要帮丈夫,也要自得其乐,这就可以了。 这是一早的心志。不过事到临头,有可能吉义与狄霰此去之后,成功给狄霰解了符,回来后他们就是夫妻,自己也许就会变得生分……这让楚春莺也有点……怎么说,略微有点不安吧……楚春莺就想起《谷风》,要吉义再念一遍给她听。 诗中楚春莺记住的句子,有这么一些: “黾勉同心,不宜有怒。”——说的是两个人同心同德共同努力,不宜不相容而动怒。这一句正合楚春莺帮助吉义勤勉起家的情形。 “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说的是好言好语要听取,要珍惜彼此的善意,一直到死不改变。这一句里正巧有“德音”二字,也许蔡德音名为德音就是这个缘故?只要是与蔡德音相关的事,楚春莺总要趁机嘲弄一下吉义取乐,但这里楚春莺听得很正经,注意力全在原意,没去想蔡德音什么事。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说的是妇人被丈夫抛弃,要走时流连不能移步,内心千万个不愿。这种境地,楚春莺本想自己绝不会落到那个地步,要一生洒脱自强自立。但是谁知道呢?在那天那微妙关头,楚春莺也没把握自己不会变成诗中弃妇那样子了,禁不住会有一点点忧虑。 全诗实在太古,以楚春莺的文化实在记不住几句。但楚春莺也没强求要去记住,稍微了解大概意思就好。听过之后感觉其味悠远,真个一言难尽。 那夜躺在吉义怀里重听一遍之后,楚春莺不禁也破例像痴男怨女那般问了一句:“傻瓜蛋你会不会永生爱我,不舍不弃?” 吉义没有回答。这一问,问出了许多感想,竟不能答。 换了痴男怨女那种痴男,那必是当场就不加思索回答,一定永生相爱,一定不舍不弃。可是世上这般山盟海誓的人多了去,到底又有几个能够当真善始善终?世事难料啊。 成熟的男人,都知世事难料;重责任的男人,都愿一诺千金;这就不能轻易许诺,凡是无法由自己决定的事情,都不能许诺,否则将来不能实现,那就会成为妄言。 先前潘鹂儿之死,更让吉义明白了世事难料,不是有心愿就行的。因此吉义心里尽管有一万个愿意,却不能轻易许个诺言。 楚春莺其实也没有想要得到回答。吉义不回答正合她意。不知怎么的,那夜就过去了。 …… 奋发图强路上,没空伤春悲秋。 在豁达的人看来,人生有许许多多的内容,情爱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不必过分介意。也许越不在乎,反而越能长久;越是介意,越会出现分歧裂痕,导致最终反而不能如意……谁知道呢? …… 由于那一夜曾念《谷风》之诗,吉义后来多次想起。 也不是有意要想。到了某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起。 这就是其中一次。吉义想想就没有责怪楚春莺。“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吉义遂率部放弃泉崮寨,连夜退往龙崖寨。这一次三路官军都不好对付,前军更是硬骨头,再打一次三崮之战必定讨不了好,那么又何必跟敌人硬拼呢?只能白耗实力,没有好处。吉义遂审时度势,果断退兵。然后连龙崖寨也不安排坚守,而是将所有手下,连同民众,尽数带入卧虎洞中,躲藏起来,销声匿迹。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七章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吉义的人马尽皆消失无踪。 官军不明所以,在米元康指挥下占领转崮山、皮崮顶,又进占泉崮山,只见泉崮寨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这时吉义的人马连同民众全部躲进了卧虎洞。卧虎洞的洞中之洞是个外人不知道的秘密所在,给官军带路的李棣也是不知。 米元康占领泉崮山泉崮寨,接着向熊耳山龙崖寨进军。李棣带路前往。一路上都不见吉义的人马来探看、袭扰,也没有见到妖精。 尽管如此,米元康还是不失谨慎,其部下日夜保持警戒不松懈。 数日之后,官军相继占领了熊耳山龙崖寨、仙台山抱犊寨。至此,已占领妖人吉义整个地盘中的所有重要据点,却不见任何吉义的人马影踪。 怎么回事?米元康十分疑惑,多番询问李棣。李棣也是十分纳闷,莫能回答。官军又搜索了多日,完全不知道吉义到底跑哪去了? 在熊耳山、仙台山南面,有滕州、兰陵县等州县的地方官军帮忙围堵向南的通路。吉义应该不可能率部跑出去的啊?民众且不说,光是其手下几千人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跑出去? 这真是咄咄怪事!米元康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等待大帅前来决断。 中军、后军都是王灵的嫡系部队。王灵带着中军来到龙崖寨,让后军前去抱犊寨,两边再来一番大搜,看看妖人吉义到底哪里去了? 结果大搜之后,官军仍然搜不到吉义人马的影踪。这下子王灵与诸将全都懵了头脑,不知要怎么办。 就在大帅与诸将无计可施、莫衷一是之时,还是一个法师立功,探明了吉义人马的所在。 那法师就是使得一手好看的太阴剑法的“太阴老仙”张百乐。 张百乐叫上曾巅、冯霸两个猛将护卫自己,又叫上同门后辈蒋道纭、王鹄、王鹛等,去到几个地方分别用了一个法术探察,探了几次之后发现端倪,捋须笑道:“老夫明白了。” 王鹄奇道:“明白何事?”张百乐道:“明白妖人何在啊!”众人一听惊喜。蒋道纭、王鹛齐道:“不愧是老前辈!” 于是张百乐去见王灵,告诉大帅,龙崖寨后面的山上有个洞穴,外洞大约十几丈,空旷无物,乍看之下以为是荒洞而已;但其里面隐藏着一个十分深邃的内洞,里面藏着成千上万人! 王灵听了大喜,竖起大拇指夸赞:“多赖老法师!就连妖人吉义也无所遁形,哈哈!” 当下大帅与老法师都快活地大笑起来。诸将与后辈都陪着笑,乐了一番。 原来张百乐所使的法术是地极门独门秘法“通幽洞微”,是个幽系法术,作用就是探索气息,洞察一定范围内的气息状况。这一招不但可以用来探索妖类的妖气,也可以用来探索人类的人气。 张百乐最精通这一招,以往率领同门后辈去除妖打怪,他自重身份,极少亲自出手与妖怪打,往往就是在一开始使用这个“通幽洞微”洞察妖气,将妖怪找出来,剩下的就是后辈的事了。后辈如果打不过,他就叹息一声:“噫嘻乎!此妖命不该绝,小子小姑娘们还是跟老夫回去吧,多练练再说!” 这一招通常是用来探索妖怪用的,对寻常的妖怪有效;但妖怪之中也有少数会隐匿妖气的,那就不一定能搜得到。这就像以矛攻盾,能否攻穿,要看究竟是矛更利、还是盾更硬? 能搜索妖气的法师,遇到能隐匿妖气的妖怪,能否搜到有几个因素决定:一是法师用来搜索气息的法术有多强?越强越可能搜到。二是妖怪用来隐匿气息的妖术有多强?越强越不可能被搜到。三是两者之间的距离有多远?越远越难搜到,越近越容易搜到。 要说张百乐对“通幽洞微”这一招委实练得精深无比,卧虎洞的内洞竟然被他探了出来。洞本身是探不出来的,但里面有那么多人气,而且分布得像一条管状,那不就是个洞穴了?张百乐便确定卧虎洞有蹊跷,洞中有洞,是个又长又深的洞。 这也是因为吉义等人不了解地极门的情况,没想到有这么个法术。贾熙尽管博学,知道地极门有法术能够探索妖气,却不知道那法术也能用来探索人气。因此当吉义命令一部分精锐庄丁和喽啰把守在内洞上部的一段通道时,贾熙并没有觉得不妥,还夸吉义想得周到、防备周详、爱护民众呢。 结果吉义部署在内洞上部的这部分人马就被张百乐探知。早知道的话,吉义应该把全部人马都藏在卧虎洞最深处的卧虎居,那么就算张百乐修为再深也探不到吧?毕竟“通幽洞微”的作用距离是有限的。 王灵既然得知妖人吉义的人马是藏在熊耳山上卧虎洞的内洞里,顿感剿灭妖人成功在望,乐不可支。当天晚上便大摆宴席,专门答谢张百乐。 宴席上,王灵举杯要敬张百乐,先向米元康扫了一眼,笑道:“元康毕竟还是年轻,倘若凭你去找,只怕要找到大雪封山之时……尚且找不到,只得退兵。哈哈哈哈!” 王则孝等人大笑,李棣等人陪笑,王鹛等女子嘻笑,米元康默默无语。 王灵这才转向张百乐赞道:“多赖老法师,一举探明妖人何在。” 众人附和,一同夸赞老法师、老前辈了得。张百乐红光满面,谦逊不迭。 给张百乐敬酒之后,王灵宣布:“如今妖人吉义,已成瓮中之鳖!我军先来个瓮中捉鳖,攻打进去。倘若打不进去,也无妨,就来个瓮中困鳖,活活困死他!他那万千人众,苟且藏在深洞,能有几多粮草,能够支撑多久?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众人一片声大笑。王则孝道:“大帅妙算!妖人吉义横竖死路一条!”王灵又大笑不已。众人欢声笑语。宴席上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那么所谓的妖人吉义,作为瓮中之鳖,要怎么办呢……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八章 官军为了干掉王大帅所言犹如瓮中之鳖的妖人吉义,首先要尝试瓮中捉鳖——攻入卧虎洞的内洞,去将妖人吉义擒来。 为此官军挑选精锐甲士,由曾巅、冯霸二将率领,要从洞口攻进去。他们在外洞洞壁上搜索,发现了内洞的所在。 然而内洞外洞之间,有一块巨大的堵门石。吉义率部入洞之后把堵门石重新堵上了。这块堵门石可是沉重得很,官军将士几经尝试,不论派怎样的壮汉怎样用力推,几乎不能推动分毫。用铁锤敲、用木槌撞,几乎也无济于事。 曾巅、冯霸二将折腾了大半天,折腾不开。曾巅骂道:“奶奶的!这个洞门,比鳖壳还难弄开!”一群士卒附和:“可不是?”冯霸道:“这洞门如此难开,妖人吉义又是怎么堵上的?我琢磨着要推开难,要堵上也挺难啊!”曾巅道:“你还有闲心替他操心?他自有妖法吧。咱们只要想想怎么推开是正经。”冯霸道:“对了。他有妖法,咱们也该试试法术。” 于是二将请了法师们来帮忙,尝试了好些法术,但那堵门石不但沉重而且坚固,轰也轰不开,打也打不碎。如此折腾,里面的人铁定听到了,如果一打开的话,很可能就是一场恶斗吧。 又试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打开洞门的办法。这个办法跟先前狄霰与四侍卫开门的办法差不多。狄霰当时使用六式螭龙波之中的音波——蒲牢波,把堵门石震得颤动起来,然后四侍卫运足内劲用掌力轮番拍击,把堵门石拍打进去,由此开启了洞门。这一次官军集中了十几名修炼音系法术的法师,先用《十击二疗》中的音法小招“音球击”,将堵门石震得颤动起来,然后由身强体壮的官军将士又拍又踢,渐渐把堵门石踢打开去。两次两帮人所用的方法差不多,可谓所见略同。 至于妖人吉义又是怎么弄的?冯霸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不免存着一个疑团,不过弄开洞门之后马上就要进洞,恶战在即,也就不多想了。 另一边,卧虎洞的最深处,卧虎居里面。 吉义、楚春莺、巫叔卓、钱季宝等人正在旁观贾熙和豆校下棋。豆校一边下一边摇着铁蒲扇,明明洞里丝毫不热却汗流浃背。豆将和豆丁也在旁,因为不懂棋,没兴趣看,另行掷骰为乐,三个骰子,他们能玩上万千次不厌。 洞府中一派安详景象,犹如世外桃源。突然,头目赵军材跑来报告,官军来攻打了! 吉义有些惊讶道:“来攻打了?到底还是发现咱们了?” 贾熙起身,从容将已经赢定的棋局抹掉,说道:“这不奇怪。咱们先前不是打探过,官军颇有能人,不仅是酒囊饭袋而已。咱们这么多人消失无踪,他们自然会想方设法寻找。” 吉义想想道:“也罢。本洞易守难攻,何惧官军来打?正如贾兄所说,官军只要不全是饭桶,总有人会设法找到我们。因此我事先已经想好,倘若官军发现本洞,打了进来,正好我有计谋奇袭官军主帅。” 贾熙道:“吉兄想得周到,计谋必是妙的。那么如今先固守么?” 吉义道:“正是。先固守几日,引官军专注这里面战况,等他们外面戒备松懈了,咱们就去奇袭。” 说罢吉义要去洞穴上部迎战官军。贾熙跟着要走。楚春莺一拉贾熙的手,笑道:“贾哥哥赖皮了!姑娘看你这局总算要输了吧?刚给豆老二连吃了好几个子呢!怎么就把局搅了要走?” 贾熙一笑,迈步又要走。楚春莺再拉住道:“你莫走。让傻瓜蛋去迎敌就好。咱们这卧虎洞易守难攻,不妨让傻瓜蛋去抖抖威风,一夫拦住,万夫难过……” 绿袖从旁纠正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楚春莺转身一拳把绿袖砸蹲下,转回来对贾熙道:“总之你莫出手,要出手至少等敌人打到三程亭再说。”对豆校道:“豆老二你再陪贾哥哥下棋,多努力,不要让他无聊!” 豆校应道:“遵命。二奶奶呢?” 楚春莺道:“我跟大老爷去一程亭抗敌。” 原来卧虎洞漫长的通道缺乏地标不好记认,吉义便将通道分为十程,每程造一个小石亭子。从洞口走一程的亭子就叫一程亭,走两程就叫两程亭,走三程就叫三程亭……依此类推,第十程就来到卧虎居大门前。 这次将人众藏匿在洞府中,吉义虽然估计官军很难发现这个秘所,但毕竟那么多人神秘消失,官军怎能不拼命搜索?为防万一给官军找到这里,攻打进来,吉义派了手下几名得力头目领着一批精锐人马在一程亭警戒。不料因为这个安排,反而被官军随军法师张百乐用法术探察气息,探到了这批人,进而发现了卧虎洞竟有一个深邃内洞的秘密。好在吉义还有后招,一旦被发现也不会自甘作为瓮中之鳖,坐等灭亡。 在吉义第三次大闹沂州城时收下的两个人,赵军材和钱季宝,其中赵军材因为武艺不错,而且军班出身,懂得正规军的许多事情,已经成为吉义手下得力头目。这次赵军材负责在一程亭警戒,听到上面阵阵响动,原来是官军在尝试推开洞口的堵门石。赵军材忙叫别的头目继续警戒,自己赶紧去报知吉义。官军花费了许多时间,用了各种办法,总算弄开了堵门石,这时吉义已经赶到了一程亭。 至于钱季宝,如今一方面帮吉义管帐做内务,一方面修习着白莲门的法术。不过钱季宝修法资质并不好,据蠹神鉴定只有丙等中级,与郝半通差不多。郝半通因为有缘进巨窦门,巨窦门的法术大多对修法资质的要求都很低,因此郝半通很快就能学会一个“巨坑待填”,一招鲜吃遍天,单凭这招多次立功。钱季宝就没那么幸运,当初没能及早投奔吉义,等到投奔时吉义已经收下菖蒲作为徒弟,巨窦门九个名额已满,钱季宝就只能去修白莲门了。当然白莲门也很好,也是《林泉子集注》所评的八个九段门派之一,况且红袖、绿袖所修的《白莲正法》是蕙草、兰苕给的,书上有白莲门最强的义军首领玉观音的亲笔批注,钱季宝这条件也算是得天独厚的了。怎奈天赋有限,钱季宝修法进度远不如二袖,要学个不大的法术,到现在还没学会,自然无法去前沿帮忙作战,在后方管管内务还行。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九章 吉义与楚春莺赶到一程亭。这时官军已经推开堵门石杀入洞中,一片喊杀声循着洞壁传来:“妖人吉义哪里躲!”“大帅有令,瓮中捉鳖!”“捉拿妖人,死活不论!”“捉拿妖人,分金封侯!” 吉义听了微笑,拄叉屹立,待喊声来到跟前,冲着对面现身出来的众官军喝道:“吉义在此!你等谁来捉拿?” 众官军倒吸一口冷气,刹住脚步,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吉义厉害,虽然高喊要捉拿吉义,一旦吉义当真出现在眼前,谁敢上前捉拿? 于是他们裹足不前。等了一会儿,两个副将曾巅、冯霸赶来。这两个武艺高强,胆子也大,挺身而出。冯霸叫道:“妖人吉义莫要猖狂,我来与你放对!”曾巅叫道:“老冯稍退,让给我来!” 这边吉义身后冲出赵军材,向着两员敌将叫道:“你俩一起来!俺赵军材与吉爷同你俩放对!” 曾巅、冯霸见赵军材穿着官军小校的制式甲衣,而且挥舞铁棒所使的开手势正是官军统一教演的棒法,显然原本是个官军的人。曾巅叫道:“你是何人,敢莫原是我军弟兄,怎么竟然投贼?”冯霸叫道:“看你堂堂之躯,投贼岂不可惜?” 赵军材应道:“有何办法?俺赵某人原本也曾效死官家,宁死不肯降贼!怎奈……唉,一言难尽!放对便是,何必多言?” 于是曾巅、冯霸上前,与吉义、赵军材放对。曾巅战吉义、冯霸战赵军材,在双方人众之间捉对厮杀起来。 由于洞内宽度有限,不怎么施展得开,打着打着不时互换对手,一会儿变成冯霸战吉义、曾巅战赵军材,一会儿又换回来。 这一段洞内仙苔不多,亮光暗淡,从两边看去难以分清中间的人影,只听三股叉、铁棒与两柄钢刀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偶尔还有兵器碰到铠甲之声,打了三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由于曾巅、冯霸都有重甲护体,吉义的三股叉不好使,刺上铠甲很容易便会折断叉头,因此只能把三股叉当做木棒,光打不刺,这样吉家叉法便不能施展出来。交手之间吉义连遇窘境,得赵军材多次施以援手,帮忙打退敌人。曾巅见状哈哈大笑:“妖人吉义,武艺不过如此!”冯霸附和道:“难怪须得藏在洞里做鳖!” 大丈夫自当宠辱不惊,吉义闻言并不在乎,反而赵军材耐不住回叫:“你等知道个鬼!倘若在外头交手,吉爷砸扁你俩脑壳!” 楚春莺准备好了法术“巨盾无形”,一道金光打出,正中吉义后心,舒出一口气,叫道:“做鳖有何不好?吉哥哥你如今就是刀枪不入的鳖了,让赵头领把铁棒给你,上去砸扁他们脑壳!” 赵军材依言,把铁棒抛给吉义,吉义将三股叉抛给赵军材,抡大棒向着曾、冯二将大打出手。 曾巅、冯霸见吉义换了打法,不要命一般只管抡棒猛砸,丝毫不顾自身安危。二将慌忙招架,想要觑机砍吉义。但吉义棒法威猛,砸得他俩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吉义使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厉害棒法,不过是因为有法术加持,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双防大增,几乎可以刀枪不入,便心无旁骛只顾猛攻。 曾巅、冯霸勉力抵挡,只听“啪当”、“啪当”之声响个不停,再挡下去两柄钢刀都得给铁棒砸废了,只得拖刀往后跑。冯霸先跑,曾巅除了钢刀还有一面铁盾,用铁盾抵挡吉义的铁棒,且挡且退。 官军甲士见状,连忙顶上。他们有的使铁锤、有的使铁锏、有的与吉义一样使铁棒。结果一阵搏击下来,吉义连连中招却浑若无事,众甲士有一个给吉义砸中头盔砸扁了脑袋,另一个给吉义砸中背部,都是挨了一招便当场死亡!其余大惊,慌忙丢了武器撒腿便跑。 吉义追赶上去,一个人赶着几百名官军,将他们赶出二三百步,怕法术到了时限失效,这才拖着铁棒跑回去。 官军几百人被吉义打得蜂拥败退,到了洞穴狭窄之处互相拥挤,有的人被挤得滚倒,然后互相践踏……狼狈不堪。吉义已经跑回去了,他们又退了几十步远才稳住。曾巅道:“不好,妖人吉义果然有妖法,怎么突然便刀枪不入起来?”冯霸道:“他有同伙,施法加持。咱们也有法师,不如唤法师来助战。”曾巅道:“咱们的法师为了打开这洞门已耗了不少法力,只怕不是妖人同伙对手,奈何?”冯霸道:“叫他们多吃药、吃大药,快快恢复法力,明日再战!” 于是官军暂且罢战,让一群弓弩手守住洞口,等待明日再战。 吉义并不去争夺洞口,就在一程亭守着,等候官军再来。 次日,官军调集了一群法师,都是归降的野法师,以二气门的葛正山、葛茂林两父子为首,再度向洞内进攻。 吉义本来可以回卧虎居睡觉,但为了以身作则给手下当榜样,便叫楚春莺回洞府睡觉,自己在一程亭与手下们一起席地睡了一夜。这时见官军又来,楚春莺还没来,吉义就让手下且战且退,退到二程亭去。 官军仍以甲士开路,弓弩手与法师群跟在后头推进。双方交战,都有壮士持大盾挡在前头,中间箭矢、梭镖、法术纷飞,打得好不热闹,实际都没什么战果。吉义手下且战且退,官军且战且推,就这样一路推到二程亭。 到了二程亭,楚春莺姗姗来迟,伸懒腰道:“官军来得恁早。”吉义催促道:“快给我加持!”楚春莺道:“知道了,你引他们说一番话吧,我准备。”吉义道:“你怎不早做准备?”楚春莺道:“唉,本来准备着的,一个呵欠就断了咒语……”吉义没奈何道:“好吧,我引他们说话去,你重新准备。” 于是吉义放声高叫:“山林父子!你俩以山林为号,怎不在山林中逍遥,却去投靠朝廷,助纣为虐?” 那边葛茂林回叫:“投靠朝廷有何不好?朝廷可是正统!” 吉义道:“不对。我本来也曾打算为朝廷效力,但大丈夫要有眼光,至少要是非分明,明白有道与无道。” 葛茂林道:“怎么个有道、无道?” 吉义道:“简而言之,倘若朝廷有道,能使国势强盛、民众安居乐业,那么对抗朝廷者便是祸国殃民的逆贼罪人。但若朝廷无道,使得国势衰弱、民众苦难深重,那么对抗朝廷者便是护国拯民的义勇之士。”又道:“何为国?聚民众之力以能内抗灾变、外抗敌寇之政权也。如若朝廷有道,那自然是正统,有志之士理当顺势而为,为朝廷效力。但若朝廷无道,不能保国安民,天灾不恤,地变不儆,人祸不断,贻害不浅!自古以来,国衰乱则民涂炭,国不安则民何安!故此有志之士须得挺身而出,起义造反,以图去旧迎新,另立正统,以安天下!” 一番抑扬顿挫的话语,听得葛茂林目瞪口呆。葛正山听罢冷笑道:“好个妖人,原来还心怀天下呢!你说简而言之,却说了恁长的话,是要给那后头的小婆娘准备施法么?” 吉义愕然,心想:“给他料中。” 葛正山扬起手中法剑向前一指,对后头法师群喝令:“大伙儿打!” 早有准备的一阵法术齐发,几十人顷刻打出几十个法术,犹如骤然盛放的焰火,呼啸着向这边打来! 第十七回《网里拿人,瓮中捉鳖第十章 原来葛正山特意挑了洞中这一段可以同时展开几十人的宽阔地形,使几十名法师同时准备咒语。吉义想要引他们说话拖延时间,没想到却也给了他们准备时间。一时间那边法术齐发,吉义这边顿时被打得七荤八素。就连吉义自己也被一道音法震落头盔,接着一个火球打在头上……尽管楚春莺急急念完咒语用“巨盾无形”给吉义加持上了,可是吉义的头发已经烧去了一小半,弄得头秃了一块,头皮也被烧伤。 吉义忍着痛,挡在自己人前面,挥舞三股叉格打后续飞来的各种法术,顾不得怪楚春莺准备得太慢,连声催促:“快走!快走!我断后!” 那边葛正山得计,哈哈大笑。原来他早有盘算,心想一两个法术想必对大名鼎鼎的妖人吉义不起作用,必须集中力量来个法术齐发,才有望把吉义打败。 吉义手下慌忙后退,虽然有吉义挡着但仍不断有人被打到,一片声哇哇大叫。混乱之中,忽然从后面飞来一个七彩光圈,将敌方法术吸收或反打。法术齐发很快就被化解,轮到敌方哇哇大叫了。 葛正山脸上变色,心想又遇到了先前见过的妖人同伙,但仍不死心,大叫:“莫慌!莫停!再打!一介妖人同伙,看他能抵挡几多法术!” 于是那边法师群努力继续施法,前面一排甲士持着具有法抗能力的镀银盾牌帮忙格挡法术反弹。但是法师群打过来的法术越多越猛,反弹也就越多越猛,甲士渐渐顶不住了,一个接一个被打倒。法师群接连挨到自己的法术反打自己,也顶不住了,几个人率先转身奔逃,引得全体都转身溃逃。 葛正山眼见法师群土崩瓦解,恼得跌足大叫。但见半秃吉义向自己猛冲过来,葛正山由恼转惊,赶忙也转身向后逃。怎奈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灵,跑没两步就绊到不知什么东西,跌了个结结实实! 葛茂林慌忙想要救护父亲,怎奈甲士都跑了,没人肯帮忙搀扶葛正山。葛茂林不得已,自己擎剑来战吉义,只一合,被吉义当胸搠翻! 只因吉义被烧得半秃,心里恼火,下手不留情,一招就把葛茂林杀死。杀了之后有些后悔,心想:“这做儿子的也算有孝心,本不该杀。况且他肯听我讲述半天有道无道,没准是个可以教导之人。我本该活捉他,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放。”但想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小伙子没留下,那就将其老爹也了结了吧!否则还要留个仇家么? 吉义遂抢上前去又是一叉,把跌倒之后爬不起来的葛正山也杀了,心想:“这厮倒是该杀,处心积虑要害我。” 杀退了官军之后,吉义回头感谢关键时候赶来救助的贾熙。楚春莺问道:“贾哥哥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你怎么还来?”贾熙一时不答,默念一会儿咒语,用了个法术治疗吉义,方回答道:“只因在下手起一卦,算得吉兄不妙啊。”吉义对楚春莺瞪眼道:“多亏贾兄会算,否则我给你坑惨。”楚春莺一吐舌头。 只见吉义的伤处给贾熙治疗之后迅速愈合,不一会儿就愈合完毕而且脱了痂。楚春莺看着吉义头上嫩白的新皮,惊讶不已:“这……这难道已经好了?” 贾熙点头:“已经好了。” 楚春莺又问吉义:“觉得如何?” 吉义也很惊讶,摸摸头道:“不痛不痒了。就是没了头发。” 楚春莺道:“会秃头么?” 贾熙一笑:“不会。只要假以时日,头发自会长得完好如初。” 楚春莺拍手笑道:“这可好得很!如此厉害的治疗法术,姑娘还是第一次见。这是什么法术?泛用的么?泛用的话姑娘也来练个。” 贾熙摇头道:“这是我们缥缈门独门法术,叫做‘好疮忘痛’。” 楚春莺有些失望道:“原来不是泛用的。”想了一想又笑道:“‘好疮忘痛’?这名头是取自俗话‘好了疮疤忘了痛’么?” 贾熙点头道:“正是。那俗话本来是说人健忘,吃过了亏却不记住教训。我们飘渺门的祖师宗师们弄出这个法术来,就借用那俗话做名字,取其字面意思——疮疤很快就会好,疼痛很快就能忘掉。” 吉义赞道:“这真是个好法术!可惜不是泛用,我们不能学。” 楚春莺笑道:“这也不妨,咱们不如高薪聘请贾哥哥,留在咱们身边,咱们受了伤可以随时用这一招给咱们治。” 贾熙笑道:“何必聘请?吉兄若是有道,我自然会跟你们,不必薪金;吉兄若是无道,我自然会离你们而去,哪怕吉兄值得一万五千金,把自己典当了给我这许多金子,我也不要!” 吉义摸着头哈哈笑,倍感与贾熙志趣相投,要不是人家闲云野鹤,真想拉他来一起结拜了。 其后数日之间,洞府里笑声不断,只因吉义的头发一时长不出来,那半秃的样子,谁见谁笑。 至于洞穴上部的相持,则每日里持续下去。官军死了两个精英法师,不过毕竟是降顺的野法师,王灵并没怎么在意,吩咐手下能攻便攻,不能攻的话只要严守洞口,困住妖人即可,不必下去冒险了。曾巅、冯霸都觉得很难攻进去,便不再发起强攻,都想着洞里既然有成千上万人众,粮草想必支撑不了多久,那又何必打?就像兵临城下,城里粮草难以持久,那么只要围困到城里粮尽就可以稳妥取胜。 于是官军尽管攻不进去,仍然士气高昂,信心充足。毕竟他们难以攻进去,妖人也难以攻出来,一出来就会有大批甲士、弓弩手、法师等着围歼呢。 殊不知,卧虎洞其实除了洞口之外,还有另一个出入口——那就是其中一段通道的上方,有一条一线天,可以通往一处山顶。那处山顶,人无法攀登上去,但吉义手下有能飞的妖精,可以经由那边的出入口进出洞府。 (待续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一章 早在吉义率部退入卧虎洞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如果万一被官军发现了内洞的秘密,那就不能坐以受困,应该从一线天出入口出去,进行一次奇袭。看史书可知,善战的良将,在城池被围困时,多有使壮士出城突击以打开局面的。何况吉义这边地形条件得天独厚,大可组织一小队精英,神兵天降。 于是又过了多日,逢到一个阴天夜晚,月黑风不高,出击正好。吉义率领一小队精干头目与妖精,集结到平常人无法攀登的山顶之上。整个小队不过十二个成员,其中六个人类,六个妖类。 六个妖类是紫鸾、小鸾、妖娥子、灿娥、翠娥、黛娥。其中三个善飞,三个只能低飞或浮空飘移,不过从山顶带人滑翔下去还是可以胜任的。 六个人类是吉义、贾熙、楚春莺、桂儿、冉三郎、赵军材。其中桂儿自会用翔筝飞行,当先从山顶飞下去侦察敌情。 桂儿飞下去之后,紫鸾抱手道:“眼力有限的人类啊!可看得见西南面那山窝里敌人大帅的纵酒夜宴之处么?” 吉义听了惊道:“你、你知道敌人大帅在哪?” 紫鸾冷笑道:“怎么不知?我们鸾鸟视力可好,看得可清楚了,太阳还没下山之时,就看见那家伙在那里摆酒饮宴,还有一大群大姑娘、小姑娘唱歌跳舞,乐得很呢!这时候虽然看不见了,但我们鸾鸟听觉也灵,还能听闻那边传来笙歌之声,还没停呢,夜以继日饮酒作乐!” 说明了这个情况之后,紫鸾禁不住阐发起来:“愚蠢的人类啊!酒那种伤身误事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越喝就越愚蠢了!哪怕是某个所谓诗仙,嗜酒任性,什么‘天子呼来不上船’,可是过没几年,他就成了‘叛军杀来忙上船’,狼狈逃命的地步了——敌人可不给你任性!仗着家里有钱,尽情挥霍,说什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可是一介书生,除了写诗作赋这些浮华虚学,又有什么经世致用的真才实学?后来家道败落了,又哪里能够千金复来?连妻子都不能照顾,把妻子送去出家,自己去投靠从前看不起的族亲,穷困潦倒而死!这就是无知愚昧的人类啊!境遇好的时候就狂妄,不可一世;到了境遇坏的时候就落魄,一蹶不振!诗文写得再好又有何用,恰恰教坏了无数后人后生,教他们仰慕虚华、纵酒无节!给你们所谓泱泱中华,流传下好一个糟粕文化!到如今你们的酒家还在借他们那种虚浮文人的幌子哄人卖酒!真是无耻!姑娘真替你们这帮愚蠢人类着急!怎么世上有那么多蠢人?道理不是很明白的吗?大丈夫要‘修身、齐家、治国、明明德于天下’,那种人连自己修身都不行,又怎么能齐家治国?连妻子都不能负责,有什么德行?偏偏能写诗文惑众!真是贻害匪浅!其蠢无比!” 紫鸾直情快语,一番话说得畅快淋漓,可把吉义等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世人所推崇的诗仙,给紫鸾贬得一文不值还贻害匪浅。 这可把世上无数人类都给贬进去了,包括吉义自己。吉义也喝酒啊,而且吉义也是个会作诗的人。小鸾怕吉义难堪,赶忙圆场道:“姐姐说得过了。其实饮酒也不是一概不好,比如逢年过节,无酒不欢。其实我和姐姐也喝一点人类的小酒,就是平常人家的土酿而已,不是什么‘金樽清酒斗十千’的名贵酒,却也喝得很开心呢。只是说,有志者要做事,就不能无节制纵酒。姐姐是这个意思。那、那么咱们就说到这,我和姐姐引大家去奇袭敌人主帅吧!” 众人还在目瞪口呆之中,楚春莺先反应过来,笑道:“不忙,夜长着呢,尽管说,姑娘爱听!姑娘大字不识,不懂什么文人有多高明;姑娘也爱喝点小酒,不过从不喝醉误事;姑娘也没太多见识,只知抛弃妻子是不好的,当然这妻子也不能太过对他不住。” 紫鸾听了忿然道:“哪里对他不住?对他好得不得了!他前后有两个妻子,原本都是宰相家的孙女,那是名门闺秀啊!前妻给他生儿育女,可惜儿子不聪,是个痴呆,但那也不是做妻子的不好,只怕是做丈夫的喝酒喝的吧!后妻虽然不能生儿育女,却死心塌地追随他多年,在他入狱时还奔走营救。他还有别的妻妾情人,就不说了,总之都是始乱终弃,没一个能够善始善终。不是女人不好,只是他靠不住啊!” 贾熙点点头道:“女人跟错男人,真是不幸。吉兄要勉之啊,饮酒要有节制,对女人要善始善终。你家春莺这么好的内助,还有狄姐那么好的女杰。” 楚春莺笑道:“贾哥哥会说吉哥哥,你自己呢?是不是也得勉之?” 贾熙一笑摇头:“我就不必了。我既不娶妻也不饮酒,如何勉之?” 小鸾赞道:“贾哥哥真是出尘绝世之人。” 众人在山顶说着话,不忙行动,等待桂儿打探回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桂儿操纵翔筝飞回,降落地面,指着西南方向报告道:“大哥,诸位,那边有一面黄虎大旗,大旗之下有一帮人夜宴,小弟不能靠近去看到底是什么人,但想八成便是敌人主帅!” 这探报正与紫鸾所说相合。楚春莺便道:“何止八成?十成!”吉义将三股叉重重一顿:“好!咱们出击!” 当下六人六妖从夜幕沉沉的山顶上滑翔而下。六人之中,桂儿能自己飞,不用给妖精带;六妖之中,妖娥子只能自己飞,带不动别人。其余五人五妖,都由妖抱着人滑翔下去。小鸾抱吉义,紫鸾抱贾熙,灿娥抱楚春莺,翠娥抱冉三郎,黛娥抱赵军材。本次奇袭,灿娥、翠娥、黛娥以及妖娥子都会帮忙战斗,鸾鸟姐妹则只帮忙人类投送过去,说好不帮战斗。紫鸾事先讲明:“这事也算跟我们姐妹有关,否则你们被困死在地底下,我们也麻烦,冲着这点我们帮你们一下。但我们可不能过多的帮,你们自勉吧!” 奇袭小队向着目的地飞去。过不一会儿翠娥与黛娥就有些支撑不住,翠娥叫苦道:“这个小哥好重!”黛娥也叫苦道:“这个大哥也太重了!人家只怕去不到那边了!”楚春莺怪道:“你俩真没用!瞧你们大姐翅膀都没有,却能带我飞!”灿娥道:“我这是浮空术,其实蛮耗妖力的。”紫鸾不无得意道:“都不行啊你们!我们两姐妹带这两个小哥,飞十遍都有余!”翠娥道:“你们是鸾鸟嘛!”黛娥道:“帮帮我们嘛!”紫鸾道:“行啊,大腿给你们抱。”黛娥道:“这大空中的怎么抱?”翠娥道:“我们还抱着人呢!”紫鸾道:“要不这样,我们来个空中叠罗汉,哈哈……” 于是在紫鸾指挥下,妖精们在空中变换姿势,从各自单飞变成两小串叠罗汉。一串是小鸾展翅主飞,手抱吉义腰身;吉义又抱翠娥腰身;翠娥又抱冉三郎腰身,四个构成一串小型的叠罗汉。另一串是紫鸾抱贾熙,贾熙抱黛娥,黛娥抱赵军材,也是四个一串。两小串之外,灿娥抱着楚春莺浮空飘移,桂儿、妖娥子各自滑翔。整支队伍一边飞一边逐渐下降,几乎无声无息,越过数里山林,来到西南面的夜宴场上空,出敌不意,骤然空降!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二章 节度使王灵的夜宴场上,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娘翩翩起舞,大帅与宾客畅饮正欢。喝啊喝啊,乐不可支。白天喝不够,夜以继日,作通宵之饮。 什么宾客?原来就是道台第五豪派来劳军的使者,为首董差拨,也就是吉义的仇人董大! 董大除了一点拳脚功夫之外,没什么大本事,全靠满肚子坏主意,投合昏官所好,往上爬。这次奉命前来劳军,董大特意在青莱道首府青州的各个行院里挑选了一批青春貌美的舞妓,又带了最好的美酒。说是劳军,其实根本不去慰劳前方出力作战的军士,只在后方奉陪大帅饮酒作乐而已。 吉义的奇袭小队穿过夜幕,如同旋风一般来临,向着烛火通明的夜宴场,加速俯冲。 离地数丈高时,鸾鸟姐妹一齐啸叫,吉义放开翠娥,贾熙放开黛娥。紧接着五对妖与人相继空降地面,小鸾放吉义降落,紫鸾放贾熙降落,翠娥放冉三郎降落,黛娥放赵军材降落,灿娥放楚春莺降落,顷刻间全都降落完毕,当即大打出手! 另外一妖一人,妖娥子与桂儿,各自单独行动。妖娥子往那灯火最亮、人最多的地方一个俯冲,投下一整篮“爆笑花团”,迅即掉头拼命飞回,叫道:“人家这就完事了呀!其余的事情要看人类诸君多努力呀!”紫鸾飞向妖娥子,妖娥子抱住紫鸾的大腿给紫鸾带着飞高,这就安心跟着鸾鸟姐妹停在高空中看热闹了。 桂儿要俯冲拿锻铜锏去打敌人,但怕给爆笑花团打中,只得先等了一下,等花团落下去之后再要冲下去打。这时吉义大叫:“董大!你这厮居然也在!可不是冤家路窄!” 原来吉义已经发现了董大,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是吉义没有自己冲向董大,而是望空向桂儿喊叫:“五弟,你打那肥黑汉子!那个便是董大,不可给他跑了!” 桂儿得令,直扑董大而去。现场一片大乱。吉义在混乱之中牢记关键之所在,不会因为见了仇人就忘了原本的目标。打倒敌军主帅才最重要,报仇就交给兄弟。 王灵原本一套大帅行头,身披红袍金甲、头戴红缨金盔,喝酒喝得畅快全都脱了,以至于里面衣裳也扯去半边,露出一条光膀子。这模样哪像是大帅的样子?但凭其所坐的上席位置、发福的官样身材、腰系的御赐玉带,仍然可以十分清楚识别出来,这个就是大帅!吉义遂持叉直奔王灵杀去。 众舞娘放声尖叫。毕竟都是无力又无胆的女流之辈,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知如何是好,有的呆立,有的乱跑,有的惊恐啼哭,还有的发癫大笑起来,无意中挡了吉义的路。吉义要杀之则不忍,不得不推开舞娘而行。可是有一个舞娘伏在地上抱住吉义的腿脚大笑:“呀哈哈哈!你这汉子真个有趣!人都有四只脚,怎么偏你只有两只脚!” 吉义一愕,迅即明白这是中了爆笑花团,忙抬脚想要将其甩开。但前一个还没甩开,后一个又扑上来死死抱住吉义腿脚,也笑得花枝乱颤:“噫嘻嘻嘻!官人你两只脚都能走路,奴家爱死你了,你莫走呀。”吉义听了真想一叉了结她,但毕竟还是下不了手;怒吼一声:“放开!”下面两个女人充耳不闻,笑不绝口。吉义没法,好在看到王灵并没有逃走,不至于要杀了眼前的女人才能追,便花了些功夫,用力把两个女人甩开,然后跳上桌席向王灵扑去。 王灵喝得醉醺醺的,战斗刚开始时听到有人大叫:“妖人吉义来了!”王灵顿时酒醒了一半,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边喷着酒气问话:“妖人吉义如何来的?瓮中之鳖如何出得来?” 旁边王则孝捶着桌面大笑:“喔嚯嚯嚯!瓮中之鳖如何来?问得好!是从那河里游过来?还是从那泥里钻出来?哇哈哈哈!”——原来王则孝刚开始反应颇快,看到天降神兵,急忙起身要逃,不料迎头被一个爆笑花团命中,不但不逃了,还一屁股重新坐下来,捶桌狂笑。 王灵虽醉,毕竟还没丧失心智,恍恍惚惚之中想要拔剑御敌。现场已经打成一片,打斗声夹杂着不断有人丧命的惨叫声。王灵越听越急,情急之下拔来拔去硬是拔不出剑来。 吉义踏着桌席向王灵走去。席上美酒佳肴,被踢开七零八落。中了爆笑花团的舞娘抱不到吉义的腿,抱住桌腿嬉笑,不在话下。 王灵爬不起身又拔不出剑,仰身躺倒在虎皮大椅上,眼睁睁看着吉义走来,惊叫道:“你、你是……” 吉义气昂昂道:“我是好汉吉义!你——” 旁边王则孝又放声大笑:“喔嚯嚯嚯!吉义!噫嘻嘻嘻!你不是瓮中之鳖?你做了鳖儿,如何来得此地?” 吉义听了生气,喝一声:“谁是鳖儿!”信手一叉,将王则孝刺了个咽喉洞穿。 王灵大惊,颤声道:“吉、吉义,你、你敢杀我大将,本、本藩……你若敢对本藩无礼,必死、死、死……” 吉义又是一叉,索性将王灵也一并了结。本来这场突袭之前还打算要活捉王灵,以便换回沙扪天、鲁皋,但这时情况有变,因记挂着仇人董大,还是把王灵杀了安心。主帅一死,大军必乱,这场突袭就有了重大的成果。否则要是去追董大,被别人救走王灵,或者顾着押送王灵而被董大逃脱,都不好。吉义迅速做了抉择,果断先杀王灵,再追董大。 董大以及泼皮出身的同伙丁虎头、王麻子、曹狗儿,跑得倒还挺快,趁着吉义被舞娘纠缠,已经跑出老远。四个家伙互相搀扶,蹿上爬下,由于都是山村长大的人,走山路倒也擅长,哪怕是阴天夜里,还能走得利索。 奔走了一程,丁虎头回头一望,吁口气道:“好了!不用慌了!”董大道:“吓死本大爷了!不是说妖人吉义已被困死了么?”王麻子喘息道:“真个吓死人!”曹狗儿道:“莫停,快走!”丁虎头道:“歇一下再走。”曹狗儿道:“歇个鬼,被追上咋办?”丁虎头摇手道:“追不上!那边打得不可开交,谁管咱们——”话音未落,一个黑影自后俯冲而下,一记杀手锏将丁虎头后脑砸中! 丁虎头当场头破脑裂而死。另三个泼皮大惊,董大仰头狂叫:“甚么鬼?!” 那黑影不答话,操纵翔筝旋回,向着后头追来的另一黑影呼唤:“大哥!董大一伙在此!” 另一黑影回叫:“好得很!替我盯死了!莫给逃脱!” 董大一听那声音,可不是吉义么,吓得丧魂落魄,扭头没命奔跑。王麻子、曹狗儿慌得不暇多想,拔腿跟着董大跑。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三章 三个家伙在黑夜山野里奔跑逃命。 董大在陪王灵喝酒之时把腰刀放下了,逃走时顾不得拿刀,一看王麻子也没刀,曹狗儿有刀,便叫:“狗儿,你回头断后!”曹狗儿哪肯断后,叫道:“麻子,刀给你,你断后!”王麻子带着哭腔叫道:“老大、狗哥,你们不要逼我,我哪是断后的料啊!” 后面吉义只怕自己追远了,别人寡不敌众难以抵挡官军反扑,遂取出豆盒,一口气将五百豆兵全部撒出,并召出三个豆神,命令道:“豆二哥、豆三哥带豆兵回去帮你们二奶奶作战,听二奶奶指挥。豆大哥扛我追仇人去!” 三个豆神领命。豆将憨然道:“仇人何在?” 吉义一指董大等三个黑影:“那几个便是!” 豆将遂扛起吉义大步追赶。他们豆神夜视能力比寻常人类强得多,看移动的大型活物更是看得分明。董大等人尽管没命奔逃,哪能逃脱? 董大听到非同寻常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黑影快速追来,吓得越发魂飞魄散,急忙将王麻子用力往后一推,叫道:“你去抵挡也好,投降也好,快给本大爷想法拦住追兵啊!” 王麻子本已跑得精疲力竭,跌坐在地一时爬不起来,哭叫道:“老大不要丢下我啊!我还要跟你升官发财啊!” 董大一边叫着:“只要我大难不死,必给你升官发财!拦住!死死拦住!”一边狂奔而去。 王麻子却又哪里拦得住追兵?被桂儿一个俯冲,又落得个一锏砸碎头壳而死的下场。 曹狗儿跟董大跑到这时,气力已经快要耗尽,心里这才猛然醒悟,跟着董大跑不对啊!董大是吉义的死敌,吉义怎肯放过他?还不如离了董大,活命希望还要多一点。当下曹狗儿赶忙脱离董大,跑向另一个方向。 但这时再醒悟已经迟了。豆将扛吉义追来。桂儿在上空看得分明,指着曹狗儿的背影叫道:“那个不是董大,我去杀他。大哥自去杀董大,小弟特意留给你亲手杀。”吉义道:“好得很!就这么办。” 当下两兄弟分头穷追两个敌人。 两个敌人惊惶万状,都逃得山穷水尽,不能脱身。 曹狗儿最终被桂儿追得脱力瘫倒,哀叫:“小人投降!好汉莫杀小人!小人必给好汉卖命……”桂儿懒得应话,只一锏,把曹狗儿砸了个脑袋开花。 三个小泼皮跟着乡霸董大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又一同去投靠第五道台,自以为摸到了发达门径,结果都落得破头丧命。 董大自也不能逃脱恶贯满盈的下场,被吉义追上。吉义一脚踢翻董大,然后拿三股叉将其浑身上下一通乱刺。董大被刺得遍体流血,惨叫良久才断了气,活像一只大鳖被放血而死。 吉义这次奇袭,神兵天降,不但杀死节度使王灵、先锋将军王则孝,还杀了仇人董大,并且活捉跟节度使一起喝酒的两个美女法师——“俏闪婆”宋芸、“烈火真金”陶金莲。她俩当时都喝多了无力逃走,也没有精神施法,只能束手就擒。 本来还有一个老法师也在场——“太阴老仙”张百乐。但那老家伙居然见机甚快,战斗一开始就招呼了几个后辈学徒小姑娘,搀着自己往米元康的军营方向跑。后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老头子都叫几个小姑娘切莫回头,只管快走!事后证明,这决断十分正确。各部官军听闻大帅被杀的消息,都惊慌不已,不战而溃。只有米元康所部临危不乱,坚守营盘,还派出精兵向出事地点接应。张百乐以及几个小姑娘便被接应的人马所救,安然脱险。 至于“潇洒六郎”王鹄、“漂亮七妹”王鹛、“铁鹿道姑”蒋道纭三个,由于蒋道纭勇敢,帮助曾巅、冯霸二将看守卧虎洞口,当夜住在卧虎洞外的前沿营地里。王鹄、王鹛跟着蒋道纭,由此逃过一劫。否则要是陪着王灵饮宴,当场被杀死或活捉的可能甚大。 吉义奇袭成功,先把捉获的宋芸、陶金莲塞入麻袋,交给鸾鸟姐妹带回卧虎洞里——塞入麻袋搬运是山贼常用的绑架人质手法,可以让人质在搬运途中看不到外界情况、弄不明白自己被搬到哪里去了。吉义这也算是活学活用。 不过,宋芸、陶金莲是与逢龙马并肩的精英法师,想必都是聪明人,搞不好还是能够察觉到她俩是被搬运到了卧虎洞中,也就能够推断出卧虎洞另有出口通连某处山顶这个秘密了。 如果那样,也没办法,毕竟吉义需要活捉重要的俘虏,以图交换沙扪天、鲁皋两个头目。如果不带回洞里关押,只怕官军有能人,天亮之后会反攻,俘虏留在原地可能会被救走。因此吉义先呼叫鸾鸟姐妹来带走两个重要俘虏,别的关系不大。 杀死了节度使又活捉了重要俘虏,吉义的目的已经达到,接着想要扩大战果,吉义便带奇袭小队与豆神、豆兵攻击官军营地。 官军搞不明白状况,还以为吉义手下有很多人马,吓得多支部队弃营而逃。尤其是杂牌的左军、右军,两军各分三支,共有六个营地,尽皆丢弃。吉义等人进入这六个营地各放起一把火来,烧其辎重粮草。其实吉义的奇袭小队只有六个人类,平均每个人摧毁了一支敌军的营地。 豆兵过了七个时辰之后,还原成豆子消失,吉义手下寥寥无几,也就不再进击。 官军却又哪里知道吉义手下就这么几个人,局面已经大乱,不可收拾。主帅被杀,挫动军心非轻。就连米元康也只得派人联络曾巅、冯霸,叫他们一同整顿人马撤退。 数日之间,官军纷纷撤出吉义的地盘。三万大军大举围剿,落得个惨淡收场。 这一场战役关系非轻。全天下第一个被杀的节度使,光是王灵之死,就引发了一连串的大事件——王贵妃失去家族势力,随后遭到被废的命运;蔡淑媛在其姐蔡德音帮助下,晋升为蔡贵妃;段家与王家的宫斗结束,蔡家与段家的宫斗开始;无忧天子震怒,敕命朝廷务必剿灭妖人吉义,三万人不够就五万人,五万人不够就十万人!御妹茶陵公主也来凑热闹,要带着麾下的娘子军,挂帅前来征讨妖人……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四章 战斗结束,吉义与楚春莺回到洞府中。只见二袖喜滋滋在地上排卦。楚春莺问道:“你俩玩什么?”绿袖抬头道:“那不是捉来两个极好的行货材料?正好小贱骨头跟贾哥哥学会一个卜法,还没认真用过,在下便叫她试试用这件事情卜上一卦。”红袖接着道:“奴用这个卜法,得了一卦,那两个却不是行货的命,却是吉哥哥小老婆的命……” 楚春莺还没吭声,吉义慌道:“胡说!那两个捉来是为了交换俘虏的,可不是捉来做我小老婆的!”楚春莺本来相信吉义没有不端的打算,但见吉义慌了,便趁势取笑道:“有何不可?”吉义连连摇头:“没有的事。那两个,不是我捉的,我连看也没看过,美丑都还不知……” 绿袖叫道:“美得很呐!否则在下能说是极好的行货材料?”红袖双手捂脸笑道:“小贼骨头眼光不错的。真个是极好的。只是年纪大了。” 楚春莺笑道:“年纪大了有何要紧?你们吉哥哥最迷蔡阿十那种大姐姐,捉两个那样的大姐姐做小老婆,可美死他!” 吉义见越抹越黑,甩手道:“随你们胡说八道。我自去做善后处置。我连看那两个一面都不看,你们能怎么诬赖我?”说罢就不去看捉获的宋芸与陶金莲,径自走了。 红袖吐舌道:“吉哥哥大义凛然啊。”绿袖对红袖道:“你这算的不灵啊。”楚春莺抱手笑道:“傻瓜蛋的脾性我清楚,这个卦自然不灵。小贱骨头还得多多钻研才行。”红袖叹道:“不钻研啦!奴看来不是算卦的料,咱们家也不缺算卦的人,不学啦!”说着把排卦用的蓍草踩了一脚,从此放弃,不在话下。 …… 吉义奇袭杀死青莱节度使王灵,震动天下。 天下义军虽多,迄今还没有能杀节度使的。自从太后驾崩、皇帝亲政、朝廷颁布新政开始置立节度使以来,第一个丧命的节度使,就是死在大名鼎鼎的“妖人吉义”手中。 吉义原本已经很有名了,这下子名声更是传得全天下无人不知的程度。 到处传说吉义十分厉害。有的说道吉义是巨窦门的掌门大师兄,通晓金木水土四系法术,五行法术之中只差个火系不会;所掌握的法术至少十几种,不乏威力强大的大法,一击就把包括王大帅在内的几百人打死,简直有毁天灭地之能! 到处传说吉义势力强大。有的说道吉义有步兵一万六千,骑兵七千,还有水师九千,还有会飞天的带翅神兵八百、会钻地的铁爪神兵八百…… 各种传说神乎其神。当然只是民间传说,朝廷可不会相信。毕竟有米元康、曾巅、冯霸等实打实与吉义交过手的官军将领,会上报与吉义作战的实际情况。 传说都是一传十、十传百,动辄传得走样。比如所谓水师九千,其实只是吉义的两个好朋友张晋、刘兴隆,带着十几艘船、百余水手前来投奔吉义,传来传去就传成水师九千。 张晋、刘兴隆是跟吉义、郝半通、钱季宝一起在沂州死牢里蹲过的难友。先前他俩加入了辽东义军,在登州海边活动,曾经在吉义劫救王舜英时赶来想要帮忙,不过当时吉义已经在高飞鸢帮助下救出王舜英了。由于有这个渊源,后来高家军奉旨剿灭辽东义军,高飞鸢特地关照手下要活捉张晋、刘兴隆,不可杀死,然后就把张晋、刘兴隆私下释放了。 张晋、刘兴隆得到释放,收拾了义军残部,在海岛上藏匿了一段时日,等到风声松了下来,商量出路,觉得投奔吉义最好。一来,“死牢五友”的缘分,当时大家多亏了吉义才能活命,可惜当时还不大相信郝半通所说,否则早该直接投奔吉义才对;如今去投也不晚。二来,吉义已经崭露头角,初显明主风范,好汉不就希望投个明主?于是他们动身来投吉义。 吉义击破官军围剿之后,趁势出击,先杀去平邑县城。平邑县地方官军哪里有心抵抗?节度使的大军都被击破,小小一个县的官军能做甚?他们就一触即溃,自顾逃亡。吉义轻易杀入平邑县城,杀死知县第五仑。 然后吉义兵临沂州,与官军相约交换人头与俘虏,用王灵的人头交换李棣的人头,用两个女法师宋芸与陶金莲交换两个头目沙扪天与鲁皋。官军正害怕吉义害怕得要命,哪敢不依,再说这条件也是合理。官军遂将李棣斩首,释放沙扪天、鲁皋,将李棣首级交给沙、鲁二人带回。 吉义见了沙、鲁二人安然无恙,大喜,立即遵守约定释放了宋芸与陶金莲,把王灵的首级交给她们带回。 沙、鲁二人亦大喜,连赞吉义。沙扪天道:“吉爷真英雄也!”鲁皋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两人同声道:“不枉爷们二人跟你!”沙扪天一指宋芸与陶金莲离去的背影:“那两个美娘们……”鲁皋一指李棣的首级:“要是李棣这厮,必定就要了做压寨夫人,哪肯用来交换爷们二人?” 吉义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你们对我有义,我对你们也应有义。人若无义,与野兽何异?” 沙、鲁二人捧腹狂笑:“吉爷说的是!”“就连野兽,有的也有义啊!无义者连野兽不如!” 当下吉义摆酒与沙、鲁二人痛饮大乐一场,将李棣首级埋了,也不再打沂州,收兵回山里去。 归途中遇到张晋、刘兴隆前来投奔。吉义又大喜,将此役缴获的两副宝甲赠送他俩各一副,叫楚春莺、钱季宝来一起再喝一场欢庆。 张晋请示道:“我们带人上岸,船只还留在海边,请问如何处置?”刘兴隆道:“吉兄要我们入山,我们就把船凿沉了;吉兄若觉得有用场,我们就留着船好用。” 吉义想想道:“那是留着的好。多一条海上的退路,没准有用。”楚春莺笑道:“自然是留着的好,有船还可以做生意呀。我给你俩本钱,让钱公子给你俩管账,你俩去赚多多的钱来给姑娘花!” 张晋、刘兴隆大笑:“楚姑娘盘算得好!”“怎奈我俩不才,只怕打不过海盗。” 钱季宝忙问:“海盗很厉害么?” 张晋笑着摇头。刘兴隆道:“说笑而已。我俩要是打不过海盗,还敢做义军的船队头领?”张晋道:“话也不能说太满,海盗也有些很厉害的,我俩自然不能什么海盗都打得过。”刘兴隆道:“但正所谓‘盗亦有道’,海盗也不是傻子,要抢也抢寻常的商船,何必抢我们义军的船?不是很容易碰硬钉子么?” 吉义点头:“这倒也是。”楚春莺道:“那么你们是真的可以帮我做生意赚钱喽?” 刘兴隆道:“自然可以。” 楚春莺拍手道:“那好得很!姑娘还想乘你们的船回故乡呢!” 刘兴隆道:“楚姑娘故乡哪里?” 楚春莺道:“不知道是婺州还是处州,横竖村名我记得,叫做楚家地。”说着,不禁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忽然又想起似乎有谁劝过自己不要返乡?然而想了又想,想不起来了,自笑一声:“哈!这下咱们自己人有船,姑娘要返乡可就大得方便了!” 就这样,张晋和刘兴隆成了吉义麾下的头领,仍然管着船队。楚春莺交给他们整整三千金的本钱,让他们买船买货做生意,又让钱季宝帮忙管账。 本次战役吉义缴获不少军资,甚至整车的军饷,做生意的本钱那是不缺的。 从此吉义所部有了水师。而且拥有水师正是时候,不久之后这支水师就有了大用场。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五章 却说当日蔡德音在逢龙马保护之下回归京师。皇帝杨匡听蔡淑媛说了她姐夫被妖人吉义杀死、姐姐回归娘家之事,先是禁不住喜形于色,然后才佯怒道:“妖人吉义?如此猖狂!朕必替你姐夫报仇。爱卿可召你姐姐入宫来,朕要问明情形,才好令朝廷用兵。” 由于皇帝以自己身份召妃嫔的姐姐入宫是不合礼制而且容易引人议论的事情,故此杨匡叫蔡馨音去召蔡德音入宫。蔡馨音心知肚明皇帝对自己的姐姐很迷恋,一见之后念念不忘,听到姐夫已死、姐姐回京那一瞬间简直喜得想要手舞足蹈。蔡馨音心里虽然有些酸酸的,但为了荣华富贵,早已拿定主意要靠姐姐帮忙,事到临头又有什么好酸的呢?蔡馨音就平复了心情,从容写了书信,让太监去传召姐姐蔡德音入宫。 蔡德音在太监引领下入宫,来到九嫔之一的淑媛居所。一进门太监就退走。蔡德音心中若定,继续走进去,只见外屋无人,并不见召自己来的妹妹。进了里屋,依然还是看不见妹妹身影,却见床前放着一双黄灿灿的金舃…… 蔡德音嫣然一笑,双手一挑把外袍弹落地上,露出大片柔滑丰润的雪脯,还有内衣紧绷着的高耸双峰……好一道峰壑分明的风景,去给早已渴望一见的人观赏。 过不数日,蔡淑媛升为蔡淑妃。 又过没多久,传来青莱节度使王灵兵败被杀的消息。丧失家族势力的王贵妃随即被废。蔡淑妃取而代之,升为蔡贵妃。 被废的王贵妃这才知道蔡淑媛当日推荐自己伯父去做青莱节度使,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枉自己还以为她跟自己亲密呢!这下悔之晚矣! 之后又过了不到半年,整日里在冷宫里咒骂蔡贵妃的原王贵妃,忽然得了恶疾,暴病身亡。那是后事了,不必细表。 蔡淑媛短短时间连续升迁,迅速成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这个变故来得如此之快,连作为皇后的段仙蓉也未能料到。刚开始还疑惑皇帝怎么会突然那么迷蔡馨音,细查之下才知道,原来跟自己段家玩的招数一样,都是姐妹合力啊…… 姐妹合力,在宫斗之中本是常事,不足为奇,成语“燕瘦环肥”那两家都是。 奇的是如今竟有两家姐妹互相匹敌,而皇帝两边都十分着迷。 一边是凭着妹子段仙芹的倾国之姿,皇后段仙蓉的地位一时还不至于动摇。 另一边凭着姐姐蔡德音的盖世风韵,贵妃蔡馨音进抵距离皇后宝座只差一步的地位。 都已经到这个地位了,蔡馨音绝不甘于就此停留,很快又设计诱骗了另两个姐姐——大姐蔡雅音,侍讲学士康兆麟之妻;小妹蔡清音,鹰扬将军甘锋之妻;都来做皇帝的情妇! 与蔡德音自己情愿不同,另两个姐姐都是被诱骗的。都是得到太监传唤,说贵妃生病,信以为真去看望,结果贵妃没见到,皇帝冒出来强行搂抱…… 两个姐姐不得已呀!都知道皇帝是十分乱来的习性,没想到会乱来到自己身上,大惊之下殊不情愿,可是又怎能拒绝?她们都是有着美满家庭、夫妻恩爱的人呀!这下子受了委屈也不能跟丈夫说,进退维谷,千百般难。即便如此,她们还以为贵妃也是被迫无奈,不得不屈从皇帝。既然贵妃那么委屈,她们做姐妹的一同分担委屈,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岂知这是贵妃自己的主意。既然已经动用了一个姐姐,就不在乎再动用两个姐姐。 之后的事情,都是蔡馨音与蔡德音合谋,蔡雅音与蔡清音被利用,姐妹四个有意无意之间成为了与段氏姐妹匹敌、甚至有所过之的大敌。如此的话,段家也不能安枕了。 后来蔡德音与逢龙马结婚。逢龙马本来是专心修炼不要娶妻的,其实仍然还在专心修炼,并没改变心志。只因蔡德音与逢龙马约好,只在名义上做夫妻,有名无实即可。由于皇帝格外痴迷身为人妻的美妇人,蔡德音这样可以更好地吸引皇帝,也可以避免以寡妇身份不好屡屡出入宫禁的不便——当然,以人妻身份屡屡出入宫禁也是不便的,但至少没有寡妇那么不便。 这样蔡德音有好处,那么逢龙马又有什么好处?其实逢龙马是真心爱蔡德音的,只要对蔡德音好,他自然乐意。但蔡德音也是真心爱逢龙马的,对别人可以自私,对逢龙马却想要对他好,不能光是自己好。因此蔡德音此计也是对逢龙马大有好处的。 首先以蔡德音丈夫的身份,逢龙马深受皇帝“宠任”。虽然皇帝肚子里在笑送妻子给自己玩弄的男人们,却还是不吝给予他们高官厚禄,诸多赏赐。逢龙马年纪轻轻,竟得以晋升国师!当国师既需要实力,也需要资历。且不说逢龙马实力够不够格当国师,资历显然是不够的。蔡德音这是帮逢龙马提早当上了国师。做国师比做祭酒好处又何止多一两点。 然后通过蔡德音多番要求,逢龙马更得以担任少府卿之职,打破法师不可兼任官职的本朝铁律!少府卿不但是个从二品的高官,更掌握内府职权。内府就是皇家的仓库,逢龙马看到内府里有何修法好用的东西,蔡德音便开口向皇帝要,没有要不来的。 这样两个人,做了有名无实的夫妻。从此逢龙马是国师兼少府卿,成为当今所有国师之中最年轻的一个,挤掉了原本要给地极门的国师名额,那名额本来应该是地极门资深大法师云如海应得的。 云如海号为“黑煞真人”,从名号便可见其实际,当真是煞神一般,杀人无数,战功赫赫,本来早就应该晋升,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当不上国师,快要当上时又被逢龙马挤掉。这下子不但云如海大为不满,感觉自己大受羞辱;地极门也是大为不满,因为本该地极门人云如海担任的国师之职,突然因为皇帝的命令临时转授给了天极门人逢龙马。国师不但有荣耀更有利益,这个利益关系很大,地极门怎能无动于衷。尽管云如海没有人缘,在本门内部都不讨人喜欢,但好歹是本门的人。皇帝平日不理政事,却突然来干涉国师任命,这是地极门接受不了的。与地极门相表里的郎家势力——统领龙武军的骁卫将军郎继宗、执掌皇朝东司的东司指挥使郎承业等,为此与地极门领袖人物秦岳、万岱等大法师密商,都认为这事决计不能就这样算了。再者,原王贵妃的王家与地极门亲善,王家子弟王鹄、王鹛等都是地极门人,王家这一败落对地极门不无打击。一再被打,地极门那是不能忍。 这样一来,不但段家与蔡家的宫斗开打,天极门与地极门的矛盾也激化。 天下一日一日、一步一步趋向更加混乱、乃至分崩离析的边缘……只是自号“无忧天子”的皇帝杨匡丝毫不觉,每日里只顾寻欢作乐,满以为自己天命在握,大可高枕无忧。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六章 山野里一场奇袭,千里之外的京城变化骤起。 旬月之间,王贵妃被废,蔡贵妃得势。蔡贵妃的三个同母姐蔡雅音、蔡德音、蔡清音皆受封爵,大姐雅音被封为邹国夫人,二姐德音被封为郑国夫人,三姐清音被封为邾国夫人,地位皆与她们的父亲、封为虢国公的蔡太师相当!她们的丈夫也得以升任大官,蔡雅音的丈夫康兆麟做了正三品翰林学士,蔡德音的丈夫逢龙马做了从二品少府卿,蔡雅音的丈夫甘锋做了正三品龙骧将军。 蔡氏一门大为贵盛,骎骎然与皇后家族段氏相匹敌。蔡氏姐妹的母亲虞夫人自然大为扬眉吐气,心里还看不起段氏呢,心想段氏不过是几个戏子出身的兄妹,孤零零地毫无根基,怎能与书香世家的蔡氏相比?蔡氏接着还得把段氏干下去,方趁心意。 蔡德音随前夫慕容德昌上任沂州,虽然饱受了几番惊吓,却也不无好处,经历多了男人,学得手段非凡,任何宫中后妃嫔御都不能及,成了皇帝最痴迷的情妇。 身为皇帝的无忧天子杨匡,少不得要给情妇的前夫报仇……当然不能公然说是情妇的前夫,只能说是重要的朝廷命官。还有青莱节度使王灵之死,也必须追究。“妖人吉义”,非得剿灭不可。先前已悬赏一万五千金之多,如今皇帝御旨,再加三千金,共达一万八千金,史无前例的多! 杨匡有个妹子杨玥,封为茶陵公主,是与皇帝同母的唯一亲妹子,先帝驾崩之后何太后才生下的遗腹女。何太后的老家在茶陵,因此将亲女儿封为茶陵公主。 亲女儿封在茶陵,不是亲女儿的就被封得更远。先帝晚年最宠爱的胡美人,所生的三个女儿杨琪、杨珂、杨璃,就被何太后远远地封到海角天边的潮州地方,将潮州下辖的三个县作为她们的封地,杨琪是海阳公主、杨珂是揭阳公主、杨璃是潮阳公主。还好胡美人生性十分怯懦本分,没有与何太后斗过,所以先帝驾崩之后还能被尊为太妃,没被弄死就已经不错了。 先帝驾崩之时胡太妃才刚二十来岁,幽居深宫至今,年近四旬了,本来是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如今风韵犹存,只是不被外人所知。皇后段仙蓉因为感受到贵妃蔡馨音咄咄逼人的攻势,心里不安,一次散步之时走到何太后安置胡太妃的小小别院,只见胡太妃正与唯一的侍女一同做针线活——当年最受先帝宠爱的大美人,这些年来必须自己干活,将做好的东西交给太监拿去卖,换钱买衣食养活自己和侍女。 段皇后遇到了处境这么凄凉的胡太妃,计上心来,有了反攻蔡贵妃的主意。 宫斗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姐妹合力又算得了什么?庶母降临才是杀招! 先帝的妃嫔,皇帝的庶母,受到皇帝宠幸以至于宠冠后宫的例子,史上多有。早在很古远的史书《左传》中便有记载:“卫宣公烝于夷姜。”注曰:“上淫曰烝。”说白了就是跟庶母乱伦。 这自然极为不合礼教。可是礼教到底是什么?说白了,礼教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约束民众。至于权贵,自然有办法绕过去,实在绕不过去就公然打破!尤其是万乘之尊的皇帝,要做什么又有谁敢阻拦呢? 于是出乎蔡氏意料,段氏用个奇招又扳回了局面。 两家宫斗到底谁赢谁输,还没到可以完结的时候。 无忧天子之乱来,不但无人可以阻拦,而且总有人要推波助澜,推动着皇帝去干各种荒淫无道之事。古语有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妖孽其实不在于山野,却在于皇帝的身边啊。 却说茶陵公主杨玥,自小受太后溺爱,娇纵无比,养得极为任性妄为。宫中的太监宫女,比怕皇帝还要怕她。她六岁便曾干过试刀杀死无辜太监之事,九岁曾将犯了小错的宫女活活杖责致死!伺候她的太监宫女固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连伺候皇帝的太监宫女见了她也尽皆丧胆,在她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 何太后生前,好歹还能偶尔教训茶陵公主两句。太后死后,连个能管教茶陵公主的人都没有了。她就更加胡作非为,把侍女武装起来,号称“娘子军”,自封娘子军元帅。把官军抓获的义军俘虏当作练兵的靶子,枪挑箭射,以杀人为乐!到后来,甚至于亲手动用酷刑,割人舌头,挖人眼珠! 这样一个公主,何止刁蛮跋扈,根本就是心狠手毒。有个成语“蛇蝎美人”用来形容狠毒的美女,但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毒辣残酷。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母亲本就毒辣残酷,在先帝生前就能做暗害宠妃暗杀皇子的事情,否则也轮不到她哥哥做皇储;在先帝死后更是把先帝其余儿子都除灭光了,先帝的妃子也几乎全遭毒手,只剩一个苟且偷生。这样的母亲已经够厉害了,还要如何青出于蓝?那就是何太后还得顾及舆论,还得假装慈和,还知道尊重朝臣;茶陵公主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女,舆论她是不顾的;假装她是不屑的;朝臣她是不惮的。太后一死,她跟皇帝一样都没了约束,更加跋扈。 这样一个跋扈公主,如今盯上了吉义。皇帝要发兵剿灭吉义,茶陵公主就自告奋勇,要替皇帝哥哥挂帅出征,去把妖人吉义讨平,活捉妖人献给皇帝哥哥。 无忧天子大喜,自然要支持亲妹子。不愧是同父同母的一对兄妹,做哥哥的继承了父亲的骄奢淫逸,做妹妹的继承了母亲的残忍阴毒。满朝文武已经没有一个忠臣能够匡扶,没有一个诤臣能够规劝,不是装聋作哑,就是助纣为虐,都贪图一己之利,对于无忧天子和茶陵公主所要的事情推波助澜。 于是朝廷遵从无忧天子的御旨,调集兵马,给茶陵公主挂帅出征。 茶陵公主带上自己手下上千人的娘子军,再带上羽林军一万、虎贲军三万,从京师洛阳出发,前往讨伐妖人吉义。沿途汇集陈州、许州、郑州、卫州、汴州、宋州各路官军六万,共计十万大军;因为另有征发三十万民夫运送军需,便号称四十万大军;声势浩大,杀气腾腾,要替无忧天子好好张扬一番赫赫天威。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七章 吉义杀死王灵之后,就已经料到自己率先于全天下杀死了一个节度使,朝廷必不能善罢甘休。否则别人也都杀节度使当玩,那还得了?而且这节度使还是贵妃的伯父,皇帝必然要追究,否则别人也都杀皇亲国戚当玩,那还得了?后续必有大军要来再度围剿自己。 所以吉义除了派人到青莱道首府青州、齐兖道首府齐州打探消息,还派人千里迢迢到京城去打探。 结果朝廷果然大发兵,要来剿灭所谓妖人吉义。 朝廷之所以大发兵,除了上面两点吉义想到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无忧天子要给蔡德音作主。这一点吉义可没料到,其实却是超过前两点的更大原因。总而言之,就像探子在京师听到的酒客谈说:“妖人吉义,在劫难逃!” 吉义得探子报告,得知无忧天子派茶陵公主挂帅来剿灭自己。 骄横跋扈的茶陵公主挂帅?听起来不见得比贪杯好色的王大帅高明。然而,她人马多啊! 羽林军一万。羽林军是直属于皇家的军队,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其调动无须经过朝廷。其营地分布在皇宫与重要的行宫周围,称为御营。刚开国时,羽林军堪称天下最精锐的部队,其将士都是开国元勋的家族子弟,将门虎子,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更重要是精神奋发,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无坚不摧。当年可是一等一的部队。到如今,成了安插纨绔子弟的安乐窝。就为着羽林军的待遇是全天下军队中最丰厚的,成了各权贵家族给不肖子弟所留的后路。各权贵家族子弟要是不中用,考不上科举做不了文官,那就安排到羽林军做个小军官。跟随纨绔子弟的帮闲走狗,也能跟随到羽林军当个小兵,混日子领军饷。 虎贲军三万。这就厉害了。虎贲军是禁军的一部分,平日驻扎在京城内外。禁军各部的战斗力有强有弱,要看统帅治军是否有方。虎贲军的统帅项忠,官拜正二品执金吾,行伍出身的将才,那是有真本事的。项忠之能,与其有渊源的二袖深知,生长在京城的优卿桂儿也深知,就连吉义也早听闻其大名。其实项忠的本事不亚于“柱国高、安国李”,只因那两个到处出征,而项忠做了执金吾之后因为职责缘故,不能出征。执金吾就是专门保卫朝廷、守卫京师的。那为何不换个官职呢?因为自从先帝怠政,大权旁落,军阀渐渐固化职权,项忠也是如此,虎贲军几乎成了项家军,必须牢牢掌握,换了官职可就等于失去兵权了。所以这十几年来,天下各路义军,还有边疆的外寇,都是“柱国高、安国李”那些去摆平,项忠只管做执金吾,不再离京出征。这次茶陵公主出征,项忠也不跟,但是奉旨派出了手下三万虎贲军,以其长子作为领军大将。这支人马,绝不可轻敌。光是这支人马,就比上次来围剿吉义的王灵大帅三万人不知强多少倍。训练有素、号令严明的精锐正规军,不是七拼八凑的杂牌军可比。 还有一个吉义甚为忌惮的死敌——花鹤卿!花鹤卿一直派西司爪牙追寻杀子仇人吉义踪迹。当知道吉义原来就是化名为山士武的土豪之后,花鹤卿已经坐不住,想要亲自找机会去擒拿吉义,押回京城千刀万剐示众。这下吉义杀了节度使,无忧天子亲自下诏擒拿吉义,花鹤卿当即请缨,要跟随茶陵公主一起去。“妖人吉义猖獗,奴婢情愿充当随军法师,必擒妖人,为圣天子分忧。”如此一来,既报私仇,又可讨取皇帝欢心。否则花鹤卿从前深受先帝与太后宠信,如今却被木易二公排挤,已经被皇帝疏远了。 不单花鹤卿,要来擒拿吉义讨皇帝欢心的御法师还大有人在。光是探子探听到的,此次要随军的国师就有四个!祭酒二十多个!教授还不知道有多少。 外面地方上连一个教授级的御法师都罕见,京城里却很多。这就像七品官,一个县就两三个,县令是正七品,县尉是从七品,主簿或是从七品或是正八品。京城里的七品官却不计其数,光是朝廷的御史,就有一百多个,全是正七品。教授级的御法师,品级和俸禄相当于正七品以上,比县令只高不低,地方上罕见,而京城里很多。 擒拿妖人吉义,讨取皇帝欢心,这样的差事一大堆御法师抢着要干,何止花鹤卿一个?所以此次出征的随军法师阵容,空前强大…… 吉义真不是怕茶陵公主,也不怕娘子军、羽林军,但得知虎贲军也要来,花鹤卿也要来,还有诸多其他御法师……吉义当机立断,不打第二次反围剿之战,按兵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正所谓“交战有五法”: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不能走则降,不能降则死。 吉义这点人马能迎战么?不能。 能据险而守么?也不能。 能投降而请求招安么?做梦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可能,也不干。倘若朝廷有道,则一早就该为朝廷效力,哪里会做反贼而被招安?而今朝廷无道,则必须斗争到底,大丈夫要以国家为怀,只有流血奋斗去追求建立新朝,重新安定天下。这个时候吉义已经有了这个斗志和觉悟,哪怕朝廷招安也不会接受。 排除了这些可能,不能战,不能守,不能降,那就只剩下死和走两条路。 那么是坐地等死,还是及早遁走?头脑清醒的人都能作出决断了。 于是吉义当机立断,走。 曾几何时一介小猎户,孤身行走。后来成了家,结拜了兄弟,收了手下,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走。到如今,手下的民兵与民众多达几万人,要走可不容易,该如何安排? 吉义与家人兄弟商议这个事情。优卿首先提出异议:“大哥!你看天下多少豪杰,许多不过是起自一点点小事迹——或灭个恶霸;或杀个贪官;或打个粮仓;然后便以此鼓众造反,拉起队伍,扯起义军大旗!大哥的事迹可大多了——灭了多少家恶霸强贼;杀了知府与知县,斩了节度使;打了县城与州城;你若登高一呼,建立义军,必然万众景从!如今到处多得是被天灾人祸逼得快要活不下去的人,正如古话所说:‘等死,死国可乎?’”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八章 说到这里,优卿怕楚春莺听不懂,特意解释一下:“‘等’,就是‘同样’之意;‘死国’,就是‘为国家而死’之意。‘等死,死国可乎?’这句古话出自一位有名的义军首领,意思就是:‘同样是死,何不如为国而死?’——所以说,自古以来,造反不只是谋求活命,还是有志之士为了重振国家而奋斗的高尚之举!” “是啊!”桂儿慨然握拳,附和道:“同样是死,与其饿死、冻死、不能交粮交税被关进监牢关死,与其忍受苦难而卑屈死去,何不如死得壮烈而高尚?” 优卿接着对吉义道:“为了国家、为了大义而造反,轰轰烈烈干一场,死也心甘!如此,不但有极多民众乐意跟大哥造反,更有许多能人志士会来投奔你,以图大业!” 吉义还没答话,贾熙先赞许道:“不愧是卿哥儿,莫看你文质彬彬,竟然也能慷慨陈词,足见胸怀壮志。” 绿袖兴高采烈道:“在下也有大志,何况卿哥哥?”楚春莺捏住绿袖的嘴巴:“他们兄弟商议大事,你个小婊子不要掺和。”红袖本来也想说点什么,见绿袖被禁言,忙主动用双手捂住嘴巴,以示不掺和。 优卿转对贾熙道:“贾哥哥,人家哪有壮志,人家原本只想游戏人间,什么事业也不想做。人家是为大哥而陈词。大哥该当有壮志,否则可惜了这大好局面,也可惜了这威震天下的赫赫名声。” 桂儿附和道:“是啊,别人杀几个小贪官起家的,也能造反成气候,做成反王;大哥杀了节度使,这名声传扬天下,不是盖的。趁此而起,做个义军首领有何不可?为这名声而投奔你的能人志士必多。卿哥儿所言不错。” 贾熙点头道:“吉兄你如树起义旗,做了义军首领,不必什么将军号,你可以径直称王。当今天下少说也有二三十路义军首领称了王。好些反王的名声还不如你大。” 二袖听了兴奋莫名,小脸都红扑扑的,心想吉哥哥这下子也要高举义旗当反王了吗?之前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啊。不过现如今已经杀了节度使,打败几万大军围剿,真个威名大震,趁势称王,大张旗鼓,招兵买马,大干一场,有何不可?小贼骨头也有大志,吉哥哥更该有大志嘛! 吉义听了却摇头道:“我生性不慕浮华,不好虚名,更不爱称王称霸。我有自知之明,我非大才,能有今日,运气而已。以我实力,当不起这个大名。我生性又不爱冒险……” 贾熙讶异道:“可你不是冒了这么多险……” 吉义无奈道:“命运所迫而已。我生性委实不爱冒险。” 楚春莺笑对贾熙道:“这倒是实话。要不是我撺掇他修法,傻瓜蛋本来只想要做个良民,跟他娘过安稳日子就满足了。又或者,要是当初蔡阿十诚心诚意给他个小官吏做做,他也就老老实实做官家的狗腿子。搞不好就命运所迫,帮着贪官镇压良民了……” 吉义道:“那倒不至于!我爹做了半辈子小官吏,何尝帮着贪官镇压良民了?我当然也不会。我自小跟王主簿读诗书,读到《新安吏》、《石壕吏》两篇,最憎那样的官家狗腿子。倘若非要迫我助纣为虐,我必弃了那五斗米的小官职,宁可与老母隐居山林,过贫寒日子也甘心。” 楚春莺与贾熙相视微笑。楚春莺摊手道:“瞧瞧,就这点出息。好在是给本姑娘看上,他从此也就不平凡了,更不至于贫寒,可不已经是偌大家业的大老爷?” 贾熙道:“那么请问吉兄,现如今紧要关头,你到底要何去何从?” 吉义道:“如今我实力尚且不足,根基不牢。倘若鼓众举旗,大干一场,未免太过冒险,胜算甚小。”转对优卿道:“那些贸然鼓众造反的人,你们只拿少数几个起义成功做成了反王的来说事,但其实大多数起义不成功,死得很惨。哪怕一时成功,做成了反王,大多数还得灭亡。这与赌博何异?赌博暴富的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是亏光了的。我要负责任……” 楚春莺插道:“对对,傻瓜蛋天性爱负责任!姑娘正是看中他这一点。不是个乱来的人。” 吉义接着叙述:“我若铤而走险,结局十之八九,自己死得很惨且不说,跟我的人也没有好下场,免不得肝脑涂地。为了自己一博,枉费多少人命为代价?如此不负责任,我不为也。所以我还是继续韬光养晦的好。其实韬光养晦才是顺势而为。朝廷要派大军来征讨我,我不应该逆势大干,而是应该顺势遁走。最好是悄无声息遁走,让朝廷与天下人皆不知道我去了哪里。那样我能够继续磨练本领、积攒实力。等实力足够时,如果还有好时运,再图进取不迟。” 贾熙连连点头。楚春莺笑道:“这便是我们大老爷的生性。稳得很呐!”这时绿袖的嘴没有被捂住了,吱声道:“你支持么?”楚春莺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红袖笑道:“这么说就是支持了。”绿袖转问贾熙:“贾哥哥是好朋友,又是大能人!你支持么?” 贾熙再点了点头:“吉兄深自收敛,有成大器之质,不是器小易盈者可比。但我还想再问一下……你只想要顺应时势而为么?难道不想做个能造时势的大英雄么?” 吉义郑重说道:“贾兄。我不认为有甚大英雄能造时势。我认为只有时势造英雄。天下那么大,能人多有,时势到了,自然有能人脱颖而出,便成了所谓英雄。这话说来话长,倘若有闲,咱们慢慢再聊。” 贾熙最后点了一下头,表明态度:“那我支持。横竖我闲云野鹤,无可不可。你若举事大干一场,我便全力助你。你若继续韬光养晦,我也继续悠哉游哉。你不急,我也不急。来日方长。” 第十八回《鳖脱出瓮,龙游入海第九章 于是吉义审时度势,决定趁早遁去。不举旗建立义军,更不称王,任凭“妖人吉义”这顶帽子继续戴下去。 饭要慢慢吃,吃太快容易噎着;势力要慢慢壮大,壮大太快容易崩溃,只因根基不牢。历史上的义军为何总是昙花一现?吉义曾与山士贤、山士惠探讨过其中原因。“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典型的原因就是,在还没有能力统领更多人马的时候,贸然就把人马扩充得太多了,结果导致一系列的问题。人马太多,粮草接济不上;粮草接济不上,需要打更大的战役去缴获更多的粮草,或者控制更大的地盘以生产更多的粮草;可是管不好更多的人马就无法去打更大的战役、控制更大的地盘…… 带几百人与带几千人,不是一回事。带几千人与带几万人,更不是一回事。 许多义军首领铤而走险起义,即使趁着时运一时成功,攻州夺县,称王称霸;然而他们欠缺自知之明,把上天给予他们的运气,误以为是他们自己的能力。顺境之中,妄自尊大,到了逆境,无能为力。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多么渺小,可是已经迟了,自己身死名灭,搭上手下多少人命。 他们没有长远的眼光,不会深谋远虑,只知道对付眼前的问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此简单,思考问题的方式与草寇无异。其实战略问题并非那么简单。不少义军首领起初带领几千人时风生水起,屡战屡胜,后来有了几万人、几十万人,反而越打越难打了,结局不是屡战屡败终至瓦解,就是一场大败立时覆灭。 许多义军首领也知自己文化不足,想要请高人谋划战略。不少义军都有军师和谋士。可是那些所谓军师和谋士,往往只是不得志的儒生而已,有文才而无实学,对于如何用兵、治军、后勤、内政,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浮躁而急于求成的首领,很难有真正靠得住的贤才去投奔,哪怕有,他们也不会赏识啊! 史上仅有的几个最终成就大业的义军首领,尽管出身低微,其实也有文化。他们自己至少有些文化,懂得赏识真正的贤才,采纳正确的战略。他们生性都有稳当的一面,不急于求成,刚开始让别人去称王称霸,自己韬光养晦,后来才渐渐发力。 山氏兄妹为吉义廓清了以往成败兴亡的史例,吉义便更加清楚了自己应该如何作为。就当前而言,不铤而走险,不图扩充人马硬拼,反而要减少人马,战略转移。 手下几千人马,只挑选五六百人,都是比较精悍的,而且务必是忠诚的,自愿继续追随才行。 为什么只要这么些人?因为没法全都上船啊,只能精选一部分人去战略转移。 先前张晋、刘兴隆来投奔时,吉义让他们不要凿沉船只,便有要留后路的打算。有备无患,这下便可派上用场,以他们的船队载送五六百人转移,再多就装不下了。 吉义的打算,首先坐船出海,然后到达长江口,接着一路上溯,到了汉水汇入长江之处,接着上溯汉水,可以一直上溯到襄阳一带,然后走陆路到荆山,最终回到深山家园五龙庄。 深山家园是根本之所在,是安置家人的归宿,是巨窦同门的世外桃源,这个秘密极为重大,自然不能对外公布。因此吉义只对手下说自己要出海,不说后续安排。 这样子手下都以为吉义要去做海盗,自然觉得前路凶险。做海盗,别的不说,只要遇到暴风,再大的本事都没用,都得沉海喂鱼。许多人从来没有出过海,怎能不心存畏惧?吉义让他们自行决定跟不跟?想要跟的便报名,不跟也没关系,会发给银钱,散财散伙。结果手下庄丁与喽啰,总共也就千来人报名。 由于没有那么多船,千来人还不能全数带走。吉义遂从报名者之中挑了身体较好、本领较强的五百多人跟随自己,发给一倍的银钱犒赏;其余从优遣散,发给两倍的银钱。 至于别的手下,吉义全都发给银钱遣散,任他们自择出路。 至于民众,吉义将囤积的粮草散发给他们。嘱咐他们在官军来到时最好是主动去迎拜。不宜藏匿,藏匿搞不好会被搜出来治罪。更不宜抵抗,抵抗会被屠杀。不如唱颂歌,做良民。 如此善后完毕,吉义率领部下壮士五百多人,来到沂州东面的海边,会合百余水手,登船出海。 六庄联号大庄主、七寨联号大寨主,山士武山大老爷的身份,犹如一场梦幻,从此不复存在。 一起登船出海的家人、头目计有:吉义、优卿、桂儿、楚春莺、菖蒲、红袖、绿袖、唐娇娇、吕十二娘、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冉三郎、孟二妮、裘义、裘珍、裘宝、巫叔卓、明月娘、赵军材、钱季宝、张晋、刘兴隆。