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乱世保命指南》 第1章 曲园(一) 公元2045年,扬州邗江区,曲园。 曲园其实是肖家的别院,之前肖氏董事长尚在世时,一直住在这里。 曲园的整座建筑是仿园林设计,虽然占地只有二十余亩,跟真正的园林无法相比。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是榭阁绿隅,盈郁修竹,曲水流觞,还廊抱园,奇幽雅趣,不可胜数。 自一年多前,肖老董事长去世之后,这座园子便沉寂了下来,除了四五个看园子的物业员工,那主屋正堂的大门,便再没有开过了。 可这两天,那沉寂了一年多的曲园,居然敞开了大门,接着便有四五十个家政人员,进进出出,修整园林,种种情形表明,这座曲园又有主人入住了。 曲园的新主人,便是肖老董事长的外孙女,也是肖家唯一的后人——肖元元。 院外漆黑一片,此刻的正厅内的肖元元坐在主位上,手持着红酒,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眼前的男人不到五十岁,却保养的极好,若是再年轻个十岁,也是能迷倒一众人的。 “元元,你妈妈走了,爸爸知道你难过,但你也不能这般折磨自己,想哭便哭出来吧!”眼前的男人劝慰道。 肖元元此时不想哭,甚至有些想笑,她在想一个男人究竟要无耻到何种地步,才能在自己的妻子去世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私生子女,接到了家里。 肖元元一口前杯子里的红酒饮尽,她的酒量她自己清楚,这点酒不会喝醉,只会让她脑子更清醒。 “赵总——”肖元元实在不想称眼前这个男人为爸爸,轻轻放下酒杯:“今天妈妈下葬,您也忙了一天,不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到曲园来做什么?” 肖元元表现,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刚刚失去妈妈的孩子,冷静的近似绝情。 男人轻轻咳了一声,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来,眼前的女儿是如此陌生,陌生的令人可怕,讪讪道:“元元啊,我知道你一直跟你妈妈在闹别扭,可你妈妈已经走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再记恨她了,她毕竟是你妈妈……” “我从来没有记恨妈妈。”肖元元打断道,“赵总,我真正记恨的人是谁,你不要转嫁焦点。” 说的如此直白,再装傻就没意思了。 肖元元口中的赵总,就是如今肖氏集团的总经理——赵光华,也是肖元元的亲生父亲。 想想身上带的那一份文件,赵光华生生将胸腔的那一股怒气压了下去。转而温柔道: “元元,爸爸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小到大,我连骂都没有骂过你,爸爸一直很爱你的。跟爸爸回家吧,你妈妈一直想让你回家来住!你外公的这个园子虽然不错,但你一个人住,实在太空旷了,我也不放心。回家来——爸爸好照顾你。” 肖元元冷冷的笑了一声,“回家?好啊,可我眼里看不得脏东西,让家里的那两个野\/种滚出去,我马上就搬回去住。” 赵光华一怒,压声道:“那是你的弟弟妹妹。” “赵总这么小声干什么?你也知道那两个见不得人么?”肖元元满脸嘲讽道。“还有——他们姓赵,我姓肖,我肖家没有姓赵的孩子。” 赵光华含着一口恶气,生生忍着没有发出来,隐忍道:“终究……可终究你们身上都流着我的血。” 他说的对,可想到这一点,肖元元就觉得恶心。 肖元元懒得再提那两个倒胃口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今天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不会单纯只是来联络感情的吧。要是没有别的事,天太晚了,请回吧!” 赵光华一顿,十分庆幸刚刚没有发火,不然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呃……元元,爸爸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公司的事儿。”赵光华边说边打量着肖元元的神情。 “你妈妈走了,她身上那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如今你和我各分百分之四十……你也知道,肖氏是家族企业,想当董事长的话,起码要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你看你,大学还没有毕业,学业又那么重……”赵光华边说便打量着肖元元,却见肖元元一脸不置可否。 学业太重?就肖元元上的那个三流大学,毕业不是什么难事。 赵光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来,递到肖元元面前,接着道:“不如,你把你的股份转让给爸爸,爸爸管理公司也更加方便,等你毕业了,再到公司来上班,股份迟早还是你的。哦,手续不麻烦,这份文件上签个字就行。” 肖元元接过文件,上面明晃晃写着: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大字,他几句话就想让自己把股权无偿转让给他,肖元元可没有她妈妈那么傻。 翻到最后一页,肖元元皱皱眉,问道:“恒德律师事务所?负责肖家财务遗产的,不一直是邯江律师事务所的袁律师吗?” “哦——你袁爷爷年纪大了,太操劳不好,我就重新找了一个律师。”赵光华急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签了字一样生效的。” 肖元元摇摇头:“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赵光华问道。 肖元元一本正经道:“新的律师怎么知道妈妈有百分之八十的股份?连我都不知道。” “你从来都不管公司的事,当然不知道。”赵光华微微笑道,“你母亲本来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外公去世之后,他手中的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自然到了你母亲手里,这样一算,自然一共是百分之八十了。”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袁爷爷,我是元元。” “是……我回曲园了,关于公司股份的事……” “好的,我等您过来。” 简短的一个电话打完,肖元元抬头看向赵光华:“股份转让不是小事,还是要有个信得过的律师在身边才行,麻烦赵总等一会儿吧,袁爷爷马上就来。” 赵光华眼睑一抖,心中生中一丝不好的预感来,忐忑不安的回身坐好。 等了约摸二十来分钟,只见一个保姆引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 第2章 曲园(二) 抬眼一看,正是邯江律师事务所的首席——袁善某。肖元元连忙起身,上前迎道:“这么晚,麻烦袁爷爷还来跑一趟。” 赵光华也连忙起身,叫了一声袁伯父。 那袁善某一脸严肃,分别与二人握了握手。分次坐好之后,便从随身带的公文包内,掏出了几份文件来。 “这份文件,证明肖云歧女士原有肖氏集团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袁善某道,肖云歧便是肖元元刚刚过世的生母。 赵光华连忙接过,看了几眼,急道:“还有之前岳父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呢?” 袁善某点点头,手持一份文件道:“这是肖老董事长生前所立的遗嘱,因肖云歧女士精神方面一直不太稳定,待肖老董事长过世之后,所有动产及不动产,皆由其外孙女肖元元女士继承。只不过因为肖元元女士年纪太小,暂由肖云岐女士代管。可倘若肖云岐女士身遭意外,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将自动归于肖元元女士所有,这上面还有肖元歧女士的签字和手印。” “什么?”赵光华心中一惊,一把夺过,边看边道:“不可能,不可能……” 赵光华抬起头,冲着肖元元:“你妈妈她什么也没有说,她那个脑子想不了这么多,假的,一定是假的。” 从始至终,肖元元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淡淡回道:“是我让妈妈瞒着你的。加上妈妈留给我那百分之十,现在我手上一共有百分之七十的股份,百分之七十,够当董事长了吧!” 赵光华一脸诧异道:“你想当董事长?”问完还不信的笑了两声:“你妈妈都当不了,公司的事还不是全权交给我。” 肖元元一脸淡漠的看向赵光华,“你在公司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你还想待在公司?” 赵光华一愣:“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看着眼前的这个虚伪至极的男人,尽管极力隐藏,但声音依旧透出一丝狠意来:“我要让你和你那两个野*种,滚出肖家。” 赵光华顿住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自小声名极差,学习也不好,本以为她会和她母亲一样蠢,可她竟然早在一年之前就为今天做了准备。 肖元元转向袁善某,道:“袁爷爷,我还要立一份遗嘱,我死之后,我的所有股份要捐赠给慈善机构,还有现金,包括宅子、车子、首饰、包包全部拍卖,一并捐献,一丝一毫都不留下。” 袁善某看着眼前这个才刚二十岁的小姑娘,一脸的稚嫩,却是满眼的坚决,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毁了公司吗?”赵光华咬牙道,这一道遗嘱下去,万一肖元元出了意外,肖氏就彻底没了。 肖元元目光一凛:“肖家都没了,肖氏还留着做什么?还是你还有除掉我的想法?” 肖元元回头看向赵光华,“你以为我外公死了,便没有人钳制你了?你以为妈妈死了,你就能得到百分之四十了?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得到整个肖氏了?” 肖元元冲着赵光华摇摇头:“如今,没有这种可能了!” 赵光华心中一颤,他知道肖元元的恨意并不是平白而来的,分辩道:“你妈妈自杀的。” 毫无来由的一句辩白,肖元元鄙夷的哼了一声,是不是自杀,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光华盯着肖元元,终究是忍不住,吼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你们一家都在算计我,我给你们家当牛做马,这守了你妈妈那个疯女人二十多年啊!才百分之十,这不公平!” “算计?”肖元元冷冷嘲讽道:“妈妈都被你逼疯了,她哪里会算计?我这一身的心眼儿,都是跟你学的呀,爸爸!” 一个月后,几经波折,肖元元正式接任董事长的职位,以侵吞公司财产为由罢免原来的总经理,并聘请了职业经理人打理肖氏。 肖家别墅内,赵光华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这些酒都是珍藏了多年名酒,他若不喝,说不定过几天,就便宜给肖元元了。 想不到肖元元对他,是一点生路都不留,“好歹父女一场,怎会像个仇人?”赵光华边喝边想。 “爸爸。”旁边一个女孩叫道:“爸爸,别喝了!”这就是肖元元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赵越然。 “你让我喝,不喝便宜了你姐姐。”赵光华狠狠道。 “她才不是我姐姐呢!”赵越然叫道。 见赵光华依然自顾自的喝酒,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越然顿时急了:“爸爸,你别喝了,刚刚公司又来电话催了。说肖元元今天去了西安见一个合作客户,明天就回来。公司希望你能主动交出剩下那百分之十的股份,用来抵消你侵吞的公司财产。等明天肖元元一回来,就能直接办手续。” “啪——”一声,手中的酒杯被砸在地上,“她想得美!就算养条狗,也得喂根骨头吧!就算只有百分之十,那也是我应得的。” “可是——”赵越然有点想哭,“可是他们说,如果不拿股份来抵,就以公司的名义向法院起诉,要把你送到监狱里去。爸爸,你不能坐牢啊!” 赵光华看着眼前女儿眼泛泪光,顿时有些安慰,但又想到另一个女儿,顿时目光狠戾了起来。“爸爸不会坐牢的。” 赵越然愣了愣,“要是姐姐永远不回来就好了!” 赵光华苦笑了一声,“她已经立了遗嘱,就算她死了,我们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遗嘱的内容赵越然心中是知道的,她眼神一黯,道:“她若是自己躲起来了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赵光华手上一抖,看向自己的小女儿:“你是说,失踪!” 此时的肖元元,正在高速磁浮列车上,行驶速度已经突破了600km\/时,时速太快,肖元元顿时觉得眼前一花。 “肖元元——肖元元——” 有人在唤自己?肖元元努力想恢复神志,可是眼前混沌一片。 “你是谁?”肖元元本想张口问,却发现自己无法张口,脑中的声音却实实在在发了出来。 “救救他——”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他是谁?”肖元元问。 那个声音似乎没有听到肖元元的问题,而是微微叹叹道:“他不是好人,他只是没有那么坏……” 声音渐渐远去。 第3章 公主府 开皇十年,七月流火。 入夜宵禁,正是:六街鼓绝行人歇,九衢茫茫空有月。 公主府内,现下正是灯火零星,人声俱寂,唯有正堂之中,灯火通明,门窗紧闭。 乐平公主正左手持一佛串,一颗一颗捻着,右手持着一张籍契,不冷不淡的对着面前的两人道:“只有肖元元这个名字,没有籍贯,没有家史,没有年龄,来历不明……这样的人怎么进了公主府?” 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下房的管事嬷嬷,另一个则是公主府的家令——白鹭子。 白鹭子心中一慌,她最怕乐平公主用这种不冷不淡的声音说话,每一句都像一支待发的冷箭,不知何时就射了过来。 乐平公主所说的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实际不过是公主府刚买入府的一个奴婢。 今日乐平公主入宫陪皇后叙话,回到府中,却发现有一个小奴婢饿晕在了府里的荫道处。 这里是公主府,公主府内怎会有人饿晕了呢! 乐平公主素有宽仁的名声,再加上明年府里的郡主便要出嫁,若是有苛薄的名声传出去,怕是不好。 身为家令的白鹭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府会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厉声向那个管事嬷嬷问道:“说,怎么回事?” 那管事嬷嬷一抖,“她……她不是买的,是人牙子送的!” “送的?” “人牙子说,买十个……送一个。”管事嬷嬷哆哆嗦嗦解释道,“奴婢看她模样还算周正,也没什么残疾,就带了进来。” 实际上管事嬷嬷是为了报账的时候,贪一个人头的钱,才把肖元元带进了公主府。 这点小钱乐平公主自然不会计较,只是淡淡的问道:“她入府之后,你就没有问过她的来历?” 管事嬷嬷忙道:“哎唷!她说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叫肖元元,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那丫头看着是个囫囵个儿,实际上是个傻的!” “怎么说?”乐平公主好奇问道。 “你说让她干活吧,她什么都干,听话的很。 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但什么也干不好。 让她去倒夜香,她能把夜香洒在半道上,臭了下房几个屋子,现在味儿都没散; 让她去洗秋衣,结果秋衣一沾水,拎都拎不起来,还把一只手揉肿了; 眼不见心不烦,老奴让她去膳房帮忙择个菜,结果她转个身就能把十几个盘子给撞碎了,司膳房的管事冲我骂了半晌午…… 每次让她干活都高高兴兴的去,最后丧眉耷眼的回来,每次回来都还主动领罚,老奴想发火都找不到口子!” 一说起来,那管事的嬷嬷心里就觉得委屈。 “所以,你就罚她不许吃饭?”乐平公主问道。 “哪儿是老奴罚的呀!”管事嬷嬷忙回道。 “是她自己不肯吃饭的,说米面太粗,硌嗓子!好好的饼子怎就吃不下了?吃不下也就罢了,连水都不喝,说水里腥气,大家都喝一口井里的水,怎就她能闻得出有腥气呢?这不,两天就把自己饿倒了……公主仁义,全府上下都知道,就算打她几个手板子,也不敢真伤着她,万一有个好歹,在公主府弄出人命来,老奴也不好交待呀。”管事嬷嬷边叹边道。 说到最后,乐平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想想那小奴婢还在昏睡之中,只好道: “罢了,待她明日醒后,本宫再问问她吧。” 说完看了白鹭子一眼,白鹭子会意,便命那管事婆子回去了。 那管事的嬷嬷走后,乐平公主思索了一会儿,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向白鹭子吩咐道:“你去下房,打碗水过来。” 白鹭子听罢,忙让人去下房的井里,现打了一碗水送了过来,捧至乐平公主案前。 乐平公主仔细看了看那碗水,看不出异样来,端起来闻了闻,又小小啜了一口,转头又吐进旁边的茶碗里:“果然是腥的!” 白鹭子站在一侧,也好奇道:“奴婢尝尝?” 乐平公主挑眉,点点头。 白鹭子端起碗,浅浅喝了一口,抿了抿:“奴婢日常用水虽与下房不是同一口井,但水不都这样么?” 乐平公主笑了笑:“不只是下房,整个大兴城的井水,大概都是这个味道。” 白鹭子顿时明白过来,“公主殿下日常用水,都是每日清早从城外青华山的山泉中运来的,泉水甘冽,所以公主喝不惯城中市井之水。而我等因常年饮用这水,所以喝不出区别来。” “那个肖元元却能喝得出来。”乐平公主点明道。 白鹭子失笑:“如此说来,管事的并未苛待她,这个肖元元,确实是自己把自己饿晕的。” 乐平公主放下手的中籍契,不自觉的捻着佛珠,白鹭子见此情形,不解问道:“不过是一个奴婢,公主为何如此上心?” 乐平公主微微抬眼,看了看白鹭子道:“你可看清了那奴婢的长相?” 白鹭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马上回复道:“看清了,虽是闭着眼,但看着还算端正,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乐平公主缓了一缓,手的佛珠也停了下来:“本宫只看到了她一只手。” 白鹭子愣了愣,她想不起那肖元元的手有何不同,道:“那手,有何不妥吗?” 乐平公主慢慢解释道:“那只手肤色细腻,五指修长匀称,肌可见骨,一看就是没有做过活计的。” 白鹭子想了一想,“奴婢也想了起来,这小奴婢面态娇小,体形匀称,眉宇之间不像是中原人,也不像突厥胡人,更像是——陈朝人。” “依你看来,她或许是陈朝某个士族家的女郞君?”乐平公主疑问道。 “陈朝覆没,很多士族大家没落,她由此落难也未可知。” 白鹭子解释道。“而且,听那管事嬷嬷的话,这个肖元元办事不利,脾性却好,莫不成真是个富贵的人家娇养出来的!” “陈朝……”乐平公主皱皱眉,微微叹道:“去年陈朝归属于我朝,陈叔宝也已到了大兴城安居长城县公。可现下江南全境复反,此时正是多事之秋。” 第4章 初识 白鹭子犹豫了一会儿,“公主,此人从目前看来,身无长处,可要再试探一下?” 乐平公主坐于堂前,静静想了一下,“模样周正,脾性还好,就凭这两点,便有可用之处了。” 白鹭子放下心来,笑微微道:“那奴婢就去下房吩咐一下,好好照顾一下肖元元?” 乐平公主没有立即应允,而是盯着眼前的名册上的肖元元的名字出神:“肖元元,这个名字有些大了。” “公主可是要给她赐名?”白鹭子提醒道。 乐平公主摇摇头,思忖了一会儿,向白鹭子吩咐道:“她既吃不惯下房的吃食,就让她搬到内院里来,跟你住隔壁,饮水用本宫的份例,饮食随你的份例。” 白鹭子心中震惊不已,“公主是否太抬举她了?” 乐平公主一笑,“那嬷嬷虽说的委屈,但那肖元元在她口中,却甚为有趣!一个在别人口中这么有趣的人,绝非庸俗之人。说不定,她就是本宫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白鹭子按下心绪来:“是,奴婢明白了。” 而此时,肖元元本人也刚刚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细细分辨了一下,发现还是在下房里,心中不禁一片迷茫。 肖元元是故意把自己饿晕的,经过她严密的(自以为)判断,自己极有可能被人整蛊了。 为了逼幕后操纵人露面,她只能以自己的生命健康为筹码,生生饿了两天,才如愿把自己饿晕了过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比较刺激的方式,比如投湖,上吊,跳楼……但这些方式过于激烈,一不小心就玩脱了,主办方也可能根本来不及救她。毕竟,她肖元元还是惜命的。 “这都不行?”肖元元醒来之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句。 见肖元元醒了过来,旁边一个叫小七的奴婢忙凑了上来:“元元阿姊,你终于醒了,这是公主亲赐的甜汤,快喝了补补。”说罢顺手从旁边的四方桌上端来一碗汤。 肖元元一边撑起上半身,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入口香甜绵软,终于有了可以下口的东西,肖元元也顾不得其他,一口气全都倒进了嘴里。 “刚刚内院里传来旨意,让你明日入内院服侍,那个……元元阿姊,你能不能把我也带过去呀!”小七不好意思的说道。 肖元元用手轻轻抹了抹嘴角,没有应小七的话,反而严肃道:“你是哪个公司的?你们负责人是谁?我都陪你们玩儿了两天了,你们这样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知道么?” 那个叫小七的一愣,道:“完了完了,不会是磕到脑袋了吧,人更傻了,说话更让人听不懂了!” 边说边自顾自的扒拉肖元元的脑袋,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摔坏了,“哎呀,要是摔坏了,明天可怎么去服侍公主啊!” 肖元元费力扯开小七的手:“我好的很,你们到底是谁呀!” 小七一脸无语:“元元阿姊,我还是求嬷嬷再给你请个医官吧!” “你回来!”肖元元叫回小七,一手扶着脑袋,“你让我自己想想!” 叫回小七,肖元元冷静下来,扶着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曾逛过公主府,非常大,走了近半个小时都没走出去,(也有可能是自己迷路了)。这么大的古建筑群,这么逼真的道具,这么多的群众演员,手笔够大的呀! 这么大的手笔就是为了哄她肖元元一个人玩儿? 是够看得起她的! 想来想去完全没有头绪,肖元元心中一横: “不就是古装剧嘛!不就是通关游戏嘛!不就是cosy嘛!来呀,老娘陪你们玩儿,玩儿到底!” 既然下定了决心,肖元元心中坦然了起来,腹诽道,“小样儿,等我出去了,无论什么公司我都搞死你!” 翌日清晨,肖元元跟着管事嬷嬷,被带到了公主府的正堂。 乐平公主正端坐于正堂之上,见肖元元走进堂来,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昨日从白鹭子口中听说,这个肖元元相貌周正,看来还是说得保守了。耳中不禁浮出一首唱词来,正是: 淡白梨花美人面, 轻盈杨柳女儿腰。 铅花销尽月下影, 玉骨为肌沉水香。 细眉秋水, 芙蓉美人。 行动处雁掠鸿波, 抬眼间如霜胜雪。 皎皎然朝霞层染, 灼灼然花月愁颤。 乐平公主看得心中喜欢,就凭这相貌,她的成算就完成了大半。 进得堂来,管事的嬷嬷忙下跪叩道:“公主殿下,肖小娘子——老奴带来了。” 肖元元立在当地,在乐平公主打量她时,她也在打量着那高高主位之上的乐平公主。 那乐平公主虽是素服着身,却身正体直,端庄秀丽,雍容尔雅: 远看翠山轻薄雾,近似天水落修竹。 “你赶快跪下!”旁边的嬷嬷拉着肖元元的下裙,急声提醒道。 肖元元在犹豫,虽然眼前这个npc气势不错,但她要不要跟一个npc下跪呢? “不跪可以么?”肖元元仰着头向乐平公主问道。 笑意从乐平公主的嘴角荡漾开来,接着柔声道:“这不合规矩。” 有些人虽然语气和善,但命令却从不令人置疑。 肖元元叹口气,心想着:算了,就陪你演这么一回,便别扭跟着跪在管事嬷嬷的身侧,伏身叩了一下。 虽然跪礼不甚标准,但看着肖元元不情不愿勉强叩了一下的样子,乐平公主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大概这孩子从来没有给人叩过头罢! “平身吧!”乐平公主吩咐道。 肖元元连忙爬了起来,转眼看到身边的老嬷嬷还在谢礼,“谢公主。” 肖元元看着旁边一个老人礼数这么多,心里想着要不要再补个礼。 还没等她想明白,便听高堂之上乐平公主开口了:“肖元元,这个名字谁给你起的?” 乐平公主的声音软软的,缓缓的,听的人一阵舒适。 “我外公起的!”肖元元回道。 “答话之前,要说‘回公主的话’”旁边管事嬷嬷小心提醒道。 “哦,”肖元元从善入流道:“回公主,是我外公起的。” 第5章 适应 “你应该自称奴婢。”乐平公主身边的白鹭子再也忍不住了,出声纠正道。 肖元元默默忍下一口气,好吧:“回公主的话,是奴婢的外公起的。” 乐平公主见她学的还算流畅,接着问道:“外公是什么?” 肖元元愣了,外公不是全国通用的吗?这入戏还挺深,她只好跟着演道:“外公就是妈妈的爸爸……呃……就是母亲的父亲,北京人叫姥爷……” “那叫外祖父。”实在忍不了白鹭子又出声道。 “对,就是这个。”肖元元应声道。 “外公,是你们江南人的叫法?”乐平公主貌似无意的问道。 肖元元点点头,“是,我从小就是这么叫的。” 乐平公主心中想着,果然是江南人。 “元者,首也,易经之言,乾元享利贞;善之长者,故从一。太极之本,万物之始……你的名字合大道之意。”乐平公主赞许道。 “啥?”肖元元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乐平公主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听说你记不得之前事情了,本宫会请医官为你医治,你暂且留在内院,做郡主的伴读吧!” 这就升级了?肖元元心中有些为难,涉及到子女教育,话要先跟人家长说明白。肖元元向乐平公主问道,“伴读,要写字吗?” 乐平公主一愣,“你不识字?” 肖元元伸手指向乐平公主身后的三字匾额,“公主所说的字是匾额上的那种字吗?” 乐平公主回头望了望匾额上简简单单“清吉堂”三个字,一脸不信道:“那你认识什么字?” 肖元元有些无语,自打她记事起,电子产品已经普及了,作业也是电子版的,平常文本都是语音输入的,拿手写?简体字都写不明白,繁体字会写才有鬼! 她果断的摇头,“不会,奴婢不识字。” 乐平公主愣了十几秒,吐出两个字来:“去学!” “啊?”肖元元疑道,“郡主……不用奴婢亲自来教吧!奴婢研个磨,端个茶水就可以了吧,不必特意去学吧……” 按理说郡主都有自己的老师,她一个伴读不必那么费心吧。 “郡主身边怎么能有不学无术之人?事关郡主清誉,你必须学!”一旁的白鹭子忍无可忍,插口道。 肖元元没有理她,而是冲向乐平公主,央求道:“公主……我一个奴婢那么有学问有什么用呢?还有——” 话未说完,就被乐平公主打断,“你若不学,就跟着嬷嬷回去,继续洒扫浆洗,吃粗面菜饼喝野菜汤。” 见乐平公主严肃了起来,肖元元心里打怵。只好应道,“是,奴婢回去学。” 可肖元元又实在不怎么喜欢小孩子,放心不下,又追问道:“敢问公主,郡主今年多大了?” 乐平公主有些无力的回道,“郡主明年就出嫁了,在家这大半年你好好陪她开心一下。” 乐平公主心中有些想要放弃了,她现在有些怀疑肖元元究竟是不是可用的人。 “哦,这就好,这就好。”肖元元一脸释然,顿时放松了不少。 “还有,”乐平公主摆摆手,向白鹭子道:“白鹭子,她日后免不了要出府给郡主办事,你去给她放一枚出府令牌。” 白鹭子会意:“诺!” 白鹭子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走下堂来便交予肖元元。 “出府,我可以随意出府了?”肖元元眼中一亮道。 “当然可以。”白鹭子回道。 “那我可以一个人出府吗?”肖元元追问道。 “自然也可以,不过要在府内下钥之前回来,否则按逃奴罪论处!”白鹭子道。 “多谢多谢!”肖元元一手拿过出府令牌,心中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抬头看了看堂上的乐平公主,还是拜了拜:“公主殿下,奴婢告辞了,再联络哈!” 说完也不等乐平公主反应,转身蹦蹦跳跳向外走去。 乐平公主也没有多做反应,只是轻抬下巴向白鹭子示意了一下。白鹭子立马会意退出堂去。 肖元元兴冲冲向外走,一路走到大门前,果然也没有人拦她。出门时掏出令牌示意了一下,门卫很痛快的放行了。 走出公主府,外面就是美丽的二十一世纪,肖元元美滋滋的想。 虽然她还穿着公主府的仆人的服饰,可现下很多人都喜欢穿古装出门,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不妥。身上没钱,但可以刷脸,只要有现代设备,就能回家洗澡吃饱睡香香。 什么公主府,这个破地方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出门直走了大段路,可眼前的景色却让肖元元逐渐心慌了起来。 周围根本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设备或设施,土墙土房,大路横通竖直,所见来往的路人也大多是短衣麻布,一点也没有现代汉服的精细感。 肖元元不死心,又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走不下去,靠在一个墙根处哭了。 她心里明白中国没有哪个风景区会这么大,就算有也不会所有人都穿古装,而没有任何现代设施。 她真的是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隋朝,那个历史书上不足两页纸的短命王朝,问题是她还不知道怎么回去。 这一哭,直哭到日暮西山,想想也只好再回公主府去。 她茫然四顾,四周都是大致一样的房子,最后转了一圈,走到一个正在看天的胡子大汉面前:“你带我回府吧,我找不到回公主府的路了!” 那胡子大汉一脸莫名所以,“小女郎在跟我说话?” 肖元元翻了个白眼,“别装了,刚出门儿你就跟着我了,今天我都看见你好几回了!白鹭子派你来跟着我的吧!” 那胡子大汉讪讪的笑着,只好承认道:“那女郎随在下回公主府吧!” 大半天的,白跑了! 入夜,公主府的大堂之上一片声歌艳舞之象。筝鼓声声,朱弦玉磬,吹竹调丝,一唱三叹。 乐平公主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斜靠于高座之上,在她看来这场上虽看着热闹,却毫无亮眼之处。 一曲舞毕,乐平公主不甚满意,白鹭子从外走进来,凑上前去对乐平公主耳语了一声,“公主,她回来了。” 第6章 回府 乐平公主眼中一亮,吩咐道:“带进来吧!” 挥手让场上乐伎暂退一侧,端身坐好,望着肖元元被带了进来。 “回来了?府外面好玩吗?怎么哭过了?”乐平公主戏谑的问道。 肖元元正是身心俱疲之际,脑子里不断在回旋,穿越是真的,公主府是真的,这个公主也是真的…… 见肖元元双眼红肿,脸色惨白,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急着责备她,缓声对肖元元道,“身上不带一点财物丝帛就跑出去,是不是整日都没有吃东西?坐下吃点东西,看看歌舞如何?” 肖元元抬起头:“多谢公主,奴婢不喜欢这管子弦乐,想回房休息去了。” 肖元元现在只想一个人让自己的脑子静下来,然后再好好想想现在的情境。 “大胆,公主赐宴,你也敢造辞推诿!”白鹭子呵道。 “无妨,”乐平公主对肖元元维护道:“也罢,你今日逛了一天也累了,且先回房休息,明日可不能这般放纵,要好好做事了。” “是,公主。”肖元元听罢,松了一口气,急忙转身出去了。 望着肖元元出门的背影,白鹭子有些急道:“公主是对她是否太过纵容了?只怕这奴婢会生了骄横之心,反有欺主的作为来。” 乐平公主挥挥手,命乐师乐伎退场,端起酒杯轻饮了一口,缓缓道,“我平日对你也纵容得很,你可想欺主啊?” “奴婢怎么敢?奴婢官命在身,在府在册,乃正九品家令,享皇家俸?,跟那来历不明的人怎能相较?”白鹭子一边辩解道。 乐平公主没有顺着白鹭子的话说下去,反而问道,“今日她都去了哪些地方?可有与什么人商谈过?” 白鹭子沉声头,“奴婢还没有来得及问,待我问过耿二,便来回复公主。” “不必了,”乐平公主道:“让耿二直接入院回话。” “入夜了,男丁入内院恐有不妥。”白鹭子担心道。 “就问个话,有什么妥不妥。”乐平公主无所谓道。 白鹭子见劝说无益,只好去把那个叫耿二的胡子大汉传来。 “属下耿二,参见公主殿下。” 那耿二也是第一次入公主府内院,且又是在入夜时分,低头进门,入堂便拜,头都不敢抬。 乐平公主轻轻瞟了一眼,便问道,“今天肖元元都去了哪里,你细细与我说来。” 那耿二还是不敢抬头,洪声道:“回公主殿下,肖小娘子出府之后,过常乐坊、靖恭坊、安邑坊、入东市,出来之后过平康坊至延寿坊、入西市。南门出,过怀远坊、长寿坊、丰邑坊,由延平门出城去,出城之后走了半里路,又返回城中。然后过永和坊至和平坊、归义坊、大通坊至昌乐坊,直至弘业坊,便停了下来。” 乐平公主听耿二一口气说完,脑子转的有点晕。 一下午跑了半座城,肖元元那两条小细腿儿,还真能捣腾! “她可曾见过什么人?为何会哭了?”乐平公主问道。 耿二顿了顿,“属下也不明白,肖小娘子这一路去了东市西市,但都没买东西。过了几十个坊都没进门,出城去瞎走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人少害怕,又马上返回城来。街上盯着路人看,又不上前跟人说话,最后蹲在弘业坊的墙根处哭了半天。” 那耿二自己想想都觉得奇怪,这肖小娘子该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乐平公主听着,疑问道:“哭到入夜便自己回来了?” “呃……不是,”耿二回道:“肖小娘子迷路了,央求属下将她带回来的。” “怎么会那么巧,偏偏找上你?”白鹭子问道。 耿二抬头看了看白鹭子,“回家令,肖小娘子她……认出了属下,还知道属下是家令派出来跟着她的。” 白鹭子一愣,发现乐平公主看了她一眼,更是慌了起来,“她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明明知道,却能始终不动声色,乐平公主脸色凝重了起来。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肖元元真是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落难的南朝士族她不是没有见过。 越国公家就有一个小妾,前身为南朝公主,那规矩礼仪、富贵之态确实高人一等,但都不似肖元元这般行事通达。 这个肖元元举止粗疏,却颇有章法,看似无意大胆,却没有给人冒犯之感。现在听耿二所讲她这一日来的行径,她似是再找什么东西,但是没有找到。 难不成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才会在城中乱走? “好了,你先下去吧!”乐平公主对耿二道。 那耿二领了旨意,忙退了出去。 大堂中只剩下乐平公主与白鹭子两人,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道:“今日早间,我让你放出府令牌给肖元元……你当下便从怀里拿出来一枚令牌交予她。” 白鹭子瞬间明白过来:“那令牌是奴婢一早便准备好的,所以她当时便明白放她出府是为了试探她?” 乐平公主垂下眼眸:“当时看她的兴高采烈,举止自然,本宫当真以为她没有看出这一点,没想到竟掩饰的这般的好。” “那今日的试探岂不是早在她算计之内,耿二所看到的也具是假象,作不得信?如此作态,此人居心叵测。”白鹭子断然言道。 乐平摇摇头。“未必是假象,世人觉得高明的谎言,是九分真一分假,便可瞒天过海。却不知真正高明的谎言,是她所有的话都是真话,却让对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白鹭子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但还是起疑道:“殿下,这肖元元真如您所言,这般高明吗?” “她倒不是高明,或许是浑然天成。”乐平公主也觉得这么说太过玄妙,转而说道:“令牌之事你确实急躁了,往日你稳重的很,今日怎么了?” 白鹭子心中一惊,细细想来从昨天遇到肖元元开始,就好像有一个细丝将自己的一颗心吊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很危险,但这莫名而来的危机感是从何而来呢? 第7章 伴读 是肖元元吗?肖元元几乎没有做什么事出来,但她就是不自觉的觉得肖元元是个威胁。 “奴婢……”白鹭子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见白鹭子无法回复,便没有逼她,“好了,你自己调节,今日先安置了吧。” “诺。” 经过了一夜,肖元元想回二十一世纪的心已渐渐平复了,眼下问题是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 生存,这个词是如此陌生。在肖元元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词的含义,似乎生下来,活下去,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回望这几天的经历,她终于参悟到‘生存’这个两个字,是如此的沉重刻骨。 最可怕的是,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所有的学识,竟无半点用处。 早在两天之前,她初到这个世界,便从身边的小七身上,打听出来自己所处的时空,是隋朝。 没错,就是我们历史书里所记载的那个隋朝。 二世而亡,天下大乱,百姓皆反,历史课本里的两页纸,想不起有什么好词儿来描述这个朝代。 在来此之前,就算自己整日喝酒泡吧打游戏,一无是处,但想回头的时候,好歹有地方让她学习,家里的公司还能给她留有一席之地。可这里呢,稍不注意就是死地!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乐平公主心思深重,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示好纵容,所以她对自己必有所图。 可又能图什么呢? 肖元元用手抚上自己的脸,自嘲的笑笑,还能图什么,就这张脸自小便给自己带来了不少便利,也带来了不少的恶意。在这个公主看来,这张脸去做美人计最好。 所以,先把她留在公主府养着,改天寻到一个机会献出去,换名换利换平安,换什么都好! 肖元元从不相信人心良善,她只相信时势造人,好的时势造好人,坏的时势造恶人。时势所趋,好人会变成恶人,或是恶人也会伪装成好人。 而隋朝,从不是什么好时势。 说实话,直到目前,肖元元连现在的皇帝是谁都不知道,虽然知道这个公主叫乐平公主,但肖元元的学习别说历史,所有科目都奇差,倒数第一是常态,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去学习。而且历史上的公主数不胜数,能入进中学历史课本的,真是寥寥无几。 所以让她在一个短命王朝认一个公主出来,真是太难为她了。 但是,从昨天出府转了一圈的形势来看,大兴城看着并没有骚乱,现在应该是比较安稳的一个时段。 在情况不明的状况之下,肖元元迅速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保命策略——抱大腿。 抱谁的大腿?很简单,隋朝的皇帝是谁不知道,但唐朝皇帝大家都熟——李渊。只要抱紧未来皇帝这条大腿,苟到最后应该不难。 有了目标和方向,肖元元又重新振作了起来,首先,顾好眼前,去做郡主伴读。 “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及……” 肖元元听得昏昏欲睡,但看了看前面端坐前面听课的小郡主——宇文娥英,又强打起精神来。 之前听乐平公主说郡主明年就要出嫁了,本来以为怎么说也得有十六七岁,可谁知道竟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十二岁,造孽啊!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 肖元元内心叹了口气,听又听不懂,走又走不掉,真是煎熬。 “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几碟点心,是准备下课之后呈给小郡主的。离肖元元最近的那碟点心是一个个骰子大小的金黄色糕点,肖元元也不认得。 偷偷抓了一个放进嘴里,香香甜甜糯叽叽,味道还不错。 再吃一个。 再吃一个。 …… 不消片刻,那碟点心已去了小半碟。肖元元将剩下的半碟点心归拢重新摆好,虽然小了一圈,但好歹还是一碟。 其实肖元元偷吃,做的并不隐蔽,旁边几个婢女嬷嬷都看到了,但由于肖元元做的实在大胆,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都不敢率先作声。 前方夫子吟诵之声不绝于耳:“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争……” 口有些干,旁边的碗里应该是茶,一边注视着前方夫子和小郡主的动静,一边将茶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吐了出来!怎么会是咸的,还有一股怪味。 终于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肖元元倒也不慌,反而端起茶碗向众人问道:“这什么呀!” “你是何人?”宇文娥英第一次见到肖元元,便开口问道。 “肖——肖元元,公主殿下让我来看小殿下读书的。”肖元元高声解释道。 “那你在做什么?”宇文娥英又问。 “口有些渴……”肖元元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有,我替郡主尝了尝,这汤咸了。” 旁边一个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回郡主,她还偷吃了您的黄金黏米玉芯糕。” 肖元元哼了一声:“我偷吃?谁看到了?” 身旁几个人齐声应道:“奴婢看到了!” 嚯——人还不少。 “你看看你看看——”肖元元反而理直气壮道:“这么多人看到,我分明是正大光明在吃的,何来偷吃!” “强词夺理,不告而取便谓之偷!”堂上的老夫子生气了。 “小小女婢,不敬上者谓之无礼无德,‘正大光明’四字出自汝口,简直是荒谬之极。” 这个夫子平日严格的很,讲课之时最忌有人打断他的课时,为此,乐平公主曾多次嘱咐众人,切不可在上课时发出声响。如今的夫子被打断了课时心中自然不悦,便想出言教训这个看起来不懂规矩的肖元元。 肖元元自小便不怎么喜欢老师,尤其是这种老是喜欢讲道理的老师。 第8章 出府 “什么是‘正大光明’?什么是‘荒谬之极’?难不成都取决于夫子之口?大道行于天地之间,夫子自命不凡,是想替天行布道之事吗?” 意思是我肖元元是什么样的人,你个老头儿说了不算。 “溷轩之石,冥顽不灵。”那夫子一时气极,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干脆拎起戒尺,“你过来,戒尺之下,方知何为尊师重道!” 肖元元被气笑了,三连问道:“夫子是何人师?传的哪家道?你又凭什么打我?” “公主允老夫教化弟子,郡主都打得,你个小婢女打不得?”夫子怒道。 这是开始仗势欺人了,肖元元反而心平气和的开始跟老头儿讲道理:“郡主打得,我这个小婢女,夫子打不得。郡主是夫子的弟子,可我又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则政不通。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也好称为夫子?” 见这个肖元元既不服软致歉,又不认输闭嘴,公主府一向对他礼遇有加,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无礼,老夫子气得胡子都在抖:“来人,将她轰出去,老夫自会向公主讨要说法。” “谁敢碰我!”肖元元昂首立眉,厉声呵道,竟也唬得一干人等不敢上前。 肖元元冲着那老夫子轻哼了一声,“老头儿,你是人么?” 那老夫子一愣,手指在空中,颤了半天:“愚妇,何敢教我?” 肖元元气定神闲道:“既然是人,怎么不说人话呢?今天我听你叨叨了半天,就你骂我那几句,我听懂了,其他的我一句都没听懂。是你不说人话呢,还是不把我们当个人呢?” 老夫子怒道:“凭你这等蠢妇,也想领会先贤圣人之言?” 肖元元冷笑道:“所谓‘有教无类’,这是孔夫子说的吧!你这老头儿,连这最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还敢提先贤圣人?先贤圣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见无人敢动,那夫子终是气得坐不住了,拂袖拍案而去。 书斋之内众人面面相觑,这夫子是公主重金求来的,从来没有人敢顶撞这个夫子,在这一时之间心中都震骇不已,都不知公主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见众人不语,肖元元端起茶杯向宇文娥英走去,一个嬷嬷忙上去挡在宇文娥英身前:“大胆,你要干什么?” “闪开闪开,”肖元元一手将她扒拉开,蹲在宇文娥英身前,“郡主,这是什么汤呀?” 宇文娥英端详了肖元元一阵,垂眼看了一下茶碗,回道:“茶。” “茶?”肖元元望着手中大半碗黏糊糊的浆糊,闻了闻,嫌弃的皱了皱鼻子。“茶怎么会长这个样子!” “茶都是这个样子呀!”宇文娥英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以茶叶为主,辅以糯米细粉,加葱、姜、蒜、盐、紫苏、椒麻香料,熬煮而成,既能止渴,也作药饮。” 怪不得一股十三香的味道。 肖元元顺手将碗递给了旁边的嬷嬷,那嬷嬷接过茶碗,怔住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那肖元元甚至都没有开口吩咐,她一伸手,自己就自然把碗接过去了。 “诶,老夫子走了,咱们出去玩儿吧!”肖元元对宇文娥英道。 “玩儿?玩什么?”宇文娥英眼睛一亮。 “玩什么都行啊,重要的是要出去玩儿。我来这里好几天了,都没有好好逛逛,我陪你出去逛逛吧!”肖元元狡黠一笑。 宇文娥英皱起眉来,“是你自己想去玩儿吧,分明是拉我扛事儿的!”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带上你,你带上她,”肖元元指指旁边的这个嬷嬷,“她再带上钱,就齐活儿了。” “不行,郡主若出了什么事,公主那边怎么交待?”旁边的嬷嬷出声反对道。 “公主进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咱们趁着公主没回来之前就赶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况且,公主派我来,就是陪郡主玩的。”肖元元怂恿道。 身后一群嬷嬷婢女个个白眼都翻天上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都不把我们当人了,可郡主没有怪罪,她们也没有办法。 “不行,老奴要为郡主安全负责,出了事谁担待的起?”身旁的嬷嬷断然反对道。 “那好吧,”肖元元换了个思路道:“我带着郡主,郡主带着钱,不带嬷嬷。” “不行。”嬷嬷继续反对。 “要么,跟着我们,郡主在你眼皮子底下,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可以推我身上。要么,你一人留在府里,出了什么事,你也有个失职之罪。”总之,肖元元是一定要出去的。 “田嬷嬷,你留在府里吧!”宇文娥英也有些想出去玩了。 那嬷嬷想了想,觉得还是跟着稳妥些。 明明刚开始是肖元元一个人想偷懒,跑出去玩,转眼间就把郡主和嬷嬷一起拐了出去。最终带了两个侍卫,是嬷嬷实在不放心,坚持要带的。 五个人一起出门,跟着的侍卫刚好有个叫耿二的。他看着眼前的主仆三人,心中不免有些慌。 那个肖小娘子是特别能乱跑的,剩下两个一老一小,哪能跑得过她?万一三人拉开了距离,他必定是要跟着郡主,以郡主为先的。但那肖小娘子万一出了事,他照样担待不起? 幸而今日那肖小娘子并不似那日那般活跃,偶尔走得快了几步,又很快返回来,拉起郡主再向前走。 大兴城一百零八坊,如围棋局,格局工整,街衢宽阔。 大兴城的布局,是以由北至南,分别为宫城、皇城、外郭城排列,东西对称。 宫城起北辰,百官衙署环绕,外郭城环绕群星,意为天地寰宇,人道合一。 大兴城开始自城西初建,水利便易,且因当今陛下尚佛,城西佛寺众多,且离宫城最近,所以凡是显贵之家,多居于城西。 然而,身为当朝嫡公主——乐平公主的府阺,却居于城东。 东市逛了半日,便进了旁边的花月楼吃饭,店小二将众人引进二楼,临窗而座,肖元元与郡主同座于席上,而两个侍卫和嬷嬷侍立在侧。 第9章 杨兄 “你当真只是个婢女?”宇文娥英疑问道。 “是呀!”肖元元干脆的回答道。 “哦!”宇文娥英有些忐忑。 “我确实是个婢女,但公主让我来陪郡主玩儿,也是真的。至于怎么玩儿,公主没说,那就我说了算,所以郡主不必担心。”肖元元一边看着挂在墙上的菜单,一边安慰道。可惜上面的字大都不认识。实在有些为难,便喊了店小二,只让他照着招牌上菜。 宇文娥英慢慢放下心来,“今日你为何要气走夫子?” “我没有气他呀!” 肖元元一脸无辜道,“是他自己钻进了针眼里,自己把自己气走的。若是他自己豁达一些,不为难我,我自然也不会争锋相对,他也不会越来越生气呀!难不成他觉得骂了人之后,别人只会乖乖挨骂,不会还嘴吧!” “可是你说的那些道理都不对。”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想了一下,回复道,“世人都说狼吃羊,羊吃草是乃是天理,但对羊来说,这个道理对么?对草来说这个道理对么?世间的道理都是屁话,大都不对,所以不要去管那道理对或不对,努力让自己变成狼,才是硬道理。” 这番道理宇文娥英虽觉得不对劲,但也找不出可反驳之处,一脸矛盾的望着空桌发呆。 “别想了,讲道理是为了规劝别人的,不是为了为难自己的。”肖元元苦口婆心的劝道。 宇文娥英还是半信半疑。 “真是歪理!”隔壁传来一男子声音,虽说是隔壁,但其实就是一帘之隔。“你这番误人子弟,不觉得有损德行么?” 肖元元一愣,转身扒开身后的竹帘,探出一颗头去,看到坐在桌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公子,身着圆领杂色长衫,刚刚隔着帘子话虽不好听,但掀开帘子看,长得还不错。 “小哥哥,你谁呀?”肖元元问。 那公子的羽扇停在半空中,讶异的望着肖元元,稍倾,失笑道:“小娘子与我非亲非故,就算在下长你几岁,也不能叫我哥哥呀!” “为什么?”肖元元不明所以问道。 那公子笑意更盛,解释道:“小娘子应是初来大兴有所不知,这家中父亲也称之为‘哥哥’。” 肖元元脸色一白,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一不小心,出门认了个爹。 见肖元元尴尬,那公子解围道:“鄙姓杨,你可以称我为杨兄,或杨公子都可。” “杨?”杨姓是国姓,虽然肖元元暂不知道现在的皇帝是杨坚,还是杨广,回头看向宇文娥英,问道:“你亲戚?” 宇文娥英瞪大眼睛摇着头。 “杨乃天下大姓,大兴城中杨姓甚多,也不都是郡主殿下的亲戚。”那杨公子道。 “哦!”肖元元转过头去:“既然不是亲戚,杨兄为何多事?你知不知道跟小孩子讲道理的时候,最忌讳旁边有个唱反调的,否则孩子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是在下唐突了,也问小娘子该如何称呼?”那杨公子问道。 “我叫肖元元,杨兄可以叫我元元。”肖元元干脆道。 萧元元?那杨公子思忖了一下,由于在几次宫宴上,他见过眼前的这个小郡主,乃是乐平公主家的宇文娥英。跟乐平公主家最相关的萧姓,应该就是二皇子晋王的王妃兰陵萧氏了。眼前的萧小娘子莫不是晋王妃的族妹? “呃——元元。”杨公子有些不自然叫了一声,实在是不太习惯如此称呼一个刚认识的小娘子。 “并非杨某有意卖弄,只是适才小……元元之言,实在有悖于人性。” 肖元元站起身来,直接走到杨公子的桌前坐下,身后店小二已经开始向郡主那桌布菜。 见肖元元坐下盯着自己,那杨公子心跳忽地乱了一拍,缓了缓静下心来,接着道:“所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人终究是人,狼也终究是狼,以禽兽之心度人心,与禽兽何异哉?人者,立于万物生灵之上,贵不可言,岂可与兽类并行而论?比如,杨某说你不是个人,元元会开心吗?” 听他谆谆之言,肖元元沉默下来,脑子里转了几圈,开口道:“有道理呀!” 向着隔壁正在慢条斯理的用餐的宇文娥英道:“郡主,都听到了么?” 宇文娥英“唔——”了一声,继续吃饭。 肖元元从杨公子桌上提壶倒了两杯酒,一杯举起,“杨兄高论,值得元元敬你一杯。” 见肖元元用自己的酒来敬自己,觉得十分有趣,杨公子笑笑回道:“元元客气。” 一杯酒下肚,肖元元皱皱眉头,这是酒还是水,味道有些淡。 “这酒不妥吗?”见肖元元盯着杯子,杨公子问道。 “这酒太淡了!”肖元元解释了一句,接着说道:“郡主太小了,所以那桌就没有点酒,我这算借佛献佛,杨兄莫怪哈!” “无妨无妨。”杨公子看着性子疏阔的很,也就不计较这种小节了。 突然,肖元元想起一件事来,“杨兄,你认识李渊么?” 杨公子一愣:“唐国公?” “你认识?”肖元元一喜道。 “认识,时有来往。” “那……他人怎么样?”肖元元问。 那杨公子面色一沉,心想着,这元元为何要打听唐国公,莫不是晋王想用其王妃的族妹来拉拢李渊?但看着肖元元期盼的眼神,杨公子只好道: “唐公为人宽容和善,又恣意洒脱,受陛下与皇后爱重……与其妻窦氏恩爱日浓,年前其长子刚刚出生,正是一家和睦。” “那窦氏可好相与?” 肖元元想着,抱李渊大腿不如抱窦氏大腿,能教养出李世民这种千古一帝的,肯定有两把刷子。何况,身处内宅就不用上战场,顺便跟李世民搞好关系,混个女官当当。 杨公子听进耳里,心中没来由的不是滋味:“窦氏出身高贵,乃是前朝皇亲,怕是不好相与!” 肖元元听罢想了一会儿,展颜笑道:“多谢告知。” 接着,肖元元又问了些京城的物华风貌,那杨公子都一一告知。转眼间天色向晚,田嬷嬷催肖元元回去,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今日聊得尽兴,杨兄该日再聊。”肖元元客气的辞别。 “好。”杨公子点头回道。 第10章 试探(一) 叫醒昏昏欲睡的宇文娥英,就准备下楼,刚走了两步,肖元元回头问道:“忘了问杨兄,杨兄的全名是?” 杨公子缓缓道,“玄感,杨玄感。” “哦,好名字。”肖元元没有放在心上,再次辞别,带着宇文娥英下楼去了。 “郡主都困了,怎么不叫我?早知道你累了,我就送你回去了。”回府的马车上,肖元元向宇文娥英道。 田嬷嬷斜看了肖元元一眼,这奴婢真是胆大包天,把自己的主子扔在一边,自己跟一个外男聊了这么久。回去一定要禀告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纵容了。 宇文娥英情绪低落道:“我有点儿不敢回去,今天虽然是你气走了夫子,虽然是你带我出府,但母亲一定会先罚我的。” “没事儿,都是我的主意,全推我身上就行。”肖元元安慰道:“大不了,你就说受了我的蛊惑。” 见宇文娥英还是郁郁寡欢,肖元元给她出主意,“你不是给公主买了蟠蛇玉镯吗?回去就拿出来,公主会心软的。” 宇文娥英点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肖元元打开车窗看看天边的云霞,想起跟杨玄感的谈话来。这一下午真是收获不小,比在公主府待上一个月的收获都大。 目前看来,当前应该是隋文帝杨坚在位,而且正是国运的上升期,离改朝换代还远的很,连李世民都还没出生。 看来历史的两页纸,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短。 回到公主府,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门口守卫一旁行礼,“郡主回来了,公主殿下在书房等着郡主呢!” 宇文娥英不由后退了一步,肖元元扶住她,轻声道:“别怕别怕,拿好蠋子,其余的全推我身上。” 一行三人忐忑进了书房,乐平公主正一手持着书,一手拨弄着佛珠,感觉到她们三人进门,转过头来,顺便将手中的书放下了。 “母亲,孩儿回来了。”宇文娥英颤巍巍道。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转向肖元元,“今日本宫一回府,徐老夫子便要向我辞行,向本宫告状的人,跪了一排,肖元元,你可知错!”乐平公主责问道。 肖元元上前跪倒,“奴婢知错,但奴婢想知道,那徐老夫子,走了么?” 乐平公主笑着叹了口气,回道:“走了!” 走了就好,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如果乐平公主真的在乎这个徐老夫子,是无论如何都会把他留下的。 现下既然放他走了,那就说明这个徐老夫子在乐平公主心中,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宇文娥英见乐平公主似乎不是很生气,便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母亲,孩儿也有错,我今日在街上看见一只玉镯,便想起了母亲,就买了下来,母亲看看?” 乐平公主看着宇文娥英手中的蟠蛇玉镯,果然十分动容,“好看。”乐平公主点头肯定了一句。 宇文娥英心中欢喜了起来,忙将玉镯套在了乐平公主的手腕上,乐平公主也轻抚宇文娥英的鬓角,一副母慈女孝,十分令人动容。 “母亲,徐夫子走了,您别生气,孩儿日后会好好听话。”宇文娥英保证道。 “不生气,十个徐夫子,也抵不过我们家小娥英。”乐平公主宠溺道,“过两天,母亲再与你寻个夫子回来,你出嫁之前,家中有夫子,与你声名有益!” 乐平公主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肖元元听出一种异样的情绪来。 “孩儿知道,母亲作主。”宇文娥英乖巧的回复道。 “好了,田嬷嬷——”乐平公主吩咐道,“郡主这一天也累了,你带郡主回房,若是想吃什么,让膳房开火。若不想吃别的,就用些点心,别空着肚子睡觉。” “是,老奴遵旨。”田嬷嬷应道。 回罢,田嬷嬷便带着宇文娥英回房了。 肖元元依旧跪在房中,乐平公主没开口,她也不敢起。 待宇文娥英已彻底不见了人影,乐平公主才将目光移下肖元元,“你……未免也太放肆了些,若公主府内奴婢都如你这般,只怕这房子都要被拆了。” 肖元元垂下头,“请公主责罚,以警示下!” 乐平公主看她乖乖认错的样子,心里也气不起来,耳边就响起之前下房那个嬷嬷所说: “……每次让她干活都高高兴兴的去,最后丧眉耷眼的回来,每次回来都还主动领罚,老奴想发火都找不到口子!” 乐平公主手中的佛珠捻了两遍,肖元元的心也跟着被碾了两圈。 “罚,是一定要罚的。”乐平公主终于开口了,“不过,你先起来,给本宫写几个字。” 写字?肖元元爬起来,狐疑地走向乐平公主所在的书案,乐平公主抽出一张纸来,用镇纸压好,并让出身来,让肖元元站在案前。 “要奴婢写什么?”肖元元问。 “就写‘大道行于天地之间’。”乐平公主道。 这话好耳熟啊,肖元元想了想,好像今天气走那徐老夫子的时候说过,但公主让她写这个干什么? 肖元元从笔架上取过一支毛笔来,蘸了饱饱的墨水,心想着眼下只能写简体字了。犹豫之间,只听“嗒——”的一声,一大滴墨水从笔尖滑落到纸面上,迅速晕染开来。 看着纸上黑黑的一个大墨点儿,肖元元不知该说些什么。 乐平公主更加无语,轻轻咳了一声:“呃……那个……笔不是这么拿的!” 乐平公主上前,掰着肖元元的手指头让她重新把笔拿好,手把手在纸上写下‘大道行于天地之间’八个大字。 乐平公主看着纸上的墨点,勾起嘴角:“依大隋律,字面不整,罚喝墨汁两觚。” “哈?有这条大隋律?”肖元元不可置信道。 “有啊!”乐平公主回道。 说有便有吧! 肖元元小心翼翼的看着乐平公主,“我私自带郡主出府,多谢公主没有生气!” “本宫之所以没有生气,是因为放心你吗?本宫之所以放心,是因为有田嬷嬷。田嬷嬷随我十余年,在本宫最为艰难之时,都没有离开半步,她怎会坐视娥英处于危险之中?”乐平公主道。 第11章 试探(二) “公主,奴婢今天把郡主带出府去,确实有些过分了。但是郡主吧,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听那一千年前干巴巴的古文,人都学成木头了! 出去走走,有助于开阔心胸的。她还那么小,就要嫁为人妇,一生都要困于宅稊之间。 一个女子若见过什么是江河大海,什么是峻岭高山,什么是天高地远,什么是雪域高原,便不会执迷于宅第之间那点情爱,也不会屑于为了那点情爱争风吃醋,自困愁城。” 肖元元找着理由,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才故意把郡主带出去的吧。 乐平公主默然不语,许久才缓缓说道:“本宫也是十三岁就嫁人,也想看江河大海,峻岭高山。可时至今日,仍旧不能成行,怕是此生都要困于这大兴城内了!” 不知怎地,肖元元心被触动了一下。肖元元心中自然明白 乐平公主对她是别有所图,甚至说不定何时就会被卖出去的,可此时面对乐平公主,肖元元竟然心中一软,竟生出了可怜她的想法。 “元元,你见过吗?”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明白乐平公主问的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回道:“见过的,我见过峨眉山雪顶金光,见过南海岛鸥鸟捕食,我见过高原羚羊挂角,也见过岳阳湖月夜星河。还有很多!” 肖元元本不想提及太多关于二十一世纪的事情,因为必定会引起更多的问题。 乐平公主攥紧了佛珠,她听得出肖元元所说的这些都是她落难之前的经历。肖元元就像是只遨游于天地间的鹰,被命运关在了公主府这座铁笼子里,等着主人拿去个好价钱。 不放她走,把她困在铁笼子里,会让人心疼。 放她走,太可惜,又舍不得。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率先开口:“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你我都只做了一半,我做了前面一半,你做了后面一半。” 肖元元心虚的笑笑,“奴婢怎么敢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乐平公主心中失望了一下,微叹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开口让肖元元退下。 “公主,我气走了徐夫子,公主为何不生气呢?”肖元元打破沉默问道。 乐平公主已到回书案前坐好,手中捻着佛珠,道:“大隋之前数朝都以武立国,我重金请他入府教学,是想让娥英沾些江南文人习气。那徐老夫子是前南朝士族,自视甚高。入府以来,竟连娥英都视如草包。每日教学只会吟诵典籍,稍有问询,便称别人是白丁愚夫。听他诵书,还不如买一只鹦鹉,起码吃得少。” 不过是亡国之臣,还能这么狂吗?肖元元有些不理解,“打仗都打不赢,还想在口头上占便宜?” “你是江南人,你难道不懂吗?那些名儒之门,自然是看不起我们北人粗犷,不通文墨。”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道,“‘名儒之门’,这四个字我听着就觉得全身过敏。”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幽幽道:“人心好恶可不是一件小事。去年晋王平定陈朝,父亲命宰相苏威编撰《五教》和《开皇律》,你知道什么是《五教》吗?”乐平公主突然问道。 肖元元摇摇头。 乐平公主眼中亮光一闪,道:“所谓‘五教’,就是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父亲为了巩固江土,推行国策,便于江南地区大力推行。孰料江南贵族便以北方文风势弱为由,全境又反。今日我进宫,母亲跟我说,父亲已经决定派杨素前去平叛了。” “这点小事儿,至于打一仗吗?”肖元元不理解。 “‘五教’,不过是个借口。” 缓了缓,乐平公主接着问道:“一年多前平定南陈,我军摧枯拉朽,只用了三个月便收复了江南,元元可知是何原因?” “能打胜仗,一般是因为已方兵多将广,粮草充裕。而能这么快的平定南朝,自然是因为南朝腐朽,早已是枯树一棵。”肖元元回道。 “不错,如今造反的那些江南豪族,本身就手握军队,伪造、藏匿户口都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之前南朝律法,凭借出身和财力便可入朝为官。一但《大隋律》在江南施行,那些豪门士族不但军权会彻底丧失,财源会就此断送,连入朝为官,都要跟普通士子一起参加考试。前路皆断,焉能不反。”乐平公主解释道。 肖元元明白过来,“既然公主明白当中道理,为何不说与陛下,想办法避免这场战争呢?” 乐平公主苦笑道:“本宫都看明白的事情,父亲怎么会不明白!” 肖元元眼神一凛:“是陛下故意让江南豪族造反的!” 乐平公主垂下眼来,点点头,“平定陈朝太过顺利,陈叔宝不过是个摆在皇位上的菩萨,供着就好。 “然而真正掌握江南势力的,是那些江南豪族。对于那些豪族而言,自己称霸一方,谁当皇帝不重要。 “但对于大兴的朝廷来说,若想真正掌控江南,南北一统,那些地方豪族势力就必须拔掉。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反,平叛——是铲除江南豪族最好的理由。” 肖元元本是扬州人,虽然不在同一时空,但此时此心,为了江南家园,竟生了悲悯之心。 “元元,此事,你怎么看?”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战事一起,便有死伤。我知道南北一统事关重大,陛下想要掌控江土的想法我也理解,可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人命不重要吗?” 乐平公主笑了,不知是在笑谁,边笑边道:“不重要啊,当然不重要!只要死的不是身边之人,只要没有死在自己眼前,只要没有看到,就不会感到有多重要。看不到尸体腐烂蛆虫啮咬,看不到血浸到土里直到浸不下,污血加杂着泥土肆流而下。高高在上的人都看不到,传到耳里只有轻飘飘的四个字:‘歼敌数万’。数万?死的是人是狗,没有区别!” 第12章 试探(三) “公主殿下——”肖元元生出一股怒气来,正色道:“这不好笑。” 如果隋朝上位者都这样想,那么隋王朝二世而亡,便不意外了。 乐平公主点点头,声音低沉下来,“就算是个笑话,听上几遍也就烦了,可自本宫出生以来,隔三岔五就要看一遍,听一遍,一遍又一遍……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肖元元看得出,乐平公主此时心中很痛苦,只见乐平公主摇晃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份手札来,左手拿起一端,右手没拿稳,另一端便掉在了地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竟有一米多长:“元元,这是朝廷决定要拔除的江南士族名单,你来看看!哦——我忘了,你不识字,本宫念给你听吧!” 乐平公主身体一晃,没有站稳,肖元元眼疾手快,忙上前将她扶稳,又扶到座位上。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手中接过书札,并没看上面的名单,只是整理好放在案前,“公主,你怎么了?” 乐平公主双眼无神,盯着那书札,无力道:“只是看见这份名单,看到你,便想起一些往事来……我曾经看到过一份名单,上面有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有我抱过的孩子,有从小亲近的长辈,还有教我皇室礼仪的嬷嬷,三日之内,尽皆斩杀! “那三日,就好像,有人不断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接着是剁下左脚,再剁下右脚,割掉耳朵,挖掉眼睛……本宫只能紧紧抱着小娥英,一整日不吃不喝,一刻也不敢放开……” “过去了,都过去了……”肖元元并不知道乐平公主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能摩挲着乐平公主的肩膀,安慰道。 “今日这些话不能让外人知道,更不能让父亲知道,但凡本宫露出半点涉政之心,公主府顷刻覆灭!”乐平公主惊忧道。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肖元元点头安抚道。 见乐平公主慢慢平复下来,肖元元缓缓建议道:“公主太累了,是否要回寝殿休息?” 乐平公主摇摇头。 又安慰了一会儿,肖元元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四处望了望,疑到:“白家令呢?怎么回来这么久,都不见她前来伺候?” “白鹭子快回来了,我还有事要跟她交待,你先下去吧!”乐平公主似是精疲力竭,头也不抬向肖元元道。 “是。”肖元元微微一拜,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其实公主不必试我,就算认得字,那份名单上的人,我也不认识。”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泛红丝,透露出一丝疲惫,但依旧灼灼逼人。 其实,无论肖元元认不认得那些江南士族,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今夜乐平公主的种种言论,肖元元都听得懂! 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怎么可能听得懂?可肖元元居然丝毫不觉得那些是多么复杂的事情。 乐平公主缓了缓,稍顷说道:“本宫说要为娥英找夫子,其实是给你找的,字,必须要认得。” 肖元元心中一凉,脑子里有个声音嘲笑道:认字之后,就能找到更好的买主么? 肖元元只好对乐平公主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声,“奴婢遵命。”便退出去了。 不过两日,就有新的夫子进门,肖元元便与宇文娥英同案学习。上课虽然辛苦,但日子却是平和怡然。因为有了肖元元作伴,宇文娥英逐渐开朗了起来,每日两人同吃同喝,肖元元还会做发明一些小吃来哄她。课间之余,也去了京郊别院游玩,河里摸鱼虾,岸边放纸鸢。 恍然间两月已过,炎去暑消,秋黄满山。 公主府里,依旧是静谧怡人,仿佛一墙之隔,便将可以世间所有纷争阻隔在外,乐平公主像是给宇文娥英创造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哎呀,元元——”宇文娥英抱怨的叫道:“你不要老是偷我的鱼,不然来寿子会以为鱼是你钓的。” 来寿子,是宇文娥英刚养的一只小龟,此时二人正在公主府里的池塘边树荫处钓鱼。 “你的我的都一样,不都是给来寿子吃嘛!”肖元元道。 “当然不一样,你只会钓土蛤蟆,来寿子不吃土蛤蟆!”宇文娥英坚决反对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别人偷走,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护着装鱼的陶罐。 肖元元看着一脸认真的宇文娥英,眯眼笑了起来。按理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人都应该是不安的,她也知道自己处境并不安全。可是环境真的可以迷惑人的心志,这一天天下来竟让她感受到之前从未有过的平和。 “其实人吃东西要荤素搭配,来寿子也是要荤素搭配的,我去摘几个青瓜切碎了喂它也是一样。”肖元元想到了一个偷懒的理由。 宇文娥英哼了一声,没有理她。 “小娥英——”一个男声传了过来。 肖元元顺声转过头去,只见一男子站在不远处的晨光下,身侧跟着引路的门卫。 细看过去那男子头带束冠,内着白色方领袍,外穿浅绿色宽袖对襟上衣,腰束玉带,下着裤裳,脚蹬革靴,一副胡汉搭配的穿法。 那男子展颜一笑,好似朗月遇清风,水波徐来,又似孤松引声去,玉山将崩。 “舅舅。”宇文娥英一喜,忙起身来,走上前屈身一拜道:“舅舅何时回京的?” 肖元元也站了起来,刚在猜想这人的身份,只见身后的婢女齐齐屈身行礼,“参见晋王殿下。”听罢,肖元元也顺势屈身行了一礼。 那晋王看起来很随和,向众人道:“免礼!”接着,转向宇文娥英:“这才大半年不见,又长高了,让舅舅好好看看。” 宇文娥英笑眯眯转了一圈给晋王看,那晋王点点头,“不错,更活泼,也更漂亮了。” “舅舅,你是来找母亲的吧!”宇文娥英道。 “是呀!” “这个时间母亲应该在佛堂。”宇文娥英边说边想带晋王走:“我带你去找母亲。” 晋王一把拦住她,“不用不用。”他微微转头看了肖元元处扫了一眼,“你还是在这儿玩吧,有人带我过去就行。” 第13章 来访 看来舅舅跟母亲有话要说,不方便外人在场,宇文娥英想着,便笑着说道:“那好,那娥英晚些再来找舅舅。” 晋王点点头,便吩咐门卫继续向前走了。 “我们接着钓鱼吧!”宇文娥英蹦蹦跳跳的回来道。 肖元元心有隐隐有些不安,“刚刚的那是?” “我舅舅呀!”宇文娥英答道,“好看吧,我有五个舅舅,这个舅舅最好看,对我也是最好的。之前经常来府上,后来去了并州,很少回京了。” “他是你哪个舅舅?” “二舅舅。” 二皇子晋王杨广,未来的隋炀帝。 一声炸雷在肖元元脑中轰然炸开,隋炀帝——亡国之君,杀兄、弑父、淫母、荒淫、残暴、虐民,集千古恶名于一身的帝王。 肖元元猛然转头,看向晋王消失的方向,心中一阵惊骇。 “原来乐平公主为我准备的买主,是杨广!” 青石路面,乐平公主与晋王二人相携前行,身后还跟着一众婢子。 “早在月前就听母亲说,朝廷要派你去扬州,我就日日想着,你从并州回来还可见上一面,怎么今天才来?”杨广扶着乐平公主,慢慢从佛堂走向书房,乐平公主边走边道。 “几日前才接到父亲的旨令,昨日才到京。先进宫见母亲,又拜会了太子,安顿好已经是晚间了。怕扰了阿姊安歇,是故今早方来拜见阿姊。”杨广向乐平公主缓缓解释道。 转眼间便到了书房,乐平公主放开杨广的手,命人上了茶点,安排杨广坐下。 “怎么今日不见王妃?她没有从并州回来么?”乐平公主疑惑问道。 “父亲派三弟去了并州接任,阿环自然是跟我一起回京了。不过,昨日回府匆忙,舟车劳顿,夜里又诊出喜脉,太医说这几日不能出府了,我替她向阿姊致歉!”杨广淡笑着解释道。 乐平公主听到此脸上一笑:“又有孕了——也是,小南阳都五岁了。”继而担忧道:“那她岂不是不能跟你去扬州赴任了?” 杨广点点头,“虽说越国公已镇压了反叛的势头,但毕竟是战区,还是把她安顿在京都稳妥些。” 乐平公主点点头,关心道:“也好,从大兴到扬州这一路风餐露宿,她一个有孕之人怎么受得了!” 杨广犹豫了一下:“阿姊,我去扬州这一行起码几个月不能回京,阿环还是要拜托阿姊多多照拂。” “你放心,我时常派人去看她便是。况且萧氏懂事,母亲也喜欢,她在京都不会受委屈的。”乐平公主道。 “多谢阿姊。”杨广谢道。 “你与萧氏伉俪情深,惹得整个京都称颂不已,前几日我还听说,父亲因怕你耽于萧氏情爱之中,想要再赐你些美人宫婢,被母亲数落了一顿,才算罢了。”乐平公主笑着说道。 杨广一脸惭愧道,“是我让家中大人挂心了。” “哪里的话,你明明是家中最让人省心的孩子,近些年你四处奔波,如今江南复反,阿俊处理不了才让你去灭火,你的辛苦,父亲母亲都知道的。”乐平公主一半安慰一半赞赏道。 那杨广笑了笑,即而叹道:“说到此,我与三弟四弟五弟皆已成年,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外赴任。而兄长他虽在京中,可他身为太子,一直忙于朝政,均不能好好在母亲膝下尽孝,实在有失人子之道。幸亏阿姊时常入宫陪伴母亲,聊以宽慰,这才让弟弟们放心了许多!” 乐平公主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转而问道,“对了阿摩,你何日出发去扬州?” “明日就走。”杨广答道。 “这么快!”乐平感叹了一声,继而接着道:“那你今天来的正好,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杨广正色道,“阿姊但说无妨。” “帮我查一个人的来历。”乐平公主道。 “何人?”杨广问。 “她叫肖元元。”乐平公主道。 “萧?是兰陵萧氏,还是广陵萧氏?”杨广疑问道。 乐平公主摇摇头,“都不是,此肖,乃‘小月肖’,我特意求证过,她虽识字不多,但明确否认是自己是士族萧氏,而是小月肖。” “小月肖?”杨广犹豫了一下,“这个姓氏倒是极为少见,世间有这个姓氏么?” 乐平公主摇摇头,“我也未曾遇到过。不过,她说她是江南人,或许江南有这个姓氏。自打听说你要去扬州,便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江南是否有姓肖的人家。” “此人有何奇异之处,让阿姊这么费心?”杨广疑问道。 乐平公主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来,递于杨广。 杨广接过,展开一看,上书四句: 天下大势, 浩浩汤汤, 顺之者昌, 逆之者亡。 杨广一开始不以为意,稍顷,又读了一遍,才读出一层心境来,叹服道:“好词句。” 乐平公主见状,开口问道:“阿摩你自小熟读经书,又文采蜚然,可知这词句出自何处?” 杨广抬头看向乐平公主,摇摇头,“此等诗句若于典籍之中,必为世人反复吟诵,何以籍籍无名!” 乐平公主认同道,“我也查了些典籍,确实找不到出处。” “莫非,此诗就是那肖元元所写?”杨广问道。 “的确出于她之口,可她却是个不识字的!”乐平公主道。“两月之前,公主府采买了一批奴婢,这肖元元便是其中之一。她忘了自己的年纪、出身、来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她说他走南闯北,却连大兴城都没听说过。她说她目不识丁,却出口成章,有诡辩之才。到府三天,几句话气走了我重金请来的江南名儒——徐老夫子。” 乐平公主一边说,一边又拿了一叠纸递于杨广:“我又请了一个夫子,让她跟小娥英一起读书,这是她日常所练的字——” 杨广接过,翻了翻,只见上面的字歪七扭八,一条横线都划不直,说它是‘字’,当真有些勉强了。 乐平公主接着说道,“可她读书真的奇差,还爱偷懒,带着小娥英各种玩闹。小娥英也喜欢跟她在一起,我见她心思还算纯直,没犯什么大错,也就由着娥英高兴去了。” 第14章 贤文馆(一) “你刚刚看到的那四句,是几日前夫子讲学之时,她又跟夫子顶嘴,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犹疑。”乐平公主补充道。 杨广盯着手中的字,脑子里却闪现出刚进公主府之时,所看到宇文娥英身旁那一抹亮色,心中便知道,她就是乐平公主口中所说的肖元元了。 心思辗转下,杨广有了想法,首先要知道这首诗是不是肖元元自己写的。 如果是她写的,偏偏写字又难看成这个样子,便是有意隐瞒,另有所图。居心叵测之人,还是让乐平公主处理掉的好; 如果这首诗不是她写的,那写这首诗的人是谁?若能找到写这首诗人,以此人之文采,才堪大用。 “阿姊刚刚说,她将徐老夫子气走了?”杨广向乐平公主确认道。 “是,我问过当天在场的嬷嬷和女婢,一字一句听的清楚,不过,那徐老夫子气性大,也是有的。”乐平公主回道。 “那正好,阿姊把这个人借我用用。”杨广道。 “你要做什么?”乐平公主问。 杨广胸有成竹道:“既然要查她的来历,自然要从她的本身查起,午后我先带她去趟贤文馆,会会那些江南来的士子。” “哦!”乐平公主放下心来,“若是带她去吵架,应该是输不了的。” 杨广也笑了,“贤文馆的事,阿姊都听说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没听说。” 贤文馆,实际上是位于崇义坊的一家酒楼,因与太学院仅有一街之隔,又离皇宫很近,且装饰别有雅趣,常引士家学士进出,一为饮酒用餐,偶尔会有人在其中高谈天下大事,算古代的热搜榜单的源头之处了。 可是,近些天来,关于江南反‘五教’的事情,在热搜榜单上久置不下。 虽说朝廷派越国公杨素去江南平叛,已迅速控制局面,但武力打不过是一回事,心里不服气是另一回事。就这样,贤文馆便聚集了一大批来自于江南的学子,依旧对朝廷强推‘五教’愤愤不平。 尤其在昨天,竟有江南学子与北方学子争执不下,起了冲突。江南学子口头上赢了,长安士家的手头上赢了!都没输,便互约今日再战。 杨广奉命任扬州总管,江南平定后,如何安抚民心便是第一要务。听说贤文馆的冲突之后,便有意想来看看,以便上任之前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全无准备。 所以,早间杨广拜访完乐平公主之后,便径直去了贤文馆,早早包了二楼一处座位,等着看午后的好戏。而肖元元却是在府里用完餐后,乐平公主才派人把肖元元送往贤文馆。 在与杨广见过礼之后,肖元元便按照杨广的吩咐坐在杨广的对面,但目光还是朝楼下看去,因为下面的人正在吵架。 杨广看着对面的这个小婢子,只见她举止松驰,毫无扭捏造作之感,少了些女儿家的娇憨,倒多了几分洒脱之气。按理来说以他晋王的身份,平常的小女娘应该对他怕上几份,可她对自己竟无半点畏惧之色。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乐平公主日常太过放纵的缘故。 想到这里杨广心中微微一动,心里叹了句:“阿姊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差。” 看了片刻,“你知道你今天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杨广向肖元元问道。 肖元元又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伸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和杨广各倒了一杯酒,道:“公主殿下说,让我来看看热闹。” 说到此,肖元元自顾自用杯子互碰了一下,独自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又满倒了一杯。 “你倒是贪杯,不怕喝醉吗?”杨广笑笑问道。 肖元元解释道:“午餐吃的有点多,有点发饭晕,喝点酒醒醒神。”顿了顿接着向杨广确认道:“晋王殿下,奴婢俸银不多,这顿酒是您请吧?” 喝酒醒神? 杨广眉头微皱,道:“贪酒、没规矩、字还丑,我阿姊怎么会找你来陪小娥英读书!” 肖元元心中冷哼一声,但还是一脸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公主殿下说,只要陪娥英郡主读书就有好吃的,所以我就去了。” 杨广见肖元元装傻的模样,就知道这肖元元看似无礼,实则心中防备得紧,若想从她口中套出来历,还得下点功夫才行。 未等杨广做出反应,只见肖元元又转头向楼下望去:“公主殿下要奴婢来看热闹,这热闹也不好看呢!” 杨广顺着肖元元的目光向楼下望去,只见楼下学子已经开始斗诗了,一个高头大汉站出来,手中高举一张黄纸,率先道:“诸位,你们南人皆道我北方尚武抑文,不配与你们谈圣贤之道,即要比文,那我先来。”然后清清嗓子,一脸正色吟道: “世间千万法, 造化固难全。 圣贤通大道, 仁义合自然。” 话音一毕,就有一群人捧场叫好,也有几个人默默翻了几个白眼。然后就有小厮上前,将那大汉手中黄纸接过,张贴于主台的看板之上。 “这诗不错,”但肖元元脸上看不出一丝赞许之色,“给三岁小儿开蒙最好。” “不错?”杨广转过头来,叹道,“若京都士子都如这等一般,那也不怪乎江南人鄙夷‘五教’了。” 正在两人言语间,楼下又有精廋男子站了出来,“吾素知你们江南人喜那轻风柔雨之辞,在下不才,昨夜也仿做一首,请诸位品鉴。”边说也拿出一张纸来,递于旁边小厮,命他张贴于看板上,自己独自吟道: “吾君吾君来何方, 何夕何夕共烛光。 君不言兮罗酒浆, 一壶黄粱路苍茫。” 读罢一片寂静,稍倾,不知是谁轻轻“切~”了一声。 “啥,啥……这都啥呀!”肖元元一脸诧异道:“这还不如刚刚那首呢,刚刚那首起码能听懂!”边说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杨广见她如此反应,忍着笑意低声道,“画虎不成反类犬,确实有些不伦不类,牵引附会了。” 第15章 贤文馆(二) 这诗不但肖元元听不下去,楼下那些江南士子更是听不下去,只见中年文人缓缓站起,将自己手中的诗张贴于榜上,道:“兴有所起,诗有所感,吾居京都一年有余,竟不得一首好诗,悲哉!悲哉!吾浅作一首,聊以安慰吧!”叹完吟道: “秋光池月秦岭西, 荷风送香白马堤。 夜窗书寄愁不寐, 道是归期未有期。” 楼下人纷纷点头称许,也有人登上台去,细细品读了一番。 “这首怎么样?”杨广问道。 “诗还行。”难得肖元元说了一句好话,但转眼又嫌弃道:“可这人吧,忒虚伪了些!想家就回去呗,干嘛赖在京都不走,还嫌东嫌西的!” 杨广虽也赞同肖元元的话,但还是解释道:“能进太学,日后也方便入朝为官。京都虽不如江南风华绝艳,但若想施展抱负,还是京都方便些。” 肖元元不以为然:“我从小就听过一首劝学诗,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如簇。’ 施展抱负?说的好听,不过是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为了这些俗物罢了!” 肖元元言罢,目光便又被楼下吸引了去,只见又一人登上台去,“薛先生此诗甚好,言及之处,感人心怀,在下也作了一首,请薛先生和诸位品鉴。”说罢将自己的诗也张贴于榜上,吟道: “那年晴好浓芳院, 春风一半花一半。 今朝汉旗卷雪起, 醉梦朝雨醒时乱。” 肖元元听完一遍,又自己复述了一遍,向杨广道:“该说不说,这江南文人确实写诗比京都士子要好上一些。写这离国愁绪,毕竟感同身受啊!” 杨广自上一首诗起,便一直沉默不语,见肖元元主动跟自己搭起话来,他探究的目光便向肖元元扫了两遍,看的肖元元心中有些发毛,试探叫了一声:“殿下?” 杨广回过神来,问道:“你当真不识字吗?” 肖元元一愣,这要怎么回答呢?“呃……说实话,你们用的这字吧,我认得不多,惭愧惭愧!” “我们的字?”杨广疑问道。 “呃……”肖元元有意想岔开话题,“殿下也看过我的字,莫不说旁人,就算是我自己,隔两天都不认得了。若不是初学,怎么会写的那么丑!” 杨广想了想早上看的那一沓纸来,厚厚一沓,每一张字都丑的很一致,若是故意写成丑的,只怕也是难事。转而又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本王看过你的字?” 肖元元瞪大了双眼,“刚刚殿下还说奴婢贪酒、没规矩、字还丑,若是没亲眼看过,怎知奴婢字丑?” 这还是一个小心眼儿的女婢子。 “那你就不想知道,本王为何会看到你写的字?”杨广意有所指道。 肖元元连着喝了几杯酒,苦笑道:“应该是公主给殿下看的吧!” “不错,阿姊请本王去查你的来历。”杨广直接挑明道。 肖元元轻轻“唔”了一声,没有答话。 杨广目光灼灼,沉声问道,“你究竟来自何处,对我阿姊有何居心?” 明明学识不一般,偏装的大字不识,有所隐瞒,必有所图。 “奴婢对公主无半分加害之心,至于来历,若我说忘了,殿下信么?”肖元元问道。 “本王不信,”杨广干脆道,“或许你只是不想说,但本王一定会查出你的来历,给阿姊一个交待,除非你有意隐瞒,连名字都是假的。”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酒杯,立掌起誓道:“我——肖元元,自小就叫肖元元,千真万确,如果不是,天打雷劈!” 见肖元元发起毒誓,杨广收回目光道,“那便好。” 杨广心中想着,即便是士家,家中不认字的女儿也比比皆是,尤其是南方,女子之德,女红为上,对女子学识不甚关注。而眼前这个肖元元无论对诗词品鉴,还是相貌气度,都不似小家儿女。 而肖这个姓氏,极为罕见,他自己所知的人里竟一个也没有,所以细细去查的话,应该是可以查出来历的。 “不过……”肖元元突然开口,打断了杨广的思绪:“晋王殿下,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杨广问道。 “就赌殿下绝不会查出奴婢的来历,一年为期。”肖元元道。 “本王为何要与你赌?你可有本王想要的东西?”杨广轻笑问道。 肖元元挑挑眉,道:“对赌当然有输赢,若是殿下赢了,奴婢此生供你驱策。若是我赢了,只需请殿下答应我三个条件即可!” “哪三个条件?”杨广来了兴致,倒不是真想驱使肖元元,只是想知道肖元元心中最想要什么。 若是知道一个人心里想要什么,便能将其操控于掌间了。 肖元元歪头想了想,“还没想到,一年之后若是奴婢赢了,再想也不迟。但殿下请放心,绝对不会是伤天害理的事。” 杨广身子向后靠了靠,一脸嘲意道,“本王不用赌,即便没有查到你的来历,阿姊也不会怪我,况且本王若想驱使你,跟阿姊要个奴婢来身边伺候也不是难事。” 肖元元点点头,无奈叹了一句:“殿下说的是!” 唉!忽悠不过他。 杨广再往楼下望去,只见又有一锦衣学子已至看板之前,将诗张榜于台上,“在下萧珏,有做诗一首,诸位品鉴: 孤鸿探秋伤离绪, 渔火催寒照江都。 长亭倦客谁相识? 旧时巢燕羡金屋。” “这首怎么样?”杨广问道。 肖元元本来还在神游之中,被杨广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缓了一会儿,看看榜上的新诗,音犹在耳,回道:“‘旧时巢燕羡金屋?’这是个狠人呐,连自己都骂!” “这又怎么说?” 肖元元缓缓解释道:“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而他却‘旧时巢燕羡金屋’,分明是骂自己趋炎附势,攀高伏低。”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诗是何人所作?”杨广一惊问道。 肖元元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想了一想,现在这个时候估计这首诗还没有出来,但又兴致缺缺不想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小时候听的,长大就记不得了!” 第16章 贤文馆(三) 杨广心中已开始暗暗震惊了,一个只字不识的小女娘,出口便是名言佳句,她小时候身边都住了些什么人呐? “你小时候读的诗还真不少!” 看了看肖元元,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真的累了,见她一手撑起头,露出了倦怠之色。杨广眉眼一弯,生出一计来,他缓缓起身,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来,冲着楼下士子高声道: “诸位此间谈风论雅,实则不过如妇人斗嘴,斤斤计较,毫无心胸气量。即不见北人的豪迈之象,也不见南朝人的清雅风骨,太学之士如尔等一般,这太学不入也罢、不入也罢!” 楼下士子俱是一愣,两方正斗的厉害,却不想来了一个搅浑水的,纷纷抬头向楼上看,只见一个清俊公子,正俯身探头扒在栏杆边,一脸戏谑的看着楼下。 一人耐不住火气,高声问道:“你是何人?” 杨广直起身来,高声道:“鄙姓普六茹,小字阿摩。” 这话一出,那人顿时火气更盛,“你一胡人,何以轻视我等中原文人?” “冤枉啊冤枉。”杨广叫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家婢女说的。”边说边将手指向了肖元元。 被手指着的肖元元一脸震惊,本想吃个瓜,没想到吃到了自己头上,一急之下,东北话都出来了,低声道:“大哥,你干嘛呀!” 杨广笑的双眼眯起,一脸纯真:“楼下的人虽不磊落,但元元你背后论人长短,又岂是君子之风?” 肖元元一脸无语,“我又不是君子,况且我跟谁论人长短?还不是跟晋王殿下你!” 但楼下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叫嚷之声不绝于耳。 “人前不敢露脸,只敢背后骂人,你这又算什么?” “就是就是。” “尊驾莫不是连出面认错的胆量都没有?还有何等脸面品评我等?” “是呀是呀!” “既然看不上我等,阁下为何不也作一首,给我等看看,何为豪迈,何为风骨?”之前那个薛先生高声道。 接着便是又一阵附和之声。 肖元元缓了缓,昂首挺胸站了起来,刚刚只不过是事出突然,她本来也没打算要躲。一手搭在栏边,垂眸看向楼下。 楼下又俱是一愣,真是清雅绝色一女子,只见她—— 渺渺远山黛, 盈盈春水波。 明珠香玉体, 红妍牡丹色。 虽然刚刚听杨广说是一女婢,但楼下的人怎么看都不觉得眼前的美娇娘是一个女婢。 肖元元见楼下的人安静了下来,才微微点头示意:“诸公见礼,小女子不通诗才,胡乱点评几句,莫要见怪。” 哇,连声音都好听。 这是想息事宁人了?杨广边想,边拿起酒壶倒酒,不想手中竟然一轻,心中不由一惊,这一壶两斤酒,印象中自己只喝了一杯,剩下的全被这小妮子喝光了?忙将酒壶倒过来,晃了晃,堪堪晃出两滴酒来。 再看那肖元元,虽脸颊微红,但目光清辙,完全看不出醉酒的神色来。想了想,杨广又悄悄唤人加了酒上来。 “女公子敢在此处品评诗意,想必也是出身文士之家,敢问名讳?”那名叫萧珏的人率先问道。 “惭愧,小女子不是出自诗文之家,吾家姓肖,肖元元。”肖元元说的理直气壮。 “萧?”那萧珏愣了一愣,想了想自己那萧氏一脉,不曾见过这等绝色女子。萧珏看了杨广一眼,见杨广不动声色,转而又向肖元元问道:“哪个萧氏?我兰陵萧氏,不曾见过女公子。” “自然不是兰陵萧氏,”肖元元解释道:“我的肖,是小月肖。” 那萧珏立马出声反对道:“女公子莫要胡言瞒骗,这世间并无此‘肖’氏。”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打趣笑道,“世间没有,或许天上有呢!” 刚说完肖元元身形不由微微晃了晃,杨广心中明白,果然是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众人自然不会将这话当真,只当她胡言乱语,此时,那一旁的薛先生忍不住了,高声叫道,“肖小娘子,你明明是个汉人,却甘愿去为胡人婢,那此番你是站江南文人,还是跟着胡人帮北人?” “另外你无缘无故羞辱我等文人,你若是高才满车,我等敬你才气,也就罢了!但你若是无知蠢蠹,为何轻视我等,必须要给个说法?” 肖元元听得一脸懵,心想道:啰啰嗦嗦一大堆,什么胡人汉人,一千年以后不都得唱‘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 见众人不依不铙,肖元元高声道:“吾家世代行商贾之事,自小家训教我‘闷声发大财!’所谓琴棋书画,诗月酒花,不过是日常消遣之作。而画可怡心,琴可怡情,棋可益智,歌以咏怀。唯有作诗一事,太过卖弄。此番卖弄之事,自然有违我肖家家训。” 人家辛辛苦苦做的诗,肖元元却说人家士子卖弄,此言一出,楼下顿时义愤填膺,那薛先生尤其怒不可遏,高声骂道:“区区商贾之女,迎客卖笑之姿,你这般下贱商妇,也配臧否文人士子?” “士农工商,商为下品,他日我等皆可入朝出仕,为官一方,你等商妇,也敢轻视天下文章吗?”又一人上前高声辩道。 “与此等商妇同为一檐之下,真是脏了贤文馆的桌子,还不快快出去,莫等店家来赶。” 叽叽呱呱…… 话逐渐有些难听,肖元元皱起眉头,高声道:“文章是什么,能吃吗?能穿吗?比酒好喝吗?能为百姓御寒吗?能为黎民充饥吗?除了卖弄风雅,还有何用处?我为何说不得?” 又一口酒下肚,肖元元接着道:“你们一不能济世安民,二不能强国兴邦,自以为会读书就高人一等,便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多不要脸的人才说出这种话来!” 猛然听见肖元元骂人,杨广口中的酒差点没喷出来,忽然想起乐平公主说过的一句话来:若是带她去吵架,应该是输不了的。想了想,又将肖元元的酒杯满上,算是浅浅敬她一杯吧。 第17章 贤文馆(四) 见楼下依旧愤愤不平,肖元元接着道,“都只言商者为下品,可诸公各位所穿所用,哪项离得了我们行商之人?这贤文馆也是商人所开,为何诸公还来此处花费,不怕污了各位的高洁之身吗?” 那萧珏回过神来,上前说道:“说了这么多,肖小娘子若不知何为诗才,便不该以自己的无知,来评判他人之作。” “我不是个厨子,难道就不配吃饭了吗?我虽不作诗,可读过的好诗也不少,也背过不少诗的。”肖元元此时已有些晕晕乎乎了,拎起桌上的酒壶,又满倒了一杯,再喝一杯醒醒酒! 又一杯下肚,不由有些醺醺然,陶陶然,但还是一脸镇定向楼下众人,一脸郑重道,“我会背诗。” 众人皆笑了,大都是被气笑的,“我等自小熟读诗词典籍,谁不会背诗?”那萧珏高声道。 肖元元摇摇头,“不,我不一样,我背的诗,你们都没听过。” 那萧珏止住笑:“好,若是你背的诗我等说不出出处来,今日便不与肖小娘子为难。” “说话算话。”肖元元开心笑道,见楼下无人再出声反对,轻轻舒了一口气,拎起一支筷子敲向桌上的酒壶,敲一下,念一声道:“ 雁过西州木, 零雨添秋思, 寒烟斜风里, 问君知不知。” 杨广点点头,还算有点东西。 那肖元元将筷子一丢,接着念道: “君不知, 檐牙倡楼琉璃牌, 冷月银勾江花白, 纵使幸渡乌江岸, 谁与霸王卷土来?” 杨广心中一颤,慢慢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停都不停,接着念道: “君不知, 魏晋风流美人顾, 银丝彩绶象牙笏。 七尺男儿妇人心, 满座衣冠无丈夫。 一朝虏夷乱中原, 胡刀临颈马入户。 东村西寨生荒禾, 屋有雉犬无人牧。 可怜谁家奚儿小, 二尺白骨没青草。 萋萋芳草隐残霞, 落日啼鹃惹黄花。” “君不知,玉关山, 虏塞城头又一关。 仇战杀斗百余场, 血流万里尸千重。 君前高歌仁与德, 麋鹿唁唁狮虎行。 案殂鱼肉刀相向, 何与牛羊论公平?” “班超凌云志, 苏武朱旄节, 不见萧萧落叶易水别。 朔风利如刀, 胡笳声悲切, 只道长安美酒醉明月。 浊酒一斛歌一曲, 雨碎梧桐三更夜。” 终于念完,肖元元将手中杯子中的酒缓缓倒入口中,见众人还沉浸于其中,灿然一笑提醒道:“背完了,怎么样?诸公觉得此诗出自何经何典?” 众人慢慢反应过来,那薛先生更是惨然道:“如今山河不稳,黎民遭难,女公子一诗,骂尽了我等天下文人。” 肖元元向着杨广戏谑道:“看来骂人也得押韵啊!” 杨广怔怔的望着肖元元,依然沉溺于刚刚的诗词之中,心中如惊涛一般,等他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颤抖,连手中的酒都被震出了圈圈波纹。 楼下萧珏反应过来,向台上拜了一拜道,“萧娘子高才,方才是我等失礼了。” 肖元元又转向楼下,“多礼了,我只是背诗而已,这诗不是我写的。” 杨广稳下心神,将手的酒缓缓饮入口中,听到肖元元的话,心中又是疑道,她怎么就不肯承认是她自己写的诗呢。刚才听那诗中内容,他还以为是肖元元现作的呢。 “那是何人所写?可有着诗册流于世间?”萧珏忙问道。 肖元元眼神瞬间落寞起来,“小时候的一个朋友,早已不曾联络!我只知道,他已不再写诗了。”现在想想,若是那个朋友知道自己的诗,在另一个空间被人推崇,当是多么开心呀! 楼下顿时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肖元元斜眼看了杨广一眼,又转头朝向楼下,“见江南诸公在此,小女子又想起一首诗来,想念于诸位品鉴,” “女公子请——”萧珏忙说道。 肖元元嘴角一勾,既而正色念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一首杜牧的《泊秦淮》念罢,众皆愕然。 杨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以手扶额。 好家伙,如果适才那首《君不知》只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这首《泊秦淮》可谓伤害性、侮辱性都有了。 谁不知《玉树后庭花》是陈叔宝所做,众人皆道为亡国之音,这首诗给江南士子们听来,跟往心里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果然,那薛先生声音微微颤道:“肖娘子此诗,可是将我等比做商女?商女不知亡国恨?” 肖元元瞪大有些迷蒙的双眼,“比作商女?那又怎样,我就是商女呀!” 萧珏上前道:“肖娘子虽有大才,可这太学之中的士子终究不能与商女相提并论,当今陛下欲开科选士,我等他日出仕为官,护卫一方,与商女终为云泥之别。” “开科选士?”肖元元又倒了一杯酒,“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那便是一条登天梯了!” 萧珏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肖元元一边端着酒杯,一边冲着萧珏,道:“我们天上有个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宫与地面之间就有一条登天梯,只要顺着这条登天梯爬到顶,就能羽化成仙,位列仙班,享天命之永。所以无论那梯子多长、多窄、多陡、多险,就算你根本望不到头,也会有人拼命的往上爬。把别人挤下去,或是被别人挤下去,都毫无怨言。 “他们傻吗?不,恰恰相反,爬梯子的都是聪明人,上天挂了一条登天梯,就是让聪明人去斗聪明人,剩下地上那些愚夫走卒便不足为虑了。 “但如果没有这条登天梯,那些聪明人可能会联合起来,把天给掀了! “所以,那到底是条登天梯,还是困住天下读书人的枷锁呢?” 众人皆是一惊,那萧珏有些惊慌,颤声问道:“肖娘子,可是喝醉了!此等言论是何居心?” “哪有什么居心?”肖元元摇摇晃晃起身笑道:“我只是想告诉诸位,没有你们所说的云泥之别,你我于天地之间苟存,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第18章 贤文馆(五) 说罢,肖元元又将一杯酒高高举起,“敬各位荣登天梯!”晃了晃已有些站不稳了。 杨广忙起身扶住肖元元,“你喝醉了。” 肖元元迷迷登登的双眼看清是杨广,笑道,“没醉,你们的酒太淡了,根本喝不醉!”说完还伸出两根手指来,一本正经的向杨广说“你看……” 杨广疑惑的看着那两根手指,只听肖元元接着说道,“这是二。” 杨广无奈叹了口气,忙吩咐公主府的耿二:“去驾马车,送她回府。” “回府?”肖元元反应过来,一手抓着杨广的胳膊,一手朝楼下众人挥手道:“我先走了,改天再约着喝酒啊!” 楼下一脸震惊的众人,不少也跟着挥了挥手。 “不用扶,”肖元元推开杨广逞强道:“我自己能下楼!”说罢便摇摇晃晃向前走,刚到楼梯口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吓得杨广一惊,忙上前扶起来,再不敢松手了。 行至门口,刚好耿二牵马车过来,杨广想了想,向自己的随从道:“刚好我要去向阿姊道个别,你先回去跟王妃说,我晚些回去。” 那随从领命,便转身回晋王府去了。 肖元元等人一走,馆内瞬时乱了,叽叽喳喳互相问道。 “刚刚那诗可有人代为抄录?” “没有啊!” “那可还记得几句?” “我想想我想想……” “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女公子,来日也好上门拜访,这等家学,若可指点一二,必定有所进益啊!” …… …… 只有萧珏一人安静的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向门外望去, 他是认得杨广的,他族内的姐姐,就是晋王妃萧氏。 萧珏听杨广介绍自己时特意用了自己胡人的名字,看来是不想暴露自己晋王的身份。所以,看到一众人都在讨论肖元元,他便没有将杨广的身份透露出来。 虽然杨广一开始说这个肖元元是婢女,但那肖元元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婢女。 也许改天该去晋王府拜访一下自己的姐姐了! 马车上,杨广看着斜靠在车身上的肖元元,这一个下午的观察下来,看起来得到的线索很多,但实际上这个肖元元虚虚实实,难辨真伪。尤其是到了最后,她为什么忽然将矛头直接引向朝廷的科举选士,实在让人非常不解。 不过,经此一事,杨广倒是确定了一点,太学院内,这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南北之争,被这肖元元一通乱打,不分南北,倒是平息了这场风波。 肖元元微微睁了睁眼,发现杨广还在盯着她,实在装不下去了,就笑了笑。 “你笑什么?”杨广问道。 “殿下想问什么?”肖元元反问道。 杨广皱皱眉,“你没有醉?” “我是真的醉了,”肖元元道,“所以,酒后吐真言,殿下想问什么就趁这个机会,说不定我会告诉殿下呢!”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连喝醉了都留了三分清醒。杨广想了想,问道:“那两首诗真不是你写的?” “天地良心,真的不是!”肖元元又举起了那四根手指,含混不清道:“我发四。” “发的誓多了,别人就不会信了。”杨广提醒道。 “我说的是真的!”肖元元晃动一根手指,“第一首,那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举办了一个诗歌大赛,这是我那个好朋友余阳的参赛作品,结果第一轮就被刷掉了!连进入第二轮评比的资格都没有,侬看丢人伐!” 杨广即不可置信,又感到震惊,这样的诗文居然是输掉的那一首?“那位列榜首的诗,都写了什么?” “那谁记得,榜首的又不是我朋友!” 肖元元接着道。“第二首,是一位叫杜牧的老先生写的,那老先生诗文一绝,比我大了一千多岁,老神仙般的人物,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肖元元说着无意,杨广却又一次疑惑道:“比你大了一千多岁?那还在世吗?”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还没出生呢。” 确实不在世上,依稀记得杜牧的生平应该是在晚唐,估计还得等四五百年才能出生。 “即然还没出生,你是怎么知道的?”杨广追问道。 肖元元愣了愣,浑道:“神仙嘛,总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 “元元当下还能未卜先知吗?”杨广严肃的问道。 “当然不能,我们神仙做法,是需要法器的,而且一旦下凡,法术就不灵了!”肖元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当真?”杨广想确认下来。 看着杨广一脸严肃的模样,肖元元开始心虚了,掩饰的笑了笑,“适才奴婢是逗殿下玩儿的,当不得真的!” 肖元元认怂的一句话,反而引起了杨广的一阵警惕,他早已看出,当肖元元以‘我’自称的时候,话是发自于心。一旦她自称为‘奴婢’,神色便不大自然了。 谁知道,肖元元只是不喜欢把‘奴婢’这个词用到自己身上而已。 杨广猛然想起,今天肖元元的这两首诗,都是她自己随口吟出的,并没有抄录在书,若是就此遗失于世间,实在可惜。便道,“你回府之后,把今天的这两首诗抄录下来,派人送到晋王府,还有你在此间说的黄金屋、堂前燕,一并抄录下来……” 肖元元又缓缓靠在车身上,眯起眼,压根儿不想回复杨广。 杨广上前,伸手抓到肖元元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哎,别装睡,听到了没有!” “哎呀!”肖元元皱眉反抗道,“那是别的人的诗,你想拿人家的诗干嘛?” 杨广没好气道:“帮他们扬名有什么不好?”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想扬名呢?人家写诗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开心吗?人家开开心心写的诗,凭什么要被你们评头论足随意褒贬呢?喵的,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肖元元一边说,一边烦闷的打开杨广的手。 “本王命你写。”杨广胁迫道。 “我不写。”真是酒壮怂人胆。 杨广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就本王自己一个人看。” “那也不写。”肖元元坚持到底。 争执间,马车已到了公主府的侧门处,停了下来。肖元元径自从杨广身边爬过,准备下车,谁料杨广伸手一拦便将她挡在车内。 第19章 赏月(一) 肖元元瞪着杨广,杨广也盯着肖元元,顿了顿杨广问道,:“今日你说的那个赌约还算不算?” 肖元元眼神一亮,点头肯定道:“算。” “好。”杨广一脸决绝道:“这个赌,本王跟你打。” 肖元元一脸胜利的神色,伸出手来,“击掌为誓。” 杨广依言,也立掌道:“以此为誓。” 话音未毕,肖元元主动将自己的小手拍向杨广的手掌,“啪——”好清脆的一声。 “成了。”肖元元一脸开心,不再顾忌杨广,从他身边蹭了过去。 爬下马车,却见小七守在门前,见肖元元下车,马上跑过来扶住她。“小七,你怎么在这里?”肖元元问。 小七答道:“公主命我今后跟着阿姊,照顾阿姊起居。”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就忙扶着小七进府了,刚一进府,肖元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元元阿姊,你怎么了?”小七惊道。 “没事没事,腿软!”肖元元抚住胸口,妈呀,刚刚都吓死了! “那……要人来抬么?”小七问道。 “不用不用,我缓一下就好。” 马车内的杨广看着被肖元元拍过的手掌,不自觉的看出了神。 那一掌明明力气并不大,也自然不会留掌印什么的,但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印在了手上。 看着手指自己无意识的动了一下,杨广回过神,深深呼出一口气。 终于想起明天即将出发前往扬州,便定下心来,命马夫回王府去了。 入夜,公主府的正堂内,乐平公主出神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琵琶女,那琵琶女指法熟稔,弹挑飞抚,声音如玉盘走珠,圆润清华。 一曲琵琶弹完,乐平公主仍旧无甚反应,旁边的白鹭子上前提醒道:“公主……”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摆摆手命琵琶女下去了。 “公主为何心神不宁?”白鹭子担忧的问道。 乐平公主将手中的佛珠手串捻了两颗,“元元她睡下了?” 白鹭子回道:“是的,说是睡下了。” 顿了顿,白鹭子接着道,“方才,晋王殿下派人来说,今日在贤文馆,诸多豪门士子都在,但均不认识肖元元,看来这肖元元的身份,还要再查!” “她用过晚餐吗?”乐平公主又问。 白鹭子怔了怔,道:“那小七说,肖元元似是喝了不少的酒,不想用餐,便将她支使出去了。” “其实,本宫并不是让晋王去查元元的身世,只是借此机会把她引荐晋王。”乐平公主似是在自言自语道。 “公主——已经决定了?”白鹭子确认道。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似是有些心烦,将手中的佛珠手串丢在了案上。 “把肖元元送到晋王殿下身边,这不是公主您一开始就打算好的么?怎么事到如今,公主又如此烦心呢?”白鹭子似是在宽慰道。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元元她不是一个受人摆布的人。本宫若直接将她赏出去,只会适得其反。今日我安排她与二弟相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元元心中会做何想法?”乐平公主忧心忡忡道。 白鹭子想也不想道:“那不如传她来见公主,直接问一下。” 乐平公主想了想,直接拿起案上的佛珠手串,径直走出门去。白鹭子一惊,忙问道:“公主哪里去?” “本宫直接去见她。” 肖元元并没有这么早的入睡,她支走了小七,因为肖元元实在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完全信任一个人。 才刚刚入夜,肖元元并不想早睡,同时也是因为实在心烦意乱睡不着,便独自一人立于屋前的柱子旁,看着天上的那轮圆月,那轮月又大又亮,亮得好像假的一样。 肖元元此时的感觉非常的不好,就好像自己悬崖峭壁之间,上有猛虎,下有毒蛇,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己却要在这绝壁千仞之间,找到一个立足点扶稳站好,谈何容易?如今哪怕只有半点风吹来,自己都摇摇欲坠! 由于肖元元想的太入神,连乐平公主突然到来,都没有惊动到她。 乐平公主走进院来,便看到了在月落清辉之下,一身素衣、绝色独立的肖元元。 万艳销尽,独立清辉,绰约丽姿,翩然若去。仿佛下一刻此间美人便会登月而去,羽化成仙。 乐平公主也仰头看了看那轮明月,今日那明月似乎是因为有了美人的注视,而愈加夺目,熠熠生辉。 乐平公主突然不想走了,她不想上前扰了那幕景色。那副景色看在眼里,犹如清溪流过心间,滑润无声,却沁人心脾,平抚了她这一整天的烦闷。 白鹭子见肖元元竟没有看到乐平公主,便轻轻咳了一声。肖元元闻声转过头来,见是乐平公主,便缓缓转身,微微垂首一礼道:“公主怎么来了?” 一步一动,一举一止,莫不似风谷幽兰,清淡雅致。一丝笑意从乐平公主的眼角漾开,缓缓回道:“来看看你。” 肖元元有些惊讶,不知乐平公主的来意,只看乐平公主缓缓走近,乐平公主接着开口道,“你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肖元元转头看了看月亮,说道:“没想什么,只是今天这月色实在难得,不看可惜了。” 乐平公主盈盈笑道:“我有一个赏月的好去处,你随我来。” 说罢,便转身向院外走去。肖元元虽然还是疑惑乐平公主的用意,但还是马上跟了上去。 “你不必跟着我了,”乐平公主向白鹭子吩咐道,“你安排人把观月台收拾出来,另外再温些酒来,还有煮些秋梨暖浆。”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只好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灯笼交给肖元元,便忙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引肖元元到了后院的一处高台,一阵寒风吹来,冻得肖元元抖了一抖。不久,白鹭子便引了一众人来,安排躺椅软垫,拢起炭盆,又安桌置酒,摆放点心。白鹭子扶乐平公主缓缓卧于躺椅之上,又将一暖毯盖至乐平公主的腿上。 乐平公主向肖元元招招手,指着旁边的躺椅,“来,你也坐。” “诺。”肖元元依言,自已坐另一张躺椅上,自顾自也盖好暖毯。不是说赏月吗?肖元元也不想其他,专心看着月亮。 第20章 赏月(二)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打扰我们。”乐平公主驱散众人道。众人听言,纷纷退下。 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各自看月亮,稍久,肖元元打破了沉默道:“公主应是有话要问的。” 乐平公主没有转头,只是微微笑道:“本来有话要问,但现在觉得,两个人可以一起躺着看看月亮,也不错……至于那些话,早晚都可以说。” 乐平公主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喝了一杯,赞叹了一句,“酒不错。” 肖元元也想自己倒上一杯,可手刚碰到酒壶,就见乐平公主瞪着眼睛望过来。 “公主,奴婢喝杯酒?”肖元元试探问道。 “听耿二说,你已喝了整整一个下午,怎么夜里还要喝?那秋梨暖浆是你的,醒醒酒。”乐平公主的声音总是那么不缓不急,轻轻柔柔。 肖元元一脸不快的端起旁边的汤碗,闻起来一股梨香,那汤有些烫,刚好可以慢慢喝,顺便暖手。 见肖元元听话的喝着梨汤,乐平公主又倒了一杯温酒,自顾自的饮着,“有酒无乐,要不要把府里的乐师叫来,弹奏一番。”乐平公主提议道。 “难得清静,公主不是也不喜欢那丝竹之声吗?算了。”肖元元回绝道。 乐平公主顿了顿:“府上养了那么多乐伎,你怎么知道本宫不喜欢?” 肖元元想了想:“记得我第一次出府,回来的时候,公主就在正厅看丝竹歌舞。因为我回来了,公主便让歌舞停了下来。” “那又如何?” 肖元元打了个比方:“我之前喜欢玩一种电子……嗯……游戏,我玩儿的时候,是不能有人来打扰的,无论是谁来,我都会发好大的脾气,直到把那来人吓走。可那天公主遣退乐伎,却连扫兴的神色都没有,可见是不喜欢。” 乐平公主定定的看着肖元元,肖元元转头,刚好对上乐平公主的目光,肖元元于是接着问道:“歌舞这种东西,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觉得吵闹,公主为何明明不喜欢,却还要养在府上呢?” 乐平公主目光一敛,转过头去,望着月亮,“元元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 当中原因,肖元元自然猜得到。那些乐伎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待价而沽的货品。“猜到又能怎么样?” “元元,你怪我吗?”乐平公主突然问。 肖元元自嘲的笑了一下,“这两个多月来,公主待我如何,全府上下都看见了。奴婢若是不全身以报,岂不是忘恩负义?” 乐平公主心中生出一丝酸涩来,撑起身来,将手中的杯子的酒一饮而尽,又自己倒了一杯,再一饮而尽。 一杯又一杯,接连喝了几杯,直到肖元元伸手将酒壶按下:“公主,这样喝会醉的。” 乐平公主眼神闪出一丝迷离之色来,“元元,你知道本宫的身份吗?” “大隋的大公主?当今陛下的嫡长女——乐平公主。”肖元元道。 “公主?”乐平公主惨然一笑,“本宫也是北周宣帝宇文赟的皇后,也是前朝的太后。” 肖元元愣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公主是——杨丽华?” 乐平公主没有计较肖元元为何会叫出她的名字,而是拂开她的手,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似是回忆道:“本宫跟阿赟是少年夫妻,那时本宫性直孤傲,他放荡轻率,却是一样的要强好胜。 “阿赟十九岁登基称帝,年少力弱,当时他环顾四下,不是豪门贵族、柱国权臣,就是手握重兵,霸地一方的各个皇叔。他虽是皇帝,却孤立无援,无依无靠。所以他只能严刑峻法,想方设法除去那些权臣。又喜怒无常,不让人看清他的心思。他暴虐乖张,以为这样别人就都会怕他。只有本宫看到他的虚张声势之下,是整日战战兢兢如悬丝行于山崖。” 乐平公主又开始喝酒,这次肖元元没有再拦她,而是由着她继续说下去。 “人人都道他沉湎酒色,暴虐荒淫,元元,你知道吗,除了我之外,他还立了四位皇后,加上我,五后并立,荒诞之极,千古奇闻!”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来,道,“他是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恶人,一个人人都怕的恶人。” 乐平公主道:“不是他想,是他不得不做。而本宫没有办法,只能尽本宫所能善待那四个皇后,宫内宫外都传扬本宫宽容大度。可世间哪有宽容大度的妻子,只是世人不知,那四个孩子进宫其实是来受苦的,我若不善待她们,她们便真的活不下去了。” “当时,本宫在后宫令名远扬,我的父亲在前朝也声名日上。阿赟他忌惮我们父女声名权势,有一次大吵一架,便扬言要诛杀我。可他若真想诛杀我,自然动手越快越好,不会等宫人到我家中报信,还能容我母亲进得宫来,叩头请罪。他终是不忍杀我的!” 肖元元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夫妻之间,若是因为对方不忍杀了自己,而感恩戴德的话,想想还真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但是因为生在那时代,身处于皇家,却又显得那么合理。 乐平公主接着说道:“我母亲,独孤氏幺女,自小受尽宠爱,高高在上,我在家时从来没见父亲对她大声讲过话。可那天,她为了救我闯进内宫,叩头流血,散发落钗,将一生的自尊与骄傲尽诸于阿赟的脚下。本宫当时望着母亲,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自满任性了,也暗暗发誓,自此之后,再也不能让母亲为难,而至于受辱人前。” 肖元元明白,乐平公主所说的,便是历史有名的妒后——独孤伽罗,也就是此时的皇后。 “自那以后,本宫学会了如何去示弱讨好,又主动向阿赟求和,希望他能放过我一家,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小娥英。可谁知,才登基短短两年,阿赟便在焦虑、重压之下,暴毙而逝了。再后来,父亲便趁着新皇年幼,又利用我皇太后的权势,夺了周朝的江山,建立了大隋。” “所以,您又成了公主?”肖元元道。 第21章 赏月(三) “公主?” 乐平公主惨然笑道,“元元,你知道什么叫改朝换代吗?改朝换代,不是只换一个皇帝就行了,要把前面那个皇帝身边所有的人全部杀掉才行,无论是不是真的反对新朝。即便阿赟他生前暴虐成性,得罪了一众王室贵族,可本宫的继子,侄子,亲随,嬷嬷,阿赟的弟弟,叔叔,甚至是姨母,舅父,几日之内,便都没了!还有那些与此完全无关的人,皇宫内死了一千余人,皇宫外死了近万人,长安城郊死了十数万人。呵呵~本宫那个父亲啊,视权势为所有,人命于他眼中,远不如一匹马来的金贵。 “元元,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把国都从长安城搬到大兴城吗?因为长安城闹鬼。当年为了剿灭尉迟炯,他下令屠杀了一城的百姓,后来还在那座城的最高处,建了一座镇妖塔……世人哪里知道,那镇妖塔镇的不是妖,而是数万无辜百姓的冤魂。 “所谓的长安城闹鬼,不过是人心里有鬼罢了!而本宫的这条命,要不是母亲的强势劝阻,要不是为了稳定前朝老臣的心,他根本不会留下我的命来。” 肖元元怔怔看着乐平公主,心中才明白为何乐平公主年纪轻轻便日日常伴青灯古佛,手中佛串从不离身,也许只有佛祖,才能稍稍抑制手中的愤恨与悲凉吧! 想想下午自己在贤文馆所念的那首《君不知》,才明白当年,为何这篇诗文连第一轮都没过。对于真正看到历史斑斑血迹的人来说,那凭着想象而作出的诗,写得太过空洞苍白了。 “本宫之前住的弘圣宫已经没了,正阳宫也没了,长安城也没了。十年,短短十年,人也好,物也好,关于阿赟的一切,都从本宫身边慢慢消失了,只剩下小娥英。 “母亲她又能护我到几时呢,所以本宫日后也会死的,可小娥英怎么办呢?说的好听些,她是前朝公主,说的不好听,她便是宣帝余孽。偏偏小娥英生性单纯,又毫无心计,我这个大公主身份尴尬,看似尊贵,可无论是谁,都可以向小娥英身上踩上一脚,一不小心,我与小娥英便可成为他们争斗的靶子。我只能不断的去搜寻一些珍宝美人,找各个时机送给京中士族,让她们为婢为妾,换得公主府一个平安。” “……我是专门为晋王殿下所挑选的人吗?”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母亲不喜欢臣子们家中妻妾成群,对自己的儿子们也管得严。可若是知道那美人是本宫送给弟弟们的,她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那几个弟弟也乐意接受。唯独二弟,他自小便是一个极为懂事的孩子,因为知道母亲不喜欢,他便与晋王妃夫妻恩爱,十四岁成婚,成婚后四年,便生了三个孩子。他与我亲近,却从来不从公主府带人回去,母亲说唯他待我这个阿姊,是至亲至诚的。可我知道,他看似重情,实则是寡情,世间一般的情爱,是打动不了他的。” 乐平公主没有正面回答肖元元的问题,可肖元元已经明白了乐平公主的答案。 “那——公主就把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送给晋王殿下,不怕会出什么事吗?”肖元元问。 “我不在意你的来历,只要二弟喜欢就行。你越是来历不明,越是琢磨不透,再加你美艳过人,便越能抓住二弟的心。”乐平公主缓缓说道。 乐平公主晃了晃酒壶,显然已经空了,她叹了口气,放下酒壶,又将腿上的暖毯拉至胸口。望着月亮,眼睛渐渐困得睁不开了,但嘴里还在喃喃道:“元元,本宫喜欢你,从第一眼见你,就从心底里喜欢。人长得美,每次看到你心里面就觉得舒服。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于高堂之上,你于高堂之下,明明你我身份有别,你却昂首而立,目光坚定,不欺不满,无畏无惧,似乎在这个世间无论发生了多么奇怪的事,在你看来都是平常事。你明明来历不明,可好像又能一眼看到底,无所伪饰。在你身上,本宫看到了本宫最想成为的样子。 “可本宫做不到,本宫要维护前朝,又要谄媚于新朝;本宫要谨小慎微,又要尊贵气度;本宫要尊爱父亲,要疼爱弟妹,就算心中不情愿,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若不是生在杨家,只是生在一个普通的士族家中,有父母疼爱,亲族护佑,会不会长得和你一样,但行前路,无所畏惧……” 肖元元看着月亮,听见乐平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是思绪翻涌,待乐平公主的声音渐渐停下,又等了一会儿,肖元元才慢慢回道:“公主错了,若是真正受千娇万宠,百般善待之下长大的孩子,绝不是我这种浑身是刺,针锋相对的性子。” 肖元元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从一片泪影中看月亮,越发觉得那月亮大的不太真切,“肖,是我母亲的姓,父亲是入赘。我父亲为了占夺我外公的家产,费尽了心思,而我的母亲却在生意和父亲的情爱纠葛之间,来回拉扯,终究被逼疯了。我从小,便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最卑劣的样子! “自我记事以来,我在家中从未感受过爱意,面对外面的世界,我也只能孤身一人,可偏偏我又不是多么聪明能干的人。我不会学习,不会交朋友,做不了他们眼中的好人,就只能做一个坏人。 “我要蛮不讲理,我要嚣张跋扈,我要不学无术,我要成为他们眼中一无是处,却又无可奈何的混蛋,他们不喜欢我,才会离我远远的,才能不被欺负。” 肖元元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小桌子那边已经睡着的乐平公主。月光下,乐平公主的睡觉的样子平静祥和,桌子下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肖元元明白,再过一会儿,这里就会冷下来。 第22章 姜撞奶 “公主,我感念你的照顾,也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但我不会成为谁的棋子,也不会为了什么人就付出自己的一生。你要我做的事,我不会去做。即便是身处悬崖峭壁,上有猛虎,下有毒蛇,是以身饲虎,还是粉身碎骨,路要怎么走,我自己说了算!” 顿了顿,肖元元最后说道:“可是,我可以不去恨你!” 说罢,肖元元便起身,下了观月台,找到白鹭子,命人把乐平公主抬回了寝殿安歇了。 见乐平公主已被安置好,肖元元便准备回房去休息。 “肖元元——”白鹭子的声音从身后转来。 肖元元回过身来,客气的回了道:“白家令,有何吩咐?” “你纵容公主醉酒,若是明日公主身子有什么差池,必将拿你是问。”白鹭子狠声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头,“公主在自己府上饮酒,能有什么差池?就算有差池,也是身为家令的白家令来担责,为何故意来为难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公主面前得宠,便可无顾忌?且看清你自己的身份!”白鹭子道。 “我什么身份?”肖元元质问道。 “老老实实做你的棋子,不要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白鹭子警告道。 肖元元此时却是一头雾水,仔细想想确实自己有别的心思,跟乐平公主的打算不一致,但都还没来得及做呢!这个白鹭子完全就是在凭空怀疑自己。肖元元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跟白鹭子纠缠,于是便敷衍道:“白家令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言罢也不多做解释,便转身回院里去了。白鹭子一脸愤恨不平的望着肖元元的背影远去。 第二日一如往常,一早肖元元便跟着宇文娥英一起读书练字,只是乐平公主因为前天晚上醉酒,第二日便没有早起,连去佛堂读经都误了没去。 见乐平公主扶着头喝着醒酒汤,白鹭子提议道,“是否请个太医来看看?” “算了,请了太医母亲就知道了,白白让她担心。”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汤碗道。 “公主甚少喝酒的,就算年节下喝酒也是浅尝辄止,怎么昨日?”白鹭子问道。 乐平公主不停的按着额头,“不知怎地,一高兴就想多喝几杯!” “高兴?”白鹭子一脸疑惑,想了想,接着说道,“公主高兴就好,我昨日抬公主回寝殿休息,见那肖元元似是哭过,便以为与公主并不愉快,还告诫了她几句。” 乐平公主停下手来,想了想昨天的情形,有点后悔昨天不该喝酒的,脑子里的景象断断续续,“娥英呢?” “在小书房练字呢!” 想必那元元肯定也在,乐平公主起身道,“我们去看看娥英吧!” 两人便拐了两个院落,进了宇文娥英的小书房,宇文娥英果然在练字,可本该一起练字的肖元元却不在,乐平公主便四周环顾了一圈。 现在已是九月中,宇文娥英房中的角落早早升起了炭盆,而那肖元元就在守着角落的炭盆边,一脸专心的做着姜撞奶。 “母亲,您怎么来了?”宇文娥英注意到乐平公主,忙起身行礼。 “没事,来看看你。”乐平公主上前扶起小娥英,坐在书案前,一张一张翻看起宇文娥英的字贴来。“写得很好啊,比前几日的更工整了些。”乐平公主赞许道。 肖元元也忙赶过来,施礼道,“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她起来,肖元元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打量了一番,问道:“公主,今天不高兴?” 乐平公主将手中的字置于桌上,不悦的道:“本宫让你跟着郡主读书习字,你倒好,留着郡主一人习字,你却在旁边偷懒!怪不得本宫见你练字整月有余,都不见半点长进,原来这一天天的,把心思都用到别处去了。” 肖元元尚未开口,宇文娥英便率先开口道:“母亲,是孩儿忽然有些嘴馋,想找些甜食来吃,元元她为了让我专心习字,就说自己弄些新奇的东西来给孩儿吃,还特意将炭盆搬到了墙边,不让我看到分心。” “是这样吗?”乐平公主向肖元元问道,总觉得肖元元不可能有这么良善的心思。 肖元元微微一笑,回道,“是奴婢突然想吃,便随口提了一句,不料勾起了郡主的口水。”唉!领导已经认定的事,就不要强行解释了,这些小事背个锅不算什么。 “算了,你平身吧!”乐平公主果然也没打算要去计较。 肖元元乐呵呵的直起了身子,对乐平公主道:“公主,我做了姜撞奶,我盛一碗来给公主尝尝?” 乐平公主也欣然点点头,“好呀!” 于是三人便各自一碗,分别品尝了起来。 “这酪不错,可惜不能外带,不然可以拿进宫里,给母亲尝尝。”乐平公主边吃边道。 “这又不麻烦,我把方子告诉公主,您拿到宫里,让御厨现做不就好了!况且,现做的才好吃。”肖元元回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你倒是不藏私。” “哎呀,这种小事,不足挂齿。”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又吃了两口,状似无意的问道:“诶,昨日我让你跟着晋王去贤文馆,没出什么事吧!” 肖元元一脸莫名道:“没出什么事啊!就跟着晋王殿下喝酒,看那些学士吵架、斗诗。然后我还跟那些学士聊了几句,喝得也差不多了,就回来了。”在肖元元看来,只要没有动手打起来,就不算出事。 乐平公主不相信,“耿二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耿二说的虽不详细,但听着似乎没有肖元元所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耿将军说什么了?”肖元元不解的问道。 “他说那些学士骂你商妇,还说你在贤文馆借酒发疯了!”乐平公主简单扼要道。 肖元元将碗中剩余的姜撞奶一口倒进嘴里,插科打诨道:“哪有发疯,我这么好看,发疯就不好看了。” “也就是说,他们确实骂你了?”乐平公主没那么好糊弄。 第23章 神女(一) “哎呀,文人士子,不都喜欢骂人嘛。不骂骂天子,怎么显示自己忠义?不骂骂世道,怎么显示自己仁慈?不骂骂同类,怎么显示自己独特?不骂骂我这商妇,又怎么显示他们自己高贵呢?常理!常理!”肖元元一脸不在意的道。 “你竟不生气?本宫不知,你竟是如此豁达之人?”乐平公主讶异道。 “没有呀!”肖元元立马否认道,“我当场骂回去了,自然现在不会生气!” “哦——”乐平公主点点头,“原来还是吵架了!” 肖元元明白过来,安慰道:“公主放心,他们绝对不知道我是公主府的人,连晋王殿下都没有表明身份,他们就算以后再想来找我吵架,也找不到了。” 然而事实证明,肖元元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乐平公主也是两天后进宫,才知道肖元元在贤文馆绝对不是吵了一架这么简单。 两天后乐平公主照常入宫去看皇后,见皇后独孤伽罗有些郁郁寡欢,忙盛了姜撞奶献了上去,而独孤伽罗看到自己的大女儿,又吃了几口姜撞奶,脸色便稍稍有了笑意。 “丽华,这带的这是什么呀!”独孤伽罗问道。 “母亲,这是——玉山暖酥,”乐平公主现起了一个名字,名字好听,吃起来便更有感觉了,“是府里的一个孩子做的,我吃着好吃,就想着给母亲尝尝。” “还是丽华你最贴心。”独孤伽罗微笑道。 乐平公主见母亲的心情已经好了起来,才开口问道:“母亲刚刚在忧虑什么?可是太子妃又来叨扰母亲了?” 独孤伽罗叹息道:“哎,不是,元氏那孩子也不常常抱怨,我刚刚忧虑的是老二。”老二是二皇子杨广。 “阿摩?阿摩前两天不是去扬州了吗?可是出了什么事?”乐平公主忙问道。 “就是阿摩。从哪里说呢!”独孤伽罗想了想,“你还记得上次你入宫,我跟你说太学院的事了吗?” 乐平公主点点头,“记得,那些江南学子们还在反‘五教’吗?这跟阿摩有什么关系。” “已经不反了。”独孤伽罗道。 “什么?” 独孤伽罗回道 :“他们如今正忙着去找一个神女呢。” “找神女?”乐平公主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个学子也都是饱读圣贤的,子都不语怪力乱神,他们青天白日去哪里找神女?” 独孤伽罗叹道,“就是这个神女,宫外的消息说,两日之前在贤文馆,有一个神女降世,姿容绝世,平息了南北之争,点化了太学众子,事了拂身而去,不知所踪。” 这话虽说的玄乎,但乐平公主却抓到了重点:“两日之前,贤文馆,神女降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就知道这个肖元元做事是个不省心的! “是呀,那批学子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却四处打听这个神女的来处,乱糟糟的找了两三天,都传到朝中各部的耳里,却丝毫没有该女子消息。而且,那个女子竟然自己承认自己是从天上来的,叫——”独孤伽罗一时没想起名字。 “肖元元。”乐平公主提醒道。 “对,肖元元——你怎么知道?”独孤伽罗疑问道。 “呃……母亲先您接着说。”乐平公主忙将话题引向原来的轨道。 “哦,”独孤伽罗接着说道,“关键的问题是,与这个神女随行的一人,叫普六茹·阿摩。” “二弟!”乐平公主心中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对,就是老二啊,别人不知道,咱们都可知道,那阿摩就是老二的小字啊!”独孤伽罗长吁道。 乐平公主心中有些吃不准,迟疑的试探道:“这个事……有问题吗?” “怎么会没问题?”独孤伽罗突然高声道:“为平息‘五教’之乱,老二他急赴扬州,偏这时晋王妃刚有身孕,不能与之同行。若此时老二身边多了一个女子,晋王妃要怎么想?万一冲撞了腹中胎儿怎么办?” 乐平公主心里一松道:“原来母亲是心疼萧氏!” “晋王妃贤良,她那边好说。若老二真的喜欢上哪个女子,孤去宽慰宽慰她,也就好了!关键的问题是,学子们坚口称,那是个‘神女’,如今你父亲最忌讳巫蛊之说,这女子在老二身边,若老二真沾惹上了巫蛊,可便是场风波了!所以,趁着此时还没查到老二身上,孤已经派人去追老二了,问明情况,再做打算吧!从今天早上得知这个消息,本宫这心啊,就一直吊着,唉!”独孤伽罗一脸担心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知道这事儿必须马上解释,于是伏身跪在独孤伽罗身边。 见乐平公主拜倒,“丽华,你这是做什么?”独孤伽罗连忙惊道。 “母亲,孩儿无心办了件错事,还请母亲原谅。”乐平公主道。 “赶快起来,你能做什么错事,就算错了,还有母亲在。”独孤伽罗忙扶起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一脸愧色道:“那个肖元元……是孩儿府上的。” “什么?”独孤伽罗惊讶道:“你养个神女在府上做什么?” 乐平公主连忙解释,“不是什么神女,就是孩儿买来的一个普通女婢,我看她模样还算周正,人也机灵,便让她做了小娥英的伴读。” “只是个普通女婢?”独孤伽罗不信道,“那怎么又会跟老二扯上关系?” 乐平公主缓缓解释道:“这个肖元元吧,心思活泛,又不怎么守规矩,但性子却是个灵动的。母亲也知道,小娥英自小性子懦弱,我就想着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小娥英身边,一来陪着小娥英玩儿,二来也可以带着小娥英性子活泼些。两个月来,果然小娥英如今说话也大声了,性格也大方了。只是吧……这个肖元元有个毛病——”乐平公主顿了一下。 独孤伽罗赶紧问:“什么毛病?” “她呀,学问不多,字没认几个,可偏偏喜欢跟夫子吵架。府上夫子那正正经经的学问,自然吵不过她那一堆歪理,常常气得夫子向孩儿抱怨呢!”乐平公主一脸气道。 第24章 神女(二) 见独孤伽罗听着有趣,乐平公主便接着道:“两、三日前吧,阿摩到我府上拜望,说是辞别。相谈之中谈及京中趣事,便讲到贤文馆南北争议之事,刚好阿摩去扬州,也是为了平复江南士子的不平之气,便说要去贤文馆听听看,我便让阿摩带着这个肖元元一起去了。想着这个肖元元既然喜欢跟夫子们吵架,那索性让她吵个够,太学院的学子那么多人,总能让她败下阵来。那日回来之后,也没有见她如何得意,二弟也没说什么,便以为无事发生。谁知今日听母亲这般说,看来那天吵架,还是她吵赢了!” 独孤伽罗听了半天,最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又笑了一阵,说道:“你是说,太学院的那群学士们,跟一个字没认几个的小女子辩论学问,输了!” “想必是的。”乐平公主老实道,接着向独孤伽罗保证道:“那个肖元元真不是什么神女,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婢,不过比别的女婢活泼大胆些,平常也不做什么巫蛊之事,在府上也就吃吃喝喝,玩笑打闹,今日母亲吃的这个玉山暖酥,就是这孩子闲着没事,做给小娥英吃的。” 独孤伽罗望着那吃了大半碗的姜撞奶,边笑边叹道:“原以为是件大事,不想背后竟是个笑话。幸亏我的儿你今日进宫,但若此事再闹下去,便不好收场了。” “那些人找两天,找不到,必然会消停下去,不会闹大的吧?”乐平公主试探的问道。 独孤伽罗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若是找不到,那便坐实了神女之说,是个隐患。若是找到了,牵扯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见独孤伽罗脸色又凝重了起来,乐平公主不禁疑问道:“那日在贤文馆究竟吵了些什么?母亲为何这般忧虑?” “那日南北斗诗,所作诗文都有留底,孤也大略看了几篇,唯独没有那肖元元的诗留作下来。而问及此事,那些贤文馆的学士们对此也三缄其口,甚是可疑!”独孤伽罗道。 “母亲多虑了,那肖元元字都没认全,哪会写什么诗呀!”乐平公主遮掩道:“应该又是说了些什么歪理,一时唬住了那些读正经学问的士子们罢了!” 独孤伽罗从前到后想了一遍,觉得这件事儿真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把自己两个孩子牵扯进来,便松了一口气道:“既然那肖元元是你府里的,以后多多约束吧,这事如果到了你父亲那边,孤自然会跟他说,但想必也不会闹得太大。不过,晋王妃那边你注意些,身怀有孕,正是疑心重的时候,若是真传入了她的耳中,得好好安抚一下才行。” “母亲放心,二弟临走之前,曾特意嘱托孩儿,要好好照顾萧氏。这两日我便去晋王府看看她,带上娥英和那个肖元元一起去。”乐平公主道。 “唉,还是我的丽华最是贴心懂事!”独孤伽罗欣慰道。 直到五天之后,收到杨广的回信,独孤伽罗才真正放下心来,信中只说肖元元是公主府的奴婢,带她到贤文馆看热闹,她见南北斗诗觉得无聊,便骂了那些士子不以天下百姓为念,只会斗嘴,事后喝醉而去,再无其他。 而此时,京都之中南北争执已平,神女遍寻不到,也渐渐地没有人再提起,此事也算到此为止。 只是那天,乐平公主回府当夜,便将肖元元叫到正堂,极为罕见的骂了一顿。 “我的肖娘子!你做人做事就不能稍微的低调谦逊些?本宫问你去贤文馆做了什么,你只说喝酒、聊天、斗诗。怎么搞了个神女出来?”乐平公主难得的高声训人。 “神女?什么神女?”肖元元却是一脸的茫然。 “你难道没说过你是从天上来的?”乐平公主问道。 “好像说过吧!”肖元元也不太确定。 “好像说过?”乐平公主越听越气。 “啊,不是——”肖元元也反应过来,“就算说过,可我就活生生的站在那里,那些个学子又不是傻子,怎就信我是个神女呢?” 乐平公主扶着额头,“不仅信了,如今满京都的在找你呢!” 肖元元轻轻‘切’了一声,“什么神女?肯定是图我长的好看!” “闭嘴吧你!”乐平公主不耐烦道,深深吸了两口气,接着问道:“你在贤文馆都说了些什么?” 肖元元仰头想了想,“喝酒太多,想不起来了!” “啪——”乐平公主将手狠狠拍在了书案上,一阵疼痛传了过来,乐平公主面无表情忍住了,倒是吓了旁边的白鹭子一跳:“公主,仔细伤着手。” “想不起来也得想,本宫得知道你到底说了些什么,看能不能在陛下面前保住你的小命。”乐平公主狠狠道。 肖元元又想了想,回道:“好像他们骂我是个商妇,我说他们吃穿用度都是商人给的,还说他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要脸!” “还有呢?”乐平公主才不相信这么简单。 “好像还有说他们的文章,不能吃,不能穿,没酒好喝,只会卖弄,养活不了黎民百姓,就这些。”看着乐平公主脸色越来越青,肖元元实在不敢多说了。 “作诗了吗?”乐平公主又问。 “没有。” “没有?”乐平公主一脸不信,凭她肖元元做事这么张扬来看,不把那些学士的最后底线压垮,那些个学士也不会奉她为神女。 肖元元顿时心虚了,低声道:“就……背了两首别人的诗。” 乐平公主一脸了然,心中道,本宫就知道肯定有。 “哪两首?谁的诗?背给本宫听!” 肖元元无奈,只好先背了一首《泊秦淮》,听完之后,乐平公主头都快炸了:“我的佛祖大帝啊,这首诗可千万不能让长城县公听到,不然他得恨死你啊!” “长城县公是谁?”肖元元不解的问道。 “你都‘隔江犹唱后庭花’了,还不知道长城县公是谁?”乐平公主一脸气道。 第25章 晋王妃(一) 肖元元一脸无辜的样子,白鹭子实在看不下去,向肖元元解释道:“南陈后主陈叔宝,就是长城县公,《玉树后庭花》便是他的得意之作,如今他人就在京都。你这首诗,是在往他的心里捅刀子呀!” “啊!”肖元元顿时便有些怂了,这背诗背到当事人身上,确实是杀人诛心。 “还有一首呢!”乐平公主问。 “有点长!”肖元元提醒道。 “背!”乐平公主厉声道。 肖元元一颤,只好再把《君不知》背了一遍。 听肖元元背完,乐平公主久久无语,这诗若是出自于旁人也就罢了,便若是从公主府中流出去的,陛下肯定会疑心公主府心怀不甘。 “我公主府从来低调,凡事不敢行于人前,你倒好,让你出门见见世面,便惹出这么大风波来。”乐平公主已经没有生气的力气了。 肖元元心里自然不服,想着当日不是你乐平公主派我出去的嘛,摆明就是让我去跟那些人吵架的,吵赢了还不行!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这两首诗你没有留于字面吧!”乐平公主向肖元元确认道。 “没有,就奴婢那字,就算留了,他们也看不懂。”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舒了一口气,万幸万幸,“以后若是有人提起,你要打死不认。” “好。”肖元元点头应允道,“而且这两首诗都挺长的,我就念了一遍,估计他们也记不住。” “但愿吧!”乐平公主想了想,又道:“明日你随我去趟晋王府,去参见一下晋王妃。” 肖元元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为……为什么要去见晋王妃?” 见肖元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乐平公主无奈道:“你都是神女了,人家的夫君跟一个神女在一起,还传了个满城风雨,你不给人家夫人解释一下,安安心吗?人家晋王妃如今有着孕,再为这事儿伤了胎气,你担待得起么?” 担待不起,“哦!解释好,解释一下的好。”肖元元忙不迭的点头。 乐平公主逐渐平静下来,叹了口气,“行了,你回房吧,不想看你!” 肖元元心中一松,连忙行了个礼,退下了。 乐平公主一人坐于案前,良久没有说话。 “公主,今日进宫,出了什么事吗?”白鹭子见乐平公主依旧是满脸不豫,担忧的问道。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元元她已经被母亲注意到了,” “本宫若此时再进一步,将元元送给晋王,必定会惹得母亲不快。而且,元元在贤文馆这一次,虽说人们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实际上,她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 一个被众人瞩目的棋子,是不好乱动的。 “那这样,肖元元岂不是永远要留在公主府了?”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扶额道:“今日母亲提起元元之时,本宫当时有两个选择,一则是顺势将元元捧往神坛,就说她是个神女,把她交于母亲处理,让她与公主府脱离关系,日后无论是福是祸,全由她一人自己承担。” “公主选了第二条?”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点点头,“二则,将她尽量说成一个普通人,留在公主府里……” 白鹭子神色黯色道:“公主殿下一向便是如此!” 乐平公主:“公主府风平浪静了十余年,在这大兴城中如同死去了一般,如今元元来了,好不容易算是有了些生气……” ———— 大兴城内,当夜心神不安难以入眠的还有一位——晋王妃萧环。 今日族中堂弟萧珏特地登门拜访,问及晋王府是否有一女婢叫肖元元。晋王妃觉得蹊跷,细问之下才知道了三日之前贤文馆的事。 自堂弟萧珏走后,晋王妃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安。根据当天晋王的小厮所回报的行程来看,那个肖元元应该是从公主府出来的。而她素知公主府善养美人,无论是太子,还有秦王、蜀王,都曾从她的府上带过美姬回去。而杨广虽与乐平公主亲厚,却从未从她府上带人回来过。一则怕母亲独孤皇后心中不喜,二则杨广志向高远,心思不在女色之上,所以,即便宫里偶尔送几个美姬过来,要么拜谢而辞,要么就交给王妃,安置在后院好生养着,说是冷落也不为过。 以晋王的身份来看,收几个姬妾都是有定数的,晋王妃倒不介意有美人进府,可萧珏口中的肖元元俨然不是个普通美人,这便让晋王妃有些吃不准了。 不过,她离京日久,回京便在府里坐胎,只能等过两天胎像稳了,再去公主府拜访一下了。 可谁知第二日一早,便有宫人来报,说乐平公主前来探访,晋王妃听闻忙出门去迎。 两人见面,相互见礼。 “你说你,本就胎像不稳,还出门来接,早知我就不来了!”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并行而走,乐平公主不由埋怨道。 “本该我去公主府拜访的,阿姊本就不该来。我素知阿姊除了入宫,不喜与人串门,今天到府上来,我可是受宠若惊呢!”晋王妃讲话也是滴水不露。 两人携手而行,笑语盈盈,只听那乐平公主解释道:“是阿摩,他去扬州之前特意到了我府上,说你一人在京都他不放心,让我这个阿姊多多照看。我听说你前几天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不安稳,不便见客,所以就没过来。等了两天,估计你现下好些了,才忙过来看看的。” “我一切都好,真是麻烦阿姊了!”晋王妃笑着客气道。 一边说着,一边已进了正堂,二人分别坐下。 晋王妃看了一眼跟在宇文娥英身后的肖元元,心中已经了然,这就是传说中的肖元元了。不因其他,该女子实在太过出色,即便一声不响,别人也能在众人堆里一眼看到她。晋王妃神色一黯,转而又眯眼笑道:“小娥英如今长得是越来越好看了。” 宇文娥英甜甜一笑,“比不上舅母,舅母一直都这么好看。” 晋王妃一愣,印象中宇文娥英可不是这般会说话的,只好笑笑回道:“小娥英嘴真甜。” 第26章 晋王妃(二) 倒是乐平公主心中一阵无语,才短短两个月,小娥英不但见人敢说话,而且还变得油腔滑调了起来,想到这里,不由瞪了肖元元一眼。 肖元元看到乐平公主的眼神,心跳断了半拍,自己难道又做错什么事了?今天出门之后,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那晋王妃依旧是对着宇文娥英道:“小娥英,我从并州带回了几件小玩意儿,本来是要分给你和你的那几个弟弟妹妹的,今天你刚好来了,让嬷嬷带你先去挑,好不好?”显然是想把宇文娥英支出去。 宇文娥英一喜,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扬头示意道:“去吧,只许拿一件。” “是。”宇文娥英开心的起身,刚拉起肖元元准备走,只听乐平公主道:“你自己去吧,元元留下!” 宇文娥英一顿,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冲她笑笑,内心却想哭:你走吧,我来这里就是挨批的。 宇文娥英一脸疑惑跟着嬷嬷去了偏房,把肖元元留在了房里。 乐平公主率先道:“其实,我今天带她来,实则是来赔罪的!”说罢给肖元元递了个眼神。 虽然不知道乐平公主是什么意思,但肖元元马上向晋王妃福身一礼,“参见晋王妃。” 晋王妃连忙说:“快起来,”又转头向着乐平公主:“阿姊哪里的话,有什么好赔罪的?”实际上,晋王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搞清楚乐平公主的来意,所以不敢显露颜色。 “妹妹有所不知,”乐平公主开始编故事,“这个孩子是两个月前被我买到了府上,来时生了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肖元元心中想默默地翻个白眼,但是见两人正盯着她,便忍住了。 乐平公主接着说:“她只记自己的名字,还有是从江南买回来的,家中的事一概全都忘了。那日阿摩到我府上,我托他帮忙,找找这孩子的身世来历,刚好说到贤文馆有江南士子聚集,就想着把她带过去,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不料这孩子在贤文馆与众学子发生了些口角,事后竟传出了些不恰当的话来。若是她自己胡闹便罢了,偏偏当时是阿摩带她去的。” “我昨日进宫见母亲,才知道这事如果闹大了,会连累到二弟。又怕你听到会多心,所以今天特意过来,让她给你赔个罪。阿摩的事,母亲会处理,你若听到些不恰当的话,也莫放在心上。”乐平公主说道。 听到独孤皇后已经插手了,晋王妃心中放心了大半。 “阿姊言重了,这肖娘子姿容貌美,世人见了为之倾倒亦是常事,有所议论也再所难免。” 乐平公主笑了笑,晋王妃居然知道肖元元的姓氏:“看来外面的那些话,弟妹已经听到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传进晋王府的。 似是看透乐平公主的想法,晋王妃马上解释,不过是冲向了肖元元:“肖娘子,你认识萧珏吗?” 肖元元仔细想了想,回道:“不认识。” 晋王妃道:“他是我族内堂弟,那日在贤文馆,他与你有过交谈。” 肖元元一脸为难道:“王妃,那个屋子有好多的人,而且我也喝了酒,实在不记得哪个是你堂弟了。” 晋王妃不由笑了出来,“他见过王爷,所以昨日他到晋王府来,打听你的消息,本宫又不认得你。没打听到你的消息,他伤心了好一阵才走!不想你今日便来了,这不是巧了?” 哪里巧了?肖元元不禁心中想道。 “肖娘子若是愿意,本宫改天做个席,你们二人见面再聊上一聊?”晋王妃道。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见公主没有理她,讪讪笑道:“随缘吧……强求不得。” 晋王妃点点头道:“说得也对。” 晋王妃此时敛起了笑容,对着乐平公主道:“阿姊,有几句话我要问一下肖娘子。” 乐平公主点点头,“请便!” “肖娘子,开科选士之事,你知道多少?”晋王妃正色问道。 “我……”一但涉及到实处,肖元元便怂了,“据我所知,便是从民间选擢人才,让有才能的人去做官。” 乐平公主皱起头眉头,“什么开科选士,你在贤文馆,说到开科选士了?” 肖元元低下头,心虚道:“说过。” “那本宫昨天问你,你为什么不说?”乐平公主怒道。 “公主昨天突然一问,又那么急……我就忘了!”肖元元怯怯的道。 “肖元元,你……且等我回府再说。”乐平公主压下火气。 晋王妃却完全不为所动,而是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从民间选擢人才?” 肖元元顿住了,一脸不可置信道:“科举考试不都是从民间开始选吗?先是秀才,再是举人,再是进士~” 晋王妃皱起眉头,“科举考试?是什么?” 肖元元脑子一片乱,不会这个时候科举考试还没有发明出来吧!可她明明记得小时候老师不只一次说,科举考试是从隋朝开始的呀! 这隋朝本就命短,这大隋都立国十年了,科举还没开始? 见肖元元无言以对,晋王妃便接着道:“太学士子,大都出自豪门。如今朝中官员,依旧是士族林立,以门阀立官位。而你所说的从民间选擢人才为官,乃是陛下与晋王共同所拟定的选士之法,并不得士族所喜。君臣之间为此多有争论,甚至连太子都站了在士族的一边。如今的江南之乱,原因之一便是陛下欲在江南,先施行科举选士之法,才引起江南士族群起而反。而你——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妄谈科举?若真被有心之人利用,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吗?公主府和晋王府,又会不会受到牵连?” 肖元元虽没有完全理解,但还是觉心有余悸,乐平公主更是听得一身冷汗,厉声道:“那日在贤文馆,你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肖元元一抖,颤声道,“公主,那日奴婢饮酒过多,确实记得不大清楚了。” 乐平公主旁边的晋王妃倒是舒了一口气,向乐平公主宽慰道:“阿姊莫急,我问了萧珏,他言语不详,含糊不清,说是跟学子们都约定好,当中内容不做外传。而且当时晋王也在场,若是真是麻烦的话,也不会至此都无所动作。” 第27章 认罚 乐平公主想想昨天独孤伽罗的反应,也不似有大事发生,便慢慢把火气压了下去。而此时宇文娥英刚好也选好礼物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纯金打造的飞檐鸟笼:“母亲,舅母,这个鸟笼真好看!” 晋王妃转过头来,笑吟吟看着宇文娥英道:“小娥英真有眼光,那些小玩意儿里,我也最喜欢这个。拿回去养只凤头百灵,让它唱歌给你听。” “多谢舅母。”宇文娥英开心道。 乐平公主听罢,也觉得天色已晚,再待下去就要吃午饭了,便起身告辞:“弟妹,今日打扰你也太久了,不能再耽误你休息了。” 晋王妃也连忙起身:“阿姊说什么话?我还想跟阿姊多多说些话呢。” “你有着身孕,还是要多注意休息的。”乐平公主决意要走了。 晋王妃只好笑言相送道:“多谢阿姊,那我改日去府上找阿姊说话。” 乐平公主点点头,“好呀!” 出了晋王府,一上马车,乐平公主的脸色就黑了下来,一路黑到了公主府。 一行人一言不发,浩浩荡荡从正门入府,走到半道,乐平公主猛然停下脚步,冲着肖元元道:“你——罚你站在那池子边,没本宫的命令,不许乱动。” 众人皆是一愣,宇文娥英更是奇怪,问道:“母亲,元元她——” “不用理她。”乐平公主打断宇文娥英的话,拉起宇文娥英的手,头也不回的带着众人走了。 只剩下肖元元一人独自立在当场,过了一会儿,见众人都已走开,肖元元便默默的走到池子边,自行认罚。 肖元元站在池边,自午间站到掌灯时分,直到乐平公主已经用了晚膳,终是叹了一口气,命人通知肖元元自己回房休息。可谁知不久之后下人来回报,说肖元元不听公主命令,依旧站在原处,气得乐平公主又是一阵火起,“总是这般妄为,她想站就让她自己站着去。” 直到过了亥时,乐平公主依旧气得睡不着,也不知肖元元有没有回房休息,忍不住便起身掌着一盏灯去看。 出门碰到守夜的奴婢,“公主,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乐平公主吓了一跳:“本宫去转转,你不必跟了。” 沿着小路,转至池塘边,见到池边有一个黑影,心中不由气道:“今日她脾气怎么就硬气起来了?” 缓缓走向前去,见那肖元元低头看着湖面,人似乎已经呆住了,乐平公主轻咳了一声,叫道:“肖元元!” 那肖元元抬起头,缓缓转头过来,也没有行礼,只是回了一声:“公主。” “为何不回房休息?”乐平公主冷声问道。 肖元元没有回答,又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我能摸摸你吗?” 没来由的一句话,乐平公主一愣,冷冷回道:“无礼!” 但见肖元元整个人神形落寞,乐平公主终是心软了下来,道:“别站着了,回房休息去吧!” 肖元元点点头,挪动了一下,腿脚早已僵住了,没有站稳,一下歪在地上。乐平公主本能的上前一扶,差点被肖元元扯到地上去,连手中的灯都掉到了地上。 肖元元没有起身,却拉着乐平公主的手不肯放,乐平公主只好蹲下来,“还要本宫扶你吗?” 肖元元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握着乐平公主的手,先摸手掌,再滑向手腕,再是小臂。 “大胆!”乐平公主一边呵止,一边反抓住肖元元的手,入手刺骨的冰凉, 肖元元闭上眼,却是满脸的痛苦:“这个世界是真的,公主也是真的!也就是说,我真的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影响,也真的会给公主府带来灾祸。” “肖元元你在说什么?”乐平公主有些震惊的问道。 “我在贤文馆时,说那些学子作诗就是卖弄,实际上卖弄的人反而是我!我本就无知浅薄,还偷懒耍滑,我从不觉得我会伤害到公主府,会伤害到公主。可今日,听了晋王妃的话,我突然很害怕……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肖元元的手从乐平公主的手中滑落,逐渐蜷缩起来,她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但发觉乐平公主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时,她突然害怕了起来。 尽管无法认同这个世界,尽管知道乐平公主对自己另有所图,但她依然不想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乐平公主见眼前这个肖元元已经有些恍惚了,说话颠三倒四,体温也低得厉害,不由得气也全消了,但还是忍不住怨道:“早就命你回去,偏就自作自受。” 巡视的守卫终于发现了湖边的动静,列队而来,“何人在此?” 乐平公主起身:“本宫在此。” 守卫连忙行礼:“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身子已经是受不住了,叹了口气,便吩咐众守卫将肖元元送回房休息去了。 自那日起,肖元元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顶撞夫子,不再偷懒逃学,亦不再天天哄着宇文娥英东逛西逛,甚至每夜都练字到深夜,连说话都变得少了。肖元元深切的明白,在这个世界,无论是想要离开,或是留下来,按她现在这个无头苍蝇的样子,都是行不通的。 按理来说肖元元这个样子乐平公主看到应该开心才是,可是几天下来,乐平公主竟没来由的有些惴惴不安了。 这天,“元元,我想喝奶茶!”宇文娥英一边拨弄着来寿子,一边带着浓浓的鼻音向肖元元女撒娇道。 肖元元手中的笔没有停,“好,我去吩咐膳房帮你煮。” “我想喝你亲手煮的奶茶,要甜的,带珍珠圆子的。”宇文娥英这两天被肖元元无意的冷落了,有些失落,所以有意要引起肖元元的注意。 “小孩子少吃甜的,容易坏牙齿……”说到这里,肖元元猛然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小孩儿是自己的老板之一。随即改了主意,放下笔道:“少喝一点也无妨,我这就去煮。” 第28章 奶茶 宇文娥英顿时笑逐颜开,“要不你在书房里煮吧,我命人去把东西都备来。” 郡主有命,肖元元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诺道:“好。”说罢,便吩咐小七去准备器具物什。待小七等人将所有物料备齐,肖元元也已经用温水净了手,刚想上手,突觉右手腕处有一丝刺痛,那股子刺痛似是从手腕内部牵了一根线来,虽不严重,但极不舒服。肖元元皱皱眉,自是知道是因为这几天练字练的太狠,才引出来的。 肖元元不动声色的用左手揉了揉右手手腕,吩咐道:“小七,我说,你来做。” 那小七先是一愣,后又一喜,连忙诺道:“是。” “先煮水,熬红糖。水放一碗,红糖一碗,搅拌均匀,煮至沸腾。”肖元元教道,那小七依言一一做好。 宇文娥英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肖元元,见肖元元正认真盯着砂锅,问道:“元元,你为何要将自己的手艺教于别人?” 肖元元和小七两人皆是一愣,小七怕的是万一郡主不让教,自己岂不是难以上进;而肖元元却是被宇文娥英的猛然一问,有些意外。 看到红糖水已沸腾,肖元元转向小七,接着教道:“取一碗糯米粉,红糖开水浇拌,用铲子和好。” 小七一听,连忙照做。 趁着小七忙活的功夫,肖元元向宇文娥英解释道:“不仅是小七,我希望全府的奴婢们都会煮奶茶,而且之前我做的姜撞奶,蜜豆冰沙以后也会全部教给他们,这样的话,郡主无论什么时候想吃,无论我在或不在,便都可以吃到了。” 这么看来,肖元元的做法是为了宇文娥英考虑,可宇文娥英却感觉开心不起来,但至于为什么不开心,嘴上却说不出来。 忽然,门口传来乐平公主的声音:“百厨百味,即便是同一道菜,不同的厨子做出来,便是不同的味道。” 肖元元回过头来,见是乐平公主,便忙随着众人一起行礼,“拜见公主。” “平身。”乐平公主微微笑着进得门来,一手拉起宇文娥英。 “母亲,您怎么来了?”宇文娥英问道。 “我听夫子说这几日你懈怠了,可有此事?”乐平公主温声问向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撒娇道:“才不是,是元元她这几日不找夫子拌嘴了,夫子闲下来便只会找孩儿的麻烦!” 肖元元听的心中一阵叹道,这小郡主如今已经学会甩锅了,真是进步斐然。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肖元元,对宇文娥英道:“倘若不是你平时就有怠惰之象,那夫子又怎能找到你的错处?” 肖元元见没有自己的事了,便回身轻声命小七继续做珍珠圆子。 宇文娥英听罢母亲的训斥,脸色垮了下来,“孩儿读书是为了增长见识,又不是要做学问,浅尝辄止即可,何必过于专注。” 乐平公主一愣,谆谆教道:“话虽不错,但读书不仅是为了增长见识,更是为了磨炼心性,世间喜欢读书的人不多,但只有把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做好,方能求生求存。” 乐平公主看着宇文娥英,心中一阵担忧。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想法总是过于简单,太容易受人影响。说好听些是心思单纯,说得不好听便是胸无城府了。 可是,从口中说出的道理,总是让人难以信服。尤其是宇文娥英,从小便被乐平公主护在羽翼之下,并没有见识过世间的险恶,她身边的人又都是顺着宠着,便养出一个温顺的性子来。 随着宇文娥英的婚期接近,乐平公主的心中逐渐焦虑起来。她自然是知道宇文娥英这种性子,若想日后单独处理夫家的妯娌关系,只靠与人为善是不行的。所以在挑选郡马的时候,才故意选了一个无权无势,身为白丁的李敏,又拼着大公主的身份为他求来了柱国的勋位,这样李家看在身份悬差的份上,婚后也得把宇文娥英供起来。 可是这种种安排,乐平公主依然心中不大放心,毕竟自己再怎么安排,也抵不过宇文娥英自己自强起来。 宇文娥英虽然不太理解此时母亲的话,但自小就顺从的性子,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顺着乐平公主道:“是,母亲,孩儿知道了。” 接着,母女便一边说着体己的话,一边看着肖元元教小七做奶茶,直到小七将两杯奶香四溢的呈了上来。 见小七弓腰将奶茶呈了上来,宇文娥英却没了胃口,乐平公主看看宇文娥英,又看看侍立在侧的肖元元,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娥英不是想喝奶茶,而是想喝元元煮的奶茶。” 肖元元马上屈身一礼道:“郡主放心,这奶茶我尝过了,绝对跟我煮的味道一模一样。” “奶茶只是其次,娥英只是想看你为做吃的,整个过程才是关键。看着有个人,忙前忙后为自己做吃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乐平公主道。 这是有些故意使唤人的意思了,肖元元自然是无法理解,但乐平公主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好再假手于人,于是淡淡笑了笑,双手端起一杯奶茶来,道:“郡主,奴婢刚刚在旁边时时盯着,费的心一点儿也没少,看在奴婢这一点心意的份上,尝一尝?” 刚刚说完,右手便不自觉的晃了一晃,虽动作幅度不大,不至于茶杯脱手,但也引起了乐平公主的注意。 “手怎么了?”乐平公主自然不认为肖元元是故意没端稳,故而担忧的问道。 “没事儿,手有些酸。”肖元元笑笑,将手中的奶茶又往前送了送。 宇文娥英也不再别扭了,伸手接过奶茶,道:“你就只顾着自己练字,都不陪我玩儿了,若不是我要你做奶茶,怕是现在还不会停呢!” 乐平公主探身过去,轻轻扶起肖元元的右手,仔细看了看,自然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欲速则不达,你字都没有认全,就想把字练好,是急于求成了。” 第29章 心思 肖元元苦笑了一声,道:“公主有所不知,我自小读书就比别人慢上一截,看书认字对我来说慢了些,不如抄书认字来的快些。” 乐平公主放下肖元元的手,“让你读书虽是我的意思,但也没有急在这一时……” 忽然,门外一侍从手持一拜帖走了进来,一边呈上拜帖,一边道:“回禀公主,门外有一人,自称为萧珏,前来拜见。” 乐平公主接过拜帖,打开看了一看,“萧珏?”嘴角勾了勾,将拜帖递给了肖元元。 肖元元打开一看,上书:江陵子弟萧珏拜上。 “萧珏如今住在莒国公府上,虽然目前仍是白丁,但毕竟是前梁皇室,又是晋王妃的族弟。不过他平常与公主府并无来往,今天应该是来找你的。”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对于这种上门搭讪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况且自己也不喜欢随意交朋友,便将拜帖交还给了乐平公主,“我不认识他。” 乐平公主看出肖元元并不想见这个萧珏,笑了笑,便将拜帖交给那个侍从,回道:“跟萧公子说,本宫今天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请他回吧!” “是。”那侍卫领命,携着拜帖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垂眸看了看肖元元的手,又将目光移到肖元元的脸上,见肖元元虽然面色平静,却双眉微蹙,目露忧色,微微叹了一声:“元元,本宫知道你急于读书,是因为你的心中不宁,你还在为那天在贤文馆的事耿耿于怀,对么?” 肖元元没想到乐平公主居然能看出自己的想法,“是奴婢给公主惹麻烦了!” “你虽莽撞了些,却不是故意惹麻烦的性子。况且,我公主府虽无权无势,却也不是随便就能垮的。凭你一个小婢子,还不至于掀了公主府的天。就算真遇到什么事儿,本宫自然有本宫的手段,不至于让你一个小奴婢来背这个罪过。”乐平公主开解道。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顺从道:“是,奴婢记下了。” “好了,”乐平公主掸了掸衣袖,起身道:“本宫要回房读经了,你们自在这里玩会儿吧!” “是,母亲。”宇文娥英也忙起身相送道。 “公主——”肖元元突然叫道。 “怎么了?” “奴婢有些话想说与公主,可否去公主的书房一叙?”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看了看宇文娥英,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便点头道:“你随本宫来吧。” 于是二人一同进了书房,又遣退了众奴婢,书房中仅有肖元元与乐平公主两人。书房内肖元元先扶乐平公主坐好,“你也坐吧,随意些。”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也依言坐好,二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是不知道话应该从何说起,而乐平公主一直在等肖元元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肖元元终于试探性的开口:“公主,自我进府以来,似乎没有见新的乐伎入府?” 见肖元元开口,乐平公主回道:“美人难寻,那些个庸脂俗粉养了也没什么用,我往太子宫里送了十余名美人,结果收效甚微,全被他宫里的云昭训处置了。” “其实……奴婢觉得送美人这种事吧,本就不大划算,以太子东宫为例,公主此举虽然讨好了太子,可还是得罪了太子妃一干人等,一旦太子身边原来的美人重新得势,必然会憎恨公主。长此来看,并不明智。况且公主也说,美人难寻……”肖元元道。 “哦——那元元你怎么看?”乐平公主笑着问道。 “奴婢觉得,投其所好这种事……并不是只有送美人这一种方法,还可以送别的呀!”肖元元道。 “本宫也会寻一些珍宝器物的!”乐平公主辩驳道。 肖元元探身向前道,“直接送的效果毕竟要差许多,他们即便是收了,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既然要送,就要把效果拉到最高。” “拉到最高?”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听懂。 “比如说,一只七彩琉璃瓶,收回来的时候用了一千钱,但送出去的时候,可以按一万钱的价值送出去,而且还要让他知道,这东西就值一万钱。”肖元元道。 “那怎么让他知道呢?难不成本宫送的时候,还要告诉他我送的瓶子值一万钱吗?”乐平公主问道。 “公主当然不能说,这个瓶子值一万钱这事儿,要让别人来说!”肖元元说道:“找家珍宝店,把瓶子放在货架上,就标价一万钱,放上两天。等询价的人多了,再把那瓶子送出去,不就值一万钱了!” 乐平公主失笑出声,点点头道:“好办法。” “我也知道,这琉璃瓶子虽是稀罕物,但也不是世所罕见,贸然提价痕迹确实重了些,我还有其他的想法,公主要不要听听?”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道:“反正无聊,你且说吧。” “好,”肖元元站起身来,“送礼这种事,第一,要投其所好。第二,要安全。首先说投其所好这种事,公主送美人给各府,且不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美人,也会得罪他府上其他的美人。与其招人恨,不如直接讨好原来的美人。” “具体说说怎么做?”乐平公主松散的靠在椅背上,一手捻着佛珠,一脸饶有兴致的看着肖元元,鼓励她说下去。 “我两天想得也挺多,比如,公主府别再招什么乐人美人了, 不如招一些工技匠人回来,专门研究一些奇技淫巧的小玩意儿,比如研究什么烟花呀,灯笼呀,制造一些玲珑珠钗呀,口脂香水呀,凡是女人喜欢的,通通做精细了去!”肖元元道。 “可是,你说的这些,京城中都有,人家女眷大可以自己去买,何必非要在公主府里,承本宫的人情?”乐平公主问道。 “我们可以制造稀缺性呀!”肖元元一脸正经道:“比如,我们造出一款与市面都不相同的香珠,同时要在京都的繁华处开一家香水铺子,把这个香珠放在架子上卖,高价且限量,她们想买都买不到。这时候,您再开个花会,请那些个夫人来府上赴宴,席上不就把香珠送出去了么!” 第30章 萧珏 乐平公主挑挑眉,道:“要从各府女眷身上,迂回下手。” “不错,而且公主宴请各府女眷又是常事,这样隐蔽些,安全性便有了呀!”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还有么?” 肖元元反而心中有些拿不准了,犹犹豫豫接着道:“其他还有就是重金购买他们的字画,利用生意上的名目送些钱财,日常也可以扶危济困,以待来日……” 在乐平公主的注视下,肖元元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停了下来,向乐平公主确认道:“公主觉得意下如何?” 乐平公主端坐起来,将手中的佛串轻轻置于案上,想了想道:“都是好法子,可是——这些法子太过精细了。” 肖元元没有听懂,不解的看向乐平公主。“精细些,不好么?” 乐平公主接着道:“无缘无故,本宫去讨好他们做什么?掌握本宫生死大权的又不是他们!” “那公主为何要送美人给各府呢?”肖元元不明白,为什么乐平公主明明一直在做这种效率又低,且回报不高的买卖呢? “本宫送美人入各府,在父亲眼中,只会觉得本宫这些小伎俩,不过是孩童玩闹般的心思。倘若我真按元元你的办法来行贿于各府,父亲会怎么想?他会想自己的女儿,这个曾经的前朝太后,为何会费这么多的心思,去拉拢各族?难不成是要结党造反,去隋复周吗?”乐平公主咄咄逼问道。 肖元元脸色一白,才发现自己想了这么多天,原来是个馊主意。 “还有——”乐平公主面色凛然,接着道:“本宫毕竟是大隋的嫡公主,也是曾经的周朝太后,当朝的新贵也好,旧贵也罢,终归是臣子。本宫与人为善,只是为了少惹麻烦。他们若是因为恩少而当罪,我这个公主也不是白当的。公主即便当得再委屈,那也只是我杨家的事,能置我死地的,也只有父亲,轮不到别人来指指点点。” 肖元元一抖,忙垂头行礼赔罪,“公主恕罪,是奴婢考虑不周。” 乐平公主垂眸看着肖元元,心中一口气消散不开,稍倾才缓缓说道:“元元,你不该看轻我的。” 肖元元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定了定神道:“奴婢不敢。” 乐平公主拾起案上的手串,以手扶额道:“若是你已经说完了,便去陪着小娥英吧!” 肖元元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慌,一时踟蹰在当地,既不想走,也不知留下来要说些什么。 正在犹豫间,却见白鹭子领着两个侍从从屋外进来,看了一眼肖元元,便俯身向乐平公主行礼道:“回禀公主,您吩咐的今年清点府中库藏,也已全部清点完毕,这是名册细录。”边说边命侍从将高高一摞的名册呈于案前。 乐平公主示意她放在书案侧边上,却没有马上翻开来看,只是吩咐道:“好的,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自己安静一会儿。” “是。”白鹭子和肖元元二人齐声称道,肖元元正欲退出门去,白鹭子突然叫住了她:“肖元元,我在府门前见到一人,自称萧珏,说要见你。” 肖元元一愣:“他还没走?” 白鹭子道:“说是今天一定要见到你。” 肖元元想了一下,向乐平公主行礼道:“公主,允奴婢出府见他一面,回来再去陪郡主。” 乐平公主略疑道:“你不是不想见他么?” “确实不想,但见一面也无妨,省得他在公主府门前惹出事来!”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挥挥手,“随你去吧。” 肖元元拜礼而去,白鹭子也随后离去。 肖元元现下必须要去见一见这个萧珏,因为这个萧珏已经知道了她在公主府里,倘若惹得萧珏不高兴,把她在公主府的行踪告诉其他太学学子,必然会给公主府带来麻烦。 她本以为靠自己以前那些手段,足以得到乐平公主的重用,从而放弃将她随意处置的想法,却没有料到偏偏犯了公主的忌讳,反而令乐平公主失望了。 如果从肖元元身上即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相反又惹上了祸端,公主府又会留自己到几时呢?会不会提前就急着打发掉呢? 既然是打发掉,自然便不是什么好去处。 所以,萧珏这个人要处理好,不能随意打发了。 肖元元快步行至正门前,看到高阶之下停着一辆马车,却不见萧珏的身影,想了想便知道那萧珏自然是不肯下车来等的,必在车上。 肖元元下得阶来,行至车前向马夫道:“车上的可是萧公子。” 未等马夫答话,便听车中一阵声响:“是的,是的。”随即车门被打开,那萧珏伸出头来,看到肖元元,露齿一笑,从车上跳了下来。 只见那萧珏头着纶巾,华服玉带,手中还攥着一本书,应该是没来得及放下,便急立于肖元元面前,“见过肖娘子。”萧珏双手拱礼道。 肖元元也回礼道:“萧公子多礼了。” 萧珏向着肖元元身后望去,公主府正门虽有侍卫把守,但肖元元却是独身一人来到他的马车前面,但也没想太多,道:“本以为今天不会等到肖娘子,想不到在下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 “萧公子久等了,不知萧公子今天找我什么事?”肖元元直接了当地问道。 那萧公子手中攥着书,在空中无意识的晃了晃,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对呀,我要干什么来着?” 旁边的一个书僮上前,悄悄提醒道:“公子,求诗。” “对对对,求诗。”那萧珏附声道。 “小女子不才,不会写诗。”肖元元断然拒绝道。 萧珏一下子怔愣在当地,才不过短短几天,眼前这个一板一眼的女子,跟那日在贤文馆恣意洒脱的神女,简直判若两人。萧珏眼中露出一丝失落的神色来,但还是干笑了两声:“其实肖娘子也不必麻烦,那日在贤文馆所做的两首,便是在下所求之作。” 第31章 萧珏(二) 肖元元神色黯然道:“那两首诗都不是我作的,自然没有权利把它转赠给别人。我现在倒是后悔那日将这两首诗背出来,早知会惹出这些风波来,当时就算被你们骂出贤文馆,我也绝不会出那个风头。” “哪有什么风波?肖娘子何出此言?”那萧珏不以为意道。 “难道晋王妃没有与萧公子陈明当中利害关系?”肖元元问。 萧珏想了想,“倒是说了几句,不过几句闲谈而已。” 肖元元目光一冷,心中明白这个萧珏之所以不以为意,是因为就算出了事,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既然对方无法感同身受,说得再多也毫无意义。 “萧公子见谅,那日在贤文馆中因我醉酒胡言,得罪了诸位学子。我自知无颜出面致歉,看在小女子无知商妇的份上,还请萧公子就此罢手吧!” 说罢肖元元又拜一礼,便转身要走了。 “肖娘子留步!”萧珏急声唤住肖元元,心中一半疑惑一半失落,怎么会这样?他曾想过今天可能无法见到这个日思夜想的神女,却没有想到神女就站在自己面前,神女依旧是神女,却冷漠的如同庙里的石像,没有半分生气。 肖元元停住脚步,回身问道:“萧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萧珏又再看了看公主府的大门,走近肖元元,低声道:“这几日,你是不是受了公主殿下的责难?是公主不让你写诗的,对不对?” 肖元元不解的看着萧珏:“我是郡主小殿下的伴读,公主也待我很好,萧公子何出此言。” “若不是公主有命,你又为何这般拘束?你本是神女,就该纵情于天地间,想喝酒便喝酒,想作诗便作诗,谈笑风华,气韵山河,为何困于这一亩之地?”萧珏急道。 肖元元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心里只觉得这个萧珏真是一个脑补型的公子。这倒让她想起了21世纪的追星一族,眼中的偶像大多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样子罢了。 这萧公子不会是把自己当偶像了吧!肖元元心中不由犯了难,这偶像塌房的力量,反噬力足以让偶像死无葬身之地啊! 既然人设迟早要崩塌,不如塌在自己手里,好歹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肖元元犹犹豫豫开口道:“那个……萧公子啊,公主府的事儿呢,不是你能置喙的!我说我无知商妇,也当真没有跟你客气,至于你说的什么纵情天地、什么风华、什么山河的,真不是我喜欢的事情。喝酒可以,作诗小女子真的不行。” “可是……”萧珏刚想插嘴,却被肖元元硬生生的打断了。 “还有,别再叫我神女,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当,当什么神女?萧公子若有眼疾,可以让晋王妃请旨,寻个太医来看看。” 那萧珏被肖元元这一阵数落,心中既有不忿,又觉得委屈,“肖娘子不该这般刻薄。” 这个反应肖元元很满意,还好还好,这孩子还是可以骂得醒的。“我就是这般刻薄,萧公子如今知道了,便回吧!” 说罢,肖元元不再理萧珏,转身回公主府了。怎么做了一个讨人厌的人,肖元元心中十分有把握。想想当初,自己顶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硬生生活到了神厌鬼弃的境地,说什么样的话可以让人不开心,她无师自通。 萧珏看着肖元元闪身进了公主府的大门,那高高的门楣似是一个吞天巨兽,将自己的神女一口吞下,心中顿时又酸又痛, “她定是不想让我得罪公主府,才故意这般说我的。”萧珏喃喃道。 身旁的书僮都惊了,“公子,小的觉得肖娘子说的都是真心话。” 萧珏转过头来,“安兴你说,在贤文馆她那般明艳动人,这才短短几天,公主府便将她生生折磨成了一个形容枯槁,了无生趣之人。唯有她骂我那几句,才让我觉得她还活着。” 那个叫安兴的书僮翻了个白眼:“公子醒醒,人家骂你是因为不喜欢你。京都诸多小娘子见到公子,那笑脸相迎的样子,才是喜欢你!” “你不懂,她与普通小娘子不同,她见识高远,所思所虑,自然不会随意形之于色。公主府是什么地方,谁不知道公主府深不可测,她能在公主府中立足,定是有不同凡响之处,而她这般对我,或许是有深意的。”萧珏喃喃道。 安兴顿时无语住了,叹口气,拉了拉还在怔怔望着公主府的萧珏:“公子,那肖娘子不会再出来了,咱们回府吧!”边说边打开车门。 萧珏点点头,依言踏上马车,但仍然沉浸于自己的想法之中,“我一定会将肖娘子从这囚笼处救出来。” 安兴道:“公子,您就一个凡人,人家神女还用得着您来救?” 萧珏被气得一怔:“她只是一时落难而已……” 安兴无奈叹口气:“那肖娘子有一句话说的极对,是得让晋王妃帮忙请个太医,给公子看看。” 肖元元返回宇文娥英处,没有心思再去抄书,只是陪坐在宇文娥英身边发呆。 她的脑子里一直反复回响着乐平公主的话,越想越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元元,你说这来寿子这两天怎么不吃东西了,动的也慢了,是不是病了?”宇文娥英担忧道。 肖元元闻声转过头来,向陶罐中看了看,确实那来寿子看起来动作比以往要慢得多,肖元元也大为不解,“前两天还吃得挺好的!” 宇文娥英抬起头,看向肖元元:“找太医问问?” “太医是治人的!”肖元元道。 田嬷嬷凑了上来,端详了一下,“没事没事,天凉了,来寿子要睡觉了。” “冬眠?”乌龟会冬眠吗?肖元元没有养过龟,也是第一次听说。 “冬蛰。”宇文娥英点点头,“那岂不是这个冬天都不能陪我玩了!” “郡主,怎么了?”见宇文娥英有些失落,肖元元问道。 宇文娥英用毛笔蘸了些水,扫在来寿子的背上,“我最不喜欢冬天了,哪里都是白茫茫,灰蒙蒙的,天又冷……” 第32章 找事 “元元,你是江南来的,我听说江南四季如春,连树叶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冬天也不冷,那来寿子在江南,是不是就不会冬蛰了?”宇文娥英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江南冬天也会冷,只不过没有京城这么冷,河里的水也不会结冰,树叶也确实是绿的,但柳树会落光。” “好想去江南啊,去一个冬天不冷的地方!”宇文娥英感叹道,“可是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我只能待在京城里,哪里也不能去。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到京郊别院放风筝。”越说心情越低落。 看着宇文娥英郁郁寡欢的样子,肖元元转换心情道:“郡主,我们烤地瓜吧!” “地瓜?”宇文娥英没听懂。 肖元元笑着道,“我小时候住我外公家,园子里有一大块自留地,平日种些菜自己吃的,其中就有一小块专门种地瓜,每到天一冷,就和外公挖地瓜烤来吃。我外公的茶室里,还有一幅关于冬至的水墨画,我记得上面就写着‘新炉煮茶,闲烤地瓜’。” 看着肖元元兴高采烈的样子,宇文娥英心中也开心了起来,但还是疑问道:“地瓜是什么?是你们江南独有的吗?” 肖元元一愣,将头转向田嬷嬷,“地瓜。” 田嬷嬷摇摇头,表示她也没听过。 “就是……红薯。”肖元元想到了另一个名字,见田嬷嬷接着摇头,接着试问道:“就是白薯、红芋、甜薯……” 田嬷嬷一拍手:“田鼠我知道,是地里的老鼠。” 肖元元扶住头,“不可能啊,红薯南北方都有的呀!”她再次看向田嬷嬷:“嬷嬷,您有没有见过一种埋在土里的,外皮可能是红色或是白色,里面是白色或黄色,烤着吃的时候,是又香又软又细甜的——地瓜?” 田嬷嬷摇摇头,“老奴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当真没见过你说的什么地瓜!” 难道地瓜是外来的?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没带地瓜回来?肖元元脑子嗡嗡的。 想了一会儿,肖元元又转向田嬷嬷:“土豆有么?” 田嬷嬷摇头。 完了,土豆泥没了,薯条也没了。 “西红柿有么?” 田嬷嬷又摇头。 西红柿炒鸡蛋没了,番茄酱也没了! 肖元元心中五味杂陈,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已经非常之低了,但她依旧低估了时代力量。她没有奢求什么奶油起司、咖啡啤酒,就一些常见的农作物,没想到都隔着沧海桑田。 又想了想,肖元元一拍大腿,“猪肉有么?” “猪肉?”田嬷嬷疑道。 “呼噜呼噜——”肖元元学着猪叫了两声。 田嬷嬷一脸为难道,“这个有!” 肖元元终于放下心来,转头向宇文娥英道:“我跟你说,这个回锅肉、红烧肉、清蒸丸子、脆皮五花,糖醋里脊,五香肘子……” 宇文娥英眼中一闪一闪亮晶晶。 “我都不会做!” 宇文娥英顿时小脸一垮,肖元元接着道:“但我可以试着把它们研究出来。” “不可!”未等宇文娥英做反应,田嬷嬷率先反对道:“猪肉乃贱肉,公主府不可能进贱肉,郡主也绝不吃贱肉?” “啊?猪猪那么可爱,猪肉哪里贱了?”肖元元不解道。 “猪肉腥膻,老奴这等粗人还可入口,郡主金尊玉贵,怎能吃得下?”田嬷嬷解释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去腥还不简单,放酒啊,放葱啊,放姜啊,放糖啊!还有花椒大料,这些都可以把腥味逼出来。况且‘民以食为天’,能吃到嘴里的,分什么贵贱!” 田嬷嬷知道肖元元这诡辩的德性,也自知讲道理讲不过她,但田嬷嬷不怵,只是斜斜睨着肖元元:“任凭你道理千套万套,我可听说你刚来公主府,就在司膳房撞碎了一大摞的碗盘,老奴不信司膳房还会放你进厨房!” 肖元元一挑眉,转头向宇文娥英撒娇式的叫道:“郡主~~” 宇文娥英尚未开口,那田嬷嬷接着道:“你别总是让郡主帮你撑腰,不光是司膳房,整个公主府都不会让猪肉进来,没有猪肉,我看你怎么做!” 肖元元顿时一瘫:“啥都干不了,气死我了。” 肖元元在公主府白吃白喝了两三个月,虽说是郡主伴读,但实际上做的事非常少。 于是肖元元越待心越慌,有一种划着小船飘在海上,四处都使不上力,漂泊无依的感觉。 虽然现在风平浪静,可谁知船下有没有一条大黑鱼呢?谁知下一秒会不会风高浪急呢? 早知道之前应该好好读书的,什么物理、化学、电子、生物、医疗、科技,但凡精通当中任何一种,现在都不至于一事无成。 而在另一处书房里的乐平公主,已渐渐消下气来。前后想了想肖元元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言自语道: “她这些话的意思,是想自己开个商铺吧!” 她想找些事情做。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的确不能把肖元元白白养在公主府里,有些浪费,是得让她为公主府做出点贡献来。 第二日,肖元元便被乐平公主叫了过去。 “下个月初五是小娥英的生辰……也是她在公主府的最后一年,今年就由你来协助白鹭子操办小娥英的生辰宴吧。”乐平公主对着肖元元说道。 肖元元看向白鹭子,又看了看乐平公主,心想着给宇文娥英办生辰宴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何乐平公主看起来有些犹豫?而白鹭子的双眉微蹙,显得也不轻松。 “是。”肖元元先应承了下来。 见肖元元答应的这么爽快,乐平公主升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她心中知道,这肖元元定然不知道办这个生辰宴的为难之处,于是便开口问道:“对这些次生辰宴,你们什么看法?” 白鹭子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肖元元,肖元元倒是不以为意,反问白鹭子道:“白家令,不知往年郡主的生辰宴,都是怎么办的呢?” 白鹭子一愣,答道:“往年?难道你年年都办生辰宴吗?” 这下轮到肖元元蒙了:“生辰宴不该年年都办吗?” 第33章 筹备(一) “年年办?这是你们江南人的风俗?”乐平公主问道。 “不止我们江南吧……”肖元元也有点儿吃不准,“难道郡主她从来没有办过生辰宴?” 乐平公主点点头。 好吧,“那今年办生辰宴,有什么说法吗?”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向白鹭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解释给肖元元听。 白鹭子道:“依我们北方人的习俗,小孩子是不能过生辰的。因为孩子生下来便是六魂不聚、七魄不全。若是贸然庆祝,怕会扰动地府,会有鬼差来使绊子、找麻烦。” “还有这种说法!”肖元元一副受教的样子。 “这六魂七魄会随着年岁逐渐归位,直到十二岁,心智也会逐年健全。而从这一年开始,孩子便成人了,所以这一年便要办生辰宴,也算是成人礼,拜告祖先。”白鹭子详细介绍道。 肖元元听完,立刻便明白了当中的难办之处——拜祖先。 要知道宇文娥英的的生父,可是前朝宣帝宇文赟,前朝——这要是拜下去,不等于往当今陛下的眼里洒石灰么! “那公主想要怎么办?”肖元元也有些为难,总要问清楚甲方需求。 乐平公主深深吐了一口气,“本宫也在为难,若是不办,小娥英无先祖庇佑,落在外人口中,便是无根凭之人,所以必须要办。但若真把宇文家的先祖请出来……” “好生麻烦!”肖元元皱眉道。 乐平公主瞪了她一眼,“肖元元,你莫不是从未拜过先祖?” 肖元元点点头,“是的呀,我过生日一般就吃个面,买蛋糕,吹蜡烛,再唱个生日歌就完了!跟公主这皇家规矩,自然比不得。” 乐平公主轻轻“呵~”了一声。 “那……能不能偷偷的拜呢?比如对外就说不办生辰宴,自己在家里偷偷的拜?”肖元元又出了一个馊主意。 “不办生辰宴?且不说郡主会被看轻了去,万一事情败露,更是遭人猜忌。”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嘴角勾了勾,“皇家之内,有些事情宁可吃些小亏,也不要去耍小聪明,否则后果便不是吃亏那么简单了。” 见这主仆二人都针对自己,肖元元顿时有些气馁,“要拜先祖,还要正大光明的拜,而且还不能让外人有所非议,是这个意思么,公主殿下?” 乐平公主答道:“是。” “好。”明白了甲方要求,肖元元一拍手,“那我先给公主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乐平公主问道。 “哪吒。”肖元元道。 “哪吒是什么?” 肖元元一愣,这个时候《封神榜》和《西游记》都还没成书呢!顿了顿,从头讲道: “很久很久以前,陈塘关有一个将军叫李靖,他的夫人怀孕三年,生下一个肉球。” “啊~”乐平公主和白鹭子都觉得离谱。 “李靖觉得这个肉球是个一个妖怪,便一刀将肉球劈开,结果从肉球中跳出一个小孩子来,那小孩儿起身能跑,开口能言,此子便是哪吒。”肖元元唾沫横飞道。 好吧,乐平公主不知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便接着往下听。 “哪吒生性顽劣,一日在东海玩水洗澡,没想到竟引起了滔天巨浪,惊动了东海龙王。龙王太子敖丙上岸来看,小哪吒虽少不更事,但法力高强,将敖丙抽筋断骨,敖丙便丢了性命。” 原来是个神话故事。 “于是,东海龙王便携十万水军到陈塘关逼李靖交出哪吒,而李靖一怒之下,想杀死哪吒,以平龙王之怒。哪吒心灰意冷,于是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了却凡间恩情,自己一缕魂魄飞往西天,拜见我佛如来。”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觉得这个故事扯得还挺远。 “如来可怜他年纪小,便用莲花为首,莲藕为躯,为哪吒重塑肉身。那哪吒复生之后,便回人间寻父报仇。李靖忙去西天,求佛祖救命。” 真是峰回路转,乐平公主和白鹭子听认真。 “那佛祖便让哪吒认佛为父,并将一颗舍利子放入一座佛塔内,将佛塔赠于李靖,托于手上。而哪吒见佛塔舍利如见佛祖,要行跪拜之礼,后来李靖伐纣灭商有功,被封为托塔李天王。” 故事讲完了。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点出了肖元元要说的重点:“认佛为父?” 肖元元点头,“对,也不对,奴婢想说的是,既然要拜,管他是父还是佛,寻得不过是世人的一个说法。” “那……到底要拜谁?”白鹭子问道。 “自然是拜公主啊!”肖元元道。 “什么?”连乐平公主都没有料到。 “你想想,公主是什么人?公主乃是杨氏之女,又是宇文氏之妇,还是独孤氏之后,身后那可是有三氏的祖宗护佑着的,拜公主不比拜宇文一祖来得划算?”肖元元道。 “啊?!” “首先,平常拜祖是什么时辰?”肖元元问。 “一般都是正午。”白鹭子答道。 “改到傍晚,对外就说郡主的八字与正午不合。另外,从这三氏之中,各寻一个宗伯来,拜祖那日,那三人立于公主身后加持,公主一人在前受郡主拜礼。拜礼一毕,府内声乐便起,接着便放一排烟花,咻——啪!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到晚会节目上,然后吃喝玩跳,从而再将郡主拜礼给人的印象,压到最低!” 配合着手势,肖元元最后给出总结:“总之,从前到后,给人的感觉就八个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乐平公主将手向案上一拍:“好,就照你说的办。” “还有一个问题。”白鹭子插嘴道:“烟花是什么?” 又是这种头疼的问题,这时候烟花还没发明出来?肖元元只觉得脑子一紧:“就是焰火,那个……在地上一点火,咻——飞到天上,再啪——在天上开花的那种……” 乐平公主也是一脸疑问的看着肖元元,肖元元再看向白鹭子,只见白鹭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 第34章 筹备(二) 肖元元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这种小细节我晚点再想办法,现在我们的方向已经确定了,接下来要看具体实施的步骤。” “离下月初五,已不足二十天,”白鹭子接口道,“若是按你的这个方向来看,前面我们要拟定请柬,设置宴席菜单,安排坐席排位,还要提前确定到席人数,以及歌舞的编排和时辰的把控。” 听白鹭子一说,肖元元脑子里关于整个流程,便清晰了起来。 接着三人便针对每一步,分别各做了相应的处理方法。 “首先,三氏之中,公主准备找谁来为你加持,受郡主的参拜之礼?”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决定先从最简单的一族中入手:“独孤氏中,若论人品声望,莫不过赵国公(独孤罗),他虽不是母亲的同胞兄长,却是本宫外祖父袭爵的长子,为人又宽厚和善,很好说话,请他来替我这个小辈加持,必是不难。” 肖元元虽然不认识这个赵国公,但既然是乐平公主提出来的,那自然是没有问题。 “杨氏的话,目前除了父亲之外,族中身份最高的便是二王叔滕王,只是二叔他性子执拗,与父亲不和睦,不知他是否会给我这个面子!”乐平公主有些担忧道。 “滕王虽性直,但却是个事理分明的,给郡主的开锁宴,他应不会驳公主的面子。”白鹭子安慰道,“不妨一试。” 乐平公主点点头。 “宇文氏……”乐平公主顿了一顿,眼神黯了下去,“宇文氏就算了!” 白鹭子自然明白当中的原因,当年政变之时,宇文一族几被屠戮殆尽,竟只剩下宇文娥英一人。 可肖元元却是不明白,但乐平公主不说,而白鹭子也闭口不言,所以肖元元也不敢多问。 见气氛有些沉闷,肖元元转换了一个问题,“那我们讨论一下请柬吧!” “京中的士族你认识几家?”白鹭子道,“这个还是奴婢先去拟个名单来,给公主过目再定吧。” “好。”肖元元点点头,“那再讨论一下时辰的把控……” “我先问你,为何要把宴会改到晚上?”白鹭子打断道。 肖元元一愣,从白鹭子的口气中她听到的不是质疑,而是彻底的否定。 “不是晚上,而是黄昏,有什么不妥吗?”肖元元反问道。 “所谓正午当头,消灾解厄,黄昏乃阴阳交合之时,之后便是漫漫长夜,是否预示着郡主日后也黯淡一片?怕是不吉。”白鹭子否定道。 肖元元不懂这些,只好道:“我自小都是晚上过生日的,一天把该忙的事忙完了,刚好晚上放松放松,不好么?” “且不说这生辰宴一般都是在中午,你是觉得郡主和你一样么?”白鹭子反问道。 “白家令,你明知我没有这个意思,倘若你觉得晚上不宜办生辰宴,说清楚就好了呀!为什么以此来攻击我呢?反驳我会让你显得更厉害么?”肖元元反唇相讥道。 “你们两个吵什么?”乐平公主插言道。 白鹭子和肖元元顿时闭嘴,互瞪了一眼。 少须,乐平公主微叹了一声,“夜间宴会确实不妥,京都不比江南,京都有宵禁,若是夜间宴会,怕是来客都要在公主府过夜了。” 肖元元心中一沉,眼中光芒敛尽,“是奴婢考虑不周。” “但你的想法不错,事到临头,能马上给出一个办法出来,也是不易的。”乐平公主安慰道。 白鹭子看了肖元元一眼,向乐平公主道:“那奴婢先去将来客拟个名单出来,明日呈给公主看。” 乐平公主淡淡一笑,“去吧。” 见白鹭子已经退下,肖元元也准备起身告退,“那我也去陪郡主了。” “你先等等。”乐平公主叫住她,“我想听听你关于过生日的一些细则。” 肖元元重又坐了回去,“哪有什么细则,我也好多年不曾办过生日宴了,也从未在白天办过生日宴。”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脸色不好,就知道她还在为刚刚白鹭子数次反对她的意见而生气。“白鹭子的话也没错,就事论事的话,你也不该恼她。” “公主,她是‘就事论事’,还是故意找事?就算我再怎么谨慎,若她日日盯着我的一言一行,存心去找的话,总能找出纰漏来。”肖元元气道。 乐平公主看着她,淡淡的,柔柔的道:“你对她有成见。” “是,从一开始我便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呀!也罢,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不在乎多她一个。”肖元元道。 “你为何从一开始便不喜欢她呢?”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顿了一顿,心中也承认自己确实对白鹭子有偏见,犹豫了一下,答道:“我有一个堂妹,只比我小半岁,她比我听话懂事,学业还特别好。可是,她总是很针对我,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下意识的去反驳我。而且她还会在长辈面前说我的坏话,发生在我身上无论是多么平常的一件小事,在她的嘴里总能惊心动魄,神厌鬼泣的说给别人听。我之所以在老家从小恶名远扬,她占了一大半的功劳。可偏偏她平时乖巧懂事,大人都信她,不信我!” 乐平公主了然的点点头:“你在白鹭子身上,看到了你那堂妹的影子?” 肖元元点点头。 “那你可知她为何这般待你,你可有得罪你堂妹的地方?”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摇摇头,“我压根都不会找她玩儿,都不怎么招她的,怎么会得罪她?” 乐平公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去了,叹道:“或许我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对你!” 肖元元眼中一亮,“公主知道?” 乐平公主点点头,“她只是忌妒你!” “忌妒?” “是,因为你比她长得好看,比她有钱,比她受人关注,这会让她心中不平。唯有不停的诋毁你,看你受人误解,才会让她自己心中平衡一些。”乐平公主解释道。 “靠!”肖元元气得翻着白眼,“这种人真恶心,早知道当年应该打她一顿,也不至于想到她手就痒!” 第35章 筹备(三) 肖元元气哼哼的模样逗笑了乐平公主:“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还记仇?” 肖元元转念一想:“公主,那白鹭子她也是……”嫉妒自己? 乐平公主既没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慢慢教道:“元元,人性有善恶之分。因见不得他人好,而生出忌妒之心,此为人性之恶。又因不忍见弱小受欺,而生怜悯之心,此为人性之善。从来善恶交织,事分两面。白鹭子行事正直,本宫相信即便她心中不平,也不会行不耻之事。” 肖元元依旧愤愤不平:“她确实不会行什么不耻之事,可她一天天的对我一张臭脸,我心中也不舒服呀!” 乐平公主边笑边叹道:“你刚一入府便进了内院,又受郡主喜欢,长得还比她好看。你已占得上风了,便让让她吧!况且你们二人若是不和,于本宫而言不是好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肖元元若是再计较下去,便是不懂事了,忍下一口气道:“好,那就事论事,她若是再过分……公主你可不能一直向着她!” “行,”乐平公主冲她眯了一下眼:“本宫向着你。” 肖元元心中顿时雀跃了起来,跳起身道:“公主放心,郡主这次生辰宴一定要办的体体面面,就算我跟白鹭子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要拖到郡主生辰之后再解决。” 乐平公主摇摇头,觉得肖元元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若是说的太多,又怕肖元元反而听不下去,只好叹道:“罢了罢了,你先去吧。” 肖元元性子本就是恩仇分明,自然理解不了乐平公主所讲的善恶交织,事分两面的道理。见乐平公主又要赶她走,只好行礼道:“那奴婢就先去陪郡主了!” 接下来的几天,虽磕磕绊绊,但由于乐平公主提前跟肖元元打过招呼,所以就算肖元元与白鹭子有什么分歧,也大都商量出了结果。 随着日子逐渐临近,公主府内的气氛也渐渐紧张了起来,每日采办物品,来来往往。为公主加持的滕王和赵国公,也因乐平公主亲自上门去请,而答应入府了。 接着,宫中特派御府局到公主府,为宇文娥英量体裁衣,制作庙服。而公主府所发出的请柬,在京宗亲,能到的都到了,不能到的便随了礼来,宴席排位也由此定了下来。 而拜礼时辰,还是定在了当天的午后,宇文娥英的生辰宴,转眼便到了。 “这是具体的拜礼规程,郡主可要再看一下?” 肖元元递上规程,宇文娥英只扫了一眼。 “这些老奴记住就好,会在一旁提醒郡主的。”话音刚落,宇文娥英便被田嬷嬷拉去试庙服了。 “郡主,这是拜礼的祝词,郡主需过目一下。起码要知道从哪里开始,该做应辞。”刚试完庙服,肖元元又拿出祷词。 “郡主快来看看这花冠,需试戴一下是否合适?”那田嬷嬷又打断道。 “没事儿,”肖元元一旁道,“郡主只管试,我先念于郡主听:‘ 庚戌阴月,吉月令辰。 始加元服,受天之庆。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敬尔威仪,淑慎而德。 身受其福,德消百殃。 明光上下,昭于四方。 寿考惟褀,介尔景服。’ 记住,到这里,就该郡主背诵祷祝了……” 宇文娥英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你们安静一下。”宇文娥英抱住头,“让我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肖元元与田嬷嬷相互看了一下,知道这两天宇文娥英一直在学习规矩礼仪,怎么说话,怎么走路,一步要迈几寸都十分的严格。 平时宇文娥英虽然规矩,但行事有些散漫。此时诸多事宜一股脑儿的向她堆过来,难免会心浮气燥。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祝词,安慰道:“幸亏这生辰只过一次,明天过后,郡主便又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宇文娥英抬起头,“你不知道,明天过后我就是大人了!” 宇文娥英的意思肖元元明白,成人这两个字,对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肖元元坐下来,看着宇文娥英:“人哪有一天就长大的?你别看我的个子比你高,力气比你大,可实际上,没有人天生就是一个大人,从一开始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孩子。 “直到遇到很多人,吃过很多苦,经历过许多事,突然有一天发现,我们可以独自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那时才算是长大了。” 肖元元摸摸宇文娥英头上的花钿金冠,那金冠盛重华丽,更显得宇文娥英一张小脸单纯稚嫩。“郡主如今仍在公主的庇佑之下,离大人还早得很呢!” 宇文娥英仍是眼神黯然,“此次生辰礼虽然盛大,我却不喜欢。从小我便不与京中世家小娘子来往,明日来客众多,我却不认得几个,只怕会生出尴尬来。” 许是因为过度保护的缘故,乐平公主甚少让宇文娥英在京中结交好友,以至于宇文娥英这么大,连一个玩伴都没有。 肖元元笑笑:“那便谁也不理,你只管坐在高位之上,见礼回礼,见笑回笑便可。” 宇文娥英仍是闷闷不乐,小小的脑袋似是被那金冠压着,重重的垂了下去。 肖元元也随着宇文娥的脑袋垂下头,目光探向宇文娥英:“郡主,还有什么事不开心呢?” 宇文娥英垂着头,闷声闷气的声音传出来:“其实,我自小便想跟他们一样?” “他们?是谁?”肖元元没有听懂。 “我想做一个普通的世家女,有朋友,有兄弟,我不喜欢出门还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其实我知道,这次生辰宴看似盛大,却是不伦不类,我却连祖宗都拜不了,又是跟别人不一样!” 肖元元愣了愣,道:“为了这拜礼的事,公主费了很多的心思!” 也冒了极大的风险。 宇文娥英有些赌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开心,母亲不用这么费心的,大不了就不要办这个生辰宴嘛!” 第36章 筹备(四) 乐平公主的保护密不透风,终究是闷坏了宇文娥英。 肖元元紧闭嘴唇说不出话来,一瞬间的脑子完全是木掉的,只有手中的祝词在微微的颤抖。 宇文娥英察觉出不对劲:“元元,你怎么了?”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没什么!”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一样。 “你若是不舒服,便将手中的活计交待给小七吧!”宇文娥英担心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奴婢……为郡主准备了生辰礼,待明日生辰宴过后,再呈给郡主。” 听到肖元元为自己准备了生辰礼,宇文娥英并没有多开心,一来她知道肖元元的吃喝用度都是公主府的,不会有什么贵重的礼物。二来是当前肖元元的状态,实在太差,与其说是要送礼物,实际是在转移话题。 “你不必花费的,生辰宴我都不在意,生辰礼不算什么的。” 乐平公主费尽了心思为宇文娥英办的生辰宴,终是压得宇文承受不住,反而生出了逆反的心思来。 肖元元能体会到宇文娥英的压力,同时又为乐平公主感到委屈,便哑着声音说道:“郡主可知道,奴婢的生辰是一年一过的。” “这是你们江南的风俗?”宇文娥英问。 肖元元点头:“是,可我已好几年没有办过生日宴了,你可知为何?” “是因为打仗吗?”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摇头,“不是,是因为一个词。” “什么词?” “母难日。” 宇文娥英疑惑的望着肖元元:“什么意思?” “每个孩子的出生日,便是母亲受难的日子。”肖元元解释道。 宇文娥英皱起眉,脸色垮了下来。 “郡主喜不喜欢这个词?”肖元元问。 宇文娥英没有开口说话。 肖元元自问自答道:“我不喜欢,从听到这个词开始,我便不过生日了,就算家里大人非要给我过生日,我也会闹得一团糟,让他们彻底打消过生日的念头。” “为何呀!”旁边一直站着的田嬷嬷开口问道。 “母难日,听着就好像我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是我的出生给母亲带来了灾难,母亲的不幸似乎就是从我的出生开始的。”肖元元道。 田嬷嬷反驳道:“或许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让你感念一下母亲的生养之恩罢了!” 肖元元截口道:“我日日都可以感念母亲,为什么非要在我生日那天感念呢?明明是我的生日啊,为什么那天我想开心一下,都好像是一种罪过呢!” 宇文娥英认真的听着,小手不自觉的拉向肖元元的手,轻轻拍了拍。 “郡主觉得我做的对么?”肖元元问。 宇文娥英年纪毕竟还小,阅历也少,心中尽管认同肖元元的说法,但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好道:“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跟郡主一样大,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任何事情。”肖元元一行清泪不期然滑了下来, “世间有一个词,叫做遗憾。遗憾那些本应该在一起时光,漏掉了那些可能互相救赎的情感。人要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能长大,郡主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吗?” 宇文娥英摇摇头。 肖元元红着眼睛:“是我母亲过世那天!” 宇文娥英撇起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软软叫了一声:“元元——” “我没有母亲陪我过生辰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过生辰了,可是郡主……你还有母亲呀。” 话音刚落,宇文娥英一下扑进肖元元怀里,“元元,你不要说了!” 肖元元摸摸宇文娥英的肩膀:“郡主现在可稍作休息,奴婢看一下外面有没有什么错漏!” 边说边将宇文娥英从怀中扶出来,起身便出去了。 旁边的田嬷嬷也红着眼眶,“郡主,肖娘子她……” 宇文娥英用手推了推田嬷嬷:“嬷嬷,你去,去哄哄她。” 肖元元快步从宇文娥英房中冲出来,寻着人少处走,拐进了屋后一片林荫处,扶着一座假山石,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犹记得母亲过世时,自己几乎是超乎寻常的冷静。遗产问题,股权问题,亲戚问题……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慌乱,与其说是冷静,近乎于无情。 可事过半年之后的今天,肖元元却不期然的突然崩溃了,扶着假山的手不住的颤抖,双腿几乎是站立不稳,慢慢的蹲了下去。 肖元元狠狠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眼中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肖娘子,肖娘子——”身后传来田嬷嬷的叫声。 肖元元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心想着那田嬷嬷找不到自己便走了,却不料田嬷嬷还是看到了假山石下那一团背影。 “哎呀,你这孩子……”田嬷嬷一边心疼一边走了过来。“你哭成这个样子,只会让郡主伤心。”田嬷嬷抱怨道。 肖元元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得抽搐起来,那田嬷嬷走上前去,虽嘴上抱怨,但手却一反搂住肖元元,“哎唷,肖娘子你别哭了,若是我家孩子哭成你这样,老身还不得心疼死。”边说便摩挲着肖元元的后背给她顺气。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白鹭子的声音。 早在田嬷嬷唤肖元元的时候,就被来找郡主的白鹭子看到了。 田嬷嬷回过头去,见看白鹭子手中正端着一堆册子,“见过家令,肖娘子她……她有些想家了。” “荒唐,明日便是郡主的生辰宴了,你在这里哭哭啼啼,是存心让郡主不高兴吗?”白鹭子正色道:“这册子是明日来赴宴的名单,里面有图像和称谓,须得你去跟郡主一一记清,以免明日认岔了人,闹出笑话来。” 被这白鹭子一安排,肖元元也慢慢平复下来,田嬷嬷道:“家令,这册子先给老身吧,稍晚再给郡主看不迟。” “稍晚?”白鹭子声音陡然提高,“三十多家亲戚士族来访,一家除了奴婢小厮,都要来上两三个人,再晚还有时间去记吗?” 第37章 生辰宴(一) 肖元元低着头,双手狠狠的拍了几下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突然间自甩耳光,吓了田嬷嬷和白鹭子一跳。 “你……要是不行,等一下也可。”在白鹭子眼里,肖元元自抽的那几巴掌,下手真狠。 肖元元抬起头,起身手接过那一案手册,“白家令放心,明日郡主必不会有笑话可看。”说罢肖元元便错身而去。 那宇文娥英只看到肖元元伤心的跑了出去,不料没过多久,又见肖元元气冲冲的冲了回来,手中还端着一盘册子。 肖元元瞪着红肿的眼睛,将册子置于案上,“郡主,这是明日来客的名单,咱们今天一定要把他们都记下来,千万不能闹出笑话。一旦出了笑话,那白鹭子定会看我的笑话,咱们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一通话跟绕口令似的,说的语无伦次。 宇文娥英斜头看了看急急忙忙赶回来的田嬷嬷,见田嬷嬷正使劲的向她又是点头,又是眨眼睛,于是了然的冲着肖元元附和道:“对,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其实宇文娥英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出什么笑话。 事实证明,肖元元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宇文娥英虽不常出府参加宴会,与京中各府没什么交往,可毕竟也会在宫中行走,一些宫宴之上,总会碰到一些士家大族的人。可巧的是这三十余家,她都见过。 说来也是,如果关系不亲近,乐平公主又怎么会请到府上来呢! 翌日,公主府一早便忙了起来,但因为调度得当,倒也是各司其职,忙而不乱。安排宴会这种事,对白鹭子来说还是驾轻就熟的。 自巳时起,宗内各府便陆续到了,一时间公主府门前马车鼎沸,络绎不绝。门前早有接引的宫人等候,男客带至东殿,女眷则带往西偏房。本来这迎客入府这种事不需要乐平公主亲自来做,直到白鹭子匆匆赶来,道:“公主,赵国公和国公夫人到了。” 赵国公便是她母亲独孤伽罗的同母哥哥,此次来公主府,就是为了给乐平公主加持拜礼的,所以乐平公主必须亲自出门迎接。 乐平公主一听,连忙起身入院迎接,刚进正院,便见赵国公独孤罗和其夫人正缓缓走来,乐平公主迎上前道,“舅父,舅母,丽华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无妨无妨,”赵国公夫人贺若氏笑着低声道:“今天来你府上,可是为了给你撑场子的,都是一家人,别用外人那套虚礼来招呼我。” 乐平公主展颜一笑:“多谢舅父舅母,那丽华可就失陪了,”转头对接引的宫人道:“快带舅父舅母去偏厅吃茶。” 赵国公和夫人便带着笑,向乐平公主点点头,随着宫人走了。 乐平公主目送赵国公等人离开,自己也刚想离开,便听门房又报:“滕王到,滕王妃到。” 这滕王,便是乐平公主的父亲杨坚,仅剩的一个弟弟了。 乐平公主转身看向大门处,便向前迎了两步,“叔父,姑母,丽华见礼了。” 那滕王妃宇文氏走上前去,一手执起乐平公主的手,慈爱着道:“我们的小丽华,也要给自己的女儿办生辰礼了,真是岁月如梭,不觉已远。” 乐平公主道,“丽华知道叔父早已不问世事,姑母也甚少出府,此次生辰礼,真是劳烦叔父和姑母了。” 滕王也走上前去,拉住滕王妃的手,看着乐平公主道:“世事烦乱,不提也罢,丽华你的事在世事之外,叔父我还是上心的。” 乐平公主再次拜礼道:“多谢叔父。” 话音未毕,便听门房又报:“太子府到。” 这边众人俱是一愣,只见稍顷之后,一华服女子,携众婢款款而来。 只见那女子眼波才动,红艳香腮。明黄华服,九凤翟冠,却是太子宫昭训云氏。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旁边的滕王妃却是忍不住了:“丽华,你怎么把她请来了?” 乐平公主平静的解释道:“我没有请她,我请的是太子妃。而太子妃早就跟我说了,因病体未愈,不能前来,贺礼都已送到了。” 滕王妃轻哼了一声,“不请自到,无礼轻狂,还真跟她那老爹一个德性。” 乐平公主忙安慰道:“叔父和姑母一路劳累,且先到偏厅吃茶吧。” 那滕王妃自然不想跟这种小门户里出来的人多做交谈,便依言和滕王一起走了。 那云昭训缓缓行至乐平公主身前,盈盈一礼贺道,“阿鸾见过阿姊。” 乐平公主脸上虽是笑意不减,却不见半分欣喜:“昭训怎么来了?怎么没有提前打声招呼?” “郡主今日成人礼,请柬到了太子宫。阿姊有所不知,如今太子妃元氏心疾难愈,太子宫中事务皆由妾来主理。公主乃是太子的亲阿姊,太子宫岂有不贺之礼?”那云昭训答道。 乐平公主听她说完,便支使接引的宫人,请到西偏房休息去了。 一旁的白鹭子望着云昭训远去的背影,不平道:“奴婢分明是将请柬亲手交予太子妃,她又怎么拿到请柬的?何况凭她一个昭训,也敢称您一声‘阿姊’?真是无知猖狂。” “太子妃患有心疾,她离太子妃之位仅有一步之遥,只不过这一步她迈得急了些。”乐平公主道:“你速去把座位再调一下,将其位子安排在唐国公之后,她猖狂她的,别搅了娥英的生辰礼。” “是。”白鹭子听罢,忙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回至房中,离拜礼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各殿自有宫人接待,不必她亲自去招呼,便又回到房中。 刚刚安静了稍许,便见一宫人引着晋王妃萧环走了进来。 “阿姊。”晋王妃行了一礼道。 乐平公主连忙起身扶道,“你可别乱动,胎气还没坐稳,快坐下。” 晋王妃依言坐下,“怎么宫人把我引到阿姊房里来了?” 乐平公主担忧道:“外面那乱哄哄的,旁人也就罢了,我给你送请柬不过是为了尽一个礼数,没想让你真的过来。你这要是磕着碰着,我怎么跟二弟交待。” 第38章 生辰宴(二) 晋王妃脸色讪讪道:“是我这几日在家中实在太闷,给阿姊添麻烦了。” “不麻烦,现在拜礼还早,我特意命人引你到我房中来,一来我这里还算清静,二来你我也可作作伴。”乐平公主一边回道,一边将一碟茶果子端给晋王妃。 晋王妃便伸手拿了一颗,轻轻咬了一小口,听那乐平公主闲聊道:“我弟弟妹妹虽多,但都在外地来不了,唯一一个宫中的小阿五,如今又在丧期,不能赴宴。这满殿的宗室,还是阿环你离的最近。对了,最近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晋王妃将手中咬了一小口的茶果子轻轻放回盘中,“吐得厉害,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以往也不曾这样。” 乐平公主心中一惊:“可寻太医看过?” 晋王妃点点头,“母后派了太医署的医官来,也请了大兴善寺的诸佛入府颂经,想是再过几日,胎稳了便好了。” 乐平公主脸有愠色,道:“你也太大意了,这也敢乱跑。你今日就待在我这房中,哪里都不许去,拜礼也不用去。” 晋王妃不由失笑道:“阿姊,哪有这般凶险,若真是难以起身,我也不会来公主府给您添乱呢!” “我素知你守礼懂事,但你也太懂事了些,只顾得别人,也要想想自己。”乐平公主一半心疼,一半埋怨道。 晋王妃愣了一愣,知道乐平公主是真的担心自己,便一脸愧意道:“阿姊,我知错了,今日之后,无论是谁来请,我都不会出门了。” 乐平公主轻舒一口气,“你听话便好。”乐平公主看了看那茶果子,道:“这果子甜腻了些,我去命人煮碗清甜的玉山暖酥来。” “好,多谢阿姊。” 姜撞奶本就是今天特意为宾客准备的甜品,一早便预备好了。乐平公主一声命令下去,不消一会儿,便有姜撞奶呈了上来。 果然,晋王妃一口气,便将满满一碗吃了个精光,“阿姊,这酪是怎么做的,清香爽滑,不油不腻,真是好吃。” “好吃的话,走时带些回去,至于做法,我让元元写下给给你,晚些送到你公主府上。难得有你吃着顺口的东西。”乐平公主道。 “元元,”晋王妃顿了一下,“是那个肖元元。” “你还记得她?”乐平公主道。 “哪能不记得,虽说只见过一面,可是有个人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跟阿姊讨了她来。”晋王妃苦笑道。 乐平公主一愣:“你要讨元元过去?” 晋王妃忙道:“不是我,是我同族的那个弟弟——萧珏,唉,小孩子心性,阿姊不用理他。” “哦,”乐平公主想了想:“我记得他,有一天他曾向公主府递过拜帖,不过本宫不曾见他,元元倒是见了他一面。” “就是那一面,那孩子回来便像傻了一样,天天长吁短叹。他住在莒国公府上,连我那个哥哥也在跟我打听,这个肖元元是谁,哎——也难怪,就凭那孩子的长相,确实是个能勾人心魄的!”晋王妃一边叹一边道。 乐平公主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明白晋王妃的言外之意,悠悠说道:“既然都是小孩子,便不用管他们。” 晋王妃看着乐平公主的神情,嘴角勾出一抹笑来:“阿姊待这个肖元元,确是与众不同,这倒让人捉摸不准了。” “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多思,当下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乐平公主看似宽慰道。 晋王妃愣了一愣,这是让她别管闲事的意思了,或者说是在告诉自己,别去打肖元元的主意。 稍顷,晋王妃才附和道:“阿姊说的是。” 而此时,与乐平公主这一处的人事纷攘不同,肖元元那一边反而清闲了下来。 肖元元是一直跟着宇文娥英的,因为之前的准备充分,宇文娥英这里是有条不紊,现下只等着拜礼开始就好。 肖元元在房中又是喝茶,又是吃点心,时不时还要逗逗宇文娥英:“郡主,要不要尝尝这个玉圆子?” “我都说了,刚上完妆,再吃又把口脂蹭掉了!”宇文娥英嘟囔道。 “你在这里坐头,不无聊么?”肖元元问道。 “当然无聊啊!”宇文娥英抱怨道,想了一想,宇文娥英突然眼中一亮,“元元,你帮我去前厅找个人。” “谁?”肖元元问。 “我昨日见来客名册上有一个安公侯杨士达,他有个女儿叫阿珍,你去帮我问问,阿珍可来了?”宇文娥英道。 “好,”难得有宇文娥英所认识的伙伴,肖元元满口答应。 正欲起身,却被田嬷嬷拦住,“白家令说了,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郡主,要不老奴去吧!” 可肖元元在房间里闷坏了,一心想到院子里转转,“哎呀,我守着跟您守着有什么区别?” 田嬷嬷依旧不肯让步,“可是白家令说了……” “白鹭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肖元元反驳道。 “白家令的意思就是公主的意思。”田嬷嬷一语定音。 肖元元的话被噎了回去,脑子转了转,“嬷嬷你想,郡主这么听话,又这么乖,本就不需要两个人看着。郡主从小就跟着嬷嬷,若说要寸步不离,肯定也是嬷嬷您呀,这个令肯定不是公主发的,你就让我出去转转吧!” 田嬷嬷想了想,也有道理,“那你要快些回来。” “行,我速去速回。”肖元元一喜,未等田嬷嬷再嘱咐什么,便带着小七跑了出去。 出了院门,一阵打听,很容易便找到了杨士达,而那杨士达确实是和他的夫人和女儿杨珍来赴宴的,不过一家人却不在一处。杨士达所处的是男客的东殿,而他的夫人和女儿,却在女客所居的西偏房。 肖元元听罢,便决定前往西偏房去寻杨珍,行至半路,却看到前面有两方人起了争执,“那是谁呀?”肖元元问。 旁边的小七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她也不认识。 一时兴起,便凑了过去。 第39章 生辰宴(三) 这起争执,却还是要从云昭训入公主府时,开始说起。 乐平公主派人引云昭训入了西偏房,那些西偏房官家女眷虽然诧异,但当着云昭训的面,也没有表现的太过难看,点头微微致意后,便不再理会了。 西偏房的众位夫人,都有相熟的好友,自然一群一群各自聊天,唯有云昭训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实在无聊,那云昭训便起身携着宫婢出了西偏房。 云昭训刚一出门,西偏房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云昭训出门的方向,此时,不知是谁,轻轻哼了一声:“她一个太子宫的妾,竟然敢戴太子妃的九凤翟冠,如此逾制,真是肆意妄为。” 旁边又一夫人轻蔑一笑:“凤凰浴火,号唳九天。野鸡浴火,只会变成烤鸡!插上凤毛,也终不是凤凰!” 众人闻之,皆相视一笑,不再理会。 孰不知云昭训并未走远,那话语隐隐约约传入耳中,虽听不真切,但她也明白那话肯定不是好话。虽然怒火中烧,却也不能当真和房里那一群人计较。 怒冲冲离开西偏房,一路横冲直撞,入了花园,却在一花间小径处,被一个孩子挡住了去路。 说是孩子,其实是一个一岁多的小婴儿,那孩子刚刚会走,正摇摇晃晃的架着双手学走路,身后的奶妈就在后面虚手护着,由于两人是背对着云昭训一行人,所以并没有发现已经挡住了他人的去路。 “何人在此,还不滚开!”云昭训本就心情极差,此时无论见到谁,都想发火。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吓得孩子腿一软,扑倒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奶妈也被这一声厉喝吓了一跳,见孩子摔倒,忙将孩子抱起,哄道:“世子不怕,嬷嬷抱抱。” 见那嬷嬷只顾着抱孩子,却半点没有磕头赔罪的意思,云昭训心火一起,上前便是狠狠一脚,踢在了嬷嬷的下腿处,“哪里来的贱奴,如此不懂规矩。” 那嬷嬷手中抱着孩子,怕把孩子再摔着,只能忍着痛站在那里:“你是何人,这是唐国公府上的世子。” 云昭训愣了一愣,尖声叫道:“唐国公又如何,敢挡太子宫的路吗?” 那孩子的母亲,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闻声连忙赶来,正是唐国公夫人窦氏。 那窦氏匆匆赶来,看到自己的儿子还在哭,斜睨了云昭训一眼,忙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建成不哭,母亲在这里,母亲带你去吃果子好不好。”一边晃一边哄,转身向亭子走去。 云昭训愣了一愣,她知道唐国公李渊是太子的表弟,一向深受陛下和皇后的爱重,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出来,跟上去道:“是表弟妇吗?真是冲撞了!我那侄儿无妨吧,我来看看……” 那窦氏猛地停了下来,这个云昭训刚刚吓哭了自己的孩子,她本就看在太子宫的份上,没有计较,谁料这女人竟然跟上来了。 这窦氏自小便是刚直之人,现下也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脾气暴烈的年岁,她回过头来,“你唤谁是表弟妇?” 云昭训一愣,讪讪笑着解释道:“本宫是太子宫昭训云无鸾。” 窦氏冷笑一声,“我分明记得,我那在太子宫的嫂嫂是元氏啊,她为何没来赴会?” 云昭训有些绷不住了:“唐国公夫人,如今太子宫内务由本宫执理,元氏已形同虚设。夫人当不是,如那世间庸人,不看时势变化,只以名份待人?” “名不正言不顺,则令不达,妻便是妻,乃一家之主。妾便是妾,终究是奴。即便是太子宫,你一妾室,就算头戴九凤翟冠,也跟我唐国公府不是一家人。昭训……还是自便吧!”说罢,窦氏转身欲走。 不远处的肖元元看得起劲:“不愧是我的大腿,果然霸气。” 初到大兴的时候,肖元元便设想了多种求生的道路,最好的一条便是投靠目前的唐国公府的夫人窦氏,未来李世民的妈。 可是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实在太难,想去唐国公府,根本没有门路。若不是这次宇文娥英办生辰宴,别说结交,连见一面都难。 阶级门第,世家门槛,以往不觉得,可若身入其中,当真是高不可攀。 肖元元再往那边看去,却见云昭训已怒不可遏,“窦宝林你站住——” 窦氏回过头来,不发一言,只听云昭训气道:“你且看看本宫身后的是什么?” 窦氏扫了两眼,“人不少,又如何?” 相比于窦氏只带了一个婢女,还有一个嬷嬷和李建成,那云昭训身后却有八个侍女在侧。 云昭训此时已经完全被气疯了:“本宫出府,带的是太子妃仪仗,你藐视我,便是藐视太子宫。藐视太子宫,便是藐视天子。来人——抓住窦宝林,我今天要让她明白,什么叫天家威严!” 要抓唐国公夫人?这还了得!肖元元急忙出声:“昭训慎言——” 众人皆是一愣,朝肖元元处看来,肖元元急步上前,各行了一礼:“见过夫人,见过昭训。” “你是何人,竟敢拦我?”云昭训叫道。 “回昭训,奴婢是娥英郡主伴读——肖元元。”肖元元老实回道。“昭训逾制使用太子妃仪仗,已是不妥,又自比天家,是想招来祸害吗?” 云昭训被气笑了,“旁人便罢了,你一个奴婢都来笑话我!” “奴婢没有笑话昭训,只是公主府设宴,两位贵客都是公主府的客人,昭训在公主府要抓唐国公夫人,事情若闹大,公主处又该从何说起?”肖元元一脸凛然道。 “好,很好。”云昭训走上前去,一手抓起肖元元的下巴,细细看了看,冷冷的笑了一下:“乐平公主眼光真是不错,总能寻到些美人,你这等姿色,是要送到太子宫,还是要送到大兴宫啊?” 肖元元顿时愣住了,还从来没有人抓过她的下巴,竟忘了挣脱开来。 云昭训甩开肖元元的脸,抽了手巾来边擦手边吩咐道,“小小奴婢顶撞本宫,来人,掌嘴五十。” 话音一落,云昭训身后便上来三人,两人一边一个架住肖元元,剩下一个宫婢一巴掌带着风声呼了过来,“啪——”肖元元顿时脑子里嗡嗡的。 第40章 生辰宴(四) 回过神来,肖元元满眼的震惊,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我被打了,我特么居然被打了!? 还没反应过来,“啪——”又是一掌落下来。 云昭训看看唐国公夫人,又看看肖元元,冷冷笑着:“你说的对,本宫确实不能拿唐国公夫人怎么样,可对你这个小小奴婢,打死都无妨!不过本宫不会打死你,五十掌打烂你的脸,没有这张脸,我看乐平公主还会不会养你这个废人!” 肖元元心中一急,奋力一挣,却没有挣脱开来,而小七已经被剩下那几个奴婢挡在外面,上前不得,只得在外面喊道:“你们住手,你们放开她,这里是公主府……” “啪——”又是一掌,一丝血迹从肖元元的嘴角流出。 “住手——”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众人向发声处望去,只见白鹭子带着几个侍卫,正急急跑来。 云昭训转过头来,吩咐道:“看什么看,接着打。” 唐国公夫人看着已经跑过来的白鹭子,嘴角勾了勾,便没有出声。 那宫婢举起手来,正欲再扇下去,手却被人一把扯住,接着后面的人用力一扯,几乎将她扔在了地上。 肖元元抬头看去,正是白鹭子站在面前,白鹭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对架着肖元元的两个宫婢喝道:“放手。” 那两个宫婢一时犹豫间看向云昭训,未等云昭训开口,白鹭子歪头向身后的侍卫示意了一下,便有两侍卫上前,扯开那两个宫婢,扶住了肖元元。 “大胆,你又是何人?”云昭训气急道。 白鹭子回身,恭敬而冷漠,回道:“奴婢是公主府家令——白鹭子,不知这里出什么差错,竟劳烦昭训在公主府打人?” 白鹭子要求云昭训给个说法,一句话便化被动为主动,使得云昭训不得不忍下一口气来。 “公主府的奴婢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个个都能教训起本宫来了。”云昭训阴阳怪气道。 白鹭子不卑不亢道:“昭训误会了,奴婢没有这个意思。若昭训以为奴婢问句话便是冒犯,那看来这肖元元被打之事,也是误会。既是误会,还是就此解开的好。” 云昭训看了看肖元元,又面向白鹭子,冷冷哼道:“区区公主府一个奴婢,竟敢教训起本宫来了,本宫若就此处死这个奴婢,乐平公主难不成还会为了她得罪东宫吗?” 白鹭子垂眼,淡淡笑了笑,再抬眼看向云昭训:“昭训多虑了!今日郡主办生辰礼,公主为此已操劳半月有余,死一个奴婢这种小事——不必惊动公主殿下。” 肖元元听得心中一惊,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白鹭子。 云昭训眯起眼来:“你能做得了主?” 白鹭子回道:“自然,奴婢乃是公主府家令,奉旨主理公主府,虽只是九品女官,却是在府在册,直属——皇后娘娘御前。” 提到‘皇后娘娘’四个字,白鹭子着意加重了口音。而云昭训一听到这四字,心中顿时一沉。 白鹭子接着又道:“今日之事,奴婢并未看到这肖元元如何冒犯昭训,昭训在公主府杀了这奴婢也无妨,只是日后——请昭训到皇后娘娘面前陈明原委,毕竟公主殿下一向宽仁,府上贸然出了人命,有损公主声誉。” 意思是我没看到肖元元骂你,只看到了你在公主府打人。你敢在公主府闹事,我就去找皇后告状,反正独孤皇后从来就看不惯这个云昭训。 云昭训盯着白鹭子,脸上气得青紫一片,精彩纷呈。 话已到此,白鹭子也见好就收,斜着看了一眼肖元元,向云昭训道:“无心也好,无意也罢,终究是我没有调教好奴婢,才惹得昭训生气。若昭训宽容大度,便让我带走这女婢好好调教。拜礼已快开始了,昭训不妨先消消气,回西偏房休息片刻。” 那云昭训自知不能再僵持下去,否则将会更加难堪。气得一甩袖,转身率众宫婢走了。 见那云昭训走远,白鹭子转身向一旁一直看戏的唐国公夫人行礼致歉:“窦夫人,奴婢御下不严,夫人受惊了。” 窦氏含笑看着白鹭子:“无妨,多亏这肖元元,我才免受那云昭训的为难。不过,白家令如此得力,怪不得姨母派你来照顾公主。”这窦氏对着白鹭子一脸的赞赏。 白鹭子笑着回道:“夫人过奖,此乃奴婢份内之事。夫人在此处已久,想必也累了,奴婢派人送您去云暖阁休息一下可好,正好小世子也用些膳食。” 白鹭子才不敢让唐国公夫人也回西偏房,这事儿一看就是她们两个大佬挑的头儿。 窦氏点点头:“也好。” 白鹭子挥挥手,指了一个身后的女婢,“引夫人去云暖阁休息。” “是。” 窦氏也依言,一手抱着小建成,跟着嬷嬷女婢去了。 见窦氏一走,白鹭子的脸刷——的一下,拉得老长,用手指着肖元元便骂道:“不是让你陪着郡主寸步不离吗?谁让你跑出来的!” 肖元元一手捂着脸,心虚道,“我……是来帮郡主寻人的,安公侯的小女儿……杨珍!” 白鹭子深吸一口气,看向小七,命令道:“你去寻杨珍,回去就跟郡主说,肖元元身体有些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不准多说一个字!” “是。”那小七领命,连忙跑走了。 肖元元这才反应过来:“不……凭什么呀!凭什么不让我出来呀!” “就凭你不知礼数,四处张扬,还长了一张招事儿的脸!”白鹭子气的一边骂,一边转身往花园外走。 肖元元一边跟上,一边分辩道:“又不是我想长这样的,也不对……什么不知礼数,什么四处张扬,难不成我要看着那云昭训在公主府围殴唐国公夫人?” 白鹭子一顿,停住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兴城就这么大的一片天,你以为她们真能打得起来?就算她们打起来,随便摔个跟头,就能压死十个你这样的。跑都来不及,你竟然还敢往上凑,真是无脑!” 第41章 生辰宴(五) 骂完,白鹭子气哼哼的继续往前走。 肖元元心中虽然觉得白鹭子的话有些道理,但心中仍旧还是不平,“你有理,你说的对,我谢谢你!” “大可不必,你只要不出来惹事,我就感念你的大恩大德了。”白鹭子火气噌噌的往外冒,斜瞥了一眼肖元元,“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那你要去干嘛?”肖元元反问道。 “我去找公主,云昭训和唐国公夫人在公主府里闹事,这事儿能瞒着公主吗?”白鹭子没好气道。 “那我也去,我到的比你早,知道的比你多,以防你在公主面前说我坏话。”肖元元赌气道。 白鹭子再次停住了,“你是想让公主看到你这张猪脸吗?” 肖元元一愣,立马用手捂住已经开始发胀的半边脸。 “郡主拜礼在即,你是想让公主为你的这个丑样子分心吗?”白鹭子再问。 肖元元从来没有被人说过丑,一时竟不会反驳了。 白鹭子再厉声喝道:“滚回你的房里去,宾客没有走完之前,不许出来见人!” 话音一毕,白鹭子率众甩手便走,只留肖元元在花园小径处凌乱,喵的,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 肖元元愣了半天,回过神来,见白鹭子已走的不见人影,气哼哼一回头:“靠,回就回!” 真是流年不利,被打被骂,连还手都没机会。 白鹭子匆匆赶到乐平公主房中,“公主——”猛然发现晋王妃也在,不由一愣,连忙行礼:“见过晋王妃。” “平身。”晋王妃淡淡说道。 见白鹭子来得匆匆,乐平公主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鹭子缓了缓道:“回公主,云昭训和唐国公夫人在后花园处发生了些口角,有些不大愉快。现下两人已经分开,云昭训回了西偏房,奴婢安排唐国公夫人去了云暖阁。” “为了什么发生口角?”乐平公主问。 “事发突然,奴婢尚不清楚。”白鹭子答道。 晋王妃有些不解,“阿姊为何把云昭训请来了!” 乐平公主无奈道:“她自己来的,白鹭子分明把请柬递给了太子妃,太子妃不能来,也捎了礼到公主府。今日不知怎得,她竟自己来了,我也不好赶她走呀!” “她不仅来了,还带了太子妃的仪仗,风光的不得了。”白鹭子补充道。 “那便是了,窦宝林那脾气哪里忍得了这等轻狂的人。”晋王妃笑着道。 乐平公主无奈道:“她虽轻狂,可她孩子多,又得宠。而太子妃元氏心疾难愈,有朝一日若元氏一去,难免太子便要立她上位,你可不曾见她,是如何将太子牢牢握在手中的。” 晋王妃不以为意,道:“太子妃之位,事关国祚,不是家事。那云定兴不过是市徒白丁,贪利敛财,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一国之母吗?云昭训虽然孩子多,母后也曾想把那几个孩子,接到大兴宫教养,可她却坚持不肯,以她那无知浅薄之才,能教出一国之君吗?” 乐平公主点点头,“这点倒真是不如你,你的三个孩子都在母亲身边,前些天我入宫看到小阿昭,白白胖胖,愈发可爱。更难得可贵的是他既规矩,又懂事,父亲和母亲都喜欢的不得了。” 晋王妃听着,脸上也淡淡笑道,“是父皇和母后教得好,可省了我不少的心呐!” 乐平公主突然敛起笑容,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转头向白鹭子道:“云昭训既与唐国公夫人有了争执,她们的席位便不能相邻了。” 白鹭子也想到这一点,忙问:“那……公主觉的安排到何处,比较好?” “阿姊是把云昭训的席位,安排到唐国公之后了吗?”晋王妃问道。 “是呀!她毕竟只是个昭训,可若不在唐国公之后,再往后排就不合适了!”乐平公主忧道。 晋王妃思忖了一下,道:“阿姊,我的席位应是在唐国公之前,不如把云昭训的席位,排在我的对面,与我并肩。” 乐平公主不以为然,道:“那就太抬举她了!” “可她毕竟身后还有太子呢!”晋王妃道。 乐平公主嘲道:“太子见我,也得唤声阿姊的。” “阿姊——”晋王妃劝道:“我知道阿姊不喜欢那云昭训,她这种轻狂之人确实不值得交好,可若是把她逼成一个仇人,岂不是更会坏事!” 真是一语中的。 乐平公主想了想,觉得晋王妃说的也有道理,只好拉住晋王妃的手道:“只是要你与她并肩,委屈了你。” 晋王妃笑道:“阿姊莫要这样说,今日我连西偏房都没有进,直接被拉到你的房里,阿姊如此护着我,我还在乎那些席位嘛!”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拍了晋王妃的手,转头对白鹭子道:“就按晋王妃说的,去安排吧。” “是。” 晋王妃笑的一脸真诚,那云昭训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架在了高处。她越是坐的靠前,越是显要,便越会遭人侧目。所以德不配位这种想法,迟早会被人转移到她身后的太子身上。 而以云昭训那简单的脑子,反而还会因为在高处而沾沾自喜,从而让她自己对自己的定位产生错判。 所谓捧杀,便是如此。 不多时,未时已到,拜礼开始。 众宾客齐聚正堂之内,站于两侧。高堂之上,乐平公主居于主位,左右两边分别是滕王妃夫妇和赵国公夫妇。 堂中宾客众多,却无一人出声,庄严肃穆。 宇文娥英一身盛装,携着田嬷嬷,自门口入,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宫令官高声唱道: “庚戌阴月,吉月令辰。 始加元服,受天之庆。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敬尔威仪,淑慎而德。 身受其福,德消百殃。 明光上下,昭于四方。 寿考惟褀,介尔景服。” 祝词唱毕,宇文娥英刚好行至堂前停下,呼道: “小女娥英,承恩于天,受教于地。 今始成人,拜于天地。 诰示祀宗,为女为妇。 尽善淑德,扶亲护幼。 为忠事孝,互助有无。 示之与众,谨以辞表。” 第42章 生辰宴(六) 乐平公主满眼泪光看着宇文娥英,但听宫令官又高喊:“行拜礼。” 宇文娥英依言,行跪拜之礼,复又两次,才听宫令官宣祷:“礼毕,尽欢!” 堂中人个个松了一口气,纷纷向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行贺,趁着乐平公主忙于周旋各府之间,白鹭子连忙派人摆席开宴。 堂中热闹不断,与此不同的是,肖元元一人独自坐在房里,用一湿毛巾敷着半边脸。心中并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宇文娥英的成人礼,这么重要的是时刻自己不在,终究是不太仗义。 罢了,等席上的人都走了,再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给她吧。 而这边的大堂已经开宴了,左右分席而坐,中间歌舞伴奏相贺,身后不断有婢女换下用过的菜碟,众宾客各自谈笑相饮,好不热闹。 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同坐在主位之上,宇文娥英夹了一块肉置于乐平公中碗中,乐平公主一愣,只听宇文娥英说道:“听元元说,孩儿的生辰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如今孩儿已经成人,这么多年,母亲受苦了。” 乐平公主几欲落下泪来,心中既喜且叹:“娥英如此懂事,母亲不苦。” 宇文娥英将肉呈上,乐平公主含泪吃下,再向一边看去,却没有看到肖元元:“元元呢?不是跟着你么,怎么一直没有看到她?” 宇文娥英道:“小七来报,说元元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回房里歇着了。” “不舒服?”乐平公主觉得奇怪,尽管肖元元平时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可多少还是有分寸的。今天是宇文娥英的生辰礼,她不会如此不知礼的。 “是呀,”宇文娥英回道,“既然不舒服,孩儿这里也不缺人伺候,便让她去歇着吧。” 虽然觉得奇怪,但见宇文娥英的反应很是平常,应该没有出什么大事,乐平公主放下心来,心中想着说不定真是肖元元偷懒,暂时先不与她计较了。 此时一曲终了,宴会一时安静了下来,“阿姊,”云昭训忽然高声喊了一声,乐平公主顺声看了过去。 “云昭训,何事?”乐平公主问道。 云昭训笑着道:“今日阿姊大喜,本宫想借这个喜气,有一事想让阿姊成全。” 乐平公主心中一疑,便道:“云昭训,不妨讲讲。” 云昭训站起身来,道:“本宫有一个远房的阿弟,长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虽还是一介白丁,但前途远大,不可限量。当下正是婚娶之龄,前些天他家阿母求到本宫这里来,要寻一个美妇回家做妻。今日在阿姊府上见到一个奴婢,本宫甚是喜欢,想跟阿姊讨了去,不知阿姊是否割爱?” 乐平公主心中生出一个不好预感来:“何人有幸,得昭训青眼。” 云昭训状似想了想:“哦,本宫在后花园见到的,叫——肖元元。” 乐平公主目光一凛,后花园?云昭训跟唐国公夫人,就是在后花园发生了争执,看来肖元元也被卷了进去。 就知道肖元元会招事儿的,什么不舒服,都是个借口。 乐平公主看了白鹭子一眼,白鹭子合眼,点了一下头。 云昭训为何要向乐平公主讨要肖元元,当然不是为了什么阿弟娶妻。 只是今天,云昭训心中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定要有人来消解掉才行。想了一圈,能处置的只有肖元元。 肖元元在公主府,当然她没有办法处置她。可若是把肖元元带出府,怎么折磨都无所谓了。 捏死她,不过是两根手指头的事。 不过,就云昭训这点小心思,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唐国公夫人窦氏心中却明白的很,她只是没有想到,以云氏这东宫昭训身份,竟然会跟一个小奴婢过不去。当真是小家子气,窦氏心中对云昭训的不耻,又增加了几分。 不过想想,今天那个小奴婢虽然莽撞,但也确实挺身而出的帮她,好歹也算是勇气可嘉。若真是落到云昭训的手里,定不会好过。 窦氏听云昭训说完,冷哼了一声,接着也站起身来,道:“公主,那肖元元我也见了,特别喜欢,我也想要。” 由于太过突兀,边旁边的唐国公李渊都愣了。李渊伸手拉了拉夫人的袖摆,却被窦氏悄悄甩了回去。 云昭训气得瞪了窦氏一眼,“可是本宫先提的,你来抢什么?” “何为抢?分明是你我同时见到的,不分先后。”窦氏道。 云昭训怒了,这个窦氏分明是故意跟自己作对,“唐国公夫人,你也有弟弟要娶妻么?” “谁说只能娶回去?那孩子伶俐,本夫人就想找个人陪我说话,不行么?”窦氏转向乐平公主接着道:“公主,与其我们二人争执,不如把这个奴婢叫出来,让她自己选,她想跟谁走,便跟谁走!” 这样选的话,云昭训定然不会同意,看了一眼李渊,转而向李渊嘲弄道:“唐国公御下有术啊,夫人竟亲自挑选美人给你享用,真是有福。” 云昭训这句话虽是说给李渊听,但对象却是窦宝林,你买一个美人回去放身边,日日被夫君看着,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只是这话不能细想,细想之下便生恶俗之心,李渊脸色一变,正色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昭训自重啊。” 堂中众人已渐渐安静了下来,都看着眼前这场风波,心想着公主府的奴婢是何种本事,竟让太子宫和唐国公府同时出手抢人。 “哟!你夫人能做得,本宫却说不得,你既没有这份俗心,那个小奴婢便让本宫带走吧!”云昭训娇笑道。 窦氏呵呵笑了起来,一脸鄙夷冲着云昭训道:“原来在昭训眼里,这世间女儿皆是供人享用物件儿。昭训身为女郎,在东宫也是这般自处的么?” 这已经从抢人,发展到骂战了。窦宝林这句话没带一个脏字儿,就将云昭训贬损到底,众人中隐隐传来笑声。 一听到两人都想把肖元元要走,宇文娥英有些担心了,轻轻唤了一声“母亲”。乐平公主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宇文娥英的小手。 第43章 东宫 元昭训脸色一白,气道:“放肆,窦宝林,你为了一个小奴婢要与本宫作对吗?”又看了一眼李渊:“你不如问一下唐国公,他想不想要一个祸害回去,伤了与太子的兄弟之情!” 众人皆是一愣,云昭训这是公然把自己的好恶,与太子和朝臣绑在了一块儿。难不成因为她和唐国公夫人不和,就要太子跟唐国公决裂吗?太子宫怎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李渊站起身来,双手扶着窦氏道:“昭训与夫人的争执是一回事,本王与太子乃是血亲,是另一回事。至于唐国公府上添什么物件儿,加什么人口,一向都是夫人定夺,本王不用操那份心。” 说完唐国公夫妇互视一笑,人家夫妇一心,云昭训挑拨不成,心中更恨,便又转向乐平公主,“阿姊,你府上的奴婢惹出这些是非来,怕是留不得了。公主府一年到头赏出去多少奴婢,阿姊怕是也记不清了,区区一个奴婢,我都先开口了,你就给我吧!” 真是恬不知耻,这争端分明是她云昭训起的头,却把罪责全推到了肖元元头上。 乐平公主脸色如常,不动声色,一旁看戏的晋王妃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昭训顿时心生不悦,“晋王妃,你笑什么?” 晋王妃没有理会云昭训,而是将头转向乐平公主:“阿姊,我就说吧,肖元元此人在你府上,是个祸福难料的,你看,这不就招出事儿来了么?” 乐平公主叹口气,赞同道:“说得也是!” 晋王妃回头看向云昭训和窦氏,柔声说道:“云昭训,还有窦夫人,你们二人死了这份心吧,那孩子我早就看上了。我族中的一个弟弟,在太学读书的那个,叫萧珏,唐国公应该认识。” 李渊点了点头。 晋王妃接着说道:“一月之前他就向我打听这肖娘子了,目前二人也见了两面,一起作过诗,喝过酒,还谈过心。你们不过今天才见一面,且不论那肖娘子想去谁的府上,若论交情,就算排队,也轮不到你们二人吧!” 云昭训和窦氏皆是一愣,想不到两个人吵了半天,到最后出来了一个搅混水的。 晋王妃倒不是真想要这个肖元元,不过是看窦氏和云昭训争执良久,也没有一个结果。两人也不知会吵到什么时候,所以便出面,顺势帮乐平公主打个缓场而已。 窦氏倒是无所谓,只要不让云昭训如愿,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有云昭训却仍旧不依不饶,似乎只有把肖元元要回来,今天的面子才能找回来,“阿姊——” 乐平公主也看够了云昭训的那张脸,伸手制止了她,挤出一丝笑来:“世间本无两全之法,更何况是三全之法,本宫总不能把那孩子劈开,给你们每人分一块儿吧!” 乐平公主直起身接着道:“罢了罢了,本宫做个恶人,干脆把你们三个都得罪干净。那孩子谁也不给,本宫自己留着。” 说罢,乐平公主又吩咐他们各自坐下,“好了,你们都坐下吧,好好尝尝我这府上的新菜式,比那小刁奴好吃多了!” 白鹭子拍了拍手,命声乐再起,堂中气氛顿时恢复如初。 见乐平公主已打定了主意,云昭训气呼呼的坐下,抬眼看到斜对面李渊正小心翼翼扶窦氏坐下,心中更是郁火不散。未等宴罢,便向乐平公主辞别,回宫去了。 云昭训一走,众宾客更是心中欢畅,歌舞不断,酒菜不断,一直欢舞至黄昏时分,众宾客才各自拜别回府。 回府的马车之上,李渊虽酒喝得不少,但脑子还算清醒。随着马车晃啊晃,眼睛勾勾看着前方。窦氏觉得不对劲,问道:“阿渊,在想什么?” 李渊晃了晃脑袋,“肖元元,这个名字越听越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窦氏哼了一声:“小美人嘛,夫君那些朋友总该有见过或是提过的。” “美人?”李渊疑道,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几个词来:“美人,作诗,萧珏,太学院。”几个词综合在一起,李渊脱口而出:“肖元元,她的肖,是‘小月肖’。” 窦氏愣了一下,脑子也回想起来,惊异道:“她就是那个‘神女’?” 李渊酒醒了大半,失笑出声,“京都士子找了十几天的神女,竟然藏在公主府里。” 窦氏回想了一下,不解道:“可我今日见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并无过人之处啊!” 李渊思忖了一下道:“世间大才,必不能一眼识之,不然,乐平公主为何将她护得那样紧。” 窦氏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同:“只是不知,乐平公主手里的这个美人,又是要献给哪一府的?” 与唐国公夫妇这般和睦不同的是,元昭训回宫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殿内饰物尽皆被毁,元昭训挥着长剑乱挥,瓷玉摔碎,帷帐撕毁,连盛水的器具都被丢出了殿外。 殿内宫婢,皆躲在一旁不敢出面,直到殿内不见任何一件完整的好物,元昭训仍觉得不够,提剑便往太子妃寝殿而去。 宫中众宫婢本不敢向前去拦,但见元昭训向太子妃寝殿而去,方知事情已经越闹越大了,再不制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一帮人忙跟着去挡,另一帮人忙去找太子,刹时殿内殿外乱做一团。 元昭训不顾宫人劝阻,怒冲冲向太子妃殿内而去,一脚踹开大门:“元珍,你出来!” 太子妃元氏本就有心悸,被这巨大声响一吓,倒在榻上顿时喘不过气来。幸得身旁宫婢连忙出门去拦,她才获得机会闭目调息片刻。 稍稍好转,还未开口,便见元昭训冲了进来,手持一柄长剑,怒目而立,“元珍,你为何不敢见我!”众宫婢皆跪当前,拦着她不让她前进半步,她手的长剑可与云昭训一样,都是不长眼的。 “云昭训,你要太子宫……主理之权,你要宫务掌印,你要太子妃仪仗,本宫都给你了,你……还来我这里要什么?”稍稍缓过来的太子妃戚戚哀道。 第44章 礼物 “我要什么?”云昭训反问,她流着泪吼道:“这些是你给我的吗?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明明我与太子才是两情相悦,明明我们才是情投意合,是你……是你占了我的太子妃之位,享受着众人敬重。而我呢?就因为我身世不如你!就算我为皇家生了三个孩子,就算为太子宫劳心费力,就算我与太子同生共死……可今日,我带着本该属于我的荣耀出去,她们却还是看不起我。可除了家世,你又哪里比得过我!” 太子妃不敢说话,也无力与她争辩,只觉的心口又闷又疼,出气已渐渐短促了起来,身旁的宫婢连忙上前太子妃顺气,边忙边道:“云昭训,你放过太子妃吧。” 云昭训满眼是泪,“放过她?她不是说我来要什么吗?我要她的命,她死了,那些东西才真正属于我。” “阿鸾!”门外传来一男子声音,云昭训一怔,紧接着便见太子杨勇急身赶来,挡在云昭训身前:“阿鸾,你没事吧!” 云昭训怔怔看着杨勇,委屈的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杨勇看着眼前的云昭训,只见她手上有丝丝血迹流出,心中一疼,冲云昭训点点头道:“是我,阿鸾,你的手受伤了,把剑放下,给我看看好不好。” 云昭训没有动,杨勇试探着伸手握住剑柄,见云昭训没有挣扎,便接过剑来,一手将剑丢到一边,另一只手将云昭训拉入怀中,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哇——”的一声,云昭训嚎啕大哭道:“为什么,他们只看门第家世,只看那冷冰冰的名份,却看不到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呐!” “不是还有本宫吗?门第家世,还有名份,你都会有的,不要着急。” 杨勇温声安抚着云昭训,见云昭训渐渐平静下来,便弯身抱起云昭训,“我们先回房休息,明日再说。” 云昭训点点头,依偎在太子怀中,与刚刚那发疯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从始至终,太子都没有看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的宫婢见状不妙,连忙跪倒在地,扯住杨勇道:“太子殿下,求您救救太子妃吧!刚刚太子妃实在吓得不轻,现下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杨勇扫了一眼倒在榻上的太子妃,转身抱着云昭训便走了,行至门口,才道:“请太医来!”那声音若有似无飘进太子妃的耳中,如真似幻,轻飘飘得好像太子从来没有说过似的。 太子妃微微睁着双眼,气息又缓又短,不知是否还能熬过这个夜晚。 想想自己,北魏皇族之后,洵阳郡公之女,也是高门显贵,士家大族。自小便家中便教养自己恪守礼制,大方得体,连婆母独孤皇后都不住夸赞。 明明自己就是按他们的要求来做的,可为什么却不被夫君所喜呢? 如果今天她倒在路边,就算是个陌生的人,也会上前关心的看上一眼,为什么明明是世间最亲的夫妻,他却连看自己一眼都百般不愿,硬生生把她看成了一个仇人呢?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太子对她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呢? 难道做一个正经本份的女子,无所求,无所得,就活该被人嫌弃不解风情吗? 就因为她不争不抢,不妒不恨,便应该落得这样孤苦无依的下场吗? 太子妃没有恨,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她已不奢望太子回心转意,但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如今这个小小愿望,她也无力再去探究了。 谁能告诉她呀,这凄凉的一生究竟为何而来! 公主府内,灯火初上。 终于将最后一位宾客送走,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一身疲惫回到寝室,任由身边的婢女将头上的衩环一一卸下。头发丝丝散开,方觉得轻松了起来。 “去把肖元元叫过来。”乐平公主扶着沉重的头,吩咐道。 “是。”白鹭子应道,说罢便走出门口,吩咐人去叫肖元元。 不多时,那女婢回来复命,“回公主,肖娘子不在屋里,听人说带着郡主去了后院。” 乐平公主睁开微眯着的眼,“她又闹腾什么!” “说是为郡主准备了生辰礼,正带郡主去看。”那女婢回道。 乐平公主缓了缓,用手支起身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而此时,肖元元已将宇文娥英带到了后院,后院本来堆放了一些杂物,早就被肖元元派人收拾干净了。空旷的后院装了一个两丈高的架子,架子上吊着一张有三四米的毯子。 宇文娥英疑惑的看着那张毯子,“元元,你送的是什么?” “别着急,你看着就好。”肖元元将宇文娥英又向院外推了推,感觉已经安全了,便手持着火把走向那张毯子,用火点燃了引信。 一瞬间,那火焰入蛇一般,顺着引信迅速将那张毯子的底部燃烧起来。 不过一会儿,伴随着火光,那张毯子似乎是会熔化的油脂一样,带着蓝色的火光,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还伴随着火滴破空而出的清啸之声。 蓝色的火滴越来越多,越滴越快,渐渐形成了一道火蓝色的帘幕,整个后院被映的明亮一片,府上众人看到光亮,纷纷向后院涌了过来。 宇文娥英看得呆了,她从未看过这般新奇华丽的火光。 肖元元站到宇文娥英身边,也看着自己的杰作:“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宇文娥英望着眼前的火滴帘幕,激动的抓住肖元元的胳膊:“元元,你是怎么做到的?” 肖元元看着宇文娥英开心的表情,没有回答,只道:“郡主,生辰快乐。” 二人并肩看着那火帘持续了半刻多钟,接着火势越来越小,渐渐归于寂灭。 宇文娥英呼出一口气来,“元元,我还要看,还有么还有么?” 肖元元有些为难,“有是有,只是天已经黑了,再挂上去已经不容易了!” “哦!”宇文娥英有些失落。 不知何时,乐平公主已站在她们身后,道:“好了,都忙了一天,也该去歇着了。” 第45章 李渊 肖元元惊讶的回过身,只见乐平公主已摘下发冠,褪去华服,挂簪披发,素妆围裘,一副想要入睡,却又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拜见公主。”肖元元连忙拜道。 宇文娥英上前,“母亲,你何时来的?” “一开始便到了,还好不晚。”乐平公主温柔道。 “母亲,我们让元元再燃一张吧!”宇文娥英道。 乐平公主制止道:“天已经晚了,明日一早要去宫中谢恩,你须早些洗漱安歇了。” 宇文娥英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虽还是有些不尽兴,但还是允道:“是,那孩儿便回房了。” 说罢,一旁的田嬷嬷便带着宇文娥英走了。 肖元元没有跟着宇文娥英离开,她知道关于白天挨打的事,乐平公主一定会派人问上一问的,只是没有想到乐平公主竟然亲自过来了。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垂着头,默默叹了一口气,道:“你随我回房。”言罢转身便走,肖元元老老实实的跟上了。 寝殿之内,乐平公主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烛光下,乐平公主捏着肖元元的下巴,端详着肖元元的左脸,虽然敷了一层粉,细细看来,也是能看出左脸确实要肿一些。 烛光之下,乐平公主的神情仔细且专注,这次被人捏着下巴看,肖元元不由得有些羞怯,轻轻晃了一下头,避开了乐平公主的手。 “幸亏刚刚天黑,看不仔细,不然娥英看到你这张脸,定然会笑话你。”乐平公主道。 “公主——”肖元元委屈道:“奴婢用冷水敷了一下午,现在消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再被人笑话,我还活不活了。” 乐平公主摇摇头,“我看你的脸也不严重,估计明早就能好了,没人笑话你,好好活着吧!” 现在想想,幸亏当时白鹭子来的及时,只打了三个耳光,她肖元元才不至于破相,不然顶着这张被打的脸见人,确实令人难堪。 “哦。”肖元元想了想:“公主,那云昭训,是什么人呀?为什么唐国公夫人会看不起她呢!” 乐平公微叹了一声:“那唐国公的夫人窦氏,出身很高,母亲是前朝长公主,父亲是上柱国大司马,自然看不上小门户出来的云昭训。更何况云昭训排场虽大,也不过是太子的妾室,京中夫人大都看不上她。”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问道:“本宫倒想问你,她们二人争执,为什么挨打的人是你呢?” 肖元元心中一跳,忐忑道:“云昭训在公主府闹事,想要动手打唐国公夫人……奴婢怕……公主府丢了面子,便上前拦了拦。”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缓了缓,温声道:“若云昭训真在公主府动手,打了窦氏,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吗?” 肖元元眼珠转了转,摇了摇头。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来,“李渊是本宫的表弟,本宫的母亲是他的亲姨母,他自小便常伴母亲膝下,也甚得父亲疼爱。我父亲啊,就算是亲儿子,成年之后都被派往各地任职,可他却不舍得把这个外甥派往外地,一直留在身边。” 肖元元没想到,李渊这个日后隋王朝的掘墓人,与杨氏隋朝的关系,竟然这样亲近。 乐平公主接着道,“倘若他的夫人被打,此事一定会惊动父亲和母亲,届时太子一定会被斥责,他还得带着礼品到唐国公府,和公主府来赔罪。而云昭训一直不被母亲喜欢,由此被废也是可能的。” “所以,就算出了事,出丑的也只会是东宫。”肖元元明白过来。 “抛开这些不谈,你为何要上前阻止她们二人争执?”乐平公主再次问道。 肖元元眼中闪烁了一下,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是……奴婢冒失了!” 乐平公主皱皱眉,“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好美的词啊!” 肖元元连忙解释:“这词不是我作的。” “本宫相信不是你作的。”乐平公主道,“你曾在贤文馆与众士子说,文章无用,诗词卖弄。可你却能随口吟出美文佳句,又是为何?” 肖元元低下头,“奴婢小时候跟着几个喜欢诗词的朋友,一起玩儿过。后来家里人说那些东西没有用,便让我与那些朋友……断了联系。” 乐平公主看着烛火跳动,“肖元元,你的出身何处本宫不知道,但本宫知道你绝不是蠢笨之人。你知道自己的容貌才情极易招人注目,所以凡事能躲便躲,从不出头。今日窦氏和云昭训在府上争执,你与他们的地位相差天壤地别,最易成为池鱼之灾……本宫不相信你会如此冒失,所以,你是故意冲上去的。”乐平公主肯定道。 肖元元沉默不语,她不能说,乐平公主再次逼问道:“为了公主府,不至于让你冒险,你到底为了什么?” 乐平公主的目光灼然逼人,肖元元想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却心虚的不敢开口。毕竟普通谎话,怎么能骗过乐平公主呢? 见肖元元还是不开口,乐平公主便知道刚刚那些猜测,都是对的,她自嘲的笑了一下:“那便是为窦氏了。” 肖元元一惊,表情再也伪装不下去,瞪眼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见她如此表情,被气得一滞:“果然是为了窦氏!” “不是不是不是!”肖元元连忙摆手。 “当然不是。”乐平公主肯定道,“你是看上李渊了吧!” 肖元元顿时无语:“李渊?”这跟李渊有毛线关系? 乐平公主顿时有些泄气,“若是李渊,本宫只能说你的眼光真的不怎么好。李渊他虽然家世好,可你过去最多是个妾室。身为妾室最要紧的是什么?最要紧的是他们夫妇不和,或是主妻软弱可欺。且不说他们夫妇二人现在家中和睦,单凭窦氏的那个暴烈的性子,你以为你进了国公府,还有活路吗?” 肖元元忙止住乐平公主的话头:“公主,公主,等一下公主,李渊——我见都没见过,一个都没见过的人,我哪敢托付终身呀?还不如找您选的晋王呢!” 第46章 扬州城 乐平公主一愣,“那你是冲着谁去的?” 肖元元只能半真半假的说:“是为了她儿子。” 乐平公主一脸不可置信:“李——建——成?” “不是,她以后还会生一个儿子,也不是,她以后还会生好几个儿子,其中有个二儿子,叫李世民。”肖元元着急的解释道。 “愈发荒谬,你怎么知道她未来儿子的名字?”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一脸不好意思回答道:“我做梦,梦到的。” 肖元元心里知道,越是荒谬,骗过乐平公主的可能性越大,而且无法证伪。 乐平公主一甩手转过头去,连荒谬都懒得说了。 “公主,我说的是真的。”肖元元扯着乐平公主的袖子保证道:“昨天晚上,奴婢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头白脑,白胡子白衣服,手里还拿着一个银白拂尘的老道士。他告诉我,窦氏的第二个儿子叫李世民,有济世安民之才,让我施恩于他,可保我后半辈子的平安。” 乐平公主轻‘呵’了一声。 “那个梦特——别——真,我醒了之后,耳朵边回荡着那个老道士的声音,说‘别忘了别忘了!’”肖元元认真道。 乐平公主没好气的看着肖元元,“一个梦,你便当真了?” “奴婢一开始没当真啊!可是我今天真得看到唐国公夫人了,而且那个云昭训还要派人打她,奴婢一想,这不对上了么!万一那窦氏肚子里刚好有个儿子呢?那可是我的后半辈子呀!”肖元元认真的说道。 乐平公主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 肖元元凑近乐平公主,接着说道:“那个……公主啊,您能不能明天帮奴婢打听一下,那窦夫人……是否有孕在身呐!” 乐平公主重重呼出一口气,无奈道:“此次生辰宴的酒,是你挑的吧!” 肖元元回道,“是啊,荷花醉。” 乐平公主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什么意思啊!”肖元元追问。 乐平公主一掌拍在桌上,气吼吼道:“身为孕妇她敢喝酒吗?” 肖元元被吓了一跳,颤巍巍道:“我没生过,我不知道啊。” “窦氏若真是有孕在身,可能根本不会来公主府赴宴。就算是来,凡是孕妇,必有忌口,唐国公也会提前告知公主府,她的席位也会有所安排。”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道。 肖元元低落地“哦——”了一声。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嗯?”突如其来的一问,肖元元没有准备好。 “那个梦,是真的吗?”乐平公主又问。 如果二十一世纪是真实的,那现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梦,反之亦然。 肖元元点点头:“是真的。” 乐平公主轻舒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此事这么荒谬,公主若是不信,便觉得我又在骗您。”肖元元嘟囔道。 “又?你——曾几何时骗过我?”乐平公主皱眉问道。“或是说,你当真有事骗过我!” 肖元元心下一慌,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低下头去,不让乐平公主看到自己的眼睛。 “说。”乐平公主命令道。 “呃……”肖元元犹豫道:“那个,奴婢的来历,真的不能说,我就骗您说……我失忆了。” “还有么?”乐平公主问。 “还有就是……那个哪吒的故事,是假的!是别人编的,跟佛祖没关系!”肖元元绞尽脑汁的想。 乐平公主被逗得没忍住,笑了一下,“这种事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么?” 肖元元嗫嚅道:“那,公主殿下真厉害。”还伸出大拇指比了一下,强调道:“嗯,真厉害。” 十月扬州,阴雨漫漫。 已经入夜,江都城内也已万籁俱寂,鲜有人迹。 这也正常,近半年来,整个江南要么是匪,要么是兵,一阵又一阵打来打去。别说是夜里,就算是白天,走在路上都要提着个胆子,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拉去做了匪,或是做了兵。 整个江都城,一条一条的街道,漆黑一片,家家户户闭门吹灯,好似一座死城。 突然,一行人蓑衣黑马,奔驰于街巷之中,匆匆而过,转眼便湮没在雨夜之中。 这一行人急行至江都府府门前,匆匆下马,其中一人奔向大门,猛拍门环。不多时便有人从内打开大门。 “越国公麾下杨玄感求见晋王殿下!”来人说道。 开门的门房沉声道:“将军稍等。”便转身去回报了。 不消片刻便有人将一众人接引至堂中,杨广正背身等在那里。 “属下杨玄感,拜见晋王殿下。”杨玄感伏身便拜道。 杨广回过身来,伸手扶道:“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将杨玄感扶起后,杨广直接问道:“将军当下应在天台,为何冒雨来到江都?可是有何急报?” 杨玄感抱拳道:“回殿下,并无急报,只因白日里,父亲大人收到朝廷旨令,陛下命父亲班师回朝。” 杨广回身坐下,面无表情道:“不错,本王也接到了这道旨令,如今匪首陆孟孙、沈玄侩已被生擒,汪文进、沈孝彻等也皆已伏诛;如今叛军之中,仅有高智慧一军退守闽、越一带。当下江南匪患已平,休养生息为要,实在不宜再屯重兵。父皇召越国公班师回朝,也有体恤军中将士作战辛劳的意思。” “非也。”杨玄感反对道:“匪首虽死,余孽尚存,隐于山间,恐有集结之患。若不斩草除根,只怕重扰苍生。” 杨广想了想,“即便如此,也不必数万大军镇守于此,空劳军力。” 杨玄感解释道:“并非只是为了扫平余孽,高智慧一军退守泉州,若此次我军一退,给了他喘息之机,待他日高智慧卷土重来,江南岂不是又有涂炭之灾?” 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杨玄感进一步解释道:“而且,父亲已密信泉州叛将王国庆,要其斩送高智慧,最多半月,高智慧可平,之后再清剿余孽,最多还需月余,便可彻底清除江南叛乱。如若当下撤军,功亏一篑,实为不智。” 第47章 人质 杨广明白了杨玄感的意思,道:“既然如此,越国公直接上表,陈明实情即可。将军为何到本王这里呢?” 杨玄感轻舒了一口气:“父亲手握重兵,无论如何向陛下陈情,都有拥兵自重之嫌。所以……属下来求殿下,上书向陛下陈明当中利害,方能成事。”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他其实也很为难,想了想便开口挑明道:“本王初到江南,与越国公并无深交。如将军所言,越国公手握重兵,本王若贸然上书为你父亲陈情,只怕父皇不但不会放心,反而会担心我这个儿子是否勾连朝臣,拥兵谋反。若是如此,岂不事与愿违?” 杨广的顾虑不无道理,如果越国公杨素执意要将叛军清剿干净,事后顶多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一旦有皇子牵涉其中,便让人生出疑心来。 更何况这几年来,随着晋王杨广在外征伐,挣得了不少军功,本就受太子猜忌。若与越国公同为一气,帮他陈情,必定会惊动太子,而太子派人在朝堂上随随便便参他几本,就能让自己这几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更何况,目前在京都的朝廷里,并没有能给自己说好话的人。 “若陛下执意要家父回京,家父也不得不从,可殿下你……就忍心看着这江南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吗?”杨玄感问。 看似是反问,实则是威胁。不错,现在杨广才是扬州总管。越国公杨素一旦班师回朝,江南若再起叛乱的话,所有的罪责便全压在杨广一人身上了。 所以,必须让越国公把叛乱的事,处理干净才行。 杨广脸色缓和了许多,对着杨玄感道:“其实,军队就如同一把刀,刀在谁的手里,谁就说了算。如今越国公倚战神之功,威名赫赫,莫说是远在京都的陛下,即便本王身在江都城,也不敢完全相信越国公的忠心。” 见事情已经有了缓和,杨玄感再拜道:“杨家如今的功名声望,皆陛下所赐,君之所疑,实臣之过。所以,玄感此来,是为人质。此平江南余孽,月余为期。此间若家父有任何不轨之举,请殿下——先杀玄感!” 杨广一愣,越国公拿自己的儿子做人质,要么极为坦荡,要么极为狠毒:“杨将军言重了,扣你在江都城,以你为质,只怕会伤了越国公的心呢。” “非也,兵非寻常,无信不立。无论是殿下也好,陛下也罢,若无法相信家父的忠心,此战虽胜犹败。玄感在此,是为立信,请殿下留玄感为质,相信家父,家父也会因玄感在此,而更加安心。”杨玄感拜倒不起。 杨广心下稍安,连忙起身,上前扶起杨玄感,“将军此心,本王明了,本王这就上书陛下,五百里加急发往大兴城。” “多谢晋王殿下。” 当夜,晋王便上书杨坚,陈明越国公平叛尚未结束,又将今夜杨玄感主动为质的事情写了进去,连夜发往京都。 而杨玄感留在江都府公署内,随他一起来的人,则回天台告知越国公杨素,诸下不表。 当夜杨广便与杨玄感深谈许久,谈及日后江南治理,也是受益颇多。 杨玄感留在江都城内,出入自由,杨广也曾派人暗暗观察了几天,并没有发觉杨玄感有何可疑之处。而随着越国公的战报一封一封的发来,朝廷那边也发来了嘉奖诏书,杨广才慢慢放下心来。 此间心中的石头落地,杨广便开始着手聚拢江南民心。两封情真意切的书信,此时同时发出,一封发往了庐山智顗大师处,一封发往了天台山桐柏观徐隐真道长处。 圣贤亦有敬畏之心,人间帝王做不到的,便让神佛来做吧。 与此同时,太子东宫内,太子杨勇好不容易哄着抽泣的云昭训睡着,自己便起身,召来了云昭训的贴身侍婢,询问云昭训今日一天的详细经过。 细细听完,太子给出结论:“这么说那晋王妃和窦宝林,便是今日侮辱阿鸾之人?” “可是,到底还是乐平公主……最后驳了昭训的面子。”那侍婢道。 杨勇虽然宠爱云昭训,但好歹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道:“阿鸾她毕竟是贸然赴宴的,本就是给阿姊添了麻烦。况且阿姊让阿鸾与晋王妃并肩列席,已经给足了本宫面子。若日后见到阿姊,怕免不了还要去赔个罪!” “那今日昭训的罪,就白受了么?恕奴婢直言,昭训今日可是带着太子妃仪仗去的,那些人不是看不起昭训,是没把东宫放在眼里呢!”那侍婢不平道。 杨勇一怔,想了想,道:“那窦宝林品性,是京中出了名的暴脾气。当年她孩童之时,就敢对前朝武帝当面直谏,也只有唐国公那软绵的性子,能容得下她。对她也不麻烦,改日见到唐国公,本宫提点一下唐国公即可。” “至于晋王妃……”杨勇犹豫了一下, 想到晋王妃,杨勇便想起了她的二弟晋王。 这个晋王,自小乖顺,深得父母喜受。 这乖顺的二弟,小时候看着还好。长大之后,越是乖顺,便越是惹得人生厌。唯有他常得母后夸赞,衬得其他四位兄弟不堪入目,毫无长处。 这个二弟不但受大人喜爱,近年来功劳日盛。平陈一役风光无限,这等功劳说是名垂千古也是可能的。与他相比,只专政于朝务的太子简直黯淡无光。 平陈之后,为了打压杨广的势头,他和宰相高颎劝服陛下杨坚,将杨广调任为并州总管,戍守边关,远离朝堂。 可谁知不满两年,江南复叛,三弟杨俊又无力镇守江南,只得把杨广重新调回扬州,委以重任。 倘若此次杨广再立大功,说不定真的便与东宫有分庭抗礼之势了。 今日公主府的宴会,看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辰宴,可实际上,众人对待云昭训态度,实则隐隐透露了朝堂之上,宗室之内,对他这个太子已有不敬之意。 这种想法萦绕在杨勇心上,暗暗下定决心,时至今日,他不能让晋王的势力再次坐大了。 第48章 谢恩 第二日晨间,乐平公主便带着宇文娥英入宫谢恩。 “母亲,孩儿甚少入宫,今日为何必须要去宫中谢恩呢?”因为要入宫,需要提前梳妆打扮,再加上用早膳,宇文娥英起得早,有些犯早困。 乐平公主道:“你的身份特殊,本不该办这个生辰宴,若不是你皇姥姥授意,宗室之内,谁敢来府祝贺?更别提让滕王和赵国公为你加持了!你既已成人,日后也该有自己一方天地,这个恩你必须要亲自去谢。” 宇文娥英感觉压力有些大,“元元说,人不是一天就能长大的,不用着急。” 乐平公主笑了笑:“虽说不急,但不能不做,不做事永远也长不大。” 两人说话间,便已至宫门口,下车换轿,行至大兴宫。 大兴宫内,不见独孤皇后,却见兰陵公主正在皇后的大兴宫内喝茶。 那兰陵公主年方十八,温静娴雅,眉眼清秀,乌鬓云叠。 玉彩金纹淡颜色,暗怨春柳不及卿。 “阿五,你怎么会这里?”乐平公主一进便问。 兰陵公主抬头看到乐平公主,心中一喜,忙起身招呼:“阿姊,你入宫了。”又看了看宇文娥英,便接着唤了一声:“小娥英。” 宇文娥英也淡笑着拜了一拜:“小姨母。” 姐妹二人携手坐下,宇文娥英坐在乐平公主身边,兰陵公主开口解释道:“多日不见母后,今日本想来找母后说话,不巧母后去陪父皇上朝,还未回来。” 乐平公主看着天色道:“若是上朝,今日母后回宫,确实比以往晚了些。” “说不定朝中有什么事儿了呢,我们再等等吧!”兰陵公主道。 乐平公主点点头。 兰陵公主看着宇文娥英,道:“小娥英,我为你做的《秋滨洛华图》可看到了?” 宇文娥英一脸疑惑,摇摇头。 乐平公主心中明白,便解释道:“昨日忙了一天,小娥英一早便睡了,不曾查看贺礼。你的什么图指不定在哪儿呢!” 兰陵公主悻悻道:“我本就不能出宫,连小娥英的生辰宴都参加不了,送个礼还被人嫌弃!阿姊若是看到那图,不喜欢便还来吧!” 乐平公主笑了,“我哪有这个意思,莫说是你的礼,父亲的赐礼我都没拆。即是你做的图,那得细细品鉴才行。昨日乱糟糟的,今日一早便入宫,谁有空看你的什么图!” 兰陵公主自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不好意思道:“阿姊,是我多心了。” 乐平公主心中叹了一口气,自三年前与兰陵公主定亲的王奉孝,因病夭亡,兰陵公主虽未下嫁入府,却仍为其守孝至今。期间,王奉孝的父亲也因劝兰陵公主改嫁,而触怒了当今陛下,赐死于家中。 自此,京中便传言兰陵公主是不祥之身,流言沸沸,使得兰陵公主心中郁郁不得消解,连她自己也会自卑于这不祥之说。 “阿五,你莫要多心,你品性和婉,没有人不喜欢你。”乐平公主开解道。 兰陵公主苦笑了一下,“阿姊,若是天命,只怕人力难以改变?” 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婚事,乐平公主安慰道:“你放心,父亲那般喜爱你,必不会将你草草许了人家,得给你找个好郎君才行。况且,我听说你二哥也十分的上心,跟父亲举荐了晋王妃的弟弟萧玚,那孩子我虽未见过,听说与你同岁,但怎么说也是西梁皇室后人,又为皇孙。以你二嫂萧氏的品貌,她的弟弟也定差不了哪里去!” “阿姊——”兰陵公主脸色一红,瞬间眼神便黯淡了下去,“这样好的人,配我这不详之人,又怎会肯呢!听说他如今人在外地,孰不知是为躲我的吧。” 乐平公主有些无语:“阿五,莫要忘了,你是公主。你若有三妹四妹她们那一半的气性,便不会有此等想法。” 兰陵公主叹口气,小声道:“我也不知为何,即不像你,也不像母亲,偏生得这般小器。” 乐平公主知道这个五妹郁结于心,不是自己一两句话就能开解的,还好之前从母亲的口风中听出来,父亲已决意尽快为兰陵公主择婿了。 只要婚事一定,以兰陵公主这和气的性格,高贵的身份,日后必会得到夫家人的尊敬,她的心结也必然会慢慢解开。 想到此,乐平公主安下心来,劝道:“各人有各人缘法,阿五不必自惭行愧。” 正谈话间,却见独孤皇后与皇帝杨坚并行而来,两人一边走,还一边商量着什么。 乐平公主三人连忙起身行礼:“拜见父亲(父皇)母亲(母后)。” 看见自己两个女儿都在自己宫里,虽有些意外,却不觉得奇怪,“快起来吧,”独孤皇后忙吩咐道。 “今日巧了,你们两姊妹竟都来看你们母亲了!”杨坚一边拉着独孤皇后往宫里走,一边冲着乐平公主三人道。 “小阿五是来找母亲叙话的,我是来向母亲谢恩的。”乐平公主趋步跟上,回道。 几人入殿中各自坐好,独孤皇后笑眯眯道:“你我母女,有何好谢的。” 乐平公主拉起宇文娥英,吩咐道:“娥英,快向你皇姥姥行礼谢恩。” 宇文娥英听罢,忙起身,对着杨坚和独孤皇后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拜礼:“娥英昨日行成人礼,拜谢皇姥姥皇姥爷。” “哎呀,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独孤皇后忙向宇文娥英招手,“快过来,给姥姥看看。” 独孤皇后满脸慈爱,宇文娥英忙起身行至独孤皇后身边,甜甜的叫了一声:“皇姥姥。” “诶,诶!”独孤皇后应道,将宇文娥英拉进怀里,用脸蹭了蹭宇文娥英的小脸。 杨坚也笑着端详了一下宇文娥英,对独孤皇后说道:“这才多久,娥英就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丽华当年成人礼之时,也是这么大的!” “是呀,是呀!”独孤皇后一边欣喜一边感叹着应道。 乐平公主眼中不由泛起泪花来,轻轻抬手拭了一下,却被独孤皇后看见了:“丽华,你怎么了,孩子长大是好事,你哭什么!” 第49章 婚事 乐平公主拭去泪花,挤出一丝笑来,向独孤皇后说道:“说起昨日生辰礼,娥英跟我说,每个孩子的生辰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想想这些年来,孩儿都不曾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的生辰当真是枉过了。那时孩儿便想起母亲来,当下便想见到母亲,今日再也忍不住,一早便来了!” “我的儿!”独孤皇后喉中哽咽,感叹一声,也不禁眼泛泪花,放下怀中的宇文娥英,转头面向杨坚,杨坚连忙扶住独孤皇后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孩子大了,我们的丽华长大了。孩子们都懂事,你哭什么!” 独孤皇后依在杨坚怀中,泪流不止,乐平公主与兰陵公主连忙上前劝道:“母后,莫要伤心,孩儿一直陪在你身边侍奉,不离开了!” 乐平公主也劝道:“早知母亲伤心,孩儿今天不如不来。” 独孤皇后抬起头来:“不,母亲不是伤心,母亲高兴。”边说边拉住两个女儿的手,“你们……你们都要好好的……开心的……母亲便高兴。” “嗯。”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齐齐点头应道。 好不容易,才将独孤皇后安抚下来,杨坚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对乐平公主道,“丽华,你先带着娥英坐好,朕有话要跟阿五说。” 杨坚当下能跟兰陵公主说的,应该是婚事了。乐平公主心中有数,便拉着宇文娥英回位子上坐好。 兰陵公主却是一脸茫然,手却还被独孤皇后握在手中,只听杨坚开口道:“阿五,今日太子向朕举荐了纳言柳匡时之子——柳述,做你夫婿,你觉得如何啊!” 乐平公主一愣,月前分明晋王举荐了萧玚,父亲也并未反对,甚至是说已经同意了。为什么 太子忽然横插一脚,举荐了他人呢? 兰陵公主心中一乱,脸红道:“孩儿怎么知道如何分别?” “朕知道小阿五向来听话,只是你的婚事已耽搁了许久,毕竟涉及你的终身,朕不能不急。”杨坚柔声道。 独孤皇后看着兰陵公主道:“那个柳述孤见过的,出自河东柳氏,比你大了三岁,年岁大些便可体谅你的性子。虽说目前只是太子的亲卫,可咱们皇家女儿嫁谁都是下嫁,若想要富贵,多大的富贵都是你父亲一句话的事。如此一来,你能在京中时时陪伴孤,孤也好照看你。” “那——孩儿听父皇和母后的。”兰陵公主小声道。 乐平公主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慢慢明白了起来。 以陛下的爱重,兰陵公主无论嫁给谁,陛下必然会大加赏赐,委以重任。所以晋王才会推举了自己的内弟,想借兰陵公主来壮大自己妻族的势力。 而太子亦然,一来不能让晋王坐大,二来也能让自己的亲卫获得升迁。 可杨坚呢? 他要保持太子与晋王之间的势力平衡,或者说是为了保护太子杨勇,便只能让兰陵公主下嫁给太子的人。 那个品性和婉,被帝后千娇百宠的小阿五,终究也是一颗平衡朝堂的棋子。 乐平公主紧紧握着宇文娥英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看来,我得去备阿五的新婚贺礼了。”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回过头来:“阿姊,你莫要取笑,这事情还未定呢!” 乐平公主与杨坚互相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其眼中的意思,勾起嘴角笑了笑:“阿五你放心,这次——一定会顺顺利利,阿姊给你备一份大礼。” 说着话,乐平公主心中叹了一声,太子毕竟是太子,父亲还是心向着他的! 见独孤皇后和杨坚都在,乐平公主便不宜多待了,又吃了一碗茶,便开口告辞。 欲出门时,杨坚忽然叫住她:“丽华,听说你府上有个肖元元,这次生辰宴的很多主意,都是她出的,今日可曾进宫啊!” 乐平公主一愣,道:“此婢行止粗漏,不通礼仪,怕她坏了宫里规矩,惹出事端来,所以不曾带她进宫。” 杨坚顿了顿,“改日……带宫里来看一看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独孤皇后,只听杨坚又道:“不用看你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 乐平公主心中轻轻哼了一声,表面上仍旧恭敬的道了一声:“是,父亲。” 说罢便回身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拉着宇文娥英行至大兴宫门口,正想上轿辇,抬头看见唐国公李渊正向大兴宫走来。 乐平公主先让宇文娥英乘辇而去,自己则站立在轿辇旁,不多时李渊趋步而来:“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笑着问道:“阿渊从何处来,是来看望母亲吗?” 李渊客气的笑道:“是,刚从东宫过来,与太子谈了些事情,想起好久不见姨母,特来拜见。” 乐平公主回头看了看大兴宫,道:“母亲和父亲再谈小阿五的婚事。” “陛下和兰陵公主也在?”李渊有些犹豫,虽说他与陛下是亲戚,但就算是亲戚,也是亲疏远近之分。人家一家人在讨论家事,他贸贸然进去,实在不大合适。 你看,连乐平公主都识趣的退下了。 “是呀,阿渊若是没有急事的话,改日来看也好。”乐平公主善意的提醒道。 李渊点点头:“多谢公主提醒,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姨母。” “好,那本宫也回府了。”乐平公主告辞。 李渊道:“即然都要出宫,不如我送送公主如何?” 乐平公主想了想,觉得李渊可能是有话想说,“也好,我们边走边说。” 二人并肩向宫城外走去,走了几步,只听乐平公主先开口问道:“你从东宫来,太子可是为难你了?” 乐平公主问的直接,李渊不好客套,便笑着回答道:“倒不是为难,不过是提点了几句罢了。” 乐平公主心里明白,昨日云昭训是带着气走的,回去之后,必定会向太子告状。太子若是追究下来,窦氏首当其冲。 “太子之威,虽不可轻视,可这说到底不过是几个妇人间的口角。”乐平公主先埋怨了一声东宫,又开口道:“此事发生在公主府,阿渊若是心里不舒服,本宫这里先行赔罪了。” 第50章 猜测 李渊连忙道:“公主哪里的话,适才公主说的也对,不过是妇人口角,本不是什么大事,太子说几句便说几句,作为弟弟,还能计较不成?” 乐平公主笑笑:“阿渊宽厚,你与宝林一刚一柔,一缓一急,看似南辕北辙,实则天作之合。” 李渊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取笑了。” “对了,”乐平公主突然提起:“昨日本宫驳了宝林之请,她不生气吧?” “当然不会,宝林她不过是看不惯云昭训,不是特意要与公主为难的。”李渊解释道。 “那便好……”乐平公主继续道:“宝林虽然脾气直,却是一个通达的人。” “多谢公主夸赞。”李渊客气道。 二人又走了几步,李渊突然问道:“听宝林说,昨日那个叫肖元元的女婢被云昭训打了,可有受伤?” 乐平公主笑了笑,早就知道李渊不是只想送她出宫这么简单,兜了这么大一圈,终于提到重点了。“打了几巴掌,伤了脸,倒是不严重,今日便可好了。” “哦!”李渊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我还担心万一伤到了,会误了公主的事呢!” 乐平公主一顿,这李渊是在暗讽她往各府送乐伎的事吗? 李渊貌似反应了过来:“公主恕罪,我不是这个意思。” 慢慢已近宫门口了,乐平公主看了看宫外的马车,回道:“肖元元,不是乐伎,她是娥英的伴读。” 李渊听到乐平公主的辩解,愣了一愣,便转身向乐平公主行了礼,郑重道:“是阿弟失言,得罪了!”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李渊的致歉,只说道:“宫门已经到了,劳烦唐国公送本宫一程,告辞!” 说罢留李渊立在当地,乐平公主快步走了。 李渊望着乐平公主的背影,一阵沉思。 昨日他的夫人和云昭训发生争执,虽然这个肖元元出面试图解决,可奇怪的是,其他府上夫人并未见到这个肖元元,更何况是身在东殿的男客了,连后来宇文娥英行拜礼之时,也未见这个肖元元出面。 这个肖元元是被乐平公主藏在府上的。 若按照以往的情形来看,乐平公主府上养个美人,并不奇怪。但若手上一直有一张妙棋,却迟迟不肯出手,是想奇货可居吗? 这个肖元元若真像传言中那样,神乎其神,那她一定是乐平公主手里的一张王牌,极有可能是为太子准备的。 可种种情形又表明,乐平公主并不喜欢太子。 李渊看着乐平公主扶着侍女上了马车,又想起一月之前的那个传言来,萧珏说神女身旁还跟着一个男子,当下心中豁然开朗。 说是一个月前,那其实刚好是 晋王去江南赴任前夕。 乐平公主押注的,一直是晋王。 李渊回头看了看宫城,宫楼巍峨,层檐叠幛,拾阶而上,一眼不可尽观。 那宫楼之上,却是晴空万里,不着片云。 李渊喃喃的自言道:“原来是晋王。” 乐平公主上了马车,看到早就等在里面的宇文娥英,吩咐了一声,马车便缓缓向前驶去。 乐平公主脑子有些乱,缓缓闭上眼,闭目养神。 今天一早,本来听到太子推举自己的亲卫,求娶兰陵公主,心中还以为这个太子长进了。谁料下一刻便见到太子为了云昭训,而去质问了唐国公,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即便太子再怎么宠爱云昭训,可毕竟京都之中,夫人也有夫人的圈层。他以太子之尊,插手夫人们之间的争执,在李渊看来,真是贻笑大方了。 云昭训失了面子,便是东宫失了面子,这话固然有些道理,可立威也不应该这么立,只会让人觉得小气。 乐平公主并不插手朝堂中事,陛下要保护太子也是正常。毕竟太子事关国祚,太子地位不稳,则朝廷人心便会散乱,可陛下又能保太子到几时呢? 若太子才不配位,人心岂不是照样不稳。 乐平公主只觉得头疼,一旁的宇文娥英见乐平公主皱着眉,担忧道:“母亲,可是在烦心肖元元?” 乐平公主睁开眼,看着宇文娥英,疑问道:“肖元元?她怎么了?” “母亲难道不是担心元元要进宫,见皇姥爷的事吗?”宇文娥英道。 乐平公主咧嘴笑了一下,“为何要担心她?” 宇文娥英瞪大眼睛:“元元她没规没矩,我这么规矩懂事的人,见到皇姥爷都吓得腿软。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进宫走两步就会被治罪吧!” 乐平公主点点头:“对呀,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还没规没矩,可你为什么那么宠着她呀!” 宇文娥英一顿,回复道:“好玩儿呀!她虽然不懂皇宫的规矩,可她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跟着我,不用守规矩。可皇宫不一样,最讲规矩的!” 乐平公主瞪了宇文娥英一眼,“肖元元那没规矩的样子,都是被你惯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样子。跟着你不用守规矩,所以她便没规矩。进了宫需要守规矩,她自然就规矩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宇文娥英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有些担心,“那……母亲准备何时带元元入宫呢?” “谁说让她入宫了?”乐平公主不屑道。 “可皇姥爷说——” “你皇姥爷说,‘改日’带进宫来看看。改日,谁知道改日是哪一日?说不定改日你皇姥爷就忘了。”乐平公主轻松的道。 宇文娥英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从来不知道母亲也会耍赖:“那万一皇姥爷没忘,又要见呢?” “说她病了,随便找个理由塞过去就好。他若实在想见,那就让他派人绑过去吧!”乐平公主似是赌气道。 宇文娥英看着乐平公主:“母亲,你为何不想让肖元元入宫?” 乐平公主挑挑眉:“你想让元元入宫?” 宇文娥英果断摇头:“不想。” “为什么?”乐平公主瞬间把问题丢了回去。 宇文娥英为难道:“元元她长得好看,我怕她进了宫之后,就出不来了。既然我喜欢,万一别人也喜欢呢!” 第51章 责罚 乐平公主又笑了一下,“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宇文娥英顿时轻松了起来,“母亲说的对,不能让肖元元进宫。别人想要,母亲大可以拦下来,皇姥姥想要,就不好拦了。” 乐平公主笑笑,心里却不似宇文娥英那般轻松。无论是父亲杨坚的反应,或是唐公国李渊的试探来看,肖元元在公主府,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 她虽然曾在独孤皇后身边,力陈肖元元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婢,可为何杨坚还要提起肖元元呢? 其实,乐平公主没有想到的是,独孤皇后想维护的只有自己的孩子,至于肖元元,杨坚想要怎么处理,她并不在意。 尽管乐平公主入宫,什么话也没有说,生辰宴上云昭训与窦氏之争,终究被独孤皇后知道了。 此事说来也曲折,那夜太子妃发病,急召太医入东宫医治。第二日早朝之后,独孤皇后听闻了此事,心中担忧,便召太医询问太子妃的病情,又问了太子妃身边的宫婢,才知道太子妃发病的缘由。 后来细细打听了云昭训的行事,才知道云昭训去了公主府赴宴,在公主府与窦氏发生了争执,才会迁怒于太子妃。 明白之后,独孤皇后顿时怒不可遏,当即下令,派人把云昭训打入了掖庭。 入夜,独孤皇后卧在榻上,气得头疼欲裂,杨坚陪在身边,一直在安慰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气道,“云昭训无知犯禁也便罢了,太子又不是无知草民,他为何也这般妄为!” “勇儿还年轻,年轻气盛,再消磨两年就好了。”杨坚轻声道。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杨坚一愣,转向旁边的宫婢问道:“那逆子还在外面吗?” 那宫婢答道:“回陛下,太子殿下依旧跪在宫外。” “都跪了两个时辰了,让他回宫吧!”杨坚吩咐道。 “他想跪便让他跪着。”独孤皇后怒道。 “伽罗,那逆子在外面,你想到终归还是会生气,让他离你远些,眼不见心不烦。”杨坚道。 独孤皇后气呼呼的说不出话来,杨坚对那宫埤吩咐道:“今天朝中之事很多,让太子早些回宫看奏折。” 那宫婢没有动,犹豫的看向独孤皇后,杨坚疑道:“怎么不去?” 那宫婢回道:“回陛下,早些时候皇后娘娘便让太子殿下回宫了,可太子殿下坚决不肯。说云昭训一日不出掖庭宫,他便在皇后娘娘宫里跪一日,要与云昭训同甘共苦。” 杨坚双目微眯,独孤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遭人恨的杨勇,让他滚进来。” “是。”那宫婢领命,忙出门传召去了。 不多时,宫婢便领着太子杨勇入宫,跪在独孤皇后的榻前,本就在宫外跪了一个下午,太子现下已有些憔悴,伏身乞道:“母后,求母后放过阿鸾吧!阿鸾做的事情,都是儿臣许的,母后要怪,就怪儿臣吧,阿鸾她身为女子,是受不得刑的!” 杨坚见此,心中也是一火,一脚踹到杨勇的肩上,顿时将杨勇踹到了五六尺外:“你这不孝子,口口声声你的阿鸾,你母亲气到头痛发作,不见你有一丝心疼啊。” 杨勇忍着疼,又重新爬了回来,“父皇恕罪,母亲头痛发作,是儿臣不孝。可母亲有父亲护着,儿臣却护不了昭训,请父皇母后体谅儿臣。” “体谅你?”独孤皇后用手撑起身来,“谁去体谅太子妃,云无鸾此等贱妇,你竟拿她与孤相较?” 太子直起身来,郑重道,“母后请莫要贬损阿鸾,她是儿臣的心上人,您也是父亲的心上人。父亲可以给您正妻之位,皇后之荣,万尊之上,为何儿臣不可以?儿臣也想让自己的心上人成为正妻,给她最好的一切。” “你所谓最好的一切,就是让那等贱妇,带着皇家仪仗,跑到公主府里,与唐国公的夫人起争执,然后丢尽皇家脸面吗?谁人不说,皇家怎么挑了一个这么不体面的人来,不请自来,竟然还自称皇家,凭她也配。”独孤皇后吼道。 “阿鸾她确实贸然去阿姊府上,给阿姊添了麻烦,孩儿改日也会向阿姊请罪。”杨勇道。 乐平公主今日进宫,转眼云昭训便被打入掖庭,这让杨勇不得不怀疑是乐平公主在独孤皇后身边告了状。 独孤皇后自然听得出杨勇的弦外之音,怒斥道:“你莫要攀诬你阿姊,今日丽华入宫,对你的阿鸾一句话也没说,是你那不知廉耻的昭训,回宫还不得安生,气病了太子妃,孤问了太医才得知。这等人品,你居然让她执理东宫,你那东宫何时安宁过?” 太子叩头,泣涕不止,“母后,儿臣难得有一个喜欢的人,儿臣看不得她受委屈,儿臣就想让她来执理太子宫,让她用太子妃仪仗,求母后成全。” “逆子……逆子!”独孤皇后气的骂不出声来。 杨坚扶着独孤皇后,当中的情况也都明白了,温声安慰道:“伽罗,莫为这逆子气坏了身子。”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他不是孤的儿子,他是你的太子,你来处置。” 杨坚笑了笑,“好好好,你先歇歇,朕来处置!” 杨坚安抚好独孤皇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杨勇,正身坐好,道:“太子,你可知错。” 杨勇将头伏得更低,“儿臣知错。” “错在哪里?”杨坚又问。 杨勇抬起头来:“儿臣明知母后不喜欢云昭训,便偏偏违逆母意,宠爱云昭训,辜负了太子妃。可阿鸾虽然确实冒犯阿姊,又顶撞了唐公夫人,到底也没有犯下大错,不至于打入掖庭啊!” 杨坚摇摇头,“朕说的不是云昭训,是你,你错在了哪里?” 杨勇一愣,道:“儿臣过于宠爱云昭训……不该……”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杨坚打断他,“朕也年轻过,如你所言,朕给你母亲至尊之位,独宠之权,世间最好都给你母亲,这不是错。” “那父皇是理解儿臣了?”杨勇一喜道。 第52章 吓唬 “但你仍旧是错了,错就错在你不该拿朕给你的东西,去宠你母亲不喜欢的人!”杨坚沉声道。 “父亲……”杨勇一惊。 “你的太子之位,是朕给的,太子妃是你母亲选的,若没有太子之位,若没有太子妃,你哪有什么太子妃仪仗,给那个云氏耍威风?你母亲生你养你,你的命也是你母亲给的,没有命,你拿什么去选心上之人?”杨坚喝问道。 杨坚接着道:“你之所以还能在这里求你母亲,依仗的不过是你母亲的慈爱之情,和朕的倚重罢了。你若继续违逆你的母亲,枉顾皇族尊严,朕换个太子,也不麻烦。” 杨勇愣住了,独孤皇后也是一惊:“陛下……” 杨坚看着杨勇:“你不当太子也好,如此便可有功夫……全心全意的看住你的心上人。” 独孤皇后下意识地抓住杨坚的手,向杨勇喝道:“逆子,还不快向你父亲认罪。” 要换太子,绝不是像杨坚说的这样简单。 如今江南内乱,广州番禺夷族人王仲宣也起兵造反。突厥虎视眈眈,吐谷浑正在观望,高句丽包藏祸心,大隋如今群敌环伺,内忧外乱。 若是政局不稳,国势衰弱,只怕四周强敌会纷纷上场,撕了大隋吧。 这些事情杨勇心里清楚,心下一横,叩头道:“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罢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放过阿鸾。” 杨坚眯眼看着眼前的太子,这小崽子是摆明了来威胁他,杨坚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刚想开口,却不料一旁的独孤皇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将一旁的烛台打翻在地:“逆子,我独孤伽罗怎养出你这等不忠不孝的逆子来……” 边说边挣扎着从榻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屋里乱走,边起边叫:“孤的刀呢?孤的刀呢?” 杨坚一看,忙又上前抱住独孤皇后,“伽罗伽罗,哎,伽罗……杀这种不孝子,不用你的刀。” “杀他做什么?”独孤伽罗哭喊道:“我杀了我自己,再不见你们这对没良心的父子!” 杨坚一愣,“这也不关朕的事啊,该死的是那个不孝子!” 独孤伽罗挣脱开来,终于找到了刀,“唰——”的一声抽出刀来。杨坚顿时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杨勇也爬过去拉着:“母亲、母亲,孩儿知错了,孩儿真的知错……求母亲把刀放下。” 这一拉一扯间,杨坚气不打一处来,又一脚踢到杨勇胸前,杨勇顿时飞出去老远。 杨坚好不容易夺下刀,吼道:“来人,来人啊。” 门外的侍卫早就听到屋内乱做一团,但因事关皇家秘事,所以都不敢进屋来看。听到杨坚大呼‘来人’,顿时呼啦啦冲进了屋内。 杨坚将刀往地上一扔,心下火起,想着要不要直接让杨勇就地自裁,喘了两口气之后忍住了:“来人,把太子押回东宫禁足,封禁东宫,不许他出来。” “母亲,母亲无碍吧母亲?”杨勇想从地上爬起来,却不能行。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来,喷溅了一地。 杨坚赶紧用手挡住独孤皇后的脸,吼道:“愣着干什么?把太子拖出去!” 众侍卫听命,便有几人上前,将太子拖了出去。 顿时,大兴宫内安静了下来,只有独孤伽罗微微的喘息之声。 杨坚轻抚着独孤伽罗的后背,独孤伽罗慢慢平息了下来,看到地上那一滩血迹,又是心疼了起来,冲着杨坚道:“你踢他干嘛!” 杨坚心下一叹:“他惹你生气,朕踢他两脚为你出气啊!” “你还踢那么狠!”独孤伽罗埋怨道。 “朕也生气啊!”杨坚气道。 独孤伽罗狠狠将杨坚一推,自己却没站稳,晃了晃,幸而杨坚体型壮硕,没有被推开,忙又将独孤伽罗扶住,“好好好,朕派太医去看他,你也消消气,让那逆子吃点疼也好。” 杨坚一边说,一边将独孤伽罗扶至榻上,“朕让太医也来给你看看?” 独孤伽罗揉揉头,深深喘了几口气,慢慢调节了一下。“不必了,孤就是被气的!” “莫气了,莫气了!”杨坚边抚着独孤伽罗,边安慰道。 独孤伽罗却更加暴躁了,用脚踢了踢杨坚:“你莫看戏啊,那云氏要怎么处置,你也想想。” 杨坚一脸不情愿:“要朕想?这不过是后宫之事,那云昭训也是伽罗你打入掖庭的,朕有什么办法?” “一屋的朝臣,每个朝臣几个心眼子,你不都能治得服服帖帖的吗?”独孤伽罗道。 杨坚想了想,“按朝中的处理办法来看……嗯——杀了吧!” 独孤伽罗白了一眼,重了重叹了口气。 杨坚无奈道:“朕有什么办法,太子不听劝啊!朕都把废太子搬出来了,也没吓得住他呀!” 独孤伽罗:“孤也想杀了那云昭训,奈何太子……唉!” 夜已深,秋月画栏,一宫三处别样愁。 第二日,太子被幽禁东宫的消息一出来,朝堂之上顿时乱做一团。与太子所关联的六部,因为突然与太子失联,而至于诸多事务都交接不清。 三师三少齐集殿中与杨坚磨了许久,都不曾将太子从东宫解禁出来。还有诸臣询问太子被禁的缘由,杨坚也不好说是因为太子内宫不和而致,只说他不敬皇后,却也不能以此服人。 平常的朝堂纷争,乐平公主向来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这一次,她已隐隐猜到,应是为了云昭训来公主府赴宴的事,被母亲知道了。 既然她是这个由头,便不能置身事外了,否则旁人看到,又会觉得她乐平公主是个冷心冷情之人。 收到太子被幽禁的消息,是第二日的中午,不顾天色将晚,乐平公主便又进了宫。 乐平公主一进大兴宫,便看到独孤皇后病恹恹的躺在榻上,兰陵公主正在侍奉汤药。 “母亲。”乐平公主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才一日,母亲就憔悴成这个样子。” “丽华来了,”独孤皇后向乐平公主打着招呼,“哎呀,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你看你不顾天色就赶了过来。” 第53章 安慰 “母亲哪里的话,孩儿消息知道的晚,早知道昨夜就该过来!”乐平公主上前,接过兰陵公主的药碗,“我来吧。” 兰陵公主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乐平公主将药放在嘴边,尝了尝温度,觉得温度刚好,便将药碗递至独孤皇后嘴边,独孤皇后摇了摇头。 “母亲,喝了药身子才会好,身子好了,无论什么事都有解决的法子!”乐平公主劝道。 “丽华,我的好丽华。”独孤皇后叹了口气,“孤是心疼你,云氏那贱妇在你府上闹事,你也不跟孤说……” “母亲——”乐平公主笑着打断道,“不过是两个夫人发生了些口角,她还不敢欺负到孩儿的头上!” “有一便有二,她一旦生了不敬之心,日后上位欺你辱你,该当如何?”独孤皇后愤然道。 乐平公主一脸平静:“孩儿有母亲啊,况且孩儿已经长大了,也不是人随意欺辱的。”乐平公接着安慰道:“母亲不担心孩儿,倒是母亲病成这样,才让孩子们为难呢!您就当为孩儿们想想,好好把身子养好,我们才会安心呐!” “对,丽华说的对。”独孤皇后点点头,伸手接过药碗,皱着眉把药汤喝了下去。 乐平公主又忙着递水给独孤皇后漱口,一阵忙活之后,才歇了下来。 “丽华,太子妃又病了,这次病的不轻,如今还不能下床。”独孤皇后痛心道。 “元氏那孩子可怜,幸亏母亲心疼她,不然平白要受那些委屈,母亲为此责罚云昭训是对的。”乐平公主顺势把独孤皇后责罚云昭训的原因,全安在了太子妃身上。 “孤还能做什么?孤倒是真想如你父亲所言,杀了那云氏,一也百了!”独孤皇后愤愤不平道。 “母亲说的是气话,”乐平公主柔声道,“杀了云氏,伤了太子与母亲的情分,不值当的!” 一提到母子情份,独孤皇后愈是不平,“那逆子居然说不当太子了,只要能放过云氏……孤怎么会有这般不争气了的儿子!” 乐平公主顿时感觉有些无语。昨天见到李渊,知道太子为了云昭训而斥责李渊时,已经觉得太子不太正常。今日竟然说不要太子之位,当真是魔怔了。 “太子或许是在说些气话吧!”乐平公主开解道。 “气话?哪里气话,他分明是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敢跟你父亲拼一拼了。若不是孤昨日闹了一场,以你父亲的脾气,哪里是禁足这么简单。”独孤皇后道。 乐平公主心中一惊,如果父亲此时想要废太子,那事情便大了。 如今二弟晋王在江南平叛,正是脱不开身的时候,其他三弟、四弟、五弟年龄还小,而且都在外地,无法及时回京。 一旦太子被废,朝局必定不安,风险太大。而且为了这点小事就废太子,杨坚一定不会去做。 可是,如果事情一直僵持下去,真得会伤了父子情,父子不和,空增内耗。 其实,症结还在独孤皇后和她那不讨喜的云昭训身上。 乐平公主温柔着安抚着独孤皇后:“母亲不必忧心,大不了我这个当阿姊的,替母亲去骂骂太子,给母亲出气!” 独孤皇后拉住乐平公主的手,噙着泪摇摇头:“不能去,你不能去得罪太子!” 乐平公主温婉的笑道,心中却是无限的暖意:“是,母亲,我知道的。” 乐平公主低头想了想,又道:“母亲,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于家于国都不是好事,不如放那云氏出来吧!” “放那始作俑者出来,孤不甘心!”独孤皇后气道。 乐平公主缓缓的劝道:“不是孩儿要给那个云氏说情,只是为了那区区一个云氏,闹得全宫不安,当真是不值得。不如放了她,就当放了一条狗!” “狗。”独孤皇后重复了一下。 “是呀!”乐平公主接着道:“就当太子养了一条狗,以后只管好好栓住它,给她吃,给她喝,但不让她乱咬乱叫,也就是了!太子妃才是东宫的女主人,母亲以后好好疼疼元氏,也就好了。” 听到乐平公主如此贬损云昭训,让独孤皇后心中稍稍舒服了些,轻轻拍着乐平公主的手,“我的丽华,终究是你看得开些。” 这话独孤皇后听着受用,乐平公主知道话说到这个地步,就应该点到为止了。 又哄着独孤皇后说了些话,使得独孤皇后心情好了许多,直到天色渐晚,推脱不放心娥英一人在府里,乐平公主便勿匆匆回府了。 然而,独孤皇后终究不愿轻易放了云昭训,又将云昭训关了两天,一应饮食皆按最低等的宫女配给。两天后独孤皇后稍稍消了气,又下旨斥责了一番,才让太子把人接回东宫。 经此一事,太子虽然重回朝堂,可杨坚对太子,却不再像以往那般亲厚。 这一日,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向乐平公主府,行至正门稳稳停下,接着便有仆人放下马凳,兰陵公主从马车上款款下来。 公主府早就接到了宫里的传信,说兰陵公主会来看望乐平公主,所以,一早便派人在门口接引。 兰陵公主进得门来,只见公主府青山为屏,院落叠错,影壁御道,一院一景。时有假山池沼,错落其间。台楼阁榭,趣味不凡。 这是兰陵公主第一次来公主府拜访乐平公主,足足行了一刻多钟,才从大门口,走到乐平公主的清吉堂。 “阿姊——”兰陵公主屈身一礼。 乐平公主起身迎道:“阿五不要拘谨,这是在我府里,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一边说,一边将兰陵公主拉至座位上坐好:“马车坐得不舒服,你先歇会儿,喝些茶。” 兰陵公主依言坐好,抬眼四顾,只见清吉堂坐北朝南,房内宽阔明亮,四壁挂着书画,东边有屏幛隔开,隐约间看得出是茶室。西侧是一排架子,架子上错落摆放着一些书札竹简,瓷雕玉件,还有一两盆兰花摆在其中,自成一景,看着摆放布局,也是费过心思的。主位正上方有一个三字牌匾:清吉堂,下方便是身在主位的乐平公主了。 第54章 访客 兰陵公主看着房内布置,很是喜欢,“阿姊这里虽不似皇宫中里宽阔华美,却是清致雅趣,很是合人心意呢!” 此时已有侍女端了热茶过来,并附了几碟点心,乐平公主用手向兰陵公主示意了一下:“这府里就我和娥英两个人,喜欢什么样,就怎么布置,没什么章法,你喜欢就好——尝尝我府里的茶。” 兰陵公主依言吃了一口:“茶也好。” 兰陵公主又四处看了一眼:“怎不见小娥英?” 乐平公主笑着答道:“此时正在听夫子讲课呢!” 兰陵公主笑道:“阿姊待娥英这般用心,日后娥英必是一个女君子。” 乐平公主道:“不过是让她出嫁前,多认几个字,也好分分她的心罢了!” “哦!”兰陵公主垂下头去,又喝了一口茶。 “我都听说了,父亲已把你与柳述的亲事定下来了?”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意思。 兰陵公主点点头,“这么多年,婚事于我似是一块心病,这突然定了下来,反倒心中不安了起来。” “为何呀?”乐平公主问。 兰陵公主顿了顿:“太急了些,好似父亲急着将我赶出宫去一般。” “你多心了!”乐平公主宽慰道,“不过是因为娥英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八月,这早就定下来了。你身为长辈,若是婚期在娥英之后说不过去,所以父亲和母亲才会如此急着为你筹备。” 兰陵公主舒了口气,“这原因我大致也知道,只是猛然想到要离宫别住,有些不大习惯罢了。” “你早晚都要离宫的,都一样。”乐平公主道。 见兰陵公主面色依旧忧虑,乐平公主接着说道:“你的婚事订下来后,我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个柳述,此人性格直爽,不善伪饰,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这样的人为夫婿,少费你很多心思。若你婚后还是这个样子,天天心事重重,倒让他猜来猜去,难以相处了。” 乐平公主没有夸大柳述的好处,说的不偏不倚,兰陵公主听得心中明白,乐平公主是真心为她日后考虑,心中感激:“阿姊,今日我到你府上,看你府上景象,若日后同你一般,倒也不错。” 乐平公主苦笑一下:“你万不能像我这般,我这里清冷寂寞,你不过一时看着新鲜罢了。女子成家,最好还是夫妇和眭,子女环绕得好。” 兰陵公主心中一颤,意识自己说的话,触动了乐平公主的伤心事,讪讪道:“阿姊,我……” 乐平公主摆手制止道:“无妨,你莫多心,我日子过得还算平和,万幸,你过得的会比我好。” 兰陵公主依旧心事重重,乐平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兰陵公主实在是因为这些年流言蜚语,而至郁郁寡欢,以至于即便婚事定了下来,依旧习惯性的难以自拔。 乐平公主温声哄道:“你想吃什么?午饭我让膳房为你准备。” “客随主便,阿姊安排就好。”兰陵公主低声道。 乐平公主算是明白兰陵公主为什么要来她这里了,一定是独孤皇后看不惯自己的小女儿,天天在宫里闷着,又怕她婚前多思,便让她到乐平公主府上散散心,顺便让乐平公主开解开解她。 可是她乐平公主,对外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劝人的道理更是一板一眼,难以说到人心里去。 想了想,乐平公主向侍女吩咐道:“郡主若是下学了,让她和肖元元一起过来,本宫要看看她们的功课。” 那侍女道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不多时,便见宇文娥英带着肖元元,蹦蹦跳跳,说说笑笑的来了。 宇文娥英进堂来只见堂中有人,先是愣了一愣,即而规矩的拜道:“拜见小姨母,姨母今日怎么出宫了?” 肖元元听见宇娥英称对方为姨母,便知道眼前的必是公主了,便跟着宇文娥英一起屈身拜了一拜。 兰陵公主见宇文娥英满眼笑意,生动活泼,全然不似几日前在宫中见到的那般斯文模样,心中觉得有异,但还是淡笑着回道:“来找你母亲说说话。” “哦,”宇文娥英甚少入宫,与这个姨母不太熟络,转头看向乐平公主:“母亲,可是孩儿扰了你们说话?” “不用见外,我有几日不曾查过你们的功课,所以要把你们叫过来问问。”乐平公主道。 宇文娥英皱皱眉头,“母亲不是说,认得几个字便好么?那些个学问听听就好,不必深究。” 乐平公主看了看宇文娥英背后一言不吭的肖元元,道:“虽说不必深究学问,但好歹也是有夫子在教,表面功夫还是要看的。” “表面功夫?”宇文娥英不解。 “起码字要写得好看。”乐平公主解释道。 “哦,这样呀!”宇文娥英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贴呈了上去。 乐平公主翻了两页,抬眼看了一眼肖元元,问:“你的呢?” 肖元元犹豫着将手中的纸张递了上去,“公主……” 乐平公主接过,一张一张翻过去,皱眉叹气道:“近日没什么长进啊!”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些天为了忙郡主生辰宴,耽误了些时日,这些天手又生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些感觉,还未来得及长进。”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心跳停了一拍,悄声道:“公主,外人在呢,给奴婢留些面子!” 乐平将手中的书贴往案上一放,正声道:“字写成这个样子,你还知道要面子?还有,什么外人,那是本宫的亲妹妹,你才是外人!” 肖元元连忙低头认错,“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要不,奴婢先去膳房,为公主准备午膳?”肖元元小心翼翼看着乐平公主,谄媚的接着道:“中午就吃……黄金炒饭、凉拌秋菽,红焖羊肉、爆炒香干、香煎牛排……” “行,你去吧!”乐平公主打断她道。 肖元元一喜:“好嘞!”说罢,拉着宇文娥英转身就走,半分都没有耽误,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兰陵公主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不已,“阿姊,这奴婢是何人啊,这般大胆。” 第55章 菜式 “小娥英的伴读,从来没什么规矩,娥英她甚是喜欢。”乐平公主回道。 “这……岂不会乱了规矩?”兰陵公主疑问道。 “除了宫里,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规矩?这世间的规矩也都是从人的嘴里说的,谁说了算,谁便是规矩。公主府里的规矩,自然是我说了算。”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看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接着道:“规矩不重要,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即便他把规矩讲破了天去,也不用在意。你若是听着不舒心,不理他便是,再不济打出去!你是公主,日后若是离了宫,便不用理那些规矩,你的心意喜好,才是规矩!” 乐平公主努力的想把兰陵公主教得跋扈一些,日后终归是要出门见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凄凄哀哀的样子。 在宫中所有人都在劝兰陵公主柔顺婉约,劝她奉承上意,劝她尊母敬老。可今日乐平公主一番话下来,倒让她心中不适了,慢慢又生出一丝害怕来,“阿姊,那我应如何做?” “呃……你先想,想你到底喜欢什么?”乐平公主引诱道。 兰陵公主扶腮想了想,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她竟然不知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想想这些年来,她一人闷在宫里,吃穿用度从不费心。杨坚一向喜欢这个乖顺的女儿,什么都给最好的,所以她也不用去挑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 父母和眭,弟兄亲善,几个姐姐也不与她争宠吃醋,所以她也没有不平之心。 前些年虽然因为婚事不顺,遭人非议,可如今婚事已定,再也没有遗憾,此时,心竟然空了下来。 兰陵公主发愁的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家阿五无欲无求,是想着成佛了么?” 兰陵公主问向乐平公主:“那阿姊,你有喜欢的事情么?” 乐平公主一歪头:“有啊!我喜欢日子平平淡淡,娥英平平安安,身边再有个人陪着说话聊天,不必担心生死,一天一天就这么一直过下去,稳定且踏实。” “就这样?”兰陵公主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跟她印象中的阿姊完全不一样,乐平公主这短短的前半生,丧夫,亡国,宫难,幽禁,说是传奇也不为过,可她如今在公主府里,只想平平淡淡度过余生。 “这样还不行?”乐平公主反问道。 兰陵公主想了想道:“阿五觉得阿姊活的应该再精彩些!” “可别折腾了!”乐平公叹道,“你没有受过波折,不知这平淡的好处!” 兰陵公主仍是一脸茫然,越想心中越是烦闷了起来,“算了,不想了。” 转而道:“听母亲说,下个月父亲要去南郊大祀,届时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宫里,又剩我一个人。只能在宫里看书,自己跟自己下棋。” “你可以去东宫玩儿啊!太子好歹是你阿兄,不会怠慢你!”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摇摇头:“不要,我不喜欢那个云昭训,太子妃又卧着床,满宫都别扭!” 也是,东宫一摊子的事,哪有工夫招待客人。 “可是,那柳述可是太子亲卫统领,你不想去看看?”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一愣:“这……不好吧!” “反正婚事已经定了,看看也无妨吧!”乐平公主撺撮道。 兰陵公主想了想,依旧觉得不妥,道:“还是莫要生事了!” 乐平公主见兰陵公主心中依旧还是有些放不开,便道:“不如那几日,你来公主府吧,娥英与你一样明年出嫁,既然都是待嫁,一起作伴也好。” 兰陵公主眼中一亮,“可以么?” 乐平公主点点头道:“我去跟母亲说说,当是不难。” 兰陵公主眯眼笑了起来:“多谢阿姊,对了,刚刚那个婢女说的那几样膳食,我都没有听过,都是什么呀!” 乐平公主笑吟吟的介绍道:“那孩子是南方人,去过不少地方,吃过的东西也多。这北方的一些饮食她用不惯,便凭着记忆与司膳房做出了一些膳食来。前些天娥英生辰宴的膳食菜单,便是她拟的。” “公主府的膳食她都吃不惯?”兰陵公主惊诧道。 “确实是个麻烦人,不怎么好养的!咱们喝着茶还可入口,她却一口也喝不得,恨不得天天接露水来喝!”摇摇头又叹了一句道:“唉!真是个麻烦人。” 兰陵公主顿时觉得好奇,“听阿姊说来,这娘子是个雅致人。” 乐平公主捂嘴一笑:“你方才见她,可有半分雅致之处?” “所谓大智若愚,而大雅若俗,若是庸俗之人,阿姊和娥英又怎会喜欢呢!”兰陵公主道。 因为府上来了客人,肖元元和宇文娥英到厨房,指导着厨师加了几个菜。这一顿饭,兰陵公主食指大动,目不暇接,差点失了仪态,以至于回宫之后,好几天都对那顿饭食念念不忘。 然而,对公主府膳食念念不忘的不只有兰陵公主一人,自从宇文娥英生辰宴之后,乐平公主陆陆续续收到各府的拜贴,要来拜访乐平公主。一开始乐平公主自称身体有恙,一一推脱了。可随着拜贴接二连三的上门,乐平公主才慢慢感到不对劲了起来。 直到后来连滕王妃的拜贴都递了过来,乐平公主便认定了当中必有缘由。 这滕王妃可是长辈,哪有让长辈递拜贴的道理?问明情况之后,乐平公主哭笑不得,忙让膳房准备了几道菜式,用陶罐装了快马送到了滕王府。 事后,乐平公主曾拿着那一沓的拜帖给肖元元看,肖元元看了半天,没有看明白。 “公主,这拜帖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肖元元一脸茫然的问。 乐平公主皮笑肉不笑的深吸了几口气,忍着气道:“没有不妥,挺好的。” 肖元元一脸的不信,“公主别骗我,奴婢跟着公主这么久,若是连这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如去当个傻子。” “你还不如真是个傻子,不用如今天天装傻给本宫看。”乐平公主没好气道。 第56章 炒菜 “我没装,我是……”‘真傻’两个字没有说出口,肖元元翻着那一沓的拜帖,小心的问道:“公主的意思是说,这拜帖……是冲我来的?” 乐平公主翻了一个白眼,肖元元一气,急道:“天地良心,生辰宴那天,我被关了足足一整天,除了得罪云昭训,见了唐国公夫人,其他人我一个都没见哪!人走干净了,天都黑了,看不清人了,我才敢出来给郡主送礼的!” 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白鹭子,又强调了一句:“白鹭子可以作证!” 白鹭子当然知道其中原因,自然没有理会肖元元。 “不是因为你的人。”乐平公主道。 “那是因为?”肖元元眼睛在乐平公主和白鹭子身上探寻了一圈。 白鹭子提醒道:“菜。” 肖元元顿时明白了:“哦!哦!菜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吃坏肚子应该是原材料的问题,不能怪我!” 肖元元瞄了一眼白鹭子,“材料购买是白鹭子和司膳房的责任,找她们俩。” 靠,这个死没良心的!白鹭子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若是真是吃坏了身体,送到公主府的应该是问责,而不是拜帖。你肖元元如今不应该站在这里,而是要去牢房了。”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更是不解,“那是为什么?难不成因为菜好吃?” 乐平公主点头。 肖元元顿时无语住了,顿了半天:“公主,你是因为菜做得好吃才怪我咯!” 乐平公主微叹一声,“也不能全怪你,那菜式本宫都试过,也是本宫同意那些菜式上席的。” “不是,我不明白!”肖元元很是不理解:“菜好吃怎么了嘛?若连口好吃的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点点头,“对,好吃,口腹之欲,人之常情,你可把那些人的馋虫引出来了,这一堆拜帖,难不成我这公主府,改成酒楼?” “那倒也不至于!”肖元元接口道:“不如……咱们就在京中开个酒楼?”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你一早便有这个想法是吧!” 肖元元一愣,忙辩解道:“没有啊,我刚刚想到的。” 乐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你休想用本宫的钱,做你自己的事!” 肖元元凑上前:“我不用,我借!有借有还,我给公主一毛的利息。实在不行,也可分股给你!” 乐平公主睨着肖元元:“你人都是本宫的,你拿什么还?本宫的人出去行商,我的脸还要不要了?想都别想,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陪着郡主。” 肖元元还想再劝劝:“公主,我本就是出身商贾,留我在这公主府,不是拿着好弩射苍蝇么?” 乐平公主柳眉一竖:“呸,谁是苍蝇!” “我是,我是苍蝇!”肖元元连忙认怂保平安。 乐平公主指着肖元元骂道:“你可知道如今京中多少人盯着你?你在公主府闹腾,本宫姑且压制得住。把你放出去,以你那沉不住气的性子,能活几天?” 肖元元怂了下来:“大不了,我不出面嘛!” “此次生辰宴,你也没有出面,结果呢?”乐平公主指着那一沓的拜帖道。 “那……这次?”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怂怂的解释道:“我就想好好做顿饭……怎么了嘛!” 见肖元元态度软了下来,乐平公主也缓和了下来:“不理她们,放着吧,放凉了就好。” 肖元元点点头,“对对对,就几盘炒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肖元元不以为意的样子,乐平公主一阵疑惑:“你说的这‘炒菜’,是你们江南人做法吗?可这一年来,京中来了不少陈朝旧人,不曾听谁提过这些菜式?” 肖元元想了想,估测道:“不是,江南人习惯以江河湖鲜为菜,郡主的生辰宴,我照顾到来客都是北方人,便都改用了北方人习惯的口味。若是这炒菜北方没有的话,那南方应该也没有。” “这么说来,这炒菜之法是你自己研制的?”乐平公主问道。 “当然不是……”肖元元不知该如何解释。“其实吧,这炒菜之法,由来以久!” “那为何没有人吃过?” 肖元元脱口而出:“因为你们没有炒锅呀!” 这点乐平公主是知道的,当时为了做一份炒菜,肖元元自己画了图纸,找工匠去打锅。因为当朝盐铁专营,百姓私下不可制造铁器,但幸亏这里是公主府,家底还算厚,弄废了一堆的铁料,终于打了一口肖元元称之为“姑且一用”的铁锅。 乐平公主轻‘呵 ’了一声,这肖元元说话前后矛盾,怎么听怎么荒唐:“你既说炒菜之法,由来以久,又道这个世间没有炒锅,明明做的是北方口味,本宫这个北方人却没有吃过……” 肖元元自然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解释道:“公主,你想一下,你试想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看着她胡说八道。 “我是从天上来的!天上有江南,天上有北方,天上有炒锅,天上炒菜由来以久……”肖元元小手乱挥道。 乐平公主嫌弃的看着肖元元:“你说天上有炒锅,本宫尚且会信!可依你的行事作派,跟天上的仙女,有半分钱的关系么?” “我虽然做事不像,可我长得像啊!”肖元元一脸臭屁道:“公主,你仔细看看嘛!” 乐平公主自然知道肖元元胡搅蛮缠,一是为了模糊问题矛盾,二是在逗自己开心,垂头笑了一下,不想再逼问她,只好道:“好吧好吧,你说是便是吧!” “所以,这凡间能吃上炒菜的,公主乃是古今第一人。”肖元元奉承道。 “你没吃过?”乐平公主挑眉问道。 “我又不是人,奴婢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肖元元神叨叨的道。 乐平公主嫌弃道:“行了,别用哄娥英那一套,来对付本宫。瞎话说得多了,哄不了别人,自己却信了。” 肖元元神色却是一黯:“公主不信便罢了!” 很多时候,解释一些东西的时候,肖元元都很为难,只能用这种半神半鬼的方式来解释。 第57章 暖房 可她在公主府里,一言一行都在乐平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她如何将铁锅画出来,再到找工匠,失败又失败,数次之后,才得以成功。 当中种种不易,都是常人之举,乐平公主看在眼里,自然不信肖元元的天人之说。只当她是见多识广,虽异于常人,也终究是个常人罢了。 正因为知道肖元元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乐平公主才不敢把肖元元放于人前。肖元元有异于常人之心,却只是一个凡人,她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若是真把肖元元留在公主府养一辈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几日之后,不等南郊大祀,兰陵公主又请旨出宫,来到了乐平公主府上。 想到来了就有好吃的,兰陵公主开心了许多。 因为是临时请旨出宫,所以事先并未通知公主府,兰陵公主到府上时,乐平公主正在佛堂读经。 那接引的宫人正欲传报,却被兰陵公主拦下了:“本就是我冒失而来,再扰了阿姊静修便不妥了!” 那宫人听罢,便道:“那奴婢带公主到厅上吃茶,再过半个时辰,公主殿下应就读经完毕。” 兰陵公主想了想,问,“小娥英呢?在读书吗?” 那宫人回道:“今日夫子休息,郡主应该和肖娘子在暖房。” “暖房?”兰陵公主问道:“暖房,是什么地方?” “呃……”那宫人也不好解释。 兰陵公主道:“那你带本宫去看看小娥英吧!” 宫人连忙引路,将兰陵公主引至暖房。 说是暖房,不过是后院一个比较宽敞的屋子,本来是堆放些杂物,肖元元觉得这房子光线不错,便让人用毛毡把这房子的缝隙封了起来,隔绝了冷气。又烧了炭盆进去,最后在里面种了一堆的蔷薇和月月红,甚是温馨可爱。 兰陵公主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暖房,瞬间一股暖流迎面而来。房里不如外间明亮,兰陵公主看了一圈,才发现了蹲在墙角处宇文娥英和肖元元。 “小娥英?”兰陵公主叫了一声。 宇文娥英和肖元元闻声转过头来,宇文娥英看清来人,忙起身福了一礼,“小姨母。” 肖元元也顺势福了一礼:“见过兰陵公主。” “不必多礼,”兰陵公主直径上前:“你们在玩什么呀!” 宇文娥英眯眼笑道:“姨母你看,元元说,这是豆芽,我们在发豆芽。” 兰陵公主凑过去看,只见墙角推了一排的陶器,里面皆铺了薄薄一层的绿豆,有的已经发芽,倔强的向上伸长着。 “这是……做何用的?”兰陵公主疑问道。 “元元说,可以做炒豆芽吃。她以前吃过一种菜,叫银芽金丝。就是等豆芽长大之后,将火腿丝穿入豆芽之内,再清油煸炒,清香爽滑。两日前刚好二舅舅派人从江南送了火腿来,我与元元便想着发些豆芽来炒。”宇文娥英兴致勃勃的介绍道。 兰陵公主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那要等多久,这豆芽才好?” “快了,就这两天。”宇文娥英道。 兰陵公主算了算日子,不知道两天后还能不能出宫来。“那我岂不是吃不到了?” 宇文娥英想了想,有些不舍的对肖元元道:“今日姨母过来,要不我们就把蒜苗炒了吧!配羊肉。” 肖元元笑道:“郡主说了算。” “还有韭黄,韭黄可以炒鸡蛋。”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点头,“可以。” 兰陵公主有些不解,“你们在说什么?” “姨母过来看,”宇文娥英拉着兰陵公主走到窗边的明亮处,只见一盆盆蒜苗郁郁葱葱的长着,甚是清新。 宇文娥英不舍得看着一盆盆的水植蒜苗,叹息道:“在大冬天的,它们能长着这样好,真是很难得。”说完,便咽了一口口水。 肖元元向兰陵解释道:“这就是蒜苗,可以做菜。” “哦,”兰陵公主了解了。 肖元元拿过一把剪刀来,刚想剪,宇文娥英接过剪刀,“还是我来吧。” 说完,便接过剪刀,专心的一根一根剪了起来。 兰陵公主环顾着这个花房,只见红花绿植,相映自然,在这隆冬季节,似是将一屋春色锁进屋内,与世隔绝。 “阿姊的心思真好,这寒冬天气,还能看到这繁花绿叶,真似是北方天国!”兰陵公主感叹道。 “不是母亲做的,是元元啦!”宇文娥英一边剪着蒜苗,一边解释道:“我跟元元说,我不喜欢冬天,天寒地冻,四处灰蒙蒙的。元元说,我既去不了江南,便造一屋春色给我。” 说罢,宇文娥英抬头看向肖元元,眯眼笑了笑。 肖元元无奈的对着兰陵公主叹了一声,向兰陵公主抱怨道:“结果奴婢千辛万苦栽出来的花,被丢在一边,郡主倒是对在墙角的几棵菜苗上了心。” 宇文娥英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话。 几人又在花房逗留了片刻,兰陵公主又随着肖元元和宇文娥英去了膳房,盯着肖元元安排了午膳的菜式,才一起回来。 回到宇文娥英屋内,三人便围坐在一处,正在无聊,兰陵公主忽见宇文娥英的书架上,有一棋盘,顿时来了兴致:“娥英,你也会下棋?” 宇文娥英有些心虚道:“会下一点儿,不精。” “那我们来上一局?”兰陵公主觉得,房中常备棋盘,想必棋技必是不差,小娥英不过谦虚罢了。 结果刚下了片刻,兰陵公主便觉得宇文娥英真是个实诚孩子,说是不精,简直是一塌糊涂:“娥英你……时常下棋吗?” 宇文娥英一手持子,忧虑的点点头,“常跟元元一起下。” 兰陵诧异的眼光看向正在一旁煮茶的肖元元,肖元元抬头看了过来,忙向兰陵公主摆手:“不是不是,奴婢向来浅薄,只会下五子棋,围棋不会的。” “也是用这棋盘下?”兰陵公主问。 宇文娥英放下一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兰陵公主看着被宇文娥英下的稀烂的棋局,觉得再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即放下两子认输。 宇文娥英见兰陵公主突然认输,顿时一愣,只见兰陵公主道:“教我吧!” 第58章 五子棋 “嗯?”宇文娥英瞪大了眼睛。 “五子棋,教我吧。”兰陵公主重复道。 宇文娥英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道:“五子棋甚是简单,不用教,就是两人各持一子,轮流置于棋盘之上,谁先将五个颗棋子排成一条直线,便是谁赢。” 听起来十分简单,兰陵公主信心满满,执起一子:“明白,来吧。” 肖元元将两碗茶各置于两人身前,见她二人玩的起劲,便独自又拿了烤架来,放在炭盆上。又将一些野苹果、梨、橙子放在烤架上烤,不多时整个屋内四溢着酸甜的果香,连从未吃过烤果子的兰陵公主不禁也口中生津,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五子棋棋法简单,转眼便是一局。开头三局,宇文娥英都赢得毫无悬念,可从第四局开始,兰陵公主似是摸到了门道,将宇文娥英各路堵的死死的,虽然最后还是宇文娥英赢了,但赢得十分费力。 从第五局开始,兰陵公主彻底摸清了棋路,三下五除二便赢了下来。 肖元元又将烤好的果子用小刀切成块,送到案前,看着眼中的棋局,忍不住插嘴道:“这里这里……” “哪里呀!”宇文娥英急问道。 肖元元指了指棋盘,兰陵公主看不下去用手晃了晃:“唉——观棋不语。” 肖元元头也不抬,道:“五子棋没这个规矩。” 兰陵公主被气得一滞:“行——那本宫就一个打你们两个。”说罢便往棋盘上下了一子。 肖元元用小叉子叉了一块烤苹果喂到宇方娥英口中,挤了挤宇文娥英。宇文娥英习惯地让出一点位置来,肖元元顺势便坐下了。执起一子,看向宇文娥英:“下这里?” 宇文娥英点头。 兰陵公主见她们二人如此明目张胆,顿时来了斗志,端起茶碗灌了一口茶汤,冷静了一下,执起一子放了下去。 刚一放下,宇文娥英便拿起一子,堵了上去,来回三四步,各不相让。 此时一宫婢进门来报:“禀兰陵公主,乐平公主已禅修回来了,请兰陵公主过去。” 兰陵公主正玩儿的兴起,道:“让阿姊不必招呼我,我玩会儿再过去。” 那宫婢便道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兰陵公主一人面对两人,逐渐吃力了起来,相比之下,宇文娥英和肖元元轻松了不少,反倒有心思说起闲话了:“听母亲说,姨母的婚事也订在了明年。” 兰陵公主一分心,道:“是呀,比你要早两个月。” “那……见过驸马了?长得怎么样?”宇文娥英好奇道。 兰陵公主摇摇头,放下一子,“没见过,父皇和母后都说好。你呢?” 宇文娥英道:“帘子后面见过两回,长得还行!” 兰陵公主抬头看了看宇文娥英,“人品如何?谈吐如何?喜好如何?”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娥英看不出来,母亲说,我们皇家女儿,无论嫁谁,都是低嫁,没什么可选的,模样过得去,不碍眼就行。” 肖元元看了宇文娥英一眼,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兰陵公主若有所思的执起一颗棋子,想都不想便放了下去,“我也是发愁呢!母后也与我这般说过,但若我们都是如此,那我们后半生岂不是无所作为了?” 两个即将出嫁的姑娘,虽一大一小,却一般愁绪,各自心中叹了一口气。 肖元元见宇文娥英顿住,便执子落棋,待兰陵公再看向棋盘时,胜负已分。“输了!再来一局。”兰陵公主道。 “好。”宇文娥英欣然允道。 “反正我想好了,”宇文娥英突然道,“我出嫁之时带上元元,随我一起去李府,日后还会跟公主府一样,想如何便如何。” 兰陵公主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仅仅是愣了一下,便继续收拾棋盘,将黑白两子分置于棋盒内,不置一辞,也不置可否。 说来也是,主子的命令,奴婢哪有违背道理! 可即便如此,兰陵公主看着肖元元,却不信她只安于内室做个奴婢。这短短半晌的相处下来,眼前此人行为举止甚有章法,看似时而出格,却不令人生厌,反生亲近之感。 按道理来讲,被一个奴婢如此靠近,应有冒犯之感,可肖元元却能与宇文娥英同进同出,相依相偎,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 兰陵公主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垂首侍立的宫婢,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她见到肖元元以来,从来没见到这个肖元元有此等形态,即便是在乐平公主面前受训之时,也是身正体直,双目直视,不见卑微之态。 即便跟宇文娥英在一起,虽然言语也算恭敬,但姿态却不似奴婢,反而像是宇文娥英的长辈,关护有加,恭顺不足。 但也就是在乐平公主府上,由得乐平公主脾性好,否则这样的奴婢无论在哪个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三人又玩了几局,直到午膳时分,乐平公主派人催了两次,三人才悻悻结束棋局,去乐平公主处用膳。 “你们三个,只顾着玩,连午膳都能耽误!”乐平公主等得有些急,向三人埋怨道。 “阿姊久等了,我今日下棋,寻到一个新奇的玩法,甚是有趣,一时忘了吃饭的时辰。”兰陵公主兴奋道。 乐平公主含着笑看着兰陵公主:“她们两个淘气的也就罢了,你是多乖顺的孩子,也被她们带的这般放纵,快净手去,用膳!” 兰陵公主依言随着宇文娥英净了手,见她们三人都坐好,肖元元便退了下去。 “姨母,你尝尝这个——蒜苗羊肉。”经过了半晌的相处,宇文娥英对这个大自己五岁的小姨母,亲近了起来:“这个就是今日咱们一起在暖房采的蒜苗,炒出来的羊肉。” 宫婢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放在兰陵公主碗中,兰陵公主放在口中嚼了两口,眼睛里顿时放出光来:“又软又嫩,香软滑口,好吃。” 宇文娥英看着兰陵公主,笑的一脸开心,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某件得意之作:“还有这个——韭黄炒鸡蛋。那韭黄是你自己亲自用刀割下来的!” 第59章 妖术 听到宇文娥英介绍,兰陵公主忙不迭又夹了一块鸡蛋,鸡蛋焦香,韭黄软嫩,放在口中清香可口,兰陵公主忍不住叹道:“人为何只有一张嘴啊!” 乐平公主正在喝汤,听闻忍不住咳了一声:“小阿五,在阿姊这里便罢了,回宫之后,可切莫如娥英那般德行,吃个饭都不肯安生。” “阿姊!”兰陵公主撒娇道:“我好不容易出一次宫,今日玩的开心,你就让我放纵放纵吧,别提那些规矩了!” “好——”乐平公主对着兰陵公主宠溺的一笑,盯了宇文娥英一眼,“好不容易你姨母来府上一趟,本宫还想着你让跟你姨母好好学学礼仪规矩,你倒好,反把你姨母带成这个样子。” 宇文娥英不敢吭声,兰陵公主倒是反口替宇文娥英开脱道:“阿姊,礼仪规矩第一条:吃饭不能骂孩子!” 乐平公主本就没有生气,被兰陵公主这一打断,忍不住喷笑了起来:“行,先吃饭。” 用膳过后,宇文娥英推脱犯困,回房午憩,只留乐平公主与兰陵公主在房中聊天。 两人都躺在躺椅之上,摇摇晃晃,两人半眯着眼聊天。 “阿姊这里真好,能让人的心境平缓下来。”兰陵公主含混说道。 “慢品人间烟火色,偷得浮生半日闲!”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猛然睁开双眼,“禅道两修,好词句,小五不识,阿姊竟有如此高才!” 乐平公主笑笑,摆摆手道:“我听元元说的,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 “元元作得?”兰陵公主起身问道,那肖元元看着不像个会读书的人。 “不是,”乐平公主眯眼又解释道:“她说不是。” “哦——”兰陵公主又躺了下去:“阿姊,我问你个事儿。” “嗯?” “那个肖元元,是不是两个月前,太学院找的那个神女?”兰陵公主平静的问。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就是她。你也听说了?” 兰陵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她在贤文馆做的诗,阿姊听了么?” “听了!”乐平公主叹了口气,“所以才不敢放她随便乱跑,那诗果真是得罪人呢!” “那诗我没听过,阿姊可否给我看看?”兰陵公主问。 乐平公主摇摇头:“不曾留于纸面,你不听也好。” 兰陵公主有些泄气,“我就是想知道,能让太学院诸子都偃旗息鼓之作,到底是什么样的文采。” 乐平公主没有回话,她从心底里不想让那两首诗重现于世。 “阿姊,这个肖元元,你准备如何处置?”兰陵公主问道。 “处置?”乐平公主有些不解,“她只是公主府的一个奴婢,又没有做错事,何来处置之说。” 兰陵公主看了看乐平公主:“我听娥英说,她出嫁的时要带上肖元元,随她一起去李府。” 乐平公主一愣,睁开眼睛:“娥英说的?” “不是阿姊安排的吗?”兰陵公主反问道。 乐平公主看向兰陵公主,摇摇头笑了笑,“那肖元元亦邪亦正,或神或妖,娥英镇不住她。” 兰陵公主挑挑眉:“一个宫婢,也让阿姊这般费神?” 乐平公主想了想,郑重道:“你真当她是一个普通奴婢吗?只凭两首诗,便能惊动父亲口询问; “我将她锁在公主府内,娥英生辰那天,我分明让她不许出门,可她一出面,便搅进了云昭训和窦宝林的争执之中;” “本来我觉得也就这样了,这两日十几封拜帖过来要拜访公主府,个个都是为了打听娥英生辰宴的菜单。你回宫才过两天便又到我府上,难道不是为了来公主府吃两口好吃的么?” 乐平公主一一陈述下来,兰陵公主心中暗暗吃惊,道:“还有那五子棋,不知怎得,一玩儿便停不下来,若不是实在饿得受不住,只怕现在还在……” 乐平公主笑了笑。 兰陵公主顿时睡意全无:“那肖元元有妖术?” 乐平公主伸手拍了拍她,安慰道:“但凡是妖,修道或是参禅,总会占上一样,你看她那个样子,可有半点道心佛念傍身?” 乐平公主想了想,又接着道:“她其实没有半点害人之心,被云昭训打了,也不见她抱怨,只自己一个人疗伤,还瞒着娥英不让她知道。她素来是个有脾气的,只不过不想让我为难罢了!” “既然如此,阿姊为何又说娥英镇不住她?”兰陵公主问道。 “以肖元元之才,她不会甘于困在府第之中。有好几次,她明里暗里想出府想开个铺子,都被我拦下了。她不是有坏心,她只是不想困在笼子里。娥英的心思太简单,一不小心就着了道,说不定真能让那肖元元飞脱了出去!”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肖元元虽然奇怪,却不及阿姊的心思难以琢磨。” “什么意思?”乐平公主问道。 “明明满口都是麻烦,却把那肖元元护得那样紧,为何呀!”兰陵公主问。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她也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呢? 兰陵公主接着说道:“阿姊若是想不明白,那就有另一种可能,那肖元元确实有夺人心志的妖术。” 乐平公主的目光刹时严厉了起来,射向兰陵公主,兰陵公主被这眼神吓了一跳,“阿姊?” 乐平公主回头,又闭上了眼睛,“阿五,你日后还是不要来我府上了!” “阿姊,为何呀!”兰陵公主一惊,忙问道。 乐平公主轻哼一声,“你从我府上回去,又说我府上有妖人,父亲最厌烦巫蛊之说。被有心之人一拨弄,于我便灭顶之灾。” 兰陵公主一顿,又继续劝道:“阿姊,细想之下,肖元元那般美貌,行事又如此诡异,阿姊三思!” “若是依你的想法,我应如何处理?”乐平公主问。 “阿姊之尊,处理有何难?总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阿姊还须慎重。”兰陵公主道。 乐平公主垂眉合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容我想想!” 第60章 不安 兰陵公主看着软椅上的乐平公主,便不再多言,重新躺好,也慢慢闭上眼睛。 “听说,这两天太子去大兴宫请安,母亲都不见他。”乐平公主转换了一个话题,只当闲话问道。 “是呀!”兰陵公主简短的回复道。 乐平公主轻笑了一声,兰陵公主问道:“阿姊笑什么?” “没什么?”乐平公主道。 “太子还说要亲临公主府,给阿姊请罪呢!”兰陵公主道。 “大可不必,他若来了,我还得依礼接待他,还要大度的原谅他,都是戏,还是少些麻烦吧!”乐平公主嫌弃道。 “毕竟是阿姊向母亲求请,放了云昭训,多少她都应该还这个礼的。”兰陵公主道。 “求情?”乐平公主停顿了一下,“我求情可不是为那云昭训,阿五的心思向来剔透,难道没有看出来么?” 兰陵公主微微“嗯”了一声,也笑着道:“母亲如何我不知道,反正若是有人劝我大度,我是不会听的。” 乐平公主应道:“母亲放过云昭训,不过是迫于时势罢了。只要这口恶气没有发出来,云昭训的这个错,母亲会记一辈子。” 兰陵公主玩笑道:“哎呀,真是母女情深啊!” 乐平公主抓起身边一只软枕丢了过去:“本宫体谅母亲是真的,想算计那云昭训也是真的,这点小心思又不耽误我尽孝。” “说得也是。”兰陵公主赞同道:“也是那云昭训太过无礼了,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身边的炭盆静静的燃着,这寝殿之内安静了下来,二人似是睡着了,静默了大约一刻钟,兰陵公主缓缓睁开眼道:“阿姊,我们姊妹两个,说些心里话吧!” 乐平公主扭过头来:“你怎么了吗?” “我心中总是不安定。”兰陵公主道。 “你婚事初定,人逢变故之时,总会多思,你不安定是正常的,过些天便好了。”乐平公主淡淡安慰道。 “不是因为婚事,是因为二皇兄。”兰陵公主道。 乐平公主心中一沉:“阿摩?” 兰陵公主看着乐平公主问道:“二皇兄南征北战,功业卓着,为人又谦恭节俭,朝内朝外都甚受好评。阿姊觉得,他如此修持自身,是为了什么?” 乐平公主沉默不语,兰陵公主接着又道:“二皇兄晋王之尊,所受封赏,财务布帛多不胜数。可他却耽于政务,安于清贫,与太子鲜明之比,这世间谁会捧着金碗吃咸菜呢?” “那你的意思是?”乐平公主不以为然的问道。 兰陵公主沉声道:“人生在世,皆有所图。若说无所图,便是所图之事——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乐平公主起身半卧,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边喝边哄道:“你多心了!” “阿姊为何这般笃定?”兰陵公主问道。 乐平公主望着手中的茶,淡淡笑了笑,“自古家国传承,以嫡以长,是为正途,不是靠野心便能改变的!” “旁人说这些便罢了,这话阿姊信么?”兰陵公主正色道。 乐平公主眼神一黯,她经历过朝代更迭,那话不过是写在书上骗骗天下人罢了。 乐平公主放下茶杯,问道:“这便是你不安之处?” 兰陵公主也起身道:“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二皇兄先举荐了他的内弟萧玚做我的附马,说明他已有培植势力之心。可父皇他转身便将柳述指给了我,是想拿我的婚事为太子增加助力。” 兰陵公主能想明白这一点,乐平公主有些意外。可毕竟是皇家女儿,再怎么深锁于宫内,对政治的敏感度也是高于常人。 “你是担心,万一日后你二皇兄与太子相争,你会被卷入其内?”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点头,“那柳述是太子亲卫,若二皇兄真有夺位之心,只怕……”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太子并无大过,地位牢固,而且这些年来他处理政务也是稳妥的。唯一的变数便是身边有个云昭训,总是在外给太子竖敌,只要能管束云昭训,父亲便没有废除太子的理由。” 兰陵公主摇摇头,“阿姊的想法无异于听天由命,为何我们即便是皇家公主,也如那深海浮木呢!”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元元这诗,写得真好。”乐平公主感叹了一声。 兰陵公主冲着乐平公主道:“阿姊身处两派之外,跟太子和二皇兄都交好,无论日后他们谁得势,阿姊你都可自我保全。可我不同,我无论是嫁给柳述还是萧玚,都注定要跟另外一派为敌了!” 乐平公主盯着兰陵公主,突然笑了。 兰陵公主一气,“阿姊笑什么?” 乐平公主直接道:“笑你心思太多,眼界太宽。” 兰陵公主皱眉道:“阿姊,我说的不对么?” 乐平公主摇摇头:“也不是不对,朝堂波澜诡谲,我避之不及。之所以与太子和晋王交好,不过是姊弟之谊,与朝堂无关。” “你与他们同是兄妹,为何一定要掺入他们的争斗之中?即便无法调和,装傻躲开总可以吧!”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摇摇头,黯然道,“只怕避无可避!未订婚之前,觉得等订婚便好了,谁知订了婚,麻烦的事情更多,也更深哪!” “经万事,历一世,总得活下去才行。与我相比,你觉得你的那些事,可还值得一提吗?”乐平公主安慰道。 “原来阿姊也没有破解之法。”兰陵公主有些失望道。 “是呀!”乐平公主深深叹道:“如你所言,深海浮木罢了。” 兰陵公主沉默不语,也自行倒了一碗茶,独自饮完,又歇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将兰陵公主送走之后,乐平公主一人独自立于堂上,沉思了许久,直至天黑,才吩咐人将肖元元叫到了清吉堂。 “拜见公主。”进得堂来,肖元元屈身行了一礼。 犹记得第一次见肖元元时,她连行礼都不会,如今已是举止自然了。想到此,乐平公主心中五味杂陈。 第61章 疑心 “你……”乐平公主犹豫道。 肖元元看得出来,今天的乐平公主神色不大正常,抬起头来,等着乐平公主将话说完。 “听说,娥英想把你带入李府,可有此事?”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头,疑问道:“李府?”想了想,估计是今天上午宇文娥英随口一说,被兰陵公主讲给乐平公主听了。 轻轻‘哦’了一声,肖元元道:“郡主随口提的。” 乐平公主咽了一口气,道:“那,你去李府怎么样?” 肖元元稍稍想了想,不太开心道:“李府,应该不如公主府自在。”肖元元向乐平公主挑眉试探道:“可以不去么?” 看着肖元元的那讨好式的表情,乐平公主顿时心头一松,脸上也忍不住崩出一丝笑来:“郡主喜欢你,想带你去也正常。不过婚期还有九个多月,日子还长,不用太过着急。” 肖元元小脸一皱,“啊!~还要是要去么?” 乐平公主脸色一板,逗道:“看情况。” “哎!”肖元元狠狠叹了一口气。 “行了,没事了,你回房休息去吧!”乐平公主赶人道。 肖元元一脸疑惑,大晚上把自己叫过来,就不痛不痒的问了一句话? 这一想,肖元元心中不踏实了起来:“公主,要不要听听郡主近期的学业情况?”肖元元赖着不走,不放心的问道。 “哟!你除了教小娥英天天拔草捉虫,还会关心娥英的学业呀!”乐平公主嫌弃道。 “公主别这么说嘛,都是为了让郡主开心嘛!”肖元元道。 “她的学业本宫比你上心,没事了,你回去吧!”乐平公主摆摆手道。 没有办法,肖元元只好提心吊胆的退了出去。 见乐平公主面色和缓,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跟着乐平公主愁眉苦脸了一下午的白鹭子,也稍稍松下一颗心来。 “今日兰陵公主来府上,说了些什么,为何公主如此忧虑?”白鹭子一边布菜,一边担心的问道。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道:“阿五说,这个肖元元行事诡异,似是个妖人。” 白鹭子手上一顿,呵呵干笑了两声。“公主不会当真了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她婚期初定,心下里不安稳,自然容易受惊多思。看到些异于常人的,便觉得危险。” 白鹭子将菜布好,乐平公主净完手之后,便坐在桌前慢慢用餐。 乐平公主一边吃着饭,一边心中暗暗忖道:“这个小阿五,还想让她把肖元元处置掉。没了肖元元,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白鹭子盛好一碗汤,放在乐平公主跟前:“公主喝口汤,润润喉吧!”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只见汤底如清水一般,里面只见两根青菜,不见一丝油花,抬头看向白鹭子,却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心中有异,便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只觉入口微咸,清香不腻,乐平公主眼中一亮道:“新菜式?” 白鹭子眯笑笑着点头道:“肖元元与我共同做的鸭汤,放了老鸭,草药、火腿,慢火熬煮了四个时辰,层层滤过后如清水一般,但精华都已溶进了汤里。我跟肖元元每人都喝了两大碗,都觉得好喝。” 乐平公主阴阳怪气的叹了一声:“哎~让本宫喝你们剩下的。” 白鹭子知道乐平公主心情不错,现在不过是在故意吓她而已,所以不紧不慢的回复道:“公主放心,奴婢们怎敢让公主喝剩下的,您的这碗是先盛出来的,我跟肖元元喝的,才是剩下的!” “那你们每人喝两碗,本宫只一碗!” 知道乐平公主故意找碴,白鹭子便没有接着她的话茬,只是打断道:“哎呀,公主再不喝,这碗都凉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不再逗她,便安心的喝起汤来。 用完餐后,乐平公主看着白鹭子命人收拾碗筷,待收拾干净,乐平公主问道:“我记得之前你并不喜欢肖元元。” 白鹭子转过头来,“是,现在也不怎么喜欢。” “那你还跟她一起做汤?”乐平公主问道。 白鹭子嘴角一撇,“她非要缠着我的,况且她说汤是要进献给公主的,奴婢自然要先尝尝,觉得可以才能端到公主面前。”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那肖元元是个会撒娇的,一般人还真顶不住。 “而且……”白鹭子顿了一顿,接着道:“我虽不喜欢那肖元元,但她毕竟是公主府的人,做不了朋友,也不能当成仇敌啊!” 乐平公主笑了笑:“你比那肖元元懂事多了,她可对我说,让我不要一直向着你!” 白鹭子哼了一声:“就知道她是个没良心的。” 乐平公主被逗笑了,“差不多得了,不必吵架。” 白鹭子慢慢呼出两口气,又道:“不过,我虽不喜欢那肖元元,可她也不是恶人,没什么坏心思。” “怎么说?”乐平公主问道。 “为郡主准备生辰宴时,我见她因为想念母亲,哭得不成个人形,连我都忍不住心软了起来。一个如此惦念母亲的人,应当不会坏到哪里去吧!”白鹭子感叹道。 乐平公主怔了怔,“她提及了她母亲?” 白鹭子点点头,回道:“我问了田嬷嬷,确切的说,应该是亡母。” 乐平公主一时间沉默不语,想起自己与女儿宇文娥英相处时,但凡肖元元在场,她眼神中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羡慕。 白鹭子见乐平公主脸色不佳,开口问道:“公主既然如此在意肖元元的生平,何不直接问她呢?” 