另外还有妖精:紫鸾、小鸾、妖娥子、灿娥、素娥、绛娥、翠娥、黛娥,也要继续追随吉义,一并转移到五龙庄去。 有几个头目没有跟随吉义转移。包括柴有、鲁皋、沙扪天。 柴有原是九曜宫的杂役,因得楚春莺赏识,赦免他并且任命为头目。由于他颇有些头脑,楚春莺多次派他去采购东西,他也不曾卷款而逃,每次都能很好完成购买任务,算是对得起楚春莺的信赖。但如今听闻皇帝震怒要擒拿吉义,柴有不由得打起了小算盘,心想吉义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是皇帝的对手,自己跟着吉义只怕非死不可。之前不敢私自脱逃,是因为怕惹恼吉义而被追杀。现在吉义叫人报名跟随,愿者报名,不愿不强求。柴有就不报名了,正好可以名正言顺脱离吉义的队伍,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其实柴有先前偷藏下了百余两银子,是以职务之便一点一点揩油揩下来的,连楚春莺都不能察觉。遣散费还得了折合约二十两银子的财物。只等吉义一离开,柴有赶紧穿上货郎的打扮,打点一副担子,上面放杂货,下面放银两,一路做小生意去找适合安居过日子的地方。 鲁皋、沙扪天尽管想要跟随吉义,但他俩都有一个毛病,极其晕船!一想到要去做海盗,满肚子就不舒服。不得已,他俩只好不报名。吉义知道了缘由,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俩,其实并不是要去做海盗,他俩只要忍着坐一次船,就可以重新上陆……但终于还是没说,就当是天意来决定各人离合吧。 贾熙自从与吉义、狄霰在虎牢关外黄河岸边一见如故,已经是吉义莫逆之交的好友,知道深山家园的秘密。贾熙说要回一趟缥缈门的洞府,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同门,并且可以得到几种给狄霰解除奈何符所需的材料。那么他就不跟吉义上船了,到时候直接去五龙庄会面,再一同去寻找剩余的材料。 于是各走各路,手下大多散去,头目大多还是跟随吉义。吉义率领六七百精悍人马,搭乘二十艘船,驶向茫茫大海。 另一边,无忧天子杨匡的亲妹子——茶陵公主杨玥挂帅,率领大军号称四十万之众,从京师洛阳出发,一路趾高气扬,耀武扬威杀来。 (金戈丽人行》前传《天命之魁》第二本《敬之则吉》至此告一段落,接着请看《天命之魁》第三本《除凶即吉》~)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一章 晴朗的夜晚,夜深人静。经过一番喧闹的洞房,只剩新郎新娘两人身影。 洞房内里,一张大床。檀床锦被,富丽堂皇。床身、床柱、帷幔、被褥、枕头全是大红喜庆的颜色。 洞房中间,两支灯柱。灯柱的款式名为“满堂红”,各承托着两盘花烛。摇曳的艳红烛光,照得清冷的空气平添几分暖意。 空气中,不但有花烛的芳香气息,也有家具上的熏香气息,又有茶香和酒香,还有新娘子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 那幽香虽淡,却不会被其余各种香气掩盖,幽幽地传到新郎的鼻子里。 新郎端坐在一张案几的一侧,红木大椅上。幽香飘来,禁不住深深一吸,只觉受用非凡。又禁不住,转眼一瞥与自己隔着案几侧身对坐的新娘。只见她那一双匀称修长的腿,规矩地并拢着,两只脚也规矩地并拢着,鞋袜整齐,卓显端庄。但在眼光收回之时不慎划过其高耸的胸部,只见那胸部虽然裹得严严实实,却也可见其规模。连外罩的大红绣衣都为之显出可观的曲线,火光摇曳下观感甚美,又何止是丝绸自身滑亮而已?已纳过妾的新郎,自然知道其内中的蕴藏,免不得会受吸引,心里颇为新娘这个年纪就有这等规模的胸部而称奇。早听说这江南地方,大家闺秀都以平胸为美,必然没有要故意显大的道理,这是实在压制不住的天然规模啊…… 案几上摆着一大瓶美酒,唤作“女儿红”。两个碗分别装了一碗,靠近两人身边。两人分别为对方斟了一碗,却都没有喝对方为自己所斟的一碗。 新郎暗暗着急。心想新娘怎么不喝酒?一直不喝的话,自己只能这么陪着她坐下去,可难受了!或者说并非难受,而是太好受,所以难忍,忍不住就想要抱她亲她,这怎么行?不把她灌醉的话,自己怎能脱身逃走? 无独有偶,新娘也是这么想。疑惑着新郎怎么不喝酒呢?一直不喝的话,自己只能这么陪他干坐着,如何脱身?难道这个男人不爱喝酒?这可是自家最好的酒啊!只有灌醉他,自己才能脱身逃走。 新郎好生懊悔。悔不该,当对方家长询问自己是否有家室时,说了实话:“小可未曾娶妻,但曾纳二妾,如今皆不在了。”这样说,是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可靠、不能托付女儿终身。不料对方竟不介意,非要嫁女给自己!早知道,就应该说假话,说自己已经娶妻,事情就可以及早了结,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 红烛高烧,红光曼摇,气息芳香馥郁,气氛温柔甜蜜。 洞房花烛之夜,人生极乐之时。本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美好时刻,正好温存缠绵。然而这洞房中新郎新娘两人都毫无缠绵心思。两人恨不得要赶紧逃离,都在打算着要将对方灌醉,自己脱身逃走。 两人一个是本府的大小姐,到了年纪被长辈做主招亲;一个是外来的奇男子,因种种原因被招了亲。种种原因,说是巧合,也不尽然;说是阴差阳错,也不确切;一言难尽。 本府乃是陆家府邸。陆家是世居苏州府华亭县的豪族世家。苏州可是极好的地方,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华亭县虽然是苏州最偏僻的一个县,却也是水网纵横、土地肥沃、物产富饶的新兴福地,位于长江口南岸凸出之处,千百年来渐渐由沼泽、泥滩开辟而成。陆家祖上有位文武双全的英雄,做过大将军,也做过丞相,受封华亭侯,由此传下陆家一族。 当今陆家的家长是一位年已古稀的太夫人,丈夫是已故的陆太师,子孙们有好几个做到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工部尚书、户部侍郎、翰林学士等三品以上的高官,可谓硕果累累。这位太夫人,人称陆母,本姓施,受过诰命册封,因此又称施太君。 今夜的新娘陆遐,正是施太君的嫡曾孙女,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四世同堂的豪族世家第四代长女。 能娶这样一个豪族世家的大小姐,寻常人梦寐以求也求不到,这新郎却为何还想逃跑? 就算新娘很丑,也不至于吧?何况新娘很美,尽管这时候蒙着盖头看不到脸,但只要事先听听乡里人讲,就知道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容貌那是极好的,性情也是娴淑温良,至于文化修养……陆家有哪个姑娘文化修养不高的? 这样一个容貌又美、性情又好、文化又高的新娘子,能做其新郎应该是十辈子修不到的福分,那到底为何要跑啊? 只因这个名叫做桂大宝的新郎,其实是化名的,真实身份是被朝廷通缉的所谓“妖人”,悬赏高达一万八千金,全天下无人能及!豪门子女称为“千金之子”、“千金小姐”,他的身价可以抵得上十八个豪门千金了。他的真实姓名,叫做吉义。 这个吉义,怎么会被悬赏到一万八千金之多,以至超过了本朝大齐皇朝开创以来所有的盖世大盗? 只因他犯案实在太多,小的案件不说,天下皆闻的大案要案就有一大摞。 最初的罪名是拦路打劫新上任的沂州知府慕容德昌,尽夺其财物,并掳其妻蔡德音。慕容知府还不打紧,蔡夫人可是当朝最高品级的文官、三公之一的蔡太师爱女,也是全京城知名的大美人。这案子自然极为市井津津乐道,传得天下皆知。虽然蔡夫人声称自己说服了吉义礼送她下山,未受玷污;慕容知府相信了,外人可就多数不信。事实上这个案件的真相,打劫知府的人并不是吉义,不过吉义确实因为这件事情与蔡德音有了脱不开的孽缘…… 然后的罪名就是越狱逃走,还顺便打破了一整个沂州大牢,把一同蹲死牢的几个重犯要犯——小算命郝半通、野法师张晋、刘兴隆、钱季宝都救了出去。其余趁机逃脱的犯人不可胜数。除了越狱之外,吉义还把蔡夫人的心腹丫鬟、本来要给慕容知府做妾的小美人潘鹂儿拐走——蔡夫人说是拐走,真相其实是潘鹂儿与另一女子楚春莺救了吉义走。官府为此悬赏捉拿吉义。最初的赏金是蔡夫人私人出的五千两银子,折合二百多两金子;官府另加五百金赏格,吉义的身价就有七八百金了。 其后吉义修炼巨窦门法术,带着同门要去徂徕山打怪,无意中救助了被官军追捕的姚水莲及其侍女蕙草、兰苕。姚水莲在江湖上号为“小玉观音”,是长年以来号为“天下第一义军”的江右义军女首领“玉观音”独女,被江湖盛传为当今的绿林第一美人,不在其母当年之下。吉义由于那次救了姚水莲,赏格就被提升为二千金之多。玉观音后来派蕙草、兰苕前来寻找吉义回礼答谢,并有意要招吉义做女婿。蕙草、兰苕都是美丽绝伦而且年纪轻轻便修得法力高强的少女法师,与少主姚水莲情同姐妹,少主嫁谁她俩就跟着嫁谁,这不就是“娶一送二”?为此蕙草、兰苕在吉义处作客呆了好一阵子,观摩这个少主丈夫人选本领如何、为人又如何。虽然人选还没定论,不过她俩对吉义可是相当满意呢。 这事情迄今还没有了结,不知玉观音是否有别个合意的女婿人选,总之吉义仍然大有希望。 既如此,吉义为何要来到陆家的招亲现场?为何会被陆家招为女婿?为何要在洞房花烛之夜临阵脱逃? 说来话长…… 为解奈何符,须得桂花果;为求桂花果,误入洞房来。 更有一个极大的变故,使得吉义有了一个更艰巨的目标,为此奔走努力。 这努力,希望渺茫,比当初想要争取娶到青梅竹马的一点希望,还要渺茫。 这努力,困难极大,哪怕成功解除了奈何符、得到强大的帮手狄霰来一同努力,仍然无比困难。 但无论如何,必须努力。成败与否,尽力尽心。 (待续下一节) —————————————————————————— 《金戈丽人行》前传《天命之魁》第三本《除凶即吉》简介 女大王楚春莺我行我素,非要返乡,遂遭不测。吉义必须得到天命圭,方可有望挽救楚春莺,然而天命圭是象征皇权的至宝,必须占领皇宫方可得到…… 本书是修法打怪、征战天下的古风仙侠小说,融合战斗历险、战略经营。白手起家,渐渐成长,多少得到与失去,多少意外悲与喜,终成气势磅礴毕生传奇。有词为证: 生劫世,死苍原。白骨露野何足道,黎民性命同草蒿。妖氛漫人间。 行劫地,戴苍天。葛衣芒鞋过乡里,木叉铁剑披荆棘。谁谓路不难。 兴劫战,掀苍澜。强豪叱咤相逐鹿,万军千骑拥车徒。志士几人还。 息劫乱,安苍黔。收拾山河甘露洗,云台一醉尽余年。娇娘美姿颜。 本书配图来自作者个人收集的图库,是多年来从网络各处收集,仅供读者对于本书角色形象有个粗略参考,并非确切吻合。角色以外其余配图同理。还有作者自己做的【主角团人物宝物招术表】截图、【开辟地盘示意图】、【战役示意图】等,都放在“作者有话说”。因此本书每一章节之后如果有“作者有话说”,读者应该看一看,可以更清晰了解本书内容。作者是以交易为生的人,交易已经非常忙碌,还要写作,更无闲空,所以“作者有话说”一般不会说闲话的,请放心哈。 本书分成五本,在发表之前已经全部完成,原打算每一本单独发,所以后一本的第一回会有对前一本的回顾,这是为了方便新读者了解前一本内容。已经看过前一本的老读者可以跳过回顾。 本书是尝试之作,水平有限,请多包涵。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二章 自从被蔡德音悬赏捉捕开始,吉义继续犯下各种案子,赏格不断上涨…… 在得楚春莺与潘鹂儿救出死牢、第一次大闹沂州城之后,吉义以楚春莺所得的《巨窦正法》而入门修法,渐渐聚集同门与亲友、手下,开创了自己的势力。 楚春莺是个奇女子,杀伐果断的“女大王”,先被吉义救了两次,在吉义身陷囹圄之时出手相救,然后就嫁给吉义做二房——吉义要娶她做妻子,她自己却不要,毅然决然道:“做妻子有什么好?要操心一家大小许多事情!老娘自由散漫惯了,做不来!你将来另请高明!老娘只要做二房!小姑娘也不是当正妻的料,做三房就好了。” 于是在楚春莺安排下,吉义起家做了大老爷,楚春莺作为二奶奶,潘鹂儿作为三奶奶,三个人过了一段很美满的好时光,可惜好景不长。 楚春莺要为吉义物色大奶奶的人选。在救助了姚水莲与蕙草、兰苕之后,好奇她们长得怎么样。蕙草掀开帷笠给楚春莺看了自己的脸。楚春莺见蕙草生得极美,当场提出建议:“我看你很不错,容貌本领都胜过我,配得上我们家老爷。倘若你愿意嫁过来,正妻之位就是你的了。从此咱们妻妾整日有得内斗,也就不寂寞了……嘿嘿!” 平常姑娘家要是听到这般当面求婚,而且是小妾代替老爷求婚,只怕不是懵住了就是羞坏了。蕙草却是个天性泼辣大胆的姑娘,丝毫不怯,回应道:“楚姑娘挺好玩的人啊。咱们要是按你说的做了一家,倒也有趣。怎奈我并不见得胜过你,而且我也注定不会做正妻的。”于是讲明了她们蕙兰姐妹要与少主同嫁之事,告诉吉义:“吉兄真个不凡的话,勉之!将来你要是能做一番大事业,尽管来向我们少主求婚。没准我们玉观音大人会答应你,许你做我们少主夫婿。你就可以把我们三个一起娶过门了!” 这就是“娶一送二”机会的来源。当时吉义身价还不过七八百金,因为救助了姚水莲与蕙草、兰苕而升为二千金,身价暴涨了。 从此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吉义的身价不断猛涨。 由于何太后病危,为了祈福搞了个盛大的佛骨巡游仪式,潘鹂儿去看那盛事,不料遭遇横祸!最有权势的大太监——中常侍花鹤卿,有个养子叫做花含玉,人称“京师八大恶少”之首,素来横行不法,那次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潘鹂儿掳入轿中奸污,并且要带回去霸占做妾。潘鹂儿自小跟蔡德音读书,蔡德音并不信礼法的一套说教,潘鹂儿却受其影响根深蒂固,深以为一女不从二男,遂上吊自尽。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吉义为潘鹂儿报仇,在小戏子优卿、小龟奴桂儿的帮助下杀了花含玉。这事情可不得了,花鹤卿震怒,从此连朝廷都行文天下捉拿吉义,赏格加到了五千金之多,已经是全天下赏金最高的通缉要犯了。 与吉义不打不相识的另一奇女子——柱国将军高鸿家的大小姐高飞鸢,为此对吉义说道:“姑奶奶是大户人家小姐,大户人家小姐又叫‘千金’。你如今身价五千金,岂不是抵得过五个姑奶奶?”——那是在一同合谋营救王舜英之时。 王舜英是吉义青梅竹马的妹子,夫家陈家被平州知府商怀礼诬陷诛杀。王舜英在忠仆陈全、陈福保护下脱逃,只因她怀着身孕,要保住陈家的血脉。可是她祸不单行,又被青莱道道台第五豪看上。大齐皇朝分为道、州、县三级行政区,道台就是一级行政区的地方长官,最大的地方官。当今朝政腐败,地方上贪官、恶官甚多。第五豪又贪又恶,有个癖好爱玩弄孕妇,派手下抓捕王舜英,将犯妇解送去道府青州。吉义得到高飞鸢帮助,在解送路上劫救王舜英,由此又得罪了四世三公的第五家,赏格进一步升到七千金。事情的真相,本来是高飞鸢出了大力,但她带着自家人马监守自盗纵放犯妇之事自然不能泄露出去,一切罪名又都得吉义扛着。 吉义从一介小壮士开始起家,与小算命郝半通、小隐士山士贤、小戏子优卿、小龟奴桂儿意气相投,在聚龙山五龙岭结拜为兄弟,正好兄弟五人,就在五龙岭中开辟深山家园五龙庄。 五兄弟都入了巨窦门,吉义之妾楚春莺、山士贤之妹山士惠、再嫁为郝半通妻子的王舜英也入了巨窦门。 在救王舜英之时,吉义率人第二次大闹沂州城,得到两个奇葩小婊子——“小贱骨头”红袖、“小贼骨头”绿袖,都听闻“妖人吉义”的大名而要跟随。二袖后来得到蕙兰姐妹赠送一本《白莲正法》,上面有玉观音的亲笔批注,十分宝贵。由此二袖入了白莲门,修的是白莲门的法,但跟巨窦门人是一家,算是特殊同门。 白莲门与青莲门、红莲门合称“三莲门”,是天下三大在野门派。其中白莲门大致上是按照佛教的一套方法修行,拜佛祖、拜菩萨;青莲门大致上是按照道教的一套方法修行,拜天地、拜道君;红莲门大致上是按照明教的一套方法修行,拜圣火、拜光明。 “三莲门”是为三大在野门派,数百年来一直流传。在前朝时还曾经有“三极门”,是为朝廷效力的御用门派,分别叫做:无极门、天极门、地极门。 三极、三莲加上巨窦、灵慧两个门派,就是江湖不世奇人林泉子所着的《林泉子集注》中,被评为九段实力的八大门派。 由于巨窦门、灵慧门两门依靠“永书传承”,门人稀少,世所罕见;无极门又在前朝被天极门、地极门联手灭门;八大门派如今在世上常见的也就只有五个。另有新兴的天心门与地肺门,如今与天极门、地极门共同为朝廷效力,称为“天地成双”四大御用门派。在野则仍然是白莲门、青莲门、红莲门三个最大最强,天下义军大多数出于三莲门麾下。 (待续)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三章 吉义起家是在甲子年,那个甲子年正好又有闰月,“甲子逢闰”,相传天下就要发生大事,在此之前就有两句谶语流传甚广。 前句是:“土德已衰,木德当继;岁在甲子,异人兴起。” 后句是:“人祸迭起,地灾相继;天命之魁,重安社稷。” 为此天下起义风起云涌,一开年就有几十路新的义军揭竿而起,其首领都想要争当甲子年兴起的异人。为此他们多以绿色作为军旗颜色,以应“木德”。还有许多人以“异人”为号,诸如刘异人、侯异人、周异人、齐异人、公孙异人……不可胜数。又以名字里有木为尚,诸如陈木养、黄木生、王木顺……以至宋阿朵、柳梵杰,名字里带有好几个木……甚至还有叫做林木森,浑身是木,谁与匹敌? 吉义可没有去凑那个热闹,根本不在乎什么谶语,旗帜偏偏用醒目实用的红旗,也不想改带木字的名字。在五龙庄时,就用二弟郝半通的姓,化名为郝仁,叫做郝大老爷;在沂州活动开辟地盘时,就用三弟山士贤的姓,化名为山士武,叫做山大老爷。 从甲子年秋,到次年乙丑年春,吉义从沂州平邑县南部的温凉河流域开始,先后收取许多村庄和山寨,地盘扩展到地跨几个州县的边缘地带,成为南武庄、春霖庄、虎窝庄、裘庄、魏庄、张庄六庄联号大庄主,又兼四色山的青山寨、红山寨、黑山寨、黄山寨、泉崮山的泉崮寨、仙台山的抱犊寨、熊耳山的龙崖寨七寨联号大寨主。 在此期间何太后驾崩,皇帝杨匡亲政。这个皇帝先前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亲政,朝政全凭太后决断。太后驾崩后他也只是名义上亲政,实际上依然不理朝政,沉溺酒色,只顾玩乐,自号无忧天子。 无忧天子杨匡被佞臣教坏,热衷于捕获女俘,第一想要抓捕的就是相传为绿林第一美女的小玉观音姚水莲。听说有个妖人叫做吉义,曾经救助过姚水莲,否则姚水莲早就被官军捕获押解上京献入宫中了。杨匡听了恼火,就平白给吉义追加了一千金的赏格。吉义身价遂上升为八千金。 其后有一位剑法十分出色、而且会特殊武功“螭龙波”、弹琴也十分美妙的女杰狄霰,作为皇城西司的访查使,带人前来熊耳山龙崖寨一带探寻,说是奉了某位大贵人之命要寻找重要法宝“如意箍”,要当地土豪协助。吉义以龙崖寨主的身份陪同狄霰探寻,发现有个山洞卧虎洞里存在着十分深邃的内洞,击败洞中五个高等妖精“虎居五娥”,在洞穴最深处的洞府“卧虎居”寻到了如意箍。这个过程中狄霰所带的四侍卫、八人众,或被五娥所杀、或为了争功而自相残杀殆尽,最后狄霰又要杀吉义,反被吉义打败擒拿。然后便由此行得到的另一宝物“白玉策”中所藏的蠹神,揭开了狄霰的一部分秘密。 原来狄霰原本是云岩派高徒,受掌门恩师悉心传授剑法,作为本派接班人培养。但本派被西司所灭,狄霰被西司指挥使童睿种下奈何符控制,不得不听其使唤。童睿是个为了发达不惜引刀自宫的狠人,灭了云岩派,只留下大美人狄霰不杀而控制起来,要用来派特殊用场。 奈何符是什么?蠹神说明道:“列位后生可知?世上有巫蛊之术,可以制人。奈何符便是世上最厉害的巫蛊之一。这‘之一’竟可免了。” 为了解救狄霰,吉义想方设法寻求奈何符解药材料。楚春莺认为狄霰正适合做吉义的正妻,所以不同行,要让吉义与狄霰好好增进感情。 其实狄霰知道自己的宿命,与吉义并无夫妻缘分。公认的天下第一神卜,米翁,由于与狄霰的祖父狄大侠有渊源,在其天年将尽之时,最后一卦便给狄霰算定—— “命途何多舛!风霜酷如斯。 卿卿葳蕤质,未肯屈与折。 仗剑觅归处,归处不可得。 此去龙崖上,有尔真命子。 相见泯猜嫌,余生敬如客。 别多相聚少,渊水几离合。 当合会逢时,当离勿强持。 虽则无令终,且喜有一儿。” 因此狄霰明知自己做不了吉义的妻子,但会同吉义生一个孩子,是宿命所定。先前为何全力要杀吉义,就是为了确定吉义是否就是卦词中所云“真命子”,杀得死就不是,杀不死那就是了。 由于受奈何符控制的傀儡有“三不准”——不准攻击主宰者、不准对主宰者抗命不遵、也不准对他人透露主宰者之事,所以狄霰不能与吉义、楚春莺等人讲明。 吉义为了解救狄霰并弄明幕后人的秘密,根据三弟山士贤出的计策“招摇撞骗”,用如意箍变成当朝骠骑大将军何信的样子,先后去到荆襄道首府襄阳、陈许道首府许州、郑卫道首府汴州等大城市,骗得许多达官贵人以为是骠骑大将军微服私游,送上了许多贿赂。许多解药材料也就陆续到手。 后来因为地肺门首座大法师温林甫之子温德永,识破了吉义假大将军身份,这一趟旅程遭到意外结束,不过已经收获颇丰。 胆敢冒充骠骑大将军招摇撞骗,这案子可不是小案子。受骗的达官贵人甚多,包括三个道的道台在内全都中招,简直是天下前所未有的奇案!吉义之名越发响亮,悬赏赏金也一口气再加了五千金,变成总共一万三千金之多。 期间在襄阳府,吉义又遇到了一件奇事,被一个烈女子刺杀。那女子名叫萧鹓雏,俗名萧三娘,由于其家族被骠骑大将军何信所害而遭到满门抄斩,只有她带着当时刚出生的小侄女菖蒲逃脱。隐姓埋名经过了三年多,萧三娘学得乐舞技艺,想要上京刺杀何信为家门报仇。吉义假扮何信到襄阳招摇撞骗,由于用如意箍变身惟妙惟肖,达官贵人都信以为真,萧三娘也不能识别,以为是天赐良机送仇人上门。萧三娘遂献身行刺大将军,陪大将军睡觉,然后要用簪子将其刺死。结果狄霰及时打倒萧三娘,救下大将军。萧三娘才知道大将军是假货,羞愧不已。吉义要帮萧三娘报仇,萧三娘却不要,要自己亲手报仇。这时狄霰的使命期限将到,必须回京向大贵人复命,萧三娘遂与狄霰一同入京,将小侄女菖蒲交给吉义抚养。 菖蒲年纪小小便十分懂事,惹人怜惜。吉义疼爱她,想想巨窦门还剩一个名额,就收菖蒲为徒。按巨窦门“永书传承”规矩,门人数量有限,菖蒲就成了吉义毕生唯一一个徒弟。 (待续)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四章 临入京时,在虎牢关附近的黄河岸边,狄霰与吉义二人夜游。狄霰抚琴唱起自己所作的《今生歌》,与吉义惜别。歌道—— 执子之手,于林之下。林泉潺湲,天星几颗。 林也有涯,情也无涯。今宵恍惚,似梦中无? 风尘碌碌,爰居爰处。千里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求华屋,无求衣锦。 即如朝露,又复如何。此生太促,烦恼何苦? 执子之手,于路之上。路人有见,侧目以视。 人也无知,其奈人何。原我本心,孰为不可? 世尘漠漠,爰居爰处。萍聚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求名利,无求朝夕。 不远不离,自得欢喜。此生太促,虚名何苦? 执子之手,于水之畔,水宁如镜,照花映月。 水也有涯,情也无涯,镜花水月,似梦中无? 俗尘碌碌,爰居爰处。今生结缘,赤绳绾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烦无忧,无虑无苦。 此心安处,此身安处。此生太促,身外何苦? 此生太促,烦恼何苦?此生太促,虚名何苦? 身外何苦? 这首歌是要吉义别后多珍重、看开世事之意。因狄霰知道自己将来不能陪吉义长久,预作安慰。不料引出了一个奇人——江湖上毫无名气的缥缈门人,名叫贾熙,当夜来到虎牢关怀古,无意中听到《今生歌》,被吸引而来。贾熙亦精通音乐,听了一遍《今生歌》当即记牢,以玉箫吹奏再度演绎一遍,其声甚美,韵律毫无偏差。由此狄霰连同吉义与贾熙因为知音而相识,一见如故,深相结纳,彼此信赖。 送狄霰、萧三娘去到京师洛阳之后,吉义回头再会贾熙。贾熙称自己绝意凡尘而致力修仙,说他们缥缈门的修仙之道与吉义的巨窦门相似,都要两个条件——功德满、丹药成。助人就是很好的累积功德途径。所以贾熙如果能够帮助吉义、狄霰解除忧患,对自己也有好处,可谓相得益彰,请吉义有困难尽管提出,自己必鼎力相助。吉义遂将自己的事情简略一说,着重说明狄霰之事。贾熙听说要找奈何符解药材料,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个着实不易……不过在下有个笨办法,可以一种一种去找。” 这时吉义通过购买、打怪获取与招摇撞骗之计,已经找到了蠹神所列解药清单的绝大部分材料,只剩下最后十三种,但也是最难找的十三种。贾熙称自己会占卜之术,可以逐个占卜在哪里能找到。 吉义颇为惊异,没想到贾熙也会占卜。贾熙要露一手,让吉义出个题目。吉义就问一个难友钱季宝的下落何在?结果贾熙算出卦词云—— “未了之愿,福业相牵。从何而见,还在彼间。” 吉义听了大奇:“那不还在死牢?”贾熙说没错,卦辞所示,他还在以前你们蹲的那个死牢里。于是吉义忙又赶去沂州打听,果然钱季宝又被慕容知府抓在死牢里,要用他来引诱吉义上钩呢! 吉义力量今非昔比,遂第三次大闹沂州,救出钱季宝,并且杀了慕容知府。 知府夫人蔡德音脱逃,在她的知己逢龙马保护下回京。 由于吉义再度劫牢杀官,杀的还是蔡太师的女婿,赏格再度提高二千金,达到了一万五千金…… 这还没完,其后王贵妃的伯父、青莱节度使王灵,统兵三万,号称八万,到沂州到处搜捕“妖人吉义”,得叛徒告知山士武就是吉义,遂包围山士武的地盘,进行围剿。 吉义以手下三四千人面对近十倍敌人围剿,抓住一个机会,大设疑兵,虚张声势,以二千五百人包围官军先锋部队五千人,将其击溃。 不过官军也有能征善战的将士,双方实力毕竟相差悬殊。吉义遂躲入卧虎洞内洞,想要让官军寻找不到而退兵。 但因为地极门老法师张百乐的法术,洞察到吉义人马的所在,王灵命令官军将卧虎洞严严实实围堵起来,想要“瓮中捉鳖”。 岂知卧虎洞另有出口,吉义发动奇袭,“神兵天降”,仅仅六个妖精载送六个人,空降到节度使大旗所在。王灵正在纵酒夜宴,乐不可支,结果乐极生悲,死于吉义之手。主帅毙命,三万大军土崩瓦解。吉义取得空前胜利,成为天下第一个能杀节度使之人,本来已经很大的名声,越发威名大振。 由于王灵被杀,王贵妃失去家族势力,被蔡淑媛取代。蔡淑媛就是蔡德音的同母妹子蔡馨音,在蔡德音帮助下成为蔡贵妃。皇帝痴迷蔡德音,封蔡德音为郑国夫人,并封其同母大姐蔡雅音为邹国夫人、同母三姐蔡清音为邾国夫人。三位夫人的丈夫也都加官进爵,其中蔡德音的第二任丈夫逢龙马被封为国师,而且兼职少府卿,打破本朝法师不得兼任官职的铁律。 贵妃蔡氏一门大为贵盛,与皇后段氏展开宫斗。双方各使手段,什么“姐妹合力”,又什么“庶母降临”,相斗正酣,一时还难言胜负。 皇帝杨匡听信别有用心的老臣“山中宰相”成业之言,认为自己就是“天命之魁”,是能够“重安社稷”的真命天子,不必治理朝政,只要无为而治就可以了。 虽说无为而治,无忧天子杨匡却还是要管一些事情。比如情妇蔡德音的前夫慕容德昌是被妖人吉义杀死,那么堂堂天子必须帮情妇报仇不是? 另外,皇帝杨匡的唯一同母胞妹,茶陵公主杨玥,性情残忍狠毒,又喜欢各种稀奇古怪事情,对妖人吉义大感兴趣,自告奋勇要带自己的娘子军前去讨伐。御妹有兴,皇兄当然要支持不是? 于是无忧天子杨匡下令,追加捉拿妖人吉义的赏格三千金,任命茶陵公主杨玥挂帅,出动十万人马,号称四十万大军,前往沂州一带讨伐妖人吉义。 吉义审时度势,先遁为敬,不等茶陵公主大军到来,就将手下大部分遣散,只带自愿继续追随的精干人马五百多人,连同水手百多人乘船出海,计划在海上绕一大圈,扮成商船队进入长江口,沿江上溯,到了汉水再上溯,到襄阳附近登陆,回归深山家园五龙庄。 做下了惊世大案一大摞、惹得皇帝公主都关注的吉义,赏格累积到了总共一万八千金之巨。 古有谚语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意思是说,一个家产有千金的大富大贵人家,因为身份金贵,应该自重,不能坐在堂边屋檐下,免得一不小心掉下台阶摔伤,或者被瓦片砸伤什么的。 吉义如今的身价,岂不是相当于十八户这样的大富大贵人家?要是能够取得这份赏金,岂不是就可以尽管大胆放心坐在堂边屋檐下?那样子就算摔伤或者砸伤,哪怕要耗费千金来治疗一次,也足以治它十八次,何惧之有? (待续)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五章 吉义所部乘船越过大海,来到长江口。这时吉义与楚春莺两人离群先行上岸,让兄弟率部继续航行。 为何两人要先行上岸?只因有两个目的。 一是吉义要在江淮之间闹些事情,吸引朝廷注意,让朝廷知道“妖人吉义”已经不在原地盘,已经流窜走了。这样的话,原地盘的百姓可以少受糟害,免得朝廷大军开到原地盘围剿吉义、找不到吉义就一直搜寻下去、就会更多骚扰当地百姓。如此照顾百姓,撤走了还想着要对百姓好,普天下义军首领能有几个像吉义这般考虑周到? 二是吉义要陪同楚春莺返乡,了结她的心愿。在江淮闹事吸引注意之后,两人接着要到江南去,寻找楚春莺养父母的老家,向其亲人报恩。 楚春莺原是弃婴,被卖艺的楚氏夫妇捡到抚养。尽管自小生活贫困,楚春莺仍然十分感恩养父母。因为能够长大成人,就已经是无比的幸事。人是万物之灵,生而为人已经是十分难得的机会,犹如典故“盲龟浮木”所形容。可是生而为人,还不一定能长大,由于能养活人的土地总是有限的,土地有限而人口不断增殖,岂能所有婴儿都养活?在这世上,弃婴本来是十分普遍的现象,一对平民百姓夫妇一辈子生育七八个孩子也是常事,莫说全养活,就是养活一半也难啊,那样的话全天下不用多少年就会人口爆满。这是人间说不得的无可奈何事情之一。 所以只要能活着长大,就应该珍惜这幸福,应该感恩养育之人。楚春莺对于未能报答养父母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吉义刚与楚春莺相逢之时,曾问过她的身世,同情道:“原来你是无父无母之人。” 楚春莺摇头道:“我怎无父无母?养我的楚老夫妇,便是我的父母了。他们不曾亏待我。即便有些儿责打,那也是我顽皮得紧。我自认我这顽皮呀,若要天下排名,纵然不是头名状元,至少也可以中举的了!” 吉义听楚春莺自称顽皮状元,至少是个顽皮举人,不禁莞尔一笑。 楚春莺接着道:“因此说来,我也是有过慈父慈母的。我正想着大了要报答他们,不料却因为我,给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吉义吃了一惊:“杀身之祸?” 楚春莺神色一沉:“是!只因我十四岁那年,被一恶霸看中,他要霸占我,我那老父母稍有违拗,便被打死!是我强颜欢笑,做了那厮的妾,发誓必使他满门灭绝,报我家破人亡之仇!后来牛哥为民除害,攻打那厮。我便来个里应外合,助哥哥结果了他全家。一门六十三口,一个不曾走漏!嘿嘿,痛快!” 如此杀伐果断的“女大王”,吉义刚开始时惧怕她,不敢跟她修法而逃走。但后来的一系列缘分,使得两人结为伴侣。楚春莺以二奶奶的身份自居,要帮吉义这个“傻瓜蛋”大老爷起家。果然凭其聪明才智,帮吉义一路走到现在,大有名气而且颇有家业了。 吉义名字叫“义”,是因为其父最重义,故以义为儿子取名。何谓义?最大的义就是不忘本。不忘本,能知恩感恩,有能力有条件时图谋报答。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吉义的身边人,一个个也是重义之人。楚春莺一直惦记要回养父母的老家,记得那老家是在江南婺州还是处州一带,村名叫做楚家地。如果得便,必须回老家一趟,寻访养父母的亲人,给他们些好处,也算报个恩。 楚春莺不忘本,吉义又岂能忘本?如果没有楚春莺,吉义也就没机会入巨窦门修法,没有今日的家业。如今楚春莺要返乡寻亲报恩,吉义怎能不支持?吉义就责无旁贷要陪同楚春莺返乡。两人一同离了大队人马,在江淮之间做了几件除恶霸、杀贪官的案子,引起轰动,让朝廷得知“妖人吉义”已经不在原地盘了。 然后吉义和楚春莺在池州一带渡过长江,踏上返乡之旅。 怎知这一趟返乡之旅,也是两人生离死别之旅…… 在池州上岸之后,两人行到九华山与黄山之间,遇到了一队车马豪华的出行人马,显然是大贵人出行的派头。 黄山与九华山都是大有名气的名山。一个号称“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一个是天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达官贵人来这两山游玩不足为奇,吉义与楚春莺刚开始并未介意,自走自路。 要从池州前往婺州、处州,须得经过黄山;那一队簇拥大贵人的车马看样子也是要去黄山,他们车好马快,越过吉义与楚春莺雇的大车,向前奔走。 吉义与楚春莺看到那队伍里专门有一辆旗车,车上竖着一面黄龙旗,便知是皇家的人马。 皇家的人马来这做什么?奉旨领队的是什么人?素来好奇的楚春莺不禁要弄个明白。当下一打听,得知是皇后之兄、车骑大将军段仙芝,奉旨前往祭祀花山山神。 “骠骑将军不会骑,车骑将军怯如鸡。”——这童谣传遍天下有好久了,说的就是皇家外戚的两个大贵人,莫看爵高位尊,其实都是废物。 骠骑大将军何信,是何太后亲手养大的爱侄,太后在世时比皇帝杨匡更受宠,孩提时每当何信与杨匡争抢一件东西,何太后给何信而不给杨匡。长大之后杨匡因为是皇帝,困在宫中不得外出;何信却得以出宫就第,从此在外逍遥,最爱到各处行院里寻花问柳。由于他继承亡父之职,做了满朝武将之中地位最高的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却连战马也不会骑,只会嫖姑娘骑女人,民间就给他的官号改了一个字,称为“嫖骑大将军”。骠音同票,嫖音同瓢,读音稍微不同,意义可就天差地别了。 车骑大将军段仙芝,毫无家世根基,却在数年里迅速暴发。其起家契机,源自其小妹段仙芹被何信看上纳为妾侍。段仙芝由此得以见到何太后,向何太后说起自己曾经入山寻仙,得到仙方,治好了曾祖母的病而且让她老人家返老还童。何太后信以为真,吃下段仙芝所献的所谓灵丹妙药后果然脸上皱纹消除而且重新长出牙齿,遂十分宠信段仙芝,一路提拔到与何信相当的正一品车骑大将军之职。其小妹段仙芹被扶正做了骠骑大将军夫人;大妹段仙蓉也得以入宫做妃嫔,其后更被立为皇后。这样一家三兄妹,没有家世背景,却骤然变得如此显赫,堪称天下第一暴发户。 段仙芝做了车骑大将军之后,曾经想要立些军功以衬得上职位,率领大军前去讨伐义军。他一进入战场就心惊肉跳,被义军突击到近处就吓得弃军而逃,导致官军丧失士气反胜为败,因此留下“车骑将军怯如鸡”的笑话。 何太后吃了所谓灵丹妙药过没两三年就暴病而崩,本来段仙芝应该被治罪,怎么反而还更加发达呢? 只因段仙芝的小妹段仙芹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皇帝杨匡早已慕名。段仙芝故意多次让皇帝见到段仙芹,引得皇帝心痒不已。太后一驾崩,段仙芝就与做皇后的大妹段仙蓉合谋,在发丧之夜让小妹段仙芹不去守灵,而是玉体横陈在皇后床上;段仙芝去向皇帝报告说皇后有事要商量…… 就这样,身为车骑大将军的段仙芝,撮合了皇帝杨匡与身为骠骑大将军夫人的段仙芹通奸。如此略施小计就保住了地位,不但不被治罪,还得到更多荣华富贵。其地位已经把何信都给超越了,成为皇家第一外戚。 那么,这样一位车骑大将军,这次为何要奉旨远道而来祭祀山神呢? 这内中有着极大的阴谋…… 这个阴谋被吉义和楚春莺碰巧发现,或者说是不巧发现…… (待续)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六章 话分两头。 吉义与楚春莺先行上岸之后,兄弟优卿、桂儿率领手下人马继续假扮商船队上溯长江与汉水,在接近襄阳的一处荒僻地带登陆,留下张晋、刘兴隆、钱季宝率百余水手依旧乘船往来江汉之间做生意赚钱,其余人马从陆路进入荆山,最终转移抵达五龙庄。 荆山山脉是古时楚国先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地方,故此楚国又叫荆国。楚人披荆斩棘艰苦奋斗,以成大国基业,这精神激励后世无数开拓者奋发创业。 五龙庄位于荆山山脉主峰聚龙山以西的深山老林地带,地处荆山与神农架两大山区之中,原本罕见人烟,如今由吉义五兄弟率领流民开辟为深山家园,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留守五龙庄的郝半通、山士贤等率领本庄庄丁团迎接转移来的人马,大家热热闹闹欢庆一场,自不待言。欢庆之后便将两边人马合起来重新整编,计有以下的头目与部队—— 同门:吉义、楚春莺、郝半通、山士贤、山士惠、优卿、桂儿、王舜英、菖蒲。(其中吉义、楚春莺缺席,菖蒲年纪尚幼没有战斗力。) 特殊同门:红袖、绿袖、唐娇娇、吕十二娘。 高等妖精:鸾鸟姐妹(紫鸾、小鸾)、妖娥子、虎居五娥(灿娥、素娥、绛娥、翠娥、黛娥)、麟洞二隐(苗乃豹、鹿习法)。 亲兵队头目: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 酒茶队头目:徐挺、徐立。 喽啰队头目:巫叔卓、明月娘。 商船队头目:张晋、刘兴隆、钱季宝。(全队在外。) 庄丁团头目:陈福、巫代儿、冉三郎、孟二妮、裘义、裘珍、裘宝、赵军材。 妖兵团头目:鲶提辖(水怪群)、猿提辖(山怪群)。 大致就是这些力量。 其中庄丁团是主力部队,人数最多,一边从事劳动生产,一边训练战斗本领。 亲兵队四个头目是吉义最初的家仆,现在跟着老爷有些发达了,但由于没甚本领,所做的事情无非是料理内务、跑腿传令这些。 酒茶队是吉义先前在马桥镇打鬼时收下的,以客栈、酒家的店小二为班底,由于当时使用店家招徕客人的“酒”字旗、“茶”字旗作为队伍旗帜,遂号为酒茶队。现在主要做押送货物对外买卖的事情。 喽啰队是由转移来的精悍山寨喽啰编成,由依附吉义的巫寨主夫妇统领,代替酒茶队驻扎到五龙庄西面的天宝寨去,负责警戒神农架方向。由于神农架素来是多妖之地,近年来天下大乱,妖由人兴,那边的大小妖类滋生更多,必须防备它们向东侵袭。 商船队往来江汉之间做生意,可以把自家出产的山货卖到更远的地方赚更多的钱,也买卖沿途各地的特产。无商不富,跑商赚钱对于建设家园意义重大。为了与商船队接力进行水陆联合跑商,三老爷山士贤给酒茶队增拨了好几倍的人手。新增的人都不是店小二出身,不过队伍名称不改,以示不忘本——就连妖精都不忘本,虎居五娥离了卧虎居、麟洞二隐离了麒麟洞,也依然保持原来的称号,人又怎能忘本呢? 妖兵团是吉义进入神农架山区历险时沿途收下的,分为水怪群和山怪群两部分,由鲶提辖率领水怪群驻扎在五道峡、由猿提辖率领山怪群驻扎在羊胡山,共同扼守五龙庄当前唯一的一条出山通路。自己人走这条通路不会被自家的妖兵团所吓到,外来人则会被吓阻,这样可以保守五龙庄存在的秘密。为此妖兵团除了驻守要地以外,还不时派出小队妖怪绕着五龙庄外围区域进行巡山,见到外来人就吓走他们。 按这世上的常识,但凡有妖力的种类总称妖类,大致可分为“妖”、“魔”、“鬼”、“怪”四属。妖属是由万物修炼妖力兼修人形而成妖;魔属本来就是人类,天生具有人形,走邪道修炼妖力而成魔;鬼属是人或万物死后异变,获得妖力而成鬼;怪属是由万物只修妖力不修人形、或者修炼人形失败而成怪。 那么通常所说的“妖精”的“精”又是什么呢?原来“精”并不是专门的一属,而是一个通称,有广义、狭义两个定义。 广义的“精”,可以包括所有“妖”和“怪”,不包括“魔”和“鬼”,也就是妖、怪两属的合称。比如紫鸾、小鸾是鸾鸟妖,也可以叫做鸾鸟精;鲶提辖是鲶鱼怪,也可以叫做鲶鱼精。只要是“妖”和“怪”都可以俗称为“精”,是为广义。 狭义的“精”,则专指“妖”和“怪”的雏形。也就是说,万物经过初步修炼,具有了妖力——也就有了妖气,这样的低级形态。狭义的“精”,由于是低级形态,妖力都很弱小,可以继续往高级修,修成人形的就成了“妖”,修不成人形的就成了“怪”。 鲶提辖自己已经修成了“怪”,具有比较强大的妖力;其手下各种小杂鱼则都还是初步修炼的“精”,妖力弱小。 通常来说,成群结队的妖怪,往往有一个或几个修成了高级形态的大妖、大怪做首领,其余都是初步修炼的小妖、小怪。 绝大部分小妖、小怪,终其一生也就停留在那个妖力程度,无法修成大妖、大怪。就像人类的法师,绝大部分都法力低微,只有很少能修成大法师。 已经修成了高级形态的大妖、大怪,就是高等妖精,总体而言妖力比较强大,具体而言千差万别,比如鸾鸟姐妹的妖力很是高强,妖娥子的妖力则很弱小。 吉义迄今收罗的高等妖精共有十二个,其中八个是转移来的,四个是本地收的;除了猿提辖、鲶提辖两个是怪属,其余十个都是妖属;十二个全都是亲于人类的妖怪善类,不吃人也不害人。 妖属在妖魔鬼怪四属之中是善类比较多的一属,但也仍然是恶类占多数;另三属的善类稀少,绝大多数都是害人、吃人的恶类。 当然所谓“善类”、“恶类”的划分是由人类定义的。就像“益虫”、“害虫”一样,有益于人类的虫类就叫益虫,有害于人类的虫类就叫害虫。同理还有“益鸟”与“害鸟”、“益兽”与“害兽”之分,都是人类定的。 人类定义妖类的善恶,就把无害于人的定为善类,有害于人的定为恶类。善类、恶类可以互相转换。比如一个妖类原本害人吃人,属于恶类;但后来被人类收伏,不害人吃人了,那就变成了善类。就像狼原本对人类而言是害兽,给人类驯化成狗之后就成了益兽;但有些狗会咬人尤其咬小孩,那又成了害兽了。 (待续)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七章 吉义收罗的十二个高等妖精之中,八个是作为手下,四个是作为客卿。 四个客卿之中,鸾鸟姐妹紫鸾、小鸾是吉义最早碰到的妖类,是由神鸟凤凰的雏形鸾鸟开始修炼,十分得天独厚,是很高等的妖精。心性也很孤高,难怪紫鸾口头禅就是“愚蠢的人类”、“孱弱的人类”、“可笑的人类”什么的。她俩自从跟了吉义、有了人类供养可以安心修炼之后,进境更快,迄今实力又比以前大增。 “麟洞二隐”苗乃豹、鹿习法是结拜为兄弟的好友,分别是豹猫、梅花鹿成精。他俩先前被玉面魔女看上要收为压寨相公,誓死不从而拒守在山洞里,快被困死之时正好吉义与玉面魔女作战,无意中救了他俩脱困。他俩帮吉义打倒玉面魔女,从此跟随吉义做客卿。如今他俩定居在天宝寨附近的山洞里,平日只顾修炼,不怎么爱理外事,除非有强敌入侵主人家的地盘,他们身为客卿会帮忙出手退敌。 要动用客卿只能商量,不能命令。手下则是听从命令的。 其中妖娥子是吉义与楚春莺最早收下的妖精,犹如家养宠物一般。她没有多大本领,就一个小招术“爆笑花团”,能用其鳞翅上产生的粉末加上配料糅合在花团里,一两天才能做一个花团,用花篮子收集着,要用的时候投掷下去爆开,中招的人会失去神智觉得什么都好笑,只顾大笑就失去战斗力了。这招只能作用于法抗弱的对象,法抗强的就不会受这招影响。虽如此,招术无论大小,只要用得好就是好招。由于主人能够善用她,她迄今也立了不少功劳呢。 虎居五娥分别是:大姐黄衣妖女灿娥,由蜜蜂女王修炼而成;二姐白衣妖女素娥,由白蜘蛛修炼而成;三姐红衣妖女绛娥,由红蝎子修炼而成;四妹绿衣妖女翠娥,由绿螳螂修炼而成;小妹黑衣妖女黛娥,由黑蝴蝶修炼而成。她们各怀绝技,战斗力很高。只因在卧虎洞中被狄霰打败收入法宝燃灯宝笼之中,吉义听蠹神之言释放她们,对她们有救命之恩;而且她们听蠹神说吉义是很有升仙希望的巨窦门人,就拜吉义为主人,要全力帮助主人修炼成仙,那么她们也能被带挈着升仙登天,正是她们的心愿。 鲶提辖、猿提辖是吉义去神农架时收伏的本地妖怪头目,手下各有一群小怪。鲶提辖的手下大多是各种鱼怪,有青鱼怪、白鱼怪、鲢鱼怪、鳜鱼怪等等,它们身体大部分是鱼的特征,但像人一样长四肢,手能执握兵器、脚能直立行走。也有若干河蟹怪、河虾怪什么的,总之就是各种水族小怪。猿提辖手下以猴类、猫类为主,包括猕猴、白猴、金丝猴、灵猫、金猫等,还有其它种类獐鹿、羚羊、豪猪等,总之就是各种山林小怪。两群小怪数目各有数百只,由于鲶提辖、猿提辖都不怎么识数,具体数量不详。横竖它们山精水怪也没什么组织,要派什么任务时随便指一堆去干就是了。 以上十二个高等妖精,除了鲶提辖、猿提辖属于怪属之外,另十个都属于妖属。妖属具有人形,在称呼上通常就用人类的称呼;怪属仍是兽形,在称呼上通常就用兽类的称呼。比如人类的性别通常叫做“男”、“女”;兽类的性别通常叫做“雌”、“雄”。妖属近似人类,常称为“男妖”、“女妖”;怪属近似于兽类,常称为“雄怪”、“雌怪”。作第三人称时,妖属通常用人类的“他”、“她”,而怪属通常用兽类的“它”。当然这些是约定俗成的称呼,并没有严格的界定,比如要叫“雄妖”、“雌妖”,也不是不可以。 当前五龙庄的形势,由于地处荆山与神农架两大山区之间的中心地带,周围原本是无人区,连打猎、采药的人都很少来到,近处并没有别的村庄存在。山贼的山寨也都分布在距离较远的外围,毕竟山里面没人又能抢什么?要抢劫只能去山外的乡镇。五龙庄原本无路可通,目前唯一的一条出山通道是建庄之后从荒草丛中开辟出来的,连接到原有的一条通到五道峡附近的小路。这样就有了一条可以向北通往房州的路径,勉强可以通行车马运输队,地势崎岖处需要马拉人推很费力才能越过,如果连续下雨造成泥泞的话那就更费力了,甚至过不了,因此车队出入的话都要选择晴朗的日子才行。 这样交通不便的地方,寻常的外人自然不来。就连采药的人也不来了,近年来妖类大量孳生,入山很不安全。 但是还有山贼打猎会来到附近。五龙庄负责哨探的庄丁发现之后,就会叫来妖兵团的小怪将其吓走。如此几次之后,山贼大概以为这一带已经是妖怪的地盘,不敢再来。因此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外人接近五龙庄。 吉义手下战略转移的人马来到之后,五龙庄的力量大为充实,吉义的兄弟们决定在作为荆山最高峰的聚龙山上建立一座小山寨。一来可以扩张地盘,更好地拱卫本庄;二来可以采集高山上的物产,诸如木料、药材,以供本庄生产和生活需要。有的稀缺药材还可以卖到外面去赚钱,毕竟现在入深山采药者稀少了,有的药材只长在深山里的就很紧缺。这样考虑,说干就干,兄弟们便带领庄丁团在聚龙山上就地伐木建起了小山寨。山寨草创之后,留下百余名庄丁驻扎,继续进行建设,其余退回本庄。另叫妖兵团派出几支小队,在山寨附近每日里巡山。 这一天,有一群山贼跑来聚龙山附近打猎,被妖兵团巡山小怪发现。小怪呜哩哇啦一通怪叫,试图吓走他们。怎奈他们人多势众,不但不怕,还冲着小怪们打过来! 正常山贼见到小怪会怕,怕的其实不是小怪,而是小怪后面通常有大怪。这就像狐假虎威一样的道理,狐狸不可怕,可怕的是老虎。根据常识,孤立的少量小怪是很难生存的,通常都要依附大怪;因此当你入山发现一小队小怪正在巡山,你最好还是躲开的好。否则,莫看只有一小队小怪,当你自恃勇猛上前招惹的话,往往就会惹出一大群妖怪来!搞不好还会出现特别厉害的大怪,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小怪后面有大怪,这是常识啊。 这一天这群山贼的首领,却因为喝醉了酒,胆气正壮,根本不顾什么常识,见到巡山小怪,就叫他的手下喽啰们:“好家伙,有妖怪啊,好得很啊,给老子打啊!” (待续) 第一回《前情往事,来龙去脉第八章 那山贼首领名叫苗武进,嗜酒成性,常常酒碗不离手,一天要喝好几斤酒,且他名字又与五斤谐音,遂得号“苗五斤”。 哪怕出外打猎,苗五斤也让喽啰扛着酒坛子跟随,走走喝喝,好不快活。这次一路来到聚龙山下,也就喝到聚龙山下,正在兴高采烈之中,遇到妖怪哪肯罢休?当即一叠声喊打,叫手下喽啰只管打,谁不打谁不是好汉。 巡山小怪无奈,只好掉头逃跑。毕竟低级小怪的战斗力与普通人类差不多,它们十几个小怪哪里是一二百山贼的对手? 小怪逃上山寨。这时候山寨里有两个老爷在。三老爷山士贤广有学识,也学过建筑的书,亲自主持建造这个聚龙山寨。二老爷郝半通是来看风景的。郝半通的妻子王舜英、山士贤的妹子山士惠也跟着在寨里。 五龙庄建立之后,山士贤就一直在负责建设和留守,是实际上的治理者。郝半通虽然座次在山士贤之先,可是做事是按能力而不是座次。郝半通没能力也没做心思做治理者,因自己主要研究的是本家卦术,要继续精研卦术以帮助吉人天相的大哥成大事,这才是自己的本分;另外也因为自己修法资质不佳,进境缓慢,要多花些力气修法,哪里还有余力做治理。吉义资质是丙下,学第一个法术学了很久才学会;郝半通资质是丙中,比吉义好不了多少,第一个法术虽然运气不错很快就顺利掌握,可是第二个法术就卡住了,卡了很久,换了一个法术再修,然后又卡住。对于资质不佳的人来说,哪一个法术都不是容易的。 王舜英入门晚,而且修法资质也只是丙上,加上生孩子养孩子难免分神,如今才刚学会第一个法术,还很不熟练,演练起来有时施展得出,有时施展不出。 山士贤、山士惠修法资质都有乙上,那是非常好的了,都已能熟练掌握三个法术。当然这也是因为小招亦学的缘故。比如山士惠所学的三招音系法术:“巨响惊魂”、“巨鳌戴山”、“音球击”,其中“巨响惊魂”是巨窦门的独门秘法,很小的招术,学来容易,施展极快,攻击力微弱几乎等于没有,纯粹就是吓人用的;“音球击”则是世上最普遍的泛用法术书《十击二疗》中记载的十二系十二个小法术之一,攻击力也很有限;只有“巨鳌戴山”才是有威力的较高级招术。 目前吉义等人的能力状况大致如下—— |人物|门派|武艺|法术|资质|本领(●为武艺,▲为法术,★为特殊) |吉义|巨窦|近远|木法|丙下|●吉家叉法●弓箭攻击★三魂分立▲我有巨梃 楚春莺|巨窦|远战|金水|甲上|★楚家杂技●弩箭攻击▲巨剑无锋▲巨盾无形▲水箭冰锥▲金蛇狂舞▲巨眼显微 郝半通|巨窦|不会|土法|丙中|★郝家卦术▲巨坑待填 王舜英|巨窦|近战|木法|丙上|●长剑攻击▲巨木将军 山士贤|巨窦|不会|明法|乙上|★山家学术▲方圆规矩▲巨细无遗▲光球击 山士惠|巨窦|不会|音法|乙上|★山家学术▲巨响惊魂▲巨鳌戴山▲音球击 |优卿|巨窦|不会|金法|乙中|★化妆易容▲我有巨锥▲金枷玉锁 |桂儿|巨窦|近战|水法|丙上|★翔筝飞行●铜锏攻击▲巨蟹吐沫 |红袖|白莲|不会|心法|甲中|▲相由心生▲疗心术 |绿袖|白莲|不会|风法|甲下|▲两袖清风▲风球击 唐娇娇|白莲|不会|水法|丙中|▲水火兵虫 吕十二娘白莲|近战|金法|丙下|●双剑攻击▲纸醉金迷 以上都是吉义的兄弟、家人。其中红袖、绿袖两个小丫头因为与楚春莺相处亲密——动辄被楚春莺敲打也是亲密关系的一个表现吧!楚春莺建议她俩将来长大了就一起做吉义的小老婆,大家都是小老婆,可以快活玩一辈子!她俩都高兴地表示同意:“很喜欢春鸦姐姐呀!”“也很喜欢吉哥哥呀!”不过还是有分歧,因为绿袖这小婊子素怀大志,想要开一家大行院,做个顶级的老鸨,让红袖做顶级的头牌。所以她俩打算还要去红尘里混,遂行大志,之后再从良嫁给吉哥哥。楚春莺一听这话就敲打她俩:“岂有此理!遂行个鬼的大志!”不过敲打至今也还没让她俩改变想法,暂时就这么过着,当做一家人,将来要不要嫁给吉义到时再说。这次楚春莺在吉义陪同下返乡,二袖本想跟着去,但没被准许,毕竟楚春莺想要在吉义有大老婆之前再来一段二人旅程!二袖也就跟着队伍转移来到了五龙庄,这些天迷上了在小溪里抓鱼虾,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唐娇娇、吕十二娘之所以列为家人,是因为当初她们战败被擒之后,为了活命情愿拜绿袖做干娘。绿袖大乐,觉得可以过过做老鸨的瘾,就收下她们,还给她们一起学白莲门的法术。娼妓认老鸨做干娘是行院里常有的事情。家妓通常是有钱又有权势的大贵人家养来招待客人以显派头与风雅的,吉家哪里用得着?但不管怎样先收下,以后可能会有用场也不一定。 这一天唐娇娇、吕十二娘也跟着二老爷、二大奶奶到主峰看风景。二大奶奶就是王舜英,这么叫是为了跟楚春莺相区别。家里人出于习惯都叫楚春莺二奶奶,那么王舜英应该怎么称呼?因为王舜英嫁给了郝半通,成了二老爷家的大奶奶,全称就叫做二大奶奶。楚春莺则是大老爷家的二奶奶,全称应该叫做大二奶奶。好在郝半通没有纳妾,另三个兄弟都不娶亲,否则一个大家子,众兄弟的妻妾们要区别起来也真够麻烦的。大二奶奶、大三奶奶、二大奶奶、三大奶奶……麻不麻烦? 外来的山贼赶着小怪奔来,发现了五龙庄人正在建造中的聚龙山寨。敌人来到,五龙庄的老爷奶奶们少不得要出面退敌。二老爷郝半通和三老爷山士贤都不会武艺,说不得,总得有人到前面迎战敌人,给后头的人准备法术争取时间。众人之中王舜英算是武艺最强的了,这下子必须当仁不让,便拔出金英剑挺身上前。吕十二娘擅长剑舞,但拿来舞蹈的剑法都是花招而已,真正的武艺并不高。说不得,总不能让二大奶奶独自上前迎敌,吕十二娘忙擎起花玉双剑也跟着上了。 (待续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 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第一章 山贼头子苗五斤手下两个头目吴兆、连小六冲在前头追赶着五龙庄的小怪,苗五斤在后面一手提酒瓮、一手提蛇矛追来,发现了五龙庄人新建的聚龙山寨,大笑道:“那是甚么寨子?簇新簇新的木栅子!小的们给老子把它拆了,把木头扛回去修咱们的寨子!”——这显然是醉话,从他们猴儿岭到这边要绕几十里山路,从这边扛木头回去还不如在那边现砍来得轻松。苗五斤喝得脑子都不怎么清醒了。 吴兆、连小六二人也都喝了些酒,头脑发热,勇气有加,不顾追打小怪有可能惹来大怪的危险,一口气追赶上去。结果大怪没出现,倒是出现了两个美女,从尚未完工的寨子里跑了下来。两个头目驻足定睛一看,都不由得眼睛发直,心想大山里怎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只怕是女妖吧? 吴兆心想不妙,莫看女妖样子美丽,其实最会害人,不可小觑,于是忙往后退。可是连小六站着不动。吴兆连声喊道:“小六,且退!且退!” 连小六仍然站得直挺挺地,眼光只盯着两个美女其中之一,脚下动不了,心里直叫:“我的天呐!这女人难道是妖精?就算是妖精,我也好喜欢!就算给她吃了也罢!” 当下这年轻山贼头目连小六对着奔过来的美女呆看,只觉得一见钟情,舍不得离开。 那美女是王舜英,先前让郝半通一见钟情,不顾她是个寡妇而且还怀着遗腹子,细心照料她,越相处越爱慕,以至一定要娶她不可。这下子王舜英又迷住了一个山贼小头目。她自己可丝毫没有想要迷人的心思。 吴兆见自己连声喊话而连小六却一动不动,心想:“这小子敢莫给女妖迷住?老哥我不能不管!”忙提高声音大叫:“兀那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现世!敢不敢现出原形,给老子们看你们是什么妖精?” 王舜英不答,一边摆出战斗的架势,一边调匀呼吸。她哪有心思跟山贼对话,只想着挡住山贼给上头的自己人有时间准备法术。丈夫郝半通只会一个法术而且要平地上才能施展,看来是用不上的了;山氏兄妹会的法术虽不少,却也缺乏群攻法术;看来只有自己跟山贼头目搏斗,直接打倒山贼头目,或者给他们创造条件用法术打倒山贼头目。如果陷入混战,则对方喽啰有一二百人,不好对付;己方虽有百余庄丁,毕竟都是营养不良的流民出身,如今已吃了一年多饱饭把身体养得健壮起来,可是忙于开荒劳动,武艺还没怎么练,混战起来很可能要吃大亏。王舜英便琢磨着无论如何要把敌人挡住,不能让他们上到山寨。山寨的大门还没造好呢,怎么防守? 吕十二娘赶到王舜英身边站好,双手持双剑,以左手扬剑指着发话的山贼头目应道:“我们不是妖精!你莫鬼叫,冒犯了我们二大奶奶!” 吴兆再叫道:“不是妖精?怎么在这大山里头?” 吕十二娘又应道:“不是妖精怎么就不能来这大山里头?我们的人都是遭灾的流民,来这山里开荒活命不行么?” 吴兆听了越发不信,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流民有你们这么吃得肥肥白白的美娘们?妖孽骗谁呢?” 连小六只顾盯着王舜英看,只觉得她太好看了。好看的脸蛋,好看的身子,好看的头发,好看的臂膀与腿脚……可惜自己是粗人不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好看。连她提剑的手都是极好看的,要是给她一剑砍下脑袋,想必也不怎么疼……这么胡思乱想,迷恋不已。 王舜英这时才开口对吴兆道:“我们委实不是妖精。我大哥原是山外的豪杰,不忍见流民饥寒交迫,散财救济他们,领他们入山开荒找条活路……” 吴兆听到这里打断道:“胡说!要开荒也去山沟里开荒,在这大山高处开什么荒?莫欺我老吴不懂,我老吴自己没种过庄稼,可也见过人家种庄稼!” 连小六刚才听王舜英说话,只觉得动听极了。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好听。结果那好听的声音被打断了,连小六忙对吴兆道:“老哥,咱们莫急,听她说来。” 吴兆焦躁道:“还说个鬼!不承认自己是妖精的妖精也多!咱们莫管她是不是妖精,打就是了!” 这时正好后头传来苗五斤的喊声:“打啊!给老子打!怎么不打?打死那俩女妖精!再、再打别个妖精!” 吴兆应声挺矛杀上前去。吕十二娘舞剑挡住。 连小六如醉如痴,心里怦怦乱跳,拖着红缨枪迈步上前,想要跟王舜英交手。哪管她是女人还是女妖,哪怕当场死在她手里,想必都是好的。她长得这么好看,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她的声音又是这么动听,要是死在她手里,做鬼也快活不是? 吴兆唰唰唰几矛连刺吕十二娘。吕十二娘将身子连着旋转了几圈躲过,用双剑尝试砍长矛。吴兆见那双剑亮闪闪的貌似很锋利,不敢放任她砍,挽起长矛闪过剑锋换个角度再刺。吕十二娘又是一个旋身躲闪,身姿美妙。吴兆不由得一动心,暗想:“这娘们美得紧呐!”转念一想:“美女当前,老哥我都难免分神,小子不知怎样?” 当下吴兆转眼一看连小六,只见小子与对方少妇模样的美女交手,脚步浮浮,手中缨枪出招无力。吴兆不由得骂道:“浑小子多留神啊!老哥就知你不行!”说着跑过这边来挡在连小六与王舜英之间,喝令连小六:“你去打那个,老哥帮你打这个!” 连小六恋恋不舍,但拗不过提挈自己一同做头目的前辈老哥,只好与其调换了对手。这下子情痴之心消退,头脑清醒多了,抖擞精神施展缨枪,把吕十二娘杀得连连倒退。 另一边吴兆与王舜英交手,在他眼里王舜英就没有风骚的吕十二娘迷人,真是各有所爱。于是吴兆也放手猛打猛杀,占据上风。 苗五斤在后面大笑不已。众喽啰簇拥着老大,看着前面两个头目与两个美女厮杀,刚开始还挺担心,生怕两个美女突然现出本相露出狰狞面目,但看来看去也没见她们有什么异常,渐渐就放下了心,跟着老大哈哈大笑起来。苗五斤拄着蛇矛提着酒瓮仰天狂笑,催促两个头目:“快快将两个女妖给老子毙了!老子倒要看看会变做什么野味,是不是正好烤来下酒!” (待续) 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第二章 吕十二娘与连小六正面对打打不过他,便绕着圈与其周旋。不愧是舞妓出身,吕十二娘十分擅长转圈,不管是原地转圈还是绕着什么转圈,转多少圈都不会昏。 连小六只见一个粉红色的曼妙身姿绕着自己打转,倒是被绕得有些眼花缭乱。由于身上有披甲,并不怎么怕被她所伤,反而怕自己的红缨枪一不小心就把她扎死了,叫道:“姐姐莫跑,我不杀你!” 吕十二娘咯咯笑道:“小哥哥居然会怜香惜玉,奴家这可多谢你啦!不过奴家还得跑,否则打不过你。”又道:“小哥哥也小心一些,奴家的剑可不长眼。” 吴兆正自与王舜英打着,听闻连小六与对方美女边打边说话,恼道:“小六你小心了!千万莫给女人所迷!浑小子!你还嫩着,没吃过女人的亏!” 吕十二娘听了笑道:“这么说来,这位老兄你吃过女人的亏?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可好?” 吴兆叫道:“说你个鬼!世上女人没个好货!”说着一边挺矛连刺王舜英。 王舜英虽然力气不行但应变却很迅速,叮叮当当一阵剑打,又快又准,皆打在矛头上,巧妙地运用四两拨千斤之法,把连续刺来的长矛格打开去。她自小与吉义习武,自然少不得过招,当年吉义拿根木叉子练习刺击而她练习用剑格挡,可练得熟了。 王舜英只顾打不说话。吕十二娘仗着眼前的小伙子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一边与其周旋一边又叫道:“那老兄,听你说来貌似苦大冤深,究竟吃过女人什么亏?奴家可更有兴趣听听了。” 吴兆道:“听你个鬼!你们女妖,比女人只坏不好!” 吕十二娘道:“都说了我们是女人呐,不是女妖。” 吴兆道:“管你们是女人还是女妖,横竖都是不好!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老子刺你一矛再来分辨你是人是妖!” 吕十二娘又是一阵咯咯笑,一边继续打转一边道:“那老兄好没道理,恁地凶恶!奴家怕疼,可不愿给你刺一矛。要是给你们抓住了,非要刺血辨别是人是妖的话,奴家情愿给这位小哥哥来刺,他必温柔些儿。”说着又一阵笑,把连小六笑得满面通红。 王舜英并不阻止吕十二娘跟对方说话,她自己虽不说话,但赞同吕十二娘这么一边打一边说话,能够更好地拖延时间。 这时山士贤、山士惠都准备好了法术,一同现身向下走来。山贼见了这么两位道骨仙风的俊男美女现身出来,又是一阵乱喊乱叫:“妖精!”“还有妖精!” 山贼头子苗五斤喷着酒气大笑:“来得好!看来该老子出马了!小的们看老子先毙了那个公的妖精,烤来下酒!母的不妨……不妨活捉!”说着便拄着蛇矛向前走。众喽啰簇拥在后头跟着向前挪动,一片声喊叫,替头子助威,也是替自己壮胆。 山士惠看出苗五斤是敌人头子,迎面一个“巨鳌戴山”向其打去。只听“嗡~~”的一声长响,一个无形的法术球直扑苗五斤。 该法术是音系法术,发出来是一道常人看不见的声波,去势虽不是特别快,但敌人并未觉察也就没有闪躲,眼看就要打中——怎知苗五斤因为喝醉,脚下一趔趄突然摔倒!“巨鳌戴山”堪堪掠过其身躯,打在后头一个小喽啰身上。 那小喽啰登时感到身受重压,寸步难行,腰背都被压弯了。他努力想要挺直身子,但是越抵抗压力越重,很快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失去力量扑倒在地。扑倒之后仍然身受重压,小喽啰一声都吭不出来,只是手脚在地上乱抓乱划,活像一只被踩住的大甲鱼。 别的喽啰见状惊异不已,却不知是怎么回事,纷然嚷叫:“妖法!”“甚么妖法!”几个人就想搀扶那中招的小喽啰起身,可是一扶之下都感到了下压的力量,怎么使劲都扶不起来! 小喽啰越被搀扶越是承压,禁不住吃力哼叫一声:“莫扶我啦!”口鼻里便涌出鲜血来。众喽啰吃惊,都怕乱弄会弄死他,赶忙都撇开了。 山士惠这招巨窦门的独门法术“巨鳌戴山”,击中后能使敌人承压难以动弹,更难移动。越是抵抗,受伤越重。这是一个大招,发招之前要准备很久。 山士贤准备的法术则是“光球击”,一个小招而已。按常理,越大的招术往往准备时间越长,越小的招术往往准备时间越短。在王舜英、吕十二娘还没跟敌人开打之前,山士贤已经准备好了“光球击”,只因为了陪同妹子,等她准备好之后才一起下来。山士贤自己不会强力攻击法术,山士惠才是主攻手,可惜一招过去被敌人头子闪过,只打中个小喽啰。 山士贤看看妹子的法术没打中,敌人头子还是活蹦乱跳的,忙出手使出“光球击”向其打去。 苗五斤这时依然没有警觉,还在向前走,走着走着停下脚步提起酒瓮又要喝一口,冷不防一个夺目的光球打来,正中酒瓮。酒瓮当场碎裂,酒水四泄,所剩的半瓮酒一下子洒光。苗五斤不惊而怒,咆哮道:“该死的妖孽!怎么打掉了老子的酒?” “光球击”是最普通的明系攻击法术,对鬼怪邪魔有特效,对正常人则威力不大。何况山士贤只是学来补足本门攻击法术欠缺的短处,聊胜于无而已,并没用心把这个法术深入修炼。 世上流传最广的泛用法术书《十击二疗》,内中的十二系十二个法术分别是:金系—飞剑击、木系—飞槌击、水系—飞雹击、火系—飞焰击、土系—飞石击、幽系—黯球击、明系—光球击、风系—风球击、电系—电球击、音系—音球击、身系—疗身术、心系—疗心术。泛用法术不论什么门派都可以学,这十二个小招术就是世上最常见的法术。 山氏兄妹出来之后庄丁们都跟着跑了出来,看到山老爷和山小姐两个法术打出去,也不知打得好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喊好——总不能喊不好不是?一时间山头上人头攒动,一片声叫喊:“好哇!”“好啊!”“打得好!” 苗五斤被打破了酒瓮,因为醉醺醺地缺乏判断力,不知道这是幸运——如果不是打中酒瓮,打中头部或胸部的话,他就得受伤了。身为醉汉他只为没了酒而懊恼,听到上头叫好,更加懊恼,双手抡蛇矛加速向上冲来。 (待续) 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第三章 山士惠打出一个“巨鳌戴山”之后看看没有打中敌人头子,赶忙又准备一个“音球击”。山士贤则准备一个“方圆规矩”,以便自己人危急时可以保护。他们准备施法便不能说话。 郝半通因为仅会一个法术而且当前派不了用场,整个人无所事事,置身在庄丁群中向下张望。看到敌人头子猛冲上来,郝半通便扬手叫道:“娘子小心!” 王舜英听见丈夫叫唤,以为敌人头子是向自己扑来,抽身后退看了一下,见其实是向吕十二娘扑去,忙叫一声:“十二娘小心!” 吕十二娘绕着连小六打转,正转到敌人那边,听到王舜英叫声还有背后脚步声逼近,忙撇下连小六往刺斜里逃走,一边放声呼叫:“姐姐还不帮奴家一把?” 上头唐娇娇忙应声打出一个法术,打在吕十二娘附近。只见一片白烟腾起,现出许多虎豹豺狼,一只只张牙舞爪,但是不会吼叫。 这是白莲门独门法术“水火兵虫”。白莲门最为擅长幻术,这就是其中一招。“水火兵虫”的原意是古书失传的四大灾祸:被水浸、遭火灾、遇战乱、受虫蛀;白莲门借用做招术名,取其可以变出水火兵虫各般形象的意思。无论是变出水波流动、烈焰纷腾、人马奔走、鸟兽虫鱼等各种事物的动态,都可以变得栩栩如生,但由于是幻象而已,所变的事物不会发出声音。 另一本常见的泛用法术书《五五杂术》之中,有一招水系法术“水月镜花”,也能变出一片幻象,但那是静态幻象,犹如水中月、镜中花,都是静止不动的,敌方如果仔细查看比较容易看出端倪,尤其是靠近查看。即便不能靠近,那些幻象长时间不动的话也总会让人看出问题。 白莲门是擅长幻术的门派,其独门法术“水火兵虫”就比泛用法术“水月镜花”要高明,不但准备时间短一些、耗费法力少一些、所得的效果还更逼真一些。“水火兵虫”所变出来的幻象是动态的,看起来更加活灵活现。当然也有破绽,比如变出一群猛兽或者一队人马,猛兽会张牙舞爪,人马会跑跳移动,虽然惟妙惟肖,但是猛兽不会咆哮、人马不会呐喊,这样还是有被识破的可能,比静态幻象好一些就是了。 至于白莲门另一个法术,红袖所会的“相由心生”,那是更加巧妙的幻术,所变出来的幻象不但是动态的,而且是可以操控的,施法者心里想着幻象要怎么动,幻象就可以怎么动,那就更加高明了。不过那一招可不容易练,红袖可是甲等的资质才能很快学会,寻常法师终其一生也未必学得会。而且即使会了,初学者也只能变出一个可操纵幻象,还要练到高深时才能变出多个可操纵幻象。那么难学又难精的法术,寻常人还是不要去学的好。 唐娇娇的修法资质只是丙等中级而已,练个“水火兵虫”能用几个月时间顺利练会,已经算是运气很好。这也是多亏绿袖给唐娇娇看的《白莲正法》是由大名鼎鼎的玉观音亲自批注的,得到此书就相当于有了很好的函授师父。 当下唐娇娇使出这一招“水火兵虫”,变出一群猛兽,希望能够救助好姐妹。这其实是经验不足,胡乱施法,敌人近在眼前,岂不容易识破?何况敌人头子苗五斤喝得神智不清,胆子壮得不得了,就算是真的猛兽也不会怕。 苗五斤扑上前来,见了众多豺狼虎豹只是哈哈大笑:“哇哈哈!好多大狗、大猫!老、老子正想养些猫狗,抓老鼠,防偷盗!”一边笑一边向幻象跑来,信手拔了一根草,呵呵笑道:“来,乖猫,乖狗,老子这有链子,给你们拴条链子拉回去,从今跟老子过,包你们吃香喝辣……”说着就要用所谓链子去拴所谓猫狗,结果碰一只就消失一只。 后头众喽啰看到老大英勇无畏,跑到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的豺狼虎豹跟前一只只地摸,一摸就摸掉一只,哗然叫好:“老大厉害!”“老大威武!”“老大破除妖法,咱们还有甚好怕?”“跟着老大杀啊!”说着都受到头子英勇的鼓舞,也跟着加快速度一窝蜂向上冲杀。 眼看一二百敌人蜂拥杀来,五龙庄的庄丁们十分紧张。郝半通怕妻子陷入重围,大叫:“娘子快撤!”王舜英想想自己不可能挡住那么多敌人,依言掉头快跑。吕十二娘跑在前头,大呼:“老爷小姐赶紧再出手啊!二大奶奶与奴家顶不住了!” 这时庄丁们之中钻出一个身影,虽然矮小却屹立在众人之前,双手前伸作出要施法的样子。 那是个绿色衣裙的女孩子。吕十二娘望见大喜,又大呼:“干娘来了!干娘救我们呀!打他们呀!” 那女孩子就是绿袖,今天与红袖两个在山沟小溪里抓够了鱼之后做了好几大串烤鱼,自己吃不完,带上山寨来要犒劳率众干活的山哥哥,不料正逢敌人攻来。红袖的法术不适用于当前情形。绿袖当仁不让,急忙准备好了一个“两袖清风”就挺身而出。 吕十二娘跑上来之后,王舜英也跑了上来。绿袖让过她们两个,把法术施展出去。只见她两袖鼓起,一阵无色无臭的清风从袖中吹将出去,其势甚疾,吹得地上泥沙与草屑被席卷着纷飞。这样子“两袖清风”出手之后就变成了两股浊风,把唐娇娇变出来的剩余幻象一扫而光,把正在甩着“链子”抓“猫狗”的敌人头子苗五斤吹得站立不住倒跌翻滚,然后又把后头冲来的一大群敌人全吹得一塌糊涂往后滚。 众多敌人,一来架不住风势疾劲;二来山势陡峭,冲上去艰难,滚下来容易;三来又被泥沙迷眼,更加顶不住!于是大多数都被吹得倒滚下去,只有少数借着巨石、大树或凹地苦苦支撑。等到风歇了之后,没被吹走的少数人一看大多数人都被吹走了,而且还有不少人受了伤,慌得赶忙都去救助受伤的人,全都跑下去了。 招术不在大小,在于用得巧妙。绿袖这一招可真是用得巧了,时候地点都正好,一举打退群敌。唐娇娇和吕十二娘喜得一前一后抱住绿袖,连叫:“干娘打得好!”“干娘好厉害啊!” 绿袖抱手自得道:“在下自然是厉害的啦!可惜春鸦那恶婆娘不在这儿,否则也得服了在下!” 山士贤、山士惠见敌人已被打退,收了法术准备,都向绿袖走来。山士贤赞道:“小绿真个厉害!”山士惠伸出二指弯曲起来作个要敲打绿袖的样子,笑道:“小绿你又顽皮,趁着大师姐不在说她什么?” 红袖也笑道:“小贼骨头你又欠吊打了,莫看二师姐和三师姐不够恶不会打你,春莺姐姐回来听说了必又狠狠整你。”说着心想自己很可能也会一起被整,不由得脸红心跳,十分期待。 底下众山贼被打得一塌糊涂,头子苗五斤摔得不轻当场晕厥过去,手下大半受伤。这个情形无法再进攻,他们只得一窝蜂搀扶伤者撤退了。 (待续) 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第四章 五龙庄人追赶下去,抓住了几个受伤倒在角落里的山贼。还有一个山贼中了“巨鳌戴山”趴在原地,这时法术已经过时失效,他受了内伤仍然爬不起来,庄丁们就把他也抓住抬了回来。 经过审问俘虏,得知这股山贼是从猴儿岭来的。再经过细细审问,得知了关于五龙庄外围势力的情况。 原来从五龙庄北面到东面,有四个势力,从北向东分别是猴儿岭、迎仙观、二洞岩、凤凰山。其中迎仙观是由魔人占据,其余三处是山贼。 魔人就是快要修炼成魔的人。迎仙观原本是正经道人的道观,现在被魔人霸占了。原有的道人都给魔人打倒抓了做奴仆,真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这也难怪。妖类四属之中,总体上最为强大的就是魔,因为是由人修成,起点就比别的妖类要高;而且还有原本是厉害法师转去修习邪道成魔的,不等修成已经有很强的实力。 三处山贼躲在荆山里,不时到山外去抢劫,犯下的案子多了就引来官府派兵入山剿杀。由襄阳府南漳县、荆州府荆门县等几个县的地方官军联合进剿,被山贼引着在山里打转,打搅了迎仙观的魔人修炼,结果被魔人出手打得丢盔弃甲而逃。 县里官员向上头州府报告。州府官员听说有魔人,怕麻烦就不派兵进山招惹了。毕竟荆山通连神农架,神农架就是天下最有名的妖地,进山讨魔的话搞不好会牵出更多的妖类,何止麻烦,弄不好还会造成大祸以致丢官!对于那些官老爷们而言,百姓死活可以不管,自己官职可不能丢。他们便不派兵入山剿贼,只让官军驻扎在山外各处要点,遏制山贼不要侵犯大市镇上的大户人家便可。 由于魔人成了山贼的后盾,山贼都向魔人进贡,做其附庸,以图庇护。魔人很是神秘,由于有山贼进贡衣食用品,可以专注修炼,平素不出迎仙观范围。 这次五龙庄人抓获的山贼俘虏之中也有曾经去向魔人进贡的,但只见到服侍魔人的道人,没见过魔人本身,并不是很清楚到底有多少魔人、都是些什么魔人?只知似乎是个魔僧集团,披着僧的外表,做着魔的事情,称呼他们要尊称“佛爷”,但他们并不怎么持戒,索要的贡品里有大量肉食,还要酒。似乎只持一戒,就是色戒,因为他们并不索要女人。但也不是很确定他们到底戒不戒色,因为他们之中还有女魔头,索要的东西里面包括女人的用品……总之内情很难猜得明,只知这些而已。 山士贤问知了情况,运筹帷幄起来,想要在大哥回来之前把外围的那些山贼和魔人清扫掉,免得大哥回来再操心。还有庄里人称二奶奶、同门则称为大师姐的楚春莺,当日她曾对山士贤说过:“贤哥儿又能用兵又能治理,竟是说书里姜子牙一般的人物呢!”由此山士贤得了个外号叫做“小子牙”,也就希望多做点事情让楚春莺更看得起自己,让吉义和楚春莺回来看到五龙庄周围潜在的敌对势力都已经清扫干净了,自然心情爽快,夸奖兄弟们干得好!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出击之前需要掌握尽可能多的情况,山士贤便向大哥的客卿鸾鸟姐妹求证。自从建庄以来,还没有派庄里人去探查外围远处的情形。主要是缺乏打探的人材,同门中擅长打探的人虽然有两个半——楚春莺、桂儿两个,外加绿袖算是半个,可是他们都跟随大哥在外。如果派别的人去打探,只怕一不小心被外围势力发现,如果被抓住或者被跟踪的话,反而会暴露本庄的存在,关系极大,不可妄动。如今桂儿和绿袖才刚回来,再叫他们去打探不太来得及了。这就不如请教鸾鸟姐妹。她们飞得高,而且眼力极好,想必这些天已经看清了不少地方的情况。 一问之下,果不其然。鸾鸟姐妹转移过来之后在这周围飞翔、眺望,已经掌握了方圆数十里之地的情况。听了山士贤请问,紫鸾笑道:“愚蠢的人类啊……不对,是说友善的人类啊,你们所知的其实也差不多了。三处不友善的人类的窝点,你们都知道了,也就是从你们庄子北面到东面那三处山贼。还有那什么迎仙观的魔人,我们姐妹也看到了,在你们庄子东北面大约二十余里的地方,确实有那么一座道观。当然,二十余里是我们直飞过去的距离,你们人类不会飞,在地上绕来绕去的话,路程应该要远得多,少说也得四五十里吧……” 山士贤拱手道:“姐姐说的是。其实要绕八九十里之多。因为我们庄子直往东北走是行不通的,有许多不好翻越的山,要去迎仙观只有先向北走到猴儿岭附近,然后再绕一段路,先向北,再向东,再往南,再往东……要拐好几个大弯才走得通。这个距离我问了抓到的山贼,他们不知我们五龙庄在这,只说了他们所知各个地点的大致距离。小可一算之下,从我们五龙庄走到猴儿岭大约要四十里路;从猴儿岭到迎仙观大约要走四五十里路,合起来就得八九十里路。” 紫鸾听完山士贤比划着解释,拍手道:“可不是?姑娘就知道你们人类在大山里不好走。这荆山可比我们在齐鲁那些山更高更险,山高沟深呐,啧啧,可怜的人类,自然很不好走。不过姑娘还是低估了这大山对你们人类的难处,没想到竟要绕八九十里,哈哈!哈哈哈哈!”笑罢再说道:“那道观我们确有看到,连写着‘迎仙观’的牌匾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没错的啦。至于你要问里面的魔人是什么?抱歉,姑娘并没看清楚。因为姑娘和妹子在那边看了看,发现那里头正在做那个……咳咳,男女双修那事儿……哈哈!妹子脸皮薄就拉我走。我也只好不看了,哈哈。所以就没看清楚喽。三老爷你实在要知道的话,姑娘再去帮你看看。” 山士贤忙摇头道:“那就不必了。横竖就是修炼邪道的魔人。那么可有别处窝点?我们尚未发现的?” 紫鸾点头道:“有。还有一处,在你们庄子南面,略偏西一些,直飞约二十几里,有一道山岭上另有一座山寨。那个山寨里的不是人类,是个妖怪寨子,寨子上有一杆旗幡叫做‘玄虎岭大寨’,可知那地方叫做玄虎岭。寨子其实并没有多大,也就两三百个怪吧。那个寨子三老爷你就不必介怀了,只要你们能把北面到东面那四股敌人一口气横扫了,姑娘和妹子就帮你们扫平南面那个妖怪寨子。毕竟我们姐妹来这作客,得你们供养,总不能吃白食,也得帮主人家做些事情不是?” (待续) 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第五章 山士贤与紫鸾约好,由本庄出兵攻打猴儿岭、迎仙观、二洞岩、凤凰山四处。南面的玄虎岭就交给鸾鸟姐妹。 这么决定了,还没出兵,却有迎仙观的使者前来聚龙山寨,要求聚龙山寨的主人——不管是人是妖,都要顺服他们,受他们保护,给他们进贡! 山士贤正把转移来的庄丁与原有的庄丁进行重整混编,要让曾经跟大哥打过仗的老手能够带领没有打过仗的新手一起战斗。混编之后,需要让大家互相熟悉,一同操练一段日子,才好出击吧。 但还没等五龙庄这边准备好出击,迎仙观的魔人却派使者来打交道了,大概是听了苗五斤的人报告,知道了聚龙山这边有个新建的山寨。 使者外表是个面色铁青的和尚,长得粗壮悍猛,秃头虬髯,眉目凶恶,赤膊纹身,横肉累累,身高有将近九尺之高。携一杆丈余长的月牙铲,纯铁锻造,杆子甚粗,重量只怕得有二百斤?顿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自称是什么“黄眉弥勒”座下什么“四面佛”的末席,叫做“铁面佛”。 这样一个凶猛胖大和尚,哪里是会做使者的料?一开口就出言不逊。派这样的使者来打交道,可见他们首领没把这边放在眼里。按道理,这边有可能是从神农架迁徙过来的大妖怪——小怪后面往往有大怪嘛。但他们是能够轻易击败几个县官军的魔人集团,自恃实力强悍,不管聚龙山寨这边的主人是人是怪,也不探听了解,横竖不放在眼里,就来人威胁了,要求这边拜服、进贡。 五龙庄人对于魔人实力先已有所了解,并不怕他们。得到大哥麾下转移来的许多人马在此,有这么多顶用的头目和得力的妖精,用得着怕? 山士贤便对铁面佛笑道:“有劳尊驾前来。小可本来也正想与贵方打交道,想请贵方释放被你们霸凌的道人,退出迎仙观,愿去哪去哪,总之莫要在这荆山里盘桓了。请尊驾也把我方的意思与贵方黄眉魔君说说吧!” 铁面佛一听大怒,将月牙铲重重一顿,震得地面摇撼不已,叫道:“好得很!尔等有种!洒家这便回去说,尔等洗干净脖子等着!”说罢迈开大步而去,地面上又是一阵震颤。 铁面佛去后,五龙庄人加紧备战,同时派哨探四面警戒,过没两天便探到了三处山贼都在磨刀霍霍,准备出兵来打我方,应该是受了迎仙观的魔人驱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吉义的兄弟们分拨头目和人马,分三路迎敌。 第一路,迎敌从北面杀来的猴儿岭山贼苗五斤所部。由郝半通、王舜英率领,带上红袖、绿袖、唐娇娇、吕十二娘,人马是由鲶提辖、猿提辖两部妖兵各抽约一半,有数百小怪。另外还调遣巫叔卓、明月娘带领约一百喽啰从天宝寨前来接应,如有危急则帮忙坚守五龙庄。 第二路,迎敌从东面偏北方向杀来的二洞岩山贼杜斩风所部。根据先前俘虏招供,说二洞岩的山贼头子杜斩风号为“独眼狼”,是个法武双修的野法师出身。其手下有四个头目,个个都有名号,叫做“劈头两斧”石大夫、“披发狂刀”欧阳超、“机灵鬼”程会、“萝卜王”罗百旺。其人马是三处山贼之中最多的,实力应该也是最强的,因此由留守五龙庄的实际主帅山士贤亲自去迎敌。山士贤与妹子山士惠,带上陈福、巫代儿、冉三郎、孟二妮、赵军材等头目,人马有庄丁三百多人,其中大半是跟随吉义转移过来的多经战斗的老手,外加妖精虎居五娥助力。 第三路,迎敌从东面偏南方向杀来的凤凰山山贼朱泰所部。由优卿、桂儿率领,带上裘义、裘珍、裘宝、徐挺、徐立等头目,人马有庄丁团与酒茶队近三百人,妖精则有妖娥子与客卿“麟洞二隐”苗乃豹、鹿习法。根据先前俘虏所招供,说凤凰山的山贼头子朱泰号为“双雄锏”,是个据说可以力敌百人、已经上了年纪却老当益壮的老贼头。其手下有三个头目,也都各有名号,其中两个是“盖世英豪”兄弟,哥哥叫盖世英,弟弟叫盖世豪;另一个叫做“狮子头”叶柏。其人马较少,但实力应该不弱,至少比猴儿岭山贼要强。 为什么猴儿岭的喽啰那么没自信,觉得自家是三处山贼中最弱的?只因“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们觉得自家老大苗五斤整日喝酒,自己都不能治自己,更莫说治别人。别人又怎能对他有信心呢? 山士贤就让跟着大哥多历战斗的四弟优卿、五弟桂儿去对付凤凰山山贼朱泰,把猴儿岭山贼苗五斤交给二哥郝半通对付。 红袖、绿袖人小鬼大,看得出山士贤的心思,绿袖笑道:“山哥哥这是看不起郝哥哥么?”红袖笑道:“叫郝哥哥带奴等去战那已做了手下败将的无能之辈。”郝半通笑道:“三弟哪是看不起我,这是照顾我老人家,给我一根软骨头好啃。”优卿大笑道:“这也是爱护人家新秀之辈!给我们硬骨头,硬啃好练牙!”山士贤笑道:“正是。自家兄弟,实获我心。”山士惠点点二袖的头顶笑道:“你们两根小骨头,敢挑拨兄弟关系,等你们二奶奶回来我就告诉她,你们等着给她吊打吧。必严惩不贷的。”红袖喜得搂住山士惠,有些怯怯地又满怀期待道:“不用春莺姐姐回来,小惠姐姐你就来严惩我俩好不好?”绿袖叫道:“在下才不要哩!小贱骨头你莫总扳着我跟你一起挨打!在下可是要做老鸨的人!老鸨应该严惩别人才对,老是被严惩,成何体统哩?” 于是就按山士贤的安排,分兵三路迎敌。 五龙庄人马出动大半,跟着老爷们去迎敌。其余庄丁、小怪留守在五龙庄周围,以防不测。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个亲兵头目负责看家。如今有这样的实力可以抵挡三路围攻,多亏是有了转移过来的人马,否则岂敢招惹外敌?这就是战略转移所产生的积极意义。 由于是从五龙庄而不是聚龙山寨出兵,猴儿岭距离五龙庄路程最近,不过四十里路,双方人马最快碰上,战斗也就最早展开。 猴儿岭贼头苗武进,与手下三个头目吴兆、贾彻、连小六都没个像样的名号,其本领也就可想而知。江湖之上、绿林草莽之中,有名号的虽然不一定强,但是没名号的基本上一定不强。“苗五斤”那是戏谑的名号,不是正经名号,不算数的。 迎敌的五龙庄人却也没什么正经名号。郝半通称为“半通半仙”也是给人戏谑着起的,且只有自己人知道,外面江湖不传。王舜英出嫁前叫做“王大小姐”,出嫁后叫做“陈门王氏”,如今再婚了应该叫做“郝门王氏”,庄里人尊称“二大奶奶”,这些都只是平常称呼,不能当做江湖名号。至于“小贱骨头”红袖、“小贼骨头”绿袖也都是自己人戏称。唐娇娇、吕十二娘都是娼妓而已,红尘中有人慕名,江湖上谁个听闻? 两边都是无名之辈,彼此作为攻方和守方各三路人马之中只怕是最弱的一路,上次已经交手过但不是认真的,这次要认真决个胜负。 (待续) 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第六章 别的五龙庄人虽然默默无名,大老爷吉义可是赫赫有名。 分布在荆山外围的三处山贼都只顾着向山外打劫,不知道内里的深山老林之中诞生了五龙庄这样一股势力,更不知道天下扬名的“妖人吉义”手下骨干人马转移至此。 吉义在鲁南孝子山、熊耳山、仙台山一带建立地盘时,手下累积有三四千人马,其骨干经过了村庄械斗、山寨争夺等诸多小战斗,又经过了击破青莱节度使三万大军围剿的大战役;从最初遇见敌人便心惊股颤的新丁,锻炼成英勇善战的老手。吉义精选了既忠诚又强悍的五百多名壮士转移过来,如今约一半编入五龙庄庄丁团,另一半编入酒茶队与天宝寨喽啰队。庄丁团、酒茶队、喽啰队的战斗力皆大为充实。以此迎敌,庶几可乎? “自然可以啦!”绿袖信心十足地跟着二老爷郝半通前去迎敌,当大家说到能否顺利击退敌军时,兴高采烈这么讲:“前日里在下……呼呼,不是在下吹牛,你们都见到的,在下一招就把他们全打垮了!今日在下再来一次,吹死他们!” 众人听了笑,虽然欢喜,但总觉得这说法有什么不对。红袖叫道:“不行啦!平地上吹风吹不死人的,想吹伤都难,小贼骨头想再来一次是没可能的啦!”唐娇娇附和道:“干姨说的是。干娘前日里那是碰上大运气,敌人正蜂拥爬陡坡,给你那么一吹……那自然威武极了!那么好的时机,敌人又毫无戒备,运气可真不小哇,就像守株待兔,你能指望再来一次?” 唐娇娇虽然是娼妓出身,却也颇有文化和见识,还特意看过兵法书,粗通一些用兵道理,知道前日里敌方山贼毫无组织一窝蜂冲山,尤其是在特别危险的地形却毫无防备,是犯了兵家大忌的蠢事。主要是敌方头子无能所导致,他自己醉酒又怎能指挥?现在他想必不敢再醉酒领军了,地形也不同了,绿袖同样的招术再使出去必不灵了。 果不其然,两军相遇在一道山谷之中,绿袖往阵前一站,对方一见急忙全体伏倒!旁边有树木岩石的便躲在树木岩石后面,旁边没树木岩石的则五体投地以手抓牢草根以防风吹。看到这个样子,绿袖禁不住哈哈笑,主动打断咒语不再施法了,退回到本方阵中。 苗五斤这次不带酒瓮了,出来时也没敢喝酒,算是正正经经带兵而来。他伏地趴了一会儿,望见对面绿衣小姑娘退回去了,这才站起身,将蛇矛重重一杵,插入地面一尺有余,用手抓牢蛇矛再仔细张望。发现对面的人马只有少数几个人类,其余都是妖怪,内中一部分是长着鳞片拖着尾巴的鱼怪,一部分是站不安稳上蹿下跳的猴怪、猫怪以及别的各种杂怪。苗五斤瞪眼冲着对面大叫道:“还说你们不是妖精!上回还变作人模人样,这回尽皆原形毕露了!” 五龙庄人听了相视而笑。按照山士贤的策略,就是要利用敌人的误解,重用妖精去打敌人,让敌人更加以为这边原本是神农架的妖类,向东迁移来这边占地盘。那么外头官府如果得知也会信以为实,避之唯恐不及,哪敢进山讨伐? 所以五龙庄人这次三路迎敌,每一路都带了妖精,故意多让妖精出手对敌。郝半通便对鲶提辖、猿提辖道:“二位仁兄,有请你们出马。” 猿提辖一口答应:“好得很,看我老猿厉害!老鲶,咱们上!” 鲶提辖东张张西望望,看附近哪里有溪流、水沟什么的,否则走了半天陆路身上都快干透了,浑身紧绷绷地不舒服。 猿提辖向前走了一下回头看,见鲶提辖不答话也不跟着走,老大不耐烦,跑回来兜到鲶提辖身后,一脚飞踢踹在鲶提辖背上,将其踢得向前蹿了几步,喝道:“老鲶你还迟疑作甚!” 鲶提辖一手提着长柄大刀,一手向上伸,想要摸摸脑门。这是它的习惯,不过总是摸不到——毕竟头太大而手臂太短。摸不到也就算了,鲶提辖抖着滑溜溜的胡须说道:“本、本提辖在找有水的地方啊。” 猿提辖向百步开外一处山坳里一指:“那里有个小水潭子!老猿我先上了,老鲶你润一润就来。” 于是猿提辖当先出阵,冲着对方喊话:“兀那人类!胆敢犯我地盘,活得不耐烦了?哪个嫌命长的,便来与我老猿交手!” 那边苗五斤这一次几乎带领所有手下倾巢而出,只因魔人下令要他们三家山贼各出至少三百兵参与围攻,否则要怪罪他们参战不力。苗五斤虽然是三家之中最早在这荆山里盘踞的,但如今的势力却是三家最弱,全部手下总共也不过三百多人。上次兴致勃勃来个大打猎,结果打得近百人受伤,如今要凑出三百个人来可不容易,必须连轻伤者都凑上才够。如今老窝里只剩下几十个重伤者留守。说是留守,其实要是真遭到什么攻击,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由于全山寨倾巢而出,头子苗五斤与三个头目吴兆、贾彻、连小六都在场。苗五斤自己有伤在身,吴兆、连小六也各受了些轻伤,都还没养好。见到对面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猿猴怪出战,苗五斤让贾彻先出战。 贾彻双手持着一杆长柄大刀出来。这边猿提辖见了道:“呵呵,兀那人类,你使的兵器正与老鲶相同,不妨你俩比试,看看哪个使这兵器使得好!换个人来与我老猿打。”那边贾彻将三角眼一瞪,喝问:“哪个老鲶?”猿提辖一指拖着鱼尾巴摇摇摆摆跑去浸水的鲶提辖背影:“便是那个,你稍待。”贾彻看了啐道:“就那货!配与老子比试?”猿提辖咧嘴一笑,黑嘴唇里露出满口白牙,将手中单刀虚劈了一下:“呵呵,你觉得不配,可敢下水去比试么?”贾彻将长柄大刀舞得呼呼生风,叫道:“胡扯!老子岂能与个鱼怪下水比试,当我是傻?老子只要与你比试,你这泼猴,有胆莫走!” (待续) 第二回《新建山寨,山贼攻来第七章 贾彻恃着自己手里是八尺多长的长柄大刀,见对面黑猿怪手里的是两尺多长的单刀,心想自己在兵器上可以大占优势,岂肯去跟那同样使长柄大刀而且还更长的鲶鱼精交手?当下贾彻打定主意,上前与猿提辖交手起来。 殊不知猿提辖兵器虽短,身手却十分敏捷,在陆地上打其实是比鲶提辖强的——否则身为山怪要是在陆上还打不过水怪,哪有脸面齐头并肩做头目?这本来是浅显易懂的道理,贾彻的头脑却跟其头子一样并不怎么聪明,这点都没有想明白。 当下贾彻与猿提辖相斗。鲶提辖浸过水跑来之后,吴兆出阵与鲶提辖相斗。两个人类头目与两个妖类头目在两军阵前厮杀起来。 说是“阵前”,其实双方都不成阵列,山贼与小怪全都乱哄哄的,没个队形,随便站而已,就像看热闹的围观人群。因此确切而言是双方头目在两边乱哄哄的两群人马之间打了起来。 山贼那边另一个头目连小六一开始就在向这边张望,如愿发现了王舜英的身影,心里又不由得怦怦跳起来,不知不觉向前走,想要看更仔细一些,或者还能有机会同她交手,岂不美哉?哪怕死也不怕。 五龙庄人这边,吕十二娘见到连小六出来,心想总不能劳动大二奶奶大驾,自己应该抢先表现,横竖对方那小哥下手不狠,与他搏斗没有生命危险,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吕十二娘便也出阵向前走,对上连小六,笑道:“那使缨枪的小哥哥,又要找奴家单挑吗?奴家来了。” 连小六哪里是又要找她?不过感觉也不坏,一看那桃色身影款款挪来,有如一股春风拂面一般。 于是两军阵前厮杀的头目又多了一对,枪来剑往打得好看。围观的两群人马纷纷转移视线看他们。群贼攘臂叫喊,给连小六助威:“小六哥杀啊!”“小六哥杀死那女妖精!”群怪不甘示弱也攘臂叫喊。一些会说人话的小怪叫道:“咱家姐姐加把劲啊!”“花花姐姐砍死那厮!”——因为它们也不知道吕十二娘叫什么名字,见她是个姐姐,穿着花花衣裳,就随便叫做花花姐姐。绝大多数小怪并不会说人话,就用各种声音嘶叫,山怪就叫“嗷嗷嗷”、“吼吼吼”,水怪就叫“咕咕咕”、“呱呱呱”,不一而足。 一时间两边群众几乎全都围观连小六与吕十二娘打,但其实他们这一对打得不温不火,远没有另两对卖力。另两对可是以生死相搏。不多时,只听一声绝叫,妖怪头目猿提辖一刀搠入山贼头目贾彻后背! 原来贾彻方才一刀直劈,不等刀头落地急转横扫;猿提辖打过一阵已经稍为熟悉了对方的套路,看准了腾身一跃,避过刀头踏住其刀杆再一个空翻飞跃,瞬间跃到敌人背后,还没落地就在空中伸手反插一刀将其搠中。这一招一气呵成十分精彩,可惜两边没什么人看到。听到贾彻惨叫,两边的人才看过来。猿提辖迅即又跳起来一记飞劈,将贾彻首级斩落。 这才叫做单挑!单挑就是这么凶险的事情。随时就有血光之灾,随时丢命。 五龙庄一方的群怪眼见猿提辖斩了对方头目,一片声狂叫,欢喜跳跃不已。对方群贼大惊,不在话下。 正在与鲶提辖搏斗的吴兆原本占了些上风,已经刺中鲶提辖好几矛,怎奈鲶提辖身上覆盖一层又厚又滑弹性又好的胶皮,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几矛下去只造成些轻伤,它仍然浑若无事。听到双方叫喊声骤然激烈,吴兆知道出了事,觑空一看发现贾彻被斩,免不得大吃一惊。鲶提辖趁势握着一丈长的长柄大刀向其猛攻。吴兆仓皇抵挡,连挡带闪。鲶提辖一扭身用尾巴甩中吴兆。吴兆犹如被一个大拍子拍中,飞出数丈之外,重重摔落地上。 吴兆上次摔伤还没好,这次又摔伤,爬起身来无心再战,以长矛做拐杖一瘸一拐往回奔。 贾彻死了,吴兆逃了,连小六心里想着王舜英眼前看着吕十二娘一时之间居然没能察觉,就连两边喧哗大作也听若无闻。鲶提辖与猿提辖都向连小六侧后包抄。吕十二娘看在眼里,用双剑架住连小六的红缨枪,笑道:“小哥哥你还要命么?要命你就给奴家踹倒踏住。”连小六一愕,不明所以。吕十二娘又努努嘴道:“给奴家活捉总胜过跟那人一般丢了脑袋吧?”连小六顺其努嘴转眼一望,这才发现自己处境不妙!贾彻身首异处,吴兆趔趄奔逃,自家人马好多都已经掉头抢着逃跑了。 苗五斤上次来是喝醉了酒勇气百倍,这次来是被逼的本来就没多大信心,见此情形已经丧气,哪有心思争取挽回局面?他便放声大叫:“撤!撤!跟老子撤!”于是招呼了人马蜂拥撤退而去。 自家人全跑了,撇下连小六一个,被吕十二娘、猿提辖、鲶提辖包围。鲶提辖将尾巴摆来摆去,猿提辖作势要来个飞踢带砍的动作,吕十二娘忙道:“两位妖怪大哥莫伤他,奴家跟他有些情分,要收他做个干弟弟。”转对连小六道:“小哥哥,你就从了奴家吧!否则你没命啦!” 连小六倒也不是怕死之人,但见自己这个处境,就算拼死又有何益?白白死还不如继续活着,况且如果投奔这边只怕比留在那边更好。那边不成器的山贼头子,值得自己效死么?这边至少有美女姐姐。连小六略一寻思就掂量清楚了,撇了红缨枪双膝跪倒纳头便拜:“小弟拜服姐姐!小弟投降!” 于是五龙庄第一路人马轻易退敌,打死一个敌头目、打伤一个、收降一个,追杀一程抓获几十个小喽啰。那些小喽啰有的是体质不好跑不动的、有的是扭伤了脚跑不快的,一个个惊恐万状,怕给妖怪抓去吃了。好在有连小六做榜样,稍加解释之后,那些小喽啰都安心做俘虏了,都不用捆绑他们,带回去直接收做手下。 被安排驻扎天宝寨的巫叔卓、明月娘所部喽啰队自后赶来接应,来到时战斗已经结束。郝半通请他们回去,并将收降的小喽啰转交给他们。巫叔卓、明月娘谢了二老爷,收兵自回。 郝半通又对有功之士进行奖赏。首先奖赏此战立下头功的猿提辖,把此战缴获的武器三分之二发给它,可以武装手下。另三分之一武器发给鲶提辖。猿提辖很是得意,回去路上一路把鲶提辖的尾巴踢着玩,吹嘘喜笑不已。 (待续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一章 三路迎敌,猴儿岭一路率先接战也率先结束战斗。接着打起来的是二洞岩一路。对猴儿岭山贼的战斗结束之时,对二洞岩山贼的战斗才刚打起来。 五龙庄三老爷山士贤率众前往迎敌二洞岩山贼,在聚龙山寨向东北方向行约十里处,有一大片洼地的地方停下。那地方姑且就叫做大洼,位于山岭环抱之间,地形开阔,二洞岩山贼来了便会暴露在一览无遗之下;而五龙庄人马可以据守在洼地西面的山头上,扼守通向聚龙山的谷口,得地利。山士贤让庄丁们借着灌木、茅草藏起来,准备敌人一来到之时先给他们一阵梭镖雨尝尝。 二洞岩山贼首领“独眼狼”杜斩风率众来到大洼。前头开路的头目“机灵鬼”程会本来是优秀的探子出身,发现有人马藏身在西面山头上,赶忙回头报知首领。杜斩风得以提前警觉,将手下喽啰散开,由头目“劈头两斧”石大夫、“披发狂刀”欧阳超二人率领,向西面山头进攻。 山士贤见此情形,知道是被发现了,伏击不成就只能阻击,还是先投掷梭镖。于是山士贤一声令下,三百多名庄丁一齐站起,各用力掷出一支短梭镖。 一时间漫天梭镖!向着山下洼地上的贼群飞落。 然而从天上迅疾刮下一阵强风,硬是将梭镖雨强行刮落地面。三百多支梭镖,都在半途上就被吹得猛扎入地,没能及上贼群。 原来杜斩风是个法武双修的野法师,出身于一个小门派七星门,参加过义军,义军失败之后心灰意冷落草为寇。这阵强风就是他所使的法术——七星门的风法“罡风荡涤”。“罡”的本意是指天罡北斗七星,“罡风”指的是高处刮的风。白莲门的相似法术“两袖清风”是用法力从袖子里吹出,可以平吹,也可以向上吹;七星门的“罡风荡涤”则是用法力引得高处空气加速流动而成,可以向下吹,也可以平吹,当然也可以向上吹——不过从高处向上吹又有什么能打的目标呢?因此实际应用还是向下吹的居多。 杜斩风事先准备好了法术再让其队伍进攻,一旦受到守军弓箭、投矛之类的远程攻击就立即把法术打出来,用强风把远程攻击的投掷物刮落地下,自己人就可以不受伤害了。这一招用在战阵之上,能使敌方的远程攻击失效,但是己方也不宜做远程攻击,因为己方的投掷物也会被刮落。这就不如白莲门的“两袖清风”好用——“两袖清风”既可以将敌方投掷物吹落甚至吹回去,也可以帮助己方的投掷物增大射程。成气候的义军之所以大多数出自白莲门、青莲门、红莲门旗下,主要原因就是三莲门有许多法术是针对战阵而创的,不愧是三大造反门派,天生就是起义的料。 不管怎样,杜斩风这一个“罡风荡涤”,用在这时还是很适合的,当即就把守军的远程攻击化解,保护了其人马免受伤害。以往用这一招与别的山贼、官军作战也还是挺占便宜的,毕竟“两军交战,弓箭为先”,通常军队都有一定数量的弓箭手;这一招能把对方的弓箭手压制住,己方则没有弓箭手全是肉搏兵,冲上前去肉搏当然就比带有弓箭手的敌军要占便宜了。 庄丁团一阵梭镖雨被敌化解,众庄丁大惊。山士贤作为主帅可不能惊,见山贼猛扑上来要肉搏,那赶紧就得迎敌啊。山士贤遂一挥小令旗,叫道:“众头领给我上!” 陈福、巫代儿、冉三郎、孟二妮、赵军材五个头领应声带头直扑下去。以往他们跟着大老爷吉义,吉义要冲锋时往往是叫:“众头领跟我上!”于是头领跟首领,兵丁跟头领,大家勇气豪壮杀上去。现在三老爷临战就叫:“众头领给我上!”气势上未免比大老爷逊了一筹,不过也可体谅,毕竟他是书生,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嘛。那么头领们就必须做好榜样了,如果头领们也不勇猛,手下兵丁哪里还有勇气?当下他们个个奋勇争先杀下去。 形容一个势力强盛叫做“兵多将广”。五龙庄如今虽然兵不多,将却广。三路迎敌,每一路的头领都不输给对方。这些都是吉义历来积累的优秀手下。吉义颇有识人之明,能够收纳良才,而且人尽其用。众头领受到大老爷知遇善待之恩,跟了三老爷也一样努力。 当下陈福使铁棒、巫代儿使剑、冉三郎使梭镖、孟二妮使双节棒、赵军材左手刀右手棒,五个头领率先冲杀下去。 对方这次可是倾巢而出,主要的头目也都来了。因为魔人除了驱使三家山贼要落力攻击之外,还许诺立功有赏,头功者可以任选黄眉弥勒亲自炼制的两种丹药之一,一种可以强身健体,一种可以增强法力。猴儿领贼头苗五斤出兵只为应付差使,不敢指望自己能得奖赏;另两家贼头可就满怀期望为着奖赏而来。二洞岩贼头杜斩风是个野法师出身,想要增强法力的丹药;凤凰山贼头朱泰年纪已老,为了保持老当益壮,想要强身健体的丹药。 杜斩风手下四个主要头目:“劈头两斧”石大夫、“披发狂刀”欧阳超、“机灵鬼”程会、“萝卜王”罗百旺,这次都跟着首领杀来。 其中罗百旺人如其号,是个擅长种田尤其是种蔬菜的人才,原本是官军的小军官,被山贼俘虏而入伙。杜斩风见罗百旺有些统兵能力,而且擅长种菜,遂提拔他做了头目。毕竟如今到处闹灾荒,山贼要抢粮食也难了,不得不组织喽啰自己开荒种菜以果腹,罗百旺这样的人就很有用了。种菜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必须有知识、有经验才能种得好啊!既然罗百旺用心种菜,战斗力不强也就情有可原,冲锋肉搏这种事情就不用他了,留在后头帮忙压阵而已。 石大夫、欧阳超也都人如其号。石大夫身体格外健壮,使两把短柄大板斧,披一副铁甲,对敌时见人就来个劈头两斧,平常人很难抵挡,往往顶不住两斧头就呜呼哀哉!由于有铁甲护体,石大夫作战勇猛无畏,不避矢石,是个令人畏惧的肉搏强者。 欧阳超则不披甲,使两把钢刀,习惯赤裸上身,露出精瘦结实的肌肉与通体紫黑色的纹身,卓显凶悍。不披甲使其重量减轻以便动作更快,刀法疾劲无比。确切而言也不是完全不披甲,双手整个小臂从手肘到手腕裹着一层浑铜护臂,作战时如果需要格挡就直接用小臂去挡,看起来简直是不要命的狂人!万一挡不住,他的手臂就完了。不过他其实精于计算,能够判断对手的劲道,只有挡得住的才挡,如果挡不住那就躲闪。 这两个二洞岩头目都是特别擅长肉搏的,一对一的话五龙庄头目无法匹敌。陈福率先迎敌石大夫,尽管武艺不错挡住了劈头两斧,可是铁棒被那两斧斩得弯曲而且开缺,再来两斧的话非断不可。巫代儿忙叫:“福哥小心!”边叫边冲向敌人侧面,双手持剑向其胁下薄弱处捅去。石大夫凭着力气运斧如风,及时抡斧荡开巫代儿刺击。巫代儿的重剑被其一荡之下甩了开去,险些脱手。须知巫代儿的力气在女子之中已算很强的了,所用的重剑比王舜英的长剑要重好几倍,吕十二娘的轻剑更是十柄加起来都不如她的一柄重。但对手石大夫的力量比她更强得多,双斧轮番挥动的速度也比她单剑为快。 “喔嚯嚯!”石大夫连挥双板斧把陈福、巫代儿逼得不住后退,笑道:“你两个狗男女,敢敌老子!老子两把大斤,送你俩归西!”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二章 陈福与巫代儿被打得连连后退,顾不得与敌人说话。后头一个声音道:“兀那人类,好没文化!什么大斤?那叫大斧,你连自己武器也不知叫做什么?” 这是五娥之中的红衣妖女绛娥,跟在自家头目后面冲下山坡,想要助战,看到敌人之中石大夫最为勇猛,当仁不让就赶过来,正好听到石大夫叫自己的武器“两把大斤”,不由得笑了,忍不住便跟他说话。 石大夫往绛娥看去,只见是个健美的美女,完全是个人形,但她刚才所说“兀那人类”,显然她自己不是人类了。石大夫便停止追打陈福与巫代儿,把两把板斧握在身前,驻足细看绛娥。发现这女妖精眼珠红色,果然不是人类。其嘴唇也十分艳红,卓显妖艳。身上披挂一副赤金铠甲,泛着金红色的光芒,还披着红锦披风,显得格外英姿飒爽。尤为惹眼的是,其铠甲胸部有高高的凸起,凸起处还有镂空,显出里面是实打实的双峰,不是虚张声势弄得那么高耸的。 石大夫虽是个不解风情的好汉,见这样子也不由得眼睛发直,当下瞪大眼睛多看了片刻。 这时周围已经打成一片,不过双方都没别人敢太靠近这一块。五龙庄庄丁们见石大夫好生厉害,自家头目陈福与巫代儿都不是对手,哪敢过来?二洞岩山贼喽啰们也深知石大夫酣战之时双斧可不长眼,杀得顺手了搞不好有时候连自己人都杀,因此也都敬而远之。 趁着绛娥与石大夫对峙,巫代儿松了口气,诚实地对绛娥说道:“妖精姐姐,那厮说‘两把大斤’,其实也没错,斧头在古时候就是叫做斤,因此还有个成语叫做‘运斤成风’,形容用斧头用得麻利。” 绛娥哑口无言。原本以为是敌人这汉子没有文化,乱叫;这下子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文化不够啊,不知道这样叫其实也对的。 巫代儿可不是故意要反驳自己人,只因她家本来是书香世家,有书生气,懂得的事情不说出来就不舒服。从她名字便可知她父亲是有文化的,从她父亲巫叔卓的名字又可知道其祖父也必是有文化的。一个有文化的世家尽管没落了都还是有文化。 石大夫听这样说,哈哈大笑。原来他因为不怎么识字,第一次去买武器的时候挑中了两把板斧,看到“斧”字不会念,就念成“斤”:“店家,我要买这两把大斤!”店家见他生得雄壮,哪敢笑他,顺着他也叫做大斤,便宜卖给他了。他使得顺手,拿去炫耀。有个街头混混大笑,说这叫做斧头,连斧头都不知道?石大夫一怒之下便把那个混混砍死,之后我行我素一直管大斧叫大斤。现在居然有个敌方的女子帮自己辩护,说叫斧为斤其实是对的!石大夫乐不可支,一股平生遇知己的喜悦油然而生,便冲着巫代儿问道:“那小娘们!你有婆家了么?” 巫代儿一愣,不知敌人问这何意,难道是看上自己?便应道:“我是福哥的人,你这厮问来做甚?” 陈福一听怒了,挺着已快被斧头砍断的铁棒大叫:“你这厮调戏我娘子,来来来,我与你分个胜负!” 石大夫瞪眼道:“老子问问怎的?……罢了,看在你娘子是老子知己,老子不要取你们性命,老子与这女妖精打,你们快走。” 陈福怒道:“知己你个鬼!”然后就被巫代儿拉走。巫代儿心知陈福不是敌人那汉子对手,要是一冲动再去打搞不好要送命,就劝道:“大局为重!那厮有妖精姐姐对付,咱们打别的敌人去!”陈福一听“大局为重”就没了脾气,与巫代儿打别的敌人去了。 石大夫与绛娥打起来,不管对手是个妖娆的美女,仍然用斧头狠命招呼,劈头呼呼两斧,然后又是劈头呼呼两斧…… 绛娥不慌不忙,运用两只赤金钳子招架。石大夫的斧头又利又猛,砍到平常人的武器往往会剐得铁屑纷飞,但碰到绛娥的武器却剐不动。蹭到绛娥的铠甲,也划不出明显的刮痕来。那赤金铠甲表面又硬又滑,比平常金属铠甲坚韧,而且重量还轻,穿着不怎么碍事。 石大夫看着绛娥身姿矫捷躲开自己一次又一次攻击,叫道:“好个妖精婆娘!哪来的这一身妖里妖气的铠甲!” 绛娥笑道:“姑奶奶修炼成妖的时候一并炼成的,怎么样?好看吧?要是被打得破损了,还能用妖力修复呢!比你们人类的铠甲可好多了。” 两个激斗下去。绛娥的钳子却也不怎么好对付石大夫的铠甲。现场一片混战之中就他们一对身披重甲厮杀的,显得气势不凡,犹如鹤立鸡群。 这时双方已各有百多人投入混战,在靠近山脚的山坡上打成一片,喊杀之声大作。五龙庄庄丁团奋勇冲前搏斗的多是精锐老手,成员不仅有农夫出身,也有许多是吉义先前收降的山贼和义军余部精选出来的,总体上强过二洞岩喽啰,加上地势占优,打着打着就把对方渐渐压下去。 头目方面,五龙庄头目一对一的话没人能打得过二洞岩头目石大夫和欧阳超,但毕竟五龙庄头目多。冉三郎、孟二妮一对小夫妻夹攻欧阳超,占据上风。欧阳超号为“披发狂刀”,那双刀舞得极快,平常人确实很难对付他;但偏偏孟二妮也是个反应很快的,使双节棒的速度堪堪能够与之匹敌,尽管比他弱一些,不过旁边有冉三郎帮手,两人合力就强了。打了一阵之后,冉三郎抓住一个机会…… 机会就是欧阳超的头发。那头发没有束起来,而是披散的。尽管他自己很为不束发的模样而自得,尤其觉得甩起来很带劲,但是披发耍帅在战斗中是毫无意义甚至是很不利的,遇到弱者还罢了,遇到强者就容易出破绽。冉三郎武艺不错而且有头脑,看着敌人甩头发就想出了破敌之法,算准那头发快要甩过敌人的左眼时猛然一个箭步冲前,从敌人的左侧用长梭镖直刺其左腰。欧阳超要等头发拂过左眼时才能看清冉三郎的动作,只慢了一瞬间反应,就被冉三郎的梭镖刺中!饶是他会硬功法子,以内劲护体,要是普通庄丁拿梭镖刺他还未必刺得伤,可是对手是冉三郎,力道大且武器好,这一下刺得他抵受不住,腰间鲜血狂喷! 欧阳超“哇”地一声大叫,向后跃开。孟二妮平日里与冉三郎练熟了配合,这时心有灵犀及时甩出一棒打中敌人膝盖。欧阳超由于又受了这一击,落地时一个趔趄站立不稳竟然摔倒。这下子耍帅耍出好看的了。欧阳超慌得连滚带跌滚下山坡,狼狈逃得性命,可是伤得不轻,也就没法再战了。 五龙庄头目还有个武艺不错的赵军材,二洞岩喽啰无人可挡,被他用铁棒打翻一片还用刀砍死砍伤好些个。喽啰挡不住就得头目上啊,二洞岩头目程会本来主要管探路,不怎么管作战,这时看到没有别人能挡赵军材,只得自己上。赵军材见程会是个对手,丢掉刀专用铁棒与之对战。两人打了一阵,尚未分出胜负,上头几个女妖精一齐下来,有的跑、有的飞、有的飘,杀向敌人首领。经过赵军材与程会交战处,她们一看敌人这个头目,白衣妖女素娥叫道:“这贼汉子碍事,姐妹们做掉他吧!”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三章 几个妖女攻向程会。程会正与赵军材激斗,忽然左边一个绿衣妖女持刀疾冲过来,右边一个白衣妖女远远发出丝带攻击。程会是做探子出身,机敏是其所长,应变迅速,不知道丝带是什么东西就先躲,以脚后跟用力一点地,向左后方跃开。 赵军材酣战之际只顾看敌人,敌人一往后退,自己就扑上前追,结果恰恰被素娥打来的丝带卷中铁棒。赵军材也不知是哪来的丝带,下意识猛一抡棒,想要把丝带甩掉。后头素娥被铁棒甩丝带的力量带得向前一纵,差些跌倒,急忙操纵丝带解开缠绕,再要向前跑时只觉脚下一阵剧痛,蹲下来道:“哎唷赵头领,你可崴了奴家的脚……” 这时翠娥已经冲到程会身边与其贴身肉搏,两柄曲刀连劈,杀得程会一时间招架不迭。程会手上舞刀招架,脚下不停,接连倒退开去。 赵军材见对手退远,这才收棒往后一看,目瞪口呆。原来素娥蹲在地上,居高临下望去自然窥见其白花花的胸部,峰壑分明。如此妖女硕胸,正常人类男子见了怎不触目惊心? 由于这世上“冶容诲淫”的观念影响,人类女子往往都恨不得把胸部裹得平些。毕竟如果挺着丰胸出门,卫道士见了要指指戳戳,说她们浪荡无德。既然这世上盛行胸大无德的观念,那么女人家的胸部还是尽量整小一些的好。以往年代的风俗,女子曾经是以丰胸为美,自从儒学蜕变为理学以来,卫道士尤多,起到了移风易俗的作用,风俗也就转变成以平胸为美了。卫道士们觉得这样移风易俗很好,女子不再显得浪荡,以三从四德的妇德为重,世界想必就会少很多伤风败俗的事情了。但其实女子遏制胸部,对我国家、对我族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可以讲道理推断的——女人胸部小则奶汁相对就少,奶汁少则对育儿不利,婴儿吃不够奶则体质根底就不怎么好,一代一代下去体质岂不弱化?这一点浅显的道理,卫道士们却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不会有这点学问,毕竟这不是儒学的学问,世上学问除了儒学之外其余都是“末技”嘛,他们为何要学?于是理学治世以来,一代又一代的卫道士越来越变本加厉,不顾现实的理,只凭臆想的理,把限制女人的规矩定得越来越多,仿佛整治女人就能治好国家似的…… 妖类女子却不用受人间观念的影响,毫无顾忌,觉得怎么美就怎么来,妇德与她们何干?于是妖女之中就多得是胸部丰硕的。五娥之中就数三姐绛娥胸部规模最大,横竖她的赤金铠甲是以自身原形的蝎壳所炼化,能用妖力调节形状,不管胸部多大都可以贴身裹住,战斗时不会不方便,反而那格外高耸的胸部会引敌人异性分心,成了好处。二姐素娥次之,那胸部规模也是足够令人见而惊异的了。再次是小妹黛娥,外表年纪甚轻,胸部却是坚挺的半圆状,身子飘飞起来时那两个半圆随着翅膀的扑动有节奏地摇荡,道行不高的人见了难免心魂摇荡,真是无意迷人人自迷。四妹翠娥胸部小得多,那是因为她以近战尤其突袭见长,常要做疾冲动作,也免不得常要与敌人贴身肉搏,那样的话胸大委实不便,就刻意往小里修炼。说是小,其实努力的话也能挤出沟来。大姐灿娥的胸部在五娥之中居然是最小的,因为她是蜜蜂女王出身,既懒又高傲,以天然身材为荣,不屑去修炼胸部,也懒得去修炼。几乎全平的胸部反而更能衬显她的贵气,修炼大了反而显得浪荡,女王所不为也。真正的女王还用得着吸引异性讨好男人吗?当然是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喜欢平,那就平。 当下四妹翠娥与程会搏斗,以其轻捷逼得对方不住倒退。同样是机敏见长,翠娥更盖过对方一筹,技高一筹就把对方杀得招架不迭无暇还手。这就是胸部小的好处了,要是如同三姐绛娥的规模,这一口气的急攻只怕做不出来。 眼看翠娥逼住对手猛打猛杀,两个一路卷起烟尘,一溜烟冲入大洼地。另三个姐妹赶忙要追。黛娥叫道:“快去接应四姐呀!”素娥叫道:“快先扶奴家起来!”灿娥笑道:“我俩扶得起你但扛不动你,再说扛着你去追,我俩又怎么出手发招?你还是请赵头领背你一程。我俩护着你们。” 素娥便对赵军材道:“说不得,你弄的奴家,你得背奴家走,快!过一阵奴家好些了再自己走!”赵军材张口结舌,不能答话。灿娥把素娥扶起,黛娥把赵军材扭转身体用力往下按。赵军材只得顺势蹲下。素娥在姐妹帮助下爬到赵军材背上,笑道:“好一匹健壮的大马!奴家不客气了,驾,驾,快跑!快追!” 赵军材遂一手拖铁棒,一手往后扭,背起素娥一往无前冲去。 如此“骑马打仗”,素娥大觉好玩,乐不可支。莫看外表是个大龄妇人,实际年龄更是修了几百年的妖精,却还童心未泯,感觉比骑上真马冲锋陷阵还要开心,一路奔一路咯咯直笑。黛娥也觉得十分好玩,展翅一边跟着向前冲一边大呼小叫喊打喊杀。灿娥也乐呵呵浮空跟着。三个妖女一个男人一溜烟冲入大洼地。 先冲到洼地里的翠娥仍一股劲赶着程会搏斗。后头的二洞岩喽啰退避不迭,有好几个被程会撞倒,没有一个能帮上程会的忙。程会由于被自己人阻碍,手臂上、脸上先后被翠娥的刀划伤了好几道,却也没法可想,只有一口气急退。退得慢了那就不是划伤而已,一不小心稍一迟缓就要丢命。 翠娥一口气追出老远,终于感觉力气用得差不多了,刹住脚步,叫道:“好个贼汉子!你这腿上功夫不错!逃跑一流!” 程会其实也就是腿上功夫见长,刀法有所不足,因此刚开头还用刀招架,到后来只顾得上逃,连招架也顾不上了。这一口气跑下来也是累得够呛,呼呼喘气,不能答言。双目直勾勾盯着翠娥,唯恐妖女冷不防又攻上前来。 五龙庄一方,三个妖女一个男人结成一伙冲来。二洞岩一方,喽啰强的都已经上前混战去了,留在后头的都是病弱之辈,没人能挡住这一伙在战场上玩“骑马打仗”的猛男豪女。这一小撮人马一路冲杀横越战场,人数虽少却气概非凡,沿途不知打翻了多少敌人。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四章 赵军材刚开始背起素娥之时只觉十分异样,哪怕披着甲都能感到背后有两个肉团压着,好不别扭。不过开始冲杀之后很快就把别扭的感觉抛诸脑后,只管充当坐骑,径直冲撞过去。 “骑马大将”素娥使出丝带攻击,寻常敌人没那么会闪避,给她一甩往往就缠住一个,或缠在头上,或缠在腰上,或缠在臂上。这时作为“战马”的赵军材就一边跑一边顺手挥棒,把被缠住的敌人打翻。他身强体壮,只要单臂就能挥动铁棒打人,没人打时还能用铁棒拄地加快冲速。这样加速的感觉就像战马腾跃一样,把素娥乐坏了,连叫:“好马!好马!再冲啊!驾!驾!”一边叫一边继续甩丝带。丝带甩出一条又有一条,素娥不断地伸手从衣襟里掏出来,就像变法术一般无穷无尽,也不知她究竟有多少丝带。 灿娥与黛娥分两旁跟着,各自出手帮打。灿娥多用小招术“如胶似漆”,以一点蜂胶为原料,用一点妖力就能将其化作一团黏答答的东西,打中人就像胶漆一样黏住其身体,使其行动不便、动作迟缓、感觉难受而且难以甩脱。即便是力气大的人也无法挣开,因为使不上劲。虽有一个很容易的化解法,就是用水溶解——不过这时候哪里去找水?敌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这解法,被黏住之后只能滚在地上乱挣扎而已。那些敌人滚来滚去粘了一身草和泥,却还是没办法挣脱,就此失去战斗力。 灿娥还有个大一些的攻击招术“蜂拥而至”,打出来便有数十颗闪着金光的微小法术球,犹如蜂群追击目标,可以拐弯跟踪,击中不但令人异常刺痛而且可能造成麻痹。除此之外还会治疗招术“琼浆玉露”、“以毒攻毒”,前者用于治伤、补元气,后者用于解毒、解麻痹、解病痛;还有个特殊招术“蜡美人”,用于变出自己的分身,迷惑敌人。不愧是五娥中的大姐,虽然性情懒却天赋高,修炼成的招术多样且好用,光是两个治疗法术就是姐妹们赖以生存的后盾,被奉为大姐是当之无愧的。妖精结拜兄弟姐妹,往往不是按照年龄排座次,而是按照实力。 黛娥是小妹,实力也是最弱。她一边跟着“骑马大将”飘飞,一边甩出棒槌打人,那棒槌就像耍杂技一般,六支棒槌能用妖力遥控,不断轮番飞出去又收回来,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实际杀伤力不大,就是个袭扰招术。另外所会的两个小妖术,一个是“飘飘回风”,能以扇动衣裳的长袖来卷起回风,可以扰乱敌人步伐,也能使箭矢暗器之类的投掷物偏离方向,其力道比绿袖的“两袖清风”差得远。绿袖那招能把人吹倒、把投掷物吹回去。黛娥这招威力小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主要在于妖术只要凝聚了妖力便可即刻使用,不必念咒,节省准备时间。另一个是“蝶舞翩跹”,变出一大群小蝴蝶,纯属幻影,毫无杀伤力,其作用连“袭扰”都说不上,只能说是“干扰”。 当下素娥与赵军材“连人带马”做主打,灿娥配合打击,黛娥只能算是跑龙套,犹如给大将扛旗子的小卒。这一小撮人马,三个妖女一个男人,借着前头翠娥开出的通路猛冲猛打,很快将敌群杀了一个几乎通透,直打到后头的敌人首领跟前。 二洞岩山贼首领“独眼狼”杜斩风,原本正在准备一个法术,还没准备好便见五龙庄一小撮人马杀到,措手不及,只得中断准备,擎起大刀亲自迎敌。最后头还有一个头目“萝卜王”罗百旺,并不擅长战斗,但见一小撮人马都打到这里来了,说不得也只好出手,招呼旁边二三十个喽啰迅速排成一排,队形紧凑,各挺长矛,结成对付骑马敌将的“拒马阵”,发一声呐喊,齐冲上前。 杜斩风的刀是从前在义军中时叫军中工匠费了不少好材料和大工夫锻造的一柄大直刀,刀身长达四尺多、宽达半尺多,看起来十分硕大。相比普通的刀,差不多就像绛娥、素娥的胸部相比普通女人胸部那么硕大无朋。特地锻造这么大的刀,只因杜斩风当时是那支义军的主力法师,要显耀自己法武双修,不但是出众的法师,武力也很强大。结果显耀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卓显与众不同,实战却没起到什么作用,只因这么大的刀其实不好用。之所以要造成单面开刃的刀,而不是双面开刃的剑,就是怕使用起来太不灵活,另一面搞不好会砍到自己。要是做成大直剑,一挥舞起来不小心把自己脑袋割掉了,情何以堪?甚至于还不用挥舞,只要扛在肩上,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反弹一下就把自己脖子切断了,夫复何言?所以只要一面开刃,做成刀就好,这么大的东西做成双面剑太可怕了。 此刀造好不久,那支义军便遭到了毁灭打击。杜斩风在那一战也无力回天,被打伤了一只眼,狼狈脱逃。还好这大刀没丢,扛着入山还能够吓唬山贼。加上裹着一只眼的样子,感觉很厉害。于是杜斩风得了个“独眼狼”的外号,重新起家,收服了多股小盗匪,进入荆山之中做了山贼头子,如今也算是个小有实力的山大王了。时至今日,这刀还是他慑服手下、威吓敌人的宝贝,总是随身带着。为之还专门带了个酒葫芦,里面的酒不是拿来喝的,是拿来洗刀的,不时煞有介事洒酒洗刀一下,把刀刃洗得明晃晃的,摆足派头。 摆派头那是着实好用,翠娥冲过来望见了心里犯嘀咕,心想那个人看样子好威猛啊,自己一个怎么可能打得过?还是等姐妹们来到再说。 姐妹们冲了过来,也都觉得棘手。素娥从赵军材身上跳下来道:“赵头领多谢你了,奴家玩得好痛快!不过眼前可不能玩了,你专心应敌,上吧!”灿娥也对赵军材道:“赵头领多多小心在意!我们帮你!” 赵军材大口喘气,只觉内里热血沸腾。这一路打杀十分过瘾,平生所未有;打到这里遇到敌人首领,看来更是平生不曾遇过之大敌!一看他那样子便仿佛有无形的杀气四溢,这个压迫力非凡。搞不好自己一上去就会被一刀劈死……但是说不得,身为男子汉也只有上了。 这时罗百旺一排人冲到近前。灿娥已有准备,抬手一个“蜂拥而至”打过去。数十道小金光摇曳着扑向以罗百旺为中心的一排人。罗百旺反应既慢,被夹在中间要躲闪也难,当即被打个正中!旁边多人也被打中,顿时一齐蹲下来叫唤。罗百旺中得最多,痛得禁不住瘫倒在地,口吐白沫。一排人慌得全停了下来,一个全排冲击就这样被瓦解。受伤的人个个又麻又痛,没受伤的人不敢耽搁,慌忙拖拽起伤者往后跑。其中两个人一个扛头一个扛腿合力扛起罗百旺,飞跑而去。 罗百旺一排人来了又去了。赵军材不暇扭头去看,只盯着杜斩风一人,头上汗珠涔涔而下。终于赵军材鼓足勇气大喊一声,双手举棒直扑上去!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五章 杜斩风见赵军材举铁棒猛扑过来,忙用双手抡起巨刀斜斜向上一劈。赵军材过度紧张,无暇细想,下意识便用铁棒砸落下去——只听一声尖锐的金属刮响,铁棒被巨刀一下子削断! 灿娥、翠娥、黛娥见状不禁同声惊呼。素娥只怕敌人首领反手再来一刀就把赵军材取了性命,迅速出手用丝带将赵军材卷住拖回。丝带是以妖力控制甩动,尽管赵军材身躯颇重也能一下子卷回。素娥常用这一招救回前头遇险的姐妹,早已练得惯熟,依样画葫芦把赵军材卷了回来,妥妥地放落地面。 杜斩风的亲信喽啰躲在首领身后,见首领把冲来的壮汉武器一刀劈断,免不得欢呼雀跃,大声叫好。 灿娥一看敌人在附近还有不少人,一想赵军材已经没了武器、翠娥也快用尽力气了,便没信心再战下去,叫声:“姐妹们退!” 大姐这么一叫,妖女们赶忙撤退。黛娥打出“蝶舞翩跹”做掩护,一大群翩跹飞舞的小蝴蝶向着敌人扑去。素娥向呆若木鸡的赵军材叫道:“赵头领还愣着做甚?快驮奴家跑呀!”赵军材赶忙蹲下来让素娥爬上自己后背,然后双臂后扭将其托住,横竖没了武器只能专注做坐骑,驮起素娥便往后奔。翠娥跟着跑。灿娥、黛娥跟着飘飞。四个妖女一个男人撤退而去。 杜斩风一举击退来犯之敌,赢得后面的山贼一片欢呼。但这时前面攻山的山贼已经被打败,连最勇猛的石大夫也丢了一柄板斧狼狈奔逃而来。其余头目、喽啰尽皆败退。 这是因为石大夫与绛娥对战,初时占上风,但不料妖女有绝招。打了一阵之后绛娥稍为熟悉了石大夫的武艺路数——总是每次两斧头,一板一眼不改变,左手斧头劈出之后一定还要劈出右手斧头,如果是右手斧头先劈则一定还要劈出左手斧头。这样子绛娥就心中有数了,觑准一个机会,等石大夫左手斧头劈下之后,立即甩出背后的尾钩,蜇其左臂铠甲之间的空当。 由于铠甲不是浑然一体的,是分多件分别披挂的,各件之间就有空当。以石大夫的铠甲而言,手臂的上臂是由铠甲主体延伸下来防护的,手臂的小臂却是由单独的臂甲防护的,两者之间的手肘处就有一块地方欠缺防护。那地方也不应该披甲,毕竟手肘需要灵活转动。 绛娥就抓住这么一个空当,趁石大夫左手斧头劈出之后还要劈右手斧头,用尾钩去蛰他的左臂手肘部位。石大夫在右手斧头劈落的时候,左手会停滞一下,这样子就中招了!绛娥的尾钩带着剧毒的毒针,一下子蛰中石大夫的左臂肘关节附近。 普通的蝎子蜇人都够受的,何况修炼成精的蝎子妖女?石大夫当场痛得连声狂叫,眼泪都禁不住落下了。周围山贼免不得惊恐,因为石大夫可是他们首屈一指的硬汉子,本来应该是不会这么痛呼的,哪怕手臂被砍断都不应该。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让石大夫都痛成这样? 这下子对于二洞岩一方原本已经不利的局面,就没法收拾了。石大夫丢弃了一把斧头往后奔,众山贼全都争先恐后逃奔,战线一下子就崩溃。 二洞岩首领杜斩风见到连石大夫都不行了,己方已经败得不可挽回,遂让手下亲信喽啰鸣锣收兵。锣声一敲,战场上的山贼们跑得更快,整个洼地上一片狼奔豕突景象,全都向东撤退去了。 这一战可谓之“大洼之战”,以五龙庄一方胜利告终。混战中双方各有死伤,五龙庄一方死伤较少,追击时还抓获了几十个被“骑马打仗”那一小撮人马突入敌群时打昏的、或者中了“如胶似漆”滚在地上没法跑的敌方喽啰,算是划回本钱还有赚。 差不多这个时候,第三路的战斗也开始了。优卿、桂儿所部对战凤凰山山贼。 那边的战场,是在聚龙山寨向东南方向行出十多里处,有几道曲折的山塆,棱角分明,犹如一把木工用的曲尺,地名叫做曲尺塆。那边的战斗便可称为“曲尺塆之战”。 那段山塆很有意思,不像水湾那样弯来弯去,而是直来直去,每转过一个拐角,接着就是一段直路。山士贤先前勘察过了聚龙山附近的地形,就令优卿、桂儿率领人马在曲尺塆这里迎敌。 可是凤凰山山贼却没有按照五龙庄人估计的路线来,而是从南边的一道山谷绕向聚龙山寨去了。毕竟这一带都没有现成的路,只能走野路,而野路纵横交错,许多地方都可以通连。 优卿、桂儿得前方探子探报,得知敌方不按我方估计的路线走,优卿对桂儿道:“那你就去把敌人引来呀!”桂儿抱手道:“我堂堂五老爷,亲自去引敌人未免有些丢份。”便对妖娥子道:“小妖精你去把敌人引来吧!” 妖娥子还没回答,优卿一脚把桂儿踹倒,嗔道:“你个龟儿子,如今也摆谱起来!咱们跟大哥辛苦起家,大哥都经常亲自冒险,你又有什么身份可言?怎么叫你去引敌人就会丢份?小妖精这么胆小,你叫她去引敌人?”妖娥子听了扑落下地,抱住优卿的大腿道:“还是四老爷体贴呀!人家的胆子真的不行呀!叫人家去引敌人真的好可怕呀!” 桂儿爬起来道:“卿哥儿听我说。咱们这一路以你为首,可你会指挥么?我跟大哥学兵法时,你不是在赏花就是在打扮。待会儿打起来,少不得要我指挥,因此我要有个主将体统才行。这引敌人的事情,还得小妖精去做。她只要做了这件事就算出了力,打起来时就不用她管了。”说着转问妖娥子:“你说你是愿意去引敌人呢?还是愿意卖力作战呢?” 妖娥子听了叫道:“作战岂不更加可怕?人家还是卖力去引敌人吧!” 桂儿点头道:“对了,你去引敌人,只要让敌人注意你,不用太接近他们,小心些便不会有事。” 于是妖娥子飞去把敌方人马引往曲尺塆来。桂儿指挥己方人马在曲尺塆部署,只等敌人来到。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六章 五龙庄人马在曲尺塆准备好作战,过了一会儿,妖娥子顺利把凤凰山山贼引来了。 山贼们见到一个美丽的银翅小妖精迎风飞舞,长着一头银发和银光闪闪的半透明翅膀,提着五彩缤纷的花篮子,怎能不受吸引?几个胆大的当先上前就要捉拿妖娥子。妖娥子扑翅而逃,一边逃一边扭身向他们甩出花团子。 那几个山贼冒冒失失地,见到花团子打来并没警惕,结果花团子爆开,他们几个人全都中招,顿时都坐倒在地,互相指着大笑起来。后头山贼慌忙赶上前来,只听他们笑的是:“哇哈哈哈!你这厮太好笑了!嘴巴居然长在鼻子下面,眼睛竟又长在鼻子上面!笑死个人!”“噫嘻嘻嘻,你这厮才好笑呢!耳朵非得长成一对,鼻子也非得分两个孔!可笑至极!” 后头山贼面面相觑,都想这些有什么好笑的?这不是正常的事情么,也值得这样笑?可是中招的那几个就是笑个没完,笑得爬不起来,一会儿笑别人嘴里只长人牙不长象牙,一会儿笑别人身为男人竟然嘴上长毛。 山贼首领朱泰赶上前来见此情形,令手下追赶银翅小妖精,将其逮住想必就有解法。于是众山贼追着妖娥子跑,来到了曲尺塆。 妖娥子拐过曲尺塆第一个转弯处。过不一会儿一群山贼跟着拐过来。等他们有数十人拐过了转弯处来到直道上,突然,野路边的坡上,灌木丛中霍然站起几排身影,一声呐喊便来个梭镖齐掷! 众山贼措手不及,当场被梭镖杀死杀伤多人。他们仓皇躲闪之后惊魂稍定,准备反击。可是坡上的袭击者在投过梭镖之后便飞奔而走,拐过第二个转弯处。 众山贼救死扶伤,折腾了一阵,将死伤者抬到队伍后面,前面组织起一批刀盾手与弓箭手,以刀盾手挺着盾牌在前掩护,保着弓箭手前进,小心翼翼拐过第二个转弯处。 只见拐过之后又是一条直道,两侧山坡一侧陡一侧缓,缓的那一边蒿草丛生,足以藏人。众山贼紧张观望,想要发现有没有藏着人、有的话又藏在哪里?几十个弓箭手一边弯弓搭箭一边用眼光搜寻,可是远观之下一片绿茫茫而已,不见异常动静。如果无的放矢,冲着绿茫茫的一片胡乱射上一阵箭,那么就像往河里砸石头想要砸到鱼,没什么指望。 两个头目盖世英、盖世豪站上一块大岩石,抬手遮眉,仔细望了一阵,没发现半点异常动静,遂喝令队伍小心前进。 当下山贼刀盾手保持举盾挺刀姿势向前走。每个刀盾手后面掩护一个弓箭手,后头再跟着拿别的武器的人。 本想有刀盾手护在前头应该安全多了,不料众山贼随即又遭到一阵意外打击。一个法术从前方缓坡稍高之处突然打出来,发出一个又一个直径一尺多的大泡沫,鱼贯飞下,落在刀盾手群中,相继炸开。 只听一阵“嘭”、“嘭”、“嘭”的炸裂之声,大泡沫破裂之时爆发出气浪,冲击周围的人,把刀盾手连带后面弓箭手炸得七颠八倒,虽然造不成多少直接伤害,但把山贼队形弄得大乱。 这时缓坡上一声吆喝,蒿草丛中又现出几排身影,又来一次梭镖齐掷! 众山贼七颠八倒一团大乱之下再遭梭镖袭击,当场又被杀死杀伤多人,惨叫不绝。 那施法者就是五龙庄五老爷桂儿,用的是巨窦门法术“巨蟹吐沫”。指挥投梭镖的头目是裘义,手下梭镖手都是转移来的精锐庄丁。梭镖投掷虽然准度难以把握,不如弓箭精准,但是易学易练易用,而且威慑力大。毕竟那么大支的梭镖纷然飞来,谁望见不慌? 山贼是乌合之众,连遭两阵打击不免惊恐慌乱,士气低落。这下子山贼首领“双雄锏”朱泰不淡定了,从队伍中间位置来到前沿,亲自查看状况,寻思对策。 朱泰之得号,在于他用的两把玄铁锏。因为通常成双的武器都分雌雄,比如双剑就分雄剑和雌剑,别人遂问他的双锏哪个是雄锏、哪个是雌锏?他就说:“老子是纯汉子,最不喜欢娘娘气!老子的锏都是雄锏,哪有雌的?”因此得号“双雄锏”。这个老山贼身体老当益壮,勇猛,脾气倔且暴。 看到前头的手下死伤,朱泰脾气不好,免不得连骂前头的两个头目孬种、渣子、鳖疙瘩。 两个头目默默无语。他们“盖世英豪”兄弟原本是独立的山大王,凤凰山的山寨原本是他们的。因为被朱泰打败而降伏,并不是很忠心,盘算着要是老家伙再老些,等其气力衰退了就取而代之,如今且忍着。他们知道老家伙有一个得高人传授的绝技,想要学,所以表面上殷勤,凡事争先做。怎奈老家伙似乎挺会看人,似乎对他们兄弟保持戒心,迄今不肯传授。他们就想着多看一看老家伙施展那招也好,也许能发现什么门道。盖世英遂赔笑道:“我们鳖疙瘩!还得你老人家当先,方才抵挡得住。” 朱泰想想也觉必须自己当先才行,于是重整了队伍,亲自领着向前走,拐过第三个转弯处。 这一次山贼不再用刀盾手在前防护,而是朱泰自己一个人走在前头,颇有一股老英雄的气概,后面贼众隔着十几步远,簇拥在其身后跟着前进,仿佛朱泰是一把巨伞,能够罩着他们。 我方头目裘义率领庄丁潜藏在蒿草丛中,见状悄声对两个族侄裘珍、裘宝道:“据说山贼头子是个老家伙,只怕那便是了。但不知其一个当先,是甚用意?”裘珍道:“那老家伙不可小觑了,看模样真个雄壮。”裘宝道:“那一身铁甲,两把铁棍,看起来好生了得。”——只因裘宝不认得什么叫做锏,望起来像是短棍样子,就叫做棍。 裘义心想那老贼头看起来不好对付,梭镖扔过去可能会给他铁棍打落,或者根本穿不透他的铁甲,就对庄丁们吩咐道:“待会儿我喊打,你等莫打前头的老家伙,打他后头的人马。”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七章 随着裘义一声大喊:“打!”几排庄丁霍然站起,又是一阵梭镖向敌人打去。按照裘义号令,打的不是前面的老贼头,而是其身后的贼众。 山贼首领朱泰缓步蓄着力气向前走,眼见梭镖打来,猛然暴喝一声:“呔!” 随着这声暴喝,梭镖竟然都像撞上障壁一般,往下栽落,不但向前的力道尽失,而且还像有被风吹一样,少许向后回返,扑哧扑哧一阵响,全都斜斜插在了地上。 原来这是朱泰得高人传授的绝招“断桥返水”,是能让武师以内力发出类似法师法术效果的招术。 凡是这世上的世人都有着天生的灵力,只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运用的办法,也就白费了。如果得到门道学会运用,武师用以习武就叫内力,法师用以修法就叫法力。其实内力和法力是一样的东西,甚至和妖类的妖力、神仙的神力都是同样实质的灵力。 一言以蔽之,“螭龙波”、“断桥返水”这一类的特殊武功招术,其实就是武师专用的法术。这些特殊招术能让武师不必修法也能打出类似法术的效果。其本质跟法术是一样的,也要准备时间,也要消耗灵力。 这一招为什么叫做“断桥返水”呢?因为说书里有个着名的典故,古代杰出的武将一声暴喝,能够“喝断桥梁水倒流”。这一招的效果与之相似,就借用这个典故,称为“断桥返水”。实际上等同于音系法术的效果,是用灵力发出强劲的声波冲击,可以用来喝退敌人;可以让箭矢之类的投掷物遇阻掉落,化解远程攻击;还可以用来抵消某些法术攻击;灵力足够的话也可以摧毁桥梁、房屋之类的建筑物。用途不少,相当实用。因此朱泰手下的盖世英、盖世豪、叶柏三个头目都很想要学这一招。 当下朱泰用“断桥返水”化解我方梭镖攻击。我方庄丁见状目瞪口呆。裘义喊一声:“撤!”众庄丁一窝蜂狂奔撤退,拐过第四个转弯处。 曲尺塆至此也就走完了,我方全体人马在后头山坡上排布,已准备好了正面决战。包括庄丁团和酒茶队,共有近三百人。 敌方群贼经过曲尺塆遭到打击,惊魂未定,军心动摇。这样再决战就对我方有利。尽管后一轮打击被朱泰用绝招化解,群贼士气有所回升,但比起以逸待劳的我方仍然处于显着劣势。 双方人马的气势高低,朱泰自己也心知肚明,为了挽回劣势,只有自己继续当先出马,想要单挑干掉我方一两个头目来提振士气,遂放声大叫:“哪个鳖疙瘩敢来与老子单挑!” 我方这边,优卿与桂儿得知了贼头会使绝招,一声暴喝能喝退梭镖,想必别的东西也能喝退,商量了一下商量出一个办法。优卿、桂儿遂让妖精客卿鹿习法用个妖术“木石鹿豕”去打贼头,苗乃豹则等桂儿准备好法术给他加持一下再出去与贼头单挑。 鹿习法听了没有二话,马上依言凝聚起妖力准备攻击。苗乃豹不解道:“在下这可不明白了,敢问老爷们,贼头既然会那招,我弟的招术只怕也会被喝退,岂不是白费?”优卿笑道:“你弟的招术只要拖拖时间,并且耗耗贼头的气力,主打是你呀!”苗乃豹仍不明白,摸头道:“敢问……”优卿摆手打断:“莫要多问,待会儿你就明白了。我们都要准备法术,不能说话了。” 当下鹿习法很快蓄好了妖力。因为妖术只需蓄力不需念咒就能施展,他可以开口说话,便向朱泰叫道:“兀那老贼,你才是鳖疙瘩哩!小可送你一堆土木疙瘩尝尝!”说着双手自下而上一扬,变出一片“木石鹿豕”,打向坡下。 这一招“木石鹿豕”,能将一块块的木头与土石变成活物一般,犹如有生命的野鹿野猪,会冲撞还会蹦跳,所过之处可以造成撞击和砸击伤害。 但是不出所料这一招又被朱泰的“断桥返水”化解。朱泰看到坡上一堆木石像是活起来一般蹦跳滚动向下扑来,急忙蓄力准备,然后一声暴喝,将其尽数喝退! 贼众看到“木石鹿豕”扑来,刚开始不免惊慌,再看头子将其喝退了,转惊为喜,一片声欢呼。 鹿习法不慌不忙,继续施展妖法,被喝退的一块块木头与土石重新获得动力再向前扑。 朱泰又连声暴喝,把“木石鹿豕”一次次喝退。 鹿习法又催动妖力,将“木石鹿豕”一次次向前推动。 这样子变成了斗法,双方的人众看得如醉如痴,一阵阵呼声大作,都给本方的斗法者呐喊助威。山贼那边不免更加紧张,毕竟要是他们那边斗输了,“木石鹿豕”打过去,他们就有伤亡危险,胆小的已经在准备随时掉头逃命。我方这边就轻松得多,毕竟占了地利,“木石鹿豕”就算被喝退也不可能往山上倒打过来。 过了一会儿,朱泰的暴喝已经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虽然声音还是挺响。我方桂儿准备好了法术,一个“洪荒巨力”给苗乃豹加持上,一迭声嘱咐道:“豹兄!你这下力气大增!赶紧下去将敌人头子打败!然后赶紧回来!因为我这招只能持续一小会儿,而且过后你会虚脱无力,不赶紧回来就弄巧成拙了!” 苗乃豹是豹猫精,其实是猫不是豹,但爱听别人叫他豹。听这么一说,苗乃豹应道:“在下理会得!那么在下去了!”说罢即刻猛冲下坡,直扑朱泰。 鹿习法见苗乃豹冲下去,忙收起妖法,免得“木石鹿豕”误伤自己兄弟。 朱泰随之也收了招,刚缓了一口气,苗乃豹已经冲到跟前。朱泰赶忙挥舞双锏,与戴着拳套的苗乃豹搏斗。 苗乃豹左手戴的拳套连着一块臂甲,可以格挡敌人武器攻击。右手则是赤手空拳,连拳套也不戴。被桂儿的法术“洪荒巨力”加持之后,苗乃豹果然觉得自己力气大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当下用左臂朝向敌人打来的玄铁锏一挡,把玄铁锏倒弹回去,然后右手一记山猫拳,打在敌人身上。 朱泰身披铠甲,何惧赤手空拳攻击?躲都不躲,任由来打。不料一打之下,朱泰只觉浑身剧震,才知那拳头竟有如此力量! 苗乃豹的山猫拳原本只是轻巧,速度快,力量不足,本来只是试探攻击一下,但见这么一打就把敌人打得连人带甲浑身剧震,力量真个非比寻常。苗乃豹大喜之下,也不换用别的拳法了,就这么以山猫拳疾速连击。一瞬间便打出十几拳,打得敌人铠甲怦怦作响,接着一记重拳,把敌人打得倒飞开去!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八章 交战不一下子,苗乃豹一波快拳连击外加一记重拳,顿时将山贼首领朱泰打得倒飞出去,直飞出有十几步远,重重跌落地面。 贼众目瞪口呆,怎料头子这么轻易就被打倒。稍为醒悟过来之后,他们发出一片惊叫,好些人便扭头往后奔逃。只因他们素来很服头子,老当益壮,十分厉害;但如此厉害的头子却被一下子打飞,那么打飞他的妖怪小子岂不是更加厉害得多?他们凡夫俗子又怎能抵挡,还不赶紧夺路拣命? 乌合之众只顾自己,反应快的人先跑了,反应慢的人见状也跟着跑,没人能够收拾局面。当下山贼一方大溃。 朱泰跌下来之后挣扎爬起,吐出一口鲜血,鼻子里也涌出血来。头目叶柏见状急忙抢过去搀扶,扶起朱泰便走。 苗乃豹一击得手,却不敢追,记着五老爷的嘱咐,往回奔走。不知道这加持的法术能持续多少时间,只怕突然失效,那么自己就要虚脱无力,命就在敌人手里了;还是赶紧跑回稳妥。 桂儿新学会这招“洪荒巨力”不久,自然没什么修为,有效时间很是短暂,而且这招就算修为深了,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这又是一个作用特殊的巨窦门独门法术。根据《林泉子集注》,巨窦门攻击一段、防御三段、特殊五段,是所有八个九段门派之中攻击方面最弱、而特殊方面最强。这法术便是又一个例子,本身没有攻击力,却能使人攻击力成倍增加,但是副作用也不小。 由于刚才时间紧,桂儿没来得及告诉苗乃豹,其实还有更多的副作用——这一招会导致被加持者透支元气,过后不免萎靡。苗乃豹回来之后,桂儿再告诉他,并叫鹿习法给他吃丹药治疗。苗乃豹并不介意,躺在那里浑身脱力,动弹不得,仍十分开心笑道:“又有何妨?横竖在下已经打赢了,哈哈哈,一顿拳便揍飞贼头,痛快!” 优卿原本准备着自己的法术,看到苗乃豹已经打败了山贼头子,敌人全溃逃了,便取消了法术准备,对桂儿叫道:“走,咱们抄近路包抄敌人去!” 桂儿心想不错,如果能够截住敌人后路,把受了伤的山贼头子逮住,战果岂不更大?桂儿便令裘义、裘珍、裘宝三叔侄,率领庄丁团追赶上去掩杀敌人;令徐挺、徐立两兄弟,率领酒茶队,跟随四老爷去抄近路包抄敌人;自己驾驶翔筝飞起,从空中去追踪敌人的动向。 至于妖娥子,诱敌过来就算已经完成了任务,桂儿如同大哥吉义对诺言甚为看重,便遵照诺言让妖娥子不用再上前战斗,留在后方照顾虚脱的苗乃豹。鹿习法跟着庄丁团去追杀敌人,免得敌人万一有个利害人物杀个回马枪,庄丁团可能打不过。根据先前所抓的俘虏招供,凤凰山山贼除了首领朱泰厉害之外,还有什么“盖世英豪”、“狮子头”。“狮子头”且不论,“盖世英豪”名头叫得那么大,想必本领不小,我方庄丁团头目们武艺都只是平平而已,撞上他们只怕打不过,所以要鹿习法跟去。 这一带的地形,野路很多,纵横交错,不知敌人败退要走哪条,但大致方向总得往西南走,抢先绕到西南面去包抄就有可能把敌人截住。 当下分头行事,裘氏叔侄率领庄丁团带上鹿习法,尾追敌人。徐氏兄弟则率领酒茶队簇拥着优卿走上了一条近路,从南面绕到西南面去包抄敌人。 优卿体力较差,这一带山高路险又不能骑马,酒茶队便用一副滑竿抬他走。滑竿就是没顶没边的简易轿子,为了轻便通常不用木头而用竹竿制成,坐着感觉滑滑的,因此得名。 桂儿飞到空中观察敌人的动向,回头告诉酒茶队该怎么走。凭着对地形情况的了解,酒茶队抢先包抄到了敌人的后头,抢占一道谷口。 过不一会儿,一群敌人一窝蜂奔来,跑在前头的是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正是“盖世英豪”兄弟。他俩刚才看到老首领朱泰受了重伤,不但不去保护,反而动起了歪脑筋,要趁机夺回首领之位。他俩也不断后,而是抢先退走,想要先回山寨休息,如果老家伙被宰掉逃不回来,那他俩就是山寨之主;如果老家伙逃回来了,又伤又累,那么就由他俩补刀把老家伙宰了,再当山寨之主。如果“狮子头”叶柏不从,就把叶柏也宰了。 是这个打算。怎知后路被包抄。盖世英、盖世豪两个正跑着,突然伏兵杀出,一片声喊叫:“贼人哪里跑!”“投降不杀!”他俩吃了一惊,定神一看,看到拦路的五龙庄酒茶队并没有感觉特别强的人,遂悍然上前交战。毕竟他俩也曾做过山大王,胆子可不小,不是被吓大的。 酒茶队头目徐挺、徐立,正好两兄弟对两兄弟。徐挺使刀盾,与使朴刀的盖世英打;徐立使双刀,与同样使双刀的盖世豪打。 盖氏兄弟号为“盖世英豪”,名头是夸张了,不过武艺确实颇为厉害。徐氏兄弟已经先休息了一小会儿,算是以逸待劳,一旦打起来还是很快就感到力不从心,不是对方对手。徐立道:“哥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徐挺道:“弟啊,有理,咱们且退!” 于是徐氏兄弟向后败退。盖世豪哈哈大笑:“你等也配称好汉!”盖世英也大笑:“甚么好汉?鳖疙瘩!”两兄弟便追打那两兄弟。 徐挺、徐立记得四老爷的嘱咐:“你俩与敌接战,打得过便打;打不过莫勉强,退后来,我帮你们!”他俩遂将敌人引到优卿跟前。 “盖世英豪”两个猛追猛打过来。不但挺立兄弟被打得不住后退,其余酒茶队的人,有敢上前接战的都顶不住,一两招便知厉害,败退不迭。 “盖世英豪”两个人赶打着一群人,好不威风。正耀武扬威,冷不防刺斜里一记法术打来,正中盖世英! 这法术就是优卿所掌握的“金枷玉锁”,是泛用法术书《五五杂术》里面的一个金系法术,打出去是一道旋缭的金气,击中目标后有几率使其被束缚而行动不便,甚至不能动弹。先前曾用这一招打怪,制得尸鬼首脑动弹不得。如今优卿的修为相比当时已经深厚了许多,而当前的敌人法抗薄弱,中招之后不能抗住,被困得不能动弹。 第三回《洼地迎敌,山塆阻击第九章 盖世英被法术困住,盖世豪大惊,慌忙尝试用手扳、用刀劈。可是这法术的金气犹如一条有色无形的金龙,摸不到实体,无法扳动;用刀一劈,犹如抽刀断水,也是没用。 盖世英自己也努力挣扎,挣不动更挣不脱。盖世豪找不到办法救助盖世英,干着急。徐挺、徐立返身杀回,二打一夹攻盖世豪。酒茶队众人也跟着杀回去,与山贼混战。混乱之中,酒茶队几个小伙子害怕被敌人头目解脱,遂先下手为强,几柄刀矛一齐搠去,把动弹不得的盖世英活活搠死! 盖世豪见状放声狂叫,疯狂挥舞双刀没命劈砍。徐挺、徐立两个联手抵挡。徐立叫道:“哥啊,莫慌!”徐挺道:“我理会得!你也莫慌!”两兄弟且战且退。突然只听“咚”的一声,盖世豪后脑中招,当场昏厥倒地。 原来这是桂儿,躲在高处一棵大树上居高临下观察,见到优卿已经用法术打中敌人一个头目,便架起翔筝飞落下来。落下来时正逢盖世豪疯狂压着挺立兄弟打,桂儿遂趁其不备从其身后俯冲下来,用锻铜锏往其后脑狠狠敲了一记闷棍。这时候山贼喽啰一来惊于盖世英之死,无心恋战,都往另一边退却;二来被酒茶队追杀,都自顾不暇,没人出声提醒盖世豪。再说现场一片呼声乱糟糟的,就算出声提醒他也不一定听得见,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一定反应得过来。 徐挺、徐立见强敌被打翻,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补刀。连砍多刀,看看死透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分别将“盖世英豪”两颗首级取下。 “盖世英豪”被杀,山贼大溃。不过由于另有通路,其主力仍得以脱逃回去。五龙庄人虽未能将其包围全歼,也算是大获全胜了,优卿、桂儿率众奏凯回归。 至此,三路迎敌尽皆获胜。兄弟们收兵回庄,互道情形,点检战利品和俘虏,大开庆功宴。看来大哥不在大家也能打胜仗!当然这主要是大哥带出来的人马立功。还有大哥收罗的妖精,在三路迎敌中都起到了关键作用,三路的头功者都是妖精——第一路猿提辖立头功;第二路绛娥立头功;第三路苗乃豹立头功。 这次胜利战果非凡,庆功宴要摆三天。但是第二天就得到鸾鸟姐妹告知:“你们可有打探?迎仙观的魔人,出门向你们杀来了!” 众兄弟已有准备要跟魔人决战,听了并不怎么惊讶。郝半通笑道:“总算来了。”山士贤道:“我们自然有探子打探,但不如贵姐妹的眼力。他们还没看到,多谢你们及早相告。” 紫鸾笑道:“那自然是及早的。那伙魔人刚从迎仙观出来,我们姐妹就看到了,目送他们出了山门又走了一程,眼看确实是要来打你们,才来告知。” 山士贤拱手道:“多劳多劳。但不知他们一伙有多少人马?” 紫鸾道:“多少人马?就四个人。” 众兄弟面面相觑:“就四个人?” 小鸾道:“是呀,不过不可小觑呢。我们远远看模样就知道他们很是厉害。” 众兄弟一想也是,才四个人就敢来进攻,不顾先前三路山贼合计有上千人来都遭到失败,那么意味着他们四个人有自信比上千人都强?郝半通道:“那么果真不可小觑了。”山士贤道:“那么宴会暂且收了。我要运筹帷幄,赶紧迎敌。迎敌之后再补开。”优卿道:“何止补开,要是又有战果,还不得增开?”桂儿道:“最好是一举将敌人平定,开个痛快的。”郝半通道:“那是。若能平定敌人,咱们再连开七天宴会!”山士贤道:“事后开几天宴会由二哥说了算,事前准备怎么打由小可安排,大伙儿听令,多努力了!” 于是山士贤赶忙运筹帷幄一番,定好了再次迎敌的作战计划,对众兄弟说道:“咱们这次不但是迎敌,同时还进行反攻。人马依旧分成三路,其中一路迎敌魔人,另两路反攻山贼——这是趁着魔人来打我们,想必不能同时援救山贼,那么山贼就容易打了。如能攻下山贼山寨,威胁魔人老巢迎仙观,则又有‘围魏救赵’之功效!” 众兄弟一时听不明白。优卿道:“何谓‘围魏救赵’?我们不懂。三哥你只管吩咐好了,我们究竟该怎样做?” 山士贤遂拿了令箭,一路一路安排,分发令箭给众兄弟。第一支令箭先给郝半通,山士贤对其吩咐道:“这次二哥还是去对付猴儿岭山贼,带的人马仍然是鲶提辖、猿提辖所部妖兵团,让连小六给你们引路。根据连小六所言,那山贼老大苗武进本领不大,也不怎么得人心,你们应当攻得下来。攻下猴儿岭之后便向迎仙观出兵,只要虚张声势,不必真打,叫魔人知道他们老巢受威胁即可。” 郝半通听明白了,双手接了令箭,应声:“得令!” 第二支令箭,山士贤举起来晃一晃,说道:“我自承担一路,去迎敌魔人。魔人只来四个,我带太多人马只怕也没用,只要一百精兵、几个头目带着便可;但必须集合妖精之力,以妖制魔,庶几可乎?因此我要虎居五娥、麟洞二隐皆与我去。我妹子自然也跟我。我们兄妹与七个妖精,应当能够挡住四个魔人。” 桂儿道:“不是我要招三哥晦气——但若万一挡不住呢?” 山士贤点点头道:“这个我也想了。说不得,假若挡不住,我就只好动用大哥的人情,请鸾鸟姐妹出手了。” 优卿道:“是说动用鸾鸟姐妹必救大哥一次的那个人情么?不行不行,咱们非得自己胜利不可!” 山士贤道:“我自然想要自己胜利,那是不得已的后手。”说罢把令箭收入自己袖中,再取过第三支令箭,对优卿、桂儿吩咐道:“四弟、五弟一路,头目和人马多给你们,小红、小绿这次也跟你们走,但妖精只能给一个妖娥子,望你们再接再厉取胜。你们先要攻打凤凰山的山贼,拿下其寨子;再去打二洞岩的山贼,也必须拿下。如此把魔人的附庸翦除干净,最后咱们三路合攻迎仙观,毕其功于一役!” 优卿把令箭接过来转递给桂儿道:“这是你的事!”桂儿双手捧起令箭道:“得令!” 众兄弟分派完毕,再次兵分三路,一路挡魔人,两路攻山贼,各自斗志昂扬而去。 (待续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一章 魔人攻来,五龙庄再次兵分三路,一路迎敌魔人,同时两路趁机前去攻打山贼然后夹击魔人老巢迎仙观。此为“围魏救赵”之策也。当然最好是迎敌的一路能够正面顶住魔人。因为没有和魔人交手过,众兄弟也不知道魔人究竟有多厉害,但想能作为山贼们的后盾、曾经一举击溃几个县官军的魔人,那自然是很厉害的。 根据山士贤的调度,三路人马分别这样安排—— 中路人马迎敌魔人保卫聚龙山寨。 领军:三老爷山士贤。 家人:山士惠。 头目:冉三郎、孟二妮、赵军材。 妖精:虎居五娥、麟洞二隐。 手下:精锐庄丁百人。 左路人马进攻猴儿岭山贼。 领军:二老爷郝半通。 家人:王舜英。 头目:陈福、巫代儿、巫叔卓、明月娘、连小六。 妖精:鲶提辖、猿提辖。 手下:小怪数百个、庄丁团百人、喽啰队百人。 右路人马进攻凤凰山山贼。 领军:四老爷优卿、五老爷桂儿。 家人:红袖、绿袖、唐娇娇、吕十二娘。 头目:裘义、裘珍、裘宝、徐挺、徐立。 妖精:妖娥子。 手下:庄丁团四百人、酒茶队二百人。 三路人马各自出发,其中中路人马率先遇敌,战斗在聚龙山北面不远的红岩坪展开。因为敌方并不知道五龙庄的存在,魔人仍是冲着聚龙山寨而来。中路人马有鸾鸟姐妹帮忙察看魔人的动向,遂赶在魔人到达聚龙山寨之前于红岩坪将其拦住。 红岩坪是一块山间的小平地,地表有许多红色的岩石,故名。 魔人从北面来到此处之时,五龙庄人马也刚匆忙赶到,抢占了通向南面的山口。四个魔人看到五龙庄人马大约百人而已,并不怎么在乎,拄着武器不紧不慢继续走来。他们的武器都是禅杖类的,都是金属打造的长兵器,看起来份量都很不轻。 山士贤见状忙令庄丁团投掷梭镖。冉三郎一声呼喝,率先把手中梭镖猛力投掷出去。众庄丁跟着投掷梭镖。一时间梭镖漫天,纷纷向魔人飞落。 魔人还是不慌不忙样子,几声呼叱,各自挥舞长兵器格打梭镖。 平常人要是拿兵器格打梭镖,那是取死之道。梭镖可比箭矢还要致命,一旦格打不到,被梭镖击中身体,平常人当场就得毙命。 魔人却凭着武艺高强,将沉重的金属武器抡动得犹如木制武器一般轻易,将飞向他们的梭镖一一打落。他们身上还都披有金属铠甲,可以防护梭镖攻击。当然他们要逞现雄壮,铠甲并不披挂全身,四个之中倒有三个露着胸膛,而且全都光着脑袋,不但没有头盔,连根头发都没有,如果头部和身上裸露部位被梭镖击中想必还是要紧的。 结果一阵梭镖雨纷纷落地,没有一支击中魔人。四个魔人格打完后收起武器,哈哈大笑,接着又向五龙庄人马稳步走来。 五龙庄庄丁许多人禁不住额上冒汗,腿脚发颤。尽管都是庄丁中的精锐,曾跟着大老爷打过了不少仗,见识也算是不少了,可是如此强悍的魔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山士贤见此情形更加明白,平常人无奈魔人何,还是只有靠妖精。山士贤便对后头虎居五娥叫道:“五位妖精姐姐,果然必须你们上阵才行!有劳你们挡住那四个魔人!” 绛娥答应道:“好得很!看姑奶奶们厉害!”当先冲上前去。另四娥跟着齐往前奔。 山士贤又招呼麟洞二隐来前,对苗乃豹道:“苗兄,我们要准备法术,必须靠你保护。待会儿五娥要是不支,或者敌人向这边突击,你得帮忙顶住。”苗乃豹爽快道:“好说!”山士贤又对鹿习法道:“鹿兄的妖术施展快,待会儿你觑便支援,不必等我号令。”鹿习法应一声:“是!” 前方遍布红色岩石与稀疏草木的平地上,五娥迎敌四魔,挡住他们前路,互相打量。 五娥见四个魔人都是僧人打扮,各披僧袍,武器也是武僧多用的那几款,一手拖着武器,一手在停下来站立时很习惯地便竖在胸前,这举止也合乎僧人的样子。 四个魔僧一看是五个女妖挡路,个个妖娆多姿,不由得看呆了。原来他们拜魔头黄眉弥勒为师,跟着修炼“金身不破”大法;修炼该法必须坚守色戒,一旦破戒就会前功尽弃修不成了;因此他们日常都避免见到女人,免得被女色所惑。这下子见到美丽的女妖,内心就不由得波动起来。 有句俗话说僧人:“一个字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是‘鬼乐官’,四个字是‘色中饿鬼’。”——“鬼乐官”之意,是说僧人一听到有鬼就乐,因为有鬼就需要做法事超度,他们就有钱赚了。“色中饿鬼”之意,是说僧人平日不能近女色,导致欲求极为不满,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有机会接触女色的话,那饥渴不亚于饿鬼扑食一般。 真正得道高僧,完全不会为女色所动的只是少数。世上大多数僧人真个是色中饿鬼,难怪俗话这样讲。 当下四个魔僧眼花缭乱盯着五娥看,盯一会儿这个,又盯一会儿那个,四双眼睛忽定忽转,看个没完。犹如四个饿鬼对着美食,怎么看都不会厌,看了又看直想吃进肚里。 尤其是绛娥被看最多。一来她站在姐妹们最前头,二来她胸部最大,所修炼成的铠甲能够顺应身体曲线,展现出与直板板的男人身体完全不同的、凹凸有致的成熟女子丰姿。光是那深沟高垒的壮观景象,就足以让平常男人都丧魂失魄,何况是色中饿鬼? 对峙了好一会儿,四个魔僧鸦雀无声,都将一掌竖在胸前直挺挺地矗立着,犹如四座泥雕木塑,只是眼珠子不时地转动。 五娥见四个魔僧一声不响呆看,也不主动去打断他们,以便一路赶来拦截敌人的自己人可以歇歇气恢复疲劳。 当下红岩坪战场沉浸在一片奇妙的平静之中……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二章 五娥与四魔僧对峙,一时间表面上平静,底下暗潮涌动。 四魔僧内心都不由得激烈波动。眼前五个妖女,其中三个有着十分夺目的胸上波涛,令得他们内心中加倍地掀起轩然大波。那心海之中犹如狂风大作、巨浪滔天,怎得安宁? 他们明知女色不可沾染,美女的色相十分有害,怎奈眼神竟舍不得挪开。 其实他们老巢里也有美女,并不是没见过美女,甚至还是平日常见的。但那是绝不能碰的美女,连看也不能多看,只得一碰见就赶紧把眼神移开,非礼勿视。眼前这些妖女不同,可以尽情地看,甚至还可以……他们内心中不由得都起了想法,要拿这些妖女怎样怎样,但他们又不由得反复挣扎,要阻止自己的欲望。毕竟一旦控制不住,大法就不要再想修成。 又过了半晌,还是四魔僧之中居于末席的铁面佛首先动了起来。就是先前来五龙庄交涉过的那个面色铁青、魁梧雄壮的虬髯大汉,论身材在四面佛中最为高大,浑身铁块一般的肌肉,真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样子,不知为何地位最低,敢莫另三个比他还强? 铁面佛从背后取下随身带着的一个酒瓮,一把拍开盖子,然后举起酒瓮咕嘟咕嘟地喝起酒来——这真是个好办法,以酒瘾来排遣色欲。喝得醉醺醺了,也就不那么为美色所迷了。 另三个魔僧金面佛、银面佛、铜面佛还在内心激烈挣扎之时,铁面佛已经率先摆脱。只见他一口气喝光了大约有好几斤容量的一瓮酒,把滴着残汁的空酒瓮往后一甩,哐啷一声落地碎了。然后他仰天大口吸气,吸一口吐一口,不多时就有酒气到处弥散。 相距几丈远,五娥都能闻到那酒气了,一个个厌恶地皱起眉头。除了挡在前头的绛娥外,另四个不由得嘀咕起来。灿娥道:“这酒气……”翠娥道:“这天杀的酒气……”素娥道:“老蠹喝多了都不会喷这么难闻的酒气……”黛娥道:“就是说!老蠹要是也会喷这样的酒气,咱们就离得远远地再不和他打交道了!好在他说来也奇,只喝不喷。”灿娥道:“他是神嘛。” 铁面佛喝醉之后爽快多了,神志仍然还有一些,色欲就烟消云散,这下子面对深沟高垒的美丽妖女也可以从容自若了。 闻到了铁面佛喷出的酒气,另三个魔僧虽然都面露不快之色,但好歹因那气味难闻而大为分神,刚才难制的心中欲念也就得到了收敛。三个都显得从容多了,面孔不再那么绷紧,身躯也不再那么僵直。 当下为首的一个魔僧,四面佛中居于首席的金面佛,踏前两步,指着五娥叫道:“那小妖女们!你们是着聚龙山寨的头儿,还是帮凶?” 最前头的绛娥应道:“姑奶奶们不是头儿,却也不是帮凶。我们主人可不是凶人,是善人,因此你叫我们‘帮善’还行。” 绛娥说得好玩,后头姐妹们一片笑声。但对面的魔僧们一点笑容也无,犹如面瘫。其实除了醉了的铁面佛以外,其余三个内心还在挣扎,只是没那么激烈了而已,哪里有心思跟妖女们说笑? 铁面佛拖起巨大的月牙铲,吼叫道:“兀、兀那小妖女!那、那后头那、那披蓝袍的小白脸……不知死活的小畜生,就是你们主人么?” 铁面佛所指的就是山士贤。只因先前山士贤不受铁面佛的威胁,面无惧色把他打发走,因此铁面佛认得山士贤,觉得山士贤不知死活,佛爷们要好好将其教训一番、令其知道厉害。 素娥从绛娥身后走出,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铁面佛,回话道:“你这不守清规的破戒和尚!气味好难闻的酒鬼!你说的是我们家三老爷,但他不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的主人可是个有名的厉害妖人!他如今不在家。你们提到他可得恭敬些,要尊称‘贵大老爷’,至少也得叫‘大老爷’。敢叫‘小畜生’就是作死,他回来非捏死你们不可!” 四个魔僧一听,面面相觑,都想什么妖人?这么厉害?金面佛喃喃道:“有名的厉害妖人?能捏死我们?此话当真?” 素娥将胸一挺,断然道:“自然当真!不信的话,看我的胸脯!” 四个魔僧免不得又是一阵错愕。正常人怕别人不信,会说“看我的眼睛”,哪有说“看我的胸脯”的?难道胸脯之中自有真理?他们一向深居简出致力修行,罕与外人言语,更没有听闻过女妖精们这般的奇言妙语,都不知可信不可信、该信不该信。 金面佛、银面佛、铜面佛三个仔细看素娥的胸脯,只见这白衣妖女的胸部高耸挺拔与红衣妖女的相似,而其白色丝衣可比赤金铠甲更显妖娆,颜色虽素却妖艳无比。其酥胸半藏半露,半藏的一半以下是紧束的丝衣,半露的一半以上是无暇的肌肤,双峰之上一片平原,一直到脖子尽显无遗,犹如隆冬时节冰山下的雪地。其白衣犹如冰雪一般光洁,其白肉犹如羊脂一般滑腻,整个白色的丰腴美妇人身形,令他们刚刚平息的心中波澜又不由得狂澜掀起。 这边素娥也就近仔细打量对方几个魔僧。只见为首的金面佛身披半身金甲,包括肩甲、臂甲、腰甲、腿甲、胫甲等部分,唯独没有主体部分,敞露出胸部、腹部大片结实的肌肉,后面背部相应也没有遮掩。其肌肉泛着黄澄澄的光泽,犹如涂着金粉一般。其面色也是发黄的,难怪叫做金面佛。所发的黄色可不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黄,而是精神饱满面泛光彩的黄。其武器是一柄双头大禅杖,一头是日轮铲,一头是月牙铲,因此这种禅杖称为日月铲,多见于悍猛的武僧使用。 这种所谓禅杖,正经的佛门弟子是不用的。正经的佛门弟子不用锐器做武器,只用钝器。诸如日月铲、戒刀这些江湖多见的所谓佛门武器,其实使用者都不是正经的佛门弟子。正经的佛门弟子所带的正经戒刀,只用来切割物品,绝不用来打斗。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三章 素娥仔细打量过了金面佛,正待接着打量银面佛。这时铜面佛先已按捺不住,将所持的杵棍团团挥舞起来,大叫道:“兀那妖女!我管你主人是谁、是人是妖!只要不肯降服,便将你山寨荡平,鸡犬不留!来来来,你莫再在佛爷面前卖弄风骚,吃佛爷一棍,送你归西!” 说罢,铜面佛纵身扑向素娥。素娥急忙应战。绛娥要替素娥战铜面佛,但铁面佛也冲上前来,绛娥便敌住铁面佛厮杀。 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之后,战斗总算展开。之所以是铜面佛挑起,只因他修为相对较低,刚刚因为被铁面佛所喷的酸臭酒气所熏,好不容易按捺住对红衣妖女的心猿意马,没想到又上来一个风情万种的白衣妖女,这么近一看更加抵受不住。只有横下一条心,把这样的美女打死了事,就不会再受其吸引! 铜面佛、铁面佛与素娥、绛娥打起来之后,金面佛、银面佛不进反退。只因他们总共就四个人,想要先保留一下力量。倘若就近观看,一来会妨碍战斗,二来耐不住妖女色相迷人,不如且退。那些妖女色相委实非凡,就算默念一万句“色即是空”也没用,退远些才可以少受些诱惑。 灿娥、翠娥、黛娥见另两个敌人向后退去,便也向后退。中间留下素娥、绛娥与铜面佛、铁面佛,二对二捉对厮杀。 素娥对铜面佛,丝带对杵棍,自然不能硬打硬拼,从一开始就只是躲闪跑跳,避免被对方近身。 铜面佛那杵棍是在一根浑铜长棍的两端缠上两条金龙,以加重两端的重量,造成更大的打击力道。他一边挥舞杵棍攻向素娥,一边连声大喝。 素娥一边躲闪跑跳一边操纵丝带还击。对方不知丝带有何奥妙,也就谨慎躲闪。两个一跑一追在岩石地上追打。这地方虽然称为红岩坪,远看是块平地,实际上还是凹凹凸凸的,岩石有大有小,地面有起有伏,故此尽管没什么树木,素娥也能凭着地面的凹凸与敌周旋。