乐平公主抬头看向白鹭子,白鹭子接着道:“她刚入府时说自己失忆了,我们都被糊弄过去了。可现在相处都这么久,她没有失忆,就算想瞒她也瞒不下去了吧!” 乐平公主摇摇头:“她说过她的身世不能说,若是被我们逼得紧了,她肯定又要编出一套话来哄我们。” 白鹭子觉得乐平公主的话也有道理,“可是……肖元元毕竟家世不详,公主当真对她没有疑心么?” 乐平公主垂下头,有,她当然有疑心,可那又怎样呢? 第62章 相亲(一) “不用操之过急,就像现在这样。相处日久了,不知不觉她将自己的心防撤下,会自己说出来。” 但愿如此。 可谁知道这种情况要等多久呢? 白鹭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乐平公主当真是看重肖元元,纵容肖元元到连风险都不顾了! 但是那肖元元,真能老老实实的接受安排,侍奉晋王,为公主府多一条保命线吗?白鹭子想想肖元元那不落人后的性子,怎么都觉得她是个不安分的。 从贤文馆斗诗,到刚刚结束的生辰宴,肖元元总有办法让自己显露于人前。可能肖元元她本人并非有意,乐平公主也着意隐瞒了肖元元的存在,可依旧拦不住肖元元声名日显。 早在生辰宴之前,白鹭子曾背着乐平公主,被独孤皇后单独问询过。 关于肖元元的生平,白鹭子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把肖元元在公主府的日常,详尽的讲予皇后,才算交差。 能劳动当今的天后特意问询的奴婢,肖元元她还是第一个。 兰陵公主虽然让乐平公主防备肖元元,但她自己和肖元元却没有太多利益牵扯,所以她并不忌讳与肖元元来往。 这些天兰陵公主隔三岔五都要到乐平公主府上走一趟,比在皇宫待的时间都多。 十一月初七,冬至,帝后携百官及太子南郊大祀。 依照约定,兰陵公主早早便到了乐平公主府,由于来的次数多了,人也逐渐自在了起来。知道兰陵公主对公主府不再生疏,乐平公主干脆照常去佛堂读经,由着兰陵公主找娥英她们玩去了。 “我已经让白鹭子帮我们打听好了,那个柳统领今日护卫太子祭祀,下午天子回鸾之后,他就交班了!”肖元元道。 此时兰陵公主、肖元元和宇文娥英三人正将头凑在一起,肖元元接着道:“交班之后,太子舍人苏夔和他相约前往花月楼喝酒。花月楼我去过,楼上雅室仅有一帘相隔……公主只要找到相邻的那间雅室,即可观其言行举止。” 兰陵公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什么。 “可是……小姨母并未见过那柳述,又怎知哪个是柳述?”宇文娥英问道。 “这你放心,白鹭子把她手下的一个奴婢借给了我,那个奴婢见过柳述。今日午后她就径自前往花月楼,提前找到柳统领,并订好隔壁的雅室,公主回宫路上绕到花月楼,直管去便可,她自会为公主引路。”肖元元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 兰陵公主还在犹豫:“万一不当心,被他发现了该当如何?” “你小心些嘛!大不了就装作不小心碰到了,何况那柳述也没见过你!”肖元元道。 兰陵公主把头从肖元元和宇文娥英之间抽了出来:“可我毕竟尚未出嫁,怎可……怎可……哎呀,若是让旁人知道,那便丢死人了!” 肖元元心中生出一丝不快来,明明是她兰陵公主说婚事初定,心中不宁,又说不知未来夫婿品性,日日难安,她肖元元才费劲扒拉的求白鹭子,悄悄促成了今天这一局。现在倒好,大家都准备妥当了,她反而打起了退堂鼓。 肖元元端坐好,道:“公主若要稳妥些,也简单。直接求皇后娘娘或是乐平公主,召入府来,大大方方的看便是!见了面既不张扬,也不落人口舌。” 兰陵公主幽怨的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明明就知道,若是让母后和阿姊直接召来相看,他必定是一步一止皆是扮相,还能看出些什么来?” 肖元元向兰陵公主点点头,“是呀,人前人后,举止面目总是不同的,所以看一个男人,最好是看他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时候他最放松,也是最真实的一面。” 所以你兰陵公主还要什么自行车?我都把车停到你眼前,就差你自己蹬那一脚了! 兰陵公主又满面愁容道:“其实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若是不喜欢,难不成还能退婚么?” 让兰陵公主自己上,她又不敢,别人费心给她安排,她又反反复复举棋不定,肖元元心里只想给她翻两个大白眼,但是不能,只好顺着说道:“其实吧,这柳述不看也罢,反正是太子亲自举荐的,陛下和天后都把过关,乐平公主也打听过了,这四位的眼光怎么说也都信得过,公主殿下您就算闭着眼睛嫁,也不会嫁错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看了呗! 如果是现实社会遇到这种人,肖元元多半会上前打一顿,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谁让自己身处屋檐下呢! 兰陵公主烦躁将手中的丝绢绞了绞,“婚姻之事,本就如人饮水,不向外人说,旁人微妙不可见,唯有如来知!”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肖元元更不知,只得无奈问道:“那到底是见不见呢?” 见兰陵公主不答话,肖元元接着问道:“要不,今天先不见了,公主抽空去拜拜如来?” 摊上这么个公主,办个差事这么费劲,肖元元也想去拜拜如来,转转运。 兰陵公主看了看肖元元,“要不,元元你帮我去看吧!” 啥?肖元元一怔,不由得笑了,是被气笑了,伸出手来掰着指头给兰陵公主看:“陛下、天后、太子再加上乐平公主……” 肖元元伸着四个指头朝着兰陵公主的眼前晃:“这四位大神的眼光,还不够殿下安心的,加上我这个无名小卒,您就能安心了?” 兰陵公主扒拉开肖元元的爪子,“他们看得是势利得失,朝局平衡,哪管本宫心意呀!” 肖元元也不想管什么心意,只好出声:“关键是公主殿下您的心意,奴婢也拿不准啊!” 兰陵公主心中一恼,便将手中丝绢狠狠朝肖元元丢去,肖元元接过丝绢,慢慢叠好,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心里是不想殿下您私下与那柳统领相见的……” 兰陵公主板着脸:“为何?” 第63章 相亲(二) “这事儿我是瞒着乐平公主的,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不知要怎么罚我呢!”肖元元伸手挡着嘴冲向兰陵公主的耳边,但声音却是三人听得清清楚楚:“蛊惑公主私会外男……这个罪名够奴婢死多少次?” 兰陵公主一愣,大概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肖元元一脸郑重的向兰陵公主道:“所以,这事儿奴婢已经帮您安排好了,但我希望殿下千万别去。只要不去,奴婢这就算未遂。” 有些人真的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兰陵公主就是这样的人,被肖元元这么一说,反而觉得应该去看一看。无论结果如何,起码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那,元元,你陪本宫去!”兰陵公主道。 “公主,别去了,万一被人认出来,多丢人呀!”肖元元趁热打铁,火上浇油道。 兰陵公主低头小声道:“见过了,或许就死心了吧!”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来,转头看见宇文娥英正看着自己,道:“郡主,我若要陪公主出府,得想着办法瞒住你母亲。” 宇文娥英瞪了肖元元一眼,“就说本郡主派你出去买点东西。” “非常好。”宇文娥英编的瞎话,肖元元很是满意。 午膳一过,兰陵公主便向乐平公主辞行,而宇文娥英则借口想吃西市的芙蓉糕,命肖元元出府去买。兰陵公主与肖元元一同出府,出乎意料的顺利。 肖元元带着小七,随着兰陵公主的马车行往花月楼,直至楼前,早有一婢子守在门口,看到肖元元走下马车,忙迎了上去。 “肖娘子,人刚刚到。” 肖元元回身,搀住正在下车的兰陵公主,兰陵公主用帷帽遮的严严实实,问道:“可安排好了?” 那婢子行了一礼,“已安排好了,主子放心。” 不再多说其他,几人一起进门,径直上了二楼的雅座。肖元元随意点了些茶果,见兰陵公主一动不动,便微微笑了一下,也竖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另一间雅室内,柳述与苏夔已相互推盏了几轮,谈话也渐入其境。 那柳述说话直白,道:“自圣人赐婚以来,想要与吾结交的人不少,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苏舍人会是其中之一!” 苏夔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回道:“柳兄何出此言,你我同为太子门下,本就效力于同一主君,何来结交一说。” “也是,苏舍人家门清贵,向来自矜,何须如此!”柳述道。 肖元元听得直翻白眼,这个柳述情商低得可以。人家请你吃顿饭,还要被你冷嘲热讽一顿。 肖元元偷偷瞄了兰陵公主一眼,帷帽之下,也看不清神色。 谁知那苏夔竟也不恼,语气依旧温和:“柳兄,你我毕竟同事一主,日后免不得同事一朝,若因脾性不和,闹了误会就不好了。今日宴请柳兄,不过是同侪之谊,柳兄不必多虑。” 肖元元略略皱了皱眉,看来这个苏舍人和柳述虽然同为太子属下,但日常并不相熟,无怪乎柳述言语不客气。 不过身处官场,人情往来,就算不喜欢,你多少装一装呢! 肖元元心中不住的叹气,兰陵公主心思重,碰上这种直脾气,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一边的柳述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实在是被那些来府恭贺的人搞烦了。 得尚公主之荣,外人看来天恩浩荡,可天子的女婿哪有那么好当?况且这位兰陵公主不知脾性,单看她那三位亲阿姊,乐平公主、广平公主、襄国公主,每一个不是性格刚烈,就是喜怒无常。这样的人奉在家中,只能供着。这一生都似被一座大山压着,还要千恩万谢。 当中苦楚,真难与外人道也! 所以,当苏夔开口要请柳述吃酒时,柳述心中是带有一丝恼怒的,只当苏夔在嘲笑他。 那苏夔家学渊博,自然明白天家女婿不好当的道理,而且此人人缘虽好,却不是攀附权势之辈,毕竟论起权势,他苏家在京都排不上第一第二,也能排上第三的。 现在看苏夔神色淡然,完全没有嘲弄他的意思,柳述也逐渐卸下心防。 “是柳某得罪了,苏舍人勿怪!” 苏夔将酒倒满,“柳兄不必客气,今日柳兄肯赏脸前来,苏某已是承情了!” 柳述端起酒杯来,“我素与舍人相交不深,不知今日为何邀某饮酒?” “呃……”苏夔尴尬一笑:“适才说了,同侪之谊而已。” 柳述脸色变了变,“舍人玩笑么?” 苏夔面色如常:“何出此言?” 柳述道:“令尊苏相得圣人爱重,拜尚书右仆射,与高相总理诸事,兼任国子祭酒,乃天下文人士子之师。若此以往,这朝堂往后四十年,皆是你苏家的门生。某得尚公主之幸,即便得势,也不过一世之荣。舍人何故屈身与某同席?” 苏夔讶然:“苏某不过东宫通事舍人,与柳兄一样,官居六品。柳兄封官受爵,不日可期,何故自谦?” 肖元元听得仔细,这柳述虽然性子直,但脑子还算是清楚的。 柳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道:“舍人若只为聊些闲话,恕某家中烦事繁多,不能相陪了。” 肖元元心中一顿,这就走了?啥还没看呢! 忙转向兰陵公主,兰陵公主也忍不住了,双手掀开帷帽的薄纱,求救似的看向肖元元。“他长得如何?”兰陵公主比着口型问。 肖元元心中一狠,起身想撩开帘子看看,起身太急,不知为何左脚就绊住了右脚,就这样肖元元一手扯着竹帘,整个身子就向前扑了出去。 “哗啦啦——”那竹帘应声落地。 两间雅室的人面面相觑,还有一个爬在地上的肖元元。 靠,这辈子的脸算是丢在这儿了! 这雅座并不隐蔽,周遭客人纷纷注目,肖元元忙爬起身来,呵呵干笑了两声:“这帘子不牢靠啊!” “元元?”身后一个男声试探的叫了一声。 肖元元回过头去,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玄感,“杨兄?” 柳述与苏夔也闻声看过来:“大将军?” 第64章 相亲(三) 杨玄感刚刚是被那一声响吸引过来,不料竟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确认是肖元元之后,走进来扫视了一圈,问道:“这是……”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回头用手掩住半边脸,冲着柳述和苏夔比了个口型:“公主……” 那柳述脸色一青,心中便明白了些什么,看着四周仍有不少客人纷纷向这里投来目光,他快步走向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早已被这变故惊得手足无措,愣愣的看着走到眼前的男子。 那柳述身正体直,容色端雅,秀眉星目,青衣乌发,眉间一丝愠色,似是一缕青光,直直向兰陵公主射来。 兰陵公主双目透亮,面含绯红,似羞似怯,只是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柳述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兰陵公主帷帽的薄纱轻轻放了下来,“此处人多眼杂,公主之尊不宜在此久留,某送公主回宫。” 薄纱之间,影影绰绰。帷帽之下兰陵公主悄悄抬眼,此时看不到柳述的正脸,只看到一个光洁清俊的下巴,接着是宽厚的胸膛,似是一堵铜墙铁壁,将外面纷扰的目光阻隔在外,令人十分安心。 “劳烦柳统领了。”兰陵公主低声道。说罢,兰陵公主动身向外走去,柳述护卫在侧。 出门之时,柳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苏夔。 苏夔歉意的拱手一礼,柳述当下不能计较,回身跟着兰陵公主缓缓下楼去了。 因为要等马车过来,兰陵公主与柳述双双等在店门一侧, “那个,柳统领,你喜诗画么?”兰陵公主小声问道。 柳述心头一动,目光看向身边一个小小的人儿,“喜欢。” 兰陵公主的头垂得更低,“那——我送你一幅画吧!” 柳述低头,看见兰陵公主双手死死绞着丝绢,似是想把那丝绢绞成纱布,他不由得嘴角含笑,“若是公主亲手作的……更好。” 花月楼上的苏夔抚着胸口,轻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把事情办了。 转眼间两间雅室合并为一间,房中也只剩下四个人。 那苏夔走上前来,向杨玄感行了一礼,“拜见大将军。” 杨玄感回礼道:“苏舍人多礼。” 苏夔将头转向肖元元,心中一阵生疑,她难道不是兰陵公主的奴婢?竟然没有跟着兰陵公主一起回宫,而且还跟杨玄感称兄道弟,“这位娘子是?” 肖元元开口含笑,点头致礼道:“肖元元。” 苏夔一愣,“你就是肖元元?” 肖元元也是奇怪,“你认得我?” 苏夔一笑:“神女之名,如雷贯耳。” 肖元元脸色一白,上次因为贤文馆的事情,乐平公主发了好大的火。好不容易这些天没什么动静了,怎么还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神女?”杨玄感讶然失笑,“元元,你何时成神女了?” 肖元元喉头一紧,郑重道:“那个,苏公子啊,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叫神女,会引来祸事的!” 苏夔只当肖元元不喜张扬,而杨玄感一直在江南,前两天才回到京都,既然这两位相熟,应该有话要说,自己不好多做打扰, “苏某唐突了!苏某还有差事要办,先行告退。”苏夔识趣的告辞。 杨玄感点点头,苏夔便悠悠然走了。 苏夔一走,肖元元忙转身走到栏前,目视着楼下兰陵公主上了马车,又看到柳述骑马护卫一侧,渐渐向皇宫驶去。 肖元元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没想到这媒婆这么难当! “下次再也不干这糟心的事儿了。” 这时,店家已赶了上来,收拾掉落的竹帘,说一切费用苏夔已在前台付过,还因不慎扯落竹帘,惊扰了宾客而致歉。连肖元元都不仅感叹了一句,苏舍人做事真是周全! “元元阿姊,我们该去给郡主买芙蓉糕了。”旁边的小七提醒道。 肖元元正想与杨玄感告辞,不料杨玄感却先开口道:“我离京数月,不知错过了哪些热闹,请元元喝一杯如何?” 肖元元一想,好歹他是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许久不见,聊聊也好。 “小七,你去买芙蓉糕,我在这里等你。” 小七看了杨玄感一眼,虽然觉得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大有不妥,但看肖元元发了话,便道了一声“是”,便独自去买芙蓉糕了。 “杨兄,这数月不见,你离京去哪儿了?”肖元元让店家重新上了些酒菜,开口问道。 杨玄感坐在肖元元对面,笑了笑:“我猜你肯定将我的名字忘记了。” 肖元元有些奇怪,边倒酒边道:“没有啊,杨玄感——我记着呢!” 杨玄感一愣,疑问道:“哪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去向呢?” “呃……”肖元元将杨玄感的酒杯斟满,“恕我孤陋寡闻哈!杨兄你很有名吗?” 杨玄感有些尴尬,干脆地回道:“嗯——我去江南了。” 肖元元疑道:“去江南干嘛,那边不是打仗嘛!” 杨玄感点点头:“随我父亲去的,”顿了一下解释道:“家父越国公。” 越国公杨素,江南平叛的行军总管,肖元元听乐平公主提起过,但她实在没想到杨玄感竟是杨素的儿子, “哦!失敬失敬!”肖元元执酒赔礼道。 杨玄感含笑饮下杯中酒,看来这个肖元元真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肖元元又将酒与杨玄感斟满:“这儿的酒太淡了,我最近在研究将酒提纯,等我研制出来,送你两坛。” “好。”杨玄感干脆的答应道,又问:“你喜欢喝酒?” 肖元元摇头,“算不上喜欢,年轻的时候无所事事,酒量就跟着一群狐朋狗友练出来了!” “年轻的时候?”杨玄感看着眼前这个小娘子,“你今年多大?” “二十。”肖元元老实的回道。 杨玄感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娘子,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大,可是举手投足之间,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小娘子。 又喝了几杯酒,杨玄感道:“元元,你跟我讲讲这几个月,京都有什么热闹吧!” 第65章 安排 肖元元犯愁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京都有什么热闹,公主让我待在府里,很少出门的。若不是为了兰陵公主,今天我也不会碰到杨兄你。” “哦,对了,还不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兰陵公主怎么会在这里?”杨玄感问道。 肖元元自斟自饮道:“当今圣人不是给兰陵公主和柳述赐婚了嘛!兰陵公主有婚前恐惧症……” “什么症?” “就是担心自己嫁不好,天天去公主府找乐平公主开解。我就让人打听了柳述的行踪,让兰陵公主偷偷见上一面,她心里也就踏实些。”肖元元简单扼要的答道。 “可谁知,今天柳述与苏夔二人话不投机,刚聊了两句就要走,为了让兰陵公主如愿,我一急,不小心把帘子扯下来了!然后——你就看到了。” “原来如此!”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杨玄感疑道:“晋王妃不是已经回京了么?你怎么还住在公主府?” “我不住公主府,还能住哪儿?晋王妃,她回京跟我有什么关系?”肖元元不解的问。 “你……”杨玄感顿时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肖元元是晋王妃萧环的同族妹妹,可现在看明显不是,于是生涩的问道:“还未曾问过,元元你是哪个府上的?”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心思转了一圈,明白杨玄感误会了她的身份。且不说他是越国公府上的公子,单凭今天柳述与苏夔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个杨玄感的身份应该不低。 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坦白的回道:“我是乐平公主府上,娥英郡主的伴读。” 她是一个奴婢。 杨玄感一愣,面色不由得僵了下来,木讷的将手中的酒饮下,片刻说不出话来。 见此情形,肖元元也知道当中原因,虽然她交朋友不在意身份悬差,可别人却不一定不在意,她也理解这种心理。 肖元元挑了挑眉,饮下一杯酒,向楼外看去,远远的瞧见了小七的身影,回来的时机还正正好。 肖元元站起身来:“杨公子,时间不早了,我须回府交差了,告辞!” 说罢,也不及杨玄感反应,便自顾自出门去了。 杨玄感怔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楼外,正好看到肖元元与之前一起来的婢女上了马车,远远驶去。 明明之前只有一面之缘,明明是自己没有问清楚她的出身来历,可为何相对于她肖元元的磊落坦然,自己却失态了呢! 分明只是误会一场,为何心中似是被骗了一样。 生气,不知该生谁的气,心中似有一团火不知从何发起。 坊间听闻乐平公主善养美人,想到此,杨玄感心中又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羞愤来! 萧元元,为何她偏偏姓萧,为何当日她偏偏跟郡主待在一起,还不拘礼节,不然他也不会有这个误会! 杨玄感只有这么想,心中的怒气才会消解一些。 肖元元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回到公主府,门房上来告知:公主有令,娘子若回府,就书房见她。 肖元元点了点头,先命小七将芙蓉糕送往宇文娥英的房中,自己则直接前往书房去拜见乐平公主。 一进书房,乐平公主正在书案前把玩着一只长颈瓶子,那瓶子通身翠绿,如巴掌般大小。乐平公主见肖元元走进门来,只是斜斜的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瓶子上,“回来了!” 肖元元回了一礼,“嗯,公主,有事儿?” “没事儿,”乐平公主一边回,一边将手中的瓶子递过来,“你看这花瓶怎么样?” 肖元元接过一看,本来以为是个玉瓶,仔细看了一下,颇有些嫌弃道:“不就是个玻璃瓶子嘛!” “你见过?”乐平公主问。 “没有,”肖元元不由得将头扯远了些,“没见过这么丑的玻璃瓶子。” 且不说手感,一眼看过去玻璃里的满是杂质。 “那你有更好的?”乐平公主不信。 肖元元一笑,“不瞒公主,我有一栋普普通通的花房,一百四十平,纯玻璃造的。” 乐平公主轻哼了一声,“净吹牛。” “公主叫奴婢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一个玻璃瓶子吧!”肖元元将手中的瓶子放回到书案上,问道。 “当然不是,想问问你,今日阿五和那柳述在花月楼情形。”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气哼哼道,“我就知道,那个白鹭子肯定会向公主告密的!太不讲义气了。”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你装什么傻,若不是本宫授意,白鹭子怎会帮你打听柳述消息?你若想不到这一点,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怂恿公主去私会外男?” 虽然明面上看,是肖元元自作主张,帮兰陵公主去会见将来的夫婿,并没有跟乐平公主商量。但从白鹭子帮她打探柳述的行踪来看,肖元元早就猜到这事儿乐平公主已经知情,并且默许了她的行为。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哎呀,都在公主料想之中呀!” 乐平公主轻轻切了一声:“何况,你以为——为何今日刚好苏夔会请柳述喝酒!” 肖元元心中一叹,“苏夔也是公主安排的!” “怎么说也是本宫亲妹妹,当然要妥贴一些,我便请了苏夔帮忙。”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心中不是滋味,问道:“既然公主您这么上心,为何不明示兰陵公主?反而看着我们演戏骗您,我怎不记得公主有这等爱好~” 看着肖元元不开心的脸色,乐平公主心中愈发舒畅了起来,歪身靠在椅上,慢悠悠地道:“阿五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法太多,却决断不足。她呀,出生以来都是被安排好的,一路富足,就算她明知事情不好,也只懂顺从,不会反抗。规矩礼仪像一个无形圈,若要她从圈子里跳出来,等得人心累,须得有人推她一把!” 肖元元没有说话,暗暗腹诽了一句:那公主怎么不自己上手推? 乐平公主接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若阿五不喜欢那柳述,会当如何?” 肖元元回了一句,“不会如何。” 第66章 相思 “对。”乐平公主赞同道,“就算阿五不喜欢柳述,她也会照常嫁给柳述。不过,心中的怨气则会找人发泄出来。她不会去怪太子,不会去怪父亲母亲,她只会怪我这个阿姊,因为她只惹得起本宫。现在好了,她也不会怪到我头上了!” 肖元元气得直瞪眼,你们姊妹俩合着伙坑我是吧!“怪我多事咯!” 乐平公主点头:“想出气嘛,自然要找一个惹得起的,趋利避害罢了!” 肖元元冷笑一声,恭维道:“公主真是运筹帷幄,决策千里!” 靠!幸亏兰陵公主看上了柳述,这么说还是肖元元运气好。若是兰陵公主不喜欢那个柳述,肖元元便是那个出气包。 说到底她肖元元只是一个好用的出气筒罢了。 心中本来就不高兴,这下肖元元更是郁闷了。 从杨玄感到兰陵公主,肖元元受到了双重打击。 如果说杨玄感的离心,肖元元尚可说服自己,世人就爱攀高伏低,趋炎附势,可乐平公主的言论,让她切实感受到了下位者的悲哀。 原来阶级之间的差别,跟物种之间的差别不遑多让! 就好像人与狗一样,人可以喜欢狗,但无论你再喜欢,人终究是人,狗终究是狗。 太平盛世,人与狗尚可和平相处;世事一旦离乱,人与狗便泾渭分明了。 肖元元不由抖了一下,真是个万恶的旧社会! 肖元元愣了半天,问了一个问题,“公主,那我究竟是‘利’,还是‘害’呢?” 乐平公主怔了怔,她没有明白肖元元的意思:“你到底想问什么?” 肖元元压了压自己的声音,道:“今日——天色已经晚了,不打扰公主雅兴,奴婢先行告退了。” 乐平公主不明白为何肖元元突然变了神色,但见她神色倦怠,便不再多问,由她回去了。 如今,肖元元已经搬到了玉岿堂,是独立于西厅之后的一个小院,虽说她的身份仍是奴婢,但在公主府里却是个特异的存在。 主子不是主子,奴婢也不是奴婢,虽说随意自在,但也在框框架架之中。 肖元元失魂落魄回到玉岿堂,拿起一本书来看,烦躁的翻了两页,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肖元元喃喃地数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个月了。 细细想来,这四个月似是混混沌沌,无所作为。 肖元元又一次怀疑,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是游戏吗?还是一场梦? 如果是游戏,要怎么退出?如果是一场梦,又要怎么醒来? 公主府这平平淡淡时光,渐渐消磨了她对现实世界的执念。倘若这个世界永远这般平和无波,她也不介意留下来。 本来,她就想求个富贵,抱个大腿,糊涂而自在的活下去。可今天看来,如果安于现状,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自已迟早会被厌弃,上位者的好心,不会一直存在。 肖元元啊肖元元,你怎么能忘了你是谁! 书接上文: 整整一夜,肖元元辗转反侧,直至天色破晓,才昏昏睡去。 谁知第二天一早,兰陵公主竟早早的来了公主府,与乐平公主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去找宇文娥英去了。 肖元元就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被小七晃醒了。 “元元阿姊,快些起来,郡主唤你呢!” 肖元元睁开眼睛,忍着没有发火,“今天起不来了,帮我跟郡主告个假吧!”说罢翻了个身,想接着睡。 小七接着晃:“是兰陵公主来了,一定要见你!” 肖元元缓了缓,脑子稍稍清醒了些,费力坐了起来:“她昨天不是刚来过么,怎么今天又来了?” “先别说了,阿姊赶快梳洗吧!” 肖元元简单梳洗了一番,匆匆赶到宇文娥英的房中。 刚一进门,兰陵公主忙忙迎了上来:“元元,你帮本宫拿个主意,本宫要画什么好!” “画什么?”肖元元脑子昏昏沉沉,她昨天一夜没有睡,感觉刚闭上眼,就被人拉了起来。 兰陵公主拉肖元元坐下,“本宫要送幅画给柳统领,本宫一夜没睡,都没想出画什么好,你帮我想想嘛!” 昨天晚上我也没睡啊!肖元元心里哀叫了一声。 “画什么都好,公主的心意最重要!”肖元元的奉承毫无诚意。 “总要用些心才好。”兰陵公主晃着肖元元的胳膊,“你帮我想想吧。” 肖元元扶着脑袋,渐渐恢复了些神志,“就画一个日薄西山,月轮初上。” “何意啊!”兰陵公主问。 肖元元掀起眼皮,看向兰陵公主,道:“先送过去,若是他问画中之意,公主就说: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君。日为朝,月为暮,君为朝朝暮暮。” 兰陵公主脸色一红:“这也太直白了。” 肖元元叹口气,道:那就画‘雨打梨花深闭门,晓看天色暮看云!’” 兰陵公主不解道:“这又是何意!” 肖元元开口回道:“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哎呀!”兰陵公主推了肖元元一把,“你就不知羞!” 肖元元揉了揉太阳穴,“那就画‘大江东去浪滔尽,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要不就‘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兰陵公主抱怨道:“你给本宫认真些!” 肖元元也抱怨道:“我的公主啊,若是两情相悦时,你就算送张白纸,他也会开开心心收下的。” “若是真情,怎可敷衍?”兰陵公主怒道。 肖元元叹了口气,那是你的真情,又不是我的。 肖元元忍着气辩解道:“‘一念相思春潮生,秋心满纸画不得’。哪里是敷衍?” “感觉哪一种都不好。”兰陵公主皱着眉道。 兰陵公主就像一个喜欢说“随便”的女朋友,看似要你拿主意,实际上你的建议她都不满意。 肖元元实在不理解兰陵公主的想法,依照她的身份,费劲吧拉的送什么画?直接让她爹给柳述封官加爵,高官厚禄砸过去,金银珠宝砸过去,哪男的不喜欢? 第67章 作画 肖元元是个女的,都喜欢这一套。 “公主,恕我直言,”肖元元看着兰陵公主犯愁的模样,道:“我以为只有穷人才有选择困难症,你身为公主很多时候不需要选择。” 兰陵公主眨着双眼,无辜的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耐心解释道:“公主殿下就把我刚刚说的那几幅画都画出来,或者你自已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都画出来,然后一天一幅的送过去。不管那柳统领看不看得懂,你都不要把话说明。” 兰陵公主眼神一亮。 肖元元接着道,“情爱来时山崩地裂,但也要留些东西去细水长流啊!待日后你们花前月下,举案齐眉,儿孙绕膝之时,时不时的再把画中的意思慢慢讲给他听,那多有情趣!” 肖元元心里明白,对待兰陵公主这种人,讲道理没用,不如给她画大饼,讲未来。 况且这作这些画,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最好能把兰陵公主困在宫里,少来公主府里添麻烦。 兰陵公主明显觉得肖元元的主意不错,犹犹豫豫道:“那——本宫照你说的试试。” 肖元元点点头,点完就打了个哈欠。 本想着兰陵公主既要作画,肯定就回宫了,可谁知兰陵公主竟直接求了乐平公主,将乐平公主从海上新进的皮棉宣白要了来当画纸,直接在公主府就动笔了。 肖元元无奈作陪,宇文娥英倒是看得兴致勃勃。 “那柳述当真这般好?小姨母这么喜欢,不知是何等人物?”宇文娥英兴致昂然地问道。 兰陵公主画笔一顿,赧然笑道:“我……也没有多留心。” 还没留心,心都挂在人家身上一天一夜了。 见兰陵公主不好意思,宇文娥英转而问向肖元元,“元元,你也觉得那柳述好么?” 肖元元守着炭炉,抱着甜汤,头往下一点一点的打盹,听到宇文娥英问起,敷衍的回道:“好呀!” “怎么个好法?”宇文娥英好奇的问道。 肖元元睁开眼,发现兰陵公主也在偷偷瞄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清醒了一些:“郡主不知,我之前遇到不少男子,都虚伪矫饰,油腔滑调。像柳统领这般为人正直,不善掩饰,有君子之风的,我都没见过!” 是没见过情商那么低的! 肖元元看了兰陵公主一眼,“莫说是公主,像我这般见过各色美男的,见了柳统领这般的人,也会动心的!” 兰陵公主眼神瞟了过来,肖元元马上回辩道:“公主放心,奴婢没贼心,也没贼胆儿!” 兰陵公主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转头一笑,继续作画。 若想讨好一个人,就要使劲的夸她喜欢的东西,或是人。以前肖元元总是反其道而行之,结果搞得自己天怒人怨,神厌鬼泣。现在既然身处屋檐下,自然不能得罪兰陵公主。 “元元,你之前与很多男子……”宇文娥英问不下去了。 肖元元愣了愣,不好意思道:“哎呀,郡主太小了,我那些事说给郡主听,不好!” 喝酒泡吧,确实也说不上光彩。 肖元元又深深打了个哈欠。 “你昨夜没睡么?”兰陵公主问。 “天亮才睡着!”肖元元含糊的回了一句。 兰陵公主动了动脖子,道:“本宫昨夜没睡尚有缘由,你为何睡不着啊!” 暖烘烘的炭火,烤得肖元元愈发不想睁开眼睛,“失眠呀!” “何为失眠!”兰陵公主没听懂。 肖元元动了动,换了一个比较舒服坐姿:“我有病,睡不着!” 好不容易等到午膳时分,肖元元实在撑不住,告假回房补觉了。 膳席上,宇文娥英担忧的跟乐平公主道:“母亲,给元元请个郎中吧,她说她有病!” 兰陵公主一噎,心中叹道,娥英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肖元元说啥她都信。 “元元她怎么了?”乐平公主问道。 “她昨天晚上睡不着,天亮才睡!”宇文娥英回道。 乐平公主放下心来,“不用理她,昨天我骂了她一顿,估计吓着了!过两天就好了。” 宇文娥英不解:“母亲为何要骂元元啊!”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兰陵公主,“怂恿公主私会外男,万一出了事,本宫也会受到牵连。骂她都是轻的,就该拿棍子打出去,省得以后惹出更大的祸来。” 乐平公主明面上骂得是肖元元,实际是在点醒兰陵公主,别为了你自己那点事,天天让公主府给你出人出力。 亲姊妹也该有个分寸,若是真出了事,她兰陵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乐平公主可是个众所矢之的。 哪有这么坑自己阿姊的! 兰陵公主脸色一白,嘴里的菜也没了味道,讪讪道:“阿姊也别怪元元了,是我太任性了!” 乐平公主温和的笑道:“无妨的!” 你自己知道就好! 膳后未过多久,兰陵公主便回宫了。 也许真的是因为作画被困住了手脚,兰陵公主十几天来都没有再来过公主府,肖元元终于清净了下来。 眼看入了腊月,已是年底,一连下了几场雪,天色一直不见好,日日都是天寒地冻,乱云薄暮。连宇文娥英都说,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冷了许多。 后来,兰陵公主也来过几次公主府,但大都聊几句闲话,吃顿饭,下盘棋便走了。 临近年关,公主府逐渐忙了起来,尤其是白鹭子,主管全府。 因为年节期间不开市,公主府日常所用物品要提前备足备够。又要迎神纳祭,还要送财备礼,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白鹭子就把肖元元拉过去帮忙。 那些事情肖元元虽然从来没有做过,但脑子还算清楚,加上她读书识字已有成效,几天下来,当真帮白鹭子分担了不少的压力。 日近年关,乐平公主倒是不怎么入宫了。一是因为年节将近,独孤皇后也要筹备节礼,乐平公主即便时了宫,也不得空相见;二是因为从除夕开始,乐平公主要连续三日,每日都要进宫,有什么事也不必急着年前做。 第68章 年宴 从除夕开始,圣人需设宴百官,而众皇子皇女,也需陪坐侍奉。 大年初一,开朝首日,须众皇子皇女诸臣百官到场,明光开玺。 大年初二,杨坚须携一众人前往大兴善寺,焚香祈福。 这三天,乐平公主和其他皇子皇女一样,都需要前往陪同。 然后从大年初三直至到大年初十,圣人和太子还要时不时的设宴犒赏亲卫近臣,而乐平公主在此期间,也需要在公主府设宴,召皇弟皇妹来府上过年。 理清了这一整套的流程,肖元元都替乐平公主觉得累。 虽然肖元元公主府上也忙得不可开交,但也就记个账跑跑腿,还算省心。乐平公主可是要面对众人迎来送往的,一整天下来,身心俱疲。 想到此,肖元元不由得发了愁,万一乐平公主带她出席宴会,那岂不是一样的累人? 幸亏白鹭子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就你那不识礼样子,上了席面只会给公主丢人,老老实实留下来看家,不许乱跑!” 肖元元从未觉得白鹭子骂人的时候,如此可爱。 转眼间,已经到了除夕这一天,午后,乐平公主带着宇文娥英前往宫中赴宴。 宇文娥英是不想进宫赴宴的,但要依着规矩礼仪,便不得不去。临出门前对着肖元元千叮万嘱道:“你的那个‘东风夜放花千树,’别自己偷偷点了,等我回来一起点。” “好好好,”肖元元忙不迭的点头,催着宇文娥英赶紧走,马车上的乐平公主已经等得着急了。 这次乐平公主入宫,除了一众宫婢,贴身跟随的是白鹭子,而宇文娥英身边的,依旧是田嬷嬷。 肖元元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留在府上,保证府上灯火彻夜不熄。 乐平公主进宫之后,离开宴尚早,便先到千秋殿拜见独孤皇后,千秋殿外已聚集了一众臣工命妇,都是来向独孤皇后请贺拜年的。 一一向乐平公主见礼之后,乐平公主便速速赶往了内殿。 刚进内殿,乐平公主才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放眼望去,全是弟妇。 众人见乐平公主进了内殿,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阿姊。” “弟妇不必多礼。”乐平公主含笑回礼,并顺手扯了扯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马上会意,一个个的上前打招呼:“二舅母好,舅母身子可还轻便?” “都好都好,”晋王妃拉着身旁的蜀王妃道,“小娥英比上次见,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多话二舅母,”宇文娥英看向蜀王妃:“一年未见,四舅母安康!” 蜀王妃一直与蜀王出镇蜀地,虽与宇文娥英不大相熟,但谁不喜欢懂礼貌的孩子呢!“郡主也安康。” 宇文娥英笑吟吟看向一边羞怯怯的汉王妃,那汉王妃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便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小舅母安康。” 汉王妃点点头,“郡主多礼。” 乐平公主走上前来,拉着宇文娥英,向汉王妃道:“弟妇何时回京的?关外一行,一路辛苦。” 汉王妃豆卢氏跟汉王新婚不久,本来一直住在京都。却因半年前其父豆卢积在京病故,临去前言及思乡之情,汉王妃夫妇请旨扶灵回关外安葬,这才大半年不在京中。 “劳阿姊挂念,日前方回。”汉王妃回道。 汉王杨谅是她最小的一个弟弟,独孤皇后最爱幼子,时至今日一直留在身边,不曾放任汉王前往属地。 乐平公主四处看了一圈,向汉王妃道:“你年纪最小,不要怕,这些都是你的妯娌嫂嫂,也都是好相与的。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阿姊替你说话。” 汉王妃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宴会,难免心中发慌,听到乐平公主这么一说,顿生感激,“多谢阿姊。” 乐平公主看了看一边的角落处,点头向汉王妃辞别,拉着宇文娥英向角落处走去:“三弟妇。” 秦王杨俊是乐平公主的三弟,一直在角落处的便是秦王妃。 秦王妃出身于博陵崔氏,博陵崔氏虽不如清河崔氏显赫,但也是关中大族,在朝在野,人脉极广。兄长崔弘度更为当朝上柱国,战功赫赫。 秦王妃一向高傲,不喜与人结交。见乐平公主主动上前打招呼,也不好失礼,便转过身来,“见过公主。” 面对秦王妃的冷淡,乐平公主也不以为意,关切道:“并州一行,弟妇可还过得顺遂?” 秦王妃愣了一下,道:“相比于扬州,要好上一些,寺庙少。” 乐平公主笑容一滞,缓了缓,不由喷笑出声,道:“三弟就那性子,闹一闹也就罢了,不会真的让他出家的。” 秦王妃冷哼一声,“公主说的对,他想出家佛祖都不收他。” 乐平公主点点头,她这个三弟贪奢好欲,偏偏又崇尚佛教。佛有八戒,他条条都犯,即享着今生,又想着来世,佛祖能容得下他才怪。 像秦王妃这种把心情都写在脸上的,虽不招人喜欢,但也让人安心。 “三弟妇自便,本宫去前面招呼一下。”打完招呼,乐平公主告辞道。 秦王妃也不失礼,道了声:“公主自便。” 周旋了一圈,转到了晋王妃身边,晋王妃回过头来,轻轻唤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冲着她笑笑,便站定在一旁,看着她的肚子,“这都快四个月了吧,早晚可还安稳?” “一切安稳。”晋王妃含笑答道。 “虽说你现在胎像安稳,这年宴节里人多杂乱,万一碰到可怎么好?”乐平公主怨道:“年宴年年都有,你告假一年又无妨!” 晋王妃摇摇头,无奈道:“今年扬州出了乱子,殿下的回程耽搁了,没有办法年前到京。年节里王爷身在外地无法尽孝,我若再不来宫中向圣人母后请安,有失孝道!” 乐平公主生气道:“最好的孝道便是你能安安稳稳,给母亲生个皇孙出来。莫计较这些虚礼,伤了万一,阿摩要担心死。” 晋王妃安慰道:“我小心些,无妨的。” 第69章 妥贴 乐平公主轻叹一声,道:“那——你无论去哪儿,都要缓着些。有什么不方便,要及时说出来,跟母亲说或是跟我说,别顾及着规矩面子!” 晋王妃甜甜一笑:“多谢阿姊。” 晋王妃向乐平公主身后看了两眼,道:“阿姊,那肖元元今日有没有进宫?” “留她在府上看家,怎么了?”乐平公主问。 晋王妃道:“阿姊时常派人送的膳食,甚是可口。我让府上司膳房去做,竟都做不出来,想必是那肖元元做的吧!” 乐平公主笑了笑,“她哪里会做饭,就长了一张刁嘴,天天嫌府里司膳房做的不好吃,就靠着一张嘴,逼着膳房管事一点一点研制出来的,就连厨具锅炉都是现造的。”乐平公主一笑着,一边嫌弃道。 忽然,乐平公主眼神一亮,接着道:“对了,我府上的司膳房刚刚砌了一座烤炉,专门做烤鸭,肖元元说必须要用果木来烤,现下果木还没有找到,等找到了,若是好吃,我送你府上去。” 晋王妃笑着听完:“那烤鸭先不说,阿姊若是方便,先把那鱼汤的做法给我罢!我只喝过一次,那味道我府上的厨子怎么也做不出来,馋了许久了!” 乐平公主瞪了一眼,“你怎不早说?早说的话,就早送过去了。” 晋王妃叹了一声:“本想着若是今天见到那肖元元,无论如何都要赏些什么,算是慰她劳苦。” 乐平公主摆手道:“她才不劳苦,天天自在的很。” “那是阿姊纵着她。”晋王妃调笑道。 “本来就是让她陪着小娥英玩儿的,也不指望她什么!”乐平公主道。 正在说话间,独孤皇后也收拾停当,从寝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太子妃元氏和兰陵公主杨阿五。 众人一见独孤皇后,马上伏身行礼道:“天后千秋。” 独孤皇后微笑示意:“平身。”低眼看到乐平公主也在殿下,笑容柔和了起来:“丽华也到了!” 乐平公主抬头唤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伸手道:“你何时到的?怎么不进殿内找孤?快到孤的身边来!” 乐平公主起身上前,握住独孤皇后伸来的手,柔声回道:“适才刚到,见到各位弟妇便聊了几句闲话。” 独孤皇后将乐平公主拉到自己身边,看着殿下一众人等,道:“今年事务繁杂,你们这些孩子陪着夫君也是辛苦了。现下你们王爷都在中华殿陪驾,宴会快要开始了,你们先去寻你们的夫君去吧!” 众人听罢,连忙拜礼告辞。 “晋王妃留下!”独孤皇后突然开口道。 晋王妃一愣,便回过身来,向独孤皇后行礼道:“母后有何旨意?” 独孤皇后笑着道:“老二又不在,你跟着她们做什么?陪坐在孤身边。” “谢母后。” 随后,晋王妃便随着独孤皇后一众人,进往了寝殿。 进了独孤皇后的寝殿,已无外臣在场,乐平公主听到太子妃元氏轻咳了一声,忙上前拉手道:“许久不见你,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妃挤出一丝笑来:“劳阿姊费心,还是老样子。” “你这是心疾,养病不如养心!凡是看得开些。”乐平公主提醒道。 太子妃苦笑道:“阿姊提点的是,只怪我心思窄了!”话一说完,便忍不住咳了两声,接着竟然呼吸急促了起来。 众人一惊,“快、快扶太子妃坐下。”独孤皇后吩咐道。 身后婢女忙扶太子妃坐下,又是倒汤,又是顺气,忙活了好一阵儿,太子妃才渐渐缓过气来。 乐平公主心中有些无奈,太子妃这个样子,竟还什么都说不得。 见太子妃已缓了过来,独孤皇后安慰道:“不过是一个年宴,年年都办,你的身子最重要。”说罢,便又吩咐道:“来人,送太子妃回东宫安歇。” “不,母后。”太子妃挣扎起身,急道:“母后,儿臣无妨的。” 独孤皇后摆手,道:“你别逞强,听母后的话,母后和你父皇一样,都希望你的病尽快好起来。” 太子妃眼中含着泪光,“是儿臣无用,连年终节宴都无法胜任。” “你别想太多,先回宫休息。”独孤皇后道。 太子妃点点头。 独孤皇后一边安慰,一边让人置了轿辇,抬太子妃回宫了。 众人舒了一口气,“天这么冷,就算是年宴,皇嫂这身子也不该出来。”兰陵公主道。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这大过年的,看到太子妃这样子,孤的心里也难受。” 说完,转头看了看晋王妃,又笑了起来:“晋王妃,你身子如何?” 晋王妃跟着笑了,“母后安心,儿媳一切都好,这一胎很是安稳,想必是个贴心的孩子。” 独孤皇后听得心中欢喜,拉起晋王妃的手,摸了又摸,但还是抱怨了一句:“哎,老二那小子怎就不赶紧回来!你也是,这人来人往的,你也不该来!” 晋王妃笑着哄道:“儿媳也想见母后了呀,想必是腹中的孩儿想见皇奶奶了。” 独孤皇后伸手摸了摸晋王妃的肚子,淡淡笑道:“孤的皇孙虽说不少,但只有你生的孩儿们最得圣心。说到底,是你教养的好!” “分明是母后教得好,前些天小阿昭回晋王府,才住了两天,就吵着回宫见皇奶奶,可见母后平日里有多费心了!”晋王妃一脸感激道。 独孤皇后且叹且道:“说到底,是老二得圣人重用,常年在外。你也要跟着他到处奔波,不能带着小儿受迁移之苦,实在难为了你和孩子们。” “母后哪里的话,王爷待儿媳很好,母后待儿媳也很好。”晋王妃道。 独孤皇后满意地拍拍晋王妃的脸,“好了,你先坐下来歇着,不要累着!” “谢母后。”晋王妃依言,回身坐好。 在独孤皇后和晋王妃谈话之时,乐平公主早和兰陵公主坐到了一处。见独孤皇后和晋王妃相谈融洽,不好插嘴,便各自端起桌上的暖浆来喝。 第70章 担责 “阿姊,”兰陵公主悄悄喊了一声。 “嗯?”乐平公主回道。 “肖元元进宫了么?”兰陵公主问道。 “没有,在府里看家呢!?”乐平公主淡淡问道,“有事么?” 兰陵公主悄声道:“年节间,我不能去你府上,想问问肖元元还有什么诗!” 乐平公主面色一凛,双眉微蹙道:“她给你写诗了?” 兰陵公主见乐平公主变了脸色,一时也不知为了什么,连忙回道:“没有、没有,我不是作画么,就是想问问她还有没有好的点子,作画!” “那跟作诗有何关系?”乐平公主问。 “我作的那些画都是根据她读的诗句作出来的呀!”兰陵公主解释道。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想了想转过头来,“你与柳述私相授受,是你们二人的事情,莫把肖元元牵扯进来。”接着,又加重了一句:“也莫把公主府牵扯进来。” 兰陵公主脸色一青,“阿姊,我没有那个意思。” 乐平公主伸手截住了兰陵公主的话头:“不管你什么意思,晚些再说。” 乐平公主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兰陵公主有些莫名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乐平公主为何突然就变了脸色,于是她急切的想说清楚:“阿姊,肖元元是不是给你说了些什么?” 见兰陵公主还想继续说下去,乐平公主瞥了兰陵公主一眼,警告道:“你难道想让母亲知道,你和柳述私下往来的事吗?” 兰陵公主瞬间哑了口,虽然她与柳述婚期已定,就算有所往来也无伤大雅,可兰陵公主依然不想太过张扬,以免落下不体面的名声来。 独孤皇后早就发现她的两个女儿在窃窃私语,却因为二人压着声音,且乐平公主及时掐住了话头,所以独孤皇后只当她们姊妹俩说些悄悄话罢了,不做他想。 “晋王妃不便行动,你们父兄在中华殿述话,丽华和小五过去打个招呼吧!”独孤皇后道。 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听罢起身,齐齐道了声:“是。”便一起拉了宇文娥英退下了。 一出千秋的宫门,兰陵公主便再也忍不住,向乐平公主问道:“恕阿五愚钝,不知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哪里惹得阿姊生气?” 乐平公主停下脚步来,对着宇文娥英道:“娥英,先让田嬷嬷带你去玩儿会儿,稍晚些,就到中华殿找我。” 宇文娥英明白乐平公主是要支开她,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带着田嬷嬷走了。 待宇文娥英不见了踪影,乐平公主转过头来,冲着兰陵公主问道:“你与柳述如何了?” 兰陵公主不明所以,只得老实道:“他很好,我送了他几幅画,他很开心,也赠了我些诗文来。” 乐平公主再问道:“那柳述可否知道,你的画中之意,都是出自肖元元之口吗?” “自然不知道。”兰陵公主答。 “若是他知道了呢?”乐平公主再问。 是呀,两个人的感情中间加了一个肖元元,就算肖元元是无意,就是肖元元是好意,就算兰陵公主不在意,那柳述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兰陵公主情义不够纯真呢?情义之间,最容不得一个‘心机’二字。 兰陵公主想了想,辩白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会知道,肖元元也不会说出去。” “好,”乐平公主点点头,“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刚刚你为何不敢将你与柳述私下相会的事,告诉母亲?” 兰陵公主一愣,她确实有私心。 乐平公主接着补上一句,“就算告诉母亲,大不了训斥你一顿,你怕什么?你连这点小错都承担不起么?” 兰陵公主脸色一僵,委屈道:“阿姊不是不知道,我姻缘多舛,遇到一个喜欢的真心人是多不易!若是此次再不成,我只能去寺庙做姑子了,我不能让这次婚事有任何差池!” 乐平公主冷呵一声,“你姻缘多舛,你真心真义,可你凭什么用肖元元的命来换你的真心真义? “你不是不知道肖元元来历不明,你不是不知道肖元元行事异于常人,一个‘神女’之名,足以让人大作为文章。倘若别人知道,她怂恿公主私会外男,败坏纲纪,所有人都会认定她其心不轨。 “你是公主你当然是毫无过错,可你知道一个心怀不轨的奴婢,该是什么下场么?” 兰陵公主没想过这么多,当下挨了乐平公主的骂也只觉得委屈,凭什么乐平公主把自己跟一个奴婢放在一起做比较,于是愤愤不平道:“可是,她一个奴婢,为主子出谋担责,不是理所应当么?” 乐平公主听到兰陵公主顶嘴,被气得脑子‘嗡’得一声,缓了两秒,才缓过神来:“对……那下次,阿五你若要再找人‘出谋担责’,请找你自己的奴婢,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说罢,乐平公主气得转身便想离开,兰陵公主紧紧跟上,“阿姊,你是为了一个奴婢,跟我置气么?” “不是为了肖元元,”乐平公主边走边道,“你看到肖元元与娥英相处,只觉得新奇。你与肖元元亲近也只是贪个新鲜,可娥英不是。娥英把肖元元当成了阿姊,肖元元身上有娥英所缺失东西,我劝你莫要打肖元元的主意。” 兰陵公主默默跟着乐平公主身后,气鼓鼓地噘着嘴,走了片刻,道:“我也没有打肖元元的主意,大不了我少理她便是了!” 说到此处,乐平公主总算气消了些,便不再给兰陵公主甩脸色看了。 两人行至中华殿前,还未进殿,便刚好碰到出来的秦王杨俊和蜀王杨秀。二人看到乐平公主,忙迎了上来,“阿姊,阿五,许久不见!” 兰陵公主回了一礼,小声叫了一声:“见过三皇兄,四皇兄。” 乐平公主含笑各唤了一声:“阿俊,阿秀,你二人怎么不在殿中?难不成是特意来迎我的?” 二兄弟都知道乐平公主在开玩笑,蜀王杨秀回道:“不知阿姊前来,有失远迎,我们兄弟正欲往千秋殿看望母亲。” 第71章 拜年 乐平公主道:“我刚从母亲处过来,怎么就你们二人,阿谅为何不和你们一起?”问是汉王杨谅。 秦王苦笑了一下,“五弟与父亲正在论事,我们兄弟二人不便打扰,便先去向母亲问安。” 乐平公主明白,他们的父亲最喜欢幼子,这两兄弟估计是受了冷落,才借口出来的。 “那你们先去看母亲吧。”乐平公主道。 “对了,”秦王停了下来,向乐平公主问道:“阿姊,不知今年府上初几开宴?往年此时,我们兄弟该收到请帖了。” 以往几年,每逢年初,这兄弟几个都会相邀一起去乐平公主府拜年,但时间都没有定数,需要看乐平公主的安排。可今年却年至三十,都没有接到乐平公主的请帖,所以秦王才有一问。 乐平公主回道:“本来要定在初四,或是初六,但今年你们二皇兄因事耽搁几天,不能及时回来过年。待我问清他具体何时回京,再确定日子吧!” 秦王点了点头,道了一声:“也好。” 一旁的蜀王却颇有微辞:“二皇兄来或不来也不打紧,来了也是无趣,倒劳了阿姊费心给他张罗。” 乐平公主脸色一凛,她明白蜀王的意思。往年公主府的拜年宴上,乐平公主都会送一些美人给这几个兄弟。几个兄弟都收下了,只有晋王不收,想必蜀王觉得今年还是一样。 “阿秀,还有阿俊,今年到我府上拜年,把弟妇也带来吧!一家人须得亲近亲近。”乐平公主道。 二兄弟一愣,蜀王先开口道:“带她们做什么?她们若在,那还有什么趣味!” 乐平公主叹了口气,教训道:“阿秀,你已经长大成人了,连我们五弟都成婚娶王妃了。做兄长要有做兄长的样子,不能一天到晚的玩儿了!” 蜀王听得教训,也不吭声,乐平公主接着道:“你若觉得没有趣味,不来就是,大不了阿姊省一张请帖。” 蜀王一听,连忙赔笑道:“岂敢岂敢,阿姊的席面,谁敢不去!” 无怪乎蜀王害怕,倘若他不去给乐平公主拜年,独孤皇后那一关他们几个兄弟谁都过不了。 “那……阿俊呢!”乐平公主看向秦王。 秦王无奈的笑了笑,“全听阿姊安排。” 乐平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了,你们快去向母亲问安吧。” 二兄弟一听,连忙告退走了。 乐平公主带兰陵公主一同进得内殿,正见杨坚与汉王杨谅聊得热络,把太子杨勇晾在一处,好生尴尬。 “父皇不知,儿臣初到营州,虽说是夏季,天却冷得似秋天一般。没待上几日,便到了秋天,又似冬天一般。待儿臣回来前几日,已冻得出不了门了。”杨谅详细的解释道。 “那个地方‘五山四水一分田’,种不得庄稼,只得放牧。不过,那里的汤河子是极好的。” …… 杨坚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边将自己身边的茶递了过去。 汉王吃了一口茶,刚好看到进得殿来的的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忙站起身来:“阿姊——” 乐平公主没有应他,而是带着兰陵公主先向杨坚行了一礼,“拜见父亲。” 杨坚眯了眯眼,“哦”了一声,“丽华来了!”又看了看兰陵公主,道:“阿五,你许久不见你五弟了吧!” 兰陵公主笑了笑,看着汉王打趣道:“是,许久不见,五弟这是又黑了!” 汉王脸色一僵,反唇相讥道:“五姊闷在宫里,连太阳都不见,自然是白白胖胖!” 一黑一胖,旗鼓相当。 见两人斗嘴,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看了看太子道,“阿勇,元氏有些不大好,你回东宫看一下吧!” 太子一愣,知道乐平公主是在帮他脱身,便看了看杨坚。杨坚挥挥手道:“去吧。” 太子心头一松,连忙退下了。 兰陵公主还在瞪着汉王,回过头来问乐平公主:“阿姊,阿五胖么?” 乐平公主摇头,肯定道:“不胖。” 汉王却是不依了,向乐平公主抱怨道:“阿姊,那我黑么?” 乐平公主点点头,“确实黑了,更显得威风了!” 汉王一听便笑了,“不怪阿姊说我黑,那营州一入秋,天天都是大太阳,那太阳照在大海里,晃得人眼睛疼,能不黑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杨坚,知道自己已经尽了礼数,不用陪坐聊天,便笑了笑,对汉王和兰陵公主道,“行了,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还要吵架,我家娥英都比你们两个长辈懂事。” 回头看了一圈,便故作惊讶道:“呀,娥英呢!父亲,我去找下娥英!” 杨坚知道乐平公主借故脱身,也不强留,只道:“那你去找找吧。” 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退出殿去。 此时的宇文娥英,不知怎么竟跑到了西阁门外。她也不敢乱走,只在一处廊下撅下一截冰凌子玩儿。 “郡主,”一旁的田嬷嬷担心道,“那冰棱子凉,给老奴拿着吧。” 宇文娥英不以为意,道:“嬷嬷,这冰棱子算是什么颜色?” 田嬷嬷道:“……亮色。” 宇文娥英道:“公主府的库房里珍宝不少,但我看那些奇珍玉石,不如这冰棱子透亮好看,可惜这冰棱子太容易化掉了,不然未必不如那些奇珍玉石。” 那田嬷嬷道,“就是太容易化掉,所以才不值钱。” 宇文娥英看着手上渐渐开始化掉的冰棱子,有些落寞道:“所以,元元才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忽然,宇文娥英觉得身旁有异,转过头去,见一男子正站在身侧不远处。 那男子见状,走近了一些,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宇文娥英站起身来,想了想,回了一礼道:“杨大将军。” “郡主是来赴年宴的吗?”杨玄感没话找话道。 宇文娥英瞪大双眼,“是,难道大将军不是么?” 杨玄感顿生一丝尴尬,“自然是,郡主为何一人在此?不见乐平公主?” 第72章 杨玄感 宇文娥英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忽然传来乐平公主的声音,“娥英,你怎跑到了这里!” 宇文娥英转头看向乐平公主,唤了一声母亲,便迎了上去。 乐平公主走近,见是杨玄感,觉得奇怪,这杨玄感怎会来找宇文娥英说话? “杨大将军。” “见过公主。”杨玄感忙行了一礼。 乐平公主一手拉着宇文娥英,向杨玄感寒喧道:“越国公可好?今日可来参加宫宴。” “那是自然,家父一切都好,劳公主挂念。”杨玄感一边回应,一边打量着乐平公主身后的一众宫婢,发现当中没有想见的人,心中便如一块石头沉入了泥潭里。 “甚好,若是有机会,今日本宫敬越国公一杯。”乐平公主客套道。 “公主抬举,杨家荣幸之至。”杨玄感也客套的回道。 “那不耽误杨大将军了,宫宴再见,本宫先去一步。”乐平公主道。 “公主请便。”杨玄感礼道。 二人拜别,乐平公主便携众人一同离去。 “你怎和杨玄感在一处?”乐平公主不解的问道。 宇文娥英也不知道,“我就在那里坐着,他便过来了。” “你和他相熟么?”乐平公主疑问道。 宇文娥英皱着眉摇摇头,“就往日里宫宴见过几回,叫得上名字。” 乐平公主想了想,也想不出头绪来,便不作计较,带着宇文娥英又回千秋殿去了。 杨玄感于廊下伫立良久,适才路过,隐约间听到有人叫起‘元元’的名字,才闻声走近了来看。 那日在花月楼与肖元元不欢而散之后,杨玄感倍觉自己受骗。本以为就此算是一刀两断,不再有所牵连,可不知为何,肖元元这个名字总是在自己的脑子挥之不去,每每想起,心中总是郁郁不平。 杨玄感不是不知道,当日是他失礼于先,可又忍不住想去怪肖元元,但又能怪肖元元什么呢? 只怪她是个奴婢! 杨玄感本也不想再纠缠其中,不料那个苏夔时不时向他打听肖元元,倒令他十分意外。细问之下,才得知数月之前,肖元元曾在贤文馆化解了南北学子之争,名动太学。可那时节他已经随父亲去了江南,说到关于肖元元的内情,他不比苏夔知道的多。 不知为何,杨玄感竟慢慢的想再见一次肖元元,但又不好去打扰乐平公主。本想着两次遇见肖元元,都是在花月楼,便连着去花月楼待了几天,却一次都没有遇到肖元元。 那时候,肖元元正在公主府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出府。 今日除夕年宴,想到乐平公主会带着娥英郡主赴宴,而那肖元元是郡主伴读,应该也会随侍在侧。不料刚一进宫门,就遇到了娥英郡主,却没看到肖元元。 杨玄感只觉得心中莫名一空,比等在花月楼那几日还要空。 直到看着乐平公主一行人渐渐远去,才怀着空落落的心离去。 不过多时,年宴便开始了。 一同以往,先是众臣贺表,再是君臣同贺,接着奏乐开宴,君臣同欢。 乐平公主不同于各皇子,只须陪着独孤皇后露个脸即可。宴席过了一半,陛下便开始向各府赐菜,以示恩赏。于是乐平公主便开始偷偷向独孤皇后告辞:“母亲,孩儿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府。” 虽说年年乐平公主都撑不到宴会结束,但独孤皇后还是拦了一拦:“你呀,就算不喜欢,也要跟朝臣们交际一下!不为自己,也要考虑考虑小娥英,她嫁的那李家,无依无靠。若借不着你的势,哪有出头之日?” 杨坚扭过头来,看了乐平公主一眼,乐平公主笑了笑,对独孤皇后道:“孩儿有什么可交际的,孩儿不求娥英飞黄腾达,只愿她平平安安即可!” 接着又道:“实在是公主府离得远,明日一早还得赴朝会,若因饮酒误了事,便不妥了。”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那你路上小心些。”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谢母亲。” 说罢,乐平公主回到坐席之上,叫起宇文娥英,携一众宫婢向殿外走去。 刚走出殿外,忽听一人在身后急急叫了一声:“乐平公主,且留步。” 乐平公主一愣,回过身来,只见杨玄感已从席间走开,正追了上来。 杨玄感走上前,酒色上脸,微微喘着气,乐平公主不由后退了半步。 “杨大将军——何事?”乐平公主问。 杨玄感稳了稳呼吸,道:“敢问公主,府上可有一个叫肖元元的娘子?” 乐平公主眼神不由晃动了一下,答道:“……确有其人。” 杨玄感舒了一口气,“烦请公主帮臣带句话给她——” “什么?” 杨玄感顿了顿,“她欠的东西,何时给我?” 乐平公主见杨玄感说话吞吞吐吐,直接问道:“她欠将军什么了?” “只这一句话——便可。”杨玄感道。 乐平公主眯了眯眼:“杨大将军,本宫身为当朝公主,为一个婢子传话……合适么?” 杨玄感一愣,垂下头来:“是臣失礼了,那改日臣登门拜会!” “罢了!”乐平公主打断道:“本宫帮你传话便是。” 杨玄感心口一松,感激道:“多谢公主。” 乐平公主回身向宫外走去,越走脸色越黑。 这个肖元元,是什么时候招惹上越国公府的? 这越国公小半年都在江南平叛,这才回京没几天。况且这些天来肖元元一直在府里,从来没有出去过,怎么就惹上杨玄感了呢? 真是招事儿精! 公主一行回到府里已是亥时,马车一停,宇文娥英便急急奔下马车,向府里冲去,乐平公主想拉都没拉住。 “元元、元元。”宇文娥英急喊。 房内肖元元一听到声音,便忙走了出来,“郡主!” 宇文娥英扑过来,抱着肖元元的胳膊,“准备好了么?” “早就准备好了,还是在后院。”肖元元回道。 “那我们快去!”宇文娥英扯着肖元元往后院走。 乐平公主好不容易撵上宇文娥英,又见宇文娥英扯着肖元元向后院走去,无奈笑了笑,便又跟了上去。 第73章 守岁 乐平公主刚一进后院,便见一火柱冲天而起,接着便听到声乐四起,肖元元竟然把公主府养的乐伎都招到了此处。 乐声不断,夹杂着地上的竹子烧得噼噼啪啪,映着宇文娥英和肖元元,在众人中边跳边笑,不知是谁,已点燃了宇文娥英口中所说的‘东风夜放花千树。” 火蓝色的火焰自天幕而下,绚烂异常,众人又是一阵欢呼。乐平公主看着院中欢腾的人群,心中暖暖的,身侧的白鹭子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过了约有两刻钟,爆竹声渐渐停歇,花千树也慢慢烧尽,人群的声音也稍稍熄了下来。宇文娥英闹了这一会儿,终于觉得有些累了,看到一直站在人群外的乐平公主,便拉着肖元元奔了过来。 “母亲,母亲!”宇文娥英向乐平公主叫道。 众人此时再见乐平公主,皆跪行大礼,“见过公主殿下,祝公主殿下新春万福。” 乐平公主笑意盈盈:“同贺同贺,都平身吧。”然后吩咐一旁的白鹭子,“今日全府上下,赏礼加倍。”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欢呼。“叩谢公主。”不绝于耳。 这一闹之下,宇文娥英又觉得饿了,摸摸肚子,向肖元元问道,“有吃食么?” “怎会没有?”肖元元道,“虽说公主去宫中赴宴,但府上也同备了一份年夜宴,按着白鹭子的嘱咐,什么椒柏酒、汤中丸、胶牙饧、五辛盘,我还特意加了烤鸭、烧鸡、四喜丸子、氽肉汤,大吉大利,年年有鱼,就怕郡主回来又饿着。” 宇文娥英笑得不见双眼,“还是元元懂我。” 听得乐平公主都觉得饿了。 “好了,别在院子里,既然饿了,快回房中用年夜宴吧。”乐平公主催促道。 这一顿年夜宴,宇文娥英一直吃到子夜时分,看得肖元元连连惊叹。 待收拾完膳桌,再守半个时辰,就到新年了。 遣散了从婢女,堂内还剩下乐平公主、宇文娥英、白鹭子、田嬷嬷以及肖元元,五个人。 “郡主不是宫中赴宴么?怎么跟没吃饭似的?”肖元元问道。 因为刚刚吃得太饱,宇文娥英正靠着田嬷嬷发饭晕,听到肖元元问起,睁开眼睛道:“宫中赴宴,哪能吃得饱?元元你不知道,宫中处处不自在……” 乐平公主坐在一侧榻上,榻桌上温着酒,她知道肖元元是个能喝酒的,便伸手向榻的另一侧指了指,肖元元依照手势,便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径自取了酒来喝。 宇文娥英饭间也喝了酒,脑子迷迷糊糊,但还在不停地??叨叨:“从本郡主踏进宫门那一刻起,浑身都得绷紧了,一步都不能走错,一句都不能说错,哪有心情吃东西?还有,宫宴上的东西,有好吃得么?没有!从御膳房到膳桌上,菜都冷掉了!还有那生鱼脍,那生鱼脍本就是冷的,天寒地冻的,吃什么生鱼脍!而且四周都人,叽叽喳喳……吵得人脑仁儿疼……那乐伎舞得也不好看,穿那么少,在厅里转啊转……” 听着宇文娥英的抱怨,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便没了声音。 肖元元看着宇文娥英睡了过去,笑着叹气。 乐平公主不敢喝酒,她担心喝醉了会耽误第二天的朝会,便独自端了乳浆来喝。 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再加上喝了些酒,肖元元坐的歪七扭八,丝毫不顾及形象。 乐平公主没有出言纠正她,任由肖元元自在地靠在榻上。 堂中渐渐没了声音,安静的有些奇怪。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突然想到一件事,“元元,你认识杨玄感么?” 肖元元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地回道:“认识,见过两面。” 真的是两面,不多不少。 “何时见的?”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第一次,是刚到公主府的时候,带着郡主偷偷出去玩了,在花月楼吃饭时碰到了。他认识郡主,就上来打了个招呼!” 肖元元把锅推到了宇文娥英的头上。 乐平公主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宇文娥英,“就是你气走徐夫子那次?” 肖元元点点头,“是。”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越国公确实还没有离京。 “后来呢?”乐平公主又问。 肖元元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第二次,就是前些天带着兰陵公主见柳述那次,又碰到了。” 这次,肖元元把锅推到了兰陵公主的头上。 “公主,为何问起杨玄感?”肖元元反问道。 乐平公主瞟了一眼肖元元,“今日我出宫之时,他特意叫住我,要我给你传句话。” “嗯?”肖元元有些不解。 “他说‘你欠的东西,何时给他?’”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 肖元元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欠他啥了?” 乐平公主看肖元元一脸懵懂的样子,淡淡笑了笑,“本宫哪里知道!问他 他也不说,只让我传话。” 肖元元想了想,摇摇头,实在没什么头绪。 乐平公主探身过来,探究的看向肖元元,意味深长道:“肖元元,你跟杨玄感……” 肖元元忙把身子向后扯了扯,摆手道:“不敢不敢,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没有?”乐平公主追问道。 肖元元肯定地点点头:“确实没有。” 接着解释道:“第一次吧,因为刚到京都,就向他打听了些京都的事情。可他好像误会了我的身份,第二次知道我是个奴婢,一下子便看不起我了,走的时候都是冷着脸走的。” “那他为什么说你欠他东西,难不成那两顿饭你都没有付钱?”乐平公主道。 “付了呀!”肖元元道,“第一次是田嬷嬷付的,第二次是那个苏夔付的!” 肖元元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第一次我好像喝了他的酒……” 忽然间肖元元脑子灵光一闪,“我知道他想什么了,酒——”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等她把话说完。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曾跟他说过,我在研究白酒提纯的技术,还说要送他两坛……” 第74章 年礼 乐平公主只觉得头疼,伸手揉了揉额头。 “可后来他知道了我身份,就不理我了呀!”肖元元一脸无辜道:“喵的,都绝交了还想跟我要酒喝,什么人呀!” 乐平公主叹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给他,”肖元元一脸气愤道:“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上料酒!凭什么给他酒喝?” 乐平公主笑了笑,劝道:“越国公如今声名日盛,不然……” 肖元元冷哼一声:“关我什么事?”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深深的叹了口气。 肖元元听她叹气,心中跟着一紧,犹豫道:“那……那就送他两坛,不得罪他,糊弄过去?” 乐平公主莞尔一笑,“你做决定就好。” 肖元元狠狠闷了一口酒,自己酿的酒确实劲儿有点大,气哼哼地:“过两天,等我心情好些再送!” 乐平公主顿了顿:“既然要送,还是早些送吧,明日一早便派人送过去,你也不必出面,派个奴婢侍卫送过去就行。” 肖元元点点头。“行!” 又静静待了一会儿,就在肖元元快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忽听到外面传来声声的爆竹之声,肖元元与宇文娥英同时惊醒了起来。 终于,新年到了。 屋中各人喜逐颜开,几人纷纷向乐平公主道贺:“公主殿下(母亲)新春万福。” 乐平公主也向着众人回道:“新春万福。” 互道了贺辞,乐平公主便让白鹭子和田嬷嬷带着宇文娥英回房睡觉去了。 “公主,新年快乐,我也回去睡觉了。”肖元元也要走了。 乐平公主叫住她:“你刚刚说什么?” 肖元元想了想,估计是自己说了现代词汇,乐平公主没有听懂,便笑着解释道:“我老家过年,习惯讲‘新年快乐。’” 乐平公主只觉得新奇,“不是‘万福’,不是‘安康’,只快乐就可以么?” 肖元元点点头:“我们没那么贪心,快乐已经很难得了!何况公主什么都有,若是新春愿望可以相送,我只能将一份快乐送予公主了。” 说罢施了一礼,便回房中去了。 快乐?乐平公主茫然看着肖元元离去的方向。 她何曾有过快乐?或许有过,但早已记不得了! 快乐于她而言,也是一件奢侈无比的东西。 肖元元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假意,那肖元元太聪明了,她轻轻松松,那么准确的便击中了乐平公主的痛点。 若是真心,那肖元元又太傻了!历经那诸般惨事,她杨丽华哪里还会快乐? 乐平公主越来越迷茫,即便是到了今天,她都无法完全看清肖元元这个人。 翌日,大年初一,乐平公主一早便去了朝会,算是年假期间的肖元元,睡到了自然醒。 肖元元不敢忘了昨夜乐平公主的吩咐,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就让小七带着四个侍卫,抬了两大坛经她高度提纯的白酒,以公主府年礼的名义,送往越国公府,而且指定送给越国公府的大公子。 竟然让乐平公主给他传话,好大的脸!肖元元特意挑了最大的两坛,想着最好那人能一口气喝光,撑死他。 可惜,肖元元的想法没有直接说出来,别人无法领会到。起码,杨玄感是绝对领会不到的。 午间,杨玄感刚一回府,便有门人来报,“公子,早间乐平公主府上派人送了年礼过来。” 杨玄感精神一振,忙问道:“送了什么?人在何处?” 那门人道:“只送了两坛酒,因早间大人们都去了朝会,年礼送到便走了!” 一听是酒,杨玄感就明白,那肯定是肖元元送来的。但又听说人走了,心中又不是滋味儿。 “酒在哪儿?”杨玄感问。 门人听罢,便带着杨玄感到了屋前,看到那两大坛酒,杨玄感也有点懵。他以为肖元元所说的两坛,应该是手中拎着的两坛,眼前的这两大坛,起码得四个人抬过来。 杨玄感凑近闻了闻,隔着坛子都闻到幽幽的酒香。一时好奇打开一坛,暴香浓郁,喷鼻而来。等稍稍消散了些,用勺子舀出一勺来,尝了一口,入喉辛烈,焦香满口。 缓了好一会儿,才叹道:“真是什么人造什么酒,看上去平和绵软,内地里脾气一样暴烈。” 这酒香冲得不行,那门人道:“这般的好酒,小的第一次得见。公子可否要回礼?” 杨玄感想了想,这酒虽是借了公主府的名义,便到底是肖元元送的,如果要还礼,是还给公主府吗?这怕是不妥当。 若是直接还礼给公主府一个奴婢,似乎更不妥当。 愁得不行,她肖元元就是故意不让他还礼的。 杨玄感想得头疼,干脆放弃了:“先不还,再等等。” 正在犹豫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好香的酒啊!何处来的?” 杨玄感心中一惊,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他的父亲杨素及叔父杨约。杨玄感眼睁睁看着二人并肩信步而来,那两大坛酒实在没法藏。 “父亲大人,叔父大人。”杨玄感行礼道。 “免了免了!”杨约顾不及看杨玄感,而是好奇的站在酒坛边,“这是……从何而来啊!” 一旁的门人回道:“这是乐平公主府上送来的年礼。” “乐平公主?”杨约讶异的看了看自己的兄长,笑道:“乐平公主何时改送酒了?” 杨素一脸严素,看了一眼杨约道:“我们与乐平公主平日里来往不深,今日乐平公主送酒来,不知何意啊!” “先不管她,即送了酒来,这酒香浓郁,世所罕见,我们兄弟二人先喝一壶。”杨约一边说,一边就想拿着酒器开坛取酒。 杨玄感心中不舍,伸手一拦,杨约一脸惊讶的看向杨玄感,“贤侄,这是何意啊。” 旁边的一门人连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公主府的来人说,这年礼是给大公子的。” 杨素脸色一变:“阿感,怎么回事?你……莫不成与乐平公主……” 第75章 餐车 “父亲大人。”杨玄感连忙打断道,想了想,便实话实说道:“其实与乐平公主无关,公主府有一女史,与孩儿相识,这酒是她送的,不过是假借了公主府的名义。” “哦~”杨约拉长了声调,“我说呢,我还以为乐平公主改了性子,开始送酒了,不想送的还是美人儿!” “叔父大人,毕竟是公主,叔父慎言。”杨玄感厉声道。 杨约笑了笑,便闭上了嘴。 杨素眉锋紧蹙,盯着那两坛酒想了想,向杨玄感嘱咐道:“这礼——即便是假借公主府之名,也是出自于公主府。乐平公主身份异于一般皇子皇女,既不能得罪,也不能太过于亲近。你去拟一份礼,以国公府的名义,尽快还回去,那女史——也少来往吧!” “父亲——”杨玄感急道:“那只是孩儿的一个普通相熟的朋友。” 杨素点点头:“那就只当一个朋友吧。” 杨玄感喉头一紧,无话可说。 杨约笑嘻嘻凑了上来,“说了这么多,这酒可以喝了么?” 刚刚杨素已经将这事定调,只当是公主府给越国公府的年礼,杨玄感即便不情愿,也不能将酒独占,否则便坐实了他与肖元元之间私相授受,确实不清白。 见二人都未反对,杨约呵呵笑着,径自拿起酒器取酒,杨玄感无奈,只得转身走了。 “阿兄,”杨约边取酒边对杨素道:“你也太谨慎了些,小孩子嘛,碰到一个意气相投的人,交交朋友也正常。” 杨素凑近看了看那酒,觉得酒还是不错的,嘴上还是回道:“感儿性子刚直,极易被人利用,就算乐平公主无意招揽感儿,旁人看到也会有所非议。” 杨约小小抿了一口,瞬间辣得上头,惊道:“这酒劲好大!别得不说,这酒得分我一坛。” 杨素脸色缓了一缓,“这酒是感儿的,你一个当叔叔的,抢侄儿的酒喝,传出去让人笑话。” 杨约一脸不在意道:“感儿向来大方,况且一家人谁会笑话。” 想了想,杨约接着劝道:“兄长也不必对此事太过看重,如今朝堂之上,高颖和苏威二人相互联手,把持朝政,水泼不进。偏此二人又得圣上爱重,稍有劝谏,便遭训斥,连当年辅佐圣上登位的李德林都遭到了贬斥。长此以往朝堂之上皆是此二人的天下,吾等只能仰于他们二人鼻息之下了。” 谈到此处杨素也没有反驳,转身向堂中走去,杨约跟在身后,“乐平公主也碍不到咱们什么事,所以也不必拒于千里之外……” 二人边说边走,渐渐已听不到声响。 不日,乐平公主府收到了越国公府的回礼,一来一回此事算是有了交待。 年节下,乐平公主有另一桩事要忙着筹办,就在大年初二那天,她得到确切的消息,说晋王已在赶回京都的途中了。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合算了一下,晋王大概在初七或是初八便能到达京都。所以,就把几个弟弟到公主赴年宴的事定在了大年初十。 刚刚清闲了两天的肖元元,又不得不跟着白鹭子筹备。幸而之前有经验,并且在年前,所用的物什都已备好,这次办宴会便比以往得心应手了许多。 从大年初六开始,肖元元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有时一整天连宇文娥英都找不到她。 此时的肖元元正在跟着一帮工匠造餐车,她正持着一张图纸,一边向工匠比划道:“下面这层放炭火,这一层一定要隔热,不能把人烫伤了。中间这层放热水密封性能要好,千万不可漏水;上面这层,是放餐食的,上面加一个盖子,不能让热气跑出去……” 白鹭子刚好路过,不知肖元元在忙活什么,便走过来看看,“你……这是做什么?” “造餐车。”肖元元道。 白鹭子看了看肖元元手中的图纸,“又在瞎折腾!” 其实白鹭子并不反对肖元元天天折腾,有时候她真能捣鼓出点好东西来,不过她就是喜欢有事没事喷肖元元两句。 肖元元连忙解释道:“不是瞎折腾,这是保温餐车!” 接着解释道:“你不是让我负责膳食么!冬天传膳跟夏天不同,咱们府上膳房离大厅稍远些,菜炒好了用手端过去,一会儿就凉了。所以放在这个保温餐车里推过去,上桌都是热的!” 肖元元之所以这么耐心的解释给白鹭子听,是因为她知道,只要能把话说明白,白鹭子帮忙的时候,还是很爽快的。 白鹭子勾起嘴角笑了笑:“倒也新巧,要帮忙么?” “先不用。晚些要试菜,你记着留着肚子!”肖元元提醒道。 “好,那你提前叫我!”说完白鹭子转身欲走,又停了下来。 “还有事?”肖元元问。 “没事!” 看出白鹭子的犹豫,肖元元将图纸交为带头的那个工匠,走近白鹭子,小声道:“到底什么事?”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对着身后的几个婢子吩咐道:“你们先过去,我稍后再去。” 那几个婢子听言,道了声‘是’,便一起走了。 “我听说,晋王殿下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怕是初十之前回不来了!”白鹭子道。 肖元元一脸不知所以的看着白鹭子,问道:“所以呢?关咱们什么事?” 白鹭子被气得一噎,怒声道:“你个没长脑子的!” “哦!”被骂了,肖元元也不恼,接着问道:“那是——这年宴要往后推延么?” “行、行。”白鹭子也不知道肖元元是不是装傻,只好认真的回道:“不会推延,毕竟秦王、蜀王、汉王、太子妃的请柬都已发出去了,再改的话都不方便。” 肖元元点点头,“嗯,这事儿也不大,大不了等晋王回来后,单独给公主殿下拜个年,也一样的。” “不错,一样的。”白鹭子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行了,今年的菜你好好做吧,幸亏今年与往年不同,公主请了各府王妃过来,不然,你就是那盘菜了。” 第76章 女史 这已经说的很直白了,肖元元冲着白鹭子咧嘴一笑,“哎呀,不用担心啦!我就算是盘菜,也是鹤顶红配着断肠草一起炒的,看谁敢吃?” 白鹭子冲肖元元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直接走了。 这个傻子,连生气都不会! 肖元元看着白鹭子远去的背影,咧起的嘴角渐渐落了下去,眼神也变得冷漠淡然。转过头来,恢复了原来的声音:“师傅,到底行不行,两天——能造得出来么? 肖元元现下没什么可担心的,担心杨广?这个未来的隋炀帝再没当上皇帝之前,是不会死的。 仔细想想,其实乐平公主想把自己献给杨广,反而给了自己操作的空间。毕竟现当下的杨广要维持专一的人设,绝对不会落下好色之名的。 而有了杨广这个挡箭牌,乐平公主就暂时不会把她送给别人,这样她起码有时间累积资本,脱离掌控。 此时的东宫之内,云昭训闲适的坐在铜镜前,身侧一众宫婢正细细的为她上着妆。 玉面淡拂,半妆美人。 粉肌莹彻,弱骨纤形。 目如潋潋云边月,眉似海棠蝴蝶须。 唇色朱樱脂一点,风髻香鬓抱云和。 微晕红潮霞光艳,眼波才动被人猜。 玉瓒螺黛金凤摇,双珥垂晖照夜珠。 纤腰微步弱杨柳,柔桡轻曼绰约姿。 此间美人,在这东宫映得众人失色,无怪乎太子痴迷不已。 “昭训此身绫罗珠钗,世所罕见,太子对昭训真是情真意切,倾其所有。”身侧一个女史奉承道。 云昭训看着镜中的自己,亦是得意:“绫罗珠钗算什么,太子喜欢的又不是这珠钗,而是本宫。” “是是是,”那女史连忙改口,“宫中风华万千,不及昭训一半,只是……” 见那女史意有所指,云昭训不禁问道:“只是什么?” 那女史犹豫了一下,似是为难道:“只是这绫罗华贵、珠钗精美,但都是太子妃的规制,不能跟着昭训示人,只能锁在这深宫内苑之内,实在可惜。” 云昭训目色一凛,瞪了那女史一眼,只是怒道:“锦衣夜行,何其无味。” 那女史谄笑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太子妃毕竟是朝臣命妇认定的东宫之主,您就算再得太子喜欢,也得忍忍!” “那要忍到何时?”云昭训气恼的将手中的钗子丢到台上,狠声问道:“那元氏呢?还没死么?” 众人不敢回话,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宫婢,弯腰呈上一份柬帖。 那宫婢是云昭训派到太子妃身边,监视太子妃一举一动的。 “这是什么?”云昭训问道。 那宫婢道:“今日乐平公主府给太子妃送了一份柬帖,请太子妃年后入府聚宴。” 云昭训冷哼一声,“元氏那身子能去聚什么宴,乐平公主送请柬,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身旁的那女史解释道:“昭训有所不知,据奴婢所闻,这次乐平公主的年宴,与以往不同。” 云昭训不以为然,但还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有何不同。” 那女史凑近了答道:“昭训应是听说过,乐平公主喜欢送些美姬给她那几个弟弟。” 云昭训冷哼了一声,她哪里不知道,东宫也被乐平公主送过。 女史接着道:“每逢年节,便是乐平公主往各府送美人的时候,往年这时乐平公主叫那几个王爷过去,便是挑美人的。可今年不同,奴婢听说,今年乐平公主特意嘱咐各府的王爷带王妃一起去。” 带王妃还怎么挑美人?云昭训眼睛一亮:“今年不送美人了?” 那女史点点头,“与往年相比,今年是彻彻底底的‘家宴’。” “哦——”云昭训若有所思道:“家宴……同为乐平公主的弟弟,若是各府王爷王妃都去,太子这个弟弟若是不去,岂不显得太子不敬长姊?” “正是这个意思。” 云昭训想了想,道:“这年节下,太子正是与朝臣来往的时候,往年从不去公主府拜年,今年若去……” “那太子会不会带太子妃去?”那女史试探着问道。 “元氏?她去做什么?”云昭训冷哼道,“一个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喘气的人,去了也只会扫兴,反倒惹得公主府晦气!” 云昭训想了想,反正太子妃的位子迟早是自己的,她替东宫行太子妃之事,也没什么大不妥。 她对乐平公主没有恶感,毕竟是太子的长姊,自己也应该敬重她。况且乐平公主日常对她的态度,也不像其他那些士族夫人一样眼高于顶,从未对自己冷嘲热讽,自有一派大公主的尊贵气度。 上次在乐平公主府虽不大愉快,但那是由于唐国公夫人的缘故,与公主府无甚干系。而且乐平公主到最后都给足了她面子,事后想想,也该给乐平公主道声不是。 若是太子妃去赴宴,只怕会扫了乐平公主的兴,丢了东宫的脸,反而对太子不好。 云昭训越想越觉得,此次家宴,自己必去不可,却丝毫没有顾及到,那请柬是给太子妃的。 云昭训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一遍,真是浑身哪儿哪儿都好,不见丝毫的错处,脸上浮出一丝自得的笑来:“这明珠金衩,凤袍玉带,锁在这深宫实在可惜,不如就让它们显于人前,不至于白白浪费了!” 那女史凑上前,奉承道:“昭训能带这些珠钗重见天日,是天之幸也。” 这边云昭训盘算明明白白,可谁知太子竟然意向不大。 “初十啊!”杨勇看着云昭训面露难色道:“那日我已跟高相和苏相约好了谈事,即便事后赶过去,想必阿姊那边的年宴已撤了吧!” 云昭训脸色不佳,“年节下,不去给自己的亲阿姊拜年,反而向着外臣,难怪皇后娘娘越来越看不上你了。” 杨勇面色一白:“我是太子,亦为储君,阿姊虽是长姊,于我也是君臣,哪有储君给臣子拜年的道理。” 云昭训不依不饶道:“太子又如何,难不成你当了太子,就不要阿姊了么?” 第77章 年宴(一) 杨勇沉默不语,他是真不想过去。 他不是不知道云昭训的心思,若要去跟乐平公主拜年,也不是不可以。但在那些兄弟面前,他是不能带着云昭训去的。 哪有把自己的正妃丢在宫里,反而带着小妾参加宴会的道理?传出去便又是一场风波。 上次云昭训擅自参加娥英郡主的生辰礼,就惹得独孤皇后发了好大的火。虽然上次惩罚云昭训的罪名是擅用太子妃仪仗,在独孤皇后的眼里,云昭训这种身份是不配跟自己女儿站在一处的。 但这些话太子不能讲给云昭训,讲给她必定会伤心。怪只怪自己的阿鸾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而且他的阿鸾本就心眼小,常常为自己的出身伤心难过,若是知道了这些,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所以公主府的这次年宴,杨勇既不能带太子妃去,也不能带云昭训去,那干脆谁都不要去! 而另一处的晋王府,果然如白鹭子所说,晋王没有提前赶回来。 晋王妃得到的消息是,晋王最快进京也得到正月十一了,肯定赶不上大年初十的公主府年宴。 还好,误不了上元节,算是能过个晚年。 就这样,忙中有序,很快便到了大年初十。 其他的几个兄弟,尽管不知道乐平公主为何突然改了性子,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带着王妃到公主府拜年来了。 待到人员到齐,一番寒喧之后,乐平公主便招呼众人入席,开始上菜。 秦王、蜀王、汉王各带着自己的王妃坐好,虽然堂中依旧有歌舞助兴,实则看上去比以往寡淡了许多,还好菜式不错,尝着新奇可口,便安心用膳。 乐平公主看着堂下分桌而坐,心中暗暗叹气。别的好说,离她最近的左边是太子妃,右边是晋王妃,这两位都是单独一桌,一个有病,一个有孕,都不是好伺候的! 当时发柬帖的时候,本想着这两位大概都不会来,可谁知竟然都来了! 乐平公主现下心里只想着,赶快把宴会过完,只要不出错,糊弄过去算了! 本来按照往年的习惯,乐平公主只请各府的王爷,不请女眷,她们二人都不必来。 可今年乐平公主偏偏请了各府的王妃,而太子与晋王无法到席的情况下,晋王妃和太子妃只好各自代表自己的夫君出席了。 没办法,给乐平公主拜年的习俗,是独孤皇后定的,谁都不敢不给面子。 “太子妃——”乐平公主侧身向太子妃元氏关切道:“这天寒地冻,你身子又弱,为了本宫这小小的年宴,还劳烦你出宫一趟。” 太子妃面容瘦削,目色凄婉,尽管细细化了妆容,依然遮不住苍白憔悴,客气道:“阿姊哪里的话——早间便听各府夫人提及,公主府菜式做的极好,心中一直想着尝尝。今日得了机会,哪能错过?” 太子妃自接到请柬之日,便决心来公主府一趟的。东宫清冷孤寂,出宫的机会少之又少。上次宇文娥英的生辰礼,因被云昭训气得病发而错过了,本就甚为遗憾。后来云昭训回宫竟又大闹了一场,当真让人又恨又怒。 自听说太子不会参加公主府年宴之时,太子妃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如此,她便可以自行前去,名正言顺。 她看着堂上众兄弟,各自携着王妃,体贴和善,夫妇同体。晋王妃虽也是独身一人,但人家事出有因,晋王夫妇夫妻和睦,全京皆知。太子妃想想自己,心中又酸又苦。且不说太子从不带自己参加宴会,即使参加宴会,也只会带着云昭训吧! “如此——那皇嫂一定要好好尝尝,”一旁的晋王妃搭腔道:“上次郡主的生辰宴我吃过一次,后来馋得不行,劳烦阿姊时常送些膳食到王府,想想真是太不客气了!” 乐平公主笑着道:“都是一家人,讲什么客不客气,你肚子里可是我的亲侄儿,侄儿想吃些好的,当姑母的还能小气不成?” 太子妃听她们二人言语亲热,心中泛起一阵失落来,自打入东宫以来,渐渐变得无夫无子,无亲无友,孤身一人。也是自己性子太过懦弱,若是像晋王妃这般大方爽利,想必乐平公主待自己也会这般亲热吧。 太子妃低头尝了一口羊肉,那羊肉不知加了什么佐料,入口软烂,奶香回甘,竟一点儿也不膻。果如晋王妃所言,吃这一口不知要想多久! 太子妃不由向乐平公主赞赏道:“公主府的膳房不同凡响,我竟不知这羊肉还有这等吃法?” 乐平公主侧身关切道:“不只是羊肉,其他的菜你也都尝尝,若是喜欢,我也时常往你宫里送些。” 转头又向晋王妃嘱咐道:“你们二人不能饮酒,若吃得腻了,喝些梨汤!” 太子妃与晋王妃齐齐回了声:“是,阿姊。” 堂下秦王杨俊抿了口酒,疑惑的看向乐平公主:“阿姊,你这酒是从何处买得?” 乐平公主看过去,回道:“何须去买,自家酿的。” “自己酿的?”杨俊又喝了一口,辣得皱眉,“之前怎未喝过?” “怎么没喝过?”乐平公主笑着道:“这是荷花醉,你们年年都喝的。” 听得几个兄弟齐齐看过来,汉王杨谅道:“阿姊莫要骗我,荷花醉哪有这般醇香甘冽?” 乐平公主一脸的平淡,稀松平常道:“不过多了道提纯的工序罢了。” 蜀王杨秀道:“我这一年不在京都,不料京都竟出了这般能酿酒的能人!”缓了缓接着道:“说实话,这酒我日前刚刚喝过。” 众人齐齐看了过来,乐平公主也觉得奇怪,肖元元的提纯工艺是她在府里研制完成的,不可能外传。 “你哪里喝得?”汉王杨谅问道。 “前日安成县公府上设宴,他招待的,便是这酒。”蜀王杨秀回道。 “安成县公?”乐平公主想了想,“杨约?”杨玄感的叔叔。 蜀王点头,“是。” “宴席人多么?”乐平公主问。 蜀王想了想:“约有八九个吧!” 第78章 年宴(二) 乐平公主看了看身旁的白鹭子,问道:“我让她给越国公府送两坛酒,她送了多少?” 白鹭子伏身道:“两坛。”后又加重语气说了句:“两大坛!” “最大的那两坛?”乐平公主问。 白鹭子点头,“肖元元说,最好撑死他!” 乐平公主重重喘了一口气:“真是个能败家的!” 怪不得越国公府的回礼也不小。 “公主又不是不知道,那肖元元从来不把银子当钱花,只当流水去!”白鹭子也抱怨道。 蜀王离得远,听不清楚乐平公主在嘀咕什么,问道:“阿姊有何不妥么?” “啊——没事!”乐平公主回道。 一旁的晋王妃听得清楚,浅笑着问道:“怎么,那肖元元私自把阿姊的酒拿去送人了?” 乐平公主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无妨,就是出手大方了些。” 席间谈笑晏晏,正是其乐融融之际,忽然一婢子匆匆进得堂来,行至堂前行了一礼,“禀公主,太子宫云昭训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晋王妃悄声向乐平公主问道:“云昭训为何会来?” 乐平公主脸色一凝,她也想不通云昭训为何会来,转头看向太子妃,只见太子妃呼吸转急,面色惨白。 太子妃对上乐平公主的目光,辩解道:“阿姊,我亦不知。” 谁都猜不到为何云昭训会来。 正在众人疑惑间,只见那云昭训不待通传,便已携一众宫婢,直接进得堂来。 云昭训着装华美,冠饰精细,进堂之后扫视一圈,最后看向坐在主位的乐平公主,行了一礼:“见过阿姊。” 乐平公主虽然不悦,但身为主家,不好显露于色,只好忍着气道:“云昭训,你所来何为?” 云昭训挤出一丝笑来:“阿姊为何这般说,不是阿姊将请柬送往东宫的么?太子今日事忙不得行,故妾特意盛装前来,代太子向公主问安。” 早前,杨勇已明确告知自己不会参加乐平公主的年宴,所以云昭训便私自决定自行参加。 今日特意盛装了一番,毕竟今日众妯娌在场,她定要争个风头出来,可谁知妆容只做了一半,便听说太子妃已出发前往公主府。顿时怒火中烧,急忙让人做齐妆容,赶了过来。 汉王妃豆卢氏年纪最小,没见过此番阵仗,不知所措的向汉王身后躲了躲。但是秦王妃崔氏却是个嘴利的,开口相讥道:“东宫无主妃么?吾竟不知是昭训当家。” 云昭训脸色一青,转头看了崔氏一眼,“弟妇不知,东宫太子妃无能,妾奉太子之命,主理东宫。” 秦王妃白眼一翻,心想道:谁是你弟妇,跟她说话都觉得贬了身份。 蜀王妃长孙氏闻言直道:“太子妃之位,乃是圣人与天后亲定,得召告天地宗祀之幸,位比后妃之列。你身为一妾室,无旨无牌,何来颜面与吾等同席?” “你们……”云昭训怒声道:“我好意前来与你们结交,谁知你们目光如此浅薄,我到要看看你们眼中那高贵无比的太子妃能活几天。” 秦王妃崔氏冷笑一声,她出自博陵崔氏第二房,门阀世家。 这样的家世就算是杨坚都要高看几分,加上这崔氏脾性刚直,冲着云昭训便厉声喝道:“昭训奉太子之命,便可欺辱主母?原来在东宫之中,宫规大于国法。若是东宫如此尊卑颠倒,不遵法度,那吾等身为臣子,怎敢奉这样的人为主君?” 云昭训登时眼睛大睁,伸手指着崔氏道:“你竟敢不尊太子……”她回身四顾一周,气道:“尔等皆有不臣之心……” “啪——”乐平公主猛将手拍于案上,打断了云昭训接下来的话。“住口——昭训是来拜年的,还是来找事的?” 话说到这里,堂中众人已都惊骇不已,崔氏素来张狂,与云昭训一言一语之间,都是悖逆之言,再吵下去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接着又是“哐啷——”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妃一手抚着胸,脸色极为难看。一旁的宫婢忙上前来:“不好了,太子妃病发了!” 乐平公主一急,连忙向一旁吩咐道:“快传医倌。”边说边起身走向前去,众人也纷纷离席,凑上前去。 太子妃身形一软,倒在身后的宫婢身上,嘴里还喃喃叫着:“阿姊,阿姊——” 乐平公主忙伏身抚着她的胸口,道:“你什么也别说,先送去内堂。” 几个宫婢上手,连忙抬起太子妃,送往内堂榻上。 太子妃泪雨涟涟抓着乐平公主的手,不肯松手,气喘微微道:“阿姊,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要将我踩压下去,我厌恶她,我……厌恶极了她!” 乐平公主冲着太子妃点点头,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气,我们告诉母亲,母亲会为你作主的。” “母后,母后——”太子妃叫了两声,再也承受不住,便倒头晕了过去。 “医倌呢?快唤医倌过来!”乐平公主冲着堂外急声喊道。 众人忙作一团,晋王妃面色凝重的站在众人之外,想了想,便回身走到大堂之上,却见云昭训竟一脸愤恨的站在堂中。 “昭训为何还在堂中?”晋王妃不客气的问道。 云昭训冷笑道:“她惯会装病卖惨,我倒要看看这次她能装到几时?” 这时,一个宫婢领着公主府的医倌匆匆进来,未及看堂中两位贵人一眼,便急急向内堂奔去。 “昭训不妨先回宫,若有消息定会及时通报给昭训。”现在云昭训在乐平公主府上,无人看管,真不知道她还能发什么疯。所以晋王妃便想替乐平公主把人赶走,起码眼前清净些。 云昭训白眼一翻,根本不想理晋王妃。 晋王妃上前一步,“昭训今天给乐平公主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若是母后知道了,昭训要怎么向母亲回话?” 云昭训不禁后退了一步,晋王妃又逼近一步,“妾送昭训出府吧!” 云昭训瞪着晋王妃,见晋王妃不避不让,气愤的回身便走。晋王妃二话没说便跟了上去,看着云昭训出门。 第79章 年宴(三) 由于大堂之中的变故,众人皆聚往了大堂,偌大的公主府竟空旷了起来。 云昭训气冲冲的向外走,看到身侧跟着晋王妃,冷冷嘲讽着:“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本宫的出身,可你萧环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晋王妃只想赶紧送她出门,压根不想与她纠缠,便没有答腔。 “你出身南梁皇室,说得好听,不过是旁支。况且,南梁都亡国了,你一个亡国之民与我又好到哪里去。”云昭训讥讽道。 晋王妃脸色铁青,隐忍不言,但脚步已缓了下来。 行至一梁桥边上,云昭训尤嫌不足,停下来,冲着晋王妃道:“不过,你与我还是不同的。我的夫君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你的夫君是晋王,未来太子大发慈悲,或许可以让他继续做晋王,如若不然……呵呵!” 晋王妃再也忍受不住,开口道:“如今圣人春秋正盛,昭训便对太子登位言之凿凿。妾素知昭训浅薄,当不知世间还有‘世事无常’这四个字。” 云昭训瞪着晋王妃,“本宫早就知道,你跟那晋王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一早就觊觎东宫之位。放心,我回宫就告知太子,让他早做打算。” 说罢,也不再理晋王妃,转身上了梁桥,谁知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啊——” 云昭训心下一惊,顺着声音回过头去,却见晋王妃从桥边跌落,重重的砸向了湖面。 那湖面本来结着冰,因近来天气转暖,冰面化了不少,晋王妃直接砸碎了冰面,登时晕了过去,人也向湖里沉去。 “怎么回事?”云昭训惊道。 最后面一个小女史慌忙奔了过来,“奴婢不是有意的,只稍稍蹭了晋王妃一下,她便落下去了!” 云昭训慌了起来:“快、快救人!” 身旁一个女史突然抓住云昭训的手,道:“不可——” 云昭训惊慌的看了过去,那女史冷静地道:“昭训,晋王妃若是被救起,一定会向陛下告状。” 云昭训摇头:“不是我推她下去的,只是宫女不小心碰了她一下!” “谁会信?”那女史反问道,“那婢子是不小心或是有意,是受了昭训的指使,还是自作主张,有什么区别?” “那……”云昭训愣在那里。 “昭训莫慌,”那女史慢慢地道:“奴婢听说晋王妃身怀有孕,本就体虚。此番入水,天寒地冻,再过一会儿,必定活不了了。” 那女史幽幽道:“我们快走,晋王妃死在公主府,跟咱们毫无关系。” 云昭训浑身一颤,看着水面被砸下窟窿,腿已经吓得软了,那女史见此场景,向左右吩咐道,“快扶昭训离开。” 一众人急急向外走,谁知还未走多远,便听身后有人叫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接着便听到“扑通——”一声,似是有人跳入了湖中。 云昭训回过身来,惊叫道:“不,不行,她看到我们了,她看到我们了,若是就这样走了,也会告发我们的。” 说完便不管不顾又折返了回来,待走得近些,便见到湖里一女子,正拖着晋王妃向岸边尽力划去。 那女子尽管被冻得浑身发抖,还是将晋王妃撑到了岸上。 云昭训走近了才看清那浑身湿透、落汤鸡般的人:“肖元元——” 这时,不远处的小七已开始叫人,接着便有两三个侍卫奔了过来。 肖元元被冻得抖抖缩缩,每吸一口冷气,都像一把刀片划过自己的鼻子。这时,她才看清自己死命拖上岸的,原来是晋王妃。 肖元元心中一惊,晋王妃怀有身孕,且不说现在命是否能保得住,孩子肯定不行了。 此时晋王妃双目紧闭,已然感受不到呼吸了,“快来人,快来人!”肖元元急叫道。 这时,公主府的侍卫已经赶到,云昭训心下一狠,猛然指肖元元吼道:“是她,是她推晋王妃入的水!抓住她!” 肖元元顿时懵了,压根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现在是在公主府,侍卫们还是认识肖元元的,齐齐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急道:“愣着干什么,快送晋王妃去正堂。” 无论如何,乐平公主在正堂,总能主持大局。众人闻言急忙上前,抬着晋王妃向正堂奔去。 瞬时间,梁桥边又只剩下云昭训一行人,云昭训依旧在发抖,身旁那女史道:“昭训放心,奴婢看那晋王妃已没了声息,大致活不了了。” 云昭训点点头,“对,对,都记住了,是肖元元,肖元元把晋王妃推下去的。”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 而在此时正堂内,医倌对着太子妃连连扎了十几针,太子妃才悠悠缓过气来。 乐平公主轻轻舒了一口气,向外吩咐道:“准备马车,送太子妃回宫。” 话音刚落,白鹭子匆匆走了进来,“公主,不好了,晋王妃落水了!” 乐平公主脑子‘嗡——’的一下,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晋王妃——” 她无力的撑住身子来,叫道:“张医倌,你再去看看……晋王妃。” 那张医倌一愣,只见又一人被抬进了内堂,他连忙走了上前,伸手摸向晋王妃颈间,触手冰凉,生息全无。心下大惊,连忙出针刺向几处穴位。 此时的太子妃已缓缓睁开眼来,看着眼前乱作一团,便向着乐平公主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回过头来,心下又累又急,对着她身后的宫婢吩咐道:“快送太子妃回宫,着太医好好看看。” “晋王妃她怎么了?”太子妃关切的问道。 “晋王妃落入了府内的湖中。”白鹭子其实也不明白内情。 太子妃挣扎起身,“晋王妃不应该在正堂么?无端端的,怎会落水?” 乐平公主也想知道为什么,看向白鹭子,和她身后的肖元元。 那肖元元身上水滴淋漓,一看就知道是她下水救的人。 肖元元不说话,白鹭子心思转了几圈,回道:“晋王妃不在正堂,只有一种可能,她……去送云昭训出府……” “云昭训——”太子妃恨恨的叫出声来。 第80章 年宴(四) 乐平公主心中也是气得要命,但此时尚存理智,安慰太子妃道:“你且先回宫,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太子妃点点头,心中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给乐平公主添麻烦。而此时外面车马已备好,乐平公主安排了暖轿,先吩咐人将太子妃抬了出去。 乐平公主目送太子妃抬出了府外,“公主。”肖元元凑到乐平公主身前来。 “怎么回事?”乐平公主沉声问道。 “不知道。”肖元元嚅嚅地回道。 乐平公主瞪了她一眼,“不是让你待在膳房么?” 肖元元连忙说:“当真不知道,我是在膳房,天色也晚了,我担心郡主会饿,便想送些吃食给郡主。后来隐约间听到有人尖叫,大致是在梁桥方向,过去看到湖面被砸了一个窟窿。我就猜想或许有人落水,便下水去救,谁知竟把晋王妃捞出来了!” 从头至尾,肖元元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乐平公主看了她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下!” 肖元元没有走,接着说道:“公主,还有一事,我好不容易将晋王妃拖回到岸边,看到第一个到岸边的便是云昭训——” 乐平公主点点头,“我就知道是她!” 肖元元急着说道:“可她指着说,是我推晋王妃入水的!” 乐平公主猛然转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肖元元,被气得心口隐隐的疼,半天缓出一口气来:“你先回房换衣服,不要出来!” “公主!”肖元元不明所以。 “去!”乐平公主简短的吩咐道。 肖元元只得听话的退了出去。 肖元元刚一出门,乐平公主就向白鹭子吩咐道:“白鹭子,你派人看着肖元元,不许她出房门一步。万一……宫里如果来人,不许任何人带走她。” “是。”白鹭子连忙派人安排去了。 乐平公主走到外堂去,却见秦王、蜀王、汉王依旧等在堂外,见乐平公主走了出来,纷纷上前:“阿姊,这……”秦王先开口道。 乐平公主摆摆手,无力道:“今日我府上出了麻烦,实在没有心力再招待你们了。” “阿姊客气了,不知我们有什么可帮忙的?”蜀王妃长孙氏开口道。 “今日安排不周,各位弟妇受惊了,请各位弟妇先行回府,待我安顿好,再将赔礼奉上。”乐平公主道。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向乐平公主告辞,纷纷离去。 见几人离去,乐平公主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内堂,刚好碰上出来的张医倌:“禀公主,晋王妃不好了!” “如何?”乐平公主急问道。 “晋王妃入水之前便已昏迷,所以体内进水不多。臣扎了几针,现下已有了意识。”张医倌道。 乐平公主听到此处,心里一松,觉得既然晋王妃已经醒了,便算是好了大半。“那便好!” 不料,张医倌急声道:“可是,晋王妃受冷惊惧,她有足四月的身孕,且胎儿已经成型。现下胎死腹中,需尽快引出,否则将会危及母体。” 乐平公主心中又是一紧:“张医倌不必多话,只说该当如何?” 张医倌道:“请公主速速请产婆过来,臣再去熬些引产的汤药,可即使将死胎引出,也有大出血的风险……” 乐平公主顿了顿:“张医倌,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宫要你使出一切手段,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晋王妃。” 张医倌低头道:“臣,自当竭尽全力!” “快去吧!”乐平公主沉着声音吩咐道。 乐平公主依言,先是派人去接备在晋王府的产婆。而自己则在堂中站立不安,手微微发抖,重重的拍在案上。“来人。” 白鹭子正赶了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看着她:“派个能进宫的,给母亲传话,说晋王妃在公主府落水,胎死腹中,晋王妃现下也生命垂危……” 白鹭子点点头,问:“是否要将云昭训来府上闹事的事情,一并告知天后?” 乐平公主沉声回道:“先不说。” “是。” 乐平公主接着吩咐道:“去查晋王现在到了哪所驿站,如果查到,让他务必马上回京!” “是。” 将一切都安排完,乐平公主稳住气,转身进了内堂。 进入内堂,只见晋王妃身在床上,面色惨白,昏迷之间还被疼得呻吟出声。乐平公主挥挥手,将晋王妃的宫婢支起来,自己坐在床边,轻轻唤道:“晋王妃,晋王妃。” 唤了几声,晋王妃终于睁开眼来,但是疼得紧皱着眉,双目含泪,唤道:“王爷呢!?” 乐平公主抓着晋王妃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派人去寻了,寻到便让他马上回京。” 晋王妃疼得使劲攥着乐平公主的手,落下泪来:“阿姊,是云昭训!” “我知道。”乐平公主目光盯着晋王妃,简短的回道。“晋王妃,你要撑住……” 天色渐暗,薄暮冥冥,今天天气本就不好,时值当下,大兴城晦风凄凄,云迷雾锁。 大兴王宫位于群山之下,远远望去,黑压压的群山似是一座座巨人,注视着眼下的一片宫城。 云昭训跌跌撞撞冲进东宫,边跑边找,终于在内殿看到太子杨勇,急急喊道:“太子救我!” 杨勇本来一早便出宫与高颎论政,途中饮了些酒,回宫本想稍稍休息一下,便没有召美人侍候。谁知刚刚眯上眼睛,便见云昭训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顿时一惊,起身唤道:“阿鸾,怎么了?” 云昭训猛扑了过来,抱住杨勇浑身发抖,不停的抽泣,却半句话也讲不出来。 杨勇看着云昭训又惊又惧的模样,连忙安慰道:“不怕不怕,本宫在此,无人可害你!但你要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本宫才能帮你。” “晋王妃出事了!”云昭训抬起头道。 杨勇眉头一紧,手渐渐攥得紧了,一颗心瞬间被一个黑影笼罩了起来,哑声问道:“你……你做的?” 云昭训慌忙摇头,眼中惊慌道:“不是,当真不是。” 杨勇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你怕什么?” 第81章 栽赃 云昭训将她在公主府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杨勇越听心中越慌。 “这么说,确实是东宫的奴婢,将晋王妃推入河中的?”杨勇确认道。 云昭训辩解道:“不是有意推她的,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可能是晋王妃她自己没有站稳……” “你怎么知道?”杨勇问道。 云昭训一愣,她当时走在最前面,没有看到晋王妃是如何落水的,可现在怎么也说不清楚,只能哭着说:“妾,当真是无辜的!” 杨勇明白,只要确定是晋王妃的落水与云昭训相关,那么,是不是故意推她入水,都不重要了,所有人都会认定是云昭训命人推晋王妃的。 就算那个宫婢自己站出来认罪,旁人也会认定那宫婢是为了云昭训顶罪的。 杨勇心中一团乱麻,向一旁的侍从吩咐道:“先去千秋宫打听一下,乐平公主是否有派人进宫见母后。” 那侍从听罢,匆匆去了,不一会儿,便赶了回来,向太子禀报道:“回殿下,乐平公主确实派人进宫传话,说晋王妃在公主府落水,胎死腹中。当下晋王妃本人昏迷不醒,怕也是快不行了。天后急得不行,已派宫中嬷嬷出宫查看了!” 杨勇细细想着当中信息,不由得疑道:“只这些,没有提及昭训么?” 那侍从想了想,回道:“确实没有提及昭训。” 想来也是,如果提到了云昭训,只怕此时独孤皇后已经过来拿人了。 杨勇转过头来,看向云昭训,“晋王妃落水时,除了你们,还有他人亲眼看到么?” 云昭训红着眼睛,道:“当时妾便慌了,不曾见有旁人在场,不过,后来公主府有一个奴婢,发现湖中有人落水,才将晋王妃救起来的。” 杨勇心中一喜,“也就是说,没有人亲眼看到是你的宫婢把晋王妃推到水中了?” “是。”云昭训回道。 “那便无事,”杨勇心中松了松,“乐平公主既然没有提到你,那她便是没有证据。” “可是……”云昭训依旧很慌:“晋王妃死在公主府,乐平公主必定会为此事受到责罚,为了免受责罚,她一定会攀咬到我的身上的呀!” 杨勇依旧没有头绪,云昭训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不如,我们帮乐平公主……找一个替罪羊……” 杨勇一愣,云昭训接着道:“救晋王妃的那个奴婢,叫肖元元,是乐平公主为晋王寻的美人……” “什么意思?” 云昭训道:“我就说亲眼看到,是那肖元元将晋王妃推入水中,后又将晋王妃捞出,她想以恩人之名进入晋王府……这样,东宫无事,乐平公主也可以卸责,只死一个奴婢就行!” 说罢,云昭训细细的看着杨勇的脸色。 “不可——”门外传出太子妃的声音来,接着便见门被推开,太子妃被人扶了进来。 太子妃冷冷盯着云昭训:“颠倒黑白,入人以罪,云无鸾,你何其恶毒?” “你何时回来的?”杨勇问。 太子妃转向杨勇:“不早不晚,刚好在你们说没有人证明是云无鸾推了晋王妃的时候!现下,本宫可以证明云无鸾不但推了晋王妃,而且事后还意图栽赃无辜之人!” “殿下……”云昭训害怕的搂住杨勇的胳膊,求救道。 杨勇安抚拍了拍云昭训的手:“元珍,你若是你出面作证,可知是何后果?” 太子妃冷哼一声:“还会有什么后果!不过是废储罢了!你当不了太子,我也当不太子妃,不就如此么?” “你疯了,你疯了!”云昭训指着太子妃道。 太子妃不为所动,接着说道:“太子还可以选另一条路……”她瞟了一眼挂在杨勇胳膊上的云昭训:“主动把真凶交出去,阖宫平安。” 云昭训眼巴巴的看着杨勇,摇着头道:“殿下,不要……” 杨勇盯着太子妃,从未见她如此坚定决绝的眼神,他紧紧搂着云昭训,低头看了一眼,如果他连个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他这个太子还有什么威信呢? 杨勇目光回到太子妃身上,眼神中又恢复了以往般的冷漠绝情,谈谈道:“你不过是忌恨无鸾,诬告她罢了,谁会信?” 太子妃心口一滞,无奈的笑了,笑声越来越冷:“杨勇啊杨勇,你身为太子,为了情爱美色,竟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我以前只当你一时贪图美色,今日看来你们二人当真是天作之合,一路的货色!” 杨勇被骂得脸色一白,从未见太子妃如此犀利,她鄙夷的目光另太子心中生出一丝愤怒来:“来人,太子妃疯症发作,言行无状,禁足东宫,不许见任何人!” 只要把太子妃关起来,说她疯了,她的话便不再可信。云昭训偷偷从杨勇怀中侧过头来,得意的看向太子妃。 这时,云昭训身后的宫婢已经上前,准备将太子妃拖回房中了。 太子妃毫不在意,还是淡淡笑着看向杨勇他们二人,“我元珍定是前世德行不修,今世才会落得……跟你们这等人纠缠一世……”她强忍着胸口刺痛,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院中。 杨勇看着太子妃出了门去,慢慢松开怀中的云昭训,冷静下来,在云昭训讶异的目光下,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传本宫的令,公主府奴婢肖元元,谋害晋王妃,东宫众宫人为证,着刑部立即抓拿凶犯,不得有误!” 太子妃被一个贴身宫人,扶着进入寝殿之内,待房门缓缓阖上,太子妃再也支撑不住,软在了榻上。 那宫人登时吓了一跳:“太子妃,你撑住,奴婢去请太医!” “你回来!”太子妃气若游丝,微微喘气道:“不必了,不必了。” 外面守卫奉了太子的命,任何人不许出入,想请太医也要费些功夫。 那宫人眼中含着泪道:“太子妃,没事的,奴婢肯定能把太医请来的!太医到了,太子妃就好了!” 太子妃只觉得心口又冷又疼,可是笑意却从嘴角露了出来:“不会好了,青依,不会好了!” 第82章 再等等 “太子妃……”那青依扶着太子妃,“太子妃放心,太子再绝情,也不会看着您死的!” 太子妃抓着青依的手,不让她离开,“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青依不解,只是急道:“为何呀!” 太子妃道:“我的所有财物金帛,都在你的手中,本宫死之后,全都归你,你帮本宫个忙!” 青依摇摇头:“奴婢什么都不要……太子妃尽管吩咐……” 太子妃脸上挂着笑,眼睛却冷得放着光:“太子……太子……他想替云无鸾遮盖罪责,可是他不想想,乐平公主那样的人,岂是能随意吃亏的!” 那青依只知道太子妃不让去请太医,却不知太子妃究竟是用意何为。 “云无鸾今日犯了大错,必定会受到惩罚,那我就用我的命给她添把火!”太子妃忍着痛道。 青依瞬间明白了太子妃的用意,顿时落下来泪,“太子妃何苦,不值得的呀!” “确实不值得!”太子妃眼角挂着泪,嘴角带着笑:“我这条命来人间一趟,也是不值得!就算救得了今日,往后也没好日子过……不如送给晋王妃,让她替我出口气。” 青依忙将被子扯过来,盖在太子妃身上,这样太子妃起码会暖和一点。 “事情还没有闹起来,我还要再撑一下,青依——待再晚些,等我撑不下去了,你就出门去叫太医,把事情闹得大些,你也可以卸责……”太子妃声音越来越小,“那时候太医到了,就算本宫还有气,也是回天乏术了……明白么?” 青依抽泣着,半天才哽咽回道:“奴婢明白。” 公主府全府灯火通明,却无一人敢出声喧哗,乐平公主一人坐在正堂之内,合眼假寐。众侍卫女婢均来往匆匆,生怕一不小心惹出声响来,惊到乐平公主。 白鹭子从堂外走来,站在乐平公主身边,小声道:“公主,天后派来的嬷嬷已被安置在西偏殿了。” 乐平公主没有睁眼,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白鹭子有些不解:“天后派嬷嬷过来,不正好为我们传话么?” 乐平公主睁开眼,“再等等!” “等什么?”白鹭子问。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白鹭子,问道:“肖元元呢?” “在玉岿堂自己一人待着,耿二将军带着侍卫们守着。”白鹭子回道。 乐平公主动了动脖子,道:“再等等,若无事发生,便让嬷嬷去见晋王妃,肖元元那边也可以把守卫撤下来了。” 说了半天,白鹭子依旧不知道乐平公主到底在等什么,只好道了声‘是’,便默默退下了。 此时玉岿堂的肖元元百思不得其解,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端起一盘点心,推开窗子,对着窗外的人影喊了一声:“耿将军。” 耿二回过头来,回了一声:“肖娘子,何事?” “来吃果子呀!”肖元元软软的叫道。 那耿二平时跟肖元元时常见面,也不生分,大跨步走了过来,伸手便从肖元元的盘子抓了两块点心。没吃晚饭,就被叫到这里来守院子,确实也是饿了。 见耿二转眼将两块点心咽了下去,肖元元直接将盘子递过去,“全给你!” 耿二笑着接下,“谢娘子。”说完便站在当地,一口一个,吃得欢快。 肖元元无意道:“公主殿下不让我出去,吩咐一句也就是了,为何还要劳烦将军守着呢!我还能跑么?” 那耿二三下五除二将盘中点心吃了个精光,回道:“肖娘子不必多心,我们来此守着,不是防娘子偷跑的,是防着外人抓娘子的!” 肖元元瞪大眼睛,“谁这么厉害,能到公主府里抓人?” 耿二也一脸疑惑,“不知道呢,白家令吩咐我们守住院子,无论是谁都不许进来。” “那实在麻烦你了。”肖元元抱歉道。 “肖娘子哪里话,这不是听命行事么!”那耿二将盘子递还过来,抱拳行了一礼,便转身回去接着站岗去了。 肖元元将窗子关好,到房中坐下,前后想了一圈。 这个世上能惹得起公主府的只有宫里的人。云昭训,那个指着鼻子骂自己是凶手的人,和她背后的太子杨勇。 靠,现在诬赖人的成本这么低么?她说啥就是啥!想着想着,肚子里便窝出一股火来。 可即便这样,乐平公主直接揭穿她就好了呀,干嘛还要把她肖元元困在房里,等什么呢? 正堂之上,乐平公主依然在等着,这时白鹭子匆匆进得堂来,急促道:“公主,刑部来人,说公主府奴婢谋害晋王妃,要公主府交出凶犯。” 乐平公主眸光一闪:“刑部?刑部也敢到本宫的府上拿人?” 白鹭子道:“说是奉了太子之命。” 乐平公主干脆地道:“让他们滚!” 乐平公主心里明白,太子让刑部来拿人,是希望乐平公主可以主动交出肖元元,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一个奴婢身上,这样可以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问题是云昭训在公主府犯了事,她乐平公主岂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事儿如果不闹到陛下那里去,晋王妃的苦就白受了。 白鹭子听命,便去府外给刑部的来人传话,话也说的干脆:“公主说了,公主府没有你们要抓的人,请你们滚!” 那刑部的人也知道,自己无权入公主府抓人,公主府如果能主动交出人犯,固然最好。但如果拒不交出,只要有公主府的一个态度,他们同样可以回去交差。 所以,听到白鹭子传话,刑部的人也不多话,行了一礼,便回宫复命去了。 乐平公主脸色和缓了下来,太子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他想一步到位,可没想到被乐平公主挡回去了。 如果还想保住云昭训,太子一定会走第二步。 乐平公主缓缓直起腰来,对着白鹭子道:“准备轿辇,我要进宫。” 白鹭子道了声:“是。” “还有——”乐平公主接着吩咐道,“你守在府里,我走之后,再过一会儿,便让宫里的嬷嬷去看晋王妃。另外,告诉耿二,除了本宫的命令,无论是谁来,都不许带走肖元元。” 白鹭子听命道:“是。” 第83章 千秋殿(一) 乐平公主不慌不忙准备停当,坐着轿辇慢慢悠悠晃到了宫城口,直到此时,脸上才露出急切的神色来。吩咐宫人疾步进宫,直至千秋殿。 待宫人传召,乐平公主快步上殿,也不及看殿中是否有人,便委屈地喊了一声:“母亲。” 正座之上的独孤皇后闻声便应道:“丽华——”一边应着声,一边朝着乐平公主伸出手来, 乐平公主忙上前,将手递过去,任由着独孤皇后拉着。 “丽华,这么晚你还进宫做什么?”独孤皇后关切的问道。 乐平公主这才转头扫了一眼,只见正座之上除了独孤皇后,还有陛下杨坚,座下的是太子杨勇,以及跪在地上的云昭训。 殿中的情境,跟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乐平公主也没向杨坚行礼,直接向着独孤皇后诉苦道:“母亲,女儿本该留在府里照看晋王妃,可是刑部的人到女儿府上拿人,说是公主府的人谋害了晋王妃。孩儿与晋王妃一向交好,跟阿摩也姊弟情深,怎会谋害晋王妃呢!” “孤知道,孤知道……”独孤皇后连忙安慰自己的女儿,接着问道:“晋王妃如何了?” 乐平公主眸光一黯,道:“晋王妃的孩子没了,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独孤皇后心中一痛,狠狠将手拍在了榻桌上。 乐平公主接着道:“晋王妃伤心过度,出血不止,孩儿来时,尚在昏迷,医倌说怕是不好了!我已派人去城外迎接阿摩,只盼能让他早些回来……见一见晋王妃。” 独孤皇后心痛的扯着乐平公主,长吁短叹:“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杨勇和云昭训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丽华。”一旁的杨坚开口道:“适才云昭训向朕告发,她与她的宫人亲眼所见,是你府上的奴婢肖元元推晋王妃入水,你作何解释?” 乐平公主面色凛然,回头看向地上的云昭训,冷声道:“云昭训,你是说——是本宫想谋害晋王妃吗?” 云昭训仰头看着乐平公主,连忙辩解道:“自然不是,阿姊怎会行此不义之事,当是那奴婢自己的主意。” 乐平公主厉声驳道:“你休要唤本宫‘阿姊’,东宫没有太子妃了么?你一个妾室私闯公主府,搅乱我与弟弟、弟妇们的家宴,居然还敢诬陷本宫?事情发生在公主府,公主府的奴婢谋害晋王妃,这跟本宫谋害晋王妃有何区别?” “那晋王妃到底是被谁害的?”独孤皇后问道。 未及乐平公主开口,云昭训连忙插口道:“公主心中难道不明白那肖元元是何种人么?” “我府上的奴婢,是何种人,你怎会知道?”乐平公主反问道。 云昭训一愣,她自知不能顺着乐平公主的问题答话,否则容易把自己绕进去,只好面向杨坚道:“陛下,那肖元元实则是公主养的美人,本是要送给晋王的。可晋王与王妃恩爱甚笃,不肯纳她。妾猜想那肖元元肯定私下忌恨王妃,这才下了黑手。妾当真亲眼见那肖元元将晋王妃推入水中,不敢言假。” “本宫来之前,已细细问过,有人看到是肖元元下水救了晋王妃,如果是她推晋王妃入水,为何又要救她?”乐平公主反问道。 “或许,当时她已觉得晋王妃再无生路,便救起她,以恩人之名入晋王府……”云昭训道。 “住口,”乐平公主喝道:“本宫府上的奴婢,有这般歹毒龌龊的心思,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好像提前编好的一般。” 乐平公主言外之意说的明明白白,就是云昭训提前编好,来诬陷公主府的。 眼看乐平公主气势全开,云昭训慌乱的看着杨坚,“陛下,妾是太子的枕边人,公主不能信一个奴婢的话,而不相信妾的话呀!” 一个奴婢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力度。杨坚闭口不言,说到底后宫这点事还轮不到他来管,可独孤皇后把自己叫了来,也只好在一旁听着。 “既然如此,云昭训,你接下该当如何?”独孤皇后问道。 云昭训眼中瞬间有了光亮,道:“只要抓住那婢子,严刑拷问,必有实话。” 乐平公主眸色一凛,“重刑之下,你是想逼人自屈吧!难不成——”她扫了一眼太子:“太子,难不成你已经派人去我府上拿人了?” 杨勇脸色一白,微微垂首,回道:“阿姊,阿鸾亲眼所见,当不会有假。你府上若有这般的奴婢,于阿姊也是祸害,本宫派了宫里御刑司的人去了府上,也是想帮阿姊清理门户。” 不管如何,杨勇都要先抓住肖元元,强行让她认罪,这样云昭训才有一丝生机。 杨勇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茶碗便向他砸了过来,众人一惊,回过神来,却见独孤皇后早已怒不可遏,刚刚那茶碗便是独孤皇后在盛怒之下,直直向杨勇砸了过来。 “逆子!”独孤皇后怒喝了一声。 杨勇一愣,连忙跪下,“母亲息怒。” 独孤皇后一脸愤恨,骂道:“你如今当真出息了!孤是不是已经殡天了,你竟敢私自让宫里的御刑司,去你亲阿姊的府里抓人!” 杨勇连忙道:“母亲息怒,儿臣这样做,也是为了帮阿姊洗脱嫌疑,总不能为了一个奴婢,让阿姊担上谋害晋王妃的嫌隙吧!若二弟回来,责怪阿姊怎么办?” 一番话便将云昭训撇得干干净净。 幸亏独孤皇后并不糊涂,马上回道:“晋王妃的事尚无定论,你休将你阿姊牵扯进来。也不看看你自己宫里的人是什么德行,来人——” 一宫人上前应道:“在。” 独孤皇后命道:“去公主府,让御刑司的人马上回来。” 御刑司去公主府拿人,明日传将出去,不管乐平公主是否与晋王妃被害有关,乐平公主都会遭人议论。 那宫人应道:“是。” 见独孤皇后发了火,杨坚看了一眼杨勇,向一旁吩咐道:“传令,以后宫里的御刑司,不再受太子管辖,如有调动,皆报于皇后。” 杨勇一惊,满脸诧异:“父亲?” 杨坚冷冷淡淡的接着道:“免得你又做出这等蠢事来,惹得你母亲生气。” 第84章 千秋殿(二) 杨勇心中一凉,明白是自己把事情做的太过,杨坚已然看穿了他的作为。 乐平公主算了算时辰,知道独孤皇后派往公主府的嬷嬷快回来了,便开口道:“说到严刑审问,不如审审云昭训的宫人吧!” 独孤皇后早就觉得云昭训的行为不正常,听乐平公主一说,便道:“是该好好问问。” 云昭训顿时一慌,“妾的宫人只是证人,又不是犯人,何故要审?” “你为何这般着急的给我府上的人定罪?你是想用本宫府上的人为你自己脱罪吧!”乐平公主直接明讲道。 “不是。”云昭训急忙摇头,坚持道:“肖元元推晋王妃入水,众宫人皆是见证,放着真凶不审,无缘无故,为何要审我宫里的人。” 乐平公主一脸平静道:“你到本宫府上搅乱我的家宴,气得太子妃当场病发,当时众人都聚在大堂之中,为何你不告而别?” “为何晋王妃会自己跑到梁桥边去落入水中,恰巧你在一旁。而且你眼见晋王妃落水不去救人,反而要等着你口中所说的凶手下水救人,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想必是晋王妃见不得你张狂妄为,替我将你赶出府去,惹恼了你,才被你所害。” 乐平公主直指云昭训,杨勇顿感不妙,连忙道:“阿姊这般推论皆是心证,不能以此来断定晋王妃是阿鸾所害。” 乐平公主冷冷回道:“太子意思是说本宫没有人证?” 杨勇被盯得心中发虚,但还是硬撑道:“没有证据,阿姊不可随意诬告。” 乐平公主嘲弄的笑了一声:“太子莫不是忘了,你那昭训阵仗大得很呐,无论走到哪里,宫婢侍从堪比太子妃仪仗。若晋王妃当真是云昭训所害,那她的那些宫婢侍从,便都是人证……只要好好审问那些宫人,恰如适才昭训所言‘严刑之下,必有实话。’” 云昭训身子一软,她的宫人经不住审,只得泪涟涟道:“不是我,当真不是我,天后,陛下……明鉴。” 独孤皇后可没有杨勇那般怜香惜玉的心思,一开始云昭训向自己告发肖元元的时候,当时一时怒发冲冠,没有多想。现在乐平公主一番话,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女儿说的有道理。 这云昭训多半是为了脱罪,而诬告他人的。 正想着如何去审,一宫人前来回禀,“禀天后,沈嬷嬷一行人回宫了,有要事禀告。” 独孤皇后一颗心停了停,沈嬷嬷便是她派往公主府的打听消息的,不知她带回来的消息是喜是祸,深吸一口气道:“传。” 不一会儿,沈嬷嬷进得殿来,先行了一礼:“拜见陛下,拜见天后。” 等不及她多礼,独孤皇后急问道:“晋王妃如何了?” 沈嬷嬷直起身来,一板一眼道:“回禀天后,晋王妃血已经止住了,奴婢回来之时,人已醒了过来。” 独孤皇后脸色一喜:“醒来便好。” 杨勇顿时面色枯白一片,果然听见那嬷嬷接着说道:“晋王妃托奴婢向天后告发,云昭训命宫人推她入水,请天后主持公道。” 一语落下,殿中寂静一片,所有人的目光直直向杨勇和云昭训射来,乐平公主垂眼望着云昭训:“看来昭训那些宫人也不用审了。” 自听到晋王妃已然醒了过来,杨勇便知道事无回转之地了,急忙以头叩地:“父亲,母亲……恕罪!” 云昭训浑身发抖,边抖边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独孤皇后指着骂道:“混账贱人,晋王妃说的话焉能有假?你谋害晋王妃,残害孤的孙儿,然后又诬告孤的女儿,实在可恶!” 云昭训摇头,急忙辩解道:“天后,天后,妾认错,妾错了,妾不该诬告他人,可晋王妃是她自己不小心被宫人撞了一下,落入水中的。妾没有命人推她呀!” 乐平公主顿时觉得好笑:“若不是你害得晋王妃落水,当时为何不救人?” 云昭训一愣,是啊,她当时是想着去救人的,猛然抬起头来:“有人……有人故意要害我,要害晋王妃,我身边那个宫婢,她劝我快走的。那个宫人有问题……” 可现下,已经没有人再相信她了,乐平公主质问道:“你为了脱罪,先是诬陷公主府,脱罪不成,又要诬陷自己的宫人了?” 杨勇抬起头来,求饶道:“母亲,听儿子一言,阿鸾愚笨,却非是恶毒之人,今日回宫她一早便将实情告知儿子,是儿子自作聪明,才作出这脱罪的蠢事来……请母亲相信,决不是阿鸾命人把晋王妃推入水中的!” 独孤伽罗气得双手在抖,又将一个茶碗砸过去:“没用的东西,看看你现在的德行,被一个贱人祸害成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便有一传话的宫人急急进入殿来:“回禀陛下,回禀天后,太子妃宫人传话来,太子妃……殁了!” 宫中寂静一片,云昭训顿时瘫软在地,她虽然时时刻刻都盼着太子妃去死,但现在太子妃的死讯,却犹如她的催命符一般。 消息太过突然,独孤皇后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子妃日常多病痛,以至于大家都习惯了她病体缠身的样子,却从未想过她会突然病逝,连杨坚都惊的看向了独孤皇后。 杨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传信的宫人,怎么可能,就在刚才,就在之前,他真真切切的见过太子妃,太子妃还义正辞严的骂过他,怎么转眼之间,人便殁了呢? “怎么会?”乐平公主先反应过了过来,面向独孤皇后急切道:“今日在我府上太子妃确实病发,但临走时已然好转,怎会突然便殁了?” 独孤皇后缓了一口气,尽力维持着声音:“把那宫人叫来,问一问,太子妃怎么就殁了?” 那宫人领命,便退了下去。 稍稍过了一会儿,便见那叫做青依的宫人,低头走了进来,哑着声音道:“拜见陛下,拜见天后,长公主……”边拜边泣不成声。 第85章 废储(一) 乐平公主上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太子妃在公主府已然好转了,怎么回宫便……” 那青依抬起头来,眼睛已哭得红肿,声音嘶哑,似是坏了嗓子:“奴婢今日陪太子妃出公主府时,确实太子妃已然好转……” 青依顿了顿,盯着乐平公主接着说道:“回宫之后,奴婢与太子妃恰巧听到……云昭训与太子密谋……诬告公主,且晋王妃落水确是云昭训所为!” “太子妃不忍见此不义之事,劝说太子……交出真凶,太子大怒,为了维护云昭训便将太子妃关入屋内,派侍卫守着……不许出门。” “太子妃心如死灰,晚间病势复发,奴婢想去请太医,却被侍卫拦住,无法出门。奴婢只得哭喊来人,终于求来了太医,却是来不及了,太子妃……积重难返……已然去了!” 青依哑着嗓子、磕磕绊绊的讲完,人已累得虚脱,瘫卧在地上。 殿内只听得青依抽泣声越来越小,独孤皇后忍不住撑住头,气得浑身发冷,维持着最后的冷静,对着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将这宫人带下去,好生照顾!” “是。”那嬷嬷招了招手,来了两个年轻的宫婢,上前帮忙搀起青依,扶往后殿去了。 独孤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和云昭训,又恨又怒,发出的声音却是冷的吓人:“昭训云氏,心思歹毒,谋害晋王妃,又逼死太子妃,来人,拖入掖庭——鸩杀!” 云昭训听罢,顿时晕倒在地,杨勇惊醒过来,一把抱起云昭训:“母亲不可,阿鸾她已有了身孕,不信您问太医……” 独孤皇后听都不想听,那杨勇接着爬至独孤皇后的脚边:“母亲——母亲,昭训腹中有您的孙儿,你饶她一命吧!晋王的孩子是您的孙儿,我的孩子就不是您的孙儿了么?” 独孤皇后看了杨勇一眼,又瞥了一眼云昭训,冷声道:“孤——不要这样的孙儿!” “母亲……”杨勇哭道:“您不要孙儿,便是不要孩儿了呀!” 独孤皇后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杨坚,问道:“怎样?这个太子你还要么?” 意思是:不要的话,赶紧废了。 杨坚此时脸色亦是黑青一片,废太子么? 正在此时,一宫人进殿来报:“禀陛下,天后,晋王殿下回京了!” 儿子回来了,可是独孤皇后和杨坚心中都不是滋味,儿子在外费心费力为国尽忠,放心地把王妃放在京城,结果就落一个这样的下场。 独孤皇后面色为难,但还是问道:“老二,他进宫了?” 那宫人回道:“没有,晋王殿下连夜进京,惊闻噩耗,直接前往公主府探望王妃去了,当前是命亲侍进宫传的信!” 独孤皇后点点头,“也好,也好。”不然现在晋王站在她面前,问起她晋王妃状况,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让晋王自己去看也好。 杨坚看着地上的太子,狠狠压下了一口恶气,咽了几口口水,抬起头吩咐道:“急召——尚书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苏威、内史令李德林、越国公杨素,立刻入宫议政——探讨废储事宜!” 此时,晋王杨广骑着马,一路风尘仆仆赶往乐平公主府。 行至门前,那门口侍卫见到杨广,似是早已准备好,忙迎了上来,话也不多说,直接代牵过缰绳,另一位侍卫直接道:“殿下,公主进宫了,无法相迎,请随属下来。” 说罢,二人急向内殿而去。 杨广一路冲进内殿,进门便见到躺在床上的晋王妃,晋王妃呆呆的望着床顶,瞪着大大的眼睛,不悲不怒。 “阿环。”杨广坐在床前,叫道。 晋王妃歪过头来,回了一句:“殿下——”那红红的眼睛似是哭过。 杨广打量将晋王妃的全身打量了一番,晋王妃被厚厚的褥子盖着,也看不出什么来,问道:“阿姊传话只说了个大概,到底怎么了?” 晋王妃闭起眼睛,似是不想再提起。 杨广恳切道:“告诉本王,本王才能为你讨回公道!” 晋王妃睁开眼睛,眼眶又红了,道:“云昭训的宫人将我撞进湖中,孩子没了,医倌说我以后可能不再有孩子了!” 杨广心中一疼,点头道:“好,我这就进宫,求父亲和母亲作主。” 说到此便想起身,晋王妃急急起身叫住杨广:“殿下,且慢。” 杨广顿住,坐回到床边,道:“云昭训如此害你,母亲一定不会放过她。” 晋王妃声音很虚弱,“你莫急,听妾说完……” 杨广点头,“好,你慢慢说。” “太子为了帮云昭训脱罪,把我落水罪过推给公主了!”晋王妃道。 杨广一愣,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他疯了么?这种假话怎说得?” “是公主瞒下了我已好转的消息,故意让他们以为没有人指证云昭训,所以他们才敢公然扯谎作伪!”晋王妃解释道。 杨广顿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你们——是想把太子拖进来!” 晋王妃盯着杨广,目光中闪现出一丝恨意来,声音虽然虚弱,却十分的坚定:“孩子不能白死,他们既然不让我做这孩子的母亲,那妾——就要成为天下人的母亲。” 杨广握紧晋王妃的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放心,你的心思我都知道。”转念又问道“……可是,阿姊为何要这么做?” 晋王妃目光一黯,如实回道:“公主她应该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想教训一下太子。” 杨广点点头,明白了当下的局势,道:“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助阿姊一臂之力!” 晋王妃又问:“殿下要做什么?” 杨广温声回道:“太子既然包庇凶手,颠倒黑白,东宫失德,不堪为储君之选,本王去帮母亲和陛下认清现实。” 这个太子杨勇当了十年,十年太子之位让他不敬长姊,不护弟妹,私心用甚,早已失了兄弟之情。 人在高处久了,体会不到低处人的爱与恨,是该让他下来体会体会了。 第86章 废储(二) 听他如此说,晋王妃缓缓将手从杨广的手中挣脱出来,面色依旧是波澜不惊,向杨广问道:“妾多问一句,若是今夜太子被废,东宫空悬,殿下你争夺储位是否志在必得?” 杨广回道:“论资历,论功绩,本该是我。” 晋王妃挣扎起身,杨广连忙扶她坐起来。晋王妃靠在床头坐好,接着问道:“那——殿下准备何时弑父夺位?” 杨广心下一惊,道:“阿环你何出此一问?” 晋王妃反问道:“殿下既不准备弑父夺位,那你为何要这么早登上那众矢之地呢?” 杨广一愣,心中瞬间明白了过来。 晋王妃接着解释道:“就算今天太子被废,过两天等陛下气消了,自然还会被立起来!毕竟今日之罪,罪在云昭训,太子有过也不至被废,若逼着陛下废了太子,反而日后会招来不必要的忌恨。” 杨广目光闪烁,他明白晋王妃的意思,但还是犹豫道:“可本王若就此放过他们,辜负了你,母亲也会觉得本王毫无心肝!” 晋王妃伸手抚上杨广的脸颊,目光中带着怜爱,“殿下,就算陛下和母亲对太子已经完全失望,你站在太子之位上也是危险重重。只要你顶替了你兄长的位置,便是大逆不道,天下人不管你受了你兄长多少委屈,自古废长立幼,便是得位不正!天长日久,莫忘了,你还有三个弟弟呢!” 晋王妃缓了缓,接着道:“妾知殿下非池中之物,你我夫妻同心何谈辜负?若是母亲问起,罪过推到妾身上便是。” 杨广心中一阵翻涌,探身前去抱住晋王妃:“阿环,阿环——我们回府吧,我先送你回府。” 晋王妃缓缓闭上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妾也想回府了!” 相比于公主府的温馨静谧,当下的千秋殿可谓一团乱麻。 独孤皇后执意要处死云昭训,已命人准备了鸩酒,并将人拖入了掖庭。 可太子杨勇坚决不肯,前往掖庭挡在云昭训前面,以死相逼,那送酒的宫人自然不敢处置太子,于是两方僵持在当下,各不相让。 千秋殿内,独孤皇后黑着脸坐在杨坚身边,看着眼前的四位大臣。 别人或许不知道,从杨坚传召四位大臣进宫那一刻起,独孤皇后就明白了杨坚的心思。 废储毕竟是国事,干系众大,势必引起朝野动荡,杨坚不会因为后宫妇人争端,而影响到前朝的。 仔细看看眼前的四个人,虽说这四个人都是朝中当首的要员,但是各有说法: 高颎,百官之首,说起来还是独孤家的家臣,与杨坚一家过往甚密,那太子就是在他眼皮下长大的,自然会站在太子一方。 苏威,右仆射,与高颎二人在朝中称为‘二相’,从来唯高颎之命是从,两人一直是一派,高颎要护太子,他苏威肯定跟上。 李德林,内史令,虽与高颎和苏威不和,经常吵架。但是,这是一个书呆子,废长立幼这种事,他打死都不会同意。 最后一个,杨素,当朝新贵,恩赏日浓,与以上三人都不是一派。但是,在朝中根基不深,正是首鼠两端的时候,在事情发展没有明朗之前,是不会随意站队的! 独孤皇后心中冷哼一声,这杨坚是不想明着反对废储,找了这四个人就是为了堵自己的嘴。 这四人被召来之时,各自脑子里都是一堆的疑问。大过年的,深更半夜被叫到宫里来,就要废太子,好不容易问清楚了才明白,觉得独孤皇后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 但是天家无小事,高颎身为宰相,还是要出这个头的:“陛下,臣多嘴问一句,此次是为了后宫妇人的事,而要废前朝的太子么?” 高颎故意把后宫和前朝区别开来,因为他知道独孤皇后不涉前朝,也不想落个吕氏之名。 “太子德行有亏,不足以服众人!”杨坚敷衍地说道,好歹安抚一下独孤皇后,你看吧,我都照你的意思说了。 高颎心里只翻白眼,这话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他杨坚当初做皇帝的时候,可没想过以德服人这一出。 高颎道:“恕臣直言,适才听这诸般事宜,着实不该废储。” “怎么说?”杨坚问。 那高颎一一说道:“其一,云昭训谋害晋王妃,就算她是主谋,她亲自推了晋王妃入水,可现下晋王妃毕竟还在人世,日后还可补救,让云氏叩头赔罪,关她入狱,甚至杀了也可以!但这与太子无关呢!” “其二,太子妃之死,是因为太子妃本有顽疾,此次也是因为侍卫阻拦,太医救治不及,于太子而言为无心之失,太子并没有要加害太子妃之心!” “其三,太子包庇云昭训,陛下,少年情爱,陛下与臣都曾经历过,固然有过错,一罚了之,罚太子禁闭东宫,打一顿也可以,不至于废储啊!” 独孤皇后听得火冒三丈,指着高颎的鼻子骂道:“独孤匹夫,于你而言,孤的孙子活该当死,太子妃的命不值一提,是非对错都不如你心中的朝局重要,孤真想一刀剖了你,看看你的心肝是不是石头做的!” 高颎因为是出身于独孤氏家臣,被赐姓独孤,独孤皇后平时这样喊高颎也习惯了,当时一急,便骂了出来。 一旁的苏威答腔道:“天后息怒,若是有错,固然当罚。如高仆射所言,若惩戒过重,也是失了惩戒的本质。天后于后宫之中,如何治理后宫,臣等绝不置喙半句。但若于朝堂之上,赏罚失当,则会朝局动荡,天下不安,天后三思!” 杨坚见独孤皇后被顶的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应该出来打圆场,一拍书案道:“朕是让你们来商议如何废掉太子的,不是让你们来给太子求情的!” 李德林白眼一翻,耿直道:“陛下,臣不为太子求情,只因废长立幼乃取祸之道,违法乱纪,史书斑斑,恕臣等无法逆宗教礼法。若陛下执意如此,臣请告退,不以为伍(你要真这么干,我就走了,不跟你站一块儿!)。” 第87章 废储(三) 这老头儿只会拿史书宗法说事。 此时,官职最低的杨素,早已看清了当下的局势,太子是不能废的,唯一能做的是哄好盛怒之下的独孤皇后。 杨素上前行了一礼道:“天后,适才内史令所言确为实情,如今太子身为嫡长子入主东宫,乃是名正言顺,天下皆服。可若是嫡长子被废,天后又要意主哪位大王为储君?无论是谁当太子,其他几位王爷心中必然不服!天后难不成想看他们兄弟反目,互生嫌隙么?” 这些道理,其实非常地浅显明白,说出来很容易,但要接受很难。 说到底,这四个人都跟杨坚一个鼻孔出气,专门来劝服独孤皇后的。 独孤皇后气得抓着鸾座,指节发白,但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几位说的有道理。 但是,晋王妃失子之痛,太子妃之死,必须有个说法,偏偏云昭训不能杀,太子也不能废,等于明明知道恶人是谁,却惩罚不了。 况且,怎么跟晋王交待呢? 正在独孤皇后前后为难之时,便有宫人来报,晋王进宫求见。 众人皆是一愣,独孤皇后知道晋王去陪晋王妃了,本来以为明天才能见到晋王,没想到竟然连夜进宫了。 杨坚心中顿时有些不安,这晋王本该待在府里,现在连夜进宫,难不成是为了给自己的王妃讨公道来了? 自己找来的那四个大臣,眼看就要把独孤皇后说服了,万一晋王一来,又闹一出该如何是好。 这四位大臣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这下真正的苦主一来,不免是有些心虚的。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想着晋王何时回京的? 待杨广接到命他进殿的召令,杨广便三步并做两步,跨进殿内,入殿叩头便拜:“儿臣——叩见父亲,母亲。” 独孤皇后虽没看清杨广的面容,但只见他跪倒在地的身形,因为长期赶路略显得削瘦,心中不禁一酸,哽咽道:“阿摩,快快起来!” 谁知杨广听罢,叩头不起,一动不动,只是闷头说道:“儿臣连夜入宫,是为了今日晋王妃之事,请父亲母亲,不要责怪太子!” 这一句话,皆在众人意料之外,独孤皇后猛然从鸾座上起身下来:“你在说什么呀!”边说边伏身将晋王扶了起来。 那晋王一抬头,独孤皇后只见晋王神色憔悴,脸颊微陷,半脸胡茬,双目微红,似是随时可以滴出几滴泪来,看得独孤皇后一阵心疼,道:“这事是太子的过错!” 晋王摇摇头,挤出一丝笑来,看似安慰道:“母亲,太子毕竟是太子,孩儿为臣为弟,当以朝局安稳为要!” 独孤皇后又气又怜,伸出拳头向杨勇捶了一下,“傻孩子,那晋王妃怎么办!” 晋王直起身来,扶着独孤皇后回鸾座坐好,哄道:“儿臣来时,已将阿环接回王府了,在公主府里总归给阿姊添了麻烦,晋王妃她跟我说,她……一切以我为念,要我不必太过顾虑她。” 独孤皇后又向晋王训斥道:“那是晋王妃贤良,你不能因为她的贤良就任由她受委屈,你不可辜负她!” 晋王点头,连忙道:“是,不过阿环也说了,我们夫妻一心,何谈辜负!” 这一整夜,直到此时,独孤皇后心中才算稍稍好受了些。 见晋王来为太子求情,后面那四个人精自然看得出来,晋王是来诛心的,以晋王府的贤良大度,反衬东宫的公私不分、黑白颠倒。 不过既然晋王也有心想息事宁人,他们也乐得就坡下驴。 杨素奉承道:“晋王与王妃当真如传言一般,夫妇和眭,同心同德,好福气呀!” 高颎道:“既然如此,太子小惩大诫一番即可,这废储之事,还是往后再提吧!” 独孤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瞪了高颎一眼,心中想着,别得不说,这高颎没心没肝,真不是个东西。 事到最后,杨坚现身收尾,慢悠悠道:“这后宫中事,本不该朕来插手,可毕竟事关东宫……” 瞄了一眼独孤皇后,只见独孤皇后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杨坚只好自顾自接着说道:“传旨——云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云氏入掖庭服劳役一年。太子禁足东宫,不得外出。另外,今日东宫,守卫太子妃的所有侍卫,全部削首!陪云氏去公主府的所有宫婢——杖杀,由云氏监刑!” 冷冷的传完旨意,看了看眼前的四位大臣,果然那四位似是商量好了,齐齐拜道:“陛下圣明!” 杨坚点点头,道:“好了,深夜把你们几个召来,累得你们跑着一趟,都回府吧!” 那四个老头听罢,连忙拜道:“臣告退。” 转眼间,便都退了出去。 杨坚扭头看了看杨广,独孤皇后仍旧拉着杨广抹眼泪,心下便想把杨广赶走,省得杨广在这里惹得独孤皇后伤心。 杨坚问道:“晋王,扬州一行可有收获?那江南现下诸事如何?可还有叛匪滋扰?” 独孤皇后听罢,怒冲冲瞪了过来,“你没看到我儿才刚回京么?尚未修整梳洗,就急着问他公干!这一路赶回来瘦成什么样子,都不知心疼孩子!” 杨坚一笑,“伽罗说的是。” 独孤皇后拉着杨广的手,嘱咐道:“你先回府陪晋王妃,休息两天再进宫来汇报公事!” 晋王点点头,“谢母亲。”说罢向帝后二人行了一礼,便出宫了。 独孤皇后心累无比,起身向后殿走去,杨坚一言不发,跟在独孤皇后身后,进入后殿,才蓦然发现,乐平公主竟然还在宫中。 乐平公主一直留在后殿,自那四位大臣进宫之后,她就不方便出面了,所以一直留在后殿,听着前面的动静。 出府太久,乐平公主当下也是神色倦怠,见独孤皇后进得殿来,便知道前方万事已休,便想着告辞回府。 乐公主迎上前道:“母亲,夜已深了,忙了这一日,您早些安歇,娥英还在府里,孩儿须回府照看,便先出宫了!” 第88章 敲打 独孤皇后点点头:“你也累了一日,该回去了。” “是。” 乐平公主行完礼,刚想退出去,忽听杨坚叫住了她:“丽华!” 乐平公主停了下来,“父亲有事?” 杨坚坐在座榻上,问道:“今日云昭训所说的肖元元,是不是数月前在贤文馆的那个肖元元?” 乐平公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她只是儿臣府上的一个奴婢,父亲问她做什么?” 杨坚正视着自己的女儿,稍倾,垂下眼眸来,淡淡地说道:“此人为你生了不少事端,怕是居心不良,你把她除了吧!” 乐平公主喉头一紧,缓了缓,冷声问道:“儿臣不知,她生了什么事端?” 杨坚当下也有些疲累,从桌上自己端了汤来喝,刚喝了一口,没听到女儿顺从的回答,反而收到了乐平公主地反问,便抬眼道:“今日之事,本不该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乐平公主一愣,明白了杨坚的意思,杨坚是在怪她故意将事情放大的。 乐平公主沉下一口气,直接回道:“今日种种,与肖元元无半分关系!陛下为何要杀一个无辜之人?” “无辜?你可知那日在贤文馆,她都说了些什么?”杨坚问道。 “儿臣知道,但儿臣觉得她的话并无不妥。若是她因言入罪,陛下为何不早早也结了她?为何今日才要儿臣下手?”乐平公主丝毫不退让。 杨坚见他说一句,乐平公主顶撞一句,丝毫没有顺从意思,心中顿时烦躁了起来,将桌子狠狠一拍:“要你杀,你便杀,朕能下旨杀了东宫侍卫,杀了云氏的宫婢,怎么,你府上的一个奴婢,朕动不得么?” 乐平公主呵呵冷笑了两声:“原来如此。” 乐平公主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杨坚一字一句说道:“陛下是怪我今日故意将事闹大的,逼着您教训太子,对么?” 见杨坚不回答,乐平公主接着道:“太子他纵着云昭训三番两次到我府上闹事,儿臣计较一次都不成么?” “儿臣并非不知道,废储事关重大,无论云氏犯的错再大,太子只能斥责,不能废储。陛下杀宫婢,是为了惩罚云氏,陛下杀东宫侍卫,是为了警训太子,陛下要杀肖元元,也不过是为了敲打儿臣……儿臣素来知道,这人心向来都是歪着长的,陛下的心歪向太子,儿臣无话可说。” 乐平公主向前一步,厉声道:“若想敲打儿臣,陛下不必这么麻烦,杀一个无辜之人作什么?直接杀了儿臣便是……” “啪——”独孤皇后狠狠拍向桌面,吓得杨坚一跳,也打断了乐平公主的话。 “我儿今日做的对!”独孤皇后走到乐平公主身边,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抚道。 屡屡被反驳,杨坚也有了些火气:“伽罗,你不能老纵着她,今日她都敢顶撞朕了,来日还不知会怎样?” 独孤皇后扭过头来,冲着杨坚吼道:“我儿秉性纯直,谁像你那九转回旋般的心思,她若不会计较,迟早会被你那糟心的太子欺负死去!” 乐平公主本来面对杨坚一直针锋相对,刚硬回怼,但当独孤皇后站在自己身边护着她时,乐平公主便再也忍不住了,委屈的别过头去,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独孤皇后一边帮女儿拭着泪,一边骂向杨坚道:“有本事你杀了云氏,有本事你废了那逆子,你当下就只有本事杀几个侍卫宫婢。江南太平了么?岭南平定了么?正事不干,盯着我儿府上的奴婢打打杀杀,普六茹·阿坚,你可真有出息!” 独孤皇后连讽带骂,心中也是带着气的。 被独孤皇后这一通骂下来,杨坚也不得不服下软来,还想解释道:“伽罗,我不是这个意思……” “出去——”独孤皇后喝道:“有什么话自己不说,偏要找四个老家伙来说。既然那么不想跟我说话,出去!” 自己的心思被独孤皇后看透,杨坚心中也有点虚,想想今夜闹得实在太晚了,便道:“那,伽罗你也早些休息,朕先走了!” 见独孤皇后只顾着哄女儿,杨坚也不好说什么,便自顾自走出殿去,刚走到殿门口,便听到独孤皇后对着乐平公主说道:“好丽华,不哭,这个爹咱不要了!” 听得杨坚打了一个趔趄,站好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只道两声:罢了罢了! 内殿里,乐平公主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眼中还是泪汪汪地恳求道:“母亲,孩儿知道,你每年让弟弟们到我府里拜年,是为了给我找个依靠,今年这年宴办成这个样子,是我辜负了母亲的心意。要不,以后这年宴,还是不办了吧!” 独孤皇后心疼地看着乐平公主,抚摸着她的眼角,点点头道:“好,你不想办就不办。不理你那几个废物弟弟,母亲一人也能护得住你!” 乐平公主感激的点点头:“是,母亲。” 乐平公主又缓了片刻,待将情绪修整好,便向独孤皇后辞别了。 行至千秋殿外,忽见不远处一行人,打着灯笼向千秋殿走来。乐平公主站在殿外停了一停,等那一行人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太子扶着云昭训来向独孤皇后复命了。 适才杨坚命人杖杀了云昭训的所有宫婢,并且命云昭训监刑,那一下下的杀威棒,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在掖庭归于一片死寂,也让云昭训吓得恍恍不知所然。因为还要向独孤皇后复命,云昭训几乎是被太子提着走到千秋殿的。 乐平公主看清了来人,便不再说些什么,转身欲走。 “公主……”身后云昭训叫住她。 乐平公主回过身来,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她,看她云昭训还有什么话好说。 云昭训别的没有想明白,她只明白了一点。晋王妃早就清醒,乐平公主是故意将这个消息瞒了下来,就是挖了一个坑,等着让她跳进去的。 云昭训挣脱开杨勇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乐平公主,站定道:“乐平公主,今日种种,妾铭记于心,来日必当奉还!” 第89章 业障 “奉还?”乐平公主呵呵笑了两声,忽然出手,一巴掌呼在了云昭训的脸上,“啪——”的一声,整个长街回荡着这清脆的声音。 云昭训完全没有想到乐平公主竟然出手打她,一个没有站稳,当即回身倒在了身后杨勇的身上。 杨勇一愣,没有想到乐平公主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打云昭训,惊道:“阿姊,你做什么?” 乐平公主完全没有理会杨勇的话,冲上前将云昭训扯了起来,“啪、啪、啪……”连着甩了几巴掌。云昭训本就受了惊吓,此时被打的也没有反抗。 杨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欲将两人扯开,“阿姊,你住手——” 乐平公主身后的宫人也连忙上前护住乐平公主,两边人同时出手,总算将两人扯开,平息了下来。 乐平公主掏出手巾擦着手,对那云昭训一句话都懒得说。 “阿姊,你怎能如此对待昭训?”杨勇气急道。 乐平公主斜眼看着杨勇,像是看一个傻子,只听那杨勇还在叫道:“她已有了身孕,你这般打她便是让她去死!就算你不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看她是我的人!” “有了身孕又如何?她有没有想过晋王妃也有身孕!”乐平公主厉声问道。 杨勇将云昭训护在怀里,“她已受了教训,父亲都不再苛责,阿姊何敢打她?” “教训?”真是可笑,云昭训受的算是什么教训?乐平公主心里知道,死了别人的孩子,他杨勇怎么会感同身受? 乐平公主盯着杨勇,手却指着云昭训道,狠声说道:“晋王妃的孩子,太子妃的命,还有刚刚死在掖庭宫里的侍卫宫婢。今日云氏造的所有业障,来日都会算到你的头上,太子——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甩手而去。 杨勇心中一惊,不自觉得想松开怀里的云昭训,业障?云昭训所造的业障! 今日他做事是否真的太过了? 千秋殿内,独孤皇后听到宫人回禀,说乐平公主在殿外当着太子的面,打了云昭训的耳光,也仅仅冷哼了一声:“打便打了,孤只担心那贱人有没有脏了我丽华的手!” 独孤皇后想了一想,便向着殿外跪着复命的太子和云昭训下了一道旨:“昭训云氏,低贱无德,不堪为东宫之妇,命为昭训,永世不得晋升!” 云昭训听到这一旨意,一脸的恍然,原想着太子妃死了,她便可以出头了。为何事到临了,独孤皇后竟下了这样一道旨,‘永世不得晋升,’彻底断了她当太子妃的执念。 有独孤皇后这一道旨,就算日后杨勇登基,云昭训也只能为昭训,不会成为皇后。她的孩子,也不会是嫡子,成不了太子了。 “太子……太子。”云昭训扯着陪她一起跪着的杨勇,“太子,你跟天后说说,这般我再无出头之日了——” 杨勇愣愣的转过头看着云昭训:“阿鸾……今日能保下你的命来,已属不易,你莫再胡闹了!” 一路无话,乐平公主乘车辇返回府上时已是深夜,不知何时竟又飘起了雪花。 乐平公主走在府间的小路上,望着漫天飞雪,不知不觉行慢了脚步。那飞雪似是越下越大,想卷走什么,又想掩盖什么似的。 白鹭子迎了上来,接过一旁宫婢的灯笼,扶着乐平公主,提醒道:“公主小心,别绊住了脚。” 乐平公主将仰着的头放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面色憔悴。“娥英睡了么?”乐平公主问。 “田嬷嬷看着,一早便睡下了。”白鹭子道。 “肖元元怎么样了?”乐平公主又问。 “御刑司的人走后,我便让耿将军他们撤下了,肖元元想必现在也已经睡下了。”白鹭子答道。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又不放心道:“你派人去看一下,若是她还没睡,就跟她说一下:没事了,让她早些休息。” “好。”白鹭子没有马上去办,看着乐平公主脸色不佳,扶着乐平公主,边走边问道:“今夜宫中行事如何了?” 乐平公主缓了缓,幽幽道:“太子依旧是太子,昭训还是昭训,太子妃……殁了!” 白鹭子呼吸一滞,虽然她与太子妃相交不深,但是一个明明下午刚刚见过的人,突然间过世,心中还是震动不小,安慰道:“那——公主莫太伤心了。” 伤心?乐平公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伤心,只是缓缓道:“世事纷争大多都是胜负未分,输赢参半,悲从何起?又喜从何来?” 乐平公主停了停,道:“先不回房,去看看小娥英吧!” “是。” 那夜的雪下了整整一夜,将整个大兴城包裹了起来,以至于肖元元一早醒来推开门时,以为是换了一个世界。 一眼看去,天色暗沉,白雪茫茫。近处看屋头上堆着雪,榆树上挂着雪,连树的一侧都挡着雪,整个世界似乎都圆润萌动了起来。 肖元元被冻得抖了抖,缩回了屋内,前两天明明天气已经暖和了,怎么突然又下雪降温了呢? 在房中用完早膳不久,正准备去陪宇文娥英,却被小七传话,说公主召她去书房,刚好肖元元心中也有事情想问,便急忙去见乐平公主。 “见过公主,公主今日有事吩咐?”肖元元问。 本该是乐平公主禅坐时间,今日乐平公主竟未去佛堂,而是自已动手,在书房煮起了茶。 知道肖元元不喜欢吃茶,乐平公主便自己一人自斟自饮,看了一眼肖元元道:“你昨夜不是早早就睡了么,怎么看起来神色不好?” 昨夜肖元元睡得并不安稳,虽说早早熄了灯,却睁着眼睛瞪到了后半夜,什么时候睡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又因为心中不安稳,一早便醒了,所以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肖元元睡得好才怪,便道:“睡不着,把灯熄了也睡不着。” 还算有点良心,乐平公主双手捧着茶碗,吹着茶汤,轻轻啜了一口,道:“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第90章 心肝 “公主,我不明白!”肖元元一脸正经道。 “不明白什么?”乐平公主问。 “我什么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肖元元一脸真诚的发问道。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肖元元,迎向肖元元探究的目光,秋水敛滟,美目澄澈。乐平公主垂下眼来,道:“本不关你的事!” “那为什么有人能到公主府里抓我,公主竟然要动用侍卫来守卫我那一个小小的院子?”肖元元追问道。 乐平公主不看她,只是状似无意的回道:“你只要知道,你在公主府会很安全,就够了!” “安全?”肖元元走近乐平公主,直视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就是这么保护郡主的对么?什么事都不告诉她,什么事都挡在她前面,可我不是郡主啊!” 宇文娥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乐平公主的保护,可她肖元元凭什么?不知不觉就被卖了都不知道。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不依不饶,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好解释道:“昨日云昭训来府上闹事,晋王妃赶她出府的路上,被云昭训的宫女撞进了湖里,偏巧被你救了!” 肖元元一脸了然:“这个我知道啊!” 乐平公主接着说:“云昭训为了脱罪,向母亲诬告是你推晋王妃入的水,所以御刑司的人才会到公主府里拿人!” “那云昭训是个傻子么?晋王妃一醒,什么都清楚了呀!”肖元元莫名其妙的道。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本宫将晋王妃早已苏醒的消息压下了,放出了晋王妃快要血崩而死的消息,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可……为什么呀?”肖元元问,“早晚不都一样,反正晋王妃早晚都要告发云昭训的,公主为何要放假消息出去呢?” “因为如果晋王妃一醒便去告发云昭训,那么此番罪行,就止于云昭训了,甚至都轮不到云昭训受罚,只要把那个撞晋王妃入水的宫婢拖出去打死,就能结案。然而诬告案一发,就能把太子牵扯进来!” 肖元元顿了一顿,后知后觉得‘啊?’了一声,凑近了问道:“公主一向不惹是非,遇事能避就避,这次是为了什么呀!” 乐平公主伸手点了一下肖元元额头,将肖元元推的远了些:“你真当本宫任人欺负么?那云昭训算什么东西,三番两次在我府上生事,实则是太子没把我这个阿姊放在眼里。这次居然敢诬陷你,虽说你只是一个奴婢,虽说这次他不想把我牵扯进去,可他却没有想过,你毕竟是我府上的。这次敢这么对你,下次直接轮到我头上了,我自然要给他一个教训。” “哦!”肖元元听明白了。 乐平公主接着道:“晋王妃曾说过一句话,得罪像云昭训这样的小人,只怕会引来祸患。可本宫觉得,得罪了云昭训,反而可以省很多麻烦,起码她以后再也不会来公主府了。” 这话听得奇怪,仅仅是不会来公主府了?肖元元觉得不太简单,问道:“所以,现在那云昭训怎样了?” 乐平公主面色一凝,鼻子里哼了一声:“老样子,太子护着她,那些宫婢为她顶了罪。” 肖元元有些愤愤不平:“所以,公主才会让耿将军守着我的院子,就算我是去救人的,就算我完全清白,她说我是凶手,我便无从辩白。就算是她害了人,就算证据确凿,因为太子护着她,她便什么事都没有?” 乐平公主盯着茶碗,点了点头:“谁会听你一个奴婢讲什么?” 肖元元深吸一口气,破礶子破摔道:“行吧!就这样吧!” “总之,你只要知道公主府能护得住你,其他的——不关你的事。”乐平公主强调道。 不知为什么,此刻肖元元就是很不服气,压着一肚子火气,在原地转了一圈,这件事从头到尾听着就让人恶心,真是个万恶的旧社会!“靠,真是贱人当道!” 肖元元骂得难听,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头:“她有太子撑腰,有本事你也找一个能给你撑腰的!” 肖元元气鼓鼓的哼了两声,心想着那不就跟云昭训一个德性了,“算了,我找郡主去!”先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 “回来!”乐平公主叫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是我召你来的?” 肖元元从一进门开始,就只顾着问东问西,忘了是乐平公主召她来这回事了。 “那公主,有什么吩咐么?” 乐平公主吩咐道:“晋王妃没了孩子,身子又弱,你带些膳食送去晋王府。” 肖元元指着自己的鼻尖,怀疑地问道:“我?晋王府?” 乐平公主点点头,“你代本宫去看看晋王妃!” 肖元元想不通,迎来送往这种事,乐平公主从来没有让肖元元出过面,更何况是晋王府。 “那个……公主啊!奴婢呢,没名没份的,为显重视,这事儿让白鹭子去呀!” 乐平公主摇摇头:“不行,这事儿得你去!” “为什么呀!?” 乐平公主想了想:“本宫觉得你去了,晋王妃可能会开心些?” 肖元元一阵无语,顿了顿道:“公主,您觉得我长得像个笑话么?晋王妃刚刚没了孩子,我又是个不通礼数的,晋王妃礼数周全,看到我这样的不得气死?” “本宫只是觉得你没心没肝的,晋王妃看到你,或许就不想她的孩子了。”乐平公主耐心地解释道。 肖元元气得想抓头,“公主——我没心肝,我怎么没心肝了?我没心肝能昨夜大半夜睡不着么?我没心肝能天天逗着小娥英开心么?我没心肝天天为了公主府造锅酿酒的,我一个好好的富二代都被你们逼成了一个厨子了……你现在嫌我没心肝了?” 乐平公主静静地看着肖元元一通发火,等肖元元自顾自的说完了,冷冷地问道:“肖元元,你现在是在对着本宫发火么?” 肖元元被噎回去了,还不能发火,气得又原地转了一圈,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后一转身,甩门而去。 “你干什么去?”乐平公主吼道。 不见人影,只传来门外肖元元气急败坏的叫声:“给你弟媳妇熬汤去!” 乐平公主愣了愣,没绷住,笑喷了。 第91章 两年 肖元元带着小七和两个侍卫,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站在晋王府门口,待门卫通传后,才随着引路宫人进了王府。 其实肖元元很不理解乐平公主的想法,自己好歹是乐平公主给晋王准备的小三,哪有让小三去帮人正牌老婆伺候月子的? 还说看了肖元元,晋王妃心情会好些。我要是晋王妃,这个时候见到肖元元能当场吐血三升给她看! 看来这地方富二代跟王室之间有代沟,想法都不一样。 肖元元先命人将膳食送到膳房,自己则随着引路宫人,一路走到晋王妃的寝殿。一进寝殿,便看到晋王妃半卧于床头,于是进门先屈身一礼,“拜见晋王妃。”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晋王妃连忙吩咐身边的宫人:“快将肖娘子扶起来。” 一旁的宫人忙上前扶起了肖元元,晋王妃又吩咐人给肖元元设了座,才各自消停下来。 “多谢晋王妃。”不在公主府,肖元元还是很守规矩的。 晋王妃面色依旧惨白,可神色看起来还算精神,声音却是微弱,问道:“外面这雪重路滑,肖娘子怎么来了?” 肖元元淡淡笑着回道:“回王妃,公主在府上一直惦念王妃的身子,准备了些膳食给王妃送来。那些汤和吃食已让人送往膳房了,王妃若是想吃,可随时让膳房热了来吃。” 晋王妃点头致谢,又疑问道:“阿姊的心意,妾铭感五内。只是平常阿姊也会送些膳食过来,都是其他宫人和小厮送过来,今日怎么劳烦肖娘子亲自过来了呢?”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不好意思道:“不瞒晋王妃,我本不想来的,公主殿下说我长得像个笑话,特地让奴婢过来逗您乐一乐。” 这话说得真诚中又透着傻气,晋王妃先是一愣,不由得也勾了勾嘴角,“阿姊怎能这般说你!” “哎呀,可能她觉得养我个闲人在府里,不能浪费了,支使我多干活吧!”肖元元道。 晋王妃笑了笑,脸色又沉了下来,道:“其实,即便肖娘子你不来,我改日也要到公主府里找你。” 肖元元一脸问号的看着晋王妃,晋王妃接着道:“昨日你救我,多谢你!” “谢我?”肖元元咧嘴笑了笑:“就完了?” 晋王妃愣了愣,“娘子的意思是?” 肖元元回道:“我以为王妃多少会赏我些东西!” 晋王妃眯眼笑了:“上者赐予下者,谓之为‘赏’。我予娘子,当不得一个‘赏’字,可谓之为‘谢’。肖娘子若觉得好,改日我特备一份谢礼到公主府。” “不必不必。”见晋王妃如此郑重,肖元元连忙摆手:“奴婢只是开个玩笑,不是有意向王妃讨东西的。” 晋王妃摇头道:“救命之恩,不得不谢。” “其实王妃不必看得这么严重,救命这种事情,只要是遇到了,当下便是不得不做的区区小事。跟事后是赏还是谢,没有关系。奴婢举手之劳,王妃也不必放在心上。”肖元元安慰道。 “你若坚辞不收,岂不更让本宫心中有愧?”晋王妃道。 “呃……那就多少送点……就行!”肖元元第一次被人感谢,多少有些不大习惯。 二人推辞间,一宫人过来禀道:“王妃,王爷从法济寺回来了,正在大堂议事,稍晚来见王妃。” “知道了。”晋王妃微微回了一声。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王爷何时回京的?” “昨夜回京的,”晋王妃疑道:“还去了公主府,娘子不知道?”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回道:“昨夜奴婢睡得早……那个,天也晚了哈,不打扰王妃休养,奴婢先回府了!” 说罢,就站起身来,慌忙道:“王妃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传话给公主府,到时候让人给王妃送来。”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点头道:“好,那劳烦肖娘子了,来人——送肖娘子出府。” 肖元元行了一礼,连忙随着那引路的宫人向外走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肖元元一听晋王这个名字心里就有点发虚,且不说因着晋王妃的关系,单就想想这杨广结局,现在怎么看就怎么别扭。 乐平公主那儿她再想办法,这杨广还是能不见就不见吧!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见杨广迎面走了过来,肖元元连忙低下头退到路的一侧,待杨广从面前走过后,肖元元提着一口气,转身快步往外走。 “肖元元?”身后传来杨广的试探性的叫声。 装没听见,继续走。 “站住。”身后杨广一声厉喝。 这下装不下去了,肖元元无可奈何停下来转过身,杨广一看,果然是肖元元,走向前去:“你跑什么呀!” 肖元元干笑两声:“呵呵,殿下!” “你怎么来我府上了?”杨广问。 肖元元行了一礼,道:“奉公主之命,给王妃送点吃的,补身子。” “哦……那你跑什么呀!”杨广问。 “啊?没听到,没跑呀!”肖元元装傻。 废话,你老婆还在屋里呢,一窗之隔,听见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聊天,还不气死! “装什么装,你这个样子,别人都怀疑你是不是给王妃的膳食里下毒了!”杨广气道。 “那怎么可能?你王妃昨天都是我救的!”肖元元连忙辩解道。 “哦……那还是要多谢你!”杨广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肖元元嘿嘿笑了两声:“不客气。” “那个……”杨广走近肖元元,声音压低了些:“本王到江都之后,实在太忙,还来不及去找你的家人……” 肖元元连忙摆手:“不急不急,反正殿下肯定找不到,大不了我把咱们的赌约延长到两年。” 本来这次回京,杨广还在想着怎么给乐平公主交待,但见肖元元,看上去也不是急着想找到家人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好,那就两年,本王一定能找到!” 说罢,杨广转身就走。 “诶——那个……我说两年只是客气一下!没说真得要改哈!”肖元元在杨广背后强调道。 杨广也不理她,直接进屋了。 肖元元无奈转过身来,准备出府。 “呸呸呸,什么破嘴,提什么两年。”肖元元骂道。 第92章 神秘 杨广进得寝殿之内,看到晋王妃正看着他,便快步走上前去,“阿环,你可好些了?” 晋王妃淡然的点点头,道:“孩子送往法济寺了?” “嗯,”杨广回应道:“本王为他亲写了铭文,施寺僧法藏灵寿杖,助我们孩子长就法门,早登极乐。” 晋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终归是我没有护住我们的孩子。” “你莫多想了!”杨广坐在榻边,帮晋王妃掖好被角,“如今你要先把身子养好,京中诸事于你不宜,我不放心,过些时日我们一起去江南。” 晋王妃愣了愣,“妾若随殿下一起南下,万一京中有什么变故,何人应对?” 杨广笑了笑,安慰道:“能有什么变故,如今朝野上下,皆掌握在父亲手里。太子那点本事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只要我们离京,太子的眼睛看不到我们,他对我便会少了许多忌惮。大不了在京里安排些人,若真有什么朝野皆知的大变故,飞信通知我们便是。” 晋王妃点点头:“妾听殿下的。” 晋王妃顿了顿,看着杨广脸色,又问道:“适才殿下在屋外可是遇见了肖娘子?” 杨广点点头,回道:“遇到了,之前阿姊曾托我去江南找她的家人,不过这小半年来江南一直不太平,所以还没有腾出手去找。”杨广避重就轻道。 晋王妃却直接捅破了问道:“殿下觉得这肖娘子如何?” 杨广担心晋王妃的身子,便安慰道:“阿环,你不要多想,加上今天,本王只见过她两次。” 晋王妃坐直了些,幽幽说道:“殿下心里应该早就明白了,这肖娘子是乐平公主特意为殿下准备的美人!” 杨广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好说!” 本以为杨广会顺水推舟纳了肖元元,晋王府上养个美人不算什么大事,京中大户谁家不妻妾成群,乐平公主强塞一个美人过来,也是稀松平常。 见杨广并不赞同自己的话,晋王妃疑惑道:“殿下何出此言?” 杨广眸光一闪:“或许阿姊有此想法,但这个肖元元却不是个甘愿受人摆弄的。阿姊养些美人,不过是为了拉拢弟弟们,保个平安罢了。肖元元此人不受人摆布,强行逼她只怕反而会坏了事。” 晋王妃眼神一黯,道:“加上今日,王爷也不过见了她两面,何以就认定肖元元其人如何呢?” 杨广呵呵笑了两声:“莫说两面,本王第一次见她,她便与我打赌,我若是输了,须答应她三个条件。阿环你见她应该比我多,你觉得她会提什么条件呢?” 晋王妃皱着眉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打了什么赌,为何殿下认为自己会输呢?” “她与我打赌,说我绝不会查出她的身世来历!”杨广坦然相告道。 晋王妃疑惑道:“莫不是她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名字和出身?” 杨广想了想,回道:“观她言行,应出身江南不假,而且她赌咒发誓,肖元元这个名字,绝不有假。可我在江南虽未曾寻找她的家人,却见了不少名学之士,谈及这个名字,他们都提到一点——世间并无此‘肖’姓。” 晋王妃一惊,“莫不成,京中传言是真的?” 杨广问道:“什么传言?” “殿下南下之前,是否曾与肖元元在贤文馆与学士斗诗?”晋王妃道。 杨广点头,解释道:“是,那日贤文馆聚集了不少江南士子,我带她去本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认得她。” 晋王妃接着回道:“那日过后,殿下便南下江南了,可自那日起,京中便传言这肖娘子乃是天降神女,点化众人的。” 杨广一愣,一刹那间没忍住的笑了一声:“神女?”杨广见了两次肖元元,虽然姿容艳丽,但行事作为却跟‘神女’两字半点都不沾边儿。 晋王妃缓了缓道:“其实,妾虽在京中与乐平公主常有往来,但就算加上今日,这肖元元我也只见过两面。” 杨广止住了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晋王妃接着说道:“第一次,是京中盛传神女之名之后,妾猜想此事与殿下有关,乐平公主便带着这肖元元来到府上,特意劝我安心的。” “包括今天这一次?”杨广疑问道。 晋王妃合眼,点了一下头。 杨广想了一想,道:“据你信中所言,这几月里,你生辰宴便去了公主府上,加上这次年宴,一共两次。后面进宫,应该也见过阿姊几次。阿姊又时常派人为你送些补品吃食,这些种种,你都没见过这肖元元吗?” 晋王妃点头:“说到生辰宴,这肖元元虽不在众人之前露面,却总是能生出事端来。生辰宴上,不知为何云昭训和窦宝林起了争执,都想抢这个肖元元回去。妾虽上场帮阿姊打了个圆场,可即便妾不出面,阿姊也不会把肖元元给她们的。” “后来,妾听说这个生辰宴本来是办不了的,就是这个肖元元帮乐平公主出了一个拜独孤氏和杨氏为宗的法子,才让宫里点了头。不止如此,当日生辰宴的菜品据说也是这个肖元元所创,甚是可口,引了不少府里跟乐平公主要菜单,还惹了些小麻烦。” 晋王妃接着头:“还有,昨日妾落入湖中,她救了妾一命,但妾昏迷之中不曾见她。按理来说她救我有功,应在我面前侍奉讨赏才是,可我醒来之后,她便不见了踪影。连殿下昨日去公主府接我,都不曾见她露面。” 晋王妃说的这个肖元元神秘莫测,跟杨广印象中的肖元元完全不是一个人。 杨广有些怀疑晋王妃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你与阿姊相交不浅,难道就没问过她吗?” 晋王妃轻轻叹了一声:“妾多次试探了乐平公主几次,只觉得乐平公主很是喜欢这个肖元元,言语间很是看重。” 杨广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见她这两次,觉得她可有异人之处,她像一个出身于士族大家的娘子么?” 第93章 赏灯(一) 肖元元礼数欠佳,根本不像,不过晋王妃也不同意杨广的看法,反问道:“那殿下见她两次,可觉得她像个奴婢?” 杨广一愣,确实也不像。 杨广想了想,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干脆深深呼出一口气来:“罢了罢了,莫提她了。”一边说着,一边帮晋王妃拉起被角:“你这般多思于身子无益,还是先休息吧!” 晋王妃挡住杨广的手,“不,殿下……” 晋王妃定定地看着杨广:“若能帮殿下拉拢乐平公主,让乐平公主在成为殿下在京中的助力,妾想把这个肖元元收到府里来。” 杨广愣了一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握住晋王妃的手,轻声道:“阿环,我知你心中难过,先莫心急。本王一直觉得,那肖元元于世间——是个变数!” 世事总是如此,人们经常看自己觉得普普通通,不知何时在别人的嘴里就变得神秘莫测,光怪陆离。 肖元元本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变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自有时间洪流决定方向,自己能安身立命已经实属不易,变什么变?活下去最重要。 肖元元这个年过得受了不少打击,让她深刻认识到,身份差异所带来的生存危机。 这两天肖元元的心情荡到了谷底,虽说不至于天天愁眉苦脸,却是做什么事都没有兴致。等于说该做的都做了,却依然让别人能觉察出她不开心。 没过两天,上元节便到了,这一天大兴城没有宵禁,百姓可以赏月游灯,吃喝玩闹,直到天明。 乐平公主一反常态,将京中的名楼探月楼包了下来,因为这探月楼风景极佳,隔窗望去,能看见整个朱雀大街灯火通明,游人如织。不必挤来挤去,赏月观灯两不误,确实一个好去处。 乐平公主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白花这银子,实在是兰陵公主求得紧,想约柳述一起观灯,又怕独孤皇后知道,求到了乐平公主这里。 乐平公主想了想,便安排包了这探月楼,一来给他们二人一个相见的机会,二来她跟宇文娥英也一起游游这盛世人间。 兰陵公主早早便来了公主府,天刚一黑,便随着乐平公主的马车,一起到了探月楼。不多时,柳述便在楼下求见,通名之后,乐平公主便派人将他请了上来。 柳述上得楼来,见到乐平公主,先是行了一礼:“拜见乐平公主,郡主……兰陵公主” 乐平公主坐在桌前,淡淡回笑道:“早晚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转头看了看兰陵公主,却见兰陵公主正在跟柳述使着眼色,心中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们二人就不必使眼色了,今日这局就是为你设的。”乐平公主向兰陵公主打趣道。 “阿姊~”兰陵公主撒娇的叫道:“我想去下面走一走。”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兰陵公主从来没有到过民间,担心她乱跑会不安全。但兰陵公主好不容易跟柳述有独处的机会,倘若困在这探月楼里,乐平公主怎么看都像一个长辈,这样二人也不能尽兴。 正在为难间,柳述道:“乐平公主放心,臣一定护兰陵公主安全。” 乐平公主心想着,下面虽然人多,但日前京中还算太平,便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去吧,不要走太远,早些回来。”转头又向白鹭子吩咐道:“派几个人跟着,要跟得紧些!” “是。”白鹭子道 “多谢阿姊。”“多谢乐平公主。” 兰陵公主和柳述两人听罢,欣喜的起身,向楼下走去。 宇文娥英看着兰陵公主和柳述的背影,心中羡慕的不得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乐平公主:“母亲,我也想下去转转!” 乐平公主摇摇头:“下面人太多了,等你大些,让郡马带你去玩儿!” 宇文娥英神情落寞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向窗外看去。 乐平公主见宇文娥英不开心,心中也不痛快,正在犹豫间,却见宇文娥英突然转过头,对着坐在一旁小桌子前的肖元元叫道:“元元,你看——那边有火龙过来了!” 肖元元本就想上前安慰两句,却见宇文娥英自己调整了情绪,便笑着起身,站在宇文娥英身边,顺着宇文娥英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条烧着的火龙,带着人潮自远方向这里涌了过来。 “哦~”相比于宇文娥英激动,肖元元看上去不甚惊喜,‘哦’得一声也相当敷衍。 宇文娥英不满的看了肖元元一眼,“不好看么?” 肖元元苦着脸,违心的说:“挺好的!” 说实话,现在随便找个景区,灯光秀都比这好看。更何况西安的大唐不夜城,她是亲自去过的,感觉就一个字:累。 “你不喜欢?”宇文娥英看得出来,故意问道。 肖元元点头,老实地回道:“人多闹得慌!” 宇文娥英岂气哼哼道:“你们大人活着就是无趣,天天都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生生把眼前的好东西都错过了!” 肖元元讶异的看向宇文娥英,没想到她小小的年纪,竟能说出这般富有生活哲理的话来。 宇文娥英接着道:“你就该跟母亲在一块儿,不该跟着我。” 说罢,便拉起一旁的田嬷嬷,“田嬷嬷,咱们去别处看去。”走了。 说是别处,其实还是在探月楼里,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向。 肖元元确实兴致不高,正想回到小桌子旁坐好,却听见乐平公主开口吩咐道:“你到我这边坐吧!” 肖元元犹豫地道了声“是。”便顺从的坐到了乐平公主身边。 乐平公主心中微微叹了一声,道:“你至于么?” 肖元元一愣,没听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小心问道:“公主说什么?” “本宫不就是逼你去晋王府送了顿膳么?你至于气这么些天么?”乐平公主怨道。 肖元元想了想,“啊?我没生气啊!” “你没生气?这些天在府里没精打采的,膳房的司正跟我说,你见他都不会打招呼了!你天天拉个脸给谁看?小娥英都不喜欢你了!”乐平公主训道。 第94章 赏灯(二) 肖元元拧紧了眉头,道:“公主,这人呢,偶尔也会不开心几天的,没有理由!公主,我不是天生卖笑的,若要奴婢营业,能不能等个几天,奴婢先缓缓!” 乐平公主看了看不远处的宇文娥英,目光又渐渐移到肖元元的脸上,没有说话,垂眸喝汤。 肖元元等了半天,不见乐平公主说话,便率先开口道:“我外公给我说过一句话,世事如镜,佛心见佛,道心见道。世间的山不是山,月不是月,善不是善,恶不是恶,是我们的心。” 乐平公主微微一笑,“难得听你讲这些空话。” 肖元元眼神一亮,道:“公主也觉得这些是空话,巧了,我也是!” 肖元元接着道:“我喜欢开山见山,见山便是山。实事求是不好么?什么‘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胸怀’。人于世间不过沧海一粟,多狂妄自大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乐平公主喝了一口汤,道:“你外祖父讲得是禅,你禅心不够,自然觉得那些话太空。” 肖元元点点头,“我一个俗人,讲什么禅呀!不过——”肖元元顿了顿。 “不过什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认真的说道:“这‘世事如镜’,还是有道理的。” 见肖元元兜了这么大一圈儿,乐平公主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呃……”肖元元顿了顿,“我觉得,公主呢,之所以见我心情不好,是因为公主自己就有心事,而且——这心事多半与我有关!” 乐平公主被说中了心事,不由一愣,脑子里浮现出几日前在千秋殿的场景来。父亲对肖元元有杀心,之所以放了她一马,一方面是乐平公主当时的坚持,还有一方面是因为肖元元此时还不算是威胁。 杨坚希望乐平公主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要有一丝的反抗,他也不想落一个杀女的恶名。 可这近半年来,乐平公主似是与以往不同了,她敢做一些以前不敢做事情了,尽管还没有触及到朝政,但很多事情都已在杨坚意料之外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很难说不是受了他人影响。 说到受人影响,杨坚便想起一个在贤文馆大放厥词的神女。经他多方查问之后,才将那日在贤文馆的全部信息了解清楚。这个肖元元……杨坚的心里很复杂。 乐平公主感觉到了杨坚的想法,所以这几日来,心中也不大安宁。 “元元——”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公主府?” 肖元元心中一惊,她猜不出来乐平公主的用意,不知道乐平公主是为了试探她的忠心,还是别得原因。 “你说实话!”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答道:“想过,可是——离了公主府,我又能去哪里呢?” 乐平公主眼中晦暗不明,“我有些担心……京中容不下你了!”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乐平公主是什么意思。 自己老老实实地做着宇文娥英的伴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做一些小吃手工,即没伤天害理,也没有祸国殃民,怎就容不下自己了?谁容不下自己了? “我——连累公主殿下了么?”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摇摇头:“应是本宫连累你了!” 肖元元心思转了一圈:“那——是谁容不下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吧! 乐平公主沉默不语,肖元元顿时明了:“是陛下!”能让乐平公主这么为难的,只有当今陛下了。 肖元元心中一乱,不解道:“我能碍陛下什么事?人都没见过?” 乐平公主也解释不清楚,“或许不用急,是我想多了!” 二人正沉默间,一侍卫自楼下走来,拜道:“禀公主,楼外大将军杨玄感求见。” 两人之间气氛一松,乐平公主道:“宣。” 肖元元还在一直纠结自己哪里得罪了当今陛下,直到杨玄感上楼,才回过神来。 “拜见公主。”杨玄感进门行了一礼。 “平身。”乐平公主回道。 杨玄感起身道:“臣今夜出府游玩,刚好在楼下见到公主府的侍卫,所以以特来拜见,扰了公主的兴致,请不要怪罪。” “杨大将军不必多礼。”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轻轻回道。 肖元元迎上乐平公主的目光,两人心里都知道,这杨玄感与乐平公主交往不深,这次八成是为了肖元元来的。 杨玄感确实是为了肖元元来的,早在乐平公主包下探月楼的时候,杨玄感就得到了消息,所谓的在楼下见到公主府的侍卫,不过是个托辞。 看到肖元元,杨玄感心中还是惊了一惊的,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同坐一桌,无论是从座位席次,还是从衣饰言行,肖元元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 “这位娘子,与臣相熟,公主可否借她与臣一游?”杨玄感直接道。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目光中带着询问。 肖元元道:“公主,容奴婢暂退一会儿!” 乐平公主点点头,道:“去吧。” 肖元元起身看向杨玄感,道:“杨公子,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探月楼还算宽敞,我们就在这楼中,另寻一处谈话之地吧。” 杨玄感赞同道:“但凭娘子吩咐。” 两人走出雅间的门,走向另一方向的雅间,中途与宇文娥英打了一个照面,行礼之后便匆匆而别。 此时二人并肩站于窗前,看着街上花灯如龙,蜿蜒而去。 “这些天来一直未见你,你……还好么?”杨玄感率先问道。 这惯用的客套话术,肖元元一笑,也客套道:“我挺好的,做奴婢嘛,每天都很忙。杨公子位高权重,这年下肯定也是迎来送往,繁劳的很吧!” 听得出肖元元口中的生疏,杨玄感叹了口气:“元元,那日我确实一时间没有想清楚,有所怠慢,你若觉得生气,也可骂我两句。” 肖元元咧嘴一笑,“既然那日你没有想清楚,现在呢?想清楚了么?想清楚了又如何呢?”肖元元一连问道。 第95章 幕僚 杨玄感摇摇头,“在下只是觉得,不应与你生分了。” 肖元元舒了一口气,“哪有生分,我不是还送酒给你了么!” 杨玄感心头一松,觉得自己还没一个女子心胸豁达,“是呀!不过你那酒是真得好,被我叔父贪去一大坛,剩下那一坛被我父亲拿去招待将领去了,只留给我一点点。” “物尽其用,不浪费就好。”肖元元毫不在意。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再送我些,我那点都不够喝。”杨玄感笑着问道。 “呃,说实话,我现在住在公主府,吃喝都是公主的,我不能随便把公主府的东西送你呀!上次送你送得多了,被公主府的家令抱怨整整两天!”肖元元为难道。 其实有些话不用说开,两人心里清楚了便好。 肖元元以前也是享受过富贵的,若要她跟别人家的保姆做朋友,她也做不到。这杨玄感就算当时态度不太好,但既然后面能以平常心与她结交,那说明这杨玄感比她肖元元大度多了,也是值得一交的。 杨玄感听她说完,顿了一顿,问道:“元元,我问你一句话,你别生气啊!” 肖元元点头,嗯了一声,示意他问。 “你当真只是一个奴婢么?”杨玄感认真的问道。 肖元元见他一脸真诚,看来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的本身,便认真的回答道:“是呀,当奴婢又不是多么荣耀的事情,我为何要骗你呢!” “可你看起来,不像啊!”杨玄感道,“不然我也不会一开始就误会你呀!” 肖元元看了看自己的周身穿戴,确实跟公主府平常的宫婢穿戴不同,便笑了笑道:“乐平公主宽厚仁善,再加上,我受宠嘛!” 杨玄感愣了愣,哎呀了一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杨兄,哪里不对吗?”肖元元看杨玄感神色不对,问道。 “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杨玄感犹豫道。 “是什么?”杨玄感吞吞吐吐,肖元元听得心急。 杨玄感四处看了看,没有外人,便低头沉声说道:“你是不是公主府的幕僚?” 肖元元愣了愣,没听懂,也沉声问了一句:“幕僚是什么?” 杨玄感解释道:“就是有些才学傍身,帮主人出出主意,办些文书之类琐事的人。”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说到才学,我连写字都是现学的,至于出主意,我挨骂的时候居多,应该不是你说的幕僚吧,我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奴婢。” “那不应该啊!”杨玄感疑惑道。 肖元元倒是不明白了,问:“就算我是公主府的幕僚,你这么小心干什么?” 杨玄感轻轻嘘了一声,警告道:“若你真是幕僚,万万不可说出去?” 肖元元一脸疑惑地看向杨玄感,为什么呀! 杨玄感接着解释道:“若是在别的府上,养几个幕僚都是小事。可是全天下,只有乐平公主不能养幕僚。” 肖元元愣愣的仰着头,看着杨玄感,杨玄感冲她郑重的点点头。 肖元元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乐平公主不能养幕僚,是因为当今的陛下杨坚,不能给乐平公主任何一个培植势力的机会。 肖元元回过头来,看了看另外一端的雅间,门开着,乐平公主端坐在窗前,寂寥的看着长街。 白鹭子曾经说过,她白鹭子是直属皇后娘娘御前,所以乐平公主身边,没有一个自己的人。 她忽然明白,乐平公主什么会担心肖元元会被她父亲盯上。她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如此亲近,却不是杨坚安排到乐平公主身边的人。所以……她肖元元就不该存在在公主府里。 肖元元脸色越来越白,又是愤怒又是心痛,为什么呀!这些个当父亲的,怎么就都喜欢欺负自己的女儿! 想想自己那个倒插门的爹,真是半斤八两! 肖元元暗暗调整了自己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杨兄,放心。当幕僚我还不够格,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奴婢。” 杨玄感放下心来,“现在想想,你当个奴婢也挺好的,公主人也良善,你起码天天开心。” 肖元元点点头,没有回话。 杨玄感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听说神女的事了,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成神女了?” 肖元元避重就轻道:“哎呀,好久之前事了,有一天我跟着晋王去贤文馆喝酒,刚好看到有两拨人在吵架斗诗,我当时喝多了没忍住,就背了两首小时候听过的诗,谁知道就把他们唬住了!” 杨玄感听她说的轻巧,心中也知道这事儿没有肖元元说的这么简单,转而又问道:“跟晋王去的?你怎么跟晋王又走到一块儿了?” 这是一个奴婢能干得事么? 肖元元没心没肺道:“晋王殿下是公主的弟弟呀,我遇到晋王殿下也正常吧。” 编,你就接着编。 “那你都背了什么诗啊,怎么把那些士子唬住得?”杨玄感问。 肖元元接着装傻道:“喝得不少,记不太清了!不过自那以后,公主骂了我一顿,不许我在外面随便背诗了。” 见肖元元有意想淡化这件事,杨玄感心里也知道当中肯定不能说的事情,便呼出一口气道:“公主殿下说的对,你自己也警醒一些,诗词最容易被人拿去作文章,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尤其你是公主府的人。” 见杨玄感理解自己的说法,没有一路逼问下去,肖元元对杨玄感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杨兄通达,就凭你这一番话,下次我再酿酒时,必定多酿一坛,给杨兄送去!”肖元元赞赏道。 杨玄感呵呵笑了两声:“你怎么那么喜欢送人酒啊!” “我喜欢喝酒啊,好东西自然要分享。”肖元元痛快道。 另一边乐平公主转过头来,看到这一处肖元元和杨玄感一高一矮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出神。 方方正正的门框,开开合合的小轩窗,圆月挂飞檐,双双立栏杆。肖元元无论在哪里,做什么,一动一静都如一幅画般赏心悦目。 乐平公主出了一会儿神,向一旁的白鹭子吩咐道:“给晋王传个口信,让他明日午后来我府上一趟。” 白鹭子低低地道了声:“是”。 第96章 宇文 第二日,晋王便造访了公主府,晋王走后不久,乐平公主便将肖元元叫到了书房内。 “准备一下,正月过后,你随晋王和晋王妃一起去江南一趟。”乐平公主坐在主位之上,淡淡地说道。 乐平公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从高空重重落下,震得肖元元半天缓不过神来,缓了半天确认了一下:“公主要我去江南?跟晋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她当然也明白肖元元在想什么,便笑了笑,安慰她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晋王在江南遇到一些麻烦,拉你过去,是为了帮他破局。” “我能做什么?天天给晋王妃做饭么?”肖元元心中忐忑不安,心虚的问道。 乐平公主心里明白,不说清楚的话,肖元元不会安心,便解释道:“本宫知道你顾虑什么,你放心,本宫答应你,你不想做的事情,本宫不会逼你。况且,这次晋王是带着王妃一起去江南的,就算本宫要把你送给晋王,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肖元元稍稍放心了些,问道:“那这次是要我做些什么?” “你还记得你在贤文馆斗诗的事情吗?”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点了点头。 “你上次虽不谨慎,却也破了京中南北学派之争的局面。这次江南之行,跟上次差不多,要你去趟一趟江南的浑水。”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顿时觉得心更虚了,“我?公主,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你不想去?”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刚想摇头,脑中灵光一闪,回道:“公主要我去,那我便去吧!”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答应的痛快,便知道肖元元已放下了戒心,柔声道:“那你这些天也准备一下,路上用的需要提前买,就跟白鹭子说,她来帮你置办。” 这点倒是碰到了肖元元的盲区,谁知道在古代走远门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她肖元元以前一般都是带个手机就上路了,天大地大,需要什么到了当地酒店现买就行。 不过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准备。 既然一切都已说好了,肖元元便告退,回去准备了。 肖元元回到玉岿堂,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她知道乐平公主没有骗她,但要她去江南的理由也绝不像乐平公主所说的那样简单。 说到底肖元元在京城,还是不安全的。乐平公主想把肖元元送出京城去,但肖元元无依无靠,便只能让晋王把她带往江南。 肖元元心中叹了一句,看来在公主府混吃等死的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元元,元元——”屋外传来宇文娥英着急的声音。 肖元元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起身迎了出来。刚一出门,便见宇文娥英带着田嬷嬷冲了进来,问道:“我听说,你要走了?” 肖元元笑了笑,自然不能把当中利害告诉宇文娥英,只好哄道:“我要随晋王去趟江南,办些事情,办完就回来!” “要办多久?”宇文娥英脸上挂着泪问道,“舅舅他们办事都要很久,一年才能回来一次,你若是一年才回来,我的婚礼你不就赶不上了?” 肖元元将宇文娥英引起屋内,寻了椅子坐下:“应该用不了那么久,我只是去帮忙的。” 宇文娥英满脸的不快,“今年我便要嫁出去了,本来与你相处时间就不多了,现下你又要出去……” 宇文娥英委屈道:“我跟母亲说,要你陪我一起嫁进李府,母亲不同意。现在你又要去江南,我身边都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宇文娥英越说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又红了起来。 肖元元抬头看了一眼田嬷嬷,只见田嬷嬷也无奈的冲着肖元元眨眨眼,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哄她。 肖元元有些心疼,她知道宇文娥英看起来是被乐平公主护在手心,千娇百宠,可是当中也包含了宇文娥英的自我牺牲。 跟宇文娥英相处得久了,肖元元看得出来,宇文娥英其实并不想嫁人。但由于乐平公主身份特殊,宇文娥英不想给母亲添麻烦,而且嫁了人之后,乐平公主也可以少操些心,所以她才听从了安排,顺从的准备把自己嫁出去。 但这些话,宇文娥英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只是偶尔露出的惆怅,让肖元元看得十分心疼。 宇文娥英毕竟才十三岁啊! “郡主放心,我一定尽快回来。”肖元元扶着宇文娥的肩膀哄道。 宇文娥英凑过来,把头埋进肖元元的怀里,“尽快是多快?你走一日,便少一日!少一日,我便不开心一日……” 肖元元不禁失笑:“郡主说哪里的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宇文娥英抬起头来,双眼含着泪,满眼的绝望道:“今年我便要嫁人了,我现在只觉得只有嫁人之前的日子,才是活着的……嫁了人,我这一生就到头了!” 肖元元喉头一哽,心中明白宇文娥英对婚姻生活,没有半分期盼,这样下去必定会十分痛苦。可她又有什么立场劝解宇文娥英呢! 肖元元沉下心来,眼神一转,换了一幅说秘密的专用表情,低声说道:“郡主,你知道么,公主一开始让我去江南的时候,我是不愿意去的!” 宇文娥英一愣,不期然的,眼泪无意识的又落了下来,但还是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肖元元。 肖元元接着说道:“可后来,我一想,我不能永远困在京城吧,外面天大地大,那多好玩儿!” 宇文娥曲撅起嘴,伸手拍了一下肖元元的胸口,“你就知道自己玩儿,怪不得白家令说,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郡主息怒,听我说完。”肖元元笑着抓住宇文娥英打过来的手,道:“你也知道,江南花红柳绿,风景如画,美人如画,这次我过去,说是去帮忙,但我就是想自已先去探探路。等我到了江南,先看看有什么好玩儿的,再置个宅子,等过两年天下太平,那边也安排好了,我就接郡主去江南玩儿去,可好?” 宇文娥英眼中闪闪亮亮,问道:“当真,可行么?” 第97章 娥英 肖元元点头肯定道:“当然可以!” 肖元元扶正宇文娥英道:“你想想,两年之后,你已嫁人了,公主也不太能管你了,江南是谁的地方?是你舅舅的地方。你去你舅舅的地方玩两天,有什么大不了?至于郡马,若是看他顺眼,便带他一起去,若是不顺眼,便把他留在京中看家,我带着你一个人游江南去!” 宇文娥英顿时转忧为喜,但瞬间脸色又变了变,看了一眼田嬷嬷,探头低声道:“那元元,你这想法母亲知道么?” 宇文娥英其实一点也不傻,她早就知道肖元元在府上这所以这么受宠,一是因为宇文娥英的喜欢,二是因为乐平公主本就没有把肖元元当成奴婢来看待。 乐平公主做的那些事情,宇文娥英怎能不知道?所以她才想着嫁人的时候,把肖元元一起带到李府,这样,肖元元便不会像其他那些乐伎一样,被母亲送出去了。 可肖元元去了江南,便脱离了母亲的掌控,母亲又怎能见此情况发生? 肖元元一开始没有明白宇文娥英的意思,但过了一会儿,便想清楚了,笑了笑安慰道:“公主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无妨,我是在为郡主做事呀!” 宇文娥英一脸的担心,“当真无事么?万一母亲提前把你……”把你送出去怎么办? 乐平公主给别府送美人这种事,宇文娥英虽然见过,但她也知道此事不光彩,她说不出口来。 肖元元将身子往后撤了撤,一脸正经道:“郡主,你已经长大了,奴婢要跟你说些大人的事。” 宇文娥英一听,顿时坐直了身子,肖元元问道:“你知道,公主要把奴婢送给何人么?” 宇文娥英摇摇头。 肖元元接着道:“晋王殿下。” “二舅舅?”宇文娥英一脸诧异,继而急道:“那这次你和二舅舅去江南,岂不是……” 肖元元摇摇头,“不是,我确实是去帮忙的,而且,公主也跟我保证过,我不想做的事情,公主绝不会逼我。” 宇文娥英一脸茫然,“可是,你跟二舅舅一路过去,万一二舅舅他……万一呢!” “你别担心,我不仅仅是跟你二舅舅去,还有你二舅母呢!”肖元元道。 “哦~”宇文娥英松了一口气。 肖元元凑到宇文娥英耳边,悄悄道:“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连公主都没告诉过……” 宇文娥英瞪大双眼,好奇道:“什么武器?” 肖元元抬头看了看田嬷嬷,宇文娥英顿时明白过来,“田嬷嬷,你先出去!” 那田嬷嬷却没有动,盯着肖元元问道:“什么秘密,老奴也想听……”然后举起手来发誓道:“老奴发誓,绝不外传。” 肖元元看了看宇文娥英,想了想道:“也罢,田嬷嬷也不是外人。” 然后招招手,让田嬷嬷也坐下,头碰着头,肖元元悄声道:“我跟晋王殿下打了一个赌,只要我赢了,他就答应我三个条件。” “打了什么赌?”宇文娥英问道。 “他要帮公主查我的身份来历和家人,我打赌他绝对查不到,一年为期。”肖元元肯定道。 田嬷嬷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晋王殿下查不到呢?” 肖元元一脸神秘道:“因为,我真的是从天上来的,晋王殿下一个凡人,去哪儿给我找家人去!” 宇文娥英与田嬷嬷相互看了一眼,将身子慢慢的撤开,没有说话,就肖元元那德行,谁信呢! “你们别不信,”肖元元强调道:“我真的不是凡间的人,只不过下凡的时候法力都没了,所以才变得跟你们凡人一样。” 宇文娥英半信半疑,“你莫唬我?” 肖元元深吸一口气,道:“咱退一步,神不神仙先不说,总之,公主不会逼我侍奉晋王殿下,晋王殿下跟我有约在先,也不会逼我,晋王妃更不会让我侍奉晋王,所以……三层保险!”肖元元伸出三根手指,在宇文娥英眼前晃了晃。 宇文娥英放下心来,点点头,“有道理。” 肖元元向宇文娥英保证道:“你放心,郡主,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宇文娥英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田嬷嬷站起身来,偷偷给肖元元竖了一个大拇指,刚刚宇文娥英真是把她吓坏了。 当宇文娥英听白鹭子说肖元元要去江南的时候,顿时脸色就白了,一路哭着跑向玉岿堂,田嬷嬷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可肖元元几句话便哄好了,而且更开心了。 且不说肖元元这话是真是假,但确实给宇文娥英日后的生活多了一个希望。 肖元元此刻心情却是有些欲哭无泪,自己真得是太善良了,自己的心情都没有收拾好,先却顾着别人。 宇文娥英想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你这次去江南,也给我办事,想要准备些什么,跟本郡主说!” 肖元元本想要钱,又觉得太过直白,况且这钱币吧可不轻,从京城拉到江南去,要废不少的马力。 肖元元为难道:“我也不知道路上要用什么,得想想。” “好。”宇文娥英点点头:“还有十几天,你慢慢想,想要什么尽管说,就算本郡主当下没有,也想法子给你找来。” 肖元元也不客气,直接道:“谢郡主,一言为定。” 接着,肖元元便称自己要好好盘算一下路上所用的行李,便把宇文娥英哄走了。 宇文娥英走后,肖元元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纸,想写点什么。 写什么呢?写路上预计的花费和用品吗?肖元元自己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嗒——”墨汁滴到了纸上,耳边似是响起乐平公主的一句话来:“依大隋律,字迹不整,罚喝墨汁两觚!”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收起笔,将纸团成一团,扔向了一边,心依旧是乱得很。 这几个月来的景象一幕幕在肖元元脑子里转,最后一直到昨天晚上,思绪定格到了杨玄感身上。 答应给杨玄感送酒的! 既然心乱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那就从最近的事情做起。 第98章 酿酒 接下来几天,肖元元闷在府里,造了两天的酒,恨不得要把酒库装满。 乐平公主这日得闲,细细拨弄着宫里刚赐下的玉脑香,听着白鹭子汇报府里的琐事。 听白鹭子汇报完后,“肖元元这番下江南,这几日来,有跟你要什么东西做行李吗?”乐平公主不经意的问道。 “没有?她现在一门心思的酿酒,面都没见几回。”白鹭子道。 “酿酒,她酿那么多酒做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白鹭子笑了笑,“许是上次因为给越国公府送酒的事,被公主责怪了,想补救一下吧!”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本宫不差那两坛酒,况且就算要补回来,用得着酿这么多么?” 白鹭子也有些不解:“那她是为了什么呢?” “多半是上次骂了她,不服气,干脆把酒库装满,故意嘲讽本宫的。”乐平公主气道。 “怎么会?她不敢!”白鹭子替肖元元解释道。 乐平公主抬头看了白鹭子一眼,冷冷地哼道:“她有什么不敢的,一个没看住,就想着把小娥英拐到江南去。天天放在眼前看着,居然还能背着我跟晋王打赌,亏我觉得她是个老实的,谁曾想到她背地里的心思能玩出一朵花来!” 白鹭子瞪大了双眼,乐平公主说的这些事情,她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公主是从何得知的?” 乐平公主点上玉脑香,笑了笑:“她心思不少,就是年轻了些,太容易相信人了。” 看来是田嬷嬷告得状。 “那……公主是否要敲打敲打她?”白鹭子建议道。 “无妨,”乐平公主嘴角含着笑,“她既说要先去探路,最好说到做到。莫说是小娥英,那江南——本宫也想去看看。” 白鹭子看着眉眼含笑的乐平公主,怔了怔。她本以为宇文娥英得知肖元元要去江南会舍不得,可这两天见到宇文娥英,似乎心情还挺不错。今天看到乐平公主的样子,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来。 “对了,”乐平公主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本宫刚刚在想,元元之所以没有开口让你准备行李,大概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准备什么。你费些心,自作主张帮她备上吧!” 白鹭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回道:“是,那我替她安排吧!” 其实,乐平公主有一点想错了,肖元元之所以紧急造了这么多酒,还真不是为了嘲讽她的。 酿酒这事,说起来也是出自肖元元的一片好心。 自肖元元进府以来,便不再见乐平公主搜寻美人了。不管原因是如何,一个经常送礼的人突然不送了,一来会让人生疑,二来还会招一些忌恨出来。所以,既然找不到美人,送些美酒应也不差。肖元元这酒经过提纯,酒精度数远远高于普通酒坊的酒,甚至这天下独这一份。 从杨玄感的话来听出来,这酒的社交价值绝对不低,用来让乐平公主送礼最好。 她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干脆多酿一些,有备无患。 说实话,把酒提纯这种工艺在大隋也算是高技术工种,不是谁都能干的,肖元元也糟蹋了不少东西,才把这酒的度数提高到自己所设想的标准。幸亏公主府家大业大,由得她浪费,普通人家谁能经得起肖元元这番折腾。 当把乐平公主府的酒库彻底塞满之后,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当即便带着四个侍卫又抬了两大坛酒,亲自上门给杨玄感送酒去了。 当杨玄感看到眼前这两大坛酒的时候,虽说上次已经见过,已没有之前那般的新鲜震撼,但还是吃了一惊。 “你不是说上次给我送酒,被公主责骂了吗?怎么还敢送酒来?”震惊过后,杨玄感绕着酒坛转了两圈,问道。 肖元元回道:“上次酿的不多,所以公主才会介意,这次我把公主府的酒库都装满了,匀两坛出来给你也没什么!” 两人一边说着话,杨玄感便一边引路,引着肖元元向府内走去。 “哎呀——”杨玄感感叹了一声:“公主府家大业大,一个奴婢都这么大气。” “不是大气,”肖元元边走边解释道:“京中酒哪里算是酒!过些天我便要走了,怕你喝不到好酒,所以特意酿了给你送来的。” 杨玄感一惊,脚步停了下来,“你要走了?要去哪儿?”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道:“随着晋王去趟江南。” “去江南做什么?”杨玄感问。 肖元元停下来,回道:“公主曾拜托晋王在江南找寻我的家人,现下有了些眉目,我去看一看。” 当中隐情,肖元元也不敢随便说给别人听,只好编了一个身世的幌子。 “哦!”杨玄感若有所失的叹了一声,接着引肖元元往府内走,“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家世。” 肖元元的家世,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用那个万年老梗回道:“我遇到些变故,过往种种都忘了不少,家世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老家应该是在江南,找起来却是难了些。” “早知如此,我之前在江南平叛时,就该替你留意些。”杨玄感道。 “那时的事情,谁能提前预料,况且当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还不到托付家世的时候。”肖元元道。 又走了几步,杨玄感问道:“那你何时回京?” 肖元元摇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江南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你还回来么?”杨玄感问。 肖元元顿了顿,道:“还是要回来的,毕竟我还是公主府的人。” 杨玄感松了一口气:“那我等你回来。” 肖元元点头笑了笑。 “感儿——”忽听一侧有一男子叫道。 杨玄感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行了一礼,道:“父亲。” 杨素点点头,‘嗯’了一声,目光看向一侧的肖元元,肖元元没有说话,杨玄感一旁介绍道:“父亲,这是孩儿的好友,肖元元。” 又面向肖元元道:“元元,这是我父亲。” 第99章 送酒 杨玄感介绍完,肖元元才郑重行了一礼:“拜见越国公。” 肖元元这个名字杨素是有所耳闻的,今日见到真人,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番。 眼前这个女娘身正体直,姿容绝佳,不卑不惧,行止有度,“你与我儿是好友?”杨素问道。 肖元元放下手,温和的笑道:“是好友,酒肉好友,今日便是来送酒的!” 送酒?杨素脑海里猛然想起年节下乐平公主府里送来的那两坛好酒,顿时明白了过来,“哦!”了一声。 “是你呀!”杨素脸上有了笑意,道:“你那酒甚好!” “越国公客气了。”肖元元礼貌道。 杨素点点头,又问道:“你不才给感儿送了酒么?怎么又送了来?” 杨玄感不由得瞪了杨素一眼,为什么又送,还不是因为你跟你弟弟两人把酒贪走了么! 肖元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回答道:“杨将军说我送的酒被……人喝了,他自己没有喝够。不巧在下过些天要离京一趟,不知何时能回来,今日既是送酒,也是辞行!” “原来如此,”杨素知道是因为自己擅用了自己儿子的酒,当下也不好说些什么,便道:“那你们先自行去吧!” “是,父亲。”杨玄感向杨素拜别,引着肖元元走了。 杨玄感虽然知道肖元元在公主府受宠,必然有过人之处,但见她跟自己的父亲对话,一句一对丝毫不显慌张,倒让杨玄感多了一份新奇来:“你——你不怕我父亲吗?” 肖元元一愣,“怕什么?”不解道:“为什么要怕呀!” 看着肖元元愣愣的模样,杨玄感道:“我说一句话,你莫在意,我一直觉得你与众不同,今日才看得明白,你眼中是不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肖元元明白了,杨玄感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奴婢,面对高位者应有敬畏之心。肖元元面对越国公的态度太过于平淡了。 肖元元摇摇头,“不是啊,高低贵贱从来都有,只不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低贱呀!” “我知道……”杨玄感怕肖元元误会,便解释道:“我也从不觉得你低贱,我只是觉得你毕竟身份是个奴婢,若是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怕你别人处会吃了亏!” 肖元元笑了笑,“你说的有理,不过,今天我是来送礼的,又不是来送死的,抬手不打笑脸人,你父亲没有理由害我,我也没有理由怕他呀!”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真不知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肖元元心中也叹了一口气道:“和谐社会救了我呀!” 肖元元走后,杨玄感便被杨素叫到了书房。 “你与乐平公主可有来往?”杨素直白问道。 虽不知道杨素养的用意,杨玄感还是老实回道:“孩儿与乐平公主府之间的交往,仅仅止于肖娘子,与乐平公主并无来往。” 杨素沉默良久,杨玄感有些不解:“父亲,为何突然打听乐平公主?” 杨素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还记得几日前,为父突然被召入宫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父亲被急召入宫,回府也不曾透露当日事宜,那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因也算是宫中的一件丑事,杨素也好,高颎他们三个也好,都不敢随意向外人提及。听到儿子问起,杨素才开口道:“当日,入宫的还有高颎、苏威和李德林。” 杨玄感皱了皱眉,加上自己的父亲,大隋朝的四根顶梁柱算是到齐了。看来事情不小,便问:“所为何事?” 杨素回道:“废太子。” 杨玄感一惊,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那普普通通的一夜晚,在天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兴宫竟然暗藏了一场风波,“这么大事情,如今朝野上下,竟然没有半点风声透露出来。” 杨素道:“自然,是被压下了。” 杨玄感想了想,问道:“所为何事,竟然到了废太子的地步?” 杨素哼了一声,不屑道:“东宫内帷不修,云昭训谋害了晋王妃,得罪了公主府,还逼死了太子妃。太子包庇云昭训,才招致天后不满,欲行废太子之事。” 杨玄感了然的点了点头:“孩儿只知道太子妃年节下因病过世,晋王妃失子,不料当中竟还有这么多的内情。那……后来如何呢?” “废储哪有那么简单,高颎他们力保太子,为父也只能跟从。”杨素道。 杨玄感问道:“既然此事有了定论,父亲为何问及乐平公主?” 杨素沉思了一会儿,回道:“你也知道,朝中高颎苏威声势正隆,他们力保太子,也是为了日后荣耀不衰。为父总要低他们一头,可眼下似乎有转机!” 杨玄感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一直都知道父亲不甘位于高颎之下。自己这一族出身于弘农杨氏,士族大家,那高颎不过是家奴出身,凭什么高高在上,压他们杨家一头。 “父亲有何用意?”杨玄感问道。 杨素缓缓说道:“我听说日前陛下私召高颎入宫,又提及了太子废立之事,太子虽然依旧被高颎保了下来,但这说明,在当今帝后心中,对太子不满之心已盛。” “今日又传来消息,太子请旨大宁公主下嫁高颎第三子,高表仁。” 杨玄感明白了过来,太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高颎的儿子:“太子要跟高颎结姻亲。” 杨素点头:“如此说来,太子之位当下已是不稳了,不然太子也不会如此着急。” “所以,父亲想的是,如果太子被废,下一个太子会是谁?”杨玄感道。 杨素想了想:“若是能提前押好未来的东宫之主,于我杨家便有出头之日了。” 杨玄感想了想,“天后喜欢的一直是晋王,这一点众所周知,而陛下喜欢的一直是汉王。父亲打听乐平公主,是想明确当中其一,他们谁有入主东宫之能?” “晋王虽然功劳大,但汉王年纪小,未来之事犹未可知!可机会稍纵即逝,不可不查!”杨素叹道。 第100章 高丽 杨玄感愣了一愣,他想起白日里肖元元曾说过,此番她下江南是跟着晋王一起走的,那这是不是说明,与乐平公主走的近的是晋王呢? 杨玄感想了一想,说道:“孩儿不明,这太子如今即有外臣高颎相佐,内有陛下相护,至于天后脾性暴烈,盛怒之下想废太子,也不过是一时之气。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要舍弃太子,另选他人呢?” 杨素笑了笑,“是否要另选太子,决定之权终归在陛下手上。你当陛下为何要护着太子,难道真是喜欢太子吗?” 杨玄感疑惑道:“陛下或许是为了朝中安稳,才决定护住太子。” 杨素叹了一口气:“是,也不是!” 杨素缓缓解释道:“高丽部的高元遣使入隋,两三日间便能抵至京城。下月初,吐谷浑的使者也要到了,如果被他们二人察觉我朝内政不稳,会是什么后果?” 杨玄感一愣,疑问道:“高丽部和吐谷浑,他们两朝为何同时入京?” 杨素欣慰的看着杨玄感,觉得儿子的敏锐度还是很高的,回答:“为父和陛下、还有高颎一起探讨过,这两部之所以今年几乎同时入京,说是为了上表称臣,但实则都是为了探察我内政而来。” 杨玄感想了想,明白了过来:“我朝刚刚平定了陈朝,他们两部心中忧惧,害怕自己会是下一个陈朝,此时入京,一是为了示弱,二是为了探察大隋是否有兼并他们之心,或者是否还有兼并他们的能力!” 杨素嗯了一声,接着道:“这两部一个位于我朝西部,一个位于我朝东北部,各自不成气候,但又不相邻,他们无法结盟,并不足为虑。陛下真正担心的,是没来的那一个!” 杨玄感想了想,心中忽然一惊:“是东西突厥!” 杨素点了点头:“突厥的可贺敦大义公主,毕竟出身于北周王室,天天都想着反攻大隋,要报国仇家恨呢!” 这大义公主本名为千金公主,乃前朝宗室女,奉命嫁于突厥可汗。在出嫁当年,杨坚以隋代周,她的父兄皆死于那一场政变之中。而她因为是突厥的可贺敦,才免于一死。 后来,突厥与大隋互派来使,杨坚便改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 世人谁不知,何为‘大义’?是深明大义,还是大义灭亲呢?真是杀人诛心! 杨玄感心中明白了过来,高丽部和吐谷浑并不足为虑,真正可怕是他们两部若与中间的突厥联合起来,整个大隋的半壁江山都将在他们的包围之中。 “所以,第一,要安抚他们两部的心,告诉他们我朝不会兼并他们;第二,不让他们看出我朝的朝局不稳,使他们有可乘之心。”杨素道。 杨玄感点点了点头:“所以,即便陛下想要废太子,也绝不会在此刻动手。” 杨素笑了笑,赞同道:“废储之事,看似是内政,实则是外交。为父看得出来,这次太子确实惹怒了天后和陛下,陛下被气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把太子保了下来。待到收伏了东西突厥,荡平了吐谷浑,再收拾了高句丽。大隋没了外部之忧,那时——离废太子就不远了。” 杨玄感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深谋远虑,孩儿拜服!” 果然,不过两日,高丽的使者便到了大兴城。 其实早在去年六月间,高丽平原王高汤受惊惧而病逝,其嗣子高元继位为婴阳王,杨坚遣使拜高元开府仪同三司,袭承辽东郡公。 今年正月间,高元便遣使来朝,一为上表谢恩,二为请封王爵。 杨坚心中明白,这高元谢恩是想堵住隋朝的嘴,省得隋朝又说他们“虽称籓附,诚节未尽” 以此为由攻打高句丽。而请封王爵是为了试探隋朝的底线,试探隋朝是否真有攻打高句丽之心。 若是杨坚不为高元封王,那高元就要早做打算了。 杨坚思虑片刻,知道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安抚高元,只怕高元会立时联结突厥。于是准许了高元请奏,封高元为高句丽王。 转眼间就到了月底,肖元元管不着那些朝政大事,但对公主府的事却计较了起来,现下正带着宇文娥英跟司膳房的人交待。 “记住,我走之后,公主的膳食就交由你们了!”肖元元叮嘱道。 膳房的司正立于面前,道:“你放心,你来之前,公主的膳食一直便都是我们做的。” “正是如此,我才不放心!”肖元元训道:“你记住,公主要少吃肉,少吃肉,少吃肉!”肖元元连着强调了三遍。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那司正也气得回了三遍。 “也不能不吃肉,”肖元元再次强调道:“维生素很重要,你告诉我,维生素在哪里?” 司正老实回道:“蔬果里。” “非常好!蛋白质在哪里?”肖元元又问。 “肉蛋里。”司正又答道。 “还有碳水?” “米面里。”司正也不知道这些词是怎么编的,明明这么拗口,肖元元还说得这么顺溜。 肖元元点头,“公主的膳食,碳水占两成,肉蛋占两成,蔬果要占六成,二二六,要记住了!” 那司正忙忙点头,只想让肖元元赶紧走。 “郡主的花房,已经改成菜园子了,冬天蔬果少便罢了,天热起来,一定要吃应季的蔬果,别贪新鲜,那些不知何处来的东西少吃。”肖元元不放心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那司正回道。 恰好看到路过的白鹭子,肖元元忙喊了来,“白鹭子,白鹭子。” 白鹭子闻声便走了过来,“何事啊!” “我听说公主这几日喜欢夜间饮些酒,你劝着些。”肖元元道。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那酒是公主的酒,公主不喝,难不成留给你送人么?” 肖元元气道:“那酒本就是拿来送人的,我之前喝酒太多,伤过身子,我酿这些酒是为了让公主把酒送出去,让别人醉生梦死去,咱们公主长命百岁。” 白鹭子这才明白了肖元元酿酒的用意,不由得被逗笑了,允道:“好吧,我劝着些。” 第101章 留京 此时,杨广正在千秋殿内,陪着独孤皇后说话。 “你说你,明明回京是最晚的,这才回来几天,便要急着回扬州?”独孤皇后抱怨道,“你回来之后,我都没见过你几面!” 杨广挂着恭顺的笑容,哄着独孤皇后道:“孩儿也想陪在母亲身边,可现在江南不太平,还有流寇出没伤人,江南如果不安定,会影响朝局,父亲也会不安稳。等孩儿料理好了江南,再回来侍奉母亲。” “你呀,太懂事也不好,孤从心里舍不得你这般辛苦委屈。”独孤皇后心疼道。 “母亲放心,孩儿不辛苦。若劳得母亲惦念,倒让孩儿心中不安了!”杨广愈是显得懂事,独孤皇后愈是心疼。 独孤皇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而问道:“对了,晋王妃如何了?” “她好多了,明日我便让她入宫来拜见母亲。”杨广回道。 独孤皇后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你让她好好养着,看不看孤都无妨的,她的身子最要紧。” “阿环身子已经大好了,过两天也要陪我去扬州,临行前来拜见母亲也是应该的。”杨广道。 独孤皇后听罢,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感叹道:“孤也是心疼她。不光是她,太子妃那孩子,就这么殁了。因着高句丽王和吐谷浑接连来京上表,太子妃的葬礼也不便张扬,只在东宫悄悄的办了。想想真是苦了那孩子,生前身后都这般悄无声息。” 杨广露出一丝为难神色来,也难过道:“皇嫂为人和善,对我们这些弟弟都是极为亲善的。如今倏然离世,我本应入东宫去祭拜,可日前太子对我总有不满,孩儿也不敢去东宫触怒了皇兄。” 提起太子杨勇,独孤皇后心中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火来,“莫跟我提那逆子,不必理他。” 杨广劝道:“母亲,太子毕竟是长兄,我们这些做弟弟的怎能计较长兄的过错?” “他可有半点长兄的样子?”独孤皇后气道:“你少理他,省得他找你麻烦。” 正说着,只见杨坚走进殿来,独孤皇后看了一眼杨坚,问道:“你不是在中华殿与高颎商谈要事么?怎么这会子到我这里来了?” 杨广此时已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拜见父亲。” 杨坚伸了伸手,示意不必多礼,便回向独孤皇后道:“谈完了,正是午膳时分,朕放他回府用膳了。” 独孤皇后这才注意到,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便道:“今日也巧,阿摩也入宫了,你们二人在我殿中用膳吧!” 杨广不敢打扰了父亲和母亲的相处,便行礼道:“今日出来的晚了,不知阿环在府上如何,不打扰父亲母亲用膳,儿臣先回府了。” “嗯。”杨坚点了点头,独孤皇后见他急着回府看晋王妃,也不好阻拦,随他去了。 杨广刚转身走了两步,杨坚忽地叫住了:“哦对了,晋王——” 杨广转过身来,不知道杨坚为何突然叫住他,顿时有些奇怪:“父亲——” 杨坚道:“昨日你奏请下月初三离京的事,朕想过了,你暂时先不要走,要推些时日。” 听杨坚话的意思,要把杨广留下几天做些事。 杨广觉得有些奇怪,江南事务繁多,百废待兴,今年过年回京,本就挤着时间赶回来的,年已过完,自然要赶快赶回江南,不然他也不会不顾晋王妃身子并未痊愈,便急着上表请回。 杨广直接问道:“父亲让孩儿留在京中,可有事情交待?” 杨坚点点头,道:“吐谷浑的来使大约初六到京,届时朕会设宴,招待吐谷浑和高句丽使者,留你在京,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威慑!” 杨广更加不解,问道:“父亲不是说,吐谷浑和高句丽就是怕步陈朝后尘,才入京上表试探的,为何还要留孩儿在京场吓唬他们呢?他们见到孩儿,万一吓坏了,反而生了戒备之心,又怎么好!” 杨坚笑了笑,提点杨广道:“吓唬人分两种,一种是疾言厉色,一种是和颜悦色。你身为平陈元帅,在他们面前越是谦和恭顺,越是笑容满面,他们便越不敢轻举妄动。” 杨广的眸色冷了冷,他心里当下便明白了,杨坚所说的谦和恭顺,指得是让他对太子谦和恭顺。用自己的态度抬高太子的地位,即便自己日后离京,太子摄政,吐谷浑和高句丽也不敢妄为。 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场戏,但杨广心下的不满还是滋生了出来。为了让太子挣够面子,不惜让自己放下江南的事务来。杨广想了想,不能让杨坚觉得自己为了私利,不顾大局,便忍声道:“儿臣明白了!” 见杨广已经听懂了自己话,杨坚便放下心来,道:“明白了,就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杨广出了千秋殿,过肃章门,路过中书省,正好碰见杨素,上前便打了个招呼:“越国公?” 杨素停了下来,趋步上前,也行了一礼道:“晋王殿下,这是从天后处来的么?” 杨广点头,抬手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请他边走边聊。 杨素于杨广身侧,问道:“臣听闻殿下上表,想尽快赶回江南。” 杨广边走边道:“暂时先回不去了,父亲命我在京中逗留一些时日,陪伴母亲。”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如今平复江南是朝中重中之重的事,凭杨坚那么自诩一个天纵之才的性子,怎么可能为了让儿子尽孝,把江南扔到一边呢! 杨素心里自然明白当中必有缘由,只是呵呵笑道:“晋王殿下纯孝,天后爱子之心也是常情。不过江南之事不宜拖得太久,江南不稳,则周边四国不稳,殿下还是多多费心,劝劝天后吧。” 杨广听着心里堵着气,道:“是父皇之命,不干母后的事。”也不是我想这么干的! 杨素笑了笑,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杨坚留晋王在京中另有安排,而且还是安排晋王不想做的事。 第102章 留膳 “陛下既然另有安排,上意为重。”杨素劝道。 杨广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遵从。 杨素又道:“安定江南,乃当下朝中要事,殿下不必担心,陛下不会留您在京中太久的。” 杨广点点头,道:“也是。”心里却想着,这老头站着说不腰疼。 两人出了宫门,各自骑马而去,杨广本想回府,但心中甚是烦躁,想了想,便让随从回府知会一声王妃,自己则一路向公主府驶去。 正赶上午膳时分,见杨广脸色不好,乐平公主笑着问道:“你来得可巧,可是盯着我的膳来的?” 杨广不好意思的笑笑,“今日打扰阿姊了。” “无妨无妨,我用膳时也冷清的很。”乐平公主转身吩咐道:“白鹭子,你派人告诉膳房,多加两个菜。” 白鹭子道了声‘是’,便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膳菜传来,杨广与乐平公主各自坐好,杨广看了一圈,不由问道:“怎不见小娥英?” 乐平公主道:“她跟着元元一起在她院子里吃,孩子大了,不想跟着我吃饭,觉得拘束!” “阿姊这般纵着她!”杨广笑着道。 “元元快要走了,娥英心中不舍得,一刻也不想耽误,随她去吧,开心便好。”乐平公主无奈道。 杨广一顿,又道:“我说阿姊纵着的,是肖元元。” 乐平公主回道:“纵着些也无妨,能让娥英开心就好。” 杨广摸了摸额头,“阿姊对肖元元这般好,倒让我为难了,以后她跟着我们去江南,要怎么办呢?” 杨广本是开乐平公主的玩笑,不想乐平公主竟然认真了起来:“肖元元确实骄纵了些,但为人还是知礼节的。若是途中有什么不恭敬的,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莫太计较了。” 杨广一愣,没想到乐平公主为肖元元说出这番话来:“阿姊不必担心,肖元元也是我府上的恩人,自然不会薄待了她。”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还不知你们何时启程?” 杨广的脸色又沉了下来,道:“本来准备初三离京,今日在宫里父亲要我再等些时日。” “等什么?”乐平公主不解,“江南之事才是你的份内之事,京中何事需要你来费心?” 当中内情说起来有些憋屈,杨广不想惹得乐平公主不开心,便随便说道:“父亲留我在京中,吓唬吐谷浑和高句丽的使者。” 乐平公主当下没有想太多,便道:“我家阿摩生得俊朗,旁人见了只有喜欢,怎会吓到人呢!” 杨广听到乐平公主如此说,心下也轻松了起来:“阿姊又来取笑我了。” “可不是取笑你,”乐平公主笑着道:“连小娥英都说,你是所有舅舅里,长得最好看的。” 杨广脸上顿时有了笑意,便开始用餐,“这些天阿姊经常派人送膳到王府上,我算是沾了王妃的光,吃过几次。但毕竟都不是现成的,今天终于吃刚出锅的了。”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也有些得意,轻轻唔了一声,道:“莫说是你,惦记我府上饭食的多了去了,咱们的小阿五隔三岔五都要跑来一趟,就为了一口吃的。尝尝这金芽银丝,这便是你从江南捎来的火腿做的。” 杨广听罢,便试了一口,顿时觉得香脆清爽,唇齿留香。“这火腿的吃法,即便是江南也没有,阿姊府上的厨子都是哪儿找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宫里赐的。” “宫里?”杨广疑道:“阿姊莫要骗我,宫里哪有这种手艺?况且宫里有这么好的厨子,父亲不留着给母亲,会赏给阿姊!” “做法是元元给的,确实是膳房的司正做的。”乐平公主回道。 “那肖元元有这手艺,她家莫不是开酒楼的吧!”杨广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她为了研制这些菜出来,费了不少功夫。应该是吃过,没有做过。” “哦——”杨广顿了一顿,“说到这里,阿姊你托我去找肖元元的家人,我还没有开始去找。阿姊与肖元元相处日久,可有线索?” 乐平公主微微皱着眉,摇了摇头,问道:“阿摩,说句私心里的话,你想信她是神女吗?” 杨广眼睛眨了眨,“神女之名,应是出自贤文馆,阿姊怎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言?” 乐平公主垂首想了想,似是回忆道:“你知道我是如何把肖元元带到身边的么?” 杨广摇头:“不知。” 乐平公主慢慢讲道:“半年前下房添置了一批奴婢,下房的嬷嬷便买了一些过来,买十个,送一个,她便是送的那一个。” “啊?”想想现在肖元元的样子,杨广觉得这事儿真有些离奇。“从一个下房奴婢,怎么到了阿姊身边呢?” “她自己把自己饿晕了,刚好被我的看到。”乐平公主道。 “这……是肖元元的心机么?”杨广问。 “不是,她是真吃不惯公主府的吃食。她说米面太粗硌嗓子,咽不下去;她说井水太腥,入不了口,就活生生把自己饿晕了!”乐平公主边笑边摇头。 听得杨广都有些不可思议,乐平公主接着说:“你以为她只是吃不惯下房的吃食,不,她连我的膳食都不喜欢,一开始的时候若不是为了活命,她连我的膳食都不想吃的。后来她见我好说话,便自己开始研制吃食,渐渐地把我的膳食都换掉了。” 杨广想了想,“就算如此,她也不过是个嘴刁的小奴婢。” “你是见识过她的诗词的,可你与她真正的说过话么?这半年来我从她的嘴里听过不少的故事,有佛祖,有天君,有妖怪,有龙王。若不是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都以为那些都是她经历过的一般。” 杨广皱了皱眉,他猛然想起半年之前,肖元元在贤文馆曾讲过的登天梯,现在想起来顿时觉得心惊。 “你若说她傻,她明明才气逼人,你若说她聪明,却又纯真里带着一丝傻气。”乐平公主出神的讲道。 第103章 托付 “你当真以为她大字不识?她只是不认识我们的字而已!她认字的速度很快,一点儿也不像刚学字的样子。你记得初见你时,她写字连条线都划不直,可才短短半年时间,她如今已经能帮着白鹭子筹算理帐,管理府内事务了!”乐平公主道。 杨广听下来,也觉得肖元元的进步确实很快,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如果细细想来,那肖元元行事虽然平常,但讲起话来却是惊人。 “她在府上待了半年,我与娥英都很喜欢她。不只是你,还有许多人说我对肖元元太过纵容,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纵容得不够,生怕委屈了她。” 听到这里,杨广心中才渐渐明白过来,这乐平公主讲了这么一大圈,是告诉自己,虽说是她拜托杨广带肖元元离京,但也不要太看轻了她肖元元。 “阿姊放心,这肖元元我必定护她安安稳稳地到江南。”杨广道。 乐平公主执起一杯酒来,敬了杨广一杯,“劳你费心了!” “阿姊哪里的话,小事一桩。”杨广执酒回道。 杨广喝了口酒,顿时被辣的一怔,赶紧塞了两口菜,“阿姊这是里哪里买得酒?” “自家酿的!”乐平公主晕晕乎乎道。 酒香入喉回甘,真是好酒,杨广想了想道:“送我两坛?” 想想以后肖元元要跟着杨广,那杨广和晋王妃什么好东西没有!乐平公主心中有些酸楚,回道:“不送。” 被乐平公主拒绝,杨广都没料想到,疑问道:“阿姊,这酒一杯就醉了!” “那酒——以后我喝一杯,便少一杯,你就莫跟阿姊争了!”乐平公主道。 虽然不解,但杨广也知道这好酒难得,许是乐平公主真不舍得罢! 用完午膳,又吃了些茶,见乐平公主有有些疲倦了,杨广便起身告辞。 乐平公主饮酒不少,杨广走后乐平公主便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只有白鹭子在身边。 乐平公主揉着头,问道:“元元的行李都备好了么?” 白鹭子看着乐平公主,轻声道:“一早便准备好了,只等晋王殿下出发了。” 乐平公主点点头,“晋王暂时不会离京,元元还能再多待些时日。” 白鹭子犹豫了一会儿,回道:“公主若是不舍得,就让肖元元留下来吧,一个奴婢而已,您跟天后娘娘说,她总能成全公主您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良久,摇摇头,“不能让母亲为我费心了,况且,母亲能成全我,谁去成全元元呢?换作是你,你愿意一辈子留在公主府么?——无声无息,不见天日……” 白鹭子眼中一黯,道:“奴婢愿意,一辈子留在公主府。” 乐平公主摇摇头,失落道:“你留在公主府,尚有作为。元元不一样,她若留在公主府,便不能见人了。这半年来,但凡有宴会,肖元元总是躲着,她不能躲一辈子。” “公主……”白鹭子有些气道:“公主本不必委屈自己的。” “我这一生,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元元只是其中一个。”乐平公主头有些疼,合上眼道:“习惯了,习惯就好了。” 白鹭子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道:“公主以后少喝些酒吧。” 乐平公主斜躺在榻上,合着眼睛,“今年娥英便嫁了,娥英嫁了,我便事了了。只要娥英终生有托,我也便可放心的去了。” 听乐平公主的意思,是想着日后醉生梦死,了却残生了,白鹭子咽一下口气道:“肖元元说,她酿那些酒,不是给公主喝的。” 乐平公主睁开眼来,“不是给我的,她还想给谁!” “是让公主拿去送人的,她说她之前喝酒伤过身子,她说让别人醉生梦死去,咱们公主长命百岁。”白鹭子学着肖元元的口气道。 乐平公主愣了愣,不由得笑了笑:“净说些傻话……”顿了一会儿,又道:“饭间晋王跟我讨酒,我没有给。晚些你送两坛给他,就说我当时逗他玩呢!” 白鹭子垂首道了声“是”。 乐平公主又想了想,强调道:“送两小坛就行,别学肖元元那么大方。” 白鹭子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又道了一声:“是。” 杨广回府,便把今天在宫中的事和乐平公主府的事,都一一告诉了晋王妃。 晋王妃沉思了一会儿,道:“陛下既然要我们陪着太子演戏,那我们就演好这场戏即可。” 杨广点了点头,“反正就几天,等有了机会,还是早些奏请离京的好。” 晋王妃挑了挑眉,问道:“你陪太子演戏这事儿,太子知道么?” 杨广一愣,所谓的演戏,杨坚并没有明说,只是稍稍暗示了一下,之后的种种都是杨广猜测出来的,便若是换成杨勇,他能猜得出来么? 杨广嘴角一勾,“那谁知道!” 晋王妃想了想,道:“即便陛下不会明说,想必高颎也会也提点太子。” 杨广无所谓道:“那就要比谁的定力好了。” 晋王妃笑了,“殿下心里明白就好,不生气,不妄动。” 正在谈话间,有一宫婢入得殿来,手中捧着两坛酒,道“禀殿下,王妃,公主府送了两坛酒来,还捎了话过来,说席间只是开玩笑,殿下莫放在心上。” 杨广听罢不由得失笑:“阿姊怎么这么客气,我难不成还会为了点酒生阿姊的气么!” 边说边接过两坛酒来,晋王妃接过当中一坛,虽说她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喝酒,但还是打开闻了一闻,“真是好酒,怪不得乐平公主会特意送了来。” 杨广让宫婢回道:“去告诉那来人,说酒很好,多谢阿姊。” 那宫婢听罢便下去回话了。 晋王妃道:“不知何时,阿姊竟然喜欢喝酒了,我上次在公主府之时,她还抱怨说肖元元私自把她的酒送人了呢!” “肖元元给谁送酒?”杨广问道。 晋王妃想了想:“就是越国公府上。” 杨广想起今日席上乐平公主的那一番话,不由叹了口气,道:“那肖元元哄得阿姊都失了智,阿环,那个肖元元八成是个菩萨,这江南一路上,咱们得供着,才合阿姊的心意啊!” 第104章 离别 二月初六,吐谷浑的使者抵京。 相比面对高句丽使者的防备忌惮,杨坚对吐谷浑的态度,可谓是霄壤之别。 关键是人家吐谷浑比高句丽会做人多了。来使是吐谷浑可汗的亲弟弟慕容无素,不但带了大量的地方物产,还主动自降请蕃,甚至还要把自己的女儿献给杨坚充实后宫。 前面两条还好,最后一条杨坚哭笑不得。这要是把慕容家的女儿放后宫里,且不说独孤皇后会搞出什么事来,单就说,你招一个心怀异心的番邦细作到后宫,那他前面跟杨广的戏,不就白演了么! 杨坚没办法,只好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最终拒绝了慕容无素的最后一条建议。最后还害怕慕容无素多想,又派了刑部尚书去抚慰,后面设宴时奉为上宾,并且还召了在京的几个儿子陪坐侍宴。 宴会上,身为平陈元帅的杨广,风姿卓然,又谦和有礼。待外使言笑晏晏,对太子恭顺有加。而太子也雍容气派,宽厚大方。看得吐谷浑和高句丽两方使者,都大为敬叹。 这吐谷浑和大隋你来我往,交往的火热,尚还在京城的高句丽使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凉馊馊的! 杨坚就这样拉一个,踩一个,分裂了吐谷浑和高句丽的联盟。这一招很常见,但有用! 杨广又在京中多待了小半个月,直到二月十五,才得到允准离京,确定在二月十八日出发下江南。 离别这日,杨广和她的王妃自晋王府出发,肖元元由公主府备马车自公主府出发,两方在城外会面。 乐平公主亲送肖元元到了门口,伸手掏出一块令牌递给肖元元:“元元——” 肖元元接过令牌,掂了掂,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乐平公主接着道:“你虽然跟着晋王下江南,吃喝用度都有晋王妃帮你安排,但你自己也要有所准备。行李白鹭子已经备好,放在车后了。这是本宫从户部要来的一块符节,这块符节你要放好,万一出了意外,你孤身一人,只要能找到驿站,凭此令牌可救你一命。” 肖元元小心的将令牌放在贴身处,道:“公主放心,我这人胆子小的很。出了城我就粘在晋王妃身边,绝不会去惹事儿!” 乐平公主点点头,道:“我跟晋王妃打过招呼了,这一路她会安顿好你,你只要不给她添麻烦就行!” 肖元元看了看天色,道:“好。”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便道:“那……你走吧!” 肖元元没有动步,而是对着一旁的宇文娥英道:“郡主,你在京中好好等我,想吃什么让小七给你弄,那些甜品我都教她了。” 宇文娥英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办完事早些回来就行了!”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目光又看向白鹭子,“白鹭子,让公主少喝酒,你一旁看着些!” 白鹭子哼了一声:“这也轮得到你来提醒我!快些走吧!” 肖元元向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依依不舍的爬上马车,刚想关上车门,乐平公主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回过头来,乐平公主叮嘱道:“若是事情办完了……早些回来,本宫等你回来给小娥英送嫁。” 肖元元展颜一笑,“公主放心,我一定回来。” 乐平公主点点头,摆了摆手,“走吧!” 肖元元利落的关上车门坐好,吩咐车夫:“开车——啊不,出发!” 马车带着肖元元渐渐远去在晨光里,乐平公主一行人都没有说话,回过身默默回府。 走进院中,乐平公主缓步行于道上,沉默的气氛宇文娥英有些受不了,便开口道:“母亲,孩儿先回房中习字去!” 乐平公主点点头,允道:“去吧。” 宇文娥英听罢,便行了一礼,带着田嬷嬷回房中了。 乐平公主只带着一个白鹭子,在院中转了一圈儿,环顾了一下四周,叹了一口气吩咐道:“白鹭子——” 白鹭子连忙应声:“在。” 乐平公主缓了一缓,道:“再去招一些侍婢来吧,这院子空落落的!” 白鹭子顿了顿,低声应道:“是。” 这院子空空,哪是招几个侍婢就能填满的呢! 早间路上行人少,肖元元的车马很快就到了城门外,出了城门,便见到已等在城门外的晋王车队。 车马一停,肖元元打开车门看去,一参军上前,抱拳行礼道:“见过肖娘子,晋王殿下已等候多时,请车马与王妃一路,属下引您马车过去。” 肖元元点头行礼道:“多谢将军,那我要不要去跟晋王殿下和王妃打声招呼?” 那参军道:“赶路要紧,招呼晚些打也可。” 看来是等得急了,肖元元自知是自己来得晚,不好多说,只好道:“那劳烦将军了。” 那参军没有再多言语,只是接过马车缰绳,肖元元关好车门,由着参军将马车引到前方去了。 等到了晋王妃马车后方,已有人向晋王和王妃禀报:“肖娘子的车马已经到了。” 晋王应道:“通知全队,出发。” 于是,整个马队缓缓起步,向远外走去。 肖元元一人坐在马车里,正好有时间看看白鹭子为自己准备的行李。 车后的两大行李箱现下不方便打开,车内的包裹却还是可以看一看的。那包裹挺沉,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堆钱。 真的是一推,肖元元数数,足足有十吊,肖元元也不知道这一堆带孔的钢镚能值多少钱。 拨拉开这一推钱,下面压了一个食盒,里面放了几种公主府常吃的小点心。肖元元塞了一块进嘴里,这点心别的不说,倒是能抗饿的。 最后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衣服,也就两三套的样子,肖元元皱着眉,就这三样东西,占了这么大的地方。 车边放了一个水袋,喝了一口,仍然是清泉山的泉水,肖元元心中才感叹了一句:“这白鹭子还是用了心的。” 第105章 骑马 肖元元很快地就把包裹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实在也没有多少东西。其实大头还在车后的那两个箱子里,只是肖元元实在想不到白鹭子还会给她准备一些什么。 有些无聊的肖元元打开窗子,只见车前车后皆有军士护送着,此时的官道还算平坦,只是这四周荒凉一片,看得实在无聊,心里想要要是白鹭子能给她准备一些杂书话本就好了。 这时,马车斜前方有一人引起了肖元元的注意,看那身形不像是军士,虽然骑着马,但看起来也是刚学不久,问题是那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肖元元想了想,自己在入京之后,认识的人并不多,脑海中一个一个筛过去,最后‘哦’了一声。冲那人喊了一句:“萧公子——” 前方那萧珏猛得一拉缰绳,停了下来,随后又策马行至肖元元的车窗前,不好意思的笑笑,招呼道:“肖娘子——” “你怎么在这里呀!”反正很无聊,遇到一个认识的,刚好可以聊聊天。 那萧珏盯着肖元元,只见肖元元目光澄澈,眼神真挚,乌发垂肩,纹丝不乱,面容恬静,不知不觉便让人沉醉其中,萧珏竟忘了要回复。 肖元元见萧珏愣在马上,不由得提醒叫道:“萧公子!” 萧珏回过神来,低头道:“我在京中闲着无事,便随着我阿姊到江南走走。” 肖元元想了想,他说的阿姊应该是晋王妃。 轻轻哦了一声,肖元元悄声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何要去江南么?” 当时乐平公主说的含糊,肖元元连着想了几天,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去江南干什么。 那萧珏睁大了眼,摇着着,“不知道啊,你去江南做什么?” 肖元元道:“不是晋王殿下跟公主借了我,去江南帮忙的么!” 萧珏想了想,道:“殿下并未跟我提起过,或许此事不太好与外人讲吧!” 肖元元一愣神,就算晋王不与外人讲,那也要跟晋王妃讲吧,晋王妃应该多少跟萧珏提一点,萧珏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见萧珏也好奇的看着自己,肖元元向外看了一眼,问道:“还有马么?车里太闷了,你能帮我找匹马过来么,我也想骑马。 自几月前于公主府前与肖元元不欢而散之后,萧珏心中郁愤良久,被莒国公和晋王妃连番劝说,才打消去公主府再找肖元元的念头。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肖元元,不料偶然间听晋王妃提起,肖元元将与晋王车队一起去江南,顿时心中燃起希望来,便死活跟着晋王来了。 他本打算悄悄跟在肖元元附近,装作偶然遇见,这样才不算唐突。 可谁知他竟被肖元元一眼认了出来,而且竟然主动与他搭话。只是几月不见,那肖元元身上少了几份英气,倒多出一份恬静美好来,看得人心里甜甜的。 现在肖元元提出要骑马,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等等。”萧珏四处看了一眼,“车队是有备用马匹的,我想办法给你找一匹来。”说罢便策马去了。 趁着萧珏找马的功夫,肖元元在车里迅速换上一条厚实的裤子。实在没办法,没有骑装,白鹭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肖元元会骑马。 不一会儿,萧珏策马回来了,敲了敲车窗,肖元元开窗探出头来,只见马背上的萧珏正牵着一匹马,脸上不由绽出笑容来。 话不多说,肖元元打开车门,那车夫一愣,肖元元低声道:“稍停一下。” 待车一停,肖元元跳下马车,对着车夫吩咐道:“你继续走。” 那车夫见肖元元身侧跟着萧珏,便听命的将车继续向前驶去。 肖元元仰头看了看那匹马,那马看起来性子稳健,比她个头还要高,她上前摸了摸马头,让马熟悉一下她的气味,待那马熟悉之后,肖元元左侧踩着马蹬上马,这下跟萧珏便是一般高了。 两人骑在马上相视一笑,萧珏道:“我这马术也是才学不久,肖娘子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小时候,我有一个生意上的叔叔,在内蒙有个马场,到了夏天我偶尔会过去玩两天。马术不精,只能保证不掉下来!”肖元元道。 从一开始,肖元元便说自己是一个商女,萧珏自然是知道的。 “那我们真是有缘,半斤八两。” 两人说说笑笑的随着车队往前走,只见四下原野千里,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比闷在车里要舒服不少。 肖元元的马车本就离晋王妃的马车不远,两人谈话声音,早就断断续续传入了晋王和晋王妃的耳中。晋王原想开窗看一眼的,但因为医倌叮嘱晋王妃不能受风,所以才一直紧闭着车窗,不曾打断他们。 晋王妃裹着暖暖的裘皮毯,看着坐在一旁的杨广读书,明明看不下去,还一直在那里撑着,便笑了笑道:“那肖娘子跟孩子一般,竟跟阿珏这般投缘,早知如此,当日便不拦着她去找肖元元了,现下二人相处会更自在些。” 杨广放下手的中书,伸了个懒腰,道:“我本也想骑马的。” “那殿下就去吧!”晋王妃道。 “但我想跟着王妃一起骑马,不然看着他们成双成对,我在旁看着有什么意思。”杨广道。 见杨广说的坦荡,晋王妃觉得刚才自己有些小气了,不好意思道:“妾不通马术,是妾误了殿下雅兴。” 杨广凑近了些,靠在晋王妃身边,道:“行路途中本就无聊,到了江南就好了。那里河流蜿蜒,青山绿水,待闲暇了,我带着你去游湖去!” 晋王妃闻言,脸色微红,低声道了声:“好。”转眼又想了想,“既是游湖,必有河鲜!” 杨广咧嘴笑了笑,感叹道:“还是京外好啊!在京中这些时日里,上面有陛下,下面有弟妹,左边有母后,右边太子。还有高颎苏威,天天盯着我看,一天天的防备他们,我骨头都疼了。” 晋王妃轻轻搂住杨广的胳膊,“妾也觉得还是京外好。” “嗯。”杨广将头靠了过去,“江南好,好山好水好风光,虽然潮了些!” 第106章 聊天 赶路不是游山玩水,很快肖元元便有些吃不消了。还好很快到了午后,整队停下来吃饭休息。 肖元元心里明白,晋王可不是乐平公主,什么事都顾着她,所以吃完饭,趁着空档走到晋王的车驾前打招呼。 “奴婢拜见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感谢这一路上的照顾。”晋王的车门没有开,肖元元本就想打个招呼就走,也没有在意。 车里传来晋王妃的声音:“肖娘子免礼。” 话音刚落,车门便稍稍开了些,露出晋王和晋王妃的脸来,或许是车里猛然进了凉气,晋王妃脸色一白,轻轻咳了几声,缓了缓客气道:“身子没好,不宜见你,这途中辛苦,肖娘子若觉得哪里不周到,尽管提出来。” 肖元元听到晋王妃咳得那几声,心不由得往上提了提,赶紧回道:“晋王妃客气了,奴婢来之前,公主再三叮嘱,不能给您添麻烦,您赶紧……把车门关上吧!” 听肖元元说的急切,晋王妃不由得勾起嘴角笑了笑,看了看一旁的晋王,“殿下陪妾走了半天,想必是闷坏了,也出去透透气吧!” 晋王伸了个懒腰,道:“也好,你受不得风,先别下车,我去转转。”说罢,便起身下车,到车下跺了跺脚,活动了一下筋骨。 肖元元也连忙告辞,“不耽误王妃了,奴婢先告退。”说罢便想上手帮晋王妃关车门。 “肖娘子,且慢。”晋王妃拦下她,“你若得闲,到我车里来陪我说说话吧!” 肖元元不好推辞,她确实是闲人一个,看了看晋王,便应声道:“遵命。” 爬上马车,关上车门,车里只有晋王妃和肖元元两人,肖元元尴尬地坐在一边,呵呵干笑了两声。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直接先认错道:“今日出门来得晚了,劳烦殿下与王妃久等,早间来不及拜见王妃,王妃莫怪罪。” 晋王妃温柔地回道:“无妨的,主要是殿下急着赶路,想着这一路与娘子你迟早相见。何况你是公主的心腹,公主府与晋王府向来走的亲近,不计较这些俗礼,所以便不曾召见你!” 见晋王妃反过来向肖元元解释,肖元元心中安定了些,“多谢王妃。” 晋王妃顿了一顿,安抚道:“你……不必紧张,我可以唤你作‘元元’么?我见阿姊是这么唤你的,一直叫你肖娘子,有些生分了。” 肖元元讪讪的笑道:“王妃随意叫即可。”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车窗被人敲了两下,接着便传来晋王的声音,“阿环,车队要出发了,我先不上车,骑会儿马。” 晋王妃转头向着车窗道:“妾与元元述话,殿下自便。” 听罢,晋王道了一声“好。”便放心的走了,不消一会儿,车队又开始向前走去。 “殿下在京中耽搁了半个月,实在忧心江南的情况,所以这次赶路便急了些!”晋王妃对肖元元道。 肖元元肚子里有很多问题想问,试探着开口道:“王妃,如今江南状况如何了?” 晋王妃想了想,道:“江南的情况,我也不大了解,只听殿下说匪首已死,只是民心不大安定,时有一些小的冲突,倒也无碍大局。” 肖元元垂头想了想,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殿下要我去江南,到底做什么?” 晋王妃顿住了,过了一会儿,问道:“乐平公主是如何对你说的?” 肖元元眼神一黯,“公主只说,让我去江南搅一搅浑水,就跟当日在贤文馆做的那样!可王妃您是知道的,贤文馆那次我闯多大的祸,公主怎么会放我去江南闯祸去呢?所以当中另有原因的。” 晋王妃听她说完,回道:“其实,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贤文馆那次固然给乐平公主惹了麻烦,但殿下曾跟我说,你那次其实是有功的!” “那公主为何骂我,还不许我再在别人面前作诗。”肖元元问。 晋王妃盯着肖元元探究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心思翻涌之下,悄悄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向外看了看,估计是没有人在窗边,才慢慢放下心来,小声道:“乐平公主的身份,你应当知道。” 肖元元点点头。 晋王妃接着道:“乐平公主身为前朝旧人,在陛下眼里即不能杀,也不能纵。她最好在京中好好活着,像死人一般活着。” 所以,肖元元身为公主府的人,那次在贤文馆显了眼。就算当时肖元元替朝廷摆平了南北之争,这功劳放在乐平公主身上,便是罪名。 “所以,公主将我困在公主府里,甚至公主府设宴时,都要藏起来。”肖元元道。 晋王妃点点头,“公主在保护你!” 肖元元心中不是滋味,不知是气是喜。“那这次为何同意晋王殿下带我下江南?” 晋王妃摇摇头:“不是殿下要带你下江南,是公主拜托殿下带你去江南。” “为什么?”肖元元问。 晋王妃低声道:“我听说,陛下曾逼着乐平公主杀了你。” 肖元元一惊,不可思议道:“我做错了什么了么?” 晋王妃回道:“你待在乐平公主身边,就是错!” 靠,肖元元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真是个万恶的旧社会! 晋王妃接着道:“乐平公主真的很护着你,所以,她托殿下把你带到江南,是想让你离开公主府。在殿下的护持下,你就多一条生路。” 肖元元不相信的道:“今日早间临走之时,公主还说让我办完事就回京,我还要送郡主出嫁呢!” “为了让你安心吧!”晋王妃道。 肖元元眼神一下便黯淡了下来,喉头发紧,眉眼低垂。本以为自己进退有据,可谁知在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一条独木桥上。 公主府,真回不去了么? “元元,你不必担心,你于本宫有恩。这次到江南,若能找到你的家人固然最好,若你无处可去,江都府总有你的住处。”晋王妃安慰道。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深深的无力感包裹全身。自己明明已经筹算了这么久,还是要寄居他人之下。 第107章 第一 肖元元不由叹了一口气,公主啊公主,你曾我说小看了你,你又岂不是也小看了我呢! 沉下心来,面色渐渐恢复如常,肖元元对着晋王妃恭敬的伏身一礼道:“多谢王妃解惑,奴婢明白了。” 肖元元离晋王妃同处一车之内,呼吸可闻,所以肖元元的情绪晋王妃也感受的到。晋王妃顿了顿,回道:“元元,本宫看得出,你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不然也不会问我这么多。这些话本不该由我说出来,但是,本宫依旧希望你心中多做打算。” 肖元元点点头,“奴婢明白,多谢王妃。” 见肖元元转瞬之间,神色已恢复如常,晋王妃心中便赞叹了一句,但凭这遇事不惊的性子,定非凡俗。 “其实殿下他早想着出去透透风了,不过是顾及着本宫,才一直陪在车里。我不好驳他的好意,你闲暇间多来我车里坐坐,好让殿下轻松些,我也不必日日都对着殿下那张勉强的脸!”晋王妃微微笑道。 肖元元允道:“王妃之命,莫敢不从。” 话说了许久,晋王妃指着车中的小桌道:“你若觉得无聊,可吃些果子,还有茶。对了,阿姊说你不喜饮茶的。”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笑笑,“公府纵容奴婢,让王妃见笑了。” 晋王妃想了想,眼神一亮道:“我记得你喜欢喝酒。” 肖元元一愣,“王妃怎么知道?” 晋王妃道:“月初的时候,公主送了两坛酒给殿下,本以为是公主府哪个酿酒师酿的,后来一打听,竟是元元酿的。元元是酿酒高手,必定酒量不差。” 肖元元陪着笑道:“实在是小时候不懂事,跟一些狐朋狗友胡混惯了,就练了一身好酒量。后来到了大兴城,大兴城酒的度数实在太低,喝着不过瘾,就想着办法,把酒提纯了些。那酒王妃喝着还顺口?”肖元元问道。 晋王妃摇摇头:“我这身子目前还不能饮酒,没有口福了。” “哦~”肖元元想了想,“殿下将酒留在王府,不曾带出来?” 晋王妃道:“就两坛,有什么可留的,第二日殿下就喝完了。” “啊?”肖元元一愣,伸出两根手指,确认道:“两坛,第二日就喝完了?” 晋王妃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 肖元元以为的两坛,应该像她送给杨玄感那么大的坛子才对。肖元元用手比划了一下,“多大的坛子?” 晋王妃看出了肖元元的不解,也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肖元元看着晋王妃的手形,那大小比她吃过的贝贝南瓜稍大一些,这能喝几口!她皱了皱眉,在公主府的酒窖里,她压根就没看到过这么小的坛子! 估计是白鹭子专门找了两个小坛子,那酒是从大坛子里分装出去的。 白鹭子就是小家子气,别人要是送她肖元元这么小坛的酒,她估计跟人绝交的心都有了。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无妨啊!我到江南以后酿一些,然后梅花树下挖个坑,埋上一年。待年底王妃身子好了,刚好启封,称为‘梅雪醉’,最是好喝!”肖元元最喜欢给人画饼了。 晋王妃含笑看着肖元元,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乐平公主会这么喜欢肖元元,听她说话的时候,心中总总是很舒服。 “梅雪醉,这名字好听。”晋王妃道。 “这梅雪醉也是有来头的,”反正要陪晋王妃聊天,肖元元便找话道:“小时候,我乡下有一个酒庄,专门用古法酿酒,只酿四种酒。”肖元元伸出四根指头,晃了晃,“王妃知道是哪四种么?” 晋王妃当然不知道,轻轻摇了摇头。 肖元元接着道:“分别是: 春有梨花迎月窗, 夏有荷风送清凉。 秋满桂园零如雨, 冬含梅雪一缕香。” “听着都是花,不是酒啊!”晋王妃道。 肖元元回道:“这四种酒,就是以花为名,分别是梨花月、荷风香、秋桂意浓和梅雪醉。” 晋王妃笑了笑,“这四种酒,元元都会酿么?” 肖元元脸色一苦,不好意思道:“不瞒王妃,这四种我都不会,只会借人家名字用一用罢了!” 晋王妃不由得失笑出声,心里觉得这肖元元虽然聪明,但心地还算老实,就算她不说实话,凭她酿的酒,起这些名字,别人也不知道,可她却偏偏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元元酿的酒,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名字的。”晋王妃道。 肖元元一脸郑重道:“对,我得起个名字。”说完便托起下巴,开始沉思了起来。 晋王妃见她苦思冥想,也不多作打扰,只是自顾自的动了动,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忽然,肖元元抬起头来:“叫‘江南第一香’。” 猛然间开口,吓了晋王一跳,还未来得及做评价,只听肖元元又开口道:“叫‘江南第一醉’。” “元元——”晋王妃刚开口。 肖元元又摇头,“叫‘江南第一酒’。” 也就改了一个字,肖元元就换了三个名字。 晋王妃叫住肖元元:“元元,你怎么老是跟‘江南第一’过不去啊!” 肖元元了然的一点头,“对,是我格局小了,应该叫‘天下第一酒’。”说到天下第一,肖元元狠狠加重了口音。 晋王妃笑了笑,“元元啊,本宫觉得那梅雪醉、荷风香什么的都挺好,不然就用那四个名字吧!” 肖元元摇头:“不好,不好,商品的名字很重要,那几个名字一般人都听不懂,谁知道那是卖什么的!起名字一定要直接、简单、粗暴、刺激、直击客户心灵。” 晋王妃叹了口气,本以为肖元元是个雅致人,一旦熟了,不知不觉就现了本性,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肖元元看向晋王妃:“王妃,你看要不——我到江都开个酒庄吧,卖我的‘天下第一酒’。” 晋王妃颇有些嫌弃道:“本宫出钱给你开酒庄,只有一条,那酒——你换个名字吧!” 第108章 行李 晋王妃早就听闻肖元元出身于商户,果然肖元元谈了一会儿话,就把话题聊到了经商之上。 虽说此番带着肖元元去江南,是受乐平公主之托,帮肖元元安排一个去路。可是此时晋王妃却觉得,凭着肖元元的才貌,若是就此入了商户,实在可惜了。 说话间有些口渴,肖元元端起茶,小小吃了一口,终究还是不喜欢,便放下了。 这一路的路线早已规划好了,入夜时分,便刚好到了驿站,众人各自吃饭休整,行路的第一天便过去了。 到了驿站,肖元元才打开了白鹭子为她准备的两大箱行李。肖元元打开箱子愣了愣,除了几套常服还算有用之外,其他的都是什么东西? 一个小盒子里装着几个火折子,嗯,勉强说用得上。这一路上都有驿站,就算在野外过夜,大队都统一安排,借个火应该不难。 两个马扎,真贴心!是怕她一个人不够坐,多备一个么? 笔墨纸砚,嗯,话说肖元元去江南不是去读书的吧,难不成走到半路上,她肖元元诗兴大发,现场做几首诗来。 有了笔墨,有了椅子,怎么不备个桌子? 肖元元往下翻,果然有桌子!还有杯子茶壶。 肖元元一样一样放回去,将箱子锁好。然后打开第二个箱子,第二个箱子的东西便一目也了然了,全是布帛,一匹一匹,码得整整齐齐,用隔水的油皮纸细细包着。 深吸了一口气,肖元元将箱子锁好,看着手里的钥匙,觉得拿在手里有些累赘,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会不会不小心丢掉。 想着第二天还要赶路,肖元元洗漱好,也早早入了睡。就这样,赶路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肖元元时常会到晋王妃车上聊天,后来赶路急了些,肖元元和晋王妃一时没有适应过来,竟双双病倒了。 那时刚好到达洛阳,正好可以休息两天,也采买一些路上所用的物品。 肖元元身子毕竟底子好,在洛阳只睡了一夜,就恢复的活蹦乱跳了,第二日,带着萧珏在洛阳城逛了一天,直到夜里才回到洛阳府的临时府阺。 晋王妃刚喝完汤药,虚弱的吃不下饭,看到肖元元生龙活虎的样子,着实有些羡慕。晋王也刚好跟洛阳当地官员周旋完,便回来陪着晋王妃。 “跑了一天,累不累呀!”这几天相处下来,晋王妃与肖元元已然相熟,说话间便没有了之间的种种客套。 肖元元点头,跟着萧珏一起吃着本来为晋王妃的晚餐,“这洛阳城不大,但走下来还是很累的。” “整整一天,都买什么了?”晋王妃见他们两个人回来都两手空空,便问道。 萧珏回道:“什么都没买。” “你们——没有带财帛么?”晋王妃本来身子就不舒服,又在府里闷了一天,好不容易见到肖元元,不由得就想多说几句。 以往常跟肖元元聊天时并不觉得,可猛然间肖元元不在身边,顿时觉得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肖元元咽下口中的食物,回道:“带是带了,就是没有自己想买的东西。” “这洛阳城也是一座大城了,你逛了一整天,一样东西都没买?”一旁的晋王忍不住出声道。 肖元元点头:“毕竟在赶路,带在身上太麻烦,不如到了江都城再买。” “江都城可没有洛阳这般繁华。”晋王提醒道。 肖元元皱眉想了想,都是原始社会,再差能差到哪儿去!不在意道:“没事儿,洛阳的东西也没有多好。” 晋王见她不在乎的神色,问道:“说得你好像见过不少好东西似的!” 肖元元看着未来的隋炀帝,心想着我刺激你干嘛,于是脸上认怂道:“殿下说的是,主要是吧……我这人眼神不好,就是人常说的‘有眼无珠’,殿下莫放在心上。” 晋王妃见肖元元这般说话,便知道肖元元是在主动示弱,示弱的一方往往只有一个目的——迷惑对方,隐藏实力。 晋王妃看着晋王出声道:“元元可不是小门户家的女儿,眼光向来很高,殿下莫要小看她。”意思是是在提醒晋王。 晋王此时没有理解到晋王妃话中的意思,轻哂一声:“对,我忘了,元元曾说自己出身于商户,想必也见过不少好东西的。”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妃,委屈道:“王妃,你家的殿下在嘲讽我,你管管他呀!” 之前在公主府,为了对付乐平公主,装乖撒娇她练得炉火纯青,没想到遇到晋王妃,这一招也能用得到。 晋王妃失笑,顺着肖元元向晋王道:“她一个小孩子,殿下你少欺负她。” 晋王有些哭笑不得,肖元元怎么看都不是小孩子,心眼儿多的跟江都的藕片似的,刚刚撒娇明明就是在装傻,他的王妃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也顺着她! “行了,你们吃完了,就赶紧走吧,本王跟王妃也要休息了!”晋王才不信肖元元真的生了气,直接赶她走道。 肖元元却不想走了,机会难得:“今日我一天都未见到王妃,多说会话又怎么了?” 晋王妃想了想,现在时辰还早,自己一整天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晚间清醒了些,有肖元元一起聊聊天也好,便对着晋王道:“时间还早,殿下也陪我跟元元说说话吧!” 又转向肖元元“元元,你想说什么?” 肖元元歪着头,貌似想了一会儿,道:“王妃病中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晋王平时与肖元元交谈不多,只知道晋王妃与肖元元相交不错,现下见晋王妃来了精神,便走到床边,和晋王妃并行靠在一起,听肖元元讲故事。 肖元元正襟危坐,看了一旁的萧珏,开始讲道:“从前,有一个大夫,姓叶——” 晋王轻咳了一声:“王妃病中,你什么意思。” 肖元元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委屈道:“就是因为王妃病了,我才想到这个故事的!” 第109章 故事 晋王妃一旁连忙劝解道:“殿下,元元没有坏心思,你计较这些什么?” 晋王看着自己的王妃,隐隐觉得王妃对待肖元元的样子,有些似曾相识,无奈道:“你想听,便让她讲吧。” 肖元元此时脾气也上来了,气鼓鼓地道:“不讲了——”说罢看向萧珏,“咱们走——”便想起身。 “元元——”晋王妃一旁软软唤了一声,哄道:“我想听,你讲讲吧!” 肖元元重新坐好,带着胜利的眼神看了晋王一眼,清了嗓子,接着讲道:“从前,有一个大夫,姓叶——医德高尚,妙手回春,手到病除,再世华佗。最重要的是医者仁心,所以他天下闻名,很多人都来找到治病。” 晋王听了,觉得不合逻辑:“古往杏林高手,不曾听到有一个姓叶的。” 肖元元瞪了晋王一眼,没有理他,接着讲道:“一日,有一个病人找他看病,他细细把脉之后,发现这个病人气虚体弱,面黄肌瘦,并无其他病症。他断定,此人这病是饿的!” 一旁的萧珏笑了:“饿了就吃饭呀,为何去看病呢!” 肖元元接着道:“所以,那叶大夫就没开药,直接告诉那病人,说:你这病就是饿症,回家去只要好好休养,肉菜均衡,一日五餐,自然会好,不必开药。” “谁料那病人叹了一声,道:‘叶大夫说得对,我也想如你说的那般天天躺在家里养病,一日五餐,肉菜均衡,可是我若是不干活,家中七八口人更没饭吃了,更遑论还要吃那些肉菜。我的病——说到底是穷病,世间之病大多有药可医,不知这‘穷病’是否有药医呢?’” 众人听到此处,都没有说话,听着肖元元接着往下讲。 “那叶大夫想了想,便问道:‘你是做什么生计的?’ 那人回道:‘家中有十亩山田,皆种了杏树,年年靠买杏为生,可这杏子人都不大爱吃,价格便宜,故而生计困窘!’ 叶大夫问道:‘山地不好种粮食,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改种桃子呢?桃子价贵,且喜欢的人也多!’ 那人回道:‘伐掉杏林,改为桃林,待到结出桃子,起码需要三到四年,就算我想改种桃树,那这四年我们吃什么呢?如今那十亩山田的杏林堪堪不足温饱,那有闲钱重种桃林呢!’ 叶大夫当时叹了一口气,自知也没办法,这穷不是病,而是命啊!那人走时,叶大夫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有一药方,或许可治此病!’ 那人很是高兴,忙问什么药方。叶大夫道:‘你先买十斤黄姜,带回去埋到你家杏树底下,最快三月,最晚半年,你的穷病可解。’ 那人虽然不知道这大夫的意思,但还是很听话的照做了。” 肖元元停了停,喝了一口汤,接着讲道: “转眼间,过了五个月,正是阳春三月间,这叶大夫突然接了一个急症的病人,那人是城中有名的富户,叶大夫一阵救治下,把人救了回来,最后开了一药方,让那家富户按方抓药,好好调养。 可谁知,那富户家的管家,找遍了全城所有的药店,都凑不齐那张药方,原因是那药方的最后一味药为——杏花紫芽姜!” 萧珏顿时明白了过来,道:“就是那卖杏的人家种得姜!” 肖元元点点头,接着讲故事:“那管家不仅凑不齐药方,而且他问了所有药房的伙计,都不知道这‘杏花紫芽姜’是什么药,管家无法,便找到那叶大夫,问这杏花紫芽姜,到是底是什么药啊! 那叶大夫道:‘杏花紫芽姜,就是长在杏树的姜,因沾染了杏花的精气,那姜芽是紫色的,故称——杏花紫芽姜’” 萧珏一合手,道:“那便是了。” 肖元元没有理他,接着跟晋王妃讲道:“管家即便知道了杏花紫芽姜为何物,可此时就算现种也来不及了,于是叶大夫便跟管家出主意道:‘南山处有一片杏林,你可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家刚好在杏树下种了姜。’ 那管家听罢,千恩万谢,连忙带着人往南山去了。 到了南山一打听,才知道那片杏林,皆是一个人的产业,于是便问了过去,那人便是五月之前到叶大夫处治穷病的病人。 那人一听,杏花紫芽姜?不就是当初叶大夫吩咐他种下的姜么,于是连忙把姜挖了出来。果然这姜在杏树底下埋了这许久,都长出了淡紫色的嫩芽,这就名副其实的——杏花紫芽姜。 那管家大喜,于是用三百两纹银,买下了这十斤的杏花紫芽姜……” “等一下,”晋王突然出声打断了肖元元,“纹银是什么?” 肖元元顿时明白了过来,隋朝这个时候,货币都是铁造的五铢钱,银子只是用来造器具,不做货币流通。想了想,便回道: “就是银钱,叶大夫那个地方用银做钱币,反正就是很多很多钱!足够他们这一家人几年的花销,有了这些钱,他们便可以砍掉杏树,改种桃树了!” “哦~”晋王妃听明白了,“后来呢!” 肖元元眯眼一笑:“后来皆大欢喜啊!那富户治好了病,那穷户也有了钱,故事就结束了。” 一旁的晋王想了想,道:“那富户被坑了!” 肖元元装傻道:“哎呀,怎么能说被坑了呢!治急病么,哪有药到病除,都得尽十分的力,抱一分的希望罢了!” 晋王伸出手来,比划着道:“哪有这般巧的,那叶大夫在当地十分有名,应该也会经常为城中的富户看病。城中富户的身体状况他心中有数,他料定半年之内,定有富户找他看病。那杏花紫芽姜或许根本没有效用,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帮那穷户骗钱罢了!” 肖元元挑挑眉道,“殿下聪慧,不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殿下身在局外,当然可以一眼看出当中玄机,可如果殿下是那个富户,你会不会为了三百两银子,冒这个风险,干脆不按医嘱,不买那份姜呢?” 第110章 商道 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就算怀疑那姜没有效用,也不敢冒这个险弃之不用。 晋王想了想,觉得肖元元说的也有道理,也就不作反驳了,道:“罢了,倒也不在乎那些小钱,就当买个安心。” 肖元元点点头,肯定道:“对,就是买个安心。殿下你再想想,这件事其实是可以多面来看的。比如,从富户来看,似乎是叶大夫和那种杏的农户合起伙来赚了他的钱。但是,他并不为此觉得吃亏了,反而因为他的钱,救了那农户一家的生计,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好事?晋王愣了愣:“分明就是骗人,你这指黑为白的脸皮是从哪儿学的?” 肖元元讲道:“手段虽然坏了点,但结局的导向还是好的呀,难不成殿下觉那农户一家渐渐饿死,就是好事么?” 晋王呼出一口气,觉得跟一个小娘子辩论一个小故事,太过小气,便赶人道:“好吧,你说得对,那现在讲完了吧,都回去吧!” 晋王妃觉得今天的肖元元很不对劲,平常肖元元几乎是有意避着晋王的,今天怎么突然想给晋王讲故事了呢?这个故事的意涵到底是什么? 虽然一开始肖元元说这个故事是讲给晋王妃的,但讲故事的时候,肖元元的视线常常看向晋王,这说明这个故事的对象,其实是晋王。 而此时,晋王明显没有听出肖元元的用意,而晋王妃自己当下虽然知道肖元元别有用意,却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晋王妃拦下晋王道:“殿下,这故事妾没听懂呢!” 本晋王开口赶走肖元元时,肖元元心中是有些沮丧的,但晋王妃这一拦,顿时又兴奋了起来。肖元元问道:“王妃哪里没有听懂?” 晋王妃问道:“那个叶大夫,是个神仙么?” 肖元元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其实,这个故事讲得不是一个医仙的故事,而是商学。” “商学?”听着到新奇,晋王问道:“不就一个富户被骗着买了几块姜么?跟商学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们经商之学第一课便是,经商是为了什么?” 见肖元元说的一脸郑重,晋王心下才明白,原来是经商之学,他还以为跟《商君书》有关系呢,刚刚心中还小小惊了一下。 “经商,不是为了赚钱么?”萧珏问道。 “当然不是。”肖元元一脸正经的胡编乱造道:“我们真正学习经商的人,家中是不缺钱的,不然,你学了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那是为了什么?”晋王问道。 “自然是为了经营天下!”肖元元道。 好家伙,真是好大的口气!一个商户家中的女儿开口便是经营天下,谁信呢? 可肖元元却明白,牛皮吹的大固然没有人相信,但如果能大到颠覆你的三观,就有人信了。 当下屋里的三个人,此时心中竟然觉得肖元元的话,似乎有几分是可信的。 “要如何经营天下?”晋王问道,“难道如同你的故事中所讲的那般——投机取巧吗?”晋王没有再用‘骗’这个字。 肖元元沉下心来,缓缓的解释道:“自古‘士农工商’,一直以来,商者,为士人所不耻。可殿下仔细想想,为何从皇家贵族,到士族大家,明明日常用物皆离不开经商之人,却为何还要处处鄙夷打压行商之人呢?” 萧珏解释道:“商者,熙熙攘攘,逐利而居。早间齐国管仲也曾言道:‘士农工商,皆国之柱石。’可时至今日,士者治国,农者养民,工者献技,唯有商者,不劳而获,工于心计。不但无法治国安民,且因四处游走,反而生出不少事端来,故惹人厌弃。” “错了,商者很重要。”肖元元反驳道:“士者需要穿衣吃饭,农者需要把粮食卖出去,工者所造的器物也要有人去用才行。如果没有商者,士者无法治国,农者无法养民,工者造的器物也毫无用武之地。” “有道理。”萧珏本来就没有低看肖元元的意思,听她这一反驳,马上又觉得肖元元的话有道理。 肖元元接着讲道:“就如同我讲的那个故事,我们经商之人,为得就是让天下的钱和货物流通起来,不至于这世间如同一潭死水。 那叶大夫就是想办法让钱从富户手里,流到了农户的手里。 谁真得知道那杏花紫芽姜有没有效用? 万一真有用呢?如果没有叶大夫,那富户会病死,那农户会饿死。 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商户,士族没有好的衣物饭食,农户即使有粮食,但也会处于穷困之中。 这就是我们商学的第一课所讲的,商者——国之利民之器,不可不用也!” 一番话听下来,屋中诸人一片沉默,晋王心中也暗暗有些吃惊,往日只知她奇思诡巧,不过雕虫小计,不想竟有一番大心胸。 晋王妃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元元,受教了。” 肖元元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受教不敢当!”转头气鼓鼓对着晋王冷声道了一句:“只要晋王殿下以后不要小看我们商女,就好了!” 说罢吐出一口气来,对着萧珏道:“走了,回屋睡觉。”一边说一边起身,自顾自出门去。 萧珏脸一红,连忙对着晋王夫妇解释道:“是各回各的屋……各回各的屋!”解释完,也忙着跟了出去。 一眨眼的工夫,房中便只剩下晋王和晋王二人面面相觑。 晋王看着晋王妃,无奈摇了摇头:“本王刚刚还在想,那肖娘子自从第一次见我,就不大恭敬。现下才明白,之前是阿姊纵着她,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子,现在她还这般大胆,便是你护着她了!” 晋王妃笑着道:“她就是这般的性子,跟有没有人护着她,没什么关系!” 晋王舒了一口气,“不过看得出,阿环你还是喜欢她的。” 晋王妃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性子好,很讨人喜欢!” 第111章 自由 “性子好?”晋王摇摇头:“没看出来!” “她知道真正该讨谁欢心,对自己才最有益。讨好殿下,她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晋王妃道。 晋王有些好奇道:“她想要什么?” 晋王妃看了看晋王,心绪翻涌,沉声回道:“自由。” “自由?”晋王一时间没有理解到。 晋王妃眼中明光一闪,道:“是走南闯北的自由,是对不喜欢的人想翻脸就翻脸的自由,是可主宰自己人生命运的自由。” 晋王一愣,呵呵干笑了两声:“真是贪心啊,仔细想想,这些东西你我未必能做得到。” 过了一会儿,晋王妃才静下心来,对着晋王道:“肖元元这个人虽看上去张扬无束,但心计之深,不在你我之下。不然,她以为她为何今天要讲这一番话来?” 晋王想了想道:“她不是为了争口气,让本王不再看不起她么?” 晋王妃摇了摇头,回答道:“她是想借你我的手,为她日后在江都城行商铺路呢!” 晋王心下一窒,不由得想骂她一句:“这小娘子好大的胆子,本王都没看出来,她竟然算计到你我头上了。” 晋王妃笑了笑道:“殿下与她相交甚少,看不出也正常。不过,我们帮乐平公主安顿这个肖元元,帮她一把也无妨。” 晋王瞪了晋王妃一眼,道:“帮她本也无妨,可她这般算计你我,实在可恨!” 晋王妃见晋王这沉不住的样子,劝慰道:“殿下,放她一次吧,况且今日她讲的那些也大有道理。若日后真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今日也刚好施恩于她。” 晋王想了想,正色向晋王妃问道:“阿环,你觉得肖元元的言论可信么?” 晋王妃心中拿不准,摇摇头道:“妾觉得……当是可信的。” “她说经商之学,和所谓经营天下,听起来可不像是一般的人家教的东西!”晋王道。 晋王妃眼中犹豫不定,道:“或许,她真是世外之人吧!” 肖元元拜别晋王夫妇,向自己的屋中走去,没走多远,身后的萧珏就跟了出来。 “元元,元元——”那萧珏跟着她叫道。 “阿珏,今天逛了一天,好累啊!我想赶紧回房中睡了!”肖元元对着萧珏道。 “好好好!”萧珏连声答应,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关于你说的经商之道,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肖元元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你说吧!” 萧珏立正站好,郑重的问道:“自古以来,行商之人并不是一直被欺压的,如齐国的管仲,秦朝的吕不韦,还是有陶朱公范蠡,他们都是行贾出身,也都位极人臣。为何时至今日,商者的地位会被贬损至此呢?” 肖元元站在门口,向四周看了看,院中只有几个侍卫婢女,便对着萧珏解释道:“在这世间,若是想要一个人永远臣服,听自己的话为自己办事,通常要靠两种方式——” 萧珏忙问:“哪两种。” 肖元元伸出手指来,比划道:“第一,权力;第二,金钱。” 萧珏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掌握金钱的商人反而被受打压呢?” 肖元元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满脸的青涩,却问出这么深重的问题。 十七岁,多么重要的年纪,一个想法就可以影响一生的年纪。 也是到了该知道世间真相的年纪。 肖元元正色地回道:“你们这世间的权力,一般是指君权、父权、夫权。 你若天生生在帝王家,便是天子,臣民都要听你的; 你身为人父,给了你孩子生命,在你孩子心里你就是天,所以,孩子必须听你的; 你身为夫君,天生比妻子力壮,还会养家糊口,所以妻子也要听你的。 因为你天生是男子,生下来便能读书明理,天生生在帝王家。 这三种权力不是人萧珏愣了愣,他出身的南梁皇室已经没落了,可即便如此,相比于其他人,他确实享受了远高于世人的富贵尊崇。这很难说与他和出身和他身为男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力可为,都是上天赋予的。这种靠天得来的权力,我们称之为神权!” 萧珏道:“自古君权神授,不都如此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金钱不同。这金钱不是上天赐予的,是人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它跟你是君是臣没有关系,为父为夫也没有关系,钱在谁手里,谁就能支配他人,掌握权力。 这种靠人得来的权力,我们暂时称之为人权。 一个掌握了大量金钱的商人,反过来影响到帝王,那便是人权挑战了神权。身为帝王,怎么可能不竭力打压商人呢?若是让商人继续壮大下去,有人弑神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们制定种种规则,打压、贬损、咒骂,竭尽全力让商人低贱到尘埃里。 王室士族打压商人,到底是因为厌恶,还是因为恐惧呢!” 萧珏明白了过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肖元元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即便她在贤文馆被众所质诘的时候,依然独立高台,一见一丝的自卑自惭。 她不是神女,她是一个人,是一个敢于弑神的人。她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其实不过如此,相比于她本人,那些神不值一提。 相比于萧珏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肖元元倒是平静的多。她唯一的感觉是今天讲得内容有点多,可能眼前这个傻孩子没听懂,你看这肖珏的眼神都怔住了。 “阿珏——”肖元元轻轻地唤道。 “嗯?”萧珏回过神来。 “还有什么不懂的么?”肖元元关切的问。 萧珏摇了摇头。 “好了,明日还要赶路,你早些回房中休息吧!”肖元元道。 萧珏点了点头,木然的转过身去,脑子里还在回想着肖元元的那番话。 明明讲得只是为商之道,他怎么觉得这行商跟治国不相上下呢? 幸亏肖元元没有跟她讲经济战、金融战,不然这萧珏的脑子怕是要几天都转不过来了。 第112章 立约 第二日,车队再次出发。 出了洛阳,走了两日,过汴州到泗州,一共走了约有十几天,正好入了三月。 这一路愈是往南,天气越暖,从大兴到江都,似乎就在十几天里,从冬天走入了春天。 随着天气转暖,晋王妃的身子也渐渐恢复得快了,刚出京城时,躲在车上密不透风,如今已能坐在车上,时时开着窗子看风景了。 正是如此,肖元元也不必闷在车上陪着晋王妃,而是时常坐在马上,在车外与晋王妃隔窗谈话。 此时肖元元正与萧珏一边走,一边闲聊: “元元,你不是在江南人么,你家在哪儿呀!”萧珏问道。 肖元元看着周围的景色,这里虽说已算是江南,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记不得了!”肖元元道。 “怎么可能,你莫骗我!”萧珏质疑道,这个理由也不是百试不爽的。 肖元元笑了笑,道:“确实是骗你的,只是那地方你找不到,我又不好讲。” 萧珏策马近了些,道:“你讲讲看嘛,万一我有那机缘呢!”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我之前住在扬州城邗江区的曲园里,那个园子有十几亩,很好找!” “一派胡言。” 晋王和王妃一起坐在车内,早就竖着耳朵听了。听肖元元说出之后,晋王马上开口反驳道:“我在这扬州许久,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扬州城,更遑论什么邗江区了!你就是看阿珏年纪,故意蒙他的。” 肖元元歪头看了看车内,她没想到这话竟然让晋王听到了,顿时眉头一皱:“殿下,你莫忘我们之间的赌约,若是找不到,是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的!” 晋王哼了一声:“本王说去找,便一定能找到,倒是你,满口胡言,实不可信。就怕本王即使找到你的家人,你也会赖账不认。”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妃和萧珏,道:“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么!” 晋王妃淡淡笑道:“也不打紧,大不了妾与阿珏做你们二人的见证。” 肖元元点点头,道:“好,我同意。” 萧珏倒是一脸懵的问道:“什么赌约?” 肖元元对着萧珏解释道:“晋王殿下要帮我找家人,若是能找到,我此生就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若是不能,晋王殿下需答应我三个条件,一年为期……” 车上的晋王打断道:“不是两年么?” 肖元元瞪了他一眼,“我那是随口一提,又没有正式下协定。” “当时是你主动提出的,我也同意,便是两年!”晋王反驳道。 “我当时只是客气一下,谁知道您会当真呀!”肖元元急着辩解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晋王妃一把拉住晋王,连忙缓和他们道,“元元,我听殿下说这赌约是去年九月间,你与殿下在贤文馆立下的,至今已过了半年。” 肖元元点了点头,“是。” 晋王妃温和的解释道:“不是本宫非要偏向自己的夫君,而是殿下在江南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来帮你寻找家人。当时这个赌约只是你们二人私下约定的,外人并不知晓。今天日子刚好,我与阿珏都在,可以做个见证。你与殿下的赌约依旧是一年为期,不过,这日子要从今天算起。” 等于说让二人各退了一步,肖元元与晋王互视了一眼,晋王点头同意道:“可以。” 肖元元哼了一声:“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我也可以。” 晋王妃笑了,道:“好,还有一点,元元你说要殿下帮你找家人,可如果你本没有家人,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如此笃定晋王会输,想到的唯一的破绽就是,肖元元已经没有了家人,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肖元元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直接爽快道:“不必寻我的家人,只要是我的亲友、邻居、职员,哪怕是我的司机,啊不……”估计她们听不懂,于是换了说法,接着道,“车夫,奴婢,侍卫,下属皆可。” 晋王妃眉间一动,听肖元元的意思,这肖元元确实应该出身大家。“元元爽快,殿下以为呢?”晋王妃道。 这一点对晋王有利,点头道:“可以。” “好,此约已成,本宫与阿珏皆为见证。倘若你们二人当中从中作假,便是自动认输!”晋王妃再次确认道。 肖元元与晋王同时道了声“好”,便算是契约已立成了。 不再与晋王纠缠,肖元元又策马离得萧珏近了些。且不说晋王一定找不到他的家人,一年之后,她肖元元在不在儿都另说,所以肖元元压根就不担心这个赌约会输。 见肖元元嘴角含着笑,一脸的轻松,萧珏好奇道:“元元,你不担心么?” 肖元元无所谓道:“担心什么,晋王殿下一定会输。” 萧珏一愣,“何以见得?”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妃的马车,故意大声道:“因为我的家不在凡间,在天上啊!” 车内的晋王默默翻了个白眼,晋王妃但笑不语。 车窗外肖元元依旧一本正经的对着萧珏胡说道:“有首诗怎么说来着: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浓妆。春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萧珏看着肖元元背诗的样子,顿觉得十分欢喜,“这也是你朋友写的?”他知道肖元元从不承认自己会写诗。 “朋友?”肖元元连忙摆手,“配不上,配不上。” 一边的晋王探不出头来,忍不住反驳道:“江南人自然说江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听这话,苏杭应是人间地,你怎能说天上来?” 肖元元转过头去,解释道:“此曲,名叫蟾宫曲。蟾宫,你知道伐?就是建在月亮上的那个房子。” 晋王缩回车内,只觉得肖元元吹牛吹得跟真的似的。 肖元元接着道:“都只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孰不知,那天上也有苏杭。正所谓:人道客从江南来,我谓君从天上来。” 第113章 遇袭 听着肖元元一通乱吹,连晋王妃都觉得有些过了,便笑着向肖元元喊道:“元元,若是骑马骑得累了,进车来喝些水吧!”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妃旁边那个晋王,摇头道:“算了,我一会儿回我的车上喝水去!” 见肖元元明目张胆的嫌弃晋王,晋王妃叹了口气对晋王道:“殿下,车里待得闷吧,不如下车去透口气。” 晋王见晋王妃为了让肖元元上车喝口水,竟然想把自己赶下车去。本想着教训一番,但又想下去松松筋骨也好,便不作计较,哼了一声,连车都没有叫停,就直接跳了下去。 一侧早有一匹黑马随行,晋王下车二话不说,便翻身上马,策马往前去了。 “元元,进来喝口水。”晋王妃又唤道。 肖元元见晋王策马而去,于是便翻身下马,叫停了晋王妃的马车,爬了上去。 肖元元爬到车上,长长舒了一口气,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晋王妃递过汤来,肖元元忙接过,一口气饮了半碗,顿时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许多。 “王妃,这路我们还要走多久?”肖元元问。 晋王妃道:“听殿下说,还须两日就到江都城了。” 肖元元放松的靠在车身上,感叹道:“终于快到了,赶路真是个苦差使。以前在公主府的时候,老想着往外跑。这一路走过来,我身上的皮都掉了三层。以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江都城吧,哪儿都不去了!” 晋王妃点点头,“本宫也是,之前不怎么觉得,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此番一程感觉去掉了本宫半条命!”说到最后,晋王妃眼中一黯,她不过才二十五岁,自然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伤怀,想必是想起了自已流掉的孩子,那孩子不就是当娘的半条命么! 肖元元不甚在意道:“王妃怎么这般说?咱们现在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您这话得三十年之后再说才合适。” 晋王妃淡淡笑了笑,“我比你大了五岁,比殿下大了两岁,每每看你,却像看一个孩子。” 肖元元有些不好意思道:“王妃,是在说我不懂事么?” 晋王妃摇摇头,回道:“你这样,就很好。” 话音未落,马车猛然一停,急停车下,晋王妃和肖元元一个没坐稳就双双倒了下去。 话说晋王下车之后,便策马到了队首,萧珏连忙跟了上来。 晋王与那参军刚聊了几句,关于前方路线要怎么走,忽然就有一队人从两侧树林中冲了出来,挡住了晋王的去路。 “你们……借了我们道,人可以走,把财物吃食留下!”为首的一个汉子喊道。 这是遇到了劫道的了?晋王看着眼前那一队劫道的,有些哭笑不得。但见那一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中武器也不是什么兵刃,不过是锄头菜刀,大多的是棍子。 不过是一群逃荒的游民,是脑子抽疯了么,竟然敢劫他的道。 晋王摇摇头,连话都不想说,只是将马的缰绳往后拉,慢慢退出了队首。然后沉声对着参军下令道:“杀!” 肖元元和晋王妃二人互相扶着,直起身来,只听队首处一阵喧哗,肖元元打开车门看去,马车四周已迅速围了一圈军士,将晋王妃的马车护在当中。 远远向队伍的首处望去,只见一伙人正在砍杀,虽离得远,却清楚看到晋王只在一旁指挥,并未下场。萧珏策马侯在晋王一边,一起看着眼下的场景。 “出了何事?”晋王妃问道。 车夫在外面回道:“王妃莫慌,应是遇到了叛匪!” 肖元元心中一阵害怕,不由得抓住晋王妃的胳膊。本以为这一路晋王所带亲兵不下百人,应该没有人敢出面找死,这一路也平平安安的过来了。谁知临到终点,竟然有人敢上前劫路。 晋王妃拍拍肖元元的手,安慰道:“莫慌,这些军士都是战场杀伐过的!而且……”晋王妃观察了一下,道:“而且他们没有设防,没有首尾夹击,而是冲上来直接砍杀,丝毫没有章法,看来是不成气候的流民而已。” 肖元元点点头,问道:“流民为何要劫我们的车队,我们这么多人呢!” 晋王妃沉默了一下,回道:“许是饿极了吧!” 不肖片刻,前方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这时,一个参军走上前来,对着晋王妃道:“禀王妃,前方遇到了叛匪袭扰,现下已经处理了,殿下告知王妃,请王妃安心。” 晋王妃听罢,便回道:“那便继续上路吧。” 那参军道了声‘是’,便让马车四周的军士退下,继续往前赶路。 这一突发变故,事情发生的快,解决的也快,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本宫就说了没事,你不要怕。”晋王妃见肖元元一语不发,以为她还在害怕,便出声安慰道。 肖元元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马车行至刚才的砍杀之处,肖元元向着车窗外看去,看到一具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排在路的一边,果如晋王妃所言,看那衣不蔽体的样子,应该都是流民。 无论从兵器上看,还是从队形上看,刚刚那场砍杀,不是双方对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肖元元盯着那一排尸体,面色惨白,不禁伸出双手,捂住了眼睛。 “元元,你怎么了?”晋王妃靠上前去,伸手拉住她,发现肖元元双手冰凉,冷汗直冒。 晋王妃一惊,向外吩咐道:“停车!” “不要停车。”肖元元颤微微的喊道:“快走,快些走。” 晋王妃闻言,向车外看了看,便知道肖元元见到了什么,于是向外吩咐道,“告诉殿下一下,快些赶路。” 不一会儿,马车明显赶快了些,不多时,便走出了那片地方。 晋王妃坐在肖元元一边,一直安慰道:“不要怕,我们已经过去了,看不到了!” 可肖元元眼前一直闪现出那一排排尸体的画面来,努力摇了摇头,也晃不掉那个画面。 过了一会,马车忽然又停了下来,车门一开,只见晋王站在车下,问道:“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114章 受惊 肖元元控制着呼吸,想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一旁的晋王妃扭头对着晋王道:“元元适才被吓到了。” 肖元元声音极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王妃,奴婢先回车去……” 晋王妃关切道:“你现在很不好,就在本宫车中休息吧!” 肖元元摇摇头,几欲落下泪来,“求求你,让我走吧!” 晋王妃怔了怔,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肖元元,缓了缓道:“好,我让人扶你回去。” “不用。”肖元元拒绝道。 说罢,肖元元几乎是爬到车门处,晋王吃惊的看着如此失态的肖元元,伸出手去想扶上一扶,不料肖元元竟看也没看,直接从车的另一侧滑了下去。 脚虽然落了地,可整条腿却软得不像是自己的了,脚下一崴,整个人栽到地上。 “元元。”晋王妃惊呼了一声,向车门探身过去,看着已经栽到地上的肖元元。她看得明白,肖元元是故意躲着晋王,才从另一侧下车,而另一侧没有车凳,这才摔了下去。 晋王也是吓了一跳,忙绕过来看,肖元元一抬头,看到晋王,忍不住出声惊叫道:“你别过来!” 晋王一愣,停在了原地。 肖元元从地上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马车跑去,好像身后有鬼追着似的。 晋王先是一愣,后又一怒,冲着晋王妃叫道:“你看看她,无礼成什么样子!”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殿下让她好生休息一下吧。” 晋王不好对着晋王妃发火,便压下火气,登上马车吩咐车队继续赶路。 行至夜间,终于赶到了驿站,一众人下马的下马,缷货的缷货,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晋王妃被扶下车来,回头看了肖元元的马车,却见那马车一直没有动静,便叫住不远处的萧珏道:“阿珏,你去看看元元,有没有要帮忙的。” 萧珏正欲进入驿站,听到晋王妃这么一说,猛然才想起来已经半天都没见过肖元元了。于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朝着肖元元马车方向走去。 萧珏走到肖元元车前,见那车夫正在拍打车门。 “怎么了?”萧珏问。 那车夫见到萧珏,忙道:“萧公子来得正好,不知怎得,卑职叫肖娘子下车,肖娘子不作回应,您赶快看看吧。 萧珏听罢连忙推开车门,只见肖元元倒在车里,已然不省人事。 “元元,你怎么了?”萧珏一边喊,一边跳上车,直到扶起肖元元,都不见肖元元有半点回应。 当下天黑,萧珏看不清肖元元的具体状况,只觉得肖元元全身滚烫,人在微微得发抖。一急之下,连忙将肖元元抱下马车,向晋王妃奔去。 “王妃阿姊,元元不好了。”萧珏急声向着晋王妃喊道。 晋王与晋王妃正相携走向驿馆,闻声回过头来,只见萧珏已抱着肖元元奔到面前。晋王妃一看,连忙吩咐道:“快送到驿馆房中,把随队的医倌叫来诊治。” 晋王妃一通安排下,先把肖元元安置到了驿馆的房中,随队的医倌也忙上去诊治,扎了几针后,肖元元才在睡梦中慢慢平复下来。 “孙医倌,元元她怎么样了?”晋王妃问道。 那孙医倌道:“肖娘子受惊心悸,肝胆逆流,臣已为娘子施了针,再养个几日便好了。” 晋王妃松了一口气,“孙医倌辛苦了。” 孙医倌收了针,便退出去休息去了。 “元元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受惊?”萧珏问道。 晋王和晋王妃相互看了一眼,两人虽然都知道是因为下午车队遇袭的缘故,但晋王和晋王妃都觉得此事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莫说肖元元本身心志就异于常人,就算是一般人,也不会被吓到昏迷的地步。 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理由呢? 晋王妃呼出一口气,敷衍道:“午后车队遇袭时,元元被吓到了!” 萧珏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为这点小事就能把肖元元吓到。 萧珏看着床上的肖元元,虽然已经不再发抖,但是面色惨白的不像话。“离得那么远,怎么会被吓到?”萧珏实在想不通。 晋王一脸凝重,他已经慢慢感觉到,肖元元不是因为死人才害怕的,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 肖元元冲他喊‘你别过来’时的声音,以及她看向他的目光,在他脑中回荡了一下午。那感觉就像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恶鬼似的! 最后飞奔离开时,几乎像是在逃命。 晋王皱紧了眉头,印象中的肖元元绝不是胆小的人,甚至偶尔还会很嚣张。她究竟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然被吓成这个样子。 “今夜,让本宫的婢子在她身边守着伺候,时时留心着,你们先各自回房休息吧。”晋王妃提议道。 晋王点点头,脸色依旧很不好看,晋王妃拉了拉他的袖子,二人便准备退出去了。 萧珏一脸担忧的看着床上的肖元元,不想马上离开。晋王妃劝道:“你在元元房中,终归有忌讳,先回去吧!待明日元元醒了,我们再问个明白。” 萧珏听罢,也不得不随着晋王妃一起离开了。 晋王与晋王妃各自心中都有心事,草草用了些晚膳。稍晚些,晋王妃又询问了一下伺候肖元元的婢子,听说肖元元还没有醒,但睡得还算安稳,便放心了一些,跟晋王一起入寝了。 晋王瞪着大眼,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晋王妃问道:“殿下,睡不着么?” 晋王嗯了一声,道:“想不明白,肖元元到底从本王身上看到了什么!” 晋王妃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想了想,试探道:“或许,她怕殿下?” “怕本王?”晋王用鼻子哼出一口气来:“她天天和你一起气我,哪里有半分怕我的样子。” 晋王妃盯着床帐,今天的事虽看起来奇怪,但若硬要解释,也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或许,她从未见过殿下杀人的样子吧!” 第115章 早膳 夜间,众人各怀疑惑睡下,只有肖元元一人惊醒了过来。 肖元元喘着沉沉的粗气,坐起身来,向外看去床帷外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一旁的婢子被惊醒了,连忙上前问安道:“肖娘子,可好些了。” 肖元元看了看,认出了她是晋王妃的侍婢,便客气的问道:“这位阿姊,有水么?” 那婢子连忙倒了水来,肖元元一连喝了两盏,才渐渐缓和下来。 “这里是哪里?”肖元元虚弱地问。 “这里是庞家驿,医倌说娘子受惊病倒了,”那婢子回道:“要不要再加盏灯过来!” 估计是觉得肖元元被吓病了,胆子小会怕黑。 肖元元摇摇头,脑子一片混乱,回道:“不用。” “那——娘子是否要用些吃食?”婢子又问道。 “不用。”肖元元现下没有一丝胃口,用手扶着头道:“我没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是。” 支走了晋王妃的侍婢,缓缓躺了下来,肖元元松下一口气,一想起下午的情形,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晋王杨广,虽然知道他是未来的隋炀帝,可肖元元自见到他以来,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家公子。英俊、聪明、尊重晋王妃,待人和善。即便与肖元元相处久了,私下里偶尔也会绊几句嘴,但绝不是狠戾之人。 肖元元很多时候,甚至都已经忘了,这将是一个集千古恶名于一身的帝王。 可是今天,一场小小的遇袭事件,那一排整整齐齐的尸体,好像每年秋冬时分自己塘子里捞出的一排排的鱼。 还有参军将士那训练有素的砍杀动作,还有晋王妃神色淡然间的话语,以及在杀死了那么多人之后,一身纯白不沾一丝血气的晋王,连刚刚十七岁的萧珏,都能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屠杀。 一切都那么的冷峻无情,连空气都弥漫着刺骨的凉意。 肖元元觉得,真正凶恶的不只是晋王,是整个大隋。 在反复回想之中,肖元元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捱到了天亮。 天色一亮,各参军奴婢都已吃过饭,各自做行路准备去了。 驿馆大堂内,萧珏与晋王夫妇一起用着早膳,萧珏三五口填饱了肚子,道:“我去给元元送些,顺便看看她。” 晋王妃连忙叫住他,训道:“大早上的,你一个外男怎能去看一个女子的闺房,万一元元还未梳洗,岂不是失礼?” 萧珏道:“我就在门外敲门问一问,待她梳妆好了,我再进去也可呀!” 晋王妃道:“你放心,我问了昨夜侍疾的奴婢,元元夜里醒过。只是身子还弱,你让她多睡会儿,这饭食大不了拿到车上吃。” “元元——”萧珏一抬头,就看到肖元元从楼上走了下来。 肖元元先冲萧珏点了点头,后向晋王和晋王妃行了一礼道:“殿下,王妃。”声音微弱,还有些嘶哑。 “不必多礼,你昨夜就没吃东西,快坐下来吃些早膳。”晋王妃连忙叫道。 “多谢王妃。”肖元元依言坐下,不过一会,驿馆的驿卒端来了些米茶小菜,肖元元慢慢吃了起来。 萧珏本想问问肖元元的病因,又见肖元元正吃得认真,不好打扰,便默默的等在那里。 晋王放下筷子,撇向肖元元,直接问道:“肖元元,你昨日可是从本王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 肖元元抬眼看了晋王一眼,慢慢咽下口中的吃食,简单回道:“没有。” 晋王妃悄悄拉了拉晋王的衣摆,想劝晋王莫要太过心急,起码让人把饭吃完。 晋王没有理会,而是接着又问道:“昨日张医倌说是受惊心悸,你看到了什么?吓成那个样子!” 三个人的眼睛看向肖元元,都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个问题其实也好回答,肖元元喝着汤,回道:“死人。” 这个回答三个人都不信,“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晋王反问道。 肖元元有些倒胃口,稍稍缓了缓回道:“我没见过死人!” 这道理是有几分,但就是不可信,晋王接着逼问道:“那你怕本王干什么?”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汤碗,向着晋王妃道:“奴婢吃饱了,先上楼收拾一下行李!” 晋王将手向桌上一拍“啪——”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肖元元,你今天倒是不怕本王了。” 肖元元转过头来,面色苍白,目光清冷,回道:“今天也怕,因为昨天那些死人,都是殿下杀的!” 晋王脸色一青,这话说的坦白,坦白的话往往不好听,晋王气得声压都低了:“肖元元,你莫以为阿姊保着你,王妃护着你,你便可以骄纵任性,口无遮拦!” 肖元元垂下眼眸,认输道:“殿下恕罪,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晋王看着肖元元低头垂眸,目色忧惧,只觉得心中一软,口气也缓和了下来:“昨日那些是流寇,流寇生事,必然当诛!难不成你为了几个流寇责怪本王么?” 肖元元抬起头来,道:“我没有责怪殿下,我只是畏惧殿下而已!” 晋王心头一阵火起,又不知道气从何来!肖元元实话实说,他还真找不到反驳的口子。 “你怕本王什么?”晋王气道,“你昨天看本王时,眼神就不对,你明明看到了什么!”晋王挑明了问道。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她总不能说自己知道你是未来的隋炀帝吧! “殿下多心了,奴婢能看出什么来!”肖元元回道。 晋王急道:“你不是‘神女’么?” 肖元元反问道:“你不是不信么!” “好了好了好了,莫要吵了!”晋王妃眼见二人又一轮的争执又要开始,连忙中间截断道:“今日还要赶路,你们是想一直吵下去么?” 晋王看着晋王妃,气道:“你对她这般好,她还要遮遮掩掩,这样你也能安心把她留在身边?” “殿下息怒!”晋王妃安抚道:“元元身子还没有好,殿下逼她这么急,万一她又病了怎么办?先缓缓,让她把病养好再说呀!” 晋王呼出一口气来,冲着肖元元道:“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你这些天且好好想想,要编什么话来唬本王!” 第116章 昏睡 见晋王依旧没有打算放过此事,肖元元心中异常烦躁。心想着到底要我说出什么话来,你才满意。况且这件事情里她肖元元是受害者,他晋王凭什么对她不依不饶。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将胳膊撑在桌面上,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还轻轻呻吟了一声,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元元,你怎么了?”晋王妃关切的问道。 “王妃,我难受。”肖元元用鼻音说话,声音闷闷的。 “好了好了,”晋王妃用手轻轻拍着肖元元的背,又对着晋王埋怨道:“元元昨日就被吓到了,病成这个样子殿下你还吓唬她!” 晋王一噎,肖元元明明是装的,晋王妃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晋王冲着肖元元哼了一声,起身向堂外走去。 接下来的两天,肖元元几乎是睡在了车上,奇怪的是明明白天睡了一路,夜里回到驿站,肖元元依旧还能睡得着。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肖元元都在睡着。 肖元元一直睡着,但潜意识又像时刻都醒着,似有一种力量,不许她睁开眼睛。 外面世界太可怕了,把眼睛闭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晋王妃有些担心,特意把自己身边的侍婢拨了四个,时刻盯着肖元元,就怕她万一梦中又发起高热来,不至于发现太晚,延误了病情。 慢慢地,晋王也发现了不对劲,这才相信肖元元确实是病了。所以,一到江都城,入了江都府,便让孙医倌好好帮肖元元诊治。 可孙医倌诊治了几日,丝毫不见起色。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肖元元的病是心病,但又不知道从何劝起,直到晋王妃想了一个办法。 这天,趁着肖元元饿醒了,正在吃饭的空档,晋王妃特意跑到肖元元的房中,问道:“你不是要给本宫酿酒么?你天天在睡,本宫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的酒?” 肖元元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晋王妃,睡觉太多,脑子转得有点慢。过了一会儿,渐渐的回过神来,“王妃现在不是不能喝酒么?” 晋王妃道:“你不是说那‘梅雪醉’要在梅花树下埋一年才能喝么?就算是现在埋进去,也要一年之后才能喝,你不尽快帮我酿一些来。” 肖元元想了想,确实是如此。本来失神的眼睛里渐渐聚了些光,又塞了些膳食到嘴里,感觉不饿了,便站起身来。 “你干嘛去!”晋王妃见肖元元恍恍惚惚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连忙问道。 肖元元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有回晋王妃的话,于是解释道:“找工匠,造炉子!” 晋王妃松下一口气,又将肖元元拉回来坐好:“不急在这一时,你先等等,我让阿珏陪着你去。” 说罢晋王妃就派人去请萧珏,肖元元愣了一会儿,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加重了手劲,顿时清醒了些! “元元,别这么打自己!”晋王妃扯住肖元元的手,心疼道。 肖元元低下头,使劲晃了晃脑袋,再抬起头睁开眼时,眼眸瞬间恢复了神采。 晋王妃一愣,肖元元眼神的变化太过明显,似是瞬间就变了一个人。 肖元元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四处打量了一圈,似是重新认识了一下环境,眼神回到晋王妃身上,甜甜笑了笑,唤了一声:“王妃。” 晋王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元元,你……好了?” “我没事!”肖元元眯眼笑着回道。 晋王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上一下,跳得不大顺畅,伸手揉了揉,问道:“呃……你抽自己几耳光就能好了?”早知道早就抽肖元元几耳光了。 肖元元脸色一僵,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睡得太多睡迷糊了。打脸容易刺激头部血液循环……呃,就是——痛醒了!” 晋王妃“哦”了一声,许是肖元元脑子清醒后,对身体的感知比较敏感,竟然觉得自己又饿了。 见晋王妃不怪罪,便又开始接着吃饭,晋王妃看着肖元元一幅胃口大好的样子,心终下放了下来:“你好了便好,下次可不许这么吓人了,你要是下次还这样,本宫就亲自动手,……打醒你!” 肖元元一愣,揉了揉脸,尴尬一笑,接着吃饭。 “阿姊——”房外传来萧珏的声音。 “进来吧。”晋王妃回道。 话音刚落,便见萧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看到肖元元觉得不大对劲,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咦了一声,试探着叫道:“元元?” “阿珏。”肖元元嘴里含着食物,含含糊糊的回道。 萧珏眼神一亮,喜道:“你醒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萧珏呼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忙转向晋王妃:“阿姊,你是怎么做到的。” 晋王妃脸上也含着笑,回道:“不管如何,醒了便好。” 她总不能说肖元元自己抽了自己几个嘴巴,把自己打醒了吧!这样的话,以后肖元元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肖元元咽下口中的膳食,又喝了一口汤道:“不能一直这么这下去,要办正事。” “什么正事?”萧珏连忙问。 “酿酒!”肖元元回道。 晋王妃笑着站起身来,“好了,那你们忙吧,本宫就等着喝‘梅雪醉’了!”说罢便准备要走。 肖元元和萧珏连忙起身,“送王妃。” “不用送了!”晋王妃边说边要出门,走到萧珏身边时,又叮嘱道:“元元刚醒,身子又弱,你看着些,别让她累着。” “阿姊,我知道的。”萧珏笑着回道。 听罢,晋王妃这才放心,带着侍婢走了出去。 送别晋王妃,肖元元环顾四周,找到了书案,便起身上前,铺纸研磨。 “你要做什么?”萧珏走上前去,好奇的问道。 肖元元回道:“说是酿酒,其实也不对,我其实是把已酿好的酒提纯,但提纯的话需要一个特定的炉子,我需要画一个图纸出来,然后,阿珏你帮我找个工匠,把炉子搭起来!” 第117章 行商 萧珏看着肖元元画图纸,每一笔都如有神引,顺畅无比。 “其实,阿姊说的也没错,你本可以再休息一下,不用一开始就这么用心!”萧珏道。 肖元元头也不抬,手不停道:“不行,现在如果我不做事,说不定又睡着了!” “那——你还是接着画吧!”萧珏心有余悸道。 不一会儿,便画完了,肖元元拾起画纸来,轻轻吹了吹,等着墨汁晾干。 “这么快?”萧珏惊道。 “在公主府就画过,那炉子也造过。”肖元元想了想,又叹息道:“哎呀,我用了半年时间在公主府培养了一个班底,谁知到头来我依旧是孤身一人。想要在江都城复制那同一套班底,得从头再来呀!”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图纸交予萧珏。萧珏接过图纸一看,道:“元元画的详致,这炉子倒是也不难造,我晚些去找匠人来。” “等一下!”肖元元叫住他。 “怎么了?还有事?”萧珏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得想想知识产权这回事儿了!” “知识产权……是什么?”萧珏没有听懂。 肖元元看了看萧珏手里的图纸,皱了皱眉头道:“这炉子简易,就算只看一眼图纸,那造炉子的工匠也能凭着记忆造出来!” “元元是怕自己的点子被人学了去?”萧珏道。 肖元元点头,“这样,以后但凡是我要找的这些工匠,给他签终身制的保密协议,不许他给其他人造同样的东西!一旦泄露,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萧珏听得一脑子糊涂,肖元元的话,前面好歹连蒙带猜可以听得明白,后面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应该没这么严重吧,好歹是江都府的差事,那些工匠应该也不会随便把江都府的事情说出去!况且,把晋王的名声抬出去,谅他们也不敢随便给别人造了!”萧珏道。 “不行,一定要签保密协议,再加上晋王的名头,双重保险!”肖元元坚持道。 萧珏见肖元元依旧坚持己见,便点头道:“那好,听你的。” 萧珏盯着手中的图纸,又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无缘无故,酿酒做什么?” “答应了晋王妃,给她酿‘梅雪醉’喝。”肖元元回道,一边又抽出一张纸来,想了想开始下笔。 “为了给晋王妃酿杯酒,连炉子都要现造,你对王妃倒是上心,不枉这些天她日日担忧你。”萧珏道。 肖元元没有回话,只是认真的一边在纸上涂涂抹抹,一边在思考着什么。 “元元……”萧珏叫道。 “嗯?” 萧珏凑近了,问道:“我听晋王殿下说了,你是被乐平公主赶出来了,对么?” 肖元元皱了皱眉头,瞪了萧珏一眼:“晋王说的?” “我问晋王让你来江南做什么?他说是乐平公主托他把你送到江南的,还不是乐平公主不要你了么!”萧珏道。 肖元元轻声吐了一句:“胡说八道!” “那你从京都大老远的跑到江南,图什么呀!难不成,你还想回公主府去?”萧珏问道。 肖元元赌气道:“我想回去便回去!” 萧珏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我不是嘲笑你,我是想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江南也不能白来一趟,对不对?” 肖元元停下笔来,想了一想,道:“我到江南自然不是为了游春踏青的。” “那是为了什么?”萧珏问道。 肖元元挑起眉毛,勾起一抹笑来,对着萧珏道:“阿珏,你要不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萧珏眼中一亮,“元元,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眯眼笑道:“你,做我的大掌柜吧!” 萧珏一脸吃惊的看着肖元元,缓了缓道:“我好歹是西梁皇室,你让我从商?” “从商怎么了,你忘我之前给你洗脑了么?啊——呸,你忘了我之前给你讲的道理了么?”肖元元改口道。 萧珏一脸为难,直言道:“你那道理吧,听起来挺唬人的!可就靠我们两个人,能做什么呢?” 那天萧珏听了肖元元的话后,确实想了许久,但肖元元的话若是放在如今现实的当局,却犹如天空浮云,不着边际。 “你莫要小看你自己。”肖元元眸光闪闪,盯着萧珏道:“自打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萧珏呵呵笑了两声:“你少蒙我,若不是我去公主府找你,你压根就不记得我。” “当时公主看得紧,我不好认你呀!”肖元元一本正经道。“我在贤文馆说的那些话,传到了宫里,给公主惹了麻烦。那天我刚被公主骂了一顿,你便上门来求诗,我怎么能认你呢?” 萧珏愣怔了一会儿,喜道:“我就知道,那日你那般对我,是有缘故的!”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萧珏回过神来,知道肖元元说的是让他从商做她大掌柜的事情,立马反应了过来:“不行不行,这个有损我萧氏颜面的!” 肖元元一拍桌子,“你一个闲散白丁,无官无职,一口一个萧氏,哪个萧氏?是那个已经亡国的萧氏么?” 萧珏脸上带出一抹神伤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便转身想走。 肖元元知道自己戳到了萧珏的痛处,当下一急,忙上前拉住萧珏的袖子,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太急了,话说的不对,你不要生气嘛!” 萧珏转过头来,闷声说了一句:“你说本就是对的,我就算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 “哎呀!”肖元元胡搅蛮缠道:“你谁的气都不要生!世事种种也不是你我的错。” 萧珏见肖元元那十分在意他的样子,又忍不住消了气,道:“罢了,我不计较便是了。”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见萧珏似是真不计较了,便松了萧珏的袖子,接着道:“你不想做,就不做了嘛……我只是觉得,你真是个能干实事,颇有才干的人。但你顾忌着士族身份,甘愿虚度一生,白白浪费了这人间一世,实属太可惜了!” 肖元元惋惜的摇了摇头。 第118章 写信 萧珏听着肖元元一句一句的夸他,心中不由得痒痒的。“你真是……这样看我的?” “萧公子,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天资过人,心地良善,而且有实干之才么?” 肖元元眨着眼睛,忽闪忽闪,闪得萧珏一阵心慌:“呃……没有。” “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眼光!”肖元元笃定的拍拍自己的胸口道:“我有!” 萧珏脸色一红,顿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性,道:“嗯——我不会做你的大掌柜……但我可以给你帮忙。” 肖元元眼神一亮,忙问:“那你能帮到什么地步?” 萧珏道:“我出钱——”但又看到肖元元期盼的眼神,便又加了一句:“也可以出力!” 萧珏的确留了一丝理性,但不多! 既出钱又出力,这样好的掌柜哪里找?肖元元笑眯了眼,本想拍拍萧珏的肩膀,但萧珏的个子太高,拍起来不方便。便拍拍他的胸口道:“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我给你分股!分股,那你就不是大掌柜了,你是股东。” 萧珏心跳的更慌了,肖元元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只道:“元元觉得好便好!” 第二日一早,萧珏便带来了几个工匠,在后院找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库房,在肖元元的一番指导下,叮叮当当忙活了起来。不到半天,就将肖元元所需要的器具和炉子,都安置好了。 同时,又派人购置了大量的酒,当天下午便开始提纯。夜里,趁着天黑,便将六坛高度酒埋在了后院的腊梅树下。 其实当时把酒提纯出来,已是很晚了,第二天再埋也可以。可肖元元偏偏说当天时辰好,此刻埋下去有酒神庇佑,萧珏拗不过肖元元,只好迎着放夜色又命人挖坑埋酒。 这一整天都叮叮当当,人来人往,晋王妃忍不住时不时隔着窗子看热闹。想想前两天肖元元那昏昏沉沉的样子,而现在活蹦乱跳的在后院来回晃荡,真像是作梦一样! 直到入了夜,晋王回来了,一时好奇去看了一圈儿,刚好遇见肖元元一行人埋酒。肖元元在众人之中,只浅浅行了一礼,没有说什么话,他看了一会儿便走了! 接下来几天,晋王妃发现这个肖元元,完全是个停不下来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天天带着萧珏早出晚归的到处跑,回来两个人就窝在房中嘀嘀咕咕,忙到入夜。可即便如此,肖元元居然还能抽出空来,盯着厨房做出几道补血的药膳,给晋王妃补身子。 “说实话,你那药膳的味道确实不错,比医倌开的汤药好用多了!”好不容易肖元元有空陪着晋王妃一起用膳,晋王妃称赞道。 “当然好吃,一开始煮坏了好几锅呢!我一口一口尝,才把这味道试出来的。”肖元元邀功道:“不过也不全是我的功劳,那补药的方子是我跟孙医倌一起拟的,药膳是让膳房的厨子煮的,我就出了一张嘴,嘿嘿!” “放心,都有赏!”晋王妃道。 “多谢王妃。” 肖元元接着吃饭,无意似的提到:“这些天没怎么见到晋王殿下呢!” 晋王妃愣了愣,不由笑了,道:“他白日里都在处理公务,晚间回来天色都已黑了!” “哦!”肖元元嘴里嚼着米饭,想了想,道:“我这些天跟阿珏在江都城里转悠,城里冷冷清清的,不是已经把叛匪都剿灭了么?怎么还这么不太平?我还想问问殿下来着!” 晋王妃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肖元元,“元元天天在城里跑,想做什么?” 肖元元瞪大了眼睛,回道:“做生意呀,市面这么冷清,没有人气,生意就不好做呀!” 晋王妃笑了笑,“元元你是女娘子,抛头露面的,别人会说你闲话!” “没事,”肖元元不在意道:“只要把铺面铺开,我就退到幕后了,抛头露面的事,让阿珏去做!” “你就会哄着阿珏,什么事他都听你的!”晋王妃笑着叹道:“不过,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肖元元点点头,“还是王妃明事理,一开始阿珏他根本不愿意,我劝了好久!” “哦?”晋王妃奇道:“阿珏居然也有不听你话的时候?”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妃你莫要这么阴阳怪气,阿珏是堂堂男子汉,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对,你说得对!”晋王妃笑着应道。 “对了,我们不是要说晋王殿下么?”肖元元把话题拉了回来。 晋王妃听罢,细细看了看肖元元,探究的目光扫了又扫。肖元元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自然,道:“王妃,你看什么呀!” 晋王妃慢慢饮了一口汤,道:“他不过一直躲着你罢了!”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没想明白,问道:“躲着我干嘛,我很吓人么?” 晋王妃低头笑了一下,“你上次病得不轻,他怕把你再吓着,跟公主那边不好交待!本宫也修书给公主了,这两天估计公主就有书信过来!” “哦~”肖元元有些尴尬,“这点小事不用告诉公主吧!” “公主托付,岂能大意?况且也是本宫照顾不周的缘故,才让你病了一场!”晋王妃道。 “别别别——”肖元元急着撇清道:“这事跟殿下和王妃真的没有关系,正常人谁会吓一吓就病了呢?那是我自己胆子小,怎么能怪王妃你呢?王妃你还病着呢!” 肖元元现在心中方寸大乱,接着道:“这事儿,不能让殿下和公主之间有了嫌隙,我就顾着自己了,忘了该给公主写封信的!”说罢放下筷子,就准备告退。 晋王妃连忙拉住她,“你好好吃饭,身子才好就这么胡来!放心吧,你醒来当天我就给公主写信了,不会让她担忧便是了!” 想了想,好不容易陪晋王妃吃个饭,吃到一半人就走,确实有些无礼。肖元元又坐好,罢了,吃完饭再写信也不迟。 “对了,你不是要问殿下的事么?”晋王妃提醒道。 第119章 抢酒 “不是想问殿下啦!”肖元元皱着眉解释道:“我是想问一下江都城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不然耽误赚钱呀!” 晋王妃反问,“怎么才算正常呢?” 肖元元一本正经道:“起码街边有人敢卖菜吧!若是人连菜都不敢出来买,更别提有人敢买酒了!” 见肖元元一心想着赚钱,晋王妃笑了笑,道:“虽说本宫与殿下日日相见,可衙门公务我知之甚少。最近殿下回房比较晚,由此可知琐事繁多。” 肖元元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顿时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晋王妃见状,忙道:“你也不必着急,晚些时候殿下回府,本宫帮你问问。” 肖元元听罢,连声道谢:“多谢王妃,哎呀,为了我这点小事,还要劳烦王妃,真是不好意思。” “元元不必客气,问几句话而已。”晋王妃道。 晋王妃这些天已经看出来了,这肖元元行动力十足,做起事来比较急,今天能做的完的,绝不会拖到第二天。 既然答应了帮她问一问,最好当天就有结果。 用过了午饭,肖元元便匆忙告退,回房中去了。 肖元元回到房中,本想着给乐平公主写封信,便是铺开信纸,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关键这语气应该怎么拿捏? 语气亲近的话,会失之不敬,人家好歹是公主。 语气恭敬的话,又显得太过疏离,毕竟她肖元元能在江都过得这么舒服,是晋王妃看了公主的面子。 肖元元终于下定决心,开始下笔:“公主,展信安……” 然后写不下去了,21世纪也不流行写信啊! 写信好麻烦,不写了不写了!肖元元心里想道。 肖元元刚放下笔,又觉得自己没良心。 要不抄句诗给她吧,什么“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什么的! 不行,太敷衍了! 肖元元从来没想到写个信能有这么难!心里又想着,就把这一路的状况简单写一写,最后问句安,应该就可以了。 可是又一想,既然问了安,公主肯定又得回信,这一来一回一个月就过去了。 真的是,写什么信,正经人谁会写信啊! 就这样,肖元元竟为了一封信,为难了一个下午,直到看到晋王竟然走了进来。 肖元元看到晋王,一脸的惊讶,“殿下,您怎么来了?” 晋王点头示意了一下,“唔——听王妃说……你要见本王?” “哈?”肖元元一脸茫然,看了看外面,天还亮着,今天晋王下班早了呀! 晋王轻咳了一声走近了书案,看到肖元元书案上铺着信纸,上面依旧是午间肖元元写下的五个字:公主,展信安。 “你给阿姊写信啊!”晋王问道。 “嗯。”肖元元起身,忙引着晋王坐下,“殿下请坐。” 待晋王坐下之后,忙向晋王解释道:“今日陪王妃用午膳,听到王妃提起我才想起,该给公主写封信报个平安的。” 你看,我没有私下联系公主,传你的坏话哦!今天这封信是第一封信哦! 晋王有些嫌弃的看着肖元元:“这么久了,你才想起来给阿姊写信,可见你是个没有心的!” “太忙了嘛!”肖元元找了个借口道。 “就算再忙,写个信的时间总有吧,可见你压根儿就没想起这茬儿来!”晋王道。 肖元元一脸的冤枉道:“不瞒殿下,奴婢从来没有写过信,真不知道这信该怎么写。我今天写了一下午,就写了那五个字。” 晋王一脸不可置信,想了想,问道:“你是哪个字儿不认识么?就算你不认字儿,你也可以去问王妃呀!” 肖元元一脸尴尬,也不想辩解,只好叹气道:“奴婢知道了,下次就去麻烦王妃去。” 晋王眼光一撇,看到肖元元的窗台下竟放了两个酒坛,细细看去,竟都封得严严实实。再回头一看,桌上竟然也有一壶酒,晋王伸手执起那壶酒,掀开壶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晋王一脸不悦,问道:“你的酒不都埋到梅花树下了么?怎么你屋里还有这么多?” 肖元元慢慢伸手,想把晋王手中的酒壶接过来,没想到晋王竟然没有放手,还在盯着她。 肖元元有些心虚,但脸色还是坦然道:“那六坛是我专门留给王妃喝的,可我酿得又不止那六坛。” 晋王眼神很危险,声音低沉得不含任何音调:“那你酿了多少?” 肖元元指了指窗下那一排道:“除了梅树下的,还有这两坛,库房里放了十几坛,阿珏应该也搬走了两坛,平常喝一喝……” 晋王眼底幽深,面色铁青:“肖元元,你吃本王的,喝本王的,还住本王的。在本王的地方酿得酒,本王为何一坛都没有?” “有啊!”肖元元道:“梅树下那六坛,王妃也喝不完呀!而且,我还看到院子后面两棵桂花树——” “哪又怎样?”晋王低吼道。 肖元元被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我准备选个良辰吉日,再埋几坛到桂花树下面……给王妃,等到八月八,采桂花,桂花入酒,喝起来美得很。” 肖元元一边解释,一边瞪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看起来十分生动可爱。 “这不是理由——”晋王喝道:“凭什么酿这么多酒,本王一坛都没有!” “有啊!”肖元元再一次解释:“树下埋着呢!” “本王不管,本王现在就要喝,凭什么你能喝,萧珏能喝,本王连见都没见过,你个白眼狼,藏得真好啊!”晋王颇有些赌气的味道。 肖元元一听,猛然伸手,把晋王手中的酒壶夺了回来,“不行。” “肖元元,你干嘛……你注意分寸。”晋王没有抓紧手中的酒壶,被肖元元夺了去,顿时有些气急了。 肖元元将酒壶牢牢握在手里:“殿下是不是忘了王妃如今的身子,不能饮酒。” “就本王自己喝。”晋王气不忿道。 “你自己喝,让你王妃旁边看着?殿下,你才没有心呢!”肖元元恼道。 第120章 送礼 晋王一噎,这才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缓了缓道:“王妃忌酒,她才舍不得让本王也忌酒。” 肖元元小手一摆,丝毫不退让,“王妃舍不舍得我不管,反正我舍得。” 晋王气得瞪着肖元元,问道:“肖元元,你不是怕我么?” 肖元元眼睛转了转,回道:“怕是怕,可我是为了王妃,殿下不……不会怪我吧!而且王妃也会护着我吧……” 晋王无奈的用手指了指肖元元:“不错,你可真会找靠山。一个阿姊本王都不敢得罪,这下又加上本王的王妃……” 肖元元谄媚的笑了笑,当初她不敢给晋王送酒,主要是为了照顾晋王妃的感受。 晋王妃身为王府女主人,她是一个外人,如果要送酒,最好是送给晋王妃,这样的话表里才好看。 可现在她明知晋王妃当下不能喝酒,还把酒送给晋王妃话,怎么想都不合适,所以她除了明面上埋下的那六坛,其他的酒都藏了起来。 而且埋酒的时候,她故意等晋王回府了,入了夜再埋酒。特意闹出些动静来,大张旗鼓的埋进去,这样才能显示出诚意。 还好当天晋王好奇过来转了一圈,不然她还以为自己前功尽弃了呢! 其实当天晋王看到肖元元埋下的那六坛酒,心中还是很高兴的,想着这肖元元对王妃这么用心,他也算沾了王妃的光。 可晋王今天到了肖元元的房中才知道,肖元元,萧珏,晋王妃,他们都有份。就算晋王妃当下不能喝酒,肖元元还特意为王妃留了酒,唯有自己,一坛也没有! 如此区别对待,晋王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晋王气呼呼的瞪了肖元元几眼,心想着本王今天何必跑这一趟,放下手来,准备起身离开。 肖元元一见事情不妙,连忙叫道:“殿下——您今天来我房中,是有事吧!” 晋王此时已站起了身来,没好气道:“没事,本王闲得!” “肯定有!”肖元元一脸谄笑,起身上前拉住晋王:“殿下,先别急着走嘛,不就是两坛酒嘛,干嘛这么小气!” 晋王被肖元元拉着又坐下,哼了一声道:“怎么?我不能对着王妃喝酒,难道对着你就能喝?” “那肯定不行!”肖元元将手中的酒壶放得远了些,接着道:“殿下若在别的女人房中喝酒,王妃知道会不高兴的。”晋王妃这条大腿,她肖元元可没那么轻易放手。 “所以呢?”晋王想看看这肖元元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奴婢受殿下和王妃照顾,这酒早该给殿下送过去的!只要殿下要答应我,少在王妃面前饮酒,那我可以定时定点把酒酿出来,给殿下送过去。”肖元元一脸诚恳道。 肖元元一口一个王妃,看似一切都是为了晋王夫妇好,实则是为了将送出礼能达到最大效益。 晋王眼神眯了眯,一脸的不信任,道:“劳你肖娘子大驾,定时定点为本王送酒,本王怎就不敢信呢?” “这有啥不敢信的?”肖元元一脸轻松道,“我不还得劳殿下帮忙吗?” 晋王轻轻吐了一口气,心情总顺了一点,问道:“你知道今日我为何来找你么?” 肖元元眯着眼睛笑道:“知道一点。” “你知道?”晋王道。 肖元元点点头,回道:“今日我问王妃,江都城如今清冷寥落,何时才能热闹起来,王妃说她帮我问问殿下。想必殿下怕王妃在中间传话,有不详尽的地方,所以干脆直接来找我了!” 晋王叹了口气,道:“差不多,本王一则是怕万一你有新的问题要问,让王妃中间传话也麻烦。二则……江都府的事本王不想讲给王妃听,免得她病中忧虑!” 肖元元脸色一凝,道:“这些天我跟阿珏去外面转了几圈,处处都有巡城将士巡视。虽说我们在城外遭遇过流民袭扰,可这城中不必如此戒严吧!” 晋王眸色一暗,道:“陈朝毕竟根深日久,我大隋将士一朝入城,民心不稳,一些贪恋前朝的,时常闹些事出来,本王不得不加紧巡视,以免坏了事。” “殿下为何不赶紧安定民心呢?”肖元元问道。 “那安民告示天天都贴着,江都城的士族乡绅本王也都知会过,可效果不佳。”晋王道。 肖元元皱着眉,道:“我要是老百姓,天天看着满大街的巡城军士,我心里也害怕。” 晋王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你以为本王想让那些将领天天如此辛苦,还吃力不讨好么?有巡城将士在,那些个贪恋前朝的还肯收敛些,不然江都城早就乱了。” “照殿下这么说,巡城将士在街上,老百姓就不敢上街。巡城将士一撤,前朝余孽就来作乱。所以,这是个死局,对么?”肖元元问道。 晋王点了点头。 “那王爷可有破局之策?”肖元元问道。 “有。”晋王回道。 肖元元眼中一亮,不由得将身子向前探去,问道:“什么办法?” 晋王犹豫了一下,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准备请江南名士大儒到江都城宣课讲法,弘我大隋朝廷之策。这样,有名士大家出面劝解,民心可稳。” 肖元元皱着一张脸,心中想着,这也算是一个办法,起码有榜样带头,老百姓多少会信一点。想了一会儿,问道:“那——殿下所说的那些名士大儒,什么时候来?”耽误我赚钱么? 晋王回道:“本王广揽江南儒士,已置于外府住下。除此以外,我还修书召了天台山徐则仙师,不日也会到江都城来。还有……”晋王顿了顿。 “还有何人?”肖元元感觉这最后一个人很重要。 晋王眉头一锁,“还有庐山的智顗大师。” 肖元元心中盘算了一下,明白了过来,晋王这是把儒释道都凑齐了,能从方方面面把江都城的百姓号召起来。 “这智顗大师什么时候到?”肖元元问。 晋王叹了口气,“本王修书几封,数请不至。” 第121章 谏言 肖元元皱了皱眉,“庐山离江都远了些,怕是不方便,天下的和尚又不止他一个,换个人呗!” 晋王摇了摇头:“不行,非他不可。” 这年头,会念经的和尚还不好找?大兴城里凡是大户的宅院,动不动就会舍宅为寺,供个和尚。肖元元虽没见过,但听过不少。“这大师很厉害么?”肖元元问。 晋王缓缓解释道:“智顗大师师承慧思禅师,禅法高深。多次入金陵弘法,名望深远。陈朝时曾被陈少主请于太极殿讲经释义,得君臣称道。后来陈国覆灭,智顗大师才去了庐山隐居。”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这智顗大师跟前陈朝廷有牵扯,如果连他都认同大隋朝廷的话,那晋王想安定民心就更加的有说服力了。 “哦!”肖元元低低道了一声:“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殿下多请几次吧!” 晋王眉头深锁,看似不大乐观。 肖元元想了想,向晋王谏言道:“殿下,恕我直言——” 晋王抬起头来,看着肖元元,问道:“什么?” 肖元元眯眼笑着接话道:“你是个君子!” 晋王表情复杂的看着肖元元,呵呵了两声:“肖元元,别以为本王听不出来,你这肯定不是好话。” “不!”肖元元否认道:“我是真心的。殿下做事大开大合,平铺直叙,让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君子之风吗?” 晋王脸色缓了缓,道:“此举弘道传教,正义之举,江南安定,也是为了百姓。” “嗯——”肖元元拉着长长的音,“但是效果一般,且不说请那智顗大师要等到何时,单就让儒生和道长开课授业,一场一场的大会开下去,又有多少人能亲身听到呢?” 晋王瞥了肖元元一眼,道:“开课授业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百姓们都知道有这回事儿,就行了。” 要得就是一个社会影响,这道理肖元元懂,但根据肖元元的经验来看,这招不灵。老百姓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心情管哪个神仙道长,开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法会?要是管饭的话,估计才会有用。 肖元元用手支着头,道:“殿下,你要不要听听我这小人之法?” 晋王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肖娘子,你说。” 肖元元笑了笑道:“殿下是否还记得我说商学之道。” 晋王一眯眼,“你以前学得那些?怎么,连如何安顿民心你都学过?” 肖元元轻呵一声:“那倒也不必学,只是有一些理论上的……呃,只是有几个小道理,可以简单的讲讲!” 晋王点点头:“还请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肖元元摆手道:“公司也好,国家也好,但凡涉及改革,如果是从上而下,必定困难重重。正确的改革,应是从下而上。” 晋王一脸懵的看着肖元元,她的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什么意思?”晋王问。 肖元元想了想,举着手从上到下比划道:“最上面是朝廷,下面是晋王殿下,再下面是什么道长和尚,最最下面是平民百姓。从上而下,就像一条线一样,幅射面太小了。你要低层的百姓,去服从最顶层朝廷的指挥,大隋只有一个朝廷,可是有千千万万个百姓,一根线怎么够呢?可殿下你如今手上只有这一根线呀!” 晋王脑子转了两圈,明白了肖元元的比喻,“所以,应该如何?” 肖元元耐心的解释道:“正确的做法,应该从下而上。要让最底下的百姓,把自己身上的这根线递上去。递线的人多了,到手就是一大把,朝廷就能顺势改革。所以改变,要从民间发起。” 晋王沉默了下来,肖元元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外面已经开始昏暗了起来。日出和日落一样,都是非常快的,几乎是一恍神的功夫,面前的人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 肖元元晋王还在思考当中,便起身静静的点了灯,放在了桌子上。 晋王脑子转了几圈,算是把肖元元的逻辑搞通顺了,道:“道理,本王已经明白了,可你刚刚所说的小人之法,又是什么?” 道理明白了,后面的话就好讲了,“这小人之法,不是殿下所以为的小人之法,又可称为小民之法。” “有区别吗?”晋王问。 “殿下说没有就没有吧,”肖元元无所谓道:“对付士族大家,当然用君子之法,从上而下,直接下命令就可以,毕竟人一大家子的命都在你手里。但对付小民,你直接下命令,人不一定听你的,反正贱命一条,你想要就拿去呀!” 晋王哼了一声,感觉肖元元再说她自己:“所以呢?” 肖元元深吸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道:“好吧,那我浅浅讲一点。第一,殿下如今在做的事情,还得继续做,因为就算无法说服所有的江南百姓,但对那些士绅大户来讲,和尚道士还是有用的。” 晋王点点头,本来他也不会因为肖元元的一番话,就停止自己的作为。转而又训道:“你放尊重些,你要称之为大师或是仙师,如此不恭不敬,不怕遭了报应!” 肖元元无奈的点点头,“我能沦落到这种地方来,已经是我的报应了!” 晋王摇了摇头,道:“算了,你接着说吧!” 肖元元伸出两根手指来:“第二,尽快开市。想办法让城中的商铺开始营业,货贩开始卖货,巡街守卫可以有,但绝不能打扰百姓生活。” 晋王挺直了身子,歪头看向肖元元,“王妃说你想开商铺,这一招是为了你自己吧!” 这人心思怎么这么小器,肖元元皱了皱眉,不行,这人不能骂,骂了容易找死。咽下一口气,肖元元解释道:“殿下,对于普通小民来讲,你请一百个道士,开一千场法会,都不如让他出门看到一个卖菜的,心里更踏实。” 晋王蹙眉想了想,担忧道:“可如今城中尚有陈朝余孽作乱,若他们生事,互相隐匿,该当如何?” 第122章 第三条 肖元元劝道:“殿下,江都城绝大多数的百姓,还是想要安安生生过日子的,那些胆子大\/敢闹事的,只是少部分的人,你总不能因为开窗飞来一只幺蛾子,就把整个春天关在窗外吧!” 肖元元接着道:“而且,殿下你想呀,老百姓想过好日子,咱们也想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可那些余孽若是闹事,受害的是谁,还是老百姓啊!到时候,那些余孽就是老百姓的敌人,老百姓又不傻,自然会帮着朝廷把那些余孽清除掉,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稳下来。” 晋王知道,自己之前为了清除叛匪余孽,确实戒严过甚!但为了除恶务尽,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但如果真像肖元元所讲的那样,余孽便在城中无容身之处了。 这就是肖元元所讲的,改变,要从民间开始。 “好,本王会跟顾言商量一下,若是可行,便依你所言。”晋王正色道。 “第三,”肖元元伸出三根手指。 晋王一顿,还有第三? “关于第二点所说的尽快开市,一旦开市便有人员流通,人员流通带动信息流通。殿下若想江南安定,便要借此机会让江南百姓不再怀念陈朝。”肖元元道。 晋王没有听明白,道:“江南是陈朝故土,我大隋收复江南不过两年,你如何让百姓不再怀念旧主?” 肖元元一脸的理所当然道:“简单呀!陈朝不有个现成的反面例子么?” “谁?”晋王问。 “陈叔宝呀!”肖元元提醒道。 晋王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你想让陈叔宝来帮我们安定江南民心?” 肖元元翻了个白眼,今天晋王的脑子是不是掉线了?沉下心,慢慢解释道:“殿下还记得我在贤文馆所背的那首《泊秦淮》么?” 晋王想了想,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对,”肖元元点点头,“殿下还不明白么?” 晋王低头想了想,道:“本王明白了,你想把陈叔宝变成一个靶子,一个人人喊打的靶子!” 肖元元脸上显出由衷的表情:“殿下英明!” 肖元元接着用手撑住下巴,一步一步的教道:“首先,利用什么酒家呀、茶馆呀、街头巷尾呀、四处传播,就说陈叔宝在大兴城生活的如何的安逸舒适、如何的酒池肉林、如何的乐不思归。老百姓过得苦,听说陈叔宝过得好,那心情铁定不好。” “然后,你再找人出些画本杂书,放在市面上贱卖,那怕白送也好,就写什么陈叔宝之前在皇宫里的那些荒唐事。比如说好酒贪色、妒贤嫉能、宠信小人、打压良将、荒废朝政,就算没有,你胡编乱造也行,张冠李戴也行。把历史上的昏君干得事儿都安在他头上,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查证!总之,如今陈朝国破家亡的罪名,要让陈叔宝来背,大隋朝廷收复江南只是顺应天意!” 晋王听得呆了,肖元元这一招如果实行的好,可以彻底断了那些反叛之人的根基。 肖元元口有些渴,便取了些酒喝,喝完又补充了一句:“这样一来,陈叔宝的名声就臭了,陈叔宝都臭了,前陈朝廷也就臭了!” 晋王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办法虽好,只是……”过于阴毒了!此事一旦被揭破,他晋王就变成了一个诬蔑他人的小人。 况且这些事情如果传到京城,他父皇固然也会夸他处理得好,但心底也会认定他心思阴暗。 “只是什么?”肖元元端起酒杯问道。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道:“只是如今陈叔宝客居京都,如此构陷他的名声,岂不是陷他于不义之地?” 肖元元嘴里的酒差点没呛出来,啥?他杨广居然还担心陈叔宝的名声,大哥,你可是隋炀帝啊,你的名声要比陈叔宝烂多了! 肖元元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咳了一声,“殿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听过吧!当寇就要有当寇的样子……” 晋王缓缓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肖元元一噎,又道:“总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晋王意味不明的看向肖元元,突然问道:“肖元元,你当真是江南人么?” 肖元元点头,“当然。” “听你这些话意思,你似是很恨那陈叔宝,你认识他么?”晋王问道。 肖元元一愣,不由得笑了:“这哪儿跟哪儿,我不认识他呀!” “当真?”晋王确认道。 肖元元笃定的点点头,“真,特别的真。” 晋王叹了一口气,“本王刚刚听你那话意思,恨不得让陈叔宝遗臭万年。” 肖元元想了想,道:“身为一代帝王,没有守好家国便是罪过,亡国之君难道不该遗臭万年么?” 晋王微微笑了一下道:“天道有常,不因尧存,不为桀亡。” 肖元元听不进去,支着脑袋的胳膊有点酸,把头抬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总结道:“总结来说,宣法、利民、搞臭陈叔宝。这三点便是我以为当下的破局之策。” “破局?”晋王皱了皱眉,“什么破局?” 肖元元现在已经知道乐平公主当时的话,其实不过是骗她离开京城而已。乐平公主也好,晋王夫妇也好,都没有想过,让肖元元来江南能做什么事情。 肖元元手中玩弄着酒杯,目光却冷漠如水,淡淡道:“公主说,殿下在江南遇到了僵局,让我来趟一趟江南的浑水!” 晋王愣了愣,他确实跟乐平公主提及过江南困局。本以为当时阿姊让他带肖元元下江南,是为了让肖元元有个去处,不料阿姊竟也想到让肖元元来破这江南困局。 “阿姊神算,本王叹服!”晋王道。 肖元元按了按太阳穴,转头看了看天色,道:“殿下,这个时辰王妃该用晚膳了!”这是要赶晋王走的意思。 晋王也转头看了看,点头道:“那本王先回去了,你这三点本王会好好考虑的!” 肖元元回了一个微笑,直接起身道:“恭送王爷。” 第123章 细心 晋王起身,走到墙边,不由分说抱起一坛酒来,一脸嚣张道:“本王不管,这酒我喝定了!” 肖元元想了想自己跟晋王的体型差,抢是肯定抢不过,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晋王也不等肖元元做什么反应,抱着酒便跑了。 肖元元在桌前沉默良久,回到书案前,将桌上的信纸收好。既然写不出,就不写了,反正这里的事情晋王妃都会告知乐平公主,她肖元元把自己过好就行。 晋王快步出了肖元元的房间,脸上得意的笑容渐渐隐去,将酒递给守在屋外的侍从,吩咐了一声:“晚膳添酒。” 那侍从道了声“是”,便跟着晋王走了。 于是,晋王夫妇晚膳之时,晋王妃便注意到了那从肖元元房中拿来的酒。 “这酒,是元元酿的吧!”晋王妃虽然不能喝,但那味道她却是熟悉的。 晋王点了点头,气愤道:“这酒你有,阿珏有,偏就我没有!我看她就是看不惯本王,故意这般区别待我的!” 晋王妃温和的笑笑:“我们夫妇一体,妾有,便是殿下有,不能怪元元。” 晋王完全不听劝,道:“可你的那份,她已经帮你埋到梅树下了,还说要再埋几坛到桂花树下给你,那我想喝是不是得去树下刨去!” 晋王妃有些不解:“妾没注意,这一次她酿了多少?” 晋王哼了一声,“单她自己那里就留了十几坛呢!” “这么多?那为何我们都不知道?”晋王妃疑问道。 “本王也是今天去了她房中,才知道的,问她居然说,王妃如今不能喝酒,所以本王也不能喝!”晋王气哼哼道,“阿环你哪里这般小气!” 晋王妃不由笑了,摇摇头道:“元元呀,心思太细,妾总算知道为何乐平公主会如此喜爱她了!” 晋王品着酒,心情不错,道:“她有她的好处,阿姊眼光当真不错。她既然要在江都行商,能帮忙的地方,我们帮衬她一下,就算给阿姊一个交待。” 晋王妃含笑回道:“殿下放心,阿珏跟着她,需要什么都会说的!” 晋王满意的点了点头:“阿环你多费些心吧,我便不插手了。” “是。”晋王妃点头允道。 第二日,晋王便在书房之中,与幕府诸人把昨天肖元元的三条方略一一道出,众人比比称奇。 第一条暂且不谈,这是晋王早在去年便开始施行的策略,可智顗大师如果不来,只有道家仙师和一些读书人,到底名望还是不够。 “这第二条和第三条,几乎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谘议参将柳顾言道。 “只有实施开市利民,增进民间交流,才有抹黑陈叔宝的条件。而抹黑陈叔宝,能让民心所归,从而长治久安。 这两条缺了当中任何一条,另外一条的作用都会大打折扣。”一旁的诸葛颍道。 他们所说的道理,晋王心中都明白,冷冷看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两个参将,一言不发。 柳顾言道:“属下觉得得此二法可以一试!” “属下附议。”诸葛颍道。 因为智顗大师居于庐山,晋王数召不来。晋王回京还跟杨坚提过这件事,杨坚便以圣命召智顗大师入京,结果智顗大师仍旧不为所动,真是石铁之心,不可转也。 等于说现在江南如一潭死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不错的破局之策,他们自然要极力推崇,总比永远困在局里的好。 可晋王的意思也很简单,他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坏了自己在杨坚和独孤皇后心中那纯良的形象。当然,这话不能说给身边的这两个参将听。 晋王叹口气,只道了一声:“本王再想想。”