只见她虽然丰满有肉,跑起来却颇不慢,不时还蹦跳一两下。铜面佛挥舞杵棍又捅又砸,却不能碰到她的身体。 一会儿素娥看似晃悠悠地一跳,却很轻巧地越过一块小岩石;铜面佛紧跟着一跃而过,手中杵棍虎虎生风,照着素娥后背猛砸,却又被其旋身闪过。素娥借着旋身的动作将双臂上两条丝带同时甩出反攻;铜面佛仰身将腰往后一弯,闪过丝带。 一会儿素娥跳上一块大岩石,脚尖刚着地还未站稳;铜面佛紧接着一棍横扫。素娥忙用力一跳,堪堪跳过扫来的杵棍;铜面佛紧接着又一棍直劈。素娥向前一纵跳下大岩石;铜面佛的杵棍劈落下来,立时将偌大一块岩石打得裂成两半!红色的碎屑纷飞,一时间犹如一片带着浓烟的焰火猛烈绽开。 接着铜面佛迈开大步越过碎成两半的大石继续追打。素娥在前头哼叫:“呀!讨厌!适才甚么东西打中奴家后臀!你这色和尚太坏了!”其实素娥不过被一小块碎石头弹到而已。铜面佛自己被大大小小的碎石头打到至少五六处,其中一块大如砍柴斧的碎片正中小腹,但他浑若无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躲闪奔逃之间,素娥看清铜面佛的样子,也掂量了其本事。见其赤着上身,只在小臂上套着两件臂甲;其裸露的肌肤呈现古铜色,皮下的青筋几乎不显出来,整个上胸犹如铜板两块,厚厚实实。其头部和颈部都光光的,肤色与身体相同,头顶寸草不生,但也不会反光,可见不油腻。说实在的,长相还挺端正,在四个魔僧之中算是最端正的,如果是常人的话也可算是一表人才了,到底为了什么甘愿堕落而致力修魔呢? 素娥不禁有些好奇,但也没空去问。那杵棍一棍接一棍,不容有个间隙好好说话。素娥只能一边躲闪一边还击,一边抽空说上一两句,不过是随口吐些调笑的话,令他分神而已,比如说:“哎唷唷,好个狠心短命的冤孽。奴家体肥,易累,你追慢些儿可好?” 铜面佛的脸原本是古铜色,听了素娥风言风语不免涨红起来,变成个红铜色。饶是他被素娥躲闪之间随意流露的美态迷得心跳加剧,浑身血脉贲张,却并不肯手下留情,也不肯与之好好说话,只是厉声暴喝:“妖女莫要胡言乱语!莫走!吃我一棍!” 素娥又继续兜着圈跑,一边继续叫唤:“吃你一棍,奴家不成肉酱了么?不如你来吃奴家的丝带,保你没有性命之虞,不痛不痒,反而快活着呢。” 这边两个对战,全是奔走躲闪加上言语交锋,互相都没有正面挨一下对方的攻击,连个兵器的接触都没有。 与此同时那边的两个,绛娥与铁面佛,可就打得乒乒乓乓,兵器不断碰撞,响声不绝于耳,间中还有拳脚相殴。 四面佛一个个全都身体强壮且武艺高强,铁面佛还算是其中相对最弱的一个。绛娥却是五娥之中身体和武艺最好的了,也是唯一一个能上前与魔僧正面硬拼的,但是打来打去却渐渐落于下风。 只因铁面佛毕竟牛高马大,体型和力量都盖过绛娥,并且喝酒之后力气更大,用月牙铲当作棍棒使出一套醉棍来,其招数令人难以捉拿,毕竟是醉鬼的招数,七颠八倒,欲东还西。 绛娥一开始就接连被醉棍打中,想躲也难躲,索性就不躲而与之站桩硬拼了。绛娥的优势在于防御,其赤金铠甲是伴随修炼而成,犹如身体的一部分,运用起来没有寻常金属铠甲那么榔槺笨拙,而且防御力不是寻常铠甲能及。此外隐藏在铠甲后部还有一根尾钩,可以使出一招尾钩攻击,带有剧毒,上一战就凭这个打中悍勇无比的山贼头目石大夫,令其当场痛得眼泪鼻涕齐流、无法忍受只得败退。 这一战对头的武艺却又比石大夫更强,而且是个醉汉,身影摇晃不可捉摸,绛娥尝试了两次飞出尾钩打他上身裸露部位,结果都没能打中。反而被后头观战的银面佛看得出来,叫道:“四师弟小心!那妖女会使钩子!要暗算你!”——这提醒其实慢了,多亏铁面佛会使醉棍,否则要不是这样醉醺醺地打,只怕已经被绛娥打中,打中的话那就有得好受了。 绛娥的暗算招数已经被对方知道,力量和耐力又不如对方,打着打着难免渐渐相形见绌,劣势越来越明显。 后头观战的翠娥见了,对大姐灿娥道:“二姐还悠哉着,三姐可快顶不住了,说不得,姑娘去帮她!” 灿娥正要答应,后头一个身影已经率先冲了上去。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四章 那身影是苗乃豹。虽然被山士贤吩咐要他保护施法的人,但见绛娥与铁面佛激烈交战,苗乃豹同为武艺高手不免看得心痒难耐,心里度量以自己的快拳能否战胜那魔僧的醉棍?光是想想不出来,不如实战看看。而且苗乃豹也看出了绛娥渐渐不支需要帮助,那么当然不让就冲上去了。 魔人一方银面佛眼见铁面佛对战红衣妖女已经大占上风,自不肯让五龙庄一方进行替换。银面佛便也冲上前挡住苗乃豹。 虽然苗乃豹被银面佛挡住,不能替换绛娥与铁面佛相斗;不过与此同时鹿习法用妖术“即鹿无虞”给绛娥加持了一下,叫道:“三姐,你可不怕那醉和尚了!” 绛娥领会。原本被铁面佛打得招架不迭,受到加持之后遂不顾防御向铁面佛反击,两只赤金钳子打向铁面佛头部。 铁面佛施展醉棍正酣,动作不可捉摸,轻易闪过钳子,同时使月牙铲横扫,重重拍中绛娥腰间! 按理这样的攻击,打的是腰间薄弱部位,要不就得躲,要不就得挡,绝没有用腰来承受的道理。这一下见绛娥不躲也不挡,铁面佛打中之后心中一喜,满以为妖女要受伤不轻。不料绛娥浑然无事,反而趁机用一只钳子叉中铁面佛的左臂。 在之前的交手之中,铁面佛也曾被叉中手臂,他不慌不忙并不挣扎,只顾用另一手抡铲继续攻击。绛娥为了格挡攻击,也就只好撤开钳子,用双钳去挡月牙铲。 这一次铁面佛被钳子叉中之后也依然用月牙铲继续攻击绛娥,自上而下拍击绛娥头部。 绛娥见此情形头皮不免发硬,说不怕是假的,但因事先与苗乃豹有过商量,知道苗乃豹的妖术加持之后能够大幅加强防御。刚才被敌人武器拍中腰间,却没感受到有什么冲击,证明加持有效。那么这一下也不用躲,要相信自己必然无虞。 于是绛娥不躲亦不挡,硬生生再受一招。只听“乓”地一响!绛娥头盔顶门之处被月牙铲砸中。 铁面佛又是一喜。但是绛娥依旧浑然无事,反而又趁机用另一只钳子叉中铁面佛另一手臂。 这下子铁面佛双臂都被绛娥双钳叉中,都动弹不得了,醉棍也就无法再施展。 “即鹿无虞”这一招术的名称出自《易经》第三卦“屯”卦的第三爻爻辞:“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意思是说,要去打鹿却没有熟悉鹿群与地形情况的虞官帮助,结果给鹿逃入了林中;这时候君子要知机而退,不如果断舍弃,如果贸然再去追赶则会发生祸事。这一句爻辞告诉人的道理:放弃也是一种智慧,不必凡事都执着于要做成;没有条件去做成的事情,应该放弃。 鹿习法是有文化的高等妖精,借用这句爻辞做自己的招术名,字面意思就是“本鹿不会有事”,可以加持自己,也可以加持同伴,被加持者在招术有效时间内防御大增。 绛娥的双钳,与铠甲一样都是修炼成妖之时一并修成的,原本都是身体的一部分,运用起来也就格外得心应手。平常人罕有用钳子做武器的,因为不好使——光是要控制钳子怎样叉开又怎样夹起,就足够让人心忙意乱了。绛娥却能随心所欲,心里想要夹住敌人手臂,钳子迅即就夹下去。 铁面佛顾着打绛娥,两次都没躲开,这就落得双臂都被钳住的处境。这下子铁面佛总算有些着慌了。实在没想到两记重重的一击,妖女竟然不为所动!反而还趁机来钳自己,都被她得手钳住。 当下铁面佛的双臂被钳,犹如一个稻草人一般,难以动弹。仓皇之下,铁面佛飞起一脚踢向绛娥。 手臂不能动自然就用腿脚踢,要踢自然就踢要害,要害自然就是胯部。近身肉搏,生死存亡之际,可没有还想着要顾什么忌讳的! 绛娥见状仍然不躲,也不撤开钳子格挡。铁面佛这一脚遂重重地踢中绛娥胯部!绛娥凭着铠甲与加持双重防护,丝毫不怵,随即也起一脚反踢敌人胯部! 只听一声闷哼,铁面佛原本铁青的脸色顿时变得紫涨起来。这一下痛得不轻。 绛娥反击得手之后,确切而言是得脚之后,啐了一口,骂道:“这花和尚,色胆包天了!”随即又起一脚:“你来得我也来得,再吃姑奶奶一脚!”当下又是一脚,踢中铁面佛要害。 铁面佛又再闷哼一声,紫涨的脸色越发加深。这下子实在是抵受不住了,眼见妖女还要再踢,铁面佛一声大吼,向后猛力一跃。 蝎子钳毕竟不如蟹钳有力,这一下就被挣脱了开去。不过这是经过妖术练就的钳子,好歹也把敌人手臂钳得鲜血淋漓。绛娥第三脚没能踢到,收起脚,也收起钳子,再骂道:“兀那孬种和尚!有种你倒是和姑奶奶继续对踢啊!” 铁面佛向后跃出几丈远,用月牙铲拄地勉强站立,满头大汗,只觉得要害之痛难以言喻,有苦说不出。相比之下,鲜血淋漓的手臂都不算什么了。这时候喝下去的酒仿佛都变成了汗蒸发出来,醉意大减。 绛娥趁着加持效果还在,抓紧时机再攻上去。铁面佛不得不勉力格挡躲闪。这下子双方形势转变,铁面佛从大占上风变成落于下风,绛娥反之。 另两边,素娥还在躲闪跳跃引着铜面佛追打;苗乃豹与银面佛则激烈肉搏,打得难解难分。 银面佛在四个魔僧之中是块头最小的一个,却也有七尺多高,比平常男人壮实得多。他也是唯一老老实实披甲的一个,全身都有银锃锃的铠甲罩着,从脖子以下到靴子都披挂严实,只有头颈光着。铠甲的反光使得其脸色仿佛鎏银一般,其头皮更有灰银色的光泽,锃亮锃亮的,感觉那头壳十分坚硬。其武器是一杆锡杖,倒是正经佛门子弟用的禅杖,完全不带利刃,就是金属长棍的顶部加一个大圆环,大圆环上又串着许多小圆环的那种正经禅杖。一摇起来,杖上众多小圆环会叮叮作响。这是正经佛门弟子化缘用的,一路摇响起来,让人知道和尚来了,就不用挨家挨户敲门打扰,免得扰民。 苗乃豹右手赤手空拳,左手戴着拳套连臂甲;银面佛则是左手赤手空拳,右手握着锡杖。两个一碰面,先是锡杖与拳套相击,打得砰砰作响;然后越打越靠近,武器互相抵住,各用赤手空拳对打。 如此迎面比拳,右手对左手,正好是同一边。当下两个拳头互殴,扑扑作响,声音虽没那么响亮,却是实打实筋骨碰撞,令人听了都觉得痛。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五章 银面佛与苗乃豹比拳,两个觉得棋逢对手,都故意不用武器,只用拳头相拚,要看看究竟谁的拳头更快、更硬、更强。 就这样打了半晌,那边铁面佛已经给绛娥踢中要害,反胜为败,从咄咄逼人的攻势转为左支右绌的守势。银面佛听到铁面佛不断嗷嗷大叫,知是情况不妙,心里不免诧异。毕竟他们四个魔僧,个个身强体壮、武艺高强,铁面佛虽然是末席可也本领不差,怎么打不过比他身材小两圈的女妖精了? 想到这里,银面佛便顾不得再与苗乃豹比拳。两个拳法半斤八两,力气和速度都差不多,再比下去还不知要多少时候才能决出胜负。银面佛在四个魔僧之中体型最小,力量也最小,长处本来不在于肉搏,全是因为见到对方妖男与自己同样擅长快拳,所以出自好胜之心想要在拳头上决个胜负而已。 好胜之心,常人难免,却是正经佛门弟子所要避免的。只因好胜也是一种欲求,不符合无欲无求的佛家宗旨。魔僧虽然自称佛爷,却没有真正去遵循佛法,所追求的无非是纯粹争强斗胜的魔道而已。 银面佛遂向后退,脚步向后急蹬,退得似箭一般快速。苗乃豹反应既不慢,脚步也不慢,立时发足追赶。但见银面佛用锡杖指向苗乃豹,那锡杖无声无息发出一道银光。苗乃豹急忙抬起臂甲格挡。那银光看似连续,其实是由一点一点的光点组成,犹如水珠以涓滴汇成细流,光点连续打出就汇成了光束。这道魔力光束打在臂甲上,犹如烧灼一般嗞嗞作响,寻常的铠甲要受伤损。苗乃豹的臂甲却是带着妖力的,妖力魔力本是一家,都是灵力,当下互相抵消。光束反弹化作许多道小光线,四下里溅射开去。 由于臂甲承受攻击,苗乃豹冲势遇阻,速度慢了下来。银面佛却因为光束发出的反作用力而加速后退。两个迅即拉开距离。等到光束打完,苗乃豹提气想要再追,这时银面佛已经拉开足够距离,从颈项上挂着的大念珠串之中取下一颗念珠,一甩臂向苗乃豹打来。 原来银面佛除了锡杖之外,念珠也是重要的武器,一串只有十二颗,每颗比鹅卵还大几倍,用来打人,普通人会被轻易打得脑壳迸裂!念珠串的链子是可以用念力操纵的,要用时链子自动打开,取出念珠之后链子又会马上自己合上,因此可以单手取出念珠来用,很是方便,令人防不胜防。 苗乃豹凭着过人的敏锐,倒是立时就发现了念珠打来,但他一开始并没怎么介意,随便扭身一闪,情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不料银面佛的念珠也是以念力操纵的,可以稍为转弯,当下追着苗乃豹扭身的方向一转过去,“咚”的一声打中苗乃豹左臂肩头!苗乃豹只觉一阵剧痛,骨头被打裂的感觉!由于那地方又正是肩臂之间的关节处,受伤关系非浅,整条手臂都不听使唤了。 “他喵的!”苗乃豹禁不住怒骂一声,暴露其原本是猫的本性。脚下急退,连退十几步再细看伤处。 银面佛也不管苗乃豹,左手提锡杖,右手再取下一颗念珠,甩手向绛娥打去。 绛娥正把铁面佛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忽见念珠袭来,忙侧身一闪。这躲闪的幅度也不够,念珠随即转弯,“嗙”地一声又打了绛娥。 绛娥被打中的是右上臂的臂甲,好在肩甲坚固,保护身体没怎么受伤,就是被砸得有点发痛而已。臂甲本身被砸凹了一块,也不甚要紧,战斗完后绛娥自能用妖力修复——当然前提是不能在战斗中丧命。 不愧是五娥之中防御力最强的近战能手,绛娥承受住了念珠攻击,叫道:“和尚们坏得很!一个打不过姑奶奶了,另一个却来暗算!” 这时鹿习法给绛娥加持的“即鹿无虞”已经快要过时,鹿习法正要再打一次给绛娥继续加持,但见苗乃豹受伤,便改而给苗乃豹加持上,然后叫道:“姐姐们小心!我兄受伤,小可拙术须得加持我兄,不能加持绛娥姐姐了!绛娥姐姐若撑不住,莫要强撑!” 绛娥这才意识到身上加持的妖术已经弱了许多,眼看快要过时了。难怪刚才臂甲被念珠砸中时感觉受到冲击很大。如果加持完全失效,那么再被敌人打中的话想必冲击更大。想明这一层,绛娥不敢怠慢,忙收敛攻势向后退。 铁面佛原本正被逼得捉襟见肘,快要支撑不住了,总算危机解除,松一口长气,这才得空伸手去摸要害之处,发现虽然疼痛但那话儿没被踢爆,不由得暗自庆幸。这时传来后头观战的妖女们见其丑态而发出的笑声,铁面佛不免有些羞恼,提起月牙铲想要再冲上前,但是酒劲已经过去,没什么力气再战了。铁面佛遂只得向后退去。虽然其出门之时背后背了三瓮酒,不过一次只能喝一瓮,短时间内再喝一次的话是没有用的。 双方各有一个后退,原地上还是二对二厮杀的局面。素娥依然引着铜面佛在红岩坪上团团打转,亏她一个成熟妇人的外表,今日却像一个小姑娘般欢脱,不知疲倦地连跑带跳。平日里好歹她是二姐,本来也还是有一些威严的。今日豁出去了,毕竟对头厉害,我方一对一的话并不容易抗衡,也只有素娥还能不落下风。绛娥对铁面佛、苗乃豹对银面佛,其实都不是对方对手,要靠鹿习法施以援手。 苗乃豹得到鹿习法的“即鹿无虞”加持,银面佛看看样子就不追了,改而与绛娥搏斗起来。绛娥正勉力支撑着,斜眼瞥见金面佛迈开大步走上前来,敌方这个大师兄总算要出手了,便大叫道:“姐妹们何在?快挡住那个浑身贴金的!” 翠娥叫道:“姑娘就来!”说着便向前冲。黛娥叫道:“三姐莫慌,人家也来帮你抵挡!”灿娥亦道:“那帮和尚不好对付,本宫也一起上吧。”三个遂先后冲到红岩坪上,灿娥与翠娥合战金面佛,黛娥则帮绛娥抵挡银面佛。 金面佛使开日月铲,力道十分刚猛。翠娥哪能正面抵挡,两柄轻轻的曲刀只能觑机拨打几下。灿娥更是连碰都不敢碰敌人的武器一下,法杖只向敌人虚指,一旦有被日月铲打到的危险就收回。她俩一个轻巧敏捷、一个会浮空飘飞,金面佛一时倒也奈何她们不得。日月铲扫来劈去,打不中任何一个妖女,只把红岩坪的地面打得碎石纷飞、红尘滚滚。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六章 五娥大战三个魔僧,红岩坪上红尘滚滚。华丽的妖女衣装与土气的僧衣直裰一同飘舞,凹凸有致的美女身姿与直板板的莽夫身姿交错奔逐。 战场一边的五龙庄百名庄丁都看呆了,饶是他们个个精锐老手,曾跟着大老爷见多了阵仗,却也从没见过这般的战斗场面。 另一边只有一人观战,就是退下去的铁面佛,这时已经完全酒醒,再看五个妖女一同展现妖娆身姿,不由得竖起手掌念念有词,却不能闭眼不看。看着看着,免不得又神魂颠倒起来,满心都是欲念,不知如何消解。犹如十分饥饿之人见了美食,实在是难以抵挡诱惑。 场中三个正在打斗的魔僧,由于生死攸关,倒还把持得住。内中新上场的金面佛,一边与黄衣妖女、绿衣妖女相斗,一边寻思战胜之策。他们四个刚出迎仙观之时还信心满满,都觉得胜券在握,怎知五龙庄也不是省油的灯,厉害的妖精也颇不少,而且还有如此极品的女妖精……实在是克住他们了。如果换了男妖精的话,他们至少还能心神专注,应该不至于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已经赢了吧。就像苗乃豹,本领可不比五娥低,但是上场不久就被打伤。妖女实在令他们头痛,欠缺信心取胜。那么就应该想想别的办法…… 想着想着,金面佛有了主意,对铜面佛叫道:“三师弟,你一直追那妖女做甚?可是着了魔障?” 铜面佛正是有些着魔一般,眼光总不离素娥扭动的后臀,没头没脑追着打,被这么一叫顿时有些醒悟,回叫道:“是了!大师兄有何高见?” 金面佛道:“与其抱薪盖火,不若釜底抽薪。莫管那妖女了,只管跟我来!”说罢猛力挥舞日月铲,将灿娥与翠娥逼得远远退开,荡出一条通路,发足疾奔。 铜面佛不管三七二十一,紧跟着金面佛也狂奔起来。 两个一路奔向五龙庄人马后头,直取为首的蓝袍小子,也就是山士贤。 原来金面佛不愧是四面佛首席,外表粗莽而内里却有一些慧心,想到一句佛门偈语:“如火盖干薪,增长火炽然。”心想果然如此,抵制欲念就像抱薪盖火,越要盖住反而越燃烧得炽烈;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来个釜底抽薪。见那五个妖女听那蓝袍小子号令,那么不如先把蓝袍小子干掉,再来对付妖女不迟。可能那时候已不用对付妖女了,胜负已定。 就这样,金面佛带着铜面佛毅然决然突袭山士贤。 五龙庄百名庄丁见了尽皆失色,一片声大叫不好。山士贤却面露微笑,伸手拍拍妹子的手掌,意思是正合我意。山士惠也拍拍哥哥的手掌,意思是我也准备好了。 原来五龙庄这边也很棘手怎样战胜四个魔僧。苗乃豹已经受伤,伤得不轻;鹿习法已经用了两次妖术,剩余妖力有限;五娥合力打三个魔僧也就顶多打平而已;魔僧还有一个空闲的,五龙庄这边并没有人能上了——三个头目冉三郎、孟二妮、赵军材虽然是庄丁团的得力头目,但要与魔僧对战还不够;也不能让百名庄丁上前围殴魔人,庄丁的武器并不能伤魔人分毫,上前又有何用,只能在后呐喊助威。那么就仅有山士贤与山士惠存在改变战况的力量,但两兄妹加起来只有一个较强的攻击法术可用,而且还要恰当的机会才能保证命中,隔远是很难打中的。 山士贤便想要带妹子挪前一些去攻击,但想那样的话敌人难免注意,倘若打不中,被敌人趁势反打,岂不大事休矣?所以还是沉住气,跟敌人比耐心,估计敌人一时胜不得五娥的话,可能会铤而走险来突袭自己,那么就可以趁机让妹子打出那一招。 不出山士贤所料,魔僧果然耐不住来突袭。两兄妹早已准备好了各自的法术,心有灵犀,知道要怎么配合,镇定自若,只等敌人来前。 “三老爷!”冉三郎与赵军材异口同声急叫。 山士贤不慌不忙不答话,将手中令旗左右摇晃,示意队伍散开之意。 冉三郎、赵军材还没来得及照办,敌人已经冲到眼前!这时孟二妮赶过来护在山士惠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山士贤一个法术使出,一个光圈打在地上,立时扩成数丈大小,将山氏兄妹与孟二妮一并圈在里面。圈子向上发出一束束耀眼的光芒,构成一整圈强光围栅。冉三郎和赵军材本能地想要进圈,结果被强光围栅挡住,倒弹开去! 紧接着,两个魔僧杀到,各举武器也想要杀进圈来,却也被强光围栅挡住,也都倒弹开去! 这法术就是巨窦门的明系法术“方圆规矩”,山士贤已练得十分娴熟。该法术可以圈起一小块区域,使得内外暂时隔离,可用来困住敌人或者保护自己人。孟二妮既然已经跑进了光圈范围,暂时就出不去了。在法术的有效时间之内,里面的人都出不去,外面的人都进不来,不论敌我,因为光圈并不会分辨敌我。 两个魔僧撞上光圈,犹如撞到一道软墙,被弹得倒跌开去,重重摔落地上。冉三郎、赵军材两个头目也被弹得摔倒了。山士贤使出了法术才可以开口说话,忙叫道:“你们快跑!”冉三郎、赵军材不及多想,赶忙爬起来拖着武器跑了。也有勇敢的庄丁跑过来想要保护三老爷,听了三老爷的话都掉头跑。 金面佛、铜面佛两个高举武器猛冲,眼看就要打到五龙庄一方主帅,不料竟被弹回。冲得猛也就弹得猛、摔得重。金面佛的脸先着地,饶是他护体神功修炼得好,脸皮已修得十分坚硬,可也不免鼻青脸肿起来,这一下没摔出血已经是很了不起。铜面佛则是后脑先着地,撞到地上一块石头,把石头撞得裂开,他自己的头也鲜血长流。毕竟他修为不如金面佛,护体神功修炼得没那么好。普通人要是这样倒摔然后后脑撞石头,十有八九是当场毙命的下场……不止,应该是十有足十,全得当场毙命,不可能有任何一个活得下来。这就是魔人所修炼的“金身不破”大法厉害之处,尽管四面佛离真正修成还差得远,好歹也能大幅减伤保命。 两个魔僧爬起身来,面面相觑。金面佛道:“兀那小子!竟会这招!”铜面佛道:“大师兄!如何是好?”金面佛恶狠狠道:“人不能进,就用兵器!砸小子个稀巴烂!” 当下他们两个各自抓起兵器,猛力向着圈中的山士贤投掷!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七章 这时冉三郎、赵军材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站定了往回看,只见两个魔僧以沉重的兵器掷向山士贤,禁不住同声大叫:“三老爷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金面佛的日月铲、铜面佛的杵棍一并打在强光围栅上,又一并倒弹开去!同样也是打得越猛就弹得越猛,飞出都有十几丈远,可见两个魔僧力道之大。 两个魔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武器倒弹回来,飞过自己的头顶,重重落地,然后又哧溜溜地划出一段距离。铜面佛叫道:“大师兄!”金面佛竖眉一摆手,厉声喝道:“待我再看!”遂先不管兵器,径自扑上前,用手触摸强光围栅,想要找个办法扭开,或者怎么弄开。 山士惠趁着他们来前,就要抬手施法打他们。山士贤忙一手抓住妹子的手,示意且慢,另一手向两个魔僧指道:“你两个贼秃,贼心不死,还想来杀我?小可劝你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求皆苦,无求乃乐……” 铜面佛怒而打断:“死小子,你敢奚落佛爷!佛爷打破你这甚么结界,将你小子碎尸万段!”金面佛也横眉怒目,其面孔摔得鼻青脸肿,活像又一个铁面佛,气得吭不出声,伸手想要去抓结界外围的光栅,一抓之下却像摸着了一个极为滑溜的胶体,手迅即又弹回来。 山士贤笑道:“奉劝二位,想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你们不如小心自己。看,那是甚么?” 两个魔僧不由得顺着所指向后望去。山士惠趁机一个法术发出,就近击中金面佛! 原来“方圆规矩”所隔绝的只是实物,法术不属于实物,可以通行无阻。两个魔僧用兵器、暗器什么的打来都会被弹回,山士惠从里面打出法术却能穿透出去,一下子就把四面佛中为首的金面佛给打中了。 山士惠的法术就是“巨鳌戴山”,巨窦门的音系法术,打中时伴随一声洪钟般的长响,中招者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声波笼罩,犹如被大钟罩住一般。这时候中招者如果不挣扎还好,挣扎的话就像被泰山压顶,越是挣扎压力越沉重,直到把中招者压垮为止。 当下金面佛中招,他又不知内中奥妙,自然使劲挣扎。结果顿时感受到重于泰山的压力,很快就被压得不堪重负,整个人扑地卧倒,四肢乱摆乱划,活像一只大鳖游水,却怎么也挣扎不脱。 冉三郎、赵军材见此情形,转惊为喜,放声大笑起来。众庄丁望见,一片声大笑。 金面佛痛苦不堪,耳听得阵阵笑声,痛苦之上又加恼恨,越发死命挣扎,也就越发遭受重压,结果活活被压得七窍流血,失去知觉! 铜面佛见此情形,惊得目瞪口呆,用力拉扯金面佛,可是也不能帮其解脱。一直到金面佛受了沉重的内伤昏厥之后,“巨鳌戴山”的法术解除,铜面佛这才得以把金面佛驮起来,疯狂奔逃而去。 逃到兵器掉落处,铜面佛居然还不忘捡兵器,将两件兵器都捡起来一并扛上,继续飞奔而去。 冉三郎、赵军材眼睁睁地,都不知该不该追。山士贤道:“那魔人委实厉害,咱们没人能敌得过他,还是穷寇莫追吧!” 在原先交战之处,金面佛、铜面佛杀去突袭山士贤之后,银面佛叫上铁面佛阻挡五娥回援。铁面佛只得勉力帮忙堵截五娥。银面佛倒还精力充沛,拼尽全力把五娥全都挡住,挡了好一会儿。不过这么努力,只得到铜面佛驮着受重伤的金面佛狼狈逃回的结果。金面佛的实力可比银面佛还强,除了武艺之外还会好几项绝技,但都还没使出来,就这样丧失了战斗力。 这下子众魔僧斗志丧失,只得撤退。银面佛断后,铜面佛扛两件兵器,铁面佛驮着金面佛,四个家伙向着来路奔逃。 五娥尽力追杀,翠娥抢先堵住了魔僧的来路。但魔僧改而向另一条野路落荒而逃。绛娥、素娥已经十分疲惫难以再追了,另三娥自忖打不过三个魔僧,遂停止追击。 五娥回去见山士贤,说没能追到任何一个魔僧。山士贤道:“不妨。咱们守住就好。总比守不住要叫鸾鸟姐妹救命强。你们打得很好!辛苦你们了!还有苗兄、鹿兄。多亏你们七位协力奋战,小可给你们记上大大一功!” 鹿习法道:“三老爷客气了,贵兄妹才是头功啊!”苗乃豹用绷带缠着肩头,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吁气道:“可不是?在下惭愧,打不过敌人。老爷小姐二位一出手,就把四个魔人最强的一个干掉,在下佩服!” 山士贤谦逊道:“侥幸、取巧而已。还是苗兄、素姐、绛姐你们力战辛苦,你们三位并列头功!” 素娥哈哈笑道:“如何?奴家今日豁出去了!亏我能撑那么久!连我自己也佩服自己呢!”众人大笑。 于是山士贤帮苗乃豹治了伤。绛娥也受了些轻伤,山士惠帮治了一下。然后山士贤收拾人马回山寨休息,等候另两路的战报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四个魔僧逃走之后,却没有回归迎仙观。只因他们师父黄眉弥勒莫看表面笑嘻嘻的,其实脾气很不好,他们这么回去,没有打下山寨,没有半点收获,而且还伤了一个,非得给师父怪责不可。怪责不会是斥骂,黄眉弥勒是不会骂人的——只会直接动手严惩! 银面佛、铜面佛、铁面佛三个想想都很害怕,遂商量杀个回马枪,再去打聚龙山寨。 身为大师兄的金面佛尚且昏迷着,内伤甚重,看来一时清醒不过来。另三个魔僧就自己拿主意,都觉得杀个回马枪是条好计策。一来他们三个只要休息一番还能再战,过几个时辰铁面佛再喝酒又能使醉棍了;二来估量着蓝袍小子那伙人得胜之后会放松警惕,再杀过去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三来他们是魔人,夜视能力比普通人要强,就想着来个夜袭,更有胜算。 有这三点,他们遂决定不回去,找个山窝隐秘之处休息了之后,夜里卷土重来。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八章 山士贤收兵回到聚龙山寨之后,等待另两路人马的消息。 另两路人马可谓势如破竹。 左路人马杀到猴儿岭。前面是鲶提辖与猿提辖带领数百妖兵开路;中间是庄丁团头目陈福与其妻巫代儿带领庄丁百人,保着本路主将二老爷郝半通与其妻二大奶奶王舜英;后面是如今作为天宝寨主的巫叔卓与其妻明月娘带领喽啰百人。 猴儿岭上,贼头苗五斤……正经而言,苗武进,这一天没有喝酒,难得十分清醒。得知五龙庄人马杀来,惊愕不已。昨日他得到从迎仙观回来的喽啰通报,说佛爷们隔日会亲自去收拾聚龙山寨。于是今日他正等佛爷们的消息,没敢喝酒。不料等来的却是五龙庄的人马。 苗武进实在是没想到,五龙庄这个时候还有余力出兵来打他的山寨!这时喽啰们一片惊慌,轮番登上哨楼去看五龙庄人马的情形,看了之后更加惊慌。苗武进喝退喽啰,自己登上哨楼,居高临下俯望,只见五龙庄人马颇多,而且行进的速度很快,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样子。 看了情形之后,苗武进爬下哨楼,对喽啰们叫道:“出寨~迎敌!” 喽啰们听了面如土色,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吃了两次败仗,已经十分清楚五龙庄的厉害。这一次五龙庄人马又是以大群妖兵打头,精神抖擞;而他们的人马伤亡了不少,士气低落,见此情形怎能不惊? 苗武进环视了一眼众喽啰,知道都无战心,哼了一声,接着叫道:“……那是找死!咱们且紧守寨子!” 喽啰们稍微松了口气,乱纷纷跑去守卫寨门、寨栅。 过不多久,五龙庄人马来到寨前,猿提辖提刀当先,耀武扬威,向着寨里叫唤道:“兀那贼人!上回你等来打我等,这回我等来打你等!但我等二老爷有吩咐,要本提辖带这小哥招降你等——”说着一指身后。 连小六便从猿提辖身后走出,喊叫道:“苗大头儿!吴老哥!你们投降吧!这边老爷们仁义,投降不杀!” 连小六还想喊下去,猿提辖不耐烦地将其拖回去,然后又挺刀来到前面。这时鲶提辖带着水怪们也陆续开到,鲶提辖拖着长柄大刀来到猿提辖身边。 猿提辖舞刀跳跃几下,洋洋得意,冲着寨门上的苗武进再叫唤道:“听到没有?我们二老爷要招降你们!但你们最好是莫受招降,咱们再来打一场,打个痛快,哈哈!”鲶提辖附和:“正是,正是。” 那寨门上,吴兆铁青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苗武进问道:“吴头领,你要投降么?”吴兆皱眉道:“好汉誓死不降!”苗武进咧嘴哈哈笑,便向底下回叫:“兀那妖怪!你们想得美!我们偏要投降!这仗不用打了!” 原来苗武进这人没脸没皮,并不怎么看重脸面,投降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他素来不怎么上进,否则也不会嗜酒了。他亦自知本事不大且欠缺再造就的可能,只因最早在这荆山之中落草,做成了个山寨头子,略有一些家业,已经很满足。后来来了魔僧,也就甘当魔僧的附庸。现在审时度势,觉得聚龙山上的老爷们非比寻常,势大不可抵挡,不如投降,就算丢掉寨主宝座,好歹还能留得性命。人生何求?能够留得性命,再赚些酒喝也就够了。他就拿定了主意要投降,喊话请五龙庄老爷来讲话。 鲶提辖捻着弹力十足的胡须,叫道:“你敢莫耍诡计?我等老爷岂肯见你?你有话就说,有……”猿提辖接话道:“有屁就放!”连小六将双手拢在嘴前喊道:“苗大头儿你真心要投降?有话就讲我替你带给二老爷。” 苗武进遂喊话讲出投降条件:“告诉贵老爷,我有三个条件。第一个是让老子……不对,让鄙人得个职位,不必太高,只要比你这小子高一点便可!”清清嗓子,接着叫道:“第二个,老……鄙人山寨里的钱粮,尽可归贵老爷所有;但是鄙人有三百两金子的私房钱,要留来喝酒的,这个不能没收。”末了道:“第三个就是,今后鄙人在贵老爷手下,要是做不好事情,不能取我性命,不能罚我做苦役,要给我自在。” 这三个条件都是替他自己打算,半个字没有提别人。 连小六听了苗武进这三个条件,回头报告郝半通。 郝半通想了一想道:“前两个尽可答应。但是第三个,要是他在我们手下做头目,整日里自在喝酒,我们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岂不是带坏风纪?叫别的头目如何服气?这一条不能答应。你告诉他,要做头目就得遵守规矩。我们大老爷定下的规矩严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无人可以例外!他如果投降可受优待,但不能太过了。要是他嫌受规矩约束不自在,不肯做头目,那就去我们庄里做个庄民。三百两金子够他喝一辈子,他就尽管快活喝一辈子酒,只要不酗酒生事,我们并不管他。” 连小六记住二老爷吩咐,再去前头告知苗武进。 苗武进听了挠头想了半晌,答应道:“就依贵老爷所说!鄙人还是要做个头目,规矩就规矩吧!做个庄民老没意思了,老子好歹还是有武艺、会统兵的呢!” 吴兆斜眼看苗武进,心想:“你会统什么兵?” 就这样,郝半通与苗武进讲好了条件,收降了猴儿岭山贼,派两个擅长翻山越岭的小怪去向山士贤报知情况,然后稍为收拾寨子,准备次日就向迎仙观进军。 另一面,右路人马在四老爷优卿、五老爷桂儿率领下杀奔凤凰山。 在上一战中,凤凰山的山贼也遭到了沉重打击,头子朱泰受伤,两个头目盖世英、盖世豪被打死,喽啰有的死伤、有的逃散,损失了一半有余。 回到寨子之后,得知迎仙观的魔僧会亲自去收拾聚龙山寨,朱泰一边养伤一边等候消息,不料等到的却是五龙庄人马的突袭。 第四回《魔人来袭,防守反击第九章 五龙庄右路人马多达六百之众,相当于凤凰山剩余山贼的两倍,来到山下稍事休整,准备攻打。 休整之时五龙庄四老爷优卿派人上去招降,派的是唐娇娇、吕十二娘。山贼首领朱泰因伤卧床,头目“狮子头”叶柏代为统兵。看到五龙庄那边派来两个娇滴滴的女人招降,叶柏大怒,根本都不听她们说什么,便冲着她们大吼:“小子们竟敢如此小觑老子!派你俩两个娼妇也似的娘们,来叫老子投降?做你们的清秋大梦!老子宁死不降!” 唐娇娇笑道:“奴家本来就是娼妇呀。那汉子莫要羞涩,你若投降,奴家可陪你几晚,包你……” 叶柏更怒,狂吼道:“滚你姥姥的!你真个是娼妇!小子们真个派娼妇来招降老子!辱老子太甚!老子誓死要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要打就来!”说罢抢过旁边喽啰手中一副弓箭,弯弓搭箭。 唐娇娇慌得抱头鼠窜。吕十二娘持双剑在后保着唐娇娇,两个退了下来,向老爷们报告。 优卿、桂儿听了,优卿笑道:“我还以为派你们去招降,他们会很高兴呢。”桂儿吁气道:“卿哥儿异想天开。你不知江湖上颇有些人,见了女子就看不起么?何况是……” 绿袖从旁叫道:“何况是本老鸨的干女儿!” 唐娇娇与吕十二娘俯下身来左右抱持绿袖道:“干娘要替我们做主啊!”“那汉子委实无礼啊!”“奴家可受委屈了!呜呜……”“我们娼妇又怎的?好歹也是老爷们的使者呀!” 优卿抱手道:“是人家的错。人家想错了。好吧!那就强攻吧。”指桂儿道:“你来安排!”又对着山寨一指:“哼,这帮土老包的山贼,人家好心还被当作恶意了。既然不受我们有排面的招降,那就受我们有排面的进攻吧!” 经过桂儿的安排,五龙庄人马发起强攻。 强攻可不是蛮干,也是有策略的。 首先由红袖使出一个法术,“相由心生”,变出一个唐娇娇的幻象,走上前去。 白莲门心系法术“相由心生”,“相”是佛家术语“无色无相”的“相”,有所不同于俗话“卖弄色相”的“相”。佛家所说的“色”是外貌,“相”是形迹,“色相”就是所有表面形象的总称。“相由心生”就是用法力幻化出一个人或物的表面形象,所变出来的幻象不但有“色”有“相”,而且可以根据施法者的心思而做出动作。 当下红袖用心思幻化出一个唐娇娇走到敌人面前。叶柏等敌人都看不出那唐娇娇是个幻象而已,只见她搔首弄姿,一步一摇,酥胸荡漾,圆臀款扭……样子比刚才更加风骚了! 众喽啰看得目瞪口呆。叶柏越发大怒,厉声喝道:“兀那娼妇!真个要找死!还敢来惹老子!”便撇下自己的长矛再抢过喽啰的弓箭,弯弓搭箭,拉得满满,“咻”的一声向唐娇娇射去! 那唐娇娇兀自不知躲闪,被一箭射个正中!但她浑若无事,继续扭动曼妙的身姿向前…… 众喽啰大惊!毕竟看到叶柏这一箭明明是射中了,怎么那美女竟然毫无伤损? 其实箭矢透过幻象,射落在地上,没入草丛之中。但众喽啰包括叶柏都看不清,只看到美女还在继续走,不知道她为什么吃了一箭竟能没事,难道是个妖女?使的什么妖法? 由于他们先入为主,都觉得能在聚龙山那边安家的主子,一定是个厉害妖类,不可能是人类。那么妖类大王的手下有妖女也就不奇怪,上一战不也有妖男出战么?到底那大王是个怎样神通广大的妖精?他们都不由得由害怕眼前的妖女,联想到其背后的大王,都觉得毛骨悚然,禁不住腿软股颤。 叶柏自也十分吃惊。定了定神之后,喝令众喽啰弓箭齐射。 一阵箭矢纷落。那唐娇娇穿过箭雨,继续从容向前。酥胸还在摇荡,圆臀还在摇摆,花枝招展,媚态横生。 山贼震惊莫名。距离越来越近,只见那唐娇娇面带微笑,终于站定下来,一臂上抬,玉手前指……顿时一大堆山贼被吓得蹲下来!唯恐那玉手所指之处,立马会有什么妖术打来。有的甚至被吓趴在地上。还有的扭头往后跑、有的索性从栅墙上跳落,不一而足,抢着逃走。 正仓皇之间,那唐娇娇却并没有打出什么妖术,而是突然不见! 这下子山贼更惊!情以为妖女使的是什么隐身法。或者她是个女鬼,能够使虚化法,那么什么寨栅也不能挡住她!他们都吓坏了,还没接战就已经乱成一团。 这时绿袖借着红袖施法的掩护,走近了敌山寨。小姑娘的身后跟着五龙庄六百大军,只等五老爷一声令下就冲锋。 绿袖仰头看看敌方已陷入混乱,回头看看我方已准备就绪,遂转头向前,伸出双臂,竖起两只小手,喝一声:“风起!”——其两袖之中就吹出一阵疾劲的清风,刮得呜呜作响,直扑敌寨! “冲!”后头桂儿一声令下。 “冲啊!”五龙庄人马呼声大起,六百人群起冲锋。 山贼人马一片混乱,有的逃,有的躲,即便是不逃不躲的也被疾风吹得东倒西歪,根本无法攻击。放箭、掷矛、投石……都用不上了。疾风之下,站都站不稳。就连悍勇的头目“狮子头”叶柏都挺不直身子,别的人又怎么能够? 不多时,喀喇喇一阵响,一处栅墙竟被吹塌。之所以如此,一是风力强劲,绿袖可谓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二是这个山寨本来不重视防御,山贼头子“双雄锏”朱泰一贯只爱进攻不爱防守,心想有本事就打出去,哪有等人来打自家山寨的道理?朱泰平素也就没有督促喽啰修好寨栅,导致寨栅失修,有的地方很不牢固,当下就被吹倒。 绿袖等自己人冲到身边就收起法术,放自己人冲锋上前。这时山寨已经塌落一个大口子,山贼乱上加乱。五龙庄人马大呼猛进。山贼惊惶失措,有几个还能奋勇抵挡? 五龙庄头目裘义、裘珍、裘宝、徐挺、徐立当先冲入山寨。山贼头目叶柏赶来阻挡,怎奈五龙庄人五个头目打他一个,空中又突然降下一人,一记闷棍敲在他后脑上!这是桂儿用翔筝飞起,觑机来个俯冲偷袭。叶柏一下子被敲昏,栽倒在地。裘义、裘珍、裘宝、徐挺、徐立一拥而上,将叶柏踏住捆绑。五龙庄人马潮水般冲进山寨,一片声高呼:“投降不杀!”山贼喽啰见大势已去,一堆堆跪倒在地拱手求饶。 受伤卧床的山贼首领朱泰听到外敌冲击山寨的声音,挣扎着爬起身,喝问:“老夫双锏何在?”却没一个手下喽啰回答——全逃光了。正养伤的身子很是虚弱,朱泰脚步浮浮,找到了双锏,却没力气挥舞。五龙庄人马一大堆人冲进帐中,朱泰只抵抗了一下亦被打翻擒获。 不多时,战斗便即结束。山贼首领朱泰、头目叶柏被擒,喽啰大部分投降、小部分逃散或被擒,只有很少的人因顽抗被杀。五龙庄右路人马轻易拿下凤凰山。优卿、桂儿商量之后觉得余勇可贾,留下些人马收拾寨子、看押俘虏,主力人马稍事休息之后继续进军,准备当夜赶到二洞岩,来个夜袭。 (待续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一章 这一次五龙庄众兄弟三路分兵,再度获得全胜。中路人马经过力战打退了四个魔僧进攻,左路人马兵不血刃收降了猴儿岭山贼,右路人马速战速决消灭了凤凰山山贼。 胜利消息汇集到作为主帅的山士贤处。山士贤松了一大口气,便谋划次日三路夹攻迎仙观,消除心腹大患。 不料当夜,除了五龙庄右路人马进军前去夜袭二洞岩山贼之外,迎仙观魔僧四面佛竟然也向聚龙山寨发动夜袭。 确切而言不是四面佛齐出,有一个已经出动不了。就是四面佛之中的大师兄金面佛,日间被山士惠使“巨鳌戴山”打成重伤,内伤十分严重,尽管吃了丹药治疗,也不可能那么快恢复。数日之内,只怕连武器也拿不动了。莫说作战,只要别拖累师兄弟,自己能拿根木棍拄着走路就已经不错。 于是银面佛、铜面佛、铁面佛三个将金面佛留在山窝里,他们三个在夜幕降临之后绕向聚龙山的西面,企图从另一面出其不意夜袭山寨。 为什么要选西面?只因聚龙山北面的红岩坪、东北面的大洼地、东面的曲尺塆等处都发生过了战斗,可见五龙庄人对这些方向有备,他们就想要绕到西面去偷袭。如果西面也不行,那就再绕到南面去。这样图谋也算是挖空心思了,却不知五龙庄人有办法预先发现他们的动向…… 鸾鸟姐妹,十分高等的妖精,可以高飞俯瞰,眼力极佳,视野很广,而且还可以变回原形再高飞,免得以人形那么引人注意。 通常妖精修成人形之后就固定下来,不能再变回原形了,除非是死了才会回复原形。但有的妖精在修成人形之后仍继续修炼变形能力,那么就有可能修成可以活着回复原形,甚至还可以有好几种形态。比如一个原形、一个人形、一个巨形。有的妖精可以变成巨兽战斗,就是这个道理。 小鸾老早就已经修成了活着回复原形的本领,紫鸾则是近期才刚修成,从此姐妹俩可以以原形高飞,俯瞰四野。小鸾的原形长不盈尺,紫鸾略大一些但也只有尺余,都比人形要更隐蔽得多——她们的人形不但大而且十分华丽,自带羽毛化成的绚丽妖衣,飞在空中比大雕、天鹅什么的还要显眼,那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如今她们都可以变回原形,隐蔽得多也就自在得多,可以任意到处看风景。 作为客卿,鸾鸟姐妹自然关心五龙庄的成败存亡。魔僧的动向,就被她们看在眼里。紫鸾道:“愚蠢的人类啊!这是要绕到山寨后头去偷袭么?”小鸾道:“他们不算人类了吧?”紫鸾道:“怎么不算?魔人也还是人!”小鸾道:“可是他们魔力已经很强了,寻常的魔还未必及得上他们呢。”紫鸾不耐烦道:“你这小蹄子莫跟姐姐抬杠子!只要还没彻底修成,就不够格称魔!那就还是愚蠢的人类,难道我有说错?”小鸾抿嘴笑道:“是是。那么怎么办呢?”紫鸾抱手道:“再看看。要是有必要的话,那就救救我们这边孱弱的人类。”小鸾道:“那样的话未免太迟了吧?魔人要是杀进寨里,只怕造成许多伤亡,事后我们这边的人只怕要怪我们不近人情……”紫鸾道:“不近人情就不近人情,横竖咱们又不是人。要什么人情呢?也不用管他们蒙昧的人类怎么想。要不是看在姓吉的还算可以的那傻瓜蛋人类份上,姑娘才不想卷进妖类与人类的无谓争斗。”小鸾道:“怎么无谓呢?吉哥哥带领人类建立这个深山家园,其实也是大有功德的一件事啊。庇护了多少流离失所的流民,给他们一个可以安生的世外桃源。做大了可以庇护更多的人。”紫鸾摇头道:“我倒不希望他们做大。做大了只怕像那边一样,招惹朝廷发兵来打,一切化为泡影。” 且不说鸾鸟姐妹怎么闲聊、怎么打算。其实并不用她们出手,也不用她们示警,聚龙山寨中另有能警觉魔僧动向者,就是鹿习法。 鹿习法原形是鹿,鹿的天性十分警觉。鹿习法修炼成妖之后,警觉能力更有增强,对于各种气息接近都很敏感,包括妖气、人气乃至于兽气、鸟气…… 当四个魔僧刚绕到聚龙山寨西面时,鹿习法便警觉了起来,即刻找山士贤报告:“三老爷,西面有几个异常气息,很是强烈,似人气又似妖气——依小可之见,必是日间那几个魔僧无疑!” 山士贤忙问道:“你确定?” 鹿习法点头道:“十有八九。小可日间闻到过他们气息,应无差错。” 山士贤急忙召集头目与妖精,抓紧安排如何应战。 一番紧张的准备之后,冉三郎、赵军材去到西面的寨门。西面的寨门就是聚龙山寨的正门,因为西面是去五龙庄的方向,聚龙山寨是为了拱卫五龙庄而建立的,最主要的往来方向自然就是西面。此外北面、东面各有一个小门,南面因为是无法攀登的陡坡,没有门。 冉三郎、赵军材走出西门外,环视了一眼,不见有何动静。两人转身回到寨里。冉三郎高声对值守的喽啰叫道:“大伙儿辛苦了!今日咱们大获全胜,可以好好歇息!明日三老爷还要率军出征哩!”赵军材帮腔道:“小的们快去歇息!明日好有精神!” 几个喽啰听了信以为真,从寨门边的哨塔上爬下来。冉三郎、赵军材让他们走了,自己却躲在寨门后,借着栅墙的缝隙往外观望。 过不一会儿,果然看到两个秃头从外面一簇灌木丛中露了出来。冉三郎、赵军材几乎同时发现,互相捏一下对方的手。然后冉三郎继续观察,赵军材扭身向后挥手,示意敌人来了。 出现在寨外的其实不止两个秃头,其实有三个秃头,只因其中一个秃头不是那么滑亮,冉三郎、赵军材一开始没能发现。 三个魔僧见山寨守门喽啰都去歇息了,以为得计,便从藏身之处现身出来,蹑手蹑脚向着寨门小跑。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跳。亏他们那么大个的人,踮着脚尖轻跳,移动速度不比跑的慢,发出来的声音却能控制得很小,要不是冉三郎、赵军材有备,那是觉察不到的。 如此苦心偷袭,没想到竟然中计……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二章 三个魔僧努力踮脚蹦跳,几乎无声无息跳到了寨门口,从边上悄悄摸进去,探头探脑往里望。 只见寨里静悄悄地不见人影。近处空旷,月光柔和洒于白地;稍远之处,右手边是一片未完工的木屋,左手边是一片临时的营帐。他们互相使个眼色,然后各举武器,发足向营帐冲去!他们血脉贲张,都想着立时就来一场到处肝脑涂地的屠杀!他们仿佛已能听到满寨被杀得惨叫哭号!但还没等他们开始大杀特杀,随着一声令下,暗处现出多个人影,招术齐向他们击打! 那些招术有法术也有妖术,一古脑打向三个魔僧。紧接着又有多个人影从暗处冲出,猛扑上前肉搏。 都有些什么招术?首先是发令者山士贤的“光球击”,虽然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招,这时候却很实用,不但可以给敌人迎头一击,还可以起到照亮作用。这一招打向三个魔僧之中位置居中而且奔得靠前的银面佛,正中其胸膛。 “光球击”威力既小,而且银面佛浑身披甲,被打中并无损伤,只是稍微迟滞了一下。但就在这稍微迟滞之间,后面又一个法术打到。银面佛正被前一个法术打得略一僵直,也就无法躲开后一个法术,又被打个正着! 后一个法术是山士惠所发出,仍然是她的拿手绝技“巨鳌戴山”。伴随一声轰鸣,犹如巨槌撞击巨钟,银面佛整个人被打得越发僵直,而且摆脱不了,就这样僵直下去。 第三个招术是灿娥的妖术“如胶似漆”,几乎与第二个法术同时命中,只是打的目标不同,是另一个魔僧,居于左边的铜面佛。铜面佛即被一股黏答答的胶状东西糊在身上,连同手中的杵棍一起糊住。这一招还不至于令中招者动弹不得,但其动作大为迟缓,而且心忙意乱——是要先甩掉、抹掉或者扯掉糊在身上的东西呢?还是不管那东西继续跑呢? 第四个招术是素娥的妖术“银缠素裹”,与第二、第三个几乎同时发出,但因为有些轻飘飘的,命中目标就迟了一些。这一招打的目标是居于右边的铁面佛。铁面佛这次夜袭之前并不敢喝酒,因为怕酒气太臭令寨里人察觉,本想开始大杀特杀了再边杀边喝,没想到一冲进来就遭到伏击。“银缠素裹”虽慢,却会受施术者意念操控,铁面佛刚想躲闪,已经被一根长长的丝绳打中,然后丝绳自动缠绕,把铁面佛一圈一圈绕起来,卷得犹如纺锤一般。 最后还有一个招术是黛娥的“蝶舞翩跹”,变出一群纷飞的黑色小蝴蝶,颜色黑里泛蓝,翅尖带着幽蓝的闪光,有数百只之多,迎向三个魔僧奔来的方向飞散开去。这一招纯粹是个用来干扰的招术,用意在于让三个魔僧分神,让他们眼见一大片闪光物体乱飞过来,就不容易识别和躲闪真正有用的招术了。 不管最后一招是不是起到了作用,横竖前四招是尽数命中了。 三个魔僧偷袭不成反遭伏击,吃惊自不待言。一来就全数中招,不得不各自使劲挣扎、拼命挣扎、疯狂挣扎! 其中银面佛所中的那一招“巨鳌戴山”是万万不能挣扎的。金面佛不正是吃了这个的亏?可是一来他们仍然不明金面佛受伤的原因,二来银面佛自己处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一时之间又怎能想明道理?于是他也死命挣扎,结果一下子就深受内伤,被重如泰山的压力压得扑地便倒,四肢痉挛,口吐白沫,继而吐血。 埋伏者一顿招术齐打,随即有绛娥、翠娥、苗乃豹、冉三郎、赵军材五个扑上前去肉搏。其中苗乃豹受了伤只能用单手,鹿习法给了他一个“即鹿无虞”加持。 三个魔僧之中,银面佛、铁面佛先后倒地;铜面佛还站着,但动作被迟缓了。绛娥往铜面佛裸露的后背甩了一记尾钩,毒针穿透其皮肉。铜面佛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大惨叫!终于也支撑不住摔倒。 三个魔僧全都被打倒,上前肉搏的五个人,确切而言是五个人或妖,各持兵器冲着地上的三个魔僧乱打。山士贤事先讲过,如果有敌人中了“巨鳌戴山”,就不用再去打他,因为他已经废了,去打另外两个就可以。说是这么说,但在黑夜之中,三个魔僧滚来滚去颠倒错乱,谁知道哪个是中了“巨鳌戴山”的?当下五个人各自胡乱围殴魔僧,管他谁是谁呢。 只听一阵哇哇惨叫,都是铜面佛和铁面佛两个在叫。银面佛已经伤重昏迷了,即便再挨了许多打,也不会哼一声。他们三个本想把整个寨子杀得肝脑涂地惨叫哭号,没想到却是自己落得这样光头着地惨叫呼号。 不愧是魔僧,如此中招又挨打,居然还没把他们全打废。内中铜面佛重新爬了起来,不顾中了毒针的剧痛,撒腿往寨门奔。其额头被砍了一刀,鲜血迷糊了眼睛,饶是如此还能逃命,真是求生意志很强啊!其背部不但剧痛还渐渐开始麻痹,其身上挨了钳子、曲刀、拳头、梭镖、铁棒不知几多下,遍体鳞伤,要不是他全身皮肤都修炼得犹如铜皮一般,早就被打死了吧。 铜面佛逃走,蹿出寨门。翠娥、绛娥、赵军材三个急忙追赶,素娥也赶出去,四个追着一个跑入寨外的夜幕之中。 原地上,苗乃豹和冉三郎继续殴打银面佛和铁面佛。发现银面佛已经昏厥之后,两个又合力专打铁面佛。铁面佛中了素娥的“银缠素裹”,被弹性极好的丝绳浑身缠绕,怎么使劲也挣不脱,只能活活挨打。 最初五娥与吉义不打不相识之时,素娥用“银缠素裹”这一招把薛力士卷住。吉义试图救助薛力士,用三股叉试图帮其挑断丝绳,但也挑不断,只是扯起来而已。任老汉和陆师太各用短刀和长剑帮忙割断丝绳,费了老大劲总算把薛力士解脱出来。只因素娥的丝绳是蛛丝所炼制,弹性和韧性皆很强,除了很锋利的利刃等少数手段之外难以解开,中招者要凭自己去解脱更难。 铁面佛被丝绳缠绕,不能用刀砍他,否则砍断丝绳反而是帮他忙了。用枪刺还可以,但其铁皮一般的全身表皮,使得冉三郎接连戳断了三支梭镖,虽然也将其刺了十几个血窟窿,但都刺不深入。孟二妮上前帮打,用双节棒照着铁面佛天灵盖、太阳穴等处猛打。苗乃豹索性骑在铁面佛身上,抡拳直击其咽喉、侧肋等处,啪啪啪啪只管狠揍。 在众人围殴之下,铁面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口鼻鲜血不断喷出,硬是支撑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没声了。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有八刻,一刻有三炷香。一炷香的时间其实也不长。不过铁面佛能熬这么一段时间也实在不容易了,寻常人挨没两下子早就死了。 铁面佛没声没气了,冉三郎、孟二妮、苗乃豹还继续围殴,又打了一阵,直到确认敌人已死才罢休。铁面佛修炼的“金身不破”大法火候不够,恰恰害苦了他自己,要是两下子就被打死,好歹不会死得这么惨。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三章 深夜的打斗声,惊动了整个寨子。众庄丁都跑来看究竟,只见头目与妖精痛殴两个魔僧,都看呆了,个个舌挢不下。 铁面佛被活活殴打致死。银面佛中招昏迷,再被打也不会吭气,山士贤命令众庄丁索性给他一个慈悲,将其放血,放光而死也就得了,没有痛苦。然后众庄丁将两个魔僧的尸体剥去铠甲,收其武器,都是上好的金属,可以融化然后打造适合自己人用的武器铠甲。尸体则火化了。本来僧人死了就要火化,干干净净离世,符合佛门一切皆空了无牵挂的要旨。魔僧并非正经僧人,却也享受正经僧人一般的葬法,也算便宜他们了。 至于逃出寨门的铜面佛,素娥、绛娥、翠娥、赵军材四个去追赶。翠娥会短途飞跃,又会短距离疾速冲刺,几跃几冲之下便追上了敌人,挺刀刺之。但是铜面佛遍体鳞伤又中毒针几近疯狂,再被翠娥的刀刺中也没什么要紧,一边还继续逃跑一边将杵棍抡成大圈狂扫。翠娥不慎被杵棍拂中右臂,哇的一声叫。赵军材奔来,见状忙问:“可是伤着了?!”翠娥用左手捂住右臂道:“不打紧,碰着一点点而已。你快追!莫管姑娘!”赵军材便继续追去。 翠娥只觉得整条手臂麻木肿痛,只是擦到一下就这样子了。虽然身为妖精这点伤应无大碍,又有灿娥的治疗,很快就能养好,但想自己就算再追上也难刺杀那么雄壮的敌人,还是算了。翠娥就往回走。 绛娥与素娥追来,见翠娥受伤回返,问了一下伤得可无碍,然后绛娥继续追。素娥喘气道:“奴家体肥,白日里又跑得委实累了,真不该再来追,不如扶你回去好了。”两个姐妹就互相扶持着慢慢走回寨里去。 赵军材与绛娥继续追杀铜面佛。赵军材因为夜里难以看清地貌,不慎一脚踏空摔落陡坡!绛娥急忙要救赵军材,只听赵军材在底下大喊:“莫管我!死不了!追魔人要紧!务必莫使逃脱啊!”喊声十分坚决。绛娥便依言穷追铜面佛。 铜面佛并不熟悉地形,慌不择路乱逃,从寨子西面逃到寨子南面,发现走不通又转向东逃。其间滚下了好几处陡坡,穿过了好几片密林,为了逃命什么都顾不得。 绛娥一身铠甲,虽然那铠甲相比普通铁甲又轻又坚固,毕竟还是会累人的,深夜追逐一个没命乱窜的敌人,实在不容易,尽管十分努力追,终于还是追丢了。 绛娥没奈何,回到赵军材摔下去之处,见赵军材已经自己爬了上来,一条腿摔伤了而且还满手是血。绛娥搀扶赵军材一同回去。 四个追一个,已经尽了力,最后还是没结果。回去禀报之后,山士贤听了道:“不打紧,天亮了我再亲自追寻看看。你们辛苦了,好生养息吧。” 就这样,三个魔僧夜袭聚龙山寨,死了两个逃了一个,寨里恢复了宁静。星月灿烂,光照万里。作为整个荆山最高峰的聚龙山,仿佛屹立得更加坚挺了。 在另一边,五龙庄右路人马夜袭二洞岩,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优卿、桂儿领着人马,在妖娥子的引领下赶路。这一天加半夜,行军路程超过百里,中间还打了一仗,真是辛苦。好在那一仗速战速决,倒也不怎么费力。费力的还是赶路,桂儿一路带众人边唱歌边前进,算是有效缓解了疲劳。 优卿也要唱歌。桂儿道:“卿哥儿莫唱。你唱歌软绵绵的,让人听了越发无力。”优卿竖眉嗔道:“龟儿子!莫小看人家,人家也会唱有劲的歌!”桂儿笑道:“人各有其长,卿哥儿何必跟自己不擅长的较劲?你好好养神,待会儿出力施法是正经。”优卿道:“可是你们走路怪辛苦的,我坐滑竿怪舒服的,不给你们做些什么过意不去。” 轮番给优卿抬滑竿的八个健壮庄丁笑道:“四老爷莫这么说!”“四老爷太客气了!”“我们能给你老人家抬轿,那是福气啊!”“有得是干劲呢!”“不瞒四老爷说,四老爷浑身香喷喷,我们抬你可开心了!”“啧啧,就跟抬大姑娘似的,福气,福气!”“四老爷身子骨可比大姑娘还轻呐!”“学老爷的一句话——何苦之有?” 他们八个人跟优卿混得熟了,知道这个老爷经常发脾气但都是小脾气,本性仁善得很,谁都不怕他,敢说敢笑。 优卿听他们公然把自己比作大姑娘,也不生气,嘴上轻嗔薄怒道:“你们这些泥腿子真能想入非非!想跟大姑娘亲近吗?那待会儿放下人家就落力去打仗,立个战功,将来二奶奶论功行赏,赏给你们大姑娘做老婆!” 众庄丁大笑。有人故意问道:“二奶奶?哪个二奶奶?大二奶奶还是二大奶奶?” 优卿道:“自然是大二奶奶!叫做春鸦的那个。” 众庄丁又笑。不由得想念起二奶奶来。二奶奶杀伐果断,对敌人狠,对自己人却是极好的,是大老爷的贤内助。众人便开始念叨大老爷、二奶奶什么时候回这边,大家就有大靠山,什么敌人都不怕。 由于连打胜仗,众人精神亢奋,不知疲倦赶路,三更时分来到二洞岩一带。 休息到四更左右,桂儿下令开始进攻。这一夜的第二场夜战展开,几百人在夜幕之中快步直扑敌寨! 几百人虽然没有呐喊,脚步声合起来可也不小!二洞岩山贼头目“机灵鬼”程会习惯枕着刀鞘睡觉,把一只耳朵贴在刀鞘上,附近一有声响就能发觉,何况几百人的脚步声?远远就察觉了。程会立即起身,带着刀出去查看。 程会奔出二洞岩寨子,跑了一程,离脚步声已经很近,探头俯瞰下去,只见底下一片黑压压身影向上扑来。那必是敌人了!程会不及回去告诉自己人,急忙奔到一堆高草丛中伏下,准备等敌人来到跟前时出其不意来一阵斩杀,给其一个迎头痛击之后再回去守寨子。 不料五龙庄人马有妖娥子伴随。妖娥子是银翅夜蛾成精,夜视能力自然极好,哪怕程会经过训练比平常人夜视强得多,也还远不及妖娥子。妖娥子发现程会在上面张望了一下然后躲入高草丛,急忙报告桂儿道:“五老爷,有个敌人很厉害的样子,发现我们了,躲在那里呢!” 桂儿正驾着翔筝飞起,但没看到敌人,听了报告便向妖娥子命令:“那你去打他,逼他滚出来,我叫四老爷用法术再打他。” 妖娥子惊道:“人家去打他?人家拿什么打他?人家怎么打得过他?” 桂儿摆手道:“只管打啊!用你的花团子打!不必打得过,只要把他打出来!我们见到他才能打!” 妖娥子战战兢兢飞过去,努力尽可能飞高,飞到高草丛的上空,手一抖花篮,将里面好些个花团子倾倒下去,叫道:“打你个躲草丛的坏人!叫你阴人!”说着不等花团子落到草丛上,赶忙扭身逃也似的飞离。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四章 程会不料自己被个妖精发现,还飞过来叫唤,无疑是发现自己了!程会一时间也没多想,从高草丛中纵身一跃,想要用刀去砍妖娥子——结果妖娥子一个急转身飞走了,程会恰恰被落下来的花团子打中。 中了“爆笑花团”,原本一个精干的、探子出身的、平素沉默寡言的厉害男人,白痴般地大笑起来!周围没有别人可笑,就笑自己:“我怎的长有十只手指?如此可笑!”“我怎的又有十只脚趾?为何不是八只也不是十二只?可笑至极!”“我怎的……” 不等他再笑下去,优卿一个法术“金枷玉锁”打来,一道锁链般的金光将程会缠绕。这要是程会还清醒着,应该能够躲过。可是他这时候只顾盯着手指脚趾大笑不止,哪里能够躲闪? 优卿在靠近敌人山寨时就准备好了法术,因战斗全由桂儿指挥,不必优卿开口。 桂儿随即操纵翔筝飞向程会,看看要不要打,只见他中招之后犹自大笑不已,就罢了,一脚将其踢翻,令八个做轿夫的庄丁将程会抓起来,自己引领冲锋,招呼众人:“冲啊!” 五龙庄几百人发足冲锋,一片呐喊声从静夜中骤然响起,声势盖天。 二洞岩几个守门喽啰刚看到程会跑出去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时候闻声错愕,赶忙登上门楼去看。一看之下,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如潮涌来!喽啰们大惊,有的惊得手足无措,有的放声大喊:“不好了!快起来啊!” 寨里几百人纷纷惊醒,一团大乱。 寨主杜斩风在上次战斗中凭着巨刀颇出了些风头,算是三路山贼中比较体面退兵的一个。这时遭到夜袭,赶忙喝令亲兵抬刀备战。亲兵仓皇抬来巨刀。杜斩风煞有介事还要用酒洗刀——每次作战之前都要来这一套。可这时其手下一片声狂呼,五龙庄人马已经杀进了寨子。杜斩风不得已免去了洗刀仪式,扛着巨刀奔出营帐。 刚跑出门,还没看清情况,一个来报告的喽啰在黑暗中不明所以直奔过来,撞上杜斩风的巨刀刀刃,当即首级飞出! 这就是脖子撞刀刃的下场!喽啰的无头尸体栽倒下去,颈血喷得杜斩风半身殷红。这样的事故已经不是第一回,杜斩风这巨刀没事就要弄死一两个自己人,历来所杀的自己人比所杀的敌人还多。 好一柄巨刀,危急时候起到乱上加乱的作用。黑暗之中人影纷乱,大而无当的巨刀怎堪使用?杜斩风根本无法挥刀,光是扛着就害得好几个自己人先后撞上刀刃,冤死当场。一个个死得很惨,死不瞑目。 五龙庄头目裘义、裘珍、裘宝当先冲杀。桂儿在上空叫道:“贼头就在前头!其刀甚大!你等小心!”三个叔侄齐应一声:“理会得!”再向前冲,看到杜斩风扛着巨刀的身影。裘宝指道:“就是那厮!”裘珍道:“好生厉害样子!”裘义道:“莫怕!咱们长矛长,只管远远攒刺!我正面,你俩两边,一齐上,他总不能同时挡三面!”裘珍、裘宝遵令,三个分三面向贼头包围过去。 杜斩风的手下都害怕他那把巨刀,没人肯跟在他旁边,他落得孤身只影,心里虽然想逃,可是没有退路。二洞岩山寨建在一片高地上,后面是绝壁,两旁是悬崖,只有前面可以上下。这样虽然易守难攻,可是一旦被攻进来也就没有后路可撤,犹如被瓮中捉鳖。这次五龙庄人马夜袭,突然便攻了进来,二洞岩山寨的易守难攻优势已经被破除,只剩下没有后路的缺点。杜斩风没有办法,想试试看挥舞巨刀凭着强大的威慑力从前面硬冲出去,如果不行的话就投降好了。 但还没等他尝试硬冲,裘氏叔侄先从三面向他包围过去。裘义一声大喝:“杀!”裘珍、裘宝皆圆睁双目大叫:“杀!”三个人呼喊着从三面猛冲,皆挺起长矛以矛头对准贼头攒刺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杜斩风挥起巨刀想要格挡,先是一声不大的响声,位于左方的裘珍所持长矛被砍断!然后一声惨叫,是杜斩风被另两支长矛捅入身体的绝叫! 如此巨刀,杀自己人很好用,挡敌人却不好用。毕竟太大,挥舞不便。要是轻刀,反而有可能一挥之下就把三支长矛全荡开了。如果是用这巨刀这么好的材料所打造的轻刀,应该能把三支长矛全都劈断。 这下子饶是杜斩风法武双修,法术没能施展一个,武艺也还没有使出来,就被裘氏叔侄合力杀死。 裘氏叔侄一下子杀死敌首领,也很意外,惊喜不已。桂儿在上空叫道:“干得好!再冲!”裘氏叔侄叫道:“是!” 这时优卿在八个壮汉保护之下也进了寨子。两个壮汉抬着,六个壮汉环绕护着,优卿坐在滑竿上面喊道:“大伙儿杀啊!莫忘了喊‘投降不杀’啊!” 于是五龙庄人马一片声大喊着“投降不杀”,向寨里迅猛冲杀。 遭到夜袭而大乱的山贼,本来已经很惊慌;头子被杀,那就更无斗志;没有退路,也就只得投降。号为“萝卜王”的头目罗百旺原是被迫做山贼的,换个头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马上就投降了。另两个头目“劈头两斧”石大夫、“披发狂刀”欧阳超都有伤在身,刚勉力起身集结了些手下想要顽抗,就听自己人喊叫头子被杀了。石大夫瞪眼道:“如何是好?”欧阳超怪叫道:“那还打个鬼!好死不如赖活着!”石大夫不悦道:“老子可不愿赖活着!老子两把大斤,跟他们拼死!”欧阳超道:“拼死有何用处?死得半点不值!头子对咱们又没多大恩,犯得着他死了还为他拼死?”石大夫想想也是,喃喃道:“你说的是。只是老子不爱投降。”欧阳超道:“谁爱投降?可是投降总比白死好。投一两次何妨?”石大夫总算点头:“你说的是。”于是两人没有率部抵抗,喊话向五龙庄人马投降。 优卿、桂儿率领所部拿下二洞岩山寨,杀死贼头杜斩风,擒获头目程会,收降头目石大夫、欧阳超、罗百旺等人,大获全胜,便派妖娥子去向山士贤传递捷报。本来日间已经报过一次捷,这下连战连捷,越发斗志昂扬。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五章 妖娥子凌晨之时赶到聚龙山寨报信。山士贤得知右路人马再度大获全胜,已经连平两处山贼,先前也已得知左路人马平定了猴儿岭山贼,那么一日一夜之间三处山贼全都平定。山士贤大喜,让妖娥子去告知郝半通,让二哥先去进攻迎仙观,以妖兵团做前锋打打看看。 郝半通也正要进兵,当即率部从猴儿岭出发。猿提辖、鲶提辖两个在前开路,数百个小怪蜂拥前进,当天将近午时开到了迎仙观。 整个上午,左路人马在行军;右路人马休息到巳时过一半时也从二洞岩开往迎仙观;中路人马则在搜捕魔人。 因为四面佛已有两个丧命,另两个不知去向。其中金面佛没来参与夜袭聚龙山寨,铜面佛在夜袭失败之后逃之夭夭。如果这两个还在聚龙山寨附近,则仍然是不可忽视的重大威胁。山士贤想要将他们找出来格杀,这才安心。 于是山士贤使用自己早就学会但迄今还没派上实用的法术“巨细无遗”,亲自去搜索两个魔僧。 先前五龙的大哥吉义与青莱节度使王灵作战,王灵凭着地极门老法师张百乐的法术“通幽洞微”,发现了吉义的人马躲藏在卧虎洞中。“通幽洞微”就是一个能用于搜索的特殊法术,能够洞察一定范围之内的气息,包括人气和妖气。 那么巨窦门的“巨细无遗”与地极门的“通幽洞微”有什么区别?孰强孰弱? 其实这两个法术各有千秋,没有强弱之分,要看施术者的掌握。施术者修为越高,法术功效越强。“通幽洞微”是幽系的法术,其功效是洞察气息;“巨细无遗”是明系的法术,其功效是洞察形迹;两者都是用来搜索活物的,区别类似于嗅觉与视觉的区别。 山士贤对“巨细无遗”的修为没有那么深,搜索范围有限,当下先从聚龙山附近各个山岭搜起,转过了许多山坳去一处一处搜寻,结果搜到法力快要耗尽时,总算搜出了一个魔僧! 那魔僧就是铜面佛。昨夜逃脱之后,只因慌不择路乱跑,虽然摆脱了追杀,但自己也不知自己跑到哪里去了。追杀终止之后,铜面佛又跑了一阵,跑到一座悬崖上,走不通又跑回去,这时发觉没了追兵,他也已经累得跑不动了,遍体鳞伤,一坐倒就不想爬起来,结果就那样子睡着了。 那地方是在聚龙山东面的石滚岭附近,距离聚龙山其实还很近,但铜面佛自己不知道,山士贤也没想到魔僧还在近处,跑到较远处去绕着聚龙山搜了一圈,结果搜到快要灰心时发现了石滚岭上有一个大型活物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巨细无遗”用的是心眼查看,施法者的心中能显现出面前一片地区的地貌轮廓,与大大小小的活物,只要是有阳气的理论上都能觉察,但当然越小的也就越不显眼。不如“通幽洞微”的是,对妖类的搜索能力不全。妖类分为妖魔鬼怪四属,其中鬼属由于没有阳气,就不能被“巨细无遗”这一招察觉,“通幽洞微”则可以。“巨细无遗”的长处恰如其名,就算是小小的细物也能分辨出来,经验丰富且细心的施法者可以用“巨细无遗”识别很细小的活物形迹,这一点就强过“通幽洞微”。“通幽洞微”虽然名为“洞微”,理论上微弱的气息也能察觉,但实际上难以分辨出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的气息。 比如,搜索范围内有一只松鼠和一只野兔。“通幽洞微”能觉察两个微弱的气息但是难以辨别其种类,不管两个气息再怎么移动来移动去,也辨别不出来它们究竟是什么。“巨细无遗”则可以通过两个细小的形迹而辨别出来,原来那是松鼠,原来那是野兔。不但是移动的活物,静止的活物也能凭其轮廓来分辨。 这只是个例子而已,实际运用之中,一片区域的活物往往很多,“通幽洞微”大致只能了解到该区域的活物数量、其气息强烈程度;“巨细无遗”能了解到的情况相对更多,可以具体辨别出来分别是什么活物。 当下山士贤通过发现了一个胖大和尚的轮廓——心眼中由显眼的红色构成的活物轮廓,躲藏在不那么显眼的灰色地形轮廓之中,即便没什么经验也能分辨出那就是魔僧。因为熊、虎等大型野兽都不是那个轮廓样子,明显是个人形,旁边还有一根直挺挺的东西不同于任何自然物品,那不就是魔僧? 山士贤察觉之后,令众头目与妖精悄悄摸上去看,果然是铜面佛在那石滚岭上,睡得正酣呢! 灿娥、素娥当即两个妖术打去,“如胶似漆”和“银缠素裹”,把铜面佛束缚起来。众人一拥而上一顿痛殴往死里打,把还没有清醒过来的铜面佛活活打死,就此了账。 搜了一个上午搜到一个魔僧,另一个实在找不到,也就罢了。剩下那个是金面佛,由于被“巨鳌戴山”所伤,谅他至少数日之内难以恢复,不可能再对聚龙山寨发起袭击。山士贤遂令中路人马也向迎仙观进军。庄丁们用滑竿把几乎耗竭法力很是疲惫的三老爷抬上,赶路前往迎仙观。 这时候左路人马已经先跟迎仙观老巢里的魔人打了起来。 猿提辖、鲶提辖率领数百个妖兵,蜂拥冲向迎仙观的山门。山门口的几个道人仓皇逃走。其中一个跌伤了腿被抓获,吓得不轻,以为要被妖怪吃掉了。但小怪们并没吃他,将其抬到郝半通的面前。 郝半通经过问话,确悉魔僧总共只有六个,其中一个师父、一个师母、四个徒弟。师父叫做黄眉弥勒,师母叫做金发佛母,徒弟就是四面佛。道人有五十二个,原本都是正经道人,被魔僧强迫充当奴仆服侍他们。郝半通便问:“你们为何不逃走?能够自由出到山门口,不是很好逃走么?” 道人叩头道:“老爷有所不知!我们哪敢逃啊?我们本来有五十八个。先前有五个想逃,全都逃不出佛爷的手掌心,死于非命。连累我们的老道长也被佛爷怪罪杀死。我们哪里还敢再逃?” 郝半通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把那甚么黄眉弥勒、金发佛母弱点说与我知,我替你们打倒他们,把道观还给你们安生,可好?” 道人却没有说好,而是眼珠转来转去,心魂不定,看来根本不相信五龙庄人能够打败黄眉弥勒、金发佛母,半晌不吱声。 郝半通看看说好话没用,只有吓唬他了,就板起面孔道:“你到底说是不说?说了,老爷我发兵剿灭魔僧,给你们安生。不说,我便将你视作魔僧一伙,严刑拷打,然后诛杀。”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六章 道人被郝半通吓唬,吓得不轻,心想这老爷莫看外表斯文,其实心狠手辣!想也知道,他们敢与魔僧对抗,自然不是省油的灯!道人慌得大叫:“老爷饶命!不是贫道不说,实在是并不知道啊!” 郝半通转头看看王舜英。王舜英按捺住想笑,使个眼色。郝半通点点头,转回头去,手指着道人道:“你这刁人,老爷我信你才怪。不用刑拷打,你这厮如何肯招?来人……” 道人慌叫:“老爷饶命啊!我们委实不知魔僧有何弱点啊!只要是贫道所知,老爷见问,岂敢不答?” 郝半通悠悠道:“我也懒得问你。你只管将你所知的,说来便是。说得好,有赏。说不好,大刑伺候。” 于是道人不得不将其所知尽量说了出来。他们那些道人所知的其实真不多,因为他们既不修法,也不练武,怎知魔僧到底有什么本事?什么弱点?只知道横竖是厉害得很,常人远非其对手。 经过审问,郝半通得知这些情况—— 黄眉弥勒人如其号,眉毛是黄的,连手臂和胸口的体毛都是黄的,外表跟弥勒佛有几分相像,都是胖身子、大肚子、赤着脚。道人只知道他在修炼“金身不破”大法,好像已经快要修成了。由于他深居简出,外人对其了解实在不多。 金发佛母是黄眉弥勒修魔之前的老婆,是整个魔僧集团仅有的女人。因为黄眉弥勒要修炼大法,需要禁色,两人实际上已无夫妻关系,只有同伙关系。金发佛母自己也修得不错,尤其是外形修得漂亮,头发修成金灿灿的,比黄眉弥勒土黄土黄的黄毛好看得多。其长发过腰、身躯修得十分妖娆,而且喜欢卖弄风骚。其外表越修越美,穿衣越来越少……把那四个徒弟弄得都不敢正视,可她又偏偏喜欢叫住徒弟教训,四个徒弟有个这样的师母实在是……怎么说?道人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又快活又难受着。观里的道人们也十分难受,因为都被金发佛母的模样挑逗得没有办法,那是只难受不快活!他们只有拼命干活来排遣欲求,结果不必黄眉弥勒督责,他们也干得很努力呢…… 郝半通听了不禁微笑,再盘问一番实在问不出两个魔人头子分别会什么本领、有什么弱点,就让手下庄丁把道人带下去暂且看押着,叫猿提辖、鲶提辖去试探进攻。 猿提辖、鲶提辖带着小怪蜂拥杀进山门,向迎仙观奔去。 这时候道观里面,黄眉弥勒正在闭关修炼,金发佛母听逃回去的道人报告了有外敌袭来,便驾起七宝禅杖飞出来看。 原来金发佛母刚刚炼成了一支宝杖,由七宝材料构成,能够驾着飞行。哪七宝?就是《阿弥陀经》所列的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 金发佛母侧身横坐在七宝禅杖上,用灵力控制宝杖飘悠悠地飞起。这件宝贝她还没有驾出来跟徒弟们显耀过,本想等徒弟们回来再显耀的,听说有外敌杀来,按捺不住先取来用了。 观里众道人目瞪口呆,都没有见过魔人这女首领这样飞在空中的样子,别有一番气派和冶艳。他们慌忙扭头不敢直视,有的抄起拂尘,有的拿起扫帚,有的挑起水桶,有的拖起锄头,各自奔赴干活的地方。虽然都很想知道金发佛母怎样迎敌,但实在是不敢看啊!他们一边默念“救苦天尊”一边干活去了。 金发佛母驾着七宝禅杖从迎仙观里飘飞出来,五龙庄一方杀奔过来的数百妖怪一望之下也都呆了。猿提辖道:“好个穿衣服少的人类娘们!”鲶提辖道:“老猿你眼睛无恙吧?那明明是个穿衣服多的人类娘们!”猿提辖道:“我眼睛自然无恙!老鲶你才眼睛小呢!那娘们明明衣服少!”鲶提辖道:“老猿你莫欺我眼睛小!那娘们明明衣服多!” 两个妖怪头目自相吵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只因金发佛母的衣服,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全看着眼点在哪里了。她驾着七宝禅杖飘飘悠悠晃荡在一丈多高的空中,一个人挡住数百妖怪。群怪拥挤在从山门到道观大门的山路中,齐齐仰头观望。他们小怪也没什么见识,看了都觉得新奇,目瞪口呆而已。对于他们低等妖精而言,穿不穿衣服其实都没所谓,赤身露体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只因穿衣披甲有好处,所以他们也学人类穿衣披甲而已。但他们也没太多衣甲可穿,所以还有许多赤身露体着。尤其是水怪,穿衣甲对游水有所不便,所以绝大多数都不穿。连鲶提辖也只是围着一条兜裆布、用一件渔网式的衣服系着几片零散铠甲护体而已;由于自己穿得少,就觉得魔人女首领穿得多。猿提辖则披挂比较齐整,腰间围一圈铠甲,膝盖和手腕也有护甲,穿一条裤子,系一条围脖布巾;由于自己穿得多,就觉得魔人女首领穿得少。 那已经快要修成魔的金发佛母,其衣饰华丽,而且十分独特,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披一件红色为主色、蓝色为辅色的所谓袈裟,宽袍大袖,后面和左右两边都有很多丝绸布料,却唯独袒露着正面。正面除了各几片金叶从两边遮着胸部之外,就只有腰下系着一条不知可否称之为裙的东西,不但短得几乎露出全腿,而且还半透明……如此打扮,要是平常人见了,能有几个顶得住啊? 金发佛母正要把这一身新制成的独特衣装穿出来炫耀,连同新炼成的宝杖一并向人夸耀,以令人瞠目结舌不敢直视为乐……不料五龙庄人马的先头部队竟是一群妖怪,看了她这样子之后只是一片嘈杂,叽叽呱呱,只觉得好奇,并不怎么震撼的样子。两个做头目的大怪还为她究竟穿得多还是穿得少的问题争吵,丝毫没有害怕,也没有艳羡,更没有神魂颠倒。 金发佛母顿时大觉扫兴,气哼哼叫道:“你们这些绒毛未脱的小野兽、鱼尾未变的小杂鱼!也配来看老娘!” 猿提辖、鲶提辖听了这一声叫,才停止争吵,扭过头来对敌。猿提辖道:“那娘们莫臭美,我等又不是来看你!”鲶提辖道:“就是说!我等是来打你!你要不要投降?”猿提辖斜眼道:“老鲶你又错了,干嘛叫这娘们投降?投降了咱们不就没得打?”鲶提辖瞠目道:“投降了省事不是?何必打啊?”猿提辖大摇其头道:“不打有何乐子啊?老猿我还要立功哩!老鲶你不思进取啊!”鲶提辖胡子翘翘道:“本提辖只要能够安生,不必像以往那般老被电鱼,就够了。你要进取做甚?”——两个又扭头互相对着,再度争吵起来。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七章 金发佛母见群怪看稀罕一般看她、两个大怪又自顾争吵丝毫没注意她的美貌,气不打一处来,将双腿一晃,腾身飞得更高,叫道:“你们这些夯货!看老娘把你们弄死!” 于是金发佛母横坐在七宝禅杖之上,翘起一脚摆成二郎腿的姿势;左手向下紧握禅杖,不但是扶稳而且向禅杖输送灵力;右手前伸,以手指转圈,嘴里念念有词。 群怪瞪着她看,仍然是像看稀罕一般,犹如对牛弹琴,没有哪个在意她的艳姿美态,眼睛都盯着她的手指转圈,有的跟着眼珠打转,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摇头晃脑,有的抓耳挠腮。 过了一会儿金发佛母完成了施法准备,手指停止转圈,五指张开,其七宝禅杖的杖头上腾起如香火飘烟般的灵气,凝聚在其张开的手掌前。原来这七宝禅杖不但好看,而且是个灵力的增幅器。金发佛母将其灵力用左手输送到禅杖上,经过增幅再送到右手前,这样比直接凝聚灵力到右手前发招更具威力。 当下金发佛母喝斥一声:“夯货看招!”打出一个强力的风法。其右手以五指大张的姿势旋转起来,其前方形成了一个如同龙卷风般的风洞,向着群怪吹出一阵狂风! 那狂风不是直吹而是卷着吹,吹到地上,落叶随之打转狂舞,群怪被吹得七颠八倒、连跌带撞、站不住脚、滚翻一堆、且滚且退……就连两个做头目的大怪鲶提辖与猿提辖,尽管妖力比普通小怪强很多,也是招架不住。鲶提辖被吹得倒转过身,摇晃着大脑袋和大尾巴,晃晃悠悠往后退,支撑着没跌倒已经算不错了。猿提辖身子轻盈远不如鲶提辖稳重,情知自己抗不住狂风,索性就借力使力向后翻筋斗,一路倒翻着退下去。众小怪一片连滚带爬,许多被吹得滚出了道路,落进荒草之中继续滚跌下去。 “呃呵呵呵~!”金发佛母放声狂笑,将右手旋转的方向逆转。只见风洞旋转的方向也随之逆转,刚才吹出去的狂风又往回吹。群怪受到风向相反的狂风吹袭,禁不住又被吹得向上滚爬。 就这样,狂风先从风洞中放出来,再向风洞中收回去,一收一放、一来一回之间,把群怪吹下去又吹上来,耍得团团乱转。置身于风中的群怪,一个个无法站稳只能跌撞,撞地,撞树,互相撞,撞得不巧竟被活活撞死的都有,撞伤的更是不少。 群怪后面,郝半通与王舜英等远远观望。见这情形,郝半通惊道:“这不是小绿正修的那招么?原来那女魔僧竟然是白莲门的?” 这个推断没错,黄眉弥勒、金发佛母两个原本是白莲门的弟子,后来叛逃出门,另修魔道。原本所会的白莲门法术,仍能沿用。绿袖正在修这一招,已经差不多学会,但还不能完全掌握,会放不会收。 这一招就是白莲门的独门法术“荡气回风”,能够以风洞打出旋风,还能以手掌旋转的方向控制风洞放出和收回旋风。手掌以“左、上、右、下”的正方向旋转则放出旋风,以“右、上、左、下”的反方向旋转则收回旋风。如此可以把面前一片范围内的敌人来回吹,吹远去又卷近来,反复蹂躏。 “荡气回风”这个招术相当难以掌握,要不是绿袖具有甲等的修法资质,那是不宜挑战的。寻常的法师修一辈子都莫想学会,就连许多精英法师都修不成。金发佛母能掌握这一招,说明她本领相当不错。要是绿袖在场,见了一定会惊叫:“哇呀呀呀!遇到同门了!同门大前辈呀!在下如何能敌呀?”如此这般惊诧不已。 当下群怪被卷在“荡气回风”之中来回席卷、反复翻腾跌撞。郝半通等人望着束手无策。这样来回吹风需得持续消耗灵力,金发佛母灵力已经修得颇为深厚,只管来回弄,尽情蹂躏群怪,报复它们刚才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一边用七宝禅杖加强灵力持续施法,一边呵呵长笑,十分享受施虐的感觉, 鲶提辖在狂风来回席卷之中被吹得来回摇摆,犹自没被吹倒。它一边摇头摆尾顺着风向抬步挪动,一边用手拄着长柄大刀帮忙支撑,成为狂风范围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跌倒滚爬的。它一边支撑一边念叨:“好大的风啊!风吹水漾见活鱼啊!本提辖也算活得久见得多啊!电鱼和吹鱼都见识了啊!” 另一个大怪猿提辖则早已利用身手敏捷逃出了狂风的范围,回头呼叫:“小的们撑着!老鲶撑着!我去绕到那娘们后面砍她一刀,砍死她你们就得救了!” 说干就干,猿提辖蹿到另一面的荒山土岗之上,凭借远胜于人类的攀登能力,从人类不能攀登的地方攀登上去。 金发佛母发觉猿提辖从另一面攀藤附葛爬上来,微微一笑,继续旋转着手掌操纵着风洞把旋风范围之中的群怪卷来卷去,弄得它们伤得更多更重。直到猿提辖就要来到时,金发佛母这才停止施法,转身向着从土坎上露出头来的猿提辖,伸手一指笑道:“你这泼猴,想要砍我?够得着么?”说着操纵七宝禅杖载着自己上升。 猿提辖抬头一看,金发佛母离地已经有好几丈高,这个距离是怎么都不可能砍得到的了,便叫道:“兀那贼娘们,有种下来单挑!” 金发佛母大笑:“啊哈哈哈!只知单挑的夯货!有种跳起来砍我!” 猿提辖真个跳了几跳,又蹿上旁边一棵树木,看看够不着再跳下来,抓耳挠腮没有办法。这时后方传来锣响,是收兵的号令。猿提辖骂骂咧咧退下去了。 群怪不等锣响,在狂风歇后便蜂拥往后撤退,一个个都苦不堪言,有的抱头,有的按着伤处,趔趔趄趄摇摇晃晃撤退。十个之中有七八个受了不同程度的撞伤,还有些个当场撞死,现出原形。从山门到道观的一路上及路旁,留下了若干死鱼与死兽的尸体。群怪并没有埋葬同伴的习俗,丢下就不管了。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八章 郝半通鸣金收兵之后,细想破敌之策。但觉十分棘手,敌方只一个女魔僧出来就把我方群怪打得一塌糊涂,就算我方全部人马再冲也冲不上去。而且本路人马没有几个会施法的,郝半通、王舜英再加巫叔卓,三个而已,斗法想必不是金发佛母的对手,何况迎仙观里还有个黄眉弥勒不曾出现。 郝半通就让本路人马暂且分散休息,派庄丁警戒敌人出来反攻,等候别路人马前来,再一同设法进攻。 当天临近傍晚的申时、酉时之间,优卿、桂儿率领右路人马赶到。问知情形之后,优卿道:“那就让小绿去跟那女魔僧斗法。”绿袖立即叫道:“斗不赢的啦!”红袖道:“小贼骨头,你也颇有自知之明嘛。”绿袖道:“小贱骨头,就算有你帮忙,我们两个想必还是斗不过她。”红袖道:“那也得斗斗看呀。”绿袖叹气道:“你爱受虐,在下可不陪你去。”红袖笑道:“陪嘛,陪嘛,你不陪奴去,还有谁肯陪奴去?” 绿袖抱手想了半晌,咬咬牙道:“去就去。不过得卿哥哥、桂哥哥全都去。一个用金光打她或者用金链缠她,一个会飞可以够得着打她,庶几可乎!”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二大奶奶也得跟我们去,有用。” 郝半通没想明白,讶异道:“贱内有什么用?” 优卿笑道:“二嫂自然有用。倒是二哥你真没用。”桂儿笑道:“二嫂使那一招,我们就不用怕风吹了。小绿想的不差。” 只因郝半通迄今只会一个法术“巨坑待填”,其作用是把人坑陷下去不得脱身,对付会飞的敌人自然没用。且不说该法术还必须在平地上才能施展,而且还要较大的平地才行。那么郝半通自然派不上用场,只有远远观望的份。 王舜英也只会一招“巨木将军”,而且由于她入门较迟、修法资质只有丙等,修得还很欠火候,不过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这一招可以拿来用,巨木可以挡风。因此绿袖与优卿、桂儿都想到要借用这一招。 当下红袖、绿袖当先,优卿、桂儿与王舜英在后,还叫上了巫叔卓和明月娘,七个人踏入山门向上走。 太阳正在西沉,天边红霞漫布,映得地上山峦橙红,别有一番风景好看。 差不多到了要准备晚餐的时间,一群道人正在这条路上搜寻。这是奉了金发佛母的差遣,要收拾给她打死的怪物尸体——曾经成精的怪物,其肉更加滋补,吃了有助于修炼,因此不能浪费,要捡回观里去做成鱼汤、肉汤。当然道人们无福享用,只配吃糠咽菜,鱼汤、肉汤都是给魔僧吃的。魔僧并不像正经和尚一般持戒,因此不管是杀生、吃肉还是喝酒都可以,只为了修炼大法需要戒色而已。 看到两个花花绿绿的小姑娘走了上来,道人们瞠目而视。然后意识到小姑娘也不可小看,恐怕是妖怪变的!他们赶忙撒腿逃走。 红袖向上叫道:“莫跑呀!奴是来解救你们的呀!” 道人们哪里肯听?跑得更快了。有一个踉跄一跌,把刚捡的一条死鱼摔丢了,犹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捡回,一看伙伴都跑了,慌得不去捡了,抱头鼠窜而去。 金发佛母得知又有人打上来,是两个小姑娘,便叫道人们去做鱼汤、肉汤:“待老娘再去退敌,回来好喝。”又自言自语道:“是小姑娘,老娘还要不要穿成这样出去?不是男人的话,这样穿也没甚意思吧……罢了,老娘懒得再换衣服,就这么出去也罢。” 于是金发佛母又是那样出来,身后有宽袍,两边有大袖,头上还戴着莲花僧冠,唯独身体正面几乎没有遮掩,白肚皮和大白腿尤其惹眼,就这么妖冶地驾着七宝禅杖飞出道观。 本以为这一次要对敌的是小姑娘,金发佛母没什么兴致。不料一撞上之后,两个小姑娘都看得眼睛发直,惊讶叫唤:“哇!好美呀!小贱骨头快看呀!”“看到了呀!好美的一个魔人大姐!”“了不得呀!”“奴好羡慕呀!”“在下何曾见过这般美得惊人的魔女呀!”“奴也不曾见过呀!”“咱们那儿没得比!”“整个京城也没有可比的呀!” 金发佛母听了大喜,乐道:“两个小可爱竟然会欣赏老娘的美。那么老娘手下留情……” 话音未完,两个小姑娘又叫道:“咱们樱梨院里哪有这么美的婊子呀!”“那是没有的呀!”“在下敢说,她做婊子跳天魔舞一定比别的婊子更吸引客人呀!”“那是呀!毕竟她是真魔女呀!”“在下要是开个院子用她招徕客人,岂不是日进斗金?”“嗯嗯!小贼骨头,可美死你了!” 金发佛母越听越皱眉,才知道两个小姑娘是怎么想的,登时转喜为怒,厉声叫道:“两个小蹄子!打老娘甚么鬼主意!小小年纪便活得不耐烦了!看招,等死吧!” 说罢,金发佛母横坐在禅杖上向上升起,翘起一脚摆出二郎腿,姿态与先前差不多。不同的是右手没有伸出来,这次是双手一齐按在禅杖上。其亮蓝色的长袍展开,犹如孔雀开屏一般;两只宽大的长袖飘飘悠悠,华丽丽地更增气势。 红袖见了叫道:“哇!那么大的袖子!要是用来施展你那个、那个……”绿袖接道:“不错!真个是大前辈呀,施展那个的话,在下不能敌呀!”红袖道:“那怎么办呀?”绿袖道:“跑呀!” 于是两个小姑娘手挽手扭身往回跑。金发佛母不禁喝叫一声:“哪里跑!”这么一叫就把施法准备给打断了,好在也才刚开始准备,没费多少功夫。金发佛母遂一边驾着七宝禅杖追上去,一边叫道:“两个小兔崽子莫走!老娘弄死你们!乖乖回来磕头还可以饶你们!老娘正要几个小丫鬟使唤,睡前暖被子,醒来倒夜壶!肯做就饶你们的命,否则莫怪老娘不客气!”说罢见两个小姑娘不肯回头,就念念有词准备咒语,不再吭声了。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九章 金发佛母追着二袖跑。跑了一程,只见绿衣小姑娘一跺脚,红衣小姑娘跟着很有默契地立定,两个一同停了下来。绿衣小姑娘撒开红衣小姑娘的手,双臂前伸,双手张开有一尺多宽,手掌对着金发佛母,叫声:“看招!”其两袖顿时鼓起,从中吹出疾风! 原来绿袖功力虽然不如金发佛母,念咒语可伶俐了,先行准备好了,也就先行发招攻击。 金发佛母正打算用这一招“两袖清风”,一看绿袖竟然抢先打了出来,不由得十分惊诧。惊诧之下还不及掉头,就被疾风吹得倒飞开去。还好她平衡掌握得好,双手紧握着七宝禅杖坐得稳稳地,没被疾风吹得前后翻滚,也没有左右打转,仍然保持原姿态,平平地往后飞而已。 虽如此,金发佛母仍然吃惊不小,心想:“小蹄子怎么会使老娘的法术?敢莫看出我要使这个,她却抢先使出来?”想了一下之后想定:“不对。这只是巧合。天下白莲门人很多,这里遇到也不奇。奇的是小蹄子小小年纪便能修成这招,资质不错呐!可谓天才也不为过。这等小蹄子怎肯做我使唤丫鬟?只有果断杀之,莫留后患!” 这样猜想,前面想的都对,后面却不对了。其实绿袖愿意做使唤丫鬟的,想要做老鸨那是长远的壮志,眼下如果需要做使唤丫鬟,她也乐意。红袖就更乐意了。实际上楚春莺就是把她俩当丫鬟使唤的,可没当小姐供着。 尽管被疾风猛吹,金发佛母毫无伤损,就连头上戴着的莲花僧冠也没掉落,仍然牢牢戴着。疾风一停,她就驾着禅杖重新飘飞向前。 回到刚才的原地上,只见两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人影。金发佛母左右张望一下,猛然发现绿衣小姑娘的身影——竟然是在一处危崖之上!平常人攀不过去的地方! 金发佛母不禁又是一阵惊异,弄不明白小姑娘是怎么攀过去的?攀去那里做什么?又不是先前那个猿猴精,人类怎么做到攀去那里? 想也想不明白,就不多想了,法术准备已毕,还是打了再说。金发佛母遂摆正身子朝向那一边,并不用抬起手,两袖自然鼓起,对准小姑娘所在的危崖,一阵疾风猛吹过去! 同样的一个“两袖清风”,打向危崖之上的绿袖。顿时一阵飞沙走石,那处危崖被风尘席卷,一时间茫茫一片。 金发佛母估量着小姑娘只怕已经被吹下去了,暂不终止法术但将两袖向上抬起,疾风改为吹向天空,地上风尘渐息。过不一会儿就能重新看到那危崖上的情形,只见—— 小姑娘居然还在!并没有被吹落下去!那危崖上好几块将近一人高的大石头都不见了。比人重得多的大石头都被吹下去,小姑娘居然没事!趴在地上抓着草根的样子。难道抓草根就能顶住金发佛母所发的这么猛烈的疾风吹袭? 金发佛母不免再度吃惊。这次可谓是震惊。她赶忙再用两袖对准小姑娘,使疾风继续吹去。那边的尘土已经被吹得差不多了,再没有尘埃弥漫,明显可见小姑娘犹如一只趴着不动的绿蛤蟆,说不动就是不动,巨鳌戴山一般稳重。 金发佛母吃惊不已,不过身为白莲门的前辈,她似乎想到了小姑娘能够坚持不动的原因,难道是……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金发佛母想明白,一个法术已经从另一面打向她。利用她的分神,法术一下子打个正中! 那法术是《五五杂术》中的“金枷玉锁”,施法者是优卿。 这时候红袖、绿袖、优卿、桂儿、王舜英、巫叔卓、明月娘七个人已经聚在一起,都躲在那一边,也就是原路上的路旁。优卿觑准金发佛母转向危崖上的绿袖大打特打之机,用“金枷玉锁”悄然将其打中。 一道旋缭的金气犹如锁链一般缠住金发佛母,其动作顿时大为减缓。毕竟她不但法力高强,而且法抗也很强,“金枷玉锁”不能完全封锁其动作,只能减缓。 金发佛母吃力地转头向法术打来之处看去。虽然转头不便,但她的禅杖操纵方便,只要转过禅杖就可以了,身体也就随之转了过来。她发现了这边有七个人,其中一个绿衣小姑娘不就是…… 这下子金发佛母总算明白过来了,那边危崖上的绿衣小姑娘果然是用白莲门另一个法术“相由心生”变出来的!幻象而已!难怪风吹无碍。白莲门最擅长幻术,本来不难想到的,只是一时间实在难以置信,两个小姑娘竟然能把本门并不易学的高深法术学会。“相由心生”可比“两袖清风”还要难学。 优卿确认金发佛母中招,叫道:“那女魔僧中了人家的招了!快上前杀呀!” 当下三人直扑过去。其中桂儿从空中,巫叔卓、明月娘从地上。 金发佛母知道中计,好在还能操纵七宝禅杖,连忙向后倒飞开去。 由于“金枷玉锁”牵制,金发佛母不便转身,倒飞的速度较慢。桂儿用翔筝刚飞起的速度也不快。巫叔卓、明月娘先行追近。明月娘率先甩出飞刀打金发佛母,巫叔卓随即用宝剑挥出一道长长的火焰,也打过去。 巫叔卓是冰火门的门人,以“握冰抱火”的一套修炼手段,掌握控制冰与火的奥秘。冰火门的门人往往会使用在武器上附带冰火效果的法术。这一招能从武器上发出长长火焰的法术就叫做“火冒三丈”,能够劈打通常情况下打不到的敌人。名为“火冒三丈”,实际上能打多远要看修为而定。巫叔卓已经是修到了毕生鼎盛状态的中年法师,其火焰能长达五六丈。但也就这样而已了,毕竟许多人修法资质有限,毕生所能到达的程度也就不高。另外入的是什么门派也很重要,许多小门派并没有什么太厉害的招术,修炼灵力的基础灵法也不甚高明,那就很影响本门弟子的造就。所以说能够的话还是尽量加入厉害的门派。当然这要看缘分,没有缘分也枉然。 当下金发佛母努力向后倒飞,同时努力飞高。明月娘的飞刀有的不能打中,有的被金发佛母的长袍拂开,尽皆不能造成伤害。巫叔卓那么长的火焰,劈在那长袍上竟然无损。原来那是不怕火的长袍。这就没办法了。金发佛母的衣冠都是能用意念控制的,卷起长袍裹住自己身体下部,就算被火焰撩到也不怕。这样子来自地下的攻击都被其化解。只有桂儿从空中逼近,是否能够将其击杀…… (待续) 第五回《两场夜袭,三路进军第十章 桂儿在空中追击。金发佛母绕来绕去闪避。桂儿也不能追上她。由于金发佛母法抗很强,缠住她的“金枷玉锁”很快失效。解除桎梏之后金发佛母动作更加灵活,一边逃一边准备法术要反打桂儿。桂儿很聪明看得出敌人意图,岂敢穷追,忙招呼巫叔卓、明月娘撤回。 金发佛母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回头反追,驾着七宝禅杖追着桂儿、巫叔卓、明月娘三人沿着山路向下奔。桂儿、巫叔卓、明月娘撤回到自己人身边。金发佛母右臂伸出指向众人,右手张开五指开始转圈,手掌前方徐徐现出风洞。 众人有备而来,见状忙往附近一棵大树后头躲避。王舜英使出自己所掌握的法术“巨木将军”,打在大树上,将大树变成活物,掩护众人。 那棵大树是这一带最高大的树木,是一棵栎树,高达六七丈,要四个人才能合抱。王舜英用了“巨木将军”将其操控起来,不但能够扭动树枝,而且还能挪动树根! 当下金发佛母使出“荡气回风”,呼呼的狂风旋转着吹来。众人躲在“巨木将军”之后。不愧是“巨木将军”,不但抗住了狂风,而且还缓缓向前移动,仿佛一个巨人迈步前进!众人在其掩护之下跟着前进。 金发佛母可没见过这般法术,这下子看着她自己目瞪口呆。她忙尝试将狂风往回卷,可是“巨木将军”随之调整身躯的朝向,众人闪到大树的另一边,也就是对着金发佛母的那边,不但可以躲风,而且还可以攻击金发佛母。 金发佛母看到众人纷纷用手臂、武器对着她,忙又操纵旋风改变方向猛吹。众人又忙闪到另一边,继续借着“巨木将军”遮风。 “巨木将军”顶着狂风,顽强迈步向前,步步逼近金发佛母。它的树干长得粗壮,狂风不能吹折。它的树根扎得深,紧抓大地,狂风不能拔起。狂风虽然吹掉了它的许多叶子乃至树枝,但也因为被它阻挡而大为削减风力。金发佛母不得不频频催动灵力补充风力,为此急剧消耗灵力。 如此对抗一阵,金发佛母看看不是办法,不等众人使出法术反击她,她便收起狂风,驾起禅杖飘飞而去。 狂风停歇,满地的野草和灌木倒伏,“巨木将军”屹立不倒,将枝叶一抖,摇摇晃晃向前走。众人从树后露头,发现金发佛母已经飞走了,都松了一口气。明月娘道:“二大奶奶这招真个好用!”巫叔卓道:“二大奶奶可以收了神通了!”桂儿道:“且慢!你们看,那是甚么怪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红色的大圆团子飞来。靠近一些看得更仔细了,原来那红色是袈裟,穿着袈裟的是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和尚模样的人,圆头圆身圆肚皮,委实与弥勒佛有几分相像。不用猜,这个必然就是魔僧头子黄眉弥勒了。 众人不由得又紧张起来。毕竟一个金发佛母就很不好对付,黄眉弥勒想必更加厉害? 黄眉弥勒不用任何东西便能浮空飞行,脸上神情眉开眼笑,飞到金发佛母身边,叫道:“婆娘!洒家出关了!你弄的鱼汤真好喝,回去趁热喝吧!” 金发佛母一摆手:“且慢!你看这边还没打完。”又道:“我打的鱼,你就先吃了!” 黄眉弥勒笑嘻嘻道:“没有!洒家只是尝尝,只尝了一口鱼汤,另一锅肉汤一口没尝!真个极为美味!” 金发佛母嗔道:“你个死汉子!一口没尝,怎知极为美味?”又道:“对了,你看老娘这身新衣如何?” 黄眉弥勒已经修炼得视女人姿色如无物,哪怕这个从前的老婆、如今的女伴越修越美也无动于衷,随口应道:“美!美极了!”接着又道:“不如赶紧回去喝汤,免得凉了,肉也不好吃了。洒家真个没尝,一闻就知美味无比。” 金发佛母啐一口道:“你如今就只知道吃!老娘越修越美,你越修越肥!闭关多日不出,为何一闻到我煮鱼肉你就出来?”——原来黄眉弥勒这段日子都在闭关,四面佛其实是奉金发佛母之命去进攻聚龙山寨的。黄眉弥勒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于是金发佛母告知黄眉弥勒,近来有不知哪来的妖人占据了聚龙山,自己叫了三路山贼去进攻都没能打赢。昨日又叫四个徒弟去打,整整两天了没有回音。却有妖怪和人类来攻打本观,自己跟他们打了半天,虽然打死了一些小怪,但这帮人还敢再来,很是棘手。 黄眉弥勒听了眉头稍微一皱,便又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情,说道:“管他们哩!回去喝了汤吃了肉再来打。洒家好些天没吃好吃的了,真个耐不住。” 他们两个飘在空中说着话。五龙庄一方七个人观察敌情,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们杀过来。于是七个人就杀过去,以“巨木将军”当先,七个人躲在后头跟进,会攻击法术的都准备好了攻击法术。 黄眉弥勒对这边视若无睹,哪怕是摇摇晃晃行进的大树也没使其介意,只管力邀金发佛母回去分享肉汤,力陈道理必须趁热吃才好,而且最好是第一遍刚热好的时候,凉了再热的话滋味就没那么鲜了。 金发佛母刚才消耗了不少灵力——目前也可以说是法力,修成了魔之后又可改称魔力,横竖都是一样的东西。这时金发佛母本来也没有什么战心了,就要跟黄眉弥勒回观里。 但这边众人不依不饶,见敌人转过身要走,几个攻击法术便同时向黄眉弥勒背影打去。 优卿叫道:“有兽东来,践我禾稼;我有巨锥,一击辄杀!”打出一个“我有巨锥”。 绿袖叫道:“试试在下这个!”打出一个“风球击”。 巫叔卓喊一声:“呵啊!”挥舞宝剑打出一个“冰冻三尺”。 桂儿一声不吭,抬起双臂伸出双手打出一个“巨蟹吐沫”。 黄眉弥勒能够感知在背后有一堆法术打来,却不躲不闪,连头也不回,任凭打来的法术全打在身上。 以优卿当前的修为,“我有巨锥”能够轻易穿透杀死一个寻常披甲者,甚至穿透一个之后的余力还能再杀一个。但这招打在黄眉弥勒的后背上迅即反弹,化作数道小金光迸散开去。黄眉弥勒对此毫无反应,看样子连一丁点微伤都没能造成。 绿袖的“风球击”,本来是个杀伤力很小的小招,自然更不能造成伤害。其主要效用本不在于伤害,而是能令中招者迟缓。但黄眉弥勒那样子根本没有迟缓下来,显然也是白费劲了。 巫叔卓的“冰冻三尺”,射程可以比“火冒三丈”还要远,这一招是从武器上发出寒气打向敌人,打中的话可以将敌冷冻,造成冻害,甚至冻结。以巫叔卓的修为,打到水面上真能造成冰冻三尺的效果。但这一次,寒气扑到黄眉弥勒背上便弥散开去,黄眉弥勒依然毫无反应,未见有何异样。 桂儿的“巨蟹吐沫”,吹出一个个大泡沫悠悠飘飞过去,相继碰到黄眉弥勒身体而炸开,有的碰在后脑,有的碰在后背,有的碰在后臀,一片声噗噗作响。那泡沫破灭的威力可以将常人震飞一丈开外,但黄眉弥勒的身影纹丝不动。 众人的法术无一起效,一个个都像是在礼送黄眉弥勒离开。 黄眉弥勒头也不回,谈笑风生,将金发佛母抱持在膝上,晃悠悠地在法术推送中飘飞而去。 (待续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一章 五龙庄众人第二次尝试进攻迎仙观未遂,退了下来。 当天入夜之后,山士贤率领百人赶到。三路人马会聚在迎仙观山门之外。 是夜,众兄弟与头目商议如何攻下迎仙观。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破除黄眉弥勒的“金身不破”大法?从交战的情况看来,其大法已修炼得火候差不多了。但天下不会有真正不破的金身,他必然还是存在某些弱点的。 这时一个新归顺的头目自告奋勇,愿意趁夜便去潜入迎仙观打探,弄清黄眉弥勒的弱点所在。 这个头目就是探子出身的“机灵鬼”程会,被擒之后见另三个头目石大夫、欧阳超、罗百旺都投降了,便也投降。优卿、桂儿遂将其赦免任用。 他们那些山贼先前依附魔人是不得已,只因魔人强大,他们不能对抗。尽管依附,可也心存忧虑,总觉得魔人可怖,只怕将来终究要受其害。现在有五龙庄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出现,足以对抗魔人,而且他们弄明白了五龙庄的老爷们是人类不是妖类,就放下心来,觉得为老爷们效力好过给以前的头子杜斩风效力,而且老爷们不走邪道,做其手下可以安心。 于是程会作为向导引领优卿、桂儿来迎仙观,当夜又参与商讨,见老爷们很是头痛如何破掉魔人的大法,便想这是自己立功的良机,遂自告奋勇前去打探。 山士贤道:“好得很。程头领小心在意。如能探明魔人头子弱点,助我们将其除灭,那么我便赏你黄金千两!” 一听“黄金千两”,新归顺的山贼头目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老爷们好生阔气!原山贼首领、如今也做了头目的苗武进忙道:“乖乖,探个弱点能得一千两金子?老爷请让老子……鄙人也去!” 然而山士贤哪肯让苗武进也去?一来他喜欢喝酒容易误事,二来他又没有打探的本领,要去做什么?山士贤摇头道:“只要程头领一人去便可。另外带个小妖精。” 小妖精指的就是妖娥子。毕竟妖娥子会飞,而且擅长夜视,本性又胆小不会胡乱找事,让她跟程会去,各用长处,能够增加胜算吧。别的人就没有什么用了。 程会对于老爷要妖娥子跟自己去有些不太高兴,但生性寡言也就不说什么。他喜欢独来独往,最不喜欢别人碍事,哪怕是个小妖精也不喜欢。何况先前自己被擒是因为小妖精的缘故,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程会也不想要利用小妖精的夜视能力,因为自己夜视也挺不错,就叫妖娥子跟自己保持距离不要太靠近,自己没叫她干什么的话不许妄动。妖娥子唯唯诺诺答应,本来就没想要太靠前,也没想要干什么,都是因为老爷的命令才不得不去的。 于是静夜三四更之间,程会与妖娥子潜入迎仙观。越过外面围墙之时,程会用自己的轻身功夫攀登,没让妖娥子协助。两个进到观里,只见空空旷旷,没见有人巡夜。程会仍然保持警惕,走一下潜伏一下,按照先前抓获的道人招供的情况,潜入黄眉弥勒日常修炼的堂屋。 要进屋之前,程会摆手示意小妖精不要跟进来。妖娥子才没想要跟进去呢,使劲点头,目送程会进去,自己飞到窗边,轻轻捅开一个窟窿偷看里面的情形。 只见堂屋里空空荡荡,中间有个莲花坐台,一个圆滚滚的披着袈裟的身影坐在上面,那不就是黄眉弥勒?其身子微微随着呼吸起伏,鼻子里发出胖子常有的鼾声——原来是坐着睡觉,睡觉与打坐修炼合一。 尽管黄眉弥勒已经睡着,其双手仍然保持合十的姿势,双掌贴合竖在胸前。其手腕带着两个大镣铐一般的金属环状重物,不但样子像手铐,而且还带着锁链,锁链缠在其双臂上。那东西看起来很是沉重,材质大概是用纯金打造。睡觉还要戴着那东西,显然就是在修炼。 程会猫着身子悄悄挪步,绕着黄眉弥勒走了一圈,查看其周身。妖娥子瞪大眼睛盯着看,也想发现那魔僧头子身上哪里像是弱点的样子,不过因为只能看到正面,不知道其侧面和背面是否有异常之处。 程会绕了一圈,又绕一圈,然后停下来,轻轻拔出佩刀。 妖娥子十分惊奇,不明白程会拔刀子想要做什么?难道他已经看明魔僧的弱点了?看明了就回去报告就好呀,难道想要当场刺杀魔僧?妖娥子顿时觉得那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想要劝他别干,可是这种情况又不能出声,只能干着急,眼睛紧盯着看。 程会果然想要当场刺杀魔僧,一举立下大功,千金重赏妥妥的,而且可能还有加赏呢!其实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寻思过了,他见多识广,知道江湖上也有类似的法门,比如金钟罩之类,练那些法门的人都有弱点,弱点往往在于廉泉、膻中、肚脐、胁下等处。如今看到魔僧睡觉也披袈裟,号为黄眉弥勒却不像弥勒佛一样裸露肚子,而且在其袈裟对应肚脐之处又正好缀着一块大宝石,犹如护心镜一般护着肚脐。程会便想,其弱点一定就是肚脐了! 程会遂铤而走险,拔出刀来,依旧猫着身,悄然从斜侧面走近黄眉弥勒,然后一把掀开其袈裟,一刀向其肚脐捅去! 妖娥子吓得慌忙闭上眼睛,同时双手捂嘴免得惊叫起来。稍微过了一下子并没听到魔僧发出惨叫,妖娥子这才壮胆睁眼再看。 原来程会一刀捅去,刀尖捅入黄眉弥勒的肚脐孔,然后竟然捅不进去!捅得刀身都弯了,不能刺入分毫! 程会大惊!发急连捅了好几下,依然无效。魔僧的肚脐难道竟不是弱点?程会大骇之下想要抽身逃走,可是已经迟了,黄眉弥勒已经苏醒,其双臂上缠着的锁链在念力操纵之下,骤然卷住程会双肩! “哪来的黑猫子,敢来打扰洒家睡觉!”黄眉弥勒叫道。程会这时候已经惊得丧魂失魄,不能吭声,用力挣扎也挣扎不动。黄眉弥勒身体保持不动,只用两条锁链,就像两条金蛇一般将程会的脖子缠绕起来,然后活活勒死。 程会立功心切,没想到就这样死于非命。 妖娥子看到这里,吓得浑身打颤,扭身急忙退后几步展翅飞起,双手捂嘴一声也不敢叫,拼命飞离迎仙观,去向老爷们报告。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二章 山士贤得妖娥子告知事情经过,皱眉寻思。心想程会要拿刀去捅黄眉弥勒,必是以为看出了那就是弱点所在;但结果不是,立功不成反送命。那么黄眉弥勒的弱点究竟在哪?甚至有可能是没有弱点,浑身都具有很强的防御力,只有超强的攻击才能击破? “无论如何,天亮之后再攻上去,我要亲眼看看。”山士贤做了打算,休息到天亮,点起兄弟、家人、头目与妖精,前往再战。 出动的人计有—— 兄弟四个:郝半通、山士贤、优卿、桂儿。 家人四个:王舜英、山士惠、红袖、绿袖。 头目七个:冉三郎、孟二妮、裘义、裘珍、裘宝、吴兆、连小六。 妖精七个:虎居五娥、麟洞二隐。 以上总共二十二人,确切而言二十二个人与妖,阵容不可谓不强大。 其余头目和妖精,陈福、巫代儿、赵军材管庄丁团,徐挺、徐立管酒茶队,巫叔卓、明月娘管喽啰队,鲶提辖、猿提辖管妖兵团,都在山门外分散潜伏等候。这些人马估计都没什么用了,因为黄眉弥勒“金身不破”的护体大法厉害,他们的武器都难以造成伤害,哪怕再多人围攻都没用。如果都上前看热闹的话只怕影响真正能打的人,而且看热闹也容易看出乱子不是?昨天的进攻中,妖兵团一拥而上就被金发佛母一阵狂风弄死了一批。如果换了庄丁团、酒茶队、喽啰队,情况也不会好,只会更糟。那么今天就都不用出战了。 二十二人攻上山去,半路上遇着几个下来查看的道人。那几个道人看到五龙庄人又来进攻,慌忙转身便逃,逃回迎仙观里报告。由于观里的真正当家是金发佛母,按规矩要向她报告。几个道人奔进金发佛母的卧房,只见她脱了袍子赤条条地裸睡,面朝内里侧卧着,从外进来只见其丰腴白皙的身体背面,曲线起伏。道人们见状忙伏身低头,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听过禀告之后,金发佛母满不在乎道:“叫佛爷去料理便是。老娘昨日累了,还没睡够,不想起来。”说罢扭个身继续睡。 几个道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就像木工用的圆规一样以膝盖为轴旋转身子,转过去之后再爬起身来跑出房去。 黄眉弥勒听了禀告,笑嘻嘻道:“不急。先把昨日未吃完的鱼汤、肉汤给洒家热一热,洒家吃了再去退敌。” 道人慌道:“可是敌人只怕快要打上来了!”“佛爷迟了出去迎敌,只怕大门要给敌人打坏。”“佛爷自然不怕,可是我们怕得很呐!”“佛爷慈悲,请你老人家御敌于观门之外!”“免得本观被毁,佛母不开心。” 黄眉弥勒听了前头几句都无动于衷,听到最后一句才点点头,笑道:“那我出去看看,是否还有鱼啊?肉啊?再弄些回来也好。” 说罢黄眉弥勒使出浮空术腾身而起,摇摇晃晃前去迎敌。 来到观门外,只见五龙庄众人远远地停在半路上坐地,没有继续往上走。黄眉弥勒笑道:“小子小娘们敢情惧怕佛爷,不敢来前。早知佛爷还是吃饱了再来的好。”说是说,既来之也就上前打之了。 五龙庄众人看到黄眉弥勒晃悠悠地飘飞过来,赶忙全都起身摆好战斗姿态。按照山士贤的安排,该使用招术的人都已经预先准备好了,只等魔僧来前便打。 黄眉弥勒不紧不慢飘飘悠悠飞来。五龙庄众人抢先出手攻击,数个法术、妖术外加数支梭镖一起打过去! 法术包括优卿的“我有巨锥”、绿袖的“风球击”、山士惠的“巨鳌戴山”;妖术包括灿娥的“蜂拥而至”、素娥的“咳珠唾玉”;总共五个招术,各有目的打向敌人。 “我有巨锥”是为了试探敌人当胸正中的膻中部位是否弱点。这一招打得准、速度快,敌人难防。优卿使这一招已经十分熟练,当下打个正中。但是无济于事。说明黄眉弥勒的膻中与肚脐一样都不是弱点。 “风球击”打中之时直接杀伤力小,但在打中之后能够形成一个小型旋风卷住敌人使其迟缓。这一招要看看黄眉弥勒是否能被卷住。结果证明不能。“风球击”打中黄眉弥勒之后马上化为无形气流四散开去,不能将其卷住。 “巨鳌戴山”是个音系法术,本身是无形的,常人不能察觉其法术波,只因那法术波是带着法力能量的声波,只有修为深厚的大法师才有可能察觉到。黄眉弥勒不知能不能察觉到,但其被“巨鳌戴山”击中的结果,仍然是浑若无事。一声洪钟般的巨响之后,法术波便消散无踪,其法力能量显然也不能作用于有“金身不破”大法护体的魔僧。由于“巨鳌戴山”是个大招,准备时间长,消耗法力大,以山士惠目前的修为,一天只能用一次,用过之后即便吃丹药补法力,也得到第二天才能恢复到可再使用的状态。一开始就让山士惠使出这个大招,山士贤为了认清魔僧的弱点也是豁出去了。 “蜂拥而至”乍看起来是一团金气,实际包括数十颗细小的法术球,可以分散攻击,犹如蜂群蛰人,可以蛰出数十个伤口来。绛娥遵照山士贤吩咐用这一招攻击魔僧的颈口部位。常人那一片部位有好些个薄弱之处,如果魔僧的弱点在那一片的话,可以一招就试出来。结果依然表明,黄眉弥勒那一片也没任何弱点。 “咳珠唾玉”所吐出来的宝珠状的毒液球,具有强烈的毒性,可以试探黄眉弥勒怕不怕毒性攻击。结果表明,不怕。 五个招术相继击中黄眉弥勒,全都无效。黄眉弥勒躲都不躲,笑嘻嘻地坦然迎受。 与此同时还有五支梭镖,分别是冉三郎、孟二妮、裘义、裘珍、裘宝各自用力掷向敌人。结果有三支落空,两支眼看就要从正面命中,但却被黄眉弥勒双手所戴的手铐似的东西吸了过去,牢牢吸住! 众人一阵猛烈攻击,全部无效。这样看来黄眉弥勒竟然毫无弱点?!众人不由得惊骇。但山士贤观察之后却有顿悟,喜道:“那厮果有弱点!我已看出来了!”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三章 黄眉弥勒迎受了一阵攻击,毫发无损,正要发招反攻五龙庄众人。这时后头声音叫道:“汉子!打得如何?” 原来是金发佛母跟来了。她本来想睡懒觉,但迷迷糊糊中一想——徒弟派出去攻打聚龙山已经三天了,没有回音,迎仙观却受到许多人众与妖众的攻击,这情形不对呀!想到这一点,金发佛母翻身而起,感觉不可轻敌,赶忙披上袍子驾起宝杖,跑来与黄眉弥勒共同迎敌。 尽管有所感觉不妙,金发佛母仍然低估了对手实力。来时不准备法术,来到后还跟黄眉弥勒说话,这样仍然还是轻敌。 说时迟那时快,得了山士贤命令的多个人一拥而上,对黄眉弥勒发起突击!确切而言是多个人与妖,协力发起突击。 首先是素娥甩出一条丝绳,缠住黄眉弥勒右臂。黄眉弥勒这时还在扭头看金发佛母,笑眯眯道:“无碍!这帮小兔崽子,能……”说着才觉不对,黄眉弥勒忙扭回头来。这时素娥已经甩出另一条丝绳,将黄眉弥勒的左臂也缠住了。 两条丝绳缠住魔僧头子双臂,素娥将丝绳交给自己人,当下冉三郎、吴兆、连小六合力拖起一条丝绳向左奔,裘义、裘珍、裘宝合力拖起另一条丝绳向右奔,两边六个人一齐使劲之下,将黄眉弥勒的双臂拖得分开! 双臂分开有何要紧?——那是要紧得很!黄眉弥勒一看这个情形,顿时脸色大变,叫道:“小兔崽子敢莫、敢莫……”没等说完,一个人影动如脱兔,霎时奔到其面前,双刀斩向其双掌! 这是五娥之中身体最轻盈、动作最快的翠娥,从中间突进,以两柄曲刀一下子斩中黄眉弥勒双掌掌心! “嚯啊!!”黄眉弥勒一声狂吼,惊怒无以言表。实在没想到,对手竟然能够识破其弱点。这弱点莫说迎仙观里的道人,就连四个徒弟都不知晓,到底是谁泄密? “汉子!”金发佛母见状亦大惊。哪里想得到,对手竟能以这样的攻击,一举击破黄眉弥勒的弱点。 黄眉弥勒身为魔僧集团头子,不但修炼“金身不破”大法到了很深的地步,防御卓绝,而且还会多种强力攻击招术。没想到一招攻击法术还没使出来,赖以防御的“金身不破”大法已经被破掉!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山士贤看到梭镖被魔僧头子手腕上戴着的金手铐似的东西吸住,马上明白了那东西并非纯金,只是外表镀金,实际上是磁铁。那么为什么黄眉弥勒手上要戴那种东西?如果仅仅是用重物拘束自己以兹修炼的话,用纯金不更好更重,何必磁铁?如果没有纯金的话,用廉价的铅或者铜也可以啊,岂不都比磁铁重?为什么非要磁铁不可,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磁铁——用力投掷的梭镖能一下子就被吸附过去,可见是磁性很强的强力磁铁!这么一推断,山士贤就顿悟了,那金手铐似的东西其实是为了让双掌保持合拢、合得更牢,那么,那双掌的掌心很有可能就是魔僧头子的弱点所在! 想明之后,山士贤立即吩咐五娥与六个头目,协力合作破敌。 结果一个突袭过去,翠娥双刀斩中黄眉弥勒双掌掌心,这下子黄眉弥勒大法被破,就算反应过来也后悔莫及。原来黄眉弥勒通过双掌合十将身体构成一个魔力闭环,由此产生“金身不破”,作用于全身。如果双掌被打开,魔力闭环就失效,“金身不破”就被破除,至于手掌受不受伤倒没关系,只要双掌一打开就不行了。 由于双掌必须保持合十,黄眉弥勒就用金手铐似的东西帮助保持双手合拢,而伪装成是用重物帮助练功的样子。用重物帮助练功本来是江湖上常见的办法,有人会给自己戴手铐、脚镣、头枷之类的东西,自我拘束以兹练功,并不奇怪。或者头上顶个沉重的铁帽子、腿上缠着厚重的铅块之类,不一而足。黄眉弥勒这么伪装连四个徒弟都看不出其真正目的,却被山士贤通过尝试攻击看了出来,不愧是足智多谋的“小子牙”。黄眉弥勒自己练的是真正的“金身不破”大法,教给徒弟的其实只是铁皮功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黄眉弥勒试图挣扎摆脱,一脚把翠娥踢得倒飞开去!但绛娥紧接着又上来,双钳钳住其双臂。黄眉弥勒又要再踢绛娥,怎奈腿短而绛娥武器长,够不着。就在黄眉弥勒发急一阵虚踢之际,五龙庄众人一拥而上群殴。裘义、裘珍、裘宝三支长矛一齐捅入魔僧头子身躯!都是用尽全力,直捣腹心。冉三郎、吴兆、连小六分别用长梭镖、长矛、红缨枪往其身躯要害部位乱捅。王舜英、孟二妮亦上前用剑刺、用棒打。苗乃豹上前饱以老拳。 不一会儿,黄眉弥勒竟被活活围殴致死。金发佛母惊怒交加,这时就算想要准备招术,哪里还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黄眉弥勒被殴死。 趁着金发佛母手足无措看着黄眉弥勒受死,桂儿悄悄驾翔筝绕到金发佛母身后,用锻铜锏冷不防猛击其后脑。金发佛母闷哼一声,失去知觉。其意念操纵的七宝禅杖也就失去控制,连人带杖跌落下地。 众人迅速得手赢得战斗,都没想到能这么快。大家确认黄眉弥勒已死,把受伤昏迷的金发佛母捆绑起来,这才抹抹汗,攘臂欢呼。 优卿、桂儿大叫:“三哥厉害!”郝半通喜得抱住山士贤蹦跳:“三弟太、太……太厉害了!”想不出别的词形容,还是只有叫厉害。山士惠抱住王舜英蹦,红袖绿袖互相抱住蹦,裘珍裘宝满地打滚,别的人也都手舞足蹈,大家都高兴坏了。 至于事后对金发佛母的处置。绿袖主张留其性命,给自己将来开院子好用。金发佛母毕竟也怕死,拜伏求饶。但被解救的迎仙观道人供称金发佛母莫看自称佛母,其实残忍好杀,观里老道长等人就是被她残忍杀害的,每杀一个人都要折磨好久才弄死。这等狠毒女人岂能留得?来日要是修成魔女岂不贻害?众兄弟听了遂决定将其处死。 处死的工作就交给鲶提辖和猿提辖。两个妖兵团头目将金发佛母一边拖走一边用钝器殴打。鲶提辖道:“叫你喝鱼汤!”猿提辖道:“叫你喝肉汤!”两个遂将这魔僧女头子活活打死,拖回去给食肉的小怪们分食之,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魔僧男头子的尸身也是这么处置。 至于还有个四面佛之中的首席徒弟金面佛,这个后来却没抓到。 那天夜里另外三个徒弟去夜袭聚龙山寨之时,金面佛因为受了重伤被留下,僵卧于山窝里。这反而因祸得福,留得性命。他次日不见三个师弟回来,感觉不妙。过了几天内伤稍为恢复,能够走路了,便向迎仙观方向走回,结果发现师父师母已被干掉!师弟们不知所踪,想必都是完了。金面佛大惊之下,昼伏夜行,逃出这一片山区,遁往山外去了。山士贤组织了好几次搜索也没有搜到金面佛,估计有可能被逃走,即便还在山里,发现了再处置也可,就把这件事情撇下。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四章 五龙庄众兄弟率领手下人众与妖众肃清聚龙山外围的山贼,连带魔僧盘踞的迎仙观也成功拿下,大大扩展了地盘,确保了深山家园的安全。 在迎仙观之战进行到最后关头时,在远处观战的鸾鸟姐妹差点儿想要介入。因为那天前夜妖娥子与程会夜探迎仙观,目睹了程会被杀,向老爷们报告之后便跑去抱鸾鸟姐妹的大腿,诉说情况,镇镇惊魂。鸾鸟姐妹得知黄眉弥勒会“金身不破”大法,法抗和物防都十分厉害,法术不能伤,刀枪不能入,便很有兴趣想要试试她们的妖术对其管不管用。然后看到黄眉弥勒出观迎战我方众人,我方众人又一轮法术与梭镖攻击全都无效。紫鸾当时不由得跃跃欲试,叫道:“看姑娘我去干他!”小鸾笑道:“连我也有点想要试试呢。我猜那魔僧的弱点有可能在底下。”紫鸾道:“底下?底下什么?……呸呸呸!不可能!好你个冰清玉洁的小雏儿,怎么竟有如此龌龊想法?”小鸾脸红道:“我、我哪里龌龊了?战斗本来就无所不用其极,我可是认真地在想战斗的事情!”妖娥子助言道:“是啦是啦,小鸾小姐姐好清纯的啦,反而是紫鸾姐姐你心里不纯,想多了啦!”紫鸾笑道:“也罢,总之姑娘我按捺不住要出手了!你们是跟我一起上呢?还是继续待在这里看呢?”小鸾道:“可是我们说好不帮忙他们人类打人类的呀!只有他们打完了这边,我们再出手打玄虎岭妖寨。”紫鸾道:“有何要紧?姑娘这就去跟二三四五老爷他们说:‘我们可不是要帮你们的忙,我们只是看到你们这些无力的人类对付不了魔僧,那么我们又能不能对付呢?想试一下而已。你们退开,让我们试吧!’” ——鸾鸟姐妹正这么商议着,山士贤却已经看出了黄眉弥勒的弱点,安排突击一举将其杀死。鸾鸟姐妹目睹情形,十分惊诧,又不得不佩服。紫鸾道:“聪明的人类啊!不愧是我们看上的好小子的好兄弟!”小鸾道:“吉哥哥的兄弟真个有能耐,手下又有人才济济。”紫鸾道:“妖才济济还差不多。还不是多亏了我们妖类?要不是五娥,这仗怎么打?” 之后鸾鸟姐妹便按照先前说好的,去将玄虎岭的妖怪寨子拿下。玄虎岭妖寨寨主是一个号为“银甲妖王”的大怪,心性狂傲不可一世,对鸾鸟姐妹劝降无动于衷,还口出狂言要拿下她俩做老婆。结果银甲妖王口气虽大,却架不住鸾鸟姐妹随手一阵光球与烈炎攻击,被小鸾“朱光宝气”、紫鸾“紫光杀气”打得晕头转向,不等后悔求饶,随即葬身于小鸾“朱焰炽炎”与紫鸾“紫焰烈炎”的火海之中。妖王既死,手下小怪慌忙投降。有的想逃但是哪里逃得过鸾鸟姐妹,轻易就被追上,只得也投降了。 就这样,鸾鸟姐妹拿下玄虎岭妖寨,转交给自己人。 至此,聚龙山周边的据点全都拿下。 山士贤经营家园,将这一带的据点重新安排—— 放弃凤凰山与二洞岩两个山寨,不留人驻扎,将两座山分别交给鸾鸟姐妹与麟洞二隐,随其选择爱住山寨还是爱住附近的山洞岩崖。这样鸾鸟姐妹居于凤凰山、麟洞二隐居于二洞岩,不但各自得到很好的修炼场所,也能帮忙警戒聚龙山外围的动静。 将迎仙观交还给道人们,扶立一个老实巴交的老道人做道长,对外宣扬他大有神通,可以降妖伏魔,所以能够在妖类众多的山里安生。并宣称有他的保护,从山外入山进香的香客只要沿着既定的山路不乱走就不会受到妖怪侵害。如此吸引山外的香客来上香,得到供奉钱就二一添作五,一半留给道人们自用,一半进贡给五龙庄。这样五龙庄不仅可以得到好处抽成,还能通过香客了解外界的情况,算是一个收入来源兼情报来源。 控制五龙庄外围四座山寨,分别是聚龙山、玄虎岭、羊胡山、猴儿岭。它们名字正好是龙虎羊猴,位置正好是在五龙庄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如此四座山寨,可以拱卫五龙庄,让深山家园的民众安居乐业。 肃清外围的战斗中收降了三个山寨上千山贼,连同巫叔卓手下喽啰,重新整编成四支喽啰队,分别驻扎在四座山寨。由于新归顺的山贼头目还不敢太信赖,四个寨主都用亲信头目,以冉三郎为聚龙山寨寨主、赵军材为玄虎岭寨寨主、巫叔卓为羊胡山寨寨主、陈福为猴儿岭寨寨主。四座山寨的头目是—— 聚龙山寨:冉三郎、孟二妮、吴兆、连小六。 玄虎岭寨:赵军材、石大夫、欧阳超。 羊胡山寨:巫叔卓、明月娘、罗百旺。 猴儿岭寨:陈福、巫代儿、叶柏。 至于归顺的两个贼头,苗武进与朱泰,暂时都充当庄丁团的头目,叫他们带领庄丁开山种田。这其实对于朱泰而言颇为屈才,因他确实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老当益壮者,体力不衰,武艺纯熟而且会很厉害的特殊招术。而且他这个人虽然脾气暴但是实诚,山士贤觉得可以信赖他,本来考虑用他做寨主。但是如果沿用朱泰做寨主,则苗武进必然不服,会说自己先投降而且主动投降,凭什么自己不能做寨主而朱泰晚投降、被擒了才投降的人却能做寨主?主动归顺者难道不应该得到优待么?这个道理确实没错。无规矩不成方圆,要好好治理地盘必须有一套规矩,要讲道理。因此山士贤再三考虑之后,决定让苗武进和朱泰都到庄丁团做头目,将来如果朱泰有功再提拔他做寨主。苗武进肯定是不能再做寨主的——但凡明智的首领,谁会用一个嗜酒之人担当要职? 至于妖兵团,鲶提辖所部水怪群仍然驻扎在五道峡,猿提辖所部山怪群则与巫叔卓对调。先前猿提辖所部驻扎在羊胡山,今后改为天宝寨;巫叔卓所部原在天宝寨,今后改为羊胡山。 这样安排,五龙庄直辖的力量有亲兵队、酒茶队、庄丁团;四周龙虎羊猴四座山寨由四支喽啰队驻守;另由妖兵团控制别的要地;如此便安如泰山了。 深山家园越发安定,众兄弟继续率领民兵与民众开荒种田,等待大哥回来,再图后举。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五章 又过了一段日子,已丑年过去,丙寅年来到。 过上了安生日子的庄里人如今能够吃饱穿暖,张灯结彩喜迎新春,不必细表。 春节、元宵相继过去,整个阴历一月都快过去了,五龙庄的大庄主吉义尚未回来,倒是友人贾熙先来到了庄上。 贾熙先前在吉义要率众转移之时便向吉义告辞,要去寻找奈何符的解药材料。吉义深谢贾熙见义勇为,急人所难,本来不关自己事却那么落力。贾熙笑称自己也没那么高尚,不过是为了累积功德有利于升仙而已,遂飘然而去。之后贾熙去了北方,顺利找到了五种材料,并算出剩下的最后八种材料要去南方的三个地方找,这时就按吉义所给的地址来寻五龙庄,准备将已找到的材料交给吉义,再分头去找剩下的。 于是贾熙带着两个同门师姐妹,来到房州地界,再向南进入深山老林地带,寻觅五龙庄。路上碰到五龙庄的酒茶队要运送山货去房州贩卖,见到贾熙一行三人,便过来盘问。贾熙反问他们可知五龙庄何在。酒茶队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五龙庄的存在是个秘密,外人何得而知?贾熙说他是大庄主的朋友,与四庄主、五庄主也认识。 这天正好优卿、桂儿等人正在五道峡游山玩水。酒茶队便派人带贾熙一行三人到五道峡寻四老爷、五老爷。 来到五道峡,只见优卿、桂儿、红袖、绿袖正在一个大潭子里玩耍,四个一齐骑在鲶提辖背上,还带着一群小怪游弋,好不快活。这时尽管还是颇为寒冷的天气,潭水却不结冰。鲶提辖游得平稳,一滴水也不会溅到背上。 酒茶队放声大喊:“四老爷、五老爷,有客人来了!” 优卿忙叫鲶提辖向岸上游,然后不等酒茶队说明情况,自己已先认出贾熙,欢笑喊道:“原来是贾兄!贾兄大驾光临,幸何如之!” 当下优卿、桂儿忙都跳上岸与贾熙见礼。红袖、绿袖抱住贾熙欢喜蹦跳,叫道:“贾哥哥,好想你呀!”“你总算来了!解药找齐了没?” 不等回答,二袖又对着贾熙带来的两位美女欢叫:“这两位姐姐是谁呀?”“好美的两位姐姐呀!不是在下吹捧,简直就是天仙呀!” 说着,两个小丫头手拉手跑到年长的、手持一柄紫色长鞭的美女跟前。红袖道:“这位大姐姐又美又猛的样子呀!”绿袖道:“嗯嗯,真个英武!”红袖美滋滋道:“奴最爱这种大姐姐啦,简直一见钟情呀!”绿袖斜眼道:“你是想给她这鞭子狠狠抽吧,小贱骨头!”红袖涨红了脸喃喃道:“才不是……” 绿袖又拉红袖跑到年轻的、手持一把古色古香乐器的美女身边,叫道:“在下最爱则是这位小姐姐这般的人!你看她拿着这把箜篌,那必是精通音律的啦!而且看她颈细口小唇翘、身材格外苗条,在下没看错的话,一定也很擅长歌唱、舞蹈!是个很有才艺的人啊!在下怎不爱死她哩?”红袖抿嘴笑道:“你该不会想着她要是在院子里能挣多少钱吧?小贼骨头!”绿袖忙道:“才没有!在下怎么可能亵渎这样天仙般的姐姐呢?”——两个一叠声欢叫着,说个没完。 贾熙微微笑,介绍道:“她们是我的……” 二袖口中的那大姐姐便抢着说道:“老婆!” 二袖齐叫一声:“老婆!”绿袖道:“原来贾哥哥有两个老婆?”红袖道:“先前怎没说过呀?”绿袖道:“大老婆和小老婆么?你是大老婆?” 那使长鞭的年长美女笑道:“是了。” 红袖道:“敢问大老婆姐姐贵姓大名?” 年长美女道:“妾身姓姜,名棠。姜是生姜的姜,棠是海棠的棠。你们这边有个神农架是吧?上古的神农氏,也就是炎帝,就是我们姜姓的始祖。” 二袖听了发出啧啧的赞叹。红袖道:“姜棠姐姐,奴记住了,奴再也不会忘记你的。”绿袖再问:“那么小老婆姐姐又贵姓大名呢?” 那手持箜篌的年轻美女笑道:“姑娘姓宁,名梦。宁是宁静的宁,梦是美梦的梦……” 还没说完,绿袖摆着小手叫道:“姓宁?不对呀,姓宁的宁不是这么读的,姓宁的宁应该读作入声,是宁愿、宁可、宁死不屈、宁缺勿滥的宁!不是宁静、安宁、鸡犬不宁、永无宁日的宁!” 众人听了一片笑声。优卿笑着上前敲了一下绿袖的头:“你管她怎么读!你这么给客人挑毛病,是待客之道么?” 那年轻美女笑道:“不打紧,小姑娘挺可爱的。而且居然知道宁姓通常要读作入声,小小年纪有这学问真个不简单了,委实聪明得紧!”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是没学问的,至少念自家的姓氏还是不会念错的。这内中缘故说来有些话长,小姑娘听了。”于是说明道:“我虽然是汉人,祖先却是九黎人,也就是蚩尤的族人。我们的宁姓,是源自九黎人的宁姓,应该念作宁静的宁,而不是宁愿的宁。这不同于源自黄帝后裔的宁姓,后者确实应该如你所言,念作入声的宁字。两个宁姓有所不同,这个寻常人都不知道。” 绿袖听了连连点头:“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姐姐没念错,是在下错了!”红袖笑道:“小绿小秀才,学问还是有点不足呀!” 贾熙笑道:“已经很不错了!我再讲些有关的史事给你们听吧!” 二袖皆拍手道:“好呀!” 贾熙便讲道:“你们知道么?黄帝轩辕氏、炎帝神农氏、蚩尤九黎氏,是华夏三大始祖。炎帝、蚩尤部族都给黄帝部族吞并,内中少不得争斗。不但蚩尤部族与黄帝部族大战,炎帝部族也是给黄帝部族打败才合并的。人类的斗争,其实少不得血与火,总不是斯斯文文大家推让的。就连儒家所宣称的什么尧舜禅让的美事,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非儒家的古书,记载了尧是被舜打败囚禁取而代之。儒家标榜道德,所以要把远古时候的事情都美化,说远古时候是很有道德的时代,以此号召人们学习。其实没有那么好的事情,远古是个蒙昧的、茹毛饮血的时代,哪里有那么多道德?” 众人听了称是。优卿笑道:“贾哥哥,你这是说给我们听,我们都不是腐儒,才会赞同你。要是你说给腐儒听,他们会骂死你的,说你污蔑先贤!”桂儿笑道:“何止骂你?罗织罪名弄死你都是轻的,没准要灭你九族呢。” 贾熙笑道:“我没有九族,不怕他们灭。我父母早亡,做史官的外公把我养大。我外公为了写史书,可不同于那些寻章摘句、白首穷经之辈,他带我走遍天下,考察各处古迹古物,查明了许多不同于儒家史书的事实。他想要另写一部史书,但他已经年迈了,力不从心。他想要我继承他的事业。可是我对于撰集史书毫无兴趣……” 优卿、桂儿等人齐问:“为什么?” 贾熙道:“在我看来,人类的历史,其实无足轻重。” 众人又问:“此话怎讲?” 贾熙且不回答,弯腰低头向地上细看。 二袖奇道:“贾哥哥找什么呢?” 贾熙道:“我找蚂蚁。最初我就是看到蚂蚁打架,领悟出这个道理的。如今天气渐暖,蚂蚁该出来活动了吧?我找找看有没有。” 众人听了相视而笑。优卿道:“贾哥哥真个好玩,为了讲道理还找蚂蚁。”桂儿道:“不用找,我们这儿这时节还没蚂蚁呢。” 贾熙不死心,又找了一会儿,果然找不到。这才直起腰来,抬头望向蓝天,悠悠然对众人说出一番道理。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六章 贾熙讲道:“天地浩大,人类的活动犹如蚁群一般渺小。再怎么厉害的英雄,不过就是蚂蚁大将军一般。我们人类会在乎蚂蚁大将军立下怎样的丰功伟绩么?灭了别窝蚂蚁、占了很大地盘,对蚂蚁大将军而言可谓是丰功伟绩了,但我们人类会在乎么?同样,我们人类的各种作为,在浩大的天地与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终究都是渺小的,迟早都会湮灭,说到底都没什么意义。” 听了贾熙这一番话,众人颇有感慨。 优卿道:“贾哥哥的说法,把我们人类比作蚂蚁,乍听之下令人家颇有些不服气……可是再一细想,委实如此啊!”桂儿道:“小弟虽无多少见识,可也觉得贾哥哥此言不错。于天地而言,我们人类就是蚂蚁,甚至蚂蚁不如。” 红袖道:“蚂蚁的历史,要是记下来的话,我们人类只会觉得可笑,因此说来……”绿袖道:“我们人类的历史,其实也不过是一堆可笑的纷纭斗争而已?”红袖道:“就是这么回事呀,跟蚂蚁互相撕咬也无甚区别。”绿袖道:“这话说给紫鸾姐姐听,一定很合她意呀。” 桂儿道:“贾哥哥本来就跟鸾鸟姐妹很合得来。”优卿抿嘴笑道:“那不是一般的合得来!人家亲眼看到……嘻嘻!” 绿袖好奇道:“看到什么?” 优卿道:“当时妖娥子不正在缠着鸾鸟姐妹舔脚趾头么。贾哥哥好奇便上前去看,看了称赞她俩的脚真的长得好看,可不可以摸一摸?于是还真摸了……” 红袖和绿袖听了都“呀”地叫唤一声。红袖捂起脸来娇羞道:“原来贾哥哥也这样好色的!”绿袖抱手道:“啧啧,公然摸姑娘家的脚呀!虽说是妖精姑娘,不是人类姑娘,可也好色得紧呐!” 贾熙微笑,不置可否。 优卿摇头道:“你两个小鬼可想错了,贾哥哥哪里好色了?这其实是不好色才会如此。要是好色之徒,反而要装正经,想看又不敢看,想摸又不敢摸!贾哥哥这人真实,不觉得爱美有什么不对,所以都不掩饰。”说着一笑:“其实人家也摸过她俩的脚。真不愧是鸾鸟姐妹,委实是极品美脚呢!羡慕煞人了!” 二袖大摇其头。绿袖叫道:“卿哥哥不同啊!”红袖叫道:“贾哥哥可是正经男人啊!” 优卿嗔道:“敢说人家不正经!”握拳作势要敲打二袖。 绿袖闪开去,指着姜棠与宁梦道:“卿哥哥奇谈怪论,说什么贾哥哥不好色!不好色怎么会娶这么美的两个老婆?难道在下有冤枉他?”红袖附和:“那是没错的啦!这种谬论,不就跟《登徒子好色赋》一样强词夺理么?” 优卿瞪眼道:“《登徒子好色赋》哪里强词夺理了?人家可觉得那里面道理一点没错!”说着指向姜棠与宁梦道:“这两位姐姐明明都还是处女,哪里是什么大老婆、小老婆了?她们开玩笑的,你们都当真呢。” 姜棠与宁梦听了对视一眼。宁梦抿嘴一笑,脸色泛红。姜棠也不禁有点脸红,对贾熙笑道:“师弟,这位四老爷委实厉害。难怪他觉得你不好色,原来他识破我们了。” 贾熙微笑道:“都跟你们说了,吉兄身边人才济济,多得是奇人。”转向优卿拱手道:“不愧是卿哥儿!我师姐和师妹淘气,要坑陷我,骗你们说是我老婆,我还没辩解,你就已经识破了。” 优卿回以微笑道:“这有何难?其实小绿也会识别的,贾兄的两位师姐妹瞒不了她多久。” 姜棠和宁梦听了都十分惊讶。人以类聚,她们生性都颇有些顽皮,故此在二袖问到她们与贾熙关系时,姜棠便戏称她们是贾熙的大小老婆,宁梦也没说不是。本想骗一下东道主这边的人,顺便让贾熙为难一下——这要怎么解释呢? 结果都不用解释,优卿即刻识破。绿袖其实也能识破,只是先入为主,看到贾哥哥这样的俊男带着两个美女姐姐来,一看就以为是大小老婆了。先前虽然没听过贾哥哥说有什么家眷,但想他长得又好看、又很有才艺、更重要的是本领又很强!这样的男人想必是不缺女人爱的不是? 当下绿袖听了优卿所说才仔细识别了一下,发现姜棠与宁梦果然还是处女,不由得叫道:“在下错了!贾哥哥果然不好色!请受在下一拜!乖乖!这可比柳下惠还了不得呢!” 说着,绿袖毕恭毕敬向贾熙伏地叩拜,实在是佩服之至!难道不是么?有这么美的师姐和师妹都没沾染过,互相之间相处亲密而未越鸿沟,这难道不比柳下惠还难得? 这种人想必世上不多。二袖身边虽然也有一个例子——山士贤,是个矢志建功立业并且致力修仙,不想成家的奇男子;但山士贤毕竟除了他亲妹子以外没别的美女围绕着他,年纪也还轻,将来是否能够矢志不移还未可知呢。也许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姑娘,就会改变主意了。 贾熙这可真不简单,放着这么美的师姐和师妹,朝夕相处,都没越分。他是爱美懂美之人,又不是不懂美的夯货。他年纪比这边五龙兄弟的大哥吉义还大四五岁,想成家的话早就可以成家了,迄今没成家,看来真的不想成家。不但不成家,也不寻花问柳。 当下绿袖佩服得五体投地。贾熙笑着把绿袖拉起来,抱在臂上,十分自然。红袖见状也蹿到贾熙身上。贾熙便又用另一臂把红袖抱起来。他喜欢二袖这样两个小美女,毫不掩饰。对别的美女也一样,欣赏其美,无多顾忌,而有分寸。像先前见楚春莺的手美便当着吉义的面去摸,根本不顾世俗忌讳。儒家礼教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江湖上也有俗话讲:“朋友妻,不可欺。”这些忌讳贾熙都不管,颇有些我行我素。 二袖给贾熙左右抱着,乐不可支,互相挤眉弄眼。红袖问道:“贾哥哥,你们缥缈门不许门徒成婚的么?” 贾熙摇头道:“没有,本门没这个规矩。在下如要成婚,那是可以的。但在下这辈子都不想……”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似乎略有些迟疑,然后把话说完:“不想与女人成婚。” 不想与女人成婚?二袖听了不约而同想到什么,一同转眼向优卿和桂儿看去。心想难道贾哥哥如同卿哥哥、桂哥哥一样?对女人没兴趣? 二袖不由得再想,那么贾哥哥对什么人有兴趣?难道竟是吉哥哥? 一想到这里,两个不由得都面红耳赤,莫名兴奋起来!都觉得自己似乎发现大秘密了!要是真是那样的话,应该要狠狠祝福他们啊!但不知吉哥哥发现了没? 对了,贾哥哥之所以那么落力帮忙找狄姐姐的解药材料,只怕不只是与狄姐姐知音的缘故、想要帮忙并且顺便累积功德那么简单。其实……其实真正原因应该是为了吉哥哥吧? 二袖想了又想,越想越兴奋,两张小脸都红扑扑的。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七章 一场非同世俗别开生面的见面之后,优卿、桂儿等人领着贾熙一行三人到五龙庄招待。一路上大家喜气洋洋,二袖更是欢天喜地,围着贾熙与其师姐妹姜棠、宁梦不住打转。 五龙庄的二老爷郝半通、三老爷山士贤闻讯,忙都出庄迎接。他们先前不曾见过贾熙,一见也就如故。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大家意气相投,相处融洽。 其后数日,东道主陪同客人在五龙庄附近山野里游山玩水,奏乐欢歌。有《五龙庄词》一首为证—— 翠岭环抱,聚一凹村落人烟。 苍山嵯峨,生几峰芝草宕岩。 凝冰清溪映日辉,不冻深潭泛漪涟。 冬去稍觉朝露冷,夏来当无暑气炎。 耳际呦呦闻野鹿,目野茫茫见天鸢。 嘉宾带来笙箫曲,称了平生愿。 同人携去霞霭里,共度浮生闲。 时间来到仲春二月之初。前一天游玩之时,贾熙与山士贤、山士惠切磋棋艺,同时对阵兄妹俩作车轮大战,好不痛快。这一天游玩之时,贾熙与郝半通探讨卦术,又有不同的趣味,双方互相佩服。贾熙道:“不料郝兄出自寒门,却有如此深厚卦术,你家该大兴了!”郝半通道:“贾兄丝毫不在小弟之下,敢问你却如何学来的卦术?敢莫是贵门派的绝学?”贾熙道:“不是。是我外公所传。” 贾熙遂讲起自己的出身。原来他外公学问渊博,文化深厚,不但精通史学,而且还精通易经和乐经,精研卦术和音乐。贾熙父母早亡,由外公养大。外公致力于撰集史书,估计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写完,希望外孙能够代替自己续写。只因贾熙自小聪明过人,故此外公寄予厚望,去各地周游收集史料时都带贾熙去。一次机缘巧合,贾熙得到了一本法术书《缥缈正法》,瞒着外公修习起来。 在修法之后,贾熙的想法有了改变。在一次观看到两窝蚂蚁大战之后,他有了顿悟。他哑然失笑,觉得天地浩大,人类的活动犹如蚁群一般渺小,编撰史书有何意义?且不说史书中颇有许多内容是编造的,真相被岁月掩盖,要追寻史实,还原真相,何其之难!道家名言有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同理,以有尽头的生命,投入到无尽头的追寻真相之中,累不累?有没有意义? 诚然,读史使人明智,可以领悟道理。可是就算是读小说、看戏文,也能够品味出道理来。贾熙生性比较顽皮,并不喜欢正正经经做学问,对于外公所教的史学还不如卦术和音乐那么热衷,毕竟后两者比较好玩。 外公在世之时,贾熙还不敢对他老人家明说自己的想法,怕令其失望伤心。外公去世之后,贾熙就把外公正在写的史书、历来收集的史料,全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却过往,也了却俗念之后,贾熙便去找同伴一同入山修行,远离人世浮华,争取升仙登天。 贾家是史官世家,人缘很广,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有许多相识的人。但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并不好找,何况修习缥缈门法术需要相当的资质。贾熙只找到姜棠与宁梦两个姑娘志同道合而且资质不凡,三个人就一同走上了修法之路。 郝半通听了拜服道:“贾兄委实奇人!小可卦术不及贾兄,其它更不及。你离尘脱俗,小可还在俗尘之中……”说着有些脸红。因自己迷恋上王舜英,坠入情网,终成眷属,先已做了继父,如今王舜英又有了身孕,自己就要为人亲父了。 贾熙微笑道:“郝兄何必过谦?你哪里不如我?人各有志,各有所求,各安其所便可。我替你算了一卦,你虽然没有仙缘,但却有极大的人间福分,将来会与尊夫人生下四个儿子,儿子又生孙子,子孙满堂,传下悠久家业,十分大吉大利!” 郝半通惊道:“贾兄也算出来了?!”——原来郝半通在想要娶王舜英之时就先算了一卦,结果与贾熙所算一模一样。 两人皆笑起来。然后两人又找题目,切磋卦术。 由于吉义和楚春莺还没有回五龙庄,郝半通便提出算其几时回来。结果贾熙与郝半通分别一算,脸色都沉了下来,半晌无语。 良久,郝半通问道:“贾兄算得怎样?” 贾熙紧抿嘴唇,将手指拧了一拧道:“大凶呢。而且无法补救。如我所算不错,鸾鸟姐妹立即会带吉兄回来,但是楚姑娘……” 郝半通点头,神情十分凝重道:“小可算的也是一样,大凶。所得的卦象是个‘离’卦,取第三爻,爻辞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耄之嗟,凶。’意思很明白了,我大哥……” 贾熙接道:“与楚姑娘,该到离别的时候了。这时候如果不丢掉悲伤努力快活起来,就会陷入到无穷的哀叹之中,那就凶到底了。” 郝半通道:“正是。那么咱们赶紧准备,等我大哥回来,咱们好好劝劝他。” 贾熙摇头道:“不必多劝,他自己便会振作。人生多得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会有意外的失去,以至于至关重要的失去。作为人,这都是不可免的。不够坚强的人自会沉沦,足够坚强的人自会抖擞,要靠自己。若我没看错的话,吉兄是个英雄,必能自悟哀叹无用,越发奋发图强去做有用的事情。” 郝半通俯首道:“贾兄说的是。” 两人嗟叹再三,一同步出屋子。只见屋外阳光灿烂,春意盎然,山庄美景美不胜收。但是这片美景,当初协助吉义创建这座山庄的楚春莺已不能看到。 这一趟吉义陪伴楚春莺返乡,一路上应该是欢喜无限吧,看到美景无边吧,感觉来日方长吧,怎知命运突变,立时便到了路穷缘尽之时? 这正是—— 平人不晓将来事, 欢聚焉知伤别时? 只谓相伴可长久, 日昃之离怎奈何?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八章 米翁已经在去年辞世,这时的贾熙、郝半通都是天下新一代神卜的佼佼者。两人一同算出的事情,不会有错。 不多时,五龙庄的上空现出鸾鸟姐妹的身影,带来了兄弟们久等的大哥吉义。 吉义疲惫又狼狈,被鸾鸟姐妹载着送到庄里,降落下来。众兄弟与家人忙上前迎接,见状十分吃惊,忙搀扶和簇拥吉义到屋里说话。 吉义见贾熙来了,勉力打起精神要与贾熙叙礼。贾熙摆手道:“吉兄不必多礼,在下与令弟已算得吉兄遭遇大凶,还是快说说你的事情吧。” 吉义神情难掩懊丧,目光有点呆滞,还没有从悲伤之中恢复过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说来话长。春莺说我浑身是吉,可这次真个是大凶,吉不得了。” 原来吉义与楚春莺当日在要去黄山的路上,遇到车骑大将军段仙芝的队伍,楚春莺难耐十分好奇的天性,就去打听段大将军怎么会来到江南?得知是奉天子圣旨,前来祭祀山神。 楚春莺不由得更好奇了,心想什么山神需要派正一品的大将军远道而来祭祀?再问之下,得知是花山山神。段大将军每年要来祭祀一次,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从太后还在世时就奉太后的圣旨来祭祀,如今太后驾崩、皇帝亲政,段大将军又奉皇帝的圣旨来祭祀。 楚春莺越了解就越好奇,心想太后当年就派人来祭祀,皇帝如今又派人来祭祀,而且不派别人,专派段大将军,那么那山神应该很不得了。可是自己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花山山神,连花山在哪里都不知道。 难耐好奇之下,楚春莺非要看个究竟不可,就拉吉义追踪段仙芝的队伍,结果发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段仙芝的队伍来到了目的地——花山。楚春莺跟着来到,当下又大大惊奇了一下。原本以为花山想必是与黄山差不多的高山、大山,否则为什么不祭祀黄山却要祭祀花山呢?没想到花山只是一片矮墩墩的小山,范围倒是不小,却不知有何独特之处。 于是段仙芝主持祭祀之时,楚春莺躲在附近的高处,用新学的法术“巨眼显微”远远观看。“巨眼显微”是巨窦门的独门秘法,施法者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超强眼力,能够看清远距离的微小动静。楚春莺本来很擅长打探,学这一招是为了辅助自己打探的本领,这时便派上了用场。 整个祭祀过程,楚春莺并没看出有什么奥妙。吉义有点不耐烦了,叫楚春莺走吧,管他段大将军为什么要祭祀花山山神呢!但是楚春莺不肯罢休,祭祀仪式结束仍追着段仙芝的行踪察看了好几次,然后就发现了非同寻常的事情——段仙芝与一个心腹交换身份!他们用的竟然是如意箍!就是先前吉义交予狄霰给她回京交差的宝物! 先前狄霰受西司指挥使童睿差使寻找如意箍。童睿背后的指使者是一个所谓“大贵人”,就是官拜中常侍的大太监花鹤卿。如意箍是花鹤卿所要的。那么如意箍为何又落在段仙芝手里?段仙芝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贵人,不过天下人对他的传闻只是个窝囊废,以“车骑将军怯如鸡”闻名,远不如花鹤卿那么令人畏惧。段仙芝怎么得到如意箍、要如意箍何用?这是一个大谜团。 然后接着又浮出一个大谜团:段仙芝与那心腹交换了身份之后,那心腹用如意箍变身成段仙芝的模样,充当大将军,率领队伍回去;段仙芝自己却打扮成那心腹的样子,衣衫简朴,领着另几个心腹,进入花山之中! 他们到底进去干什么?根据向当地人打听所知,花山早已被划为禁止任何人进入的禁地,段大将军偷偷进去有何贵干? 根据打听所知,当年花山被太后划为禁地的缘由——只因那一带有厉害妖怪出没,先后有好几批野法师试图为民除害,前去打怪,结果尽皆有去无回,十分恐怖。在当地民众苦求之下,朝廷出动御法师再去讨伐妖怪,那一批是由天心门、地肺门的精英法师带队,包括四名祭酒、七名教授,结果一样尽数失踪!朝廷震动,再商议派天极门、地极门去除灭妖怪,准备让两名国师亲自领队。但这时段仙芝出来阻止,说那不是妖怪,而是山神;山神又有后台,是个来头极大的大神,叫做太丙真神;花山山神是给太丙真神做守卫的,凡进入者触怒神灵自然没有好下场。又说那一带应该划为禁地,禁止任何人进入,那么大神得到清静就不会动怒;有大神发气功以清天地,乱世就能渐渐得到安宁。还说应该每年一次祭祀大神,可以获得福报,从此太后就不用操心天下的事情,可以安享清福,得享高福高寿。 楚春莺了解之后不禁发笑:“大神发气功?这不胡扯八道?比说书人说的故事还荒谬,偏偏扯得一本正经。太后居然会信。而且太后都已经崩了,皇帝怎么还信?”吉义道:“管他们呢,这就是昏君之昏嘛,如果他们能够明理治国,天下也不会这么乱。” 总之太后听了段仙芝所言信以为真,就要派使者前往花山祭祀大神,问要多少祭品?段仙芝说大神并不在乎祭品,只要心意到了就好,一猪一羊足矣。太后大喜,即派段仙芝作为皇家使者去办这件事情。从此变成惯例,一年一次,段仙芝要到黄山这附近的花山来举行祭祀仪式。 那么如楚春莺所见,段仙芝举行完了祭祀仪式之后让心腹用如意箍变成自己先行回去,自己却悄悄进入花山之中,到底有何贵干? 楚春莺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吉义遂陪楚春莺继续跟踪段仙芝一伙。跟了一程之后,发现段仙芝一伙又举行了一个不知什么仪式,然后深入里面去了。 吉义和楚春莺跟着摸进去,随即发现了可怖的事情——沿途附近尽是被水晶一般的透明柱子封冻的人! 水晶一般的柱子至少有数十柱之多,那些封冻在里面的人不知道已被封冻了多久,看起来还十分鲜活,貌似未死。吉义尝试想要敲开柱子救人,但那柱子冰冷坚硬,无法击碎。其材质不知到底何物,真个极为致密坚硬,吉义用青霜剑都不能砍开一丁点。 看到如此情形,吉义打退堂鼓,要拉楚春莺退走。可是楚春莺向来艺高人胆大,历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的场面都没怕过,反而还喜欢这么危险的感觉,就不听吉义所言,拉着吉义继续往里深入。 进到禁地里面,又发现一个大秘密! 原来里面的山崖岩壁挖有许多石窟,又多又大又深,犹如地下宫殿。那不是供佛的石窟,而是住人的石窟。至少有数千人住在里面进行修炼!有修法的,也有习武的。 楚春莺潜入其中一个石窟之中,抓了一个修炼者的头目逼问,总算弄清了这个花山禁地的秘密——原来这里竟然是无极门大本营! 段仙芝原来是个隐藏本来面目的强人!号为胆怯,其实不知有多大胆!他便是无极门的当代领袖!无极门在销声匿迹二百余年、隐忍了好几代人之后,要复兴,要报仇,要夺取天下! 得知了这个大秘密,楚春莺与吉义惊讶无比,不敢再多停留,赶忙要退出去。结果触发了可怖的事情…… (待续) 第六回《家园安定,却传凶信第九章 楚春莺与吉义在要退出花山禁地的时候,免不得要走过那条有许多水晶一般柱子的必经之路,结果触发妖怪袭击! 那不是寻常的妖怪,是这世上罕有的稀世怪物,妖力极其厉害!其状犹如巨龙而非龙,无耳无目无鼻犹如盲蛇,会钻地犹如蚯蚓,皮滑犹如泥鳅,整个头上只长着一张血盆大口而没有别的器官,一看那模样便十分可怖。吉义与楚春莺在其面前,犹如兔子遇到老虎一般,完全无力抵抗! 巨大的危机来临。吉义本能地急忙掏出豆盒,召出豆神。不料三个豆神,无论是平素十分刚猛勇悍的豆将,还是有些聪明的豆校,以及没甚想法只管听命的豆丁,一看到那怪物全都吓傻了。豆校道:“那不是恐蜃么?”豆将道:“主人如何招惹这怪物?”豆丁道:“不得了啊!” 三个豆神怕得要命。只因他们原是豆子,既怕虫子,也怕霜冻,如今虽然成神,本能还是惧怕。眼前那怪物既是巨型虫子,其寒气攻击又比寻常霜冻还强百倍不止,他们怎能不怕?当下豆将哆嗦道:“某等休矣!”豆校道:“阿大,阿三,逃么?”豆丁道:“不可!主人危矣,使某等却敌,某等怎可逃避?”豆将道:“说的是!某等拼死拦他一下!” 于是三个豆神一边浑身颤抖一边迎向怪物。从前曾经遇到小虫怪就吓得逃走的他们,这次确实是豁出去了。但那怪物并不管他们,只管凭着对活人的人气的感觉,追向吉义和楚春莺。三个豆神鼓足百般勇气,追着怪物大呼击打其尾部。怪物回头喷一口寒气,三个豆神便已受到致命打击,一齐惨叫一声,化为青烟回归豆盒。这就相当于已被打死,需要在豆盒里养上一年半载才能复活。 吉义与楚春莺仓皇而逃。吉义一边逃一边撒豆兵,指望能够挡住那怪物片刻,自己好与楚春莺逃出禁地。但那怪物根本不管豆兵,只追活人,豆兵都被甩开。 那怪物时而潜入地下,时而扑上地面,其血盆大口喷吐寒气,要冻结吉义与楚春莺。两人毫无办法抵抗,只能拼命逃走。 吉义边逃边用“三魂分立”绝技控制青霜剑刺击怪物,想要将怪物引向自己,大叫让楚春莺离开自己身边,先行脱逃。楚春莺却顾着边逃边准备咒语,不能吭声应话,也不肯离开。吉义叫楚春莺:“你要加持我么?莫管我!加持你自己!” 但楚春莺准备好法术“巨盾无形”之后,仍然加持在吉义身上,边跑边叫道:“在劫难逃的话,老娘还无所谓!生尽欢,死当睡!傻瓜蛋你是吉人天相,大伙儿还要靠你带领建功立业!你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这时怪物已经从刚睡醒的半昏半醒状态完全苏醒过来,倍加凶猛,直扑向前,猛张大口狂吐寒气!一大片寒气将吉义与楚春莺一并笼罩! 吉义有“巨盾无形”加持,寒气一时未能透入体内,一咬牙向前狂奔!怪物一阵猛烈攻击之后,重新潜入地下。吉义回头看去,只见原地上现出一柱跟先前所见一模一样的水晶般透明柱子,楚春莺已被封冻在里面! 吉义大惊!这时猛然才想起,先前要上岸之时,优卿特意把金鸾钗交给自己,嘱咐道:“大哥与春鸦姐姐路上好生小心,倘有不测,用这个保命。” 吉义想起还有金鸾钗可用,急忙取出来,召唤小鸾援救。咒语念后,金鸾钗化作一只小小的金鸾鸟,飞到上空盘旋,其身影在空中画出一个竖立的圆圈,如同一扇洞门。这就是可以异地传送的妖术之门。 这时鸾鸟姐妹正在千里之外的荆山中,自在快活修炼。突然受到召唤,小鸾不无惊讶,忙使出妖术也变出一个传送门,拉着紫鸾一起通过荆山上的传送门,出现在花山上的传送门外。 不等吉义说明情况,紫鸾、小鸾一眼看到楚春莺被封冻在犹如水晶般透明的柱子里,都大惊失色。紫鸾叫道:“这敢莫是恐蜃所为?!”小鸾叫道:“必是了!”两个赶忙一起大叫吉义快逃。 吉义急道:“可是我莺妹被封冻……”小鸾急打断:“我们看见了!吉哥哥你是想要我们打败怪物救她吧?我们办不到!”吉义叫道:“不必打败怪物!只要救她!”紫鸾叫道:“也办不到!你们招惹了不得了的东西!快逃!否则连你也被封冻!” 吉义还待再说,鸾鸟姐妹一左一右夹起吉义,不由分说,赶紧拖拽吉义飞起。这时那怪物再度从地下蹿出,直向吉义扑来!小鸾撇下吉义,回头打出一团红色烈焰阻击怪物!紫鸾抱起吉义飞入传送门!小鸾不敢恋战,随即也飞入传送门! 两个妖女带一个男人通过传送门来到了荆山上空。鸾鸟姐妹仍然不敢松懈。紫鸾将吉义交给小鸾抱着,回身接连打出紫色火球,阻止怪物跟着进入传送门。小鸾一边抱紧吉义一边念咒,收起传送门。 传送门消失。这样总算是安全了。怪物还在千里之外,楚春莺也被留在千里之外的花山那边,吉义则被鸾鸟姐妹抢救到了荆山这边。 事后鸾鸟姐妹惊魂稍定,才跟吉义讲明所遇到的怪物多么可怕。吉义恍然如同痴呆,一时间难以置信。 原来恐蜃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怪物之一,就连鸾鸟姐妹这样得高等妖精也不敢招惹。莫说是妖精,就连神仙也怕。豆神只是低等神灵,怪不得会害怕成那样。 吉义被鸾鸟姐妹放落到山崖上,这才有空取出白玉策,呼出蠹神请问,有何办法打赢恐蜃救出楚春莺? 蠹神听了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又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再倒吸一口冷气……如此三番之后才答道:“东家后生!真个不得了!你要打赢那怪物,除非你有天仙的神通,还不是寻常的天仙……那得……唉,总之以人类之力,余、余没个计策可替你想!东家后生,节哀顺变!” 吉义不死心,又问:“那么不用打赢那怪物,只要能偷偷救出我莺妹,可有办法?” 蠹神仍摇头,叹道:“无有。要是有,余自然告诉你。余也蛮喜欢春莺那女后生,怎不想救她?怎奈委实无法!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没有办法,吉义只得在鸾鸟姐妹载送之下,回到五龙庄,想与兄弟商议。 正好贾熙一行人来到了庄里,要是别的时候,吉义自然欢喜不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且还带来了奈何符解药材料,还有两位同门师姐妹同来。但因刚遭大祸丧失爱侣,吉义实在欢喜不起来,无心叙礼。 贾熙一行人本来都是闲云野鹤习性,岂会计较礼节,忙帮忙商议起来,到底有没有能够拯救楚春莺的办法? (待续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一章 宾主一同坐谈讨论。贾熙帮吉义分析——进入花山禁地之时所看到段仙芝一伙举行的什么仪式,应该是使恐蜃沉睡的仪式。吉义与楚春莺出来之时,仪式的作用时限已过,故此那怪物又再活跃,袭击一切进入禁地外围的人类。这应该是无极门掩护他们大本营的办法,却不知他们怎么弄来恐蜃那样的人间顶级怪物,豢养起来看护禁地!那怪物应该有一个活动范围,是个大圈子,无极门的门人就在里面秘密聚众修炼,而外人由于那怪物的缘故,不能进入里面发现秘密。吉义与楚春莺却鬼使神差跟着段仙芝进去,那时候仪式刚刚举行,怪物陷入沉睡,所以才能进去得了。 吉义听贾熙剖明缘由,无力地点点头道:“贾兄高见,想必不差。只是剖析明白又有何用?在下方寸大乱……实在是……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贾熙伸手拍拍吉义的手,谨慎劝慰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其实我知道有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太难了……” 吉义听贾熙说有一个办法,眼里马上重新有了光芒,奋然道:“贾兄真个有办法?快讲!不管多难,我必全力以赴!” 贾熙咬咬嘴唇道:“这可不是全力以赴便能办到的事。” 吉义这边的众兄弟家人面面相觑。优卿道:“那要怎样才能办到?”桂儿道:“究竟是何办法?” 贾熙起身踱步,一边缓缓说道:“这个办法么,全力以赴也未必办得到,只能说尽人事而听天命。诸君莫急,听我慢慢说来。这个办法是要得到一件非同寻常的宝物,叫做天命圭。” 众兄弟家人道:“天命圭?” 贾熙点头道:“对了,天命圭。那可是比如意箍还要宝贵的宝物。圭,就是帝王诸侯举行典礼所执的玉器,是很宝贵的礼器。天命圭,不但是礼器还是法器,其作用能够顺天命而保人命,也就是能够起死回生,借尸还魂!” 众人听得呆了。吉义道:“有这东西?我不曾听说过。”山士贤道:“小弟也不曾经听说。” 贾熙道:“难怪你们都不曾听说。那是皇家的秘宝。当朝开国太祖打天下时,便得到这件宝物,以之救活了好些本已战死的手下强将,对于最终扫平天下起到重要作用!其后太祖便将此宝物藏在皇家库藏之中,并且有意隐藏此事,不令史官记载,全天下便罕有人知。” 红袖插问道:“那贾哥哥怎么知道哩?”绿袖马上把红袖的嘴巴捂住:“哥哥们商议,咱们莫插嘴啦!贾哥哥博闻广知的啦!跟老蠹有得一拼啦!” 贾熙笑道:“我博闻广知自然不如蠹神老爷子,不过也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而我知道的。比如近代的事情,他那时候已经升天去了就不知道了。我呢,有的事情是家族相传,有的事情是听开国的王侯将相子孙所言,有的事情是跟外公游历天下所知,这些事情蠹神老爷子就未必知道了。” 吉义急道:“贾兄快讲!怎么知道的我不管你,我信得过你!你只管告诉我,须得怎样才能得到那件天命圭?” 贾熙一摊手,微笑道:“除非吉兄能得天下喽!” 众人面面相觑。吉义惊道:“为何我要得天下才能得那宝物?” 贾熙道:“那宝物藏在皇宫地下的皇家库藏里,是皇家的传家宝。要得到它岂不就得拿下皇宫?要拿下皇宫岂不就得拿下京城?要拿下京城,没有得天下的实力又怎能做到?” 吉义想了一想,再问:“那我要是混入京城,潜入皇宫,偷取此物,如何?” 贾熙摇头道:“不行。皇家库藏岂能那么容易潜得进去的?据我所知,那库藏必须有三把金钥匙才能打开,三把金钥匙又分别收藏在不同的官家机关。哪三个机关?一个是隶属于朝廷九卿之一少府卿的官署——尚宝司。一个是直属于皇帝的内府机关——符宝司。还有一个是内宫之中由太监管着的掌印司。” 众人听了又面面相觑。原来皇家库藏要这么麻烦才能打开?这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开国太祖的妥当安排了。这样安排,就让后世的权贵们很难有人可以同时掌握这三个机关,确保了皇家的传家宝极难被权贵偷拿。比如大太监虽然能掌控内宫,但是管不了朝廷;大官僚虽然能掌控朝廷,但管不了内宫;还有个不属于内宫也不属于朝廷的内府,是东司与西司共管的机关,也很难被什么大权贵掌握。假如有大权贵能同时掌握这三个机关,那意味着他已经能控制皇帝,又何必去偷拿皇帝的传家宝? 贾熙将这道理稍为解释给众人听。众人听了都不禁点头,然后又摇头。点头是赞叹大齐皇朝开国太祖这一套办法厉害。摇头是感叹这样一来,连大权贵都很难侵吞皇家的传家宝,外人又怎能潜入偷取呢? 那么果然如同贾熙所言,要取得那件宝物就必须拿下皇宫,要拿下皇宫就必须拿下京城,要拿下京城就必须有取得天下的实力——这可真不是全力以赴就能做到的事情啊!就算想要做到,也只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 贾熙在阐明这个办法之后,再补充讲述了一下天命圭的事情。天命圭只能用于挽救遭到横死的人,不能救自然死亡的人,因此老死是救不了的,并不能使自然死亡的人复活。横死的人,只要救得及时,魂魄还没散,而且有完整的尸体,就可以让魂魄返回尸体,得以复活。如此借尸还魂,起死回生。 那么该宝物为什么能够救楚春莺呢?因为楚春莺被恐蜃寒气所凝成的极寒冰柱封冻,人就算死了,尸体也不会腐坏,连魂魄也不能够散去,都被冻在里面。将来要是能够得到天命圭,拿到花山去,消灭恐蜃,还要集结许多强大法师的力量将冰柱打开,将楚春莺的尸体解冻回暖,恢复活力,用天命圭让楚春莺的魂魄归体,就可以复活! 楚春莺如今被封冻在冰柱里,不知道是否立即就死,但就算能坚持一阵才死,终归是来不及拯救的了。目前吉义等人根本没有打败恐蜃的实力,更莫说还有无极门人。那就只有长远之计,发展势力,直到拥有了得天下的实力,拿下京城,拿下皇宫,得到天命圭,再去复活楚春莺。 这个办法,自然十分艰难,竭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做成,尽人事还得听天命。 贾熙讲述了这个办法之后,还给了吉义一首自己占卜得到的判词,词曰—— “后会虽难,犹有会期。且自前行,勿问天机。” 得到这首判词,吉义深受鼓舞。因为里面说道“犹有会期”,岂不就是说还能有相会的时候?那样的话,再怎么艰难,都要去争取。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二章 得到贾熙提供的救楚春莺办法之后,吉义深受鼓舞,众兄弟家人也斗志昂扬。 