便命他们下去了。 两个参将互视了一眼,这么好的办法,晋王为何不用?但看晋王还有其他顾虑,便不再多问,先下去了。 晋王心中烦闷不已,独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内院,刚好见肖元元与萧珏二人,说说笑笑从府外回来。 “你们二人又跑去哪里玩儿了?”晋王远远问道。 肖元元与萧珏二人停下,见是晋王,便走上前来,萧珏道:“我们去看了几间铺子,想着做些什么生意好。” 晋王没怎么在意萧珏的话来,倒是盯着肖元元不放,“肖娘子当真以为你昨日那一番话,本王就会开市吗?” 听晋王如此说,肖元元也不意外。 萧珏一旁插嘴道:“为何一直不开市?开市之后人心才能安定下来呀!” “开市之后,若有叛匪潜入城内闹事该当如何?”晋王问。 “抓起来就好呀?”萧珏理所当然的回道。 “怎么抓?你知道城内有多少人通匪吗?今日开市,明日抓人,百姓只会更加憎恶朝廷。”晋王对着萧珏道。 肖元元盈盈笑着,打断道:“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晋王一滞,将脸别到一边去。肖元元对着萧珏道:“阿珏,你先去看看晋王妃,我劝解几句!” 萧珏一瞪眼,“我不能听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不能。” “为何?”萧珏一急,问道。 “让你去你便去,哪有那么多为何?”一旁的晋王骤然出声训道。 萧珏一惊,连忙低头,行了一礼,道:“那我先去了!” 肖元元点点头,萧珏匆匆走了。 肖元元看向晋王,语气平和地问道:“去殿下的书房,还是去奴婢的房中?” 相较于距离来讲,这里离晋王的书房较近,晋王转身向书房走去:“来我书房。” 肖元元赶紧跟上。 行至书房内,肖元元打量一下晋王的书房陈设,只见书房不大,却窗明几净,书架之上陈列了不少书本竹简,但都摆放整齐,可见也不是常常翻动。 四周内壁挂了几幅山水图,画中寥寥几笔,带出几分禅意。窗前一水缸,里有几尾红金鲤。 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着一尊铜蟾蜍,周身质朴可爱,瞪着圆圆的眼泡。 长长的书案后,放着一张宽背椅,看上去十分舒适。 第124章 利益 晋王进屋之后,便径直坐了上去,伸手指着一旁客座道:“坐吧。” 肖元元依言坐好。 晋王正色道:“你要如何劝解本王?” 肖元元想了想,道:“其实,我不擅长劝人!” “你莫自谦了,你那歪门邪道可唬人的狠呀。听着句句是歪理,可又让人不得不信服!”晋王道。 “歪理?”肖元元有些不解,“道理便是道理,世间大道千万条,条条大路通长安。殿下凭什么认为只有你的道理才是正理,别人的都是歪理?” 晋王摆摆手,道:“你若是来讲道理的,那便可以住口了。” 肖元元笑了笑,“奴婢不是来讲道理,奴婢是想告诉殿下,我确实不会劝人。” “你会不会劝人,又怎样?”晋王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小时候学习不好,又不听话,大人们便不喜欢我,而我也不屑于讨好任何人。不像别的孩子,他们只要说句好听的话,就有新玩具,新衣服,还有零食可以吃。” 晋王脸色平缓了下来,问道:“那你呢?” 肖元元咧嘴一笑,“我有钱,我可以自己买呀!” 晋王不由得跟着咧嘴笑了一下,“所以呢?” 肖元元再次强调道:“我不相信空口白话得来的东西,只有利益才是绑定人与人关系的最坚固的枷锁。所以,我不会劝人,只会利益交换!” “利益交换?”晋王道。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还你一个条件,这便是利益交换。”肖元元解释道。 晋王想了想,明白了,问道:“你要与我交换什么?” 肖元元靠在椅背上,咽了咽口水,沉声道:“我知道殿下为何不用我提的办法,来解决江南困局。” 晋王眉心一跳,不安的看向肖元元,却见肖元元镇定自若的回看着他,开口问道:“你知道?” 肖元元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其实昨夜晋王对于她那两点办法,都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起初她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直到她恍然意识到,此刻的晋王已经开始夺嫡了。 而她的办法过于阴险,不符合晋王现在那纯白无瑕的人设,所以这两个办法虽然有用,却无法认同。 “你知道什么?”晋王追问道。 肖元元轻描淡写的回道:“这事儿有点儿脏,殿下怕弄脏了手。” 晋王心中一动,这肖元元眼光果然毒辣,自己的两个亲信都看不懂的事情,她居然看出来了。怪不得晋王妃曾说,此女心机之深,不在他们二人之下。 晋王深吸一口气,问道:“怎么交换?” 肖元元笑得很甜美,似是刚吃到糖的孩子:“未来三年之内,我要做江南第一富商。”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晋王这个扬州总管的鼎力支持,晋王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肖元元回道:“然后?殿下您尽可开市,安民定天下,陈叔宝的事情,我来解决。” 晋王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娘,一张纯白无暇的小脸,目光澄澈,单纯的似是不含一丝杂质,开口说出的却是字字机锋。 晋王试探道:“你要得太多了,陈叔宝并不麻烦,本王可以不出面,交给别人做,不一定非要让你做!” 肖元元笑着回道:“殿下,这主意是我出的,它的缺点在哪儿,你不知道,我却知道。我能破江南的局,也能破这局中局。殿下如果不想添麻烦的话,还是交给奴婢来做吧!” 晋王眼睛眯成狭长一线,道:“你威胁本王。” 肖元元双眼一垂,委屈道:“是殿下你先欺负我的,我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法子,白给你用了,一点好处都没捞到!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的!” 晋王一滞,实在无法应对眼前这个小娘子,你说她聪明吧,她是真聪明,但偏偏又装得那么傻,傻得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她是装的。 晋王真的有些期待,看她肖元元如何在江南立下足来,双唇勾起一抹笑,温声道:“好,成交。” 肖元元一喜,脸上神色瞬时明媚了起来,声音也轻快活泼了许多:“殿下放心,你不会吃亏的,起码有酒喝!” 说罢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殿下,我先回去了,您自便。” 晋王看这肖元元吃干抹净不认人的样子,顿时有些担心,她这般不知礼数,会不会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肖元元的无礼而生气,真是怪事。 眼见到了午膳时分,晋王心情大好,便兴冲冲地去找晋王妃用午膳,恰好碰了萧珏在陪晋王妃说话。 “殿下?你不是午间不回了么?”晋王妃问道。 晋王看了一眼萧珏,道:“本来要出府一趟,有事耽搁了,刚好陪你用膳。” 晋王妃笑了笑,“殿下不在,妾闷得慌,便让阿珏和元元陪妾用膳。这下可好,人终于可以凑齐了!”说完便向侍女吩咐了一声:“备膳吧,然后跟元元说,让她快过来。” 那侍女道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各色菜式陆续上了餐桌,三人分次坐好,却不见肖元元前来。晋王妃刚想派人再去催,却见刚才那个传话的婢女回来禀报道:“禀王妃,元元娘子说她今日午间胃口不好,便不来用膳了,请殿下和王妃自行用膳。” “怎么突然胃口不好?”萧珏皱眉问道,“阿姊,我去看看?” 晋王妃拦下他,看了晋王一眼道:“她怎还如此怕你?连吃饭都躲着你!” 萧珏吞了吞口水,看向晋王:“殿下,你刚才……” 晋王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气愤道:“她怕我?她怎会怕我?你们是没见过她见我的样子,莫要冤我,算了,不吃饿死她!” 见晋王这番情境,晋王妃无奈的叹了口气,向那侍女吩咐道:“让膳房备些饭食,稍晚送过去,别饿着肚子。” “是”那侍女领命就退了下来。 萧珏好奇地问道:“殿下,元元她到底怕你什么?” 晋王瞪了萧珏一眼,“我怎么知道。” 第125章 酒楼 其实肖元元没有去用午膳,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太忙了,她手上有一大堆的事情急着要去处理。 如果去陪晋王妃用午膳,陪吃陪聊不说,吃过饭说不定晋王妃还会留她喝茶赏花,一不小心整个下午的时间就搭进去了。刚好今天晋王留在府里用行膳,肖元元正好借口推辞,晋王妃也不会怪罪。 萧珏匆匆用完午膳,便拎着食盒来找肖元元,“元元——”人未进门,声音便先到了。 听出是萧珏的声音,肖元元应了一声,没有起身相迎,连头也没有抬,手上的笔不停地描描画画。 萧珏进得房来,见肖元元在书桌上正忙着,便道:“别忙了,先吃些东西吧!” 肖元元道了声“好,”却还是不为所动。 萧珏打开食盒,端出一盘萝卜糕来,递到书案前,肖元元抬眼看了一下,便伸手抓了一个,便开始吃起来。 萧珏托着下巴,看着肖元元一手拿着萝卜,一手执着笔,一脸认真的描描画画,看起来十分的……嗯……赏心悦目。 吃完饭,消着食,看着喜欢的娘子,心里就觉得舒畅。 画完了一张,搁一边放好,又取一张纸,接着画。 “元元,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的,现在江都城还没有解禁,我们可以慢慢来。”萧珏道。 肖元元头也不抬的回道:“马上就要解禁了,我跟晋王已经说好了,让他尽快开市。” “哦!你当真要把那最大的酒楼盘下来?”萧珏问。 “对呀,其他的那几个店面位置都不大好,那个酒楼位置最好,也比较宽敞。”肖元元解释完,抬头看了一下萧珏,问道:“舍不得花钱?” 萧珏摆摆手,道:“钱不是问题,王妃给我发话了,你要什么便给什么!” 肖元元垂头笑了一下,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她肖元元没有本钱呢!现在只有尽快把生意做起来,好回报人家。 当然,她也明白,晋王夫妇能帮她,这也跟她这些天来费劲的讨好,脱不了关系。 “我不会白要的,一切都记在账上,一定会还!”肖元元保证道。 “其实你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萧珏道,“就当晋王府入股了。” 肖元元不置可否,她打心眼里不想跟晋王府牵扯过深。待一切安定下来,她会尽快离开江都府。 见肖元元没有说话,萧珏又问道:“你为何这么急着开始做生意啊!我几乎都不见你哪天休息过。” 肖元元自然不敢把想尽快脱离晋王的想法说出来,想了想,只道:“现下,已经快四月了!” “那又如何?”萧珏不解的问。 “郡主八月成婚,我须在七月半时回京。”肖元元抬起头来,回道。 “那又如何?”萧珏又问,“难不成回京之后,你就不回来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 萧珏顿时一惊,“为何不能回来?” 肖元元道:“我毕竟是公主府的奴婢,回归本家理所当然。可如果我能在江南做出一番事业来,公主也许会再放我出来!” 这话自然都是为了敷衍萧珏的,萧珏却有些急了,连忙上前来,“那……不如,不如让晋王妃把你从乐平公主那里要了来!”萧珏急道。“晋王妃对你甚为宽容,届时你又可以留在江南了。” 肖元元笑了笑,看着萧珏道:“晋王妃之所以待我宽容,是看了乐平公主的面子,你见晋王妃对自己的婢子又有多宽容呢!” “无妨,”萧珏道:“到时候,我再跟晋王妃要了你,不就行了?” 见萧珏不依不饶,肖元元冷了脸色,道:“我像一件礼物一样,被你们要来要去,你觉得我会开心么?你这样降低我的人格,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萧珏急着解释道:“我又不会把你当奴婢,怎就降低你的人格了?” 肖元元白了萧珏一眼,一言不发,接着画图,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萧珏口气软了下来:“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莫生气嘛!” 肖元元现在还要靠着萧珏出钱出力,自然不能翻脸,道:“不敢,礼物怎么会生气!” 还说不会生气,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萧珏如果还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连忙赔上笑脸去:“元元——” “忙着呢!”肖元元没好气道。 “那——有什么能让我效劳的么?让我也忙忙呗!”萧珏凑上去,赔笑道。 肖元元停下笔,盯着萧珏想了想道:“当然有。” 说罢回身拿出几张图纸来,指着对萧珏说:“你看,这是酒楼的局部装修设计图,这是厨房的灶台设计图,还有锅具炉灶都要重新打造,我实在忙不过来,交给你了!” “好嘞!”萧珏接过,一张一张翻开来看。 这就是萧珏特别欣赏肖元元的地方,就算生气了,也会极有分寸,分得清当下形势利弊。 这些天来,萧珏与肖元元几乎每天相见,对肖元元的想法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肖元元吩咐他做的这些事情,虽然有难度,但是可以胜任。 “还有,你找的那五个大厨不行,再换五个过来!”肖元元道。 “怎么了?”萧珏不解,“那可是江都城最负盛名的五大厨子了。” “对呀,有了名气不想着进步了,一个个跟二五八万似的,我让他们做几道我想吃的菜,都不肯做。”肖元元气愤道,“自从到了这里,一口顺心的都没吃上,我都饿瘦了两圈了!” 说得也是,自打萧珏遇到肖元元,她吃东西就非常的克制,从来没有见她大口吃过东西。本以为是她教养好,孰不知是因为没有吃到合自己口味的! 萧珏眼中一亮,终于找到可以讨肖元元欢心的事情了,于是赶忙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找。” 肖元元暗暗咽了咽口水道:“我小时候常吃的有——千层糕、蒸饺、烧卖、四喜汤团、笋肉馄饨、生肉藕夹……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我更吃不下东西了!”肖元元摇摇头。 第126章 试菜 肖元元本人也跟郁闷,她所以为的那些传统小吃,隋朝居然都没有! 传统小吃呀,什么叫传统,就是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东西!看来,想象中的从古到今,跟现实的从古到今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肖元元所以为的传统,在大隋应该叫网红,所以,这是商机。 这也是为什么肖元元要在江都城开酒楼的原因。 接下来,肖元元和萧珏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往下走。 转眼十几天过去,肖元元忙得脚不沾地,但今日还是抽出了空陪晋王妃用膳。 说是陪晋王妃用午膳,也不确切,实际上是肖元元请晋王妃帮她试菜。 “王妃,这一道琉璃松鼠鱼。”肖元元一边介绍,一边夹了一口置于晋王妃的碟中。 其实就是松鼠桂鱼的做法,因为没有番茄酱,只好熬了糖浆来代替,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晋王妃将鱼肉置于口中,只觉得入口外焦里嫩,香脆微甜,不由得眼神一亮,道:“本宫向来觉得鱼肉腥味重,你竟能做得入口甜香,丝毫不腥。” 肖元元见晋王妃夸赞这菜做的好,便明白这道菜算是过关了。 晋王妃径自下筷又吃了两口,看来是真得喜欢这道鱼。 肖元元又夹起另一个盘子的鱼肉来,道:“这一道西湖醋鱼。” 晋王妃依言夹起来,吃了一口,刚嚼了两下,扭过头去,掩手吐了出来。道:“又酸又腥,不好吃。” 晋王妃知道肖元元是来找自己试菜的,所以说的都是大实话。 肖元元点点头,道:“这道菜我吃过,味道还算正宗,只是吃得惯的人很少。”说罢端起一碗汤来,“莼菜豆腐羹,用来漱漱口吧!” 晋王妃接过便低头喝了几口。 说实话,让晋王妃试菜,真不是一个好主意,主要是晋王妃的饭量太小了。正在肖元元正在发愁后面那二十几道菜,晋王妃能不能吃得下时,忽听到房外有婢子报:“殿下回来了!” 肖元元眼神一亮,让晋王试菜倒也不错,饭量大,而且依照晋王的脾气,不好吃的话会直接说出来,甚至还要贬损肖元元几句。 “殿下回来的正是时候。”肖元元喜道。 晋王妃看了肖元元一眼,便站起身来,此时晋王已进得堂来,肖元元跟着起身,行了一礼,“拜见殿下。” “平身。”晋王看了一眼肖元元,淡淡地道。 “殿下怎么回来了?”晋王妃有些不解,早间听晋王说隐真仙师已应召前来,今日特前往其观前论道,怎么午间竟回来了呢? 晋王脸色不豫,不愿多说,只道:“午间得闲,回来看看。” 晋王看了看眼前这满满一桌子的菜,疑问道,“你们这是?” “试菜。”肖元元回答道。 “哦!”晋王道:“我想起来了,你要开酒楼,对吧!”晋王实在是太忙了,实在没功夫盯着肖元元,肖元元开酒楼这事儿,还是晋王妃说给他听的。 “是。”肖元元回道。 晋王妃连忙插口道:“殿下这个时候回来,定是没有用膳,元元这有几道菜还是不错的,比如这琉璃松鼠鱼,妾觉得就很好!”一边说,一边引晋王坐了下来。“来人,帮殿下置碗碟来!” “别别别,”肖元元连忙拦住晋王妃,“那松鼠鱼已经过关了,殿下你试试别的菜吧!比如这道‘蒜蓉开背虾’。” 此时,已有婢子上前,为晋王置了新的碗碟,晋王妃笑道:“怪不得刚刚你听到殿下回府那么开心,原来是想找殿下为你试菜。” 肖元元凑近晋王妃,低声道:“二十几道菜,我怕撑着王妃,殿下饭量大,合适。” 晋王白了肖元元一眼,道:“本王能听到。” 肖元元扶着晋王妃坐好,向着晋王道:“刚刚王妃试得是鱼,殿下可以试试这几道虾,黄金虾球,龙井虾仁,虾滑细面,还有刚刚所说蒜蓉开背虾!” 晋王哼了一声,“你骂本王,别以为本王听不出来!” 肖元元一愣,与晋王妃对视了一下,不明所以道:“殿下,这是从何说起呀!” “你才瞎呢!你全家都瞎!”晋王没好气道。 肖元元这才明白,晋王多心了,道:“殿下也喜欢玩谐音梗!” “谐音梗……是什么?”晋王问。 肖元元摆摆手,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菜——要凉了!” 晋王脸色一白,知道自己多心,误会了肖元元,那肖元元是真心想让他帮着试菜的。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哪些菜?” 肖元元指着眼前的四道,“这四个。” 晋王听罢,依言一个一个试了过去,肖元元也依次分了菜式些给晋王妃。 “怎么样?”肖元元问。 “嗯,都不错。”晋王肯定道。 “说实话。”肖元元道。 “真得都不错。”晋王认真的肯定道。 “好,”肖元元对着身边的婢子道:“把这四道撤走。” 说罢,便有婢子上前,将那四道虾撤到一旁。因为有晋王帮肖元元试菜,晋王妃也就乐得清闲,自顾自吃着肖元元为她分下来的菜式。 “以下,是鸭。”肖元元起身,将几道菜置于晋王眼前,道:“这是烤鸭、卤鸭、醉鸭、盐水鸭、红烧鸭,以及老鸭汤!” “元元,我吃哪个?”晋王妃问。 肖元元看了扫了一圈,夹了一块醉鸭和红烧鸭放在晋王妃的碟子上,又盛了一碗老鸭汤,道:“另外几个味道有些重,王妃可能吃不习惯。” 晋王一一吃过,一一点评道:“烤鸭好吃、卤鸭也好,这醉鸭——既然叫醉鸭,为何没有酒的味道?”晋王问道。 “呃!”肖元元愣了愣,解释道:“那酒煮着煮着,就没有味道了!” 晋王点点头,又接着道:“盐水鸭,鸭如其名,太咸了!红烧鸭腥味重,有点甜。老鸭汤,有些淡!” 肖元元听着晋王一一给出的评价,默默记好,点点头,又吩咐人把这那试过的菜撤走,道:“以下这几道菜,殿下可以选择不试!” 第127章 起名 晋王一听,反倒有些奇怪了:“有什么不能试的!” “以下这几道菜,是猪肉。”肖元元讪讪道:“我也是到了公主府才知道,猪肉是贱肉,公主府从来不吃的!” “那你为何还要做?”晋王不解的问。 肖元元笑了笑,“我想吃呀,我想吃很久了!” “嗯。”晋王点点头,“你的口味向来很刁,既然你能吃得,本王也可以试试。” 肖元元听罢,将菜摆在晋王身边,一一介绍道:“红烧狮子头,清蒸狮子头,红烧肉,烤五花,回锅肉,这几样都是我喜欢吃的!” 晋王妃已喝完最后一口老鸭汤,听肖元元介绍完,本想再帮肖元元提提面子,却感觉到自己饱了,正在为难间,肖元元凑近道:“这几样菜太油腻了,王妃不好吃这些,稍晚还有几口点心。” 晋王妃点点头。 二人便一起看着晋王一样一样菜的试过去,晋王道:“这红烧狮子头和红烧肉的味道,倒让我想起了之前在阿姊那里吃过的羊肉。” 肖元元点点头,道:“对,一样的做法。” 晋王点点头,道:“都还可以。” 肖元元舒了一口气,道,还有几样小吃,说着便让人撤下这几道菜,换上了馄饨、烧卖、蒸饺、千层糕。 此时晋王已有八分饱了,便各自小尝了一口,吃不出有多惊艳的味道来,但也不难吃,便道了一声“尚可。” 终于 将菜一一试完,肖元元连忙奉了茶过来,“多谢殿下和王妃,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晋王妃低头一看,只见茶碗中泡着朵朵菊花,清新雅致,抬头向肖元元看去,肖元元解释道:“王妃,这是菊花茶,养肝明目。” 晋王妃闻言小小啜了一品,入口回甘,清香悠远。 晋王的接受度要高得多,一言不发品着茶。晋王妃看出端倪来,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之处?” 晋王叹口气,摇了摇头,“无妨,依旧是老问题。” 肖元元摸了摸鼻子,她时常在外行走,自然知道晋王的烦恼。晋王已经下令让全城开市解禁,可是民心依旧不安,不但关门的商铺没有开门,那些居家的百姓也是不敢出门来。 说来也是,江都百姓对大隋朝廷不认同,没有伙同叛匪反抗已经算是不易了,谁会信敌占区的侵略者的安民告示呢! 晋王看了看一旁心情不错的肖元元,道:“元元,你那酒楼近期怕是开不了了?” 肖元元一愣,问道:“怎么了?” 晋王道:“如今城中的情形你也看了,你那酒楼就是开了,也没有人去吃酒呀!” 原来晋王担心的是这个,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 :“越是这般情境,殿下越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人。我会尽量赶赶进度,为殿下开这个头。” “你以为你开了店,别人就会去你店里吃饭了?你开这个头,也没多大意思!”晋王丧气道。 肖元元笑着道:“看你这话说的,明日一早我便派十几个人挑着这烧卖馄饨沿街叫卖去,不为赚钱,就赚个吆喝,告诉百姓,街上有人卖早点了!哪怕一份都卖不出去,我第二日照样去,一连卖个几天,总会有人闷不住,出来买着吃。他们一出门,就会遇到熟人,熟人见面就要聊天,慢慢地,大街上人不就多了么!” 肖元元这一招算是帮了晋王的忙,晋王一拍掌,道:“好,如需人手,本王给你。” “多谢殿下!”肖元元应的干脆。“人手不需要,不过有一事要殿下帮忙。” 晋王心情大好,道:“你说。” 肖元元道:“我那酒楼定价比较高,普通的百姓一般情况下消费不起,顶多到堂里吃个点心,所以要引些士家富户来消费。” 晋王想了想,想不出解决的法子,道:“大不了本王与那些士族相谈时,多多夸你那酒楼几句?” 肖元元摇摇头,问道:“殿下来江都日久,可有请过江都城的士族高门吃酒?” 晋王点头,“倒也召来吃过。” “那下次能不能安排到我酒楼去?”肖元元问。 晋王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便含笑回道:“这有何难,等你酒楼开业,本王便在你楼中设宴,召他们商议江都城解封开市事宜。” 肖元元喜得一拍掌,“多谢殿下。我给殿下打折!” 晋王一顿道:“你开酒楼的钱,都是王妃出的吧!” 肖元元一脸笑意回道:“对呀!所以我给王妃分了三分干股,算是很大方了。”我可没占你家便宜哈! 晋王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照此来讲,那本王也是这酒楼的东家,自家东家去吃饭,还要掏钱?” 肖元元脸色一板:“王妃才是东家,你不过是东家的亲属,还差了一层呢!况且我若是给你打了白条,上行下效下去,我这店干脆做你晋王府的免费食堂算了!” 晋王哼了一声:“果然商户家的女儿,斤斤计较,好生小气。” 肖元元顺着说道:“殿下说的对,我们商家赚钱,本就是一分一分慢慢赚来的。” 晋王妃在一旁,看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定下一句就能吵起来,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莫为了这些小事起了争执。对了元元——” 晋王妃问道:“你一直说酒楼酒楼什么的,你那酒楼叫什么名字?” 肖元元一脸愁苦道:“起名子什么的,好麻烦。省心些,就叫天下第一楼!” 晋王妃一愣,想起了肖元元给酒起名字,也叫什么‘天下第一酒’,真不知道肖元元怎么这么喜欢当天下第一呢! 晋王妃顿了顿:“换个名字吧,树大招风!” 肖元元托着腮想了想,道:“四方楼?” 晋王妃点点头:“迎四方客,叫‘四方楼’也不错。” 肖元元尴尬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四四方方一座楼!” 晋王几不可见的扯出一丝笑来,又很快隐了去。 “别人家酒楼的名字,你总该见过吧,仿着起一个试试?”晋王妃提醒道。 第128章 起名(二) 肖元元又想了想,“我见过大都是富春香居呀,春茶香社啊!锦城花园呀!看得多了,都觉得俗气得很,倒不如我这天下第一楼来得直白些!” 听着肖元元那语气,晋王妃也觉得那些名字不是香就是花的,听起来有些俗气。“那你再想想。” “诶——”肖元元来了精神,“倒是有个‘楼外楼’,与众不同。” “有何出处?”晋王妃忙问。 肖元元笑道念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暧风熏得游人醉……算了,这名字不吉利。” “后面是什么?”晋王突然发声问道。 肖元元回头看了一眼,“什么后面,后面有什么?” “本王是说,这诗后面一句是什么?”晋王道。 肖元元小心翼翼的回道:“直把杭州作汴州。” 晋王疑问道:“听着还好,怎就不吉利了?” 这首诗讲得是南宋啊!当然不吉利。 肖元元脑子一转,回道:“直把杭州作汴州,殿下——让汴州的官来管杭州的城,江南人听了能开心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作诗的人是汴州人,他是谁?” 肖元元一顿,道:“不认识。” “不认识?”晋王眼睛紧紧逼着肖元元,道:“能把杭州做汴州的,想必这诗是那人平陈之后所作,也就这两年的事。你能记得这诗怎么背,却记不得那人的名字?莫再用那伤了脑子的假话来骗本王。” 肖元元低头想了想,回道:“他叫林升。” “人在何处?”晋王问。 肖元元面色和语调丝毫未改,道:“死了!” 晋王眉心一紧,听肖元元接着道:“死在隋兵马刀之下。” 小样儿,一句话噎不死你! 晋王一愣,果然问不下去了——这名字当真是不吉利。 晋王妃看看晋王,又看看肖元元,忽然想起肖元元初到江都时的那场病来。说到底肖元元便是见到了晋王杀人,才诱发了病症,顿时觉得该不是肖元元亲眼见了那林升的死状,才落下了病因。这样一想,晋王妃越想觉自己有道理。 晋王妃伸手拉了拉了晋王,道:“殿下,用完午膳,是否要小憩一下?” 得赶快把他们两人分开,不然待得久了,说不定肖元元又得病一场! 晋王回过神来,摇头道:“府外还有些事。” “哦!”晋王妃道:“那殿下快去吧,莫耽误了正事!” 晋王皱了皱眉,他的王妃是在赶他走么?扭头看了看肖元元,那肖元元依旧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好,那阿环你好生休息!”晋王道。 晋王妃拉着肖元元站起身来,道:“送王爷。” 晋王欲迈出的步子顿了顿,刚刚的感觉一点儿也没错,他的王妃确实是在急着赶他走。他看向晋王妃,发了一个询问式的眼神。 晋王妃回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走。 晋王无奈,顶着一头雾水便出去了。 晋王妃悄悄松了一口气,看向肖元元,那肖元元见晋王走了,顿时也轻松了起来,招呼道:“王妃,我们喝茶!” 晋王妃一笑,道:“好。” 二人接着靠在榻上品茶,吃了午膳,发着饭晕品着茶,还是很舒适的。 不一会儿,晋王妃目光便有些倦怠之色了,肖元元见状,想要起身告辞:“王妃不如小歇片刻,我先退下了!” “不必,你陪我坐会儿,这些天你总在外头忙着,我见你也少!”晋王妃迷迷糊糊道。 肖元元顿了顿,晋王妃常日在府里闷着,心中想必也不开心,就算不说话,有人陪她坐坐想必也可得以安慰。 “好,”肖元元允道。 晋王妃掀了掀眼皮,道:“我先眯一会儿,你趁这个机会好好想想那酒楼的名字,好歹我也是入了股的,也想它有个好名字。” 肖元元看着晋王妃闲适的倒在榻上,半睡半醒的样子,猛然间想起一句诗来:“有了——”肖元元轻声道。 晋王妃半闭着眼道:“什么呀?” 肖元元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有味是清欢。” 晋王妃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道:“这是什么诗呀?” 肖元元午饭吃得早,现在早已过了消化的时间,所以脑子清醒得很,解释道:“这是一首混搭诗?” “什么是混搭诗?”晋王妃含含糊糊地问。 肖元元轻轻解释道:“小时候,我跟同学玩儿的一种游戏,就是从不同的诗词里,挑出一句来,拼凑成一首新的诗。比如有过:‘花自飘零水自流,管它黄鹤去何楼。年年岁岁花相似,人间本来情难求。’” 晋王妃虽然识字,但读诗不多,所以便不会追问肖元元这些诗词来历,只是问道:“所以,酒楼的名字叫什么?” 肖元元道:“叫‘有味馆’,或是‘半日闲’。” 晋王妃没有说话,她已静静的睡去了,肖元元盯着晋王妃看了一会儿,也半躺在榻的另一侧,眯起了眼睛。 她应该就是历史上的萧皇后了吧!相比于历史书上的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皇后,眼前的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有时候肖元元心中很复杂,她像是在看一部早已被剧透到底的电视连续剧,明明知道结局,可又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走到这个结局的。 她知道如今的晋王就是未来的隋炀帝,这个晋王确实有些或多或少的毛病。可他对晋王妃的爱是真的,他对乐平公主的敬也是真的,甚至他还很聪明。他说不上善良,却绝对也算不上恶毒,那他是怎么变成后来那个罄竹难书的隋炀帝了呢? 史书说他虚伪善矫,可一个人真能从里到外,伪装十几年吗? 肖元元思绪不断飘远,直至毫无意识。 “元元,元元——”一个声音在叫她,似是将她从什么地方死命的拉回来。 肖元元睁开眼睛,眼前人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环顾一圈,道:“王妃,我睡着了?” 肖元元撑起身来,明明是睡了一觉,怎么觉得身心俱疲呢? 晋王妃担忧的看向她:“你没事吧,你刚刚梦魇了!” 第129章 文人 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肖元元抚住胸口,脑子虽然记不得梦中的情形,但心跳却记得。 迅速平复下来,肖元元羞赧一笑:“哎呀,这些天太忙了,王妃这里好睡,我居然睡过去了。”边说边擦擦嘴角,道:“我没流口水吧!” 晋王妃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肖元元的神色并不好,却依然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晋王妃顿了顿,道:“再忙要也注意身子,算了,你先去忙吧,待你有空的时候,再来陪我说话。” 与其看肖元元在她面前演戏,倒不如放她走,人也自在些。 肖元元从榻上起来,理了理衣服,道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肖元元没有食言,第二日一早,便派了八九个人推着餐车四散去卖早点,果然,一份都没有卖出去。 开张不利,萧珏急得不行,问道:“是不是你这早点不符合江南人的口味?” 肖元元淡定的喝着自己炒得茶,放下茶碗,一边算着账,一边开口道:“我就是江南人,江南人什么口味我难道还不知道?” “那怎会一份都没卖出去?”萧珏问道。 肖元元轻轻吹着茶叶,没有说话。 萧珏走上前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开店失败了怎么办?” 肖元元一脸恍然地看着萧珏,道:“这我还真没想过!” 萧珏颓丧的坐下来,道:“也是,反正你也没出钱!赔了你也不心疼。” 肖元元笑着问道:“你出得也不多吧,大头都是晋王妃出的。” 萧珏气道:“我出的确实不多,但我们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总不能开店就是为了赔钱吧!” 萧珏是真的急了,城中的局势他也看到了,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原以来只要江都城解封,人们就会出门,可谁知解封的告示贴了五六天,老百姓还是不敢出门。 这样下去,他们的酒楼即便是开了业,饭做给谁吃呢? “卖早点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帮晋王殿下的忙,他要解封开市,我们帮他起个头而已。”肖元元道。 萧珏哦了一声,“那明日早点还卖么?” “接着卖,哪怕能卖出去一份,就不算我们白忙一场。”肖元元安慰道,“重点是明日午间,殿下要在我们的半日闲宴请江都城的文人学子,这些人,才是我们日后客源。” 肖元元酒楼的名字,最后定名为‘有味馆’。一楼为散桌,二楼为雅间,二楼雅间称之为半日闲。 一楼有味馆,拼得是翻台率。二楼半日闲,大都是商务用餐,收得是服务费。门外一侧,还为普通百姓开了个小窗口,专门出售些点心小食。 有味馆尚未开业,就承接了晋王的宴会,肖元元与晋王二个相互配合,还真说不上到底是谁在帮谁! 萧珏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开这个有味馆,是他人生以来,第一件正儿八经付出了心力的一件事,所以期望很高。 “明日你去么?”萧珏问道。 “当然要去,从迎客入门,到点餐吃饭,最后关店打烊,我要亲自走一遍,定一套标准作业流程出来。”肖元元道。 “你不是已经定了一套流程了么?而且已经分发下去实施了。”萧珏疑问道。 肖元元抬头回道:“想象出来的流程跟实际还是有差别的,这一趟算是查缺补漏,出面迎客的事,就交由你了哈!我只看,不插手。” “好!”萧珏重重的点点头,给自己打气道:“我可以的!” 过了一会儿,萧珏看着肖元元,想到一个问题,“元元,明日来的都是士家学子诶!” 肖元元刚好一笔账算得不是很清楚,被萧珏这么一打岔,顿时全乱了,不由得有些生气,恼道:“那又怎样?” 萧珏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士家学子,如今竟沦落道入市行商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你比他们可好多了,你起码在做事情,他们只会空口吵架!” 萧珏有些为难道:“话虽如此,可若是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岂不是会笑话我。”萧珏一想到明天入店的都是士家学子,顿时便有了士家的包袱,生怕被人耻笑了去。 肖元元放下手的中账本,问道:“阿珏,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萧珏走了过来道 :“你说。” “你读书是为了什么?”肖元元问。 萧珏一愣,道:“读书还有什么缘由么?我们士家都要读书啊!” “世间不识字的人那么多,如果你不读书又会怎样呢?”肖元元问。 萧珏想了想,“若是我们不读书,不就跟那些市井小民一样了么?”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起码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为了区分阶层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想起21世纪最有名的那一句,‘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在隋朝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市场。 “你叹什么气呀!”萧珏不明的问。 肖元元想了想,道:“其实我发现,无论是你也好,太学院的士子们也好,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其实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萧珏想了想,回道:“知道啊!凡入了太学的,都是为入仕为官,报效朝廷啊!” “如何报效?单凭一张嘴么?”肖元元问,“还不是要靠那些不读书的,去耕种劳作,去洒所浆洗,去征战杀伐,去保家卫国!” 萧珏看了肖元元一会儿,道:“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向来看不上士家学子的。” 意思是肖元元对文人士子有偏见,说得即使再有道理,那道理也太过偏颇。 肖元元道:“我并非看不上士家学子,我是看不上那些明明不做事,还装得高人一等,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士家学子。甚至,他们连自己为什么读书都不知道,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样的文人士子,我确实不放在眼里。” 萧珏摸摸鼻子,感觉肖元元是在说自己,便问道:“元元,那在你眼里,真正的文人士子,应该做些什么?” 第130章 士子 肖元元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还算符合这个时代价值观的一句话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萧珏心中一颤,这四句话一出,心中似是卷起千滚浪来。 肖元元看了看他,接着道:“天地本无心,而人有心,怜苍生命舛。孔孟已殁,其道不传,唯王者起,开太平万世。” 萧珏深吸一口气来,“元元——你这话从何得来?是哪个先生教的?” 肖元元莞尔一笑,道:“书上看得,遇到像你这样的文人士子,就背两句出来唬唬你!” “什么书?”萧珏问。 肖元元想了想,没有说话。 萧珏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你又忘了!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肖元元反口回道:“我记性很好,只是没用的东西,我记它干嘛!” 萧珏一急道:“如此名言佳句,应流于万世,怎说没用?” 肖元元不屑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有那工夫看那些空话,还不如多赚些钱呢!” 萧珏一气,“那你刚才为何那般正经的说与我听?” 肖元元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不是要说与你听,我是要你明日说与那席间的文人们听!若是明日晋王殿下受了那些文人的气,你大可以用我上面的话骂回去!” 萧珏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晋王宴请的那些人,对殿下不敬?”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昨日我请王妃试菜,结果殿下竟然突然回来了,而且脸色不好,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受了那些文人的酸话,被气回来了!” 萧珏怒道:“他们摆得好大的谱,竟然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 肖元元点点头,道:“是呀!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憨货,殿下若不是想怀柔江南,怕伤了民心,早把他们砍了!一直纵着他们,他们居然认为殿下软弱可欺?” 萧珏气得坐下,一拍桌子道:“那还要请他们吃饭?” “还有一条,”肖元元伸出手来比划道:“你身上可有南陈皇室旧物?” 萧珏一脸不解道:“没有,要那个作甚?”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你找一个贵重一些饰物,挂身上,在席间便作谎说那饰物是长城县公陈叔宝送的。” 萧珏更是疑惑,“这又是为何?” 肖元元接着道:“他们若是问起,你就说你与陈叔宝在京都有旧,这是你们一起喝酒时,陈叔宝所赠。然后,就说陈叔宝在京都是如何的骄奢淫逸,如何的酒池肉林。而我朝天子又是如何的宽容待下,一味纵容。” 萧珏明白了过来:“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旧主是什么德行!” “对。”肖元元重重的点头道:“唯有天生之王者,太平垂万世,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萧珏合掌一拍,道:“既然如此,便不能用假的饰物来作伪,陈叔宝的旧物,王妃或是殿下也许会有,我去问问。”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严谨些也好。”边说边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 萧珏搓了搓手,哼了一声,:“明日——我也要尝尝舌战群儒的滋味!” 肖元元被呛了一下:“你先等会儿!” “怎么了?”萧珏问。 “那个……你要悠着点儿,讲个道理而已,咱们要讲个有理有据。不要得罪他们,以后还要指着他们给我们送钱呢!”肖元元道。 “那要怎么说?”萧珏一脸气愤,还以为明天可以大喷四方呢! 肖元元用手比划道:“教你一招,一般情况下讲道理之前,一定要夸对方,夸得他晕晕乎乎、不辨南北之时,再歪的道理他都会听!” 萧珏一愣,吸了一冷气,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道:“你好像就是这么对我的!” 肖元元一愣,自己掉进自己挖得坑里了,但瞬间冷静了下来,道:“那不一样,我每一次夸你都是发自真心的!” 萧珏呵呵冷笑了两声,完全不信。 “对了!还有——”肖元元接着道:“这事儿,就全当是你的主意,别把我供出来!” “为什么?”萧珏不解道。 肖元元心虚的喝了一口茶,缓缓道:“自我下江南以来,殿下帮我不少,我总要报答一二,这次纯属我自作主张,看不过去才出手的。可我与王妃相交甚好,所以不能与她的夫君相交过近,否则易出生嫌隙来,毕竟我与殿下还是有男女之防的!” 听肖元元说完,萧珏更是不解:“你还知道有男女之防?你跟我天天同进同出,怎不说男女之防?” 肖元元眼中当然不会介意萧珏这种小男生,直接道:“那不一样,咱们是好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 肖元元眉眼一挑:“那姐妹?”想了想,道:“我确实比你大了不少,不然你叫我阿姨也行,反正我也被人这么叫了好几年了!” 萧珏越听越郁闷,起身就走,边走边道:“算了,我去找阿姊借东西去!” 肖元元见萧珏被气得走了,连忙叫着问道:“你要去借什么呀!” “什么南陈旧物什么的!”堂外传来萧珏丧气的声音。 晋王宴请江都城文人士子这日,肖元元虽人在店里,却一直没有露面。她堂前堂后的跑,似是无处不在,但又时常不见人影,晋王两次似是看到了肖元元身影,待再看去时,人便又不见了。 果然肖元元所预想的那般,那帮子的文人士子果然又没有给晋王好脸色,直到身为掌柜的萧珏出面,一番说教之后,他们才开始大为改观。 这一宴最后宾主尽欢,直至日落西山,那些人才东倒西歪,兴尽而归。 自此之后,江南文人士子对晋王再无不敬之心。 后来,萧珏对肖元元说,其实当天宴席散了之后,晋王便已经猜得这番说辞便是出自肖元元之口。 实在是晋王对萧珏和肖元元两人都有了解,萧珏读的是正经百八的孔孟之学,绝说不出什么‘孔孟已殁,其道不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种话只有从肖元元的嘴里说出来,才更合理! 也只有肖元元才有这种诡辩的思路。 第131章 开业 四月十五,天朗气清,正是开业的好日子。 上午巳时,肖元元派了花车游街,锣鼓喧天,沿街散发传单,甚是热闹。 前些天肖元元派人上街卖早点,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第一天,固然一份早点都没有卖出去。第二天,就有人大着胆子出门来看,听那叫卖的实在便宜,便有几家没有忍住,买回家尝了鲜。结果第三天、第四天一发不可收拾,派出去的九队人马,竟有大半都卖干净了。 一连卖了五六天,百姓们见虽然还有兵卫巡街,但出门也没事,互不相扰。便开始信了那解封诏示的话,逐渐开始正常开门生活。 眼看着江都城逐渐有了生机,萧珏的心才放了下来,按照约定好的日子,有味馆开业了。 因为前期卖早点的时候,肖元元便已挂了有味馆的招牌。所以今天正式开业,店门口甚是热闹,加上开店首日,全店价格五折,一时间不少人便涌了进来,一时间人满为患。 肖元元早早为晋王妃留了个雅间,此时晋王妃还没有到店,肖元元便在楼下与萧珏一同招呼客人入座,一番忙作下,终于井然有序了起来。 “肖元元——” 肖元元闻声,回过头去,脸上挂着职业笑:“殿下——” 肖元元探头向晋王的背后看了看,问道:“晋王妃为何没来?” 晋王道:“要稍晚些到。”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那我先引殿下去雅室,这边请——” 晋王妃虽说要来帮肖元元撑场子,但她没说晋王也会来呀!不过,想想也正常,晋王妃成日待在江都府里,出门自然要有夫君相伴,才会安心。 肖元元引着晋王上了雅间,请晋王坐好:“殿下是先喝茶,等等王妃,还是先点菜呢?” 肖元元是想知道晋王妃什么时候来?如果晋王说要先喝茶,那说明晋王妃得再等一会儿才能来。如果现在就开始点菜,那说明晋王妃马上就快到了! 晋王隔着窗子看了看楼下,道:“先上壶茶吧!” 肖元元笑了笑,吩咐一旁的堂倌道:“为殿下上壶绿茶来!” 吩咐完肖元元便准备退下了,“那殿下自便,我先下告退了。” 晋王叫住她:“肖元元,你是要把本王一个人留在这儿么?” 肖元元貌似为难的看了看楼下,意思是说,你看下面那么多人,我很忙的,但嘴上还是说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么?” 晋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不辨喜怒。 这时,那堂倌已将茶奉了上来,肖元元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堆着笑脸上前道:“那——我为殿下奉茶吧!” 肖元元为晋王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晋王接过,轻轻啜了一口,应是觉得有些烫,便皱了皱眉,放下了。 “这茶——与我平日吃的不同。”晋王似是没话找话道。 反正陪人说话没事干,肖元元解释道:“用茶分两种,一种是吃茶,一种是喝茶。殿下日常用茶都是吃茶,用以裹腹,用以药饮。而茶之本味,清香悠远,以热水冲之,用以解渴也是不错之选。” 晋王听肖元元这般说,又不禁端起茶杯来,细细闻了闻,小喝了一口,“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你以前就是这么喝茶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几乎是不喝的,不喜欢吃苦。” 晋王顿了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多谢!” 肖元元一愣,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谢,是从何而来呢?“殿下谢什么?您今日来为小店捧场,该是我谢您才对呀!” 晋王摇摇头,道:“这次江都城解封,你帮了大忙,还有几日前,让教萧珏为我解围,也该谢你!” 肖元元脸色一滞,瞬间又生动了起来:“哎呀,我当甚么事!早点的事也是为了给有味馆打广告,我才那么卖力的!至于阿珏那次,是因为在我的地盘上,若是吃饭的人闹出不愉快,于我也是麻烦。”肖元元努力找着借口。 “本王听萧珏说过了,你是特意教他,让他为我解围的。”晋王带着笑意看着肖元元,“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提前知道,那些人会为难我呢?” “我就提前跟阿珏说了一下,有备无患,刚好就碰上了呀!”肖元元道。 晋王脸色不见生气,只是反驳道:“因为你前一天与我试菜时,见本王脸色不好,你便特意去打听了,是么?” 肖元元无话可说,只好点了点头。 晋王脸色一红:“你对本王——还是上心的……” 肖元元脸色一白,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殿下,您千万别这么想!我之所以这么用心,是为讨好你,讨好你有利于我在江都城过得好些,仅此而已,真的!”肖元元言之凿凿道。 听肖元元急着与他撇清关系,晋王心中一凉,眸色也冷了下来:“本王原是不信,看来你是真的厌恶本王!” 哈?肖元元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刚刚不是还说自己对他上心么? “那个……殿下啊!”肖元元小心翼翼地道:“我不喜欢你,不代表我就要厌恶你呀!我跟王妃关系那么好,怎么会厌恶你呢?” “就是因为你跟王妃关系太好,相较之下,本王便被冷落了!”晋王道。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道:“殿下,您是在吃王妃的醋吧!” 晋王皱了皱眉:“吃什么醋,什么……吃醋?” 隋朝人应该不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肖元元低头笑了一下,道:“就是,你看我跟晋王妃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就会不是滋味,酸酸的,就像吃了醋一样!” 晋王点点头,道:“确实有些不舒服!” 肖元元咧嘴笑道:“我明白殿下,你就是想着,本王王妃怎么能对别人好,本王的王妃只能对自己好。哎呀,自私作祟罢了。不过殿下放心,我们两个女的,能干啥呀!我不会抢你的王妃的!” 晋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不是说你么,你怎么把王妃扯进来了?” 第132章 真心 肖元元一想,“对呀,怎么聊起王妃来了!咱们要聊什么来着?” 肖元元三言两语便把话题聊跑偏了,害得晋王的脑子子不得不往前倒了一会儿,才想起刚刚话题来:“你厌恶我的!” “哎呀,我都说了我没有厌恶你!无缘无故我干嘛厌恶殿下呀!”肖元元强调道。 晋王一脸凝重的看着肖元元,“你心里一直记得我们下江南途中,本王杀死几个流寇的事情,为此你还病了一场。上次提起你那死于隋兵刀下汴州朋友,你便神色不对,后来王妃就与本王说,为此你都发了梦魇了!你每次见本王,不是谈生意,就是谈交易,除此之外,你几乎都是躲着我走的。真如你所言,你讨好我只是为了能在江南过得好些。而你厌恶本王,却不能显露出来罢了!” 晋王说的头头是道,肖元元一脸吃惊地看着晋王,自己明明对他啥都没干,他晋王都能编个小作文出来,这人得自恋到什么地步。 晋王这话太多,肖元元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肖元元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那茶泡得久了,苦得很,肖元元的心更苦。 肖元元心中明白,遇到晋王这种脑子打了死结的,直接跟他扯,是扯不明白的。得绕着圈讲,把他的情绪捋顺了,后面的事让他自己想明白。 肖元元喝完了茶,道:“殿下知道猫狗么?” 晋王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被肖元元这贸贸然的一句搞迷糊了。“猫狗?是什么?” 肖元元一顿,解释道:“狸猫……狸奴和狗。” 这下听明白了,晋王点了点头。 肖元元解释道:“我小时候听过一句俗话,叫:‘男子如猫,女子如狗’”这话说的煞有其事,但其实是肖元元瞎编的。 晋王皱了皱眉:“男子如猫?你说反了吧!” “没有反!”肖元元回道:“我们养猫养狗时,你猜那猫和狗心里在想什么?” 晋王摇了摇头。 肖元元道:“狗会想:这人对我这么好,他一定是神吧;而猫则会想:这人对我这么好,那我一定是神吧!” 晋王想了想,明白了当中的区别。 肖元元接着道:“其实,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区别,就如同这猫和狗。我见过大多数的女子就像狗一样,只要你冲她笑一下,摸摸她的头,说两句好听的,甚至连骨头都不用,她便会跟着你走。你对她好一分,她便想着千分万分的还回来,就像晋王妃那样。”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这话听着有些别扭,晋王皱了皱眉,没有反驳。 “而男子如猫,你奉他为神,他便理所当然,长此以往,爱他的人便成了自甘下贱,就如同殿下你。 所以,我待晋王妃便无所保留,因为我知道晋王妃不会亏待我。 而我与殿下交往之时,往往会带有条件,就是所谓的利益交换。我予你的东西,是需要殿下拿东西来等价交换的,只有这样,殿下才不会觉得我做的事情微不足道,理所当然!”肖元元解释道。 晋王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听肖元元细细讲完。 “所以,在我心中,殿下其实与王妃是一样的。只是我根据你们二人不同的状况,所对应交往方式不同而已。”肖元元讲完了,不知道晋王能不能听得懂。 晋王想了一会儿,道:“如此说来,你对王妃也不是真心!” 肖元元扶住额头,觉得有些无力反驳,只好道:“怎么不是真心?我是真心的想着为晋王妃调理身子,逗她开心,难不成非得我以身相许了,以命相报了,然后不求回报,才是真心?” 晋王烦躁的拍拍额头,显然是被肖元元的话绕进去了,最后一拍桌子道:“总之,你是不厌恶本王的,对吧!” 晋王总算从一堆乱麻中,理了一个头绪出来。 肖元元欣慰的舒了一口气,道:“没有,当真没有。” “你没有骗我?”晋王再次确认道。 肖元元刚想说话,只听雅间外有了动静:“殿下——” 肖元元与晋王同时转过去,却见晋王妃带着两个侍女,正站在门间。 肖元元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王妃,您总算来了。” 晋王妃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牵住肖元元的手道:“怎么了?殿下为难你了?” 肖元元连忙点头:“嗯嗯嗯——他一个劲的逼我,说我厌恶他,还说我对你不是真心的!” 晋王妃失声笑了出来,“殿下,你为难元元做什么?元元胆子这么小,人又懂事乖巧,殿下倒是狠心!” 晋王郁闷的摇头叹气:“她胆子小,她胆子大得很,她就在你面前胆子小……算了,点菜吧!” 晋王妃上前,拉着晋王的手,安抚的拍了拍,道:“到了元元这里,我们还点什么菜?元元,我平日里喜欢吃什么,你也知道,你帮我安排就好。” “好嘞!”肖元元听罢,脸上堆起了笑意,“我这就下去给王妃安排,王妃稍坐哈。” 晋王妃点了点头,肖元元便急忙退出去了。 一出门,肖元元脸色刷——的一下便拉下来了,“这男的真难搞!” 雅间内,晋王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晋王妃道:“殿下与元元都说了些什么?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晋王扭头看着窗外,半天说不出话来,见晋王妃一直盯着他,想了想,吐出一口气来,道:“她说你是狗。” 晋王妃一愣:“什么?”肖元元会骂她,而且是在晋王面前骂她?肯定不会,就算肖元元这么说,那必定有她的道理。 晋王接着道:“她还说本王是猫!” 晋王妃想了想,“这个倒是有几分道理!” 晋王脸色更差了,“本王怎么就是猫了?她还说本王自以为神,还说倘若爱我,便会自甘下贱!” 越说越离谱! 晋王妃知道肖元元的言论虽然时而出格,但细想之下皆有一定的道理。便道,“稍晚些,殿下讲与妾听吧!” 第133章 收信 六月初三,兰陵公主下嫁太子左亲卫统领柳述,柳述授驸马都尉、鄫州司马。 因为兰陵公主出嫁事宜,乐平公主几乎日日进宫,帮着独孤皇后处理兰陵公主的待嫁事务,前前后后足足忙了两月,终于在兰陵公主出嫁那日,才真真正正松下一口气来。 尽管知道接下来的两个月,还要继续忙着安排宇文娥英的出嫁事宜,可乐平公主却觉得自己这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了来。 所以,自兰陵公主出嫁之后第二天,乐平公主便向独孤皇后告了假,说是身虚体乏,留在府里养养精气,连六月初四兰陵公主回宫谢恩都没有露面。 因着精神不佳,乐平公主早间起得晚,连佛堂都没去,只是恹恹在书房内翻些杂书来看。 “小七,晋王妃近日来可有书信?”那些书翻来翻去,乐平公主有些不耐烦,问向一旁随侍的小七。 自肖元元离府之后,这个小七就被乐平公主调到了身边,那小七低头回道:“晋王妃上次来信还是五月二十四,这才十天,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晋王妃应不会打扰公主的。” 也是,上次晋王妃来信,不过也是跟着晋王府给兰陵公主的贺礼,一起送到的。乐平公主心里也明白,晋王平日里也不会无缘无故写信给她。 可她肖元元呢,走了足足三个月,一封信都没有。乐平公主想知道肖元元的信息,还是从晋王妃的书信里才得知的。 上次晋王妃的信里说,肖元元在江南开了酒楼。果然,一离开公主府,那肖元元的心就关不住了,也不知道晋王妃能不能管得住她。 乐平公主将书丢在书案上,心里暗骂那个肖元元真是没有良心,估计她如今逍遥自在得很,把公主府全然忘了。 见乐平公主脸色不好,小七怯道:“公主,若是惦念晋王妃,不如修封书信过去。” 乐平公主心中一动,但又渐渐平静下来,若是平日里她大可以写封书信给晋王妃,问问肖元元的近况。可当下朝局晦暗不明,太子自太子妃死后,虽然疏远了云昭训,也极力拉拢高颎为其壮势,不惜把自己女儿都嫁于了高家,然而太子在朝堂之上,隐隐已有离心之势。 乐平公主虽然不参与朝政,可这两月来她数次遇见大将军杨素,言谈之间总是向她探听晋王的心意。这个现象对乐平公主和晋王来说都不是好事。 倘若这个时候乐平公主修书给晋王,无论内容是什么,都有勾连之嫌。 杨坚并不反对她与她的兄弟们交好,但他绝不会允许乐平公主偏帮某一个皇子。否则无论是对乐平公主,还是晋王,都会被打压。 所以,尽管晋王妃发了四封书信给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却一封信都没有回。 “不知元元如今怎么样了?”乐平公主道。 那小七眸光一动,道:“元元阿姊她那么厉害,无论在哪里应该都能过得好吧!”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她自然有那个本事,你跟了她那么久,应学到不少!” “奴婢跟着元元阿姊,确实学了不少本事,不过……奴婢虽日日待在她身边,元元阿姊的心意,却总是摸不透的!”小七意有所指道。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小七,叹了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想单独待一会儿!” 小七低低道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午间用膳,气氛莫名的沉寂,宇文娥英用筷子捣着碗里的饭粒,半天都没咽下一口去。 “你怎么了?今日读书被夫子骂了?”乐平公主问道。 宇文娥英唔了一声,想糊弄过去,但又没忍住,放下碗筷道:“母亲,我昨日里抽空问了小姨母,她说她没有收到元元的贺礼。” 乐平公主面色不悦道:“那又怎样?” “元元与小姨母交好呀,她去了江南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多少该给小姨母一个贺礼,她不应如此无礼的!”宇文娥英愤然道。 乐平公主敛下眼眸,自顾自喝着汤。 宇文娥英接着道:“都三个月了,元元怎么不写信给我呢!” 乐平公主放下汤碗,沉声道:“莫提她了,吃饭吧!” “母亲,元元在江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宇文娥英问道。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她很好,你二舅母说她在江南开了酒楼,每天都很忙。” 宇文娥英气道:“就算忙,写封信又费不了什么事?二舅母能给母亲写封信,难道就不能帮肖元元捎封信回来么?” 见宇文娥英不依不饶,乐平公主顿时也没了胃口,道:“你想她做什么?说不定她可没想你!” 宇文娥英哼了一声,将筷子在碗中又捣了一下,道:“反正还有两个月我也要出嫁了,等她回来,再不许她出去!” 乐平公主喉头一紧,不想见宇文娥英抱着一个虚幻的希望过两个月。万一肖元元到时候没有回来,只怕宇文娥英这婚事不会那么顺畅。 “算了吧,她许是……不再回来了!”乐平公主道。 宇文娥英一怔,又扯着嘴角笑了笑:“母亲说什么呢?肖元元是公主府的人,她能去哪里!”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当中的事情太过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宇文娥英听。 见乐平公主不说话,宇文娥英脸色一白道:“母亲,你还是把元元送给了二舅舅,是么?” 乐平公主一怔,她没有想到宇文娥英竟然会想到这一层。 乐平公主猛然间才明白,原来自己做的事情,宇文娥英并不是一无所觉的,她只是一直没有挑明而已。 看到乐平公主的神色,宇文娥英顿时急了:“元元她跟旁人不同,你这样做她会恨母亲的!” 乐平公主摇摇头,道:“母亲没有,母亲只是让你二舅舅好好照顾她。” “那她为什么不能回公主府?”宇文娥英急问道。 乐平公主看着一脸着急的宇文娥英,不如让她彻底死了心,想了想道:“陛下想杀她。” 第134章 智顗 宇文娥英又是震惊,又是不解道:“陛下杀她做什么?元元又没做什么坏事!” “娥英啊!”乐平公主叹息了一声,“你出嫁之后,若出了什么事,你要记得首先要保护自身,不要顾忌旁人,包括母亲我。” 宇文娥英脸色一僵,“我们不是在说元元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元元是受了我的牵累,才被你姥爷看见的。我送她去江南,就是想让她远离京都,远离公主府。” 宇文娥英眼中闪出泪花来,这么些年来,乐平公主虽然对她的保护密不透风,但她并非毫无察觉:“母亲,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何连一个喜欢的奴婢都留不住?” 乐平公主一惊,冲着宇文娥英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以后不再问,想也不许想!” 宇文娥英气恼的将碗筷丢于桌上,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知礼乖顺,她不能去恼陛下,也不能去恼乐平公主,只道:“肖元元是个骗子,她骗我说她会回来,她还说要带我去游江南,都是哄我的!” 乐平公主沉了沉气,道:“她没有骗你,是我骗了她!我没有跟她说陛下的事,她便以为自己还能回来!待她知道了真相,必定会生气,不然也不会三个月都不写一封信回来!” 正说间,忽然屋外一个宫婢急急来传,“禀公主,宫里来人了?” 乐平公主微微皱眉,道:“传!” 不一会儿,便见一宦官急急进来,进门便拜道:“禀公主,宫里出事了!” 乐平公主认出这人是千秋殿里的宦官,顿时觉着心中有些慌,便急问:“出什么事了?” 宫里那人环顾了四周,见白鹭子和几个侍婢在一旁候着,便没有回答乐平公主的问题,只道:“请公主即刻入宫。” 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道:“你留在府里照看娥英,小七随我入宫。” 白鹭子称了一声“是。”便出门吩咐人准备车辇去了。 此时,千里的之外的江都城,正是一派安宁祥和的光景。 自正式解封之后,江都城迅速恢复了往日光景,晋王连着开了半个月的道场,又请儒生入学讲课宣法,一番操作下来,人心安定,不少外乡人闻声而来,甚至比战前还要热闹些。 固然还有一些人吵着要光复前朝,但闹了几次也闹不出什么火花来,那叛乱之声便渐渐没了声息。 肖元元的有味馆开业也一个多月了,近来已渐渐进入平稳期。这有味馆的独到之处在于,明明用的都是当地的食材,味道却是人们未曾尝过的鲜美。所以这有味馆虽说算不上日进斗金,但也算食客盈门。但凡是来到江都里的客商,都会到有味馆来尝尝鲜。 二楼的半日闲,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那是肖元元一个人的办公室。外面没什么事的时候,肖元元便独自待在这间小房子里,看账或是休息。 因此时不是饭点,外面一片安静,趁此时机,肖元元正在房中一笔一笔对着前日的账目,忽然门就被从外拉开了。肖元元疑惑的抬起头来,却发现是晋王一人独自站在门口。 肖元元一愣,“殿下怎么来了?”边说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晋王径自走了进来,关上门道:“不必多礼。” 肖元元让了座,亲手又奉了茶上去:“殿下请用茶。” 晋王环顾四周,这房间虽小,却干净整洁,最妙之处便是书案后面,有一个大大窗户,推窗望去便是湖光山色,四时风光尽不同。 想不到这小小的房间,却是别有洞天。 晋王捏着茶杯,轻轻饮了一口,道:“你这茶初喝时不大习惯,喝得久了竟也离不开了。多谢你送我的茶,如今无论是内院书房,还是府衙,都有你的茶叶。” “殿下喜欢就好。”肖元元客气道。“如今有味馆已经步入了正轨,我准备再开一个茶室,就在隔壁……” 晋王摆手打断道:“你就这般闲不下来么?” 肖元元一愣,“殿下,我得赚钱呀!”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晋王有些不解道。 “那我闲着做什么?”肖元元反问道。 晋王道:“近日来,阿环与本王说,她已好几天不曾见到你了,而且,听说你要在外面置宅子,你要搬出江都府?” 肖元元点了点头,“是。” 晋王有些不知所措,道:“江都府你住着不开心么?” 住在别人的地方,那毕竟是寄人篱下。江都府不算小,十个肖元元也能住得下,可哪有自己的地方待得自在。 “不,江都府挺好的,王妃待我也很好。只是我来之前答应过娥英郡主,要在江南安宅置业,以后待她游江南时,好有个住处。”肖元元一脸认真的道。 晋王心中思量了一圈,道:“又胡说,且不说小娥英能不能出京,就算她来了江都城,不住在江都府,还要跟你住在外面?” 肖元元笑着道:“诶,娥英郡主长大了,总要体验一下夜不归宿的感觉,天天被你们这些大人管着,有什么意思。” 晋王不由得也笑了,“说得好像你不大似的。对了,这几日怎么没有陪王妃用膳?” 肖元元一脸苦笑:“忙呀!如殿下所闻,又要开茶馆,又要找宅子,还要看账!” 晋王看了看桌上的账册,不由皱了眉,“你不是有账房先生么,怎么还要自己看账?” “管人哪有省心的?我若是不懂账,被人骗了钱还好,丢了人就不好了!”肖元元说道。 晋王慢慢品着茶,细细看了看肖元元,看得肖元元心中一阵发毛,“殿下,有事您直说!” 晋王放下茶杯来,道:“你手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帮本王做件事。” 听着晋王这理所当然的口气,肖元元当下心中便有一丝丝的不悦,但还是开口道:“殿下请讲。”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智顗大师么?”晋王问。 肖元元点头道:“记得,殿下还没有请来么?” 第135章 收服 晋王皱起眉来,道:“他倒是来了天台山,如今在天台山定光寺内办道场说经释义,只是不肯奉召来江都。” “天台山离这儿又不远,殿下若真是非那智顗大师不可,大可以把他掳了来,饿上三天三夜,不讲课不给饭吃。”肖元元道。 晋王喝道:“胡闹,失之不敬。” 肖元元笑了笑,她是有意说得荒唐些,让晋王把他的真实意图说出来。 “那殿下跟我说他做什么?殿下都请不来,难不成我就能请来?”肖元元道。 晋王点点头,道:“佛家善思辩,刚好天台山离这儿不远,趁他还没有离去,本王想借你的诡辩之才,把那智顗大师请了来。” 肖元元果断的一摆手,道:“不去。” “为何不去?”晋王脸色一沉。 “我为何要去?”肖元元理所当然的反问道。 晋王眼睛眨了眨,道:“怪不得你要搬出江都府,你是不是想自己长翅膀飞了!” 肖元元一本正经道:“我是人,不会飞。” 晋王顿了顿,道:“你若能办成,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肖元元摇摇头,道:“我办不成。” 晋王从没有见过肖元元回绝的这么干脆,道:“你怎么知道你办不成。”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道:“不是我不愿帮殿下办,而是我知道我办了也办不好。” 搞笑,若是这晋王用自己用习惯了,大事小事都要找她,日后岂不是麻烦。 况且人家智顗大师这么大的名号,自己何德何能去改变一个大师的想法。 若是常人也就罢了,把银子给足,把面子给足,大多数人都吃这一套。 人家大师是世外之人,这一套不管用的。 说到底,肖元元那一套利益交换的逻辑,在人家大师身上,根本没法用。 “你都没试过,怎就知道办不好!”晋王再问。 肖元元双手一摊,“殿下你看,我是一个俗人呀,我哪懂什么佛法呀!我这个人既世俗又浅薄,别说是佛教,我对道教的认识仅止于《封神榜》,我对佛教的认识也仅止于《西游记》。我这个样子,哪能说得动大师呀!” 晋王一脸茫然:“《西游记》是什么?” “一个话本杂说,这个不重要!”肖元元一摆手,“重要的是,殿下此次所托非人!” 晋王顿了顿,不死心道:“你且试一试,本王不要你一举成功便是。” 这种赶鸭子上架感觉非常的不好,肖元元揉了揉额头,依旧摇着头,为难道:“不去。” 晋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肖元元缓了缓,自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貌似很为难,终于开口道:“不瞒殿下说,我自小与佛无缘,见和尚就晕,见佛寺就吐,早有算命的说我天生魔胎,与佛家相克。” 晋王嘴角勾了勾,道:“你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得出来,从大兴到江都这一路来,我们也路过不少佛寺,见过不少僧人,也不见你怎么晕怎么吐!” 肖元元一怔:“我没晕么?” 晋王一瞪眼:“你那是见到和尚才晕的么?” 肖元元一噎,又解释道:“只是路过,只是碰见,我姑且可以忍一忍。智顗大师诶,定光寺内呀!我还活不活了!” 晋王眯眼看着肖元元,上身向后仰了仰,道:“本王早就觉得你不对劲,若你所说的是实情,那便有两种可能——” 肖元元忐忑问道:“什么可能?” “第一,你确实是天生魔胎,留你在世上祸害人间,不如把你送到智顗大师面前,诛了你!”晋王威胁道。 肖元元脸色一白,道:“殿下,我做什么事祸害人间了?魔胎也好,神胎也罢,都是天地所生,你凭什么诛我?” 真的是,要说祸害人间,她肖元元可比不上这个眼前的隋炀帝。 晋王嘴角勾了勾,这肖元元果然一张好嘴,让她去劝说智顗大师归降,大有可为,“第二,或是你身上沾了不好的脏东西,刚好智顗大师法力高强,帮你除了去,所以这天台山你更应当去一趟。” 靠,这居然都能让他圆回来。 “殿下压根没想过我会拒绝吧!”肖元元问。 晋王点点头,无奈道:“除你之外,本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以,无论怎样,我都得去一趟。”肖元元道。 晋王笑了笑,“是,要么你自己走过去,要么本王派人绑了你去。” 肖元元摸了摸额头,“我要告诉王妃,说你欺负我。” 晋王冷哼了一声,“肖元元,阿环是本王的王妃,这是正事,她分得清轻重。” 肖元元哼哼唧唧道:“我真不想去啊!” 晋王轻轻饮了一口茶,道:“元元,依本王看来,你不是一个胡闹的人。你应当明白,日后你若想在江南立足,没有本王这个扬州总管的庇护,是行不通的。你尽可以去讨好阿环,但就看——在阿环眼中到底会选你……还是选本王。” 肖元元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这才明白晋王今日的主要目的。 若是换作乐平公主或是晋王妃,听肖元元拒绝了那么多次,早就放弃了逼她了,可晋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紧逼,直至绝路。 让肖元元劝说智顗大师只是次要目的,晋王杨广想要收服肖元元。 彻底收服肖元元,打破她的底线,彻底为晋王所用。 他就是要逼肖元元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原则这种事,放弃第一次,就能放弃第二次。 肖元元面色沉了下来,目光更冷,道:“殿下如此逼我,不怕我会坏了事?” 不怕我故意去搞事? 晋王心中一颤,这三个月相处以来,他发现这肖元元不只才色双绝,于他也是大有助益。如今江都城的现状,有一半是肖元元的功劳。若当真依照肖元元自己所想,她日后搬出江都府,脱离了掌控,岂不是放鹰入林,再也不能驱使了? 可若是将鹰捆得太紧,那鹰以死相博也是有的,这当中的尺寸也是不好拿捏。 晋王眸色一暗,口气却是软了下来:“你姑且一试,且试一试。” 肖元元缓缓将茶杯置于桌上,道:“那我试一试,殿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第136章 佛说(一) 天台山景色秀美,林木入云,十步一景,百步一溪。虽说是六月正午间,但走在林中竟一点也不觉得闷热,反而有丝丝凉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过来。 在这寂静的山间,不时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肖元元带着一个参将和晋王妃的一个侍婢,吭哧吭哧爬着山路,不敢停歇。 因为一歇下来,就不想再往前走了。 “我们那儿有一名言:这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肖元元一边走,一边喘着气道。 眼前的一条小路蜿蜒向上,一看就是被上山拜佛的人踩出来的! “怪不得殿下让肖娘子上天台山去见智顗大师,这话说得……一般人都说不出来!”一旁的参将道。 虽然所有的行李几乎都拎在那参将手里,但相比于肖元元大汗淋漓的样子,那参将看上去要轻松得多。 肖元元呵呵了两声:“宋将军莫逗我笑,我一笑——就爬不动了!” 那参将名叫宋霜,见肖元元累得差不多都手脚并用了,不忍道:“肖娘子若是太累,大可以歇一歇再走,殿下请了智顗大师那么多回,也不急在这一时!” 肖元元喘着气道:“寺庙都是过午不食,若是来得及,咱们还能吃上一顿素面。我以前在一个寺庙里吃过,还是挺好吃的。” 这么努力就为了口吃的?那宋霜摇了摇头。 “可是……”一旁的侍女提醒道:“此时差不多已近午时,早就过了用斋的时辰了呀!” “啥?”肖元元停下来喘着气,“午斋不是11点么?” 那侍女名唤绾清,停下来道:“一般的寺里都是巳时两刻用斋,一日一斋呀!” “一天只吃一顿呀!”肖元元傻愣愣地待在原地,难道不同寺庙规矩不同?她明明记得之前在一个寺庙里,一天吃了两顿饭呢! 绾清点了点头,提醒道:“修行之人,难享饱腹之欲!娘子若是此时入山门,下顿饭要等明日了。” 这什么倒霉差事!肖元元靠一旁的山石上,摆手道:“不走了,吃饱喝足了再走。” 其实这次天台山之行,肖元元自己都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于她来说不过是上山来修行几天,回去给晋王一个说法就是了。省得晋王用顺手了,就不肯放过她了。 反正面子给你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肖元元三人,就着一旁的溪水吃了随身带的干粮。边吃肖元元心中还在暗暗的骂,晋王这个祸害,若不是惹不起他,哪会吃这份苦! 吃饱喝足后,三人这才慢悠悠走向山门,行至定光寺,已是下午时分。 肖元元向守寺的僧人通了名递了帖,等了不久,便有一僧人匆匆前来,道:“师傅有请,三位请随我来。” 听罢,肖元元三人便跟随那僧人而去。 此时禅房之内,智顗大师与肖元元相对而坐。肖元元端详着面前的智顗大师,只见那大师看起来也不过五十多岁,身形高大且瘦削,面长嘴阔。单看面相肖元元看不出什么佛心宝相来,只觉得那和尚的举止悠缓,应是个慢性子。 此刻智顗大师正一脸严肃的看着手中晋王写给他的信,一时间竟出了神。 一旁的弟子看着智顗大师的神色,也暗暗称奇。说来那晋王不只一次修书给师傅,请他下山办道场,邀来的说客也有好几拨,但智顗大师从来都不为所动。不想这次竟派了一个美艳的小娘子前来,不知那晋王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智顗大师放下手中的信,细细看了看眼前正专心端碗喝水的——“妖女”,对的,晋王信中就是这么称呼肖元元的。 这半年多以来,他与晋王时常有书信往来,虽每每婉拒晋王的邀请,但是智顗大师对晋王观感并不差。这次,晋王信中说眼前的这个女子被妖物附身,虽说是荒诞,却也不得不细细察看一番。 肖元元感受到了智顗大师的目光,抬起头来,开颜笑了,轻轻唤了一声:“大师。” 若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娘被人盯着看,就算他是一个出家人,也算是失礼了。 智顗大师轻咳了一声,道:“肖施主从江都城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礼貌道:“是。” 智顗大师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番,此女子除了美色过人,其他一切正常。行止自然,目色清明,根本不是晋王信中所说的什么妖物傍身。皱眉想了想,估计又是那晋王想着法子找人来劝自己下山的。 智顗大师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肖施主,你并非妖物,回去告知殿下即可。” “妖物?”肖元元皱了皱眉,伸手拿起案上那封信来,粗粗看了一遍,心中恨恨骂了一遍晋王。昨天肖元元说她不能进佛寺时,晋王明明还不信,谁知道转头就写到纸上来骗人了。 肖元元将手信丢回去,道:“大师别看他瞎写,他才是天下第一的祸害呢!” 智顗大师点点头,道:“那晋王这忙,贫僧更帮不了,施主请下山吧!” 闻听此言,肖元元依旧盘坐着一动不动,不满道:“智顗大师,昨夜我连夜赶到天台山,今天光爬山就爬了大半天,进门来坐了不到半小时,水没喝上几口,话没说上两句,大师就要赶我走,不合适吧!” 肖元元如果就这么走了,跟晋王也不好交差,好歹要在寺里磨上几天。 智顗大师见肖元元讲得坦白,便道:“水是山涧水,话是世间言,肖施主想喝多少喝多少,山门外多得是。话是世间言,出了山门,想与谁说便与谁说。只是贫僧观肖施主之相,与我佛无缘,不如早早下山,莫误了归程。” 肖元元怔了怔,目光中带着不解,声音微颤地询问道:“大师如何看出——我与佛无缘?” 智顗大师听得出来,肖元元这一句不是质问,而是单纯的疑惑,便道:“可有别的师傅这般平说过施主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小时候我外公有个朋友,是我们那儿一个寺里的师傅,来我的园子里作客之时,便这般评说过我。” 第137章 佛说(二) 肖元元接着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很奇怪,身为客人按理来说应客随主便,哪有上门作客还说主人坏话的!” 身后的宋霜与绾清互视了一眼,双双心中对肖元元大为赞叹。刚刚明明那智顗大师已经开始赶人下山了,没想到肖元元只简简单两句话,莫名其妙便又将话题聊下去了! 其实只要脸皮足够厚,如来佛都赶不走她肖元元。 智顗大师面色沉静,缓缓释疑道:“世人入得寺来,大多是求平安,求长寿,求富贵,求名利。有所求则信,无所求则弃。施主无所求,自然无所信,佛渡有缘人,不信则无缘。” 肖元元脸色惨然,却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回道:“大师过誉了,我本世间名利客,怎会无所求呢?” “肖施主求什么?”智顗大师问。 肖元元故作轻松地回道:“天下太平呀!” 智顗大师一怔,想了想又问道:“那施主信我佛么?” 肖元元摇摇头,道:“不信。” 接着又自嘲道:“所以……无论是大师,还是之前的那个师父都讲,我是一个与佛无缘的人。” 智顗大师皱着眉,目光中泛起一丝悲悯来,问道:“施主信什么?” 肖元元眸色黯淡,垂下头来,缓缓道:“不瞒大师,我不信苍天,不信鬼神……我连我自己都不信!” 肖元元的声音,如荒原上的一缕秋风,萧瑟落寞,听者心生酸楚,不忍责难。 “苦海无涯,已心为舟,老衲渡不了施主,施主须自渡。”智顗大师不想再纠缠下去,道。 肖元元缓缓抬眼,点了点头,眼中逐渐恢复了神采,却像是在脸上挂了一个面具,言辞恳切道:“智顗大师,我来的目的是为了帮晋王劝说您下山的,想必大师已经猜到了。” 智顗大师点点头,道:“晋王殿下看中的是老衲这前朝旧客的身份,老衲不愿再卷入世俗之中,当中原由老衲已多次向殿下言明,施主不必多说。” 肖元元点头,“这我知道,不过我也是受托前来,若是我就这般下山去了,晋王那边我也不好交待。不如这样,大师留我在寺里住几天,日后好向晋王殿下交差,我保证不给寺里众师父添麻烦。” 肖元元身为女子在寺中多有不便,智顗大师刚想推辞,但又想起若是她因此被晋王责难,也是一桩罪过。因此便生了恻隐之心,道:“寺中清贫,施主怕是受不得那清苦。” 肖元元笑了笑,“多谢大师,不过几天而已,总比下山就受罚的好。” 智顗大师想着若是因此让这女子免受了责罚,世间也少了一份罪业,便安下心来,向身后的弟子吩咐道:“智曦,去为三位施主,收拾出两间禅房来。” “是,师父。”身后一个清俊的少年僧侣应道。 不多时,便收拾出两间禅房,肖元元拜谢了智顗大师,便随那号智曦的小师父去了。 两间禅房,自然是肖元元与绾清一间,而宋霜单独一间。 待那智曦小师傅告辞之后,绾清与宋霜帮肖元元整理行李,肖元元没有动手,只顾自已喝着水,还道:“这寺里的水真不错,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水了!宋霜,我的茶叶呢?” “肖娘子稍等——”宋霜忙去行李中翻找茶叶,翻着翻着突然一愣,刚刚是他听错了么?不待多想,又接着翻了翻,找出一包茶叶来,忙送到肖元元面前。 肖元元看了看茶叶,冲着宋霜眯眼笑着道:“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这么好的水冲茶一定好喝,我去烧水给你们泡茶去。” 那灿烂的笑容差点晃花了宋霜的眼睛,刚刚在智顗大师面前,肖元元明明是一幅心如枯木,形似走肉的景象。谁知进了禅房,转眼便又生动活泼的似林间黄雀,一举一动都生机盎然。 “肖娘子——呃,你刚刚跟智顗大师讲得,都是真的么?”宋霜没忍住,问道。 肖元元一愣,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宋霜眨了眨眼睛:“你说留在寺里,是为了免受晋王责罚,只是为了给晋王交差……” 肖元元笑了笑,“当然是假的,留在寺里,才有机会劝说智顗大师下山。若当时就被赶走了,连机会都没有了。” 肖元元知道,身边的这两个人晋王妃说是为了照顾她,实则跟监视也差不多,所以自然也不能说真话。 “肖娘子果然聪明。”宋霜赞叹道。 肖元元起身去找水壶烧水,宋霜回头看了看绾清,绾清冲他使了个眼色,宋霜明白过来,连忙跟上肖元元,亦步亦趋道:“娘子且回房中休息,我为娘子烧水即可!” 肖元元欣然同意,“好呀!”说罢将手中的水壶递于宋霜,自己便又回房中坐着了。 此时房中,绾清已将床铺收拾好,见肖元元发着呆,便上前道:“肖娘子,赶了大半天的山路,想必现在疲乏得很,可要安睡一会儿?” 肖元元摇了摇头,“一会儿我要去找寺里的小师父们聊聊天儿!” 绾清点点头,自以为是道:“娘子是想打听智顗大师的喜好,投其所好,方便后面几天劝说智顗大师?” 肖元元嘴角含着笑,点头道:“绾清真聪明。” 这一路走来,绾清真心觉得肖元元实在是一个极好说话的人,此时便大了胆子问道:“智顗大师为何明知娘子与佛无缘,还留娘子在寺中呢?” 肖元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道:“因为智顗大师心地慈悲呀,我这么一个神厌鬼弃的可怜人,他怎么忍心看我再受晋王责罚呢?大师举手这劳便可解我困厄之境,何乐而不为。” 绾清“哦!”了一声,心中明白过来,“娘子那些话……都是戏!”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关于我与佛无缘的话,都是真的,智顗大师心地慈悲也是真的,绾清你说我演戏也是真的!” 绾清听不明白了,“既然都是真的,娘子为何又说是演戏呢?” 肖元元伸了伸懒腰,故弄玄虚道:“因为——人生就是一场戏,每一节都是自导自演。” 第138章 佛说(三) 寺院里不但规矩多,而且非常清苦,肖元元早已打定了吃几天苦的主意来的。狠下心来,规规矩矩,不就是天天无聊念经么,她肖元元不念经,看他们念还是可以的,不就是一天只吃一顿饭么,只要饿不死,她肖元元也能做得到。 但是,肖元元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第二天凌晨,肖元元便被一阵钟声惊醒,睁开眼来浑身汗毛直立。 平复下心来,看了看身边同样被震醒的绾清,道:“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敲什么钟呀!” 绾清倒是镇定的多,道:“每日早起,寺院开静,便会击鼓鸣钟。” 相当于是起床号了,外面的钟声还在响,肖元元脑子被震得嗡嗡响,但还是费劲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外面乌黑一片,便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绾清笑了笑,道:“一般寺院都是寅时开静。” 寅时?喵的,凌晨三点! 钟声沉闷而幽远,顺着山脉远远荡去,一声未歇一声又起,绵延不绝。 什么妖魔鬼怪,树精石怪,一钟接着一钟,都得给我醒! 什么叫众生平等,这就是众生平等。 肖元元继续躺下用枕头蒙上耳朵,可谁知那钟声竟像是从床下传来,反而更加清晰了! 怪不得都说佛寺能镇妖邪,无论哪个妖邪,要是天天大半夜的被这么折腾,早就受不了了,不跑才怪! 肖元元无望的瞪着双眼,耳边的钟声震得她快没了知觉,实在忍不住,又问道:“怎么还不停!” “得一百零八下,且早呢!”绾清道。 靠!肖元元心中骂了一句脏话! 干脆爬了起来,气哼哼道:“和尚起我也起,谁怕谁呀!” 于是肖元元顶着满头的怨念去看僧人们做早课,都是梵语,她也听不懂。浓重的檀香,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的佛像实在看不出哪里宝相庄严! 肖元元在浑浑噩噩间似是走过了荒原沙漠,眼睛和耳朵似是都塞满了黄沙,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果然,她是个与佛无缘的。 肖元元昏昏沉沉,连早课何时结束都没有注意到,自然也没有察觉到那宝座之上的智顗大师,看向她时那一抹悲悯的目光。 直到天色大亮,肖元元才清醒了过来。重新梳洗之后,坐在堂外的台阶前,看着寺内僧众或是担水,或是劈柴,或是洒扫。众人皆不言语,认真的做着各自手中的活计,竟如颂经般一样的虔诚。 如此安宁祥和的一幕,肖元元看着有些发呆。 “肖施主。”一僧人向前合手一礼道。 肖元元回过神来,未言先笑:“智曦小师父。” 那个智曦就是昨日帮她安排禅房的师父,所以肖元元对他还是有印象的。那智曦道:“我来是告诉肖施主,稍晚要过斋,过斋不食,施主莫要误了。” 肖元元还了一礼,道:“多谢智曦小师父。” 智曦话已带到,便准备离去,肖元元忙叫住他:“稍等,智曦师父,不知智顗大师何时有时间,我好去聆听佛音。” 智曦道:“过斋之后,师父一般会在房中自修,施主那时可去拜访。” 肖元元诚恳的道了声谢,智曦便退下去了。 肖元元要去见智顗大师,自然不是为了听什么佛法,不过是拉着智顗大师演出戏罢了。 无论怎么说,在宋霜他们眼里,她肖元元是带着晋王的任务来的。万一他们两个回去给晋王告状,她这几天的苦不就白吃了么! 按晋王那小心眼的性子,指不定要怎么坑她呢! 所以,没事的时候就去找找智顗大师,就当陪长辈聊聊天了,至于智顗大师到底会不会下山,那就看晋王自己的造化了。 所以,肖元元三人用过了斋饭,肖元元便独自一人捧着茶,敲开了智顗大师的禅房。 相互见礼之后,肖元元便奉上了茶,道:“大师是世外之人,本不该以世间俗物奉上。只是我自昨日来时便发现,这山中之水用来泡茶甚妙,也是为了感谢大师收留,所以请大师尝尝我带的茶。” 那智顗大师疑惑道:“吾乃佛门中人,不食荤腥,这茶是吃不得的。” 话音刚落,便见肖元元已将茶从壶中倒出,完全不似以往所见的茶食,便似是汤饮。 肖元元道:“我岂不知那茶食之中所含的葱姜蒜乃佛中大忌,我这茶不同,乃是清茶,大师尽可放心饮用。” “清茶?”自知肖元元不是无礼之人,智顗大师端起茶杯,细细嗅了嗅,又试着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微苦,顺喉回甘,清香幽微,回味幽长。 “这茶是我亲手制的。”肖元元开始吹牛,“这茶叶自四月间采下,然后杀青、萎调、揉捻、晾晒,不加一丝外物,保留了茶之本味,又以这天台山灵水激发,才有这般清香的味道出来。” 听着肖元元缓缓的介绍完,智顗大师又小小饮了一口,道:“至真至性,至原至纯,本来天生万物自有其独到之处,外物加得太多,反而显得累赘。肖施主能制出这清茶,可见也是至真至性之人。” 肖元元惭愧地笑了笑,“大师过奖了,这茶我原本见人喝过,是照着人家仿制的。” “肖施主能有这份坦诚,也属至真至性。”智顗大师不吝夸赞道。 肖元元微叹了一声,“我不过是尘海迷途之人,担不起大师的夸赞。” 智顗大师见肖元元神色不好,便道:“肖施主看起来是有心事。” 肖元元大半夜被吵醒,神色当然不好。 肖元元扶了扶额角,道:“只是今日来找大师喝茶,目的不纯,心中不安罢了。” 智顗大师见肖元元说的坦诚,便道:“施主有何所求,不妨讲来听听。” 肖元元笑了笑,说:“我知道大师不想下山,以我的能耐也劝不动大师。可跟着我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晋王的参将,另一个是晋王妃的女婢,在他们面前,我也不能过于懈怠,所以才来叨扰大师,做个样子给他们看。” 第139章 佛说(四) 虽说是肖元元有意作伪,但这般坦诚的说出来,智顗大师便不甚介意道:“那又如何,你为何不安?” 肖元元不好意思道:“智顗大师这般大德之人,我还要拉您扯谎作伪给人看,有损功德,故而心中不安。” 智顗大师笑了,“施主不是说不信我佛么,又怎会怕损功德?” 肖元元回道:“我是世俗中人,世俗之人要讲人情世故。虽然我不怕损功德,但倘若因为我损了大师的功德,便违了我的人情世故了。” 智顗大师明白了过来,劝慰道:“佛光普照众生,既会照拂晋王,也会照拂肖施主,不分彼此。” 意思是无论是帮肖元元,还是帮门外的两个侍从,本质上都一样。 肖元元想了想便听明白了,顺着竿子往上爬,开心道:“那我明日还来找大师喝茶。” 我明日还来找你帮我作戏。 智顗大师想了想,那肖元元也是为了成全他自己不下山的心思,帮她作作戏也说得过去,便点头允道:“好。” 虽说智顗大师答应帮肖元元,可是一直这么枯坐着,也是无聊得很。 肖元元将茶与智顗大师续上,笑着道:“能遇到大师也不容易,其实在凡世之间,我一直有些事不大明白,想听听大师的看法。” 那智顗大师执起杯来,道:“肖施主不妨说来看看。”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敢问大师,镜中花,是不是花?水中月,是不是月?” 肖元元问的隐晦,若是常人来看镜花水月皆是幻相,所以镜中花不是花,水中月也不是月。 可肖元元却明白,在21世纪中叶时,虚拟空间已然逐渐成熟,脑科学也进步斐然。将两者结合,已经可以做到所触所感,所闻所见,与现实世界差异越来越小了。 而所谓的镜花水月的幻象,已经真实到触手可及了。 她很想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穿越了时空,还是陷入了虚拟空间之内。 若是穿越了时空,为何她所认识的晋王与历史书上的差异这般大?若是陷入了虚拟空间,可感觉又太真实了。 这个问题太玄幻,交给智顗大师来看,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智顗大师看着肖元元漆黑的眸子,肖元元的问题虽问得简单,若想答好却是不容易。若是旁人只管让他自己体悟去,可这肖元元自称世俗之人,若是能体悟出来,自然不会拿来问他。 智顗大师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肖元元,转而问道:“肖娘子可曾听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肖元元回道:“听过,但不懂。什么是空,什么是色?” 智顗大师又想了想,慢慢解释道:“世间有五蕴,即为受、想、行、识、色。当中四蕴为受、想、行、识,乃人之所感、所思、所想、所行,为精神表象,而唯有色与之不同。” 肖元元脑子一团浆糊,完全没有听懂,问道:“色到底是什么?” 智顗大师直接了当的回道:“色不是精神表象,而是外在表象。即为:你所看到的、你所触摸到的、你所闻到的、你所听到的、你所品尝到的,这些你能实实在在确认到的东西,皆称之为‘色’。” 肖元元脑子跟着转了转,明白了过来,道:“镜中花——我能切切实实看得到,所以镜中花是‘色’。” 智顗大师点了点头,道:“镜中花是‘色’,但也仅仅是‘色’,不是花。” “为什么?”肖元元问。 智顗大师回道:“因为还有‘空’。” “‘空’又是什么?”肖元元问。 “‘空’,不是虚,不是无,而是这世间所运转的规律,也是万物本源,它不是实物,却也不能脱离具体实物而存在。”智顗大师道。 肖元元脑子又宕机了,将这句话反反复复想了几遍,道:“不是虚,不是无,不是实物……可又真实存在。” 好吧,她肖元元悟性果然不够。 见肖元元看不明白,智顗大师只好举例解释道:“太阳东升西降,即为色,太阳为何东升西降,即为空。春生夏长,秋果落地,你能看到秋果落地,便是色。而秋果为何会落地,这便是空。” 肖元元似是抓住了一根细丝,道:“明白了,地球引力就是空。” 智顗大师一愣:“何为‘地球引力’?”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就是世间大多数东西抛到天上,最后都会落下来,是因为我们脚踩的大地有一股吸力,把它吸回来了,这就叫地球引力。” 智顗大师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便新奇道:“原来如此。” “那‘镜中花’?跟‘空’有什么关系?”肖元元忙将话题聊回正轨。 智顗大师慢慢讲道:“你能看到镜中花,只是看到了表象。镜中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朵花,万事皆有缘由,镜外一定有一朵真的花,映在了镜中,这样你才能看到这镜中的花。所以真相不是镜中的色,而是在镜外的空。是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镜花水月皆是色……”肖元元似是听懂了,却又没有完全懂,“万物皆有缘由,真相不在镜中,而是在镜外!” 肖元元实在想不起自己为何会陷入到这个世界,穿越之前的那一段记忆,完全是空白的。 若说她身入镜中,镜外又是什么地方呢? 见肖元元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智顗大师甚感欣慰,看来此子还是能专心参佛悟道的。 许是说的太多,口有些干了,那肖元元的茶竟越喝越顺口。智顗大师看着肖元元思索,也不心急,自顾自的品着茶,直到肖元元自己回过神来。 肖元元坐直了身子,一脸惭愧道:“想得入神,失礼了。” 智顗大师温和笑道:“肖施主能格致求知,也是好事,但事过则不及,不必太过纠结其中。” 肖元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自己已经坐得够久了,便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叨扰大师良久,明日元元再来请教大师。” 智顗大师点头回礼道:“多谢肖施主的茶,慢走不送。” 肖元元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第140章 佛说(五) 肖元元心事重重走出禅房,心中有些憋闷,正值正午,见寺中陆陆续续有些香客正在参拜,看着行人来来往,心中觉得更加烦躁。 心中似有一口浊气吐不出来,肖元元不想再回房里闷着,转身便出了寺门。 定光寺位于半山腰处,出寺之后向上看,那山顶似乎也不远。通往山顶之间,隐约有一条小路,似是有人经常在此穿行,肖元元想了想,便独自一人顺着小路向上爬去。 虽然这山看着不高,但爬起来还是很费力气的,待肖元元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 肖元元气喘吁吁的站在山顶之上,却见这山顶之上有一巨石,那巨石似是从天而落,突兀的立在那里。再往下看,巨石下竟设了一个佛龛,有香火燃过的痕迹,应该是日日有人拜过。 肖元元待喘息定了,便绕着那巨石观看,走着走着,便走到巨石的另一面,却见一寺僧正端坐在巨石的阴凉处打坐静修。 猛见有一人,肖元元先是吓了一跳,但瞬间便平复下来,想必人家师父早就在此修行了,自己突然到来,算是自己唐突。 肖元元微微点头以示歉意,那寺僧一直微闭着眼不为所动,肖元元便悄悄从他面前走过,转到巨石的另一侧了。 山上的风不大不小的吹过来,加上肖元元刚刚爬山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看着远山绵延,心中总算畅快了些。 “肖施主——”身后传来那僧人的声音。 肖元元回过身来,看向那适才还在巨石的一侧静修的僧人,已站在不远处,正向她合掌行礼。只见那僧人三十上下,面无髭须,神色和蔼。肖元元回了一礼,道:“是我打扰师父清修了?” 那僧人见肖元元如此客气,便道:“适才贫僧神游于外,肖施主没有上前打断,贫僧在此谢过。” 肖元元笑了笑,道:“师父认得我?” 那僧人回道:“昨日肖施主入寺来,见过一面。” 肖元元“哦!”了一声,问道:“那师傅的法号是?” “贫僧乃智顗大师座下大弟子,法号灌顶。”灌顶回道。 “原来是大师兄,失礼了。”肖元元道。 灌顶还了一礼,道:“施主也有这雅兴品观山色?” 肖元元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平滑的石头,当个坐处倒是适合。于是便走了过去,伸手示意灌顶坐下聊天。 那灌顶跟着走了过去,却没有坐下,笑着侍立在侧,想必是刚才打坐坐得久了,现下已经不想再坐了。 肖元元不管其他,自顾自坐了下来,看着远方道:“寺里憋闷,出来透透气。” 灌顶顺着肖元元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一片浓厚的云遮住了阳光,金光从黑云的四周散射开来,洒在山间密林之上,层层斑驳,甚是好看。 “贫僧出门时,见肖施主去了我师父的禅房,不知所谈之事可有眉目?”灌顶问道。 肖元元顿了顿,这灌顶是智顗大师的大弟子,肖元元奉晋王之命前来劝说智顗大师下山这事儿,灌顶知道也不奇怪。 肖元元摇摇头,道:“我是被晋王殿下逼着过来劝说智顗大师的,可惜晋王殿下找错了人,所谓话不投机,我一个从来都不信佛的人,怎么劝一个大师出世下山呢!” 那灌顶笑了笑,道:“晋王殿下既找了施主前来劝说师父,殿下必有打算。” 肖元元仰着头看向灌顶,眼中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道:“听灌顶师兄这话,你是希望智顗大师奉召的,对么?” 灌顶一愣,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竟被肖元元一眼看出了心思,但想想也无妨,便道:“师父安于苦修,也有师父的道理。” 见灌顶给自己打马虎眼,肖元元将脸别过来,道:“不下山也无妨,反正我也来过了,人也劝过了,我劝不动又有什么办法!不过,不瞒师兄说,我来之前曾给殿下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灌顶问。 肖元元笑着道:“把智顗大师拿绳子捆下去,饿上三天,不讲课不给饭吃!” 那灌顶听着也笑了,道:“殿下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是呀!”肖元元无奈的叹了口气,“殿下说,失之不敬。其实我知道,殿下不能这么做,但是殿下希望别人来这么做,所以就把我派来了。” “那肖施主是要按殿下的意思做么?”灌顶玩笑似的问道。 肖元元冲着灌顶道:“我傻呀!智顗大师年纪这么大了,万一我没个轻重弄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天怒人怨,老天爷都会诛了我!” 灌顶想了想,道:“算算时辰,肖施主与我师父在禅房之中相谈甚久,不知聊了些什么?贫僧或许可以帮施主参详参详。” 灌顶的原意是想帮肖元元劝说自己师父的,但肖元元与智顗大师的谈话,并没有到那一步。肖元元看着远山沉默下来,也不回话。 见肖元元半天不作应答,灌顶不由得叫了一声:“肖施主——” 肖元元微微转了转头,道:“好累呀!” 灌顶双眉一蹙,肖元元虽是个女娘,但看起来身康体健,能一口气从寺院爬到这山顶上来,而且已经坐下歇了良久,怎么也不该此时说出累来。 但见那肖元元确实是神色疲乏,灌顶想了想,应该是心思太多,才累着的。“心累伤身。”他轻轻道了一声。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殿下之所以找我劝说智顗大师,不过是看重了我千人千面的本事!” “千人千面?”灌顶没有听懂。 肖元元解释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换一个人便换一幅面孔。可实际上我心里有好多话,都不能说。晋王也好,晋王妃也好,公主也好,智顗大师也好,都不能说!” “那些话很重要么?”灌顶问。 肖元元摇头,“于这个世界而言,不重要。” “说了会发生什么?”灌顶又问。 肖元元无力道:“不知道。” “那……你去拜拜佛吧!说给佛听,你也可以开解些许。”灌顶提议道。 第141章 佛说(六) 肖元元无奈的笑了笑,道:“都说了,我不信佛,在我眼中那佛像不过是石塑泥胎,说给佛像听跟说给河边的石头听有什么区别?想想自己对着一块石头说心事,就觉得自己好傻!” 那灌顶蹙着眉,道:“听施主此言,那施主也不信道家了!” 肖元元点头,道:“当然,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灌顶思忖了一下,道:“那便奇了,如今天下,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有不尊道礼佛之人。如施主这般人物,家中必定非富即贵,难道不曾请过佛道仙师入门吗?” 肖元元道:“灌顶师兄说的不错,我外公有一朋友,便是修佛之人,常常来家中作客,只是我不大喜欢罢了。” “为何不喜欢?”灌顶问。 肖元元细细想了想,自己确实从小就不喜欢寺庙和尚,但源头在哪里呢? “六岁的时候,我去过一趟寺庙,那里香火旺盛,游人如沸,从那时起便不喜欢去了!”肖元元道。 “施主那时看到了什么?”灌顶追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佛像,那张脸硕大浑圆,两腮和眼角都耷拉着,双目低垂,他们说这叫宝相庄严,而我看来却是死气沉沉。” 灌顶一听,面色一沉。 肖元元接着道:“我回头看了看寺里的僧众,还有上香的游人,竟都如那佛像一样的面色,一时间我竟分不清眼前的是人,还是会动的石胎,于是便吓坏了,就跑了出去。从那时起,便再也不进寺院了!” 肖元元望着远山,缓缓说着,听着似是在讲幼时一件普通的小事。但灌顶低下头来,却见肖元元平静的面容底下,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着,好像如果不抓紧,全身都会散架了似的。 “肖施主这是被魇着了!你如此惧怕寺院,晋王殿下知道么?”灌顶问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连我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我又怎会说与一个外人听呢!” 灌顶沉默了片刻,道:“肖施主彼时年幼,受不得宝像威严,魇伤至今。如今肖施主已然成人,再看那佛像,当是另一种心境。” 灌顶想试着解开肖元元的心结,心结打开也许会好受些。 肖元元嘲讽一笑,“灌顶师兄,佛门之地,我不敢妄言。” 灌顶疑问道:“肖施主这是何意?” “我上山之前,看到寺中不少香客入寺进香……”肖元元道。 “这不是常理么?”灌顶道。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道:“我若在此地说些不敬的话,会不会遭天打雷劈啊!” 灌顶行至肖元元身前,“但讲无妨。” 肖元元搓了搓手,道:“山下之人为何到寺里拜佛?当然是求佛祖保佑了,而他们所求得皆是自己做不到的!” 灌顶愣愣的听着,肖元元接着讲道:“但凡奢求的东西在自己能力之外的,便称之为贪。贪功、贪名、贪利、贪色,而汇聚了世人贪欲的寺庙,竟还能称之为佛门清净地,灌顶师兄不觉得可笑么?” “你……”灌顶脸色一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看着那些人虚伪做作,觉得恶心,才爬到这山顶上透口气的,灌顶师兄你呢?”肖元元问。 灌顶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甩袍转身,不再看她。 “得罪了师兄!”肖元元头也不回的道歉道。“即便是我长大了,不再畏惧那高大的佛像,也不会喜欢这佛门之地了。” “你错了,”那灌顶转过身来认真道:“我佛慈悲,是为弃恶扬善,是为修戒定慧,是为灭贪欲,是为熄嗔痴,不为满足世人贪欲而设。你若只因世人贪欲而蔑视佛法精奥,岂非浅薄!” 说得好听,肖元元不以为然,道:“你的佛坐得太高了,我不喜欢!” “德高者居高位,有何不妥?”灌顶质问道。 肖元元一字一句道:“德高者,首先一点,他得是个人!你的佛是人么?坐在高台之上受人跪拜的是人么?不是,只是一尊泥胎而已。” 肖元元接着道:“就算是智顗大师,在他接受众人跪拜之时,他便不是一个人了!弃恶扬善也好,修戒定慧也好,你的佛坐的那么高,它终归是不许人站着的。我见过不少的宗教,它们通过教义施实精神控制,最终的目的,都是不把人当作人,你的佛也是如此。” “我不厌恶你的佛,可我只想堂堂正正的站着,你想跪随便你呀!”肖元元道。 在肖元元的言语中,灌顶半天没有缓过劲来,晋王殿下寻一个这样的人上山,真不知晋王是怎么想的。 这肖施主固然聪慧,但世间聪慧的人 大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自大。所以肖元元才会不敬神佛,不尊长者。 灌顶又想了想,刚刚问肖元元关于和智顗大师的谈话内容,肖元元只字未提,想来是聊得不甚愉快,不然肖元元也不会独自一人爬到山顶上来发脾气。 晋王啊晋王,这次你又得白忙一场了。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灌顶开口道:“一念般若生,一念般若绝,般若无形象,智慧心即是。” 肖元元自然听不懂,便没有回应。 灌顶接着道:“肖施主心智灵慧,却也极易踏入无极之境,月满则缺,水满则溢。” 这句肖元元倒是听懂了,回道:“明白,慧极则伤,情深不寿嘛!” 灌顶微微叹了一声,愈是聪明的人愈是容易走极端,不知这肖元元日后会走向何处。 二人正在谈话间,忽听远处传来绾清的声音:“肖娘子——肖娘子。” 肖元元闻声,站起身来,只见绾清和宋霜二人正寻了过来。看到肖元元,便快步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肖元元问。 “娘子还说呢,半天不见娘子,我们还以为娘子出了什么事,问了寺里的师父,刚好有一人说见娘子上山了,才寻了过来。”绾清道。 “我没事,不过上山来看看风景,不用担心。”肖元元安慰道。 “下次肖娘子上山,也要跟我们说一声。”那宋霜道。 “好好好,”肖元元连忙道,“行了,我们下山吧。” 第142章 佛说(七) 肖元元入寺第三日,因前一日有了心理准备,再被晨钟震醒的时候,已不是第一次那般心慌。 肖元元算了算时辰,慢条斯理的起床洗漱,跟绾清知会了一声,便独自拎着一盏灯笼爬山去了。 这个时辰,这个地点,最是适合上山看日出。 天黑山路难行,这次爬到山顶比昨日慢了一倍的时间。肖元元本来想看山顶日出,林海金波,却不想等到天色大亮,都没看到太阳。 今日原来是阴天。 肖元元也不甚失望,反正还要在寺里待上几天,往后每天都来,总有一天能碰到好天气。 不知何时,山间竟起了雾,只见山林影影绰绰,即而雾海茫茫,此景也是难得一见,倒是意外之喜。 不知过了多久,绾清上山来请,说是用斋的时辰到了,肖元元便随着绾清下山用斋了。 过斋之后,灌顶按照习惯上山顶静修,先于佛龛之前拜了几拜,正欲离开时,却发现佛龛前面端端正正堆了四个青果。 灌顶心中一动,那青果是山间一种不知名的野果,一路上长了不少,但是现下还未成熟,若是寺中师弟们必不会摆一些未熟的野果供奉,能摆到这里的便只有那个不知内情的肖元元了。 灌顶脸上溢出柔和的笑来,那个肖施主装得清冷无情,嘴上说不敬鬼神,却依然为佛龛供奉了野果,可见也是心地柔善之人。 灌顶抬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肖元元的身影,心里想着,或许她不想打扰自己的静修,故意把上山的时间错开了吧。 真是一个知心知礼的人儿! 此时的肖元元也用过了斋,正坐在智顗大师的禅房之中用茶。 肖元元娴熟的为智顗大师奉上茶,对面盘腿而坐的大师缓缓睁开眼睛,微微点点以示感谢,两人都不曾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待茶凉得要入口了,智顗大师才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肖施主,昨日那‘镜中花’可有什么体悟啊?” 肖元元心中一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学校被老师抽查的时候。讪讪笑了一声,道:“小女子悟性不足,体悟不出当中的奥义来。” 智顗大师笑着摇摇头,“施主聪明灵慧,之所以体悟不出,不是因为施主悟性不足,而是因为老衲的答案不符合施主的心意,所以肖施主便没有上心去想。” 被智顗大师戳破了实情,肖元元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不瞒大师,我自小顽劣,说我聪明灵慧的,大师还是第一人。” 智顗大师道:“施主不必妄自菲薄,明珠蒙尘不过一时之困,必有拨开云雾重见天日之时。”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智顗大师昨日之言并非无所是处,只是我比较喜欢直接的答案,接受不了这种答案而已。” 智顗大师笑眯眯地看着肖元元,问道:“比如呢?” 肖元元道:“我习惯了一些比较简单的逻辑答案,比如说一加一等于二,这我便能理解。” “可世间太容易得到的答案,往往是错的。”智顗大师道。 肖元元笑了,反问道:“一加一等于二,这种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错的吗?” 智顗大师想了想,从旁边拿起一个碗来,将自己茶杯中的茶倒了进去,又将肖元元茶杯中的茶倒了进去,最后将这一碗茶放在了肖元元的面前,道:“施主请看,这一杯茶加一杯茶,是一碗茶!” 肖元元忍不住笑了一下:“大师,你在跟我玩脑筋急转弯吗?它们容量不同啊!” 智顗大师没听懂肖元元什么意思,但还是接着问道:“比如,一杯茶加一杯水,等于什么?是等于两杯水,还是等于两杯茶呢?” 肖元元托起双腮,道:“它们类别不同,怎么能放在一起呢!” 智顗大师点了点头,又问道:“好,那肖施主昨日为我为倒了一杯茶,今日又为我倒了一杯茶,请问我如今有几杯茶。” 肖元元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茶杯,道:“一杯。” “对,”智顗大师回道:“因为昨日那杯茶,老衲早就喝掉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大师是想说,时间可以改变答案!” “施主果然慧根不浅,再比如——”智顗大师又问道:“施主在江都城倒了一杯茶,老衲在定光寺倒了一杯茶,一共有几杯茶。” 肖元元疑惑的道:“两杯?” 智顗大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因为除了你我,别人也会倒茶,谁知道京城有没有人倒茶呢?” 肖元元探着头问道:“那大师的意思是?” 智顗大师缓缓道:“在真实的世界中,一加一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不等于二的。它只有在器量相同,类别相同,时间相同,甚至要地点相同,还要排除一切的外部干扰,它才能等于二。可以说一加一等于二的条件相当苛刻。”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但还是不服道:“尽管如此,一加一等于二这件事,仍是世所公认的道理。” 智顗大师顿了顿道:“世人需要确定的答案,用以安定内心。一加一等于二是一种世间运转所需的秩序,而不是真理。人们只要相信一加一等于二就行了,如果有一天大多数人不再相信一加一等于二,那世间的秩序便乱了。” 肖元元有些茫然,问道:“那——这与镜中花有什么联系?” 智顗大师笑了笑,道:“镜中花的答案,要从镜外找。同样,施主若想找到真理,便须打破秩序!现在,老衲再问施主,一加一等于几?” 肖元元脑子里一片混沌,道:“道理我已明白了,智顗大师您觉得一加一等于几?” 智顗大师自顾自地倒了茶,慢慢的饮尽,缓缓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阴阳相合,所以一加一等于万物。” 这一句肖元元倒是听明白了,莫明好笑地问道:“大师,您刚才念得是《道德经》吧!” 第143章 佛说(八) “道曰万物,佛曰众生,本不相悖。”智顗大师道。 “倒也是!”肖元元端起杯来,饮了一口。 二人又坐着各自饮了两杯茶,智顗大师问道:“肖施主来寺里已有两日,可还有住不惯的地方?” 肖元元笑着回道:“难得一个清净地,心都静下来不少!” 智顗大师缓了缓道:“肖施主不必客气,老衲观施主言行,你并不喜欢晨钟暮鼓,也不喜欢那宝相香火。” 肖元元不置可否,只道:“何以见得。” “才来两日,肖施主便往那山顶跑了两次,可见是不喜欢这寺里的风物。”智顗大师拆穿道。 肖元元没有否认,只道:“不过,那山顶确实是一个好地方,能摆脱凡尘俗物,还能看云卷云舒。我说的清净地,实则说的是那山顶处。” 智顗大师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最后笑了笑道:“看来,施主确实没有骗老衲。” 肖元元疑惑地问道:“我骗大师什么了?” 智顗大师解释道:“施主奉晋王之命前来,可你入寺以来,除了与老衲吃茶讲法,便是到山顶看山色,丝毫没有把晋王之命放在心上。当初老衲还担心你会受晋王责罚,现在看来是老衲多心了。”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在晋王眼里,我来也来过了,劝也劝过了,劝不动有什么办法?” 智顗大师笑着道:“那施主劝了么?” 肖元元正襟危坐,正色道:“那我现在劝劝——” 智顗大师笑着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一脸认真道:“大师,跟我下山讲经去吧,包吃包住,好处大大滴!” 智顗大师不由得失笑出声,道:“这般敷衍,你倒是真不怕晋王罚你!” 肖元元给了智顗大师一个安心的表情,道:“大师放心啦,我自小便知道,遇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还可以跪下来叫爷爷!晋王那边多磕几个头,认个错便过去了!” 智顗大师笑着笑着,脸色便僵了下来,最后叹了一句:“施主明明是多情红尘客,怎似个无情人呢!” 肖元元听得一愣,道:“大师,这话从何说起呢?” “你这般‘打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还可以跪下来叫爷爷,’看似处事洒脱,实则在你心中没有牵挂,才会如此。心中若有牵挂之人,有些事便避无可避,遇事也会迎难而上。”智顗大师道。 肖元元愣了一愣,这智顗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看人的眼光极准。肖元元如今孑然一身,自然行事会洒脱些,也不会顾及什么名声气节。 “大师说的对,确实这世间还没有我为之拼命之人。”肖元元道。 智顗大师低头含笑道:“依施主的品貌,世间情事必少不了!” 肖元元摆摆手,道:“我自小家中富贵,性子被骄纵的不成样子,这两年才好了些大师不知我当年是多么的神厌鬼弃。男女之事我也知道一点,如何让人不喜欢我,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手段用得太过,不怕伤了真情人?”智顗大师问。 见智顗大师一个出家,与她谈起情来,肖元元觉得有趣,便问道:“大师,你可遇到过你的真情人?” 智顗大师顿了顿,自己没有遇到过,又怎能置喙他人的情事呢,便道:“我虽世外之人,但也知真情不易,肖施主既然没有入我空门的意思,红尘之中,难免要入情关,堕情网。” 茶喝得尽了,肖元元又执起开水重新浇于茶叶之上,又泡了一壶,边浇边道:“大师倒是与我曾经认识的修行之人不同。” “哪里不同?” 肖元元道:“有一首诗,大师要不要听听。” 智顗大师点了点头,肖元元便念道:“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智顗大师想了想,道:“听着像是一个情僧所写。” 肖元元点了点,道:“大师是否记得,我曾提过我外公的那个修行的朋友,我曾拿着这首诗问过他,‘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智顗大师看着肖元元,问道:“他如何说得?” 肖元元低头笑了一下,道:“那位大师说,‘凡人就是贪心,即想着红颜倾城,又想着佛门长生,两样都要,样样得不到。’” 智顗大师吸了一口冷气,只道:“那位师傅刻薄了些!” 肖元元道:“我倒觉得很有道理,痛苦太多源于贪心太过,我不贪心,我只拿我应得的!” “那你如何得知自己拿的,便是你应得的?”智顗大师问道。 肖元元回:“出一份功,拿一份钱。这便我是我应得的。” “除此之外呢?”智顗大师问道。 肖元元歪头问道:“除此之外?” “情。”智顗大师道。 肖元元不屑的扭过头去,道:“我昨日遇见灌顶师兄了,也讲了些话,他讲‘一念般若起,’我讲‘慧极则伤,情深不寿。’” 智顗大师愣了半天,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道:“我观施主目光清明,应是情丝未生。怎着言语间听着,却像是个为情所伤之人?” 肖元元神色一滞,笑容微苦,道:“世间之情,又并非仅有男女之情,亲情也是情,友情也是情。它们哪个不是锥心利刃、穿肠毒药!” 前一世肖元元看惯了父母的虚情假意,看惯了身边那一群逐利之徒,现在要肖元元用真情待人,当真有些为难了。 智顗大师凝望着肖元元,她无望的神色一闪而过。或许,是智顗大师看花了眼,再看肖元元时,肖元元的神色依旧是明艳生光,活泼生动。 深深叹了一口气,智顗大师道:“情不是利刃,而是铠甲。情不是毒药,而是良药。无情才是锥心利刃,才是穿肠毒药。” “罢了罢了,”这话勾起肖元元那些不开心往事来,便笑着转移话题道:“大师当真是个出家人?怎与我这个小女子谈起情、说起爱来了!” 智顗大师端起杯来,良久不曾将茶喝下,最后还是放下道:“只是不忍见你为心魔所苦罢了!” 第144章 佛说(九) 第四日,肖元元依旧早起去了山顶看日出,不知怎得,天色依旧不好,而这次却连雾海都没有看到。 山顶吹着大风,冷得很,肖元元绕着巨石转了几圈,天色大亮后不待绾清来叫她,便冻的提前下山去了。 不久便下起雨来,过斋之后灌顶冒着雨上山静修,参拜佛龛之时,却见那青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山间野花。 山风呼啸,那野花却安然插在佛龛之内的香炉里,如他心中的佛一般安静怡然。 大雨倾盆而下,灌顶盯着那束花,双手合十一直未曾放下,他拜的究竟是佛,还是那花呢? 不重要了!肖施主曾说过,佛要他们都跪着,其实她错了!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佛曰无我,即为佛。 铁胎泥塑是佛,路间青果是佛,山间小花亦是佛。 而我,淡然处之亦为佛! 一贯如是,一贯如一,一贯如常。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往而无所不往,无所为而无所不为。 坦坦然,物来则应,过去不留,心如明镜台。 山风凛凛,骤雨凄凄,山间林木摇曳飘荡,唯有那山顶巨石岿然不动,灌顶亦如是。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江都府内,晋王收到一封来自大兴城的急信。晋王只大略看了一眼,便急着回到后院寻晋王妃去了。 “阿环——”晋王入得院来,急声喊道。 “殿下,出了什么事?”听晋王叫得急切,晋王妃连忙迎了出来问道。 晋王将手中的信递给晋王妃,道:“这是留在京中的暗探捎来的急信,京城出事了。” 晋王妃接过信,打看看了一遍,顿时皱紧了眉头:“母后中毒了,是乐平公主做的?” 震惊之下,晋王妃没有绷住,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晋王一脸凝重,道:“根据来信日期,事情在发生在五日之前,可能暗探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急着往江都送信了,所以,这信中写的并不详尽。” 晋王妃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不知现下京中情形如何,若母后和乐平公主同时出了事,对我们日后大为不利啊!” 晋王接过信来,紧皱着眉头,这个消息是由他留在京中的暗探传来的,除了太子人在京城之外,他那另外三个兄弟不知有没有得到消息。现在他急需派人前往京城,了解朝中的情况。 “本王这就派人入京。” “不可——”晋王妃打断道:“殿下人在外地,窥探朝廷,外人会质疑殿下不臣之心。” 晋王一筹莫展之际,晋王妃又道:“把这件事告诉肖元元,让她回京去!” 晋王眼神一亮,瞬间又质疑道:“她好不容易离了京城,还会回去么?” 晋王妃肯定道:“会的,她一定会回去的。” 此时的肖元元正披着外袍,和智顗大师喝茶听雨,今日已经是第四天,肖元元早已不似往日那般客气拘谨。 大门敞开着,风雨吹了进来,智顗大师不为所动,依旧合着眼念着佛。 肖元元自在地歪坐在蒲团上,喝着茶,看着屋外的雨珠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四处飘散。 两人各自待着,一言不发,互不打扰,却又莫名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智顗大师放下手中的念珠,想必是有些累了,便端起桌上凉掉茶,喝了起来。 肖元元扭头看向智顗大师,突然来了逗逗他的兴致,笑着道:“大师读经读得累了,要不要听听我念的经?” 智顗大师奇道:“肖施主也会念经?” “呃……”肖元元改口道:“唱歌,小时候听过一首歌,最近听师父们读经讲课之时,觉得那声调很像!” 智顗大师见肖元元在这里枯坐了许久,想必有些烦了,让她活泛活泛也好,便道:“老衲洗耳恭听!” 肖元元想了想大致的歌词,清了清嗓子,唱道: “空空的心儿空空的酒,也没有那心上的人儿! 空空的沉睡空对月牙儿头,贪几杯世上的酒。 世上的人喝世上的酒,什么爱恨情仇唯我逍遥游。 多少个痴心向着明月哟,谁知道明月照渠沟! 镜花水月但水却东流,摘下一轮月一醉方休。 红尘俗世斩不断风流,独自走过万代千秋! 山雨欲来风满楼,今朝醉饮今朝酒。 清风明月逍遥游,剑来斩断万古愁。”(详见作者的话!) 这首歌癫狂了些,肖元元唱得并不合适,那声调也是忽高忽低,不成音调,但智顗大师还是忍着听完 了。 “这首歌怎么样?”一曲唱罢,肖元元问道。 智顗大师想了片刻,道:“云无照,法无因,境无缘,道之用也!” 肖元元愣了一愣:“道?” 大哥,你是佛呀! 智顗大师点了点头,回道:“你这首歌,倒是有几分道心在其中。”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不错,这首歌名曰《逍遥法外》,便是出自于道家的‘逍遥道法之外’。” 智顗大师自取茶来,含笑道了一声:“也好。” “好什么?”肖元元没有听懂。 智顗大师道:“佛也好,道也好,均是用以安人心。肖施主有自己的道,老衲有老衲的经,这便很好。” 肖元元一愣,探头询问道:“大师,这几日来,你是不是一直想着怎么渡化我!” “那倒不是。”智顗大师回道:“只是想为你消解些困厄罢了!” 肖元元低眼笑了,双后合十道:“大师真不愧为得道高僧,怪不得晋王死活都想拉您下山呢!” 智顗大师道:“佛渡众生,肖施主亦是众生。老衲想为肖施主消解困厄,乃常理中事。”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大师是佛门弟子,却要用‘道’来渡化我,大师能摒弃门派之别,所谓有救无类,正是如大师这般呀!” 智顗大师听着肖元元对他大夸特夸,道了声:“善哉!” 肖元元接着道:“大师还记得我昨日念的那首诗么?‘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其实这个问题有人回答过我。” 智顗大师想了想,道:“不是你外公的修士朋友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另外一人,他跟我说: ‘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欢喜!’” 第145章 佛说(十)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肖元元拜别智顗大师时,雨已经渐渐停歇了。 肖元元回到自己的禅房,不见宋霜,只见绾清正在为一盆花洗叶子。佛寺里实在无聊,逼得绾清无所事事,除了打扫房间,便养了几株花草,日日侍弄,很是上心。 主要还是因为肖元元太好伺候了,几乎不会要求他们做什么事情,见肖元元回来了,绾清正想起身,肖元元摆手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说罢肖元元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水放在身边,也不喝,只看着绾清继续侍弄花草。 其实肖元元也不想让宋霜和绾清太过关注自己,不然她老觉得晋王和晋王妃天天盯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看了一会儿,肖元元问道:“宋霜呢?” 绾清抬头回道:“下雨在房里闷了大半天,雨一停就跑出去了!娘子去了许久,可要用些昨日宋霜下山买来的点心?” 肖元元喝了半天的茶,一点也没有胃口,便道:“不饿。” 绾清道:“奴婢还是给娘子拿些过来吧,再放半天怕是不能吃了!” 肖元元笑了笑,“那你们就自己吃吧,我当真不饿。” 绾清听了,便又重新坐好,边洗叶子,边道:“娘子这几日天天到智顗大师禅房里,可有进展?” 肖元元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那绾清看了肖元元一眼,安慰道:“娘子也不必气馁,晋王殿下召了大师那么多次,都没有请得动大师,娘子在这里才几天?没关系,来日方长。” 绾清能这么想,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她准备最少也要混个十几天,到时候直接撂挑子走人,想必那晋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那智顗大师一直对娘子礼遇有加,不知娘子每每去禅房都讲了些什么?”绾清试探性的问道。 肖元元每次去智顗大师的禅房,都不让绾清和宋霜跟着,日子一长,这两人心中也犯嘀咕,却也无可奈何。 “能讲什么?”肖元元苦着脸,诉苦道:“那大师开口如来,闭口佛曰的,他说一句话,我得琢磨大半天。以前上学都没这么累过!” 肖元元一边说,一边揉着额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那……大师毕竟佛法高深,娘子听得费力也正常,万不可就此放弃啊!”绾清道。 肖元元叹口气,对着绾清道:“你说殿下他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劝说智顗大师呀?” 这一句反问听得绾清心中一惊,生怕肖元元一个不开心,就下山不干了,连忙安慰道:“殿下是看重娘子,才把这么难办的事儿交给娘子呀!奴婢听王妃说,娘子聪慧,悟性又高,由娘子来劝说大师,说不定大师便动摇了呢!”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我悟性高?说不定王妃真希望我悟出点什么来,干脆做姑子算了!” “娘子莫要这般说,王妃她很喜欢你的!她听说娘子想搬江都府,愁眉不展了好几天呢。”绾清道。 肖元元心中一惊,转过头去。 晋王妃她想干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肖元元为什么要急着搬出江都府吗? 她肖元元是一个外人,还是一个美女,天天在晋王面前晃,她晋王妃真不怕肖元元晃出个什么来? 或许,晋王妃什么都知道。 肖元元本以为晋王妃与晋王鹣鲽情深,晋王妃必不会允许第三者插足,看来是她肖元元想错了。她低估了权力对一个女性的迫害,站在晋王妃立场上,她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晋王喜欢别人。 只要晋王妃不支持晋王纳肖元元入府,那么单对上晋王,肖元元尚且可以应付。 可如果晋王妃反其道而行之,或者说纳肖元元入府本就是晋王妃的提议,那肖元元便难以应对了。 现在想想,一切皆有缘由。 晋王妃对自己的好,不单单因为乐平公主的原因,恐怕也有她自己的私心。 见肖元元半天沉默不语,绾清又道:“娘子,早间起得早,现下要不睡一会儿?” 肖元元依旧没有说话,绾清有些担心,起身走到肖元元身边,又唤了一声:“娘子——” 肖元元回过神来,道:“既然如此,便更不能辜负王妃的重托,智顗大师那边,还得多想想办法!” 肖元元虚言蒙混,绾清却是当了真,“如此,那娘子更要多多休息,才有好的法子劝说大师。” 肖元元勾唇一笑,道:“对,你帮我铺床吧!” 第五日,似是料定了时间,肖元元在晨钟响起的前一秒,睁开了眼睛。 钟声响起,肖元元坐起身来,见绾清伴着钟声,烦躁的翻了一下身,显然是还不想醒。 肖元元下床走到窗边,打来窗户,细细的雨丝从窗外飘了过来。外面的雨淅沥沥的下着,黑夜里的钟声似是一锤一锤徒劳地砸在雨幕之上,钟声有时尽,雨幕无停歇。 看来今天又看不到日出了。 肖元元有些失落的回床上躺好,听耳边绾清含含糊糊叫了一声:“娘子——” 肖元元拍了拍轻声道:“外面下着雨呢,出不了门了,咱们再睡会儿吧。” 绾清舒服的“嗯”了一声,缩了缩,便不作声响了。 肖元元睡不着,睁着眼睛觉得眼睛酸,闭上眼睛脑子又停不下来,想得脑子疼。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雨也停了。 雨后山林,弥漫着清新的空气,若没有前面正殿那些颂经的声音,就更好了。 待用过了早斋,肖元元依例去了智顗大师的禅房,虽还是一个坐禅,一个发呆,但智顗大师却明显感觉到肖元元精神不佳。 “肖施主身体不适?”智顗大师放下佛珠问道。 肖元元懒懒地抬起头,回道:“没有。” “你看起来精神欠佳。” 肖元元坐直了些,道:“我就不能心情不好么?” 智顗大师笑了笑,道:“老衲看肖施主为人,一言一行皆有扮相,生气也好,高兴也罢,肖施主不会这般表于颜色。” 第146章 佛说(十一) 肖元元叹道:“是呀,所以才累嘛!大师这里刚好能歇歇!” 智顗大师饮了一口茶,道:“今日肖施主可有什么难解之处,需要老衲来解惑的?” 肖元元能说什么,难道让她对智顗大师说,从前有个晋王妃,天天想着给自己老公找小三,那小三还是自己,怎么解? 肖元元想了想,对着智顗大师道:“初心。” “初心?”智顗大师确认了一下。 肖元元想的是自己的初心,和晋王妃的初心。 肖元元知道晋王妃的家族是个没落的皇族,她对权力的渴望便是她的初心。为了这个目的,她耗尽心血帮晋王筹谋,甚至不惜为自己夫君纳她入府。人人都有初心,可是如果人们的初心相悖,最后谁会赢呢? 肖元元对着智顗大师,认真地道:“我小时候听过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此话怎么解?” 智顗大师想了想,道:“说到初心,《华严经》中曾道:‘如菩萨初心,不以后心俱。智无智亦然,二心不同时。’” 肖元元皱起了眉,道:“大师,没听懂!” 智顗大师笑了笑,道:“做人当如‘菩萨初心’,不以后心而变。” “‘菩萨初心’与我那‘不忘初心’,哪里不同么?”肖元元干脆的问道。 智顗大师伸出手指比划道:“‘菩萨初心,’若引申为世俗之言,便要分为两句——” “哪两句?”肖元元问。 智顗大师回道:“第一,不忘初心。第二,不负良心。” 肖元元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不忘初心’是有前决条件的。 肖元元又急问道:“那‘方得始终’,又怎么解?” 智顗大师喝着茶,道:“种善因,得善果,有始有终。” 这个答案肖元元听着不满意,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喝完,道:“种了善因,就一定能得善果么?我们日常做事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那么简单!” 见肖元元有疑义,智顗大师问道:“比如呢?” 肖元元道:“按照大师你的说法来说,我种一棵桃树,三年之后,就能得到一个桃子。” 智顗大师点了点头,道:“当然,你不会得到一个梨子。” 肖元元摇头否定道:“不是的,我们凡间的事儿很麻烦的。一棵桃树种下去,要浇水,要施肥,要授粉,要驱虫。要日日看护不懈怠,这才能在三年之后得一个桃子。” 肖元元又道:“若我刚浇完水,天就下雨了呢?或是授粉时节天天阴雨不断呢?好不容易桃子快熟了,便被人偷去了呢?若我还没有摘到桃子便就饿死了呢?我种下一颗桃树,不一定能得一个桃子的。” 智顗大师反问:“你为什么非要种桃树呢?种稻米不好么?一年两熟!” “我就想要吃桃子!”肖元元赌气道。 见肖元元少有的发脾气,智顗大师笑了笑道:“世间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既然求不得,何不放下!” 肖元元看了看智顗大师,道:“我就觉得吧,你们佛家有时候挺丧的,动不动便要让人去舍得,去放下,一点进取心都没有!我们世间俗人都知道,只有努力才会成功。” 智顗大师想了想道:“你为何要努力?如果一件事情很容易办到,你是不需要去努力的!” 肖元元眨了眨眼,点头道:“对。” 智顗大师接着道:“需要你努力的事情,一定很难。然而很难事情,本身办成的几率就很小!所以你要努力去办的事,大概率是不会成功的。” 肖元元一脸惊讶地看着智顗大师,感觉眼前的智顗大师像是一个假的,道:“大师,我觉得你说起歪理来,比我厉害。” “这不是歪理,这是正理。”智顗大师笑眯眯道,“如你所言,世事本就如此。而我佛家所讲的放下和舍得,不过是给那些努力了仍旧无法成功的人——一个出路罢了。” 肖元元缓了一缓,智顗大师接着道:“努力靠得是内因,不是外因。是人总会贪心,觉得只要自己努力,便可以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努力是自发的,不是别人逼他的!” 肖元元脑子有些分裂,问道:“听大师这么说,努力不好?” 智顗大师又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努力的过程还是好的,可以完善人的心智,煅炼人的品格,只是莫要强求结果便是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一拍大腿道:“嗐,简单,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智顗大师眼神一亮,道:“这话说的简练明了,是何人教你的?” 肖元元一顿,“这不是世人都知道的么?” 智顗大师愣了愣,道:“老衲许是闭关太久,不知这世间已有此等明练豁达之人。” 肖元元心虚的扭过头去,心想道,不会这两句话隋朝这个时代还没有吧! 虽然从智顗大师这里得不到答案,但肖元元的心事却被开解了不少。 又吃了一会儿茶,肖元元见屋外虽然还是不见太阳,但是看起来不像又要下雨的样子,加上天气一点儿也不热,便想起今天爬山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便起身向智顗大师告辞,爬山去了。 连下了两天雨,山路泥泞,肖元元滑了好几跤才到达山顶。行至佛龛前,将一顶路上编的草环挂在佛龛上,又将昨日那枯掉的野花换了下来。 轻轻吐了一口气,道:“佛祖啊,那个前天我不知道那果子没熟,等熟了我再摘给你哈!” 巨石一侧灌顶心中一动,又渐渐平下心来,继续念经。 因肖元元知道灌顶在巨石的那一边静修,便没有没有绕过去打扰,自己在另一边吹着风看林海。 又过了会儿,那灌顶缓缓睁开眼来,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径直走向肖元元,走近了唤了一声道:“肖施主。” 肖元元扭过头来,笑着问道:“灌顶师父念完经了?” 那灌顶面容平静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周身泥泞,乌发微乱,脸上还沾泥点,唯有那笑容,却干净得如青莲盛开。 第147章 劝佛(一) 入夜时分,白日里游人如织的寺院安静了下来,肖元元闲适地泡着茶,一旁的绾清正整理着床铺,方便稍后入寝。 “肖娘子——”院外传来宋霜的声音。 肖元元一愣,宋霜一般晚上不会打扰肖元元,不知此时为何而来? 话音未落,便看到宋霜的身影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身后竟跟着一人,影影绰绰间似是一个男子。 肖元元站了起来,回了一声:“什么事?” 宋霜身后的人快步走上前来,叫道:“元元,是我。” 肖元元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的惊喜:“阿珏,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萧珏,只见萧珏周身风霜,满脸胡茬,面目沧桑,完全不似往那般玉面公子的模样,看着像是急着赶路,没有打理仪容。萧珏向着肖元元道:“我是来传信的,殿下让我告诉你,乐平公主出事了?” 肖元元笑容怔在脸上,稍顷,急问道:“公主出什么事了?” 萧珏解释道:“皇后中毒,怀疑是乐平公主所为。” 这消息真是荒唐,乐平公主怎么会毒害皇后? 肖元元忙问:“然后呢?现在情况如何?” 萧珏摇了摇头,道:“昨日早间晋王得到消息,那消息是七日之前从京城发出来的。只知道七日之前皇后中毒,乐平公主被拘押于掖庭,公主府上下收骁卫军看守,晋王让我把信传给你,我赶了两天的路,才到这里。” 肖元元沉思了片刻,吩咐道:“绾清,收拾行李回江都,我要问清楚。” “现在?”一旁的宋霜看了看屋外的夜色。 肖元元看向萧珏,问道,“有马车么?” 萧珏点头,“有,候在山下了。” “不可。”绾清阻拦道:“娘子来此是为了劝说智顗大师下山的,岂能半途而废?” 肖元元回头看向绾清,道:“晋王殿下这么急的把这个消息告知我,就是为了让我回京城,否则何必劳阿珏辛苦跑着这一趟。” 绾清急道:“那智顗大师那边岂不前功尽弃了?” 肖元元想了想,吩咐道:“去把我的茶叶全部拿来。” 绾清不解,但还是依言将茶叶归拢好,交于肖元元。 肖元元看了看手中这满满的一大包,掂了掂有两斤重,道:“我们去向智顗大师辞行,你们随我一起去。” 几个听罢,各怀着心思,点了点头,便跟着肖元元向智顗大师的禅房而去。 肖元元一行人走到智顗大师禅房前,敲了敲门,稍倾,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却是灌顶。 肖元元没有想到此时灌顶居然在智顗大师的房中,灌顶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肖元元会来找师你,两人见面俱是觉得奇怪,灌顶道:“已入夜了,肖施主有何事寻我师父?” 肖元元行了一礼道:“来向智顗大师辞行!” “辞行?”灌顶疑道。 “肖施主请进——”门内传来智顗大师的声音。 灌顶忙让身出来,请肖元元等一行人进了禅房。 肖元元与智顗大师相互见了礼,请肖元元坐下后,智顗大师问道:“肖施主这便要走了么?” 肖元元这辞行来的突然,故而智顗大师有此一问。 肖元元回道:“实在是俗务缠身,本来准备在寺里多叨扰大师几日,有个故人出了事,我须去趟京都。” 智顗大师微微抬眼,看了看肖元元身后的三人,见一男子风尘仆仆,从未见过,便知肖元元是刚刚收到了消息,便急着辞行了。 肖元元将手中的茶叶递了过去,道:“这茶叶本是我留着在寺里喝的,不想突逢变故,带回去也是累赘,大师若是不嫌弃,还请笑纳。” 听说那一大包都是茶叶,智顗大师还是吃了一惊的,每次肖元元来泡茶,都是带着一个小小的茶罐子,不料肖元元竟还有这么大一包。 智顗大师笑着接过,道:“老衲却之不恭,多谢肖施主。” 智顗大师这几天来,日日都喝肖元元的茶,初喝时不惯,不想近来喝茶竟觉得愈发的有滋味了。 肖元元的心中松下一口气来,她的眼神往身后瞟了瞟,智顗大师明白了过来,今日肖元元来不只是辞行,还是来例行公事的。 原因无他,以往肖元元独自一人来到禅房中,她便单纯的只是肖施主。如今肖元元带着侍从来到他的禅房,那她就是晋王的说客。 智顗大师心中微微叹了一声,道:“肖施主应是有话要说,不妨直言。” 见智顗大师这般直率,肖元元也不再客气,道:“大师初见我之时,便断言道我与佛无缘,不知时至今日,对我可改观?” 智顗大师没有想到肖元元开口,竟不是为了晋王劝说自己,便摇了摇头道:“施主对我佛少有敬畏之心,怕是没有心思聆听佛音。”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智顗大师说的是,我自小便觉得佛教也好,或者其他什么教也罢,都是全凭一张嘴,哄得那个贪心不足的人上供财物,实际生产不了任何社会价值。何况佛教乃外传教派,我们本来就有本土的道教,而且还有儒家、兵家、法家、百家争鸣,那佛家教义也不见得有多高深,市井小贩,田间小民都能听得懂,而只有心智懦弱的人才需要找神佛庇护,如若自身强大到与神比肩,又何须称佛道善?” 智顗大师皱了皱眉,肖元元的话虽有些听不明白,但智顗大师知道那不是好话。正欲反驳,却听肖元元接着道:“所以,我对我那外公的朋友便不甚恭敬,多次之后,就被我外公骂了一顿。” 智顗大师静下心来,那肖元元即要作戏给晋王看,言辞犀利些也是应该,不如就纵着她把话说完,日后她也好向晋王交待。 “肖施主幼年壮志,不知如今可有达成心愿?”智顗大师笑着问道。那肖元元与神比肩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肖元元自嘲的笑了笑:“什么幼年壮志,不过是年幼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第148章 劝佛(二) “后来呢?”智顗大师才不信肖元元只想对着他骂一顿解气,后面一定有转折。 肖元元回道:“后来,我外公才教我,他说,道家曰无为,曰不争,曰长生不灭,曰无所不能,可这些只有上位的贵族才有资格去追求,如始皇汉武那般的人物——才有资格去追求。” “而儒家,孔子曰仁,孟子取义,他们讲大义灭亲,他们讲舍生取义,他们被后人称之为圣人。而在他们眼里,普通的人生死,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更遑论兵家、法家、墨家,更是将百姓作牛羊,生杀予夺,予取予求。 自汉以来,三国两晋南北朝,纷争不断。即便是大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没有挡住之后数百年的战乱。 说到底,那诸子百家——也不过是乱世之言!” 智顗大师怔住了,他只知道肖元元不敬神佛,却不知她竟然连先贤圣人都不放在眼里。这世间真的有人能狂妄到自认与神比肩吗? 肖元元缓了缓,接着道:“在佛教没有传入中土之前,世人不知道何为慈悲、何为因果、何为来世、何为众生平等。唯有佛教,为最底层的黎民开了一扇求生求存之门。” 智顗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然而佛教也有缺陷,”肖元元转而道:“佛家虽信徒众多,但大都是乌合之众,难成气候。佛教只有影响力,没有执行力,佛教若想在中土存活,便只能与各士家贵族打交道,借势而为。而佛家因信徒众多,常被上位者所忌,便又遭一次次的打压,一次次的灭门。周而复始,永无安宁。” 智顗大师抬起眼来,肖元元这一番话说得切中要害。智顗大师早年为陈王所用,便是肖元元所说的这般道理。 “肖施主所言,皆有道理。承蒙晋王殿下厚爱,多番相请。但佛门本是清净地,修身养心,参赡佛法。老衲不入江都城,实则不愿再将我寺众人,再推入那宦海权斗之中,望肖施主见谅!”智顗大师道。 肖元元没有理会,而是又道:“大师庇护寺中众人,难道不管天下苍生了么?” 智顗大师笑了笑,回道:“老衲年迈,力有不逮,恐误了殿下的事,施主不必费口舌了。” 这些推辞智顗大师早就对晋王说了数遍,这次又用到肖元元的身上。 肖元元点了点头:“我明白大师的意思。自我入寺以来,大师一共为我开解了四次。第一次,大师为我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然而前一句是什么,大师可否讲与我听?” 智顗大师顿了顿,缓缓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智顗大师明白肖元元的意思,所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色空本源。缘起为色,缘灭亦为色,缘起缘灭之外,即为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缘起缘灭,是为: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肖元元接着道:“没有人能独立于世间之外,就如空不异色,色不异空,佛也不能。若世间再次大乱,大师以为定光寺便能独善其身吗?” “当年陈朝覆灭,身为陈朝国寺里的大师毫发无损,是为什么?是因为晋王殿下礼重佛法,若是换作他人呢?”肖元元问。 智顗大师默然不语,肖元元笑了笑,接着道:“大师为我讲的第二课,是情。情不是锥心利刃、穿肠毒药,无情才是。道家曾说:天地不仁,以万物无刍狗,大道无情。大师,佛于这世间,有情么?” 肖元元这般问,智顗大师顿了顿,佛与这世间自然是有情的,而他作为佛家弟子,又岂能悖佛而为? 肖元元此番,令智顗大师一阵恍惚,她肖元元究竟只是作戏给晋王的人看,还是真心想劝他下山呢?难道说肖施主一开始就骗了他么? 智顗大师叹了一口道:“原来,施主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誓要劝老衲下山了。说来也是,晋王殿下怎会做无用之功。”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我自一开始并不想劝说大师下山,还觉得晋王殿下喜欢强人所难的毛病应该改一改,直到大师为我讲的第三课。” 智顗大师看向肖元元,道:“第三课?” 肖元元道:“其实从第二课开始,大师便不只与我讲法,还讲道。” 智顗大师没有说话,听肖元元接着讲:“大师你跟我说,‘道曰万物,佛曰众生,本不相悖。’还说我有我的道,您念您的经,彼此安心,便很好。” “那又如何?”智顗大师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会让肖元元改了主意? 肖元元道:“世间纷乱数百年,如果儒、释、道三家各自排斥,则纷争不断。大师的话让我明白,唯有儒释道三家一体,佛家有了儒道两家的力量,儒道也有了佛家的慈悲,才有可能为天下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晋王殿下在江都城广召儒生,又盛请道师,我辈中人,当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民,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师真想让佛家自绝于盛世之外吗?” 智顗大师目色已隐隐有所动,肖元元接着道:“今早第四课,大师讲得是:如菩萨初心,不以后心俱,智无智亦然,二心不同时。不忘初心,不负良心……” 是呀,佛有初心吗?佛的初心是什么? 禅房内一阵沉默,半天无人应答。 肖元元缓了缓,开口道:“这些时日来,多谢大师教诲,元元感触良多,今日告辞,就此拜别。” 说罢便起身向智顗大师行了一礼,智顗大师合眼,道了一声:“善哉。”便也起身应了一礼。 “不知肖施主,何时启程?”智顗大师问道。 肖元元含笑作答:“马上就走!” “当下便走?”智顗大师怔了怔。 “是,世俗中人,终被世俗所困,身不由已。”肖元元道。 第149章 回城 智顗大师微微叹道:“初见你时,老衲便说施主与佛无缘,并非苛责。而是因为唯有那花花尘世,在世间纵情声色,才不负施主这般才色。” 肖元元笑了笑,道:“大师慈悲心肠,我岂能不知。” 智顗大师想了想,道:“你既赠茶于我,老衲也回赠一物。”说罢,将手中的佛串递于肖元元。“这佛串跟老衲日久,日日加持,希望它能保佑你那故人无恙。” 肖元元双手接过,道了声:“多谢大师。”顿了顿又道:“大师,这佛串我带着不合适,我能不能送人呀!” 智顗大师一愣,若是旁人,这举甚是无礼,但眼前的这个肖元元目光真挚,行为有度,想了想便明白了,笑着道:“你是不是要送你那故人?” 肖元元眯眼笑着,点了点头。 智顗大师摆摆手,“送你了,随你。” 肖元元咧嘴一笑,快声道:“多谢大师,大师告辞。” 众人拜别,肖元元一行人摸黑下了山,寻到马车,便急向江都驶去。 这一路上,马车换了两驾,最后肖元元觉得实在麻烦,便让侍丛赶着马车带绾清在后面走,自己则带着萧珏和宋霜策马,终于在两日之内,提前赶回了江都城。 肖元元从天台山出发是夜间,车马走了两夜一日,中途不停,赶到江都城时正是早间。晋王正与王妃一起用餐,忽听侍卫来报,说肖元元已回江都府,听言两人顿时一愣,这肖元元回来的着时快了些。 “殿下——王妃——”不及侍卫通传,肖元元已闯入了内殿。 赶了这么久的路,肖元元一脸急色,脸色惨白,头发几乎没有梳洗,周身也是灰扑扑,看来是骑马回来的! 晋王妃忙站起身来,拉她坐下,心疼道:“莫急莫急,你看你这样子……你稍歇歇。” 肖元元只是盯着晋王不放,问道:“殿下,那信呢?” 肖元元虽然无礼,晋王当下也不忍苛责,便命人去书房拿信, 晋王妃拍了拍肖元元肩上的尘土,忍不住咳了一下,肖元元这才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起身退了一步,“王妃抱歉,元元失礼了。” “无妨。”晋王妃柔声道:“你一路奔波,满身沙尘,不如先去梳洗一下。” 肖元元低头行了一礼,道:“多谢王妃,待我看完信之后,再去梳洗不迟。” 明白肖元元心中担心乐平公主,晋王妃便道:“好,那你先看。”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将那封信拿了过来,肖元元急忙接来,拆开来看。 那信很短,内容与萧珏传的话大致不差,没有其他的内容。 肖元元皱着眉,问道:“这两日来,殿下可有再接到京中的传信?” 晋王摇了摇头,回道:“不曾收到,本王已向京中去信,回信也不会这么快。” 肖元元点了点头,但依旧愁眉不展,道:“没有消息,便说明事情仍在僵持,若有变故,殿下的人必然会再写书信过来。” 晋王点头,表示同意。 肖元元心下一松,用手扶着桌子,晋王妃见肖元元精疲力竭的样子,便道:“元元赶路这么急,应是没有用过早膳,在我这里用些吧!”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晋王眯了眯眼,向着肖元元命令道:“听王妃的。” 晋王妃笑了笑,又拉着肖元元坐下,有侍女添了碗筷,肖元元也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晋王也坐了下来,看着肖元元大口吃饭,觉得自己又有些饿了,便端起身边的汤,喝了两口,慢慢道:“智顗大师那边,办得怎么样?” 肖元元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一口汤,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晋王没有生气,这肖元元是自己临时叫回来的,成效不好也不能全怪肖元元。 “你能跑这一趟,辛苦了!”晋王道。 肖元元噎了一下,天呐,这可是隋炀帝呀,一个暴虐嗜杀、残暴不仁的千古暴君,刚刚居然在安慰她。 大哥,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人设呀。 或许他是装的,嗯,一定是装的,他还能装十几年呢! 所以肖元元不能掉以轻心,以防这位大哥记仇。 于是肖元元放下碗筷道:“殿下,我可没有偷懒啊!” 晋王想了想,道:“本王也没有说你偷懒呀!” “哦!那就好。”肖元元重新端起碗筷。 晋王妃含笑着肖元元,道:“元元,入寺几日,可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么?” 肖元元皱着眉,向着晋王妃诉苦道:“哪有什么有趣的事,一个破庙,一群和尚天天念经。大半夜的就敲钟,睡都睡不好。天天下雨,太阳都没看到几回。” 想了想,肖元元看日出的念头彻底断了。 “又不是让你去享福的!”晋王一旁冷冷地说。 肖元元吃了东西,身上了有力气,底气也有了,冲着晋王就道:“殿下,你有没有良心,我一千里地跑过去,天天吃斋,一天只吃一顿,脸都吃绿了,还想着为你劝说智顗大师下山。什么欲扬先抑,什么装乖示弱,软磨硬泡,心理学我都用上了。你说我是去享福的?难道我吃苦还吃出个理所当然来了?” 晋王妃连忙劝慰道:“好了好了,本宫知道元元吃了大苦,这几日便好好歇歇,不用管殿下,无论他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他。” 肖元元顿了顿,道:“不行,我要回京,今日便走,越快越好。” 晋王与晋王妃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晋王妃道:“京都到扬州,漫漫两千里,你一人怎使得?本宫受公主之托,本该好好看顾你,如今公主在京都生死不明,本宫怎能让你入京赴险?” 既然不想让自己入京,又何必那么急的让萧珏去天台山给她送信? 肖元元心中明白,但还是言辞恳切道:“多谢王妃照顾,若只是公主遭困便罢了,偏偏皇后娘娘也为人所害,如此一来,公主唯一的依仗便没有了。公主于我有恩,我不能置身事外,还请王妃成全。” 第150章 送别 肖元元一脸的坚持,晋王妃心中略略有动容,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知情知义的好娘子。” 晋王见状,便开口道,“你一个女娘子独自上路,太过冒险,本王派一队人护送你入京。” 肖元元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阵仗,太显眼了吧!” 晋王回道:“无妨,那队人带着本王的呈报,外人看来是正常入京,向朝廷呈报奏书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肖元元低头致谢,“多谢殿下!” “何须谢我?”晋王道:“如今在京中遭难的,是本王的母亲和亲阿姊。” 相比于晋王妃,晋王更加坦诚。他虽然没有直说肖元元入京的事,但言语间的意思却是毫不掩饰。 肖元元不为所动,心想着,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在京中遇了事,却让一个外人回京探看。想必写那封信的人是他在留在京中的暗探,为了不惹人怀疑,才向朝廷装作不知。 可以说晋王虽有些孝心,但乏善可陈。 肖元元用完早膳,稍稍洗漱安顿了一下,午间时分,晋王夫妇已车马行人安排好了。 肖元元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众人于府前与肖元元告别。 晋王妃拉着肖元元,道:“一路上一定要保重,到了京城就给本宫写信,莫要耽误了。莒国公是我族中兄长,写完信就交予他,他会送过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肖元元忙不迭的应道:“王妃也要记得,早起早睡,少思多静,你的身子自到江都一直不好,就是操心太过了!” 晋五妃怔了怔,道:“你也要长些心眼,遇事稳重些,多想想。此番入京所谋不是易事,万事要多多小心。” 肖元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的好的,那王妃记得,那补身子的药膳不能停,天气虽热莫要贪凉。还有,有空出去转转,天天闷在府里是要长蘑菇的!” 回头又向萧珏道:“有味馆给王妃单留一个雅间,方便王妃随时过去用餐。” “好。”萧珏应道。 晋王见王妃与肖元元这般磨蹭的样子,不由得出声打断道:“再不走天就黑了!” 肖元元瞪了晋王一眼,伸手为晋王妃理了垂肩的步摇,道:“王妃,元元告辞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 “且慢。”晋王突然叫住了肖元元。 肖元元一愣,晋王低头看了看肖元元的手,问道:“你手上的是什么?” 肖元元伸出双手,看了看,道:“什么也没有啊!” 晋王抓起肖元元的左手,道:“这佛串?”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智顗大师送的。” 晋王一喜,“智顗大师亲送的?” 肖元元一脸的防备,用力将手抽了回来,护着佛串道:“这是智顗大师常年佩戴,日日加持,我留给公主殿下的,你别想要!” “智顗大师送给我阿姊的?”晋王确认道。 肖元元纠正道:“是送给我的,我问他能不能送给别人,他说可以!” 晋王上前问道:“肖元元,你与本王说实话,智顗大师那边——成算有几成?” 只是智顗也没有当场表态,肖元元也吃不准,只好为难道:“当真不好说。” 转而又道:“不过,我有后手。” 晋王眼神一亮,忙问:“什么后手?” 肖元元一脸的高深莫测道:“我去之前就打听了,这智顗大师,不贪名、不贪利、不贪财,不然早就奉召前来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肖元元得意道:“我最擅长的,就是投其所好!他既然没有爱好,那我就帮他培养爱好。于是我到了寺里就天天去找他喝茶,那茶殿下是知道的,一旦喝惯了,便停不下来。只是我待得时间短了些,不知那智顗大师有没有上瘾。不过,我走的时候把所有的茶叶都留给了他,大约有两斤,够他喝一个多月。一个月后等他喝完,天天想着的时候,殿下再试着找他谈谈!” 晋王憋着笑道:“智顗大师一代高僧,你这招有些阴损!” 肖元元白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把好东西与他分享,何来阴损?” 肖元元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好了,我得走了,智顗大师那边就交给殿下了。” 晋王点点头,肖元元迅速登上马车,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肖元元向着萧珏喊道:“阿珏,看好有味馆,我还会回来的!” 萧珏高声回了一声:“好,等你回来。” 众人看着肖元元的马车远去,晋王妃有些落寞道:“元元她此番赶往京都,换作你我,当真不如她这般义无反顾。” 晋王脑子里还在想着智顗大师,向着晋王妃问道:“那绾清可回府了?” 晋王妃摇了摇头,回道:“宋参军说,绾清不会骑马,是坐马车回来的,即便马不停蹄,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回府。” 那绾清跟随晋王妃,虽外人看来平平无奇,但别人不知道的是,这绾清有一绝技——记性极好。她能将人的言行举止劳劳记住,数年不忘,所以晋王妃才派了绾清随肖元元去了天台山。 晋王想了想,看了看萧珏,道:“你此番可有见到智顗大师?” 萧珏道:“随着元元,见了一面。” “他的态度如何?”晋王问。 萧珏想了想,回道:“挺客气的。” 晋王见问不出什么来,叹了口气,还是等着绾清回来再问吧,也详尽一些。 从江都城到大兴城,这一路肖元元几乎是风雨兼程,甚至有三天的时间里连夜赶路,白天骑马,夜里坐车。来江都城时,走了十余天,回程竟用了七天,肖元元便赶到了京城。 此时公主府依然戒严,外面仍有骁卫军看守,肖元元自然不能入内,想了想便在城中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用饭其间,肖元元听周遭人的言谈,京中似是一切正常,那便说明皇后目前还未殡天,不然民间必被惊动。只要皇后未死,乐平公主便不会有事。 第151章 回京 只是不知道白鹭子有没有跟乐平公主在一起,若是连白鹭子也和乐平公主关在了一起,那肖元元又要从何处下手呢! 晋王派的那些人,明面上还是有公干的,不能帮肖元元做些什么,而肖元元只能靠自己想办法。 肖元元思索了片刻,起身结账,出门向越国公府走去。 之前的朋友并不多,如今能用得上估计只有杨玄感了。 因肖元元去过越国公府,门房的人只觉得眼前的人眼熟,一时没有想起肖元元是哪个府上的,但见肖元元不似是常人家的娘子,便尽职的前去通报了。 杨玄感闻听肖元元来访,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让人请了过来。 肖元元刚一进门,杨玄感便迎了过来,“元元,你回来了?” 肖元元行了一礼,道:“杨兄,别来无恙。” “我很好。”杨玄感脸色变了变,朝着肖元元周身瞧了一遍,皱眉道:“你如今怎瘦成这个样子?都不如以前好看了。” 不怪杨玄感这般说她,肖元元在定光寺吃了几天斋,本就日日饿着,虽说偶尔吃些点心,但肖元元顾寺规,也不敢太放肆。接着便是近十天的舟车劳顿,最近几天,竟吃不下东西了。 肖元元无奈的笑了笑,道:“从江都一路赶回来,路上走得急了些。” 杨玄感忙引肖元元坐下,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为了乐平公主回来的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刚到京城,还不知内情,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玄感为难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兰陵公主出嫁,第二日的回宫宴上,天后殿下食毒之后昏迷不醒。” 肖元元不解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该怀疑到公主身上啊。” 杨玄感道:“一来,那毒是掺在了乐平公主送来的酒里,二来,当天乐平公主本该在场,却恰巧推脱未去,所以人们便怀疑乐平公主有意想要开脱。” 肖元元一脸的莫明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乐平公主她绝不会毒害自己的母亲的。” 杨玄感顿了顿,回道:“那酒本是乐平公主献给陛下的,只不过被天后提前尝了一口,才误伤了天后。” “陛下他……怀疑乐平公主弑父?”肖元元问。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世人皆知,乐平公主一直对陛下当初窃取天下耿耿于怀,愤懑不已,有此之举,也可想象。” 肖元元气得一拍桌子,怒道:“明明是你那个陛下自己心里觉得对不起公主,才会把公主也想成一个心黑毒辣之人。” 杨玄感急道:“你小声些!如今京中各府对公主府都避之不及,我也被父亲警告过,不许为乐平公主说一句话,求一句情。当下你……还是自保为上。” 肖元元忍下心中的火气,问道:“你是将军?” 杨玄感愣了一下,纠正道:“大将军。” 肖元元点头,“好,骁卫军里有你的熟人么?” 杨玄感点头,“有,你要做什么?” 肖元元道:“守卫公主府的,便是骁卫军。帮我查一下公主府的家令白鹭子,是否被困在了府内。若是也被困在了宫里,便罢了!但若是被困在了府里,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把她救出来,送到城中的悦来客栈?” “你如今住在客栈里?”杨玄感问道。 肖元元点头,道:“是,公主府我回不去。” “不如搬到我府上。”杨玄感建议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如你所说,世人对公主府避之不及。让你帮忙已是为你添了麻烦,我先撑一些时间,撑不住了再来找你!” 杨玄感顿了顿,道:“好,……那个叫——白鹭子?” 肖元元道:“是。” “那你去悦来客栈等着,有了消息,我便去寻你。”杨玄感干脆道。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道了一声:“多谢。”便告辞回客栈去了。 回到客栈,肖元元等了一下午都没有消息。直到入了夜,肖元元叫了一桌饭菜,边吃边等间,听到了敲门声。 肖元元跳起身来,连忙开了门,立于门外的是一身黑衣的白鹭子,以及身后的杨玄感。 肖元元心口一松,连忙让他们进来,“快进来。” 白鹭子入门,看一圈,目光放在那一桌子的饭菜上,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谁救你?”肖元元招呼二人,“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就坐下来吃点?“ 杨玄感点了点头,便和白鹭子一起坐了下来,白鹭子嫌弃道:“凭你能救我?你胃口倒好!” 肖元元听到白鹭子这不阴不阳的话,心中很气,便怒道:“废话,你不看看我为了赶回来瘦成什么样子?人家杨兄见我都知道心疼几句,你进门有一句好话么?” 白鹭子哼了一声,“谁稀罕你回来?” 肖元元气道:“我又不是稀罕你才回来的,要不是为了公主和郡主,你以为我想看到你?”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眼,冷声道:“你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一走四个多月,一封信都没有,你知道郡主她多想你么?” 肖元元有些心虚,口气软了下来,道:“我这不回来了么?” 白鹭子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肖元元盯着白鹭子看了一会儿,白鹭子一个眼刀飞过来,“看什么看?吃你的饭,越瘦越丑!” 肖元元气得一瞪眼:“你就是忌妒我长得比你好看。” “两位娘子——”杨玄感连忙打断道,“莫要吵了,要么先吃饭,要么讲些正事?” 白鹭子和肖元元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别过头去,都不想理对方。 杨玄感叹了叹,“那就先用饭吧!”边说便低头添了饭,独自吃了起来。 白鹭子与肖元元又互相看了一眼,白鹭子瞟向杨玄感,又向肖元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个外人怎么处理? 肖元元看着杨玄感有些无奈,刚刚让人帮完忙,现在就要赶人走,实在不好看。只好对着白鹭子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气的白鹭子拿起桌上的筷子,又重重放了下去。 第152章 争执 见白鹭子丝毫不顾及肖元元的脸面,肖元元咬牙切齿道:“杨兄是我朋友。” 杨玄感一愣,不知这两人怎么突然冲自己来了,咽下口中的食物,道:“二位娘子——” “你别说话!”肖元元与白鹭子异口同声喝道。 白鹭子阴阳怪气道:“是啊,你有朋友啊!你对你那朋友真好,我连瞪一眼都不行吗?” 肖元元气道:“白鹭子,人家杨兄刚把你从公主府带出来,你瞪人家?你还有没有良心?” 白鹭子也气道:“我没良心?你才是个没心肝的!公主就不必说了,公主府我帮过你不止一次吧!当日你离开京都去扬州,谁给你准备的行李?是我吧!如今见面就与我吵,你有念我一句好吗?” 肖元元一听白鹭翻旧账,顿时火气也上来了:“你帮我是为了我吗,我们不都是为了公主吗? 还有,你看看你给我准备的什么行李?除了十几贯钱和一盒点心有点用之外,马车后面那两大个箱子,其中一箱子是桌椅茶具,江都城连桌椅板凳都没有么,需要我从京城两千里地拉过去?我没有半路上扔掉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白鹭子哼了一声,道:“那些用具是让你在路途之中,停歇之时消遣所用的,我倒忘了你是个俗人!” 肖元元想了想,才明白那桌椅板凳和笔墨纸砚的用途来,不由得无语 道:“大姐,我那是赶路啊,不是游山玩水,那东西有什么用? 好,就算我附庸风雅,为了你我作个雅致人!还有一个箱子,你放了什么?满满一箱子的布啊?那么丑的布,你是想让我做衣服穿身上么?那箱子现在 我还搁在江都城的库房里呢!” 白鹭子看着肖元元,像看一个傻子一样,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丝帛是可以买东西的么?那一箱的丝帛可以换四箱的钱呀!” 肖元元顿时傻了:“啊?”转头看了看杨玄感,问道:“是么?” 杨玄感冲着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虽不知道如何换算,便布帛确实是可以买东西的。而公主府的丝帛必是佳品,贵些也是有的。” “哦!”肖元元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白鹭子,又看了看杨玄感道,只好道:“杨兄,多谢你帮我联系上白鹭子,之后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见肖元元开口赶杨玄感走,白鹭子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元元,你这是哪里话,举手之劳。不过你们二人毕竟势小力微,又能做什么?不如我留下来,看看能帮什么忙?”杨玄感道。 见杨玄感主动开口要求帮忙,肖元元询问式看向白鹭子。白鹭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杨公子了。” 杨玄感神色一松,道:“乐意效劳。” 说来也是,杨玄感毕竟有权有势,他若真心帮忙,对肖元元她们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白鹭子本不信任杨玄感,但见肖元元对杨玄感并不排斥,便也姑且信上他一次。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问道:“白鹭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公主送往宫中的酒,怎么就有毒了呢?” 白鹭子听肖元元一问,便知道肖元元对大致的情况有了了解,便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知道!” “好,我再问你,兰陵公主的回门宴,我们公主为什么没有去?”肖元元又问。 白鹭子顿了顿,只能解释道:“兰陵公主出嫁之前一个月,公主她几乎日日进宫,协助天后嫁女事宜。多日劳累,直至兰陵公主出嫁,之后公主太累了,便向宫中告了假!” “公主是个礼仪周全的人,若换成往常,就算身子不适,也会去露露面的!”肖元元不解 道。 白鹭子眸色一暗,道:“是呀,可那天偏偏公主就不想去了,偏偏宫里又出了事!” 这也太凑巧了,肖元元有些奇怪,问道:“那些时日,公主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鹭子目光一凛,问道:“你怀疑公主?” “当然不是,”肖元元断口否认,“我只是奇怪公主为何没有去兰陵公主的回门宴。” 白鹭子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若说是与你有关,你信么?” 肖元元惊讶瞪大了眼睛,“与我有关,我什么都没做呀!” 白鹭子道:“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做。” “快说,到底什么意思?”肖元元追问道。 白鹭子顿了顿,只好道:“自你走后,公主她一直很想你,你不来信也便罢了,本以为兰陵公主大婚,你多少该送个贺礼过来。我也想着你若送贺礼,也必会捎带封信回公主府。可谁知直等到兰陵公主大婚当日,都不见你的消息。公主心中必是不好受,待礼宴一罢,便撑不下去了。” 肖元元沉默良久,才闷声道:“公主误会了?” “什么?” 肖元元解释道:“我跟兰陵公主关系没那么好的,况且我去江都 本身就是公主故意赶我出京的。既然决定离开京都,我又怎么跟一个不怎么熟的兰陵公主上贺礼呢?” 白鹭子一听便怒了,“肖元元,这是重点么?重点是你怎么不给公主写封信回来?” 肖元元被吓了一跳,怯怯道:“忙呀!” “即便再忙,连封信都没空写么?”白鹭子质问道。 肖元元反应过来,“不是……你这么说好像公主是因为我才遭难的一样!” 白鹭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良心的!” 肖元伸手制止道:“咱们先不吵这个,就因为公主当天不在场,然后是公主送的酒出了问题,所以便认定下毒是公主所为么?那酒送到宫里,有多少人经过手,经过了谁的手,都查了么?” 白鹭子沉下心来,道:“因为我直属天后娘娘御前,本不隶属公主府,所以事发之后奉召入宫问话,才知道查到了下毒之人,是别宫的一个小宫女。” 肖元元一拍手,“既然查到了,为何还要把公主扣在宫里?” 白鹭子叹了口气,道:“查到之时,那宫女已畏罪自杀,而且她的身边有一枚凤灵玉牌。” 第153章 玉牌 “凤灵玉牌?”肖元元想了想,道:“那玉牌不会是公主的吧!” 白鹭子点了点头,回道:“那玉牌是前陈宫中之物,本是陈叔宝送给张贵妃的爱物,平陈之后作为战利品运回京都,后来天后看了喜欢,便赏赐给了公主。” “既然给了公主,怎么又到了那下毒的宫女手里?”肖元元问。 白鹭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库房失过一次火,烧了不少东西。况且公主府的财物从来进出频繁,于是便无法查到那凤灵玉牌去处。” 肖元元凝重道:“所以,陛下便认定是乐平公主买凶杀人。” 白鹭子摇了摇头,道:“陛下认为乐平公主只是有嫌疑,没有办法认定是公主所为。” 肖元元惊讶道:“怎么说?” 白鹭子回道:“若已认定了是公主所为,陛下早就将公主下狱赐死了,不会只将公主绑禁于宫内。陛下下令封锁公主府,看似是看管,实则是保护。” 听到此,杨玄感回道:“诸般情形太过刻意。如果公主要下毒,那酒是公主送的,自己直接下毒就好,何必多此一举买凶下毒?既然公主要买凶下毒,为何不下到其他的贡酒里,偏偏要下到公主送的酒里。这明显是嫁祸呀!”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陛下也认为此事有疑,所以才一直没有处置。” 白鹭子并不乐观,道:“尽管事实矛盾,可当前所有的矛头皆指向了公主,若想救公主出来,须查到幕后真凶。” “那畏罪自杀的宫女查了么?”肖元元问。 白鹭子摇了摇头,回道:“怎能不查,可那宫女身世清白,与之关联的人下狱的下狱,拷问的拷问,都查不出什么来!” 肖元元想了想道:“想必那宫女本不是下毒的人,也是遭人嫁祸,之后被杀的。” 三人一阵沉默,都不知道这局该怎么解。 想了一会儿,肖元元开口道:“那就从另一方面想,谁会想着要去嫁祸公主?” 白鹭子想了想,道:“公主为人和善,素来谨慎,若说与公主的有怨的,我能想到的只有东宫的云昭训。” 肖元元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道:“毒杀天子,嫁祸公主,云昭训她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白鹭子道:“云昭训她不只有怨,而且有恨,她不只恨公主,而且恨天后。 因为公主府年宴之事,她被禁于东宫,天后也下旨云昭训永为昭训,永世不得晋升。听说太子都不太喜欢她了! 而且那酒虽说是献给陛下的,但陛下宴饮,必定会召天后陪同。对陛下和天后这样无差别毒杀的,又对公主怨恨的,只有云昭训了!” 这半个月来,白鹭子日日困在公主府内,无法出去调查,便只好将前后的因果盘算了好几次,越想越觉得云昭训便是下毒的幕后之人。 肖元元问道:“有证据么?” “若有证据,还会是现在的局面么?”白鹭子没好气道。 “那就去找呀!”肖元元急道。 白鹭子翻了个白眼,道:“我想找便能找的么?况且你以为这么简单的事情陛下不会去查么?拖到了现在,就是说明连陛下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肖元元扶着额头,看了看杨玄感,向白鹭子问道:“实在不行,便让人去求情,反正陛下也怀疑公主是被人栽赃的。公主以往送出去那么多的美人财宝,现在用正是时候。” 白鹭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没想到,但公主命令我不许找人求情,还要把想求情的人都劝回去。” 肖元元不解,叫道:“为什么呀!之前的钱都白花了?” 白鹭子无奈道:“公主说,此事关联甚大,若是有人求情,只怕那人会受牵联。” 肖元元翻了个白眼,“受牵连?这个时候了,公主还要替别人着想,你信么?反正我不信。” 就算乐平公主菩萨心肠,自己死了便死了,不想牵连别人,可还有宇文娥英呢?乐平公主怎么可能因为怕牵联别人,而放弃整个公主府呢? “谁管你信不信,公主有命,我自当遵命就是。”白鹭子道。 肖元元看着白鹭子,眸色暗了下来。从乐平公主的态度来看,目前事情并没有发展道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乐平公主自己有另外的打算。肖元元无论回不回京,都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现在怎么办?只有等么?”肖元元问。 白鹭子道:“眼下只有等,” 肖元元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能等。” “为何?”白鹭子问。 “我怀疑陛下会趁这次这个机会,杀了公主。”肖元元对杨坚那个渣爹一点好感都没有。 白鹭子与杨玄感皆是一惊,杨玄感急道:“元元慎言。” 肖元元冷声道:“公主即是杨家女,也是宇文妇,宇文一族只有郡主这一脉了!”除了宇文娥英,便是真正的一了百了。 “之前因为皇后爱女心切,才保住了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现下皇后遭难,没有人再能护得住公主了。”肖元元叹息道。 所谓的虎毒不食子,大约讲得是母老虎吧。 白鹭子越想心中越慌,道:“那……该如何?” 肖元元问,“当下皇后娘娘情况如何?” 杨玄感回道:“我听家父说,如今天后余毒未清,仍旧口不能言,时常昏睡,无法彻底清醒。”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便不能指望皇后求情了,而线索已断,我们也没有办法找到幕后真凶,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 “怎么退?”白鹭子问。 肖元元道:“不要想着去找幕后真凶,我们只要证明公主是冤枉的,就行了?” “如何证明?”白鹭子又问。 肖元元道:“指向公主一共有三条证据:第一,公主不在场。这一条根本不能称之为证据,只是恰巧而已。 酒是公主送的。但是,毒却不是公主下的。因为已经查到了是宫女下的毒,这一条,也不能算确切的证据。 第154章 玉牌(二) 第三,下毒的宫女手里有公主府的凤灵玉牌,这一点便是直接证据。 所以,我们只要能证明那凤灵玉牌,不是公主的那枚,就可以了。” 白鹭子问道:“怎么证明?” 肖元元道:“拿出公主府的凤灵玉牌,咬定宫里的那枚玉牌是伪造的!” 白鹭子冷笑了一下,道:“公主府的玉牌已经找不到了!” 肖元元道:“那枚玉牌——我拿走了!” “什么?”白鹭子一惊,“你什么时候拿走了?” “我没拿!你就这么跟陛下说,然后我们造个假的,糊弄过去不就行了?”肖元元道。 杨玄感轻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肖元元转头看向他:“杨兄若是觉得此事有违君子之风,要么回府装不知道,要么就去告发我!” 杨玄感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胡说什么?我哪能做出这等事来?” 白鹭子打断道:“好,那你告诉我,真的你都没有见过,怎么造假?” 肖元元问:“你没见过么?” “见过,就是因为见过,才知道那凤灵玉牌精美异常,不是那么好造的。你若造出一个粗略的,还把真得说成假的,谁信呀!”白鹭子道。 肖元元抓了抓头道:“凤灵玉牌,这名字听着就不一般,造他的工匠必是大师,找到那个大师,不就好了?” 白鹭子听着直翻白眼,“陈国都亡了,你怎么找?万一那人死在战乱里了呢?”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就直接去找陈叔宝,这既然原本是他的东西,要么他有这块玉牌的图纸,要么他有造这玉牌的工匠的线索。” 虽说肖元元这一步一步勉强了些,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杨玄感问道:“那……公主与长城县公可有来往?” 一个前周灭国太后,一个前陈亡国之君,避嫌都来不及,怎会有来往? 白鹭子摇了摇头。 杨玄感道:“既然没有来往,陈叔宝怎会帮公主作假呢?” 白鹭子也不知道,只能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的目光在白鹭子和杨玄感身上转了两圈,道:“话既然是我说的,那我便去劝劝他!” “他怎会听你的?”杨玄感问。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道:“我自小便听说过一句话:听人劝,吃饱饭!” “所以呢?”杨玄感问。 肖元元一脸淡漠道:“他若是不听劝,那他下半辈子的饭……就都别想吃了!” 丰邑坊,长安县领。 丰邑坊内,最大的府乃是御赐府阺——陈府,当中所居的便是前陈皇帝陈叔宝。 陈叔宝自到大兴之后,杨坚对他甚是优待,不仅许他三品官戴,允他入朝参加宴会,而且封他长城县公。只是陈叔宝终日沉迷酒色之中,不闻世事。若果不是杨坚提前说要有事召见,往日里他唯一清醒的时辰,便是早间醒来之时了。 这日早间醒来,陈叔宝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喊了一声:“来人!” 闻声,两个侍从匆匆赶来,帮着陈叔宝洗漱更衣,净面这后,陈叔宝觉得清醒了许多,便问道:“今日可有安排?” 当中一个侍从道:“回县公,今日并无安排。” 陈叔宝点了点头,又靠了榻上,从桌子上翻找那些没有喝完的酒壶,道:“那——便又是饮酒的好天气!” 另外一个侍从道:“今日外面有人求见县公论诗。” 陈叔宝眯着眼,无所谓的道:“天天都有人求诗,要么只是酸文酸语,要么尽是粗陋之言,不见!” 那侍从道:“今日不同。” 陈叔宝难得的把双眼睁开了些,新奇道:“有何不同?” 那侍从收了肖元元一匣子的珠宝,此时自然极力推荐道:“是两个貌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陈叔宝来了兴致,“我到大兴这么久,还不曾见哪个府里有美人!可有通名啊?” 那侍从道:“那小娘子说,她叫肖元元。” “肖元元?”陈叔宝冷冷“呵”了一声:“肖元元!不见!” 侍从回道:“那个小娘子一直不肯走,说了,就算不见,也要把这首词给县公看看!”一边说,一边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来。 陈叔宝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顿了一顿,“我懒得看,你念吧!” 那侍从连忙展开信,念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住口——”陈叔宝利喝道,他艰难爬起,一把从那侍从手中夺过纸来,眼睛立马就被纸上的文字吸引住了,“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只是朱颜改……朱颜改!” 陈叔宝脸色顿时刹白,心中似一阵刀绞,深深叹了一口气,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那侍从心中一喜,看来另外一匣宝物,也是自己的了,忙道:“是。” 不过一会儿,那侍从便带着肖元元与白鹭子站到了陈叔宝的面前。 白鹭子上前道:“奴婢乐平公主府家令白鹭子,见过长城县公。” 陈叔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肖元元,肖元元勾了勾嘴角,上前道:“郡主伴读肖元元,见过长城县公。” “肖元元,我知道你!”陈叔宝冷笑道:“怎么,你是想当着我的面唱《后庭花》了吗?” 肖元元想了想,应该是在贤文馆的那首《泊秦淮》,得罪了他。现在想想,乐平公主当时骂她,真是活该。 肖元元低下头,道:“当初是小女子狂妄无知,口出狂言,得罪了县公,还望县公恕罪。” 陈叔宝自嘲的笑了笑:“恕罪?我一个不知亡国恨的亡国之臣,如何治你的罪?” 肖元元今日来,本就不是来道歉的,肖元元抬起头来,理直气壮道:“县公,今日贸然上门,是有一事相求。” 陈叔宝被气得一笑,这肖元元得罪自己在先,又不诚心道歉,这是求人的态度么?不管她想求什么,陈叔宝道:“我如今废人一个,能帮肖娘子什么忙?”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县公,可记得凤灵玉牌?” 第155章 玉牌(三) 陈叔宝眼睛一红,眼神中的眼意一闪而过,别过头去,伸手悄悄拭了拭温润的眼角,道:“不记得。” 陈叔宝这个样子肖元元看得明白,不记得才有鬼,肖元道:“那我提醒一下,这玉牌乃张贵妃旧物,县公再想想?” 陈叔宝转过头来,“她已死了,背了亡国妖妃之名,你们还要如何?” “这玉牌是县公送她的,对么?”肖元元问。 “是——” “那玉牌一共几块?”肖元元又问。 白鹭子惊讶地转过头去,她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既然是情定之物,一般都会成双成对。现在想想,那块玉牌正面雕着玉凤盘飞,背面却光洁平滑,若是还有一块,应刚好对得上。 白鹭子看向长城县公,果然,那长城县公开口回道:“两块。” 肖元元心中一喜,刚刚只是突然想到,便试着问了问,想不到竟有意外之喜,看来不必费心找什么工匠了。 肖元元深施一礼,道:“另一块在哪儿?县公可否借我一用!” 陈叔宝蔑视的看了肖元元一眼,道:“丢了!” 回答得这么简单干脆,八成是假话,他对肖元元敌意,根本不想帮助她。肖元元直起身来,道:“不知县公有没有看到我递进来的词?” 陈叔宝不以为意道:“写得不错,肖娘子诗才,那日在贤文馆,吾便领教过了!” 肖元元客气的笑道:“县公误会了,无论是在贤文馆,还是今天的这首词,都不是我写的。” “无所谓啊,反正出自肖娘子之口,世人也只会认为那是肖娘子的诗才。”陈叔宝嘲道。 肖元元回道:“今日这首词,叫做《虞美人》,也是亡国之主写的。那人国破家亡,也跟县公一样受质于新皇之下。” 陈叔宝不由得笑了:“那人是谁?你不会又说是天上的吧!” 肖元元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道:“他被囚之后,不堪受辱,便写了这首《虞美人》。诗作传出之后,不过几日,便被新皇毒死了!” 陈叔宝脸色一呆,道:“你与说这些做什么?那词又不是我写的!” 肖元元道:“县公看看那诗的字迹,像不像县公你的笔迹啊!” 陈叔宝心中一抖,连忙翻开那字细细的看起来,虽有几分神似,却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 刚想放下心来,只听那肖元元接着道:“今日来的匆忙,仿得不太像,让县公见笑了!” 意思是,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一定能仿出跟长城县公一模一样的笔迹来。 “你要做什么?”陈叔宝急道。 肖元元得意地笑着:“帮县公扬名啊,最快明日,整个大兴城都会流传这首《虞美人》” 陈叔宝心中惊骇,大叫道:“我要去陛下面前状告公主府,是你们陷害我!” 陈叔宝越是暴躁,肖元元便越是平静,淡淡地说道:“可以啊,不过县公可要想清楚了,如今这般情形下,只有县公这般的境遇与才学,才能写出这首《虞美人》。别人都写不出来,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商女,更写不出来了!以当今陛下那性子,你猜他会相信谁?” 陈叔宝心中一怒,伸手抓起手旁的酒壶,朝着肖元元头上砸了过去。 白鹭子一惊,连忙伸手去挡,却只稍稍蹭到了酒壶,那壶偏了一些,还是砸到了肖元元的眉尖处,“哐——”得一声,那酒壶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肖元元——”白鹭子惊叫一声,连忙扶住摇晃的肖元元。 肖元元也没有料到那陈叔宝居然会突然丢东西砸她,当下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便有些站不稳,要不是白鹭子扶住她,她便倒下去了。 待肖元元回过神来,只觉得眉尖刺痛,伸手摸了摸,指尖的血红得刺目。 “长城县公——”白鹭子怒声道:“认清你的身份,乐平公主府岂是你能得罪的!” “是你们欺人太甚!”陈叔宝吼道:“孤都已经尽力做个废物了,你们还要逼我!你们要逼孤去死吗?这个肖元元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你们放心,孤就算死,也会拉她一起去死。” 肖元元用手拦住白鹭子,温言道:“县公莫要急躁,找陛下告状这种事,费心费力还不讨好。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听听我的条件。” 陈叔宝瞪着肖元元,冷冷哼了一声。 肖元元用手捂着头,实在痛得有些厉害,但还是平静道:“我再问县公一遍,另一块玉牌在哪儿?” 陈叔宝渐渐平静了下来,瞪着肖元元,最终还是开了口,道:“在我手上。”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两块玉牌一样么?” 陈叔宝道:“是。” “请县公借我一用!”肖元元道。 “借?”陈叔宝笑了笑,“你们还会还么?” 肖元元想了想,真不一定还能还给他,便老实地回道:“运气好的话,我一定还你!” 陈叔宝伏在榻桌上,无言地流着泪,哭了许久,最后还是慢慢爬了起来,进了内室。 不久之后他拿着一个小匣子走了出来,找开匣子,肖元元看过去,只见一只洁白玉牌静静的躺在里面。“拿去吧!”陈叔宝哑着声道。 肖元元双手接过,一只手还带着血,回道:“多谢县公。”一边说一边将木匣递给白鹭子,让她查看那玉牌是否一致。白鹭子放到手里看了看,冲着肖元元点了点头。 肖元元长长松了一口气。 陈叔宝背过身去,道:“她也叫丽华!” 肖元元和白鹭子本想告辞,闻听此言又停了下来。“谁?”肖元元问。 陈叔宝道:“我的贵妃——张丽华。” 说得应该是那个祸国妖妃了。 陈叔宝接着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跟我要这玉牌,是为救乐平公主吧!” 肖元元回道:“是,还请县公保守秘密。” “我的丽华她嫣然聪慧、光彩照人,进止闲华,容色端丽。她为我生二子,为我平朝事,为我解忧虑,只因我亡了国,她便成了祸国妖妃!” “这玉牌能救你们的丽华,为何不能救我的丽华呀!” 第156章 平反 肖元元与白鹭子走出陈府,白鹭子喜道:“不想竟有意外之喜,有了这现成的玉牌,我们便省了不少事。我们现在就进宫,把公主救出来!” 肖元元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转至街角边,猛烈的呕吐起来。 白鹭子连忙扶着她,不停的轻拍肖元元的背,待肖元元吐得差不多了,才问道:“你怎么了?” 肖元元抚着胸口道:“早间吃得多了!” 白鹭子看着肖元元,虽然止住了呕吐,但脸色惨白,额间直冒虚汗。眉尖的伤虽然正在慢慢凝结,但还是有缕缕血丝隐隐渗了出来。 “从未见你如此失态,倒是难得。” 肖元元轻轻喘着气,道:“不想与你吵,先去救公主。” 白鹭子顿了顿,不忍道:“你这个样子也不好入宫,我自己去吧!” 肖元元眼下身子实在有些撑不住,犹豫了一会儿,道:“好,那你就按昨日我们商量的那般来说。” 说罢,将手中装玉牌的匣子递于白鹭子,白鹭子接过,问道:“那你……” 肖元元道:“我会在公主府门口等着,若是骁卫军撤走了,便知是大事已成。” 白鹭子点点头,道:“好,我先入宫,你自己保重。” 说罢放开肖元元,肖元元扶着墙边,看着白鹭子迅速走远了。 陈府之内,陈叔宝盯着手上的那首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陈叔宝呵呵笑了两声,“丽华,我的丽华!乐平公主,你也叫丽华,我本不欲伤你,可事到如今,你便随我的丽华一同去吧!一切都是你那愚蠢的奴婢自作聪明,怪不得我。” 白鹭子急急进宫,求见陛下杨坚。因为白鹭子是独孤皇后所信任的人,又说找到了公主无辜的证据,所以杨坚便将白鹭子召到了面前。 见到杨坚,白鹭子忙将凤灵玉牌呈上:“陛下,这才公主府的凤灵玉牌,那宫女身上的凤灵玉牌是有人嫁祸的,请陛下放过公主殿下!” 杨坚从太监手中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触手温润,白璧无瑕,跟原来那枚别无二致。杨坚想了想,吩咐道:“将原来那枚玉牌拿过来!” 不一会儿,便有太监将那枚作为证物的玉牌拿了过来,杨坚看了看手中的两枚玉牌,这两枚玉牌并非一模一样,一枚凤头朝左,一枚凤头朝右,两枚玉牌背面平滑,轻轻一合,严丝合缝,这分明是一对玉牌。 “你之前不是说,公主的玉牌找不到了么?”杨坚问道。 白鹭子连忙叩头:“回陛下,这枚玉牌被人私自拿去了,我与公主均不知情。” 杨坚奇道:“何人所为?” 白鹭子深吸了一口气,回道:“肖元元。” 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杨坚怔了怔,真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据他所知,这肖元元随着晋王去了江南,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是何人?”杨坚眯了眯眼,明知故问道。 “她本是娥英郡主的伴读,甚得公主宠信,在府内横行无忌,公主都纵着。这玉牌便是在公主与奴婢都不知情的时候,她私自拿去玩儿了,一直没有还回去!”白鹭子道。 “既然如此,为何她直到今日才把玉牌交出来?”为什么她现在回了京城?杨坚想问的是这个问题。 “回陛下,此女子容色美艳,公主将她送给了晋王,一起去了江南。此次她回京本是帮晋王妃捎了家信给公主的,不料刚好遇到公主蒙冤,便忙将实情说了出来。陛下——公主确实是冤枉,请陛下明察!”白鹭子急道。 听到此,杨坚便更想见见这个肖元元了,问道:“既然肖元元是如此重要的人证,你为何不带她入宫来。” 白鹭子道:“那肖元元舟车劳顿,入京便病了,实在不能入宫。但为公主平冤刻不容缓,所以奴婢就先来一步,奴婢日后再将那肖元元带与陛下!” 杨坚心中犹疑不定,这事儿听着合情合理,可前后都透着诡异。他虽然知道乐平公主大概就是被冤枉的,但这莫名其妙出来的玉牌,反而让他心生疑窦。 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 杨坚看着手中的两枚玉牌,这两枚玉牌即然是一对,那便必然都是前陈旧物。 此次皇后中毒,若不是乐平公主所为,难道跟陈朝有关? 可无论怎么说,既然公主府拿出证据,乐平公主便洗脱了嫌疑,不必关在宫内了。 “传旨,命公主府外的骁卫军即刻回宫,不必守着了。乐平公主蒙受不白之冤,就此释放,送还回府。” 听到此,白鹭子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着——长城县公陈叔宝,午后入宫谈话。” 白鹭子的心又提了起来,只听一旁的太监道:“陛下,以往按这个时辰,长城县公早就醉了,能谈什么呀!” 杨坚想了想也是,便道:“那就先与他打个招呼,明日酒醒之后,再召他来吧!” 掖庭之内,有一些院落荒偏僻,这些院落时常荒着,偶尔关一些犯了事的女官,一般鲜有人来。 偏偏有一处院落,近半月以来,重兵把守,重重包围。其实不猜也知道,关在那处院子里的,绝不是普通的宫婢,除了乐平公主,还会有谁? 此时的乐平公主手中的念珠一颗一颗缓缓的捻着,自她被关在这里以来,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自己已经麻木了。 “公主,稍稍休息一下,喝些水吧!”一旁的小七小声道。 乐平公主微微睁开眼,道:“我如今一直在休息,还要如何休息?” 小七一慌,连忙道:“奴婢有罪,公主恕罪。” 乐平公主心中微微叹着气,真的是,连开玩笑都听不出来! 乐平公主接过碗,轻轻饮了一口,心中想道:说来也不怪她,自从和她关在了一起,这个小丫头日担惊受怕。小七生怕哪一天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举刀便将她杀了。 或是一道圣旨下来,赐毒酒、赐白绫。 第157章 出宫 她是不敢自己动手的,最终只会是别人强行把毒酒灌到她的嘴里,或是两太监拿着白绫一头一个,将她挂起来,风一吹,飘飘荡荡,真是吓死个人! 于是这个丫头终日里便瑟瑟缩缩,都过了这么久,乐平公主都木然了,那小七还是遇到点动静便一惊一乍,有时候乐平公主被她搞得都有些烦了! “说到有罪,也是我的罪,你放心,连累不到你身上。”乐平公主无奈道。 突然,殿外有了动静,只听呼啦啦一声响,皆是行礼的声音:“参见陛下。” “来了来了,陛下要杀我们了!”小七颤巍巍的着抓着乐平公主道。 乐平公主无奈的扯开小七,真是不长脑子。 这许多日来,就算是问话杨也也是派人来问的,她父亲从来没有踏入这个院子。 若真是赐死,一道旨就可以,何必劳烦他亲自跑这一趟,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能劳动他亲自过来?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高大的身影堵在房门处,挡得那阳光也照不进来。 乐平公主起身,行礼参拜道:“拜见父亲。” “起来吧!”杨坚道。 乐平公主听罢,起身问道:“母亲如何了?” “你母亲已经醒了,只是当下还不能说话,不过性命无忧,要多多静养。”杨坚回道。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又问,“凶手抓住了么?” 杨坚沉默不语,乐平公主想了想,也是,如果凶手已经抓住了,她早就不必关在这里了! “女儿怎样都无妨,还请父亲放过小娥英!她还很小,她什么也不知道。”乐平公主道。 杨坚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孩子目色淡然,平静无波,是胸有成竹,还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呢? “丽华,在你的眼里,为父便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么?于国而言,为父是一个昏君么?尤其是与你那夫君相比!”杨坚问道。 乐平公主看着杨坚,想想上次杨坚如此坦诚的问她问题,还是她是小时候,起码有二十年了吧! 自从她嫁给了宇文赟,她成了太子妃,后来她成了皇后,又成了太后。 她是君,她的父亲是臣,他们早已不是一家人了。 后来身份颠倒,明面上看他们又成了一家人,可是杨坚却杀了她身边所有的人。 哪有家人之间,还有血仇的呢? 乐平公主不能怨,不能恨,她甚至不应该去怨,也不应该去恨。 “父亲,倘若有一日,母亲与旁人生了争执,你当如何?”乐平公主问。 “为何这般问?”杨坚不懂。 “女儿若是看到了,不管母亲是对是错,女儿都会挡在母亲面前。娥英也一样,阿赟也一样,女儿之所以护着娥英,念着阿赟,跟他们是对是错,是好是坏都没有关系,是因为女儿为人妇,为人母。”乐平公主缓缓地说道。 杨坚目光露出一丝落寞来:“丽华终是长大了,终是要离家了!” “父亲是在责怪我不敬父母么?”乐平公主问。 杨坚顿了顿:“你我父女,终究还是陌路了。” “陌路?怎会是陌路?”乐平公主问,“女儿一直在父亲的心上,不是吗?” 杨坚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道:“不过,女儿只父亲心上的一根刺,日日折磨着父亲,睡不安枕。女儿何尝不曾想过,父亲有一天会忍痛拔了这根刺,即便为此血流入柱也再所不惜。如今机会正好,父亲要不要试着拔掉呢!” “拔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杨坚回道。 杨坚接着道:“这些年来,你四处逢迎,送礼招贿,京中新朝旧贵皆对你赞扬有佳。可如今一朝事发,没有一人为你出面求情。倘若你今日死在掖庭,对朝局也不会有半分影响。” “是女儿德行不足,招揽不了人心,父亲可以除去心头之患了!”乐平公主微微笑着道。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若死了,你母亲会伤心……朕也会伤心。” 杨坚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道:“你回府吧!小娥英担心的厉害。” “父亲?”乐平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杨坚的背影,乐平公主脸色渐渐惊讶了起来,他真的会放了自己? 母亲都还不能开口说话,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他便要放她回府了吗? 看着杨坚渐渐走出房门,小七惊喜的推拉着乐平公主,“公主——公主,我们能回家了!我们没有死,我们回家了。”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向屋外走去,刺目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待适应了屋外的光线,才见到院外的那个人影。 小七上前,扶住乐平公主,缓缓向院外走去,那人影急忙迎了过来:“公主。”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本宫无事。” 白鹭子欣喜的看着乐平公主,行了大大的一礼道:“奴婢恭迎公主回府。” 乐平公主上前将白鹭子扶了起来,问道:“小娥英怎么样了?” 白鹭子起身后,忙将乐平公主引至轿辇旁,道:“公主放心,郡主一切无恙,只是想念公主了。” 乐平公主坐上辇车,心中仍是不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陛下会突然放我回府?” 白鹭子望了望四周,不能细说,便道:“肖元元回京了。” 乐平公主怔了怔,急忙向四周的人群望去,找了一圈不见人影,急问道:“她回来做什么?现下她人呢?” 白鹭子微微笑道:“公主莫心急,肖元元回府了,说在府里等着,奴婢接公主回府之后再与公主细说。” 乐平公主安下心来,点了点头,道:“好,回府吧!” 此时此刻的肖元元站在公主府大门之外的不远处,时时观察着守卫的静。 果然不出所料,不久之后便见一宫人骑马前来,宣读了圣旨,那守卫军便跟着那宫人回宫复命去了。 肖元元彻底放下心来,这心思一松,便有些体力不支,缓了一会儿,径直走向大门。 “快开门!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158章 醒来 公主府内侍卫,本来都还在奇怪为何宫中突然将骁卫军撤走了,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门,便将大门敞开,正看到满脸笑容的肖元元。 耿二看到肖元元,惊叫了一声:“肖娘子——” 肖元元眯眼笑着,冲着他猛点着头。 耿二向后面的众人叫道:“是肖娘子,肖娘子回来了!”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肖元元却有些吃不消了,连忙道:“你们先准备准备,公主稍晚回府,我先回房去歇歇。” 耿二觉得肖元元有些不对劲,连忙扒拉开外人,“起开,都起开!肖娘子,你头怎么了?” 肖元元看到熟悉的脸,一手抓住耿二道:“我不行了,得睡会儿!” 说罢便一头栽到耿二身上,晕了过去。 这一觉肖元元睡得相当安稳,自午间睡到了夜里,直到饿得心慌了,才缓缓醒了过来! 肖元元躺在床上,扭头看了看屋内的烛光,摸了摸头上的绷带,只觉得脑子一疼,轻轻呻吟了一声。 听到动静,一人便急急走上前来,轻轻唤了一声:“肖娘子!” 肖元元闻言睁开眼,回道:“田嬷嬷,我头好疼!” “元元醒了?元元——”田嬷嬷的身后传来宇文娥英的声音。 宇文娥英从桌前起身,连忙过来看。 肖元元听到宇文娥英的声音,便挣扎着想起来,那田嬷嬷急忙伸手,将肖元元扶了起来。 “快,快去告诉母亲,说元元已经醒了!”宇文娥英急急向着田嬷嬷吩咐道。 肖元元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田嬷嬷急匆匆的走了。 宇文娥英扑上前抱着肖元元,“元元,我都以为你不回来了!” 肖元元轻轻哎哟了一声,道:“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我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不算话了!” 宇文娥英闷声道:“母亲说你在江南很好,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肖元元无奈的解释道:“咱们的约定我一直都记得呢!若不是因为这次听说公主府出事,我急着跑回来,不然我现在正在江南买宅子呢!等到时候带你过去住。” “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宇文娥英泪眼汪汪道。 院外传来一阵声响,应是有人来了,果然门被推开,田嬷嬷带着乐平公主及白鹭子一行人呼啦啦,涌进了屋里。 这人乌央乌央一大片,肖元元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头又开始一丝丝疼。 乐平公主走上前来,看了看肖元元的神色,对着宇文娥英道:“好了,元元已经醒了,你不必担心了,让田嬷嬷带你回房歇息去吧!” “母亲……”宇文娥英撒着娇,“我想留下来陪陪元元。” “先回去,明日再说,她又跑不了!”乐平公主道。 见乐平公主不同意,宇文娥英也没有办法,看了看肖元元,道:“那我明日找你!” 肖元元勉强笑着,点点头。然后,田嬷嬷便带着宇文娥英回房去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出去,白鹭子留下。” 众人纷纷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肖元元、乐平公主和白鹭子三人。 肖元元扶着头,还是不太舒服,“公主,我怎么了?” 乐平公主坐在床边,似是气道:“医倌说你赶路太急,加上饮食不当,伤了脾胃,还有些发热,养养便好了。” “哦!”肖元元放下心来,“公主,有吃的么?我好饿呀!” 乐平公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白鹭子,白鹭子便出门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人端了一碗蔬菜粥送了过来。 肖元元看了看那清汤寡水般的蔬菜小米粥,脸都绿了,那脸色苦得都能挤出水来,道:“公主,我已经十几天没吃过好东西了!好不容易昨日和今早吃了些,还都吐了出去,现在你就让我喝这个?” “医倌说你胃力不足,消化不了荤腥,先用这小米粥养养胃,等养两天再吃别的。”乐平公主道。 实在太饿了,肖元元苦着脸喝了下去,咸香入口,倒不似想象中那么难喝。 六月天气暑热,肖元元本来觉得浑身凉冿冿的,喝了一碗小米粥之后,竟觉得身子暖了起来,才知道那医倌说的对。 将空碗递给白鹭子,肖元元舒服的向后靠了靠,道:“公主,我没事了,您回房歇息去吧,明日我再去拜见您?” 乐平公主微微摇了摇头道:“你睡得着么?” 肖元元笑了笑,“我刚睡醒,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 乐平公主低下头,看了看肖元元瘦削的小臂,肌可见骨的手指,便伸手拉住,捏了捏,问道:“你在外面过得不好么?为何还要回来!”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回来救你呀!”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多大能耐,要搅到本宫与父亲之间?”乐平公主怒道。 肖元元不理解,心中也隐隐有些生气,道:“晋王跟我说你出了事,说你被囚在宫里,说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了你。我急得要死,一天换两匹马地赶回来,就算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公主也不必骂我吧!” 乐平公主一把甩开肖元元的手,气道:“你回来能有什么用?”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行,我明日就走!” 乐平公主被气得一滞,转过头去,气哼哼道:“出去一趟,脾气倒长了不少!” 肖元元想了想,起身翻了翻,终于找到智顗大师送的那串佛珠,递了过去:“给!”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什么呀?”边问边接了过来。 肖元元没好气道:“佛珠,大师开过光的!” 乐平公主盯着手上的的佛珠,没绷住,笑了一声。 “不知哪个破庙里的和尚开的光,灵不灵?”乐平公主一边说,一边嫌弃的套在了手腕上。 “放心,定光寺智顗大师开得光,说是日日加持,加持了十几年了!”肖元元继续没好气道。 乐平公主晃了晃手腕上的佛串,道:“那还差不多。” 见肖元元与乐平公主二人已恢复往日的情形,一旁的白鹭子心中也欢喜了起来。 第159章 诉苦 肖元元细细观察了一下乐平公主的面色,觉得乐平公主应该已经被哄好了,便问道:“公主,这几月你过得好么?”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本宫挺好的,你要是时时来封信问候一声,那就更好了!” 肖元元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哎呀’了一声,就想着从床上爬起来。乐平公主见肖元元爬了起来,就让了一下身,肖元元趁此机会便下了床。 “你干什么呀?”乐平公主疑惑道。 肖元元急身到书案前,铺纸研磨,边研磨边道:“我回来之前晋王妃千叮万嘱了,让我到京后马上给她回信,赶路太急我给忘了,幸亏公主提醒……”肖元元愣了愣,又道:“公主,能不能通过你的门路,把这封信捎过去?”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恨声说道:“本宫不管,你自己找门路去!” “好的——”肖元元也不气,用笔蘸了墨,道:“我找莒国公去!” “肖元元,你翅膀硬了是吧!”乐平公主道。 听出了乐平公主的不悦,肖元元头也不抬地回道:“公主放心,奴婢翅膀再硬,也飞不出您的手掌心!” 肖元元很有分寸,说句软话死不了人。 果然,乐平公主脸色顿时便好多了。见肖元元拿着笔犹豫了半天,乐平公主不由得走过去:“你怎么不写?” 肖元元手上拿着笔,一如既往发愁,仍旧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苦着一张脸,道:“我写啥呀!” “你不都识字了么?不会写信么?”乐平公主皱着眉问道。 肖元元道:“不会,没写过呀!” 乐平公主有些无语:“那你以前……若是想见的人不在身边,你要怎么办?”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视频聊天呀!” “视……什么?”乐平公主一脸的问号。 “呃——”肖元元有点结巴:“就是……我们天上……” “算了,你别说了!”乐平公主打断道,这个肖元元又在编天上的故事了。 “哦!”肖元元放下笔,发愁地盯着书案的纸,似是想把那纸盯出一个洞来。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有些担心。如果这封信不写出来,只怕这个肖元元会盯一晚上吧。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你别写了,这封信交给本宫,本宫明日修封家书给晋王,顺便把你的事说一下。” 肖元元眼神一亮,道:“真的?多谢公主。” 说罢开心的跳出书案,坐在堂中桌子旁,径自倒了一碗水喝,一口气喝了半碗,舒畅的叹了口气! “终于又喝到山泉水了!”肖元元叹道。“对了公主,你明日写信时,信上帮我跟晋王妃说一说,让她帮我寄一些茶叶过来!” 乐平公主也坐了下来,疑道:“你开始吃茶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又解释道:“我到江南时,刚好是阳春三月,正是采茶的好时节。我亲自收了来,自己炒的,嗯……跟你们喝得不一样。” 乐平公主心里微微酸道,就知道你到哪儿都闲不住。于是道:“也不见你为本宫炒些来吃!” 肖元元放下碗,道:“在公主府时我也想不起喝茶这回事呀!” “呵,在晋王妃身边,你倒是什么都能想得起来!”乐平公主讽道。 “不是——”肖元元解释道:“公主你不知道,我在公主府喝得是山泉水,自然不用加茶叶。那个江都府啥都没有,别说山泉水,连井水都没有,喝得水都是下人从门前的河沟里打的!我每次喝水都得提着胆子喝,就怕喝着喝着,喝出两只蝌蚪来!” 肖元元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奴婢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把水烧开泡茶喝的!” 听得一旁的白鹭子乐不开支。 乐平公主也是捂着嘴,没有笑出声来。 “那你怎么不跟晋王妃说呀?”乐平公主道。 “我不敢呀!晋王妃哪有公主这么好说话?”肖元元委屈道。 “没出息,只会窝里横!”一旁的白鹭子插嘴道。 肖元元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道:“晋王妃其实人挺好的,那个晋王——哎呀,就是公主的那个二弟——” 乐平公主笑着看向肖元元,道:“阿摩他怎么惹你了?” 肖元元一脸烦躁,道:“那个晋王殿下,一天天的,事儿多得不得了!我好不容易帮他出主意安定民心,还帮他解封江都城,好家伙,还没安生两天,他就把我派到定光寺去,让我去劝一个和尚下山。” “智顗大师?”乐平公主问。 “对,就是他!想想都好痛苦,一天一顿饭,还是素斋,过了饭点就别想吃了!天天烧纸点香的,熏得人脑子疼。更可气的是,每天大半夜的敲钟,吃不好睡不好!公主你以为我瘦成这个样子是赶路赶得么?不是,是我在庙里饿出来的!”肖元元越说越气愤。 “怪不得你这么急的赶回来,原来是在外面混得不好!”白鹭子嘲笑道。 肖元元一瞪眼,道:“瞎说什么呢?我是担心公主才跑回来的!” 乐平公主晃了晃腕上的手串道:“智顗大师将他随身的手串都给了你,看来这定光寺一行,你费心不少!” “当然是要费心的,晋王殿下那可是——”肖元元顿了顿,那晋王可是杨广啊!转而改了话头:“那可是你弟弟呀,公主要我去趟浑水,我一直都放在心上的。” 烛光将乐平公主的脸色照得愈加柔和,轻轻微叹一声:“罢了!你既回来了,便留下来吧,那江都城不用管他了!” 肖元元脸色僵了下来,讪讪道:“公主,那个——江都城我还想回去!” “怎么?”乐平公主问,“舍不得你那个酒楼?” 肖元元连忙点头,回道:“公主你家大业大,我不一样,好不容易有份产业,你看——” 乐平公主思绪稳了稳,缓了缓道:“好——不过,你也别急着走。下个月小娥英便要出嫁了,还有……你的身子也要养好才行,等宫里那边的事情完了,本宫便带你去见母亲。” 第160章 中毒 肖元元一愣,问道:“宫中的事?是这次皇后娘娘中毒的事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和白鹭子去找长城县公,这事儿做得莽撞!” 肖元元有些不服气,“公主是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解释道:“白鹭子都与我说了,你用一首词逼得长城县公交出了另外一块玉牌。你可有想过,这两枚玉牌皆出于前陈皇宫,且是陈叔宝的爱物。你如此一来,便是将我身上嫌疑推到了陈叔宝身上。” 肖元元心中一惊,心里马上明白了过来,陈叔宝定不会白担干系,他一定会把肖元元的行径供出来,用以自保。 乐平公主接着道:“而且,父亲已经向长城县公传旨,命他明日入宫觐见!” 肖元元一听,心下便慌了,“那会如何?” 乐平公主淡淡道:“还能如何?大不了再将本宫关回去!” “公主!”肖元元着急的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别担心,父亲他根本不相信是本宫下得毒。这次你们虽然作假,但父亲也借机将我放了出来,便不会再将我关回去了。” “真的么?”肖元元不放心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次我被关了足足半月,没有一人出面求情。在父亲眼里,本宫对他的江山已经完全没有威胁了!” 肖元元听罢,还是觉得不放心,道:“当真?” 乐平公主释然一笑,道:“没了威胁,便只剩愧疚,他自然不会再让本宫受委屈!” 肖元元这才将心放了下来,“那便好那便好!” 想了一想,肖元元又觉得不对劲,问道:“那我呢?”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了?” 肖元元道:“那陈叔宝之所以把玉牌给我,不就是怕我把那首词散扬出去,传给陛下听到么? 我若是陈叔宝,肯定会先一步对陛下说出实情,这样我的威胁就不管用了。 公主是陛下的女儿,我又不是,陛下万一抓我怎么办呀!”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你现在才想明白呀!当初做的时候,怎么不多想一层?” 肖元元扯了扯乐平公主的袖子,急道:“公主~~~怎么办呀!” “哎呀,没事儿!”乐平公主扯回自己的袖子,道:“在父亲眼里,你从江南跑回来救本宫,是受了晋王的指使,只不过你做事蠢了些,露了马脚。 倘若抓了你,万一你把本宫和晋王都供了出来,陛下该怎么办? 为了抓你一个蠢婢,何至于把自己一儿一女都搭进去,你以为陛下会怎么选?” “哦。”肖元元明白了,道:“我若是陛下,这件事就到陈叔宝这里为止,让陈叔宝把这事烂到肚子里。”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肖元元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伸出两根拇指来:“嗯,公主好厉害,真得好厉害。”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这谄媚的样子,忍不住又被逗笑了。 “皇后娘娘中毒的事……可有查到眉目了?”肖元元又问。 乐平公主的笑容淡了下去,摇了摇头道:“他们做隐蔽,而且当日正值阿五大婚,人多杂乱,而且连中毒的源头都没有找到!” “等一下!”肖元连忙打断道,“不是兰陵公主回门宴那日中的毒么?怎么会是大婚那日呢?” 乐平公主回道:“宫中的御医说,母亲中的是乌头草,此毒毒发需要十个时辰,也就是前一日母亲已便已经中毒,毒发之时,母亲刚好在饮用我送给父亲的酒,这才第一时间,将嫌疑指到了本宫身上。” 肖元元愣了愣,“后来陛下将公主囚禁起来,是为了麻痹真正的凶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可惜,还是没有找到线索,反而又让凶手找了一个替罪羊,用一个宫女彻底将本宫的罪定死了!” 肖元元挠了挠头,觉得水好深,想得脑子疼。 “也就是说,那人本不是冲着公主来的,而是冲着皇后去的。公主受冤只是意外,他们只是事后顺势把黑锅推给了公主?”肖元元最后总结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对着乐平公主道:“白鹭子说她怀疑是云昭训!现在想想只有她对皇后娘娘和公主同时都有恨!” “怕是没那么简单!云昭训——感觉不太像!”乐平公主也有些拿不准。 肖元元扶着腮,皱着眉道:“感觉?这事儿奴婢怎么感觉即诡异,又熟悉,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似的!” 乐平公主一愣,道:“本宫也有这种感觉。” “这事情到最后都不清不楚的,憋得好难受!”肖元元抓着头。 “等一下——”乐平公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不清不楚?” 肖元元不明所以,点头道:“是呀,不清不楚!” “你让本宫想想!”乐平公主扶起额头,静静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本宫知道为何会感觉这么熟悉了!” 肖元元瞪大了眼睛,忙问:“为何呀!” “因为这件事不清不楚。”乐平公主回道。 肖元元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正色道:“上次年宴,晋王妃落水,也是这般不清不楚。” 肖元元想了想,“晋王妃落水,不是云昭训干得么?很清楚呀!” “不,是云昭训的宫女将晋王妃推入水中的!”乐平公主纠正道。 “没有区别呀!”肖元元道。 “有,”乐平公主笃定道:“晋王妃说,是云昭训的宫女将她推到水中的; 而云昭训说,是她的宫女不小心将晋王妃碰了一下,晋王妃自己没有站稳,掉入水中的。” 肖元元想了想,“公主的意思是,晋王妃撒谎了?还是云昭训为了脱罪,撒谎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因为云昭训一开始便想着诬告你,所以撒了谎。后来被拆穿时再说实话,已经没有人相信她了。现在想想,万一她们两人说的都是真的呢!” 第161章 旧事 “都是真的?两人说的差别很大呀!”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道:“确实是有个宫女,将晋王妃推入了水中,但不是云昭训指使的。而在云昭训眼里,自己的宫女不可能推一个王妃入水,所以云昭训便认为是那个宫女不小心将晋王妃撞了一下,才掉入水中的。”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道:“有问题的是那个宫女。”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而且,后来据云昭训所说,事后她本想去救晋王妃,却被另一个宫女拦住了,她一时害怕,便跑了!” “那宫女现在还在东宫么?”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无奈道:“当夜,陪云昭训出宫的所有宫女,都被杖杀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云昭训得了教训,太子妃身死,而且正值过年,多事齐发,所以当时便没有人纠结这些细微之处!” 白鹭子道:“若按公主所说,这两件事都跟宫女有关! 因为那两个宫女,云昭训其实是被冤的。而这次公主被冤,也是因为一个宫女。相同的是,这两次牵涉当中的宫女,都死了,为得就是死无对证!” “不止如此,”肖元元想了想,道:“上次为了此事,陛下虽没有重罚太子,太子却是失了人心。 这次如果下毒的对象是陛下的话,得利最大的就是云昭训和太子,嫌疑最大的也是太子。 他们是冲着皇家内乱而去的。会是谁?” 乐平公主揉了揉额头,道:“父亲得位不正,仇者众多,前周、前陈、前梁都有可能!” 屋内一阵沉默,若事情真像她们猜测一样,那便更不好查了。 “公主,眼下我们要怎么办?要将此事向陛下禀报么?”白鹭子问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贸然禀报给父亲,只会招来猜忌,而且父亲也不一定没有察觉。反正当下本宫已经脱身,之后留心些便是!” 肖元元抬起头来,大声道:“对。”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对什么对,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肖元元无所谓道:“如果陛下想不到这一层,那最大的嫌疑就是云昭训,她跟皇后娘娘有仇呀!” 白鹭子道:“不都说了,没有证据。” 肖元元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不需要证据,有嫌疑就够了,只要有嫌疑,那云昭训的日子就不好过。” 白鹭子哼了一声,道:“你还记得她打你那三巴掌呢?” 肖元元也哼了一声,“我打你三个巴掌试试,我看你记不记仇!” 乐平公主低头笑了一下,“记仇这种事,最费心神。放心吧,那三个巴掌本宫已经替你打过了。” 肖元元一脸惊讶,“什么时候?” 乐平公主道:“就是晋王妃落水那次,出宫的时候刚好碰到云昭训,便打了回来。” 肖元元听得一脸惋惜,“哎呀,没看到公主大发神威的样子,太可惜了!” 逗得乐平公主又是一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道:“好了,今日就谈到这里吧,就算你睡了整日,也不能太过劳神。本宫明日会进宫照看母后,等你醒了未必见得着本宫,你好好留在府中休养,不许闹事!” 肖元元一愣,“公主知道的,从来都是麻烦找我,我何时主动去闹过事?”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肖元元,道:“我还以为你出去一趟,心思会野了许多呢,特意嘱咐你一句。” 肖元元无奈的叹口气,只好道:“好,我不闹事。” 得了肖元元的保证,乐平公主放下心来,扶着白鹭子,起身回房去了。 肖元元一人睡不着,在房中转来转去,摸摸书案,又摸摸书架,都是自己之前用过东西,重新回来,心中只觉得没来由的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觉得又有一丝累了,便又躺回到床上,眯眼睡了。 翌日早间,大兴宫内。 杨坚看着手上的那首《虞美人》,心中真是五味杂陈。看了看站在殿下那个瑟瑟缩缩的陈叔宝,冲着一旁的太监道:“把那两枚玉牌拿过来。” “是。” 不一会太监便端着一个盘子,将那两枚玉牌呈上,杨坚看都没看,对着陈叔宝道:“县公看一看,哪一枚玉牌是你的?” 那太监会意,忙将呈着玉牌的盘子递到陈叔宝面前,陈叔宝略略辩认了一下,指着当中一枚道:“回陛下,是这一枚!” 太监又将盘子端回,杨坚看了看,正是昨日白鹭子拿过来的那一枚。 陈叔宝能认出玉牌的不同,便说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肖元元和白鹭子,这两个奴婢居然伪造证据,真是好大胆子! 杨坚将手上的那首词使劲捏了捏,词倒是写得不错,看来是急着想把乐平公主救出来,才出此下策。 想想乐平公主被关入宫中以来,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倒是这两个奴婢,为了救乐平公主,冒了这么大的险,费了这么多的心。 想到此,杨坚自己觉得没有那么生气了。 杨坚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正想着如何把这事圆下去,忽见一宫人进得殿来,道:“禀陛下,乐平公主入宫去看皇后娘娘了,带了……”那宫人犹豫了一下。 “她带了什么?”杨坚问。 那宫人犹豫道:“公主带了一坛酒,吩咐奴婢一定要拿给陛下看。” 杨坚一滞,乐平公主本就是因为送酒,才被关到宫里半个多月的,“她还敢带酒过来?” 那宫人不敢说话,杨坚无奈道:“酒呢?” “禀陛下,正在殿外。”那宫人赶紧回道。 “拿上来,给朕看看!”杨坚吩咐道。 “是。” 不一会儿,四个侍卫呼哧呼哧抬着一坛酒上了殿,没错,是公主府里规格最大的那种酒坛,饶是杨坚身为天子,平日里偶尔饮酒,也是分装到酒壶里,猛然间看到这么大的坛子,心中着实被震了一下。 杨坚绕着那酒坛转了一圈,问道:“上次公主送的酒,也是这么大一坛么?” 第162章 妖孽 那宫人忙回道:“不是,是两个小坛。” “有多小?”杨坚好奇的问道。 那宫人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大概今天这一大坛……抵那十小坛吧!” 杨坚心中震了震,道:“朕这女儿的脾气还是这么犟啊!” 杨坚看向一旁的陈叔宝,问道:“长城县公,你怎么看呀?” 陈叔宝低着头,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照他的想法,本以为说出那玉牌的实情,杨坚必会大发雷霆,然后就此将乐平公主定罪。 谁知杨坚居然没有生气,而且正在此时,乐平公主居然毫不忌讳的又送了一坛酒过来,生怕别人忘了皇后中毒的事情就跟她之前送的酒有关。 “长城县公,嗯?”杨坚又追问了一声。 陈叔宝虽不知道皇后中毒的内情,但现在看杨坚的表现,明显已经认定了乐平公主是冤枉的。如果他此时还要继续说乐平公主坏话的话,只怕会把自己拖到这一场风波之中。 于是陈叔宝开口道:“公主孝心,天地可鉴,我听闻上次公主便是因为送酒,而遭了冤枉,这次又送了酒来,想必是心中坦荡,才会不惧他人议论。” 杨坚很满意,笑着道:“县公说的有理,早就听闻公主府的酒名满京城,朕都不曾喝过,想来总是遗憾,今日丽华送这酒倒是恰如其分。” 陈叔宝连忙应和道:“陛下说的是。” 杨坚看了看那两枚玉牌,又道:“公主府里的那两个奴婢,胆大包天得罪了县公,朕会好好训诫公主,必让公主给县公一个交待,还请县公不要介怀。” 这是要堵陈叔宝的嘴了,意思是公主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陈叔宝回府之后也不要乱说话,陈叔宝想了想便明白了,回道:“岂敢岂敢,本是一场误会。” 杨坚笑了,伸手向身旁的太监摆了摆手,示意他将玉牌递给陈叔宝,道:“这玉牌既是县公的爱物,还是留给县公吧!” 陈叔宝的眸光闪了闪,行礼道:“多谢陛下。” 打发了陈叔宝,杨坚叹了一口气,吩咐摆驾千秋殿。 行至千秋殿,乐平公主正小心翼翼的侍奉独孤皇后用药,一旁的兰陵公主也侍立在侧,见到杨坚进殿,兰陵公主忙行了一礼:“拜见父皇。” 乐平公主回了回头,刚想行礼,杨坚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起身:“不必多礼,给你母亲喝药要紧。” 乐平公主回过身来,继续给独孤皇后喂药,待将药喂得差不多了,稍稍松了口气,将药碗放回到药盘上。 杨坚凑上前去,乐平公主识趣的让到了边,杨坚唤了一声:“伽罗——” 独孤皇后如今人完全清醒了,只是身子无力动弹,张了张嘴回道:“陛下。” 声音虽小,但却听得清楚。杨坚喜道:“太医说你只要清醒,能用饭之后,就会你日渐好了!果然所言不虚。” 独孤皇后虚弱道:“我没事!” 杨坚点了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安顿独孤皇后重新躺下,杨坚看向乐平公主,抱怨道:“丽华,你何故又向宫中送酒?你是在告诉满朝文武朕冤枉了你,是么?” 躺在床上的独孤皇后用力伸出手来,扯扯了杨坚的衣角,杨坚低下头来,连忙安慰道:“伽罗你不用担心,这丽华如今做事愈发的乖张,朕是在提点她。”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她心里明白。如果杨坚真要处置乐平公主,必然会背着她去做的。现在在千秋殿里,无论怎么闹都是家事,不会真出什么大事的。 独孤皇后想了想便放心地闭目养神,听着他们父女争执。 乐平公主分辨道:“父亲误会女儿了,女儿只是觉得这酒好,便想着孝敬父亲和母亲,别无他意。”就算有,她乐平公主也不会承认。 杨坚哼了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上次虽只送了两坛,可今天的一坛就顶上次的十坛,你大张旗鼓的进宫,四名壮汉抬着一个巨大酒坛,路过东宫,又绕到弘文馆、门下省,又绕到中书省,送到两仪殿的朕面前,如此招摇过市,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做给别人看,以显示自己心中坦荡么?” 乐平公主依旧颜色淡然,回道:“父亲多想了,上次送得少,是因为女儿小气,不舍得送而已。” 杨坚气得叫道:“伽罗,看看你的好女儿,两坛酒都不舍得送我们。” 独孤皇后内心叹着气,懒得理他们! 乐平公主道:“那酒我本留着小娥英出嫁的时候宴客用的,本就不多,喝了便没有了!” 杨坚被气笑了:“这下你承认了吧!” “承认什么?”乐平公主不解道。 “那酒本就不多,你还要留着给小娥英出嫁时用,今天为何又送了酒来,还是这么大坛?”杨坚质问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因为帮女儿酿酒的人回来了呀,以后想喝多少喝多少,不必省着喝了!” 听着女儿在口头上占了杨坚的便宜,独孤皇后不由咧嘴笑了一下。 “帮你酿酒的人?”杨坚想了一想:“那个肖元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 杨坚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从袖子掏出一张纸来,朝着乐平公主便扔了过去,道:“你还敢跟朕提她?看看她都干了什么好事?” 那纸晃晃悠悠飘到了地上,乐平公主弯腰将那纸拾起,展开看了看,正是那首《虞美人》,道:“真是一首好词,只是不能传扬于世,真是可惜!” 这首词若是传扬出去,无论是真是假,别人都怀疑这首词是陈叔宝所作,那么杨坚的仁人君子之名,也就毁了! “你竟然还夸她?如此心术不正的人留在你身边,朕心难安,不行,你要把她送到宫里来,朕倒要看看,她是何方妖孽!” 杨坚没有说处置肖元元,而是说让乐平公主带进宫来,乐平公主自然也明白当中的意思,便道:“父亲放心,她不是妖孽!” 第163章 习惯 杨坚道:“煽惑人心,还不是妖孽?” 乐平公主笑了笑,脱下手上的手串,递了过去。 杨坚接过,“你给我看这手串做什么?” 乐平公主道:“这是天台山智顗大师赠与肖元元的,那孩子顾念我,便转赠给了我。” 此言一出,连床上独孤皇后都睁开了眼睛,“孤看看。” 乐平公主闻言,连忙坐到独孤皇后身边,将独孤皇后扶了起来。 杨坚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样,便递给了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摸了摸,道:“想不到,一个小奴婢也有这等的机缘。” “智顗大师乃天台宗大师,父亲你曾多次下召都不曾将他召往京都,他却对肖元元另眼相看,可见肖元元不是妖孽。”乐平公主道。 独孤皇后此时倒来了兴致,道:“丽华,那孩子孤想看看。” 乐平公主闻言,轻声道:“那孩子为了救我,从江都城一路赶回京城,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昨日倒了在孩儿府前,现下不便入宫。待过两日等母亲和她身子都好了,女儿带她来给母亲看看。” 见乐平公主对独孤皇后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杨坚只得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们母女先说话吧,朕去看奏章去。” 说罢,甩手走了。 独孤皇后摸着那串佛串道:“她……是从江都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是阿摩,阿摩派人一路将她护送至京城的。” 独孤皇后沉吟了半晌,道:“只有阿摩,记着你这个阿姊,太子那个混账……” “母亲切莫动气,”乐平公主连忙安慰道:“一切都以身子要紧。” 一旁的兰陵公主也劝道:“母亲莫气,太子他很担心母亲,最初几日日日守在母亲身边,可见也是孝心可表的。” 独孤皇后看了兰陵公主一眼,这两个女儿虽然都是在劝她不要生气,但乐平公主一心想的是她的身体,而兰陵公主想得却是太子不能受牵连。 不过,想想兰陵公主的驸马柳述,出自于东宫,乃太子亲卫统领,便能明白她的心思了。 “阿五,你是新婚燕尔,今日母亲这里有我,你先回府去陪妹夫吧!”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一愣,道:“阿姊,往日都是我陪伴母亲的……” “你莫多心,我只想着你初为人妇,若是总在娘家待着,对你婆家和你的声名都不好。我既然已经出了掖庭,自然便可以为你分担一份辛劳。”乐平公主打断道。 独孤皇后看了看兰陵公主,道:“你阿姊说的对,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先回府休息吧。” 兰陵公主见独孤皇后开了口,便不甘的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独孤皇后看着小女儿远去的背影,道:“幸亏还有两个女儿在身边,不然这一遭孤可能真的撑不过去!” 乐平公主安慰独孤皇后道:“弟弟们在外地,只是消息得知的晚了些,我听说三弟四弟五弟都上表说要回京,看望母亲呢!” “若真想回来,就像阿摩一样,哪怕派个人回来,或是直接回来。装模作样的上个表,一个个的都没良心。他们回来也只会惹孤生气,说不定病得更重了。”独孤皇后气道。“回来了孤也不想见他们! 乐平公主笑着道:“母亲放心,我听说父亲已经驳回了他们的上表,不让他们回来惹您生气。” “阿摩那边呢?”独孤皇后问。 乐平公主回道:“昨夜,孩儿便修书给了二弟和萧氏,让他不必担心,安心镇守江南即可。”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你二弟那边山高路远,而且大乱初定,实在不宜入京啊!” “二弟心中有分寸,母亲不必担心,现下最要紧的是母亲,倘若您要是出了事,孩儿们该怎么办呀!”乐平公主道。 独孤皇后心中一酸,“如今,阿五已有了依靠,孤就担心你一个!” “母亲不要这样说,”乐平公主眼中泪光一闪,“孩儿撑不住。” “孤知道,这些天你受苦了,放心,现在没事了。”独孤皇后安慰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嗯,母亲没事,孩儿也就没事了。” 肖元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便看到宇文娥英正在她房中练字,肖元元爬了起来,“郡主,你怎么在我房里?” 宇文娥英见肖元元醒了,放下手中的笔,道:“你睡得太死了,我都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时辰了。” 肖元元起身道:“怎么不叫醒我!” “母亲说养身子的人,首先要吃好睡好,才能养得快,你看你都瘦成鬼了!”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笑了笑,“我哪有脆弱,保证十天就能胖回来。” 说罢四周看了看,看到房外的小七,便叫道:“小七,帮我打水,我要洗漱了。” 那小七愣了一下,道:“是——”说罢便拿水盆去打水。 不一会小七端着水盆进了屋来,肖元元迎上前去,还没有到小七身边,小七的手晃了晃,不小心溅出一捧水,落到了肖元元的脚上。 肖元元轻轻‘呀!’了一声,小七一愣,忙道:“元元阿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端稳。” “怎么了?”宇文娥英探头向肖元元这边看来。 “没事没事!”肖元元连忙摆着手道:“鞋子湿了,换一双就行。” 小七听罢,将水盆放到盆架上,跑了出去。 肖元元疑惑的看着小七跑出去的背影,有些奇怪,道:“她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可能你刚回来,她还不习惯吧!”一旁的田嬷嬷道。 宇文娥英倒是有些奇怪了,“元元走了,我才会不习惯。元元回来了,为何会不习惯?” 田嬷嬷笑着看向宇文娥英,道:“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习不习惯,一样的道理!” 肖元元一边洗脸,一边听着田嬷嬷讲,不由得笑了:“田嬷嬷如今说话愈发的高深莫测了!想必我走之后,小七她不曾怎么伺候人了吧!” “哦!”宇文娥英明白了过来。 第164章 相信 接着道:“元元你走了,她便成了母亲的近侍,平日洒扫浆洗便不用她做了。如今元元你回来了,她又得回来伺候元元,心中定然是不高兴的。” 肖元元想想也是,她跟在乐平公主身边,可以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只需要顾着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的心情就好。 肖元元平日在府里,虽说不上横行霸道,但也是高人一等。见到低等一些的下人,也是会受他们行礼的。 如果现在要让她给别人打洗脸水,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肖元元叹了口气 道:“这样勉为其难的让人做事,谁都不好受。” 宇文娥英倒是不在意,道:“没事,你去挑两个喜欢的,换掉她便好了,你走之后,母亲觉得院子里空得慌,府上添了不少新手,你若有看得上的,就跟我说一声,我给你调到你院子里来。” 肖元元本不喜欢身边总是跟着个人,本想说算了,但想了想,又改口道:“好,那我这两天看看。” 白鹭子说过公主府失火,后来凤灵玉牌丢失,并且作为证物出现在了一个死去宫女身上。如果昨天她与乐平公主所猜测的事情属实的话,肖元元怀疑公主府里有内鬼,而且极有可能就在新入府的那一批人当中,不把她找出来后患无穷。 肖元元洗漱好,吃着田嬷嬷端来的粥,白鹭子在一旁逗着来寿子,“元元你看,这来寿子是不是大了一圈了?” 肖元元探头看了来,没看出什么区别来,老实道:“看不出来。” “我也看不出来,想着你好久不见,若是来寿子真的长大了,你应当可以看得出来的。”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咧嘴笑了笑,看了看宇文娥英,道:“郡主当下不应盯着来寿子,八月十九便是郡主的婚期,已不到了两月了,嫁妆首饰郡主应该上心才是。” 宇文娥英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拨弄着来寿子,一声不吭。 肖元元愣了愣,问道:“郡主,怎么了?” 宇文娥英无精打采道:“那些不用我管,母亲自会打理好。” 肖元元心中微微叹了一声,道:“那些东西最终都是郡主的,看看也好。” 宇文娥英顿了一会儿,才闷闷道:“元元,有件事我不能跟母亲讲。” 肖元元愣了愣,问道:“什么事?” 宇文娥英道:“我不喜欢嫁人,我不想嫁人。” 肖元元点头,道:“我知道呀,你上次就跟我说过了,我不是说了么,我先去江南打点,过几年把你接到江南去!” “我等不及了,我不想嫁人,我现在就想去江南!”宇文娥英叫道。 “郡主——” 宇文娥英看着肖元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无牵无挂,多好。”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郡主,你有母亲,有亲友,有牵挂,多好呀!如我这般,无亲朋,无故友,断情绝爱,即便跑了千里,都找不到归处,这些郡主都不明白。” 宇文娥英拉住肖元元的手道:“我现在觉得断情绝爱也挺好的。” 肖元元不知如何劝说,看看眼前的宇文娥英,真是青春期加上叛逆期,还要被逼着嫁人,换她早就疯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好,那这样——明日,我找个理由带你出去,然后我们偷偷雇辆马车 ,一路南下,找你舅舅去。” 宇文娥英怔了怔,问道:“可以么?” 肖元元反问道:“郡主想想,若是我们一走了之,会当如何?” 宇文娥英想了想道:“我从未出过京城。” 肖元元点头,告诉宇文娥英道:“风餐雨宿,山匪横行,你我二人根本走不到江南。” 宇文娥英眸光一暗,肖元元接着道:“其实根本走不到那一步,奴婢诱拐郡主出京,走不了多远,便会朝廷抓住,郡主还是会回到公主府,而奴婢死罪。” 宇文娥英放开肖元元的手,肖元元接着道:“即便是我这种无牵无挂的人,也是要遵守这世间的规则,不是想干什么就能什么的。” 宇文娥英沉默了良久,道:“我只是与你说一说,我不能扔下母亲不管,我若是走了,她该怎么办呀!” 肖元元的神色一松,舒了一口气道:“其实郡主这症状,叫做婚前恐惧症……”“什么症?”宇文娥英问。 肖元元接着答道:“婚前恐惧症,就是因为郡主是第一次嫁人,没有经验。世上夫妇那么多,大都过得好好的,郡主也不担心。等下次有了经验,就好了。” 宇文娥英怔了怔:“还有下次?” “呸呸呸!”田嬷嬷在一旁连声呸道:“肖娘子说话没个忌讳,你这不是咒郡主夫妇不和的么?” 肖元元道:“我不是咒郡主,我说得是实话,倘若两人不和,二心难为一意,必生怨气,终为冤家,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当真可以么?”宇文娥英问道。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只是稍难了些,还得受人指摘。” 宇文娥英想了想,问道:“你还会去江南么?” 肖元元点头,“当然,我还要给郡主置宅子呢!” “何时动身?” 肖元元回道:“暂时还没有定下来,怎么也得等郡主出嫁之后。” “你确定会回来,不会自己远走高飞?”宇文娥英再三确认道。 肖元元点头,道:“当然!” “你如何保证?”宇文娥英问。 肖元元有些不解,“郡主为何信不过我?” “我也想相信你,可你上次走了……就好像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样!”宇文娥英委屈道。 “我这不回来了么!”肖元元道。 “可我还是不放心。”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挠着头,道:“我想想,怎么才能让郡主放心?” 宇文娥英低下头,道:“我虽不想嫁人,但只要看着你,便有一丝希望。你若不在京城,我便不能安心!” 肖元元道:“我若留在京城,江南那边的事谁给郡主安排呀!” “那怎么办呀!”宇文娥英蛮横的问道。 肖元元叹了口气,道:“我尽量学会写信吧!” 第165章 内鬼 肖元元这次回到公主府还是相当悠哉的,为了让肖元元养好身体,乐平公主专门请了宫中太医到府上为肖元元调养身体。 司膳房的膳食更是时时不断,肖元元饿了,随时都有吃的可以取。 日常更是一点差事都不让肖元元去做,一天天的,闲得肖元元骨头都疼。 肖元元还是担心公主府内鬼的事情,当天乐平公主回府之后,肖元元便与乐平公主说了自己担忧, “我们得想办法把那个内鬼找出来?”肖元元如是道。 乐平公主饮着汤,慢慢悠悠道:“找什么?有什么好找的?” “内鬼呀!祸害很大的。”肖元元提醒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你如今养着身体,不要太过烦忧,不就是个内鬼么!既然知道那内鬼是近来新入府的奴婢,那就把今年新入府的人全都发卖出去就好了。” 肖元元不解道:“公主不查一查后面的主使么?” 乐平公主继续低头喝着汤,道:“这件事情父亲也在查,倘若我先一步查到的真凶,父亲的脸面还要往哪儿搁?” 肖元元不同意,道:“脸面重要,还是生命安全重要?这次公主与皇后娘娘躲过一劫实属老天爷保佑,可老天爷也有不长眼的时候呀!” 乐平公主抬头笑了道:“大不了我让人暗中跟踪那些出府的人,她们一旦出府,必定会跟幕后真凶有所联络。” 肖元元这才明白,‘哦’了一声:“原来公主有后手!” “有没有后手先不说,这事不用你管,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吧!母亲想见你,等你长得能见人了,我便带你入宫。”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公主,我是第一次见皇后娘娘,要带什么礼物么?”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礼物,为什么要带礼物?”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第一次去别人家当然要带礼物呀,反正我之前去别人家的时候,从来没有空过手,哪怕带篮子自己家的水果呢!” 肖元元受她外公的影响,在送礼这一面从来没有失礼过。 乐平公主明白过来,宫里什么东西也不缺,无论送什么都不要紧,这只是肖元元的礼数。于是回道:“母亲什么都有,只是这次中毒之后,食欲不振,你做些吃的吧!”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乐平公主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厨子了。 “对了,我出宫之时,父亲跟我说陈叔宝果然把你那首词交出来了!”乐平公主道。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肖元元也不意外,道:“自保嘛,他也没办法。” “这次毕竟是我们理亏在先,还是要给陈叔宝一个说法的!”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道:“那我跟白鹭子上门道个歉?” 白鹭子也看向乐平公主,不知乐平公主有什么打算! “算了,估计那陈叔宝见到你们二人,会更生气。”乐平公主回道。 白鹭子有些担心,道:“不行,若要让公主出面,不如奴婢死了去!” 乐平公主转头看了白鹭子一眼,道:“用不着我去,陈叔宝好酒,给他送坛酒便是了。” “哦哦,好的好的,我上次见他,半屋子酒坛子。”肖元元松下一口气道。 乐平公主想着笑了笑道:“不得不说,你那酒还真是个好东西,送给谁都行,怎么送都行!” 肖元元想了想,道:“公主,要不我们开个洒庄吧!” “酒庄?”乐平公主疑问道。 “是呀,公主府的酒库有些小,干脆在城外开个酒庄,以后不但可以喝,还可以卖!”肖元元怂恿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回道:“父亲提倡节俭,酿酒太过于浪费粮食,我一个公主行商贾之事也是不妥。到时候言官闻声奏事,光拿奏章就能压死本宫。” “哦,这样啊!”肖元元失望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又道:“你想开便开吧,本宫不插手便是了!” 肖元元眼神一亮,乐平公主接着道:“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调养身体,还有,很快娥英也要出嫁了,就算要开酒庄,也要娥英出嫁之后再办。” “好的好的,”肖元元连忙答应,“郡主出嫁的用酒,包我身上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往后两个月有得你忙的,我若是你,趁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 肖元元伸手看来看,自己的两只手确实瘦得有些吓人,怪不得乐平公主再三叮嘱她调养身体,是该好好养养。 接下来的几天,乐平公主天天入宫去陪伴独孤皇后,肖元元也乐得自由自在。 之后就如乐平公主所言,白鹭子将公主府内所有年后入府的奴婢,全都一起发卖了出去。公主府对待府里下人一向宽仁,这次意外之举,引得外人纷纷议论。 独孤皇后自然是知道内情的,为此还责备了乐平公主几句,说她太过于心软,应当全都打死,才能以绝后患。 乐平公主无奈的解释,道:放长线掉大鱼,莫为了一时气愤,失去了抓到真凶的机会。这才劝服了独孤皇后。 滕王府,是杨坚如今唯一的弟弟杨瓒的府阺。 是夜,天色漆黑如墨,滕王府内四处幽暗一片,远远飘来一盏微光。 原来是一个嬷嬷提着一个灯笼,小心的走在阶前,生怕发出了声响。 灯光只能照出三尺方地,嬷嬷向前走着,她身后两尺外跟着一个黑影,则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 行至一间暗房前,嬷嬷敲了敲门,小声道:“公主,娘子到了。” 那暗房没有点灯,只传来声音道:“进来。” 嬷嬷推开了门,将灯笼置于桌上,悄悄退了下去,只剩下那团黑影,和房中的滕王妃。 那滕王妃本是北周的顺阳公主,当年杨坚篡位之时,宇文一族覆灭。而作为杨坚弟妹的顺阳公主,因为滕王力保,才活了下来。 “你来了!”滕王妃道。 那黑影摘下帷帽,竟是一个俏丽的少女,那少女不解道:“我出宫一次不容易,到底出了什么事,非要我亲自来见公主。” 第166章 苏夔 滕王妃满面怒容,道:“‘兴都东望,不见儿郎,胡不归去,魂不归乡!’” 那少女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滕王妃气道:“我知道,这是你们用来召唤自己人的暗号!” 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又如何?”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听到这暗号的么?”滕王妃问。 少女摇了摇头,道:“不知,还请公主赐教!” 滕王妃一甩袖子道:“今日在南边市集,有一队从乐平公主府发卖的奴婢,其中有一人便在人群里便唱起了这道歌。” 那少女眼中凌光一闪,问道:“公主莫不是把那奴婢带回滕王府了?” 滕王妃道:“你让本宫趁着杨阿五出嫁时,在宫中下毒,无论毒死杨坚或是毒死那独孤氏本宫都不在意。可你为何要将此事冤枉给丽华?” 少女想了想,道:“是那个唱歌的奴婢说的?” 滕王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今日才知道,早在我入宫下毒之前,那奴婢就从公主府偷出了证物,你一早便打算好了,要将丽华也牵扯在内。” 少女嘲讽地看着滕王妃,道:“之所以栽赃给乐平公主,是为了公主你呀!依你和独孤氏的关系,他们很快就能查到你身上。” “那也未必非得是丽华呀!你不知道她是谁么?”滕王妃气道。 少女干声笑道:“她是谁呀?顺阳公主,你以为杨丽华还是周朝太后么?她还是你们宇文家的新妇么?她首先姓杨,她是杨氏女,如今的乐平公主。” 滕王妃愣了愣,道:“威权之下,她又能如何?就凭她十年前拼死不肯改嫁,就凭她至今苦守着府阺,守着宇文家唯一的血脉,我们就不该如此对她。” 那少女此时已完全没了耐心,道:“顺阳公主,你如今该担心不是杨丽华,而是你自己。独孤氏如今身子已经好转了,你不如算算,那暴君何时查到滕王府的头上。” 滕王妃心中其实也是慌的,但还是逞强道:“那又如何?独孤那贱人毕竟无恙,我乃堂堂滕王妃,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但你却不一定,大逆不道,诛三族。哦,本宫忘了,你的三族只剩你一人了。” 少女低下头,将目光中的狠戾悄悄隐藏了下去,抬头道:“公主说的对,若是那独孤氏无恙,你我这般谋划皆是白费,若是独孤氏死了,那暴君估计便没有力气去查我们了。” 滕王妃失笑道:“你还想下毒么?自独孤氏中毒以来,我便被禁足于宫外,杨坚将千秋殿外侍奉的宫婢全部严刑拷问,死了大半,几乎将整个千秋宫血洗了一遍。你的人在宫中连千秋殿的地砖都摸不到吧!就这样,你还想下手?” 少女笑了笑,“若要人死,并非只有亲自动手,也可请神明相助!” 滕王妃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少女道:“我有一厌胜之术,须拿独孤氏的所用之物,及她的生辰八字,以黑狗之血浸之,浸上七天,那物便成了邪物!” “得此邪物做甚?”滕王妃不解道。 少女道:“此邪物与那独孤氏命格相连,若再请道士做法诛杀邪物,以此坏了她的命格,如此一来,她必死!我在宫中不方便,做不得此法,王妃倒是可以试试!” 滕王妃心中隐隐有所心动,那少女也不多说,道:“我出宫太久,易被人怀疑,若是被人发现恐生事端,先告辞了。” 见滕王妃没有理她,那少女勾唇笑了笑,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数日来,肖元元在公主府里吃好喝好,身上渐渐有了力气,精神也好了起来,实在憋得受不了,便抽了一个空儿,派人去给杨玄感传了一个信儿,约他去花月楼喝酒去了。 肖元元到了花月楼,还没看到杨玄感,倒是进门时,刚好遇见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夔。 肖元元对这个苏夔印象很是不错,处世圆滑体贴,上次兰陵公主在花月楼与柳述初次相见之事,便是乐平公主拜托苏夔牵的线。 “苏舍人?”肖元元想了想,才想起苏夔的官职来。 那苏夔一愣,盯着肖元元看了两眼,瞬间便想了起来:“神——肖娘子!” 肖元元露齿一笑,那苏夔看了看肖元元的身后,取笑问道:“肖娘子来花月楼,又是为了哪家娘子做媒牵线?” 肖元元脸色一怔,道:“上次只是帮忙,我岂能抢了舍人饭碗!”你苏夔才是柳述的媒人。 见肖元元丝毫不相让,苏夔也不为意,只歉意的笑了一笑,道:“肖娘子今日到花月楼有何事?” 肖元元瞪大了眼睛,“花月楼不是喝酒的去处么?能有何事?苏舍人难道不是到花月楼喝酒的么?” 肖元元虽说的没错,但苏夔从未见过哪家娘子独自出门喝酒的,所以他才以为肖元元来花月楼是有别的事要做。 听肖元元这般一问,苏夔只好点点头,道:“也是。” “相请不如偶遇,我还约了杨兄一起喝酒,苏舍人如果没事的话,一起吧!”肖元元大方的邀请道。 苏夔愣了愣,心想道:神女果然不愧是神女,行事作为与众不同。 哪家女娘子会约一个外男到酒楼喝酒,如此随便……说是随便,倒不是如说随意。 虽说有些不合礼仪,但挡不住苏夔此时十分好奇,便道:“好,肖娘子相邀,在下从命便是。” 此时杨玄感已等在了雅间之内,肖元元与苏夔二人相携进入雅间,杨玄感顿时一愣:“元元,你总算来了,苏舍人?” 那苏夔行了一礼,道:“大将军。” 肖元元径直走了进来,道:“都认识,不用介绍了吧!” “这是?”杨玄感看着苏夔有些不解。 “门口碰到的,人多热闹。”肖元元解释道。 杨玄感愣了愣,“你就这么喜欢交朋友?” “有缘呀!”肖元元顿了顿,道:“你们有仇?” 杨玄感与苏夔顿时都笑了:“怎会!” 第167章 朋友 杨玄感也不计较,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苏舍人,这边请。” 三人依次坐下,便开始让店家上酒菜,三人推盏数次,杨玄感有些不解道:“这里的酒哪有你送我的酒好?你本可以到我府上喝酒,怎还非要约我来这里喝!” 肖元元道:“没办法呀,我一个公主府的奴婢,天天向越国公府里跑,别人还以为公主与越国公有什么勾连呢!” 苏夔正吃着菜,疑惑地看着肖元元,问道:“肖娘子也有忌讳的事?” “怎么没有!”肖元元回道:“总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吧!” 肖元元突然向杨玄感问道:“杨兄,我送你的酒喝完了么?若是喝完了,我再送你些!” 杨玄感笑道:“没呢!还有大半坛。” 肖元元喝了一杯,道:“都快半年了,还没喝完!” “我又不是酒鬼,哪能天天喝?”杨玄感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你自己喝得呀!” 杨玄感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道:“嗯。” 肖元元道:“酒是一种社交物品,只当有人陪着喝,才会有最大的效用,你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说的对!来,干杯!”一旁的苏夔打岔道。 杨玄感道:“我不是怕你一时间回不来么,所以才省着喝的。我二叔跟我要了好几次,我都没给。若是换作我二叔,两天之内就能跟他的幕府喝光。” 肖元元笑了笑道:“以后你放心吧,我跟公主说好了,我要在京城开个酒庄,你想喝酒随时可以去拿。你二叔要酒,让他给钱!” 杨玄感点头,道:“好。钱不是问题,我二叔那酒量,能养活你整个酒庄。” 这话肖元元听得开心,道:“那不是二叔,那是财神爷!” 杨玄感与苏夔两人皆是一笑,苏夔问道:“说了半天,你那酒很好吗?” “不是我自夸——”肖元元顿了顿,又转而谦虚道:“各花入各眼,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不好。” 杨玄感倒奇道:“还有人觉得不好?” 肖元元点头,道:“当然,我在江南开了间有味馆,烈酒与淡酒掺着一起卖,淡酒的销量便比我酿的烈酒好。” 杨玄感想了想,道:“想必南方人喜欢淡酒的多!”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想着在京城开酒庄,卖给北方人,突厥,吐谷浑,天寒地冻的地儿,最适合喝烈酒。” 杨玄感想了想,问道:“我听说公主府的司膳房席面做的好,你是把公主府的席面拿到江南开饭庄了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公主府的膳食,是我根据北方人口味做的。江南人口味淡,以江河湖鲜为主,我那有味馆不一样。” 杨玄感有些向往道:“无论你说的哪种,我都好想尝尝啊!” 肖元元想了想,道:“没什么机会,公主府你进不去,江南你也去不了。哎呀——不就一口吃的么,不吃也无妨吧!” 杨玄感道:“你是不知道各府之间,把公主府的席面夸成什么样子,都恨不得公主府再办一次席面。只是公主为人低调,甚少做宴请,实在可惜。现在很多人都盼着宇文郡主出嫁,能上公主府饱饱口福呢!” 苏夔晕晕乎乎,有些听不太懂,问道:“公主府怎么会行商贾之事呢?” 肖元元还没有说话,杨玄感道:“公主是公主,元元是元元。” 肖元元尴尬一笑,回道:“公主不过纵着我玩儿闹罢了!开酒庄是我自己做的,跟公主没有关系。” 公主,酒?苏夔脑子里转了过来,道:“我听说公主往宫里送了一大坛酒,就是肖娘子说的那酒吧!” 公主又往宫中送酒了,这个肖元元倒是没有注意,但既然是公主送的,便必然是肖元元酿的。 这事儿杨玄感倒是遇到了,回道:“应该是,那酒坛子我见过,跟元元送我的一模一样。” 苏夔‘哦’了一声,道:“日前,父亲进宫议政,陛下正在饮酒,高仆射劝说了两句,说陛下不应耽于酒类。陛下当时便驳道:这是吾家女儿的一片孝心,你想喝都没有,想喝让你家女儿送去!” 杨玄感举起杯来,跟苏夔碰了一下杯,笑道:“我父亲也在,说是陛下护酒护得紧,一滴都没给他们三人喝。” 这事儿一说出来,杨玄感心中得意得很。那酒——三位老臣在宫里一滴也没有喝上,她肖元元却前前后后给自己送了四大坛。 苏夔惋惜的叹了一声,“哎呀,听你们这般说起,某也想尝尝那酒是何滋味!” 肖元元看了看苏夔,这苏夔一身书卷气,不像是个酒量好的,便嘲笑道:“那酒烈得很,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那酒,十杯能把你放倒。” “我不信,”苏夔道:“除非亲口试过才知道。”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不行了,公主不让我随便送酒给别人,怕我败家!” 苏夔有些失望,但看到杨玄感,眼神一亮,“大将军,改日我到府上……” “不行!”杨玄感断然拒绝道:“家父与你父亲同列朝堂,你我若是走得近了,恐有结党之嫌。” “当官就是麻烦!”肖元元评价道。 苏夔也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不知,原来当官也有当官的麻烦。” 肖元元心中并不排斥苏夔,见他想喝,便讲义气道:“你若真想喝,大不了我偷偷送你,不让公主知道。” 苏夔眼神一亮,“这妥当么?” 肖元元道:“好朋友嘛,当然要分享。” “朋友?”苏夔愣了愣,“肖娘子当我是朋友?” 这才喝了一顿酒,哦,不,半顿酒,这肖元元就把他当朋友了? 杨玄感看了苏夔一眼,道:“苏舍人想好了,过时不算哦!” 苏夔心中跳得厉害,这朋友交得轻率,却又如此沉重。 肖元元冲着苏夔举起杯来,苏夔咽了咽口水,心道:无妨,不过是一个小娘子罢了,没什么可怕的。 苏夔也举起酒杯,朝着肖元元,“肖——”顿了顿,便学着杨玄感道:“元元——” 肖元元咧嘴一笑,也改了称谓:“苏兄,干杯。” 第168章 醉酒 直到天色入暮,肖元喝倒了二人之后,便让他们各自的车夫送他们回府,肖元元自己也晕晕乎乎爬上马车。待回到公主府,天色已经全黑了。 今天喝得着实不少,肖元元便想着偷偷溜回玉岿堂,谁知一进门,门口的耿二将军道:“肖娘子总算回来了,公主留了话,肖娘子回来后马去公主书房见她。” “啊?”肖元元一阵心虚,脚下一软,跪坐了下来。 “肖娘子!”耿二一慌,连忙上前扶住,“肖娘子怎么喝了这么酒,要不属下送你去。” 肖元元尴尬的一笑,道:“好。” 肖元元摇摇晃晃被扶到内院之前,那耿二道:“再往前便是内院了,娘子自己进去吧。” 肖元元无奈的点了点头,立稳站好,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努力清醒了些,才向内院走去。 肖元元一进书房,乐平公主便闻到一股酒气传了过来,嫌弃的皱了皱眉。又看到肖元元明明眼神迷离,却又使劲保持清醒的样子,便道:“怎么了喝了这么多酒?” “一时没忍住。”肖元元自顾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乐平公主无奈的对着旁边的白鹭子道:“去吩咐司膳房,给她煮碗醒酒汤。” 白鹭子听罢,道了声‘是’,便出去安排了,走之前还狠狠瞪了肖元元一眼。 乐平公主走向前责问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不成个样子,把小娥英留在府里,自己跑去跟杨玄感喝酒去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公主府的奴婢了?” 肖元元眼神呆呆的,被酒精控制的大脑,有些不听使唤,半天才反应过来,撇起嘴,眼泪汪汪道:“公主——公主。” 一边叫着一边伸手向前抓去,扯着乐平公主的胳膊不肯放,乐平公主抽了抽,没抽开,只得沉声道:“肖元元,你干什么?” 好不容易抓住了乐平公主,肖元元死也不肯撒手:“公主,我不是你的奴婢,我是肖元元,我要赚很多钱,有了钱我就有能力保护你,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白鹭子一进门,便看到此番场景,顿时被吓了一跳。一箭步冲上前去,用力一扯将二人扯开,顺势一推,便将肖元元推在了地上:“肖元元,你发什么酒疯。” 回头又忙安抚乐平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乐平公主微微喘着气,道。 肖元元想爬起来,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手脚不听使唤,干脆就坐在地上,嘴里还在叫:“公主,%#@#@#”含混着些奇怪的字眼,谁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她这个样子看了也只会心烦,奴婢把她带回玉岿堂,等明天她酒醒了,公主再罚她!”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先扶她坐下,等一会儿喂了醒酒汤,再送她回房。” 白鹭子不情愿的踢了踢地上的肖元元,肖元元仰起头,愣愣看着她。白鹭子没有办法,只好伸手将肖元元扯起来,将她扯到椅子上放好:“你坐正了,老实点!” 肖元元歪坐在椅子上,头一下一下往下点,一副困得撑不住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小七端来了醒酒汤,白鹭子一手接过,走到肖元元身边,另一只手晃道:“来,把醒酒汤喝了!” 肖元元缓缓地抬起头,似是没有听明白白鹭子的意思,白鹭子更加恼火,威胁道:“你若不自己喝,我就灌给你。” 这下肖元元似是听懂了,伸出手去,没抓住碗,反而抓住了白鹭子端碗的手腕,白鹭子没有办法,只好把碗递到肖元元的嘴边,“喝下去!” 乐平公主用手撑着书案,揉着额头,道:“你也温柔些!” 肖元元抓着白鹭子的手腕,一口气将碗中的醒酒汤喝完,喝完还打了一个饱嗝! 白鹭子甩开肖元元,抱怨道:“公主,这次不能放过她了,她这个样子只会丢了公主府的脸。”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白鹭子又道:“就算她心里装着公主,千里迢迢跑回来救您,可公主终究不是因她才脱困的,不该纵着她如此放肆。” 喝了醒酒汤之后,肖元元似是清醒了一些,就近抓着白鹭子,嘴里却叫着:“公主——” 白鹭子甩了甩,甩不开,只好由着肖元元继续抓着。 乐平公主看她这个样子,心中一阵火起,气道:“本宫没死呢!叫什么叫。” 肖元元闻声看向乐平公主,“公主——” “你到底想说什么?”乐平公主被叫得烦了。 “杨玄感——” “杨玄感怎么了?”乐平公主问。 “杨玄感帮我救你,我是去谢他的!我不是随便跑出去玩的!”肖元元委屈道。 乐平公主心里一软,但还是气道:“谁用你去谢?我出宫第二日便将谢礼送往了越国公府,等你去谢,人心早就凉了。” 肖元元反应了一会儿,叫道:“我不知道呀,没人跟我说!”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冲着白鹭子道:“带她回去,本宫看着她心烦!” 白鹭子道了声‘是’,便招呼小七,一起将肖元元扶回了玉岿堂。 到了玉岿堂,肖元元一躺下,立刻呼呼大睡,白鹭子叹着气,摇了摇头,对小七说:“我们出去吧!” 小七跟在白鹭子身后,一起走出房门,“白家令!” “怎么了?”白鹭子问道。 “元元阿姊这般荒唐,明日公主会怎么罚她?”小七试探地问道。 白鹭子哼了一声,“罚她?说不定明天这个肖元元说句什么话,惹得公主一开心,就放过她了!” 小七有些不解,“奴婢知道公主素来仁义,可家中若有奴婢犯错,要不要责罚一向都是家令作主。这元元阿姊若是一直如此,岂不是带坏了府里的风气。奴婢若是有样学样,该怎么办才好?” 白鹭子停了下来,看向小七:“哦?你以为该如何?” “公主不忍下手,不如白家令替公主正家风,警告别的奴婢,别长歪心思!”小七小声道。 第169章 七娘 白鹭子冷冷盯着小七,道:“小七,你知不知道,肖元元她即便再荒唐,有件事情她从未做过!” 小七一愣,问道:“什么事?” 白鹭子道:“她从来没有教过我——该如何整顿家风,你刚才是在教我做事么?” 小七被吓了一跳,慌道:“奴婢心里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家令误会了!” 白鹭子冷哼一声,“误会?我刚刚确实误会了,我竟然误会你想贪图的不是肖元元的位置,而是我的位置。” 小七吓得腿一软,跪了下来:“家令,奴婢不敢,奴婢真得不敢。” 白鹭子伏下身来,声音如夜里破空的利箭之声:“你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在你贪图别人的东西之前,先想想自己有什么本事!” 说罢,白鹭子长袖一甩,径自走了。 第二日一早,肖元元早早的醒来,起身下床,舒展了一下身体。 前些天休养下来,确实很有成效,尽管昨日醉了酒,今早醒来依旧活力满满。 正想着自己打水洗漱,不料屋外有了动静,“元元阿姊,你可醒了!” 肖元元轻轻道:“醒了。” 门被推开,小七端着水盆,低着头走了进来,“奴婢伺候阿姊洗漱。” 肖元元诧异的看着小七:“你等会儿,你干嘛!” 小七悄悄抬头看了肖元元一眼,道:“奴婢来伺候阿姊洗漱啊!” 肖元元怔了怔,“你不是不愿意伺候我么?”而且她肖元元也没有打算逼她。 小七又低下头,“阿姊说什么呢!奴婢本来就是公主指派给阿姊你的。” 肖元元没那么好糊弄,直接道:“你若是不愿意,便直接告诉我就行,我是不会生气的。而且……你看来也不怎么喜欢我哈!” 闻得此言,小七猛然抬头来,一把将水盆使劲放在盆架上,一脸愤然看向肖元元。肖元元被瞪得一愣,道:“我又没说错,你瞪我干嘛!” “元元阿姊,你说反了!”小七气道。 “什么反了?”肖元元问。 小七气道:“我第一次见你,你性子和善,对着我和和气气的,从来没有人那么温柔的跟我说话,我一开始就把你当成阿姊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你对谁都和善,对谁都客客气气,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小七惨笑了一下,自顾自坐了下来,问道:“元元阿姊,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小七道。 肖元元听小七说过,她自小便被卖了,流落多处,早已忘了家中境况。 “你说你脑子坏了,记不得事情,所以找不到家了。可我呢?我脑子没坏,我记得之前所有的事情,可我也找不到家,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肖元元嘟囔道:“你可怜,那你也不能怪我呀!” “可你辜负了我!”小七叫道。 “不不不,”肖元元连忙摆手,“这话说的严重了,得负责任的!” “你没有家,我也没有家,我是真心想把你当阿姊的,可你呢?你做了什么?”小七质问道。 “冷静冷静——”肖元元越听越觉着别扭,“那个——小七呀,我真得没对你做过什么呀!” 小七眼中泛出泪光来,“你不知道,公主命我跟着你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呀,后来,我不是还教了你很多东西么?教你怎么给郡主做好吃的……” “不是,你不是为了我才教我的,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你留给郡主的一个罐子,一个装着几样小食的罐子,你对一个罐子会有多少感情?你离开公主府时,有一刻,哪怕一刻为我考虑过么?”小七问道。 肖元元一脸的莫名其妙,道:“你又不是小孩子,干嘛一天到晚让别人替你考虑?你自己考虑考虑自己不行么?” “我是打算为自己考虑的,可你回来干什么?”小七叫道。 “我回不回来,关你什么事?”肖元元反驳道。 想了一想,肖元元又觉得不对,确实是因为她回来之后,小七的地位下降了。“那个……所以我才说呀,你若是不喜欢跟着我,你就去找公主呀,我又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你计较。” 哪有肖元元说的这般简单,之前乐平公主之所以将小七调到身边,就是因为小七之前跟着肖元元,从她身上,多少能看到些肖元元的影子来。现在肖元元都已经回来了,自然就冷落了小七。 小七道:“我想通了!” 肖元元愣了愣:“你想通啥了?” “之前我虽跟着你,但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做什么,我也看不懂。”小七道。 肖元元不解,问道:“所以呢?” 小七道:“凭我现在的本事,没有办法代替你的位置,我还是要跟着你,把你身上所有的东西全都学会。但是,我比你懂规矩,我也比你更小心,最后——我终将替代你,让你无路可走。” “哎呀!”肖元元有些头疼,道:“小七呀,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没有谁替代谁这么一说……” “你生气么?”小七打断肖元元,问道。 肖元元笑了笑,道:“没有,我还挺骄傲的!” “你就这般看不起我!”小七道。 “没有,我真没有!”肖元元保证道,“你想跟着我学东西,那就跟着呗,但你得在明面上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绝不可以在暗地里坑我!” 小七瞪着肖元元半天,一脸决然道:“放心,在没有超过你之前,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好的事。” 肖元元点了点头,走到水盆前,准备洗脸。 小七在背后又接着道:“还有——” 肖元元:“嗯?” “我要跟着你姓,我要姓肖!”小七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肖小七?读着好别扭呀,你再想一个呗!” 小七道:“我叫肖七娘。” 第170章 回信 肖元元细细的把脸洗干净,觉得这个名字挺符合如今这个时代特色的,于是道:“这个还行。七娘子,我饿了,去拿饭去!” 那小七,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肖七娘,干脆利落的起身,转眼便退了出去。 待肖元元用过了早餐,正在静静发着饭晕的时候,一个婢子走了进来,道:“肖娘子,公主命你去她房中一趟。” 肖元元疑问道:“公主今日不进宫么?” 那婢子道:“奴婢也不知道,请娘子赶紧过去吧。” 肖元元突然想起昨夜醉酒,心中有些忐忑,但也不敢违命,连忙跟着那婢子走了。 走到乐平公主的书房,乐平公主正坐在书案之上,捻着佛珠品着茶。 “拜见公主。”肖元元老老实实地拜道。 乐平公主将茶盏放下,阴阳道:“酒醒了?” 肖元元悄悄抬眼,见乐平公主脸色淡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道:“今日公主怎么没进宫侍奉皇后娘娘呀!?” 乐平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肖元元,道:“本宫若是再不管你,你是不是想把公主府拆了?” “公主——”肖元元娇声道:“我这些天在府里啥都没干呀!就昨天跑出去……喝了顿酒!” 乐平公主舒了一口气,肖元元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只好道:“你身子才刚养好,就跑去喝酒,酒能伤身,是你跟我说的吧!” “那我以后少喝点儿?”肖元元商量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肖元元似是从来没有喝醉过,由她醉一次也无妨,便道:“你不知你昨日那个德行,发起酒疯来丢死个人!下次若是再喝醉,别再说是公主府的人!” “是是是,”肖元元连忙答应,“公主今天怎么没有进宫呀!” 乐平公主道:“我本来今日要带你入宫的,现在已然这个时辰了,算了,明日吧!” 肖元元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又道:“晋王妃回信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肖元元道:“江都城出事了么?” 乐平公主道:“应是没有。” 肖元元无所谓道:“反正公主让我去江都要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我回江都也就看看我那‘有味馆’,不急。” 早就知道肖元元的想法,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晋王妃在信中,对你挂念得很!” 肖元元知道晋王妃为人客气,自然也不会当真,便道:“公主回信了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还没有。” “那公主在信里告诉晋王妃,奴婢也挂念她!”客气对客气,谁不会?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你若真是挂念,尽管自己写信说去。你借本宫之手给晋王妃写信,还说挂念?你糊弄谁呢?” 肖元元为难道:“好,那奴婢试着写写。” “罢了,要你写信跟要了你半条命似的,还是本宫代劳吧,反正本宫也要写家书给二弟,帮你添一笔也无妨。” 肖元元眯眼笑了,开心道:“我为公主研磨。” “现在不写,晚些再写。”乐平公主制止道。 肖元元道了一声:“好。”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沉默了下来,也没有让自己退下,便问道:“公主,还有什么事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道:“你还记得公主府发卖的那些奴婢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如何了?”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全都入了滕王府!” “滕王?”肖元元疑惑道:“是谁呀!” “本宫的三叔府上。”乐平公主解释道。 肖元元愣了愣,道:“不合理呀!你不是说这事跟前周、前陈、前梁有关么?滕王是你三叔,便是陛下的亲弟弟,他为何会害皇后,又为何会害公主你呀!” 乐平公主道:“我三叔母,是阿赟的皇姑母——顺阳公主。” “前周——”肖元元明白了过来。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她与我母亲不睦,可我自小——她便待我极好,怎么会呢?” “许是意外呢!”肖元元安慰道。 乐平公主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 肖元元问,“这件事,公主会不会告诉陛下?” 乐平公主垂头想了想,“毕竟伤及了母亲,可这证据……终究不算什么,还是先等等看!”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自己已经有决断,也不多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便道:“公主帮我出个主意,明日进宫,我带什么吃得给皇后娘娘呀!”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道:“你自己想,比起这个,你稍后去找白鹭子,让她教你入宫的礼仪。” 一想到礼仪这个词,肖元元心中有发怵,道:“是,那我先去找白鹭子。”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便由她出去了。 找到白鹭子,白鹭子正在忙着察看帐目,听说肖元元的来意,倒也干脆,道:“不需要什么礼仪,只要你别乱看、别乱跑、别乱说话,就行了!” “这么简单?”肖元元吃惊道。 白鹭子点了点头。 肖元元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便道:“不是呀,你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很多东西都是下意识的动作,自然觉得简单。” 白鹭子将手上的账目放了下来,道:“小七也入过宫,你去问她吧!” 白鹭子真心觉得入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肖元元见白鹭子不上心的样子,知道即便缠着她,白鹭子也不一定会认真教,不如直接找小七去。 但一想到小七,肖元元又道:“那个小七,说要跟我姓,改名叫肖七娘。” 白鹭子一愣,歪头想了想,问道:“她要跟着你?” 肖元元点点头道:“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清早的到我房里冲我抱怨了一顿!然后还说要把我身上的东西全都学会,让我无路可走!” 白鹭子咧嘴笑了笑,道:“算她有长进,还知道怎么跟人去学。若是按照之前那个样子,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迟早她会走到一条死路上去!” 肖元元没有听明白,只道:“改名字的事,你能处理么?” 白鹭子点点头,道:“小事!” 肖元元满意地说了声:“好。”便回房去了。 第171章 进宫(一) 第二日一大早,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一同入宫。 马车上乐平公主看着坐在对面的肖元元,肖元元怀里抱着一个食盒,便问道:“你做了什么?” 一大早便起来洗漱,折腾了半天,肖元元有些累。再加上她本就不想进宫,所以兴致就不怎么高,丧声丧气的回道:“蛋糕,昨夜让司膳房的司正现烤的!”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不高兴?” 肖元元真诚的点了点头:“嗯。” “怎么不高兴?多少人都想进宫看看,长些见识,你不想去?”乐平公主问道。 高楼大厦肖元元见的多了,自然没什么兴趣,肖元元抱怨道:“我昨日跟着肖七娘学礼仪,光行礼就有十几种!万一我行错了礼,闹了笑话怎么办?” 乐平公主讥笑她道:“谁让你平时没规没矩,事到临头,现学也来不及!” 肖元元道:“我平时也没想过入宫呀!”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你当我公主府是街边酒坊,不用行礼是吧!” 肖元元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公主宽容大度,我才敢失礼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是怪本宫没有教好你,是么?好,今日回府,我就派人专门教你皇家礼仪,本宫做一个刻薄小气的人也无妨。” “不用不用,”肖元元连忙赔笑道:“为了我一个小娘子,坏了公主的名声,那才是大罪过,您还是让我做一个不识礼的人吧!” 几句话下来,肖元元明显已经有了精神,乐平公主笑了笑,安慰道:“相比于你那半吊子的行礼,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嘴!” 肖元元一愣,便明白了过来,回道:“好,我尽量装傻,少说话。” 乐平公主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向车外看了看,只见已到了宫门。 停下马来,乐平公主又换乘轿辇,肖元元跟在轿辇一侧,向千秋殿而去。 走了好大一会儿,肖元元望着高高的宫墙,和长得似是望不到头的甬道,实在忍不住道:“怪不得公主要我养好了身子再进宫,要是搁在前些天,我这小身板肯定走不到千秋殿!” 乐平公主一皱眉,转头瞪了肖元元一眼,刚刚还提醒你少说话,怎么就管不住那张嘴? 肖元元被瞪得一慌,连忙闭上了嘴。 终于走到千秋殿,肖元元随着乐平公主走进殿来,正殿主位上正坐着一妇人,衣着华丽,面色慈和,与兰陵公主一起品画。 “拜见母亲。”乐平公主行了一礼,肖元元在身后,也跟着行了一礼,心中跳得厉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 “平身。”独孤皇后言笑晏晏道:“你昨日没来,孤正想你呢,来看看小五这画。” 乐平公主走上前去,道:“阿五新作的?” 仔细看了看,只见画上的是一个院子,绿树成荫,一桌四凳,一男一女相依而坐,情动雅致,生机盎然,“这是阿五与妹夫吧,好生恩爱呀!”乐平公主道。 兰陵公主羞怯的笑了笑,道:“阿姊见笑了。” 谈笑间,兰陵公主目光扫到默默退到一边的肖元元,惊讶道:“元元?你怎入宫了。” 肖元元听从乐平公主的话,本想默不作声,做一个透明人,不料竟遇到了兰陵公主,只好原地行了一礼,道:“拜见兰陵公主,早前人在外地不得空,还未恭贺公主新婚大喜。” 独孤皇后这才注意到,乐平公主带了生人入宫,听兰陵公主的话,她应该就是肖元元了。 独孤皇后顿时来了兴致,看了看乐平公主道:“元元?这就是那个肖元元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母亲不是说要见她么?孩儿就把她带过来给母亲看看。” 肖元元闻言,连忙走向殿中,向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正拜道:“奴婢肖元元拜见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端详了一下肖元元,只见肖元元身量纤小,目光澄澈,姿容绝美,便道:“果然是个美人!” 被一个女人夸自己长得美,是什么感觉? 若是平常,当然没什么,女孩子之间相互夸赞也是常事,可独孤皇后夸她的一句话,肖元元却汗毛直竖。 独孤皇后是什么人?历史上挂了名的妒妇,能逼着杨坚离宫出走的狠人。 肖元元悄悄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神色自然,心里便安定了一些,回道:“娘娘谬夸,皇后娘娘凤仪万千,明光耀世,奴婢不及娘娘容色万一。” 乐平公主一听,登时一愣,肖元元这么不要脸的谄媚,她还是第一次见。 尽管知道是谄媚之辞,但一个人能将阿谀奉承说得如此真心实意,也是另人开心的,独孤皇后笑着问道:“平身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肖元元直起身来,道:“回娘娘,是蛋糕。” “蛋糕?”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回道:“自母亲生病以来,胃口不好,我孩儿与元元说起过,这糕点香软清甜,甚是可口。现下还不是用膳的时辰,母亲要不要尝尝?” 乐平公主的一番孝心,独孤皇后十分受用,道:“当然要尝尝。” 肖元元闻言,连忙将食盒交予了一旁的宫婢,跟到偏殿内,教她们怎么分切蛋糕。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问道:“这便是你给阿摩寻得美人?” 乐平公主想了想,回道:“是,也不是。” 独孤皇后疑道:“孤怎么听说她随阿摩去了江南?” 乐平公主回道:“她是去了江南,不过,不是跟阿摩去的,而是跟着晋王妃去的。” “萧氏?”独孤皇后想了想,“怎么回事?” 乐平公主解释道:“晋王妃在公主府出了事,身子一直不大好,孩儿心中有愧,便派了元元一路南下,去照顾晋王妃。” “原来如此,”独孤皇后叹了一声,道:“萧氏那事,是云昭训那祸害所致,你也不必太过挂心。” 乐平公主回道:“毕竟事发于孩子府上,明明知道晋王妃身怀有孕,我亦有疏于照看之责。” 第172章 进宫(二)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又转而道:“这次便算了,还有,以后别再给你弟弟们送那些美妾了,与你名声不好。” 话虽如此,但独孤皇后心里明白,以肖元元的姿色来说,无论乐平公主让她侍奉晋王,还是晋王妃,都没有区别。 乐平公主神色黯了黯,道:“是。” 独孤皇后想了想,又对着乐平公主道:“丽华,你去看看那蛋糕怎么样了!” 乐平公主微微一怔,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支开自己,但还是听命道:“是,我去看看。” 说罢,乐平公主便起身去了偏殿。 乐平公主一走,独孤皇后便向着一侧的宫婢招了招手,那宫婢走上前来,独孤皇后捂着嘴,向那宫婢耳语道:“告诉陛下,肖元元来了!” “是。”那宫婢一听,连忙退下去了。 兰陵公主觉得奇怪,“母后,父皇他……” 独孤皇后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因为此时,乐平公主已经回来了。 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回到殿前,先将一块蛋糕奉于独孤皇后,又将一块递给了兰陵公主,自己手上持了一块。三人各持一把银勺,细细品了起来。 “果如丽华所言,香甜绵软,甚是可口。”独孤皇后夸了一句。 兰陵公主道:“母亲不知道,阿姊府上的席面才是好呢!菜式新颖,鲜香味美,口味更是一绝。” 独孤皇后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天下美味,她什么没吃过,只淡淡回了一句,“阿五既然喜欢,可让你阿姊教教你府里的司膳局。” 乐平公主淡淡看了兰陵公主一眼,兰陵公主讪讪笑了笑,“怎能劳烦阿姊?”又看了看肖元元,“听说,阿姊府上的膳食,都是元元所创制的,不如借元元到我府里,帮我教教司膳局里的人。” 乐平公主府的膳食,在京中甚有好名,多少人求而不得。兰陵公主如今已经出嫁立府,自然也想着有个好席面,日后逢年过节,宴请宾客之时也有面子。 肖元元闻言,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默然不语,压根不想与兰陵公主搭腔,肖元元心中便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所以也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见乐平公主与肖元元都不说话,兰陵公主有些尴尬,又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来,道:“阿五,你如今虽是单独立府,但也要顾及柳家的颜面,你若一味借皇家之势装点新居,外人只会看轻了柳驸马!” 意思是,你若想借皇家公主的身份,处处都想高人一头,反而会让人小看了柳家。 不过,这都是托辞,是因为乐平公主压根不想让肖元元去兰陵公主府里,帮别人整理家务。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她明显感觉到这些天来,乐平公主虽然表面上依旧对兰陵公主笑谈温和,言语客气,但还是处处都透着冷淡。 兰陵公主脸色一青,知道那些不过是借口,乐平公主根本不想帮她,便委屈道:“阿姊说的对,是阿五唐突了。” 乐平公主不客气的‘嗯’了一声,道:“做人新妇,要多为夫家考虑!” 兰陵公主的脸色更青了,她本想装个委屈、示个弱,以退为进。然后乐平公主一哄,她便能复制一套乐公主府的席面了。不料,乐平公主竟然顺势推辞了。 “多谢阿姊!”兰陵公主忍着气道。 肖元元低着头,一声不吭,她不是不知道兰陵公主一直盯着她看,但她就是装看不见。 肖元元明白,乐平公主不是一个事事都宽容的人。 杨坚曾与乐平公主说过,乐平公主被困掖庭之时,没有一人为她求情,自然也就包括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明明是最有可能,也最方便为乐平公主求情的人,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没有做。 就算她知道乐平公主不可能下毒,所以乐平公主很可能不会有事。可毕竟人被关在掖庭,身为姊妹,竟然能不闻不问,直到乐平公主完全靠着自己脱困。 兰陵公主太习惯接受别人安排的好意,却不太会向他人施恩,也许对她来来,姊妹算什么,有没有用才最重要。 乐平公主心凉了,肖元元当然理解,所以她便一声不吭,就算乐平公主命她去兰陵公主府上帮忙,她肖元元也会想办法推辞掉的。 独孤皇后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但也看得出乐平公主的不情愿,也不知这两个女儿何时生了嫌隙。 这两个女儿在身边,相比于兰陵公主如今夫妇和睦,琴瑟相和,乐平公主反而过得孤寂,所以心便偏向大女儿多一点。 独孤皇后只得心中微微叹着气,她也不好多问,两个女儿日日在宫里都能相见,明明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怎就生了嫌隙呢! 想着想着,便换了立场,道:“小五啊,你已经立府了,怎么能天天跟你阿姊要东西呢?好歹你那也是御赐的公主府,又能差到哪里去,别天天惦记你阿姊的东西,想要什么自己筹备去,大不了跟你父亲要!” 兰陵公主心里委屈,她不是强夺姊妹的东西,她只是想复制一套。这么简单的事情,阿姊怎么会不同意呢?但自己母后又开口,她也不好违背,只好忍声道:“是,母后。” 兰陵公主此时只是隐隐觉得,似乎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明明婚前,所有人都会顾着她,她只要稍稍暗示一下,阿姊也好,母后也好,都会费心竭力的为她办好。怎么一到婚后,连一个简单的要求,阿姊都不答应了呢? 母后也是,两人一口一个出嫁立府,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一家人了似的。 兰陵公主站在一旁,越想越觉得委屈,眼中隐隐便有了泪光,生生忍着,不敢发出来。 乐平公主虽然看到兰陵公主脸色不好,一点儿也不为所动,神色淡然的吃着蛋糕,抽空还对着肖元元笑了笑,这明显就是故意要冷落兰陵公主了。 第173章 入宫(三) 独孤皇后看着眼前的三人,小女儿虽然委屈,但自己的大女儿不是一个无事生非的人,况且你要跟别人要借东西,别人不想借,你也不该怪人家。 独孤皇后只好道:“小五,今日你若不舒服,先回府吧!” 兰陵一愣:“母亲——” 乐平公主目光转了过来,道:“母亲,如今孩儿府里正在筹备小娥英的出嫁的诸般事宜,实在忙得抽不开身,这些天阿五不常入宫,让她留下来陪母亲,孩儿先回府了!” “你等等——”独孤皇后拦住她,道:“你再陪孤坐一会儿!”怎么能让她走,陛下还没有来呢! 乐平公主看看了兰陵公主道:“阿五也留下吧!” 独孤皇后笑着点头,“这几天,阿五,你还没见父亲吧,来人,把陛下请来!”这个杨坚怎么回事,半天了还不来。 乐平公主心中明白了过来,若是女儿想见父亲,直接让兰陵公主去拜见就好了,哪有让父亲跑过来见女儿的? 乐平公主警惕的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还没有看清现场形势,一脸茫然的看向乐平公主。 独孤皇后话音刚落,便听一宫婢进殿禀报,“禀娘娘,陛下驾到。”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道:“你说,这不巧了么,刚提到你们的父亲,他便来了!” 此时,乐平公主心里明白,独孤皇后之所以要把她留下来,是因为陛下要见肖元元。 本也不用这么费事,可杨坚曾两次提出要见肖元元,都被乐平公主推三阻四的挡了回去。还好乐平公主对独孤皇后孝顺的很,独孤皇后一开口,乐平公主马上便答应了。 私下里杨坚也曾与独孤皇后谈过,所以得知肖元元进宫,独孤皇后便偷偷派人去告知杨坚。 为什么要偷偷告知杨坚?独孤皇后有时候也怕伤了自己女儿的心,这大女儿看似性子和婉,发起脾气来也是个不管不顾的。这父女俩本就有心结,倘若大女儿再与母亲有了隔阂,那便家不成家了。 独孤皇后悄悄看了一眼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并没有显出不悦的神色来,便放下了心。 乐平公主心中也是无奈,她知道肖元元其实已经涉政了,而且还牵涉晋王和公主府,无论如何,杨坚都会见上一见的。 既然迟早要见,现在见也无妨,所以乐平公主心中也就没有太过排斥。 “拜见陛下(父亲、父皇)” 杨坚快步走上殿来,一边扶起独孤皇后,一边道:“都平身吧!” 众人起身,杨坚与独孤皇后坐在主位之上,杨坚向下扫视了一圈,问道:“你们在谈什么?” 独孤皇后道:“丽华入宫,带了个新奇地糕点来,陛下要不要尝尝。” “什么糕点?”杨坚看向案前的那一块块的蛋糕,问道。 “蛋糕。”独孤皇后道。 杨坚故作惊讶的“哦!”一声,向着乐平公主道:“这是你府上的那个肖元元做的吧!” 乐平公主看着杨坚明知故问,便故意道:“不是——是孩儿府里的司膳局做的。” “丽华!”独孤皇后抱怨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看了看独孤皇后,笑了笑,回道:“是孩儿府里的司膳局,根据肖元元的描述做出来的,她就出了一张嘴!” 乐平公主向着肖元元招招手,唤道:“元元,来见过陛下!”既然明白了当中的内情,乐平公主干脆直接将肖元元拉了出来。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 肖元元依言上前,行了一个大礼,道:“奴婢肖元元,拜见陛下。” 杨坚细细打量了肖元元一遍,“神女?” 原来杨坚是早有准备,肖元元心中有了数,便直起身道:“奴婢不敢当。” “你的诗不错!”杨坚又道。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道:“那诗都不是奴婢写的,奴婢更不敢当了!” 杨坚阴测测道:“你也知道那诗能生祸端,你敢作不敢认!”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看上去乐平公主并不担心,便知道杨坚这是有意想打乱自己的情绪。人在生气,惊惧的情绪之下,易现出本性来。好家伙,这杨坚一见面就跟自己玩儿心理学,肖元元笑了笑,坚持道:“那诗——确实不是奴婢写的。” 语气不卑不亢,不急不徐,面色丝毫不见波动。 杨坚身子歪头看了看独孤皇后,转过来笑道:“定力不错,怪不得能劝得动智顗大师。” “智顗大师?”肖元元有了反应,问道:“敢问陛下,智顗大师肯下山了?” 杨坚一愣,点了点头,疑问道:“晋王说,是你入天台山劝说智顗大师,你怎会不知道?” 肖元元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自己在天台山待了五天,听那智顗大师讲了四天的经,只到最后一刻的时候,她才算是交差式的劝了劝,那智顗大师怎就同意下山了呢? 肖元元回道:“当时急着回京,走的匆忙,我走的时候智顗大师还没有答应下山呢!” 见肖元元也是一脸疑问,便知道她没有说谎,想了想,杨坚道:“许是你走之后,智顗大师便想通了吧!” 肖元元拧着眉,这事情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杨坚见肖元元一脸的凝重,便道:“朕到是好奇,智顗大师辩机无双,无论佛法、道缘,无人能出其右,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怎就说动智顗大师下山来呢!” 肖元元一脸茫然的看着杨坚,道:“不瞒陛下,我在定光寺住了五天,天天与智顗大师喝茶聊天,实在不知道哪句话说动了智顗大师。” “你装什么傻!”杨坚一眼便看穿了肖元元脸上的面具,“你在贤文馆的事,朕已经知道了,你在江都府的事,朕也知道了。你做事暗藏机锋,步步为营,能把智顗大师劝下山来,哪会有你说的这般简单。” “呃……那个……”肖元元有些不知所措,道:“陛下——那个智顗大师啊,他跟我说了一个词,叫——机缘。智顗大师下山或就是机缘到了呢,跟我没关系!” 第174章 入宫(四) 还在装傻,杨坚挑了挑眉道:“御前奏对,你想糊弄过去!” 肖元元一脸的为难,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实话实说。肖元元深呼出一口气来:“既然陛下想要一个复杂些答案,那奴婢就给您编一个。” 杨坚眯眼看向肖元元,声音里毫无感情:“你想欺君?” 肖元元呵呵一笑,道:“提前跟陛下说了,就不算欺君吧!” 杨坚哼了一声,道:“好,朕就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来!” 肖元元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既然提到贤文馆,想必早就知道奴婢出身商贾。” 杨坚较真道:“所谓出身商贾,也是出于你自己之口,并无他人旁证!” 肖元元无奈的道:“陛下就当我是出身商贾吧!”真是跟晋王一个德性! 杨坚没有说话,肖元元接着说,“从小家里人就教我,所谓‘买卖买卖,和气生财。’‘买主买主,衣食父母。’ 所以对待买主,就要像对待父母一样,不管他们对不对,也不管你自己想在背后做些什么。在嘴上,一定要顺着他们,让他们在内心深处觉得,你跟他们是一边儿的。 这样,你才有机会把你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的灌输到他们身上。” 听到此,杨坚道:“这么简单?” “简单?”肖元元满脸不忿,道:“陛下——道理虽然简单,做起来好难的!” 肖元元伸着指头数道:“首先,为了让那个智顗大师相信我,我严守寺规、早起早睡、一日一食,奴婢还在长身体呢,每天饿得眼花,看什么都是绿的!为了做出对比,晋王殿下派给我的那个侍卫,时不时下山买些点心吃,我能不吃就不吃,奴婢不但不吃,还要让别人知道我明明有东西吃,却还要严守寺规。奴婢饿了整整五天,回到京城瘦了两圈,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肖元元说的这些,跟乐平公主也说过,所以乐平公主没什么反应。但是肖元元表情生动,手舞足蹈,听得倒是逗得独孤皇后咧嘴一笑。 杨坚脸色依旧如常,道:“你少拿那些明面上的东西来说嘴,智顗大师岂会因为你吃了几天素,便被打动下山?若是只靠诚心便能打动他,晋王乃堂堂亲王之尊,若要显示诚意,岂不比你的份量重?” 肖元元一听,确实是这个理,那智顗大师不是被自己的诚意打动,才决定下山的。关键还是她临走之前的那番说辞上。 当时肖元元并不指望能劝说得动智顗大师,谁知道竟然成了呢! 成便成了吧,那个晋王在信上乱说什么,害得肖元元又得把自己的思路编一套说辞出来。 肖元元为难地皱着眉,见肖元元沉吟着不说话,杨坚问道:“怎么,有什么不能说么?”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也正在望向她,表情有些凝重。直到此时,乐平公主才反应过来,肖元元能拿着智顗大师的手串回来,绝不是运气那么简单。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心中有些心惊,她眼中的肖元元是有些小聪明,但绝不是她父亲口中所说那般暗藏机锋,步步为营的样子。 乐平公主不由得想起一年前的场景来,肖元元明明跟别的美人一样,是她准备送给晋王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肖元元隐隐已有了脱身之势,乐平公主不禁有些迷惑,肖元元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杨坚顺着肖元元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向了乐平公主,不由得心生疑窦,那智顗大师为何会送一副手串给乐平公主?便问道:“难道,真正劝说智顗大师的是公主?”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一惊,同时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杨坚。肖元元咽下一口气,连忙辩解道:“回禀陛下,不是公主,是奴婢自己的功劳!” 若是让杨坚以为 肖元元之所以能劝说智顗大师下山,是受了乐平公主的指点。那么下一步,杨坚就会怀疑乐平公主是否跟晋王勾连,这个想法对乐平公主很不利。 “那——你是怎么劝说的?”杨坚问道。 乐平公主又看向肖元元,道:“元元,本宫也想知道,你是如何劝说智顗大师的。”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闭眼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神色又生动了起来:“当然——也是有套路的!” “套路?”杨坚没有听懂。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套路就是把绳子套在别人的脖子上,让他跟着你的路走,简称——套路。” “你的套路是什么?”杨坚问。 肖元元道:“我有一个老师,他教过我,若想让别人买我的东西,一般会用两种办法,第一——让他怕,第二——让他爽! 先说第二点,让他爽,比如,你要卖一把菜刀,那你就当场切瓜切菜切肉拍蒜给他看,告诉他买了这把菜刀回去,你做饭会多么轻松,多么愉快,多么的尽人意。仿佛只要买了这把菜刀,做饭就会变成一件幸福的事情!这样,他便会大概率去买了。” 杨坚点了点头,问道:“那如何让他怕呢?” 肖元元道:“让他怕,就是告诉他,菜刀就剩这一把了,别人买走就没有了。你不买菜刀就失去了幸福,而且万一有土匪上门抢劫,你没有一把好的菜刀,怎么能保命呢?” 杨坚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道:“你就是这般套路智顗大师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的,为了让智顗大师觉得爽,奴婢从一入寺开始,便明确告诉智顗大师,我不敬苍天,不信鬼神,更是与佛无缘。那五天里,智顗大师日日与我讲佛论道,我在他面前慢慢变得尊佛敬道,如此一来,智顗大师有了成就感,心里便高兴。” “然后呢?”还有‘怕’。 肖元元道:“为了让智顗大师觉得怕,奴婢告诉智顗大师,晋王殿下在江都城广招儒生,请仙师开法会,众百姓云集相会。他若是不去,以后佛教在江南便没有立足之地了!” 第175章 入宫(五) “加上奴婢之前给智顗大师的心理暗示,再有智顗大师所讲的机缘,最终达到了今日的效果!” 肖元元慢慢的讲完,殿中众人一片沉寂,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最终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啊!” 好什么呀?哪里好?肖元元没有听明白,只觉得入宫真是一件累人的事。 肖元元低下头,有点儿不敢看乐平公主,心中有些发虚,有一种马甲被扒的恐慌感。 可就事论事来讲,肖元元骗乐平公主什么了呢? “陛下,劝智顗大师下山这事,这婢子算是立了大功,孤觉得应该赏赐于她!”独孤伽罗道。 肖元元心中一动,觉得这个当妈的,比她那个儿子懂事多了,人家皇后娘娘起码知道有功就要赏,她肖元元为那个杨广做了那么多事,那个杨广整天只会挑三拣四,谁想跟着他卖命! 杨坚点了点头,道:“伽罗说的对,不过——”杨坚顿住了。 “不过什么?”独孤皇后问。 杨坚道阴阳道:“那婢子的的功劳可不止这一点。” 杨坚那语气可不像是论功,更像是算账! 肖元元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果然老子儿子一个德性,刻薄寡恩,忘恩负义! “哦?还有什么功劳?”独孤皇后问道。 杨坚冷冷对着肖元元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还有江都府日间最流行的话本杂书《陈宫旧谈》,肖元元,朕有一事不明,你是跟陈叔宝有仇么?怎么回回都向陈叔宝心窝子里扎呢?” 《陈宫旧谈》是肖元元请江都府的幕僚编写的画册杂书,描写了陈朝宫中秘闻,主打一个香艳刺激,怪诞离奇。 好家伙,这里哪里论功,分明是论罪呀!这三件事: 第一件,欺君。 第二件,煽动。 第三件,造谣。 肖元元静下心来,第一件,打死也不能认; 第二件,可以认,毕竟没闹出事来。 第三件,可以认,把锅背好,但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给谁背的锅! 肖元元一脸无所谓道:“常言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常言又道:痛打落水狗,有利于身体健康!长城县公这么好的反面教材,当然要物尽其用,难不成陛下白白养着他么?” 杨坚心道,哪儿来的歪理?却莫名地竟觉得有些道理,想了想又不对劲,道:“你为了你的私心,造谣诽谤,却还强词夺理!” 肖元元立马委屈道:“天地良心,我都是为了公主,为了晋王,为了江都城百姓安居乐业。造谣是真,但却没有私心呀!——若说有,乃是一片忠心!” 杨坚觉得有些好笑,“朕从未见过你这么歪的忠心。” 肖元元道:“奴婢不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当然跟圣贤书上说的忠心不一样! 圣贤书上的忠心都是红色的,孰不知这忠心也有黑色的! 就拿《陈宫旧谈》来讲,陛下你没有亲眼看到,江都百姓惧怕隋军,晋王殿下一日一个安民告示都没有用,而且时不时的还有陈朝余孽城中作乱。 而仇恨是凝聚人心的最好工具,若不把陈叔宝的名声搞臭,江南百姓怎会想着归顺新朝呢? 可晋王殿下是什么人?风光霁月呀,朗月凌空呀,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所以,只有奴婢来做了!” 你听听,坏人我都做了,锅我也背了,但都是为了你儿子哦! 独孤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真是一个好孩子。”拉起一旁乐平公主的手道:“你为你弟弟挑了一个好人过去!” 乐平公主不自然的笑了笑,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心中依旧不安,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能够过去。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罢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朕许你提个条件!” 这是要赏赐的意思了? 肖元元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不动声色。肖元元又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冲着她点点头,示意她只管开口。 肖元元扬起头来,干脆地道:“钱,陛下赏我些钱吧!” 众人皆是一愣,杨坚疑问道:“朕可听说你在公主府横行无忌,想花钱便去库房支取,你当是不缺钱的?” 话虽说得没错,但是——“谁跟陛下说的?”肖元元问。 杨坚理直气壮回道:“白鹭子呀!” “哦!”肖元元顿时没了脾气。 “那你还要钱做什么?”杨坚问。 肖元元道:“老是花公主的钱,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嘛,想藏些私房钱!” “你有事情要做!”杨坚似是笃定道。 肖元元干脆道:“对,我要在京城开酒庄,还要开个酒楼,需要钱!” 杨坚明白了,道:“若是用公主府的钱,那酒庄和酒楼便都是公主的!”这婢子心思不小。 肖元元点头,回道:“是,若是公主开酒楼,对公主名声不好。” 杨坚一愣,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理由。想了想,便笑道:“你酿的酒确实不错,只是不知你想开个什么样的酒楼?” 这话一提,肖元元的眼神便亮了,道:“奴婢初步这么打算的,我要开一家专门做猪肉的酒楼,菜品以猪肉为主、什么红烧肉、红烧狮子头、清炖狮子头、排骨贴饼子……酒楼的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我是猪。” 房中众人顿时笑作一团,连一脸凝重的乐平公主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肖元元有些急,道:“你们笑什么呀!我是认真的。” 独孤皇后笑道:“猪肉乃是贱肉,你这酒楼是不打算做官家生意了么?” “民以食为天,猪肉也是肉,何分贵贱?况且能造福百姓,也是好事呀!”肖元元道。 杨坚无奈道:“好吧,那就赐肖元元布帛百匹,钱两百贯。” 肖元元换算了一下实际金额,觉得杨坚挺小气的,但也不能说什么,只道:“谢陛下赏赐!” 这见也见了,赏也赏了,她肖元元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肖元元站着的腿有些酸,不由得晃了一晃。 第176章 入宫(六) 可是,杨坚并没有想着就此放过她,而是道:“朕以为,你会求些别的东西?” 肖元元心想道:真是没完没了。 但还是开口应和道:“奴婢志小气短,让陛下见笑了!” “朕听白鹭子说,乐平公主是想把你送给晋王,你明明跟着晋王去了江南,怎么又回来了?”杨坚问道。 肖元元有些不高兴道:“白鹭子怎么什么都说?” “知无不言,乃是为奴的本分。”杨坚道。 肖元元道:“奴婢不是跟着晋王去江南的,奴婢是跟着晋王妃去江南的!” “有区别么?”杨坚问。 肖元元道:“有。” “行车途中,我跟晋王妃所处的时间,跟晋王妃与晋王所处的时间差不多!而且奴婢不喜欢晋王,所以跟晋王妃在一起的时候,晋王妃大都是把晋王支出去的!”肖元元道。 杨坚与独孤皇后顿时愣了,肖元元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独孤皇后疑问道:“你不喜欢晋王?” 肖元元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是。” “为何不喜欢?”独孤皇后一向看重这个二儿子,不由得疑问道。 肖元元回道:“晋王殿下确实是个好夫君,对王妃好的不得了。做事也勤勉,常常在劳心苦力,在府衙一待就是整天。可他对我不好呀! 天天对我冷言冷语,还指使我做东做西。 我本是去江南是公主派我照顾王妃身体的,可他要解封江都城,我用我开的酒楼,走街串巷赔钱——给他做宣传。 他要宴请江南名士,我一字一句教萧珏怎么给他撑场子。 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他又要派我劝说什么智顗大师,智顗大师是谁呀,他下不下山关我什么事呀!”肖元元抱怨道。 “许是他看你聪明能干,所以才倚重你的吧!”独孤皇后为自己的儿子辩解道。 肖元元苦着脸接着道:“地里的驴也不会只干活,不吃草吧!皇后娘娘都知道提醒陛下赏赐东西给我,晋王殿下是啥都没给呀!连好听话都没说几句,要不是晋王妃对奴婢好,我早就跑回来了!” 独孤皇后有些失语,想了想便叹了一声道:“听说你回京之后便病了,也是苦了你了!” 肖元元“哎!”了一声,道:“还是女人知道怎么心疼女人!”说完还故意瞥了杨坚一眼。 这话说的即无礼又放肆,独孤皇后却没有生气,许是觉得有些疲累,独孤皇后道:“罢了,坐了这许久,孤也有些撑不住了,丽华,你也回去吧。” 乐平公主闻言,道:“是,那改日再来看母亲。” 然后向杨坚拜了拜,便径直走下台来,没有说话,一路向殿外走去。 肖元元连忙向杨坚与独孤皇后拜了拜,向殿外跟了上去。 乐平公主坐在轿辇上,脸色黑青一片,肖元元不敢吭声,在一旁跟着,直到宫门口,乐平公主登上马车,肖元元正欲上车时,乐平公主回过头来,道:“你走回去!” 说罢,头也不回进了车内。 肖元元一脸的惊讶,直到马车徐徐向前她才反应过来。肖元元不知道乐平公主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像是塌了下去。 肖元元一急,跟上前去,跑到马车一侧,用手拍打着车窗:“公主,公主——” 乐平公主转头看了看那窗子,没有理她。 肖元元跳着叫道:“公主,我倒底说错什么了嘛!你确实告诉我宫里不能乱说话,我也不想说话呀,可是陛下与娘娘问话,我不能不答呀!” “你没说错话!”乐平公主道,“你每一句话说的都很好,连本宫都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敷衍!本宫现在不知道该如何看你,你自行回府吧!” 乐平公主的声音辨不出情绪来,肖元元愣了一愣,只见那马车已徐徐向前,越走越远。 肖元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上去,伫立良久。 回到府里她能怎么说?肖元元从来不是一个坦诚的人,对人对事皆有扮相,她自小便学着装成什么样子,会让眼前的局势对自己有利,可这次又要怎么解释呢? 从来没有过的疲倦感漫至全身,肖元元四处张望了一下,慢慢地向着公主府的反方向而去。 车外终于安静了下来,乐平公主一路无话,直到公主府门前。 下车走向府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乐平公主向后望去,却没有看到肖元元的身影。 她向一旁的侍婢问道:“元元呢?” 那侍婢回道:“回公主,肖娘子没有跟上来!” 乐平公主怔了一怔,道:“派人去找!” “是。” 肖元元走到了贤文馆,看着店门怔了怔,上次到这里还是去年九月间,如今已是次年七月,想不到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肖元元进得店内,心中实在太乱,便跟店家要了一个二楼僻静处,点了两壶酒来。 肖元元此时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沉淀一下,虽说人生如戏,但戏太多,心总是容易累! 乐平公主说,她不知道该如何看她,肖元元何尝不是,她又要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乐平公主呢? 这家的酒实在太淡了,怎么喝,也喝不醉。 乐平公主端坐在书房内,捻着手中的佛串,手里的经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心中烦闷的厉害,看着手上的佛串,心中一气,便将手串丢在了案上。 “公主——”白鹭子走了进来,道:“这是李府送来的聘礼单子,公主请过目。” 乐平公主接了过来,翻了翻,问道:“她回来了么?” 她?白鹭子想了想,明白乐平公主说的是肖元元,便道:“没有,派出去找的人还没有回来。” “让她回来之后就回玉岿堂,不用来见本宫。”乐平公主道。 白鹭子今日没有跟着一起入宫,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二人一个神思烦乱,一个不见人影,当中必有蹊跷。 “公主,肖元元宫里闯祸了么?”白鹭子问。 “没有,她好得很!”乐平公主回道。 第177章 谎话 想来也是,白鹭子刚刚还看到了宫中送来的赏赐,说是赏给给肖元元的。既然没有闯祸,乐平公主又又在气什么呢? 把肖元元吓得都不敢回府了! 白鹭子道:“肖元元大病初愈,许是腿脚慢些,公主不必担心。” 乐平公主扶着额头,道:“本宫担心什么?人家本事大得很,留在府里耽误她了,本宫像个傻子一样,还以为她需要保护!” 白鹭子道:“公主说得是气话,若没有公主护佑,肖元元早就死了。” 此时,肖七娘匆匆进得堂来,急道:“禀公主,去寻元元阿姊的人回来了,说是顺着公主府一直找到宫门口,都没有见到元元阿姊!” 白鹭子一愣,看向乐平公主,“公主,肖元元会去哪里?” 乐平公主沉默一会儿,“本宫怎么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白鹭子急切地问道。 “白鹭子,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肖元元在你面前是一副样子,在别人面前是另一副样子,你会怎么想?”乐平公主问。 “公主的意思是,肖元元在您面前作伪,别有用心?”白鹭子问道。 乐平公主不想去问了,用手扶住头。见乐平公主没有回答,看来是有默认的意思,白鹭子皱了皱眉,道:“公主放心,肖元元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事的,奴婢再派人去找!” 说罢,行了礼便带着肖七娘退了出去。 “白家令,大兴城这么大,如何找呀!”一出房门,肖七娘便急问道。 “不用担心,”白鹭子道,“近来京都太平,许是肖元元找地方散心去了,说不定晚些就会自己回来了。你先让耿二带人以宫门为起点,四散开去找。肖元元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朋友也只有一个,你亲自去越国公府找杨家大公子,问一问肖元元是否找他去了!” 肖七娘听白鹭子说完,心中安定了不少,连忙照她说得去做了。 白鹭子的想法没有错。 肖元元眼看着天色将晚,心想着再不回府,遇到宵禁就麻烦了,于是便结账走人,独自走了回去。 闻听肖元元自己回来了,白鹭子松下一口气。因为乐平公主提前留了话,让肖元元回府之后不用来见她。白鹭子看了看没有心情用膳的乐平公主道:“也不知这一下午她都跑哪儿去了?奴婢去看看她!” “随便你,本宫这里不用你伺候!”乐平公主冷冷道。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白鹭子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白鹭子行至玉岿堂,肖元元正在堂内的桌前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白鹭子,动也没动,白鹭子道:“见我来了,你也不出来迎迎!” 肖元元丧声丧气道:“走了好远,腿疼!” 白鹭子见肖元元垂头丧气的样子,自己也不拘谨,径直走近了坐在肖元元对面,一股冲了过来,白鹭子嫌弃的蹙着眉,道:“你又喝酒了?” “没喝醉!” “公主不是让你别喝酒了么?”白鹭子严厉道。 肖元元白了一眼白鹭子,有气无力道:“你莫管我,今日我不想与你吵架!” 白鹭子完全没将肖元元的话放在心上,接着追问道:“去哪里喝酒了?”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才回道:“贤文馆。” 好了,下次知道去哪儿找了!白鹭子道:“府里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你,你没看到?” “没注意。” 此时肖七娘匆匆走了进来,见到白鹭子与肖元元二人,行了一礼道:“白家令,杨大公子在府外,十分担心元元阿姊,问能否见一见?” 白鹭子看了看肖元元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对着肖七娘道:“告诉杨大将军,就说肖元元无恙,只是饮了酒早早睡了,改日再见,请他回吧!” 那肖七娘听罢,便退出去回话去了。 房中又归于沉寂,肖元元既不说话,也不上床睡觉,就撑在那里发呆。白鹭子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与公主到底怎么了?公主为何会生闷气呀?” 肖元元撅起嘴,道:“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生闷气呀!”白鹭子问。 肖元元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撑住头,把脸埋在了双掌之间,声音闷闷的:“公主说,她不知道该如何看我!” “啊?”白鹭子没听懂。 肖元元道:“今日在宫里,陛下跟我算了算账,看我到底是功多,还是罪多!” “然后呢?”白鹭子问。 “我当然要极力辩解了,像上次陈叔宝的凤灵玉牌那事儿,我得想办法糊弄过去!”肖元元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白鹭子愣了愣,这事儿要是追究起来,罪名可不小:“那你怎么做的?” “为了把那个罪过抵过去,我把我在江都府干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肖元元停住了,实在没心情跟白鹭子解释。 “然后呢?”白鹭子急问道。 “然后——我就看见公主的脸色不好看了,估计那个时候就开始生气了!”肖元元道。 “公主为何生气呀!”白鹭子不解。 肖元元道:“许是听出了我说的那些话,有些不实之处吧!又想起了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有没有像这样骗过她吧!所以才会把我赶下马车,让我自己走回府!” “就如此吗?”白鹭子有点不可置信,“公主不是一个小器的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的。” “她还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看我’。”肖元元又道:“其实公主她何必计较呢?无论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只管相信便是了,我又不会害她!” 白鹭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肖元元,像公主这样的人,这大半生都行走于剑锋之上,需处处谨慎,时刻小心,她是不能随意去相信一个人的!她知道你也会时常编些假话来哄她,我也知道。可我们都知道你没有恶意,便没有计较!但假话说多了,终究会凉了人心,你自己把握分寸吧!” 肖元元没有说话,白鹭子站起身来,准备走了,行至门前,向着肖元元:“忘了跟你说了,其实听到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是很欢心的!” 第178章 治家(一) 因为宇文娥英婚期将近,府内事务骤然增多,白鹭子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能抽出空来开解肖元元,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其实白鹭子这般应接不暇也是有原因的,前些天一下发卖了四十多个奴婢,人手便严重不足。新买来的侍婢还来不及调教,不懂规矩。一时间四处出错,顿时府内乱作一团! 今早间,白鹭子忙中出错,呈给乐平公主出入账目错了好几处。 一向好脾气的乐平公主当着众人斥责道:“白鹭子,这么明显的错处你都没有看出来?你这家令是怎么当的?” “公主恕罪,是奴婢检查的不仔细,奴婢拿回去重做!”白鹭子跪在当前,不敢抬头。 众多侍婢也是一声也不敢吭,生怕一出声,便会引火上身。 “今日不仔细,明日也不仔细!昨日丢了凤灵玉牌,明日是不是要把本宫的人头也丢了去!”乐平公主怒声一边道,一边将手中的账册砸到了白鹭子的脚边。 肖元元和田嬷嬷陪着宇文娥英站在不远处,宇文娥英皱着眉道:“今日母亲为何如此暴躁?” “你看看如今府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丢东西、打架、侍卫宫婢要么三五成群,要么半天不见人影,你这个家令若是不想当,本宫也可回了母亲,调你回宫中伺候!”乐平公主严厉道。 宇文娥英向前走去,肖元元连忙拉住她:“郡主做什么?” 宇文娥英道:“母亲这般生气,我得去安慰安慰母亲。” “郡主等等吧,待众人散了,你私下里再去劝劝公主。”肖元元道。 宇文娥英虽不明白当中的道理,但因为是肖元元说的,便听话的点了点头,又道:“母亲怎么会发了这么大的火!” 肖元元安慰道:“近日来府中新人多,事务杂乱,公主看了心烦。无妨,我这些天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可以帮着白鹭子处理一些家务,慢慢就好了。” 宇文娥英点点头,肖元元之前就帮着白鹭子处理过府里的一些事务,如果肖元元帮忙,白鹭子便会轻松了许多。 乐平公主骂完,气得甩手进了内堂,肖元元与宇文娥英互看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那宇文娥英便带着田嬷嬷去安慰乐平公主去了。 肖元元则捡起地上的账册,走到白鹭子身边,将白鹭子扶了起来,直接问道:“那账目怎么会错呢?” 白鹭子面色如土,低声道:“确实是我做的不仔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不仔细,而是你太忙了,人只要一赶时间,必会出错。” 白鹭子叹了一口气,的确如肖元元所言,那账册是自己紧赶慢赶地赶出来的。 可她有什么办法!“人多事多,我也有些赶不及了!”白鹭子心情低落道。 肖元元道:“既然人多,把事情分配好了,也就好办了。” 白鹭子看了看肖元元,眼神一亮,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肖元元眯眼笑道:“好了!” 白鹭子脸色一喜,道:“你是来帮我的!” “当然。”肖元元道。 “太好了,你心思细,这账册你来帮我做,我还要去对郡主的陪嫁单子!”白鹭子马上帮肖元元指派了活计。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府库里不是有账房么?为什么要我亲自做?” “那账房只管报账,这账册还是要汇总到我手里的!算了,你赶紧去忙吧,我还有得忙呢!”白鹭子道。 “那——累死你算了!”肖元元道。 白鹭子一顿,“你到底帮不帮忙?”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帮你做账册的,就算我把账册做的再好,一丝纰漏都没有,公主府照样是乱的。” “新人入府太多,那有什么办法?”白鹭子道。 肖元元问道:“这次你买了多少新人?” “为了应对郡主大婚,采卖了六十人。”白鹭子道。 “才六十个人,你就管不了了?”肖元元嘲笑道。 白鹭子一瞪眼,“你莫说我,有本事你管呀!” 肖元元想了想,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要抢你饭碗的意思哦!” “好了好了,这次只要你能帮我顺利撑到郡主出嫁,我保证日后对你好些!”白鹭子道。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不稀罕。” “肖元元——”白鹭子求道。 肖元元本来就是要帮她忙道,便道。“好,不用多说。”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么?”白鹭子问。 肖元元声音一冷,道:“哪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是‘治乱世,用重典。’” 白鹭子一愣,道:“不行,公主仁善,我们不能坏了公主府的名声!” 肖元元回道:“常言道,‘没有那金刚手段,就莫显那菩萨心肠!’公主要做菩萨,我们当然要做金刚了!” 白鹭子翻了一个白眼,“没听过。” 肖元元拍了白鹭子一下,道:“没听过,难不成还没见过?你见哪个大雄宝殿,那慈眉善目的菩萨前面,不立四座凶神恶煞的金刚?那菩萨让公主去做就好,我们又不用成神成佛!” 白鹭子想了想便想通了,将肖元元上下看了一遍,道:“确实是这个道理,看来那天台山你也没白去!不过——若是菩萨知道你上了天台上,就悟出这么个道理来,估计会气得降天雷来打你!” 肖元元道:“行了,你今日当众受罚,也是好事!” 白鹭子给了肖元元一个白眼,“你也看我笑话!” 肖元元道:“刚好趁这个机会,下手把府里整治一番,那些个新人也该教训教训了!” 白鹭子道:“你只管说,要怎么做?” 肖元元道:“你把这六十人的新人名册给我,我要开大会,立威!” 白鹭子道:“好,依你。” 人事管理本就是有套路的,像白鹭子这样一手一把抓,事事都牵在手里,人越多,事越多。 不久之后,白鹭子便命新人到了玉岿堂,肖元元让肖七娘在廊下置了桌椅,她与白鹭子各坐一边,身后是跟着白鹭子多年一众侍婢,也请了耿二带着侍卫护卫在侧,气势倒是装得十足。 第179章 治家(二) 肖元元看了看眼前的这些人,即便到了眼前,都还交头接耳,不成样子。 皱着眉,肖元元向白鹭子问道:“一排十人,这也没凑够六排呀!?” “有谁没到?”白鹭子高声喊道。 当中一个婆子道:“回家令,有四人在后院帮郡主的菜园洒水,说是晚些就到!” “晚些?”肖元元被气笑了。 “郡主的差事,不好耽误了!”那婆子道。 肖元元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肖七娘,那肖七娘明白,走上前去,一巴掌搧在那婆子脸上,道:“娘子问话,也敢顶嘴?” 肖七娘这一巴掌,顿时间院中鸦雀无声。 肖元元看了看耿二,吩咐道:“耿二将军,麻烦你把那四个婢子带过来。” 那耿二点头,恭敬道了声:“是。”便带着几人走出了院子。 肖元元转头看了看白鹭子道:“我们也等等吧,人齐了再说话,省得这话传来传去,传错了意思。” 七月盛夏,院子里太阳正毒,肖元元与白鹭子二人在廊下喝着凉饮,院中那五十六个新人个个不敢说话。 那肖娘子虽日常里也见过,话虽说得和善,但在府里声望很高,心思也拿不准,她们生怕一出声,那肖娘子会不会发什么神经。 不一会儿,耿二便将那四个婢子带了回来,那四个站在肖元元面前,肖元元温声道:“四位事忙,真是让人好等。” 那四个梗着脖子,其中一人道:“郡主的差事我们还没做完呢!郡主若是怪罪下来,娘子担待得起么?” 白鹭子闻言,不由得一笑,没有说话,肖元元倒是老实诚恳的回道:“当然担待得起。别人我不敢说,郡主那边,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那四个有些怂了,但还是不服气道:“娘子事大,还是郡主事大?” “当然是我的事大!”肖元元道,“郡主那边的活计,谁都能干。可因为你们四人,这院中六七十人都得等在太阳底下,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肖元元声音清亮,几乎是面带着笑容说的。 一听说要罚,那四人一愣,道:“公主知道么?” 白鹭子面色一凛,道:“凭你也配称呼公主?” 肖元元向着耿二道,“这四个婢子有令不遵,劳烦将军行杖刑。” 那耿二问道:“打多少?” 肖元元道:“只管打,打不死就行!” “是。”话音刚落,那耿二便招来了几个侍卫,不由分说将那四个婢子扯将到墙边,死死压在条凳下。 那四人便都慌了,一个个纷纷叫道:“娘子,家令,白家令,我知错了,放过我们吧!娘子——” “啪——”“啊——” “饶命啊——”“啪——” 声音此起彼伏,大太阳照着,院里的众人听着心中一片胆寒。 任凭那四人拼命求饶,都被侍命死命抓着,只能生生挨打。 伴随着那四个的呼叫之声,肖元元开口道:“日后,我会跟白家令一起管理公主府,怕各位不认得我,所以叫了各位来,认识认识,我姓肖,你们日后可以叫我肖娘子。” “啪——”“啊——” 众人的心跟着那惨叫之声,一抽一抽的,听肖元元如此一说,纷纷都唤了一声:“肖娘子——” “很好——”肖元元微微笑着,道:“你们认识我了,我也认识认识你们!接下来七娘会叫各位名字,你们依次走上前来,报出姓名、籍贯、家中情形、有何特长、可在谁的府上待过、是否有过不良之行,一一说来,若有作伪,就看看墙边那四个。” 众人纷纷道了一声:“是——” 肖元元点了点头,看了看肖七娘,肖七娘走上前去,拿着名册,依次叫道:“陈三妹——” 一个面相朴实的女子上前,唤了一声:“奴婢在。” 肖七娘问道:“籍贯?” “郊外刘家庄人士。” “……” 这些资料都会有人在一旁细细记录了下来,肖元元与白鹭子也不必认真听,只在一旁喝着冷饮,低声说着闲话:“这梨汁不错,你怎么不做给公主喝。”白鹭子道。 肖元元回道:“梨汁性寒,公主年纪大了,得温补!” “大热天,温补?”白鹭子一脸的不相信,道:“你如今还跟公主闹脾气吗?” “你这说得什么话?”肖元元丧气道:“她是公主,我能跟公主闹脾气?”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公主没有召你,你便也不去拜见,也亏得公主大度,换作别人谁容得下你!”白鹭子道。 “是是是,公主宽仁大度,我小肚鸡肠。可我明明知道公主在生气,还要去看,她更生气了怎么办?我还是老老实实伺候郡主吧,公主也能少费些心。” 白鹭子顿了顿,低声道:“你们二人也不能一直这么僵着,你可知今日公主为何发了这么大一个火?好几天了,公主的心里的火一直窝着呢,今天才发作出来,已是不易了。” 肖元元不可置信的道:“你是说公主她因为生了我的气,所以今天才骂你的?” 白鹭子点了点头。 肖元元无奈道:“白家令,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情,公主才骂你的,你怎么能怪得到我头上呢!你若不做错事,公主能骂你么?” “爱信不信。”白鹭子道。 这时,墙边杖责仍在继续,那呼救之声越来越小,渐渐归于沉寂。 耿二上前,试探了一下呼吸,吩咐侍卫住手,走到肖元元与白鹭子面前,打断了肖七娘的问话,对着肖元元道:“禀娘子,那四人都已经晕了过去,再打下去就不行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赞赏了一句:“将军的人好手法。” 肖元元转过头来,对着众人下令道:“把这四个拖到庄子里养伤去,记住,等养好了再发卖出去。公主仁善,不能坏了公主的名声。” 明明肖元元温言笑语,明明七月盛暑烈日当空,此刻院中众人却一个个地噤若寒蝉。 白鹭子看了看肖元元,忽然便明白了为何公主会说,肖元元会有另外一幅面孔。 第180章 治家(三) 院子里一片沉寂,肖元元转头看了看肖七娘:“看我干什么,继续!” 肖七娘咽了咽口水,接着挨个问询。 肖元元在府里的名分仅仅是郡主的伴读,无权无势,对于那些新人来说,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 白鹭子本来还在担心肖元元会镇不住这么多人,所以特意抽空留下来给她镇场子。没想到压根都不用她出手,肖元元便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立了威。 效果虽然明显,但白鹭子明白,暴力只会让人屈服,却不能让人信服,肖元元这狠戾的手段,只怕会与人结下仇来。 五十六个人,一一问过去,不知要花多少时间,白鹭子转头看了看肖元元,那肖元元正无聊得打着哈欠。“肖元元——” “哈?”哈欠打到一半,肖元元张着大嘴转过头来。 “我还有事要忙!”白鹭子道。反正肖元元这里她自己也搞得定,她刚好可以去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肖元元点了点头,“嗯,你去吧,我这里没事!” 白鹭子起身,正要走,肖元元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叫住她:“白家令,你先等一下!” “怎么了?” 肖元元道:“夜里抽空,你到我房中一趟,这些人要怎么安排,还得跟你商量!” “好。”白鹭子简短的回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五十多个人,一个个的记录完,竟然花了两个时辰,一直从正午间到了午后,期间还晒晕了几个。肖元元请了府里的医倌当场看诊,硬生生撑到了最后,此时所有人的信息,全部记录完毕。 肖元元手中拿着厚厚的一叠个人简介,想着后面的事,又是一阵头疼,叹了叹自己命苦,最辛苦的人还是自己。 看了一眼院里的一众人等,肖元元道:“今日耽误了诸位半天的工时,待以后我们相熟了,便不用这么麻烦了。以后每日早间卯时,在你们上工之前,先到玉岿堂来开早前会,不想留在公主府的,尽可以不来!可都听清了?” 院中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地纷纷道了声:“听清了。” “声音这么小,没听到!到底听清了没有?”肖元元厉声问道。 “听清了——”这次的声音大了这么多。 肖元元很满意,摆摆手道:“好了,散会,都退下去吧!” 众人一听,如释重负,纷纷退了出去,不消一会儿,院子里便不剩几个人了。 “耿将军!”肖元元道。 耿二上前来,道:“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多谢将军为我镇住了这些人,不然我还真搞不定他们!”肖元元道。 耿二敬服道:“近日来府里确实乱了些,娘子也是为了府中安稳,才会行此酷烈之事,末将此番能帮到娘子便好。” 肖元元弯腰行了一礼,还是真诚的道了一声:“还是多谢将军了,改日我请将军喝酒。” “不敢不敢!娘子客气了!”耿二连忙拒绝,公主府里的酒,如今已经名满京城了,凭他的身份,怎么敢喝肖元元的酒呢!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肖元元才有时间整理手上的手上的资料,一直忙到入夜。期间肖七娘帮肖元元掌了灯,还送了饭,肖元元都没有吃。 直到白鹭子把一切忙完,安顿好乐平公主之后,想起肖元元的嘱咐,便匆匆赶到了玉岿堂。 白鹭子看了看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又看了看还在忙着的肖元元,问道:“你没用饭么?” 肖元元抬起头,看到是白鹭子,轻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吃饭。只道:“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多少吃些吧!”白鹭子顿了顿,为难道:“可饭都凉了,现在司膳房也熄了灶……” “没事!”肖元元放下笔,将手中的一叠下午所记的资料交给了白鹭子,自己则从书案下面,拎出一小坛酒来,又找了一个碗,道:“我喝些酒放松一下就行!” 白鹭子接过那叠资料,一张一张的翻过,上面一一标注了肖元元为她们安排工作内容,十分详尽,看来肖元元确实是费了心思的。 肖元元边喝边道:“我把这些新人,分配到府里的老人身边,以老带新,这是第一招; 新人犯错,老人连坐,这是第二招; 各司其职,责任到人,这是第三招; 内宅外院,区隔分明,这是四招。 新人这边我来说,府里原有的老人,太熟了不好说,你来传达吧!” 白鹭子抬起了头,道:“你这么喝身子受得了么?” “我少喝些,没事的!”肖元元无力靠在椅子上,但脸色看上去实在不怎么好看。 白鹭子道:“这些人的安排很是妥当,多谢了,明日你好好歇歇,交予我便是。”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行,明早卯时还要开会!” “明早?”白鹭子愣了愣,“那些个新人先不说,你自己撑得住么?” 肖元元笑了笑,“我有什么撑不住的!” 白鹭子放下手中的资料,一脸凝重道:“白日里人多,我不好说。现下我要提醒你一声,你这般狠戾,难服人心,只怕会遭人忌恨。今日那些人已经怨声载道了,他们在背后会怎么骂你,想想也能知道。明日你若再来一遭,他们得恨死你呀!” 肖元元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不但明日要开会,我日后天天都会开会,直到郡主出嫁为止。” “你做事为何会如此狠决,何苦呢?”白鹭子不解道。 肖元元将酒倒入口中,烈酒入喉,肖元元又清醒了一些,道:“‘慈不掌兵,善不掌财’。我此生最不怕的,便是遭人忌恨!” 白鹭子顿了顿,道:“世事多艰,多一丝忌恨,便多一丝危险。你这般想法,说好听了是明达事世,说不好听了,便是不知死活!” 白鹭子说的没有错,21世纪社会安定,肖元元日常里得罪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今是隋朝啊,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的时代,肖元元这样得罪人便是在找死! 第181章 治家(四) 白鹭子拦下肖元元倒酒的动作,“你少喝些吧,这酒挺贵的!” “我酿的!”肖元元道。 “我知道是你酿的,”白鹭子没有松手,道:“还要留着给郡主的婚宴用,你省着喝。” “我一个人能省多少?”肖元元稍稍用力,便将酒碗夺了过来,接着喝道。 白鹭子无奈地笑了笑,道:“公主送了陛下一坛酒,朝廷上下都传开了。在咱们府里用过餐的那些府邸,把那酒夸得像玉液琼浆,前天还有人上门求酒呢!待你酒庄开了张,必定门庭若市,日进斗金!” 肖元元一愣,轻轻“哎呀!”了一声,“有件事我给忘了,我答应了苏夔,要送酒给他喝的!你知道苏夔住哪儿么?” 白鹭子皱眉想了一下,道:“国子祭酒苏威的儿子——苏夔,那个太子舍人?” “应该是,杨玄感称他是苏舍人,就是上次帮兰陵公主和柳述相亲的那个。”肖元元道。 那便是他了,白鹭子眉头更紧,“你怎么又跟苏夔勾搭到一起了?” “注意用辞!什么勾搭,不过是一时投缘,多聊了两句。”肖元元道:“你若是知道他的府邸在哪儿,明日派人替我送坛酒过去吧!” 白鹭子哼了一声,道:“你莫忘了你如今是在公主府,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公主的颜面!酒虽是你送的,但出自于公主府,便会惹人注意,还是莫要送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算了,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送。” 白鹭子道:“你急什么?他苏夔不喝酒又不会死!你不是要开酒庄么?等你开了酒庄,想送谁便送谁,想送多少便送多少,没人管你!左右不过两个月,是你等不得,还是那苏夔等不得?” 肖元元眸色一黯,低头喝酒,没有说话。对于肖元元来说,给苏夔送了酒,这事就算了了,日后也不也不再记挂着了。 “你怎么了?”白鹭子问。 肖元元没有精神道:“我不开酒庄了!” “什么?”白鹭子吃了一惊:“那酒楼呢?”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也不开了!” “为什么呀?”白鹭子不解的问。 手中的酒坛已见了底,肖元元把酒坛放倒在桌面上,在两手之间滚来滚去,道:“没意思,便不想开了!” “怎就没意思了?你不想赚钱了?”白鹭子一脸的不知所谓。 “何必为了赚钱,做那些没意思的事。”肖元元情绪低落道。 不知为何,今日一整天下来,白鹭子感觉肖元元一直不太对劲,看着明明是一个人,却处处与以往不太相同。 以往目光澄澈透亮,如今目光中时时闪现出一丝机锋来,即便是白鹭子,那一丝凌厉也让她有些吃惊。 白鹭子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肖元元听她这么一问,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你觉得我今日不正常?” 白鹭子点了点头。 肖元元撑住头,道:“你不知道,其实,今日才是我原来的样子!以往那些乖巧听话都是装的,百依百顺也是装的,心计单纯也是装的。” “肖元元,你在说什么?”白鹭子吃惊道。 “公主她已看穿了我,而我也累了,装不下去了!”肖元元喃喃道。“我本就没有心,没有情,不知仁善,不知慈爱,寡廉鲜耻,神厌鬼泣。过去一年,不过是我身逢困境,不得不对着公主委屈求全罢了!”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白鹭子心中惊骇,究竟是肖元元这一年的演技太好,还是她看走了眼呢? 她为什么今天突然对自己坦白了呢?白鹭子的手渐渐地握紧,忍了忍道:“你只是喝醉了,早些休息吧!” 说罢白鹭子起身,不待肖元元回答,便快步出了玉岿堂。 真的,白鹭子心中慌得厉害,她不愿意相信,肖元元整整伪装了一年。她都装了一年了,为何不一直装下去。 这下怎么办?她会走吗?这次走了,还会回来么? 夏天天色亮得早,卯时,天色已经大亮。 玉岿堂外,五十六人整整齐齐站在院外,等着肖元元训话。 肖元元看着眼前众人,嘴角带着笑,道:“这么早就叫你们过来,是趁着早间凉爽,有事与你们说。” 众人四下相顾,不敢多言。 肖元元接着道:“郡主即将出嫁,陛下命礼部以公主之礼出嫁,此乃公主府的幸事。 告诉你们这些,是为了让你们知道,郡主出嫁之事,事关国体,若是出了差错,是真有可能送命的!万一真出了事,莫说公主府保不了你们,就连我也逃不掉! 所以,该怎么做,你们心中应当有数!” 众人一听,纷纷言道:“但凭肖娘子吩咐。” “好。”吓唬住了这些人,肖元元道:“你们初到府中,还不熟悉府内事务,所以只会听命行事,没有命令便闲在房里,日久便会生事。 我跟白家令商量过了,稍晚,七娘会带着你们去见白家令,她会将你们分给府里早进来的那些老人们。让他们做你的师傅,你们跟着好好学,尽快上手,不要误了事! 日后我会向你们的师傅逐个询问,倘若你们表现得不好,我的眼里容不得废物!” 众人低着头,均道了一声:“是。” “还有,为了让你们尽量不犯错,我列了规章出来,七娘——” 肖七娘走上前去,拿出三章纸来,读道: “一则,要团结和睦,不可打架生事; 二则,不可各自为营,亦不可拉帮结; 三则,要尽职尽责,不可互相推诿; 四则,要恪于职守,不可擅离工位; 五则,要勤勉多劳,不可偷闲躲懒; 六则,要口舌紧闭,不可妄议公主家事。 ……” 凡此种种,肖元元一共写了十六条,肖七娘一一读罢,肖元元向着众人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齐声道。 肖元元笑了笑,又问道:“那……都记住了吗?” 阶下的众人犹犹豫豫道:“记住了……”“记住了……” 第182章 不开了 十六条,能记住才有鬼。 肖元元不也为难他们,直接道:“当下记不住也无妨,待真正犯了事,挨上几板子就能记住了!” 众人在阶下窸窸窣窣,有一人大着胆子问道:“肖娘子,那十六则可否多念几遍?” 肖元元摇了摇头,“今日不行了,你们该上工去了。以后每日卯时,还是在玉岿堂前,由肖七娘带着你诵读这十六条,虽说每日会耽误你们片刻时间,但总比有一天被打了板子丢了命,要好的多,对么?” “肖娘子说得是。”众人纷纷松下一口气,刚刚还真以为肖元元变态到只读一遍,便要逼着别人把十条全记住呢! “七娘,你带他们去找白家令吧,把昨日的资料带上。” 肖七娘道了声是,便拿起昨日的资料,带着众人乌央乌央的走了。 至此之后,公主府的情况大为改观,再也不复之前那种乱象。 只是苦了肖元元,每天早上卯时之前梳洗好,听着他们诵读十六则。偶尔还会根据前一天发生的事,讲上一两句。 一直持续到宇文娥英出嫁之后,那些新人俨然已成为了公主府用老了的人,肖元元这才把每日诵读的习惯废止掉了。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白鹭子根据肖元元的资料,将这五十余人分别安置到公主府的各处岗位上,处理好一切,便又去侍奉乐平公主用早膳。 乐平公主独自用着早膳,许是因为宇文娥英婚事渐近,乐平公主事多缠身,情绪愈加的暴躁。 白鹭子小心帮乐平公主布着菜,连气也不敢大声喘一下。 不知为何,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白鹭子心便跟着紧了一下,顿了顿,小心地问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脸色凝重,道:“昨日入宫,母亲说前日滕王妃也入宫去看她了!” “哦!”白鹭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稍倾——叫道:“什么?滕王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滕王妃与独孤皇后向来都是死对头,恨不得对方去死的那种,滕王妃怎么可能去探望独孤皇后呢? “上次公主府发卖的那四十个奴婢,被滕王妃全部买走的事,公主有跟皇后娘娘说么?”白鹭子急切地问道。 “自然是说了!防备之心还是要有的。” “后来呢?”白鹭子问,“那滕王妃带的东西查了么?她坐过的、用过的、碰过的,都查了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都查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便是好事,虽说是好事,但也是祸事。 “这怎么可能,滕王妃真能毫无动作,只为给皇后娘娘探病么?”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滕王妃待我亲厚,我也不相信她会毫无芥蒂地去探望母亲,可是——她为何有此一举呢?” “言谈呢?可有异常?”白鹭子问。 乐平公主揉了揉额头,道:“母亲说,她神色极不自然,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若说她没有异心,鬼都不信。” 白鹭子脑子也有些疼,道:“明明滕王妃言行失常,皇后娘娘却查不出她到底做了什么!” “旁人便罢了,滕王,是父亲如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弟弟了,母亲即便再怀疑,也不能将这件事挑明了去查。”乐平公主无奈道。 “除非,有了确定的证据!”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没了胃口,道:“谈何容易!” 白鹭子有些犹豫,道:“公主,要不去问问肖元元!” “问她做什么?”乐平公主没好气道。 “肖元元有时会想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白鹭子小心翼翼道。 “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她帮了你的忙,你便想着为她说话,是么?”乐平公主问道。 白鹭子眼中的光黯了下去,回道:“不是。” 乐平公主想了想,不由得失笑道:“本宫记得她入府之时,你对她戒备极深。如今你却如此相信她,处处维护,甚至于纵容她做一些连你自己都无法认同的事情。比如她责打奴婢,打至半死,还丢到了庄子上,你连拦都没有拦一下!本宫不知,你做事何时如此严酷?” 白鹭子分辨道:“不止如此,昨日肖元元还将五十多名新婢晒在太阳底下,晕倒了好几个。可是奴婢纵容肖元元,不是因为肖元元帮我整治新人,而是因为公主你在意她!” 乐平公主一怔。 白鹭子接着道:“公主,自上次肖元元从回宫回来以后,一次都没有召见过肖元元,是因为公主一直在气头上,从不曾消过气。可是若是不在意,公主为何会气这么久呢?” 乐平公主垂头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白鹭子又道:“如今郡主大婚在即,又逢皇后娘娘与滕王妃之间的事故,倘若公主再与肖元元离心,奴婢都替公主觉得累!若是奴婢遇到这三件事,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乐平公主低头良久,终是问了一句:“肖元元她怎么样了?” “公主觉得呢?”白鹭子反问道。 乐平公主嘲道:“她就是个没有良心的,本宫见她与娥英在一起,还挺好的!” “公主说好,便好吧!”白鹭子道:“她跟奴婢说来到公主府一年以来,什么乖巧懂事,百依百顺都是装的,不过是为了求生,委屈求全罢了!”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她是这般说的?” “是。” “她为何要这般说?”乐平公主接着问道。 白鹭子道:“她说,她装不下去了!昨日那狠决的样子,便是她原来的样子。” 若不是身心俱疲,怎么会装不下去呢! “她装不下去?”乐平公主气得点了点头,“装不下去了,她又能如何?” “她说,她不开酒庄了,酒楼也不开了!奴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却安定不下来!”白鹭子目光看着乐平公主,眼神中带询问,为何不开了,不开了又如何呢? “你说什么?她不开酒庄了?”乐平公主急问道:“酒楼也不开了?” 白鹭子点了点头。 第183章 谈话(一) “把她叫过来见我!”乐平公主沉声道。 白鹭子讶异的看向乐平公主,不知道为何对开酒庄这件事,乐平公主反应这么大,试探问道:“现在么?” “马上。” “呃……”白鹭子顿了一下,“怕是不行,要晚些!” 乐平公主疑问道:“为何不行!” 白鹭子解释道:“肖元元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东宫舍人苏夔,今天一早,便派人跟我要了苏府的地址,送酒去了!” 乐平公主被气得一愣,咬牙道:“她又拿本宫的酒送人去了?送了多少?” 白鹭子用手比划了一下:“十斤的坛子。” 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总算懂事了,她若再送两个大坛子过去,陛下若是知道了,有她好受的!” 顿了顿,乐平公主对着白鹭子吩咐道:“罢了,等她回府,召她来见我。” “是。” 肖元元去苏府送酒,正赶上苏夔当值去了。肖元元也不做纠缠,留了话放下酒,便回府了。 刚一回府,门口当值的侍卫便说公主召见她。肖元元一听,不敢怠慢,连忙去了公主书房。 书房内,乐平公主正与白鹭子查对宇文娥英的嫁妆单子,肖元元进得门来,低头行礼道:“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闻声一愣,顿了一下抬起头来,见肖元元伏身行礼,却没有叫她起来。 缓了一缓,对着白鹭子道:“单子晚些再对,你先退下!” 明明自己是和事佬,怎么还要把她支出去呢?白鹭子虽然疑惑,还是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白鹭子走后,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肖元元也不敢起身,正在忐忑间,却听乐平公主道:“抬起头来!” 说是‘抬起头来’,而不是‘平身’。肖元元疑惑的抬头,对上乐平公的目光。只一眼,肖元元又将目光垂了下去。 乐平公主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最终,只好问道:“你——又给别人送酒了?” 肖元元怔了怔,为了这点小事,至于让乐平公主这么急着召见她么? “是。”肖元元简单的回道。 “好,我不问你怎么认识的苏夔,为何要给他送酒,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那酒是留给娥英出嫁用的!”乐平公主道。 这么点小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况且就那么小小一坛,能顶个什么事?肖元元低头告罪道:“是奴婢疏忽,奴婢会尽快把酒补上!郡主出嫁用酒,决不会不够用。” “把头抬起来!”乐平公主又说了一遍。 肖元元疑惑的抬起头来,乐平公主气道:“你这个唯唯喏喏的样子装给谁看,你昨日不是很威风么?你不是说,那才是你原来的样子——是吗?” 原来白鹭子将自己话传给了乐平公主,肖元元放下了行礼的手,站直了说道:“是,那才是我原来的样子!” “你装得真好,本宫竟然以为……”乐平公主说不下去。 “不然呢?”肖元元质问道:“我若一开始便如此咄咄逼人,横行霸道,公主还会对我这么好么?我还能在公主府立足吗?如今公主看清了我样子,怎么样?还喜欢么?” “本宫不在意你是什么样子,”乐平公主微微颤道:“我在意是,你从一开便算计我,你早就打算离开了公主府了,对么?” “公主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不也是从一开始便打算利用我,拉笼晋王么?”肖元元反问道。 “起码从一开始,本宫便没有骗你。”乐平公主道。 “我拒绝的机会么?我能拒绝么?”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所以,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肖元元没有听懂,“公主,我日日都在公主府,做了什么公主都看不到么?” 乐平公主知道肖元元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心里又闷又痛,缓了一会儿,道:“肖元元,你会妖术么?” 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肖元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妖术?公主觉得我是个妖怪?”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不,那不是妖术,是真真正正的控心术。” “公主啊,”肖元元更听不明白了,问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乐平公主扶住额头,缓缓说道:“从贤文馆开始,你便能以一已之言,平息南北学士之争! 白鹭子从一开始对你视若仇敌,到如今对你处处维护! 晋王妃多么冷静淡漠,但信中只要谈及到你,便声声切切,言语绵绵。 从杨玄感,到今日的苏夔,你以奴婢之身,能将两个朝中重臣变成酒友……”乐平公主停了下来。 肖元元皱着眉问道:“这怎么了?我平日见人就少,难不成我把见过的人都变成仇人,才算正常么?” 乐平公主问道:“那你是怎么对待智顗大师的呢?” 肖元元想了想,道:“用了些套路,公主不都在一旁听到了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所以我问你,你有没有对我,用过你所说的这种——套路。” 肖元元用过,而且用的次数不少,她要求生求存,不可能对乐平公主完全的真心真意。“我在公主府这么久,公主为何这么问?难道公主看不出来么?”肖元元干涩的问道。 乐平公主眸光一沉,“你定是用过的,不然——我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肖元元愣了愣,“公主——”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我从一开始,便想把你当成一个棋子,如今却脱了手。肖元元,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肖元元将两手绞在一起,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晋王他与王妃本就夫妻同心,想插个人进去,对公主来说也不是易事。我只是让公主觉得,相比于逼我变成一个敌人,留我在公主府——更划算!” 果然如此!乐平公主合眼,低下了头,“还有么?”乐平公主问。 “只要能留在公主府,第二步便是想办法以做生意的理由,累积资本,脱离掌控。”肖元元道。 第184章 谈话(二) “所以,很早之前,你便一直想在京都开个铺子!”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无钱无势,离了公主府,我活不去。” 乐平公主惨笑一声,“心计如此深远!肖元元——肖元元——本宫很好奇,你有没有算错过什么东西?” “有……”肖元元抬头望着乐平公主。 “我没有算到,公主居然主动放了我!为了保我,拜托晋王带我到江南,去江南不是为了帮晋王,是为了保我的命!” 乐平公主心神不由得恍了恍,“你分明已经成功了,为何还要回来?” 肖元元回道:“我不得不回来!” 乐平公主摇摇头:“你可以不回来,你本不该回来的!你不该让我觉得,你可以永远留在公主府,永远……留在我身边!” 肖元元回道:“不是,我之所以回京,一半是为了公主,一半是为了我自己!” 乐平公主愣了愣,“不全是为我?” 肖元元点头。 “为了什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回道:“晋王妃——她有纳我入府的打算,我若一直留在江都,必然被晋王妃多厢逼迫。说不定,由此生了仇怨,也有可能。恰好公主在京中遭变,我便顺势回了京城。” 乐平公主心里一阵凉,一阵疼,道:“可是,京中不是善地,你明明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保你的命,我才送你去江南的,你回来不是找死么!” “所以,我才决定劝说智顗大师下山的!” “智顗大师也在你的算计之内?”乐平公主惊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晋王已经开始渐渐倚重我的能力了,为了让他打消持续利用我的心思,我本来准备就在天台山上住些日子,然后无功而返糊弄过去。 直到我接到萧珏的传信,说公主在京中被禁了足,我也刚好有理由离开江南一段日子。 为了回京增添一些筹码,所以临走之前的前一刻,我便劝说了智顗大师下山,虽说当时并不十分肯定能成功,最后结果也是意外之喜。”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算意外,智顗大师能把他随身的手串送你,便代表已经将你的话听进去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临走之前,我将我喝剩下的茶叶全都送给了他,就算他不把手串送我,我也会跟他要点什么信物回来的!” 听到这里,乐平公主心绪难平,沉默了良久。 肖元元一路走来,步步都是险棋。 乐平公主顿了顿:“你——不觉得冒险么?” 肖元元眸中闪着光:“公主,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每一步除了冒险,就是等死!” 乐平公主心里只觉得又酸又疼,她一个孤女,说到底也不曾害过她,她只是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 “只有这些了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点了点头:“公主这边,我全都说了!” 乐平公主微微伸过手来,示意肖元元走上前来。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乐平人主身前,乐平公主一把扯过,环抱住肖元元。肖元元一惊,僵在那里。 “本宫知道,你在京城开酒庄是为了给自己留个理由,一个日后可以回京城的理由。那酒庄若是不开了,你以后便不会回来了!” 肖元元有些发抖,“公主——以前很多人厌恶我,所有人都厌恶我,我这个样子,公主迟早也会厌恶我的。” “不会!” “公主——” 乐平公主没有松手,道:“酒庄你要开下去,酒楼也是!你若不想住在公主府,便去买个宅子!买个离得近的。” “公主——不要这样!”肖元元挣扎了一下,有些承受不起。 乐平公主松下手来,看着肖元元,“为何?” “公主给太多了——受之有愧!”肖元元低声道。 乐平公主低头笑了一下:“还好,知道受之有愧就好,算是良心未泯!” “公主——我这么多心思,你不生气?”肖元元确认道。 “本来气极了——”乐平公主握着肖元元的手揉了揉,缓了缓,道:“可你能如此坦诚,便不气了。” 此时,白鹭子突然行至门前,唤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同时一怔,肖元元抽出手来,乐平公主问道:“何事?” 白鹭子在门外顿了顿,还是走了进来,道:“禀公主,东宫舍人苏夔带了还礼,谢公主赐酒,特来拜见。”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道:“来找你的!” 肖元元讪讪的笑道:“要不,我去应付一下,不让他来烦公主您!” 乐平公主笑了笑,“好,你去吧!” 肖元元行了一礼,转身便向门外去了。 白鹭子看着两人说话的情形,倒似是跟之前一样,看来二人已经和好了! “肖元元怎么那么开心?公主你给她钱了?”白鹭子问。 乐平公主拿起案上的那份嫁妆单子,轻轻嗯了一声,道:“本宫出钱给她开酒庄,她能不开心么!” 白鹭子心中暗暗叹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凭什么肖元元这么好命,随便几句话就能得个酒庄,想想自己,这个苦哈哈的家令,要当一辈子。 肖元元蹦蹦跳跳到了府门外,一出门便看到了苏夔站在门下台阶处,“苏兄!” 苏夔扭过头来,“元元?怎么是你?” 肖元元走上前去,一脸惊讶,问道:“难道你真是来见公主的?” 苏夔眯眼笑了,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你,我还以为见了公主,才能见你呢!” 肖元元笑着道:“我刚好与公主在一处,听说你来了,我便知道是为我来的,所以干脆就出来见你了呀!” 肖元元边说边伸手接过苏夔递来的还礼。 “干嘛还有还礼,一坛酒又不值什么钱!”肖元元客气道。 苏夔笑道:“不是为了还礼,是为了见你!” “见我?”肖元元不解道。 “前些天杨兄到我府上,问起你的行踪,怎么,你离府出走了?”苏夔问道。 第185章 手帕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应该是出宫跟乐平公主闹矛盾那次,回道:“不是,我偷偷出去喝酒,没告诉别人,没想到竟然惊动了苏兄。” “原来如此,那一天听说公主府的人找了你大半天,半个城都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你去哪儿喝酒了?”苏夔问道。 “贤文馆呀,都怪我坐的地方太偏了!”肖元元叹道。 “下次喝酒你寻上我,莫要一个人出去了!”苏夔道。 “下次——那得等郡主出嫁之后,这些天都挺忙的,我怕是没空出去了。” 苏夔不在意道:“行,那就往后再约。” 此时,一个侍女匆匆赶来,对着肖元元道:“肖娘子,公主寻你,有事要谈!” “好,我马上回去!”肖元元冲着那侍女道。 “那——你先去忙吧!”苏夔道。 “好。”肖元元低头拜别,便匆匆回去了。 苏夔看着肖元元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便转身回府了。 重新又回到书房,乐平公主与白鹭子又在对嫁妆单子,肖元元收拾了一下心情,拜道:“公主——”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道:“苏夔,送走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公主还有什么事?” 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对着肖元元道:“有件事情,我与白鹭子有些想不明白,想问问你的想法!” 肖元元一脸疑惑的问:“何事?” “你还记得公主府放出去的那四十个奴婢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道:“记得,不是被滕王妃都买了去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因为一直没有证据,所以无法确认此事是否与滕王妃有关。” “然后呢?” 乐平公主叹了口气道:“前天,滕王妃进宫去看了母亲。” “那又怎么样!”肖元元还是不明白。 肖元元虽然听乐平公主说过,滕王妃与独孤皇后向来不和,却也不知道不和到什么地步,所以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滕王妃与母亲早年不眭,以至于到不死不休之地,她是不可能去探望母亲的,必定另有所图?”乐平公主解释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难道,她想再下一次毒?” “我与母亲也是这般想的!”乐平公主道。 “那也太蠢了,皇后娘娘已中过一次毒了,现在肯定处处防备,她怎能得手呢?”肖元元不解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可那天滕王妃在线母后的千秋殿内,确实是言行紧张,似有所图。她走之后,我们检查了她带来的物品,她用过的器物,皆没有异样。实在不知道她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她肯定不是来下毒的!”肖元元分析道。 “那是来做什么的呢?”白鹭子问。 肖元元皱眉问了一句:“她带的东西既然没有问题,那她带走什么东西没有?”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有,陛下感念滕王府忠悌之义,赐了金帛回去!” “这也很正常。”肖元元又问:“除了这些之外呢!她走之后,千秋殿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乐平公主一愣,“就算是有,她为何要偷千秋殿的东西?”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小时候看电影,呃——小说杂本,里面讲道:罪犯有时回到犯罪现场,是为了消灭现场证据,如果是滕王妃下得毒,她这么奇怪的跑到宫中一趟,很像是消灭证据来的!” “就算千秋殿有证据,这么多天我们都没发现,还会等着滕王妃带走它么?”乐平公主不可置信道。 肖元元道:“公主,你就问问皇后娘娘嘛,万一有什么线索呢,没有的话也不费什么事!” 乐平公主想了想,觉得说得也是,这也算是另一条思路。 “好,那本宫明日进宫问问。”乐平公主道。 第二日,乐平公主进了宫,便向独孤皇后说了当中的疑点。 “母亲好好想想,滕王妃那日走后,千秋殿可丢过什么东西?”乐平公主问。 独孤皇后刚刚喝完药,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乐平公主又道:“不是什么显眼的,也不是贵重的普通的小东西。” 独孤皇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突然顿住了,看着手中的手帕,叫道:“青依——” “回娘娘,青依去安排宫例了!”旁边一个宫女道。 独孤皇后道:“去寻她,让她马上回来。” “是。”那宫女连忙去了。 “母亲怎么了?”乐平公主问。 独孤皇后道:“滕王入殿之后,不小心打翻了汤水,用孤的手帕擦试过衣饰!” “弄污了衣服,滕王妃没有去换么?”乐平公主问。 独孤皇后摇头:“没有,她只用手帕擦试了一下,所以孤便记住了!” “那手帕呢?”乐平公主问。 独孤皇后道:“孤的手帕向来是由青依收着的,而且大致相同,就算是丢了,孤也看不出来。但若是问问青依,她应该知道。” 乐平公主似是看到了希望,连忙向殿外看去。不一会儿,便见青依快步进了殿内:“青依拜见娘娘,拜见公主。” “平身——”独孤皇后直接道:“青依,孤的手帕有没有丢过!” 青依一愣,道:“皇后如何知晓?前些天奴婢发现确实丢了一条手帕,但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奴婢便重新做了一条新的,补上了。” 独孤皇后忙问:“哪一日丢的?” 青依低头想了一下,道:“应该是大前天——就是滕王妃入宫那日……”说到此,青依眼睛一亮,道:“丢得应该就是滕王妃用过的那条!” 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心中顿时了然,“好了,你先下去吧!”独孤皇后吩咐道。 见独孤皇后并不是因为丢了手帕而怪罪她,青依便舒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可是,滕王妃拿您的手帕做什么呢?”乐平公主不的问道。 独孤皇后冷冷的笑了一声:“顺阳那人,最是愚蠢恶毒,怕是发现没有毒死我,便想用其他的法子害我!” “其他的法子?”乐平公主不解。 “拿走别人亲近之物,常可用来厌胜之术!” 第186章 滕王妃(一) “厌胜!”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 “好了,丽华!”独孤皇后压下胸中怒气道:“之后的事,你便不要插手了,娥英出嫁在即,不能让你身上沾了脏东西!” “母亲——”乐平公主担忧的叫了一声。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此事由你父亲定夺,孤不会有事的。” 见独孤皇后想把自己保护在外,一片慈爱之心纯然肺腑,乐平公主只好点了点头应道:“是,母亲。” “来人,”独孤皇后吩咐道:“去叫陛下过来。” 杨坚到了之后,独孤皇后便将手帕和心中疑虑说了出来,杨坚思虑片刻,道:“传旨,召滕王及滕王妃即刻入宫。” 听杨坚下完旨,独孤皇后疑问道:“陛下为何召他们二人入宫,不搜查滕王府?” “无缘无故,为何搜查滕王府?”杨坚道。 “陛下——” “朕若因为皇后殿里少了一条帕子,便派兵围了滕王府,朝臣百姓该如何看?”杨坚问道。 独孤皇后明白了过来,道:“陛下说的是。” “待他们二人入宫之后,再命左卫军放入府暗暗搜查。”杨坚道。 乐平公主的眸色的黯了黯,心中也明白了过来。滕王妃下毒也好,下咒也好,可她与独孤皇后是妯娌关系,这件事说到底是家丑。 这件事就算证据坐实,也不能宣扬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今虽然杨家掌控天下,可各地豪强势盛,若皇家出了丑闻,便有损皇家声望,所以杨坚当下要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最好的办法就是内部问题,内部解决。 滕王府内,左卫军统领宣旨完毕,看向滕王杨瓒道:“滕王殿下,请吧!” 滕王妃听罢,双腿一软,向滕王倒去。 滕王连忙用手扶住,看了看滕王妃,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将军,本王入宫也无妨,只是王妃今日身子不适,实在不能入宫。” 滕王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的状况很不乐观。 以往若是召他入宫,一般都是传旨太监传话,今日竟然出动了天子亲军左卫军。 他看着身旁的滕王妃,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此时滕王妃已经面色如纸,身子隐隐地在发抖,似是很害怕的样子。 王妃到底做了什么事?会害怕成这个样子。 “这……”左卫军统领有些为难,虽然陛下传旨让滕王与滕王妃二人一起入宫,但毕竟只是召人入宫,又不是拘拿入宫,所以不能强行拿人。 滕王站直了身子道:“无妨,皇兄若是怪罪,本王一力担下,不为难将军。” “王爷……”滕王妃抓着滕王的胳膊,“你不能进宫。” 看来滕王妃确实瞒着自己做了什么,滕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顺阳,没事的,无论出了什么事,还有本王呢!” 一边说一边将滕王妃扶回内殿,“顺阳,你到底做了什么?” 滕王妃眼中含着泪,想说什么,又使劲的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他,他什么也不知道最好。 “滕王殿下,陛下还在等着,烦请快些!”殿外的左卫军统领催道。 滕王心中一横,算了,先入宫再说,便起身向殿外走去。 滕王一走,滕王妃突然跳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定然发现了。秋娘——” “奴婢在——”一个宫婢模样打扮的人从一侧走了出来。 滕王妃看了看四周,道:“除了秋娘,你们都出去。” 身侧几个婢子道了声“是”,便退出去。 “秋娘,你快去把那些东西全都处理掉,烧了,埋了,都行!后院那个道士,让他赶紧走,不能让他们找到证据。”滕王妃急道。 奇怪的是那秋娘低着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秋娘——”滕王妃急道。 “有用么?”那秋娘抬起头来,“陛下为人王妃还不了解么?他既然已经认定了你有罪,就不会在意什么虚无缥缈的证据。” “不对——”滕王妃想了想,摇头道:“滕王是他亲弟弟,跟别人不一样,没有证据是不会为难他的。” “怕是此时已来不及了!”秋娘道。 “什么?”滕王妃话音刚落,便听殿外人声嘈杂。 “奉陛下之命,查检滕王府——滕王府诸人不得擅动,违命者杀!” 滕王妃顿时面如土色,看向秋娘。秋娘道:“如今王妃已身处绝境,无回身之地了!” “不行!你得救我,你背后的那个人,得救我!”滕王妃道。 秋娘从身上掏出一包药来,道:“主人救不了你了,但你能救滕王殿下。” 滕王妃吓得后退了两步,“不,这是什么?” “断肠草,倾刻毙命,会死得很快,没有痛苦。”秋娘道。 “我不吃,我会把你们都供出来,要死一起死!”滕王妃怒道。 秋娘向前逼了两步,道:“主人把我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今日。你若不肯,奴婢亲自喂您吃!” “大胆!”滕王妃猛得一推,秋娘一闪,滕王妃扑了一个空,摔到了地上。 秋娘上前一步,一把扯住滕王妃的下巴,道:“王妃,你再好好想想,把主人供出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还是会死,还有滕王殿下,和你的儿子,都会死! 你的后路主人已经帮你想好了,只要你写封认罪书,然后畏罪自杀,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滕王殿下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会有事的!你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而且,主人若在,日后一定会帮你报仇,若连主人都不在了,杨坚和独孤氏会活得好好的,王妃难道就甘心么?” “你们早就想好了,对吗?”滕王妃明白了过来。 “不重要了!”秋娘轻声道。 两仪殿内,杨坚位于正殿之上,正殿之后,正坐着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与之一帐之隔。 “臣弟拜见陛下!”滕王道。 杨坚凝着眉,看着滕王,道:“滕王妃为何没来?” 一旁的左卫统领道:“回禀陛下,滕王妃身染重疾,无法成行。” 第187章 滕王妃(二) 杨坚目光一凛,道:“再去派人将滕王妃传来,若不能成行,就抬过来。” 又看了看那左卫统领,道:“传旨,左卫统领办事不力,杖责四十,降为奉车都尉。” 那左卫统领当场便愣住了,“陛下——” 杨坚摆了摆手,便有人上前将那左卫统领架了出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从三品将军降为从五品的都尉,那左卫统领一点儿也不冤。 滕王看着那被拖出去的左卫统领,扭过头来道:“陛下,是臣弟让王妃留在府中的,陛下何必要让一个外人为此受过呢?” 杨坚手在案上一拍,怒道:“尔也知什么是外人,什么是家人?若不是把你当作是家人,滕王府早该灭门了!” 滕王顿了一顿,先稳了稳心神,道:“陛下要灭臣弟的满门,总要给个理由吧!” “要问理由,怎么不问问你那好王妃!”杨坚道。 滕王确实不知道滕王妃到底做了什么,这时也只好道:“王妃不过是性子执拗了些,就算得罪了陛下,得罪了皇后娘娘,臣弟在此陪罪了,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她。” 杨坚冷冷笑了两声,道:“你如今还在护着她,你可知她都做了什么?” 滕王抬起头来,道:“臣弟不知她做了什么,倘若她做错了,臣弟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倘若她没有做,臣弟必不会让人为难她。” 意思是,就算定罪,一定要有证据,没有证据,他什么也不会认。 杨坚气得身子发冷,道:“不用急,或许很快,证据便能呈上来。” 滕王心不安厉害,实在忍不住问道:“陛下,顺阳她到底哪里得罪了陛下?可否告知臣弟。” 杨坚哼了一声,道:“下毒谋害朕与皇后,诬告乐平公主,又在府上行巫蛊之术,意图诅咒皇后。条条都是死罪,我看你这次怎么保她。” 一句一句砸在滕王的脑门上,滕王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懵,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些,道:“不可能,她不至于如此,就算她再不怎么喜欢皇后娘娘,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还有丽华,她怎么会害丽华呢?” 杨坚道:“阿瓒,你莫不是忘了,她是宇文家的女儿。朕与皇后于她而言是国仇、更是家恨。当年大隋初定,朕多次要你休妻再娶,你都死命不肯,否则怎会有今日祸事?” 滕王摇了摇头:“臣弟若是休妻再娶,便是置她于死地,若不是看在臣弟的面子上,陛下会留她活到今日么?连自己的妻儿都不住,大丈夫何以立于世?” “你要立世,你要护住妻儿,便要将朕的妻儿赔上去么?那个毒妇,阴狠毒辣,作出这等事来,你治家不严,教妻无方,你有何脸面称自己是大丈夫?”杨坚骂道。 滕王失语,顿了顿,强言道:“陛下若没有证据,便不能诬陷顺阳。” “你还有力气关心她?阿瓒,你当真与此事无关么?”杨坚问道。 “当然有……”滕王怔道:“我是她的夫君,怎会无关!” 杨坚怒冲冲道:“你的眼界就在这小宅小户之内,你当朕为何要私下里召你们入宫?” “报——”正在争执间,左卫军副统领急匆匆来报,“禀陛下——滕王府后院发现有人行巫蛊之术,还有——” “还有什么?”杨坚问道。 “滕王妃已服毒自尽,这是她的认罪书。”说罢便呈上一封书信来。 “什么?”内殿外殿,众人皆是一惊。 “不可能——”滕王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就算……就算她行了巫蛊之术,她不至于自尽——不可能,不可能!” 一边说一边夺过那位副统领手中的认罪书,手抖得实在厉害,连字都快看不清了。 滕王努力看了两行,眼中却是一花,什么也看不下去,嘴里只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 滕王腿一软,扶住身旁的副统领,脑子里死命想着理由, “假的,这信是假的,顺阳没有死,顺阳她不会死!” 滕王边说边向四周看去,将信一把扔在了地上,“我要回府,顺阳还在府里。” 说罢便跌跌撞撞向外去,刚走了两步,那副统领捡起地上的认罪书,道:“滕王殿下,滕王妃已送到宫中的御司监,中的是巨毒,如今已经没气了!” “你胡说!”滕王吼了一声,便向殿外奔去。 “来人,制止滕王。”杨坚命道。 话音一落,便有侍卫上前,按住滕王,滕王使劲的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杨坚,你放开我……” “朕让你见那她!”杨坚厉声道:“来人,将证据和滕王妃的尸身搬到殿里来,让滕王好好清醒清醒!” “不妥!”独孤皇后扶着乐平公主从殿后走了出来,道:“莫让那不干净的东西脏了两仪殿!” “无妨——”杨坚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来,道:“阿瓒,你与朕幼时便交好,可后来你为了保那大周江山,不惜对朕下毒手,朕顾念兄弟之情,一直忍让至今。 这么多年来,你我兄弟不睦,焉不是那毒妇挑唆的?如今她又害我妻儿,今日便让你看清楚,你护了几十年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毒妇。” 滕王渐渐安静了下来,只过了一会儿,便有数名侍卫上殿,除了滕王妃的尸身,还有几件证物摆在了眼前。 只见证物中一个铜鼎,铜鼎内有半鼎红得发黑的液体,当中正泡着的便是独孤皇后丢失的手帕。 有一小小的药盒,不曾打开。 还有个道士跪在铜鼎的一边。 那副统领指着那小小药盒道:“禀陛下,这盒药是从王府中搜到的,乃乌头草之毒。” 独孤皇后目光一冷,道:“果然是她。” “那是什么?”杨坚指着殿下的铜鼎问道。 “卑职到时,那道士正与那铜鼎作法。”边说边踢了那道士一脚。 那道士被吓得一抖,忙道:“陛下,贫道不知呀!是滕王妃请我来的,说是想造个邪物出来看看,然后再诛杀掉。贫道真不知道这鼎是做何用的啊!” 第188章 佛堂 “不知作何用的,你便敢作法吗?”杨坚问道。 那道士道:“王妃她给钱,贫道想着就算日后真造出个邪物出来,日后也能诛杀掉,想必没有什么大碍,便允了。” 这巫蛊下得奇怪,杨坚有些不解,那副统领上前,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纸,道:“搬鼎之时,有一物从鼎下掉落,陛下请看。” 边说边将手上的黄纸递于太监,由太监转呈于杨坚。 杨坚一看,是一张生辰八字,顿时脸色铁青,将手中的黄纸交予独孤皇后的手上。 独孤皇后看了一遍,怒声道:“她是想把孤练成一个邪物,再诛杀掉,是么?” 道士顿时傻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皇后娘娘的八字啊!” “此妖道行巫蛊之事,祸害苍生,交御刑司绞杀!”杨坚下令道。 用得又是私刑。 这一连串的询问,都没有打扰到滕王,滕王正死盯着滕王妃的尸身,杨坚摆了摆手,命人放开了滕王。 滕王爬了过去,想去碰碰她,却又不敢,“顺阳,顺阳,怎么回事呀?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呀!” 滕王妃头发凌乱,满面血污,身上的衣服似是被撕扯过,应是毒发时太过痛苦,自己扯的。 乐平公主微皱着眉,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问道:“滕王妃怎会服毒,她身旁的宫人都没有发现制止么?” 那副统领道,“禀公主,卑职到时,滕王妃的近身宫婢皆已中毒,不久便也死了。” “果然是毒妇,临死都不放过自己的宫人!”独孤皇后恨声道。 乐平公主思绪翻涌,不知说些什么,慢慢放下独孤皇后的手,走下殿去。 “丽华——”独孤皇后叫了一声,乐平公主没有应声。 她站在滕王妃的尸身旁,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这个顺阳公主,曾几何时,也是个温柔典雅的皇家贵女,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三叔母。”乐平公主轻轻叫了一声。 滕王抬起头来,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事情到此,似是告一段落,皇后被下毒一事,真凶已然自杀,乐平公主也彻底摆脱了嫌疑。 “滕王妃下毒谋害皇后,后诬陷乐平公主,又行巫蛊之术,现已伏诛!”杨坚缓缓道。 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滕王,又道:“滕王杨瓒治家不严,终至大祸,即刻查封滕王府,滕王及其子女幽禁南宫粟院,非诏不得出。” 乐平公主脑子空白一片,稍稍缓了缓,向杨坚和独孤皇后拜道:“父亲,母亲,孩儿今天出门太久,须先回府了。” 独孤皇后微微叹道:“罢了,你先回府休息吧,这些日子你常来宫中,想必耽误了你不少的事,娥英马上就要出嫁了,你若是忙,少来些也无妨!等你闲下来再说吧。” 乐平公主低低道了声:“谢母亲,孩儿先告退了。” 回到府里,日近黄昏,乐平公主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自己一人去了佛堂。 肖元元与白鹭子刚商量完婚嫁当天正院的部置,便听说乐平公主在佛堂,二人顿时一愣。 相互看了一眼,肖元元疑问道:“公主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去佛堂?” 那传话的婢子说:“奴婢也不知,公主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白鹭子皱着眉,问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婢子道:“说是两仪殿里出了事,奴婢等都没有跟过去。” 肖元元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白鹭子扯住她,道:“公主参佛,一般不许人打扰。” 肖元元道,“不打扰,咱们就在门口等着。” 白鹭子想了想,“干等着有什么用?” 肖元元道:“你不去么?那我自己去。” “我一起去。”白鹭子瞬间便改了想法。 虽然不知道肖元元为什么一定要等在佛堂门口,但她知道肖元元一定有别的想法。 二人并肩走到佛堂门口,果然大门紧紧关着,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乐平公主手中捻着佛珠,心却一刻也静不下来,此时她真的不想见任何人。 肖元元与白鹭子二人站在门口,互相瞪着眼看了一会儿,肖元元眯起眼道:“白家令,我听说晋王妃寄了一个包裹,今日到了。” 白鹭子轻轻“嗯,”了一声,不想多说,怕吵到乐平公主。 肖元元完全没有这个意识,接着说道:“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要的茶叶!” 白鹭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来,示意她说话小声点。 肖元元一脸的无所谓,接着道:“好想拆开看看呀!” 白鹭子实在忍不住,道:“闭嘴,那是晋王妃寄给公主的包裹,你怎么能拆?” 肖元元哼哼唧唧道:“我就拆开看一下,看有没有我的茶叶,若是没有我再重新包回去!” 只有一门之隔,门外的话乐平公主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烦得呀,真想抄起手边的香炉的砸出去。 “公主再怎么纵容你,你也要有个分寸!”白鹭子压低声音道。 “哎呀,我还是想拆开看看,你不知道,我听说江南来了包裹,心里已经痒痒了一整天了!”肖元元愈发的胡搅蛮缠。 “要不你先守着,我去偷偷打开看一眼,公主若是出来了,你帮我拦一拦。”肖元元喜滋滋的盘算道,“然后,我把再包裹封好,公主也不会发现,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白鹭子见肖元元一直纠缠个不停,突然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惹得乐平公主生了气,就自己从佛堂里出来了。 她们两个顶多就被骂一顿,也总比乐平公主自己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要好得多。 白鹭子了然的看着肖元元,问道:“那……你拆开包裹需要多久,我看能不能拖得住!”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门里传来乐平公主的怒吼。 肖元元和白鹭子两人一喜,肖元元扒着门缝道:“哎呀,公主听到了呀!要不,奴婢陪您去拆包裹吧!” 第189章 茶叶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门外的肖元元还在不依不饶道:“公主——若是里面真有萧珏捎来的茶,我分公主一半怎么样?” 乐平公主刚把胸中的那股火压下去,听到肖元元这一句,气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蹬蹬蹬走到门,刷的一下推开门,吼道:“想拆自己拆去,吵吵什么?” 肖元元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顺了两下,不知死活道:“那——公主你陪我去拆吧!” 乐平公主也知道肖元元是故意闹她的,深深呼了两口气,终是平静了下来,沉声道:“去书房。” 肖元元摇头,道:“先拆包裹吧!” 白鹭子一脸震惊的看着肖元元,你是真不把小命当回事啊!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无奈的笑了一下,道:“把包裹带到书房拆吧!” 肖元元眯眼一笑,“好的。”然后又冲着白鹭子道:“你送公主回书房,我去拿包裹。” 说罢转身便跑了。 白鹭子上前扶住乐平公主,“公主,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回书房说吧。” 两人慢慢走到书房,不多时,肖元元便兴冲冲的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乐平公主坐在主位之上,白鹭子站在一侧,看着肖元元一个人兴高采烈的打开箱子。肖元元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一封信来,上写着‘阿姊亲启’的字样,想必是晋王给乐平公主的家书。 “公主,你的信。”肖元元扬着手中的信道。 白鹭子走上前去接了过来,准备将信转递给乐平公主,却听见肖元元咦了一声。 肖元元手上又拿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元元亲启’,应该是晋王妃给自己写的信。 肖元元顺手将自己的信也交给了白鹭子,白鹭子道:“这信是你的。” 肖元元沉迷找茶叶,头也不抬道:“不急,晚些再看。” 白鹭子便将两封信都交予了乐平公主,此时房外肖七娘唤了一声,“元元阿姊,水烧好了!” “好的,你拿过来!” 肖元元终于从箱子的一角,翻到了自己的茶叶,更让人惊喜的是,晋王妃居然将茶具一并捎了来。这茶具还是肖元元在江南时自己画的图样,回京的时候还没烧好呢! 肖七娘送了开水过来,肖元元摆摆手又让她出去了,毕竟乐平公主之所以在书房,是要谈事情的。 肖元元洗杯冲茶,一气呵成,乐平公主已将晋王的来信粗略看了一遍。 “晋王殿下这次来信,有什么事么?”肖元元分了三杯茶,端到乐平公主的书案上,问道。 “没什么事!”乐平公主道,“就问我京中是否安好,还有母亲的近况如何!”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细细端详了一下。 “公主别急着喝,烫!”肖元元提醒道。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肖元元见白鹭子没有端杯,便将茶敬到她面前,白鹭子愣了愣,便接过了。 乐平公主轻轻闻着茶香,清香扑鼻,心情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你的信不看么?”乐平公主问。 “看。”肖元元放下手中的茶杯,打开信封,果然是晋王妃的字迹。 “元元: 见字安。 许久未见,心下惦念不已。常忆你尚在江都之时,日日相对,相处甚欢。如今你在京都,吾居江南,相距千里之遥,日常想起往事,便觉你仍在身边,笑音在耳。 小娥英出嫁在即,吾想你必会等娥英出嫁之后再回江南,只是那时,你埋下的秋桂意浓怕是喝不到了!只有梅雪醉,可留予你。 如今江都府百姓安定,有味馆食客如织,阿珏提起茶叶不够用了,不知此番会不会影响食客就餐。等你回江南再行商议。 以上,萧环书。” 肖元元看了一会儿,不由皱了皱眉。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凝重的神色,问道:“怎么了?晋王妃说什么了?” 肖元元将递了过去,道:“信上除了一些客套话,主要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对自己毫无防备,便接过肖元元的信,展开信读了起来。 肖元元回过头去,看了看晋王妃捎来的茶叶,脸色更是凝重。 乐平公主看了一遍,道:“秋桂意浓,梅雪醉,是什么?” 肖元元回过头来,肖元无解释道:“把酒埋到桂花树下,等桂花开的时候刨出来,就是秋桂意浓。把酒埋到梅花树下,等下雪天的时候刨出来,就是梅雪醉。” “赶不上喝秋桂意浓,就把你愁着这样?”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 乐平公主问道:“什么不应该?” 肖元元回道:“我明明留了近百斤的茶叶给萧珏,这个量喝到明年是没有问题的,怎么会这么快就不够了呢?连寄给我的也就这一小包,半斤不到。”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要不,你把制茶的方子给他们,让他们自行去做出茶叶出来应急。”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用的,制茶的原料是茶树上,三月初那几天长出来的嫩芽晾干炒制的。对太阳照射、火候、手法都是有要求的,现在茶叶都老了,做出来也没有三月间那股子春意了!” 总之,不能把方子给他们。 乐平公主道:“那怎么办?” 肖元元想的却是:“不是,我的茶叶哪儿去了?不行,我得写信问问他。” 乐平公主又读了读那信,不由得笑了笑,道:“晋王妃把茶叶缺货的事写信告诉了你,却又没把原因写上,她的心思向来细腻,不可能漏写。” 肖元元询问式的看向乐平公主:“所以?” “茶叶的事,多半与晋王有关,所以晋王妃不好意思说!”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一拍大腿,“晋王把我的茶叶给扣了?不是,他一人也喝不完呀!” 此时茶温刚好,乐平公主轻轻啜了一口,道:“你忘了你给本宫酿的酒了么?” 肖元元一愣,乐平公主接着道:“酒能送人,茶也可以!” 肖元元气得一拍桌子:“他拿我的茶叶送人了?靠!” 第190章 灭口 肖元元想了想,又道:“不行,我得想办法尽快和晋王他们脱离关系,不然老被他这么占便宜,我赚得还没他拿得多!” 乐平公主掩嘴笑道:“你真是好生小器,以晋王之尊,要你些茶叶怎么了?” 肖元元一脸郑重道:“可晋王是当政者,不是土财主啊!当政者是要为老百姓谋幸福的,土财主才会天天想着巧取豪夺,占老百姓便宜呢!晋王若只想当个土财主,当我什么也没说!”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这话——以后不要说了。” 肖元元点点头:“我知道。”不能让外人知道晋王的野心,也不能让人知道肖元元知道晋王的野心,否则对晋王和肖元元都有危险。 白鹭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今日公主入宫,可有查到皇后娘娘宫里,是否少了东西?” 被肖元元这一番闹腾,乐平公主早已从哀伤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但白鹭子这一问,乐平公主眉心便又收紧了起来:“查到了!” “是什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干脆全部说了出来:“是一方手帕。” “手帕?” “父亲已经查抄了滕王府,滕王妃准备用它做厌胜之物,诅咒母亲。眼见事发,她便服毒自尽了!我见她死状惨烈,想起她往日那般亲善……”乐平公主沉痛道。 本以为还要查上一阵子,没想到当天便有了结果。 白鹭子眼神黯了黯,道:“滕王妃虽然待公主亲善,但毕竟她毒害皇后娘娘,如今落得如此境地,也是她咎由自取,公主何必自苦!” “可若是本宫换一个方式,没有将此事直接告诉母亲,而是先去找滕王妃,劝她悬崖勒马,劝她主动认罪,会不会不至于到今日的地步!”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会,事情可能会更糟!”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滕王妃下毒谋害皇后娘娘之时,她已经走在死路上了。 倘若公主先向滕王妃挑明,她既不会悬崖勒马,更不主动认罪。 她会先杀了公主,然后用更极端的方式来谋害皇后娘娘。公主你所说的劝说,所依赖的不过是滕王妃的良心罢了。 您怎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凶手的良心之上呢?” “本宫知道,本宫只是无法相信她就这么死了!还记得小时候,我跟阿赟唤她——顺阳姑姑……” 肖元元挠了挠头,道:“公主,你这么想,若是现在死的是皇后娘娘……” 乐平公主恍然一惊,震得说不出话来。 肖元元看乐平公主的表情,应该心中明白了过来,便接着道:“皇后娘娘与滕王妃之争,乃是长辈们的恩怨,与公主无关。 如今滕王妃死,皇后娘娘生,这是天数,更与公主无关。 人生下来就是一场告别的旅程,这一路上我们注定要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送走,直到轮到自己,也离开这个世间。 滕王妃走得惨烈了些,但也不过是生死如常。” 讲道理很容易,上心很难。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好了,我知道了。” “不,公主你不知道!”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疑道:“什么?” “公主你太难过了,以至于没有发现,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哪里没有结束?” “幕后凶手还没有找到!”肖元元道。 “滕王妃她不是……?!”乐平公主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滕王妃的认罪书里,交待了她毒害母亲,以及后来行巫蛊之术,咒害母亲,可她却没有承认关于我被诬陷的事情!”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了!公主今日为了滕王妃之死,如此伤心,想必那滕王妃也是喜欢的公主的,为什么她不诬陷别人,而是诬陷公主呢?” “所以,诬陷本宫另有其人!”乐平公主道。 “还有,上次晋王妃在公主府落水之事,也不可能是滕王妃所为。”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不由得有些懊悔。因为一时间将矛头指向了滕王妃,她便开始紧盯滕王妃不放,而忘了最初那次的事件,其实滕王妃根本做不出来。 “公主府放出去的那四十奴婢,如今还在滕王府吧?”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侍卫说,滕王妃身边的婢女们都已中毒身亡,只怕那真正的细作已被灭口了!”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真是好狠呀,一点线索也没有留!” 房间内一阵沉默,肖元元突然开口问道:“公主,有件事我不明白,那个什么厌胜之术,真得管用么?” 乐平公主愣了愣,问道:“你想干什么?” “好奇,问问。”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本宫也未曾遇到过,不过本朝禁用巫蛊之术,想必是有用的!” 肖元元笑了笑道:“公主,我跟说实话吧,那什么巫蛊之术,我是半点都不信。” “你不信便不信吧!”乐平公主有些累了,有气无力道。 肖元元一脸正经道:“皇后娘娘并没有收到巫术影响啊,说明那巫术是没有用的。 公主再想,若是滕王妃没有行巫蛊之术,那么这次皇后中毒之事,便神不知鬼不觉,是场死案了。 恰好滕王妃因为要行巫蛊之术,跑去皇后殿中偷什么手帕,这才暴露了罪行!” 白鹭子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没有毒死皇后娘娘,所以她才想用巫蛊的法子!” 肖元元回道:“巫蛊的法子简单,风险也小。若是她早就知道这巫蛊的法子可以害人,滕王妃就不会冒险下毒了,自己直接在府上施蛊,就算被抓到了,罪名也轻啊!说不定滕王求求情,压根就不会受罚。”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元元的意思是,这厌胜之术,是滕王妃下毒之后才知道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而且,极有可能是那幕后之人告诉她的,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为暴露滕王妃,滕王妃其实也是被灭口的。” 第191章 玉嘉 “借我们的手,灭滕王妃的口。”乐平公主喃喃道。 白鹭子心中忽然一惊,道:“公主,如此说来,这幕后之人势力范围深不可测!” 肖元元同意道:“公主府,滕王府,甚至于皇宫之中,他都能插得进手去!” “或许可让陛下严审滕王府的奴婢。”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 在杨坚和独孤皇后看来,下毒的人是滕王妃,如今滕王妃已死,这案子就算结了。 再让杨坚去审滕王府,一来传扬出去有损皇家声名,二来确实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并且,依照那查抄滕王府的将军所说,滕王妃身边的众婢皆以被毒死,怕是知情人都被灭口了吧! 肖元元问道:“公主,晋王妃在公主府落水的疑点,您没有说给皇后娘娘听?”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那件事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实证。” “可是事到如今,若是幕后之人找不到,隐患极大。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害到谁的身上。”肖元元道。“单凭我们是查不出什么的!” 白鹭子也道:“元元说的有道理,况且郡主马上就要出嫁了,谁知道这幕后之人会不会盯上郡主的婚期呢?” “所以,这件事还是要说给皇后娘娘听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明日吧,我再进宫一趟。” 第二日,乐平公主复又进宫,与独孤皇后一番交谈之后,便早早回府了。 那日,杨坚忽然间查封了滕王府,将府中一应家眷就地羁押,府中所有奴仆侍卫,包括日常送鲜果蔬食的小厮,全都抓了起来,交由刑部严审。 声名赫赫的滕王府一时间成为禁忌之词,世人虽然不知道滕王府到底犯了什么事,但都知道滕王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若不是大罪,绝不会动此雷霆手段。 滕王妃的死讯也是在三天后,才慢慢传了出来,对外只说是因病去世,但日常交往的众府女眷都知道,滕王妃身子一向强健,怎会突然得病死了呢? 一时间疑云满天,朝中与滕王府日常交好的人家心中也惴惴不安。 大兴外郭城熙光坊,位于大兴城的西北,靠近开远门。坊中有一家小小的宅院,与其他宅院别无二致,从外看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家而已。 这户人家住得实在偏僻,鲜有行人从门口经过,就算大门门口放块金子,估计放个两三天都不一定有人看得到。 按理说这么偏僻的人家,大门敞开着也不会有人注意,可此时,这家人却门房紧闭,似是家中无人的样子。 实际上,家中是有人的。人不在门外,而在门内。院内站了两人,时刻盯着四周的动静,屋内之人正在谈话,一个小妇人正道:“玉嘉娘子,如今京中查的极严,我们当下不好再动手了!” 那个名唤玉嘉的,正是那日夜里教滕王妃如何使用巫蛊之术的少女。 玉嘉道:“告诉众姐妹,最近先不要轻举妄动,各自保护好自己,不可暴露。” 那小妇人应道:“是。” 玉嘉又问道:“秋娘如何了?” 小妇人回道:“已送出城去了!” “那便好!”玉嘉道。“虽然秋娘把滕王府里所有知道她的人,都杀掉了,但以妨万一,还是出城保险些!” 那小妇人叹了口气道:“年初我们为了挑起太子与晋王之争,损了好几名姐妹,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玉嘉冷哼一声,道:“杨坚那暴君,为了给自己二儿子出气,将云昭训的所有宫婢全部杖杀了。也是我没有提前预料道,才害了姐妹的性命。” 小妇人道,“那一次,即没有挑起太子与晋王之争,还损失了我们好几个姐妹,想来便觉得心痛。” 玉嘉看了看那小妇人,道:“你也别丧气,他们一家子都是假仁假义之辈,明面上看着父慈子孝,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相互算计呢!” 那小妇人舒了一口气,又问道:“这次乐平公主府里办喜事,宇文娥英出嫁之时,可有何安排么?” 玉嘉想了想,道:“此次先不要乱动,滕王府这次有蹊跷!” “什么蹊跷?”那妇人忙问。 玉嘉回道:“我之所以要算计滕王妃自投罗网,是因为她自作主张买了乐平公主放出去的奴婢!” “这个我知道,那些奴婢里有我们的姐妹。后来您不是第一时间把我们姐妹接应出去了么?”小妇人问道。 玉嘉回道:“那些奴婢就是乐平公主放出去钓我们上勾的!我猜想乐平公主已经发现了那批奴婢里有陷害她的内奸,为了保住我们自己,我只好把滕王妃暴露了出来。 我本以为滕王妃已死,此事便了了,谁料杨坚居然把整个滕王府的所有奴婢交刑部审问,连守卫滕王府的侍卫也全都换上了禁军。这说明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了,而且,很有可能便是乐平公主发现了端倪。” 那小妇人一惊,“那我们……” “无妨,我们的姐妹都已经从滕王府退出来了,他们查不到你我身上!”玉嘉道。 “那乐平公主那边……要如何处理?” “先不管乐平公主,她翻不起事来,当前她正忙着嫁女儿,只要我们先不露头,他们便查不到我们。”玉嘉道。 那小妇人松了一口气,道:“好,那我告知各府的姐妹们,当下先各自保重,不做行动。” 玉嘉点了点头,“先忍过这一阵,来日方长。” 因有了独孤皇后的允准,乐平公主便不再时常入宫,安心在府里筹备宇文娥英的婚礼。 尽管滕王妃死的悄无声息,乐平公主还是收到了关于滕王妃后事的消息。 白鹭子道:“陛下已经下令,滕王妃后事一应从简。” “从简,如何简?”乐平公主问。 “从简,只是对外人的说法,实则是自宗谱除名,不设牌位、不入祖坟,弃尸于郊野,任猎鹰野兽啃食……”白鹭子沉声道。 第192章 泛舟 乐平公主垂下眼来,默不作声,只深深叹了一声。 白鹭子接着道,“滕王殿下不肯,入宫闹了好一阵子,被陛下强行绑了回去!” 这世上要面子的人,大都是个小气鬼,杨坚就是这样的人。 肖元元在一旁没心没肺道:“依我看,这事儿就是滕王不对,他老婆又是下毒,又是诅咒,难怪陛下会生气。只是绑回去而已,若是换我,先派人打他一顿,再绑回去!”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只是一个外人,说得轻巧! 为人处世哪有那么多对错?不过是‘亲疏好歹’四个字。 论亲论疏,论好论歹,在滕王眼里,滕王妃都排到了最前面! 在滕王心里,他不管什么因果,什么罪过,什么答案? 她是他的妻,他的立场便是答案!”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这就是一个糊涂蛋呀!” 乐平公主叹口气,“你还小,若有一天你碰到一个人,当你不管是非对错,万夫所指,都要和他在一起时,再想想滕王,看他是不是一个糊涂蛋。” 肖元元笑了笑,认输道:“算了,是非对错,分得太清也挺累的,糊涂就糊涂点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不再理她。 说实话,公主府新进的这一批奴婢,一开始肖元元担心,会不会还有奸细,所以让以老带新的时候,特意交待了公主府原来的老人,要仔细观察,有事及时禀报。 后来一直没有发现异常,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如今的江都城内,民生安定,这使得府衙事务渐渐趋于减少,各司其职之下,晋王渐渐有了闲暇的时间。 江都城里,晋王贤名街传巷闻,人人称道,官民之间,完全不似是三月间初到江都时那番剑拔弩张的样子。 这日,晋王便与晋王妃携众婢泛舟于城外湖上,正是人间七月末,莲叶田田,细柳微风,湖光山色,江南美景真乃人间绝色。 晋王妃手持着信道:“元元啊,怕是今年来不江南了?” 杨广接过信来,看了看,皱眉道:“她在京都开酒庄,还要开酒楼?她怎就闲不下来呢?” 晋王妃靠在椅子上,道:“小娥英出嫁是八月十九,酒楼也好,酒庄也罢,就算开也要等到娥英出嫁之后。若要步入正轨,起码要两三个月。两三个月后,就是年下了,她不可能年前还要到江南来一趟,除非她不想留在京中过年。” 晋王将信放了下来,道:“怎么?阿环你想她了?” 晋王妃微微笑了笑,“确实,自她走后,便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似的!” 晋王也笑了,道:“就算她年前回不来也无妨,今年江都形势好,我们可以早些回京过年,到时再见到她,我便开口,向阿姊要了她,与你做伴!” 晋王妃脸色冷了下来,道:“只怕不容易!” 晋王道:“那有何难,那肖元元本就是阿姊为我准备的,只要入了晋王府,给你给我都一样!” 晋王妃摇了摇头,道:“经此一番,你还会觉得乐平公主会把她随意送人么?” 晋王不在意道:“就算她开再多的酒楼,做再多的东西,她也只是公主府的奴婢,是赏是送,都是一句话的事。” 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道:“殿下自己想要肖元元,不是为嫔妾吧!” 晋王愣了愣,看着晋王妃,道:“阿环,你莫要多想。” “妾没有多想!”晋王妃道,“妾说过,妾愿意纳她入府是出自于真心。” 晋王点了点头,道:“本来我不作此想,她虽然美丽,但性子太过跳脱,心思也拿不准,用着她时总是不放心。但自智顗大师之后,我便决定必须将她纳到身边。她若是被旁人得了去,于我便是大患了!” 晋王妃笑了,回道:“只怕乐平公主不会放她!” 晋王不同意,道:“阿姊她送出去的美人多了去了,就我没送过。我若是开口,哪有要不到的。” 晋王妃道:“别得美人就罢了,肖元元为了乐平公主千里奔赴,弃已于不顾,不惜犯欺君之罪也要救出乐平公主。这样的奴婢,莫说是乐平公主,即便是嫔妾,也不舍得放她走的。” 晋王顿了顿,道:“她若是在阿姊手中,用起来总是不方便。” 晋王妃脉脉望晋王,半天不说一句话来。 晋王被看得心中奇怪,便问道:“阿环,你这般做甚?” 晋王妃挑了挑眉,道:“若想将此女收入麾下,确有一计!” 晋王一奇,问道:“什么计?” 晋王妃郑重地道:“美人计!” 晋王脸色僵了僵,用手指了指自己,道:“美人计?我?” 晋王妃点了点头。 晋王呵呵笑了起来,晋王妃跟着勾了勾唇,倒是没有笑出声来,道:“殿下莫笑,妾与公主几番书信相谈之下,公主已不可能将肖元元随意送出去了。若想收肖元元入府,得肖元元自己想入府才行!殿下的美色倒是用得上。” 晋王仍在笑着,道:“阿环,用本王美色,还不如用你的!那肖元元待你可比待我好多了!” 晋王妃道:“其实,妾与肖元元有时候是同一种人,我们时常行为亲密,不过是两两逢场作戏,互相演戏而已。有时候笑得越热,心里便越冷,谁都没有付出过真心。” 晋王顿了顿,“阿环——” 晋王妃道:“妾自小受尽屈辱,真心早已被磨得没剩多少,才不会随意交付她人。 只是不知那肖元元遇到过什么事,也这般冷心冷情! 妾就是因为喜欢,才留在殿下身边,若要收服肖元元,也得让她喜欢才行!” 晋王脸色变了变,“阿环,你当真为了本王,可做到如此么?” 晋王妃一怔,“殿下是什么意思?” 晋王问道:“鼓励自己的夫君去找别的女人!” 晋王妃不解的问:“殿下,妾若不如此,你便会一直不去找么? 即便是父皇,答应了母后废除后宫,可平陈之后,宣华夫人,荣华夫人不都进宫了么!” 第193章 匪患 “父皇确实没有碰她们,但她们如今就住在宫里,像两钉子一样钉在了母亲的心上。” 晋王回道:“那你呢?肖元元会不会也像是颗钉子,钉在你的心上呢?” 晋王妃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母后那般强势,都挡不住宣华夫人入宫,妾胜不过母后,但妾希望殿下可以胜过父皇!” 人一旦拥有了权利,很多事情便会变得轻而易举。珍宝美人,都会自己跑过来,你想挡都挡不了。 晋王妃的心里,一个男人的一心一意,哪有皇后之位来得重要! 晋王默然不语,终是点了点头,“好,你放心。” 如今的公主府里,最蛮横霸道的便是肖元元了。 尽管肖元元常常还是笑面待人,但无论走到哪里,那一片的人都会吓得噤若寒蝉。主要是这肖娘子下手重,一言不和就动家法,搞得全府上下背地里都唤她做——笑面夜叉。 “要不然你把性子改改吧!这么下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在看到肖元元把一个奴婢当场吓得晕过去之后,乐平公主实在忍不住的劝道。 肖元元无奈得很,“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活了二十年哪能改得那么快!” “你之前的性子就挺好的!”乐平公主道。 “之前是因为我没有管家呀!我在府里蹭吃蹭喝不管事,自然天天好心情。公主放心,等郡主出嫁之后,这家我就不管了,保证还是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天使。”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肖元元管家虽然严苛了些,但效果确实是好,账也理得清了,人也不扎堆了,每个人各司其职,连司膳房的碗都比平时摔得少了。 只是人们见到肖元元,比见到乐平公主都害怕,着实让乐平公主为她之后开酒庄雇伙计担忧了一把。 “公主,郡主出嫁在即,不能出乱子,元元她心里拿着小心,这才管得严了些!”白鹭子为肖元元开脱道。 白鹭子很开心,坏人肖元元已经做了,事情还干得漂亮,白鹭子自己乐得轻松自在,帮肖元元说话也是理所当然。 乐平公主无奈道:“反正我这公主府交予你们二人了,你们管成什么样子,本宫都认了!” 正在说话间,一婢子走上前来,行了一礼,乐平公主问道:“什么事?” 那婢子道:“回公主——”然后看了看肖元元道:“外面递得信,给肖娘子的。” 肖元元伸手接了过来,拆开来看,信里只短短几句: “元元: 我欲往江南数月,已在花月楼订好席位,约你与苏兄一聚,作临别之意。 玄感。” 肖元元皱了皱眉头,向着乐平公主问道:“杨玄感为什么要去江南?” 乐平公主伸手接过纸条,看了看道:“我听说江南钱塘一带,又有匪患,父亲命越国公前往平叛,杨玄感应是随父出征!” “又有匪患?”肖元元急叫道:“不是去年就匪患平了么?我早间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才把江都城安定下来,这才几天,又乱了?” 乐平公主嗔道:“你急什么?” 肖元元道:“我当然急了,匪患一起,我那江都府的酒楼就白开了!” “放心!”乐平公主道,“这次匪患在钱塘,离你那江都府五百多里呢,乱不到你哪里!” “哦!”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那……公主,我请个假,我去陪杨玄感喝两杯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不许喝醉!” “放心,我心里有数。”肖元元道。 说罢肖元元向乐平公主拜了拜,便命人套了马车出府去了。 等到了花月楼,由店家将肖元元引入雅室,杨玄感与苏夔已点好了酒菜,等在那里了。 “杨兄、苏兄。”肖元元进门没有行礼,直接唤道。 那二人也不以为忤,直接招呼道:“快来坐!” 肖元元大喇喇的坐下,道:“我听公主说了,你要去江南平叛?” 杨玄感先是一愣,后又笑道:“是呀,怕是年前都见不到了,才把你们叫来喝上一杯。” 苏夔道:“也是呀!我们三人的关系,也不能上你府上去,不然还能蹭你的酒喝,如今只能到这花月楼喝上一杯了。” 肖元元觉得奇怪,问道:“为何不能去杨兄府上喝?” 苏夔无奈道:“今日朝上家父与越国公吵了一架,害得我们这些当小辈的,也不好交往。” “哦,吵什么呀!”肖元元已经开始倒酒了。 “算了,没什么好讲的!”杨玄感道。 “那先喝酒吧!”苏夔也道。 三人碰了几杯,苏夔实在没有忍住,道:“我是想与你们把这酒一直喝下去,可也不知道能喝到什么时候!” 杨玄感也叹道:“没办法,谁我们是当小辈的呢!” “是连累了你呀,还得往江南跑一趟。”苏夔道。 肖元元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到底怎么了?” 杨玄感与苏夔互相看了一眼,杨玄感道:“钱塘那一处作乱,本就用不着我父亲出面,当地的总兵就地剿灭就行。可苏兄的父亲却建议陛下,派我父亲再往钱塘修筑防御工事!” 肖元元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钱塘?是杭州吧!” “杭……什么州?”苏夔没有听懂,估计这个时候,还没有杭州这个叫法。 “什么州不重要,”肖元元一摆手,道:“重要的是杭州不是大隋境内么?你修筑防御工事是为了防谁呢?还有,你让一个大将军去修墙头去?” 杨玄感顿时来了精神,道:“就是这个道理!他父亲和高仆射合起伙来,想把我父亲赶出京都去,这才命我父亲去修什么不知谓的防御工事!” “陛下同意了?”肖元元奇道:“既然不知所谓,陛下为何同意?” 杨玄感气哼哼道:“无论高颎说什么,陛下都会听的。” 苏夔道:“这也不怪陛下,你父亲在京中,老是与我父亲和高仆射作对,事事针对。陛下是见他们天天你来我往,看得烦了,才把同意把你父亲调往江南的。” 第194章 李代桃僵 杨玄感丧气道,“罢了,不说了!喝酒!” 苏夔端起酒杯,与杨玄感碰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忍,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与高颎,二人合力将越国公推向了江南。 “要我说,这也治标不治本呀!”肖元元道:“越国公迟早会回来的,回来以后继续跟苏相吵,有啥用啊?” 杨玄感自然不认为这样就可以解决矛盾,道:“陛下不过是给父亲个教训,警告一下父亲而已。” 肖元元看向苏夔,“你爹也是,跟着高颎,两个打一个,怎么好意思!” 苏夔不同意,反驳道:“人少力弱便有理么?朝堂之事,当然是——以是非定功过,岂能因为我人多,你便说我以多欺少呢?”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道:“苏相就是以多欺少,这不是我这么认为的,而是陛下这么认为的!” 苏夔愣了愣,“你怎么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常理啊!”肖元元道。 “什么理?”杨玄感问。 肖元元笑着道:“不瞒两位兄台,我之前行商之时,也带过几百人的员工。 员工之间有矛盾很正常,若是他们真闹到我面前了,我第一时间要做的,是把他们两个分开! 这样便可以制止争辩,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杨玄感想了想,道:“所以陛下才把父亲调往江南。” 肖元元点了点头,问道:“陛下虽然将越国公调往江南,我且问你,你父亲减薪了么?降职了么?受到责骂了么?不许他回京了么?” 杨玄感顿时明白了,道:“都没有,所以陛下并不认为我父亲是错的!” 肖元元接着道:“高颎乃百官之首,他不能离开京都,所以当然要委屈你父亲离京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有理!” 肖元元看了看苏夔,道:“而如今,真正危险的是苏相!” 苏夔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不知道肖元元为什么突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不由得反驳道:“你开玩笑吧,我父亲为朝堂尽心竭力,且与高仆射同心一气,怎会危险?” 肖元元挠着头,道:“有一首诗,我想想——”想了一会儿,念道:“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出自汉——古乐府诗《鸡鸣》) 杨玄感首先明白了过来,道:“李代桃僵?”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高颎本是皇后娘娘的家臣,而且赐独孤姓,与陛下交好,与太子有姻亲。 这样的人只要不犯大错,是不会受到责罚的。 可是,苏相与高颎一体,朝中一号人物和二号人物联起手来,这气焰未免也太盛了,陛下肯定是看在眼里的。 陛下若想打击高颎气焰,他不会直接打高颎,因为那会震荡朝局。 但他会打击苏相,从而削弱高颎的气焰! 说到底,苏相便是那个李代桃僵的李,高颎是那个李代桃僵的僵,啊不,李代桃僵的桃!!” 肖元元为两人斟满酒,看了看眼前同病相怜的二人,叹了口气,接着道:“依我看,你们二人的阿爹,境况都好不到哪儿去! 反正我这个老板的,最好让你们势力相当,斗而不破。绝不让你们喧宾夺主,坏了我的生意。” 杨玄感和苏夔二人一阵沉默,怔了半天,杨玄感才道:“原来输也未必输,赢也未必赢。” 苏夔有些不服气,道:“我父亲也是跟随陛下多年,立下过汗马功劳。” 肖元元点头,道:“就是因为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不能随便处置。但是只要陛下开始处置,必放大招!” 见苏夔还是不可置信,肖元元想了想又问道:“这次江南复叛,据我所知,是由于朝廷在江南推广‘五教’之言,对吧!” 苏夔不语。 肖元元又道:“‘五教’之言,是你父亲所提的,对吧!” 苏夔知道肖元元什么意思,反驳道:“‘五教’并无错处,陛下也没有因此责罚父亲。”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道:“‘五教’当然没有错处,谁能说父义、母慈、兄友、弟恭有错呢? 但是你们对象搞错了!就好像‘饭前要洗手,走路要穿鞋’,这话你说两岁小儿听,当然没有问题。但你说给一个大人听,你把人家当傻子么? 陛下虽然没有责罚苏相,是因为罚也罚不出什么来,但你放心,他心里都记着呢!哪有老板不记仇的?” 说到此处,杨玄感竟觉得有些开心,幸灾乐祸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苏夔的肩膀,“苏兄啊,为弟发现去江南还是挺不错的。” 苏夔脸色一白,没有回话。 肖元元叹了口气,对着他道:“苏兄,你知道,更恐怖的是什么吗?” 苏夔问,艰涩的问道:“是什么?” 肖元元道:“苏相的局——解不了。” 苏夔眉心跳了跳,“解不了?” 肖元元回道:“苏相如今进不得、退不得,已经被架在那里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陛下能够早些处罚苏相。处罚越早,罪名越轻,或许还可以保下全家命来!” 肖元元的表情过于严肃,苏夔与杨玄感顿时一惊,杨玄感心有余悸道:“当真……已如此严重了么?” 肖元元合眼,点了点头。 苏夔闷下一口酒,“元元,你——是不是听乐平公主说什么?” 苏夔不相信凭肖元元能看破这些事,能将这局参破的,怕是乐平公主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公主很少跟我说朝堂的事,我的话苏兄就当闲话来听吧,或许当今的陛下心胸开阔,不像我这般小气呢!” 这怎么可能,这杨坚可是创业型的老板,而且是已经成功的老板,这种人心胸开不开阔不知道,心细是肯定的。 听到肖元元说,这话不是出自乐平公主之口,苏夔稍稍安心了些。若只是肖元元分析判断,说不定她只是喜欢说些耸人听闻的话罢了。 三人又碰了几杯,说完了苏夔,肖元元又将目光转向了杨玄感,问道:“杨兄这次去江南,何时能回?” 第195章 修墙 “筑房修墙,再加上剿匪,约摸需要半年。不过,年底也会抽空回来过个年!”杨玄感回道。 肖元元可惜道:“哎呀,那你赶不上我酒楼开业了,本来我还想让你帮我拉些客人,充充门面呢!” 杨玄感笑道:“你要充门面,去找苏兄啊?他家可是桃李满天下,苏仆射又是国子祭酒,天下学子的老师。而且苏兄交友甚广,若他的朋友来捧你的场,你还怕没有客人么?” 肖元元眼神一亮,转过头来,“苏兄,到时来店里喝酒啊?” 苏夔刚刚被肖元元那一番话,打击不轻,现下闻言,便强打起精神来,道:“贤妹要开店,我自当捧场。” “够兄弟,敬你一杯!”肖元元豪气干云的饮下一大杯。 “郡主大婚用酒,这次我酿了不少,改天送你一大坛。”肖元元保证道。 “好。”苏夔也饮下了一杯。 “元元,我的酒呢?”杨玄感不满道。 肖元元道:“你要什么酒!” 杨玄感气道:“凭什么给他酒?” 肖元元道:“大哥,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话,你没看到苏兄脸色都不好了么?” 肖元元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番话,使得苏夔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恐惧,所以想找补一下。 “谁是你大哥?”杨玄感驳了一句。 “哦!”苏夔恍然,“原来元元送我酒是为了赔罪啊!” 自己的话又没有说错,为什么要赔罪?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不是赔罪啊!我只是看你不高兴,就想送你点东西,让你开心开心而已。” 苏夔不由得笑了出来:“多谢多谢,元元就是这么通人心意!” “不行,元元你厚此薄彼!”杨玄感道。 肖元元又将酒杯满上,道:“杨兄啊,那我也说说你府里的事吧!” 杨玄感满饮一杯,道:“我府上什么事?” 肖元元瞪着眼睛道:“你父亲这次下江南,处理的不是要务,陛下不会给予太多的关注。” 杨玄感心中明白,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又如何?” 肖元元道:“你父亲已经与高颎泾渭分明了,若这个时候苏相和高颎弹劾越国公,会当如何?” 杨玄感看了看苏夔,回道:“若以虚妄之事弹劾,自然没什么用!” 肖元元笑了笑,道:“所谓三人成虎,谁知道是不是虚妄,谁又能为你们辩驳?况且越国公做的又不是什么非他不可的要务,越国公在陛下心里也没那么重要,办了也就办了!” 杨玄感脸色一白,苏夔一脸看好戏的看向杨玄感,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杨玄感了。 “叔父尚且留在京都,应该无妨。”杨玄感道。 肖元元问道:“杨兄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叔父斗得过高颎加苏相么?或许可以撑一段一时间,但能撑多久呢?” “那怎么办?” 肖元元道:“好办,你快些把那墙修好,早点回来就行了呀! 陛下让你修堵墙,你就建个房子,超额完成任务,而且用时又短,陛下只会赞赏你家办事牢靠,不会怪你们偷工减料。 而且这是阳谋,别人插不了手。” 杨玄感一拍桌,道:“好主意。” 肖元元问,“还要酒么?” 杨玄感道:“不要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干杯!” 二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不瞒你说,自从家父接到陛下的旨意以来,郁郁寡欢,今日听元元一席话,顿有拨云见日之感。”杨玄感道。 肖元元道:“客气客气!” “我确不同!”苏夔丧气道:“元元这一番话,却像往我心中压了石头……”深深叹了口气。 杨玄感同情地举起酒杯,与苏夔互碰了一下,这两人现下的心情都与刚来之时截然相反。 “不知日后,我们三人是否还有一起饮酒的机会!”苏夔复又道了一次。 肖元元将他们二人酒杯倒满,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喝!” “喝!”那二人也附合道。 这一顿酒,又喝到日薄西山,最后能站着走出花月楼的仍是肖元元。 吩咐他们各自的车夫送他们回府,望着那一同远去的马车,肖元元无奈的叹了口气,惋惜了一会儿,自己也坐着马车回府去了。 酒桌上的话,肖元元只当是闲话,不会说与乐平公主听,她回府之后先拜见了乐平公主,在乐平公主处饮了碗醒酒汤,便回房休息去了。 肖元元当那话是闲话,杨玄感和苏夔却当了真,二人回府,当夜便各自寻了父亲,深谈到半夜。 第二日,越国公便请旨,要尽快前往钱塘剿匪。望着杨素那意气风发,急不可耐的样子,朝堂之上的杨坚一脸懵,昨日下旨那越国公还是百般不情愿试图去推脱的,今日怎就突然转了性子? 高颎倒是一如往常,只是他旁边的苏威整个人蔫蔫的,似是没睡好的样子!但苏威看向越国公的样子,又有些意味不明。 苏威也是才知道,自己的儿子跟越国公的儿子居然能在一起喝酒,还能把朝局之事谈得如此深透。 但他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还有一个公主府的肖元元掺和了进来,这三个人能凑到一起,处处透着诡异! 肖元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女’吧。 下朝之后,高颎一脸疑惑,看向苏威道:“苏相,那杨素心中打得什么算盘,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子?” 苏威看着高颎,道:“他领了旨,既然推不掉,就只好快些干完,早些回京呗!” 昨日听了儿子的话,如今苏威看向高颎的心情很复杂。 儿子的那些话,让他突然发现自己头上竟悬了一把钢刀,那钢刀锃光瓦亮,被一根细细的绳儿吊着,风一吹飘飘荡荡,就问你慌不慌! “苏相,今日身子不舒服么?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高颎道。 苏威也不好把昨天的话说给高颎听,只好道:“是,年纪大了,昨夜没睡好。” 二人又谈了些朝中之事,便各自回府去了。 第196章 焦虑 随着婚期愈近,宇文娥英的情绪愈加焦虑,有时整天独自不说话,有时整夜不睡,白天没有精神。肖元元还有几次看到宇文娥英在偷偷落泪,可是关于夫妻生活,肖元元自己也没有经验。 实在没办法,肖元元便给宇文娥英讲故事,什么白雪公主,白蛇许仙,唐僧女儿国,但凡是跟爱情沾点边儿的,肖元元都搜肠刮肚的讲给宇文娥英听。 这么一来,还真让宇文娥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天,肖元元从宇文娥英处出来,一脸的愁容,刚好碰到迎面而来的白鹭子。 “元元——”白鹭子招呼道。 肖元元马上调整了情绪,换了副面容道:“有事么?” 白鹭子明明白白看到了肖元元变脸的样子,后退了一步,拆穿道:“你装什么装?刚刚你那样子我都看到了!” 肖元元顿时苦下一张脸,“哎呀,累死我了!” 白鹭子看了看肖元元的身后,正是宇文娥英的住处,顿时疑道:“你从郡主房中出来,郡主怎么了?” 肖元元闭口不言,白鹭子顿时急了,“事关郡主,你还想瞒我么?” 肖元元向四周望了望,道:“这里不好说,去我房里。” 白鹭子闻言,便转身与肖元元一起,向玉岿堂而去。 玉岿堂内,肖元元将宇文娥英婚前焦虑的事说了一遍。说完,白鹭子也是紧皱着眉头。 “这倒不像是你的性子,我以为你会劝郡主逃婚呢?”白鹭子道。 肖元元回道:“我倒是真想劝郡主,不想嫁就不嫁,可是然后呢?郡主离开公主府怎么活呀!” “也是。”白鹭子点了点头。 “关键的问题是,郡主是好孩子,她不让我告诉公主,怕公主会担心。”肖元元气道。 白鹭子想了想,道:“公主应该知道的,母女连心嘛!” 乐平公主应该知道自己女儿婚前焦虑的事情,原因白鹭子不敢说,那田嬷嬷就是跟着乐平公主陪嫁到皇宫的,如今跟着宇文娥英,负责向乐平公主汇报宇文娥英的生活状况。 肖元元愁的厉害,道:“说实话,我每次劝郡主,都觉得亏心,郡主才十三岁呀!这么小的孩子就嫁人,跟造孽有什么区别?” “那你以为什么时候成婚最好?”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我们法定婚龄二十一周岁!” “净胡说!”白鹭子翻了个白眼。 肖元元叹口气,道:“你说公主知道,那她怎么没有开解开解郡主呢?” 白鹭子随口道:“公主不是把你安排到郡主身边了么?比如,你跟讲故事这招,就很不错呀!” 肖元元一愣,身上的汗毛“唰——”的一下竖了起来,盯着白鹭子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白鹭子问道。 肖元元警惕地看向白鹭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跟郡主讲故事,这个我没跟你说过。” 白鹭子一愣,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肖元元逼问道:“你早就知道郡主婚前焦虑的事情!” 白鹭子讪讪笑了笑,道:“郡主表现的那么明显,当然能看得出来。”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对,郡主就算哭,也是背着人的。你不可能看到,除非你早就知道郡主的事情,或者说公主也知道!” 白鹭子见瞒不过,只好缓缓点了点头,道:“元元,郡主的事,你尽力就好,公主一直都看着呢。” 肖元元气得将手上的杯子狠狠的放在了桌上:“郡主让我保密,我忍到现在你知道我有多辛苦么?现在是怎样,公主早就知道,把我一个人放中间当傻子玩儿?” “没人把你当傻子,你这么聪明,谁把你当傻子呀!”白鹭子见肖元元生了气,连忙哄道。 肖元元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道:“不行,我得去找公主去,这个差事没法干了!” 白鹭子叹了口气,跟在肖元元身后,也不拦她,反正她也知道肖元元到了公主面前,也闹不出什么事来,立马就怂了。 果然,肖元元一进公主的院子,脚步马上变轻了,走到房门口甚至还犹豫了一下,便也仅仅犹豫了一下,便直接走了进去。 肖元元站在堂中,望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将手中的翟冠放下,看向肖元元,等她开口。 肖元元却只瞪眼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肖元元重重呼出一口气来,道:“郡主如今的状况,公主都知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本宫的女儿,本宫当然知道,娥英不是不让你告诉我么!” 连这个她都知道,肖元元火气顿时便上来了,“公主,就算你把我当个傻子玩,我也认了。郡主是你亲女儿呀!她晚上焦虑的彻夜都睡不着,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的时候,你个当娘的就不心疼么?” 乐平公主目光一垂,微微叹了一声,道:“怎能不心疼,但那又能怎么样?将婚礼延期,还是直接取消?郡马李敏,其父早丧,他是父亲膝下长大的,娥英作为宇文家的孩子,只能嫁给父亲的人。无论是延期,或是取消,都会让父亲生起疑心。” 肖元元顿了顿,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郡主太小了,才十三岁,十三岁的孩子你便把她放去!” “本宫当年出嫁的时候,也是十三岁!”乐平公主道,“而且,本宫入的是皇家,要独自面对状况比娥英要艰困得多。但那又如何呢?” 肖元元一脸不可置信,问道:“公主,你是不是觉得,非得让郡主把你吃过的苦再吃一遍,这样才能让你觉得你以前的苦没有白吃呢?” “放肆!”乐平公主也气了上来,“肖元元,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已经可以插手本宫的家事了?” 肖元元瞪着乐平公主,没有说话,什么叫插手她的家事?她肖元元不是一直在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之间周旋,尽量调和她们母女的关系么? 见肖元元不服气的瞪着自己,乐平公主心中一虚,道:“你……先做好当下的事情,别的事情晚些再说。” 第197章 烤肉(一) 肖元元眼神一黯,转身便想要走。 “你站住!”乐平公主中住她。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肖元元冷冰冰道。 “我……”乐平公主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适才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娥英她听你的话,你多多开导她。” 肖元元蹙着眉,脸色冷得似是能结出霜来,怎么开导?劝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嫁人,肖元元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肖元元黑着脸,低头回道:“恕奴婢无能为力!” “元元——”乐平公主道:“本宫当年也如小娥英这般,出嫁之前的不安、恐惧,我都经历过的,尤其还遇到了那么荒唐的阿赟。可时至今日,关于嫁于阿赟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肖元元压下火气起来,问道:“公主的意思是,只要嫁出去了,便会好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娥英出嫁之后便会知道,嫁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那李敏性子温和、家世也不行,好拿捏,娥英嫁过去也自在些,这是我为她找得最好的出路了。” 肖元元望着乐平公主,问道:“最好的出路?公主是不是觉得只要郡主活着,嫁人,生子就好,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幸不幸福,都不重要!” “我既为她选了这门亲事,就是为了让她开心幸福去的!难不成如你一般,孤苦无依,漂泊四海便是幸福了?”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自嘲地笑了笑,人家当亲娘的都已经打算好了,她一个外人插什么手,于是道:“原来如此,公主英明!” 乐平公主烦躁的叹了一声,道:“我听的出来,你不服气。” 肖元元摇头,“不,我服,公主已为郡主做好了打算,奴婢无话可说!” “肖元元——”乐平公主急道:“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在气我自己,我为什么要管你们这家子的事!”肖元元道。 “你说什么气话?”乐平公主道。 “我说的是实话。”肖元元道,“公主府的家事,本就不是该我插手的,我会尽心尽力的筹备郡主出嫁事宜,至于其他的……公主自己来吧!” 说罢,肖元元行了一礼,自顾自转身出门去了。 乐平公主无奈的抚着鬓角,一旁的白鹭子劝道,“肖元元性子乖张了些,不受拘束,她许是看不得郡主便被困住了一生,所以便无礼了些!” 乐平公主摆摆手,道:“我知道,本想着娥英跟着肖元元性子可以活泼些,不料被那肖元元带得,心都闲不住了!” 如果宇文娥英从未遇见过肖元元,不知道院外的世界天高海阔,或许便可以安心待嫁,安守一生。可自从肖元元与她讲了外面的高山大海,沙漠荒原,再让她守一方宅稊过一生,便守不住了。 肖元元气呼呼的走出乐平公主的院子,黑着脸向自己的玉岿堂走去,周身的气压很低,路上偶尔碰到几个侍卫侍女,远远看到肖元元,便都忙忙躲开了。 肖元元在生什么气,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去年刚到公主府时,她便已知道宇文娥英的婚事了,今日怎就忍不住了呢? 到底是谁错了? 肖元元她当然没有错! 乐平公主错了么?她没有,肖元元能体会到乐平公主的无奈,她真的在竭尽全力的为自己女儿寻一个好前程。 宇文娥英错了么?当然也没有,婚事不是她选的,她只被迫接受,哪怕违背了自己的心意也要接受,她才是受害者。 都没有错,可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不开心呢? “元元阿姊!”肖七娘远远跑来。这个时候敢跟肖元元说话的,只有肖七娘了。 肖元元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田嬷嬷让我寻你!”肖七娘喘着气道。 肖元元皱起眉来,道:“郡主又偷偷去哭了!” 肖七娘点点头,“嗯!”了一声。 肖元元脑子里烦躁得很,又往玉岿堂走了两步,想了想,终究是不忍心,转身向宇文娥英的房中走去。 肖元元快步走入宇文娥英房中,宇文娥英一愣,她已经吩咐人不许进来,却没想到肖元元边通传都没有,直接闯了进来。 “元元,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么忙么?”宇文娥英一边道,一边赶紧用手将脸上的泪珠擦掉。 肖元元板着一张脸,没有回话,而是直接走到宇文娥英书案前,铺开一张纸来写起字来。 宇文娥英愣了愣,走上前去,想看看肖元元写了什么。孰料还未及走近,那肖元元便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挡在了三尺远。 “元元,你写什么呢?”宇文娥英问道。 肖元元道:“给个朋友写封信,让他帮个忙!” “朋友?” 说是一封信,其实只是一张字条,说话间,肖元元已经写好了,折起来放入一个信封内,向外唤道:“七娘。” “在——”屋外的肖七娘闻声应道,并走了进来,“阿姊有何吩咐?” 肖元元将信递于肖七娘,吩咐道:“以公主府的名义,把这封信递给苏相府的大公子,要快!” 肖七娘拿到信,心中有拿不准,看了宇文娥英一眼,道:“以公主府的名义,是否要告知公主一声?” “不必,快去快回。”肖元元道。 肖七娘闻言,行了一礼,连忙退了下去。 “元元,你要去做什么?”宇文娥英问道。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不是我要做什么,是我们!” 宇文娥英红着眼眶,满是疑惑:“我们?” “对,走,我们去城外烤串去!”肖元元道。 “现在么?”宇文娥英道。 “对。” “母亲同意么?” 肖元元眼睛一眯,道:“咱们不带她,自己去。” 宇文娥英一愣,肖元元已经开始行动了,从娥英的衣柜里,找到一个帷帽,又拉起宇文娥英,就向门外走去。门外守着的田嬷见宇文娥英走了出来,先是一喜,又是一愣,“肖娘子,你带郡主去哪里?” 肖元元没有回她,乐平公主知道那么多宇文娥英的事,八成就是这个田嬷嬷告得密。 第198章 烤肉(二) 肖元元拉着宇文娥英到了司膳房,对着那司正一个一个指道:“羊肉、牛肉、鱼肉、鸡肉,还有竹签子,还有果蔬果酿,炭炉子、全都搬到车上去。对了,去酒窖搬坛酒也放马车上。” 这时候田嬷嬷才回过味来,“娘子要吃烤肉?” 肖元元道,“是,”又转头问宇文娥英,“郡主想吃什么?” 宇文娥英看着司膳房里的人忙作一团,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便摇了摇头。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好,那听我安排吧!” 田嬷嬷看着人来来往往的向车上搬东西,便明白这烤肉是要在府外吃的,顿时有些急了,问道:“你要带郡主去哪儿?” 肖元元回道:“南山。” “去南山?不行,太远了!”田嬷嬷反对道。 肖元元完全没有理会田嬷嬷:“南山有公主府的一处别院,别院外有一处清泉,我记得去年我跟郡主在那里放过风筝!” 肖元元看向宇文娥英,宇文娥英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脸上有了笑意。 那个别院常年有人驻守打扫!肖元元伸手拉住一个侍女,道:“你,去告诉耿二将军,让他马上派人去传话,让那别院的人接驾!然后让耿二去马房找我。” 那侍女放下手里的盆,连忙去办了。 田嬷嬷急道:“不行,什么都没有准备,不能去,太危险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嬷嬷,你是能管得住我,还是能管得住郡主?” 田嬷嬷一愣,肖元元不再理她,只告知那司膳房的司正,派人将马车赶到别院去,复又拉着宇文娥英去了马房。 田嬷嬷想跟上,但肖元元与宇文娥英又跑得太快,急的田嬷嬷扶着身边的侍女跺脚,“完了完了,这肖娘子疯了。” 二人气喘吁吁跑到了马房,肖元元挑了一头健硕的大马,又吩咐马倌上配上马鞍,便翻身上了马。 宇文娥英仰着头,望着高高在上的肖元元,一半震惊,一半是疑惑。“元元,不坐车么?” 肖元元回道:“不坐,骑马去!” “我没有骑过马!” “你害怕吗?”肖元元高声问。 “我害怕。”宇文娥英回道。 “害怕就好,你上来。”肖元元向宇文娥英伸出手来。 宇文娥英看着肖元元伸来的手,复又道:“我害怕!” “比嫁人还可怕吗?”肖元元问。 宇文娥英愣在那里,肖元元接着道:“骑马快一些,到了就可以烤肉了!” 这时,身后传来田嬷嬷的声音,“郡主不可,郡主危险。” 宇文娥英回过头去,看了看田嬷嬷,又看了马上的伸出手来的肖元元,不再犹豫向肖元元递过手去。 肖元元一笑,道:“踩上马蹬。” 宇文娥英依言踩上马蹬,肖元元用力一拉,将宇文娥英拉上马来。 宇文娥英于高马之上,靠在肖元元的怀中,顿时有些头晕目眩,待稍稍缓过了神,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元元——” “别怕。”肖元元轻声道,将手上一直拿着的帷帽为宇文娥英戴好,再一拉缰绳,双腿一夹,便骑马冲了出去。 “郡主,你不能去——”田嬷嬷冲了过来,只溅了一身灰尘,便看着肖元元带着宇文娥英绝尘而去。 “哎呀!要翻天了!”田嬷嬷急道,冲着刚刚赶过来的耿二道:“你还看什么,赶快去追呀!” 耿二刚刚赶到这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嬷嬷,怎么了嬷嬷。” “哎呀,那个肖元元把郡主拐走了!”田嬷嬷跺着脚急道。“你快去追,我去禀报公主。” 耿二一惊,二话不说赶紧翻身上马,带人追了出去。 出了公主府,肖元元带着宇文娥英向城门急驰而去,宇文娥英渐渐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又慌又喜。 马是那么高,走的那么急,风在耳边呼呼的刮着,后背被肖元元温柔的包裹着。没有嬷嬷侍卫,没有规矩礼仪,也没有日将临近的婚期。好像周围一切事物都消失了,只有马和肖元元,只有天和地。 未行多远,耿二一行人便赶了上来,“肖娘子——”耿二喊道。 肖元元扯住马缰慢了下来,笑道:“耿将军你总算赶上来了,走,咱们一起吃烤肉去!” 那耿二一愣,啥?那田嬷嬷不是说肖元元把郡主拐跑了么?“带着郡主?” 肖元元点头:“当然。” 又低头向宇文娥英道:“郡主,这下你不用怕了吧,耿将军保护我们。” 宇文娥英掀开帷帽,甜甜地笑道:“有劳耿将军。” 那耿二舒了一口气,郡主都发话了,说明没什么问题,便道:“郡主哪里的话,保护郡主本是卑职应尽之责。” 说罢,几人便策马急行,出城而去。 快马行了近一个时辰,便行至南山别院,肖元元先去跟守院子的管家打了个照面,让他们先将住处收拾了出来,自己则带着宇文娥英去泉水边玩水去了。 山中的泉水清冽甘纯,肖元元与宇文娥英玩儿了一会水,周身衣服一半都湿了,实在太累,便停了下来。 不远处,公主府的马车缓缓驶来,是肖元元让司膳房安排好的烤炉和肉蔬。众人又是一顿忙活,看着烤肉上了架,肖元元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宇文娥英一个人坐在石边,赤脚踢着水,脸上浮着淡淡的笑,肖元元忙活了好一切,走了过来坐在宇文娥英身边。 “早知道,就该把来寿子带来,去年我们就从这里把它带走的!”宇文娥英道。 “带来做什么?”肖元元问。 “送它回家,它肯定不想在瓦缸里待着!”宇文娥英道。 “留它陪在身边不好么?万一有一天你想它了,再想找便找不到了。”肖元元道。 宇文娥英脸色瞬间落寞了起来:“我在大瓦缸里,它在小瓦缸里,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郡主,肉烤好了!”不远处的耿二边叫着,边将一盘肉端了过来。 肖元元伸手接过,道:“剩下的你们先吃吧,车里的酒不要碰!” 第199章 烤肉(三) “是。”那耿二应了一声,便兴高采烈的走了。 肖元元递了一个肉串给宇文娥英,自己也拿了一串,咬了一口,问道:“郡主,那个郡马,你见过没有?” “见过的。”宇文娥英道。 “你不喜欢他?”肖元元问。 宇文娥英点头,“嗯。” “他哪里不好?”肖元元问。 宇文娥英想了一会儿,道:“他没有什么不好,只能说普普通通,长得普普通通,说话也普普通通,做事也普普通通,再配上我这个普普通通的人,一辈子就这么含含糊糊的混过去!” “其实……”肖元元努力想着词,“一生平平安安,已经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宇文娥英低下头,手中的羊肉串已经变得凉了,一口也吃不下,道:“我不甘心,就算我知道,我这一生也做出不什么大事来,我也不甘心就这么含含糊糊的混过去!” 肖元元点了点头,“我理解。” 宇文娥英转过头来,看向肖元元,道:“元元,适才出府时候,我在想——若是就这么走了,一直走下去,多好呀!” 肖元元没有说话,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此时,远处行来一队人马,肖元元眯眼看了过去,只见耿二已率先发现了那队人,便上前拦了下来。 来人通名之后,耿二便连忙跑了过来禀报,“回郡主,太子舍人苏夔和郡马李敏求见!” 宇文娥英一惊,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冲着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我叫来的。” 宇文娥英顿时慌了,伸手抓住肖元元的胳膊,急道:“元元,你怎么能把他叫来呢?” 肖元元勾着唇笑道:“郡主,现在你还害怕骑马吗?” 宇文娥英一愣,肖元元接着说:“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便是面对它!” 宇文娥英默然不语,肖元元向耿二吩咐道:“让他们过来吧,还有送些烤好的肉来,把车上的酒带过来。” “是。”那耿二听命去了。 不多时,苏夔便带着李敏走了过来,“拜见郡主。”二人齐行礼。 “免礼。”宇文娥英小声应道。 肖元元向他们行了一礼道:“拜见郡马,苏兄!” “这位是?”李敏不解的问。 肖元元自己介绍道:“回郡马,奴婢是郡主的伴读——肖元元。” 李敏心中暗暗一惊,郡主的伴读倒是没什么,这肖元元这个名字,可是大有来头,不由得便多看了两眼。 肖元元此时也看向李敏,据她所知,眼前这个少年十五岁,比宇文娥英大了两岁。年岁上倒是合适,确也如宇文娥英所说,看起来普普通通。说不上出挑,也说不上糟糕。 这时,耿二已带着两位侍卫,又携了酒菜,在一旁部置好,肖元元邀请道:“二位请坐吧,尝尝公主府的烤肉!” 于是四人便一起坐下,李敏向四周看了看,道:“不知乐平公主在何处?我也好去拜见。” “不必,公主不曾前来。”肖元元道。 那李敏有些慌,“公主不在,那我与郡主私下相见,岂不……有失体统!” 还未等肖元元回话,一旁的苏夔也没忍住,道:“元元,你拿着公主府的帖子,让我把郡马带来,原来是你私下安排的!我跟你说,出了事别拉上我!” “苏兄你装什么装,这事儿你又不是第一次干,你能帮兰陵公主跟柳述,就不能帮帮郡主么?”肖元元道。 苏夔笑了笑,“那不一样,兰陵公主那次若是出了事,乐平公主在后面撑着。郡主这边……你能撑得起么?” “那你要怎样!”肖元元瞪着他道。 苏夔笑道,伸出两根手指,道:“两坛酒,得你亲酿的那种!” “成交!”肖元元伸出手来,苏夔也不客气,上手拍了上去,“啪——”得一声。 宇文娥英和李敏二脸无语的看着肖元元与苏夔,这两人当着他们的面,两坛酒就把他们卖了!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李敏,道:“郡马,今日请你来,是奴婢自己的主意,主要是想问你几件事!” 李敏看了看宇文娥英,心里知道肖元元想问的,便是宇文娥英想问的。便道:“肖娘子请讲。” 肖元元顿了顿,本来想问李敏他喜不喜欢宇文娥英,但是宇文娥英不喜欢他,二人也没什么感情基础,问了也没什么意思,便换了一个问题,问道:“郡马,若是郡主入府之后,不想与你同房,你当如何?”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脸色不大自然,宇文娥英低下头去,苏夔轻轻咳了一声。 宇文娥英轻轻扯扯肖元元的袖子,埋怨道:“你说得什么呀!” 肖元元歪着头看向宇文娥英,道:“郡主你如今年纪还小,这件事很重要。” 李敏更是脸色一红,缓了一会儿道:“此事……自然要两厢情愿才好……”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好。”这个回答肖元元可以接受,又问道:“若郡主一直不肯接受,或是根本不想生孩子,你做何想!” 这是想让李家断子绝孙呀,李敏看了看宇文娥英,又看了看肖元元,眸色一暗,道:“若是郡主不喜欢,也无妨。” 听着很是不情愿,肖元元皱了皱眉,心里明白,一个男人不管他说了什么,不情愿就是不情愿。无论再怎么承诺,事到临头,他们还是会想尽办法,让别人跟着自己的心意走。 肖元元见得多了,一个男人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这些话时候的态度。 肖元元看了看宇文娥英,宇文娥英哪里懂得这些,只听李敏这么一说,心中便放松了下来。 肖元元面色一冷,又问道:“第三个问题,若郡主有一天想走,离开李家,离开京都,你怎么想?” 李敏碍着宇文娥英,不敢发火,只道:“肖娘子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拆散我们夫妻么?” “你们还不是夫妻呢?”肖元元冷声道,“未雨绸缪,有些话提前说,总比事后无法补救,要好的多。” 第200章 烤肉(四) 李敏面色一白,原本想反驳回去,但看到宇文娥英也正看向他,便忍住了。 “郡主要去哪里?在下也跟着去好了!”李敏道。 肖元元目光一冷,暗暗吞了吞口水。她转过头来,向着宇文娥英问道:“郡主,你有什么问题么?” 宇文娥英低着头,摇了摇头。 苏夔轻轻咳了一下,道:“元元,公主府的烤肉怎跟我平日里吃的不一样,不如你带我去烤架那边看一下。” 肖元元心里明白,有外人在场,宇文娥英和李敏根本没办法交流。所以苏夔才提议离开,给他们二人留些私人空间。 “也好。”肖元元应道,说完便要起身。 “元元——”宇文娥英有些害怕,上手扯住肖元元。 “郡主,我就在那边,不远,有事叫我。”肖元元安慰道。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便放开了手。 肖元元拿起前面的酒道:“你们两个小孩子,不能喝酒,这个我先拿走了。” 说罢提着酒坛,和苏夔一起往烤架那边走去。 宇文娥英和李敏两人尴尬的坐在那边,过了一会儿,李敏开口道:“许久未见,郡主近来可好?” 宇文娥英嗫嚅道:“还好。” 李敏愣了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聊下去,又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今日怎不见公主前来?” 宇文娥英回道:“母亲她——在府里不得空……”宇文娥英不敢说实话,她今日出门并未告知母亲,不知道母亲知道之后,会不会生气。 但是想了想,就算母亲事后要责骂她,她也认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李敏问道。 宇文娥英摇了摇头,她是真得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想了想,手微微抖着,将一串羊肉放在李敏面前,道:“你尝尝吧!” 李敏看着面前的羊肉,心中便莫名的动了一下,脸上浮出一丝笑来。 这个宇文娥英是前朝的公主,朝廷上下没有人敢娶,万一有一天陛下想要清除前朝余孽,谁娶她谁倒霉。况且这宇文娥英看起来,人也不出挑,性格懦弱,其貌平平,实在不是个讨人喜的样子。 这桩婚事于李敏而言,更像是一桩公事。他父亲死于突厥之战,于是他自小便被杨坚收养。 他之所以要娶宇文娥英,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在当今陛下眼里,他的身份最合适。 他无父族可靠,无母族可依,娶了宇文娥英,富贵无极。 就当是为朝廷尽忠吧! “多谢郡主。”李敏执起羊肉串,咬了一口,入口鲜香,软香嫩滑。复又赞了一句:“这肉与我平时里吃的不同,怎么做的?” 宇文娥英抬起头来,眼中有了光,道:“肉要先腌好,再用竹签串起来烤……”宇文娥英绞着自己的手指头道:“这是元元想的吃法!” 李敏脸色变了变,看了看不远处肖元元,心有余悸道:“公主府里的奴婢,好生凶悍啊!” 宇文娥英忙道:“她平时不是这样子的,今日不知怎得……你莫在意,她人很好。” 李敏看着肖元元,心里有些犯怵,虽然只说了聊聊数语,但每一个问题都让他心惊胆战。特别是那双眼睛,似是能看穿人的心思,自己的心思无论再怎么掩饰,在那双眼睛之下,都虚弱的无所循行。 “那……她会跟你一起入府么?”李敏试探的问道。 “我是想让她与我一起入府的……”宇文娥英道。 李敏心里顿觉一惊,但听宇文娥英接着道:“可是,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府里留不住她。” 李敏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我听闻她有神女之名,又得陛下召见,想必不是个安于内宅的。” 宇文娥英道:“元元喜欢天高海阔,无拘无束。” 李敏看向宇文娥英,她看向肖元元那神往的样子,似是随时都想跟着肖元元就此走了。他突然明白了肖元元问他的那三个问题的意思。 “郡主以后若想去哪儿,有在下带你去!”李敏道。 宇文娥英眸色亮了亮,低着头便笑了,轻轻道了声:“好。” 不远处的肖元元与苏夔二人抓了一大把的肉串,正一口酒一口肉的吃着,那苏夔第一次吃这种烤肉,不由得赞道:“早听说元元是南方人,吃食向来精细,连吃烤肉都与旁人不同。” 无怪乎苏夔这么说,大兴城的烤肉是直接把半只羊放上去烤,除了盐,基本也不放什么调料,吃一层刮一层,这种吃法自然粗糙了些。 肖元元这种吃法虽然好吃,但也太费钱了,光那撒上去的那些香料,就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肖元元心里想着宇文娥英,也没听苏夔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叹了一声。 苏夔伸了伸懒腰,道:“人都帮你带来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们以后怎样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你就别费心了!” 肖元元道:“对,不关我的事!” 苏夔道:“你也别装得那么冷心肠的样子,你私自把郡主带出府来,不怕公主责罚你么?” 肖元元无精打采道:“罚就罚吧!” 二人又喝了一碗酒,苏夔不由得好奇道:“我见你对那李敏很不满意——” 肖元元撇了苏夔一眼,“别瞎说,那是郡马。” “你瞒我做什么?我向来看人神色看得最准,郡马那三个问题,你一个都不满意。”苏夔拆穿道。 “我不满意能怎样?这婚事公主都退不了,难不成我能改变什么吗?”肖元元丧气道。 苏夔不解道:“你为什么觉得这婚事不该成呢?”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郡主才十三岁,十三岁的小姑娘心智还没有长好,就要把一辈子定下来,就算这婚事是好婚事,也应该再等几年呀!” 苏夔‘哦’了一声,道:“这样啊,我还以为那郡马有问题呢!” “他当然有问题。”肖元元狠狠闷了一口酒,道:“那三个问题他都回答的不情不愿,不过是碍于公主府的权势,不好硬刚罢了。” 第201章 别院 肖元元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他内心是极不服气的,心胸狭窄,一切都想着按自己的想法走。可一旦公主府势弱,郡主必受委屈!” “你未免悲观了些,依我看郡马那三个问题,回答都挺好,起码郡主都满意了。”那苏夔道。 肖元元白了他一眼,道:“苏兄,你是一个男人,有些话我若说出来,怕是不好听!” 苏夔笑了,“你大多数时候说得话,都不怎么好听,但说无妨。” 肖元元道:“你们男人说的话,只要是关乎感情,所有的承诺都得打一折,最好一句话都不要信。” 苏夔愣了愣,问道:“你不信这世间有真心吗?” 肖元元回道:“我信啊!可真心就像沙子一样,时间一长就流掉了。今日他百分百的真心,明日便只剩下一半,待到践行承诺之时,只怕已经流干净了!” 苏夔愣了愣,道:“这谁教你的?”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道:“我母亲,她用她的一生,和一条命,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苏夔愣住了,肖元元的话不能细想,细想之下便又是一场冤家孽债,默默了喝了两口酒,开口道:“其实,不管郡主要嫁的是不是李敏,元元你都不会满意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无奈道:“我的爱情观长得有些歪,所以不敢跟郡主说的太多,怕影响了她。还是让她自己去感受吧!” 苏夔笑了笑,道:“其实你这样也挺好,要什么夫君,都是朋友不好么,像咱们一样!” 肖元元转过头来,“有道理,来,干一个!” 眼看着天色将晚,苏夔喝得晕晕乎乎,肖元元停了下来,若是再喝下去,城门一关,今夜苏夔他们就回不了城了。 于是肖元元连忙叫了李敏,将他们二人送走了。 “元元——”宇文娥英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咱们今天不回府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反正都跑出来了,干脆来个夜不归宿,反正都要挨骂,不如来个大的,挨骂的时候心里也舒服些!” 说罢,便带着众人回了别院,各自安顿好,便在别院中安歇了。 夜里,宇文娥英不敢一个人睡,便让肖元元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宇文娥英搂着肖元元的胳膊,说自己已经不害怕了,说了婚后的一些打算,还说了对李敏的一些看法,肖元元静静的听着,不时嗯一声给个回应。二人不知道谈了多久,直到肖元元失去意识睡了过去了。 第二日,乐平公主一早便到了南山别院。 别院人少,除了肖元元,宇文娥英身边连个贴身的侍女都没有,本来以为两人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来,谁料到她们竟然敢夜不归宿。 于是天还未亮,乐平公主便吩咐人收拾马车,一路急行到了南山别院。 乐平公主担心了一夜,现下径自走入了宇文娥英的寝室,掀开床帷一看,二人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一旁的田嬷嬷红着眼眶,凑上前去,心疼地摸了摸了宇文娥英的头发,回头询问式的叫道:“公主,要不要唤醒郡主?” 声音虽然不大,宇文娥英却听到了,心下一惊,缓缓睁开眼睛来。顿时觉得气氛不对,从肖元元的怀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当下的情境,叫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玩儿够了么?”乐平公主冷声道。 宇文娥英心中一怕,使劲推了推肖元元,“元元,快醒醒——元元!” 被宇文娥英这么一推,肖元元猛然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看到床前站着一个冷冰冰的乐平公主。肖元元扯了扯衣服,讪讪地叫了一声:“公主。” “成何体统!”乐平公主凝着眉,一甩手出了寝室。 白鹭子冲着肖元元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跟着乐平公主出去了。 田嬷嬷扑上前来,道:“郡主,你没事吧!你快把老奴担心死了!” “嬷嬷,我没事!”宇文娥英一边爬起来,一边扶着田嬷嬷道。 “老奴伺候郡主梳洗!”田嬷嬷抹着眼泪道。“郡主啊,以后可不能这么吓我,你去哪里都行,老奴都不拦着了,但你要带着我啊!” “嬷嬷——你快帮我打水吧!”宇文娥英催促道。 “好好,郡主等着。”那田嬷嬷闻言,连忙出去了。 肖元元与宇文娥英互相看了一看,肖元元无奈道:“你慢慢弄,我先替你去公主那边,帮她泄泄火。”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好,我晚些去,还有——”宇文娥英小心道:“只要不挨打,母亲说什么你都认着,别顶嘴!” “我心里有数!”肖元元起身,披了外衫、趿着鞋便走了出去。 肖元元走到正堂,果然乐平公主坐于正堂之上,正用手揉着太阳穴,“拜见公主。”肖元元行礼道。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肖元元一眼,只见肖元元周身素净,挂?披发,估计就洗了把脸便站在她面前了。 “你……昨夜睡得好么?”乐平公主冷声问。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还不错。” “本宫一夜没睡!”乐平公主道。 “哦,公主辛苦了!”肖元元真诚地敷衍道。 “肖元元,你……”乐平公主指了指她,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将手甩了回来。 肖元元低着头,恭敬道:“公主想骂便骂吧,奴婢匆匆赶来,就是来挨骂的!” “本宫骂你什么?你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本宫骂你有什么意思!”乐平公主揉着额头道。 “公主,你头疼?”肖元元谄媚地问道。 “都是你气的!” “呃……”肖元元笑的眯起了眼睛,“我帮公主揉揉?” 乐平公主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有开口反对,那便是同意了。 肖元元便走上前去,站在乐平公主身后,上手扶住乐平公主的头,由额间到后颈,慢慢地揉着,边揉边道:“公主莫气,我做事有分寸,若是公主当真怪我,昨日就派人把我抓回去了,何必今日亲自跑来一趟。” 第202章 低血糖 “本宫是没有料到,你竟然夜不归宿!”公主公主舒服的闭着眼,话音里已听不出怒气。 “还不是因为郡主太听话了,我就想着让郡主稍稍那么叛逆一下下,”肖元元解释道。“况且,南山别院也是公主的私宅,不会出什么事的!” “你就单单让娥英出来玩一下?”乐平公主道。 “哎呀,郡主的情况,公主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都没办法,我当然要想办法开解一下。”肖元元嘟囔道。 “你怎么开解?”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笑道:“我把郡马叫来了,让他们二人见面聊了聊,现在郡主已经不怕了!” 乐平公主猛然转过头来:“大胆,你也太放肆了。” “对,太放肆了!”肖元元一边迎合,一边将乐平公主的头又扳了回去,道:“所以,公主要骂便骂吧,我受着便是。” 乐平公主深深呼了一口气,“我真后悔让你陪着娥英,以前娥英那般听话,你看你如今把她带成什么样子,连伦理纲常都忘了!” “当然是活色生香的样子!郡主又不做夫子,又不做表率,开心便好,管他什么伦理纲常!”肖元元不屑道。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罢了,本宫求得也就是个平安而已。” 正说着,宇文娥英已梳洗好走了进来,看到肖元元正与乐平公主按摩,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拜道:“母亲,孩儿知错了,还请母亲责罚。” 乐平公主撇了撇眼睛,看不到背后的肖元元,便故意问道:“哪里错了?” “孩儿不该未请示母亲,便出门游玩,也不该夜不归宿,更不该婚前会见郡马。”宇文娥英细数着自己的错处,把所有的问题都归责到了自己身上。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肖元元,你看看你,本宫的女儿都知道错哪儿了,你还跟我嬉皮笑脸,你如今是不是还很得意啊!” “是对是错,关键不还得公主您怎么看么!”肖元元谄媚道。“您说我对,我便对,您说我错,我便错,这次我都认!” 乐平公主晃了晃头,甩开肖元元的手,肖元元停了下来。乐平公主正起身道:“这次便算了,不许再有下次!” “好,下次再说。”肖元元笑了笑,完全没放在心上。 “来得匆忙,别院里简薄,还是早些回府吧!”乐平公主对着宇文娥英道。 “是,母亲。”宇文娥英回道。 肖元元快速回到房中,梳洗了一番,直到白鹭子来催,便连忙跑了出去。 别院外,四辆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郡主,老奴扶您上车。”田嬷嬷站在马车旁,道。 宇文娥英看着马车,怔忡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的寻找肖元元,肖元元正从房门处走了出来,“元元……” 肖元元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宇文娥英愣了一下,道:“你还骑马吗?” 肖元元笑了笑,“改天你自己学,我不带你了!” 宇文娥英心里一沉,知道昨天的快乐终究是过去了。心中想着,便扶着田嬷嬷,低头上了马车。 肖元元看着宇文娥英的马车,自己也在发愁,宇文娥英与田嬷嬷共乘一车,乐平公主与白鹭子共乘一车,她肖元元怎么办? 反正不远,骑马一样回的。 乐平公主正想让白鹭子把肖元元叫到车上,却见肖元元已经牵出了昨天的马,翻身上马,干净利落。 乐平公主怔了怔,白鹭子一旁道:“奴婢把她叫过来!” “算了,丢不了就行,随她吧!”乐平公主回车坐好,白鹭子连忙上车,催着马夫出发了。 肖元元骑着马,与耿二并肩护着车队向城中走,开始还好,走到一半肖元元便有些吃不消了。 “肖娘子,你怎么了?”耿二看得出肖元元的脸色很不好,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 “好饿呀!”肖元元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早餐。 自从上次病过一场之后,肖元元的身体没有好透,一直调养着。 在公主府里一天三顿定时定量,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昨天一天折腾下来,今早又没有用早饭,现在时值中午,连水都没喝,此时便有些撑不住了。 “公主今早来时带了干粮,娘子起得晚了,没吃上。马上进城了,娘子再忍忍……”话未说完,就见肖元元身子一歪,就想摔下去,幸亏耿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肖元元才捡回了一条命。 “停——”耿二一边扯着肖元元,一边叫停了车队。 车队贸然停了下来,“去看看,怎么了?”乐平公主吩咐道。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便跳下马车,向前方看去。 稍倾,白鹭子匆匆赶了回来,急道:“公主,肖元元晕倒了?” 乐平公主心里一急,“她怎么了?” 正说着,便见耿二抱着肖元元急急跑了过来,乐平公主让出身来,道:“先放车上。” 耿二将肖元元放上车,乐平公主急问道:“怎么回事?” 耿二回道:“卑职也不知道,肖娘子在马上突然没有坐稳,我问她,她说她饿了,然后就不醒人事了!” “饿了?”白鹭子扶起肖元元,但见肖元元双目紧闭,面然惨白。 乐平公主坐在一边,吩咐道,“先行赶路,快些走。”又对着白鹭子道:“先给她喂些水!” 灌了些水下去,肖元元缓缓睁开了眼,认了认环境,“怎么回事?” 白鹭子松了一口气,放下水壶,道:“你饿晕了!” 肖元元扶着头,想想自己应该是低血糖,便问道:“我没吃饭,有糕点么?” 白鹭子从身后端出一食盒,递于她道:“谁让你自作主张去骑马的,要是坐车你也不至于饿着。幸亏耿将军身手好,不然你小命就交待到这儿了!” 肖元元捧着粟米枣泥糕,快速吃了两块,喝了口水道:“你们二人一辆车,哪里还有我的地方!” 白鹭子哼了一声,又道:“我记得去年你刚入府时,吃不惯下房的饭食,两天不吃不喝,才晕了过去。怎么这次一顿不吃便不行了?当真是公主宠着你,越养越娇气!” 第203章 体弱 “白鹭子——”乐平公主呵止道。 白鹭子愣了愣,便闭口不言了。肖元元又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些水,身上还是不舒服,便依旧躺在白鹭子的胳膊上,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蹙着眉,伸手拂开肖元元袖子,抓起肖元元的手腕来看,只见五指纤纤,晧腕如玉,骨节分明,软弱无力。 乐平公主双眉凝得更紧,道:“你在公主府已养了两月,怎还会弱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直觉得自己正年轻,恢复得快,谁知道稍稍饿了一顿,竟然饿晕了。 现在想想,估计上次回京实在是折腾得狠了,虽然养了些时日,看上去正常了,但内底里还是虚的。再加上后来肖元元又要帮白鹭子打理家务,又要关心宇文娥英的心理状况,劳心劳力之下,身体便一直没有恢复好。 肖元元委屈道:“我也不知道。” 乐平公主看向白鹭子,问道:“她这一日日的,都在做什么?怎么消耗成这个样子?” 白鹭子一怔,回道:“元元她确实帮了我不少,每日卯时(早上5点)晨起,规训新人,之后安排众人当天事宜。白日里除了陪伴郡主,还要处理一些采买杂事,酿酒造车,夜间再与我整理府中出入账册……”不包括还要时不时与乐平公主汇报其它事项。 说到此处,白鹭子也觉得肖元元做的事情着实不少。 乐平公主露出一丝愧色来,肖元元刚入府时,明明活色生香,灵气逼人。这才一年,她竟满腹心事,一身病躯。 细细想来,到底是因为公主府乃是非之地,把她拖累成这个样子。 “回府之后,你好好休息几日吧!如今家中奴仆已然都不敢闹事,娥英那边,你也不要去找她了!”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撑起身来,问道:“公主还在气我把郡主带出来么?” 乐平公主道:“你本就没有养好,还这般折腾,身子还要不要了?” 肖元元一怔,明白了乐平公主不是生气,而是担心自己的身子,便笑着回道:“不就是低血糖么!我按时吃饭就好了!” “什么糖?”乐平公主没听懂。 “呃……我是说,我这病多吃糖就好了。” 乐平公主无奈的扶着头,跟白鹭子说道:“你若实在忙不过来,我去宫里给你找几个帮手,让元元好好休息休息吧!” 白鹭子低低道了声:“是。” 肖元元无辜地睁着大眼,“不是……怎么了就?你们不让我干活了?” 白鹭子用胳膊顶了肖元元一下,道:“让你歇着不好么?” 肖元元坐了起来,道:“府里这么忙,单我一个人歇着,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听话——”乐平公主道:“卯时训话,夜里对账,这些事情太过伤神,你让白鹭子自己做!” 白鹭子脸色一苦,但还是道了一声:“是。” “白天的那些事,你若是碰到看不过眼的,想管就管,不想管就告诉白鹭子,让她管!”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道:“公主,这不好吧!” 乐平公主不容置疑道:“就这么定了。”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只见白鹭子苦着一张脸,少了肖元元,白鹭子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 “好吧。”肖元元想了想,又道:“白家令,我把肖七娘借给你。” 白鹭子眼神一亮,确实是个好主意,那个肖七娘虽然能力不及肖元元,但是身上带着肖元元的余威,吓吓那些新人,绰绰有余。再加上跟了肖元元这么一阵子,对处理府上的事也有经验,想到此,白鹭子回道:“好。” 三人商量完,便各自闭目休息,不多时便回到了公主府门前。 众人下了车,簇拥着走入府里,白鹭子送乐平公主回房,肖元元则被肖七娘扶回玉岿堂休息。 肖元元刚一进院,便看到屋前有四个婢子正跪在屋前,“怎么回事?”肖元元向肖七娘问道。 那四个婢子闻声转过头来,“肖娘子饶命,肖娘子饶命,奴婢不敢了……” “七娘子——饶命。” 肖元元转头看了看肖七娘,问道:“你让她们跪在这儿的?” 肖七娘冲着地上那四个人哼了一声:“这四个婢子背后骂你,说这次你带郡主出府,犯了大罪……”肖七娘停了下来。 肖元元挑了挑眉,问道:“然后呢?” “该被公主打死,扔荒地里被狗吃掉,还说……哎呀,那些污糟糟的话,说出来不能听!”肖七娘恨恨地道。 “她们跪多久了?”肖元元问。 “差不多两个时辰了!”肖七娘道。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肖元元一边吩咐,一边往屋里走。 那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 “阿姊——”肖七娘不满的叫了一声。 肖元元费力迈着步子走进堂内,道:“我已经很累了,别让他们打扰我休息!” 肖七娘压下一口气来,冲着屋外那四人呵道:“滚!都滚出去。” 那四人一听,连忙爬起来,相互搀着向外走去,迎面还撞上了公主派来的一个宫婢。 “见过肖娘子——”那宫婢走上前来,道:“这是公主自己所用的补药,赐于娘子。” “补药!”肖元元皱了皱眉,这个词听起来就不好吃。但还是谢道:“替我多谢公主。” 那宫婢点了点头,便将补药置于桌上,道:“娘子请慢用,奴婢告退。” 肖元元点头行礼,那宫婢便退了出去。 待四下里只剩下肖七娘,肖元元打开盅碗,一股浓浓的药味冲进鼻子。肖元元忍不住扭过头去,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七娘,你喝么?”肖元元将药盅推向肖七娘。 肖七娘忙推了回来,道:“公主赐于你的,不喝是大不敬!” “这样啊!”肖元元想了想,也不能辜负乐平公主的一番好心,便忍着那药味喝了下去。 好不容易喝完,肖元元顺了口气,那肖七娘问道:“阿姊,你把郡主带往哪里去了?” 第204章 出嫁(一) “南山别院,带郡主去散散心。”肖元元无所谓道。 “这次阿姊一走,院里多少人背地都开心死了,想着这次阿姊强带郡主出府,不死也得打一顿撵出府去。”肖七娘恨声道。 肖元元笑了笑,道:“我也只敢把郡主带到南山别院去,公主也知道我有分寸,所以便没有马上阻拦,由着我带郡主散心去!” “我就知道阿姊心里是有成算的!”肖七娘眼中放着光道,“那四个婢子咒骂的尤其厉害,阿姊怎么能放过她们呢?” 肖元元无力地摆着手道:“我从小到大得罪的人不知有多少,我跟一些只能在背后骂人的小人计较什么,劳心费神的。 反正以后见了面,她们还得对我奴颜婢膝,笑脸相对,难受的还是她们自己。只要不当着我的面,理她做什么,自己找不自在。” 肖七娘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道:“这四个是被我碰到了,那些没有被我碰到的,不知道会有多少?阿姊对她们这般仁慈,放过这四个,其他人不都反了天去!” 肖元元起身,坐在床上,道:“反就反吧,公主已命我养身体,不必再管府里的事了。” “什么?”肖七娘一惊,道:“公主当真撤了阿姊的管家之权?” 在肖七娘眼里,肖元元犯了错,所以乐平公主才会撤了肖元元的管家之权。 “什么呀!”肖元元躺下,眯着眼解释道:“管家之权从来都是白鹭子的,我不过是帮她做些事而已。” “那如今……?”肖七娘不解。 “养病!哦,对了,我跟白鹭子说了,她那边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她。多听、多看、少说话。”肖元元迷迷糊糊的叮嘱道。 肖七娘这才明白,原来肖元元当真是因为身体原因,才卸下管家之事的,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是,我明白了。” 虽然肖元元没有计较背后骂她的那些人,但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乐平公主的耳中,乐平公主当即命白鹭子把那四人发卖出去了。 肖元元知道之后略略怔了怔,只当是乐平公主不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的人,她想卖便卖吧。 乐平公主果然从皇后那里求来了三个女官,帮着白鹭子筹备宇文娥英的出嫁事宜,肖元元彻底放下心来,每每吃完便睡,睡醒又吃,实在睡不着便去找宇文娥英聊天,很快宇文娥英出嫁的日子便到了! 开皇十一年,八月十九,宇文娥英以公主之礼,下嫁广宗县公李敏。 那一日,公主府内彩锦挂壁,红帐遮日,红灯高挂,宾客云集。 李敏身着常服行至公主府门前,又在府外新搭建的棚内换了吉服,首戴爵弁,玄色礼裳,缁衪纁裳,赤黄蔽膝,穿戴整齐,被众人拥着上门迎亲。 行至门前,拦门的众人自然不让他这么轻易的把新娘接走,便拦着先让他做催妆诗,因早有了准备,当场便读道:“ 朱楼闲窗灯抱影, 槛菊萧疏晚秋天。 临光当照香染玉, 一镜花色一人间。” 有人抄了,忙忙送进了宇文娥英的房中,宇文娥英正上着妆,听了也没懂,问肖元元,“这首作得怎么样?” 肖元元笑了笑,“还好。” 催妆诗只是走个过场,把好听的词堆上去,能读顺了就行。 “那能放他进来么?”宇文娥英问。 田嬷嬷在一旁道:“倒是能过第一道门。” 那婢子领了命,连忙出去报信去了。 第一道门测的是文,第二道门测得便是武。 早就听说这个李敏擅长骑射,只是公主府内不好跑马,走不开,便简化了一下,让他投壶。 投壶跟骑射关系并不大,毕竟是大好的日子,不好见兵刃,估且就如此了。 不多时,婢子来报,“回郡主,郡马已经十箭连中了!” “什么?”肖元元都没有料到这么快,“糟了,咱们出题都太简单了!” 田嬷嬷也皱着眉,道:“不好,吉时未到,不能让郡马进门。” 宇文娥英问道:“第三道门是什么?” 肖元元皱眉道:“为郡主作画一幅。” “他若是随便画画,岂不马上就进来了?”宇文娥英问道。 肖元元站起身来,道:“把这道门的题换了!” 宇文娥英道:“换什么?” 肖元元端起桌上的棋盘道:“郡主,你在这里等着,我陪他玩玩五子棋去。” 转头又对着田嬷嬷道:“吉时若是到了,通知我一声。” 那田嬷嬷与宇文娥英齐齐点头,田嬷嬷道:“一定要撑住,万不可让他那么轻易赢你!” 肖元元笑了笑,道:“放心,我那十六招的必杀技,天下无人能敌。” 宇文娥英放心的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肖元元便端着棋般往门外走去。 肖元元到了堂上,一众人将李敏围在当中,肖元元看了一圈,除了李敏和来迎亲的苏夔,其他人都不认识,苏夔站在李敏身边,正在大喊:“不知第三题是何题啊?” 众人纷纷附合,“是啊,第三题呢?” “第三题在此!”肖元元高声喊道。 众人转过头来一看,瞬间安静了下来。肖元元走进堂中,向着李敏行了一礼,不知怎得,那李敏一见肖元元心中便有些害怕,稳了稳看到肖元元手中的棋盘,便问道:“肖娘子第三题莫不是对弈?” 肖元元没有说话,只是径自将棋盘放好,伸手示意李敏坐于对面。 忽听背后有人小声说道:“是她,当真是她,咱们去年在贤文馆见到的便是她。” 肖元元闻声,转过头来,想看看是谁在说话,看了一圈,见那众人中有几个人正眼中闪着光地望着她。肖元元冲他们笑了笑,点头致意了一下,便又转了回来。 苏夔没有忍住,问道:“元元,若是对弈也太慢了,万一你们对上一个时辰,误了吉时怎好?” 肖元元仰着头看向苏夔,道:“不是围棋,是个新玩法。” 然后肖元元对着李敏解释道:“我与郡主闲时玩一种游戏,叫做五子棋,” 第205章 出嫁(二) “双方各执一子,依次置于棋盘之上,横竖斜放都可以,只要谁能下成五子连成一行,就算赢。”肖元元道。 听起来很简单,李敏道:“那我需要赢几次?” 肖元元笑着道:“只要郡马赢一次,便算是通过第三关。” 李敏道:“好,谁先下。” 肖元元道:“郡马自便。” 既然如此,李敏也不再客气,当即执起一子,放在了正中,肖元元随即跟上,众人围了上来,看他们你来我往,不消一会儿,李敏便输了。 第一局输了,很正常。 第二局输了,也很正常。 第三局输了,勉强算正常。 第四局、第五局……众人已经找不到理由了。 李敏连输了三十多局,此时一个婢子挤了进来,冲着肖元元低声道了句:“吉时到了。” 肖元元闻言,马上下了一步废子,李敏当机立断,终于赢了。 众人齐齐呼出一口气,肖元元笑着道:“恭喜郡马,这题过关了。” 谁都能看得出来,肖元元是卡着点儿输的。 既然吉时已到,李敏便顺利接了宇文娥英,拜别的了乐平公主,宇文娥英含着泪出了公主府。 宇文娥英出嫁,由东宫送亲,全城轰动,百姓拦障讨要喜钱,路上风光无限。这次宇文娥英的出嫁,皇家给了极大的颜面。 乐平公主且喜且忧,喜的是女儿终生有托,忧得是女儿离家,难免伤怀。 送走宇文娥英,肖元元与白鹭子二人一左一右侍立在乐平公主身侧,还要去招呼宾客,尚且不能停歇。 回到院中,又是一番应酬,来往相贺,喜笑相迎,直到天色昏暗,众宾客尽欢而归。 送走了最后一个宾客之后,肖元元与白鹭子松了一口气,吩咐众人收拾桌面,二人则一起去向乐平公主复命。 二人行到乐平公主房中,只见乐平公主正抹着泪,肖元元与白鹭子都愣了愣,想了想还是上前复命道:“禀公主,宾客都已走了,今日可歇下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娥英终于出嫁了,此生之事已了……我也可放心了。” 肖元元皱了皱眉,转而又笑着道:“公主说得对,郡主已经有了倚靠,以后公主便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乐平公主一愣,“什么事?” 肖元元回道:“以前不能做的事,如今都可以做了呀!” “嗯?” 肖元元笑着道:“比如,听戏,打牌,也可以试着跟陛下请旨,去江南玩玩!”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是你想去江南吧,非要拉上本宫。” 肖元元走上前去,马上回道:“我是想去江南呀,可我也想带着公主一起去。”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声,道:“我哪有那么容易出京。” 肖元元道:“这有什么难的,反正郡主在京中,对陛下来说只要郡主在他手里,你也不敢做什么呀!” 乐平公主扶住额头,道:“你以后说话小心些,被人听到可不得了!” 肖元元站在乐平公主身边,帮她揉着肩道:“江南好呀,我跟你说,江南的男孩子善解人意,文采风流,公主若是喜欢,留几个面首……” “闭嘴——”乐平公主呵止道:“你愈发放肆了,说得什么话!” 肖元元完全不在意的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啊!” 乐平公主推开肖元元,道:“肖元元,你这个……”心中想出的词太难听,乐平公主说不出来。 肖元元笑道:“又不给他们名分,怕什么呀!” 乐平公主红着脸,指着肖元元,道:“你若是有这个想法,休怪本宫将你关在公主府里,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什……么?”肖元元没听懂。 “你若胆敢养面首,本宫就把你关起来!”乐平公主狠声道。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不是说乐平公主养面首的事么?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公主啊,当权的有钱的,谁不睡?做人呢,思路要打开……俗话说,饱暖思那个什么,我其实一直都很奇怪,公主之前能养那么多美人,这美人里有没有……”肖元元意有所指道。 “闭嘴吧你!”乐平公主气得将案上的水洗向肖元元的脚边砸去。 肖元元吓得往后一跳,嘴上却没有停:“有没有好看的男孩子!” 话刚一说完,一边的白鹭子便上手捂住了肖元元的嘴。 “唔——” “今日肖元元疯了,公主要不要把她拖出去打一顿。”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扶着腰,“打一顿?今日娥英出门的日子,打她丢我公主府的人。” “公主,公主,我错了!”被捂着嘴的肖元元含含混混吐出几个字来。 乐平公主摆摆手,“放开她。” 白鹭子闻言,手一松,肖元元便挣脱了开来。“公主呀,不是我说——” “闭嘴!你若再多说一句,小心本宫找人办了你!”乐平公主脸色铁青道。 肖元元愣了愣,“公主,我错了!” 认错这方面,肖元元向来没有原则。 乐平公主渐渐缓过气来,才发现肖元元进门来之前,她还在为宇文娥英出嫁伤心的不能自已。被肖元元这么一闹,便伤心不起来了。 心里便有了想法,这肖元元为了让自己转换心情,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罢了,罢了!”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你们来的正好,明日娥英回门宴,不在府里办。” “不在府里办?那在哪里办?”肖元元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些天肖元元一直没有管宇文娥英的出嫁事宜,所以不太清楚。 “此次,娥英以公主之礼下嫁李敏,陛下在设宴,在宫中宴请双方宾朋,为新人贺喜。”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听后,便道:“这事好事啊,宫中设宴,为郡主办回门宴,又省事,有体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想着你身子不好,本不想带你去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不去也好,省事,我也歇歇!” “留你在府里本宫也不放心。” “那好,我跟着公主去见见世面!”肖元元一味地应承道。 这种毫无底线的奉承,惹得乐平公主一阵发笑,气笑道:“去了少说话!” 第206章 回门宴(一) 翌日一早,乐平公主携一众侍卫宫婢入宫谢恩。 不同以往的是,乐平公主这次入宫,没有去皇后所在的千秋殿,而是去往了弘圣宫。 乐平公主熟门熟路地进到宫内,于主位之上坐好,肖元元好奇的四处看了看,有些奇怪。 这弘圣宫宽敞大气,殿内装饰华贵,处处彰显着奢华气派,竟比皇后的千秋殿也不遑多让! 宫宴要晚间才会开始,乐平公主一早入宫,按理说入宫之后应该先去排拜见皇后,在千秋殿中休息,等待开宴,怎么会来了弘圣宫呢?弘圣宫,肖元元之前听都没有听过。 乐平公主被伺候着吃了一盏茶,见肖元元四处打量默不作声,便主动开口道:“此殿是本宫之前住的!那时我与父亲不和,母亲不忍我在宫中煎熬,便允我出宫别住,一晃四五年了!” “哦!”肖元元明白了过来了。“四五年来,公主不曾回来过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以前娥英在宫外,我不放心,所以无论再晚都会回府。现在娥英出嫁了,这次本宫要在宫中住上几天。”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公主这次入宫把日常所用都搬了过来。” 乐平公主皱着眉看着肖元元,叮嘱道:“宫中不比外面,你在宫里要谨言慎行,莫闯了祸。若是丢了本宫脸,本宫第一个罚你!” 肖元元苦着脸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原本想着郡主出嫁了,我就该忙着筹备我的酒楼了,平白无故又耽误了这些天。” 乐平公主被气的一滞,道:“你是怪本宫耽误你发财了?” “呃……不是。”肖元元连忙解释,“我这不在公主府白吃白喝,过意不去么!” 乐平公主正色道:“肖元元你记住,你是公主府的奴婢,养着你为本宫卖命理所应当,莫再说什么白吃白喝的浑话!” 肖元元听着心里别扭,道:“公主啊,就算卖命,也不用进宫来呀,我开酒楼也不耽误的!” “留你一个人在府里,本宫不放心,你那般贪财,万一你把本宫的公主府给卖了,我回去住哪儿去!” 肖元元谄笑道:“怎么会呢?” “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放你出去,便不会食言,反正你身子还没有养好,在府里躺着跟在宫里躺着没什么区别。你就在宫里老老实实待上几天,误不了你什么事?”乐平公主淡淡道。 肖元元心中微微叹了一声,道:“是,奴婢遵命!” “你受不得饿,用些膳食吧!”乐平公主招手让肖元元上前来。 肖元元也不拘束,直接上前坐在乐平公主身侧,用了起来。 二人又各自用了些吃食,却见白鹭子走了进来,白鹭子看了看坐在乐平公主身边的肖元元,略略皱了皱眉,瞪了肖元元一眼。心里想着,在府里便罢了,在宫里怎还这般无礼放肆。 肖元元莫名其妙被白鹭子瞪了一眼,正在奇怪,听见白鹭子向乐平公主拜道:“回禀公主,奴婢已向皇后交了差事,那三个女官已交还与皇后娘娘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白鹭子又道:“皇后娘娘说,今日得空,召公主共进午膳,若是郡主也来了,便让郡主和郡马一起过去。” 乐平公主淡淡回道:“好,知道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正想开口,肖元元直起身来,冲着乐平公主道:“我不去!” “那你自己在宫里做些东西吃,反正公主府里的司膳局也跟着来了!”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喜道:“多谢公主。” 乐平公主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别乱跑!” “是,公主。” 正在说话间,殿外有宫婢传话道:“禀公主,郡主和郡马觐见。” 肖元元马上站了起来,乐平公主一喜,忙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宇文娥英和李敏二人齐齐进来,行礼参拜道:“孩儿拜见母亲(岳母大人)!” “平身。”乐平公主满脸笑意,伸出手来,“娥英——” 宇文娥英见状,快步上前,接过乐平公主的手,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乐平公主抚着宇文娥英的头,满脸慈爱道:“这才一夜,你还好么?” “母亲放心,孩儿一切都好。”宇文娥英乖巧道。 宇文娥英看了看一边的肖元元,也甜甜唤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行了一礼,恭敬道:“恭贺郡主大喜。” 乐平公主目光看向李敏,道:“洪儿,本宫的女儿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那李敏连忙躬身行礼道:“得幸郡主,乃敏之幸也!” 乐平公主将李敏招到跟前,一手拉着一个道:“你们二人日后要恩爱和睦,有商有量,夫妻同心,共结白首。” 那两人低着道,齐齐回了一声“是”。 “母亲,孩儿想与元元玩会儿!”宇文娥英道。 乐平公主嗔道:“都嫁出去了,还这般小孩子气,去吧!” 宇文娥英一喜,上前拉住肖元元,便往后殿而去。 乐平公主看着眼前的李敏,道:“你也不必拘谨,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如今,你也算是我的儿子了,日后不但娥英要托付于你,本宫也少不得你来照拂!” 那李敏慌着拜道:“岳母大人言重了,孩儿自小失怙,养于陛下膝下,如今即已成了家,自当爱护郡主,孝敬岳母大人!” 乐平公主言笑晏晏,道:“本宫只有一女,无所倚傍,日后即要靠你来照顾,自然不能亏待你。晚宴时本宫会为你求柱国之位,若是陛下要赏你别的官职,你莫要谢恩。” 李敏愣了愣,心中一喜,从一介白丁,到柱国之位,真是一步登天,连忙拜道:“多谢岳母大人。” 后殿之内,一离开众人视线,肖元元拉着宇文娥英坐好,冲着宇文娥英上下打量了一下,道:“郡主,你还好么?” 宇文娥英瞪着眼睛道:“我很好呀,就是不如在府里自在。” 第207章 回门宴(二) 肖元元觉得不太对劲,又向宇文娥英扫了两遍,迟疑地问道:“郡主,那个……昨夜,洞房花烛……那个……” “咳……咳咳——”一边的田嬷嬷咳了两声。 肖元元没有理她,接着问道:“昨夜你过得怎么样!” “哎呀——”宇文娥英苦着一张脸道:“我都累死了!” “哈?”肖元元脸色一红。 宇文娥英接着道:“我以为在公主府里的规矩,就已经很累了,可从下了轿开始,进门先迈哪只脚,要跨哪个盆,进哪间屋子,拜哪家祖宗,我都不记得了,得亏人在旁边一直提醒,一直折腾到入了夜,我才被送进房里,骨头都快散了!” 宇文娥英苦着脸抱怨道。 “后来呢?”肖元元问。 宇文娥英伸出一只手来,道:“元元,你看我这只手……” 肖元元抓起宇文娥英的手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问道:“手怎么了?” 宇文娥英道:“这只手是拿扇子的,一刻也不许放下来,我整整举了半天。好不容易进了屋子,可以稍稍歇一歇了,那李敏又来了,我还得举起来。” “哦!”肖元元听出来了,宇文娥英压根没有明白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我问他能不能把扇子放下来,他说不行,还要念什么却扇诗,念完了才能放下来!”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笑,问道:“他念啥了?” “念了好几首,什么……我一句也记不得了!”宇文娥英无奈道。 这时,白鹭子端了茶进来,宇文娥英吃了一口,又道:“然后我与他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与他下了会五子棋,后来我实在困得受不了,便睡过去了!”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那李敏还算是个人吧! 宇文娥英见桌上有些糕点,便自己端了来吃,肖元元看宇文娥英吃得香,便问道:“郡主没用早膳么?” 宇文娥英道:“李府的膳食做的不好吃,再加上早起有些尴尬,便没心思用膳,吃了少了些。” 白鹭子提醒道:“郡主,一会儿您要与公主去皇后娘娘处用膳,少吃些吧,别到时候一口也吃不下!” “啊!”一听要去皇后宫中用膳,宇文娥英皱起了眉头,“我刚刚来时还看到府里司膳房搬进了宫来,想着中午可以吃顿好的,皇后娘娘那边有什么吃的!” “宫里的吃食也很好的。”白鹭子安慰道。 “可我就想着吃炒菜,你不知道,昨日我无意间看到咱们府里的席面,当时一口都吃不到,心里好恨呀!”宇文娥英含恨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一旁的田嬷嬷安慰道:“今日是郡主的回门宴,等过两日事了了,郡主想什么时候回府,便什么时候回府,这两日且忍一忍。” 宇文娥英没有说话,心中打着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道:“不行,我要把李府的厨子换了!元元——”宇文娥英看肖元元。 肖元元自顾自给自己倒着茶,头也不抬的回道:“好,我给郡主拟菜单!锅碗瓢盆,烤炉烤架,让咱们府里的司正亲自上门去教!” “元元你真好!”宇文娥英眯着眼笑道,心中彻底畅快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宫婢传话来,说要带郡主去千秋殿用午膳,宇文娥英便起身跟着走了,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疑道:“元元,你不去么!” 肖元元站在原地,没有动,“哦——我不去。” “你为何不去?”宇文娥英问道,“谁来照看母亲?” “有白鹭子呀!”肖元元道。 虽然有道理,但宇文娥英心中有些不平衡,复又问道:“你为何不去?” “奴婢去干嘛呀,又是参拜又是行礼,不吃不喝不能动,纯纯活受罪,我去干嘛!”肖元元道。 宇文娥英顿了顿,觉得好不公平,她知道肖元元留在弘圣宫里,自已做饭肯定好吃,于是气道:“不行,你要去,我看到你,吃饭的时候吃得香。” 肖元元想翻个白眼给她,但是忍住了,“郡主……”你咋就见不得别人好呢? 白鹭子在一旁解释道:“郡主,肖元元留在这里是公主答应的,她的身子一直没有养好,实在劳累不得。” 肖元元一边听,一边向着宇文娥英拼命地点着头。 宇文娥英听罢,也只好无奈的道:“既然是母亲允的,那算了!”说罢便转头向外走,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冲着肖元元叫道:“给我留好吃的!” 肖元元无奈道:“郡主,还有宫宴呢,别光记着我这点吃食了!” 宇文娥英无奈的叹口气,还是要忍过今天才行。叹完之后,便丧气的出去了。 乐平公主携女儿女婿一行人,前往千秋殿拜见独孤皇后。一众人拜罢,独孤皇后慈爱的看着新婚的宇文娥英,连连道好:“想不到,孤的外孙女都已成婚了!” 独孤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一旁李敏的手,合手握着,笑道:“你们二人早日为孤生个曾孙出来,孤也过过曾祖母的瘾!” 乐平公主上前,道:“母亲说什么呢?娥英还小!” “好好,如今你是母亲,随你!”独孤皇后笑道。 此时午膳也已上好,众人依次坐好开始用膳。 “这次你能搬回宫来,孤很开心。如今娥英已经出嫁了,你便在宫中多住些时日,咱们母女也好好聚聚!”独孤皇后道。 “是母亲。”乐平公主应道。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的身后,奇怪道:“咦!你府里的那个孩子呢?叫——肖元元的!她不是也进宫了么?” 独孤皇后贸然问起,乐平公主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微笑回道:“这个奴婢不通礼仪,怕会冒犯母亲,我命她留在弘圣宫了!” 独孤皇后无所谓道:“那个孩子倒是合孤的眼缘,上次她入宫之后,你父亲对她也在意的很——”顿了顿便解释道:“主要是怕她给你惹上祸端。”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她一个奴婢,不过是性子活泼了些,能成什么事?” 第208章 回门宴(三) “说到底是我没有管教好她,若是母亲怕她在宫中闯祸,我放她回府便是。”乐平公主道。 乐平公主轻声软语,姿态极低,态度却是强硬得很。 独孤皇后脸色微微一僵,心想看来自己的女儿当真是要护这个肖元元到底了,想了想便道:“罢了,只要不犯什么错,留她在宫里给你解闷儿吧!” “母亲为何会这般在意元元呢?”乐平公主直白地问道。 独孤皇后呼出一口气来,“丽华,孤也是为了你呀!”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不解地问道:“母亲从何说起,关于肖元元之前做的种种,父亲应该已经清楚了,还赏了她,不是么?” 独孤皇后脸色一板,放下了筷子,宇文娥英与李敏顿时觉得气氛不对,也战战兢兢停下手来,各自低着头不敢出声。 独孤皇后道:“不是之前的事情,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便想明白了,问道:“为了娥英的出嫁筹备,母亲派了三位女官入府帮忙,她们与母亲说了什么?” 见乐平公主已经猜到了,独孤皇后也不再顾忌,直接说道:“普贤子说,你府上的那个肖元元狠戾严酷,许多婢子都对她谈之色变,见她如虎。说她如何欺下媚主,说她如何苛待奴婢,说她如何在府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她在你府里无所事事,又不见人影,实非良善之辈。 上次入宫你也见到了,此人心机非常,心思琢磨不定,留这样的人在你身边,孤怎能放心?” “母亲,元元她不是你说的那般样子!”乐平公主道。 “更重要的是,像这样的人,你为何这般护着她?”独孤皇后打断乐平公主正色道,“凭她能短短数天便能劝说智顗大师出山这事来看,她在你身边日久,焉知她没有惑了你的心志?” 独孤皇后愈是郑重其事,乐平公主愈觉得好笑,“母亲,她哪有那般能耐,智顗大师不过是凑巧罢了,终归是阿摩他锲而不舍,诚心打动了大师,他才下山的。至于元元——” 乐平公主顿了顿,接着道:“孩儿府里的事情,孩儿岂能不知道!” “普贤子绝不会对孤撒谎,你素来仁心,怎会将这狠戾之人留在身边呢?”独孤皇后道。 “不是的。”宇文娥英实在忍不住,插口道:“皇祖母,元元她人很好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乐平公主按下宇文娥英,开口问道:“母亲,普贤子到我府上才几天?她只听到府里的婢子说肖元元狠戾,可她到我府上几天,可曾见过肖元元做什么狠戾之事么?” 独孤皇后一愣,目光转向向身边侍立的三位女官,分别是:普贤子、密罗子和青依,正是在宇文娥英大婚期间派往公主府的三位女官。 那普贤子连忙站身出来,回道:“禀皇后娘娘,奴婢确实只是听闻,肖娘子在公主府里甚少出面,奴婢不曾见到。”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白鹭子,道:“白鹭子,你来说与母亲听!” 白鹭子闻言上前,道:“是,禀皇后娘娘,此事,要从上次公主发卖了那四十个侍婢说起。 上次为了引出公主府的细作,公主府将年后新入府的四十名侍婢发卖了出去,但因郡主大婚,急需人手,于是公主府便又买了六十名婢子,用以应付这次郡主的大婚。 可是新人入府,诸事不顺,生人一多,沟通不畅,公主府乱作一团。他们一个个偷奸耍滑,阳奉阴违,拉帮结派,奴婢当时实在管不过来,还受了……”白鹭子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接着道:“还受了公主的责骂。”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看向乐平公主,埋怨道:“你就该早些找孤,孤这里有的是人手。”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转向白鹭子,道:“你接着说。” 白鹭子接着说道:“肖元元当时病体未愈,见奴婢实在为难,便帮我整顿公主府。她说:‘没有金刚手段,就莫显那菩萨心肠,’她说,菩萨让公主去当便好,她不要成神成佛,只作个恶人便好。” 独孤皇后问道:“然后呢?” 白鹭子回道:“她立威的手法固然严厉了些,确实有效的,不到两日,公主府便事事顺畅了起来。不瞒皇后娘娘,奴婢有时也羡慕她处事果决的样子!” “如此一来,为了不耽误娥英的婚期,她便得罪了府里的下人!”独孤皇后明白了。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皇后道:“母亲不知,那些婢子只知她出手严酷,孰不知若不是肖元元急速将她们的毛病改了过来,待她们日犯下大错,死罪也是有的! 可那些婢子在背后骂她,骂的极是难听,明明都已当着面抓到了,她却没有责罚。最后还是孩儿实在看不下去,处置了那几个婢子,母亲想想,这样的人怎会恶毒呢?” 独孤皇后没有回答,乐平公主接着道:“有肖元元在,本不必麻烦母亲宫里的人帮我的。 可那肖元元身子没有养好,连番劳累又犯了病,不能管事,我这才求到母亲这里来。 可即便如此,三位女官到我府上可有发现,府里所有事务条理分明,处处皆有章法,上通下达。 若不是肖元元之前所拟定的章程一直在发挥效用,这次娥英大婚怎会办得如此通畅? 母亲,你说她惑人心志,这也是有的。在此之前,她在孩儿府里名声极好,上下都对她赞不绝口。可她为了我,不计声名,不惜心力,如今她声名恶毒,病体缠身,孩儿若不护着她,岂不是没了良心?”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道:“我儿仁义,以德报德,当是如此!” 乐平公主缓了缓,又道:“这次入宫,孩儿本该多教她些规矩,可她天真灵秀,我实在不忍让她改了面目,又换心志。若她在哪里犯了事,还望母亲看在孩儿的面上,宽纵一二吧!” 第209章 回门宴(四) 独孤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除了宇文娥英,乐平公主从来没有对另一个人这般用心维护过。 想了想,便道:“即是如此,不如孤将她收为义女,请旨将她封为乡主,有了官身,与你也好相处些!” 乐平公主一听,刚想答允下来,却又顿了一下,道:“不知她作何想?” “这等好事那婢子还会推辞不成?”独孤皇后道。 乐平公主低下头,道:“她呀!说不准。” 独孤皇后有些好奇道:“她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做个奴婢?”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道:“让孩儿去问问她,听听她的意思!” “你也太纵容她了!”独孤皇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怨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又道:“那肖元元本不值母亲一提,倒是洪儿——”乐平公主目光转向李敏。 独孤皇后也看过去,问道:“如何?” 乐平公主回道:“洪儿并无官身,我欲请旨予他柱国之位!” 独孤皇后一愣,想了想,柱国之位,意为国之柱石,虽然听着尊荣,但也只是个虚职,便道:“你不用与你父亲说,此事由孤来给你父亲说。” 乐平公主与李敏齐齐道了声:“谢母亲(祖母) 乐平公主心中有预感,肖元元不会喜欢这个赏赐。 果然肖元元听到这个消息,十分的诧异,愣了好几秒,“我?皇后娘娘的义女?”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若再封为乡主,食邑两百户。”不干活就能直接拿工资。 肖元元思忖了一下,道:“名分什么的,倒是不重要,问题是我若被封为乡主,是不是就不好做生意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你若抛头露面,终归是不大相宜了,不过你留在公主府里,吃喝也不愁。平白得了食邑,经年累月下来,所得也不少!” 肖元元当机立断,直接摆手道:“不要!” “肖元元——”乐平公主道:“你就那么想去做生意么?” “做不做生意不重要,”肖元元诚恳道:“我想做便做,想不做便不做,这件事很重要!” 乐平公主一顿,肖元元解释道:“公主,自由啊!俗话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何必为了那两百户食邑,捆手捆脚,自断前路呢?” 乐平公主愣了片刻,“是呀!何必为了那些食邑捆手捆脚呢!” “呃……”肖元元听出乐平公主语气中的难过,连忙道:“公主,自由这个东西价格很高,比如公主您,食邑两万户,又有田地皇庄多不胜数,跟奴婢不一样的!” “罢了,你不喜欢,本宫帮你推掉便是。”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低头谢道:“多谢公主。” “只是你不知道,若没有权势傍身,再多的钱财也如春雪消融,留不住的!”乐平公主道。 “我不是有公主替我撑腰么。”肖元元笑着道。 区区一个乡主,食邑两百户,何况肖元元心里也知道,这个隋朝是个短命王朝。王朝一换,她便什么也没有了!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自己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乐平公主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也小心些,莫随便出头惹出麻烦来!” “是是是。”肖元元忙不迭的回道。 夜间,宫宴开始,借着宇文娥英的回门宴,杨坚将这个宫宴办得盛况空前。 京中关系向来错综复杂,数代累积下来,朝堂后宫,皇家世族,早已姻亲遍地,有的关系即要称之为舅舅,也可称之为叔叔,姑姨不分,混乱不堪。 像宇文娥英这样涉及前朝的,以往因为顾及乐平公主北周太后的身份,就算是亲戚,日常交集也会有所回避,生怕惹得当今陛下生疑。 可是,最近这些时日来,京中盛传乐平公主与当今陛下关系和好,陛下每每提及公主,都是多有维护,赞赏不断。陛下竟还将宇文娥英以公主之礼,下嫁于李敏。 那李敏虽是白丁,祖上也是世家,日后得以重用也未可知。 所以,这一次宫宴,京中贵族竟来大半。 宴会之上,笙歌曼舞,酒酣饭足之际,杨坚看着一对新人,十分欢喜,亲自弹着琵琶,更是将这个宴会的气氛推入了高潮。 众臣纷纷下场蹈舞,当中跳得最欢畅的,竟是李敏。 肖元元站在乐平公主身侧,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原以为这个宫廷宴会当是庄严肃穆的,之前听宇文娥英说起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想这群君臣玩儿起来竟这般欢实! 一曲舞罢,众皆退场,杨坚意犹未尽,指着那李敏道:“你——上前来。” 那李敏闻言离了席,走到殿前,拜道:“参见陛下!” “你适才跳得很是不错。”杨坚笑着赞赏道。 李敏连忙拜谢,“陛下的琵琶才是虚实相和,清脆悦耳,臣闻之心随意动,以舞相贺。” “不错不错,”很会说话,杨坚扭过头来,看着右侧的乐平公主,问道:“他如今是什么官职?” 乐平公主看着殿前的李敏,回道:“并无官职,一个白丁而已。” 杨坚转过头来,笑着道:“即是如此,那朕赐你仪同三司,如何?” 这也是一个虚职,不干活,享受朝廷三公待遇。 那李敏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低头饮酒,便低头拜而不谢,闭口不言。 宴席渐渐安静了一下,众人皆把目光投向眼前这一幕,都想看看当今陛下对乐平公主究竟是什么态度。 杨坚看李敏不说话,便道:“看来不合你的意啊!” 又看了看乐平公主,转过头来,对着李敏又道:“朕再授你开府如何?” 乐平公主一惊,连忙瞪了李敏一眼。 开府,意为可以自己建立幕府,可亲自选择随员,构建自己的府军势力。 授他开府是假,刺探李敏的野心才是真的。 那李敏记着乐平公主的话,此时也不敢谢恩,仍旧默不作声。 杨坚又笑了,心中甚是满意。 第210章 回门宴(五)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又对着众臣道:“公主有大功于我,朕何得向其女婿惜官?今授卿柱国之位,领豳州刺史,如何?” 直到此时,乐平公主脸色一缓,李敏连忙拜谢:“谢陛下盛恩,臣领旨谢恩。” 于是杨坚当场诏发全朝,众人纷纷向乐平公主和李敏道贺。 其实,关于授李敏柱国之事,独孤皇后早已向杨坚提过了。之所以还要在宴会之上来这么一出,主要是当着群臣,给公主一个面子。 更是告诉群臣,他杨坚不是滥赏之人。李敏无功受赏,只因尚得郡主。授其柱国之位,那是因为乐平公主执意如此,他杨坚不得不给公主这个面子。 也让众人看清楚,乐平公主在陛下眼里,地位与其他公主不同。 此时宴会继续,来往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又有丝竹声起,众人欢歌蹈舞,一片欢乐之象。 相比于乐平公主在众人之中游刃有余,肖元元站的两腿发酸,一直忍着,心中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来陪乐平公主参加什么宫宴。 正在此时,却见那苏夔走上前来,先向乐平公主拜贺道:“恭贺公主得此佳婿。” “舍人同喜。”乐平公主回道。 苏夔也不多说别的,只是看向肖元元,问道:“公主,可否借元元一叙?”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冲着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乐平公主便道:“且去吧,注意分寸!” 肖元元笑了笑,道:“是。” 说罢便随着苏夔一起出了宴厅。 乐平公主望着肖元元的背影若有所思,正思虑间,听到独孤皇后道:“丽华,你看看你那个婢子,随便跟一个外男就走,这成何体统!” 乐平公主低头,没有回话。 杨坚转过头来,问道:“那个是苏威家大公子吧!他看上你府里的肖元元了?” “回父亲,孩儿不知。”乐平公主回道。 杨坚看了看独孤皇后,又笑着问道:“伽罗,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不高兴?” 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悄悄回道:“母亲要认肖元元当义女,肖元元不愿意。” “哦?”杨坚来了兴趣,奇道:“有这等事,伽罗,这世间居然有人敢不给你面子?”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道:“孤还不是为了丽华,好心提拔那婢子,谁知人家竟不愿意?”又看了看乐平公主,道:“罢了,就让她一辈子做你的奴婢吧!” 乐平公主心中苦涩,暗暗叹了一口气。 肖元元与苏夔二人出宴厅,肖元元顿时松懈了下来,行至殿外廊下,“哎呀妈呀,累死我了,下次这宫宴说啥我也不来了。” 那苏夔看着肖元元,不由得笑道:“我就是看你在那里不自在,才把你叫出来松口气的!” “好兄弟,够意思!”肖元元找到栏椅,坐了下来,她才不相信苏夔叫她出来,原因这么简单,接着便又问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因为苏夔时常入宫,宫中有些奴婢也能看个脸熟,所以二人坐在廊下,偶尔有宫婢路过,也没有人前去打扰。 二人双双坐好,苏夔道:“我今日找你,是来讨债的。” 肖元元一愣,想了想道:“我没借你钱啊!” 苏夔一气道:“你不是欠我两坛酒么?” “我啥时……”肖元元一顿,才想了起来,之前请他帮忙叫李敏出来跟宇文娥英见面时,确实答应了给他两坛酒。转而不好意思道:“我给忘了!” 苏夔呵呵了一声:“真是毫无心肝!” “不是——”肖元元连忙解释道:“那次我回府之后便病了一场,一直被关在府里,也不好出门!” “病了?”苏夔有些担忧地问道:“什么病,现下好了么?” “没什么大病,”肖元元无所谓道:“女孩子嘛,身子要娇弱一下,受不得累。” 苏夔松下一口气来,“你总算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 肖元元想了想,发愁道:“可我现在送不得你酒啊,我出不得宫啊!” “我就提醒提醒你,之前你在公主府,我便不方便与你相约,如今到了宫里,更是不方便见你。今日宴会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当然要提醒你莫忘了欠我的酒。”苏夔道。 肖元元皱着眉,点了点头,道:“两坛酒倒是没什么?你家大业大的,怎还在乎这两坛酒呢?” 苏夔一瞪眼,道:“元元可曾听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肖元元想了想,道:“好像听过。” “那日,我去找玄感送行,看到了你送他那酒,好家伙,那般大的坛子!莫说是酒,那坛子就值不少钱吧!你后来送我的那两坛,本来我还是很得意的,这么一比真是好生寒酸呀!”苏夔叫着抱怨道。 “呃……”肖元元有些不知所措,厚此薄彼这种事,被人当场抓包,确实有些难堪。 按理说都是好朋友,两个坛子也确实一个大一个小,让人知道了心里不舒服。可她肖元元没办法,谁让乐平公主也送了一大坛给杨坚呢?她若是再随便给人送一大坛,比过了杨坚去,想想这事儿就很刺激! “好,”见肖元元说不出话来,苏夔打圆场道:“时移事易,我也不跟杨玄感比,但你答应给我的那两坛,不能赖掉!” “呃——不会,绝对不会。”肖元元举手保证道。 此时,夜已渐深,席间杨坚与独孤皇后相携离席,宴会仍在继续,但陆陆续续已有人退了宴席,出宫回府去了。 “元元——”不远处传来宇文娥英的声音。 肖元元闻声望了过去,只见乐平公主带着宇文娥英和李敏退了宴席,正向她走来。 二人分别行礼:“公主、郡主、郡马。” “见过公主、郡主。” 乐平公主扫了扫二人,便道:“你们聊完了么?” 肖元元看了看苏夔,问道:“苏兄还有别的事么?” 苏夔笑了笑回道:“没有了,改日等你出宫再聚吧!” “嗯。”肖元元点了点头,转向乐平公主道:“聊完了,没事了!” 第211章 回门宴(六)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着宇文娥英道:“你们先回府吧,早些歇息,我这几日都在宫里,若得空便到弘圣宫来。” “是,母亲。”宇文娥英与李敏双双拜辞。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肖元元,命令道:“回宫。” “是。”肖元元刚说完,眼睛却看向宴厅门口。 乐平公主与苏夔顺着肖元元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唐国公李渊与其夫人窦宝林正从宴厅门口走了出来。 真是好久不见,久到肖元元都已经忘了当初最初的打算! 肖元元有些怔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上不下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观察到肖元元神色有异,乐平公主皱眉问道:“你看着唐国公做什么?” 肖元元回过神来,解释道:“不是,我是在想窦夫人何时才能有孕呢!” “你还记得呢?”乐平公主都有些无语。 “唐国公夫人有没有身孕与你有何关系?”苏夔不由得问道。 肖元元一摆手,道:“你不懂,别乱问。” 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唐国公与其夫人齐齐转过头来,看到乐平公主这一群人正看着他们。 二人十分奇怪,干脆便走了过来,互相见了见礼,唐国公李渊道:“不知表姐在此处等什么人么?” 乐平公主道:“不曾,就是偶然见到表弟妇,便与这婢子聊了几句。” 李渊看了看肖元元,时至今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肖元元。 确实如同传言所闻,姿容绝世,神秘莫测,虽然宴会之时站在乐平公主身边一言不发,不知当时有多少人都暗暗观察了她许久。后来她竟然随着苏夔直接出了宴厅,也让不少人大吃一惊。 听到肖元元十分注意自己的夫人,李渊心中有些奇怪,看了看窦宝林,便问道:“既然提及宝林,不知所为何事?” 肖元元不敢开口,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这婢子老怀疑表弟妇是否有了身孕。” 李渊奇道:“这位娘子倒是奇人,她只看面相就能知道宝林是否有孕么?” 窦宝林上前,连忙问道:“你是如何看的?” “不不不,”肖元元连忙否定道,“我看不出来,就是猜的!” 乐平公主听他们说的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所以,表弟妇确实有孕了?” 窦宝林脸色一红,软声道:“还不足两月。” “真的?”肖元元眼神一亮便朝着窦宝林的肚子看去,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应是真的!”窦宝林道。 “哦——”肖元元有些不知所措,这肚子里可是千古一帝李世民啊!“那……那那夫人保重身体,可千万要小心些。” 窦宝林向着李渊的身边靠了靠,道:“多谢。” 此时尚书右仆射苏威走了过来,他本是来寻儿子的。自己儿子出面把众目睽睽之下的神女带走了,也不知那女子是何底细,所以心中一直不太安定。 自从上次苏夔跟他讲过关于李代桃僵的典故之后,苏威便整日里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了纰漏,被抓把柄。 走出殿来,四处看了一圈,却发现自家儿子正与乐平公主等人在一起,不知在说写什么! 于是便走过来,见礼道:“乐平公主,唐国公。” “苏相不必多礼。”乐平公主回道。“苏相可还有事?” 苏威看了看苏夔,回道:“老臣年迈,不胜酒力,正想着带伯尼(苏夔字)回府!” “哦!”乐平公主道:“那苏相请自便。” 苏威行了一礼,看了苏夔一眼,便转身走了。苏夔也向乐平公主拜别道:“公主,臣告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便由着他们去了。 李渊见状,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情,于是也带着夫人向乐平公主告辞离去。 乐平公主转身也向弘圣宫走去,肖元元心中还想着窦宝林肚子里的李世民,无意识的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直到弘圣宫前,乐平公主停了下来,道:“你回你的房中休息吧!白鹭子随我回寝殿!” 白鹭子道:“是。” 肖元元一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跟了上去:“公主,你怎么了?” 乐平公主黑着一张脸,没有理她,肖元元有些急了,道:“不是,公主你喝多了?怎么又发脾气了呢?” 肖元元一路随着乐平公主到了寝殿,哀求道:“公主,我又怎么了嘛!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今晚就睡不着了!” 到了寝殿,乐平公主停了下来,缓缓了心神,对着肖元元问道:“你若是一直惦记着唐国公府,我倒是可以把你赐给她!” 肖元元一脸茫然,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想了想,便回道:“我当初确实有打算抱唐国公夫人的大腿的!” “抱什么腿?”乐平公主嫌弃道。 “不重要!”肖元元摆了摆手,“可后来我想通了,靠人不如靠已,我跟唐国公夫人实在说不上话。还不如自己自力更生,自己赚钱自己花。” “自力更生?”乐平公主冷笑一声:“你办得到么?” “呃……”肖元元凑上前道:“公主,你之前答应我的,还算数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反问道:“那——你还想去唐国公府么?” “不想,从来没有想过。”肖元元干脆的回道,“我现在就是单纯好奇那个梦,他是不是真的!” 乐平公主道:“你若能让窦宝林为你出钱开店,也是你的本事。” “哎唷!公主~”肖元元娇声道:“我跟唐国公夫人真的说不上话,从去年到今天,我这是第二次见她,上次我还当着她的面挨了云昭训三个耳光,哪有脸去找她呀!”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你还要脸?你没皮没脸的在本宫面前多久了?可没见你要过什么脸面!” 肖元元眼神一黯,委屈道:“罢了!反正许与不许,都是公主说了算,不耽误公主休息,我回房了!” “你站住!”乐平公主呵止道。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肖元元低声道。 第212章 消愁(一) 乐平公主问道:“你与苏夔是何关系?” “好朋友!”肖元元心情不好的时候,回答问题便会很简单。 乐平公主顿了顿,直接问道:“肖元元,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肖元元瞪大眼睛:“嫁人?嫁谁?苏夔吗?”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若是现在想走,我可以放你出宫!” 肖元元脑子一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实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肖元元咽咽口水,费力的问道:“公主,你又怎么了?什么出宫,什么嫁人?今天不是郡主的回门宴嘛,宴会上还好好的,公主你回来生什么气呀!”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无理取闹,你心中厌烦了是吗?”乐平公主反问道。 “我是这个意思吗?”肖元元气得叫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乐平公主也叫道。 肖元元被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努力平下心来,忍着气道:“公主,你好好想一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你这么生气!你说出来,让我知道,好嘛?” 乐平公主一甩袖,转身向内殿而去。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皱着眉,给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跟着乐平公主走了。 肖元元被气脑瓜嗡嗡一阵地疼,算了算了,各自冷静些也好,想了想,便回自己的寝殿中去了。 乐平公主入得殿内,白鹭子紧步跟了上来,闻得脚步声响,乐平公主猛地转过头来,刚想发火,却见众人之中没有肖元元。愈发气道:“都退下!” 众人皆吓得纷纷退下,只有白鹭子留在殿中,上前扶住乐平公主道:“公主饮了不少酒,想必已经累了,奴婢服侍公主安寝吧!” 乐平公主渐渐平心下来,坐于妆台前,由着白鹭子为她擦去红粉玉脂,卸下珠钗步摇。 “白鹭子,本宫对她还不够好吗?她为何这般不知足?”乐平公主提到肖元元便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白鹭子顿了顿,回道:“恕奴婢直言,奴婢实在不知道公主您今日气从何来?” 乐平公主一噎,问道:“你没看出来么?她如今还想着窦宝林肚子里的李什么……济世安民? 还有,她跟苏夔是什么关系?宴会未完,两人便一起离席。焉知她是不是想另寻他枝,有了别的打算了! 她若真有别的打算,直接说与我听便是,本宫成全她。她自以为是的东拉西扯,她以为她能骗得了谁?” “呃……”白鹭子有些转不过弯来,道:“或许,肖元元没有那意思呢!” 乐平公主冷哼出声,道:“肖元元若是想做一个局,你多久能看出来?” 白鹭子愣了愣,不解地问道:“肖元元……做什么局了?” 乐平公主“呵呵”了两声,咬牙切齿道:“本宫用了一年,整整一年才发现她做的局!” 白鹭子想不明白,默默的将乐平公主的头发放了下来,用梳子梳理通顺,想了想便回道:“如公主所言,肖元元无论想要什么,直接说与公主听便是,公主反正都会成全她,那她何必骗您呢!” 乐平公主一怔,舒出一口气来,气哼哼道:“谁知道!” 白鹭子此时已经看出来了,肖元元有没有撒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乐平公主压根就不相信她。 “公主这次生气,倒是与上次一样!”白鹭子的手停了停,道。 “上次?”乐平公主一愣,“哪一次?” “肖元元第一次入宫,那一次。”白鹭子回道,“虽然奴婢不清楚具体内情,也不知道后来公主与她是怎么和好的,但想来既然心有嫌隙,公主与她都有原由吧!” “上一次……”乐平公主怔了怔,转过头来问道:“肖元元现在人在哪里?” “回房中休息了吧!”白鹭子答道,“宫中她不熟,公主放心,她跑不了!” “哦!”乐平公主回过头来。 白鹭子用梳子为乐平公主轻轻按摩着头皮,道:“以肖元元的性子,跟公主吵这么一架,估计今夜是睡不着了,说不定此时正四处找酒喝呢!” “她睡不着正好,让她自己好好想想。”乐平公主恨声道。 白鹭子心中暗暗诽道,乐平公主自己都没有把问题想明白,肖元元怎么可能想得明白。 “公主莫气了,晚些时候,奴婢去找她!”白鹭子道。 “找她做什么?”乐平公主道。 “再骂她一顿,替公主出出气!”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轻轻按着自己的侧额,叹道:“有什么用?” “公主先安歇,今日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白鹭子劝道。 确实,这一天下从入宫到赴宴,乐平公主一刻也没有停歇过,此时虽然心中有气,却也是疲乏不堪,便听了白鹭子的话,上床安寝了。 待乐平公主睡得实了,白鹭子悄悄地退了出来,吩咐殿外的宫婢仔细留着心,自己则向肖元元的殿里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肖元元正一人独自喝着酒,白鹭子到时桌上空着的酒坛已放了四五个了。 肖元元转头看到了白鹭子,笑了:“白鹭子,你怎么来了?” 白鹭子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怎么又喝酒?你不是说喝酒伤身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白鹭子道:“你身子本来就没有好!” “欲把酒作相思泪,却恐相思误世人!” 白鹭子一脸的莫名其妙,道:“你又发酒疯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去它个球!” 白鹭子气得冲上去夺过肖元元的酒杯,问道:“你们又怎么了?” 肖元元无奈的开起一坛新的酒坛来,道:“我怎么知道,每次都这样,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得准!” 白鹭子坐了下来,道:“不管猜不猜得准,你起码猜一猜呀!” 肖元元烦躁地喝了一口,想了想,试问道:“是不是郡主出嫁了,公主觉得我没用了,看到我心烦想把赶出去?” 第213章 消愁(二) 白鹭子翻了个白眼:“你再猜猜!” 肖元元举起酒坛,问道:“你喝么?” “我从来不喝酒,何况这是在宫里!”白鹭子没好气道。 “好习惯!”肖元元敷衍的赞道。 “这是宫里,不是府里,你也少喝些,别闹出事来!”白鹭子提醒道。 肖元元自嘲的笑了笑,“宫里?府里?都一样,无论在哪儿,无论喝多少,我都不敢醉!” “净吹牛,上次你不是跟杨玄感……”白鹭子一怔,猛然醒悟了过来,道:“上次你是装醉的!” 肖元元知道自己露了馅儿,也不好解释,干脆闭口不言,继续喝着酒。 “肖元元——”白鹭子夺过肖元元的酒坛,严肃地问道:“你说得话,做得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肖元元伸手抓住白鹭子手中的酒坛,扯了两下没有扯过来,便敷衍道:“都是真的。” “我不信!”白鹭子道。 “世人谁能保证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呢?比如白家令你,你能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么?”肖元元问。 白鹭子正色道:“可我不会把说假话当成理所当然!” “虚伪!”肖元元使劲一扯,终于把酒坛夺了过来,“你我一样都说假话,就因为你说假话的时候,心中多了一丝负罪感,你便能在道德上压我一头么? 你明知道撒谎不对,但还是撒了谎,说到底,你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相反,你还不如来得坦荡!” 白鹭子呵呵了两声,道:“郡主的夫子走了,没有跟你吵架了,你的那些歪理没地儿说了,都用到我身上了是吧!” “白鹭子,你告诉我,公主她到底在气什么呀!”肖元元问。 白鹭子顿了顿,也打开一坛新酒来,为自己斟了一碗,闭着眼灌了下去。 “你不是不喝酒么?”肖元元问。 “有些话不喝酒说不出来!”喝完一碗,白鹭子又倒了一碗。 肖元元见状,也倒了一碗,与白鹭子碰了碰,二人一饮而下,等白鹭子说下去。 连喝了两碗酒,白鹭子嘴角勾了勾,问道:“我可以一生不婚不嫁不生子,一直跟随公主,肖元元,你能做得到么?” “当然不行!”肖元元立马回道。 白鹭子点点头,眼眶有些泛红,又倒了一碗。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低头叹了一声,“我只想活得自在些!” “我知道,公主也知道!”白鹭子道。 肖元元辩解道:“没有什么人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 “我可以!”白鹭子道。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都是你把公主宠坏了!” “是公主把你宠坏了才对!世间有哪个奴婢像你这般,为所欲为。”白鹭子道。 “为所欲为?开玩笑,我有多防备、多小心,你却没有看出来!”肖元元气道。 “跟着公主委屈你了?”白鹭子反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确实好委屈啊!”肖元元扁着嘴,想想自己堂堂肖氏集团的董事长,无缘无故落到这个破世道里,为奴为婢,还得感恩戴德!这种委屈说出来也没人信! “公主殿下说的对,你确实是毫无心肝!”白鹭子气道。 肖元元盯着白鹭子,问道:“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公主她到底在生什么气呀!?” 白鹭子怔了怔,气道:“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但凡你有些良心,也该明白我的意思?” 肖元元一脸茫然,道:“什么意思?” “呵!”白鹭子一脸无语:“肖元元,外人传你智计无双,以我看,你就蠢货一个。” 肖元元直起身来,不依不饶道:“你骂我可以,但你要说明白,公主她到底气什么呀!” “好——”白鹭子挑明道:“你不肯接受皇后娘娘的诏封,你结交杨玄感与苏夔以作后路,你还关心唐国公夫人的胎像,你随时都准备离开公主府!公主气得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 白鹭子可以一生陪着乐平公主,肖元元却不能。 肖元元理直气壮道:“做不到也不是我的错呀!公主也知道,我迟早都会走的,公主生我的气,简单毫无道理!” “对——”白鹭子笑眯眯地回道:“你就这认为吧,永远不要改!” 肖元元听得出白鹭子在阴阳自己,却也说出反驳的话来,自已给自己斟满酒,正想为白鹭子斟酒时,白鹭子却用手挡住,不喝了。 “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白鹭子开口道:“若你真想离开公主府,最好早些走,拖得越久,对大家都不好。” 肖元元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离开公主府么? “好!”肖元元小声答应道。 好?白鹭子内心哼了一声,这家伙还真是想走! “少喝些吧,养好身体,走得远些,省得再看到你心烦!”白鹭子起身,直接走了。 肖元元望着白鹭子的背影,心中不愤道:凭什么要我活成你的样子,你心甘情愿,就要逼着别人跟你一样么! 肖元元越想越郁闷,狠狠灌了几口酒,心道这宫里的酒也这样,没什么滋味! 第二日乐平公主醒来,梳洗打扮之后,开始用早膳,刚吃了两口突然想了起来,问道:“肖元元呢?让她起来吃早膳!” 白鹭子回道:“昨夜奴婢去见她,喝了不少酒,估计现在还睡着。”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正事不想,遇事就喝酒,真没出息,派人把她叫起来,用完早膳再睡!” 一旁一个宫婢答道:“回公主,肖娘子一早便起了,跟奴婢打听了一下御府局的位置,便走了!” “什么?”乐平公主与白鹭子双双诧异道。 “她昨夜喝了那么多酒,一早还能爬起来?”白鹭子不解道。后来想了想,果然,上次醉酒确实是装的。 “她去御府局做什么?”乐平公主不解道。 那宫婢回道:“肖娘子先是问宫中能工巧匠在哪里,说要做一些好玩的东西,奴婢说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汇聚于御府局,肖娘子应该是想做什么东西……” 第214章 御府局 乐平公主愣了愣,没有说话。白鹭子倒是说了出来:“那肖元元知道自己昨天惹得公主生了气,想做些好玩儿的,哄公主开心罢!” 乐平公主执起勺子,舀起汤哼了一声:“凭她能做出什么来?”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无论她做什么,公主都别心软,那个没心肝的,晾她几天!” 夏季里天亮得早,肖元元也醒得早。先跑到弘圣宫的司膳局吃了些东西,便打听了御府局的地址,带着一个小宫婢去了。 然而去得有些早,赶到时那御府局寥寥几人,肖元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工匠实在觉得奇怪,便问道:“姑姑是哪个宫里的?来御府局有何公干?” 肖元元忙行了一礼,回道:“公主府肖元元,想打一套器具,不知该找哪位大人?” 那工匠笑了笑,道:“称我等匠人即可,‘大人’实在叫不得!” 肖元元愣了愣,“为什么?” 那工匠也愣了,问道:“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么?” 我家大人?肖元元想了想,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所谓的‘大人’就是家中父母的意思。 靠,又是一出认爹现场! “那——”大哥?也不对!帅哥更不对。“师傅?” 那工匠道:“敝姓周,姑姑可唤我做周匠人。” 肖元元咧嘴笑了笑,“周匠人,您帮我看看,我打一副麻将!”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图纸递了过去。 “麻将?”周匠人接过四张图纸,各式图样描画的相当细致,连尺寸都有标注,问道:“用料可有讲究?” 肖元元回道:“没有讲究,只要背面一致即可!” 周匠人点了点头,问道:“虽从未见过,倒是不难。这作何用的?” 肖元元笑道:“打着玩儿的?” 周匠人放下图纸,道:“打人的?” “不是不是,”肖元元解释道:“打牌,玩儿牌,不打人!” “哦!”周匠人放下心来,随口问道:“姑姑是公主府的,这么早便入宫了?” 肖元元笑了笑,“我本来就在宫里啊!” 周匠人一愣,抬头问道:“敢问姑姑,您的主子是哪个宫里的公主?” 肖元元老老实实地回道:“弘圣宫——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周匠人一愣,心中颤了颤,“呃……这个……姑姑稍等哈!”说完拿着图纸,转身走了。 “怎么了?”肖元元一脸的莫名其妙,站在门口愣了半晌。 乐平公主怎么了?难不成乐平公主不能在御府局做东西?就算不能做,你也得跟我说一声啊!另外,你好歹把图纸还我呀,宫里不能做,宫外还不能做么?画了好久的! 肖元元正在想着,要不要冲进去把自己的图纸抢回来,却见那周匠人带着一个看着像大官的人走了出来。 “这是……” 那周匠人上前,介绍道:“这位姑姑,这位是御府局的何稠何府监。” 肖元元微微晗首,行了一礼:“见过何府监!” 那何稠回道:“姑姑是乐平公主府的肖姑姑?” “是。” “哦!”那何稠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这器具要得急么?公主可有别的吩咐?” 肖元元顿时明白了过来,乐平公主的身份地位,不是一般公主可比,做个东西也得是大官出面,那匠人自己做不了主。笑着回道:“最好马上做,我看着做完,直接拿回去。” 何稠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肖元元引进了御府监,肖元元跟上,那何稠道:“用琉璃做,可好?” 肖元元刚想说好,又停了停,忽然想起去年乐平公主曾拿着一个特别丑的玻璃瓶子,跟她炫耀过。便道:“要结实些的,掉地上摔不坏的那种!” 何稠点了点头:“青白玉石,如何?” “不行,玉石有纹路,最好背面看起来,毫无差别的那种!”肖元元回道。 何稠想了想:“金银铜铁!” “太重了!” 何稠一拍桌子,道:“瓷器!绿瓷!” “白瓷最好!”肖元元回道。 “烧瓷慢了些!” “多久?”肖元元问。 何稠想了想,“四……最快两日!” 肖元元眼睁睁看着何稠伸出的手指,从四变成了二,满意的道:“可以,有劳何府监。” “不敢不敢,公主若有其他的要求,尽管吩咐!” 打这副麻将跟乐平公主没什么关系,肖元元此时借了乐平公主的光,也不敢多提要求,只道:“多谢何府监,那……两日之后,我来取东西!” “姑姑放心,乐平公主的事,御府局不敢耽搁!”何稠客气道。 肖元元笑着行了一礼,拜别而去。 何稠和周匠人望着肖元元的背影,不由赞道,“不愧是乐平公主府的人,大方得体,客气知礼,乐平公主真乃皇者风范。” 边说边将图纸交于周匠人,吩咐道:“你来督造,万勿小心,不可怠慢!” “是,何府监。” 肖元元事情办得顺利,心情也好,便兴冲冲的往弘圣宫走。 在肖元元看来,乐平公主昨天之所以突然发脾气,不过是因为宇文娥英出嫁了,乐平公主一时间没了目标,内心的价值感缺失,心理不适应而导致的。 为了让乐平公主尽快适应下来,最好的办法,是给乐平公主找点儿事情做。 打麻将最能耗费心力,转移注意力。宫中人多,凑个牌搭子应该不难。 昨天白鹭子啰啰嗦嗦说了那么多,肖元元始终不能理解,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不能活?再不适应不都得自己想办法排解么? 乐平公主已经很幸运了,还有肖元元为她分析心理状况,还有白鹭子照顾她生活起居。上有独孤皇后宠着,下有宇文娥英敬着,连着偌大的御府监都小心供着,她肖元元算什么? 所以,她肖元元就算此时走了,半分负罪感也没有! 肖元元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着,白鹭子,我才不像你,外面的大千世界美得很,这皇宫再大,也是土块堆出来的囚笼,哪有天高海阔来得香。 第215章 后苑(一) 肖元元回到弘圣宫,却未见到乐平公主。听守宫的宫婢说,宇文郡主入了宫,陪着乐平公主找皇后娘去了,又把肖元元留在了弘圣宫里。 反正闲来无事,肖元元又回房中做她的酒楼设计去了。 直到午膳时分,都不见乐平公主回来,肖元元心中道:故意晾着我是吧! 独自用完午膳,实在闷得难受,肖元元便央求身旁的宫女,带她去宫中转一转,那宫女不敢违命,便带着肖元元去了后苑,入了后苑,肖元元才知道什么别有洞天。 整个皇宫坐北朝南,大致分为四层。 第一层最南端,什么太常寺、鸿胪寺、从少府监秘书省,礼部禁卫都在这里。 第二层在中间,什么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将作监,朝臣下朝之下上班的地方。 第三层,便是上朝的两仪殿、左右分别是东宫和千秋殿,皇上、皇后、太子就住在这一层。 第四层便是后宫了,弘圣宫便是在第四层。 可现在肖元元才知道,原来这第四层竟不是最后一层,这第四层之后,竟还有一个后苑。 只见那后苑之内百步一亭、一里一湖,果树遍野,山石盆景、古藤绕柏、座座宫殿点缀其中。 更奇的是,面见青山,那后苑不在青山下,而青山却在苑中。 这么大的地方,就算骑马,也得跑个半天吧。 肖元元不免有怔忡,想想自家那二十亩的曲园,当真是寒酸。 肖元元坐在凉亭下,想着心事吹着风,倒是十分惬意。 正在神游间,忽听得有声音传来,肖元元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湖上泛着船,船上人影绰绰,肖元元细看了一会儿,认出了那船的人便是杨坚。 想了想这里也是人家的后花园,工作之余休闲一下也是正常,那船上人的似是也发现了凉亭之上的肖元元,肖元元便向着船上遥遥拜了拜,便带着那宫婢准备回去了。 谁知走了不久,一太监匆匆赶上,“肖娘子,陛下召肖娘子上船一见。” 肖元元心中有些不想去,但眼下没有办法,便只好听命跟着那太监走了,刚走了两步,肖元元停了下来,对着那个带自己来的宫婢吩咐道:“你去千秋殿告诉公主,陛下召我上船叙话,不能陪公主了。” 那宫婢不觉得奇怪,听完道了声“是”,便听命退下了。 肖元元皱着眉,跟着那太监继续往前走。眼下自己孤身一人,而且身份尴尬,独自面见杨坚不知是福是祸。若是只是聊聊天,倒也无妨。若真是不妥,乐平公主必定会来寻她。 肖元元登上船来,面见杨坚行了一礼,“奴婢肖元元拜见陛下!” “平身。”那杨坚的语气听起来并无异常。 “谢陛下!”肖元元抬起头来,向着四周看来,发现这船上的人还不少,有几个竟是自己认识的。 居中的当然是杨坚,身旁站着的是应该是太子,宇文娥英大婚时遥遥见过一面。太子身侧跟了几个随侍,别得认识,其中一人便是苏夔。 看见苏夔,肖元元稍稍放心了些,冲他笑了笑。 杨坚的另一侧,则是郡马李敏和驸马都尉柳述,听说兰陵公主也入宫了,原来女眷都去了千秋殿,而他们的夫君都在这里。 好歹都是认识的,肖元元便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一礼。 杨坚笑着道:“还是苏夔的眼神好,朕都没有看清,果然是你!” 肖元元望向杨坚,有些不解道:“陛下寻奴婢来,所为何事?” 杨坚看了看四周,道“无事,朕与太子游湖,偶然见你,早就听闻你诗才惊世,便召了你来!” 拿她肖元元寻乐子来了,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陛下误会了,奴婢不会写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这肖元元本是以诗出名,怎么敢当着陛下的撒谎? 杨坚脸色僵了僵,“肖娘子,你可知欺君何罪?” 肖元元一脸坦然,无所谓回道:“当然知道,所以奴婢不敢欺君。” “那你的《君不知》、《泊秦淮》、还有……” “陛下——”肖元元打断道,“这些都是别人的诗,奴婢从来没有说过这诗是我作得呀!” “那是何人作的!”杨陛疑问道。 肖元元不好解释,只好编道:“人已故去,何必再生事端,惊扰亡魂。” 杨坚沉默不语,不敢再问下去了,他知道肖元元出身江南,写诗的人死了,怎么死的?万一跟他平陈有关系呢!这时候说出来岂不是难堪。 众人有些担忧,这肖元元无所顾忌,怕是会惹恼了杨坚。 见杨坚尴尬了起来,肖元元看了看四周,主动开口缓解道:“陛下,即是要比诗,若是作不出来,可有惩罚?” 杨坚道:“自是有!”说罢摆了摆手,便有太监端了酒上来。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咧嘴笑道:“原来是喝酒啊,不早说!” 说完径自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还咂了咂嘴,“这味道好熟啊!” 见肖元元自行认罚,算是没有驳他的面子,杨坚笑道:“你倒是贪杯!” “小时候不懂事,喝多了练出来了!不信陛下可以问问苏舍人,我跟他和杨玄感喝了两次酒,每次都是我把他们喝倒的!”肖元元得意道。 众人眼光齐刷刷看向苏夔,苏夔喝醉不算什么,可他什么时候跟杨玄感勾搭到一起了?三个人还喝倒两个! 苏夔冷汗直冒,狠狠瞪了肖元元一眼。 话说,苏夔的父亲苏威和杨玄感的父亲杨素,二人向来泾渭分明,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众人皆知。可他们的儿子竟然下朝后凑到一起喝酒。 杨坚的目光在苏夔和肖元元身上转了转,肖元元可是乐平公主的人,乐平公主、苏威、还有杨素,他们要干什么? 肖元元翻了个白眼给苏夔,谁让他多事,把她叫到船来的,来呀,互相伤害呀! “喝酒?你们何时喝得酒啊?”太子杨勇问道。 肖元元佯装想了想,又看了看苏夔,道:“苏兄,好像是——杨兄他……” 第216章 后苑(二) 苏夔叹了一口气,回道:“上次杨兄要随父往江南去,临别之前便相约喝过一次。” “临别之前!”杨坚一愣,忽然想起那日杨素忽然急着奏请离京,赶往江南的情景来。 这杨素为何突然改了想法,前一日还百般推托不想走,后一日便恨不得飞到江南去。 看着眼前的肖元元,杨坚的心中紧了紧,这个小妮子可是能凭几句话摆平南北士子之争的,也是能劝说一代大师出山的,她能让苏夔和杨玄坐到一起喝酒,应该也不是难事。 “肖娘子!你知道越国公前往江南是为何事吗?”杨坚试探性的问道。 肖元元理所当然的回道:“知道啊!不是说平叛,还有修城墙么?” 果然是知道的,“那你有没有跟杨玄感说过什么?关于修城墙的事!” 肖元元心中一动,明白了杨坚的想法,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笑着道:“我说了。” 苏夔吓了一跳,刚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肖元元接着道:“我跟杨兄说,事情都是做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他在京中拖着,那墙头又不会自己长起来!不如早些干完,早些回来!” 苏夔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肖元元今天说的话,意思跟那天一样,但当时的话若是真说出来,只怕会她这条小命留不了几天了。 “真的?”杨坚不信。 “当然是真的。”肖元元脸不红心不跳道:“陛下难道觉得奴婢说的道理不对么?” “道理倒也对……”杨坚有些吃不准。 “既然道理是对的,杨兄按这个道理来做,难道有错么?”肖元元道。 “嗯……”杨坚犹豫不决,想了想也想不出肖元元的话里有什么破绽来,只好道,“罢了,小事,不提了。”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这杨坚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哄。 “朕还听闻,你治家有方,理财有道……”杨坚道。 “等一下,陛下——”肖元元打断道。船上众人皆是一惊,这么贸然打断杨坚话头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怎么了?” “呃……那个……陛下,”肖元元嗑嗑吧吧的道:“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奴婢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陛下跟前了,陛下直接问我就好,何必还要从别人的嘴里,得知奴婢事情呢?” 所谓能者多劳,但多劳不一定多得,肖元元可不想做全才,集才能于一身,便是集麻烦于一身,何必呢!所以,一定要在杨坚心中去魅才行。 杨坚直起身来,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回道:“我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世人传闻大多不真,陛下不能信的!” 肖元元也知道自己在坊间的传闻有多离谱,什么神女降世,诗才惊世,姿容绝色,差点就不是个人了! “哦!那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杨坚干脆的问道。 肖元元笑道:“奴婢呀,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奴婢而已,刚到公主府时连字都不会写,什么治家、理财,都是跟着公主府的家令学的。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在公主府搞得天怒人怨,差点毁了公主仁慈的名声。后来公主把我的管家权都撤了!” “朕听到的不是这样的!”杨坚道。 “所以,耳听为虚!”肖元元笃定道。 杨坚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这般不堪,为何丽华那般宠爱你?” 肖元元瞪着眼睛道:“奴婢长得好看呀!” 话虽是实话,但这么大剌剌的夸自己,惹得众人不禁莞尔,肖元元看了看四周,不解的又看向杨坚,道:“难道,奴婢长成这样,你们都觉得不好看?” 苏夔笑着道:“你若是不说话,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肖元元不自觉的半捂住嘴,道:“那我还是少说些话吧!” 太子隐去笑意,道:“其实肖娘子不必妄自菲薄,娥英出嫁之日,公主设了三道拦门题,其中最后一道便是与郡马对弈。都说棋场如战场,肖娘子收放自如,为了不耽误吉时,肖娘子当时可是卡着点儿输棋的。” 肖元元笑着回道:“奴婢与郡马下棋的时候,太子殿下肯定不在场,也是听别人说的!” “难道这也有假?”太子杨勇问道。 肖元元点头,看向李敏道:“当时我占了便宜,下得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郡马没有下过五子棋,自然是赢不了奴婢的。” “五子棋?”杨坚问道:“是何棋?” 肖元元将五子棋的玩法说了一遍,杨坚恍然道:“听起来甚是简单。” 李敏面带羞愧道:“不瞒陛下,当时连下了三十余盘,臣盘盘皆输!” “一盘也没赢?”杨坚奇道。 李敏点了点头,又道:“后来臣与郡主在房中也玩过!” “战况如何?”太子问道。 李敏笑着回道:“算是找回了些颜面。” 杨坚思忖了一下,顿来了兴趣,吩咐道,“拿棋盘来,朕要看看怎么个玩法!” 不一会儿,便有一太监摆了棋盘上来,杨坚看了看李敏,道:“洪儿,当时你与肖娘子对弈之时,失了先手,如今你即能赢得娥英,想必已经有了长进!” 李敏看了看肖元元,道:“早想再与肖娘子切磋一下。” 肖元元呵呵笑了笑,道:“郡马客气了。” 两人谦让了一下,分两端坐好,杨坚杨勇等人纷纷围了上来,李敏先下,肖元元紧跟而上。 不一会,一局终了,李敏输了! 众人皆叹了一声。 李敏不信邪,道:“再来!” “好。”肖元元依言,拾起子来,接着下。 又连下了三盘,李敏均是盘盘皆输! “不可能啊!怎就赢不了呢?”李敏愁眉不展道。 杨坚看不下了,道:“你起来,朕来!” 李敏连忙退下,让出位子来,肖元元看了看对面的杨坚,问道:“陛下,我赢了您会生气么?” “不会。”杨坚保证道。 “当真不会?”肖元元问。 “闲玩儿而已,岂会当真!”杨坚道。 肖元元放心的点了点头,“好。” 众人屏住呼吸,不敢说话,都盯着棋盘,第一局,毫无意外,杨坚输了。 第217章 后苑(三) 第二局,也不算意外,杨坚输了。 第三局,杨坚又输了。 一连下了十几盘,杨坚有些恼了,下子的手法都重了起来。 “元元——”苏夔担心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肖元元头也不抬,专心下棋。 苏夔急得不行,这么下去惹恼了陛下,就算当下不会对肖元元做什么,日后见她也必定会找出错处来,只好一旁默默地扯了扯肖元元,示意她放放水。 “你扯我干嘛!”谁知道肖元元丝毫不领情,一子落定,又一盘赢了。 苏夔实在忍不住,小心道:“元元,大不敬是死罪。” 杨坚闻言抬起头看了苏夔一眼,众人也齐齐向苏夔看去,苏夔往后躲了躲,肖元元啊肖元元,我可是冒死提醒你的,你好歹听一听呀! 肖元元也看向苏夔,坦然道:“我知道啊,可依我的棋力若是输了,岂不是欺君,欺君也是死罪啊!” 又一局开始,杨坚自知刚刚下的有些急躁了,便干脆缓下心来,道:“你棋力确实不错,谁教你的?” “嗐!”肖元元头也不抬道:“这还用人教?奴婢幼时顽劣,正事不干,只会捣乱! 吃喝嫖赌……呃,没有嫖,反正不像好人家的孩子。不然陛下你看我,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杨坚抬头看了看肖元元样貌,不由得呵呵笑了笑。 众人心下一松,还好还好。 “如此说来,丽华喜欢你也是有道理的,她自小恪已守礼,你能陪她逗她开心,也是你功劳。”杨坚道。 “嗯……”肖元元顿时一分心,想起昨日与乐平公主吵得那一架,直到现在还没有和好,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声。心思一乱,棋便差了一招! 杨坚趁此机会,瞬间将局面转了过来。 肖元元恍过神来,认输道:“这局陛下赢了!” 杨坚面容不见喜色,道:“你方才不是说欺君也是死罪么?” “奴婢没有欺君啊!”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奴婢刚刚分心了!” “分心?”杨坚有些不信。 肖元元正起身来,回道:“短短十几局,陛下已下得颇有章法了,也有了自己的棋路。陛下本就十分厉害,刚刚我一分心,陛下趁势赢下这一局,奴婢输得不冤!” 听到此,杨坚才舒了一口气,复又拾起子来,道:“再来一局。”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适才太子殿下说得对,棋场如战场,奴婢如今军心已乱,赢不了陛下了!” 杨坚笑着,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内,“罢了。” 肖元元看了看船外,岸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中一阵失落,杨坚问道:“对了,朕还没有问你,你为何没有跟着丽华去拜见皇后?” 肖元元苦笑了一声,“公主她……昨……今早奴婢出去了一趟,回来没赶上。” “不去也好。”杨坚道:“反正皇后娘娘正看你不顺眼,省得你去了惹得皇后生气,还要顾及公主的面子。” 肖元元有些茫然,问道:“奴婢哪里得罪皇后娘娘了么?” 杨坚笑了笑,回道:“我听丽华说,皇后娘娘想收你为义女,你不肯!” 众人听了暗暗心惊,皇后收一个奴婢做义女,本就离奇,更离奇的是那奴婢居然不肯。 肖元元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回道:“奴婢也不是一个有奶就是娘的人呀!” “可你驳了皇后的面子,她心里终归是不高兴的!”杨坚道。 肖元元不解道:“皇后娘娘为何不高兴?她都有五个女儿了,还缺我这个义女么?” 杨坚无语的看着肖元元,她怎么就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些歪理来,只道:“朕倒是想知道,你为何不受皇后的封赏?” 肖元元正身指了指自己,道:“陛下,你看我,无礼粗鄙,行为不检,奴婢要是当了皇后娘娘的义女,身上大堆的毛病都要改,得改到猴年马月去。倒不如做个凡人,自由自在。” “人各有志,皇后终会明白的。”杨坚道。 肖元元又回身看了看岸边,杨坚问道:“你在看什么?” 肖元元回过身来,道:“陛下,奴婢出来得久了,不知公主那边有没有事要吩咐,如果没事的话,奴婢先告退了!” 想来也是,肖元元这里已待了许久,杨坚便吩咐人道:“靠岸,让肖娘子下船。” 一会儿,船行到岸边,肖元元登上岸去,对着船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肖元元渐渐离了众人视线,一人默默穿过后苑,向着弘圣宫而去。 这个时间,乐平公主应该还没有从皇后娘娘处回来吧!肖元元想道。 如果没有回来,她回到弘圣宫也是一个人待着,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边想着,一边脚步慢了下来,等肖元元回过神,眼前的已经是完全一幅陌生的景象了。 肖元元环顾四周,自己迷路了。 她看了看远山,心中暗暗盘算着大致的方向,正在犹豫间,忽听一人叫道:“是你!” 肖元元回过头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转身便想离去,刚走了两步,便听那人叫道:“来人,把她抓起来。” 肖元元尚未回过神来,便有几个婢子冲上前去,扯着肖元元的胳膊,押到了对方面前。 “好久不见呀!你是那个……肖元元?” 肖元元挣了挣没有挣开,换了一幅笑脸道:“奴婢见过云昭训。” “是你!”云昭训指着肖元元,“你就是本宫的灾星,每次遇到你,本宫都会倒霉。” 既然这样,你抓我来干嘛! 肖元元赔起笑道:“昭训何出此言。” 云昭训恨声道:“你在外面害我还不够,如今跑到宫里来!你是要逼死我么?” 云昭训这个样子,跟她肖元元有什么关系。肖元元知道现下强辩不得,只好温声道:“昭训,奴婢不知,何时害了你?” 那云昭训上前,一把掐住肖元元的脖子,道:“何时?遇到你一次,本宫便倒霉一次!这次本宫不会放过你。你今日闯到我的宫里来,看来也是天意如此,要本宫永绝后患。” 第218章 沉湖 不是啊,她云昭训倒霉,关她肖元元什么事? “昭训……”肖元元实在不是个泼辣的性子,使劲挣扎了几下也没有挣脱开来。 “第一次,就是因为碰到你,后来本宫被皇后关在掖庭,不人不鬼整整三天,三天!” 出于求生的意念,肖元元奋力一挣,终于把自己的脖子从云昭训的手里挣脱了开来,却没有甩脱押着她的那两个宫婢。三人齐齐摔在地上。 肖元元知道自己跑不过,手仍被那两个宫婢着,只得叫道:“云昭训,你疯了么?我不过是个奴婢,哪有能耐害你!” 云昭训被肖元元甩开,这时缓过劲来,重新上前,抓着肖元元道:“第二次,要不是你救了萧氏那贱人,还会有谁来指证本宫?如今本宫失了太子的心,又永世不得晋升,都是你害的!” 肖元元猛然想起来,当时这个云昭训第一时间就想把黑锅甩到肖元元身上,这个云昭训真的是,总觉得全世界都在害她,一点儿错处都不往自己身上想啊! “我救人还有错吗?”肖元元奋力地挣扎着。 “你个贱婢就该安心受死,谁允你反抗本宫的!” 肖元元手脚并用,死命的反抗,云昭训站了起来,道:“把她丢进湖里,就当她不小心失足淹死了!” 肖元元停了下来,掉进湖里虽然危险,但对她来说还是有一丝生机的。 “等一下!”云昭训愣了一下,“她是识水性的,给她好绑上石头沉下去。” 肖元元心中登时一慌,急着叫道:“昭训,你知道滕王妃是怎么死的么?” 云昭训一愣,道:“滕王妃与本宫有什么关系?”话虽如此,却摆了摆手,让拖肖元元的宫婢停了下来。 肖元元也放弃挣扎,道:“滕王妃是受了身边宫人的蛊惑,先是给皇后娘娘下毒,然后以巫术咒害皇后娘娘,事发之后被灭口身亡。” “那又如何?”云昭训气道。 “昭训好好想想,当日晋王妃落水,当真是她不小心掉到水里的么?晋王妃说是您的宫人推她入水的!”肖元元恳切道。 “是萧氏构陷本宫。”云昭训吼道,“本宫没有命人推她入水。” “不,晋王妃没有构陷昭训,她确实是被您的宫人推下水的,是那宫人自作主张推她入水的。”肖元元平下心道。 “你怎么知道?”云昭训疑道。 肖元元没有回答,接着问道:“昭训好好想想,公主府没有递请帖给昭训,昭训怎么拿到了请帖? 太子妃到公主府赴宴,为何昭训会一无所知?最后还到公主府大闹了一场! 我听公主说,您曾想过去救晋王妃,却被人拦住了,可有此事?” 云昭训心中一惊,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肖元元轻轻挣开身边的那两个宫婢,走到云昭训面前,道:“您之前身边的宫人里,有恶人煽动昭训闯祸,就和滕王妃一样,受到蛊惑,给皇后娘娘下毒。倘若上次皇后娘娘中毒之事没有查清,当下嫌疑最大的便是昭训你!” 云昭训抖了抖,皇后中毒的时候,她先是高兴了一阵子,后来便越来越怕,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得皇后娘娘喜欢,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现在听起来,似乎是个大阴谋,云昭训心惊道:“他们是谁,他们为何要害我,他们想做什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没有查到他们是谁,目前也只能小心防备着!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挑唆太子、皇后和陛下的关系,天下大乱。” 云昭训脸色青白,“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云昭训上前抓住肖元元的肩膀,道:“你要为我作证,我是冤枉的。” “昭训!”肖元元挣脱开来,道:“公主已经将所有一切告诉皇后娘娘了,昭训你要清楚,我不是你的灾星,我只是你与唐国公夫人,你与晋王妃,你们神仙打架的时候路过的凡人罢了!” 云昭训有些犹豫,肖元元咽了一口气,道:“奴婢来宫中不过两天,仇人不多,若是奴婢出了事,公主必定会追究,也肯定能查到昭训你的头上。 昭训想想,你身边的这些宫人靠得住么? 她们能为你死守秘密吗?还是说昭训杀了我之后,再把知情的宫人一起杀掉呢?” 肖元元看了看云昭训身后的宫人,云昭训爱讲排场,走哪儿都带五六个人,真是个好习惯。 云昭训心中慌了起来,肖元元连忙安抚道:“昭训别急,奴婢对昭训微不足道,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奴婢绝不会向他人提起。而且就算提起,昭训什么也没做,所以什么罪也不用承担。” “真的,你保证!”云昭训颤声道。 “奴婢保证!”肖元元低头回道。 云昭训微微颤着,眼中含着泪,摆摆手:“走……你走吧!” “多谢昭训!”肖元元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昭训!” 云昭训望过来,“怎么不走!” “呃……奴婢迷路了!” 云昭训深深吸了几口气,指着一边的一个宫婢道:“你……送她回去。” “是。” 天色已经全黑了,乐平公主回到弘圣宫,转了一圈,觉得宫里异常安静,向着守在宫里的宫婢问道:“肖元元人呢?” 那宫人回道:“回公主,肖娘子自午间出去后,一直未归。” 乐平公主眉心一蹙,按理说人在宫里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今日跟着肖元元的宫人告诉她,肖元元被陛下召到了船上。 当时本想让那宫人把肖元元尽快带回来,可当着独孤皇后,还有兰陵公主、高良娣的面儿,她不好开口。 而且独孤皇后也说,陛下召肖元元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便不曾理会她。 可到了现在,肖元元都没回宫,乐平公主心里却陡然生出一丝不安来。 她忽然意识道,肖元元故意让宫人告知她这件事,应该是为了让乐平公主赶快把她叫回去。 第219章 寻找 想到此,乐平公主连忙道:“今日陪肖元元的那宫人呢!” “奴婢在。”下午带着肖元元逛后苑的宫婢走上前来。 乐平公主命道:“你——知道她在哪儿,去后苑把她带回来!” “是。”那宫婢领命,便匆匆去了。 乐平公主等在殿中,不免有些焦躁不安,连白鹭子端来的清饮汤,乐平公主一口也喝不下。 不多时,那宫婢匆匆赶了回来,道:“回禀公主,奴婢未找见肖娘子。” “什么叫未找见?”乐平公主急道。 那宫婢被吓得一惊,连忙道:“奴婢到了湖边,不见娘子身影,陛下的游船也已经空无一人。奴婢问了一路,一路走来也没有人……看到肖娘子。奴婢想……”那宫婢有些支支吾吾。 “想什么?”白鹭子急问道。 “肖娘子身娇体弱,那边不是山就是湖,怕是摔着或是碰着,也未可知!公主不妨多派些人去找!”那宫婢小声说道。 “那还等些什么?”白鹭子急叫道。“公主——” 乐平公主只觉得脑子嗡嗡响成一片,脑子里只回荡了一句话,父亲他真得不放过肖元元么! “公主……”白鹭子又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死死攥着手,沉声道:“再去找!” “是。”白鹭子连忙招呼了弘圣宫大半的宫人,一起后苑而去。 乐平公主稳了稳心神,站了起来,或许她应该去问问那个把她召走的人。 乐平公主疾步出了弘圣宫,直向千秋殿,她回来时听到母亲说过,陛下要与母亲一起用晚膳。 千秋殿内,独孤皇后与杨坚正心情愉悦地用着膳,便见乐平公主直直闯了进来。 “丽华,你怎么来了?”独孤皇后起身问道。 乐平公主一反往常没有走独孤皇后,而是直直冲着杨坚过来,质问道:“父亲,肖元元呢!” 杨坚一愣,不明白乐平公主为什么问他肖元元的下落,便道:“肖元元,她怎么了?” 乐平公主急道:“肖元元她只是个奴婢,她不会干涉你的朝政,也不会祸害你的江山,父亲已经拥有四海了,怎么连个奴婢都容不下呢!” “丽华,你说什么呢!”独孤皇后连忙上前拉住乐平公主,“到底怎么了?” “母亲,肖元元找不到了!”乐平公主哭着道。 独孤皇后见乐平公主着急,心里顿时也急了,“先别哭,一个婢子而已……” “找不到了?”杨坚也觉得奇怪,道:“朕召她上船就下了几盘棋,一早她便说要回来找你的!照理来说,早就应该回去了!” 乐平公主愣了愣,找我?“可她现在还没有回来!” 杨坚皱了皱眉,安慰乐平公主道:“后苑虽大,但宫禁森严,她便想跑也跑不出去……” 话音未落,便听殿外白鹭子喊道:“公主——公主——”伴随着声音,白鹭子跑了进来,回道:“公主,肖元元回来了!” 乐平公主脚下顿时一软,白鹭子连忙冲上前去扶着,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才觉得自己的四肢有了知觉。 “这该死地奴婢,害得我儿如此担心,”独孤皇后一旁,听说那肖元元回来了,登时又气又怒道:“丽华你先回宫休息,待明白孤为你罚那婢子。” 真得是,为了这么一个奴婢,害得自己女儿和丈夫差点吵了起来,独孤皇后对这个肖元元越来越厌恶了起来。 杨坚扯了扯了独孤皇后,“罢了罢了,让丽华她自己处置吧!” 乐平公主面带愧色,看向杨坚,迟疑道:“父亲——” 杨坚摆了摆手,“天黑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拜别而去。 独孤皇后简直气得发抖,“孤早就看出那肖元元长着祸水的脸,却没不曾想她祸得竟不是你,而是孤的女儿!” “哎呀!”杨坚觉得好笑,“罢了罢了,丽华不过是找个说得上的话的人,咱们欠丽华这么多,这点儿小心思还不能成全她么!” 独孤皇后压下心中的火气,“那孤暂且留那肖元元一命!” 白鹭子搀着乐平公主走在甬道上,乐平公主走得很急,身后的宫人跟在身后,不知道走这么急是赶着做些什么。 直到看到前方一人提着灯笼,等在那里,乐平公主脚步顿时变得慢了。 肖元元连忙奔上前去,灯光下乐平公主的神色不太对,肖元元不由叫了一声,“公主——” “你去哪儿了?”乐平公主哑着嗓子问。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回道:“后苑!” “你没事去后苑做什么?”乐平公主怒道。 肖元元被吼得一顿,结结巴巴解释道:“我……后苑不能去吗?” 真是被肖元元气晕了头,连重点都忘了,乐平公主气道:“你不是早就离船了么?离船之后为什么不回宫?” 肖元元眼眶一红,生生将话忍了下去,她不想把云昭训的事说出来,倒不是因为什么承诺,而是因为如果说出云昭训,就会牵连到太子,让太子和乐平公主再生矛盾,这不是肖元元想看到的。 肖元元缓了缓,回道:“我迷路了!” 迷路?迷路!竟然因为这么点儿原因,便将整个弘圣宫闹得阖宫不安!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朝着肖元元伸出手去,她想打肖元元吗?不知道,本想将手拍到她脸上,却没有下得去手,最后只把手落在肖元元的肩上,狠狠推了一下。 肖元元莫名的被乐平公主推开,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乐平公主没有理她,径直走了。 肖元元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入了宫,乐平公主便像换了一个人? 为什么自从入了宫,肖元元她无论说什么乐平公主都不满意? 为什么乐平公主每次见她都会生气,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肖元元抬头望着高高宫墙,只觉得那两堵墙像是朝自己挤压过来,越挤越紧。 终于忍不了了,肖元元快步上前,冲到乐平公主面前,一手抓着乐平公主,一边跪在了地上。 第220章 生病 乐平公主一惊,肖元元很少行跪拜大礼:“你做什么?” 肖元元抓着乐平公主的胳膊,郑重道:“公主,奴婢在宫中日日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奴婢实在适应不了宫中生活,请公主放我出宫吧!” 乐平公主看着跪在地上的肖元元,出宫?她此时还想着出宫!出宫做什么呢?她只想着自己自由自在,只想着自己舒服畅快,她就从来没有想我乐平公主在这宫里是否过得舒畅! 她是要去开酒楼吧,她还要去开酒庄,做完这一切,想走便走,想回便回,她当公主府是什么地方?她当我乐平公主是什么人? 乐平公主使劲抽出自己的胳膊来,气道:“你想哪儿就去哪儿,滚!” 抽出手,还顺将肖元元又向后掀了一下,掀开肖元元,乐平公主携着众人头也不回的回宫去了。 肖元元立时跌坐在石板路上,谁能想到八月底的石板路,怎么会那么凉! 肖元元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一旁跟着的那个宫婢上前扶道:“肖娘子,奴婢扶您回宫吧!” 肖元元没有动,果然,乐平公主不需要她了,还说让她滚! 不期然地眼泪落了下来,一开始肖元元还有些不适应,赶紧用手擦掉。可是刚擦了左边,右边又落了下来。擦了右边,左边又落了下来,一刻也不停,。最后双手并用,怎么擦也擦不完:“真是烦死了!” 第二日一早,宫门一开,肖元元便拿着出宫令牌回府去了。 肖元元出宫去了,弘圣宫反而热闹了起来。 宇文娥英因一早就先到了弘圣宫,还未来得及拜见独孤皇后,见乐平公主召了御医诊脉,便说什么也不走了,留在弘圣宫里为乐平公主喂药。 宇文娥英一边喂药,一边愤愤道:“那肖元元怎把母亲气着这样,如今人也找不见,自己躲府里躺清闲去了!” 乐平公主听到肖元元的名字,便不自觉的感到头疼,药也不喝了,别开头去。 白鹭子一旁劝道:“郡主莫提她了,如今公主与她吵开了,二人分开几天也好,各自冷静一下!” 宇文娥英冲着乐平公主道:“母亲也别气了,改天回府罚她抄书,把我房里的书都抄一遍。” 乐平公主扶着额头,不想再听这个名字。 “不过,就算让好抄书,也要让她先把李府的厨房改好再说!”宇文娥英咽了咽口水,道:“母亲,今日我便不去皇后娘娘那里用膳了可好?孩儿想吃咱们膳局的小炒、还有炖汤!”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好。”然后对着白鹭子道:“吩咐膳局,娥英要在弘圣宫用膳,让他们多做一些。” “是。”白鹭子允道。 没过多久,兰陵公主与东宫的高良娣前来探望,兰陵公主快步走到乐平公主的榻前,担忧道:“阿姊怎么突然病了?” 乐平公主坐起身来,“前些日子太忙,累着了!”顿了顿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高良娣回道:“公主召了太医,怎能瞒得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担心,便命我二人前来探望。” 乐平公主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身子懒不想动,白鹭子担心才叫了太医过来。” “阿姊没事便好!”兰陵公主微微叹气道:“昨夜究竟是怎么了?阿姊病了,母亲今日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见到我与高良娣神色也不好,没说两句话便把我们赶到你这里来了。” 乐平公主微微皱着眉,道:“母亲怎么了?她没事吧?” 高良娣连忙解释道:“皇后娘娘没事,就是心情有些差,不想招呼我们罢了!”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母亲无事就好。” 兰陵公主向四周看了一圈,奇道:“咦!肖元元呢?你如今这个样子,怎不见她来陪你!” 乐平公主脸色一白,心想着提她做什么,此时白鹭子插口道:“回公主,那婢子不知宫中礼数,公主怕她在宫里闯祸,便命她回府去了。” “哦!”兰陵公主有些失望道:“许久不见她了,想着与小娥英还有她,在阿姊府上的日子,那个时候真好呀!” 宇文娥英与乐平公主都没有说话,高良娣倒是开口道:“前日里宫宴见到阿姊身边跟着一个绝色女子,想必那就是肖元元了!只是,还未来得及结交,想来也是憾事!”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结交她做什么?一个奴婢而已!” 兰陵公主听着奇怪,心里想道:难不成肖元元在乐平公主府失宠了?又想起肖元元被赶出宫的事来,这种论断便有切实了几分! 肖元元若是在公主府失了宠,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她想改换枊府膳局的事,便可实行了。 “先不提她了!”兰陵公主笑道:“今日母亲不曾留我用膳,午间可否在阿姊这里蹭一顿?” 那高良娣也早就听说乐平公主的膳局与众不同,道:“今日太子奉命为滕王迁府南宫粟园,不在东宫,妾回去也没什么事,公主可留妾一顿?” 吃顿饭而已,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便允了下来。 谁知这一顿饭,竟还给乐平公主添了些麻烦。之后几日里,每每用膳时分,无论在何处用膳,高良娣都能提及乐平公主的膳局。引得独孤皇后都很好奇,后来干脆让弘圣宫的司膳局为她们做了一次席面,才肯罢了。 可即便如此,这高良娣点菜点上了瘾,那兰陵公主一开始还不好意思。但看到高良娣也这般贪嘴,也干脆放下心来,时常央求乐平公主送菜。 四五天下来,虽说花销上乐平公主还能撑得起,可这实在有些麻烦。 直到第六日,陛下从南宫粟园回来,回宫后直接去了千秋殿,整整一日不曾露面。不召见群臣,也不批示奏章。阖宫寂静,高良娣也没有出来。 乐平公主察觉情形有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消息传来,滕王于粟园暴毙,死因不明。 第221章 等待 乐平公主恍然许久,滕王身体康健,若是因病而死,实在蹊跷!只是此事讳莫如深,那日之后,其子杨纶承袭了爵位,此事便不再有人提起。 杨坚滞留于千秋殿,乐平公主不便前去打扰,便留在了弘圣宫中休息。 白鹭子手捧着一个木盒子,呈了上来:“禀公主,御府局烧制了一件器物,不知做何用的,送了过来!” 这话说的奇怪,乐平公主看着那盒子,看不出什么来,便问道:“既不知作什么用的,送我这里作什么?” 白鹭子回道:“那御府局的人说,是公主府上的人命他们烧制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打开盒子,只见放着无数个陶瓷小方块,码得整整齐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上面还画着符号。 白鹭子接着道:“说是公主府的肖娘子画的图样,他们依照那个图样烧制出来的。本来两日就已烧好了,可那肖娘子一直未取,那御府局的人干脆送了过来。” 乐平公主抚着那些小方块,触手凉凉的,白鹭子观察着乐平公主的神色,试探地问道:“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看起来像是让人消遣的小玩意儿。” 乐平公主缩回手来,道:“不知所谓!” 白鹭子关上盒子,又道:“这几日公主生着气,奴婢一直没有说。那日肖元元在后苑迷了路,是云昭训宫里的宫婢送回来的!”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云昭训能有那么好心?” 白鹭子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案上,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后来便去查了查,审了云昭训身边一个宫女,才知道那日云昭训偶然在后苑遇到肖元元,本打算将肖元元溺毙于湖中……” 乐平公主一惊,问道:“后来呢?” “那婢子只记得肖元元说了什么滕王妃,晋王妃,云昭训便被吓到了,便老老实实送肖元元回来了。”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大概明白肖元元说了什么,才会让云昭训送她回来。“算她聪明!”不知这话是说给肖元元,还是云昭训。 白鹭子转身为乐平公主煮着茶,一边煮一边慢悠悠道:“可她们还是发生争执,那日甬道昏暗,公主应该没有看到,肖元元的脖子被掐伤了,所幸伤的不深,涂些药便能好,不过人应该被吓得不轻!” 白鹭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煮好的茶奉于乐平公主面前,乐平公主看着茶,迟迟伸不出手去,道:“她当时为什么不说?” 白鹭子将茶又往前递了递,道:“奴婢也不知道!” 乐平公主端过茶来,轻轻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肖元元——如今在府里做什么?” 白鹭子笑了笑,回道:“还能做什么?该吃吃,该睡睡,自在得很呢!” “她可有出门去?”乐平公主问。 白鹭子想了想,回道:“耿将军说,肖元元回府之后一直在酿酒,半步也没有踏出过。还说府里的酒窖又满了,肖娘子要是一直酿下去,就得重修一座酒窖了!” 乐平公主冷哼一声,“她要开酒庄,哪里是给我酿的!” “可不管如何,不能让那个肖元元老是用公主府的东西,为她自己谋利!要不,公主下道令,命她停下来?”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看了看桌子上的麻将盒子,突然很想知道这东西到底要怎么玩! “本宫与母后说一声,明日我们回府吧!”乐平公主道。 白鹭子一喜,忙道:“是,我这就去安排收拾家当。还要通知府里一声,做好安排!” 乐平公主明白,所谓通知府里一声,就是通知肖元元一声,便道:“算了,府里一直有人打扫,直接搬回去也不麻烦,不必通知了。” 白鹭子想了想,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便道:“遵命。” 此时,公主府内的肖元元,正在指挥着人将酒一坛搬进酒窖,她自己则亲自将生产日期一封封的贴好。 “元元阿姊,酒窖已经满了,这剩下的这么多要放哪儿啊!”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直起腰来,道:“你去找后院找一个阴凉些的空房子,暂时先进去。” 肖七娘道了声是,便去安排了。 过了一会儿,肖七娘便回来了,道:“房子已经找好了,让工人们先休息一下,稍晚再搬进去。” 肖元元嗯了一声。 肖七娘看的出来,肖元元这次从宫中回来,似是遇到了什么事,整日里话很少,脸上几乎都不带一丝笑意。 回来后肖元元便一直忙着酿酒,郡主出嫁酒窖的酒确实消耗了少,但也没有这么着急的补满。 肖元元却一刻也停不下来,似是一直在找事情做似的。 肖七娘笑着看向那些酒坛,问道:“阿姊,我听说你酿的酒,连陛下都喜欢,若是拿出去卖的话,得定个什么价啊!” 肖元元抬起头看了看满院的酒坛,也觉得这次酿的实在有些多了,开口道:“这酒不卖!” 肖七娘一愣,忙问道:“为何不卖,阿姊不是要开酒庄么?” 肖元元回道:“这高度酒只有公主府里才有它的价值,高度酒是我为公主府做的特供酒,就算是开酒庄,也只会卖普通的淡酒。” 肖七娘有些听不懂,“阿姊你的意思是,这酒离了公主府,便不值钱了?” 肖元元怔忡了一下,回道:“离了公主府,什么也不是!” “哎呀!”肖七娘更听不懂了,只道:“也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回来!阿姊,公主与你那般亲近,你知道公主什么时候回来么?”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知道!” 肖七娘看着天色,又道:“公主走的时候,明明说是到宫里住两天!两天——这都七八天了吧,早该回来了。诶——阿姊,你去哪儿啊?” 肖元元头也不回道:“回房中休息。” 这几日来,肖元元一直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吃完睡,睡完吃,似乎只有酿酒才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如今酒已酿好了,公主还没有回来,接下来她要做些什么呢? 第222章 离去 肖元元躺在床上,半昏半醒之间,听到外面肖七娘走了进来,边走边叫:“阿姊,阿姊——” 肖元元睁开眼,“怎么了?” “莒国公家的萧公子来了,说要见你!”肖七娘道。 肖元元愣了愣:“莒国公家的萧公子……” 突然明白过来,愕然道:“萧珏,他怎么来了?” 肖七娘道:“阿姊要见么?” 肖元元道:“快请!” “是。” 不一会儿,只见那萧珏笑嘻嘻地跟着肖七娘从外面走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喊道:“元元,我来看你了!” 肖元元却半丝也笑不出来,起身迎道:“阿珏,你何时回京的?” “我昨日到京的。”萧珏笑着回道。 肖元元吩咐让肖七娘沏茶,转而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你为何回京?” 萧珏的笑容僵了僵,回道:“叔父为我谈了门婚事,让我回来相看相看——呃,元元,你如今怎么这般消瘦。” “呃——减肥!”肖元元忙又问道:“江都城现在如何?” “都好都好!”萧珏接过肖七娘递过来的茶,道:“有味馆你不用担心,那些伙计老实的很,就算我不在,他们也能做好的。” 肖元元脸色铁青,隐忍不发。 萧珏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讪讪道:“元元,你是怪我抛下有味馆,自己回来了么?”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把你一人留在江都城。” 萧珏怔了一下,道:“元元,你别这么说,殿下还在江都城,有味馆没人敢闹事的!” 肖元元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国不可无君,人不可无主,再好团队没有人领导方向也只是一盘散沙。” 萧珏脸色一青,“元元,我——” 肖元元摆手制止了他,“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为了一个小小有味馆,也不能耽误你的人生大事!这些事本该由我来负责,我怎能把责任转嫁到别人身上呢?” 萧珏脸色更加难看了:“元元,有味馆也有我的份!”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嗯,不会少了你那份。咱们现在先解决问题!” “什么?” “你先留在京中,该干嘛干嘛,我马上回江都看着。你若是忙完了,还想回去,便去江都去找我。”肖元元毫无波澜的讲道。 “你要回江都?”萧珏疑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眼神一黯道:“早该回去了。” “元元,再等些时日,我们一起走!”萧珏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明日就走,你放心留在京中,安心办你的事,不用急,没关系的!” 萧珏不放心道:“元元,我当真不是有意要抛下有味馆的。” 肖元元道:“我知道,还有——公主府的人我不能用,你借我几个人,送我去江都!” 萧珏见肖元元已做好打算,看来也不好更改,只好道:“好,明日一早我派人到公主府门前接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好,麻烦了。” 萧珏见肖元元要忙着收拾行李,便起身告辞了。 “阿姊,你真的又要走么?”肖七娘急得不行,待萧珏一起,便急问道:“公主允你走么?”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公主她如今不喜欢我了,见到我便会生气。她在宫里一直不回府,估计就是不想看我吧!” “怎会呢?”肖七娘不可置信道。 “我这次回府,便是公主赶我回来的。”肖元元眼中又闪出泪花来,“无妨的,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可你擅自离府,总要跟公主说一声。”肖七娘急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晚些我写封信,你让耿二递到宫里去,或许公主知道我走了,便会回府了!” “阿姊——”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欠了苏夔两坛酒,你去挑两坛十斤重的送过去,我这里有些忙不过来。”肖元元道。 见肖元元完全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肖七娘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由于之前往返江都已经有经验,需要准备什么东西肖元元心中也有数,很快便将行李收拾了出来。 一切准备停当,肖元元站书案着,怔了半晌,还是得写信! 这次写什么?好像还是无话可写。 难道写:你让我滚,我便滚,而且滚远了! 仔细想了想之前看到晋王妃来信的格式,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写道:“ 公主, 近日来惹得公主生气,元元愚鲁无知,不解公主之意,实为惭愧。 承蒙公主多日来的教诲,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因江都私事未了,急需前往江都,去路迢迢,不知归期,望公主好生珍重……”写到此处,肖元元顿了顿,接着写道:“福泰安康,肖元元敬上!” 肖元元静静等着信晾干,又将信小心地放入信封之中。 心中似有千万语,倾注于笔尖时,却将每个字都写得客气疏离。 客气些好啊,本就该如此,若是以后还能重逢,再见之日便不会徒生尴尬了!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萧珏便在公主府门口等着了。 不多时,肖元元命人将行礼抬了出来,萧珏忙派人接过,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马车四周还有几莒国公府的家丁守着。 肖七娘在肖元元身后紧紧跟着,走到马车前,耿二有些不解道:“娘子,要出远门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掏出信来,交予耿二道:“耿将军,你晚些把这信递到宫里去。” 耿二接了过来,见上面写着:公主亲启,便收好了。 肖元元平时府里,无论做什么事,从来都没有人干涉,可今日耿二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安来,忍不住问道:“娘子要去哪里?公主知道么!” 肖元元回道:“去江都。” 肖元元笑了笑,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看向肖七娘:“好了,七娘子,我走后那群奴婢若是生事,就交给你了!” 肖七娘含泪点了点头。 肖元元登上马车,萧珏见状也跟了上去,他要把肖元元送到城外,他再返回城中。 肖元元吩咐了一声,马车便快速向城外驶去。 第223章 回江都 日至午时,乐平公主回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公主府门前,白鹭子先行下车,回身搀着乐平公主从车凳上走下来。 耿二看到乐平公主的马车,一开始还不太相信,直接看到白鹭子下了车,才惊觉乐平公主回府了! 连忙走下台阶,参拜道:“卑职恭迎公主回府。” 乐平公主抬头看了看府门,又对着耿二淡淡笑道:“平身。” 耿二看了看乐平公主马车后那蜿蜒至街尾的行李马车,便道:“公主回来便好,不然这公主府实在是冷清极了!” 乐平公主没有搭腔,只是让白鹭子抱着一个盒子,一边向府里走,一边道:“这东西这么沉,也不知道怎么玩儿!” 白鹭子笑道:“问问肖元元就知道了。” “呃……”耿二一听顿时觉得事情不对,连忙跟了上去。 正好白鹭子回过头来道:“耿将军,你派人去玉岿堂把肖元元召来,就说公主回来了。” “肖娘子走了呀!”耿二道。 乐平公主顿下了脚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回身问道:“她跑出去玩儿了?去哪儿了?” “她说……她回江都了!”耿二道。 乐平公主顿时觉得脑子嗡然一声,喃喃了一句:“江都?不可能!” 说罢转向入府,向玉岿堂奔去,白鹭子急叫了一声:“公主。”便急忙跟了上去。 耿二将手中的信刚掏出一半,便见乐平公主奔出去老远,也不做他想,连忙跟了上去。 乐平公主奔向玉岿堂,只见肖七娘正守在玉岿堂的廊下发呆,忽然见乐平公主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公主?”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肖七娘,而是直入玉岿堂内,只见堂中清冷空旷,半丝人影也没有。她试着叫了两声:“元元,肖元元——” 乐平公主环视了一圈,此时白鹭子已跟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公主——” 乐平公主看向白鹭子,“不会的,她不会走的,她的酒楼还没开呢!” “公主——”白鹭子担忧的叫道。 “你不是说她天天都在府里待着么?”乐平公主质问道。 白鹭子无言以对,冲着跟过来的耿二吼道:“肖元元走了,这么大事情,为何不报?” 耿二被吼得一愣,颤微微呈上信,道:“肖娘子是今日一早走的,我本想今日入宫给白家令报告时一起呈报的……” 白鹭子接过信,看了看上面:“公主亲启”四个字,便不敢拆开来看。 “她为何走?谁允她走的!”乐平公主气道。见无人回应,乐平公主看到一直徘徊在人群外围的肖七娘,道:“你说,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纷纷转向肖七娘,肖七娘走上前来,回道:“回禀公主,阿姊她……回江都,是江都那边出了事!” “江都能有什么事,一定要肖元元过去?”白鹭子急问道。 “说——”乐平公主命道。 肖七娘缓下心来,如实回道:“回公主,昨日莒国公家的萧公子来访,说是因婚事入京,江都有味馆无人照看,所以阿姊便急着回去了。” “有味馆?就为了一个小小的酒楼?”乐平公主咬牙切齿道。 “公主,息怒!”白鹭子凑上前去。 “抓回来,把她抓回来!”乐平公主沉声道。 “公主——”白鹭子欲想阻拦。 乐平公主一把扯住白鹭子手上的盒子,哗啦一声,将那盒子摔在地上,摔得四散开来,绷了一地:“本宫说——把她抓回来!”乐平公主吼道。 话音一落,众人皆吓得匍匐在地,“公主息怒!” “耿二——”乐平公主厉声道,“追上她,带回来。” “卑职领命!” 那耿二起身,正想往外走,白鹭子出声拦道:“且慢!” 耿二一愣,看了看白鹭子,又看了看乐平公主。白鹭子深吸了一口气,劝道:“公主,带回来又如何?您能关她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可以?”乐平公主反问。 “那她便不是肖元元了!”白鹭子道。“公主,肖元元跟奴婢不一样,成全她吧!” 乐平公主急火上脑,顿觉得脑子一晕,白鹭子连忙扶住她,向人吩咐道:“都退下,请医倌过来。” 众人听命,连忙退下了,屋中只白鹭子与肖七娘伺候。 乐平公主慢慢平静了下来,脑子里浮现的是肖元元的最后一面,肖元元抓着她的手腕,跪在甬道上,求放她出宫。甬道昏暗,但她还是能看到肖元元映在灯笼下的泪光。 她不喜欢跪,可她跪下了!当时她到底是做何想的呢?她当时便想着离开吗? “公主,这是肖元元留予公主的信——”白鹭子将信递了过来。 乐平公主接过,慢慢的撕开,一字不落的看完。肖元元说她不会写信,可这短短百余字,也不知她写多久。 “本宫就是怕她走,才会那般斤斤计较。原是本宫妄想,竟也想着她能留下来!” 肖元元一路赶往江都,到达江都府时,已是江南九月天,秋草未凋,青山隐隐。江都城内似是比离别之时,更加繁盛了。 肖元元突然回了江都,倒是让晋王妃大吃了一惊,待肖元元安顿好,去参拜晋王妃时,晋王妃早已等候多时。 “元元为何这般着急的回来?可是乐平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晋王妃急问道。 肖元元连忙解释道:“王妃放心,公主一切安好,郡主已然出嫁,我在京中本就无事可做,偏又赶上阿珏入了京,有味馆无人照看,实在不放心,便急急赶了回来。” “哦!”晋王妃松了一口气,“京中无事便好。” 肖元元仔细端详了一下晋王妃,笑着道:“王妃气色很好呀,看起来奴婢走了之后,王妃调养的不错。” “多亏你之前为我调配的药膳,一直用下来,果然效用不错!”晋王妃道。 “主要还是王妃自己调养得当,我那点东西不值得一提。” 晋王妃看了看肖元元,道:“倒是你,为何如今这般消瘦?本宫见公主信上说,你入京之后便一直病着,本以为你要年后才能回来!” 第224章 搬离 肖元元不自然的笑了笑,如果按照原计划,确实年前大概率是无法回到江都的,端起汤碗慢慢品了一口汤,道:“奴婢在京闲得慌,有味馆无人照看也放心不下,所以便早早赶了回来。” 说完,肖元元将汤碗放了下来,看来是不喜欢那汤的味道。 晋王妃看着那汤碗,脸色僵了僵,她知道肖元元饮食向来挑剔,尤其是饮水,还自己特意炒了茶叶来配水。 可是,自从晋王得知智顗大师喜欢肖元元炒的素茶之后,便将肖元元留下的茶叶全部扣押了。智顗大师乃方外之人,不喜身外之物,能讨得智顗大师的喜欢甚是不易。 可那茶叶毕竟是肖元元的东西,如此夺了去确实不合适。 晋王妃笑着道:“元元——” “嗯?” 晋王妃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你的素茶……”晋王妃犹豫了一下,就算打定了心思说实话,可仍然说不出口。 肖元元等着晋王妃开口,“素茶?什么素茶?” “就是你做的茶饮,智顗大师很喜欢!”晋王妃道。 看着晋王妃一脸忐忑的样子,肖元元点头道:“奴婢知道啊,那茶就是推荐给智顗大师的。” “呃……不是,你留给智顗大师的茶叶,他已喝完了,后来来信向殿下问起,殿下怕以后供不起智顗大师的用量,便将你留下的茶叶……”晋王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而说道:“你看看你那素茶值多少钱?尽管往高了报,我让殿下补给你!” 肖元元满脸笑意,看不出一丝不快,欢快道:“智顗大师喜欢,那是好事啊!什么钱不钱的,明年春茶采下来,我多炒一些便是,单给智顗大师留一份。” 见肖元元丝毫不在意,晋王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肖元元才不傻,晋王都已经把她的茶叶扣住了,要是肯定要不回来了,不如自己就装得大度一些,别让晋王妃为难。 省得自己舍了东西,还得罪了人,岂不是更亏。 晋王妃笑着道:“本宫也不能白拿你东西,想要什么尽管说!” 肖元元歪头想了想,认真的盘算道:“其实王妃之前那般待我,这些茶叶本不值个什么,王妃真不用放在心上。” “那岂不是占你便宜?” 肖元元回道:“王妃放心,元元我一个商贾之人,都知道杀头的买卖可以做,但亏本的买卖绝不能做!大不了以后有事求您的时候,您帮帮我就是了!” 晋王妃愣了一下,这个承诺可不小啊,肖元元果然藏得深,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事到如今也不好推辞,只好笑着回道:“好,有事你尽管向我说。” “多谢王妃。”肖元元笑着应道。 又试着品了品碗里的汤,肖元元的脸色不自然的垮了下来。 “你看起有心事啊?”晋王妃问道。 肖元元低着头,点了点头,道:“过几日,我想搬出去住!” 晋王妃顿了一下,“好好地,为什么要搬出去?” 肖元元苦着脸道:“其实,奴婢有事瞒了王妃。” “何事?”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似是难以启齿,终是忍不住说道:“奴婢这次离京,其实是被公主赶出来的!” 晋王妃一惊,“怎会?你如此得公主器重,她怎舍得赶你出京?” 肖元元摇了摇头,苦笑道:“是真的,王妃也知道我这性子,实在不是安生的,惹得公主生了气。我又在宫里闯了些事来,彻底惹恼了公主,公主说让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拭着眼角,似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呀!”晋王妃连忙掏出丝巾来递了过去,道:“公主她向来端庄持重,你虽跳脱些,她一时生气也是有的,但不会彻底恼你,你也不用一时生气便从京都跑到这里来呀!” “王妃不知,这次是真的!”肖元元接过丝巾,擦了擦眼角,接着道:“我知道王妃一味纵容奴婢,都是看了公主的颜面,如今奴婢既然失了公主的心,那王妃也不用再顾及奴婢了!奴婢也没有脸来承受王妃的好意,不如搬出去……” “你莫要这般说。”晋王妃打断道:“江都府地方这么大,留你一间房也不是什么大事,怎就想着搬出去呢?”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是我无脸待在这里了,还请王妃成全!” 见肖元元态度坚决,晋王妃终是叹了一口气,道:“若搬出去能使得你心安,那便由你吧!” 肖元元含泪点点头,道:“多谢王妃,我日后会常常来拜见王妃的!” 晋王妃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也只好点点头,道:“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便是最好了!” 肖元元做事向来求急求快,不过三天,她便已经找好了一座小宅院,买了几个丫头婢女,还有守卫小厮,便从江都府搬了出去。 晋王夫妇的心思,肖元元大致可以猜得透,他们不过是想通过肖元元,收服乐平公主为他们所用。且不说肖元元本就对杨广敬而远之,单就论他们的心思,就让肖元元感到齿冷。 更何况,经过这次晋王强夺茶叶这件事,只要肖元元住在江都府里,她在府上做的任何东西,他们都有可能夺了去。 如今肖元元已经与乐平公主割裂,于晋王他们而言,肖元元价值缩水,以后自然对她也不会太过客气。 像肖元元这种,既无背景可依,又有利益可图,就像一个怀抱万金的婴儿招摇过世,下场必定很惨! 所以,那怕不为将来,就为了眼下,肖元元也想早些脱离江都府。 肖元元这次回到江都,重点还是放在了有味馆上,在搬出江都府的第二天,肖元元就把店里的掌柜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这你帐册你自己看看吧!我走了不到三个月,就乱成这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帐册丢到了掌柜跟前。 这还是萧珏看着的情况下,他们都敢这么糊弄,若肖元元再晚来几天,这店怕是真撑不下去了。 第225章 查账 “东家,这账单有何问题么?”那掌柜虽低着头,但还是暗暗抬眼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肖元元,心想着这个小娘子能看出什么来,八成是虚张声势的! “什么问题?你当我不会看账么?”肖元元缓缓地问道。 正在说话间,肖元元一抬头,只见晋王晃晃悠悠从楼下走了上来,看见肖元元正在管教掌柜,先是顿了一顿,后来觉得立在当场也不好看,便直接走了过来。 肖元元起身,行了一礼:“拜见晋王殿下!” “起来吧。”晋王看了看一边站立的掌柜,问道:“你这里出什么事了?” 肖元元引晋王坐下,自己也重新坐好,回道:“一点小事。” 晋王打了个手势,不想因为他而扰了肖元元正事,便道:“你忙你的,先不用管本王。” 那掌柜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肖元元不过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大能耐。 就算抓住了自己贪污的把柄,如今有味馆上下都在他的手上,她肖元元一走便是四五个月,她在店里一无人脉,二又不得人心,若是离了他,这有味馆还能开得下去么? 所以,即便这肖元元真得与他翻脸,这个掌柜也不怕。 肖元元也知道,这个掌柜掌握了有味馆大量的机密,若是把他放出去,被别人聘走了,对有味馆没有半点好处! 怪只怪自己之前太过轻信萧珏,一味把事情推给他。而萧珏也是个大意的人,忙不过来便交予了旁人。 晋王坐在一边,问道:“他犯什么事了?” 那掌柜的开始向外冒冷汗,毕竟眼前的是一个王爷,他一草民还是有畏惧之心的。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贪了些店里钱,账又没做好,被我看出来了!” “哦?”晋王有些好奇,道:“你留这种人在店里,岂不是祸害!” 肖元元看着那掌柜,淡淡回道:“第一次,总该给个机会!” 晋王不说话了,他要看肖元元接下来要如何处理,肖元元轻咳了一声,道:“周掌柜,你先把账册拿回去,上面有问题的地方,我已拿红笔标注了,该交出多少钱,你自己来算!” 那掌柜的抖抖缩缩伸手,拿回账册,看了晋王一眼,低声道:“是,小的这就把钱补上。” “不用,你把钱数报给我就行,”肖元元淡淡地道:“然后,把这些钱分给店里的伙计们,一人一份,一个都不能少?” 真是杀人诛心,周掌柜惊讶地看向肖元元,只觉得肖元元笑容越甜,心思越毒。无奈道:“是,东家。” 肖元元温柔地提醒道:“周掌柜,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还有下次,我就把你丢到湖里去,贪掉钱我也不要了,我会派人烧给你!” 那周掌柜一抖,那么温柔的口中,怎就吐出这般狠毒的话来。忙道:“是,小的不敢了!” 肖元元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嗯,下去吧!” 周掌柜连忙找到门,退了下去。 见那周掌柜下了楼,肖元元起身,将门关了起来,道:“让殿下看笑话了!”一边说,一边倒了水给晋王。 “哪里哪里!”晋王含笑看着肖元元,道:“只是没想到,几月不见,元元竟变得如此狠戾,怕是连刑部的郎官遇到你,怕也是要甘拜下风。” “殿下客气,说几句狠话罢了,难不成我还真敢杀人放火吗?”肖元元回道。 肖元元刚刚那说话的架势,可真不像简单说说而已,晋王带着笑,道:“本王记得以之前那般温良可人,才三月不见,便这般厉害了!” 肖元元耸耸肩,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呀!只不过公主喜欢我良善的样子——后来公主看穿了,我就装不下去了!” 晋王顿了顿,问道:“你当真与阿姊决裂了?” 肖元元低下头,道:“反正公主如今不要我了,随便吧!” 晋王想了想,道:“你也不必如此丧气,以你的本事到哪里都有用武之地!”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借殿下吉言。”顿了顿,肖元元问道:“今日殿下来找我,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晋王端起水杯来,饮了一口。“前些天一直忙着,未曾见你,听说你搬出去了,就想来看看。” 肖元元看着晋王放下的水杯,便直言道:“关于公主被困之事,与太子无关。” “慎言!”晋王瞪了肖元元一眼,“这是皇家内事。” 肖元元没有理他,接着道:“如今太子在京中地位稳固,朝野太平,多事作乱之人必会遭到反噬。殿下若有什么心思,还是收一收得好!” “大胆,这也是你敢议论的么?”晋王脸色一僵,直接呵道。 肖元元挑了挑眉,没有半分顾忌,又道:“我在京中这一年以来,朝中要员还是听说几个的。 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苏威、内史令李德林、上大将军杨素,是如今支撑朝堂的四大柱石。” 晋王听着,暗暗咽了咽口水,没有打断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如今苏威之子苏夔,和李德林之子李百药,皆是东宫的通事舍人。 高颎之女更是太子良娣,如今高良娣在宫中声名很好,甚得皇后娘娘喜爱。 唯一一个与太子牵涉不深的越国公杨素,如今被派到钱塘修城墙去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晋王不禁问道。 肖元元笑了笑,“晋王殿下没有听出来么?太子之所以地位稳固,不是因为太子本身有贤良,而是因为有朝中三大柱石撑着,若想废掉太子,得把那三大柱石拆掉才行!” 晋王脸色一白,郑重道:“你胡说什么?本王何时想废掉太子?” 肖元元回道:“殿下不承认也无妨,不过,我想提醒殿下,若是拆掉了那三大柱石,那朝堂便会全压在陛下身上,介时陛下会如何处置生事之人,便不得而知了。所以,殿下无论做什么,都为时过早!” 晋王别过头去,道:“简直不知所谓。” 第226章 心理 肖元元瞪大了双眼,问道:“殿下今日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亲耳听听京中近况么?” 晋王望着远处的群山,和碧波万顷,沉默不言,肖元元一旁道:“京中诸事,殿下留在京中的人想必已经报给殿下了,只是殿下不放心,想亲耳听听吧!” 晋王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肖元元既然挑明了,他也不必再遮掩了,道:“母后她……可有提起本王?”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我甚少见到皇后娘娘,所以不知道! 但殿下若想通过皇后娘娘的宠爱,而获得太子之位,我劝殿下省省吧! 皇后娘娘即便再宠爱殿下,陛下也不会为了皇后而乱了朝局,如今朝政安稳,是陛下最想看到的事情,谁若是生事,谁便是祸害。” 晋王点了点头,道:“好吧,来日方长,本王也不急于这一时。” 肖元元周身一松,靠在椅背上,晋王略略皱了皱眉,问道:“你本可以等本王问起,只说不曾见过母后即可,为何还要与本王说这么多?” 肖元元把目光转了过来,看了看晋王,道:“我若说了实话,殿下保证不生气!” 晋王犹豫了一会儿,“你说!” 肖元元摇了摇头,“不行,你得保证你不生气,以后不会为了这点事坑我!” 晋王没有忍住,笑了一下,道:“本王乃王爷之尊,坑你一个小娘子做什么?”见肖元元一脸不信,只好道:“好——本王保证,以后不坑你便是。”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殿下不喜欢我!” 晋王的脸色僵了僵,叫道:“本王何时……你这话从何说起呀!” 肖元元想了想,道:“打个比方吧,我以前有个朋友,男的,特别喜欢车!” 晋王点了点头,肖元元接着道:“他买了辆好车,天天跟我们那一群人炫耀。我就想着,既然是朋友,那么爱好相同,应该可以玩的更好。后来我也买了辆车,比他的那辆要好得多……” “嗯,然后呢?”晋王问。 肖元元眯眼笑道:“然后,他就不再炫耀他的车了!” 晋王诧异道:“就这样?” 肖元元点了点头,又道:“再后来,我们便不是朋友了!” “为何呀!”晋王一时间不能理解。 “呃……可能他受不了一个女人车开得比他好吧!”肖元元笑着回道。 晋王有些无语,缓了缓问道:“这与本王喜不喜欢你,有何关系?” 肖元元回道:“殿下应该不知道,开车这个事情,是最能体会驾驭感的东西!” “开车……是什么?”晋王不解道。 “呃……不重要。”肖元元摆了摆手,接着道:“总之,我的车比他开得好,这样便剥夺了他的驾驭感!而与开车相关体验,最接近的便是当官打仗了!” “这又是什么道理?”晋王一头雾水。 肖元元敛起笑容道,“男人内心里不喜欢女人开得车比他好,就好像男人从内心里就排斥女人当官一样!无论再怎么美艳的女人,一旦沾染了权利政治,都会变得——了无生趣、索然无味。” 晋王似是懂了,又似是没懂,便道:“你分析朝局,是为让本王觉得你无趣?” 肖元元点了点头,问道:“殿下如今看我,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初见时那般好看了?”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好像真的是。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皱着眉问道:“你就这般厌恶本王,为了让本王不喜欢你,费这么多力气!” “殿下,淡定,我不是厌恶你,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肖元元连忙解释道。 “这有区别么?”晋王叫道。 “有,当然有!”肖元元指着门外道:“外面那些掌柜伙计,我也不厌恶他们,但也不喜欢他们呀!我还靠他们赚钱呢!” “可你也不曾费心算计他们,让他们不喜欢你呀!”晋王道。 肖元元正色道:“你们不一样,虽然你们对我都有所求,但他们求的,只要我按时发薪给他们,他们便知足了。 可殿下呢?殿下扪心自问,你难道没有想将我纳入王府、收入麾下么? 我能不千防万防吗?一不小心我就人财两失了呀!” “你若是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本王,何必绕着弯儿来算计我!”晋王气道。 肖元元皱着眉,反问道:“殿下,你是王爷啊!我一个草民拒绝的代价是什么? 元元出身商贾,自小便知道,身为商人最大的忌讳便是‘鱼死网破’!” 晋王哼了一声,“你这般告诉我,难道不怕本王看穿了你的伎量,反而事与愿违么?” 肖元元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甲道:“殿下应该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心理学。” 晋王怔了怔,好像听过,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儿。 肖元元道:“喜不喜欢这种事情,不是由表象决定的,而是由潜意识决定的!” “听不懂!”晋王气哼哼道。 “打个比方,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或者说,殿下以为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肖元元问。 晋王没有说话,肖元元接着道:“一般人来说,喜欢长得漂亮的。” 晋王还是不吭声。 肖元元笑了,接着道:“可是,真正遇到一个美女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很不自在。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是别扭。那不是的表面意思,那是你内心的潜意识告诉你,你不喜欢这个女的,跟她好不好看没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晋王道。 “我想说,我能改变一个人的潜意识。即便我长得再好看,也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讨厌我,莫名其妙的讨厌我!”肖元元道。 晋王哼了一声,“你当真是自以为是!” 肖元元眼神一亮,道:“你看,如今殿下已经开始去找我身上的缺点了!” “若本王偏不如你的意呢!”晋王道。 肖元元笑着道:“何必呢,殿下!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何必跟自己赌这口气呢!” 第227章 卖茶(一) 晋王笑了笑,道:“你既然如此厉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怎么会被阿姊厌恶,赶出了京都呢?” 肖元元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来,苦笑一声道:“怪我学艺不精啊,只学会怎么让人不喜欢,却没学会怎么讨人喜欢。说实话,公主能喜欢我这么久,我都蛮意外的!” 晋王看着肖元元,充满了好奇,道:“你从小到大都学了些什么,净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肖元元一脸茫然,仔细想想,这二十年来自己到底都干了些啥,想了一会儿,回道:“光知道玩了,都没怎么好好学,我要是知道会到这里走一遭,就该好好学点本事的!” 晋王脸色僵了僵,听肖元元的意思,她从小长大地地方必定是人才济济,物华天宝。否则像肖元元这般的人物,居然如此看轻自己。 想象一下,有那么一个地方,有一群像肖元元这样的人,甚至更为聪明优秀,该是多么厉害的一个地方。 晋王心中明白,世间没有这样的地方。 她说她是从天上来的,万一是真的呢?她看起来跟世上的人一样,可天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对了,过些日子智顗大师会来扬州,本王将周边各寺僧众请来,届时会开一个千僧会!”晋王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好呀,我想设计一些斋饭的菜单,到时候赚他一笔。” 晋王失笑道:“人家大师化缘到此,你不给钱就算了,还想从大师口袋里掏钱?” “这样啊!”肖元元想了想也是,道:“那这么多大师到江都来,吃喝用度怎么处理?” “城内城外佛寺众多,寺众一般会入寺挂单。另外城中富商也会捐些功德给那些寺庙,对了,如今你有味馆在城中首屈一指,也要捐些的!”晋王提醒道。 “啥?”肖元元皱着眉,道:“我这才赚了多少,转眼就捐出去了?” “你不是不喜欢钱么?”晋王讥笑道。 “谁说我不喜欢钱了?”肖元元气道。 晋王指着肖元元道:“刚刚、就刚刚你查出了掌柜做假账,你连看都没看,转眼就给撒出去了!” 肖元元望着晋王,道:“我当我愿意把钱扔出去么?那掌柜的在店里声名很好,就算他犯了错,我罚了他,他会怎么样?他会背地里诋毁我,然后拉拢店里其他的伙计一起搞事情。” “你如今把钱分给伙计们,难道那个掌柜就不诋毁你了?”晋王道。 “当然会,可是对其他的那些伙计来说,处罚掌柜这件事,他们得到了好处。他们便不会跟着那掌柜搞事情了!”肖元元解释道。 “你怎知道?”晋王问道。 肖元元指着晋王的左胸道:“殿下,这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不可能长在正当中的! 所以事情分对错,但人心不会分对错,只会分远近。 那掌柜拿钱出来分掉的时候,他会恨我么?当然会,但也会恨那些收他钱的伙计们!那些伙计也会感受到这份恨意的。 我就是要通过这次分钱,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掌柜是错的。总之还是那句话,把他名声搞臭,就算日后我真想对他做些什么,起码店里的伙计不会成为阻力。” “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这个?”晋王有些不可置信,道:“这点小事,直接将那掌柜的交予本王吓唬一下,也不是难事吧!” 肖元元一噎,心道:我跟你一个暴君讲什么人心向背,对于你杨广来说,不喜欢杀掉就好,可我又不是你。 肖元元缓了一口气,安抚道:“这个……确实钱也不多,没必要搞得人死债亡!” “人……死……”晋王也被噎了一下,不可置信道:“肖元元,你还是觉得本王是个滥杀之人!” “不不不,殿下天纵英才,特别好。”肖元元连忙哄道。 “本王不过杀几个劫匪,你没必要记到现在吧!”晋王气道。 “那个事吧……我理解,真的理解!”但不认同,肖元肯定道:“只是人与人不同,殿下是纵横天下的,我就偏安一隅,没什么出息,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晋王完全听不下去,自顾自道:“直到如今,你便一直拒本王于千里之外!” “别的不说,男女有别啊,大哥!”肖元元心好累,觉得有点解释不通。 “谁是你大哥!”晋王叫道。 “呃……殿下!”肖元元改口道。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便道:“殿下与我吵什么呀!咱们不是说给寺庙撒钱的事么!” “那叫布施,叫捐功德,什么撒钱?你会不会说话!”晋王没好气道。 “哎呀,不重要。”肖元元摆了摆手,问道:“像我这种,得撒多少?” “本王布施了一千贯!”晋王道。 “一千贯?”肖元元心里换算了一下人民币,暗暗骂了一句:“靠,真有钱!撒钱都撒得这么欢实!” “你施个五百贯就行了!”晋王道。 肖元元顿了顿,“我都还没赚到五百贯,我哪儿来得钱上供去?” 晋王愣了愣,估计没想过肖元元居然这么穷,“那你多少捐一些!” “我一分都不想捐!”这种被逼捐钱真得好恶心,肖元元气哼哼道。“你没事捐那么多钱干嘛?” “本王乃扬州总管,总要做个表率,况且也是代表朝廷安抚江南寺众,自然要大方些。”晋王回道。 肖元元舒了一口气,道:“对啊,殿下是扬州总管,又代表了朝廷,多捐一些是应该的,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随心随意就好!” 晋王点了点头,道:“那你准备捐多少?” “嗯……一贯。”肖元元伸出一根手指来。 晋王翻了个白眼,“亏你说得出口!一贯算什么功德?” “殿下,一贯钱在我这有味馆里,能吃好几顿呢!功德是什么?好吃么?真的是,空手套白狼,要说做生意,我可比不过佛祖!”肖元元气道。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道:“你好歹跟智顗大师也参赡过佛法的,怎会如此市侩?” 第228章 卖茶(二)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晋王道:“我一个世俗人,又不是圣人!” 晋王哼了一声,“你与智顗大师,说佛说道,说诸子百家的时候,可也是这般世俗?本王都怀疑你与智顗大师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出此汝之口?” 肖元元只觉得头皮一麻,问道:“殿下怎么知道我与智顗大师说了些什么?” “绾清告诉我的呀!”晋王理所当然道。 “那个绾清……她……有什么过人之处么?”肖元元愣了愣,疑问道。 晋王轻轻哦了一声,道:“这婢子没什么过人之处,就是记性好!” 只是记性好那么简单?肖元元目光闪烁了一下,看来以后做事得避着点绾清了。 “算了,”肖元元败下阵来,道:“布施这点小事,也不至于让咱们吵一架。” 晋王揉了揉额头,气道:“被你这么一打岔,本王连正事都忘了。” “我何时打岔了?”肖元元问道,晋王正想着分辩,肖元元伸手打断道:“殿下先说正事。” 晋王被的话头被生生的打断,顿时有些气闷,想反驳便忍住了,没好气道:“茶!” “查什么?”肖元元不解的问道。 “你的茶!”晋王道。 “我的……”肖元元脑子转了一圈,“殿下说错了,如今不已经是你的茶了么?怎么,殿下心里过意不去,准备照资付我钱了?” 晋王一怔,道:“你不是跟阿环说,区区一些茶叶不足挂齿么?” “是呀,”肖元元道:“可那是王妃呀,那些茶叶白送给王妃当然无妨,可如今跟我说茶的是殿下呀!殿下忘我之前说过的,与殿下交易得有所图才行呀!” 一边说着,肖元元一边伸出手来,道:“给钱,一斤一贯。” 晋王一把打掉肖元元伸出来的爪子,“好生小气,这点钱都要跟本王要。” “殿下不给钱,跟我提茶做什么?”肖元元疑问道,“而且我还不明白了,那茶叶过了年就不好喝了,殿下怎么就全搂给自己了呢?智顗大师也喝不完吧!” “本王若不是提前把茶叶扣下来,早被你这有味馆消耗尽了。”晋王道。 “消耗尽了又如何,那茶叶本就是我为有味馆准备的!说那么多,给钱!”肖元元不依不饶道。 “你掉钱眼里了!你就不会图些别的?”晋王气道。 “除了钱,殿下还能给我什么?”肖元元问。 晋王被气得一滞,愣了半天,才道:“你……你不是说你要成为江南第一大商户么?” 肖元元点头,道:“对呀,没有钱怎么成为江南第一呀!”一扁嘴又委屈道:“况且现在公主也不管我了,我连靠山都没了!所以我现在要用钱造一座金山来,靠着才安心。” 晋王想了想,这肖元元还是一个小娘子,再怎么强势,到底是稚气未脱。离了公主府,更是孤身一人,心中害怕应该是有的,便吐出一口气来,道:“好,晚些时候,本王派人把钱给你抬过去。” 肖元元眼神一亮,道:“晚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晋王回道:“就——我出门便去安排。” “好。”肖元元一拍书案,伸出一个送客的手势道:“那应该没事了,殿下要不先去忙您的事去?”赶紧出去,赶紧把钱送过来。 “有事!”晋王一动不动,道:“千僧会上,本王想以茶接待众寺僧!” “那就接待呀,茶不都在殿下手中了么?”肖元元疑惑道。 “茶不够!”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殿下,这个所谓的千僧会,到底会来多少人?” “除了周围各寺寺众,还有香客信徒,各地的富绅,我与顾言大致算了一下,约有三千人!” “三千人涌入江都城?”肖元元惊了一下,又道:“这个千僧会要开几天?” “三天!”晋王答道。 肖元元估算了一下晋王手中茶叶的数量,确实不够,别说三天,就那点儿量,半天不到就能全用完,更遑论当中还有损耗。 肖元元试探性的问道:“既然不够,也不能厚此薄彼,毕竟众生平等么!要不就换成别的,比如直接喝水呢,或是煮些绿豆汤呢!” 晋王扫了肖元元一眼,道:“你别与本王装傻!” “我怎么装傻了?”肖元元气道。 “这茶的炒制方法,只有你会。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已经派人去收购新茶叶了,你是想准备再炒一批吧!”晋王道。 “是呀,我天天喝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秋茶虽不如春茶鲜嫩,但凑合着喝也可以的,我自己炒些茶叶来喝,犯了你们大隋律了么?”肖元元理直气壮道。 “你不敢该瞒着本王!”晋王怒道。 “不是,我凭什么都告诉你呀!”肖元元不理解,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已有,这么理所当然的吗?巧取豪夺还嫌别人送的不够慢,哪儿来的这么不要脸的习惯。 “肖元元,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么?”晋王瞪眼道。 “我身份怎么了?”肖元元一皱眉。 “本王命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晋王严肃道:“阿姊当真惯得你不轻,小小娘子竟然不知上下尊卑!” 肖元元目色一凛,什么奴婢,什么尊卑?这一年以来她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就是因为什么上下尊卑,她肖元元过得如此憋屈。“上下尊卑?殿下的意思是……殿下为上,我为下;殿下为尊,我为卑! 殿下是人上人,可殿下之上还有陛下,人上人亦为人下人! 天地须臾,世人皆为天下人,分什么上下?” 晋王登时有些愣了,以往他以权压人,向来无人敢忤逆他,这个肖元元不过是公主府的一个奴婢,哪儿来这么大的傲气?居然说世人皆是天下人,不分上下! “放肆!”晋王怒道:“若是不分上下尊卑,岂不是乱了纲常礼教,乱了人伦是非。” “殿下要守的纲常礼教,不过是因为纲常礼教对殿下有好处!对我又没有好处,我何必要守?” 第229章 卖茶(三) 晋王有些气结,道:“怪不得阿姊说你,惯会说些个歪理来。” 肖元元望着窗外,心情瞬间跌落了下来,“别再跟我提公主,她也是非要讲个上下尊卑,日日都欺负我!” 晋王一拍桌子,“阿姊做得好!她就不该把你放出来,得教好才行,省得你出来气本王!” 肖元元哼了一声。 “大不了这一次本王给你钱!”晋王道。 “本来就该给钱,说得好像勉强了殿下似的!”肖元元道。 “好——本王要两百斤。”晋王不想与肖元元再吵下去,直接下了订单。 肖元元也干脆,伸出四个指头道:“好,四百贯!” 晋王瞬时瞪大了双眼,道:“不是一斤一贯么?” “大哥,新茶呀!当然要比老茶贵一些!”肖元元解释道。 “谁是你大哥!”晋王气道。 “‘买主买主,衣食父母’!只要殿下付钱付得快,别说大哥,我叫你爸爸都行!”肖元元脸皮也厚了起来。 “就算贵,也不能贵一倍吧!”晋王疑道。 “没有贵一倍,一斤一千五百文。”肖元元竖着指头比划道,“两百斤,三百贯。” “刚刚你还说四百贯呢!”晋王道。 “一百贯是加急费呀!”肖元元理所当然道。 晋王点了点头,“多久交货?” “那要看千僧会何时开?”肖元元道。 “十一月初九。” 肖元元点头道:“殿下放心,二十天内,我亲自将茶叶送往江都府!” “成交!”晋王伸出手来,肖元元也不含糊,直接上手拍了上去,“啪——”的一声。 “成交。” 晋王看了看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愣了片刻,便将手拍在自己脑门上,懊恼道:“想我杨广晋王之尊,竟然要与你这个小小婢子做生意,想想真是……”说着又嫌弃甩了甩手,“哎呀呀——” 肖元元内心想翻个白眼给他,不做生意干嘛,难不成白给他?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殿下以后还是少来找我,省沾染了奴婢的铜臭气,污了殿下的高洁之身。”肖元元阴阳怪气道。 “说的好听,你心指不定怎么骂本王呢!”晋王心知肚明道。 “对了,今日送茶钱的时候,顺便把下一笔的订金交一下!”肖元元提醒道。 “还要订金?”晋王不解道。 “一看殿下就是没有做过生意,当然要订金,不然我做了这么多茶叶,殿下突然反悔不要了,我找谁去?”肖元元道。 “你不信本王?”晋王凝眉道。 “这跟信不信没关系,这是我商家的规矩,跟殿下所讲的纲常伦理差不多,都是要守的!”肖元元道。 “哦,订金多少?”晋王道。 “别人都是五成的订金,按我跟晋王妃关系来说,两成就够了!”肖元元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该多少便是多少,给你五成!”晋王道。 肖元元一愣,不由得失笑,还是第一次见人付订金是往高里付的。点了点头:“那就依殿下所言。”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一同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湖光潋滟,山色青郁,顿时时光似是安静了下来。两人静静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打破沉默道:“殿下这次请智顗大师开千僧会,这一招真是好!” 晋王轻轻嗯了一声,道:“顾言说,智顗大师来此一遭,以后江南诸寺便都会信服朝廷了!” 肖元元缓了缓,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然后呢?” 晋王道:“寺院既然都已归顺了朝廷,那信众自然不会再反抗朝廷了!” “就这些?”肖元元有些吃惊。 “嗯。” “这跟我想象的活动不一样啊!”肖元元疑道。 “你这里好生安静,少说些话吧!”晋王似是有些累了。 肖元元直起身来,道:“殿下若是累了,便早些回府。” 晋王皱了皱眉,道:“误不了给你送钱!” “殿下若是不累,就听我讲讲我所知道的活动,该怎么办!”肖元元道。 “嗯?”晋王疑惑道:“千僧会还有别的用处?” “当然有啊,三千多人涌入江都城呀!这是多么好的宣传机会呀!”肖元元正色道。 “什么意思?”晋王不解。 肖元元道:“这么大盛事,正是促进民间融合的好机会,这三千人一入城,要吃要喝要睡觉,对城中商户来说,可以大赚一笔。比如我……” 晋王哼了一声,净想着赚钱。 肖元元接着道,“但对那三千人来说,他们在江都城过得这三天好不好,会决定他们回去之后对江都府的评价。这个时候,如果江都城街面干净,出入方便,人们安居乐业,商户童叟无欺,而且还有商机可赚,事后他们必定会再来一次的。这事如果传到京城,便又是一大政绩!” 晋王想了想,觉得肖元元说得有道理,道:“这次千僧会本王也下了不心思,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茶叶,特地找你一趟。” “不够,远远不够!”肖元元道。 “还要如何?”晋王问道。 肖元元道:“殿下你才有几个人?若是城中百姓有人起了歹心,生出些事端来,砸了颜面便得不偿失了!” “那便让巡逻的守卫勤勉一些。”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殿下,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之前说的什么!改革,最好的方式是自下而上。” 晋王想了想,想起几月前肖元元的那一番话来,道:“发动百姓,让他们自己来做。” 肖元元点了点头。 “你来出话本杂书,再讲几个故事!”晋王一拍手道。 肖元元脑子一懵,这晋王真是一点儿脑子也不动,套路玩两次,谁还会信? “殿下,太慢了,来不及了!首先,你先去请几个和尚入城来,去街上走两圈,预热一下。”肖元元道。 “然后呢?”晋王道。 肖元元捂着脑袋,想了想,道:“这个步骤有些复杂,得好好琢磨琢磨,我想两天,再报给殿下。” “好。”晋王点头。“这次你想要什么?直接说!” 第230章 酗酒 这几日来,独孤皇后心下烦闷不已。 听公主府里的人来报,自宇文娥英出嫁之后,乐平公主似是全然放纵了。不礼佛事,不见外客,终日在府里酗酒,十日里八九日都醉着,跟那长城县公都有得一拼。 宇文娥英也曾回府劝慰过,可反被乐平公主骂了一顿,说她整日不知管好内宅,日日都往娘家跑,有损皇女的颜面。 宇文娥英没有办法,只好求到了独孤皇后那里,求独孤皇后好好劝劝母亲。 独孤皇后一开始不相信,自己那个温柔知礼的女儿,怎会变成终日酗酒的酒鬼,后来召了两次,乐平公主才入宫见了面。 独孤皇后再见乐平公主时,平日里那持重端方的女儿,如今已是目光失色,满脸憔悴了! “丽华,你这是怎么了?”独孤皇后满眼心疼地拉着乐平公主坐在榻前。 “母亲,孩儿无事。”乐平公主没有精神道。 “白鹭子,你是怎么伺候公主的!”独孤皇后厉声向一旁的白鹭子问道。 白鹭子闻言,吓得连忙跪下,“是奴婢照顾不周,皇后娘娘恕罪!” 见白鹭子跪下,乐平公主有了反应,伸出手去拉过独孤皇后,慢慢道:“母亲,孩儿真的没事,不过是前些日子有些贪杯。” 独孤皇后又看向白鹭子,怒道:“就算公主一时管不住自己,你这奴婢怎么不拦一拦?公主若是出了一点事,整个公主府都得受罚!” 乐平公主将独孤皇后的手拉了过来,独孤皇后转向自己的女儿,只见乐平公主含着泪,冲着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母亲,真的不怪她们,是我自己心里空得慌,不喝酒实在难受。” 独孤皇后心里一疼,连忙抚上乐平公主的脸,忙道:“没事没事,母亲在呢,有什么事跟母亲说!” 乐平公主低下头来,苦笑了一下,复又抬起头,回道:“母亲,我没事,就是娥英出嫁了,孩儿在府里一时间没有事情做了!只觉得心中无了挂念,空空荡荡的,觉得心里冷!” “孤当什么事呢!”独孤皇后摸着乐平公主的脸颊道,“这也是常事,当年你出嫁之时,孤也有好几天不知该做些什么,幸亏你父亲和弟弟在孤的身边,才没有像你这般走入绝境里去!” “母亲……” “你身边没有亲近之人劝解,还有孤在呢!你搬到宫里来,我们日常见着,也有一个伴儿!”独孤皇后道。 乐平公主如今心里没有半分主意,只有听独孤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点了点头,道:“那……孩儿回去准备一下!” 独孤皇后拍拍乐平公主的手,道:“还准备什么,孤这就派人收拾弘圣宫,你先住在孤的千秋殿里,你要用的东西,和要用的人,都让白鹭子派人给你安排好。” “是,母亲。” 独孤皇后朝着乐平公主带来的奴婢群里扫了一眼,皱着眉道:“肖元元何在?” 乐平公主垂头不语,白鹭子回道:“禀皇后娘娘,肖元元不在。”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孤的丽华向持节守礼,如今这般放纵,必是那肖元元挑唆的,把她叫来,孤要问话。” 乐平公主苦涩道:“母亲,她已走了!” “走了?”独孤皇后一听,更是生气,自己女儿正是身边需要有人开解的时候,身为公主的亲侍居然不在身边,不由怒道:“那婢子去了哪里?” 乐平公主别过头去,不看独孤皇后,白鹭子连答言道:“回皇后娘娘,肖元元在江都城有产业,料理完娥英郡主的婚事,便赶回江都了!” 听起来似是合情合理,独孤皇后也找不到出气口,只好哼道:“走了也好,省得她心思活泛,带坏了丽华。” 乐平公主只觉得那早已被酒灌醉的心,又被扎了一下,脸色神色一痛,道:“母亲,孩儿有些累,能在您的榻上睡一会儿么?” “自然可以。” 独孤皇后连忙派人为乐平公主铺好榻,又吩咐人都出殿外侯着,让乐平公主躺好睡下。 乐平公主这次入宫,似是不想再回府了,几乎将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带进了宫来,只留了几十人在府里打理花草,修缮屋舍,看顾宅院。 尽管入了宫,乐平公主也时常闭宫饮酒,不省人事。兰陵公主和太子众妃嫔也曾来拜见过几次,但要么是不得门而入,要么是匆匆一见,便请客出门。 独孤皇后虽有时有劝诫,但是乐平公主心中悲苦,独孤皇后也不忍心狠声责备,只好罢了。 乐平公主似是故意,想把自己活成一个孤家寡人! 北方秋天总是来得早些,后苑太液湖清明澄辙,波光粼粼,乐平公主与白鹭子坐在画舫之上,望着湖光秋色,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有些疼。 乐平公主靠着栏杆眯了一会儿,又觉得身子乏得很,便想回宫休息,正欲起身,却见远处有一队人,缓缓走了过来。 一开始乐平公主并未注意,在这宫中,无论是谁她乐平公主都没有避让的必要。 那一队人越走越近,直到那队人也发现了乐平公主,便径直走了过来。 “见过乐平公主。”为首的云昭训谦卑的行着礼,与以往的跋扈完全是两副面孔。 如今太子已经对云昭训冷了心,虽不至于彻底的厌弃,却也是不再似以往那般宠爱,甚至还撤去了她管理东宫之权! 嚣张是需要资本的,如今云昭训没有这个资本。 乐平公主抬眼扫了云昭训一眼,“云昭训?” 云昭训将头压得很更低,笑道:“妾今日无事,到后苑闲逛,巧得遇着公主,真是有缘。” 乐平公主眸光一冷,“有缘?是孽缘吧!” 云昭训一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这番前来分明是伏低讨好,可这乐平公主为何对她这般冷淡,甚至是敌意呢? 云昭训深吸了一口气,赔笑道:“公主何出此言,若是在民间家户里,公主与妾就算不是至亲,也是姑姊,何来孽缘呢!” 第231章 逞凶 “是吗?”乐平公主站起身来,背着云昭训,看着秋色下的太液湖,道:“昭训,你过来看看这太液湖,好不好看!” 云昭训闻言,站于乐平公主身边,奉承道:“是的呀,秋光映湖,果然是好看的!”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这么美的湖色,若是不小心掉下去,该怎么好?” 云昭训一愣,心中不由得有些怕,早就听说乐平公主自己宇文娥英出嫁之后,精神便不大好,“公主这是何意?” 乐平公主猛然转过头来,一把扯过云昭训,将她半个身子都押在了栏杆以外,狠声道:“要不要身上再绑几个石头沉下去,这么美的太液湖,也配得上成为昭训的埋骨之地吧。” 云昭训顿时慌了,急叫道:“杨丽华,你做什么?” 身后那群宫婢也都慌了起来,连忙上前,连白鹭子都震惊的无以复加,连忙想上前去拦,乐平公主利喝一声:“都退下!” 众人不敢上前,只得跪下来求道:“公主息怒,公主饶命啊!” “乐平公主,我与你无怨无仇,今日我是来与你交好的,你为何害我!”云昭训一时间忘了挣扎,此时反应了过来,挣扎道:“你放手,你放开我!” 乐平公主一手押着云昭训,一手扯住云昭训的乌发,冷声道:“无怨无仇?云昭训,谁给你的胆子,连本宫手下的人都敢碰!” 云昭训登时便愣住了,这才明白了过来,死命回过头来,问道:“是肖元元!乐平公主,就算你是宫主,擅杀宫妃也是死罪,啊——” 乐平公主不再说一句废话,只是又死命将云昭训一压,另一只手一翻,将云昭训掀出了画舫,随着一声惨叫,云昭训直直跌入了太液湖中。 画舫离湖面九尺高,扑通一声,水花溅出来三尺。 众宫婢被吓得连忙叫人,不远处的太监侍卫急忙赶来救人,顿时湖面一阵热闹,不多时云昭训便被打捞了上来。 跪在地上白鹭子连忙起身,打量着乐平公主的周身情况,担忧道:“公主,你的手被抓伤了,咱们先回宫,奴婢这就去请太医去。” 乐平公主看了看手臂上的血痕,抬起头漠然道:“那船是陛下的游船吧!” 白鹭子顺着乐平公主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一艘豪华的游船急速驶来,看来是这里的动静太大,把正在游湖的杨坚给招来了。 不多时,那游船便靠了岸,杨坚携一众人站在船头,正等着询问当下的情况。 此时的云昭训已悠悠转醒过来,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的游船,以及船头上的杨坚和太子等人。见到人来,“哇——”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冲向游船。 “陛下救我,太子殿下救我,乐平公主要杀我!” 乐平公主缓缓走下画舫,朝着游船所靠的岸边而去。 云昭训一边喊着一边想冲上船去,却被岸边的侍卫拦在船下,眼见乐平公主越走越近,云昭训只得急得干嚎:“乐平公主要杀我,乐平公主要杀我!……” 杨坚被吵得皱紧了眉头,看了一眼太子,太子杨勇急喝道:“阿鸾,闭嘴!” 云昭训被噎了一下,连忙闭了口,浑身湿漉漉的,一阵风吹过,只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钻入了她的骨头里。脸、脖子和手,这些露在空气中的,被风一吹,似是被细丝滑过皮肤,割得丝丝拉拉的疼。 乐平公主走上前来,朝着船头施施然施了一礼,道:“乐平拜见父亲!” 相比于狼狈不堪,浑身发抖的云昭训,乐平公主这般平和的人,才是皇家贵女的风范。 “丽华,这是怎么了?”杨坚问道。 乐平公主瞄了一眼地上的云昭训,诚实道:“孩儿把云昭训推湖里了!” 杨坚轻轻“哦!”了一声,目光瞄到乐平公主的手上,道:“你手怎么伤了?” 乐平公主的手确实被云昭训抓出了血痕,此时已隐隐渗出了血,一时不察,那血便随着乐平公主的玉指流了下来。 乐平公主还未答话,杨坚便急着冲白鹭子道:“你怎么伺候公主的?还不赶快把公主送回宫中,让太医好好看看。” “是,奴婢遵命!”白鹭子赶忙应道,扶着乐平公主赶紧离开了。 望着乐平公主淡然离开了现场,云昭训满眼失望,叫道:“陛下,妾不敢说谎,乐平公主要杀了妾,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在宫里这般明目张胆的害妾,陛下让妾在宫中怎么活呀!” 杨坚看了看太子杨勇,又冲着云昭训道:“丽华是朕的女儿,她的品性如何朕怎会不知?倒是你,多番生事,搅得朕父子失和,阖宫不宁。你多番到公主里生事,自己什么样子心里应当知晓!你既然知道公主不喜欢你,为何还要去搅扰她的安宁?” 云昭训顿感冤枉,满面泪痕,“妾不是,妾没有……” 杨坚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勇儿,昭训这个德性你当也知道,还不带她回去。” “是,父皇!”杨勇不敢多嘴,连忙下船去,扶起云昭训。 云昭训靠在太子怀里,稍稍得了安慰,哭着道:“太子殿下,阿鸾冤枉!” 杨勇心中一团乱麻,没好气道:“你日后便少出来吧,本宫先送你回去!” “太子殿下,妾的脚软,走不了路,你抱妾回去可好!”云昭训抽嗒嗒道。 杨勇回头看了看游船上的杨坚,那杨坚觉得此情此景简直没眼看,没好气的摆了摆手,转身入了船舱。 杨勇无奈,只得抱起云昭训,回东宫去了。 不过,此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结束了,当夜,杨坚便把太子和白鹭子叫到了独孤皇后的千秋殿内,细细询问了来龙去脉。 明面上看,确实是云昭训上前打招呼,乐平公主突然发难将她掀入湖中的。 直到独孤皇后听白鹭子的话,当时便发了火,怒道:“果然,孤的丽华才不会无端生事。” 第232章 立寺 独孤皇后盯着太子,狠声道:“你那云氏竟想暗夜害人?是那云氏害人在先,丽华只是反击有何不可? 相比于你那云氏暗地害人心思阴毒,倒不如孤的丽华真挚坦荡!” 一旁的杨坚劝慰道独孤皇后道:“怪不得那日肖元元无故找不见了,原来是被云氏扣住了。罢了罢了,所幸两方都无事,这事便到此为止了。” 太子杨勇此时心中倒是十分庆幸,无论云昭训暗害肖元元,还是乐平公主今日要杀云昭训,无论哪件事真的做成了,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麻烦。 如今的乐平公主在宫里,可是排名第三的厉害人物,就算是他这个太子,也只能排到第四名。 如今的太子杨勇,只求安安稳稳。高熲说得对,只要他不招惹是非,不出大错,太子之位便可稳固,他便能赢到最后。 江都城的秋色来得晚些,却也是秋风萧萧,吹了江海波涛,也吹了街头柳梢。 这江南秋色与北方秋色不同,多了丝温柔沉静,少了些凛冽壮阔。 肖元元没空理会那些如画的秋色,此时此刻正忙得脚不沾地。自从上次跟晋王一番长谈之后,她便一头扎入了关于千僧会的筹备事宜当中。 “这边,这个道路要拓宽,方便外城乘车而来。” “这边,这座桥最好加上护栏,当下自然无碍,人若一多,便有可能挤下桥去。” “千僧会是在总管府内的金城殿举办,所以整个总管府的后门处,这一片地方,要空出来,方便来的士族停车。” …… 相比于晋王府的幕僚大致的操作方向,肖元元的建议可谓是相当细致。不到三天,肖元元便手持着厚厚的一沓建议书,在晋王的官僚属,当着众幕僚一项一项的把问题指了出来。 晋王一边听着肖元元一项一项表述,翻了翻肖元元那厚厚的一沓纸来,好家伙,连哪个地方,放几个下人都安排好了。 足足一个时辰,肖元元没有停嘴,终于缓了缓了一口茶,道:“这只是大致的情况,其他的问题我还没有想到,可能会在实施的过程中自然浮现出来,到时候大家只管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定能把这次的千僧会办好。” 众幕僚窃窃私语,心下里也是叹服的。这些建议看起来虽然多,但是一项项做下来却是很容易的。 晋王看着肖元元,问道:“你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这次——要多少钱?”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殿下客气了,这次不要钱!” “哦——这不像你呀!”晋王觉得奇怪。 肖元元眯眼笑道,“我不没有布施么!不过,我是这个城里最希望千僧会大获成功的人。” “这倒是看出来了,说吧,你到底有何企图?”晋王才不相信肖元元因为没有布施,因为愧疚便会对此事这般上心。 “呃——殿下,其实也简单,我就是想趁着人多,多卖点儿货!到时候总管府的门口,殿下人若是碰到我的人,还请殿下稍稍宽待一二。”肖元元赔着笑道。 想想其实也合理,晋王点了点头,道:“好说。” “肖娘子——”幕僚中有一人站了出来。 肖元元看向他,只见一男子,四十岁上下,体型微胖,面慈目善,冲着肖元元行了一礼,肖元元开口问道:“先生是?” 那男子回道:“在下柳顾言!” 肖元元早就听说晋王身边有一个幕僚,名曰柳拚,字顾言。私下里与晋王谈话时,也偶尔从晋王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看来是晋王所信重的。于是回了一礼,“柳先生,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那柳顾言道:“早闻肖娘子大名,虽偶有得见,却一直不曾相交。” 肖元元对他却是没什么印象,便道:“柳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柳顾言看了看晋王,只见晋王无奈地点了点头,便开口道:“早前肖娘子为安民解封立下大功,后又劝说智顗大师下山,可见心计非常,我等心中早已感佩不已……” “等一下!”肖元元没忍住,这老头儿太客气,废话一说起来怕是没完没了,不由得打断道:“柳先生有话直说,元元年轻,不敢受先生的夸赞。” “呃……”柳顾言被肖元元打,稍稍愣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是这样,殿下本欲在城外为智顗大师建立寺院,方便智顗大师立寺修佛。可智顗大师坚辞不收,他道只在城中待上数日,日后还是要回庐山去的……”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晋王是想把智顗大师留在江都城,天台宗的大师,这么好活招牌怎能只用这一次?智顗大师一旦回了庐山,这山高水远的,想再请回来便是难上难了。 智顗大师的想法,肖元元也明白,智顗大师虽然答应了晋王下山讲经,不过是给个态度。若他真留在江都,只怕会与朝廷牵涉太深,不利于他修行。 一来,智顗大师是真心向佛的,二来,无论怎么说智顗大师仍旧是感念着陈朝,让他彻底归顺隋朝,怕是违了自己的心意。 下山讲经,是为了天下大势。讲完便走,是为成全自己的心意。 当真是:世间安得双全法,先修大道,再修私心。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明知故问道:“殿下想留智顗大师留在江都城?” 晋王自知肖元元心思玲珑剔透,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是无益,便点了点头,道:“有智顗大师镇守江都,其他寺众便会信服。” 柳顾言忙道:“肖娘子既然能劝说智顗大师下山来办千僧会,能不能再劝智顗大师留下来?娘子放心,智顗大师留在江都,殿下绝不会亏待智顗大师的。” “柳先生谬误,智顗大师岂是在意那些世间俗物的!若是在意,又何必今日才得以下山来?”柳顾言身旁一人出声反驳道。 柳顾言这句话是让她尽可大胆地去劝智顗大师,无论她肖元元给智顗大师画了一张多么大的饼,晋王都会照着图样,给她摊出来! 第233章 代言人 肖元元看了那人一眼,她当然知道柳顾言的真正意思,只是没有想到晋王府就这几个幕僚,居然心都不齐。 肖元元收回目光,一声不吭地将自己建议书整理好,压根不想管这件事。 见肖元元不为所动,晋王不由得开口道:“元元,你觉得如何?” 肖元元抬眼,道:“这位先生说的对,劝不了!” 晋王微微转头,瞪了刚刚开口说话的人一眼,又转过头来,向着肖元元问道:“为何劝不了?” 为何劝不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师,你非要把人家变成一个你赚取政绩的工具,换作是她肖元元,根本就不会下山。 肖元元将手上的建议书码齐,抬起头来回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江都城有什么好?即不是智顗大师家乡,也不灵山圣地,智顗大师为何要背井离乡地留在江都啊?殿下执意如此,跟强人所难有何区别?” 晋王脸色不豫,很不甘心,“难道一点希望也没有么?” 肖元元停了下来,劝道:“所谓‘种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如今江都城就这拳头大地方,人不杰地不灵的,凭什么引得来高师大德?人家智顗大师能来这一趟,已经很给朝廷面子了,殿下不要得寸进尺。” 肖元元话说的直白,屋中顿时寂静一片,晋王脸色更是难看,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所以,才让元元你出面,看能不能留得下智顗大师。” “我有多大面子?说实话,智顗大师这次能下山来,主要的原因是殿下您的诚心打动了大师,我不过只是个契机而已!”肖元元拼命想把锅甩出去。 “肖元元——你是连试都不肯试一下么?”晋王已经很不高兴了。 肖元元有些莫名其妙,明明他们自己也劝不了智顗大师,凭什么她肖元元劝不了他便生气了呢? “殿下——”肖元元回道:“你要安定民心,你要赢得政绩,靠得是敬天爱民,靠得是政通人和,靠得是让江南百姓得到真正的实惠,你天天冲着一个老和尚使什么劲呢?” “智顗大师有多重要——本王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还听不明白吗?”晋王不由得气道。 “只靠一个和尚得来的局面算什么局面?昙花一现,投机取巧,有那功夫殿下不如带着手下帮帮老乡挖芋头去!”肖元元道。 晋王气得脸色一白,一手扯住肖元元的建议书,道:“昙花一现是吧,投机取巧是吧!罢了,这千僧会干脆也不开了,来人——去告知智顗大师,不必来江都了!” “别别别——”肖元元连忙护住建议书,生怕被晋王扯坏了,抬头谄笑道:“殿下莫要生气,我刚刚糊涂了,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咱们没必要拿着钱途开玩笑是吧!千僧会哪能说不开就不开了呢!”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建议书一点一点从晋王手里抠了出来。 晋王冷哼,“你也识得大局?刚刚你不是一口一个老和尚,说千僧会没什么用么?” “这话说的,”肖元元不好意思的道:“我这不是觉得,劝殿下放弃智顗大师,比劝智顗大师来得容易么!” 肖元元典型的就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提问题的人。可惜这招只能上对下,不能以下克上。 见肖元元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晋王脸色也缓和了不少,道:“如此说来,你肯去劝智顗大师留在江都了?” 肖元元为难道:“我连殿下都劝说不了,又怎么能劝得动智顗大师呢?” “你还是不去!”晋王面色一凛。 “殿下稍安勿躁!”肖元元合下眼,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肖元元一手扶着头,心里暗骂个不停,靠,自己没本事,净会为难别人!巧取豪夺,以权压人,什么东西! 越骂越气,肖元元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紫,众人盯着肖元元,但见肖元元合眼不语,大家也不敢开口说话。 待肖元元好不容易沉下心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晋王。 晋王对上肖元元的目光,问道:“如何?” “劝不了!”肖元元笃定道。 晋王一怔,肖元元想了这么一会儿,怎么还是老样子。 “但是有替代的方案。”肖元元道。 “什么方案?”晋王问。 “代言人,找一个智顗大师的代言人!”肖元元回道。 “何为……代言人?”柳顾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肖元元想了想,解释道:“这是我们行商的一种方式,比如说,我要卖一种壮阳之药,但我身为一个女子不能出面叫卖,于是我便请一个身高体壮,雄壮威武的美男拿着药招摇过市,逢人便说这药实在好……” 众人没有听完,以手扶额,纷纷叹息。 “低俗!”晋王哼出一声。 “呃……打个比方么!”肖元元解释道,“其实就事论事而言,智顗大师其实也是代言人。 我们再拜智顗大师的时候,拜得是智顗大师吗?不是的,我们拜得是智顗大师所代表的佛祖。 佛祖就一个人,哦,他不是人。他一个人……他一个佛,没办法把佛家典义一个一个传给世人,所以才派了许多像智顗大师这样的人,帮他传教! 我们拜得是智顗大师,却以为自己拜得是佛,可实际上智顗大师是智顗大师,佛祖是佛祖,他们本不是一个人。” 晋王想了想,便明白了,道:“你的是意思是,留下一个智顗大师,并不一定是智顗大师本人,也可以是他的代言人!” 肖元元眯眼笑道:“晋王殿果然聪明,慧根不浅!” 晋王想了想,问道:“如何寻得代言人?” 柳顾言也逐渐明白当中意思,回道:“这代表智顗大师留下来的,唯有他的弟子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晋王却不同意,道:“智顗大师之所以受人敬仰,是因为他佛法高深,据本王所知,他得众弟子声名不显,怕是难以服众。” 第234章 夜话 肖元元深以为然,道:“智顗大师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代言人不一定非得佛法高深,名声够响才是最主要的!” “如今江南谁的名声最显?” 众人略略想了一下,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晋王,晋王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肖元元。想来也是,他一个扬州总管,谁比他更合适。况且,无论是谁都有不干的可能,只有扬州总管不可能撂挑子不干。 晋王问道:“本王要如何成为智顗大师的代言人?” 肖元元回道:“最好的办法是——拜师!” 众人一脸惊讶道:“殿下乃王子之尊!” “可以。”晋王反而同意了,甚至勾唇笑了笑:“而且,甚好!” 就是因为晋王是皇子,此举一出,不仅把智顗大师的形象符号留在了江都,更是把智顗大师牢牢绑在了朝廷的马车上。 智顗大师一直没有对外表示要归顺隋朝,可若是晋王成了他的弟子,谁还会在意你有没有归顺呢! “殿下——”柳顾言欲想劝说一下。 晋王摆了摆手道:“身份之别就不用说了,父皇便是由智仙神尼抚养长大成人,本王认个高僧为师,并无不妥?” 闻听此言,柳顾言等人纷纷闭了口。 肖元元笑着拍了拍手,道:“好了,事情解决,不过我劝殿下暂时不要提拜师的事情,还是要多多派人劝说智顗大师留在江都,等到大师不耐其烦之时,最后关头,您再退一步说拜师之事,就能成了。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拆屋效应’!” “拆屋?什么拆屋?”柳顾言最后一句没有听懂。 肖元元摆摆手,道:“这个不重要,就那么个意思!” 众人纷纷笑了,晋王看向肖元元,只觉得她生动活泼,机敏可爱。忽然想起前几日她在有味馆,曾说过有办法让他厌恶自己,想来真是无稽之谈。 大兴宫内,千秋殿。 内殿之内,独孤皇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扰得一旁的杨坚也心中也烦乱起来。 “伽罗,早些睡吧!明日朕还有早朝!”杨坚无奈地道。 “你能睡得着?”独孤皇后没好气道。 “为何睡不着?”杨坚反问道。 “丽华如今这个样子,你个当爹的真是一点儿也不操心!”独孤皇后埋怨道。 杨坚睁开眼睛,道:“丽华又不是小孩子,你这般为她烦心,她可知道?” 独孤皇后气得猛然坐了起来,道:“杨坚,有没有点良心!这天下都是你夺了她的,如今便放那里不管了!” 杨坚也只好坐了起来,道:“朕都记得,所以朕如今一直偏袒着丽华,上次丽华欺负了云昭训,朕不是半点重话都没说么!” “本就不是丽华的错。”独孤皇后道。 “好好好,丽华永远不会错,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她不就是喜欢喝酒么,由着她便是了。”杨坚扶着独孤皇后的肩膀,将她重新放好,道:“她如今回宫来也好,就算她喝些酒,欺负欺负宫嫔,也总比在外面四处送礼、结交群臣的好!”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丽华她是想结党谋逆么?”独孤皇后质问道。 “不是不是,朕是心疼她,白白扔了那么多的好东西!”杨坚用手轻轻拍着独孤皇后,安抚道。 独孤皇后渐渐平静下来,“孤总觉得,丽华不像是单纯的因为小娥英出嫁,才如此的!” “哪是为何呀?”杨坚迷迷糊糊道。 “丽华如今的样子,倒像一个被负心人抛弃的人……”独孤皇后皱着眉道。 这话在杨坚的耳朵转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你是说丽华她……” 独孤皇后百思不得其解,“可据本宫所知,丽华她甚少与男子交往,各府公子见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杨坚想了想,也觉得不大可能,继续眯着眼道:“算了,你忘了之前我为丽华择婿,命她改嫁么!她是死都不愿的。”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孤的女儿啊,为何如此命苦!” 杨坚无奈背过身去,独孤皇后看着杨坚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向杨坚,“看你就烦,回你自己宫里睡去!” 杨坚翻身过来,一把抱住独孤皇后,“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明日我命御作监造些好玩儿的哄哄丽华。” 独孤皇后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开来,只好作罢了。 无怪乎独孤皇后夜不成寐,近日来因为乐平公主大量饮酒,且都是高度酒,身子已是大不如前。 乐平公主如今已经很少正常吃饭了,睡眠更是到了不醉不睡地地步,即便不醉的时候,也时常神志不清,偶尔还会忘记一些事情。 独孤皇后本想强制让乐平公主戒酒,可杨坚却劝说她不要管得女儿太紧,使得独孤皇后也只好先由着她。 翌日晨起,乐平公主从床上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疼欲裂,唤了一声:“白鹭子——” 守床的是一个小宫婢,闻言马上命人掀开床帐,将乐平公主扶了起来,“公主,您醒了?” 乐平公主清了清嗓子,道:“水。” “是。”那宫婢连忙去倒水。 乐平公主头疼的像炸开,胃里也翻腾的厉害,特别难受,很想有什么东西快些压下去,便道:“不用了,拿酒来。” 那宫婢愣了愣,此时白鹭子刚好走了进来,看到乐平公主难受的表情,连忙上前扶道:“公主,你怎么了?” 那宫婢连忙拿起案上的酒壶,呈了上去,“公主,请用。” 白鹭子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给公主用酒!” 乐平公主不管这些,只觉得难受的厉害,努力伸手抓住酒壶,仰头灌了下去。 白鹭子不敢拦,但乐平公主灌得太猛,刚喝了两口,便被辣得咳嗽了起来。酒一进到肚子里,胃便嘶拉拉的疼。 白鹭子一边抚着乐平公主的后背,一边心疼叫道:“公主,你怎么样?” 乐平公主咳个不停,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公主——”白鹭子惊叫一声,连忙扶起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已然疼晕了过去。“快——快去召太医。” 第235章 酒毒 公主这一晕,全朝皆惊。杨坚正在朝上商议南郊大祀之事,忽听太监来报,乐平公主吐血晕厥,登时便扔下群臣,急急进了后宫。 一旁的太子愣了些许,二话不说也跟上前去。 高颎等人面面相觑,吐血晕厥,听着便不是小事。 苏威一脸凝重,看了看高颎,道:“上次皇后娘娘中毒,便是无果而终,这次乐平公主她……” 上次滕王妃之死,对外只说是暴病而亡,毕竟事关皇家颜面,不能明说出来。所以在外人看来,独孤皇后中毒,是一桩悬案,至今未破。 苏威虽然不知道,但高颎与独孤皇后向来亲近,当中内情也是知道一点的。既然滕王妃已然伏诛,这次乐平公主中毒,便与皇后那次不同了,于是便对着苏威道:“皇家内事,你我臣子还是少沾惹为妙!” “皇家内事?”一旁内史令李德林哼了一声,“乐平公主是什么身份,她若是出了事,岂是皇家内事那般简单。若是连乐平公主都不能自保其身,我等这些前朝旧族,还有何安身之处?” 苏威一怔,他也是前朝旧臣。高颎出自于独孤府,即便牵扯到前朝之事,也牵扯不到高颎身上。 此时苏威又不免想起李代桃僵之说,顿时脸色白了一白,看了看李德林,道:“内史令慎言,乐平公主乃是陛下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 高颎心中有一丝疑惑,近日来他总是觉得与苏威之间,似乎隐隐约约有了一层隔阂,具体什么原因,他也不太清楚。 乐平公主早就离宫立府,这些日子突然搬回了宫中。这么短的时间内,若乐平公主当真在宫里出了事,无论是不是中毒,都让人心中不免疑心。 高颎高声道:“乐平公主想是身子一时不好,也是有的,你我不要多做议论。” 苏威有些不放心,对着高颎讪讪道:“高仆射,你与皇后娘娘交好,不如你入宫拜见一下皇后娘娘,也好安定安定群臣之心。” 高颎看了看朝下众人的面孔,知道此时人心不安,即便自己再怎么将此事淡化下去,都没有用,便道:“诸位可先暂去,现在乐平公主生死不明,皇后娘娘怕也是忙得无法脱身,稍晚一些,本相再去问问。” 众人面面相觑,虽觉得高颎说得有理,但若就此离去,心中也是不安定,苏威道:“即便关心乐平公主,也不能为此耽误了公事!若是还有公事在身,可先离去处理公事。若是无事的,也可先留在殿中,等等陛下的消息!” 众臣纷纷点头,高颎见此状况,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留在殿内,和众人一起等待后宫之内的消息。 杨坚刚走进弘圣宫,便见宫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最当中的便是独孤皇后。 太医正在看诊,众人皆不敢说话,过了些许,太医叹了一口气,独孤皇后心中一凉,忙问:“孙太医,我儿如何?” 孙太医转头看到杨坚,连忙拜道:“见过陛下!” 独孤皇后也回过头来,看到杨坚,便哭着迎上去:“陛下,丽华她……” 杨坚先将独孤皇后牵住,向着孙太医问道:“公主到底如何了?为何会吐血?可是……中毒?” 中毒这话一出,屋内众皆愣了愣,太子刚刚一进来,便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慌得不行,中毒啊,东宫那个不省心的云昭训在,无论是不是她干的,最大的嫌疑都是她。 太子脑子嗡嗡得响,连忙上前去,顺着人缝看了看乐平公主,只见面色乌青,真似是中了毒一般。 孙太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杨坚看了一头雾水,“孙太医,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太医缓缓道:“确实是中了毒,不过,这毒乃寻常之毒。” 无论是什么毒,太子现在就想跑,跑到东宫去先把云昭训押过来。 杨坚疑问道:“是何意思!” 孙太医道:“公主所中之毒,乃酒毒!” 杨坚愣了愣,问道:“就是,酒喝多了?” 孙太医点了点头。 咚——太子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落地的声音。 “喝酒怎会呕血?”太子问道。 “那是因为公主日常不甚饮酒,近日来猛然饮酒过度,且公主所用之酒要比平常之酒烈上几份,所以酒气伤了脾胃,而至内脏出血,才呕出血来!”孙太医道。 杨坚松了一口气,独孤皇后却仍是急得不行,连忙问道:“现下要如何治!” 孙太医倒也不急,心知这症状越急,病越好治,便道:“不仅要治,而且要养,臣先开个方子,护住脾胃。公主日后饮食,且记清淡,那酒——能不喝便不要喝了!” 听得此言,独孤皇后回身推了杨坚一把,哭道:“都是你,孤就说不丽华喝这么多酒,你偏要说要由着她去,这下好了,丽华伤了身子,日后再也不能饮酒了!” 杨坚还未反应过来,孙太医倒是开口了,“皇后娘娘放心,少饮些无妨的,只是不能这般日日都喝,而且还喝这么烈的酒,莫说是公主,即便是当世项羽,也撑不住啊!”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孙太医,我儿这次便劳烦太医了。” 那孙太医低头行了一礼,说是要开方子,便退下了。 “伽罗,太医说了,丽华没事的。以后你我都看着她些,总能养好的。”杨坚哄道。 独孤皇后不想理杨坚,此时,一太监匆匆赶来,对着杨坚道:“禀陛下,高仆射托奴婢来问,乐平公主如何了,臣下等都担心得紧!” 杨坚皱了皱眉,疑道:“高颎,他管内宫之事为何?” 那太监回道:“不只是高仆射,各位朝臣皆关心乐平公主是否安康,如今都在两仪殿内,等候消息。” “众臣——”杨坚愣了愣,望了望床上的乐平公主,心中恍然,冲着那太监说道:“你去告诉他们,公主饮酒过多,以致中了酒毒,目前已然无恙,让他们干活去!” 第236章 戒酒 “是。”那太监领命而去。 杨坚想了想,怕是这话难以让众臣信服,便又道:“太子——” 太子连忙上前:“在。” “南郊之事未完,你先回朝上,与众朝臣协商细则,待朕回去再来禀报。”杨坚道。 如今弘圣宫的景象太子全然看在眼内,回朝之后必会被众臣询问,也刚好解了他们心中的疑虑。 “是。”太子听完,便马上退了出去。 杨坚转过身来,看着一众的宫婢,怒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公主饮酒没有节制也不好好劝诫,要你们有何用?” 众宫婢吓得连忙跪下,纷纷喊道:“奴婢知罪,陛下恕罪!” 白鹭子守在乐平公主床前,连头都没有回。乐平公主酗酒的事,她一早就禀告了独孤皇后,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跟杨坚和独孤皇后的纵容脱不了关系。甚至,他们要负最大的责任。 杨坚缓了缓,道:“罢了,丽华身边不能少了宫婢伺候,来了生人丽华也会不习惯,暂且饶你们一命。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再让公主饮酒!” “奴婢遵命。”众宫婢齐声应道。 白鹭子回过头来,向杨坚拜道:“陛下,我等身为奴婢,公主若是执意要喝,想拦也拦不住啊!” 杨坚沉吟了一下,道:“朕会下旨,不许膳房送酒到弘圣宫来,公主自己下令,也不行!”想了想又道:“弘圣宫是有私酒的,把弘圣宫酒全都搬到千秋殿去。她若还是想喝,便让皇后骂她!” 独孤皇后在一旁正抹着泪,听到此抬起头来,道:“搬我那里做什么,那些个害人的东西,直接倒到太液池里去。” 白鹭子一惊,那酒是肖元元留下的,若是乐平公主醒来,听说酒被倒进了湖里,不知会闹出什么来。连忙拜道:“不能倒。” 独孤皇后一愣,疑道:“为何不能倒!” 白鹭子脑子急转,顿了顿又拜道:“皇后娘娘,公主乃是心病,想喝酒时需要有人劝解才好。 皇后娘娘若是把酒搬到了千秋殿,公主想喝酒自然会去找皇后娘娘,届时娘娘刚好可以劝解公主。 若把酒倒了太液池,公主以后想喝酒时,便不会找皇后娘娘了。如此一来,公主的心病何时能好?”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也是有理!” 独孤皇后看向杨坚,道:“那快把酒搬到孤那里去吧!” 杨坚搂住独孤皇后,道:“莫太担心了,丽华心中不痛快,朕便召些戏子伶人入宫,总能让丽华高兴起来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二人又在弘圣宫内待了一会儿,见乐平公主迟迟不醒,待药熬好又喂了药,这二人才相携而去。 白鹭子守在床前等了半天,才见乐平公主悠悠转醒。 “公主——”白鹭子担忧地叫道。 乐平公主看了外面,问道:“他们都走了?” 白鹭子一愣,问道:“公主怎知有人来过?” 乐平公主撑起身子,白鹭子连忙将几个软垫拿来,让乐平公主靠得舒服一些,道:“隐约听到些人声,就是醒不过来!” 白鹭子忍着泪道:“公主,奴婢错了!” “你哪里错了?”乐平公主平淡地问道。 “当日,奴婢不该拦着公主去追肖元元!奴婢这就去写封信,把她召回来?”白鹭子望着乐平公主道。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点了头道:“抓她回来,然后杀了,埋在玉岿堂里……” 白鹭子一惊:“公主……” “这样,她便跑不了了!” 白鹭子手在抖,倒吸了半口气,“公主,为何如此啊!” “本宫恨她,你明白吗?”乐平公主看着白鹭子。 白鹭子瞪着眼,摇了摇头。 乐平公主眼色一黯,“你不明白?本宫其实也不明白,为何会恨她,恨从何来!” 白鹭子垂眸叹了一声,道:“公主,肖元元她素来没什么心肝,确实是个招人恨的。” 乐平公主看了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案台,问道:“还有酒么?” “陛下下旨,公主须戒酒,莫说宫里,公主您的私酒,都被搬了皇后娘娘那里。”白鹭子一边为乐平公主整理着床褥,一边道。 “我连这点乐趣都没有了!”乐平公主道。 “公主不能再喝酒了,”白鹭子劝道:“这此公主发了病,引得朝臣不安。公主这些年低调行事,好不容易把自己活得悄无声息,这次又被摆上了台面。” 乐平公主没有吭声,看着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白鹭子停下手中伙计,又接着道:“公主可以不在意,郡主该怎么办?郡主她可没有公主的心计,郡马入了朝,也领了官职,众人盯着公主,便是盯着郡马,盯着郡马,便是盯着郡主。”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但又慢慢垂了下去,心里知道那李敏才干一般,入朝为政若有乐平公主这个后台顶着,倒也能混得下去。一旦乐平公主不在了,以李敏的才能,怕是活不长的。 乐平公主终是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须得再撑下去。”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殿外一阵声响,未听宫人传唤,便见宇文娥英冲了进来。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母亲?”宇文娥英哭着奔到床前两尺处,突然哑了口,停了下来。 白鹭子连忙退到一旁,让她们母女相聚。 乐平公主伸出手来,宇文娥英一开始并不敢上前,见乐平公主伸出了,顿时泪如雨柱,哭了一声便扑在乐平公主身边,“我以为母亲再也不要我了,你快吓死孩儿了!” 乐平公主抚着宇文娥英的发髻,眼中含泪道:“母亲怎么会不要娥英呢?” 宇文娥英抬起头来,冲着乐平公主道:“上次母亲生了气,赶孩儿出府,孩儿以为再也回不去了。” 确实,之前宇文娥英经常回府,又拦着乐平公主喝酒,惹恼了乐平公主,当时乐平公主心气不顺,便骂了宇文娥英一顿,并把她赶出了府去。自那以后,宇文娥英受了惊吓,便不敢再见乐平公主了。 第237章 盛会 这次,若不是乐平公主骤然病倒,宇文娥英一时间急得厉害,也不再顾着之前乐平公主责骂的事情,急急进了宫。 “上次是母亲错了!”乐平公主为宇文娥英揩着泪道:“公主府永远都是娥英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那弘圣宫呢?”宇文娥英泪眼蒙眬的问道。 “当然也是如此,不过不如公主府方便罢了。”乐平公主温柔道。 宇文娥英似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得到了别人的理解,没忍住又哭了起来,“母亲,我们何时回府啊!我好想我那小院子,还有我的菜园子,我的来寿子。” 那所谓的菜园子,是之前肖元元为宇文娥英造得花房。只不过宇文娥英实在对那些花草不感兴趣,倒是对种菜情有独钟,慢慢便改成了菜园子。 只是自宇文娥英出嫁之后,那菜园子无人照料,便都荒废了。上次宇文娥英看着心疼,本想留在府里跟人一起打理一下,却又被乐平公主赶出了府去。 白鹭子笑了笑,道:“不行啊郡主,公主如今不能回府,陛下下旨留公主在宫中戒酒,若是回了府,谁还能管得住公主!” “这样啊!”宇文娥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那我日后只能入宫来见母亲了么?” 乐平公主冲着宇文娥英淡淡笑了笑,“等我病好了,再带你回去。” 宇文娥英无奈的点了点头。 白鹭子道:“郡主若想念之前的院子,便在李府造个一模一样的便是了。” 宇文娥英看了白鹭子一眼,眼中泪痕未干,颇有些恼怒的味道:“院子倒是好说,只是我那菜园子,要翻土,要施肥,要除草,要抓虫。那李敏是个风雅人,恨不得走路都不沾地的,最是嫌弃那水土泥沙。在李府弄个菜园子,他只会觉得脏吧!” 想来也是,就算宇文娥英是下嫁,但那毕竟是李府的府阺,宇文娥英才刚入府,总不好在李府大兴土木。若传将出去,岂不损了李府的颜面。 白鹭子一时间也没了法子,宇文娥英此时却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他不让我在李府造菜园子,我便在公主府造,等母亲回府了,我便把我那园子收拾出来。” 见宇文娥英自己为自己打算好了,白鹭子心下一松,便宽慰地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乐平公主却有些怔然。公主府里有太多东西,看了便会刺激心神,她倒是想在这宫中一直待下去,直到无人再将她提起。 转眼已是十一月间,晋王所筹备的千僧会如期召开。 随着日期临近,晋王终于明白肖元元为什么这次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筹备千僧会了。 本以为这只是江都府的千僧会,可肖元元却利用晋王名义,将周边各城宣传了个遍,从官方到民间,两管齐下,这千僧会宣传成了江南第一盛事。 十一月初九,千僧会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晋王的僚属本来预估会有三千人前来观瞻,不料当天人海汹汹,人数多达上万人。 原来周围各州府县市的贵族富绅,闻声皆赶了过来。都想参与这一盛事,生怕落了人后。 此时,肖元元的企图便彻底暴露了出来,有味馆的全素斋,素茶,这些新式的菜品销量比往日高出十倍不止。 这些只是小钱,重点在于肖元元独揽了智顗大师的冠名权。 比如,金城殿外,来客所用的香火纸钱,虽说是免费,但同时又放了一个钱箱,让来客随功德,你拿了人的东西,就放钱进去,多少不论。 虽说如此,但放得钱多,功德便多,谁也不会心疼。 还有,在开会前期,肖元元便将十几箱物什运往智顗大师所暂停的寂定寺,没过几天便拉了出来。 盛会当日,全城售卖,什么梳子,佛串,香包。虽是比平常贵了许多,但那是智顗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不到两日便被抢售一空。 赚得最多的,自然是肖元元的茶。前头晋王用素茶招待远来士族,一出门肖元元便又将人引到了新开的茶馆。 这些人都是不缺钱的,喝茶免费,但若是想卖茶叶回去,十贯一斤。 晋王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愣了半晌,心道这肖元元之前卖给他那茶是一贯一斤,实在是太良心了。 诸如此类,肖元元借着千佛会的盛事,大赚了一笔。 开皇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千佛会最后一日,智顗大师在众人注目之下,收晋王杨广为弟子,受菩萨戒。 晋王跪于地,请智顗大师为其赐法号,智顗大师看着晋王,心下微叹,便道:“施主法号曰为:总持菩萨。” 晋王不解,又问道:“何为‘总持’?” 智顗大师道:“《法华经》有言‘持恶不起,持善不失,又翻遮持。若无师传,则名盗法。若违行仪,则招恶报。若犯严禁,辄以功效向他人说,则招奇祸。’为师望你至此抑恶扬善,是号‘总持’(梵语音译)。” 晋王拜谢,又为智顗大师加以尊号,名曰“智者”。至此,智者大师名扬天下,留史于中原佛教。 晋王这次千佛会的影响也是十分巨大,不但江都城里的百姓得了实惠,起码路拓宽了,桥也修了,连带着城中商铺也吃了红利。 事情传到京城,朝廷对此举大加赞赏,又赐了不少财帛到晋王府,还将晋王的留于宫的女儿,封为了南阳公主,食邑千户。 独孤皇后更是下旨赞扬晋王妃萧氏,持府有功,一时间朝野内外,晋王府风头无两。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盛会一毕,智顗大师便辞了江都府,携一众弟子回庐山去了。晋王一送再送,真是将师徒情深演到了极致。 千佛会终于圆满结束,肖元元喜滋滋地打着算盘,将近日来的进帐一笔笔合算起来,得到的数目另肖元元都吃了一惊。 看来是到了扩展商业版图的时候了。 看着肖元元入神地打着算盘,晋王看得不由得勾唇笑了笑,道:“赚了钱,便那般开心么?” 第238章 饮茶 猛地被打断,肖元元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晋王竟到了她办公室的门口。 “哎呀,我算到哪儿了?”肖元元低头懊恼道。 “行了,晚些再算吧!”晋王道:“你又不是没有账房,何必让自己这般辛苦。” 肖元元将算盘小心翼翼地放好,道:“不放心啊!” 晋王坐在客座之上,舒展了一下身体,肖元元有些不解,道:“盛会刚办完,殿下来我这里做什么?” “外面的事,顾言在忙,本王忙了这么多天,今日才得闲,便想到你这里讨杯茶喝。”晋王半躺于客座的榻上,一脸放松道。 “哦!”肖元元点了点头,那客座的榻,是她为了自己劳累上躺上去休息的,所以造得相当舒服。如今看来这榻不能要了,总不能让晋王觉得舒服才行。 一边想着,肖元元一边倒了茶,奉到晋王面前,道:“殿下请用茶。” 晋王接过,饮了一杯,微微皱了皱眉,道:“元元好生小气!” 肖元元一愣,问道:“我哪里小气了!” 晋王道:“好东西都自己留着,坏得才卖给我!” 肖元元有些疑惑,问道:“殿下说得是?” 晋王端着茶杯道:“茶,你卖我的茶,一斤两贯,卖别人的,一斤十贯。我本以为你给我的是熟人价。谁知今日喝你的茶,才知这两种茶是不同的!” 肖元元一脸茫然,道:“相同的呀,都是同一批炒出来的。” “那为何你这茶便是清冽香甜,江都府里的茶,泡出来口感味道便差了这么多?”晋王道。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因为你泡茶没有下功夫啊!殿下这茶水最主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茶。”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是水。总管府的水是井水,河水,我这水是每天几十里外的山泉里运来的,再不济也是也了无人烟处的湖心水。这样的水集了天地灵气,少了世间污浊,自然茶香甘甜。” “还有,你们用茶碗喝茶,我用的是茶杯,这广口八方杯是我亲手绘了图样,特意找名师烧铸的,用起来称手称口,哪是你总管府比得上的。”肖元元嫌弃道。 晋王愣了半晌,不由得失笑,道:“本王以为你留在总管府白吃白喝,不好意思,才搬出来住的。如今看来,你是嫌弃总管府啊!在总管府委屈了你,是吧?” “哪有,殿下不要乱说!”肖元元道:“我就是因为不好意思承受王妃与殿下的盛恩,才搬出总管府的。只不过我一个人住在外面,总要对自己好一点。” 晋王哼了一声:“狡辩!” 肖元元坐在主位上,也喝了一口茶,道:“我说是真的,殿下不知道,我上次回京病了一场,现在都没有养好。要是还这么不知死活的做下去,尽早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红颜薄命?”晋王笑了一声,“就你!铁铸心肝,石烧的骨头,还红颜薄命,你差点都金刚不坏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让别人理解自己的苦处确实有些难,干脆自己心疼自己,随别人怎么想去。 “殿下即是喝茶的,便殿下便稍休息一会儿吧,我还得把账算一遍。”真得是,若不是他突然来这么一趟,这笔帐早就算清了。 “嗯。”晋王闻言,半躺在榻上,见肖元元重又将算盘放在身前,又重新翻开了账册。 “元元,今年过年,你回去么?”晋王问。 肖元元刚拨了两下算珠,当下心中一乱,微微叹了口气,又将那个算珠拨了回去,道:“回哪里去。” “京都啊!”晋王道。 “殿下莫不是忘了,江南才是我的家。”肖元元翻开帐册,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晋王点了点头,道:“也对,你与阿姊已闹翻了。” 肖元元抬起头来,道:“殿下,你问这做什么?” 晋王道:“没什么,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那你去找王妃去呀!”肖元元叫道。 “阿环她——”晋王愣了愣,道:“阿环她是我的妻。” “那又怎么样!”肖元元不理解的问道。 “你与她不同。”晋王眼神回避道。 “殿下,世上人与人都是不同的。我与王妃不同,但王妃与我也不同啊!”肖元元道。 “什么话,听不懂!”晋王道。 “我的意思是,王妃的好处多得是,比我好的地方也多得事,那么好的王妃殿下不守着,到我这里来有什么意思。”肖元元劝道。 晋王闭上眼,道:“没什么意思,图个新鲜!” “你——”肖元元忍下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好,殿下随意,我告诉王妃去!” “王妃跟本王站在一边的,你告诉王妃有什么用?”晋王道。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我告诉皇后娘娘去,说你有妇之夫,招惹良家妇女。” “且不说你不回京城了,就算回了京城,你进得了宫么?”晋王讥笑道。 肖元元一本正经道:“殿下以为我在京中只认识乐平公主一人么?那个杨玄感,我好兄弟,还有那个苏夔,我好朋友,他们总有办法带我入宫的。” “外臣不进后宫。”晋王笑道。 肖元元愣了愣,道:“就算外朝,我也能告诉陛下去。” “你以为父亲会理会这些小事?”晋王又问。 靠,差点儿忘了,这种事上全天下的男人都一般黑。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不快狠狠压了下去。装作不看晋王的样子,继续拨弄起算珠来。 “京中有新的消息——”晋王顿了顿,看了看故意不理他的肖元元,道:“阿姊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乃是常事!”尽管这般说,肖元元还是停了下来,将算珠又一个一个拨了回去,忍不住又问道:“什么病?” “谁?”晋王故意问道。 “公主——她怎么了?”肖元元没好气地问道。 “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乃是常事!”晋王学着肖元元语气道。 肖元元愣了愣,道:“殿下,公主到底怎么了?” 第239章 闻讯 见肖元元似是急了,晋王笑了,反而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向肖元元示意了一下。 肖元元平下心来,起身接过杯来,为晋王倒了满满一杯,是的,满满一杯。 肖元元双手将茶递了过去,晋王接过,漾出的茶水湿了半只手。 晋王与肖元元双双把打湿的手甩了甩,晋王也不恼,一口喝掉半杯,悠悠道:“这茶真不错!” “殿下——”肖元元不悦地叫道。 “茶具也不错!” 肖元元忍下一口气来,回道:“我送殿下一套。” 晋王点了点头,顾左右而言他,道:“这次千僧会,你功劳不小,本王准备把你写到朝廷的奏折里,为你请封。” 肖元元盯着晋王看了一会儿,“哦”了一声,道:“还是不必了,之前皇后想收我做义女,还要封乡主,我都推拒了!” 一边说着,一边淡定的走回到主位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见肖元元突然转了神情,晋王不由的疑道:“你不想知道公主是什么病了?” 肖元元一脸不在意道:“肯定不是什么大病,若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殿下还会这般轻松的支使我么?公主是殿下的亲阿姊,殿下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晋王含笑点了点头,老实回道:“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是,阿姊中了酒毒。” “中毒?”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脑子一紧,忙问道:“怎么会中毒?” 想了想又不对,再问道:“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公主她在宫里中的毒?” 肖元元猛然想起毒害独孤皇后的幕后之人还未查到,这次怎么又对乐平公主下手了呢? 晋王见肖元元着急的模样,知道她会错了意,便道:“是酒毒!” “酒毒?”肖元元脑子转了转,道:“酒精中毒?” 这次轮到晋王听不懂了:“酒精是什么?” “呃——这个不重要,你是说公主只是喝酒喝多了?”肖元元向着晋王确认道。 晋王点了点头,道:“近来京中早有传闻,乐平公主自娥英出嫁之后,便开始酗酒,许是没了节制,喝伤了身子!” 肖元元皱了皱眉,她之前明明告诉过白鹭子,说酒喝多了伤身子,让她经常劝着些,那白鹭子是干什么吃的! “现在公主如何了?”肖元元问道。 晋王回道:“父亲和母亲强命阿姊戒酒,父亲他还在朝会痛斥了酒毒之害,下旨禁酒。” 肖元元愣了愣,道:“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着,公主应无大碍。只是禁酒,会不影响我做生意啊?” 晋王翻了个白眼,道:“阿姊真是养了个没良心的!” “不是,江都离京城三千里地,就算我赶回去,公主的病早好了,我在这里着急有什么用?”肖元元道。 晋王哼了一声,不想理她。 肖元元低眉试探地问道:“殿下,那个禁酒……怎么说?” 晋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放心吧,禁不到你头上!这里离京城那般远,况且如今刚把江都安定下来,禁酒禁到江都必定会惹得民愤。且不说朝中的旨令还未下到江都来,即便是来了,本王也会暗压下来。” 肖元元拍拍手,赞扬道:“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元元佩服!” 晋王挑了挑眉,道:“当真?” “真,比什么都真。”肖元元嘻皮笑脸道。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旁人便算了,你的话本王如今信都不敢信,生怕你什么时候给本王挖个坑,本王掉下去了都不知道。” “这话咋说的?”肖元元道:“我夸殿下,殿下难道还不高兴?” “你——不可信!”晋王指道。 肖元元歪过头,不可信找我什么话。 “你如今得空么?”晋王突然问道。 “不得空。”肖元元条件反射地回道,这个晋王不知又想打自己什么主意,这肖元元前前后后为了千僧会忙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稍稍闲了些,她得养好身子才行。 晋王也压根不在意肖元元的答案,直接道:“得空的时候去看看王妃吧,她许久不见你,想念得紧!” 肖元元舒了一口气,回道:“好,这一忙起来,是有好多日子不见王妃了,明日我就去总管府拜见王妃。” 晋王点了点头,又喝了一杯,便走了。 晋王走后,肖元元又将算盘放到面前,翻起刚刚算过的那页,刚拨弄了两下,却发现心中一团乱,根本静不下心去。 想了想便向着店里的伙计交待了一声,自己带着婢女小厮上街闲逛散心去了。 第二日,肖元元便带了些有味馆的点心,到总管府去拜见王妃。 因为肖元元之前在总管府住过一段时日,府里的下人也都相熟,见到肖元元前来,便连忙引了进去。 晋王妃见到肖元元,心中也是欢喜的,未等肖元元行礼,便伸出手引她向前,笑着道:“你可来了,本宫还以为你已全然忘了本宫呢!” 肖元元向前,解释道:“怎么能忘了王妃呢,前些天实在是太忙了,实在抽不出空来!这不刚刚闲下来,来与王妃赔罪!” “你何罪之有!”晋王将肖元元引到榻前坐好,道:“我岂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做的那些都是大事,帮了殿下不少!”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回道:“哪里,我就是想趁这个机会,稍赚些零用钱罢了!” “零用钱?”晋王妃呵呵笑了笑道:“殿下一向对财物不怎么重视,他虽不知你赚了多少,但我岂能不知?” “哎呀!王妃——”肖元元撒娇道:“我那点小本钱,哪能跟晋王府这大家大业比!” 晋王妃笑了笑,知道肖元元多心了,便道:“放心,逗逗你罢了,守好你的钱,没人抢你的!” 肖元元笑眯了眼,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我就知道王妃是天下最好的人!” 晋王妃轻轻打了她一下,“少油嘴滑舌,说——住在外面还习惯么?” “习惯呀,我皮糙肉厚的,哪儿都能住!”肖元元道。 第240章 警讯 晋王妃一脸不信,肖元元这般身娇体软的,像粉团子捏成的人物,跟皮糙肉厚这四个字有半分钱关系么? “若有什么不习惯的,来跟本宫说,本宫帮你办。”晋王妃道。 肖元元满脸的欢喜,也不推辞,直道:“多谢王妃。” 也不是肖元元脸皮厚,推辞别人的好意这种事,也是不礼貌的,干脆欢欢喜喜的嘴上应承下来。 反正说些客气话而已,口头上事情,落到实处时,便是另一种说法。 缓了一会儿,肖元元向王妃问道:“王妃,近来公主有写信与王妃么?” 晋王妃摇了摇头,道:“自你回江都之后,本宫也与公主去了两封家书,但都没有回信!” “哦!”肖元元失落地回了一声,又解释道:“公主她不便与朝政牵扯过深,殿下如今身居要职,许是为了避嫌,王妃不要挂在心上。” 晋王妃不由得笑了,回道:“这种事情,本宫比你清楚的多!” “那便好。”肖元元回道。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的小脸,状似心疼道:“你这脸怎比刚回江都之时,又消瘦了一圈,就算赚钱也要顾着身子!” 肖元元点头称道:“王妃教训的是,我须该休息些时日了。” 晋王妃叹了叹,道:“若是有阿珏帮你,你当不会这般辛苦,只是他年已十七,已至婚龄,家兄担心的紧,这才把他急召了回去。” 肖元元释然的摆摆手,“哪里哪里,阿珏的终身之事要紧,元元岂能耽误了阿珏。” 晋王妃点了点头,回道:“你是这般懂事可人,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 肖元元心中警铃大作,“王妃客气了,我已这般年纪,出身商贾,无论配谁都不适宜!倒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天地间自由快活!” 晋王妃顿了顿,肖元元虽说的客气,但身为女子,想一生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又岂是易事。 “这世间无人如你这般——” “王妃——”肖元元打断道,“世间之人怎么活,元元管不着。但元元要怎么活,世人也最好不要管!” 这话说的很明白,晋王妃的心思,肖元元多少可以猜得到一些。 晋王妃不过觉得肖元元无权无势,但美丽异常又好操纵,把她拉入王府来勾住晋王。倘若是个世家大族家的女儿,晋王妃是压制不住的。 晋王妃讪讪笑了笑,道:“你呀,玩儿心太重,等你玩够了收了心,迟早还要是嫁人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王妃或许说的对,那等元元收了心再说吧。” 晋王妃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先玩儿着,等何时有了意中人,不要忘了跟本宫说一下。” “一定一定。”肖元元保证道。 “对了!”晋王妃突然想了起来,问道:“再过半个月,入了腊月了,今年江都府还算安定,殿下准备早些回京,元元要不要跟着晋王府的车队一起回京?” 肖元元心下顿了一下,推辞道:“今年便算了……有味馆离不了人!” “你不就是担心有味馆那个掌柜么?”晋王妃道。 肖元元面带难色,道:“人不是那么好找的,也不是那么好换的,那个掌柜知道有味馆太多的东西。若是把他放出去,有的是人招了他去,转眼便会开一个一模一样的有味馆。” 肖元元这话也都是借口,晋王妃才不理会这些,道:“有味馆本宫也参股了,那掌柜贪了店里的钱,本该赶出去——”晋王妃顿了顿,接着道:“可你既然怕秘方外露,不如就按你说的办!” 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听明白,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不是警告,那掌柜的若有下次,就把他丢湖里么?”晋王妃问。 肖元元脸色一白,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都吓唬他的,我怎么敢杀人害命呢!” 晋王妃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本宫当然知道元元心中良善,只是恐吓他罢了!可是本宫可以把元元的恐吓做成真的。” “啊?”肖元元惊了半晌,左顾右盼了一阵,从榻上滑了下来,“那个——王妃呀,这事没必要脏了您的手呀!” 晋王妃扯了扯肖元元,将肖元元扯回到榻椅上,道:“元元放心,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本宫岂会做这浊事! 这不,他还没到下次呢!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依然管着有味馆。如今也只是吓吓他而已,倘若他当真背弃了你,再丢到湖里也不迟。” “吓吓他!”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道:“那王妃你去吓他呀,你吓我干嘛!” 见肖元元脸色难看,晋王掩嘴笑了,伸手抚着肖元元的小脸,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元元最是听不得这打杀之事,以后本宫不当着你说便是了!” 不是能不能说的问题,这话别人说当然没什么,像她肖元元也不过是过个嘴瘾!你老公可是隋炀帝啊,他说杀人是真得会死人的! 见肖元元依旧一脸的警戒,晋王微微叹了一声,指着榻桌上的小碗道:“哎呀,下次不吓你了,你先喝些汤,压压惊!” “多谢王妃!” 肖元元缓了一会儿,端过汤来,汤里放了桂花,闻着馥郁浓香,还算可入口,肖元元便静着心喝起汤来。 “那掌柜的事情,元元不用担心了,便能陪着本宫一起京了。”晋王妃道。 肖元元呼吸一滞,轻咳了一声,差点将碗里的喷出来。 “回个京而已,元元怎么这般激动!”晋王妃一边接过碗来,一边又递上帕子让肖元元擦嘴边的汤汁。 肖元元无奈道:“王妃为何要让我回京啊!” “本宫只是想让你做个伴而已,但本宫不懂,为何你不回京啊!”晋王妃反问道。 肖元元坐回到榻前,伸着身子压着声音道:“王妃又不是不知道,我把公主得罪了,公主指不定还生着气呢!回京去见到我,说不定会拆了我。” “公主宽仁大度,岂是那般小气!”晋王妃道。 第241章 回去 肖元元摇了摇头,坚持道:“王妃不曾见过公主生气的时候,凶死人了!说不定到时候她连门都不让我进!” 晋王妃笑了,道:“是本宫把你带回京城的,自然是本宫管你,若是公主把你赶出府来,你没有地方住,就住到晋王府来,王府那么大,还少得了你一间屋子?” 依照晋王妃的印象,乐平公主那般宠爱肖元元,决不会就这么把肖元元放逐出来。这肖元元的性子是个与众不同的,说不定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那……”肖元元有些犹豫,道:“我再想想!” 一般情况下,当人说想想的时候,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肖元元一回到江都,便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有心思去想。可这两天闲了下来,肖元元的思绪也开始向京城飘。 话说她离京之时,虽然给乐平公主留了信,但想想那乐平公主的派头,自己没有亲自去拜辞,留一封信就走了,确实有些轻慢了。 当时肖元元觉得并无不妥,可如今想来,越想越觉得乐平公主可能会生气。乐平公主一生气,肖元元便越不敢回去! 本来肖元元想着拖一拖,拖个一年半载,等乐平公主气全消了,自己再回去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可这才两个月,晋王妃便邀她一起回京,肖元元当下便有些为难。 说实话她是有些想回去的,她之前想在京都开酒楼,拓展一下业务,没来得及开还挺可惜的。 宇文娥英托她做膳房,她也没来得及做,确实有些不够义气。 但若是真的就这么回去,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肖元元想了两天才想明白,自己明明是江南人,为什么过年要往北方跑? 什么时候她把公主府当成家了呢? 不回了! 京中不是禁酒么,那酒楼晚两年开也无妨。 至于宇文娥英,大不了让她回公主府吃饭去,少了肖元元她也不至于不吃饭了吧! 既然想通了,肖元元便定下心来,一边打理着有味馆和茶楼,一边调养着身子。 许是江南养人,肖元元身处家乡,身子居然恢复得很快,不足十几日,气色便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面色红润,目露神采,玉面粉琢,让人看着不笑都甜。 正当肖元元春风得意之时,一人却到了江南。 肖元元本在城中寻找更好的店面,转了几圈便觉得有些累,就想回有味馆休息片刻。 刚一进门,便听伙计说有人在半日闲等他,闻言肖元元便急步上了二楼,看着半日闲的包厢里坐着的人,不由得一喜,道:“杨兄,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杨玄感,杨玄感抬头看向肖元元,笑着道:“钱塘的工事已了,早就听说你回了江都,这次欲与父亲回京,顺便转了个弯见见你!” 肖元元笑了笑,“好兄弟,够义气!”便说着,便把脸转到了另一边,问道:“殿下怎么也在这里。” 晋王也不隐瞒,直言道:“杨将军来了江都,虽是私事,但本王乃扬州总管,即已知晓,岂能失了待客之礼,故来与杨将军一见。” “挺好!”肖元元见到老朋友,心里高兴,也不拘礼,上前便坐了下来,道:“幸亏殿下相陪,不然杨兄干巴巴的坐在这里,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晋王脸色变了变,问道:“你们二人……很相熟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嗯,好朋友呢!” 肖元元见桌上只有两杯清茶,空空如也,便知这两人肯定没有点菜。 杨玄感既然来了她肖元元的地界,肖元元岂会让杨玄感饿着肚子!于是问道:“杨兄,你想吃什么,我让店里的厨子为你做!” 杨玄感笑着望向肖元元,道:“你的有味馆如今名震江南,我却没有吃过。既然你在这里,便由元元来安排吧!” “行,听我的,我来安排。”肖元元执起菜单,向外喊道:“掌柜的——” 掌柜连忙走了进来,先行了礼,肖元元用手指着菜单,小声安排了几道菜,那掌柜的忙不迭的点头,听完便立马下去安排了。 回过头来,肖元元向杨玄感道:“杨兄稍等,这菜一会儿就来!” 杨玄感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只是含笑回道:“不急的,慢慢来。” 见二人谈笑热络,晋王脸色不豫,冲着杨玄感问道:“听闻钱塘工事复杂,若照常理来说至少需要半年才能峻工,为何将军到此才三个月,便峻工了,不知修成什么样子?” 这种急赶工的情况,肯定没有好好干活。 杨玄感听出了晋王的意思,便道:“钱塘险峻,乃江南要塞,若不抓紧修好,恐有恶事。所以臣与父亲便日夜赶工,加之人多势众,终于不负陛下所托,才将工事修好。” 晋王上色一冷,道:“本王却听闻,越国公为了赶工,逼得民工日操夜劳,十停死了两停,那城墙莫不是用尸身铸就的!” “啪——”肖元元手中的杯子跌落到桌上,面色一白。 晋王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本王胡说的,元元你莫往心里去!” 杨玄感本为着晋王的为难有些尴尬,却见晋王竟然自己打自己的脸,生生把自己质问吞了回去。再看肖元元,才觉出事情不对来。 “元元,你怎么了?”杨玄感问道。 肖元元慌忙地将杯子拾起来,用手胡乱的抹着茶水,道:“没事,没事!” 杨玄感伸手将肖元元的手压住,“你到底怎么了?” 晋王将杨玄感的手打开,道:“你离她远一些。” 杨玄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有担忧地看向肖元元,叫道:“元元——” 肖元元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向着杨玄感问道:“杨兄,晋王殿下说的是真的么?” “你说什么?”杨玄感没有听懂。 肖元元努力平复了下来,问道:“殿下说,你与越国公,为了早些回京……赶回京都,逼得民工,十停死了两停!” 杨玄感轻轻“哦!”了一声,道:“有所损耗,也是常事。” 第242章 损耗 “常事!”肖元元点了点头,收回手来,紧紧的攥着,想着劝服自己,却又实在做不到! 杨玄感心中已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也许对于肖元元而言,生死二字太过惨烈,尤其是与自己相关的时候。 “对,常事!”杨玄感安慰道:“即便是不赶工期,也总有人丁损耗……” “杨将军慎言!”晋王打断道。 之所以要赶工期,是因为越国公直接采取了肖元元的建议。而晋王不知内情,杨玄感便回瞪了晋王一眼。 然而在晋王这里,肖元元似是对死人特别忌讳,因见着晋王杀了几个山匪,便大病了一场。如今听到这些悲惨之事,肖元元必定心中难平,所以才打断杨玄感话头,阻止他说下去,怕会吓坏了肖元元。 二人当着肖元元的面,都有不能言说的内情。 正在此时,掌柜的已带着店里伙计,把菜饭端了上来。 等着菜一盘一盘的摆好,肖元元整理了一下情绪,道:“杨兄先用菜吧!” 晋王见肖元元没有理会自己,想想杨玄感才是客人,肖元元优先招待杨玄感也是正常,便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舀了汤来喝。 见肖元元似是想将话题转到别处去,杨玄感松了一口气,道:“好,为兄尝尝元元店里的口味。” 说罢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蒜蓉虾滑,登时间眼神一亮,夸张道:“这是个何物所做?鲜香微咸,倒似是虾。” “确实是虾!”肖元元回道:“把虾去了皮,剁碎了团成团,便是这样了!” “嗯。”杨玄感点了点头,问道:“这道是什么?” “香煎鱼饼。”肖元元回道。 “这个我知道,肯定是鱼做的,把鱼肉剁碎,摊成饼!”杨玄感抢答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 “这个呢?”杨玄感指着琉璃松鼠鱼问道:“这个长得像刺猬的东西,是什么?” 看来厨房师傅的刀工有待加强,肖元元迟疑了一下,道:“呃……这个是琉璃刺猬鱼!” 正在自顾自喝着莼菜豆腐汤的晋王,不由顿了顿,这肖元元真得是瞎话随口就来! 杨玄感大快朵颐,一顿饭吃完,摸着肚子,道:“怪不得京中盛传公主府席面是多么好吃,今日我总算见识到了!” 肖元元淡淡笑了笑道:“公主府另有一套菜单,我的这些不过江南小吃罢了!” 杨玄感惊道:“另有一套?” “嗯,晋王殿下吃过的!”见晋王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肖元元故意说道。 晋王这一顿饭吃得相当不爽,他看见肖元元与杨玄感说话时的样子,便心里不舒服。可又不想走,想听听他们到说些什么,于是便一声不吭的吃完了整顿饭,喝了半盆的菜汤! 晋王抬眼,没好气道:“阿姊府里的菜岂是想吃便能吃到的?” 杨玄感不以为意,道:“公主府的席面吃不得,但元元的手艺我确能领会得到。元元,你在京中开的酒楼叫什么名字,我去与你捧场呀!” 肖元元怔了怔,道:“还没开!” “还没开?”杨玄感也愣了,疑问道:“我们上次喝酒,你不是说只要等郡主一成婚,马上就开始筹备么?为何没有开,反而先来了江南?”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正不知该怎么回答,那杨玄感却自己答道:“难道,你钱不够?” 肖元元失笑,回了一句:“确实不多。” 也是,肖元元如今身边的都是皇亲贵胄,无论是乐平公主,还是晋王,一个比一个有钱。她手里握着的那点东西,还真是说不出口。 “钱不够找我呀!这样,你此番随我回京去,开你的酒楼。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杨玄感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肖元元还未开口,晋王率先变了脸,这个姓杨的当着他面挖他墙角,顿时便怒了,冷声道:“杨将军,肖元元是本王的奴婢,如今在本王辖下,你想当着本王的面私拐本王的人?” 肖元元一脸震惊,我什么时候是你晋王的奴婢了?连忙伸手挡在晋王与杨玄感之间,强调道:“公主府,公主府!我是公主府的人,别搞错了!” 杨玄感笑了笑,道:“殿下莫急,杨某不过是出些钱,帮一个朋友开酒楼,有何不妥?” “本王也有钱,这有味馆便是用本王的钱开的,用不着麻烦杨将军出钱!”晋王道。 肖元元的手伸在他们二人之间,压根没有放下来的意思,又强调道:“是王妃啦,这店是王妃出钱开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也无妨,只要元元的酒楼能顺利开张,我能日日品尝到此等美味,谁出钱都无妨!” 晋王一滞,合着杨玄感的意思是,晋王帮肖元元开店,最后便宜了他? “那个……京城正禁着酒呢!那店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开!”肖元元讪讪道。 “那倒是可惜了!”杨玄感看着肖元元惋惜道。 “不可惜,挺好的!”肖元元尴尬笑了笑,又道:“我让店里备些点心吧,杨兄走时带上,路上也可以吃!” 杨玄感心里一动,莫名其妙提到了上路,便微微叹了一句,“元元是要赶我走啊!” “不是,我是真让你尝尝我店里的点心!”肖元元诚恳地回道。 肖元元越是诚恳,晋王心里越清楚,这肖元元又在说谎了,她分明就是赶那杨小子走的! 杨玄感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吃元元这一席,也算不枉此行,多谢晋王殿下招待,我们京城在再见。” 见杨玄感已然起了身,肖元元连忙吩咐店里准备点心。不一会,掌柜的便提了大大一包点心,交予了肖元元。 此时众人已至店门外,肖元元将点心包转递于杨玄感,叮嘱道:“这些杨兄在路上吃,若是吃不完,就分给身边的人吃,莫放久了,味道便不好了!” 杨玄感接过,沉甸甸地,确实不少。 杨玄感问道:“元元,你何时回京?” 第243章 铁锹 “回京?”肖元元一愣,怎么这么多人都想劝她回京。 “对呀,快过年了呀!你的酒楼虽然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了,你也可以到我府上喝酒啊!”杨玄感道。“还有,到时候把苏兄也叫来,咱们兄妹三人喝个痛快!” 肖元元一愣,疑问道:“苏兄能到你府上喝酒么?你父亲同意你跟苏威的儿子交往?” 杨玄感一愣,眼光瞟了瞟一旁的晋王,回道:“都是朝臣,喝杯酒算什么?况且,父亲他还是很喜欢苏兄为人的!” “哦!”肖元元无法理解,杨素与苏威泾渭分明,怎就能看苏威的儿子会顺眼呢?反正她肖元元是办不到的。 “想来,你也该准备回京的行礼了吧!”杨玄感问。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杨兄忘了,我是江南人,过年自然是要留在江南的!” 杨玄感想了想,又问道:“元元在江南可有亲人?” 肖元元脸色一冷,目光垂了下来。 杨玄感见此光景,便接着道:“过年在什么地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跟自己相亲相近的人在一起。