山士贤道:“小弟早知大哥是要做大事之人,这才与妹子远道而来投奔,不怕素昧平生。大哥莫要妄自菲薄,应该大展宏图。咱们不怕出身低,英雄何必论出身,小弟愿助大哥克成大业! 郝半通道:“小弟也早给大哥算得你是吉人天相,故此全家都来托庇于你。小弟虽然无甚本事,力量微薄,也愿竭尽方寸之力,助大哥成事!” 优卿道:“人家本来想玩一辈子的,可没想要做什么功业……不过貌似也挺好玩的,哈哈!那自然也要尽力的了!” 桂儿道:“小弟最是微贱之人,得遇大哥,承蒙不弃提挈,何止三生有幸!小弟必倾力以助大哥成事,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不辞!” 众兄弟都慷慨激昂。红袖也兴奋地对绿袖说道:“小贼骨头,吉哥哥要是得了天下,咱们做七奶奶、八奶奶的,不就是妃嫔了?哎呀呀,奴可没想到要做那么高贵的人呢!”绿袖道:“小贱骨头,瞧把你美的!忘记咱们约好的大志了吗?在下跟你讲,做妃嫔可未必有比做婊子快活呢!” 贾熙摇头道:“你们两个又顽皮了。楚姑娘要是在,又要敲打你们了。大家为了救楚姑娘都要各尽所能,你们两个资质那么好,也要努力啊!” 得到了救人的办法,众人振奋起来。不过吉义自己心里还是难免颇为沉重,毕竟朝夕相处的心爱姑娘从此离别,那心里的惆怅和落寞自不待言。但为了给众人做好榜样,吉义身为首领不能表现得软弱沮丧,必须要坚强和乐观。 贾熙似能看出吉义的心绪,便又讲起一件事情:“对了,我还知道有一套宝物,不但有助于吉兄壮大势力,而且要寻找这套宝物颇为费劲,正可使你多得历练。你要不要去做?”说到这里补充道:“这套宝物有十二件之多,分布在天下十二大州,要找齐可真不容易。” 吉义心想那自然是好,很不容易找齐的宝物,可以让自己费尽心思去寻找,也就没空沮丧了吧。便问:“那是什么宝物?” 贾熙说道:“在我得到本门法术书之时,也得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是寻找一套宝物所需的探宝之器。那套宝物乃是十二只小小的宝鼎,是从前天界神仙下凡时遗留人界的神器。因是神器,十二宝鼎虽小,却蕴含有强大力量。” “哪十二宝鼎?就是鼠鼎、牛鼎、虎鼎、兔鼎、龙鼎、蛇鼎、马鼎、羊鼎、猴鼎、鸡鼎、狗鼎、猪鼎——‘天选十二灵兽’之鼎!” “十二宝鼎有什么用?用处就是集齐之后可以举行一个仪式,启用其神力,募集十二灵兽妖兵。以宝鼎之力所募集的妖兵,可以训练成军,相比通常是乌合之众的妖兵要强。” “十二宝鼎原是天界大仙下凡讨伐地界恶魔而带来的宝物,双方在人界大战。天仙要与地魔作战,往往要争取人间妖类的相助,将原本没有善恶之分的人间妖类争取到从善这一边。” “从善当然也要有好处,没好处谁帮你卖命作战?用十二宝鼎举行募集仪式,募集十二灵兽,赋予它们力量,让它们帮忙作战。如能大功告成,须得酬谢,再用十二宝鼎举行酬谢仪式,使得功成之后的十二灵兽妖兵各得到延年益寿的好处。酬谢仪式也举行之后,宝鼎就失去神力,可以带回天界,重新以天仙的愿力进行赋能,若干年后还可再用。” “延年益寿,要看妖兵原本的寿数而定,往往可以延寿两倍左右。比如寻常小妖寿命不过百年,那么可以延长到三百年。又如十二灵兽中的神兽——龙,募集仪式能将龙的雏形——蛟,点化为龙,这是一层好处;功成之后的酬谢仪式,又有一层好处,能使龙延寿,原本人间的龙通常有二三百年的寿命,延寿之后可以活到六七百岁甚至更长。” “募集时赋予力量,功成时给予酬谢,这是对于从善加入天仙阵营对抗地魔的十二灵兽妖兵的好处。宝鼎就是定盟的礼器,其神力保证能够给予十二灵兽妖兵约定的好处。”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天仙当然也要有信,而且更要有信。信是善之本,善类必有信。无信则为骗,骗即是恶矣。宝鼎带着履信的盟约、守信的承诺,就像是……” 贾熙说到这里,绿袖跳起来道:“就像是做生意先付的定金!而且还给你看做成之后会付的酬金!先存着,成了就给!” 贾熙笑道:“是这么回事。” 优卿道:“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贾熙道:“问得好。首先可以请问一下士贤、士惠二位,是否知道这世上十二灵兽之称从何而来?” 山士贤道:“便是在远古之时,天仙与地魔大战,人间有十二种生灵,加入天仙阵营助战。事成之后天仙给予酬谢,授予它们十二灵兽头衔。” 山士惠道:“天仙还将幸存的十二灵兽妖兵皆升为妖仙带上天界。这事迹传给人间的人类知道,故此人类以十二灵兽作为生肖。” 贾熙道:“是了。贵兄妹也是博学广知,都知道这个事情。另外,我所得的可以寻找十二宝鼎的探宝之器,上面也有刻字记载,所以我确信无疑。” 郝半通道:“是何探宝之器?” 贾熙道:“是一块磬石,叫做寻鼎磬。敲击那块磬石,如果有宝鼎在十二里之内,便会发出共鸣之声。凭此便能找出宝鼎的具体所在。磬石上便刻有十二宝鼎的事情。至于怎样用宝鼎举行仪式,则须看宝鼎的铭文才能了解,故此必须集齐十二宝鼎,才能举行仪式。”又道:“我得到那磬石,知道它能够用来寻找宝鼎,继而募集十二灵兽妖兵,获得很强势力。但我要势力何用?故此我一直也没去寻找宝鼎,将那磬石收在我们洞府里。如今吉兄为救楚姑娘,要有得天下的实力,十二宝鼎对你就有用了。等我们先去找齐了奈何符的解药材料,救了狄姐,我再去取寻鼎磬给你,如何?” 吉义听了忙拱手一揖到底,拜谢道:“多谢贾兄美意!在下感激不尽!” 贾熙笑道:“不谢不谢,横竖那东西对我无用。不过我要与你事先说好,宝鼎要你自己费力去找,我不帮你,莫怪莫怪!” 吉义陪笑道:“贾兄已帮我很多,在下深感厚意,怎敢再请你帮我去找宝鼎?” 贾熙点头道:“而且不但我不帮,最好你少请人帮,尽量用自己力量去找。那也是一种考验吧,有助于你磨练心志。假若你真是能得天命圭的天命之人,磨练那是多多益善。” 吉义又再一揖到底,谢道:“贾兄不仅美意,而且更有深意!在下拜领贾兄所教,幸何如之!”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三章 贾熙再说明了一下十二宝鼎的事情。由于上一次仙魔大战,双方又在人界交锋;来自地界的恶魔闹内讧,导致很快溃败;天仙轻易取胜,顺利将恶魔赶回地界,直到大功告成也没用上十二宝鼎。于是天仙就把十二宝鼎留在人界,还做了一块寻鼎磬,记载这件事情,让人间将来的英雄可以去寻找十二宝鼎,以助建功立业。 这也就是天意吧。看看谁有这个缘分和本事去得这十二宝鼎了。贾熙无心于功业——正像他所说的,人类仿似蚂蚁,再大的功业也不过是如同蚂蚁打架而已!他虽然老早得到寻鼎磬,却无心去寻宝鼎,吉义需要,那就给吉义了。 “十二宝鼎自带的神力,可以使应募的十二灵兽妖兵延年益寿。至于还有没有额外的好处,要看吉兄将来有没有能力给予它们。” “天仙可以带妖兵升天,那也是因为妖兵经历了对抗地界恶魔的恶战,功劳既大,活下来也真不容易,所以给的额外好处。吉兄如果能够成就大业,将来就给跟你作战的妖兵一块化外之地,让它们可以安享天年,也算是很不错了吧。” “我正好知道有这么一块很适合用来安置妖兵的化外之地。就是咱们要去南方寻找解药材料的三处地方之一。一处是在岭南一带,我去寻找。一处是在江东一带,吉兄去寻找。最后一处是在一个海外大岛,叫做夷洲,剩下的几种珍稀材料在那边可以找到。你我各自找到前两处的材料之后,一同去夷洲吧。就在岭南的一座名城,叫做潮州的地方,我们在潮州会合了再坐船同往夷洲,历险一番,找齐材料回来。要是将来你能打平天下,就把十二灵兽妖兵安置到夷洲去,那是人间乐土,也算对它们挺好的了!” 贾熙讲完。优卿笑道:“贾哥哥打算得那么长远!”桂儿道:“真帮我们大哥都打算好了!”红袖道:“人间乐土?奴也要去呀!”绿袖道:“咱们大家那时候可以升仙登天了吧!还去什么人间乐土呀?”郝半通道:“那也得看有没有仙缘。横竖我是没有的。我只打算在人间找个乐土安家立业,传给子孙。可我也不想去海外大岛那么遥远的地方。要是大哥能打平天下,我就要这里一座山,足矣。” 贾熙笑道:“但愿各位都能如愿!那么就各自努力吧!我去岭南,吉兄去江东,吉兄的各位贤弟留守这块地盘,好生经营,打好基业,将来可以纵横天下!” 吉义听从贾熙的建议行事。要救楚春莺的办法是长远之计,眼前应该先救狄霰。贾熙本来是因为与狄霰知音而结识与狄霰在一起的吉义,进而才结识吉义这边的众人,自然最记挂的是要把狄霰尽快救出来。而且这也跟救楚春莺之事并不矛盾。狄霰是楚春莺要给吉义娶的大老婆人选,互相有缘有爱,有情有义。狄霰武艺高强,又会绝技“螭龙波”,战力比吉义只强不弱。如果吉义能救出狄霰娶其为妻,再一同合力寻找十二宝鼎,克成大业以救楚春莺,岂不是好? 贾熙建议吉义自行出外历险,每次少带人或者不带人,以便自己好好历练。建议吉义的兄弟们好好留守庄子,巩固地盘,种田养人,囤粮厉兵,积蓄势力。 众兄弟都觉有理。郝半通道:“贾兄说的是。就说小可吧,当初承蒙女大王救我们脱出死牢,怎不感恩至深、怎不愿竭力以助大哥救人?然而小可只会一个巨坑陷人的法术,要是跟大哥出去历险,只怕派不上多大用场,反而要大哥分神保护,搞不好反而拖累。不如留在庄里帮三弟治理,还有些用处。”山士贤道:“小可与妹子也是,好静不好动,偶尔出外历险尚可,到处奔波可就有违天性。人毕竟还是应该顺应天性不是?做事方可事半功倍,否则事倍功半。”优卿道:“那是!三哥与二哥还是留守做内政的好。陪大哥历险就交给人家和龟儿子吧!”桂儿道:“我俩也不宜太多参与。贾兄之言甚是,大哥若真是天命之人,要担当天大重任,必须自己多多历练。” 众人又探讨了一下关于花山禁地和无极门的事情。贾熙道:“据吉兄与楚姑娘所探知,花山禁地原来是无极门的大本营,他们在那边积聚力量,蓄谋已久要做大事。这可真是世人想不到的大秘密。在下先前多闻无极门厉害,可没想到他们如今还存在于人间。将来想必是角逐天下的强大对头。”山士贤道:“大哥与这样的对头结冤,可了不得呀。”优卿道:“怕什么?大哥有仁义,仁者无敌!无极门那些偷偷摸摸的鼠窃狗盗之辈,做法龌龊,只会欺诳太后、皇帝那些昏君来给他们自己牟利,手段不正,能有什么善果!”桂儿道:“卿哥儿所言有些道理,可是未免把无极门瞧得太小了吧?”吉义道:“我们当然要坚守仁义之道,可是有仁义也不见得就必胜了,这个可切莫成为自傲之由!”贾熙道:“吉兄见识极是。行仁义之道,但不标榜仁义,是君子的正途。说实在,在下自从结识吉兄之后便很佩服,如今越看越觉得你就是能得天下之人!” 绿袖听了叫道:“哗!了不得呀!吉哥哥还这么弱小,贾哥哥就看出来了!” 优卿一拳砸在绿袖头顶上:“弱个鬼!我们大哥已经很强了好不好?连节度使都打死一个了!” 绿袖吃痛,“哇”的一声捂住头顶。红袖忙给她又摸又呵气。绿袖噙着眼泪道:“我俩以前给恶婆娘敲打,如今以为能过好日子了,怎知……”红袖笑道:“这就是命啊。奴要是一辈子到老都还有人敲打,才快活呢。” 优卿抱手道:“人家就是要代替恶婆娘……不对,很好的二奶奶,管教你们!也要替她帮大哥。对了,人家也是修金法的,从今就要赶紧学她擅长的‘巨剑无锋’、‘巨盾无形’两个法术,以便给大哥加持。” 说到这里,众人岔开了一下话题,讨论各人所修的法术。郝半通修一个小法术“土扶成墙”遇阻,好久都没修成,想不明白,卯上了劲。兄弟们叫他放弃的好,不必为了一个小法术死钻牛角尖,放弃也是一种智慧,人生的路海阔天空,遇到阻碍实在过不去的话应该往容易的地方走。贾熙也道:“是啊!贵门巨窦门正是以拥有许多容易修炼的法术闻名,据说特别适合修法资质不好的人。郝兄还是修炼本门的法术为上。”优卿道:“当初正是我们二奶奶得到了《五五杂术》,要我们各修一个里面的法术看看,免得本门的法术不够用。其实那是因为她自己有甲等资质,学什么都容易,哪里知道别人修的艰难呢?”贾熙微笑道:“不瞒你说,我自己也是甲等,而且与楚姑娘一样都是甲等上级资质。可我也能体谅别人修法的艰难啊。”优卿惊讶道:“贾哥哥也是甲上?十万里挑一以上的甲上?那……那倒不奇怪,看你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人家奇怪的是,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资质的?我们是因为有蠹神替我们鉴别才知道。”贾熙道:“我也有办法啊。这个就不说了吧。咱们回正题,说无极门的事情。”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四章 于是关于修法的讨论告一段落。大家得出结论,做出了相应的决定。 郝半通决定放弃修炼泛用法术“土扶成墙”,改修本门法术“泥足巨人”,作用与王舜英的“巨木将军”相似,修成之后两个法术可以合用。最早听楚春莺的建议修“土扶成墙”时,郝半通还没认识王舜英呢。修法本来不是容易的事情,遇阻、失败都是常事。巨窦门人算是特别有福的,本门的法术大多对修法资质要求很低。 山士贤、山士惠考虑兼修第二系法术。由于郝半通修法资质较差,想必不能把本门的土系法术好好发挥,于是山士贤也修土系。山士惠则修水系,因为桂儿资质也不怎么好,运气不错已经学会了两个水系法术“巨蟹吐沫”与“洪荒巨力”,那么之后就把这两个法术往深里修,暂时不宜再多学别的了。别的就由山士惠来修。 因为楚春莺出事,优卿决心要修炼楚春莺原会的两个金系法术“巨剑无锋”、“巨盾无形”,以便今后能代替楚春莺给吉义加持。这是认真的,说做就要去做。 接着继续讨论无极门的事情。 山士惠道:“大师兄与大师姐得知了无极门的大秘密,他们要是知道的话非得杀你们灭口不可。如今大师姐已被封冻,却不知他们会不会知道大师兄逃出来了呢?” 吉义道:“那是不知道的。春莺使法子逼他们的头目招供,过后就把那头目杀了,应该无人知道是春莺做下的事情,更不知有我。虽如此,他们的人若发现那头目的尸体,必然会知道有外人曾经潜入禁地,只是不知是什么外人而已。” 山士惠道:“那么说来,他们应该会进行搜查,应该会发现大师姐被封冻。大师姐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他们应该认不出来是什么人。他们应该也不会想到还有别人能从那怪物追杀之下脱逃。所以他们应该会觉得这事情已了结,不会再追查吧?” 众人想想都点头,觉得山士惠推断没错。桂儿道:“那会不会他们能解开封冻,将大师姐抓起来呢?” 山士贤道:“这个倒不必担心。恐蜃之事,我先前也曾从书中看过,那怪物委实厉害,不将其杀掉便无法解除其封冻。即便将其杀掉,其封冻也依然还在,要解冻仍不容易。无极门何必费那个力气去解冻?他们还要靠那怪物看护禁地,怎肯将其杀掉?” 优卿道:“是了。那些被封冻的人,应该不止是去打怪的法师,必定还有历来误闯禁地的外人。无极门也没想要将他们解冻抓起来呀。” 贾熙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诸君不必担心楚姑娘会不会被解冻抓起来的事情,也不必担心吉兄会不会被无极门追查的事情。无极门还不知道是巨窦门人潜入他们的禁地呢,也无从追查。你们只管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来日与无极门一决高下。” 商议就到这里。这场商议只有巨窦门人以及红袖绿袖两个自家人、以及作为友人的贾熙一人参与。贾熙没让师姐妹姜棠、宁梦二人也进屋跟众人讨论,让她们在外面呆着。 众人商议完之后出去屋外散心。吉义又见到姜棠、宁梦二人,这才留心细看了她们一下。先前因为楚春莺出事,吉义一时六神无主沮丧不已,哪里有心看美女? 只见姜棠身材十分高挑,高过贾熙,比吉义还要略高一些,更高过吉义的兄弟们。不但高挑而且健美,白皙如玉的肌肤,质感也颇有些玉石一般坚硬紧致的感觉,毫不松软。有这样身材和肌肤的女子可真是少见,难怪红袖特别喜爱,优卿也艳羡不已。她的衣装红白相间,白是素净的雪白,红是鲜艳的大红,身姿犹如雪里红梅一般。她是贾熙一行人中唯一带武器的一位,其武器是一支蔷薇长鞭。鞭身颜色是美丽的紫色,长约一丈数尺,上面有棘刺,而且缀着花朵。棘刺是鞭子上原有的,花朵则是新鲜的,大概是在一路上采了山花缀在鞭子上玩,如果把鞭子舞动起来想必飞花四散。 贾熙见吉义在看姜棠,便拉吉义到一旁私下里介绍,说这位大师姐本性颇有些冷傲,轻易不理人,很少看得上人,但对于看得顺眼的人却会很亲切。很能保护人,一行人遇到危险时总先上前抵挡。修法资质差些,但也有乙下。吉义心想那好歹也是乙等的,比自己这个丙下的拙材还是好太多。 吉义再看宁梦。既然贾熙在吉义面前能够毫无顾忌看狄霰、看楚春莺,吉义心想自己如果不大方一些多看看他的师姐妹,那反而显得自己假正经了不是?吉义就仔细打量宁梦。 只见宁梦是个身材与楚春莺差不多的苗条女子,身姿轻盈仿似楚春莺,手上总是持着一把精美的箜篌。由于吉义刚刚失去楚春莺,心里老想着,心神一恍惚之下,感觉与楚春莺经常持着花伞的身影差不多,心里不禁便隐隐发热,且隐隐作痛。看不一会儿便不忍再看,低下头去。别的都没看清,只约略看到其衣裳是轻丝与绒羽织成,衬得她模样更加清丽脱俗,倒像是个羽化成仙的楚春莺一般…… 由于宁梦的身姿实在太像楚春莺,面容也有几分相像,吉义实在是无法再看下去了。便转头望蓝天。可是一望之下立即又浮现出鸾鸟姐妹拖拽自己向着天空高飞脱险、撇下地面上被封冻的楚春莺那情景,心里惨痛。 贾熙向吉义介绍小师妹是个很有智巧的姑娘。吉义心想这不也跟楚春莺差不多。贾熙又说宁梦才艺很好、修法资质也很高。吉义心想这不也是差不多。贾熙再说什么,吉义都没心听了,可是出于礼貌又不能走开,只得陪着笑想心事。贾熙说了一会儿发现吉义忧心忡忡,也就不说了。 宁梦与楚春莺有很多相同点,可也有与楚春莺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格外超凡脱俗,是个一看起来就令人感觉有仙气的姑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楚春莺可没有宁梦飘逸,还是很食人间烟火的。但就算是这一个最不相同之处,看在吉义眼里,也把宁梦看成是仙化的楚春莺,感觉还是很像! 一看就心痛,怎么了得,吉义便敬而远之,不忍多看。 其后宾主宴会,宁梦即席献艺,奏乐唱歌舞蹈,无不美妙。楚春莺不会奏乐,唱歌舞蹈会而不精,只有耍杂技过之。但吉义看着宁梦,看着看着竟又不禁浮想联翩,总是要想到楚春莺,心痛不已。到最后无可奈何,只好猛灌酒,一醉方休。 兄弟们从来没见大哥喝醉,都知大哥历来很有分寸,自律甚严。山士贤也是个很严格的人,要是大哥平日要喝醉,非得谏劝不可。不过今日非比寻常,也就任凭大哥喝醉吧。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五章 次日,吉义醉酒醒来。山士贤守候在旁,一见吉义醒来,就说道:“大哥,喝酒不是好事,何况纵酒饮醉。昨日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破例不该。小弟踌躇再三,还得同大哥商榷。大哥不是凡庸之辈,乃是要做大事业之人,务必严于律己,方可作为众人表率。” 吉义大惭,正坐施礼道:“贤弟所言极是。为兄惭愧。为兄谨受教。为兄从今再不破例。” 山士贤喜道:“大哥从善如流。小弟不必多言了。”便施礼退出。 吉义起来更衣毕,走出屋外。 鸾鸟姐妹从天而降,落在吉义面前。吉义忙要感谢她俩昨日救命之恩。小鸾却抢先道:“吉哥哥,昨日我俩不能救楚姑娘,实在过意不去!”紫鸾道:“可悲啊!亏我俩心性高傲,实力其实也有限啊!实在有负吉老弟你的礼遇!” 吉义忙道:“哪里,谁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遇到那种世所罕有的怪物,也是没法的事情。你们尽力了,何须自责?你们至少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于心!”说完深施一礼。 小鸾道:“那不算的。”紫鸾道:“到底我俩还是没能救出楚姑娘。真是心痛。”小鸾道:“先前我俩与吉哥哥约定,救你一次以作为最初你救我俩的答谢。但这次其实并没有实现你的托付,所以我俩商议了,这次不算,而且还要多赔偿你一次。”紫鸾微笑道:“也就是说,今后吉老弟还可以叫我俩救你两次!振作起来哦,好好想办法去救楚姑娘!” 吉义呼出一口气,陪笑道:“多谢你们了。好意我心……” 紫鸾打断道:“莫废话!莫做个不干不脆的平庸人类!咱们就这么约好了。” 吉义想想,拱手道:“是!多谢两位好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那么今后有必要的话,就再有劳你们两次。” 紫鸾遂拉小鸾飞起,两个迎着朝阳高飞去了。 此情此景,仿佛是一段过去的结束,也是未来的开始。吉义要抖擞精神,重新出发。 “后会虽难,犹有会期。且自前行,勿问天机。” 君子,努力自强的人,可不就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么?多言无用,唯有实干。 于是在休整些天并安排了庄里事情之后,吉义再度踏上旅途。 好不容易回来见了一次母亲,当然只有开怀欢笑,显得自己在外闯荡顺利,很有成就。却不敢说春莺出事的事情,怕母亲伤神。只有让兄弟们稍后择机代为说明了。 吉义的母亲邢氏如今有众兄弟的孝敬、庄里人的尊敬,又有郝半通的母亲辛氏、义女王舜英等陪伴,日子过得挺好,不必细表。邢氏知道儿子要做大事,并不挽留,叫吉义安心去做事,莫挂心家里。 五龙庄在平定迎仙观、玄虎岭之后,为了方便酒茶队运送山货出外做生意,派遣妖兵团开出了从本庄向东、向南出山的两条通路,向东可通往襄阳,向南可通往荆州、宜都。 这次吉义要出远门去江东,就与酒茶队沿着向南的通路出山。走了一程,来到一条河流叫做沮水的岸边,沿着河岸向下游走。这时张晋、刘兴隆、钱季宝所率领的船队从长江上溯沮水,前来接货,两边在当阳县境内相遇。酒茶队把货物搬上船便打道回庄,吉义则坐上船,同船队一起开到荆州。然后船队停泊销货,专门派一艘快船载送吉义顺长江直下。 一路无话。快船平安来到长江口的江阴港。吉义下船,经过名城无锡、苏州,来到苏州辖下的华亭县。 华亭县是苏州最偏僻的一个县,这片土地很是年轻,位于长江南岸最东面,古时候原是大海,因为泥沙淤积而浮出水面,成了沼泽地,然后又渐渐被人类开辟为田园。这正是:人世变幻,沧海桑田。 迄今华亭县境内还有很多沼泽地,荒无人迹,鸟不生蛋……确切而言应该是鸟很生蛋,是各种水鸟的乐园。为什么那么多水鸟迄今还没有受到人类的捕猎?只因沼泽地里鳄鱼横生!本县东部有着成千上万的扬子鳄栖息,谁敢去捕猎水鸟啊! 华亭县现已开垦的区域是位于本县西部靠近苏州、嘉兴的一部分,适合人居的地方仅到黄浦、杨浦两片水湾地方为止。那一带称为沪地,就是适合打鱼的地方之意。“沪”是一种当地特色的渔具,只适用于离海不远、每日潮起潮落明显的浅滩,鱼、虾、蟹、鳖之类水族,涨潮时游进“沪”内,退潮时则被“沪”挡住。当地人可以如此轻松渔获,但要小心鳄鱼……遇到烂木头、灰岩石一般的物事,不要造次接近,至切小心看仔细! 总而言之,如今的华亭县,西部是农地;中部是沪地;东部全是尚未开发的沼泽地、滩涂地,占了全县一大半面积。 吉义从苏州向东进入华亭县境,沿着本县最大的一条河走,往本县最大的一座山去。 那最大的一条河,叫做松江,因在吴地,因此又叫吴松江。那最大的一座山,叫做佘山,高达几百尺……为什么要按尺来算呢?因为可以显得数字大一些。若按丈来算,只有几十丈,听起来就太没气概了不是?有的高大树木像杉树、松树、银杏树之类的,可以长到高达十丈以上,那么佘山也就是几棵大树加起来那么高而已! 如此一座佘山,只有几个山包。莫说与神农架、荆山的群山诸峰相比,就是与山东的那些崮相比,都没法比,实在是太太太低矮了!然而放在这华亭县,就已经是全县第一的“大山”了! 那么吉义为什么要前往这“大山”?只因要取得一种稀奇的材料——必须是千年桂花树所结的桂花果。天下千年老树不少,但是千年桂花树可就十分难寻。江东地方最多桂花,因此吉义来江东寻找。从江阴上岸,一路走一路打听,得知在华亭县有个豪族世家——陆家,家里有一棵千年桂花树。吉义便赶来陆家所居住的佘山这边,想要找个办法混进陆家,摘几颗桂花果出来。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六章 桂花果不好吃,却是重要的药材。时值农历二月下半月,正是桂花果逐渐成熟之时。沿途所见的桂花树,挂满了一串串如同枣子般大小的桂花果。未熟的桂花果呈嫩绿色,成熟的颜色转深而变成蓝紫色甚至紫黑色,与橄榄颇有些相像。 陆家是古时吴郡四大望族“张、朱、陆、顾”之一,因为祖上曾被封为华亭侯,故此世居于此。华亭之名,正是由陆家祖上封地而始。 作为本地豪族,陆家数百年来长盛不衰,时至今日还家大业大,是华亭县首屈一指的人家。这么大一户人家,混进他们家里摘几颗小果子,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吉义如此大摇大摆穿州过县,还要混进大户人家,可无妨碍么?要知道吉义如今可是被朝廷全天下通缉的人。 无妨。只因优卿所给的奇妙易容术。优卿有个秘方,用多种植物的花与叶的汁液,混合配成一种强大的化妆液。该液体渗入皮肤之后,皮肤会变得特别白,而且会肿胀,涂抹之处的毛发会脱落。这本来是他当年尝试各种美白的化妆配方,一次试验失败的产物。当时优卿将该汁液给桂儿涂在脸上——他自己宝贵的脸蛋不能乱拿来试验,要拿都拿桂儿的脸来试。结果桂儿的脸变得……白皙是白皙了,却肿成个猪头皮似的!毫毛与胡须也掉光了。优卿大笑道:“这东西可不能给人家自己用!失败,失败!不过这配方可以记起来,没准以后有用呢?”桂儿照了照镜亦笑了,说道:“自然有用,这东西用来改头换面是很好的,包管没人能看出原样了。” 于是吉义这次出门,就携带这种化妆液,以其涂抹在脸面以及颈项上,使得面色和脖子变得很白,而且脸皮浮肿起来,显得脸大了许多。鼻子、耳朵也变大了。眼睑也鼓起来,显得眼睛就小了。这副样子要是回去给吉母邢氏看,一定都认不出来! 这样打扮,虽白但是难看,胡子也掉光了,成了一个肥白无须汉子,犹如吃得肥头大耳的太监也似。所以吉义才能斗胆穿州过县,招摇过市,不怕被人认出。 优卿嘱咐道:“用了人家这化妆液,须得三五日补一次,就能维持易容,洗脸洗澡都不怕。相比害怕水洗的易容粉可好多了!是人家自己独创的哦!如果不补,那么会慢慢恢复,大约半个月之后就完全恢复了。” 诚如所言,吉义路上住店,洗脸的话并不怕,因为不是靠涂脂抹粉的易容术,怎么洗都不会洗掉。洗澡也不怕,但是要自己洗,不能给人看见,否则头颈那么白,与身体的肤色不同,岂不令人奇怪?至于要露出衣服外的手和前臂,也用这化妆液变白。这样会导致毫毛脱落,是个小小的破绽,但谁能那么细心观察?谁会介意一个路人手上有没有长毫毛? 吉义就这个样子一路行走无碍。少不得沿途会招来眼光,颇有些惹人注目——毕竟全天下的人多数还吃不饱饭,有几个能吃得这样肥头大耳的?又肥又白又壮又丑,如此汉子自然会引闲人多看几眼。但是这个样子反而不会令人怀疑。官家的巡捕看到了都一笑走开。毕竟如果是绿林大盗的话,要乔装改扮应该打扮成寻常人的样子啊,怎会打扮得这么惹人注目? 路上倒也碰到过一个官差,那官差十分心细,有点怀疑吉义的样子是假扮的,上前将吉义的脸捏了一把,还把吉义的一只耳朵揪了一下。发现并不是假脸、假耳朵,那官差叫一声“得罪”,与同伴嘻笑着离开。吉义扭头装作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也就罢了,赶路自去。 这一天吉义来到佘山一带,不费多大力气就寻到陆家。毕竟陆家府邸很大,名气也很大,这附近谁人不晓?随便找人问路就能问到。 寻到陆家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下午申时、酉时之交,太阳快落山了。吉义心想先看看有没有办法进去,没有办法的话先在附近找个店住一夜,等明天再说。 不过这么一看之下,马上就有进去的办法了。原来这一天陆家正要给大小姐招亲,吸引了许多有才学的人从远近赶来,都挤在陆家门口等着要进门呢。招亲大会是在当天夜里举行,是个比试文才的灯会,要以出题赋诗的方式招亲。 文家赋诗招亲,就像武家比武招亲一样,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招亲的大小姐名叫陆遐,是当今陆家的第四代嫡长女。主持招亲并有权决定大小姐夫婿人选的家长是一位太夫人,其丈夫是已故的陆太师,子孙们有好几个做到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工部尚书、户部侍郎、翰林学士等三品以上的高官,可谓硕果累累。这位太夫人,人称陆母,本姓施,受过诰命册封,因此又叫施太君。当夜所要举行的灯会,会上所赋的诗,就由施太君品评,从中选出一个佳婿,给曾孙女陆遐做丈夫。 吉义稍一打听,得知这位陆大小姐今年十九了,生得容貌姣好,性情也好,知书达理更不必说。这么好的一位大小姐,三年来有许多人托媒求婚,但是都被她拒绝。眼看她年纪已大还无心成亲,长辈们坐不住了,今年非得给她解决了不可。于是一家之长施太君亲自出面,给陆大小姐挑选佳婿。全府张灯结彩,准备接待参选者。慕名而来的参选者有二三百个之多,有的甚至不远千里赶来。这些参选者加上陪同的书童、仆人,总共有七八百人,将陆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这样的话,吉义要混进去,想必不难。吉义虽然是武夫,文才可也不错,自小跟王舜英一起读书的,吟诗作词也是会的。如果需要测试文才才许入门,吉义并不怕。至于模样……这次招亲又没要求模样如何,吉义这副尊容又有何妨?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七章 当下吉义摩拳擦掌,装作也是慕名而来的参选者,要混进招亲大会的会场。旁人看到这个肥头大耳的白面壮汉,不由得发笑,互相挤眉弄眼。吉义知道他们的意思,无非都是笑自己长得这副尊容,也想来娶人家金贵的大小姐,犹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吉义不理会他们,旁若无人地抱手站立。 到了晚饭时分,陆家的人在府里园林中摆席用饭。坐在上首的施太君问道:“外头那些来参加招亲的相公们,吃饭了不曾?” 心腹丫鬟孔雀、鹭鸶二人回道:“只怕没吃呢。”“先前我出去告诉他们,不用围着,到了时候都能进来,不限人数。可是他们还是非要围着。吃饭也没去吃,有的吃干粮,有的索性饿着。我还听见一个相公教训他的小厮。小厮要给他吃干粮。他说怎能站着在人家家门口吃东西,成何体统?好歹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宁肯饿着也不做没体统的事!” 听丫鬟这么说,席上一片笑声。施太君亦笑了,吩咐道:“这样,让他们进来,在外花园里款待,都吃些糕点充饥吧。” 孔雀、鹭鸶道:“只怕不好吧?”“人多得很。” 几位夫人笑道:“人多何妨?”“咱们家本来备了不少糕点,够一千人吃一顿的。”“难道还不够么?” 孔雀、鹭鸶道:“够是够的。”“但只怕有闲人混进来吃白食。” 施太君笑道:“混进来吃白食又如何?咱们家欢喜的日子,给人吃吃白食何妨?” 几位夫人附和道:“就是说!还是老祖宗大气!”“老祖宗这么大气,难怪你有一辈子享不完的福!”“老祖宗心好,自然福报无穷!” 于是陆府管家、家丁们得令,让参选者进来吃糕点。参选者们留下僮仆,鱼贯而入。吉义当然也就跟着要进入陆家大门。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家之主宅心仁厚,底下的人可就未必。有一个管家看吉义很不顺眼,心想这种样貌也敢来参加招亲?便拦住吉义道:“这位少爷,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吉义早有准备,应道:“小可齐州人士,姓桂,名大宝。” ——吉义历来所用化名,以二弟郝半通的郝姓化名为郝仁,以三弟山士贤的山姓化名为山士武,这次出行江湖就用五弟桂儿的桂字为姓,化名桂大宝。大宝这名字有点意思,只因桂儿自小在妓院里长大,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小名叫小宝,后来因为老给人叫做龟儿子,所以取了个大名叫做桂儿。吉义要取化名的时候,首先想到要叫小贝,但想一个大汉这么叫未免太滑稽了一些不是?然后就想到要叫大宝了。小弟的小名叫做小宝,大哥的化名就叫做大宝,得来全不费工夫。至于要是别人问到籍贯,不敢实说是沂州,但因说话带有山东口音,要报籍贯必须说是山东一带的人才没破绽,那就说是齐州人。 管家疑惑道:“齐州?在哪里?” 吉义道:“齐州便是济南府,在山东,是齐兖道首府,自古……” 管家打断道:“山东那么远!那你为何来此?” 吉义道:“小可游学至此,听闻贵府大小姐大名,斗胆前来参选。” 管家一翻白眼,又问:“你真个有学问么?” 吉义面不改色道:“小可山东粗人,学问不多,比不得江南贤士,还望指教。” 管家扬手道:“我出个题目考你!答得上来,你就进去;答不上来,那就对不起了!” 吉义眉头一皱,略一寻思,心想自己好歹也是真有些学问的,应该不怕考吧,遂应道:“请讲。” 管家仗着在书香门第服侍多年,耳濡目染听过不少诗文,便出一句古诗考问吉义:“岂曰无衣?” 吉义本以为有什么高深问题,听这一考问,微微一笑,迅即接道:“与子同袍。” 管家又问:“胡为乎泥中?” 吉义又答:“式微,式微。” 管家瞪眼再看了看吉义,无可奈何道:“这位桂大宝少爷,学问果然不错,请进。”摆摆手放吉义进去了。 来客二三百人云集在外花园中,用过了糕点。天色黑了下来,府中华灯高挂,放来客进入里面的庭园,开始招亲灯会。 吉义进去一看,哗,好大的庭园!有池塘有假山,池塘就像一个小湖一般,假山造得像真的一样,周围的楼阁亭榭都披着五彩斑斓的琉璃瓦,灯火辉映之下,犹如人间仙境。 来客都向着灯火最密集的招亲台移动。吉义哪里有心参加招亲,信步转来转去,只管找高大的树影,心想千年的桂花树一定很大,找到了就觑机爬上去摘几颗果子,或者用什么办法打下来…… 正盘算间,吉义忽然又遇到那个刁难自己的管家。那管家见吉义不去众人聚集之处,偏偏自己一个人乱逛,心里起疑,便远远跟着吉义走。但跟了一阵子只见吉义看来看去,倒也没干什么坏事。管家忍不住走近前喝问:“这位桂大宝少爷!你怎还不去比试赋诗,在我们府里看来看去怎的?” 吉义吃了一惊,忙回头陪笑道:“小可北方人,没见过贵府这般好看的南方园林,莫怪莫怪!书上都说苏州园林甲天下,果不其然!” 那管家走到吉义身边,皮笑肉不笑道:“少爷过奖了。苏州园林甲天下,你得去苏州城看。我们华亭县偏僻乡野,也就我们陆家还行……”说到这里脸色一变,眉头拧紧道:“桂少爷你说仰慕我们大小姐之名,可是你又不去那边比试赋诗,看看有没有才气和运气做我们大小姐女婿,只顾着在这边看园林做甚?” 吉义被管家质问,听其言下之意已经很怀疑自己,忙作出犯傻的样子,摸头笑道:“对了对了!贵大小姐招亲,这才是要紧事情!小可,哈哈,小可只因爱花成痴,见贵府这么多名贵花木,看得入迷,竟一时忘了正事!” 管家越听越怀疑,心想黑灯瞎火的看个鬼的花木!看得清吗?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八章 管家正要再质问。吉义抢先问道:“对了,听说贵府有一棵千年桂花树,十分稀罕,敢问是在这园中么?” 管家眼睛上下瞟这肥头大耳的白面壮汉,不耐烦道:“那是在后园!你到底是要招亲还是要看花木?我跟你说,你可别打本府花木的主意!”说罢眼神直勾勾盯住吉义,意思是,你这客人未免太蹊跷,欺负我识不破你么?你八成是个小偷!放着大爷在这里转,小偷小摸岂能逃过我眼睛看,敢在本府偷东西就逮你个现行犯! 吉义其实并不是要偷东西——想拿几颗桂花果而已,能算偷么?但被管家这么怀疑了,总不能再乱逛下去,也不能说:“那你就带我去看桂花树吧!”那样会被当场撵出去吧。吉义只得作出轻松自信的样子,笑道:“好吧,那我就去那边比试了。没准要是被选上,做了贵府女婿,想看贵府花木便来日方长!” 管家咧嘴要笑,将嘴一咬忍住。跟着吉义往那边走,像是押送一般。心想你也配做本府女婿?不要笑掉人的大牙! 吉义去到那边一看,只见招亲会场设在水畔,华灯照着水面,水面倒影着地上的建筑与天上的月亮。下弦月倒影在水里,犹如金钩。由于吉义是武人,禁不住又想起月牙铲。建筑上的琉璃瓦有绿、蓝、红、黄等各种颜色,相比寻常瓦片很会反光,倒映在水面上呈现各种颜色的泛光,却也好看得紧。 那管家如似押解犯人的差人,一直跟着吉义,这时随口说道:“少爷你看本府这池塘如何?” 吉义也就随口应道:“池塘好得很,可惜太空旷了。不如种些荷花,做成荷塘。” 管家听了又不禁瞪眼道:“这本来就是荷塘啊!当下时节荷叶还没长出来呢!” 吉义方知失言,刚才说自己爱花成痴,可是竟连荷花的生长时节都不知道……岂不是离穿帮不远了?吉义忙打个哈哈,掩饰道:“原来如此!小可北方人,真不知道这时节荷花还不长荷叶……今后要是做了贵府女婿,年年看荷花,自然就清楚得很了。哈哈。” 管家听了吹胡子瞪眼睛,心想这小子这尊容还咬定了能做本府女婿,亏他脸皮这么厚的!赶紧让他比试,比试完就把他轰出去……不对,领出去,本府规矩要礼客周到,只要这客人不偷不摸,就不能太不客气对他,哪怕他狂也好、痴也好。 管家遂催着吉义去取赋诗招亲的题目,赶紧按照命题赋诗。 吉义拿到题目一看,原来是要以现场的景色“水璃月影”四字,作一首嵌字诗。嵌在句首、句中还是句末不限,作成五绝还是七绝也不限,总之必须是绝句。 嵌字诗这种文字游戏,吉义在小时候与王舜英常做。只因王舜英的父亲王主簿酷爱吟诗作诗,王舜英很小就会作诗。吉义不甘示弱也学着作,居然也有这方面的天赋,学得不错。王主簿曾经夸奖吉义作得比舜英好,舜英当年也很佩服吉义呢。 有过这样的经历,吉义感到这题目出得正合自己,随便一想,就得了一首,写下来给管家交题去,免得老是纠缠自己。 管家一看,吉义写的是一首《春夜即景》—— “水色孚星薮, 璃光焠九州。 月波逐玉子, 影袂绕蟾楼。” 管家文化毕竟有限,不知这诗作得如何,便拿去给施太君看。这时已经有好些来客交了卷,孔雀、鹭鸶两个丫鬟拿了一大叠作品,给施太君与夫人们品评。 施太君与夫人们看那些客人们的作品,边看边笑。只因她们文化很深,交上来的诗在她们眼里大多数都很庸俗。什么“银河如秋水,浮云似琉璃”、“有缘先得月中婵,无幸落得影孤单”……诸如此类,把她们笑坏了。甚至还有人全部四句全都押韵,俗不可耐,那不是诗,那是顺口溜了!孔雀、鹭鸶左右搀扶着施太君,一并笑得前仰后合。 管家上前,把吉义作的诗也交上去,陪笑道:“老祖宗看看这诗如何?” 孔雀帮忙取过来,摆在施太君面前。施太君看了一看,点点头道:“这是哪位相公作的?” 管家伸臂指道:“那边一个奇奇怪怪的客人,不是我们这里人,说是北方来的,名叫桂大宝。” 施太君又问:“长得怎样?” 管家笑道:“老祖宗莫问!长得那个寒碜!” 施太君又问:“如何个寒碜?” 管家一甩手笑道:“面色很白,容貌很丑,身材很壮,不似个文人,倒似个武人。但要说是武人,怎么能这么白?呵呵,来客之中没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了!那是说什么也配不上咱们家小姐。我以为他写的必定好笑,才拿给老祖宗看,不料老祖宗竟不笑呢……” 管家絮絮叨叨说着。孔雀和鹭鸶面面相觑,笑容不由得都凝住了。孔雀道:“面色很白?身材很壮?”鹭鸶道:“敢莫便是他……” 管家继续对施太君说道:“既然他写的不好笑,老祖宗莫管他了,再看看别人的。我去撵他走。” “不可!”施太君一声断喝。管家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施太君脸色严肃。夫人们都跟着收敛了笑容,鸦雀无声。只听施太君郑而重之说道:“那便是我家曾孙女婿了!快请他过来,老身亲眼看看!” 吉义这时候又远离了人群,想要找找看有没有溜到陆家后园的办法,趁着现在陆家的人大多集中在招亲现场,偷溜过去取得几颗桂花果,正是良机吧!可没有想到自己作的诗会被人家老祖宗看上。因为吉义觉得那诗马马虎虎而已,这种应景诗、嵌字诗不过是文字游戏,并没有多大的文学价值。江南才子多,必定有人胜过自己。论才论貌,怎么可能会选上自己?应付完题目之后,一心就在想办法偷果子……不对,风雅人的事情,几颗小果子,能算偷么?对了,应该说是拿果子。 吉义正要去拿果子,怎知管家又向着自己而来……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九章 管家快步赶过来。吉义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又惊又恼。惊的是怎么又来了?恼的是我就这么像小偷吗?干嘛老盯着我? 管家一路小跑而来,脸色难以言喻,跑到吉义面前,未说话先打躬,然后用十分客气、乃至有些卑下的语气,恭请道:“桂、桂公子、桂大少爷!你的诗给我们家老祖宗看中了!老祖宗请你过去叙话!请跟小人、请、请、请移尊步!”说着保持躬身的姿势,毕恭毕敬,将手臂往那边一摆,手掌一伸,做个有请先行的手势。 吉义大惊,心想怎么可能?且不说一首应景小诗,有什么能够打动人家老祖宗之处?就说自己这尊容吧,难道管家没有告诉人家老祖宗? 心里虽然很不敢相信,但吉义还得表现出跟刚才的自信相配的样子,笑道:“不敢当,小可才华能得青睐,幸何如之!不过……不过小可容貌毕竟还是差了些,贵府老祖宗难道不嫌弃么?” 管家心里想说:“不嫌弃!这真是咄咄怪事!你的容貌岂止是差了些?简直差到天边了!莫说做本府女婿,就算做个小厮都嫌丢人现眼!可是老祖宗说了,就要你这个样的!”心里这么想,嘴上只得客客气气道:“自然不嫌弃。我们大户人家,最懂道理。我们老祖宗更是阅人无数,深知人不可貌相。”说完再做个手势:“大少爷请。” 吉义不得已,只好走过去,心里全然不相信自己会被选上,心想要是过去给人家老祖宗亲眼一看,必定就会改变主意,客套几句、赏点什么东西然后就打发自己走。对了,自己就可以趁机要几颗桂花果,这样一来也就得到了,还不用去偷拿。 不料施太君亲眼见了吉义之后,微微张嘴且张大眼睛,上下一打量,转头对夫人们道:“这小相公,真就是遐儿的夫婿啊!不会错了!” 吉义顿时犹如飘入云山雾罩之中,脑海一片白茫茫了。 原来,数日之前,有一个算命先生风尘仆仆来到陆府。由于他是熟识,不用通报,家丁直接把他领到了施太君的面前。 施太君见了那算命先生,喜笑道:“宋十银先生,你这好几年没来了,可安好啊?” 宋十银笑道:“安好,安好。老祖宗更加安好,不胜之喜!” 施太君笑道:“宋先生素来不会无事登门,这次敢莫又有事情见教?” 宋十银点头道:“见教不敢当。委实有事。事情不小。关系贵府将来运数甚大。” 施太君听了,转头对两个心腹丫鬟孔雀、鹭鸶道:“宋先生又有因由要讨十两银子了,还不快去拿十两十足纹银准备给他?” 孔雀、鹭鸶笑着应承,知道老祖宗是跟宋先生开玩笑才这么说。宋先生从前给本府算卦,从来每次只要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是很多了,但对本府来说算得了什么?因为宋先生算卦神准,帮过本府好几次大忙,老祖宗要十倍百倍谢他,但他坚持不肯多收。老祖宗也就罢了,让人照顾宋先生的家族,作为报答。宋先生的家族就在邻县嘉兴县,也算是本府的世交人家了。 宋十银摆手笑道:“这次不收十两银,白送!” 施太君听了,脸色转为认真,问道:“真个白送?” 宋十银也认真道:“真个白送。” 施太君道:“这可不太好了。老身听先生说过,你算卦必不多收,也不少收;一卦十银,分分明明。如何这次不收了?” 宋十银道:“这道理不也跟老祖宗说过?山人算卦,要价不多不少,总是十两。但也有偶尔不收的。极其偶尔。但凡不收的,其实是有大便宜的。” 施太君笑道:“对的。你是这么说过。那么这次你要得我们家什么大便宜?” 宋十银笑道:“老祖宗真个伶俐聪明!这个卦我算给你,信不信在你。因为委实也令人难以置信,而且关系格外重大,所以我不收钱。虽然不收钱,但我自有大便宜可得。” 施太君道:“到底什么事情?” 宋十银道:“容我实说。” 施太君道:“但说无妨。” 宋十银道:“贵府不正要给大小姐招亲么?” 施太君想了想道:“有何不妥?” 宋十银摇头道:“没有不妥。大大的好事。这次招亲,将引来一个大大的贵人。贵府务必将其留下来做女婿,不可放过了!” 施太君疑惑道:“怎生一个大大的贵人?” 孔雀从旁插话道:“宋先生要跟别人家讲大贵人,别人家会动心!跟我们老祖宗讲大贵人,可没什么用!”鹭鸶附和道:“那是!老祖宗这辈子见过的大贵人可多。世上又有几多贵人能贵过我们家的?” 宋十银微笑道:“我说的那大贵人可非同寻常。信不信由你。横竖我这卦不收钱。” 施太君笑道:“好吧,你再说下去。” 宋十银敛容正色道:“贵府能否与这大贵人结缘,事关贵府兴衰绝续。” 施太君听了脸色肃穆,一时不语。孔雀、鹭鸶都不敢造次插话了。 宋十银接着讲道:“山人这话似乎耸人听闻,却是实言。老祖宗乃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必懂算卦,你只要想想这世上的道理——富不过三代,贵不过百年。贵府已经兴盛数百年,实为人间少有之洪福了,还能指望再延续多久?” 施太君点头,神情要宋十银再讲下去。 宋十银再说道:“山人冒死说个实话。天下离改朝换代不远了。贵府在本朝依然延续富贵,改朝换代之后还能不能?关键就在于这次招亲。” 施太君又点头,神情要听宋十银讲完。 宋十银接着道:“这次招亲,有个将来的大贵人鬼使神差,会来贵府应选。贵府如能招他做女婿,福运便可再延续,富贵有增无减。否则贵府前程大凶,将来天下改朝换代之时,贵府有族灭之虞!”说完一摊手:“老祖宗,这话对别人我也不敢讲,杀头都有份的。对你才敢说。老祖宗心宽福大,不是会去向官府告密拿我之人。且你知我素来不贪,犯不着为了收谁的酬金,特地跑来骗你。” 施太君连连点头,想了半晌,开口道:“多谢宋先生直言相告。老身必细细深思。但你能否再说与我知?” 宋十银道:“老祖宗还想知道什么?” 施太君道:“你给我家算这卦,你自己到底有何大便宜?” 宋十银微笑道:“便宜可大。但请恕山人不能说。事关重大天机。” 施太君又想了半晌,摇头道:“不说也罢。那么还请先生明示,那大贵人长得是何模样?否则老身如何得知要招谁为婿?” (待续) 第七回《重新出发,再逢奇遇第十章 宋十银笑道:“那人极好认的,包管不会认错。” 施太君催道:“先生快说!” 宋十银扬手道:“那人面白如猪,体壮如牛。老祖宗遇见这般人,便招他做贵府女婿,将来可蒙其福。” 施太君听了默然一会儿。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孔雀道:“面白如猪?”鹭鸶道:“体壮如牛?”孔雀道:“这两点都还不错,但是加一起就……”鹭鸶道:“就难看了吧?” 宋十银哈哈笑道:“不错!乍看之下难看,不过……不过慢慢也就顺眼了。山人也算与两位姑娘有缘,送你俩一个大富贵,不知你俩要不要?” 两个丫鬟奇道:“有甚大富贵?”“说来听听!” 宋十银一副正儿八经样子,笑道:“你俩可以请求老祖宗,让你俩做大小姐的陪嫁媵妾,岂不也就跟着富贵?而且那富贵非比一般呢。” 两个丫鬟听了又羞又恼,叫道:“怎么可以?”“宋先生开甚玩笑!” 宋十银矢口否认:“哪里开玩笑?大户人家嫁女,又不是小民百姓,嫁一送二有何不可?” 孔雀道:“不可不可不可!”鹭鸶道:“老祖宗爱信不信,我俩是不信的!终身大事,岂能听你这么一说,就嫁给一个‘面白如猪、体壮如牛’的滑稽家伙?” 宋十银道:“那家伙是有些滑稽,但是人不可貌相……” 两个丫鬟斩钉截铁道:“莫再说了!”“宋先生,你再说,不必老祖宗叫送客,我俩就把你赶出去!” 宋十银大笑,起身拱手道:“山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话已经说完了,不用两位姑娘赶,我这就走。老祖宗多保重。来日方长,你在生之年,尚可见到大小姐大富大贵之日。” 施太君起身相送,笑道:“老身去年已过了八十大寿了,还能看到遐儿来日大富大贵么?” 宋十银道:“能。信我。保重。山人告辞。” 宋十银就这样突然而来,说完了话爽快而去。施太君叮嘱孔雀、鹭鸶两个,此事不可外泄,对任何人都不许说,就连本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都不告诉他们,到时自己做主给陆遐招婿便可。 到了今夜,果真见到了那个“面白如猪、体壮如牛”的人如期出现,施太君忙令带他过来。孔雀、鹭鸶赶紧都跟管家走过去,毕竟事关她俩的事情,她俩要看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值不值得她俩陪同大小姐出嫁,嫁一送二? 一看之下,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眉头都紧皱起来。然后两个便互相拉着到一边去窃窃私语。鹭鸶道:“这是甚么鬼人?”孔雀道:“真个像鬼!要不是这么多灯照着,黑夜里撞见真要吓死个人!”鹭鸶道:“就这样子还叫什么大宝?”孔雀道:“就这活宝,还想咱们嫁一送二呢!”鹭鸶道:“那是没门!”孔雀道:“大小姐要听老祖宗做主,咱们可得自己做主。”鹭鸶道:“那自然。鬼才想要嫁他!”孔雀道:“大小姐也怪可怜的,咱们还得劝劝老祖宗才行。”鹭鸶道:“是了,莫听宋先生说鬼话。这猪猡鬼一般的人如何能使大小姐嫁他?”孔雀道:“宋先生必是得了这人好处,帮他来骗娶大小姐!”鹭鸶道:“是了!” 两个丫鬟商议已定,叫管家在后头引着吉义走,她们自己先急步赶回,劝说施太君千万别把大小姐的终身当儿戏,不能要那面白如猪、体壮如牛的怪人做女婿。夫人们得知也都慌了,劝老祖宗别干傻事。 然而施太君主意已定,毅然决然道:“我又没老糊涂,这可不是傻事,是关系我们陆家存亡续绝的大事。” 有个孙媳妇问道:“宋先生敢莫胡说八道,耸人听闻?” 施太君十分肯定道:“宋先生自从其太爷爷的太爷爷便给我们家算卦,素来神准,怎能欺我?” 有个儿媳妇问道:“老祖宗可曾请问会真师太?” 施太君摇头道:“会真师太从不过问世事,问之何益?” 众人见老祖宗执意要听算命先生的话,要招个怪人做女婿,劝也没法劝,只得相顾缄口。还有个夫人不死心,再劝道:“可是招这样的女婿,不好见人……” 施太君不以为然道:“我们家遐儿也有个不好见人之处,那又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又何必在意见不见人?” 众人听了彻底无语。只好都点点头,服从老祖宗的安排。 要成亲的陆大小姐陆遐,所谓不好见人之处,就是她……胸部特别大。只因她长年吃素,不吃肉类,连蛋类都不吃,就喝奶类来补,结果多年牛奶、羊奶、马奶、鹿奶喝下来,大概是这个缘故,胸部长得远大于常人……别家同龄的小姐们,大多数都养得胸部平平,符合儒家的观念;本府却有这么一位大小姐,胸部格外高耸,真个不好见人。可是陆遐常要去佘山上的普照寺上香,一来一往免不得给人看到,于是陆大小姐胸部极大的不雅名声便传了出去,简直成了笑柄。对陆家不怀好意的人都拿这件事情取乐,故意宣扬得远近周知。 一个豪门世家,总会引来眼红者。哪怕多多行善积德,诽谤流言总是不可免。比如陆家周济了一户穷亲戚,那穷亲戚不思进取反而越发懒惰,索取无厌。陆家便中断了对那户人家的资助。那家人便对陆家反目成仇。本来是做好事施恩,结果反而结仇,这种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了。 陆遐是个不知世务的千金小姐,出外遇到那家的人跟她诉苦,出于同情将自己的首饰给其换钱用。没想到那家人不但不感恩,还试图再索要更多。陆遐得丫鬟告知学了乖,不给了。那家人就成了宣扬陆遐笑话宣扬得最过分的,甚至散布谣言说陆遐嗜好吃人奶,年纪很大还不断奶,家里姑妈姨妈们都得给她吃奶云云……许多奇谈怪论,还有更不好听的话不便细表。 一个道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跟自己的恩人反目成仇,那么他必然要说恩人的坏话,不惜造谣诽谤,努力搞坏恩人的名声,这样才能给他自己无情无义找理由。 陆大小姐怎知这些道理?历来受了类似这样的不少委屈,越发觉得俗世的人不可理喻,向往离尘,多次向家长提出要出家。 家长可不允许。佘山是华亭县内仅有的唯一一座佛教名山,除了有佛寺普照寺之外,还有两个尼姑庵:慧日院和宣妙院。家长猜想陆遐必是受了两庵尼姑的影响,就派人告知两庵尼姑,不可勾引我们陆家小姐出家。甚至有个暴躁的叔祖父亲自去威胁尼姑们:要是我们家小姐到你们这里出家,莫怪本老爷拆了你们的庵堂! 这当然是不好的举止,那叔祖父事后被母亲施太君训斥得俯首帖耳。 作为四世同堂的老祖宗,施太君尽管疼爱陆遐,但也不允许她出家。在她十六岁时就要给她结亲,过了三年还没结成,深怕她无心成亲非要出家当尼姑,再拖可不行了,今年非得成亲不可! (待续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一章 其实陆遐并不是要当尼姑,却是想要当道姑。这个秘密连施太君也不知道。 这个秘密要从会真师太说起。会真师太是法号,本姓施,年纪至少也有古稀之年了,头发银白,但容貌身材犹如盛年。早在陆遐还没出生之时,会真师太就已经来到陆家,与施太君因为是同姓亲善,遂留在陆家受供养,教施太君养生方法作为报答。当时会真师太就已经满头银白,年纪至少有五十多岁了。后来经过二十多年,其容貌和身材都未改变。有此明证,很受施家人尊敬。 其实会真师太的真实身份,本来是青莲门的一位大法师……她生性恬静,不想参与起义,故此要找地方隐居。既然与施太君有缘,而且可以借陆家作为掩护,与陆家亲善的僧道不会受到官府的盘查滋扰,因此会真师太托庇在陆家的门下。其在佘山脚下的隐居之所,也是陆家赠予的。 在华夏,儒道佛三教普遍并存。陆家虽是儒家门第,对佛道两家都不排斥,并且都有布施。比如佘山上的普照寺便多得陆家捐助,其寺塔叫做秀道者塔,也是陆家出资重修的。陆家的男人们多是儒士,而女人们有的信佛、有的信道。施太君本来信佛,因为见了会真师太,觉得道家也很好,就也信道,横竖有的是钱,两边布施,多行方便。 会真师太并没告诉施太君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并不是有意隐瞒,而是怕泄露出去给陆家惹麻烦。 陆遐小小年纪便有慧根,与会真师太很亲,希望能拜师太为师。会真师太初时不肯收,说她将来终究不会终老于佘山,等修行到一个阶段之后还要再去云游四海。陆遐听了越发向往,更加非要拜师不可,将来愿跟师太一起云游四海,悟道修仙。会真师太考虑再三,实在也想收个徒儿,就秘密收了陆遐为徒,叮嘱陆遐不要给别人知道。 陆遐从此坚持吃素,而且不时去佛寺上香,其实是为了保守秘密,假作自己信佛的样子。这可连施太君都被瞒住了,还以为陆遐信佛信得想要出家做尼姑呢。 陆遐每每在去佘山寺庙庵院之后,便去“顺路拜访”会真师太,其实是跟师父修法。这个事情真的必须保密,连家里人都不能知道,因为前些年何太后当政时,修法可是大罪,抓到动辄就是死刑!哪怕陆家这么显赫的家族,泄露出去的话,麻烦可也不小。如今无忧天子当政,对修法的法令略有放宽,但对于三莲门的打击仍然十分严厉。所以陆遐至今都不敢让家人知道自己跟着青莲门的师父修法之事。 这次招亲,家人怕陆遐得知了要逃离家门,事先都不告诉她。甚至于到了这一夜,陆遐看到府里张灯结彩还很惊讶,自言自语道:“元宵早过了,端午还早着,今夜到底是做什么呢?怎么老祖宗、姐妹们也不叫侬?……对了,清明倒是快到了。要不侬清明之后,给双亲再上一次坟……侬便不回家了,跟师父走吧!” 曾孙女是这样打算。怎知老祖宗计高一筹,这场灯会就是要给她招亲,招一个上门女婿,从此把她绑定在家里呢! 老祖宗原本的打算,要招的曾孙女婿必须有文才,家里多贫寒都不要紧,陆家会供他读书,没准将来也能科举做官,光耀门庭,岂不是一举两得?至于那女婿的相貌,本来也没要求,毕竟科举又不是选美。因此在今夜碰到宋十银所说的那个人选之后,老祖宗并不在乎那人相貌丑且奇,只要是合乎宋先生所说的,留下给遐儿做女婿便是! 身为那个人选,吉义惊讶错愕,可是无法脱身。但凡今夜进了陆家的门、享用了糕点、来到了会场、照题目作了诗的,相当于都是任凭挑选的女婿候选人,被选中了还想脱身?陆家又没逼迫外人进来吃糕点作诗,进来的全都是自愿想娶陆家大小姐的不是?陆家可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人家。身为被选中的佳婿,哪里还有跑得掉的道理? 当下吉义心慌意乱,再也没有刚才跟管家斗气时一副“贵府大小姐非我莫属”的神气,十分谦卑起来,一会儿说自己写的诗委实不好,贻笑大方,不配给贵府看上;一会儿说自己容貌寝陋,只是仰慕贵府的风采,所以进来见识见识的,根本不配做贵府的门生,何况女婿;一会儿又说自己家境贫寒,没有修养,举止粗俗,还因为长得胖而有夜里打呼噜的毛病……等等等等各种坏处,唯恐人家不嫌弃自己。 谁知施太君听了宋十银之言深信不疑,吉义越是推脱,越是觉得这是上天的考验和机会,非抓住不可。事关本家兴亡绝续!嫁进了陆家就是陆家的人,如今作为陆家的家长要是没抓住这个机会,导致本家不能摆脱覆灭的命运,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陆家列祖列宗?不管怎样,绝不能做末代家长。哪怕曾孙女嫌弃这个女婿,也得给她成亲,毕竟整个家族的事情更大!何况宋先生算卦从来不曾不准,要是这次也算得准,那么曾孙女婿将来是大贵人,曾孙女将来就有享不完的福,这可也是为她着想。 身为一家之主,施太君心里打算分明,说话一言九鼎。说了要招吉义做女婿,哪有让他再反悔的? 当下女婿人选确定,丫鬟才奉命去叫大小姐来看。陆遐得知大惊,才知道府里今夜张灯结彩,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招亲!现在女婿人选都有了,才叫自己去看!难怪这些天来都不许自己出门呢,原来是在给自己安排终身大事……老祖宗这步棋下得好啊……曾孙女拜服! 但是以陆大小姐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她虽然不知世务,却很有主见,要过自己向往的生活。哪怕是老祖宗,也不会任凭摆布的。 陆遐略一寻思,拿定主意,索性大大方方去见所谓女婿人选。横竖自己先前都快下决心要离家出走了,这下子决心已经下定,管他是什么人,横竖自己要逃走,是什么人都不重要! 这边吉义活像个缓刑犯人,无法脱身,被迫等着丫鬟去请大小姐来相见。吉义心里少不得也盘算起来。盘算之后,吉义心想也罢,做女婿就做女婿,这样自己就可以在陆家任意走动了不是?就可以堂堂正正去摘桂花果了不是?只要摘了桂花果,就可以觑机逃走,就不信这府里能困住自己。 于是吉义稍微安神,一副认命的样子,笑道:“在下……小可实在惭愧,但既然贵府实在不嫌弃小可,小可恭敬不如从命。”说着瞧了管家一眼。 管家目瞪口呆,万万没料到这小子真的做成了本府女婿,这可如何是好?自己一开始就得罪他,保不定将来他要给自己好看!本来是想给本府抓个小偷好请功的,这下弄巧成拙! 管家想着,不禁在凉爽的天气里流下了冷汗。再一想,还未必呢,这样的女婿,难道大小姐甘愿嫁他?大小姐不愿的话,老祖宗难道能“牛不饮水强按头”?要知道,大小姐因为父母早亡,深受老祖宗和夫人们怜悯,阖府长辈都十分疼爱她,可以说是曾孙辈最受宠的孩子。她的性情也就比弟妹们都要任性。这样的女婿,她肯嫁才怪了!管家想到这里,不禁又露出一丝微笑,对吉义瞥一眼,意思是:小子莫高兴得太早,你能不能娶我们大小姐还未可知呢! 不料陆遐来到,只看了吉义一眼,神情并不震惊,而是很平静地对施太君拜谢道:“原来老祖宗是替侬招亲呢!老祖宗选的人,侬觉得挺好的。” 管家这下子不止目瞪口呆,简直是魂飞魄散……斗大的冷汗滚滚而下。大小姐居然也觉得这女婿好!天呐,自己这番可栽大了! (待续)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二章 吉义被陆家招亲,留了下来。本想姑且答应而已,只要偷……只要拿了陆家千年桂花树的桂花果之后,就可以觑机脱逃了。心想大户人家准备婚礼,少说都得十天半月,甚至好几个月也是可能的,因为要遍邀亲朋好友嘛。有的亲朋好友赶来都得许久嘛。自己完全可以先答应下来。要找机会拿桂花果,想必用不了几天功夫,想必一天就够了——难道一天之内都找不到机会去拿?拿了就跑,决计不会拖到与人家大小姐成亲的一天,不会造成已婚事实,有损人家大小姐名声。 这么想,吉义可就低估了人家老祖宗的手段了……有道是“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人家八十多岁的老祖宗岂会不知? 不愧是老祖宗,施太君从吉义的言语就可以听出这个准女婿并不是很甘愿要做女婿。加上先前宋十银有说过是“鬼使神差”,施太君不知内中究竟是什么缘故将吉义送到本府,总之横竖要把这婚事赶紧办成,让他想跑也来不及! 施太君便令家人即刻准备洞房,说次日就是良辰吉日,应该赶着成亲!家人谁敢不依,赶紧张罗。 次日一早,陆遐照例要去普照寺上香,实际上是要去找师父会真师太。但这次嬷嬷不给陆遐去,说是老祖宗吩咐,今夜大小姐就要成亲了,要待在家里做准备,哪里都不能去。陆遐脸上微微色变,这才知道老祖宗委实厉害。可是老祖宗素来那么疼爱自己,自己总不能哭闹相逼吧?陆遐便默默地点头,转回闺房。 另一边,吉义一早就要去拿桂花果,早拿到早安心,也可早想办法脱身。结果一出客房就被几个小厮牢牢跟住。吉义做贼心虚,不由得心怦怦跳,又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副尊容,陆家也不嫌弃?这个疑惑不小,但是也没法去向人问个明白,谁知他们家老祖宗是怎么打算的呢?吉义想来想去,还是装作在府里闲逛熟悉环境的样子,先找到桂花树拿了果子再说。 怎知那因为刁难吉义而内心惶恐的管家,心想自己做了错事,应该补救,就眼巴巴跑来讨好吉义。点头哈腰之后,管家献殷勤道:“桂大公子,今日大好吉日,正好时节转暖,天气又晴朗,怎不与我们家大小姐见见面说说话赏赏花去?” 吉义瞠目道:“这……难道不是拜堂之后再见面的么?” 管家笑道:“本府没那规矩。本府素来开明,要娶的媳妇、要招的女婿,拜堂之前都可与本府的公子小姐见面,以便彼此熟识,倘有不合也可及早挽回。不至于像许多人家一般,成亲之后夫妇不和,强扭的瓜不甜。” 吉义听了心里着急,心想我要拿桂花果,你这厮鬼使神差一直阻挠我去拿,这会儿又要我去见大小姐,我才不要呢。便轻描淡写道:“原来贵府这么开明。委实是好。但毕竟与我们那里规矩不同,我们那里是不能见的。” 管家这时拼命想要撮合大小姐与女婿的感情,心想大小姐既然不嫌弃女婿长得丑怪,女婿想必更不会嫌大小姐那个长得不妥的毛病,他俩倒真是一对。自己多多撮合,将来他俩夫妇和睦也有自己的功劳,挽回昨夜得罪女婿之过错。便又殷勤说道:“桂大公子昨夜不已经见到我们家大小姐了么?何必怕羞呢?来来来,桂大公子请跟小人去见我们家大小姐。” 吉义心想我怕个鬼羞!你这厮以为我当真贫寒,没与女子会过面啊?嘴里却不能直说,只好保持客气道:“小可还是自己赏花便可,不劳引见大小姐。来日方长。” 管家心想,来日确实方长,你们多得是在一起的时候,但那就不是我撮合的功劳了呀!于是不依不饶,一把拉住吉义的手,笑道:“不瞒桂大公子说,包管你听了欢喜——今日便是良辰吉日,拜堂便在午后,洞房花烛便在今夜。老祖宗稍后自会与你讲,小人先报个喜,呵呵。如今你正该与大小姐见见面,看看彼此合也不合。”——管家这是打定主意非要撮合他们见面不可,见面之后合得来的话就有自己撮合的功劳,合不来的话那就可以请老祖宗收回成命取消婚约,总之不管怎样自己就不用怕跟女婿结怨了。一言以蔽之,非撮合不可。 吉义听了心里不由得又大吃一惊,表面上还只得装作欢喜。毕竟,要娶那么优秀的一个大小姐,成为这么显赫的豪门的女婿,谁能不欢喜呢?不欢喜就有鬼了。这可不能给别人看出来。吉义只得喜笑颜开,应承道:“那就有劳你了。” 于是在管家的撮合下,吉义不得不与陆遐见面。彼此都是没办法,强颜欢笑。吉义的笑容还好装一些,毕竟大小姐真心是不错的人,见了真心令人喜欢。有道是:“云胡不喜?”陆遐可就实在高兴不起来,笑容勉强之至。 可不是么?一看到吉义那个一笑起来更显难看的面容,陆遐禁不住心生厌恶。爱美厌丑之心,正常人都有,怪不得人家大小姐。 两个要成亲的人就这样貌合神离,在管家、小厮和丫鬟跟随下赏花说话。 吉义满心着急,心想着午后就要拜堂、当夜就要成亲,中午一定还得吃饭,那么自己要拿桂花果,就只剩上午了!偏偏被管家拉着来见大小姐,白耗时间,如何脱身? 陆遐更是心急,“度日如年”都不足以形容,简直是度时刻如年!本想要以成亲之前要去寺院还愿为借口,出门去找师父然后远走高飞,连收拾行李都不必了。怎知被管家强行撮合,非得跟什么桂大宝公子在一起。陆遐心想管家必是受了老祖宗差遣,老祖宗应该看破自己要出走的念头了,否则怎会这样迅速招亲又迅速成亲?陆遐也就不敢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反而得装作很有耐心、对桂大宝公子很有兴趣的样子,找话题跟他其乐融融地攀谈……脸上强颜欢笑,心里无比苦恼! 吉义被人家大小姐主动攀谈,总不能不耐心应付不是?只好越发强颜欢笑,反过来也跟人家大小姐攀谈许多话。本来感觉对这个大小姐挺喜欢的,表面上还得装得更加喜欢和热切。如此一来实在没法脱身,心里欢喜和苦闷交织,无可奈何。 两个人互相拖住,都想逃走而都不能逃。就这样闲逛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结束。吉义满面笑容告辞。陆遐忍着讨厌也满面笑容道别,临走时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港督。” (待续)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三章 吉义本来是猎人出身,后来又法武双修,耳朵怎能不尖?道别之后听到人家大小姐说了一声“港督”,吉义只觉纳闷,不解何意。 其实这是当地方言,“港督”在华亭一带的吴语中是“傻瓜”之意。对于一个书香世家的大小姐而言,这已经是她所能说出的最嫌弃的话了。 这真是无独有偶。当初楚春莺初见吉义,就叫吉义“傻瓜蛋”;如今陆遐初见吉义,就叫吉义“港督”,其实是一个意思。 会面之后,吉义与陆遐又分别被各种事情绊住——要试衣裳;要演习礼仪;被长辈叫去有话要说;被弟妹缠住嬉闹……结果整整一天,吉义无暇去拿桂花果,陆遐也无机会出门。 好一个简单快捷的婚礼,不邀宾客,不设宴席,行了拜堂礼就送入洞房,连闹洞房的人都没有,就这么办完了。 吉义被一系列的摆弄弄得晕头转向,清醒之时已经是在洞房里了,与陆遐隔着一张案几对坐着。 两个人就这样坐了许久,各自都呆呆地,难以置信。 白天虽然也有会面,可是吉义都没怎么看陆遐,一者有些不好意思,二者心不在焉,三者有他人在场。到了这时,呆坐许久之后,吉义侧目探看,这才发现陆遐的胸部鼓鼓的,很是壮观的样子。之前已经有所察觉,但那时还是陌生人,且又有旁人,察觉了又怎能细看?如今拜过堂了,按理已是夫妇身份,看一看无妨吧?夫妇要看哪里不行呢…… 当下吉义按捺不住好奇,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吃惊。饶是吉大老爷闯荡天下见多识广,女人缘又好,好女子见得多了,可也没见过这般的…… 吉义禁不住怦然心跳。这也怪不得。换个寻常人的话何止心跳,只怕就禁受不住要动手动脚。不愧是吉大老爷,自从涉世不深时被蔡夫人所诱,吸取了教训,如今已经老成得多,见多识广不是盖的,如今见到好女子也不会按捺不住轻举妄动。 吉义遂镇压心神,努力保持平静,拿案几上的酒瓶,给陆遐倒了一碗酒。案几下还有一整坛酒,唤作“女儿红”,是江东地方最好的美酒。按照地方习俗,是新娘家里备的。 陆遐看到吉义给自己倒酒,这才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暗想按照规矩应该是自己身为新娘的先给他身为新郎的倒酒才是,这可不是自己失礼了?虽然觉得新郎相貌可厌,但其举止还是斯斯文文的,其实应该人不坏吧……陆遐不禁有股柔情蜜意的感觉,毕生不曾有过的……当下不禁又呆了呆,这才也拿起酒瓶给吉义倒了一碗酒,算是回敬。 这时候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对了,可以把对方灌醉!然后自己就可以脱逃。说什么也得逃出去,不能跟对方过夜,否则铸成大错,终身不能挽回! 吉义厚着脸皮,开口说了一声:“娘子请干了这碗。” 陆遐脸色微微涨红,犹豫了一下回道:“相公请先干。” 两个互相敬酒,一时间气氛温柔甜蜜…… 彼此又僵坐了半晌。吉义心想要引对方喝,少不得自己得先喝,遂举碗喝了几口,大约去掉了半碗,赞一声:“好酒!”再道:“娘子请。” 陆遐心想要让对方痛饮,少不得自己得陪着喝一些,遂也举碗喝了一口,然后放下酒碗静坐。想说一句:“相公请。”但是厚不起脸皮来说,嘴唇动了动,开不了口就算了。 吉义看到自己喝几口才换对方喝一口,这样不划算呀!虽说自己酒量还行,人家小女子应该不如自己,但也不敢确定啊。也有女子酒量很好的,甚至不亚男人的,别看陆大小姐这样子不像是酒量好的人,可也不能造次看轻她。人不可貌相! 吉义遂不敢逞英雄再给自己灌酒,而是以小男人的口吻,想要哄骗眼前的小女子喝下去。 但是陆遐说什么也不多喝。吉义喝几口,她最多就陪一口;吉义喝一口,她就拿碗沾一下嘴唇,稍微啜一点意思。 两人又僵持了一阵。吉义看自己怎么都不划算,豁出去了,把案几底下的酒坛打开。一股酒气喷薄而出,格外芳香馥郁。吉义给自己和陆遐都满满斟了一碗,举起自己的碗叫道:“娘子!咱们各各满饮此碗!百年好合!” 陆遐眉头微微一皱,忙又舒展开来,嘴里嘟囔一句:“港督。”手伸向自己这边的酒碗,抚摸着碗沿,却不举起来,更不动嘴喝。 吉义满饮了一碗,满肚子舒畅,快活之情不自禁浮于脸色,真想再饮下去——洞房花烛夜,美酒加美人,谁不想畅饮呢?可是吉义不愧是要做大事的人,硬生生按捺下想要一醉方休的欲念,冷静琢磨。自己这么喝,对方仍不陪喝,这样下去不行!软的不行,看来得来个硬的! 吉义遂装作面有愠色,对陆遐不陪喝很不高兴的样子。 陆遐也暗自琢磨,自己酒量很浅,要是陪这汉子喝,没两碗就会醉的,然后就会浑身乏力,任他动手动脚了不是?这可不行……但是怎样才能智取他,让他先喝醉呢?陆遐想到一个办法——不如自己先装作喝醉。看他似乎很喜欢这酒的样子,见到自己喝醉了他就有可能会不顾仪态开怀畅饮了。那么等他真喝醉了,自己就可以逃走不是? 于是陆遐装作有点惧怕新郎不悦,怯怯地端起酒碗,小口小口连喝,喝了有小半碗,然后就装作有些头晕目眩了,摇晃了几下,歇了一会儿,然后又小口小口地喝,喝了有大半碗,然后就低下头装作已经不胜酒力,微张着嘴喘息,好像内里已经酒力大作,血脉沸腾,导致呼吸吃力了。 吉义见陆遐这样子,心中暗喜,心想原来这大小姐酒量不行的,那就好了。于是吉义又满斟满饮一碗,再瞪眼看陆遐,好像威胁,非要她陪不可。 陆遐挣扎着又端起酒碗,小口小口再喝了一点,还没把剩下的喝完,已经支撑不住的样子,手一软,碗一倾,剩下的都流进衣襟里去了。这对于一个大小姐而言是十分狼狈的事情,可是她已经顾不得了的样子,眼神迷离,十足已经喝醉了的样子。一个从来没有喝醉过酒的大小姐,能装成这样子,真是难为她了。 这可把吉义也给骗住了。吉义真以为人家大小姐酒量就这么一点。毕竟她的样子毫无破绽,无论是眼神、脸色、喘息、无力的手、软倒的身子……哪点不像已喝醉了? 吉义呼唤一声:“娘子。”陆遐不吱声。吉义把手放在陆遐眼前晃荡,再叫一声:“娘子。”陆遐的眼神刚开始还随着吉义的手晃了一下,然后就停住不晃了,眼皮努力地想要保持睁开,但是也保不住了。吉义见陆遐闭上眼睛,微张着嘴呼吸,胸口均匀起伏,整个人已经昏睡过去的样子,大喜,自以为已经智取了这位大小姐。吉义便上前将其拦腰抱起,抱到满床大红锦被的婚床上。 (待续)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四章 陆遐被抱到婚床上,心里怦怦乱跳,神智其实清醒,却得装作已经醉了入眠的样子。这时候只能赌,赌这个跟自己成亲的汉子会不会回去喝酒?如果不回去,而是把自己压倒了就胡来,那就非得再装作被惊醒而挣扎了……但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能不能挣得过他这样体壮如牛的大男人呢? 正惶恐间,还好情况不太坏,他真的回去了!但却不是回到摆酒的案几边,而是跑到窗下的书台边,似乎在动用文房四宝…… 陆遐微微睁着眼睛想要看他在干什么,但是看不太清。毕竟他身子背向这边,手里不知道在做甚。难道这家伙有赋诗癖,喝了酒要上床之前还要写首诗吗? 只见吉义在书台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爬上书台,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陆遐大奇!本来指望着这汉子继续喝酒,凭着佳酿美酒让他醉倒,自己好越窗逃跑——这是自己已经设想过好几十遍要做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先做了! 陆遐忙停止装睡,爬起身跳下床,来到书台边。只见那汉子刚才原来是在写字,有一张写好的纸撂在书台一侧。陆遐一看,所写的是—— “在下桂大宝,并非书香人家,而是江湖人士。此来贵府,只为给拙荆治病,故来偷取千年桂花树之桂花果。万不料给贵府看中,选做女婿,在下何敢克当?在下故此逃亡,于贵大小姐秋毫无犯,请贵府给贵大小姐另觅佳婿,得罪得罪!” 陆遐一看,又好气又好笑,从来没见过还有这种人!这人竟然还是个义士啊!坏肯定是不坏的,从这留言已经足以看出其为人。陆遐自小听会真师太讲其年轻时云游四海的事迹,听过许多江湖人士的作为,有善有恶,所作所为超乎俗世中人所能做的事情,令人向往那波谲云诡的江湖。没想到这就碰到一个,虽然长得丑,却是个善良的义士。陆遐不禁好生懊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厌恶他,应该打听清楚他家里的事情,能帮的话要帮他,这样的人就算嫁给他应该也是不坏的,当然他有“拙荆”,他们夫妇情深的话自己是插不进去的,只要成人之美就好了。 不知世务、天真善良的大小姐,刚开始厌恶吉义,这下子又把吉义想得过于好了。其实吉义这留言颇有些不尽不实。所说的“拙荆”,无非就是狄霰,但其实吉义跟狄霰只是情人,并没有明确约定结婚,更谈不上是“拙荆”。但也只能这么写,总不能说是为了给相好治病而来贵府吧?而且也不是因为什么病,其实是奈何符,认真细说起来可就麻烦了。 当下陆遐看了吉义的留言,当机立断作出决定,自己本来就想要离家,这时候索性就离家,追踪这个江湖汉子而去!好人难得,他不肯伤害自己,很有良心,就冲这一点,自己也应该去结识他、帮助他,以义报义! 陆遐便也留了一纸书信,告诉老祖宗与长辈们,自己要跟会真师太去云游四海,本不想成亲;现在新郎逃走,自己也无心留家,从此就去云游了,请勿挂念!身为陆家的女儿,将来如有缘分还会报答陆家的!老祖宗与长辈们多保重了! 留书之后,陆遐果断也从吉义弄开的窗户跳了出去,然后追寻吉义的足迹,发现吉义已经来到后园,找到了桂花树。看地下有好几串并非自然掉落的果实,表明他已经拿到了桂花果,把没成熟的丢弃了走人。然后陆遐看到有一大块假山石被移到了围墙边,显然吉义垫着假山石爬墙逃出外面去了。 陆遐不假思索,跟着要爬墙出去。不料因为身高比吉义矮,手臂也没有吉义有力,一撑之下没能撑上墙去。想要下来重新爬,但因为胸部太大,竟然卡在墙上,一时间难上难下,好不狼狈。足足卡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奋力踮脚一蹦,双臂拼命一撑,总算撑上墙去,吐一口大气,生怕被家里人发现,不敢在墙上多停,赶忙跳下墙去。 从此大小姐追寻曾经拜堂的男人,闯荡江湖,经历了何止九九八十一难……这卡墙上的窘境,就算是第一难吧。 吉义爬墙逃出陆府之后,遁去无踪。陆遐既没有江湖阅历,又没有追踪的本领,出墙之后就追丢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寻思之下,陆遐决定先去找师父,拉上师父一起去找。 于是陆遐半夜来到会真师太隐居的小院门前敲门。会真师太起来开门,听徒儿说了原委,有些惊奇。一是没想到陆家突然给徒儿招亲、成亲,难道是察觉了徒儿想离家出家的端倪?二是招亲所遇到的怪人怪事,会真师太凭着当年的江湖阅历,直觉感到非同寻常。会真师太遂点点头:“也罢。虽则贫道修行尚未告成,但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可以一边走江湖一边修完。你既然非要离家,贫道就带你走江湖去吧。否则你一个人出门,委实令人不放心呢。” 可不是么?陆大小姐出门,光是那恼人的胸部,不知就会惹来多少麻烦——如果没有人陪同保护的话。更莫说她不知世务,出外就连怎么住店都不知道,如何行走江湖?要是没有会真师太这种老江湖跟着,大小姐出门没多远一定被人骗了拐了或者索性抢了抓了,后果那是不堪设想。 其实莫说陆大小姐,就是会真师太自己出门,不加掩饰的话都不行。师太虽然年逾古稀,容貌身材却仍然是盛年时模样,如果不穿道袍独自行走的话也会引来流氓无赖。所以必须穿上显不出身材的道袍,还要戴上斗笠,斗笠还必须是有轻纱帷幕的帷笠,可以遮住面容。前面把面容遮住,后面再甩出一头花白的长发,让路人看到是一个老道姑,这样就可以不受骚扰了。 师父要掩饰,徒儿更需掩饰。这就有些愁人。陆遐穿上师父所给的道袍,衣领系紧之后,胸口过于紧绷,不一会儿就把衣裳崩裂了! 会真师太看着徒儿胸口处崩裂的道袍,无奈地摇了摇头,叫把裂了的道袍脱下,取布带把徒儿胸部缠了一圈又一圈紧紧裹住,然后选自己的最宽松的一件道袍再给她穿上,衣领的系带也不要系紧了,松松地打个结就行。如此这般,再戴上帷笠。师太自己的帷笠是只遮前面一半的,给徒儿的帷笠则是前面后面一并遮住的,否则其秀发露出来给人看到还是不妥。 由于胸部紧缠、长发也要塞进道袍里裹着,陆遐经过这样掩饰之后,看起来像个臃肿的肥胖道姑,又有点像是一朵会移动的蘑菇。如此这般,行走江湖应该无碍了吧? (待续)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五章 临走之时,会真师太不忘拿她养了多年的金鱼。那是一条稀罕的蓝色金鱼,长不过二寸,有着膨大的尾鳍。会真师太用一个直径约四寸的瓷制小瓯盆将其装在里面,一直就这么养着,放在修行房里唯一的小窗上,日能晒到,雨能淋到。 自从陆遐能记事的时候起,就记得有这么一条金鱼了,还曾经很好奇地问师太,自己府里的金鱼都用大鱼缸养,为什么师太养金鱼要用小瓯盆?要是没有大鱼缸的话,自己可以送师太一个呀! 会真师太听了微笑,说这鱼叫做游瓯鱼,就是要用小瓯盆来养的。这鱼莫看它小,其实很高寿了,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大,是很有灵气可以一同修行的鱼。将来修成的话,这鱼可以成为神兽,摆脱对水的依赖,获得浮空飞行的本领,体型也会变得巨大,可以作为坐骑,骑着在天空中翱翔。 陆遐又问,可是它在那么小的一个瓯中,不会难受吗? 会真师太又说,不会,人闭关修炼也是在小小的地方呀,修成了那就天空地广任由遨游;这鱼也是,修行在瓯中,修成游太空。 陆遐听了,感到很有道理,就不再问了。