元元的亲近之人都在京都,大过年的,你孤零零的守在江南算什么过年?” 肖元元心下一动,便点了点头,回道:“杨兄,你快上路吧,天色晚了便不好走了!” 杨玄感笑着点头,道:“那……我们京城再见!” “好!”肖元元回道。 此时,杨玄感的下属已牵来了马,杨玄感又向着晋王拜辞了一下,上马走了。 直到杨玄感不见了身影,肖元元回过身来,向着晋王道:“今日有些疲累,不能招待殿下,还请殿下自便。” 说罢,也未等晋王反应,便转身回了店内,随手拉了一个伙计吩咐了一声,便上二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见肖元元对他如此怠慢,晋王原本有些生气,但想起今日的种种,终是有些不放心,踌躇了一会儿,上了二楼。 肖元元的房间房门紧闭,晋王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一个伙计抱了两坛酒,走到肖元元的房门前,“东家,你要的酒来了!” 这是要喝酒消愁了?晋王皱了皱眉,未等肖元元说话,一把将门拍开,只见肖元元正抱着头,伏在书案上。 “肖元元,你怎么了?”晋王问道。 肖元元闻声,抬起头来,又看到晋王身后抱着酒的伙计,吩咐道:“把酒放下,出去把门关好!” 这话当然不是说给晋王听的,那伙计依言将酒放在案上,然后悄步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了。 “你这次倒比上次好些……”晋王从鼻子里哼出声来:“还能撑到杨玄感离开,还知道借酒壮胆!” “壮胆?”肖元元自顾自地从身后的书架上寻了两只盏来,倒了满满两盏。“殿下觉得我怕了?” 晋王自觉地端起其中一盏,道:“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为何胆子这般小,但除了怕,还会是什么?” 肖元元一口将酒喝完,复又倒了一盏,双眼迷蒙,道:“这钱塘工事本不该越国公修缮!” 确实,让一个上大将军跑三千里外修个城墙,怎么看都像是用大炮轰蚊子,这件事晋王也一直没有想 明白缘由,看来肖元元是知道内情的,便问道:“那为何父亲要做此决定呢?” “越国公与高颎在朝中相斗,高颎想把越国公支离朝廷,便向陛下建议,让越国公到江南来修城墙。陛下不想看两方相斗,便决定委屈越国公,成全了高颎!”肖元元慢慢答道。 听肖元元说完,晋王明白了过来。 肖元元接着道:“越国公出发前夕,杨玄感他约我与苏夔在花月楼喝酒。谈及朝中之事,我当时一时兴起,建议杨玄感尽快离京,快些把工事做好早些回朝,总比一直赖在京都惹陛下生气的好!” 晋王一惊,手上的盏差些将酒倾了出来,急问道:“然后呢?” 肖元元又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道:“第二日,越国公便急请离京,才至今日……” 晋王有些不可置信:“杨素之所以将工期从六个月压缩至三个月,是你建言的?” 肖元元低下头,似是不敢承认,开脱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些话会害死那么多人!” 晋王明白过来,肖元元除了怕,还有悔吧! “你实不必作如此想!是越国公心狠手辣谋求功绩,你那句话固然说的可以煽动人心,可是在实际作为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狠心逼死那么多的人呢?”晋王开解道。 “可是那些人,仍旧是死了,不管是不是我的原因!”肖元元仍旧有些迈不过去! “你这般聪明之人,为何要把那些庶民的苦楚揽到自己身上?为何又把那杨素罪过也揽到自己身上,分明与你都无甚相关!”晋王道。 “无甚相关?”肖元元惨笑一声,“我也以为无甚相关,我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会死人,以后还会死更多的人,我总要学着习惯,习惯说与我无甚相关!” 肖元元将酒一盏盏的喝,直到把其中一坛喝了干净:“我想公主了,殿下我们何时回京啊?” “你不是说你已出了公主府了么?”晋王问道。 “大不了,我再去哄哄她!”肖元元无力道。 见肖元元虽然精神上有些低落,但总体没什么问题,不会像上次一样大病一场,晋王将盏置于案上,道:“好,我与王妃商量一下,确认好日子,再让王妃通知你!” “多谢殿下!” 晋王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晋王出了店门,召来随身军士道:“你派人去查一下越国公杨素的行程,速来报我。” 那军士闻言道了声“是。”便匆匆离去了。 晋王嘴角勾出一抹笑来,据上次肖元元所说,支撑太子的三根柱子,分别是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苏威、内史令李德林。想要把这三根柱子挖掉,需要一把好铁锹。 如今看来,杨素——便是一把上好的铁锹! 第244章 封府 考虑到年节下时有风雪封山,为了不耽误回京过年,刚进腊月,晋王一行人便从江都出发,赶往京中过年。 肖元元也将店里安顿了一番,把放假时间、放假工资、年底尾牙都交给了掌柜,自己才安心的坐上晋王的马车。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路时有雨雪袭扰,走得极慢,本来预定二十天可以到达京都,这一路竟走了二十五天。 腊月二十七,晋王入京,总算踩在了年尾,没耽误过年。 肖元元的马车虽然一路跟着晋王,但其实这马车是肖元元自己的。进入城门之后,肖元元直接向晋王妃告辞,自己携着一个马夫和一个婢女向公主府而去。 行至公主府门前,肖元元踏下马车,望着公主府正想着进去,突然脸色一变,心生疑窦。这公主府虽然大门时常闭着,但正常情况下府门外都是有卫兵把守,为何今日却空无一人? 肖元元看了看四周,只见四周也不见人影,一阵冷风吹过,冰冷刺骨,雪茫茫的天地下一片清冷寂寥。 肖元元裹紧了貂皮大氅,上次去叫门,叫了半天,吱呀一声,一旁的侧门打开了。 “大胆,何人敢敲公主府的大门?” 说话的是一个参军,肖元元看着眼生,问道:“我是肖元元,你——不认识我么?” 那参军不耐烦道:“去去去,哪儿来的小娘子,公主府的正门都敢敲,这次遇到我算你走运,快快离去,莫等被抓起来治你的罪。” 肖元元一怔,自己走了才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就算是公主偶尔住在宫里,也不至于让一些生人看护公主府。 “且慢,敢问这位将军,耿二将军可在?白鹭子可在?”肖元元急问道。 那参军停了下来,听肖元元提到的这两个人,说明她确实之前跟公主府的人有交情,再看肖元元身着华丽,气度不凡,便不由自主客气了起来,回道:“呃……公主回宫去住了,将一干人等都带走了,只留了几人看院子,这院子估计也快封了吧!” 肖元元顿时傻了眼,公主府要封掉了? 公主她当真已经绝情至此了么?连院子都要封掉了。 公主府封了,她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肖元元心下一慌,连忙问道:“将军,你们与宫中还有联系么?” “倒是偶尔会向白家令汇报府中情况。”那将军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忙道:“请将军给白鹭子传句话,肖元元回来了,我在悦来客栈等她!要快!” 那将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先去吧!” 说罢重新从侧门走回府中,“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肖元元伫立门前,盯着那门看了一会儿,心里一阵担心,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吩咐马车,向城中客栈而去。 一边还有一个参军,没有出门,一起躲在门后的门房里面烤火。 刚刚只是一个肖娘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没必要两个人出去受冻。 “怎么了?”另外一个参军问道。 “找人的,说是找白家令,让我们给宫里带句话!”平白无故出来这么一趟,那参军被冻得抖抖缩缩,在门房处烤着火。 “哦!”另外一个参军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如果她自己有背景,完全可以找个大人物给她传话,我们这两个小兵入一趟宫也不容易。” “算了,明日要依例入宫汇禀,刚好跟白家令说一声,不耽误什么事!”那参军回道。 “对了,她让你传话,传什么话?”另外一个参军问道。 “她说,肖元元回来了,在悦来客栈等她!”说完又哼了一声,“白家令可是宫中女官,公主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年节下正是最忙的时候,哪有空回她!” 另一个参军皱了皱眉道:“肖元元——肖?”想了想,又道:“府上的掌事不也姓肖么?” 那参军一拍大腿,道:“问问?” “这么冷!” “还是问问吧,别误了事!”那参军站了起来,起身向玉岿堂而去。 肖七娘听到这个肖元元这个名字,心中顿时狂喜,连忙问道:“她在哪里?还在门外么?” “说是去客栈等消息去了!”见肖七娘这般急切的模样,那参军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一问,还是有好处的。 肖七娘气道:“谁让她走的?”又顿了一下,“哪家客栈?” “悦来客栈!” “好,我这便去找她!” “七娘子,不可——”那参军连忙拦住她,道:“公主严令禁止奴婢外出,您无法出去!” “我——”肖七娘一急,道:“你知道她是谁么?都是因为她我们才被关在这里的!” 那参军不明内情,只道:“还是等明日禀报给白家令,再做处置吧!” 肖七娘原地转了半圈,道:“不行,今日你便入宫,把这个消息告诉白鹭子,她会知道这件事的轻重。” 那参军不明所以,急得肖七娘吼道:“快去啊,若是坏了事,丢命也是有的!” 参军闻言,心中一惊,连忙退了出去,准备好行装便向宫中去了。 那参军急急忙忙赶往宫城,在守卫所里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白鹭子,一见便拜:“见过白家令!” 白鹭子觉得奇怪,问道:“年节下宫事繁多,你本该明日汇报公主府之事,怎么会提前来了?” 参军连忙回道:“今日公主府外有一人要末将与家令传话,本来准备明日一起禀报家令,但玉岿堂的七娘子说,一定要今日禀报才好!” 想了想那个肖七娘,白鹭子心烦气躁道:“说吧,什么人,传什么话?” “来人说,她叫肖元元——” 白鹭子脑子轰然一响,只近那参军接着道:“让末将告知家令,她回来了,在悦来客栈等您!” 她还敢回来? 白鹭子脑子空白了几秒,深深吐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一脸的阴郁,冷声问道:“这件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第245章 拜托 参军迟疑了一下,道:“除了末将,还有许参军和七娘子……”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看住肖七娘,不许她随便乱说。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听到过,那肖元元若再到公主府前叫门,便告诉她,她若还想活命的话,趁早滚!” 那参军心底里的虽然疑惑,但见白鹭子脸色极为难看,便道了声“是”,退下了。 肖元元在客栈等了两天,都没有等到白鹭子的回信。 肖元元实在忍不住,又跑到公主府门前叫门,那参军将白鹭子的回话告知了肖元元,然后就匆匆的掩上门回去喝酒,不做理会了。 那参军心里打算道,能让白家令这般说的,一定是个身染是非之人,最好离得远些,既不要讨好,也不最好不要得罪。 肖元元在偏门处站了良久,她想不明白白鹭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不过是走了三个月,公主府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风雪又起了,天地一片白茫茫。 公主府本就地处偏僻,今日又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只有肖元元独自一人站在这茫茫天地间,不知往何处去! 肖元元低落地回到客栈,吩咐客栈的伙计备些酒菜,独自一人过年。 早前,肖元元就打算一个人在江南过年的,被晋王他们轮番劝解,才来到京中过年。 本以为在京中会热闹些,谁知到最后,竟沦落到孤身一人在客栈里过年,倒真不如在江南自己的家里自在些! 听着窗外寒风呼啸,室内残灯如豆。肖元元菜没吃多少,酒却是一杯接着一杯,一直喝到了后半夜,直到真的喝醉了,沉沉睡去! 虽是失望,但若让肖元元就这样回江南去,她自然是不甘心的。肖元元如今满头雾水,她一定要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年初三,下午时分,肖元元前往晋王府,去见晋王妃。 根据去年的情况,大年初一到初三,宫里都会拜朝会,这段时间晋王和晋王妃应该是没有时间招待她的。 肖元元想打听乐平公主的消息,只能等他们有空闲的时候去拜访,谁知入了王府,晋王夫妇还未从宫中回来,幸亏王府的府令之前见过肖元元,于是便邀肖元元进府里坐等。 未等多久,晋王夫妇便相携回府,听闻肖元元来访,夫妇二人都觉得奇怪,快步向正厅而去。 未及正厅,晋王妃便到肖元元的身影,先开口叫道:“元元——” 肖元元闻声回过身来,见是晋王与晋王妃,躬身行礼道:“拜见晋王殿下,拜见晋王妃,祝殿下王妃新年安康,岁岁无忧!” 晋王妃忙上前,扶住肖元元,笑着道:“同贺同贺!” 晋王妃拉着肖元元于客座上坐好,问道:“大过年的,你怎有空到王府里来,公主府不用你忙么?” 肖元元脸色一僵,道:“回王妃,我没有回公主府。” 晋王走向主位,本欲坐下,听得此言不由一愣,疑问道:“那你这几日住在哪里?” 还未等肖元元作答,晋王妃拉肖元元坐下,担忧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公主她还在与你置气么?” 肖元元看看晋王,又看看晋王妃,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缓了缓,只好从头讲道:“那日与王妃一同入京,自离别后我便回了公主府,公主府已然封了……只留了几人在看守庭院,公主在宫里,我无法入宫,便暂住在城中的悦来客栈里!” 晋王妃轻呼一声:“你一人独住在客栈里?”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王妃忘了,我身边是有一个小婢女的。” 晋王妃有些生气道:“可你为何不来找本宫啊?我不是说了么,晋王府这么大,这么多的屋子,你何必一个人住到外面去!” 肖元元不好意思道:“年节下,殿下与王妃初回京都,必定有很多事要忙,元元实在不想麻烦殿下与王妃。” 晋王妃面色一冷,将肖元元的手放下了,道:“你不是不想麻烦本宫,你是从来都不信任本宫。这点小事,分明只要你开个口就好,可见你心里分明是与我生分的!”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肖元元与晋王妃一样,都是面热心冷的人,很难短时间内相信某一个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无论晋王妃对肖元元再怎么热络,肖元元始终对她保持了戒备之心。 晋王看了看这二人,开口道:“既然来了,便住下来吧,与王妃做个伴儿!” 肖元元看向晋王,摇了摇头,又垂下头来,道:“元元此来,是想请王妃帮我一个忙!” “你说——”晋王妃道。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王妃可知道为何公主搬回了宫中居住,连公主府都不要了?” “本宫与你一同入京,你都不知,本宫岂会知道?”晋王妃道。 “那——王妃这几日进宫,可有见过公主。”肖元元问。 晋王妃想了想,道:“倒是见了几面,没说上话,每次朝会公主都是露一露脸,不一会儿便说身子不适,回宫去了!” 肖元元满脸愁容,起身拜道:“公主她是铁了想不想见我了,可元元想见公主,王妃可否带我入宫?” 晋王妃连忙扶起肖元元,疑道:“你们到底怎么了?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肖元元满脸委屈,盯着晋王妃道:“元元也不知道,所以,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晋王妃略一思忖,回复道:“这倒也不难。” 肖元元心头一松,晋王妃看着肖元元接着道:“今年过年人凑得齐,连嫁与外地的襄国公主与广平公主都回了京。陛下下旨,与明日在千秋殿设下家宴,公主必会出席。” 肖元元点了点头,再拜道:“多谢王妃。” “不用多礼,今日你与客房住下,不必再回客栈了,既要进宫,该沐浴梳洗一番!”晋王妃道。 肖元元想了想,便应了下来,再次谢道:“多谢王妃!” 第246章 家宴 “你不用这么多的礼!”晋王妃叹了一声,转身便去吩咐人为肖元元收拾客房,又安排了两个婢子贴身候。 肖元元于客栈的行李,也被晋王妃安排人取了过来,连同车夫与婢女,都暂养于晋王府内。 因着前三日,各个殿下和公主都日日忙着拜朝会,直到第四日,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天,却被杨坚叫来过家宴。 所幸杨坚本人忙了这些天,也觉得疲累,便将家宴安排于初四晚间,众人白日里可在家中养精蓄锐之后,再过来。 临出门时,晋王妃觉得肖元元穿着自己的衣袍入宫,实在不太合适,又让肖元元去换了宫装。将自己的一副头面借予了肖元元。 肖元元穿戴完毕,看到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粉面玉琢的人光华四射,晋王妃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允许肖元元上了马车。 如此一来耽误了时间,自然便比别人来得晚了,晋王夫妇走进千秋殿正殿之时,除了杨坚与独孤皇后还未出面,其他的几个兄弟姊妹都落了座。 肖元元紧随在晋王妃身后,走进殿来,只见主位上空无一人,自然是杨坚与独孤皇后的正席。 正席左侧的坐首,乃是太子杨勇和他姬妾高良娣,往下的席位依次是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凉。 正席右侧的坐首,正是乐平公主,往下的席位依次是襄国公主、广平公主、兰陵公主。 一行人入得殿来,晋王先向太子拜道:“臣弟携妇拜见太子殿下!” 杨勇淡笑着的回道:“此乃家宴,二弟不必多礼。”声音不冷不热,客气中带着疏离。 晋王回道:“多谢太子。”又笑着向乐平公主拜道:“拜见阿姊!” 自晋王一行一进门起,乐平公主一眼便看见了肖元元,手不由得按住了桌案。那肖元元打扮得实在太过扎眼,她本就长得极美,如今这细心装扮之下,却是光艳无极,忍不住便把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白鹭子更是脸色铁青,连忙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仍旧一脸平静,但桌案上的手已然指节泛白。 乐平公主只瞟了肖元元一眼,便似是没有看见她一般,对着晋王冷声道:“你们先落座吧!” 乐平公主的冷声冷脸,没有吓退晋王,晋王反而亲和地应道:“是,阿姊!” 话音一落,一旁便有一声音响起:“晋王兄,你今日可来晚了,晚些开宴,可要罚你几杯!”说话的正是蜀王杨秀。 晋王笑着回道:“尚未开宴,怎就晚了?你莫要讹我!”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晋王妃向着席位而去。 “王妃——”肖元元小声叫了一声。 晋王妃一顿,看了看乐平公主,笑着对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你去吧!” 肖元元低头向晋王妃行了一礼,便直接走上台去,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望了过去,只见肖元元走到乐平公主的案前,行了一礼,道:“公主,奴婢回来了!” 乐平公主冷着脸,一言不发,将肖元元晾在那里,不让她起身,也不让她退下。 白鹭子看到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这里,冷着对着肖元元道:“愣在那里做什么?” 肖元元抬头看向白鹭子,白鹭子向自己的身边使了使眼神,示意她站在公主身后来。肖元元见此,连忙起身,与白鹭子并肩站于一处。 除了太子杨勇与兰陵公主之外,其他几个都是没有见肖元元的。 眼前的这个景象简直太奇怪了,这个美人跟着晋王一起入殿,又与晋王妃热络,到底是何许人也? 以往都是乐平公主送美人给弟弟们,今天竟是弟弟带了一个美人过来,送予了乐平公主! 众人各自想着,肖元元有些不解,向白鹭子问道:“怎么这安静啊?” 白鹭子心里好恨呀,可惜当下不能骂人,便一脚踢向肖元元的小腿处。 没有料到白鹭子竟会突然踢了自己一脚,肖元元完全没有躲开,生生捱了下来! 肖元元站着没动,小声对着白鹭子轻呼道:“你踢我干嘛!” “闭嘴!”白鹭子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心道:“等散了席再与她算账。” 正在此时,旁的太监唱道:“陛下到,皇后娘娘道——” 话间一落,便见杨坚与独孤皇后二人从侧殿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声,唱道:“拜见父亲,母亲!” “平身吧,都平身!”独孤皇后乐呵呵地对着众人道。 众人一听,也都起身回座,杨坚道:“今日乃家宴,各自随意些!” 众人都笑了,一旁的大太监开始叫:“开宴,传膳。” 话音一闭,一列列宫人依次上前,为众人布菜。杨坚本来看着众儿女心情甚好,转头看向乐平公主,正是一幅冷脸。 杨坚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女儿,这些时日来乐平公主甚少出门,就算强令她戒酒,不也是为她好么! 杨坚正想叫声乐平公主,抬眼便看到了乐平公主身后的肖元元,不由得笑了,道:“这是——肖娘子,你又从哪儿蹦出来了?” “啊?”肖元元有些诧异,这位陛下坐下之后还没有跟自己的儿子女儿打招呼,怎么先找她来了? 肖元元稍愣了一下,拜道:“奴婢……是走过来的,不是蹦出来的!” “朕说你是蹦出来的,你别不服——”由于是家宴,杨坚比较放松,道:“你说你吧,一天到晚见首不见尾,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知何时便不见了,又不知何时便出现了,朕都以为你是个土行孙,来回蹦跶呢!” 肖元元行了一礼,一本正经的回道:“回陛下,奴婢在江南开了个小饭馆,前些日子那饭馆出了些问题,奴婢便急着回去处理了。前些日子才刚刚处理好,年节下,便与晋王妃一起回了京。” 杨坚奇道:“晋王年前回便已回京,这几日来,朕怎么都不曾见你?” 第247章 宝马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回道:“陛下您没有给我出入宫禁的令牌呀,奴婢进不来。今日还是借着晋王妃的马车才得以进宫来的!”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想了想便明白了。这肖元元一定是惹得乐平公主生了气,不然依她在乐平公主心中的份量,有公主府的令牌也照样可以入宫,否则怎么会被拒之于宫门之外呢? 杨坚看着乐平公主,有些头疼,这女儿如今不知怎么了,这么容易生气!原来她的冷脸不止是对他而已,对这个宠信的肖元元,照样没什么好脸色! “朕给你放一枚令牌,以后想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杨坚道。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拱手行了一礼,道:“父亲,一个奴婢不劳得父亲为孩儿管教了!” 杨坚一瞪眼,道:“丽华,朕是看在你的面上才予那肖娘子出入宫禁的令牌的!” 乐平公主正色道:“多谢陛下,不用!” 独孤皇后拉了拉杨坚,道:“丽华的事让她自己管,陛下掺和什么?” 杨坚无语,道:“行——是朕多事了!” 杨坚看着底下的儿子和女儿,道:“小四,怎不见驸马?” 这所谓的小四,便是杨坚的第四女广平公主,而这驸马,便是她的夫君宇文静礼。 广平公主勉强地笑着,回道:“县公入京之后,便水土不服,今日里已彻底下不了床了,实在不敢将病气传进宫里,妾便不曾让他前来。” 杨坚‘哦’了一声,道:“请太医了么?” “已经回过母亲,母亲派了太医过去,想必过上几日便会好了!”广平公主回道。 “那便好,虽说你入京一趟也是不易,但也不能不顾着驸马的身子。待他身子好些,便回熊州去吧!”杨坚道。 广平公主看了看母亲,自己两年来未曾入京,见了母亲还大哭了一场。 不料还没有待上几天,自己的父亲便催自己回去,心中顿时一凉,却也没有办法,便只好道了一声“是”,便不做他语了。 “诶——丽华,”杨坚余光瞄到乐平公主,只见她正端起酒杯来,正想着一饮而尽,杨坚连忙阻道:“你身子才好,不许喝酒!” 杨坚这话虽说的严厉,但在座的都听得出来,若不是时时关心,刻刻留意,怎么会这么及时的把乐平公主叫住。 众人见杨坚对乐平公主如此重视,心中更是有所计量。 “父亲,女儿的酒毒早已解了,喝上些许也是无妨的!”乐平公主反驳道。 “不行,万一呢,除非你哪天真的像之前那样了……”杨坚道。 “陛下——”独孤皇后打断道,“过年呢,稍喝些无妨的!” 杨坚冲着独孤皇后埋怨道:“你便只会纵着她,如今她只听伽罗你的话,朕的话却是半分都听不进去。若朕不是个皇帝,这孩子岂狂上了天去!” “年节下,就别把孩子管得那么紧了,你看看小四,刚刚被你说的都快哭了!”独孤皇后道。 “啊?小四——”杨坚望过去,确如独孤皇后所说,广平公主脸上阴云密布,似是准备随时挤出些水来。 “父亲。”广平公主应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若只是你府上的事,便告诉你母亲,她为你作主!”杨坚道。 独孤皇后翻了个白眼给杨坚,就只会把事情推给她。 其实杨坚也没有办法,处理家事他实在是力所不及,还是交给独孤皇后稳妥些。若有连独孤皇后都处理不了的事情,再让他出面也不迟。 “是,父亲。”广平公主心中郁愤,果然离家日久,娘家便不是家了。 刚刚父亲对乐平公主是何其的溺爱纵容,连她身边的女婢都能聊上几句。相比于自己呢,两年未见却如此生分,不是谈驸马,就是推给母亲,丝毫不见父女之情。 “呃——长雅。”杨坚又叫道。 襄国公主身旁一男子起身道:“在——” “家宴,随意些!”杨坚摆了摆手。 “是。”这位名唤长雅的便是襄国公主的的驸马李长雅。 “朕听闻,你此番入京带了十八匹汗血宝马!”杨坚道。 李长雅心中一跳,犹豫了一声,道:“是。” “不知朕是否有眼福看一看!”杨坚问道。 “这……”李长雅看了看太子,忙低下头去。他那十八头汗血宝马,一进京便进献给了太子,这时候杨坚要看汗血宝马,难不成要从太子那边要回来么? 汗血宝马珍贵异常,不是随便拿什么马能糊弄过去的。 太子见些景象,直起身来,回道:“父亲,河阳郡公(李长雅的爵位)早已将马送进了宫来,如今就放在后苑百兽园内,年节里忙,本想等几日再让父亲看看,既然父亲提起,明日儿臣便把马牵来给父亲看看。” 李长雅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子杨勇,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杨坚笑了一下,心道:“这小子还算有点长进,知道护着自己的人了!” “朕要看马,不是随便说说的!”杨坚道:“近来突厥和高丽元私下里交往,不太安份,总不能一直纵着他们,是该敲打敲打了!” 众皇子闻之一愣,平陈之时,这几个皇子里只有晋王得了军功,如今任扬州总管,甚受陛下器重。 如果要打突厥或是高丽的话,不知这次又要派谁去平定呢? 众人还没有想完,只听杨坚又接着说道:“突厥与陈朝不同,都是马上讨生。我军若要与突厥为战,战马必不可少。” 杨坚的殷切道:“长雅,你乃秦州总管,掌管牧马都尉,有一点,你要记住,秦州的马是要上阵杀敌的,不该只养在后苑里供人观赏之用!” 李长雅冷汗直流,连忙离了席,道:“臣明白 ,那十八匹马就是进献于陛下,愿陛下攻破突厥,平定高丽。” 杨坚点了点头,道:“攻破突厥,平定高丽?十八匹怎够?” 李长雅不敢说话,杨坚又接着道:“怎么也得十八万匹,才够!” 第248章 训子 十八万匹,而且是战马,什么概念? 肖元元心里有数,这古代的战马可比以后的宝马还贵! 李长雅一喜,叩头道:“臣必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看来是个肥差,肖元元思忖道,十八万匹战马,莫说是李长雅总管的秦州之地,就算全天下想凑出十八万匹,也不是易事。 所以,这个数字只是说出来听听的,但有了杨坚这句话,李长雅便有了帮朝廷养马的名目,日后所用花费,也可向朝廷报告。 杨坚看起来心情不错,冲着李长雅赞道:“好,真是朕的好郎婿,得你一人,真比朕那几个儿子得益还多!”一边说着,还一边嫌弃的看了看左侧的那一溜儿子! 此言一出,满殿的人都得变了脸色,只有乐平公主从始至终一张冷脸,丝毫没有变过。 “臣之本分,不敢居功!”李长雅赶紧回道。 “你不必如此自谦,朕说你比他们好,自有朕的道理。”杨坚笑眯眯地道。 杨坚召来太监,道:“拟旨,驸马李长雅,献马有功,封内史侍郎,遥领河州刺史,赏玉缎千匹。” 肖元元不禁偷偷瞄了杨坚一眼,这虽不是她第一次见杨坚,却是她第一次见杨坚如何权衡朝臣的样子。 李长雅带了十八匹马偷偷进献给了太子,在杨坚看来,他是想着提前投靠未来的君主了。 尽管太子为李长雅开脱,说这马本就是进献天子的,但你真当杨坚就信了么? 所以,该敲打还是照样敲打,该给的枣也是一个不少。 最后,你不是要投靠太子么?那就让你把除太子之外的所有皇子全都得罪了,这样一来,这李长雅来京一趟,是赚还是亏,得半夜里躺在床上好好算算了! 襄国公主连忙起身,站在李长雅身侧,夫妇二人一起行礼,道:“多谢陛下!” “家宴,不必多礼!”杨坚笑着道。 右边最末位的兰陵公主,杨坚最小的女儿。 兰陵公主虽然已经嫁人了,但驸马柳述是太子亲卫,常年出入宫中,时常见面,该说的日常都说了,现下自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坚的目光转向了晋王,道:“晋王,你的奏章朕都看过,这一年你可谓劳心劳力,尤其是这千僧会办得不错,你拜智者大师为师,甚得朝野内外称赞,说你谦逊有礼,礼贤下士,治国有方啊!” 这每个字都是好词,说出来偏偏是另一种味道。 你晋王在江南做得很好,但是做得太好了,你这么礼贤下士、治国有方,下一步你想做什么?这谁也说不准。 殿内一片沉寂,连冷脸的乐平公主都忍不住看了晋王一眼。 晋王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父亲言重了!为父亲分忧,为太子效力,是儿臣为人子、为人弟的本分。” 说着,晋王又朝肖元元看了一眼,道:“江南的种种功绩,儿臣也不敢独领。这里有不少都是元元的主意(拜师也好、治国也好、礼贤下士也好,都是肖元元掺和的),儿臣向父亲请旨,为肖娘子请封(有锅一起背)。” 肖元元脸色一白,靠,帮了晋王这么多,这个时候拉她出来扛锅,真是好没良心! 杨坚转过头来,看向肖元元,“肖娘子——” 肖元元无意识的一笑,连忙打断辩解道:“陛下,奴婢给晋王出主意,只是为了赚点小钱!” 你们家兄弟相争的破事,别带上我!你这个当爹的自己管,我只是个外人! “小钱?”杨坚想了想自己收到的密报,这肖元元是不是对钱没什么概念! 肖元元点了点头,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心,强调道:“小钱,一点点小钱!” 肖元元说是小钱,杨坚也不能拆穿她,否则他在江南安插暗探的事,不就暴露了么! “嗯——你虽贪财,却也是有功的!想要什么?”杨坚问。 肖元元一愣,不是应该先赏晋王么?她在晋王之前先受赏,晋王会怎么想? 肖元元讪讪道:“陛下上次不是已经赏过了么?” “上次赏你,是为着你护主有功,还为你请智顗下山而赏!这次——千僧会……”杨顿了顿,好是还是智顗大师的事。 肖元元道:“那……陛下还赏奴婢些钱吧,年后奴婢要在江南开绸缎庄,还缺一笔钱!” “赏钱五百贯。”杨坚干脆道。 “谢陛下!”肖元元笑着行了一礼。 杨坚转头看向晋王,道:“广儿,你的功劳甚大,朕不能私下奖赏你,待年十五后,朝廷开朝,由六部商议,再为你论功行赏!” “谢父亲!”晋王行了一礼,杨坚摆摆手,便由他坐下了。 杨坚看了看后面那三个,不由得叹起气来,道:“秦王——” 秦王一抖,连忙起身,道了声:“儿臣在!” 杨坚指了指秦王道:“扬州你管不好便罢了,并州你又管成什么样子?我听闻你在并州放债收息,大修宫室,难不成你认为朕把你调往并州委屈了你不成?” “儿……臣不敢。”秦王大声呼道! 杨坚没有抓着秦王不放,转向蜀王道:“还有你,万智光是什么人啊?” 蜀王本正在看秦王的笑话,没有想到突然就轮到了自己,脸色一变,连忙起身,道:“回父亲,那万智光,本是孩儿房中的……幕僚!” “十四岁的男娃娃做幕僚,你当朕是傻子么?”杨坚冷声道。 肖元元脑子里一根弦儿嘣的一下亮了,这是啥情况,是我以为的那种情况么? 肖元元一脸看好戏的看向蜀王杨秀,心想到这一家人还真会儿玩! 蜀王忙将身子压了下去,低头道:“那孩子聪明伶俐,儿臣……儿臣……” “多慎重些!”杨坚没好气道:“自己私下里玩便是了,再有御史闹到朕这里来,朕便将你与那男娃娃一起关起来,好好让你们相处个够!” 殿里有几个没忍住,嗤笑出声来。 啥?这是当爹的该说得话么?肖元元一脸震惊。 第249章 十杯 “谅儿!”杨坚又道。 汉王杨谅连忙起了身,心中咚咚之直跳,心下里把这一年自己犯得错都想了一遍。 只听杨坚没好气的冲着杨凉道:“你,学些好的,莫跟你那两个哥哥学。” 杨谅松下一口气,道:“是,父亲。”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看了看太子,刚想开口,一边的独孤皇后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吼道:“你有完没完!” 杨坚一愣:“伽罗,朕……” “朕什么朕,你个做父亲的,大过年的,非要把全家得罪干净么?”独孤皇后骂道。 “呃——”杨坚稍稍迟疑了下,便见独孤皇后高声道:“奏乐起舞,堵上他的嘴!” 独孤皇后发了话,一旁的太监赶忙也叫道:“奏乐,召舞!” 话音一落,钟罄之声便起,接着一队舞姬鱼贯而上,随乐起舞。 杨坚转头看了看太子,太子见状,连忙将头低下,不敢看杨坚的眼神,杨坚扫了太子两眼,便将头转了回来。 杨坚端起酒向着独孤皇后哄道:“伽罗,孩子们做了错事,朕在家宴上说,不过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总比日后他们闹大了,放在朝堂之上,那时便是天下丑闻了!”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道:“明日再说不可么,非得今日家宴之上说,好好的兴致都被你搅了!” “今日人到的齐呀!”音乐之声掩盖了杨坚的声音,旁人只看到帝后二人窃窃私语,却不知说了些什么! 杨坚凑到独孤皇后的耳边解释道:“孩子做了错事,就该让他们丢丢人。今日这宴上,都是自己家里人,丢脸也只是丢到了自己家里。” 独孤皇后此时气已消了,道:“陛下都有理,孤辩不过你!” 话虽如此,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杨坚知道独孤皇后已经消气了,便安心下来喝酒看舞。 场上虽然热闹,但参宴的人此时都各怀心事,一个个都提不起精神来,独孤皇后看了一圈,叹了一口气。 又换了几道菜,喝了几巡酒,独孤皇后便起了身,顿时,场上舞乐齐齐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起身的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冲他们摆手,道:“孤累了,你们自己玩儿会儿,孤先回内殿去了。”说完看了杨坚一眼。 杨坚明白,自己和独孤皇后在这里,孩子们都不敢放开了宴饮。反正该骂的也骂了,该提点的也都提点了,于是也起身道:“你们自便吧,朕陪你们母亲回去!”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道:“恭送父亲、母亲。” 杨坚摆了摆手,便带着独孤皇后离席而去。 此二人一走,殿内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连空气都似是轻松了起来。 杨坚与独孤皇后走后,歌舞又起,此时太子身居首位,一众的弟弟妹妹纷纷上前为太子敬酒,太子一一招呼了回来,倒是看不出他们之间有多大的嫌隙,跟平常家里过年时,兄弟姊妹相聚之后互相客套也差不多! 肖元元望着那一众人等,心里想道,真是一家的表演艺术家。 肖元元不由得看了看安坐在位子上的乐平公主,想起晋王妃曾说过,这几日见到乐平公主,一般都是乐平公主提前离席,今日怎么坐了这么久? 肖元元有些急,她急着想知道她走了这两三个月里,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当着众人,她问不出来,只有等乐平公主退了席她才能问。 肖元元正在想着,兰陵公主携着驸马柳述走了过来,笑盈盈地看向乐平公主,道:“阿姊,新岁万福!” 乐平公主点头,回了一礼道:“阿五万福,妹婿安康。” 那柳述也回了一礼。 兰陵公主道:“这几月来阿姊一直在弘圣宫养病,我本想去见阿姊的,母亲说不能扰了阿姊休养。今日终于看到阿姊,我们姊妹喝一杯吧!” 肖元元眉心动了动,乐平公主一直病着?是上次晋王所说的酒精中毒的缘故么? 此时,兰陵公主已执起酒来,一口饮下,道:“阿姊,请——”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好——”说罢,看向白鹭子,道:“斟酒!” 白鹭子顿了顿,她心底里其实也知道,乐平公主如今的身体状况,少喝一些也是无妨的,犹豫了一下,便执壶倒了一杯。 见乐平公主已执起了酒杯,肖元元皱了皱眉,不自觉得便走上前去,按下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病体,不宜饮酒!” 那酒晃了晃,倾了一些出来。兰陵公主看向肖元元,笑了笑道:“元元还是这般大胆!” 肖元元行了一礼,“是元元失礼,兰陵公主恕罪!”肖元元从乐平公主手中接过酒来,道:“这酒奴婢替公主喝下,算是赔罪!” 肖元元一饮而尽,兰陵公主看了看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神色漠然,不辩喜悲,便对着肖元元道:“那一杯只是赔罪,你若要替酒,一杯怎么能够!” 肖元元笑了,道:“但听公主的意思。” “十杯!”乐平公主突然开口道。 “什么?”兰陵公主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抬头道:“这婢子要替酒,十杯顶一杯!” 乐平公主开了口,兰陵公主允道:“好,就听阿姊的。” 乐平公主又摆了摆手,对白鹭子说道:“给她换公主府的酒!” 白鹭子的手微微抖了抖,却见乐平公主目色决色。白鹭子深呼了一口气,看了看一眼肖元元,便回身去拿酒。 不多时,白鹭子带着人取了几坛酒,十杯一一斟好,整整齐齐摆在乐平公主的桌案上。 肖元元看了看酒案,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抬眼望过来,二人互视一眼。这是要灌她酒啊,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也不犹豫,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干干净净。 “元元真是好酒量。”兰陵公主赞叹了一声。 肖元元回了一礼,“多谢公主赐酒!” 这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其他人,襄国公主带着李长雅这时也走了上来, 第250章 劝酒 拜了一拜,襄国公主道:“阿姊,许久不见。”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三妹,别来无恙。” 襄国公主满脸带着笑,道:“阿姊,我也敬你一杯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襄国公主,又看了李长雅,道:“我应与妹婿也喝上一杯。” 李长雅连忙道:“不敢不敢,应是长雅敬长姊一杯!” “都是自家人,妹婿,不必客气。”乐平公主回道。 襄国公主和李长雅各一杯,那肖元元就要一人喝二十杯!正在这几人说话间,白鹭子已将二十杯摆好,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见此时襄国公主与李长雅皆已将手中酒喝了干净,肖元元也无他话,行了一礼,便一杯一杯喝了下去。 这二十杯喝完,肖元元腿有些软,不由得扶住了桌子。 三十杯烈酒! 真是自作自受,早知道不把酒的度数酿得那么高了! 白鹭子有些担心的看向肖元元,但也不敢当着乐平公主的面说什么。 此时,广平公主走上前来,看了看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唤了一声道:“阿姊——” 襄国公主见广平公主走了过来,不便再打扰乐平公主,便点头示意了一下,携着李长雅退到了一边。 乐平公主向广平公主关切地问道:“四妹,妹婿可好?” “他还好,多谢阿姊挂念。”广平公主回道。 “那你呢,凉州地处偏远,你过得可还舒心?”乐平公主又问。 广平公主泪光莹莹,道:“阿姊,我自回京以来,便听说你病了,阿姊可还好?” “我没什么事,妹婿的身子要紧,但此时也不能急着回去,去找太医好好看看,要彻底养好才行!”乐平公主缓缓交待道。 广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只是小四不受父亲喜欢,长留在京中只怕父亲会怪罪驸马。” “父亲不是那个意思,你莫多心了,还有,改日你到弘圣宫里来坐坐,带上阿协!”乐平公主道。 广平公主点了点头,今日来宫中赴宴,别人都是成双成对,只有她形单影只。心中本就难过,偏偏又被自己的父亲嫌弃,年还未过完,便开口催她回凉州去,当下更是伤心。 直到听到乐平公主这一番关切,才终是忍不住,几欲落下泪来。 “好,我一定去!”说罢广平公主端起酒来,道:“小四敬阿姊一杯。” 这边上演着姐妹情深,另一边肖元元暗暗叫苦,好家伙,又是十杯。 广平公主一饮而尽,肖元元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执着酒杯,一杯一杯灌了下去。这一轮喝完,肖元元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 晋王妃一直关注乐平公主这里的情况,此时再也忍不住,走了上去,刚走两步便被晋王拉住了:“阿环,你去做什么?” “元元喝醉了,妾去看看。”晋王妃挣开晋王的手,向着乐平公主而去。晋王没有办法,连忙跟了上去。 晋王妃行至乐平公主案前,行了一礼,道:“见过阿姊!”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看向眼前的二人,笑道:“晋王妃不必多礼。” 晋王妃担忧看着乐平公主道:“妾听闻阿姊近来身子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乐平公主客气道。 乐平公主回答的干脆,完全没有给晋王妃说下去的话头,晋王妃有些尴尬,接着道:“养病总是要慢些,公主即便好了,也要多注意休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晋王妃说的对,你也是来敬酒的么?” 晋王妃脸色一变,讪讪道:“呃——公主上次中了酒毒,那酒还是不饮为妙,莫不如妾送公主回宫,早些安歇?” 只要乐平公主回了宫,肖元元自然就不用喝酒了。 “无妨的,本宫还能撑得住,至于喝酒——”乐平公主撇了一眼肖元元,“有元元代劳。” 晋王妃彻底笑不出来了。 乐平公主看着晋王,道:“阿摩。” 晋王行了一礼,道:“阿姊,一年未见,阿姊憔悴了!”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你这一年在江南做的甚好,许多事情都传到了京里来,父亲与母亲私下里也总是夸你。” 晋王笑了笑,道:“阿姊在宫中照顾母亲,也是辛苦了!” “那你我各敬一杯吧!”乐平公主道。 晋王看了肖元元一眼,只见那肖元元正在闭眼,努力调整着呼吸,有些犹豫,晋王妃插口道:“元元与我们也相识,这酒也不必十杯相抵了,一杯抵一杯即可!” 说罢,晋王妃执起酒杯来,乐平公主打断道:“晋王妃是在为肖元元求情么?” 晋王妃缓了缓,直接道:“阿姊,元元她毕竟是个小娘子,现下已然醉了。” 肖元元闻言抬起头来,看向晋王妃,却见晋王妃也看了过来,肖元元对着晋王妃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为她求情。 “醉了?”乐平公主冷笑一声,道:“常听闻晋王妃治家有道,难不成晋王府还不够晋王妃施展,如今竟管到我公主府来了?” 晋王妃脸色一白,晋王连忙上前打圆场道:“阿姊,阿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平日里与元元交好,不忍见她醉酒伤身罢了!” “醉酒伤身?”乐平公主笑得春风和煦,道:“你们怕是不知道这婢子的酒量,就这点酒,喝不死人的!” “阿姊……”晋王又想劝道。 “哦——”乐平公主突然意识到什么,对着晋王妃道:“一众弟妹之中,本宫最喜爱的便是你晋王妃了,你在本宫心中份量是最重的!” 晋王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阿姊的意思是?” 乐平公主道:“为了体现出晋王妃在本宫心里的份量,若晋王妃敬酒,二十杯抵一杯!” 晋王妃脸色铁青,不由后退了半步,被晋王伸手护住。 晋王妃缓了缓,开口道:“多谢公主抬爱!” 乐平公主笑了,问道:“晋王妃回京一趟也不容易,又是在年节下,晋王妃难道不敬本宫一杯么?” 第251章 醉了 晋王妃呼吸一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为难的叫道:“阿姊,妾……” “阿姊——”晋王打断道,“阿环她自去年小产之后,身子一直养不大好,不宜饮太多的酒。这杯酒便由弟弟替她敬阿姊吧!” 晋王妃救人不成,反而适得其反。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你是她夫君,自然是可以。”转头对着白鹭子道:“二十杯。”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道:“是。”说罢上前,又斟了二十杯。 晋王心里暗叹了一声,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肖元元本就没有吃东西,这么喝下去很是伤胃,此时的胃里似是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的疼。 见晋王已将酒喝完,肖元元忍着不适行了一礼,道:“多谢晋王妃赐酒。” 说罢伸手执起酒来,又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肖元元这里一边喝着,那边一众兄弟被吸引了过来,“阿姊,这是?”最小的汉王杨谅问道。 见一众人围了上来,晋王和晋王妃二人皆是一惊,看向肖元元。那边的肖元元此时顾及不了周围的情况,只是麻木地把酒一杯一杯喝了下去。 乐平公主笑了笑,向汉王道:“五弟,这一年未见,你长高了不少!” 汉王因为是家中老幺,性子也是活泼大胆,直接问道:“阿姊,这位小娘子怎从未见过,是阿姊新得的?” 话音一落,一旁的汉王妃豆卢氏用胳膊顶了汉王一下,汉王‘哎哟’了一声,汉王妃连忙向乐平公主致歉道:“公主,汉王他性子不稳,公主莫怪!” “弟妹多虑了,阿谅的性子我一个当阿姊的,岂会不知!”乐平公主回道。 其实这里的情况,他们几个兄弟早已在一旁观察过了,还以为是乐平公主又想送美人给他们,出的新花招而已。 只不过不知道,这次乐平公主想把这个美人送给哪个兄弟。 直到晋王上前,众人便一直观察这一边的情况,直到晋王走上前来与乐平公主搭话,于是便一起凑了上来看热闹。 秦王杨俊看了看肖元元,又看了看乐平公主,道:“阿姊安康,我也敬阿姊一杯吧!” 此时,肖元元已将桌上的二十杯全部喝完,是再也支撑不住了,脚一软便倒了下去,幸亏一旁的白鹭子眼疾手快,一手便扶住了。 “肖元元——”白鹭子有些担忧的叫了一声,只见肖元元面色惨白,手不自觉的微微抖着,额间冷汗不住地流了下来。白鹭子脸色一变,此番的肖元元使她想起数月之前,肖元元第一次发病时的状况来,急急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咽了咽口水,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冷声道:“送到我殿里去!”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伸手招来两个宫婢,几个上前扶起肖元元,向殿外走去。 行到殿外,肖元元终是忍不住,推开众人跑到一个墙角处,吐了起来。白鹭子上前,问道:“你可好些了?” 待吐得干净了,肖元元无力的扶着墙,道:“喝得太急了,吐出来就好了。”缓了缓又问道:“白鹭子,公主到底怎么了?” 就知道肖元元没那么容易喝醉,白鹭子背过身去,气道:“今日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说着便起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肖元元无力道:“腿软,走不动!” 白鹭子气得翻了一个白眼,命一旁的两个宫人扶起肖元元,向着弘圣宫走去。 一路上肖元元昏昏沉沉,直到入了内殿,白鹭子又召来几个宫婢为肖元元洁面漱口,拆冠卸簪,一翻折腾之后,肖元元稍稍清醒了一些,环顾着四周。此时已有宫人为肖元元宽了衣,扶着肖元元躺在了玉床上。 肖元元道:“这是公主的寝殿!” 说罢,便想着挣扎起身,白鹭子上前,轻易便将肖元元按了回去。挥了挥手,命宫婢们都退下。 “白鹭子?”肖元元心中解,却也无力挣扎。 “我给过你机会,你却非要入宫来找死!”白鹭子的声音不含一丝热度。 “公主——” 白鹭子伏身,凑在肖元元耳边道:“肖元元你记住,今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肖元元脑子混沌一片,完全听不懂白鹭子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浑身疲乏,眼神也有些睁不开了。 见肖元元沉沉睡去,白鹭子起身,将床帐遮好,守在了殿外。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乐平公主应付了一众的兄弟们,便款款回了宫。 见乐平公主回了宫,白鹭子迎了上去,闻到了一丝酒气,问道:“公主,你喝酒了?” “稍稍了喝了些。”乐平公主淡淡道。 白鹭子松了一口气,对着乐平公主身的宫婢道:“尔等都退下吧,公主这里我来伺候。” 众宫婢听罢,便应声退下了。 白鹭子扶乐平公主进了殿,乐平公主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白鹭子见状,连忙扶乐平公主坐好,为乐平公主取下头上的十二翟冠,乐平公主这才稍稍轻松了些。 白鹭子亲手为乐平公主卸装宽衣,乐平公主看了看那遮的严严实实的床帷,道:“让今夜守夜的宫人都退出殿去,你来守夜!” 白鹭子垂眸,道了声:“是。” 过了一会儿,收拾停当,白鹭子便独自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行至床前,手微微抖着,撩开帷帐,只肖元元正在床中睡得正熟。乐平公主怔了怔,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 “肖元元,你真当本宫的心是你想拿便拿,想弃便弃的么?”乐平公主向着肖元元问道。 肖元元听不到,不过也好,这次要让她自己亲身去体会体会这个问题答案。 乐平公主将帷帐放下,外面的烛光隐隐透了进来,既不觉得昏暗,也不觉得晃眼,只是这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使得帐内空气都甜了起来。 乐平公主伏下身来,用手指慢慢蹭过肖元元的眉毛,从眉间到鼻尖,再到唇边。 “为什么又回来?” 第252章 相欢 “你是不是觉得这世间万物,都会随着你心意!你想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乐平公主又问道。 肖元元在睡梦中,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怎么也醒不过来。 乐平公主的手一路向下,从唇边到耳边,又到颈间,顺着往下解开了肖元元寝衣。果然是玉肤凝脂,莹白如雪,指尖滑过竟肖元元的肌肤,比她贴身的丝绸亵衣还要顺滑。 乐平公主不自觉间喉间干涩,伏身下去凑于肖元元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香甜极了。 “肖元元——”乐平公主有些忍受不住,轻轻唤了一声,便小心翼翼吻了下去。 身下的肖元元当真太过美好了,乐平公主不敢动作太大,从颈间到前肩,轻吸慢嗅,呼吸逐渐不规则起来。 身上的寝衣也似是成了障碍,乐平公主伸手摸索着解开一半,但似是打了结。顾不得那么多,乐平公主全身伏了上来,一手在肖元元身上抚搓揉摸,一手按着肖元元的肩膀,轻轻咬着肖元元的耳朵。 “元元——” 肖元元只觉得身体被什么紧紧贴着,浑身燥热,呻吟了一声,似是听到了乐平公主的声音,也从喉咙间吐出两个字:“公主……” 乐平公主一愣,笑了一笑,看着肖元元微微张开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间,肖元元恢复了一丝神志,待意识到当下的状况,顿觉得心中一凉。 “不……”肖元元别过脸去,伸手想去推开,触手却是如玉的香肩,又连忙撤回手去,慌道:“不要……” “不要什么?”乐平公主的声音包含着情欲。 “公……公主?”肖元元彻底清醒了过来。 “元元,你不是怕我把你送给别人么?”乐平公主轻轻吻上肖元元的眉尖,喘着声道:“做本宫的帐中之臣,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肖元元心下一慌,伸手推道:“公主,不要这样,我不是……” 乐平公主轻松按下肖元元的双手,压得更紧了一些:“不是什么?本宫看得出来,你不会喜欢上这世间的男儿的,这床帷之欢,女儿们也有意思。” 肖元元此时只觉得心慌得厉害,眼中不知为何涌出泪来,“公主,我不要……我真的不是……” 乐平公主轻轻呻吟了一声,复又吻上肖元元的唇,又滑至颈间,喃喃道:“你不要我,那你要谁?晋王、李渊,还是杨玄感?” 一边说着,乐平公主的手便又向肖元元和身上游走,直到往肖元元双腿间探去。 肖元元再也顾不得其他,轻呼一声,奋力一推,将乐平公主推开了些许,顺着空隙想翻身起来,谁知动作过大,咚——的一声,肖元元从床帐之中跌了出来。 这一跌,将肖元元的酒彻底激醒了,这时肖元元才发现,自己的寝衣已被褪去大半,纯白的寝衣堪堪挂在背上,上身几近裸着,连亵衣的带子都断了一根。 肖元元胡乱地用寝衣裹住上身,却裹不住光洁的双腿,正在慌乱间,乐平公主一手扯着毯子护在胸前,一手撩开了帷帐。 “公主!”肖元元又羞又怕。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只见她尽管衣不蔽体,还紧紧抓着寝衣,发丝微乱,面色惨白,脸上挂着泪珠,当真是好不可怜! 乐平公主不自觉地用手将帷帐抓紧,直到身上的热潮渐渐褪去。 “肖元元——” 乐平公主刚一开口,肖元元似是被惊到了一般,不由得往后挪了挪。 乐平公主闭上眼,忍下一口气,似是认命道:“罢了!你走吧!” 肖元元怔了怔,刚想着起身,却又听乐平公主叫了一声:“站住!” 肖元元又是一愣,但见乐平公主低下头道:“本宫让你走,是让你回你的房中去!” “……是……”肖元元挤出一个字来。 “外面冷,把袍子穿好!” 肖元元环顾周围,见自己的外袍和乐平公主的外袍一起挂在衣架上,便颤抖着起身去取下外袍,将自己周身裹了起来。 瞬间肖元元便觉得暖了起来,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回头看见乐平公主虽有毯子护在胸前,但后背仍旧是裸着,呆呆的怔在那里。 肖元元眼中泪光一闪,便觉得鼻头一酸,慢慢走到床前,伸手为乐平公主穿好寝衣,又用毯子将乐平公主围了起来。 从始至终,乐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肖元元收拾好,乐平公主开口道:“你不必觉得难堪,这自古以来,皇家内苑,父子聚麀,同性相欢,有违伦常之事……” 乐平公主顿住了,当下该觉得难堪的,不应该是自己么? “公主——”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道:“公主乃高洁之身,跟他们不一样!”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高洁?今夜里……我想要你,也算高洁!” 肖元元眸光闪了闪,道:“心之所爱,发乎于心,与好坏无关!” 肖元元低下头去,道:“性爱之事,本就是人之所欲,只是这种我不喜欢!” 乐平公主心中稍稍缓解了些许,伸手抚上肖元元的脸,轻轻的摸着,放下手来,道:“你不许走!”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回道:“我从来都没有走过!” 乐平公主笑了,点了点头,落下泪来,“好了,你出去吧,让外面的宫人送一碗醒酒汤过来。” “是。”肖元元低头应了一声,便起身退了出去。 行至殿外,肖元元正想叫人,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肖元元——” 肖元元被吓了一跳,细眼一看,正是守夜的白鹭子。肖元元抚着胸口,道:“白鹭子?你怎么在这里?” 白鹭子沉声道:“难不成你想让别人站在这里?” 肖元元脸色一白,道:“你一直在这里?” 白鹭子点了点头。 肖元元连忙解释道:“那个——我跟公主,什么都没有!” “我都听到了!”白鹭子平静地道。 肖元元心里特别想骂人,但一时间不知从何骂起! 第253章 安神 肖元元向外走去,却见殿外也没有人,想了想定是白鹭子提前把人都支走了。 这一奴一主,一早便打算好了吧。 肖元元未见到其他宫人,转身回去,碰见走出来的白鹭子,“白鹭子,公主让人送碗醒酒汤过去。”肖元元道。 “醒酒汤?”白鹭子有些不解,乐平公主虽说喝了酒,但是并没有醉,用不着喝醒酒汤啊! 肖元元摸着头想了想,道:“给她换成安神汤!” 白鹭子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呢?” 肖元元头也不回道:“公主命我回屋睡觉去!”说罢,也不再理会白鹭子,径直向她住过的屋子走去。 白鹭子看着肖元元的背影,哼了一声,道:“回屋,你还有屋么?” 确实如此,肖元元独自回到之前住过的屋子,尽管没有点灯,看不清屋中的状况,但是肖元元还是感到整个屋子冷得跟冰窖一般。 摸索着点起蜡烛,肖元元顿时傻了眼,这屋里空空荡荡,除了桌椅尚在,一应的摆设用饰全都不见了。 连床也只是空空的木板,不用想,连个垫子都没有。 打开之前放被子的柜子,也是空空如也。肖元元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寝殿之内,白鹭子端着安神汤进入乐平公主的寝殿,见乐平公主坐在床前,正在发着呆,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您的汤来了!”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接过白鹭子递来的汤,饮了一口,皱着眉道:“不是醒酒汤。” 白鹭子回道:“是安神汤。”顿了顿,又解释道:“肖元元说——是安神汤。” 肖元元说的!“哦!”乐平公主没说其他的,将汤慢慢喝完。 白鹭子接过乐平公主喝完的汤碗,意有所指道:“公主,那肖元元她回房了!” 乐平公主猛然想了起来,道:“那——你去为她安置安置吧!” “那——就这么放过她了?”白鹭子试探地问道。 乐平公主抬眼看过去,道:“她若是冻死了……你替她受罚!” 白鹭子一笑,道:“奴婢跟她关系不怎么好!替她受罚岂不委屈?” “快去吧!”乐平公主催道。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待唤了宫人为乐平公主守夜,白鹭子便又携着一众宫人进了肖元元的房间。 果不其然,肖元元正冻得抖抖缩缩,蜷缩在床边,见白鹭子带着宫人们进来,顿时眼神便亮了。 “白鹭子!” 白鹭子没有应她,只是一挥手,众宫人纷纷开始忙活,打扫的打扫,铺床的铺床,生炭火的生炭火,不消一会儿,整间屋子焕然一新,显得特别的温暖。 “公主让你来的?”肖元元冲着白鹭子问道。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道:“平日里那般聪明,如今怎像个傻子?” “你又骂我做什么?”肖元元不满道。 见一切都收拾停当,白鹭子挥了挥手,命众宫人都退了出去,接了壶水放在炭炉上,道:“这么冷也不知道叫人,你是准备自己挨到明天吗?” 肖元元回道:“我刚刚在想,怎么开口跟你要东西?” “然后呢?” 肖元元眯眼笑道:“想着想着,你便来了,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哈!” “呸!谁跟你心有灵犀?”白鹭子骂道。想了想又道:“是公主命我来的。” 刚刚问你,你也不说! “哦!”肖元元道了一声,又迟疑地问道:“公主她……现在怎么样了?” “喝了安神汤,睡了!”白鹭子回道。 肖元元轻轻舒了一口气,睡了便好,一般情况下,睡完之后,事情就能翻篇了。 白鹭子看向肖元元,有些迟疑,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个……肖元元。” “嗯?”肖元元不知白鹭子想问什么。 白鹭子凑近了,低声问道:“你跟公主……那个……有没有?” 肖元元脸色一红,羞愤道:“哎呀!没有,你什么人呀!” 肖元元此时觉得口干舌燥,不待水烧开,直接倒了一杯,摸起来温温的,应该刚好可以入口。 “你是不是不会?”白鹭子问。 “闭嘴!”肖元元喝道。 “我可以教你!”白鹭子道。 噗——肖元元口里的水喷了出来,惊讶地看着白鹭子:“教我?你怎么会这种东西?你跟谁做过……” 白鹭子脸色一红,学着肖元元道:“闭嘴!” 想了想,复又解释道:“我跟书上学的!” “书上?”肖元元愣了愣,道:“你看那种书干什么?” 白鹭子气得将肖元元一推,道:“不是我要看,是郡主的嫁妆里刚好有,我复查嫁妆时便看了看。” “郡主?”肖元元一气,道:“郡主才十三岁。” “过了年就十四了!”白鹭子反驳道:“这帐中书乃每个女子出嫁必备之物,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呀!!”肖元元惊道。 白鹭子一怔,这个肖元元向来是个不知常理的,便忍下一口气道:“那你学不学。” 肖元元气道:“我不学,还有你,少看些那种不良刊物,今夜的事大半是你蹿撮公主这么做的。” “今夜的事是你自己活该!”白鹭子顿了顿,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啊呸——今夜的事是你的福气,你少得了便宜还骂人!” 得了什么便宜,肖元元气得脸色发白,也说不出什么来,怒道:“出去,你跟我滚出去!” 白鹭子刚刚帮了肖元元,一心为着她着想,这肖元元居然赶她出去?白鹭子起身气道:“真是好没良心!迟早遭报应你!” 肖元元道:“你才遭报应,离我远些!出去,出去!”一边说着,一边将白鹭子推了出去,然后将门死死的关好。 “肖元元——”门外的白鹭子气得高声叫道:“你个过河拆桥的小人,今夜就该冻死你!” “冻死也不用你管!”门里的肖元元也气着骂道:“日后离我远些,天打雷劈的时候别连累我!” 白鹭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使劲踢了房门一脚,这一脚踢得生疼,然后气哼哼地走了。 第254章 释怨 这一夜,肖元元辗转反侧,不对,不对,一切都太不对了。 她不过走了两三个月,怎么事情和人都变了呢? 公主啊公主,想想刚才的情境,肖元元脸上一阵发烫,那唇齿相合,肌肤相贴的感觉似乎一直都在身上挥之不去。 肖元元万分确认自己是个直女,从小到大喜欢的偶像,所设想的伴侣都是男人。 当时面对乐平公主,有惊有怕,只是觉得不对。可现在想来,即便乐平公主轻薄了她,她从心底里竟也不觉得抵触和排斥。 肖元元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乐平公主忽然改了性子,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样子。 而自己,到底心境为何又变得这么奇怪。 直到进了后半夜,肖元元才在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 翌日,日上三竿,肖元元缓缓转醒,醒来之后一阵迷惘,昨夜似是一场绮梦,荒诞又不真切! 肖元元起身,见房中的炭盆被人加了新炭,上面水壶里的水也已经续满了,正在疑惑间,“肖娘子——” 肖元元抬起头来,看到两个宫婢侍在门侧,“你们是谁?” 那两个宫婢走上前来,其中一个道:“奴婢芸香。” 另一个道:“奴婢柏青。奴婢二人是公主派来伺候肖娘子的。” 肖元元愣了愣,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公主有命,肖娘子莫要为难我们做奴婢的了!”芸香答道。 “公主……”肖元元哑了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问道:“之前跟着我一个叫秋桃的小妹妹,哪里去了?” 秋桃便是上次肖元元入宫,陪着她的小宫婢。 芸香柏青互看了一眼,芸香道:“春桃惹了公主不快,被打入掖庭了!” “那个妹妹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会惹了公主呢?”肖元元不解的问了一句。 柏青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娘子莫想那么多,让我们服侍娘子洗漱吧,之后去前厅用早膳。” 肖元元只好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这个时辰就别用早膳了吧,再过会跟午膳一起吃。” “娘子多少用些,膳房早就为娘子备好了。”芸香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便洗漱一番,去了前厅用膳。 鬼知道这顿饭吃得有多煎熬,她就吃个早饭,用得着被这么多人盯着么! 芸香和柏青自不必说,二人一直伫立在侧,随时等候着吩咐。另外,乐平公主和白鹭子就在对面,时不时瞟过来,盯她一眼,搞肖元元吃得有些胃疼。 肖元元一边喝着汤,一边打量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别只喝汤,用些小食!” 肖元元一怔,差点咬到舌头,也轻咳了一下,道:“今日——公主怎么没有去见皇后娘娘呢?” “今日母亲事忙,我不便去打扰!”乐平公主编了个理由。实际上她如今一直在弘圣宫里养病,已经许久不曾去千秋殿陪独孤皇后聊天了。 倒是独孤皇后会偶尔来陪女儿坐坐,也会派人过来询问一下,但乐平公主大都不太热情。 “哦!”肖元元低头用勺子搅着汤碗,那小米汤是养胃的,稀得可以照了人影来。 又没什么话可说了,真是好尴尬呀! 过了一会儿,那汤已经凉的不能喝了,肖元元开口道:“那个——公主,我想出宫一趟。” 乐平公主一顿,抬眼问道:“年节里,又没有开市,你出宫做什么?” “我行李还在晋王府呢,想去拿过来!”肖元元回道。 “哦——白鹭子,”乐平公主转头道。 “在。” “派人去晋王府,把肖元元的行李都取回来。让他们仔细些,别再落下什么东西!”乐平公主吩咐道。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 肖元元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回头看了看芸香和柏青,心下里猛然明白了什么,自己这是被监视了么? “公主——”肖元元唤了一声。 “嗯?”乐平公主一边喝着茶汤,一边应了一声。 “那个——奴婢这个身份,应该用不上人伺候吧!”肖元元试探性的问道。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问道:“你觉得在这宫里,你身边能离得了人么?万一哪天你派一个人过来传话,身边再没有人,你被扔湖里怎么办?” 诶,说得也是,上前云昭训就是趁自己落单的时候,想把自己扔湖里来着。一想,又不对,肖元元讪讪笑道:“公主,怎么知道了呀!” 乐平公主反问道:“本宫为何不能知道?” “能知道能知道,”肖元元连忙道,“公主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公主。” 看着肖元元谄媚的样子,乐平公主又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 见肖元元吃了这么久,半碗汤都没喝下去,便知这肖元元定是没什么胃口,乐平公主问道:“若是各吃不下,便让他们撤了!” 肖元元立马放下手中的勺子,道:“我饱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便吩咐人把桌上的膳食撤了下去。 “好了,既然吃完饭了,我且问你——”乐平公主正色道:“你既然早已回京了,怎么昨日才来见我?” 一说到这里,肖元元反而委屈了,道:“我一回京便回了公主府……”说到这里肖元元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白鹭子。 她曾让府里的门卫给宫里传话,但此时乐平公主并不知情,这说明这话只传到了白鹭子这里,没有传到乐平公主这的耳中。 白鹭子故意截留了她回京的消息。 “然后呢?”见她只说了半句,便没有了下文,乐平公主逼问道。 肖元元沉声回道:“人们公主府封了,我回不了公主府,又进不了宫……”肖元元故意隐去了向宫里传递过消息的事来。 “所以,你便进了晋王府,对吗?”乐平公主一脸的不快。 “没有,晋王府当时也刚入京,府里肯定很忙呀,我不好意思打扰,就自己找了家客栈,直到前天我估摸着晋王府已经忙完了,才上门求晋王妃带我入宫见公主的!”肖元元解释道。 第255章 释结 “你自己一人住在客栈?你倒是很体贴晋王妃呀!”乐平公主阴阳怪气道。 “体帖?”肖元元听出了不对劲,马上回道:“那是客气!又不是自己家,我怎好意思给晋王妃添麻烦!” 肖元元这个解释,倒让乐平公主心中的气平息了一些。 “公主……那个——公主府呀!”肖元元小心翼翼地问道:“当真要封了么?” 乐平公主脸色一红,道:“与你何干?” 肖元元小脸一苦,道:“公主府多舒服呀,宫里这么大,一点儿也不像家!” 乐平公主一愣,眉头微皱,道:“你把公主府当成了家?那你还一声不吭,说走便走!” 肖元元直起身来,气道:“我没有说走便走的呀!我还留了信呢!公主没看到?” “你拿那不咸不淡的两句话,糊弄谁呢?”乐平公主气道。 “两句话?”肖元元有些疑惑,“我记得那封信我写了好久的,每个字都反复斟酌了好久才下笔,怎么可能只有两句话?” “你还不承认!”乐平公主怒道:“白鹭子,去把那信拿出来,让她自己看看,她都写了些什么!” 白鹭子一愣,小声道:“公主,那封信不是被您撕了么?” 乐平公主一愣,肖元元也看着白鹭子,道:“好了,证据没有了,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乐平公主指着肖元元,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气道:“总之,日后你无论去什么地方,当面与我说。留封信就走,谁给你的胆子!” 肖元元委屈道:“是公主先赶我走的,你说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还让我滚!” “我……”乐平公主顿时哑了口,缓了缓道:“本宫说了这么多话,你都不听,怎么一句气话便当真了?” “公主说在宫里只住两天就回来,我在公主府等了七天!”肖元元举着一只鸡爪手,愤懑道:“公主难道不是因为不想看我,才故意不回来的么!” 乐平公主有些无语,“我不想见你……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看的。”肖元元眼角挂着泪,气呼呼道:“早知道不回来了,我厚着脸皮跑回来干嘛!” 乐平公主有些无措,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也挺想你的!” 肖元元拭了拭眼角的泪,倔强道:“光说有什么用,在江都城,我三天两头去找晋王妃,问晋王妃有没有收到你的信,三个月一封也没有!” “那你就不能写信给本宫么?”乐平公主不服道。 “我怎么写啊?我又没有门路!”肖元元气道,“你们这里又没有邮局,写个大兴弘圣宫乐平公主收,谁能送得进来!” 肖元元低着丧气道:“况且,我走的时候,公主还生着气呢。谁知道你有没有消气呀!我唯一的那封信,不也被公主撕了么!” 明明是乐平公主要向肖元元问罪,现下里让肖元元一阵反驳,乐平公主反倒是无言以对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接过乐平公主的眼神,直起腰来,冲着肖元元道:“肖元元你什么态度,你一个婢子敢跟公主论是非么?耍小性子耍到弘圣宫来,当真吃了狼心豹胆,反了天去!” 肖元元无语看着白鹭子,觉得她说的简直毫无道理,气得脸色一白,忍下一口气去,道:“白家令说的对,一切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在这里惹公主生气了,告辞!” 说着起身,拜了拜,转身便往外走! “呃……”乐平公主愣了一下,忙问道:“你干嘛去!” “回屋里睡觉去!”肖元元在厅外吼了一句。 乐平公主叹口气,无奈地朝着芸香柏青吩咐道:“看着她!” “是。”芸香柏青二人纷纷去了。 乐平公主揉了揉额头,冲着白鹭子道:“她……太放肆了!”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这种狼心狗肺没有心肝的东西,不要理她!”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气道:“不理她,不理她……不理她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又跑了!” “公主,这肖元元野性难驯,不如便由着她吧。这样即便她跑得再远,终还能想着回来,就如这次一般。倘若真的逼得紧了,她日后不想回来了,该怎么办?”白鹭子循循劝道。 乐平公主摸了摸心口,还是有些隐痛,“想办法,不让她离京。” 白鹭子心里知道不可能,依肖元元那个性子,不可能甘心困在宫城之内的。 但白鹭子想想这三个月来的情景,心里也是一阵的后怕,她也不想再看乐平公主再为此劳损心力,只得点点头道:“慢慢来吧!” 肖元元一人回到屋内,面色凝重,不见一丝刚刚的愤懑之情。 仔细想了想刚刚与乐平公主的对话,看来公主府的种种变化,似是与自己离开有关。 肖元元看了看门外现出的两个人影,叫了一声:“芸香、柏青。” 二人闻言,齐齐道了一声:“在……” 话音一落,二人便走了进来,道:“娘子有什么吩咐?” 肖元元看了看二人,这二人一看就是日常常在一处,心意上也是相通的。如果一起向她们问话,估计两人会合起伙来有所隐瞒,于是肖元元便道:“芸香,我去年在御府局订制了一套麻将,你去帮我取来!” “去年?”芸香疑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才想起来,忘记去取了!你到了就找一个叫何稠的何府监,就说是弘圣宫肖娘子订的,应该可以找得到。” 那芸香看了看柏青,又看了看肖元元,回道:“今日大年出初五,若是御府局的府监,怕是不在!” 肖元元皱着眉想了想,道:“你先去问一问,若是找不到,我改日再去订一副!” 芸香无奈,道:“好,那肖娘子稍候,柏青,你看顾好肖娘子!” 柏青点了点头,称了声“是”。那芸香便匆匆去了。 芸香一走,肖元元便拉着柏青一起坐下,道:“柏青,你认得我么?” 第256章 释解 柏青看起来比芸香要青涩一些,被肖元元拉住的时候,还有一些不自在,听肖元元这么一问,便小声答道:“自然是认得娘子的,之前娘子在宫中的时候,奴婢便见过娘子。” 肖元元笑了笑,指着桌上的点心糖果子道:“你别拘着,咱们边吃边说。” 见柏青仍旧是拘谨着,肖元元拿起一个糖果子塞进柏青手里,道:“我是有事问你的。你之前是哪个宫里的?” 柏青道:“奴婢之前是皇后宫中,在外围洒扫庭院的,公主回宫之后,便被指了来伺候公主。” 肖元元点了点头,问道:“我这次回来,见这院里的人大都面生,原来公主府不少的下人,都去哪儿了?” 柏青咬了一口糖果子,回道:“嗯……原来公主府的宫婢,凡是在府在册的,都留在了宫里,而公主自己私招的婢子,都被发卖了出去!” 肖元元有些疑惑,道:“据我所知,公主府在册的婢子也不少,怎么我也没有看见几个呀,今早我看到的都是生人!” 说到这里,那柏青迟疑了一下,肖元元道:“你别怕,我就是奇怪,想问一问。” 那柏青向外看了看,才小声回道:“娘子不知道,公主前些日子不知为了什么,终日里酗酒,伤了身子。皇后娘娘以为是宫人劝谏不力,便将原来公主身边的宫人逐渐地换掉了。奴婢原本是在殿外做洒扫的,为了这个事情,才入了殿内服侍,后来便被派来伺候娘子了。” “哦!”肖元元皱了皱眉,又问道:“公主为何酗酒啊!” “这个奴婢不知道,不过那次公主病得厉害,还吐了血,养了近两个月,这两天才能见人!”柏青道。 肖元元微微心疼了一下,按理说只要不是什么大事,白鹭子在一旁劝着,乐平公主不至于到这一地步。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想想昨夜的场景,不会吧,不会吧,乐平公主她真对自己……有那个意思吗? 这咋办呀! 肖元元其实这情爱之事没什么经验,男女之情都没搞明白,这女女之情她更是懵懵懂懂。 肖元元此时心里一直叫苦,老天爷呀,我前半辈子不是挺讨人厌的么,什么时候开始转运了? 呸,这是什么运气! “娘子——”柏青见肖元元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不由得担忧,叫了一声。 “呃……没事。”肖元元摆了摆手,问道:“乐平公主生病这事儿,宫里都怎么说的?” “说是公主不舍得郡主出嫁,心疼所致!”柏青回道。 “还好还好!”肖元元松了一口气。 “那个——肖娘子。”柏青犹豫道。 “怎么了?” “娘子与公主……是什么关系呀?”柏青瞪着眼睛问道。 “什么关系?什么什么关系”肖元元一惊,脑子里惊涛骇浪,山风呼啸。 “公主平日虽冷冷淡淡地不说话,但是脾气却是很差的,宫人们一句话不对,便会被打入掖庭去……公主没有中毒之前,还一手把东宫的云昭训推入了湖里……”柏青道。 肖元元瞪着眼睛比柏青都大,“什么?” 这是她认识的乐平公主么?这还是那个温柔识礼,宽厚仁善的乐平公主么? 是乐平公主藏得太深,还是她肖元元太蠢,没看出乐平公主的本性来? 细细想来,确实自昨天见到乐平公主以来,肖元元总感觉乐平公主身上的气息,似是比以往凌厉了些!即便笑得温柔和熙,但肖元元看着总感觉心里发毛。 肖元元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是真的?” 柏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恐慌道:“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背地里议论公主,娘子千万不要告诉公主,不然奴婢受不那二十杖,活不到掖庭的。” 原来所谓的打入掖庭,真得是“打”入掖庭。 “你别怕,我不会说的!”肖元元连忙安抚道。 “真的?”柏青不信道。 “真的真的!”肖元元一边保证,一边伸出手去,又拉着柏青坐下,道:“我这才刚刚回来,不知如今宫中状况,只是随便问问,不是什么大事。” 柏青松了一口气,道:“娘子必不是凡人,今日在厅前娘子与公主吵成那般样子,公主也气成那样子,也不见受任何责罚。可见,娘子是个有大能耐的人!” 肖元元噎了一下,认真地跟柏青解释道:“我们是在讲道理,讲道理的时候声音偶尔会大一些,那不是在吵架,知道么?” 柏青恍然,一脸明白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白家令经常与我们说,公主声誉不能有任何损毁,公主怎会与人吵架呢?定是讲道理的时候,声音大了些!” 肖元元冷呵呵笑了两声,这白鹭子能得独孤皇后的器重,是有道理的! 没有劝谏乐平公主酗酒,最大责任人应该是白鹭子才对,那么多人被换了出去,白鹭子依然留了下来,真是不一般。 见肖元元笑得不大自然,柏青有些忐忑,叫道:“肖娘子——” “没事——你吃糖果子吧!”肖元元道。 肖元元看着炭火,发着呆,心里不禁一阵担忧。 适才说起去晋王府拿行李,乐平公主直接派人去取了,连跟她商量一下都没有。 依照这个势头来看,这次如果想离京去江南,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如果只是利益交换,权势相逼,肖元元想些法子倒是能糊弄一下。可若是情意相胁,当真便是不好耍手段了。 愁死人了,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 两人在屋里,一个发着呆,一个吃着果子,过了好一会儿,芸香回来了。 “肖娘子——” 肖元元回过神来,问道:“可取回来了?” 芸香摆了摆空空如也的双手,道:“没有!” “何府监不在?”肖元元问。 “不在,”芸香看了看坐在肖元元旁边喝水的芸清,又冲着肖元元回道:“可是,御府监的人说,肖娘子所订的东西,何府监早就派人送到弘圣宫里来了。” 第257章 午膳 “哦——”肖元元松了一口气,笑道:“御府局做事还是周全的!” 正在这时,一宫婢在屋外唤道:“肖娘子——” 肖元元听了听,芸香连忙走到屋外,问道:“公主可有吩咐?” 那宫婢在外说道:“公主召娘子用午膳。” 芸香答道:“是,稍待便去!” 那宫婢听了,便回了一礼,径自走了。 芸香回到屋里来,还不待说话,肖元元道:“我听到了!” 肖元元从来都是在自己房中用餐的,本以为今天早膳在前厅用餐,只是一个偶然情况,不曾想午膳竟然还要去前厅。 “不是刚用过早膳吗?”肖元元嘟囔道。 柏青道:“早膳间娘子连半碗汤都没吃下,本就不算吃饭!” 肖元元叹口气,只好又再一次去了前厅。 乐平公主一如早间,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肖元元都有些怀疑乐平公主是不是自她走后,压根儿就没挪过地方。 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过来,坐下用膳。”乐平公主淡淡地吩咐道。 肖元元伫在原地,看了看侍立在侧的白鹭子,道:“公主,这不好吧!” “坐下用膳!”乐平公主又重复了一句。 这语气听着就不好拒绝,肖元元只好忐忑地坐下,望着这一桌的菜品,不知从何下手。 白鹭子为乐平公主布着菜,乐平公主慢条斯理地吃着,肖元元实在尴尬,便拿起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奶香饼子,揪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肖元元,只见她指甲大小的饼子在嘴里含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咽下去,复又揪下一小块塞进嘴里。那个饼子不及碗口大小,这一个饼子吃完,恐怕得等到明天了。 “这膳食不合你的口味?”乐平公主问道。 “不饿,吃不下!”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口味倒是越来越刁了!”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饼子,探问道:“那个——公主,昨夜我——” “嗯?” 肖元元看了看周围的宫婢,又咬住话头,转而道:“奴婢去年在御府局造了一幅麻将,适才让芸香去取,她回来说御府局将麻将早就送到弘圣宫了……不知,我那麻将在哪里?”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轻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汤,心虚道:“不知道。” “不知道?”肖元元抬头看向白鹭子,“那应该是白鹭子收下了!”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实话与你说吧,那东西被本宫扔了!” 肖元元有些不解,问道:“公主扔我的东西做什么?” “谁知道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本宫看着碍眼,便扔了!”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顿了顿,道:“公主何时变得如此暴躁?” “我——”乐平公主一时间哑了口。 白鹭子轻咳一声,打断道:“没有扔,奴婢收起来了!” “啊?”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同时一惊。 白鹭子解释道:“公主当时不小心打翻了,又没有吩咐人收拾,便以为是扔掉了。后来,是奴婢吩咐人收拾了起来,如今应放在公主府的玉岿堂内!” 肖元元一喜,道:“太好了,公主——”肖元元满怀期望的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笑了笑,向着白鹭子道:“派人取来吧!” 白鹭子应道:“是。” “就算不饿,也要喝些汤!”乐平公主指了指。 肖元元点头,刚想上手自己舀些汤,却被白鹭子拦了下来,帮肖元元盛了一碗。 肖元元叹着气,道:“公主,这样吃饭,好不自在呀!不然我还是回屋里吃算了。” 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问道:“不习惯?” “嗯嗯嗯!”肖元元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尽快习惯下来吧,日后除了用膳,你最好时刻都在本宫的视线之内,偶尔陪寝……也是要有的!”乐平公主平淡地回道。 “陪陪陪……陪寝?”肖元元吓得都开始结巴了,看了看四周的宫婢,肖元元咽了咽口水,“公主,那个……我没有那个爱好!”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知道肖元元想歪了,乐平公主解释道:“就算是……” 乐平公主顿了顿,肖元元的心也提着不敢动,问:“如何呢?” 乐平公主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开始喝汤。 完了完了,这下真不好走了,又是食不知味的一顿饭。 午膳之后,正是午睡时分,白鹭子将乐平公主安排睡下,唤肖元元一起出了内殿。 “肖元元……”白鹭子犹豫了一下。 肖元元也凝着眉看向白鹭子,听她想问些什么。 白鹭子看了看四周,见四下里无人,便低声道:“你——多陪陪公主吧!”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公主酗酒,是怎么回事?公主为何会吐血病倒?为何这次公主性情大变?” 白鹭子问道:“你可曾有过为了一个人抓心挠肝,彻夜难眠的时候?为他茶饭不思,只求一醉的时候?为他封闭心门,隔绝尘世的时候?”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 “所以,你便可以装傻,装着看不到,装着不知道!”白鹭子道。 肖元元道:“我真不知道。” “因为你没有心肝!”白鹭子道。 肖元元愣了愣,道:“公主都是因为我?” “公主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么?”白鹭子问。 “我们都是女的呀!”肖元元叫道。 白鹭子忍了忍,道:“如今公主她身子已大不如前,日日都得吃药,又因她性子变得暴躁,便不常去皇后娘娘宫中,如今连郡主都不敢过来看她了! 情之一字,伤人至此。可即便如此,公主还是想着保护你,对外只说是因为郡主出嫁的缘故。 肖元元,你能否长半点良心,体会体会公主的一片苦心!” 肖元元心中憋闷的难受,半天,才说一句话来:“我——尽量吧!” 尽量?这肖元元还是只想着自己,白鹭子脸色隐隐发青,上前一步逼向肖元元道: 第258章 决择 “肖元元,我不管你怎么想,倘若你再敢伤公主一次,我杀了你!” 说罢白鹭子将肖元元往乐平公主殿内一推,自己则转身向殿外走去。 肖元元愣了一会儿,看向内殿,又犹豫了片刻,走了进去。 因是午间小憩,乐平公主半躺在榻上,肖元元走上前去,跪坐于榻前,看着乐平公主睡颜。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乐平公主的睡颜,还是在她刚入府不久的时候。那时乐平公主把她引荐给了晋王,之后又带她去望月台赏月醒酒。 她与她讲了亡国覆灭,讲了前朝旧事,讲了身世曲折,可即便如此,那夜乐平公主醉酒而眠,睡颜恬美,安心静气。 如今乐平公主躺在榻上,明明宇文娥英已经出嫁,她在这宫中已经没有了危险,为何看起来如此的憔悴不安,似是比以往苍白了许多。 肖元元挨着乐平公主的手边,躺了下去。伸手探向乐平公主的手,你要是还是那个只想利用我拉拢晋王的乐平公主,该是多好。 世间的规则本该就是利益交换,玩儿什么真心啊!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醒了过来,却见乐平公主正玩搓着肖元元的手。 肖元元抽回了手,揉了揉眼睛,又擦了擦口水,“那个——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你也知道睡过头了!”乐平公主嗔道:“一般人午睡两三刻,你足足睡了半个多时辰!”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公主,既然醒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乐平公主撑起身来,肖元元上前扶起,乐平公主道:“你的行李从晋王府拿来了!” “好。”肖元元笑着道:“我给郡主带了小礼物。” 乐平公主淡笑着回道:“去看看?” “好。”肖元元点了点头。 二人出门便碰到了白鹭子,三人同行到了肖元元的院子里,只见院子里摆了一个大包裹,和两个大箱子。 肖元元先从包裹里摸出两把钥匙,对着芸香和柏清道:“芸香,你们把这个包裹放到我屋里去。” 那里面只是前些天换下来的两套衣物和一些钱财,所以便先让芸香拿走了。 肖元元先打了一口箱子,看了看,里面只是自己的一些日常用物,看来是开错了箱子,接着又打开了另一口箱子。 果然,里面竟然装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箱子。 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走上前来,肖元元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有十二生肖的摆件,都是陶质的,看上去质朴可爱。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道:“我记得买得时候没这么丑啊!” 乐平公主伸手拿出一个来,摸了摸,道:“本宫觉得还是不错的!” “失策了失策了,宫中有御府局,郡主怕是看不上,这么沉从三千里外运过来,着实亏了些!”看了看白鹭子,道:“要不送你吧!”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好生不知礼数,你若送我,便是同时得罪了三个人!” “不要算了!”肖元元把盒子收好。 又打开一个稍大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精美的漆器盒子,肖元元眯眼笑了笑,又挑出几个,竟都是大小形状各不一的漆器盒子。 肖元元道:“这个漆器,是江南独有的,宫里都没这些精美,这是我给公主带的!” 乐平公主看了两眼,点头道:“确实不错。” 肖元元笑了,“这东西贵在稀罕,乐主若是碰到什么高兴的事,想赏个东西出去,即便是高门贵妇,这东西都能拿得出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又道:“本宫自己用不行么?” “公主想怎么用都行!”肖元元笑着道。其实这漆器也是给宇文娥英的,说到送礼,此时需要与上下打点关系的,不是乐平公主,而是宇文娥英。 只不过如果没有乐平公主的礼物,肖元元担心她会伤心,所以临时把这礼物改送给了乐平公主。 “你不是给娥英带了礼物么?哪个是?”乐平公主问,后又突然转身欣喜地向白鹭子道:“现下还早,你让娥英进宫一趟。” 白鹭子劝道:“公主忘了,今天大年初五,出嫁之人不能回门的!” “哦!”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那让她明日来吧!” “是。” 肖元元打开一个箱子,复又赶快关了起来。 “怎么了?”乐平公主好奇的问道。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明日我单独给郡主好了。” “为何我不能看?”乐平公主一边问着,一边打开了肖元元手中的小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拎了起来,问道:“这是何物啊?” 肖元元讪讪笑道,“胸罩。” “做何用的啊!”乐平公主看着手上的东西,不解的问道。 “呃……”肖元元想了想,比划了一个浑圆上托的手势道:“那个郡主十四了么,发育了么,这样托着……对身体好!” 乐平公主想了想,明白了过来,看了看肖元元,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穿!” 肖元元脸色一红,一手扯过乐平公主手上胸罩,迅速放入盒子内,道:“平日里我也穿的,进宫那天……”肖元元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进宫那天晋王妃临时帮她换了宫装,也换了常规的亵衣。 “偶尔也忘了穿!”肖元元连忙把这盒子扔到一边,又打开一个箱子,肖元元脑子一热,又放了回去。 乐平公主看着奇怪,伸手拨开便笑了,原来是亵衣,怪不得肖元元满脸懊恼看着那盒子。 平日里女孩子送些贴身的衣物真是没什么的,可偏偏过了昨夜之后,肖元元便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了! “这挺好的呀!”乐平公主摸着那料子,道:“细柔绵软,果然是江南好风物,这针线织工,比宫里的还要好上不少!还有么?” 肖元元往箱子里看了一眼,无奈道:“寝衣!”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问道:“有多的么?给本宫一套!” 肖元元顿了顿,道:“公主穿着不合身,我回江南后,再给公主做了送来!” 第259章 游园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道:“那算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连忙道:“公主若是急着穿,我今天就捎个信回江南,把公主的尺寸报过去,让江南那边做好了快马送过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笑着道:“好。” 白鹭子悄悄松了一口气,这肖元元总算长点心了。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的礼物与宇文娥英的礼物分开,乐平公主便命人把自己的礼物带走,而宇文娥英的礼物,则肖元元收好,交于芸香保管。 现在时间还早,肖元元便提议去后苑散散步,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一队宫婢去了。 天气虽冷,但阳光却好。 乐平公主望着远山,缓缓道:“冬日里的景色确实没有秋天好看,远远望去枯黄一片,整天看着死寂沉沉的景色,怪不得娥英总是惦记着她的暖房。” 肖元元想起去年与宇文娥英种花时的场景来,种的时候两人倒是挺用心,可等到花开了,宇文娥英却天天绕着一溜儿蒜苗韭菜晃悠。 想到此肖元元会心一笑,又隐隐觉得不对,道:“郡主为何不李府造一个暖房?费不多大的地方,顶多费点炭火呀!” 白鹭子道:“郡主怕惹得郡马不开心,便一直没有做。” 肖元元一脸的不解,问道:“郡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郡马为何不开心?大不了不用李府的钱就是了!” “哪有那么简单!”白鹭子叹道:“养花便罢了,好歹养些名贵的花草,也算是风雅之事。 可堂堂一个郡主,日日想着除草种菜,传出去都会说李府苛待了郡主。 而且,郡马爷在京中颇具雅名,与郡主本就不怎么聊得上来,若是郡主像在公主府那般自在,那还算什么嫁人呢!” 肖元元脸色一凝,怒道:“公主,你不管管么?” 乐平公主面色一怔,道:“确是我疏忽了娥英。” 肖元元忍下一口气来,道:“罢了,明日我见到郡主,好好问一问,怎么嫁个人还把自己一辈子快乐都搭进去了?” 一行人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太液湖走,只见不远处的远山亭内,有一行人正在饮酒谈天。这后宫之中如此这般大张旗鼓的,当不是别人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她已许久不与他人客套了,肖元元见乐平公主不想交际,便道:“我们绕过去吧,前面我记得还有一座富春园,我们去那里坐坐!”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向一条小路上,绕了过去了。 谁知刚走了不久,便有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向前行了一礼,道:“拜见公主,陛下那远山亭,请公主前去一坐。”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便去吧!” 乐平公主一行人走到远山亭,众人行了一礼,乐平公主道:“拜见父亲!” “快快平身!”杨坚道,“远远望去,朕便觉得是你,不想竟然真的是你!” 乐平公主低着头,也不想回话。肖元元抬眼看去,只见亭子里除了杨坚,还有越国公杨素父子、太子及其亲随苏夔和柳述、站在最侧的是李敏。 竟然还有李敏,肖元元的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杨坚接着道:“你病了这么些天,从来不见你出来,今日怎么出来了?” 乐平公主神色漠然,不想说话。 前些天乐平公主一直病着,可年节下,众臣献礼之时,杨坚逼着乐平公主在病中露面见礼。为了此事,乐平公主一直心中不快,所以对杨坚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肖元元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回道:“回陛下,今日天色甚好,奴婢陪公主出来走走,不曾想扰了陛下的雅兴,陛下恕罪。” 杨坚一见肖元元,便笑了,道:“幸而肖娘子回来了,不然丽华整日闷在宫里,朕与皇后都担心得很。”顿了顿,又向肖元元嘱咐道:“朕的丽华便交予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陛下言重了!”肖元元连忙低头道。 杨坚顿了顿,道:“公主身子弱,走了这么久,想必已经累了,来亭子里安坐片刻吧。” 乐平公主刚想推辞,肖元元笑着道:“公主,我走得脚疼。”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不想走,便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父亲了。” 杨坚一愣,他刚刚只是想客气一下,本来她预料乐平公主会推辞,不料竟然留了下来。顿了一下,连忙吩咐人为公主置座。 不一会儿,暖垫烤炉一一备好,乐平公主烤着火,望着湖面一言不发。反正是她肖元元想留下来,就且看看肖元元想做什么!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这女儿看起来还是不想说话,只好看向肖元元,道:“肖娘子这一年来多次往返江南与大兴城,以你看来,这江南好,还是大兴好?” 肖元元一脸正经道:“自然是江南好,奴婢是江南人!这北国风光,天干物燥的,有什么好?山都光秃秃的!” 杨坚怔了怔,别人好歹会掩饰一下,毕竟如今大兴乃国都,也是朝廷龙兴之。那江南才打下来,如今尚未完全归化。为了讨好朝廷,大多想入仕的才子都会贬损江南,而吹捧大兴。可这肖元元却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喜好,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压根儿就不在意。 “这大兴——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杨坚道。 “不差,陛下说不差,那就不差!”肖元元口不应心的顺从道。 谁都能听出这话说的不真心。 “那你说,江南有什么好?”杨坚问道。 肖元元笑了笑,道:“我自小便听过: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好词句!”杨玄感连忙拍手道:“元元好词句!” 肖元元冲着杨玄感笑了笑,道:“杨兄谬夸,别人写的,我只不过是背来听听而已。” 杨坚指着肖元元点了点,冲着众人说:“别听这小婢子乱说,她所背的词句,别人都没听过,偏偏她就不承认是自己写的。” 第260章 食人寨 “陛下,当真不是奴婢写的,奴婢何必当着这么多人撒谎呢!”肖元元解释道。 “罢了,反正别人也都没听过,肖娘子说了便算,我等也没有证据!”一旁的柳述开口道。 “不过,”柳述接着道:“有件事柳某一直很奇怪,肖娘子一直视天下文章如粪土,为何还如此喜欢卖弄妙言佳句呢?” 卖弄?肖元元看了看柳述,问道:“柳驸马,我何时轻视过天下文章了?你与我见面不过两次,不要听别人乱说嘛!” 柳述一愣,本想奚落肖元元一番,不料肖元元给了个软钉子,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柳述尴尬的回道:“柳某听说那年在贤文馆,肖娘子可是将文人士子贬损的一文不值!” “当时驸马可在场?”肖元元问。 “不曾。”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怪不得驸马有此误会,我当时骂得可不是所有的文人士子,奴婢骂得是那些只知道吵架,不会做事的文人士子。怎么,驸马为那些人抱不平么?” 柳述一噎,若他为那些只会口舌之争的人抱不平,岂不是自己也是好口舌之人? 杨坚笑了笑,道:“柳卿为人忠厚,论口才辩不过肖娘子。别人不知道,朕却是知道,你向来不是个好礼义的,那天下文章你确实也不曾放入眼中过!” 杨坚虽说不上将自己查了个底朝天,但肖元元的一言一行,确是被杨坚仔细调查过的。这一点肖元元心里有数,便泄气道:“陛下金口玉言,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认下便是!” 杨坚呵呵一笑,这肖元元倒是很识时务。又看了看乐平公主,那乐平公主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独自取了些烫好的酒水来喝,看来是有意要纵着这个肖元元胡闹了。 苏夔道:“读书识礼,知仁知义知信知行!教化人心,教人行善,不是为了卖弄文采。元元你——或是可以稍稍看些圣人心学,方知当中奥义啊!” 肖元元笑了一下,回道:“苏兄,不知你有没有读过一篇文章?” “哪一篇?”苏夔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背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苏夔点了点头,回道:“是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 肖元元笑着道:“这《桃花源记》还有一个姊妹篇,叫做《食人寨》,苏兄……呃还有陛下,可曾听过?” 杨坚与苏夔等人,齐齐摇头。 肖元元笑道:“原文我忘了怎么背了,大概的故事是这样的: 三国时期,有一个读书人,走过一片无人的山路时,跌落入一个悬崖,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食人寨里。” 杨坚这才听明白,问道:“食人寨?”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正如其名,这座寨里的人是食人族,他们偶尔会吃掉不小心闯入寨子的陌生人。即便没有生人闯进来,他们也会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从寨子里选一个人杀了吃掉!” 四周寂静一片,忽听柳述叹道:“同类相食,何其野蛮,然后呢?” 肖元元接着道:“那个读书人比较走运,他掉入食人寨的时候,寨子里正打好多猎物,所以他便活暂时活了下来。 为了不让自己被吃掉,那个读书人便天天与那些食人族的人讲课,讲老庄之学,讲孔孟之道。” 杨坚不由得奇道:“这有用么?” “呃……有用的。”肖元元接着讲道:“渐渐的,那读书人便与寨子里的人混熟了,有一天,这个寨子里的寨主便向读书人问道:‘我们在这里困了几百年,都不知道山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都在外面做什么呢?’ 那读书人便实话实说道:‘哦,我在打仗呢!’ 那寨主问道:‘打仗是什么?’ 读书人回道:‘就是抢人、抢粮、抢地盘,打得很厉害,赤壁之战死了几十万人呢!’ 那寨主一听便惊了,连忙就问:‘几十万人?你们吃得完么?’ 读书人也傻了,连忙解释道:‘我们受孔孟之道,仁义之学,我们不——吃——人!’ 寨主仍旧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那读书人,回道:‘不吃还杀那么多,你们简直太残暴了!’” 讲到这里,肖元元摊了摊手,道:“讲完了!” 众人一脸凝重,在场的多人都是历过沙场,砍过人头的,肖元元这个故事真不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杨坚见无人说话,轻咳了一声,道:“这个故事,要讲什么呢?” 肖元元叹了口气,只好挑明了说道:“刚刚苏兄所谓读书识礼,教化人心。试问三国之时,孙、刘、曹三人哪个没读过圣贤书?哪个不知道仁义信? 可相比那个吃人的食人寨来说,到底谁是文明,谁又是野蛮呢?” 众人心头一松,苏夔拱了拱手,笑道:“哎呀元元,今日我总算是受教了!” 肖元元回笑道:“苏兄客气!” 其实肖元元的这种说法有很大问题,不过由于故事比较离奇,观点也有些离经叛道,大家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反驳便是了。 肖元元接着道:“其实,苏兄说我卖弄文才,确也是实话。不过,这卖弄文才也不算什么,总比那些工于歌舞音律,以色侍人,取媚争宠之人要好多了!” 众人正想笑,但反应了一会儿全都笑不出来了,纷纷看向乐平公主,又看了看一直在一旁的李敏。 李敏脸色一白,李敏精通歌舞音律,京中豪门无人不知。 当日宇文郡主的回门宴上,李敏便是一曲飞舞得了一个上柱国的官位。 说他以色侍人,确实李敏也是长相英俊,当时乐平公主便是看上她的相貌,才答应让他做女婿。 说他取媚争宠,确实是他时常入宫,取媚于当今陛下。 这三个词,如三只利箭,箭箭明明晃晃地插在李敏的头上。 乐平公主心下一叹,这时才明白肖元元留下来究竟想干什么, 她说了这么久,不就是想骂李敏一顿么! 第261章 陪寝 杨坚轻轻啧了一声,道:“除了歌舞音律以外,那以色侍人,取媚争宠这两件事,朕怎觉得肖娘子都用得上呢!” 肖元元厚着脸皮道:“哎呀,陛下高看了,奴婢一个区区商贾之才,绣花枕头,看着文采风流,实则不入流,担不得陛下的夸赞!” 杨坚笑了笑,道:“依你所言,那歌舞音律,也是不入流的?” “自然是,”肖元元理所当然道:“卖笑逢迎之才,终归是低人一等。倒不如五柳先生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四时无闲事,作个自在人。哎呀,真是人间好时节呀!”肖元元一边笑着,一边感叹道。 杨坚摇了摇头,笑着道:“幸亏你是个小娘子,不能入朝参政。倘若你是男儿郎,这般的没有志气,朕非打你板子不可。” “陛下,人各有志,回家种地也是大志向啊!”肖元元道。 “罢了罢了!”杨坚不想与她逗嘴。 肖元元伸了伸懒腰,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出来的也久了,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乐平公主看了肖元元一眼,她这是骂完人了,就想走了! 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点了点头,刚想对杨坚客气一下,杨坚摆摆手打断道:“丽华,赶紧回去吧,天色一晚就变冷了。” “是,父亲。”乐平公主一边应着,一边起身道。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着李敏道:“洪儿——” 李敏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道:“公主。”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道:“许久不见小娥英了,本宫想的紧,明日让娥英到弘圣宫里来。” 李敏连忙回道:“是,公主。” 嘱咐完之后,乐平公主向众人点头示礼,随即便扶着肖元元走了。 待走得远了,乐平公主不由得问道:“怎么样?骂完之后便舒服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总要让郡马知道自己的身份,咱们府里金尊玉贵养大的郡主,进了李府便矮了他一等,凭什么?” 乐平公主微微叹道:“娥英终归身为人妇,有为人妇的责任。那李敏也终究没做错什么!” “没做错?”肖元元完全不认同,气哼哼道:“郡主不喜欢他,便是他的错!”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当真是在外面心都玩野了,如今倒是蛮横得很,娥英比你谦和多了!” 肖元元埋怨道:“要我说,公主就不该把郡主教得这么听话,有时候即便受了委屈,她自己只能感受,却说不出来!” 乐平公主呵了一声,道:“你当真是愈发放肆了,如今连本宫都敢指正了!” 肖元元脸色一垮,扶着公主往前走,默不作声地不说话。 “怎么,本宫才说你一句,便又生气了?”乐平公主问道。 “公主说的对!”肖元元叹道:“反正郡主不是我的孩子,公主都不担心,我跟公主吵什么呀!” 又走了一段,乐平公主突然问道:“元元,你想嫁人么?” 肖元元愣了愣,不由得走得慢了些,道:“其实心里是不想的,不过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没关系,反正我还小!” 乐平公主不由得停下,朝着肖元元周身打量了一番,道:“还小?” 肖元元复又扶着乐平公主继续走着,道:“在你们这儿,确实算是很大了,在我们老家,我还没到法定婚龄呢!呃……不对,过了年了,我这才刚到法定婚龄呢!” “日日都说写胡话来诓我!”乐平公主嗔道。 “公主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肖元元不解的问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下,回道:“你与娥英一样,都觉得婚姻如同坟墓,倘若你们一直这么认为,那婚房便是你的墓地。其实只要换个想法来看,婚姻只是换了个环境,这样一来,那婚姻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肖元元眉头一锁,乐平公主接着道:“我们女娘子生来不易,难于和男人们争天下,想要争得一番天地,有时只能靠婚姻这一条路!” 肖元元嘟囔道:“可郡主又不是喜欢争抢的性子!”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她若是像你便好了!”复又道:“你若是像她也好!” “公主好生贪心,郡主有郡主的好,奴婢也有奴婢好,干嘛非要凑到一起!”肖元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乐平公主微叹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回到弘圣宫,用过晚膳,刚好肖七娘送了麻将过来,反正膳后无事可做,刚好消遣。于是肖元元便教乐平公主、白鹭子与肖七娘一起打麻将,玩至深夜,才各自回房中睡了。 刚刚睡到后半夜,肖元元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阿姊、元元阿姊快醒醒!” 肖元元睡梦中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下床,开门道:“七娘,怎么了?” 肖七娘气喘吁吁道:“阿姊快去看看吧,公主似是发了梦魇,吵着要见你!” 肖元元心下一慌,连忙披了外袍,匆匆向乐平公主的内殿而去。 赶到内殿,正见乐平公主半躺在白鹭子怀中,白鹭子转头看到肖元元,忙向乐平公主道:“公主你看,肖元元回来了,她一直都在呢!”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眶泛着红,向着肖元元伸出手来,“元元……”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牵过乐平公主的手,温声道:“公主怎么了?不是才玩完麻将吗,这么快就忘了?” 说完向白鹭子使了个眼神,白鹭子便顺势让出位子,让肖元元坐在床边,乐平公主靠在肖元无的肩上,轻唤道:“元元,你别走了!” 肖元元轻声道:“我不走了,公主好好睡,今夜我便一直陪着公主!”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将乐平公主平放于床上,跪坐于床下,道:“公主不是要我陪寝么,我从今夜就开始陪寝。” 肖元元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看白鹭子,道:“白鹭子,今夜我守在这里!” 第262章 哄睡 白鹭子点了点头,便命屋内的人都出去,只留下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在内殿之中。 乐平公主一直握着肖元元的手,眼神也一刻也不放开她。肖元元看了看殿里的烛光,道:“这光太亮了,不如公主松开我的手,让我去灭掉两根!” 乐平公主眼神迟疑了一下,道:“不许去。” “公主会睡不好的!”肖元元道。 “把帐子放下来就好!”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抬头看了看帷帐,只好一手拉着乐平公主,一边起身,用另一只手将帷帐放了下来。 可这样一来,肖元元与乐平公主虽然手拉着手,但一个在帐内,一个在帐外,实在有些别扭。 正在别扭的时候,乐平公主拽了拽肖元元的手,“元元,你在么?” 肖元元无奈的一笑,道:“在的,公主不是拉着我的手么?” “本宫看不见你……”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你到帐里来。” “我……”肖元元脸色一红,犹豫了一下,没有吭声。 “昨夜吓到你了?”乐平公主问道。 “嗯——有一点!”肖元元低声道。 “今夜不会了,本宫只看着你就行!”乐平公主小着声音道。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撩起帐来,只见乐平公主正躺在软枕上,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她。 见肖元元入了帐内,乐平公主往里面挪了挪,道:“你若是困了,便睡在旁边。” 肖元元点头,哄她道:“好,公主先睡!” “我不放心,我要看着你!”乐平公主道。 “看着我就不能睡了!”乐平公主像是个幼儿园不肯午睡的小朋友,肖元元从来没有耐心哄小朋友睡觉。 “那你离我近一些!” 肖元元点了点头,干脆躺在了乐平公主身边。 “你的外袍上有雪气,冷~” 肖元元无奈的又坐身起来,道:“公主先放手,我要将这袍子脱下来。” 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将手松开了。肖元元将袍子脱好,不想再穿鞋到处走,便随手将袍子扔在了帐外,复又躺在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缓了缓,又将手牵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都有些困了,却发现乐平公主依然没有困意。肖元元无奈道:“公主不要这么搓磨人,已往我没回来的时候,公主也是这般夜夜不睡觉的么!”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开始的时候,喝些酒便可以睡得着。后来,母亲便不许我喝酒了,夜间睡不着,便一直捱到天明!”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公主你——何时对我……有那个想法的!” “本来没有,昨夜你……太好看了!加上,本宫好生气!”乐平公主喃喃道。 见乐平公主还是没有睡意,肖元元轻声道:“我会一个故事,特别适合睡不着的时候,讲给人听,我讲给公主听吧!” 乐平公主含糊的嗯了一声。 肖元元轻声道:“从前有座山,” “嗯。” “山上有个庙,” “嗯。” “庙里有个老和尚。” “嗯。” “老和尚有个缸,” “嗯。” “缸里有个锅,” “嗯。” “锅里有个盆,” “嗯?” “盆里有个瓢,” “嗯……” “瓢里有个碗,” “……” “碗里有个勺,” “……” “勺里有个豆。” “……”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呼吸平稳,似是已经入了梦乡。 肖元元一只手被乐平公主握着动弹不得,只好用另一只手为乐平公主理了理被角,接着念完道: “香香豆,用火烤, 吃完然后睡觉觉!”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色大亮,肖元元睁开迷蒙的双眼,推了推怀里的公主,见公主似是还在睡着,便慢慢抽身出来,准备自己先去洗漱。 才一下床,便看到白鹭子正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一大帮的宫婢,准备着为乐平公主洗漱。 肖元元赤着脚快步走上前去,小声道:“公主还睡着!” 白鹭子微皱着眉,看着肖元元,肖元元看了看自己只穿了寝衣,便十分坦诚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鹭子没有吭声,还是将目光看向乐平公主的床帷,也不知她保持这个姿势等了多久。 肖元元无奈的穿上鞋,披上袍子回了自己房中梳洗。 肖七娘一早便起了,见肖元元回来,连忙打了热水为肖元元梳洗。 “你不用这般殷勤,”肖元元道:“芸香和柏青呢?” 肖七娘顿了顿道:“我把她们都支出去了!” “嗯。”肖元元没说什么。 肖七娘为肖元元梳着发丝道:“阿姊可知,你把我们都害惨了!”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道:“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到今天这个样子!” “阿姊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么?”肖七娘道。 肖元元没那么多兴趣,但还是礼貌性的道:“你受苦了!” 肖七娘不说话了,愤愤的为肖元元打理着发梢,肖元元道:“别把我头发扯坏了!” “小七不敢!” 肖元元回过头来,道:“小七?你不是肖七娘么?” “我以为改了名字,就能改了命……”肖七娘忍着气,眼泪却是忍不住,“我都那般努力了,我眼看着什么都有了,你一走,我便什么也没了!” 肖元元顿了顿,回道:“我当时确实没想到公主她……” 肖元元说不下去了,只好道:“这次我想想办法,争取不再连累你吧!” “不——”肖七娘断然否定道:“我还是要跟着阿姊,阿姊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你咋那么轴呢!人与人都是不一样,何必强求!”肖元元劝道。 肖七娘抹了一眼泪,恨恨道:“人与人却是不同,但只要是人都想活成阿姊这个样子!” “我没那么好!”肖元元叹道,看了看肖七娘又嫌弃道:“去洗手去,一手的鼻涕眼泪,别碰我的头发!” 肖七娘看了看自己的手,作势便想蹭到肖元元身上,肖元元一闪,躲开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263章 暴露 收拾一阵之后,稍稍歇了歇,芸香便来传话,说公主召肖元元用早膳。 反正这一天天的,没别的事,也就吃饭算是件正经事,肖元元听罢,便起身往前厅而去。 待肖元元行至前厅,却见宇文娥英已经在陪着乐平公主说话了:“母亲这早膳怎么用得这么晚?是身子不爽不好起床了吗?”宇文娥英关切地问道。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今早贪睡了些,起得晚了!” 宇文娥英脸色一白,稍稍怔了怔,道:“孩儿为母亲盛米粥!”宇文娥英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碗来。 乐平公主刚想阻止,抬眼看到肖元元走了进来,便放下了阻拦的手,道:“元元,快坐下来吃饭!” 宇文娥英回过头来,怔住了,舀了一半粥的碗停在了半空中。肖元元连忙上前,接过碗道:“拜见郡主,这粥让奴婢来盛吧!” 宇文娥英一言不发回位子上坐好,肖元元心下觉得有异,这宇文娥英见到她就算不是兴高采烈,也不应该对她摆一张臭脸吧! 肖元元盛好粥放在乐平公主面前,然后跟着白鹭子侍立在侧。 乐平公主心下生疑,但还是笑着对肖元元道:“元元,怎不坐下来吃饭?”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笑道:“公主,郡主在呢!奴婢昨日整天没大没小的,今日也该收敛些了!” 乐平公主不悦道:“别得地方也就罢了,弘圣宫里你不必守规矩!” 话虽然这么说,但肖元元心里还是知道分寸的,笑了笑,道:“多谢公主。”然后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看了看宇文娥英,脸色表情甚是复杂。 乐平公主心里知道,肖元元在宇文娥英心中的地位是很重的,她们许久不见,宇文娥英再次见到肖元元,绝不该是眼前这种表情。 乐平公主缓缓喝了一口粥,道:“娥英,这次元元回来,为你带了礼物,饭后你与她一起看看。” 宇文娥英本来低着头,听到此言,微微转头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刚想冲宇文娥英抿嘴一笑,突然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宇文娥英那一瞥,眼神带着恼恨与憎恶,似是看一个仇人似的,肖元元心口一滞,不知宇文娥英到底是怎么了! “娥英……”乐平公主复又叫了一声。 宇文娥英冷声回道:“不用,我嫌脏!” 前厅之内一片寂静,肖元元惊得怔住了,乐平公主手中的汤勺没有抓稳,“你说什么?”乐平公主问。 宇文娥英脸色微微发白,颤声道:“母亲,要孩儿把话说明么?” 白鹭子一听,心中一惊,连忙摆了摆手,命厅内伺候的众宫婢都出去了。 白鹭子复又对着宇文娥英道:“郡主,你这话从何来得?” 宇文娥英指向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问道:“母亲,她当真惑了你的心志,你们——你们有了磨镜之欢?” 乐平公主面色微红,道:“娥英,你还小,这些事……是谁与你说的!” “我早该明白的,母亲这次病的蹊跷,是为了她吧?”宇文娥英转过头,又问道:“你呢?肖元元——你这般心思深重之人,又对我母亲又存了什么心思。” 肖元元想解释,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眸光一黯,垂下头,算是默认了下来。 宇文娥英一下子便哭了出来:“你们……你们为何要做这种事情!母亲,你是公主啊!高高在上受人仰望的乐平公主,怎能行此污糟之事!” “住口!”乐平公主气道:“娥英,你如今已然出嫁为妇,说话怎还不知收敛?有你这般说母亲的么?” 宇文娥英哭着点了点头,道:“是,我不能讪谤母亲,但是——”宇文娥英转过头来,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我命你即刻出宫,再不许回来!” “不可——”白鹭子惊声阻拦道。 “为何不可?今日我就要除了这祸端,要么赶走肖元元,要么女儿再也没脸来这弘圣宫了!”宇文客气英赌气道。 “你……”乐平公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毕竟会连累到宇文娥英名声,她这般生气也是可以理解。 “郡主——”肖元元低声开口道:“奴婢,还不能走!” “你不走?”宇文娥英眯了眯眼睛,道:“活命的机会你不要,也好!你即不想走,也可以。那我便为你准备一幅毒药,喝了它也可保全母亲的名声。” “孽障!你是想杀了我么!”乐平公主怒道。 “母亲,您高贵了一辈子,何苦为了那点欢愉,作践自己呢?”宇文娥英哭叫道。 乐平公主气得起身,甩手就向宇文娥扇去。肖元元与白鹭子同时一惊,两人齐齐向前,白鹭子拦住了乐平公主,肖元元护住了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诘!”乐平公主怒骂道。 “公主息怒!”白鹭子连忙劝道。 乐平公主起身太猛,顿时间一阵晕炫,几欲跌倒,白鹭子扶着急声叫道:“公主——公主。” 乐平公主缓了缓,道:“你回去吧,无事不要再来弘圣宫了!” 说罢身形有些不稳,白鹭子连忙叫道:“来人,传太医!”一边叫着一边扶着乐平公主去了内殿。 宇文娥英此时心里又恼又气,看着面前的肖元元,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啪……”甩了肖元元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肖元元生生受了下来,待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脸上又麻又疼。无论是对乐平公主,还是对宇文娥英,不知为何,肖元元此时竟然觉得这一耳光是她应得的。 宇文娥英见肖元元丝毫没有躲闭,心一下便有些慌了,强撑了撑,道:“你走吧,元元——就算我求求你!” “公主的病还没有好,我不能走!”肖元元低声道。 宇文娥英眸光闪出一丝希望,连忙问道:“你不是……你不喜欢母亲,对么?你只是为了母亲的病,才留在这里的,对么?你跟母亲什么都没有,你告诉我,是不是?” 第264章 谣言 肖元元心里也不知道,眼中闪过一抹绝望,道:“我想说‘是’,可是公主她对我太好了……” 宇文娥英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上前抓着肖元元的领口:“我不要!无论是你,还是母亲,我都不能接受,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郡主——”肖元元扶住宇文娥英,道:“你放心,我会离开的,但不能让公主这么病下去了!” 宇文娥英缓了一会儿,“你要说到做到!” 肖元元点了点头,“嗯。” “元元……”宇文娥英嘴一撇,委屈道:“我受不了他们看我的眼光,也受不了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不想伤害你的,更不想伤害母亲!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肖元元扶着宇文娥英坐了下来,“郡主不要怕,没那么可怕的!” 宇文娥英死命的摇着头,哭着道:“不是的,元元你不知道,自我出嫁之后,母亲她便不管我了。 你也不在我身边。郡马与我不亲近,我整日待在李府,那府里都是不认识的,表面上看着恭敬,实际上在我背后翻着冷眼,我像是一个外人一样。 就短短几天,我就成了一孤儿,风一吹便吹走了…… 我真的好害怕,白日里要看李府人的冷眼,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又怕黑! 我身边只有田嬷嬷一个人,我真的好害怕。怎么办呀,元元!” 宇文娥英痛苦地捂着脸,“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扔下我一个,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讥讽我……” “他们?”肖元元重复了一下,问道:“他们是谁?是李府的人么?” 宇文娥英抬起头来,带着哭腔道:“他们——是所有的人!” 肖元元想了想,心下明白了过来。 自宇文娥英成婚以来,乐平公主酗酒生病,不曾关照这个出嫁的女儿,导致宇文娥英感觉失去了母亲。 而宇文娥英嫁到李府,虽然一众女婢是从公主府带过去的,但毕竟身在李府,不好擅专。 再加上宇文娥英年纪太小,与李敏一直没有圆房,而且兴趣不同,性格不和,所以没什么夫妻感情。 如此下来,这婚前千娇百宠,婚后备受冷落。这巨大的心理落差导致宇文娥英心理失衡。 宇文娥英之所以今天如此激动,应该是自成婚以来的种种不快,一直积压到了今天,才有机会彻底爆发了出来。 肖元元帮宇文娥英揩着泪水,问道:“我与公主的事,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娥英愤愤道:“这种事情一旦传开,谁能挡得住!” “不是。”肖元元又道:“我是问郡主,这些话您是从谁的口中听说的!” 宇文娥英和缓下来,看着肖元元,道:“今日早间,郡马到我房中,先是说母亲要召我入宫,又说了你与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还说你是母亲的爱宠……总之,十分难听便是了!” “郡马!”肖元元目光一冷。 肖元元自认自己行事作风比他们稍稍大胆了些,但是绝对到不了非礼勿视的地步。况且她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在外人面前,是极为规矩的。 若说是出格,也只有在弘圣宫的那一夜,确实乱了分寸。 所以,那李敏只是听说肖元元在公主府受宠,然后捕风捉影,就编出这一段污言糟语来。 虽然确有几分可信,不过李敏此举,当真是该死! 可就算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真有什么,若是换作旁人,这么议论皇家秘事极易招来杀生之祸,大都三缄其口。可李敏却竟然将这话大喇喇的说出来,当真是不知死活! 明明昨日乐平公主便让李敏传话给宇文娥英,她偏偏今早才得了消息。 说不定就是因为肖元元昨日在后苑对他明嘲暗讽,才让他记恨上了! 若是那李敏长点儿脑子,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倘若他被气得上头,把这话说到外面去,真坏了乐平公主的名声,只怕这李府也会有灭门之灾。 不过,那李敏一个精于弹唱之人,能想到这一点么? 正在此时,一宫婢引着一个太医走了进来,肖元元见太医急急了内殿,对着宇文娥英道:“郡主,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宇文娥英有些犹豫,道:“刚刚母亲她……那般生气,看到我会不会?” 肖元元安慰道:“不会的,公主最在意郡主了。一会儿等太医走了,我还有话要说与郡主和公主听!” 宇文娥英愣了愣,点了点头。肖元元便带着宇文娥英也进了内殿。 乐平公主靠在榻上,头疼地扶着额间,另一只手被太医把着脉。见宇文娥英走了进来,顿时皱起眉来,将脸别到了一边。 宇文娥英见此情景,又忍不住想落下泪来,肖元元拉了拉她,她才忍住了。 那太医把完脉,只说是怒火攻心,损了心神,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开了药方,便被送走了。 “母亲——”宇文娥英带着哭腔道。 “你莫叫我母亲,担待不起,这弘圣宫交于你住吧,你想赶人便赶人,想杀人便杀人。母亲只要供在那佛堂上做个菩萨,不用动,也不用说话,如此就好了!”乐平公主冷着声音道。 “母亲难道当真不在意自己的声名么?”宇文娥英问道:“也不在意女儿的声名么!” 乐平公主回头看了看宇文娥英,道:“声名?什么声名?这世间有什么声名,比前周太后更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吗?” 宇文娥英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前周太后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人能记起来了,没有人关心谁是前周太后了!” “那是因为本宫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为了不让你被那世间的蜚语袭扰,本宫为你做了多少,你从来都不知道。如今你有了归属,本宫想找一丝安慰都不行么?”乐平公主道。 眼看着母女二人又想吵起来,肖元元连忙打断道:“公主,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 第265章 吵架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细看之下才发现肖元元的侧脸有些红肿,皱了皱眉对着宇文娥英道:“你打她了!” 肖元元打岔道:“公主,先说要紧事!” “现下说的便是要紧事,宇文娥英,倘若你当真觉得本宫这个母亲为你添了麻烦,坏了你的声誉,那你就此与弘圣宫,与公主府断了来往,也无不可!”乐平公主正色道。 宇文娥英心下一凉,失望道:“母亲,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为了她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么?” 白鹭子也慌了起来道,劝道:“公主,莫要为了一时之气,失了母女情份呀!” 乐平公主看着宇文娥英,道:“本宫不是一时之气,本宫如今很清楚。若是没有了你,你会好好活着,本宫也会好好活着。可若是没有肖元元,本宫会死!” “好了——”肖元元忍无可忍,高声怒道:“有完没完呀,要不要听听我说什么呀!” 屋内几人顿时一怔,被吓了一跳,肖元元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呢,先缓一缓再说。眼下有件急事,需要马上处理。” “什么事?”白鹭子问道。 肖元元缓了一口气道:“郡主,麻烦你把今早郡马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讲与公主听。” 宇文娥英愣了愣,李敏那些话实在不好听,就算让她说,她也说不出口来。 “元元,那话实在污了清听……”宇文娥英犹豫道。 “好——”肖元元无奈的叹了叹,这宇文娥英说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她实在不想逼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把一些污言秽语重复一遍。 肖元元对着乐平公主道:“总之,郡主今天之所以到弘圣宫来此闹这一场,是因为在郡马口中得知了我与公主的不当关系!” “元元——”乐平公主打断道:“什么不当关系?你与我倾心相交,何来不当?” “公主,你先把你的恋爱脑收一收!”肖元元伸手制止道:“如今的问题是,我与公主的关系,郡马从何得知的?” 宇文娥英道:“他说是看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二人有亲密之举!”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虽然你经常看我的眼神不清白,便行为举止是得体的,咱们在一起才见过郡马几回,哪有什么亲密之举?” 白鹭子脸色一白,道:“郡马他见风闻声,造谣!”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即便,我与公主当真做……什么事情,被人看到了,他们也不敢乱说什么的。怕就怕郡马把这话真传出去,丢得可是整个皇家的脸呀!” 乐平公主气的脸色发白,怒道:“他是想找死么?此事一旦得知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父亲能放过他么?” 自然,就算这件事传出去,乐平公主毁了名声,但好歹只是私德不修。以公主的名望,杨坚不会对乐平公主做什么。可那传谣的李敏就一定了,这个李敏除了乐平公主,简直毫无背景,如今又得罪了乐平公主。到时候,替罪羊也好,泄愤也好,李敏这个身份必死无疑。 还有一个最苦的,便是宇文娥英了。 “母亲,怎么办?”宇文娥英有些怕了,连忙问道。 “该是昨日元元骂了他,他心中忌恨,才编出这等的胡话来。马上召他来弘圣宫。”乐平公主扶着额道。 宇文娥英上前扶着乐平公主,道:“母亲如今病着,待母亲稍缓一缓,再让他过来。” 乐平公主看了宇文娥英一眼,道:“缓一缓?我们这里缓一缓的功夫,不知那竖子做出什么傻事来!本宫只盼他那脑子稍稍灵光一些,别不是昨夜就将这话传将出去,才好!” 宇文娥英怔住了,小心翼翼道:“昨夜……” 乐平公主目光一凛,问道:“昨日,他出宫之后,可有马上回府?” 宇文娥英低下头,小声道:“昨夜,他回府很晚,在越国公家用了酒……才回来!” 乐平公主脑子嗡嗡一阵响,道:“那竖子现下人在哪里?” 宇文娥英颤微微道:“我适才出府之时,恰好陛下有旨,召他入宫来了!孩儿与他是分车而行的,估计当下人在陛下那里。”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白鹭子,去传话,让他过来!” 那白鹭子道了声是,刚想出门,便见一宫婢匆匆赶来,道:“回公主,郡主,刚刚郡马爷的亲随来报,说郡马不知何事,惹怒了陛下,陛下命他跪在甘露殿外,说是让他跪上三个时辰!如今郡马怕得很,那亲随请郡主过去,看能不能向陛下求求情!” “什么?”宇文娥英有些不解,回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道:“母亲,这是……” 乐平公主舒了一口气,道:“让他跪,跪在那里他便没有时间乱嚼舌根!” 宇文娥英见乐平公主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心里知道母亲做事都有自己打算,点了点头,对着那宫婢道:“让那亲随回去吧,跟他说……他活该!” 肖元元没有忍住,笑了一声。 李敏跪在殿外,虽说外面阳光正好,但毕竟是大年下,此时他又冷又怕。 他心下里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昨日无缘无故就被那肖元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嘲暗讽了一番。 区区一个贱婢,也敢嘲讽朝中大员,不过是仗着受宠罢了!出宫之后,到越国公府赴宴,酒酣耳热之际,不由得愤道: “那婢子嚣张无礼,偏偏陛下与乐平公主又对她这般纵容,还不是为着那一副好皮相! 乐平公主守寡多年,床闺难熬也属正常,那婢子美艳绝伦,以往乐平公主往外不知送了多少美人,偏偏把这肖元元等绝色留了下来,焉知不是自己享用的!” 酒宴之上,本就胡话连天,此话一出,众人皆笑,唯有那杨家父子冷了脸。 杨玄感当时便怒了,冷言道:“郡马慎言,乐平公主乃是郡马的岳母,你此等污言以对,即便国法容得了你,这人伦纲常也是容你不得!” 第266章 禁足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乐平公主岂是他们能当酒后谈资的,此时皆不敢多说一句话。 杨素道:“我越国公府地小福薄,容不下郡马此等壮言之人,郡马请回吧!” 众人噤了声,皆不敢言,那李敏顿时羞愤不已,正在犹豫间,杨素便命下人将李敏请出了府去。 按道理来说,此事乃是李敏失言,与越国公府毫不相干。 可当时宴会之上,同僚甚多,若是这话被谁传了出去,不管杨家父子当时的态度如何,别人也只会说,这些言论是从越国公府出去的。 为了避免麻烦,第二日一早,杨素便入宫见了杨坚,先把李敏告了一状。然后表明了态度,杨家对此事不仅不知情,而且完全不相信,即便日后乐平公主的事传到了坊间,也与他杨府没有关系了! 这也是为何一大早,杨坚便召了李敏入宫的原因。 李敏为人臣,且为人子,讪谤乐平公主,是为不忠不孝。 杨坚大怒,本想着重罚,但又想着若是重罚了,引起外人关注,岂不真把乐平公主的事宣扬了出去! 所以杨坚只好先命李敏在甘露殿之前跪着,看乐平公主要怎么处理。 根据杨坚的推测,李敏在宫中受罚,乐平公主应该很快就能知道消息,也必定会来找他询问事由,到时候再问乐平公主的打算。 可谁知等了近两个时辰,乐平公主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任由着李敏跪在冬日的石板地上。 才不足两个时辰,那李敏已经冻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又派了亲随去弘圣宫传话。结果白鹭子亲自对那传话的亲随说道:“公主听了郡马的话,已然被气得发了病,如今下不得床去,郡马自己保重吧!” 直到此时,李敏才怕了起来,而且越想越怕。一阵寒风吹过,天色霎时变了,此时李敏又冷又饿,且伴着惊惧,不到三个时辰,便晕了过去。 “回禀陛下——”一宫人向着杨坚禀报道:“李郡马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杨坚没有等到女儿的问询,而是等到李敏晕过去的消息,不由得有些犯愁。这李敏是乐平公主的女婿,自己不管怎么罚都得看乐平公主的面子。如今人都已经晕了,要怎么跟乐平公主交待呢? 只好道:“把这个消息告知乐平公主,让公主来处理!” 那宫人道了声“是,”便忙去传旨了。 乐平公主收到杨坚的旨意,当即也不含糊,直接道:“派人送那竖子回府——禁足,不许他见任何外人。” 那宫人愣了愣,看了看宇文娥英,便问道:“禁足的话,总该有个天数,不知要禁多久?” 乐平公主道:“只管禁便是了,他若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本宫就砍了他的腿。出不得门去,看他怎么乱说话!” 那宫人吓了一跳,连忙把这话原原本本禀报给了杨坚。杨坚听后倒是会心一笑,便命人押李敏回府禁足去了。 天色已经黑了,宇文娥英却是死活不肯回府,坚持要住在弘圣宫里。 “李府也没什么意思,那李敏被禁了足,难不成我还要陪着他一起禁足不成?”宇文娥英委屈道。 这两人心不在一处,自然没有夫妻一体的想法。倘若真拿什么夫妻本该同富贵,共患难那一套劝她,宇文娥英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乐平公主不悦道:“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天天住在娘家会惹人非议的!” 宇文娥英瞪着眼道:“母亲说这话不觉得亏心么?自我出嫁之后几时回来住过?每次都是当天来当天走,即便如此,母亲都觉得烦。我是出嫁了,又不是出家了!怎就不能与母亲一起住了呢?” 肖元元在一旁劝道:“郡主住两天也无妨吧,弘圣宫人多也热闹,我们教郡主打麻将啊!日后郡主与朝中贵妇也多了项消遣,公主也好少操些心!” 宇文娥英没有听明白,问道:“麻将是谁,为何要打他?” 乐平公主听肖元元这般说,叹了一口气,向白鹭子吩咐道:“把东偏殿收拾出来,让郡主先住进去。” “不用!”宇文娥英看了看肖元元,又看了看乐平公主,道:“我与母亲住一处!” 肖元元按住额头揉了揉,果然乐平公主立刻出声道:“不行!” “那好。”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那我与肖元元一起睡!” 肖元元脑子有些疼,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脸色一凝,道:“郡主,莫要闹了!” 宇文娥英看了她们一眼,气道:“怎么,我人就在这里,你们都不能收敛些么?” 在场的人都明白宇文娥英的意思,肖元元无奈笑了笑道:“好,奴婢今夜为郡主陪寝!” 乐平公主与白鹭子皆没有说话,只有宇文娥英松了一口气。 晚膳过后,随便玩儿了几把麻将,乐平公主便推脱身子不适,回内殿休息了。 肖元元跟在宇文娥英身后,随着她一起入了东偏殿。二人洗漱之后,肖元元便安排宇文娥英躺下,自己则靠在床边,等着宇文娥英睡着。 “元元——”宇文娥英睡不着,瞪着大眼看着床顶。 “怎么了?”肖元元问。 “你到床上来睡吧!”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这不合规矩。” “又不是没睡过!”宇文娥英嘟囔道。 “郡主放心,我不走,我不会偷偷去见公主的!”肖元元道。 见肖元元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宇文娥英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我不放心,你到床上来,睡里面!”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只好宽了衣,依言睡到了宇文娥英的身边。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开始泛起了困意,宇文娥英缓缓转过身来,突然问道:“元元,你想我么?” “想呀!”肖元元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声。 “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想你?”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想!” “肖元元——” 第267章 夜谈 “郡主,早些睡吧,这一天够累了,有什么话明日白天再说吧!有人跟我说过,夜里十一点之后,你的所有想法,都是不靠谱的!所以,凡事不要在夜里下决定!”肖元元迷迷糊糊地道。 “十一点是什么?”宇文娥英问。 肖元元稍稍清醒了些,道:“子时!” “元元,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宇文娥英道。 “嗯,我理解!”肖元元闭着眼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今日进宫之前,我原本想着,为了母亲的声誉,你非死不可!”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睁开了眼,看了看宇文娥英,接着便又合上了眼,道:“郡主正是热血年纪,想法偏激些也是常事。” “元元,你还记得在我出嫁之前,你带我去了南山别院,我们一起在别院过夜么?”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 “你不知道,那一夜是我整年以来,睡得最安心踏实的一天!”宇文娥英似是陷入了回忆。 “出嫁之前,几乎是一整年,我的心都是慌的,又慌又怕!整日里无所事事,却急得上火……”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我记得,我当时也很担心,为此还跟公主吵了一架!” “那夜之后,我便没那么怕了。我听了你的,嫁给李敏或许有另外的好日子。可是……”宇文娥英顿了顿。 肖元元问道:“郡马欺负你了?” “他只是不大与我说话,府里的人也都很生疏。如果婚前是火急火燎的燥,那婚后则是清凉寂寞的冷!”宇文娥英的声音完全不似一个十四少女,更像个四十岁的怨妇。 肖元元睁开眼睛,看着宇文娥英,这才短短一年,便让宇文娥英从一个花样女孩,变成得像一个深闺怨妇。究竟是谁的错呢? “我似是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为了嫁人的!我做的所有事情,最终都汇聚到嫁人这一条路上。如今,我已嫁了人,可是好冷,点再多的火也暖不起来,心里是空的,四周也都是空的!”宇文娥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肖元元眼神露出一丝心疼,将宇文娥英搂在怀里,道:“没事,不要怕,我来想办法!” 宇文娥英将头埋在肖元元的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是这个味道,母亲也喜欢这个味道吧!” 肖元元身子一僵,心中一苦,道:“郡主,有些事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跟郡主说……” 宇文娥英突然贴向肖元元,肖元元心里一惊,“郡主——” “元元,我该怎么办?为了母亲,我应该除掉你的……”宇文娥英道。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郡主不用为难,我会走的!” “你身上的寝衣摸起来好舒服!”宇文娥英道。 “嗯!”肖元元道:“江南的丝绸,冠绝天下。” “你不相信你!”宇文娥英闭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很聪明,聪明的人都会撒谎,用实话去撒谎!比如说,你要带我去江南,你真心想带我去江南。我心里知道,你办不到,可我真的愿意相信!” 肖元元沉默不语,当初的那些话肖元元说得真切,但宇文娥英并不傻,明知道肖元元只是哄她,却想着万一她能办得到呢! 怀有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郡主——”肖元元叫了一声。 “嗯?” “睡吧!” 宇文娥英经历了一天的起起落落,当下也实在疲乏得受不了,肖元元身上的味道确实让人很安心,不一会儿响起轻轻的鼾声。 肖元元反而睡不着了,从今天这一天的情形来看,她所面对的状况实在太糟糕了。 宇文娥英这边还好,多少有些情份在,只要表明自己守得住,那宇文娥英也大概不会驳了乐平公主的意愿。 可是,独孤皇后和杨坚,却是个难以对付的。 一旦他们得知了乐平公主的想法,除掉肖元元是最为一劳永逸做法。 她肖元元的命,跟乐平公主的清誉,皇家的脸面比起来,一文不值。 那李敏又如何,不过是看出了乐平公主与肖元元的关系不太正常,发了几句牢骚,便被罚跪禁足。这还是顾及乐平公主脸面,才没有加重惩罚。 她肖元元又算什么东西。 到了后半夜,肖元元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偏殿便有宫人敲门:“郡主——郡主——” 宇文娥英顿时醒了过来,疑惑地看向殿外,肖元元整理好寝衣,下床来隔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外那宫人急道:“公主梦魇了,请肖娘子过去!” 肖元元似是早就料到了,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也起身下床,不快道:“母亲怎会梦魇?白鹭子不在么,为何非要肖元元过去?” 外面那宫人愣了一下,回道:“郡主不要说那么多了,先让肖娘子过去吧!” 宇文娥英眼神一冷,道:“我也过去!” 说罢,宇文娥英回身披上外袍,也不顾着夜黑天冷,直向乐平公主的内殿而去。 肖元元没有办法,只好也回身披了外袍,穿好了鞋子跟了上去。 内殿里,白鹭子正抱着乐平公主坐在床边,乐平公主叫着:“元元,元元——” 白鹭子正小声地哄着:“公主你忘了,郡主来看您了,元元她去陪郡主去了。” “我不信,我见她又走了!”乐平公主扶着头,“我刚刚在梦里,见她骑着马,头也不回的便走了!谁也拦不住她。” “肖元元没有走,是真的,公主刚刚是在做梦呢!”白鹭子轻声道。 “我不信,我亲眼见她走的!”乐平公主固执道。 白鹭子着急地看向殿外,便见宇文娥英披着外袍便冲了进来:“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乐平公主看了一阵,才认出宇文娥英来,道:“你为何在这里?” 宇文娥英一愣,道:“母亲忘了,您让李敏传话,让女儿入宫来得呀!” 第268章 恍惚 乐平公主此时面色削瘦,神色有些恍惚,似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怔怔的看着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眼中一疼,哭道:“母亲,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肖元元呢?”白鹭子急问道。 肖元元一进殿,便听到白鹭子的声音,疾步上前,唤了一声:“公主——” 听到肖元元的声音,乐平公主似是松了一口气,看着肖元元,费力的笑了笑,“元元没走……” 肖元元上前坐在床边,抓着乐平公主的手哄道:“公主放心,我不走!” 白鹭子眸色黯了黯,道:“公主,肖元元在这里陪寝,奴婢们先出去了!” 说罢看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心领神会地接过手来,扶着乐平公主躺下。 宇文娥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白鹭子挥了挥手,命所有的宫婢都退了出去,又见宇文娥英仍然站在那里,便伸手拉了一下,“郡主,先出去吧,公主有肖元元照顾就好。” 宇文娥英不甘地看了看肖元元,便转身出了内殿。 走到厅前,宇文娥英满然肃然之气,冲着白鹭子道:“母亲她到底怎么了?” 白鹭子眼中泪光微闪,道:“公主的病其实一直未好,是心病!” “肖元元的缘故?”宇文娥英道。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上次肖元元离京,不知怎得便引发公主的执念,当时她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所思所想,只能不停的酗酒自残。直到身子承受不住,吐血晕厥!” 宇文娥英心下一疼,道:“太医不是说,母亲只是喝酒伤了脾胃,好好调养便会好么?” 白鹭子咽了一口气,缓声道:“是的,但是——郡主,什么是好好调养?要吃好睡好才行! 可自从公主被强迫戒酒之后,每夜都在梦魇,用膳也不用心,连往日的一半都不到。 如此食少觉少,终日里又恍恍惚惚,心绪暴躁,郡主不就是被公主几次三番地无端责骂,才不敢再来弘圣宫的么? 若是如此下去,肖元元还不回来,公主撑不了多久的!” 宇文娥英哭道:“为何不与我说?你们为何瞒着我?” “怎么说?”白鹭子问道:“郡主难道不是想着自己的名声,要杀了肖元元么?” “我……”宇文娥英气道:“那也应与我说才行!还有皇后娘娘,还有陛下!他们怎么能看着母亲就这样憔悴而死?” “郡主都能想到杀了肖元元,难道皇后娘娘和陛下就不会这么想么?”白鹭子道。 宇文娥英一愣,白鹭子接着道:“郡主这边,公主尚可以压制得住。可若是皇后娘娘那边知道了,谁能保得了肖元元呢?那时候,公主才真是……只能走到绝路上了!” “那……”宇文娥英含着泪问道:“肖元元能治得了母亲么?”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奴婢信她能,只要她想,她便能治得了公主的病。” “好,”宇文娥英抹了抹眼泪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只要母亲能好,怎么都可以。” 白鹭子松下一口气,道:“郡主,快去休息吧,莫让公主再为您担心!” 宇文娥英看着内殿的门帐,一合眼,泪水终又落了下来。缓了一缓,忍着心中的苦痛,便起身走了。 肖元元坐在床边,手被乐平公主拉着护在胸前,使得肖元元动弹不得,“公主,我一直在这里,你先睡好不好。”肖元元哄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不安心!” 肖元元笑了笑,道:“那你先放开我的手,我把外袍脱了,与你一起睡。” 乐平公主想了想,手便稍稍松了松,肖元元抽出手来,将外袍脱下挂在了衣架上。 回过头去,看见乐平公主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肖元元心下微叹,脱鞋上床,放下帷帐,帐中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肖元元躺在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肖元元。“元元——” 肖元元挣出手来,道:“好了,这下可以安心了?” 乐平公主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手从肖元元的腰间渐渐向上移,“元元……” “嗯,”肖元元回了一声。 移到敏感处,肖元元一手抓起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你若还不睡,我就走了!” 乐平公主凑得更近,抽出手来,依旧叫着:“元元——” 肖元元无奈,转过身来看着乐平公主,伸手挡住乐平公主的眼睛,道:“闭眼!” 乐平公主笑了笑,一手搂着肖元元,乖乖闭上了眼。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来,这两天折腾下来,她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是睡到天色大亮,与昨日不同的是,乐平公主先醒了。醒了也不急着起床,悄不声地玩弄着肖元元的小手,白皙秀长,软似无骨。 无论是摸,还是闻,或是抚在脸上,都很舒服。 肖元元睁开眼,正看到乐平公主将手帖在脸上,看着肖元元。 肖元元一动也不动,道:“公主,我之前遇到一个做手模的师傅……算了,反正现在也找不到了,他若是在,可以按我手的尺寸做个手模给你。” 乐平公主放下肖元元的手,道:“听着好吓人,我不要假的!” 肖元元撑起身来,觉得身子还是有些疲乏,深深呼出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缓了缓道:“好饿呀!公主饿么?” 乐平公主掀开帷帐,却见白鹭子早已等在了帐外,“奴婢伺候公主洗漱!”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早膳做好了么?” “早就备好了,郡主在前厅等公主用膳呢?”白鹭子一边边乐平公主穿着鞋,一边道。 “郡主?”乐平公主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肖元元,似是想起了什么:“昨夜?”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就是公主想的那个样子!”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找着鞋,穿上鞋,披了外袍就向外走去,“你做什么去?”乐平公主问道。 “回房,洗脸漱口……梳头。”肖元元才不敢让白鹭子伺候她,谁知道白鹭子会不会往她的漱口水里下毒。 第269章 流言 肖七娘为肖元元挽着发髻,肖元元一言不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肖娘子,这箱子摆在屋子正中不大方便,娘子准备怎么处理?”芸香指着屋子正中的一口箱子问道。 肖元元微微转眼看了一眼,那只箱子里还装着她给宇文娥英准备的礼物。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道:“收起来吧!放到偏房里。” 芸香有些不解,问道:“这不是娘子给郡主准备的寝衣么?郡主刚好在弘圣宫里,直接给了郡主就好呀!” 肖元元顿了顿,编了一个理由道:“……郡主长得快,那尺寸不大合适了!” “哎呀!好可惜。”芸香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来,当时开箱的时候,她摸了一把,当真是丝滑柔顺,若是因为尺寸不合适而束之高阁,实在是太可惜了。 肖元元没有理会,只是抚了抚鬓间云髻,又按了按左侧的脸颊。“元元阿姊,你怎么了?”肖七娘问道。 “没事……” 宇文娥英陪着乐平公主用完早膳,乐平公主便让她去给皇后娘娘问安去了,白鹭子追上前去,嘱咐了好几句,才让宇文娥英离了弘圣宫。 自昨夜开始,天色转阴,早间竟飘起了雪花。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并坐于堂前,烤着炉火,喝着暖汤。 肖元元回来已经两天了,除了乐平公主召宇文娥英回来以外,竟然没有一个访客。 年节下里,按照乐平公主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拜访的亲贵应不在少数,可如今四周一片寂静,整个弘圣宫安静地似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去年此时,肖元元正在公主府里,来了年宴忙得脚不沾地,今年竟然如此清闲。短短一年心境变化之大,让人始料未及。 “我想过了,公主要的寝衣我怕江南的师傅做的尺寸不准,还是直接让他们寄些原布过来,我选了花样再交给尚服局来做。”肖元元吃了一口点心,不怎么合味口,便将剩下的一半放下了。 乐平公主一顿,问道:“你还记得?” “就前两天的事,当然记得。”肖元元回道。 乐平公主低头笑了笑,伸出手来,道:“把手给我!” 肖元元将手交过去,又问道:“做什么?” 乐平公主握着肖元元的手,揉了一揉,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肖元元眼神一疼,道:“那公主好好摸摸看!” “等娥英回来,我们打麻将吧!”乐平公主笑着说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东西有点费神,公主如今需要好好养养精神。”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眼中闪烁不定,道:“那你……” 肖元元不解,问道:“我怎么了?” “这冬日寂寥,你不觉得闷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乐平公主是怕自己感到无聊,才提起说去打麻将的。 “你向来是个闲不住的,陪我这么坐着,会不会……难受!”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这一整年我来往于江南和京都,实在太累了,趁着过年当然要好好休息一下。” “当真?”乐平公主不放心的问。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就这样什么事也没有,挺好的。” 正在说话间,却见宇文娥英黑着脸回来了。肖元元抽回手来,刚想着起身去迎,乐平公主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起身,坐着便好。 “娥英,谁惹着你了?”乐平公主冲着宇文娥英问道。 宇文娥英忍了忍,道:“没事。” 乐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道:“坐下来喝些汤烤烤火,莫着了寒气!” 宇文娥英依言上前,坐在乐平公主身边,白鹭子为宇文娥英递上一碗暖暖的桃浆,慢慢喝了一口。 乐平公主问道:“我多日不见母亲,不知母亲现下如何。” 宇文娥英放下汤碗,道:“皇姥姥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挂心。” 乐平公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冲着白鹭子道:“现下天色还早,不如我去给母亲问声安。” 白鹭子当然明白乐平公主这是在试探宇文娥英,便顺着说道:“好,奴婢这就去准备一下。” “母亲……”宇文娥英起身按下乐平公主,道:“今日朝中亲贵的命妇入宫参拜,皇姥姥那边正忙着,母亲还是不要过去添乱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问道:“怎么?难道母亲我担不起朝中命妇的礼么?” “母亲——”宇文娥英一慌,连忙道:“皇姥姥那边事多繁杂,母亲的病体未愈,等明日吧,待明日皇姥姥那边空闲下来,母亲再去问安不迟。” 肖元元开口道:“郡主,你说实话吧,不然公主是不会安心的!”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复又安坐下来。宇文娥英松开手,低着头道:“今日四姨母入宫参拜,提起要来弘圣宫探望,被皇姥姥驳了回去。”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这也正常,母亲她为了我的病体考虑,不想让外人打扰。不过广平她毕竟是我的四妹,母亲确实有些小题大作了。” “母亲不知,此事在那些外面的命妇看来,是什么想法?”宇文娥英气道。 “什么想法?”乐平公主问道。 宇文娥英道:“我出来之时,刚好有一个命妃与四姨母说话,谈起母亲,说母亲酗酒成性,如今已——” “如今已怎么样?”乐平公主问道。 宇文娥英说不出口。那传言说乐平公主精神失常,常有暴虐之举,有违天和,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见宇文娥英不说话,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说得不好听!”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看向肖元元,道:“都是肖元元的错!”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宇文娥英,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不知这话又从何说起。 乐平公主目色一冷,问道:“那些个命妇又不认识元元,关元元什么事?” 宇文娥英忍不住道:“都是肖元元之前在公主府里,苛待下人。” 第270章 不要了 “后来那些下人被母亲发卖出去,被卖到京中各府之后,常对公主府怨言以对。 逐渐流言在京中便传开了,传着传着,便说母亲本就性子暴烈,酗酒也非偶然,而是因为府上有个肖元元极擅酿酒,才会有了酗酒之祸。”宇文娥英愤愤地看着肖元元道。 肖元元眸色一黯,垂下头来,也无从辩驳。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这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得气道:“别人这么说便罢了,娥英你人在公主府里,元元的所作所为难道还对不起你么?” “公主——”肖元元低声道:“确是我当时有欠考虑。” 乐平公主冷哼一声,道:“早知那些婢子有怨毒之心,当初便都该杀了——” “公主——”肖元元厉声打断道:“不要这样讲!” “怎么?”乐平公主抑不住气了起来,叫道:“你明明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好好的声名毁于小人之口,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声名?”肖元元重复了一下,道:“公主,我要什么声名?我自小便不受人喜欢,她们想说便说去吧,我又不在意。” “那是你的声名么?”宇文娥英气道:“那是母亲的声名!” 肖元元瞬间冷静了下来,是啊,最终的恶果,都落到了乐平公主的身上。 “本宫?”乐平公主愣了愣,道:“若是说本宫暴虐酗酒,这也是实情,有何好气的!” 肖元元想的却没有这样简单。 乐平公主如今将自己困在这弘圣宫里,与世隔绝。杨坚一边对外表现得对女儿无限宠溺,一边又让对乐平公主不利的流言,在京中肆意流传。迟早有一天,在外人眼中的乐平公主就会变成一个骄纵任性、臭名远扬,死了也不可惜的恶妇。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若是照以往的情况,这一点乐平公主应该自己能想的明白。 可如今乐平公主精神受损,实在想不了那么多,只一味地把所有事情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只有提到肖元元的时候,才会本能地起来维护。 宇文娥英气愤地看了看肖元元,又看了看乐平公主,心中的怒气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好,母亲既然不计较,女儿也说不了什么!” 说罢,宇文娥英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孩儿还是先回府了,母亲只要元元陪着就好!” “郡主——”白鹭子一急,连忙上前劝道:“郡主与公主置什么气?遂了外面那些小人的心愿,得不偿失啊!” “母亲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堂堂一个公主,跟一个婢子一样的德性!”宇文娥英愈发地口不择言。 白鹭子着急地劝道:“郡主莫要使小性子,您这是伤公主的心啊!” “白鹭子——”肖元元喊道:“让郡主回府去吧!” “肖元元,你说什么?”白鹭子气道。 宇文娥英也转过头来,看向肖元元,怒道:“肖元元,你——” 肖元元抬眼看向宇文娥英,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面色平淡中带着一丝蔑视,嘴角微微勾起,显示出些许的不屑,冷声说道:“郡主明知公主病体未愈,然而郡主在这宫中两日,便与公主吵了三次。三次——”最后两个字,肖元元咬着牙道。 宇文娥英心里一惊,她从未见肖元元这般严厉的神色来,看得人心里莫名的发虚,强撑着道:“大胆,我与母亲之间,还要你一个奴婢来置喙么?” “郡主!”肖元元警告道:“你若再这样下去,休怪奴婢不顾往日情分!” “呵——”宇文娥英冷呵一声,道:“你当如何?” 肖元元轻轻歪了一下头,眼神中的威胁毫不掩饰,道:“郡主可以猜一猜,奴婢能做什么?” 宇文娥英一愣,肖元元冲着白鹭子直接命令道:“白鹭子,送郡主出宫。” 白鹭子心里一惊,今天的肖元元与往常不同,这一身威压不知从何而来,连她白鹭子都无从违抗。 白鹭子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冲她点了点头,白鹭子松下一口气,对着宇文娥英道:“郡主,奴婢送您出宫。” “你——”宇文娥英气得想哭,道:“白鹭子,连你也……” “郡主,请——”白鹭子伸手示意道。 宇文娥英气得一甩手,夺门而去。 宇文娥英一走,肖元元身上的气场一下便泄了下去,重重喘了一口气。 乐平公主平静地看着肖元元,道:“干嘛这么生气!” “我把郡主赶走了,公主不生气么?”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扶着下巴,道:“现下这个状况,她离我远些,对她好。你也是为了她好,对不对?”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就是单纯地不想看她跟你吵架,不想让她惹你生气。至于郡主好不好,我管不了那么多!” 乐平公主愣了愣,低头便笑了,问道:“刚刚你说你要不顾及往日情分,你会对娥英做什么呀?” “我能做什么?”肖元元闷声道:“吓唬她的!” 乐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刚刚也吓了一跳,差点就信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肖元元缓了缓,又道:“如今京中对公主这般恶意揣测,实际也是因为未知的缘故。公主这般神秘莫测,无怪乎他们会好奇、会猜度。”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也想与你一般,随便吧!只要有你,我们一起在弘圣宫安稳度日便好。” 肖元元一阵沉默,渐渐的乐平公主心中慌了起来,开口问道:“元元,你想走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走。” “那——你江南的产业呢!”乐平公主小心地问道。 “放着吧!”肖元元无所谓道:“大不了,不要了!” “你要钱吗?”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笑了起来,道:“公主,我如今在宫中白吃白住,不缺钱的!” “那……你还要自己去赚钱么?”乐平公主问道。 第271章 赐酒 肖元元起身握住乐平公主的手,认真地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想,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公主病好了再说!” “病?”乐平公主有些恍惚,道:“可是,我没病啊!” 肖元元想了想,又道:“那——等公主晚上不做梦了,我再打算别的事!” 乐平公主心下还是不大安定,反握起肖元元的手,“元元——我若是一辈都好不了呢!” “那我就陪公主一辈子!”肖元元毫不犹豫地道。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肖元元闻声望去,见白鹭子正立在门前。 肖元元正身坐好,问道:“郡主回府了?” “嗯。” 肖元元点了点头,问道:“白鹭子,我之前在公主府酿了许多酒,还剩多少?” 白鹭子想了想,回道:“你上次酿了那么多,连酒窖都放不下,除了公主自己喝掉以外,弘圣宫的存酒,搬到了皇后娘娘的千秋殿……” “还剩多少?” 白鹭子有些担心,道:“应该还有满满一酒窖!” 肖元元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你去打听一下,今日去参拜皇后娘的命妇都是哪个府上的?” 白鹭子道:“打听这个做什么?” “有多少人?”肖元元复又问道。 白鹭子看了看乐平公主,刚想开口,乐平公主回道:“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朝中大员像高颎、苏威、李德林、杨素他们的家眷是必定入宫参拜的。还有一些如唐国公之类的亲眷也会一起前来。” “你要做什么?”白鹭子问。 肖元元道:“拟个名单出来,按官位大小,爵位大小,把公主府酒全都送出去。” “什么?”白鹭子有些不舍得,道:“肖元元,那酒虽是你酿的,花得可是公主府的钱!” 肖元元毫不在意,淡淡地说道:“送酒时便说,今日命妇朝见皇后,公主身体抱恙无法出面。谨赐薄礼,以表心意。” 白鹭子心下一惊,突然明白了,肖元元是在为乐平公主挽回名望。 “记住,务必将公主府的酒全部送出去,一坛也不要留!”肖元元特意叮嘱了一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白鹭子还是应了一声“是”。 应完声,白鹭子愣了一下,她肖元元与自己一样,都是公主的奴婢,凭什么对自己发号施令? 刚想着发作,见那肖元元皱着眉头,对乐平公主道:“公主,送到千秋殿的酒,能不能要回来?” 乐平公主疑道:“公主府那一酒窖的酒,还不够么?” “应该是够的,但也可以不够!”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没有听明白,问道:“元元,你到底想做什么?” “送酒啊!”肖元元瞪着眼睛道:“我想要把酒送出去,一滴也不剩!”最后一句,肖元元一字一顿的说道。 乐平公主皱着眉,一时间想不清楚肖元元的意图,但见肖元元这般认真,扶着下巴想了想,对着白鹭子道:“你去千秋殿,就说是本宫意思,要将存放在母亲那里酒搬到公主府去。反正只要本宫不喝,母亲不会反对。” 肖元元眼睛一亮,又叮嘱了一声,道:“要快,最好趁着陛下不注意的时候就搬走,别让陛下看到了!”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道:“你这局是冲着父亲来的!” “嗯。”肖元元又摇了摇头,道:“什么局呀!我就是怕陛下不舍得,自己强留两坛。” “陛下想喝两坛,也无妨吧!”白鹭子心虚道。 “别管他。”肖元元道:“反正我不会留一滴给陛下的!”接着肖元元催道:“快去快去,最好今夜就办好!你要是忙不过来,带上肖七娘,送酒的时候,要大张旗鼓,最好搞得全城皆知。不讲别的,就讲两个字——排面。公主府的排面!” 白鹭子听到此,不知为何,身上的血液沸腾了起来,脸上抑不住的兴奋,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罢行了一礼,拜辞而去。 白鹭效率向来很高,一边命人去千秋殿取了酒送往公主府,一边又统计了今天参拜皇后的朝廷命妇名单。接着从宫中派出了数十个宫廷小队,先是到公主府取酒,再一路大张旗鼓将酒送到了各府之中。 那一夜,收到酒各府官员,看着公主赐酒,又是新奇,又是不安,各自都揣度了大半夜。 第二日一打听,原来收到酒的不止自己一家,心下便安定下来。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这乐平公主虽然神秘莫测,但却是个知礼识礼之人,虽然因病没有参加皇后娘娘举办的命妃参拜,但也赐了酒下来,算是圆了礼数! 看来京中传闻乐平公主暴虐无道,毫无道理。至于酗酒之事,像乐平公主这般,身居高位且无所事事之人,喝些酒算什么! 况且,公主还把自己最喜爱的酒赐给了群臣,不愧皇家贵女,有兼济天下的风范。 杨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白鹭子已将酒全部送完,打道回宫了。 听到这个消息,杨坚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招术,他竟然连一丝责备的理由都找不到,而且完全没有办法破解。 乐平公主的精神状况,杨坚心中有数,她决计想不到这么多的事情。如此圆滑周全,杨坚脑子里想起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肖元元。 直到听说,乐平公主连千秋殿的酒都没放过,杨坚心里无比确定,肖元元此举是带着怨气干的。 她肖元元就是故意把酒全部送完,一滴也不留给杨坚,来表明自已替乐平公主感到不满。 杨坚的手握得紧了紧,这个不知死活的婢子,真是好大胆子,真是好大的脾气! 肖元元在弘圣宫里,想到杨坚为此事憋闷的样子,不由得心情大好,连晚饭都比以往吃了多了些。 夜间,乐平公主躺在床上,将这事想了两遍,心中隐隐的开始担心,“元元——” 肖元元躺在乐平公主身边,轻轻‘嗯’了一声。 “送酒这事儿,你当真是冲着父亲来的么?”乐平公主担忧的问道。 肖元元睁开眼,道:“不是!” “哪是为什么?”乐平公主问。 第272章 麻将 “什么为什么?”肖元元明知故问道。 “送酒这件事,你不会无缘无故提到父亲的!”乐平公主一脸了然。 肖元元顿了顿,她刚刚确实撒谎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肖元元看得出来,乐平公主如今在京城中恶名昭着,背后多半有杨坚推波助澜的作用。 昨日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发生了争执,被气到晕厥而召了太医,当时肖元元便觉出不对劲来。 那太医说乐平公主中介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可据肖元元这两天的观察来看,乐平公主明明就间歇性精神失常的迹象。 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得出来,堂堂一个太医,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直到今日宇文娥英的这番搅闹,肖元元才明白了过来,杨坚对乐平公主还是有杀心的,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杨坚隐瞒了乐平公主的真正病情,一边以照顾为由将乐平公主困于宫内,与外人隔绝。一边又在宫外散播乐平公主的恶言恶行。下一步就是要让乐平公主不知不觉死在宫内,届时也无人在意了。 这种先把人搞臭,再把人搞死的套路,肖元元清楚的很。 当想通这一点的时候,肖元元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所以当下便走了送酒这步棋。 肖元元心疼地看着乐平公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公主,你相信我么?” 乐平公主垂下眼眸,失落道:“不相信。” 肖元元有些诧异,问道:“公主为何不信?” 乐平公主心下里委屈道:“你总是话说得好听,惯会哄人的!” 看来在乐平公主心中,肖元元的信誉实在差得很! 肖元元顿了顿,又问道:“那公主,你觉得我会害你么?”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纠正道:“我们不是在说父亲的事么?” 肖元无抚着乐平公主的肩膀,轻声道:“公主不要想那么多,你如今最是需要养的便是精神!” 乐平公主缓了缓,盯着肖元元道:“元元——你不要跟父亲作对……太危险了!” 肖元元避过乐平公主的眼神,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轻声道:“公主,我想回公主府了,我们回公主府吧!” 乐平公主柔柔的看着肖元元,她知道肖元元不喜欢待在宫里。 “好。”乐平公主轻声允道:“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越快越好!” “好。”乐平公主依偎进肖元元怀里,缓缓合上眼。 乐平公主如今想要离宫,并不简单。 杨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乐平公主的,乐平公主人在宫里,一切都好掌控。一旦回了公主府,再加上一个能搞事的肖元元,事情便不可控了。 所以,乐平公主出宫这件事得靠独孤皇后。 第二日,用过了早膳,乐平公主便带着肖元元前往千秋殿给独孤皇后问安。 “孩儿见过母亲。”乐平公主施礼拜道。 “哎呀,快平身!”独孤皇后连忙叫着,伸手把乐平公主拉到了身边。 “丽华,你可好些了?今日还下着雪呢,怎么跑出来了?”独孤皇后关切地问道。 “是孩儿不懂事,这病一直拖着未好,劳母亲挂念!”乐平公主道。 独孤皇后拍拍乐平公主的手,道:“谁人愿意得病?又不是你想好便能好的!” 说到此,独孤皇后上下打量了乐平公主一眼,总觉得女儿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道:“丽华,你今日看起来精神很好呀!” 无怪乎独孤皇后这般说,这近三个月来,乐平公主病中脾气暴躁,见谁都一幅臭脸,有时候心气不顺,一句话都懒得说。 今天的乐平公主言语通顺,似是恢复到了病前的状态了。 乐平公主温柔一笑,回头看了看跟在身侧的肖元元,道:“元元这次回宫,一直在逗女儿开心,这两天女儿心结抒解了许多。” 独孤皇后一向不喜欢肖元元,但听到乐平公主这般说,再看那肖元元,也就没那么抵触了,对着肖元元道:“做得不错,想不到你这婢子还有些用处,好好伺候公主,孤不会亏待你!” 肖元元跨出一步上前,回道:“皇后娘娘言重了,照顾公主乃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讨赏!” “嗯——很好。”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退下吧。” 肖元元施了一礼,退了回去。 乐平公主看了看四周,问道:“今日大年初七,母亲这殿里怎么冷冷清清的!” 独孤皇后握着乐平公主的手,道:“现下还早,一会儿太子良娣会来殿内请安,还有小阿五也会过来……”独孤皇后顿了顿,问道:“你一向都喜欢清静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乐平公主指了指白鹭子道:“元元教我一个玩意儿——叫麻将,玩着还挺有意思,得四个人才能玩儿!” 见女儿的兴致很高,独孤皇后点头道:“好——一会儿高良娣和小阿五来了,我们刚好四个人。”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就如独孤皇后所言,兰陵公主和高良娣都到了千秋殿内,为独孤皇后请安。 二人见到乐平公主均是一惊,但乐平公主看起来神色自然如常,均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肖元元上前,细细讲解了麻将的玩法,几把过后,四人皆掌握了当中的玩法,顿时便上头起来。 “元元总是能搞出这些新奇的玩意儿来,”兰陵公主笑着道:“怪不得你一回来,阿姊的病便好了!” 肖元元侍立在乐平公主身边,谦恭的回道:“五公主谬赞,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高良娣看着乐平公主恭维道:“阿姊气色今日看起来比往常好得太多了,不知公主最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说与弟媳听听!”一边说着,一边打出了手中的牌。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本就没什么大病,只不过闲得慌,闲出毛病来了!” 独孤皇后看着手中牌,道:“这麻将倒是很有意思,丽华你若得闲,就常来孤这里,孤找人和你打!” 第273章 神虚 乐平公主无奈地回道:“元元说,孩儿此时最需要养足精神,打麻将——每日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兰陵公主奇道:“阿姊若真得想玩儿,她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乐平公主叹了叹道:“在母亲这里当然拦不住,若是在我宫里,这小婢子是敢把牌桌掀翻的!” 肖元元愣了愣,貌似自己从来没有掀过桌子,乐平公主何出此言呢? 独孤皇后抬眼看了看肖元元,对着乐平公主道:“孤一向不喜欢你的这个婢子,刁滑大胆,放肆无礼。不过,这件事孤倒是赞同她的做法。” 乐平公主向着独孤皇后嗔道:“母亲怎向着外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出手上的牌。 独孤皇后摸了一把牌,看了看又打了出去,道:“外人,外人才好!前些天你的那个样子,家里人谁敢管?谁敢劝?就得要一个外人管管,你才听话!” 说话间兰陵公主摸了一把牌,惊喜道:“赢了!” 众人纷纷叹了一声,各自把手上的筹码递于了兰陵公主,接着又开始下一把。 “母亲,我的身子本就没什么大碍,老在宫里也觉得闷得慌,孩儿想搬回府去住。”乐平公主适时地提出了要求。 “搬出去?”独孤皇后有些犹豫道:“你因酗酒伤了身子,在外面若是没人看着,你又犯了酒痨可怎么办?还是本宫看着放心些!” “母亲放心,”乐平公主连忙道:“孩儿已下了决心,再不酗酒了……而且,昨夜我已将家中藏酒全部分赏给了京中各府。眼下府上的酒窖里,一滴酒也没有了。” “什么?全都赏出去了?”独孤皇后愣了愣,又问道:“昨日你让白鹭子把我殿里的酒都搬回了府里,也都赏出去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 兰陵公主惊讶地看着乐平公主,道:“怪不得阿姊昨日给我送酒,我与驸马二人还高兴许久。原来京中各府人人有份。那么好的酒,阿姊怎么舍得?” “也不是人人有份,只是按照昨日到千秋殿给母亲问安的命妇官阶,分配的而已。”乐平公主回道。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丽华做事还是妥帖的,你昨日未到,孤还担心你会失了礼数。这样一来,他们便说不出什么了。” 肖元元看了看独孤皇后,这个当娘的倒是真心想着乐平公主。 “那——孩儿回府的事……”乐平公主问道。 独孤皇后心疼道:“孤还是担心你!” 乐平公主面色一垮,撒娇道:“母亲,孩儿在这宫里心里闷得慌,不开心,大不了我日后常常入宫来看母亲!” 独孤皇后看了看肖元元,道:“是你住着闷得慌,还是她?” 乐平公主心下一惊,看向独孤皇后:“母亲——” 独孤皇后一脸了然道:“你在宫中日日年年,熬了多久?怎就这两三个月便熬不住了?” 乐平公主不由得垂下眼来,“母亲也知道这些年,孩儿都是熬过来的!” 独孤皇后愣了愣,乐平公主接着道:“孩儿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想跟元元搬出去!不瞒母亲,若不是顾及着孩儿的身份,我真想跟元元一起住到江南去!” 此言一出,独孤皇后手中握着牌,僵在那里。高良娣与兰陵公主登时敢不作声,紧张地看向乐平公主。 “母亲,成全孩儿吧!”乐平公主低声道。 “本以为你已大好了,怎还是受了人的蛊惑?”独孤皇后看向肖元元,责备之意,溢于言表。 肖元元坦然地看向独孤皇后,微微点头示礼道:“皇后娘娘,外面天高海阔,确实有助于公主养病。” “你能骗得丽华,骗得陛下,还想骗孤?”独孤皇后冷声道:“你不过是利用丽华为你自己谋取前程罢了!孤看你对丽华有些许用处,且不与计较,如今,你竟敢挑唆起我们母女关系来了?” “母亲——”乐平公主急叫道:“她没有。” “她没有?”独孤皇后将手中的麻将狠狠拍在桌上,愤而道:“她都要把你拐走了,你都想着离开孤了,怎么不算挑唆呢?” “禀皇后娘娘,奴婢没有!”肖元元的声音异常的平淡。 “怎么没有!”独孤皇后反而更急了,指向肖元元道。 肖元元眸色一黯,明明没有落泪,却让人觉得她已经哭了。 独孤皇后心下一顿,气道:“你就是用这幅面孔,哄得我儿么!” 肖元元暗暗咽下一口气,垂眸跪在独孤皇后面前,深深伏地一拜。 乐平公主一惊,“元元,你做什么?”说着便想上前去拉。 “皇后娘娘,请让公主出宫吧!公主留在宫里,会死的!”肖元元沉声道。 众人惊得都站了起来,独孤皇后更是震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不知皇后可曾听说,公主夜夜梦魇,如今连安神药都不管用了! 皇后娘娘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公主那病了三月有余,太医都说公主只是脾胃不和,没有大病。 可为何公主日渐憔悴,神思倦怠?”肖元元道。 独孤皇后心思有动摇了,问道:“你可知是何原因?” 肖元元点了点头,低声道:“公主酗酒只是伤了身子,然而公主真正病因在于神虚!” “神虚?”独孤皇后没有听明白。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释私论》曾道:‘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於所欲。’而神虚则力弱,气乏而心躁!” 独孤皇后依旧不明白,肖元元只好用大白话编道:“天地万物,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长,是因为有一点与鸟兽鱼虫不同。” 独孤皇后连忙问道:“哪里不同?” 肖元元回道:“不同之处在于,人的身上有一缕神性。神性尚在,人则神清气明;神性佚失,则如行尸走肉,与鸟兽无异。” 这下独孤皇后听懂了,连忙看了看乐平公主,又转过头来,看着肖元元,道:“你是说,我儿她……” 第274章 一筒 肖元元微微点了点头,几不可见,但看在独孤皇后眼里,却如同看到了山崩地裂。 “元元……”乐平公主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肖元元,她分不清楚肖元元此时说得是真是假。 震惊过后,独孤皇后缓过神来,颤声道:“你是神女!” 肖元元怔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认下这个头衔。 若是认下了,装神弄鬼一不小心就会被拆穿,而且极有可能招来事端。 若是不认,刚刚编的那套,就没有说服力了! 就是因为肖元元这一沉默,倒让独孤皇后觉得肖元元已经默认了。不然为何乐平公主病了这许久,肖元元一回来,病就转了好了呢! “你能救治丽华?”独孤皇后忙问。 “奴婢不是神仙!”肖元元此时说出这句话来,却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瞒下了自己的身份。 肖元元接着道:“可是奴婢知道,神虚之人需要天地灵气来补。 然而这宫里帝龙坐镇,天地神佛绕道而行,妖魔不侵。 往日里还好,可是如今公主神虚,待在宫里只会日复一日的耗损心神,这才日渐消瘦,病体缠绵。 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宫的太医,他们是不是都查不了公主的病因来!” 说到此,独孤皇后不由得又信了几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天天病恹恹的样子,可每个太医都说什么脾胃不和之类的小毛病。 如此看来不是太医无能,而是乐平公主的病不在身体,而在于精神。 肖元元这一半真一半假的编造下来,独孤皇后已经完全信服了,连忙弯身将肖元元扶了起来:“孩子,是孤误会你了,你要救救丽华——” 肖元元完全忽略了这客套的两句话,直接道:“公主要尽快出宫去住,奴婢知道皇后娘娘不放心。但奴婢保证绝不会带公主离开京城,皇后娘娘也可以多多派些宫婢到公主府去,照看公主。”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对,对——好孩子——元元,孤的丽华便交予你了!” “奴婢必当尽心竭力,不负皇后娘娘所托!”肖元元低头施礼道。 正在说着,一宫人来报:“禀皇后娘娘,陛下携太子与柳驸马朝千秋殿来了!” 独孤皇后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宫人,道:“来了便来了,有何大惊小怪的。” 说罢放下肖元元的手,众人迎到门口,看到杨坚携着太子与柳述踏门而来。 “参见陛下(父亲)。”众人纷纷行行礼。 “平身吧!”杨坚抬手道。 众人起身,接着杨坚身侧的太子与柳述朝着独孤皇后行礼道:“拜见母亲。”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平身。” 杨坚看向乐平公主,道:“朕听闻丽华来了,难得丽华有精神出来走走,所以便带着太子与驸马过来看看。” 乐平公主上前拜了拜,道:“孩儿让父亲担忧了!” 看着乐平公主恭顺的模样,杨坚心中怔了怔,不由得瞟了肖元元一眼,心道:“难道这肖元元没有把那赐酒的原因告知乐平公主么?” 依照乐平公主的脾气,若是她知道了内情,估计现在都不会多看杨坚一眼。 “你没事便好!”杨坚笑着说道。 众人一边说说笑笑,往殿内走,直到看到那乱糟糟的麻将桌。 “你是何物啊!”杨坚疑道。 独孤皇后回道:“麻将,一种新玩意儿,玩起来倒是有些意思。” 说罢,独孤皇后便把这麻将的玩法一一讲给了杨坚听。 杨坚一旁嗯嗯地回应着,内里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的看向肖元元,直到独孤皇后也看出了不对劲。 “哎哟!”杨坚闷哼了一声,是独孤皇后暗地里往杨坚腰上砸了一拳。杨坚吃痛,气道:“伽罗……” “孤与你说话,你看肖元元做什么?”独孤皇后气道。 杨坚冲着独孤皇后笑了笑,然后向着肖元元招手道:“肖娘子,你过来!” 杨坚知道独孤皇后不喜欢肖元元,他越是对肖元元和颜悦色,那独孤皇后便越是对肖元元横眉冷对,严重些的话惩罚肖元元也是有的! 肖元元面色一冷,道了声“是”,走上前去,刚走了一半,独孤皇后便用背挡在了前面。 “陛下唤肖元元做什么?”独孤皇后挡在肖元元的面前,朝着杨坚问道。 “陛下多大年纪了?莫不是看上了这肖元元不成?”独孤皇后厉声问道。 杨坚被独孤皇后这一吼,气势顿时软了下来,道:“伽罗,朕只是问几句话,你生什么气呀!” “肖元元是丽华的人,你莫动那些歪心思!”独孤皇后气道。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杨坚道:“伽罗,你知道这麻将上的花纹是什么意思么?” 独孤皇后顿了顿,她今天才刚刚上手,确实还不怎么熟。 杨坚笑了笑,道:“朕就是觉得奇怪,这方块上的面的花纹虽然简单,却也奇怪,总该有个来由,所以便想问问。” 听到此处,独孤皇后这才让出身来,道:“陛下也不早说,孤也想知道这花纹到底是什么意思。” 肖元元走上前去,目色淡色道:“禀陛下,皇后娘娘,这麻将来自于粮仓的看守。” “粮仓?”杨坚翻了翻桌上的麻将牌,没看出什么所然来,随便拿出一张牌来,问道:“这圆圈是什么?” 肖元元回道:“是筒。如果从空中往下看,粮仓都是圆的,像桶一样!” 不管是真是假,肖元元就算说错了,别人也不知道。 “哦!” 肖元元上前拿出来几张牌出来,一一介绍道:“这是条,也是棍子!” “粮仓棍子做什么?”杨问道。 “打鸟啊!”肖元元翻出小鸟那张牌来,道:“鸟会偷吃粮食,需要棍子来打!” “这是什么?” “一万,一万斤粮食。” “这是什么?” “南风,还有东风,西风、北风。有风时候,粮食不容易发霉!”肖元元一通乱编。 “怎么还有一个‘发’字?”杨坚不解的问。 第275章 要酒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有人拿了粮食偷偷去卖,然后就发财了!” “这个呢!”杨坚指着白板。 “偷完了,搬空了!”肖元元回道。 杨坚捏着手里的白板,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当下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肖元元低头侍立在侧,心中当然知道,这杨坚来千秋殿一趟,绝不是为了学麻将而来的。 八成是为着乐平公主赐酒的事,来试探乐平公主和肖元元的真实意图。 杨坚抬眼看着乐平公主,他这个女儿的脾性向来直接,自小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心里的什么想法都能露在脸上。尤其是这次病了之后,心中的脾气更是毫不掩饰了。 可当下乐平公主看起来,却是如此平和恭顺,完全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而这个肖元元……杨坚不由得有犹豫,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娘子……应该不会有这般的心机吧! 杨坚清了清嗓子,对着肖元元道:“呃——肖娘子果然惠质兰心,总有些稀奇的想法出来。” 肖元元低头客气道:“陛下言重了,一些小玩意儿,哄公主笑一笑罢了!” 杨坚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乐平公主道:“哦——对了,朕听小五的驸马说,你送了酒给柳府,难为你在病中,行事还这般周到。” 乐平公主小声道:“父亲,女儿没想那么多,是元元帮我安排的。” 杨坚当然知道是肖元元安排的,他故意这么一说,就是为了引出肖元元来。 乐平公主说罢,杨坚自然面向肖元元道:“肖娘子,朕听说京中大半的朝臣都收到了公主府的赐酒,可是你安排的?” 绕了这么远,终于问到了点子上,肖元元笑了笑,回道:“是。” “为何要赐酒给群臣?”杨坚的声音不辨喜怒。 “刚刚陛下不是说,此事行得周到么?”肖元元反问。 杨坚一顿,道:“确实周到!确实周到。”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缓缓说道:“昨日皇后娘娘在千秋殿受朝廷命妇参拜,按礼公主应陪侍在侧,共同接受命妇拜。 可是公主因在病中,无法参礼。 事后奴婢觉得公主缺席,恐伤了体面,便向公主提议,向昨日来千秋殿参拜的命妇家里赐酒,以全礼数。” 合情合理,事儿是这么个事,但真有那么简单么? 别人不知道,起码杨坚不会信。 杨坚道:“其实,丽华身为大公主,身份高贵,即便没有这礼数,别人说不出什么来!”所以你另外赐恩,就是有别有所图。 肖元元盯着杨坚道:“本来不准备赐酒的,可昨日宇文郡主是哭着从千秋殿回来的,回来便与公主起了争执。” 杨坚一愣,问道:“小娥英?是有人欺负了小娥英么?” “郡主在千秋殿外,偶然听到有命妇在千秋殿外非议公主,说公主暴虐酗酒、有违天和,且有苛待宫人之举,实非善类!”肖元元看着杨坚道。 独孤皇后一听,心中登时像喷出火似的,叫道:“放肆,谁这般大胆,敢如此攀诬丽华?” 兰陵公主不由得往后退了退,这话虽不是出自她口,但这些话她多少都有些耳闻,只不过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肖元元看向独孤皇后,道:“当时奴婢并不在场,也不知是哪位命妇说的。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独孤皇后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幽幽说道:“在千秋殿都敢这么说,这说明公主如今在朝廷命妇心中的名望,已经差到了何等地步。”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所以,你才让丽华送给于各府之中,企图挽回丽华的名望!” 肖元元点了点头,谦卑地道:“是——更何况,公主如今的病体也是因酗酒而起,奴婢也罪因。年前陛下设了禁酒令,可见这酒糟之物实属祸害。奴婢本就想着全都倒掉,如今能帮公主换回些名声,也算物尽其用了!” 独孤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好,你好好的照顾丽华,外面的事不必太在意。” 杨坚看着肖元元,心道:话说得好听,你真当你的心思几句话便能瞒过去么? 于是杨坚便道:“即便公主府要赐酒给群臣,为何连皇后宫的酒都搬走了呢?”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酒不够呀!” “当真不够么?”杨坚逼问道。 肖元元满脸欠打的表情,坚持道:“当真不够!”就算够,也要全都搬走。 独孤皇后看出了些许不对劲来,这肖元元对杨坚的态度比对自己恶劣多了,似是有仇一样! 杨坚看着肖元元表情,心下已经确认了,肖元元就是故意把酒全都赐出去的。 独孤皇后道:“怎不早说,若是不够,尽管拿宫中御酒来用。”又对着肖元元道:“昨日你没有为了缺酒为难吧!” 肖元元咧嘴笑了,回道:“皇后娘娘真是疼爱公主,所幸,搬了千秋殿的酒之后,刚刚够用,也是天意。” 杨坚脸色一黑,这肖元元绝对是故意的。 但是杨坚即便知道肖元元的心思,当下也不能挑明了说出来,冷声道:“那酒甘冽醇厚,宫中御酒怎比得上?朕女儿的酒,满京城的人都能喝得上。臣子家里都有的,朕这个皇帝却一口也没有!” 想想数月之前,乐平公主也曾送了一坛给杨坚。后来喝完之后,本以为千秋殿里那些够用一阵子,不曾想一个没看住,就被肖元元搬走了。 当初杨坚还曾拿着乐平公主的酒,跟高颎杨素等人炫耀。现在好了,高颎杨素都有了,他这个皇帝反而没有了。 这番话一说出来,登时屋内寂静一片。按理来讲,此时众人应该自称有罪,那个肖元元更应该上前保证,两日之内再献进宫才是。 可此时肖元元完全无动于衷,全当杨坚只是在发牢骚。 见肖元元半天都不吭声,一旁兰陵公主有些按捺不住,怯怯道:“那酒孩儿还没有用,父亲若是喜欢,孩儿献给父亲。” 第276章 拒绝 杨坚目色一凛,道:“留着自己喝吧,朕不需要!” 他杨坚身为一个皇帝,喝酒还要别人匀出来给他,传出去多难听! 杨坚看了看肖元元那恭顺的样子,心道,这小妮子装得可真像! 太子一旁连忙打圆场道:“父亲想喝那酒还不简单?这酿酒师就在眼前,还愁没有酒喝?不妨让肖娘子这两天酿一些出来,事后好好赏她便是了。” 杨坚还未说话,肖元元便向太子行了一礼,抢口道:“恕奴婢难以从命!” 太子一听,脸色有些尴尬,道:“肖娘子有何难处,不妨讲出来!” 肖元元看了看杨坚道:“其一,陛下年前才刚颁布了禁酒令,这年后便让奴婢为陛下酿酒,宽以待已,严以待人。此事若是被朝中言官知道,岂是坏了陛下的圣名?” 杨坚气得心口隐隐有些痛,这个小婢子就是故意的。 “其二,”肖元元接着道:“这两天奴婢有事要忙,没空酿酒!” 这句话说得好生嚣张,放眼天下,这宫里的旨意谁敢说推便推的?这宫中,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就算你自己有事,那也得把皇帝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啊! 可肖元元完全没有这个觉悟。 太子被肖元元这般一说,先是一愣,接着便问了一句,“肖娘子这两天忙什么?” 肖元元笑眯眯地回道:“公主要搬回公主府了,两边需要安排的东西都很多,奴婢实在抽不出空来!” “哦!”太子点了点头,忽然间反应过来:“啊?” 杨坚一惊,连忙道:“丽华,你回府做什么?” 乐平公主低头道:“父亲,孩儿在宫里住了这许久,扰了宫中安宁,再加上——元元说,孩儿这病要在宫外养,才能养得好。” “她知道什么?宫中的太医这么多都不见你好些,你在宫外就能养好?”杨坚急道。 肖元元抬眼,忍不住瞪了杨坚一眼,杨坚被那一眼瞪得心中发毛,自知刚刚这话说的急了些,露出了马脚。 乐平公主虚弱了笑了笑,道:“孩儿在自己府上能自在些,父亲不要阻拦孩儿了!” 独孤皇后疑问道:“陛下,丽华这般憔悴,可宫中的太医都瞧不出什么来,是不是这些太医都有问题?” 杨坚心中一虚,道:“这些太医都是世代行医的,不好的还进不了宫呢,怎会有问题?” “既然如此,不妨就听肖元元的,让丽华先回府上养着去!”独孤皇后道。 杨坚有些奇怪,独孤皇后向来爱女心切,今日怎么会把自己生病的女儿送出宫去呢? 杨坚道:“伽罗,肖娘子对你说了什么?为何非要让丽华回府呢?” 独孤皇后看了看肖元元道:“元元说,丽华这病,不是体虚,而是神虚!” “神虚?”杨坚没听明白。 独孤皇后只好把肖元元编的那套,说了一遍给杨坚,听到最后,杨坚迟疑道:“这你也信?” 杨坚看向肖元元,厉声道:“肖娘子,你这般妖言惑众,可知——论罪当诛!” 肖元元一挑眉,嘴边挂着冷笑,声音却软得水一样:“当诛?这么严重啊!” 见肖元元一幅不屑的表情,杨坚眼中冷光一闪。 肖元元笑了笑,接道:“奴婢能不能问一下,陛下为何一定要拦着公主出宫呢?不惜为我这样一个小奴婢按一个当诛的罪名。” “放肆——”杨坚怒道。 杨坚背后的意图当然不能说出来,但又不能真的跟肖元元计较,否则如此反常,反而让外人觉得刻意。 “陛下息怒——”乐平公主连忙上前护住道:“元元不懂规矩,是孩儿想回府上修养,父亲不要怪她。” 独孤皇后觉得事情不对,就算乐平公主回府休养,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杨坚会如此看重这件事,而且极力反对呢? 这肖元元对杨坚的态度,他们之间肯定有些不能宣之于口话,瞒着众人,甚至连乐平公主也瞒了起来。 “陛下——”独孤皇后开口道:“就算丽华回府,也是在京中,又无关乎朝政大局,你急什么?” 杨坚心下一惊,知道独孤皇后已经生了疑心,连忙道:“丽华回府也无妨,朕只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看着,万一又中了酒毒……” “丽华能把自己的藏酒全都散了出去,这说明她已下了决心戒酒了。况且这个肖元元,孤听她说的也有道理。丽华想要回府,便让她回府去,你有何好阻拦的?”独孤皇后道。 见独孤皇后已经站在了乐平公主那一边,杨坚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想走便走吧,朕还想着这些时日来,我们父女之间稍有缓和,不料竟这般短暂……” 乐平公主心有所动,唤了一声:“父亲,孩儿时常回宫看母亲就是了!” 杨坚笑了笑,心中松下一口气,知道肖元元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说于乐平公主听,便看了肖元元一眼,道:“你只管照顾好公主,别的事不要多管!” 别的话也不要乱说! “奴婢遵命!”肖元元冷声回道。 事情到了现在这样子,杨坚心下烦闷不已。 尤其是想到肖元元把酒全都赐出去的事情,感觉就像被人从后面的打了一闷棍,回过头去,却发现那凶手已然跑远了。 关键时周围一圈人还都劝他,一个小奴婢而已,你个皇帝要大度。 头痛不痛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也太憋屈了! 出宫的事已然搞定,肖元元看了乐平公主一眼,乐平公主便推脱自己累了,拜别杨坚与独孤皇后,带着一行人回弘圣宫去了。 肖元元本来想回宫之后,便去安排乐平公主的出宫事宜,可谁知乐平公主一刻也不让肖元元离开。 没有办法,肖元元只好留下来陪着乐平公主,回公主府的事情,便全压到了白鹭子身上。 用完午膳,乐平公主斜卧在榻上午睡,因为肖元元很容易睡过头,便干脆不睡了,睁着眼陪着。 第277章 衰弱 肖元元不睡,乐平公主也没有心思睡,乐平公主柔柔看着肖元元道:“元元,你今天是不是又撒谎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公主看出来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只觉得你今日神色不对,你的哪些话是假的,我却听不出来!” 肖元元回道:“帝龙呀,神佛呀,妖魔呀,都是假的!” 乐平公主缓了缓,道:“元元,我当真有病么?”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公主,难道不觉得自己现在与往常不同了么?” 乐平公主撑起身来,伸手抚上肖元元的小脸,摸了一阵,道:“喜欢你,也是病么?” 肖元元眸色一黯,将乐平公主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握在手里,轻声道:“不是——” “那我到底是什么病?”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认真地回道:“‘神虚’是真的。” 乐平公主愣了愣,问道:“这病从未听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元元垂下头来,解释道:“所谓‘神虚’之症,又叫神经衰弱。得了这种病的,大都神经紊乱,失眠焦虑,多梦易醒。偶尔心慌无力,食欲不振……暴躁易怒,时而兴奋异常,又时而低迷不振!”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病因是什么?” “大喜大悲,或是遇到重大变故,或是长期在重压之下,人心难以承受,便会生出这些症状来!” 肖元元缓缓解释道:“所以,所谓的公主暴虐,实际上是因为得了此症的人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生气,也没有办法抑制心中的焦虑……和喜欢!” “你的意思是,若是我没有得这病,便不会喜欢你?”乐平公主有些难以置信,“我为何不喜欢别人,偏偏是你!” “这种病症会放大人的情绪,公主可能只是稍微有些喜欢我……”肖元元辩解道。 “你呢?”乐平公主问。“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帮公主过这一关。”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日日与我混做一处,若是对我无心,难道心里不觉得别扭么?” 肖元元垂下眼来,道:“公主不要想得太多,公主只管放心,在公主病未痊愈之前,奴婢不会走的!” 乐平公主反握住肖元元的手,将肖元元拉至身前,将头靠在肖元元肩上,轻声道:“你若是不喜欢,大可不必如此!” 肖元元全身僵了僵,微微垂下头,沉声道:“公主,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神虚’之症的么?” “嗯?”乐平公主回了一声。 “我的母亲便是这种症状……”肖元元声音小的似是连自己都听不到。 “母亲?”乐平公主愣了愣。 “我应当陪着她的,我本该陪着她的,可我只顾着自己耍性子,发脾气。不然……她就不会自杀了!” 乐平公主心中一凉,怎么会是母亲? 肖元元渐渐伸手抱住乐平公主,抑着声音道:“公主,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眼泪不期然地从乐平公主的眼中流了出来,心中酸痛的无以复加,喃喃地道:“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由于肖元元催得急,白鹭子紧锣密鼓地两头跑,终于在大年初十这天收拾停当,一行人搬回了公主府。 回到原来住的地方,顿时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没有了宫规制约,肖元元顿感舒畅,连呼吸都比往日顺畅了许多。 回府当夜,肖元元便私自作主,让人把晋王请到了公主府。 趁着晋王府的孙医倌在内殿给乐平公主把脉的功夫,晋王与肖元元走到了前厅。 “多谢殿下来府一趟。”肖元元低头致谢道。 晋王满脸的疑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阿姊若是病了,完全可以从宫里找太医,为何要从我府上找医倌过来?” 肖元元面色沉重,请晋王坐下,回道:“宫中太医我信不过。” 晋王更是不解,又问道:“你这些天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见肖元元不愿多说,晋王不由得气道:“本王回京这些天来,也听说了不少阿姊的传闻,阿姊究竟怎么了?怎么会到如今的这般地步?还有,为何你会这么急的把阿姊从宫中带出来?连年节都不过了?” 肖元元低声回道:“公主上次酒中毒,身子一直未好,我是觉得回府来养比宫中好些!” 晋王一瞪眼,道:“你少糊弄我,这么牵强的理由多傻的人才会信?你的种种举动,明明透着诡异,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道:“殿下你别问了!等孙医倌出来,先看看公主的病情吧!” 晋王吐出一口气来,道:“本王与你相处也不算短了,有没有事从你脸上还是能看出来的。殿里躺着的是本王的亲阿姊,你瞒本王做什么?” 肖元元怔了一会儿,道:“其实,我本也不想相信你……” 晋王有些莫名其妙,道:“本王一直不懂,你为何对我防备的如此之紧?” 肖元元低下头,接着自己话讲道:“可是,如今我只能找你了!” 晋王愣了愣,坐直了身子,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元元道:“殿下觉得公主有病么?” 晋王想了想,回道:“以前不觉得,可今日到府上,见阿姊精神不振,确像是身子不爽。” “公主如今食欲不振,多梦易醒,时而精神恍惚,还会忘记一些事情。”肖元元道。 晋王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宫中太医怎么说?” 肖元元冷笑一声,道:“说公主脾胃不和,并无大碍!” 晋王想了想,问道:“哪个太医说的?” 肖元元冷眼看着他,道:“所有的太医都是这般说的。” 晋王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怎么可能?” 肖元元看着晋王,道:“晋王殿下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第278章 家事 “不会的,母亲不会同意的!”晋王压低了声音叫道。 “皇后娘娘当然不知情,不然,我与公主也出不了宫。”肖元元低声道。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阿姊她有什么打算?”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公主还不知道!” 晋王惊讶道:“只有你一个人发觉了么?” 肖元元微微点了点头,“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公主她心思直率坦荡,也许只有我这种内心阴暗的人,才能想到这一层来!” 晋王周身一冷,低声道:“肖元元,你可知道你现在多么危险,万一父亲他对你下手,你有办法抵抗么?” 肖元元握着的双手紧了紧,这一层她也想过,沉声道:“殿下,如果……如果我死了的话,麻烦你立刻把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公主的。” 晋王顿了顿,道:“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母亲,为何要让我来说?” “抱歉!”肖元元低声道。 “你在算计本王?”晋王明白了过来,道:“你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唯独告诉了我,就是为了拉本王入局。” 肖元元小声解释道:“我现在不能直接告诉皇后娘娘,因为我没有证据。 若是皇后娘娘不信,反而以为我挑唆陛下与公主的父女感情,届时我死路一条,公主照样会走上绝路。 若是皇后娘娘信了,事情反而更糟,一旦事情被摆了明面上,帝后失和、朝堂大乱、人心尽失,那个时候死得便不是我一个人了! 所以,只要陛下他不对公主府痛下杀手,这件事情最好是谁都不知道。 可一旦陛下准备下手,必定会先对我开刀。一旦我死,便是警讯,下一个就轮到公主了。 到那个时候,请殿下看在姊弟之情份上,救一救公主!” 晋王脑子一团乱麻,努力平静下来,道:“那你呢?你有想过你自己的安危么?” 肖元元惨然一笑,道:“当然想过,不过——” “不过什么?”晋王问道。 肖元元回道:“几天前陛下曾试探过我的口风,他想看我是不是已经发觉了什么?” 晋王松下一口气,道:“依你的辨才,想遮掩过去应该不是难事。” 肖元元呵呵冷笑道:“我倒是可以装傻糊弄过去!” 晋王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整颗心顿时向上一提,问道:“难不成……你承认了?” “是。”肖元元答道:“我故意表露出我已经知道陛下的计划!” 晋王顿时急了,“你那不是找死么?” “未必——”肖元元开口道:“我就是要陛下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我带公主出宫,就是给陛下的警告!” “警告?”晋王又急又气,道:“肖元元,你以为你是谁?难道陛下会忌惮你一个奴婢?” “对,陛下就是忌惮我!”肖元元笃定道。 晋王被气笑了,道:“你凭什么?” 肖元元淡定地道:“就凭公主她喜欢我!” “你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阿姊的一个爱宠!”晋王咬牙道。 肖元元咽了一口气,回道:“我的背后是公主,公主的背后是皇后娘娘!” 晋王顿了一下,“母亲?”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问道:“殿下,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何这般爱重皇后娘娘?对她事事敬重,为她闲置六宫,允她参与朝政。皇后娘娘身在后宫,却比肩帝王!” 晋王愣了一下,道:“父亲常与我们兄弟说,他与母亲年少夫妻,母亲贤良,对他助益良多,情深义重。之所以后宫仅有母亲一人,也是因为当初父亲曾许的承诺……” 肖元元呵呵一笑,打断了晋王:“殿下,陛下是何等人物?一代立国之君,杀伐果决,岂会被情义二字所困?” 晋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之所以如此爱重皇后娘娘,固然与皇后娘娘情深义重有关系,但更多的是利益使然!”肖元元道。 “利益?” 肖元元缓了缓,回道:“左仆射高颎便是出自于独孤府,说是独孤府的家臣也不为过,如今他掌控着大半个朝堂。 更重要的是,如今陛下的五子五女,皆是出自于皇后娘娘。 陛下他耽于朝政,对子女教养约束之事都是由皇后娘娘打理的。 一旦帝后离心,陛下失去的不只是一个皇后,而是大半个朝堂,和十个孩子! 没有皇后娘娘全力支持,陛下他什么都不是,说不定整个天下都会丢了去!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娘娘能保下公主的原因。 倘若皇后娘娘知道乐平公主被陛下暗中陷害,这件事一旦摊开,传于宫外,那时陛下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殿下你说,陛下他怎么会忌惮我呢?” 晋王沉默良久,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可知、你赌得是你自己命!” 肖元元决然道:“我从来不赌,只会一物换一物……拿我命换公主的命!” 晋王点了点头,无力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赢,你赢了——便是最好的局面!只是本王不懂——父亲他为何要对阿姊行此事啊!”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陛下要杀公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干政!” “阿姊干政?这不可能!阿姊向来避世,况且她病了这几个月来,锁在宫里连人都不怎么见,她怎么干政?”晋王不信道。 话虽如此,可乐平公主人不在庙堂,可庙堂之上却一直供着她的神像呢。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公主虽不涉政,但她在朝中是有影响力的!估计陛下偶然间看到了公主在朝中的影响力,这才起了杀心!” 晋王深深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殿下。”肖元元唤道:“我将此事告知,实则就是拉你入局。陷你于两难之地,是我对不住……” 晋王伸手制止了肖元元话,道:“不必多说,这本是本王的家事,本王岂能置身事外?若说连累,你才是被连累的那个人!” 第279章 故意 “那殿下以后做何打算?”肖元元问。 晋王眸光黯了黯,道:“如你所言,本王估且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当真到了事发的时候,自有决断。” 肖元元点了点头,没有计较,又道:“请孙医倌为公主看病的事,应该瞒不住宫里!” 晋王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像你一样,装傻嘛,谁不会?就说孙医倌什么病也没看出来,本王只要不承认,谁又能奈何得了本王?” 肖元元舒了一口气,晋王又问道:“你呢?作何打算?” 肖元元回道:“我能怎么办,难不成冲到宫里来个永绝后患?” “大胆!”晋王喝道。 “殿下息怒,我只管陪着公主,只要公主养好了身子,我便大功告成!”肖元元轻松道。 晋王轻轻咳了一声,犹豫道:“那个——元元,我有一事,就是那个……”他想问问肖元元与乐平公主是不是真像晋王妃猜的那样,是那种关系。 “哪个?”肖元元不解。 晋王脸色一红,还是问不出口,道:“算了,没事!” 肖元元想了想,自以为明白了过来,‘哦’了一声,道:“规矩我懂,这次算是我欠你的,殿下要什么尽管提,我办不到的,公主也能办!” 不就是一物换一物么! “谁跟你一样,什么事情都算计个收计支出!”晋王恼道。 “那是什么事?”肖元元不解的问。 “没事!”晋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没事最好,肖元元心里嘟囔了一句,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有婢女来前来传话,说孙医倌已经把了脉,请二人进去。 二人听完,便急急起身,向寝殿而去。 “孙医倌,公主怎么样?”一进门,肖元元便急声问道。 那孙医倌缓缓道:“老夫已经确认了,公主此症为郁证。” “郁症?”晋王没有听懂。 孙医倌解释道:“心情抑郁、情绪不宁、易哭易怒、神思恍惚,此为心病所引发的体症,事经大变之故!” 孙医倌所说的与肖元元所料的没有分别,肖元元道:“孙医倌只管说,要如何治。” 孙医倌沉吟了一下,道:“公主的玉体固然需要调养,最为重要的是,不但要养身,还要养心。老夫只能为公主开些安神顺气的医方,至于养心,则需要亲近之人好生陪伴安慰了!”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孙医倌,还请孙医倌为公主开方子。” 那孙医倌起身,便被一个婢子引了出去,到外面开方子去了。 乐平公主静静听他们把说完,那孙医倌一走,乐平公主便向着肖元元伸出手来。 肖元元上前,坐在乐平公主身边。 乐平公主握着肖元元的手,抬头笑着对晋王道:“我没事,阿摩你不用担心!” 晋王面带忧色,坐在榻边的凳子上,问道:“阿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会得了这种病?” “我现在很好!”乐平公主缓缓地回道。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又冲着乐平公主开口道:“阿姊若有难事,尽管告诉弟弟,弟弟能办的一定帮阿姊办到。”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我的病不要告诉母亲,莫让她为我担忧!” “阿姊——”晋王不由得埋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母亲。你若当真出了事,到时候母亲该怎么办?”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没事的阿摩,我会好的!” 晋王咽下一口气道:“好——我先不告诉母亲,改日我让阿环来照顾阿姊,得空的话我也会来。”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本来在京中待不了多久,不必耽误在我这里。你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去,我这里不用你操心!” 正在说话间,一个婢子拿着张药方走了进来,“禀公主,这是孙医倌开的药方。” 肖元元伸手接过,和乐平公主一起看了看,肖元元没看懂,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就按这个方子去配药吧!” 肖元元接过方子刚想起身,又被乐平公主拉了回来,道:“你别去,让白鹭子去。” 肖元元解释道:“公主,白鹭子如今忙得很呢!你还要让她抓药?” “那让别人去!”乐平公主不依不饶,反正不让肖元元离开半步。 晋王觉得眼前的画面,简直没有眼看,不由得用手摸了摸额头,顺便用手挡住了视线。 肖元元有些无力,瞄了一眼晋王,又向乐平公主回道:“经别人手的药,公主敢喝么?” “我敢!”乐平公主干脆地回道。 “我可不敢。”肖元元气道,缓了缓,肖元元便向那婢子吩咐道:“你去把这个药方交给肖七娘,让她去配药。告诉她,从抓药到熬药,再到送到房中来,让她一眼都不能错开。” 那婢子低声回了一句:“是。”便退下了。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那个……阿姊,天色也晚了,我也该回府去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你回吧,路上小心。” 肖元元见状,客气道:“我去送送殿下吧!”毕竟这晋王是她请来的,当然要由她送走,不然也不太不合礼数了。 “不用不用!”晋王连忙摆手,急声道:“你留下……那个……好生陪着阿姊,不用管本王,本王认得路!” 晋王一边摆手说着,一边急匆匆出了寝殿,走出去老远,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晋王走了,乐平公主揉玩着肖元元的小手,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带着些埋怨道:“外人在呢,公主怎就不知稍稍收敛一下!”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只觉得肖元元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便不由得逗弄了一下肖元元略微生气的小脸,道:“本宫就是故意的,元元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阿摩看上了,他若跟我要你,本宫是给还是不给?” “哎呀!”肖元元嫌弃的别过脸去,“公主,你自重一下!” “好——”见肖元元有些恼了,乐平公主放下手来:“不过说真的,倘若他真的开口要你,你怎么想?跟他还是跟我?” 第280章 探访 肖元元脑子被气得嗡嗡的,道:“公主放心,那个晋王要是对我意思,早就下手了。 他明明知道我是公主专门为他准备的,还拖到现在都没开口,这说明他是不喜欢我的。 我现在之所以还能跟他说得上话,还是我抱晋王妃的大腿,巴结来的呢!” “晋王妃?”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 肖元元心下一沉,道:“公主别想多了,晋王妃有夫君的!” “那算什么!”乐平公主哼道:“本宫也有过夫君的!” “好好好!”肖元元彻底无语了,“公主最好,公主真厉害,公主什么都有!”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手来起身。 “你为何起身呀!”乐平公主嚷道。 “公主该睡一会儿了!”肖元元扶着乐平公主躺下道。 “你要去哪儿?”乐平公主尽管已经躺下,眼睛却睁着大大的。 “我去外面透口气!”肖元元道。 “你……那你去吧!”乐平公主转过身去,背对着肖元元,整个后背就写三个字:不开心!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道:“算了,不去了,公主往里面挪挪,我也睡一会儿!”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听话往榻的一边挪了挪,肖元元确实也累了,靠在乐平公主身边,不一会儿便浅浅的睡下了。 晋王果然没有食言,第二日一早,晋王妃便登门拜访,探病来了。 晋王妃见到乐平公主,互相见了礼,见肖元元陪在乐平公主身边,晋王妃意味不明笑了笑,让肖元元心里一阵发毛。 真不知道晋王昨夜回府,都跟晋王妃都说了些什么,想想肯定很刺激! 肖元元心中还是恼的,这个乐平公主当真是一点儿也不顾及脸面,非要搞得跟真的似的。以至于就算日后肖元元想辩解什么,估计也不会有人信了。 算了,反正肖元元也不准备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有了这层误会,说不定刚好可以帮她挡些烂桃花! 待晋王妃坐定,肖元元为二人准备了茶和点心。 “多日不见,阿姊气色见好,看来这些天调养的不错。”晋王妃奉承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元元在本宫身边,替本宫挡了不少的麻烦事,无事一身轻。” 晋王妃点了点头,看着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阿姊真是好福气啊,元元在江南时,一开始住在总管府,那时我失子不久,身子虚弱,还是元元为我配制了药膳,吃了些日子便好了。” 乐平公主脸色一变,那晋王妃接着道:“后来不知为何,元元非要搬出去住,当时真的很是舍不得呢!”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回道:“王妃受公主所托,关照奴婢,奴婢感激不尽。不过,奴婢是公主派去为王妃调养身体的,本不该居功。但是奴婢住在总管府总是麻烦王妃,实在心感不安,还是搬出去自在些!” 一句一句,两边解释,肖元元感觉心好累! 乐平公主喝着茶,道:“没有给晋王妃添麻烦就好,不然都以为我公主府出去的人都没规矩,坏了公主府的脸面。” 肖元元为难地看向晋王妃,晋王妃不由得笑了,对着乐平公主道:“好了,阿姊,知道你宝贝这个婢子,我又不与你抢,你看把她吓的!” 乐平公主不由得也笑了,道:“午膳你想用什么?让这个婢子去安排!” 晋王妃笑着回道:“阿姊的席面哪有得挑,什么都好!” 正在这时,只见白鹭子走了进来,回道:“禀公主,广平公主来访。” “小四,她怎么来了?”乐平公主疑道。 晋王妃起身道:“应该也是为了探访阿姊的,阿姊你先坐着别动,我去迎迎四妹。” “好,劳烦你了!”乐平公主道。 晋王妃起身,走向屋外,站了一会儿,便见广平公主被人引着,走了过来。 “二皇嫂,你怎么在这里?”广平公主问道。 晋王妃盈盈笑道:“来看看阿姊,巧得是竟能遇到四妹。” 广平公主行了一礼,二人相携走向殿内,广平公主边走边道:“早就想拜见阿姊了,一直不得机会。” 晋王妃疑道:“你是四公主,想要见阿姊还不简单。” 广平公主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起走入殿内。 “阿姊。”广平公主一见乐平公主,也不参拜,直接奔了上去。乐平公主伸出手来,拉住广平公主道:“小四,天这么冷,路上可好走?” “那点路算什么?”广平公主拉起乐平公主的胳膊打量了一番,道:“阿姊到底怎么了?上次宴会上灯光下没有看真切,不知阿姊竟然病了!” “无妨的,一些小毛病。”乐平公主安慰道。 “小毛病?”广平公主一点也不信,道:“什么小毛病?小毛病能让母亲担忧成那个样子?我说要去弘圣宫看望阿姊,竟也被母亲拦住了。外人都传言阿姊病重,我都快吓死了!” 乐平公主无奈笑了笑,回道:“你现在看我,不好好的么!” 广平公主细细端详了一阵,轻轻舒了一口气,道:“阿姊是家中老大,如今咱们家里,只要有阿姊在,有母亲在,才是个家,倘若阿姊出了事,小四日后回京,连个想看的人都没有了!” 晋王妃轻轻咳了一下,道:“四公主哪里话,你二哥也时常惦念你的。不知驸马可好?” 广平公主客气地笑了笑,道:“多谢二哥,一切还是老样子,驸马他向来身子不好,这次入京途中赶路急了些,才误了那天的宫宴,不曾与二哥嫂喝上两杯,当真是失礼了。” “无妨无妨,”晋王妃连忙摆手,道:“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乐平公主笑着道:“你呀,以前多么明艳活泼的性子,怎么成婚才几年,就变成了如今这般胆小了?” 广平公主眸色中泪光闪了闪,道:“阿姊——谁不想都如在女儿时那般,无忧无虑,无所顾及。可一旦成了他人妇,什么皇家贵女,都是一样的。” 第281章 不妥 乐平公主笑着安慰道:“人生哪有一成不变的?起起落落,世事浮沉。是随波逐流,还是踏浪而歌,全看你自己怎么想。” 广平公主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姊说的对,哎呀,我今日来是看阿姊的,怎么莫名感伤了起来!” 三人说着话,肖元元在一旁煨上了甜汤,待火候差不多了,便与三人各盛了一碗。 广平公主歪头看了肖元元一眼,有些诧异,问道:“这位娘子……是上次替阿姊挡酒的那个吧!” 肖元元低头行了一礼,道:“是,四公主好记性!” 广平公主回想起那天的情形,看了看乐平公主,道:“我记得父亲还亲赏过她,阿姊,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妙人?长得这般好看!” 乐平公主扭头看了看肖元元,回道:“天上掉下来的!” 肖元元脸色微微一红,乐平公主现在看起来似是一切正常,与晋王妃和广平公主谈话也颇为通畅,便开口道:“公主,四公主与晋王妃今日在府上用膳,奴婢去司膳房安排一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刚想走,乐平公主便又叫住了,吩咐道:“元元——公主府的酒都送出去了,有宴无酒终是不美,你派人去宫里取些御酒来。” 肖元元眉心一皱,道:“公主不宜饮酒!” 乐平公主柔柔笑着,道:“本宫不喝,招待姊妹用的!”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妃和广平公主,心中不放心,愣着没动。 广平公主十分奇怪,乐平公主都已经明确下令了,这个奴婢居然敢抗命! 更奇怪的是乐平公主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在心平气和地跟这个奴婢解释。 看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奴婢,广平公主不由得插口道:“阿姊,我与晋王妃也不是外人,不必非得饮酒,不用麻烦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冲着肖元元埋怨道:“谁让你作主把府上的酒全都送出去了!如今有客登门,堂堂的公主府,没有好酒招待。幸亏今天来得不是外人,若是换了旁人,还以为我公主府失势了呢!” 肖元元此时也有些为难,道:“公主这么说,那奴婢亲自去宫里要酒去,将功折罪,还望有所补救。” “既然小四不介意,今日便算了。”乐平公主平和地说:“这两天你还是再酿些酒吧,就算我不能喝,放着也体面,喝不完送送人也好!” 肖元元想了一下,道:“公主保证不喝?” 乐平公主淡笑着点点头。 “好嘞!”肖元元开颜一笑,回道:“那奴婢为公主安排午膳去。” 说罢肖元元开开心心地退了出去。 望着肖元元蹦蹦跳跳的背影,晋王妃无奈叹了口气,道:“我真是羡慕阿姊,在江都府里这个肖元元也为我酿了几坛酒,叫什么梨月窗、荷风香的,我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竟不知我的宝贝在阿姊这里,想要多少便有多少,当真是气人!” 广平公主听着,问道:“你们说的酒,可是几日前送到我府上的那一坛?” “四妹也收到了?”晋王妃问道。 广平公主道:“怎能没收到呢?听说阿姊把半个京城的高官士家都送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是我送的,是那婢子自作主张送出去的!” “阿姊也太纵容她了!”广平公主惊讶道。 此话一出,晋王妃悄悄向广平公主使了个眼色,反而让广平公主更加奇怪了。 广平公主疑惑地看向晋王妃,只见晋王妃又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广平公主心下一顿,回想起那肖元元的美貌,以及乐平公主和晋王妃待她的态度。还有那肖元元身着华丽,完全不是婢子的打扮,还有那婢子对乐平公主的亲近之态…… 种种情形都表明……她们难不成……是那个…… 广平公主目光在乐平公主和晋王妃身上来回穿梭! 按理说乐平公主长居深闺,若是觉得寂寞,养个男宠也是正常,可这个婢子……哎呀……有点难说呀! 乐平公主看着广平公那一脸吃瓜的表情,喝了一口甜汤,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四啊,你若是在京中无事,便常来我府上走走吧,最近我学会了打麻将,得四个人才能玩儿!” “呃……”麻将是什么,广平公主没听过,所以没放在心上。现在广平公主一脑子全是乐平公主与那婢子两个人的事:“阿姊,那个元娘子……” “她姓肖,叫元元!”乐平公主回道。 广平公主点了点头,看了看晋王妃,那晋王妃应该是知情的,于是便直言道:“那个元元,与阿姊……” “是。”乐平公主坦然的承认了。 “啊?”广平公主一怔,无措地看向晋王妃,晋王冲她点了点头,广平公主讪讪地道,“这个是不是不妥?” “哪里不妥?”乐平公主问道。 广平公主沉下心来,道:“那肖元元——是个女娘子!”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道:“我一个寡居的公主,养个心上人有什么稀奇?元元幸亏是女娘子,我与她一处,即不会为她求官鬻爵坏了朝纲,也不会与她生儿育女乱了皇室血脉。倘若元元是个男子,那才是不妥!” 广平公主目瞪口呆,觉得乐平公主说得也对,但又觉得那里不对! 晋王妃掩嘴笑了,“元元她……还是不错的,阿姊好眼光!” 乐平公主嗔目而视,道:“晋王妃取笑我这个阿姊?” “岂敢岂敢!”晋王妃低头赔礼道:“那元元确实不错,我也喜欢的!” 广平公主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道:“既然如此,那……阿姊开心便好!” 晋王妃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有些担忧道:“可是,若是母亲知道了,怕是不好。” 乐平公主一顿,缓了缓道:“无妨,母亲不舍得我受苦,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广平公主也有些担忧,道:“阿姊,我们知道便知道了,这事如此传扬出去,怕是对阿姊的名声不好!” 第282章 郎君 乐平公主回道:“我不介意,只是若元元在我府上没名没份,出去恐被人欺辱了去!” “名份?”晋王妃心中一跳,没有听明白。 乐平公主疯了不成,还想给肖元元什么名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想在府上办个酒宴,将元元介绍给京中士家认识!为她行嫁娶之礼,做公主府的女郎君,这样,元元便是我的人了!” 广平公主惊道:“阿姊,你是认真的么?” “这有什么?”乐平公主不在意的回道。 饶是晋王妃平日里淡定自若,处事不惊,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忙道:“阿姊若是喜欢,自己在府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这事一旦被搬上台面,坏了阿姊的名声……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乐平公主淡淡地回道:“他们笑话也好,嘲讽也罢!我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元元是公主府的人,永远都是!” 广平公主脑子里全是乱的,只得劝道:“阿姊三思啊,此事非同小可,谁也不知道万一民意沸腾,公主府会遭到什么样的非议!” “我不在乎!”乐平公主决然道。 “肖元元呢?她也不在乎么?”晋王妃急道。 “元元?”乐平公主愣了一下,低头道:“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这事由不得她!” “阿姊——”晋王妃急着叫道:“元元的脾性我多少知道一些,看着软和,实际上若是被逼得急了,谁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来!” 广平公主也恳切道:“我虽不了解那个肖元元,可我却了解母亲。阿姊为了那肖元元闹出这些事来,母亲会放肖元元么?为了阿姊的名声,母亲一定会除了那肖元元的。” 眼见这二人都急着劝自己,乐平公主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道:“你们不知道,元元她无权无势,偏又生得那般俏丽,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万一她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广平公主缓下一口气道:“以后那肖元元出门,阿姊多派几个人跟着便是了!打着公主府的招牌,谁敢欺负那肖元元呀!” “是啊,阿姊切莫因小失大,日子要长长久久地过,哪能为了一时痛快,单凭着心意做事。就算阿姊不为自己名声考虑,也要想想肖元元的安危呀!”晋王妃劝道。 乐平公主深深呼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回道:“可是,元元她无名无份,实在委屈了!” “那……阿姊,”晋王妃犹豫道:“名分终是虚的,只要人心里明白就好!” “是呀是呀!”广平公主连忙附和,附和完之后又觉得不对,对着晋王妃道:“什么意思?” 晋王妃回 道:“只要各府知道公主有个女宠,叫肖元元,不就行了!” “女宠?”乐平公主顿了顿,道:“这话不好听!” 晋王妃道:“不管好不好听,反正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广平公主想了想,回道:“那我派人把这个消息传扬出去?”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四妹好主意!” 广平公主一噎,这明明是你晋王妃的馊主意。 “那——四妹你费心了!”乐平公主居然同意了。 广平公主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自己今天到掉坑里了! 乐平公主挖好了坑,想让广平公主和晋王妃一起跳进去。谁知道晋王妃眼疾手快,适时地爬了出来,只留广平公主一人在坑底。 想了想,广平公主咬了咬呀,道:“好,为了阿姊,我就做一把小人!” 此时此刻,肖元元正在司膳房忙前忙后的为两位客人准备午宴,丝毫不知道正堂之内的三人正打算着把她推到风口上去! 若是知道了她们三人的谈话内容,不知道肖元元会不会往那菜里下砒霜! 这炒菜与炖煮不同,要得就是一个刚出锅的新鲜,菜已备好,四个大厨一起动手,几乎同时出锅,十几道菜一起呈往正堂之中。 这炒菜晋王妃是吃过的,可广平公主却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口味的饭菜,觉得很新鲜,一顿饭大快朵颐,吃得十分痛快。 尽管三人吃得十分尽兴,但是这十几道菜实在也吃不完,广平公主看着眼前剩下的大半的膳食,眼中充满了可惜。 “阿姊,你府里的膳局哪里找的?”广平公主忙问道。 乐平公主回道:“我们的膳局,都是宫里指派的。”乐平公主一边回着话,一边喝着红枣当归参鸡汤。 “宫里的?”广平公主疑问道:“我自回京以来入宫那么多次,怎么一次都没吃过?”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晋王妃解释道:“都是肖元元拟得菜谱,公主府里只是一套,她在江南还有一套专做海河湖鲜的,我吃着也好,怕是连公主也没吃过。” 乐平公主眼神一亮,问道:“当真么?” 晋王妃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看向一旁侍立的肖元元,道:“怎么不做给本宫?” 猛然被叫住,肖元元一无奈,道:“公主,海河湖鲜,首先得有海才行!” “哦!”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大兴城没有原食材。 “不管有没有海,”广平公主插口道:“公主府有的,宫里为何没有?” 广平公主想了想,又道:“怪不得高良娣曾与我提过,弘圣宫的膳食是宫中独一份的,之前吃过几次,后来吃不到了,一直惦念地很。既然已经有了菜谱,为何阿姊不把这菜谱给她,让她自行做去!” 乐平公主挑着眉,傲娇道:“你真当这菜做出来很容易么?除了菜谱,还有所用的炊具,铁锅,灶台,烤炉,都是现做的!你不知道为了造一口能炒菜的锅,这肖元元费了多少铁料。况且这是元元专门为我做的,凭什么便宜了旁人!” 广平公主看了肖元元一眼,对着乐平公主嫌弃道:“阿姊何时变得这般小气?以前什么珍宝放在阿姊面前,阿姊都看不上眼,说赏人便赏人了!如今一个灶台一个锅,竟都计较了起来!” 第283章 传言 “物以稀为贵,天底下你能再找到别的地方,吃这顿膳么?”乐平公主笑道。 广平公主笑了笑,用了口清茶,看向肖元元,心道:怪不得阿姊喜欢,人长得好看,饭做得也好,既享了眼福,又享了口福。既然乐平公主不在意名声,留一个贴心人在身边,确实不错。 饭后消食,四人一起打了麻将,一直打到日近黄昏,又用晚间小食,晋王妃与广平公主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公主不该留她们那么久!”送走了晋王妃与广平公主,肖元元扶着乐平公主在院子里转着,埋怨道:“公主的精神还是得养着,适才打麻将的时候,我都想着赶人了!” 乐平公主温和地笑着,回道:“还好,与她们说话,不费什么心思!” “不费心思?”肖元元有些急道:“公主,不是我要挑唆你们,四公主也就罢了,心思没那么多。晋王妃是什么人?” 单就凭她能当上隋炀帝的皇后,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哦?晋王妃是什么人?”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回道:“晋王妃的心思,长得跟中国结似的,我都拿不准!” 乐平公主看了肖元元一眼,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晋王妃在我面前可说了你不少好话,你倒是看谁像个恶人!” 肖元元一顿,转而问道:“公主冷么,要不咱们回屋去吧!” 乐平公主摇着头道:“再走会儿吧,许久没有回来,说实话,心中也惦念的!”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肖元元喃喃道:“公主,晋王妃她心思确实有点多,你真不上心么?” 乐平公主淡淡回道:“所欲即所往。” “什么意思啊?”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解释道:“你心里想吃桃子,自然会走到桃子那边去,你心里想吃梨,自然就会走到梨那边去!” 肖元元‘哦’了一声,似是听明白了:“晋王妃想吃什么?” 乐平公主解释道:“我当初想把你送给晋王,是为了以此来拉拢晋王,保全自身。晋王他也是,他也想拉拢我,成为他的助力。” “合着……没我什么事儿呗!”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只要知道了一个人的所欲所求,就知道了他要行进方向。晋王也好,晋王妃也好,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最终目的,那么就不必在意他们到底费多少心思。” 肖元元点了点头,“嗯——公主豁达!” 乐平公主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肖元元,深切道:“我身居高位,自然可以省些心来,你可不能像我这样。 你凡事要多看多想,毕竟人心易变,别人害你的时候,会考虑代价。害我的代价很高,自然没有人随便对我动手。你不一样,你要小心!” 肖元元眉心微皱,不明白乐平公主这话从何而来,不安地问道:“公主,你发现了什么?” 乐平公主忽然笑了,笑得极轻,道:“有感而发,你管记住就好。” 肖元元心中顿感不对,犹豫道:“公主——” “好了,你先送我回寝殿,今夜不用你陪寝了。这些天你也累了,回玉岿堂好好休息休息吧!”乐平公主轻声道。 肖元元顶着满头疑惑,送乐平公主回了寝室,自己则回了玉岿堂。 接下来的几天,公主府的访客络绎不绝,除了公主自己家的兄弟妯娌来了一遍,一些日常不太熟络士族大家也纷纷前来拜访,一时间公主府热闹异常。 乐平公主一改以往冷淡的模样,待人亲和有礼,谦和婉顺,无论门?高低,都一视同仁。 肖元元看着着急,十分担心乐平公主的精神,但奇怪的是几天下来,并未见到乐平公主有什么异常。 直到连苏夔与杨玄感一起登了门,与乐平公主寒暄之后,直接把肖元元叫到了一边。 “元元——你——”苏夔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苏兄,怎么了?”肖元元满脸地不解。 “我今日本不想来的!”杨玄感的脸色也不好看,似是有一丝怒气。“但我还是要来问明白,你到底是什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肖元元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事,你们说呀!” 苏夔看着四周没什么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与乐平公主,你们……” 肖元元皱着眉,心中的不安逐渐的扩大了开来,问道:“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传言?” 苏夔点头,道:“你真是乐平公主的爱宠么?” “什么?”肖元元脸色一白,道:“谁说的?” “全京城都在这么说!”杨玄感道。 肖元元顿觉得脑子嗡嗡地,气道:“胡说,谁敢这么造谣公主?” 杨玄感此时一愣,道:“难不成此事……不真!” 肖元元心中一团乱麻,这事儿怎么传出去了呢?虽然她是直女一个,但乐平公主确实有那个心思的。 这些天来乐平公主接待了那么多的客人,肖元元都在侧陪侍,二人行为举止确实不像一个正常主仆的样子。由此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再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此事便说也说不明白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转身便走,道:“不行,我得赶快去找公主,公主她如今精神不好,若是被这谣言伤着了,怕是会有大事!” 苏夔连忙跟了上去,道:“元元,这事儿要澄清可是不易的!” 肖元元当下已急得想不了太多了,心中只是担心万一公主因为这件事,被人当着面嘲讽了,当下又怎么能承受得住? “苏兄、杨兄,你们先回府去!这事情有些麻烦,改日我再去府上与你们解释!”肖元元急道。 看到肖元元这着急的模样,苏夔与杨玄感相互看了一眼,觉得此事既然是公主府的家事,他们两个外男留在这里确实不妥,所以齐齐点了点头,苏夔道:“那,待你处理好了再说。” 肖元元点了点头,不再顾及他们二人,急急去找乐平公主去了。 乐平公主正与着广平郡王杨雄吃茶聊天,一抬头便见肖元元从门外急步走了进来。 第284章 传言(二) 肖元元急步前来,进了门才看到广平郡王,先是愣了愣,便拜道:“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淡笑着道:“平身——”然后转头向广平郡王介绍道:“这是元元。” 广平郡王看起来五十多岁左右,乃是宗室将领,生得是雍容典雅,看见肖元元也仅仅是微微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道:“这是广平郡王。” 肖元元便又向广平郡王行了一礼,道:“拜见广平郡王。” “不必多礼。”广平郡王淡淡地回道。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的神色,看起来一切如常,不似是受了刺激的样子,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元元,你不是与杨家大郎出去了么?怎么这么急便回来了?”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起身走到乐平公主身边,道:“本也没什么事,怕公主这边缺了人照顾,说了几句话便回来了。” 乐平公主一旁的白鹭子看了肖元元一眼,心道,这理由找的真烂。 乐平公主没有拆穿肖元元,直接道:“有白鹭在,你不用担心。在公主府里,你大可以自在些。” 肖元元看了广平郡王一眼,那广平郡王来公主府,也是依例年节下走动一番,见眼前这此番情景,便识趣道:“公主,小王府上有些事,今日就不多做叨扰了,就此告辞。”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劳烦叔父来此一趟,代我向叔母问安。” “公主客气了。” “白鹭子,送叔父出府。”乐平公主吩咐道。 “是。” 言罢,白鹭子便起身上前,将广平郡王引了出去。 待广平郡王走了以后,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说吧,什么事?”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事。” “没事?”乐平公主疑问道,刚刚肖元元赶过来的样子似是很急,怎么可能没事。 “真的没事!”肖元元遮掩道。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不肯说,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道:“算了,没事就好。” 肖元元心下里十分忐忑,她也不敢把外面的那些传言说给乐平公主听,担心乐平公主听了,万一为此劳心费神,再乱了心神。 “那个……公主。”肖元元犹豫地叫道。 “到底怎么了?”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坐在身边。 “公主现在的身子如何了?”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神色一凝,肖元元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她想趁着自己身子转好,便又要走了,想了想便回道:“我身子如何,你还不知道么?” 肖元元有些为难,乐平公主的病是心病,单看身体状况看不出什么来。尤其是这些天来,乐平公主在府上宴请宾客,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个病人的样子! 肖元元开口道:“我觉得公主的身子还没有好,要好好养养,得静养!” 乐平公主听了心下一松,调笑道:“这两天累着了?你想犯懒了?” “公主府人来人往的,确实不利于公主养病,不如我们去南山别苑住些天吧!”肖元元迫切地道。 乐平公主与外世隔绝开,这样,那些传言乐平公主便听不到了。 等日子一久,传言便会平息,那时候再回来,乐平公主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肖元元就是这般打算的。 “那南山别苑是消暑的去处,这天寒地冻的,那里又冷僻难行,我是去养病,还是去受罪呀!”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低下头,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元元,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见人!”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需要静养,才好得快。” “我倒是希望这病慢点好。”乐平公主柔柔地说道。 “公主,你不要这个样子!”肖元元烦躁地将手从乐平公主的手里扯了回来。 现在外面传言满天飞,偏偏这个乐平公主一点也不知道收敛,随时随地都要显出对肖元元的与众不同来。 别人不怀疑才怪!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你觉得我烦了!” “没有没有!”肖元元无奈又将手塞了回去, 为难地劝道:“公主,日后呢——人后你怎么着都行,人前咱们还是规矩些,让人看到了多不好!”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人后怎么着都行?” 你可真会抓重点!肖元元很想吐口血给乐平公主看,无奈道:“少儿不宜不行!” “你我都已成人,为何不行!”乐平公主笑问道。 肖元元脑子一热,伸手制止道:“公主你先冷静一下!让我想想!” 乐平公主不由得掩嘴笑道:“元元你要想什么?” 肖元元想了想,看向乐平公主,直接道:“公主——我不喜欢人多,要么公主从今天起不要见客,要么我搬去南山别苑自己住去!” 乐平公主顿了顿,明白了过来,道:“你是不想我见外人吧!” 肖元元愣了愣,点头道:“嗯,不好养病呀!” 想想肖元元那么急着跑回来的样子,乐平公主大概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眼眸低垂,缓缓道:“元元,你怕什么?” “我——”肖元元顿时语塞,看着乐平公主的表情,肖元元恍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手心紧,道:“公主……已经都听到了!” “嗯。”乐平公主点了点头。 “那公主你……没事?”肖元元试探地问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传言虽然离奇,但也有可信之处,比如,我确实对你有不轨的心思……” “公主——”肖元元打断道。 “元元,你在意外人看你的眼光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不在意。” “那便好。”乐平公主眼神一亮,柔声说道:“你放心,那些传言传不到公主府里来,你若是不喜欢听,便待在公主府里。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在府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肖元元心下十分不安,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摇了摇头,道:“公主,我没关系的!可是这样一来,公主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第285章 传言(三) “我要什么名声?”乐平公主道,“外面的流言再怎么传,也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来说。既少不了我的封邑,又撤不掉我的地位,我根本不用去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公主真的不在意?”肖元元确认道。 乐平公主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只要你没事,我便不在意。” 肖元元凝着眉,将脸微微别到一边,看起来依旧愁色不减。 乐平公主轻轻抚着肖元元的小脸,温柔问道:“怎么了?怎么还不开心?”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不该受此污名,都是因为我!” 乐平公主一怔,道:“为何不该?” 肖元元转过头来,道:“我们本就不是……” 话未说完,乐平公主不期然地凑了过来,朝着肖元元的小嘴上轻轻啄了一口,只觉得触感轻轻柔柔,似是在咬一口香甜的云。 肖元元脑子嗡然一响,心跳都停了半拍,惊道:“公主,你……” “怎么,这污名我受不受得呢!”乐平公主笑问道。 肖元元脸色一白,将手抽了出来,逃似的向屋外走去,刚走到门边,便听乐平公主又道:“明日,我要回宫一趟!” 肖元元停了下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低头平静了一下,回过头来,问道:“公主回宫去做什么?” “母亲召我!”乐平公主回道。 “皇后娘娘……”肖元元心下一乱,当下独孤皇后召乐平公主回宫,八成就是为了京中传言的事。 “我准备一下。”肖元元失魂落魄道。 乐平公主直接回道:“你不用去!” 肖元元一时间没有明白了过来,摇了摇头,“不行……这事儿不该让公主独自面对!” 乐平公主笑着道:“母亲必会怪你,但却不会怪我,你去了更会让她厌烦,倒不如留在府里,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肖元元不放心,“公主万一再与皇后娘娘,或是陛下起了冲突……” “你放心!”乐平公主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 肖元元怎么可能放心,上次出宫时就把杨坚得罪了,而且肖元元对杨坚那个渣爹成见很大。 再加上乐平公主身陷污名之中,已经惹恼了独孤皇后,这样一来,乐平公主此次入宫,必不会好受! “让我去吧,我去与皇后娘娘解释清楚,就算不行,我也能当个出气筒,他们消了气,自然便不会再为难公主了!”肖元元急切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那我怎么舍得?你老老实实待在府上等我就好!” “公主——”肖元元叫道。 “好了,你若是不想走,过来让我再抱一抱,亲一亲!”乐平公主张开双臂道。 肖元元脸色一白,转身逃似的走了。 第二日乐平公主优哉游哉进了宫,第一时间没有去千秋殿找独孤皇后,而是直接到杨坚的大兴宫。 乐平公主来得早,杨坚的儿子和驸马即便要伴驾,也得等一会儿才能来。 杨坚一大早便看到了自己女儿,带着新酿的烈酒来到大兴宫里,心中还是惊了一会儿的。 “丽华,你怎么没去见你母亲,到这大兴宫来做什么?”杨坚不解地问。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上次元元不懂事,把酒全都拿走了,也不曾给父亲留上几坛,刚好这些天元元又酿了新酒,孩儿特意带了来给父亲。” 杨坚听罢,朝着乐平公主身后看了看,果然在大门外放着一个巨大的酒坛,不由开颜一笑,道: “还自己的女儿最贴心,你那个肖元元真是好大的脾气,好大的胆子!放在朕嘴边的东西,都敢夺了去!” 话是这样说,但若是当时乐平公主拦一拦,估计那肖元元也不会这么放肆。 “一个小娘子,父亲不要计较了!”乐平公主笑着回道。 “好好好,”杨坚状似无奈道:“你心尖上的人,朕碰不得! 可你做事未免太张扬了些,就算喜欢那肖元元,你自己关在屋里宠着便是了,为何弄的举城皆知? 你母亲担忧得一晚上踢了朕好几次,一大清早便把朕赶了出来,搞得朕现在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大兴宫里。” 乐平公主笑容顿时消减了些许,道:“父亲这是怪孩儿了?孩儿若是高洁圣明,不染污淖,父亲还能放心么?” 杨坚摆了摆手,道:“由着你去,你自己放纵不要拉着朕当借口。” “孩儿尝读史书,但凡圣人明君,底下没几个好人!孩儿若不沾些恶名,怎显得父亲圣明?”乐平公主悠悠道。 杨坚一听,顿时气道:“你读的什么破史书,曲解出这些歪理来?但凡盛世,靠得君明臣贤,朕一人得圣名,非得累死不可!”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总之如今,孩儿开心,父亲放心,两全其美,再好不过。” 杨坚哼了两声,道:“这话你与你母亲说去!她说好才算好,她若觉得不好,咱们这一家子都好不了!” 乐平公主微叹一声,道:“父亲帮孩儿劝劝?” “朕懒得管,你自己事自已办!”杨坚鼻孔出声道。 乐平公主无奈叹了一声,起身道:“行,孩儿自己办。”说着,乐平公主朝杨坚拜了拜,退了出去,走到门外高声喊道:“来人,把酒抬到千秋殿去!” 杨坚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这女儿以前那般温顺,现在怎么跟皇后一个脾气? 这母女俩如今凑到一起,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算了算了,朕还是待会儿再过去吧!” 独孤皇后正头疼,听宫人传报乐平公主求见,气得愣是让乐平公主在殿外站了一刻钟。 直到一旁的青依提醒,说乐平公主病了几个月,身子一直未好,独孤皇后才心软让乐平公主入得殿来。 乐平公主拜了一拜,柔柔唤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看着自己这个可怜的女儿,气不得,也骂不得,用手指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看你做的好事!” 乐平公主垂着头,道:“母亲息怒,孩儿愿受责罚!” 第286章 传言(四) “责罚你有什么用?责罚你能平息得了京中的流言么?”独孤皇后怒道。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认真道:“回母亲,那不是流言,是实情!” “你名声不要了么?”独孤皇后愤道。 “孩儿知错!”乐平公主也不争辩,只将态度放得极软,独孤皇后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你……”独孤皇后脑子又是丝丝拉拉一阵疼,道:“罢了,罚你有什么用?那个肖元元——处死,这样便能挽回你的名声。” 乐平公主一听,伏身跪了下来,低声道:“那母亲——你便连孩儿一起处死吧!” 独孤皇后一惊,问道:“你真得……用了真心?跟一个女婢子!” “母亲,”乐平公主乞道:“孩儿知道这不对,孩儿也知道这会坏了名声,但孩儿就想对自己好一些!” 独孤皇后心中一疼,上前拉住乐平公主的手,道:“那个肖元元还枉称什么‘神女’,分明是个妖女,将我儿蛊惑成这个样子,孤怎能饶得过她!” 乐平公主面色痛苦,沉痛道:“母亲,当真不干她的事,是孩儿逼她的!直到如今她都不肯与我……欢好。我用自己的病去留她,她才肯留下来的。母亲,孩儿为了让她留下来,费了许多心思,孩儿不要什么名声,请母亲成全孩儿吧!” “你……”独孤皇后气得捶胸,道:“你玩玩也就罢了,怎能用了真心?” 乐平公主垂下头来,道:“母亲,这真心岂是说用便用的!” 独孤皇后掩面而泣,乐平公主跪步向前,道:“母亲伤心,是孩儿的错,母亲你责罚孩儿吧!” 独孤皇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将乐平公主扯了起来,“你若喜欢一个正常的男子,就算他身份有什么不对,孤也能为你作主。如今为一个女婢子,怎能托付终生啊!孤一旦去了,你又能靠谁?” “母亲,孩儿的终生本就无需托付给谁!”乐平公主道。 独孤皇后缓了缓,“罢了罢了!你走吧!” 乐平公主踌躇道:“母亲——” 独孤皇后冷声道:“孤可以现在不杀那个肖元元,但也不想见她。日后倘若她于你有一丝不利之处,孤必杀她!” 乐平公主刚想着争辩,却见杨坚走了进来,悠悠然的看着这一对剑拔弩张的母女俩:“哟,伽罗,你怎么跟丽华生起气了!” “滚!”独孤皇后吼了一声。 乐平公主拭着泪,朝着杨坚拜了拜,“拜见父亲。” “平身平身!”杨坚完全没有受独孤皇后的怒气影响。“丽华呀,你母亲也是关心你,你莫放在心上啊!” 乐平公主低着头,不答话,独孤皇后登时便怒了:“我们母女的事也要你来插嘴,平时不见你教养孩儿,此时你挑拨什么!” 杨坚一怔,道:“伽罗,朕是为在你说话呀!” “还不如不说,你一早便知道丽华与肖元元的事了吧!早前干嘛去了?事到临头了说两句打圆场的话,陛下可真会做人!”独孤皇后怒道。 乐平公主看了看杨坚,心里也在想着,杨坚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跟肖元元的关系了呢? 杨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在呢,伽罗你给朕留些面子!” “就陛下一人要面子,孤不用要面子,丽华也不用要面子!”独孤皇后不依不饶道,看来昨夜踢那几脚,气没消完。 杨坚对着乐平公主叹道:“丽华——你母亲要骂朕了,你在这里不好,你先回府回避一下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此时已明白了乐平公主的心思,再逼她也没个结果,干脆挥了挥手,道:“你先走吧,看好那个肖元元,莫让她生事!” 乐平公主低头回了一声‘是’,便向着二人拜了拜,退出了殿去。 待乐平公主一走,杨坚便凑上前去,哄道:“伽罗,莫生气了,丽华喜欢不就好了么?” 独孤皇后转过头来,气道:“你这个爹当得真是好省心啊,凡事只能单凭喜欢么?你从未想过女儿的名声么?长远——长远,长远下去怎得了!” “丽华又不是小孩子,她做事肯定都权衡过了。”杨坚道。 “权衡?什么权衡?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丽华向来心思纯粹,那个肖元元来历不明,身份不明,万一真是个妖女呢!”独孤皇后急着叫道。 “她不是什么妖女,”杨坚无奈道。 “不是妖女,能把我儿蛊惑成这个样子?你们男人向来都会以皮相看人,那肖元元美艳异常,定是能让你们为她说话的!”独孤皇后就是觉得肖元元好看的不太正常,才一直放心不下。 杨坚叹了一声,道:“伽罗,倘若如你所言,那朕应该把她纳到后宫来,不应该让丽华带走啊!” “你敢!”独孤皇后威胁道。 杨坚想了想,开口道:“伽罗,不瞒你说,这个肖元元朕已观察了她一年有余。包括在江南做的事,桩桩件件细看之下,实非常人!说是神女,毫不为过。” 独孤皇后愣了愣,问道:“你观察她做什么?” 杨坚眯起眼道:“一个莫名其妙女子,突然出现在大隋,诗才惊世,美艳异常,非神既妖!朕一开始对她甚是戒备,直到年前她回宫来……” 接着,杨坚便把肖元元这近一年半来,在明面处所做的事都讲与了独孤皇后,听到最后,独孤皇后一脸的震惊。 “这般厉害的人,能用便用,不能用必得杀之!”杨坚道。 独孤皇后一惊,回过神来,“那丽华她……” 杨坚笑着安慰道:“幸亏,她与丽华有情,如此一来,即便不得其用,也不必担心她生出什么祸患来!” 独孤皇后怔了一下,道:“说到底,你还是只为着朝廷考虑,丝毫没有顾及丽华的将来!” “伽罗,你当肖元元是个无情人么?她能为了丽华千里奔袭,冒着欺君之罪也要救丽华出掖庭,如此真心之人,难道不值得托付?”杨坚问道。 第287章 杨秀 “可她……毕竟是女婢子!”独孤皇后愤然道。 杨坚点了点头,道:“可秀儿与万智光相和,伽罗你也不过训斥了事,怎到了丽华这里,便容忍不得了呢?” 年前,御史上奏参报蜀王杨秀,纵容其男宠万智光,于蜀地横行无忌,而招致非议。为了此事,独孤皇后狠狠责骂了杨秀一番,却也只说他御下不严,实属无能,却也没有横加阻拦。 独孤皇后愣了愣,道:“秀儿身为男子,身强力壮,志在家国之事,且有保身之策。这种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癖好而已。丽华她是个娇弱的女儿家,心思全在情字上,她……这种事情,吃亏的总是女儿家!” 话虽如此,但是独孤皇后已经不似刚刚那般坚定了。 杨坚缓缓道:“丽华不过是想找个伴儿,她此番作为朕倒是乐见其成。与其她空守着公主府,日看长空夜对月,不如身边多个人聊天作伴。早年小娥英在身边,她还尚需念佛排解忧思,如今娥英已不在府中,难不成你真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当菩萨么?” 独孤皇后沉默下来,想了想终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丽华开心便好!” 杨坚笑了笑,道:“伽罗若是觉得那肖元元身份卑贱,大可封她个乡主县主什么的?”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那肖元元心胸可大得很,孤可不想自讨没趣。” 杨坚点了点头,道:“还是不封吧,名分越大,影响便越大,就让她做个婢子,地位不显,也不好掀风弄浪!” 独孤皇后轻轻舒了一口气,算是接受了当下的情境。 杨坚又道:“伽罗,你也别太偏爱丽华了,咱们的秀儿毛病也不少,你也管管!” 独孤皇后一瞪眼,道:“什么都让孤来管,陛下也是做父亲的,就不能管了?” “孤毕竟是个皇帝,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史官工笔。”杨坚解释道:“这种也算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还要流传万世。倒不如伽罗你来管,趁早灭了那竖子邪念。” 独孤皇后一叹,道:“孤怎么管?秀儿都这么大了!况且上元节一过,他便要回益州去,孤就是天天把他叫到殿里骂一顿,能挡得住他在益州胡闹么?” 杨坚想了想,没有说话,独孤皇后反应了过来,道:“陛下——不如把他暂留在京中,留个一年半载,你们男人嘛,过了那段时间,便没了那心思。” 杨坚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蜀地险要,重兵镇守,得有人镇着才行!” 独孤皇后不在意地道:“兵家的事让兵家去做,秀儿身为皇子,担个名分就行。” “兵家?”杨坚豁然开朗,道:“兵部尚书元岩,明达事务,刚鲠严肃,上下敬惮。派他去镇守蜀地,当为可行!” “元岩?”独孤皇后想了想,道:“朝政之事,陛下处置便好。不过元岩一走,那兵部尚书之位,陛下意欲何人?” 杨坚面色平淡,轻轻道出一个名字,“柳述。”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陛下作主便好。” 转眼之间,便到了上元节,今年朝中无事,既没有外朝来使,也没有内乱扰民。大兴城内上下欢腾,一片热闹。 虽没有出街游玩,但公主府灯火通明,亮了整夜,乐平公主携着肖元元白鹭子于公主府高台之上,俯瞰全府。那丝竹乐声,欢歌乐舞直响到后半夜。 这高台之上,连远处的正街也看得到。乐平公主望着那满城灯火,满眼笑意,看在肖元元的眼里,心中也欢欣了起来。 应该过不了多久,乐平公主的病便能好了吧! 接下来几日来,公主府的来客逐渐减少,日子过得宁静详和,肖元元仍旧在府里吃吃喝喝搞些小玩意儿。乐平公主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时时都要肖元元陪在身边,自己也偶尔会看书逗鸟,再时不时试一下肖元元新做的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乐平公主一手端着茶碗,一边看着肖元元在描描画画。 肖元元道:“趁着现在有闲功夫,我得把酒楼设计图做出来!” “你还想着开酒楼呢?”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只是酒楼,我还要开麻将馆,如果可以的话,钱庄,布庄,粮庄,我都要试试!”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道:“你忙得过来么?” 肖元元开口道:“怎么可能忙得过来?招人呀!” “慢慢来,不要急。”乐平公主低着头,一边吃茶,一边道。 肖元元抬起头来,看着乐平公主,道:“公主……” “嗯?” “借您的权势给我用用呗!”肖元元小心地问道。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你要做什么?” 肖元元放下笔,道:“若是要开麻将馆,当下至少需要一百幅麻将……” “所以呢?”乐平公主问。 “那个——民间的工匠做工太粗糙了,御府局的做工不错。”肖元元提示道。 乐平公主会心一笑,道:“好!你自己去找何稠,想要什么便与他说!” 肖元元顿时眉开眼笑,道:“多谢公主。” “你那麻将虽然有些意思,但能赚得着钱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开口道:“公主觉得那麻将玩法一般,不过是因为公主玩的时候,没有下筹码而已。” “还有筹码?”乐平公主愣了愣,问道:“这麻将莫不是行赌之用?”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行赌之事毕竟有违律令。” “所以,我这才叫麻将馆,而不是叫赌坊啊!”肖元元道。 “你想以此掩人耳目?”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拿着手中的图比划道:“公主你看,我们传统所知的赌坊,是什么概念?阴暗、嘈杂、暴力、出老千,而且动不动便让人输尽家财,所以他才有违律令!”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的图纸,只见那图纸上描画的亭台楼阁,趣意盎然,完全不是印象中赌坊的样子。 第288章 论商 肖元元接着道:“我的麻将馆,第一、四人一组,吵不起来。 第二,这麻将与掷色子不同,是要靠心力来计算的,算是益智游戏,不然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看不出来。 第三,第三,这环境明亮雅致,只当一个休闲的好去处,而且筹码极小,一般不会让人输得太狠。这样,就不算违背律令了呀!” “一般的赌坊,盈利大都靠得是庄家出老千,可你这麻将,四人皆是玩客,你怎么赚钱呢?难不成你要派人混在这些玩客里,出千么?”乐平公主皱着眉道。 只要涉及到出老千作弊,那便就是行赌了,照样是有违大隋律。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公主不知道,我从来不赌。小时候便有人教过我,所谓‘大赌伤身,小赌怡情,而不赌为赢!’这种出千赚钱的事,得仗势欺人,太低级了!”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元元好能耐,可就算这一百副麻将的制造工费,由御府局承担了,这个铺面也好,人工也好,都是不小的开支,你从哪里赚钱呢?” 肖元元解释道:“第一,收台面费,比如说,四人一台,你们玩一个时辰,要付给店家多少钱!” 乐平公主呵呵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心想道这能收多少? “第二,”肖元元接着道:“也可以赢者付钱!” “什么意思?”乐平公主问道。 “比如,在打麻将之前,每个人掏出两株钱放在台面上,那么台面上目前就有八株钱,这八株钱最后是谁赢了谁拿走,对吧!”肖元元详细地解释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然后,赢家就从这八株钱里拿出一株钱来,付给店家,算是台面费!”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赢家一局除了自己开始先付的两株钱,等于一下赢了五株钱。而那输家只当自己输了两株钱。孰不知他们当中的一株钱,已在不知不觉中归于了店家。 这种收钱于无形的做法,倒是不错。 “那能赚多少?” 肖元元笑着问道:“公主玩过麻将,当是知道,若是玩得熟了,一刻钟便能便能玩上三五局,那我这一个台面一刻钟便能收上三五株钱。” 听上去并不多。 肖元元接着道:“可是,如果每个人的筹码不是两株,而是五株、十株、二十株呢?如果那台面不是一台,而四五十台呢?况且玩起来谁只玩儿一局,玩上一两个时辰也是常事……” 乐平公主细细一算,脸色一怔,果然这数目不小。 肖元元道:“这只是明面上的收入,还没算烤地瓜的收入呢!” “烤……地瓜,是什么?”乐平公没有听懂。 “呃……”肖元元愣了愣,慢慢解释道:“先说这个地瓜,这个地瓜就是我老家长在土里的一种瓜,一般都是烤着吃,或是煮着吃。我小时候在老宅子里,家里煮茶的时候,会在茶炉旁边放几个地瓜,利用炉火的余热,把地瓜烤熟,可以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你要在赌坊里卖地瓜么?” “不是,这只是一个比喻!”肖元元慢慢教道:“这种利用主要产品的品牌余热,带动周边产品销量的行为,就叫做烤地瓜!(比如卖成衣的店里,会连带卖些袜子内裤。比如卖手机的店里,会连带销售一些手机壳,节约品牌效应。)” 乐平公主听明白了,回道:“其实,还是要卖烤地瓜。” 肖元元一愣,笑了,回道:“公主说的对,不过,大兴城没有地瓜。这里的地瓜可用茶水点心来代替,自然要比外面贵一些!”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样看来,你这也算是正经生意。” 肖元元眼珠转了转,道:“要不,我做些不正经的?” 乐平公主眼神一亮,问道:“有什么不正经的生意么?” “当然有!”肖元元凑上前去,道:“这麻将呢,男人能玩儿,女人也能玩儿,但是为了避嫌,我们将男客与女客区域分开管理。” 听到此,乐平公主道:“这还是挺正经的呀!” “公主,接下来就可以不正经了!”肖元元邪邪一笑,道:“我听闻大兴城有个如意馆,那里的娘子色艺双绝,如果这麻将馆与那如意馆合作呢?” 乐平公主盯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接着道:“公主想想,美人在侧,一边搂着一边玩着,那多自在,事后从娘子的身上抽成就行!”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这污秽的心思跟谁学得!” “这只是男客,还有女客呢?”肖元元接着道:“接待女客的,得是长腿细腰会说话,还得长得好看。虽然只能干看着,但也能给小费呀!这些小费也是可以抽成的!” “事事都要抽成,果然是天下商人似乌鸦,从头黑到脚!”乐平公主边气边笑道。 “美色经济也是经济,人之所欲,天性使然。我这是顺天应道,再正派不过了!”肖元元呵呵笑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叹道:“以前识你不清,竟不知你是个拿着歪理当正理的人!” “对了,我跟你订的真丝布料到了,你的寝衣是让府上人做,还是让御府局的人做?”肖元元问道。 “让府上的尚衣局来做吧!”乐平公主笑着回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还是开口道:“不是我说,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这京中的丝绸就是不如江南的丝绸。可惜从大兴城到江南的路太难走了,这点面料还好,我若是能把江南的面料运到大兴城来卖,得赚多少钱呐!” 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道:“算了,把面料交给宫里,让尚衣局的人来做吧!” 乐平公主突然改了主意,肖元元愣了愣,但也无关大碍,便道了一声:“好。” “这面料多么?我想给母亲做一套!”乐平公主回道。 肖元元点头,“够,本来想给公主多做一些,匀几套出去也是可以的。” 第289章 猪 “那就帮母亲也做两套吧!”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顿了一顿,道:“好。” 肖元元明白乐平公主意思,乐平公主并不能参政,即便是有好的政见,也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 给独孤皇后送寝衣,既合理又隐蔽。杨坚发现独孤皇后的寝衣比自己身上的好,自然会多问一句。 这样,江南好风物便能入了杨坚的眼。以杨坚这种天天想着南北融合的人来说,自然会想到开拓江南与大兴之间的官道,增加南北沟通。 但是……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心道,不会因为这个,就开通了大运河吧。 想到此,肖元元一身冷汗,便又冲着乐平公主道:“呃……其实这种丝绸江南的产量很少,京中权贵这么多,运过来也不够用,这生意不做也罢!” 这话说得很牵强,只要需求量足够,销量畅通,产量根本不是问题。 可肖元元就害怕自己掺和到历史事件当中,想想去年因为她一句话,便让杨素在钱塘修建杭州城时,为了赶工期,死了几千人。 虽然并没有人去责怪她,可肖元元心中一直郁结难解。 如今她只想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三分地,不招惹别人,别人也别来沾边。 说着皇后娘娘的寝衣,肖元元却突然提到了生意,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想出当中的关联来,道:“生意上事,你自行处理,我不管。” 肖元元小心道:“万一这寝衣皇后娘娘喜欢,那我岂不是要时时从江南运面料过来?”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小气鬼,就算母亲喜欢,也不会占你的便宜,让宫中直接去采买便是了!” 肖元元忧心忡忡地看着乐平公主,道:“路太远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肖元元的神色很是奇怪,乐平公主搞不明白,想了想问道:“你是想说怕母亲劳民伤财?” 肖元元摇摇手,道:“我可不敢这么说。”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道:“你虽不敢说,却是这般想的,对么?” “不是——”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乐平公主问。 “算了,随便你们,不关我的事。”肖元元摆手放弃道。 “你们?”乐平公主抓住了重点:“我送母亲寝衣,会发生什么吗?” 肖元元装傻道:“哎呀,公主的一番孝心,能发生什么!” “你不想,那便罢了!”乐平公主心中不快,总感觉肖元元在瞒着自己一些什么。 肖元元连忙转了话题,道:“公主,我还有一事希望你能帮忙。” “你怎么那么多事?不能稍稍空闲些么?”乐平公主怨道。 “这件事也很急。”肖元元道。 “什么事?”乐平公主问。 “那个……那个?”肖元元有些难以启齿。 “哪个呀?”乐平公主等得心急。 肖元元凑近了,低声道:“我想从宫中借个人!” “谁?”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红脸道:“我听说有一种刑罚,名叫宫刑——”肖元元也不知道这种人应该怎么称呼。 乐平公主一脸疑惑,道:“此刑罚太不人道,开朝以来,此刑便废了!” “哦!”肖元元又道:“那宫中太监是怎么净身的呢!” 乐平公主脸色一红,道:“我怎么知道?” 肖元元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该给公主说这些的,我还是去问白鹭子吧!” 乐平公主疑惑道:“不是,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肖元元道,“我要开酒楼呀!” “开酒楼与宫刑之人有何关系?”乐平公主实在想不出当中的关联来! “当然有关系,有好多菜品,得用猪肉做!”肖元元道。 “那又如何?”乐平公主还是不明白。 肖元元慢慢解释道:“公主,你听我说,之前我就有几道猪肉做的菜,馋了很久了。本想着让司膳房帮忙做出来的,可田嬷嬷说,猪肉乃贱肉,不入公主府。而且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猪肉腥膻,所以不被权贵所用!”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不错,有鸡鸭鱼羊,那猪肉味道确实不好。” 肖元元回道:“我本来是不信的,我吃了那么多年的猪肉,从来没见哪块肉是腥的。可我后来在江都城试着研制了一下,果然是腥的!” 乐平公主疑惑道:“难道这世间还有不腥的猪?”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想了许久,才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冷知识,我吃的猪不腥,是因为那猪自小便被阉割过,所以……” 乐平公主愣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想要给太监净身的人,去帮你给猪净身?” “呃……当然,这事我也不会!”肖元元讪讪道。 乐平公主掩面哧哧地笑着,摇着头无奈道:“肖元元啊肖元元,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怎么这么好笑!” 肖元元一脸正经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可那被阉过的猪,确实是没有腥味的!”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这事儿我不管,你找白鹭子帮你!本宫丢不起这个人!” “嗯,好——”肖元元点了点头,确实这事儿让乐平公主亲自开口,不太合适。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宫婢前来禀报,“回公主,晋王殿下与晋王妃来府拜见。” 乐平公主敛了敛神色,道:“快请进来。” 过了一会儿,那宫婢便引着晋王与晋王妃进得门来。几人相互见了一礼,便招呼他们坐下,又吩咐人上了茶点。 “你们夫妇二人今日怎么得空,到我府上来了?”乐平公主笑眯眯地对着晋王夫妇问道。 晋王妃还好,脸色平淡自然,但是晋王却一脸郁愤之色,道:“我今日来是向阿姊辞行的!” “辞行?”乐平公主有些意外,道:“这才刚刚过了年,江南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为何不在京中多住些时日,陪陪母亲?” 晋王咽下一口气道:“日前开朝,父亲说江南诸事不得放松,催我赶紧回江南去!” 肖元元愣了愣,去年一年,晋王在江都城办了好多事,按理来说今年回京应该风光大赏一番。 第290章 信任 记得年宴之上,杨坚亲口允诺,说开朝之后要与内事省商议,如何对晋王加以封赏。可是时至今日,莫说封赏,甚至急着将晋王赶出京去,实在不合情理。 乐平公主思吟了片刻,道:“既然父亲要你回去,你便回去,不过,这两日多去看看母亲,下次再见或是年底了!” 乐平公主的意思是,你不要跟父亲直面对抗,不如去找母亲帮忙。 这话晋王也听得出来,反而丧气道:“我已向母亲辞别,母亲固然舍不得我们,可也不能违抗父亲的命令。”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看来让晋王尽快离京这事儿,父亲与母亲已经有了共识,于是道:“我们做儿女的,若不能为父母分忧,不如乖顺些,少给母亲惹麻烦也算是有孝心了!” 晋王的脸色僵了僵,看了看晋王妃,道:“阿姊说的是,我常年不在京都,不能给母亲尽孝,不得父亲的心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岂能有怨怼之心?” 晋王这话说的怨气冲天,晋王妃扯了扯晋王,开口道:“不日我们夫妇便要离京了,来看看阿姊,不知阿姊这边有什么交待?” 乐平公主回道:“我有什么好交待的,你们二人在外要多多照顾自身,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京中的事不用担心,就算不相信我,你们也该去相信母亲!” 无论谁会害他们,独孤皇后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这一点晋王夫妇还是明白的。 听到乐平公主这般说,晋王点了点头,道:“好,有阿姊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肖元元听他们说着话,感觉头疼。为什么好好的话不能好说,这不阴不阳的,但凡脑子转得慢一些,就都听不明白了。 晋王妃看向肖元元,开口笑道:“我还有一事,要问问元元。” 肖元元低头示礼,道:“王妃请讲。” “你何时回江南去?这次是否要跟我们一起走?”晋王妃问。 乐平公主端起茶碗吃了一口,只听那肖元元说道:“我在京中还有很多事要做,本来去年就应该做的,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江南了!” “那你的‘有味馆’怎么办?”晋王妃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看了看晋王,小心道:“要不请殿下回去后帮我看看,若是能开得起来,便让它接着开。若是人心乱了,那有味馆就暂且关门一阵子!” “看来元元是铁了心不回去了!”晋王妃叹道。 “没有,江南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京都这边的铺面铺开之后,江南那边我还要开布庄、盐庄、各种庄……殿下莫忘了,江南第一富商名号,我可一直惦记着呢!”肖元元笑着对晋王道。 晋王妃看了一眼乐平公主,道:“这元元四处乱跑,阿姊不管管?” 乐平公主沉默不语,肖元元开口道:“什么叫乱跑,我这叫开疆拓土。这京城有什么意思,不只是江南,什么契丹、高丽、波斯、突厥,你们军队打不到的地方,我派商队给你们拿下来!” 晋王不由得失笑,道:“元元真是好志气,不让须眉。” “好说好说!”肖元元眯着眼笑道。 乐平公主瞥了肖元元一眼,道:“只会疯玩儿,你先把京城这摊子搞定再说吧!” 晋王妃道:“江南那边,元元不用担心,我族兄与我说,阿珏天天吵着要离家去往江南,估计他还惦记着有味馆呢?” 肖元元笑着,脸色丝毫不变,回道:“呀,跟萧公子说不用着急,毕竟娶妻乃是人生大事,怎么也不好耽误。对了,萧公子的婚期可定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回道:“二月初六,本来说要参加完阿珏的婚礼再走的,眼下父皇催得紧,只好委屈阿珏了。” 那萧珏去年扔下江南的有味馆,跑回来相亲。谁知道回来之后莒国公就将他的亲事定下了。近三四个月来,从问名到下聘,再到订亲,一直忙到现在,实在抽不出空来回江南。 不过肖元元对萧珏已经不抱指望了。她不能强求一个士家子弟,去履行什么商业合约吧! “哦,那我也要给萧公子备一份礼才行!”肖元元道。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我见了阿珏,他说等他成了亲,便会带着新妇下江南。”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很好呀!我也想带着公主下江南去,可惜公主不能出京。” 晋王妃淡淡笑了笑,回道:“阿珏他不意思见你,说是上次他没有与你打招呼,便扔下了有味馆跑了回来,导致你不得不赶回江南去。并且他说你都回京这么久了,不知是不是还生着气,都没有找他去!” 肖元元瞪着大眼,回道:“我哪有那般小气?萧公子事有可原,我哪能生他的气?” “还说不生气,一口一个萧公子,你当我们都听不出来么?”晋王拆穿道。以往肖元元提起萧珏,都是唤作阿珏的。如今一口一个萧公子,亲疏立现。 肖元元想翻个白眼给他,就你聪明,装个哑巴很难么? “殿下哪里的话,萧公子乃士家公子,本就不该与我这样的人多做牵扯,以往是我僭越了!”肖元元客气道。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这话说的,若是阿珏听了,必会伤心的!” 我都这么客气了,他还伤心个毛线?真难伺候。肖元元忍声道:“那王妃便去劝劝萧公子吧。” 晋王妃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肖元元话虽说的温和,态度却是异常强硬。 自去年肖元元赶回江南之后,萧珏慢慢才回过味来,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大错。听说肖元元回了京,一直想找肖元元解释,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萧珏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也不敢直接来见肖元元,便去求了晋王妃,请晋王妃寻个机会,为他说情。 可如今肖元元对萧珏已经失去了信任,重建信任哪有那么简单的。 这商业行为与日常人们交往的生活行为不同。 第291章 涉政 日常交往下,就算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就算失去了信任,为了各自脸面,多少都会客套一下,不会撕破脸皮。 可商业行为不同,一旦失去了信任,失掉的可是实打实的利润,以后便不好再用了。 这也是为什么,自上次肖元元回到江南之后,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萧珏的原因。 你若要我和你继续做朋友,那没问题。可你要和我继续做生意,还是算了吧! 乐平公主不想听他们说这些,他们说的话都是江南的事情。她乐平公主明明在自己的府里,却感觉像个外人。 “我听说,父亲把阿秀留在京中了?”乐平公主插口道。 晋王听了,凝了眉,点了点头道:“听母亲说,四弟在蜀地日久,渐生出骄横之心,留他在京中好做规劝。”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母亲为我们这些孩儿,费了不少心思。” “可是——我们兄弟几个,谁不想留在京里陪伴母亲?父亲还准备封四弟为内史令,兼右领军大将军,已交由尚书省审议了!”晋王不忿道。 也不怪晋王这么生气,蜀王杨秀明明在蜀地纵容男宠闹出了乱子,不但没有受罚,反而因此得了封赏留在京中。相比于晋王这个在安抚江南有功之人,却受了冷落,心中实在不平。 “四弟留在京中,蜀地如今谁来执管?”乐平公主问道。 听到此,晋王更是生气道:“父亲派了元岩去镇守蜀地。” 乐平公主发觉晋王脸色不对,道:“元岩?兵部尚书?” 晋王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来,道:“兵部尚书出缺,父亲便任命柳述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无怪乎晋王这么生气。柳述是太子门下亲卫统领,由他来出任兵部尚书一职,实则是为了帮助太子增强势力。 也就是说晋王去年辛辛苦苦搞了一年,回到京城不但没有受到封赏,反而那个没有功劳的蜀王杨秀得了封赏,而太子也因此增强了势力。 他虽然没有受到打压,但所谓的此消彼长,别人长了他没长,这跟受到打压又有什么区别? 乐平公主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道:“阿摩,我知道你心中不平,但朝政之事我不能牵涉太多,只告诉你一句,你是有功劳的!” “阿姊知道有什么用?”晋王没有听明白,闷声说道。 肖元元不由得轻声嗤了一下,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肖元元,肖元元一愣,难道刚刚她一不小心,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了? “肖元元,这有什么可笑的?”晋王怒声道。 肖元元连忙赔罪道:“殿下恕罪,奴婢区区一个小婢子,见识浅薄,公主与殿下所说的朝政之事,实在听不懂,刚刚走了一下神。” “走神便走神,你笑什么?”晋王不满道。 肖元元愣了一愣,现场编道:“我没笑啊!” “那你刚刚是什么动静?”晋王道。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道:“我想说,公主该喝药了!” “好了——”乐平公主明白肖元元编不下去了,便开口打断道:“阿摩可要与王妃在我府上用膳?我让元元去做准备。” 晋王与晋王妃互视一眼,回道:“不必麻烦阿姊了,这次离京急了些,除了与阿姊告别之外,还有几家人要拜访,这便要回去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道:“好,母亲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时常去看母亲的。” 晋王点了点头,道:“真是辛苦阿姊了。” 一边说着,晋王与晋王妃一同站了起来,拜道:“如此,阿姊告辞!” 乐平公主也起了身,向外唤道:“来人,送晋王与晋王妃出去!” “不必了!”晋王看了看肖元元,道:“让元元送送我们吧!” 晋王既然已经明说了,乐平公主不好拒绝,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公主,我去送送晋王殿下和王妃。” 乐平公主道:“好,不要失礼。” 肖元元行了一礼,便起身引晋王与晋王妃出了门去。 走了一段路,出了乐平公主的院子,肖元元道:“殿下有什么事,要与奴婢交待的么?” 晋王点名要让肖元元出来送自己,自然是有话要说,见肖元元主动问起,看了看四周,虽有不少宫人各自忙着事,但距离都不近,他们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在人的耳力以外,问起话来也算方便。 “适才你到底笑什么?”晋王问道。 就知道刚刚那话骗不过晋王,肖元元开口道:“我笑殿下根本没有听懂公主的话。” 晋王一愣,肖元元接着道:“公主说了,关于朝政她不能牵扯太多,所以与殿下只能说家事。可殿下跟公主说了那么多朝中之事,公主根本没有办法与你讲清楚。” 晋王妃走上前去,拉住肖元元的胳膊,亲昵地边走边道:“元元,你与公主亲近,她到底作何想,不妨说与我听听。” 肖元元淡淡笑着看向晋王妃,道:“王妃,还有殿下,公主作何想,一点也不重要!” 晋王妃稍稍顿了顿:“不重要?元元你在公主身边这么久,还不明白公主在朝中的地位么?” 肖元元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自然知道,但公主不能涉政,公主怎么想都不重要!” 肖元元等于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奈何晋王心中焦急,根本听不明白,冷声道:“与你讲这些也没用。”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殿下不但听不懂公主的话,连奴婢也听不懂。” “你就不能说得明白些?”晋王急道。 “你说你听不懂朝政之事,你哄谁呢?当日在江南谁与我讲什么朝中四大柱石,谁与杨玄感讲什么李代桃僵,你编瞎话的时候就不能动动脑子?” 肖元元瞪大眼睛道:“我没有编瞎话,我只是找借口而已!” “有区别么?” 晋王可没有晋王妃那么好脾气,声音不由得大了些,惹得晋王妃赶紧拉了拉晋王,示意他小声些。 第292章 沉下心 “当然有区别,公主不能涉政,那些朝堂上的事,难不成你要让我跟你一样,当着公主的面说出来么?”肖元元气道。 “好了,你们莫要吵了!”晋王妃连忙将两人隔开,道:“现在公主不在,元元你尽可以说了。”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道:“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我便说上一说——公主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想法!” 晋王脸色一怔,道:“圣心如渊,陛下的想法岂是我们能猜得透的!” “哪有那么悬乎?”肖元元不屑道:“殿下,我问你一句,以你现在的功劳和声名,能把太子拉下来,取而代之么?” 晋王一惊,连忙看了看四周,见四下并无异样,回过头来,道:“大胆!” 肖元元完全不介意,接着低声道:“就算殿下素有贤名,但太子毕竟是嫡长子,只要不犯大错,你拿他根本没办法!” 晋王呼出一口气来,“所以呢?” “所以,就算殿下你做得再好,陛下也不会赏你。 你让陛下怎么赏你? 赏到你功高盖主,赏到你心比天高,赏到你肩比太子,赏到你赏无可赏,最了赏到满朝臣工生了异心,两派站队,分庭抗礼吗?”肖元元低声问道。 晋王噎了一下,似乎真得是这个道理。 肖元元把胳膊从晋王妃的手上抽了出来,道:“陛下如今春秋正盛,你这般急着盯着他的位子做什么?我以前是当老板的,遇到殿下这样的,当然要打压你一下,不然等着你搞小团体,架空我么?” 晋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父皇他……” “是的,陛下乃开国之君,怎么可能是非不分?朝堂之上,有你这个威胁在,太子势弱则朝政不稳。所以陛下才会将太子的亲信提拔起来,用以增强太子的势力。”肖元元一步一步地解释道。 晋王一听,顿时泄了气,道:“如此说来,父皇他始终都向着太子,本王难道要永远屈身于太子之下吗?” 肖元元哼哼冷笑两声,你可是隋炀帝啊,让太子杨勇当皇帝,怎么也应该比你好一点吧! 虽然知道历史的发展走向,但现下肖元元对晋王并无恶感,开口道:“殿下,你觉得在陛下心里,你重要,还是太子重要!” 晋王忍气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太子的份量要重一些。”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对,你们两个都不重要!” 晋王看着肖元元,问道:“什么?” “都是儿子,一母所生,谁当太子都一样,所以朝局稳定最重要!”肖元元点明道。 晋王想了想,觉得现象还是不乐观,道:“即便如此,那太子毕竟占了嫡长子的位子。”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走近晋王身边,道:“有功不赏,本就有违天理,这功劳不在功劳簿上,便会落到陛下心里。” 晋王眼神一亮,肖元元用手指着晋王胸口,一下一下点着道:“沉下心、沉下心、沉下心。公主说了,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京中的事不用担心,皇后娘娘这边也不用担心——殿下怎就听不明白呢?” 晋王顿时了然,展颜一笑,“多谢元元解惑。”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这晋王总算听明白了,道:“所谓势到功成,时势未到,殿下急什么?” 晋王点了点头,心下里安定了下来,道:“幸亏今日来此一趟,本王确实心急了些,元元,你替我多谢阿姊!” 肖元元低头行了一礼,道:“殿下放心。” 晋王妃见二人将话说明白了,脸上也展出了笑意,道:“刚才殿下急切了些,元元不要在意。” “在意,我当然在意,”肖元元一脸忿然,“不过——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我不与殿下计较便是了!” 晋王妃被逗得一笑,拉起肖元元的手,道:“我们走了,你在京中有公主护着,想必也吃不了亏。” 肖元元笑着回道:“王妃不必担心,我很好的。” 晋王妃点了点头,帮肖元元理了理鬓角,道:“我自然不用担心,相比于公主我为你做的实属不够。那日公主与我和广平公主说,要在府里开席,宴请京中诸府士家,召告世人,迎娶你入门来,做女郎君。” “什么?”肖元元一惊,“这个……” “你莫急,我自然知道此事有违常理,如此一来,惊世骇俗,怕是公主会成为全城的饭后谈资了。”晋王妃缓缓道。 肖元元猛点头,忙问,“然后呢?” 晋王妃道:“我还能如何,我与广平公主劝了许久,才让乐平公主打消了这念头。” 肖元元狠狠松了一口气:“多谢王妃,多谢广平公主,你们二人可真是救了我一条命啊!” 晋王妃道:“我们当然也是为了公主考虑,不过,公主还是不肯罢休,说你无名无分留在府里太过委屈了,便让广平公主帮忙,将你的身份私下传至各府,这样一来,即便那些士族大家,见到你也会礼避三分的!” 肖元元脸色惨白,全身冷透,问道:“所以,前些时日京中所盛传关于公主她养女宠的传闻,是广平公主传扬出去的!” 晋王妃点了点头,但又觉得肖元元脸色很是不对,问道:“是啊,公主她为了让你不为身份所扰,才拜托广平公主做了此事。” 肖元元怔了一会儿,当时她知道这传言之后,那般紧张小心,生怕那传言传到乐平公主耳中,让乐平公主受了刺激,孰不知罪魁祸首竟然是乐平公主她自己。 肖元元忍下一口气来,道:“天色已晚了,殿下与王妃应有事……要忙,那……奴婢便不送了!” 晋王有些奇怪,看了看晋王妃,又看了看肖元元,道:“好,你且先回去伺候阿姊,别得不用多想。” 肖元元麻木地点了点头,道:“殿下告辞,王妃告辞” 说罢,也不等晋王与晋王妃做什么反应,急转过身,向着乐平公主院中奔去! 第293章 疑惑 晋王看着肖元元背影,缓缓道:“看来元元并不知道,如今这京中的传言,是阿姊故意放出去的。” 晋王妃向着晋王靠了靠,轻轻“嗯”了一声。 晋王转向晋王妃,问道:“阿环,你为何要故意将此事透露给元元?” 此时,二人已快到府门口,晋王妃看向四周,道:“殿下,我们快走吧!” 晋王也知道此事在公主府里说不合适,点了点头,二人便相携而去。 直到走出了公主府,晋王夫妇上了马车,晋王妃才慢慢解释道:“谎言拖得越久,受伤便越深。与其拖到最后两人反目成仇,不如趁伤害尚未造成,及早揭开,她们也好真心相对。” 晋王摇了摇头,道:“所谓事缓则圆,或许过些时日京中的传闻平息了,元元的心结放下了,此事不了了之,岂不是更好?你这般告诉元元,不是让阿姊难做么?”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可元元洞悉时事,处事明达,公主此举瞒不了多久。况且瞒骗就是瞒骗,莫要存侥幸之心。”晋王妃道。 晋王听了,十分的不同意,道:“倘若因此肖元元与阿姊生了嫌隙,阿环你便是她们之中的罪人!” 晋王妃直言道:“殿下为何总是想把这事情瞒过去呢?难道面对真相很难么?倘若公主和元元当真为此事闹翻了去,公主她身份高贵,自然不会受什么伤害。至于元元,大不了让她跟我们一起去江南便是了!” 晋王听晋王妃如此说,心底里不同意晋王妃的做法,也知道两人意见相左,各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晋王妃。 晋王妃微微叹了一口气,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公主与元元她们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肖元元一路奔回清吉堂,途中脑子里闪过许多的疑问。 如果这次京中的传闻,是乐平公主一手炮制的。那么之前京中盛传乐平公主性子暴烈,苛待奴婢,当真是杨坚传播出去的么? 公主酗酒是真的,但她当真已经病到白鹭子所说的那般严重了么? 然而自己所判断乐平公主所谓的精神衰弱,是不是也是乐平公主装出来的? 肖元元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在她眼里,乐平公主从不撒谎! 可是,事实上,乐平公主确实也没有对她撒谎,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肖元元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己想当然所得出结论! 肖元元站在清吉堂门口,她知道乐平公主就在堂里,进了屋绕过屏风便能看到她。 可肖元元却迈不过去那道门坎,她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乐平公主。 是该生气、愤怒,然后质问么? 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她呢? 肖元元心里好闷,有一种被人玩弄了地感觉。她突然想明白了,比起心思谋略,她一个初涉世事、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年轻人,怎么比得过在风云中被搅弄了半生的乐平公主呢! 想想近来的这些时日,肖元元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一个自以为是,狂妄至极的笨蛋,竟然想着凭自己去拯救乐平公主! 可笑,太可笑了! 肖元元扭过头去,转身想走,堂内乐平公主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唤了一声:“元元——” 不应该的,乐平公主应该不知道自己就在堂外,肖元元愣了一愣,回道:“在。” 堂内的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她也没有料到肖元元居然就在堂外,“怎么不进来?”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稳了稳心神,迈过门槛,隔着屏风,道:“刚送晋王殿下和晋王妃出府,有些累,在堂外歇歇脚。” 这理由找得实在不怎么走心,堂中那么多歇脚的地方,在大门处歇什么脚。 “你进来!”乐平公主直接道。 肖元元见推脱不过,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行了一礼:“公主。” 乐平公主依旧稳坐在主位之上,清淡俊雅。只是双目微含忧色,问道:“你怎么了?”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那些话在胸中压抑着想迸发出来,却又这被生生堵在喉咙处。肖元元双睫微闪,道:“晋王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何故这般感伤!” “生离死别!”肖元元重复了一句,后又点点头道:“公主说的是。” 乐平公主向着肖元元伸出手来,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又上前牵住。乐平公主道:“他有他的前程,你不必担心。”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心下一阵恍惚,她到底该拿乐平公主怎么办! 肖元元抽出手来,乐平公主一惊,有些吃惊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不敢对视乐平公主的目光,转过身去整理着那一份份手稿,道:“接下来这些时日,我有些忙……公主这边,我可能……”顾不上! 乐平公主心中一阵忐忑,犹豫了一下,道:“好,你要做什么都随你!” 肖元元顿了顿,点了点头,“多谢公主。” 收拾好手稿,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拜道:“公主,这手稿还需要好好精细完善一下,我先回玉岿堂了。” 这些事情本来在清吉堂也可以做的,乐平公主看出来肖元元当下不想留在清吉堂内,眼神一黯,道:“好,那你去吧!” 肖元元复又拜了拜,退出了堂去。 肖元元一走,乐平公主顿时觉得一阵心慌,手不自觉地按向心口,叫了一声:“来人!” 自从这次回到公主府,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相处的时候,时有越轨之举。肖元元不喜欢再被人看到,生了口舌是非,所以只要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独处之时,四周的婢子都被遣开了。 等肖元元离开的时候,到了院外,才会吩咐院外的宫婢入内伺候。 此时乐平公主叫人,自然是没有人应声的。 肖元元没有走远,突然听见乐平公主叫了一声,顿时停了下来。 第294章 旧约 她本想快走两步,走到院外让院外的宫婢进去,可不知为何,肖元元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肖元元认命的转过身去,又踏回了屋内,唤道:“公主——” 乐平公主按着心口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恍惑不安,肖元元心中顿时一疼,急急走上前去,扔下手里的手稿,忙问道:“公主,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倌!”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着急的模样,心下稍感安慰,拉住肖元元的手,摇头道:“不用,只是心有些慌,缓一下便好。” 肖元元轻轻松了一口气,道:轻声道:“那我送公主回寝殿躺一下吧!” 乐平公主转过头,看了看散落到一边手稿,道:“你的手稿都散了,不用管我,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肖元元怔了怔,沉声道:“莫提那些了,公主的身子才是奴婢第一要事!” 乐平公主笑了,道:“好。” 两日之后,晋王夫妇离京下江南。肖元元奉乐平公主之命,于城门之外相送。 晋王妃拉着肖元元的手道:“京中若待得闲了,便到江南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王妃放心,江南我一定会回去的。”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毕竟是江南风物滋养出来的,还是那里的气候适合你!” 肖元元含着笑道:“王妃说的是。” 晋王妃面带忧色,道:“不是我非要多嘴,这大兴城于你而言,太过损耗元神了。你这才回来几天,便见清瘦了!还是在江南的时候,养得白白嫩嫩的元元才好看!” 肖元元不由得笑道:“大兴城就是冷了些,其他的都好,过春后,天一暖和就好了!” 肖元元说的也是实情,这大兴城的冬天实在太冷了,人体热量本就消耗的快。偏偏肖元元食量太小,热量不足,自然没过几天就瘦了下来。 晋王在一旁等得着急,催道:“好了好了,再不走天就黑了!” 肖元元将晋王妃往晋王处推了推:“王妃快走吧!” 晋王妃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的萧珏,嘱咐道:“阿珏,你在京中多听兄长的话,少惹事!” “阿姊,我惹过什么事呀!”萧珏叫道:“你们让我回来,我立马回来了,你们让我成婚,我也听你们订亲了,还要我做什么?”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萧珏听这话烦躁得很,道:“阿姊快走吧,殿下都等了这许久了!” 晋王妃回头看了看晋王,道:“殿下,可有话留于他们说!” 晋王早就等得急了,看了看肖元元和萧珏,直接开口道:“告辞!” 肖元元与萧珏不由得笑出声来,拜了一拜,“祝殿下与王妃一路平安,早日到达江都。” 肖元元看着晋王扶着晋王妃登上马车,顿时想起一件事来,又急冲上前道:“殿下、王妃,咱们打得赌还记得么?” 晋王与晋王妃一愣,这才想起一年之前他们四人一起前往江南的途中,曾经打过一个赌。 那个时候肖元元与晋王下赌,由晋王找出肖元元的身世来历,如果能找到,肖元元便将此身交于晋王。如果找不到,那晋王要答应肖元元三个条件。 如今一年之期快要到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晋王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那个赌约了,所以只能认输。 这一年之中,世事纷杂,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来,如今被肖元元这一提及,当下众人皆是一愣。 晋王怔了怔,道:“记得。” 肖元元咧嘴一笑,道:“约定之期快到了,还望殿下说话算话……”然后看了看晋王妃与萧珏,又接着道:“当时的两位见证都在,不要忘了。” 忘是没忘,但是没想到肖元元此时居然旧事重提,认真了起来。 晋王妃轻咳了一声,道:“自然是没有忘的,元元你有什么事需要殿下来做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当下没有,但我觉得未来一定有事要殿下去做!” “其实,即便没有赌约,元元请殿下帮什么忙,难道殿下还能推辞不成?更何况,还有公主,还有本宫,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办得呢?”晋王妃笑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晋王殿下是有大志向的人,于奴婢而言,自有独到的用处。” 晋王冷哼了一声,道:“本王的用处?肖娘子待人处事,只管本王有没有用,不管其他,对么?” 肖元元睁大了眼睛,道:“当然,不然我图殿下什么?图你脾气大,图你不讲理,图你动不动就使唤我给你干活么?殿下若要与我讲情义,不如去学学晋王妃。人心换人心,真金换真金,这么简单的道理殿下为何不懂!” “你——” “好了好了——”晋王妃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天色晚了,殿下我们该走了!” 晋王看了一看晋王妃,气得将车帘狠狠放了一下,冲着外面吼道:“出发!” 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向前驶去,望着那车队越走越远,肖元元轻轻舒了一口气,准备回府。 正准备上马车,萧珏连忙跟上,“元元——” 肖元元回过头来,看向萧珏,含笑着道:“萧公子还有事么?” 萧珏一脸的苦瓜像,道:“元元,你不要这么唤我,我听着好难受。” 肖元元转过身来,道:“好吧,阿珏,有什么事么?” 萧珏央求道:“元元,你不要生气了,我都已经知道错了。” 肖元元歪着头问道:“你哪里错了?” “我——”萧珏顿了顿,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阿珏,你本没有错。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成亲,我送两坛好酒与你做新婚贺礼。” “我即没有错,那你到底气什么?”萧珏道。 肖元元一脸莫名其妙,道:“我没有生气呀,是你以为我生气了而已。” “可……你为何不生气呢?”萧珏有些急道。 第295章 拦门 “我为何要生气呀?因为你丢下有味馆跑回大兴城相亲成婚,我就该生气么?成婚乃人生大事,你也没做错呀!?”肖元元道。 “可是……可是……”萧珏也说不出什么来。 肖元元打断道:“所以,你没有错,我也没有生气。这事情说白了,就是我不该让你一个江陵士子,去行商贾之事,你应有你的作为,你的天地。我本不该将我的所思所想,加予你身上,更不能让你全按我的想法来做事!” 话已说完,萧珏有些哑口无言,肖元元字字句句都在为他开脱,可为何他听着心里感到很难受呢! 肖元元冲着萧珏笑了笑,道:“阿珏,你不要多想,若是你愿意,我们还是好朋友。” “朋友?”萧珏喃喃了一声,道:“我们之前不是好朋友么?” “当然也是,不过现在更纯粹一些!”肖元元道。 “有何不同?”萧珏不懂。 肖元元看了看天色,照这么聊下去,就不能陪乐平公主用午膳了,便敷衍道:“好了阿珏,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成亲,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等你成婚之后,我们再谈其他!” 萧珏点了点头,道:“你暂时不会离京吧!” “是啊。” “成婚之后,我想带着新妇去江南,你以为如何?”萧珏试探地问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怕是过不了莒国公那一关,阿珏你再好好想想。” 萧珏脸上阴云一片,道:“果然,你不想再带我一起玩儿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商贾之事,是闹着玩儿么?怪不得当初莒国公唤你回京,你丝毫没有犹豫,便只身回来了。” 萧珏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是我轻率了!” “萧公子!”肖元元劝道:“你与我不同的,我们行商之人不是为了好玩儿才去行商的。 我们不像你们莒国公府,有封邑,有俸?,可以闲散在家不愁吃穿,也可以入朝为官施展抱负。 我们只有这一条路走,哪怕只是一间小小的有味馆,那也是我们的生死征战之地。 你之所以如此轻率,是因为在你眼里,有味馆只是一件好玩的事情,玩腻了便丢下,有兴致了再捡起来。 这事儿你没有错,只是不适合。” “我不是——”萧珏反驳道:“我是真得想经营好有味馆的。” “算了,萧公子,别为难自己了!走你该走的路,做你该做的事吧!” 肖元元说罢,转身登上马车,一刻也不想多留,向着车夫吩咐道:“回府!” 那车夫得了令,扬鞭催马,往城门而去。 萧珏愣了片刻,顿时醒悟了过来,骑马追了上去。 行至肖元元车前,冲着车窗叫道:“肖元元,肖元元——” 肖元元在车内听到叫声,心下一阵烦躁,实在无奈,便又打开车窗,道:“萧公子,道理已说得这般明白,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萧珏道:“现下,不是我想不通,想不通的人是你!” “我?”肖元元笑了笑,道:“我有何想不通的!” 萧珏气道:“是你告诉我,商乃国之利器,经营天下,以人权抵抗神权。为何如今你口口声声却说,我士家子弟不适合经商,这是什么道理?你到底是看低了商道,还是看低了我们士家。” 肖元元沉默不语。 萧珏缓了缓道:“我轻率回京,我就是错了!错便是错,你若要罚,我也认罚。可你不能因此就断了我行商之路,弃我于不顾啊!” 肖元元转头看向萧珏,道:“萧公子,你有家世有背景,何故非要走行商这一条路。即便你要行商,也不用非要跟着我呀!大兴城的铺面这么多,哪家店不能做生意?就算你还想去江南,去便是了,没有人拦着你!” 萧珏不依不饶,“你就是厌弃了我,不想带我了而已!” 肖元元觉得莫名有些好笑,道:“萧公子慎言,你马上就要成亲,与我说这番话不怕别人听了去?” 萧珏狠了狠心道:“我就是不该回来,不该相什么亲,成什么婚!元元——是不是只有我不成婚,你才能相信我的诚意?” 肖元元吓得连忙摆手,“别别别,千万别,这两件事儿压根没什么关系哈!” 萧珏气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嘛?” 肖元元被吵得脑子嗡嗡地疼,她实在不想再相信这个士家公子了。今天他能为了成婚放弃手上的工作,明天又指不定为了别的什么事,丢下工作便跑回来。 肖元元看了看萧珏,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感觉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他,只好再哄道:“我呢,准备在京中干些大事,你若觉得有意思,等你成婚之后,到公主府里来,咱们商量一下!” 好歹先把他哄回去,反正成婚这件事麻烦得很,一时半会儿肯定没空过来烦她。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大不了让他插手帮些小忙,再给他配个助理,随时替掉他便是了。 萧珏一听,顿时欢喜了起来,道:“当真?” 肖元元点了点头,哄道:“当然,我们行商之人,最讲信誉!” “好。”萧珏的脸上似是春花盛开,欢喜道:“那你等着,成完婚,我带着新妇去公主府,你可不能让公主府的人拦我!” “不会不会!”肖元元摆了摆手,忽然回过神来,又觉得奇怪,问道:“公主府的人拦你?怎么回事?” 萧珏气道:“难道不是你吩咐的?我去过公主府,说是找你,都被人赶了出来!我给公主的拜帖也都退了回来了!看门的守卫都说,你不想见我的!” “什么?”肖元元愣了半天,嘴里喃喃叫了一声:“又是公主?” 萧珏打量着肖元元神情,道:“这次,你可不能再躲着不见我了哈!”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道:“放心,这次我跟门外的耿将军说一声,不会再拦你了!” 第296章 骗心 萧珏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展颜一笑,催马离去。 肖元元放下车窗,面色沉重,心中似是有一个巨石,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今乐平公主行起事来,比以往极端了许多,有时候不管不顾起来,完全不在意后果。 这两天肖元元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心中隐隐有些害怕,有一种前路渺茫的感觉。 一路行至公主府,刚一进门,便见肖七娘急匆匆地冲出了府门。 “七娘——”肖元元叫了一声。 肖七娘看到肖元元,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元元阿姊,你总算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肖元元疑道:“找我做什么?” 肖七娘一边拉着肖元元的手往府里走,一边道:“阿姊送个人怎么送了这么久,公主等得急了,现在午膳也不用了,命我出去寻你!” 肖元元苦笑一声,道:“我就晚了一会儿,况且之前我半天不着府,也没见公主这么急呀!” 肖七娘不管肖元元说了什么,一味地拖着肖元元往清吉堂走,“阿姊快走吧,公主发起火来,谁也劝不了的!” 发火?肖元元一听,加快了脚步,跟着肖七娘而去。 此刻在清吉堂内,乐平公主正冲着白鹭子叫道:“就不该让她去送,随便派个婢子过去,露个面表个心意便是了,为什么要让肖元元去送晋王回江南?” 白鹭子此刻一脸的为难,劝道:“肖元元与晋王夫妇有交情,她本来也该去送一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乐平公主急道:“肖元元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万一她送着送着改了主意,上了马车便跟晋王走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白鹭子心里的火噌噌噌往外冒,但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劝道:“肖元元连说都没说一句,不会这么就走的。” 乐平公主抓着白鹭子的手,一脸的惊色,道:“白鹭子,我们的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不会的!”白鹭子心虚地劝道,尽管她知道这事瞒不了肖元元多久, 但还是不敢实话实说。 “她若是知道我们一直在骗她,她一定会走的!按时辰,她早该回来了……”乐平公主道。 “公主,公主——”外面的肖七娘急声喊道:“元元阿姊回来了!” 听到此,白鹭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安抚道:“公主,你看,我就说肖元元不会走的!” 正说着,肖元元急步从堂外走了进来,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顿时脸色一黑,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了一边去。 肖元元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白鹭子,“怎么了这是?” 白鹭子此时一脸的无语,忍不住冲着肖元元叫道:“送个人送这么久,走迷了找不到回府的路了?” 肖元元看了看空空的饭桌,按这个时辰乐平公主应该正在用膳才对,咽了一口气,问道:“公主生气了?” 没有人理会她。 “哎呀!”肖元元向乐平公主走去,哄道:“公主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呀!” 又抬头看了看白鹭子,道:“白家令,传膳吧!” 白鹭子狠狠呼出一口气来,冲着外面吼了一句,“传膳!” 肖元元晃了晃乐平公主,道:“公主饿不饿——那个,我饿了!” 乐平公主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肖元元见状连忙将乐平公主此至桌旁,不一会便有婢子不断进来,将膳食摆好。 白鹭子站在乐平公主一边伺候,为乐平公主分餐。乐平公主问道:“不就送个人么?怎么送了那么久?跟晋王难舍难分了?” 肖元元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什么难舍难分,我被那个萧珏给缠住了!” “萧珏?”乐平公主一愣。“他缠你做什么?” 肖元元咬了一口发糕,没有说话。 “肖元元——”乐平公主不悦地叫道。 肖元元抬起眼来,问道:“公主,你为什么不让萧珏进府来呢?” 乐平公主一愣,道:“我自有道理。”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他说还要跟着我做生意,又说进不了公主府找不到见我。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了,便缠了我一会儿!”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对他什么打算?” 肖元元皱眉想了想,道:“我本是不打算再用他了,不过今天看来,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我跟他约好,等他成婚之后,再与他商量商量,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用他。” 乐平公主喝了一口汤,回道:“其实,萧珏他身为士家子弟,前梁皇族之后,在外行商有失身份。许是在家里闹得厉害,莒国公管他不住,才想着用婚事把他绑在家里!” 肖元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还是不能与萧珏合作,我做的都是服务业,倘若为此事得罪了莒国公,他给我生意上使绊子,那就不妙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这般认真的样子,笑了一笑,道:“年前,莒国公求到我这里来,让我跟你传句话,不要用萧珏做事……可那时你不在京城,便没有与你说!” “哦!”肖元元明白了过来,道:“所以,后来萧珏再来公主府找我,公主便干脆让门房以我的名义回绝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未经你的同意,便用你的名义行事,你不生气吧!” “呃……没事没事,不打紧!”肖元元可不敢跟乐平公主计较这个。 两人又各自吃了一些膳食,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问道:“元元……” 肖元元抬眼,“嗯?”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元元,若是有一天,你知道自己被骗了,会怎么样?” “被骗?”肖元元脑子转了一圈,回道:“那要看骗了什么?” “比如——”乐平公主顿了顿,又不敢说,只好再问道:“你不能容忍别人骗你什么?” 肖元元想了想,道:“骗我的心可以,骗我的钱不行!” “真是个财迷!”乐平公主嘟囔了一句。 第297章 三全其美 肖元元小脸一苦,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骗我的心我尚可以自己调节调节,那钱若是没了,便是实打实的损失。 小时候便有人与我说,除了从身上割肉,就数从人身上拿钱最疼了。 以前从不觉得,如今我在外面做了一年的生意,对这话是深有体会呀!” 白鹭子在一旁,气得白眼差点儿翻到天上,人家乐平公主在跟你谈感情,这肖元元一门心思扑在钱上,果真是个没良心的! “公主府的钱,你都可以用!”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道。 肖元元心虚地挠了挠鬓间,道:“公主的钱,我用着不踏实啊!” 乐平公主一脸的不豫,道:“据我所知,你的有味馆便是晋王妃出资的吧!怎么公主府钱与晋王府钱有什么不同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确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乐平公主脸色一沉,问道。 肖元元向乐平公主那边凑了凑,低声道:“那个晋王不是什么好人,天天支使我给他干活,我拿的都是我应得的,不用白不用!” 肖元元又撤回身来,接着道:“公主人这么好,我哪能欺负老实人呢!” 乐平公主眯着眼笑道:“放心,我跟晋王妃一样,也入股!” 肖元元一怔,盯着乐平公主道:“公主是有备而来呀,您怎么知道晋王妃在有味馆掺股了?” “怎么样?要不要?”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不行,公主千金之躯,皇家贵女,怎么入股行商呢?” “晋王妃可以,为何本宫不可以!”乐平公主不解道。 “江都城天高皇帝远,晋王妃入股谁知道?就算有人知道,只当晋王一时兴起,好玩罢了!”肖元元耐心解释道:“可在京城不同啊,大兴城内,天子脚下,公主又这般地……显眼,天天都有人盯着。” “哦!”乐平公主缓了缓,回道:“其实即便我不参股,你在外面行商,难道我就脱得了干系么?” 肖元元心下一紧,确实,如今她与乐平公主的声名绑到了一起,她无论做什么,外人看来背后都有乐平公主的影子。 本想着用自己的私产来开铺子,可现在看来,所谓清者自清那套,根本没什么用! “所以,公主府的钱,你可以用!”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停了下来,满脸的纠结。 “怎么了?”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扁扁嘴,道:“我在京城开商铺,是不是给公主惹麻烦了?” 乐平公主疑惑地问道:“没有啊,为何这么说?” 肖元元心中恍然明白了过来,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她与乐平公主的关系,她在京中开商铺,跟乐平公主下海行商有什么区别? 心下不由得一痛,低声道:“算了,那些铺子我不开了!” 此言一出,乐平公主心下里一惊,连忙问道:“为何不开?不开的话……你做什么?” 肖元元耸耸肩,呼出一口气来,道:“无所谓,生意嘛,在哪儿都能做!” “什么意思呀!就因为本宫让你用公主府的府库,你便不做了是么?”乐平公主急道。 “不是不是不是,”肖元元连忙解释,道:“公主,我毕竟是公主府的人,我开商铺跟您开商铺有什么区别,别人会笑话公主的!”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道:“这算什么?又不当着本宫的面说,怕什么?” 这话肖元元听着好生耳熟,好像自己也这么说过。可她肖元元自认没皮没脸,乐平公主不行的! “可是,我怕呀!”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难得,也有你怕得事情。本宫不管,这商铺你不开也得开!” 肖元元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思忖了一下,看了看乐平公主,道:“罢了,那个萧珏……” 乐平公主一愣,问:“干嘛又提那个萧珏!”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像只狐狸,冲着乐平公主道:“我决定,那萧珏还是要用的。” “你不是怕莒国公给你找麻烦么!”乐平公主不解道。 “顾不得他了,”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对外就用萧珏的名义开,对内公主的府库里的钱,经营就由我来管。这样一来,既不怕萧珏半路摞挑子,也不用担心前期资金不够,而且还能保全公主府的体面……哎呀,三全其美,我怎么这么聪明!” 看着肖元元得意洋洋的样子,乐平公主被逗得发笑,提醒道:“三全其美,所有的恶名都推给莒国公了,他不恨你?” “不管他,他若是找我麻烦,不还有公主给我撑腰么!”肖元元笑眯眯道。 “总算总算,你总算想起本宫的用处了!”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 肖元元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道:“其实,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必须有公主帮忙才能办成!” 乐平公主眼神一亮,问道:“什么事?” 肖元元回道:“培养客户!” 乐平公主没有听懂,疑惑地看向肖元元,“什么?” 肖元元道:“我要开麻将馆,可是大家都不会玩麻将,谁会去麻将馆里玩呀!” “所以呢?”乐平公主问道。 “公主能不能在公主府开麻将宴,请京中一些妇人来府里玩麻将,将着麻将文化推广成为京中贵族的游戏,这样,我那麻将馆才开得起来呀!”肖元元讪讪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肖元元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便知道这事儿她已经打算了许久了。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本宫哪有这等能力,所谓上行下效,若想让麻将在京中流传开来,得靠母亲才行!” 独孤皇后?肖元元一想起这个名字,心里便有些犯怵。 “我就开铺子,这点小事儿,怎么能劳烦到皇后娘娘呢?”肖元元低声道,“公主不必为难,算了吧,就算麻将开不成,我去开酒楼就好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为难的样子,低头笑了笑,抬眼道:“无妨的,你为母亲订做的寝衣已经做好了,改天我入宫献给母亲,顺便与她打会儿麻将,费不什么事!” 第298章 情义 用过午膳,又陪着乐平公主说了些话,哄着她睡了午觉,肖元元松了一口气,从乐平公主的房中退了出来。 “肖元元——” 肖元元一出门便看到了白鹭子,独自一人候在堂外,看样子是正在等她。 肖元元面色一沉,对白鹭子道:“这里不方便,去我玉岿堂吧!” 白鹭子听罢,一言不发地跟着肖元元往玉岿堂而去。 玉岿堂内,肖元元为白鹭子泡着清茶,一边将茶水缓缓倒入茶杯中,一边道:“有什么话便说吧,这里没有人。” 白鹭子咽了一口气,问道:“肖元元,你到底怎么想?” 肖元元有些莫名其妙,将茶推向白鹭子,问道:“什么怎么想?你想问什么?” 白鹭子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与公主能走到哪一步?” “喝茶!”肖元元伸手示意了一下。 白鹭子看了看桌上的清茶,慢慢端起来,饮了一口,肖元元开口问道:“白鹭子,你怎么看待公主呢?” 白鹭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我与你说过的,我可以一生不嫁人,不生子,伴她终老!” “公主与你有恩?”肖元元问。 白鹭子摇了摇头,道:“我自小长于宫中,受皇后娘娘照拂之恩,奉命前来照顾公主。” “在我看来,你对公主可不止是主仆之情!”肖元元道。 “不——”白鹭子又摇了摇头,“我与公主只是主仆。” 肖元元轻声道:“这话你能骗得了自己么?” 白鹭子垂下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公主身边越久,便越是看不得她难过伤心。我想为她一切事情,死都可以!” 肖元元冷冷地道:“你这想法,公主知道么?” “公主不需要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白鹭子决然道。 肖元元微叹了一声:“我不是你,做不到你那样!” “为什么?公主她那般喜欢你!”白鹭子道。 “你……有父母吗?”肖元元问。 白鹭子怔了怔,摇了摇头,道:“或许有,不过我入宫太早,早已不记得了!” 肖元元眸光一黯,点了点头,“嗯,挺好的,身处苦海,那怕只有一丝丝的甜,也能让人心动许久。所以你才会把别人的一点点好,当成恩赐,当成曙光,紧抓着不放!” “肖元元——”白鹭子心下不悦,“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不,我知道的很少,我理解不了你的想法,你的心境!我见过一个人如何被柔情蜜意、甜言蜜语逼到死路上的样子。你眼里所谓的光,在我这里不过是个幻影。公主喜欢我,我知道,但那只是幻影罢了!” “肖元元,你当真没有一丝良心么?”白鹭子问道。 “良心是什么?”肖元元迷惑不解地问道:“难道只有牺牲掉我自己,成全了你们,才算有良心?” 白鹭子一噎,“起码,别人对你好,你要懂得感恩才行!”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感恩——也要量力而行。比如说公主让我用她府库里的开商铺,我却没有钱还她,难道要把我这副身子给她,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感恩么?” 白鹭子脸色一红,缓了缓,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肖元元不解地问,“我日常作为你也都看到了,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想必你心中也有数!” 白鹭子盯着肖元元问道:“公主若是身子养好了,你会走么?” 肖元元垂下眼眸,这句话才是白鹭子今天想要的答案。 “我不可能永远留在公主府里,偶尔还是要出去转转的!”肖元元道。 白鹭子松了一口气,偶尔出去转转,意思是转转之后还会再回来。 白鹭子呵呵笑了两声,道:“有时候,看到你那无情无义的样子,真想掐死你!”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你何必这么激进,我活着不好么?我还能帮你不少忙呢!” “我也分不清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白鹭子微微叹道。 “当然是有心的,不过得先紧着自己用,轮到别人身上的时候,就不多了!”肖元元道。 白鹭子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看向肖元元,道:“不管怎样……无论如何——公主她不能离开你。若是……若是……” 白鹭子的语气犹豫了起来,下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说出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看见白鹭子着急的模样,肖元元开口道:“我知道,你是说京中传言的事,还有公主真正的病情!” 白鹭子一惊,呼道:“你都知道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猜出来一些!” “那你……为何?”白鹭子惊疑问道。 “反正这京中的生意也得做……”肖元元沉声道。 白鹭子一怒,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向肖元元身上砸去。 动作太快,肖元元避闪不及,连杯带水砸在肖元元的肩上,“啪——”茶杯跌落在地,碎成几瓣。 待肖元元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右肩被砸得一阵闷痛,轻轻哼了一声,气道:“你干嘛!” 白鹭子忍着气道:“公主她为了此事,心中不知煎熬了多久,你——就为利用她做你的什么破烂生意?” 肖元元揉了揉了被砸的右肩,轻轻‘嘶’了一声,道:“你既然那么气,怎么不干脆砸我的头,手劲松了,没砸准?” 白鹭子一气,抄起桌上的茶盘作势又要砸去,肖元元见状一手护住头,连忙叫道:“住手,你再砸我,我就还手了哈!” “你——”白鹭子举着茶盘,怒道:“把手放下来!” “我不——” 白鹭子忍了忍,将茶盘丢回到桌子上,那茶盘在桌子上颠了两下,才停了下来,哼道:“把手放下来。” 肖元元从指缝处偷偷看了一眼,见没有危险,便把手放下了,冲着白鹭子道:“你别那么暴躁呀!打伤了我我找公主告状去!” “你……”白鹭子指了指肖元元,气道:“你个不长心肝的东西,早晚公主看清了你。” 第299章 单纯 “不用早晚,你现在就去跟公主说呀!”肖元元挑衅道。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我可不像你,说给公主听,让她再伤心一场。”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我这种不长心肝的,公主不早就知道了么?”肖元元不以为意道。 白鹭子忍下肚子满腔的火气,道:“别得我不管,肖元元,你的这种薄情寡义的心思,最好藏起来,莫让公主看出来,不然就算公主不同意,我也能废了你!” 肖元元的心惊地跳了跳,又缓声道:“白鹭子——何必呢?人生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罢了!留在公主府对我来说利大于弊,只要这一点不变,你也好,公主也好,永远不必担心我会离开!” 白鹭子沉默地看着肖元元,“肖元元,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你如今混成这样,倚仗的不过是公主的喜欢。但像你这种把别人喜欢当成筹码的人,迟早会前功尽弃,一无所有!”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会,喜欢只是一种感觉,迟早会变淡,会消失,但钱不会呀!所以,我得趁这个机会赶紧把这种感觉变成现钱,这样一来,就算感觉没有了,钱还在!” 白鹭子脸色铁青,手不自觉又拎起了茶盘,肖元元急着叫道:“诶诶诶,打伤了我花的可是公主府的钱哦!” 白鹭子忍了忍,“肖元元——” “嗯?” “你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肖元元看向白鹭子,道:“白鹭子,你不就是担心我知道真相之后,就离开公主府么?如今我已明明白白说了,只要对我有好处,我不会离开公主府,那些谎言我并不在意。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白鹭子一怔,是啊,现下的状况不是最好的状况么? 肖元元不过是贪财而已,虽然没长什么心肝,没长好心肝,也没长坏心肝,所以也不是坏事。 可是,人心便是如此,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肖元元这个心思,想想当真是让人生气。 “你肩膀怎么样?要不要找医倌过来?”白鹭子道。 “还好,穿得厚!”肖元元没好气道,心里也明白,白鹭子当时没有朝着肖元元头砸过来,而是砸到了肩膀,可见盛怒之下,还是留了情面的。 “不过,公主那边要怎么说?”白鹭子问。 “别说了吧!”肖元元道。 “不说?让公主为此日日煎心么?”白鹭子急道:“今日便是如此,明明你去送晋王与晋王妃是再正常不过事情,可你不过是晚回来了一会儿,公主便急得不行。 她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一生气便随晋王的马车去了。 以后你还要出去看铺子开店,不能时常留在公主身边,她万一又闹将起来,对你对她是麻烦!” “看来公主也能感觉到,我已经知道了!”肖元元神色有些落寞,道:“还是不要说了,就当那些事没有发生过,让她慢慢忘了吧!” “你早就有这个打算?”白鹭子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嗯,所以午膳的时候,我才会跟公主说,骗我的心可以,骗我的钱不行!” 白鹭子心下了然,道:“怪不得公主坚持要用府库里的钱,给你开铺子!”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道:“这就是各取所需,多好呀!” 白鹭子看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肖元元,虽然眼前这人不通情义,但还算明白事理。 也许人与人大有不同,肖元元永远是肖元元,她白鹭子终究是白鹭子。 白鹭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罢了,跟你这种没心肝的说情义,简直是夏虫语冰、井蛙语海、凡夫语道。” 肖元元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这话我听懂了,想法不同,不能强融。为难了别人,委屈了自己,白家令以后还是少与我讲这些吧!” 说着说着,手牵动了肩膀,微微一疼,肖元元皱着眉头将手放了下来。 “你肩膀当真没事?”白鹭子疑问道。 肖元元凝色道:“有一点点疼!” 白鹭子心下不知怎得,有些过意不去,起身向前想抚了抚,肖元元不由得往后躲了躲,看向白鹭子的眼神带着一丝防备。 白鹭子一怔,道:“当真不用看医倌?” 肖元元摇头,“不用不用!” “莫撑着,大不了用我俸薪去请医倌。”白鹭子道。 肖元元笑道:“真得没事,那个……” “什么?”白鹭子问。 肖元元道:“前两天我请你办得事,可有眉目了?” 白鹭子脸色一白,前两天肖元元不知脑子里哪根筋又搭错了,竟然让她去找宫里专门给太监净身的宦官。 一来此事太过荒谬,二来白鹭子一时间也没有找门路,所以一直没有去办。 看白鹭子沉默的样子,肖元元心里便知道白鹭子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有些失落,道:“这事儿对我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得快些!” 白鹭子疑道:“你找宫刑官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上课!” “上什么课!”白鹭子疑道。 “呃……我想先开个养猪场——嗯,给猪净身!”肖元元道。 白鹭子忍了忍,没忍住,想想那情形简直又荒谬、又好笑。“为什么呀?”白鹭子边笑边问。 肖元元道:“猪在幼时,若是阉割之后再养,长大就没有腥味了。” “你这是跟谁学得?”白鹭子笑问。 “反正这事听着虽好笑,但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啊!”肖元元认真的道。 想想刚刚砸了肖元元那一下,白鹭子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尽快给你找过来。” 听到此,肖元元终于开心了起来,道:“那我等哈,有了消息马上告知我!” 说罢,肖元元回身去翻了一个盒子出来。 “这是什么?” “钱呀,我已经跟一个养猪的农户说好了,等那个宫刑官找到了,便领着他去做实验!”肖元元数着箱子里的钱,道。 白鹭子看肖元元这般认真的样子,心下里安定了下来。 第300章 参股 其实,没心肝也挺好的,一点小利就能让她专注起来。 明明今天砸伤了她,却不见她计较,也这是另一种的心思单纯吧! 当下,无论是乐平公主也好,还是白鹭子也好,都是真心的希望肖元元的生意能在京中做起来。 在白鹭子帮肖元元找宫刑官的时候,乐平公主那边也开始行动了。 这几日来,乐平公主日日到千秋殿内与独孤皇后打麻将。当然,两个人是没有办法打麻将的,所以,一天天里,不是召蜀王妃,就是召汉王妃,还有各府的官眷,太子的良娣,一天换一拨,好生热闹。 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玩牌已经开始下筹码了,玩得更是有了劲头。 再加上每次玩过之后,独孤皇后还会对玩得好的人行赏。东西虽然大家都有,但是御赐之物,终归与众不同。 眼见京中的人会打麻将的人快差不多了,乐平公主便干脆在公主府里设宴,大摆麻将宴席,管吃管喝,一连玩了好几天。 一时间乐平公主名声大噪,想想自开年以来,乐平公主的传闻在京中一拨接着一拨,一直没有停息过。 甚至有时候人们还有隐隐有些期待,这今天乐平公主又有什么新传闻呢? 乐平公主此举,自然惹了朝中谏议大夫的非议,纷纷上奏,说乐平公主生活奢靡,行为不端,在禁酒期纵酒,私下纳宠,请求杨坚加以规正。 可谁知杨坚将奏书置之一旁,丝毫不理。右仆射苏威不由得担心地提醒道:“陛下,乐平公主日来行为放纵了些许,民间传闻终究对公主不利,谏议大夫所奏也些道理,是当以斥责,加以规正啊!” 杨坚瞪了苏威一眼,道:“谁敢去规正乐平公主?你敢去么?” 苏威一惊,连忙道:“臣何敢如此?” 杨坚哼了一声,道:“公主大恩于朕,朕当许于天下养,乐平公主不过纵了些许酒,爱玩闹些罢了,你们这些多嘴的,非得让她日日枯守公主府,空对落花流云么?” 乐平公主的事,在朝堂之上真不算什么大事,吵一吵,闹一闹便罢了,反正乐平公的行为又祸乱不了国政,说不定明天还有别的新鲜事可以看呢! 苏威有些不安道:“乐平公主开的麻将宴,宴请的可都是士族大家……” 意思是乐平公主想通过家眷,试图拉拢士族。 杨坚笑了笑,道:“无妨,那些家眷之间不少都是有仇的,聚不到一起去!” 苏威松了一口气,看来乐平公主的行为是经过杨坚默许的,如此一来,他便不用担心会生出风波了。 毕竟,自家那个儿子,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抽空便往乐平公主府里跑。万一公主那边惹了罪事,连累到他,可就不妙了。 李代桃僵嘛,他这个李树天天悬着心呢!杨坚若是想要帮他,随便找个理由便行。 二月里,蜀王杨秀封为内史令,兼右领军大将军。 萧珏大婚之后,没有食言,没过几天,安顿好了家中事宜,便到公主府拜访。 果然一路畅通无阻,见到了肖元元。 萧珏进得清吉堂来,看到乐平公主愣了愣,便拜道:“拜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平身——” 萧珏看了看肖元元,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他找肖元元是私事,应该避开乐平公主,前往玉岿堂才是,不知为何宫人竟把他引到了乐平公主的清吉堂来。 肖元元坐在乐平公主边,道:“萧公子依约前来,也算是有信之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了。” 说罢起身,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手稿递了过去,道:“我要先开一个麻将馆,这是方案,你先看看。” 萧珏愣了愣,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以为今天到这里来,还要再费一番口舌,毕竟上次将有味馆丢下,自己跑回京来,确实是太轻率了。 肖元元为此有了芥蒂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一进门来,肖元元便将计划方案给他,倒是让他把准备好的那一番说辞,给生生咽了回去。 愣了一回神,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他与肖元元做生意,按照道理来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不该当着乐平公主讲。 虽说他也听到民间传闻,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关系并不正常,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肖元元是那般取媚承宠的人。 可今天看到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坐在一处,心下不由便动摇了,那两人挨得是如此的近,不是一个公主与一个奴婢的距离。 见萧珏的眼睛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转到计划方案上,肖元元不得提醒道:“萧公子,若是不想做,可以直说。” 萧珏连忙道:“不,不,”又看了看乐平公主,道:“此等商贾之事,怕污了公主尊耳,不如我们去你的玉岿堂商议吧!”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淡淡道:“此事,本宫也要参与,萧公子不必顾虑本宫。” “公主也要参与?”萧珏一惊,连忙道:“公主此举不妥。” 哪有公主下海行商的。 “放心,我不露面,不参股,只看着就好!”乐平公主回道。 不露面,不参股,就看个热闹,这算什么参与?萧珏咽下一口气,看了看肖元元,道:“元元,这……” 肖元元回道:“萧公子若有疑问,可以不做,但公主这边,是不可能退出的。” 萧珏想了想,问道:“公主既不露面,也不参股,不知如何参与?” 乐平公主笑笑道:“本宫可以出钱,可以出人。” “然后呢?”萧珏吃惊地问道。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本宫出了钱,又出了人,难道不能在旁边看看么?” 萧珏讪讪地笑了笑,咽了一口气道:“出钱出人,看个热闹,公主好雅兴啊!” 肖元元明白萧珏的意思,所谓无利不起早,像乐平公主这样的,纯纯的冤大头,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有味馆乃是晋王妃出资参股,但以公主之尊参股的话怕惹人非议,所以便不能参股了。” 第301章 计划 萧珏点了点头,道:“既然公主不介意,在下没有意见!” 肖元元冲着萧珏道:“萧公子,别以为公主只会出钱,她在当中作用比你我都大。” 萧珏一愣,看了看乐平公主,道:“自然,有乐平公主名望撑着,什么人敢去闹事!” 肖元元哼道:“你少阴阳怪气,我问你,你知道我开得是什么铺子么?” 说到这里,萧珏这才反应过来,拿起手中的计划书来看,翻了几页,道:“麻将馆?这就是这些天在京中盛传,连皇后娘娘都十分喜爱的麻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会打麻将么?” 萧珏怔了怔,“那自是不会的!你不是要开酒楼么?” “酒楼要开,麻将馆也要开。”肖元元道:“你连麻将都不会打,怎么开麻将馆!” 萧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个,我也不是厨子啊,有味馆开得也挺好的呀!” 一想到这个肖元元气得脸色发白,好什么好,幸亏她回去早,不然有味馆早让人给贪光了! “有味馆开得好,是因为人人都会吃饭,所以只要开了张,就有人去光顾!”肖元元道,“可这麻将馆,如果你不会打麻将,你还会进去消费么?” 萧珏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些时日来,公主府宴请京中士族来府上玩麻将。” 肖元元点了点头,还不算太傻,道:“培养客源!” 萧珏看了看手里的计划书,心下里明白了过来,道:“公主出钱、出人,元元提供想法,这么说来,在下才是那个可有可无,无关重要的人,小生惭愧呀!” 肖元元起身,走向前道:“萧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你的作用也是很大的!” 萧珏不好意思地笑笑,“元元你莫要哄我了,我明白,我就是个跟在你身后干杂活的!” 肖元元摇头,“不,你不是跟在我身后干杂活的,你是冲在最前面——干杂活的!” 反正都是干杂活的,萧珏有些丧气。 乐平公主笑了,道:“元元,你莫逗萧公子了,我们要开这麻将馆,缺了萧公子,可是干不成的!” 萧珏一下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乐平公主,问道:“当真么?” 肖元元冲着萧珏点了点头,道:“你来之前我就跟公主商量过了,正如你所言,在外人看来,公主是不能参与其中的。” 萧珏点了点头,肖元元接着道:“如今京中关于我和公主,有太多的风言风语,所以,我也不参与其中。麻将馆如果要开得起来,必须是由你出面来开,不能与公主府有太多瓜葛!” 萧珏明白了肖元元意思,底下分红是一回事,但在明面上,这麻将馆跟公主府没有关系。 乐平公主缓了缓,试探道:“不过,你也是士族子弟,莒国公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萧珏想了想,道:“不瞒公主,我不过是旁支,幼失怙恃,族兄可怜我才一直对我照看有加。实则我于萧家而言,不值一提。就算我闹出什么乱子来,怕也关联不到族兄那里!” 乐平公主只知道萧珏乃是莒国公族中兄弟,具体是哪一支兄弟,实在不大清楚。 肖元元不管些,她对什么宗族世家没什么概念。不管你是天子还是百姓,都得干活,官者谋其政,农者耕其田。 “哎呀!”肖元元感叹一声,道:“如此一来,公主出钱,萧公子出力,我就画了几张图,这么看来,我才是那个占便宜的!” 萧珏看了肖元元一眼,道:“你少装蒜,铺子还没开,你就想着偷懒去了?” “偷懒?”肖元元正色道:“你有没有良心?像我这种凡事都亲力亲为的老板,已经很少了好吧!况且,又不是只开这间麻将馆,日后还要开到江南去,还有京中的酒楼,设计图我都画好了。布庄、盐庄、漆器、通通搞起来。前两天我还往城郊外跑了一趟,承包了一片林子,养鸡、养鹅、还养猪……” 萧珏吃惊地看着肖元元,“肖娘子,你搞这么多东西干嘛呀?搞得过来么?” 肖元元一挥手,道:“西瓜芝麻一块儿抓,不定哪个就开花!不还有你么?” 萧珏扭头看了看乐平公主,探问道:“公主,您就由着她闹腾?花公主府钱?” 乐平公主吃着茶,勾了勾嘴角道:“元元即是从本宫府里出去的,排面自然要大些。若只是小大小闹,万一有一日元元行商之事暴露,牵扯出本宫来,岂不显得本宫小器!” “呃……公主大气!”萧珏拜服道。 肖元元道:“你个开麻将馆的,不会打麻将也说不过去。” “那……元元教我?”萧珏道。 肖元元想了想,转身从一旁拿了一副麻将出来,简单地教萧珏认了认牌,又将当中的规则说了一遍。 萧珏听罢,虽然大致明白了些,但毕竟没有上手,还是不大懂。 乐平公主轻轻咳了一声,肖元元看了看天色,正是到了用膳时候,便道:“不然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改日我再教你!” 萧珏毕竟是个白丁,乐平公主是不可能单独留他用膳的,所以肖元元这才开口赶人。 乐平公主道:“莫等改日了,就明日吧,本宫找两个人来与你玩,玩两把就会了。” 萧珏回过神来,忙道:“那有劳公主,在下这就告退了。” “等一下,”肖元元连忙将计划递给萧珏道:“这计划书你好好看看,麻将打得好不好不打紧。地方我已经找好了,就在昌乐坊那边,等有空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如何修缮一番。还有包间,大堂,雅室,都得现场看了才能想到怎么布置。” 这些流程之前在江都府都走过一遍,所以萧珏并不感到陌生,呼出一口气来,笑道:“终于,又可以开始干活了!” “行了,快回府去吧!”肖元元催道。 萧珏连忙向乐平公主拜了拜,乐平公主便命人将萧珏送出府去了。 第302章 蜀王 第二日,萧珏依约来到公主府学打麻将。 公主说找了两个人陪他玩两把,但也没说是谁,直到等人来了,萧珏才傻了眼。 “呃……拜见蜀王殿下,拜见苏舍人!”萧珏的声音有些发颤。 萧珏本就不会打麻将,偏偏对手还是蜀王杨秀,和太子舍人苏夔。 蜀王杨秀自不必说,当今陛下的亲儿子!那个苏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爹苏威尚书右仆射,实权派的人物。 这两个分别是朝中一把手和三把手的儿子,那萧珏何得何能啊,竟然能让这两位陪他打麻将。 萧珏虽然平日里晋王亲近,但那是仗着晋王妃萧氏的缘故,当是自家亲戚来看的。可皇子毕竟是皇子,宰相毕竟是宰相,是他这个白丁无法肖想的。 乐平公主道:“本宫想着,阿秀与苏公子也是刚学会不久,你们一起玩儿应该是合适。” 萧珏咽了咽口水,合适?在乐平公主眼里,合适这两个字应与旁人眼中的不同。 蜀王倒是不在意道:“前两天刚刚学会,手痒得很,正想着召几个人来玩,奈何会玩的人太少了,人都凑不齐。” 蜀王说的也是实情,乐平公主开的麻将宴,请来得大都是女眷。蜀王这麻将,还是在给独孤皇后问安时学会的。 而苏夔则是来公主会找肖元元,正赶上几趟麻将宴,于是也学会了去。 肖元元笑着道:“殿下,说好了啊,麻将桌上无父子,更无君臣,倘若输了,可不许以势压人啊!” 蜀王看着肖元元,道:“旁人便罢了,肖娘子本王可万万不敢得罪的。” 这话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肖元元也不恼,起身请众人坐于麻将桌前,道:“话不多说,开整!” 开始两把,萧珏战战兢兢,每摸一张牌都要犹豫许久,直到看见苏夔两赢了两把,才慢慢放下心来。 苏夔都敢赢,那看来肖元元说的是真的,麻将桌上无大小,所以便放开手,认真钻研了起来。 乐平公主并没有上桌,而是坐在肖元元身后,一声不吭地看着牌局。 苏夔开头便连赢几句,看着肖元元打趣道:“元元,这麻将当真是你造出来的?” 肖元元手里摸着牌,正在纠结要不要打出去,听苏夔这般问,想也没想便回道:“当然不是,是御府局造出来的。” 苏夔看了看桌上的牌,自己单吊七条,赢面还是很大的,便放松了精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麻将的玩法,不是由你而出的么?” “哦,这个呀!”肖元元明白了苏夔的意思,回道:“是的呀!” “你的牌技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苏夔嘲笑道。 肖元元抬起头,无比真诚道:“这是我小时候玩的,长大了就不玩儿了,要不是为了哄公主开心,我压根就想不到这个东西来!” 乐平公主脸色一凝,冲着肖元元道:“你少拿本宫当借口,分明是你自己闲着没事喜欢鼓捣些小玩意儿,非要本宫领这个情!” 肖元元向后靠了靠,脸微微斜着看向乐平公主,道:“哎呀,公主莫要拆穿我呀,我好歹也要留个忠仆的名声,不然传将出去,别人还以为我真是个妖媚承宠的。你看——那个杨玄感自从听了外面那些传言之后,就再没过理我了!” 乐平公主呵呵冷笑了两声,道:“行啊,你如此在意那杨玄感,改日本宫把他请府里来,让你们好好叙叙旧,消解一下误会!” “哎呀,事已至此,说得再多也没人信了,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肖元元烦躁道。 乐平公主更是生气,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主位上,独自生着闷气。 蜀王一看便乐了,笑着道:“这肖娘子是阿姊从哪里找来的,好生大胆!阿姊若是看着生气,不如弟弟领了回去,省得碍了阿姊的眼。” “胡了!”苏夔猛然推牌叫道。 这一声,把所有的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众人顿时泄气,他怎么又赢了? 肖元元细细看了一眼,觉得不对,道:“你诈胡呀!” “我哪里诈胡?”苏夔不服地叫道。 肖元元指着牌道:“你这里单吊七条,你摸得是九条,怎就胡了?” 苏夔一脸的惊讶,连忙叫道:“哎呀哎呀,看错了看错了!” 肖元元看着苏夔,认真道:“按照规则,诈胡赔三家,你这把输惨了!” 苏夔推牌,笑着道:“我认输我认输,再来——” 苏夔连赢了多次,众人本就不满,这一局诈胡让再场的人瞬间开心了起来,纷纷叫着“再来再来。”又开下一局。 萧珏忍不住盯了苏夔好几眼,心里只道,不愧是苏威的儿子,人精中的为人精。 正当萧珏以为在苏夔的搅闹之下,肖元元的事被掀过之时,不料那蜀王却是不依不饶,道:“本王听闻,肖娘子是江南人?” 肖元元点头,道:“是,奴婢扬州人。” “听阿姊说,肖娘子不常留于京中,常常在外漂泊,不知可去过蜀地呀?”蜀王饶有兴致地问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蜀王难不成是在故意跟自己搭话,想勾搭自己? 想了想,便点头道:“去过,巴山楚水凄凉地,没什么意思!”一句话堵死你! 虽然21世纪的云贵川已经建设的相当便利,可当下是一千四百多年前,正是野兽横行,烟障丛生之处。 蜀王一噎,那蜀地确实多高山,地势险峻,一般人不好入内。 本想以此与那肖元元吹嘘一番,不料肖元元竟然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使他当下尴尬一笑,但又不信她真得去过蜀地,便道:“肖娘子博文广识,不知在蜀地有何见树?” 肖元元愣了愣,能有什么见数?坐高铁去的,逢山有路,遇水有桥,山色虽不同,但楼是一样的高,路也是高高低低一样的宽。 谁知道一千多年前的蜀地是什么鬼样子? “哪有什么见树,我办个事儿就回来了!”肖元元敷衍道。 第303章 胡了 想来也是,21世纪城市建设,高铁航道相连,城连着城,路通着路。常年处于高楼林立之中,倒真是忘了山川本色。 肖元元说的过于敷衍,蜀王抬眼看了看肖元元,只觉那肖元元应该是吹牛的。 她这般娇滴滴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走南闯北的人物。 “不知肖娘子去办了什么事?可有什么境遇么?”蜀王追问道。 肖元元正盯着自己的牌发愁,果然,从小到大关于赌运这块她从来都没好过,被蜀王问的心烦,便道:“就转了一圈,没什么境遇!” 蜀王不由得笑了,道:“蜀地有穷地之险,极路之峻,肖娘子往返蜀地一趟,竟没有什么境遇,怕不是从来未去过,说些大话骗我们的罢!” 说罢,又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道:“阿姊,这婢子日常就是这么哄你的?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乐平公主默然不语。 肖元元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道:“蜀地之奇、之峻、之陡、之险……”肖元元顿了顿,道:“难以言说。” 乐平公主抬眼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看过峨眉金顶,照你的脾性,空口都能编出三行书来,怎么今日说话如此……简薄。” 肖元元手持着牌,回头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牌运不大好,没心情!” 苏夔笑道:“怪不得你日常里从来不赌,原来是知道自己运气不好!”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呀,我活到现在全凭本事,真是一点运气都靠不得!” “什么本事?”蜀王嘲笑道:“以色侍人的本事?” 肖元元脸色一白,没有答腔,心想着忍一忍便算了,做生意哪能不碰见几个神经病呢! 蜀王见肖元元装做没听到的样子,心里反而觉得受了怠慢,便得寸进尺道:“阿姊,你已许久没有给弟弟送美人了,这肖娘子样貌不错,不如给我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问她可愿跟你回去?” “一个婢子,阿姊只管给我了,还须问她?”蜀王打量着肖元元,越看越觉得肖元元实在是个美人儿。 “八万!”苏夔叫道。 萧珏推牌:“胡了!” 蜀王叫道:“哎呀,你们莫要打断本王!” 萧珏睁大眼道:“殿下,在下确实赢了呀!” 肖元元惊讶地看了看苏夔,只见苏夔虽然输了牌,目色依然淡然,含笑着将自己手中的筹码递于了萧珏。 蜀王看着手中逐渐变少的筹码,顿时有些急了,道:“本王偏就不信了,难道今日一把也赢不了了?” 乐平公主道:“照你这三心二意的样子,能赢才怪!” 蜀王看着肖元元,眼睛眯了起来,道:“阿姊说的对,有肖娘子这般美人在侧,谁还有心打牌?不得不说,阿姊当真是小气,我说之前送的那些,姿色实在一般,原来把好的都留给自己了!” 被蜀王这般色眯眯地盯着,肖元元拳头有些硬,抬起头,声音依旧平缓:“不知殿下今日带得钱可够赌资?照殿下这个玩法,今日怕是输光了才能回去了。” 蜀王一怔,本以为刚刚那番话说出来,这肖元元或羞怯,或恼怒,也有可能被气得落下泪来。不料那肖元元性子,却像是云团儿做的,任搓任捏,颜色丝毫不变。 “肖娘子不必为本王担心,本王的府库,多的是好玩意儿!” 蜀王又笑嘻嘻道:“娘子若是跟本王走,看在阿姊的份上,入门便是贵妾。名分、财帛,应有尽有,不比在公主府这般,遭人指指点点,还要辛苦劳作来得好?” 肖元元将自己牌认真码好,竟意外地觉得这把牌来得还不错,头也不回地叫道:“公主,听到了么?蜀王给得不少呢?” “嗯——”乐平公主应了一声,道:“那你去么?” 肖元元果断道:“不去。” “为什么?”蜀王问道。 他还有脸问为什么? 肖元元抬眼嫌弃地扫了蜀王一眼,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蜀王一气本想发火,但又顾及这里是公主府,乐平公主就在身后,便忍着气道:“肖娘子是看不上本王么?” 废话,这还用说? 肖元元将目光收回,摸起一张牌来,轻飘飘地道:“呃……奴婢怎么会看不上殿下呢!不过,殿下纵有千般好,千般好非我心头好。公主说,我不愿意,便可以不去!” 一边说着,一边将牌打了出去,“九条。” 蜀王忍了忍,摸出一张牌来,道:“不知肖娘子心头好,是哪位?本王也好见识见识!”一边说着,一边丢出手上的牌。 肖元元一脸平静,道:“殿下何必多此一问,这京中传言殿下难道没听过么?” 萧珏与苏夔相互看了一眼,默默低头看牌,蜀王呵呵笑了两声,道:“都说是传言了,传言有多少是真的?” 肖元元挠了挠头,道:“传言蜀王府有个十五岁的小幕僚,长得媚态妖冶,比女儿家还要勾人,不知是不是真的!” “放肆!”蜀王怒道:“蜀王府的事你也敢随意褒贬?” 肖元元低头致歉道:“殿下恕罪,实在是听得多了,有些好奇,适才忍不住便问了出来,殿下海涵,莫要怪罪!” 公主府的名声固然不好,但你蜀王府就有什么好名声么? 说是致歉,但跟顶嘴没什么区别! 蜀王气得怔了怔,眼光撇向一旁的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不为所动,自顾自的吃茶,便知这肖元元的这般大胆的底气从何而来了。 自己的弟弟在府里被女婢顶撞了,她这个当姐姐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句客气话也没说。 他若是真计较起来,八成乐平公主还会反过来教训他一顿,最后乐平公主再告状到母亲那里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蜀王皱了皱眉,之前实在不敢相信外面的传言,他这个阿姊在他眼中向来自持高贵,目无俗物,怎会豢养女宠呢? 之前虽见过那肖元元几次,美则美矣,却看不出什么长处。 第304章 狗 蜀王今日到府里来观察了一番,这个肖元元若是在男人眼中,确实是个美人。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单单摆在那里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见蜀王盯着肖元元不停地看,苏夔开口道:“殿下,臣下听闻陛下欲考定钟律,殿下可知此事?” 蜀王轻轻‘哦’了一声,道:“听父亲提起过,小事罢了,舍人感兴趣?” 苏夔笑道:“只是日常里喜欢摆弄摆弄,殿下见笑了!” 蜀王嗤笑道:“黄钟大吕——本王是不懂那些玩意儿,只觉得吵闹,倒不如一些竹乐清调来得亲雅悦耳……” 蜀王顿了顿,冲着乐平公主道:“阿姊,之前你府上那些乐伎可还有么?叫来助助兴啊!” 乐平公主淡淡道:“之前是有的,不过后来在宫中住了些时日,怕他们在府里闲来闹事,便全都交予母亲了! 蜀王颇有些惋惜,道:“可惜了可惜了!” 又看了看肖元元,道:“肖娘子能将我阿姊哄得言听计从,想必是有些手段,不知会不会唱些小调,为我等助助兴啊!” 肖元元心中一阵火起,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厌! 肖元元柔柔一笑,回道:“奴婢不才,不通音律!” 蜀王‘切’了一声,道:“也是,肖娘子这般美色,莫说通什么音律,就算是个哑巴,放在床上抱着也是美的!” 肖元元脸色一白,挤出一丝笑来,回道:“琴瑟琵琶,奴婢确实不会。殿下若觉得无趣,奴婢小时候倒是听过一段快板儿,念给殿下听,解解闷可好?” 蜀王一听,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是快板儿?” “呃——”肖元元想了想,解释道:“一种类似打击乐器……民间艺术!” 蜀王没听懂,却也没有计较,道:“念来听听!”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牌,道:“此段名为《哮天犬》” 苏夔没有听懂,连忙问道:“何为哮天犬?” 肖元元回道:“你没听过哮天犬?” 三人齐齐点头。 好吧,肖元元解释道:“哮天犬是天帝的外甥养的一条神犬,又称天狗!” 反正这个时候《西游记》和《封神榜》都还没有成书,胡编乱造也不会有人拆穿。 众人哦了一声,肖元元清了清嗓子,用手拍着桌子打着节拍,念道: “六月二十六,天狗啃日头。 跟着二郎显圣君,和梅山六弟兄。 咬得孙悟空,斗得九头虫。 金头奴儿把绳牵,白犬神敖号乘龙。 却问仙兽谁家养? 帅是真的帅,狗也是真的狗!” …… 众人听罢,脸色各异。 蜀王:我怀疑她在骂我,可我没有证据。 萧珏:我知道她在骂人,可我没有听懂! 苏夔:捂嘴~~她在骂蜀王是狗。 肖元元念罢,眯着眼笑道:“殿下觉得这小调起得可好?” 蜀王讪讪道:“就那样!” 肖元元低头一礼,道:“殿下见笑了!” 蜀王将脸看向自己里的手牌,随意丢了一张出去,“三万!” 肖元元将牌一推,喜道:“胡了!” “好了——”乐平公主打断道:“今日里也晚了,先歇歇吃些茶水!” 蜀王看了看乐平公主,不知为何总觉得丢了面子,心下里不豫,便道:“确实晚了,本王府上还有事,改日再来看阿姊!” 乐平公主含笑,点了点头,道:“也好,玩物丧志,父亲留你在京中,也是让你多多习惯朝中政务,你且去吧!” 蜀王点了点头,又看了众人一眼,转身便去了。 乐平公主向着一旁宫婢示意了一下,那宫婢便连忙赶上前去相送,不至于失了礼数。 蜀王都走了,萧珏和苏夔也不好继续留在公主府里,便一起起身告辞。 乐平公主也不多加挽留,径直让他们退去了。 肖元元一声不吭默默收拾着牌桌,乐平公主打量着肖元元,肖元元脸色黑得能压出水来,柔声道:“怎么了,生气了?”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气道:“公主今日是故意把蜀王殿下找来的么?” 乐平公主嗔道:“刚刚蜀王在的时候,你那般的柔声细语,人一走便冲着本宫发火,你是觉得本宫脾气好,好欺负是么?” 肖元元忍着气道:“奴婢不敢,公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敢?”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知道你脾气好,却不知你竟然这么能忍?本宫明明就在你后面,就算你上手打了蜀王,本宫还能置之不理么?” 肖元元气得将脸别到一处去,事情已经过了,气也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肖元元道:“忍一忍便算了,总不能给公主招麻烦!” “你是在意本宫么?”乐平公主拆穿道:“分明是胆小怕事,只会窝里横的东西!” 肖元元目光一冷,瞬时没了光彩,想张开嘴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回身将麻将收了起来,行了一礼便要退去:“公主先休息,我先回房了。” 乐平公主恍了恍神,问道:“回房做什么?” “不打扰公主了,公主好生休息!”肖元元低头回道。 乐平公主心头一堵,觉得是刚刚的话让肖元元生气了,便连忙解释道:“算了,是我不该这般揣度你,你莫要上心。”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奴婢明白。”说罢便要退出去。 乐平公主一下便急了,叫道:“我又没允你退下!” 肖元元停了下来,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肖元元——”乐平公主叫道。 “奴婢在……” 乐平公主气道:“你如今对本宫是愈发不上心了!” 肖元元一脸莫名其妙,抬头端详了乐平公主一阵,实在不知道乐平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公主府里,乐平公主要什么有什么,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直接吩咐便是。 肖元元实在想不通,乐平公主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从何而来? “公主的意思是?”肖元元不解地问。 “天天往外面跑,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奴婢!”乐平公主怒道。 第305章 羞辱 确实如此,自从肖元元意识到,乐平公主的病完全是自己臆测的,可能并没有那般严重,之后肖元元便不似在宫中那般,寸步不离,时刻挂在心上了。 肖元元听罢,皱了皱眉头,道:“公若有吩咐,只管提便是。” 见肖元元完全不体会的心意,乐平公主一气,别过脸去,怒道:“滚。” 肖元元眸中泪光一闪,连忙低下头,躲过乐平公主的视线,低声道:“是。”然后急忙转身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只看到肖元元的退出去的背影,急得叫道:“滚回你的玉岿堂去,别得地方不许去!” 听到乐平公主的声音,肖元元伫立在堂外,顿了顿,想了想刚刚的情形,觉得既好气,又好笑,稍稍缓了缓,便又转回了堂内。 果然,乐平公主正在堂内气得脸色铁青,双目微红。 见肖元元折反了回来,乐平公主气道:“你回来做什么?” 肖元元走上前去,挨着乐平公主坐好,问:“公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蜀王殿下今日来府上,是公主特意叫来羞辱我的吗?” 乐平公主一气,推了肖元元一下,道:“羞辱你对本宫有什么好处?” “那公主为何偏偏请了蜀王来!”肖元元问。 蜀王是乐平公主的弟弟,就算乐平公主并没有授意让蜀王羞辱肖元元,可一个当姐姐的,哪能不知道弟弟的德行! 乐平公主明明知道蜀王好色无礼,偏偏叫到了府中来,偏偏肖元元的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份,都是可以调笑的对象。 所以,只要有机会,肖元元碰到蜀王势必会被羞辱调笑的。 乐平公主眼神闪躲了一下,道:“萧珏初学麻将,找个太厉害的人怕是会吃亏!” “公主何时这么在意萧珏了?竟将蜀王殿下叫了来,就为了给他作陪练!”肖元元的声音有些冷。 见肖元元似是猜到了些什么,乐平公主咽了一口气,不知所谓地说了一句:“你莫要这般想,本宫不是那个意思。” 肖元元缓了缓,点头道:“好。”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的脸色很差,便道:“本宫当真不知道,蜀王他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讥讽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说的是,即便不是今天,来日遇到也会有这么一出的。即便不是蜀王,别人见到我,也会来这么一出的!” 乐平公主微微别过了头去,道:“我从心底里是不想让你出去开什么商铺的。” 所以她才想着把蜀王叫过来,蜀王品行差,且言语偶有粗鄙,肖元元在外行商难免遇到这一类人。只要肖元元为此厌烦了,行商之事便不会那样上心了。 本以为今天肖元元会与蜀王闹上一场,乐平公主便以此劝导,告诉肖元元行商不易,让她安心留在府内,却没有料到肖元元竟然忍到了最后。 “公主,我不会离开公主府的!”肖元元保证道。 “不够!我觉得不够!”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公主,不要这个样子,我没有那个心思,若真像蜀王殿下所说,我是公主所豢养的……我做不到!” 乐平公主心下里一疼,她当真是仗着自己不愿强迫她,为所欲为。 其实,只要自己用些手段,肖元元在这世上根本没有容身之地,便只能留在公主府里。 有的时候她真忍不住想去做些什么,但事到临头之时便又心软了。 “好。”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推开肖元元的手,道:“随你吧!” 肖元元其实也在等,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种东西肖元元从来不信。 在她眼里,感情不过是多巴胺的产物,时起时落,情到浓时,繁花盛开。情于尽处,白雪皑皑。 她只要天天在乐平公主面前转悠,总有一天把乐平公主体内的多巴胺降下去了,她便算是大功告成,功成身退了。 无论如何,乐平公主算是有恩于她,她从心底里不想让乐平公主受到伤害。 “公主,”肖元元轻声唤道:“公主若是有吩咐,真得可以直接说的。说实话,我每次猜公主的心思,都猜得好累……” 乐平公主抬头看向她,道:“直接说?” 肖元元点头,道:“直接说。”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吸了一口气道:“今夜你陪寝吧,做了本宫的人,本宫便不会日日煎心熬肝了!” 肖元元没忍住,咽了咽口水:“陪寝?”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对,陪寝,就是你想的那种!” 肖元元讪讪的笑了笑,道:“不行。” 乐平公主瞪了一眼,道:“你不说有什么吩咐,本宫都可以直接说么?” “是呀,”肖元元急忙回道:“可也有奴婢办不到的事情呀!” 乐平公主翻了翻白眼,道:“那别得事了!” 肖元元观察着乐平公主神色,狠了狠心道:“公主要不要考虑别的人?” 乐平公主怔,怒视肖元元,咬呀道:“你说什么?” 肖元元解释道:“这个……生理需求嘛,可以理解的!两情相悦,两厢情好,就可以水到渠成、马到功成……” 算了,肖元元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肖元元——”乐平公主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劲道。 肖元元只觉得手腕一疼,接着道:“公主只是看我长得好看,关了灯都一样。其实吧,阴阳相合才是天理,若公主实在不喜欢男子,那个……让白鹭子……哎呀!”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踹了下去。 肖元元连忙爬了起来,乐平公主指着肖元元的鼻子道:“你是不是想找男人了?” “不不不,”肖元元连忙摆手,“这种事情没什么的,公主虽说看得开,我看得也挺开的,人嘛——最该忠于的便是自己的身体,取悦自己没什么不对……” 真是越说越离谱,乐平公主气得将手边的榻桌推了下去,肖元元连忙跳开,堪堪躲过了。 “滚!爱往哪儿滚往哪儿滚!”乐平公主火冒三丈。 第306章 污言 无怪乎乐平公主对肖元元感到不满。 最近这些时日来,肖元元时常早出晚归,虽说只要一有时间,肖元元便去陪伴乐平公主,但大部分的时间里,乐平公主依旧是见不着肖元元人影的。 本以为只要肖元元还在京中,只要肖元元每天都会回府,乐平公主便会安心。可是人心总是不足,得了陇又望蜀,时到如今,有时乐平公主也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这日,肖元元带着萧珏,于东市寻些装饰器具,日来麻将馆大致装修已至尾声,还剩一些细微之处仍需琢磨。 本来肖元元盯着装修很是吃力,幸亏有了萧珏,实在是省力不少。 今日在东市寻了一家高昌来的商家,订了些盆景花卉,约好了日子再送过去。 忙了一阵,已至午后,正想着与萧珏各自回府,却被人一声叫住:“元元?” 肖元元撩开帷帽回过头去,正是苏夔,正坐在马车之上,隔着车窗正冲她叫着。 苏夔一见是肖元元,登时便笑了,道:“你虽带着帷帽,但我看这身量是你,试着叫了叫,果然是你!” 肖元元一笑,走上前去,“苏兄,这是下朝了?” 苏夔看着肖元元与萧珏二人并肩而行,并未坐车,回道:“今日东宫无事,我便出来逛逛,元元与萧公子怎么没有驾车?” 萧珏回了一礼道:“车在远处,我们的麻将馆已装点的差不多了,与元元来东市寻些装点的器物!” “哦!”苏夔了然,道:“相约不如偶遇,我正闲来无事,前面便是花月楼了,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肖元元笑着道:“今日公主午间去了宫里,我回府也没什么大事,随苏兄喝一杯也无妨。” 肖元元看了看萧珏,萧珏笑道:“也好,忙了这些许天,难得今日得闲,便随舍人去!” 说罢,三人一起上路,不久便行至花月楼。 三人一进门,便有店家伙计上前来迎,“苏舍人许久不来了。” 苏夔笑着回道:“还是老规矩,找个安静些的去处。” “自然自然,位子一直给您留着呢!”那伙计急忙忙引着三人上楼去了。 因不是饭点时分,花月楼的客人并不多,大堂之人仅寥寥几桌有人,一边用餐,一边谈话。 肖元元站在楼梯间处听了听,苏夔皱了皱眉,不由得瞪了堂中谈话之人一眼。 堂里人说得尽兴,正是肖元元与乐平公主之间那些风流韵事,大都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听着倒是香艳刺激,跟小说话本里一般。 那人正说得投入,并未有注意到苏夔这一行人,苏夔只好叫了一声:“元元,这里!” 肖元元回过神来,隔着帷帽看向苏夔,便向楼上处走去。 堂中食客闻言,抬起头只见一女子正拾阶而上,那女子身量纤弱,头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听那一声元元,心下便是一惊。 后又安慰自己道,不可能不可能,自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若真是那传说之中的肖元元,又怎会不出来辩驳几句。 三人于雅间坐定,苏夔道:“你莫放在心上,坊间传闻便是如此,总往大了说,也总往奇了说。只当是个消遣,作不真的。” 肖元元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容,淡淡笑道:“苏兄不必担心,我早就料到有此一景,只是刚刚那人说的精彩,我忍不住听了进去,倒是一出好本子,可排一出戏出来!” 苏夔松了一口气,刚刚是他提议到花月楼来的,若是在这里让肖元元觉得不快,也是自己思虑不周的缘故。 现在看肖元元并未因此而现不豫之色,苏夔便笑了笑,道:“世人见识污浊浅薄,不识元元风度。” 肖元元微叹一声,道:“我哪有什么风度,不过是被人骂的多了,懒得计较了而已。” 肖元元四周看了一圈,低头浅笑了一声,又道:“我记得,第一次与苏兄相见,便是在这里吧!” 苏夔点头,正想笑,但又僵了一下,道:“后来与元元和杨兄相交,也是在此处。” 正说着,店里伙计已将酒食一一摆了上来。 三人吃着酒,肖元元叹了口气,“杨兄,杨兄啊杨兄,他还是我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呢!” 苏夔若有所思,道:“杨兄性子刚正,元元你又不与他讲,他必然会生了气。” 肖元元喝了一杯酒,皱着眉道:“我与他讲什么?讲我与公主中内帷之事?” 萧珏脸色一红,轻咳了一声,道:“元元,你一个小娘子,就不能稍稍矜持些?” 肖元元瞪了萧珏一眼,道:“要我矜持,你不如去劝劝堂下那些人,留些口德。” 苏夔看肖元元,道:“其实,元元你还是在意的!” 说罢便站起身来,肖元元一惊,连忙问道:“苏兄哪里去?” 苏夔慢慢道:“我让店家那几人赶出去!” 肖元元伸手将苏夔拉住,道:“苏兄苏兄,莫要冲动!” 一边劝着,一边将苏夔拉了回了位子,肖元元缓声道:“开店哪有赶客人的道理?你让人家老板怎么做生意?” 苏夔道:“开店自然没有赶客人的道理,不过那店家也该知道,有些客人是绝不该得罪的!” “哎唷!”肖元元失笑道:“你干嘛为难人家老板,人家老板做得便是那食客的生意,再怎么着,公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花月楼用餐呀!” “元元你明明在意,何必忍气吞声?依你在公主府的宠信,莫说教训几个口舌生疮的市井泼货,把他们抓入京都府衙也不为过。”难得苏夔也变了脸色。 肖元元慢慢哄道:“几句脏话而已,只要公主听不到,我又何必计较!” “坊间传你生性恶毒,暴虐成性,可你明明是这般的和善可亲的性子,当真是胡言乱语!”苏夔气道:“别人也就罢了,那杨玄感与你相交比我还久,他怎就信了别人的谗言,而不信自己眼睛所见呢!” 第307章 善缘 肖元元用手冲着苏夔扇着风,轻声言道:“莫上火,莫上火,世事自有天定。他们想说便让他们说去,口生业障之人,死后要被十殿阎罗拨去舌头,然后去喝烧化的铁汁的。我们何必阻拦他们的口生业障,扰了人家的轮回路呢?” 这轻声缓语,听得苏夔一愣,猛然觉得坊间所传肖元元生性恶毒,似是有些道理。 不过这肖元元看起来,心胸与常人实在不同,似是无论何事都能找到劝解自己的出口,便壮着胆子,试问道:“那个……元元。” “嗯?”肖元元看向苏夔,问道:“怎么了?” “我问你一事,你可以不答的!”苏夔犹豫道。 “苏兄你说!”肖元元干脆地回道。 苏夔稍稍顿了一下,鼓足勇气,直接问道:“坊间虽然风言风语,但你与公主之间……到底是如何呀!” 肖元元怔了怔,有些为难,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下去,最后叹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苏夔有些疑惑。 肖元元凑近了说道:“若说是我与公主没什么,可是……也确实不算清白!” “啊?”苏夔一愣,心道,不清白,不清白是什么意思? 肖元元又道:“可若真像坊间所说,我是公主豢养的女宠,心里吧总觉得有些冤枉!” 肖元元这话说得,让苏夔更加疑惑了,“这是何意啊!” 肖元元苦笑了一声,道:“说到底是我的错,公主待我确实是好,公主府待得也确实舒心。若让我离了公主府,丢了公主府的权势好处,心里是不舍得的。但若让我成为公主的帐中之宾,确实又不甘心!” “元元——”苏夔咽了咽口水。 肖元元看着苏夔笑道:“苏兄,我像不像一个渣男?” “渣男?”苏夔自然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肖元元微叹道:“渣男么,活该被人唾骂!” 苏夔愣了一会儿,知道这话若是一直说下去,只会惹得肖元元不快,便出言安慰道:“其实杨兄他……也不是为了这些污糟话,才与你生分的。 实在是近来越国公一家受陛下信重,杨兄与他父亲同列一朝,父子二人风光无两,连家父与高相的势头都比了下去,所以才没有细细想这当中关窍。 左右东宫事闲,我没有要事在身,自然闲来能与元元走得近些!” 肖元元思忖了一番,道:“交朋友就该交你这样的,不计较,不执拗,人情练达,处事圆融,与谁都交好,谁也不得罪!可是……” 肖元元顿了顿,便是令苏夔来了兴致,道:“可是什么?” “我若是老板,绝对不找你这样的员工,把心思都用到了人际关系上,业务能力方面怎么让人放心呢?”肖元元道。 苏夔想了想,道:“官场如织如网,若不懂得上通下达,只怕令不能行,法不能张。” “你这是臣子想法,不是帝王心思。陛下看中杨兄,就是见他处事刚正,不通情理。既不担心他拉帮结派生出事端,也不担心他虚伪矫饰,生什么异心。虽不好用,但却可信,用着放心!”肖元元道。 苏夔脸色变了变,道:“元元此言偏激了些。” 肖元元看着苏夔,心思有些复杂,眼神一黯,便开口说道:“苏兄,有些话我本不欲说与你听,谁不想与好友和和气气,好言以对。可是你我知交一场,你待我又如此袒护,有些话我便想嘱咐于你,你若觉得没有道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苏夔面色不由得正经了起来,道:“元元请讲——” 肖元元想了想,直言道:“正如我适才所言,你这般喜欢与人结交的性子,终会误了正事。如今你在东宫只是闲差,倒也无妨。倘若有一天,你身居要职,领了差事,你与人结交过多,于上位者看来,这便是不务正业的错处了。” 苏夔心下一凛,去年肖元元便有‘李代桃僵’之语,他近来结交甚多,本想着若真有李代桃僵那一天,凭他的人望,当能躲过此祸。 肖元元接着道:“要么,苏兄这性子改上一改,要么,苏兄你便永远当个闲差,不显露于陛下之前,避祸为上!” 肖元元这些话,听着实在让人伤心,合着苏夔好脾性,善结交,反倒成了取祸之道。 话虽然难听,但苏夔心里明白,肖元元应是好心,才将自己想法说给自己听,当下便忍了忍,道:“元元这话,我记下了。” 人的脾性哪有那么容易改,凭这肖元元这一番话,岂能将人的心思反转过来。 这个道理肖元元自然也明白,这苏夔答应的越痛快,说明他对这个话越不服气。之所以这么痛快地应下来,不过是敷衍肖元元而已。 肖元元想了想,便觉得罢了,道理哪能靠嘴说得明白,灵智需要天启,天时未到,灵性不开。 此时,千秋殿内,一众人等正各行其事,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乐平公主、独孤皇后、东宫高良娣、蜀王妃长孙氏正打着麻将,闲聊着天。一旁的杨坚与太子,以及郡马李敏,一边观看,一边闲聊着天。 太子笑着道:“如今这麻将在各府之中疯传,良娣与我念叨了许久,我今日来母亲宫中也学上一学。” 杨坚摆手道:“你学那些做什么?妇人间玩的东西!” 独孤皇后一听便不乐意了,道:“确实是妇人间玩的东西,你们大男人哪有那个脑子玩这个,让你学都学不会,笨得要死!” 杨坚被独孤皇后这么一凶,顿时没了脾气,牌桌上几人都掩着嘴笑,蜀王妃长孙氏笑着道:“母后说得是,前些天阿秀去了公主府玩麻将,回来说是一把都没赢,睡到半夜还被气醒了两次!” 乐平公主当时心里哼了一声,那蜀王在牌桌上只会聊騒逗乐,能赢才怪。 独孤皇后撇了杨坚一眼,道:“陛下若是不服气,孤这把让与你来打,看看到底是不是玩物丧志!” 第308章 玩牌 杨坚一听,也有了几分气性,道:“打就打,朕也看了几把,早就看懂了。” 独孤皇后听罢,扶着一旁青依站起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道:“陛下,请——” 杨坚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看了看牌面,自信地打出一张牌来,独孤皇后微微笑了笑,站于杨坚身后,含笑着看着牌局。 杨坚虽是一国之君,但在千秋殿里都是家人,乐平公主等人也没有多过拘束。 由于杨坚加入了牌局,太子与李敏也纷纷正经了起来,闭口不言,看着牌局。 一局终了,乐平公主胜。 杨坚有些尴尬,独孤皇后笑着道:“陛下马上便要赢了,第一次打便能打成这样,果然是英明神武,天纵之才!” 这话也听不出是褒是贬,反正语气听着特别诚恳。 杨坚心中略略舒服了一些,对着乐平公主道:“你母亲说的对,一局哪能定输赢?朕上次与你府上的肖元元下五子棋,一连输了十几把,最后还不是赢了!” 乐平公主伸出手,笑着道:“父亲别说那么多,先给钱!” “钱钱钱!”杨坚气恼着将手边的筹码递了两枚过去,道:“真是近墨者黑,你如今也学那肖元元,简直掉钱眼里了!” 乐平公主正色道:“女儿正正经经赢来的,为何不能要?”缓了缓又问道:“上次你与那肖元元玩五子棋,可输钱了?” 杨坚一边学着她们码着牌,一边摇头,道:“没玩钱!” “真是可惜了,十几把呢!”乐平公主惋惜了一声,又问道。“上次父亲赢了,便不玩了,这次是不是也要等赢了才下牌桌,才把母亲换回来?” 杨坚回头看了看独孤皇后,一边抓着牌,一边道:“那可不一定,上次是那肖元元输不起,朕就赢了她一把,她就说自己输了运势,再也赢不了了,说什么也不玩了!” 独孤皇后笑道:“孤也有些累了,让陛下替孤玩两把也好。”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无妨,反正只要愿赌服输,父亲和母亲谁玩都一样!” 高良弟与蜀王妃不敢插口,只默默的抓牌放牌,心下里竟生了一丝煎熬。 第二局,不知怎得,杨坚居然自摸胡了,顿时喜笑颜开,指着牌道:“你看看你看看,朕就说这没什么吧,上一把朕手生,这一把便赢了!” 高良娣与蜀王妃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手上的筹码奉上。只有乐平公主一脸的不高兴,将手里的筹码丢给杨坚,道:“父亲赢了,可轮到母亲了?” 杨坚洋洋自得道:“你少来赶朕!朕方才都看过了,十把里你能赢七把。你几天不入不宫来,入了宫便赢你母亲的钱,当真是个好女儿!” 乐平公主气哼哼地码着牌,道:“父亲小气,母亲大方。” 杨坚只顾着高兴,不理会乐平公主的小脾气,看了看蜀王妃,道:“这麻将也很简单嘛,那蜀王是怎么回事?怎就一把也没赢?” 蜀王妃讪讪笑道:“妾妃不知。” 杨坚又看了看乐平公主,“哦”了一声,道:“想必是那天丽华和肖元元一同上阵,这才让蜀王吃了亏去!” 乐平公主脸色一变,气道:“父亲莫提那四弟了,那一日在女儿府上,当真是好没规矩。我才没与他玩儿呢!” 还未等杨坚开口,独孤皇后便问道:“阿秀怎么得罪你了?” 乐平公主瞪了蜀王妃一眼,道:“我素知阿秀是个好美色的,但在我府上也应该收敛些。你回去讲与阿秀听,在我府上丢人便算了,都是自家人也不会计较。他若在外面丢了人,丢得可是皇家的脸面。” 蜀王妃脸色一白,不知当怎么回复。 乐平公主这一番言语下来,虽没有说明什么情况,但大致也能猜得出来,杨坚顿了顿,道:“阿秀他是不是调戏你府里肖元元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调戏,却也没有!可他分明是想直接抢了回去!” 杨坚见乐平公主这气恼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也不怪蜀王想抢人回去,那肖元元生得确实好看,再加上之前你也送了不少美人给蜀王,想必多这一个也无妨!” 乐平公主气着叫了一声,“父亲——” 杨坚摆了摆手,对着蜀王妃道:“蜀王妃,回去告诉蜀王,就说是朕说的,让他离那肖元元远一些,少来惹他阿姊生气。” 蜀王妃脸色胀红,低低道了一声:“是,父皇。” 乐平公主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下来,接着开始打牌。 太子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其实四弟他近来已收敛了许多,如今朝中所商议的考定钟律一事,他与国子学博士何妥正在拟定章程,甚是用心的!” 杨坚呵呵笑了笑,道:“留他在京里,自然是要让他做事的,少些花花心思,多多进益一些,你看得紧些。” “是。”太子点头允道:“可是,四弟常年于益州之地,益州苦寒,四弟也没有碰过这钟律之事,想必会力不从心。” 杨坚点了点,一边打着牌,一边思索道:“那何妥音律虽通,却也不过是个国子博士,而且年纪着实大了,力所不及,这考定钟律,制定国乐,乃是大事,还是得由太常寺的人来主持才行!” 太子点了点头,道:“太常寺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国乐之制却在其本分之内。” 杨坚看了看太子,问道:“太常寺中何人能担得此任?” 太子皱了皱眉,说实话,这礼乐乃是两件事,礼早是定好的,照本宣科就好;可这乐确不同,不仅日常有所涉猎,天分也是很重要的。 “父亲恕罪,据儿臣所知,太常寺中精通音律者,寥寥无几,不堪一提。”太子低声道。 杨坚顿了顿,心下正在犯愁,却见乐平公主兴致勃勃似是一点儿也不上心的样子,顿时便生了恶趣味,道:“丽华,你向来明事知礼,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第309章 闲话 乐平公主惊讶地抬起眼来,茫然道:“父亲问我?” 杨坚点了点头,笑眯眯道:“反正朕此时也没个主意,不如听听丽华的看法。” 疑心重的人一有机会,便去试探别人,这个父亲真是没完没了! 乐平公主呵呵冷笑了两声,直接道:“女儿也没有主意。” 杨坚叹了一声,回头道:“伽罗,丽华与朕还是不亲呀!” 独孤皇后伸手把杨坚的脸推了回去,道:“丽华与孤亲便是了,你的朝堂你自己管,烦我们娘儿俩做什么?” 太子笑着道:“母亲,阿姊是家中长女,为父分忧也无妨。” 乐平公主瞪了一眼太子,一本正经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太常寺掌管陵庙群祀,太子是要我这个女儿家插手宗庙祭祀之事么?” 确实如此,按照乐平公主身份,无论是在家还是在朝,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刚刚太子只是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和乐融融,一时间没有注意,说句恭维话罢了,不料竟被乐平公主怼了回来。 独孤皇后听乐平公主说完,便向着太子气道:“没用的竖子,你自己份内的差事自己做好,少拿来烦你阿姊!” 太子一听,心下里只觉得有些委屈,但也不能违拗独孤皇后的意思,只好连声道:“是是是,是儿子考虑不周,母亲莫气。” 杨坚在一旁看得明白,便上前打圆场道:“伽罗,你也太护着丽华了,太子也是你的孩子,你无故骂他做甚!” 独孤皇后心下一恼,便伸手轻轻拍了杨坚一下,厉声道:“陛下只肯护太子,可怜孤的丽华身为长姊,还要被弟弟算计,被父亲试探,陛下还有脸说孤?陛下的心都偏到哪里去了?” 太子脸色一白,他只是一时的失言,竟被母亲猜忌他算计长姊,连忙解释道:“母亲误会孩儿了,我向来敬重阿姊,怎会想着算计阿姊?” “没想着算计?”独孤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陷你阿姊于两难之地,还说是无心算计,你若是有心哪还得了?” 这独孤皇后当真是钻了牛角尖,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伽罗,太子当真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呢?陛下要如何才能不为难丽华?”独孤皇后喝问道。 殿上众人胆颤,寂静一片,连呼吸都不敢一口气喘匀。 杨坚顿觉得有些头疼,无力道:“朕也没有那个意思。” 眼见着独孤皇后当真上了火,乐平公主连忙劝道:“母亲,父亲不过是与孩儿说几句闲话而已,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试探算计?” 乐平公主又看了看杨坚和太子,接着道:“父亲,阿勇,你们也是——怎把朝上的那些烦心事带到千秋殿里来呢?且不说母亲贤明,从不干涉朝政,倘若被有心之人记了去,史册之上留下一笔,污了母亲的圣德,那便全是父亲与阿勇的过错!” 此番风波本由乐平公主而生,若此时乐平公主一味示弱,再受了半点委屈,只怕会更激得独孤皇后恼怒,此事便无法善了了。 所以,乐平公主只好强势起来,将两方统统指责了一番。 独孤皇后见乐平公主没有为此受了委屈,便渐渐消下气来,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你们看看丽华,这才是知事明礼!” “是呀是呀!”杨坚松了一口气,道:“就几句家里的闲话,伽罗你气什么?” “闲话?”独孤皇后正想发作,乐平公主连忙掐住了话头,冲着杨坚唤道:“父亲——” 顿了顿,乐平公主挤了一丝笑,道:“即是闲话,女儿多句嘴应该也没事!” 杨坚点了点头,道:“自然,这千秋殿里,丽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独孤皇后闻听此言,总算安静了下来。 乐平公主道:“其实太常寺的事也好办,依女儿的愚见,既然太常寺里没有精通乐理之人,从外面找一个精通乐理的,把他按排进太常寺不就好了!” 杨坚笑道:“这也行,不过找谁呢?” 乐平公主笑了笑,看向太子道:“东宫有舍人,叫苏夔,女儿觉得他不错!” 乐平公主开口推举官员,前所未有,本来是大忌。 可今日在杨坚眼里,乐平公主的目的只是为了平息千秋殿的事端,并没有私心。 况且,推举的还是太子的人。 杨坚听罢,便细细想了想了下,道:“苏夔?苏威的儿子?”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玩笑道:“孩儿府中设宴,见过他几次,听闻他通晓乐理。而且人挺伶俐,别得不说,上次与蜀王打牌,蜀王一把都没赢,全被那苏夔赢了去,就连肖元元也只赢了一把!” “哦!”杨坚此时来了兴趣,看向太子,问道:“此人是你宫中的,你觉得如何?” 见乐平公主不仅为他开脱,而且还为他保荐官员,太子连忙应和道:“阿姊说的都是实情,那个苏夔确实通晓乐理,上至黄钟大吕,下至丝竹清调,平日里确实常常显弄。” 杨坚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苏威是个有大学问的,想必他儿子也差不了太多……太常寺缺个少卿,先把他调过去,改日朕再召他细问一下。若当真可用,丽华该有大功!” 乐平公主招呼着高良娣和蜀王妃码着牌,闻听此言连忙拒绝道:“孩儿只是说句闲话,父亲千万别把这事儿推孩儿身上!那人是阿勇的人,万一有一天他犯大错,要怪也全怪太子,跟孩儿没关系!” “你推得倒干净?”杨坚失笑。 “那是当然!”乐平公主冲着独孤皇后笑着道:“朝堂之事浩如烟海,看不清摸不透,孩儿只管与母亲安享富贵便好,何必招那麻烦!” 独孤皇后听完微微一笑,此时站了许久,腿有些酸,便推了推杨坚,道:“陛下可玩够了?玩够了便让开吧,孤还没玩够呢!” 杨坚看了看牌局,不舍道:“朕还要再与丽华玩两把,不如……” 第310章 让位 杨坚又看了看高良娣与蜀王妃,想着让她们两个谁让开比较好。 高良娣见此,先一步起身道:“母亲坐孩儿的位子吧!” 蜀王妃闻听此言,吓得脸色一白。 高良娣若是下桌,这牌桌之上,一个皇帝,一个皇后,还有一个难惹的公主。这仨哪个是好相与的?她蜀王妃哪敢同时跟他们三个打牌呀! 蜀王妃颤巍巍地也站了起来,道:“母后,妾出府很久了,也该回府去了……呃,母后替妾一下吧!” 高良娣顿时脸色一青,看了看太子,她何尝不是跟蜀王妃一样。虽然高良娣如今执管着东宫,父亲又是右仆射高颎,日常里独孤皇后也信重她。可她不敢同时跟眼前这三位大佬打牌呀! 提心吊胆的,跟这三人打牌,比直接打她还难受! 乐平公主看了看这两人,也明白了她们二人的心思,微微笑着道:“两位弟妇看来也是累了,不如让母亲和阿勇替你们玩一会儿?” 高良娣和蜀王妃顿时感激地连忙点头:“是是是,多谢公主体谅!” 蜀王妃连忙搀起独孤皇后,将独孤皇后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 太子顿了一下,道:“可我不会玩儿啊!” 高良娣此时站了起来,一边拉着太子,一边道:“妾在旁边看着,殿下玩两把就会了!” 真是为了自己自在,不管老公死活呀! 蜀王妃冲着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说是要回府,得了允诺,便连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杨坚看着乐平公主道:“她们两个都累了,丽华怎么还这般神采奕奕?” 乐平公主笑得开心,回道:“孩儿当然不累,孩儿还没赢够呢!” 一家四口洗着牌,杨坚道:“你等着,朕一定把钱从你手上都赢回来!” 第二日,杨坚便下旨,封太子舍人苏夔为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上。 未过几日,又单独召苏夔与内殿奏对,苏夔言辞流畅,通达明义,杨坚甚喜,命他协理考定钟律一事。 这一边忙活了两个月,肖元元的麻将馆终于开张了。 刚开张自然没有生意,不过肖元元也不急,接下来便由乐平公主出面,召了京中各府来参加麻将宴,地点便是在肖元元的麻将馆内。 其实众人心中都明白,这麻将馆虽然明面是莒国公府里的萧珏所开,但背后肯定是乐平公主的手笔。 虽然不知乐平公主为何会下海行商,但大都不会驳了乐平公主的面子,所以乐平公主一召,便全都来了! 这麻将馆听着虽是不大,说是一个馆,实则是一片类宅第建筑,占地约有五亩。大小虽不足公主府的五分之一,实际绕着一圈走下来,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这块地是乐平公主拍板定下的! 当时肖元元拿着几张地契正对着价格,面积,地段一通分析,乐平公主等着肖元元陪寝,只着心烦,便直接将里面最大的,也是最贵的一张地契挑了出来。“就买这个!” “公主,我还没确定好呢?”肖元元急着道:“还要分析客户来源,周边交通状况,哪有这么简单?” 乐平公主打着哈欠,道:“贵有贵的道理,这钱呀是世间最聪明的东西,它不分对错,不论美丑,只会待在聪明人的手里!” 肖元元无语的看着乐平公主,道:“什么是聪明人?不还得多看、多想、多分析!” 乐平公主靠在床上,没什么精神,但还是解释道:“钱财汇聚之地,自有它汇聚的道理,你与其费心费力的去选,不如直接拿钱选!” 肖元元一阵傻眼,她觉得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富二代,真不如乐平公主做得称职! “快来睡了,明日就把那宅子买下来,少费些心!”乐平公主伸手招她过来。 “买?”不是租。 乐平公主道:“自然是买,本宫岂会做那租借之事,传出去还以为我公主府没落了!” 肖元元怔了怔,果然——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富二代。 苏夔与肖元元站在那麻将馆的门口,那大门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隐蔽。 来客已被萧珏带着伙计迎入了馆内,听说苏夔来了,肖元元便亲自出门来迎,只见那苏夔盯着门上招牌正在发愣。 “苏兄——看什么呢?”肖元元问道。 苏夔觉得莫名好笑,问道:“这‘萧记麻将行’,是谁起得名字?” “呃……怎么了?”肖元元脸色微白,问道。 “听着像是卖麻酱的!”苏夔打趣道。 肖元元讪讪道:“我觉得也是!” 原来不是肖元元起的名字,可若是这名字肖元元不喜欢,大可以改了就是。可肖元元不但没有改,还把它大而皇之地挂了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名字是乐平公主取得。 苏夔顿了顿,换了一个方向夸道:“这招牌的字……还是不错的!平正疏朗、整齐缜密、结字恭正、骨秀肌丰、笔法精劲……”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字是乐平公主让蜀王写的!” “蜀王殿下写的?蜀王殿下这书法确实一绝呀!”这字确实很好,苏夔也没有料到蜀王能写出这一手好字来。 话说,前些天乐平公主直接带了一幅牌匾过来,说是要送肖元元一件开业之礼,掀开便是这一幅招牌。 搞得肖元元无可奈何,只好便把‘萧记麻将行’这个店名认了下来。 肖元元向里引道:“时间不早了,里面已经开始玩儿了。我带苏兄进去,看看我这馆子开得如何?” 苏夔闻言便跟了上去,道:“你忙了这许久,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那门脸看似平平无奇,进了才知是别有洞天。 这座宅子虽是方方正正的北方建筑,肖元元却硬改成了江南园林的设计。 江南园林以得水为贵,可大兴城内水系不如江南,只好挖了内池,植了水草荷叶,养了奇鱼大鹅,还置了画舫在水上。周边辅以石景花木,藤萝绿植,依山借景,雅趣横生。 第311章 游馆 更不论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丝毫不似北方宫殿庙堂那般拘泥于方正对称,只要一个清新洒脱,一步一景,趣竟盎然。 苏夔看了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一个小馆子,分明是仙界园林!” 苏夔不曾见过江南园林,自然觉得新奇,肖元元捂嘴笑道:“江南的园林以水为贵,我之前住的地方比这里大,绕湖伴流,这里只能挖个小池子,寒酸了些,苏兄见笑了!” 看着肖元元洋洋自得的样子,苏夔也没觉着不好,反而顺着她道:“这还叫寒酸?你宅子大小且不说,但这建筑风格,这大兴城能找的出第二处么?” 明骂暗夸,肖元元十分受用,道:“苏兄若是喜欢,常来馆子里走走,这里还备了小食点心,美酒饮料,无论是约人打麻将,还是聊闲话,都是好去处……隐蔽得很!” “你压根开得就不是一个麻将馆!”苏夔道。 “怎就不是麻将馆了?”肖元元不解道:“这里就是给人打麻将的,只不过打累了,若是需要休息吃饭,我们也得照顾好了才是!” 苏夔脸色怔了怔,低声问道:“元元,这里无人,你与我实话实说,这馆子当真是你要开的么?” 肖元元觉得奇怪,问道:“自然是的,苏兄为何有此一问。” 苏夔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这里布置的如此隐蔽,是不是……是不是公主她为了……” “为了什么?”肖元元问道。 “你说实话,是不是公主她为了私下里……结交群臣,故意借你的名头……”苏夔为难的问道。 肖元元一惊,道:“闭嘴,这馆子是我的,是我的,跟公主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这也太显眼了些。”苏夔急道。 肖元元没有想到这一层,连忙解释道:“你可别瞎说,这馆子虽是公主掏钱买下的,不过是宠我罢了,这当中设计部署跟公主没关系……况且,公主若想结交群臣,还用借我的名吗?公主府可以直接做呀!” 话虽如此,苏夔听着依旧觉着不妥,微皱着眉道:“你这越说越觉得怪异,就算我不说,旁人看起来,难得不会瞎想么?” 肖元元气道:“那怎么办,这馆子我已经开了,难不成现在闭馆?” “别别别,”苏夔连忙制止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好歹忙了这许久,也不能因我一时之言,就全都扔了。” “今日事忙,这事日后再想!”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我带你去大堂吃些东西,用些茶!” 苏夔点头,道了一声:“好。”便跟着肖元元去了。 一路走来,尽管心有疑虑,但园子确实不错,苏夔看得新奇。 大堂之中,有不少的高门官眷正在聊天吃茶,几个与苏夔相熟的,相互见了见礼。 肖元元跟在苏夔身后,不做一言。 带到一个僻静处,肖元元为苏夔叫了餐食,二人对坐着聊天。 此时大堂之内已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不是那肖元元么?她怎与苏夔一处?” “谁知道,不过那苏夔刚任了太常寺少卿,听说还是公主举荐的,这肖元元也是公主的人……难不成,他们?” 另外一个马上嘘了一声,道:“慎言!公主权盛,陛下与天后娘娘爱重得很。” 那人点了点头,又隐声笑道:“公主常年里一本正经,想不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另外一人环顾四周,见无人打量他们,道,“你小心些,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方!” 那人一惊,慌忙捂住了嘴。 那声音不大,肖元元虽听不真切,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心里烦闷。 苏夔看了看肖元元道:“你都看到了!” 肖元元瞪了苏夔一眼,道:“别顾着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怎么当了太常寺少卿了?” 苏夔一愣,道:“不是公主举荐的我么?你不知道?” 肖元元虽然不知道当日在千秋殿里,乐平公主为何会突然举荐了苏夔,但她也不能怪乐平公主,只好冲着苏夔道:“不管公主如何,那日在花月楼我与你说的那些,你可在心里想过?” 苏夔低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回府之后,我便想过了。或许你说的有理,但你却忽略了一点,我并非是个只会结交,不通政务之人。依我才能,本该出将入相,有一番作为的!我有才能,为何要被那人情所困呢?” 肖元元咽了一口气,道:“罢了,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便好。” 苏夔缓了缓,问道:“元元,我问你一个问题。”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问吧。” 苏夔一脸正经道:“你有没有想要什么东西?” “什么?”肖元元没有听懂。 苏夔解释道:“你没有想得到一件东西,抓心挖肝的想得到,若是得不到,便觉得人生毫无生趣!” 肖元元想了想,摇了摇头回道:“我自出生以来,想要的东西大都唾手可得。也可能是我心无大志……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苏夔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了。” “是什么呀?”肖元元听不明白。 苏夔回道:“你没有想要东西,体会不了求而不得的痛苦。 与我而言,功名权势,拜相封候,便是我日思夜想之事。 尽管你说那些都有道理,尽管我知道万一一步踏错,登高跌重。 但是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即便知道那是一条绝路,也会忍不住走过去。 你不知道那朝思暮想的东西,摆在眼前时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住,心想着,死便死了!” 肖元元终是点了点头,道:“我尊重你的想法。” 苏夔笑了笑,回道:“元元,你虽看起来贪财重利,实则是因为你心中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我也十分希望你能找到那种,让你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也要得到的东西,或是……某个人!” 肖元元恍惚了一阵,道:“借你吉言,若真有那么个人,或是东西,倒也是一件好事。” 第312章 宠为下 二人正闲谈着,忽有一女伙计前来,道:“可算找到肖娘子了,做甜饮的蜜浆不够了。” 肖元元问道:“萧公子呢?” 那女伙计道:“萧公子在雅室待客,怕是走不开。” 肖元元想了想,道:“去找公主府白家令,让她安排人去公主府取些来。” 那女伙计一听,连忙领命去了。 苏夔笑道:“什么都从公主府支取,元元真会占便宜!” 肖元元笑道:“我为公主筹办麻将宴,自然要用到公主府物什。说来我不过是出出场地,出出力。这到底还是公主的场子席面。” 苏夔摇了摇头,道:“若不是为了你,公主何必累这个心力办什么麻将宴,你莫辜负了好人心!” 不知为何,肖元元微微了叹了一声,旁人看来她肖元元受尽了公主恩宠,公主对她好的没边儿。都说公主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还不知足? 可是恩宠之下便是看不见的道德枷锁,密密麻麻,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肖元元这才明白,为什么乐平公主不惜声名地把她豢养女宠的消息传扬出去,原是是想用世人间的言语,打造一间牢笼,将肖元元困在公主府里。 乐平公主不惜自损十分,也要把肖元元拉下八分。 可是乐平公主她满分一百分,就算损了十分,她还有九十分。 但是,肖元元总共才几分呢!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苏兄,若我有一日离了公主府,辜负了公主,是不是特别没良心!” 苏夔想了一下,回道:“你虽看着不通情爱,却也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这般受尽公主宠爱,为何会想着离开呢?” 肖元元淡淡地问道:“苏兄觉得,我这般行径,不但没有良心,而且不智?” 苏夔点了点头,道:“元元你向来看事物看得透彻,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性,我想不通你有何理由一定要离开公主府?” 肖元元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道:“我也曾想过留下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苏夔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道德经》里说,宠之若惊,辱之若惊,宠为下!” 苏夔自然知道这句话意思,回道:“‘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可是你在公主府里得的多,失的少,何来为下?” 肖元元有些无力,回道:“无论再怎么受宠,公主为主,我为仆,公主为上,我为下。旁人只见我得宠,可知在这宠辱得失之间,使人喘息不得。” 苏夔笑了笑,道:“想来是你太贪心了!” “我贪心?”肖元元不认同。 苏夔嗯了一声,回道:“元元,不是我要看轻你,那乐平公主何等人物?这世间能与她平起平坐的当真没有几个!世间高低贵贱早有天定,她生来为上,众生为下……而你我都是众生!” 肖元元眼神黯了黯,喃喃了一声:“高低贵贱!就算有高低贵贱……” 肖元元顿了下来,不知该如何说。苏夔道:“如何?” 肖元元抬头,朝着苏夔道:“世间有一种东西,可以弥平高低!” 苏夔一愣,问道:“什么东西?”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回道:“距离!” “距离?” 肖元元点了点头,“公主似是高山,高山仰止!但只要我离她够远,再高的高山,看上去也就没那么高了,无谓上下,无谓高低!” 苏夔顿了顿,回道:“只是看起来没那么高,可无论你离得再远,高山始终是高山,何必骗自己呢!”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她知道苏夔向来善辩,今日这一通下来,总算是领教了! 一个唯心,一个唯物,当真是谁也劝不了谁! 肖元元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哎呀,今天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左右我现在走不了,不且管当下吧!” 苏夔笑着道:“元元是个聪明人,世事难料,且管当下!” 二人正在说着,刚刚那个传话的女伙计又跑了来,道:“肖娘子,公主召你陪坐去!” 想必是这女伙计给白鹭子传话时,刚好被乐平公主听到了,便召肖元元过去。 肖元元看了看苏夔,苏夔善解人意道:“你大可不必顾着我,这里这么多伙计,我还有几个熟人要见,你且你忙你的去吧!” 肖元元这才放心,点了点头,道:“这馆子刚好,有些不足的,也有好多改善之地。苏兄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当,一定告诉我。” “放心,我若觉得哪里差了,定会告知你去改。”苏夔保证道。 闻言,肖元元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跟着那女伙计去了。 乐平公主所在雅室,正是馆中最大的一间雅室,若将牌桌铺开了,可容得下五桌麻将! 但因为乐平公主在此,便只摆了三桌,桌与桌之间,仅用矮矮桌椅屏风挡着。闲坐的人即可以聊天,也可以观看别人的牌局。 这雅室之内的三桌人,都是与乐平公主日常走得近的,乐平公主位于正中的牌桌主位上,正冲着门口,见肖元元被人带了来,不由得停了停手上的牌,冲着肖元元道:“你到哪里去了,许久都不见你人影?” 肖元元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回道:“外面有些忙,我去支应了一下!” “忙?”乐平公主阴阳怪气道:“你确实忙,连本宫的白鹭子都支使出去了!” 无怪乐平公主不高兴,刚刚那女伙计明明都说了,肖元元与苏夔二人在一隐蔽处谈笑许久,分明自己偷懒去了,忙什么忙? 肖元元四周看了一圈,果然没看到白鹭子的身影,连忙问道:“白家令……做什么去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去帮你拿蜜浆了!” 肖元元讪讪地笑道:“这点小事怎么劳动了白家令呢?” “本宫让她顺便带些东西过来。”乐平公主不在意道。 “哦!”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肖元元,道:“还愣着作什么?快坐我身边来!” 第313章 祸国 自肖元元入门起,这厅里众人说话打牌声音不自觉地便小了下来! 闻听乐平公主让她坐在身边,肖元元脸色一僵,不由犹豫了一下。 这厅里凡是奴婢都是站着的,她若坐了下来,这主不主仆不仆的,景象确实怪异。 乐平公主目光一凛,朝左手边一指道:“这里!” 肖元元在心中无奈叹了一声,堆起笑来走上前去,挨着乐平公主的左手边坐下了。 牌桌上其他三人各自神色怪异地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冲着对面那三个人微微低了一下头,算是行了一礼。 那三人也不知该不该回礼,顿时尴尬在原地。 “你帮本宫看着牌!”乐平公主温声说道。 “啊?”肖元元不由得觉得好笑,回道:“公主又不是知道,我向牌运极差,十赌九输的!” 乐平公主呵呵笑道:“就是因为你牌运差,本宫才叫了你来,不然本宫老是赢钱,实在于心不安。” 乐平公主没有撒谎,肖元元一早便看到了那牌桌之上,另外三家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乐平公主手边,堆了一大堆的筹码。 肖元元叹了一声,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什么时候才有公主这般的运气!” 乐平公主得意地回道:“这运气太好,也不是好事,钱都被本宫赢了去,以后便没有人再陪本宫玩儿了!你就坐在这边,把我运气冲散一点。” 对面的一个夫人应声道:“公主鸿福齐天,哪能那么容易冲得散的。” 说话的是宋国公夫人,她的夫君宋国公贺若弼,平陈之战后进位上柱国,乃当朝四贵之一。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夫人可不知这肖元元的牌运有多差,再好的牌在好手里,胜算也只有一分。” “肖元元?”乐平公主的右边,一妇人应道:“这便是公主府大名在外的肖娘子吧!” 肖元元低头,微微一礼,道:“正是,夫人是?” 那妇人应道:“我儿以前时常与我提起,今日看来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肖元元皱了皱眉,谁知道你儿子是谁? 乐平公主笑着向肖元元道:“这是越国公夫人郑夫人!” 原来是杨玄感的母亲,肖元元低头行了一礼,道:“见过郑夫人!” 越国公夫人微微点了点头,道:“听闻这园中布景都是肖娘子亲手所为,可见娘子才貌双全,理应大有可为,怎只做个婢子?” 肖元元僵了僵,示弱道:“哪里是亲手所为,都是工匠做的,我就在一旁看着,偶尔指手划脚添些乱,没什么本事的!” 越国公夫人顿了顿,看了看乐平公主,不阴不阳地笑道:“你倒是会伏低做小不贪功,怪不得公主喜欢,老身看了也欢喜!” 越国公夫人说话并不客气,连乐平公主的面子也没给,直言讽刺了起来。 肖元元心中觉得惊讶,越国公主杨素虽说如今在朝中风头无两,但她夫人也不该这么张狂啊!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道:“郑夫人的意思是,想把这肖元元从本宫身边夺去么?” 那郑夫人摇了摇头,道:“我府上可养不起这等的妙人!”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夫人这么般轻贱元元,是为了府上的儿子,还是听了我母亲什么话?” 郑夫人看乐平公主一眼,道:“公主,臣妇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皇后娘娘为此担忧了你许久,我们都是为了公主着想,不想让你伤了自己!” 乐平公主问道:“夫人觉得本宫现在不好?” 郑夫人点了点头,道:“公主如今做事比以往冒进了许多,比如这馆子虽是借了萧家公子的名号,但这里里外外难道不是这肖元元的手笔么?” “说得也是。”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确实都是元元做的,夫人难道觉得这馆子做得不好?” 郑夫人点了点头,道:“好,太好了!”既而又担忧道:“陛下与皇后娘娘向来俭省,而这肖元元却靠着公主府大兴奢靡之事,别人终会把这恶名冠在公主头上。如今朝中谏议大夫多有上奏,奏请陛下惩戒公主,皇后娘娘为了此事短叹长吁,臣妇实在看不下去,还望公主三思,这女子……” 郑夫人说完,看了肖元元一眼,接着道:“这女子祸国之相,不详!” 乐平公主不由得喷笑出声,转向肖元元,伸着朝着肖元元的小脸摸了一把,边笑边道:“祸国?元元,她说你祸国呀!” 肖元元脸色一红,向着乐平公主道:“公主,郑夫人说得有理!” 乐平公主拉起肖元元的小手,轻轻揉搓着,边揉边道:“旁人便罢了,可我这个公主又不参朝议政,元元跟着本宫,怎就祸国了?恕本宫直言,倘若把肖元元放在各位府上,放在本宫那个弟弟府上,或是直接放在大兴宫里,说不定真有祸国之祸!” 肖元元的手真好看,越摸越舒服。 乐平公主接着道:“本宫收了这祸水,乃是利国利民之举,郑夫人也好,或是贺夫人也罢,都应该谢谢本宫,这肖元元留在本宫府里最是妥当!” 乐平公主这一番话,虽是歪理,却也有理,那郑夫人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乐平公主看着郑夫人道:“至于所谓的大兴奢靡之事,那钱财放在库里,留着不用才是浪费。本宫拿出来流于民间所用,更是利国利民,元元不过是帮本宫散财于民,怎就成了罪过?那些谏官心胸狭隘,见识短浅,只管自己看不顺眼,便去参奏本宫,参奏便参奏去吧,本宫总不能为了那些无知蠢人而误了自己的好事?” 郑夫人咽了咽口水,看了看肖元元,道:“可是,可是……她。” “郑夫人觉得女子相合,有伤风化,是么?”乐平公主问道。 郑夫人愣了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肖元元心下里非常煎熬,就算外面把话传得再难听,只要这话没有当着乐平公主说出来,她尚可以忍受。 第314章 流水 可是现在,乐平公主却将事情完全展露在大庭广众下,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如今肖元元只觉得浑身冰冷,整个心似是被一根根细丝紧紧勒着,又冷又疼。 肖元元抽了抽手,想把手抽出来,乐平公主紧紧攥着,一丝也不放开。 “公主——”肖元元轻轻唤了一声,道:“奴婢……去看看外面有没有错漏!”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轻声道:“元元,你怕什么?” 肖元元没有说话,乐平公主冲着郑夫人道:“母亲身上有一半鲜卑人的血,本宫身上也有!” “那又如何?”郑夫人道。 “不止是鲜卑一族,这父子聚麀,兄死弟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男子相欢,在世人眼中也不是件小毛病而已。为何本宫要死守着礼节,孤寡一生,一点小错也不能犯,只为合得旁人的心意?”乐平公主问道。 “可你是乐平公主啊!”郑夫人急道。 “对,我是乐平公主,难道不更应该为所欲为一些么!骄奢淫逸才是本宫本分呀!我若是强干比若太子,那才是取祸之道。”乐平公主笑着道:“郑夫人与本宫母亲交好,替我劝劝母亲吧。” 郑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这次来确实是受了独孤皇后之托。 她时常入宫与独孤皇后闲谈,相交甚密,对独孤皇后的忧虑也感同身受,她虽不能直接劝说乐平公主,但对肖元元冷言几句,也是可以的。 可谁知刚对肖元元说了两句,就被乐平公主这一番教训,可偏偏乐平公主话也都在理,使她无从辩驳。 郑夫人道:“皇后娘娘也是为公主好……算了,你们家自己的事,我不管了,打牌打牌——” 众人纷纷附和道:“哎呀,是呀是呀,该谁抓牌了?” 厅上诸人忙作一团,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手这么冷。” 肖元元面色苍白,乐平公主故意拉着她显露于人前,就是让她退无可退。 无论肖元元心里怎么想,有没有与乐平公主做过,如今这一场下来,便都以坐实了! 肖元元不自然的笑了笑,回道:“没事!” “你帮我抓牌!”乐平公主吩咐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右手被握着,也抽不出手来,只好伸出左手,别扭的把牌抓了回来。 打牌是需要两只手的,乐平公主含笑着把肖元元的手放开,将眼前的牌码好,看清了牌型,不由得失笑:“十赌九输,你当真是不负盛名……” 肖元元看了看牌型,没有说话,宋国公夫人笑问道:“公主的牌?” 乐平公主冲着眼前的三人笑道:“本宫打了这久的牌,从来没见过这么烂的牌型!” 一旁左领将军夫人道:“公主若觉得牌型太烂,大可认输便好,我们重新洗牌。” “认输赔三家,本宫才不傻。”乐平公主笑着道:“再着说,元元抓得牌,再烂本宫也要试着打一下。” 肖元元现在每听乐平公主叫她的名字,心里便抽动一下,只得低着头不说话。 乐平公主歪头冲着肖元元道:“元元,你看,先打哪张?” 肖元元抬起头,看了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缓了缓道:“公主,我想去更衣!” 乐平公主有些扫兴,随手抓起一张牌打了出去,沉声道:“去吧!” 肖元元起身,伏身行了一礼,便恍恍然退了下去。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肖元元仓皇而逃的背影,不由勾了勾嘴角。 这肖元元当真是不自量力,她以为只要自己在外面开了商铺,有了谋生的行当便可以脱离公主府吗? 今日这一场下来,世人都知道这麻将馆的钱是乐平公主出的。 就算肖元元把这麻将馆经营的再好,就算赚再多的钱,就算乐平公主从麻将馆里一分的利也分不到,肖元元所求的目的,终是落空了! 肖元元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她奔波于各雅室之间,生疏地招待着来客。又在后院厨房之处,支使着一些杂务,终于日落西下,闭馆打烊! 众宾客客纷纷离去了,临走之时还有些恋恋不舍,纷纷称道,说是不愧公主手笔,闲情雅致,物华风流。 肖元元心下里沧凉一片,这两月来的忙碌似是沧浪之水,付诸东流去了! 肖元元有些茫然,这麻将馆真得是自己的么?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所有人都走了,肖元元独自站在院子中,看着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当真是人走茶凉,一丝人气也没了。 “元元阿姊!”不远处的肖七娘奔了过来。 肖元元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肖七娘笑着道:“天色晚了,阿姊赶快闭馆回府吧!” “回府?”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回府!” “元元阿姊,你怎么了?”肖七娘担忧地问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有些累,没事!” 肖七娘松了一口气,释然一笑,道:“自然是累的,阿姊这一天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回府可得好好歇歇。”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你怎来了?” 肖七娘笑着回道:“公主她担心阿姊,特命我来接阿姊回府的。” “公主!”肖元元只觉得胸口一闷,缓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回道:“那便回去吧。” 一路无话,肖元元疲惫地靠在车里,直至行进至公主府门前。 “我今日实在累了,你去与公主禀报一下,就说我已回府,先去玉岿堂歇着去了!”肖元元向着肖七娘吩咐了一声,也不管合不礼数,便径直向玉岿堂的方向而去。 肖七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算肖元元再累,也该亲自到乐平公主面前说一声,岂有让人传话的道理? 但看着肖元元的背影,肖七娘叹了口气,心道:算了,你就仗着公主喜欢你,如此不懂珍惜,迟早失了心便由你悔去! 一边想着,肖七娘一边朝着清吉堂而去,就算肖元元不守礼数,要责骂她也是公主说了算。 第315章 始于乱 听完肖七娘的禀报,乐平公主便挥了挥手,命肖七娘退下了。 “本宫什么都由着她,不责骂,不逼迫,她却还不知足。白鹭子,本宫是不是太宠着她了?”乐平公主冷声问向白鹭子。 白鹭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就是太宠她了,今日才发现么?” 乐平公主目色一凛,但瞬间又柔和了起来,缓声道:“或许……她今日确实累了!” 就算是累了,到清吉堂问一下安,也不费什么事。 白鹭子没有拆穿,一个想自己骗自己的人,旁人说什么都不顶用的。 肖元元回房便躺下了,只觉得身体极度疲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入睡,可心中却躁动不安,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久,直到在半梦半醒间被肖七娘叫醒:“阿姊,元元阿姊快醒醒——” 肖元元一阵心悸,睁大眼睛看向肖七娘,问:“怎么了?” “元元阿姊,公主梦魇了,召你过去!”肖七娘急声道。 又是梦魇! 肖元元微微喘着气,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犹豫了一下,肖元元慢慢起身下床,披了一件外袍,便跟着来传召的宫婢,向乐平公主的寝殿而去。 进入寝室,只见房中灯火通明,白鹭子和一众宫婢侍立在床边,乐平公主身着轻薄的睡衣正靠在床边发着呆。 肖元元上前,行了一礼,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肖元元,只见肖元元散发披身,素衣映清辉,只披了一件外袍也没遮住纤纤身量。 “元元——”乐平公主叫了一声。 “奴婢在。”肖元元回道。 “我又梦魇了!”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道。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向着寝殿之扫了一圈,道:“光线这么亮,怎能睡得好?来人——留一支烛台就好,其他都灯都熄了吧!” “是——”众宫婢听罢,移步上前,将寝殿之中的烛灯都熄了,仅留正桌上一把烛台亮着灯。 “床帐里太黑了……”乐平公主道。 “那就撩着帐子睡!”肖元元冷声道。 乐平公主一噎,冲着白鹭子道:“你带着他们都出去吧,今夜元元陪寝。” 白鹭子闻言,行了一礼,便带着众宫婢退下,退出去之前,看看了肖元元一眼,却见肖元元肃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待众人都退了出去,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却见肖元元依旧站在那里,没有行动。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是想在那里站一夜么?” 肖元元微微垂了垂眸,走上前去,扶住乐平公主,轻声道:“夜已深了,公主早些歇了吧!” 乐平公主眼中露出疑惑的目光来,问道:“你不上来陪我睡么?”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道:“好,待我褪了外袍。” 肖元元将外袍挂在衣架上,也是一身薄薄的睡衣,移身上床靠着外侧,扶着乐平公主一起躺了下来! 躺了一会儿,肖元元虽闭着眼睛,但心里有股气,怎么也安宁不下来。 “把帷账放下来吧!”乐平公主轻声道。 “公主不是怕黑么?”肖元元含混道。 乐平公主越过肖元元的身体,伸手去够那帷帐,有些吃力。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只好起身将帷帐放了下来。 果然如乐平公主之前所说,账中瞬间黑了下来,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尽在咫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本宫从不怕黑!”乐平公主轻声道:“只是嫌那光线太暗,便看不清你了!” “公主,早些睡吧!”肖元元没有接乐平公主的话茬,直接劝道。 乐平公主对着肖元元躺了下来,黑暗之中虽看不清肖元元的眉眼,可她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元元——”乐平公主的手不自觉抚上肖元元的脸,从眉梢至唇边,湿滑细腻,轻声道:“那馆子你喜欢么?” 肖元元冷着声音道:“公主说是麻将馆?” 乐平公主轻声笑了一下,道:“对,那是你的麻将馆,本宫好喜欢,元元好厉害!” 一边说着,乐平公主手滑过肖元元颈间,肖元元顿觉一痒,微微躲了一下。乐平公主没停手,十指在肖元元的锁骨间流连。 触手柔滑清凉,肖元元素来不爱用香,乐平公主凑近了闻着,却觉得那味道十分清爽。 肖元元一手抓住乐平公主那只不安分的手,阻止她继续摸下去。咽了咽口水道:“公主,你当真有梦魇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公主梦到了什么?”肖元元想转移乐平公主的注意力。 乐平公主停了下来,缓了缓道:“我梦见你又走了。” 肖元元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乐平公主接着问道:“元元,你会走么?” 肖元元心下里顿了顿,轻声道:“不会!” “你在想什么?”乐平公主问。 “什么?”肖元元听不明白。 乐平公主缓缓道:“你刚刚回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在犹豫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什么也没想,就是想把嘴里那口气喘匀再说话!” 乐平公主把手从肖元元的手下抽了出来,平整地躺好,道:“今日麻将馆开业,你不开心!” 肖元元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开心?”乐平公主皱着眉问道。 “上班哪有开心的!”肖元元敷衍道。 乐平公主没有听明白,问道:“开铺子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么?” “是呀!”肖元元轻声回道,“目的达到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是么?”乐平公主若有所思道:“目的达到了,便觉得没意思了!” 肖元元复又闭上眼,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眼看要睡过去了,乐平公主又开口了,“元元,你是不是怕本宫对你始乱终弃?” 肖元元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了乐平公主的话。待听清了,又觉得不知为何十分好笑。 肖元元咧嘴笑了笑,道:“始于乱而终弃之!” 第316章 南山别院 乐平公主气得一瞪眼,“什么始于乱?我们就从未开始过!” “公主对‘开始’这个词,有些误会!”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侧身冲向肖元元,道:“你不肯与我相欢,是不是觉得我得了你,便觉得没有意思了,你故意吊着我是吧!” 肖元元顿觉一阵头疼,这乐平公主的脑子能不能想点别的,什么事儿都能往这种事上扯。 肖元元没好气道:“不是!” “那……”黑暗中乐平公主的目光闪了闪,又黯了下去,“那是为了什么?你在意外人的看法?” 肖元元心头的火烧得自己有些糊涂了,气得闷声道:“不是。” “是呀,你也不在乎的!”乐平公主喃喃道:“你就是不喜欢我,就算外人怎么说,你管守着自己,清者自清!” 肖元元只觉得身心俱疲,丧气道:“什么清者自清,就是一个笑话。” “你什么也不在乎!”乐平公主怨声道,“既然如此……你当也不在乎这些!” “什么?”肖元元没听懂。 未等肖元元问完,乐平公主便伏在肖元元身上,深深吻了上来,从唇到颈。 “公主,不要!”肖元元奋力挣扎着,将乐平公主的双肩撑了起来。 “你不是不太乎么?装什么?”乐平公主瞪着湿漉漉的眼,狠声问道。 肖元元有些抖,低声道:“马上就到五月了,公主,我们去南郊别院吧!” 乐平公主愣了愣,不知道肖元元为什么突然间提到了南山别院,问道:“为什么要去南山别院。” 肖元元眼中蓄着泪,颤声道:“我在这京里,快闷死了!” 乐平公主心中一疼,抚着肖元元的脸,“你不必撑着!” “公主,不要逼我!”肖元元一合眼,眼泪便不自主地落下来。 是呀,从府里到市井,宫内宫外,都充斥着对肖元元种种污言秽语,肖元元本以为自己不在乎,她也强迫自己不在乎,可是终归还是忍不住了。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乐平公主,直到现在,乐平公主还在逼她,肖元元又能怎么办呢? 乐平公主看着身下的肖元元,难道自己的喜欢当真是天理不容,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不,她没有错,她做的任何事情都在保护自己,保护肖元元。可肖元元为什么不满意呢! “罢了,你回你房中去睡吧!”乐平公主放开肖元元,侧躺着背过身去。 肖元元顿觉身上一轻,心里也觉得一空。 肖元元没有起身,而是躺着看床顶,过了一会儿,便侧过身来,轻轻环住乐平公主。 “肖元元——”乐平公主提醒地叫了一声。 肖元元嗯了一声,只是抱着,没有做任何动作。 “你不是不愿意么?”乐平公主问。 “嗯。”肖元元只回了一个字。 “你现在在做什么……向本宫求欢么?”乐平公主冷声问道。 “不是……”肖元元低声道:“就是睡觉,没别的意思!” “你——放肆!”乐平公主气道。 肖元元心下里一松,道:“公主睡吧!” “这谁能睡得着?”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问道:“公主,你为何要推举苏夔做太常寺少卿?” “你提他做什么?”乐平公主哼道。 “睡不着,便找些话来聊聊!”肖元元喃喃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就当肖元元以为乐平公主不准备理她的时候,乐平公主才开口道:“苏夔有才,朝廷用才,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我觉得苏夔不适合担当重任!”肖元元迷迷糊糊道。 “你算什么,凭你一句话便想断了人家的仕途么?”乐平公主哼道。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肖元元闷闷地声音:“他的性子容易招祸!”肖元元有些睁不开眼了。 乐平公主也顿了一会儿,才回道:“他的父亲是苏威,世代簪缨,他不入朝当官还能做什么,难道跟着你去开铺子去?” 肖元元哼了哼,道:“开铺子有什么不好。” 乐平公主又缓了一会儿,估计在酝酿睡意,问道:“你说,下个月要去南山别院?” 肖元元‘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如今天气已经转暖,为何还要等到下个月?” 肖元元含混道:“这个月酒楼便要开了,下个月才有空!” 真是一刻都得闲,乐平公主复又闭上了眼,道:“你天天忙得不见人影,是不是为了躲我?” 肖元元迷迷糊糊回道:“不是,就是不想闲下来!”是也不能说实话。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肖元元这点小心思,她岂能没有察觉。 眼看着乐平公主快要睡着了,肖元元突然来了一句,“我们不是在说苏夔么?” 乐平公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太狭隘了,天下哪能所有人都去开铺子去! 你开铺子,苏夔入仕,都是正途。 猫抓老鼠,狗啃骨头,各有各得道。 就算是小到飞蛾扑火,那也是天道使然,你个小婢子,还管那么多!”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依偎在肖元元身边,环住肖元元的腰,轻轻拍道:“太累了,睡觉睡觉!”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今夜似是发生了什么,又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二人一起睡到日上三竿,早膳都没用,醒了直接用了午膳。 乐平公主倒是没什么,肖元元却有些急。 “今天是麻将馆开业第二天,虽说麻将馆的主事是萧珏,但我好歹是半个老板,一开业就迟到,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肖元元一边咬着羊肉,一边冲着乐平公主道。 乐平公主含笑看着肖元元,温声道:“不止是迟到吧,如今已误了半天去,按你自己定的规矩,迟到半天属于旷工,干脆今日便别去了,在府里好好歇歇!” 好好歇歇?此言一出,惊得白鹭子不由得冲着肖元元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见肖元元丝毫不显愧色,回道:“那规矩是给员工订的,我是老板!老板是订规矩的,不是守规矩的!” 第317章 策划 见肖元元执意要去麻将馆,乐平公主也不劝阻,待她用完了午膳,便由她带着肖七娘出去了。 待肖元元到了麻将馆,一片冷清,完全不似昨日那般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肖元元心里一早便就明白,这麻将其实只在高门显贵之中盛行,昨日乐平公主的麻将宴上,那些人都已玩了一天,第二天大都各有事情去做,不可能天天都来玩麻将。 萧珏一见肖元元,马上迎了上来,道:“元元,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肖元元看了看一众伙计,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笑着回道:“昨日太累了,今早没起得来,估计昨日的客人也都玩累了,所以我们才没生意的。” 萧珏点着头,言不由心道:“是呀是呀,哪能天天都来玩麻将呀!” 肖元元向着萧珏问道:“今天有几个客人来玩儿?” 萧珏道:“就一桌,来将军家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冲着一众伙计道:“虽然没有客人,但也不能懈怠,你们先守好自己的位置,不必担心。” 众人齐齐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肖元元对着萧珏道:“把馆子里各区域的管事叫来,开会,培训!” 萧珏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去叫。” 肖元元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不一会儿萧珏便带着四个管事叫了来,肖元元看了看,两男两女,倒是均衡。 肖元元先请他们坐下,又好言好语安慰了一番,才开始正题。 “昨日里来的宾客都是公主宴请的,想必你们心里也有数,能得乐平公主宴请的都是什么身份?家里不是国公郡公,就是什么尚书将军,都是豪门世家!”肖元元言道。 萧珏应声道:“连我们这些外族的皇室后裔,怕是上不了台面的。” 肖元元冲着萧珏安慰地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目标客户面太窄了,我朝的豪门世家,虽说不少,但也不多,养不活我们这一馆子的人。” 四个之中,有一管事名唤史四郎,开口道:“肖娘子有什么打算?” 肖元元回道:“我打算开发下沉市场,拓宽消费人群!” 众人一愣,都没听懂,肖元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我想让麻将流入千家万户,让普通的商贾小民也到我们馆子里来玩麻将!” 萧珏隐隐觉得不妥,道:“咱们这馆子如此造得如此精美华贵,与商贾小民也不搭呀!” “自然是不搭的!”肖元元认真地回道:“我一开始便设计好了,前面大堂和大堂楼上单间,招待平民商贾。后院的雅间,专门用来招待朝中四品以上或他们的官眷。四品以下的若想进去,必须有四品以上的官眷当场引进才可以!大堂的客人由大堂入,主打一个声势浩大;后院的客人从后门入,主打一个隐晦私密!” 萧珏咽了咽口水,好家伙,你把四品以下称作为商贾小民,真是跟着乐平公主待得久了,看谁都是平民。 包括史四郎在内的人觉得有些好笑,莫说四品以上,现在能有个人进来消费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怎还能说出这种挑客的言论来? 史四郎小心道:“肖娘子,这安排倒也可行,不过,既然要将客人区分开来,首先……得有客人上门才行。”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不管有没有人进来,先把这条规矩传扬出去,主打一个——嗯——‘狗眼看人低’!”肖元元想了想,终于想了一个比较恰当的词。 萧珏笑了笑,道:“你可真会总结。” 一旁一个齐三娘插口道:“肖娘子,咱们开铺子做生意,如今还没有铺张开,便有了这条规矩。传扬出去,不怕别人说我们店大欺客,沾了恶名!” “哎呀!”肖元元不在意道:“我们这种场所,还怕什么恶名?现在我们不怕名声臭,就怕没名声。我们将这条规矩传扬出去,必定会有一些人心生不满……” 说到这里,肖元元顿了顿,又接着道:“呃——就算没有人心生不满,我们也可以安排几个人‘心生不满。’ 反正就是街边议论议论,更或者站大街上骂我们两句。 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人耐不住好奇过来看看。 你们想想,我们这里吃得新奇,玩得新奇,还怕他们不留下来么?时间一长,自然就有生意了!”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黑红也是红! 众人听罢,纷纷松了一口气,史四郎更是喜笑颜开道:“肖娘子的法子虽是邪门了些,但也不妨一试。” 肖元元伸手制止道:“但是有一条,无论外面把我们传得再难听,我们自己要把得住,规矩、礼仪、服务、一点也不能差得哦!” “是是是,听肖娘子的。”史四郎应声道。 “第二件事——”肖元元伸出一根手指来,“刚刚那些只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接下来才是我们要重点去做的!” 众人一听,纷纷坐直了身子,直直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冲着他们道:“两个月后,我要办一场麻绳大赛——啊呸,麻神大赛!” 众人一脸懵,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肖元元解释道:“我要召集天下所有会打麻将的人(其实目前就那几个),到咱们的馆子来参加比赛。比赛设置重额奖金,层层筛选下来,最终赢了的人便是今年的麻神,然后登上花车,游街示众——啊呸!” 见肖元元又似是说了什么不好话,众人不由得跟着笑,肖元元不在意道:“不是什么好词,反正就那个意思!” 史四郎止住了笑,问道:“肖娘子之前可有过这些?”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虽没坐过,但见过不少!”然后接着讲解道:“过些天我会把比赛章程,规则,都拟下来,到时候要靠你们张贴至全城各处,务必让大兴城老少咸知。” 众人明白了过来,这其实也是为了宣传自己的麻将馆。 第318章 分源 肖元元接着道:“所谓重赏这下,必有勇夫,奖金设置的足够高,有的是人想来试试运气,一来二去,这麻将不就推广开了么!” 众人纷纷点头,不止赞叹道,这才是好法子。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了看萧珏,又对着他们四个道:“还有一件事——” 众人一听,又严肃了起来。 肖元元道:“这麻将馆开业之后,接下来还要开酒楼,那边也得是阿珏出面管理的。不止京城,江南那边我也有做业务的打算,我们不会常年留在京城,这麻将馆我跟阿珏都是没有心力去管的。” 那四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齐三娘问道:“娘子的意思是,要找一个新的主事?”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新的主事,总归是要从你们四个当中挑选,接下来你们好好做,我跟阿珏会在一旁看着,最终从你们当中选一个出来。” 四人一喜,又瞬间互相警惕了起来。 肖元元自然明白此话一出,必会让他们互相攀比,争功抢利,但是这也无所谓,只要不损害自己利益,他们只管斗去。 肖元元开口道:“希望你们以铺子为先,不要争执生事。生意起来了,有了进项,大家可以一起吃肉喝汤。”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表忠道:“娘子放心,我们一定听话,约管伙计们,把铺子支应起来!” 肖元元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会算是开完了,便让萧珏带着他们下去了。 任务已经分派下去了,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实行,让他们几个去做便是。 肖元元只管在后面拿个小鞭子,觉得慢了就催一催,催不动就打一鞭,打不动就换个人,人事管理其实简单的很,反正现在大隋没有劳务法,谁手上有财物资源,谁便说了算。 接下来几天,麻将馆虽偶有客人上门,却再也不复开业首日那般盛况。 不过,自打肖元元将客源分流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确实在街头街头巷尾被人议论了一番。 接着,也不知哪家的儿郎,痛斥麻将馆店大欺客,谄媚权贵,生生闹了两天。 谁知两天之后,那人突然改了嘴脸,大肆夸耀起麻将馆的好处来。有人问起,他便说是自己不服气,去麻将馆转了一圈,发觉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不堪,反而是个闲暇休闲的好去处! 这一番折腾下来,不少人便前往麻将馆凑热闹,虽然只能在前厅大堂,但大堂也是宽阔气派,边落细微之处也布置的雅致。 这般好的场所,店内所有的伙计也都是和和气气,丝毫不似外面传言那般桀骜不驯的样子!就算不下场打牌,一旁也有坐着休息去处,还提供了免费的茶水。 几日来,麻将馆内,时时上演着大型自我打脸现场。 人嘛,心中大都有一句至理名言——来都来了! 既然来了,学学那麻将也无妨。 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看上几遍大概也就会了。偏偏店内伙计一个个都是热心肠,免费去教,学得好的,临走时店里还偶尔打包一份小点心带走。 没过几天,这麻将馆的大堂和二楼的单间,便逐渐热闹了起来。 正在这时,肖元元的麻神大赛的规则章程也都拟了出来,城中几乎人手一份,一时间哄动全城,麻将馆被挤得爆满。 这麻将馆再大,也经不住这拨流量,肖元元没有办法,干脆做起了贩卖麻将牌的主意。 十几日连夜赶工做出一批麻将牌,一经展出便被销售一空。市面上虽也有仿制品,终不如正版来的精巧趁手。 只是听说,除了肖元元这家麻将馆,也有不少人打起这麻将的主意,也想开一间麻将馆,虽然没有萧记的这家富丽,但就玩个乐子,对场地的要求不高。 对于此事,萧珏十分不满,道:“客人到了我们麻将馆,我们才有钱赚,本来就有别人要开麻将馆与我们争利了,你现在还直接把麻将卖出去,谁还会来我们馆子里花钱?” 肖元元劝道:“做生意不如做品牌,如今麻将火爆,市面上的仿制品迟早都会出来,与其等着别人开馆子与我们争利,不如先占住口碑。世人都知道我们这里才是麻将之源,场地最大,服务最好就够了。” 萧珏一时间想不通当中的关窍,气愤道:“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要被他们占了去。不行——” 萧珏气得直转圈,转了一会儿,转到肖元元的面前,试探道:“元元,不然……” 肖元元瞪了他一眼,道:“不行。”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萧珏气道。 “你是想动用公主的人脉关系,把所有要开麻将馆的人家都打压掉,整个大兴城只有我们一家能开麻将馆,对么?”肖元元问。 萧珏小声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一个月里,大兴城里会有十几家麻将馆开业,倒时候他们一开业,我们还有什么赚头?” 这些天,肖元元看着店内流水,确实赚了不少。但肖元元的麻将馆,有一个坏处,就是太大了。 因为太大了,所以人员也好,花销也好,场地维护也好,花费都是非常大的。 新开麻将馆没这些毛病,随便找间屋子,铺个桌子就行。 萧珏看着心里着急,自己的麻将馆若是客流不断,尚且好说,一但恢复到刚开业那几天,便撑不了多久。 实在刚开来的那几天,天天亏钱,每日来上工的时候,信心满满,可从早到晚都等不来几个客人,把人的凉透了,他萧珏再也不想过那几天的日子了。 肖元元安慰地冲着萧珏道:“没事的,具我所估计,这大兴城的麻将市场只开发了不到两成,如今我们已经招待不了了。 分些客源出去,不是坏事。 那些新开的麻将馆反而可以进一步开发市场,让更多的人学会打麻将。 我们的产品不在麻将上,而是在服务上。 等麻神大赛一开,便能正式确认我们萧记麻将行在麻将中的龙头地位。” 第319章 猴子 肖元元接着道:“你想想,外面人只要学会了打麻将,谁不想来我们这里体验一把正宗的呢?” 萧珏愣了愣,细想之下确实是个道理。萧珏看着肖元元,不由得问道:“可终归这麻将是你发明的,白白让别人分了去,元元你难道就甘心么?” 肖元元被逗笑了,回道:“我哪有那个能耐?麻将不是我发明的,我也是沾了别人的光!” “就算你是跟别人的学得,这钱明明可以自己赚,你为何分给别人呢?”萧珏有些不服气,谁会嫌钱多! 肖元元看着萧珏,这孩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心也大了,恨不得一年之内做个全国首富,富可敌国出来。 肖元元慢慢地教道:“买卖买卖,和气生财。有钱要跟别人一起赚,这钱才来得稳当。 那些一家独占,垄断市场的行为是取祸之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若一家独大,终会失了人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接下来便是来顶之灾了。 我们让利出去,其实是分祸出去。 若有一天朝廷突然禁赌,打我们一家麻将馆很容易,但要打掉大兴城内上百家的小馆子,便没那么容易了。 做这种不容易去做的事情,朝廷在下决定的时候,定会犹豫几分的!” 听肖元元一番话讲完,萧珏顿时了然,心中只觉得又是吃惊,又是后怕。 吃惊的是肖元元对此事看得竟如此透彻,后怕的是倘若按他的想法来做,只怕肖元元说的那种后果,不日便会临头了。 “元元,这些事情你怎想得如此通透?”萧珏叹道。 “不跟你说过么,我学过的!”肖元元不以为然道。 萧珏愣了愣,问道:“我听你说过,什么商学院?你那个学院人多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老实地回道:“挺多的,我们那一届有两百多人,主要是我那个学院吧,不是什么好学院,我在那里就混个文凭,真正学得好的,不会去我们学校去念的!” 萧珏盯着肖元元半天,终是‘切’了一声,道:“骗人,倘若真像你所说的这般,这世间有那么多的经世之才,怎我就一个都没见过?” 肖元元闭上了嘴,不置一言。 肖元元既不反驳,也不承认,萧珏自己想了想,问道:“那个学校在什么地方,可有什么招徒的标准?我若去学的话,可要有什么准备?” 人呀,就是如此,嘴里说着不信,心里存着侥幸! 肖元元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去不了!” “为何去不了?”萧珏不服气。 肖元元不想说话,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好麻烦! 萧珏愣了愣,小心道:“元元,你经常撒谎么?” 肖元元心下里一跳,问道:“干嘛问这个问题?” “你说是你从天上下来的,是真得么?”萧珏问道。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回道:“不是。” “那你那个学院,还有你的姓氏,还有你这与众不同的心思诡计,怎就与我们不同?”萧珏此时越来越好奇。 遇到这个问题,肖元元便觉得头疼,没好气道:“如果把你从小丢到猴子窝里,你也会跟我不同的。” “你是猴子养大的?” “呸——” “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说你是江南人,可在江都城也不见你去找家人呀!”萧珏问道。 肖元元的脑子有些疼,过两天酒楼开业,肖元元实在没有那个心力给萧珏纠结这个问题,只好道“好吧,我承认,我是猴子养大的!” 萧珏岂会相信,道:“你骗人!” 肖元元一拍桌子,讲道:“话说当年,盘古开天,女娲补天,有一仙石落于东胜神州的花果上。那仙石受天地灵气所化,一日,突然一声惊雷,石破天惊,从石头里蹦出一个猴……不是,一个人,那人就是我,我叫孙悟空,谢谢——” 萧珏瞪着眼睛,道:“真能编,怎么不出个话本子?”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心道,人就是不能太闲了,太闲便会生事,于是对着萧珏道:“这麻将馆你如今管得可顺手?” 萧珏回道:“伙计都还算尽心,不过也是,咱们馆子的薪俸这么高,谁不好好干?” “我不管伙计,我问的是你!”肖元元气道:“你怎么样?” 萧珏道:“我很好呀,那史四郎很是得力,如今在馆子里很得人心,干脆等酒楼开了,就宣布他做主事吧,早些订下来,人心也好安定些。”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你总是轻信于人,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萧珏顿时哑了口,肖元元说的也是事实,他确实太容易相信别人,于是缓了缓便问道:“那个史四郎有什么毛病么?” 肖元元没好气的看着萧珏,道:“大哥,我这些天都忙死了,哪有空看他身上有什么毛病!轻信于人,不是他有毛病,是你有毛病!” 萧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急呀?那酒楼晚开几日也无妨吧,何必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多累呀……”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道:“等酒楼开业了,我便能闲下一些日子了,到时候再好好歇歇吧!” 萧珏盯着肖元元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问道:“元元,你是不是病了呀,怎么看上去瘦了许多!” 肖元元闻言,不言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继而翻了个白眼,“废话,摊上你这个不长脑子的合作人,我一天天累得跟狗一样,不瘦才怪!” 萧珏想了想,道:“没道理呀,公主府的膳食全京闻名,天天吃着公主府的御膳,不该瘦才对。” 肖元元没好气道:“公主府的膳食是我的拟定的,你以为我会贪那一口吃得么?” 肖元元从来不是个贪吃的人,吃饭很有节制,一般要求食物能入口就行,并不会贪嘴。 就算再累再饿,饭量总是很很小,几乎没有暴饮暴食的时候。 这些天为了这两个铺子,肖元元耗费了不少的心力,确实肉眼可见的有些憔悴了。 第320章 俗人 萧珏点了点头,道:“等酒楼开业了,你就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不过……” 萧珏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这恐怕也由不得你,你在公主府里,时常有访客来扰,虽说也不用管,但终究养身先养心,怕是不好休养吧!” 萧珏担心的是肖元元这般憔悴,怕是因为心病,毕竟城中流言对一个小娘子来说,伤害是极大的。 肖元元虽装得满不在乎,但她心思这么细腻,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公主府时有访客,那些访客虽不会对乐平公主表现出来什么,但对着肖元元,无论是无意的闪避,或是背后的冷眼,都有可能让肖元元心中不快。 如此一来,这心病只会越来越深,还不如时刻忙着,眼不见心不烦。 “这没事!”肖元元不由溢出了笑,回道:“我跟公主说好了,等酒楼开了张,我就与公主一起南山别院休养,到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无事一身轻,好好养上一个月。” 原来她已经打算好了,萧珏笑了笑,点头道:“这也好。” 肖元元想到放假的日子,心中便止不住的开心,回道:“你管好这两个铺子,等我回来主持麻神大赛。 麻神大赛结束之后,我还约了御府局的何稠,去想着怎么去除琉璃的杂质。 说实话,你们这里的玻璃瓶子太丑了,还那么贵,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把琉璃产业带动起来。 我告诉你,这种东西如果普及开来,大有可为。无论是民生、经济,最重要的是科技,都能向前发展一大步!” 肖元元越说越兴奋,听得萧珏心下一慌,道:“等等等等,你别那么急,一样一样来行么?” “行,蓝图先画好嘛!”肖元元道。 肖元元今天跟萧珏之所以能聊这么多,主要是因为现在手头上的事都已渐渐进入了尾声,一切都势如箭在弦上,只等时间到了,号令一发,射出去便是了。 尽管现在手上没事,肖元元也不急着回府,因为今天乐平公主不在府上,进宫去了。 近来天气转热,肖元元一早便订了江南的绸布,乐平公主拿到尚衣局做了几件内穿的夏衣,奉给了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十分喜欢,冲着高良娣与兰陵公主一阵夸耀。 兰陵公主觉得独孤皇后如此夸耀乐平公主送的东西,是为偏心。心中不信那东西真有独孤皇后说的那般好,便说要独孤皇后拿出来看看。 于是兰陵公主与高良娣二人,便跟着独孤皇后去内殿试内衣去了! 乐平公主却留在了外殿,为何不去? 因为除了她们几个女人,杨坚也在场。总不能所有人都走了,留杨坚一人孤零零地等在外殿。 反正那内衣是乐平公主献给独孤皇后的,乐平公主自己也看过,干脆便不去看了,留在外殿陪着杨坚。 闲中无事,父女二人正下着棋,杨坚慢悠悠地问道:“怎么你每次进宫都不带肖元元了呢!” 乐平公主抬了抬眼,回道:“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母亲不喜欢她。况且她如今忙得很,正忙着开酒楼呢!” 杨坚呵呵笑道:“这小娘子怎就闲不下来?”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等酒楼开业了,她便能闲下来了!她日夜操劳,瘦了许多,女儿看着心疼,到时候带她去南山别院住一阵子,好好养养!” “行了行了!”杨坚有些气道:“知道那是你的心头宠,自己宠着便是了,说与朕听做什么?”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省得父亲惦记!” “说什么呢?”杨坚低声道:“朕对你的肖元元没有心思!让你母亲听见,朕还有好日子过么?” 乐平公主却不信,看着杨坚道:“父亲若没有那心思,无缘无故提她做甚?” 杨坚放下手里的棋子,正色道:“那肖元元到底是个来历不明的,若拿不准她的心思,朕怎么放心把自己女儿交给她?” 乐平公主冷笑一声,完全不信,道:“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杨坚一愣,明白乐平公主完全不信自己的说辞,只好承认道:“诶——实话说与你听也行,朕总觉得那肖元元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她若留在你身边,老老实实做个女宠便罢了! 如今她在京中搅弄风云,虽不至于扰了朝堂,但谁能保证个万一呢? 她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你看她行事如此怪异,却行之有效。万一她有了别的心思,丽华,你能看出来几分?” 乐平公主不满道:“肖元元是女儿的人,她的一言一行女儿看得明白,她不是奸佞之人。” 杨坚目光一凛,问道:“你当真能掌控这个肖元元?” 乐平公主眸光一闪,回道:“当然能……女儿如今这么乖顺听话,父亲应该欣慰才是,不用去理会女儿的人有什么歪心思! 肖元元若真是动了什么歪心思,首先受其害的便是女儿,父亲不必担忧会牵连到朝堂!” 杨坚执起子来,不置可否。乐平公主顿了顿,带着气问道:“父亲如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直言告诉女儿。” 杨坚不言,沉默地落下一子,乐平公主看了看棋盘,也跟着顺子落下。 过了一会儿,杨坚道:“丽华,你当真觉得那肖元元是一般人家的女儿么?” 乐平公主无所谓道:“我从未觉得她是这世间俗人,不然,女儿也不会喜欢她呀!”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肖元元为了开麻将馆,所拟定的所有店内规章,你可看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看了,不止有店内规章,还有详尽的计划书,从选址、装饰、部景,到伙计培训,规章制定、实施、惩戒办法,女儿都看了,应没什么错处吧!” “错处?”杨坚瞪大了眼睛道:“有错处不可怕,可怕的是完全没有错处!” 乐平公主不以为然,装傻道:“没有错处还不好?一个小婢子而已,值得父亲这么在意么?” 第321章 规章 杨坚气笑道:“丽华,这般聪明灵慧,不懂朕在说什么吗?” 乐平公主看了看杨坚,问道:“父亲,这棋——还要下么?” “你少转移话题,这肖元元的事,朕今日一定要与你说清楚!”杨坚将棋盘往边上一推,正色道:“肖元元所拟订的店铺规章,几乎没有任何漏洞。规矩章程,条理清晰,赏罚分明。店中从伙计到主事,一言一行都可以在那规章之中找到出处。”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麻将馆的规章而已,父亲为何这般在意?” 杨坚指着棋盘道:“重点不是这个铺子,重点是肖元元这个人。 丽华——你知道朝廷推法立法有多难么?朝廷律法不是凭空而来的,是经年历月,千百年来累计的成效与教训得来的! 开皇之初,朕命苏威修订《大隋律》,苏威何许人也?家学渊源,祖上几辈人都是做这个的!可他带着一众国学博士修订了数年,才将《大隋律》修编成形。 为此,朕不但封他为右仆射,还让他身兼五职,领天下人之师! 可这个肖元元随随便便就制定了一套规章出来,而且条条既顾全了人情,又遵守了法理。丽华,你真当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么?” 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道:“元元她与苏夔交好,或许是那苏夔帮的忙。” “你不用替她遮掩!”杨坚道:“朕已跟苏威问过了,他从未与肖元元有所交集。而他的那个儿子,是个见识寡淡的,让他吟风弄月,倒是把好手。这严苛的律法条文,他估计读都读不懂!”杨坚嫌弃道。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心道:元元啊元元,你怎就这么扎眼呢,想藏都藏不住啊! 乐平公主轻声道:“元元她心思单纯良善,从不害人,父亲总不能因为她本事大些,就要怪她吧!” 杨坚一噎,确实如此,这个肖元元时至今日没做过什么恶事,只是行事奇诡了些。若是硬要为难肖元元,也是说不过去的。 缓了缓,杨坚道:“此番说与你听,只是提醒你,凡事留心,莫要什么都听她的!” 也只好如此了。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女儿有分寸。” “朕还是不放心,改天带她进宫来吧,朕要好好问问她!”杨坚道。 如今朝中形势还算不错,杨坚他应该不会对肖元元做什么为难之事,让她进宫一趟也无妨。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她着实忙了些,两日后她的酒楼便要开业了,等酒楼开了张,我便带她入宫来见见父亲!”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冲着乐平公主说道:“你说那个肖元元,真够闹腾的!开一个小小的麻将馆,便哄动了全城。那风头在街头坊间,把你与她的风流韵事都压了下去!”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心想着不知道是不是肖元元故意为之,开口道:“女儿的这点不入耳的小事,已传了两三个月,京中人餐桌之上,也该换个口味了。” 杨坚道:“你看吧,这日后京中肯定热闹的很,且不说如今正如火如荼的麻神大赛,她的酒楼马上就要开业了,不知会弄出什么歪点子!朕听说她最近与御府局的何稠见了两次,下一步准备做琉璃了……你可看着点,别让她把你府库给败光了!” 乐平公主也觉得肖元元赚起钱来,有种不要命的架势! 明明公主府的府库,她可以随意支取。那她这么劳心费力的开铺子赚钱,是图什么呢? 乐平公主本想着,这麻将毕竟不是人人都会的。而那些士族豪门也不可能天天凑在一起打麻将。所以那麻将馆开便开了,就当是哄肖元元开心一下,过两天没有客人开不下去,自然会关门大吉。 谁料到后来肖元元这么能折腾,居然真让她造了一个局面出来,照这么下去,那麻将馆真能赚到钱的! 不过也无妨,只要肖元元留在京城,她想做什么便由她去吧。 时值黄昏,乐平公主回到府中,肖元元早已回府多时,正在为乐平公主准备着膳食。 乐平公主觉得新奇,笑问道:“今日倒是奇了,怎么回府这么早?” 肖元元一边摆着盘,一边道:“今日店里没什么事,我便先回来了,刚好与膳房琢磨了几道菜,给公主尝尝!” 乐平公主坐了下来,问道:“酒楼马上就要开了,你莫不是找我试菜来了!” 肖元元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公主口味这么刁,能入公主口的必不是凡品,找公主试菜,那我新酒楼的菜单就不剩几道菜了!” “那也是你养刁的,你要养我一辈子!”乐平公主嗔道。 “好好好——”肖元元敷衍道:“这几道我都尝过了,还不错,给公主试试!” 二人一起坐着用膳,确实今天的几道新菜,很合乐平公主地口味。 用完了膳,肖元元陪乐平公主在堂前闲坐,两人一起喝着茶,吃着盐水炒的桃仁。 “你那个酒楼何时开业?”乐平公主问, “后日。”肖元元简短地回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酒楼开业之后,歇一阵子吧!” 肖元元回道:“当然,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一起去南山别院呀!”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笑着问道:“你这么想去南山别院啊!” 肖元元伸了个懒腰,道:“公主,我也是知道累的,南山那边安静啊!”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肖元元还是不能适应这京中的风言风语,道:“你不觉得太安静了也不好么!” 肖元元闲聊道:“那个——怎么念来着: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总之,闲来无事,听风赏雨,心得自在,天地自在。”肖元元悠悠然,飘飘然,甚是期盼的样子。 第322章 李府 乐平公主想了想,又看了看肖元元开心地模样,心里也觉得那种日子挺自在的。 “到了南山,必定要住上一些日子,不能进宫去与母亲问安,所以去南山之前,我要入宫住两天!”乐平公主道。 “哦!”肖元元有些低落,没说别的。 “你与我一同去!”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疑惑地抬起头,道:“为何要我去?我在府里等着公主就好呀!” “你不想进宫?”乐平公主问道。 “嗯,不想,感觉在宫里不自在。”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明白,肖元元在宫里要守很多礼仪,再加上肖元元不得独孤皇后喜欢,又不能随意乱走,自然会不自在。 乐平公主慢慢哄道:“你随我去吧,就当是陪陪我!”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问道:“住几天?” 乐平公主含笑回道:“就两天,不会超过三天的!” “好,待两天咱们就回府,我先把去南山的东西安排一下,等从宫里回来,休整一下就可以出发了!”肖元元兴奋地回道。 “行,你安排吧!”乐平公主宠溺道。 城西李府,位于西南永平坊,宅第不大,却住着一家如今正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家主是广平县公李敏,上柱国。主母是当朝嫡长公主乐平公主的亲女宇文娥英。 如今这一家承蒙圣宠,李敏虽然遥领蒲州刺史,却从未到任,一直逗留于京中,几乎日日入宫伴驾。 御前红人,当然少不了与人交会宴饮,近日来几乎每天醉酒而归。 今日所幸,喝得不多,摇摇晃晃进得府来,仆人上前扶住准备将他送回屋中。 行至半路,忽然一婢女前来回报,“郡马,郡主请您入堂一叙。” 李敏一听,心下里生出一丝不悦来,道:“她又闹什么?” 那婢女低着头,小声道:“今日郡主与郡公夫人闹了脾气,如今正哭得厉害,郡马快去哄哄吧!” 李敏听后烦躁不已,正欲转身离开,却见一贵妇人正抹着泪向他走来,正是那婢子口所说的郡公夫人,也是李敏的叔母宇文氏。 那宇文氏还未走近,便急着向李敏哭道:“洪儿,你总算回来了,叔母向你赔罪了,你去跟郡主求求情,饶了叔母吧!” 李敏压下心中的不快,连忙迎了上去,道:“叔母哪里的话,哪有晚辈怪罪长辈的道理,今日郡主她又如何为难叔母了?” 那宇文氏拿着手巾遮面道,带着哭腔道:“不怪郡主,是老身说错了话,惹了郡主不快。郡主那千金贵体,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只是这事不能闹到乐平公主那里去呀!” 说了半天,李敏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耐着性子问道:“怎会跟公主扯上干系?叔母你究竟说了什么?” 宇文氏抽抽搭搭道:“全城都在传扬公主的事,你没听到啊!我只不过对郡主说了句,让她自己持正自身,不要给你丢了脸面,她便闹了起来,不但将我赶了出来,还说要告到御前去,要人拿我这个老婆子!” “荒唐!”李敏一阵火起,乐平公主持身不正,她的女儿也不听规劝,整日里只会吵闹发作,不像个一家主母的样子。 宇文氏连忙安抚道:“洪儿也别生气了,家丑不可外扬。郡主年纪小,脾气虽大了些,但如今既成了李家妇,自然要听李家的规训,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安份一些。她母亲的事,你也别往她身上想,多教教她便是了!” 李敏忍下一口气来,道:“叔母放心,我这便与她理论理论,就算是郡主,这长幼之序岂能乱了?” 宇文氏心下松了一口气,道:“你也莫急,郡主年纪小,尚不通事理,你慢慢教她。” 李敏气道:“不通事理?分明是不将李府放在眼里!我不信她对乐平公主与如对叔母那般态度!” 宇文氏又哭道:“我一个老婆子岂能跟乐平公主相比,她是郡主生母,我算个什么东西?” 李敏道:“叔母哪里话,我自幼丧亲,是叔父与叔母将我带大,恩同父母。若郡主不知这一点,也枉为李家妇。” 宇文氏哭着道:“洪儿之心,叔母都懂。” 李敏点了点头,道:“叔母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去看看那郡主。” 宇文氏点点头,又抹着泪走了。 李敏压着自己心中的火气,朝着宇文娥英所在主屋而去! 一进屋,正见着宇文娥英正在田嬷嬷的怀中哭着,李敏见此,狠狠朝着桌前一坐,一言不发。 宇文娥英等了半天,不见李敏有什么反应,顿时气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李敏冷声道:“哭够了没有,哭够了便与我去找叔母赔罪!” 宇文娥英一怔,瞪着哭肿的双眼,道:“赔罪,我为何要向那婆子赔罪,我又没有错!” 李敏气道:“你还没错?你将叔母都气哭了,小辈向长辈认个错有什么大不了的?” 宇文娥英怒道:“就因为她是你的叔母,我便由着她诋毁我的母亲么?” 李敏更是火大,气道:“那是诋毁么?你母亲做出那等事来,叔母她担忧晚辈,只不过规劝你一句,你便将她从屋子里赶了出去。真不知道乐平公主之前怎么教得,如此欺辱长辈,还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这四个字砸在宇文娥英的脑子嗡然一声,顿觉得耳朵里一阵轰鸣。 自她入府以来,李府上下待她如外人一般,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不与他们做争执。可不知为何,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连管事的嬷嬷偶尔也对她冷眼冷语。 她也听了田嬷嬷的话,朝着李敏抱怨了几句。 一开始李敏还会帮着她训诫一下,可后来事情越来越糟,不但那些人越来越过分,连李敏也越来越不耐烦,渐渐的便很少来她房里了。 宇文娥英稍稍缓了缓,强忍着泪道:“你也是这么看我母亲的,也是这么看我的?” 李敏哼道:“我怎么看?你怎么不听听外面人怎么看?” 第323章 田嬷嬷 说来此事,李敏也是烦躁不已,这名声毕竟太过难听。 虽然他奉乐平公主之命,在宇文娥英十六岁之前不能圆房。可即便是现在,日日相处下来,李敏也对宇文娥英十分无感。 长得相貌平平不说,偏又没什么才情,遇事也只会哭泣抱怨,待得久了实在惹人厌烦。 可是想想乐平公主如今的权势,虽然名声不彰,但实在又得天子盛宠。如今他在天下跟前的荣耀,皆是看在乐平公主的面上,才得以支撑的。 宇文娥英无言以对,她又能怎么办?只能忍,就算别人都当着你的面嘲讽你,你也没有办法。 或许觉得话说得太明白,也不是好事,李敏看看呆在原地的宇文娥英,道:“你不想去赔罪也无妨,以后少与叔母起争执,好好待在房里,不要到处乱走,收住你的心,我们李家可是清白人家。” 说罢起身,便想着要走,田嬷嬷实在忍不住,出口道:“郡马留步!” 李敏停了下来看,看向田嬷嬷,道:“什么事?” 田嬷嬷气愤道:“郡马一回来便只知道一问责怪郡主,可为何郡主会将郡公夫人赶了出去? 是那郡公夫人特地跑到郡主房里,对着郡主冷言嘲讽。往日里郡主便忍让她多次了,今日里实在是那郡公夫人对公主多有不敬,郡主才忍不住将其赶走的! 是她跑到郡主房里生事,怎到最后是郡主的错处了?” 李敏冷哼一句,道:“叔母身为长辈,教训晚辈乃是常理,你们不听教诲就罢了,还将人赶了出去,这就是你们公主府的道理?” “教训晚辈?”田嬷嬷气道:“教训晚辈需要出言诋毁晚辈的亲母吗?郡公夫人她有几个胆子,竟然当着郡主的面嘲讽乐平公主,你们李府还有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你们真当郡主活该是个良善可欺的么?” 李敏呵呵冷笑了两声,道:“我说郡主为何长成如今这个样子。原来是田嬷嬷一直挑唆郡主,教得郡主不通情礼,不敬长辈,还肆意妄为。” 田嬷嬷怒道:“老身跟随公主几十年,郡主乃是老身一手带大,你们李府当真是大规矩,比弘圣宫的规矩还大,老身从未见过郡主受过此等屈辱。” “看来,要想教会郡主懂事,得先教会嬷嬷才行——来人!”李敏冲着外面叫人道。 宇文娥英一听便慌了,道:“郡马,你要做什么?” 正说着,便有几人冲进屋来,李敏吩咐道:“田嬷嬷不敬主上,教坏郡主,罚于祠堂——杖行三十。” 宇文娥英一把拦下,挡在田嬷嬷身前,大喝道:“谁敢?” 李敏一把扯过宇文娥英的,将她死死扯住,冲着那些人道:“行刑!” 田嬷嬷眼中泪光一闪,看了看宇文娥英,道:“老身愿意受刑!” 宇文娥英想挣开李敏的禁锢,奈何醉酒的李敏力气极大,实在挣脱不开,只得急急喊道:“不行的嬷嬷,三十杖你便没了,不要丢下我,我只你一个了!嬷嬷——” 众人上前押住田嬷嬷,田嬷嬷惨然一笑,回道:“郡主,你还看不明白吗?李府里没有我们的人!” 田嬷嬷的意思很明白,郡主若想在李府过得好,必须要借用公主府的人。 可是宇文娥英与乐平公主僵持了这几个月,根本不听劝,无论如何都不肯与乐平公主和好。 今日这三十杖,她势必是熬不过去的。她是公主府的老人,若是再死在李府,无论宇文娥英肯不肯服软,公主定会插手帮助宇文娥英。 那就用她的命教郡主一个道理,再给公主传个信吧! 话音一落,李敏冷声道:“带走。” 众人听命,将田嬷嬷向着祠堂押去。 宇文娥英看着被押走的田嬷嬷,奋力挣扎,哭喊道:“李敏,你放了田嬷嬷,我求你,我听你的,我去跟郡公夫人赔罪,你放了她吧,你放了她吧!” “有错就当罚,”李敏冷声道,“一个婢子都敢对我出口教训,当真以为李府没有规矩么?” “什么规矩?颠倒黑白,欺上辱下的规矩么?”宇文娥英哭着道。 “你刚刚不还在求我么?”李敏哼了一声,“无节气无操守,当真毫无可取之处。” 宇文娥英一愣,停了下来,现下她才想明白,原来这世间的道理,是没有办法靠嘴讲明白的。总有人事做的比你狠,话还比你说的好听。 李敏见宇文娥英安静了下来,手便稍稍松了一松,唤道:“娥英——啊!”李敏惨叫一声。 完全没有防备,宇文娥英突然隔着外衣朝李敏的胸口狠狠咬了一口。为什么是胸口,因为宇文娥英只有李敏胸口那么高! 李敏疼得冷汗直淋,一把推开宇文娥英,酒气瞬间全醒了! 宇文娥英又走上前,一掌朝着李敏挥过去,可惜个子不够,只挥到了李敏下巴。 但这也不妨碍宇文娥英这一巴掌的力度,宇文娥英怒声道:“李敏,你欺人太甚,今日若田嬷嬷有什么差池,本郡主让你们全府陪葬!” 说罢头也不回,急身朝着祠堂跑去。 李敏惊愣愣地捂着胸口,看着冲身出去的宇文娥英,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幸而宇文娥英来及时,没打几板,宇文娥英便冲了进来,一把夺过了板子,冲着那行刑的人一通乱打,众人纷纷避开,才没有受这池鱼之灾。 “郡主——”田嬷嬷含着泪叫道。 宇文娥英平静了下来,蹲在田嬷嬷身边,唤道:“嬷嬷,你还好么?” 田嬷嬷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老身合该死在这里。” “我们不能死,我们谁也不能死!”宇文娥英冷声道,“先回房,我找太医过来。” 田嬷嬷叹了一口气,只好点了点头,费力爬了起来。 宇文娥英扶着田嬷嬷,不顾周边众侍女仆从的目光,缓缓向房中走去。 田嬷嬷心中边走边叹,没有死在祠堂里,郡主依旧不会服软。真不知今天闹这一场,郡主日后在这府中要怎么活下去! 第324章 面圣 肖元元新开的酒楼唤做——如意楼。 由于之前肖元元与萧珏已经有了开酒楼的经验,这次的酒楼开得相当顺利。 事前也就仅仅发了发传单,开业当天请了些杂耍在铺子门闹了一番,便有不少食客慕名而来,开门大红。 开业之后,肖元元在店里守了两天,见一切都运转正常,便开始安排自己的放假之旅了。 先是将手上的进货渠道,一一都交给了萧珏,又将看账、厨房用物,打包外送,等一众杂事,一一写于纸上,并带着他走了一圈,才放心地把店铺交给了他。 所幸两家店铺离得不远,萧珏两头跑起来,虽说忙了些,但也能支应过来。 至于南山的一应所用,更是简单,往年里也常去南山休养,直接让白鹭子照着单子派人去筹备便好了。 短短几日,一切打点妥当,肖元元便随着乐平公主入宫去了。 这次一进宫,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没有去弘圣宫,也没有去千秋殿,而是直接转去了甘露殿,肖元元有些奇怪,问道:“公主,我们不先去拜见皇后娘娘么?” 乐平公主坐于辇上,说道:“其实,父亲他一直想见你!” 肖元元有些疑惑,她自认自己这些日来,老老实实地开个铺子,没做什么错事,便问道:“陛下见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瞥了她一眼,道:“你在京城之中这般闹腾,父亲自然要问上一问。” 肖元元不理解,疑问道:“陛下还抢京兆尹的活儿?” 乐平公主白了肖元元一眼,没有理她,不久之后便到了甘露殿。 进了殿,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拜见父亲。” 杨坚笑眯眯地看着乐平公主,以及她身后的肖元元,心中明白乐平公主进宫之后,直接将肖元元带到了甘露殿,当下便十分安慰。 曾几何时,他向乐平公主提出见肖元元时,三番两次明示暗示,等了大半年都不见乐平公主把人送过来。 如今他再与乐平公主提什么要求出来,不出几天乐平公主便能安排妥当。 之前乐平公主经常带些府上的小玩意儿给独孤皇后,他杨坚是半分都捞不着。 如今乐平公主再带东西过来时,竟偶尔会备一份给他。公主府的高度酒,如今不用他开口,隔三岔五乐平公主都会送一坛过来。 这种种变化想来都有着肖元元的功劳。 “平身平身,不用多礼!”杨坚笑着道。 乐平公主看了看杨坚身侧,笑着道:“阿秀也在?” 蜀王冲着平公主低了一下头,叫了声阿姊,算是见礼。 蜀王看到肖元元,眼睛一亮,笑着对乐平公主道:“肖娘子也进宫了?” 肖元元稍稍错开一步,朝着蜀王行了一礼,浅浅笑着冲蜀王道:“拜见蜀王殿下,麻将馆得殿下墨宝,还未向殿下道谢!” “不用不用,”那蜀王摆摆手回道:“那是阿姊用她府上的酒换的,几个字罢了,两坛酒呢!” 如今蜀王可不敢对肖元元有什么贼心,父亲可亲自放话了,他要是敢对肖元元做些什么,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肖元元仍旧低头行了一礼,道:“还是要多谢殿下的。” 蜀王想了想,道:“你那如意楼听说一位难求,改天帮本王安排个好位子就行。” 肖元元开颜一笑,道:“好说,我给殿下打折!” 杨坚轻轻咳了一声,道:“呃……丽华,先坐吧!” 蜀王这才觉得自己话多了些,马上低头闭嘴。 乐平公主于右侧坐下,肖元元侍立在侧,杨坚看了看肖元元,道:“肖娘子最近可忙得很呢!” 肖元元低头回道:“回陛下,奴婢那点小事,不值得一提。” “小事?”杨坚慢悠悠地道:“你办点小事,就能搅动大半个京城,你要是想办点大事,那还得了?” 蜀王一听,心中被吓了一跳,这话可不是好话,相当年所谓的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是个什么下场? 蜀王不由得看向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却见这二人似是听不出这话里的机锋似的,仍旧是一脸的平淡,丝毫不见惊慌之色。 肖元元甚至笑得更加甜美了,俏生生地回道:“哎呀,陛下高看了,奴婢只会办这点小事。 像那些大事,比如说南北统一呀、抗震救灾呀、定国安民呀、低御外侮呀,奴婢都干不了。 还是陛下英明神武,威慑天下,奴婢就蹭蹭陛下的光,安享这太平盛世就好了!” 被肖元元这么一夸,杨坚愣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看了看乐平公主问道:“丽华,她在你府里就是这么谄媚你的?你就吃她这一套?” 乐平公主悠悠然道:“女儿可不会被她这张嘴骗了,女儿喜欢她纯粹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肖元元听着便不乐意了,回道:“我何时骗过公主?况且我也没有骗过陛下呀,刚刚那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杨坚可没有那么好忽悠,笑道:“真心?怎么个真心?” 肖元元吸了一口气,回道:“陛下勤俭,专情,胸怀天下,是我见过最好的皇帝了!所以我刚刚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话虽说的随意了些,但都是好话,杨坚不由得笑道:“你才几岁,见过几个皇帝?” 肖元元一本正经道:“不少呢,史书上有很多呀!” “史书?”杨坚愣了愣。 乐平公主转头瞪了一眼肖元元,道:“真是把你宠得不知规矩,乱说什么?” 杨坚摆了摆手,道:“无妨,让她乱说……呃,让她说说也无妨!” 肖元元瞪着大眼问道:“陛下让我说什么?” 杨坚道:“你说史书,可史书圣人明君比比皆事,论武功有秦皇汉武,论仁德有尧舜禹汤。你如此谄言媚上,可见不是老实人,朕怎么放心让你留在丽华身边。” 蜀王心中复有又一跳,心想着至于么?堂堂一个皇帝为难一个小婢子,说人家谄言媚上。若是换作旁人早就吓的跪到地上了。 第325章 恭顺 肖元元一听,哟喝!她偏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戴高帽的,于是一脸正经,再接再厉道:“陛下既然与我聊这些,那我就不困了——” 肖元元上前一步道:“论武功,秦皇暴政,敛六国之财以虐万民,他若是明君,合该千秋万代才是,怎会二世而亡? 汉武好战,北击匈奴,抵御外侮,可是他不惜民力,耗尽国财,自汉武之后几百年,老百姓过过几天的好日子? 而陛下您收复江南,安定岭南,又离间东西突厥,更重要的是,在此期间爱惜民力,藏富于民!” 说到这里肖元顿了顿,道:“对了,我听说陛下允准民间贩盐,不设障碍,这是放利于民,此乃大仁大德。我已打算好了,贩盐这个生意,大有可做!” 古来盐铁专营,由朝廷掌控,贩私盐是属重罪。可是肖元元却发现,在杨坚这一朝,竟然没有贩私盐这种说法。朝廷是允许民间自行晒盐贩卖的,当真是稀奇! 杨坚怔了怔,乐平公主轻咳了一声,肖元元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道:“至于所谓的尧舜禹汤,被后人称之为贤人圣君的人,做得却是以活人祭祀的作为。敢问陛下,你每年于南郊大祀,祭告天地,可有用生人为祀啊?” “呃……那倒是没有!”杨坚愣了愣,夸人还能这么夸? 早就知道这肖元元善会谄媚的,杨坚心中已经提前做了预设。但却没想到她夸得有理有据,听得他心服口服! 其实肖元元这番对比,其实是钻了时代的空子,一个时代有一时代的要求。 肖元元这招,就是典型的把自己的优点,跟别人的缺点做对比。 就好像你拿着自家的客厅,给别人家的垃圾堆比,比干净那肯定稳赢的! “所以在奴婢眼里,陛下无论文治武功,堪比圣人!”肖元元郑重道。 杨坚稍稍缓了缓,既觉得肖元元说的对,又觉得心里发虚,真有那么好么? 杨坚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微微低下头,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他找肖元元来是为了试探肖元元的虚实的,怎么刚说了几句话,就被肖元元忽悠住了呢?差点忘了正事! 杨坚想了想,道:“肖娘子的看法总是异于常人,听来十分有趣,呃……对了,那个五子棋,自从上次与你玩儿过之后,朕便没有玩儿过了,不如你陪朕玩儿两把。朕对商贾之事,知之甚少,顺便跟朕讲讲你做生意的事。”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道:“陛下,公主入宫还未见皇后娘娘,奴婢改日再陪陛下玩儿吧!” 杨坚回道:“丽华要见母亲,与你有什么相干?”这是要单独把肖元元留下的意思。 肖元元皱了皱眉,回道:“奴婢服侍公主,自然要跟在公主左右。” 杨坚哼道:“你还知道服侍公主?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身为公主近侍,一天天的在外面乱跑,可有尽过奴婢之责?”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您不去见皇后娘娘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杨坚,点了点头道:“是该去拜见母亲了,父亲既然命你陪他下棋,你便好好下。” 肖元元低头,缓缓道了声“是。” 乐平公主起身,朝着杨坚一拜道:“父亲,那我就先去看母亲了!” 杨坚摆了摆手,道:“你且去吧,朕晚些再去!” 乐平公主转身欲走,看了看肖元元又吩咐了一句,道:“出来了不必去找我,直接回弘圣宫等着。” 这是不让她见独孤皇后的意思,肖元元心领道:“是,公主。” 一旁的蜀王连忙道:“阿姊,父亲这边事已经妥了,我跟你一起去见母亲吧!” 乐平公主含笑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向杨坚行礼拜别。 二人一走,杨坚便命宫人摆起了棋盘,肖元元见除了自己之外,殿内不少宫人看着,心下便安定了下来。 殿外,乐平公主命一个宫婢守在甘露殿门口,吩咐她等肖元元出来之后,陪她一起回弘圣宫。这才放心的带着蜀王向千秋殿而去。 蜀王有些不解,问道:“阿姊为何要将肖娘子单独留在甘露殿,当真放心得下?” 乐平公主慢慢解释道:“元元她心思虽多,却是个纯良之人。她只是把心思都放在赚钱上,行事稍稍怪异了些,没别的想法。 父亲对元元疑虑很深,若不让他亲自探问探问,只怕日后生出什么误会来!干脆让他一次问个够。” “那肖元元应付得过来么?”蜀王问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父亲比母亲好应付多了,他不需要知道元元是良善,还是奸恶,就如同我一般,只要足够的恭顺,不威胁到朝堂政权,便就够了!” 就凭着肖元元能那么自然给杨坚戴高帽,乐平公主压根就不用担心肖元元在甘露殿的处境。 拍马屁其实就是站队,我都不要脸的夸你了,你还不把我当自己人么? 见乐平公主压根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蜀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甘露殿里,肖元元与杨坚一边下着棋,一边讲着话。 肖元元也不藏私,讲了她如何开得麻将馆,如何开得如意楼,相关的行销概念、人员管理、服务意识、成本控制头头是道。 又讲了她接下来的商业版图,南北交通,陆路水路,粮食、盐、布,倒买倒卖,讲起生意来肖元元干劲十足,一直讲了近一时辰,直至午膳时分! 杨坚听着十分有意思,这个肖元元当真只是个喜欢赚钱的,没什么歪心思。 直到肖元元觉得时间实在不早了,二人才停了下来。 杨坚扶着宫人起身,肖元元自己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杨坚笑了笑道:“你不如同朕一起去千秋殿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公主命我回弘圣宫去,况且奴婢现下也饿了,到了千秋殿肯定没我吃的,不如直接回弘圣宫吃些东西!” 第326章 绑架 见肖元元说的直白,杨坚也不强求,道了一声:“也好!”便由她回弘圣宫去了,而他自己也摆驾去往了千秋殿。 说来这一上午的,确实费了些心神,有些累,肖元元带着乐平公主留给她的宫婢,慢慢悠悠朝着弘圣宫而去。 甘露殿离弘圣宫的距离不算近,走过去话确实要久一些,不过肖元元入宫没有别的事,慢慢走也无妨,便由那宫婢带着,选了一些阴凉处走着。 正行至道间岔路口,忽听旁边一人叫道:“这位可是肖娘子?” 肖元元停下来转过去头去,却是有三个婢子正守于岔路口,开口的便是为首的一个。 这三人看着脸生,肖元元便问道:“是,这位娘子是?” 那为首婢子道:“婢子是李府的,郡主在前面等着娘子,命婢子来接迎!” “郡主?”肖元元愣了一下,她已许久未见过宇文娥英了,她想了想问道:“郡主为何不去弘圣宫?” 那婢子道:“郡主说她不敢去!”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想起那次确实与郡主闹得非常难看,之后郡主竟一次也没有再来过公主府,更遑论是弘圣宫。 肖元元问道:“田嬷嬷呢,她可有入宫?” 那婢子回道:“不瞒娘子,田嬷嬷日前受了杖刑,如今在府里养伤,这次郡主入宫并未带嬷嬷前来!” 田嬷嬷受了杖刑?肖元元皱了皱眉头,作为宇文娥英的贴身嬷嬷居然受了杖刑,这话谁会信? 可是肖元元却信了,这种没人信的话,别人编都不会编。 肖元元想起宇文娥英说过,她在李府过得不开心,或许心里真有委屈。想到此,肖元元便对着那婢子道:“那烦请娘子带路。” 那婢子低头示礼,便带着肖元元转向而去。 云昭训刚刚用过午膳,正带着两个宫婢在道间闲走,远远看见前方一队人正走了过来。 云昭训一开始并未在意,猛然间发现肖元元正在其间,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转了向,躲了起来。 身旁的宫婢虽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见着云昭训躲了起来,也跟着云昭训猫在甬道旁。 待那一队走过了,这三人才探头出来,一宫婢问道:“昭训怎么了,那些是什么人?” “嘘!”云昭出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小声些,别惊动了她,那人是本宫的扫帚星,见她一次倒霉一次。本宫可没那么傻,惹不起本宫躲得起!” 那一行人没有注意这三人,依旧朝着前方而去。 见那三人越走越远,云昭训站了出来,松了一口气,正想着离开,另一宫婢道:“她们再往前走,便是掖庭了,那位穿着华贵的娘子,去掖庭做什么?”那个穿着华贵的便是肖元元。 “掖庭?”云昭训愣了愣,回过头去,只见肖元元在那一行人中间,前面一人引路,后面两人压阵。 这不是带路,这是押送的阵形! 在这宫中谁敢押送肖元元呀!云昭训想了想觉得不是好事,掖庭可不是个好地方,关着这宫中最低贱的奴仆和罪奴,多少人命悄无声息地葬送在那里,是宫中最为低贱污糟之处了。 “算了,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躲开便是了!”云昭训道。 说着云昭训便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似是自言自语道:“不行。” 那宫婢觉得奇怪,道:“昭训,有何不对么?” 云昭训恍然醒悟过来,道:“那肖元元若是在宫中出了事,按照乐平公主的脾气第一个就会想到是本宫干的!乐平公主那种人,她认定的事情,就算没有证据,她也会扒人一层皮的!” 那宫婢道:“这本不关我们的事,大不了,咱们去给乐平公主报个信,那娘子无事最好。就算出了事,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云昭训忙点头,道:“对对对,乐平公主入宫,一般在千秋殿。本宫不能去千秋殿,你去千秋殿给乐平公主传个信,就说在掖庭边上看到了肖元元,问是不是公主安排的。” “是——”那婢子听命,便急急向着千秋殿去了。 云昭训看了看肖元元那队人,已经不见了人影,心下里有些害怕,也不敢跟上去,便带着另一个宫婢回东宫去了。 肖元元走着走着,心中越来越不安了起来。这一路走来四周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偏僻,这个地方完全陌生,直到看到一处破败的宫门,肖元元停了下来,不肯往前走了。 “肖娘子,郡主就在前面。”那为首的婢子道。 “当真是郡主么?”肖元元厉声问道。 “自然是郡主。”那婢子回道。 肖元元转过身,道:“你去跟郡主说,弘圣宫的大门永远为郡主敞开,她随时可以回来。” “肖元元——”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肖元元回过头来,还未看清来人长相,脑后便被人一棍砸下,瞬间便失了意识。 跟着肖元元的宫婢吓得尖叫一声,正想着跑,就被身后的那两个婢子捂嘴钳制住了。 一个女声吩咐道:“将她们分开关起来。” 肖元元十分惊惧,在混沌之中挣扎着,她心中知道现在十分危险,如溺水一般,使劲想从一片水泽中挣脱之出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似是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努力的睁开眼,却见那一片光亮又被一片黑影笼罩住了。 不知为何,肖元元觉得那黑影十分熟悉,她想动,却动不了,头上猛然传来一阵巨痛。 肖元元痛得双眼模糊,缓了一下,模糊中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非常破败的屋子,蛛丝缠绕,堆了一堆残破的桌椅,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灰,人走上去都能压一个脚印出来。 肖元元躺在两个桌破桌子拼成的木床上,费力地看向那个黑影,仔细辨认了一下,“郡主!” 那声音极细极小,似只是一道气流从唇边滑过,肖元元也不能确认,宇文娥英是否真得听到了她的声音。 第327章 受辱 宇文娥英愤恨地盯着眼前的肖元元,都是她,都是她。 从一开始她肖元元奉承着母亲将自己推给了李敏,也是因为她蛊惑了母亲,才让她里外受人侮辱,无可辩驳。 现在她家不成家,无处可去,连累着田嬷嬷受伤在床,归根于源头,都在她肖元元身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婢子带着三个内监进来,那婢子低声道:“郡主,人已找来了!” 那三个内监抖缩着跪了下来,“拜见郡主娘娘!” 宇文娥英垂头看了看那三个内监,那三个内监伏身在地上,不敢抬头,宇文娥英也看不见他们的面容。 这三人是因罪入了掖庭,日常里不许出去,也是第一次见到如郡主这般的贵人进这掖庭深处,心中不免忐忑。 宇文娥英哑着声音道:“本郡主听说,你们内监就算是去了势,身子也是要排解的!” 那三个内监低着头不敢说话,悄悄抬了抬眼,只能看到宇文娥英那金丝彩线的笏头履。听声音似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但这话却不是一个小娘子说得出口的,一时间三人都不敢应声。 宇文娥英沉了沉心,用手指着拼起来的桌子上的肖元元,道:“她——送予你们了!” 那三人其实一进门就看到了屋子当中的肖元元,只是当时进门便拜,不敢乱看。听宇文娥英这么一说,当中一人便偷偷抬起头来,望了一眼。 虽只看到从桌边垂下的衣裙,但那纹饰精细,衣料华美,不是一般人能穿就的。 那人便结结巴巴地问道:“敢问郡主,这是哪里的贵人,奴婢们不敢造次!” “贵人?”宇文娥英冷笑一声道:“她算什么贵人,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婢子,得罪了本郡主!” 肖元元模模糊糊间,听到了宇文娥英的话,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费力的转过头来,“郡主,不要——” 宇文娥英狠下心转过身去,合眼吩咐道:“别弄死就行!” 说罢起身出了门,身后的门被轻轻掩上了。 肖元元眼中一片死灰,又气又怕,头上痛得厉害,想挣扎着起身却用不上力气。 那三人见屋里没了外人,摸摸索索爬了起来,围向肖元元。肖元元一脸惊惧,“不要碰我,你们不要碰我——” 一边说着,一边想伸手将靠近的男人推开,反却被人一手拿住,挣脱不得。 “怎么办?”其中一人道。 “我们是奉了郡主娘娘的命,还能违命不成,不过,这小婢子当真不错呀!”另一个打量着肖元元的周身,一脸迷醉地笑道。 边说着,那人似是等不及了,哆哆嗦嗦地去解肖元元腰间的丝带,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打成了死结。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肖元元挣扎着,却使不上力气,愈加让人血脉贲张。 “没用的东西!”一人骂道,双手在肖元元胸前一扯,撕拉一声,春光尽显,露出了贴身的亵衣,薄如蝉翼,连腰线都隐隐透了出来。 肖元元心中一凉,尖叫一声,“不要,公主,公主救我,公主……!” 一人刚想着摸上去,当中一人突然伸手拦道:“慢着,公主——莫不是乐平公主?” 只有一人已经实在忍耐不住了,一把推开拉他那人,急切道:“是又如何?郡主是公主的亲生女儿,她还会为了一个婢子,责罚自己女儿不成?” 一边说着,一扯着肖元元的下裙,撕拉一声,随着肖元元又一声尖叫,下裙应声裂开,两条洁白修长的玉腿呈现在眼前。 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桌面上的肖元元,周身几乎是无一处不是莹白如雪,那华美宫装堆叠在身侧,肖元元像是从蚌中启出来的明珠,耀眼夺目,又予取予夺。 撕裙子的那人狂喜道:“你不敢就算了,我先来!”话音未闭,便已扑了上去,冲着肖元元身上啃咬下去。 另外两人听着,也冲上去撕扯着肖元元身上剩下的亵衣。 肖元元头疼得已快没了知觉,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哐——”的一声,门被撞开!众人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人影冲了上来,“住手,你们都住手?” 来人一边哭喊着,一边死命扯着压在肖元元身上那人,那人一挥手,便将来人掀翻在地。 此时三人反应过来,来人却是那去而复返的宇文郡主。 “你们别碰她——你们都滚,都滚开——”宇文娥英在地上放声哭着,随后跟过来的那几个婢子也纷纷上前,将那三人都扯了开来。 那三人当下一阵惊骇,当中一人忍不住叫了一声:“郡主娘娘——” “滚——都滚出去——”宇文娥英狂吼道。 那三人听罢,连忙连滚带爬地向门外爬去。一婢子上前,想去扶坐在地上宇文娥英,带未来得及碰到宇文娥英,宇文娥英全已自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爬到桌边:“元元,元元——” 肖元元满脸泪水,眼睛微微地闭着,没有丝毫的回应。 “是你言而无信,是你说话不算话,都是你的错,你把母亲还给我,把母亲还给我……”宇文娥英一边哭喊一边拍打着肖元元。 可是肖元元现下的意识已在慢慢涣散,渐渐听不到宇文娥英的声音了。 乐平公主得到云昭训婢子的传信,当下觉得事情不对,马上便亲自带人到掖庭来寻。 蜀王见乐平公主着急的模样,也急跟上了去。 而之前被肖元元的宫婢,被捆在另一处的庭院里,四下无人便费劲挣脱了绳索逃了出来。 本想先去找乐平公主报信,跑了一会儿便看来来寻人的乐平公主,急忙迎了上去:“公主,公主不好了,肖娘子被人抓了!” 乐平公主一把扯过她,急问道:“在哪里?谁做的?” 那宫婢刚想张口,但见到乐平公主身后那一众人,想到绑人的是宇文郡主,便换了口风道:“在前面,奴婢带公主过去!” 第328章 归家 不多时,一众人便找到了那个院子,还在大门外,乐平公主便听到了宇文娥英的哭声,心下里顿时一沉,急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乐平公主便看到宇文娥英正抱着衣不蔽体的肖元元,正哭得如无人之地。乐平公主顿时觉得脑子被狠狠一击,有些站不稳,退了一步。 白鹭子见状,忙将众人挡在门外,冲着几个侍卫喝道:“守好院子,不许人进来!” 宇文娥英止住了哭声,回头看向乐平公主,撇了撇嘴,只叫出了一声:“母亲——” “阿姊!”刚好蜀王在乐平公主身后,扶住了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艰难的站稳,转过头来,哑着声音对蜀王道:“外袍……” “什么?”蜀王没听明白。 “你的外袍……”乐平公主重复道。 “哦哦!”蜀王明白了过来,连忙脱了外袍交于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走上前去,推开宇文娥英,用外袍将肖元元遮了起来,只露了一张惨白的小脸在外面,乐平公主小声喊道:“元元,元元你醒醒!” 宇文娥英呆愣愣地看着双眼紧闭的肖元元,又看了看自己手,心下慌道:“母亲!” 乐平公主没有理她,只顾着拍着肖元元小脸,不停地叫着,“元元,你醒醒元元。” “母亲——”宇文娥英冲着乐平人挥着手,高声急叫道。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宇文娥英的一只血手,已经干得结了痂。 “血?”乐平公主一惊,冲着宇文娥英便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宇文娥英抖了抖,猛然反应地过来:“头……她的头!” “头?”乐平公主连忙拆了肖元元的鬓发,在后脑处一摸,便觉得手上一阵湿滑,取出手来看,半手是血。 乐平公主微微抖着,低声叫了一句:“白鹭子……” 可是声音太小,守在门外的白鹭子完全没有听到。 “白鹭子——”乐平公主急叫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白鹭子一愣,急忙走进了屋来,看了看眼下的情景,连忙扶住乐平公主,道:“这个地方污秽,不方便太医诊治,咱们快把肖元元送回弘圣宫去!” “弘圣宫?”乐平公主已经慌得有些乱了分寸,但一听弘圣宫三个字,顿时便炸了:“不去弘圣宫,我们回府,元元——元元我们回府,以后再不来了!”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想抱起肖元元,却只觉得手软脚麻,蜀王见状实在不忍心,便想上手帮忙,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白鹭子挤到一边,道:“公主,奴婢抱肖元元回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白鹭子上前,裹紧肖元元,打横抱了起来,急步走出了院门。 宇文娥英急步追了上去,哑着声音喊道。“母亲——” 乐平公主顿了顿,对着自己的宫人吩咐道:“带郡主回府!” “是。”那宫人领着一众宫婢,将宇文娥英和她的婢子分开,单独将宇文娥英带走了。 …… 云昭训在东宫坐立不安,可她是从心底里害怕乐平公主的。 别人都说乐平公主端庄识礼,只有她云昭训亲眼见过乐平公主喜怒无常,前一秒好好的,后一秒就把自己摁进了湖里。 虽说她已经给乐平公主报了信,却又生怕这件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 那报信的宫婢已经回来了,云昭训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样?乐平公主怎么说?” 那宫婢摇了摇头,道:“公主什么也没说,当下便带着人去掖庭寻人去了!” 云昭训一听,道:“不行,本宫得给自己找个证人,才能稳妥!” 那宫婢觉得好笑,便道:“此事本与昭训无关,奴婢与云儿都是证人!” “你们一个婢子话谁会听,顶什么用!”云昭训丧气道,忽然便反应过来,“你们的话乐平公主不会信,但太子的话乐平公主多少会听一听吧!” 说罢,一脸轻松,带着两个宫婢向太子殿中找去。 “殿下~~~”还未进得堂来,云昭训便娇声叫道,听着太子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云昭训从门外飘了过来,上前便搂着太子叫道:“殿下,妾好生害怕呀!” 太子周身一僵,尴尬地朝着眼前的二人一笑,冲着云昭训道:“像什么话,快起来!” 觉得太子的反应不对,云昭训这才发现屋中还有二人,马上放下手来,冲着那二人叫了一声:“苏少卿,杨大将军也在啊!” 对面的正是大将军杨玄感,和太常寺少卿苏夔,那二人尴尬了回了一礼,回了一声:“见过昭训。” “有什么事,晚些再说,本宫与两位爱卿有事要谈。”太子对着云昭训温声说道。 “殿下——”云昭训撒娇道:“妾怕得厉害,让妾留您身边吧,您与两位想说便说,不用顾及妾的。” 太子脸色微微一变,朝廷政事怎么能当着后宫妇人说呢?想了想,便问道:“阿鸾,这里是东宫,你怕什么?” 云昭训道:“妾今日碰到肖元元了。” 太子眉心一紧,连忙问道:“不是与你说过多回了,阿姊府里的人一个都不要得罪么?你与她又起争执了?” “没有没有没有!”云昭训连声否认,道:“我只远远见到了。” 太子松了一口气道:“哦,那有什么可怕的。” 云昭训想了想,便把自己在长街遇到肖元元情景,和自己的想法都说了一遍。太子越听越放松,最后道:“没事的,这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可妾还是怕那肖元元出了事,乐平公主第一时间来找妾的麻烦。”云昭训道。 “不会的不会的,阿姊从来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太子安慰道。 这边太子正安慰着云昭训,另一边的苏夔和杨玄感已经急得不得了了,杨玄感双手抱拳道:“殿下,今日我们相谈也已差不多了,臣还有些事,先行告辞。” 未等太子开口,苏夔也急声说道:“殿下,臣突然想起还有些事,需要马上离开一下,关于何妥之事,可否明日再谈?” 第329章 闯府 见这二人突然都急着要离开,想必确实有急事在身,太子也不好挽留,便道:“好,你们且去吧!” 二人一起急急出了东宫,杨玄感大步向掖庭奔去,苏夔急步跟上,喘着气喊道:“杨兄,杨兄——你等等我。” 杨玄感急道:“你我慢一分,那元元便危险一分。” 苏夔小跑上前,道:“你急有什么用?没听云昭训说么,公主已经赶过去了。” 一听到公主,杨玄感脸色便黑了下来,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苏夔如愿地跟上了杨玄感。 “杨兄你不是跟元元决裂了么?如今还这般担心她!”苏夔道。 杨玄感气得脸色一红,道:“决裂是一回事,我又没想过让她去死!” 二人急步向前走着,苏夔边走边道:“杨兄不要着急,这宫中乐平公主比我们熟,说不定公主已经将肖元元救出来了……哎呀,你还走那么急做什么?” 杨玄感不知为何,心中如擂鼓一般,十分惊慌,道:“是死是活,总要看上一眼!” 苏夔一听,心下里也十分担忧,抬头便见着乐平公主那一队人正急步得向宫外走去,“杨兄你看,乐平公主——” 杨玄感一见,二人急步跟了上去,还未等追上,乐平公主众人便上了马车,出宫去了。 “那白家令抱着的——是肖元元么?”杨玄感望着那远去的马车问道。 苏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是肖元元么?”杨玄感又急问了一声。 苏夔一愣,转过头来看向杨玄感,合着刚刚他点头杨玄感没看到是吧! “应该是!”苏夔回道。 杨玄感心中一痛,便想着追上去,迎头便碰见了送乐平公主上车的蜀王杨秀,三人未等见礼,杨玄感一把扯住蜀王领子,急吼道:“你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蜀王都懵了,无缘无故就被杨玄感扯住了领子,奋力一挣,气道:“杨玄感你想造反么?放开本王!” 苏夔连忙在中间劝道:“杨兄杨兄,你先把手放下,我们把事情问清楚!” 杨玄感的手丝毫不肯放松,冲着苏夔吼道:“你瞎了么?元元身上的是他的外袍!” 杨玄感是真正上过战场,也是领过兵的,手劲自然不小。蜀王挣脱不开,只好急叫道:“那外袍是本王借与她的,不然让她光着出去么?” 光着出去?杨玄感顿时一僵,手便似是没了力气,蜀王顺势便挣脱出来,冲着杨玄感叫道:“天下都知道本王好色,可父皇他亲口让我不要碰那肖元元,本王不至于好色到不要命吧!”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苏夔连忙安抚道:“我们与肖元元私下里都是好友,一时情急,还请殿下恕罪。” “好友?”蜀王看了看眼前这两人,都是日前朝里当红的新人,一时间也不好发作出来。 杨玄感低声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蜀王本不想理他,苏夔开口道:“我等十分忧心,烦请殿下告知。” 蜀王渐渐消了气,只得叹了一声,凑近了对着苏夔道:“那肖娘子被人绑到掖庭……被罪奴奸污了!” 苏夔怔在那里,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皇宫内庭,像肖元元这种身份的人谁会去暗害她呢? 杨玄感被震得有些木然,缓了缓咬牙问道:“谁做的?” 蜀王有些为难道:“我们赶过去时,只有小娥英在,不过看我阿姊那情形,应是小娥英安排的。” “郡主?”杨玄感一愣:“怎么可能?” 蜀王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别到处乱说啊,我还要回母后那里复命去!” 说完,蜀王也不再理会这两人,错开身子便走了。 杨玄感呆在原地,怔了一会儿,起身向宫外走去。苏夔连忙跟上,道:“杨兄,你去哪里?” “公主府!”杨玄感头也不回道。 “这个时候,公主府必不会招待我们二人的。”苏夔道。 杨玄感边走边道:“肖元元受辱,便是公主受辱!更遑论那幕后之人是宇文郡主……” 苏夔瞬间便明白了过来,道:“为保全公主府和宇文郡主的名声,元元她……会被灭口!” 话已到此,二人不再多说,急忙出宫寻到了各自的马车,向着乐平公主府赶去。 行至公主府门前,果然大门紧闭,守卫比往日严紧了许多。 二人奔上前去,被守卫拦下,苏夔急道:“我乃太常寺少卿苏夔,有急事要见公主殿下……还望通传!” 那守卫道:“今日公主府有事,不便见客,两位公子请回吧!” 杨玄感不管这些,两下打开拦路的守卫,便想着推门冲进去。不料刚一开门,便被人迎面一掌,推出去一丈远。 来人正是公主府守卫将军耿二,耿二道:“此乃御赐府邸,两位公子是想强闯公主府不成?” 杨玄感正想上前,苏夔连忙拦住,冲着耿二道:“耿将军见谅,我们二人都是元元的好友,听闻她在宫中遭难,实在担忧得紧。我们见上一见即可,绝不闹事!” 耿二直言道:“肖娘子自有公主府照管,二位公子又不是太医,公主府多是女眷实在不便,请回吧!” 说着摆手,命人重新关好大门,苏杨二人一急,又冲上前去,杨玄感一脚将门抵住,不许他们把门关上。 苏夔急着冲耿二叫道:“不见也可,能不能请府上的白家令出来,我们只要问上一问,或可心安些!” 耿二想了想,这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道了一声,“等着!”便转身去了。 此时的乐平公主已全然失了仪态,紧抱着肖元元,冲着叫过来的太医道:“你快些看看,她怎么样?” “公主莫急,莫急——”那太医头上渗着细细薄汗,细细把着脉,不敢多说话,眼前这个娘子的脉博实在微弱,若是不细细把来,怕是摸不到脉了。 “元元,元元——”乐平公主一边叫着,一边摸着肖元元的小脸,不由得急道:“太医,元元已经没有气息了!” 第330章 回溯 太医也渐渐摸不到肖元元的脉动,急切之下向着肖元元的颈间探去,皱了皱眉道:“只有一法了!” 那太医迅速打开药箱,掏出针来,抓起肖元元的手,贴着指甲扎了进去。 乐平公主惊呼:“太医——” 十指连心,普通人绝受不了这般痛楚,可是肖元元却仍旧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那太医见没有反应,狠心又取出一根针,换了根手指接着扎了进去。 乐平公主忍不住哭了,“元元,你醒醒,你不要丢下我,你醒醒,你要什么本宫都给你,就当本宫求你了……元元——” 肖元元此时完全感不到痛楚,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又感觉四周都是白色的。 “肖董,肖董——” 好陌生的称呼。 “肖董事长,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是谁?是谁在叫她?肖元元费力想睁开眼睛,却只睁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间看去,仍是一片白光。 “元元,元元——” 是公主,公主在叫她。 “肖董……” “元元——” 两个声音在脑中中纠缠着,肖元元忽然觉得全身一疼,“公主——” …… “元元——”乐平公主一喜,看着倏然惊醒的肖元元,但转眼间肖元元双眼一闭,又深深睡了过去。 “太医,怎么回事?”乐平公主急忙问道。 那太医将针从肖元元的人中穴上拨了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救回来了,公主莫急,如今肖娘子有了意识。” 乐平公主急忙去探肖元元的鼻息,那呼吸虽然微弱,却确确实实是活人的气息。 乐平公主如经历了生死一般,用手环着肖元元,无力的靠在肖元元的肩上。 太医刚刚将肖元元十根手指都扎过了,最后扎到了人中,就快想着放弃了,不料这肖娘子竟然醒了过来。 “呃……”那太医看着眼前的二人,略有些尴尬,道:“禀公主,这肖娘子虽然意识回归,但还没有脱离危险,今夜需得人守着,晚些再灌些汤药。” 乐平公主抬起头,问道:“元元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太医有些说不准,道:“最快今夜便可醒来,但若熬不过今夜,恐怕……” “恐怕什么?”乐平公主一急,问道。 “恐怕醒来之日便不知何时了。”那太医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多谢太医,且下去休息吧!” 那太医拜了一拜,便退了下去。 乐平公主看了看四周,问道:“白鹭子呢?” 一旁一个婢子道:“回公主,苏少卿与杨将军在府外要见肖娘子,白家令前去应付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又看了看身旁昏迷的肖元元,道:“告诉白鹭子,封好公主府,谁也不许进来!” 那婢子听了,道了声“是。”便忙去传话了。 白鹭子在府外,听了那婢子的传话,道:“二位听了,肖元元已经好转了,公主府不便待客,请回吧!” 杨玄感与苏夔仍旧是不放心,苏夔缠着道,“既然元元已经好了,能否让我二人看上一眼,只一眼就行!” “放肆!”白鹭子沉声喝道:“肖元元现下安置在公主的寝殿之内,这黑天暗地的,两位公子是要进公主的内宅么?” 苏杨二人心下一噎,实在也不好强求。 一辆马车急急赶来,未等车停稳,便车门便被推开,田嬷嬷从车上爬了下来:“白家令——” 白鹭子看到田嬷嬷,便向前迎了两步,急声道:“快去吧,公主在等您!” 田嬷嬷点了点头,扶着身旁的小宫婢,一瘸一拐地向府里走去。 白鹭子回过头来,冲着苏杨二人道:“无论怎么说,肖元元都是公主府的人,你们虽是好友,但也不能干涉公主府的家事。今日你们若再敢在公主府闹事,明日上朝便让陛下与你们家中大人,好好分说分说!” 说罢,也不再理会苏杨二人,转身便回府了。 “怎么办?”杨玄感问。 苏夔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冲进去是不可能的,但若就让他们走了,实在不放心。 “二位公子。”一个声音传来。 两人回过头去,却见是刚刚跟着白鹭子的一个婢子,那婢子行了一礼,道:“二位公子放心,元元阿姊在公主府里绝不会有事,两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杨玄感看着这小婢子眼熟,好像之前见过几次,问道:“娘子是?” 那婢子回道:“奴婢肖七娘,肖元元的肖!” 苏杨二人心中一动,肖元元的姓世所罕有,怎会有人跟她一个姓呢? 似是猜中了苏杨二人的想法,肖七娘回道:“奴婢本没有姓氏,跟了元元阿姊,认了她的姓氏。” 苏夔上前一步道:“既然你与元元相熟,可否将实情告知我们?” 肖七娘道:“白家令说的便是实情!” “肖……”苏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肖七娘。 肖七娘道:“府里人都称奴婢为七娘子!” 苏夔点了点头,低声道:“好,七娘子,并非是我们二人胡搅蛮缠,今日的内情我们二人多少知道了些,元元如今生死未卜,然而凶手却是宇文郡主。如今郡主与元元在同一屋檐下,我们二人怎能放心?” 肖七娘没有说话,苏夔接着道:“公主是皇家权贵,一向以来在外人口中都是品行高洁之人,唯有遇见了肖元元,才致使名声受损。 今日元元有此一遭,实非偶然。 事关公主与郡主的清誉,元元实在不宜留在公主府了。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市井流言,都会逼着公主杀了元元的。” 肖七娘看了看眼前两人,淡淡回道:“你们自称是元元阿姊的好友,却一点也不了解元元的为人!” 苏杨二人一愣,不明白肖七娘的意思,杨玄感上前一步,问道:“元元她与公主的事,难道还有别的不为人知地内情么?” 第331章 苏醒 “没有别的内情,你们听到的,便是事实。”肖七娘回道。 “七娘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杨玄感问道。 肖七娘咽下一口气,回道:“依元元阿姊的本事,她无论在哪里都能活下来。倘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愿意,谁能留得下她呢?” 杨玄感愣了愣,“她自己愿意!?” 肖七娘点了点头,回道:“你们就算不相信公主府,也应该相信元元阿姊的选择。她不是一个毫无心计的人,她相信公主会护着她,必有她相信的道理!” 苏杨二人愣了愣,肖七娘向他们行了一礼,便告辞回府了。 两人站在门前沉默了一会儿,苏夔道:“尽管不知后事如何,但肖七娘的话也有道理。现下元元也确实不方便见我们,左右今夜无事,我们先回府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二人转身上了各自的马车,朝着府中而去。 白鹭子回到内宅,看到田嬷嬷正等在清吉堂内,先打了一声招呼,便朝着乐平公主的寝殿去了。 见乐平公主依旧环抱着肖元元,白鹭子站在榻旁伏身轻声道:“公主,田嬷嬷来了,您去见见她吧!”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好。” 白鹭子上手扶住肖元元,让乐平公主得以从榻上下来。 因为肖元元伤得是后脑,不能平躺,只能侧卧。乐平公主找了几个枕头垫在肖元元背后,防止她不小心躺了下去。 “你看着她,一刻也不要离开,时时探着她的鼻息,一旦有不对,马上叫我!”乐平公主叮嘱道。 白鹭子连忙行礼回道:“公主放心,奴婢一直盯着。” 乐平公主这才稍稍放了心,向着前厅而去。 白鹭子坐在榻前,看了会儿肖元元,这时,有婢子将熬好的汤药端了上来。白鹭子试了温度,觉得有些烫,便放在了一旁,对着那婢子道:“公主的晚膳还没有用……想必公主也吃不下,你去吩咐膳坊司熬些咸米粥,等公主得闲了吃上一些!” 那婢子点头称了声“是。” 白鹭子想了想,道:“多熬一些吧,给郡主送一些过去!” 那婢子又称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乐平公主这一去,迟迟未归,待那汤药温度凉得差不多了,白鹭子便命一个宫婢扶着肖元元头,自己则拿着勺子朝肖元元的嘴边喂去。 一碗药实际上也没有喝下去多少,大半被流了出来。白鹭子一边为肖元元拭着嘴角,一边微微叹着气,心中烦乱异常。 突然,肖元元似是梦到了什么,浑身一颤,手不自觉地挣扎了起来:“不要,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公主,公主救我,公主——” “元元,元元——”白鹭子一惊,一边叫着,一边按住肖元元的手,生怕她乱挥乱抓碰伤了自己。 手被锢住,肖元元更加惊慌,惊声“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白鹭子见肖元元醒了,心下里一喜,连忙上前扶住她的头,生怕她碰到了自己伤,“元元,元元不要动——” 肖元元认出了白鹭子,惊慌未定,带着哭声叫了两声:“白鹭子,白鹭子——”挣扎起身紧紧抱住白鹭子哭道:“我害怕,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我们回来了。元元你看,这里是公主府,咱们回府了!”白鹭子轻声安慰道。 肖元元扒在白鹭子的肩头,抬眼打量了一下,确认这是公主的寝殿,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等回过神来,肖元元从白鹭子的肩上抽身出来,只觉得后脑一阵巨疼,止不住呻吟了一声,便想伸手去摸。白鹭子及时拉住她的手,道:“你头受伤了,不要碰。” 肖元元放下手,泪眼婆娑地问道:“公主呢?公主怎么不在?” “你别急,公主在前厅有些事要处理。”白鹭子安抚道,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快去跟公主说一下,元元醒了。呃……还有,准备些吃食送过来!” 肖元元双目无光,不自觉地向床里缩了缩,白鹭子转过头来,从未见过肖元元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泛疼。 “元元——” “白鹭子,你什么也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肖元元将头埋于胳膊上,似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白鹭顿时失语,她实在不知道现在改如何安慰肖元元。 幸而没过一会儿,便有宫人端了咸米粥,几碟子点心小菜送了过来。 从早间开始,现在已经是入夜了,这一整天肖元元几乎没有进食,白鹭子轻声劝道:“元元,稍稍用些东西,伤也会好得快些。” 肖元元埋着头,轻轻摇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想吃。 “元元,一会儿公主就来了,别让她伤心了!”白鹭子道。 肖元元默不作声,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埋头缩在那里,让人看着觉得好可怜。 “元元——”屋中传来乐平公主的声音,接着便有一双手,慢慢将肖元元的头扶了起来。 “公主——”肖元元怯怯地叫了一声。 “嗯,我在——”乐平公主轻声回道。 “你怎么才来呀——”肖元元哭道。 乐平公主上前轻轻搂住肖元元,轻轻拍道,“元元不怕,元元不怕。” 任由着肖元元哭了一阵,乐平公主哄道:“元元乖,不哭了,我们一起吃些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把肖元元从自己怀中扶了起来,转身端了碗粥,自己先尝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道:“你一天都没有用膳,先喝些粥。” 说着便用勺子舀了一半勺粥,朝着肖元元的嘴边递去。 肖元元轻轻转了一下头,避开了那勺粥。 “怎么了?”乐平公主轻声问。 “公主,我好恶心!”肖元元低声道。 乐平公主眼中泪光一闪,咽下一口气,道:“元元,不要再想了,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以后你在这个世界再也不会看到他们了!” 今日,独孤皇后听完蜀王的话后,便马上派人处死了那三个内监。 第332章 相生 不是为了肖元元,而是为了宇文娥英。不只那三个内监,还有今日所有陪宇文娥英一起入宫的婢子,也一并处死了。 这样,宇文娥英在宫中行凶便没有人证了! 死了?肖元元怔了怔,问道:“那……郡主呢?” 乐平公主的目光躲避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碗,没有说话。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看着,看着看着也垂下头来,“公主,我实在吃不下!” “元元——”乐平公主不知该说什么。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公主,田嬷嬷果真受了杖刑么?” 乐平公主慢慢搅动手里的粥碗,轻轻“嗯”了一声。 “那三人……确是内监么?”肖元元又问。 乐平公主顿了顿,点了点头:“嗯。” 那粥已被搅得泄了汤,实在不好入口了,乐平公主转身将粥放回了榻桌上。 肖元元有些不理解,“内监不是……” “莫再想了,元元,都怪我,我本以为除了云昭训,你在宫中应不会有危险,我应多派些人跟着你才是。”乐平公主将错处强拉到自己身上。 肖元元又缩了起来,乐平公主轻轻声唤道:“元元,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肖元元低声问道:“他们……他们撕我的衣服,狠命的抓我、咬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当时想……不如就死了吧……” 肖元元声音在抖,身子也在抖。 乐平公主双眼受伤地看着肖元元,求道:“元元,莫要再说了。” “公主,我当时已经完全动不了了,我喊公主,我喊救命,公主你听到了吗?”肖元元颤声问。 “都是我的错,元元,都是我的错,你莫要折磨自己。”乐平公主上前扶住肖元元的肩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绝对不会了!” 肖元元抬起头来,道:“郡主她……其实是郡主又返回来把那些人赶跑的——” 乐平公主一愣,这倒是她不知道的内情。“什么?” “没过多久……郡主便又回来了,赶跑了那三个人……”肖元元道。 “娥英她……”乐平公主不知该做何反应。 “郡主她是为什么呀!她为什么把我推入粪坑里,又要把我拉上来,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肖元元低声问道,像在问乐平公主,也像是问自己。 “元元——”乐平公主觉得很累,身体很累,心也很累,道:“你要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想着去死,撑下来明白吗?” 肖元元摇摇头,泪水不住地留了下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是很恨郡主,非常恨!恨到想起郡主,便想去死!” “元元——你不要逼我!”乐平公主十分痛苦。 “我没有逼公主,是公主你一直在逼我!”肖元元哭道:“郡主她……现在在府上吗?” 乐平公主僵了僵,点了点头:“嗯。” 肖元元又向后缩去,尽量想躲开乐平公主的碰触,乐平公主不由得生了气,使劲抓住肖元元道:“元元,你到底想什么?” “我想离开公主府。”肖元元开口干脆道。 乐平公主呼吸一滞,缓了缓道:“也好,反正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便派人送去南山别院,你在那里想待多久都可以。你等我一天,我这里处理完了,就去南山找你!” “不是,我要离开公主,公主府,郡主,跟公主相关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想看到了!”肖元元道。 “肖元元——你莫要太过分!”乐平公主气道。 肖元元愣了愣,专注地盯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被盯着难受,道:“元元,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上前抱住乐平公主,将整个身子贴了上去,十分暧昧。乐平公主身子一僵,“元元,你做什么……” 肖元元用脸蹭着乐平公主的脸,轻声在乐平公主耳边说道:“公主,不是一直想要奴婢侍寝么?今日便要了我吧!” 乐平公主惊觉不对,连忙制止地将肖元元推开些许:“元元,你的伤……” 肖元元复又贴了上去,轻轻咬着乐平公主的耳边:“没事的……公主开心就好!” “肖元元!”乐平公主复又将肖元元扯了下来,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不想要么?”肖元元一脸嘲意地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咽了咽口水,哑着声音道:“你不是不愿意么?” “是,我是不愿意,我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的,但公主若想要,奴婢可以忍着!”肖元元咬着牙道。 “忍着?”乐平公主心下一疼,她早就知道肖元元一直在忍受,可听她亲自说出来,仍旧让人心里似是被敲了一棍。 “在这府里,本宫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乐平公主沉声问道。 肖元元无话可说,只道:“公主,郡主她才十四岁。我虽恨她,可她也是我和公主二人一同将她推出府去的。” “她的境遇与你没有关系!”乐平公主打断道。 肖元元眼睛又红又肿,沉声道:“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本宫会补偿她!”乐平公主道。 “那我呢?”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一愣,迟疑道:“本宫也会对你好……” “我的伤公主补不了,”肖元元打断道:“我和郡主,公主想让我们两个人……哪一个去死呢?” “元元——”乐平公主摇头,“我能做好的,我能将你们二人顾好的!” “我不想见郡主,一眼都不想见……”肖元元哑着声道:“郡主她也不想见我的。我们两个既想着寻死,又想着同归于尽,公主……你怎么顾得过来呢?” 所以,把肖元元送出京去,将两个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公主,郡主她其实已经很危险了,你再不管她,她怕是就要毁了!你护了她十三年,真得忍心她被人逼死吗?”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伸出手去,抚上肖元元失色的小脸,“你真的对我没有丝毫的情义么?” 第333章 算计 肖元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坚决道:“公主,我想走了,这公主府我一刻也待不下!” 虽然没有答案,但乐平公主也已经明白了肖元元心意,问道:“回江南?” “嗯,江都城,那里有我置得小屋子!”肖元元轻声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两行清泪落下,最终还是要放下,她费了那大的力气,得偿所愿怎么那么难呀! 乐平公主放手道:“走吧,走吧!别再回来了!” 肖元元从榻上下来,朝着乐平公主郑重地行了大礼,“奴婢……拜谢公主。” 乐平公主一言不发,肖元元起身,一个踉跄没站稳,幸而白鹭子扶住了。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回身出了乐平公主的寝殿,前往玉岿堂而去! 肖元元一走,乐平公主便再也撑不下去了,伏在榻桌上半天无法言语。 “公主——”白鹭子担心地叫道。 乐平公主头也不抬,无力地摇了摇手,道:“路程的事,你去帮她安排一下。” “当真让她走吗?”白鹭子问道。 乐平公主摆摆手,“让她走吧!” 现下已时至半夜,肖元元说要走,离天明也就几个时辰的时间了。 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白鹭子还是尽可能的为肖元元安排的妥妥当当。 行路所用的花费,衣物用品,装了两辆马车。今日不同往日,肖元元伤病在身,又派了随行的医倌,和十几个公主府的护卫,等把肖元元送到了江南,再回公主府复命。 那肖七娘听闻肖元元又要走了,顿时便急了,这次她说什么也要跟肖元元一起走。白鹭子也没有为难,便直接同意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还未大亮,三尺之外不辨雌雄。此时大路上还不见人影,肖元元被肖七娘搀着,站在府外的马车旁,头上还扎着止血的细带,一夜未眠,脸色似是比昨晚更差了。 肖元元冲着白鹭子虚弱地道别:“白鹭子,对不起,我失言了!” 白鹭子想骂肖元元一顿,话到嘴边,只好忍着声道:“算了,你从来都是个没良心的,我习惯了!” 肖元元看了看公主府的大门,那门敞开着,白鹭子回头看了看,道:“快走吧,刚好能赶上开城门的时间,别等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公主怎么可能会来送她呢?既然再见无期,不如不送,断得干净些! 肖元元低头上了马车,一声令下,那马车缓缓起步,渐渐加快,很快便没了踪影。 白鹭子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不知何时乐平公主站在白鹭子身边。 白鹭子转过身行了一礼,“公主——” 乐平公主也望着那远去的方向,道:“她终究是走了!” 白鹭子忍了忍,道:“肖元元这一身伤病,怕是撑不到江南。” “随她吧,反正她死都要走!” 一天一夜,乐平公主此时也已心力交瘁,身子不自主地晃了晃,白鹭子担心地扶住乐平公主:“公主——我扶您回府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被白鹭子搀着,慢慢向府里走去。 “白鹭子,就差一点,本宫就差一点就成功了!”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痛声道。 白鹭子叹了一口气,道:“公主对肖元元不可谓不用心,可是那些算计,终究会消磨人的情义。不光公主,肖元元也有算计,她曾亲口与奴婢说,只要在公主府有利可图,她便永远留在公主府。如今事关性命安危,她果然转身就跑,丝毫不作犹豫,也不留情面。” 说到最后,白鹭子嘲弄的笑道:“当真是薄情寡义,好冷的一颗心啊!” 白鹭子说的是实情,但也是故意说得狠了些,好让乐平公主心中安慰些。 乐平公主脚下一绊,踉跄了一下:“算计,许是我错了,情义之下最容不得算计!元元也错了,我们相互算计,两败俱伤。” “公主一夜未睡,不能再熬下去了。”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吩咐膳房,弄些膳食过来。” 一整日不吃不睡的,不止是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宇文娥英也是整整撑了一天一夜,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 田嬷嬷本来陪着宇文娥英一起熬着,不知不觉夜里打了个盹,恍然惊醒时,见宇文娥英依旧呆呆地坐着,田嬷嬷实在心疼,爬了起来劝道:“郡主,您就听老奴的,上床去躺一躺!” 宇文娥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田嬷嬷忍不住道:“昨夜膳房送来的粥您也没喝,老奴再去给郡主把粥热一热吧!你这样不吃不睡,是会伤子身子的。” 宇文娥英转过头来,看了看田嬷嬷,道:“伤便伤了吧,反正我孤身一人,早些死掉好了!” “郡主怎么能这样说?”田嬷嬷急道:“不是还有公主么,公主听了得多伤心!” 宇文娥英撇了撇嘴,眼泪已经哭不出来了,“嬷嬷,这次母亲不会要我了,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 “无论郡主做什么,公主都是郡主的母亲,公主不会不管您的!您听老奴的,先去床上躺着,等老奴把粥热了,郡主吃一点再睡!”田嬷嬷劝道。 “不是的,这次不一样,嬷嬷,你看我都回来一天一夜了,母亲都没有来看过我。”宇文娥英的声音像是被霜打过,没有半丝的生气。 田嬷嬷见劝不了,肖元元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当下只得叹气道:“郡主何苦呢!” 宇文娥英盯着田嬷嬷,咬着牙狠声道:“我不后悔,我恨她,我恨死她了,我不后悔……我不会后悔的!”说着又有眼泪流出,灼得眼睛生疼。 “母亲她势必要在我与肖元元之间选一个……我就是要逼她,在我与肖元元之间选一个。”宇文娥英肿着眼睛叫道。 田嬷嬷深深叹了一声,但愿公主能当中调解吧。 一个婢女从外间走了进来,恭敬道:“郡主醒着就好,公主命奴婢前来,请郡主于清吉堂用早膳!” 第334章 和离 宇文娥英带着田嬷嬷前往清吉堂,进得堂来,见餐桌上摆了十几样不同糕点吃食,乐平公主早已等在膳桌旁,一言不发饮着汤。 宇文娥英四下里观望了一圈,略略定了定心,行了一礼,哑着声音唤了一声:“母亲。” 乐平公主微微转过头来,沉声道:“坐下来用膳。” 宇文娥英听罢,便低着头坐了下来。 田嬷嬷心下一松,连忙上前为宇文娥英布菜。先是夹了块玉枣香糕到宇文娥英的面前的碟子里,又盛了一碗药膳放在宇文娥英的手边:“郡主,请——” 宇文娥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自顾自地喝着汤,开口问道:“母亲,你不问我一些什么吗?” 乐平公主放下手的汤碗,淡淡地回道:“你在李府的事,田嬷嬷都已同我说过了……既然你在李府过得不顺心,我明日进宫去求父亲母亲,让你们二人和离!” “和离?”宇文娥英一怔。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宇文娥英,道:“怎么?你不想和离?” 宇文娥英定了定神,望向乐平公主,道:“我想和离,可是,女儿与李敏是陛下赐婚,当时盛况空前。况且这李府并无大错,成婚未满一年,公主府如果要求和离,岂不是打了陛下的脸面?” “你说的对,细究起来李府并无大错……”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脑子里闪出肖元元的面容来:“你不用管那些,你不喜欢李敏,便是他的错。” “李敏的荣宠是因着母亲的缘故,他们是不可能同意和离的。况且陛下不会同意的!”宇文娥英知道,她与李敏的婚姻并不是单纯的男婚女嫁,这场婚姻象征了帝女和帝王的和解,也表示前朝与新朝正式交替。 关于和离这件事,乐平公主也知道不大可能,只道:“尽力一试吧,就算陛下不同意你们和离,那也无妨。反正你只是不想与李府之人来往,以后住到公主府里便是了!” “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宇文娥英忐忑道。 乐平公主冷冷地道:“你只管住着,管什么长久?不管外面说你什么,你也不必理会他们。 一年两年不行,你就住个十年八年,就那看李府撑不撑得住。 大不了住在公主府一辈子,反正我只你一个女儿,公主府的东西迟早也是要留给你的!” “母亲——”宇文娥英硬着一颗心吊了一天一夜,乐平公主这短短几句话袒护的话,便让宇文娥英的心登时便化了。 “你用些早膳,便好好休息吧,府外的事不用你理会!”乐平公主道。 宇文娥英端起汤碗,双手微微颤了颤,母亲虽是护着她,可还是对府外的流言掩耳盗铃,如今是要让自己跟她一样吗? 宇文娥英缓了缓,问道:“母亲,那——肖元元呢?” 乐平公主呼吸一滞,眼神中的痛苦一晃而过,低下头道:“她走了!” 走了?宇文娥英心下里一震,几乎没有端稳汤碗。 她怎么走了?是了,本来自己不就是一直盼着她走么? 可她走得如此突然,让人一时间无法相信。 宇文娥英望着乐平公主,结结巴巴地问道:“她……她的头好了么?” 乐平公主哑着声音强忍道:“用膳吧!” 宇文娥英端着汤碗递到嘴边,心情异常复杂。 肖元元走了,终于走了,可她为什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不但不高兴,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宇文娥英用汤碗接着,又混着药膳汤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对了,以后不用待在李府了,这件事才是最应该开心的,但也只开心了一下下,心里又阴郁了起来。 宇文娥英她究竟想要什么,连她自己都迷糊了。 休息了一整天,乐平公主第二日便直接去太极宫见了杨坚,当时杨坚正与高颎、杨素和苏威议事,乐平公主也不避讳,直接当着这三位朝臣的面,为宇文娥英请旨和离。 殿中的人都惊了,杨坚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政务,问道:“丽华,他们二人成婚不足一年,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到了和离的地步?” 乐平公主回道:“李敏无礼,纵容家中奴仆欺辱主母年幼,竟还敢醉酒责打娥英的随嫁嫁嬷嬷,致使娥英孤身一人,整日在李府憋屈烦闷。 父亲,我只这一个孩儿,她若过得不遂心,女儿心里难受。 还请父亲允准他们和离,免得他们强行合为一处,日积月累,终成怨侣!” 杨坚揉了揉额头,看了看一旁的三个爱卿,当日宇文娥英以公主之礼下嫁李敏,朝野尽知。成婚不足一年就和离,这是御赐的婚事,怎么能说离就离呢? 杨坚看了一眼苏威,苏威想了想,道:“公主,郡主和离,滋事体大,万不可轻言之。” 乐平公主回道:“就是因为滋事体大,本宫才不敢自己作主,特来向父亲请旨,还请父亲允准!” 杨坚愣了愣,道:“这是家事,你与你母亲说了么?” 乐平公主回道:“虽是家事,但与朝政也有牵连,若父亲同意,我便能马上知会母亲。” 意思很简单,独孤皇后向来护犊子很厉害,乐平公主的要求一般情况下独孤皇后都会同意。宇文娥英与李敏和离之事,只要有了结果,直接告知独孤皇后一声就行。 杨坚冲着高颎使了个眼色,高颎劝道:“公主,夫妻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能离就离呢?郡主与郡马年纪都小,尚不懂如何经营婚姻之事,有所争执最是正常不过,好好规劝一下,有错改了就是,何至于和离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高仆射说的对,本宫也是这般想的,娥英年纪太小了,实在不能担起为妇之责,不如让她回府再学个几年。 可那李敏已经成年了,且为家中独子,为免得耽误了那孩子繁衍子嗣,还是尽早和离,让他另寻贤妇吧!” 第335章 赔罪 “哎呀,依臣看不过是小夫妻之间有些嫌隙,何至于和离?”杨素笑眯眯道:“这闹得还算是小的,臣家里那个妇人,最是凶悍无礼,日常与臣也是时有绊嘴。 还有一次她竟告到宫里来,跟陛下说臣要谋反。幸亏陛下与天后明晓那妇人的脾气,不然这话无论在哪朝哪代,臣的府上早就没人了! 可即便如此,臣还是与我家夫人仍在一处,孩子都生了几个了! 哎呀,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绊嘴的?依臣看,那李郡马人还是不错的,相貌秀美,精于词曲,并无大错,实不该就此和离呀!” 乐平公主呵呵笑了两声道:“抛下那李敏先不说,本宫想问——越国公夫人为何变得如此凶悍无礼? 越国公不妨看看你府里那三四十个美妾,越国公夫人倘若稍稍软弱了些,只怕会被那一众人张口吃了吧! 越国公把自己的夫人逼成了一个悍妇,还要让本宫女儿步你家夫人的后尘么?” 杨素老脸一红,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乐平公主发起火来竟是如此的疾言厉色。 杨坚没了办法,只好道:“即是和离,终要两方都同意才可以!来人,召那李敏入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怎么得罪了娥英郡主,竟使得朕的女儿生了这么大的气!” 只要那李敏不同意,杨坚就有理由不让他们和离。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女儿的话已经说完了,父亲尽可以听听李敏的说辞,女儿告退了!” 说罢行了一礼,便想退出去。 “你慢着!”杨坚止道:“你不听听那李敏的解释么?” “世间之事,各有各的道理!”乐平公主冷声道:“就算是杀人犯,都能为自己辩驳几句,何况是宅第之间,家长里短。我只知道娥英受了委屈便行了,听那竖子说什么废话!” 说罢,乐平公主转身便走了。 “丽华,丽华——”杨坚叫了两声,也没叫住,尴尬地搓了搓手,冲着这三位大臣道:“哎呀,丽华这性子随了她母亲,生起气来执拗得很!” 高颎打圆场道:“公主也是爱女心切,生那郡马的气是应该的,为人父母,怎能看着自己孩子受委屈呢!” “是呀是呀!”另外两个也附和道。 杨坚叹了一口气,回道:“这爱女之心,公主有,朕也有啊!你们不知道,她府上那个肖元元……离京了,她心中不痛快,故而脾气大了些。罢了,先召那李敏过来问一问吧!” 肖元元离京了?杨素和苏威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话。 李敏被杨坚召进了宫,莫名其妙便听说宇文娥英要与自己和离,顿时一头雾水。 杨坚将乐平公主的要求和离的理由告知了李敏,李敏也是一一答复,该认罪认罪,该辩驳的辩驳,一番话说下来,更让人觉得都是小事,不至于和离。 当下杨坚便命李敏到公主府赔罪,至于和离之事,不用再谈。 这个结果乐平公主早有预料,她也没有指望这和离之事能成。 当时乐平公主故意当着三位朝堂重臣的面,闹这么一场,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敏和宇文娥英夫妻不和,就算不能和离,宇文娥英留在公主府也是名正言顺,情理之中了。 正像之前所说的,你不和离也可以,那就拖着。拖个一年半载,拖个十年八年,反正公主府有封邑,宇文娥英富贵不愁。 李敏到公主府赔罪,一连三四天,别说宇文娥英的人了,连大门都没进得去。 李敏一开始便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句句入情入理,可谁知见不着人,一句也说不出。 从第一天的信心满满,到第四天的垂头丧气,李敏终是忍不住了,直言要见乐平公主,不为陪罪,只为一个说法。 这次,倒不是一无所获,虽没有见到乐平公主,但乐平公主命白鹭子出门应对。 白鹭子道:“李公子,我们公主说了,你在殿前的那些话,她都听过了。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公主她便没必要与你相见!” 这就喊李公子了?李敏气道:“我是御赐的郡马,公主强行拆散我们夫妻,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白鹭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李公子又错了,公主说你是郡马,你才是郡马!即便陛下有旨,公主也不认!” 李敏愣了,万万没想到这乐平公主竟然敢公然忤逆陛下?李敏忍着气道:“郡主是我妻子,公主强留着不让我们相见,这是什么道理?” 在李敏眼里,虽然乐平公主不好对付,可那宇文娥英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只要见到宇文娥英,他好言好语说上几句,就能将此事化解了。 白鹭子直接回道:“是郡主不想见你,公主向来疼爱郡主。郡主说了,不止是你,你们李府的每一个人,郡主都不想见!” 李敏心下一凉,宇文娥英已经厌恶李府至此了么? 他确实知道府上是有些关于乐平公主的闲言碎语的,偶尔传到宇文娥英的耳中,也是难免的。但就几句闲言碎语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么? 白鹭子上前一步,道:“李公子向来喜欢与人讲道理,今日里奴婢斗胆把公主府的道理讲与李公子。 你受恩于皇家,尚得郡主,一切荣宠,皆归于公主提携。你本该尽力护侍郡主,却任由她在府上受那些贱婢的闲话。 公主府予你荣宠,便是于你有恩。你低看郡主,便是低看公主府。 如此冷待一个对你有恩之人,实在不是个东西!” 李敏脸色一白,这婚事虽然给自己带了好处,可这是御赐的婚事,又不是他想要来的!正想着辩驳,却被白鹭子生生打断了: “李公子在殿前口舌伶俐,无论是在嘴上,还是在你的心里,公子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吧! 今日奴婢便告诉公子一句,纵然你的道理千条万条,觉得自己哪里都没有做错。郡主她不喜欢你,便是你最大的错!” 第336章 追忆 “我……”李敏噎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 白鹭子接着说道:“让公子屈居于郡主之下,奴婢知道公子定是不服气的。 既然不服气,公子不妨硬气一些,直接找陛下允准和离。那时候公主必然与你相见,还会高看公子一眼。 若是公子没这份硬气,就把你嘴里的那些道理吞回去,公主府从来不是个用嘴讲道理的地方!” 说罢,白鹭子霸气转身,命道:“守好大门,别混进什么东西,扰了公主府的安宁!” “是——”耿二大声回道。 李敏傻眼,看着白鹭子转身而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肖元元离京这件事,于有些人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但于萧珏而言,犹如失了主心骨,顿时便慌了。 虽然肖元元之前已经手把手教他怎么管理麻将馆和如意楼,可是毕竟业务不熟练的时候,肖元元在身边心里踏实些。 肖元元这次走的毫无征兆,他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便急急到了公主府前去问询,却被门房告知乐平公主近来不见客,被挡了回去。 无奈之下,只好找到与肖元元走的近的苏夔。可苏夔却一脸的讳莫如深,不肯多说。 其实苏夔得知肖元元离京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的,但顿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只要能保住肖元元的命,离京便离京吧。 萧珏想了想,肖元元离京,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便是江都城。于是便急急向晋王妃去了书信,让晋王妃帮忙与他传些消息回来。 幸而肖元元之前行事一步一步皆有打算,两个馆子按着肖元元定好的步骤往前走,应是出不了大错。等麻将大赛开始了,估计就能收到肖元元的消息了。 与萧珏这四处乱转的情形不同,公主府里一片宁静怡然。 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如同以往一样,在公主府这一方天地里安静地生活着。 也许乐平公主说得是对的,只要不当着自己的面前提起,很多事情便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肖元元走了,公主府里没有人再提起过肖元元,她似是突然消散的一股风,吹过公主府,便向着远方而去。 那一日,宇文娥英猛然发现,乐平公主竟然又去佛堂读经去了。宇文娥英有些恍惚,难道这时间也能倒流,回到以前安宁无忧的时候。 肖元元人虽消失了,但她的痕迹却深深刻在公主府的每个角落,从一餐一食,到一物一具,不甚起眼,却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宇文娥英在府中上闲闲逛着,她听说李敏又来了,仍旧是堵在公主府门口。 当初与他相看时,只觉那人相貌不错,后来即便是嫁了过去,心中也想过,就算两人心意不合,凭着那张脸,也不至于相看生厌吧! 可到如今宇文娥英想到李敏,便不自觉的憋闷难受,更不要说让李敏进府来了。 幸而自己母亲脾性大,说不许让他进府,那谁来劝都没有用,让宇文娥英放心了不少。 宇文娥英带着田嬷嬷,站在玉岿堂外。那院门只是虚虚的掩着,似是有人刚刚进去过。 肖元元走了,谁还会进去呢?宇文娥英如是想着,便不自觉得走近了些,轻轻一推,那院门便开了。 她所预料的没有错,这院中果然是有人的。一个宫婢正在苔阶处清扫着灰尘,见宇文娥英走了进来,便伏身行了一礼:“拜见郡主。” 宇文娥英愣了愣,问道:“你是谁?你住在这里么?” 那宫婢回道:“奴婢芸香,之前是伺候……肖娘子的……只是做些梳妆洒扫。肖娘子走后,白家令还未来得及为奴婢分配新的去处,奴婢便一直留在了玉岿堂里。”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起步向堂中走去。 田嬷嬷有些忐忑,连忙跟上了去。那芸香也忙放下扫帚,跟在一旁伺侯。 宇文娥英看着房中熟悉的部置,她未出嫁之前,偶尔也会到肖元元的房中来,今日算是故地重游,竟没有太多的变化。 宇文娥英看了一圈,这房中一切如旧,就好像跟以前一样,肖元元只是出门了,晚间就会回来似的。 宇文娥英饶有兴致地上手翻翻瓶子,开开柜子,问道:“她……怎么这么多东西都没带走啊!” 芸香犹豫了一下,回道:“回郡主,肖娘子那日走的匆忙,只带走了几件衣物,和财帛药物,这瓶子在路上都是用不着的,所以便舍下了!” “舍下了!”宇文娥英怔了怔,道:“都不要了是吧!” 芸香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宇文娥英与肖元元之间是有大恨的,今日宇文娥英将肖元元的用物一并毁了,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如此一来,未免可惜。 见那芸香迟迟不作答,宇文娥英也不计较,随手又掀开一抬箱子,发现里面有很多小盒子,那盒子样式精美,是上好的漆器,不知里装了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娥英十分好奇,便弯腰从里面抱了一个盒子出来,那盒子甚是轻便,扁扁小小,不像能放下什么金玉瓷器,顶多放本书。 宇文娥英将盒子放在屋中的桌子上,打了开来,里面竟是一件轻薄细软的寝衣,虽是寝衣,但那针工绣花十分精美,就算是宇文娥英,看了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好美呀!” 宇文娥英将寝衣置于手背上,清清凉凉地,似是一阵风从手边滑过,丝毫觉不出重量来。 宇文娥英愣了愣,朝着芸香问道:“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没带走?” 芸香犹豫了一下,回道:“这寝衣是肖娘子从江南带回来,本是准备送予郡主的!” “送予我的?”宇文娥英眼睛一亮,但又黯了下去,问道:“那她……为何没给我呀?” 芸香回道:“肖娘子说,尺码不对。” “尺码不对?”宇文娥英一边疑道,一边将那寝衣展落开来,朝着自己的身量比了比,道:“哦,确实不对,这寝衣有些大了!” 第337章 罢相 宇文娥英转过头来,看向田嬷嬷,抱怨道:“大一点又没什么,我过些天就能长到这么大了,元元怎么没送我呀!” 田嬷嬷讪讪地笑笑,她岂能不知道,肖元元心思很细,怎么会记错宇文娥英的身量呢? 只是肖元元怕宇文娥英长得快,便各个尺码都做了一些。 而宇文娥英手上拿的,刚好是大码的,里面肯定还有刚好合身的尺码。 话一说完,宇文娥英便意识到了,顿了一下,又回去抱了几盒出来,打开比了比,果然是每件大小都有细微的差别。 田嬷嬷道:“反正元元也是要送给郡主的,郡主……若是喜欢,就拿回去吧!” 宇文娥英将那些寝衣又放好,低落道:“这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要想送我早就送了,这么久了,分明是不想送我,小气鬼!” 田嬷嬷没有说话。 宇文娥英噘着嘴,盯着桌子上的几个盒子,气得一推,道:“她怨我,她从一开始就怨我!” “郡主——”田嬷嬷哄道:“人是人,东西是东西,郡主就算不喜欢元元,也不用讨厌她的东西,公主府里,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公主的,公主的便是郡主的。郡主喜欢,就拿回去好了!” 宇文娥英撇了撇嘴,伸手扯过田嬷嬷,抱着田嬷嬷的衣襟埋头进去,委屈道:“她为什么怨我呀!嬷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呀?” 宇文娥英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田嬷嬷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她虽是看着宇文娥英长大的,可这一年多以来,肖元元在她跟前跳来跳去,也是个活泼可人疼的孩子。 她心疼宇文娥英,也心疼肖元元,那天她若是跟着宇文娥英入宫便好了。 宇文娥英只是嘴硬,口口声声说着不后悔,若是不后悔她又怎么会踏进肖元元的院子,摸着肖元元房中的器具,她分明是十分想念肖元元的。 田嬷嬷抚着宇文娥英的头,缓声道:“郡主,元元她生气了,人只有对自己在意的人生气,等有一天气消了,便好了!” “会好么?”宇文娥英问。 田嬷嬷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宇文娥英沉默了一会儿,道:“怎么还会好呢?不会了,我与元元不会好了!” 整个公主府里,说是一片平静,其实身在其中,只觉得是一片死寂。 在白鹭子多番劝说之下,几日之后,乐平公主便带着宇文娥英前往南山别院,避暑去了。 这一去,两耳不闻京中事,直至八月中,天气转凉,一行人等才回来。 就在这三个多月里,大兴城内,朝野内外,风云变幻。 大兴城内,自不必多说,麻神大赛如期召开,轰动全城。 京中口耳相传,将麻将馆的声名推至最高处,但凡是学会打麻将的,都想去萧记麻将行玩上几把,不枉学这一场。 朝堂之上,也是风云诡谲,惊涛骇浪。 太常寺少卿苏夔与国子博士何妥因考定钟律,在朝堂之上发生争执。 何妥主张 国乐应删繁就简,十二律中只取黄钟一律,废除其他的十一律,以正雅音。 而苏夔则与其相反,认为删繁就简,实则是毁其根木,十二律各自都有可取之处,不可废除。 二人在朝堂之上争执数次,久而不决。 因为苏夔府里势大权重,朝堂之上理论之时,杨坚命众臣表决,众臣大都会附合苏夔,因而他常常占据上风。 再加上何妥与他的父亲苏威早有旧怨,何妥在朝上无法辩过苏夔,便密奏杨坚,状告苏威一家结党营私。 因为这封奏书描写十分细致详尽,若是属实,则会牵连吏部侍郎薛道衡、礼部尚书卢恺、考功侍郎李同和、尚书省左丞王弘等多个朝中重臣。 杨坚出于慎重,特命蜀王杨秀,和上柱国虞庆则等多位亲信联合调查此案。 可是苏威乃是国子祭酒,话句话说是天下学子的老师,人情往来自是盘根错结,半个朝堂都是出自于他的门下。 再加上苏威本是右相,又身兼五职,各部之中皆有相熟之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朋党。 苏夔出自于东宫,太子避嫌不敢出言维护。 苏威与高颎交好,高颎也不能出言为其辩论,朋党案本就敏感,高颎一出面只会火上浇油。 在这种情况下,苏威一家根本经不得查。 就这样,考定钟律一事,变成了朝堂势力斗争。 很快,苏威结党一案便有了结果,苏威与卢恺、薛道衡等人共为朋党,证据确凿。 短短两个月间,苏威便被罢相免官,在当时的朝堂之上,受此朋党一案牵连的知名人士多达上百人,均被罢官,或是流放! 似是一夕之间,朝堂之上便换了颜色,人人自危。 谁也想象不到,苏夔与何妥的意气之争,竟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苏威虽然被罢相,但杨坚还是以开府的身份,放还其回到家中。 入夜间,离宵禁尚有一些时辰,如意楼里人声鼎沸,人流攒动。 如意楼分为三个区域,一楼大堂专接散客,吃饭听曲之所在,大多数人都选在此处用餐,人多热闹。 若是喜欢清净一些的,可以到二楼雅间,既可以关上门用餐,也可以开着门听曲。只是有消费要求,需要满足一定的消费才可以上楼用餐。 若是想找个私密的所在,谈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那便建议往后院去了。 后院雅室仅有八间,院内高林绿植,隐道纵横,却各不相连,保证从不同雅室出来的人,不会不小心的碰见。 然而后院雅室的妙处,不止这一点,只要进了雅室的人,便能品尝到公主府的特供美酒,号曰:天下醉。传说这酒只有公主府有,连当今陛下所喝的,也是乐平公主呈献上去的。 不过,想着这雅室有个规矩,跟麻将行那后院的规矩一样,只要听到这个规矩,大家心里都明白,得了——这俩馆子肯定是一个老板。 第338章 失音 后院有一个雅室,名为清荷堂,今日清荷堂内,仅有两人正相对宴饮。桌上佳肴不多,但只有两个人怎么吃也都够了。 “你说这酒,是元元亲手酿得么?”这二人便是杨玄感与苏夔。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应该不是,她在京外置了一个酒庄,专门为乐平公主府供酒,这天下醉想必是出自那个酒庄吧!” 苏夔如今也被免官在家,身为一介白丁,甚是颓废,菜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 苏夔自嘲道:“如今世人避我不及,难得杨兄一个大忙人,还记得苏某,真是感激不尽啊!” 杨玄感为苏夔斟着酒,道:“知你不痛快,特来笑你几句,让我痛快痛快,以报你家去年坑我杨家之仇!” “还记得呢!我父亲不就让你让你们父子去了趟钱塘、修了次城墙么?杨兄身高马大,心胸怎么这般小,竟记到了现在!”苏夔气道。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你也应该记得,我前往钱塘之前,与元元有过一番交谈,那日的话你还记得么?” “记得,怎会不记得!”苏夔道。 杨玄感为自己斟满一杯,若有所思道:“看看如今情形,再想想当日元元的话,当真是字字入理,句句成真啊!” 苏夔笑了一下,似是在笑自己,道:“那日的话算什么?就在数月之前,元元还劝我,说我人缘好会招致祸事。 她还夸你为人刚直,虽然会得罪人,但会受上位者重用。 我当时不信,谁知短数月,我苏家一门没落,你杨家在朝中日渐势盛。我听说陛下已经下旨,命越国公任尚书右仆射,恭喜恭喜!” 苏威本是尚书右仆射,杨素此番正是接了苏威的位子。也正因为如此,杨玄感心中觉得有愧,特来私下宴请苏夔,说不上赔罪,只当是安慰安慰苏夔吧。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府上这一劫早在命定之中,所幸家人无恙,苏兄还是看开一些。” 苏夔点了点头,道:“杨兄也不必为我难过,令尊与家父虽在朝堂有所争执,此番一案,你们越国公府并未参与其中,事后也没有对我苏家踩上一脚,苏某已十分感激了!” 杨玄感有些不悦,道:“你说什么?当我杨家都是落井下石之人么?” 苏夔讪讪一笑,道:“得罪得罪,只是经此一事,我时常想起元元那番话来。位高者非孤臣不能为,人缘越好,掣肘越多。不如像杨兄这般,是非清楚、黑白分明来得简单。” 杨玄感愣了愣,问道:“元元她真的是这般说我的?她没有怪过我?” 苏夔想了想,确实如此,肖元元从来没有当着苏夔的面说过杨玄感的坏话,点了点头,道:“元元她处事明达,知道杨兄你为人刚直,没有怪你。” 杨玄感叹了一声,道:“不知她在江南怎么样?” 苏夔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摇了摇头,一脸的担忧。 杨玄感见状,心里一沉,觉得不妙,连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元元她到底如何了?” 苏夔缓了缓,回道:“不知道。” “不知道?”杨玄感不解,道:“你既不知道,为何一脸愁苦的样子,你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苏夔忍了忍道:“那日之后,我特意寻了那位在公主府为肖元元医治的太医,太医说元元伤得极重,那夜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什么?”杨玄感惊道。 苏夔冲着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可是,第二日元元就被送走了。我问了太医,按照元元伤势,是不能走远路的,她怕是……到不了江南了!” 闻听此言杨玄感顿时便急了,猛地站了起来,冲着苏夔吼道:“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苏夔眸色一黯,接着道:“我想……元元那般的人,或许……或许会有例外。” “或许?”杨玄感伏身质问道:“你一个或许,便是你推卸的理由么?” 苏夔仰头看着站起来的杨玄感,摇了摇头,“那日之后,因着朝堂争端,我数月抽不出身来……我找了萧珏,萧珏去信到江南去问,可谁知收到晋王妃回信说,元元她根本没有到江都,至今没有她的音信!” “那她能去哪里?”杨玄感急问道。 “不知道,萧珏说他在信中已嘱咐了晋王妃,只要元元到了江都城,晋王妃便马上修书给萧珏,可时值今日,他都没有收到江都府的来信。”苏夔黯然道。 杨玄感心下里一急,在屋中踱了几步,想了想道:“我明日派几个亲信到江南去寻……” “天大地大,元元未必在江南,你怎么寻?”苏夔问道。 “那也比什么也不做的好!”杨玄感气道。 苏夔愣了愣,敛下眼眸,知道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沉默了一会儿道:“因我个人,招致全家大祸,我在家里也没脸待下去了,想着出去走走。元元说江南诸般好,正好去看看。” 杨玄感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苏夔的痛处,压下气来道:“苏兄,我不是怪你——” “我知道,”苏夔打断道:“于家人,于朋友,我心中都有愧。你只是担心元元,我也十分担心……” 杨玄感想了想,终是叹了一口气,想着苏夔出去散散心也好,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何时动身?” 苏夔想了一下,回道:“就这几日吧!” “走之前与我打声招呼,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尽可与我说,人也好,盘缠也好,只管开口。”杨玄感道。 苏夔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道:“那……就麻烦杨兄了。” “不必客气!” 既已打定了主意,二人又接着喝酒吃菜,直至宵禁时分,两人才依依告别,各自回府。 没过几天,苏夔劝说了家人,自己收拾好行当,带着三个伺候的小厮,出京去了。 说来苏夔也是急了些,就在他离京之后,没过几天,乐平公主派去送肖元元的护卫及医倌,都回府复命了。 第339章 相忘 肖元元这一路走的实属不易,出京没多久,便伤病复发,休整了两日,便又出发。然后就是病病停停,周而复始。 病了一路,休了一路。就这样一路上走三天,休五天,赶上阴雨连天,山洪拦路,又待了半个月。以往正常二十天的路程,这次走了足足两个多月。 尽管路上肖七娘多番照料,医倌寸步不离,到了江都城时,肖元元已是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晋王妃自接到萧珏的信件起,便日日派人到城门口迎着,谁知竟等了两个月,才见到公主府的马队从京中缓缓而来。 接到肖元元到江都城的消息,晋王妃马上派了府上的孙医倌赶了过去,总算是把肖元元的那条小命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了! 乐平公主听完护卫的回报,已是肖元元到江都一个月后。乐平公主神色如常,命那护卫回去休养,她独自一人在堂中呆坐了半日。 时值入夜时分,白鹭子手持一份请帖走了进来,轻声道:“公主,唐国公府送来请帖,邀公主入府参加百日宴。” “嗯。”乐平公主看都没看,轻轻回了一声。 白鹭子眸色一沉,如今的乐平公主,沉默话少,也不与人交际,终日守着宇文娥英,守着公主府,天天过着似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公主——”白鹭子道:“要不要去唐国公府上走一趟?”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 白鹭子又轻声道:“就算不去,贺礼是不能少的,公主看要备什么礼好?” 白鹭子说的话,乐平公主实则根本没入心,愣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唐国公——窦宝林生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乐平公主总有算有发反应,心下一喜,连忙回道:“是,早就生了,五日之后便要办百日宴……” “生了——”乐平公主连忙问道:“是男是女?取得什么名?” 白鹭子回道:“是个女郎君,唤作五娘,尚未起名。” 乐平公主目光又黯了下去,道:“女郎君啊!应是个小子才对!” 唐国公夫人明明生的是个小女娘,为什么乐平公主说应该是个小子呢?白鹭子有些不明白,问道:“公主,为何应是个小子?” 乐平公主愣了愣,道:“元元说,窦宝林会生一个男孩,叫——李世民。” 白鹭子先是一笑,后又一惊,笑得是肖元元净会胡扯,惊的是乐平公主竟然当真了! “公主,她都是哄你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啊,她惯会哄人的!”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唐国公府那边……公主要去看看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无力道:“还是备份礼送过去,你作主就好!” 见乐平公主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白鹭子只好回道:“好,奴婢明日去库房里选了,再予公主看看。” 乐平公主看着白鹭子点了点头,道:“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啰嗦?” 乐平公主越是不想说话,白鹭子便越要多说些话,让乐平公主作些反应出来。 所幸这次乐平公主还算平静,整日里好好吃饭读经,不像上次那样终日酗酒,也不至于伤了身子。 白鹭子笑了笑,回道:“公主肯理奴婢就好,不然奴婢做什么事都不踏实呀!”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道:“你又不是新手,跟了我这久,怎么拿不定主意?” “是——”白鹭子低头一礼,肖元元走了,公主府变成了她来之前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公主,郡主她想重建花房。” “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由她开心就好!”乐平公主回道。 “郡主说,她想去麻将馆打麻将!”白鹭子又道。 乐平公主目光晃了晃,道:“她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作主,不用事事都来问我。” “那……明天奴婢安排人送郡主过去。”白鹭子小心地问道。 乐平公主手不自觉地握紧,道:“你不用与我说!” 三个月了,她在南山待了三个月,她本以为离开这三个月,便能稍稍忘记些关于肖元元事情,可是肖元元留下的东西太多了,怎么躲不掉! “那奴婢便去安排了,公主好生休息。” 说罢,白鹭子便低头行了一礼,静静地退了出去。 忘记一个人,三个月远远不够,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淡忘掉。 肖元元到江都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近日里才堪堪可以下床,看着门前的流过的小河,心思也渐渐随着落叶飘远了去。 这一病可谓是元气大伤,不但伤了身子,连心气也提不起来了。 之前的那一番番的打算,如今肖元元却半分也不想去做,只想看着门前的流水,一直这么看下去。 “元元——”有人叫道。 肖元元转过头来,目光一震,连忙扶着肖七娘,艰难地起身:“王妃——您怎么来了?” 见肖元元身子不便,晋王妃连忙走上前制止道,“你就别乱动了,快快坐好。” 晋王妃一边说着,一边将肖元元轻轻按了下去。 “多谢王妃。”肖元元小声道。 肖七娘见状,连忙去搬了椅子来,道:“晋王妃,请坐。” 晋王妃含笑坐下,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身子可还受得住?” 肖元元虚弱道:“奴婢一切都好,劳王妃挂念。” 晋王妃脸色沉了沉,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这才几个月,你怎与我这般生疏?” 肖元元垂眸一叹,无力道:“奴婢与王妃身份有别,不敢逾越!” “元元——”晋王妃似是不满地叫了一声,又忍住了,道:“那日你到了江都城,差点命便没了!孙医倌与我说你能活下来实属不易,你在京中短短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何事?怎落到这样的地步?” 肖元元转过头,又盯着那流水,低声道:“是我自己的事,无关晋王殿下的大业,王妃不必担心。” 第340章 狗血 “这是什么话?”晋王妃一气,逼问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为人!公主她如此看重你,怎会容你一身伤病赶到江南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晋王妃声音不自觉地增大,肖元元呼吸一乱,不住地咳了起来,越咳越凶,眼见就喘不过气来了。 肖七娘连忙上去抚着背,道:“阿姊莫急,莫急。” 晋王妃也有些懵了,连忙起身扶住肖元元,道:“是本宫急了些,你先稳稳!” 好不容易,肖元元咳得眼泪直流,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喘息道:“恕奴婢不想告知,王妃恕罪!” “你……”晋王妃无奈,急道:“有什么事情能把你逼到这个地步?” 见肖元元别过脸去,不想提起,晋王妃叹道:“罢了罢了,日后再说吧!” 肖元元缓了缓,低声道:“王妃,奴婢知道你一直以来之所以对我好,是因着公主府的缘故。晋王在京中没有亲信眼线,您与晋王殿下想通过我拉拢公主,让公主成为您在京中助力……” 晋王妃一愣,这话虽是实情,但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确有些令人难堪,“元元,你不要多想!” “奴婢没有多想!”肖元元微微喘道:“我与公主已经没有瓜葛了,如今我既没有公主的助力,也没有势力傍身,身子又差,差不多便是一个废人了……王妃日后不必再我身上费心,还请王妃早些回去吧!” 肖元元一番话下来,将她与晋王妃之间的虚情假意一把扯开,若是换作旁人,这时应该又气又恼,起身离去才对。 晋王妃定定看了肖元元一会儿,平静地问道:“你当真已经脱离公主府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眼神竟还透着丝哀怨。 晋王妃咽下一口气,沉声道:“你既无势力傍身,不如投到本宫的门下!” 肖元元一愣,心思转了一圈,无奈道:“王妃养我这个废人做什么?” 晋王妃笑了笑,道:“本宫不是不知道元元的本事,你大有可为!”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笑了,摇了摇头,道:“蒙王妃另眼高看,奴婢愧不敢当。” 晋王妃明白,肖元元如今这番情景,她在京城一定是伤了心。她心伤未愈,也不好逼迫,便道:“不急,你先将身子养好,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打算也不迟。” 晋王妃已退了一步,肖元元便没有急着上前一口回绝,只道:“多谢王妃。” “哦,对了,你从京中来,可知朝中内情?”晋王妃问道。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朝中之事莫说是奴婢,就连公主都甚少过问,王妃此话何起?” 晋王妃道:“殿下接到了京中的消息,苏威被罢相了!” 苏威被罢相了?这比自己想象中要来的快一些!肖元元有些疑惑,问道:“为何被罢相啊?” “结党!”晋王妃回道。 “结党?”这个罪名肖元元听了直想笑,苏威身为右相,不结党谁给他干活去? 但笑着笑着,便笑不出了,忙又问道:“怎么处置的?苏夔呢?他怎么样了?” 见肖元元有些着急的样子,晋王妃蹙了蹙眉,这肖元元如此关心苏夔,又与公主结怨,接着苏威便被罢相,这三件事联系起来,很狗血啊! 晋王妃脑子转了一圈,莫不是肖元元与苏夔有了私情,被乐平公主发现,乐平公主一怒之下,把肖元元赶出了府去。后又觉不解气,干脆又命人状告苏威结党,致使苏威被罢相! 肖元元见晋王妃眼中飘忽不定,不知她在想什么,又叫了一声:“王妃——” 晋王妃回过神来:“啊?哦——苏夔呀,呃……京中的消息传到江南来要慢一些,不过殿下他以为苏威是两朝老臣,世代为官,又家世渊博。父皇他应不会要了他的命,应该只会让他回府去,不会多做惩罚。那苏夔应该也不会有事!” “哦。”肖元元松下一口气来,道:“人活着就好,那官当不当的都没意思!” 晋王妃别有深意地看了肖元元一眼,想问什么又不好开口。此时肖元元扶了扶额头,露出疲倦的神态来,晋王妃便适时地告辞了。 在京中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之前,实在不该过于揣度。 可是晋王妃忍不住心中的八卦之火,急匆匆地回到总管府,细细说与了晋王听。 晋王听了既惊讶又好笑,道:“你说什么?肖元元喜欢苏夔?” 晋王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殿下你没看到,听说苏威被罢相,肖元元当时第一想到的便是苏夔的安危,她的担心之色,绝不是假的!” 晋王还是不信,道:“肖元元能看得上苏夔?” “为何看不上?”晋王妃道:“殿下乃是人中之龙,自然觉得苏夔不过尔尔,可那肖元元少女心思。 殿下且想,元元好诗,那苏夔是才子,两人兴趣相投! 元元活泼好动,那苏夔性子沉稳温柔,二人正好相契! 更重要的一点,那苏夔是个男子,公主她不惜用败坏声名的方法,将肖元元留在公主府,想必是因为肖元元是不愿意的。说到底,肖元元最终喜欢的还是男子!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公主她怎么忍心把肖元元一身伤病地赶到江都来!” 晋王妃这一通分析,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晋王轻轻‘哎呀’了一声,“句句都有道理,可怎就觉得不对呢?” “有何不对?”晋王妃问道。 “肖元元跟着阿姊好好的,干嘛去自找麻烦呀?”晋王道。 晋王妃想了想,道:“若是不看后面的事情,肖元元依附苏威,也没什么大错!” “依附苏威还不如依附本王,肖元元没那么傻!”晋王道。 晋王妃愣了愣,轻轻道了一声:“未必。” 晋王不解,“为何?” 晋王妃道:“就凭殿下与公主的关系,殿下敢收她么?” “我……”晋王愣了愣,确实,跟乐平公主抢人,确实不是一件划算的买卖。 第341章 远访 晋王妃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所以,收服肖元元这件事,就让妾来吧!” 晋王一愣,“你想收服肖元元?”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妾觉得她有意思得很,心里是喜欢她的。虽然她与公主结了怨,但问题不大,不让她们见面就行了!” 晋王有些诧异,先是乐平公主,再是晋王妃,怎么都能看上这个肖元元? 难道女人都喜欢肖元元这样的? “嗯——阿环,你……不会也……对那个肖元元……那样吧!”晋王问道。 “哎呀——”晋王妃嗔道:“妾与殿下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妾是什么人,殿下还不知么?” 晋王摇了摇头,道:“肖元元未出现之前,谁会想到阿姊她会喜欢她?别说孩子,小娥英也是阿姊的孩子呀!” 晋王妃呼吸一滞,解释道:“妾只是觉得她有趣罢了,做些东西十分稀奇,收在身边肯定乐趣无穷。” 缓了缓,晋王妃又道:“殿下准备拿她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了?” 晋王眼神一动,确实以肖元元的才能,若是就任她自己在江湖上闯荡,实在可惜。想了想便道:“反正她人在江都,先看看吧!” 晋王妃哼了一声,道:“殿下无心便罢了,反正妾是有心想要她入府的。” “阿环,你对肖元元怎就这般上心?”晋王不解道。 “别的也就罢了,年前回京,你是不知道京中多少府上的人,羡慕公主府的席面布置。兰陵公主三番两次求了几次,都没求过来。日后万一我们回京定居了,少不了宴客摆席……”晋王妃乐呵呵道。 “为了口吃得也不至于!”晋王劝道。 “关键是面子好看!”晋王妃又道:“殿下不好收服肖元元,便不要来扯妾的后腿。” 晋王一愣,皱着眉问道:“本王怎觉得,自从你得知肖元元与阿姊结怨之后,你便十分开心呢?” “妾开心么?”晋王妃反问,又想了想道:“好物人人都想要,既然有机会,自然要争上一争!” 晋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随你吧!” 接下来的日子,晋王妃便再没去见过肖元元。 虽然仍旧派了总管府的孙医倌定时为肖元元看诊,但晋王妃却不再肖元元跟前露脸了。 肖元元的身体好好坏坏,很少出门,连有味馆都几乎不去。 两个月下来,由于很少与人交流,肖元元如今连说话都开始磕磕绊绊。正是因为如此,肖元元更不想出门见人,于是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晋王妃自有打算,她知道肖元元对权势是很依赖的,如今肖元元无所依傍,心中必定慌乱。不如就此晾她一晾,等她身处绝境的时候,再拉她一把,收服起来事半功倍。 不过,未等晋王妃开始向肖元元有所动作,苏夔便到了! 苏夔历经一月,到了江都城,先是找到了有味馆,又从有味馆主事的嘴里,知道了肖元元的住处,便一路寻了过去。 肖元元住处虽然有些幽僻,却是个避世的好所在。站在大门前,听着四周人声俱寂,苏夔心里不免凄凉。 想那肖元元之前多么活灵活现,活色生香,如今却躲在这清僻之地,避世不出。每想一回,苏夔心里便不由得伤感一回。 苏夔轻轻叩了叩院门,等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打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小婢女露出身来,看了看苏夔,却得他周身不俗,不像是个普通人,便问道:“郎君何人?” 苏夔一礼 道:“某姓苏,是元元京中的朋友,来寻元元的。” 话刚说完,便听门后有人小声问道:“小九,谁呀!” 苏夔闻言一喜,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忙冲着门里叫道:“是七娘子么?伯尼有礼了!”(苏夔字伯尼) 门内的肖七娘一听,便轻轻打开了门,看了看苏夔,也是一喜,道:“苏公子,您怎么来江都了?” 苏夔笑着道:“出来散心,顺道来看看元元,元元呢?” 肖七娘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阿姊在院里,方才刚刚睡了,莫要吵她!” 这不晌不午的,肖元元为什么这个时辰睡觉呢?苏夔有些奇怪。 肖七娘将苏夔引了进来,吩咐那个小婢女去沏茶。苏夔走进院子,果然在檐台下的躺椅上,肖元元正歪着头睡着。 十月的扬州不冷不热,肖元元窝在躺椅上,微微皱着眉,睡得似是不怎么安稳。苏夔正出神地看着,肖七娘已将茶奉上,搬了椅子来,小声道:“公子若是不急,稍等一等,阿姊睡不了多久的!” 苏夔略略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肖元元,肖元元穿着宽大的外袍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身形来。 露出的一张小脸白的透明,手有胸前叠着,似是在抓着什么,十指细得就像一张人皮裹着一截竹竿,微微透着青色。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便已觉得肖元元日渐消瘦,今日一见这人瘦得似乎已经不见人影了! 苏夔轻轻坐下,静静地等在那里,忍不住问道:“元元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肖七娘冲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这个问题问了问也白问,细想之下便有答案,那日的打击另肖元元身心受损,从大兴到江都漫漫三千里,一路病痛,能活着到江都纯靠着肖元元提着半口气不肯松口。 似是又梦到了什么,肖元元呼吸一滞,猛然睁开了眼睛,微微喘着气,忍不住咳了一下。 “元元,你醒了?”苏夔连忙上前问道。 肖元元气还未喘匀,抬眼便到看了苏夔,十分地惊讶:“苏兄?你……怎么来了?” 肖七娘上前,将肖元元扶起来坐好,苏夔挤出一丝笑来,回道:“出来散心,顺便看看你?” 肖元元靠在椅子上,不由得笑道:“顺便?苏兄,你这顺便顺了三千里呀?” “算了,实话跟你说吧,我特意来找你的!”苏夔坦白道。 “找我做什么?”肖元元好奇道。 第342章 探讨 “找你算命啊!你好好一个神女,不好好说话,说什么灵什么!”苏夔一脸生气道。 肖元元明白苏夔的意思,不服气道:“道理明明摆在那边,你家里出事是早晚的事,关我什么事?” “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苏夔道。 “嗯,前些天听晋王妃说予我听的。那……你现在怎么样?”肖元元回道。 苏夔舒了一口气道:“还好,起码比你好。” “怎么不当官了,便学会挖苦人了?”肖元元皱着眉问道。 “我不是要挖苦你,”苏夔往椅子上一靠,随意地坐着,“我虽是来找你的,可这一路走过来游山玩水,惬意自在。不像你,连睡个觉都不安稳……对了,大白天的你睡什么觉呀?” “关你什么事?”肖元元没好气道,又缓缓问:“你一人来的么?” “嗯。”苏夔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三个小厮跟着来的,人在客栈里收拾行李,我闲着没事便来寻你!” 肖元元气笑了,道:“凭什么呀,你都被免官了还活得这么潇洒!” 苏夔一愣,道:“肖元元,你看我过得好心里不舒服是吧!” “是呀,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心里那么气呢!”肖元元皱着眉道。 苏夔一低头,便笑了,虽然肖元元身子还没有恢复,但精神头看上去还是有的。 “你别气了,我是特意来看你的,还有杨兄,他很担心你!”苏夔温声说道。 肖元元闻听此言,丝毫不觉得开心,反而心里一紧,脸色更加惨白。杨玄感和苏夔不会无缘无故的担心她,肖元元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苏夔心里一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咽了一口气道:“元元,我们都是朋友,你不要介意!” 肖元元低头想了一下,问道:“关于我的事情……京中是怎么传的?有连累到公主么?” “你都这个样子了,你管她做什么?”苏夔急道。 “苏兄……”肖元元叫道。 苏夔忍声道:“她是乐平公主,你以为你是谁?凭你就能决定公主府的兴衰荣辱?” 肖元元听不下去,只是问道:“到底怎么样?” 见肖元元关切的样子,苏夔只好道:“不怎么样,你的事情没有外传,连那日跟着郡主的宫婢也都处死了!最后知道真相的没有几个人,这件事被皇后娘娘一力按下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肖元元问。 苏夔缓声道:“那日我与杨兄都在宫中,见到了乐平公主带你出宫的情景,截了蜀王殿下去问,才知道的。” 肖元元眸光闪了一闪,点了点头,道:“还好。” 苏夔气道:“你还管什么公主府?公主府好的很,依旧是嚣张跋扈,威风八面。 就因为李府有奴婢传了你与公主的闲话,公主便奏请陛下让郡主与李敏和离。 陛下不允,公主便将郡主接回府里好好养护,使得他们夫妻分离,李府丢尽了脸面。 而公主也根本不理会陛下的旨意,我来之前,公主正带着郡主在南山小住呢!公主府大有养郡主一辈子的打算。” 肖元元长长呼了一口气,转而轻松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怎么回事呀?怎么短短两三个月,令尊就倒台了呢?” 苏夔深深叹了口气,道:“都怪你!” “我又怎么了?”肖元元问道。 “算了,其实你只不过是事先便看出了由头,与你没什么关系!”接着,苏夔便将他与何妥从考定钟律到朋党案的始末讲了一遍。 肖元元安静地听完,道了一句:“这何妥真是个小人!” “就是——”苏夔想到这件事,便不由得气愤道。 “只是,这整件事里少了一个人呀!”肖元元疑惑道。 苏夔愣了愣,问道:“少了人,少了谁?” “越国公,这件事的最大受益人便是他了,怎么从你的话里没有他只言片语呢?”肖元元问。 苏夔解释道:“越国公与家父素来政见不和,此事陛下心知肚明,他若做什么动作,反而事与愿违。所以陛下才命蜀王与晋国公来查朋党一案,也正因如此,这整件事里,便没有了越国公的身影。” 肖元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道:“如果是这样,那整件事就太荒唐了!” “荒唐?”苏夔想了想,道:“你不是说,我苏家早晚有此一难么?即是注定之事,怎会荒唐?” 肖元元看着苏夔道:“苏兄,我问你——令尊真有结党么?” 苏夔愣了一会儿,道:“虽说查出不少证据指出家父和卢恺、薛道衡任人唯亲,私自提拔官员。可是我们选用之人皆是有才之辈,偶有些家世不足之人,是无法正常入朝为官的。父亲为了提拔这些人,确实是……乱了法度。” “所以,这便是结党么?”肖元元问。 苏夔眼睛一亮,正然回道:“不是,家父虽有结党,但不为营私。他身为右仆射,本就与各部人员交往繁复,若不与那些人交好,政令怎能推展得开?”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连你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陛下会想不明白么?” “陛下肯定心里在有数的,”苏夔道:“但你不是说‘李代桃僵’——陛下也是有心要惩戒父亲的吗?” 肖元元用手点着旁边的小茶桌,一字一句道:“就算陛下要行‘李代桃僵’一策,想要鞭策一下太子和高仆射,他也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搞垮你们父子的理由。这个理由是谁给他的?” 苏夔听了,惭愧一笑,回道:“是我给他的!” 肖元元断然的摇了摇头,道:“不是。” 苏夔猛然抬起头来,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得罪了何妥,何妥才密奏诬告我父亲的吗?” 肖元元不由的失笑,问道:“即是密奏,你怎么知道的?” 苏夔一愣,道:“不只是我,全京城都知道了……是有人把这个消息故意放出去的!” 那个何妥是个背锅的。 第343章 挡刀 肖元元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何妥是什么人?一个国子博士,投机取巧之辈,鼓舌如簧之徒。文不足名天下,武不足定河山,连一个叫得上名的先祖都没有。就凭这种小人的一封密奏,便将累世官宦、堂堂右相从朝堂之上拉了下来,可能么?” 肖元元费力的够上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苏夔想了想,道:“估计那何妥上奏之时,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陛下推何妥出来,是为真正的幕后之人挡刀的!”肖元元道:“数百人免官流放,那些人不敢恨陛下,只敢恨何妥。何妥集所有仇恨于一身,倒也是自作自受!” 苏夔皱着眉,问道:“这么说,何妥只是由头,想让我苏家退出朝堂的是陛下!” “不是。”肖元元否定道:“本来,我以为苏家是‘李代桃僵’的李,后来见过你父亲之后便觉得不对。 你父亲真才实干,胆小谨慎,我若是老板,会对你们苏府很放心。 就算看你父亲不顺眼,敲打一下即可,你父亲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根本不用痛下死手!” “可是……”苏夔不明白。 肖元元接着道:“你家的这次变故太快太急,牵连甚广,稍不注意便会使朝堂不稳,陛下就算想敲打一下你父亲,也不会这么做,太过冒失了! 而且事实证明,你苏家只是被免官,并未获罪流放囚禁,在陛下心里,也知道这是一场冤案。” 苏夔越听越迷糊,道:“不是何妥,不是陛下,那我苏家落得今日下场,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肖元元用手撑着下巴,回道:“一般来说,谁得益便是谁!” “越国公?”苏夔笑问:“刚刚不还说,他只是个捡便宜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或许反过来想,幕后之人只想损人,不想利己,要看那人真想害的人是谁?” 苏夔皱了皱眉,道:“要问想害的是谁,我苏家首当其冲。” “得了吧,”肖元元嗤道:“你父亲不过是免了官,大把年纪留府休养也是好事。你呢,还能出来游山玩水,比你们惨的人多了去了!” 苏夔被噎了一下,顿了顿,道:“那是——高仆射?” 高颎?肖元元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太子!” “太子?”苏夔一愣,反应了过来,道:“夺嫡?” “你出自于东宫,你父亲与高颎都是偏向太子的,是有人想翦除太子的势力!”肖元元若有所思道。 “谁?”一脸震惊地问道:“是蜀王么?”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感觉不像!” “可眼下只有他在京都!也是他与晋国公一同查案,将罪定死的!”苏夔道。 肖元元想了想,还是觉得蜀王不像个想夺嫡的样子,便问道:“蜀王殿下我倒是见过两面,不知那晋国公是何人?” 苏夔缓了缓,回道:“晋国公虞庆则是右武侯大将军,从龙上位,抵御突厥入侵立有汗马之功。在朝中声望几欲家父齐名。只是他身为武将,政事上确有不足之处!” 肖元元问道:“这晋国公在政事上,可有偏好?” 苏夔一愣,问道:“何为偏好?” 肖元元想了想,解释道:“比如说,令尊侍奉陛下,这很正常。可令尊却让你去侍奉太子,而你也甚得太子器重。 不但如此,在平时的政见上,令尊与高颎也是向着太子靠齐的,可以说你们一家的未来的荣辱,大都寄于太子身上。这就表明,你们苏府的偏好是太子!” “哦!”苏夔明白了。 “那晋国公呢?他可有偏好?”肖元元问。 苏夔想了想,回道:“晋国公本人并无偏好,一心只对着陛下。他有两个儿子,长子虞仁孝,出仕便授予仪同,日后是受封袭爵的便是他了!” “虞仁孝如今在何处任职?”肖元元问道。 苏夔定了定,回道:“在晋王麾下!” 肖元元眉心一跳,但马上便排除了晋王的嫌疑。 晋王如今在京中并无助力,就算太子突然被废,他在三千里之外,也鞭长莫及够不到,所以不是他。 “还有一个儿子呢?”肖元元问。 苏夔回道:“晋国公次子虞澄道,如今是东宫的通事舍人!” 太子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这晋国公就是单纯打零工的,跟幕后之人扯不上关系!”肖元元道。 苏夔眸光闪了闪,道:“若是因着夺嫡的想法来,如今放在桌面上的,只有蜀王一人了!” “蜀王?”肖元元想了想,笑着道:“他排行老四,这太子之位论嫡论长,论才论貌,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苏夔想了想,道:“或许真如元元你所说,他只为损人,不为利已!” 肖元元眼睛一亮,苏夔接着道:“他虽然无法替代太子,但心中对太子是不服的。能让太子倒霉的事,他必定会火上浇油一把。”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极有可能!况且,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与他一起打麻将么?” 苏夔点了点头,肖元元接着道:“大都是你赢,他可一把都没赢,没准就记恨你了!” 苏夔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渐渐笑了,笑得莫名其妙、十分诡异,最后掩着面扭过头去,笑出了泪来。 肖元元讶然地看着苏夔,她的眼里苏夔不是在笑,而是在哭。 “苏兄——”肖元元担心地唤道。 苏夔一边摸着泪,一边摆着手,“没事——没事——” 肖元元费力起身,为苏夔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道:“苏兄,喝茶!” 苏夔渐渐止住了泪,边笑边道:“这便说得通了,那何妥密奏之事为何会突然被曝了出来? 而何妥做为举报有功,为何会被派往外地任刺史? 为何父亲证据确凿,仍然被放还家中? 为何此案一结,蜀王殿下就被陛下赶回了益州? 你说这大半年都过去了,干脆等过完年再回益州不行么?非要让人跑来跑去,为什么呢?” 第344章 游湖(一) 皇家两个兄弟斗气,数百人便被免官、流放、甚至死于牢狱之中,真是好荒唐啊! “元元,你说——是为什么呀!”苏夔问道。 肖元元明白苏夔到底想问什么,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苏夔又笑了,边叹边道:“我一直以为是我害了全家,是我行事张扬,不懂收敛,得罪小人。 我以为一切原由都由我而起,我不敢面对家人,不敢面对牢狱之中朋友,不敢面对流放路上同侪,他们无时无刻不压在我的心头上。 我一直都好悔呀,为何我非要与那何妥争个高低?我一个小辈认一次输又怎样,为何斤斤计较,苦苦相逼? 你明明都已提醒过我了,为何不听你的,只顾着自己……跳进了那个坑里,害了那么多人……他们都那样痛苦,为何我还每天活得好好的? 从大兴这一路走来,无数次……无数次我都在想——那边有个山头,不小心摔下去会怎样?这边有个深湖,那湖水真干净……” “苏兄,你不要这样子……”肖元元挣扎着起身,拉住苏夔,“不是你的错!” 苏夔看着肖元元,一边笑着,一边流泪,一字一句道:“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我都跟自己说,再撑一下,等见了元元,若能确认此番真是我的过错,我再以命相抵也不迟——” 肖元元点了点头,又忙着摇了摇头,哄着道:“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就是单纯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你不能怪自己,你跟你的朋友、同侪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受害者……你只是受了委屈,没有做错事——” 苏夔垂下头,以手掩面,旁若无人的呜咽起来,看得一旁的肖七娘和小九一脸震惊。 肖元元探着身子往前凑了凑,伸手拍抚着,劝道:“苏兄,人生在世,谁不会摔几个跟头呢……” 拍了了一会儿,那苏夔还没哭够,肖元元缓了缓又道:“苏兄,你哭起来的样子好丑啊,我都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呃……”苏夔一噎,又不好意思地呼了一口气,连忙用双手揩着脸。“失礼了!” 肖元元展颜一笑,连忙对着肖七娘吩咐道:“去打盆水来,给苏兄洗脸。” 肖七娘听罢,忙去为苏夔打来了水。苏夔起身,在一旁收拾了一阵,才坐了回来了。 虽然眼中依旧泛着红丝,但精神已比刚才稳定多了。 肖元元递了茶过去,道:“尝尝我的茶吧!” 苏夔接过,慢慢品着,入口微苦,回味清香,两口喝完,没有喝够,便又要了一杯。 “常见你喝这茶,我一直不知你为何喜欢,今日才喝出了滋味!”苏夔道。 肖元元笑笑,“什么滋味,止渴罢了!” 苏夔犹豫了一阵,问道:“说了我这么事,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很好。”肖元元回道。 “元元,我不是瞎子!”苏夔皱着眉道。 肖元元复又肯定道:“我真得很好,只是身子差了些……不过江南气候好,养一阵便好了!” 肖元元的病岂止是在身上,苏夔不便多问,只得再三确认:“当真?”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劝人劝已,都是一样的道理。” 苏夔还是有些不放心,肖元元转了话题,问道:“苏兄,你要在外面待多久,准备何时回去?” 苏夔抓了抓额头,道:“暂时还没有定。”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回来这么久,一直留在屋里养病,不曾出去过,明日我们去城外游湖吧!” 苏夔一听,顿时一喜,道:“好呀,那明日我来接你!”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天色渐晚。 苏夔因是第一天到江都府,早早便开始疲累,见到肖元元,算是了了一件心事,于是尽兴而归。 苏夔一走,肖七娘埋怨道:“阿姊的身子这般差,还陪那苏公子游湖,万一累着了,回来又得病一场。” 肖元元疲乏地往椅背上一靠,道:“苏兄他郁结良久,总要彻底开解了他才好。若因着此事落了心魔,从此再也不想当官,便是一辈子的阴影了!” 肖七娘眸色一暗,肖元元她明明自己身陷在阴影之中,还在想着将别人推出去。“元元阿姊——” “嗯?” 肖七娘忍了忍,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笑着道:“我去为阿姊准备一条大船,阿姊坐着也舒服些!” 肖元元点点头,道:“好,你去吧!” 江都城内水系纵横,车马行路人行舟,日常出行也经常坐船而行。而城中这河流水渠皆源于一处,便是城外的保障河。 那保障河有一处河海交汇之地,河面极宽,水流极缓,像湖一样,也就是肖元元所谓的游湖之所在。 第二日,未等肖元元收拾停当,苏夔便来接肖元元出门了。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两人便各自乘着车马出了门。 肖七娘说要借一个大些的船,那船确实不小。 除了船工,肖元元带了两个人伺候,苏夔带了两个人伺候,一行六人上了船,在船舫之中竟然还觉得十分宽敞。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不大,微风。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孰不知这十月的江都城也是风景如画,柔情万缕呀!”那边小厮和婢女生火煮着河鲜,肖元元与苏夔坐在前面的甲板上,懒懒地钓着鱼。 苏夔心情已比昨日好了太多,坐在一边十分的惬意,回道:“怪不得你总是惦记着江南,山好水好,连这风也吹得刚刚好。也是——只有这柔风细柳之地,才能养出你这般的好性子。” 其实苏夔这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好风物,不过因着心思抑郁,都看不进眼里。经昨日肖元元点拨之后,心胸开阔,今日便看什么都觉得好看。 肖元元羞涩地笑了笑,道:“我自小顽劣,说我性子好的除了你,就还有——”肖元元脸色一白,没有说下去。 “顽劣?”苏夔歪头看了肖元元一眼,道:“你不过是性子活泼些,若说你顽劣,这世上就没有温柔二字了!” 第345章 游湖(二) 肖元元舒了一口气,道:“哎呀,听你夸我好舒服呀!” 苏夔微微笑着,道:“元元,多谢你!” “不用谢,好朋友应该的!”肖元元也不问苏夔为什么谢自己,反正都无所谓。 “你不知道,在昨日之前,若我再见不着你,我恐怕已然撑不下去了,指不定便寻个湖找棵树就去了!”苏夔心有余悸道。 肖元元瞟了苏夔一眼,不走心地敷衍道:“理解理解,人嘛,总有想不开的时候。” 苏夔摇了摇头,道:“当日父亲被放还家中,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还高呼万岁,对陛下感激涕零。他若是知道自己不过是皇家算计中,被牺牲掉的一颗棋子,不知他该做何想?” 肖元元眼都不看,直接回道:“你最好不要告诉他,老人家知道了会伤心的。” 苏夔呵呵笑了笑,道:“对呀,让他知道了有什么好?此生活在怨恨愤懑之中,不如糊里糊涂地心怀感激和善念,活得也舒服些。” “不止如此!”肖元元道:“以我看,你父亲迟早还会重回朝堂,官复原职!” “啊?”苏夔一愣,想了想又道:“就算陛下知道家父冤枉,照样还是免了官,难道陛下还改主意不成?” 肖元元转过头来,道:“人才分两种,一种做事的,一种管人的。 右仆射一职本就是人事大于工事,沟通三省,协调六部。 越国公他打仗可以,但是人情交往就差了一些。你看看杨兄那臭脾气,八成跟他爹有关系! 等等吧,等陛下觉得越国公管不好人,用着不但不顺手,还要他亲自下场帮他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便能想起你父亲的好了。” “那陛下会为此案平反么?”苏夔问道。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当然不会,当皇帝的嘛——都要脸,顶多会说你父亲受人连累了,案子肯定不会翻。” 苏夔气道:“荒唐,我父亲是朋党案的主犯,哪有主犯受从犯连累的?” “是呀,就是这么不要脸!”肖元元嗤道。 “那陛下他到底是要脸,还是不要脸呀!”苏夔气着笑道。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哎呀,大人物嘛,都是这样——说着要脸的话,干着不要脸的事!” 两人互看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天高皇帝远,骂了也没人知道! 笑了一会儿,苏夔叹道:“我自认我是个通透的,可跟你一比,差得不是一点儿啊!” “怎么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肖元元道。 “你说你病恹恹的闭门不出,三千里外大兴城的事,怎么能看得这么明白呢?”苏夔好奇道。 肖元元一脸的得意,道:“所谓‘两岸猿声啼不住,人在云深不知处!’” “什么?”苏夔没听懂。 “呃……不好意思——背岔了,应该是:‘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肖元元举着一根手指道。 “好诗!元元好文采!”苏夔惊叹道。 “别这么说,别人的诗,拿来用用!”肖元元连忙解释。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倒真是这个道理!”苏夔叹道。 肖元元笑着道:“看事如看山,欲知全貌,须把眼光放远了看。” 苏夔点了点头,道:“说得对。”缓了缓又道:“眼光放远了看,元元你呢,你能看多远?” “我?”肖元元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跟你吹,你们都不如我看得远,我能看到一千多年以后呢!” “一千年以后,沧田都变桑田了。”苏夔笑着道,又问:“现在呢,现在做什么?” “和你游湖啊!”肖元元道。 “然后呢?”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然后——把身子养好,赚钱……等我有了钱,就建一个大园林,把这整片湖都包进去。”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岸边的高处,道: “那边——建个亭子,那边——再建个廊桥,那边养一片花海。 养花——我就喜欢大朵的、艳丽的、姹紫嫣红的。 再修十几艘大船,放到湖里,船连着船,日日笙歌,灯火通明。 剩下的……到时候再想!” 听着肖元元说的兴高采烈,苏夔忍不住问道:“你一个人建这么大的宅子做什么?” 刚刚那些话,其实是肖元元一时兴起做的打算。她刚刚不知怎么了,突然便想要一个大宅子了。肖元元面容僵了僵,回道:“到时候,我请苏兄和杨兄来小住,显摆显摆!” 苏夔笑着回道:“好,我等着元元大富大贵,建大宅子,邀我们去住。” 两人说笑着,肖七娘端着点心甜汤走了过来,道:“阿姊,都说了这么多了,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吧!” “好。”肖元元点头接过,放在她与苏夔的中间,道:“苏兄,尝尝着马蹄甜汤。” 苏夔尝了一口,不太合口味,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诶?那艘是谁家的船?”肖七娘指着远方道。 肖元元看过去,果然有一艘大船正向着肖元元这边驶来。 肖元元的船算是不小了,谁知那艘船更大,比肖元元这艘大了三位不止。 肖元元道:“湖面这么大,管它是谁的船,互不相扰就好。” 肖七娘急道:“不是,我去找船家借船时,那船家分明与我说,这船是全江都最大的一艘船了。那艘船是谁的?那船家居然敢蒙我!” 原来是为了这个,肖元元笑着哄道:“哎呀,没事的,咱们就这几个人,这么大的船也够用了!” “不行,我要问问那船上的人,这船是从来哪儿来的?下次我也要租这么大的船!”肖七娘不服气道。 说着,肖七娘便朝着船工走去,喊道:“船家,给我靠上那艘船。” 肖元元无奈地摇了摇头,冲着苏夔道:“我这个妹妹有些争强好胜,苏兄见笑了!” 苏夔没有介意,又看了看那艘大船,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道:“那船应该不是一般人的船。” 朝着那船看过去,那船渐渐驶得近了,肖元元才逐渐看清,对面的甲板上立了一群人,晋王妃赫然在列。 第346章 游湖(三) 肖元元连忙命肖七娘停船,慢慢的两船抵近,肖元元扶着苏夔起身,冲着对面行了一礼。 “元元——”未等船停稳,晋王妃已经走到甲板前,叫了一声。 肖元元低头致意,打招呼道:“真是巧了,竟能碰到王妃!” “巧什么呀,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晋王妃一脸正色道:“你什么身子?走都走不稳,出来吹什么风!你是想急死我?” 肖元元一怔,晋王妃的话说太过于亲密,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肖元元带着歉意笑了笑,回道:“劳烦王妃挂念,奴婢很好。” “你好不好,还能骗得过我?”晋王妃抱怨着,眼睛盯向一旁的苏夔,阴阳怪气道:“这位是……苏公子吧!” 苏夔一手扶着肖元元,不方便行大礼,便点头示礼,道:“在下苏夔,见过晋王妃。” “免礼……”晋王妃盯着苏夔的手,脸色一黑,问道:“元元,你何时回去?” 肖元元轻轻回道:“难得出来一趟,奴婢晚些再去……王妃若要游湖,就不打扰王妃的雅兴了!”肖元元想回避了。 “且慢!”晋王妃命人在两船之间搭了跳板,道:“我找你还有一宗事,阿珏给你捎了信来,你可要回信给他?” 肖元元看了看那跳板,知道晋王妃是执意不想让自己安生了,便含笑回道:“那信可在船上?” “正在我的船内!”晋王妃回道。 肖元元扶着苏夔,走上跳板。那跳板不宽,仅容一人通过,肖元元便松开苏夔,摇摇晃晃的走向晋王妃的大船,看上去一不小心便会掉进湖里去。 晋王妃三两步上前,将肖元元牵了过来。 肖元元刚一站稳,晋王妃便叫道:“来人,把跳板撤了!” 苏夔本想跟着肖元元上去,不料还未反应过来,对面已经将跳板撤了回去,顿时一脸讶然。 “王妃……这是——”肖元元看着对面一脸不知所措的苏夔。 晋王妃冲着苏夔道:“本宫这里都是女眷,外男在此有所不便,苏公子且自行去吧!” 苏夔先是一愣,但又看见晋王妃紧紧抓着肖元元的手,顿时便皱了眉,叫了一声:“元元——” 苏夔知道肖元元身负奇才,就算她离了公主府,有得是人想要招揽肖元元,这晋王妃便是其中一个。 可如今肖元元身心受损,实在经不起劳损,应以休养为要,苏夔有些担心地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对她安慰地一笑,道:“苏兄放心,我晚些回去,你自便就好!” 又转向一边的肖七娘和小九,吩咐道:“七娘,照看好苏公子!” “是——” 相比于苏夔担心的样子,肖七娘倒是不怎么在意。肖元元与晋王妃走得比较近,在晋王妃船上,肖元元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肖元元已经安排好了,晋王妃对着元元道:“这甲板上风大,你随我回船舱去!” “是——”肖元元应了一声,便跟着晋王妃和她的一从婢女去了。 苏夔眼见肖元元入了船舱,却丝毫没有办法,肖七娘觉得奇怪,便道:“苏公子,你为何这般着急?” 苏夔道:“你伺候元元一场,她如今独身一人在那船上,你竟也不担心?” 肖七娘觉得好笑,道:“晋王妃又不是大虫,不会吃人。” 苏夔一甩手,道:“你不懂!元元真得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肖七娘看了看,那大船比自己的船走得快,赶也赶不上,想想算了,便对着苏夔道:“公子不必担忧阿姊,晋王妃会阿姊送回去的。公子可要继续赏景?奴婢为公子沏些茶来吧!” 苏夔想了想,当下也没有别得办法,只道:“算了,这事我改日再与元元好好谈谈,她可不能再跟那些人牵扯不清了!” 肖七娘不搭苏夔的话茬,仍旧坚持地问道:“苏公子要喝茶么?还是就此回客栈去?” 那苏夔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看景也没意思,便道:“不喝了,回去吧!” 肖七娘回答的干脆,“是,奴婢这就去让船夫载我们回去。” 说罢,那肖七娘便转身去找船夫去了。 肖元元扶着绾清,跟着晋王妃进了船舱,一边走,那晋王妃一边道:“元元,你与我实话实说,那苏夔与你是什么关系?他三千里地跑过来找你做什么?还有你,病成这个样子,还要陪他游湖,你身子还要不要了?” 听着晋王妃的絮叨,肖元元坐了下来,轻声回道:“他家里出了事,出来散心,顺便来看看我。我与他在京中时便十分要好,见他心中郁结,便带他来游湖,为他开解些许!” 晋王妃对着肖元元地坐了下来,挑明了道:“据本宫所知,他是有家室的人,你就算再怎么与他要好,终也不过是个妾室,他如今无官无职,一介白丁,实非良配!” 肖元元一愣,这话从何说起,晋王妃明明知道她与乐平公主的关系,怎么还会误会她跟别的男人有私情? 肖元元顿了顿,解释道:“王妃误会了,我与苏兄只是朋友,没有情爱!” “当真?”晋王妃问,难道自己之前猜错了。 肖元元点头肯定道:“当真。”想了想又低头道:“不瞒王妃,我此生怕是无缘婚配了!” 如果是自己猜错了,那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失和,还有苏威罢相,便另有隐情了。 晋王妃沉吟了一下,道:“你与公主的关系,本就注定了你无缘享有常人婚配嫁娶。就算你与公主失和,世间也再没有人要你了。你如今的境遇……之前可曾预料到?” 肖元元点了点头。 晋王妃呼出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你就该牢牢抓着公主不放。 我本以为,以你的聪慧想留在公主府并不难。 以公主的心思,只要你不犯特别出格的大错,她不会放你离开。 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们两个都做了如此反常的事情来?” 肖元元紧紧攥着手,道:“所以——王妃是怀疑我与苏夔有私情,惹怒了公主,被赶了出来?” 第347章 游湖(四) 晋王妃顿了顿,便点了点头,道:“我是这般想的,今日我听闻那苏夔来了江都,便急着过来寻你,为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惹祸上身,实为不值……可你又说不是!” “确实不是!”肖元元低声道。 “那是什么?”晋王妃逼问道:“殿下留在京中的探子实在有限,查不出端倪来。我去信给阿珏,他也说不知道。你在江都这么一副样子,谁看着不焦心?为何不能说,到底怎么了?” 肖元元稍稍放心了些,看来苏夔说的不错,那件事确实被压了下来,没有透露出去。 “王妃不要问了,那件事情——我想忘掉!”肖元元不想去想,更不想去提。 见肖元元守口如瓶,晋王妃只好叹了口气,道:“罢了!公主府你待不下,江都府总有你一席之地!” “王妃——”肖元元轻声道:“奴婢如今无意归附任何人,只想一个人好好待着。若王妃看奴婢不顺眼,奴婢也可以离开江都府!” 晋王妃一听,顿时气得上头,手往案上轻轻一拍:“你说什么?” 肖元元双眸一垂,道:“奴婢冒犯了!” 晋王妃顿了顿,这肖元元的脾气比想象中要硬许多,看来不能硬逼着她就范,语气便软了下来,道:“什么归附不归附?你我相识一场,你还曾救我一命,如今你落难在此,我自然要多照顾你一些。以后也不要提什么离开不离开,你放心,只要在这江都府,没有人能欺负你!” “多谢王妃。”肖元元客气道。 缓了缓,肖元元问道:“对了,王妃不是说阿珏寄了信过来么?不知信在何处?” 晋王妃对着绾清吩咐道:“去将信取来。” 那绾清应了一声,便从舱边一个小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呈到肖元元的眼前。 肖元元看了一眼,那信已被打开了。伸手取了出来,信封上明明白写着:元元亲启。 微微皱了皱眉,肖元元抽出信纸来,一旁的晋王妃解释道:“阿珏一连写了好几封信给我,我没来得及看,以为这封也是写给本宫的。再看信时不小心一起打开了……” 理由虽然牵强,但好歹是个理由,肖元元也不能真跟晋王妃计较,只轻轻道了一声:“无妨,王妃是阿珏的阿姊,看了也无妨。” 肖元元快速将看完,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她京中两个馆运营良好,还有担心她的境况,以及问她什么时候回京城。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王妃,这船上可有纸笔?” 这船是晋王的私船,日常偶尔会带着慕僚下属在湖上一边游赏,一边议事,所以装备十分齐全。晋王妃回道:“自是有的,你要回信给阿珏么?” “是。”肖元元回道:“奴婢可否借王妃的路子,把信传到京城去?” 晋王妃点头,含笑道:“自然可以!”说罢,便命人在书案上置了纸笔。 肖元元行上前去,细细想了一会儿,便开始动笔。 先是说了自己的近况,一切向好,寥寥带过。 接着表明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到大兴,嘱咐他看顾好生意。 最后,关于生意上的一些需要注意的细枝末节,写得极为详细,一共写了十几张。 时间一长,肖元元便有些支撑不住,一手撑着书案,一手写着信,不时还轻轻咳上几声。 晋王妃一张一张翻着肖元元晾在书案的信,不由得叹了一声道:“元元的心思好生细致……”又看了看肖元元的脸色,道:“不若歇一歇?”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马上便要好了。” 过了一会儿,将信写好,晾了一会儿等墨迹干了,肖元元一张一张收了起来,交予晋王妃,道:“劳烦王妃将这信寄给阿珏。” “你放心,我定会派人快马送去,不会耽搁的。”晋王妃道。 “劳烦了。”肖元元低头一礼道。 这一封信耗费了肖元元不少心力,当下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晋王妃见状,便命人靠岸,然后再命宋霜驾车送肖元元回家。 临走时,晋王妃忽然开口道:“元元,你现在这个身子,住在外面本宫实在不放心,不如回总管府去住吧!” 肖元元愣了愣,反应过来,找了个理由道:“不麻烦王妃了,我夜里睡不安稳,我那个住处好在清静,就不劳师动众的搬家了。” 晋王妃没有办法,只好道:“那你在外面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若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肖元元依旧冷冷淡淡,低头致谢:“多谢王妃。” 晋王妃冷着一张脸回了江都总管府,坐在晋王的书房中,半天都没说一句话来。 晋王注意到晋王妃的脸色,放下了笔,便问道:“怎么了阿环,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晋王妃冷声道。 晋王想了想,在这江都府里谁敢惹晋王妃,便笑了笑道:“那肖元元不肯接受你的招揽?” 晋王妃气道:“之前她跟着乐平公主的时候,好歹还装作与我亲厚的样子。如今她已没了公主这座靠山,更应该对我恭敬些、谄媚些,可她却连装都不与我装了。客气得不得了,冷淡得不得了!” “那你还找她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样的婢子没有,何必天天盯着那肖元元?”晋王不以为意道。 晋王妃从袖子里掏出一沓信来,递与晋王道:“这是肖元元写予阿珏的回信,殿下看看。” 晋王好奇地接过,还问了一句,“她的私信怎在你手里?” “她当着我的面写的,还让妾帮忙把信寄到京城去!连信封都没装,妾还得去给她封起来!使唤人都这么不留痕迹。”晋王妃没好气道。 晋王翻着一页页信,随口回道:“许是她相信阿环你,对阿环你不设防吧!” “哪里是不设防,她明明是怪妾私下拆了阿珏给她的信,所以故意当着妾的面写回信,显得她光明磊落,衬得妾小人心思!”晋王妃气哼哼道。 第348章 大志 晋王没有回复晋王妃,目光被那封信吸引住了,反复看了两遍,才将信递回给晋王妃。 “怎么样?殿下觉得如何?”晋王妃问。 晋王点了点头,道:“信中言及京中两个馆子,如何在年节期间经营、让利、引流、以及如何定价、还有所谓的套餐……法子新奇是一回事,步骤详尽细致才是致胜之处。” 晋王妃看着晋王道:“殿下,肖元元管理用人、调动支配皆有不世之才。如殿下所言,这封信上所言之策,详尽细致,不是纸上空言,皆有可操作之处。肖元元倘若为我们所用,大有裨益!” 晋王想了想,回道:“肖元元有才,可未必适合收到麾下。她的才能在于经商,只要她在必要时给些助力即可,也不用完全将她掌控在手中。” 晋王妃不同意,道:“殿下所言的这种情形,须得保证肖元元不为他人所用才行!若不将肖元元完全掌控,万一她被别人招揽了去,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晋王疑道:“别人?肖元元如今在江都城内,别人哪有机会?” 晋王妃正色道:“苏夔来了!” “苏夔?”晋王一愣,苏威的儿子,“他何时来到江都城的?” “昨日来的,今日还与肖元元一起游湖去了!”晋王妃道。 “游湖?肖元元身子好了?”晋王问道。 说到这里,晋王妃更回生气道:“没有,那肖元元走都走不稳,还强撑着陪那苏夔去游湖,可见他们的关系并不一般。” 晋王想了想,道:“你还是觉得肖元元与苏夔之间有私情!” “肖元元与我说了,她说与苏夔只是好友,并无男女之情。”晋王妃道。 晋王皱了皱眉,晋王妃缓了缓,接着道:“那苏夔可是太子的人,苏威虽然被罢相免官,但终究没有获罪入狱。那苏夔青年才俊,日后大有可期。 虽然现下肖元元说与苏夔并无私情,可保不齐以后呢? 况且,肖元元如今离京之事扑朔迷离,我问了她几次,她都闭口不言,可见是伤了心。 那苏夔千里迢迢来到江都,又是安慰、又是照顾,女儿家脆弱之最易动心,难免被苏夔蛊惑了去,一颗心交出去,便什么都交出去了。 到那时,莫说是我们掌控肖元元了,说到助力,到底谁会得到肖元元助力? 殿下觉得,太子若是得了肖元元助力,我们身边是否能找到对付肖元元的人来?” 晋王心下一沉,皱起眉来。缓了一会儿,问道:“阿环你是如何打算的?” 晋王妃回道:“肖元元虽与公主失和,但是原因不明。我们必须要知道,肖元元为什么会离开公主府?” “什么意思?”晋王问道。 晋王妃道:“本来说,肖元元之才,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也不能为太子所用,最好杀之而后快! 可是——肖元元与苏夔没有私情,那之前妾所猜测的,肖元元被公主赶出公主府的事,便不能当真了! 你也看到了,公主对肖元元可不是简单的喜欢,若我们杀了肖元元,惹恼了公主,公主生起气来,可是个大麻烦。” 晋王点了点头,道:“若是杀了,也太可惜了!” 晋王妃道:“所以,我们一面要去查肖元元与公主失和的真相,另一面由妾去招揽肖元元,招揽到身边,哪怕她什么也不做,妾就算将她养成个废人,也总比把她变成对手要好得多!” 晋王呼出一口气来,道:“我再给京城去封信,让他们好查查肖元元在公主府到底出了什么事?至于肖元元那边……”晋王缓了缓,道:“阿环,你要费些心了。” 晋王妃皱着眉道:“往日便罢了,妾本想着晾晾那肖元元,等她心里孤寂之时,我再好言劝慰她,事半功倍,可偏偏那讨人厌的苏夔来了。 今日妾本想着干脆把肖元元接到府里来,让他们不能见面,这样苏夔也无从下手。 可肖元元不肯搬过来。 殿下,万一那肖元元带着苏夔,今日游湖,明日赏花,后日去逛集市,妾也不能日日都像今天一样,生生把他们扯开来!” 晋王妃越说越气,今日她舍了面子强行将那肖元元从那船上扯了下来,但这种事不能一直做下去,反而让人心中生疑。 晋王想了想,道:“苏夔远道而来,本王身为扬州总管,总要尽些地主之谊……” 晋王妃疑惑道:“殿下的意思是?” “肖元元既然不肯搬回来,那就让苏夔搬入府中来吧,本王听说那苏夔才识过人,也好讨教一番。”晋王道。 晋王妃顿时喜笑颜开,道:“殿下英明,妾身感佩!” 晋王伸手拉住晋王妃的手,低声道:“都说肖元元心思细致,但比阿环来,还是差了些许!多亏你替本王想了这么多……” 晋王妃反手将晋王的手抓住,两掌相合,道:“殿下素有大志,殿下所求正是妾之所求,殿下所愿,亦为妾之所愿。妾盼着终有一日,龙驭九天,凤啸千里。君思亦我思,与君两相知!” 晋王含笑,将晋王妃拉入怀中,道:“本王知道阿环想要什么,你放心——能与本王并肩立于泰山之巅的,只有阿环你!” 晋王妃靠在晋王胸前,“多谢殿下!立于泰山之巅,受禅于天,是殿下的心愿,也是妾之所愿!” 第二日一早,晋王便打听了苏夔所住的客栈,派了十几个参军过去,找到苏夔,为首的参军道:“殿下感慕苏公子才学,请苏公子入总管府一叙。” 那苏夔本来打算去找肖元元,让肖元元带他在江都城内逛逛的,顺便提醒肖元元,不要与晋王府走得太近。当下便不想理会晋王,于是道:“蒙晋王殿下高看,苏某一介白衣,才学浅薄,不配与殿下谈经论道,诸位请回吧!” 那参军愣了愣,没想到眼前这个呆书生竟然敢拒绝晋王的邀请。他奉命来请苏夔入府,若是没有把苏夔请回去,不管苏夔会如何,他反正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第349章 相邀 那参将当下脸色便有些难看,道:“苏公子,晋王殿下礼贤下士,诚意相邀。还望公子不要推辞,入府一叙。” 苏夔冷冷笑了一下,道:“所谓的礼贤下士,便只是派人知会一声,召之即来吗? 所谓诚意相邀,便是没有拜帖、没有提前相约,径自上门,也不顾在下是否有事,便强行带走是吗? 苏某今日方知,晋王殿下的贤名原是这么来的!” 自从苏夔想明白朋党案的前因后果之后,对当今陛下一家顿时便没了好感。 蜀王为了给太子找别扭,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不惜诬陷他人,致使数百人流放入狱。 太子为了撇清嫌疑,躲到背后,不管不顾,毫无担当。 当今陛下为了文过是非,纵容儿子们相互争斗,胡作非为,事后还找别人去背黑锅。 晋王跟他们是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参将懵了,平时无论是召谁,只要说是晋王相邀,对方大都乐颠儿乐颠儿的跟着去了,今日竟碰着一个认死理的呆子。 人家王爷之尊都派人好言好语的请你了,你还摆什么架子? “苏公子,不管怎么说,殿下诚意相邀也不好不去,何必为难我们?请吧!”那参军也没了客气,直接道。 苏夔哼了一声,直接起身,带着两个小厮向着外面走去。 那参将一喜,便跟着苏夔出了客栈,刚走了一段,便觉得事有不对,这苏夔不是朝着总管府去的。 “苏公子哪里去?”那参将跟上,问道。 “苏某都已说过了,我今日要去探望好友,殿下那边改日吧!”苏夔斜着眼看着那参将。 那参将气得脸色一黑,对着身后参军道:“如此不知好歹,来人,把他押到总管府。” 话音一落,便有两个参军上前,一左一右将苏夔架住。 苏夔身旁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阻挡。可是当时对方人多,被拦了下来。 “大胆,光天化日你们就如此胆大妄为么?晋王府还讲不讲礼法?”苏夔脸色气得发白,怒骂道。 “好言劝你你不去,卑职只能出此下策了,带走!”那参将一挥手,众人便押着苏夔向总管府而去。 苏夔被一左一右两个参军架着,两条腿几乎沾不得地,只得使劲扭着头,冲着自己的小厮喊道:“你们告诉肖娘子,告诉她我去了总管府,今日不能见她了,让她自便哈!” 那两个小厮被阻隔在人群后面,本来急得不行,但听苏夔这么一说,顿觉得没什么大事。便停止了跟那些参军的拉扯,其中一人喊道:“公子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这两个小厮互看了一眼,刚刚那个答话的小厮道:“我去寻肖娘子,你跟着他们,不必与他们起冲突,跟着就行。” 另一个小厮一点头,二人便分别去了。 话说这个小厮寻到肖元元,说明了来由。肖元元听闻苏夔被晋王强行带走,也不着急。 苏夔不是个无名小辈,晋王没有理由为难苏夔,于是肖元元便安慰了那小厮几句,便让他自行去了。 苏夔一路被押到了总管府,看到被押进来的苏夔,晋王都觉得莫名其妙,冲着那参将喝道:“大胆,谁让你们对苏卿无礼的?” 苏夔抖了抖身子,将自己从那两个参军手中抖落出来,拱手一礼,冷声道:“拜见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好礼数!” 晋王目光一凛,看向那个参将,参将连忙解释道:“回禀殿下,这苏公子不肯前来,卑职怕误了殿下的事,便……强行将苏公子请来了!” 苏夔微微笑着嘲讽道:“这位将军说晋王殿下礼贤下士,诚意相邀,原来这就是礼贤下士、诚意相邀,苏某今日长见识了!” 晋王脸色一白,冲着那参将骂道:“放肆,我命你请苏卿过来,不是押过来,你怎么办的差事?出去各自领二十军棍!” 那参将闻言,低头道了一声“是。”便带着一众参军退下领罚去了。 “是底下的人做事不谨慎,得罪了苏卿,苏卿莫要放在心上。”晋王温言笑道。 苏夔依旧是冷着脸,本想着要不要干脆告辞,这个时候再去找肖元元也不晚。但既然已经来到了总管府,便想看看这晋王到底找做什么? “殿下客气了——”苏夔回道:“苏某如今无官无职,一介白衣,担不起‘苏卿’二字。” 晋王伸手示意了一下,道:“苏卿请坐。” 苏夔顿了顿,不好推辞,便依言于客座坐好,晋王笑着开口道:“你苏家一案,本王已经听说了。就陛下的处置而言,本王身为人子不好指诘,但是陛下英明,迟早也会给你们苏家一个清白,苏卿不必自谦。” 让一个皇帝认错,哪有这么简单? 苏夔对此不抱半点希望,也懒得对晋王喊冤报屈,直言道:“不知殿下今日唤苏某来此,可有什么吩咐?” 晋王想了想,道:“苏卿千里迢迢自京都而来,本王只想略尽地主之谊,没有别的意思。” 苏夔轻轻“哦!”了一声,一半奉承,一半嘲讽道:“殿下真是好客,多谢殿下!” 晋王不由得有些尴尬,印象中这个苏夔八面玲珑,是个言辞和婉的人。晋王好歹是个王爷,对苏夔也是好言好语,这苏夔怎么对他会这么不客气! 尽管心有不满,但晋王还是忍下一口气来,问道:“大兴城至江都城,有三四千里之遥,不知苏兄来此何为?” 苏夔回道:“游山玩水,走亲访友!殿下见谅,苏某如今无官一身轻,走得远了些!” “当真么?”晋王突然问道。 “怎会不真!”苏夔一脸坦然。 晋王循序渐进地问道:“苏卿到这江都城来,是找肖元元的吧!” “自然是的,”苏夔回道:“既知元元在这江都城内,若是不来才是奇怪!” “苏卿找她做什么?”晋王紧着问道。 苏夔一愣,这个问题好生奇怪,“不做什么,就不能找她了么?” 第350章 死生 晋王定眼看着苏夔,他总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为太子招揽肖元元而来的? 缓了缓,晋王道:“肖元元她……毕竟是乐平公主的人,苏卿与她走得太近怕是不妥。” 苏夔正色道:“我们是好友,有何不妥? 莫不说元元如今已离了公主府,即便在京城之时,苏某与元元也没有为此而断了往来。 怎么时至今日,在这江都城内,元元连个朋友都不能有么?” 晋王顿了顿,道:“肖元元为何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焉知不是苏卿你这般不知收敛害得?” 苏夔愣了一愣,顿时失笑出声:“殿下以为是苏某害的?” “若不是苏卿常常与肖元元私下相授,公主怎会对元元失了宠爱,赶她出府?”晋王问道。 苏夔边笑边叹,问道:“这是元元说的?” 自然不是肖元元说的,晋王默然不语,苏夔止住了笑,道:“绝不是元元说的,她怎会说出如此子虚乌有的话来!” 晋王目光一闪,问道:“既然不是为了苏卿,那是为了何人?” 苏夔对上晋王的目光,道:“元元既然不说,便是不想让人知道,苏某自然不会陷元元于难堪之地。殿下以为什么便是什么吧,苏某不在意!” 难堪之地?晋王心中略有所动,想了想道:“无论如何,本王还是希望苏卿离肖元元远一些,哪怕为了她好,苏卿也该为她的名声有所考虑?” “名声?”苏夔反问道:“元元的名声到底毁在了哪里?殿下心中应当有数!” 晋王愣了愣,苏夔接着道:“恕苏某无礼,真正应该离她远一点的,不是苏某,而是殿下! 如今元元她只剩下半条命了,为了这半条命活得久一些,晋王殿下也好,公主殿下也罢,还请离她远一些吧!” 晋王的拳头不由得握紧,什么半条命?王妃不是说她的身子已逐渐向好了么? 肖元元回到江都城以来,肖元元的消息都是晋王从晋王妃的嘴里听到的,直到今天肖元元回江都足有两个多月了,他竟一面都没有见过。 “她……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晋王忍不住问道。 苏夔看着晋王,回道:“元元既然不说,苏某也不会说的,殿下可以去问问公主殿下。” “我阿姊对她掏心挖肝的好,我不信阿姊会伤害她!”晋王急道。 “掏心挖肝?是掏谁的心,挖谁的肝?”苏夔反问道。 晋王实在想象不到,乐平公主到底会怎么伤害肖元元,想想根本不可能,这短短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夔看着哑口无言的晋王,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苏某听闻,殿下当日与元元在贤文馆时,元元曾说过一句话——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直到近日,苏某才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殿下与公主高屋建瓴,我与元元难以与殿下相较,苏某是如此,元元也是。 还望殿下放过元元,莫要再想着利用她,饶她一命吧!” 晋王眸光一黯,她已经到了生死之地了么? 晋王看了看苏夔,看来苏夔不是为了太子而来,仅是单纯出来散心,或是单纯的为找肖元元而来。 缓了缓晋王问道:“苏卿此次来江都城,要待多久?” 苏夔舒了一口气,回道:“来此一趟也不容易,总要把江都城逛遍了再走吧!” 晋王点了点头,道:“苏卿住在客栈,怕是也不方便。总管府还算宽敞,不过搬到总管府来——苏卿放心,这总管府出入自由,不会耽误苏卿游山玩水。” 苏夔想了想,问道:“苏某若是搬到总管府来,晋王妃是不是就不会去找元元了?” 见苏夔明明白白地把话说穿,晋王干脆也挑明了说道:“本有这个打算,但现下本王是当真想请苏卿到府里来,亲近一二。” 苏夔笑了笑,便道:“恭敬不如从命,苏某打扰了。” 是以午后,苏夔回到客栈,便命小厮收拾行礼,主仆四人住进了总管府。 苏夔走后,晋王心思一直定不下来,脑子里一直回旋着苏夔的话来。 想着想着,便实在按捺不住,起身向府外走去。 晋王带着一个随从,随着记忆,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肖元元住处。 今日家里的门大大开着,晋王还未踏进去,便听到了院子里的笑声:“你看这只,这只——吃得好多!” 肖七娘在院子里养了一缸鱼,喜欢得不得了,正与小九拿着树枝逗鱼。肖元元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不知是在看鱼,还是在发呆。 晋王走了进来,肖七娘率先发现了晋王,先是一怔,便忙放下手中的树枝,行了一礼,道:“拜见晋王殿下。” 肖元元回过神来,扶着椅子想要起来,肖七娘见状连忙去扶,还未等肖元元起身,晋王连忙道:“不必多礼了,你坐着就好。” 肖元元讪讪地笑着回道:“我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殿下见笑了!” 晋王打量着肖元元,不止是腿麻吧! 肖元元的声音虚浮无力,又轻又细,听着像是风打柳梢,不细听的话似是听不到似的。 身形虽然被外袍裹住了,但只看那脸色,便知她损耗极大,甚至便自行起身都做不到了。 那苏夔说肖元元丢了半条命去,以他看来远远不止如此。如今的肖元元还是养了两个月后才养成这般模样的。真不知当日进城之时,是何等身心俱丧样貌? “无妨的,你身子要紧!”晋王道。 肖七娘为晋王搬了椅子,晋王便直接坐下。 “七娘,给殿下沏茶!”肖元元吩咐道。 “是——”那肖七娘连忙又跑去沏茶,留晋王与肖元元在院中。 晋王端详了一下肖元元,微微皱着眉,道:“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啊?”肖元元愕然,顿了顿回道:“我也不想啊,得病了能怎么办?”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当与本王说的。” “说什么?”肖元元不解地问道。 第351章 施恩 “说……”晋王犹豫了一下,道:“你病成这个样子,当与本王说的。”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回道:“殿下与王妃待我已经很好了,真得很好!孙医倌两天一次来为我看诊下药,如今我能活着见到殿下,心里真的很感激殿下与王妃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我回去之后会告诉王妃,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你,你放心养病就好。” 肖元元一愣,道:“殿下是不是误会了?” “本王误会什么?”晋王问道。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王妃她真的对我很好,没有找我的麻烦,殿下是不是误会王妃她……觉得她善妒?其实不是这样的……” “本王知道——”晋王打断肖元元道,“王妃她很好,只是对你她……总之,你安心养病就好。” 肖元元想了想,低头一笑,回道:“多谢殿下!”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殿下今日见着苏夔了?” 晋王点了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他本来要与我一起去逛街的,临时被殿下抓了去,派了小厮过来报信!”肖元元回道。 “哦!”晋王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你病成这样理应静养,王妃觉着他搅扰你养病,便要我请那苏夔住到府里来……” “苏夔住过去了么?”肖元元问道。 “嗯,现下正在搬行李呢!”晋王道。 肖元元脸色僵了僵,低下头,道:“他有说什么么?” “说什么?”晋王问。 肖元元默不作声,晋王心中一滞,回道:“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本王对你少费些心思!” 肖元元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两个月了,我与殿下一面未见,殿下对我费什么心了?” “说和也是——”晋王淡淡一笑,道:“那苏夔小人心思,看谁都是小人。” “不要这么说,他刚刚才丢了官,对朝廷怨气大得很……对殿下肯定也没什么好脸色的,殿下莫要怪他!”肖元元为苏夔开脱道。 晋王自然听了出来,道:“你这般维护他呀!” 肖元元小声道:“我如今朋友不多,不想再少一个!” 肖元元平时朋友也不多,可不知为何,如今的肖元元竟然经不得失去了。 晋王忍下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 肖元元想了一会儿,小心地开口问道:“殿下,恕我多心,你是不是因为苏夔他是太子的人,你怕他来江都是坏你的事,才把叫到总管府看着的?” 晋王愣了愣,还未来得及答话,肖元元便开口道:“其实殿下不必担心的,苏兄他已经被免官了……” “是——”晋王开口回道。 “啊?”晋王这么坦白,肖元元一愣。 晋王开口解释道:“想必你应该知道,王妃之所以对你好,是因为我想拉拢阿姊。而苏夔出仕于东宫,他与你走得亲近,我们担心他是为了太子来拉拢你的!” 肖元元惨然一笑,道:“不会的,想要与公主结盟,拉拢我没用的!”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与阿姊……到底怎么了?……不说也可以!” 肖元元眼中泪光一闪,点了点头,闭口不言。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你即已到了江都城,便朝着前看,养好身子。”晋王道。 肖元元擦了擦了控制不住留下的泪水,点了点头,道:“我会忘掉的,把那些都忘掉!” 忘掉什么?晋王很想知道,但他不敢问。 眼前肖元元简直太脆弱了,整个人瑟瑟缩缩,眼神时常避着人,似是一点响动都能惊着她。 之前的肖元元活灵活现,生机盎然。与现在的肖元元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完全像两个人。 肖元元一身伤病来到江都城,他本以为肖元元只是像以往那样,路上碰见什么事情,被吓到了! 她身子本就娇弱,以前虽然也病过,但养养就能好,但这次竟然养了这么久,还养成这个样子。 这两个月来,他不是没想过要来看看肖元元,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阻碍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去。 她与旁人不同,阿姊与旁人也不同,然而她是阿姊的人。 无论于公于私,于礼于法,他不该与肖元元牵扯过深。 事实也是如此,他做到了,原来一个人装作什么样子,就能变成样子。 他不听,不问,不见,就算肖元元这个名字传到耳朵里,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只是可以利用的人当中,最为普通的一个。 “元元——”晋王叫了一声。 肖元元抬起头来,回道:“怎么了?” “没什么!”晋王回道。 肖元元心里有些不安,皱了皱眉道:“殿下有话可以直说,再难听我也受得住,不然殿下这不吞不吐的说话,我夜里会睡不踏实的。” 晋王勾了勾嘴角,道:“真得没事!” 看着肖元元完全不相信的眼神,缓了缓,又接着对肖元元道:“本来我想说,之前想要利用你是真的,如今尽管你已经不是阿姊的人了,就算你没了利用价值也没关系,你安心待着就好,江都城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肖元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晋王真是不可理喻,开口道:“晋王殿下好没良心!” “什么?”猛然被骂,晋王一怔。 肖元元正色道:“我之前为殿下做了那么多事,都白做了么? 帮你安定民心,帮你解封江都城,帮你劝智者大师下山,帮你开法会。 一桩桩一件件,殿下竟然过河拆桥,一丝都没放在心上,如今还觉得我能留在江都城是殿下的恩赐?” 晋王一愣,好像是这个道理。 肖元元一拍椅子道:“我为什么不能留在江都城? 我即没伤天害理,也没有作奸犯科,这宅子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吃穿用度也是我自己挣的。 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殿下为何用一副施恩的面目来看我?”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晋王想解释。 第352章 清账 肖元元打断道:“殿下莫不是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便不配活在世上了,对么?” 晋王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忍不住气道:“肖元元,你这动不动就跟我拉账单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肖元元果断地摇头,道:“别人就算了,殿下这种薄情寡恩的,总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一定要算、清、楚!”肖元元一字一顿道。 “本王真是有病,竟然觉得你跟以前不同了?”晋王哼道:“还是一样的市侩,一样的斤斤计较!” “殿下,方才若不是我提起那些事,你不会把我的功劳都忘了吧!”肖元元问道。 “忘不了,本王记你一辈子!”晋王气哼哼道。 “那你还一副高高在上,施恩于人的样子给我看,我欠你的?”肖元元问道。 晋王一噎,只好道:“本王就忘了一会儿!” 肖元元低头想了一会儿,沉默不语。 晋王好奇得问道:“你想什么呢?” 肖元元抬起头来,皱着眉道:“细想之下,殿下欠我的东西还真不少,晚些我得列个单子出来,一笔一笔算清楚。” 晋王一阵无语,道:“能有多少,本王还能赖你不成?” 肖元元呵呵冷笑了两声,“殿下若是执意要赖账,我也没办法。可是殿下明明是欠我的,还在我面前一副二大爷的样子,老是显得我低你一头,好没道理!” 晋王瞪大眼睛看着肖元元,叫道:“本王是王爷,高你一头怎么了?” “那你把欠我的还了呀!”肖元元针锋相对道。 晋王赌气道:“好,你要什么?现在说,本王马上派人去置办,绝不拖欠你的!” 肖元元愣了愣,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要什么来,不由往椅子里窝了窝,晋王逼问道:“说呀,怎么了不说了,你要什么呀!” “你等等,我想想呀!”肖元元没好气道。 “让你要,你又不要了,不给你,你又怨本王!肖元元你是故意为难本王的吧!”晋王叫道。 肖元元突然反应过来,道:“我是债主,殿下你是什么态度?” 这本来就是个态度问题。 “我……” “我什么我?好歹让我把账算清楚,才能跟你要吧!”肖元元道。 “那你快点儿,本王不喜欢欠别人东西!”要是肖元元天天用这个事儿拿捏他,没大没小,无尊无卑,简直烦死了。 “好,我尽快。”肖元元点头道。 与肖元元吵了几句嘴,晋王不知为何,心头居然松快了些许。 又在肖元元处蹭了两杯茶,无怪乎晋王喜欢肖元元的茶,肖元元就算在困顿之中,饮食用物也是讲究的,这茶水一品就是山泉水。 临走之时,肖元元嘱咐道:“殿下,苏兄既然搬到总管府去了,劳烦殿下回去给他传句话,明日我请他去有味馆吃饭去!” 晋王愣了愣,道:“你让本王给你们传话?肖元元你是不是不知道本王是谁?” 肖元元脸色一变,真的是,差点忘了他是隋炀帝了。连忙换了一幅笑脸,道:“失礼失礼,我刚刚真是脑子糊住了,殿下恕罪。” 晋王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肖元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病这一场怎么脑子也糊涂了呢?还敢跟未来的隋炀帝拉清单?古来暴君都是喜怒无常心眼小,这货不会记仇吧! “阿姊——”肖七娘叫了一声。 “哦——”肖元元反应过来,道:“你去趟总管府,给苏兄传个信,我要请他吃饭。” 肖七娘笑着道了声:“是”,便出门去了。 苏夔来到江都城,这里市贸繁荣,民风平和,再加上天天与肖元元喝酒游玩,渐渐地将来之前的愤懑和怨怼消解一空。 苏夔这一待,便在江都待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不止是他,肖元元也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明艳生动。 肖元元不但带着苏夔去城外爬山,去定慧寺吃斋,还带他去见识了江都清栏院……嗯,这个清栏院的娘子大多出自于前陈宫妓,当真是——清风雅乐曲,香影浮生醉! 苏夔一时忘形,又是谱曲又是写词,引得一众美人倾心相许,当真是好不快活。 肖元元也不甚避讳,只管喝酒听曲看他们闹,闹够了便让人把苏夔送回总管府去。 倒是晋王妃实在看不下去,那苏夔再待下去,不定会把肖元元带成什么样子,于是便向苏夔提醒了几句。苏夔想想自己出来太久了,是该回京去了,于是便听了晋王妃的建议,收拾行囊准备回去了。 苏夔来时,正是金秋艳阳,天高气爽。待到离去时,已是衰草伏堤、冷风迎面了。 肖元元与晋王一行人将苏夔送到城外,苏夔有些不舍,看着肖元元道:“元元,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幸而见你日渐向好,回去我便跟杨兄说,让他放心。” 肖元元虽然身子转好,但依旧身量单薄,穿着厚厚的外袍,裹得像个蚕蛹。可偏偏体重太轻,生似一阵风就能飘走。 晋王妃是真得担心她会飘走,一直拽着肖元元的手,肖元元笑呵呵地回道:“放心放心,我这里一切都好,你跟杨兄在京里好好当官,说不定哪一天我还得借你的门路呢?” 苏夔笑着摇了摇头,道:“以前总觉得大丈夫就该入朝拜相、光耀门楣,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罢了,我这等庸碌之人,还是当个布衣吧!” 晋王上前,道:“苏卿不必气馁,父皇已经下旨复了令尊邳国公的尊位。苏卿早晚会再受太子招揽,未来可期。” 肖元元也劝道:“不就是被免个官么?三起三落的事多了去了,你才落了这么一次,就颓了?” 苏夔看了看晋王,又看了看肖元元,道:“元元,你知道你在清栏院做了那么多首词,我最喜欢哪一首么?” 一阵风吹来,吹得肖元元摇摇晃晃,肖元元稳了稳,道:“那些诗首首都是精华,你只记了一首?” 第353章 送人 苏夔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间一场醉。”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哎呀,一个酒蒙子的话你当什么真?人生还是要有追求的,这话喝醉了吹吹牛就算了,酒醒了还是要好好生活的!” “好好生活?怎么活?”苏夔道。 肖元元举手拍了拍苏夔的肩道:“庙堂之高则忧其君,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你我都在人世间顶天立地,死人才会躺平!” 苏夔失笑,不禁摇了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内情,明明知道我不想再入仕途,为何还要劝我,你算什么朋友?” 肖元元瞪着大眼道:“你若不入仕途,咱们就当不成朋友了!虽说我功利了些,可若是有个朋友拖后腿,着实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苏夔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行,为了当你朋友,我试试吧!” 肖元元眯眼一笑,道:“这就对了,改天你飞黄腾达,位极人臣——莫忘了老朋友哈。” 苏夔叹口气,“真是个贪功好利的小娘子,我当初怎就认了你?” “好了,再不走天就黑了!”晋王忍不住劝道。 苏夔向晋王深深施了一礼,道:“这些时日来,多谢殿下照顾,苏某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不必挂心!”晋王淡淡地回道。 苏夔看了看肖元元,又看了看晋王,道:“苏某还有一事请求殿下!” “苏卿但说无妨。”晋王道。 苏夔顿了顿,回道:“当日苏某初到江都,被殿下请到总管府时,曾与殿下有过一番畅谈。事后想想,苏某当时心情激荡,出言不逊,还望殿下不要介怀!” 晋王微微笑了一下,道:“苏夔当时说话直了些,倒也无妨。” 苏夔低下头,又道:“可是,苏某话中的意思想必殿下也能听得明白,还望殿下能记在心上。” 晋王顿了顿,冷声回道:“苏卿这么喜欢做别人的主,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二人互相盯着,谁都不肯相让。 肖元元见两人脸色都不对,便插言道:“跟我有关么?” 晋王与苏夔都看向肖元元,晋王妃扯住肖元元道:“你莫要理他们,他们一个个都自以为是得很。” “看来真是与我有关!”肖元元道。 苏夔柔声对着肖元元道。“元元,天有些冷,你快快回去吧!” 肖元元皱着眉,叫道:“大哥,我是来送你的,你不走我怎么回去啊?” 晋王一听,紧皱了眉头,道:“不要随便喊别人大哥!” 肖元元把胳膊从晋王妃的手里挣脱出来,走上前,朝着苏夔实打实地踢了一脚,道:“我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走,赶紧走——” 苏夔吃痛,倒吸了一口气,“你踢我干嘛?不关你的事!” 你不想活了?这么跟隋炀帝说话?等他上了位还有你好果子吃? 肖元元又想踢一脚,苏夔连忙躲了一下,肖元元差点没站稳,叫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拿棍子赶你了!” “行行行。”苏夔连忙上车,肖元元这才放下心来。 苏夔看着车下的肖元元,还是不放心道:“元元,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了,一定要报信给我。我虽一介白丁,但府上还算有些威信。再不济,我去找杨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晋王。 晋王眯了眯眼,一脸寒霜。 肖元元背对着晋王,自然没有看到晋王的表情,只是当下稍稍怔了怔,道:“苏兄,你回京之后,跟杨兄走得近些,他若是心情不好,你便带他去如意楼喝两杯,开解开解他……” “他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府上拜相,加官进爵,春风得意,你担心他做什么?”苏夔不以为意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越国公是替了你父亲的位子上去的,太子也好,高颎也好,都不会让越国公过得如意,必会闹些动静出来!但事情要慢慢磨合,杨兄的性子又是刚直,这点他可不如你!” 苏夔挤出一丝笑来,道:“你别想我们了,顾好你自己吧,大不了我把他赶到江都来,你再开解开解他!” “一边去,真当我闲着没事做么?”肖元元嗔道:“不多说了,赶紧走吧!” 说着便上手,推了推苏夔的车门。 苏夔冲着肖元元笑了笑,掩上门去,吩咐了一声,那马车便向远方驶去了。 肖元元站在原地,看着远行的马车,突然理解了离别之意。“原来送人离开这是样的感觉!” 晋王妃走上前来,揽住肖元元道:“好了,别看了,早些回去吧!” 似是被风吹了一下,肖元元缩了缩,又轻轻咳了一声,道:“好。” 晋王妃皱了皱眉,道:“虽说你这一月以来身子大好,可那苏夔未免太过闹腾了,根本不顾及你的身子,幸而将他送走了,这下你总能好好养病了!” 肖元元笑着回道:“王妃多虑了,我本就大好了,只是还经不得风,我们快回去吧。” 两人挽着手往马车处去,经过晋王身边时,晋王突然开口道:“你以为苏夔这时回京,是为了你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从何而来,肖元元定了定,停下道:“当然不是为了我,他出来玩儿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晋王冲着肖元元道:“现下已经是十一月了,再过几日本王就要安排回京事宜。他也是要回京过年的,若是此时不走,晚上两天,便会跟本王的车队碰上,极有可能同时抵京。” 肖元元挠了挠太阳穴道:“那又如何?” 晋王望着苏夔远去的方向,讥讽道:“口口声声说什么无意仕途,骨子里却担心与本王同时抵京,引得太子误会,影响日后的前途!” 肖元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实心道:“殿下,恕我直言,你想多了!” 说完肖元元松开晋王妃,朝着晋王妃行了一礼,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城去了。 第354章 回忆 肖元元上了马车,默然不语,又是一年将近,晋王又要回京述职去了。 肖七娘看着肖元元神色落寞的样子,担心地叫道:“阿姊——” 肖元元抬起头来:“嗯?” “阿姊舍不得苏公子么?”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对呀,没有人陪我玩儿了!” 肖七娘笑了笑,想玩还不简单,问道:“苏公子走了,阿姊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接着病了……”肖元元一顿,纠正道:“当然是接着养病了!” 肖七娘一脸看穿的表情,道:“依我看,阿姊的病养是养不好的,就得去玩儿才能好。” “我还是老实几天吧,这些天跟着苏兄,都不像病人的样子。”肖元元招了招手,道:“七娘,让我靠着你睡一会儿。” 在来江都的路上,肖元元就是这么靠了肖七娘睡了一路。肖七娘坐上前去,肖元元躺在肖七娘怀中,眯着眼喃喃道:“七娘,你跟着我怕是要吃一些苦。” “没事的!”肖七娘道。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说,还要吃一些苦。”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没事的。” “你为什么跟着我呀!”肖元元道:“我对你又不好,从来也不相信你!” 肖七娘顿了顿,回道:“我不是因为阿姊对我好,我才跟着你的。” “那是为什么?”肖元元好奇问道。 “为了活命!”肖七娘轻声道。 肖元元睁开眼,满是不解,“为什么?谁会杀你?” 肖七娘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公主。” “不会,公主不会!”肖元元又眯起眼来。 肖七娘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姊自入府以来,便是个特例,没有真正体会过一个奴婢的卑微与弱小。” 肖元元僵立着不动,没有体会过么?她明明时时刻刻都能深切感受到权势之间的差异。 肖七娘接着道:“阿姊若是出了事,会有很多人关心,上至陛下公主,下至……我这样的奴仆伙计。可若是我出了事,不会引起任何风波来——我无亲无友,与公主府一众婢子也不亲厚,即便死了,也无人在意。” 肖元元轻声道:“不要轻言生死……公主她不会无缘无故杀你的!” 肖七娘顿了顿,缓声道:“阿姊,前后三次离开公主府,可知你离开之后,我都历经了什么吗?” 肖元元睁开眼,坐起身来,道:“出了什么事?” 肖七娘道,“第一次,阿姊离开公主府,公主便把我叫到身边伺候。 她总想让我跟你一样,可我怎么跟你一样呢?无论才貌本事,我连一星半点都做不到。 我明明做得不好,公主却一直忍着不罚我,我知道她想从我的身上,找到阿姊的影子。 可我不是阿姊,公主永远不可能如愿的。 那些时日我十分煎熬,我一面跟着公主十分威风,一面又时时刻刻担心哪一日公主突然明白过来,把长久以来积攒的不满通通发泄给我……” 肖七娘说得是前年宇文娥英大婚之前,肖元元到江都劝说智者大师的那一次。 “后来,我与公主一起被囚在宫里,每天睁开眼睛,能做事只有等死……我与公主日日相对,十分的害怕,我怕被拉出去拷问,我怕公主推我出去顶罪……”肖七娘道。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当不会如此的,她向来护着……” 肖七娘看着肖元元道:“对,她向来护着阿姊,阿姊可见她护过旁人!” 肖元元惨然一笑,道:“说得像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一般!” 肖七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阿姊不知道头上时时刻刻顶着一把剑,是什么滋味!” 肖元元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肖七娘回道:“第二次,郡主大婚之不久,阿姊又走了。 我本以为阿姊离府只是一件小事,就像第一次,有来有回。 这那一次,公主府差点被封府,府上一众奴仆被发卖。公主终日酗酒,不理世事,皇后娘娘追究下来,还打死几个…… 再后来公主被接回宫里,我没有在府在册,按理说应该发卖出去,可是却没有。 我独自一人守在公主府,守在玉岿堂,阿姊知道我在玉岿堂过得是什么日子么?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饭食是冷的,被子也是冷的。” 肖元元眼神黯了黯,本以为她和乐平公主的关系,只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却不知当中牵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我以为我熬不过那个冬天了,阿姊,你知道我听到你回来,什么心情吗?”肖七娘问。 肖元元摇了摇头。 肖七娘回道:“又恨、又喜。” 肖七娘低下头,道:“恨得是我这番苦楚都是由你而起,喜得是你回来了,或许日子就好了。” 肖七娘盯着肖元元,殷切道:“真得是如此,只要你一回府,公主府的日子就会很舒心。不必烦心缺衣少食挨冻受饿,也不担心祸从天降随时丧命! 这日子一长久,我便越担心,担心你又会走,担心下次我还能不能撑到你再回来!” 肖元元垂着头,肖七娘拉住肖元元,“我慢慢明白,若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只有跟着你! 这一次你在宫中出事,公主带你回府,你当时昏迷了,没有看到公主的神情,她看着你,一刻也不敢松开。 我吓死了,若是这次你醒不过来,公主拿我们去陪葬都是有可能的! 幸而你醒了,可你又要走,我顿时撑不住了。 我不知道这一次公主府又会有什么变劫,我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我更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等你回来! 我不想再等了,我要自己选择一次,我要跟着你走。 阿姊你说你对我不好,可是阿姊对我也不坏,起码不会反手要了我的命,求生求存,衣食无忧!” 说到这里,肖七娘低头笑了一下,道:“阿姊总说对我不好,可对我不打不骂,也不苛扣吃食,其实已经很好了!” 第355章 认主 肖元元打量着肖七娘,两年之前初见她时,还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小丫头。 那时她虽不似别的小丫头那般蠢笨,但她心思活泛,聪明相都挂在脸上,实在让肖元元喜欢不起来。 再加上肖元元防备心重,就算肖七娘和芸香、柏青她们近身伺候,但终是可用不可信! 可是肖元元病了这几个月来,这肖七娘几乎寸步不离,时时刻刻护在肖元元身边。 或许人在病痛之中,防备之心会减弱,肖元元心中的铜墙铁壁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照料之中,逐渐松动。 今日肖七娘的这一番话,让肖元元隐隐有些动容。肖七娘有了自己的想法,却没有像之前那般直白的表露出来,两年,无论换作是谁都会有所成长吧! 肖元元盯着肖七娘道:“其实——跟着我也没有那么好! 公主永远是公主,公主府的奴婢比一些普通人家的娘子都气派些。 而我……说到底跟你一样,也是公主府的一个奴婢,跟着我哪有什么体面!” “拿命换来的体面,有什么用?”肖七娘笑着道:“我想多活几年呢!” 肖元元提醒道:“在公主府混好了,可以请白鹭子引荐入宫,当个女官。跟着我一个身份低贱的,可能没什么前程。” 肖七娘想了想,问道:“阿姊,跟着你能吃饱么?” “呃……”肖元元一愣,道:“应该不会饿着!” “那便够了呀!”肖七娘笑道:“阿姊在口腹之欲上从不委屈自己,我跟着阿姊吃些剩的就够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不会再回公主府了,你若还存着跟我回去的心思,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若想回去也不难,我去求晋王妃带你回去,公主她会给晋王妃这个面子的!” 肖七娘愣了一会儿,问道:“阿姊,你为何想赶我走啊!” “怕你跟着我受委屈呀!”肖元元答道。 肖七娘想了想,回道:“阿姊不信我,不信我是实心想跟着你的!” 肖元元心下里顿了顿,确实如此。她怕这肖七娘万一是公主留在她身边的一个眼线,她此生便再也逃不脱公主府了。 肖七娘突然跪了下来,低头起誓道:“我愿意认元元阿姊为主,此生绝不背弃,如有违背,死后自愿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求阿姊收下我吧!” 突然间这么郑重,肖元元有些不知所措。微微伸出手来,道:“你不要跪我,你先起来!” “阿姊——”肖七娘一动不动,接着回道:“别人认主,愿以死相报。七娘认主,是为求生,求阿姊带七娘走一条活路!” 肖元元眸光闪了闪,伸出手来扶着肖七娘,轻声道:“起来吧——我不做你的主人,我做你的阿姊!” 肖七娘闻声,微微一抖,抬起头目光灼灼,颤声问道:“阿姊,你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唤我阿姊吗?”肖元元一边扶起肖七娘,一边道。 肖七娘脸上喜不自胜,“是,阿姊。” 看着肖七娘笑逐颜开,肖元元也不由弯了弯嘴角,勾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来。 过了一会儿,肖七娘心中又开始活泛起来,小心地问道:“阿姊,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装病!” 肖元元轻轻咳了一声,道:“装病哪有那么容易?你看我像装得么?” “像,也不像!”肖七娘道:“若是阿姊没病,可阿姊分明是一幅病容。可若说阿姊病了,这一个月来跟着苏夔日日折腾,身子竟似越来越好……” “你当那晋王府的孙医倌是吃素的么?我若是装得,他怎会看不出来?我当真病着的!”肖元元道。 只是因为生着病,便可以躲掉一些麻烦,所以拖着不肯好罢了! 话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应该是已经到家了。 …… 苏夔回京去了,肖元元似是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天天躲在府里养病,几乎不见外人。偶尔晋王妃想召她来总管府,但一想她那身子,便又放弃了。 至于说让晋王妃屈尊前去看肖元元,一次就算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就不合规矩了。 所以晋王妃日常里顶多派婢子带些补品去看看肖元元,肖元元再道声谢,也就全了礼数往来。 转眼间入了冬日,江都城的冬天特有湿冷,另肖元元十分不适。 肖元元虽是扬州人,可自小长在空调房里,温度、湿度,甚至是氧气浓度,都是可以人工调节的,没想到有一天,肖元元居然还需要适应家乡的气候环境。 连下了几天雨,空气中湿得连炭都烧不起来。肖元元裹着厚厚的外袍翻着手中的书,一边看一边手不自觉的在桌子上划着什么东西,看得极为认真。 晋王进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幅场景。“元元真是好学,在看什么呢?” 肖元元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晋王竟然走了进来,四下里看了看,问道:“七娘呢?” “在厨房烧火煮汤呢!为本王开了门,她手上正忙着,本王便自己走过来了……元元你没这么大规矩吧!”晋王笑道。 肖元元放下书,回道:“自然没有,我这小门小户的,哪有规矩呀!晋王殿下请坐。” 一边说着肖元元转着笨重的身体,请晋王坐下。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知她身子虚弱,所以穿得十分厚重,但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十分可爱。 晋王对着肖元元坐下,肖元元疑惑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有什么事么?” 晋王怔了怔,其实之前也想过来看看她,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缓了缓道:“过两日我与阿环便要启程回京了,你……” 肖元元明白什么意思,小声道:“殿下不必知会我,我一个人在江都,可以照顾好自己!” 晋王想起去年的场景来,那时肖元元一开始也不想回京的,但是几人一番劝说下来,肖元元就回去了。 “你当真不回去了吗?”晋王问道。 第356章 新年 肖元元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来,决然道:“不回去了,殿下与王妃路上保重,一路顺风!” 直到如今,晋王留在京中的探子,也没有查出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分开的内幕,所以对肖元元的这番态度也不是存有疑惑的。 晋王其实看得出来,肖元元对乐平公主绝不是毫无感情,他不相信肖元元真得能与乐平公主一刀两断,试着开口问道:“你不若跟我们回去看看!” 肖元元脸色一白,道:“我意如此,殿下不必多言。” 晋王微微叹了一声,道:“罢了,我也不管闲事了,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事。” 说着,掏出一封信来,递于肖元元道:“萧珏来信了!” 肖元元接过,道:“送信这种小事,派个小厮就是,何必劳烦殿下跑这一趟。” “反正今日闲来无事,随便走走。”晋王开口道。 肖元元拆开信,大略看了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些日常经营之事。阿珏也真是的,总是把信送到总管府去,劳得殿下与王妃再转送给我,实在是麻烦!” 说着,便将信置于一旁。 晋王问道:“要不要写回信,本王回京顺便带给他?” 肖元元想了想,道:“也好。” 说罢,肖元元起身,走到书案前研墨铺纸,开始写信。 晋王走了过去,拿起肖元元看得书,是一本介绍善鄯郡的杂记,翻了两页,见上面有肖元元故意压的折角,看来是十分留意上面的内容。 片刻之后,肖元元便写了薄薄的两页纸张,找信封装了,封好交予晋王,道:“劳烦殿下了!” 晋王接过,道:“我这一走,便是三个月不能回来,你若有什么难事,去总管府找柳顾言,我与他了打招呼,你只管找他便是。” 肖元元也不推辞,笑着回道:“多谢殿下,劳殿下费心了!” 晋王点了点头,当下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收下信便告辞离去。 晋王来这一趟,才让肖元元意识到要过年了。 两日之后,晋王带着晋王妃回京述职,肖元元则带着肖七娘和小九,满城转着去置办年货。看到什么都想买,转了十几天,年货堆了半个屋子。 肖七娘看着这些东西,有些发愁,问道:“阿姊,这些东西,咱们用得完么?” 肖元元笑了笑,道:“我们人少呀,自然要多买些东西把空的地方都填补上!这样才看得热闹。” 肖元元看着一大堆的年货,心情有些复杂。人多的时候不愿意过年,总想着清净些就好了。可人少的时候却想过得热闹些,不然心里空得慌。 就是因为心里空得慌,肖元元就想找些事情做。年底什么最热闹,自然是开年会。 今年腊月二十八有味馆歇业,这天全店伙计长工带着家眷开年会,还请了日常里合作好的商户一起过来。表演节目、抽奖、吃饭,送红包,一条龙下来大家都喜不自胜。 在21世纪又土又俗的年会传统,在这大隋朝居然是新潮流,第二日便传遍了江都城。 自然肖元元在江都城的这番闹腾,晋王是完全错过了,他直到大年初四阖宫家宴的时候,看着堂上舞姬曼妙,乐声阵阵,心里突然便想起了远在江都城内,那个偏安一小居里的肖元元。 不知现在江都城的天色如何?她的病有没有复发?大过年的呆着屋里发呆会不会难过? 今年宫宴人少,嫁到外地的襄国公主和广平公主没有回到京中,所以便没有参加宫宴。 乐平公主说是身子不适,不止是宫宴,连大年初一的朝会都没有露面。 兰陵公主听说姊妹们都不来,只她一人心下觉得没有意思,但求告了独孤皇后,当日便没有参加宫宴。 眼下的宫宴已行至一半,独孤皇后心绪不佳,身子疲累,早早便离了席。 所以,当下宫宴之上,便只有杨坚和他那几个儿子了。 几巡酒罢,歌舞稍歇,汉王杨凉觉着莫名有些冷清,便随口向杨坚问道:“不知阿姊她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她心中不大痛快,你若是不嫌她骂你,也可以去她府里看看她!” 汉王没有听明白,难不成乐平公主只是不想来,并不是生病了?乐平公主如今做事越来越不顾及旁人,只管自己心意如何,能这番作为的也只有家里的长姊敢了。 想想,竟还有些羡慕乐平公主的性子。 汉王讪讪笑了笑,道:“那我还是不去找阿姊的不痛快了!” 晋王皱了皱眉,他一直想知道乐平公主与肖元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实在不知道从何问起。 杨坚看了看晋王,忍不住问道:“晋王,那个肖元元……在江都吧!” 晋王一愣,不明白杨坚为什么突然问起肖元元,回过神来,马上回道:“是,她是半年之前到江都的。” 蜀王顿了顿,忍着没有说话。 杨坚问道:“她现下可好?身子……怎么样了!” 晋王有些疑惑,听起杨坚似是十分关心这个肖元元,竟然还知道肖元元身子不好。当下晋王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来,难道乐平公主与肖元元的事情,跟宫里有关系。 脑子转了转,晋王回道:“孩子与这个肖娘子交往不深,不大清楚。王妃她时常派人前去照料肖娘子——” 说着晋王转过头来,看向晋王妃。 晋王妃闻言,连忙朝着杨坚低头行礼道:“回父皇,那肖娘子入江都府之时,伤病极重,差些便丧了命去。妾派了府上医倌为她医治,总算是救了回来。 后来她身子一直不好,养了半年才能下床,妾常派人送些补品过去,当下——应是好多了!” 听上去这晋王妃与肖元元关系甚笃。 杨坚眯了眯眼,不由得疑道:“晋王妃对她甚是尽心呀!” 晋王妃对此早有准备,回道:“那肖娘子曾经救过妾的命,如今她受病厄之困,妾自然要多照拂于她。” 第357章 知晓 杨坚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便点了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冲着晋王妃道:“那肖娘子你便好好照顾她,莫让她再受委屈!” 杨坚亲自开口,令晋王妃十分惊讶,连忙称道:“是,妾遵命!” 晋王不由得开口问道:“那肖娘子不知做了何事,连父亲对她都另眼相看?” 杨坚叹息一声,道:“那日,朕与她长谈一番,她心机见识异于常人,言及商贾之事,连朕听了都觉得大有裨益。可惜……” 杨坚顿了顿,接着对众人道:“可惜她不是男儿郎,否则以她的能耐入朝为官,大有可为。可惜是个女儿家,终为女儿家的名声所累!” 晋王听在耳中,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听得人一头雾水。又问道:“那肖娘子突然去了江都,不知有何内情?” 杨坚不想多说,只道:“宫帷内事,不说了!”便招呼着众人饮酒,喝了两杯又觉着无趣,便让他们自行宴饮,他径自回宫去了。 晋王越听,心下里的疑心便越重,又陪着众兄弟应酬了一会儿,正看到蜀王准备离席,忽然想起那时蜀王尚在京中,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到些消息。 于是便带着晋王妃走上前去,堪堪在殿门之前赶上了:“四弟,这便要走么?” 蜀王回道:“是呀,今年没什么意思,早些回府去安歇了!” 晋王找着话道:“许久不见四弟,不知四弟在蜀地过得可好?” 蜀王看了看晋王,又看了晋王妃,想了想,便道:“还不错,来回跑跑,强身健体!” 那蜀王妃看了看晋王,心想着两兄弟或许有话要讲,便借口先走了。 晋王朝着殿外又走了两步,特意离那宴席远了些,蜀王知道晋王有话要问,便跟了上去,果然晋王低声道:“我想问四弟一事——” “关于肖元元的?”蜀王直接问道。 如此直白,晋王差点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哑了口。 晋王妃开口道:“四弟,那元元与我救命之恩,她如今人在江都,终日里神思恍惚,心神呆滞,病弱的不成人形。这病厄之苦,我尚且可以派医者前去诊治,可我不知内情,心病难医啊!” 晋王点了点头,接着道:“那时你人在京都,不知道是否知道些内情?好告知你四嫂,她也可对症下药,救那肖元元一命!” 听晋王与晋王妃这么一说,蜀王心中也十分唏嘘,叹了一声道:“那肖娘子……当真是可惜!” “到底出了何事啊?”晋王妃切切问道。 蜀王叹了一声,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那日肖娘子入宫,被掖庭的内监绑入掖庭……奸污了!” “什么?”晋王妃失声叫出。 晋王登时脑子一懵,努力忍住了心绪,问道:“肖元元……她是阿姊的人,谁敢这么对她?” 蜀王看着晋王一脸惊痛的模样,为难道:“是呀,那肖娘子不但受阿姊宠爱,连父亲对她都甚为看重,为她还特意告诫我离她远些。当时肖元元受害时的场景,莫说是你,当时我看了心下都震动不小。” “你看到了?”晋王艰涩地问。 蜀王点了点头。 晋王问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以肖元元的身份,若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是不会去掖庭的。 蜀王顿了顿,小声回道:“是宇文郡主!” 晋王顿时愣住,不知做何反应。 “小娥英?怎么可能?”晋王妃小声惊呼道:“小娥英对元元亲近的很呢!她怎么会对元元做这种事呢?” 蜀王低着声解释道:“不然这事怎么瞒得这么紧,我也是看到四哥四嫂不是外人才说的,若是旁人我可不敢说!” 晋王压着声音问道:“确定,没有弄错,是小娥英做的……” 蜀王点了点头,回道:“那日阿姊带着肖娘子去与父亲说话,后来父亲要与肖娘子单独详谈,我便与阿姊一起去找母亲去了。 后来东宫的奴婢突然过来传信,说有人带着肖娘子往掖庭去了,阿姊担心得紧,亲自去寻。我当时见阿姊着急,便跟着去了。 谁知到赶到之时,那里只有娥英与肖娘子在场,肖娘子重伤昏迷,不醒人事,身上的衣饰也都被撕烂了…… 本来我也没有往娥英身上去想,我也是从阿姊与娥英的谈话之间,才猜到是娥英派人做的。 为了保全郡主和公主的名声,后来母亲不但打杀了那三个罪奴,还将娥英身边的婢女一并赐死,知道的人也都被噤了声,这才没有传扬出去。” 似有一口铁石杵在晋王的喉间,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怪不得肖元元会离开公主府。乐平公主对肖元元用情极深,就算肖元元失了清白,乐平公主未必会舍得送走肖元元,除非为了她的女儿。 肖元元呢?害她的人是她曾经竭力维护的人,也是她无法报复的人,此仇此恨只能堵在心里,除了离开,还能怎么办呢? “哎呀!”那蜀王叹息道:“你说那肖娘子,娇花一般的人,受此污辱,想必是经受不住。 我听说那夜里那肖娘子几欲断了气,太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救了回来。可谁知第二日便被阿姊送走了,唉,没办法,就算她再得宠,也比不上自己的女儿重要!” 怪不得,父亲说她被女儿家的声名所累,原是这个意思! 晋王稳下心来,看了看晋王妃,晋王妃开口道:“原是这个原因,元元她实在可怜!” 蜀王顿了顿,回道:“我虽与她交往不深,却也十分怜惜她,阿嫂日后见她替弟弟传句话——”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四弟请说。” 蜀王吞吐道:“呃……那声名之事,本王都不放在心上,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四弟,”晋王打断道:“想她当下最是听不得这些话,还是等她休养好,再说吧!” 蜀王讪讪一笑,道:“我也是想让她放宽些心……” 见晋王与晋王妃都当下都无心再说,蜀王便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告辞出宫了。 第258章 年节 晋王与晋王妃二人同乘回府,二人自上车起都默不作声,各自心里都平静不下来。 晋王阴沉着一张脸,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到这种事能发生在肖元元身上。 怪不得这一次她回江都,第一次见她时,肖元元整个人的精神似是都被抽走了一半。 她说她想忘掉,哪有那么容易,当真忘得掉么? 回想起蜀王描述的情节,晋王此时就像是一块火红的烙铁卡在喉咙处,让人又痛又恨。 晋王妃也为肖元元感到心痛,看了看晋王那阴沉的一张脸,想了想开口道:“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娥英她发疯了么?” 晋王一拳砸在车座上,说不出话来。 晋王妃压下一口气道:“怪不得肖元元直接挑明了与我说,她与公主府再无瓜葛,让我莫再为了讨好公主而去拉拢她。经此一事她与公主莫说是情份,怕是已经结了仇……” “宇文娥英的错,她们结什么仇!”晋王气道。 晋王妃怔了怔,解释道:“郡主是公主的亲生女儿,公主会为了肖元元处置自己的女儿么? 肖元元此番是白白受屈的,她能不恨郡主,不恨公主么? 肖元元只是公主的女宠,无论再怎么喜欢,两相比较之下,公主只能丢弃肖元元,护住女儿。 一来一往,焉能不怨,焉能不恨!” 晋王默然不语,晋王妃接着叹息道:“若肖元元与公主生了仇怨,那便不能再招揽肖元元了。” 晋王闻言,转过头来,盯向晋王妃,问道:“阿环,你此时此刻想到的是这桩事么?” 晋王妃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道:“殿下,此言何意?” 晋王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稳了稳道:“无论如何,那肖元元没有对不起你我二人,甚至于你我都助益良多。如今她正是伤痛之时,且放过她,莫再想着从她身上图什么东西了!” 晋王妃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是呀,她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可让人贪图的呢?殿下可是心疼她了?” “你莫要乱说!”晋王心下思绪烦乱,“你明明知道她……” “如何?”晋王妃打断道:“她是公主的人?如今已经不是了!” 晋王气得脸色发黑,低头合眼,不想争辩。 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殿下大才,终有问鼎之时,妾自知不能与母后相较,殿下身边迟早会有良妃美人在侧,妾何至于为难一个肖元元。只是如今为大事计,不能得罪乐平公主啊!” 晋王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仍旧是默不作声。 晋王妃提醒道:“妾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回京一趟不容易,迟早要去公主府拜访。幸而我们提前知道了,见着乐平公主,肖元元的事就不要她面前提起了!” 晋王妃殷殷嘱咐完,却见晋王一声不吭,不作表态,顿时有些急了,不由得气着叫了一声:“殿下——” 晋王心中憋闷的厉害,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冲着车外叫道:“停车——” 晋王妃一愣,又惊又气,忙道:“殿下做什么?” “你先回府,本王走走透透气。” 此时马车已经停稳,晋王开门一脚跨了出去,对着马车吩咐道:“送王妃回府!”说罢自己带着一个亲侍走了。 晋王妃压了压心中的火气,狠狠关上了车门,命马夫赶马回府。 这年过年,无论朝会拜祀,还是节宴相聚,都没有乐平公主的身影。杨坚与独孤皇后派人来公主府再三叫她过去,乐平公主都不肯出门见人。 直到大年初六,几个兄弟带着弟妇来府上拜年,乐平公主只让白鹭子把人请到了正厅,喝了几杯茶,便送走了。而乐平公主本人,却是连面都没有露。 过年期间,本不该说什么伤心话,可独孤皇后为了这个女儿,在千秋殿内对着晋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怨:“你阿姊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个死人。 整日里吃斋念佛,不悲不喜,不见人,也不结交,如今已有好多时日不进宫了。” 独孤皇后掩面而泣,接着道:“就算把她叫到跟前来,她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孤想劝她都不知道从何处劝起! 你说她不好,可她看着一切正常,吃饭睡觉也没什么毛病。 可你若说她好……孤听白鹭子说,你阿姊已经生了白发,她才多大,怎就生了白发? 年前——就你回来前几天,她突然上了一封奏书,请奏你父亲,说她死之后,请把她的封邑转给小娥英——哎哟,孤的心肝哟,无缘无故说什么死不死的,孤都慌得不得了,派了青依去看,又说她在府里什么都好,她这一封奏书下来,差点儿要了孤的命!” 晋王看着老泪纵横的独孤皇后,哄道:“阿姊她向来疼爱小娥英,为她日后考虑也是正常的,母亲不必担心!” “孤岂能不担心?”独孤皇后锤着胸口道:“你们几个姊弟都有了依靠。你妹妹们都嫁为人妇终生有托,你们兄弟也安镇一方,唯有丽华一个,孤零零的留在京中,身边一个女儿也没有本事,不顶什么用!日后她该怎么办呀!” “母亲,母亲——”晋王平和地劝道:“母亲莫急,还有孩儿呢!阿姊自小便待我们兄弟几个都好,我一直都感念着阿姊扶养之恩的。百姓之间有一俗语,所谓:‘长姊如母’。我日后定会好好看顾阿姊,保她不受委屈,母亲不必担心!” 独孤皇后扯着晋王的袖子揩着泪,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还好几个儿子里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老二,不枉你阿姊疼你,你要记得今日的话,好好对待你阿姊。” “母亲放心,这话不用母亲说,我与阿姊向来都是亲近的!”晋王笑着安抚道。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又叹着气道:“可是你马上就要走了,你阿姊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等你回来——”一边说着,一边又擦起泪来。 第259章 活着 无论是远在江南的晋王,还是近在京都的乐平公主,一想到这两个孩子,独孤皇后都止不住的心疼。 今年杨坚预备正月里出宫巡游,杨坚出游之前晋王要离京回往江南,日子算起来也没剩几天了。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日前我们几个兄弟去公主府上拜年,连阿姊的面都没见到,许是人多,阿姊不想见。 无妨,我明日自己单独再去一次,好好宽慰一下阿姊。” 独孤皇后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她必会见你的,你要好好劝她。” 独孤皇后这般笃定,让晋王有些疑惑,道:“母亲怎知阿姊会见我?” 独孤皇后眼中露出一丝悲凉来,道:“说来也不光彩,孤早就知道你阿姊是为了那个肖元元,才成这个样子的! 本以为送走了她,日子久了,你阿姊渐渐能释怀,谁知她竟把自己憋成这个样子…… 孤听说那肖元元人在江都,所以她一定会见你!” 晋王微微皱着眉头道:“母亲放心,阿姊那我边定会好好劝慰,但孩儿担心的不止是阿姊一人,我听说母亲近来身子转弱,孩儿实在担忧得很!求母亲为了孩儿,也为了阿姊,好好珍重自身才好!” 独孤皇后眼中泛着泪,抚着晋王的脸,颤声道:“孤知道,孤知道,为了你们孤也会珍重自身,你安心就好。” 晋王脸上绽出笑容,松出一口气来,又将准备好的礼物呈了上来,都是江南的一些好物,虽不值什么钱,可是胜在新奇,令独孤皇后十分受用。 第二日,晋王便依言拜访公主府,宫婢将晋王带到清吉堂先行坐等,又派人前去佛堂向乐平公主禀报。 晋王正闲坐在堂上,忽见宇文娥英匆匆赶了过来,宇文娥英看到晋王,面露喜色:“舅舅——” 晋王皱了皱眉,没有料到宇文娥英竟然在公主府内。开口问道:“娥英,你怎么在府里?” 宇文娥英一愣,想了想才明白,晋王常年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自己与李府和离的风波,于是尴尬地回道:“我跟李府过得不好……如今回来住了!” 相比于宇文娥英初见晋王时面露喜色,晋王的表情相当冷淡,只轻轻‘哦’了一声,便不作声了。 宇文娥英在晋王手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晋王,犹豫地开了口:“舅舅——” 晋王清冷的目光扫过来,问道:“怎么了?” 宇文娥英心中一颤,这个舅舅向来都是和颜悦色,待她也是极为温柔的,今日不知为何总感觉冷冰冰的,明明人在眼前,却像是隔了老远。 宇文娥英想了想,还是壮起胆子道:“我有件事要问舅舅!” “嗯?”晋王没有过多的言辞。 宇文娥英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那个……肖元元,她怎么样了?” 刚刚宇文娥英本来在花房捉虫,听说晋王来到了府上,便急慌慌地赶了过来,她想问一句,哪怕得一句她的消息,她心里应该也能安定些。 晋王冷眼看向宇文娥英,盯着宇文娥英心中毛毛的,“舅舅……”宇文娥英不安地叫了一声。 晋王咽下一口气,淡淡回道:“她还活着!” “舅舅——”宇文娥英不满地叫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晋王歪头探究地看着宇文娥英,问道:“那是什么意思?或是说只有肖元元死了,才是郡主要想听到消息。” “我……”宇文娥英一急,说不出话来。 “娥英啊!”晋王拉长了声音道:“肖元元她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你为何要她非死不可呢?” “我没有——”宇文娥英心中委屈,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我没有!我就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晋王目光越来越冷,道:“我记得去年肖元元回京之时,车上一半行李都是送给你的礼物,她为你跑遍了整个江都城,你不知道她为你选礼物时的样子是多么认真,多么开心。你是怎么狠下心对她做出这样的事呢?” 宇文娥英倔强地噘起嘴,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抢走了我的母亲!” 晋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宇文娥英既然不认错,那便让她一直错下去吧,他也懒得替别人纠正想法。 “舅舅不能怪我!”宇文娥英又嘴硬道,“舅舅你怪我做什么?” 晋王忍下气来,道:“我没有怪你,你自己的做事情自己承受,我不会管。” 宇文娥英忍不住,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胡乱地用手擦着。 “阿摩——”门口响起乐平公主的声音。 二人齐齐转头,向着门口望去,见乐平公主正朝着堂中走来。 晋王连忙起身,唤了一声“阿姊!” 打眼看去,乐平公主神色漠然,举止沉缓,一身素服,全无生气。细看之下确如独孤皇后所说,鬓间有丝丝白发隐现,隐约间竟有了几分独孤皇后的神态来。 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于主位坐好,乐平公主冲着晋王道:“不必多礼,你先坐下。” “是。”晋王闻言,坐了下来。 乐平公主看向宇文娥英,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宇文娥英擦干了泪,道:“我听说舅舅来了,来看看。” 乐平公主道:“你回去吧,我与你舅舅有话要谈。” 宇文娥英忽然想起,自己的问题还没有答案,眼巴巴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母亲,孩儿可以听听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命令道:“不该你听的莫要听,回房去!” 宇文娥英顿了顿,也不敢违拗乐平公主的意思,只好屈膝行了一礼:“那孩儿回去了,母亲告辞,舅舅告辞!” 看着宇文娥英出了房门,晋王又把目光看向乐平公主,切切地叫了一声:“阿姊,到底怎么回事?” 乐平公主抬眼扫了扫晋王,沉声道:“你与娥英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内情你应也知道了吧!” 第260章 病因 晋王点了点头,道:“是。”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神,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晋王解释道:“年宴时父亲提起过,宴后我去问了四弟!”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尽管已经压下了消息,处置了一众人,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中,蜀王是最清楚的。 乐平公主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病着……”晋王回道。 “没有请大夫么?怎么一直不好?”乐平公主急问道。 “请了,我府上的那孙医倌,阿姊见过的,医术极好,一直在给肖元元诊治。可是如同阿姊你一样,心病怎么医啊!”晋王道。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心病?她怎会有心病?没有心的人也会有心病么?” “阿姊是说,肖元元没有心么?”晋王问道。 乐平公主眼神一黯,回道:“她若有心,合该去死才对!” 晋王一愣,问道:“她又做了什么,阿姊竟如此恨她?”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不恨她,我只当她死了!只有当她死了,我才能死心。不然总是想起她在那边逍遥快活……我不甘心呀!”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姊放心,她活得不好,那时她到江都时,我听闻只剩下半口气了! 就算后来救了回来,身子一直弱得厉害,两个多月都下不了床。 天气稍稍冷了一些,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我记得之前她总是喜欢些艳丽的衣裳,如今套在身上的袍子不是白色就是灰色,素净的像是个姑子! 我去见过她两次,不是在睡觉,便是发呆,不想着赚钱了,也不想做事了,了无生趣,无聊得很! 阿姊若再见到她,怕也是不会喜欢她了!” 乐平公主入神地听着,听晋王缓缓讲完,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又问道:“还有么?” “什么?” “关于她的事情,还有么?”乐平公主问。 晋王摇了摇头,回道:“我见她不多,知道的也不多。” 乐平公主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道:“听她过得不好,我心中明明难受的很,但还是想听多一些。晋王妃,她为何没来?她应该知道的多一些!” 晋王回道:“我本知道的不多,都是阿环说与我的。” 意思是就算晋王妃来了,也说不出别得来。 “元元她……也该吃些苦,总不好让我一人受罪!”乐平公主道。 晋王怔了怔,劝道:“是母亲让我来看阿姊,她很担忧你!”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不过失了心头爱,又死不了!” “阿姊——”晋王犹豫了一下,道:“不如召她回来吧!” 乐平公主眼神一亮,但又黯了下去,道:“她会死的!” 晋王一愣,道:“就算娥英不喜欢她,只要看紧了,总不会再发生一次。”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娥英,是她自己。她说她恨娥英,恨到想死!她说她呆在公主府里,都快憋死了!她说她永远不会喜欢我,莫说是娥英,我都想杀了她!” “什么,那她与阿姊你……你们……”晋王吃惊地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我们妄担了虚名,她不好女色!就算没有娥英,我与她大概是不会有结果的……” 晋王默然良久,“那肖元元既然无情无义,阿姊何苦与她纠缠……放下也好。” “不甘心啊,舍不得!”乐平公主接着道:“我是谁呀,皇家贵女,竟被一个小婢子牵着心意走,她却无情无心,不以我为意,我怎能甘心?那个肖元元又那么灵动美艳,心灵智秀,谁又能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阿姊又不肯将她召回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唯有自苦,别无他途。” 晋王狠了狠心,道:“不若我替阿姊将她杀了吧,她若当真死了,阿姊或许会好受些!不会不甘心了,也会死心了!”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道:“你说什么笑话!她若是死了,我与你拼命!” 晋王弯唇笑了一下:“阿姊,你能与我拼命,你拼得过母亲的命么?母亲是知道你的病因是肖元元的,你若一直这样子下去,万一你有个好歹,母亲会放过肖元元么?” 乐平公主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我总想着那肖元元死了也好,一了白了,可若她当真死了,我又受不了!” 晋王问道:“为何呀?” 乐平公主苦笑一下,“我怎知道?或许爱而不得,求而不得,便会如此!” 晋王确实没有体会这种感受,但见着乐平公主如此痛苦,心里着实不大好受。 