后来自家大水缸里的金鱼都不知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换了多少代了,师太的游瓯鱼却一直存活。 其实会真师太这条鱼,早在她刚出江湖时就结缘,以至于她成名之后得了个名号就叫做“托瓯师太”。因她出行时总带着这条鱼、总在手上托着小瓯盆的缘故。当年她是青莲门数一数二的大法师,白莲门后来的风云人物玉观音,那时还是个小姑娘,见面得敬称她为“大前辈”。当年江湖上几乎尽人皆知托瓯师太。 如今时隔许多年,托瓯师太重出江湖,依然带着游瓯鱼,还有一个小徒儿。由于年纪大了的缘故,师太的法力比盛年之时已衰减大半,但依然不可小觑,保护徒儿应该绰绰有余。 化名桂大宝的吉义,怎知陆遐会与师父来追寻自己,还以为在华亭县的事情已经了结,继续流窜江湖寻找奈何符解药材料。其余的材料都要到夷洲去找,吉义便离开江东地方前往岭南地方,按照与贾熙的约定要在潮州会合,然后一同坐船出海往夷洲,把剩下的材料找齐。 至于陆府,次日发现大小姐与其夫婿双双失踪,免不得一阵大惊。丫鬟拿了两人的留言来给老祖宗看。施太君亦吃惊不已。阖府正鸡飞狗跳之间,突然宋十银又来。 宋十银见了施太君,不等质问,哈哈大笑,说恭喜老祖宗,贵府已经做成事了,只管等着将来必有后福。施太君问,这样也行?宋十银很肯定地回答,说这样就行了。给曾孙女婿逃了不要紧,将来那小伙子成了大贵人,他是有义之士,还能抵赖不认不成?至于大小姐,也尽可放心,将来必有吉信。施太君听这么说,想了良久,本来也知道陆遐这孩子早有离尘出家之心,既然拦不住,也就罢了。施太君之所以能够长寿,一大优点就是心宽。不心宽的话再会养生也难长寿,这是实在的道理。既然无可奈何,也就不去忧虑,想想就放下了。 托瓯师太施会真带着徒儿陆遐重出江湖,追寻桂大宝的踪迹,先来到华亭县城。由于桂大宝的模样特别,见过的人许多都记得住,师徒二人一路打听追到了县城门外。为了在外行走方便,师徒二人须得用各自的道号。施会真就用会真之号,横竖江湖上无人知晓。陆遐的道号在拜师的时候就有了,取师父的一字,叫做圆真,多年都没用,现在出江湖就有用了。 当下会真师太与圆真小师太来到华亭县城门外。与许多州县的情况一样,城门外常有车夫在那聚集,等待给人雇。师徒二人打听桂大宝。一群车夫纷纷说道有这么个人,是今天最早来雇车的客人,要雇车前往潮州。车夫们都只在苏杭一带活动,哪里有人去过潮州那么远的地方?即便那客人出双倍的价钱,也没有人肯去那么远,毕竟都没去过。那客人就雇了一辆车,先往杭州去了。 师徒二人得知这么个情况,便也雇了一辆车前往杭州。结果来到杭州,再也没有下一步的线索,追丢了,毫无头绪。圆真小师太不知要怎么办。会真师太说既然知道桂大宝的目的地是潮州,索性就直接去潮州。 于是师徒二人一路兼程来到潮州。会真师太先前受陆家的供奉,颇攒下些盘缠,雇车都出双倍价钱,叫车夫紧紧赶路。来到潮州之后,以为已经赶在桂大宝的前面,会真师太便一边给人治病赚钱补充盘缠,一边让陆遐满城去打听桂大宝来到没有?如此耽搁了好几天,在潮州的几个城门外都没问到有人看到过桂大宝那模样的人。 陆遐尽管先前没有行走过江湖,却也看过书,知道潮州与江东一样是水乡,水运发达,甚至相比江东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江东水运是以内河为主,潮州水运却是以外海为主。潮州人随船走遍四海,是全华夏最擅长航海的一方人。有地理书记载在南海有一大堆小岛,叫做万里石塘,就这样写道:“万里石塘,由潮州而生,迤逦如长蛇,横亘海中。”其实南海诸岛并不是离潮州最近,为什么会这么记载呢?只因潮州人漂洋过海多曾经过南海诸岛而停泊休憩,就把南海诸岛视为从家乡延伸出来的,就有了万里石塘是由潮州而生的说法。 不愧是陆大小姐,江湖经验是没有,学问却是很有的。好在事先有从书上了解过潮州这地方,那么细心的陆遐就想,桂大宝来到这地方,会不会是为了坐船前往哪里呢? 陆遐就到潮州位于韩江边的港口尝试问一问。结果问到了!原来桂大宝几天前就已经先到了——他赶路也那么快的!桂大宝来到潮州之后并没有进城,也没有在城周围晃荡,而是直奔港口,难怪几天来在潮州城里城外都没打听到他。 (待续)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六章 陆遐询问船夫得知,那个身材很壮脸色却很白的客人,与另几个伙伴想要雇船前往夷洲。另几个伙伴有男有女,都是俊男美女,唯独他长得又丑又怪,像个打肿脸充的胖子,如此奇怪的一伙客人,船夫见了自然记得住。船夫指点他们要前往夷洲的话,可以先去潮州辖下的南澳岛,看那边的渔民愿不愿意开船送他们前往夷洲。平常的商船和客船是不愿意去夷洲的,毕竟夷洲是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去那里有什么生意做?有什么客人要去那里谋生?如果是去夷洲的外岛澎湖屿,那么是会有一些商船要去收购那边的特产,但都是私人的商船,不会搭载外人去抢他们自家生意的。 那伙客人得了船夫的指点之后就先雇了一艘小船往南澳岛去了。 陆遐得知这个情况,赶忙回去告知师父。 会真师太得知,微笑道:“他们竟然要去夷洲?那可真是有缘呢……我们施家有位祖上,老早之前便曾去到澎湖屿那里隐居。你家老祖宗也是施家那一族的后人,因此跟你也有些渊源呢。” 陆遐好奇道:“有这事情?” 会真师太道:“是啊,那位祖上是状元出身的大才子,后来避世修道,道号栖真子,出海寻找清静的地方隐居,就去到了那夷洲的外岛澎湖屿。他写过一首诗《题澎湖屿》传世,诗曰:‘腥噪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少年学采珠,手把生犀照盐水。’” 陆遐听了,眼前顿时浮想出一副澎湖屿的风景——很少人居住的海岛,连村落都没有,但在海边有着与大陆往来商船做生意的集市;那里的少年人晒得皮肤黝黑,擅长水性,整日里泡在海水里捕鱼、采珠。那就是师父与老祖宗的祖上曾经去那里隐居的地方啊! 当下师徒二人来到潮州码头雇船,追着桂大宝又来到了南澳岛。 到了南澳岛再一打听,得知桂大宝一伙人几天前来到此地,已经雇到了船出发前往夷洲去了。 陆遐便问会真师太:“师父,侬等也雇船去夷洲么?”说着不无憧憬。毕竟一个初出江湖的姑娘家,第一次出远门就来到了遥远的岭南海边,如果还能出远海去游历,那就不只是浪迹江湖,可以说是浪迹江海了!多少姑娘家都有这样的梦想,想要去五湖四海看看,可是现实里她们只能呆在家里……陆大小姐却真的能够圆梦! 会真师太道:“出海的话,咱们不必雇船。” 陆遐兴奋道:“那怎么出海?难道师父有大法?” 会真师太用左手一指右手托着的小瓯盆道:“不必大法,用此便可。” 于是师徒二人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海边。会真师太道:“贫道养的这游瓯鱼,虽然还没修炼成可以离水而游空,但要变大来载人过海已经可以了。” 陆遐看着师父把游瓯鱼放进海水里,只听呼啦啦一阵哗响,游瓯鱼在海水里摆尾划动,越变越大,不一会儿变成有一丈多长的一条巨型金鱼,又大又肥,全身鱼鳞闪着蓝光。 陆遐又惊又喜,跟师父攀上鱼背。 变巨之后的游瓯鱼,载着师徒二人如若等闲,摆动着膨大的尾鳍,悠悠然游向深海。其身子大部分潜于水下,背部露出水面,嘴巴不时吐出水泡,全靠尾鳍摆动游水,速度比平常的帆船顺风还快。从南澳岛向着正东方向一直游,大约游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次日便来到了澎湖屿。 澎湖屿上的岛民,看到师徒二人骑鱼渡海来到,怎能不惊诧莫名?有人纳头便拜,口呼仙姑。别人跟着拜,很快就拜倒了一大片。会真师太忙称自己不是仙姑,只是来修仙的道人而已。岛民听了仍然很崇拜,对于师太问什么知无不言。由于岛民有很多人都是祖上从大陆过来的,语言能够相通。会真师太通过与他们交谈得知,前两天确实有一伙客人来到,不为贸易,却是要去夷洲的,其中有一个的容貌就是师徒二人所要寻找的桂大宝。 陆遐听了就要再往夷洲去。会真师太说夷洲很大,怎知桂大宝他们要往夷洲的哪里去? 那怎么办呢?经过再与澎湖岛民交谈,得知夷洲确实很大,比澎湖要大几百倍呢。南澳、澎湖已经算是很大的海岛了,夷洲那是巨岛。古书上称华夏近海有两个巨岛,一名珠厓,一名琉球,琉球岛指的就是夷洲。两个巨岛都盛产珍珠、玳瑁、珊瑚等珍贵海货,故此名字都叫珠啊、球啊什么的宝贝。球的古义是一种美玉,可不是指圆滚滚能踢的东西。 那么大的一个岛,要找桂大宝他们几个人谈何容易?不知道他们要去岛上哪个地方,怎么找? 故此会真师太觉得跟着去夷洲追寻反而容易追丢,不如索性停留在澎湖,过一段日子,等他们从夷洲回来时,自然还要经过澎湖,那就可以遇到了。 陆遐听了喜道:“师太所言极是!那么侬等便在这里等着。” 于是师徒二人在澎湖屿唯一的小港口——妈宫港旁边住了下来,每天观察港口来船,并托当地人留心,如果桂大宝再来就告诉她们。当地人很热心地帮师徒二人搭了一个寮棚,师徒二人暂时过上了岛民的生活,感觉很是惬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恰似栖真子在澎湖屿所作的另一首诗所云:“暂将一苇向东溟,来往随波总未宁。忽见浮云归别坞,又看飞雁落前汀。” 当日载着桂大宝一伙人前往夷洲的渔船,过了几天就回来了,但是客人并没有跟着回来。师徒二人向那开船的渔民询问,得知桂大宝等人上岸之后要渔民在岸边停船等他们,渔民问他们要等多久?他们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只管等,等一天就给一两银。渔民不干,说等太久不行,家里还等着呢。他们就开出更高的价钱,一天二两、一天三两、一天五两……一直开到一天十两,渔民都不肯答应,非要他们给个确切的日子不可。否则一直等着,等太久的话遇到天气变化、台风来袭怎么办?再多钱也不行啊,命没了再多钱有什么用?他们说他们实在不知道要等多久,因为他们去岛上找药材,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双方实在谈不拢,渔民拿了单程的船钱就先回来了,让他们一伙人回来之时另行找船。横竖不时会有渔民到外海打鱼、捞珊瑚什么的,渔船回来时会沿着夷洲海边走,他们只要到海边等着自然能够碰到。 师徒二人知道了这个情况,继续等着桂大宝他们回来。 (待续)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七章 清闲的日子过得很快,施会真与陆遐师徒二人一边修炼一边等候,不知不觉就在澎湖过了一个月有余。 时间来到农历四月,已经是夏季了。澎湖这里更是热得快,一年四季无冬,世居此岛的夷人一辈子不知凝冰为何物。祖上来自大陆的岛民虽然知道有冰那种东西存在,但是多少代人传下来再也没有见过了。 有一天,有热心的岛民跑来告知师徒二人,说有一艘船从夷洲回来,船上载的客人正是桂大宝那伙人,但唯独没有桂大宝本人。桂大宝的同伴都很好认,一个非常俊朗的青年公子,两个非常美丽的仙子一般的美女,决计不会认错。桂大宝如果有回来的话也不会认错,问题是并没见到他回来。 师徒二人听了诧异,赶去看个究竟。那伙人上岸到妈宫港歇息,并买一些蔬菜水果等物,还入乡随俗到该港口得名的妈宫去参拜,以祈求航海好运。会真师太与陆遐同他们撞见,果然看到一个青年公子和两个美女,另有一个壮汉,身材跟桂大宝差不多,但是面容完全不同。 这壮汉其实就是桂大宝……也就是吉义。但为什么面容不同了呢?原因很简单,吉义之前行走江湖必须乔装改扮,否则到处州县都有通缉“妖人吉义”,怕被认出来啊!但从南澳岛出海之后,就可以不用乔装改扮了。到夷洲那种化外之地更加不用。吉义用优卿给的化妆液易容,要保持易容必须三五天补涂一次,否则就会渐渐恢复原貌,大约半个月左右完全恢复。这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故此会真师太与陆遐所见到的吉义是原貌,不是桂大宝那模样。 吉义与陆遐当面撞见,互相都认不出来。吉义这时是原貌,陆遐何曾见过?而陆遐是圆真小师太的身份,裹着道袍戴着帷笠,吉义又怎么认得出来? 虽然当日的新郎新娘两个互相认不出来,会真师太见到吉义却看出了一些端倪。只因会真师太是老江湖出身,心细而且记忆力强,在之前从华亭到潮州的一路上,经过州县,城门口几乎都有通缉“妖人吉义”的榜文,会真师太没有特别留心却也记住了一些“妖人吉义”的形貌特征。见到吉义之后,会真师太便隐隐觉得似曾相识,略一想就知道这感觉是来自通缉榜文,那么难道眼前这个壮汉就是“妖人吉义”? 会真师太疑心起来,低声问徒儿可曾见过这人?陆遐却迟疑着摇头,毫无印象。她又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怎能记得住路上通缉榜文上描绘的样子呢?如今乱世,到处盗贼横生,朝廷有天下通缉的要犯,地方上有各自通缉的犯人,一路上所见多如牛毛,根本记不住。虽然她也曾好奇地每逢榜文就看一看都是些什么犯人、干了些什么事?也就发现“妖人吉义”时常出现在各地的榜文上,对其事迹颇有些惊异,却记不住他有什么相貌特征,更不能跟师太一样熟练地与陌生人对比,发现端倪。 尽管没有师太那么敏锐,陆遐却也有自己的着眼点。陆遐发现眼前这个壮汉同与自己拜过堂的桂大宝身材很像。陆遐曾与桂大宝游园小半天、又在洞房里对坐小半夜,平生里从来都没有这样与一个男人长时间贴近相处的,对其身材多少有些印象。眼前这个壮汉容貌完全不同,身材却委实相像。陆遐为此疑心,不禁出神地对着吉义观看。心里怦怦直跳,想着要是自己的夫婿是这个人,那该多好!不但心肠好、有道义、有本事、身强体壮,而且相貌也没那么难看……何止不难看,这根本就是一种让人看了很舒服的阳刚之美啊!这正对了大小姐的喜好,满心里不由得充满幻想,真希望眼前这个人就是与自己拜堂的人,但又害怕自己敢莫痴心妄想?脸不由得涨红起来。好在戴着帷笠,别人无法察觉。 另一边,吉义一行人对会真师太也颇留上了心,至于师太后面那个浑身围着灰布道袍的小道姑就没怎么注意了。还在泊岸之时,就听人说,本地来了两位仙姑,是骑着奇异的大鱼而来。一行人自然萌生了好奇心。内中吉义算是最不好奇的了,贾熙、姜棠、宁梦三个物以类聚,都有着顽皮和好奇的天性,见到会真师太就行礼搭话起来。 会真师太是老江湖,善于与人相处,跟他们很快也就熟络起来。大家都是有志修仙的人,在这天涯海角之外的澎湖屿上相逢,都觉得缘分不浅,谈得很是相投。宁梦问会真师太为何来此?会真师太说这里是自己祖上曾经隐居修仙的地方,自然要来瞻仰。姜棠忙道失敬,那得多受晚辈们几拜!会真师太笑道不敢当,你们又是为何而来?贾熙说我们去夷洲找材料,途经澎湖。有的材料必须夷洲才有,比如一叶兰的叶子,又如五色?的飞羽。另有别的材料比如八角莲,虽然大陆也有,但夷洲有更好的,所以要去夷洲采来。会真师太问,找这些材料何用,敢莫是为炼丹?贾熙眉头一挑,笑着说,正是。 这样子就引出了许多话题,双方兴致盎然,亲切交谈。 吉义说话少,而陆遐根本不知怎么说话,两个人站在各自一方的最远处,陪着中间有说有笑的四个人。陆遐被会真师太介绍了一下,说是徒弟圆真。陆遐便开口向吉义一行人问了一声好,然后就又默默静立了。众人没怎么在意她,只是冲着会真师太的面子,尊称一下圆真小师太,说几句幸会、幸何如之。 陆遐不说话还算是正常,毕竟师父跟人说话,徒儿不插嘴也是尊师的表现。吉义若不说话可就有些尴尬了,毕竟一个大男人,外表又是一个豪杰的样子,不开口岂不让人见怪?岂不有装深沉之嫌? 由于贾熙、姜棠、宁梦三个围住了会真师太说得兴高采烈,吉义要挤进去跟会真师太说话也难,就只有尝试跟圆真小师太聊点什么了不是?但吉义尽管已经见识多了女人,迄今还是不怎么会跟陌生女人搭话,小道姑也是女人,要跟她说什么好?要是个小道士就容易说话了,小道姑究竟应该怎么跟她打交道呢? 吉义想了又想,实在不能深沉下去了,就走近陆遐,想要跟这位圆真小师太讲讲夷洲之行的趣闻轶事。 “啊……那个,在下……那个……那个,唔……”吉义想要说却不知怎样说起,尴尬得紧。 陆遐见吉义这个样子,差点忍不住想再吐句“港督”,忙伸手掩嘴忍住。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桂大宝,要是真的是他,可不能给他认出自己来!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八章 贾熙见吉义不知怎么跟陌生的小道姑搭话,笑着走过来两步,要帮忙开个腔。会真师太只怕徒儿架不住贾熙这样的聪明人,忙摆手对一行人道:“贫道小徒以往从不曾出山,这还是第一次跟贫道出行,难免怯生。列位朋友莫要见怪,容她安静站着就好。” 贾熙听这么说,也就识趣地把吉义从陆遐面前拉走,同姜棠、宁梦,四个人都围着会真师太说话。 两边大家叙话,气氛和谐亲切,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不过毕竟是初见,互相有所保留。会真师太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当年叱咤江湖的托瓯师太,横竖对方都是很年轻的后辈,都没听说过托瓯师太吧,自己亮名头又有什么意思?要是像江湖上那些老家伙们跟后辈见面常常说的那样:“老夫就是当年做了某某事情的某某。”岂不是显得倚老卖老,肤浅之至? 吉义本也不想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卖弄自己的事迹。江湖上逢人卖弄可没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引来祸患。怎奈贾熙口快,已经在刚开始交谈时就介绍自己和姜棠、宁梦两位师姐妹是缥缈门人,附带说了一句:“这位吉兄是巨窦门人。”——有这么一句在先,吉义后面再与会真师太交谈,就只能自称晚辈吉某,不能用化名了。如果吉义用化名桂大宝自称,师徒二人听了又会怎样呢? 会真师太听吉义自称吉某,心里又更确信了几分,眼前这个汉子就是州县各处榜文上多有悬赏的“妖人吉义”。虽然识破了,却也不便从自己这边说出来,遂任由吉义爱说不说。 贾熙帮忙吉义说道:“这位吉兄的身份不便透露,请勿见怪。” 会真师太笑道:“江湖上谁人没有秘密?何怪之有?” 两边都很有分寸,打算就此略过吉义的事情。但吉义自己寻思,瞒着也没有意思啊,显得不干不脆的,不是个豪杰。不如索性说了吧。尽管自己被悬赏一万八千金之多,在江湖上很需要防人知道,但在这化外之地,遇到道骨仙风的高人,应该不会惹祸。 吉义遂坦白道:“不瞒师太说,晚辈吉某委实做下了一些案子,如今给朝廷通缉着,见人怕被认出告知官府。但对师太这样神仙般的高人,晚辈又有什么好瞒的?在下姓吉名义,巨窦门人是也。” 会真师太听了微笑道:“吉大侠爽快人。贫道时隔二十多年重新行走江湖,本来不知道你的名头。但见州县榜文上尽是你的事迹,想不知道也难。” 吉义忙道:“晚辈何敢称大侠?师太过誉了。” 会真师太摇手道:“贫道没有过誉,是吉大侠你过谦。你干了好多大事,光是杀了京师八大恶少之首花含玉、蔡太师的女婿慕容知府、王贵妃的伯父王大帅这几件,任一件便不是泛泛之辈所能做的事情,怎么不配称大侠?”——会真师太记忆力很好,看了榜文就记得吉义的这些事迹,说出来夸他。不愧是老江湖,以往会真师太就很会记住别人的事迹,见面就替别人夸扬,自己从来不摆架子,不夸说自己的事,因此人缘很好。 寻常人要是听到前辈夸他怎不欢喜?吉义却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对于虚名和夸赞都看得淡,不是那些没啥本事却狂拽爱炫的肤浅之辈,当下深施一礼说声:“不敢当。”就此止了关于自己的话头。 会真师太看在眼里,心里暗赞这汉子沉稳踏实,年纪轻轻就能做这么多大事,而且还不爱炫耀。如果真是徒儿的夫婿,可真是一桩良缘呐。 是日,一行四人与师徒二人同游澎湖,相处甚欢,夜里就在师徒二人的棚寮附近露宿。海风微咸,满天星斗,别有一番风情。 次日早上,一行人所搭的船,船主去了一趟拜庙祈福完毕,便来招呼一行人上船离港。 那船主叫做黄老大,是个渔民头子,有一艘大而坚固的船,这一趟去到了夷洲东北面的钓鱼岛、赤尾屿捕捞海珍,归途沿着夷洲海岸开船——毕竟入夏之后这个时节容易发生台风,沿岸开船,如遇台风还可紧急泊船,安全一些。吉义一行人历险取得材料归来,望见黄老大的船就远远招呼,一开始对方还没发现,宁梦就弹奏箜篌使个音法把音乐飘送过去。对方发现了,刚开始以为是神仙,慌忙礼拜。接触对话之后,知道了是人不是仙,但也不是寻常凡人,是会法术的高人,黄老大便很乐意地答应顺路搭载一行人回去。 当下吉义一行人要坐黄老大的船离开澎湖屿,会真师太说她们师徒也要回大陆了,不如一起走。吉义便邀师徒二人上船,请黄老大许可,说船钱自己包了。黄老大笑道:“无事!免钱!” 但会真师太看船上尽是些赤膊汉子,觉得不便,何况还有许多发着腥味的渔获?师太便婉谢了,反邀姜棠、宁梦跟她们师徒二人一同骑鱼过海。姜棠、宁梦大喜,便撇了吉义和贾熙跑到师太那边。 贾熙作揖求恳道:“师太也载载小可吧!难道嫌弃小可是男人!” 会真师太笑道:“不是贫道不肯载贾公子,实在是载不动那么多人。载四人已是极限了,都不能躺,只能坐了。如若姜、宁二位不嫌坐一日一夜辛苦,就和我们师徒一起。” 宁梦忙道:“坐着何妨?我们都很会打坐!”姜棠道:“坐渔船上也不得安睡呀,而且说实在的,那船上味道不敢恭维!” 贾熙又再求恳,不怕显得厚脸皮的样子,非要跟她们四个女人一起坐不可。结果会真师太无奈之下答应了。就只剩吉义一个人坐黄老大的船,其余五人全都坐鱼身上跟船走。 会真师太将手中的小瓯盆倾倒,连鱼带水倒入海中。不一会儿,游瓯鱼变成一条巨型蓝金鱼。师太先上去鱼背上铺好垫子,其余四人相继登上去,一起坐好。师徒二人坐前头,缥缈门三人坐后头,颇有些拥挤,互相紧揽着免得掉下去。游瓯鱼摆动尾巴离开岸边游向大海。在现场看到的岛民、船夫都看呆了。许多人在岸边沙滩上叩拜礼送。黄老大对吉义道:“客人!你莫再提船钱!我等何敢收你等快成仙的人的钱!” 于是大船和大鱼向着正西方向横渡,正好风向很顺,大船开得很快,差不多能追上大鱼的速度,于次日平安回到了潮州近海的南澳岛。 到了南澳,黄老大从大船上放下一只小船,派一名手下船夫送吉义到大陆海岸去,自去卸载渔获不提。 吉义遂在潮州府海阳县的地界,一处偏僻的海岸上登陆,谢别船夫。船夫划着小船自去不提。 回到大陆之后,吉义须得重新易容了。看看远近无人,拿出优卿所给的化妆液,一番涂抹。顿时吉义的头脸又膨肿得像个猪头似的,肤色分外发白。 大鱼上的五个人随后登陆。会真师太花了一阵功夫收起游瓯鱼。吉义易容完毕,想要向他们走过去,但怕自己这副尊容给师徒二人乍看之下会被惊到,先远远地向贾熙摇手。贾熙会意,向师徒二人说道:“会真师太、圆真小师太,吉兄行走江湖不得不换副面孔,那面孔说实在的,不敢恭维!你俩见了莫怪,哈哈!” 陆遐听这么说,立时就知道,吉义当真就是桂大宝了!远远一看,可不正是! (待续) 第八回《新郎逃婚,新娘追迹第九章 这下子陆遐确认了吉义就是桂大宝,桂大宝就是吉义,心里不禁“港督”、“港督”地叫了许多遍,又喜又愁,又还有点好气和好笑。 喜的是,原来与自己拜过堂的男人,真的就是他!这桩匪夷所思的婚事,从最初感觉讨厌,到如今变成了欣喜。这感觉无法言喻,只觉得心怦怦跳的!刚开始以为老祖宗老糊涂了,胡乱给自己招亲,招的什么人嘛!但在洞房花烛夜,桂大宝没有对自己乱来,已经对他有了好感,觉得他是个好人。这下子好感更增。原来他就是“妖人吉义”,本事又大,人品又好,相貌居然也是堂堂的!可不正是一个完美的夫婿么?老祖宗这是歪打正着啊。 愁的是,与他拜堂的事情,到底能不能算数?只怕不能吧?对他而言,他肯定是不承认的。他在留言里已有讲明,是为了给荆妻找治病的药材,才来到陆家。他可是有荆妻的人啊!对自己而言,自己身为陆家这一代的嫡长大小姐,不可能给人做小老婆的!陆家是何等家族,陆家的小姐们历来有几个嫁做小老婆的?除非是庶生的小姐,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对方还得是嫡生的公子,才有可能做小老婆。但全天下又有几户人家能与陆家门当户对?陆家庶生的小姐,嫁到低一等的人家,仍然还是做正妻的。陆家嫡生的小姐,更没有做妾的道理,除非是嫁到皇家做妃嫔!除了皇家之外,全天下都没有别的人家,能让陆家嫡生的小姐做小老婆。 陆遐大小姐出身显赫,自小受家族荣耀与门当户对的观念熏陶,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不能做人小老婆,否则有辱家门。哪怕自己已经离家,有辱家门的事情还是不能干。倘若夫婿有别的小老婆倒不要紧,只要自己是大老婆就好。大小姐可没有要独占夫婿的观念,反而觉得像样的人家其实就是要有小老婆才好!而且小老婆还得多些,妻妾们大家热闹才好,年轻时有得相伴玩耍,老来也可相互照顾。不像小户人家,仅仅夫妻两个,丈夫一出外,妻子就形单影只,难免寂寞,可是不让丈夫出外,又怎么让家门发达起来?有道是“贫贱夫妇百事哀”呀! ……总而言之,陆遐大小姐是根深蒂固的大户人家思维。夫婿有别的小老婆不要紧,只要自己是大老婆就好。自己是大老婆的话,不但不反对他娶小老婆,还要勉励他努力上进,娶得起和养得起越多的小老婆才越好呢!自己作为正妻会很幸福不是?嫉妒,那是没有的事。 因此说来,陆遐大小姐其实是个很心宽的人,有着老祖宗的风范,但是也有原则。心想吉义再怎么厉害,家世终究不如自己;自己身为陆家嫡生的小姐,不可能嫁做他的小老婆;但是又很想嫁给他;但是他又有荆妻……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吉义过来与会真师太、贾熙等人说话。大家一阵阵笑。吉义感觉跟师徒二人熟悉些了,且又变成这副模样,有了话题,这下子变得话多多了。 会真师太打趣道:“吉大侠这模样,难道是要娶媳妇么?”大家又一阵大笑。只因民间有“猪八戒娶媳妇”的典故,会真师太这是取笑吉义像猪八戒呢。 只有陆遐一个不笑,呆呆地站着。心乱如麻,出神寻思了一阵之后,忽然才醒悟了过来——对了,自己怎么盘算起做一个大老婆旺夫兴家的事情了?自己难道不是要跟师父浪迹江湖然后修仙吗?还想什么俗世的事情啊? 这一想,就觉得心里亮堂多了,陆遐抬起手来抿嘴微笑,笑自己一时之间“港督”了。鱼与熊掌难以兼得,既然想要离尘出世,还想着俗世的事情做甚? 吉义看到圆真小师太貌似在笑,以为是笑自己这副样子,不以为意。本来自己这副样子就很好笑,对着岸边积水的水面一照,自己都要笑。哪里想得到这位小师太是专程为了自己不惧万里寻踪而来?又怎能想到她就是与自己拜过堂的陆大小姐? 陆遐心定了一会儿,但再一想,又心乱了。毕竟青春年少,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出家的打算,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到底是想要出家跟师父修仙呢?还是想要跟师父浪迹江湖见识见识天下之大,然后还是做个凡人得个好归宿更好呢? 毕竟听师父说,修仙难免寂寞。哪怕修成了仙,做了天仙上登天界,天界也没有人界热闹,其实天仙也还是寂寞的。 因此说来,必须能够耐得住寂寞的人,才适合修仙。可是陆遐不确定自己能否耐住寂寞,感觉自己应该是喜欢热闹的。以往在家有很多姐妹,虽然有几个姐姐比自己大,但她们是庶生的,地位毕竟不如自己。自己是嫡长女,天然有着领袖姐妹的风范,带着女孩子们一起玩耍很是开心。只一点不如男孩子们,那就是不便出外行走。其实说起来,大户人家的男孩子也不那么方便出外的,但毕竟还是比女孩子好些。自己身为女孩子,可是又很想要见识外面的天地,见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看各种各样的风景,所以才想要跟着师父出行江湖。 这么仔细一想,陆遐发现自己的初衷,并不是想要跟着师父修仙!并不是为了避世以便清静,相反是为了见识这个世界!想要见到更多的人和事!如果没有别人,再好的风景又同谁看,又有何意思? 陆遐再度心乱起来。才发现顺着自己的初衷,其实要是能够嫁给吉义才是最好的。或者一起走江湖,或者一起经营家业,不管走怎样的路都不会寂寞。他能保护自己,他这个人也很有趣,他朋友很多……岂不是一个极好的夫婿人选? 这些当然也只是出自大小姐自己的臆想。其实吉义这一路上都在为自己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情绪低落,必须贾熙开导才振作。吉义对贾熙说起自己很是无能,保护不了潘鹂儿、楚春莺,连狄霰也是,还有个萧三娘,虽然只是露水缘分,但自己也想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来保护,但是都做不到……感觉自己空有豪气冲天,其实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贾熙笑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凡人的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哪怕神仙也不是万能,吉兄要看开啊!如果看不开,对事情也不会有一点点帮助,只能适得其反,让事情更糟。吉义听了醒悟,多谢贾熙开导。但其实一个难过的人并不是一两次开导就能奏效的,醒悟之后又低落,低落之后又醒悟,反复再三。一路上贾熙反复开导吉义,姜棠、宁梦都来帮忙,才把吉义开导得差不多了。 陆遐以为吉义能保护自己,就像许多女人以为自己喜欢的男人能保护自己一样,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男人不是都靠得住的,靠得住的男人也不是凡事都能应付的。凡人,能力总是有限的。哪怕天仙,也有局限。否则怎么还会有地界魔头不时入侵人界、威胁天界的事情? (待续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一章 在潮州海阳县的海岸边,吉义再度易容,成为桂大宝的样子。陆遐证实了吉义就是桂大宝,不由得心动又心乱,六神无主。会真师太略有察觉徒儿的心思,但想还是让徒儿自己拿主意,必须自己学着决断事情。 吉义一行人与师徒二人往州城走,一路上陆遐神魂飘荡,别人在说什么都没听,一心想吉义的事情。由于在骑鱼渡海之时,挤坐在一起,姜棠和宁梦好奇圆真小师太是什么样貌,两个又都顽皮,遂凑到圆真面前,稍为掀开其帷笠的帷幕往里偷看,结果发现是个面容端庄的姑娘,都讶异地欢叫起来。引得贾熙也好奇,也要看。宁梦笑道:“师兄你不能这么无耻的。”姜棠笑道:“师太许你坐上来,已经极为纵容你了,你再敢妄为,小心师太把你丢海里!”贾熙才作罢。 至于会真师太长什么模样,可不能去看,毕竟才刚相识不久,姜棠和宁梦都不敢开这样的玩笑,贾熙自然更不敢了。那何止是不成体统,简直是大不敬!所以一行人迄今都不知道会真师太帷幕之内是什么容颜,只见她身后一头灰白的头发,显然是个老年人,但其双手却像中年的美妇人一样光洁,并无老化,毫无皱纹。当然不如年轻的圆真双手那么细嫩,可也别有一番好看。有这样美的手,其实不用看都知道,师徒二人必然都是美女了。这也不奇怪,会真师太是大法师嘛。爱美的女法师往往会修炼养颜、驻颜之术,本领越强的大法师往往越有悟性,越有悟性的话自然容易把养颜、驻颜之术也修炼得好,所以女大法师之中不乏大美女。会真师太是大美女不奇怪,可能是后天修炼而成;圆真小师太这样年轻就也这样美丽,那必是丽质天生,可就更难得了。 姜棠和宁梦遂夸赞会真师太师徒都是大美女。会真师太笑道:“甚么大美女?未免太小看贫道了。贫道可是老美女了。‘老’岂不比‘大’更高一层?”众人大笑。可见会真师太是很平易的人,毫无倚老卖老的架子,十分容易相处。 那是在鱼背上的事情。如今上岸之后,一路上边走边谈说。贾熙、姜棠、宁梦与会真师太继续切磋养颜、驻颜之术,吉义听着听着也就知道会真师太师徒都是美女,不免有点好奇会真师太这样大的年纪,容颜究竟养成什么样子?至于圆真小师太,吉义倒没在意——吉大侠如今也算见多识广了,大美女小美女已经见得多,就不怎么好奇。老美女那是委实罕见,怎不想见识一下呢?可惜无法见识到。连贾熙都不敢厚着脸皮去看会真师太的容颜,吉义又怎敢造次。 上岸之后,不但吉义易了容,师徒二人也做了些掩饰,都用药粉涂手,把手涂得皮肤发黑发皱,完全掩饰掉了原本的美女玉手,免得路上给人看见惹麻烦。至于贾熙、姜棠、宁梦,他们要不要掩饰?贾熙笑道:“我们不用。我们行不变脸,坐不变手,哈哈。”——这是把江湖常说的“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改了一改的俏皮话。众人听了都笑。 姜棠当场戳破:“师弟你这话可骗人了!其实你最会变脸,我们都不如你。师太可莫当真。我们行走江湖的,谁不会变脸法?” 宁梦附和道:“对了对了,只是我们三个就这样子走,又何必变?” 吉义也凑趣道:“那是。贾大公子带着大老婆、小老婆,只管招摇过市,官兵见了都不敢盘查,又何必变呢!” 众人又笑。只有圆真一个不笑也不说话。吉义等人都以为圆真就是个文静怕生的小道姑,不以为意。 到了潮州城。只因潮州茶道名扬天下,贾熙说要领略一下,就带众人进城。会真师太见多识广,告诉众人,潮州茶道的特点是:不管有几个人喝,茶杯就那么三个;而且杯子很小,比苏州人常用的小茶杯还小,更不能跟北方常用的大茶碗相比。杯子很小,而且只有三个,所以就注定了不是为了解渴的喝法。如果是为了解渴而要喝潮州茶,能把你急死。 吉义笑道:“原来如此!从澎湖回来,我在船上就看到黄老大他们喝茶。一大群人有二三十个一起喝,可是就一个小茶壶、三只小杯子。我还以为是在海上不便携带更多茶具呢!他们也邀我喝,还很尊重我,黄老大亲自主持泡茶,喝不两轮就端给我一杯,否则我要是像别人那样轮,快十轮才能轮上喝一杯……要是正口渴的话,真能把我急死。” 会真师太道:“那真是尊重你。你不知么?主持泡茶的人端给你,那是最尊敬的意思了。否则让你先喝,就已经很客气。你可有推让?” 吉义瞠目道:“怎么?要推让?在下哪里知道啊!在下还以为如同喝酒一般,人家敬酒给你,你不喝就不识抬举呢。” 贾熙道:“那么,他端给你,你就喝了?” 吉义道:“是啊。” 会真师太摇头笑道:“你、你……你这可太不客气了。潮州茶是这样的,格外看重礼让。人家让你先,你不能就坦然受之,得让别人先。比如看在场的人谁地位高、或者年纪大、或者是大家尊重的人,你推让给他。如果实在分不出谁应该尊重,你就任意推让一个旁人也好。他觉得他不配比你先的话,他就会反推回给你。你好歹推让一下之后再喝不迟。别人会喜欢你懂得谦逊、会尊重别人。你竟然不推让就喝了……” 吉义瞠目道:“我不但喝了,而且来者不拒!黄老大或者别人一端给我,我就赶紧喝!结果他们老端给我,我还纳闷,他们是怕我渴着吗?我就硬着头皮一直喝,都喝得快憋坏了……” 众人大笑。连圆真这时候也留神听了一下,不由得也笑了。 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明白了,潮州茶道的宗旨,在于体现尊重、礼让、秩序,有助于喝茶的人缔结一个和谐、团结的集体。 那么不管多少人都只有三个茶杯的话,会不会不太洁净?——不会。会真师太解释道:“每换一个人喝,茶杯都会用白开水烫一遍。主持泡茶的人会把茶杯仔细烫过,再另泡一杯茶给下一个人。” 贾熙笑道:“好得很。那么咱们可以一起喝,你们就不会嫌弃我了。” 姜棠笑道:“谁嫌弃你?嫌弃就早把你丢海里了。” 众人又一阵笑。吉义亦摇头笑,心想贾熙很喜欢泡在女人堆里,却又不是好色之徒,真是个奇人。不过像他那样子,活得倒也洒脱。不像自己,跟女人在一起的话,多少总有些杂念,惭愧惭愧。 (待续)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二章 进了潮州城,吉义一行人与会真师太师徒二人来到茶馆里,本来正要学当地的风俗如法炮制,喝一通正宗的潮州茶,不料突然听闻一件大事!众人急忙离了茶馆,不顾当天天色已晚,雇了三辆马车,连夜赶路而去…… 什么大事?原来是当今皇帝,无忧天子杨匡,听佞臣反复撺掇,说白莲门江右义军首领玉观音与其女小玉观音两母女都怎样怎样的美。无忧天子听得越发心痒难耐,更加渴望要剿灭江右义军,把两母女都抓来纳入后宫,岂不是与“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差不多的美事?无忧天子遂发大军十五万南下,会同江西节度使赵占鳌所部,合力围剿江右义军。 十五万大军,可谓精兵强将。主将是骁卫将军郎继宗,官拜从一品之职,比正二品的两位名将柱国将军高鸿、安国将军李宕地位还要高。原本仅次于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何信、车骑大将军段仙芝,如今何信已经死于非命,郎继宗也就成了仅次于段仙芝的当朝第二号武将。 何信怎么死于非命?就是被一个叫做萧三娘的女子刺杀!死在妓院里。这位被民间称为“嫖骑大将军”的骠骑大将军大人,最终因嫖而亡。萧三娘如何刺杀何信的事情,这且按下不表。 郎继宗可不是同何信一样的废材,统兵本领不在高鸿、李宕之下,只因为要镇守京畿,同执金吾项忠一样好些年没有出外征战了。这次皇帝急于要得到玉观音、小玉观音母女,敕命要郎继宗出征。郎继宗与地极门互为表里,这次出征带了好几位地极门的大法师,包括地极门如今的第二号人物万国师万岱、虽然还没当上国师但本领完全够格的云祭酒云如海。 而且因为是皇帝敕命的大出征,除了地极门以外,另三大御用门派都派出了至少一位国师级的大法师。天极门派出的是新晋国师逢龙马,是郑国夫人蔡德音的丈夫,当今所有国师之中最年轻的一位。天心门派出第二号人物成国师成天权,是“山中宰相”成业的族侄,还有第三号人物柳国师柳耀汉。二三号人物齐出,本钱下得十足。只因江右是成山宰的势力范围,成山宰与天心、地肺两门互为表里,两门自然要多出力。地肺门这次也派出了一位国师、三位祭酒,祭酒之中有该门头号大法师温林甫之子温德永,是同逢龙马差不多的年轻精英。 如此阵容,强大无比。大齐皇朝历来为了打击一支义军,从不曾出动过如此强大的阵容。 在如此强大的敌人面前,白莲江右义军遭到大败,损失惨重。听说连首领玉观音都身负重伤不能再战,两个爱徒蕙草、兰苕被捕。官军斩首数万级,正在追剿义军残部。 吉义闻讯大惊,忙要赶去援救。这可算是义不容辞。吉义不但跟小玉观音有缘结识,被玉观音视为是女婿候选之一,而且与蕙草、兰苕缘分更加不浅,她们曾经到吉义的地盘盘桓,与吉义、楚春莺等相处良好,还带挈红袖、绿袖入门修习白莲门法术。如果玉观音要招吉义做女婿的话,蕙草、兰苕都要陪同小玉观音出嫁,娶一送二。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有可能做吉义丈母娘的玉观音、有可能做吉义妻子的小玉观音陷入困境,有可能做吉义小老婆的蕙草、兰苕则已经被官军捕获。这种局面怎能不去援救?哪怕不跟她们结亲,光是冲着大家的渊源和恩义,也是非救不可! 贾熙本来要跟吉义上京去给狄霰解符,但既然吉义要赶去江右,那么也就跟着去。姜棠、宁梦并不关心白莲门的事情,但很好奇这几年来广为传说的“绿林第一美女”小玉观音到底是什么样子,都要一起去。会真师太说与玉观音有一面之缘,既然玉观音所部义军陷入危难,自然也要参加援救。大家遂一同赶往江右。 一行六人,雇了三辆马车,吉义、贾熙一辆,姜棠、宁梦一辆,会真、圆真一辆,连夜从潮州北上。车夫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要赶去救义军打官军的,只因吉义出的车钱多,潮州人又很拼,钱多就干了。先前吉义在苏州、杭州一带雇车,车夫没有愿意出远门的,毕竟苏杭富裕,犯不着为钱而太过拼命。潮州一带就不同了,天涯海角的穷山恶水之地,不拼怎么活?只要出的钱够多,莫说去江右,就算横跨、纵越整个华夏大地,潮州人都肯去! 于是日夜兼程,穿过梅州、赣州、吉州、袁州诸多州县,来到南昌府辖下的地界。 江右义军先前主要活跃于江西、南赣两道,这次被强大的敌人围剿,损失惨重,元气大伤,站不住脚,被官军赶着一路向北撤退,要离开江西道转移到江汉道去。本来义军想要向南撤退到南赣道,毕竟在那边有基础,怎奈被官军严防堵截,无法向南,只好向北。向北进入江汉道的话,江汉地区河湖密布,沼泽很多,对于擅长山地作战的江右义军并不是个好的选择。怎奈没有别的办法。 官军主将郎继宗的打算,正是要把义军残部逼入江汉平原,一鼓歼灭。料想义军首领玉观音已经重伤,年轻的小玉观音领军,陷入如此困境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仓皇逃窜?要追她就像追一只小鹿一般,穷追难以追上,不如将其逼到一个难以脱逃的地方再抓,那就容易。 郎继宗所部官军相比义军装备精良,但也就行动不便,没有义军跑得那么快。何况还有辎重,不带辎重的话那么多人吃什么?义军残部人数已经不多了,随便风餐露宿吃野果野菜也能活,只要不被堵死,转来转去地跑,官军是追不上的。所以务必堵住义军不能让他们向南,向南逃入南赣道的连绵大山区就没辙了。 眼看官军已经把义军逼到了江西道的北部边缘,再逼入江汉道的平原水乡指日可待…… 吉义一路追来,估计义军当前的情况,暗暗着急。吉义自小读兵法书,深知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重要,而对于局部作战而言,地利再重要不过。江右义军要是被官军逼到江汉平原去,那是非死不可!应该想办法打破围堵,转战回南赣道,才有活路。 吉义自己手下有船队,在荆襄道进行跑商活动,离江汉道不远,但这时候不可能调过来接应义军渡过长江去。一来吉义的船队规模有限,最多只能载七八百人,江右义军残部至少还有几千人,船不够。二来吉义这时候也没办法派人去把自己的船队拉来。派谁去呢?连吉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船队现在位于哪里。三来就算拉来了船队,到时官军也必拉来船队封锁长江,吉义的小船队又怎能敌得过官军的大船队? 重赏之下有勇夫。三个潮州车夫赶着赶着已经看出吉义不简单——寻常人都躲避战乱,这个猪头一般的客人却非要往战乱之地赶,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敢载他继续赶,风险自然不小!车夫们说不怕是假的,其实都很害怕,但是架不住他有钱给重赏,豁出去了!就载送到底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爱拼才会赢! (待续)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三章 一行六人在三个车夫的载送下追寻江右义军,来到先前大战的战场上。只见尸横遍野,都是义军的无头尸体。官军宣称的“斩首数万级”有所夸张,不过至少也有上万。夏季吹着热风,没有掩埋的尸体很快都腐烂,整个战场活像人间地狱。 一行人免不得感到惊怖、凄凉。莫说陆遐,连吉义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情景。胆子小一些的宁梦不由得捂起眼睛。陆遐则惊得捂眼睛都不会了,紧拉师父的手,禁不住浑身发颤。会真师太虽是老江湖却也从未见过这等惨状,嗟叹再三。 三个车夫来到这里实在顶不住了,不愿意再往前走。吉义付了重金酬谢,又与他们商量,买下他们两辆车子。于是三个车夫驾着一辆车子回去了,接下来由吉义与姜棠充当车夫驾车。 贾熙和宁梦自然是坐姜棠驾的车,那么会真和圆真就坐吉义驾的车。圆真经历了平生未曾有过的恐怖,好在身边有师父、身前有吉义,渐渐才心定下来,鼓起勇气。这时越发觉得吉义可靠,想要依靠他。 当前追剿义军的官军从东向西一线排布,犹如横拉着一张大网,由南向北扫荡。大网的西头在分宁县铜鼓乡一带,东头在建昌县安义乡一带,中间就是九岭山脉,十几万大军把横亘几百里的整座山脉拉网扫荡过去,逼得义军无法向南,也无法就地藏匿,只能向北走。 官军除了从中原调来的十五万朝廷军队之外,还有数万地方军队分布在各地,参与围追堵截。义军后有朝廷军队拉网扫荡,前有地方军队驻守州县阻挡去路,处境极为凶险。 大败之后残余的义军,还在坚持转战而不投降、不溃散的,那都是意志最坚强的人了。尽管如此,在全军赖以支撑斗志的首领玉观音重伤濒死的情况下,军心怎能不乱?一直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小玉观音姚水莲,尽管也颇得部下拥护,怎奈年纪轻、资历和威望不够,在如此困局之下不能不觉得压力沉重,力不从心。 朝廷大军本来是受皇帝派遣,专为捕获玉观音母女而来,本来没打算要打死玉观音,想尽办法要将其活捉献给皇帝。但是战阵之上哪能说得准?大法师们斗法,哪能不竭尽全力?结果几个大法师合力之下把玉观音打成重伤。玉观音的坐骑金麒麟奋力载着主人逃走,官军追之不及。小玉观音拼命保护母亲撤退。蕙草、兰苕再度为了保护少主而拼命断后。结果蕙兰姐妹毕竟敌不过敌人诸多大法师,都被制住活捉。 这一场大战义军大败亏输,阵亡上万人,逃散上万人,被俘与投降的也有上万人,只剩下不足万人的残部撤退。撤退转移之中,又陆续有人伤病而死、有人掉队、有人丧失意志逃走,持续损耗。转移来到九岭山脉北面的武宁县地界时,只剩下六七千人了。 吉义等一行六人乘着两辆马车兼程追赶义军,穿过官军拉网扫荡区域之时凭着会真师太的法术“昏昏默默”隐身,成功越过官军,赶上义军队伍。 对于平常人而言,要不被察觉穿过十几万大军所在的区域甚难。但吉义一行人有会真师太这样的大前辈在内,轻而易举就保着一行人穿过去了。 会真师太所会的法术很多,其中有两个青莲门的独门法术“窈窈冥冥”与“昏昏默默”,专门是用来隐身的。道教典籍《庄子》有云:“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青莲门乃是脱胎于道教的修法门派,便借用了这两个词语作为法术名。 “窈窈冥冥”是隐匿气息之法,能遮蔽自己的气息不被人觉察,且有一定法抗。 “昏昏默默”是隐匿行踪之法,能遮蔽自己的身影和声音不被人觉察,且有一定物防。 天下法术众多,各门派往往有殊途同归的地方。“窈窈冥冥”便相似于地极门的法术“匿息敛气”。但两者至少有三点不同:一是属性不同,前者为水法与幽法结合的法术;后者为土法与幽法结合的法术。二是施放对象不同,前者施放对象只限自己,修为深时可以连带自身周围的同伴一并隐匿;后者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指定施放对象,可以施放给自己,也可以施放给同伴,修为深时也可以连带对象周围的同伴一并隐匿。三是前者有附带法抗效果,后者无。总的来说,青莲门的“窈窈冥冥”在适用上稍为不如地极门的“匿息敛气”,稍为好一点则在于附带有法抗效果,但在实际运用之时,隐匿气息之后还要加上法抗并没有多大意义,只要藏得好就能不受攻击。 同理,“昏昏默默”是用来隐身的,隐身之后再加上物防也没有多大意义吧,横竖敌人看不到你也就不会打你了。 吉义有件宝物“障目叶”也能用来隐身,但只限于静态隐身,戴上障目叶之后必须站立不动,别人才看不到,脚步一挪动就解除隐身了。“昏昏默默”则是动静皆可,身影和声音全隐,而且修为深的话可以连带自己周围一片区域内的同伴一起隐身,让外人无法觉察。这个法术效用当然是比障目叶强大得多,不过消耗的法力也大,起效期间需要持续消耗较多的法力。而障目叶戴在头上只需要持续消耗一点点灵力,消耗很有限,平常人戴着十天都耗不完,问题只在于能不能站立不动十天…… 当下凭着会真师太施展“昏昏默默”,一行六人得以穿过官军所在区域,赶上义军队伍。 赶上时已经是在武宁县境内,义军残部刚刚在当地渔民帮助下渡过建昌江。建昌江又名修水,是一条比较大的河流,时值雨季丰水期,河水高涨,后面追来的官军一时无法渡河,正紧急抽调官船从鄱阳湖赶来。一行六人凭着会真师太的游瓯鱼,轻轻松松渡过河去,再行不到二十里路便追上了义军。 追上之时,远远听闻一片哭声。一行六人面面相觑,忙赶去看。 (待续)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四章 原来义军首领玉观音伤重不治,已经去世!义军搭起简易的灵棚,进行简单的葬礼,要以佛教的仪式将玉观音遗体火化,然后再继续行军。 吉义一行人驾着两辆马车冲到葬礼现场。义军外围的将士连忙拦住。吉义报出自己的名字,义军尽皆都听闻过吉义之名,而且知道吉义曾经救助过少主小玉观音,是玉观音有意要招的女婿人选,忙报知少主。 小玉观音姚水莲正在极度悲痛与彷徨之中,只觉身上重担万钧,母亲死了如何是好?忽闻吉义来到,犹如溺水之时抓到救命稻草,有了一丝希望。姚水莲便与两员亲将白芷、杜若来迎接吉义一行人。 白芷、杜若是自从一开始就跟随玉观音的心腹亲随,水莲、蕙草、兰苕都尊称她们为芷姑、若姑。先前蕙草、兰苕到吉义的地盘作客,芷姑、若姑也随行,因此认得吉义的样子。吉义追赶途中没再用化妆液易容,现在差不多恢复了,但还有点猪头样貌的残存,芷姑、若姑见了有点奇怪,但还算认得出来。吉义稍一解释也就明白了。 姚水莲也见过吉义一次,在最初相遇的时候。这时候是最困难的时候,见吉义又来相助,那自然是欣慰且感动。而且吉义还带来了多位强助。一位是会真师太,说是母亲的旧识,母亲都要呼她为前辈的,虽然母亲已死,无法证实,但看其样子委实是个高人。一位是贾熙,听吉义说:“贾兄是我行走天下所结识的最强的朋友!”仅这一句话,姚水莲就知道贾熙必不简单了。还有姜棠、宁梦、圆真,可以说个个都是强手。危难之际有这么多厉害的朋友来帮,怎能不欣慰呢? 会真师太不远千里赶来却来不及再见玉观音一面,颇为遗憾。早在玉观音初出江湖崭露头角之时,会真师太便曾欣赏她,断定她天资聪颖而且志向远大,将来必有作为,遂对她加以点拨,结个善缘。后来会真师太隐居二十多年,期间陆续听闻过许多玉观音的事迹,知道她已经成了江右义军的首领,使得江右义军成为天下第一义军。但正所谓世事如棋,兴衰无常!江右义军如今遭受重挫,玉观音也伤重而死。 贾熙看着蒙着白布的玉观音遗体,忽然道:“玉观音大人虽死,魂魄未散,在下能够感应到。一定是还有牵挂,放不下。不如在下使个还魂术,使其暂时复活一下,可不可以?” 众人听了都十分惊异。姚水莲又惊又喜。原来她自己也感到母亲魂魄未散,只怕是在昏迷中离世,不曾交待后事,实在放不下。让义军法师想办法,甚至让人跳神试图还魂,都未能奏效。吉义带来的这位朋友却说他会还魂术,何不一试?姚水莲忙道:“好!有劳贾兄!拜托你!” 当下贾熙对着停灵台上的玉观音遗体作起法来。只见他并不用跳神,只用音乐安魂,自己吹起玉箫,让宁梦弹奏箜篌,使得玉观音的魂魄重新安定、回归躯体,然后再使法术,使躯体复活。 一番作法之后,玉观音睁眼醒转,环视周围,然后自己努力用手撑着想要坐起身来。水莲、芷姑、若姑赶忙上前搀扶,都禁不住悲喜交集,泪流不止。 玉观音安抚女儿一声:“莫哭。”便先向会真师太问候道:“大前辈你也来了,真是晚辈大幸!” 会真师太点头应道:“小姑娘,又见面了。” 义军众人听了皆惊,方知这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姑大有来头。连姚水莲都没想到,忙道:“老前辈,我们失敬了!实在是我们孤陋寡闻,没有听闻过会真师太的名头!”芷姑看看会真师太手上一直托着的小瓯盆,忽然醒悟道:“这是托瓯师太啊!我们久闻大名了,只是没想到!”若姑惊道:“原来是托瓯师太!” 玉观音道:“正是托瓯师太。我以往多曾与你们说过的大前辈。”说着倾身吐出一口鲜血,把停灵台上的白布染红了一大片。义军众人慌得手足无措,有人掏出丹药,有人要去煮热汤。玉观音道:“不妨事。横竖我是死人,不要费事了,听我说正事要紧。”于是先对贾熙说一下:“多谢这位公子施法,使我还能交代后事。” 贾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法术不能长久,玉观音大人快说正事吧。” 玉观音微微点头,转对吉义道:“我方才魂魄恍恍惚惚之间,听闻吉大侠到。敢莫你便是?” 吉义忙施礼道:“不敢当!在下吉义,救应来迟,十分过意不去!” 玉观音道:“吉大侠客气了。你抬起头来,我好好看看。”当下端详了一番吉义的样貌,微笑道:“我家蕙草兰苕,似乎言过其实,吉大侠样貌不怎样啊……” 吉义陪笑道:“在下长得委实不怎么样,何况如今这样子经过易容,还没完全恢复呢。” 玉观音道:“那难怪了。其实样貌丑还不要紧,但吉大侠这样子……我是死人,就直说吧,实在是滑稽了些。” 宁梦听了“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在场义军众人都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心情笑。 还是会真师太豁达,对玉观音笑道:“小姑娘,你所虑不错。丑还可以做领袖,滑稽却不能。不过我们可以证明,吉大侠原貌并不滑稽,也不丑,你放心好了。你是要让吉大侠娶你的女儿,接替做义军领袖么?” 玉观音死后复活,听托瓯师太还像当年一样呼自己为“小姑娘”,不禁感慨万千,说道:“真个是……人生如梦啊……师太不见老,晚辈却已经要撒手归西了……” 会真师太摘下自己头戴的帷笠,交给圆真拿着,露出本来面目,从容说道:“是啊。你资质甚好,怎奈没有仙缘,不能清静修仙。投身角逐天下,却也无缘成功。这都是命啊。天命只能归于一人,别的多少英雄豪杰,毕生奋斗也没有个成果。因此贫道才不想要投身兵戎,宁愿隐居啊。” 玉观音道:“师太是有仙缘之人,自然可以离尘。晚辈自知没有,所以入世。如今时已无多,请许晚辈拜托师太,将来多少照顾一下小女。只要不妨碍你老人家,好歹照顾些。” 会真师太点了一下头,一口答应道:“好说。” (待续)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五章 玉观音听到会真师太二字许诺,心头便觉如释重负,知道人家大前辈一言九鼎,说了必会做到。然后再对芷姑、若姑问道:“对了,蕙草、兰苕呢?怎不在此?” 芷姑、若姑对视一眼。蕙草、兰苕断后被俘,是在玉观音重伤昏迷之后的事情,所以玉观音并不知道。玉观音的葬礼,身为爱徒的蕙草、兰苕,按理应该在场才是。芷姑、若姑互相以眼色示意之后,芷姑道:“她俩正帮后军抵御官军,急切里不能来此。”若姑道:“大人要唤她俩,我这便传令去。” 贾熙见状帮忙掩饰道:“不要去了,去叫来也赶不及了。” 姚水莲怕母亲因为蕙草、兰苕失陷而难过,想了一想道:“是我叫她俩去的。只因怕官军追来,打断母亲葬礼,所以令她俩无论如何要挡住官军……” 玉观音道:“那就不用叫了。横竖不用我交代,她俩必尽心竭力帮你。” 姚水莲点头道:“是。好姐妹,一辈子。” 玉观音转对吉义道:“那么吉大侠,你乐意娶我小女还有两个徒儿,一辈子带领她们、保护她们么?” 吉义汗颜,心想真的是要娶一送二啊……可惜蕙草兰苕其实已经被官军抓走了,而且自己还有狄霰,这个不能相瞒吧。吉义就说自己另有妻子人选,本来正要上京救她,但还不确定,不知能否娶她。 玉观音问对方是谁。吉义说是狄霰。玉观音皱眉道:“狄霰?这名字有点熟,敢莫便是那个云岩派叛徒?名声可不大好……吉大侠怎么会……” 吉义张口结舌,只觉得说来话长,要怎么解释? 贾熙帮忙解释道:“狄姐可不是坏人!在下于虎牢关怀古之时有缘相识,引为知音。在下的知音,能是坏人么?吉兄的名声同样很坏,在下也不在意。你们义军的名声又有什么好的?官家说你们烧杀淫掠,坏得一塌糊涂。在下要是都听信,可不会来跟你们打交道。” 玉观音听了哑然失笑,点点头道:“贾公子说的是。不过我们和吉大侠的江湖名声还是不错的,只是官家传扬我们的坏名声而已。狄霰可是江湖公认的败类……” 会真师太摇头道:“江湖传闻能作准么?虽然贫道不曾亲眼见过狄霰是什么样人,但凭吉大侠的为人,他的相好必不会坏。” 吉义听了心里感激,亏得大前辈这样信赖自己。但狄霰并非自己相好。这就不解释了,越解释话头越多。只是吉义有点疑惑——自己又没做过什么事情让师太看到,师太怎么就确定自己为人很好呢? 只因圆真就是陆遐,陆遐是会真师太的爱徒,丽质天生又家门显赫的大小姐。吉义为了找材料救狄霰而阴差阳错来到陆家,被招了亲与陆遐拜了堂,洞房花烛之夜却不对大小姐趁机动手动脚,反而果断出逃……这件事情陆遐跟师太讲得清楚,故此师太深信吉义为人。再说,会真师太是老江湖,看人本领很好,哪怕不听徒儿说,只要观察一个人的言行,也能判明其为人。从澎湖到潮州,再从潮州到这里,一路上的相处,难道还不够看清吉义是什么样人? 听了会真师太的话,玉观音对狄霰再没话说。虽然很不想要吉义娶狄霰,想要吉义娶水莲,把女儿与义军的后事都交代给他。玉观音转念一想,狄霰虽然是江湖名声很坏的叛徒,但其本领毫无疑问是很强的,便问道:“那么吉大侠有无可能让狄女侠做你妾侍?只要我女儿做正室,你要再娶别人并无妨碍。” 吉义又汗颜,心想自己可从来没想要狄霰做自己的妾。狄霰本领高强而且年纪大,能做自己的妾吗?就算肯,自己也不敢当啊!都是楚春莺张罗的,要让狄姐姐来做大老婆,兄弟和家人都是服气的。但楚春莺也没放弃争取小玉观音这边娶一送二的机会,毕竟楚春莺与蕙草、兰苕她们也是相处良好的,二袖还得蕙兰姐妹赠送玉观音亲笔批注的《白莲正法》。到底要娶哪个做大老婆,自己也是糊里糊涂,两边都有可能娶到,也有可能娶不到,本来也不曾多想。如今楚春莺被封冻,不在这里,否则要楚春莺来拿主意才是。非要自己拿主意的话,其实是更偏向于狄霰的……毕竟跟小玉观音只有一面之缘,还很生分,在此之前还没见过她是什么样子。这一次才见到她果然是个十分清丽脱俗的人,不愧是传说中的绿林第一美女,应该是比狄霰还要美一些吧……但是人的感情嘛,也不一定越美就感觉越好的……总之自己非常爱慕狄霰是真。自从曾经误爱过蔡德音起,最令自己心动的人莫过于狄霰了,大概是自己更喜欢年长的女人?……搞不清楚啊! 吉义脑海里瞬间权衡了百十遍,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娶狄霰还是姚水莲为妻,可能还是更偏向狄霰一些,但是狄霰可不一定娶得到。她又没有答应要嫁给自己,只是楚春莺和二袖口口声声说要狄姐姐来做大老婆时,她神情恬然没有反对而已。自己就认为她是肯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来全力营救。实际上还真说不准…… 以姚水莲身为江右义军少主的身份,自然只能做人的正妻,不能做小妾。如今正值她陷入极度困境的时候,吉义如果答应的话,马上就可以娶她。但吉义心里仍然难以决断,是否因为内心中更想要娶狄霰的缘故? 临终的玉观音……不对,其实是死而复活的玉观音,的确是个天下罕有的大美人,难怪当今皇帝大昏君无忧天子要发大兵以图俘获她们母女。对这样的大美人,吉义实在不忍心不答应她临终托付。吉义生性就不是那么果决的人,此时此刻要做出决断难上加难。 玉观音时候不多了,托付女儿也就等于托付义军,都得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方能安心归西。看到吉义犹豫,玉观音在芷姑、若姑扶持之下转头再看看贾熙,忽然觉得这个公子也是可以托付的人啊!时候不多,必须果决!玉观音便说道:“这样,有劳吉大侠出力帮我们义军脱险,之后你可以上京去救狄女侠。然后如果不能娶狄女侠为妻,那你就回来娶我女儿;如果你能娶狄女侠,那我女儿就……就由贾大侠来娶,可好?” 贾熙一听,双目一睁,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被玉观音指定为女婿的第二人选,想了一想忙道:“可是在下……小可专注修仙,不娶亲的啊!” 玉观音叹道:“我女儿其实也很想专注修仙,怎奈她生为我女儿,还得继承我这副担子……假如吉大侠不能与我女儿同舟共济,哪一天她实在挑不起这副担子了,就跟贾公子一同修仙去,也算得个好归宿……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贾熙还想推辞,被吉义以目示意。姜棠和宁梦也都示意应该答应下来。贾熙会意,为了让玉观音去得安心,答应道:“好吧。假如吉兄不娶玉观音大人之女,那么就由小可来娶。假如小可娶你女儿,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 (待续)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六章 经过玉观音临终托付,小玉观音姚水莲有了确定的归宿——如果吉义不娶狄霰就嫁给吉义,如果吉义娶狄霰就嫁给贾熙。这样,女儿终身有托,而且吉义、贾熙看起来都是很可靠的人,谁来继承义军都能承担重任吧,玉观音可以安心瞑目了。 其后玉观音的遗体就按佛教的仪式进行火葬,免得被官军得到。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一代叱咤风云的义军首领,又是天下闻名的大美人,最终就这么化为灰烬,走完了传奇的一生。 小玉观音姚水莲在亲将白芷、杜若、诸将凌钺、薄六尘、乐弘、蒋武等人拥护之下继任为新首领,不敢多停留,立即率众继续转移。 诸将先前颇对玉观音有意招吉义为女婿不以为然,大多觉得应该从本门之中招女婿,不应该招外人。他们便大力反对,说他们不会认可一个外人做主公,哪怕是以过门女婿的身份辅佐少主也不行,劝玉观音打消念头。 但因吉义名声越来越响亮,天下罕有其匹,而且蕙草、兰苕去过考察了吉义的能耐与为人之后,都很中意吉义——她俩可是要陪伴少主出嫁的人,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她俩喜欢的话,别人很难反对了。再说江右义军之中真的没有能够匹配小玉观音的良材,放眼看整个天下的白莲门人,也没有哪一个新一代的才俊特别杰出,干得出像吉义那么多的事迹。故此玉观音没有放弃招吉义做女婿的想法。 这次义军大危机而吉义不辞艰险赶来,诸将不由得刮目相看几分,反对情绪就没那么重了。玉观音大人临终之时将少主托付给吉义或贾熙其中一位,他们想想勉强能够接受。即便仍不愿意接受的人,也考虑到如今的危机,决计不是内部闹矛盾的时候,且看看吉义及其朋友的表现再说。 贾熙在江湖上毫无名气,但诸将见他居然会使还魂术这种世所罕有的绝技,不能不刮目相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前辈托瓯师太重现江湖,居然跟着吉义前来援救,听她的话语对吉义和贾熙都很认可。尤其是贾熙,吉义说贾熙是其闯荡江湖所见过的最强的朋友时,师太也说贾熙是她毕生所见过的最强的后辈!比玉观音当年还强,说是天下奇才也不为过。老前辈的话语,诸将不得不信。 姚水莲因为会真师太答应母亲照顾自己,自然对师太亲近之情油然而生,爱屋及乌,亲热称呼圆真为师叔。因为会真师太是玉观音的前辈,圆真作为会真的徒儿就与玉观音平辈,那么姚水莲作为玉观音之女,这样尊称圆真是可以的。 圆真也就是陆遐,被姚水莲这样尊称,不由得满脸涨红。好在别人看不见她脸。她不怎么会跟陌生人说话,谦逊都不知要怎样谦逊,索性就闭嘴不吭声。心里那是心乱如麻。只因陆遐也想嫁给吉义,而且也是只能做大不能做小的打算。陆遐的家世,哪里比姚水莲差了?比狄霰更不必说。按照玉观音临终托付时的约定,如果吉义娶狄霰为妻,则姚水莲要嫁给贾熙;如果吉义不娶狄霰为妻,则姚水莲要嫁给吉义。那么吉义不论如何都会娶一个妻子,不是狄霰就是姚水莲,那么陆遐自己又置身何地呢?大小姐不知世务,更没遇到过这样的感情纠葛,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师父也没有为徒儿说话——总不能在人临终之时说:“小姑娘,我徒儿也想嫁给吉大侠,你女儿还是靠边站吧!”当然不会那样说。总之这事情师父也难以帮自己介入。陆遐只有把心事藏在心底,心乱如麻而无法跟别人说。 姚水莲亲热地握住圆真的手,叫师叔,真把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小师太当做前辈一样尊敬和依赖。自小作为少主被培养,养得性情中规中矩,要求懂事稳重、不任性、不情绪激烈、凡事像个领袖样子。这些要求,水莲差不多都做到了,但仍有一点不怎么适合当领袖,就是想要依赖人,到底是因为自信不够还是本性使然?一个年轻的姑娘家难以自己弄懂,偏偏还没弄懂就遭遇巨变,不想来的事情突然到来,自己真的成了义军领袖,而且是在大敌当前遭遇大败的情况下,怎能不急切想要依赖人?玉观音之所以把女儿托付给了好几个人,就是因为知道女儿存在很大的依赖心、难以自己担当重任吧。 形势危急,当事人们都无法多想,很快就收拾情绪,一同上路转移。 路上贾熙大夸吉义熟读兵书,善能用兵。姚水莲听着将信将疑,这说法与蕙草兰苕先前向玉观音报告的一样。但是熟读兵书的人,也有可能是纸上谈兵的傻瓜啊!真的值得托付吗?真的能担当重任吗? 蕙草兰苕还曾如实报告说,吉义的个人本领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厉害,相反实际是个修法新手而已,而且资质还不怎么好。玉观音当时嘱咐这个情况不得外传,自家人知道就好。蕙草兰苕当然不会外传,因为她们其实喜欢吉义,也喜欢吉义身边的楚春莺、二袖、优卿、桂儿等人,想要少主嫁给吉义,可不想把吉义的缺点传扬出去,给诸将知道了会更加反对。 蕙草兰苕如今已经不在,义军知道吉义底细的人就只有姚水莲与芷姑、若姑了。芷姑、若姑都曾受过吉义等人的礼遇,同样感觉良好,都是支持吉义做少主丈夫的。 当前迫在眉睫的事,是要先摆脱官军的围追堵截。至于谁来做小玉观音丈夫的问题,只有暂时放下,等将来再考虑。如果摆脱不了官军,义军就此覆灭,想太多又有何用? 危机当前,义军应该何去何从?吉义当仁不让,提出了一套计划。 这是在先前追赶义军的一路上,吉义大胆设想并与贾熙、会真师太商榷的一套计划,旨在挽救义军于危难之中。会真师太说自己闲云野鹤,并不懂得军略,让吉义与贾熙商榷就好。吉义便与贾熙商榷。贾熙听了击掌叫好:“此计甚好!吉兄果然是天才啊!”吉义吁气道:“哪有?我并没有什么天才。论用兵,我三弟比我强得多。”贾熙改口道:“吉兄全才。”吉义没奈何道:“你总爱夸我。可是全才不就是样样通样样松?论法术,我的微弱能耐,比贾兄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就连我最拿得出手的武艺,步战的话狄姐强过我,骑战的话高李两家小姑娘都强过我。”贾熙笑道:“世人都爱浮夸,吉兄太过老实。你说的都是实情。法术本领,你真不如我十分之一。武斗你也并非满天下传说的那样强而无敌。但你还有一强,就是运气,当真浑身是吉。世上的难事啊,靠实力未必能做成,还得靠运气。运气其实十分重要,有运气强过有许多才能。我信你才运兼具,做事能成。你尽管大胆谋划,我同师姐妹必倾力助你。” (待续)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七章 吉义所谋划的战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转进南赣,不能被官军所迫而北上江汉。擅长山地作战的义军,如果北上到江汉平原的水乡沼泽地带,那必是缚手缚脚,作战本领大打折扣,迟早非死不可。如果被官军围堵在长江边,那更是死得快了。 因此吉义想要率领义军向南突破官军的拉网扫荡,回到南赣道的连绵大山之中,那就犹如鱼入大海、鸟入丛林,才有活路。 可是要向南突破谈何容易?十几万大军,长达几百里的大网,想要绕过去也来不及。 怎么办呢?吉义向姚水莲与诸将提出自己的谋划时,姚水莲皱眉无语,显然感到吉义所谋难以实现。诸将更是大摇其头,都说官军在南面堵截甚严,数千人要想从十几万人中间穿过,谈何容易?一旦被包围就死得快了。 吉义说可以使用“声东击西”之法,欲往南,先往北,创造机会来实现南进:“首先我们全军向北急行,装作要赶去渡过长江,转战去江北。这就需要对北面来围堵我军的官军打一仗,使得官军确信我军是全力向北突击。打完仗后,我军分出小股部队向北佯动,吸引官军主力十几万人追赶。而我军的主力,向东的话是鄱阳湖,绕不过去,只有迅速向西绕,进入幕阜山。等官军主力向北推进到幕阜山一线之时,选择其薄弱处,再打一仗,冲破一个缺口,这便实现向南突围。” 听吉义提出了这样的作战计划,义军诸将面面相觑,有的开始缓缓点头,感到吉义此计貌似可行。姚水莲的眉头也有所舒展,感到吉义这位自己的丈夫候选,果真如蕙草、兰苕所言,是很有谋略的。欲南先北,在北面打一仗使得官军误判我军要全力向北突进,然后我军小部向北佯动吸引住官军主力去追,我军主力则西进到幕阜山中,趁官军顾着追赶佯动部队,从官军大网的薄弱处突破向南。这样一来,实现突围向南转进的可能就大增了。 贾熙全力支持吉义的主张,说道:“吉兄此计,相似于三十六计之中的‘声东击西’,但其实似是而非,并不死搬硬套。要不是此计,再要另想一条往南之策,难矣!小玉观音大人切莫迟疑,速依吉兄此计行事!” 姚水莲听贾熙呼自己为“大人”,口气跟自己部下似的,不禁微微脸红。 相比还有点猪头样子的吉义,贾熙英俊潇洒,神采飞扬,由他来说话,比吉义自己说更令人信服。诸将原本没点头的都开始点头。芷姑、若姑附和道:“贾公子所言不错,吉大侠之计委实可行。”“时局紧迫,小玉观音大人请速决断!” 姜棠笑道:“水莲妹子,你要尽快决断,但请自有主见,莫被我们二师弟催着就乱拿主意。”宁梦笑道:“对了,二师兄又没有用过兵,他怎么知道吉兄的计策就一定好呢?”贾熙瞪眼道:“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们不知道,我先前跟着吉兄看他用兵,三千打三万,硬是几战就把一个堂堂节度使打死!你们可惜没在场,在场也得佩服吉兄!” 同门三人这样对话,其实是故意说给别人知道吉义的用兵本事,打消他们尚存的疑虑。并且促使姚水莲赶紧按着吉义之计行事,免得耽误时机。其实姜棠、宁梦都很信赖吉义,因为贾熙早已向她们说了许多吉义的好处,何必这时候才来讲呢?又经过了夷洲之行,她们更增进了对吉义的了解,确信贾熙的眼光不错。 贾熙虽然没有用过兵,却有个做太史公的外公,家学渊源,自小读史书,看尽了史书记载的诸多战役。因此贾熙可不是不懂用兵的。用兵其实很看天分的。大兵法家孙武,还没有出山真正用兵,就凭着看书,总结前人经验,写下了《孙子兵法》十三篇,成为流芳百世的兵家圣典。这就是天才,还没用过兵,先会写兵书。后来孙武将《孙子兵法》献给吴王,得到吴王器重,这才有机会实践用兵之法,以当时相对弱小的吴国,对强大的楚国打了六场战役,大获全胜,一举攻占楚国首都!要不是秦国援救,楚国就亡国了。这样的战绩,验证了天才的才能。贾熙这人其实很自信,相信自己也是天才,能够看懂吉义用兵。这也是一种知音呢。 如今继位成为义军领袖的小玉观音,全身缟素,别有一番美态。犹如纯洁无瑕的白玉,完全没有瑕疵。贾熙素来爱美,刚见小玉观音之时就悄声惊叹:“真个不愧是绿林第一美女啊!”回头对姜棠和宁梦道:“大师姐和小师妹只怕也不如给她提鞋的。”结果被姜棠和宁梦狠狠拧了一下。因那时的气氛凝重,不宜说笑,也就罢了。 所谓提鞋之言,其实是先前楚春莺对贾熙说的。贾熙听楚春莺说见过小玉观音,好奇便问那位绿林第一美女到底是什么样子?楚春莺说不知道,并没看到是什么样子,不过就连给她提鞋子的两个——指蕙草和兰苕,都美得不得了,自己不如她们。 如今亲眼见到小玉观音的模样,果然绝世美人,容颜不可方物,令人爱羡不已。贾熙是个对女人没有顾忌的人,看个没完。 小玉观音要有首领风范,自不能怕羞,外表镇定自若,内心其实怦怦直跳,毕竟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如同贾熙这般敢于一直盯着自己看,而且他也算是自己的丈夫候选……尽管只是第二候选。 作为第一候选的吉义,小玉观音对其前来赴难的义气自然感激不尽,但却没有心跳的感觉。毕竟那个残留的猪头模样,让人如何心跳得起来?哪怕是原貌,也不能令到小玉观音心跳。 人各有所好。像陆遐那样的大小姐,出生于豪门书香世家,见多了斯文的雅士,就对吉义这样的壮士感到特别心动。而像小玉观音这样常年置身于义军之中,见惯了身边的诸多壮士,反而就为贾熙这样的雅士而心动。贾熙并无要娶小玉观音之心,小玉观音却隐隐然有点希望吉义去和狄霰终成眷属,让贾熙来做自己的丈夫……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样一见钟情。先前也曾觉得吉义好,怎奈如今见到了感觉更好的男人。 这时候的吉义,根本无心于儿女私情。犹如巨鳌戴山的沉重压力之中,吉义一门心思替义军谋划如何摆脱危机,甚至没有心思仔细端详一下小玉观音的美貌。虽然如今跟她是自己人了,想看可以尽管看。要是楚春莺还在的话,一定会跟贾熙一样看个没完吧。 义军把前来支援的一行六人都看做自己人,只因如今是最危急的时刻,肯来救援的人最是难能可贵,怎能不当做自己人?虽然诸将不太服气吉义,好歹大家都不是糊涂人,生死关头,都得和衷共济。 内中芷姑、若姑二人最为支持吉义,认可吉义的谋划,并坚决表示要承担向北佯动的任务。吉义说向北佯动凶多吉少,到时候如果冲到长江边找不到渡船就是死路一条。若姑慨然道:“我等素来受玉观音大人之恩,哪怕以死相报,又有何惧!”芷姑亦道:“死有何惧,甘之如饴!蕙草兰苕都不怕牺牲,我等又怎么不能?” 诸将听了血脉贲张,齐道:“死有何惧!”乐弘道:“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薄六尘道:“小玉观音大人尽管决断,我等必殊死战,死而无憾!” 困境之中,部下如此忠勇。姚水莲深为感动,当下作了决断,就按吉义之计行事。 (待续) 第九回《官军拉网,义军危机第八章 另一边,官军主帅郎继宗,打了大胜仗之后稳步进军。 这次奉命前来围剿江右义军,郎继宗其实是不太愿意的。只因郎继宗的势力在北方,南方江左、江右一带是成山宰的势力。那么郎继宗围剿江右义军,岂不是消耗自家的兵力帮别人家安定势力范围?成山宰不用出力而得利,那当然是欢迎的,而且还格外卖力撺掇皇帝这么干。 郎继宗明知如此,而且内中藏着反心,看准无忧天子是个大废物,酒色皇帝,没有本事却妄自尊大,昏庸无比,正可图谋取而代之。但如今要造反仍然不是时机,多个实力军阀互相牵制,包括成山宰、郎继宗、臧天佐、项忠等。还有忠于朝廷的高鸿、李宕等,郎继宗觉得他们是愚忠之辈,不管皇帝多蠢多废都还秉持忠君的一套,真是死脑筋;但毕竟他们的实力不可小看。如果郎继宗悍然反叛的话,高鸿、李宕等一定会尊奉朝廷之令讨伐,成山宰、臧天佐等也会趁机围攻郎继宗,以便消灭对手壮大自己。 由于大军阀们互相牵制,有反心也不敢先反,表面上都还尊奉着皇帝,不好公然违背皇帝的命令。因此郎继宗唯有奉命出征。心想这次出征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自己所部虽然装备精良,却要留守京师而缺乏实战;这次皇帝为了得到美女而兴师动众,非要派自己出征不可,倒也可以借机锻炼所部将士,提升实战本领。 十五万大军出发之前,安国将军李宕上书谏劝皇帝,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李宕谏劝道,不要发那么多兵马,粮草难以供给。因为去年大欠收,新粮征收不多,旧粮又在连年征战之中持续消耗,已经快要消耗殆尽。原本天下最大的粮仓洛口仓,存粮只剩不到十分之一。如今之策,应该让军队分散屯田垦荒,积蓄粮草,不应该贸然集结大军,耗粮太多。如果实在想要剿灭江右义军,可以派少量精兵强将就好,只要策略得当,也可以做到。兵不在多,在于运用。 李宕不愧是安国将军,满心为了安定国家。 怎奈无忧天子杨匡自小只知玩乐,不知民间疾苦,哪里懂得安定国家之道?又怎能理解李宕所说的道理?只知道李宕是要阻挠自己发兵,皇威何在?无忧天子遂大怒,要把李宕罢官,叫他滚出朝廷。 由于李宕是实力大将,成山宰、臧天佐都想拉拢他,便劝皇帝息怒。李宕总算没有被惩罚。出兵还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大举出兵,说要十五万,就要十五万。哪管什么出兵太多耗粮太多呢! 无忧天子所听的戏文,戏文里的皇帝,一出兵动辄就是三五十万大军,甚至八十万的,那才威风不是?哪里知道现实之中出动大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无知无识却妄自尊大的无忧天子,为了彰显天威,不但非要郎继宗率领十五万大军出征,还想让臧天佐也从西京长安出兵十万,跟郎继宗所部一起南下。 臧天佐可不想去。心里跟郎继宗一样通亮,都知道自己出兵来让成山宰得好处,划不来。臧天佐就向皇帝夸耀郎继宗的能耐,说郎继宗足以平定义军,何必自己合力?况且还有地方部队,江西道、南赣道、江汉道、湘东道等各道节度使手下,还有十几万人马可调遣呢。 成山宰是老狐狸了,心里盘算着其实并不用太多人马去打江右义军,对自己更有利。江右义军有数万之众,有可能会对郎继宗所部造成重大打击,让他们互相损伤,自己坐收渔利。如果让臧天佐也出兵,那么官军就占压倒优势,反而容易一下子歼灭义军,郎继宗就没什么折损了。因此成山宰想要让郎继宗多些折损,就也向皇帝夸耀郎继宗,说郎继宗前去足矣,老臣可以全家担保的! 郎继宗可不是小毛头了,小毛头给人一夸就高兴,哪里知道被夸未必好事?郎继宗可就深知臧天佐、成山宰夸耀自己,那是要坑陷自己呢!无非是想要让自己去与义军硬碰硬,轻则损折人马,重则阴沟里翻船,丧师亡命!郎继宗心里冷笑,接下了这桩差使。 不愧是郎继宗,没有去与义军硬碰硬,而是驻兵在南昌、吉州一带坐吃粮草,拖了好几个月都没有真正动兵,把成山宰势力范围内的粮仓持续消耗。这下子成山宰坐不住了,派侄孙成沫去与郎继宗商议——明话明说,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到底要怎么样! 郎继宗遂与成沫达成共识:先让地方部队出力,然后郎继宗自会帮成山宰平定江右义军。这样成山宰有好处,郎继宗也没坏处,双方都可接受。 于是属于成山宰附庸的南赣道节度使闰弘道率领地方部队先行进剿义军,江西道节度使赵占鳌也率部协力。 闰弘道、赵占鳌二人都有本领,颇能领军。尽管赵占鳌更多是凭着巴结皇帝发达,捕捉玉观音母女就是他提出来的,可是真本领毕竟还是有的。在闰弘道、赵占鳌两路兵马进剿之下,江右义军颇费工夫抵御,少不得也得耗兵耗粮。 时值荒年,江右义军处境也是艰难,前些年发展了过多人马,这时候反而成了负累。数万人的粮食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情。南赣道是穷地方,多山岭,少耕地。义军平日里分散在山林里,靠山吃山,还能吃饱肚子;战时集结起来,需要专门的军粮供应,就很难办了。 不得已,江右义军便向北面比较富庶的江西道转移。这一步棋大错!可惜江右义军之中没有得力的战略家,不能及时察觉这个错误。 结果江右义军一进入江西道,就被郎继宗所部分路急进,形成围击之势!义军已经转战疲惫,郎继宗所部却一直吃着饱饭以逸待劳,抓准机会与义军决战!一战之下,义军大败亏输,就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吉义要破解困局,面临的对手是郎继宗这样实力强悍的大军阀,可不是那么容易…… 好在官军有着不少内部矛盾,并非齐心协力…… 不但郎继宗与成山宰之间勾心斗角,法师们也勾心斗角。比如地极门云如海与天极门逢龙马之间,便是势如水火的关系。毕竟逢龙马抢了云如海的国师席位。