晋王开着玩笑道:“阿姊,若是我没有料错的话,这个肖元元本是阿姊特为我准备的!” 乐平公主瞪了晋王一眼,道:“谁让你不要的,你若早早要了她,哪还有今天这档子事!” 晋王皱眉,道:“阿姊这话好没道理,你都不曾给我!” “给你你便要么?”乐平公主问。 “你给我……那肖元元肯来么?”晋王又问。 “那倒也是!”乐平公主噎了一下,“她连我看不上,也肯定看不上你!” 晋王扶额,真不知道乐平公主如今这脑子怎么长得,实在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乐平公主怔怔地看了晋王一阵,道:“你知道我为何要为你准备美人么?” 晋王开口笑道:“阿姊做得这么明显,我岂会不知,不过阿姊实在是多此一举,我们姊弟之间,本不必来此一套。”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的心意你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 “什么?”晋王问。 乐平公主淡然道:“从今日起,我会在京都为你留意朝中状况,在父亲母亲身边维护你,京中若有变动,我会第一时间与你联系,日后需要站队,我会站在你身边……” 晋王一惊,“阿姊的意思是?” “你想让我站你一队,可以,但有一个条件!”乐平公主道。 第361章 结盟 晋王压下狂跳不止的心,稳了稳声音道:“什么条件?” 乐平公主上身隐隐向前探道:“护佑好肖元元、多加照顾,不要让人欺负她,不利用、不逼迫,让她平安喜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晋王沉默了一下,喉咙处哽着,说不出话来。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如何?你若同意,今日之约就算达成!” 晋王抬头看向乐平公主,眼中晦暗不明,艰涩地说道:“阿姊,你可有想清楚,太子他名正言顺,势力众多,你与我结党与谋逆无异。 若是父亲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乐平公主冷笑一声,“谋逆?父亲不也是谋逆么?上行下效,你我都有家学的渊源!” 晋王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来,自己阿姊这十数年来谨慎低调,但骨子里的狂傲一直都在。 这十三年来,她没有提过前朝皇室的一句话,却硬是将前朝皇室的血脉,在众目睽睽之下养大了。 她装得这样像,连父亲和母亲都被瞒了过去。 晋王眼睛眨了眨,垂眸看向地面,问道:“值得么?” “什么值得?”乐平公主问。 “为了一个肖元元,阿姊不惜撕下带了十几年的面皮,值得么?”晋王抬眼问道。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眸光闪了闪,摇了摇头,“我事前没有保护好她的清白,事后也不能给她一个交待,终是欠了她的!” 晋王扫了扫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乐平公主身上,望着乐平公主坚定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乐平公主疑问道。 晋王当下已完全平静下来,沉声道:“这个交易我不做!” “为什么?”乐平公主问。 “因为你是我亲阿姊——”晋王殷切地看着乐平公主,道:“阿姊放心,你的要求我可以办到,但你说的所谓站队之事,不必再提!” “阿摩——”乐平公主开口道:“你看不起我?” 晋王摇了摇头,道:“阿姊,父亲春秋鼎盛,我无意于弑父夺位。况且——阿姊觉得你如今的身子,还能活得过父亲么?” 晋王说得直白,乐平公主双手微微抖了抖,眼神一下便黯了下去。 晋王咽下一口气,道:“肖元元那边,阿姊尽管放心,只要她人在江都,我一定保她无恙。 不为别的,只为安阿姊的心。 只要阿姊放下心魔,身心自在,以后的事情,才有以后!” 乐平公主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晋王起身道:“今日本是奉了母亲的命,来看望阿姊的。如今见阿姊心事稍解,我也好向母亲去交差了。” 乐平公主一慌,忙问道:“你何时离京?” 晋王温言笑道:“两日后便走!”顿了顿又道:“今日我见阿姊的心病大多是由于在京中太过烦闷。江南四季好风物,为解阿姊烦闷,我会让阿环每隔半月写封书信来,给阿姊讲讲江南风光,可好?” 乐平公主心中一动,问道:“是否麻烦了弟妇?” 晋王温声道:“不麻烦,她若懒得写,让旁人代笔也不难。说不定旁人写得比她还好呢!” 旁人?乐平公主眼中一亮,又黯了下来,摇了摇头,道:“算了,不用劳烦弟妇,也不用麻烦旁人了!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何必横生枝节!” 晋王叹了口气,拜了拜,道:“那弟弟我先告辞了,还望阿姊好好保重,后会有期!” 说罢晋王便转身出门,由侍婢带了出去。 晋王走后,乐平公主呆坐良久,白鹭子十分不解,问道:“公主,晋王殿下为何不接受您的投诚?”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他觉得我如今远离宫庭,又有些胡言乱语,神志不清,怕我投效之后,心思混乱,反而坏了他的事。” 白鹭子目光扫了扫堂外,道:“晋王真是糊涂,公主心智非常,他竟然怀疑公主。” 乐平公主摸了摸鬓间,无力道:“他才不糊涂,他一边拒绝了结盟,一边又讨好我照顾肖元元,万一有一天需要我帮忙,只要肖元元在他手上,我就得听他得话!” 白鹭子眼神一惊,这样一来乐平公主不但没有晋王想夺位的证据,反而还要受制于晋王。 “那公主……岂不受制于他?”白鹭子惊问道。 “无妨——晋王也好,太子也罢,谁得天下,我都无所谓。”乐平公主恹恹道。 “那肖元元她?”白鹭子担忧道:“她在晋王手上,岂不是危险?” 乐平公主瞥了一眼白鹭子,道:“肖元元不过是一时困顿,她能从公主府走出去,便也能从晋王手上挣脱出去。 只不过当下她在困顿之中,需要人护佑着。 再等等吧,当日我千方百计想困住她,最终不也是放她走了么!除非她自愿,否则她不会受制于人的。” …… 晋王今年比往年回江南都要早一些,上元节一过,晋王便收拾行囊,前往江南去了。 正月二十一,杨坚巡幸岐州,见山木青郁,水川秀美,平地辽阔,对一方治臣十分赞赏。 高颎与杨素陪驾在侧,岐州总管言道:“陛下,这岐州之地古称雍州,乃古天下九州之一,周天子发祥之地,羸秦创霸之处。 相传此地,有穆公之女弄玉吹笛,曾引得知音萧史吹萧相和,后乘凤凰而去,实乃大吉之地。” 这一番论,此得杨坚心中一震,不由得看了看高颎。 本来这次出巡,是要带着独孤皇后一起出来的。可近来独孤皇后总是凤体违和,临出宫时突然头痛不止。但是出巡事宜是一早便定下的,所以杨坚便只好独自带着群臣出巡岐州,留独孤皇后在宫中休养。 若是这岐州总管所言当真,那此处便是凤天福地,于独孤皇后大有禆益,若是独孤皇后来了,肯定能受天地福气的滋养,病痛也可以好些。 高颎也明白杨坚的意思,心思转了转,便想出一个法子来,道:“陛下,如此福地不加以善用实为可惜。\\\" 第362章 行宫 高颎接着道:“天后近来凤体违和,不若在此处建一行宫,来年盛夏之时,陛下也可以带着天后到此地避暑,也可为天后疗养凤体。” 杨坚一听,顿觉得这个法子十分好,但又觉得劳民伤财,浪费民力,不由得犹豫道:“为我夫妇二人,劳天下之财,实为不妥。” 高颎劝道:“天后为陛下辛劳一生,而陛下体恤万民,俭薄自身。天后从陛下而行,如今积劳成疾,卧病在床。况且天后为天下人之母,天下人奉养母亲有何不妥?” 杨坚听完了一喜,想了想近年来风调雨顺,仓禀富足。且陈朝已灭,四夷臣服,当下外无战事,内无祸乱,此时为自己的皇后修一座行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杨坚点头允道:“独孤此言有理,不枉伽罗爱重于你,只是这营建行宫,需要朝中大臣为主事,你身为左相,不知可有人选?” 高颎闻言,开口笑道:“这主事之人眼前就有一个!” “哦?”杨坚向旁边看了看,扫到了杨素。 杨素脸色顿时便不好了,你们君明臣贤地搭台子唱戏,拉上我干嘛? 自年前杨素接任尚书右仆射之后,可谓步步惊心,事事都有人制肘,这几个月来,竟然一件事都没办成,谁知是不是太子与高颎故意针对他的! 今天高颎与杨坚二人一唱一和,把他提了出来,杨素心里气得直发抖。 他一个越国公,平陈功臣,上柱国,前一年被派去钱塘修城墙,当时已经很憋屈了。 今日倒好,让他一个朝堂的二把手……二把手算不上,但好歹是个三把手,过来给他们修园子! 别以为杨素心里不知道,杨坚对于把苏威免官之事,一直对高颎有所愧疚。他们君臣二人想弥补关系,便生生拿着杨素去填补他们君臣之间的裂缝。 高颎心中自然也有打算,这行宫从选址,到建材,再到征发民夫开始建造,等建完了起码要五六年。杨素忙着造园子,就没空管朝里的事了,趁杨素不在的机会,把苏威再弄回来。 况且,就算杨素肯安安心心造房子,这工程这么大,时间这么长,找出些问题很简单,到时候再参他一本,照样可以把杨素从右仆射的位子上拉下来。 “独孤,你说的是越国公么?”杨坚明知故问道。 高颎回道:“正是,越国公门客众多,且年富力强。想当年于钱塘修建防御工事,越国公用时极短,三个月便建造了一座城池,想必这行宫也不在话下!” 杨素白了高颎一眼,回道:“陛下,这行宫之事,事关天后凤体,老臣怕力有不及,还请陛下选有能之人为之。” 杨坚脸色一沉,回道:“你身为尚书右仆射,若你都不算是有能之人,朕还能找谁?” 又看了看高颎,道:“独孤向朕推荐于你,是为信重你。皇后如今生病,朕忧心忡忡,若此行宫能解皇后病痛,便是为朕分忧。你是力不能及,还是你根本不想为皇后出一份力呢?” “臣不敢……臣……”杨素气得牙痒痒,这两人摆明了是逼着他必须做的。 杨素忍下心中这口气,咬着后槽牙道:“……臣受天后之恩,愿为天后营建行宫,谨遵圣谕。”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杨素转而一想,又道:“只是——为天后营建行宫,并非小事,不尽心尽力,实难表达臣的敬慕之心,臣的门客之中,有两人需要重用,还请陛下允准。”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若不趁这个机会,提拔一下自己人,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杨坚微微笑道:“是何人呀?” 杨素抬头,回道:“臣想请前莱州刺史宇文恺为将作大匠,封德彝为土木监,辅助臣营建行宫。” 杨坚愣了愣,开口道:“封德彝,你常常与朕提起此人,倒也无妨。只是那宇文恺——” 杨素回道:“陛下,这宇文恺曾为宗庙副监(负责宗庙兴修事务),而如今这大兴城也是他助力营建,此番由他来助臣修建行宫,臣才可放心。” 杨坚犹豫了一下,道:“他如今在你门下,可还有不忿之心?” 杨坚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这宇文恺本是前周宗室,当年杨坚夺位清理前朝宗室之时,这宇文恺本是在名单之列。但由于他的兄长宇文忻辅助杨坚有功,才免于一死。 后来宇文恺投入高颎门下,新建大兴城之时,高颎虽为大监,但大兴城修建的总领大纲,规模计划都是宇文恺计划的。 本来他前途大好,不料他的兄长宇文忻与人密谋造反,被人告发,他虽与此事无关,但受了连累,丢官弃爵,成为一个白丁。 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有才,但心思不拿不准,让他为自己修建行宫,杨坚是不放心的。 杨素听完,回道:“陛下既然将这行宫交予臣来营建,无论谁为将作大匠,出了事情都是要臣来负责的。” 杨坚听罢,心想着也是,若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杨素第一个挡在前面挨刀。既然这样,最应该担心这宇文恺的是否有异心的应是杨素才对。 况且,刚刚他与高颎将杨素逼得太狠,若此时 连让他用自己的人都不应允话,那实在也是太过分了。 杨坚笑了笑,回道:“既是如此,便允卿所奏,不日朕便诏于天下,卿只管安心行事即可。” 杨素心中暗暗叹着气,只好道:“臣遵旨!” 这行宫离大兴城有四百多里,他是不可能一天一个来回地跑的,一旦他开始把心思都用在营建行宫这件事儿上,他势必会长时间离开大兴城,而留在岐州。 这么一样,这个尚书右仆射,怕是当不了多久了。 这杨坚和高颎,是想着法子把自己赶出尚书省啊! 此时,他突然想起了苏威的儿子苏夔。 那个苏威虽然是自己的对头,但那个儿子倒像是个通透的。自他从外面散心回来之后,常常与杨玄感宴乐饮酒,对他也丝毫没有怨怼之色。 有一次竟然说道:他父亲与他杨素一样,不过是皇权之下的蝼蚁罢了。 第363章 伤疤 当时虽听着不甚悦耳,但今日看来也甚有道理。 可是,既然都是蝼蚁,为何那高颎不但能屹立不倒,而且还能将他随意揉捏呢? 杨素此时心中尽管不忿,但也只能忍下了。 好吧,他高颎不就是想找机会把他调离京都么?这件事又不是第一次,上次为了把他调离京都,就让他去钱塘修城墙去了。 这次大不了跟上次一样,只要尽快把工期赶完,这朝堂之上他也不会离开太久,终会为自己留有一席之地。 …… 江南的二月天,虽无风无雪,却也是春寒料峭,寒气逼人。 晋王一行人回到江都城第二天,晋王妃便亲自去见了肖元元。 看到晋王妃,肖元元先是怔了一怔,就算晋王妃担心肖元元,只要派个人来过问一下就行了,实在不必亲自前来。 肖元元回过神来,忙笑着向晋王妃见礼:“见过王妃!” 未等肖元元见礼完毕,晋王妃便急着将肖元元搀扶起来,“元元,不必多礼!” 晋王妃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肖元元有些莫名其妙,忙着请晋王妃入了座:“王妃是何时回来的?” 晋王妃坐了下来,又上前握住着肖元元手,温声回道:“昨日回来的!”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今年王妃比往年回来的要早……怎么不在京中多待几天?” 晋王妃柔柔地盯着肖元元,没有回答肖元元的问题,目光闪烁了一下,直接问道:“元元,你可还好么?”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回道:“王妃才走了两个月,奴婢好能好到哪里去,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知道肖元元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晋王妃低下头来,将肖元元的手合在掌中暖着,低声道:“离京之前,殿下他去拜访了公主……” 肖元元脸色一白,双手一抖,不由得想将手从晋王妃手抽回来,被晋王妃一把握住:“你这孩子……苦了你了!” 肖元元一时间不知做何应对,晋王妃自顾自道:“我就是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一身伤病来到江都城……险些丢了命去!” 肖元元哑着声音道:“王妃,我快好了!不用担心。” 晋王妃拍着肖元元的手,落下一滴泪来,沉痛道:“你呀你,你不知道我闻听之后,心有多痛!怎会如此呢?你不该如此的!” 肖元元面色苍白,胸间堵着一口气,脑子也似是在嗡嗡地做响,艰涩道:“王妃,不要说了,我就快忘掉了!” “啊?”晋王妃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擦了泪,抚着肖元元的肩膀,殷殷叮嘱道:“是的,忘掉它,忘掉它! 元元,你听我说,这里是江都,以后你就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安安心心地、好好的过日子。 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去做。我做不了的,还有殿下! 在这里,你万不可委屈自己,明白么?” 肖元元挡开晋王妃的手,惨然一笑,道:“王妃,无功不受?,奴婢不值得王妃这样照顾!” “你与我说这种话做什么?”晋王妃含着气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 “多谢王妃——”肖元元低头一礼,道:“奴婢给不了王妃想要的东西!” 晋王妃气得将手轻拍了肖元元一下,道:“要什么东西?你不就是怕我拉拢你去讨好公主么?这跟公主没关系,我就想看你笑,看你闹,看你开开心心的!你不用对我做任何事情,真的,你不信我么?” 信你个鬼! 晋王妃是什么人?肖元元心里有数!不就是演个戏么,谁不会。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为难道:“王妃待我真是好,这让我怎么过意的去!” 晋王妃心疼地看着肖元元,道:“有何过意不去的?你就跟我妹妹一样,我真想把你接到总管府去,好好疼着!” 肖元元摇了摇头,“王妃,我这里安静!” “好,那就不去。”晋王妃宠溺道。“可你也不能天天都在家里躲着,还是要出门见人的。” 肖元元点点头,敷衍道:“好,奴婢遵命!” 晋王妃又道:“过年开市之后,我跟着邳国公夫人去了麻将馆,做得真是不错。我玩儿两天都没玩够!不如你在这江都城也开一间?你放心,钱也好,人也好,我都出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无力地回道:“王妃,当下我没那心力!” “好好好,”晋王妃连忙又道:“你还是要先养着,等你养好了,想开什么铺子都跟我说!”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那多谢王妃。” 二人又聊了一些闲话,见肖元元神态有些疲乏,晋王妃便适时地告辞回总管府了。 晋王妃一走,肖元元渐渐隐去了脸上的笑意,沉默了许久。 “阿姊,晋王妃如此喜欢阿姊,为何阿姊不开心?”肖七娘问道。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晋王妃的热情过了头,必有内情!”肖元元冷声道。 肖七娘拨了拨炭火,仰着头看向肖元元,道:“或许阿姊就是招人喜欢呢?”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得了吧,盲目自恋只会瞎了眼睛,看不清事实。” “那晋王妃为何要对阿姊这么客气?”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眉头又锁紧了一重,那晋王妃说回江南之前,晋王曾去了公主府。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肖元元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来。难道公主还没有彻底放弃她么?甚至,另晋王对她更加看好。 见肖元元半天没有说话,肖七娘只当肖元元也没有答案,便又道:“阿姊,我们约了城西绸缎庄的苏主事午后吃茶,阿姊可要准备一下出发?” 肖元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道:“跟苏主事传个话,不去了!还有近日来我们要交往的几个主事,都先停下来……” 肖七娘一愣,犹豫道:“为何呀?阿姊不开铺子了吗?”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不开了,我身子还没有养好,得再养养!” 第364章 大船 大兴城的萧记麻将行比想象中的要能赚钱的多。尽管大兴城内大大小小的麻将馆不少,但是萧记的麻将馆,每日顾客爆满,好不热闹。 萧珏去信给肖元元,再问过她的意见之后,便仿着萧记麻将的样子,又在城北处开了一间更大的麻将馆,这样一来确实分担了一些客流。 如意楼的生意也经营很好,单就论八十一道猪肉的吃法,就令人大开眼界。 猪肉腥膻,本是贱肉,不被高门所用。但如意楼的猪肉似是与众不同,肉香浓郁,竟没有丝毫的腥味。 也有人派了奸细去如意楼偷师,可由于食材不同,即便学会了做法,做出来的味道也是大相径庭。 如意楼的生意大火,又带得之前肖元元随手建起来的养殖场大火,每每养殖场将多出来的食材拿出来卖,都被争抢一空。 萧珏觉得养殖场的生意也有一番作为,去信去问肖元元,肖元元便回了一封多达上百页的信给萧珏。上前详细介绍了如何施行标准化、规模化、市场化的规范作业流程。 半年之后,养殖场的肉蛋奶不再零售,而是批发给市场,整个大兴城萧氏的肉品占了市场的四成。 相比于萧珏在京城做的风生水起,肖元元在江都城可谓是平静无波。 对外只称是身子不好,不是在家里躺着,偶尔出一下门也仅仅往有味馆转一圈,晋王妃不时派人来关照一下,肖元元也是副恹恹的样子,对来人爱搭不理不怎么客气,似是不怎么喜欢见人。 江南四月间,梅子正青时。和风暖阳照春水,映得芳菲满人间。 晋王府新修了一艘大船,今日首次入水,晋王妃携江都城一众高门贵眷登船游湖,特地邀请了肖元元一同游玩。 肖元元本不想去,奈何晋王妃再三邀请,言辞恳切,肖元元实在推脱不了,便只好赴约了。 由于本就不想去,路上磨磨蹭蹭,等到了岸边那大船已经开走了。 肖元元本想着既然如此,回去便是,不料岸边竟停了一艘小船,是专门留下来接迎她的。 既然横竖躲不过去,肖元元只好带着七娘登了船,划了约有两刻钟,才赶上大船。 这大船果然很大,上下两层,长约四十米,目测可容纳上百人。肖元元虽然也乘过大游轮,可这里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的隋朝,这么大的木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怪不得晋王要宴请江都豪士,这么豪华的大船,也是值得炫耀一番的。 肖元元顺着舷梯登上船去,总管府的一众女婢不少都是认得肖元元,一见肖元元上了船,马上便有婢子上前迎道:“娘子可算来了,王妃可等了许久呢!” 肖元元陪笑道:“抱歉久等,劳烦带我去见王妃吧。” 那婢子连忙带了肖元元入了船舱,晋王妃正与众人谈笑,一见肖元元,马上停了下来。 肖元元上前行了一礼:“元元来迟,拜见王妃。” “哎呀,你怎才来?”晋王妃伸手虚扶了一下,道:“快快起来,坐本宫身边来。” 肖元元低头走过去,晋王妃伸手拉住她,将她引到了身旁的位子上,冲着下面十几位妇人道:“这是本宫的一个妹妹,姓肖。” 底下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一时间拿不准肖元元身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肖元元对着晋王妃道:“王妃抬举了,奴婢一个商女怎么敢当王妃的妹妹?”转过头来对着众人低头示礼道:“诸位夫人娘子有礼。”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连忙回道:“肖娘子有礼。” 晋王妃微微笑着道:“你与客气什么?怎么来得这般迟?” 肖元元歉声道:“王妃恕罪,实在是病体不便出行,路上耽搁些许,就误了船。幸亏王妃留了小船给我,不然奴婢就看不到这么大这么好的船了。” 晋王妃脸上担忧道:“怎么,你的身子还没好么?” 肖元元回道:“也算好了,只是如今食少睡少,没什么精神,不算什么大碍!” 晋王妃急道:“食少睡少,哪如何使得?没病也能熬出病来!” 肖元元安慰道:“无妨的,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 晋王妃细细端详了一下肖元元,据她上次见肖元元,已近两月。 上次肖元元裹着冬衣,看不出身形来,如今初夏时分,肖元元这身量细弱,衣饰简朴,不着寸妆,跟船上这些浓妆艳抹精细打扮的人比起来,一素到底。 晋王妃握着肖元元的纤纤细指,向上瞄了瞄那纤弱的玉腕,好似手劲稍稍大了便能捏断似的。 晋王妃紧皱着眉,埋怨地看着肖元元,道:“你哪里好了?你当我是瞎得么?年后你便不让孙医官为你医治了,可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怎算好了?”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温声道:“王妃,我真的已经好了。” “莫逞强了!”晋王妃转头对着绾清道:“去把孙医倌传来。” “且慢!”肖元元转而劝道:“王妃,今日游船大好的日子,何必为了我这点小事扰了兴致呢?改日再让孙医倌为我诊治吧,晚个一两日不打紧的!” 晋王妃登时生气道:“你这么拖着,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看病都不放在心上,让人怎么放心?” 说罢冲着绾清道:“去抬孙医倌找来。” 那绾清听罢,便匆匆去了。 肖元元看了看舱中众人,晋王妃明白了过来,道:“本宫这里有事,船上有茶果糕食,众位娘子自便!” 众妇人闻言,连忙点头道:“王妃自便。” 说完,晋王妃起身拉着肖元元朝自己的舱房而去。 不一会儿,孙医倌匆匆赶来,见到晋王妃正欲行礼,便被晋王妃拦下了,“孙医倌不必多礼,快来帮元元看看,她身子到底如何了。” 那孙医倌放下药箱,观察了一番肖元元面色,又让肖元元伸手来,细细把着脉。 正诊着脉,忽听外面婢女叫了一声:“拜见殿下。” 第365章 大船(二) 除孙医倌外,舱中众人朝着门外看去,晋王正走了进来。 晋王妃刚想起身,晋王便摆手示意,让她勿须多礼,不要惊扰了医倌看诊。 那晋王本来与江都士族在二楼赏景谈事,眼睛瞄到孙医倌被绾清叫走,一时好奇便问了一句。 得知是为了给肖元元看诊,晋王又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匆匆赶到王妃这里来。 肖元元抬头看向晋王,又轻轻低头行了一礼,便不再说话。 晋王看着肖元元,自从年前见过一次面之后,将近半年,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分明就在一个城里,要见面也十分容易,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见不着。其实不是见不着,而是不敢见,见了说什么?肖元元就像湖面的水泡,不能摸,不能碰,放在那里都怕她自己随时会破掉。 晋王盯着肖元元,她确实瘦弱了许多,目光时时垂着,少了丝生气,周身笼着一身素色。 孙医倌缓缓将手抬了起来,晋王妃连忙问道:“孙医倌,元元怎么样?” 孙医倌回道:“王妃放心,肖娘子身子并无大恙。” 肖元元对着晋王妃微微笑着道:“王妃,我就说了,我身子好了!”话虽如此,但肖元元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又轻又缓,丝毫没有力气。 晋王妃一脸的不解,看向孙医倌道:“可元元看起来精神实在不济啊!” 孙医倌叹了一口气,问道:“肖娘子,你近日来睡得可好?” 肖元元回道:“夜里睡得不大安稳,一般都在白日补眠,其实还好!” 孙医倌点了点头,回道:“我观你脉相乃是肝火旺盛,心气郁结,乃是劳思淤积之状。我去做些安神益气的丹药,改日送到你府上,你就水服下,或可缓解些许。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要放开心结,少费些心神,才能病除啊!” 肖元元低头致谢道:“多谢孙医倌。” 那孙医倌看诊完毕,便起身退了出去。 晋王妃握着肖元元手,道:“我道你怎么老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原来是在家中睡觉了!这样可不行,这一个这么爱闹腾的人,闷也能把自己闷坏的!” 肖元元为难地看着晋王妃,道:“王妃,我实在不想见人!” 晋王妃冲着肖元元摇着头,心疼道:“这不行的,你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一辈子么?” “怎么不行?”肖元元问道:“我在家里又不碍着别人什么事!” “你……”晋王妃顿时不知该怎么劝解的好。 肖元元回道:“王妃,我如今真得很好,就算夜里被噩梦惊醒,可醒来发现自己人在江都,便能安心不少。只要是醒着的时候,心里总是安定的!” 肖元元越是强调自己很好,便越让人觉得她在逞强,这种逆反心理乃是人之常情,肖元元用得得心应手。 “你放心!”晋王突然开口道:“你只管安安定定地待着,想待多久都可以,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你!” 除了你们两个,没人打扰我! 肖元元致谢道:“多谢殿下。” 这时,绾清提醒道:“眼下该用膳了,舱中席位已经摆好,殿下与王妃是否要入席。” “好。”晋王妃应了一声,道:“殿下,我们各自入席吧。” 晋王把目光从肖元元的身上撤了下来,道:“好。”说罢,转身走了。 一楼与二楼有两个席面,一楼女眷,二楼男客,晋王自然要去二楼入席。 晋王妃带着肖元元来到一楼会客厅,果然席面已经摆好。晋王妃与众人谈笑几句,便招呼众人一起用餐。 肖元元稍稍用了一些,觉得舱中实在憋闷,便悄声向晋王妃打了个招呼,去船板上透气去了。 船在湖面静静地飘浮着,阳光打在湖面上晃得人眼睛有些疼,那远山近水,看得久了有些眼晕。肖元元不由得晃了晃,突然,有人扶住了肖元元双肩。 “你疯了,你想跳下去么?”晋王恼道。 虽然是误会,肖元元仍觉得有些好笑,转过身来,行了一礼,道:“殿下怎么离席了!” “你还没有回答本王,你想跳下去么?”晋王执着地问道。 “没有——我刚刚有些头晕。”肖元元解释道。 晋王显然不信,道:“那你便离甲板远一些!” 此时晋王有些后悔,干嘛要把肖元元带到船上? 晋王看了看四周,问道:“你的婢女呢?怎么不在你身边守着?” 肖元元道:“她用餐去了!” “你只有一个婢女么?”晋王问道。 肖元元点头,道:“今日只带了一个!” 晋王脸色一黑,“就算只有一个,王妃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甲板上吹风,若刚刚不是本王扶住你,你便当真摔下去怎么办?” “怎会呢?我又不是残废,摔倒爬起来便是了,掉湖里也没关系,我会游泳的。”肖元元道。 晋王一口气噎在那里,转身便走。 肖元元看着晋王不像是要上二楼的样子,连忙叫住他:“等一下,殿下——” 晋王一顿,停下了脚步,肖元元问道:“殿下要去干什么?” 晋王回过头来,道:“本王去跟王妃要两个婢子过来看着你,省得你真掉下去,连个喊救命的都没有!” 好家伙,晋王以为原配晋王妃,对肖元元这朵山茶花招待不周,从而对原配不满。 主角夫妇产生嫌隙,山茶花见缝插针,原配与山茶花大战三百回合,男主在中间摇摆不定,最后,原配与山茶花同归于尽,只留男主一人郁郁而终,哇,好俗套,好狗血。 肖元元的脑子演了一出连续剧,急忙跟上去,道:“不用不用,我不吹风了。” 晋王停了下来,道:“那也得有人跟着,你身边没人伺候可不行!” 肖元元摆了摆手,推脱道:“真的不用,我不喜欢身边老有人跟着。” 晋王一怒,道:“你怎不长记性,若有几人跟着你,还……” 晋王怔住,肖元元眼中顿时失了神,转头便走。 晋王连忙跟上,道:“你去哪里?” 第366章 大船(三) 肖元元头也不回道:“我要下船!” 晋王连忙上前拦住,道:“船在湖中,你怎么下去?” “大不了跳下去!”肖元元怒道。 晋王一惊,不顾旁人目光,忙上前扯住肖元元,“元元,元元——你莫冲动!” 肖元元使劲甩了两下,没有甩开,只得叫道:“放手,你把手放开!” “殿下——”晋王妃闻听甲板有晋王的声音,一出舱门便看到晋王正着急的扯着肖元元。“殿下出什么事了?” 晋王看着晋王妃身后还有一众妇人,想顾及形象,又不敢松手,只得急叫道:“元元要跳湖!” “跳……”晋王妃一时间懵了一下,回过神来叫道:“来人,快抓住肖元元!” 肖元元又是一甩,终于把晋王的手甩了下来,气道:“谁要跳湖了?我想下船!” 这时,已有三四个婢子围了上来,一时间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肖元元走向晋王妃,深深施了一礼,道:“王妃,奴婢今日不该来这船上,借王妃小船一用,送奴婢上岸!” 晋王妃看了绾清一眼,绾清连忙招呼着众女眷,道:“没什么大事,各位娘先回席吧!” 众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敢留在岸边看笑话,但依言退回了舱内。 晋王妃上前,扶住肖元元,道:“怎么了呀!突然间吵什么?什么叫不该来?本宫往日都请你不动,今日这宴会大多是为你而办的!” 肖元元压下一口怒气,道:“多谢王妃好意,奴婢承受不起,若是王妃不方便借用小船,奴婢就游回岸上去。” 晋王妃看了看晋王,挤出一丝笑来,对着肖元元道:“怎么这么大火气,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冷着脸寒声道:“奴婢受人所害,屈污了身子,王妃与殿下就算不嫌弃奴婢,也不用一次次的提醒奴婢,生怕奴婢忘记了一样!” 晋王妃脸色一白,道:“元元,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 “多谢王妃,大可不必!”肖元元彻底没有好脸色,四处望了望,像是在估量从哪里下船离岸边近,好游回去。 晋王妃讪讪地拉住肖元元,道:“你莫急,本宫派小船送你回去。” 说着便命人准备小船,肖元元找到了肖七娘,两人乘着小船向岸边而去。 晋王妃不由得黑了脸,看向晋王,问道:“殿下,今日好不容易把她从家里叫了出来,你与元元说了什么,她怎气成这样?” 晋王虽然理亏,但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大错,只道:“谁知道她怎么突然使了性子!” 晋王妃盯着晋王,完全不信,道:“肖元元那么和善的性子,脾气软得跟水一样,你何时见她如此生气过?” 晋王一愣,“和善?她和善?她……阿环,你就是这么看肖元元的?” 无怪乎晋王着急,肖元元对待晋王和晋王妃常常是两种态度,对待晋王就是锱铢必较,偶尔还会争锋相对。但是对晋王妃却是温言笑语,连呼口气都是柔柔的。 晋王妃一脸嗔怒地看向晋王,“殿下,元元如今这个样子,殿下身为大丈夫,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一让她?” “我……”晋王被气得噎住了,缓了缓,觉得这事如果认了那便太冤枉了,气着解释道:“我见她一人在这甲板上,怕她掉下去,说要找阿环你要几个婢子跟着……” 晋王妃听了点点头,道:“这很好呀,那元元为何生气?” “她说她不喜欢人跟着!”晋王道。 晋王妃接着点头:“嗯——然后呢?” 晋王犹豫了一下,道:“本王就说……” 晋王妃挑了挑眉,道:“说什么?” 晋王道:“算了,是本王说错话了!” “到底说什么了呀?”晋王妃急问道。 晋王叹口气,道:“本王说她不长记性,若是多带几个人,就……” 晋王妃一听,恨恨地点了点头,道:“殿下真会说话!” “本王当时一急,不知这话怎就说出口了,也不知那肖元元就会气成那样!”晋王丧气道。 “殿下,元元的伤疤好不容易结了痂,你非要给她揭开,疼得不是你,当然不生气。”晋王妃没好气道。 晋王心中一阵烦闷,道:“罢了罢了,她不是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么?大不了以后不去理她……要不是阿姊要我看着她,谁愿意见她!” 晋王妃呼出一口气来,道:“殿下倒是没什么,妾每隔半个月还得给公主去封家书呢?那肖元元若是从此连我派去的人都不见了,那家书我要怎么写?瞎编一通么?” “江都事务这么多,干嘛非要写她!”晋王气道:“天天闷在房里什么也不干,路边两只狗打架都比她有意思!” 说罢,也不想再纠缠下去,黑着一张脸上二楼去了。 晋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想那肖元元向来柔和知礼,这次生气应该也是一时的,稍晚些时候,送些赔礼过去,应该也就释然了。 其实肖元元一下船,气便消了。她跟一个昏君计较什么劲,反正日后他也没什么好下场! 肖元元一回府,便要肖七娘备笔墨,肖七娘疑道:“阿姊又想到了什么,为何这般心急?” 肖元元道:“晋王在船上倒是提醒我了,这个屋子太小了,我得买个大宅了才行,多多买些侍卫奴仆,看着也气派些。” “所以,阿姊要写什么?”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执起笔来,道:“给萧珏写信,让他把京中的盈利派人送过来,我需要钱——置宅。” 肖元元低头给写着信,肖七娘环顾四周,看了看这满屋子堆满了肖元元这些时日来写的计划书,心想道,确实应该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不然这书房都没处占脚了。 那孙医倌把的脉也是真的,肖元元确实是劳心费神,心气郁结。她这些时日来将她认为可以做的生意一桩一桩记录下来,每一桩的规划步骤都计划的十分细致,包括需要的人员,钱目,路线,不一而足。 长期下来,确实费了不少心神。 第367章 枇杷 第二日一早,晋王妃就派绾清送了支金雀翅衩步摇过来。肖元元拎起来掂了掂份量,单论斤卖都能卖不少钱。 肖元元看着绾清,问道:“王妃这是?” 绾清赔笑道:“王妃说昨日在船上招待不周,请肖娘收下此衩,聊表歉意。” 肖元元眨了眨眼,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道:“我与晋王殿下话不投机,这跟王妃有什么关系?” 绾清咧嘴一笑,道:“就知道娘子恩怨分明,通情达理。这赔礼是王妃替殿下送的!” 肖元元深深呼了一口气,道:“算了,看在王妃的面子上!” 一边说着,一边将装衩环的盒子盖上,双手接下,又递给一旁的肖七娘:“帮我收好。” 肖七娘接过,便朝着房中走去。 绾清松了一口气,肖元元开口道:“绾清你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喝杯清茶再走吧!” 差事已经办完,绾清也不多待,于是施礼拜谢道:“还是不麻烦娘子了,府上还有些琐事,绾清先告辞了!” 说罢绾清便想着告退,肖元元连忙叫住,“稍等一下——” 转头冲着屋中喊道:“七娘,抱一坛酒渍枇杷来!” “好的阿姊。”肖七娘应了一声,不一会抱着一个大坛子走了出来。 肖元元笑着对绾清道:“今年枇杷熟得早,我做了一些酒渍枇杷,用来就茶最好。今天收了王妃的礼不好意思,麻烦你把这坛酒渍枇杷带给王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那绾清含笑命身边的两个小厮接过,笑道:“娘子客气了!” 然后便拜辞而去。 晋王妃听到绾清的回禀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本宫就知道元元心地宽仁,不会计较。” 绾清却不以为然,道:“肖娘子说是看在王妃的面子,说明还是记恨殿下的!” 晋王妃笑了笑,道:“元元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就算是记恨,也不会计较。”说着眼睛瞟得那坛子上,道:“好久没见她鼓捣些小玩意儿,快拿些出来我看看。” 绾清连忙打开那一坛酒渍枇杷,酒香混合枇杷的甜香扑鼻而来。绾清用小碗盛了几颗,送到晋王妃眼前,入口香甜软糯,回味悠长。 “到底是肖元元做的,味道真是不错!”晋王妃笑着夸道。 绾清将那坛子封好,道:“这里还有许多,王妃能吃好几天呢!” 晋王妃抬起头来,笑道:“几天怎么够,明日你再去找元元一趟,就说这酒渍枇杷本宫实在喜欢,再跟她要一坛过来。” 绾清愣了愣,这一坛枇杷份量不小,够晋王妃一人吃个五六天呢!就算再好吃,也不用这么着急就去第二坛呀! 但是王妃的话自己有道理,没有质疑的余地,便应声是:“是。” 于是,半个月后,另一坛酒渍枇杷就被送到公主府的案头。 乐平公主读完晋王妃的信,看着书案上的那一坛酒渍枇杷,不自觉落下一滴清泪。 白鹭子吓了一跳,担忧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轻轻将泪拭下,含着笑起身,亲手打那密封的酒坛,混合着枇杷甜的酒香扑鼻而来。 “白鹭子,这是肖元元做的……她亲手做的。”乐平公主轻声道。 白鹭子点点头,道:“只有她会鼓捣一些没人见过的小玩意儿!”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不懂,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些东西了! 自从她到江南之后,她便把自己藏了起来,不出门,不说话,也不做事,活得像个死人。 那件事情都一年了,一年了……她终于又开始活过来了—— 你说,等她好了,会不会再回来?” 怎么可能再回来?白鹭子不忍心拆穿乐平公主的幻想,只好道:“这才刚开始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她才好了一点,要再等等。” 白鹭子看着乐平公主满面忧色,她心里知道,无论怎么等,肖元元都不会回来了。 与这封书信一起送往京城的,还有另一封信,是肖元元写给萧珏的。她要萧珏把她在京中的盈利运到江南去,安家置业。 一个把钱全都运走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只有乐平公主,拿着那一点点幻想来骗自己,骗自己肖元元是个有情义的人,终会回来。 其实,未等萧珏的钱送过来,肖元元便已经开始找地皮造宅子了。 本想着买个现成的,可是看了几处肖元元都不大喜欢,便干脆卖了好几处连着的庄子,把上面的建筑推倒了重建。 虽然一时半会儿住不进去,但肖元元也不急,只管撒钱出去让人去造,一幅不差钱的样子。 实际上肖元元也确实是不差钱的,就算没有萧珏派人送来的钱,她去年一年,在江都的有味馆,茶肆,以及千僧会那一次营销合总起来,造个园子也足够了。 让萧珏运钱过来,这造园子只是个借口。 七月间的大兴城,一年一度的麻神大赛办得如火如荼,更胜往夕。与此同时,江都的肖元元也收到了萧珏送来的整整十车的钱帛。 等钱一到位,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肖元元便在江都城内,连开了十余家商铺,包含了粮行、油行、盐行、布庄、木材行、茶行等。 这只是表面上的生意,真正的生意在于这些商铺背后有一整套的配套产业。 单单就拿盐行来说,别的盐行是从盐厂那边批发过来,然后再零售出去。 然而肖元元盐行,是直接从盐农那里对接,自己承办盐厂。 如今市面上的盐都是粗盐,经过肖元元与盐厂师傅一番研究,终于造出雪白如雪的细盐。虽然稍稍贵了些,但风味极佳,一上市得受到人们的喜欢。 别得盐行见肖氏盐场的盐出的好,便纷纷前来进货,所谓商铺只是一个门面,真正的生意在于盐厂与其他盐行之间。 只是一个江都城的生意自然不能抵销成本,肖元元又派人将周边各城各开了一个小商铺. 第368章 商行 赚不赚钱不打紧,关键是要把肖氏的招牌打出去。 很快,江南各镇都上江都城来进货,那盐厂趁机扩大了规模。 这就是所谓的规模化,标准化,市场化。规模越大,成本越低。严控标准,保证质量。 那运钱的车队也不好空着回去,满满当当的十车细盐运往京城,由萧珏在京城找了二十家盐行代售,很快便销售一空。 无论何时何地,这科学技术都是第一生产力呀! 这只是盐行这一宗,更遑论粮行背后的农庄,布庄背后的桑田绣坊,一封封的合约,一笔笔的钱财,肖元元像是如有神助,一步一步的拿了下来。 这一番场景,连晋王都有些傻眼。本以为肖元元只是个喜欢弄些吃的,玩儿的,小打小闹的小生意。不曾想,一不注意肖元元的生意猛然壮大,几乎是全面开花,来势如此快,如此猛,似是一夕便改地换天。 短短半年之间,肖元元的生意已辐射江南全境,为了方便钱帛往来,肖元元又特地在大兴、洛阳、江都三地,设了钱庄和镖行。 待肖元元在江都的宅子建好,正式入住的那日,肖元元已经是掌握江南一半人生计的肖氏掌舵人了。 肖元元为自己的新宅子取名为:富甲园。 就是富甲一方的富甲园,简单直白。 这富甲园是江都城第二大的园子,第一大的园子是晋王的总管府。 大小上肖元元可不敢跟总管府较劲,不过里面的部置,肖元元请了七八位园林师傅设计,造渠引水,植木种花,围栏挖湖,直至修到肖元元满意为止。 富甲园的正堂名曰:致和堂,意为‘持中致和’。 名字古板了些,没办法,这是肖元元办公的地方,各处主事要在此地议事,争执起来也是常事,最需要持中致和。 一月一次的主事大会正在召开,肖元元听着各主事的汇报,背后的内堂里传来噼噼啪啪打算盘的声音。 一通汇报完毕,肖元元略点了点头,道:“各位主事辛苦了,诸位的账目待后堂算完之后,再交还回去。” 众主事纷纷低头称是,眼前这个小娘子虽看起来弱弱小小,但却是个冷硬的性子。 一旦被抓了错处,不管是谁,一点儿情面也不讲,直接处置。 打罚起人来,眼睛都不眨,是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打死的脾气。 刚开始时,也不是没人捣乱,一般这肖娘子都是正面硬打回去。打不过也没关系,不久之后,捣乱的人便没了踪影,谁也找不到了。就算报到官府,无声无息,也没个结果。 渐渐人都明白过来,这个肖娘子手黑心狠,且有总管府护着,就算心中再有不满,但看在这肖娘子出钱痛快的份上,大家也都甘之如饴了。 肖元元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对着一旁的管家问道:“肖总管事回来了么?” 这管家是晋王妃推荐给肖元元的,连忙回道:“回娘子,还没有回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谁知话音未落,便见肖七娘带着一众婢子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肖七娘行至堂前,行了一礼,“阿姊。” 肖元元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七娘可是累了,先喝些甜汤再说。” 肖七娘也不拘束,直接上前端起肖元元的甜汤,喝了两口,直接汇报道:“那余主事在江都府衙门挨了一顿板子,全都招了。 他与人作赌,欠了不少钱,便做了假帐,贪墨了铺子里的银子,那银子已交给了赌坊,我们怕是追不回来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问道:“官府怎么判?” 肖七娘目光闪了闪,回道:“以偷窃罪论处,并籍没其家,余主事被关押入狱,他的家人被罚人为奴,抵还给我们……” 肖七娘愣了愣,接着问道:“阿姊可要他们为我们做事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不敢用,发卖出去吧!”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追回损失是最重要的,发卖地时候,把价格谈妥些。” 肖七娘低低道了一声:“是。” 这时,后堂的算盘声音逐渐减小,肖七娘又道:“京都盐行的刘主事来信,说近来西域、突厥诸地不少商户想进货我们细盐,但是大兴城的配给不足,希望盐厂能加大京都的细盐配量。”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回信给他,京都配量不变,若是细盐不够,可以适量地涨价。至于西域和突厥那边的生意,我另有安排。” 肖七娘忙称了一声“是。” 肖七娘又道:“眼见年底,萧公子说要来江都一趟……” 这时,后堂的算盘之声,已全然安静了,这时从后堂走出一列账房,分别将手中的账册交还于各主事手中。 肖元元直起腰来,问道:“账目可对得清楚?” 当中一人站出来道:“回肖娘子,账目清楚,都对得上。” 堂下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肖元元含笑道:“这一月来诸位辛苦了,既然账目已然清楚,诸位可到后院用餐。今日我身子不舒服,一会让七娘过去替我敬诸位一杯,便不相陪了。” 众人纷纷道:“娘子客气,我等自便就好!” “我等自便!” “我等自便。” 肖元元微笑低头,向着一旁的管家示意了一下,那管家就带着十几个管事用餐去了。 肖七娘回过头来,接着道:“已是年底了,不知萧公子为何执意要来这里一趟?” 肖元元浅浅笑道:“他或许是在京城闷得慌,过来透透气吧!” “透气?大兴城天高地阔地,三千里跑到江都来透气?”肖七娘完全不信。 肖元元道:“阿珏的心思也简单,我们在江都里做的风风火火,他看在眼里,眼馋罢了。” 肖七娘笑着点头,“京都的生意,不一直在做么,他还要什么?”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那点东西填不满阿珏的胃口的,小心他抢你的位置!” 肖七娘气道:“他想得美,他属狗熊的,我这里刚把果子养熟,他便想来偷果子?” 第369章 寿宴(一) 临近年底,又逢晋王妃生辰,总管府设宴,宴请了众多江南士族,晋王妃特召肖元元前来作陪。 晋王妃与众士家女眷一起品尝着肖元元带来的蜜桃罐头,吃得津津有味。 这罐头味道甜了些,肖元元不大喜欢,便独自一人喝着清茶。 当中一夫人日常里与晋王妃走得亲近,说话也随意些,便率先开口问道:“肖娘子的甜汤真乃一绝,只是这时值冬至,不知娘子从哪里得来的蜜桃?” 肖元元客气地回道:“这蜜桃自然是七月间从树上摘的。” 那夫人疑道:“这倒是奇了,蜜桃极难存留,不知肖娘子如何存放的?” 肖元元耐心地解释道:“鲜桃自然难以存放,可若是制成桃汤,趁热倒入瓮中,用蜜蜡封好,再放进地窖里,可存放半年不坏。” “竟有这个法子?”那夫人喜道,“以后岂不是所有果子都能这么保存了?” 又不是所有果子都能做罐头,肖元元但笑不语。 肖元元到底是商户,一些士族夫人吃着肖元元的罐头,心里却是十分鄙夷的。 在这些夫人眼里,肖元元这商铺虽然开得好,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在这江都城内,若不是总管府给肖元元撑腰,她肖元元哪有这个本事! 底下不时有人窃窃私语:“真不知这肖娘子施了什么手段,哄得王妃如此信赖她。你我都坐在下面,她一个商户却能坐在王妃身边?” 坐落于下方的一些夫人自然很不服气! 旁边一人道:“一个小小的娘子,不过会一些奇技淫巧,就拿今日来说,晋王妃生辰,咱们送的不是金玉琳琅,就是奇石珍药,她倒好,一碗甜汤就坐到了上宾!” 旁边的夫人有眼瞟了瞟肖元元,悄声道:“小声些,别那看肖娘子在王妃跟前卖乖讨巧,日常里可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物。整治起人来手段狠厉,我听说她为了洛州一块地,生生把好几家人逼得跳了河,当地的州县衙门居然都不敢插手。” “果真如此厉害?” “前些天她还把自家的主事一家送进了牢里,那主事的家人也遭了连累,一家人卖身为奴,家里的孩子都送进了清栏院!” 众人听了皆吸了一口冷气,纷纷朝着肖元元看去。 肖元元也隐隐约约地听见几个词,知道她们说得不是好话,见众人朝她望了过来,肖元元冲着那群人浅浅一笑,低头示了一下礼。这一笑明艳端方,金玉失色,看得众人心里一顿。可待回过神来,又觉得寒毛竖立。 晋王妃看在眼里,心下里觉得好笑,轻轻拍了拍肖元元的手,轻声道:“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别管别人说什么?” “我知道。”肖元元轻声回道。 二人正在说着话,绾清附在晋王妃耳边,轻声说道:“禀王妃,殿下从前院来了。” 晋王妃看了看肖元元,二人都有些疑惑,晋王不在前院招待宾客,来后院做什么? 正在疑惑间,只见晋王带着一人缓步走来。 “哎呀,我是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阿姊的生辰!”那人一边急走向前,一边笑着道。 晋王妃眼神一亮,不由得喜道:“阿珏?你何时来江都的?” 众人见晋王驾到,纷纷起身,“妾身拜见殿下!” 晋王含笑致意:“众夫人有礼,快快起身,不必多礼。” 众人听罢,便回去坐好。 晋王对着晋王妃道:“阿珏刚刚才到,急着给你贺寿,本王便带她来了。” 来人正是萧珏,一年多未见,却见萧珏个头长了不少,脸上更显得成熟稳重了。 萧珏朝着晋王妃深深一拜,道:“弟弟祝阿姊玉颜不改,长乐未央,福寿如山,岁岁长安!” 晋王妃喜不自胜,连忙伸出一只手来扶道:“好了,快起来,快起来。” 萧珏起身,又忙转身从身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沉香木盒,道:“这是我特地为阿姊订制的生辰贺礼,阿姊看喜不喜欢。” 说着,便打开了盒子,晋王妃轻轻‘呀!’了一声,道:“好生精致呀!” 肖元元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不由得挑了挑眉,果不其然,一副麻将。 他萧珏一个开麻将馆的,送人麻将,倒也是情理之中。 晋王妃伸手取出一张牌来,外皮金箔,内衬白玉,看上去十分华贵。 萧珏道:“年前阿姊在京中玩了两天没有玩够,弟弟心里一直记着呢!这次下江南,特意订制了这么一副麻将,给阿姊解闷用。” 晋王妃一脸的欣喜,道:“你一说真是,我现下就想玩两把了。” 肖元元抿着嘴,这东西也就看着好看,真要用它打牌,你得轻拿轻放,不能摔,不能磕,不能掉地上,那还怎么玩? 萧珏讨好式的回道:“改日,改日我亲自来陪阿姊玩儿!” 萧珏跟晋王妃寒暄完,又看了看晋王妃身边的肖元元,不由得一阵怔忡:“元元——” 肖元元咧嘴一笑,道:“阿珏,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虽说肖元元与萧珏一直有书信往来,但毕竟是一年多未见。加之当日二人分别的猝不及防,今日再见到肖元元,萧珏顿觉得恍若隔世。 刚刚只是看到肖元元静静地站在晋王妃身边,现在一听到肖元元的声音,萧珏呼吸一滞,眼中不由得有些湿润,又展颜笑道,“我很好呀!” 肖元元仰头看着萧珏,由于赶路面色有些沧桑,笑道:“一路赶过来,应是累了,不若在这里先吃碗桃汤吧!” 萧珏当下心里慌乱,不知作合反应,只得点头。 晋王妃微微叹了一声,便又置了桌椅请晋王与萧珏坐下,为二人盛了甜汤。 肖元元隔三岔五的往总管府送些小东西,晋王早已习惯了,所以吃这桃汤也不觉得稀奇。倒是萧珏吃了一口,不由得眼睛一亮,冲着肖元元问道:“新吃法?” 肖元元含笑点头。 萧珏正色 道:“这可以放在如意楼的菜单里!” 肖元元不由得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又点头道:“好,听你的!” 第370章 寿宴(二) 晋王坐在晋王妃身侧,舀着碗里的汤,笑道:“元元,平日里阿环待你这么好,她今日生辰,你就送她一碗汤?” 肖元元被晋王占了位子,站在一旁微微叹着气,回道:“殿下,在送礼这方面,我何时失过礼数?” 晋王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可怎不见你的礼呢?” 晋王妃掩面笑道:“谁人送礼随身带着?元元的礼早就放在后堂了。” “哦!”晋王好奇道:“别人的也就罢了,你肖元元送的礼必是不同凡响,本王甚是好奇呀!” 晋王妃看了看刚刚那几个在下面议论肖元元的妇人,对着晋王道:“殿下这么一说,妾也好奇得紧,元元——” 肖元元连忙低头听令,晋王妃接着问道:“你这次送本宫是何寿礼呀?” 肖元元浅笑一下,道:“奴婢没什么好东西,只是得了一匹丝布,觉得那丝布甚好,便趁着王妃生辰献于王妃。” 晋王妃脸色稍稍僵了僵,这丝布谁家没有,肖元元拿一匹布来给晋王妃做寿礼,实在太简薄了。 晋王妃替肖元元找补道:“呃……本宫记得你丝针坊的绣娘,绣功冠绝天下,就算是块普通的绢布,有你丝针坊的工艺在,也是难得一见的!” “呃……”肖元元愣了愣,讪讪道:“不瞒王妃,奴婢献得是一匹布,没有裁剪,没有刺绣,只是一匹布。” 底下传来一声嗤笑,也不知是谁。 晋王妃脸色一白,朝着众人扫了一圈,冲着肖元元道:“无妨的,元元的心意最重要!元元送的,我都喜欢!” 晋王妃实在没办法圆下去了,只把心意扯了出来。 晋王淡定地吃了一碗桃汤,抬眼看了看面色平淡的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你听她乱说,本王才不相信这肖元元会怠慢阿环,那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说完,晋王冲着绾清说道:“去,把肖元元的寿礼找出来,本王要亲自看看。” “是。”绾清转身向后堂而去。 不一会儿,绾清带着一个小厮来到堂前,那小厮怀中抱着一个长约三尺的盒子。 “打开看看!”晋王吩咐道。 绾清上手,将盒子打开,众众纷纷伸长了脖颈,努力的将头探去。 随着盒子打开,众人脸色一疑,却如肖元元所说,只是一匹布而已。 连晋王都稍稍怔了一下,没想到肖元元说的居然都是实话。 这匹丝绸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式样,只是色泽金黄,艳丽异常! 晋王渐渐看出了不对之处,他从未见过色泽如此艳丽的布匹,光照之下,竟有细细的闪光折射出来。 晋王眼睛一亮,问道:“这是哪个染坊染出的丝帛,色泽柔亮,举世未见!” 肖元元展颜一笑,道:“殿下好眼光,可是奴婢要告诉殿下的是,这匹布从未染过颜色!” 众人一听,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晋王妃惊讶地看向肖元元,问道:“你是说——那蚕吐得就是金线?” 肖元元冲着晋王妃点了点头,回道:“两个月前奴婢去钱塘考察生丝,见一桑农家养的蚕通体金黄,是为金蚕。 当时心里便有预感,这蚕吐出的蚕丝必定世所罕见。后来果然那蚕便吐出了金线,只是量体有限,只得了这么一匹。” 说到这里,肖元元微微笑了一下,道:“若说起来,也只是一匹布而已,说不上贵重,只不过——天下仅此一匹!” 肖元元问过那蚕农,如何养出了金蚕。只是那蚕农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新种的蚕苗又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金蚕了。 “祥瑞啊祥瑞!”一夫人惊叫道:“不想我江南之地竟养出了金蚕,真是大吉之兆,若是呈献于陛下,必定举朝相庆!” 众人一听,顿时了然,金玉之器说到底都是死物,这祥瑞之兆才是千金难买。 肖元元不以为然,当时选礼物的时候,只觉得这件东西还算稀奇,压根没往祥瑞上面靠。这布再怎么好看,也不过是匹布而已,做成衣服好不好看也得款式。 更何况,基因突变算什么祥瑞。 晋王不由眼里放光,起身走向前来,摸着那匹丝帛,心下里一阵狂喜。 眼见就是要回京述职了,这匹布如果带回到京城去,献给朝廷,必定是大功一件。 肖元元看着晋王,开口冷声道:“幸得王妃喜欢,这匹布若能做成宫装穿在王妃身上,乃是奴婢毕生之幸。” 晋王的手一顿,把这么一件祥瑞穿在身上,岂不是浪费?肖元元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晋王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肖元元,又看了看晋王妃。 晋王妃也是十分疑惑,问道:“元元,此等祥瑞穿在本宫身上,怕是不妥。” 肖元元回道:“什么祥瑞?只是一匹布而已。” “元元——”晋王妃不满地叫了一声。 肖元元解释道:“王妃可记得,半年之前,陛下有诏:民间私家不得藏纬候、图谶。一切预卜吉凶的星象之言皆为怪力乱神。所谓祥瑞之言,恐生祸患,不若将它当个普通丝帛,才不枉它现世一场。” 晋王心下顿时一震,手抚向那布帛,这明明就是祥瑞,却不能献于朝堂,顿觉得得十分可惜。 可若是坚持将这祥瑞报上去,只怕朝中太子一党趁机参奏他一番,更是得不偿失。 晋王妃沉默了一下,望着晋王道:“殿下,这丝帛世所罕见,仅此一匹,妾实不敢自己享用。不若将它献给母后,聊表孝心!” 晋王眼睛一亮,喜道:“阿环所言甚是,有此奇物,天下只有天后可得享之。” 肖元元轻轻松了一口气,祥瑞不祥瑞的,全看杨坚怎么看。 反正这匹丝帛来得稀奇,献给独孤皇后就是献给杨坚,若是杨坚觉得它是祥瑞,不管别人怎么说,它就是祥瑞。 若是杨坚不觉得它是祥瑞,那这匹布就是儿子的一片孝心,总之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第371章 寿宴(三) 见这匹的去处已经有了着落,一夫人贺道:“恭贺殿下王妃得此奇物,我等有些一观,真乃毕生之幸啊!” 众人纷纷称是,晋王与晋王妃也自是欣喜不已。 萧珏放下手的中碗,看了看肖元元,使了一个眼神。 肖元元对着晋王妃道:“王妃,我想去后堂与阿珏说些话。” 晋王妃顿了一下,看了看萧珏,又对着肖元元轻声道:“去吧!” 肖元元对着萧珏点了点头,二人一同起身,并肩离开了。 晋王命绾请将这丝帛收好,又重新落座,顿觉得有些不对,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肖元元与萧珏一同离席了。 晋王小声道晋王妃问道:“阿珏呢?” 晋王妃回道:“元元与阿珏许久不见,应是有话要说,两人一起往后堂去了。” 晋王闻言,便不再说话。 肖元元与萧珏二人,离了席前往后堂,两人分别坐好,萧珏看着肖元元,止不住笑了起来。 “阿珏笑什么?”肖元元笑问道。 萧珏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我虽与你时常有书信往来,可如今真正见到你,见你周身无恙,心里便止不住的高兴。” 肖元元的笑容渐渐隐去,眸光黯了黯,道:“京中一切都好吧!” 萧珏点了点头,道:“各个主还算安稳,来之前我留了暗桩,出来一趟也顺便看看他们的私底下有没有小动作。” 肖元元赞同地点了点头,道:“阿珏真是长大了。” 萧珏脸色一僵,回道:“你怎还把我当个孩子看?” 肖元元笑着摆摆手道:“不敢不敢,你如今可是京中萧总管事,我还指着你给我赚钱呢,可不敢瞧不起你!” 两人正在笑着,突见晋王走了进来。 肖元元与萧珏一愣,疑惑地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晋王怎么来了?” 晋王轻轻‘嗯’了一声,道:“女眷那边无聊得紧,前院有顾言看着,本王有些疲乏,稍事休息一下。” 稍事休息?总管府这么多屋子,你偏偏选了肖元元和萧珏进的屋子,谁信啊! 肖元元与萧珏相互看了一眼,肖元元道:“殿下可能要睡一会儿?我与阿珏说话怕会扰了殿下,我们换个地方吧!” “不必不必!”晋王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下,道:“只是心有些累,想听听你们说话,换个心情。” 说得这么委婉!不就是想正大光明地听八卦么! 晋王坐了下来,瞪眼看了看二人,道:“怎么?你们说的话,见不得人么?” 肖元元与萧珏都有些无奈,真是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其实肖元元与萧珏,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说与晋王听,只是你突然横插一脚进来,败人兴致真是好没礼貌。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口气,朝着萧珏伸了伸手,示意坐下接着聊。 晋王开口道:“阿珏从京都来,本王只要是想听听京都如今状况,你们说你们的,我旁听即可!” 三人分次坐好,肖元元看着萧珏,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临近年底,你为何非要往这江南跑一趟?年后再来时间岂不宽裕?” 萧珏顿了顿,回道:“元元你行事雷厉风行,我怕年后再来,时间会来不及了!” 肖元元疑道:“怎么了?” 萧珏回道:“近来有胡商入京,订购了大批细盐、精米等货品,我们肖氏的东西卖得是最为紧俏的!你人虽在江都,应该已经收到了主事的汇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不错,月前京都盐行的主事,便向我申请增加细盐配额。” 萧珏问道:“我来之时,还未收到你的回信,不知元元决定如何处置此事?” 肖元元直接回道:“我与那主事回信,说京都配额暂时不变,江南盐厂的细盐另有出路,京都细盐可以适当涨价……” 萧珏打断道:“我早就料到你会如此!” 肖元元一愣,“阿珏为何有此说法?” 萧珏回道:“如今大隋境内,肖氏的商行的分部范围为三处,一为江都,二为洛州,三为大兴。元元你统管江都,我坐镇大兴,而洛州只是个经转之地。但是……” 肖元元看着萧珏,问道:“但是什么?” 萧珏浅笑一下,道:“元元你这么强干,不会只经营这三处的,若我没有料错,你下一步便要开始经营第四处了!” 肖元元接着点头,“不错。” 萧珏缓了缓,问道:“第四处是哪里?是高昌国、吐谷浑,还是东西突厥?” 肖元元略略沉思了一下,回道:“是西突厥。只要打破西突厥,便可再往西而行,穿过西域接连地中海。从汉武帝开始,丝绸之路便是这么走的,我就是要在各个节点上,打桩子!” 这话听得萧珏与晋王都愣住了,原来肖元元曾说过,军队到不了的地方,她可以把商队送过去。如今她竟然当真打算这么做了。 萧珏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暂时不行!” “为什么?”肖元元疑惑地问道。 萧珏沉思了片刻,看了看晋王,决定从头讲起:“平陈之时,金陵陈王宫里有一幅御景湖山翠屏风,殿下可有印象?” 晋王摇了摇头,道:“陈叔宝藏品众多,一应运往大兴城,本王记不得了!” 萧珏点了点头,道:“六月时突厥探子有报,突厥的可贺敦大义公主收留了我朝一个嫌犯,陛下觉得大义公主心怀不臣之心,便赐了这一幅御景湖山翠屏风给大义公主,告诫她安分守己。” 肖元元明白当中的关窍,这大义公主不是本朝的公主,而是前朝北周的千金公主,奉前朝皇帝命出嫁突厥,以安两朝之心。 谁知嫁过去不到一年,杨坚篡位,北周覆灭,这千金公主成为了亡国公主。 然而大隋与突厥也要交往,可这千金公主已经是东突厥的可贺敦,不可轻易废立。 于是杨坚便给千金公主赐姓为杨,且改封她为大义公主,继续留在突厥当可贺敦。 第372章 寿宴(四) 可这大义公主毕竟是宇文氏一族,怎么可能一心一意臣服于杨坚,所以杨坚便派了大量的暗探在突厥,监视大义公主的一举一动。 如今既然已经已发现大义公主怀有不臣之心,所以杨坚才会将平陈的战利品赐于大义公主,警告她安守本分。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道:“这与我在突厥开商行有什么关系?” 萧珏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知突厥为何分为东西两部?” 肖元元摇了摇头,萧珏解释道:“突厥本为一部,我朝初建之时,突厥的沙钵略可汗三番两次侵犯我朝边境。 当时江山初定,前有陈国掣肘,后有高丽虎视眈眈。 我朝并无军力与突厥相抗,于是便扶持了沙钵略可汗的兄弟——阿波可汗夺位,使其内乱。 后来他们互相攻伐,突厥分为多部,我朝边境才安宁了下来。” “哦——”肖元元听明白了。“如今情况发生了变化?” 萧珏点头,道:“几年前,沙钵略可汗身死,如今主要分管东西突厥的是都蓝可汗和突利可汗。 都蓝强干,而突利庸懦,都蓝可汗大有一统突厥之势,而且都蓝可汗的可贺敦便是大义公主。” 理清了关系,肖元元便明白了过来,道:“陛下担心都蓝可汗统一突厥之后,会继而南下攻伐大隋?” “应该是。”萧珏回道,“突厥的探子回报,说大义公主不但时常劝说都蓝可汗反叛大隋,还在陛下的御赐屏风上写了反诗,大有不满之意。陛下大怒,下旨命都蓝可汗处死大义公主。” 肖元元呵呵笑了一声,喃喃道:“可行么?” “自是不可行的!那都蓝可汗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可贺敦,现下突厥已开始重整兵马,而大兴城也已经准备陈兵边境了!”萧珏道。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看了看晋王道:“这是要打仗了?” 晋王皱着脸,道:“京中的消息本王尚未收到。” 肖元元呵呵了一声,道:“这才安生几天?怎就不让老百姓多过几天好日子!” 晋王冷了脸道:“这话你别与本王说,你去跟那都蓝说去!” 肖元元叹了口气,冲着萧珏点头道:“明白了,边境不稳,不宜行商。 阿珏,你跑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这丝绸之路走不下去了? 写封信就好了嘛,至于你三千里地跑一趟!” 萧珏沉吟了一下,道:“这只是其一,我之所以亲自跑过来,还有一个原因。” “嗯?”肖元元探究地看向萧珏。 萧珏盯着肖元元道:“我是来学艺的!” “学什么?”肖元元问。 萧珏正色道:“京城盐行货物不足,你准备怎么处理?” 肖元元道:“既然暂时不能将商铺开到突厥,那也只能加大京城的货物配额了。” 萧珏摇了摇头,道:“其实也不必。” 肖元元皱了皱眉,萧珏接着道:“这精米、丝帛受产地所限,大兴城无能为力,可食盐这一项,京城完全可以自己来做!” 肖元元明白了萧珏的意思,道:“你想在京城开盐厂,这次特意过来是为学食盐精炼的技法的!” 萧珏点了点头,道:“盐这一项,全国各地都可晒制,但唯有肖氏盐行的质量最为上乘! 倘若我在京都开办盐厂,便可以将细盐直接从大兴城销往西域。 这样一来,即可省了从江都到大兴之间路途上的损耗,又可以增加产量提高盈利。 更何况,就算日后你准备沟通西域,从大兴城运货总比从江南来得方便些!三全其美!” 晋王转头看了看元元,萧珏说的十分有道理,可不知为何,那肖元元自顾自吹着茶,一副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么赚钱的路子肖元元不动心? 肖元元听萧珏把话讲完,稳稳将茶杯放好,道:“不行!” 萧珏先是一愣,不可置信道:“我想不出你不同意的理由!” 肖元元眉头紧皱,微微低下头,想着从哪里说起。 萧珏叹出一口气,道:“你是不是怕我分你的盈利?我就算分一点,也能从运输的路费上弥平。况且我们连怎么分成都还没有谈呢!你怎么就直接拒绝了我呢?” 肖元元抬起头,看着萧珏道:“不是分成的问题。” “你不信任我?”萧珏复又问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这跟信不信任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萧珏更加不解,有什么比赚钱还能让肖元元在意的么?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回道:“阿珏,你是自己人,我便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萧珏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听肖元元讲下去。 “大兴城的肖氏商行的货品销售账册,我都已经看过了,结合江南的生意来看,最赚钱的便是盐行。”肖元元慢慢道。 萧珏同意,道:“不错。” “你知道为什么吗?”肖元元问。 萧珏点头,道:“当然知道,因为人人都要吃盐。”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因为盐不可替代!” 萧珏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肖元元接着解释道:“我们的货品里,比如说……我们特售的精米,你若是吃不到米,你可以吃面,吃粟。 再比如——我们的丝帛,你若是你买不到丝帛,还可以穿皮、穿麻。 唯有这盐,不可替代,人不吃盐是会生病的! 所以,两年前当我知道,我朝私下制盐贩盐不违反律法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听到此处,晋王的眉心不由得跳了跳。 肖元元接着道:“就好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你虽然感觉不到,但吃盐是绝对跟吃饭喝水一样重要的事情。 我不妨直接说与你听,我这盐厂的所赚的钱,是大兴城加上江南其他产业所盈利的总合——还要多!” 听到这里,萧珏与晋王都吓了一跳,晋王也不由得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望向肖元元。 萧珏虽然知道这盐厂十分赚钱,但没想到能赚到这个地步。 第373章 寿宴(五) 怪不得肖元元千里迢迢将江南的货物运到京都,开始促销时,价格低得离谱,甚至于不计成本地也要打开市场。 原来后面有盐厂这个能赚钱巨无霸撑着。 “那岂不是更好?”萧珏惊喜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这盐厂太赚钱了,太惹眼了!” “可是你……”萧珏不解。 “我不同,”肖元元打断道:“食盐跟麻将不一样,精炼技术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萧珏眉头一皱,道:“这我自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肖元元看着萧珏道:“为了让这精炼技术不外泄,我与盐厂所有的人,包括看厂门的门卫,扫地的妇人,运盐的车夫,厨房的切菜师傅都签了死契!不只是那盐厂,那盐厂四周方圆两公里内,没有一户人家居住。” 萧珏一愣,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谨慎些是应该的,可这些事情在京城我也能办得到呀!” 肖元元又道:“阿珏,你知道什么是死契么?” 萧珏愣了一愣,“死契有何不能理解的?”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晋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肖元元勾起嘴角来,道:“我这里所谓死契,是真的可以死人的!” 萧珏愣住了,肖元元接着道:“在江南这地界,有殿下做我的靠山。 但凡哪个人敢把盐厂的只言片语带出去,第二天我便可以让那个人在世上消失。 不止是他,还有他的家人,我能让他的全家跟着倒霉。 盐厂薪水固然很高,但倘若谁敢泄露了盐厂的秘密,我便让他知道,什么是灭顶之灾。” 萧珏心中一寒,似是有些不认识肖元元了。她怎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这些狠厉之语,甚至有可能,她真的这么做过! “元元——你……”萧珏犹豫了一下。 肖元元微微笑道:“阿珏,这种事情你在京城办不了。京中多的是高门权贵,这么赚钱的生意,他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独吞的。 你若在京城开了盐厂,莫说你签了什么死契,清空多大场地。 一个小小的京都衙门去查访,你拦得住么? 他们抓你几个炼盐的师傅,你怎么救? 凭你,还是凭莒国公府?京中有后台的、能拿捏你们的人一抓一大把。 食盐精炼技术一旦外泄,我们没有什么竞争力了,这还算好的。 更有甚着,他们为了得到你的盐厂,最快的办法是直接换掉你,到时候他们的目标直接冲向你,那时你最应该担心的是怎么保命吧!” 萧珏顿时生出一身冷汗,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抖了抖。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财富和美貌,这两者若没有相应的权势和武力相仗,便是取祸的靶子! 这也是为什么我设在京城的酒厂,所酿造的高度酒只允许供应公主府和如意楼,不许在市面上销售的原因。 我能在江都折腾出这一番动静来,是因为这里天高皇帝远,闹点动静也没人管,京中那些权势压人的手伸不到江南来。”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接着道:“唯一一个能管的便是晋王殿下这个土皇帝,所以我才死死抱着晋王妃的大腿,作小伏低,装傻卖乖,百依百顺,每个月整车整车的税金拉到总管府,一天都没有耽误过……” 晋王轻轻咳了一声,道:“这话当着本王的面说……合适么?” 肖元元一摆手,“哎呀,不打紧,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就那个意思,大家都懂。” 萧珏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想不到当中竟有这么多凶险之处,是我想得简单了。” 肖元元轻轻道:“早便与你说过,商场如战场!要不怎么说,钱财本是杀人刀,我们赚得也是血汗钱!” 萧珏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想想我这一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当真是白跑一趟。” 肖元元回道:“怎么能算白跑呢?我好歹知道了朝廷与突厥的争端内幕,若是你只来封信,说有可能要打仗,我还不一定打消去突厥的念头呢! 你放心,我会大力加大京都货品的配额,这山高路远,有所损耗也是难免的事,咱们赚钱也不能贪心了!” 萧珏无奈地点了点头,能为京城商行要到更多的配额,也算是一件好事。 晋王笑了笑,提醒肖元元道:“你为何总是一心向着西域那边走,本王若是你便造几艘大船,南下出海去。这海运总比陆路好走吧!”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道:“若是一千年以后,我倒是有兴趣走走海运。当下就算了,估计海那边的那群人,连体毛都还没进化干净呢!” 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老祖宗走一带一路吧。 聊了这么多,肖元元有疲乏,看了看晋王道:“这么久了,殿下不去前厅看看么,那些大都是江南士族,太冷落了也不好。” 晋王看着肖元元,又看了看萧珏,眼神忽然冷了下来,道:“是要去看看的,不过……” 晋王顿了顿,冷冷的眼神看向萧珏,闪出锐利的光来。 肖元元闲适地靠着椅背,完全没有被晋王的神色吓道,懒懒地看着晋王,等他把话说完。 萧珏心中一跳,虽然不知道晋王为何突然换了颜色,但心中只觉得不妙,不由怯声道:“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道:“阿珏,你千里迢迢来为元元报信,当中有不少是朝中秘闻,机要大事。 本王在京中也留了暗探,他们都不一定知道你说这些内容。 本王想知道,这些朝中秘闻,机要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元元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晋王瞪了肖元元一眼,道:“这么重要的事,有什么可笑的?” 肖元元依旧不在意地笑道:“殿下,现如今都什么年头了,还要用暗探这种效率低下的法子打探消息。” 晋王脸色顿时一白,如今朝上官员中他没什么亲信,实在打探不出这种机要的信息。 第374章 寿宴(六) 萧珏为什么能这么清楚的掌握朝中机要之事,甚至连朝廷准备陈兵边境,这种军机大事他都知道。 晋王看向肖元元,问道:“你们……也在朝中安插探了吧!”而且比自己留在京中的探子,位子更加高阶。 “呸呸呸,我们一介商贾,奉公守法的良民,参与朝政不是找死么?”肖元元不屑道。 晋王深吸一口气,逼问道:“那你们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萧珏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说于殿下吧,好歹殿下也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晋王狠狠剜了肖元元一眼。 萧珏开口道:“殿下应该知道,我们在京都开了如意楼和麻将馆。” 晋王一愣,他虽没有去过,但是有所耳闻,于是便点了点头。 萧珏回道:“无论是麻将馆,还是如意楼,都根据客人身份不同,分为三等。 一等为散客,就位于大堂。二等为雅客,就位于二楼雅间。三等为贵客,位于后院。 而想入后院花钱的贵客,我们对其身份是有要求的,须得是官居四品上,或是爵位在身的人的家眷朋友才能入内。 而后院这个地方与旁的地方不同,极是隐蔽,最是适合谈些机密之事。 殿下想想,官居四品,爵位在身,占这两条的人,都是能亲近御前的。 他们来此处消费,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总会说写朝堂上的事。 更何况麻将馆的贵客中,大都是女客,女眷们的口风可没那么紧,一半吹牛一半真,细细听来总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晋王脸色一黑,不知做何反应,他这里费尽心机想要打探的消息,肖元元这里轻而易举便就得到了,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十分可怕。 肖元元看着晋王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殿下放心,这些消息我们从来不会向外透露,为客人保密是我们的职业道德。” 萧珏也点着头道:“要不是我猜想出元元想去突厥开商行,怕她赔钱,否则我也不会将这么多内幕说出来的!” 晋王眼神一冷,也就是说这种事情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做了一段时间了,幸而今天撞破了。 其实今天萧珏所说的内容,已经将当中很内幕的消息隐去了,可这朝廷陈兵边境一事,还是被晋王听出了破绽。 本以为眼前这两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孰不知他们背后竟然藏了这么多事情。 “你们……”晋王顿了顿。 “殿下,我们只是个生意人!这一点大可放心。”肖元元再次强调道。 晋王点了点头,看向肖元元,只觉得一阵恍惚。 这肖元元当真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么?美艳、娇弱、贪财、好利的一个小娘子,明明与她相处一地足有两年,却依旧觉得看不透她。 不知不觉,这三人在后堂之中待了一下午。一个婢子来请道:“殿下,眼下时辰已晚,王妃命奴婢询问殿下,可要散席?”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本王去前庭看看!” 说罢,晋王起身,肖元元与萧珏跟着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殿下请便!” 那晋王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说话,便跟着那婢子出去了。 萧珏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冲着肖元元道:“刚刚差点吓死我了,殿下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他不会真吃人的,”肖元元笑呵呵道:“咱们做自己生意,对他只有好处,碍不到晋王殿下!” 萧珏点了点头,二人又接着坐下。 肖元元喝了口茶,问道:“如今京都还好么?” 萧珏笑道:“还好,都挺好的。不对……你的那朋友,杨玄感,他家不大好。” 肖元元微皱了一下眉,问道:“他家怎么了?” 萧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越国公不是被派去岐州修行宫了么,常常不在朝上,如今朝上没了他的位子,陛下就以孝道为由,将杨玄感降品一级,派往郢州任刺史去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起起落落也是正常,不必要太过担心。 “苏夔呢,他在京中还好么?”肖元元问。 萧珏微微笑道:“老样子,闲散人一个,偶尔也会去如意楼找我聊天玩乐。他父亲被罢相之后,陛下几次三番说苏威是受人连累,想要重新起用苏威,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决定。 倒是你那位苏兄,太子多次请他入东宫任职,他都借口推脱不去,如今躲在在家中着书呢!” 肖元元不禁笑了,惊喜地问道:“他要写什么书呀?” 萧珏饮了一口茶,道:“这我倒是问了,他说他的书名曰《乐志》,要将钟鼓雅乐的前世今生,典章制度写与世人看。 当初他为考定钟乐而使苏家丢官弃爵,即便他如今已不能与那何妥争辩,但还是想要争个高低。” 肖元元边笑边叹道:“看来苏兄还是放不下那口气啊!” 肖元元又想了想,问道:“那你呢?你如何了?” “我很好呀,我不常常写信与你么!”萧珏笑着开口,忽又拍了一下大腿,道:“有一事未与你提起,我此番来前……嗯,家中内子有身孕!”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喜事呀!我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转而,又嗔道:“那你不留在京中陪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萧珏讪讪道:“我不一直惦记着盐厂的事情么!”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盐厂你就别惦记了,速速回去陪你老婆。” 萧珏低头笑了一下,道:“本来我预备在江南学艺,怎么也得留到年后能才回京了。今日这一番下来,看来我还得尽快赶回去。” 肖元元想了想,道:“也不必急着走,你是京中总管事,即来到江南,也认认江南的主事。再过些天殿下也要回京述职了,你们刚好可以一起回京去,路上有个照应!” 萧珏点了点头,看着肖元元,眼神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犹豫了一下,问道:“元元,你……回京么?” 第375章 年前 肖元元终是留在了江南。 萧珏有此一问,道理也很简单。肖氏商行的重点虽然在江南,可大兴地事务也十分重要。 目前京中的事务一切都由萧珏主理,虽然肖元元时常写信教萧珏如何处理商行事务,然而萧珏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非得肖元元看过之后,他才能放下心来。 午夜梦回之时,肖元元时常想起公主府的那段时光,每每想起,只觉得胸闷气短,心中又酸又疼,却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萧珏听从了肖元元建议,在江南待了几天,便跟着晋王夫妇一同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临近年底,肖元元便十分忙碌,既要年底清账,又要安排来年开工的准备事宜,还有年前放假时仓库、厂房、运输、防盗之类种种事宜,以及与各商行之间的礼尚往来。 一直到大年夜这天,肖元元终于把事情忙完了。 那一夜肖元元喝的酩酊大醉,这是她自从穿越之后,第一次想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醉了就好了,醉了就记不起自己是孤身一人过年了。 外院的席面已经散了,肖七娘带着四个婢子把肖元元扶进寝室,帮肖元元收拾停当之后,吩咐人去准备醒酒汤,自己与肖元元留在了寝室之内。 肖七娘打湿了毛巾,帮肖元元净着面,肖元元眼睛微微眯着,嘴里喃喃了一句:“好难受!” 肖七娘微叹一声,埋怨了一句:“阿姊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那声音似是在空中打着转儿,半天才飘进肖元元的耳朵里。肖元元微微睁开了眼睛,问道:“我喝了那么多酒,浑身都好难受,可怎么还是喝不醉?” 肖七娘用手摸摸肖元元红得发烫的脸,道:“哪里没醉,阿姊如今身子还起得来么?” 肖元元皱着脸,看上去不太舒服,轻轻呻吟了一下,道:“可是我现在好清醒啊!我什么都知道,什么记得。” 肖七娘有些心疼地看着肖元元,轻声道:“阿姊就是太清醒了,才过得不开心。” “前天我算了算账,这一年我赚的钱足够皇帝再平一次江南,我本以为赚了钱可以开心一些,可好像用处也不大。我本以为只要自己装没事,便可以慢慢骗过自己,可就是骗不过去!”肖元元一合眼,眼泪就流了出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肖七娘心里却是清楚,肖元元之所以这么没日没夜的做事情,就是想逼自己忘记心底里压抑的痛苦。 整整一年,肖元元努力了一整年,整合了半个大隋的经济网络,却始终没有让自己开心起来。 肖七娘低声道:“阿姊辛苦了!” 肖元元睁开湿漉漉的眼,问道:“七娘,你多大了?” 肖七娘愣了一下,道:“过完年就十八了!” “十八?”肖元元想了想,道:“你这个年纪在我们那里,还是一个孩子。可在这里我得给你找个婆家了!” “我……”肖七娘哑了口,过了半天问道:“非得嫁人么?” “是的!”肖元元开口道:“一定要嫁!” “为什么?”肖七娘问。 “因为别人都嫁了!”肖元元迷迷糊糊道。 肖七娘看着肖元元,“阿姊不也没有嫁人!” 肖元元恍惚了一阵,道:“所以你才要嫁人,我的苦不能让你再吃一遍。人还是要随大流,见别人如何就如何,大家过得差不多,天下太平!” 肖七娘顿一顿,问道:“那阿姊为何不嫁人?” “我不喜欢……”肖元元说了一半,又停下了,接着道:“随你吧,若有喜欢的告诉我,我跟你备嫁妆。若是没有,等来年晋王妃回来了,我去求晋王妃,让她给你找!” “我不要——”肖七娘断然道:“我跟着阿姊就好,就像白鹭子可以一辈子跟着公主一样!” “公主?”肖元元摇了摇头,可是身子止不住的有些发抖:“不是,我跟公主不一样,你也不是我的奴婢,你是我的妹妹。妹妹要听姐姐的话,要开心的过一辈子!” 肖七娘心下里一颤,眼泪差些夺眶而出,忍了忍没让眼泪流出来,用冷毛巾为肖元元敷着脸,“一会醒酒汤来了,阿姊喝完就早些睡吧!这园子里只有我们自己人,也不用早起拜年,阿姊尽可以安心的懒睡……” 肖元元一翻身,侧躺着缩了起起来,“七娘,我好难受,心跳得厉害,心里好慌!” 肖七娘终于觉得不对劲起来,虽说之前也见过肖元元喝过不少酒,但向来酒品很好,觉得有了醉意便倒头睡了,今日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肖七娘扶起肖元元的上身,只见她脸色异常的红,身子也烫的厉害,不由得急道:“阿姊——你不会中了酒毒吧!” 肖元元难受地皱着小脸,有些神志不清:“酒毒?” 肖七娘脸色一白,急忙叫人去请大夫。 可这大年夜里人都在年守岁,连着找了两家药店,都紧闭着大门。 那一夜,肖七娘一急之下,通知全城的主事,让他们把自己认识的大夫都请了过来,一时间富甲园里一下请了十几个大夫。 肖元元因着近日来劳累过度,本就是抵抗力变差,再加上今夜猛然灌了自己大量的酒,身上代谢不了,所以引发了酒精中毒。 这一夜里,让肖元元又是催吐,又是扎针,十几个大夫一直忙到了后半夜,肖元元的病情才稳定了下来。 待到肖元元已然安睡过去,肖七娘松了一口气,重金厚谢了那些大夫,而守在门外的各行主事听说肖元元已然无恙,也都松了一口气,慢慢散了回家去了。 这本是一件小事,可留在总管府的柳顾言被吓了一跳,当夜便急书一封,命人连夜将信送出,急急发往京城去了。 第二日柳顾言便推了一众拜年的亲眷,特地跑来富甲园探访,那时肖元元虽然仍在昏睡之中,但身体已无甚大碍,柳顾言才知是虚惊一场。 第376章 偏心 回府之后,柳顾言又写了一封平安信,再次发往大兴城去了。 大年初四,又是千秋殿家宴。 今年与往年不同,晋王夫妇带了不少江南器物回京,一一进献给了父亲兄弟。尤其是晋王妃送给独孤皇后的一匹黄金蚕丝帛,令杨坚看后大喜,特地讨了来给朝上众臣观看,众臣皆赞叹不已。 朝上也有人称了一句祥瑞,杨坚笑呵呵的没应声,只道是儿子儿媳的一片孝心。 为此,杨坚近来看到晋王夫妇,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这一次千秋殿家宴,杨坚难得对对着晋王夫妇夸赞了一番,尤其是听闻奏报,说江南今年鱼米丰饶,赋税充足,更是让杨坚对晋王的政绩赞不绝口。 杨坚夸完晋王,蜀王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晋王兄命真是好,那扬州丰饶天下闻名,地界灵秀,人也灵秀,赚钱都不用晋王兄伸手。” 蜀王心里是很不服气的,心想道这晋王不过是走运而已。那扬州本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再加上有个肖元元助力,今年交予的朝廷的赋税,一大半都是肖氏的商行交的。 想到肖元元,蜀王有些咬牙切齿,明明自己跟那肖元元也是交情的,怎么好处都让晋王占了去?早知道肖元元有这本事,当初就该把她拐到益州去,啥也不干,赚钱就行。 晋王听出了蜀王口中的酸气,心下里更是得意,便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谦虚道:“阿秀说得有理!” 然后一转头,朝着杨坚道:“父亲,今年扬州景气大好,肖娘子出力甚多,儿臣想为她请表,父亲不妨封她个什么,以表朝廷对其的嘉奖。” 杨坚摆了摆手,道:“那一套对别人还好,对她就只是负累。你母亲之前想封她当个乡主,她还不要。罢了,朕不管她,由她自在去吧!” 晋王听完,笑着答了一声“是。” 杨坚看了看旁边的乐平公主,愣了愣有些惆怅道:“怎么,她今年又没有回京么?” 晋王回道:“肖娘子能将商行铺得如此之大,是费了极大的心神的。年节里本就十分忙碌,她当下也是走不开。”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朕还是时常想起那日她与朕的一番交谈,心思之奇、之巧,令人大开眼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真能将那些事情办到。 她还说到要用盐运打开突厥通往西域的通道,朕看呀过不了几年,她当真就能把生意做到西域胡人那里去了。” 晋王听完,不由得一笑哪里需要几年。要不是肖元元听说近来突厥可能发生战乱,估计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派人去突厥考察商铺位置了。 杨坚问道:“晋王也觉得那肖元元能做到?” 晋王笑着回道:“不瞒父亲,儿臣回京之前,与那肖娘子有过一番交谈,她说她确有意到西突厥开商行。” “嗯!”杨坚点了点头,又道:“你回去告诉她一声,暂时先别急,过两年再去!” 晋王眸光一闪,他刚回京城不久,就算知道朝廷准备向突厥用兵,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想不到他的父亲居然这么在意肖元元的生意状况。 晋王还是露出一丝不解神情,问道:“若是时机得当,估计年后肖元元便会向突厥派人过去了,父亲为何要阻拦她呢?” 杨坚道简单地回道:“近来都蓝可汗不安分,那里不太平!” “哦!”晋王又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不再多问。 杨坚眼睛瞟了瞟乐平公主,又对着晋王道:“那肖娘子——说起来朕也有些想她,你让她抽空回京一趟吧!” 乐平公主抬头看了看杨坚,又将头低了下来,没有说话。 晋王问道:“这可是父亲的诏令?” 杨坚摇了摇头,道:“她心思非常人所能料,如今她能做出这番成就来,说明她也早已放下!京中也有她的产业,既然如此,她不如回京见见故人!”乐平公主开不了口,就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开口吧。 晋王看了看乐平公主,明白杨坚的意思,难得这次杨坚多次一举为自己的女儿着想一次。 晋王低头回道:“是,儿臣一定将此话转给肖娘子,至于她能不能回来,且看机缘吧!” 乐平公主心口一滞,朝着杨坚拜了拜,道:“父亲母亲,女儿有些醉了,想回宫歇息。” 杨坚点了点头,独孤皇后忙道:“累了便回去,好好歇着。” 乐平公主低头又拜了拜,扶着白鹭子便离席而去。 乐平公主一走,独孤皇后便对着晋王妃道:“老二媳妇,你回京一趟也不容易,近来入宫勤些,一来看看小阿昭和小阿暕,二来你与丽华相熟,常去弘圣宫陪她说说话。” 晋王妃连忙应道:“是,母后。” 几个兄弟一听,心下里不是滋味,如今的父母双亲真是愈发的偏心了。 谁不知道乐平公主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独孤皇后。只要乐平公主入宫,东宫的高良娣必会常去探望。 东宫便罢了,好歹人家是太子。可晋王算什么?明明跟其余的几个兄弟一样,凭什么他的晋王妃能高良娣一个待遇? 太子心中也不好受,高良娣代表的是东宫,晋王妃凭什么跟高良娣相提并论? 那汉王沉不下气来,道:“母亲,听说阿姊近来身子已然大好,我府上的王妃也想与阿姊亲近亲近……” 话未说完,独孤皇后便瞪了他一眼,道:“你阿姊身子才好一些,你打小便不安分,少去闹腾她!” 汉王气得整张脸差点鼓起来,转头看了看汉王妃豆卢氏,那豆卢氏脸色一白,将头埋低了。 众人心里又是一气,几个兄弟中,父亲偏心太子也就罢了,母亲偏心晋王,那让剩下那几个兄弟的日子怎么过? 可如今,那晋王似乎也得了杨坚的信任,那晋王回京第二日朝见陛下之时,父子二人屏退众人,在甘露殿相谈甚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第377章 等信 只是从那天起,杨坚便时常将晋王带到身边,与高颎等众臣相谈朝政之时,也不再多加避讳。 这个现象令太子十分不安,如今母亲又让晋王妃主动接触乐平公主。谁不知乐平公主虽然当得盛宠,却是身份尴尬,多年来一直被杨坚猜疑。 若是常人与乐平公主交往,必定会惹得杨坚猜忌。但独孤皇后为了乐平公主打算,一直让她与太子交好,好谋一个后世安稳。 可如今独孤皇后主动让晋王妃去交好乐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独孤皇后认为晋王会是未来的太子吗? 一番推盏之后,杨坚携独孤皇后离席,留众兄弟在此地寒暄。这一顿家宴众人各怀心事,都吃得不怎么尽兴。不过多时,便各自回府去了。 与其他人不同,这个年晋王过得十分得意。由于杨坚态度的外露,使得朝中众人对晋王甚是恭敬,年节里迎来送往,晋王府好不热闹。 晋王一时间春风得意,直到大年初八,收到了柳顾言的来信,顿时吓了一身冷汗,也不顾府上的来客,急忙入宫去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看完手上这短短的几行字,颤声问道:“你不是说她已经好了么?怎么会突发恶疾?” “阿姊莫急,元元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一旁的晋王妃劝慰道。 “你说的轻巧!”乐平公主急吼道:“我早就听那太医说过,头部受伤之人极难痊愈,你偏偏与说我那肖元元已经好了。这便是好了?” 晋王妃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乐平公主如此着急的模样,连忙辩解道:“这信中并未说元元现下如何!妾回京之前见过肖元元,她一切无恙,身子好得好!公主若不信,可问问萧珏——他当日也在江都!” “江都!”乐平公主神色恍然,点了点头,“问了有什么用?我要亲自去看看!”乐平公主紧紧捏着信,猛然站起身来。 “阿姊——”晋王连忙上前,拦住乐平公主:“阿姊莫急,这只是第一封信,后续定然还有消息传过来……” 乐平公主完全听不下去,一把推开晋王,急忙出了弘圣宫,朝着千秋殿而去。 “母亲,母亲——”人还未进得殿来,乐平公主的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独孤皇后与杨坚正在用着午膳,听见乐平公主急切的声音,刚刚一抬头,便见乐平公主急急奔了进来,紧接着又见晋王与晋王妃跟了进来。 “丽华?”独孤皇后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朝着奔过来的乐平公主伸出手来,接住乐平公主,忙道:“丽华,你怎么了?” 乐平公主满脸泪痕,看着独孤皇后,又望了望杨坚,眼睛顿时亮了一下,急忙跪下叫道:“父亲,父亲——,你让女儿出宫吧!” 杨坚连忙点头,道:“丽华想回府就回府,有什么大不了的,赶紧起来。” “是呀,赶紧起来!”独孤皇后附和着。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坚持不起身,望着杨坚道:“父亲,孩儿想去江都城,马上就去!” 杨坚皱了一下眉,看了看晋王与晋王妃,即而又搀起乐平公主的胳膊,温声道:“你先起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乐平公主踉跄着起身,将手中被泪打湿的信递了过去,道:“肖元元她要死了!父亲,让我见她一面,只一面就好!” 杨坚接过那张薄信,细细看了一遍,朝着晋王质问道:“你手下怎么做事的,只说肖元元突发恶疾,半夜找了全城的大夫去诊治,然后呢?没头没尾!” 晋王连忙低头道:“儿臣受阿姊所托,要好好照看那肖娘子,往日里儿臣还能看顾着,回京之前,儿臣特地派了这柳顾言注意肖娘子的动静。 那夜柳顾言得了消息便马上传了过来,估计后面还有消息马上就到,阿姊不必着急!” “是呀,是呀!”独孤皇后连忙劝道:“丽华再等等,说不定午后便又有消息过来了。” “母亲——”乐平公主哭道:“我等不了,我一刻也等不了,我现在就要见她!” “丽华,你莫要闹你母亲!”杨坚厉声道。 乐平公主一怔,看着杨坚,求道:“父亲,你让我去吧,无论是死是活,我保证只见她一眼,然后我愿意一生留在弘圣宫里,一步也不出去了!” 杨坚只觉得脑子有点疼,只好温声劝道:“丽华,不是不让你去,而是这年节下你实在不便离京……” “父亲——”乐平公主一点也听不下去。 晋王大声打断道:“阿姊——”晋王忍了忍,又温言道:“阿姊,你先莫急,这样——你再等两天,这两天肯定有消息传过来。等确定下来之后,我们再说离京的事好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失神道:“不——元元她等不了!” “丽华,你是要急死孤么?”独孤皇后急道。 乐平公主看了看眼前的几人,所有人都不同意她离京,当下心里充满了绝望。杨坚忍下一口气来,道:“丽华,就算你马上出城去往江南,最快也要二十天才能到。 那肖元元若真是过不了这一关,你再怎么赶也来不及!不如等一等,看看后面的消息,若是那肖元元当真有所差池,朕送你去江南!” 得了杨坚的保证,乐平公主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看向晋王,晋王也马上保证道:“一有消息,我马上告知阿姊,一刻也不耽误!” 乐平公主终是点了点头,泪却依然止不住,“好,我等着!” “丽华可有用过午膳,要么……”独孤皇后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推开独孤皇后的手,恍然道:“母亲,刚刚是孩儿无礼了。” 说罢便转身朝着殿外走去,独孤皇后叫道:“丽华,你去哪里?” 乐平公主怔在原地,头也不回道:“孩儿回宫里等着,好好等着!” 晋王妃连忙跟上去,回过头来又看看这三人,那三人忙冲着晋王妃点点头,意为让她送乐平公主回宫去。 晋王妃领了命,扶起乐平公主慢慢向弘圣宫去了。 第378章 接替 “冤孽啊冤孽!”独孤皇后捶着胸口道:“那妖女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把丽华哄成现在这个样子! 孤本以为这一年多以来,她见不着那肖元元,心里就慢慢放下了。 这一年来她的身子也逐渐向好,人也活泛了许多,今日怎么就闹这么一出来?” 晋王上前扶着独孤皇后坐下,道:“母亲莫急,先坐下!” 独孤皇后一拍桌子,瞪向杨坚,道:“你——下旨去把那肖元元召回来,她若再敢走,打断她的腿!” 杨坚一怔,看了看晋王,使了个眼色,晋王连忙哄道:“母亲,召不召回只是其次,当下那肖元元是死是活都尚且不知。照当下阿姊的情形看,若是那肖元元真有什么好歹,阿姊还活得下去么?” 独孤皇后心下一震,眼中露出一丝害怕来,连忙叫道:“青依——” “奴婢在——”身后的宫婢连忙上前应道。 独孤皇后急道:“你……你去弘圣宫找到晋王妃,私下里跟她说,让她好好看着丽华,一眼都不许错开!” “是。”青依应罢,便快步出了千秋殿。 望着青依离开,独孤皇后又转过头来,看向晋王 :“阿摩,若是后面的消息不好的话,万不可告诉你阿姊。” 晋王连忙点头,“母亲放心,一有消息,儿臣先与母亲看。”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终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杨坚看着晋王,眉头紧锁,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晋王,那个肖娘子……身子如何?” 晋王一愣,没有明白杨坚意思,问道:“父亲这话何意?” 杨坚问道:“她会不会死?” 晋王更是疑惑,犹豫了一下,道:“儿臣不知。” “为何不知?”杨坚质问道。 晋王心下一乱,杨坚的质问莫名其妙,令晋王一头雾水,只好解释道:“若照以往来看,那肖元元身子虽然娇弱些,但她日常保养得宜,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突然发了恶疾,儿臣实在不知其中原由!” 杨坚点了点头,又问道:“她日常可有得罪什么人?有无报复杀身之忧?” 晋王想了想,回道:“肖娘子常说,商场如战场,她能在不到一年时间里,把肖氏商行做成如今的样子,手段上自然是狠厉了些,自然有不少怨恨她的人,所以得罪人也是免不了的!” 杨坚一听,眉头又锁了起来,问道:“她可有什么防范?” “自是有的!”晋王回道:“她养了不少的家丁护卫,将她那园子守得严严实实,日常出入身边也总有四五个守着,一般人近不了身。” 杨坚想了一下,问道:“那你呢?你可有为她做过什么吗?” 晋王愣了一下,这也不好说。肖元元在江都城的种种作为,总管府虽没有出面,但底下的衙门都知道肖元元的底细,所以遇到事情常常以维护为主。 晋王回道:“江都地界,皆在儿臣的管辖之内,日常里自然少不得对她照顾一些。” “那就是没有!”杨坚断言道。 晋王有些不服,问道:“父亲为何这般问?江都府与肖元元日常走动也算亲近,就算总管府什么也不做,外面的人看着总管府的面子,那肖元元也在儿臣的护佑之中呀!” 杨坚摇了摇头,道:“你没有明白朕的意思,朕的意思是,这个肖元元如今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晋王听得出来,杨坚所谓的肖元元不能有差池,可不是为了乐平公主,晋王眼中一亮,道:“父亲的意思是——肖氏商行……” 杨坚点了点头,道:“那肖氏商行整合了粮行、油行、布行……最为重要的是——” 晋王了然,道:“盐行!” 杨坚道:“其他的也就罢了,这盐看似不起眼,然而她如今却掌握了大隋一半的盐量走向。 倘若她一旦身遭不测,江都、大兴、洛州与她相关联的几千户人家便失了生计。” 这一点晋王心中有数,那肖元元的铺面铺得如此之广,多少人要靠她吃饭。恨她的人多,仰仗她的人更多。 “然而,这也只是小事,如今天下的盐都出自于江南,货品、货运都掌握在肖元元手里。货运一旦断了,京中的盐根本撑不了几天。若市上无盐可卖,人心就会乱,人心一乱,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杨坚阴声道。 晋王出了一身冷汗,道:“怪不得……怪不得那肖元元说,她十分奇怪为何当今陛下不将食盐官营……”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朕当初也没把那小小的食盐放在心上,想着那食盐本是天赠于四海,放利于民。 可谁知肖元元竟能用这食盐,造成如今的局面来! 倘若那肖元元心地良善,不以此为武器坑害我朝百姓,朕尚可容她。倘若她……” 晋王心下一惊,道:“父亲,那肖元元不但醉心于生财之道,心中也自有丘壑,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祸国殃民之事来。况且她的商行便利民生、获利巨大,也能充盈国库,于我朝廷也是有利的!” 杨坚想了想,点头道:“朕与她有过几番交谈,虽然身负奇才,但品性还算纯直,没有什么歹人心思……” 晋王暗下里松了一口气,杨坚看了看晋王道:“若是肖元元这次死了,你要马上回到江南去!” 晋王一愣,道:“父亲为何要做此安排?” 杨坚回道:“若是没有死,你回到江南要有两手准备,一来,派人保护她的安危。二来,在她身边安插亲信。万一肖元元身遭不测,你要保证你能在第一时间接手肖氏商行,避免全国货品动荡!” 晋王明白了过来,低头道:“父亲圣明,儿臣遵命。” 独孤皇后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明白了那肖元元的重要之处,看来是不能急着把肖元元从江南抓回来了!只是想着乐平公主还在弘圣宫里,眼巴巴地等着江南那边的消息,又是十分地心痛。 第379章 等信来 于是独孤皇后便冲着晋王道:“你还不赶紧回府去,万一那信到了你没能收到,岂不是误了你阿姊,白白让她担心受苦!” “是是是,”晋王连忙应道,“那……阿环她——” 独孤皇后道:“不必担心晋王妃,且让她陪着你阿姊。”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够,又道:“你速去派人到沿途驿站接着,若是接到来人,一刻也不要停,连夜把消息送过来!” “是,母亲。”晋王应罢,又向着杨坚行了一礼,便急身回府等信去了。 …… 乐平公主一回到弘圣宫,便支撑不住身子软了下去。幸而白鹭子与晋王妃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才没倒在地上。 二人将乐平公主安置于内殿的榻上,乐平公主费力地睁开眼,问道:“那信何时能到?” 晋王妃道:“左不过这两天,公主且稍稍等一等。”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好,我等着。” 晋王妃听了独孤皇后的诏命之后,便又回到了内殿,静静陪着乐平公主。 白鹭子急得不行,乐平公主说的等,真得是眼巴巴地等着。不吃不喝,看着着殿门,似是下一秒,便有人从那里进来似的。 晋王妃看着心中实在不忍,便接过白鹭子的汤碗劝道:“公主,用些膳食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吃不下!” 晋王妃想了想,道:“公主,稍稍用一些,等公主精神起来了,妾与你讲讲肖元元如何做生意的!这次入京妾还带了肖元元做的罐头,一直不舍得吃,晚些时候妾命人搬过来!”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妃,终是点了点头,晋王妃将汤递到乐平公主的嘴边,乐平公主仅喝下小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了。 晋王妃也不能逼着乐平公主必须喝完,只好叹了一口气,命人把汤碗撤了下去。 接着,晋王妃便对着乐平公主慢慢讲起肖元元在江都府的日常来,虽然当中有些事情晋王妃在日常书信中也提起过不少,但乐平公主却一个字都没打断,静静地听着。 直到宫人把罐头送到了宫里来。乐平公主才含泪吃了一碗,吃完再也熬不住,睡了过去。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白鹭子就地将乐平公主安置在榻上,悄声叫了晋王妃出殿来说话。 “多谢王妃,若不是有王妃在,公主这次怕是不好熬过去!”白鹭子小声致谢道。 “不必客气,”晋王妃小声问道:“怎么来了这么许久,不见小娥英?” 白鹭子回道:“郡主不想入宫,留在府里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公主这个样子,她不来也好。” 白鹭子有些为难,道:“公主如今情绪不稳,身旁离不了人,只惜奴婢不会劝解人……” 晋王妃明白白鹭子的意思,连忙道:“白家令不必担心,皇后娘娘派了妾来照看公主,在尚未得到消息之前,本宫会一直留在弘圣宫里。” 白鹭子心中一喜,连忙致谢道:“多谢王妃,奴婢感激不尽。”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你在宫中帮本宫收拾一个偏殿出来吧,只怕公主这一夜并不能安稳,倘若一有动静,你便来找我。” 白鹭子连忙称是,又急急派了人为晋王妃收拾偏殿。 晋王妃所料不差,乐平公主睡到后半夜,忽然便被惊醒了。醒了便叫人去为她更衣,直言要出宫去。白鹭子和一众宫婢拦也拦不住,跪了一地。 晋王妃衣衫不整地急急赶来,见到晋王妃,乐平公主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颤声问道:“晋王妃……可有消息了?” 晋王妃上前扶住乐平公主,哄道:“公主这才睡了一会儿,没那么快的!” “她会不会死了!”乐平公主问道。 “不会,不会的!”晋王妃扶着乐平公主在床边坐好,轻声哄道:“她是个很会保养的身子的人,当年我在公主府上小产,身子孱弱不堪,是她跟孙医倌一起拟了药膳方子给我吃,你看我眼下我身子已全然好了,一点病根也没留下……” “她不是你——”乐平公主摇摇头道:“那一夜她死过一次,她连气息都没有了,我差些也跟着她去了……” “公主——”晋王妃切切地劝慰道:“就算肖元元死了,她只是一个奴婢,不值得的!” 晋王妃十分担心,万一再接到肖元元已死的消息,乐平公主能不能撑下去。 “她不是,她不是——”乐平公主脑子一疼,又喃喃道:“她不一样,她与你们都不一样!” 晋王妃缓了一下,冲着殿里一众的宫婢挥了挥手,命她们都出去了,只留白鹭子一人在殿中伺候。 晋王妃扶着乐平公主躺下,凑到乐平公主枕边,道:“公主与我讲讲吧!” 乐平公主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半天才缓声讲起:“从前,有一条鱼,生在河里,草青水美,伙伴成群。 后来,它们被人网住了,装进水桶里,然后准备运到城里,任人宰割。 在运走的路上,地面坑洼不平,它在那逼仄的水桶里荡来荡去。 忽然,那马车遇上了一个大坎,使劲颠簸了一下,把鱼从水桶里震了出来,掉进了刚下过雨的车辙里。 那运货没有发现,径自走了。 那车辙里有些残留的雨水,那鱼暂不会死,可它孤身留在尺寸大小的坑里,太阳越来越大,水逐渐变得越来越少,也变得越来越浑浊,脏臭不堪。 它知道,它快要死了……它本来只要等死就好!” 乐平公主的话断断续续,晋王妃耐心地听着,问道:“后来呢?” “太阳落山了,水消失的得慢了!可就算水消失得再慢,我终将会被晒干的!”乐平公主道。 她说的不是‘它’,而是‘我’。 晋王妃心中了然,乐平公主说的是鱼,其实暗喻的是自己。 外人都只道乐平公主盛宠之极,陛下与皇后对这个女儿言听计从,无有不依。 可是她所要的都是陛下想给的,陛下不想给的,她也绝不开口。 第380章 来信 除了肖元元。 晋王妃明白,即便今日里乐平公主那般急切地去求杨坚和独孤皇后,其实未必能得偿所愿。 陛下怎么可能让乐平公主离开他的监控之中呢? “那怎么办呀!”晋王妃问道。 乐平公主道:“认命呀!本来它可以认命的! 可第二日一早醒来,忽然看到旁边草叶子上挂满了露珠,那鱼用尾巴扫了一下,那露珠便滚落了下来,滋润到鱼的身上。 清凉、干澈,它好舒服,好像这一生都没有过那般满足。” “公主说的是肖元元?”晋王妃道。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我就是那快被干死的鱼,周身在这污淖之中,仰望着那草叶子上那一串的露珠。 我忽然不怕了,只要撑过那炎炎烈日,忍着那恶臭的脏水,明天就还会有露珠落下来! 肖元元之于我,不为情欲,是为求生!” 晋王妃心有所触,深深叹了一声,劝道:“妾本不想多说什么,那肖元元实担不得公主的仰仗!” “你胡说!”乐平公主地软软地反驳了一句。 晋王妃忍了忍,道:“公主想不想听听,妾心中的肖元元?”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 晋王妃缓缓道:“在公主口中,那肖元元像露珠一样,纯粹干净,简单脆弱。这肖元元在短短半年之间,便能将肖氏商行做得名满天下,靠得是什么?” 乐平公主回话,晋王妃接着道:“以往,她对妾多有防备,妾总是看她看不真切。可近来她锋芒渐露,便再也藏不住了。 她手段果决,心思狠厉,朝政、谋略、人心她均有算计。妾时常为她所用,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公主觉得她半年之间,能将这肖氏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么? 不是的,她早有准备。再她还没有出手之前,便在暗地筹划好了一切。在公主还在为她悲春伤秋,为她心疼自责之时,她早已经开始为自己后路做筹备了! 甚至于,连她如何离开公主府,妾都以为不像公主所说的那般简单! 她若是个常人,便会留在公主府里,凭着公主的愧疚,安稳地活着,要她想要的东西。 可她不想留在公主府,她不喜欢公主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乐平公主应道。 “公主,为她,不值得的!”晋王妃苦心劝道。 “我说了,我为求生,不为其他!”乐平公主执着道。 鱼需要水,不是因为水喜欢鱼,而因为鱼离了水会死。 晋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千人千面,或许那肖元元待公主与待我不同!”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她与你们都不同。” “有何不同?”晋王妃问道。 “她是个人!”乐平公主沉声道。 晋王妃嘴角抽了抽,道:“难不成别人都不是人?”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接着道:“父亲是陛下,母亲是天后,晋王是王子,你是王妃,我是公主,也是前朝太后。 我们都把声名看得太重,活着只为一个爵位,一个名声,却忘记了自己是个会疼会哭,会喜会笑地活生生的一个人。 元元她就是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公主之位只是枷锁,皇宫高苑不过是囚笼,她偶尔看我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可怜,一份心疼,她也把我看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太后,也不是公主。” 晋王妃想了想,肖元元似是从来没有这么看过自己,眼中总有一份恭敬客气、淡漠疏离。明明人就在眼前,热言热语,却总像隔了层屏障,永远都站不到一起。 “她……似是只对公主有这份心!”晋王妃道。 “天亮了么?”乐平公主问。 晋王妃扭头看了看,道:“应是快了!” 两人并躺着沉默不语,直到天亮,白鹭子命一众宫婢来为两人更衣。 早膳时分,晋王妃又是劝了一阵,乐平公主才吃了两口,两人并坐着等消息。 一开始晋王妃还会找些话说,想引开乐平公主的注意力,可是几番下来乐平公主都不为所动,晋王妃只好也安静下来,静静等着消息。 时值中午,晋王在府上终于等来了第二封信,信一到手连忙拆开来看,看完顿时松了一口气。 心下里暗暗叹了一声,从收到第一封信开始,这整整一天,差点要了人半条命去。 话不多说,晋王连忙进宫,先去了千秋殿,请示完独孤皇后,又急忙忙去弘圣宫报信去了。 “阿姊——”未等入门,晋王便急声喊道。 一听到晋王的声音,晋王妃顿时松了一口气,若是坏消息,晋王定不会叫得如此大声。 晋王妃扶着乐平公主起身,忙上前迎去,乐平公主急声叫道:“阿摩——” 晋王也不行礼,急忙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道:“阿姊你看,那肖元元没事,就是那夜酒喝多了,中了酒毒。” 乐平公主颤微微接过信来,一字一句看得清清楚楚,似是想将那字从信中扣出来一样。 顿时心下一松,乐平公主笑着含泪道:“所幸她无碍,还有机会,还有以后。” 是啊,乐平公主能撑这么久,就是为因为心里还想着以后,只要撑下去,总会有以后。 “阿姊这下可放心了,所谓‘好人不常命,祸害遗千年。’那肖元元定会长命百岁的。” 晋王咧嘴笑着道。 晋王妃看了晋王一眼,悄悄扯了一下晋王的衣摆,示意他说话别太随意。 乐平公主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将那信又看了几遍,心才安定了下来。 晋王一摊手,冲着乐平公主邀功道:“阿姊,我一收到这信,便马上赶过来了,连午膳都没用,如今饿得两条腿都走不动了,阿姊不留我吃顿膳再走么?” 乐平公主抬头,笑道:“好,莫说一顿,日后你天天到我宫里,我都让膳房给你准备好吃的。” 晋王眼睛一亮,道:“那倒是好,不过天天来也麻烦,阿姊能不能以后做好了,送到我府上去!” 乐平公主一怔,没想到晋王今天顺竿爬得如此顺溜,让人拒绝不得。 第381章 李家 开皇十四年,高句丽、百济、新罗开始向隋朝朝贡,为接待来使,晋王将回江南的日子推迟到了二月十六。 晋王出发那日,破天荒的乐平公主亲自到城外送行。 “阿姊,我明白你的意思,肖元元那边你尽管放心,回去我便派人看着她,不许她一丝差错。阿姊快些回宫去吧!”晋王道。 乐平公主满眼的担忧,道:“你要派个好大夫给她看看,那头上的伤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就好的!有的隐患能藏个数年,一定要提前察觉了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晋王叹道。 “你莫要敷衍我,若不是为着府里的娥英,我今日便随你一起上马车去了!”乐平公主道。 晋王连忙拱手告饶道:“我的亲阿姊,您可别搞我!我若带你走了,母亲非撕了我不可!求阿姊快些回去吧!” 实际上,自那次乌龙之后,乐平公主心血一起,又不肯安生了,还是要闹着去江南。 独孤皇后劝了许久都不肯听,最终还是晋王妃告诉乐平公主,说肖元元心底里或许对乐平公主是有恨的,不想见她,又提到了宇文娥英一人在府里不安全,这才让乐平公主打消了念头。 晋王妃心里十分的无奈,这乐平公主多么尊贵傲气的人,为了一个肖元元,什么尊贵体面都不要了,想一出是一出,一个劲儿的搞事情。 好不容易,车队终于开始出发了,乐平公主望着车队渐渐远了,目光带着向望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看不到了人影,白鹭子劝道:“公主,我们回宫去吧!”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到马车前,突然停下了,问道:“那李敏如今还日日在府外守着么?” 白鹭子点头,道:“是呀!连过年那日都来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又问:“娥英怎么样?” “郡主不见他,平日里郡主都在暖房中种菜,偶尔出门去麻将馆玩两把。有时候怕出门碰到那李敏,郡主都特意从偏门出去。”白鹭子回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扶着白鹭子上了马车。待乐平公主进入马车后,白鹭子登上车去,坐在乐平公主的下方。 “奴婢有一事不解?”白鹭子问道。 乐平公主问,“何事啊?” 白鹭子道:“郡主回府一年多了,除了开头那几日里那李敏来过几次,被我们骂过之后便没脸上门来请了,何故这过了一年,他又上门来请,是何道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这次他是从哪一日来上门来的?” 白鹭子想了想,回道:“自年前腊月二十五那天……对,是腊月二十五。”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腊月二十四,晋王回京,第二日,那李敏就上门求见了。” “可他与晋王殿下有什么关系?”白鹭子依旧不解。 乐平公主细细讲道:“你可听娥英说过,她在李府受人白眼,多半是为着李敏的婶婶,宇文氏的缘故。”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那李敏自幼丧父,受他叔叔婶婶的照顾长大。那宇文氏仗着长辈的身份,轻看郡主,言语上不恭敬,惹了不少事端出来。” 乐平公主道:“那宇文氏虽出身高门,哥哥宇文述如今是安州总管,也算是个人物,可惜嫁了个贪财好权的夫君。” 白鹭子眼睛一亮,道:“公主说的是李敏的叔叔——李浑!” 乐平公主勾唇一笑,道:“那李浑如今只是个晋王麾下的骠骑领亲信参军,娥英之事想必晋王已经查了个清楚,对那李浑自然有所敲打冷落。” 李浑的侄子李敏娶了郡主,按理说应该可以借势上位的。不料成婚不久,郡主便自请离府了。 本来以为是郡主无理取闹,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的夫人把郡主气走的。 如此一来,焉能不恼,这次李浑跟着晋王回京,自然对宇文氏好一阵教训。 白鹭子想通了当中的关窍,冷哼一声,道:“当真是一家子的势利小人,那李敏撑了一年没有上门来请罪,奴婢还以为他是个有骨气的,谁曾想耳根子竟这么软,被别人挑唆两句便失了为人根本。” “那李敏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开始的时候还想去找父亲辩白。若没有娥英,他算什么东西,父亲哪有心情管他的家事?”乐平公主不屑道。 白鹭子笑道:“公主说得是,他的身份若没有陛下召见,是有没有机会跟陛下说上话的。 他还想拿着一大堆的道理讲于陛下听,让陛下给他评评理,可谁知陛下自郡主回府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他。 真是个既狂妄,又无知的糊涂人!” 乐平公主将车窗推开一条缝,朝着大街上看了看,自顾自道:“所谓讲道理,不过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灌得迷魂汤,或是两个平等之人互分高低的过程。想要讲道理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等李敏彻底明白了这道理,我会给他一个讲道理的机会。” 白鹭子一惊,连忙问道:“公主的意思是——郡主还是要回家到李家去!” 乐平公主凤眼一扫,道:“有些道理李敏要懂,娥英也要懂。 李敏如今已经知道了娥英的份量,日后就算不爱她,也会对她忌惮几分。所以就算娥英回到李府,他也不敢再看轻娥英了。 然而娥英也该明白,她长大了,就算公主府再怎么舒服安稳,她也该自己闯一片天地。地位是靠自己争取和守护的!靠别人不行,靠那李敏更不行!” 白鹭子默然,过了一会儿,道:“郡主她……以前在府里金尊玉贵的娇养长大,公主当初特意选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郡马,就是为了让郡主不用低头,也不生那富贵闲气。这次明明是那郡马一家不识好歹,实在怪不到郡主身上。”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只怪我之前将娥英保护的太好,使得她半点风雨都经受不得。不敢反抗,也不知忍耐,只会迁怒到自己人身上……” 第382章 出家 白鹭子叹了叹,道:“郡主她……已经知道错了!她三天两头的往麻将馆跑,田嬷嬷跟我说,郡主常常跟她提,说元元在江南住的一定是跟麻将馆一模一样的房子,田嬷嬷还说郡主还等着元元接她去江南呢!” 乐平公主心下一痛,抚住胸口,道:“好梦易醒,她既然这么骗自己,就让她继续骗吧!” 近一年以来,宇文娥英经常与旁的人提起肖元元。 但她好像忘记了那日的事情,提起肖元元时,说得全部都是她未出嫁之时与肖元元在一起的过往。 她不说,也没有人敢提,好像那日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宇文娥英反反复复跟人提到,说肖元元曾与她保证过,等肖元元在江南站稳了脚跟,就带她去游江南。 只是因为现在住在公主府里,乐平公主不许她随便乱跑,才不能成行。 只要再等等,那肖元元一定会来京城接她的。 宇文娥英好像真得忘了,因为她每次跟别人讲起这件事,脸上那兴高采烈的神情便遮掩不住,好似她马上就能成行似的。 为着乐平公主的缘故,麻将馆后院有一私处特意为公主府留着的。乐平公主并不时常去往麻将馆,倒是宇文娥英常常光顾。 整个后院风景奇特,四季景色不同。再加上院子里的一些果子点心,甜品暖浆,就算凑不齐一桌麻将,在雅室内谈天说地也是好的。 这日里,宇文娥英便约着工部尚书杨达家的女儿杨珍来麻将馆谈天。 杨珍一脸烦恼地看着宇文娥英,道:“我要出家了!” 宇文娥英愣了愣,“出家?”想了想,又问一句,“是出嫁,还是出家?” “什么出嫁?呸,这两个字听着就诲气!”杨珍气哼哼道。 这个杨珍自小性子十分要强,年近十六,尚未婚配。说来上门议亲的倒也不少,只是杨珍非要亲自相看才能算数,结果看了数余个,都看不上眼。 宇文娥英怔了一会儿,道:“嫁人确实没什么好的,可出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呀,连口肉都吃不上!” “我如今都已经十六了,父母倒是没说什么,无端被那些个闲人好生数落。怎么,咱们女子不嫁人就不行么?也不知这天下男子都怎么了,自己修身不持,还有脸嫌弃别人家的女儿不肯嫁!”杨珍一边气道,一边咬着肉干,一点儿也不像要出家的样子。 宇文娥英试探地问道:“你相看了那么多,当真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杨珍狠狠咬着肉干,“昨日,便碰到个不长眼的!” “他没看上你?”宇文娥英了然。 杨珍气道:“我杨氏虽说离皇亲远了些,他清河房氏又能高贵到哪里去!我看他是个读书人,知道的道理应比别人多些,他却嫌我性子张扬……还说我这性子普通人容忍不得。” 宇文娥英心中明白的很,接着问道:“这人好生无礼!那……你没动手!” 杨珍一顿,手上的肉干被咬了一半,又吐了出来,道:“我刚一见他,本是十分喜欢的。便上前与他说话,谁知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样子,我也就都忍了。请他吃茶用浆,他连眼都不抬一下。” “然后呢?”宇文娥英好奇地问道。 “然后他便要走啊,我就上前扯了他一下,他便生气了,说我小小女子,不懂礼数,我当时忍不住就踢了他一脚。谁知那人文弱的很,飞去一丈远,爬起来便说我难为人妇,他们房家娶不起我这等悍妇……悍妇!”杨珍狠狠道。 宇文娥英道:“许是你们二人没缘分!” 杨珍气愤道:“这能全怪我么?我就看他长得还行,正正经经的样子,不是那种虚而不实的花心菜头,这才与他多说几句话的,谁知竟惹了人家厌烦。” 宇文娥英怔然,又道:“是呀,他凭什么厌烦你呀!我们本就是这个样子。” 杨珍愣了愣,瞬间又红了眼眶,委屈道:“可母亲她哭了一夜,说她为了我的亲事头发都白了一半。可我怎么办呀!难道为了母亲不伤心,就算随便找人去嫁了?” “不行,绝对不行!”宇文娥英一把扯过杨珍的手来,急声道:“阿珍,千万不要随便嫁人,尤其是不要为了别人几句闲话,就把自己一生陪进去。就算是为了你母亲也不行。你若以后过得不好,你母亲还是伤心的。” 杨珍泪眼汪汪地看着宇文娥英,道:“我知道的,你便是为你母亲才嫁人的。我虽不知你在李府受了什么苦,但你既决心从李府出来,那李敏定是个不堪托付的。” 宇文娥英松开杨珍的手,低头道:“其实你比我好太多了,你好歹可以自己选,我却只能受命。就算我知道母亲一切都为了我考虑,可我依旧不喜欢。” 杨珍叹了一口气。 宇文娥英缓了缓,问道:“阿珍,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杨珍瞪着泪汪汪的眼,道:“适才不都说过了么,我要出家呀!” “啊?”宇文娥英愣了,道:“阿珍,你不可堵气呀!” 杨珍清晰道:“我已好好想过了,世间男子要么是有眼无珠,要么是一群污垢,与其嫁人侍奉他们,还不如出家侍奉菩萨。 侍奉菩萨起码能求个来生,侍奉那些男人能得到什么? 我一旦出了家,也不用出府,直接在家中舍宅为寺即可,自已在家里带发修行,旁人也再不好说我闲话。” 宇文娥英心中又惊又叹,这个杨珍自小便受父母宠爱,向来敢想敢做。自己明明在公主府也是个被宠溺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 她杨珍可以清清白白地侍奉菩萨,不受世人指指点点,悠闲自在。 而她宇文娥英如今却是不明不白身份留在公主府里。明明与那李敏既无夫妻之实,也无夫妻之情,却依旧被那一纸婚约绑着,身心都不得自由。 她与杨珍,到底区别在哪里呢? 第383章 肝火 晋王夫妇回到江都城,已是江南三月天。 早在他们出发之前,肖元元的商行便都已经开工了。待他们回到江都时,第一时间便派人去召肖元元入总管府,谁知竟扑了一空,肖元元早在五天之前往姑苏看苏锦去了。 想想他在京中时,因肖元元喝酒闹出的那番风波,晋王便憋着一肚子气。又生生等了三天,等肖元元从姑苏一回来,便急忙让人把肖元元召到了总管府里来。 肖元元听闻晋王回到江都,便带着新找的苏锦兴冲冲地来到总管府,看到黑着一张脸的晋王,心里便顿了一顿。 “拜见殿下!”肖元元笑着行了一礼。 “平身吧!”晋王冷冷道。 肖元元看着晋王那冷冰冰地一张脸,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晋王,只好自顾自的道:“今年殿下回江南比以往晚了些,京中可有什么有趣的事么?” 晋王瞪了肖元元一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 肖元元见晋王没有开口,便又说道:“我几日前去了趟姑苏城,城里有家锦缎做的真是不错,我特意带了几匹过来,给王妃看看!呃……王妃呢?” 晋王忍了一口气,问道:“姑苏城到扬州足有四百多里,你一人去的?” 见晋王好不容易开了口,肖元元笑道:“我带着七娘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如今什么身份?”晋王气得一拍书案,叫道:“两个小娘子就敢跑那么远,你真当如今天下太平么?” “不不不,”肖元元连忙解释道:“我有带侍卫的。” 晋王怔了一下,道:“你怎不早说?” 肖元元笑道:“我总不能把人的名字一个一个报给殿下听吧。” 晋王松了一口气,之前派人去请肖元元的时候,明明心中一团火气,可如今看到肖元元笑吟吟地站在眼前,就突然气不起来了。 “罢了,你病如何了?”晋王问道。 “病?什么病?”肖元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晋王气道:“大年夜里,你不是发病了么?” 肖元元一下明白了过来,一脸好笑看着晋王道:“哎唷,我就多喝了两杯酒,过了两天就全好了,那算什么病啊!” 晋王瞪了肖元元,冲着外面叫道:“来人,把孙医倌请来,好好给她看看!” 肖元元摆摆手,“没必要,当真没有必要,我的酒量殿下还不清楚么?我就多喝几杯而已。” 晋王气哼哼道:“本王就是知道你是什么酒量,才会奇怪你这样的酒量为何会中了酒毒。” 肖元元顿了顿,眼睛盯着晋王审视了两圈,道:“三个多月了,晋王殿下怎么知道我大年夜里中了酒毒?莫不是殿下派人监视我?” 看着肖元元一副审视模样,晋王火冒三丈,吼道:“本王还用监视你?大年夜里你那富甲园满江都城的找大夫,动静那么大,还用本王来监视你?” 肖元元莫名被吼,眼睛眨了眨,道:“就算我大年夜里找大夫,殿下远在京都,关心我这点小事作甚呀!” 晋王用手指着肖元元鼻子气道:“你这点小事?你这点小事……你这点小事差点要了我阿姊半条命去!” 肖元元胸口一滞,眼睛瞬间红了,冷声道:“无缘无故……殿下提公主做什么?” 晋王被肖元元这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气笑了,点点头,道:“好,本王真该让阿姊亲自过来看看,看看你这冷血无情模样!”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道:“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在下先行告退了!”说罢转身要走。 “你站住——”晋王吼道。 肖元元立在那里,晋王压下心中的火气,道:“先让孙医倌给你检查完了再走,若是不查这一遭,阿姊在京中睡的都不安稳。” 肖元元气愤地转过身来,道:“我很好,不用查。” 晋王冷冰冰地道:“你莫不是想让我阿姊亲自到这江南一趟,押着你来查?” 肖元元压着情绪道,狠声道:“我已离开公主府了,与公主没有瓜葛了!” 晋王一脸嘲讽地看向肖元元道:“你只是离开公主府而已,只要阿姊想要,你便永远也逃不掉!” 肖元元心下里顿觉一阵无奈,正好孙医倌走了进来,看了看二人,晋王吩咐道:“孙医倌,你帮肖娘子好好看看,我听闻人伤了脑子,后患严重,隐藏也极深!你要细细看了,不要有差池才好。” 那孙医倌看了看肖元元,他与肖元元诊过几次,没见她有什么后患呀! 但既然晋王有命,不妨再查一遍:“肖娘子,还请坐下!” 肖元元忍下一口气来,瞪着晋王,不言不语,任由着孙医倌又是把脉,又是扒头发。 晋王慢慢品着茶,瞟了肖元元一眼,看着气鼓鼓的肖元元,心下里忽觉得悠闲了起来,问道:“你不发一言,想什么呢?” 肖元元冷声道:“算账!” “算本王欠你多少钱?”晋王哼了一声,又笑道:“这两年来本王帮了你多少?早就不欠你什么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我再算我的账——我在算我如今手上有多少筹码,能跟陛下谈条件!” “你敢?”晋王一急,顿时站了起来,道:“你不想活了!” “殿下放心,我刚刚算了算,要跟陛下谈条件,还远远不够!”肖元元冷静道。 晋王急得从书案后绕了出来,一把捏住肖元元下巴。肖元元撇了一下头,没有挣脱开,只得怒道:“你放手!” 晋王捏着肖元元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狠声说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道:“是你们逼我的!” “你……”晋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医倌已经撤了手,讪讪道:“呃……肖娘子一切无恙,只是肝火盛了些,少生些气就好了!” 晋王手一松,肖元元把脸从晋王的手中挣脱出来,那孙医倌接着说:“要不要老朽为殿下也诊下脉,老朽觉得殿下的肝火也大了些!” 第384章 愧疚 肖元元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晋王看了孙医倌一眼,道:“你且退下!” “是。”那孙医倌收了药箱,便退下了。 肖元元边揉着脸边抱怨道:“殿下动什么手呀!我又打不过你!” “你连本王都打不过,还敢跟陛下谈条件!”晋王厉声道:“别以为你如今赚了几个钱,就能为所欲为。但凡知道你有这个心思,陛下稍稍伸手便能捏死你!” “真的么?”肖元元反问。 “你想试试?”晋王斜睨向她。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殿下,别那么严肃,何必呢!” 晋王正眼看向肖元元,道:“肖元元,你如今所得的一丝一缕,一砖一瓦,皆是本王与公主所赐,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你本该全身以报才是!” 肖元元靠有在椅背上,皱着眉,道:“殿下的意思是今日江都城诸般景象,没有我——殿下自己也能做出来?” 晋王犹豫了片刻,虽然总管府对她助力良多,,肖元元如今的成就,确实也是凭着她自己的本事。 “没有我们,你不会走得这么快!”晋王道。 肖元元美眸一扫,道:“肖氏商行做到如今,凭得是我的本事。让殿下与公主选择我,也是我本事!” 晋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心底顿觉一寒,不自主地摇了摇头,重复了一句:“你的本事?……你是说我阿姊她喜欢你,是你设计引诱她的?” 是的,一定是的,肖元元说过,她能操控人的所喜所恶。 当时她说她可以让晋王不喜欢她,如今她已经修炼到第二层,引人喜欢了? 怪不得,他阿姊之前是多么清冷自持的人,遇到肖元元竟变得如此疯魔,都不似正常人了! 肖元元眸底一凉,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放大了公主对我愧疚而已!” “愧疚?”晋王显然不信。 肖元元低头,沉吟了一下,道:“那日……郡主回来得还算……及时,真正致命的是我头上的伤。” 听肖元元亲自讲起,晋王心口一滞,别过脸去,两步走向书案,立在书架前。 “我本来就要走了,我甚至都听到了有人叫我的职务!可是,是公主的声音又把我拉了回来!”肖元元低声道。 晋王转过身来,坐下道:“是公主救了你!”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是我自己想回来的!” “你——”晋王不能理解,更觉得不可理喻。 肖元元抬头看向晋王,自嘲地笑道:“可我一睁眼便后悔了!我不否认公主对我的好感,我也希望公主平安喜乐,可是……”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她不能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她不能用伤害自己方法来伤害我,她不能凭着我的不忍心,就对我为所欲为。我以为公主身陷囹圄,到后来才知道,公主府才是我的囹圄。” “所以……你做了什么?”晋王问道。 肖元元沉吟了一下,道:“郡主对我做的事,把公主推入了两难之地。我便言辞激烈,加剧了公主为难,告诉她我与郡主不能两存,必有一死。最后只有送我出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一身伤病来到江南,孙医倌的诊治总不是假的!”晋王道。 “自然不是假的,”肖元元解释道:“我急着离开公主府,顾不了那么多,好在撑到了江南。到了江南安稳下来,身子养养便好了!” 说得轻巧,肖元元那时一幅病弱的面容,晋王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肖元元缓了缓又道:“经历了那样事情,事过之后,我确实也神思倦怠过一阵子…… 殿下不觉得奇怪吗,我的那些经商的计划怎么来得那么快?那是因为早在开商铺的前半年,我便已经开始做计划书了。 殿下也好,王妃也罢,或是总管府派的来人,那段日子我从不让你们进屋,因为内堂里已经被我的计划书都堆满了。” “你为何要瞒着我们?你想做生意我们高兴都来不及!”晋王质问道。 肖元元看了晋王一眼,道:“我早就知道王妃与公主有书信往来,我往总管府送的东西,不论好坏,第二天王妃总会跟我再要一份。 细细想想也能明白,王妃常把我的消息传给公主。 我自然要装得可怜些,我越是表现的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公主便越是会对我愧疚,愧疚之下便不会为难我了!” 晋王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这般算计,不觉得心累么?” “累呀!可我没办法,不然又被公主带回到公主府去,被全京城人当成一个笑话。相比之下,累就累点儿吧!”肖元元叹道。 “可怜我阿姊的一片赤诚之心,要受你这小娘子的算计。”晋王不禁气愤道。 “我从不想去算计公主,是她的权势、她的霸道、她的任意妄为,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肖元元冷声道:“殿下,如若是你,你愿做一个女宠,整日谄媚求欢么?” “本王乃堂堂皇子,岂会……” “是啊,你是皇子,她是公主,我就该是个女宠?”肖元元打断道。 晋王心下一凛,早就知道这肖元元表面柔顺,内心里极是高傲不过的。 “无论如何,你如今身心都已痊愈,阿姊她……还是放不下你的!”晋王沉声道。 “那又如何?”肖元元勾了勾嘴角,回道:“公主她出不了京城,只要我不回去,她便没有办法!” 晋王哼了一声,道:“你莫自视甚高,你怕是不知道何为皇家威仪。一个是皇家,一个是商贾,地位之差,天地悬殊。一旨下来,你又能做何反抗?” 肖元元眯了眯眼,道:“殿下这次回京一趟,陛下难道没有给殿下您说些什么吗?” 晋王一惊,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你……你怎么知道?”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陛下比殿下你聪明多了。我做的事情殿下身在其中,看不出关窍来。陛下不一样,他统管全局,一眼便知。” 第385章 毒妇 “这就是你说的,跟陛下谈条件的筹码?”晋王惊疑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还不够!” “如何才够?”晋王问道。 肖元元一脸不解,笑问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存了逆附的心思!” 晋王脸色一怔,压下一口气来,道:“本王想知道你想做什么傻事!”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才不会做傻事呢!相反,我要做好事!我要造桥修路、我要开办学堂、我要修庙立寺、我建造福利院,养护老幼、我还要资贫救困,帮扶世人……” 晋王哼了一声:“你这种见钱眼开、为富不仁的小娘子还会做好事?”愣了愣又道:“你这般行事,莫不是想让朝廷嘉奖封赏?这就是你说的筹码?”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之前,我确实为了赚钱,不惜声名,落了一个刻薄好利的恶名,殿下可知道为什么?” “你本性就是如此!”晋王没好气道。 “殿下说得对,我本性就是如此!”肖元元坦荡地承认道:“荀子言道:‘人性本恶,善之伪也!’ 他以为——人生下来便是一个恶胎,善良不过是成长之路上学会的伪装而已。 因为知道别人都喜欢善良的人,为了讨人喜欢,便于生存,所以也都装得自己很善良。 只不过有人聪明,他学得快也学得好,把这个技能用了一辈子。 有的人蠢,怎么也学不会如何善良,甚至他压根都不想学。 殿下觉得——我肖元元是个很蠢的人么?” 晋王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若说这肖元元没良心,他是赞同的。若说这肖元元蠢,怎么也不会有人相信。 肖元元接着道:“那我为何要担这个恶名呢?” 晋王又摇了摇头,道:“为何?” 肖元元回道:“为了少些麻烦呀,我没有道德,便不会被道德绑架。被人逼着行善事,善心不诚,会有损阳寿的。” “那如今你造桥修路又是为何?”晋王道。 “你们不是要逼我增加筹码么?”肖元元道:“可以啊!俗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我此番作为自然可以得一个好名声。殿下可知若想留芳千古,最好办法是什么吗?” 晋王没有说话,等着肖元元的答案,肖元元接着道:“把名字刻在石头上!我做了这些,乡亲们会给我立碑的。” 晋王不由得笑了,道:“这只是身后事,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肖元元也笑了,道:“殿下可知,若想遗臭万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晋王瞪了肖元元一眼,道:“谁想遗臭万年?” 肖元元接着道:“杀了那个流芳千古的人,老百姓祖祖辈辈都会骂你的!” 晋王脸色僵了僵,肖元元缓了缓,道:“我若想留芳千古,比一般人要容易的多。 我有财有貌,诗书惊人,我还有神女之名,呃……虽然那诗不是我写的。 除了以上那些,我再去结交一些名士大儒,让他们为我着书立传,世代相传。 殿下也知道我连那智者大师都能劝说得动,其他那些人也不在话下。 再者,我会修建学院,招揽天下寒门学子,反正他们没有家世,在朝堂也谋不了出路,我只要稍稍出些钱,供他们生计,还怕他以后不对我感恩戴德? 不要招惹那些会写字的,指不定他们当中的谁成为后世大家呢! 到那个时候,我因为不想当公主的女宠而抗旨不遵,就算陛下想要杀我,也得顾着天下悠悠之口! 若陛下非杀我不可,那就等着史书工笔、民间野史骂他个千秋万代吧!” 晋王勉强地笑了一下,慢悠悠道:“不过是世间虚名,父皇……他一生代周立隋,平定南北,功业彪炳,就算为你这么一件事,沾染了些许污点……为了身前皇家威严,那些身后的些许污点,也不用在意。”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呀,声名只是虚的,实的我也会玩儿呀!” 晋王警惕地看向肖元元,想到肖元元之前要前往突厥开办商行,眼中冷光猛然一闪,万一肖元元与突厥联手,断了大隋的盐市,大隋必乱,而突厥趁势进攻,便是大祸一场。 怪不得陛下让他随时准备接手肖元元的商行,本以为可以徐徐图之,如今看来似乎都有些晚了! 晋王咽了一口气,直言问道:“你莫不是想与外族联手?对我……” 肖元元连忙摆手,直接否认道:“不是,外人不靠谱,我不会冒险的。” 晋王刚松了一口气,不是与外族联手就好,可转眼间,心又提了起来,既不是与外族联手,她肖元元还有什么招术? “那你要做什么?”晋王忐忑地问道。 肖元元轻声回道:“殿下可知,我是个会讲故事的人!” 晋王呼出一口气,道:“我怎会不知,你在公主府能得娥英喜欢,一开始不就是因为你给娥英讲故事么!但你这又算什么本事!” “这本事可是有大用的!殿下可知我这故事是从哪儿来的?”肖元元笑着道。 晋王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主动回道:“我自小是看《封神榜》长大的,天上神仙的来历我大多都知道。” 晋王没有完全听懂,但这《封神榜》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肖元元接着道:“我若以此编纂成册,创办一个教会,而我本人就是九天玄女下凡渡劫,凭着我的营销手段,我可以保证三个月内,仅江南一区,信众可多达数万!” 晋王脸色一黑,怒道:“创办邪教,聚众生乱,你是想让朝廷派兵剿灭你么?” 肖元元一摊手,道:“那就来呀!我死没关系,反正有数万的江南百姓为我陪葬呢! 可是殿下,你可是扬州总管,江南生乱罪责全在于你。 何况如今北面的突厥也并不安生,江南若是生乱,南北夹击,大隋灭国都有是可能的!” 晋王气得手一抖,指着肖元元骂道:“毒妇——祸国殃民的毒妇。” 第386章 合作 肖元元轻飘飘道:“殿下急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晋王一怔,确实如此,肖元元仅仅做了一个设想,他并不能以此判定肖元元的罪责。 晋王狠声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本王不介意提前解决你这个后患!” 肖元元打断道:“我不怕死,真正怕我死的是殿下你!” 晋王神色一怔,肖元元轻声笑了一下,道:“我若是死了,会有大堆麻烦事要殿下你来解决,更有甚者殿下想要的那个位子,再无可能得到了!” 晋王心跳停了半拍,这肖元元说的是真的,且不说肖元元死在江南,乐平公主会如何看他。单就肖氏商行一旦停运,惊动了朝野,诸般罪诏下来,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便白费了。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清醒了起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肖元元笑逐颜开,轻轻拍了三下手,娇声笑道:“殿下终于学会与我做生意了,真是可喜可贺!” 晋王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且说你的要求!” 肖元元敛起了笑容,正色道:“殿下与王妃对我诸般照顾,是为了公主吧!” 晋王哼道:“若不是因为阿姊,难不成是因为本王喜欢你?” 肖元元摆了摆手,“哎呀,殿下想与公主合作,共图大位,以我看,不如殿下舍弃公主,与我合作!” 晋王看向肖元元,疑道:“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毕竟身份尴尬,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况且她不理朝政,京中消息未必有麻将馆来得切实!” 说到此,晋王的心不由得动了一下,看了看肖元元,等她接着说下去。 肖元元接着道:“我不同,我可以在江南为你安顿民生,就算是修路造桥,招揽名士,建寺修庙也可以都安着总管府的名头。更遑论——我可以不闹事!” 晋王怔怔地盯着肖元元,问道:“如此这般,你做了这么多,就为了在我身边效力?” 听着晋王这自恋的话语,肖元元笑着道:“殿下想什么呢!我是为了安安生生的赚钱过日子!不过——我说了这么多,条件自然也是有的。” “什么条件?”晋王问道。 肖元元神色一凛,严肃道:“麻烦殿下安抚公主,别让她来找我,免我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晋王重复了问了一下,“肖元元,在你心里,阿姊她只是你的‘后顾之忧’?” 肖元元没有回答,直接道:“要不要合作,殿下做决定!” 晋王看着肖元元冷静的一张脸,完全没有将他的反问放在心上,冷静的近似无情。 “肖元元,我阿姊她……真的是喜欢你!”晋王道。 肖元元眯了一下眼,起身叹了一句道:“看来殿下不想与我合作了!”说罢便想离开。 “站住!”晋王叫住肖元元。 肖元元停下,看向晋王,“如何?” “本王可以帮你们从中转圜,最好……既不让你违了心意,也不要让阿姊太伤心。”晋王无奈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笑着拜了拜,道:“多谢殿下,殿下的意思,我已明白了!” 晋王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肖元元转身,向堂外走去,不料迎面便看到了进门来的晋王妃。 晋王妃看见肖元元,顿时笑着迎了来上来:“元元——” 肖元元连忙行了一礼:“拜见王妃,王妃别来无恙?” 晋王妃看了看一脸脸色不豫的晋王,便笑着牵起肖元元的手道:“无恙,好得很。本宫一回府,便听说你送了绸缎来,知道你在与殿下谈话,便赶了过来,幸而是遇见了,不然本宫担心死了!” 肖元元一脸好笑道:“王妃担心我什么?” 晋王妃敛起笑来,一脸的严肃问道:“你说说你,年前本宫明明见你康健得很,我们就走了几天,怎就闹出大年夜全城寻医事情来?” 肖元元低头致歉道:“是七娘大惊小怪闹出来的,我就是贪杯多喝了些酒,第二日便好了!” 晋王妃甩开肖元元的手,道:“中了酒毒可不是小事,严重的话会死人的!你后面可有再请大夫来看?来人,召孙医倌来,给元元好好看看。”晋王妃自顾自叫道。 “哎呀——王妃,等一下!”肖元元连忙叫住走出门去的绾清,道:“不用了,适才殿下已经请孙医倌为我看过了,一切都好!” 晋王妃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本宫心里一直记着你,都快担心死了,你就不能让本宫省点心!” 肖元元讪讪的笑笑,道:“对对对,是奴婢的错,以后一定听王妃的话,把身子养得好好的!” 晋王妃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好,眼下是午膳时分,你随我们一直用膳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奴婢府上还有事,就不打扰殿下与王妃了!” 晋王妃状似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等你改日有空,再来找我!” 肖元元笑着低头示礼:“是,王妃。” 说罢,肖元元又向晋王处行了一礼,晋王却连看都不想看肖元元一眼,肖元元笑了一笑,便退出了堂去。 晋王妃缓缓走到晋王身前,轻声道:“殿下——是心情不好么?” 晋王抬起眼来,看向晋王妃,摇了摇头,道:“没有!” 晋王妃看了看肖元元消失的方向,言道:“是不是那元元又说什么话,气着殿下了?” 晋王失神了一下,道:“没有,只是有些劳神……有些累!” “劳神?”晋王妃笑了笑道:“看来元元做生意,做到殿下身上了!” 晋王顿了顿,点头道:“是——” 晋王笑着道:“妾就说嘛,这肖元元待人一向和风细雨,从不给人压力。只有在做生意时候,才会火力全开,让人难以招架。” 晋王点了点头,道:“以前倒是小看她了!” “好做么?”晋王妃问。 晋王看了看晋王妃道:“还行,与什么人做什么生意,她比你我都有分寸。” 第387章 灾象 肖元元与晋王似乎达到了某种默契,尽管平日交往不多,但各自的言行中的想法,彼此心里都有数。 有些事情,尽管晋王不提,肖元元也都默许了下来。 比如晋王明目张胆地往肖元元商会里安插人手,或是晋王妃依旧按时将肖元元的日常所为,报于乐平公主。 只要在从现实状况中对肖元元没有影响,他们做的事,肖元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值入夏,自五月来,一连十几日,江都城天天有雨,肖元元望着连天的雨幕忧心忡忡。 在这古代没有现代设施,只要是下雨,出行就十分的不便。 单单出行也就罢了,可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这食盐运输、春蚕吐丝都受影响。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惊得肖七娘抖了一下,看了看站在廊下的肖元元,道:“今年似是与往年不同,雨水格外大些!” 肖元元心中本就不安,听肖七娘这么一说,转过头来,问道:“与往年不同?” 肖七娘想了想,道:“我虽来江南不足两年,可今年的雨水比去年大多了,似是不正常的!” “不正常么?”肖元元疑惑地问道。 肖七娘愣了愣,笑着道:“正不正常,阿姊应比我清楚才对。” 肖元元皱了皱眉,摇着头道:“自我来到这世界开始,这里一切都与我印象中的不一样。 印象中的西安不似大兴城那般水草丰茂,我印象中的江南也不似眼前这般水泊连天! 我那里到处高楼林立,街长道宽。” 肖七娘听得迷迷糊糊,没有细问,而是道:“这雨真是害人,前两天河水猛涨,都灌进了城里,幸而阿姊有先见之明,咱们的园子地势高,才没有被灌进河水来。 我听说晋王殿下派了总管府的官兵到河岸筑堤,这才没让江都城淹起来!” 肖元元心里乍现出一个词来:气候反常。 想到此,肖元元猛然一惊,这种现象若是发生在2045年,一般人都体会不到差异来,热一点冷一点都有现代设施来做平衡。影响到农业,也有很多的手段来补救,最不济粮食绝收,也能从其他省份调粮过来。 然而在古代,人们都是靠天吃饭,能用的手段极为有限,这四个字出来可是会死人的! 而且会死很多人。 肖元元想了想,急忙对着肖七娘说,“七娘,你马上派去把江都粮行总主事陈直通叫来!” 肖七娘一愣,问道:“阿姊,怎么了?眼下雨正急,稍晚些再去吧!” 肖元元瞪了肖七娘一眼,道:“快去!” 肖七娘一见肖元元急了,便知其中必有大事,连忙去叫人,叫陈直通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便见陈直通冒着雨匆匆赶来,走到廊下,陈直通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待身上干净了,才走入正堂去。 肖元元早已等候多时,手上正拿着十几天前萧珏寄来的一封书信。 刚收到信时,肖元元看着没觉着哪里不对,但是现在肖元元又重新将信翻了出来。 因为信上萧珏曾经提到一句,说今年天气炎热,大兴城麻将馆与如意楼在四月间已开始用冰了。 “拜见肖娘子!”那陈直通打断了肖元元的思绪。 “陈主事不必多礼,请坐。”肖元元放下手里的信,冲着陈直通伸手示意了一下。 陈直通冒雨急步赶来,当下气还没有喘稳,便听言坐了下来,向着肖元元道:“多谢娘子,不知娘子急召我来,有何要事!” 肖元元微微探身,问道:“我叫你来是想知道,如今我们粮行存粮有多少?” 陈直通略略想了想,道:“娘子问得急,如今城中米铺存粮我暂且不知,可是除了咱们铺子里的存货,城外粮仓之中,咱们还有近七百石的陈年存粮。” 说到这里,那陈直通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忧虑,这还有七百石的陈年存粮,眼看就是六月间了,新米就要上市。 这阴雨连天的,生意本就不好,这七百石的陈米设计该怎么卖呀! 肖元元的眉头皱得更紧,道:“只有七百石么?” 陈直通一愣,疑问道:“眼看着下个月就有新米收割了,这七百石咱们都销不出去,娘子还嫌少?”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新米,有新米了?” 陈直通点了点头,肖元元开颜笑道:“这样,过两天等天气稍好一些,你便去找农户收粮,有多少收多少,我会派人去修筑新的粮仓。” 陈直通愣了,心想到这肖娘子怕不是疯了,原来的粮食都没卖出去,她还要收新粮! 陈直通咽下半口气,小心翼翼地劝道:“今年雨水大,怕是收成不怎么好,这稻米的价格怕是比往年贵一些。咱们账上怕是没有那么多的钱……” 肖元元点了点头,想了想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从盐行调钱给你……” 肖元元一顿,犹觉得不足,冲着肖七娘又道:“你近来多多费些心,从总账调钱给洛州粮行主事,让他也修筑粮仓,收购粮食,无论麦子、还是粟米,能收多少便收多少!” 肖七娘心下里一惊,提醒道:“阿姊,我们收这么多粮食能卖得掉么?” 肖元元微微皱着眉道:“不是卖不卖得掉问题,是尤嫌不足!你速速去办,无论是陈主事,还是洛州那边,收了多少粮食,花了多少钱,建了多少仓,每日都要通通报于我。” 肖七娘与陈直通相互看了一眼,二人心里都十分疑虑,肖七娘不由得问道:“阿姊,我能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肖元元晃了晃萧珏的信,冲着二人道:“今年怕是大灾之年,江南连日阴雨,本就会使粮食减产。然而大兴城那边,已经有近一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 肖七娘一惊,道:“如今正是收麦季节呀,若是一月之前没有雨水,那麦粒就瘪在地里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灾象已现,咱们要多做准备了。” 肖七娘与陈直通齐齐点头,二人齐齐声道:“是。” 第388章 亏钱 据肖元元得到的估计,若是往后一个月里,不要再有这连绵不断的雨天,今年收成虽比往年要低些,但损耗并不十分大。 所幸,两天之后,这连绵不断的雨天终于停了下来。趁着天好,陈直通带着一众伙计到四处收粮,肖元元扩建了粮仓,又急信到洛州,命洛州主事收粮。 江南稻米有限,所收得不多,倒是洛州,今岁大收,绝大多数的粮食都是从洛州收上来的。 短短不到一个月里,肖氏商行就多了两千石的稻米,六千石的小麦,和四千石其他的杂粮。 肖元元的这番动作太过明显,自然惊动了总管府,令晋王奇怪不已。 现下已是六月里,晋王妃邀肖元元入府赏荷,肖元元特将那日空了出来,前去赴约。 肖元元先是跟着一众夫人陪晋王妃看花,待看到了一半时,一小厮寻至晋王妃身侧,悄悄说了一句话,晋王妃点了点头,朝着肖元元招了招手。 肖元元连忙凑到晋王妃身边,晋王妃轻声道:“殿下在书房等你。” 肖元元迟疑了一下,便点点头,道:“那奴婢先失陪了!” 晋王妃笑笑,道:“快去吧。” 肖元元跟着小厮来到晋王的书房,只见晋王悠闲地饮着茶,肖元元上前拜了拜,道:“拜见殿下,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晋王抬眼,道:“平身吧!”又指了指书案的一封信,道:“这是阿珏给你的书信,这次好像有什么急事,走得是晋王府的通道。” 肖元元连忙上前接过,“多谢殿下!” 萧珏来信一般走得是驿站,虽是比较慢,但因为不经过晋王府,所以也就避免了晋王妃私看他们信件的事故。 但这次似是真有什么急事,萧珏宁可冒着信被人偷看的风险,也想着尽快把信寄了过来。 肖元元皱着眉看完了整封信,将信收了起来。 晋王见肖元元已看完了信,便开口道:“本王听说近日来你收了不少粮食。”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 “收粮的价格如何?”晋王问道。 “比去年贵了些。”肖元元简单道。 “贵了多少?”晋王笑着问道。 肖元元老实回道:“贵了足有三四成。” “收那么多粮食做什么?”晋王有些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殿下难道不知,关中已有三个月滴雨未下,今年怕是会缺粮食。” “你觉得今年粮价会涨?”晋王问。 肖元元一脸不解,道:“江南内涝,关中大旱,粮价自然会涨!” 一边说着,肖元元一边举起手中的信,道:“阿珏来信说,京中粮价如今已涨到去年两倍了!他告诉我今年的麻神大赛已经举办不了了!” 晋王笑了笑,道:“就算京城涨价,也涨不到江南来。你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会犯糊涂?” 肖元元直接回道:“谁说我要在江南卖!” 晋王一愣,疑问道:“你难不成想把江南的粮食运到京城去卖? 且不说劳力费神,四千里路,等粮车运到了,起码要走六七个月。 等你到了,这灾情都过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可以先小批量的急送过去,比如,两个月内先送个一千石过去。只要京中粮价涨到往年的四、五倍,我就有得赚。” “四、五倍?”晋王不由得失笑,道:“二倍粮价为是罕见,三倍粮价就已经顶天了,五倍的价格,谁会去买?” 肖元元呵呵一笑,道:“可见殿下没有饿过肚子,一个人饿得慌了,有多少钱就拿多少钱,不在乎价格的。” 晋王摇了摇头,道:“毕竟是京城,若粮价当真涨到了四、五倍,怕是京都要乱了!” 肖元元蹙起眉来,问道:“什么意思?” 晋王道:“朝廷不会让粮价涨到那么高的地步的,早些年关中也经历过旱灾,都是朝廷开放了大兴仓,救活了百姓。 后来为了应付天灾,朝廷在大兴城附近兴建了义仓,那是往年丰年时存入的粮食,以备应急之用的。 若是本王所料不差,估计朝廷很快就会开放义仓,放粮赈灾,那个时候,京中粮价自然会下跌,你收的粮食便没用了! 最后,怕是得亏本卖出去!” 肖元元心头一震,要是这么说,那就亏大了。 毕竟现在运输业不发达,关中粮食绝收,江南的粮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调到京城去。 肖元元本想借天灾发笔黑心财,谁能料到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隋朝朝廷,都已经会玩储备粮了! 这波亏吃得,肖元元心里是服气的。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多谢殿下,不然我现在还派人去收粮呢,今天回去,我就让他们停止收粮。” 晋王呼出一口气来,道:“及时止损也好。” 肖元元眼睛眯了眯,看向晋王道:“殿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去收粮了,也知道我收粮的原因?” 晋王露出一丝笑来道:“自然……猜到一些!” 肖元元气得直瞪眼,道:“那殿下为何不早提醒我?我也不用亏这么多呀!” 晋王笑着探身道:“肖娘子,分明是你自作主张,我们好歹是同盟,这种事关天下民生的事,你就不会到总管府问上一问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所以,殿下是故意等我亏得差不多了——再告诉我,是为了给我个教训!” 晋王看着气鼓鼓的肖元元,笑道:“我本有这个想法,可谁知你动作竟然这么快,我本想再过两天告诉你的,但实在怕你把钱亏没了,这才急着让阿环请你入府告诉你的。” 肖元元没好气道:“王爷真是仁义,多谢王爷!” 晋王道:“你也不必恼,若你那批粮食卖不出去,本宫可以出面收到官仓里,只要你把粮价往下压个三、四成,你那点粮食本宫便全收了!” 肖元元气得直瞪眼,“压个三四成?殿下——你怎么不去抢!” 比起肖元元,晋王更适合做奸商。 第389章 义仓 “本王可是在帮你的忙啊!如何,你卖不卖!”晋王含笑问道。 这晋王就是眼睁睁看着肖元元收了一万两千多石的粮食,故意不声不响。若是往后这些粮食销不出去,便只能烂在仓里。 此时他再出面,趁火打劫,啊不——救人于危难,肖元元理应感恩戴德。 肖元元此时半分感恩的心都没有,气得脑袋上直冒烟。冲着晋王冷声道:“不劳殿下费心,这点儿钱我赔得起!”关键是忍不了这口气。 “既是如此,那本王就不多事了!”晋王完全没有生气,反正对他来说肖元元的粮无论他收与不收,都没有丝毫损失。 反而,看着肖元元因为亏了钱而气恼的样子,心中莫名的舒坦。 让你自视甚高!让你咄咄逼人!让你无尊无卑!就看着你亏钱! 肖元元懒得再理晋王,辞别晋王,也没有心情再去赏花,派人去跟晋王妃告了声罪,便直接回富甲园去了。 相比于江都城的悠闲安适,大兴城如今人人焦躁不安。 一方面京中物价飞涨,民生凋困。另一方面天热难耐,每天都有许多人因着中暑而倒地不起。 然而杨坚和尚书省,却迟迟不下决议开仓放粮。原因于这日一封急报送抵到了御前——。 党项羌族五部叛乱,南下侵犯隋朝边境。 党项羌族本有八部,以姓为部,分布于吐谷浑各处。 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尚武力,无法度。牧草而生,不事农业。没有文字历法,只以草木枯荣计算岁月。 隋朝初建时,八部中最为强盛的一部拓跋氏率先归顺隋朝,然后其余几部接二连三的归附。各部首领被封为大将军,配合隋朝派来的官员一起守卫边疆。 此时朝上众人面面相觑,杨坚顿感事情不妙。 身为京兆尹的虞庆则急声催道:“陛下,那区区五羌,就算来犯我边境,人数几何?何足为惧? 我朝兵多将广,剿灭了他们便是! 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关于开放义仓,京中粮价已涨至往年三倍之数,若再不放粮,恐京中生变呀——陛下!” 杨坚沉默不语,虞庆则说的是有道理。可是若是往年,莫说是五羌,就算党项羌族八部皆乱,朝廷也以为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可如今不同…… 高颎上前一步,劝道:“郡公莫急,此事还有待商议!” “高仆射,这有什么好商议的,眼下京中已有多人饿死了,再这样下去大兴城非乱不可。”虞庆则急叫道。 高颎看了看杨坚,道:“陛下自有圣裁!” “陛下——”虞庆则急着叫道。 杨坚看了看诸位朝臣,开口道:“五羌之乱虽不足为惧,但汝可知这五部为何侵扰我大隋边境?” 虞庆则一愣,看了看高颎,高颎便回道:“关中大旱,党项八部与我们毗邻而居,自然也是受了大旱的影响,怕是水草不丰,没了生计!” 杨坚点了点头道:“党项也受了大旱,我自上个月也收到关于突厥的奏报,他们也受了大灾。” 虞庆则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如今是京兆尹,保证京都人物安称是他分内之责,他实在不明白就算党项八部受了灾,就算突厥也受了灾,跟他放粮赈灾有什么关系? 虞庆则脑子转了几圈,不由得问道:“他们受了灾又如何,难不成要把我们赈灾粮分与他们不成?” 高颎上前解释道:“党项部因为受灾就南下犯境,那突厥呢?他们也可能为了生计攻我大隋。 别忘了去年底,都蓝可汗就开始收揽兵马了,此次大灾很有可能让都蓝可汗提前对我大隋出手。 更何况,党项羌族本就帮我们分担着抵御突厥的力量,如今若是再调兵力平定五羌,只怕突厥会趁虚而入。” 虞庆则心下一惊,连忙问道:“那——高仆射可有应对之策?” 高颎转头看了看杨坚,沉吟了片刻,道:“陛下,五羌之乱最好予以安抚,为保边境安稳,突厥边境处仍需要增兵!” 杨坚脸色一黑,道:“安抚?如何安抚?” 高颎沉声道:“自然是——他们缺什么,便给什么!” 虞庆则明白了,急声叫道:“高仆射的意思是——将义仓中的粮食送予那党项叛军么?”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乱了。 “这岂不是助乱生事,以后谁想要东西,都叛变去了!” “高仆射此举一出,党项还没有造反的三部,估计也会反了!” “……” 朝上纷乱如沸,杨坚轻声咳了一声,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独孤——”杨坚叫道:“此举……不妥。” 高颎拜了一拜,道:“事难两全!陛下,义仓之粮不止是为了安抚党项羌部,更要用以军资! 今年关中颗粒无收,最近只有华州的广通仓存有余粮,但若要向突厥增兵的话是断然不够向京中百姓放粮的! 为今之计,只有先紧着军资之用,至于京中百姓……可以从卫州黎阳仓、洛州河阳仓,调粮过来了!” 虞庆则一听便火了,怒道:“卫州与洛州,距此远达两千里,运粮过来最少需要四个月。 四个月……大兴城的人早就饿得死光了!” 高颎直起身来,看向虞庆则道:“郡公,你只道百姓没有饭就会饿死! 可有想过万一边境失守,突厥攻略我大隋,死得又岂是这大兴城一城之人?” “我……”虞庆则说不出话来,他明白高颎所说的,也有道理。 话已至此,众人纷纷把目光都看向了杨坚,关中只有这么点粮食,到底是喂给百姓,还是喂给士兵,最终的决定权在杨坚手里。 这个事情并不容易做决断。 杨坚咽了一口气,眼睛扫过底下从臣的脸,许久才缓缓沉声道:“你们享有食邑,想必府上必有存粮! 如今京中各府尚有存粮的,可拿出来售卖,定价高些也无妨。 另外,拟旨——急令洛州总管……送粮过来!” 众人听罢,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390章 祸言 京中高门中勋爵众多,一般都有食邑,且往年丰年时都有存粮。 杨坚的意思很简单,粮仓中的粮食还是要供着边境军来用,至于大兴城内的粮食,就先用你们府上的粮食顶着。反正今年粮价高,你们也不亏。 这样,或许能为朝廷争取四个月时间,有了这四个月,便能从洛州调粮过来。 开远门附近的熙光坊内,有一家小院儿,地处偏僻,鲜有人行。 大门紧紧闭着,一妇人从一少女手中接过重重的一包钱铢,深深叹道:“谢过玉嘉娘子,如今京中粮价飞涨,好几个姐妹都断了粮,我们已经四下里接济了,真不知这老天爷何时能下起雨来!” 那位名唤玉嘉的女子,冷哼一声,道:“想要粮食还不简单,只要官府肯放粮,粮价怎会这么贵!” 那妇人点了点头,道:“娘子说得是,眼下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朝廷放粮呢!” 玉嘉恨道:“只怕这次朝廷是不会放粮了!” 那小妇人一惊,道:“什么?如今城里已有人饿死了,朝廷还不放粮,等什么呢?” 玉嘉转过眼来,压抑着声音道:“我在宫里听到了消息,朝廷那帮人已经打算好了,那些的高门显贵,想趁着灾年,把府里积压的陈粮高价卖出去,只要不放粮,他们便可以赚上一大笔。” 小妇人惊声叫道:“义仓里那么多的粮食不拿出来,偏要从世家里高价买粮食,这……这不是谋财害命么?” 玉嘉恨声道:“一帮子窃国之贼,能指望他们怜悯苍生么? 十几年前,死的那十几万人,真正该死的只有几个人! 其余死的十几万都如你的父母一般,无辜的百姓罢了! 难道你还指望他们过了十几年便改了性子,成了圣人?” 听到此,那小妇人气得浑身发抖,道:“可义仓的粮食,不是朝廷的,是我们百姓丰年之时一担一担挑进去的,如今就白白放在那里么?” 玉嘉摇了摇头,道:“义仓已经没有粮食了,那粮食已被杨坚那昏君送给了胡人。” “那是我们的救命粮,凭什么要送给胡人?”小妇人气愤道。 玉嘉道:“因为党项羌人作乱,朝廷不想派兵去打仗,就把粮食赔给他们了!” 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若真是如此,全城的百姓便都是在等死了。 玉嘉眼神躲了躲,道:“我如今只有这些了,以后怕是再帮不了你什么,这些钱你留着自己用,我先回宫去了!” 说罢,玉嘉便走出门去,只留那妇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几日之后,关于朝廷将义仓之粮送给胡人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正是因为都知道朝廷不会放粮,就算朝中显贵将府里余粮拿出来卖,放到市面总是被一抢而空,短短几日,粮价便涨到了去年的同期的十几倍。 顿时间民意如沸,不少买不起粮食的灾民,冲进米铺连打带抢,日日都有抢夺之事发生,大兴城内一片乱象。 萧珏连忙清了库存,便命各主事紧闭了铺门,以保人员安全。 公主府虽有卫军防护,但只怕有疏漏,独孤皇后也连忙派人把乐平公主府上的人都接到了宫里。 自那日与晋王不欢而散,肖元元便有近一个多月,再没有登过总管府的府门。 可是这一日不知为何,晋王突然急匆匆来到富甲园找到肖元元,开口便道:“京城乱了!” 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下,问道:“什么?” 晋王递过一封简信给肖元元,道:“京周各县已有上千人饿死,流民失所,就连京城也饿死了近有百人……如今京中物价飞涨,尤其是粮价,已涨至去年的十四五倍。” 肖元元愣了愣,再次确认道:“十四、五倍?” 晋王点头。 肖元元失声笑了一下,道:“我本以为涨个五倍就算是黑心钱了,看来真是小巫见大巫,比我心黑的人大人在啊!” 晋王一脸严肃,问道:“你要有什么法子?” 肖元元一愣,道:“我有什么法子?这儿山高路远的,一时间粮食也运不过去啊!”顿了顿,肖元元接着道:“粮食疯涨成这样,朝廷怎么不放粮呢,不是有什么……义仓么?” 晋王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党项羌族作乱,突厥也陈兵犯境,关中粮仓留作军用,日前关中已无余粮赈灾了!” 肖元元不能理解,道:“那就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么?” 晋王叹了一声,道:“不饿死又怎样” 肖元元摇着头道:“殿下,快要饿死的人是顾不了其他的,管什么党项,什么突厥,反正会饿死,不如起来造反呀!朝廷难道不怕百姓造反么?” 晋王回道:“一帮泥腿子——他们就算造反,也翻不了大天去。那些人扛着家具,打不赢那些拿刀扛枪的军士,转眼便能镇压下去,不足为惧。 可是,若是军队没有粮食,军士哗变,他们会怎样?” 肖元元一愣,晋王回道:“军士哗变,他们会调转枪头,反噬其主。大兴城一旦陷落于乱军之手,整个大隋便都会乱了。那时候死的便不只是大兴城一城之人了!” 肖元元这才明白,此时的杨坚应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撑在大兴城里。 他若一退,整个大隋的腹地便显露于外族之前。 突厥、吐谷浑、高句丽、高昌诸多部族便会趁机南下,先是山东、冀州、洛州、徽州,很快便是扬州了,一个也跑不了。 肖元元曾经算过,把粮食从江南大批量运到关中,途中山高路险之处,比比皆是,最快也得七八个月。 若是此时已经有了大运河,一路水路北上,那这粮食运到关中,只需要四五十天。 肖元元一直避免提起大运河这三个字,因为她知道因为这大运河一旦修建,便是劳民伤财,死伤巨多,甚至耗损了大隋的国运。 她不想自己也陷入这历史长河之中。 第391章 卖粮 可是,肖元元现在心里当真觉得,若是有大运河就好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殿下可知——朝廷想怎么处理?” 无论怎么处理,单等着百姓饿死,什么也不做,是万万不行的。 晋王摇了摇头,道:“这信是五天之前京中急送过来的,那时朝廷尚未商议出处理结果来。” 说到此处,晋王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道:“若是粮食它自己能长脚就好了,不用人拉过去,让它自己跑过去!” 尽管知道不太适宜,但肖元元还是被晋王的幼稚的话逗笑了,道:“若是粮食长了脚,早就跑没影了,还会傻傻地跑到人跟前,让人吃掉?” 晋王也觉得自己刚刚异想天开,有些犯傻。 肖元心中一亮,连忙对着晋王道:“粮食虽然没有长脚,但人长脚了呀!” 晋王一时没有想明白,道:“人当然有脚……” 晋王一顿,马上明白了过来,道:“你的意思是不用费力往大兴城运粮食,而是让大兴城的灾民自己走过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 晋王想了想,道:“粮食运到大兴城去,需要七八个月,但灾民若是带着干粮一路乞讨过来,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 肖元元摇头,道:“或许……根本不用到江南来。 我派人收粮的时候就发现,江南虽然有粮,但真正有余粮的是洛州。从大兴到洛州,要比到我们这儿要近得多,而且余粮也多!” “对,对——”晋王兴奋道:“所谓灾民生乱,若是灾民都离了大兴城,那大兴城就不会乱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但转眼晋王脸上的兴奋之色又褪了下去,道:“只是洛州……非本王管辖之地,怕是此次不能为陛下分忧!” 这是怕自己想出了办法,却领不到功劳呀。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殿下虽是江南总管,但心系我朝百姓,送些粮食到洛州去,也是一段佳话呀!” 晋王眼神一亮,明白了过来,笑道:“好主意。” “还有更好的主意呢!”肖元元笑着道。 “什么更好的主意?”晋王笑问道。 肖元元笑眯眯地回道:“我的商行在洛州收了小麦八千石,粟米四千石,殿下若是要用,可就地买了去,也就免得山高水远再从江南运粮过去了。” 晋王笑着点头,道:“你原是打了这个主意,怪不得你这次出主意这么积极!” 肖元元问道:“怎么样?买不买!” 晋王道:“本也不能闭着眼买,你这粮怎么卖?” 肖元元数着指头比划道:“我收粮的时候,小麦平均每石一百二十文,粟米平均每石一百五文。殿下若想买,那就卖与殿下小麦每担三百六十文,粟米每石四百五十文。” 晋王数着肖元元的指头,一脸震惊道:“你黑不黑心呀,三倍的价格卖于本王?” 肖元元一脸吃惊,道:“我待殿下是朋友,才给你这样的良心价的! 我们收粮是从地头拉到仓库里的,中间有人力、运力、物力、仓库管理种种费用,都要包含在内的。 就算是无灾无难,我们售出的时候若想保本,也得以两倍的成本卖出去。 若想稍稍有些营利,便须以两倍半的成本价卖出去,但这样也赚不得多,只够员工多吃顿饭的花销。 正常情况下,我们都是以三倍的价格售出,才算有钱可赚。 可如今呢?大灾之年,卖给殿下的价格依然是往年的价格。 若是换作旁人,这粮价起码要成本价的五倍不止!” 晋王哑了口,说实话,这些东西他也不懂,但看肖元元说的这般认真,想必应该是实情。 “那……是多少钱?”晋王问道。 肖元元掐指一算,道:“一共一万两千石,合计……四百六十八万钱,也就是——四千六百八十贯钱。 这样,我给殿下抹个零,四千六百贯,再送你两窖咸菜樱子,分给灾区的百姓就饭吃!” 晋王虽然没有肖元元算账算得快,但是最后听到四千六百八十贯这个数字,心里便放了下来。 原来这钱也不多嘛! 才四千多贯,还省人力运到洛州去,当下便拍了板,道:“成交,明日我便派人把钱拉到你园子里来。至于洛州那边……”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担心道:“洛州那边好说,只要我一封书信过去,殿下直接拿着肖氏商行的手信,提货即可。我只是担心大兴城那边,是否会按我们的预想来做?” 晋王笑道:“当然不会,所以本王得赶快回府去,把今日我们商量的方略写下来,报知于父皇。” 说罢,晋王便急着起身,肖元元也不拦他,连忙命身旁的小厮送晋王出园去了。 当日,晋王便斟酌了一封奏书,命人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去了。 大兴宫内,杨坚已多日不曾安眠,进食也少,整个人看起来衰老了许多。 独孤皇后心疼得紧,一有机会便劝说杨坚稍事休息,“陛下,稍稍喝些汤吧,这汤是丽华宫里的司膳房做的,她也担心得紧。” “伽罗——”杨坚疲惫道:“如今城外已经有乱民了,城内也不安生,丽华还有几个孩子都在宫里,宫里你要看紧了……” 独孤皇后刚答了一声:“是。”又觉着不对,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宫里会生乱?”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也不瞒你,这次京中之乱,缘于几则谣言。但凡灾年,谣言四起,这也正常。但是,不正常的是,那些个谣言当中,竟有两则是真的。” 独孤皇后有些疑惑,道:“谣言还有真的?” 杨坚道:“关于朝廷不会放粮,这件是真的;所谓义仓的粮食会送给党项族,这也是真的!然而,这些事情都是朕在朝堂之上,与众朝臣商议的结果,不应流于民间才是——” 独孤皇后皱着眉,顿了顿道:“陛下的意思是,这消息是有人从宫中带出去的!” 第392章 甜糕 杨坚点了点头,独孤皇后心里一惊,道:“朝政要事,莫说旁人,即便是孤听了,也不敢将朝堂之上的话传出去!谁这么大胆,竟敢将朝廷机要透露出去?” 杨坚眯着眼道:“朕一开始以为是哪个臣子不当心,说漏嘴去,便让高颎逐一试探了一下。如此多事之秋,可试探下来,众臣的口风也都严紧得很。” “那里在朝殿上侍奉的宫女太监呢?”独孤皇后问。 杨坚回道:“也审了,终于审出来,在中华殿有一个挑帘的内侍,与掖庭里一个宫女苟合,将此事透露了出去。”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道:“那二人竟将此绝密之事泄到宫外,合该杖死!” 杨坚摇了摇头,疲惫道:“可是朕查过,那是个低阶宫女,根本没有出宫的令牌,而且自灾情现世以来,她也根本没有出过宫。” 独孤皇后眉头又是一紧,问道:“那是不是她把这话说与别人听,这话是别人传出去的?”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与她平日里交好的姐妹也都查问过,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独孤皇后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不对呀,她自己不可能把消息传到宫外,必是她把这话传给了另一个人,由另外一个人传到了宫外。 可若是她无意中说出来的,她身边应该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才对。这种秘闻既然能在坊间大肆流传,在宫中同样也可以。” 杨坚点了点头,道:“可偏偏就是这件事只有她知道,她身边的人竟然一概不知。即便是知道的,也反是从坊间听闻的。” 独孤皇后沉吟了一下,道:“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杨坚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接着道:“这消息确实是她传给了另外一个人,由另外一个人传出了宫外,但是,她只告诉了那一个人。 她之所以告诉那一个人,就是为了让那一个人把消息传出去。她之所以不告诉其他人,是怕流言先在宫中流传,最终会查到她身上! 陛下,这个宫女居心叵测, 必有他图!” 杨坚一怔,点了点头,道:“伽罗说得对。” 独孤皇后急问道:“那宫女人在何处?”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她受不住刑,在御刑司撞墙而死!” 独孤皇后恼恨的捶着桌子道:“当真可恨!” 杨坚伸手抓过独孤皇后的捶桌子的手,轻轻揉了揉,“伽罗,掖庭那个地方,关押了不少以前犯事的官眷罪奴,本就不好管。可如今正是纷乱之时,这宫里万万不能乱呀!” “陛下放心,”独孤皇后厉声道:“这掖庭平日里我都疏于管束,孤这就去查掖庭的名册,但凡有罪的决不轻饶!”说着便想起身回千秋殿。 杨坚拉住独孤皇后,道:“不急于这一时,丽华不是送了汤么,朕喝几口。” 独孤皇后摸了摸汤碗,“呀”了一声,道:“这汤已经凉了,孤吩咐人去热一下。” 二人正在说话间,忽有内监来报,说乐平公主前来探望。 乐平公主去千秋殿探望独孤皇后是常事,可是杨坚所居的甘露殿乐平公主一般是很少来的。 正在疑惑间,便见乐平公主带着白鹭子走了进来。 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拜见父亲,母亲。” “丽华,你怎么来了?”杨坚问道。 乐平公主接过一旁白鹭子手里的食盒,走上前去,慢慢打开,一一摆上了桌面,边摆边道:“女儿命人做了几样甜糕,本来是送于母亲的。 可我在千秋殿等了半日,都不见母亲过来,这糕放久了便不好吃了,听说母亲来甘露殿见父亲,所以便急着送到父亲这里来了。” 独孤皇后露出了一丝笑意,道:“还是丽华贴心,正好你父亲许久不曾用膳,先尝尝你的甜糕。”边说着,边将盛甜糕的碟子往杨坚处推了推。 杨坚低头看了看,花样别致,看起来十分好看,便夹起一块放到嘴里,甜而不腻,清清凉凉。于是便一连吃了好几个。 一旁的独孤皇后看着眼里,心里也十分欣慰,也挑了两样花样好看的尝了尝。 乐平公主轻声劝道:“父亲,如今外面乱象频生,众臣民都指望着父亲呢!父亲可千万要保重自身,不然,母亲也跟着您受苦。这些时日来,母亲也都憔悴了许多呢!” 杨坚听着十分受用,伸过手去,一手拉着独孤皇后,一手拉着乐平公主,两手合为一处,微微叹着:“朕知道,朕知道!” 杨坚正欲落泪之时,一内监匆匆来报,道:“回禀陛下,晋王殿下急马送来了奏书。” 杨坚一听,放下手来,道:“呈上来。” 说罢那内监上前,交予杨坚的近侍,那近侍连忙将奏书递了上来。 杨坚看着奏书,心下顿时大喜,不由得拍案叫道:“好啊,此举甚好。”说罢抬头看向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将那封奏书给递给独孤皇后,道:“看看晋王,千里之外还记着朕这里!” 独孤皇后接过奏书,疑惑地打开,看完之后眉眼顿时舒展了开来,喜道:“这孩子一片赤心,为父分忧,当真难得。” 说着,独孤皇后便将奏书递于了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愣了一下,看了看杨坚,见杨坚丝毫不以为意,但犹豫着接过,打开看道: “陛下御览。 近两月以来,常闻京中遭灾,百姓涂炭,儿臣顾念仁父慈母一片怜天下之心,每每忧之,夜不能寐! 近来又惊闻五羌作乱,突厥趁乱犯境,深知关中今年粮食欠收,京外各县必无余粮赈灾。 儿臣本想从扬州运粮北上,奈何缓不济急,恐误了百姓性命。 为此,儿臣以为,若是关中百姓不堪受饿病之苦,与朝廷作反,更为大祸。 与其让百姓留在关中造反生乱,不如将其遣至洛州。 洛州今年大丰,库有余粮,且儿臣愿携麦粮两万石至洛州,接济灾民。” 看到这里乐平公主心下里一松,接着看道: 第393章 渡荒 “如此一来,灾民南下乞食,生计有望。而关中无灾民,边境安稳,可得两全。 望父皇斟酌此事。 小儿广遥拜父皇母后圣体安康!” 乐平公主看完,喜道:“阿摩的法子倒是别具一格,倒让孩儿想起元元的讲得一个故事。” 杨坚心情转好,有了兴致连忙问道:“什么故事?” 乐平公主道:“愚公移山!” 杨坚奇道:“哦!这愚公移山的故事已流传了千年,丽华你不知道,还要肖元元讲与你听?”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回道:“陛下可记得肖元元讲过《桃花源记》的故事,可与我们所知的故事相同?” 杨坚笑了,道:“那倒也是,不知肖元元的愚公移山,与我们所知的有何不同。” 乐平公主想了想,慢慢讲道:“说是一个少年,听说这世间有一种法术,叫做移山大法。 于是他便到各处寻访名师,想学会这套法术。 有一天,他拜访到一位大禅师,那禅师告诉他,‘你不用找了,我会移山大法。’ 那少年喜不自胜,便跟着禅师住了一时间,可那禅师迟迟不肯教他。 终于,少年忍耐不住,问道:‘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移山大法?’ 禅师笑了笑,指着远处的高山问,‘你可想把这山搬到眼前来?’ 那少年自然是点头,于是禅师便带着少年驾车朝着远山那边而去。 少年不解,问其原由,禅师回道:‘山不过来,我就过去,这——就是移山大法!’” 杨坚与独孤皇后听完,二人顿时失笑,独孤皇后道:“那禅师不是哄人么!” 杨坚点了点头,道:“说得对,‘山不过来,我就过去’。粮食过不来,就让人过去,当真是一样的道理。” 笑着笑着,杨坚的脸色僵了僵,独孤皇后觉察出杨坚神色不对,便又问道:“陛下还有何忧虑?” 杨坚沉吟了片刻,道:“只是——如今京中谣言四起,若想遣百姓出关,怕是不易!” 如今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声望极差,若是下旨令百姓迁出关去,不知又会传出什阴谋论断来! 乐平公主稍稍思索了一下,道:“父亲,若想破除谣言,唯有靠真心与诚心。父亲为了天下夙兴夜寐,然而此事唯有我与母亲知晓,旁人却还以为父亲你在宫中安享富贵。 既然如此,不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杨坚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道:“别人既然能以传播谣言害人,我们也可以传播言论呀,不过,我们传播的都是真心诚意,有些朝廷政令,没有什么好瞒的,正大光明的讲出来,省得别人妄自猜度,反被坏了事去。” 杨坚点了点头,捏着晋王的书信,道:“丽华说的有理,来人,命尚书省高颎,纳言苏威,京兆尹虞庆则到中华殿议事!” 身旁近侍领命,道了一‘是’,便急忙去了。 乐平公主问道:“父亲准备如何做?” 杨坚道:“就听丽华你的,正大光明,颁布朝廷政令,破除谣言。”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女儿有些小心思,父亲要不要听听。” 杨坚一愣,道:“丽华但说无妨。”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直接通过官方发布政令,缺了些意思……” 杨坚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道:“确实,朝廷政令哪有谣言有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散布谣言去,不,我们散播的是真相。” 乐平公主心口一松,道:“陛下圣明!” 甘露殿乃是后宫,既然杨坚要召大臣议事,自然要往中华殿中去。 杨坚轻轻拍了拍独孤皇后的手,便起身前往中华殿了。 不到三天,这京中的舆论风向便开始转向了。 起因是许久未曾开门的萧氏麻将馆,忽然开业了,虽然里面一应吃食都减了去,但饮水管够,且因时势所逼,暂不人收取座位费了。 于是为解苦闷的人,便去麻将馆打两圈麻将,稍作排解。 这样,便有宫里的各种消息传了出来,说当今圣人如何的夙兴夜寐,如何的勤勉持政,又说起为何义仓拿不出粮来,也是为了供应军队守好边疆,免受突厥来犯的屠刀。 后来,又传出陛下派左右亲侍,亲到民间拿回百姓所知的豆屑杂糠,遍示群臣。朝上君臣同泣,当下陛下便立誓,再次削减日常所用,从此不在饮酒吃肉。 大兴宫内,独孤皇后带头捐出自己的珍宝衣饰,用以赈灾。其他各府见状,也纷纷出来捐资,尤其是乐平公主,据说将府内所有的存粮一并捐出,且向朝廷献出了一半食邑,以示与万民共患难之心。 一番操作下来,京中民怨稍解。七月底,杨坚下告民书,发至关中各县,劝关中百姓前往洛州度荒。为示与民共苦之心,御驾亲往洛州,同关中数万百姓一同南下。 开皇十四年(公元594年)八月初九,杨坚命高颎等人协助太子安守京都,自己则携纳言苏威及一众近臣率领关中百姓南下渡荒。 御驾仪仗偶有掺杂在百姓之中,杨坚也命警卫士兵不得驱赶,遇到些扶老携幼的,身持重担的,也总会牵马让路,劝慰扶助。 直至十月间,杨坚亲至洛州,见到了等在此地的晋王。 果如晋王所言,这洛州之地平原沃土,物产丰茂。灾民行至此处,杨坚便马上命人开仓放粮。 正是在这十月天里,大兴城秋雨落下,至此,这大灾之年总算过去了。 杨坚来到洛州,稍稍修整了几日,便开始四处巡视。因为此次晋王献策有功,杨坚见着他十分高兴,便日日带到身边。 肖元元依旧待在江都城内,只听大兴城和洛阳城那边的消息一个一个传来,便知道这次天灾已经算是渡过去了。 当下肖元元手上的生意都都进入了规程之内,她当下不想扩展业务,只管让他们各自运行便可。 她只要在一旁看着,哪里不对,便出手纠正一下,日常里竟悠闲了起来。 第394章 赏菊 近日里,晋王妃说得了几盆菊花,特邀肖元元入总管府赏花。 肖元元收到邀请,觉得有些奇怪。菊花哪里不能看,非要到总管府去看? 直到肖元元到了总管府后院,看到晋王妃所说的菊花,心中更是疑惑。 那菊花也说不上不好,长得艳丽多姿,五彩缤纷。可这等的菊花虽是上品,却算不上精品,肖元元富甲园里的菊花都要眼前这些好上几分。 只看了一会儿,晋王妃便拉她往正厅叙话。 二人分主次坐好,晋王妃笑着问道:“元元觉着我府里花,如何?” 肖元元笑着回道:“王妃的眼光向来极好,我看那菊花色彩艳丽,那颜色,那朵形,都是上品。” 晋王妃捂嘴笑了一下,道:“呃……我素闻你极是喜爱种花的,不然 带几盆回你的富甲园吧!” 肖元元客气地回道:“那怎么好意思?我怎么能夺王妃所爱呢?” 晋王慢悠悠地吃着茶,道:“你呀,总是与我这么客气,几盆花算什么?本宫的什么东西,你都可拿走!” 肖元元心下里一顿,连忙道:“王妃言重了!” 肖元元向着四周看了一眼,总觉得今日这厅上空旷了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以往只要晋王妃邀她入府,必定是跟着城中一些贵妇一起来的。 今日里晋王妃竟然只邀了她一个人,来看几盆普普通通的菊花? 肖元元抬眼问道:“王妃,不知晋王殿下如今可好?” 晋王妃笑着道:“他如今正在洛州伴驾,只怕年前都回不来了!” 肖元元一愣,问道:“年前都不回来了么?那……今年过年……” 晋王妃回道:“陛下东巡,虽为渡荒,但巡视天下的机会难得。我听闻陛下欲重兴宗庙祭祀,趁此机会,欲往泰山一游,祭祀天地。按时辰算,陛下在年前,都回不了京城了。” “哦!”肖元元听明白了,道:“那王妃如何安排?” 晋王妃道:“时局如此,莫有奈何!今年我便在江都城过了,到时候你可要跟我一起吃年夜饭呀!” 肖元元连忙低头道:“王妃客气了。” “对了,我想问你,近来如何呀!”晋王妃问道。 肖元元回答:“劳王妃挂念,一切都好。” “都好?”晋王妃嗔道:“既然都好,你怎么一连三天都没有了出门?莫不是身子不爽利?” 肖元元皱了皱眉,三天不出门怎么了?而且,她怎么连肖元元三天没出门的事情,都这么在意? 退一万步讲,就算晋王妃因着肖元元三天没有出门,心里担心。只管派个侍女过来问一下即可,用得着劳烦晋王妃借着看花的由头,把她邀请过来么? 肖元元回道:“没有哪里不好,就是最近有些犯懒,不想出门。况且生意的事我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想好好歇上几天。” “哦——你没事便好。”晋王妃道:“你若是得闲,便常来我这里玩会儿,别老是一个人闷在园子里。” “是,元元遵命!”肖元元点头应道。 晋王妃犹豫了一下,问道:“元元……你江南的事已经都料理的清楚了,可有想过回京都去?” 肖元元笑着道:“我近日收到阿珏的来信,说京中的灾情已然平稳渡过,他准备重新开市。目前京都并没有要扩展的新生意,我就不来来回回的跑了!” 晋王妃说的当然跟萧珏和生意没关系,但肖元元的回答已经表明了态度。 晋王妃略略皱了皱眉,没有多说,而是指着茶点道:“尝尝我府里的果子吧!” “是。”肖元元取出一块茶点,咬了一下口,觉得晋王妃把自己叫到府里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闲聊,心下里便觉得有些无趣。 连着吃了两块,有些腻,便又饮了两口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其实江南这点儿事情,虽说已经当下发展的还算平稳,不过也得时时盯着。 时值中午,午后我还要找各位主事叙话,奴婢就不打扰王妃用午膳了!” 说罢,肖元元便站起身来,准备行礼告辞。 “呃……元元——”晋王妃先是一愣,后又道:“不如,你陪我用膳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今日当真不大得空,改日再来陪王妃用膳。” 晋王妃只好点了点头,道:“那改日吧,我听说你园子里的花开得极好,改日本宫到你园子看看。” 肖元元低头拜道:“王妃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元元恭候。” 拜罢,肖元元便带着肖七娘,退出了堂去。 晋王妃坐在正位,犹豫了一会儿。忽听背后屏风处一阵响动,接着从屏风后走出两个人来。 晋王妃连忙起身,唤了一声:“公主——” 那人正是乐平公主与白鹭子。 乐平公主看着门口,低声道:“我看她……是不是瘦了许多?” 晋王妃上前,拉住乐平公主的手,安慰道:“没有!公主多虑了,她如今极会保养的,莫说什么大病,就算是小伤寒都不曾发过。” 晋王妃顿了顿,道:“公主,就算你当面见她,也没什么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心下里一疼痛,忍声道:“你建议她回京去,再看她推三阻四的样子,分明心里还是在恨我的!” 晋王妃微微叹了一声,她是知道肖元元与晋王之间的协定的,其中一条便是让晋王当中调和,不让公主到江南来,于是便向着乐平公主问道:“那……公主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乐平公主低声道:“我来这里一趟,就是想看她一眼,如今既已看到了,心愿便了了,明日我便回京吧!” 晋王妃心里有些不忍,她知道乐平公主出来一趟并不容易。何况从大兴城到江南四千多里路,这一路的辛苦颠簸,只为了这一眼,甚至连肖元元正脸都没有看到。 “公主既然到了江南,何不好好游玩一番?这江南风光与关中不同,不赏玩便可惜了!”晋王妃劝道。 第395章 马车 乐平公主微微犹豫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道:“罢了,怕是会再碰到她……再者说,我明明知道与她在一座城里,却不能当面去见。于我而言,再好的风光,也没滋味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既然乐平公主自己决意要走,她也省了许多麻烦。毕竟乐平公主在总管府里,她生怕哪里照顾不周,这两天来心里一直担心的很。 这总管府肖元元时常出入,肖元元对这个总管府的路径十分熟悉,所以肖元元出府便不用侍女引路,肖元元与肖七娘自行向大门处走去。 “阿姊——”肖七娘道:“晋王妃留阿姊用膳,阿姊为何执意要走呢?” 肖元元小声道:“王妃请我请得不明不白,来意也含糊不清,我待在这里心底里不舒服,还不如趁早走了!” 突然,肖七娘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肖元元走出了几步外,才发觉肖七娘落在了身后。 肖元元回过头去,正见肖七娘眯着眼睛望着远处,似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肖元元一边朝着肖七娘看去的方向望去,一边问道。 肖七娘道:“刚刚那边过去了一个人影,感觉很眼熟!” 肖元元道:“你也时常来这总管府,有眼熟的也很正常。” 肖七娘摇着头道:“不对,若是总管府的我能一眼认出来……” 肖七娘又想了想,脑子里猛然一亮,惊道:“那人是公主府的奴婢,我虽与她不熟,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可我是见过她的!” 公主府!肖元元脑子轰然一响,顿时明白了什么,急忙转身朝着方才正厅方向奔去。 乐平公主正与晋王妃在厅上端坐着喝茶,忽听外面一婢子叫道:“肖娘子?肖娘子——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赶回来有事么?”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顿时一慌,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见肖元元一头冲了进来,不期然的——与乐平公主撞了个正着。 乐平公主呆愣愣地看着闯进来的肖元元,无意识地唤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果然是她,乐平公主怎么到江南来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胸口似是被什么顶着,闷闷得极为难受。看着乐平公主肖元元又微微摇了摇头,她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她不敢相信乐平公主怎么就到了江南? 肖元元咬了咬牙,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便又走了。 “元元——”乐平公主一急,连忙追了出去。 肖元元走得极快,连肖七娘都是一路小跑地跟着肖元元。 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追在后面,不多时,众人便已到了总管府门口,眼见肖元元便要出府去了,白鹭子忍不住了,大声叫了一声:“肖元元,你站住!” 肖元元停在门口,乐平公主走上前来,喘着气轻轻的又唤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后面正在赶来的晋王妃。伸手牵住乐平公主的手,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牵着乐平公主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晋王妃停了下来,连忙伸手制止跟过去的一众侍婢,眼睁睁看着肖元元将乐平公主带上马车,车内一声令下,马车便离去了。 肖七娘与白鹭子被留在了车外,见马车向前去了,白鹭子一急,问道:“她们要去哪儿了?” 肖七娘回道:“自然是回园子里去了!” 白鹭子忙要跟上去,肖七娘连忙道:“白家令脚力如何,这得走个两刻多钟呢!” 确实,当时肖元元为了找个大点的地方,避开闹市区,所以离得总管府稍远了些。 晋王妃走过来道:“二位不用急,绾清,快去为两位娘子准备马车,送她们去富甲园。” “多谢王妃。”肖七娘也不客气,连忙应道。 肖元元与乐平公主上了马车,二人也是沉默不语。肖元元低着眼,一脸的凝重,连呼吸都都几不可闻。 乐平公主倒是静静地盯着肖元元,一眼都不错开。眼前的肖元元褪去京中时那精致艳丽的宫装,如今身着着柔软的江南丝衣,周身素色,长发轻绾,干净的如同一汪水,柔软的像是一团云。 这应该才是肖元元本来的样貌吧!乐平公主心里想道。 终于,肖元元忍不住地问道:“公主来江南做什么?” 乐平公主喉间泛出一丝苦意,她来做什么?肖元元心里难得不清楚么? 乐平公主沉声道:“京中憋闷,出来走走。” 肖元元又问道:“陛下与皇后怎会让公主离京?” 乐平公主垂眼,道:“我求了几天,便出来了!” 哪有那么简单,肖元元才不相信,就凭着杨坚那多疑的性子,乐平公主怎么可能求几天就能出京? 若是这么简单,乐平公主何至于被困在京城三十多年! 肖元元眼中泪光一闪,又忍了下去,乐平公主问道:“你带我去哪儿?” 肖元元压着声音回道:“去我家里。” “为什么拉我走?”乐平公主又问。 肖元元一顿,当时也不知为何拉了公主便离开了,当时确实心里什么也没想,犹豫了一下,肖元元回道:“不想让晋王妃看笑话!” 乐平公主低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肖元元打量了一下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想必是一路劳顿所致,于是开口问道:“公主何时到江都的?” 乐平公主回道:“昨日傍晚。”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晋王妃找了一个那么蹩脚的理由,邀我赏花!就那几盆不上不下的货色——” 乐平公主嗔道:“那你还夸得那么起劲,我都差点以为那花是绝品了。” 肖元元瞪着眼道:“说实话,夸那花好看,我也觉得亏心!不过没关系,我富甲园里有好多上好的菊花,那才是绝品,公主看看?” 乐平公主笑着点点头,道:“好,若是真的好,我便带几盆到总管府,让晋王妃好好看看,什么是极品!” 第396章 俗气 另一辆马车上,白鹭子与肖七娘二人对面而坐,由于晋王妃这马备得及时,很快这辆马车便跟了上来。 白鹭子盯着肖七娘,道:“行啊,混得不错呀,比以前可神气多了!” 肖七娘看了白鹭子一眼,敷衍道:“还行还行,没有白家令威风!” 白鹭子一怔,眼前的这个肖七娘跟原来在公主府的时候,完全就是两个人。如今个子也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周身的气度也不比自己弱到哪里去。 “说吧,你们在江南过得怎么样?”白鹭子命令式的问道。 肖七娘许久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语气,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稍稍顿了一下,接着敷衍道:“挺好的呀,吃得好穿得好,赚得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不用当奴婢了!” 白鹭子脸色顿时一白,这小婢子竟敢奚落她?她身为家令,是在府在册皇家女官,如今官至八品,竟要被这小婢子出言奚落。 白鹭子哼了一声,道:“真是离了公主府,全然没了规矩!那肖元元竟也能留你这样的婢子在身边?” 肖七娘一听便笑了,回道:“白家令莫不是忘了,婢子姓肖,肖元元的肖。那个统管肖氏商行的肖元元,是我阿姊!” 白鹭子冷声道:“即便是肖元元,那又如何,不过也是公主府的婢子。再者说肖氏商行如何,与你有何关系?” 肖七娘听出了白鹭子语气不善,反而乐呵呵的,也不计较,只道了一声:“白家令说得对。” 这一点肖七娘是跟肖元元学的,莫因他人偏见便使自己偏离了方向。 肖元元曾亲口教她,别人的厌恶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也不必急着改变。 与其努力地去讨好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不如盼着他早点死! 自己则躲得远些,省得晦气! 很快,两辆马车便行至富甲园,马车一停,白鹭子便急身下了马车,肖七娘见状,也跟着走了下去。 白鹭子急步走到另一辆马车前,刚好那马车的门被打开了。放好车凳,乐平公主便从车内探出头来,四处看了看,扶着白鹭子伸出的手,缓步走下车来。 肖元元紧跟其后,肖七娘也凑了上来,肖元元看了一眼肖七娘伸过来手,莫名地笑了一下,抓住肖七娘的手腕,三下两步跨下马车来。 乐平公主四下看着府外的环境,只见白墙灰瓦,影壁憧憧,竹林绕墙,曲径通幽,好一处绝佳的幽秘之地。 肖元元走到乐平公主身边,道:“公主请进。” “好。”乐平公主跟在肖元元身边,踏进了富甲园内。 府中管家见肖元元回府,连忙上前行礼,“娘子回来了,可有什么吩咐?” 肖元元道:“府里有贵客,周遭看得严密些!” 管家一愣,不由得偷偷瞄了乐平公主一眼,贵客么?竟然是由家中的主人亲自陪同赏园,还要提高守卫? 想想肖元元常与总管府来往,这管家心里也明白肖元元背景深不可测。至于眼前的这位贵客,单见肖元元对她的态度,便知这绝非凡人。 管家低声回道:“娘子放心!”说罢,便向着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便一起退下了。 这富甲园内,风光又与外面不同,也是有怪石造景,绿柳垂湖,庭廊连步,置身其中,环顾四方,皆有不同的风景。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不由得赞许道:“元元,你这园子修得真好,清幽雅致,又不失明朗疏阔,跟我那公主府相比,趣味上更胜一筹。只是——” 肖元元笑问道:“只是什么?” 乐平公主边走边道:“这么好的园子,为何叫富甲园?” 肖元元解释道:“就是富甲一方的意思呀!” 乐平公主开口笑道:“你明明做事极为雅致,怎么总是取一些这么俗气的名字。” 肖元元有些不快,回道:“我一个商女,哪里跟雅致有关系?况且,有些名字虽然俗气,可它招财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这也倒是符合肖元元的性格。 白鹭子见两人慢慢悠悠地边走边看,不由得有些担心,上前提醒道:“公主早膳用的不多,眼下又是午膳时分……”一边说着,一边瞄向肖元元。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向着肖七娘吩咐道:“七娘,你去安排午饭。” 肖七娘应了一声,便急忙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二人终于转到了正堂,正听说厨房已将饭菜备好,于是肖元元便吩咐开饭。 “公主,尝尝这凉拌鲜藕,这藕是早间现挖,十分新鲜!” “公主,尝尝这鱼丸汤,这鱼是外面塘子里的,鱼丸都是当天现打的!” “公主,这玉锦糕……” 肖元元几乎一口也没吃,只忙着给乐平公主夹着菜,乐平公主也吃得十分顺口。 正吃到一半,一婢子走了进来,道:“肖娘子,总管府派人来了,可要让她进来?” 肖元元放下筷子,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绾清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拜见公主殿下,见过肖娘子!” 肖元元客气地问道:“绾清娘子如何来了?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绾清连忙带着笑道:“王妃派奴婢过来,是想问一下公主,明日公主回京,路途遥远。 除了日常路途所用,不知公主要备些什么其他东西?可要带些江南特产?王妃好先去准备!” 乐平公主先是一怔,肖元元目光转了过来,问道:“公主明日便走?”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肖元元一皱眉,问道:“京中有急事么?非要走的这么急?” 乐平公主为难地看了看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这次来给晋王妃添了许多麻烦,总不好一直麻烦她。那总管府我住着……也不怎么自在。” 肖元元瞪着眼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昨日才来,明日便走,什么都还没有玩儿,这趟不就白来了么?” 好家伙,排队两小时,观赏五分钟,太冤了! 第397章 为难 乐平公主低头喝了一口汤,轻轻道:“怎么算白来?我不是见着你了么!” 肖元元怔了一下,看着乐平公主,认真地道:“公主,你思想有问题。”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天地之大,有美食美景美物,眼睛不要只盯着人看,不然心就窄了!” 乐平公主气得直瞪眼,她本想装可怜卖个惨,让肖元元哄哄她,谁知竟得了一句教训。 乐平公主嘴角抽了抽,道:“你还是这般没良心。” 肖元元分辩道:“我与公主讲道理,公主却要与我讲良心,咱们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谁要跟你讲道理!”乐平公主气叫道:“道理难道我不懂么?还要你来讲与我听!” 乐平公主猛然的大声吓了肖元元一跳,肖元元结巴道:“公主发……什么火呀?我又……我又没有说什么!” 乐平公主压了压火气,冲着绾清道:“转告晋王妃,本宫不用带什么特产,回程的事也不用她挂心,本宫自己会作安排。” 所以意思是走还是不走呢? 那绾清愣了愣,小心的问道:“那公主来时带的一众侍卫和奴婢……”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知道你家王妃嫌弃本宫,觉得本宫难伺候是么?只管让本宫的人过来,我自己去寻客栈去,不叨扰你们总管府!” 绾清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解释道:“奴婢失言,公主恕罪,我们王妃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是奴婢……” “住口——”乐平公主喝道:“本宫身为大公主,绝不受你们的窝囊气,滚出去!” 绾清差点没有哭出来,“公主饶命,公主恕罪!是奴婢失言。” 乐平公主不想再听下去,冲着白鹭子道:“白鹭子,把她赶出去。” 白鹭子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上前将绾清提了起来,向外推道:“快走——莫再惹公主生气。”三下两下,便把绾清推出了厅外。 绾清没有办法,只好哭着回去跟晋王妃复命,孰料晋王妃细细地听完,捂着嘴笑了一好会儿,才道:“就按公主说的办吧,你去把公主府的人都送到富甲园去!” 绾清领了命,很快便将公主带来的一干人等送到了富甲园。 乐平公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就是要从总管府搬出来,接下来便有两条路可走。 如今乐平公主在江都城无亲无友,要么把乐平公主被肖元元留在富甲园里,要么乐平公主便自己直接回京。 至于住客栈……只是说说罢了。 绾清一走,乐平公主便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看着很生气的样子。 “呃……公主。”肖元元道:“公主大可不必……” 肖元元话未说完,乐平公主便径自要起身了。肖元元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急道:“公主做什么去?” 乐平公主冷声道:“就算我明日走,今日也得有个落脚之处,我去寻客栈去!” 肖元元心里其实也明白乐平公主的打算,干脆叹道:“好,那公主去吧!” 乐平公主顿时脸色一白,狠声道:“白鹭子,我们走!” 说罢乐平公主率先离席,甩手而去。 肖七娘看着无动于衷的肖元元,一旁急得不行,忍不住叫道:“阿姊——” 肖元元脑子嗡嗡作响,冲着肖七娘吼道:“她那什么心思——当别人都看不出来么?” 肖七娘无奈道:“那是公主啊!阿姊当真要看公主流落街头么?” 肖元元恼恨地‘哎呀’了一声,又气狠狠地追了出去。 追出厅没几步,便在院子里追到了乐平公主,肖元元上前,一把抓过:“公主——” 乐平公主嗔道:“你跟上来做什么?这江都城如今是你与晋王妃的地盘,本宫是待不得了。我看也不能等明天,今日我便让侍卫们套了马车回京去,省得招你烦我!” 肖元元气得脱口而出道:“既知招人烦,就不要出来嘛!” 乐平公主被气得一顿,转身便走。肖元元扯着乐平公主的袖子不松手,连忙道:“公主,公主,公主——你怎么能住外面呢?要不……就、就、就住我这里好了呀!” 乐平公主扭头看了看肖元元,直接拆穿道:“本宫不愿勉强人,你也不必为难。” 肖元元气着道:“为难,公主也知道我为难?公主不知道我这日子过得有多难!我都躲了这么久了,你还来这江都府做什么呀!” 这一句话就似一块重石,砸进乐平公主的心里,顿时胸口一闷。 乐平公主甩开肖元元的手,道:“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原谅我!也不可能原谅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转身朝着门外而去。 “我——”肖元元顿了一下。 肖元元脑子混沌一片,乐平公主说她再也不会打扰她了,意思是说她的愿望成真了么? 她终于可以彻底摆脱公主府了。 望着乐平公主的决然而去的背影,肖元元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是不能动,一定要忍住,只要撑着不追上去,此生便再也不会有这个困扰了。 乐平公主失魂落魄地与白鹭子站在富甲园门前,“白鹭子——” “公主。”白鹭子应道。 乐平公主费力道:“本宫现在就要回京去——” 白鹭子回头看了看,没有看到肖元元身影,她当真没有追出来。“好。”白鹭子应声道。 乐平公主无力的摇了摇头,道:“我好累,没有心力安排了,你来安排吧!” “……是。”白鹭子又回头看了看,接着应道。 “快去吧!”乐平公主道。 白鹭子叹了一声,道:“我若是走了,公主身边没人,不如,我们先回总管府去。”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我想走,我想马上走!哪里也不去了!” “再等等,预计一会儿晋王妃就会把 我们的人送到富甲园里来,到时候公主身边有人了,我就马上安排上路。”白鹭子轻声道。 第398章 拦驾 乐平公主听完,过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肖元元僵立在院子里,已经泪流满面。 “阿姊——”肖七娘担心地叫了一声。 肖元元哽咽了一下,道:“你去门外看一看,看看她们需要什么,你帮着准备准备。” “阿姊——”肖七娘没有动,道:“那你呢?” 肖元元垂下头,泪珠落下,道:“我没事,我好高兴!得偿所愿,就应该高兴!”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阿姊高兴就好,不必理会别人,就算是公主,也不必理会!” “公主?”肖元元噙着泪,点了点头,“她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尊贵,有地位,有食邑,享百姓供奉。有皇后护着,有弟弟们敬着,她只要能死了心,便会过得很好!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肖七娘犹豫了一下,道:“从总管府来的回来的路上,白鹭子于我说,公主她为了这次能到江南来,求了陛下许多天,公主将自己府库财物一并捐献给了灾民,又献了一万户的食邑……这才借着陪陛下渡荒的名义,来到江南。” 肖元元转身向厅堂走去,狠下心道:“当断则断,若我与公主再这么纠缠下去,说不定以后她失去的更多!” 肖七娘跟了上去,道:“也对,公主本该留在大兴城里,享荣华得富贵,那庭院深深,宫城巍峨,才符合公主的气度。” 肖元元一下便怔住了。 不久,总管府果然将乐平公主所带来的一干人等送了过来,白鹭子直接拦住,做了一番安排,最后扶着乐平公主登上马车。 马车刚刚向前驶去,忽然,富甲园里突然冲出来十几个人,飞奔上前将马车拦了下来。 公主府众人正在惊疑间,肖元元从人后走了出来。 “公主——”肖元元在外面叫道。 车门紧闭,乐平公主也不作声。 肖元元又叫了一声,“公主——” 白鹭子在车中冷声回道:“公主不欲见客,肖娘子请回吧!” 肖元元眼中闪烁了一下,道:“公主——也是十三岁嫁人,也想看看江河大海,峻岭高山。不知此行可有心看途中风景……得偿所愿?” 车里传来乐平公主平静的声音:“看过了,不过如此!倒不如你口中说得那般——让人神往……” 车内车外一阵沉默,白鹭子开口道:“天色将晚,上路不便,请肖娘子让路。” 肖元元一动不动,又开口道:“公主为何不开门?公主不敢看我么?” “我本无颜见你,是你闯到我面前来的!既然你我见面不宜,以后便不见了!”乐平公主缓缓道。 “公主,你把门打开。”肖元元叫道。 车内一阵寂静,肖元元道:“公主你在怕什么?” “肖元元,你让开!”乐平公主带着哭声道。 “我不让。”肖元元坚持道。 车门被突然打开了,乐平公主瞪着泛红的眼,气道:“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道:“——我不能让公主就这么走了!” 乐平公主道:“你要做什么?要我留下来给你赔罪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公主这么想——也可以。” “你要我如何赔你?”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命马夫搬来车凳,朝着乐平公主伸手道:“首先,公主必须收起对我的心思。” “本宫做不到!”乐平公主果断道。 肖元元愣了愣,退了一步,道:“可以心里面想,但不能表现出来!” 乐平公主一扭头,冲着白鹭子道:“关门,上路!” 肖元元上手抵着车门,道:“公主何苦呢?我又不喜欢你!”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那你拦本宫的车做什么?既然不喜欢,正好两不相见!” 肖元元抵着车门,丝毫没有松手,道:“我在郊外的湖里养了许多甲鱼,今年第一次养,现下已经长到了两三斤重……” “谁管你养什么东西?”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接着道:“今年的蟹长得十分肥美,我日日里都要吃上两只,只是现在吃蟹的季节马上就过了,再不吃就只能等明年八九月,才有这么好的蟹了。”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你能稍解心怀,把心思都用在这些上面,我也安慰了许多……” 肖元元摇了摇头,又道:“今年桂花开得晚,我园子里种了许多的桂花树,有几株当下正好开花,香气浓郁,好闻极了!” 乐平公主皱起眉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元元殷切地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还是那一句话,不要把眼睛只放在人身上!放下那些心思,公主要不要留几天,跟我一起抓甲鱼、捞螃蟹、赏桂花?” 乐平公主脸上露出犹豫不定的神色来,肖元元伸出手来,乐平公主看着那纤弱无骨的小手,想了想便搭了上去。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扶下车来,道:“这几日,公主只管开心地玩儿,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想。”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反正肖元元是打定了心思不想再回公主府了,当真多思无益,强求不得。 既然如此,便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在一起过一段时光吧。 “好——”乐平公主道。 乐平公主住到了肖元元的富甲园里,乐平公主所带来的人由白鹭子安排,负责乐平公主的近身守卫,院子里还是由肖元元的护卫守着。 如此,肖元元还是不放心,特意去总管府要了一队人马,守在园子外围。 里外三层关卡,这才安顿下来。 园子里的管家在当天用膳时,便知道了乐平公主的身份。没办法,当时肖元元一口一个公主叫着,他就是想装傻,也装不下去。 一想到这是当今的大公主,这管家腿便发软,就算他不知道乐平公主有多权势,也不知道乐平公主脾性如何,单单就‘公主’两个字,就能让人不知所措。 见这管家战战兢兢,肖七娘怕他失了分寸,说了他好几次,才让那管家强打起精神来。 第399章 卢贲 果如晋王妃所说,杨坚携臣民一路从大兴到了洛州,便安顿了下来。 即便到了洛阳城,杨坚也没有放下心来,稍稍休整了几日,便四处下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由于大量的灾民涌入洛州等地,致使当地的粮价节节攀升,灾民又继续自行向着齐州而去。 晋王私下里也关注了一下当地的粮价,确实是要比肖元元卖给他的要贵上不少,才知道肖元元当初所说的良心价,其言不虚。 可即便如此,肖元元仍是赚了两倍之数。 有着官仓放粮,粮价慢慢稳定下来,直到十月二十,虽然价格比往年高出不少,但已经不再往上一直疯涨了。 杨坚近日里也不清闲,除了要处理从京中快马送来的急报,一有时间便去洛阳城墙之上巡视,又带着陈叔宝去爬北邙山。晋王虽也日日跟着,倒是与杨坚说话不多,反不如陈叔宝在杨坚跟有受重视。 陈叔宝跟着东奔西跑,虽然疲累不堪,但是毫无怨言。日常宴饮之时也陪在一侧,还写诗祝祷,使得杨坚十分受用。 十月二十三,杨坚下诏,由于北齐、梁、陈三国帝室的宗庙祭祀废绝,所以便命令原北齐高平王高仁英、原后梁国君萧琮、原陈后主陈叔宝三人分别按时负责祭祀前朝帝王的宗庙。 而祭祀时所需要的器物,皆由朝廷有关部门主管官吏供给。 这三国故土如今都归于隋朝,杨坚身为一个胜利者,还不忘给失败者立墓碑,此举一出,天下皆惊,皆谓之为圣人之举。 这几日来,杨坚心情很好,直到收到一封京中的奏书,顿时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那奏书扔在了地上。 “无知小儿,他懂些什么?” 晋王拾起那封奏书,也不敢细看,只留心了一下署名,是太子杨勇送来的奏书:“父皇息怒,不知出了何事?” 杨坚指着那奏书道:“你自己看!” 得了杨坚的允准,晋王连忙打看细细看了一遍,心底里不由得发出一阵嗤笑,皇兄啊皇兄,你是不是当太子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当下去,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了。 晋王抬头,脸上带着一丝忧色,道:“太子要为卢贲求情?” 卢贲,原是跟随杨坚一起反周建隋的功臣,有从龙之功。 因早年在朝上与高颎苏威政见不和,多发争执。后又卷入图谋废太子之事,而被杨坚免职罢官。 后来杨坚念及旧情,便又复用,放任卢贲到外地做官,避开朝堂,如今正是齐州刺史。 今番杨坚来到洛州,这卢贲便从齐州赶来伴驾,谁知不过几日,便有人参奏卢贲。 奏报说灾民涌入齐州之地,卢贲下令,不准官员开义仓放粮,致使齐州粮价暴涨。 卢贲为谋私利,趁着粮价暴涨自己卖粮,却禁止其他的粮商卖粮。 一时间民怨沸腾,从而卢贲被其他官员告发,奏到了御前。 杨坚大怒,再次将卢贲免官在家。 没有将卢贲直接处死,一来是因为卢贲出自范阳卢氏,朝廷对士家大族多有顾及。二来也是念着往日的旧情,才没有下杀手,可谓仁至义尽。 可即便如此,太子竟然还要为卢贲求情,无怪乎杨坚会这么生气。 杨坚听到晋王问起,便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晋王将手上的奏书合上,复又放在杨坚手边,劝道:“卢贲早年间为太子左庶子,二人交情自不必说,为他求情也应该的。” 杨坚扫了晋王一眼,卢贲第一次被免官,是因为有人奏报卢贲与晋王勾连,图谋废掉太子。 照道理来讲,卢贲应与晋王相亲,与太子有仇。 可是如今卢贲第二次被免官,晋王不发一言,反而太子为他求情,细想之下,十分可怖。 杨坚道:“太子奏报上说,卢贲有佐命之功,虽然言行轻慢,亦不可弃之不用! 太子当朕是什么?他当朕是个心胸狭隘、容不得半点轻慢的昏君么?” 一旁的苏威的劝道:“陛下,太子之言也有道理,当年汉光武欲全功臣,皆以列侯之位奉他们入朝。陛下乃是仁爱之君,也用此法来安顿他们吧!” 杨坚瞪了苏威一眼,道:“功臣?你说的是刘昉、还是郑译?朕能登得大位,若要论功,有几人能胜于他们两个? 朕从没有薄待他们,可他们做了什么?一个谋反在前,认罪伏诛。一个贪赃枉法,被贬出了京去,死于任上。 他们这些人,皆怀不满之志,用之则不逊,然至生怨。你道朕薄待功臣,然朕弃用之,使其方有生路可行。” 晋王点了点头,道:“父皇说的有理,若不将那卢贲罢官在家,还要他继续为祸一方的话,终始有一日,他能犯下必死的罪过来!” 苏威听罢,虽然也觉得太子为卢贲求请实属不妥,但是既然太子已经将奏书发了过来,他总要为太子说上几句话才好。 至此,苏威已经知道卢贲的事没什么好转圜的,于是便告了一声有事,就退下了。 晋王看了看杨坚,试探道:“其实卢贲——按罪当死的,太子说的也有道理,那卢贲身后的范阳卢氏,实在不能得罪。” 杨坚看向晋王,道:“晋王何意?” 晋王回道:“他们范阳卢氏身处涿郡,此山东之地,一马平川、沃野千里,是有名的膏腴之地,而他们卢氏乃是山东之地有名的望族,世代在此耕读,天下闻名。”(此山东不是现在的山东省) 杨坚哼了一声,心道:这谁不知道? “却是如此!”杨坚敷衍地应了一声。 晋王顿了一下,道:“儿臣读史,史公笔记有言:昔年,汉高祖(刘邦)暮年,以为太子仁弱,欲废去太子刘盈,而欲立戚姬之子刘如意为太子。 当时朝堂之上,为了此事诸多大臣以死相谏,都不能改了汉高祖的心意。 后来,吕后请了‘商山四皓’介入,至此之后,汉高祖便不再提换太子之事。只道:‘此子羽翼已成,再难拨除!’” 第400章 世家 杨坚愣了愣,问道:“这‘商山四皓’是怎样的人物?” 晋王回道:“这‘商山四皓’乃是秦末四博士,不满始皇暴政,而隐居于商山,名望极高。 高祖即位,闻而召之,召而不至。 可见,即便如‘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太祖刘邦,遇见这名极一时的望族,也得低上一头,连百年之后的皇位归属于谁,也要看望族们的脸色。” 杨坚脸色一变,顿时明白了晋王的意思。 太子若是起了拉拢世家望族的心思,他杨坚终有一日,如同太祖刘邦一样,暮年受困于未央宫内,不得自由。 杨坚本来一直觉得自己是强盛之年,这些时日来舟车劳顿,他也渐有力不从心之感。 太子如今才是盛年,若再让他继续扩张势力,焉知日后不会有逼君退位之事。 就算太子没有逼君退位地心思,可依附太子的那些人,会逼他这么做的。 卢贲就是一个例子,太子难道不知道卢贲按罪当死么? 可他为什么明知道杨坚已经法外开恩的情况下,还要写奏书为卢贲求情,可见范阳卢氏那边已经跟太子有了交往。 太子为卢贲求情是假,加深与范阳卢氏一族的利益往来,才是目的。 想到此,杨坚眼中露出一丝狠戾来,道:“那商山四皓不过是隐居一方,如今的世家为踞一方,世代累宦,若是安守为臣为民之道,便也罢了。若是聚众闹事,便是为祸一方了。” 杨坚此话一出,晋王心中一喜,明白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杨坚已经想到,太子若是与各方世家勾连一气,所带来的后果了。 晋王一拜,道:“父皇圣明,自汉以来,纷争不断,天下易主时有发生,可世家却不动如山。更有甚者,世家还会取而代之,如王莽与司马氏一徒。” 杨坚不由得点了点头,道:“世族之祸,非一夕之间,他范阳卢氏只是其中一家而已。 除他以外,还有赵郡李氏、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皆为望族。 他们上不尊朝廷,不服徭税。下不顾黎民,横征暴敛,兼并霸占百姓土地。只道一姓之名望,实为国中之国。” 晋王面露忧色,道:“父皇,此种为祸之源,实不能留。 如今咱们朝廷兵马强盛,他们自然不造次,倘若朝廷在用兵之时,他们再作乱的话,朝廷岂不是腹背受敌?” 杨坚叹道:“正是如此。”顿了顿,杨坚问道:“还记得之前朕与你一起讨论的科举之策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父皇的科举之策,实为选贤任能,可是朝野上下,反声如潮。连太子也不同意父皇的决议,才搁置了这许久!” 杨坚点了点头,道:“一直以来,朝中官员选用官员,皆由人举荐得来。如此一来,宰执、将军皆是出自于世家,无一人是寒门。 他们反对,是怕寒门的士子分了他们的官位。可若继续如此下去,就算朝廷更迭,世家永远是世家,掌控朝廷的世家! 只要科举一成,寒门入了朝堂,他们世家之力,自然会被削弱。”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儿臣不懂,太子为何也反对科举之事? 并非儿臣要非议太子,父皇英明神武,如今的世家且还安稳。 可太子如此仁善,日后要怎么压制世家? 他本应该支持科举,借父皇您的威信将世家之力削弱才是。” 杨坚眉心一紧,叹了一声,道:“罢了,皇家父子,总归于常人之家的不同。” 是啊,按照常理来,太子本应维护君权,与杨坚一直削弱君权。 可是,杨坚强干,太子之权一直被压制。他若想保住太子之位,必须跟强有力的力量合作,对抗杨坚。 他想借用的力量,就是世家。 所以他在跟着世家和朝堂上的众臣,一起反对科举。 想到此,杨坚心里生出一丝悲哀来,他对太子并非不用心。可权力纷争之下,终始二人不能如常人家那般,同气连枝。 晋王低头不言,他与杨坚又何尝不是皇家父子。 杨坚心中压抑,吐出一口气来,换了个口吻,问道:“对了,丽华如何了?” 说到此,晋王不由得面露难色,颇有些抱怨的意味,先是禀报道:“阿环来信与我说,阿姊她已平安到了江南,如今正与肖元元住在一处,二人天天赏花游湖,玩得极是欢心呢!” 杨坚点了点头。 晋王接着怨道:“父皇也好,还有母后,怎就让阿姊一个人到江南去了?儿臣听说了以后,都担心了好些天,幸而阿姊平安的到了!” 杨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道:“谁拦得住她,脾气硬实得很,一不如意再大病一场。你母亲又天天在朕耳边哭,谁受得了!” 晋王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也不能为这事儿责怪父母。只道:“那肖元元不知给阿姊灌了什么迷魂汤,怎把阿姊迷成这样?” 杨坚舒了一口气,道:“难得有你阿姊喜欢的东西,尽她所愿也无不妥。” “不妥?”晋王完全不同意,道:“肖元元不是一个物件,是个活生生的人呀!而且并不是一般的人,她的心思可不是谁都能抓得准的。” 杨坚点了点头,道:“如她只是一个世间俗物,又怎能入了你阿姊的眼?不过……”杨坚扫了晋王一眼,道:“你与她相交日久,难道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么?” 晋王想了想,道:“阿姊的事,跟儿臣没关系,可那肖元元多次与儿臣说过,她不想当阿姊的女宠,倘若强行把她们按在一处,那肖元元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杨坚呵呵笑道:“谁将她们强行按于一处了?朕可从来没有强逼那肖元元做什么,她们二人的事我们只管看着就好,那肖元元也不是个大奸之徒,丽华倾心于她,而她对丽华……难免不会动心。” 晋王担心地叹了一口气,他与肖元元有约定,要避免乐平公主来江南与肖元元见面。 第401章 移山 这件事本来也好办,反正陛下和皇后都不会让乐平公主离京,他基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可是谁知道,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乐平公主竟然自己跑到了江南,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他听说乐平公主去往江南时,登时吓了一大跳,连忙给晋王妃写信,一边让晋王妃派人在城外接应乐平公主,一边派人观察肖元元的动静,是否有异常。 直到后来晋王妃来信说,乐平公主已与肖元元住到了一起,晋王才慢慢放下心来。 “可是,无论如何,父皇与母后都不该让阿姊一个人上路,这路途迢迢,万一……万一有个意外。实在不行,就把那肖元元召回京去……”晋王道。 杨坚看了看晋王,突然问道:“你为何如此在意你阿姊到江都城去,莫不是江都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你阿姊看到?” 晋王一愣,叫冤道:“父皇,如今江南民生安稳,富足和乐。莫说是阿姊,儿臣都想把母后接到江南去了。只是阿姊她一个人,大兴到江南,山高水远,灾民遍地,好生危险啊!” “哦!”杨坚轻轻道了一声,稍倾,问了一句:“晋王,你知道‘移山大法’么?” 这个问题来的莫名其妙,晋王一顿,道:“现在说是阿姊,父亲管什么道法?” 杨坚顿了顿,若有所思道:“看来你不知道。” 晋王觉得杨坚的态度有异,便问道:“这‘移山大法’与阿姊有什么关系?” 杨坚抬眼看向晋王,解释道:“这‘移山大法’是肖元元给丽华讲得一个故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晋王心中有些不安,于是接着问道:“什么故事?” 杨坚换了个坐姿,回道:“故事讲得是,如何把远处的高山移到面前来?”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晋王好奇道:“如何做呢?” 杨坚笑了笑,回道:“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晋王一听,脸色顿时一白,只听那杨坚接着说道:“晋王,你觉不觉得这个方法,跟这次让关中百姓南下渡荒,有异曲同工之妙!” 晋王不及多想,连忙堆出一脸笑来,道:“果真如此,怪不得肖元元能提出这样的点子!” 此话一出,杨坚有些意外,他猜想让关中百姓到洛州渡荒的主意定是肖元元出的,但是晋王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关于肖元元在当中的作用。 本来以为拆穿晋王后,晋王多少会为自己狡辩几句,不料晋王竟然直接承认了下来。 “你是说,南下渡荒的主意是肖元元出的?”杨坚确认道。 晋王点了点头,一脸的坦荡道:“儿臣尚在京都之时,父皇便让儿臣多多注意那肖元元。 去往江南后,儿臣与便与这肖元元多番接触,也安插了些人在她的商行之中。 后来关中出现灾情,而肖元元手上有大笔的存粮,儿臣就想着要不要借她肖氏商行的通道,把粮食从江南运到大兴去……” 听到此,杨坚点了点头,道:“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是。”晋王肯定道:“儿臣与肖元元算了算时间,若是运过去,估计为时已晚,于是,肖元元便与儿臣说出这南下渡荒的主意。 儿臣回府又与一众幕僚商议了一番,觉得此法可行,便上书于父皇,由父皇定夺。” 看吧,她肖元元只是提了一个建议,最终将此事促成的,是他晋王。晋王远在江南,心系关中,若不是晋王时时关注着关中的灾情,哪需要她肖元元提什么建议? 杨坚沉吟了片刻,道:“此女有非于常人的心计,若得善用,利国利民。” 晋王回道:“父皇说得是,不过——这肖元元十分贪财,好奢靡,重享乐!幸而是个女子,游走于商贾之间。若是个男子,必定汲汲营营,登入朝堂,恐生祸患。” 杨坚听罢,心生不悦,瞪了晋王一眼,教训道:“无论如何,这次她有献策之功。 她如今在你辖内,为你献策助力,你没有报她的功劳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贬损她的品性? 仁者,容也!朝间素来传你晋王的仁者之名,你怎么连容个小娘子的度量都没有? 世间并无全能之人,若要用人,必要包容他的过失。否则为你效力之人,要么是善于伪饰,要么便是谄媚之人。 但凡大能之人,必有大缺,若见你气量狭小,便会离你而去。 如此以来,你还有什么前程?” 杨坚甚少如此直白的教训一个人,晋王心里一慌,连忙拜道:“父亲教训的是,儿臣受教。”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那肖元元,你回去赏她些什么吧!” 晋王刚想应允,但又顿了一下,道:“却……也是不必。” 杨坚猛然睁大了眼:“为何?” 怎么,刚刚教你的话都白教了? 晋王抬头,郑重地解释道:“肖元元为儿臣出这个主意也不是白出的,她的商行事先在洛州收购了一万两千多石的小麦与粟米,本来是卖不出去的,眼看会烂到手里。此法一出,她便让儿臣以三倍成本价的价格收购下来,再发给灾民。” 杨坚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骂道:“这个黑心的肖元元,三倍价格卖于你?” “呃……”晋王解释道:“是收购价的三倍,不是市场价的三倍。如今洛阳城的粮价可远不止三倍。她卖儿臣的价,还算是便宜的。 儿臣算了一下,若是购了她的粮,便免了从江南运往洛州的损耗,省时省力,于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可尽管如此,那肖元元这一笔,也算赚不了少。” “哦,原来如此!”杨坚明白了过来,肖元元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才是她的专长。赏赐什么的,没什么必要。 想了想,杨坚又道:“还是赏她点什么吧,就当是朕赏给她的。” 就算肖元元是为了赚钱才出了这个主意,但结果终是好的。不赏她点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好意思。 第402章 运河 “儿臣遵命!”晋王拜道。 杨坚道:“这些都是小事,随便赏赏,也不必太上心。” “是。”晋王回道。 略略过了一会儿,晋王依旧陪在堂内,杨坚问道:“晋王,还有话要说?” 晋王思忖了一番,满面忧色,道:“今日与父亲一番谈论,儿臣心里十分不安。” 杨坚挑了挑眉,道:“肖元元不过是个小娘子,就算心思活泛了些,哪里至于让你心中不安?” 晋王摇了摇头,回道:“不是为肖元元,是为了范阳卢氏!” 杨坚脸色一冷,晋王接着道:“当今天下的士家,并不会过多插手于皇族中事,就算有所来往,也并不亲近。而这次范阳卢氏求于太子门下,儿臣恐天下士家群起效之!” 士家效忠太子,这可是弑父夺位的苗头啊! 杨坚脸色一黑,道:“本来朕还想饶那卢贲一命……” 晋王一听,连忙劝道:“父皇三思,朝廷若是杀了卢贲,必会得罪范阳卢氏,得不偿失。” 杨坚看了晋王一眼,轻飘飘道:“谁说朕要杀他?是天要他亡,他不得不亡!” 晋王愣了一下,明白了当中的意思,略一思忖之后,道:“除一个卢贲,只怕是扬汤止沸,士家还是那个士家,依旧是个内患。尤其这山东之地,时有作乱,实在不能放任不管。” 杨坚吐出一口气来,道:“慢慢来吧,无论如何,这科举制朕是一定要推的。先把士家的势力慢慢赶出朝堂去,那时候,朝廷再推出削弱士家的政令——比如收回他们强占土地,释放他们奴役的奴仆,更有甚者,征收他们的赋税……便能简单多了!” 晋王皱了皱眉,道:“万一他们反抗呢?如今他们一个个家族繁盛,势力庞大,若真是选择与朝廷拼命,未尝不能搏个天下出来! 更何况——突厥、高昌、高句丽多部,大隋境内若是乱了,他们倒喜闻乐见!” 说到此地,杨坚脑子嗡嗡响了一阵,问道:“晋王可有应对之策?” 晋王点了点头,肯定道:“有。” 杨坚一惊,连忙直起身来,问道:“如何应对?” 晋王拜道:“自关中大灾以来,儿臣一直在想,如何将粮食尽快运到关中去。 要想来想去,此途漫漫四千里,有高山峻岭,有江河塞道,一路奔波过去,需得八九月才能到关中去。 若是山东之地生乱,朝廷若是出兵镇压,无论是从关中运粮,还是从江南运粮,总要四五个月。 战场瞬息万变,四五个月,战机早已贻误了!” 杨坚顿了顿,道:“那要如何应对?” 晋王道:“不走陆路,走水路!” 杨坚想了想便明白了,道:“修河道!” 晋王点头,道:“其实为了粮运,各朝各代都有运河。只是互不相连,难以沟通。若是朝廷出面,将这些运河相连起来。比如从钱塘一路北上,直接沟通南北,倘若山东之地再生乱,从江南运粮过来,只需要十几天便可到达!” “十几天?”杨坚确认了一下。 晋王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道:“不止是战时运粮,如这次大灾之年,那运河便有了救灾之能。就算是日常出行,也便宜了许多。”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道:“办法虽好,可这一来要耗损多少劳力?” 晋王没有在意,接着道:“这只是应对之策,而非预防之策。” 杨坚眼睛一亮,问道:“预防,如何预防?” 晋王回道:“山东易生乱,是因为京都远在关中,百姓只知士族,不知朝廷。若是京都在洛州,山东之地,齐鲁之地、皖南之地皆在所辖之中。” “你的意思是说——迁都?”杨坚惊道。 晋王点头。 “不可。”杨坚断然否定道:“关中乃是龙兴之地,皇族本源。况且一旦将京都迁往洛阳,关中必会空虚,那边境生乱,我们更是鞭长莫及。 山东生乱只是内乱,都是自己人,在大隋境内尚可掌控。若是边境生乱,便是外族入侵,他们凶狠起来,可都不管眼前是不是人的。” 晋王低头想了一下,道:“那便不迁都,只唤作东都即可,关中防卫一切不变,另外设立一个东都,在此地再建了一个朝廷,威慑山东。” 杨坚听罢,脑子中乱作一团,道:“你的这两条作法,皆是劳民之举。虽有大得,亦有大失。 就算要做,如今也不操之过急。” 晋王顿时急了,这两条策略是他与府中幕僚多番商议的结果,为何陛下不允准呢? 晋王问道:“不知陛下有何顾虑?” 杨坚想了想,便回道:“并非朕吝啬民力,只是当下眼见突厥犯边,朝廷急需用兵,而且还需要百姓种地种出军粮来,实在拨不出民力了! 修河也好,迁都也罢,功在未来,不在当下,朕恐世人不解,生了反心,得不偿失。 而且——” 杨坚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如今,杨素正在修建行宫,此事已让朝野内外物议沸腾……” “哦——”晋王明白了过来,当下确实没有人做这件事情。 晋王有些不甘心,拜了拜道:“就算当下不可为,日后也有可为之处,待他日时机到了,还望父皇多做考虑。” 杨坚看着晋王,顿时有些欣慰,这个孩子聪明果敢,且有想法,比在朝中天天想着拉帮结派的太子顺眼多了。 “好,朕会好好想想的。”杨坚应允了下来。 晋王一喜,咧嘴笑了,想了想,又转了个话题,道:“儿臣听闻,近来关中开始秋雨连绵,必是父皇的大德,感动了生天。此关中大灾,已然过了,不知父皇何时回京,与母亲团聚?” 杨坚想了想,道:“朕出关一次,也不能就此了了回去,反正已到了洛州,再往东去,便是齐州之地了……” 晋王一听,便明白了,笑着道:“父亲既有安排,那儿臣先行告退!”说罢,晋王便告辞离去,匆匆安排去了。 数日之后,传来消息,卢贲猝死家中,时年五十四岁。 第403章 烟熏 从洛阳城到齐州城,足有一千余里。 如今已是年下,杨坚他宁可不回京过年,也要到齐州去,必然不是简简单单的巡视那么简单。 晋王自然明白杨坚意思,去齐州不过是个幌子,杨坚真正的目的是泰山。 而泰山距齐州仅有百余里。 自杨坚即位以来,有一个声音一直围绕在他耳边,这个声音不是皇后发出的,不是朝臣发出的,也不是百姓发出的,而是从他心里发出的。 那就是——他,得位不正。 得位不正,这个理由会跟随他一辈子。 但凡对他有些许不满的,开口所骂的第一句,定会是说——他杨坚是窃国之贼。 就因为这句话,这近十五年来他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勤于政务、励精图治,可直到如今,他心中依旧十分不安。 明明他已经尽量去淡化前周的的影响了,可是近来周边屡屡犯乱,尤其是突厥的都蓝可汗,四处拉拢各部族,声称要替大义公主可贺敦,夺回北周之地。 如今大隋境内还算安稳,可一旦有人生乱,如山东之地涿郡,必会以此做为起兵的理由。 这就是他此次要前往泰山的目的。 泰山,古称天下第一山。 史记有云:“泰山上筑土为坛 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自上古三皇五帝起,便有封禅之说。 始皇灭六国之后,登泰山封禅,礼封泰山、禅梁父,颂德于石碑之上,那石碑传世八百年。 后汉武帝曾六次封禅、光武帝也曾登泰封禅,以报天地,自认正统! 简而言之,杨坚想去泰山封禅,报群神之功,告天下太平。 从而诏告天下,自己王命受于天,理所使然。 但是,封禅这种事,他不能自己开口去提,而是得让别人说。 于是,十几日后,晋王率百官抗表,奏请杨坚登泰山封禅。 杨坚大喜,连忙命太常卿牛弘制定祭祀仪式。 此事传到江都,晋王妃将此消息说与了乐平公主:“日前,我接到殿下的书信,百官抗表,奏请陛下登泰山封禅,莫说是今年年前回京,这御驾怕是要拖到明年入夏才能回京了。” 这些时日来,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同起同卧,将江都城四周都逛了一个遍。游船赏花,登山寻梅,不亦乐乎。 晋王妃也时常过来作陪,有时候肖元元闹得有些过分了,也帮忙上前拦一拦。比如肖元元要带公主去清栏院,就是被晋王妃强力阻止了。 今日里阴雨连绵,不好出行,三人就在富甲园内赏雨闲谈。 晋王妃说完,观察着乐平公主的神色,只见乐平公主眸色稍稍黯了黯,道:“不过是一场戏,演于世人看,都是戏中人。” 晋王妃开口笑了笑道:“世间有几人如公主这般清醒?大都看着看着,都成了戏中人。” 肖元元不大懂什么是泰山封禅,但是演戏还是懂得,插口道:“哪有什么戏中人,戏外人。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活到最后的才是影帝!”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影帝?” “呃……这个不重要!”肖元元含糊道:“重要的是,那个……白鹭子,羊肉烤好了么?” 远处的白鹭子叫道:“就只会催,你来烤呀!” 听到远处白鹭子气急败坏的叫声,乐平公主与晋王妃不由得被逗笑了,肖元元转过头来,道:“公主,王妃,我去看看。” 两人点了点头,肖元元便往白鹭子那边去了。 肖元元走到白鹭子身旁一看,才明白白鹭子为何如此气急败坏,原来是因为这天下雨,柴火不好烧,浓烟四起,熏得白鹭子脸上黑一块灰一块,一旁帮忙的绾青也好不到哪里去。 幸而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离得远,免受了这烟熏火燎的罪。 肖元元上前,拿起一块木板帮忙扇火,火没起来,烟反而更大了。 呛得白鹭子和绾清一阵咳嗽,白鹭子骂道:“你会不会烧呀,还不如不来!” 肖元元也咳了好几声,委屈道:“我日常哪会生火呀,都是别人生好我再烤的。七娘会生……” 这火没有生起来,但说到肖七娘,倒是白鹭子心里的火生了起来。叫道:“她会生火有什么用?一天天地不着家,见她一面比见陛下皇后都难,咳咳咳……” 肖元元又扇了几下,又一阵浓烟起,呛得白鹭子和绾清又都咳了起来。 “咳咳咳——你快停手,别扇了!”绾清叫道。 白鹭子想到肖七娘心里就不大舒服。 自乐平公主住下第二日,肖元元便将日常事务一并交给了肖七娘,自己则一心一意陪乐平公主在江都游玩。 于是,白鹭子时常见到肖七娘被人前呼后拥,威风八面的样子。 虽然说不出口,但看着一个之前被自己踩在脚底的奴婢,如今这得意张狂的样子,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 肖元元皱着眉看着那浓烟四起,道:“这柴不能用了,得换木炭!” 绾清连忙点头,白鹭子瞪着眼睛问道:“还有木炭?” 肖元元点头,“当然有,不然怎么做饭?” 白鹭子顿时气道:“怎么不早说?” 肖元元无奈回道:“这是李树根,我本以为用它烤羊肉味道会好些,谁知道它这么难烧?” 白鹭子瞪了一眼,道:“你自己都没烧过,就敢让我们烧?万一烤出来的肉有问题怎么办?” “哎呀!”肖元元不在意地摆摆手,道:“都是天生之物,天然无公害,怎么会有问题呢?” 说罢,肖元元冲着远处的侍女招手,那侍女见肖元元招手,连忙跑了过来,低头问道:“肖娘子有何吩咐?” 肖元元道:“你去厨房,寻些好烧的木炭来。” 那侍女听罢,头也不敢抬,连忙往厨房去了。 因着乐平公主身份特殊,身边一向不会有生人,所以肖元元的侍女都是在远处伺候,这才让白鹭子和绾清两人亲自上手,被熏成这个样子。 第404章 言深 “好了,等会儿吧!”肖元元道。 白鹭子气哼哼得将手里的柴火棍丢到了地上,差点砸到肖元元的脚上。肖元元往旁边挪了挪,眼中看得明白,那白鹭子分明就是冲着她的脚将柴火棍丢过来的。 绾清看着白鹭子的脸色,又冲着肖元元不好意思地笑笑,希望两个人不要打起来。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看着这边的场景,两人的脸上不由得都浮出了笑意。 沉默了一会儿,晋王妃敛起了笑容,问道:“眼看就是年下了,公主可要回京么?” 无怪乎晋王妃有此一问,乐平公主在江都乐不思蜀,可是按行程来算,若是乐平公主再不启程,怕是年前回不了京城了。 乐平公主眸色一黯,点了点头,道:“过两天,等这雨停了,我就走。” 晋王妃看了看远处的肖元元,问道:“带肖元元走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 晋王妃试探地问道:“公主舍得?”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声,道:“这一个月来的时光,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一生来回忆了。” “公主——”晋王妃有些心疼,道:“只要你开口,想让肖元元回京都去,也不是难事!” 乐平公主转过头看向晋王妃,目光闪烁了一下,又黯了下去,道:“算了,江南才是她的归处。 她的痛苦和伤痛都是在京都发生的,伤害她的人也在京都。 她人在江南,就算忘不掉,起码也看不到。想要躲起来的时候,还可以躲起来。 到了京城,有些人有些事——她便躲无可躲了。”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那以后呢?肖元元以后呢?她若以后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公主能忍受她嫁于旁人么?” 乐平公主心下一阵撕痛,缓了一下道:“终是本宫对不住她,她不愿意,我总该放手。”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公主能放下,也是好事。其实妾看得明白,若一段感情不为世俗所容,就算公主再怎么努力,元元心里总有过不去的地方。” 乐平公主怅然若失,道:“是我错了,还是世人错了?” “许是元元错了呢?”晋王妃道。 “她有什么错?”乐平公主看着远处与白鹭子烧炭的肖元元,笑得明媚自然,一喜一嗔都让四周的光线明亮了起来,让人错不开眼睛。 “她明明可以承公主恩宠,遂了公主的心意,不该为了世人几句闲言,就误了公主的真心。”晋王妃也看向肖元元。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笑道:“若是那样,便没有意思了!她这个样子才是元元的样子。” 晋王妃没有听明白,问道:“公主——是何意啊?” 难不成乐平公主她就喜欢肖元元不喜欢她的样子?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回道:“她第一次离开公主府的时候,我便心中空得很,不过少了一个肖元元,便觉得整个公主府都空了。 我不是没想过……换个人去填补那份空洞,后来我便又去寻了不少的美人乐伎,但都比不上她。 正如她所说的,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就算人在身边,也只觉得吵闹。” “既然如此,公主还能放得下?”晋王妃又问。 乐平公主缓缓道:“我本来一个月前就该走了,来时只想着,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要偷偷地见她一面,知道她过得好,便此生无憾,可谁知又被她发现了!”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浮出了笑意。 “本来就此回京了此一生,这一个月便已是我赚来的。” 晋王妃看向肖元元,咽下一口气,微微叹道:“你们二人相遇,于彼此而言,真不知是福是祸,真是天道无常。” “是我的福,却不是元元的福。”乐平公主惆怅道。 晋王妃舒了一口气,道:“罢了,不谈这些了,不知公主怎么看父皇泰山封禅一事?”晋王妃转换话题道。 乐平公主从情绪慢慢恢复过来,道:“本不是我能置喙的,思之无益。” 晋王妃笑了笑,乐平公主这个态度倒也正常,她身为前朝太后,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不对,如今身在江南,远离朝堂,真是一件好事。 晋王妃问这句话,也有另一层意思,毕竟是晋王带头率百官奏请封禅。若是乐平公主对此心怀芥蒂,难免不会迁怒于晋王。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是呀,本也不干我们的事,朝堂上的事让他们郎君们闹去吧!对了,虽说是封禅诏告天下乃是盛举,可纳言苏威却上表反对,不知是何道理?” 乐平公主警惕地看了一眼晋王妃,直言道:“晋王写与你的书信,我又没有看过,怎会知道那苏威想些什么?” 晋王妃脸色一僵,讪讪解释道:“殿下只说了苏威因为上表反对,惹得陛下大怒,再次被免官了。妾觉得奇怪,那苏威在七月间才被起任复用,怎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又落得个免官的下场!” 乐平公主看着远处,只回道:“管他们呢?” 晋王妃松下一口气来,看来乐平公主当真没有把封禅这回事放在心上,而且对朝廷的政事避之不及。所以,便不会为了这事与晋王生了嫌隙。 “是呀是呀,管他们呢!”晋王妃感慨道:“妾真是羡慕公主,只管顾全自己的心意即可,旁人的事,一概都不用去理会!” 乐平公主苦笑一声,道:“你羡慕不来的,你与晋王夫妻和睦,与父亲母亲相敬相亲,与子女舐犊情深,其乐融融。拿这些跟我换,你肯么?” 晋王妃愣了愣,自然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 不过,她与乐平公主还是有所不同的,她是萧梁皇族之后,虽然也有灭国之痛,可毕竟害自己成为亡国之女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自己的夫君依然还在身边,夫妻情深。 晋王妃伸手抓过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放心,有妾和殿下在,公主此后只管平安和乐,不必再生忧虑。”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点头道:“承你吉言。” 第405章 拦车 十一月间,大兴城大雪漫天,老天爷似是要将今夏所欠的雨水补回来似的。 宇文娥英不喜欢在宫中拘着,她明明出生于皇宫之中,现在却越发地不喜欢困在一个房子里了。 再加之当下京中安稳,各个商行铺面都已开业,京中百姓的生活也恢复至往常的样子,于是宇文娥英便安排人收拾了一番,从宫中搬回公主府里去了。 搬回公主府第二天,宇文娥英便迫不及待地带着田嬷嬷和几个侍女出门去玩。 “还是公主府自在。”宇文娥英乐呵呵地道:“想出门便出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哎呀,郡主,走慢一些!”田嬷嬷在后面劝道。 一连几个月宇文娥英都没机会去打麻将,眼下真是手痒得很。 “帖子都送过去了么?”宇文娥英冲着田嬷嬷道。 “都送了,”田嬷嬷回道:“杨尚书家的杨娘子,彭国公家的刘娘子,还有任城郡夫人家的王娘子。这三人都已说定了,今日与郡主在麻将馆打她个十几圈。” “那就好,”宇文娥英兴奋地迈出大门,刚一出门就看到台阶前有一人,顿时愣住了。 台阶下的俨然是早就等在此处的李敏。 宇文娥英宇文娥英别过脸去,似是没有看到的样子,带着田嬷嬷奔向马车。谁知刚走了一半,就被李敏急步追上,拦了下来。 “郡主。”李敏拦住宇文娥英道:“郡主可否听我一言?” 宇文娥英看着李敏,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听。”说罢宇文娥英绕过李敏,扶着田嬷嬷上了马车。 田嬷嬷跟着宇文娥英上了马车,碰——的一声,田嬷嬷狠狠将车门关了起来。一声令下,马车便向前驶去。 李敏不甘心,连忙跟了上去,边走边冲着车内道:“郡主,你莫忘了,你如今仍旧是我李家的人。 这都一年多了,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谁家的妇人如你这般一直待在娘家不回来的? 你当真半点都不顾及脸面么?停车——” 李敏越讲越急,干脆上前以身体挡住了前进的马车。毕竟是一条人命,那车夫赶紧勒住了马车,宇文娥英身子向前一倾,差点没坐稳。 宇文娥英脸色有发白,命道:“把车门打开。” 田嬷嬷劝道:“派人拉走就算了,郡主用不着理他!” 宇文娥英冷着脸没有说话,田嬷嬷顿了顿,知道违拗不过,便打开了车门。 一阵风雪从门间裹了进来,田嬷嬷被冻得一抖,回头去看宇文娥英,却见宇文娥英一动不动,端坐在车上,冷冷盯着李敏。 李敏一见车站打开,脸上一喜,连忙道:“我承认,一年多前我确实疏忽冷落了你,可你也闹了一年了。如今我们夫妻分各两处,哪里像是夫妻的样子……” “这就是你今日要说的道理么?”宇文娥英打断道。 李敏愣了一愣,挤出一丝笑来,道:“事实本是如此,郡主好好想想,我哪句话是错的?” 宇文娥英眯了眯眼,道:“我自知向来是个笨的,经义道理也读不通。 但是元元与我说过,世间的道理大都没有道理,与其去分辩个对错,不如当个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你就当我不讲道理,少说些废话吧!” 李敏脸色一青,道:“就算郡主不讲道理,但也得懂得利弊吧!公主府的名声,郡主日后的打算,郡主都不理会了么?” 宇文娥英嘲讽地看向李敏,道:“这一年以来,除了我入宫的四五个月,你进不了宫以外,但凡我在府里,你必会到府门前等着。 你想做什么?你想告诉别人是公主府仗势欺人,害得你家不成家。 真是可笑,你以为你装出着一幅可怜地样子出来,世人就会因为可怜你而去唾弃公主府吗?且看当今可有人替你说过一句话? 至于我日后打算,不劳李公子费心,反正公主府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当日我在李府之时,夫君不是夫君,只会一味苛责我。 奴婢不是奴婢,胆敢以奴欺主。 主母不是主母,而是寄人篱下的外人。 公主府过得再差,也比在你家那样,好得太多了!” 李敏瞪着宇文娥英,道:“难道你在府上没有一丝开心的时候么?我们之间难道没有一丝情份么?” 宇文娥英依旧冷淡地回道:“没有,半分也没有。” 看着宇文娥英冷漠决然的样子,李敏愣住了。 他时常会回想宇文娥英在李府的样子,回忆总是模糊一片。 细想之下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把宇文娥英放在眼里过,所以他至今也不明白,宇文娥英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如今竟然如此绝情。 宇文娥英接着解释道:“我自婚前就不想嫁你,你与我品性不同,爱好也不同。 你好诗文、善舞乐,我却喜欢那些你看不上的玩意儿。 跟你在一起,你觉得我无趣,我也觉得你虚伪。 母亲当初选你,便是看重了你有一副好皮相……” 说到这里宇文娥英顿了顿,脸上的厌恶之色更重,接着开口道:“可你这副皮相,我完全不喜欢,看了也只觉得厌烦。” 李敏青白一片,气得说不出话来。 以貌取人,向来不可取。宇文娥英却将这最不可取之事,直接摊开来砸到了李敏脸上。 管你什么诗文舞乐,你长得就不招人喜欢,完全把李敏当成一个以色侍人的伶人看待。 宇文娥英只觉得自己说得坦白,孰不知这一番话将李敏的骄傲,彻底踩到了脚下。 他李府有什么值得宇文娥英回去的? 在公主府面前,他李府就是一个破落户。还养了一群胆大欺主的奴婢,和几个不省心的长辈。 若是为了李敏这个人,还说得过去,可李敏呢?即不会好言讨巧,也不会投宇文娥英所好,甚至连长得都不合宇文娥英的心意。 傻子才会回李府去。 李敏气得声音微微抖道:“郡主,你不觉得你们公主府,欺人太甚了么?” 第406章 恶人 宇文娥英一脸的疑惑,认真地问道:“公主府——如何欺你了?” “你……”李敏说不出话来。 公主府只不过是把赐予他的荣耀收了回来而已,他李敏便觉得受了委屈。 宇文娥英坐直了身子,道:“早有一年半之前,母亲就上表父亲要你我和离,是你坚持不肯,才拖到了现在。 你若是怕误了李家延续香火,只管再娶便是,只要把和离书送来,本郡主随时恭候。 倘若没有别得事,以后便不要再来了,不然你每来一次,我便厌恶你多一分,厌恶得狠了,本郡主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从始至终,宇文娥英的语调平淡,不着一丝感情。 李敏不死心,冲着宇文娥英摇头道:“我会一直守在公主府门口,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宇文娥英眼中寒光一闪,冷声吩咐道:“嬷嬷,关上车门,不用理他。” 说罢又向车夫说了一句,道:“刘三爷,你只管赶车,若有人拦着,直接从他身碾过去即可。” 田嬷嬷与那车夫齐齐回了一声:“是”,田嬷嬷便将车门关上,马车继续向前,没有再受什么阻拦。 宇文娥英冷着一张脸,眼中似是要射出寒光来,硬梆梆地问道:“我昨日才回府,他怎么今日便得了消息?” 田嬷嬷道:“我们虽是昨日才回府,可早在三日前,就派人到公主府收拾屋舍了。估计那李敏有派人在公主府门口守着,所以郡主一回来,他便得了消息。” 宇文娥英‘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田嬷嬷道:“郡主若不想见他,那就还像之前一样,咱们从侧门走,避开他就是了。” 宇文娥英面色更冷了,道:“在公主府门口,本郡主出门还要避着他,凭什么?” 田嬷嬷愣了一下,近来宇文娥英脾气转变的厉害,似是不像以前那般莽撞,但是田嬷嬷心下里拿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田嬷嬷犹豫了一下,回道:“那——郡主再等上些时日,估计下个月公主要回来了。等公主回府,老奴再与公主商量,看能不能彻底解决掉那李敏,最好把和离书要过来,一劳永逸。” 宇文娥英冷哼一声,道:“若是那么简单便能和离,就不会拖到今天了!我与李敏的婚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事关前朝,我们和离不了!” “那……”田嬷嬷有些不知所措,道:“那岂不是要被那李敏缠一辈子?” 宇文娥英眸色一黯,道:“那一纸婚书……不能和离,也罢。反正我不与他住在一处,我也不想见他,若是他能少来找我,就好了。” 田嬷嬷笑了笑,道:“若仅仅是不想见那李敏,等公主回来骂他一顿,将其骂走便好了!” 说到此处,宇文娥英顿觉心中一凉,若是乐平公主真想将李敏赶走,其实也不难,可是乐平公主偏偏什么也没有去做。 宇文娥英想了想,回道:“这种小事,何必麻烦母亲,如今我已成人,总不能事事都躲在母亲身后,总要自己出来独担风雨才是。” 田嬷嬷心里一惊,连忙道:“郡主,万不可做傻事!” 宇文娥英转头笑道:“嬷嬷不用担心,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也该自己承担。” 田嬷嬷心中慌得很,伸手握着宇文娥英的手,道:“郡主,告诉老奴,你要做什么?” 宇文娥英拍了拍田嬷嬷的手,道:“嬷嬷不要担心,那李敏自认是个君子,实则是个小人!” 田嬷嬷急道:“那又如何?” 宇文娥英解释道:“君子是斗不过小人的,要想斗过小人,得靠恶人才行!” “恶人?”田嬷嬷疑道:“郡主从哪里寻恶人?” 宇文娥英但笑不语。 之前乐平公主将宇文娥英保护的太过严密,莫说是恶人,平常朋友都结交得很少。 后来宇文娥英再次回到公主府之后,乐平公主便对她不再严加看守,而是放任她出去游玩结交。 可是田嬷嬷在一旁看得明白,宇文娥英结交也都是士家大族的女儿,虽不能说每一个都知书达理,但家风如此,都是懂规矩的,怎会有恶人? 田嬷嬷疑惑了一路,一直到入了麻将馆,进了雅园,才明白过来。 被宇文娥英约着来打麻将的三人,已早早等在那里,正烤着火喝奶茶。 见到宇文娥英走了进来,三人齐齐抬头,分别是工部尚书杨达家的女儿杨珍,彭国公刘昹的女儿刘善修,还有任城郡夫人家的女儿王嬗。 “郡主来了——快来快来,就等你了!”杨珍虽然已经在府上设了佛龛,对外称做皈依佛门,但与宇文娥英这个小姐妹在一起时,还是一如往常般的样子。 三人中,仅有一个站了起来迎接宇文娥英,便是彭国公的女儿刘善修。 宇文娥英快步上前,拉住刘善修道:“我路上被人拦住了,耽误了些时辰,表姑还有两位妹妹,莫要见怪!” 这刘善修的母亲本是北周西河长公主,若论辈份,乐平公主应称刘善修为表妹,比宇文娥英要大上一辈。 不过,这刘善修的年纪却比宇文娥英大不了多少,二人这才玩儿到了一起。 “不怪,不怪!”王嬗一旁搭腔道:“我们也才来不久。” 宇文娥英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否则若是让各位等我一人,当真心里不安了。” 杨珍笑道:“你客气什么?即知来晚了,咱们还不赶快开始呀!” 说得也是,于是四人便围坐在麻将桌旁,开始打起了麻将。 刚打了两局,王嬗便问道:“适才郡主说来时路上被人拦住了,不知是谁这般大胆,竟敢拦郡主的车驾?” 宇文娥英故意沉默了一会儿,脸色也不好看。王嬗有些心虚道:“郡主,是我多言了。” 宇文娥英委屈地看了看王嬗一眼,道:“不是不告诉你们,是这事我不好意思说。” “不好意思说?”王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第407章 东引 “嗐!”杨珍一边将手里的牌丢了出去,一边道:“郡主不能开口的事,还有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个李敏么?” 宇文娥英只管低着头,一脸的伤心。 看着宇文娥英的表情,王嬗哑了口,看来真被杨珍说中了。不过那毕竟是宇文娥英的家事,她虽与宇文娥英日常还算交好,但她年纪比较小,也不好插手郡主的婚姻之事。 刘善修看不下去,温声言道:“郡主,我方才回京不久,你与郡马的事,我实在不大了解。可是俗话说,情义不成我便休!这世间即有佳偶,也有怨侣,要么合,要么离,你们如今这个样子,何必还要纠缠在一起呢?” 宇文娥英的事,这刘善修确实不太了解。这刘善修比宇文娥英足足大了八岁,早在四年前便嫁了河南长孙家,随夫家去了洛州。 不料去年她的夫君因病过世,今年她守孝期满,一月前才回京城娘家省亲。 宇文娥英完全没了打牌的心思,泪汪汪地看着刘善修道:“谁想与他纠缠?若不是他不肯和离,我是一眼都不想看他。” 刘善修觉得十分奇怪,道:“以乐平公主之尊,想要和离还不简单?” 宇文娥英愤然地别过头去,杨珍常年留在京城,知道内情,便替宇文娥英道:“哪里简单,郡主与李敏是陛下亲赐的婚事。看似只是一桩简简单单的亲事,其实是前朝与新朝的联姻,哪能说和离就和离!” 一听涉及到前朝,刘善修便顿了顿,她的母亲就是前北周朝廷的西河长公主,自她记事起,她的家里受过多少猜忌,作过多少妥协,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就凭她有一个前朝长公主的母亲,她就不可能与士家大族联姻,连她远嫁给河南长孙氏,也是多番妥协后的结果。 长孙氏虽不是大族,却是隋朝新起之秀,代表了新朝。她一个旧朝的后人,与长孙氏联姻,性质上跟宇文娥英也差不多,都是为了平衡新旧势力的。 所以,即便是她的夫君死了,她得以回到京中长住,也不能改嫁。 更何况像宇文娥英这种前朝的公主,如今能长大成人,且平安嫁人,绝对是乐平公主多年以命相保、多方周旋争取而来的。 如今乐平公主顶着风言风语,顶着朝廷的压力,将宇文娥英养在府上,想必已经是费尽了心力了。 想到此,刘善修看向宇文娥英便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刘善修叹了一口气,对着宇文娥英安慰道:“幸而郡主得公主庇佑,如今住在公主府里,行事还算便宜一些。” 说到此,宇文娥英落下泪来,道:“表姑母有所不知,那李府外面看是个清白人家,实则一家子都是无赖。 母亲她为我谋划一场,我当初刚到李府时,是存着心思好好与他们相处的。 可谁知他们家个个牙尖嘴利,欺我年幼嘴笨,上至他那婶母,下至奴婢,是个人都能编排我几句,最后竟然连母亲也受了他们家不少污言秽语……” “放肆——”那刘善修怒道:“他们李府算什么东西?哪来的胆子敢污言乐平公主?” 若论辈分,乐平公主是刘善修的表嫂,小时候二人交情不错,听到乐平公主被骂,登时便上了火。 宇文娥英看了看一旁的田嬷嬷,道:“他们对我奚落嘲笑,我且都忍了。可是他李敏为了挟制我,竟然想打死田嬷嬷,表姑母你是知道的,我自小便是田嬷嬷带大的,可怜她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跟着我受苦……” 说到此,杨珍连忙抽了手巾出来,递于宇文娥英,田嬷嬷也赶忙上前哄道:“郡主,老奴这条命留了这么久,死不足惜,可老奴不能见郡主一直受他们欺负呀!” 刘善修怒火中烧,一把将牌推开,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怒道一声:“放肆——” 宇文娥英红肿着眼,道:“陛下赐婚,和离是不能和离的,可我实在厌恶他,一眼都不想见他,更不想再回到那个憋闷的狼窝里去。 可是他如今,日日都堵在公主府的门口,装着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外面看来他就是楚楚可怜,公主府就是蛮横霸道。 他就是想用公主府的荣耀、母亲的名声,来逼我回到李府,成全他的官身荣禄。” 刘善修气得大骂道:“无耻小人!怪不得我这次回京,觉得公主在民间声望远不如前,原来是这厮搞得鬼!” 杨珍与王嬗互相看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宇文娥英哭着拉着刘善修的手,道:“表姑母,怎么办呀!母亲生养我一场,我总不能再害得她声名尽毁! 实在不行……我就回李府去——然后早早死了,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算了!” 刘善修一听,急道:“说什么傻话?你是堂堂帝女,岂能被那无耻小人玷污?” 宇文娥英哭着道:“可恨我没有兄弟,他李敏就是看中公主府都是女眷,欺我们没有男丁护佑,才敢这般的张狂!” 刘善修一愣,想了想,便问道:“那李敏如今还日日到公主府去么?”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是,我如今出门为了避开他,都是走侧门的,可今日还是被他拦住了!” 刘善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似是做了一个为难的决定,道:“郡主别怕,明日、或是后日,你便不用再见那李敏了!” 宇文娥英一脸懵地看向刘善修:“表姑母?” 刘善修拍着宇文娥英的手,道:“郡主,没事!谁说郡主没有兄弟护佑,咱们宇文氏的后人还没死绝呢!” 宇文娥英瞪着眼看向刘善修,郑重地点了点头,用手揩净了泪,挤出一丝笑来,道:“你看——咱们的牌打乱了,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 “对对对,”王嬗附合道:“咱们今天是来玩乐的,不提那个丧气的东西!” 说罢,四人赶快将牌推了,重开始码牌.似是刚刚那一幕都不曾发生过。 第408章 居士 这一晌里,宇文娥英似是受了心情的影响,整个人有些恍惚,几乎没有赢过牌。 刘善修赢得最多,临走时怕宇文娥英不高兴,便想将筹码还给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连忙推辞了,只说自己心情不佳才会输钱,但是愿赌服输,那钱本该就刘善修的。 刘善修带着重重的一包钱回到家,一进门就向小厮打听道:“居士何在?” 小厮回道:“回娘子,二郎在演武场!” 刘善修皱了皱眉,道:“他又与谁在一起胡闹了?不是让他安生些么?” 小厮回道,“娘子不是不知道,二郎那性子,也只娘子的话才肯听两句。今日娘子出门,他一见你不在府上,恰好又有人来府上寻他,这便就去演武场!” 刘善修咽下一口气,道:“罢了,你去寻他来,就说我要见他!” 小厮听罢,领命而去。 刘居士是刘善修的亲弟弟,日常里是个混不吝,是大兴城有名的纨绔。欺行霸市、欺田霸女,无视法度。 可偏偏杨坚与他们的父亲刘昹交好,每每都宽恕刘居士的罪过,还让刘居士担任太子千牛备身,负责东宫守卫。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那刘居士才姗姗而来。 “哟——阿姊回来了?不知阿姊今日在麻将玩得可还舒心呀?”刘居士嬉皮笑脸道。 刘善修瞪了那刘居士一眼,问道:“你又去演武场做什么?” 刘居士笑着道:“演武场能做什么,自然是比试练武了!” 刘居士行事十分荒唐,说是比试练武,实则去别人家里,寻一些人高马大的汉子,五花大绑地绑了过来,再套上车轮再用棍子打,打到最后仍不屈服的,就认做兄弟。 如今靠这个办法,刘居士已经招揽了一百多号人。 刘善修哼了一声,道:“莫要瞒我,你那三两招我还不知道?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小心改日惹到不该惹的人,告到御前去,祸及我们全家。” 刘居士笑嘻嘻道:“阿姊,咱们家的情形你还不知道?我若是有能才俊,名望又高,陛下还敢让我入东宫辅助太子么?我最好是败家子,咱们家才平安。” 刘善修皱眉道:“谨慎行事才是保命之道,你如此张扬,不就是依赖着父亲与陛下的交情么? 若是父亲不在了,或是陛下不在了,今日你得罪的人,便是来日取你命的人!” 刘居士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不在意道:“阿姊何必这么战战兢兢,就算陛下不在了,不还有太子殿下么?我招揽这些人,也是为太子寻的呀!” “住口——”刘善修喝道:“你自己行事荒唐就算了,还敢把这罪过推到太子头上,真若出了事,太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刘居士笑了笑,道:“阿姊,这话你天天说、日日说、若是没有新的说辞,我便走了。” 见刘居士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刘善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今日我找你另有别的事!” 刘居士眼神一亮,连忙问道:“什么事?” 刘善修撇了撇眼,刘居士顺着刘善修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大包钱在不远处。 “这是阿姊今日赢来的?”刘居士笑问。 刘善修叹着气道:“给你的。” 刘居士愣了半晌,“呃……今日阿姊出门莫不是碰到鬼了?” “要不要?”刘善修直接问道。 “要,当然要——”养活那一百个兄弟,就凭他那千牛备身的俸禄,是远远不够的。 可转念一想,刘居士明白了过来,问道:“这钱是从何处得来的?” “宇文郡主输给我的。”刘善修淡淡地回道。 刘居士敛了笑容,问道:“乐平公主府的宇文娥英?” 刘善修瞪了他一眼,道:“她是你的表外甥女,怎么听你说的这么疏远!” 刘居士掂了掂手上的钱,重量可真不轻,道:“收钱办事——这个道理我懂,只是不知道这个小郡主想办什么事,竟然想到要找我这个混世魔王来做?” 刘善修哼了一声,道:“她倒是没有明说要我帮她,不过,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替她出出气也好。” “哦——”刘居士明白了过来,道:“那就是李敏了!” 刘善修一愣,“你怎知道?” 刘居士笑道:“阿姊你才回京,自然不知道这些年公主府的种种稀奇事!可真是热闹得很。如今公主府风波渐平,仅有与李敏和离一事尚未解决,不是他还有谁!” 刘善修叹道:“公主府的事往后再说,眼下先把那李敏处理掉再说!” 刘居士一惊,连忙问道:“处理掉?阿姊的意思是……” 刘善修瞪了刘居士一眼,道:“那李敏是在陛下跟前露过脸的。” “哦,我就说嘛!”刘居士松了一口气,道:“那……打一顿?” 刘善修点了点头,道:“注意些分寸,可以打伤,但不能打残,让他两三个月下不了床就行!” 按理说打个人而已,对于刘居士来说如家常便饭,但还是犹豫了一下,道:“别人就算了,那李敏多少与公主府是有牵连的,如今乐平公主不在京里,我们私下便把李敏打了,等乐平公主回来,会不会……” 刘善修道:“没事,本就为着郡主,乐平公主那边我去说便是。” 这么一来,刘居士彻底放下了心,脸上一松,道:“阿姊只管与郡主说,让她放心。就算李敏两个月后伤养好了,我也能让他再也不敢出门。” 刘善修勾起嘴角笑了笑,便由刘居士去了。 第二日,李敏又如往常一样出门前往公主府,谁知刚走到一半,马车便被人叫叫嚷嚷地拦了下来。 李敏打开车门一看,却见几个壮汉,正将自己的马夫拖到地上,死死压住。 正在惊愕间,忽然一只大手向他抓来,生生将他从马车上扯了下来。 李敏惊呼道:“尔等何人,光天化日,天子之地,何敢行凶?” “哟,这词儿还一套一套的!”刘居士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第409章 拦路(二) 李敏一看是刘居士,心里便咯噔了一下,他平日里虽与刘居士井水不犯河水,但刘居士这恶霸之名,他也是听说过的。 这刘居士仗着他父亲受杨坚倚重,在京都里无法无天,连一般的皇亲国戚偶尔见到他,也会绕着道走。 本以为只要自己不招惹这个丧门星,他便不会找自己麻烦,谁知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就碰到了。 李敏被两个壮汉押着按在车把上,脸色气得发黑,道:“刘居士,你我同朝为官,你抓我做甚?” 刘居士呵呵笑道:“同朝为官?我是太子千牛备身,掌管东宫守卫。你一身虚职,不干政事,白白空受着皇家俸禄,凭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李敏怒道:“刘居士,你莫张狂,吾乃乐平公主府的郡马,当朝柱国,你光天化日袭扰朝臣,不怕我一纸奏书递到御前吗?” “哟,还当自己是个郡马呢?”刘居士嘲弄地看着李敏,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了李敏脸,甚至还掐了一下。 刘居士调笑道:“果然是副好皮相,怪不得能得乐平公主的青眼,有姿色就是好,比我们这些粗汉子拼死拼活地挣前程,可便宜多了!” 李敏顿时满脸透红,脸向外躲了一下,但也没躲开,只得死命挣扎道:“你放开我,刘居士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不会饶过你的!” 李敏越是发怒,刘居士便越是优哉:“呀~李郡马莫要急嘛,反正你就是以色侍人的货色,侍侯谁不一样?今日不如陪我们玩玩儿,我听闻李郡马乐舞一绝,若不得一见,抱憾此身!” 李敏又气又怒,又挣脱不开,只得叫道:“你休想,刘居士你目无王法,胆大包天,你不怕日后……” 话未说完,刘居士突然变了脸色,一拳砸到李敏的肚子上,李敏顿时觉得一阵剧痛,似是五脏都移了位置。 刘居士狠狠打了一这拳,又恢复了脸色,阴恻恻地笑道:“日后,郡马且顾当下吧,当下都过不了,就没有日后了?” 李敏痛的一身冷汗,强撑着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诶——这就对了,也没别的事,就是请李郡马到府上唱两首,舞一曲!我们兄弟看到高兴了,便放郡马回去!”刘居士道。 “你们欺太甚,你当我是什么?卖唱的优伶么?”李敏吼道。 “欺人太甚?”刘居士哈哈笑着,一边笑一边拍着李敏的脸,道:“欺你又如何?如今天子远在齐州,京城事务由太子打理,你且看看当下大兴城内,有哪个人能救你?” 说完,也不再耽搁,直接命令道:“你们两个,快将李郡马请到刘府,好好招待。” 李敏脸色煞白,刘居士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今天他被抓到刘府,必会受尽折磨。就算他能活着出来,单凭他一个人,也是投告无门。 当下,李敏马上软了下来,连忙求告道:“刘公子,有话好说,你如今跟随太子,我也曾是太子千牛备身,看在咱们也是同侍一主的份上,今日便放我一次,我必不作追究!” 刘居士笑道:“我一直与郡马都是好言好语,乃何郡马见我声厉色荏,相逢即是有缘,今日碰见,不去聚一聚便是辜负了上天赐于我们的缘分。” 刘居士说罢一摆手,那几个壮汉会意,也不管李敏挣扎呼救,拖扯着便将李敏塞进一辆马车,向着刘府而去了。 今日宇文娥英没有出门,婢子向她来禀报李敏的事,她正在专心地给?房的韭黄培土。 一边培土一边听完婢子的禀报,宇文娥英似是完全没有将李敏的事放在心上,是淡淡地吩咐那婢子下去了。 待那婢子下去,一旁田嬷嬷有些沉不住气了,道:“那李敏的脸皮好生厚实,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脸来公主府求救?” 宇文娥英起身,走到盆前洗了洗手,道:“他求他的,我不理他就是,反正在他眼里,公主府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加一个见死不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田嬷嬷顿了顿,道:“呃……郡主当真不管了么?老奴听说那个刘居士是个混不吝的,那李郡一个文弱的士子,万一……万一刘居士下手重了些,丢了命去,把事情闹大,于我们公主府也是个麻烦!” 宇文娥英带着田嬷嬷走出暖房,边走边道:“刘居士当有分寸,他经常掳些士家子弟到他府上,也是百般折磨,你可曾听说有哪个丢了命去?” 田嬷嬷跟在宇文娥英身边,依旧有些不放心,道:“老妈打听了,那刘居士之前请得可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李敏那般文弱的,怕是遭受不住。” 宇文娥英转头看了田嬷嬷一眼,道:“嬷嬷今天怎么了,老是替那李敏说话。你莫不是忘了当日,他命人在他家祠堂打你事来?” 田嬷嬷一脸忧色,道:“老奴没有忘,老奴死不足惜,可毕竟郡主与他名分上还是夫妻,若是那李敏有个好歹,日后受苦的还是郡主您?” “日后?”宇文娥英声间一冷,狠声道:“怎么还有日后?若不是会连累别人,我真恨不得今日那李敏就死在刘府里!” 田嬷嬷一惊,连忙上前捂住宇文娥英的嘴道:“郡主慎言,若那李敏死了,郡主便是寡妇了,还要为他守孝三年,郡主今年已经十七了,耽误不了三年了?” 宇文娥英将脸别开,躲过田嬷嬷的手,道:“三年又如何?难不成三年之后,我便要死了么?” 田嬷嬷顿时便噎住了。 宇文娥英呼出一口气,道:“嬷嬷放心,就算我想,这事也如不了愿。顶多也只能给他个教训,没什么大用。” 说罢,宇文娥英不再理会田嬷嬷,独自朝着房中走去。 田嬷嬷连忙跟上,追着道:“眼看就是年下,公主快回府了。郡主若有什么想法,尽可告诉公主,有公主在,总会稳妥些。” 第410章 送离 说到乐平公主,宇文娥英心里又是一阵寒凉。 这一年多以来,宇文娥英深切地感受到,母亲已经不是原来的母亲了。 无论待谁,总是冷冷淡淡,甚至对自己的女儿都很少再笑过。 宇文娥英虽然住在公主府里,可日常乐平公主见她的次数也是很少的。 也只派了很多人照顾宇文娥英,却总是对她不闻不问,日常请安也能免则免。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乐平公主从不对她会横加阻挠。 好像就算她闯出天大的祸来,乐平公主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似的。 宇文娥英的脚步慢了下来,问道:“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田嬷嬷心下松了一口气,道:“应是快了,无论如何,也得回京过年呀!”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过年了,都该回来了!” 田嬷嬷点了点头,又否定道:“今年不同以往,陛下东巡泰山去了,晋王相随。老奴听说晋王担忧皇后娘娘一人在京中孤寂,便让晋王妃也回京来过年。哎,晋王殿下真是孝顺,为了皇后娘娘,不惜夫妻分离……” 宇文娥英眼中一亮,道:“二舅母也要回京了?” 田嬷嬷道:“宫里的消息,应不会假。” “那……”宇文娥英眸色一亮,又瞬间黯了下来,道:“她一人回来么?” 田嬷嬷笑道:“怎么可能一人回来,晋王妃哪次回京不带一大队的人马?” “哦!”宇文娥英不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往房中去了。 田嬷嬷所说的不差,晋王妃确实收到了晋王的书信,然后便决定与乐平公主同行出发,回京中过年。 终于到了最后一日,肖元元送到城外十里外,最终不得不停下脚步来。 “公主——”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鬓间隐约现出白发,低声叮嘱道:“此番回京去,且莫在伤心劳神,自困愁城……多去做些开心的事,实在不行,你就去交些……朋友!” 乐平公主点头,道:“道理我都懂,不用你说。” 肖元元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丝愧疚来,道:“这一月来,我只顾带着公主东逛西逛,也不曾问过公主可否喜欢?” “喜欢,这一个多月来,每一天都是好的!”乐平公主轻声回道:“日后就算想起,也都是开心的日子。” 肖元元有些不知所措,道:“那……公主若是闲着没事,过完年就再过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已经足够了,不用了!” 肖元元心底一沉,试探着回道:“那我日后写信给你。” 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只是我不一定回复你!” 肖元元点头,拜道:“那公主——一路平安。” 乐平公主定定地看了肖元元一眼,一时间忍耐不住,泪眼一花,便上前紧紧抱住了肖元元。 乐平公主闭着眼,冲着肖元元的耳边,轻声道:“元元,我为你耗尽了心力,我自认所能做的都已做了,包括放手—— 所以,至此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乐平公主慢慢松开手,别过脸去。肖元元看不到乐平公主神色,只见到乐平公主猛然转身,向着马车奔去,又急急登上马车,便迫不急待的催促着马车向前进了。 晋王妃早已上了马车,在远处看着二人依依惜别。又见乐平公主上了马车,便也吩咐自己车驾出发。 马车行得不算快,也不算慢,不多时便远远的看不见了。 肖元元回过神来,泪眼模糊地看着自己悬空的手,心想道刚刚乐平公主抱过来时,她应该回抱回去的。 若是当时动作快一点就好了。 肖七娘走上前来,担心地叫了一声:“阿姊——” “我没事!”肖元元哑着声音道。 “阿姊已经做得很好了!”肖七娘安慰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她说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也都做了,应该是没有遗憾了!” “阿姊为什么哭?”肖七娘直接问道。 肖元元揩着眼泪,“心好疼,不舍得!” 肖七娘顿了顿,“阿姊不舍得公主走么?” “七娘,我好像丢了很多东西?”肖元元无神地看着远方,道:“我是不是错了?没有公主,我便没了靠山,没了后盾,没了势力……” “阿姊——”肖七娘打断道:“不是,阿姊你不是这么想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我就是这么想的。没有靠山,没有后盾,没有势力——会让人心无所依,恐慌的像汪洋里的小舟……” 肖七娘皱了皱眉,道:“那——阿姊去追回来吧!” 肖元元猛然看向肖七娘,眼神闪了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好不容易才到今天这个地步……” 肖七娘呼出一口气,道:“既然阿姊不去追,那便回城吧!” 肖元元看着远方那一队人马,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又过一了阵拐了弯儿,便彻底的看不见了。 肖元元艰难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回城。” 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至此,她与乐平公主的关系,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无论这结果是否合乎两人的心意,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乐平公主在马车上,扶着白鹭子已然是泣不成声,怎么止也止不住。 白鹭子心疼地抚着乐平公主的后背,道:“公主,你本可以将她强行囚于身边的。” 乐平公主摇着头,“她不愿意——我不能逼她,她不愿意。” 白鹭子眸色一冷,道:“无论她愿不愿意,所谓强人所难之事,对公主来说都不难。” 乐平公主默默流着泪,“看她不乐意,我心就好疼。看着她好,我反而安慰些!” 白鹭子眼神一疼,扶住乐平公主,轻轻环抱着,喃喃低声道:“公主,那就算了吧!让肖元元自己在江南好好活着,我们慢慢忘了她。” “忘了她?”乐平公主痛苦道:“那人活着什么趣味?” “公主——” 第411章 书信 大兴城内,如意楼里,萧珏看着手里肖元元写的信,陷入沉思之中。 正等着汇报的麻将馆主事史四郎,在一旁静静地候着,虽然看不到信的内容,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向着信的背面瞄了几眼。 萧珏看完信,将信折了起来,提笔在信封的背面写了收到信的日期,又写了编号,接着从背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上锁的木箱子。 萧珏从身上摸出一钥匙,将那木箱子打开,小心地将信放了进去。 史四郎看着那箱子,里面放的都是肖元元写给萧珏的书信,见萧珏重新把箱子锁好,史四郎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麻将馆这个月的生意怎么样?”萧珏问道。 史四郎连忙道:“上半个月不怎么样,这大灾还是有影响的,不过这几日来,人流已经慢慢开始恢复了。” 萧珏点了点头,道:“店里小食甜水可供应得上?” 史四郎回道:“如今有热水泡茶喝,已经很不错了,当下京中能开业的铺子还不多,食材当真是供应不及呀!” 萧珏‘嗯’了一声,道:“你也不用担心,江南的肖总管事已经派人从江南送了物资过来,预计过些天就能到了!” 史四郎眼神一亮,问道:“真的,那太好了,是……肖娘子写信说得么?” 萧珏点了点头。 史四郎顿时喜不自胜道:“眼下京中物资依旧紧缺,咱们这里有物资,定能吸引客源。” 萧珏想了想,道:“今年与往年不同,因着大灾影响了生意,我与元元商量过了,今年过年就不放假了,给手下人多发些钱,趁着过年说不定能把去年的亏空补一补。” “啊?”史四郎一愣,问道:“这是肖娘子想的法子?” 萧珏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可行!” 史四郎想了想,这一年大家都过得苦哈哈的,日子虽然过得贫苦了些,但是好不容易熬到过年,谁不想好好在家过个年,好来年再努力呀! 史四郎无奈道:“既然总管事和肖娘子都已经决定了,我们也只好再撑一撑。” 萧珏回道:“我们也知道你们最近辛苦了,元元说了,从大年三十到上元节这段时间,但凡愿意上工的,可以赚两倍的工费。” “两倍?”史四郎一听,眼睛便亮了。 今年过得这么窘迫,谁不想多挣些钱。况且由于大灾之年,麻将馆连着好几个月没有开门,今年的分红算是没有了,若年底有两个月的工钱,虽说不多,但聊胜于无,苍蝇再少也是肉。 萧珏点了点头,道:“今年虽没有年终奖,但年货还是有的,这一批从江南运来的物资里,有一些是给你们的年货。” 史四郎一听,更是开心,连忙应了下来,道:“总管事放心,东家待我们这般用心,我们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萧珏笑着点了点头,又顿了一下,说道:“元元在信中还说了一件事,我有些为难,听闻你曾在西域待过,想请教你一下。” 史四郎笑着道:“总管事但问便是。” 萧珏道:“元元说,西域、吐谷浑各地,长了一种绿皮红瓤的瓜,叫做寒瓜,不知你可曾见过?” 史四郎点了点头,道:“见是见过,那瓜长在野地里,夏天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倒是好解渴,只是不顶饿,牛羊也不爱吃。” 萧珏一喜,道:“还有,说高昌部那边有一种花,叫棉花,初始如青桃,长开之后结白如云,你可曾见过?” 史四郎歪头想了想,道:“棉花?这倒是没有见过,可能是我去的地方还不够多,不曾见过。” 萧珏点了点头,道:“无妨,等来年开春之后,西域的商人入大兴来,再与他们打听打听吧!” 史四郎松了一口气,道:“肖娘子怎么突然问起这样东西?” 萧珏眸光闪了闪,道:“许是她闲来无事,一时兴起,随便问问吧!” “哦!”史四郎敷衍了一下,道:“肖娘子天纵奇才,就算是一时兴起想法,对于我们这些凡人来说,也是大有进益的。” 萧珏笑了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史四郎低低道了声“是”,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临去前眼睛还朝着那装信的木箱子看了一眼。 肖元元要找棉花和西瓜,当然不是一时兴起。这两件东西如果引进大隋境内,且种植权握在自己手里,那将又是一笔巨额之财。 当中可行之处,肖元元在信里已经说得十分明白,萧珏再向史四郎问询的时候,故意将这事隐去了。 萧珏将肖元元的信收起锁好,且不与旁人说,不为别的,只因肖元元的信件,萧珏只想留着自己看。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在很早之前,萧珏就发现,肖元元写给自己信里,包含的大量的行商经验细则,当中的行事规程都极有道理。可以说,若不是亲近的人,这些经验细则不应轻易外传的。可肖元元却对他毫不防备,一步步写下来,教给了他。 他萧珏可没有肖元元这样的心胸,这些东西他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于是他将肖元元书信锁了起来,日常自己研读,绝不给他人看上一眼。 萧珏看了看史四郎走出去身影,心中暗暗一惊,他觉得这史四郎定是已经关注到肖元元的书信了。 虽说史四郎不至于这么大胆想去偷这些书信,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看来那箱子得搬到府里了。 诶,还得给肖元元写封信,最好让她没事的时候,少给别人写信,免得才能外传。 所幸,今年的大灾只限于了关中地区,虽然洛州、齐州因灾民涌入受了些影响,但是江南这边倒是影响不大。 不同于大兴城,肖元元自乐平公主走后,便开始安排年底工作的诸项事宜,该备货备货,该放假放假。 由于有了去年的经验,再加上肖七娘已经可以接手大部分的工作,使得肖元元今年年底的筹备工作十分顺利。 第412章 教训 大年二十四,乐平公主与晋王妃一同回到京城。 晋王府与公主府不是一个方向,晋王妃便在城门口与乐平公主打了一声招呼,径自先回了晋王府。 白鹭子问向乐平公主,“公主,之前的先回京探访的侍卫回禀,郡主如今已经搬出了弘圣宫,现下住在公主府里,我们可是回府里去?” 乐平公主淡淡回道:“不了,我们进宫去,先去见母亲。” 白鹭子应了一声,便命车夫朝着大兴皇宫而去。 乐平公主带了不少江南特产给独孤皇后,母女俩人一番寒暄过后,乐平公主便回弘圣宫休息,也没再提及回府的事。 宇文娥英早就听说乐平公主快要回来了,在公主府等了好些天,都没有等到乐平公主回来。直到听说乐平公主在宫中住下了,才连忙进宫去拜见。 乐平公主舟车劳顿,回宫便歇下了,睡了半日,醒来时天色已黑,而宇文娥英在殿外已经等了多时。 听闻宇文娥英等在外殿,乐平公主便稍稍梳洗了一番,走了出去。 宇文娥英乐平公主走入殿来,连忙迎了上去,欢喜道:“母亲可算回来了,孩儿好生想你!”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命她坐下,自己则自顾自地坐在主位上。 这许久不见,乐平公主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使得宇文娥英的脸色不由得僵了一僵。 “母亲此行,路途上……可还顺利?”宇文娥英小心翼翼地问道。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还好。” 宇文娥英噎在那里,顿了一下,问道:“母亲,可有话与我说?” 乐平公主眼神扫向宇文娥英,缓了缓,道:“李敏的事,我已听说了!” “李敏?”宇文娥英迟疑了一下,解释道:“他……他又到公主府门前闹事,孩儿就请刘善休帮忙,小小惩戒了一番!” “小、小、惩、戒?”乐平公主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字一顿地问道。 “母亲——”宇文娥英顿时有些心虚。 乐平公主不置可否,回道:“我听说那李敏伤得不轻,如今都还不能下床。是不是在你眼里,只要不死人,便都是小小惩戒,都可以轻轻揭过,不值一提?” 宇文娥英憋住眼泪,问道:“母亲是为了那个李敏,在责怪孩儿么?” 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黯了下来,压下心绪,沉声道:“那李敏惩戒一番也好,多少要让他知道,没有公主府的庇佑,他便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也合该给他这个教训。” “教训?”宇文娥英有些不可置信,问道:“母亲觉得,那李敏合该得个教训?” 乐平公主冷声问道:“你还想如何?” “我想如何?”宇文娥英气急道:“是母亲你想如何?” 乐平公主扫了宇文娥英一眼,声音极为平淡,不带一丝情感道:“关于你教训李敏的事,这不算什么。你只要记得,你永远是公主府的郡主,我的女儿,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我都会护着你!” 宇文娥英惨然一笑:“护着我?那我还是要嫁给李敏,对么?” 乐平公主绝情地提醒道:“你已经嫁给他了!” 宇文娥英瞪着大眼看着乐平公主,站起身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哭道:“母亲,你就这般恨我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是我女儿,我不恨你。” “那你爱我么?”宇文娥英追问道。 乐平公主咽了一口气,缓声道:“我们母女天性,这是事实,无关乎爱或不爱。” 宇文娥英脚下一软,崩溃地泣不成声:“母亲,你为了一个肖元元,就让我们走到如今的地步么?” 乐平公主瞪向宇文娥,闭口不言。 宇文娥英看向四周,直到看到白鹭子,问道:“肖元元呢?你让她出来!” 白鹭子行了一礼,道:“回禀郡主,肖元元人在江南,没有回来。” “怎么可能没有回来?”宇文娥英失声叫道:“母亲都亲自去找她了,她怎么还能不回来?” “住口!”乐平公主吼了一声,压着声音道:“从今天起,我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她的名字。” 宇文娥英也吼道:“肖元元才做错事的人,都是因为她,我们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乐平公主气得心都顿了半拍,抚住胸口道:“如你所愿,她再不会回公主府了。没有人会去传我与她的私情,也没有人会再因此事而奚落你,李府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而怠慢你,你总该满意了!” 宇文娥英一时间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抓取到一点,道:“她不回公主府了?凭什么?”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宇文娥英顿时生了气,急道:“她是我的伴读,她在哪里应是我说了算,我让她去江南是为了……为了让她日后接我过去的!”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她说话不算话,她言而无信,是我错信她了……” 乐平公主怔了怔,开口道:“她不会回来了,她说她恨你,恨得想跟你一起去死!” “不是……”宇文娥英摇头,哭道:“不是这样的!” “那又是怎样?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与元元的关系,才被别人指指点点,才被李敏一家欺辱,你才想着去惩戒肖元元的么?”乐平公主问。 “惩戒?肖元元?”宇文娥英露出茫然的表情。 乐平公主嘲讽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对元元做过什么?” 宇文娥英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得往后退道:“没有,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想过,她不能怪我。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乐平公主心口一疼,不想再说下去,便对着白鹭子吩咐道:“去叫田嬷嬷过来。” 白鹭子领命,走向殿外,不一会儿,便见田嬷嬷跟白鹭子着走了进来,“拜见公主。” “田嬷嬷,带郡主回府去,好生照看,一眼都不要错开。”乐平公主沉声吩咐道。 田嬷嬷愣了愣,问道:“公主呢,您回府么?” 第413章 设祭 “本宫……暂且留在宫里。”乐平公主淡淡回道。 “母亲——”宇文娥英颤巍巍道:“把肖元元召回来吧,我不怪她了!让她回来,就像以前那样……” 乐平公主扶额,冲着田嬷嬷摆摆手,示意她将宇文娥英带回府去。 田嬷嬷心疼地扶住宇文娥英,劝道:“郡主,先回府吧,公主也乏了。” “母亲——”宇文娥英盯着乐平公主不甘心地叫道。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田嬷嬷叹了一口气,便将宇文娥英扶出了殿去。 宇文娥英走后,乐平公主一脸落寞地独坐了许久。 白鹭子端了碗汤来,道:“公主想必是饿了,先用些汤吧!” 乐平公主垂着眼,摇了摇头,道:“放下吧。”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将汤放在案上,轻轻叹道:“公主对郡主,未免狠心了些!郡主与您足足分离了三个多月,听说公主回京,便一刻不停的赶过来见您,公主何必让她难过?” 说到此,乐平公主心里的思绪也是一阵翻涌,道:“我也想与她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可她……她为什么要提元元,她有什么资格提起元元?” “公主,”白鹭子劝道:“恕我直言,肖元元只是一个外人,您与郡主才是母女。如今公主既然已经决定不再与肖元元往来,便不要再让她成为您与郡主之间的隔阂了!” “本宫知道,”乐平公主低声道:“娥英与元元,无论是论情论理,本宫都该一切以娥英为先。可是……本宫只要一想起娥英对元元做的事情,便心痛万分。想到此,我便对娥英再也没有好言好语、好脸色了!” 白鹭子轻轻捏着乐平公主的肩,道:“此事……已经过去许久了,肖元元都放下了!公主也试着放下吧!” “放得下么?”乐平公主问道:“直到如今,本宫想起那日的场景,都痛得不能自抑。而肖元元她是当事者,她怎么能放得下呢?” “可是,在江南的这一个多月来,她连一字也不曾提起过,可见……”白鹭子还想宽慰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眉心紧皱,道:“正是因为放不下,才不敢提。” “公主,算了吧!”白鹭子道:“反正那肖元元不会再回来了!”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道:“是——我跟娥英都该习惯没有元元的日子了。” 今年的年节,因为杨坚身往齐州,京中百官大半随驾前往,今年宫中年宴便冷清了许多。 近来独孤皇后身上时有小病小痛,不想太过劳累,便只在大年初二,见了些士家贵妇,便不再另起宴饮了。 倒是东宫近来热闹的很,高颎辅助太子处理京中事务,正是年节下,京中的百官都前往东宫参加贺宴。 说来太子最近舒心得很,杨坚一走,京中全由他说了算。身边又有高颎扶持,百官莫不臣服。 不听话的杨素被调往祁山修行宫去了,而原来另一个支持自己的老臣苏威,也官复纳言,随着杨坚前往齐州。 而独孤皇后这边,有高良娣日日陪侍,独孤皇后也不再找他的麻烦。 今年虽是大灾之年,太子却过得十分顺遂,只要日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不生事、不犯错,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 东宫连续大摆了八九天的宫宴,宴请留京的士家百官,高歌欢舞,响彻京都,好不热闹。 正在东宫一片欢歌之际,杨坚那边却出了一件大事。 原本晋王率百官抗表,奏请杨坚泰山封禅。因着苏威对此颇有微词,致使杨坚不得不顾及天下悠悠之口。 所以杨坚只好取消泰山封禅,以南郊祭礼的规程,登泰山祭天地。 开皇十五年,正月十一,杨坚派人在泰山之上设下祭坛,率百官祭祀,柴燎祭天。 谁知祭祀行至一半,忽然天降大雷,一声轰响之下,祭案被雷击中,祭案上的牲品便打翻一地,周边的道士和护卫也都倒了一大片。 杨坚虽未受伤,但也被惊翻在地,目瞪口呆之下,便被晋王等一众人扶上御驾,这祀祀未完,便匆匆离去。 此番杨坚受惊不小,昏睡了半日,晋王陪在御前,一刻也不敢离开。 “啊——”杨坚大叫一声,惊恐地盯着床帐。 “父皇,父皇你没事吧!”晋王本就坐在帐边,见杨坚被惊醒,连忙俯身安抚道。 杨坚惊骇莫名,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在齐州府衙内,身边是晋王和随身的近侍,这才放下心来。 “阿摩——”杨坚气喘吁吁地叫了一声。 晋王松下一口气,道:“儿臣在。” 晋王扶着杨坚坐起身来,杨坚又看看了屋内众人,道:“朕无恙,晋王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众臣工皆道了一声是,便一一退了出去,只留下晋王守在杨坚身边。 众人一走,杨坚连忙问道:“晋王,那祀典……” 晋王连忙回道:“儿臣已销去祭案,负责此祭的道士也都封了口,百官和侍卫又都做了告诫,父亲不必担心。” 杨坚身子一垮,头也垂了下去,整个人似是一下老了十几岁:“上天还是不肯原谅朕!” “父亲——”晋王道:“父亲不要多想,那只是巧合而已!” 杨坚摇了摇头,看着晋王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降罪于朕? 朕收复南陈,抗突厥,平番禺,联合各部,哪项做得不对? 自建朝以来,朕每日不为江山耗尽心血。 可天灾依旧不断,朕又哪次不得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这一次,为了不让百姓受屠戮之祸,朕以身做则,亲自带着关中百姓千里南下度荒。 这江山若是在宇文氏的手里,他们能有朕做的好么? 明明,明明连丽华都认可了朕……可就因为这江山是朕夺来的,上天便不能原谅朕么?” “父亲,不是的父亲!”晋王想安慰杨坚,但这事实在太过巧合,那雷怎就不偏不倚地打到祭案上呢? 第414章 齐州 杨坚沉默了许久,问道:“苏威何在?” 晋王道:“苏威被免官之后,便自行回京去了!” 杨坚眼中带着一丝失神,顿了一会儿,道:“阿摩,你说苏威的话,是不是对的?他说天下大旱,乃是为君者失德所致!朕乃失德之人,有何面目祭告天地?” 晋王劝道:“如此狂悖之言,父亲不要放心上,父亲当知苏威其人,他就仗着比别人多读些书,家学渊源,便胡自恃其才,胡言乱语。” 杨坚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来人——” 话音一落,便有一内侍走了进来,“奴婢在。” 杨坚道:“拟旨,复苏威纳言之位。” “父亲——”晋王想劝杨坚打消苏威的念头,那苏威是太子一党,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又被免官。 本想着他二次被免,日后再难起用。可谁知才过了一个月,杨坚竟然又将他起用了,真是让晋王好生懊恼。 杨坚伸了伸手,打断了晋王的话,接着道:“再拟旨,去岁大旱,乃朕失德,天降罪责于朕。若有罪过,罪在朕躬,不应罪加于黎民。故以此告罪于天下,为求上天怜悯,遂大赦天下。” 晋王无奈,只好看着杨坚做下如此安排,道:“父皇圣明。” 经此一事,杨坚因受惊抑郁,连日夜里每每惊厥,竟然一病不起,住在齐州府里,连着住了十几天。 早在杨坚下了罪已诏的第二天,晋王心急之下,便去了一封急信给江都总管府的柳顾言,命他带肖元元即刻前往齐州。 肖元元带着一脸的茫然,随着柳顾言急马赶到了齐州府。 一听肖元元到了齐州府,晋王连忙派人把肖元元带了过来。 肖元元因为无缘无故便被晋王召到了齐州,当下见到晋王,肚子里只生了一团火气。本来连礼都不想行,后来想了想,眼前这位是未来的隋炀帝,便忍着火气行了一礼:“拜见晋王殿下。” “快起来!”晋王虚扶了一下。 肖元元直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晋王明白肖元元意思,连忙道:“元元请坐。” 肖元元哼了一声,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不知殿下召我何事?”肖元元丢下自己的生意不管,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终于见到晋王,总要问明白什么事? 晋王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便回道:“没事!” “没事?”肖元元气得叫道:“我赶了七八天的路才到这里,大哥,我是属蛇的,不是属狗的,您没事溜我玩儿呢?” 晋王听肖元元这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由心下一松,低头勾出一抹笑来,连日来压在心里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在意了。 “遇到了一些事情,当下无解,不知为何便想起了你!”晋王温声道:“想着若是你在的话,当不用这么为难。” “殿下,我又不神仙,有事说事儿,别让我猜好伐!”肖元元无奈道。 看到肖元元站在眼前,晋王也觉得有些荒唐。这本是朝廷的事,当时事发之时,他怎么会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肖元元呢? 可如今人既然已经来了,晋王也不能让肖元元白来一趟,于是便把杨坚泰山设祭,中途遭遇雷劈的事情说了出来。 肖元元听完,一脸的莫名其妙,道:“为了这事儿,就让我一千多里地跑过来?” 晋王笑道:“我为臣为子,朝廷之事便本王之事,父亲之忧,也是我心之忧。咱们是合作关系,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么!” 肖元元冷哼一声,道:“合作关系?不说这个便罢了,我且问你,即是合作,殿下是不是该信守承诺!” 晋王一愣,连忙解释道:“阿姊去江南找你的事,本王当真是不知情的。本王也是听父亲讲起,这才知道的。” “失信便是失信,莫找理由!”肖元元气道:“就算你事先不知,事后殿下与王妃照看公主,怎么不想想提前给我写封信,让我出去避一避呢?” 晋王顿了一下,问道:“你当真不想见我阿姊么?” 肖元元狠狠剜了晋王一眼,气得别过脸去,不发一言。 晋王道:“都过了这么久,阿姊心里放不下你,你也放不下阿姊,应该见上一见的。” 肖元元厉声道:“见或不见,理应我自己作主,殿下要做的是信守承诺,而不是不顾我的意愿,便替我做出决定!” 晋王见到肖元元,本来心情很好,可这几句话说下来,令晋王心里莫名地开始发堵。 晋王气得手一摆,“罢了,即是我失约在先,你我之约就此取消,你回去吧!” 肖元元心中惊了一惊,靠,这个小心眼儿,不会记仇吧,眨了眨眼道:“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既是殿下失约在先……” “如何?”晋王问道。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直接转换了话题,道:“泰山设祭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呀! 就算是普通百姓下田干活,干到一半也会遇个雷雨天的! 被雷劈一下怎么了? 自然现象,很正常啊!为这点小事至于让你们愁成这个样子么? 总不能因为你去烧个香,就不许老天爷打雷了吧! 陛下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见肖元元主动换了话题,晋王便知道肖元元是在认怂了。 晋王忍了忍没有笑出声来,便顺着肖元元答道:“理虽是这个理,但未免也太巧合了,难免让人觉得天意难测!” “天意?”肖元元瞪大了眼,“你管那天意做什么?” 晋王叹了口气,耐心地道:“自古君命神授……” “停停停——”肖元元打断道:“老子说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天人两道,完全相反,说明什么?”肖元元问道。 晋王愣愣地问道:“说明什么?” 肖元元语重心长地教道:“说明人生下来,就是要跟老天爷对着干的!” 晋王差点没吐出血来,气道:“你的书都是怎么读得?怎就跟别人读出来的意思不一样呢?” 第415章 引雷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这不重要!” 晋王呵呵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这个样子,真不知你是知天命,还是逆天命!” 肖元元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和人其实离得很远的,哪有那么多的天人感应?不过是地上的人自作多情罢了。 莫说陛下这种勤政的帝王,就算是个荒淫无道的,也未必会遭雷劈!自古以来,你见哪个昏君是被雷劈死的?” 晋王看着肖元元,又朝着四周望了一眼,一脸的无语,道:“就你说得这些话,苏威若是在,非给你安个大逆不道帽子来!” 肖元元冷呵了一声,道:“哎哟,那以后得躲着他些!” 晋王沉了沉心绪,轻声喟叹:“父皇他经此一事受惊不小,如今精神不振。卧在床上不见太医,却召了大批的修道方士,迷信巫惑之言。” 肖元元脸色一凝,道:“之前陛下曾下旨,不许民间私藏巫术邪书,怎么自己反而犯了呢?” 晋王瞪了肖元元一眼,道:“偏偏是父皇敬告天地之时,雷劈祭坛。遇到这种事情,谁能心平气和当作无事发生呢?” 肖元元低头看了看自己,道:“我呀!” 晋王吐出一口气,道:“你这种不长心的除外!” 肖元元一摊手,道:“我不是不长心,这分明就是自然现象,陛下干嘛非要下什么罪已诏,找自己不痛快?” “自然现象?”晋王失声叫出:“你管这叫自然现象?” 肖元元点头,道:“殿下——人在高处,本就容易遭雷劈。 泰山顶上设下祭坛,祭台之上必有金属之物,只要天气不好,很容易把雷引下来的! 你若不信,就往之前被雷劈地方竖根旗杆,看会不会引雷下来。 我就不信了,一根旗杆会有多大的罪过,也值得老天爷降雷劈它!” 晋王一脸的不可置信,道:“你是说雷是被引下来的?” 肖元元道:“那天天气如何?若是个阴雨天,此番操作确实会把雷引下来。” 晋王想了想,那天确实天色不好,阴云密布,但是转而又疑道:“就算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冬日打雷?” 肖元元一脸的理所当然,道:“我见过呀!” “你……”晋王噎了一噎,道:“冬日打雷?你见过?” 肖元元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确实见过,有一年冬天我坐游轮,在海面上见过,那场面如银蛇入海,十分好看,刺激!” 晋王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肖元元笑着解释道:“殿下没有见过,也不奇怪。大兴城地处内陆,冬日里不打雷,是因为内陆天冷,空气干燥,形不成雷电。 而齐州之地临海,空气中水分大,再加上今年冬天与往年不同,比往年暖和些,形成雷电也实属正常。” 晋王沉默了许久,问道:“你这你这话……可信么?” 肖元元白了晋王一眼,道:“反正我是不相信什么天遣那种鬼话的,殿下爱信不信。” 晋王低头思忖了一下,道:“好——来人。” 一旁的长史上前礼道:“下官在。” 晋王吩咐道:“就按肖娘子的话去安排,在原来设祭坛的地方插一根旗杆,命人日夜在不远处守着,若有异象,即刻来报!” 说完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接着补充道:“旗杆上的旗标,一定得是生铁铸造的才行!” 那长史对着肖元元行了一礼,道:“是。” 晋王挥了挥手,命那长史去做了。 “若是当真可以引得天雷下来,父皇必定可得安慰;可若是没有引得天雷……”说到此处,晋王威胁地看向肖元元。 肖元低头一礼,回道:“那殿下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你想得倒是简单,哪能这么便宜你!”晋王哼道。 肖元元气得一拍桌案,叫道:“殿下好生不讲道理,我千里迢迢被殿下从江都城召过来,是犯了什么大罪么?怎就算便宜我了? 我倒了什么样的大霉,无缘无故的吃苦受累、受这份罪呢? 以后我可不敢再给殿下出什么点子,做什么事了,省得一份功劳没捞到,反而平白担了罪名!” 晋王一愣,确实是如此,肖元元又没有做错什么事,只不过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与他听而已,怎么说着说着到最后,自己竟想着要惩罚人了呢? 肖元元心里暗暗骂道:刻薄寡恩的东西,活该你没什么好下场! 晋王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呃……元元,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肖元元打断道:“殿下用我是不是太顺手了?如今稍稍有点儿不顺心,便不满意了,便想着不能便宜我了,多少该打压一下了?” 肖元元这话确实一下说中了要害,晋王脸色一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见晋王脸色不好,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直白道:“殿下若真作此想,那你我之约确实不能继续下去。殿下所为有失道义,就算为了我自己的小命,我也不敢与殿下共谋了。” 说罢,肖元元便起身,便想着告辞离开。 晋王一急,连忙拦道:“元元,是本王思虑不周……还请不要介意!” 岂止是思虑周?简直心胸狭隘,小肚鸡肠!跟这种人确实不能走得太近。 肖元元暗暗咽下一口气,虽看不惯晋王的作为,可还是不能得罪他。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殿下不要天天想着怎么压制我,我一个商女又翻不了天去,殿下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话虽如此,可她肖元元当真只是个简单的商女么? 晋王心里有数,也不能直言说出来,只好点点头道:“对,本王不应疑你!”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朝着晋王拜了拜,道:“此事为朝廷政事,我一个商女本不该插手,殿下若没有别的事,就此告辞。” 晋王一愣,道:“你……这就要回江都么?” 肖元元直起身,摇头道:“先不回,过两天。” 第416章 引雷(二) 晋王松下一口气来,道:“对对对,连日奔波,想必你身子也受不住,我派人为你收拾房间,你且休息几日……” 肖元元拜了拜道:“不麻烦殿下了,好不容易来趟齐州,我要看看齐州有没有商机。齐州府出入不大方便,我还是去找个客栈吧!” 晋王正想说些什么挽留一下,肖元元坚持带着婢女离开了。 晋王看着肖元元背影,无奈地吐了一口气。这个肖元元属实不好拿捏,每次与她商谈事务,都有一种完全不受控的感觉。 所以晋王才会有意无意的打压肖元元,试图去掌控她。可这肖元元太聪明了,总是一眼就看清了他的手段想法,使他不得不尴尬认下自己暗藏的心思。 肖元元所说要在齐州寻找商机,这话也不假,一出府肖元元便带着婢女和侍卫,找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稍作休息,便开始在齐州城各处探寻商机了。 从当地的货品源头、进货价格,到当地风俗习惯,好物特产,事无巨细。 最重要的是食盐,齐州临海,当地居民本来就有晒盐,所以肖氏盐行的生意一直没有做到齐州来,不过这里倒是可以做一个进货的源头。 转眼过了五六天,正在肖元元为了生意东奔西走,打算布局的时候,晋王亲自找到了她。 晋王告诉她,插那泰山顶上的那根旗杆,果然又被雷劈了! 肖元元听到那旗杆被雷劈到的消息,当下还是很淡定的,只轻轻‘哦’了一声,道:“天要下雨,娘……” 肖元元顿了顿,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换了一种说法道:“呃……打雷下雨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相比于肖元元,晋王激动很多,抓着肖元元的手腕道:“你跟我去父皇,好好跟他说说当中的道理。” 大街之上拉拉扯扯的,肖元元有些不自在,使劲扯出自己手来,道:“殿下要我说什么道理?” 晋王一脸的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你的引雷之法,父皇听了,必定能敞开心怀。” 肖元元伸手制止了晋王,道:“殿下莫要乱说,什么引雷之法,自古装神弄鬼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你那不是装神弄鬼,反倒是破神抓鬼。”晋王道:“就算为了苍生社稷,也要让父皇尽快振作起来。” 说起来,晋王这些天看着杨坚,心中实在担忧得很。 杨坚这一病,一改往日精干的模样,整日昏昏沉沉,与修士方术为伴。 也不好好吃药,天天听着身边一众的和尚道士诵经打坐,整个人颓靡不堪。 如今晋王的势力实在微弱,太子在京中一家独大,倘若杨坚无心政事,骤然放权给太子,那他晋王就处于危险之地了。 太子一旦得势,又没有掣肘,他有的是办法锉磨晋王。 但是这些事情,晋王也不能跟肖元元明说,只好把苍生社稷搬出来,道德绑架一下肖元元。 奈何肖元元压根不吃这一套,这苍生社稷,她肖元元可背不起,人一旦碰到承担不了东西,最常见的一种作法就是摆烂。 对于一个摆烂的人,打鸡血是没用的。 “对不住,”肖元元道:“力不能及,殿下可以自己试试。”说着便想着离开。 “元元——”晋王拦住肖元元,只当她还在为当日的事生气,“上次是本王狭隘了,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虽然没什么良心,但能力却是有的——” 这话还不如不说,肖元元翻了个白眼,“殿下错了,殿下一点儿也不狭隘,狭隘的人是我!”肖元元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道。 “元元,你莫再气了嘛!这次你若能劝父皇振作起来,你要什么我都允你!”晋王保证道。 肖元元冷冷呵了一声,道:“殿下的赏赐可真难得呀,我千里迢迢跑过来为殿下解惑,别说没有赏赐,差点儿落了一个罪名。 我就是再傻,也不敢再做下去了! 我若能劝得了陛下,尚且还好。我若劝不了陛下,又是一桩罪过! 何必呢?我不是找死么?” 肖元元直戳戳地点出问题所在,晋王脸色一红,他以前是当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拿别人的付出当回事,说好听些就是刻薄寡恩,说不好听就是忘恩负义,自命不凡。 肖元元说完,转身便走了。 晋王又跟了上去,“元元——” 肖元元边走边道:“殿下,不是我非要为难殿下,而是我做这种事,风险实在太大。” “风险?”晋王回道:“这次你放心,就算你不成功,我也绝不会怪你。” 肖元元扭头看了看晋王,道:“殿下误会了,我说的风险不在殿下身上,而在陛下身上。” “父皇?”晋王沉默了一下,如今杨坚十分敏感,稍有些怪异之象,就会有过激的反应,万一肖元元有不恰当的作为刺激到杨坚,确实是有风险的。 晋王想了想,肖元元所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 晋王狠了狠心道:“你既是本王找过去的,若有罪责,我与你同受。” 肖元元顿了顿,回道:“殿下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晋王愣了愣,眼睛眨了眨,道:“你到底有什么顾虑,不妨直接说出来。” 肖元元停了下来,道:“我去劝说陛下,让陛下不再相信天象之说,会有两种结果。” 晋王看着肖元元,等她把话说完,肖元元伸出一指头道:“第一种,我没有成功,被陛下赶了出来。不过我也不会太过火,想必陛下不会为难我,此事便不了了之。” 晋王点了点头,凭肖元元的辩才,想要进言之后,从他父亲身边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肖元元伸出两根提着,接着道:“第二种,我成功了,陛下听了我的进言,赶走了那群和尚道士,然后龙心大振,重返京师。” 晋王脸色一松,道:“对,这便是本王要的结果。” 肖元元皱着眉道:“殿下满意了,可我呢?” 第417章 交易 晋王一愣,回道:“事既成了,自然有赏,元元你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道:“殿下可知,如今陛下亲近修道方士,我若进谏于陛下,必定会断了他们的前程。” 晋王一听,顿时笑了,松了一口气,道:“本王当什么呢?一群装神弄鬼的,你怕他们做甚?” 肖元元笑了一声,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我今日劝得了陛下,万一哪一日陛下又开始亲近那些修道方士,他们若是记起仇来,一旦得势,倒是碍不着殿下什么事,我一个商女,不是就随意被他们编排陷害了么!” 晋王笑道:“你莫轻看了自己,且不说你如今是江南第一商户,有本王和阿姊在,谁敢找你的不是?” 肖元元冷哼一声,道:“算了吧,话说得好听,殿下难道不怕受我的连累? 到时候殿下壁虎断尾,我找谁哭去!” 晋王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他本想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道理来。 肖元元的话真实且残忍,太子尚且保不住苏威,肖元元怎么会相信,晋王能保住她呢? 更何况,历史证明,这个晋王是个品行不端的,更不能相信。 晋王顿了顿,眼底泛着冷色,道:“你我既是合作,本该相互扶持,肖氏商行的底盘毕竟是在江都府,你今日的作为可有想过后果?” 得罪晋王的后果。 肖元元淡漠地扫了晋王一眼,问道:“好,若如殿下所言,我见到陛下,说什么?” 晋王不发一言,肖元元挑了挑眉,接着道:“我对殿下坦坦荡荡,祭坛之事我已详细跟殿下说过了,殿下知道的并不比我少,殿下为何不亲自说与陛下呢?” 晋王眼神一黯,道:“我说过了,陛下不信。” “我说的话,陛下就信了?”肖元元反问。 “总要试一试!”晋王坚持道。 “对于殿下来说,只是试一试的小事。对于我来说,却要得罪通天地召鬼神的一帮人。天家无小事,在殿下眼里微如尘埃的小事,压在我们普通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肖元元说完,叹了一口气,便想着继续往前走。 晋王一把抓住肖元元的手,道:“不是小事,于我而言……” 肖元元皱了皱眉,嫌弃道:“把手撒开!” 晋王不为所动,接着道:“天下兴亡,系于父皇一身,元元——这不是小事。” “那我更承担不起了!”肖元元费力地甩了甩手,边甩边道:“你们——大——丈——夫都为难的事,干嘛——为难——我这种小女子。” 好不容易把手甩了出来,晋王气得咬牙切齿:“肖元元——” 肖元元郑重道:“我一个商女,承担不了兴国安邦的重任,别道德绑架我。” 晋王眼神忽然一亮,顿时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想了一下,忽然一笑,道:“好说,就按你的意思来。” “我什么意思?”肖元元问。 晋王道:“你不是要在齐州开商号么,你放心,只要此事一成,肖氏商行能在江都横行霸道,在齐州同样可以。” 肖元元眸光一闪,不错呀,这个晋王终于学会给跟别人谈交易了,不像以前那样仗势欺人的白嫖了。 晋王接着道:“你不是担心那些修道的方士日后陷害你么?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他们脱离了父皇的身边,本保证不会让他们再次出现在父皇面前。” “你能保证?”肖元元问。 晋王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肖元元展颜一笑,伸手拉起晋王,道:“那还说什么,走,去见你爹去!” 其实杨坚的身子已然大好,只是精神实在太差,近来脾气愈发的暴躁,稍有不如意,便对人怒目而斥,搞得身边一众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杨坚的霉头。 杨坚此时正拿着手里的奏报,越看越气,自己正远在齐州之地病体缠身,皇后在千秋殿里也是体虚身弱,而太子却率着百官在东宫终日宴饮,简直毫无人子之心。 他真当这天下已是他囊中之物了么? 正在气头上,偏偏旁边一个小太监正端了药盘过来,杨坚不经意地动了动手臂,便刚好碰了那小太监一下,“哐——”的一声,药盘一斜,药丸洒了一地。 那小太监一惊,连忙跪道:“奴婢不小心,陛下恕罪。” 杨坚正没处撒火,冲着那小太监一脚便踢了过去,“混账东西——” 忽拉拉——堂中的一众太监和方士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一听到息怒,杨坚的火却是更大了,这些个人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便吵着让自己息怒。于是一脚接着一脚踢到那小太监身上,“什么不小心,分明就是想害朕,你们都盼着朕死吧!” 堂中寂静一片,众人抖抖缩缩,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时,秘书监牛弘走进堂来,一眼便见到杨坚正在用脚踢人,心中骇然,猛然想起两年前杨坚便曾在朝堂之上,亲自杖杀大臣。 “陛……陛下!”牛弘跪下大叫道。 “什么事?”杨坚红着眼扭过头来,狠声问道。 “晋王殿下在屋外求见!”牛弘颤声道。 “进来!”杨坚厉声道。 晋王与肖元元就站在屋外,自然也看到了杨坚踢人的一幕,听到杨坚叫他们进来,晋王顿时脑子空白一片。 今天真不是好时候,刚好撞到了杨坚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晋王正在犹豫间,肖元元便抬脚进了房内,晋王一慌,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忐忑不已。 杨坚的火气依旧没有消,未看清门口的来人,依然又一脚踢到了那小太监的身上。 肖元元看了看缩在地上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嘴角已流出血来,肖元元皱了皱眉头,念道:“天子穆穆,诸侯皇皇……” 杨坚闻言一愣,停下脚来,这才发现走在前面的不是晋王杨广,而是多年不见的肖元元。 “肖娘子?”杨坚疑惑地叫了一声。 第418章 打郎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深深施了一礼,拜道:“奴婢肖元元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哦——”杨坚回过神来,“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肖元元笑着回道:“晋王殿下让我来的。” 晋王脸色一白,瞪了肖元元一眼,这肖元元也太实诚了,这话说得这么直白,让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晋王连忙对着杨坚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杨坚嗯了一声,回到案前坐好,道:“起来吧!” 肖元元直起身来,笑眯眯道:“陛下,晋王殿下跟奴婢说,陛下近来心情不好,让我过来说个笑话,哄陛下开心开心。今日奴婢一见陛下,却见陛下龙马精神,兴致好得很,还有力气打人玩儿呀!” 晋王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止不住出口喝道:“大胆——慎言!” 杨坚摆了摆手,制止晋王,冲着肖元元道:“朕打人可不是为了好玩儿,这婢子无状,洒了朕的丹药……” “哦!”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了,我是来给陛下讲故事的,陛下要不要听听。” 杨坚缓了缓,点头道:“你的故事向来很意思,这次又要讲什么?” “呃……”肖元元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始讲道:“汉朝,有个皇帝,奴婢忘了是哪一个了。 生性多疑,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喜欢出手打人……” 讲到这里,杨坚老脸一红,不知是羞愧,还是气的,这肖元元好大的胆子,这分明是想借着故事再讲他的。 肖元元没有在意杨坚的脸色,接着讲道:“有一次,这个皇帝生病了,有个太医为他送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突然便发了怒,抬手就要打太医……” 不止是晋王,屋中的众人冷汗淋漓,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杨坚忍了忍,听肖元元把故事讲完。 肖元元挥着手,生动地比划道:“那太医身子灵活,咻——的一下,钻到了那皇帝的床底下。皇帝于是更加生气了,想要把床搬开,谁知那床太重,皇帝也搬不动。 于是那皇帝气的在床外面叫:‘你给我出来。’ 那太医在床下也叫:‘我不出来。’ 皇帝叫:‘你出来!’ 太医叫:‘不出来,就不出来!’” 许是想到那画面太过搞笑,杨坚没忍住,不由得笑了一下。 这一笑,屋中的气氛顿时松了一下。 肖元元接着讲道:“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后那太医在床下说道:‘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未闻人君,自起打郎!’(译:天子端庄威严,诸侯华美庄重,我还没见过哪个皇帝,自己动手打人的。)” 说到这里,杨坚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问道:“后来呢?” 肖元元回道:“那皇帝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于是便对着床下太医说:‘你出来吧,我不打你了!’” 杨坚盯着肖元元,疑道:“这故事是你瞎编得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啊,真有这个故事的。” “呃……”一旁的牛弘迟疑了一下,道:“回禀陛下,这个故事出自《汉书》,是汉明帝与药崧之间的故事。” 杨坚愣了一下,道:“你知道?” 牛弘低头道:“臣……臣……臣看过。” 杨坚气道:“那你为何不讲与朕听?” 牛弘百口莫辩,只道:“臣……臣……” “罢了——”杨坚摆了摆手,牛弘为人十分老实,便不为难牛弘了。 肖元元接着道:“这个太监竟敢打翻了陛下的丹药,实在可恶,还累得陛下脚疼……对了,陛下,你脚疼么?” 杨坚迟疑了下,道:“还行。” 肖元元站在堂中,嚣张地叫道:“你看你, 把陛下的脚都踢疼了,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肖元元在这里虚张声势,自然是没人听的,杨坚也知道刚才自己下脚重了些,连忙制止道:“算了算了,没多大事,都退下去吧!” 话音一落,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一众的方士尽皆退下,那个小太监也被人搀出了屋子。堂中除了肖元元、晋王、杨坚,便只有牛弘和几个伺候的太监了。 屋子终于空了下来,肖元元舒了一口气,道:“哎呀,还是人少了舒服,陛下,我身子一直没有养好,腿疼,能坐下么?” 杨坚摆了摆手,带着一丝嫌弃道:“坐吧坐吧!” 肖元元找了个位子,坐得四平八稳,一点儿也没有害怕拘谨的神色。 正在杨坚想着问些什么的时候,肖元元率先开口了,道:“陛下,到底怎么了,吓得晋王殿下把奴婢从江都城,两千里地的叫过来。” 杨坚看了看晋王一眼,又扫了扫肖元元,道:“他既然把你过来,难道没跟你说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说是说了,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杨坚一噎,顿了一顿,道:“对了,是你告诉晋王天降雷罚,实属必然,对么?” 肖元元看了晋王,问道:“晋王殿下,您就是这么跟陛下解释的?” 晋王脸色微白,道:“儿臣尚未与陛下解释清楚,陛下……便将儿臣赶走了。” 怪不得晋王非要找她肖元元,来劝说杨坚呢,原来是他自己说错了话,被赶出去了一次。 他怕一而再,会惹怒了杨坚,才让肖元元顶上。 肖元元堆起笑来,道:“不是必然,是自然。” “何为‘自然’?”杨坚问道。 肖元元解释道:“天要打雷下雨,就是自然。人要喝水吃饭,也是自然。陛下每年都要大祀,更是自然。自然和自然碰到一起,也很正常呀。 陛下祭祀之日碰见打雷下雨,就跟陛下祭祀之日也得饮水吃饭,一样的道理,都是常事。 奴婢不懂,这有什么好烦扰的,不就是一件巧事儿么!” 晋王听得晕晕乎乎,道:“元元,你跟本王说的,可跟陛下说的不一样。你说那祭坛设在那里,肯定会遭雷劈的。” 杨坚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你怎么知道那祭坛肯定会遭雷劈?” 第419章 劝谏 肖元元一脸的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也是猜的!” “啊?”晋王不理解,当初肖元元言之凿凿,怎么转眼就不认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朝着杨坚解释道:“根据我的经验,我推测那个地方应该是容易遭雷劈的。所以便让晋王在那个地方守着,果然……那个地方又被雷劈了!” 杨坚看向晋王,晋王连忙点头,说道,“元元说用金器可以引雷,儿臣就在祭坛处插了根旗杆,今日天色阴沉,果然又被雷击了。” 杨坚默然,顿思良久。 肖元元见杨坚似有所悟,当下也不急着劝说,看到旁边的小案几上放着几碟干果点心,好奇地端详了一会儿,小心拣出一颗尝了尝。吃到嘴里,半咸半甜,口舌生津,倒是一道不错的开胃小点心。 晋王拜了拜,朝着杨坚道:“父皇,恕儿臣多言,荀子言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译:上天的意志,不为尧的圣贤而存在,也不为桀的残暴而灭亡,世间的规则是因为人事的治理而变好,又是以人事的祸乱而变坏。) 父亲的仁爱亲民,怎会因一个小小的天雷而否定呢?” 杨坚看着一脸关切地晋王,心有所动,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正吃得欢快的肖元元,轻咳了一声,肖元元闻声,停下手来,直身正色道:“晋王殿下说得有理,陛下还请三思。” 杨坚哼了一声,道:“晋王让你来当说客,你这个说客当得可真是轻松。” 肖元元苦着一张脸,道:“陛下,这一趟奴婢本不想来的。奴婢一个女儿家,身娇力弱的,动一下就病,碰一下就伤。陛下说得轻松,可就为了这点小事,两千里地跑过来,奴婢图什么呀?” 杨坚呵呵了一声,道:“对呀,你图什么呀!” 肖元元眼神一亮,嘿嘿笑道:“不瞒陛下说,我跟晋王殿下私底下做了交易,只要我来这里见陛下一面,我肖氏商号就能入驻齐州城。 现在陛下我也见到了,至于劝说陛下重振雄风,返回京师这种事,本来也不是我的事。我干嘛多嘴?” 杨坚看着一脸耍无赖的肖元元,顿时气着对晋王道:“你就这么被这小妮子坑了?” “儿臣……”晋王讪讪道:“儿臣看着父皇终日颓靡在这齐州府内,实在担忧……病急乱投医,便着了这肖元元道。” “你呀你——”杨坚用手点了点晋王。 晋王拱手道:“其实,元元也不算白来这一趟,起码她知道雷劈祭坛之事,并非是天意示警,只是事有凑巧而已。” 接着,晋王便把之前肖元元所讲的高处引雷的原由讲了一遍。 杨坚暗暗舒了一口气,转眼再看那肖元元,便觉得顺眼了许多。但还是抱怨道:“你让她的商号这么轻易入了齐州城,岂非太便宜她了?” 肖元元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这俩人一个寡恩,一个小气,真不愧是亲父子。 晋王笑道:“儿臣也是有其他的打算,我与元元交往日久,发现这肖娘子身上是有财运的。 元元虽是贪财,但有她做生意的地方,总能人丁兴旺,财运聚集。 儿臣让肖氏商行入驻齐州,也是想借肖元元的财运,为齐州聚聚财气。” “哦!”杨坚眼睛一亮,看了看肖元元,这肖元元赚钱的本事他是有亲身体会的,莫不是她真有财气傍身?于是便点点头,道:“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反驳道:“晋王殿下一人之言,便断送了奴婢的所有努力。奴婢赚钱靠得是自己的眼界和本事,殿下说得好像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晋王但笑不语,杨坚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肖元元低头想了一下,问道:“陛下,您什么时候回京?” 被肖元元这么直白一问,晋王顿时一愣。虽然他也十分希望杨坚尽快回京,以免太子在京中逐渐势大。可总得迂回一些,免得太过直白,反而惹得杨坚生疑。 杨坚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肖娘子何出此言?” 肖元元闪着亮亮的眼睛,回道:“奴婢在江都养了一些蚌,来之前刚好取了一些珍珠出来。我已经捎信给江都城,挑出一百一十颗最好的送过来……” 杨坚来了兴致,问道:“拿珍珠做什么?” 肖元元扭捏道:“奴婢身边没有好的珍宝匠人,想让陛下带回去交给御造局,做一幅珍珠遮面……给公主。” 杨坚与晋王都顿了顿,“呃……”杨坚开口道,“看在你劝朕有功的份上……可以。” 肖元元重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陛下。” 既然说到了这里,杨坚颇有些八卦,问道:“丽华她……这次去江南,你们如何了?” 肖元元回道:“奴婢自知与公主身份有别,所图之事也非能上得了台面,不敢连累公主屈就。就……日常送些小东西,遥祝公主万安吧!” 杨坚心往下一沉,心里叹了叹,看来乐平公主此番又是情事不遂,不知眼下人在京都,又是何种心境。 杨坚言道:“莫说这些官面上的客套话,公主于你有情,朕心里是有知道的,那你呢?” 肖元元脸色一僵,小声回道:“奴婢身不由己,谈不上有情或是无情。” 杨坚面色一冷,道:“肖娘子,你言辞闪烁,不肯切实回答。但朕劝你,莫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便以为,可以将皇家脸面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你须知,帝王之爱如海,亦如渊!” 这话说得可谓警告的意味甚浓,意思是肖元元你若不喜欢乐平公主,便不要一直吊着她。。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这次公主擅自来到江都,奴婢本想借此机会与公主把话说清楚,一刀两断。” 杨坚问:“然后呢?” 肖元元低头道:“我听说公主为了江南一行,捐了府库里所有的现粮,又分了一半食邑出去!” 第420章 遮面 杨坚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也不全然是为了你。”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奴婢知道,大致是为了给京中百官做个表率罢了。” 杨坚眉头一跳,这当中内情被肖元元这么轻描淡写地点出来,吸了一口气,道:“所以呢?” “奴婢不忍心公主受委屈!”肖元元道。 “你想补偿她?”杨坚不由得失笑道:“凭你,就想补偿她?” 肖元元抬头看向杨坚,问道:“奴婢怎么了?奴婢得了什么好东西,便想着公主也有就好了。 陛下倒是富有四海,可陛下除了从公主身上攫取好处,还能给她什么?” “放肆!”杨坚喝道。 “奴婢失言,陛下恕罪!”肖元元低头认罪道。 杨坚脸上怒意一闪,道:“你挑唆朕与丽华的父女之情,朕可以杀了你!” 晋王在一旁,早已听得心惊胆颤,连忙拜道:“父皇,这肖元元在民间实在是狂妄惯了,有所失言,陛下请恕她不知之罪。” “失言?怎么,晋王与认为她说的有理,朕与丽华父女失和吗?”杨坚厉声问道。 “儿臣……绝无此意。”晋王冲着肖元元使劲的使着眼色,示意她赶紧跪下。 肖元元淡然一礼,回道:“陛下,奴婢从未在公主面前说过陛下的不是,这话我也只与陛下说。” 见肖元元淡然地辩解,反而让杨坚冷静了下来,只是哼了一声。 肖元元接着道:“陛下,奴婢看得出来,公主她十分爱重陛下。只是她因为身份所限,不能与陛下言明。” 当中原因杨坚也清楚,乐平公主毕竟身负前朝旧臣的身份,倘若连她都顺服于新朝,岂不让前朝旧人寒了心肠。 所以,乐平公主在人前必须与杨坚显得生分,而乐平公主愈是生分,杨坚愈要厚待乐平公主,这样一套循环下来,更能安稳前朝旧臣的心。 杨坚一听此言,心便软了下来,肖元元接着道:“其实,不止是公主,就像晋王殿下,他也十分爱重陛下。 这次为了让陛下重新振作起来,费尽了心思,还把我从江南叫了过来。 只是他为臣为子,又不得不碍着身份,不能与陛下亲近。” 杨坚看了看晋王,只见晋王正跪在堂下,深深低着头,僵硬的脊背微微动了动。 杨坚眼圈一红,道:“罢了,都起来吧。” 肖元元闻言,站了起来,道:“陛下,其实奴婢与公主的事,只是儿女间的小事,不值得陛下一问。 况且,奴婢也是个糊涂人,陛下一定要问个子丑寅卯来,奴婢也实在说不清楚。” 杨坚点了点头,道:“算了,你只要记住,莫让朕的女儿伤心,否则……”杨坚顿了顿,接着道:“算了,由你们去吧!” 肖元元低头一礼:“是,陛下。” 肖元元低头,不由勾了勾嘴角,这先踢一脚,再给肉吃,驯狗好用,驯人也可以。 杨坚坐在案前缓了缓,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那珍珠有多的么?” 肖元元愣了愣,回道:“只有一百一十颗,再有就是小珠了,不好看。” 杨坚低头想了想,道:“大么?” 肖元元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道:“不小,反正我在公主府,都没见过那么大的。小得话我也不至于送给公主呀!” 杨坚松了一口气,道:“就做一幅遮面,一百多颗肯定用不完!” 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陛下想干嘛?” 杨坚一笑道:“反正用不完,剩下的朕再给伽罗做个头冠!” 拿别人零头送给老婆,好生小气!肖元元腹诽了一句。 其实杨坚不止是小气,而且贪心。这一百一十颗珍珠拿到手上,给乐平公主做遮面,只用了三十颗。剩下八十颗全给独孤皇后做头冠去了。 当然,这些只是后话。 肖元元听到杨坚想给独孤皇后带礼物,便定下了心,看来晋王的目的已经被她达到了,这杨坚已经有了回鸾的想法。 肖元元得意地看了晋王一眼,晋王有些不明所以,没有理会她。 肖元元哼了一声,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心瞎眼盲的家伙。 又稍稍坐了坐,肖元元便称自己还有事,朝着杨坚告退了。 晋王单独与杨坚在一起时,心里总有些发怵,于是也借口同肖元元一起离开。 晋王与肖元元并肩而走,晋王黑着脸一言不发,直到走出了齐州府,晋王忍不住朝着肖元元道:“你今日来是做什么的?正经话没几句,混话一大堆。 平常你不是很会讲道理么?今日都胡说什么?差点把本王给吓死,到最后还得本王替你求情!” 肖元元一脸震惊地看着晋王,颇有些无语道:“陛下已有心回鸾了,这不就是晋王殿下想要的目的么?殿下还想要什么?” 晋王一噎,气道:“话虽如此,可你……你都说了些什么?” 肖元元气得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忍了忍道:“殿下要我说什么?讲道理么?” 晋王哼了一声,在晋王眼里,今天肖元元简直令人大失所望,本以为她有什么高论,可以劝得杨坚回京,谁知她整场都在插科打诨,没几句正经话。 肖元元没好气的回道:“讲道理?天下只有殿下会讲道理么?陛下难道不懂得道理么?还要殿下你讲与陛下听?” 晋王怔了怔,道:“那……” 肖元元厉声回道:“殿下好好想想,陛下难道是因为听了殿下的道理,才起了回鸾的心思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晋王不由得心中犯疑,道:“那是为什么?” 肖元元用手点着晋王的胸口,一字一句道:“情绪——情绪——情绪——那一道雷把陛下劈抑郁了。 我是没几句正经话,可我在费尽心思的把陛下从抑郁的情绪里面拉出来。 只要从情绪里面摆脱出来,无论什么道理,陛下都能自己想得通!” 被肖元元这么一席话点醒,晋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肖元元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便走了。 第421章 养珠 果然如肖元元所说,自那日肖元元与杨坚一番谈话之后,连身为杨坚近侍的牛弘发现,杨坚明显看起来神色轻快,食欲都变好了。 几日之后,肖元元就抱着两匣子珍珠送到了齐州府。杨坚觉得稀奇,特地过来过来看了看,结果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黑了。 那两个匣子一个大,一个小,大匣子里的珍珠个个圆润硕大,有淡金和莹紫混杂其中,看着珠光耀目,十分好看。 小匣子里的珍珠,怎么说呢?更圆更大,颗颗莹白如玉,世所罕见。 他杨坚身为天子,富有四海,居然都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珍珠,而且足足一百多颗。这一眼顿时让杨坚心中不滋味。 “陛下,有劳了!”肖元元将匣子盖上,递与了一旁的内监,道:“一定要找个好一点匠人,做得尽量好看些!” 杨坚咽了咽口水,道:“丽华有福啊!” 肖元元嘿嘿笑了两声,道:“几颗珠子而已,公主喜欢就好!” 杨坚脸色变了变,冲着肖元元指了指,道:“你也就不是朕的儿女,朕的儿女若似你这奢侈,朕定会收回她的食邑,免了他的王位!” “奢侈?”肖元元愣了愣,道:“几颗把玩的珠子,算什么奢侈?颜色稍稍好看些,尚能入眼,我才送给公主的。” “尚能入眼?”杨坚气道:“朕都没见过么好的珍珠,皇后的头冠上最大的也没你这些大!” “哦~”肖元元明白了过来,解释道:“正常啊,以往陛下所见的珍珠都是野生的,我这里的珍珠都是自己养的。” 杨坚一愣,问道:“珍珠还能养?” 肖元元笑着回道:“对呀,就好像我种了百亩桃林,派人精心养护,然后选了两颗最大的桃子出来,总比山上那些野桃子个头长得大吧!” 道理虽然是如此,但杨坚却还是执着于一个问题,道:“珍珠还能养?” 肖元元想了想,要解释这个问题,有些麻烦,便摆了摆手道:“能养,但这不重要!” 然后肖元元拿出一张设计稿来,道:“这里奴婢画的遮面设计图,最好按这个图来做。” 杨坚看了看晋王,问道:“她都在江都干了什么?养珍珠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说?” 晋王行了一礼,低声道:“儿臣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养的?” 肖元元道:“殿下怎么不知道,殿下难道忘了城外的六里荷塘了么?” “六里荷塘?”晋王反应过来,道:“当时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是想看荷花,便求在晋王妃在江都城外拦了六里河道,种了荷花。莫不是……”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的呀!那么大的地儿,只种花也是浪费。” 晋王不由得觉得有些生气,道:“我当你为了疗伤,养了鱼虾,种了花,还喂了一些王八……” 那个时候,肖氏商行还没有成立,肖元元做生意的苗头谁都没有发现,那些时日,连晋王妃都在担心肖元元的身心状况。可现在想想,晋王心下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冷意。 肖元元看着晋王的脸色,觉察出晋王的神色不大对,忙敛了笑意,双眼一垂,有些哀怜道:“小时候外祖父曾告诉我,人处困境时,一定做一些长久才能看到成果的事情。 比如,额外地种一些花,养一些珍珠,就好像在漫长的困境里种下一颗希望。 然后,等着收获,等着花开。 等着等着,那漫长的困境就熬过去了!” 晋王一愣,暗道肖元元当时一定是心里困苦难当,才又养鱼又种花的。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接着道:“还好没有白等,荷花开了两轮,鲜藕也收了两市,如今这珍珠也养成了!” 杨坚听了也叹了叹,道:“难为你了,怪不得这珠子这般好,竟是你苦心熬出来的。两年前……”杨坚没有说下去。 肖元元顿了顿,道:“奴婢这些伤春悲秋的小事,不值得一提。” 杨坚也不好多问,只得叹道:“说起来朕倒不如你,你身小力弱尚且在困境之中挣扎求生,朕却为了无谓的天象之言,踌躇至今。” 肖元元劝慰道:“陛下不是为了无谓的天象之言,陛下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富足安乐,才陷入心魔之中的。” 杨坚笑了笑,知道肖元元是在拍马屁,道:“你呀你,还是如以前那样,惯会逢迎取宠的。” “奴婢说的是实话。”肖元元一脸认真道。 杨坚取笑道:“若是朕的臣工如你这般逢迎,朕早把他打了出去。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就是为了哄朕开心,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肖元元沉吟了片刻,道:“其实,奴婢倒是真有几句不好听话,想说与陛下听。” 杨坚顿了一下,点点头,道:“难得!你说吧,朕保证不生气。” 肖元元想了想,道:“奴婢小时候想买一辆车,可当时手上的零用钱不多,只够买一辆,所以便很慎重。” 杨坚不明白肖元元想说什么,道:“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肖元元回道:“当时我问了好几个朋友,从颜色、车型、内饰还有配置,甚至还算了车的八字,是不是合我的命数。 总之听了好多意见,综合下来之后,把车买了回来。 提车那日,所有人都在夸我,说这车买得真好!” 杨坚点了点头,道:“这很好啊,有什么问题么?” 肖元元回道:“有!那车我只开了两次,一次是从车行把车开回家,一次是开车出去玩!” “开车?”杨坚没听懂。 “驾车!”肖元元换了一个词。 “哦!”杨坚回了一声。“怎么只开了两次?” 肖元元回道:“那车我开回家当天,就不喜欢了!第二次开它出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心情不好,碰——就撞树上了!” 杨坚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肖元元不满道:“陛下,不好笑,撞车很危险的!” 杨坚摆了摆手,道:“好好好,不笑了,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第422章 天命 肖元元问道:“陛下,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杨坚摇了摇头,回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肖元元又问:“那为什么最后的结果是坏的呢?” 