云如海盘算着如果逢龙马遇到危险,不但不会帮他,还会暗地里帮义军弄死他,以解自己心头之恨。由于逢龙马的妻子蔡德音极为受宠于皇帝,云如海明白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扳倒逢龙马,但凭自己战力远超过他,可以在战场上弄死他!本领强而且心狠手辣,黑煞真人之号可不是白叫的。 还有军阀之间的矛盾。南赣节度使闰弘道颇为自负,看不起江西节度使赵占鳌。赵占鳌却懒得与闰弘道计较,因为野心勃勃,渴求发达,其实不甘于做成山宰的附庸,而想要做郎继宗那样的大军阀,甚至还要做得更大…… (待续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一章 江右义军残部六七千人依照吉义之计,要向南转移,先向北急进。 这时便有一股官军中计,唯恐给义军逃了,全速行军,连夜赶到义军前头堵截。这就是江西节度使赵占鳌所部。由于义军已经来到江西道与江汉道的边界处,赵占鳌赶忙率军急赶而来,想要把义军堵截在本道的地盘内消灭之,不能让义军逃到江汉道去。因为在自己的地盘内,好歹自己还能说了算,郎继宗只能叫自己协力,不能剥夺自己的自主权;但如果义军逃到江汉道去,那就没有自己的事了,抓小玉观音的功劳就无法归功于自己。就算自己领军进入江汉道又有何用,那边的防务归江汉节度使管,自己只能作为客军,只能服从郎继宗指挥,必会被安排去做苦差事,怎能抢得到功劳? 在武宁县的东北面,有一道山岭叫做界岭山,是江西道与江汉道的分界线,属于幕阜山的支脉。赵占鳌得到探报,说义军正奔向界岭山,便亲自率领轻装部队赶在义军之前抢占重要隘口。 轻装部队才能赶得快,人数有九千多人,应该足以拦住义军。后面还有赵占鳌手下的重装部队,一时间赶不及,由别将率领随后开来。 地方部队装备较差,骑兵也较少,尤其是南方的各道,骑兵更比北方少。赵占鳌手下只有一千多骑兵,就都集中起来抛弃重甲——包括人的铠甲和马的马甲,轻装疾驰,抢占要地。赵占鳌让心腹骁将赵奋带领这支轻骑兵做先锋,自己带领八千轻步兵跟着急赶。 这样一来,向北突进的义军,就与自东向西急赶而来的赵占鳌所部于界岭山下相遇,一场恶战就此展开。 此战事关义军生死存亡,少不得要全力以赴。吉义勇担重任,既是战役的谋划者,又要在战斗中亲自冲锋陷阵。 此战吉义所骑的坐骑便是玉观音的坐骑金麒麟。这是一匹极好的黄骠马,不但脚力出众,而且俊逸非凡,阳光一照浑身金光,十分漂亮,故名金麒麟。此马极有灵性,玉观音死后不吃不喝,马夫只得强行喂它。此战吉义责任最重,因此姚水莲把金麒麟给吉义骑。 官军已经抢占隘口,但其步兵也才刚刚赶到,来不及休息就结阵投入战斗。这算是一场遭遇战,双方都没有足够准备,仓促之中立即展开了殊死决战。 前来援助义军的一行六人,当仁不让发挥关键作用。按照吉义的安排,吉义自己亲身突阵,姜棠跟随突阵,贾熙、宁梦、会真、圆真在后施法。 当下吉义引领义军数百轻骑,冲锋向前。其后面是芷姑、若姑率领的百名亲兵,保护着姚水莲。姚水莲自己骑着另一宝马玉麒麟,用战车载着贾熙、宁梦、会真、圆真,跟在冲锋的数百轻骑兵之后。再后面则是大群步兵,结成三个不甚整齐的方阵,向前跟进。居于左翼的方阵由乐弘率领,居于右翼的方阵由蒋武率领,居于中间的方阵则由大约两千名伤兵组成,受到前头与两翼的保护。 全军进发,轻骑当先。烟尘腾起,喊杀大作。 吉义引领的数百轻骑之中,有红衣白袍犹如雪里梅花的姜棠,还有法武双修的武法师凌钺、薄六尘等人,一边策马跟进一边打出法术。官军纷纷射来的箭雨被法术屏障格挡,不能阻滞义军冲锋之势。官军法师赶忙施法攻击,义军骑兵则从两翼向中间横冲。义军数百轻骑在官军三面围攻之下,一往无前,只顾向着官军垓心突击。 官军前沿有一员大法师,在法师群之中显得尤为突出,不但衣饰华贵卓显领袖风范,其动作也是熟练之至,率先准备好法术,伸手一指,一个法术球向着当先冲锋的吉义打来。吉义眼明手快,拨马闪避,金麒麟扭身一蹿闪了过去,法术球打在地上。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地面炸开一个大坑,后面数骑不及躲闪,尽皆人仰马翻。另有数骑战马受惊,撞在一起。金麒麟似乎能认准敌人,闪过之后调整姿势然后直向那人冲去。 那大法师赶忙又打出一个法术。那第二个法术球更加浑厚沉重的感觉,不料来自义军一方的一个法术团从吉义身后飞出,犹如一个七彩飞圈,两者接近之时,就将那大法师的法术球吸了过去!法术球霎时间被吸光能量,消失无踪。吉义先已勒马闪躲,一看没事了,纵马继续冲锋。 不但那大法师的法术,七彩飞圈还连续吸收别的法术,也有法术不是被吸收而是被反打,调转方向向着官军打去。 那大法师见状吃惊不已,欲待换个大法再行攻击,时间已来不及,忙喝令身边几员将校迎敌吉义,自己先拨马后退。其余法师也纷纷跟随后退。 那大法师就是天心门国师柳耀汉。其名字很有气概,柳宿闪耀于星汉之意,本领也着实配得上其名,以往曾对多路义军作战,立下赫赫战功。这次柳耀汉得了成山宰的授意,带领本门法师群跟随赵占鳌作战。赵占鳌想要截住义军抢功,柳耀汉十分支持。赵占鳌有国师撑腰,胆气更壮,更敢于率领本部急进,不怕疲惫也不怕远离别部官军。 吉义见柳耀汉退入阵中,哪里肯舍?盯准其身影直追过来。官军几员将校舞刀弄枪,杀向吉义。吉义使绝技“三魂分立”,分别用两个魂控制两手,一手持一柄三股叉,左右两边同时击刺,可比江湖上一个人使两件武器左右互搏的本领还要厉害!简直犹如神出鬼没!上前与吉义接战的敌将,哪里见过这样左右两手同时使武器而且出手招数各不相同的?他们连惊异都来不及,接二连三被吉义刺翻落马!只剩一个敌将拨马要逃,却被随后冲来的姜棠一记长鞭击中后心,栽翻落马。 吉义紧追柳耀汉杀入敌阵,双手舞叉左荡右刺,又用一个魂使出法术“我有巨梃”,将备在马后的一根硬木大棒操纵着飞起来,横扫直劈。如此一个没有三头六臂却能使三件武器的悍将,官军谁人能挡?吉义所向披靡,杀开血路,直捣官军垓心! (待续)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二章 吉义奋勇陷阵,深入重围。义军数百轻骑跟着吉义杀进敌阵之后,官军千余骑兵从两翼合围,将义军数百轻骑后路切断。但是义军数百轻骑都被吉义带动,个个勇气勃发,舍命拼杀,才不在意什么后路,只管向前。 由于冲杀在前的数百轻骑被围,随后跟进的义军法师群都已看不到前方的自己人,无法直接支援,就向着眼前的官军千余骑兵施法攻击。一时间法术纷飞,人仰马翻。官军千余骑兵之中也不断有人试图向义军法师群冲杀,怎奈冲不到。 宁梦使音系法术“绕树三匝”,用手中箜篌弹拨,发出带着法力的乐韵,将冲来之敌缠绕,使其动作迟滞。其中法抗弱的敌人,甚至被乐韵带得原地打转,连人带马转起圈来,在激烈的战斗中卓显滑稽。若姑弯弓搭箭,凭着高超的箭术接连射杀被宁梦迟滞的敌人。 敌将赵奋身披银光闪闪的铠甲,率一彪军冲来。不知是其银甲有一定法抗的缘故,还是赵奋自身法抗不错?总之宁梦的法术对其无效。赵奋大声呐喊,纵马直扑姚水莲。芷姑挺矛迎敌,挡住赵奋。赵奋挥舞大刀猛劈,想要砍死芷姑杀开通路,但是接连三刀都没奏效,气势便有些馁了。 这时姚水莲使一个水系法术“陨雹飞霜”,上空水气霎时冷凝成冰雹,夹带着雾状的寒霜飞坠而下,在施术者熟练操纵之下精准打击敌将。近在咫尺的自己人却不会被打到。 赵奋受到冰雹劈头盖脑砸击,尽管有头盔也顶不住,被砸得鼻青脸肿,顷刻间变成个与吉义易容后的样子差不多的猪头!而且冰霜寒气直扑体内,禁不住猛打喷嚏! 激战之时打喷嚏,这还得了?芷姑不失时机,一矛刺中赵奋咽喉。赵奋惨叫一声,堕马毙命。至于其所率一彪军,早就被圆真打得七零八落,乱作一团,冲不过来。 圆真小师太,即陆遐大小姐,拿手的法术系乃是电法。今日还是她第一次实战。从前莫说实战,就连演练也没什么机会。在家只能暗自修炼不能演练,在会真师太居所也只能很有限地进行一些不会惊动外人的演练。可是电法往往伴随雷声,只能在下雨打雷时演练,装作是天雷的样子掩人耳目。总之有许多不便之处。离家之后一路追寻吉义,也没什么功夫演练法术。只有在澎湖那段日子最闲,可是只要练一下,就引得岛民们围观和膜拜,结果也不怎么好意思练。 虽然没怎么练过,一旦实战起来,圆真小师太却也不差。可不要小看了圆真小师太,会真师太毕生只收这么一个徒儿,本领能差?资质虽然不如姚水莲那样父母都是大法师的天才孩子,可也相当不错了。水莲的父亲很早阵亡,母亲又是首领,要忙很多事情,教水莲和蕙草、兰苕的时间不多。会真师太可是一直闲着,除了自己修行之外就是调教徒儿,徒儿有任何疑难都能及时点拨。 当下陆遐使出青莲门的电法“天打雷劈”,把赵奋所领的一彪军打得七颠八倒、七横八竖、七零八落、七伤八损,总之就是乱七八糟。其上空也有一个跟姚水莲所使的“陨雹飞霜”差不多的云雾状灰色气团,但降下的不是冰雹,而是雷电。这是一个群攻法术,能打一片范围,但是不能分辨敌我,所以要打就打自己人前面一段距离,免得误伤。于是除了赵奋等几个敌人冲得快,其余一大堆敌人都在攻击范围之内。一道道雷电纷然打落,不但直接攻击力很强,被击中的人马若无法抗装备就得立时瘫倒,而且雷声很能让马匹受惊,哪怕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很少能够经受得住身边落雷的惊吓。那局面当然就乱作一团了。 敌将赵奋被芷姑所杀,先冲过来的另几个敌兵也被姚水莲的亲兵收拾。跟着赵奋杀来的一彪军,有的当场被雷电劈得瘫倒等死、有的在混乱之中自相冲撞践踏而伤亡、有的被义军弓箭射杀、有的逃奔回去,不一而足,就是没有能够冲入义军法师群的。芷姑斩下赵奋的首级,连同其头盔结在一起高挂起来。后头的官军望见,得知将军阵亡,军心动摇,就没什么人再向义军法师群冲击了。 在芷姑、若姑率领亲兵御敌之时,贾熙任由敌人来到眼前却心无旁骛,不管眼前的事情,相信凭着自己人就可以挡住敌人,只管遥遥支援已经深入敌阵的吉义。 原来贾熙也会“心眼”绝技,不用肉眼看,凭着心眼就能跟定吉义,了解吉义周围的情形。别的法师都没这个本领,都只能凭着肉眼观看,视线被隔断之后就看不见杀入重围的自己人了。所以要支援吉义,唯有贾熙。贾熙事先便与姚水莲说好,要求水莲务必顶住正面敌人进攻,他要全力支援吉义,是这一战能否克敌制胜的关键! 姚水莲不用吩咐亲兵亲将尽力顶住敌人保护贾熙,只须她自己与贾熙同在,亲兵亲将自会拼死扞卫。 那边吉义深入重围,追杀官军为首大法师,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横竖是个要人,不是泛泛之辈,只管认准显眼的亮蓝色法袍,执着追击。官军有人呼唤“柳国师”,让吉义知道了对方原来是个国师!那更得奋力杀他了。 柳国师七绕八绕逃走。乱军之中,不断有敌人挡住吉义厮杀。吉义越战越勇,坐骑金麒麟也是神勇非凡,谁人能挡? 至于打向吉义的法术,则由贾熙帮忙对付。贾熙瞑目凝神,不用肉眼,专注以心眼跟定吉义,脑海中便能浮现出吉义纵马冲杀的轮廓,以及其周围来来去去的法术,呈现一个个亮点。亮点大又亮的,就是威力强的法术。贾熙便帮忙对付掉那些正打向吉义、并且威力较强的法术。 贾熙所使的世所罕有之大法,就是他讲过给吉义听的缥缈门绝招“以牙还牙”,表现为一个七彩飞圈般的法术团,能够反打或吸收法术。当下贾熙就用这一招专门支援吉义,操纵七彩飞圈飞向敌人较强的法术,有的反打,有的吸收。由于心眼状态下很难把握反打的方向,而且贾熙的七彩飞圈需要很大的法力消耗才能维持,因此贾熙这一次主要以吸收为主,吸收敌人的法术来维持自己的法术,反打的不多。 这样也就够了。敌人法师比较有威力的法术都被贾熙对付掉,剩下的就算击中也问题不大。吉义得以消除掉很大的威胁,全力冲杀! 柳耀汉见吉义紧追不舍,一身冷汗,想不通为何这员义军悍将能够在千军万马之中跟定自己?如何做到的?为何即使自己已经抛掉了显眼的亮蓝色法袍,也仍然还是甩不掉他?已经弃袍,难道还要割须? (待续)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三章 柳耀汉在本军阵中绕来绕去,却始终摆脱不了吉义追击,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抬头一看才明白了!原来自己头上悬着一个法术球呢!法术球的颜色也是七彩变幻的。这个法术不就是《五五杂术》之中的“木秀于林”么?柳耀汉身为大法师,自然见识过这个泛用法术。这是个没有攻击力的法术,专门用于标记。被这个法术所标记的人,头上就会悬着这么一个七彩法术球,无论白天黑夜都容易被看见。 难怪一直甩不掉追兵呢,原来是被标记了!柳耀汉总算明白过来,暗暗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居然没想到这一层。可是谁又能想到堂堂国师,竟会落到这个田地?冲来的义军悍将如此厉害,官军将士无人能挡。而伴随在他身边的七彩飞圈,到底是什么法术?柳耀汉尽管身为国师,平生也从未见过。 原来标记住柳耀汉的“木秀于林”,是会真师太发出的。会真师太一早看出敌方法师就数这个人最厉害,悄悄然先帮吉义标记上了,故此吉义才会一直追着柳耀汉打,哪怕一时被官军将士挡住,杀开血路之后又再追,始终不给柳耀汉跑掉。 堂堂国师,四大御用门派之一的天心门第三号人物,柳耀汉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简直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从未遇过的悍将、见到从未见过的大法、还给一个不知什么高人悄悄地就标记上了…… 柳耀汉赶忙想要消除标记,可是为时已晚。吉义的坐骑金麒麟发力疾冲,艳阳之下金黄色的马体,当真犹如神兽麒麟一般,犹如腾云驾雾赶到!柳耀汉的坐骑本来也是千里马,怎奈没有金麒麟那么强的战斗意志,已经累得够呛,想要消极怠工了。柳耀汉一个法术没准备完,只见悍将骑金马飙到,吓得顾不得再打法术,死命拍马要跑。坐骑无奈之下撒蹄起跑。柳耀汉嫌慢,毕竟生死关头,只得抡动马鞭狠抽。坐骑被打得重了,发起脾气来,索性一屁股坐倒。这下子要命了! 吉义骑着金麒麟腾云驾雾般疾冲上前,三魂之中两个魂分别手持一柄三股叉向敌人大法师叉去!只听“哇”、“哇”两声惨叫,大法师接连身中两叉!吉义另一个魂还用硬木大棒击打,“咚”地一声响,准确击中大法师脑袋。但是听不到惨叫声。只因已经死透,不会再叫。 吉义杀死敌人大法师,知道是个国师,自然免不得大喜。这时想要勒马停住,下去割个首级再打。不料金麒麟发现了官军一面大旗,犹如发了疯一般,不听使唤,只顾向着大旗的方向继续冲! 吉义颇有些累了,但自己还不是太要紧,只怕这马跑坏了,赶忙想办法要让它暂停一会儿。怎奈不管怎样勒马,它就是不听。吉义只好试试夹马。不料一夹之下,跑得更疯! 疯马不顾一切直扑官军大旗!那面大旗叫做“大纛”,下面就是官军主将——江西节度使赵占鳌。 附近的官军将士,看到柳国师被悍将杀死,无不大骇。再看悍将又杀向赵大帅,越发大骇。这人敢莫是神将?!一个人单枪匹马如此突阵!万军之中杀了大法师、又要杀节度使!其坐骑敢莫也是神马?!这样跑竟然还不累坏?都已经跑多远了? ……确切而言,吉义不是单枪匹马,应该是双叉匹马才对。如要更确切而言,应该是双叉单棒匹马。当然这些并不是重要的问题,不在话下。 重要的是赵占鳌。一军主将,坐镇一方的大帅,看到吉义杀来也是慌了。尽管赵占鳌久经战阵,却从来没见过不顾死活不知疲倦不受阻挡不吃法术的悍将!这什么人嘛! 这时候跟着吉义突阵的义军数百轻骑已经分散成十几小群,各自为战。有的已经战累了休息、休息了再战,都好几轮了。寻常的马,耐力无法那么持久,冲一程就要休息一次,否则连续冲锋就有气无力了。骑马的人也都会爱惜马力,冲得差不多就会停下来,让马歇一歇,就算没有条件歇息,那就步战,宁愿自己累也不会让马累过度。 吉义不是不爱惜马,怎奈金麒麟望见官军后方的大纛,就像望见仇人一般,不肯停下,一个劲狂奔。原来在玉观音身受重伤的那场大战中,敌主将郎继宗亲自临阵督战,合力打伤玉观音的几个大法师就是在郎继宗的大纛之下施法。金麒麟一望见那大纛,就以为是仇人,非要报仇不可。 大纛是主将之旗,一支军队只有一面,绝不会有两面。赵占鳌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大纛给自己惹来了麻烦,手忙脚乱,呼叫本军勇将上前挡住杀来的义军悍将。 身为主将,如果抛弃大纛逃走,那是极为可耻的事情!何况只有单骑杀来,岂有为了躲避单骑就抛弃大纛逃走的道理?那要是传扬出去,就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以往所累积的威望毁于一旦,这辈子莫想再发达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与大纛一起逃走!大纛本来是装在大车上行军的,战斗发生之后节度使的亲兵才刚把大纛从大车上扛下来立在地面上。这时候如果不想抛弃大纛逃走,那就重新把大纛装上车一起逃走,如何? 赵占鳌不由得开始盘算。然而一个堂堂节度使,与大纛一起逃走,也不是光彩的事情啊! 贾熙这时候用心眼遥遥跟随吉义的行踪,发现吉义越跑越远,又跑到一个法术纷飞的地方。贾熙不由得既佩服又纳闷。佩服的是吉义好能杀呀,这都把敌阵杀了一个通透吧?纳闷的是,这样杀的话,坐骑可不要紧么?这样快的速度跑这么远,什么马也不能这样跑吧? 姚水莲轻声问贾熙:“贾兄,前方战得如何?” 贾熙正在遥遥使用自己的大法帮助吉义抵挡敌人的法术,由于不用念咒,所以可以说话,但眼睛不能睁开,只怕有个闪失。贾熙便闭着眼睛应道:“吉兄所向披靡,搅得敌军后方大乱!我军全力进击,莫失良机!” 姚水莲便传下号令,全军全力进击。 这时候左翼右翼两个方阵的义军步兵都已经攻入官军阵中混战起来,战场上到处是厮杀之声。得令之后,不但左右两翼加速进攻,就连中间的亲兵队与伤兵也全体压向前去。 战斗打得如火如荼。过了一阵子,忽然有一团团烈焰从天而降,攻击一片区域,打在相对义军左翼的官军右翼阵中,引起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然后就有一队义军人马从那边杀了出来,返回自己人这边。 那原来是姜棠,刚才目睹了吉义杀死敌人大法师,但又纵马狂奔而去,追不上了。姜棠上前查看那大法师的死尸,搜出好多值钱的东西,内中有大量高级丹药。跟随的义军骑兵抓到一个摔伤了的敌兵,得知那大法师就是国师柳耀汉。姜棠大喜,叫义军割下柳耀汉的首级带回去,于是往回杀。一团团的烈焰就是姜棠所使的法术“流火飞荧”,也算是个大法了。姜棠的法术能力在缥缈门三人之中算是最弱,比不得宁梦,更比不得贾熙,但要是与一般法师比,却也没多少人能比得过她。再说她法武双修,法术还是后来修的,武艺可是从小就练,加上得到一件法宝武器蔷薇长鞭,战斗力就更强了。 姜棠带回了吉义杀死的大法师柳耀汉首级,义军士气大振。全军更加精神抖擞猛攻。再过不多久,官军一大片狂叫,然后全线崩溃!姚水莲与诸将见状纵马向前赶,依稀听到官军叫的是:“赵大帅死啦!”“快逃啊!” (待续)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四章 官军大溃,义军大获全胜。姚水莲与诸将赶到官军大纛飘扬之处,只见吉义两手同时拄着两柄叉子坐在地下,犹自喘息不已。旁边是倒卧的战马金麒麟,马体没有起伏,似已断气。旁边有一小队义军士卒,手提着七八颗敌人首级。几个人一齐用一脚踏在一具官军大将的尸体上,那尸体披挂金甲。 原来官军也曾拼死护卫大纛与大帅,吉义一番死斗,连杀多员敌将,硬是把节度使赵占鳌杀死在大纛下。金麒麟最终过劳而死。吉义也累得够呛。好在敌兵斗志崩溃四散而逃,吉义总算没有死在乱军之中。这也是运气啊。 界岭山一战,使得义军从生死关头成功脱险,打破了北面的围堵,奔向江汉平原。 当然以吉义的计划,义军主力并不是要去江汉平原,只是做一个佯动。再行军一天之后,由小股人马继续向北佯动,主力夜行晓宿、偃旗息鼓,悄然向西南绕到幕阜山中。 一战挽救义军,而且还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当场击杀一个节度使、外加一个国师,吉义威名怎不大振! 当朝所任命的节度使,迄今也就死了两个,全是吉义杀的。全国的节度使还没任命完呢,就被吉义杀死两个了。朝廷又得勾心斗角另行确定接任人选了。 “妖人吉义”千里迢迢赶去援救濒临灭亡的江右义军,帮义军杀出血路开出活路,这事迹很快又传遍朝野。尽管朝廷因为吉义赏格已达一万八千金,觉得没有再加的必要了,再加的话已经很空乏的国库也未必出得起了,就不再加;不过在江湖上,吉大侠的名声可是又显着再加了的。 吉义岂敢独揽功与名,要把贾熙、会真师太等人所出的力说给义军将士广知,但贾熙和会真师太都不让吉义说,也叫姚水莲不可说出去。 贾熙不想让人知道还有自己这号人物,免得将来行走江湖多出麻烦。贾熙用心眼追踪吉义,用“以牙还牙”帮吉义对付敌方法术的事,吉义不说的话别人都不知道。贾熙私下里威胁吉义,敢说的话就不做朋友了,绝交!“说出去是坑我呢!我闲云野鹤,在乎什么虚名?给人知道了对我有什么好处?麻烦却有许多!我可不想像你那样被朝廷遍天下通缉,出行江湖都必须改扮成猪头……太不符合在下的美感了。不要害我。” 会真师太同样道理,不想为了虚名而惹麻烦,简单两句话就堵住了吉义的嘴:“你要宣扬贫道的事迹,除非先把贾公子宣扬出去再说。毕竟贫道此战的功劳不如贾公子,要宣扬也得他在先不是?” 因此吉义连对姚水莲都不能说。至于水莲自己能否看出来,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历史上的事情总是众说纷纭。这一战想必将来也不例外,一定会流传出多个说法。比如说有一位高挑健美的女将帮助吉义击杀国师与节度使云云;这女将有可能被说成是妖女;也可能被说成是仙女下凡……谁知道呢!世人总会胡乱传说,乃是人性。 结果这一战的消息后来传出去,没有传贾熙和会真师太的事迹,主要传的只是吉义如何如何——如何侠肝义胆,千里迢迢赶到,终于及时挽救江右义军于危难之中;如何英勇豪壮,在官军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击杀当朝国师柳耀汉等好几名御法师,又击杀节度使赵占鳌以下十几名官军将帅。 到底吉义是七进七出还是九进九出,又或十进十出?存在争议。不过所杀死的御法师与将帅清单,个个都有名有姓有职位,都是从官军上报朝廷的战况通报中抄来的,这些就没有争议了。 其实吉义哪里有什么七进七出?就只是追着柳耀汉绕来绕去在战场上转了一圈,杀了柳耀汉然后直冲向大纛所在,再杀了赵占鳌。这一战打得很快,速战速决,七进七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 除了吉义的事迹之外,被传扬的还有义马金麒麟的事迹。金麒麟为主报仇而力竭致死,可谓壮烈成仁,义不独生。义军战后将金麒麟埋葬,在其墓前立了个来不及刻字的石碑。后来江湖上一位书法好的侠客慕名而来,在碑上刻了两个大字——“义马”。该碑遂名为义马碑。再后来,义马碑附近的一个村子改名叫做义马村,世代传下义马的故事。 江右义军在界岭山之战击溃官军赵占鳌所部之后,佯装北上江汉平原,继续急进。 在南面拉网的朝廷大军十几万人马赶忙也加速追赶,以免给义军拉开太大距离脱逃而去。 义军按照吉义的计划分兵,小股人马多带旗帜继续向北佯动,主力人马则卷旗而行,夜行晓宿,悄悄向西南面绕回幕阜山中,往江西、江汉、湘东三道交界处的幕阜山主峰一带挺进。 负责佯动的小股人马,由白芷、杜若两员亲将率领。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仍然一义无悔。 小玉观音姚水莲心里万分不舍。母亲归西,蕙草兰苕被抓走,芷姑若姑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怎能舍得?然而大局为重,由不得私人情感。义军虽然打赢了界岭山之战,仍没有摆脱危机,必须向南冲破拉网大军才算脱险。佯动人马是必不可少的,总得有人敢于牺牲!主力才能避免灭亡。如果出于私情留住芷姑若姑,又如何让其他人舍身忘死?义军如果没有为着大义而勇于牺牲的义气,那也就不成为义军了。 于是白芷、杜若率领数百人继续北进,吸引各路官军围追堵截。 这一支小队伍且行且战,寡不敌众,纷纷战死,只有少数因为身受重伤或者战至力竭而被俘,没有任何一个向敌投降。 最终这支小队伍进至长江岸边。渡船果然都被江汉节度使收走了,一艘也找不到。南面大批官军追来。白芷、杜若与残存百余人毅然跳江。 滔滔江水,万古不竭,浪花淘尽英雄,留下若干这般可歌可泣的事迹,在滚滚的历史大潮中浩气长存。 (待续)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五章 官军向北追击义军残部,都以为义军要渡江北上,就连郎继宗也没有想到义军主力其实是绕回幕阜山了。毕竟界岭山一战,官军连节度使都被义军斩杀,义军怎么不是要全力北进呢? 由于误判义军是要全力北进,官军遂全力围追。 趁着官军误判,义军主力潜藏在幕阜山中休养数日,抓到一个机会,与官军逆向而行,向南行进。结果顺利穿过两支官军之间,没被察觉。 吉义的原计划是要再打一仗把大网冲开一个缺口突围南下,这样的情况就省下了再打一仗,已经实现了向南突围。 形势总是千变万化,作战计划随时都要调整,未必都能按原计划实施,也未必必要。 于是义军顺利向南赣道转移,胜利转进到南赣道连绵大山之中。这下子鱼入大海、鸟入丛林,再要被困住就不容易了。 官军主力追到长江边,不见义军踪影,抓百姓来问,听说义军都跳江了。 郎继宗不太相信,心想数千人怎么可能都跳江?派部下搜寻,可是确实搜不到义军藏匿在哪里的踪迹。 这时大军粮草供应困难,辎重队所携带的粮草快要吃尽,催促附近各道征收粮草送来,但都很难——各道都有不少饥民饿死了,还要征粮谈何容易? 这种情况下,郎继宗心想可以收兵了,虽然没有抓到小玉观音,但已经抓住了蕙草、兰苕两个极美丽的小女贼,也就可以向皇帝交代了。玉观音已死,没能活捉,可以说是几个大法师没有分寸,不是郎继宗自己的错。至于在界岭山之战失利,被小玉观音所率的残部杀死了柳耀汉等御法师,可以归咎于赵占鳌。横竖赵占鳌也被杀死了,死人不能辩解。 盘算已定,郎继宗有功无过,乐得收兵。郎继宗遂率领大军班师,押解蕙草、兰苕等俘虏献给皇帝。无忧天子见了蕙兰姐妹乐不可支,果然不责怪郎继宗,反而加官进爵,爵位加封为列侯,官号上加个大字,由“骁卫将军”升为“骁卫大将军”。 这时候小玉观音下落不明,无忧天子不死心,让江汉节度使与新任的江西节度使好好寻找。两个节度使为此又大大折腾了一番,怎知小玉观音其实已经转移到了南赣道。后来义军经过休养之后重新活动,朝廷才知道了江右义军仍然存在。那是后话了。 却说吉义一行六人帮助义军脱险之后,吉义与贾熙、会真师太商议。 商议结果,决定由贾熙、姜棠、宁梦三人留下继续帮着姚水莲,毕竟水莲如今失去了母亲、蕙草兰苕、芷姑若姑……亲人尽失,十分孤单无助。虽然还有不少忠义的部将,毕竟水莲是姑娘家,还是需要女伴。姜棠、宁梦、圆真三个就是做水莲女伴的人选,不过会真师太说,一者圆真不善言语,不适合陪伴水莲;二者会真自己还没完成修行,听贾熙说吉义的深山家园五龙庄是极好的隐居修行之所,想要去看看,圆真还未满师,当然要跟着师父走。 就这样,决定由姜棠、宁梦留下,吉义、贾熙要上京去解救狄霰,救了狄霰之后再回来义军这边,帮忙下一步的作战。会真、圆真则要去五龙庄看看,如果合适就留下修行。人各有志,会真本来不想介入人间争战,这一次是特别破例才出手帮小玉观音,都是看在与玉观音的渊源上。小玉观音虽然想要依赖会真师太,可毕竟不能要求太多,寻思之下,没法开口挽留师太,就挽留贾熙。贾熙感到两难,既想要上京,想再与获得自由之后的狄霰琴箫合奏,不亦乐乎?可是也想留下来帮姚水莲,毕竟水莲姑娘还在很困难的处境下,很需要帮助。贾熙很懂体贴,深知一个亲人尽失而又要继续担负重任的姑娘家之不易。 “我的天哪。”贾熙私下对吉义道:“吉兄的女人们,可真是让在下操心啊!” 吉义面红耳赤道:“贾兄是何言也?哪里都是我的女人?八字都还没一撇。不能算的。” 贾熙笑道:“不能算是你的女人,难道能算是我的女人?为什么我非得帮你管呢?……罢,这个我也不怨你,横竖我也挺开心。能见到这么多极好的美女,真是托你的福了。我看你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世人传说的妖法,也不是武艺,也不是统兵,也不是谋略。你其实最厉害的是……女人缘呐!吉兄的女人缘天下无敌了,那是当真天下第一,无人可及。在下替你掐指一算,你的女人缘还不只这些,今后还会接二连三地来,不得了,你一个人是实在顾不过来的,在下身为好朋友就帮你管一些吧。你得记住我的好。” 吉义汗颜,摸着脑袋讪笑道:“真个有那么厉害?唉,其实我就想善始善终,再多的话,如果结局不善,又有何益?徒增伤悲而已。鹂儿、鹓雏、春莺,使我伤悲好几回了,不想要再多。”说着不禁摇头叹息。 贾熙忽然有点发现似的,接话道:“鹂儿、鹓雏、春莺?全是鸟儿啊!你要是还有名字里带鸟儿的相熟女子,可能得小心一下。” 吉义蓦然一惊,寻思道:“这么说来……还有高飞鸢……对了,李宛风其实也是,她的本名叫做婉凤……但我不会跟她们也有情缘吧?” 贾熙笑道:“如果也有,可好玩了,豪门大小姐呀!吉兄要是与豪门大小姐也有情缘,越发天下无敌了,哈哈!” 这时候另一边的篝火旁睡着圆真,无意中听到了吉义与贾熙的夜谈。心里怦怦直跳,心想原来吉义这个“港督”居然那么有女人缘的?!与豪门大小姐的情缘当然也是有的,自己不就是?这可怎么办呐?对手看来很多啊?这情缘要不要放弃啊?再一想,自己的名字里好歹没有鸟儿,照这样说来,可以安心?能得善终? 有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圆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豪门大小姐,家世比高飞鸢、李婉凤只强不差。贾熙跟吉义这一夜所说的话其实只是笑谈,没有太多认真,并不是贾熙算准了吉义与名字里有鸟儿的女人发生情缘便不能善终。夜宿山野的消遣谈笑,能当真么? 过后在白天里,贾熙再与吉义正经商量,确定就是这样安排:吉义带会真师徒先回五龙庄,再上京城去救狄霰;贾熙带姜棠、宁梦留下来与义军一起转战,帮助姚水莲,直到能够重振旗鼓为止。 戏文里多有这样的故事:托付友人照顾女人,结果友人跟女人相好上了。尤其是,友人是高才,女人是绝色的,更易互相爱慕。吉义却不顾忌这样的事情,只因对贾熙的人品深为信赖。贾熙是正经修仙的人,已经摒弃了七情六欲,他自己的师姐妹都能泾渭分明,绝非那种见色起意之人。 贾熙虽然答应了玉观音,如果吉义不娶姚水莲的话,自己会娶;但那是为了宽慰临终人。贾熙也是个极重承诺的人,不会轻易许诺,不会许自己做不到的诺。那时候的承诺,其实是有分寸的:“假如吉兄不娶玉观音大人之女,那么就由小可来娶。”——这话其实留下余地,“娶”,并不完全等于“娶为正妻”之意,只要是“娶”就可以了。所谓三妻四妾,除了正妻,还有旁妻、侧妻,都可以说是“娶”。 在玉观音含笑归西之后,贾熙便对吉义说明:自己虽然答应了做姚水莲的丈夫候选人,实际上是无论如何不会做她丈夫的,这丈夫必须是吉义来做。“吉兄救出狄姐之后,是要娶狄姐还是娶水莲妹子?这问题你不必烦恼,我会想办法帮你两下里调和,一并娶了。”贾熙这样说,又道:“狄姐看淡一切之人,应该不会太计较名分,做侧妻只怕也乐意。如果水莲也能谦让,奉狄姐为正,那就更好。你且宽心,不必烦恼。”吉义当时被说得面红耳赤,忙道:“我做甚烦恼?”贾熙开怀而笑:“吉兄不必辩解哈,你的烦恼我还不知?男子汉的烦恼,无非责任太多!我老早看透,不用负上责任,也就没有烦恼。” (待续)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六章 吉义离开江右义军藏身的南赣道群山诸岭,驾车带着会真、圆真师徒回五龙庄。临别之时,姚水莲将自己坐骑玉麒麟所生的马驹送给吉义。 玉麒麟是一匹芦花白马,其配偶金麒麟是一匹黄骠马,生的这匹马驹却是一匹黑马……不用说,就是在吉义与姚水莲初遇之时,楚春莺所骑的老骥干出来的好事。老骥原本的毛色是黑里泛蓝的,因为太老而掉光了颜色,变成芦白色,特别喜欢跟优秀的母马交配。无独有偶,不但在那一次路遇玉麒麟狂赶上去强行交配,人拉都拉不住,而且后来还在见到狄霰的坐骑芦姬时也一见发情,狂追上去逮住交配。 当时绿袖对狄霰说道:“狄姐姐不是最喜欢芦花马么?我们家老骥也是一匹上好的芦花马呀,配得上你家芦姬呀!”狄霰被逗得粲然一笑:“小鬼头又鬼扯!你们家老骥哪里是芦花马?分明是太老了,连毛片都掉色了吧!敢欺我不知,冒充个鬼的芦花马!” 总而言之,老骥其实是一匹黑马,玉麒麟所生的马驹正是黑马,无疑是老骥的种。 当初楚春莺与蕙草斗嘴,说应该跟你们收配种的谢礼才对!要不玉麒麟将来要是生下马驹该归我们!蕙草说岂有此理!糟蹋了我们的母马还敢跟我们收谢礼!看姑娘不把你们的老无赖骟了治罪! 如今姚水莲就把马驹——名叫墨麒麟的小马,赠给吉义。当然不是什么老骥辛苦配种的谢礼,而是吉义辛苦帮助义军的谢礼。 马与人一样几乎都是单胞胎,一次怀孕只怀一个,怀胎时间一样要大约十个月。墨麒麟在甲子年五月的时候怀上,次年乙丑年三月的时候生下,如今有一周岁多了。马驹刚生下来就会走。墨麒麟一周岁多,脚力已经相当不错,能跟上吉义驾车的速度。 吉义就把墨麒麟带回了五龙庄。老骥那畜牲却不认这个儿子,一点都不亲热。这也难怪,许多动物只有母子情,没有父子情。禽兽嘛,想交配就交配,没有王法的,交配完就不管,没有责任的。 母性却是人与禽兽几乎都具有的共通点。单就兽类而言,幼兽出生,父兽很少会管的,但是母兽很少不管的。幼兽几乎都是母兽哺养的。那是真正只管付出、不求回报的母爱!母兽甚至还会哺养不是自己所生的幼兽。 吉义让家养的母马芦姬、小追风带着墨麒麟。墨麒麟很快就把芦姬、小追风视为养母,很是亲热,与芦姬所生的马驹小骥、小追风所生的马驹小小追风三个亲如兄弟,形影不离——事实上就是兄弟,同父异母而已,都是老骥之子,都是黑马。寻常的马,兄弟之间也未必好相处,常有厮斗的。吉家养的小马没有这个问题,反而都很友爱,简直兄友弟恭!大概是帮吉义养马的心腹头目包广财、周荣、丘进宝、阎土生四个照料与调教得好,居然教出了人性。 安顿好墨麒麟之后,吉义骑着老骥上京,并且用另两匹宝马红翻天、黑旋风拉车,让五弟桂儿驾车,载着四弟优卿与红袖、绿袖同行。 会真师太到了五龙庄之后,十分欢喜。这里环境很好而且没什么打扰,连个官府入山收税的都没有,十分安宁。会真师太遂决定与徒儿圆真留在这里修行。包括游瓯鱼也要修行,以期可以脱离水而遨游空中,成为海陆空全能坐骑。将来会真师太大功告成升仙登天之时,游瓯鱼亦可一同上登天界,成为神兽,寿与天齐。 圆真小师太,即陆遐大小姐,虽然又好奇又担心,想要跟吉义上京,看看吉义的妻子人选狄霰究竟是怎样的人?会不会真的跟吉义结婚?可是自己就算跟着去,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抢做大老婆这种事情,自己真的不会呀!自己从来不喜欢争斗的呀! 圆真就只好忍着好奇与担心,留在五龙庄与师父修行。 二袖特别容易与人相处,见到出家人也能打成一片。她俩跟会真师太一见如故,大胆说话不怕羞。跟圆真更是随意,冷不防就把头钻进圆真的帷笠里面,看到了圆真的面容,赞不绝口。红袖道:“圆真小师太原来也这么美呀!”绿袖道:“这么美还戴什么帷笠?简直暴殄天物呀!”两个喜欢得不得了,一前一后搂着圆真蹦蹦跳跳。然后又发现了什么,大叫起来。绿袖道:“哎呀呀!圆真小师太……那个……那个真圆呀!”红袖道:“那个?那个什么?什么那个?……哦哦哦!对了对了那个!真圆真圆,委实是圆!”——原来两个都发现了圆真的双峰真圆,更加喜欢,齐用双手拢成圈子箍紧在圆真胸上,又再蹦跳。把圆真弄得不住晃荡,手足无措。 吉义在与圆真同行的路上,不经意之间也有所发现。毕竟天天一起赶路,哪能不发现?发现圆真的胸部貌似特别有规模,以至于行动似乎有所不便。当然具体是怎样个不便法,吉义没再想下去。这叫做非礼勿想。 吉义倒也有回忆起来,自己在苏州府华亭县拜过堂的那位陆大小姐,也有着同样的特点……但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圆真就是那位大小姐。怎能想得到呢? 圆真说话很少,如果与师父说着话,看到吉义过来便立即住嘴。因此吉义也没觉察出圆真连口音都与陆大小姐相同。 圆真就这样在吉义的深山家园住了下来。见到了吉义的母亲、兄弟、其余家人,感觉都很好。庄里人也都十分相敬,真个是好山好水好乡亲。圆真又喜又忧,不知自己要怎么办?不知道也就不敢妄动,就安安稳稳跟着师父修行吧。 二袖力邀会真师太、圆真小师太一同上京。会真谢绝了,圆真也只好敬谢不敏。尽管心里真的很想跟她们上京,想亲眼看看吉义的那位妻子人选。 (待续)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七章 这次上京,吉义还带了蠹神。先前出门不带蠹神,是因为蠹神栖身的白玉策是贵重物品,怕带在路上不符合流浪汉的身份,容易引来盘查。这次是要为狄霰解符,整个过程繁琐,吉义怕记不准确,所以还是请蠹神同往,可以现场指导。 吉义先前出门连三股叉都不敢带,毕竟“妖人吉义”太有名了,全天下都知道吉义惯使的武器是三股叉。官家的人一见到带着三股叉的人,疑心就要多上几分。所以只带一支硬木哨棒随身。江湖好汉出门,许多人都带一支哨棒,这是最不让人生疑的武器了。 桂儿为了解决大哥出外的武器问题,特地集合良匠为大哥打造特制的三股叉。由于如今乱世乱上加乱,各地越发不太平,而且赋税越加越重,工匠们的日子难过,五龙庄就对外招揽工匠,尤其是技艺好的良匠。工匠们通过与五龙庄的人做生意建立起了信赖,有人便应募前来庄里,然后一看这真的是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大喜过望,便欢欢喜喜住下来,并且写信呼朋唤友,于是庄里聚集的工匠越来越多。大家听了五老爷的主意,给大老爷打造特制的三股叉。这种三股叉可以分拆开来,组合之后又能紧固在一起。缺点是遇到危险时才来组合,只怕来不及。不过至少叉柄可以当做哨棒用。 武器总得有个名字才好叫唤,比如以前的镔铁三股叉、烂银三股叉什么的。这次这种三股叉要叫什么名字?吉义和优卿、桂儿一时都没想出来合适的名字。还是二袖两个小鬼头灵机一动,绿袖道:“既然这叉子的叉头是拼起来的……”红袖道:“那就叫拼头三股叉好啦!”绿袖道:“好得很!十分贴切呀!”吉义哭笑不得。优卿一拳头捶在绿袖头上,叫道:“像什么话?拼头,这不跟‘姘头’同音?咱们堂堂大哥,武器岂能叫这等不雅名字?”绿袖捂头哭丧着脸道:“干嘛打我咧?又不是在下说的……”优卿道:“还说不是?始作俑者就是你。”桂儿笑道:“也罢了,就叫这个名字又有何妨?大哥的武器,起名何必一定要雅?再说自己人知道就好,又不流传到江湖上。”吉义忙道:“那自然不流传!否则我出行江湖还敢带这个?更容易给人抓了不是?” 吉义遂带了两柄这样的拼头三股叉。一支叉柄随身拿着当哨棒,一支叉柄当做旗杆竖在车上,两副叉头拆散放在车里。 一行人打扮得像个押镖的小队。押镖不但有押运货物的,也有押运人客的。有旅客害怕路上不安全的话,也可以请镖师护送。吉义就在马车上竖起一面镖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陆”字,装成是一个叫做陆家镖局的押镖小队,护送一辆客车上京。 会真师太带着圆真给吉义送行,见到吉义一行人的车上打着一面“陆”字旗,不免问了一声:“吉大侠为何想到要用‘陆’字?” 吉义解释道:“随便想到的。毕竟我兄弟的姓氏都给我用遍了,需要想个别的姓。我一想,先前曾经在苏州华亭县,跟一个陆家有点渊源,不如就借用其‘陆’字,叫做陆家镖局岂不是好?琅琅上口,好得很呢。而且那里的地名我还记得一些。路上要是遇到盘查,问我们哪里来的?我就说是华亭县陆家浜。” 圆真一听简直绝倒。原来这港督,还记得陆家啊!做过陆家的女婿,就用陆家的旗号,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圆真又好气又好笑又有点害羞,面前遮着帷笠,心里骂着港督,目送着吉义一行人出山而去了。 吉义这次出行,吉义的小徒儿菖蒲也想要跟去。吉义考虑到此去颇有些危险,带小孩子多有不便,没有答应。菖蒲很乖很懂事,师父不答应也不会哭求,甚至连怏怏的期待表情也不会做出来,真是天生懂事的好徒儿呀! 菖蒲的三姑姑萧三娘,也就是与吉义有一夜露水之缘、将菖蒲托付给吉义的萧鹓雏,先前刺杀了天下地位最高的武将——正一品骠骑大将军何信而名扬天下。其后的事情众说纷纭。江湖上有多种传言,有的说她已经被处决,慷慨就义;有的说她被关进了天牢,死活不明;有的说她被昏君看上,纳入后宫。 其实后者的说法是差不多对的,但江湖上更喜欢烈女子壮烈成仁就义的形象,故此很多不愿说她依从了昏君。传言传言,其实就是听的人喜欢怎样、就传成怎样。哪怕是无忧天子杨匡已经公然册封萧三娘为顺妃,江湖上大多数人仍然觉得那是昏君的胡吹,夸耀他能够把烈女子也降伏,彰显所谓天威。 事实上萧三娘真的已经做了妃子。顺妃是杂号妃子,地位不如贵德贤淑四大宫妃,无忧天子如今的妃子多了去了,所封的妃号竟然比开国太祖还多。本来历朝的规矩,往往都是开国太祖的妃子最多,毕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女人,对于皇朝建立是有功勋的,封以妃号也算酬功。后世子孙做皇帝的,妃子就不能封那么多,少的也就贵德贤淑四个,多的再加几个杂号妃子。再多就是滥封了,哪有比开国太祖封得还多的道理?后世皇帝的女人有什么功?怎能封那么多的妃子? 无忧天子却不管这些。他沉溺酒色,搜罗各种美女,又特别好大喜功,喜欢显耀他的皇权皇威皇家气派,杂号妃子先后封了几十个,那是比开国太祖都多了。 只因萧三娘武艺有限,刺杀何信之后没能逃走,被何信的侍卫抓住。这事情闹得巨大,官府随即派出大批官差,将萧三娘押入大牢,又到处搜捕同伙。 其实哪有同伙?全城里就一个狄霰知情。狄霰入城之后就与萧三娘惜别,自回西司去了。以狄霰的能耐,不会让人发现自己与萧三娘有瓜葛。由于狄霰成功取得了大贵人所要的宝物——如意箍,尽管随从全灭,仍然受到嘉奖。 大贵人不但是花鹤卿,其实背后还有段仙芝。段仙芝隐藏很深,表面上是个窝囊废,全靠容貌和巧言巴结太后,又凭着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妹子取悦皇帝,成为第一外戚。花鹤卿是最受何太后宠幸的大太监,段仙芝老早就注重巴结花鹤卿。就连花鹤卿都看不出段仙芝真面目,以为真是个窝囊废而已。到如今,花鹤卿被“木易二公”木效忠、易秉忠排挤,已经大为失势。段仙芝却凭着做皇后的大妹段仙蓉和做骠骑大将军夫人的小妹段仙芹,地位稳如泰山。这时花鹤卿反过来得巴结段仙芝,以借段氏兄妹之力对付木易二公。段仙芝就继续与花鹤卿勾结,利用花鹤卿控制下的西司给自己办事。 (待续) 第十回《一战显名,战罢上京第八章 西司指挥使童睿是个为练神功引刀自宫的狠人,哪有什么忠义,以往依附于花鹤卿发达,如今见花鹤卿失势,就私下向段仙芝表忠。西司不知不觉就从花鹤卿控制之中渐渐转向段仙芝控制之中。但段仙芝暂时还是与花鹤卿十分和睦的样子,合力对付共同的对手。 木易二公与新兴的蔡贵妃是一伙的。蔡贵妃蔡馨音如今与段皇后段仙蓉分庭抗礼。贵妃有三个姐姐邹国夫人蔡雅音、郑国夫人蔡德音、邾国夫人蔡清音帮忙争宠;皇后则有妹子段仙芹,如今是骠骑大将军遗孀,以寡居寂寞的名义经常入宫见姐姐,甚至于就住在宫里不回去。但哪怕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没办法一直迷住贪新鲜的皇帝。所以需要更多美人来固宠,尤其是有特点、有本领的美人…… 狄霰就是一个绝好的人选。段仙芝在西司见到狄霰之后,便把狄霰当作一张备用的王牌,盘算着在必要时让狄霰入宫做妃子,成为段氏姐妹的帮手,以对抗蔡氏姐妹。段仙芝遂叫童睿不得随便差使狄霰出外办事,尤其是要冒险的事情,不要再叫她去做。 西司的侍卫颇多是阉人,哪怕是身体健全的人,也被训练成冷酷无情的密探与杀手。但内中也有人没有泯灭人性。有一个侍卫爱上狄霰,想要带狄霰出逃。狄霰心有所属,没有理他。那侍卫被童睿觉察,密告段仙芝。段仙芝便让童睿将那侍卫处死,明告狄霰不得与男人发生私情,要留着处女身,等着侍奉皇帝。 狄霰表面服从,内心在等着吉义到来,使自己得以解脱,逃离西司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狄霰本来名声很不好,江湖上都传说她是云岩派的叛徒,这下名声更不好,说她出卖爱上她的男人,毫无情义灭绝人性云云。 米翁已逝,在这世上会关爱狄霰的人,大概只有三个。一个吉义,一个贾熙,一个萧三娘。吉义与贾熙都竭尽全力要救狄霰,萧三娘的心意却也不输给他们。 刺杀何信是何等大事!烈女子扮作艺妓吸引何信,陪其睡觉而将其杀死,这事迹何等传奇!整日里饱食之余最爱找事找乐子的无忧天子杨匡,自然也少不得关注。何信死了,对杨匡而言有好有坏。好的是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跟何信的夫人段仙芹乱搞,坏的是少了一个很可以陪玩的人。其实坏处大于好处。但是人死不可复生,杨匡就没什么心思要给何信报仇,反而看到刺杀何信的烈女子长得标致,大喜,居高临下问道:“兀那小女子,竟敢刺杀朕的大将军,你可不怕死么?” 萧三娘五花大绑着被两个太监按在地下,听皇帝的口气似乎看上了自己。心想这个昏君这么问自己真是可笑!自己谋划多年,总算刺杀何信为家门报仇,能怕死么?事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哪怕被押出午门处决,千刀万剐示众,也是死而无悔!昏君这种醉生梦死的人,又怎能知道自己的心志呢? 萧三娘不怕死,但如果能活下来倒也不错。考虑到活下来也许能够保护狄霰,萧三娘决定要利用昏君对自己的青睐,活下来。萧三娘就对皇帝说道:“小女子怎能不怕死?但恶贼何信害我全家,我全家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自然非得报仇!” “好得很!”杨匡不怒反乐,哈哈哈一阵笑,指着萧三娘道:“原来大将军杀你全家,你一介小女子要为全家报仇,这故事可比戏文演的还有趣!” 萧三娘心里暗骂这昏君,就知道看戏文,人家血海深仇,他当做有趣的故事!表面还得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圣天子明鉴,我家本无罪,无辜被何信所灭。圣天子要为小女子做主,洗雪我家冤情,小女子感恩不尽!” 杨匡笑道:“好好好,朕这便派人细查你家冤情。如若查明你家无罪,朕还可以赦免你,收你做个后宫美人,如何?” 萧三娘应道:“小女子自然求之不得。但小女子是个杀人者,圣天子可不嫌弃么?” 杨匡拍着胸膛大笑,夸耀道:“朕包容甚广,犹如海纳百川!罪人的妻妾女儿,收在朕后宫里的可多。何况你家本来没罪?一言以蔽之,朕什么美女都收,哪怕是杀人的美女!哈哈!” 皇帝身边的太监互相使眼色,都有点害怕皇帝收下会杀人的美女,万一出个什么纰漏,他们担待不起啊!但皇帝看上的美女,一定就想要收入后宫,劝也没法劝。他们不敢造次反对,就私下去禀告花鹤卿,听花常侍拿主意。 花鹤卿了解到萧三娘其实没什么武艺,所以才要骗何信上床才能杀,觉得危险不大,就叫太监们只要小心,不要让她得到什么尖利的东西就好。实在还不放心的话,就在皇帝每次要驾幸萧三娘的时候,演个“圣天子降伏女杀手”的戏,由太监们预先把萧三娘捆绑起来再让皇帝进去,不但更没危险,而且还有新意,岂不是更能取悦皇帝? 太监们听了花常侍的主意,大喜,就依这个主意行事。于是皆大欢喜。皇帝大乐,感觉自己征服了货真价实的女杀手,当真威风凛凛。太监们也开心,确保了皇帝的安全,不用担责任,还因为龙颜大悦而得到赏赐。萧三娘虽然感到羞耻,但是能活下来就好,敢于献身行刺仇人就已经把羞耻置之度外了,再受些羞耻又有何妨? 萧三娘就委屈自己满足皇帝,隐忍着活下来再做打算。结果皇帝一发不可收拾,十分宠幸起萧三娘来,没多久就封为嫔,嫔号顺仪,然后又晋升为顺妃。要不是萧三娘其实无心争宠,否则完全可以把四大宫妃之中除了贵妃之外另三个挤掉一个,比如挤掉德妃自己做德妃,与皇后段仙蓉、贵妃蔡馨音三足鼎立! 萧三娘经过权衡,没想要再往上升,也不想介入段仙蓉与蔡馨音两大阵营的宫斗,就停在杂号妃子的位置上,不招惹也不附庸段、蔡两家,谨慎自保。 站稳脚跟之后,萧三娘暗中关注狄霰的事情,却也不敢过分关注,免得惹人生疑。心里预作打算,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向昏君引荐狄霰,让狄霰也入宫为妃,可以免得受苦,比如被派去执行什么很讨厌的任务。但如果没必要,就不用这一招,毕竟狄霰心属吉义,一定不喜欢屈身侍奉昏君。 深宫内院,萧三娘无法做太多的事情,只望吉义赶紧集齐解药,可以解救狄霰自由,带狄霰远走高飞。自己要从皇宫脱逃出去甚难,等狄霰先从西司脱逃之后再找机会吧。 (待续第十一回《有志姐弟,无份情人》) 第十一回《有志姐弟,无份情人第一章 吉义带着一行人上京,路上不忘打听蕙兰姐妹的下落。先前吉义、楚春莺与蕙草、兰苕,那也是颇有交情的呀。蕙兰姐妹被俘,吉义怎能不关心她们的下落,姚水莲又再三拜托,要吉义想办法把两个好姐妹救出来。 先前楚春莺可是很想帮吉义得到蕙草、兰苕这两个娶一送二的附赠品。说实在的吉义自己又何尝不想?只是觉得自己没那个福分而已。当时的江右义军是何等势力,而吉义仅仅是个小土豪。哪怕楚春莺这么敢想敢干的女大王,刚开始也没敢想望姚水莲,只想要蕙草来做吉义的大老婆而已。但蕙草也不敢当,自认自己没有能赢过楚春莺的,何德何能盖过楚春莺做大老婆?再说蕙草和兰苕老早决定要陪同少主出嫁,不会单独去嫁给别人。是赠品也,非卖品也。 泼辣的蕙草、内秀的兰苕,各有各的美,都是十分出类拔萃的美人儿,吉义迄今想起她俩的样子都不免心动,很是挂念,为其命运叹息。乱世佳人,本来命运多舛,遭遇悲惨下场的也多了去了,吉义可不想要她俩也落得悲惨结局,能救必尽全力去救。 一行人快到京城之时打听到,蕙兰姐妹已被押送进了万安行宫。 万安山位于京师洛阳东南面不远处,有着范围广大的皇家猎苑,内中的行宫就叫做万安行宫。万安行宫历史悠久,多次毁于战火,又多次重修。历朝历代凡是定都洛阳的皇朝,往往都会修缮这座行宫,作为皇家出猎游玩的居所。 当今皇帝无忧天子,不顾民生凋敝,征发民夫数十万之众,到处修建行宫园林。原有的万安行宫加以扩建,修得更加气派,而且还在万安山的石崖之上修建天牢,关押要犯,彰显所谓天威。 自从赵占鳌首创向皇帝献俘,尤其是进献美丽的女俘,大得皇帝欢心被封为节度使之后,不断有人效法,也拿镇压义军所俘获的女将女兵之中挑选美女献给皇帝。甚至于挖空心思捕捉不服从官府的江湖女侠,捉到了并不像以前那样在当地处决示众,而是辛辛苦苦千里迢迢押送上京献给皇帝。 天下这么乱,民不聊生,义军蜂起。昏君不思治好国家,安顿民生,从根本上消除起义,反而巴不得有更多起义,竟然把镇压义军当做得到美女的一个途径了,真是昏不可及!成山宰别有用心奉承昏君是“天命之魁”,终能“重安社稷”。昏君竟然当真,以为到了某个时候天下自会太平下来,那么就得赶着在此之前多抓些女俘!免得以后没有起义,没得抓了! 史上昏君多得是,各有各的昏。各种奇葩皇帝、国王、君主,竞相变着法子作死。可是像无忧天子这么昏的,不说旷古未有,至少也是名列前茅吧。 大齐皇朝之前已经给何太后治得够乱了,然后又在无忧天子统治之下更加衰乱。这皇朝不走向灭亡就怪了。朝野上下许多人都看明了这一点。在朝的权豪,在野的枭雄,纷纷图谋夺取天下。无忧天子自己却还感觉良好,唯恐天下不乱,还想要更多的起义,可不是昏不可及? 如今的万安行宫里,关押了许多义军女俘与江湖女侠。原本行宫的看守就十分严密,如今更加严密。 吉义虽然得知蕙兰姐妹被押到万安行宫关入天牢,却没有办法可想。行宫外围有御营精兵驻扎,连营环绕。想要闯进去救人,谈何容易? 优卿、桂儿都说不可能。红袖、绿袖一齐大摇其头。绿袖道:“吉哥哥想要去救蕙草姐姐、兰苕姐姐呀,那是老猫闻咸鱼——”红袖接道:“——休想啊休想!” 吉义紧皱眉头。优卿举起双拳一并敲在二袖的头上,斥道:“大哥不开心,你们两个还敢说笑!”绿袖捂头道:“不开心又能怎的?不开心不就得说笑来开心么?”红袖捂头道:“是呀!奴也好想救两位姐姐呀,问题是救不了呀。人各有命。不开心又能怎的?”吉义叹道:“说的也是。咱们先进京吧。之后如有办法再说。” 于是“陆家镖局”一行人混入京城之中。由于吉义易容成为桂大宝,城门口严密的盘查也没把吉义查出来。为策安全,优卿给一行人全都化妆改扮。 如今全国到处灾荒、战乱,京师却依然繁华。佞臣粉饰太平,拿全国的钱粮供养京师,荒年也不减少,维持住一方繁荣。昏君又变本加厉享乐,国库日渐耗竭。朝臣们都知道,却没人说给皇帝听——横竖说了皇帝也不会听,反而有可能像李宕那样遭到斥责。斥责还是轻的,李宕毕竟有本领、有兵权,换个人试试,信不信昏君能当场将其抄家灭门? 几大权臣勾心斗角,互相牵制,都不阻止皇帝,暗中自作打算。皇帝是不能阻止的,谁要公然阻止,必然惹怒皇帝,皇帝就要治罪——皇帝不足惧,但是别家必趁势攻击,那就完了。所以谁也不出面阻止皇帝,任凭皇帝胡作非为,都知道这样下去天下必乱到不可收拾,皇朝崩溃为期不远,自己就为那样的一天做准备。 吉义一路上看到各地到处萧条,没想到京师如此繁华,不由得赞叹:“不愧是帝都!我早就想要进京看看,今日才得机会进来。市井如此热闹,宫阙如此壮丽,可比我意想之中还好。” 优卿附和道:“是啊!人家也意想不到,京师如今还一副太平景象,繁华比我们往日在时似乎不减。”桂儿道:“貌似不减。” 这时正好发生了一件轰动京师的事情。一行人来到京师,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立即得知了这件事情。随后这件事便传遍天下,令得知者皆咋舌称奇。 这件事与吉义不无关系,就是中常侍花鹤卿被茶陵公主杨玥毒死!吉义等人先前杀死了花鹤卿的养子花含玉,情知花鹤卿必不肯善罢甘休,之所以千里远走,开辟深山家园五龙庄,与此有很大关系,就是怕被花鹤卿找到。即便如此,隐居在深山中,仍然害怕花鹤卿派西司密探寻找过来,一直是个隐患。如今这个隐患竟然解除了,而且是被另一个敌人茶陵公主所杀。 原来花鹤卿自从皇帝亲政以来,被木易二公所排挤,大为失势,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是个令人畏惧的人物。皇帝忌惮他,感到要是没有花鹤卿,自己才能真正为所欲为。茶陵公主知道皇帝的心思,于是这个狠戾又胆大的公主,竟然便下手把花鹤卿毒杀了,为皇帝哥哥除害! 皇帝杨匡大喜,重赏御妹杨玥,哈哈大笑道:“如今朕才是真正的无忧天子了!” 杨玥此举纯属胡来。花鹤卿身为地位最高的大太监,竟然在毫无罪名的情况下被毒杀,这连花鹤卿自己都始料未及。这样做事全无规矩,无法无天。杨匡身为皇帝,不加罪责反而纵容。这两个兄妹的胡作非为也是无边无际了。 不过对于吉义来说,当然是喜闻乐见。花鹤卿一死,西司的人就犯不着为了巴结花鹤卿而致力寻找吉义所在。本来西司的副指挥使史泛等人曾经差点就能发现并抓捕吉义,只因当时何太后病重,花鹤卿要为权力斗争打算,调回西司精英。后来何太后驾崩,花鹤卿失势,西司精英也就没再那么落力巴结花鹤卿。现下花鹤卿已死,西司就更没有理由要替他费力寻找吉义了。 (待续) 第十一回《有志姐弟,无份情人第二章 “陆家镖局”一行人,来到二袖出身的樱梨院。樱梨院是京师御坊之一,御坊就是为皇家培养艺妓的官办勾栏院,因此以御为号。皇家、朝廷开宴会,跳舞的舞姬、奏乐的乐姬、唱歌的歌姬,用的可不是宫女。普通宫女只会干日常的活儿,主要管的是服侍皇帝妃嫔等主子,能歌善舞的很少。那些舞姬、乐姬、歌姬,就是御坊培养的。御坊也接待客人,但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客人才接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客人要么自身有官位,要么得给当官的朋友带进去才行。 那么“陆家镖局”一行人既没有官位,又没有当官的朋友可带进去,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找高飞鸢、李宛风两位大小姐带大家进妓院吧?——当然不能!也不用。有二袖就可以了。这次上京之所以要带二袖,就是因为吉义要进樱梨院,结识樱梨院的主事鸨母项羞花。 一个鸨母,怎么能做御坊的主事呢?原来项羞花可不是寻常的鸨母。其母亲项大姐,其实是虎贲军主将——执金吾项忠的亲姐姐。项忠就是项羞花的亲舅舅。 当今大军阀之一的项忠,原本是低贱出身的一个无赖汉,多亏姐姐做鸨母开娼馆赚钱,帮他走上发达之路。最初项忠要升官的一应开销,都是姐姐供给。项忠身居高位之后,要姐姐别干这一行了。但是人各有志,项大姐还非要干不可——绿袖非要做老鸨的“大志”,就是受其熏陶的。 项大姐不但坚持要继续做鸨母,还给项忠出主意,要项忠控制一家御坊,办成京师最好的妓院,作为财源和消息来源,是非常好的产业,再也没有更好的了。 项忠觉得不错,于是就这么干。当时项忠是虎贲军的副将,虎贲军是负责保护皇家安全与京城治安的军队,项忠就利用职权把御坊樱梨院纳入自己掌握之中,交给项大姐经营。 项大姐善于经营,真的把樱梨院办成了京师最好的妓院,为项忠进一步发达发挥了重要作用。财源其实还是次要的,消息来源更加重要!举一事为例。当年虎贲军主将是皇亲国戚,爵高位尊,不满何太后,图谋发动兵变,逼太后退位,让当时还未成年的皇帝亲政,自己可以挟制皇帝,甚至另立皇帝。这个计划却因其儿子到樱梨院中消遣,给千娇百媚的尤物灌多了酒,透露了出来。项忠得知之后果断加以利用,预做准备,在兵变刚发生时,迅速斩杀主将!由此项忠大得何太后欢心,被提拔接替主将之职,成为实权在握的大军阀之一。一个一文不名的无赖汉能到这样的地位,很不简单,不但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也离不开亲姐姐的帮助。 何太后对项忠的信赖甚至超过郎继宗。郎继宗出身名门,想要掌握虎贲军却不能如愿,只做了龙武军主将。龙武军虽然实力不亚于虎贲军,人数还要更多,装备也很精良,但亲疏有别。虎贲军驻兵京城,负责京城内部治安;龙武军驻兵京畿,负责京城外围地区的治安;那自然还是虎贲军更亲近于皇家,更加重要。 至于还有一支更显赫的军队——羽林军,平日里守卫皇宫和行宫,皇帝出游时陪同出游,那是至为亲近的军队。不过一来,羽林军名义上是由皇帝亲自统领的,没有主将,由多个副将分管;二来羽林军人数较少,而且都是贵戚子弟、官宦子弟所组成,许多都是凭着关系进去充数混饭吃的,装备虽然精良,其实战斗力不强,掌握它也没大用,还是虎贲军最有用。 郎继宗一直很想跟项忠调换职位,项忠却不愿意,双方为此闹矛盾。郎家家大业大,同族多人身居高位,总的势力仍是项忠不能比的。但项忠独立于郎家、臧家、成家三大势力之外,郎继宗并不敢对项忠怎样,还得装作友善的样子。否则项忠就倒向臧天佐或成山宰,郎继宗只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樱梨院对项忠很重要。因此在项大姐死后,仍然由外甥女项羞花接着干。项羞花却也爱干这一行,欣然女继母业。 因此说来,红袖、绿袖的干娘项大姐其实是很了不得的人。项大姐死后,项羞花接替做了二袖的干娘。 绿袖曾经对楚春莺讲起项羞花的事情。当时是这么讲的—— “项羞花?”楚春莺问道:“什么人?” 绿袖道:“我们原本的干娘的亲女儿啦!干娘死了,由她接替做老鸨,她非逼着我们改拜她做干娘啦!” 楚春莺道:“这有什么不妥?小婊子不就得管老鸨叫干娘么?” 绿袖道:“大大的不妥啦!从前叫姐的人,一下子要叫娘,是可忍孰不可忍?换做你,你干不干?在下素有骨气的啦,在下就叫小贱骨头一起抗命,依旧叫她姐,就不叫她娘!”说着喘了一口气,再道:“项羞花就打我们啦,打得比她娘还狠!在下、在下……” 楚春莺道:“你挺住了?” 绿袖摇头:“挺不住了!在下只好叫了娘。小贱骨头很能挺,死活没叫娘,于是项羞花她……” 楚春莺道:“于是项羞花她又往死里打小贱骨头?” 绿袖摇头:“又往死里打在下啦!她跟小贱骨头说,不叫娘的话就把在下打死为止啦!小贱骨头就叫娘了。于是我俩都成了她干女儿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就是这样一个让二袖都服气的干姐姐转干娘,项羞花。如今吉义特意前来结识。 这是因为要救狄霰的话,少不得要在京城里有一处可靠的落脚点。蠹神讲了:“解符之后,去掉了厉害至极的蛊虫,那女后生的身子必极其虚弱,不但不能骑马、不能行走,甚至也不宜坐车。短途还罢了,如若长途坐车,女后生极其虚弱之身,耐不住车子颠簸,不死也得病残。故此东家后生救了女后生之后,你们几个后生就把女后生藏在一个地方,好好安养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无患。” 因为这个缘故,在从五龙庄出发之前,吉义很费了一番思量。心想狄霰受西司管制,没有机会不能出京,再要一个如同上次寻找如意箍那样的出外机会可难了。那么就只能在京城里给她解符。解符之后无法坐车逃离京城,必须就地安养一段日子。西司很快就会察觉狄霰消失,指挥使童睿必会用奈何符小发作来尝试挟制狄霰回归,当发现毫无作用,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狄霰被人杀了、要么就是解了符逃走了。不管如何,童睿必派手下四出追查,城里城外少不得都要大搜一番。那么,有什么落脚点能够藏匿狄霰,可以不被搜到? 吉义首先想到高飞鸢以及李宛风。高大小姐嫉恶如仇,存心良善,若知道了一定会同情狄霰,设法帮忙。李大小姐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性子,也会帮忙。但这个事情事关重大,搞不好会拖累高李两家。她俩毕竟又不是家长,要是让家长得知她俩勾连“妖人吉义”、藏匿西司逃亡者,后果如何?因此想来,若要借高府或李府藏匿狄霰,是很难办到的。 (待续) 第十一回《有志姐弟,无份情人第三章 吉义正为难间,二袖帮出主意。红袖道:“找我们干娘好么?”绿袖道:“那是很好的啦!小干娘比大干娘还不怕事的啦!” 她俩所说的大干娘就是项大姐,小干娘就是项羞花。她们母女相继做二袖的干娘,二袖就是她们母女调教出来的。 吉义刚听时还不以为然,摇头道:“你俩是想要我带你们上京,所以给我出馊主意吧?我要是借行院藏匿狄姐,成什么样?而且行院能牢靠么?而且,做老鸨的多为唯利是图之人,要是知道我是吉义,岂不告发我去拿赏金?” 二袖听了大摇其头。红袖道:“吉哥哥你可小看我们行院了!”绿袖道:“更小看项羞花了!”红袖道:“干娘最不缺钱,钱早就够多了,之所以还干这一行,那是因为……”绿袖道:“那是因为胸怀大志啦!因此才熏陶得在下,也如此素怀大志呀!” 吉义疑惑道:“如何个胸怀大志?” 红袖道:“干娘要结交英雄豪杰啦。”绿袖道:“寻常的英雄豪杰还不在她眼里,想要结交的是大英雄大豪杰啦!”红袖道:“她可是真心喜欢结交英雄豪杰,不是叶公好龙的啦!”绿袖道:“那决计不是叶公好龙!项羞花常说:一个知己抵万金,万金易得,知己难得。她历来结识的英雄豪杰可不少了,只恨没有遇到真正杰出的英雄豪杰做知己。”红袖道:“吉哥哥如今威名震天下,文武双全又侠肝义胆,那就是干娘想要结交的大英雄大豪杰啦!”绿袖道:“对啦,吉哥哥亲自登门去找她的话,敢保项羞花要给你倾倒!”红袖道:“干娘会觉得你好有气概!为了救心爱的女人,敢冒万死之险潜入京城!而且难得你又信得过她,相信她重义气而轻金钱,不会为了一万八千金的悬赏出卖你!这不就是极难得的知己?”绿袖道:“正是正是!小贱骨头说的,深合在下之意!吉哥哥不用迟疑,速速前去结交项羞花啦!”红袖道:“小贼骨头,你莫口口声声‘项羞花’,你也认了她是我们干娘的呀!”绿袖道:“认是认了,在下没你那么贱,给她打几次就乐得天天喊娘!在下可是被打得很不爽,叫项羞花又如何?” 吉义听二袖这么说,仔细一想,感到似乎是个办法。为了狄霰,自己不惜冒险。如果能与项羞花义气相投结交起来,岂不也是一件美事? 吉义再与兄弟同门商量。优卿、桂儿都很赞同。他们深知行院的作用,何况是樱梨院那样的大行院?不但可以作为这次上京救人的落脚点,还能借以探听消息。不但对眼前有用,将来都会有用。比如有什么朋友被朝廷抓了,岂不是可以用来打听确切的消息?如果大哥能够与项羞花结好,甚至还有可能得其帮忙解救萧三娘。因为皇家饮宴经常召用御坊的舞姬乐姬歌姬,樱梨院就是最好的御坊,项羞花很能够打听皇宫内的消息。 优卿、桂儿还自告奋勇,愿意帮大哥上京走一遭。优卿道:“有人家一起去,帮你镇压住小红小绿,你就不用担心管不住她俩了。”桂儿道:“小弟驾车,大哥便可骑马。要是路上遇到贼寇,你纵马杀贼,胜过自己驾车不是?” 吉义点头道:“正是。那就辛苦你俩跟我去。”绿袖不服气道:“卿哥哥要去便去,说什么镇压我俩?我俩很乖的好不好?”红袖拉住绿袖道:“罢了罢了,咱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绿袖道:“加你个鬼,小贱骨头你就喜欢镇压呢,是不是春鸦不在了,你欠缺镇压就耐不住?在下可不……”话没说完,优卿挥动雪白的拳头往二袖头顶砸落:“瞧你俩!就是欠缺镇压了!莫老是提春鸦,惹大哥又生烦恼!” 山士贤摆手止住优卿与二袖打闹,正色道:“大哥上京,危险本已不小。再要去樱梨院见项羞花,倘若被告发,奈何?”绿袖叫道:“不会的啦!在下担保项羞花……”话没说完,优卿按住绿袖的头,将其镇压下去,斥道:“小贼骨头不要插嘴了!你担保个鬼啊!好好听三哥说话。” 山士贤接着道:“总之大哥还需谨慎。如今你可不仅是你自己。你还要带领我们干大事。”王舜英道:“还要找十二宝鼎,救春莺姐姐。”山士惠道:“还有小玉观音,哪怕不娶她,也得帮她不是?”桂儿道:“对了还有蕙草、兰苕二位,与咱们都有恩义,岂能不管?”优卿道:“说的也是,大哥如今责任又多又重,果然不好太过冒险,还得谨慎一些。” 吉义急道:“谨慎又如何?难道我要缚手缚脚,瞻前顾后,什么事都不敢再放胆去做?” 郝半通举手道:“哥哥莫急!小可来卜一卦便知吉凶!倘若大吉,你尽管放胆去做。倘若大凶,你就另想办法。” 于是郝半通要女眷们退去,现场只留下五兄弟。然后郝半通摆开架势,郑重起卦。当场算得一个“中孚”卦,取第二爻,爻辞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结果出来,郝半通一拍大腿,先说一声:“大吉!”再详加解释一番:“‘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鹤在山阴处鸣叫,其伙伴与之呼应。这是知音相得之兆也。‘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我有好酒盛满酒爵,与你一同畅饮。这说明大哥此去,正好与项羞花做知己,相得甚欢。恭喜大哥,此去又得一个红颜知己!大哥女人缘委实厉害。但要切记:饮酒用爵,敬重之意也。大哥应当对项羞花多加敬重,切不可轻薄妄为。” 吉义听了连连点头:“多谢贤弟!我知道了。” 优卿笑道:“大哥切记二哥后面的话。”桂儿笑道:“卿哥儿莫要笑话大哥,大哥才不是轻薄急色之辈。二哥即便不叮咛,大哥也不会造次妄为。” 吉义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自有分寸,从来就不是急色之辈,你们莫小看我。” 优卿撇嘴道:“那春鸦怎么从来都说你‘好色成性傻瓜蛋’呢?还记得蔡阿十么?怪不得二哥要特意提醒你,人家觉得这提醒可没错。我有好爵,可不是我有好床。” 吉义大惭,摆手道:“莫说了!从前我是不够老成,如今我见的好女人可多,决计今非昔比!我有好爵,不是我有好床,这我清楚得很!” 众兄弟大笑。经过铁口神算二哥这么一算,大家都安了心,就让大哥去冒险了。由于要结交项羞花,就让二袖同去。这就是吉义一行人进京之后先不去找狄霰、而先来樱梨院找项羞花的缘故。 (待续) 第十一回《有志姐弟,无份情人第四章 “陆家镖局”一行人来到樱梨院的后门。 樱梨院的前门,每日里门庭若市。有许多达官贵人前来,还有富商特意出钱捐官,只为了有个官位才好进入御坊,见识御坊里天下顶尖的名妓。樱梨院门口甚至有专门替人办理捐官手续的户部小吏,常驻在此包揽生意。有的富商节俭起家,吝啬成性,要他出钱捐官还得思来想去,不怎么舍得;但是来到这门口,见了花枝招展的一班艺妓站在前楼上凭栏抛媚眼,就禁不住豪爽起来,当即办理手续买个官位,好赶紧入内见识。 樱梨院四面有门,除了前面的正门,还有后面的后门与一侧的侧门。前门是给客人进出的。后门是给院里人进出的。侧门是给打杂、送货的外人进出的,开在简陋的小巷里,进去之后通向厨房、柴房、库房等,内部还有一扇门由护院保镖看守,从侧门进来的外人无法进入正院。 二袖在这院里长大,自然熟知这情况,引领一行人来到后门。 两名护院保镖守在后门口。二袖一看发现其中一名是认识的老哥,两个就跳下马车,跑过去叫道:“钟哥,钟哥,我们要见干娘,给我们进去吧!” 那个叫做钟哥的护院瞠目道:“小姑娘,你们是?要找哪个干娘?” 红袖道:“奴是红袖呀。”绿袖道:“在下绿袖呀!干娘就是项羞花呀!钟哥快跟干娘讲,小红小绿想她,乔装改扮进京来看她!” 钟哥听二袖的声音,依稀认得,便即入内报知项羞花。项羞花听了惊喜,忙放下手头的生意,跑到后门来见二袖。 先前蔡太师家要买二袖,项羞花颇为不舍,这样两个十分可喜的小鬼头可不是随便有的。但一来不宜得罪蔡家;二来询问蔡家的人要买二袖何用,说是为了让她们学说唱然后好进宫帮蔡馨音取悦太后与皇帝。那么如果顺利的话,二袖或可成为宫里的红人,对项家不无好处。而且项羞花经常带舞姬乐姬歌姬入宫,要见面也还是可以的。因此项羞花才答应了。没想到后来二袖被送到蔡德音处,不好好学说唱,反而趁着妖人吉义打沂州而逃亡。项羞花以为再也见不到二袖了,没想到还会进京来看自己,这是意外之喜啊。 二袖重逢项羞花,都扑上去搂住项羞花的脖子。红袖叫道:“干娘!”绿袖叫道:“小干娘!” 项羞花左右搂住二袖,看了一看两个小姑娘的面容,虽经过改扮但依稀认得出来确实是二袖没错,当下悲喜交集,搂得更紧道:“小红小绿!你们两个小宝贝……不对,小贱货!还记得干娘啊!” 红袖道:“那是忘不了的啦!”绿袖道:“怎么不记得?在下一辈子都会记得小干娘你吊打得我好苦!” 项羞花把二袖放下,捏住二袖的脸扭来扭去:“甚么小干娘?干娘就是干娘!你两个欠揍的小贱货,要是再归我管,少不得再隔三岔五吊打一次!” 红袖听了脸红红道:“哇,好想要呀……干娘的手法好好呀……”绿袖道:“在下可不要了!在下敬谢不敏!” 项羞花放开红袖,双手一起捏住绿袖的两边脸颊道:“要揍的就是你!小红还乖些,就你难治!”说着,看看她俩已经长大多了,想起她俩小时候的情形,不由得倍感怀念,又把她俩搂起来,亲了又亲。 红袖、绿袖也把项羞花亲了又亲,亲了好一会儿。绿袖停下来叉起腰叫道:“项羞花!你莫以为我们是来找你叙旧的,没有的事!你猜我俩如今是什么身份?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是为什么事情?” 项羞花听了又骂:“死小鬼头!你就是做了皇后娘娘,我也还是你干娘!”接着询问:“你如今有甚身份了?找干娘有何贵干啊?” 绿袖一摆手:“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进去再说!” 项羞花又好气又好笑,劈手给了绿袖一记小耳光,然后要说什么,见红袖把脸凑过来,遂反手给红袖也来了一记,拉她俩进门,让护院把一行人连人带车马全领进门,然后关上大门到内院再说话。 “如今在下的身份……”尽管来到了内院,绿袖还是压低声音,张望了一下然后再对项羞花附耳道:“是大名鼎鼎的……” 项羞花想要骂一声:“你大名鼎鼎个鬼!”但忽然领悟了什么,忍住再听下去。 绿袖接着贴耳细语道:“大名鼎鼎的‘妖人吉义’的同伙啦!而且也是个小有手段的野法师啦!” 项羞花点点头,问道:“先前我听蔡府的人说,你们在沂州给‘妖人吉义’拐走了。果然是真?” 绿袖道:“差不多啦!虽不中亦不远矣!”红袖嗔道:“小贼骨头莫与干娘多嚼舌啦,奴来说吧。当日奴等其实是求吉哥哥拐我俩走的啦……跟着吉哥哥当真有趣,日子过得好生快活。我俩也跟着练起了法术,还打过好些战斗……” 项羞花听二袖居然成了野法师,并不见怪反而赞道:“好得很呐!那么‘妖人吉义’干的那些大事,也有你俩两根小骨头出的力,是不是?” 绿袖道:“有一些啦,嘿嘿。”红袖道:“不瞒干娘说,我俩其实很有修法天分啦。”绿袖道:“比吉哥哥还强。” 项羞花往绿袖小脸一拍:“胡说八道!胡吹大气!” 绿袖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道:“真的啦!骗你,在下就是你龟孙女!” 项羞花又想再抽绿袖一下,忽然有些畏惧道:“真的?那你们岂不是很强了?该不会一个法术能打倒干娘?” 绿袖仰头笑道:“打倒干娘?那有何难呀!一百个干娘也不够在下一个小法术打的,呼的一下全打倒!”红袖搂住项羞花脖子道:“小贼骨头说的不假。不过干娘放心好啦,我俩哪怕做了大野法师,干娘还是干娘!” 吉义听她们说了半天,想要自己开口说话,但看她们久别重逢的亲热样子又不宜打断,遂伫立不动。看到项羞花一边跟二袖说话一边再三转眼看自己,吉义每次给她看就点一下头。 项羞花越看吉义越觉得有股非同常人的气概,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壮士是?” 二袖叫道:“大名鼎鼎的!”红袖附耳道:“吉哥哥。”绿袖附耳道:“‘妖人吉义’就是他。” (待续) 第十一回《有志姐弟,无份情人第五章 项羞花听二袖说眼前这个壮士就是吉义,不由得一惊。不过项羞花平生见多了大场面和大人物,迅即镇定下来,与吉义招呼叙话。 吉义与优卿、桂儿先施礼再开口,都深深一揖,几乎着地。项羞花忙纳万福还礼。在二袖的搅和下,气氛很快融洽。客套了一番之后,项羞花知吉义亲自来访必有要事,便打发二袖去吃点心。优卿、桂儿也跟着去。留下吉义说话。 吉义说明来意,请求项羞花帮助。 项羞花大喜。一直恨不得能结交吉义这样的大英雄豪杰,没想到人家主动上门有求于自己。寻常鸨母多得是唯利是图的,见到吉义还不密告官府?吉义这等人绝不是无谋之辈,不可能是犯傻前来,一定是信赖自己也是配得上与他结交的女中豪杰,才会敢于前来。 烟花行当之中,最是势利而缺情义,正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诚然如此。但也有一些奇人,反而最重情义。正因为做这行的人最缺情义,所以难能可贵。 项羞花深知人活于世,情义难得。自己要得金钱易如反掌,但要得到有情有义的知己,谈何容易?这下有机会与吉义结交,岂能错过? 项羞花便甘冒风险,爽快答应愿帮吉义救助狄霰。请吉义放心,这事情自己会严守秘密,连舅舅项忠都不会告诉他。而且不但狄霰,今后有吉义的任何亲友需要帮助,需要藏匿,都可以来找自己。自己能帮必帮,能藏必藏。 吉义甚为感激,也十分喜欢项羞花这样的为人。项羞花拿出好酒要与吉义对饮。吉义心想这正合“我有好爵”之意,欣然奉陪。项羞花亦有分寸,知道吉义是要办正事的人,不宜喝醉,再说毕竟初相识,如果一味灌酒,怎不令人生疑?项羞花便只与吉义对饮三杯。 “我有好爵”,重在相敬之意,必须有分寸,绝不能滥饮。滥饮那就是相轻而不是相敬。江湖上说什么“一醉方休”的,那几乎都是酒肉朋友,没个真心朋友——都不为彼此打算,无节无度,互相都不把对方的身体和事业当回事,能算是真心朋友? 吉义与项羞花只喝了三杯,但一直谈到半夜。那是当真义气相投,彼此相处不用半点勉强,爽快舒心。 项羞花亦颇有几分姿色,有人奉承她是“倾城佳人”,绿袖曾在人这样奉承时插了一句“倾城老鸨”,被项羞花吊打。不过项羞花真的很会穿衣打扮,风采自不是寻常鸨母可比。 吉义今非昔比,哪怕半夜里与个风姿绰约的“倾城老鸨”对坐,不会迷失心智。 项羞花越看吉义越喜爱,隐隐有想与吉义共度良宵的冲动。平日里项羞花自己不出卖肉体,但如果兴之所至,或者有必要的话,也会跟男人过夜。见到吉义强壮,而且是有名的好汉,不免心动,想要吉义跟自己过夜;但又怕显得淫贱而让他看不起,就忍住了,同吉义以礼相敬。 “我有好爵”之意,两个人都做到了。当夜困倦之后,项羞花亲自带吉义去客房安寝,却不留下,返身而去。 次日项羞花安排好给狄霰解符之后秘密休养之所,就在自己住的小后院里腾出一间上房,到时饮食起居都由自己亲自照料,请吉义放心。吉义感谢不已,问要如何报答?项羞花笑道:“报答甚么?奴家甚么也不缺。对了,吉爷既然有个结义妹子,不知也有结义姐姐么?” 吉义领悟其意,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无有。项姐如若不弃,在下拜你做个姐姐可好?” 项羞花乐得直笑,拉吉义到香堂上,一同焚香拜了八拜,结为姐弟。 有这一层关系,彼此更加信赖和亲近。虽然江湖上许多结拜也是俗套,吉义与项羞花可真不俗,一者能彼此感受善意,二者要一起做绝密的事情,三者都有愿为对方不辞辛劳甘冒风险的真心。 说干就干,吉义按照上次与狄霰分别时约好的暗号,在约定的地点做上记号给狄霰看到。狄霰看到之后也做了个记号,当夜便从西司出逃。 在三更半夜的无人之处,吉义带着优卿、桂儿与蠹神,用已经做好的解药给狄霰去除了奈何符。 正如蠹神所说:“奈何符便是世上最厉害的巫蛊之一。这‘之一’竟可免了。”——奈何符不仅发作厉害、后果可怖、要去除也十分不容易。解符过程少不得又一番苦难,之后狄霰犹如重病发作的病人,浑身瘫软,虚弱无力。 吉义趁着夜幕掩护,把狄霰背到了樱梨院。项羞花亲自等着,立即让进院里,内外一应事情,自有她安排,弄得妥妥帖帖。 这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吉义大大松了一口气。解符过程还好有蠹神现场指点,一切顺利,否则要是失败,奈何符发作起来,全京城不知要死多少的无辜百姓……本来不应该在京城里干,怎奈狄霰受管束得严,从西司偷走出来不容易,更不可能偷走出京城去。 西司早上一点卯,立即知道狄霰失踪,当即追查开始。西司办事向来秘密从事,城里城外虽不会被闹得鸡飞狗跳,却是危机四伏。好在连西司训练有素的密探都没料到狄霰竟然藏在御坊里……谁能料到? 之后樱梨院如常做生意,掩护着狄霰悄悄安养。狄霰养了二十多天才康复过来。 不是说要休养七七四十九日么?怎么二十多天就好了? 只因蠹神看了狄霰之苦觉得不忍,给了吉义一个方法:“有个法子,东家后生如能施用,可使女后生及早好转。本来需得休养七七四十九日,可缩短为三七二十一日。” 吉义忙问是何法子?蠹神咳了一声未说究竟,只说了一本书名,说按照那书里的某某招去做就行。 吉义刚开始以为是什么内功之书,向项羞花借问,到哪里能找到那书?项羞花微笑,说那书啊,院子里正好就有,遂去取来给吉义,丢下就走。 吉义纳闷,忙翻看那书,一看原来是房事之道,哭笑不得。那某某招,原来是个女上男下的姿势。做那个事情,可以有助康复?这敢莫胡扯八道的嘛?可是蠹神从来认真解答问题,从没说过假话呀。吉义遂与狄霰说,要不要试试…… 如何尝试,不必细表。总之狄霰果然加快康复了…… 不但康复了,而且附带着还有一个结果。狄霰毕生唯一的孩子,也是吉义的第一个孩子,就此孕育出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