杨坚顿了顿,肖元元接着道:“奴婢费力耗时了一个月,最后花了我自己的钱,却买了一辆别人喜欢的车。” 杨坚明白了过来,道:“你关注了别人的意见,却没有坚持自己的喜好。”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太关注外人的看法,只会迷失自己的本意。” 杨坚愣了愣,道:“你是想说,朕和你一样,因为太在意天下人的评断,反而误了正经事。” 肖元元低头道:“奴婢无状,陛下恕罪。” 杨坚岂能不知道肖元元的意思,摆了摆手,道:“你有心劝谏,无罪。 可是治天下哪像你买车那么简单,朕上有天地宗庙,下有黎民苍生,不能不重之以待。” 肖元元点了点头,想了想,便道:“陛下可曾听过一个词——历史轮回!” 杨坚微微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回道:“有一些人观点,他们认为从古至今,历史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不断的重复而已。 商周秦汉,朝代更迭,兴衰成败,潮起潮落,周而复始。”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也知道,虽然无论哪朝哪代,立国之初都想着千秋万代。可真正活下来的,最多也不过数百年,近代尤甚!” 肖元元问道:“陛下也觉得,历史是个轮回么?” 杨坚眼中现出一丝迷茫来,道:“却有些道理在的。” 肖元元咽了半口气道:“奴婢虽自小读书,学得众多科目当中,有一门课就是历史课,是与我们讲历史的。” 杨坚抬起眼来,眼中有一丝疑惑,这个肖元元究竟出自哪里,所学广博而繁杂。 肖元元接着道:“奴婢不才,所学内容都已忘了,不过开课之前老师曾于我们说的一番道理,我一直记到如今。” 杨坚看着肖元元,问道:“什么道理?” 肖元元回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商周秦汉,百家争鸣,历史一旦走过,便再也走回不去了。 我们学历史,知兴替,不是为了重复历史,而是为了创造历史的!” 杨坚惊了一惊,重复了一句:“创造历史?”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因为创造历史,所以必须要有新的思路来解决的眼前问题。固守于陈旧的观念,不利于开创新的世界。 是以,人心不足恤, 祖宗不足法, 天命——不足畏!(注:出自于王安石)” 在场诸人俱是一惊,天命不足畏,这五个字如石破天惊,在每个人心中炸裂开来。 杨坚震得脑袋微微恍惚,许久才缓过神来,道:“尊师何处去了?” 肖元元顿了顿,道:“仙逝了。” 杨坚一拍案,道:“说实话。” 肖元元无奈的一笑,回道:“不在此世间。” 杨坚脸色一疑,探究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回道:“确是实话。” “你……”杨坚即惊又疑:“你是……” 晋王连忙打断杨坚的思绪,道:“父皇,元元放纵惯了,言行无状,请父皇恕她无罪。” 杨坚摇了摇头,以往总觉得这肖元元不过是性子稍有跳脱,所行之事怪异了些。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领略到肖元元的真正厉害之处,无怪乎两年前便有肖元元的神女之名,传扬于市坊。 肖元元认真地回道:“陛下是否觉得奴婢之言悖于常理?” 杨坚扭头看了看牛弘,那牛弘正在一脸震惊地看着肖元元,眼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见牛弘丝毫没有注意的自己的视线,杨坚只得转过头来,道:“肖娘子此言……有大逆之嫌。” 晋王一听,心里一惊,大逆乃十恶不赦之罪,“父皇,这肖元元就是半路子出家的道行,言行难免偏颇……” 杨坚打断晋王道:“晋王,看来你说得是对的,幸而她不是个男子,若她能位列于朝堂,当真是一件祸事。” 肖元元笑了,道:“对呀,幸而奴婢不是男子,也幸而陛下不是个昏君。 奴婢素来喜欢奉行中庸之道,就是觉得陛下过于仁爱了,才想着劝陛下稍稍往中间靠靠。 若陛下是个暴烈的君王,上面那些话,我可不敢说!” 杨坚一听,又笑了,指了指肖元元道:“你呀,又开始哄朕开心了!” “哪有,奴婢说的是心里的话!”肖元元道。 杨坚深深叹了一声,道:“你的话虽有失于偏颇,却有几分可取之处,朕估且听之。不过……” 杨坚顿了顿,认真地对着肖元元叮嘱道:“以后这些话,千万对旁人说。万一被一些有心人之人听到了,以此害你就不好了。” 肖元元咧嘴笑道:“奴婢知道,我就跟陛下一个人说。” 晋王在一旁直想翻白眼,每次看着肖元元在杨坚身边奏对,都感觉自己能少活两年,吓都吓死了。 杨坚看着肖元元,忽觉着乐平公主的眼光真是好,怎么找了这么了一个宝贝,有些欣喜,沉吟了片刻,道:“你行商有道,又献策有功,朕该赏你些什么!” 肖元元一愣,道:“献策?献什么策?”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关中百姓南下渡荒之策,救生民于灾祸,朕当赏你些什么的。”杨坚解释道。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心道,这功劳晋王干嘛不自己搂着,瞎说什么大实话。 肖元元回道:“奴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真正有大功德的是陛下与诸位大臣,奴婢不敢居功。” 肖元元越是这么说,杨坚越是觉得应该赏她一些什么,这一想便犯了愁,赏她什么好呢? 如今肖元元富甲一方,钱财之物必是不缺的,甚至她手上一些好东西,连他的皇宫里未必都有。 有心赏她个县主当当,可是想到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的关系,更是不行。 肖元元一旦有了身份,再与乐平公主有什么牵扯,那便是皇家丑闻了。 第423章 凡心 杨坚看了看晋王,忽尔便明白晋王为什么不愿赏赐肖元元,因为你根本没得赏。 往年光景里,杨坚和独孤皇后偶尔也会派特使前往江都城,慰问晋王夫妇。可据特使回报,晋王夫妇生活简朴,不好奢华。 想那肖元元,一百颗珍珠说拿出来便拿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她日常生活用物,未必比总管府差。 晋王轻轻咳了一声,道:“不如把这个差事交给儿臣,待儿臣回到江都,再行赏赐也不迟。” 肖元元心下里一沉,觉得事情不对,连忙开口道:“陛下赏奴婢什么,奴婢未必喜欢。不如这个赏赐让奴婢自己提吧!” 杨坚眉头一松,道:“哦?你想要什么?” 肖元元微微笑着道:“去年秋岁,我收了许多菊花,蒸制成了菊花茶。这菊花茶清香淡雅,有清肝明目之效。奴婢有心将此茶推广出去,可惜没什么好的名目。” 杨坚不解,问道:“这与赏赐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试着道:“我想送十斤给皇后娘娘,待一些臣妇入宫拜见皇后娘娘之时,也好招待饮用。 十斤不算少,一时半会儿也喝不完,皇后娘娘若是有心,便赏一些出去……” 杨坚明白了,道:“你是想拿着皇家的名头做生意?” 肖元元点了点头,眯眼笑道:“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沾上皇家两字,价格肯定翻涨!” 杨坚心下一松,道:“准了。” “多谢陛下。”肖元元连忙拜道,赚不赚钱不要紧,可千万不能让杨坚对自己产生了猜忌。 眼见天色已晚,肖元元拜别了杨坚,出府去了。 肖元元走后,杨坚沉思良久,晋王与牛弘二人陪侍在一侧,既不敢离开,也不敢打扰杨坚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杨坚才慢慢开口,向着晋王问道:“肖元元今日之言,你以为如何?” 晋王拿不准杨坚的心思,略略思忖了一下,道:“肖元元此人向来心高气大,不免狂妄些!” 杨坚不置可否,不由得复述了一遍:“人心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说完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晋王不解,问道:“父皇对这句话有何见解?” 杨坚摇了摇头,朝着牛弘问道:“里仁,你通晓史实,可知这三句话的出处?” 牛弘连忙回道:“臣虽读过不少经集诗典,但这三句话却从未听过!” 杨坚略略点了点头,道:“连你都不曾听过,想来这三句话就是她特意进谏于朕的。” 晋王点了点头,道:“儿臣也觉得应是如此。”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时日,朕的心困于天象之吉凶,困于民心之背离,困于宗庙之荣辱,郁郁而不得解。 直到今日,被她这轻轻飘飘的三句话,瞬时消解了。” 牛弘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开口提醒道:“陛下,肖娘子之言固然新奇,可毕竟悖离于礼法,不可盲用,还须慎思。” 杨坚笑了笑,道:“肖元元都说了,若朕是个残暴不仁的昏君,她便不会说这些话的,可见她说出此话时,心里便有了分寸。” 牛弘皱了皱眉,心道这个肖元元谄言媚上,难道陛下就看不出来么? 其实有一件事,杨坚一直梗在心里,难以消解。 便是此次大荒,关中义仓粮食他一分都没有拿出来赈济灾民,全都供给了前线兵士。 义仓毕竟不是官粮,本就是老百姓自己在丰年时存的粮食,用于救急的。 可关键时刻,朝廷却将义仓的粮食充作了军粮。 想到这件事,杨坚心里总像卡着一块石头,吐不出,也吞不下。 可肖元元今日却说,‘人心不足恤,’短短几个字,便让杨坚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下来。 此时杨坚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顿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略略思忖了一番,杨坚便朝着牛弘道:“拟旨,去岁大灾,当下已有消解之象,为统筹今年的存粮应用,命北境所有义仓,归各州州府接管安置。” 牛弘一惊,忙道:“陛下三思,义仓本为百姓应灾之粮,若陛下下旨,令各州官府接管义仓,岂不失了人心? 早前京中之乱便是因为,有人故意在京城散播谣言,此时若在有有心之人挑唆,恐会北境全线生乱呀,陛下!” 杨坚看着牛弘道:“里仁,你道为何这‘人心不足恤’? 因为以凡人之心,只能看到眼前碗里的一点吃食,看不到三尺以外的事情。 卿以为,朕要官府接收义仓是为了夺百姓之食,巧取豪夺么? 非也,这才开年,新粮未种,如今关中粮食依旧紧缺,这存粮该如何配置? 交给百姓自己分配吗?只怕还没有开始分配,便会有人为了抢粮打个你死我活了。 与其让他们为了一口吃食,自相残杀,不如让官府出面配置。 即便产生冲突,百姓对朝廷不满想去抢粮,朝廷有着大军压制,百姓也不敢轻易上前拼命。” 牛弘愣了愣,当下便明白了杨坚的意思,连忙拜道:“陛下圣明,臣这就去拟旨!” 晋王侍立一旁,心绪翻涌,‘人心不足恤,天命不足畏,’如此狂悖大逆的话,竟也蕴含了圣人之理! 正在牛弘准备拟旨的时候,忽有一内监上前,送上一封奏书来:“禀陛下,越国公递了奏折上来。” 杨坚拿起那封奏书,翻开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晋王道:“歧山的行宫就要好了。” 晋王一脸疑惑,问道:“怎么会这么快?这还不到两年光景,越国公就将这行宫造好了?” 杨坚略略一顿,这行宫确实造得也太快了。他本来预计得五、六年才能造好,又加上去年关中的大灾,多少会有影响,就算越国公急着赶工,也得三、四年。 想了想,杨坚有些不放心,便冲着那内监道:“快马传信于左仆射高颎,命他前去验收行宫。” 那内监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第424章 惩治 晋王想了想,回道:“越国公其人行事虽然残忍,但事主至诚。这行宫乃为母亲所建,父亲对此极为慎重,想必那越国公不会就此敷衍。” 杨坚点了点头,道:“多说无益,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尽快回京。” 晋王听罢,心中一喜,连忙拜道:“儿臣遵命。” 杨坚自去年八月间出京南下渡荒,至今刚好半年。自被肖元元一番开解之后,想起京中的一众人物,更是归心似箭。 晋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一应事物,三天后便陪同杨坚一起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早在杨坚出发之前,肖元元已将齐州这里的商业情况摸得七七八八,在杨坚起程回京的那一日,肖元元也赶回江都去了。 大兴城,公主府内,宇文娥英双眼无神地看着院外。 已是北方二月间,天气转暖,不似年前那几日冰寒刺骨,当下冬日阳光分外刺眼,田嬷嬷厚厚的皮锦下已生了一层薄汗。 田嬷嬷在一旁劝道:“郡主,这药快凉了,赶紧喝了吧!” 宇文娥英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田嬷嬷只好又搬出那一句话,道:“公主若是知道郡主不吃药,怕是会难过的。” 这一次,宇文娥英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委屈地把药喝下去,而是无力道:“母亲真会难过么?……可她就算难过,也不回来看我一眼。” 自从乐平公主年前从江南回京之后,便一直住在了宫里,连过年都不曾回府。 年节下宇文娥英病了一场,乐平公主派了半个太医院的人到公主府来为宇文娥英诊治,然而她自己却待在宫里,连面都没有露。 好似自那日两人把话说开之后,两人连见面的借口都不想找了。 田嬷嬷小心地劝道:“郡主想见公主么?” 宇文娥英眼神亮了亮,但又黯了下去,道:“不想。” “怎会不想,郡主骗不了老奴!”田嬷嬷断言道。 宇文娥英眸光下移,道:“母亲还是要把我送到李府去,可那李敏我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田嬷嬷顿了顿,道:“郡主好好与公主说说,让她想想办法!” “母亲不会帮我了,她厌恶我!可是我……嬷嬷——”宇文娥英哭出声来。 “诶——”田嬷嬷应了一声,连忙搂住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忍着声音道:“我恨李敏,我恨肖元元,我恨所有人,我唯独不恨母亲…… 可母亲她——她……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她为何要这么对我? 我才是她最亲最近,血脉相溶的人。 就算我犯了滔天大祸,哪怕让律法来惩治我,哪怕让天雷劈死我,她都不该离开我的。” 田嬷嬷道:“郡主喝药吧,病好了才能入宫,才能见到公主,才能把话说于公主听!”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端起药碗,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田嬷嬷收起药碗,心中暗暗叹着气退下了。 宇文娥英很少生病,这一病整个人变得面色憔悴,偶尔神情有些恍惚。 这些天来她也曾偷偷传信给白鹭子,想请白鹭子劝乐平公主回府来,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这母女二人究竟是怎么了?怎就到了如仇人一般,连面都不想见? 田嬷嬷虽然心疼,可是也实在不知道从何劝起。乐平公主的意思,宇文娥英还是要回到李府去的。 可是对于宇文娥英来说,那个李敏看一眼都觉得难受,更諻论要共处一室地做夫妻呢? 独孤皇后近一年来时常多病,日常里汤药不断,乐平公主从江南回来之后,日日侍奉在侧,出入扶持,亲试汤药,一天都没有差过。 今日忙完一天,乐平公主回到弘圣宫,疲惫地坐在妆镜前,由着白鹭子率一众宫婢为好梳洗。 乐平公主稍稍缓了缓神,又提着一颗心问道:“今日府里状况怎么样?” 问得是公主府,实则问得是宇文娥英,白鹭子小心地将乐平公主的头冠取了下来,又揉了揉乐平公主的肩颈处,见乐平公主脸上表情一松,开口回道:“还是和昨日差不多。”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这都一个多月了,娥英的病怎么还没好?哪个太医看的?明日叫来问问。” 白鹭子挥了挥手,命伺侯的宫婢退了寝殿,继续为乐平公主捏着肩膀,低声道:“郡主少有病痛,此一番怕是伤了精神……”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白鹭子接着道:“公主不若回府去看看郡主,比那汤药应好上几倍。”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没好气道:“母亲这边我走不开。” 不过是个借口,白鹭子下手轻了轻,道:“皇后娘娘这边,告假一日应也无妨。” 乐平公主揉揉额间,道:“再换个太医给她看。” 白鹭子叹了一口气,道:“自郡主生病以来,公主日日都要府里的奏报来了,才能睡下。公主分明是十分担忧郡主的,郡主的病若是不好,只怕公主也难安心吧。”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娥英年轻力壮,病这一场,养养便好了。相比而言,本宫更担忧的是母亲。” 白鹭子回道:“无论是皇后殿下,还是郡主,最好都不要生病。能好一个便是一个,郡主若是病好了,公主就也不必两头担忧了。” 乐平公主扭过头来,看着白鹭子,白鹭子有些不自在,低声问道:“公主,奴婢说得不对么?” 乐平公主疑惑看着白鹭子,问道:“自元元出事之后,你便再也没有为娥英说过话了。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一心劝着我回府去?” 白鹭子一惊,自己当真没有为郡主说过话么?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是如此。 白鹭子咽了一口气,回道:“今日田嬷嬷派了柏青过来……” “嗯。”乐平公主转过头,道:“这不是常事么,她又要求我回府去?” “不是。”白鹭子回道:“这次,柏青传话说,公主不想回府,田嬷嬷也没有办法。只是要我回府一趟,开解开解郡主。” “要你回去?”乐平公主一顿。 第425章 开解(一) “是。”白鹭子轻声回道。 乐平公主顿了片刻,道:“那你便回去一趟吧!” 白鹭子停下手来,道:“田嬷嬷叫奴婢回去开解郡主,可是公主,奴婢回去说什么?怎么开解?” 乐平公主淡淡回道:“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白鹭子低头回道:“恕奴婢直言,公主、郡主、肖元元,你们三人之间的事,奴婢一个局外人哪能说得清楚。” “局外人?”乐平公主轻声回道:“你从来都不是局外人。” 白鹭子心有所感,看向镜中的乐平公主:“公主——”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微微转头道:“你回府一趟吧,就当替本宫回去一趟。” 白鹭子点了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翌日一早,天色初亮,宇文娥英起得床来,无神地坐在妆镜前,任由着一众婢子为她梳洗。 田嬷嬷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宇文娥英回过神来,看了看田嬷嬷,问道:“嬷嬷,有事么?” 田嬷嬷回道:“白家令回府了!”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突然眼神便亮了,问道:“白鹭子回来了,是不是母亲也快回府了?” “呃……”田嬷嬷犹豫了一下,回道:“如今皇后娘娘贵体染恙,公主在宫里实在走不开。白鹭子应了奉了公主之命,看来郡主的。” 宇文娥英神色一下便黯淡了下去,沉默了一下,道:“她人呢?” “来了有一阵了,白家令不敢扰了郡主休息,在堂外候着。”田嬷嬷回道。 “传进来!” 田嬷嬷连忙应道:“是。” 没过一会儿,白鹭子便被婢子引进堂来,见宇文娥英端坐于正位,白鹭子便行了一礼:“拜见郡主。” 宇文娥英扫了一眼白鹭子,道:“平身。” 白鹭子站定,恭敬地开口道:“郡主病体久治不愈,公主十分担忧。奴婢奉公主之命,特来看看。” 宇文娥英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问道:“白鹭子,母亲何时回府?” 白鹭子低着头,淡淡回道:“回郡主的话,公主暂时没有回府的打算。” 看着白鹭子一板一眼,恭敬又冷漠的神态,宇文娥英心头一堵,看向田嬷嬷。田嬷嬷笑道:“哎呀,白家令——你也许久不曾回府了,在自己府上怎么如此拘谨?坐下吃些茶果吧!” 白鹭子后退一步,行礼道:“郡主面前,奴婢不敢放肆,嬷嬷不必麻烦了。” 田嬷嬷脸色一变,不由得看了看宇文娥英。心道,这白鹭子几乎与乐平公主形影不离,可以说是乐平公主的第二张脸。 想要知道乐平公主的心思,有时看看白鹭子的脸色,便能知晓几分。 今天白鹭子态度虽然恭敬,但是极为冷淡,当中的含义自不必说,只是不知道郡主能不能看得出来。 田嬷嬷看着宇文娥英,只见宇文娥英面色一苦,显然已经体会到了当中的意思,忍着声道:“白鹭子,回去告诉母亲,我一切都好。” “郡主——”田嬷嬷急了,连忙开口道:“白家令,好或不好,你若有眼睛,当能看得出来!” 白鹭子点了点头,看了看宇文娥英,只见她神色凄切,病容隐现,想必是受了不少病痛之苦的。 白鹭子道:“嬷嬷放心,该如何说,奴婢自有分寸。” 说罢,朝着宇文娥英拜了拜,道:“既然郡主无恙,公主当也安心,奴婢告退了!” 白鹭子此行如此敷衍,显然不是田嬷嬷的目的,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好看着宇文娥英:“郡主——” 宇文娥英没有应声,白鹭子也不好直接退下,几人僵持了一会儿,宇文娥英开口道:“白鹭子,你回府一趟也是不易,我有好多话问你——” 白鹭子礼道:“郡主但讲无妨。” 宇文娥英咽下半口气,问道:“母亲她如今在宫中——可还安好?” 白鹭子抬起眼来,目光不再似方才那冷漠,回道:“公主一切安好,郡主放心。”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是啊,母亲本就是住在宫里的,她怎能不好?公主府才是外宅,把不想看的人,不想见的东西都放在外宅里……眼不见为净!” “郡主多虑了。”白鹭子回道:“公主当下只是走不开而已。” “你不敷衍我,母亲分明是不想见我的。”宇文娥英道。 白鹭子没有心情为宇文娥英开解心结,只是再声言道:“郡主多心了,郡主对公主这般误会,实为不该,可须奴婢为郡主向公主传话?” “白鹭子,我不想回李府?”宇文娥英开口道。 白鹭子微微皱了皱眉,道:“这件事奴婢不能作主,还是请公主裁夺吧!” 宇文娥英急道:“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一定要我回去李府?她是不是恨我?所以,明知道我心里不愿意,还要逼我回去!” 白鹭子忍不住道:“公主从来没有逼郡主,郡主下嫁李敏也不是公主能一人便可以主导的。 并非奴婢要为公主说话,在奴婢看来,公主为了郡主终生有靠,已经做了非常多的谋划,实属不易了。” “可是我不喜欢李敏,不喜欢李府,更不喜欢嫁人,我是为了母亲才嫁人的!”宇文娥英气道。 白鹭子顿了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宇文娥英又气道:“你可以把这话直接传于母亲听,反正我想什么她都不在意,她只顾着她自己,她只顾肖元元!” 白鹭子手指微微抖了抖,道:“郡主下嫁李敏,是陛下赐婚,又是公主一手主导,所以,郡主恨公主么?” “放肆!”宇文娥英喝道:“我怎会恨自己的母亲?” 白鹭子沉吟了一下,道:“那——郡主,恨陛下么?” 宇文娥英一愣,喃喃了一声,道:“陛下……”她不敢恨! 看见宇文娥英神情,白鹭子又问:“那——郡主,你恨李敏么?” 宇文娥英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来,咬牙道:“自是恨的,不,应是厌恶!对,对,是他的错。” 第426章 开解(二) 白鹭子咽下半口气,又问道:“不管郡主承不承认,郡主落得今日的境况,皆是以上三人作为。” 宇文娥英心中默默一惊,有些话她不能说,可无疑白鹭子说得都是对的。 白鹭子又开口问道:“那郡主为何要去惩罚肖元元呢?她做了什么?她可有害过郡主?” 宇文娥英一听,顿时炸了,挥手将案上的摆件甩到地上,吼道:“放肆,大胆——” “郡主——”田嬷嬷急忙上前稳住宇文娥英。 “你住口,不许提她,不许提她……”宇文娥英急得叫道。 田嬷嬷抱着宇文娥英,叫道:“白家令,若是无事,白家令请回吧。” 白鹭子一动也不动,心下隐隐泛疼,公主说得果然对,她本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不知不觉已成了局中人。 白鹭子眼中泪光一闪,走上前去,轻声道:“郡主,公主说你永远是她的女儿,无论郡主做错了什么事情,公主都会护着你,和郡主站在一起,郡主还记得么?” 宇文娥英抬起头来,看向白鹭子,道:“我是她的女儿,自当是如此。” “可郡主你呢?”白鹭子问。 宇文娥英愣了愣,“我?我又待如何?” 白鹭子道:“若是公主犯了错,郡主可有想过与公主不离不弃,一直守护公主呢?” 宇文娥英道:“我自是可以,我也可以护着母亲的。” 白鹭子摇了摇头,道:“郡主没有,当日公主与肖元元的风言风语传遍全城,京中多少人在公主背后轻谩耻笑,郡主你当时又在哪里?” “可我——”宇文娥英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白鹭子道:“没有,郡主没有和公主一直抵挡流言,反而因此事与公主吵了几架,后来索性躲了起来。 足足四个月,郡主一眼都没有来看过公主。 是郡主你——先抛弃了公主的!” “可是母亲做错了呀!”宇文娥英哭道。 白鹭子苦笑了一下,道:“郡主以为错,那便是错吧!” “明明错的是母亲——不,是肖元元——”宇文娥英切切地看着白鹭子,想要一个答案。 白鹭子回道:“肖元元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包括那件事。” “不是的……”宇文娥英不想承认。 白鹭子一字一句道:“郡主,在你心里, 对错比公主重要,世人的评断也比公主重要,公主在郡主心里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然而在公主心里,什么名声地位,什么是非对错,都不如郡主你重要。” 宇文娥英愣愣地看着白鹭子,眼泪不期然地滚滚落下,“当真么?” 白鹭子忍着泪,点了点头。 宇文娥英伸手抓住白鹭子,转而又放下了,摇头道:“不对,还有肖元元,母亲为了她,为了她都不要我了,她连见我一面都不想见了……” 白鹭子苦笑了一下,道:“郡主是郡主,肖元元是肖元元,你们本都是公主心尖上的人,可郡主你都对肖元元做什么?” “我……我没有,我也不想的。”宇文娥英慌了,颠三倒四道: “我当时……不知道为何,想着教训一下她,她失了清白,母亲就不会喜欢她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的,我不会让她死的。我不会……” 白鹭子长长呼了一口气,道:“这便是公主不想见郡主的缘由。” “什么?”宇文娥英不解地看向白鹭子。 白鹭子回道:“郡主从来不肯承认这件错误,公主她一直替郡主承受着这份愧疚。 她不能惩罚郡主,她便只能委屈自己。” 白鹭子顿了顿,又向着宇文娥英质问道:“郡主,你让公主如何再见你呀!” 宇文娥英心下一冷,无望地看着白鹭子,“难道,我与母亲之间已成死结了么?” 白鹭子摇了摇头,安慰地看向宇文娥英,道:“不是的,公主十分在意郡主,她只是把错都归到了自己身上,挣脱不开而已。” 宇文娥英紧紧抓住白鹭子的手,问道:“白鹭子,我不敢去母亲身边说,可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啊?” 白鹭子笑了笑,温声道:“郡主知道吗?公主回来之后,听说你私下里让刘居士教训了李敏,当时公主是很开心的。” 宇文娥英眼中一亮,转而又不解地问道:“母亲不怪我胡作非为么?” 白鹭子点头道:“公主说,郡主长大了,学会了找到正确的对象去反抗,而不是受了委屈而去迁怒于弱小。 奴婢觉得,只要郡主从心里觉得长成大人,可以独自去承担和面对,不用再让公主操心,那才是公主真正希望郡主成为的样子。 郡主,你该长大了!” 长大?这个词听起来十分的熟悉,可宇文娥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长大过。 长次说到长大是什么时候? 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宇文娥英垂下眼来,思绪向着更远更深处探去,谁曾与她说过长大的话题呢? 突然,那个名字在脑子里炸开,肖元元—— 在十二岁生辰宴时,肖元元就陪在她身边,她说,没有人能够一天就长大的。 “直到遇到很多人,吃过很多苦,经历过许多事,突然有一天发现,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独自活下去,那时才算是长大了。” 肖元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宇文娥英不由得泪流满面,四年过去了,好像她一直都活在生辰宴那天,不曾长大。 宇文娥英无力地放下白鹭子的手,白鹭子顿了顿,觉得今日该说的话都已说过了,再也没别得可说的,便道: “奴婢本是来替公主探望郡主,不想多言了。奴婢这就回宫复奴婢,郡主——奴婢告退。” 说罢,白鹭子不再等宇文娥英的回应,径直退身出去,还未转身,便听宇文娥英叫住她道:“肖元元——她如何了?” 白鹭子默然不语,毕竟宇文娥英能对肖元元做出那种事来,不知道她心中还有没有恨意在。 宇文娥英见白鹭子不说话,便哑着声音又问道:“她在江南好吗?她的头——还疼么?” 第427章 抱怨 开皇十五年,三月,歧山行宫营建完成,杨坚也刚好回抵大兴城。 一路舟车劳顿,杨坚回京之后,先是休息了两日,才开始处理事务。 晋王到底年轻,回京当天便入宫去拜见了太子,再去向独孤皇后问安。 独孤皇后安顿好躺在床上的杨坚,到殿外看到晋王,又是一阵心疼,便道:“你这才刚回来,不好好在府上陪着王妃,这般急着进宫做什么?” 晋王来不及向独孤皇后行礼,而是急步向前拉住独孤皇后,看了又看,切切地道:“母亲身子可好了?孩儿实在挂念得紧。” 独孤皇后喟叹一声,道:“人老了,身子大都有些毛病。” 晋王先扶独孤皇后坐好,脸色忧色不减,道:“是孩儿不孝,不能侍奉母亲于膝下,连今年过年都没赶得回来。” 独孤皇后嗔道:“这怎能怪你,晋王妃在孤的身边,侍奉的很好。况且,你父亲远在齐州地,幸而有你在他身边,孤心中稍感安慰些。” 一说到这里晋王几欲落下泪来,道:“孩儿惭愧,父亲他在齐州受了惊,也是病了一场…… 那几日里,孩儿想起京中的母亲也是病体不安,心里便觉得又愧又怕! 愧得是身为人子,不能替父母承担病痛; 怕得是,万一父亲和母亲……” 晋王垂下头来,深深呼出一口气,似是一阵后怕的样子。 独孤皇后探身道:“孤的孩儿,真是难为你了。” 晋王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道:“不过,孩儿想,母亲人在京城,有太子皇兄在照料,应是尽心尽力,应是孩儿多心了。” 独孤皇后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什么太子,分明是个孽障!” 晋王尴尬地笑了笑,向独孤皇后求情道:“太子他替父亲分担国政,莫不是……政务繁忙,疏忽了母亲? 若是如此,还请母亲多多体谅皇兄,毕竟父亲不在京中,这国政也不可荒废啊!” 独孤皇后脸色一黑,指了指晋王,气道:“你呀你,还想为他求情?且看他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领不领你这份情?” 晋王一怔,又劝道:“母亲,皇兄他毕竟是太子,日后要统领江山的,政务繁忙,也是他的难处!” 独孤皇后愤然道:“政务繁忙?若是饮酒作乐也算政务繁忙的话,世间就没有闲人了!” 晋王默然不作声,听着独孤皇后接着骂太子,“年节下里,他擅自替你父亲携领群臣,祭拜宗庙。又在东宫宴请京中百官,那宴乐之声都传到孤的千秋殿里来了。 去岁关中大旱,百姓遭灾,本就不该大摆宴饮,他倒是好,一连摆了十几天。 就算你父亲不在京城,可孤还没死呢?他杨勇便俨然摆出一幅天下之主的样子来,真当这天下已是他囊中之物了么?” 晋王眼见独孤皇后动了气,连忙道:“母亲息怒,身子要紧。” 独孤皇后重重地喘了两口气,道:“那几日孤尚在病中,无法起身,有十几日不见他的人影,想训斥都找不到机会。 若不是你阿姊和晋王妃一直在旁边小心侍候着,说不定孤……便等不到你们回来了!”说到这里,独孤皇后也难得委屈红了眼眶。 “母亲——”晋王一脸的关切,心疼道:“母亲受苦了。” 独孤皇后呼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无妨,反正你父亲已经回来了,那个孽障自有人去教训他!” 正在这里,一个宫婢走了进来,道:“禀皇后娘娘,高良娣前来问安。” 独孤皇后气还未消,瞪了那宫婢一眼,喝道:“孤与自己孩儿谈心,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那宫婢吓了一抖,道了声“是”,便连忙退了出去。 晋王小心翼翼地道:“母亲,高嫂嫂她是个贤良的,侍奉母亲也是一番孝心,不知她怎么得罪了母亲?” 独孤皇后叹了一声,道:“孤哪里是对她,孤气得是那太子。” 晋王笑着劝道:“那高嫂嫂岂不是委屈了!” 独孤皇后忍着气道:“她的委屈又不是孤一个人给的?莫以为孤看不出来,太子他不喜欢高良娣,推高良娣出来,就是为了给他的云昭训挡箭使的。 否则,高良娣是高颎的女儿,凭她高良娣的出身教养,合该是个太子妃,何至于现在还是个良娣? 太子妃的位子,分明是想留给云氏那个贱妇的。” 晋王一惊,连忙道:“可是……可是……云氏的出身微贱,况且,母亲也曾亲自下令,云氏昭训,永世不得晋升啊!” 独孤皇后猛拍案桌,气道:“要不怎么说那太子是个孽障! 他分明没有把孤的政令放在心上,一心等着孤死了,人死政消,等到无人反对之时,再将那贱妇扶为太子妃。 等你父亲也不在了,那云氏便是皇后!” 说到最后,独孤皇后气得咬牙切齿,晋王连忙站起身来,跪下劝道:“母亲息怒!” 独孤皇后大口出气喘了喘,道:“可恨孤这身子不知还能拖多久,这天下难道要落入那贱妇之子的手里吗?” 晋王连忙抚着独孤后背,替着独孤皇后顺着气,道:“母亲莫气……母亲放心,大不了到时候孩儿一力反对,定不让皇兄违了母亲的意愿。” 独孤皇后吐出一口气来,道:“傻孩子,到时候,他为君,你为臣,你怎么斗得过他?他连孤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你呢?” 晋王红着眼道:“即便劝不得,孩儿也免力一试,不仅是为了母亲,也为了大隋江山,千秋永固。” 独孤皇后深深地吐出几口气来,抓着晋王的手道:“你放心,孤还活着呢,孤一定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天去。大不了,孤死的时候,就命那云氏陪葬便是!” “母亲——”晋王情深意切地叫道:“母亲不要说这种话,孩儿听不得。” 独孤皇后揉着晋王的手,心里一阵唏嘘,道:“你皇兄,怎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第428章 抱怨(二) 晋王深深叹了一声,道:“皇兄他……当了这么久的太子,受群臣拥护,受父亲器重,难免有自大之心……他本质不坏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他以前分明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又是长子,承载了你父亲所有的希望!” 独孤皇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经此一事,相比于孤,你父亲才更为伤心吧!” 晋王目光一闪,只道:“父亲这一路风餐雨宿,之前的身子便没有养好。如今回到这宫里,须得好生保养,还请母亲多多费心。”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后宫有孤,你父亲的身子,你尽管放心。” “母亲辛苦。” 独孤皇后摸了摸晋王的 头,道:“你也不用太懂事了,该偷懒就偷一下懒,快回府去歇着吧!” 晋王点了点头,“是,母亲。不过,孩儿听阿环说,阿姊如今住在弘圣宫里,孩儿还想去见见阿姊。 许久未见阿姊,今日进宫若不见她一面,心中总觉得不安。”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好孩子,还是你有情义,好在弘圣宫也在宫里,你顺便去看看。 你阿姊她也十分想你,见到你她也能安心许多。” 晋王站起身来,冲着独孤皇后拜了拜,道:“那母亲你不要再难过了,孩儿明日再来看您!” 独孤皇后感动地点了点头,道:“有你在,有你父亲在,孤不会难过了。 啊——对了,也不用急着明天就过来,好好在府上休息一些时日,等彻底休息好了,再来看孤也不迟。”独孤皇后叮嘱道。 尽管独孤皇后如此说了,晋王还是会每天都来的。 只是不会说出来,当下只管顺着独孤皇后道:“是,母亲,孩儿记下了。” 说罢,晋王又朝着独孤皇后拜了拜,不舍地退了出去。 晋王出了千秋殿,一路朝着弘圣宫而去。 行至弘圣宫前,那守宫的宫人见是晋王,也不有阻拦说要向乐平公主禀报,便直接引着晋王入了弘圣宫。 乐平公主正与白鹭子一起逗鱼,见来人是晋王,便展颜一笑,“阿摩?你怎么今日便来了?快快坐下吃些茶!” 乐平公主又忙着吩咐人上茶果点心上来。 晋王仔细端详了一阵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精神很好,目色明媚,精神很好,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心里惦记阿姊,特地过来看看!”晋王坐下,慢慢回道。 乐平公主也坐了下来,笑着道:“我有什么好惦记的?我日日与你那王妃一处,她难道不曾与你说过我的境况么?” 晋王含笑回道:“阿环倒是与我说了,只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总要亲眼看看才行。” 乐平公主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很好。” 晋王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这江南一行,让阿姊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样。” 乐平公主一顿,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别人再怎么说,自己都不放心,总要亲眼看看才行。元元她在江南很好,我放心了!” “只是放心么?”晋王意有所指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放下了!” 不知为何,晋王顿觉心里一空,道:“那……肖元元她——阿姊不要了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道:“时过境迁,所求不同了。以往我自然是有许多妄想的,后来慢慢舍弃了许多。直到见到她,心里便只想着一件事。” 晋王眼中有光闪过,问道:“什么事?” 乐平公主回道:“她好好活着,开心便好,便是我所求了!” “阿姊——” 乐平公主冲着晋王笑了笑,道:“说来也奇怪,这个念头一起,我便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心也放开了,没什么不如意的!” 晋王点了点头,道:“是谓:凡心一起万物生,道心一起天地宽。我就觉得阿姊当下的这个样子很好。” 乐平公主含笑低了低头,道:“她与我写了两封信,先一封是说她过年时遇到了一些趣事,近一封说她开了许多珍珠,托父亲带回来与我做遮面,只是不知道那珍珠现下在哪里?” 晋王回道:“那珍珠我倒是有幸见了,不得不说肖元元真是有好宝贝,那些珍珠个个浑圆硕大,颗颗精品,我都没见过那么好的,父亲都夸了好一阵子。 现下应交到了御造监,阿姊不日便能见到了。” 乐平公主一听,不由得喜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看看那珍珠好成什么样子。” “阿姊莫急,早晚都会送过来。”晋王笑着道。 晋王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也不枉阿姊疼那肖元元一场,肖元元拿珍珠出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心疼,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阿姊送过来的样子。” 乐平公主愣了愣,笑道:“她有什么好心疼的,她又不喜欢珍珠!只不过是别人喜欢,珍珠价高,她便以为我也喜欢,顺手送我的罢了。” “她不喜欢?”晋王一顿,道:“世上还有不喜欢珍珠的人么?” 乐平公主出神地想了想,回道:“有一年御造监的何稠送了一个琉璃瓶到公主府,我本想看看她的品味,便让她品鉴一下,你猜她如何说的?” 晋王一脸好奇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她怎么说的?” 乐平公主回道:“她说她没见过?” “呃……”晋王顿了一下,找补道:“琉璃瓶民间少有,肖元元没见过也是正常。” 乐平公主回道:“不是,她说她没见过这么丑的瓶子!” 晋王被噎了一下,道:“什么?”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所以呀,与其告诉她这个瓶子有多好看,不如告诉她这个瓶子值多少钱,否则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晋王失笑,叹着气摇了摇头,道:“怪不得她拿珍珠出来,还一脸的不在意,原来她是不知道那珍珠到底值多少钱!”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晋王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道:“那两匣子珍珠,不知道能买几件铺子,她若是知道自己送了几间铺子出去,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第429章 选士 想到肖元元一脸的懊悔的样子,乐平公主不由得也笑了。 “对了,有一事我要问你。”乐平公主道。 “阿姊请讲。”晋王连忙回道。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道:“李浑可仍在你的座下?” 晋王回道,“是,骠骑领参军。阿姊提起他是不是为了李敏?”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我想着娥英若是回了李府,难免又要跟李敏的叔父一家住到一起。 李敏那个叔母宇文氏是个嘴碎心毒的,我想让你赐一个宅子给李浑,让他们一家从李府搬出去!” 晋王怔了怔,乐平公主这句话信息太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了想,晋王开口先问道:“娥英与李敏和好了?”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算不上和好,不过娥英也大了,该她承担的事情总要学得承担起来。她既然是注定了是李家妇,一直这么僵着也不办法。此事已拖了两年,也该有个结果。” 晋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何要让我赐府邸给李浑呢?阿姊直接给娥英一个府邸不就好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回道:“娥英好面子,李敏父母早丧,长于叔父膝下,所以李敏对李浑有尽孝之谊。 倘若我赐了个宅子给娥英,让他们搬出去住,娥英便落了个撺辍夫君不孝的名声来。 相反,若是李浑自己有了新府邸,然后搬了出去,这就跟娥英与李敏没关系了。” 不知为何,晋王心里有些不滋味,道:“阿姊为了娥英,还是这么殚精竭虑,事无遗策。” 乐平公主笑着道:“当然,只是借你个名头,钱从公主府来出。” 晋王摆了摆手,道:“一个宅子不算什么,阿姊不用放在心上。”想了想,又接着道:“此事九曲八折,只怕那李浑看不懂当中的关窍,说不定还会把李敏一起带到新宅子里去呢!”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表面功夫只是给外人看的,当中内情直接说给他听,省得他李家还以为咱们杨家人只会委屈求全地讲道理,纵得他们半分都不知敬畏。” 晋王点了点头,道:“阿姊这么说,我就知道怎么做了,放心——李浑那边我定与他说清楚。” 乐平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换了话题,道:“对了,你这次回京要待多久?准备何时回江南去?” 晋王想了想,道:“暂时回不去,阿姊若想给肖元元捎东西,怕是指不上我了。” “没有。”乐平公主否定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晋王低头笑了笑。 乐平公主有些疑惑,道:“这次回来,你不就是为了护送父亲回京么?怎么,还有别的差事?” 晋王止住了笑,想了一想,一脸正经道:“不瞒阿姊,这次跟父亲回来,确实有别的事情。” 乐平公主一怔,想必是朝廷上的事,便轻轻‘哦’了一声,没有接着问下去。 晋王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直言相告,道:“父亲已经决定开科选士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有些担忧,道:“开科选士?” 晋王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朝堂之上,皆为士家子弟,家族越大,当官便越容易。一旦开科先士,选拔民间寒士入官,乃是断了士家垄断朝堂的根基。” 乐平公主自然听得明白,忧心道:“我身处深宫,可我也知道此番阻力不小,所以,父亲把你叫回来,是为了让你出头——让你打前锋的!” 晋王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道:“父亲他可知……此番一来,便是让你得罪了天下所有的豪门旺族!” 晋王复又点头,道:“父亲岂能不知!可是太子他与父亲政见不同,不旦从一开始就阻挠开科选士,甚至私下结交各地豪族。 我若是退了下去,父亲岂不是要孤身一人对抗整个朝堂了?” 乐平公主心下一震,缓了缓,道:“那……你万事小心些。” 晋王安慰地笑了笑,道:“天下分治,终不是安定之策;皇权至上,天下才能稳固。开科选士只是个开始,尚不算有多危险,阿姊暂且安心。”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更显得忧虑,但却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一宫婢上前奏报,“禀公主,午膳已经准备妥当,可要用膳?” 乐平公主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道:“阿摩,在我宫里用些膳吧!” 晋王醒过神来,忙道:“哎呀,都这么晚了,打扰了阿姊这么久。我还是回府去,阿环还等我回府呢。” 乐平公主也不强留,道:“也好,我在江南时,记得晋王妃最喜欢一道红烧粟藕焖羊肉,这道菜十分的费火侯。今日早间刚好命司膳房备了这道菜,我派人找个食盒,你带回去吧!” 晋王听了,也不推辞,咧着嘴谢道:“我替阿环多谢阿姊。” 说罢,乐平公主便命人拿了食瓮装好,又用食盒提着,交予晋王带走了。 此时此刻,公主府内,宇文娥英刚刚从菜园里翻土回来,当下正是午膳时分,宇文娥英一边净着手,一边让人为她脱下身上被泥土弄污的围裙。 宇文娥英洗完手,又用着真丝面巾轻轻拭了拭额间的汗,瞄了一眼站在堂前的李敏。 宇文娥英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但不知为何,李敏心下竟有些忐忑。 李敏按下忐忑的心,劝慰自己道:没关系没关系,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若不是公主在,单凭她一个人,闹不出什么事来。 宇文娥英在桌前坐好,身旁的婢女连忙开始为宇文娥布菜,宇文娥英先喝了一汤,润了润嗓子,便开口道:“李公子,伤可好了?” 短短一句话,无一字不是讽刺。 李敏当然知道,上次他在彭国公府那一番遭遇,定是这宇文娥英在背后搞的。 可他却毫无办法,莫说是宇文娥英,就算对那刘居士,他李敏碰到了也只能倒霉认栽,根本没有人为他伸冤。 第430章 尊卑 那一日,刘居士将李敏掳进彭国公府,扒光了衣服,套上车轮,又棍棒打了半日,竟然十分有分寸的没有打死,还小心地送回了李府。 至此李敏在府里休养了好几个月,一为养伤,二来这事传将出去,他实在羞于见人。 若不是今天宇文娥英派人请他上门来,李敏估计要在府里生根发芽了。 李敏当下脸色通红,狠狠瞪着宇文娥英,一句话也不说。 宇文娥英不以为意,抬眼扫了扫李敏,嘴角勾了勾,道:“我不妨告诉你,刘居士是我安排的,怎样?你是不是恨极了我?” 李敏心下暗暗一惊,不得不重新认识认识眼前的宇文郡主,干涩地问道:“为什么?” 宇文娥英一脸的莫名所以,道:“你不觉得——你就欠这一顿打么?” “郡主,莫要欺人太甚!”李敏脸色发白道。 宇文娥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罢了罢了,反正依你的道理,错都是别人的,天下就你一个人是对的。” 李敏忍了忍,没有说话,宇文娥英没有理它,指着不远处的牛肉,对着一边的婢子道:“我要吃那个香蒜煎牛肉。” 那婢子连忙为宇文娥英夹了几块,放在宇文娥英面前的碟子上。 宇文娥英心情好,胃口也好。她故意在午膳时分把李敏找来,让他看着她吃饭。 倒不是为馋他,就是想告诉李敏,她宇文娥英用膳,你李敏只有站着的份,上不了桌。 李敏当然看出了宇文娥英的意思,忿忿然道:“郡主既然无事,在下也不打扰郡主用膳了,告辞!” 宇文娥英没有说话,李敏转身朝着堂外走去,刚走了两步,便有两个宫婢伸手拦住李敏的去路,当中一人喝道:“大胆李敏,郡主尚未允你出去,你胆敢擅自离开,你当着公主府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 李敏冷冷哼了一声,道:“主人无礼,我当客人还怎么待得下去,我竟不知道,这公主府的待客之道真是别具一格!说出去,不怕外人笑话!” 说罢,李敏也不理那个宫婢,伸手打开拦他的手,气冲冲地便想着出去。 那宫婢是乐平公主身边的武婢,是有几分功夫底子在的。日常里跟在乐平公主身边,平时从不显山露水,这次是宇文娥英特地跟白鹭子借来的。 那武婢见李敏不敬郡主,还倒打一耙,顿时便也没有客气,冲着李敏的腿窝处就是一脚,那李敏啊的一声,跪在地上。 李敏双手撑地,气得眼眶泛红,转过头怒道:“宇文娥英,你到底想干什么?” 宇文娥英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如你所见,本郡主在仗势欺人呢!” “你……”饶那李敏空有一番道理,碰到宇文娥英这种耍无赖的,他也毫无办法。 宇文娥英看着气结的李敏,很是得意,道:“我既能派外人折磨你,也能自己动手,你也尽可以将我的恶行宣扬出去,本郡主也毫不在意。” “你到底做什么?”李敏刚想爬起来,那武婢又是一脚,李敏复又跪在了地上。 “和离!”宇文娥英道。 李敏怔了怔,道:“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宇文娥英道。 李敏眸色一黯,道:“凭公主府的势力,想要和离还不容易?何苦会拖了到今天?”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关乎了新旧两朝的利益关系,根本不能由得她作主。 “既然如此,那就不和离。”宇文娥英从善如流道:“不过……”李敏盯着宇文娥英:“不过怎样?” 宇文娥英道:“你我空有夫妻之名,即无夫妻之实,也无夫妻之情,两府分居下去,也实属不像话……” 李敏顿觉得一阵疑惑,难不成这宇文娥英是想跟自己求和么? “郡主要想要如何?”李敏问道。 “自然是回李府去。”宇文娥英淡淡地说道。 李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郡主——可是想通了?” 宇文娥英笑道:“自然是想通了,当初我初入府时,也想着亲你敬你,顾着你李家的面子,敬着你府里的长辈,可好像你并不领情。” 李敏一慌,连忙辩解道:“是郡主误会了,我们李府从未……” “既然如此——”反正李敏死不承认,宇文娥英也懒得听他分辩,直接打断道:“你李敏不承好人情,那本郡主索性作个恶人。” 李敏想站起身来,刚起来一点点,又被身后的武婢一脚压了下去。 李敏又想挣扎起身,那武婢直接上手,扭着李敏的胳膊将李敏又压了下去。 饶是这两番下来,李敏依旧好声好气道:“郡主,你我本能好好相处,回府之后,我定怜你爱你,不再让你受那闲气!” “大可不必!”宇文娥英摆了摆手,道:“反正往日的事,你也不觉得你哪里有错,本郡主也不强求你改了心志。 往日在李府受气,只怪本郡主太过懦弱,才纵得你们尊卑不分。” 说到这里,宇文娥英站起身来,走到李敏身边,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高下立判。 宇文娥英弯下腰来,拧着李敏的脸细细端详了一阵,心道旁人都说李敏生得好看,连自己的母亲也是看上了李敏的容貌,才将他纳为郡马。可她宇文娥英怎就觉得这张脸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厌恶呢? 李敏满脸通红,对上宇文娥英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更觉得羞愤,使劲别过脸去:“郡主——” 宇文娥英又将李敏的脸别了过来,盯着李敏狠狠道:“李敏,你要知道,我为主,你为仆;我为尊,你为卑。 记住今日的感觉,日后若再想跟我讲道理时,就好好想想今日。” 说罢,宇文娥英一甩,将李敏的脸甩开,起身摆了摆手,示意那武婢放开李敏。 那武婢松开手来,李敏却没有爬起来,垂头跪在地上,默然了半天。 宇文娥英坐回到餐位上,最后冷声道:“过几日,我会派人去李府打理房舍,我会自行回去。……你走吧!” 第431章 纷争(一) 三月下旬,杨坚回京已有二十多天,待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开始复朝。 这些时日以来,为了开科选士的事,朝堂之上争议不休。 朝堂之上一共四派人,第一派是赞同派,他们认为开科选士,选贤任能,创新之举,理应施行。 第二派为反对派,他们认为隋朝如今施行的推举制最为恰当,每年由各州推举上来的人才,已经够用。如今天下之才已尽在朝堂之上,再另行开科选士,实属多此一举。 第三派为骑墙派,自己也没有主见,只在一旁看着风向再慢慢站队。 第四派为大佬派,心中都早有立场,只是不能明面上说出来。那些赞同派和反对派不过是他们的白手套,大佬们各自由他们的手下去争辩,而这些大佬表面上还要维护着一团和气。 这些大佬在朝堂之上几乎不发一言,一旦下朝,却各自奔忙。 晋王这些时日来一直忙得很,不断的去结拢底下官员,游说非关中士族,想努力促成这件事,每每都忙至深夜。 自然这些都是在杨坚的授意之下做的。 而太子则与一众豪门士族过往甚密,也是日日私下密谈相商。 当下朝廷所施行的推举制,每年各州推举上来的人才,大都是当地的豪族。 朝廷的官位是有限的,各地豪族本来各自为敌,互相敌视。可如今这科举一出,岂不是将本就不多的机会,又分给了低门寒士? 所以,这次士家豪族便结为一气,纷纷投靠于太子杨勇。那势头之盛,让晋王有些支撑不住,在朝堂之上隐隐有败落之势。 然而在当下朝堂之上,有一个人最为关键,也最为为难——左仆射高颎。 大兴城的春三月,冰雪消融,榆柳吐绿。 “独孤——”杨坚看着大液湖中,春水微漾,对着伴驾的高颎问道:“这几日来太子与晋王相争的厉害,你怎么看?” 高颎满面愁容,这表面上是太子与晋王两人在朝堂斗法,实则是当今的陛下与各地的豪族势力相争。 他高颎身为百官之首,与杨坚一家交往甚深,更是出身于独孤府上,按理来说本该与杨坚站在一处。 高颎拧着眉,开口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朝堂之本。晋王殿下为臣为弟,都不该与太子相争。” 杨坚听完,心中很是不快,瞪了高颎一眼,道:“你装什么傻,晋王一向听话懂事,怎会不懂为臣之道?” 高颎看了一看旁边的晋王,道:“既然晋王殿下懂得为臣之道,老臣便放心了。” 晋王心里堵着一口气,但是也知道这个高颎在朝堂之上份量极重,若是他坚持不同意的事情,就算是杨坚,也得让上几分。 所以晋王闭口不言,只听杨坚与高颎怎么说。 杨坚压了压心中的火气,道:“朕听闻,东宫近日门庭若市,独孤你可有去凑凑热闹?” 高颎一脸坦荡道:“前几月太子监国,主事六部甚为妥当。 如今陛下刚刚回宫,接管朝堂事务,六部诸事还有些不通之处,皆需要太子从中调和。 近来,太子不但要协调六部,还要逢迎上意,不免忙了些。” 话虽说的难听,被有心之人听了必会生事,可确实也是实情。 杨坚哼了一声,道:“太子贤良,朕都得借他的力,承他的情。” 高颎顿了顿,劝道:“太子乃陛下长子,又身肩重任,可近日来多为琐事所扰,实在辛苦。” “琐事?”杨坚被气笑了,喟道:“独孤啊独孤,你装傻也该有个限度。你当这开科选士之事,是朕故意要给太子找麻烦么?” 高颎拜了一拜道:“开科选士只是小事,陛下一言便可以定之,放在朝堂之上让百官议论,不过是想看看风声……” 杨坚哼了一声,高颎看了看晋王,道:“陛下故意让晋王殿下出面,与太子相争,太子他难免心中不安呢!” 这家伙分明是在挑拨他与晋王之间的关系,这话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杨坚与太子还是亲近的,晋王不过是杨坚手上棋子罢了。 杨坚看了看晋王,见晋王脸色如常,又瞪了高颎一眼,道:“老家伙,你听不懂朕说什么吗?朕是在问太子与晋王谁对谁错么?朕问得是这开科选士是对是错!” 高颎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这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杨坚皱了皱眉,高颎接着道:“晋王殿下要开科选士,太子殿下一力阻止。只要开科选士之事成了,天下人人都谓晋王才德,那置太子于何地? 所谓此消彼长,太子之位不稳,朝堂不安,还请陛下三思。”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杨坚气得叫道:“若是太子干扰朕施行国政,朕还立他做什么?” 高颎直言道:“太子乃是嫡长子,以天命论,以宗法论,太子之位属于他乃是天定之数,旁人怎能可比。 悖天而行,逆礼而为,必遭天刑! 陛下乃一国之君,代天行事,如若悖天逆礼,废长立幼,岂不会引来天遣,祸及百姓?” 杨坚一愣,看了看晋王,没忍住——忽尔笑了。 晋王先是一怔,明白杨坚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高颎这一番话,若是放在以前,杨坚必会犹豫一番。 可这此番从齐州归来,自肖元元给杨坚打了一针毒鸡汤之后,再听高颎这番话,反而让杨坚生出了逆反之心。 高颎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个,笑得莫名其妙的父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臣的话有什么好笑之处么?” 杨坚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挺好的。” 说完这一句,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高颎更是疑惑了,刚刚他那番话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说出来不外乎有两个结果。 第一,杨坚不同意大怒,骂他一顿,这样一来说明杨坚可能会有废储之心。 杨坚没有生气,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即便不会当面认错,也会神思惘然,心绪不佳。 第432章 纷争(二) 总之,都不该是现在失笑的样子,好像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更让他疑惑的是,不止杨坚觉得好笑,那晋王也觉得好笑,真是好生让人摸不着头脑。 晋王笑着开口道:“高仆射多虑了,本王对东宫并无觊觎之心,开科选士不是为了本王的名望,单只是为了稳固朝堂。 自汉以来,这世间只有百年的世家,却无百年的朝堂。然而各地的世家利益不均,纷争不断,少有安宁之日。 朝堂若只依附于世家而存在,终是不能长久的。” 高颎愣了愣,看了看杨坚,这开科选士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削弱士家,这个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放在明面上说出来。 晋王忽然当着他的面,把话挑明,倒让高颎心中震了一震。 这个道理高颎怎么能不明白,可是世家百年不是说说而已,各地的世家不但可以自行征收赋税,自行收编行伍之人,任由他们坐大,终是隐患。 这数百年的纷乱之源,便是南北各地的豪族势力相争而致,连如今大隋朝廷也是出身于豪族。 若想要铲除各地世家,谈何容易。 晋王未必有他说的那般坦荡,他与太子相争是真的,他想取而代之也是真的。 但是,晋王却敢力主开科选士 ,这不是公然与天下世家结仇么? 高颎眼中有些晦暗不明,不由得看了看杨坚,心中又是一震。 杨坚让自己的二儿子去得罪世家,又任由太子去结交世家,其实也只是为了分化世家的联盟。 而杨坚自己藏在幕后,进可攻,退可守。 两个儿子都是棋子啊! 高颎叹了一叹,违心道:“既然晋王殿下这么说,臣也就安心了。”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行了,既然你安心了,太子应也能安心了。” 安心才有鬼,高颎心中一片惨淡,尽管杨坚能保证当下没有废太子的心思,可科举选士的争端,如今还摆在桌面上。 只要晋王赢下这一局,他在朝野内外必能声望大增。何况日后通过开科选士入朝的才子们,都会归于晋王门下。 而且,这陛下是摆明了要支持开科选士的。 太子的势力当下虽然不会消亡,可未来晋王声名崛起,后继又有源源不断的官员投入到他门下,太子又能撑到几时呢? 这边高颎愁心不减,杨坚倒是来了兴致,道:“近来伽罗身子大好,也不像往日那般不能下床了,这宫中人多纷乱,朕想带她出去走走。” 高颎顿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道:“陛下莫不是想带皇后娘娘到岐山去?” 杨坚点了点头,道:“是呀,那杨素不是把行宫建好了么,刚好朕带伽罗去看看。对了,上次朕让你去验收行宫,还没来得及问你,那行宫建得如何?” 高颎想了想,回道:“回禀陛下,臣奉命前往岐山验收行宫,那行宫华美壮丽,奢侈异常……”高颎没有说下去,等着杨坚做反应。 高颎素知杨坚不喜奢靡,对待自己的儿女都十分严厉。这杨素将这行宫建得这么奢华,必会惹得杨坚不快。 杨坚点了点头,道:“越国公甚是敬重皇后,这次他这么快的将行宫建好,也是十分地尽心了。呃——晋王——” “儿臣在。”晋王应道。 “朕这两日就带你母亲去行宫看看,你和晋王妃陪同吧!”杨坚道。 高颎一愣,杨坚的反应完全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皱了皱眉,低头道:“陛下,臣有本有奏。” 杨坚看了看高颎,道:“卿有何话要说,直管说吧!” 高颎顿了顿,道:“臣参奏右仆射杨素,为谄媚君上,修建行宫之时,侈华无度,为了缩断工期,大行苛政,行虐民之举!” “虐民?如何虐民?”杨坚疑问道。 高颎继续道:“臣自岐山归来后,私下里派人去探访,那杨素为了尽快将行宫建好,讨好陛下与皇后,他便逼迫劳工日夜操劳。 去岁大旱,天暑难耐,民丁不受其劳,累渴而死着甚众,尸盈于道。 天热生蛆,尸臭难闻,杨素将死者焚尸于道旁,一埋了之,致使民怨沸腾。还请陛下详查——” 杨坚听完,脸色一黑,怒道:“朕只道杨素治军严酷,孰料其有虐民之举。这行宫是为朕下旨为皇后所建,杨素此举岂不是让朕结怨于天下。来人,召杨素即刻入宫——” “陛下息怒,”高颎开口道,“右仆射当下并不在京中,为保公证,还请陛下派人前去详查,有了实证,再做处置不迟!” “是啊,父皇。”晋王看了高颎一眼,开口道:“去年关中大旱,本来就有饥民死于灾祸之中,且受灾情所困,多地都有争抢之事发生。 可是儿臣却听闻在右仆射治下,并未发生暴动,可见右仆射治军严谨。” 晋王这一番话,让杨坚顿时冷静了下来,看了看高颎。这高颎与杨素向来不和睦,有所夸张也是可能的。 晋王的话也有道理,所谓盈尸于道,那些尸体是受灾死的,还是建行宫死的,这也说不准。 如果杨素真的有此暴虐之行,为何没有听说杨素治下有军民反抗呢? 晋王看了一眼高颎,不由得挑了挑眉,他倒不是真觉得杨素无辜,只是单纯想噎一噎高颎罢了。 这高颎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开口闭口都是太子,让晋王心头火大,早想锤他一顿了。 杨坚顿了一顿,道:“只是这一查,不知要查到几时。” 晋王听明白了杨坚的意思,道:“反正那行宫已经建好了,父皇不如先带着母后过去看看,后面慢慢查。若是查有实证,也不耽误惩治右仆射。” 杨坚觉得也有道理,那行宫既然好不容易建好了,白白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不如先带独孤皇后过去住些时日,于是便点了点头,道:“也好。” 高颎眉间一皱,还想再说什么:“陛下——” 第433章 搬府 “独孤卿——”杨坚打断道:“太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与太子之间有情分这不假,但莫要因为这些情分,就蒙蔽了你的是非之心。太子若是失德,朕也不能将江山交予一个失德之人。” 高颎被杨坚打断,又被杨坚用太子警告了一番,顿时有些发懵,连想说什么都忘了。 “陛下——太子他夙兴夜寐,一切为了朝廷啊!”高颎道。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道:“那倒真是辛苦他了。” 高颎觉得,自杨坚从齐州回来之后,好像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高颎本来还想再将杨素参上一参,坚持让杨坚惩治杨素。可转念一想,如今太子已经惹得陛下不快,倘若连他都失了圣心,那才真是没有回转之地了。 于是高颎便忍了下来,反正那杨素虐民之举也是实情,根本经不住查。待杨坚自己查出来的时候,他只要在旁边拱拱火就好。 高颎缓了缓,开口道:“陛下圣明。” …… 前些日子天气晴好,宇文娥英大张旗鼓地搬回了李府。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足足搬了三天才搬完。 这次回到李府,宇文娥英不由分说,只给李敏留了几个之前贴身照顾的小厮和婢子,剩下的全都发卖了出去,换上了公主府的侍婢。 宇文娥英还复刻了公主府的司衣、司膳、司行来供应日常所用,以前那种在李府看人脸色要人要物的日子,宇文娥英想起来便觉得呼吸不畅。 接着,宇文娥英又命开始大修院落,看着不顺眼的花木通通砍了去,又扩了后院,专门供宇文娥英种菜用。 这一番大阵仗下来,李敏的婶母宇文氏自然不喜,有心上来阻拦,可公主府的侍卫和婢子,完全不理会这个外人,甚至连宇文娥英的面都没有见到。 宇文氏在宇文娥英身边吃了瘪,又想去找李敏分说,可没过几日,李浑便收了晋王赏赐的府邸,两人带着家当一起搬去了新府。 这几日来,李府又是搬进,又是搬出,纷乱不已,外人看来好不热闹。 好在公主府的人训练有素,自李敏叔父一家搬出李府,李府顿时平静了下来。 李敏穿过院墙,目光看着院子里的宇文娥英,正蹲在地上用铲子挖土,似是在种什么东西。 田嬷嬷在身后打着扇子,劝道:“郡主,大正午的,歇歇吧!” 宇文娥英一边铲土,一边道:“午后我还要去和阿珍一起打牌去,早些把这胡瓜种子种下去,打牌的时候就不用记挂着了。” 田嬷嬷笑了笑,宇文娥英种起菜来十分用心,原先种在公主府的菜苗,这次也被宇文娥英连菜带泥挖了过来,看来宇文娥英这次回李府不是一时间兴起,当真是准备长住了。 田嬷嬷余光扫到李敏,小声提醒道:“郡主,郡马来了,你这满手灰扑扑的——” “来便来吧,理他做甚。他若不喜欢,走就便是!”宇文娥英没好气道。 田嬷嬷有些担心,之前宇文娥英在李敏面前小心翼翼,尚且落得个两府分居的下场。 近日虽然回到了李府,可宇文娥英与李敏相处的时间,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在田嬷嬷心里,宇文娥英有了主见固然是好,可是日后终归要与李敏共处一室,夫妇二人关系太冷也不好。 李敏看着不远处的宇文娥英,心下里不知是何滋味。说不上不开心,却也有些忐忑。 他之前虽常常到公主府门前守着,但实际上见到宇文娥英的次数少之又少。 即便是见到,也不过是遥遥一个侧影,或是一车之隔,冰冷刺骨。 这些时日见她的次数多了,发现她变了好多。 她长高了许多,整个人的面相似是也长开了,眉目舒展,多了几分风情。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好似五官排列组合似地放在脸上,看起来寡淡无味,让人没有兴趣。 她见他依旧是冷冷淡淡,有话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倒不似那日把他叫公主府凶狠的模样。 许是府上的人都被她换过了,所以如今她在府里自在得很,行走坐卧,李敏竟能从她身上看出几分乐平公主的神韵来。 他喜欢的诗词歌赋,她都不喜欢。她喜欢找人打牌,喜欢种菜,还喜欢把自己种的菜交给司膳房,自己种得自己吃掉。 想到这里,李敏不由勾了勾嘴角,自古劝课农桑皆是国政,宇文娥英身为皇家贵女,身体力行地做农事,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田嬷嬷等了许久,只见那李敏站在院墙处就这么远远看着,看着田嬷嬷心里一阵焦急,要么走近些看,要么就走人,杵在那里做什么? 不一会儿,宇文娥英将身边的种子种完,又看了看还空着地方,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块地有些大了。 “郡主,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田嬷嬷劝道。 “嗯。”宇文娥英拎起铲子,“那我们回去用膳。” “是。”田嬷嬷应罢,跟着宇文娥英向院外走去。 行至院门处,见李敏还在此地等着,宇文娥英便停下来,问道:“郡马有事?” 李敏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转而道:“眼下该用膳了……” 宇文娥英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是……司膳局克扣郡马的膳食么?” “呃……不是。”李敏连忙澄清,道:“你回府这么久,还不曾与你一起用过膳。” 宇文娥英明白了过来,干脆道:“那便一起用吧!” 宇文娥英也不多话,径直朝着自己的房中走去,李敏本想带她去正厅,可看着宇文娥英的背影,硬是开不了口。 终是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算了,去她房中用餐也没有什么不对。 走了不久,便行到宇文娥英的院中,正屋摆了餐桌,二人分两端坐好,田嬷嬷便开始安排午膳。 公主府司膳局的菜品,在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连京中第一楼的如意楼里的菜式,都甘拜下风。 第434章 用膳(一) 毕竟这两处都是肖元元的手笔,虽然有些菜品不同,但大致风味上相差不大。 有些士家吃了公主府的席面之后,一时间馋痨犯了,实在忍不了就到如意楼里解解馋。 如意楼里的菜品虽不如公主府的精致,但胜在花样繁多,且容易吃得到。李敏与人一起宴饮之时,也多次都订在如意楼里,有时候不去吃一顿,心中便想念得紧。 这几日里李敏吃着府上的饭菜,心想着以后不用再去如意楼解馋,倒是一件幸事。 两人各自用着餐,相对无言。宇文娥英是因为对李敏无话可说,而李敏则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用了几口之后,李敏尝试着开口道:“郡主,如今你也是府上的主母了,日后用餐去正厅吧!” 宇文娥英听言,直接回道:“不去。” 李敏觉得有些奇怪,他的这个提议并不过分,夫妻二人在正厅用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于是便问道:“为何呀?” 宇文娥英双眉蹙起,道:“不想去。” 李敏正身,接着开口:“郡主,在正厅用餐那礼法所定——” “郡马——”宇文娥英打断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何会在自己房中用膳?” 李敏顿了顿,道:“就算……郡主偶尔想犯懒,想在自己屋中用膳也是可以的,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郡主独自一人在屋中用餐,我独自一人在正厅用餐……若是传将出去,外人只会说我们夫妇失和。”李敏好声好气地劝道。 宇文娥英嘲弄地笑了一声,道:“郡马的记性真的不大好,本郡主难道是因为偷懒、才自己一人躲在屋里用膳得么?” 李敏想了想,脸色微变,宇文娥英接着道:“看来是得提醒郡马一下,当初我入李府时,每次用膳也是早早就到了正厅。 可你的那个婶母也在正厅之上,她虽是长辈,可终究又不是婆母,她竟然做在主位之上,三番两次暗示本郡主,要本郡主伺候她用膳! 当时也是本郡主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与她论君臣本分,岂料她没有得逞,便开始对我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李敏喉间干涩,挤出一句话来,道:“婶母她当时所为,确有不敬之处,可她毕竟……”顿了顿,转而道:“叔父一家已经搬出去了,如今李府上下,都是自己人,你不必再介意了?” 宇文娥英冷冷笑了一声,道:“郡马,你凭什么觉得时间过去了,事情也就过去了?我就可以放下了?你与其想着为你那婶母辩解,不如好好想想当初你做了什么?” 李敏愣了愣,不解地问道:“我做了什么?” 宇文娥英放下手中的汤勺,道:“你什么也没做!” 李敏脸色微微有些愠色,道:“郡主——” 宇文娥英打断道:“一个是你的婶母,一个是你的新妇,你一个大大夫,不愿掺和到两个女人这点的鸡毛小事中来。 所以,你便躲了起来,不是入宫,便是与人去赴宴。把我一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府里,也从不管我做什么,想什么。 也是因为你的不作为,不担当,才让我在李府处处受限,连一些婢子都敢与我摆脸色!” 李敏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道:“日后不会了,郡主一直把那些日子记在心里,痛苦得是你自己!” 宇文娥英一副了然地看着李敏,失望地摇了摇头,道:“你向来只顾着自己,我怎么能奢望你能感同身受呢?” “郡主——”李敏不满地叫了一声。 宇文娥英冷声道:“你说得对,每次想到当年在李府的日子,本郡主都痛苦得要命! 不妨直言告诉你,本郡主天生心眼儿小、记性好,尤其擅长记仇。 你如今非要我到正厅用餐,是逼着我一再地去想起你那可恶的婶母么? 那正厅我每去一次,便会厌恶你婶母多一分,也会厌恶你多一分, 如何?现在——你还要本郡主去正厅用餐么?” 李敏脸色微微发青,看着面色冷然的宇文娥英,艰涩道:“你不想去——便罢了!” 宇文娥英朝着李敏笑了一声,嘲讽道:“看看,就算是把事实甩到你脸上,你也会反过来说是别人的错。 什么叫我不想去便罢了?这话说得好像是本郡主无理取闹似的。” 被宇文娥英直言戳破,李敏顿觉得十分难堪,一点胃口也没了。 看李敏吃不下饭,宇文娥英反而有了胃口,重新拿起桌上的筷子,一旁的婢子见状,连忙上前为宇文娥英布菜。 李敏忍着声道:“三年前你年纪尚小,不通人事……” 宇文娥英扫了一眼,警告地打断道:“你又想错处归于我了?” 李敏一愣,又转而道:“公主她说,你不通人事——” 宇文娥英脸色一凛,喝道:“怎么——又是母亲的错?” “郡主——”李敏无奈地叫了一声,“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我们日子还长着,总要向前看。” 宇文娥英冷冷一声,道:“每次与你说话当真白费口舌——” “我——”李敏急道:“你的意思我都懂……” “你懂什么?”宇文娥英反问道:“你知道我受了委屈?然后呢?然后你什么也没做,如今你还要我忍着委屈继续过下去,是这个意思么?” 李敏气得脸色微微发白,冲着满屋的侍婢吼道:“你们都出去!” 屋内一众侍婢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动身,李敏只好放软了语气对着宇文娥英道:“有些话,我得私下与郡主说。” 宇文娥英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朝着田嬷嬷挥了挥手。田嬷嬷明白了宇文娥的意思,便冲着屋中的侍婢招呼道:“先出去吧!” 屋中一众侍婢领了命,也不敢多说话,纷纷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宇文娥英、李敏和田嬷嬷三人。 见屋中众人都已走得差不多了,宇文娥英将目光转到李敏身上。 “说吧,今日郡马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宇文娥英开口道。 第435章 用膳(二) 所谓的让宇文娥英回正厅用餐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值得李敏大费周章地找她来蹭饭。 李敏一定是为别的事来找她的。 果然,李敏沉吟了片刻,思索着从哪里讲起,才能不让宇文娥英误会。 终于慢慢开口道:“郡主,你我成婚之初,乐平公主便将我私下叫去,说郡主年纪尚幼,不通人事……” 说到这里,李敏又怕宇文娥误会,连忙接上下一句,道:“她要我暂时不要与你行房。” 宇文娥英听到这里神色自然,回道:“此事我知道的,母亲是怕我年纪太小,与你行房会伤到我。” 见宇文娥英没有误会,李敏舒了一口气,道:“正因着此事,我当时为了让公主安心,才有意避着郡主……”一边说着,李敏一边观察着宇文娥英的神色。 宇文娥英没有说话,忍着不适听李敏讲完。 李敏接着讪讪道:“说来,我们没有圆房,尚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如今你……年过十六,也已成人……” 李敏有些尴尬,又找补道:“当初我们关系疏离,使得你受了委屈,也是因为我们没有圆房的缘故!所以——” “所以什么?”宇文娥英忍不住反驳道:“所以,只要圆了房,当初那些冷漠、忽视、鄙夷我就能通通接受了是么?” 李敏无力叹了一口气,只要宇文娥英仍旧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就不可能与宇文娥英有下一步的发展。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敏只好换了一种方式道:“如今我们都不孩子了,夫妇同房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宇文娥英冷静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其实同房这种小事,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虽未经男女之事,却也知道——要行此事也得两厢情好才得滋味。 且不说你本就对我无意,与我成亲不过是为了公主府的权势。更何况我对郡马也丝毫离提不起兴趣来,这一样来,你我同房还有什么意思?” 宇文娥英一脸的坦荡,丝毫没有娇羞之态,倒让李敏脸色通红,结结巴巴道:“可是……我——”他有些说不下去。 宇文娥英冲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道:“你若觉得难受,姬妾、外室、少妻想要多少都可以,别在本郡主面前晃就行。” “说什么混话!”李敏气道:“你与我讲这些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郡马难受么?”宇文娥英体贴道。 李敏气得站起身来,道:“郡主当我李敏是什么人?当——当我是那好色乐淫之徒吗?” 宇文娥英抬头看着站起来的李敏,想当初她为了在李府待下去,那么在意所有人的想法,李敏的、宇文氏的、甚至一些侍婢的想法,可如今看着激动的李敏,她却觉得他们的想法是如此好笑。 宇文娥英淡淡回道:“三年前我下嫁于你,和三年后我又重新回到李府一样,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李敏问道:“什么目的?” 宇文娥英道:“都是为了找一个,为世人所容的居处罢了!” 李敏愣住了,宇文娥英接着道:“不同的是,三年前我太贪心了,除了想要一个居处,还想要一个体贴夫君,一个舒心的府邸。” 李敏不知为何,心里似是被刺了一下,道:“如今呢?” 宇文娥英将眼瞥向别处,道:“如今只要有个还算舒服的居处,我就满足了,至于你人品如何,人在哪里,我都不在意。” 李敏心下里一冷,弯下身道:“以前的事,真的让你无法原谅么?” 宇文娥英疑惑地看着李敏,道:“郡马又做了什么事,凭什么要求我原谅呢?” 李敏怒道:“就算郡要要做我什么,总得让我知道我做错什么?” 李敏没有做错什么,他错就错在什么也没做。 宇文娥英懒得再与李敏掰扯那些旧事,说也说不清楚,身子向后挪了挪,拉开了与李敏的距离,道:“你没错,错就错在我不喜欢你,这总行了吧!” 李敏直起身来,摇了摇头,道:“你不喜欢我?” 宇文娥英此时已完全没了吃饭胃口,看了一眼田嬷嬷,道:“把膳撤了吧,吃不下了!” 李敏看着满脸不在意的宇文娥英,气得逼上前来,又问道:“你不喜欢我,你为何不喜欢我?” 田嬷嬷一看,李敏似是有些失了理智,生怕他一不小心伤着郡主,连忙上前扯住李敏,叫道:“郡马无礼,退后。” 李敏一把甩开田嬷嬷,盯着宇文娥英,道:“你说——为什么?” 宇文娥英咽了下半口气,满脸的真诚,回道:“你的品行在我心中不堪至极,这就不说了。单论你那长相,我就十分的不喜欢!” 长相?李敏愣了愣,不由得失笑,问道:“我长相如何,郡主莫不是自欺欺人?连我都不喜欢,但问郡主在这京中,谁人的长相能入得了郡主的眼?” 宇文娥英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说呀?谁?”李敏又问道。 宇文娥英抬起头来,道:“元元比你好看多了!” “元元?” 李敏先是一脸的茫然,忽然回过神来:“肖娘子?” 宇文娥英没有说话,李敏脸色一白,猛然想起乐平公主的癖好来,喝道:“荒唐!” 宇文娥英冷哼一声,道:“元元是个女子,生得那般美貌,我都不曾见她如你这般自得。” 李敏退了一步,指着宇文娥英道:“你分明想拿一些姬妾打发我,自己去放浪快活!” 宇文娥英回道:“你内心污秽,看人便污秽,我当真与你没什么好讲,田嬷嬷——命人将郡马请出去——” “你敢——”李敏气道。 哪有什么不敢的,田嬷嬷才不理会李敏的叫嚣,当下便冲着外面喊道:“来人,请郡马出去!”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侍婢走了进来,李敏一愣,还未做出反应,那几个侍婢上前,先将李敏与宇文娥英隔开,又一步一步地将李敏逼出了房去。 第436章 儿子 李敏走了,屋子里顿觉得呼吸通畅了不少,田嬷嬷依旧有些担忧,对着宇文娥英提醒道:“郡主,郡马他今日提起圆房之事,怕是别有打算,不是一时心起。” 宇文娥英看了看已经冷掉的饭菜,冷声道:“不用理他。” 田嬷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李敏被赶出了宇文娥英的院子,看着院外守着一众婢子,顿觉得羞恼不已,甩手离去。 行至自己的院落,越想越恼。 现在虽然宇文娥英已经回了李府,可是他依旧还是不得陛下召见。 如果一直不得召见,那他在京中永远是个闲职。长此以往,他就只能得一个郡马的名头,遑论什么入朝为官,建功立业了。 更何况当下的情况是,宇文娥英对他根本没有半分心思,甚至还有些厌恶,他想让宇文娥英去找乐平公主求情都不可能。 李敏狠了狠心,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瓷瓶来,一时间出了神,耳边回想起给他送药那人的话来: “一个女人身子给了你,心便飞不出去了。 郡主又如何?就凭洪儿你的才貌,还哄不住那个小丫头? 一旦你们成了真夫妻,你想什么她不给你?不还得任由你拿捏么?你当下受得气,往后都能让她还回来—— 她能跑回公主府一次,就能往回跑第二次,往后难道要由着她性子拿捏你? 这三年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听我的,这药管用得很……” 李敏紧紧攥着手里的黑色瓷瓶,似是想将那瓶子捏碎似的。 他本想着,他与宇文娥英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完全用不到这种东西,可今日看来,他与宇文娥英以后的事,当真不好说。 这次与宇文娥英用膳不欢而散,李敏自知近期可能无法接近宇文娥英,便忍了忍,又将瓶子收了起来。 正在李敏为了此事烦心不已之时,第二日,他便接到了乐平公主的召令,命他入弘圣宫见安。 李敏心虚,先是一惊,后想想又是一喜,连忙洗妆收拾,入宫去了。 李敏急急赶往弘圣宫,宫外的婢子也不做阻拦,直接带他入了正殿,乐平公主早就等在此处。 李敏望去,乐平公主坐在正殿之上,端丽秀雅,一身皇家贵气令人心折。 李敏撇了撇眼,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白鹭子,当下便急急跪道:“臣李敏拜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柔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洪儿快快免礼,你与本宫是一家人,私下里不必这般客气。” 李敏已经许久未见过乐平公主了,印象中无论是何种场合,乐平公主本人从未对他疾言厉色过。 今日听到乐平公主温柔的声音,使得李敏心中不由得一软,又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丝的委屈心酸来,抬头叫了一声:“母亲——” 乐平公主含着笑,轻声道:“快起来吧!一路过来可是渴了,先坐下吃些茶水。” “多谢母亲。”李敏爬起身来,顺着乐平公主的目光,找到了客座,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有宫婢上前,在他身侧的案几上,摆了一些瓜果小食。 李敏不好直接上手吃瓜果,只端起碗,饮了一些果浆。 乐平公主看着李敏,温言问道:“洪儿,娥英在府上可还好?是否与你添了麻烦?” 李敏连忙放下汤碗,急声道:“母亲说哪里的话,郡主她在自己府上,怎么能添说麻烦呢?”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客气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本宫子息单薄,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管教不严,骄纵了些。” 李敏听得出乐平公主是在讲客气话,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以前的宇文娥英性格沉闷,绝对称不上是个骄纵的。 如今宇文娥英的这个样子,想起来真是被逼得不行了,才强硬起来的。 “母亲说哪里的话,郡主她……其实也很好的,只是儿臣以前疏忽了她。”李敏愧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洪儿,你莫要这样说,当初本宫第一眼见着你,便从心底里喜欢,心想着这孩子要是我的孩儿该有多好。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为了让你当我的儿子,我这才把娥英许给了你!” “母亲厚爱,儿臣愧不敢当。”李敏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娥英她回府三年,自是因为她在你府上受了委屈。 可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决不会随便就做出伤她之事,所以这当中必有内情。” 是啊,不是李敏的错,哪会是谁的错呢?宇文娥英在李府里受谁的气最多呢?这一点李敏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不过,乐平公主主动为李敏开脱,反而让李敏的愧疚之心喷涌而出,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来:“儿臣也是有错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本宫啰嗦了,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对一个毫无血亲的婶母都能恭顺万分,更当能理解本宫与娥英,血脉相连的母女之情。” 李敏心里惊了一惊,乐平公主不是无缘无故地提起他的婶母宇文氏,话里是有一定的敲打成分在的。 李敏急忙起身,拜道:“母亲放心,儿臣既然与郡主结为连理,儿臣便与郡主同为一体,母亲与儿臣虽无血脉之亲,儿臣也与母亲心意相连。”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本宫便安心了。” 李敏刚刚直起身来,乐平公主又接着道:“本宫听闻,娥英因为置气,误了与你的圆房之机。只是她还是孩子心性,此事急不得,你多担待些!” 乐平公主说得直白,李敏当下一身冷汗。 昨日他才与宇文娥英提及圆房之事,今日乐平公主便将他召到了宫里。 如今李府的婢子大都是公主府带来的,乐平公主人在深宫,却对李府了如指掌。 倘若他真的听了那人的话,做出对宇文娥英唐突的事来,事后极有可能传到宫里来,那乐平公主还能像现在这样温言软语么? 第437章 出巡(一) 李敏缓了缓,道:“儿臣知道了。”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乐平公主却没有让李敏坐下,又接着道:“洪儿——” “儿臣在。”李敏应道。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娥英回府不过几日,你们平时用餐都不在一处,实在算不上热络,你实话与本宫说,这圆房之事可是你自己想的?” 李敏愣了愣,不敢承认。只因这心思太过龌龊,实在不能宣之于口。 他本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有也不急于这一时,可是—— “家里长辈的话,该听还是要听……不该听的,心中也要有打算才行!”乐平公主提点道。 李敏脸色一红,明白乐平公主已经将当中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连忙跪道:“是……是儿臣愚钝,枉信人言,险些唐突了郡主,母亲恕罪!” 乐平公主探身向前,柔声道:“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你们夫妇二人,谈何唐突!” 李敏低头道:“儿臣惭愧。” “好了,你要本宫去扶你起来么?”乐平公主嗔道。 “儿臣不敢。”李敏连忙起身,满面愧色。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呀,别太拘着了,有件事本宫想与商量一下。” 李敏连忙道:“母亲担讲无妨。” 乐平公主笑道:“歧山上的行宫建好了,后日父皇要带着母后前往行宫休养,命本宫陪驾。 本宫身边没有得力之人,想让你路上为本宫伴驾,不知你可有时间?” 李敏一听,先是一怔,后又一喜,说是给乐平公主伴驾,可乐平公主不是跟着皇后,就跟着杨坚,这样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他已经整整等了三年了。 “母亲有命,莫敢不从。”李敏喜得拜道:“儿臣愿随母亲前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便好,你快些回府收拾一下,娥英那边你也安顿好,后日一早直接来弘圣宫,我们母子一同出发。” “是,儿臣遵命!”李敏又拜了拜,连忙喜得出宫去了。 李敏走后,乐平公主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 白鹭子自从得知李敏和他的婶母宇文氏的打算之后,心中尤为不忿,直接气道:“郡马禀性不纯,公主还要给他面圣的机会,是否便宜他了?”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道:“世间哪有那么多至纯至性之人?到底他还有可挽回的余地,若能将他从歪路上拉回来,总比直接把人逼死好吧!” 白鹭子看了看乐平公主,心里也明白乐平公主的处理方法,是最优的选择,但心里却忍不住泛着一丝心疼。 今日乐平公主违着心,逆着意,带着假面,将事情圆满的渡了过去。 其实在很久以前,乐平公主也是如现在一般,上下奉迎,处事圆滑周到,本来白鹭子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 直到后来府里来了一个肖元元,不知不觉间,乐平公主开始展露真心真性,开始顺意而为,开始不顾及前因后果,就好像重活了一般。 可是,那样的日子实在太短了,往后种种皆是苦果,终归于今日一片沉寂。 前些天,御造监将做好珍珠遮面送到了弘圣宫,那遮面黄金边框,宝石点缀,大珠小珠错落其间,甚是精美。 乐平公主喜欢的不得了,日日都要把玩上一会儿,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乐平公主开心的样子,白鹭子却感觉一阵阵的心酸,只能在一旁勉力地陪着笑。 转眼间两日已过,杨坚与独孤皇后相携前往岐山。此次杨坚又命太子留京监国,却将高颎带到了身边。 他倒是想看看,太子如果没了高颎,还会有什么作为出来! 独孤皇后甚少出宫游玩,此次出京,怕在途中烦闷,便带了许多人随行出游。 杨坚这里带了晋王、高颎、牛弘,还有一众的六部官员。 独孤皇后则带了乐平公主、兰陵公主、晋王妃一同前往。 这些人员,又各有府丁随往,加上伺候的宫婢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这次出门,乐平公主特意带了上那副珍珠遮面,但在途中休息,看到独孤皇后的戴的头冠时,不由得愣了一愣。 独孤皇后的头冠也是异常华丽,同样是黄金为架,宝石做缀,镶以珍珠在上,任谁看到她们二人,都能看得出来,独孤皇后的头冠与乐平公主的遮面本是一套的。 独孤皇后看到乐平公主遮面,喜道:“丽华,你的遮面怎与孤这新做冠子如此相配?看来我们母女心意相连,连饰物都能选到一起。” 乐平公主缓过神来,看了看杨坚,对着独孤皇后附合道:“母亲说得是。这遮面是我近日新得的,今日特地带出来的,不想与母亲的头冠配上了。” 站在一边的兰陵公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是家中幺女,虽说父母对她是疼爱有加,但若说家中姊妹谁最受宠,兰陵公主如何也比不上乐平公主在独孤皇后心中的份量。 晋王妃在一旁奉承道:“平日不大看出来,可今日妾看来,母后与阿姊哪里像母女,分明是姐妹!” 独孤皇后听着高兴,伸伸手将乐平公主拉到身边来,“过来,丽华站在孤身边,谁见着不说咱们母女长得相像。”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挨着独孤皇后身侧坐了下来。 “什么心意相通?”一旁被冷落杨坚哼了一声,道:“那头冠与遮面是朕命御府局一同打造的,同一批出来的,当然相像。” 乐平公主看了看杨坚,淡淡地道:“原来如此,父亲费心了!” 听到乐平公主这么一说,杨坚不由得顿了一下,倒是一旁的晋王脸色紧绷,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那珍珠的来历晋王自然是知道的,可当时杨坚明明与肖元元说,珍珠要为乐平公主做遮面,用不完多出来的,就当做是杨坚的心意,留给独孤皇后做头冠。 可肖元元没有料到的是,给公主做遮面只用了二十八颗小珠,两颗大珠。剩下了八十颗,全都给独孤皇后做了头冠。 第438章 参奏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独孤皇后头冠上的珍珠要比乐平公主的珍珠多,而且大,分明是专门挑品相最好的先用上的。 那珍珠本是肖元元送给乐平公主的,即便用在独孤皇后身上,乐平公主也可以接受,只是对杨坚这种不告而取的作为,心中隐隐有些不满。 杨坚也觉出了乐平公主的不快,便尴尬地笑了笑,道:“不费事的……等这次回宫之后,朕再让御府局给你做个冠子,虽比不上你母亲这顶,但也是世间独一份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杨坚的语气里带着理亏,乐平公主听了笑了笑,道:“父亲不要反悔,女儿可是记着呢!” “一定一定。”杨坚保证道。 这一番父宠女娇的场面,看在众人眼里各有滋味。独孤皇后自不是必说,杨坚与乐平公主相亲相近,她开心还来不及。 晋王知道当中的缘由,见父亲与阿姊各自言有所指,他只当看个热闹。 兰陵公主心酸更浓,似乎只要乐平公主一出现,所有人都会围着乐平公主转。这都半日了,兰陵公主一声未吭,都没有人注意到她心绪不佳。 晋王妃淡淡笑着看向乐平公主,心下里也只有欣慰。但目光看向兰陵公主,心中只想嗤笑一声。 这兰陵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直接开口,总是旁敲侧击的让别人主动奉与她,她再勉为其难的接受。 就像现在,若是她此时开口朝着杨坚撒个娇,说不定杨坚也会顺势给这个女儿也做一顶冠子。 可是兰陵公主偏偏站在一旁黑着脸,就是死不开口。而杨坚此时的目光都在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在边缘处的兰陵公主。 晋王妃之所以不喜欢兰陵公主,性格倒是其次,主要的原因是兰陵公主的驸马柳述,是太子一党,时常与晋王作对,使得晋王妃对这个兰陵公主也是观感不佳。 这一家人正在言笑晏晏之时,一人从下方走出,向着杨坚参礼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杨坚看了看来人,正是纳言苏威,便道:“苏卿有何本奏?” 苏威看了看乐平公主,开口道:“臣要奏乐平公主。” “放肆!”杨坚喝道,“苏威,你发什么疯!” 一旁的高颎脸色发黑,当下杨坚正一家其乐融融地谈话,这苏威突然参奏乐平公主,这不是扫了人家的兴么? 高颎不知苏威意欲何为,便暂时没有吭声。 帐内寂静一片,苏威抬头看着杨坚,奏道:“陛下行事素来节俭,不但躬省已身,还多次对太子和诸皇子耳提面命。 太子自不必多说,臣听闻晋王殿下府上摆设十分简薄,这便是陛下教化得当的缘故。” 晋王皱了皱眉,这苏威拿晋王举例子,来参奏乐平公主,分明是想离间他与乐平公主的关系。 晋王看了看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神色自然,嘴角还勾着笑意,比杨坚还要淡定几分,丝毫没有把苏威的参奏放在心上。 苏威接着道:“然而,乐平公主却行事奢靡无度。 陛下乃公主之父,公主她身为女儿,不遵父亲教化,是为不孝; 身为长女,不为弟妹表率,是为不悌; 身为帝女,奢靡无度,无视苍生,是为不仁; 还请陛下惩戒乐平公主,以儆天下!” 乐平公主看着苏威,眼中眸光闪了一闪,心里明白——这苏威明面是在参奏自己,实则是为了劝谏陛下。毕竟乐平公主所谓的行事奢靡,都是杨坚纵容允许的。 苏威说得没错,杨坚素来奉行节俭,自去年大灾以来,杨坚不沾酒肉已近一年,他不但如此要求自己,同样也会要求他人。 从圣人之道来看,帝王节省自身是贤明之举,所以苏威对此很是推崇。 可近来,杨坚似乎有些变了,先是修建一座供于享乐的行宫,后又给独孤皇后打了一顶镶珠凤冠,现在又凭着自己的心意,对乐平公主许下赏赐。 所谓的无功而赏,如此这般无节制的挥霍下去,苏威怕杨坚也会形成奢靡浪费的习惯,所以才贸然站出来,直接参奏乐平公主。 听完苏威这番话,杨坚还未来得及说话,独孤皇后便先怒了,冲着苏威道:“苏卿真是好口舌,让你任纳言看来是不大妥当,应让你去大理寺,执掌天下刑狱才对。” 高颎见独孤皇后发了火,瞪了苏威一眼,连忙上前道:“皇后娘娘息怒,邳国公(苏威)只是担心乐平公主侍宠生骄,被不知情的人知道了,会污了公主清名,才开口劝谏的。” 独孤皇后气道:“天下谁不知道,孤的丽华知礼守节,乐善好施。苏卿空口白牙,便让丽华担了不仁、不孝、不悌之名!如今污丽华清名的,难道不是苏卿么?” 独孤皇后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一口气没喘匀,卡在喉间,不由得咳了起来。 独孤皇后一咳,众人皆是一慌,乐平公主连忙起身,抚着独孤皇后的后背,温声劝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 杨坚也紧拉着独孤皇后手道:“哎呀,伽罗你急什么?不还有朕在么,朕看谁敢欺负丽华?” 众人担忧地看向独孤皇后,所幸这只是卡住了气,独孤皇后咳了几下,深深呼了几口气,呼吸便顺畅了下来。 见独孤皇后面色恢复如初,杨坚看向苏威,道:“苏威,朕许你纳言之职,是想让你——听下言而纳于上,针贬时弊,谏明是非。不是让你听风造势,胡乱扯咬——” 苏威一抖,叫了声:“陛下——” 杨坚一摆手,气道:“旁人便罢了,丽华是何许人也,你难道不清楚么? 朕本想奉她于天下养,与国母尊荣比肩。可丽华事母至孝,不愿升位于她母亲同列,自请降位,凡事以公主之礼行事。 朕可以躬行以俭,也可以约束臣子奉行节俭,唯独不能对丽华有所苛待,否则朕当为天下人笑柄耳!” 第439章 失衡 这话说甚是动容,苏威、高颎等一众臣子,皆垂首聆训。 乐平公主倒是没什么感觉,那些话不过是为了他杨坚的面子,骗骗外人罢了,有本事你把这珍珠的来历说他们听啊! 她乐平公主日常就算有些靡废,衣饰用物也都是在规制之内的,花费的也是她自己食邑,就算杨坚日常对她言语有所亲厚,也没有什么出格的恩赏。 明明是苏威对杨坚的一种劝谏行为,却无缘无故把自己牵扯到人前,乐平公主脸色稍有不豫,但看了看独孤皇后,便一言不发,默默地忍了下来。 “丽华——”独孤皇后扯着乐平公主的手叫道。 “母亲。”乐平公主应了一声。 独孤皇后看了看苏威等人,道:“你不用理会他们,咱们去后帐用汤去!” “是。”乐平公主应道,扶着独孤皇后起身,扫了苏威等人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扶着独孤皇后离席了。 独孤皇后一走,晋王妃和兰陵公主待在此处便不适宜了,于是也向杨坚行了一礼,跟着独孤皇后离席而去。 独孤皇后一行人走后,当下帐内便只剩下杨坚和一众臣子了。 方才乐平公主离去之时,扫了苏威一下,使得苏威心中有些忐忑。他拿乐平公主出来当靶子,想必乐平公主心中必然是有所不满的,看了看杨坚,犹豫道:“陛下——适才臣冒犯了公主,还请陛下恕罪。”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丽华到底无辜,去年大灾之时,丽华主动献出一万户食邑,又将府库存粮全部捐出。朕尚未对她有所嘉奖,苏卿却责难她奢靡……唉,你呀——” 苏威苦着一张脸,他本意是想劝谏杨坚的,谁知道杨坚直接装傻,把矛盾全都推到了乐平公主身上。 “臣改日必向公主赔罪。”苏威道。 “随你吧!”杨坚没好气道:“不过,若是丽华从此记恨上苏卿,朕可不做和事佬。”杨坚吓唬苏威道。 “陛下,臣——”苏威为难的说不出话来。 看着苏威没了气势,杨坚心中舒爽得很,心想道,你要是想骂朕就直接骂,身为纳言,要么直言犯上,要么闭口不言,你非要拐着弯儿骂。 既想着进谏,又不想承担进谏的风险,哪有那么好的事。 “陛下——”高颎插言道,“关于赏赐公主之事,可以放到回宫之后再议。眼看明日就到岐山行宫了,这岐山行宫壮美华丽,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厚赏越国公(杨素)?” 高颎在一旁看得明白,苏威前后两次被免官之后,便不敢在陛下面前多言了。今日借着乐平公主的名头来进谏,已实属不易了。 可是只要苏威不敢直言劝谏杨坚,他杨坚就能装傻到底。 杨坚想装傻,可高颎不傻,他知道苏威所谏的只是小事,眼下把杨素拉下右仆射之位,才是大事。 提到杨素,杨坚脸色一沉,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不想提起杨素这个名字。 这次实在不是杨坚小气,之前他派了密使使前去调查杨素修建行宫,据密使回报,杨素为赶工期,所犯下的恶行另人闻之色变。 杨素推谷填坑,累死数万民夫,直至三日之前,杨素还在焚尸填谷,场面不忍卒睹。 高颎等了一会儿,不见杨坚回应,便道:“陛下,臣奉命验收行宫事宜,当时行宫尚在修缮之中,已是壮阔华美,两月不见,不知眼下是何景象?” 见高颎不依不饶,杨坚没好气道:“你问朕?朕怎么知道?” 苏威向前一步,道:“时值当下,越国公尚未来迎驾,许是路上耽搁了,不然听他亲口说说,陛下和臣也好早些知道那离宫的华美景象。” 杨坚脸色一黑,正想怼回去,黄门侍郎柳述跟着开了口,道:“越国公虽未赶来接驾,可臣适才在帐外看到了将作大监宇文恺。想是越国公怕陛下等着着急,便先命宇文恺来复命了。陛下可召他入帐一问?” 高颎和苏威自不必说,向来与杨素不和,一直想打压杨素,再将苏威提为右仆射。 而柳述,是兰陵公主的驸马,出自于东宫亲卫统领。杨坚看了看眼前的三人,这三个人分明逼着杨坚打压杨素的。 杨坚十分的不快,他心里当然明白,高颎与杨素之间是绝对不会和平共处的。 原因无他,左相之位只有一个。 杨素,出身世家大族弘农杨氏,祖上英才累世,是有名的五姓七望之一,连当今的陛下的杨坚都想沾沾这个弘农杨氏的边儿。 杨素本人也十分有才能,自新朝以来,战突厥,平南陈,军功卓着。平时人虽傲慢,眼高于顶,可朝中百官跟随他的,也不在少数。 高颎虽然权位重,但是他家世相对比较简薄。祖上虽也出过上柱国大将军,可到底不是世家大族。 而且,高颎本人也出身于独孤府的小小谋士,比起杨素的家世来讲,低了不知多少。 为了避免高颎在朝上无所顾及,杨坚必须把杨素留在朝堂之上,而且,只比高颎低一等。 可眼下的状况令杨坚十分为难,那杨素行事实在张狂,他即便有心想在高颎与杨素之间平衡一下,也无从下手。 看着眼前三个人联手咄咄逼人,杨坚心头火蹭蹭直冒,即恨极了杨素,也恼极了高颎。 杨坚咬着道:“即是来了,便问上一问吧!” 杨坚看了看一旁的牛弘,牛弘会意,连忙命内监召宇文恺进帐来回话。 不一会儿,宇文恺被引进帐来,纳头拜道:“臣宇文恺拜见陛下!” 杨坚黑着一张脸,也没有让宇文恺起身,直接问道:“杨素呢?他为何不来?” 宇文恺一愣,听出杨坚的语气十分的生硬,似是忍着怒气说出来的,宇文恺当下头也不敢抬,连声道:“回陛下,离宫尚有些微琐之处仍需要改进,右仆射为做到尽善尽美,正在极力修缮,先命微臣前来见驾,右仆射稍晚即到。” 第440章 传信 杨坚忍着气哼了一声,柳述开口道:“越国公晚些也无妨,只是那离宫,臣等与陛下都不曾见过,还请宇文大监与我等讲讲,我等也好听个新鲜。” 杨坚没有说话,宇文恺觉得帐内气氛实在诡异,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杨坚。 柳述又开口逼问道:“怎么,难不成这离宫不是宇文大监设计督造的么?怎么不说话了?” 看着柳述咄咄逼人,一旁一直沉默的晋王开口打圆场道:“早晚明日——我等便可以抵达离宫,那离宫又不会跑,明日我们自己看也无妨。” 柳述转头看向晋王,呵呵冷笑了两声,嘲讽道:“晋王贤明,真得人心也!” 意思是,晋王殿下连个小小的将作大监都要拉拢,施恩于微末小吏,你晋王也就这点器量了。 太子理政监国,东宫与朝臣交往乃是名正言顺,所以高颎也好,苏威也罢,甚至柳述这类的黄门侍郎都是太子麾下之臣。 然而晋王却不能大张旗鼓地结交朝臣,连为一个小小的将作大监打个圆场,都会落人口实。 晋王焉能听不出柳述的嘲讽之意,当下脸色一沉,冲着柳述道:“贤王之名本王承受不起,可本王受父亲教导,‘宽仁’二字时刻牢记在心,不曾遗忘。” 意思是,你柳述咄咄逼人地逼问一个将作大监,实在刻薄。 高颎朝着晋王问道:“宇文大监设计督造离宫,离宫景象如何,没有人比宇文大监更为清楚。难道向宇文大监问一问离宫景象,就是有失宽仁么?” 晋王被噎在那里,正说不出话来,杨坚开口道:“宇文恺,朕想知道那离宫建得如何,你只管说来。” 杨坚的语气虽然不似刚才那般生硬,但还是没有让宇文恺起身。 “是。”宇文恺跪着回道:“回禀陛下,离宫以天台山为中心,周长一千八百步,东起庙沟口,西至北马坊,敛天下之美器,起高楼为宫宇,造林筑石,引水绕墙。 臣听闻这行宫乃陛下为皇后娘娘所建,臣与越国公等感念陛下待皇后娘娘诚挚之心,为了尽快建成,日夜不眠,力求此宫尽善尽美。 待明日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至,臣等再与陛下细细说解当中妙处,皇后娘娘必能流连忘返,顺心称意。” 宇文恺说完,抬头看向杨坚,却见杨坚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心中更是忐忑,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赶紧又低下了头。 柳述冷声笑道:“宇文大监与越国公如此尽心,只为了陛下与皇后娘娘早日见到这离宫。只是不知那岐山之下,满坑满谷的役夫劳丁,如今可有魂归故里呢?” 下一句话柳述没有说出口,若是累死的劳丁没有魂归故里,留在岐山上,不知那离宫会不会闹鬼? 宇文恺一听,脸色顿时白了,嗫嚅道:“柳侍郎何出此言?” 柳述准备将越国公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人前,朗声道:“宇文大监听不懂么?越国公他——” 只听“哐——”的一声,杨坚将手上的金盏摔在地上,打断了柳述的陈词,怒声道:“杨素此人,费尽民力,邀宠媚上,使朕结怨于天下,实在可恶!” 众人一听,连忙纷纷拜道:“陛下息怒!” “息怒?要朕怎么息?”杨坚气得叫道:“那离宫是为了皇后所建,让皇后休养病体的,如今他造下如此冤孽,岂非会皇后折福折寿?” 高颎回道:“陛下,此错已成,不若等越国公到了,再做打算。” 杨坚哼了一声,朝着一旁的宫婢问道:“对了,皇后刚刚气色不佳,现下如何了?” 那宫婢愣了一下,低头回道:“奴婢不知,这就去问问。” 杨坚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朕现在担忧得紧,朕自己去看。” 说罢,杨坚急忙忙起身,也不理会帐中其他人,未等高颎等人反应过来,便转身入了后帐,不见了人影。 晋王与这帐中的人都说不上话,再加上与柳述刚刚争论了一番,心情实在提不上来,也懒得应酬他们,所以便起身出帐走了。 帐中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高颎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吩咐众人各自散去。 晋王独自一人朝着自己的帐篷而去,眼看就到了大帐,却见一人急急朝他走了过来。“晋王殿下——”那人叫了一声。 晋王见到来,停了下来,对着来人客气道:“太常卿?” 来人正是杨坚的亲侍——牛弘。 牛弘快步走到晋王跟前,先施一礼,低声道:“晋王殿下,臣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 晋王看了看牛弘,疑问道:“太常卿有何事,需要本王来帮忙?” 牛弘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见近处没有人,便凑近了低声道:“今日在帐中的情况,殿下也都看到了……” 晋王点了点头,牛弘接着道:“越国公与臣有些私交,臣想请殿下帮忙给越国公传个话……” 话未说完,晋王皱了皱眉,看向牛弘,打断道:“越国公行暴虐之事,已经惹得父皇大怒。太常卿顾念旧情,广结善缘,便也要让本王要违逆父皇的意愿么?” 牛弘呵呵笑了两声,低声道:“陛下大怒确实不假,可陛下在如此盛怒之下,仍旧没做出惩处越国公的举动来……” 晋王心头一震,明白了牛弘的意思,就算杨素当真累死了数万役夫,杨坚也是不想惩处杨素的,甚至还留下了时间给杨素运作。 晋王看了看牛弘,道:“父皇知道太常卿与越国公的有旧么?(是父皇让你来找我传信的么?)” 牛弘老神在在道:“知或不知,都一样!” 都一样?晋王顿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太常卿也可以自己派人去告诉越国公,何必将本王扯入其中。” 牛弘沉默了一下,道:“高颎一行人看得紧,臣若是被抓了把柄,陛下也会为难。” 牛弘变相地提醒了晋王,即便是传信,晋王也得避开高颎的眼线。 第441章 密会 夜间,晋王夫妇陪着独孤皇后用了膳,用膳之后,晋王便找了一个借口,提前回了大帐。 走进帐内,便见有一人已等在帐内,那人看见晋王,便微微行了一礼,道:“晋王殿下。” 晋王看向那人,为避耳目一身黑衣,正是右仆射杨素。“越国公不必多礼!”晋王回了一声。 杨素放下手来,道:“臣来此处,是为了多谢晋王殿下传信之恩。” 晋王伸手示意了一下,道:“本王也是受了太常卿所托,越国公先坐吧!”一边说着,晋王一边坐到了主位之上。 杨素却没有依言坐下,等晋王坐好,杨素又施礼道:“即便是牛兄所请,但殿下之恩臣还是会记在心上的。” 晋王眯眼看了看杨素,心里明白,此时杨素正是危急关头,他这个时候找自己来谢恩,不是浪费时间么? 所以杨素找他别有所图。 晋王直言道:“传信于你,不只是为了太常卿,而是觉得高颎等人欺人太甚,无法无天。所以卿若能锉一锉他们的锐气,本王何乐而不为!” 晋王说的如此直白,杨素明白了过来,关于科举之事晋王与太子已经争了近一个月,想必受了高颎一伙人不少的气。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算杨素决定不了眼下的状况,只要保下杨素,能挫磨一下太子等人的锐气也是好的。 杨素眼神一亮,道:“这些时日来,臣虽暂居于离宫,但听闻晋王殿下在朝堂之上,力主科举选士。 臣私下里细细想来,这科举选士之法,不以身份所限,囊尽天下之才,实为千古创举,臣十分感佩。” 说实话,晋王刚刚在膳席之上,自己的内侍偷偷传信,说杨素造访自己的大帐的时候,晋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杨素当下状况不妙,他私下会见杨素,就算杨坚有心庇护,高颎等人也会拿这个做文章。到时候,就不好处置了。 可眼下杨素竟然主动提及了科举选士的争端,而且明确表示自己站队于晋王,这让晋王心中一喜。 晋王眼底露出一丝笑意,道:“倒是奇了!” 杨素问道:“何奇之有?” 晋王放松了下来,道:“自本王提出这科举选士之法,朝野上下反声如潮,太子,高仆射,苏威都一致反对。但本王知道,真正想反对此法的不是他们,而是各地的豪族。” 杨素点了点头,道:“士族百年,士家在朝堂早已根深叶茂。朝廷选士向来以推举为主,自然是——士家推举士家,一脉相承。” “是啊,士家推举士家,但本王不解的是,弘农杨氏也是士家,越国公为何反而在言语间支持科举呢?”晋王试探地问道。 晋王才不会轻易相信杨素会真心站队自己,只怕他会为了保命,阳奉阴违。事过之后,一拍两散,自己也没有办法追究越国公为何失信。 杨素略略思忖了一下,道:“晋王殿下以为臣此心不诚,投靠殿下只是临时起意?” 晋王听了,连忙摆了摆手,道:“越国公休要胡言,何为投靠?本王乃是亲王,太子尚在,岂可结党谋私?” 杨素一怔,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刚刚将话说的如此明显,不料晋王自己却向后退了一大步。 杨素心里微微有些叹息,只好再解释道:“殿下可知,士族为何是士族?” 晋王听完,不解地问:“越国公想说什么?” 杨素回道:“所谓的百年的士族,依靠的不仅仅是兵力,财力,土地,更重要的是儿孙兴旺,后继有人。若儿孙不肖,即便人在朝堂,也不受圣人器重,这士家也终会没落。” 晋王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同意,道:“可这与科举有何关系?” 杨素回道:“科举不但可以为朝廷选拔人才,也可以激励士家子弟求学上进。若因为朝中有人推举,可轻易做官,那还有谁会专心钻研学问呢?家中尽是庸碌之辈,这士家也撑不了多久!” 杨素说的很是在理,晋王点了点头,道:“可朝廷官位就这么多,寒门士子求学若渴,官位若是被寒门挤占了,士家必然当官就少了。长此以往,士家入官只会越来越少,岂不是没落得更快?” 杨素笑了一下,道:“养一个学子出来,哪有那么简单?论起求学,寒门怎么比得过士家? 士家子弟衣食无忧,有藏书可看,有纸笔可用,有名师教导,而且——士家还知道朝廷选士的标准,朝廷需要什么人,考得什么内容,士家都知道。 但是寒门呢?他们买得起纸笔么?有藏书可看么?有名师教导么?若是没有,那便是蒙着眼睛过河,摸索着前进。况且,他们还要为生计所愁,哪有心情专心读书?” 晋王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知道杨坚想推行科举考试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削弱了士家对朝堂的掌控。可据杨素看来,这一招根本解决不了士家垄断朝堂的问题。 晋王眉心微皱,道:“所以,越国公一点也不担心科举选士会影响杨家以后的昌茂?” 杨素点了点头,道:“是,臣不担心,所以殿下也不必担心臣心有异,此番风波过后,臣回到京中,必会动用全部人脉,帮助殿下力推科举选士之法成行!” “此番风波……”晋王顿了顿,沉声道:“本王也没办法帮你。” 晋王说得是实情,其实牛弘找晋王帮忙的时候,晋王心中就已经明白,杨坚并不想在此时处置杨素,所以他才敢私下与杨素传信。 可是杨素的罪行实在太大,大到连杨坚都不能出面维护,何况他一个皇子呢! 杨素松了一口气,只要晋王愿意帮忙,那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 杨素开口道:“此事也不必麻烦殿下,臣此来本是想找皇后娘娘求情,无奈不得门路,才投到殿下帐中来的。” “母后?”晋王愣了一下。 第442章 求情 杨素点了点头,道:“臣只希望见皇后娘娘一面,其他的不敢麻烦殿下。” 晋王听了,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本王倒是可以帮忙!” 杨素连忙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 说罢,晋王也不耽误时间,当即走到帐外,对着守帐的亲随吩咐道:“父皇现在应在母后帐中,你去向父皇禀报,就说本王有事要与父皇相商,请父皇到主帐一叙。” 那亲随道了一声:“是。”便急着走了。 晋王回到帐中来,对着杨素道:“本王去把父皇支开,稍晚会有人带你去见母后。” 杨素连忙应道:“多谢殿下。” 晋王略略点了点头,便转身便向着主帐去了。 杨素忐忑地等了一会儿,不久之后,晋王的一个亲随走进帐来,道:“越国公,晋王命属下带路,引您去见皇后娘娘。” 杨素松下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道:“烦请带路。” 另一边,杨坚走回自己的帐内,见晋王正等在那里。晋王回头看到杨坚,连忙行了一礼,“拜见父皇。” “平身!”杨坚走上主位,坐了下来,道:“你早早离席而去,现又把朕叫了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晋王看了看杨坚身边的几个内监,犹豫了一下,杨坚当下心中有数,便朝着那几个内监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守在帐外,无召不得入内!” 那几个内监纷纷道了一声“是。”便都退下了。 见帐内没了外人,晋王上前又是一礼,道:“回禀父皇,刚刚儿臣离席,是去见越国公!” 杨坚顿了一下,“杨素?他人已到了?” 晋王小心地看着杨坚神色,点了点头,道:“是。”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为何找你?” 杨坚没有生气,晋王放心了一半,老实地回道:“他想找母后求情,不得门路,便求到了儿臣这边来!” 杨坚笑着哼了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与他密会,竟让他去烦扰你母亲?” 晋王平静地解释道:“儿臣以为,越国公之罪尚无定论,他如今仍是右仆射,就算有所惩处,也是以后的事情。 而且他与母亲一族有姻亲(独孤皇后的亲弟弟独孤陀,是杨素的妹夫。)遇到难事去求一求母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杨坚笑了笑,道:“你一边安排越国公去求情,一边又找朕来说明实情,你倒是坦诚。” 晋王连忙拜道:“此事干系这么大,儿臣岂能欺瞒父皇?” 杨坚点了点头,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对着晋王道:“你肯安排越国公去见皇后,他肯定许了你什么事情!” 晋王早有准备,目光定定看向杨坚,回道:“是的,他与儿臣达成了一个交易。” 杨坚一听,来了兴致,连忙问道:“什么交易?” 晋王直起身回道:“他与他的门生支持科举选士。” 杨坚愣了一下,有些不信,疑问道:“这话你也信?” 晋王回道:“这次儿臣信他!” 杨坚顿了一顿,道:“那你细细说来。” “是。”接着晋王便在帐中待了许久,直至时至半夜,杨坚才回到独孤皇后的帐中。 正在晋王与杨坚相谈之时,杨素正跪在独孤皇后脚下,哀声求道:“求皇后娘娘,救老臣一救!” 独孤皇后深深叹着气,道:“杨公府上姬妾成群,孤与阿耶(杨素夫人郑祁耶)交好,早就为她不平,如今你竟还敢求孤帮你?” 杨素低头求道:“臣与夫人夫妇一体,就算看到老臣夫人的面上,皇后娘娘便求陛下枉开一面吧!” 独孤皇后十分为难,看了看一旁的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上前扶起杨素,道:“非是母亲不肯帮忙,只是母亲身在后宫,立身持正,为避当年吕氏之祸,不干朝政。 杨卿之罪事关数万役夫性命,这论朝堂国法,你让母后如何为卿辩白?” 杨素深深叹道:“臣与夫人心中十分敬慕皇后娘娘,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为皇后尽心效力。 当日陛下说要为皇后娘娘修建离宫,用于安养天年之时,老臣想着,能为皇后娘娘出一份力,便此生无憾了。 自臣领命以来,便想着快快修好,日夜不停。哪怕快上一日,皇后娘娘便能早一日住进臣修的宫殿之中……” “糊涂——”独孤皇后急道:“孤又不是不知道——这山中行宫多么难修,孤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孤能不能活着住进去,用得着杨公操心?” “皇后慎言——”杨素急叫道:“这生死之事太过惨烈,请皇后娘娘莫要这般随意宣之于口,老臣听了心中难受。” “你……”独孤皇后气得脸色一白。 杨素又道:“臣想着,这离宫只是为让皇后娘娘安养的,皇后娘娘早住进一天,说不定身子便能安养好了,活个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少来奉承孤——”独孤皇后气道:“你口口声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孤。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为了缩短工期,逼死了万数役夫,数万的焦尸,累累白骨,这份罪业你是要让孤来替你承担么?” “是——”杨素狠声说道:“都是臣的罪业,可臣不后悔。哪怕能让皇后娘娘延寿一日,死一万役夫算什么……” “住口——”独孤皇后喝道:“这滔天的罪业如何延寿?怕不是孤的催命符吧!” “皇后娘娘——”杨素拜道:“陛下他……若是要定臣的罪也无妨,只是臣的罪一旦定下,那费时三年建造的离宫,要如何安排?” 独孤皇后一顿,杨素接着道:“臣废尽心力修建的离宫——有罪,那离宫便是臣的罪证,陛下与皇后娘娘明知那是罪业,还要住进去,岂不是天下人的笑话?” “大不了,孤明日就返回京去!”独孤皇后赌气道。 “皇后娘娘真得忍心这耗尽民力的离宫,就此荒废了么?臣固然有罪,但若这离宫不为皇后娘娘所居,那数万役夫才是白死了!”杨素哀声叫道。 第443章 远忧 “你——”独孤皇后一时气结,甩袖道:“杨素啊杨素,你是在逼着孤受你的罪业么?” “臣不敢,一切皆由皇后娘娘作主。”杨素道。 “孤……”独孤皇后顿觉脑子嗡然一声,不由得晃了晃,乐平公主连忙扶住她,“母亲小心!”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将独孤皇后扶到榻上坐好,过了好一会儿,独孤皇后才渐渐缓了过来。 乐平公主担忧地看着独孤皇后,忍住一口气,转脸冲着杨素道:“越国公应当知道,母亲肯见你,就是顾念着往日与尊夫人的情分,还有两家的姻亲之谊,所以即便你不来,在父亲面前,母亲总要为你杨家美言几句的。” 杨素知道,但是他也知道,独孤皇后仅仅美言几句是不够的,因为朝上还有高颎,只要高颎咬住这一点,一定会把杨素从朝堂上赶下去。 就算是杨坚想要牵制高颎保下杨素,他也不能明目张胆肆意妄为。 在这个世上,能把高颎的意愿,毫无理由打压下去的人,只有高颎曾经的旧主——独孤皇后。 杨素沉声道:“臣自知给皇后娘娘添了麻烦,如今能救老臣的——只有皇后娘娘了,老臣别无他法!” 独孤皇后叹着气,一声接着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罢了,孤尽力一劝,一切皆由陛下裁决。” 杨素心下一沉,不满地叫道:“皇后娘娘——” “杨卿——”独孤皇后厉声道:“好自为之!” 杨素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去求,独孤皇后摆了摆手,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冲着帐外吩咐道:“来人,送越国公出去!” “是。”青依走进帐来,冲着越国公行了一礼,道:“越国公,请——” 杨素自知再求下去也没有益处,说不定反而惹恼了独孤皇后,于是便行了一礼,苦着脸出帐去了。 杨素走后,独孤皇后想了想,仍气得不行。 乐平公主劝道:“母亲若真看不上那越国公,不理他便是。定罪的事,自有父皇作主,冤不了他去。” 独孤皇后忍着气道:“那离宫毕竟是为孤建造的,那罪业也该让孤承受几分。” “母亲——”乐平公主切切地道:“母亲只管安心养病,越国公有罪便罚,那离宫有殿有住,莫想太多,就算是天大的罪业,女儿愿帮母亲受着。” 独孤皇后拍着乐平公主的手,摇了摇头道:“不行,孤的丽华受了太多的罪,孤怎么舍得?” “母亲,孩儿已经长大了,不能总让母亲担心了!”乐平公主细声道。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不由得想起今日苏威一行人,参奏乐平公主的事来,顿时又是一阵气息不稳。 “母亲——”乐平公主担心道:“可要叫太医过来给母亲看看?”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乐平公主又道:“那——女儿服侍母亲入寝吧!”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乐平公主起身,叫了帐外的宫婢进来为独孤皇后铺床卸妆,最后由乐平公主扶着独孤皇后半躺在榻上。 独孤皇后拉着乐平公主的手不肯松开,“丽华、丽华——” 乐平公主坐在床前,轻声道:“女儿不走,在这里守着,母亲放心睡吧!”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心酸道:“丽华,孤若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母亲莫要胡说,母亲千岁!”乐平公主急道。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下,沉痛道:“今日苏威参你……他竟敢参你——” 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道:“母亲没看出来么,那苏威是在劝谏父皇呢,拿我不过是个由头。” “可他竟敢参你?孤就在帐中,他竟然敢参你!”独孤皇后气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独孤皇后,独孤皇后阖了阖眼,睁开眼沉声道:“苏威背后就是高颎,高颎身后便是太子。 太子若是上了位,他不敬重你,日后像苏威这样的,随便找个理由便能将你困住。孤护了你半辈子,到那时候若没有孤,你可怎么办?” 乐平公主忍声安慰道:“不会的母亲,无论怎么说……我都是太子的亲阿姊,他不会为难我的。” “你呀——”独孤皇后怨道:“你心地良善,便觉得天下人都良善,太子对孤都不甚上心,何况是你!” 听着独孤皇后为自己牵肠挂肚,乐平公主心里也是十分的焦心,道:“母亲莫要想了,女儿有女儿的命数。大不了我多忍忍,太子见我对他没有威胁,顾念我是他亲阿姊,总不会让我去死!” “可你那样活着,跟死有什么区别?”独孤皇后泫然欲泣。 “母亲——”乐平公主劝道:“女儿有女儿的活法,母亲若是不放心,就安心养好身子,母亲多在一日,便能多护女儿一日。”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可那终不是长久之计——丽华……”独孤皇后欲言又止。 乐平公主静静等着,见独孤皇后迟迟不开口,便问道:“母亲想说什么?” 独孤皇后似了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丽华,你再嫁吧,孤帮你寻一个硬气的夫家,连太子都奈何不了的夫家!” 乐平公主心中震了震,深吸了一口气,道:“母亲,我不嫁。” “娥英都已出嫁了,你不用再顾念她了。”独孤皇后道。“况且你若有了依靠,于娥英而言也是好事。” 乐平公主低下头,解释道:“女儿还有元元呢!” “你……”独孤皇后顿时语塞,道:“她只是个女宠,不过是供你开心的玩意儿,她配不上你。”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声,道:“她若只是个女宠就好了,可是,她不是。” “你和她没有结果的!”独孤皇后断言道。 “女儿明白,但除了她,女儿谁都不要。”乐平公主坚定道。 独孤皇后愣了一会儿,道:“那你怎么不把她召回来?”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道:“她不用回来,女儿如今这样也很好。” 第444章 远忧(二)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与她的事,孤不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孤从心底里不喜欢那个肖娘子。 可是,若细细究来,那肖娘子虽然邪性了些,却不是个恶毒的人。 她就算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也不见她怨恨你一分。 孤只怕你用情至深,终是耽误了你自己。”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我虽与元元分隔两地,但我知道她如今过得很好,顺心自在。 我每次想起她就会很高兴,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她随时会走,剩下事情,只要女儿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怎么算是耽误呢?” 独孤皇后越听越心疼,自己精心养护的女儿,如今受着情深之苦而不自知。 独孤皇后当下也不知道如何劝她,更不忍心逼她做什么,只好叹气道:“罢了,若是你有什么想要的,要尽快说与孤才是。就算伤天害理,强人所难,你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孤都帮你弄来。” “多谢母亲。”乐平公主微微笑道:“母亲太抬举她了,若真到了那一步,哪用得着母亲你动手!” 独孤皇后叹着气,拍了乐平公主一下,道:“孤为何动手,孤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下不了手!”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道:“母亲,莫要去为难她。” 独孤皇后无奈地道了一声:“好——” 有乐平公主陪在床边,独孤皇后心下稍安,虽然有了困意,但独孤皇后仍旧又撑了好一阵子,才睡了过去。 见独孤皇后安然入睡,乐平公主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乐平公主知道独孤皇后之所以病体难愈,跟独孤皇后日夜焦虑有关。 尽管太子并没有明确显示出要对乐平公主,或是晋王不利,但独孤皇后近两年来总是心焦不已,尤其这一年多以来,都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尽管杨坚有时也觉得独孤皇后有些大惊小怪了,可说到宽慰人这种事,实在不是杨坚的长处。 所以,乐平公主只要得空,几乎是时时陪在独孤皇后身边。 可即便乐平公主时时宽慰,奈何独孤皇后偏就钻了死胡同,困在自己的愁绪里挣脱不出来。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悄悄地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大帐里,刚走到帐外就遇到了杨坚。 “父亲。”乐平公主低声唤道,行了一礼。 杨坚点了点头,道:“这么晚,你才回帐?”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独孤皇后的帐篷,轻声道:“父亲放心,母亲已经睡下了,父亲……不如回自己帐休息吧!” 独孤皇后睡眠不安稳,若是被吵醒,便很难再入睡,所以乐平公主才建议杨坚回自己帐中休息。 杨坚顿了顿,道:“朕去看看你母亲。” 乐平公主不好阻拦,只好道:“那父亲轻声些,莫要吵醒了母亲。” 杨坚点了点头,催促道:“天色已这般晚了,你快回帐中休息吧!” 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是。” 父女二人不再多说什么,便各自分头而去。 乐平公主回到营帐,见白鹭子正在帐中打盹,微微展了展眉,上前轻轻拍了白鹭子一下。 白鹭子猛然惊醒,抬头看到了乐平公主,缓下心来叫了一声:“公主,你回来了!” 乐平公主淡笑道:“本宫身边有宫婢跟着,你也不必时刻都跟着本宫,若是困了就去睡吧,不必等在这里。” 白鹭子连忙起身,扶着乐平公主坐下,道:“奴婢睡迷糊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乐平公主回道:“都快半夜了,你快回去吧!我这里有人伺候。” “半夜了?”白鹭子恍了恍神,看了看帐内的宫婢,疑道:“今日公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皇后娘娘那里……” “母亲那里没事,”乐平公主觉得肩颈有些酸痛,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她只是被那苏威气着了,一时间睡不着。” 白鹭子看出了乐平公主的疲态,道:“公主这一日辛苦了,奴婢为公主卸妆吧!” 乐平公主见白鹭子虽然才被叫醒,却是一身轻松,比自己还要精神许多,于是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白鹭子对着宫婢吩咐了一番,便开始为乐平公主卸下衩冠,散开乌丝,再洗去朱粉。 白鹭子挥手让一众宫婢退到了帐外,自己一边为乐平公主揉着肩颈,一边开口回禀道:“午后苏威有来找过公主……” 乐平公主不甚在意,问道:“他说什么了吗?” 白鹭子轻声回道:“他来帐中拜见公主,但听说公主人在皇后娘娘处,他不敢去惊扰皇后娘娘……所以,便托奴婢给公主陪个罪。说他今日得罪公主实属冒失,还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乐平公主阖着眼,半天没有回应,白鹭子手劲轻了下来,道:“奴婢斗胆,替公主安慰了那苏威,说公主不是小器之人……”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仍旧是一言不发,白鹭子莫名心中有些忐忑,道:“公主,奴婢擅作主张,是否违逆了公主的心意?” 乐平慢慢睁开眼来,道:“你做得对。” 白鹭子心下稍安,又接着为乐平公主按摩肩颈。乐平公主接着道:“无论我心中是否介意,在明处里总要给苏威留些面子。” 往日里乐平公主待人以宽,只要不是关乎到生死安危,乐平公主甚少介意。只要乐平公主介意,那肯定是大事。 白鹭子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细细一想,顿时一惊。问道:“公主觉得此次苏威心怀恶意,想置公主于不利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或许这次没有恶意,但母亲说得对,只要他们有这个能力置我于死地,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白鹭子眼底一慌,道:“公主的意思是?” 乐平公主咽了一口气,道:“善恶一念间,苏威没有恶意,都能将本宫作为靶子置于众人之前。若那一日,真有人看本宫不顺眼的,岂不是随时都能置本宫于死地?” 第445章 远忧(三) 白鹭子怔了半天,道:“不会的,不会的,如今陛下他对公主十分爱重,有陛下庇护,公主不会有事的。就算日后太子即位……你也是长公主,一般人不会主动招惹公主的。” 乐平公主眸中显出一丝凉意,轻声道:“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不杀我么?”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有皇后娘娘护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能活如今,一来靠母亲护佑,二来靠父亲心中那一点的愧疚之心,三来本宫乃是前朝旧臣的象征,杀了我得不偿失,所以父亲才会对我多加纵容。 可是对太子来说,这三条都不存在。 太子不在意前朝旧臣的想法,所以他不用顾及我的前臣身份; 他对我没愧疚之心; 更遑论母亲,说不定那时已经没有母亲护着我了。” “公主——”白鹭子担忧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你放心,在那之前,我给你找个出路。从现在开始,你就想想你想要什么,只要本宫做得到,都为你预备好。” 白鹭子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奴婢不要什么出路,公主不会有事的,奴婢会一直陪着公主。” 乐平公主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鹭子,伸手扶了扶,不过白鹭子不肯起身,只好叹了叹,道:“你若不开口要,那本宫就自己安排吧。” “公主——”白鹭子急声叫道。 “你急什么?”乐平公主嗔道:“不还没到那一天么!” 白鹭子满目忧色盯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太晚了,本宫该睡了。” 白鹭子无奈地爬了起来,为乐平公主宽下宫衣,服侍乐平公主躺下,正想着转身去熄灯,乐平公主冒冒然又来了一句,“不如,到时候你就去找元元吧,你们二人在一处,总能相互扶持。” 白鹭子僵硬地转过身来,忍了半天,又认真地道:“公主若有此想,奴婢就去杀了那肖元元,断了公主这个念想!” 乐平公主怔了怔,笃定道:“你不舍得的。” 白鹭子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杀了她——奴婢也不舍得,但倘若公主再逼奴婢离开,奴婢狠狠心——也是下得了的手的。” “你何苦呢?明明可以好好活着!”乐平公主怨声道。 白鹭子道:“别得奴婢不管,只要公主不让奴婢跟着死,但凡奴婢有一口气,都不会便宜肖元元一人好好活着。必会先杀肖元元,然后……”说到这里,白鹭子顿了一顿。 接着说道:“到那个时候,我们三人又在一处,公主当会满意!” 乐平公主一脸的茫然,柔声道:“元元她是无辜之人,不要把牵扯进来。” “无辜?”白鹭子冷笑了一声,道:“怎么算无辜呢?公主,若眼下肖元元在你身边,你今日还会忍气吞声,与奴婢说这些丧气话么?” 乐平公主眼神中有光闪了闪,若是她在,无论如何她都争上一争的。 白鹭子转身去熄了几盏灯,帐内光线一片昏暗,几乎看不到人脸。 白鹭子蹲在床前,威胁道:“公主,要么——你打消把奴婢放逐出府的念头,要么——就努力地活下去,否则,公主殁时,肖元元必死!” 乐平公主出神了半天,正在白鹭子准备靠在床边闭上眼时,只听乐平公主幽幽说了一句:“我累了——” 白鹭子正想开口,又听乐平公主接着说了一句:“早点睡吧!” 白鹭子被噎在那里,气鼓鼓瞪着眼,半天才将一肚子气压了下去。 由于睡得太晚,第二天又要赶路,这觉乐平公主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又起身随便用了些早膳,就上路了。 幸好,剩下的路程不多了,又走了两个时辰,正值中午间,终于到了传闻中的岐山行宫。 乐平公主下得车来,环望四周,果然是避暑圣地。离宫地处虽然不高,却山环水绕,杜水东流,凉意阵阵,若是暑间住在此处,当是非常舒服的。 此间不好行车,乐平公主换上玉辇,由宫人抬入行宫之中。这离宫虽在山间,却修得宫城巍峨,地势平阔,内里宫殿无数,又有亭台楼阁,曲桥连廊。 看到这般壮阔地离宫,心中本来应该高兴,但乐平公主想起杨素的种种作为,又觉得遍体身寒,心情郁郁。 此事虽然不用乐平公主操心,可想到昨日里杨素找母亲求情,乐平公主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心道,眼下又不是战时,太平光景里,死了万数的役夫,哪有那么容易脱罪的? 乐平公主正在思忖间,玉辇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已到了正殿,乐平公上下得辇来,看到不远处有一大推人正等着自己,便趋步上前,先朝着杨坚行了一礼,“父皇。” “免礼。”杨坚淡淡道了一声。 未及乐平公主再行礼,独孤皇后便伸过手来,关切道:“一上午便没有见着丽华,这山路崎岖,此行你可还受得住?”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女儿一切都好,母亲不用担心。” 此时,晋王也携着晋王妃走了过来,正与杨坚行礼,刚好听到了独孤皇后的话,装作吃醋道:“母亲好生偏心,只顾着阿姊,也不问问孩儿受不受得住!” 独孤皇后气笑道:“你凭什么跟你阿姊比?你阿姊向来体弱,又是女儿家。你日日在外走南闯北,若是连这点山路都走不得,还算什么大丈夫?居然有脸跟你阿姊比?” 独孤皇后虽然是在训斥晋王,可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晋王妃笑着道:“母后莫理他,他就是看不得母后疼爱阿姊,给母后讨宠呢!” 独孤皇后笑着拉了拉晋王妃道:“他一个大男人,跟他阿姊抢什么?走,你们两们陪孤进殿去看看!” 说罢,独孤皇后一手拉着乐平公主,一手拉着晋王妃,朝着正殿而去。 乐平公主被独孤皇后拉着,不由心生疑窦,今日独孤皇后兴致未免太高了些。 第446章 裁断 从昨日杨素向独孤皇后求情的状况看,独孤皇后对杨素因为修建离宫所造的罪业耿耿于怀,甚至不惜说出了要返回京都的狠话来。 可她今日竟拉着女儿和儿媳妇兴冲冲地参观离宫,完全没昨日那怒气冲冲的样子。 乐平公主细细观察了一番,见独孤皇后兴致虽高,但却透露一丝疲态。 果然没过一会儿,独孤皇后便有些吃不消了,才转到后殿,就寻了一处软榻休息。 “母后昨日睡得不好么?怎么今日看起来有些疲累?”晋王妃问道。 独孤皇后勉强地笑了笑,敷衍道:“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后殿只做了简单的布置,显得很是空旷,山间初夏,这空旷的殿内冿着丝丝凉意。 不知从哪里吹了一阵风过来,独孤皇后不由抖了一抖,脸色一凝,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脸上带着笑意,似是很高兴的样子。 一应女眷都跟着独孤皇后在后殿休息,然而在一屏之隔的前殿,一群人正风云激荡,争论不休。 “回禀陛下,儿臣已查实,右仆射杨素营建此宫之时,假借陛下之名,行暴虐之事。逼死役夫数万,致使一州之地,百姓凋敝,死者相望。此间血罪滔天,还请陛下将杨素撤职侯审!”柳述激昂地奏道。 杨素上前,一脸正色地辩解道:“陛下,但凡徭役必有损耗,臣虽督促地急了些,也是为了让皇后娘娘早日享受这离宫美景。 臣这三年来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柳侍郎这三年来在京中安享着富贵,就连陛下去年南下,他都不曾离开京城前去伴驾。 事到如今,这真心做事之人,反倒被怠懒之人治罪,老臣不服。” 柳述脸色一白,他这三年确实没有做什么事情,主要是因为他父亲去世,柳述丁忧在家,所以才没有过多的参与政事。 那时候关中半年多里滴雨未下,杨素正在岐山督造离宫。他记得他冒着烈日,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马下密密麻麻的役夫,那些役夫中许多人都没有件完整的衣服,只拿着粗麻布包裹着关键部位。 烈烈夏日,暴阳如火般在役夫身上灼烤。那些人被烤得干枯黢瘦,弓着腰,低着头,看不到人脸,也听不到人声,像一只只剥了皮的又被晒黑的狗,麻木地向前缓缓地蠕动着。 任谁看到这番景象,都不会认为眼前这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缓慢蠕动的生物,会被称作为——人。 即便没人反抗,但队伍中稍有落队的,军士的鞭子就带着破空风声抽了过来。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个倒下来,军士上前,先抽上两鞭子,若是还能爬起来,便起身推着重物继续向前进。 若是两鞭子之后,那人一动未动,军士便挥挥手,命人把他随便扔在道旁的地沟处,以免他挡了后面役夫的路。 后来发生这种情况,所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几乎是刚将一个扔下地沟,下一个人便倒下了。 役夫服徭役时有所损耗,乃是常事,对杨素来说根本不值得为此上心。 所以,当他听说役夫死有万数之时,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他当真没有意识到那一个一个倒下去的人,累积起来竟然有万数之多。 第二反应便是,那些贱民死便死了,想必也不会有多大影响。就算没死的活不下去想造反,那些手无寸铁的暴民,怎抵得过朝廷的正规军? 杨素这人本来就十分暴虐,喜怒无常。上阵杀敌时,对敌人狠些尚可以理解,可杨素养对自己的兵士同样地十分暴虐。 有一次战前,尚未开战,便先杀了自己手下一半的兵,原因暂且不论,单就说在他眼中,杀人跟切菜一样,稀松平常。 所以,这次即便虐杀了百姓,杨素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人承受不住劳役自己死掉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有用的人,不就该去死么? 何况,他们凭什么称之为人呢?一些不算是人的东西死掉了,为什么要让他这个世家贵族来赔罪呢? 更遑论此次他是奉命营建离宫的,这都是为了给陛下和皇后娘娘修建的离宫,自己费心费力的去督促建造,怎么就算错了呢?为什么反而要治自己的罪? 所以,无论是高颎的步步相逼,还是杨坚的冷漠相对,都让杨素觉得莫名其妙。 本来昨日,高颎、苏威、柳述等人都以为证据确凿,此次杨素必然会受到处罚。可今日杨坚与独孤皇后欣欣然地游着离宫,完全没有一丝想要惩治杨素的意思,所以,柳述才会忍不住地出声,请求杨坚将杨素免官罢爵。 听完杨素的话,苏威忍不住发声道:“万数条人命,在杨公眼里仅是‘有所损耗’么?陛下仁爱,为解灾情之困,躬身南下携关中百姓渡荒。 杨公倒好,就在关中之地,残害百姓,丝毫不顾及陛下的声名。 何况,杨公以为那死掉的万数役夫,仅仅是数面上的损耗么? 死的那可是万数地青壮劳力,他们的妻子、儿子、父母,他们身后的是三到五万数的孤寡老幼,这些人将无人所养!” 杨素心里冷冷哼了一声,只道这苏威是个书呆子,满脑子仁义礼信。 杨素看着苏威嘲讽道:“这世上会说话的人,和会做事的人,往往是两种人。 苏纳言如此慷慨激昂,可当初为何要让老夫来督造离宫?那是因为苏纳言只会说话,不会督造离宫,这件事情才落到了老夫头上。” “劳杨公督造离宫,可也不用如此赶工,致使役夫劳累致死,百姓凋敝!”苏威急道。 杨素哼了一声,道:“反正如今离宫已经建好,苏纳言想怎么说都行!” 苏威气得说不出话来,看了看高颎。 高颎没有冲着杨素,而是面向杨坚奏道:“陛下,这离宫之下——万具焦尸、累累白骨皆是越国公的罪证,请陛下圣裁,以安天下民心!” 第447章 独孤 高颎奏完之后,殿上一阵沉寂,无人说话,都在等着杨坚裁决。 杨坚看着殿下众人,面沉如水,不辨喜怒。过了一会儿,冷声道:“右仆射,你还有何话说?” 杨素愣了愣,直身跪下,后背挺得笔直,洪声说道:“臣为陛下和娘娘修建离宫,一片赤心。若臣反而为此受罚,岂非不公?臣不服!” 苏威冲着杨素喝道:“越国公假借圣意,残害百姓,耗尽民力,天怒人怨。越国公你事到如今,还不知错,留你这种奸贼祸害人间,岂不会招至天谴么?” 此话一出,杨坚顿时脸色一黑,尚未做出反应,便听杨素反唇相讥道:“吾何时假借圣意?修建离宫乃是陛下明发诏旨,苏纳言口口声声说的‘天谴’,究竟是问罪于杨某,还是问罪于陛下?” 苏威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杨素抓住了漏洞,反将一军。抬头看去,只见杨坚脸色已明显十分不满。 高颎开口直接戳破道:“陛下确实明发诏旨修建离宫,可陛下何时向越国公催过工期?明明是越国公自己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加快工期而致招下大罪,如今还想将此罪过——加诸于陛下么?” 杨素横眉对道:“陛下尚未开口,吾何来罪过?高仆射如此着急给吾定罪,怕不是为了公义,而是只想除我而后快吧!” 高颎难得愣了一愣,转身向着杨坚叫了一声:“陛下……” “陛下——”杨素高声打断的奏言,反口咬道:“臣要奏——高颎、苏威、柳述三人结党,诬害忠良,想置臣于死地,请陛下明察,还臣公道。” 忽然,一阵咳嗽之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独孤皇后正携着乐平公主等一干女眷,站在偏口处,不知听了多久! 杨坚看到独孤皇后,顿时脸色一缓,道:“伽罗,你来了!” 独孤皇后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陛下。”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杨坚拉着独孤皇后坐好,问道:“伽罗,这里乱糟糟的,你怎么来了?”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孤转了转,觉得这宫修得真是极好,便忍不住来找陛下谢恩。” 杨坚点了点头,道:“伽罗喜欢便好。” 独孤皇后笑着道:“孤喜欢,十分的喜欢。” 独孤皇后笑着看向殿内众臣,目光最终落到了杨素的身上,开口唤道:“杨卿——” 杨素连忙应声,恭敬道:“臣在。” 独孤皇后顿了顿,又冲着杨坚开口道:“孤本知陛下好意,命杨卿为孤修建离宫。可无奈我病体不愈,本以为这离宫修好少则六年,多则十余年,孤怕是活不到离宫建成之日了。” 杨坚神色一紧,道:“伽罗莫要胡说,你只是体弱,养养便好了。”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多亏有杨卿,加快了工期,才让孤有机会体会到陛下的心意。” 杨坚点了点头,看向杨素,杨素听完,连忙朝着独孤皇后拜道:“皇后娘娘言重了,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理应受着天下供奉,只要皇后娘娘受用,这些个损耗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独孤皇后面色僵了一僵,但瞬间又柔和了下来,冲着杨坚道:“陛下你看,杨卿为我们夫妇二人,费心费力地修建此宫,岂非忠孝之举?应以嘉奖才是!” 杨坚握住独孤皇后的手,刚想说好,便被高颎打断道:“且慢——” 杨坚与独孤皇后都顿了一顿,独孤皇后转过头看向高颎,淡淡问道:“高仆射——有何话说?” 高颎也愣了一愣,独孤皇后很少用‘高仆射’三个字来称呼他。他出身于独孤府,曾被赐姓‘独孤’。以往杨坚与独孤皇后时常便以‘独孤’二字称呼他。 今日独孤后特意强调了‘高仆射’三个字,明显语气中带着不满。 高颎压下自己的心绪,开口劝道:“皇后娘娘,陛下素来节俭,这仁寿宫修得如此奢华,与陛下品行相悖。 若不惩治越国公贪功媚上之举,纵了这奢靡之风,长此以往,只怕会污了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圣名。” 独孤皇后看了看高颎,质问道:“你与知道陛下与孤素行节俭,孤的衣食用物,有时竟还比不过朝中大员日常用度。 怎么,难道在高仆射心中,孤不配享着天下富贵,就算身为皇后也该贫苦度日,对么?” “臣并非此意,”高颎回道:“皇后娘娘圣名在外,万不可为此污了贤名啊!”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高仆射啊高仆射,你出身于独孤府,你与孤也曾是主仆一场,本应是一家人才对,怎么论起亲疏,你竟不如一个外人? 如今杨素为孤竭尽心力地修建离宫,你为孤做了什么? 是不是如今你有了太子,高仆射便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高颎心下里一慌,连忙跪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臣对皇后娘娘绝无二心。” 独孤皇后冷冷地呵了一声,道:“绝无二心?高仆射——” 独孤皇后叫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苏威和柳述,冲着他们道:“你们有了二心也正常,孤身体弱,陛下如今也是已过天命之年。 而太子正值盛年,你们是不是觉得,孤与陛下都活不过太子,便想着提前做好谋划呀!” 众人一听,都吓得跪在地上,苏威呼道:“皇后娘娘,臣等绝无此意,陛下、皇后娘娘请明察——” 柳述也呼道:“母后明察,儿臣绝无此意。” 看着眼下众人一阵纷乱,独孤皇后高声呵道:“好了,即便你们生有异心,孤一个深宫妇人,又有什么办法?” 话音一落,独孤皇后顿觉喉间一痒,又是一阵咳嗽。 “皇后娘娘,臣等知罪。”高颎开口道:“请皇后娘娘保重玉体。” 乐平公主忍不住从众人间走出,上前扶住独孤皇后,杨坚摩挲着独孤皇后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伽罗莫气,朕自有打算。” 第448章 仁寿 杨坚重重呼出一口气,松开独孤皇后的手,看向殿中跪倒的一众朝臣,不管不顾直接发布道:“越国公杨素,修建离宫有功,赐钱百万,织锦千段。” 杨素闻言,连忙以头叩地,呼道:“臣谢陛下圣恩。” 其他人听到这话,心中一阵生寒。 柳述一脸的不甘,刚想起身,便被身边的高颎暗地里一把摁住。柳述转过头来,只见高颎冲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高颎看得明白,这一次无论是杨坚也好,还是独孤皇后也罢,都是有心要维护杨素的。 事到如今,只好将这个结果暂且认下,想将杨素从朝堂赶出去,只有再找机会从长计议了。 “你们都平身吧!”杨坚吩咐道。 众人闻言,各自犹豫了一下,便纷纷站了起来。 杨素谢完恩,又朝着杨坚拜道:“禀陛下,如今离宫建成,乃大喜之事,还请陛下为此离宫赐名,以彰天下。” 给离宫起名字?杨坚想了想,看了看底下的众人,嘴角勾了勾,开口道:“当下堂中学识最为渊博的便是苏卿了——苏卿,”杨坚唤道。 “臣在。”苏威此时正在丧气地想着刚刚事,无精打采地行了一礼。 杨坚道:“不如你帮朕想想,这离宫起个什么名字好?” 苏威抬眼看了看杨坚,心中十分的不忿,压着心绪确认道:“陛下是要臣来给这个离宫起名字么?” 苏威心道,这座离宫这么晦气,我才不会给它起名字。 “怎么,苏卿连个名字都不会起?”杨坚嘲道。 杨坚就是故意要恶心苏威这群人的,你们不是一起讨伐杨素么?现在杨素不但没有受罚,反而受了赏。 不但受了赏,你们还得给杨素造得宫殿起个好听的名字。若是起得不好听,杨坚正好有理由,再骂他们一顿。 苏威抬头看着杨坚,目光游移不定,心火窜腾,就是不说话。 杨坚看出来苏威此时火气正大,也不逼他,便又看了看高颎。 高颎的神色也是不好,但没有担心苏威的意思,杨坚道:“看来苏卿一时间想不出好名字来,高仆射可有好的主意?” 高颎心口一滞,想了想,低头回道:“此宫乃是陛下为皇后娘娘养病所建,陛下仁泽天下,皇后娘娘福寿延绵,不如从中各取一字,名唤‘仁寿宫’如何?” 好一个‘仁泽天下,福寿延绵’,这个宫殿是用万数役夫的性命换来的,不知承载了多少罪孽?这‘仁寿’二字,听着就让人觉得讽刺。 高颎同样也是以这种方式,来恶心杨坚的。 ‘仁寿宫’,多么吉祥地名字啊!用数以万计的百姓生命换来的哟! 真是臭水沟里漂来的烂木头,也不知道谁比谁更恶心。 杨坚似是没有听出高颎的意思,点了点头,道:“‘仁寿宫’,这名字不错。” 杨坚回身坐到独孤皇后身边,轻声问道:“伽罗,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独孤皇后脸色不太好看,挤出一丝笑来,道:“陛下说好就好。” 杨坚执起独孤皇后的手,冲着众人道:“好,那此宫便命名为——仁寿宫。” 底下众人窸窸窣窣,杨素率先拜道:“遵旨。” 言罢,众人纷纷跟风拜道:“遵旨。” 杨坚握着独孤皇后的手,沉吟了一下,叹道:“朕命杨卿修建此宫,乃是出自于私心。然修建途中有所靡费,终究是有违人和……” 众人一愣,听着那杨坚接着道:“为安民心,朕准备大赦天下,弥足人口缺失。” 言至此处,独孤皇后及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陛下圣明。” 众人听完 ,也纷纷拜道:“陛下圣明。” 这一番争执下来,独孤皇后显露出疲态,冲着杨坚道:“这一路上车马劳动,孤有些累了,陛下……孤先行告退。” 杨坚连忙点头,道:“那伽罗你先好生休息,晚些朕再去看你。”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便扶着乐平公主的手,退了出去。 独孤皇后看上去确实显得疲累不堪,退出殿后,便吩咐跟着的女眷各自散去,寻自己的宫室。而她也由着宫人引着,去了寝殿休息。 用过午膳之后,乐平公主饭后消食,便行至一亭台前远眺青山。白鹭子和一众宫婢守着,乐平一言不发,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阿姊——”不远处晋王走了过来。 乐平公主看着晋王走来,即不回话也不起身,等晋王走至身边,懒懒地回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晋王笑着回道:“远远见阿姊在这里,所以过来看一看。” 乐平公主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冲着白鹭子使了个眼色。白鹭子会意,冲着身边那一众宫婢道:“你们先走远一些——” “是。”众宫婢听命,皆退出了十步开外。 晋王有些好奇,问道:“阿姊有话问我?” 乐平公主看了看四周,直言问道:“昨日夜里可是你安排越国公去见母亲的?” 晋王点头道:“是。” 乐平公主面有愠色,道:“越国公所犯的事罪孽深重,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一个千古骂名,你怎会让他去见母亲,平白地让母亲为难?” 听着乐平公主教训的口气,晋王愣了一下,只好解释道:“是骂名还是还圣名,也得看史书是何人所写。” “无理狡辩!”乐平公主哼道。 晋王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阿姊是心疼母亲,不想让母亲受人情所累。 可阿姊心里应该明白,越国公是功是过,关键不在母亲身上,而是在父皇身上。” 乐平公主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道:“我就说嘛,昨日我见母亲,她还对越国公不假辞色,对越国公这种邀宠媚上的嘴脸尤为不耻。 怎么一夜之间,变化竟如此之大,原来是父亲劝说了母亲。” 晋王点头道:“越国公邀宠媚上只是其次,若是要论功过是非,父亲一言可定之。 对父皇而言,相比于高颎,这个杨素更好把控罢了。” 第449章 贤名 乐平公主忍着气问道:“因为好把控,就要把越国公这种残暴不仁,伤天害命之人庇护下来么?” 晋王顿了一下,解释道:“当然不仅是如此,留越国公在朝堂之上,凭他的战功,他的家世,可以牵制高颎,防止他一家独大。试问除了他越国公,若换作旁人,又有谁能做到如此地步?”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晋王接着解释道:“更何况——此番一来越国公彻底于高颎决裂,进而推行科举选士,算是他以功补过吧!” “以功补过?”乐平公主冷冷笑了一声,道:“他补得起么?” 晋王失笑了一下,道:“阿姊你向来不管朝廷政事,恕阿弟劝阿姊一声,就算杨素戗害百姓,阿姊也不该对此有所置喙。若是被父皇知道了……” 乐平公主微微眯了眯眼,截断晋王的话头,沉声道:“知道了又如何?为了平衡朝局,而庇护一个奸恶之徒,赔上了母亲一生的贤名! 以功补过?补给谁?日后史书工笔,母亲的声名怎么补?” 晋王一怔,缓了一下,眼睛便看向了别处,良久晋王才开口道:“昨夜父皇与母亲商量,想必当中的取舍……他们已谈的清楚。阿姊与我身为人子,只管遵从便可,何必横生枝节!”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阿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晋王脸色生疑,问道:“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回道:“明面上,母亲性格强势,蛮横霸道,父亲对母亲多加忍让,可实际上一直在忍让求全的——是母亲! 母亲知道什么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所以她安于深宫内帷。 即便她不喜欢太子,她不喜欢杨素,她心中也是认定高颎才是自己人,可她依旧遵从了父皇的意愿,跟着父皇的决策行事。 只要是父皇认定的事情,母亲何时违背过?父亲不好出面做恶人,便要母亲来做!如今母亲落得一个悍妇的名声还不够,竟还要落一个贪奢之名。” “阿姊慎言!”晋王越听心越慌,急忙劝道,劝完还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稍稍放了一下心,晋王开口道:“阿姊心疼母亲,弟弟可以理解,但为弟希望阿姊能珍重自身。 这些话以后最好不要再说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阿姊惹上了麻烦,最终劳心费神的还是母亲。” 乐平公主稳稳情绪,点了点头,道:“好——” 晋王脸色一忧,道:“近来阿姊是不是时常心绪不稳?” 乐平公主疑问道:“你为何这般说?” 晋王回道:“这些话若是放在过去,阿姊宁可把话烂到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的。” 乐平公主心头一震,晋王说的对,适才那番话确实不太谨慎,若是以前,她也必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乐平公主点点头,敷衍道:“确实如此,许是夜间不好睡,肝火旺盛,忍不住气了。” “哦!”晋王恍然大悟,接着又道:“我记得肖元元进献给母亲一大包的干菊花,当时她便说过菊花可清肝明目 ,阿姊可以试试!” 提起肖元元,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试过了,无论是煮汤还是做点心,味道有些怪,都不甚好吃!” “煮汤?”晋王愣了愣,问道:“是用……开水煮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用开水煮的,辅以茶料,加糯米细粉,熬煮成汤。” 晋王想了想,道:“我记得之前我在总管府不是这么吃的!” 乐平公主愣了愣,看向白鹭子,问道:“肖元元有多久没有来过信了?” 白鹭子回道:“快一个月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白鹭子接着道:“肖元元应不知道公主到了岐州,所以即便来信也会先到公主府,再送到离宫来,总是要晚上几天的。”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吩咐道:“派人去问问府里,若是收到了信,就快马送过来。” 白鹭子回了一声:“是。”便不做言语了。 晋王笑了笑,道:“无怪乎阿姊夜不成眠,原来是在等肖娘子的信呀!” 乐平公主分辩道:“元元的信很是有的,闲来无事,当个笑话看看也是可以的。” 晋王笑着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想想我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她了,不知她当下过得怎么样?” 乐平公主心下一动,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会意,连忙道:“奴婢这就派人回去问,若有消息马上来报。” 晋王点了点头,道:“有了消息,也跟本王说一声吧,阿环也时常想她呢!” 而此时,三千里外的江都城内,肖元元手持着萧珏的来信,心下里阵阵生疑。 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在京城,菊花茶就算不能大行其道,但起码也不会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吧。 然而萧珏的信中表示,菊花茶在京中根本没有销路,宫中也没有传出菊花茶的美名来。 难道那杨坚哄自己玩儿的,根本没有把菊花茶推广出去? 肖元元不知道的是,尽管独孤皇后依言用菊花茶招待来客,可就像乐平公主说的那样,不是正常的泡饮,而古法煮茶,自然喝不出菊花的效用来。 所以,即便独孤皇后确实遵守了杨坚的承诺,可因为不得其法,所以才没有把菊花茶的名声打出去。 肖元元当下稍稍惋惜了一下,只当自己少了一个赚钱的产品,并未太过在意。 “齐州主事来信,说已经收到江都总部分拔过去的细盐,只是尚未打开市场,销量一般。而且当地盐商有意挤压我们的盐价。”肖七娘说道。 肖元元放下萧珏的信,无奈地回道:“齐州本就晒盐,卖得不好也要以理解,我主要是想着,从齐州进货方便些。” 连续两个消息都不大好,好在肖七娘接下来的消息让肖元元稍稍心情好了些:“近来,有荆州的客商到江都来购买我们的茶叶,分了我们存量的半数之多。” 第450章 荆州 肖元元抬起头来,有些奇怪,问道:“我们的茶是绿茶,荆州之地我们甚少涉足,他们怎么知道这绿茶的喝法?” 肖七娘笑着道:“绿茶虽然小众,但无论在江南还是在京都,喜欢绿茶的人不在少数,或许是喝过绿茶的茶客带过去的呢!” 想想也有可能,肖元元刚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不对,如果是茶客自己带过去的,影响力不大,那么也不会有销量。 可是,这次他们进货量这么大,明显不是几个茶客能喝得完的。” 肖七娘想了想,道:“我让人去问问?” 肖元元点头,道:“好,去问问,若是那边的市场好,未必不能做一做。” 肖七娘微微笑着嗯了一声。 肖元元又想了想,问道:“我忽然想一件事来——” “何事?”肖七娘问。 肖元元问道:“你知道智者大师么?”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听说过,一代大师,名扬天下,得道高僧。”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我记得他是个爱喝茶的,过些天新茶晒好,我听说他人在庐州,庐州不远,倒是可以带着新茶去看看他。” 肖七娘听了莞尔一笑,道:“阿姊听岔了,大师不在庐州,在庐山。” “啊?”肖元元愣了一愣,问道:“那庐山在哪儿?” 肖七娘脸色一顿,回道:“庐山在荆州。” “荆州?”肖元元不由得失笑,道:“怪不得荆州客商知道绿茶怎么喝,原来是智者大师教的。”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智者大师还能帮我们带货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同样是带货,你看看人家智者大师,我都没有打招呼,人家就能把货带起来,再看看陛下——唉,不中用啊!” 肖七娘不敢应声,肖元元独自想了一想,道:“你去见一下那荆州客商,让他帮忙送一包菊花茶给智者大师。” 肖七娘有些疑惑,问道:“阿姊是想让智者大师再把菊花茶带起来?”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这菊花茶跟绿茶一样,不是人人都喜欢的。送茶只是个由头,为答谢他帮忙送茶,凡是从我们肖氏商行出去的货品,给他打折,就打——五折。” 肖七娘心里先是一惊:“五折?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肖元元略一思索,道:“不行,太明显了,打七折吧!” 肖七娘想了想,眼神一亮,道:“阿姊的意思是,要我借这个契机结交荆州客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荆州太远了,如果在荆州开办商户太麻烦,不好管理。倒不如让他们自己从我们这里进货,先以低价抢占当地市场,让对手退场,然后产品升级,价格也跟着升级。” 肖七娘想了想,道:“阿姊的想法固然好,可我们的东西都是上乘的。 在齐州、在洛州,甚至在京城,都是我们自己人在销售,所以我们可以控制价格。 可是那荆州客商到底不受我们管束,只怕那客商回到荆州之后高价卖出,这样一来我们想抢占市场的想法,不就落空了么?” 肖元元眉梢上挑道:“给他控价——” “什么意思?”肖七娘问。 肖元元回答道:“告诉他,但凡是我们的货品,他们零售价格,必须在我们规定的价格区间范围之内。否则我们的出货价格将按高价销售,甚至不再与他供货。” 肖七娘愣了一阵,道:“阿姊,咱们这生意做得是不是太霸道了?反正卖给他我们也赚钱,何必管他怎么卖!” 肖元元狡黠地眨眨眼,道:“主要是吧——我也想体会体会这店大欺客的感觉。” 肖七娘无奈地笑了笑,道:“阿姊做生意向来都有道理,今日怎么耍起无赖了?” 肖元元笑着回道:“自然不是耍无赖,只是因为‘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市场上谁能制定规矩,便证明谁说了算。” 肖七娘似是听懂了,道:“阿姊这是要给天下的商行定规矩?” 肖元元回道:“我倒是想这么干的,只要这规矩能立起来,日后我们做事便可以少很多麻烦。 荆州也好,其他州也罢,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直接派人过去开商铺,只需要在当地开个钱庄就好,生意照样可以铺开来。” 肖七娘听得有些晕晕乎乎,想了一会儿,似解非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还是先按阿姊说的做,边看边想吧!” 肖元元微微笑着看着肖七娘,说实话,在肖元元眼里,肖七娘的悟性已经非常好了。 生意上的事情,肖元元因为听过见过,也做过,常期生活在期间,所以很好理解。可是像肖七娘这种完全没有经验的,能理解个两三分,已经不容易了。 “先拿荆州当试点,若是办得好,再向其他州推广。”肖元元道。 肖七娘点了点头,虽然不太理解当中的玄妙,但出于对肖元元信任,肖七娘总是无条件的服从。 肖七娘想了想,问道:“其他州?最近阿姊好像不提西域的生意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边境不稳,风险太大。” 肖七娘笑道:“阿姊不是说过,风险越大,利润越高么?”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七娘子,咱们做生意的,什么事情最首要?” 肖七娘回道:“自然是赚钱最首要。” 肖元元笑了,摇了摇头,道:“保本最首要。风险成本过高,只怕有命赚,没命花呀!” 顿了顿,肖元元接着教道:“所谓的‘富贵险中求’不过是一种赌徒心态,眼前只有一条路,即便是死路也得去趟一趟。可我们既然有双行道,何必去走独木桥?” 肖七娘点头道:“阿姊说得对,我记下了。” 肖元元闲适地喝着茶,看着肖七娘翻着帐册,眉心不由得微微聚拢,若有所思。 正在一阵静默之时,一个小婢子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二位娘子,姑苏吴家小郎君府外求见。” 第451章 嫁人 肖元元怔了一下,问道:“姑苏吴家的小郎君?他家的家主没有来?” 那婢子答道:“是。” 姑苏吴家是开绣坊的,所出的绣品在整个江南都十分有名,肖元元和肖七娘曾到吴家绣坊看过,刺绣技术确实比自己的好。 于是便与他家订下了合作意向,肖氏出丝绸,吴家出绣品,倒是相得益彰。 可是,他们谈生意一般都到肖氏会馆里面谈,而且如今吴家主事的是家中的主君,那吴家小郎君也只是跟着父亲跑跑腿。 这次他们来江都城只是来考察今年的丝帛生产状况,而且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他家的小儿子到富甲园来做什么? 肖元元问道:“可有说是所为何事么?” “那吴家小郎君只说就要走了,临走之前,想见见——肖总管事!”小婢子答道。 肖元元听罢,眼神顿时一亮,冲着肖七娘八卦道:“找你的呀!” 肖七娘头也不抬,装作看账本的样子,道:“告诉他,我没空,让他回去吧!” 那婢子犹豫了一下,道:“是。” “你等一下!”肖元元连忙叫住,又冲着肖七娘道:“你干嘛呀,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你连个面儿都不露?真不礼貌!” 肖七娘放下手中账册,道:“阿姊若觉得不礼貌,阿姊便去应酬应酬吧。” 肖元元将手往案上轻轻一拍,道:“人家又不来找我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转而道:“呃——我见见也好,先熟悉熟悉!”一边说着,肖元元一边起身。 肖七娘顿时急了,一把扯住肖元元,道:“熟悉什么?有什么好熟悉的!走,让他快走——”一边说着,肖七娘一边向着小婢子挥手。 那小婢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肖元元,见肖元元没什么吩咐,便道了一声‘是’,急身退了出去。 待那小婢子出了门,肖元元甩开肖七娘的手,道:“你拦我也没用,那孩子我见过,精精神神的小郎君,家底也殷实,多好的人家!更可贵的是,这孩子敢想敢干,勇气可嘉……” 被肖元元这么一调侃,肖七娘脸色发青,狠狠拍了肖元元一下,气道:“阿姊既然觉着他那么好,那……阿姊要了他好了!” 肖元元一顿,想了想那吴家的小儿子,道:“无缘无故的,我养个儿子干嘛!” 肖七娘气得直瞪眼,拿着手比划道:“养儿子?原来阿姊也知道他年龄小啊!我都比他大了三岁,整整三岁……” “诶呀!”肖元元无所谓地劝道:“‘女大三,抱金砖!’大三岁怎么了?别说是金砖,就算是金山,我努努力也能给你凑出来……更何况——这金山还指不定谁给谁的呢!” 肖七娘气得瞪着肖元元,一声不吭。 肖元元愣了愣,讪讪道:“为你好,你盯着我干嘛?” 肖七娘气吼吼道:“阿姊就这么不待见我,就想着把我嫁出去是吧!阿姊那么急做什么?” “不是呀!你就算嫁了人,也还是我的总管事呀!”肖元元解释道:“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我跟你找的,你不喜欢,你又不肯自己去找。 今日好不容易有个送上门的,都让你推出去了。你让我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难不成我不嫁人,阿姊就不活了么?”肖七娘气愤道。 肖元元眼神一黯,道:“你为什么不嫁人呀!” “我为什么非要嫁人呀!”肖七娘反问,又接着问了一句:“阿姊为什么非要让我嫁人呀!” 肖元元面色一沉,转过身去。 肖七娘看不到肖元元的表情,只得叫了一声:“阿姊——” 肖元元没有应声,肖七娘心下顿时觉得肖元元的表现不对,开口问道:“阿姊,你告诉我吧!我为什么一定要嫁人?你一定有你的理由的!” 肖元元低声道:“我是为了你好。” “哪里好?怎么好?”肖七娘问道:“我又不缺吃穿,丰衣足食,富贵无极,完全没有嫁人的理由啊!”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嫁人不只是为吃穿,更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家人。” 肖七娘不理解,从背后扯了扯肖元元的衣摆,道:“阿姊不是我的家人么?我不需要别的家人呀!” 肖元元转过身来,道:“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的——” “为什么不可以?”肖七娘问道:“只要我不离开,阿姊能到哪里去?”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我死了呢……若是我……想回家了呢!” 肖七娘听不懂,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阿姊身体康健,左右逢源,大隋上下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 “七娘——”肖元元拉起肖七娘的手,道:“你当能看得出来,我与你们都不一样。 就拿这做生意来说,于你们来说,做生意是做活、是生计,于我而言只是一场游戏。 即便是死亡,对我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游戏而已。” “阿姊,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肖七娘急道。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最近觉得……有些没意思!” 肖七娘努力消化着这句话,顿了顿问道:“没意思?所以阿姊就想找点儿有意思的事来做?所以让我嫁个人,阿姊就觉得有意思了?” 肖元元觉得说不明白,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就这么认为吧!” 肖七娘气得一滞,赌气道:“好——我听阿姊的,那个吴小郎君应该还没有走远,把他叫过来成个婚,给阿姊助助兴!” 肖元元有些头痛,道:“晚些吧,改日我带你去姑苏,正式拜访一下,才合礼数。” “肖元元——”肖七娘气得叫道:“要嫁你自己嫁,别来找我!” 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分辨出肖七娘的意思,“那你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我不嫁!”肖七娘气急败坏道:“阿姊你又不嫁人,享这悠闲自在,偏要来作弄我!” 肖元元忍着气道:“没有作弄你!都说了是为了你好!” “我不好,我哪里好!”肖七娘气道。 第452章 练手 “肖总管事——”刚刚那个传话的婢又返了回来,撞到肖七娘正与肖元元发脾气,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干嘛!”肖七娘回头问道。 那婢子顿了一下,小心道:“吴郎君说……一定要刚刚肖总管事。” 肖七娘气得吼道:“府里护卫是白养的么?拿棍子赶出去!” “七娘,”肖元元轻声叫道:“人家又没有错,只不过喜欢你而已,干嘛拿棍子赶人?” 肖七娘回头冲着肖元元气道:“喜欢我?阿姊你懂什么男女之事?” “我……”肖元元一愣,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不懂?” 肖七娘哼了一声,道:“阿姊的美貌,世所罕有,人人见了都喜欢,所以阿姊是不是觉得被人喜欢——特别容易?” 肖元元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道:“不是啊,我从小人缘就不好呀!” 肖七娘被气得噎了一下,道:“那是因为阿姊觉得被人喜欢太麻烦,故意的!只要你想,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喜欢你的人自己就会涌过来!”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且不说你的话有问题,可这与吴小郎君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肖七娘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转了一圈,道:“我若是有阿姊一半的美貌,那吴小郎君的话,自然也会信上几分。可明明我与阿姊都见过他,他为什么喜欢我,而不喜欢阿姊呢?” 肖元元眨了眨眼,理所应当道:“我年纪大呀,都快差辈儿了!” “你……”肖七娘气得要死,“阿姊你装傻,还是真傻? 那吴小郎君看上的是我这个人么?他看上的是我江南总管事的位子! 阿姊的心思常人都猜度不出,他不找阿姊是因为他不敢,而他之所以找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相比于阿姊,我比较好拿捏罢了,他分明是想贪图咱们的产业!” 肖元元皱眉问道:“他想什么你怎么知道的?有证据么?” 肖七娘非常的无语,冲着肖元元道:“明摆的事情,人人都能想的到,要什么证据?”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没有证据,就不要用恶意揣度他人。” 肖七娘有些失望,盯着肖元元道:“阿姊,我的好阿姊,明知那吴小郎君心有异心,你为何要把我推入那荆棘之地呢?你难道不怕我与他合起手来,图谋你的家业么?”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非要逼你与那吴小郎君在一起,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一开始把所有人打死,不给自己留后路,会错过自己真正的姻缘! 而且,又不是让你马上就嫁于他,觉得不合适就换一个呀,总得先找个人练练手……” 肖七娘哼了一声,心道:我今日若是听了你的,今日退一步,明日退一步,终会退到自己不想去的地方。 见肖七娘一脸的不忿,肖元元只好软声道:“你若真不喜欢,就出去跟人家说清楚,请他走好了。省得别人以为,我们富甲园的人都不讲理,不讲理的只我一个就行了!” 肖七娘深深吐出几口气,心绪才稍稍平缓了些,看了看门口候着的婢子,道:“好,我去赶他走。” 肖元元点了点头,肖七娘转身出门去了。 肖七娘走后,肖元元拿起萧珏的信又看了看,独自沉思了一会儿,自己取了纸张铺好,开始写信。 肖元元边想边写,不知不觉间入了神,不知过了多久,肖七娘已打发了吴家小郎君,回到肖元元的房中。 见肖元元正投入地写着信,肖七娘也没有打扰,自己寻了账册来看,过了许久肖元元才写好,收了笔,揉了揉手腕。 “人送走了?”肖元元问。 “嗯,送走了!”肖七娘回了一声。 肖元元回身打量着书架,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打量了一会儿,从一侧抽出一个盒子来,道:“怎么样,你没有为难人家吧!” 肖七娘微微笑了笑道:“没有,阿姊说得对,怎么说他也是合作商。 我对一般商户都能和颜悦色,也不能因为人家喜欢我,我反而对人家怒目相对,所以就好声好气把人劝走了!” 肖元元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放了厚厚一沓的字,拿起一张描了两眼,发现不是自己要的东西,又将盖子合上,放回原位,又重新打量着自己的书架,回想那东西在哪儿。 肖元元一边看,一边说道:“你走得时候气成那样,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走到半路我气便消了,气消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办了!阿姊你在找什么?”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头也不回道:“我记得我写过一篇关于物流的计划书,不知道放哪儿了!” 肖七娘走了过来,“我帮阿姊找找。” 两人翻了一阵,终于在最高处找到了放在盒子里的计划书。 肖元元拿起那份计划书,重新复核了一遍,又将桌上的信收了起来,拿着信封装好。 “阿姊是要给萧管事回信么?”肖七娘随口问道。 “不是,这信是给晋王的。”肖元元回道。 “晋王?”肖七娘疑惑道:“阿姊给晋王送计划书做什么?”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我给晋王和朝廷出了那么多主意,可他们连菊花茶都没有给我推销出去,想想就觉得亏。那么,我再跟他们要一个物流牌照,应该不难吧!” “物流……牌照是什么?”肖七娘不解的问道。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镖局——通行证!” “阿姊在说什么?”肖七娘依然没懂。 无怪乎肖七娘听不懂,隋朝这个时候,根本没有镖局,书信还好,可以通过驿站,或是由熟人转送。可是若是大批货物,就只能自己凑人凑车,千里迢迢的送过去了。 肖元元无奈道:“就是我要开发一条货运转线,把江南的东西运到京都或是其他州去。” 肖七娘道:“咱们不是一直这么做么?为什么阿姊还要多此一举,要什么通行证呢?” 第453章 物流 肖元元道:“我们能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背靠晋王,相对比较容易些。 可若是像荆州这样,他们千里迢迢到江南来进货,路上万一碰到劫道的,岂不是人财两失? 就算他们随行人多,吓退了山间野匪,可他们每过一州,都有关卡。有些关卡都是吃拿卡要,过一关卡一点,等到家了也剩不了多少了! 我们给得利润又不高,长此以往,哪还有人会来江南进货?”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售价过低,无利可图,他们自然就不来了。可是若是他们售价过高,不利于我们把货物分销出去。” “所以,还得帮他们把通路打通。”肖元元将计划书又誊写了一份,边写边道:“他们进货实在不容易,路途遥远,风险巨大。 拿荆州举例,我们可以在荆州开个钱庄,他们若想进货,直接把钱放进荆州钱庄里,再派一个人拿着钱庄的手信,直接到江南来提货,省了路上钱财丢失被抢的风险。 或者他们连人都不必来,直接让钱庄把货单发过来,多给些路费,我们帮他们把货送过去。 当然,我们手上有朝廷颁发的通行证,那些关卡不敢拦我们,再加上送货的时候,是多家订货一起发货,路上自然人多势众,即吓倒了宵小之徒,又不必孝敬各路关口。 这样一来,便大大削减了损耗,两全其美。” 肖七娘听了,一拍手道:“好主意啊!那通行证之前阿姊怎么没有跟晋王要?” 肖元元耐心解释道:“因为现在没有这个东西,之所以我们在江南、洛州与京都之间畅通无阻,是因为我们拿着晋王府的手信,沿途的关卡没人敢拦我们。 可是万一有一天,晋王落了势,或者说晋王与我们翻了脸,那我们的通路就断了。 所以,我要让晋王给陛下提议,给我发一张全国通行证,所有货物出发前由官府登记造册,路上若有关口敢卡要货品,我便可以一纸诉状告上去,追回我们的损失。” 肖七娘愣了半天,惊道:“可行么?” 肖元元停了笔,道:“当然,这话不能直接告诉晋王,我会换些别的话来搪塞他。 我们的生意做如此地步,是因为我们身后有晋王府和公主府,享受了很多的特权。 可是,这特权若是只依靠某个大人,终究是不牢靠的。 所以,我要把这种特权制度化,让它形成律法,这样一来,即便有朝一日他们想把特权收回——那就先让他们废法吧!” 肖七娘合上嘴,咽了一口唾沫,缓了缓道:“我听着——阿姊此举,是要与朝廷作对的意思?” 肖元元接着写道:“我才不是与朝廷作对,我为国取财,为民争利,何错之有?朝廷若是为国为民,自然会与我站在一起。” 肖七娘张了张嘴,又道:“话虽如此……” 肖元元接着道:“如果朝廷不是,那与朝廷作对的,便不是我一人了。” 肖七娘半晌没有说话,肖元元誊写好了计划书,又分装到两个盒子里,肖元元对着肖七娘吩咐道:“一个发给晋王,一个发给阿珏。” 肖七娘点了点头,问道:“不给公主带封信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了,得把新制的珍珠玉颜粉带两罐给公主,她那个年纪,最应该抗衰防老了!” 刚刚听了肖元元的话,肖七娘心中一阵不安,又听肖元元这般说,不由得道:“如今公主已跟以往不同,似是不将阿姊放在心上了。 自公主走后,阿姊虽然定时给公主送信,可公主她一封都没有回过。 以后阿姊说话还是忌讳些吧,万一被有心之人听了……公主怪罪的话,阿姊还能靠谁呢?” 肖元元顿了顿,浅浅道了一声:“好——”便不做他言了。 因为乐平公主不在京中,路上耽搁了时间,肖元元的书信就比以往晚了两天才到乐平公主的手上。 这一次足足用了二十天,乐平公主才收到肖元元送来的玉颜粉。 此时乐平公主正与晋王妃两人半躺在躺椅上,白鹭子和婉清二人正各自端着一个碗和一把小刷子,将手上调配的浆糊,均匀涂在乐平公主和晋王妃的脸上。 “元元说,这个叫面膜,可以润肌养肤,少生皱纹!”乐平公主解释道。 晋王妃笑了笑,道:“原来公主是来找妾炫耀的。” “真是不识好人心!”乐平公主嗔道:“我都用了两次了,觉得不错才把你叫来试试,你竟然怀疑我朝你炫耀?” “是是是,是妾小心眼了!”晋王妃连忙道:“元元肤白细腻,她用的脂粉定然不是常人所用的。”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一脸得意道:“诶,还算可用吧!” 白鹭子一旁劝道:“两位殿下少说些话吧,元元还说了,敷面膜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笑,不然卡粉了!” 这下,两人才安静下来。 一柱香之后,两人各自洗去面膜,晋王妃对着镜子,上手摸了摸脸,确实脸比以往滑润了许多,惊喜地冲着乐平公主道:“不曾想竟这般好用?” 乐平公主饮着茶,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若不是好东西,我岂能给你用?” 晋王妃坐到乐平公主对面,道:“这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怎么没见过?” 乐平公主回道:“她用的东西有多少是我们没见过的?” “那倒也是。”晋王回道:“可是,有一点我不太也解。” “什么?”乐平公主问。 晋王妃疑惑地问道:“元元好吃,所以她能开如意楼、有味馆。元元好玩,所以她能开麻将馆。就算是细盐精米,也是她日常所用之物,所以做出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元元日常似乎不爱上妆,除非特别有必要,不然一直素颜见人,她怎么能做出这么好的养颜粉来?”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注意到元元的么?” 第454章 珍珠粉 晋王妃挑了挑眉,道:“难道不是因为她长得貌美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解释道:“她到我府上没几天,就晕倒在院子里,你猜她怎么晕的?” 晋王妃皱眉,问道:“怎么晕的?” 乐平公主回道:“饿晕的。” “哦!”晋王妃明白了过来,道:“元元嘴刁,怕是吃不惯下房里的饭食吧!”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不只是饭食,她连井水都喝不惯,在我府上,只有她与我一样,用得都是山泉水。” 晋王妃顿了一下,道:“怪不得元元总是公主府念念不忘,公主待她可谓用心致至极呀!” 乐平公主略略沉默了一下,向着晋王妃道:“我应与你说过,元元她实在难养得很,吃食饮水,若是不合心意,她能活活把自己饿死。” 晋王妃想了想,惊问道:“公主的意思是,那肖元元之所以不爱上妆,是因为她看不上咱们所用的脂粉?”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以往在公主府里不用出府见人的时候,她也劝我少用脂粉,还说我们那些脂粉,用得多了老得快!” 晋王妃失笑一声,道:“她这么与你说,你怎不打她?真是好没规矩!”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道:“现在想想,她这么说确实不成规矩。可若她真站在你面前,认真说与你听的时候,又觉得她好可爱。” 晋王妃翻了翻眼皮,道:“算了,反正在公主眼里,肖元元怎么都是好的。” 乐平公主转过眼来看向晋王妃,道:“元元怎么得罪你了?怎么听着有一股子怨气!” 晋王妃哼了一声,道:“怨气?妾还有酸气呢! 肖元元这个没良心的,当着面便是千好万好,人一走便音讯全无。 妾可听殿下说了,阿姊那一幅遮面就是肖元元送的,连设计图都是她画的。再加上今天这养颜粉……妾待她不可谓不好吧!可妾得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乐平公主掩唇笑了笑,道:“千里迢迢,送之不易,等你回了江南,想要什么没有!” 晋王妃有些愤愤不平,道:“公主你还拿着东西找妾炫耀,你们二人是合起伙来气我的吧!” “哪有哪有!”乐平公主柔声哄道:“京都这么多人,我怎么就单气你一个?自然是因为你与我走得近呀,莫生气嘛!” 晋王妃硬声道:“好,不气也可以,那养颜粉分我一半。” 乐平公主顿时脸色一冷,道:“你休想,我也才得两罐!” 晋王妃失声道:“你都有两罐了,舍妾一罐又怎么样!”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们都快回江都去了,到了江都去找肖元元,想要多少都有。” “算了——”晋王妃摆了摆手,道:“公主自己留着吧。” 二人并躺在殿中,眼下正是酷暑,可这山中岁月却是异常凉爽。在仁寿宫住着的这段时日,可谓是舒服极了。 乐平公主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你们预计什么时候下江南?” 晋王妃想了想,道:“陛下已经下旨诏告天下,科举选士之制已正式下放至各州各府,殿下在京中已经功成、也该身退了。” 自从杨素建成仁寿宫,正式返回朝堂后,便在朝堂之上支持晋王力主科举选士。 杨素不仅带动了自己麾下的官员赞同此事,而且凭借他世家子弟的身份,又同好几家世族达成同盟,共同支持朝廷科举选士。 一时间,科举选士的风向瞬间逆转,杨坚趁此机会,赶紧向各州推行了这项政策。 这一年只是开始,先设秀才科、与明经科,通过试策和试经,通过之后即可入仕,不论门第。 除此之外,即便是当下已经入仕的官员 ,凡是六品以下的的官吏,也得由吏部重新权衡举正,定品之后,才能再次入仕。 乐平公主听完,道:“虽说功成身退乃是好事,可这事情一办完,你们就得回江南去。 这些时日你们夫妇二人,一个在前朝效力父皇,一个在后宫为照顾母亲。 前朝我虽不懂,可是你若一走,母亲这边——我也未免有些压力。” 乐平公主说的是实话,晋王妃留在独孤皇后身边,确实为乐平公主分担了不少事情,凡事都有商有量,就算有什么不顺心的,旁边也有人给自己出主意。 晋王妃转过头来,道:“所幸母后如今身子大好,看来这仁寿宫确实养人,也算是越国公大功一件了。” 最近独孤皇后身子日渐转好,咳嗽减少,食欲大增。杨坚大喜之下,开了荤腥,又开了酒禁,昨日还带着独孤皇后去爬了旁边的凤鸣山。 这一趟可把独孤皇后累得不轻,回来后整日都在宫里躺着睡觉,所以乐平公主和晋王妃才有了空闲,两人约着一起敷面膜。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能在此处把母亲的病养好,也不枉母亲为他枉担污名了。” 晋王妃知道乐平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计较,自顾自说道:“这才不到一个月,母后的病就好了大半。公主放心,照这个势头来看,母后她必定能养好的。”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不过,这半年都快过了,你就算回到江南,也待不了多久又是年下,还得千里迢迢赶回来,实在是太累了!” 晋王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有什么办法!” 乐平公主随口道:“不如你留在京都啊,这来回跑的辛苦差事,让晋王一个受累就算了,你一个妇人,哪儿经得住这来回的舟车劳顿。” 话虽如此,可晋王妃与晋王是出了名的贤伉俪,两人这么分居半年,只怕外面会传他们夫妻之间有嫌隙。 当然,这话晋王妃可不能这么直白说出来,于是便笑着道:“不行,妾还得回去跟肖元元要养颜粉呢!不然……” “不然你要如何?”乐平公主睁开眼,转头看着晋王妃问道。 第455章 物流(二) 晋王妃笑着道:“不然,那养颜粉公主分妾一罐,妾就不走了,留在这里陪母后,也陪着公主。” “想得美!”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复又躺下。 晋王妃笑了笑,也跟着躺好,她也不想整日里两地来回跑,主要是这两天相距太远了,每次赶路,走得快的话,也得二十余天才能走完。路上稍微松懈一下,就得是一个月了。 虽说是坐着马车,可终日颠簸之苦,非亲身经历者不能体会。 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若真是喜欢,就捎个信回去,让元元给你送一些过来。” “不要,妾不但要那养颜粉,还要骂那没良心肖元元一顿。”晋王妃故作生气道。 “你骂她作甚?”乐平公主不平道:“她又不知道你喜欢这个。” “好东西谁不喜欢?”晋王妃不服气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你可知这养颜粉是什么做的?” 晋王妃一愣,问道:“可是很麻烦?” “元元信里说的倒也不麻烦,只是主料是珍珠粉,珍珠不易得罢了!”乐平公主笑呵呵道。 “珍珠粉?”晋王妃一惊,问道:“就是做遮面的那个珍珠?给母后做头冠的那个珍珠?”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 “那得用多少珍珠呀!”晋王妃轻呼道。 乐平公主解释道:“像肖元元这种爱好奢靡之人,从来不把这些好东西放在眼里,只管着自己好不好用。之前在公主府的时候,她为了做一道菜,就废了好几百斤的铁去打一口锅。 可你们夫妇向来节俭,若是把这养颜粉送你,若是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的贤名都是假的呢!” 晋王妃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一阵惋惜,这可都是珍珠粉呀,怪不得肖元元看不上铅粉呢! 晋王妃微微叹了一声,道:“果然这世间的好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贵。 不过,她奢靡也有奢靡的道理,眼下她的生意可是天南海北,赚了不少呢!” 乐平公主笑笑,道:“本以为她生意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谁知道一个不留神,她便能做到如今的地步。” 晋王妃摆摆手,道:“不行,就算贵妾也要,反正她也不好意思跟妾要钱,不要的钱的东西,怎么能说我们奢靡呢!” 乐平公主笑了两声,道:“那你回去跟她说吧,不过你要小心,小心她不要你的钱,算计你别的东西。” 晋王妃睁大了眼,道:“别的东西,她还能算计我什么?” 乐平公主微微怔了怔,道:“比如,她就把我的心算计走了!” 晋王妃一愣,不由得笑出了声来,道:“这个公主放心,妾的心都给殿下了,她是算计不了的。” 晋王妃喝了一口汤,重新躺好,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若是常常与公主这么躺着闲谈,其实也挺好的。”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两人渐渐都没了声息,又过了一会儿,两人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正在此时,正殿之上,杨坚正与晋王单独奏对。 杨坚指着那箱子对着晋王道:“肖元元的信,朕都看过了,她要开办肖氏物流的事,倒是有几分道理。” 晋王看了看那口小箱子,里面是肖元元所拟的计划书,和要开办肖氏物流的理由和意义。 晋王开口问道:“父亲看似不以为然,是不是觉得此事有不妥之处?” 杨坚想了想,回道:“据肖元元所说,她开办物流,是为了沟通南北风物,加强货物流通,减少途中消耗,节约运行成本,看似一切都好……” 晋王不解地看向杨坚,道:“儿臣听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妥呢?” 杨坚也稍稍迷糊了一下,道:“这件事情并无不妥,让朕觉得不安,是肖元元这个人……” 晋王低头想了想,依旧想不明白,道:“从始至终,肖娘子并没有什么歹毒的心思呀!” 杨坚抬眼看了看晋王,道:“对于这个肖元元,你究竟了解多少?” 晋王愣了一愣,没有答话,杨坚接着道:“莫说是你,朕见她多次,心里也拿不准她的心思。 还有你那个阿姊,被她哄五迷三道,甚至有时都失了神志。 朕想着,若是让她一直这么发展下去,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晋王不由得双眉拢起,有些心虚道:“儿臣与她相交之时……” “如何?”杨坚问道。 当初肖元元与他结盟之时,肖元元说过如何去创建教派,危害朝堂。 那些话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深切的知道,肖元元若是要去做些恶事,是绝对可以掀起巨浪的。 晋王忍了忍,回道:“她似是只想着赚钱,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杨坚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那箱子,道:“肖氏物流的想法,倒是与你之前所提的开通运河的提议,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晋王一愣,也看向那箱子,想想当中内容,再与自己心中所畅想的大运河联合起来,当真是大有可为,眼睛顿时一亮。 刚想开口,又生生憋了回去,声音在喉间转了一个弯,变了另一番话出来:“这运河之事,儿臣只与父皇说过,肖元元她应该什么也不知道。” 杨坚想了想,肖元元那封计划书中,所行的路线还是以陆路为主。只有在同时听了晋王和肖元元两种提议之后,才有可能把两个关联起来。 所以,只是巧合罢了。 杨坚点了点头,相信了晋王的说辞,道:“那你觉得这肖氏物流是否有可行之处?” 晋王回道:“肖元元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方便进出各州的通行证罢了。即便没有这个证件,她如今所辖的几个州的商铺,它们之间货运也是没什么阻碍的。 这次不若就应了她吧!就算是为了她之前的进谏之功,赏给她的!” 杨坚思虑了一会儿,即对肖元元不放心,又觉得物流之策真正施行起来,也是利国利民之举。 第456章 留宫 晋王愣了一下,为了一个肖元元,也不至于如此吧! 见晋王犹疑,杨坚便又加了一句:“南宁州总管韦冲奏报,昆州爨氏近有暴乱之象,你治下的江南虽然当下安稳,可若旁边生乱,江南也难免人心浮动。” 晋王点了点头,道:“可是,当下科举刚刚开始启动,父皇这里人少,儿臣还是有些担心。” 杨坚回道:“当下江南安稳为要,当初江南复叛,刺激江南豪族最深的便是这科举选士之法,如今朝廷再次推行科举,只怕江南人心也不安稳。” “是。”晋王知道杨坚打定了主意让他回江南,于是低下头,道:“父皇深计远虑,思虑周全,儿臣这两天就好好准备一下,尽快赶往江南。”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推行科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杨素还算得力,你也不用担心。” 晋王收了收眉心,抬头道:“杨素曾言,即便是推行科举,也无法削弱世家。父皇觉得此言,可有道理。” 杨坚垂眼思忖了一下,心里也明白杨素的想法是对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杨素才劝说了大部分的世家支持科举选士。想了想杨坚只好叹了一句,道:“即便如此,聊胜于无吧。” 其实这个时候晋王并不想回江南去,眼前的形势是有利于晋王的。本来晋王与世家势同水火,但由于杨素的介入,大大缓和了世族与晋王之间的矛盾。 在推行科举的博弈中,晋王没输,杨坚没输,世族也没输,唯一输的是太子。 太子既失了杨坚的圣心,又失了朝堂上的声名。晋王想留在京里,趁太子声名日衰之际,自行壮大。 好不容易形成当前的局面,可是偏就这个时候,杨坚却要催他回江南去。朝堂便是如此,人一旦离了朝堂,很快就没有你的位置了,等他下次回来,谁知道太子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更何况,太子只是暂时输了一局,他的身份地位还在,并且还有高颎、苏威一等人在旁辅助,晋王一走,便是将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局面,付之一炬了。 晋王又与杨坚谈了些别的事,便告辞回去了。 晋王妃与乐平公主待了一下午,回到晋王宫的时候,晋王正在宫里生着闷气。 晋王妃看出晋王脸色不好,便上前柔声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晋王看了晋王妃,忍着气道:“父皇催我回江南去。” “哦”晋王妃点了点头。 看着晋王妃有些不在意的样子,晋王一气,道:“这半年来,我跟在父皇身边,鞍前马后的效劳,好不容易才在朝堂上站稳,父亲便赶我回江南去,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息怒!”晋王妃回道:“殿下伴驾半年之久,其实就是为了推行科举,如今既然事成,自然也该功成身退了。” 晋王不忿道:“什么功成身退,分明是用完就丢!” 晋王妃温声劝道:“殿下莫要孩子气,功成时若不及时身退,只怕会反而惹人厌烦。” 晋王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看向晋王妃,幽怨道:“阿环,本王也只能与你发发牢骚。” 晋王妃笑笑,缓缓靠过来,道:“妾知道。” 晋王搂着晋王妃,过了一会儿,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又道:“阿环,父皇催我回江南的事,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奇怪,难不成你早就料到了?” 晋王妃抬起头,看了看晋王,解释道:“殿下毕竟还是江南总管,若父皇有意将你留在京城,必会另外派人接手江都。 可他迟迟没有派人,妾便心里猜想,或许陛下还会让殿下回江南去,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所谓的推行科举,这才刚刚开始——” 晋王抚了抚晋王妃的肩膀,微微叹了一声,道:“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晋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晋王察觉有异,问道:“阿环,怎么了?” 晋王妃从晋王的怀中出来,正色道:“妾想起今日与公主的谈论来——” 晋王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晋王妃微微皱了皱眉,道:“元元给公主呈送了两盒玉颜粉,妾开玩笑说跟公主讨一罐,公主却说,让妾回江南直接跟肖元元去要——” 晋王明白了过来,道:“阿姊怎么知道我要回江南了?” 就是这个意思,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是呀,想来公主她虽不涉朝政,却对朝堂洞察之明,非常人所及。” 晋王想了想,道:“阿姊之所以比旁人能早料一步,是因为她时常陪在母后身边,听得多也见得多,料人于先也不足为奇。”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不错。” 晋王盯着晋王妃看了一阵,眉心一直拢着,说不出话来。 晋王妃心下了然,点了点头,道:“殿下,这次江南路远,妾怕是身子有些吃不消,还是留在京中照顾母后吧!” 晋王咽下一口气,道:“如今朝堂的局面来之不易,本王这一走,只怕太子会趁虚而入,高颎和苏威他们在朝上,还是极有份量的。” “殿下不必与妾说这些——”晋王妃道。 晋王道:“不,阿环,你听清楚,你我夫妇同心,应绝对坦诚以待。我需要你的助力,需要你同我一起面对朝堂暗流,所以这当中关窍,你必须清楚!” 晋王妃眼中流光一闪,心绪一阵翻涌,哑声道:“妾明白。” 晋王点了点头,道:“母后也好,阿姊也好,虽说不涉朝政,可她们一言一行皆关乎朝政。留你在这京中……实属是我力有不及。” 晋王妃伸手抚上晋王的脸,道:“殿下放心,妾心里有数,妾不会成为母后,也不会成为阿姊,妾从来所求不多,只求殿下得偿所愿。” 晋王复又搂住晋王妃,轻轻唤了两声:“阿环,阿环——有妇如你,实为本王之幸。” 晋王妃靠着晋王,也轻声回道:“跟着殿下,也是我萧环之幸。” 第457章 养颜 五日后,晋王便整装出发,回江南去了。 外界来看,晋王夫妇本应一同前往江都,却因大兴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说皇孙豫章郡王杨暕(杨广的次子)在宫中突发疾疫,晋王妃一急之下,便先回大兴宫照看儿子去了。 所以,晋王只好一个人前往江南赴任。 此一行晋王轻装简从,一路快马赶往江南,确如杨坚所说,这推行科举也好,昆州叛乱也好,都会让江南人心不稳,晋王务必尽快回去稳定人心。 然而当晋王回到江南,却发现江南各处一片平稳,丝毫不受朝廷政策的影响。晋王舒了一口气,马上写信向杨坚奏报。 此时正值盛暑,与北方烈日豪雨不同,江南天青连烟雨,半晌蓑衣半晌丝。 一回到江南,似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晋王不由得有些恍惚,这半年来看惯了朝堂纷乱争执,一到江南,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似是梦中一般。 就连坐在肖元元对面,晋王也不由得有些出神。 此时晋王已经回到江都三四天了,这几天晋王在府上处理了一些琐事,一空下来,便到富甲园找肖元元来了。 二人并肩坐着,各自握着茶杯,看着面前的人开蚌。 肖元元客气道:“我知道殿下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事要忙,所以想等两天殿下不忙了再去拜见殿下,不想殿下竟然先来富甲园了,真是失礼。” 晋王喝了口茶,反应过来,转头问道:“什么意思?你失礼还是本王失礼?” 肖元元眯眼笑道:“殿下怎么可能失礼?本该是我先去拜见殿下的,所以是我失礼。” 晋王笑了笑,又转过头来看眼前的人把一个一个的蚌撬开,从里面取了珍珠, 看得十分有趣。 晋王道:“原来珍珠都是这么长的,元元要不要撬一个?” “不要——”肖元元直接拒绝道。 晋王问:“为什么?” 肖元元伸出手来,道:“殿下你看——”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的手,洁白细腻,润滑修长。点了点头叹道:“这么好看的手,确实不该沾这河水泥沙。” 肖元元用另一个手指了指拇指上的一道疤,“殿下看什么呢?我说的这道疤!” 晋王细细看去,那大拇指上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若不仔细看几不可见。“怎么伤了手?” 肖元元道:“这就是我第一次开蚌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从那以后,我就不敢上手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那你还是别动手了,让别人做吧。”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王妃怎么没回来?她若是回来了,这养颜粉现在就能用上了,也不用再三千里地地送过去了。” “你嫌麻烦?”晋王问。 肖元元口不应心的回道:“不麻烦,为王妃效劳,怎么能算麻烦呢?” 晋王笑道:“你少拿假话敷衍我,这养颜粉是你特地做来给阿姊的,自然不想给别人用。阿环用了你的养颜粉,你肯定心里不舒服,觉得她抢了公主的东西,对么?” “哪有!”就算有也不能承认:“殿下多心了。” “你的表情告诉我,分明就是有!”晋王笃定道。 肖元元闭嘴不言,只是叹了一口气。 晋王道:“不是非要麻烦你,你这个养颜粉阿环她是真心喜欢。” 真心喜欢?肖元元送了晋王妃不少东西,哪件不是真心喜欢?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聊下去,肖元元转头问道:“这玉颜粉先不说,我想殿下,我的通行证什么时候能下来!” 晋王回道:“你急什么?现在昆州那边有事,父皇哪有空理你?再说了,就算没有通行证,有我晋王府的政令,也误不了你什么事!” 肖元元自然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只好忍了忍气,无奈道:“好吧,那我再等等!” 晋王听出了肖元元失望的语气,转头看了看她,打击她道:“父皇日理万机,就算人在岐州,也坚持不误朝政。 不是推行科举,就是昆州平叛,你这点蝇头般的小事,也至于让父皇上心么!” 肖元元怔了怔,也转头对向晋王,道:“殿下,我给你的计划书你可有仔细看过?” 晋王心虚眼神晃了一下,道:“本王也事忙。”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殿下,你不会压根儿没把我的计划书告诉陛下吧!” 其实晋王心虚的是,那计划书他的确细细地看过,也深切地知道物流的重要性。 可他刚刚故意打击肖元元,是为了让肖元元对此事别抱太大的希望,日后好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料肖元元竟然急了。 晋王心下里微微叹了一声,道:“父皇看过你的计划书了,父皇与我说当中一些细则需要好好细究一下,不能草率行事。” “哦——”肖元元放下心来,语气也跟着温和了下来,道:“看过就好,真是麻烦殿下了。不知陛下对这份计划书总体的……感觉怎么样?” 晋王只好老实地回道:“父皇他说确有可行之处。” 肖元元咧嘴一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道:“那我就再等等。” 见肖元元不再关注这件事,晋王也放松了下来。 肖元元问道:“对了殿下,朝堂真得准备推行科举了?”反正闲坐着也无聊,不如找些话来说。 晋王嗯了一声,道:“我留在京中数月之久,就是为了这件事。” 推行科举,影响了后世一千多年,肖元元心想:我是不是算是见证历史了? 按理说此事已经办成了,晋王应该高兴才是,可肖元元却觉得这么大的事,晋王并不兴奋。于是便问道:“殿下似是兴致不高?” 晋王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不知为何,努力数月之久,本王竟有一种……茫然之感。好像这推行科举毫无意义!”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毫无意义?这功在千秋之策,怎么会毫无意义呢?” 晋王咽了一口气,丧气道:“父皇推行科举的本意是为招揽才子,更是为削弱世家,可是……” 第458章 权争 肖元元弯下腰去,拨弄了一下碗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珍珠,她对科举没什么兴趣。 肖元元见晋王停下了话头,便头也不抬,随便的接口道:“东边不亮西边亮,就算科举选士没有办法削弱世家,或许有别的好处呢!” “别的好处?别的什么好处?”晋王问。 肖元元顿了顿,道:“起码以后,朝堂选官的时候,有了一个统一的标准。 世家子弟以后也不能随便入朝为官了,他们总要达到一个平均标准才行。 从标准化上来讲,这法治总比人治行使起来简单些。” 晋王听得迷迷糊糊,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过了一会儿,晋王忍不住又道:“难道这世家——当真没有办法除去么?” 正说着,几个婢子各抱了一大捧的莲蓬嘻嘻闹闹地走进院来,看到肖元元与晋王正坐在院中的廊下,便纷纷行礼,带头的那个婢子道:“家主,您吩咐的莲蓬我们采回来了。”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送去厨房吧,跟刘老头说,午间我要吃百合炒莲子。” 那婢子笑着道了一声是,刚想走,便被肖元元叫住了,“等等,给我留几个。” 婢子快步上前,将手上的莲蓬递了过去。肖元元从她手上挑了八九支,便命他们下去了。 肖元元将莲蓬放在与晋王之间的案几上,自顾自剥着莲子。晋王也不拘束,径自拿了一个莲蓬剥着吃。 一支莲蓬都没有吃完,肖元元便没了兴趣,剥出来的莲子也不急着吃了,放在案几上滚来滚去。 肖元元悠闲地对着晋王道:“君有君权,父有父权,世间权势之争哪有那么容易?” 晋王顿了一下,道:“本王说的是世家。” 肖元元回道:“当然是世家,不然殿下以为我说得是什么?” 晋王愣了一下,便顺着肖元元道:“世家确实分化了朝堂权势,朝廷看似强势,可世家才是地方霸主。 他们即便不遵政令,漏缴赋税,私自开矿敛财,朝堂都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们去做。 去年旱灾,关中为何缺粮? 一则是因为大灾之年,粮食欠收; 二则是因为边疆屯兵,军费猛然增长; 三则……则是因为地方赋税由世家把控,根本没有办法多征粮食出来。” 肖元元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早在五年之前,陛下便有推行科举之策,不过是因为朝堂上众人纷纷反对,才一直拖延至今——” 晋王点了点头,道:“太子与世家结盟,当时朝堂上几乎无人支持科举之策。 父皇本来也想就此作罢,可去年一场大灾,朝廷在赈灾之事上受多方牵制,左支右绌,捉襟见肘,才让父皇坚定了要削弱士家之心。” 肖元元笑了笑,道:“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权势之争,哪有不见血的。 只想着削弱他们的力量,而不是彻底除去,难免会下手太轻,怪不得你们拿他们没办法呢!” 晋王不由得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以为父皇不想除去他们吗?是不能。我朝群敌环伺,区区昆州之乱,便让父亲担忧不已,还把我提前赶回了江南安定民心。 我们下手太重,必会逼得天下世家同仇敌忾,他们若是联起手来朝廷是绝对顶不住的。” “原来是这样!”肖元元附和道。 看着肖元元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晋王心下有些生气,将手上的莲蓬往案几上一丢,道:“算了——不说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脸色不好的晋王,“殿下不高兴?” 晋王回道:“你没兴致,本王也觉得说这些无趣!”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没什么兴致,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晋王带着疑问看向她,道:“往常这些事情你,总有一些应对之策,今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一笑,道:“殿下忘了,我是个什么人?我是一个商人呀,没有钱赚我当然兴致不高。” 晋王愣了愣,道:“那你开个价吧!” 肖元元摆了摆手,叹气道:“说实话,殿下的生意不好做,我都没什么信心了。” 晋王一脸好气道:“本王的生意还不好做?每次你要什么本王不给?你提的要求本王什么时候推脱过?”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办是办了,可效果不怎么样!” 晋王一顿,问道:“本王这次回来,你的脸色便一直不好,到底是什么事啊?” 肖元元直接回道:“菊花茶在京中完全没有销量!” 晋王笑了,道:“我母亲可是听了父亲的话,确实拿了那菊花茶去招待参拜的命妇了,可你的东西不好,人家不喜欢,我们有什么办法。” “当真么?”肖元元问。 “本王骗你做什么?父亲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君无戏言。”晋王保证道。 看来是误会杨坚了,肖元元直起身来,道:“那这次我若有应对之策,殿下许我什么?” 晋王一歪头,道:“那要看你要什么?” 肖元元正色道:“关于我要做肖氏物流的事,通行证的问题,你要催着陛下尽快批下来。” 晋王一点头:“成交。” 肖元元一怔,问道:“连价都不还,我是不是亏了?” “不亏。”晋王忽悠道:“你就想想,这物流如果开始做起来,你能赚多少钱吧!” 其实晋王知道,杨坚本就已经应允了肖元元的这个生意,晋王等于空手做生意,稳赚。 确实,物流一旦做起来,能一举改变肖元元的商业模式。 肖元元终是不放心,问道:“那这通行证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晋王回道:“本王可以跟父皇催催,快得话一两个月,慢得话——半年。” 肖元元点了点头,她也不能要求太多,只得允道:“好,成交。” 晋王微微一笑,道:“说吧,怎么削弱世家?” 肖元元回道:“很简单,杀掉!” 第459章 水浒 晋王一噎,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足足顿了十几秒,最后挤出一句来:“你不是开玩笑吧!” 肖元元解释道:“自然不是,君权也好,父权也罢,人——人才是权力的主体。 世家都没人了,朝廷还怕世家权势过重么?” 晋王有些无语,道:“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可是怎么杀?朝廷杀人是需要理由的,而且世家也会反抗的。” 肖元元道:“又不是让你杀,让别人杀不行么?” “那让谁杀?”晋王反问。 肖元元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啊!” 晋王气得脸色一白:“肖元元,你耍我啊!” “没有——”肖元元想了想,只好道:“我还是给殿下讲故事吧!” 一听肖元元又要讲故事,晋王稳下心来,道:“好,你说,讲什么?” 肖元元用手比划道:“《水浒传》” 晋王忍不住问道:“‘水浒’是什么?” 肖元元愣了愣,说实话她也没有仔细想过,这个‘水浒’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懒得解释,道:“这个不重要,关键是故事内容。” 晋王点了点头,正襟危坐看着肖元元。 肖元元开口讲道:“从前,有一片水泊,名曰:水泊梁山。水泊上有一百零八个好汉,领了上万的水贼。” 晋王插口道:“水贼就是水贼,怎么还叫好汉?” 肖元元顿了一下,立马改口道:“一百零八个汉子。” 晋王点了点头,肖元接着讲道:“这批水贼日常里打劫路过的商船商队,还杀了朝廷委派到当地的命官。平日里占岛为王,偶尔也会出来闹事,打家劫舍,十分嚣张。” 晋王皱了皱眉,道:“如此黑恶之地,朝廷为何不出兵剿灭?” 肖元元说道:“殿下你没有认真听,我都说了,一百零八个汉子,上万水贼,又占岛为王。” “哦。” 肖元元接着讲道:“其实朝廷也曾派兵前来剿匪,先后三次都铩羽而归。后来朝廷全学聪明了,不再攻打梁山,而是改为招安梁山。” 晋王问道:“如何招安?” 肖元元回道:“封官呀,分钱呀!” 晋王脸色不大好看,道:“你不是说‘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么!这又封官、又分钱的,莫说是斩草了,你这分明是跟草浇肥呢!” 肖元元回道:“接下来便是关键了,朝廷封赏之后,对他们的战斗能力大加赞扬,一通高帽戴好,便下旨他们去征伐边疆部族,美名其曰:建功立业!” 晋王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微微一笑,听肖元接着讲道:“俗话又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建功立业哪有那么简单的? 那边疆部族若是好打,朝廷自己早就打下来了,还轮到你来建功立业? 所以嘛,短短数年之间,那一百零八个好汉,和上万的水贼,便战死的战死,逃命的逃命,隐居的隐居,归乡的归乡。零零落落,最后留在朝堂上的——不过是寥寥几人了。 可即便这几人,最后也因为被某些小罪,而被赐死! 至此,为祸一方的当地霸主,至此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肖元元最后一摊手,道:“故事讲完了。” 晋王低头默默想了一会儿,已经完全明白了肖元元意思,抬头道:“你的意思是利用世家的力量,去平定边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们那里有个伟人曾说过,要利用次要矛盾,打击主要矛盾。 边疆的事我不太懂,也不知道周边哪个部族该打! 所以,具体要怎么实施,就需要殿下好生斟酌了。 而且,这事并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要保证大隋境内的安稳,使战火不能反噬于国内,否则得不偿失。” 晋王越想,心头便越喜,道:“此举——甚为可行!” 肖元元没有应话,这时,在不远处开蚌的几人站起身来,朝着肖元元走来。走近了行了一礼,道:“家主,所有的蚌都开完了,这是新得的珍珠。” 晋王看过去,只见为首的那人手中捧着一个木匣,里面都是圆润的珍珠,大小不一,颜色也各异。 后面几人,手里各捧着一个碗,里面的珍珠形状千奇百怪。说实话,晋王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珍珠不尽然都是圆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先放我这里,你们去领工钱吧!” 那几人行了一礼,将珍珠摆放在肖元元身边,便起身走了。 肖元元拨弄着珍珠,突然开口冲晋王问道:“对了,那幅遮面,公主喜欢么?” “怎能不喜欢呢!”晋王笑着回道:“阿姊喜欢的很,连阿环眼馋了许久呢!”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晋王看了看肖元元的脸色,道:“你也不为难,谁都知道那是你给阿姊的一片心意,阿环心里也是有数的。即便你没有送她,她也不会介意的。” 合着我欠你的?不送你东西就算得罪你? 肖元元有些无语,勉强地笑了笑,“多谢王妃宽容大度。”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谢恩,晋王略略顿了顿,又道:“不过,因为这副遮面,还惹了些事出来。” 肖元元看向晋王,道:“惹了什么事?” 晋王心中暗暗不怀好意道:“因为阿姊带着这幅遮面,太过招摇,而致纳言苏威上本参奏阿姊,行事奢靡。” “什么?”果然,肖元元一惊,连忙问道:“然后呢?” 看到肖元元着急的模样,晋王心里舒畅多了,道:“还能怎样?只能让阿姊平日里稍稍注意一下,莫太张扬了!” 肖元元脸色一凝,怒道:“这东西又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我想给谁便给谁,他苏威凭什么管我的事?” 见肖元元由急转怒,晋王也不好再刺激她,便开口安慰道:“那是自然,母亲当时便把苏威骂了一顿。只是父亲素来不喜臣下奢靡,自然要以身作则。阿姊是大公主,身为表率,也不能过于奢靡了。” 第460章 水虎 肖元元面色不悦,瞪了晋王一眼,道:“殿下说的有理。” 这话虽是附和,可肖元元话中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是附和意思,倒像是在赌气。 晋王道:“你放心,阿姊有父亲和母亲护着,就算旁人说些什么,也不打紧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晋王殿下倒是提醒我了,公主尚且不能过于奢靡,何况是晋王妃!” 晋王看了看桌上的珍珠,心中有些不悦,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回道:“这养颜粉的全称是‘珍珠养颜粉’,听名字就知道,主料是珍珠,加入四五种香料,研磨轻蒸后制成,十分精贵。 若是苏威等人知道晋王妃竟然用如此奢靡的东西搽脸,岂不会都归罪于殿下身上?” 晋王一顿,他固然知道肖元元这话是在赌气,可这话里的意思仔细想想也有道理。 他素来都有节俭的贤名,若是因为晋王妃收了肖元元两罐玉颜粉,而丢了自己的贤名,当真是得不偿失。 晋王看向肖元元,不知道肖元元准备怎么做?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见晋王没有吭声,接着道:“所以,我还是给王妃去封信吧,说明原委。 为保晋王府清名不失,这玉颜粉我就不送了。” 晋王脸色一黑,直直瞪向肖元元,道:“你是故意的吧!” “我故意什么了?”肖元元反问道。 晋王气道:“那什么玉颜粉,本王根本不在意。 可你一面拒绝给王妃送玉颜粉,一面又要跟王妃告本王的状,好似是因为本王的缘故,才让王妃痛失所爱。 你这分明是在挑拨本王与王妃之间的关系。” 肖元元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大声道:“本来就是因为殿下的缘故,我才放弃将玉颜粉送与王妃的。 王妃何等的聪明识礼,难道不明白当中的利害关系? 敢问殿下,若是要王妃来选,她是会选玉颜粉,还是会选晋王府的清名?” 晋王愣了一愣,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道:“你是认真的?” 肖元元点头,认真道:“殿下,为计长远,莫贪一时之利好!” 晋王一时语塞,肖元元虽说得义正辞严,但晋王就是觉得,肖元元必定是在赌气。 肖元元确实是在赌气,你不是说给乐平公主送珍珠太奢靡吗,难道给晋王妃送珍珠就不奢靡了? 你觉得奢靡,那就不给你送了。至于乐平公主那边,反正乐平公主也不觉得奢靡,好用就行! 肖元元与晋王两人各自心中赌着气,最后不欢而散。 晋王气呼呼地回到总管府,他其实知道晋王妃是真心喜欢那玉颜粉,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便让晋王妃的愿望落了空,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晋王独自一人,烦闷了一个午后,直到黄昏,幕僚柳顾言走了上来,呈上了一封信,道:“殿下,这是晋王妃送来的急信。” 晋王一惊,他才刚刚回到江南,难道京中便有变故了么? 晋王连忙伸手接过,拆开信细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眉心微皱,脸色凝然。 “殿下,可是京中有了变故?”柳顾言观察着晋王脸色,问道。 晋王缓了缓,看了看柳顾言,回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姑父南陈郡公被父皇斥责了!” 柳顾言听罢,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道:“南陈郡公豆卢通?可知陛下为何斥责他?” 晋王看了看手中的信,不由得想起了富甲里的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说来是姑父他时运不好,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柳顾言问道:“究竟是何事?可与殿下有碍?” “跟我们……应不相干!”晋王解释道:“王妃说近来京中坊间,民间对父皇营建仁寿宫之事,怨言极大。损耗民财,草菅人命,似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渐有纷乱之象。 可正在此时,姑父却向父皇进贡了十分精美的绫纹布,父皇本就看重自己节俭的名声,见此大怒,便在大殿之上怒斥了姑父,而且一把火将那绫纹布一并烧掉了!” 柳顾言松了一口气,道:“这确实与殿下不相干。” 晋王点了点头,将晋王妃的信置于案上,心中有个声音隐隐道:在此风口浪尖之上,肖元元不给晋王妃送东西是正确的。那这一次到底是歪打正着,还是肖元元又一次的先见之明呢? 晋王看了看柳顾言,问道:“柳先生,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名叫《水虎传》?” 柳顾言想了想,道:“在下想不起来,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过。不知是怎样的故事?” 晋王道:“从前有一群水贼,在——水泊梁山,一个个如狼似虎,穷凶极恶……后来被朝廷招安——” 晋王一边回想,一边磕磕绊绊把故事讲了一遍。 柳顾言听罢,神色凝然,郑重地回道:“在下确定,没有听过这《水虎传》。敢问殿下,这故事发生在何朝何代,出自何经何典,由何人所作?” 晋王心中猛然一震,一个故事关联了朝堂时局,竟然没有出处! 肖元元似是知道很多故事,都没有出处,那这些故事她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晋王越想,心里越是疑惑,猛然起身,柳顾言不禁问道:“天色已晚,殿下要到哪里去?” 晋王走到柳顾言身侧,回道:“本王再去趟富甲园,你帮本王做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柳顾言拱手道。 晋王看着柳顾言道:“今夜,你去召集府上所有幕僚,无论用什么办法,去查出这个《水虎传》的来历,到底是哪个朝代的故事,或是哪本书里的记录的事情。一旦查出了来历,立刻报我。” 柳顾言道了一声:“是。” 吩咐完,晋王便抬脚出门,又向着富甲园而去。 晋王虽然让柳顾言去查这故事的来源,但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柳顾言大概率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既然知道柳顾言可能什么也查不出来,那就直接去问肖元元。 第461章 水虎(二) 晋王觉得,就算肖元元不肯说实话,从她的反应也能看出点什么来。 夜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般情况下肖元元睡得早。因为睡得早,所以晚饭便吃得早。 晋王急匆匆赶到富甲园,时值黄昏。 夏季蚊虫多,特别是夜里,点灯容易招虫子。吃饭的时候若是群虫环绕,当真是件倒胃口的事情。 趁着天色未暗,肖元元正与肖七娘借着天光用晚饭。 肖元元见到匆匆赶来的晋王,有些不解,起身问道:“这个时间殿下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晋王稳了稳心神,问道:“本王想问你,今日你与本王讲的《水虎传》,出自何朝何代,何经何典?” 肖元元愣了一下,微微笑道:“我不知道。” 晋王顿了一下,正色道:“元元,这件事很重要!” 肖元元敛了笑容,一脸正经道:“我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难不成告诉他故事是由一个几百年之后的人编的? “那你……这故事从哪里听来的?”晋王问道。 肖元元瞎编道:“小时侯,家里的老人哄我睡觉时,讲与我听的睡前故事!” 晋王心头震了震,道:“你小时候便是听这种故事……哄睡的么?” 肖元元只好接着圆道:“倒也不是,这故事——越听越精神,后来家里的老人,就换别的故事讲了。” 晋王站在原处,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觉着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道:“殿下还没有用晚膳吧,现在正是用膳时分,若不是嫌弃,一起用餐吧!” 晋王摇了摇头,又问道:“这个故事,你可有跟别人讲过?” 肖元元想了想,道:“印象中——好像没有!” “到底有没有?”晋王确认道。 肖元元沉下心来想了想,肯定道:“没有。” “好。”晋王点了点头,道:“这个故事,以后不要讲与别人听。” 肖元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殿下还有别的吩咐么?” 晋王摇了摇头,道:“本王府上还有事,告辞。” 说罢,晋王就像来时一样,匆匆地走了。 肖元元看着晋王远走的背影,心下里一阵忐忑,按理来说,一个小故事而已,完全不用这么较真。 即便没有出处又怎样?即便是肖元元瞎编的又怎样,它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阿姊,一会儿天色就黑了,快用饭吧!”肖七娘提醒道。 肖元元回过头来,轻轻道了一声:“好”。然后带着疑惑接着用餐。 肖元元说到做到,果然只给晋王妃去了一封信,跟着乐平公主的包裹,一直寄往了仁寿宫。 晋王妃本来回了大兴宫里照看杨暕(杨广次子),但杨暕的病很快就好了,于是晋王妃便带着杨暕又回到仁寿宫,陪伴独孤皇后,名曰替晋王尽孝道。 独孤皇后眼看在仁寿宫中养病已近三月,身子如今大好,不用乐平公主时时陪在身边,使得乐平公主也有时间观赏着山中风光。 这日杨坚处理完朝政,转到了独孤皇后的宫里,他们夫妇二人相处,小辈们便各自回避回宫。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走出殿外,晋王妃正欲向自己宫中而去,却被乐平公主叫住了。 “晋王妃——” 晋王妃回过身来:“公主有何事?” 乐平公主走近了,轻声道:“元元早间来信了,因急着来看母亲,我还未来得及看!” “哦!”晋王妃顿了顿,回道:“那公主叫妾一起看么?” 路过的兰陵公主,看到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凑到一处,顿时停下了脚步。 乐平公主道:“元元有信给你,在我那里。” 晋王妃脸色一喜,道:“元元给妾写信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们一起去看吧!” 晋王妃刚想答应,便听到兰陵公主插言道:“阿姊,我好久未与你说说话了,今日可巧无事,去阿姊宫中坐坐可好?”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真是不巧,我今日与晋王妃有话要说,改日再与阿五说话!” 兰陵公主看了看晋王妃,心下里一阵不甘,自己的夫君站队于太子,她自然也是夫唱妇随。 可乐平公主却与晋王妃交好,使得兰陵公主每每想与乐平公主说说话,都不得机会。 “改日?”兰陵公主向乐平公主确认道:“哪一日?” 晋王妃也看向乐平公主,不发一言。乐平公主想了想,冲着兰陵公主道:“看你何时有空,或者你若是不介意,现在也可以随你二皇嫂来我宫中。” 晋王妃微微笑道:“五妹,何必再等他日,阿姊宫里汤做的极好,随我一起去尝尝吧!” 兰陵公主看了看满面笑容的晋王妃,顿觉得晋王妃笑得十分虚伪,哼道:“明日——就明日,我去拜访阿姊。”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好。” 兰陵公主得了回应,便转身离去了。 待兰陵公主走得远了,晋王妃看看乐平公主,脸色不甚好看,乐平公主上前拉住晋王妃的手,安慰道:“她心思小,你莫理她。” 晋王妃释然地笑了笑,提醒道:“咱们快去看信吧。” 两人相携到了乐平公主的宫中,刚一进门,乐平公主便命白鹭子将信拿了出来,两人一人一封,各自坐下拆开来看。 乐平公主率先将信看完,细细打量着还在看信的晋王妃,不知肖元元写了什么,过了许久,晋王妃笑了一下,才缓缓将信放下。 乐平公主问道:“元元信中与你说了什么?” 晋王妃一边叹,一边笑道:“殿下跟元元说,她送你的东西太奢靡了,害得公主你被弹劾。为了保妾的清誉,元元她决定不给妾送养颜粉了!” 乐平公主一听,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元元是在跟你告状呢!她想让你骂骂二弟。” 晋王妃笑着回道:“算了算了,天底下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姊这样有福气,元元的玉颜粉——妾是用不到了!”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谁说你用不到,你看看这个。” 第462章 铅粉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身边的箱子,晋王妃探身望过去,只见箱子里横三竖四,整整齐齐摆了十二罐的珍珠养颜粉。 晋王妃复又数了一下,没错,是十二罐。 晋王妃恍惚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乐平公主:“这是……”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元元在信上与我讲,我们常用的细粉实则是有毒的。” 晋王妃脸色一变,问道:“可是当真么?” 乐平公主缓了一下,道:“她便是这么说,信或不信的关键在于你我。” 晋王妃忙问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信上说,我们日常所用的铅确实有美白之效,虽然用量少,毒性不大,可是长期使用对身体会有一定的影响。 此铅粉有依赖性,我们一旦停用,脸色便会越来越黄,而且变干变皱,所以,便只能不停的用下去。” 说到这里,晋王妃一脸惊惧,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因为肖元元所说的症状她已经体会到了。本以为是自己年岁到了,才会如此,不料竟是敷粉的缘故。 乐平公主拿起肖元元信,接着道:“当然,这只是初期症状,如果长期的大量使用,会出现轻微地慢性中毒的现象。 那个时候,人会变得反应迟钝,记忆力减退,视力也会变弱,头发也会变得枯干脱落,也就是元元所说的,那铅粉用多了——老得快!” 晋王妃听得心惊胆颤,不禁问道:“她明明知道,为何不早与我们说?” 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回道:“那铅粉世人都用了上千年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话,即便说出来谁会信? 就算是真的中了毒,人们也都只当是自己年岁大了,人老珠黄,身体衰朽罢了! 她之前也曾劝过我,让我尽量不要涂那些脂粉,可是没有用啊,我时常入宫,又不得不与一些女眷命妇见面寒喧,若不上妆怎能见人呢?” 晋王妃愣了一会儿,明白了过来,是啊,即便肖元元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大兴城满城官眷,甚至一些男子都喜欢以铅粉敷面,即便自己知道铅粉有毒,难道平日里就可以不上妆的出门见人吗? 晋王妃看向那一箱的玉颜粉,由衷地艳羡道:“这养颜粉是元元专为公主做的,肯定用了不少心思吧!”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向着晋王妃问道:“怎么样?听完了这些,这养颜粉你想不想要?” 晋王妃吃惊地看向乐平公主,“可是——这珍珠养颜粉如此珍贵……”想了想又丧气道:“其实殿下的担忧也是对的,妾若用了这奢靡之物……太子他们如今盯我们盯得很紧呢,只怕谏院的奏章能把父皇的案头堆满!” 乐平公主笑着道:“这是我送你的,谏院就算要具本上参,也该参我才是!” 说罢,乐平公主从箱子里拿了两罐出来,放在案上,推向晋王妃,晋王犹豫着不敢上手去接。 乐平公主接着道:“明日我去拜见母亲,给母亲也送两罐。阿五来找我叙话,我也送她一罐。眼见就要回鸾了,等回宫之后,我再送高良娣一罐……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太子的人怎么参你!” 晋王妃心下不由得一动,有些动情的叫了一声:“公主——” “是元元的意思!”乐平公主低眉解释道:“她说我性子冷僻,鲜有知心之交,所以她才一下送了十二罐过来,让我拿来做人情礼……实际上,她真正想让我送的人——是你!只有从我的手里送出去,你才不会为难。” 晋王妃心下一阵翻涌,眼中泪光一闪。 她虽然出自前梁皇室,可终究只是宗室女,家门衰落,自小尝尽人间冷暖,即便是嫁于晋王为正妃,可也都是小心翼翼待人处事。 从来都是她想着去周全别人,可今日肖元元如此费心地为她送这一份礼,使得她心中又酸又甜,情绪几乎压抑不住,晋王妃哑着声道:“元元她——送这么贵的东西,她想求什么?值得么?” 乐平公主见怪不怪道:“你也莫太激动了,在送礼上面,元元她从来没有小气过,大手大脚得很。幸而她会赚钱,倒也不必担心她倾家荡产。” 晋王妃看向案上两罐珍珠养颜粉,伸手摩挲了一阵,良久才道:“多谢阿姊,那这养颜粉妾便收下了。” 乐平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回头数了数,道:“这粉很是耐用,这两罐够用半年,用完之后我再送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晋王妃干脆也不推辞,直接回道:“好。” 第二日,乐平公主探望独孤皇后时,果然带了两罐玉颜粉去了。 肖元元所做的养颜粉,平日里可用来匀面,也可以加些牛奶、蜂蜜、鸡蛋清做成面膜来保养皮肤。乐平公主一边为独孤皇后做着面膜,一边将那铅粉的危害细细说与了独孤皇后听,听得独孤皇后一阵心悸。 “丽华,你说孤着病是不是就是因为那铅粉所致?”独孤皇后惊疑道。 独孤皇后这病生得没有来由,都只当是皇后年岁大了的缘故,乐平公主一顿,实话实说道:“这铅粉虽不利于身体,可京中妇人多用此物。她们却不见母亲这般症状。母亲是否想多了?” 独孤皇后顿了顿,摇了摇头道:“不是孤胡思乱想,你还记得之前孤曾中过毒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独孤皇后说得是之前滕王妃那次下得毒。 独孤皇后道:“自从那次中毒之后,孤便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上的余毒未清,似是伤了根本。 那铅毒旁人可能受得了,可孤自那之后,便有体弱之症,更易受毒。 这两年来,正如你所说,孤先是眼力昏花,偶尔记不得事情,后来孤便开始脱发。 越是脱发,孤便越是急躁,越是急躁,便越是容易发火,越是发火,便是睡梦不安,接着脱更多的发,发更多的火…… 循环往复,终至病体缠身,连太医诊不出病因来。” 第463章 孩子 乐平公主抚上独孤皇后的手,道:“许是铅毒只是当中一个原因,母亲后宫操劳也是有损心神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青依,将孤所用的那盒铅粉送往太医院,让太医查查这铅粉可有不妥!” 青依听罢,道了一声:“是,”便领命去了。 兰陵公主见乐平公主将这玉颜粉说得如此玄乎其玄,心中有一丝不平,道:“阿姊说得这般好,可此物毕竟没有经过查验,便用到母后身上,是不是不大妥当。” 独孤皇后闻言,顶着脸上的面膜向兰陵公主道:“天下所有人都会害孤,就你阿姊不会,她送的东西何时不妥当过?” 兰陵公主心下一阵委屈,只道:“母后素来偏心,阿姊就算随随便便送个什么东西,母亲都觉得是好的。” 独孤皇后虽带着面膜,看出不面色,但眼神一凝,冲着兰陵公主道:“随随便便?你倒是随随便便送孤一些东西来,让孤看看能不合孤的心意!” 说到这里,兰陵公主更是委屈,兰陵公主所用之物都是皇家供奉,她有的独孤皇后都有,而且杨坚不喜欢自己的儿女行事奢华,兰陵公主自然没什么新奇巧物献给独孤皇后。 乐平公主享有食邑,就算去年献出一半,还有一万户的食邑。乐平公主本来就府库丰盈,且不受杨坚那悭吝的作为所限,再加上她还有个喜欢捣腾东西的肖元元,时不时便弄出些小玩意儿来,自然更能讨得独孤皇后的欢心。 兰陵公主越想越委屈,自己与乐平公主一母同胞,可独孤皇后未免太偏心了。 看到兰陵公主几欲落泪的表情,乐平公主连忙居调解道:“母亲,阿五不是在怪我,她是跟您撒娇,想让多看看她呢!” 兰陵公主一怔,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向兰陵公主使了个眼色,兰陵公主上前,晃了晃独孤皇后的手,委屈道:“母亲莫气了,母亲与阿姊这般亲热,您看不到孩儿么!”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都是孤的好女儿,你不开口,孤怎么看得到你? 只是小五啊,你身为小妹,理应敬重长姊。若有一天孤不在了,你长姊便能承袭孤在咱们家中的地位。莫说是你,即便是太子,必要之时,也得听你长姊的,你能明白么?” 兰陵公主心底里暗暗一惊,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没有理会她,直接朝着独孤皇后急道:“母亲又说这些话做什么!”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乐平公主脸色稍稍缓了缓,道:“阿五,这养颜粉我已经用了一个多月了,觉得好用才拿来给母亲用的,你不用担心。” 兰陵公主脸色一红,乐平公主日常献给独孤皇后的东西,价格倒是其次,用心却是无人能及的。 “是,是阿五多心了,阿姊不要怪罪。”兰陵公主嗫嚅道。 “怎会呢!”乐平公主微微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呀,这好东西阿姊有,母亲便会有,小妹你自然也会有。” 兰陵公主闻言,顿时一喜,道:“也有我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晚些……你随我回宫去拿。” 兰陵公主连忙应道:“多谢阿姊。” 三人正言笑晏晏地聊着天,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独孤皇后洗去面膜,虽然旁人看不出变化来,但独孤皇后自己感觉得到,自己的脸似是洁净了许多,摸起来也水水润润,便一个劲向乐平公主夸赞。 二人又陪着独孤皇后用了午膳,等独孤皇后要午休了,乐平公主与兰陵公主才告辞离去。 两人一起到了乐平公主的宫中,先是坐好,又命人上了消食的酸汤,乐平公主将早已准备好的养颜粉拿给了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一愣,问道:“阿姊一早便准备好——给我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止是你,晋王妃、高良娣——都有。” 兰陵公主怔了怔,问道:“为何呀?” 这话虽问得没头没尾,但乐平公主知道兰陵公主的意思,便笑着回道:“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厚此薄彼!” “可是……”兰陵公主一脸不解,道:“阿姊你明明与晋王妃走得最近,你与她……”兰陵公主停了下来。 乐平公主端起碗,悠闲地喝了一口汤,道:“你想说什么?嗯?你想说太子与晋王两方相争,我站哪队,对么?” 兰陵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一直以为阿姊想扶持晋王兄。”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碗,道:“柳述是太子的人,你很难没有立场。 当初父亲让你下嫁柳述,也是为了给太子增加助力。所以,自从你定下婚事之后,便注定你与晋王无法相亲相近了。” 兰陵公主眼神一痛,道:“很久了,很久之前,他也是我二皇兄啊!”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可我不同,就像今日母亲所说的,弟弟也好,妹妹也罢,我虽是长姊,关键时候,也是长辈。 身为长辈,固然可以偏心某个讨喜地孩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另外一个孩子丢弃掉。 你也好,晋王妃也好,太子也好,晋王也好,都是孩子。” 兰陵公主默然,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乐平公主说,她想劝乐平公主不要与晋王妃那般亲近,不要支持晋王。或者,改为支持太子才是正统大义。 可乐平公主上来便把话挑明,将兰陵公主的话彻底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兰陵公主开口道:“这一点上,我当真是羡慕阿姊,可以随心所欲,两不相帮。” 乐平公主回道:“哪有什么随心所欲,不过是身在其位,当谋其事。不是我两不相帮,而是我谁也不能帮。” 兰陵公主听懂了乐平公主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道:“阿姊受父皇与母亲的宠信,无论靠向谁,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赢面。阿姊能如此两不相靠——也好。” 第464章 和亲 与此同时,仁寿宫正殿之上,杨坚正与高颎、苏威、柳述等人议事。 杨坚朝着众人道:“阿史那雍虞闾(突厥都蓝可汗)派使传信,欲求娶我朝公主,以安边境,诸卿觉得如何?” 台下诸人相互看了一眼,柳述回道:“臣以为,若不允准此请,恐会与突厥交恶,谁知都蓝可汗会不会为此再侵扰边境呢?” 本来突厥可汗来求娶大隋的公主,即便婚事不成,顶多一拍两散,不至于交恶才对,为何柳述会有这些忧虑呢? 这件事要从大义公主说起。 都蓝可汗的之前的可贺敦,乃是前周朝的大义公主(原名千金公主,隋建立以后,认杨坚为父,改名为大义公主),因为对杨坚不满,在杨坚所赐的屏风上题诗,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意,还经常鼓动都蓝可汗找隋朝的麻烦,意图重整周朝河山。 杨坚对这个大义公主甚为猜忌,便派了长孙晟(长孙无忌父亲)去往突厥除去大义公主。 长孙晟十分强干,在突厥一面抓住了大义公主意图反叛的罪证,一面又抓到了大义公主的情夫,交给了都蓝可汗,希望都蓝可汗杀死大义公主。 大义公主身为突厥的可贺敦,给都蓝可汗结结实实戴了一顶绿帽子。本以为都蓝可汗会就此照做,可谁知都蓝可汗竟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来,没有杀死大义公主。 于是长孙晟又找到都蓝可汗的弟弟——突利可汗,承诺此事若成,隋朝就大力扶持突利可汗,壮壮大他在突厥的势力。 于是突利可汗便劝说都蓝可汗,说大义公主毕竟是前周公主,虽然名义上已归顺隋朝,但隋朝皇帝并不放心大义公主,反而会因为她而生出不必要的猜忌。 并且突利可汗还骗都蓝可汗说,只要杀了大义公主,隋朝会再嫁一个公主过来,到时候两朝才是真正的联姻。 于是,在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都蓝可汗在帐中杀死大义公主,至今已近两年。 后来,都蓝可汗自知被骗,不但与突利可汗交战了一番,还三番五次的侵扰大隋边境,许是最近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于是便又转头向隋朝求亲,想再娶一个公主回去。 想到此事,都蓝可汗窝着一肚子火,我听你们的杀了自己的可贺敦,又搞得自己内外交困,你们也该赔我一个可贺敦才对。 正因为知道当中的内情,所以柳述才会说,如果不答应突厥所请,只怕都蓝可汗不会罢休。 高颎皱眉道:“突厥部族五汗并立,早年前为了让他互相牵制,我们一般都会暗中扶持较为力弱的一方。 都蓝可汗虽为大可汗,但也不能与其他四个可汗同时相抗。多年以来,他们势力均衡,倒也安稳。 可近年来,都蓝部发展势头迅猛,隐然间有一统突厥之势。 倘若此时我们将公主嫁于都蓝部,只怕其他四部会以为我朝支持都蓝可汗,他们自知难以与都蓝相抗,就此归顺了都蓝部。” 杨坚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那都蓝可汗是个野心之辈,一旦由他统治了突厥,下一步就会反口咬向大隋。 突厥分裂之时,隋朝尚能与之周旋,可一旦突厥统一,届时他们势力强大,便是隋朝大患了。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两位爱卿说得都有理,若是不嫁公主过去,当下那都蓝可汗就会发难。若是嫁了公主过去,只怕往后后患无穷。” 杨坚又思忖了一番,看向立在人后的长孙晟,便问道:“长孙爱卿,你常年来往于突厥各部,对此可有什么见解么?” 长孙晟其实心中早有想法,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回禀陛下,臣以为雍虞闾(都蓝可汗)反复无信,只是因为和其他可汗有隙,才归顺我朝,不足为信。 倘若他尚得公主,借势壮大之后,又来反叛,我们便难以应对了。 与其下嫁公主给雍虞闾,不如让公主下嫁于染干(突利可汗)。” 杨坚怔了怔:“染干?” 长孙晟回道:“是,染干是处罗侯之子,素来都是真心归附,诛杀大义公主之事,他立有大功。 且臣日常与他相见之时,他也曾向臣提及,欲向我朝乞求通婚。” 杨坚略略思忖了一番,问道:“突利一部,势力如何?” 长孙晟闻言答道:“突利一部兵少力弱,容易安抚,若将公主嫁过去,便让他南迁至我朝边境,作为边境的保卫者,与都蓝可汗相抗。 如此一来,既能继续分化突厥可部,又能借助染干来对抗雍虞闾,我朝只须坐山观虎斗即可。” 杨坚听罢,微微点了点头,道:“准奏,长孙晟——” 长孙晟拱手行礼,道:“臣在。” 杨坚命道:“朕命你为特使,即刻前往突利部,告知突利可汗染干,朕愿下嫁公主,结两朝之好。” “臣领旨。” 高颎想了一想,道:“陛下,臣听闻吐谷浑可汗世伏,也曾上表求娶我朝公主。” 杨坚回想了一下,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世伏向来安顺,即便不尚公主给他,他也不会与我们交恶。朕何必再派公主过去,为其壮势呢?” 高颎顿了一下,道:“臣以为,世伏虽然力弱,可也是吐谷浑的可汗。 去年五羌作乱,世伏无力镇压,才使得我朝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倘若我们助力世伏,由他来制约羌族,岂不是分担了我们边境之扰?” 杨坚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便道:“既是如此,独孤——” 高颎一礼,“臣在——” 杨坚命道:“关于公主和亲染干与世伏一事,当中细则,便交于你和礼部来处理。” 高颎听罢,回了一礼,道:“臣遵旨。” 按理来说,公主和亲应是太常寺与礼部来做,高颎身为尚书右仆射,统领百官,监察国事,根本用不着高颎来办。 可这两件事关乎到边疆稳定,朝堂安稳,所以也只有交给高颎来做,杨坚才放心。 第465章 京变 正事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杨坚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想让众人退下,自己也好休息一下。 这时,苏威站了出来,道:“陛下,如今已是七月中了,这眼见秋至,不知陛下有何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杨坚一时间没有明白苏威的意思。 苏威愣了愣,只好明说道:“陛下与皇后娘娘在这仁寿宫已三月有余,如今盛夏已过,暑气已消,这山中秋凉,也是该回京了!不知陛下何时回鸾?” 杨坚眸色一冷,他在仁寿宫已待了三个多月,现在回京说早不早,但说晚也不算晚。 这山中虽说早晚寒凉,可京城七月中仍是暑天,大热天的让他回京去,这苏威安了什么心,杨坚心里自然也有数。 说到底,如今京中不太平,苏威等人就是想让杨坚回去,看一看这京中的纷乱之象。 说来也简单,杨素建造仁寿宫,累死万数役夫,谄媚求宠之事被流传于街坊之间。百姓对此愤愤不平,不知是谁鼓动,时常有人到府衙之前闹事,以至于京中治安都不好了。 苏威身为纳言,本该闻风奏事,可因为他与杨素是政敌,上次参奏杨素,便以失败告终,于是苏威便决定换一种方式上奏。 让杨坚回京去,让杨坚自己亲眼看一看这民意汹涌而导致的乱象,到时候,为安民心,杨坚不得不惩治杨素。 可是,这民意就如同流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苏威才急着让杨坚回去,生怕回去的晚了,民意一消,杨坚就看不到了。 其实,京中的事杨坚也知道,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杨素一直在京中联络各世家推行科举,正在用人之时,杨坚实在不能惩治杨素,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傻。 杨坚轻咳一声,道:“皇后病情方好,如今这样的情形来之不易,朕实在不忍让她受颠簸之苦,得彻底养好才行。” 反正遇事不决,就把事情往独孤皇后身上推,这是杨坚与独孤皇后早就商量好的。 高颎上前奏道:“陛下身为国君,当以国事为重,岂能为一妇人而误天下?” 杨坚面色一凛,问道:“朕刚刚才与众爱卿聊完国事,何时误事了?” 苏威回道:“陛下,这仁寿宫毕竟是离宫,而非正宫。宫中无主,人心难安,臣请陛下早日回宫,以安人心。” 杨坚黑着脸道:“太子不是就在宫中么?倘若他压制不住京中情势,朕要他何用?” 杨坚这一语双关,使得众人心中一惊,高颎与柳述互视了一上眼,看来陛下已经知道了京中情势,并且对此事十分不满。 苏威还在坚持道:“陛下,太子殿下毕竟只是储君,只是监国,许多事上也尽不到心力。京中大事,还是得由陛下出面才行啊。” 杨坚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看来监国之事反倒束缚了太子的手脚,若照苏卿的意思,朕不如禅位于太子,如此一来,太子便可以大展拳脚,对么?” 苏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道:“臣不敢,陛下明察。” “你不敢?”杨坚气道:“那别人呢?” 杨坚扫向殿内众人,众人心里一阵无奈,除了高颎,其他人跟着苏威一起跪了下去,齐呼:“臣不敢,陛下明察。” 杨坚看了看依旧站着的高颎,道:“高仆射,你也以为朕该禅位于太子么?” 高颎拱手一礼,道:“臣当然不这么认为,陛下春秋正盛,有此心者,非恶即奸。臣若遇到此等人,必杀之以安朝堂。” “说得好。”杨坚气笑道:“高仆射既然如此说了,不如看一看堂下众人,当中可有奸恶之徒,你替朕杀了如何?” 高颎听罢,也煞有介事地朝着众人看了一圈,回身拜道:“禀陛下,臣看过了,堂上皆为忠臣,并无奸恶之徒。” “哦?”杨坚眯了眯眼,道:“是没有,还是说奸恶之徒另有其人,比如说……高仆射你自己!” 高颎一脸正色,道:“臣担不得‘奸恶’二字,还望陛下将此二字收回。” 杨坚哼道:“伽罗乃是你的旧主,你明知伽罗身子刚刚有了好转,正该趁此好好休养才对。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为了扳倒越国公,不惜让伽罗再受颠簸之苦,甚至于多次置她病体于不顾。 独孤颎啊独孤颎,你可真是大忠之人。” 高颎微叹一声,也跪了下来,道:“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杨坚被这句话堵了一下,他刚才虽说得严重,但若真要治罪,又该以什么理由治罪呢? 杨坚哼了一声,不想再与他们纠缠,直接道:“回京之事再议,你们都先退下吧。” 众人听罢,也只好默默起身,退了出去。 杨坚一身疲累,正想回到后殿休息一下,却见牛弘走了进来。“陛下——” 杨坚看向牛弘,问道:“何事?” 牛弘呈上一封密封好的信件,道:“晋王殿下的密信到了。”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接过牛弘的信,挥了挥手,示意牛弘退下了。 杨坚本想休息一下再看,犹豫了片刻,还是拆开了信封看了起来。 杨坚看着晋王来得书信,陷入沉思之中,过了许久,直到外面天色变暗,才朝着宫人吩咐道:“掌灯,备纸墨——” 听到杨坚的吩咐,身旁的宫人连忙点了灯,为杨坚铺好纸墨。 杨坚盯着眼前的白纸,不知不觉那白纸上便浮现出肖元元的面容来,明艳聪慧,机智非常。 杨坚执起笔来,只觉得力有不逮,每一笔都如有千钧重,写道: “吾儿应已知悉: 肖氏此人,心计非常,身怀异世之才,绝非当世之能。 若能收为已用,此女可当为祥瑞; 若不能收为已用,此女必为祸端。 父命吾儿收服此女,使之忠心于我朝。 奈何人之身心表征不一,吾儿与之相交,莫为其表象所惑。 若不能收服为已用,必杀之……” 第466章 避居 肖元元也不是整日都呆在江都城里,偶尔也会外出一趟,正如现在,肖元元正坐在苏州吴家的正堂之上,与吴家家主吴大娘子相谈。 “肖娘子放心,这一批绣衣我会亲自盯着,定会让肖娘子满意。”那吴大娘子道。 肖氏有自己的成衣铺,款式尚好,只是绣品略输人一头。所以,肖元元便与苏州第一绣坊合作,肖氏成衣铺制好成衣后,再交于吴家绣坊刺绣。如此一来,算是合作互助,互利共赢。 这成衣的生意,在肖氏的商行中不算多么重要的生意。平日里肖元元也不怎么上心,只管请了掌柜伙计让他们自己经营,她只是偶尔问一下,看一下账而已。 至于送成衣到苏州吴家,一般都是选好花样,再随便派个人送过来就行。由肖元元亲自将成衣送过来,这次还是第一次。 所以,吴家大娘子十分重视,对着肖元元再三保证。 肖元元含笑致意,道:“吴家绣坊乃江南第一绣坊,我自然放心。” 吴大娘子赔着笑,探问道:“肖娘子统管肖氏商行,上到京都,下至江南,想必十分忙碌,竟还有时间亲自送成衣到苏州来,不知这成衣是为何人所做?” 肖元元解释道:“吴大娘子客气了,商行里的事我大都交予了七娘,平日我也不忙,闲来无事就四处走走,散散心罢了。” “七娘?”吴大娘子顿了顿,叹了一声道:“说到七娘,肖娘子见谅,我家那小子平日被我宠坏了,没有唐突令妹吧!” 肖元元微微笑着回道:“吴大娘子那里的话,都是少男少女,知好色,而慕少艾,情理之中。” 吴大娘子点了点头,道:“肖娘子通达,只是我那小儿子冒失了些,上次他从江都回来之后,整日心情烦闷。我想他必定在江都见过令妹了,不知令妹如何了,可有被我家小子气着了?”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我家的那小妹,整日跟着我跑得心都野了,她年岁比令郎还要大三岁,可就是不想嫁人。哎呀,提到这个,我都愁死了。” 吴大娘子愣了一愣,心道:这肖娘子大老远的跑过来,莫不是为了给自己妹妹求亲的? 吴大娘子缓了缓道:“令妹乃是肖氏商行江都总管事,眼力不凡,只怕凡俗之人入不得她的眼吧!”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什么眼力不凡,她根本就是不想找。我就觉得你家小郎君特别好,可她就偏偏不想要。” 吴大娘子一时间吃不准肖元元的来意,只好唯唯诺诺地回道:“这事儿也不能一味的逼她,毕竟人生大事,逼得太急,只怕逼出祸事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还是吴大娘子看得明白。”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去烦扰人家的妹妹,吴大娘子不好多说,便转了话题,道:“肖娘子,我有一事不明。” 肖元元道:“吴大娘子但问无妨。” 吴大娘子回道:“这一批成衣与以往不同,似是更细更软,且都以素色为主。肖娘子所选的花样里,大都是暗纹,不知里面有什么讲究?” 肖元元回道:“吴娘子没看出来么,这些都是寝衣呀!” “寝衣?”吴大娘子怔了一下,道:“谁会在寝衣下这么大的功夫。” 肖元元笑道:“自然不是拿来卖的,是我拿来送人的。” 吴大娘子明白了过来,又试探地问道:“送寝衣?这倒是别具一格。只是像肖娘子这般统管肖氏的人物,世间还有谁能收肖娘子的礼呢?” 肖元元听得出来,吴大娘子是在打听自己的后台,她没有隐瞒,直接回道:“我能在江都折腾出一片天来,全靠江都总管晋王殿下的庇护。 受人庇护,总要给人些好处,不然凭我一个小娘子,怎么能把生意做得起来呢?” “原来肖娘子身后是晋王殿下,失礼失礼。”吴大娘子低头致意。 肖元元虽说的谦虚,可吴大娘子心中明白,如今肖氏商行为江南第一商户,在苏州,盐、粮、布等日用杂物,都脱不开肖氏的影子,这样的人就算是有靠山,她自己不可能是一般的泛泛之辈。 “吴大娘子客气了,”肖元元回道:“不过,这次我到苏州来,也不是只为了送成衣而来。” 吴大娘子看向肖元元,问道:“肖娘子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想在苏州置个宅子,需要吴大娘子帮忙。” 吴大娘子笑道:“肖娘子想修个宅子还不简单,何须要我来插手?当然,如果肖娘子不嫌弃,选址、监工,我吴家可以代劳。” 肖元元感激的致意了一下,道:“正是这样!” 吴大娘子止住了笑,问道:“肖娘子何意?” 肖元元回道:“麻烦吴大娘子以吴家的名义为置个宅子,当然,钱帛方面不必担心,但是最好不要让人知道那宅子是我的。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吴大娘子顿了顿,道:“欲成此事,倒也不难,只是我不懂肖娘子意欲何为?” 肖元元无奈的回道:“算是给自己一个隐身之所吧!” 吴大娘子看了看肖元元,心下也知道像肖元元这般财多貌美之人,常年奔波在外,难免会遭人觊觎。 虽说当下有晋王庇护,但她平日所交往必定不止于晋王。万一有一天,晋王无法再给她庇佑,到时候,找个地方躲一阵子,也好有个避身之所。 吴家大娘子主管绣坊诸事,知道一个女子想支撑家业有多么辛苦,见肖元元有求于她,心中也十分体谅,于是便干脆地答应了下来,道:“你放心,此事便由我吴家来做,对外只说是吴家的家产,对内的一应文契,都交予肖娘子签收。” 虽然知道这件事并不难办,但听到吴家大娘子亲口答应下来,肖元元还是松了一口气,由衷地道:“那就多谢吴大娘子了,此事倒也不急,吴大娘子闲时慢慢去做就行。” 第467章 讨要 不知为何,近来肖元元心里总是不大安稳,她也试图将自己身边的所有隐患排查了一遍,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下的不安。 肖元元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搞对抗的人,缘于她自小受家中教诲,买卖买卖,和气生财。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她才想起要修一个不为他人所知的宅子,万一有事就躲到这里来。 虽说意义不大,但心理安慰的作用还是有的。 “对了,我准备在京都开个成衣店,到时候还要借助吴家绣坊的工艺,还请吴大娘子多多照顾。”肖元元客气道。 “哪里哪里,是肖娘子照顾我家生意。”吴大娘子赶紧回道。 与此同时,晋王在总管府里接到了杨坚的密信,他看着密信踌躇了半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肖元元,还有父皇,何至于此? 晋王微微抖着手,将信折好,朝着外面叫道:“来人——” 屋外一侍卫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晋王看了看桌上的肖元元之前所求的通行证,道:“去富甲园,请肖娘子过来。” 那侍卫闻声,没有动,直接回道:“启禀殿下,富甲园早前派人来报,说肖娘子去苏州看绣品去了,要三日后才回来。” “哦!”晋王回过神来,肖元元去苏州的事,他是提前知道的。 自从他们合作以来,肖元元无论去往哪里,出发之前都会派人到总管府知会一声,以免晋王临时有事而找不到人。 只是晋王刚刚看到杨坚的来信,太过于震惊,一时间没有想起肖元元如今人在苏州。 “那去告诉富甲园的管家一声,肖元元若是回来了,马上到总管府来。”晋王命道。 那侍卫回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与江南一片和乐的氛围不同,京都仍是一片纷乱。不知为何,关于仁寿宫的争端,在京中已吵了一月有余,却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 独孤皇后虽然表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可实际上心里也烦躁得很。她也知道住在仁寿宫非长久之计,也想劝杨坚尽快回京平息纷乱,可杨坚似是与高颎等人赌上了气,无论他们怎么劝,就是不肯回京去。 这日里,难得乐平公主、兰陵公主、晋王妃又在陪独孤皇后聊天,主要是乐平公主又在给独孤皇后做面膜,虽然她们在前朝各立场,可是在后宫却是一片和乐融融。 “阿姊,你这养颜粉果然与众不同,不但滋润细腻,花香馥郁,我才用了十几日,便觉得脸色好了许多。想想之前用的铅粉,如今却是看都不想看了。”兰陵公主拿着独孤皇后养颜粉道。 乐平公主只是微微笑了笑,轻声回道:“好用便好。” 兰陵公主顿了顿,那养颜粉确实好用,她说得也是实话。乐平公主给她的那一罐份量不少,就算日常里用,那一罐估计可以用上两三个月。 可是,两三个月以后呢?难道让她再用回那些有毒的铅粉么? 所以,今日她当着独孤皇后的面,借机夸赞那养颜粉,本想着乐平公主一时得意,便会大方的再许她两罐。 可谁知乐平公主竟然完全没有得意上头,轻轻地挡了回去。 兰陵公主干脆直白地问道:“这么好用的养颜粉,不知阿姊是从哪里得来的?” 乐平公主稍稍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独孤皇后,才轻声回道:“是元元送我的。” 肖元元,又是肖元元! 兰陵公主心中想着,乐平公主怎就这般好运,能得了肖元元这么个奇人,净弄些让人心里喜欢的好玩意儿,吃食也好,用物也罢,一用上便停不下来。 乐平公主说完,看向独孤皇后,她知道独孤皇后向来不喜欢肖元元,所以有些担心独孤皇后会因此而嫌弃肖元元送的养颜粉。 幸好,独孤皇后并不在意,只是敷着面膜安静地躺在榻上,静静地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兰陵公主干咳了一声,酸道:“怪不得那肖娘子面不敷粉而白,眉不画而黑,想必常年用着香粉滋养,才养出一个娇艳如花的面容来。 我们枉为贵家女,身边所用之物,连敷面的铅粉,都比不过一个奴婢。 阿姊,你说这算是什么道理?” 一套酸言酸语下来,晋王妃看了一眼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不为所动,完全不想应答的样子,于是晋王妃自己也闭上了嘴,微微笑了笑,一声不吭。 躺着独孤皇后听不下去,不由得开口斥道:“你是公主,她是奴婢,你愿自降身份与她相较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拉着你阿姊去比?” 听到独孤皇后不满的声音,兰陵公主委屈地叫了一声:“母后——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孩儿只是觉得心有不甘,我们皇家富有四海,若是连一个奴婢的吃穿用度都在我们之上,岂不是乱了尊卑法度?” 乐平公主目光扫向兰陵公主,冷声问道:“那阿五想要如何?” “我也没有要如何!”兰陵公主弱弱地回道:“世间哪有奴婢用良品,主人反倒用次品的道理? 就比如这养颜粉,这么好的东西,那肖娘子想用便用,可我们却只分了这么一点,用完便没有了……” 乐平公主明白了兰陵公主的意思,直接打断道:“没有便没有吧,难不成没有养颜粉,阿五就不上妆了么? 之前的铅粉用了这么多年,怎么用了养颜粉之后,这铅粉就不能用了?” 兰陵公主连忙道:“不是铅粉能不能用的问题,而是这养颜粉本该皇室享用,她肖元元凭什么用得比我好?” 晋王妃没有忍住,不由得开口道:“这养颜粉是元元做的,为何她用不得?” “可是……她是奴婢啊,我们是皇族啊!”兰陵公主理所当然道。 乐平公主有些无语,问道:“世间有哪一条律法规定,自己做的养颜粉,自己不能用。照阿五这么说,精米细面只有皇家才能吃,那百姓自己种的粮食,也不能自己吃了?” 第468章 贡品 “这不一样!”兰陵公主急得叫道。 “哪里不一样?”乐平公主问道。 兰陵公主平下心来,讲道:“米面常有,养颜粉不常有。 精米细面自然要先供着皇家享用,皇家用不完的,百姓自然也能用。可养颜粉如此稀有,我们尚且还不足用,凭什么她一个奴婢,反而想用多少便用多少呢?” 乐平公主顿时没了跟兰陵公主再辩论下去的心情,兰陵公主的认知已然固定了下来,旁人无论再怎么说,她都不会改变的。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笑着摇摇头,算了,这也没什么好吵的。反正兰陵公主的想法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看着乐平公主的表情,兰陵公主十分的不快,追问道:“阿姊,我说得难道不对么?” 乐平公主不想再与她纠缠这个问题,便道:“也不能说你错,你只管以为你以为的,我也守住我以为的。” 兰陵公主顿了一下,明白了乐平公主不想与她再起争执,于是便进而一步,转向躺着的独孤皇后道:“母后,您觉得呢?” 独孤皇后刚刚听着两个女儿争执,紧紧闭着双眼,不发一言。听到兰陵公主问起,稍稍睁开了眼,道:“孤觉得阿五说得对。” 兰陵公主听完一喜,道:“阿姊,你看母后都认为我说有理。” 乐平公主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伸出一只手来,乐平公主见状上前,将独孤皇后扶了起来,让独孤皇后半躺在榻上。 独孤皇后看着兰陵公主道:“若依你的意思,想要怎么处理?” 兰陵公主笑着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养颜粉如此好用,而肖元元只不过是一介女婢,不如就命她定时定量,向皇家供奉养颜粉,或者由宫中直接向她采买。 这养颜粉成了贡品,那肖娘子便该知道分寸。 如此一来,母亲也好,阿姊也好,就没有断货之忧了。”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虽看不清独孤皇后的脸色,可从独孤皇后的锐利眼神中可以看出,独孤皇后心里是十分不悦的。 果然,听完兰陵公主的话后,独孤皇后冷哼了一声,道:“照阿五这个做法,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兰陵公主脸色一僵,嗫嚅道:“母后何意?” 独孤皇后冷声道:“你想巧取豪夺白占便宜,直说便好了,还说这么一大通的理由,你是想骗别人,还是想骗自己?” 兰陵公主怔了怔,分辨道:“女儿没想过贪图别人的东西,只是这上下尊卑自有法度……” “说得好听!”独孤皇后打断道:“这粉再好,也只是肖元元给你阿姊的一片情义,你阿姊好心好意分给你用,你却想长期占用了,对么? 你自以为聪明,想把这养颜粉纳入皇家采办之中,如此一来你便能正大光明的按需领取。 可你是否想过,这养颜粉以珍珠为主,辅以茉莉花精,不但稀有,而且制作十分昂贵。 你父亲那么节俭的人,他会将此物纳入皇家采买之中么?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打了你父皇的脸?” 兰陵公主玉面垮了下来,由奢入俭难,尽管听了独孤皇后厉声呵斥她,她还是不想再用以前的铅粉了。 这匀面的铅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有可无,可对于他们这些贵女来,每日仪容仪表都被外人看着,上妆如吃饭饮水一般,一日都不能少的。 可是,乐平公主却说,那铅粉有毒啊。 这也不由得她兰陵公主不信,兰陵公主不是没见过肖元元的好皮相,她平日里也发觉那铅粉只能遮住表象,一旦卸下妆来,整张脸便憔悴枯黄,毫无生气。由其是生下孩子之后,几乎已经到了不上妆无法见人的地步。 可是用了这养颜粉,十几日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脸上光滑了许多,也不再长那些痘痘了,使她越来越离不开这养颜粉。 可养颜粉终有用完的那一日。到那个时候,兰陵公主岂不是每天都要纠结,今天到底是吃毒呢,还是丢人呢? “母后,孩儿没有想那么多……”兰陵公主也不敢违逆独孤皇后,只好暂时服软。 独孤皇后看着兰陵公主,不由得想起她的驸马柳述。想到柳述,又想到柳述身后的太子。在她看来,他们从上到下都是一脉相承。 独孤皇后气道:“分明藏着龌龊心思,偏偏说着漂亮话,好似大义凛然,跟你那驸马一个德性。” 一说到柳述,兰陵公主顿时急了,道:“今日之事,与驸马何干?母后心有不快,骂孩儿便好,为何无缘无故辱骂驸马?” 独孤皇后气笑道:“柳述伙同高颎想要推倒杨素,也不敢直言上谏,只敢在京都搞些小动作,只会暗戳戳地逼你父亲就范,一派小人行径。 而你身为皇家贵女,为了一盒脂粉就巧言令色,巧取豪夺,丝毫不见贵女气象,真是跟柳述如出一辙。 你如此小气造作,你的大气哪里去了,入了柳府,你的皇家脸面就丢去喂狗了么?” 听着独孤皇后的斥责,兰陵公主怔在那里,眼泪不期地落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呜咽道:“阿五不知,原来母后是这般看待孩儿的,您看不起柳述,也不看起我……” 独孤皇后重重呼了一口气,正想发怒,乐平公主和晋王妃见事态不好,连忙上前,晋王妃站在独孤皇后身边,小声唤了一声:“母后息怒,五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乐平公主也抚上兰陵公主,道:“阿五,母亲教诲是为了你好……” “你住口——”兰陵公主甩开乐平公主,怒道:“都是你,都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劝我?你食邑比我多,封赏比我多,可是凭什么? 我们姊弟十人,谁能像阿姊这般,能让母亲整颗心都扑在你身上。 无论你做什么事,再怎么荒唐,母亲她都纵着你,可我呢?” 第469章 争宠 兰陵公主气愤地叫道:“我不过想要一罐养颜粉,在母后嘴里,我连皇家的脸面都丢了,凭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放下手来,无措地看了看独孤皇后,却见独孤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向着兰陵公主赔着笑,软声道:“阿五,为了一罐脂粉,不至于的,你若是不够用,我那里还有几罐,全送于你便是。” “不必——阿姊不必可怜我,反正我已丢了皇家脸面,还用什么脂粉?”兰陵公主哭着气道。 乐平公主道:“莫要说气话,你可是当朝五公主,这谁也否认不了!” 兰陵公主恨恨看向乐平公主,道:“我们都是公主,可无论在朝堂,还是在父皇和母后心里,阿姊当真觉得你与我地位相同么?” 乐平公主回道:“我知道你当下心有不平,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细谈……” “阿姊占尽便宜,自然可以心平气和,可我杨阿五什么也没有,拿什么跟阿姊谈?”兰陵公主看了一眼独孤皇后,又道:“算了,我还能讲什么?反正无论我再怎么不平,也拉不回母亲的那颗偏心!” 说罢,也不行礼,兰陵公主径直向殿外走去。 乐平公主心下一急,连忙叫了一声:“阿五——” “别叫她……”独孤皇后气呼呼道,“让她走,柳述既然那么想回京,那就让他们一家先回去吧!” 乐平公主心中无奈,只好又回来向着独孤皇后哄道:“母亲莫气,阿五只是一时间犯了小孩子脾气。小孩子嘛,只能对父母发发脾气,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独孤皇后摸了摸脸,那面膜在脸上已经快干了,乐平公主又赶紧吩咐道:“来人,打水来——” 乐平公主轻声道:“母亲,您的面膜快干了,孩儿先给您洁面吧!” 独孤皇后不发一言,晋王妃扶着独孤皇后躺下,此时又有宫人将水端了过来,乐平公主将绢巾沾湿,为独孤皇后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面膜。 独孤皇后闭着眼,眼泪也流了下来,道:“丽华,阿五她怎么了?” 乐平公主的手顿了顿,回道:“就是一时间在气头上,说话难听了些,过几日气消了,我便让她来给母亲赔罪。” “不会的,没那么简单——”独孤皇后睁开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晋王妃,道:“她怨我偏心,也怨你占了她的恩宠。”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哄道:“哪个孩子不想让母亲多喜欢自己一点?阿五也是想让母亲多多疼疼她。以后母亲多赏她些东西,对她好一些,就不好了?”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你们虽是姐妹,但确实不一样,你是真真正的皇家女,而她如今已是柳家妇,也成了柳家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了。” 乐平公主有些无措,道:“无论阿五嫁与谁,她都是母亲的女儿,也是我的五妹妹,这一点变不了。”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晋王妃,又对着乐平公主道:“柳述是太子的人,阿五身为他的夫人,不能置身事外。这番看似是阿五对你不满,实则是太子和柳述与你离心而致。”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道:“母亲多心了,朝堂之事孩儿不便插手。今日只是我与小妹的争执,与储位有什么相干?” 独孤皇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丽华,是不是孤对你太好了,所以让他们生了觊觎之心,想要借你的力量,达到他们的目的?” 乐平公主已将独孤皇后的脸擦拭干净,温柔地笑道:“母亲自然是对孩儿最好,不过他们迟早会明白,孩儿的力量皆来源于母亲,孩儿岂会做那些有违母亲心意之事?” 独孤皇后坐了起来,握上乐平公主的手,道:“他们只见孤护着你,却看不见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阿五她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这点小利,倘若真要你与她互换,她却未必愿意。”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道:“阿五啊,别让她和孩儿一样,毕竟——母亲疼我一个就够了!” “阿五,阿五啊!”独孤皇后尽管心中生气,可想想兰陵公主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不管,便向着乐平公主道:“眼下,柳述等人逼着你父亲回京去,已经闹得两边十分不快了。若再僵持下去,以你父亲的性子,必定会对逼他的人下手。那柳述便是当首其冲,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小阿五啊……” 晋王妃一旁听着,一直不好插口。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似微微叹了一口气,但语气上却完全听不出叹息之声:“这有什么好发愁的,父亲也好,柳述也罢,只要从中劝一劝,他们当中但凡有一个肯让步,此事不就解决了?” 独孤皇后微微一笑,道:“劝人哪有那么容易,你刚刚劝阿五那些话,阿五可有一句听进去了?”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其实阿五有一点说错了,她说母亲只偏心我,不喜欢她。” 独孤皇后没有说话,乐平公主叹口气,接着道:“阿五是咱们家的幺女,其实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对阿五都是十分宠爱的。 而她也是仗着这份宠爱,才敢与我发生争执。 倘若换成阿摩,阿秀,还有阿俊,他们可不敢这般与我说话。” 独孤皇后呼出一口气,道:“谁说不是,那几个小子敢与你这么说话,孤能打断他们的腿。” 乐平公主笑了,然后道:“就算阿五惹了母亲生气,母亲现在还在担心阿五会不会受柳述的牵连。 正是仗着这份宠爱,阿五才不听我的劝,也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这都是孤的过错?”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乐平公笑着回道:“孩儿的意思是,阿五不听话,孩儿劝不动,那孩儿就找个听话的人来劝。”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道:“柳述。” 第470章 调和 乐平公主与和晋王妃又与独孤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宽慰了几句,恰赶上杨坚来了。 乐平公主与晋王不便打扰杨坚夫妇说话,便一起告辞离去。 乐平公主所住的宫殿与晋王妃所住的宫殿在同一个方向,正好二人可以同行一段路程。 一开始二人都各有心事,没有说话,行至半路,晋王妃看了看乐平公主,终是开口问道:“公主当真要去劝说柳述,与陛下言和么?”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一边走,一边缓声道:“柳述只是个传话的,整个事件实则是父亲与太子的斗法。如今父亲不肯回京,当下已成僵局,需要有人后退一步……” 乐平公主缓了缓,接着无奈道:“此局父亲退不得,这一步只能让太子退。” 晋王妃的脸色隐隐有些不自然,本想着杨坚与太子一党两相斗法,晋王便可以坐收渔利。 眼看太子与杨坚如今分庭抗礼,渐成水火之势,可晋王妃没有想到,乐平公主居然要从中调和。 杨坚与太子若是关系缓和,只怕对晋王不利。晋王妃有些酸道:“只怕太子不会领公主的情!” “本也不是为了他!”乐平公主回了一句,又看向晋王妃,道:“君臣失和,于朝于野,都不是好事。如今昆州内乱,外敌环伺,倘若再空增内耗,日后无论是谁继为大统,都得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晋王妃面色一怔,知道乐平公主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当下便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又走了两步,晋王妃还是开口道:“可是如此一来,公主岂不是有干涉朝堂之嫌?若是父皇计较起来,公主何苦惹上这些麻烦事!”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下,道:“我本不想管的,但见母亲如此忧虑,我也终是不忍心。太子他……抛开储君之位不谈,毕竟还是家中的长子。即便他犯下错事,父亲和母亲对他的情义,也不是一旁得兄弟可比的。” 晋王妃转头看向乐平公主,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于是便开口回道:“多谢公主提醒。” 乐平公主的意思很简单,太子尽管惹了杨坚和独孤皇后不高兴,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从小也是寄予厚望的。 即便有朝一日太子被废,该保他性命的时候,杨坚还是会留他一命。 太子的生死只能由杨坚和独孤皇后来决定,如果晋王露出了半分想要杀太子的心思,只怕还没等太子出手,杨坚和独孤皇后就已经出手了。 眼看乐平公主快到了自己的宫殿,便见一宫婢行至乐平公主身前,道:“回禀公主,奴婢已经跟传话柳驸马,稍晚柳驸马便会来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问道:“可有见到兰陵公主,她眼下如何了?” 那宫婢顿了一下,小心地回道:“兰陵公主似是受了委屈,又哭又闹,奴婢去时满宫诸人都惶然无措,只有柳驸马在一旁哄着,奴婢还看到……” “看到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宫婢回道:“奴婢看到兰陵公主将公主您送她的铅粉摔了,撒了满地都是。”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互视了一眼,乐平公主无奈道:“看来柳述待阿五是真的好,都成婚这么久了,阿五还是小孩子脾气,可见平日里有多受宠。”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让那宫婢退下了,晋王妃笑了笑,向着乐平公主道:“不过是小小一罐养颜粉,竟也能生出这番事来。 元元当真是天生会惹事的,人在千里之外,便能用一罐养颜粉,让兰陵公主生出一番风波,当真是厉害。” 乐平公主脸色一冷,道:“此番风波缘于阿五肚量狭小,与元元有什么相干!”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她造出这等好物来,也不会惹得旁人眼馋。” 乐平公主顿了顿,有些不能理解晋王妃的逻辑,道:“那养颜粉本宫合该自己用着才对,好心与人分享倒生了祸端。” 晋王妃听出了乐平公主口气中的不悦,连忙认错道:“妾说错话了,公主莫怪。” 晋王妃认错很及时,乐平公主也不计较,道:“不过你也没有说错,本宫就算要分享好物,也该分享给适当的人。阿五既然不喜欢,便也罢了,本宫也不好强求。” 晋王妃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妾脸皮厚,手上两罐用完之后,还是会向公主讨要的,到时侯公主可不能为难妾啊!” 乐平公主笑着哼了一声,道:“本宫不给你,你能奈我何?” 晋王妃挑了挑眉,道:“没关系,公主若是不给,妾就找元元要去!” 乐平公主笑着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唤了一声:“元元——元元啊——” 晋王妃顿了顿,道:“公主想元元了?” 乐平公主低头,边走边笑,声音却是幽远飘渺,道:“她如今平安和乐,又与我时常写信,还会做些东西千里迢迢地送过来……” 晋王妃凑近了,说道:“那不很好么?” “很好呀,”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我以为,只要知道她平安和顺,我便能安心了!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晋王妃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劝慰乐平公主,吸了半口气,轻声道:“元元有元元的事,公主也有公主的事,先顾眼下,再图后事吧!”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眼下?你是说如何劝说柳述么?” 晋王妃“嗯”了一声,道:“此事已经僵持成这个样子了,柳述那边并不好劝。” 晋王妃本想着,既然无法开解乐平公主,那就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乐平公主却没有如晋王妃的意,面色微苦道:“你当我真喜欢掺和他们那些事么? 他们一个个的各怀心思,争权夺利,置身其中,烦得人头疼。” 晋王妃脸色变了变,乐平公主虽说得是高颎与杨坚等人的争执,可无意间也把晋王包括了进去。 晋王妃沉声问道:“公主……不喜欢?” 第471章 罪罚 乐平公主默了一会儿,回道:“厌烦至极——自从我江南回来之后,置身于宫城之内,目睹着利益纷争,还要时刻保持自身,不让自己卷入其中,当真是累极了!” “公主——”晋王妃唤了一声。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妃,苦笑了一下,道:“知道为何我对元元念念不忘么? 于我而言,置身于宫城内,举目皆穷巷,唯她天地宽! 眼前越是纷乱,我便越是想——若是有她便好了。” 晋王妃上前,握住乐平公主的手,道:“是啊,元元素有谋略,有她与你分担,你也能轻松不少。”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舍得让她辛苦,只要能看到她,再摸一摸,抱一抱……就很好了。” 说得晋王妃脸色一红,道:“呃——公主……已然到你宫门口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眼前的宫门,点头向晋王妃示意了一下,便带着随侍走了进去。 晋王妃呼出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带着随侍宫婢回宫去了。 许是兰陵公主在宫中闹得厉害,柳述无法脱身,直到天色渐黑之时,柳述才赶到乐平公主的宫中拜见:“臣拜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位于主位之上,言笑晏晏,道:“妹婿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快起身坐吧!” 柳述抬头,见乐平公主一脸和煦,丝毫没有生气模样。此时一宫人上前,引柳述于客座坐好,又上了茶点果食,十分的周到。 柳述虽然坐下,但还是拱手施礼道:“乐平公主传唤微臣,臣本该即刻来见,无奈有琐事缠身,故而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乐平公主眯着眼笑问道:“是我家阿五闹得?” 柳述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今日兰陵公主从独孤皇后宫中回来之后,对着柳述大哭一场,诉着委屈,怨声指责独孤皇后偏心,乐平公主霸道,还将乐平公主送她的养颜粉摔得满地都是,闹得不可开交。 此番动静不小,都将其他宫的宫人引了过来,想必乐平公主已经知道了。 柳述本以为乐平公主会生兰陵公主的气,不料乐平公主见他竟然还是一派和气的模样,不由心生敬意,回道:“臣也代五公主向乐平公主赔罪。”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阿五啊,小孩子心性,难为妹婿你一直让着她,本宫这个当阿姊的,看到她有你这样的夫君,心里十分的放心。” 柳述略略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公主见笑了!” 柳述顿了一下,本以为乐平公主传他来,是为兰陵公主的无礼问责来的,没想到乐平公主竟然对兰陵公的失礼毫不在意,甚至甚为宠溺,使得柳述心中顿生疑惑,于是便问道:“不知公主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乐平公主敛了敛神色,道:“妹婿应当知道,我素来不善交际,与妹婿鲜有交往。不瞒妹婿,今日本宫是奉了母亲之命来寻你的。” 柳述一愣,疑道:“皇后娘娘?”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母亲她……想回宫了,只是不知当下京中情况如何,是否方便回宫?” 柳述迟疑地问道:“皇后娘娘当真是想回宫么?” 乐平公主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不对么?都出来三四个月了,仁寿宫毕竟是离宫,哪有自己的千秋殿住得舒服?况且一天天的,不是空对远山,就是俯看流水,无聊得紧,就连想找个老姐妹聊聊天,都找不到人,有什么好?” “可是……”柳述顿了顿,道:“可是陛下他说……”杨坚说,是因为独孤皇后的病情一直未好,才留在仁寿宫的。 乐平公主没有回话,只是端起茶碗,抬眼扫了柳述一眼。 柳述被那一眼看得心惊,是啊,那只是杨坚的借口,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只是借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温声开口,似是再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道:“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陛下为何不肯回鸾。若非要将此事摊明处来,论罪的话,够太子死一次了!” 柳述脸色僵了僵,讪讪笑道:“公主……言重了,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代陛下监国,岂能轻言罪罚?”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妹婿说得对,评罪论罚之事不能轻言。况且太子高高在上,岂是本宫一个深宫妇人可以言定罪的? 所以,真正能给太子殿下定罪的人,不是本宫,而是父亲。” 柳述不自觉地咽了咽了口水,听乐平公主接着说下去。 “太子之所以无罪,是因为父亲他不想给太子论罪,可倘若太子再这么坚持下去,对陛下而言,这罪也该论一论了!”乐平公主问。 柳述脸色一慌,分辩道:“臣等与太子只想除奸去佞,对陛下没有半分不臣之心!” 乐平公主呵呵一笑,除奸去佞?说到好听,不过是党同伐异罢了。 乐平公主带着一丝嘲讽道:“太子身边有你等大忠之人辅佐,实乃有幸,可是——这忠奸二字究竟应由何人所定? 妹婿凭什么以为太子认定的人便是忠,而陛下选中的人便是奸? 论君臣,论父子,妹婿难道不觉得,如今早已上下易位,本末颠倒。 近日太子之行与逼君夺位只有一念之差,倘若真有一日太子与陛下直面相对,妹婿你是站在位太子,还是站位陛下呢?” 柳述心中一惊,连忙摇头,道:“太子并无此心,臣等也效忠于陛下,此事绝不会发生。” 乐平公主循循善诱地问道:“妹婿以为,陛下会一直留在仁寿宫,纵容太子继续在京中传谣生事么?” 柳述摇了摇头,又问道:“公主以为陛下会如何?”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陛下会如何?当然是会论罪啊!太子监国以来,总有错处可论! 太子当然也会不服气,届时——陛下与太子直面相对。 妹婿现在便可以打算打算,究竟站谁的队了!” 第472章 传话 柳述仰头看着乐平公主,踟蹰道:“恕臣直言,陛下维护杨素已然失了人心,太子殿下之所以非要将杨素赶出朝堂,也是在为陛下纠正过错。 《孝经》有言: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父亲能有敢对自己直言规劝、及时忠告的儿子,就不会犯大过错而披上不义的罪名。) 由此推彼,太子此行乃大忠大孝之举,若陛下当真不懂太子之心,述身为臣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可这个道理有几人看得明白?你们以为的大忠大孝,在外人看来,你们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忤逆不孝。” 柳述犹豫了一下,问道:“公主,您向不涉政事,今日为何要插手其中呢?” 乐平公主回道:“本宫只是来传话的。父皇与太子父子相争,真正忧心的是母亲。” 柳述舒了一口气,回道:“也是,如果说这世上谁最不愿意看到陛下与太子失和,那必然是皇后娘娘。”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奈何母亲她也不能干涉政事,所以才让本宫召了你来。好歹咱们是一家人,说话也不用太过忌讳。” 柳述闻言,连忙拱手施了一礼,道:“皇后娘娘慈母之心,臣心中感佩。今日之言便由臣向太子转达,公主放心。” 乐平公主笑着松了一口气,道:“幸而妹婿聪敏仁孝,不然本宫今日可就白忙活了。” 柳述也笑着回道:“公主过奖了,公主孝心可表天地,我们这些小辈心里都是知道的。” 乐平公主冲着柳述点了点头,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柳述收敛的笑容,又换作一脸正色,歉意道:“今日之事,臣还是要代五公主向您赔罪。五公主将您送的脂粉……扔了,说到底是五公主对长姊不敬,还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她。”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妹婿不用介意,小妹自小受父亲母亲宠溺,难免性子骄纵些,本宫这个当阿姊的计较什么! 阿五她本性不坏,心思也简单,说来本宫倒是要拜托妹婿你,要多多体谅她一些。” 柳述听罢,心下里对乐平公主十分的感佩,无论乐平公主身份如何,行事如何。单论她这个家中长姊架势,可是摆得十分端正。 柳述连忙回道:“是,臣记下了。” 该说得话已经说完,白鹭子开始赶柳述回去了,白鹭子上前,向着乐平公行了一礼,道:“禀公主,晚膳已准备停当,可要用膳?” 乐平公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哎呀——天色已然这么晚了,正好赶上,妹婿在我宫中用膳吧!” 柳述作为乐平公主的妹夫,自然不好与乐平公主单独用膳的,听见乐平公主邀请,连忙站了起来,拜辞道:“臣宫还有事,不能陪公主用膳,就不打扰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样啊,那本宫改日再请妹婿用膳,带上小阿五。” “臣遵命!”柳述又拜了拜,告辞而去。 柳述走后,乐平公主慢慢放松了下来,白鹭子道:“这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公主可松下一口气了?” 乐平公主微微睁开双眼,道:“哪有那么简单,柳述与我一样,也只是个传话的。最终做决策的人是高颎。” 白鹭子顿了顿,道:“怪不得公主您三番五次地提到皇后娘娘,只是奴婢听柳驸马那些话,太子殿下那边为了除去越国公,已经忙了那么久,怕是不肯就此罢休啊!” 乐平公主勾唇笑了笑,道:“柳述其人,为人刚正,不懂变通。太子与高颎推他出来,就是让他当砍刀的。这刀是收是放,最终的决定的还是太子和高颎。 柳述他只要把本宫的话传到高颎那里就好,至于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 肖元元在外地晃悠了十几天,终于回到了江都城。听到园里管家的回话,便转身去向总管府,一刻也没停。 看到晋王,相互见礼之后,晋王将物流的通关文书交予了肖元元,肖元元自然喜不自胜。 “看你那开心的样子,这物流当真能赚钱?”晋王问道。 肖元元正沉浸在自己设想之中,摩挲着通关文书,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要想富,先开路嘛!” 晋王眸色深深,心下一片低沉,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杨坚信中那三个字:“必杀之……” 其实只要把肖元元收为己有,也可以不杀她的。 可晋王心中明白,想要完全掌控肖元元,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道真的要杀了肖元元么? 肖元元合上通关文书,顿时觉得气氛有异,抬头看向晋王,关切地问道:“殿下看起来脸色不好,可是王妃不在,殿下没有照顾好自己?” 晋王心虚地别开眼,道:“本王还好。” 肖元元心里一阵别扭,总觉得哪里有对,又道:“王妃最近可有传信过来……呃——公主有信过来么?” 乐平公主?晋王愣了愣,阿姊能不能收服肖元元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晋王便自行否定掉了,肖元元薄情少爱,若是真会为情所困,根本不会离开京城。 晋王沉声回道:“没有。” 肖元元顿了顿,虽然肖元元的每句话晋王都有回答,但是每个回答都十分简短。这个现象表明,晋王对她有所隐瞒,且隐瞒之事与她密切相关。 肖元元堆起一脸笑来,道:“对了,我做了些寝衣,想进献给王妃,不知殿下可否替我转交?” 晋王点了一下头,道:“可以,你拿来便是。” 肖元元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哎呀,不行——” 晋王看向肖元元,疑惑地问道:“什么不行?” 肖元元一脸正经道:“这寝衣须得殿下亲手交予王妃才行,若是就这么送过去,容易出事故!” 肖元元说得有些玄乎,引了起晋王的注意,将晋王的心思从那封信上扯了过来。 第473章 选她 晋王漾出一丝笑来,问道:“送个寝衣而已,能出什么事故!” 肖元元用手比划道:“哎呀,殿下不知道,这批寝衣我是特意为王妃订制的,穿上如蛛丝挂缕,轻若无物,若隐若现,最主要的是有情趣,易撕扯……” 晋王脸色一红,打断道:“肖元元——” 肖元元一脸戏谑地看向晋王,道:“在。” “你好不知羞!”晋王喝道。 肖元元捂嘴笑道:“阴阳交和,绵延后嗣,天理自然。四方床帏,行天地之事,哪里羞耻了?” 肖元元一番插科打诨,本想将晋王的心思打乱,趁他松懈之时,再试探当中的内情。可她这一番话说完,倒让晋王面色冷肃了起来。 肖元元看着晋王冷峻的神色,口气便软了下来,道:“殿下——可是我说得不对?” 晋王咽下半口气,有些艰难开口道:“本王听阿姊说过,你与阿姊……并没有行过房事,枉担了虚名,对么?” 肖元元心跳顿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怔然,她努力地控制了一下声线,回道:“殿下打听我与公主的闺帷中事,做什么?” 晋王眸光一垂,没有回答肖元元问题,而是坚持地问道:“有——或是没有?” 肖元元失措地垂下眼来,将手上的通行文书捏了又捏,轻轻摇了摇头。 晋王眼中似有一道光闪过,问道:“为何没有?” 肖元元没有抬头,低声道:“我不愿意。” “为何不愿意?”晋王又问。 肖元元抬起头来,讶异地看向晋王,这种话他是怎么问得出口的? 晋王反应过来,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但还是坚持问道:“你难道不喜欢阿姊么?” “殿下——”肖元元无力地叫了一声,这种私事,真得不合适拿出来闲聊。“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肖元元说罢,便想起身,晋王厉声叫住:“肖元元——” 肖元元停在那里,晋王怔怔地看着她,道:“这件事情很重要。” 肖元元停了下来,探究地看向晋王,直接问道:“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晋王默不作声,肖元元心下里一慌,连忙问道:“是不是公主她……出什么事了?” 晋王摇了摇头,道:“不是阿姊……”是你。 肖元元心中更加疑惑,既然乐平公主没有出什么事,晋王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肖元元稳了稳心神,想了想,还是让萧珏打听一下,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公主无事就好……当然,殿下无事也最好。”肖元元敷衍道。 晋王走了下来,行至肖元元面前,深深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殿下,有事说事——” 晋王一脸直直看向肖元元,逼问道:“肖元元,你实话告诉本王,你与阿姊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着晋王如此严肃的神情,肖元元也不敢再有别的心思,直言道:“不知道。” “不知道?”晋王轻笑了一声,不是笑,更像是叹了一声。 晋王直言道:“本王只问你,你愿做阿姊的人么?” “可是……”肖元元试图解释道:“我就是我呀,我干嘛要做谁的人?” 晋王心下一沉,脸色一痛,闭上了眼睛,肖元元若不受乐平公主所控,是不是就如同信上说的那般,不受控便杀了呢! 晋王的情绪很少外露,肖元元一阵惊讶,担心地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阿姊她心悦于你!”晋王无力道。 肖元元又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让肖元元稍微安心了一些,肖元元尝试着解释道:“爱,应是互相扶持登上高台的台阶,而不是对方的囚笼。” 晋王摇了摇头,道:“那不是囚笼,那是你的避护之地。” 世间都说山海难平,但是更难平的是人心的观念。 肖元元自知无法用自己的思维,去改变晋王的想法,于是便道:“殿下说是便是吧!” 说罢,肖元元又想离开,晋王伸手拦住,道:“依阿姊对你的纵容,你想天高海阔,她未必不会允你,你何必对阿姊如此绝情?” 肖元元看向晋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道:“殿下,我是女的,公主也是女的,这种事情…… 就算有人喜欢,可我……接受不了呀! 换位思考一下,殿下你能接受与一个男子……那样吗?” 晋王僵立在那里,顿了顿,又恨恨地瞪向肖元元,道:“你没有喜欢过阿姊,所以,你一直在与阿姊虚与委蛇,没有一丝真心。 你对阿姊的那些好,送她的那些礼,就像你对本王一样,一切都是交易,对么?” 说到最后,晋王的不由得怒吼出声,震得肖元元耳朵一麻。 肖元元揉了揉耳朵,尽管知道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可肖元元还是尝试着解释道:“殿下,人与人之间关系不是非恩即仇那么简单。 我与公主之间……也是有真心的。只是……无关情欲——你明白么? 我希望公主她过得好,真心希望她自由自在,平安和乐。我也时常会想她,想见她,想着要不然就往京城跑一趟,见见她也好。 可是……可是……那个——殿下,你能明白么?” 肖元元心下一急便说不下去了,也是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看着肖元元少有着急的模样,晋王反而冷静了下来,缓缓地放下了手,道:“本王明白了!” 明白了?肖元元惊讶地看向晋王,他明白了什么了?肖元元自己都没明白。 “殿下——”肖元元怯声叫了一下,道:“我跟公主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殿下何必非要让我们说清楚呢……对吧?” 晋王走向前去,居高临下地看向肖元元,嘴动了动,又忍住了。 肖元元等了一会儿,见晋王只看着她,也不说话,便试着叫了一声:“殿下——” 晋王眼神晦色一片,低声道:“你受不了与阿姊的双女之欢,不若随了本王吧。” 第474章 巢元方 肖元元一时间脑子转不动了,僵立在当地,连表情做不出来。 缓了一会儿,肖元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晋王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肖元元——”晋王直视向肖元元,“本王说得是认真的。” 肖元元往后又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抵在了门边,伸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道:“殿下,你先清醒一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晋王别过眼去,隐忍着不说话,肖元元接着道:“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呀!你这么搞很吓人的!” 晋王眼中闪烁了一下,问道:“你不跟随阿姊,也不愿跟随本王,那你到底想跟随谁?” 肖元元顿觉得今天整个一个莫名其妙,肖元元朝着晋王道:“大哥,你思路转换一下,我为什么非要跟随别人,不能别人跟随我呢?” “你必须跟一个!”晋王固执道。 “凭什么?”肖元元不服气道。 “就凭你今时今日之所得,都不是你该有的。”晋王道。 肖元元听不懂,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赚下来的一点产业,他杨广说不是她的? 肖元元面色冷了下来,吐出一口气,道:“好,殿下——要么,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么,我自己派人去查。” 晋王不为所动,毕竟杨坚给晋王的是密信,当中的内容仅有他们父子二人知道,肖元元无论如何也不会查出来的。 肖元元说罢,便转身要走,晋王也没有再上前拦她,肖元元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敢问殿下,今日殿下对我所言的话,王妃知道么?” 晋王抬起头来,沉声道:“她不知道。” 肖元元脸色一惊,心跳如鼓乱成一片,不想让晋王看出她的想法,肖元元赶忙转过身匆匆离去。 肖元元回到富甲园,心中的预感十分的不好。 晋王到底想做什么?逼她与乐平公主情好? 这完全不至于,肖元元觉得乐平公主对她应已慢慢放下了,他一个局外人掺和什么? 难不成晋王色令智昏,看上她了?肖元元摇了摇头,这也不应该,若是晋王对她有意,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不用瞒着晋王妃的。可他明明说了,这事晋王妃不知情。 据管家所言,晋王已经等了她好些天,等这么多天就为了问肖元的情感心事? 这么些天里,晋王连晋王妃都没有知会,可见此事有太多能不外说的原因。既不能说,那事情一定很大。 肖元元迅速写了一封信给萧珏,让他帮忙打听京中近来有什么事,与肖氏商行有关,与乐平公主有关,与晋王有关。尽管知道未必能打听得出来,只好歹查一下,心里也能稍稍安稳些。 肖元元走后,晋王一人在房中呆愣了许久,之前与肖元元的那番话一直在脑中回响。 他本意是想试探肖元元是否能一心一意为他所用,长期以为,他与肖元元只是利益交换,肖元元对他,实在说不上有多忠心。 他心里也明白,一旦有人给的好处更多,肖元元一定会马上转向对方,不管那人是谁,士家贵族,甚至是外族。 这也是杨坚所顾虑的一点,肖元元其人,得之可得大用。可肖元元的心思实在难以把控,唯一能让肖元元上心的,只有乐平公主一人。 可是,当晋王步步紧逼,让肖元元承认与乐平公主的关系时,她却又将乐平公主推了出去。 晋王不由得用手撑住了头,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要纳肖元元入府的话来。 肖元元入晋王府,怎么可能呢? 可是晋王越想越是觉得的——万一呢!她不是不喜双女之欢么,肖元元若想找男子为良配,他晋王又何尝不可呢? 这件事情对肖元元影响并不是很大,给萧珏的信寄出之后,肖元元便开始着手创办物流了。 尽管之前做了众多的预案,这实际操作下来,当中的困难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招架。古代信息滞后,没办法时事跟踪物流状态,肖元元费了老大的力气,也只做成了古代镖局的模式。 可即便如此,物流的创办确实节约了来往货流的运输时效成本,也肖氏商行开拓了十几个州的业务,大大增大市场。 今年已过了大半年,下半年发展期,业务增长并不明显,一旦明年彻底将物流推广开来,肖氏商行的货物将会大赚特赚。 不止如此,肖元元又专门将江南各大船工聚集起来,改造货船,以图日后货船出海,反正星辰和大海,总要占一头。 一忙起来,肖元元便将那日与晋王的谈话,暂时搁置了起来。不是她放下了警惕,而是她实在想不出当中内情到底是什么。 萧珏回信了,也没有看出什么线索,所幸晋王自那日以后,也似是失忆一样,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要晋王不开口,肖元元就不会主动去问。她可不想提醒晋王,万一她一问,晋王又起了心思就糟了。 那个晋王日后是要下地狱的,她可不想跟着去。 大兴城那边,也风波也慢慢平息了,本来大众舆论都是有时效的,只要没有人再推波助澜,时效一过,很快人便被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于是,借着萧珏重开的麻将大赛的热闹形势,彻底将关于仁寿宫的种种非议冲了个干净。 风波刚刚平息,杨坚便带着一众宗室回到了大兴宫。 回宫不到几日,太医署博士巢元方率领主药、药监等五人,前来千秋殿去求见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本在午休,听闻太医署众人求见,而且一定要面见。独孤皇后觉得十分疑惑,便召他们进殿来回话。 巢元方率众行礼:“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问道:“巢太医,今日来求见孤,所为何事?” 巢元方看了四周,向独孤皇后使了一个眼色,看似一脸的为难的样子。 第475章 铅毒 独孤皇后不悦,皱了皱眉,便道:“孤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巢太医有话直说即可。” 巢元方冲着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独孤皇后见巢元方坚持,于是摆了摆手,命殿中宫婢都退了出去,仅剩下青依一人。 “巢太医,到底是什么事?”独孤皇后因为午睡被打扰,心情十分地不悦。 巢太医低声道:“月前,皇后娘娘派人将自己所用的铅粉交予太医院,查验是否有异,臣已查验完毕,特来复命。” 独孤皇后一愣,这事儿都快过了一个月了,若不是今天巢元方主动过来汇报,她差不多都忘记了。 独孤皇后看了看巢元方,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四人,这阵仗不小,看来真得查出了点什么,独孤皇后严肃地问道:“可有查出什么毒物?” 巢元方摇了摇头:“并无其他毒物。” 独孤皇后不解,“既然没有毒,那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找孤做什么?” 巢元方顿了一下,不知从何讲起,只好先向独孤皇后问道:“敢问皇后娘娘,您为何要将此脂粉交由太医署查验,可是发现了什么?” 独孤皇后轻轻‘哦’了一声,道:“乐平公主告诉孤,说铅粉本身自带毒性,孤便让你们看看,乐平公主所说是否是真的。” 巢元方松了一口气,回道:“确实如此。” “什么?”独孤皇后听言,心下一惊,她本以为所谓的铅粉有毒之说,不过是肖元元为了哄乐平公主编出来。 独孤皇后最初也是听乐平公主说着骇人,后面细想到,这铅粉人人都在用,若是有毒,怎么会没人发现呢? 所以后来,独孤皇后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谁知一个月后,太医署的人居然证实了这种说法。 独孤皇后心下惊疑不定,连忙问道:“这铅粉都是常用之物,怎会有毒呢?你们太医署既然知道这铅粉有毒,为何没有一人出来说明?” 巢元方连忙行礼回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将这铅粉交予太医署后,臣等一开始也没有看出来什么来。 后来太医署便寻了一人,日日敷粉,时值一月,身子渐渐出现了病症,竟大致与皇后娘娘的病症相符。 臣等也才察觉到,原来这铅粉本身就有毒。 只不过这铅粉不是直接服用,通过面部进入人体,一般人即便中了毒,也只当是别的毛病,所以,世人谁也不知道这铅粉,居然是有毒的。”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所以,孤这一身的病,就是由着铅粉所致?可是——也不对,旁人也用铅粉,为何只有孤病成这个样子?” 巢元方回道:“方才臣之所以请皇后娘娘将殿中之人清出殿外,就是因为皇后娘娘的铅粉与旁人所用的不同。” 难道又是下毒,独孤皇后心中一紧,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沉声问道:“有何不同?” 巢元方耐心地解释道:“一般普通的铅粉,是以白铅磨成细粉,再辅以米粉调和而成。 而皇后娘娘您的铅粉,含米粉极少,而含铅粉极多。 所以,即便铅粉有毒,旁人用的铅粉因为含铅量较少,所以中毒不显。 而皇后娘娘所用之铅粉,要比旁人用的铅粉毒性更大,也更容易损伤肌体。” 独孤皇后怔了一会儿,问道:“若孤一直用这铅粉——会如何?” 巢元方沉默了一会儿,回道:“臣等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对此物研究尚不透彻。但从皇后娘娘以往的病症来看,此物能耗费人的心神,不但能损伤肌体,更会使人睡眠多梦,甚至无法入睡,导致脾气暴烈。如此往复之下,只怕身损神伤,难免一死啊!” 而且还是在得罪了所有人之后,死得其所的那种死法。 独孤皇后浑身发冷,这才明白巢元方坚持要让屏退众人的原因。 这铅粉明显就是为了给独孤皇后准备的,能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此人心计之深,不可想象。 若是那人发现独孤皇后已经察觉此事,只怕会消灭证据,独孤皇后便不好再去查证了。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朝着一边叫道:“青依——” “奴婢在。”一旁的青依回道。 独孤皇后吩咐道:“你速将千秋殿内,所有能接触到铅粉的宫人,全部抓起来,送到御刑司,严刑拷问。” 青依听命,回道:“是。” “等一下。”独孤皇后又叫住她:“命御刑司严查各宫宫人所用的铅粉,统一交由太医署查验,看看是否有毒。” 青依愣了一下,刚刚巢元方已经明确说过了,这铅粉本身就有毒,还有什么好查的呢? 独孤皇后接着对着巢元方道:“有劳巢太医与太医署诸位,关于铅粉本身有毒之事,不要于外宣扬,此番查验,看一看除了孤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有和孤一样的铅粉。” 虽然巢元方一时间不明白独孤皇后这么吩咐的原因,但还是领命,回了一声:“臣遵命。” 青依先是命人抓了千秋殿与脂粉相关的宫人,带去御刑司审讯。 后独孤皇后又对外宣称千秋殿的铅粉被歹人下毒,为保万全,奉皇后娘娘之命,全宫将所用的铅粉送往太医院查验是否有毒。 乐平公主和晋王妃听闻此事,连忙赶往千秋殿,去探问独孤皇后的状况。听独孤皇后解释了一番后,众人心中一阵后怕。 铅粉虽然有毒,但少量使用虽对身体有影响,但不至于丢了性命。 这铅粉是日常上妆的常用之物,谁会想到它居然是有毒的呢? 现在居然有人不但知道铅粉有毒,而且还借此物害人,手边常用之物,突然成了杀人利器,想想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肖元元为乐平公主献上了珍珠养颜粉,而乐平公主恰巧又一片孝心献给独孤皇后,从而引出了这铅粉有毒的事来,只怕独孤皇后至死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第476章 邺城 宫中一连查了多日,却什么也有查出来,独孤皇后手执着御刑司呈上的讯问记录,一脸的凝重。 御刑司总管赵思卓垂着头不敢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看着结案的文书,甚为不满。 “查了这么多天,就查出这么点儿东西?”独孤皇后不悦地问道。 独孤皇后身侧,一左一右坐着乐平公主和东宫的高良娣,听完御刑司的汇报之后,也是十分的诧异。 那赵思绰为难道:“回禀皇后娘娘,为臣亲自审问了千秋殿内与铅粉相关的宫婢,也将司内刑罚都用了一遍,才将那个宫婢逼了出来。 据那罪奴所言,因某一日她受了皇后娘娘的责骂,而对皇后娘娘心生怨怼,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调换了娘娘日常所用的铅粉。 她说,此事是她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一人所为?”乐平公主都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口道:“关于铅粉有毒这件事,连太医署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宫婢是如何得知的? 还有,她既然调换了母亲的铅粉,那有毒的铅粉从哪里来的?谁给她的? 她一个深宫的小宫婢,凭她一个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赵思卓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 独孤皇后问道:“那人现在在哪里?” 赵思卓顿了一下,只好认命道:“那婢子认罪之后,便撞刀自尽了……臣之后又加大力度审了剩下的几个宫婢,可无论如何审讯,可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乐平公主忍不住朝着独孤皇后看过去,只见独孤皇后脸色凝重,似是感受到了乐平公主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缓缓吐出两个字:“死士——” 一个宁死都不肯交待同伙的人,怎么可能是因为一点怨气就下毒的人呢? 高良娣满面忧色,问道:“赵总管,那之后呢?如何查?” 赵思卓抬头看了高良娣一眼,有些为难道:“为臣联合太医署,查验了全宫各殿所有的铅粉,只有千秋殿一处的铅粉有问题,别宫的铅粉都是正常的。 若是皇后娘娘这千秋殿里都查不出什么来,别的地方更是无处可查了。” “所以,此番下毒就是冲着母后来的?”高良娣惊疑道。 赵思卓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 高良娣失声叫道:“那滕王妃不是死了么!” 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同时看向高良娣,高良娣一怔,有些茫然:“母后,公主,可是臣媳说得不对?”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朝着赵思卓道:“此案未清,你要一直查下去,一旦有了新线索,随时来报。” 赵思卓当下手里的线索已经全断了,实在不知道从何处查起,听独孤皇后如是说,也不敢违逆,只好应道:“臣遵旨。” 命赵思卓退下之后,高良娣连忙道:“臣媳失言,母后恕罪。” 独孤皇后没有理会高良娣,只是自顾自的思索着。 乐平公主看向高良娣道:“此间小事,弟妇不必介意。” 高良娣冲着乐平公主低头示礼,忧色不减道:“多谢公主。” 无论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宫婢因为几句责骂,就敢给当朝皇后下毒。所以,那宫婢必是受人指使,甚至事发之后,以命相抗。 然而,凡事都有动机,到底是谁想给独孤皇后下毒呢? 高良娣心中十分慌乱,太子就算受了独孤皇后的冷落,也不至于给自己的亲娘下毒。 可奈何独孤皇后眼下看这个儿子不顺眼,难免喜欢把坏事都往太子身上扯。 就算太子什么也没做,但只要独孤皇后疑心一起,所有的线索都是瞄向太子,这正是高良娣当下最担心的状况。 这种悬而未决的案件,当真是糟糕透顶,最能使人心中惴惴不安,所以,高良娣才会猛然将以前的滕王妃扯出来,好为太子挡一下刀。 然而独孤皇后这次,倒真没把这事儿扯到太子身上。 独孤皇后思忖了良久,最终看向高良娣,又看向乐平公主,道:“此番下毒,怕不是冲着孤来的。” 高良娣一脸的不解,问道:“可全宫上下,只有母后的宫中此有毒物啊!” 乐平公主执起那结案的文书,幽幽道:“幕后之人藏得这般深,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乐平公主翻开结案文书,看了两眼,猛然有两个字撞入了乐平公主的眼中:“邺城?” “什么?”独孤皇后疑问道。 乐平公主将结案文书摊在独孤皇后面前,指着文书中的两个字道:“这个宫婢邺城人!” 独孤皇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道:“邺城又如何?”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顿了顿,撤手道:“许是孩儿想多了。” “等一下,”独孤皇后猛然抓住了乐平公主的手,惊道:“邺城,你是说十五年前……”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没有说话。 独孤皇后慢慢松开乐平公主的手,点了点头,道:“若是照你这么说,那人确不是冲着孤来的。” 高良娣一脸的茫然,问道:“母后在说什么?不是冲着母后而来,那是冲着谁?” 独孤皇后叹一口气道:“其实也不对,他们既是冲着孤,又不止冲着孤。” 乐平公主解释道:“此毒除了损害肌体,也有乱人心神之效。那人不但想不知不觉地毒害母亲,还想让母亲性情大变,最好帝后失和、母子失和、终至朝廷大乱才好。” 高良娣一惊,恍然道:“还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真是好生歹毒,到底何怨何仇,此人竟想搅得天下不宁?” 独孤皇后看了一眼高良娣,冷冷道:“何怨何仇?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父亲,问问他在邺城都做过些什么!” 高良娣登时一愣,疑问道:“父亲?这与儿臣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独孤皇后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高良娣无奈,又看向乐平公主,求解道:“公主——到底是什么事?”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也是什么也不想说。 第477章 抵命 高良娣只好点了点头,道:“儿臣知道了,稍晚去问父亲。” 独孤皇后无奈揉了揉额间,道:“说来只是一个猜测,青依——” 那青依一旁道:“奴婢在。” 独孤皇后吩咐道:“请陛下过来。” “是。”青依领命而去。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道:“母亲,此事孩儿不便在场,孩儿先回宫了。” 独孤皇后拉着乐平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其实,丽华你大可不必如此避讳,那件事与你关系不大,你父亲未必会在意。” 乐平公主苦笑一下,道:“母亲,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毕竟孩儿与父皇隔阂多年,旧事重提,难免心中没有芥蒂。”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说得也对,人心好恶向来不可测,只是苦了丽华你,时到如今,还不得不如此谨慎。” 乐平公主不想多说,便道:“那孩儿先回宫去,晚些时候再来看望母亲。” 独孤皇后微微笑了笑,乐平公主便施礼而去。 一日之后,杨坚突然下令,将宫中所有邺城而来的宫婢,全部押往御刑司严审。几日审讯下来,或死或残,近有一半。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倒是真的查出了点东西,关于独孤皇后下毒之事,最初那个交待的宫婢,只是负责将铅粉调换。 至于如何制作有毒铅粉,如何带入宫中,皆有他人操作。 经审问得知,他们不止给独孤皇后下毒,关于往年京中流言导致民变之事,也是他们从中传递消息,鼓动舆论而造成的。 御刑司也终于审出了幕后主使的名字——尉迟玉嘉。可当御刑司前往掖庭,去搜寻这个尉迟玉嘉的时候,此人早已不知所踪。 乐平公主近来很少在千秋殿走动,常常待在弘圣宫里,晋王妃时不时地入宫去看望她,给她聊天解闷。 今日乐平公主心情似是尤为低落,晋王妃对着乐平公主坐了好一会儿,乐平公主都打不起精神来。 “公主可是身子不爽,可要请太医来看看?”晋王妃关切地问道。 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道:“我无事,不用麻烦了。” 晋王妃顿了顿,看向四周道:“公主可是为了那邺城来的宫人……心下里不安?” 乐平公主没有否认,只道:“都过去了!” 晋王妃轻声道:“御刑司为了查出真相,用尽了御刑司所有的刑罚,这番进去的八十多个宫人,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今日陛下下旨,也都尽然处死了!” 乐平公主顿觉得眉间一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里知道,杨坚向来如此,只为了消解心中的一点点疑虑,不惜赶尽杀绝。 晋王妃抚上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这与你无关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是我告诉母亲,此案与十五年前的邺城屠杀有关,所以御刑司才会从邺城下手,而使这八十多人…… 我不信这八十多人都是歹人,她们大多应是无辜的。 十五年前,朝廷杀了他们的父母,十五年后,我又杀了他们的子孙……” “公主——”晋王妃唤了一声,道:“此番所为乃是防患于未然,皇家的安危就是用千万庶民的性命所抵来的,公主应当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乐平公主不置可否,道:“听说,那主犯跑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是。” 乐平公主缓了缓,道:“有一件事,我与未曾与你说过。” 晋王妃有些不解,问道:“何事?” 乐平公主想了想,那件事现在想起来,像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一样,乐平公主慢慢道:“你还记得那年你去我府上参加年宴,被云昭训所害,跌入湖中之事么?” 晋王妃脸色微变,道:“公主怎么说起这件事来?” 乐平公主顿了顿,便细细把当日与肖元元一起,推出结论说了出来,包括后来滕王妃给独孤皇后下毒之事,都是那人所为。 晋王妃听完,心中骇然一片,惊诧了许久,最后忍不住道:“怪不得陛下这次下手如此狠戾。”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道:“当时只觉得那人心思歹毒,如今才知道杀父之仇,灭族之恨,必得是以血来偿才行。” 晋王妃失神道:“十五年前,叛将尉迟迥与朝廷邺城一战,死伤无数。不料他的后人,还能在这十数年后,闹出这等事来!” 乐平公主冷冷笑了一声,道:“若不是后来父亲坐稳了帝位,到底谁是叛将,还不一定呢?” “公主——”晋王妃出言警示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转头看向她,晋王妃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乐平公主慎言。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放心,这些话我只与你说。” 晋王妃十分的不放心,道:“公主这些话,也别对妾说,妾听着心里慌得很!”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一下,无奈且苦涩。 晋王顿了顿,似是反应了过来,道:“妾瞧着公主这番情景,怕是心病又犯了。” 乐平公主一顿,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晋王妃冲着白鹭子问道:“元元多久没来信了?” 白鹭子冲着晋王妃笑了笑,道:“三十三天。”怕晋王妃没有听懂,白鹭子又解释道:“比以往晚了三天了!” 晋王妃不由得一阵失笑,冲着二人道:“那江都远在三四千里之外,哪能每次都把时间卡得那么准,晚两天也是很正常的。” 白鹭子笑笑,道:“奴婢也是这么说的。” 乐平公主看了她们两眼,无力道:“如今你们倒是胆子大了,竟然敢取笑本宫了。” 晋王妃呵呵笑道:“机会难得,让妾笑笑又如何?” 乐平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就这点念想,你们就笑话我吧!” 晋王妃连忙赔罪道:“公主莫恼,妾收到了殿下的家书,信上说元元开发了新的生意,叫什么肖氏物流,经常忙得不见人影,就连殿下想见她一面,都难得很,更何况公主远在千里之外呢!” 第478章 前路 听了晋王妃的话,乐平公主一点儿也没有放松下来,喃喃道:“我只是怕……” “公主怕什么?”晋王妃问道。 乐平公主幽怨道:“这次路上误两天,下次路上再误两天,越误越多,越误越多,误天到最后干脆半年才来一次……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元她不怎么喜欢写信的。万一有一天,她直接不写了,怎么办?” “公主多虑了!”晋王妃劝慰道:“元元这个人呀,没什么良心,但脑子好使。她的生意能做到如今,全凭公主的庇佑。就算为了赚钱,她也会牢牢抓着公主您不放的。”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就快抓不住了!” “什么?”晋王妃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乐平公主抬眸,看向晋王妃,道:“你若仔细了解一下肖元元的生意,便会明白,如今的肖氏商行占据了大隋最重要的几个州府,就差用一根线连接起来了。” 晋王妃略略思忖了一下,明白了过来,当下肖氏商行主要货物是粮米、布匹、精盐、以及一些新奇地日常杂货。 肖氏商行当前所占据的市场,首屈一指的自然是江都城,江都城毕竟是肖氏商行的大本营,周边辐射了整个江南十四州。 之后便是大兴城和齐州城,虽然这两城肖氏商行并没有实现全部垄断的局面,但也占了市场近三成的份额。 而且,对于肖氏商行而言,大兴城与齐州城要做的并不是一城的生意,比如,大兴城的货物主要销往的是西域、突厥等地,齐州城的货物主要运往了海外。反而在大兴与齐州当地,肖氏商行的货物并不十分出名。 因为晋王妃与肖元元相熟,所以这些事情她也能看得明白,但乐平公主所说的‘一根线’又是什么意思? 晋王妃又想了想,突然醒悟了过来,道:“肖氏物流,便是那一根线。”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一旦元元将所有的线都连起来,便掌握了大隋的经商命脉,届时……即便是我要强迫于她,也奈何不了她了。” 晋王妃震惊不已,不由得惊道:“元元她……她到底想做什么?” 乐平公主眼眸一黯,道:“以前,我总以为只要知道她在哪儿,便可以随时将她带回来。可如今看来,若是她不愿意,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晋王妃心中暗暗吃惊,从一开始到最后见肖元元那一面,肖元元似是一直都是那么娇娇弱弱,人畜无害。可是这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完全让人不设防地——壮大到这样的地步。 无论是谁看到肖元元,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娇美的小娘子,竟然掌控着大隋朝的商贾命脉。 而她晋王妃也好,乐平公主也好,晋王也好,甚至是当今的天子,都为她或多或少的提供了助力,却不自知。 若不是今日乐平公主提醒,晋王妃打心眼里还觉得,肖元元只是一个喜欢赚钱,好利贪权小小生意人罢了! “不行,不能让她再这么做下去了!”晋王妃厉声道。 乐平公主抬眸看向晋王妃,问道:“怎么了?” 晋王妃郑重的看向乐平公主,道:“元元这番作为,怕是会引得陛下猜忌,一旦陛下元元她有动摇国本之念,她必死无疑。” 晋王妃说罢,但扯住乐平公主道:“借公主纸笔一用,妾要给殿下写一封信,让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元元开通物流。” “没用的。”乐平公主不为所动,开口道:“陛下已经将物流所需的朝廷通行证,发给元元了。” 晋王妃顿了顿,道:“陛下知道——那他为何……” “我都能看得明白,何况是父亲!”乐平公主回道。 晋王妃不解地问道:“陛下想做什么?” 乐平公主抬眸,道:“反正元元如今所做之事,也算利国利民,并无害处。陛下他——或许也是想看看元元能做成什么样子。” 晋王妃怔愣了一会儿,知道此时再让肖元元停下来,已经晚了,于是又坐了下来,缓了缓,冲着乐平公主道:“那公主——你想怎么做?” 乐平公主一脸平静道:“我?我就看着、等着。” “等着?”晋王妃疑惑地看向乐平公主,再问道:“公主要等什么?” 乐平公主微微别开了头,叹声道:“等着这事情发展,若是元元能过了一关,日后她风光无限,富贵无极,我也说不定能沾她一些光。” 这不真心话,晋王妃听得出来,道:“会如此么?” 乐平公主转过头看向晋王妃,脸上带着笑意道:“若是她过不了这一关,我以我的权势——总保住她的命。” 这才是乐平公主希望看到的,晋王妃不禁失声唤了一句:“公主——” “到那个时候,她又无处可去了。什么风光,什么富贵,都不重要,我只要她一个。”乐平公主看着晋王妃,目光灼灼,极为认真地道。 晋王妃看着乐平公主,顿时觉得有些心慌。似是只要涉及到肖元元,乐平公主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 乐平公主虽然如此打算,可事情却未必会按她的心意发展。这件事情太大了,不可控的因素也有很多,万一到时候出了差错,此事怕是不能轻易罢休了。 “公主——你听妾说,那个肖元元她……她不是个良配,不值得公主您念念不忘的。” 晋王妃忍不住劝道:“那肖元元曾经亲口与妾说过,她之所以讨好公主,是因为公主能给她带来好处。 她就是个没心肝的,就这么一直吊着公主,她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可见她心计之深,非常人所及,公主你要看清楚啊!” 晋王妃断断续续地劝道。 乐平公主含笑听着,听晋王妃说完,道:“这些我都知道。” 晋王妃一下哑了口,只好摇了摇头,无奈道:“妾还是给殿下写封信吧,找些个天师大士去看看,那肖元元指不定是个什么专勾人魂精怪呢!” 第479章 养颜粉 乐平公主微微垂了头,道:“我也觉得,她定是个精怪。” 晋王妃沉默了片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公主,妾与她相处时,也是十分的喜欢。可妾也没有像公主这般,离了这么久还如此疯迷的。”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莫说我,很快——你也会时常惦念她的。” 晋王妃愣了愣,道:“妾想她做什么?即便要想,妾心里惦念也只有晋王殿下——”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伸手向着晋王妃脸上摸了一把,晋王妃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但是没有躲得过,被乐平公主摸得明明白白。 “公主,你——”晋王妃不知为何,又气又恼。 “你的脸好滑呀,保养得不错。”乐平公主捻着手指,笑吟吟地问道:“你的珍珠养颜粉,还有剩多少?” 晋王妃冷静了下来,回道:“还有半罐……阿姊这里——”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我这里呀,就剩两罐了,我自己还留着用呢!” 晋王妃顿时一愣,道:“不对呀,元元不是给了公主十二罐么,才两个月,怎么只剩两罐了?” 乐平公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只好回道:“回宫之后,公主送了两罐给高良娣。 可自从得知皇后娘娘的病是因铅粉所起之后,兰陵公主便入宫来,在弘圣宫哭了半天,公主为了哄她开心,也给了两罐。 皇后娘娘那边用得快,还赏了一罐给了越国公夫人,于是公主便主动给皇后娘娘送了三罐过去。 十二罐本也没多少,就这么分出去了。 就这样,高良娣和兰陵公主还觉得不够呢,还想将公主剩下的两罐都拿去,是奴婢偷偷藏了起来,给她们看了空箱子,才把人打发走。” 白鹭子一边说,晋王妃一边觉得肉疼,那可是珍珠粉呀,肖元元为了让自己用上珍珠粉,特意七拐八拐地送过来的珍珠粉,如今被人两罐三罐地拿走,晋王妃怎能不着急。 “可是……”晋王妃有些欲哭无泪,道:“她们想用,就自己去买呀,抢咱们的算什么回事?” 乐平公主回道:“人家没有抢,是我送的。” “公主你知道的,那明明是元元为了你我二人特制的珍珠粉,妾……”晋王妃有些说不出话来。 乐平公主看着晋王妃笑道:“对呀,可刚刚你一直在说元元的坏话,元元若是知道了,这珍珠粉肯定不会再给你用了。 况且,那些也不是外人,阿五是本宫的小妹,高良娣是本宫的弟妇,还有母亲,无论给谁都是应当应份的。” 晋王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早知道当初就该一次性拿四罐回去,也不至于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便宜了别人。 乐平公主看着垂头丧气的晋王妃,道:“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这么着急等元元的信了么? 元元每次来信,都会捎带些东西过来,我想着说不定她又会送一批珍珠粉过来。如果送来了,也正好可以给你续上。” 晋王妃眼睛顿时一亮,问道:“当真么?” 乐平公主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上次那十二罐本也不是让我自己用的,而是元元让我拿去送礼的。既然送礼,自然很快就用完了,所以她估摸着时间……应该再送一批过来的。” 尽管如此说,晋王妃依旧心中有些忐忑,道:“万一元元预料不到呢?这珍珠粉用起来也不快,但送起来人却是极快的。万一元元还以为这珍珠粉——当下公主和妾还够用,干脆不寄了呢!” 乐平公主一顿,晋王妃说得十分有理,谁能想到珍珠养颜粉能牵扯出独孤皇后铅粉下毒的大案呢? 就因为牵扯出了有毒的铅粉案,所以兰陵公主和独孤皇后等人,才会急着跟乐平公主讨走了剩下的珍珠粉。 可这件事情,远在千里之外的肖元元又怎么知道呢? “呃……”乐平公主顿了顿,强装镇定道:“反正不过两日,元元的信就到了,就算这次不送过来,下个月也能送过来的。还有——你那粉怎么用得这么快?”说到最后,乐平公主不由得怨了一句。 晋王妃也没好气道:“妾本以为有十二罐,怎么也会够用,敷面膜就勤了些,还有——那脂粉又不是只涂脸的。” 乐平公主有些心虚,端起汤碗来饮了一口汤,道:“莫急,你莫急啊!” 晋王妃当下也是没有办法,一开始她只觉得那珍珠粉好用,对于铅粉有毒之事,也只是半信半疑,所以便没那么重视。 直到知道独孤皇后的那一身病,皆是由于铅毒所致,才让晋王妃心里也害怕了起来。 尽管知道,少量用些铅粉是死不了人的,人人都在用,可那毕竟有毒啊!谁会明知有毒,还要往脸上抹呢? 铅粉是日常见客必用之物,是万万少不得的。 晋王妃叹息道:“妾现在知道,原来兰陵公主当日想要将这养颜粉,纳入皇家供奉,完全是有道理的……”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晋王妃顿了顿,又有些不解,向着乐平公主问道:“关于铅粉有毒之事,理应召告天下,为何母后会对外宣称,说自己的铅粉被人下毒,而不是说铅粉本身就有毒呢?” 乐平公主端着汤碗的手顿了顿,道:“这其实与——母亲不同意将养颜粉纳入皇家供奉,是一样的道理。” 晋王妃想了想,依旧没有想明白,道:“什么道理?” 乐平公主又喝一口汤,回道:“一旦告诉世人铅粉有毒,这世家贵妇必会抢夺珍珠粉,可珍珠本就价高。 各州各府为了逢迎上意,也会千方百计地盘剥渔农,之后便是珍珠价格越来越高,渔民无心捕鱼,农民无心种田,于上于下,于朝于民,都不是好事。 那铅粉虽然有毒,可终不致于死人的。况且能用上铅粉的,也不是普通百姓,就算日常略略有些不适,也能自已在家好好将养。” 第480章 心计 “所以……”乐平公主停了下来,心中虽然不认同,但也说不出原因来,便没有接着说下去。 晋王妃听着有理,点了点头,道:“母后思虑周全,一旦世人知道铅粉有毒,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说实话,妾刚一听说母后的病就是由于铅粉所致,当真是吓得不轻呢。” 乐平公主眼眸略抬了一抬,没有说答话。 晋王妃想了想,道:“如今知道这铅粉有毒的人也不少,母后知道,兰陵公主知道,还太医署的太医也知道,只怕是瞒不住的。”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无妨,即便传出去,旁人也不会信的。” 晋王妃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不信?” 乐平公主回道:“若是信了,以后便不好涂铅粉了。 人们即便也知道那铅粉有毒的,可又没有别的替代品,又不得不涂,但也不能只让自己中毒。 所以,这个消息传将出去后,很快便有人站出来,大声说这个消息是假的,反正有毒大家一起中嘛!” 晋王妃笑了一下,道:“倒真是这个理,只要所有人都吃亏了,自己吃的那点亏,也就不觉得亏了。” 二人相视叹一声,正在各自饮着汤时,只见一宫人引着柏青进得殿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一个大盒子的宫人。 乐平公主看见柏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喜,还未开口,就见柏青回下身拜道:“奴婢拜见公主,拜见晋王妃。” “平身——”乐平公主道:“可是元元的信到了?” 自肖元元走后,柏青一直留守在公主府的玉岿堂内,肖元元每次来信都是先送到公主府,再由柏青即刻送入宫来。 果然,柏青点头道:“是,刚收到肖娘子的信件,奴婢马上便送了来。” 说罢,柏青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呈了上去。 白鹭子上前接过,转呈至乐平公主手上,乐平公主接过信,正想打开来看,犹豫了一下,看向晋王妃。 晋王妃笑了笑,体贴道:“公主不必在意妾,只管看信便是,公主快些看,妾还等着看那箱子里装得是什么呢!”晋王妃一边说,一边朝着那宫人中手的木箱子示意了一下。 乐平公主笑了笑,拆开信大致看了一遍,正在高兴着,忽然看到晋王妃,脸色又变了一变。 “呃……那个,晋王妃——” 晋王正等着乐平公主看完信,好去拆包裹,忽觉得乐平公主脸色有异,忙问道:“公主,怎么了?元元那边还好吧!” “她挺好的,”乐平公主讪讪说了一句,将信折了起来,交予白鹭子,示意她将信放好,道:“她说她近来很忙,除了要开办物流,还想在京都开个百货商场……” “那很好啊!”晋王妃笑着道:“京城的生意一旦做大了,她势必会亲自回来看一趟的,到时候与公主便能相见了……呃——百货商场是什么?” “就是个……卖杂物的吧!”乐平公主闪避着回道。 晋王妃看着乐平公主的神色,大概猜出来点什么,道:“这次元元又给公主带了什么好东西?不知公主好不好让妾也开开眼。” 乐平公主知道,晋王妃已经猜到这箱子里定然不是养颜粉了。 乐平公主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好暗暗叹了一口气,又堆脸笑道:“元元信上说,她命人做了几套寝衣给我。” 说罢,乐平公主走下台来,命人将箱子打开,果然如同上次那样,大箱子里整整齐齐码了满满小盒子。 晋王妃随身下来,眼看着乐平公主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取出衣物,白鹭子在一旁接过,抖落开来。 哑白色的真丝寝衣,垂落下来,晋王妃不由伸手抚了上去,只觉得触手清凉,滑若无物,绵软轻透,乐平公主看着那寝衣,心间顿时觉得一痒。 “这领间的绣花,垂摆的暗纹,这哪里是寝衣,寝衣怎做的这般精细?”晋王妃不由得赞叹道。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她用的东西,自然都是不俗的。” “岂止是不俗,简直巧夺天工。”晋王妃有些舍得不松开手。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这绣花是她亲自跑到苏州去,找了最好的绣坊做的花样,难为她有心了。” 晋王妃看了看那大箱子,粗略地估了一下,大约有十几套,正想再夸几句,忽尔觉得哪里不对。 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正亲手将那寝收了起来,又重新放回了小盒子里。 “看来元元送东西,公主十分受用。”晋王妃道。 乐平公主垂头笑了一下。 晋王妃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心中突突跳个不停,这一时刻,她突然明白了,肖元元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乐平公主如此对她念念不忘。 肖元元对乐平公主所做的事,都是与乐平公主的身体直接相关的。 比如改造公主府的膳食,酿造高度酒,还有这珍珠养颜粉,都是在乐平公主身体上下的功夫。 乐平公主的一饮一啄,一步一行都与肖元元切肤相关,所以,当肖元元离开时,乐平公主才会切身感受舍离断所带来的痛苦。 就算现在肖元元远在千里之外,可在乐平公主夜半无眠之时,身上还穿着肖元元送的寝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乐平公主,肖元元有多好。 长期这么下来,乐平公主能忘掉肖元元才怪。 肖元元心计如此深远,谁能看得出来?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晋王妃自己噫想出来的,可是她越想越觉得肖元元操纵人心的本事,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远在钱塘的肖元元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一旁养蚕的蚕农问道:“肖娘子,你怎么了?可是这蚕室的味道太大了?” “没事没事!”肖元元连忙摆手,道:“就刚刚鼻子有点痒。” 那蚕农松了一口气,道:“今年的蚕比往年养得好,肖娘子放心,今年的蚕丝一定会很漂亮。” 第481章 宇文述 江都总管府内,晋王正安坐在正堂之内看着奏报,忽有一侍卫来报:“禀殿下,安州总管宇文述特来拜见晋王殿下。” 晋王稍稍愣了一下,安州虽然距扬州不远,但他与安州总管交集不多,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回道:“快快请进来。” 过了约摸一刻钟,才见安州总管宇文述被侍卫引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其中一人还抱一个大盒子。 只见那宇文述约有五十岁年纪,虽然须发灰白,可还是一副精干的模样,见到晋王便行了一大礼,拜道:“臣宇文述拜见晋王殿下。” 晋王起身扶到:“宇文将军不必多礼,不知将军到来,劳将军在门外久等了。” “不敢不敢。”宇文述忙向后退了两步,恭敬地道:“是臣来得冒昧,给殿下添麻烦了。” 晋王不多做客套,直道:“将军请坐吧,来人——看茶。” 二人分主次坐好,不一会儿便有婢子上前,为二人奉了茶水,便退了下去。 晋王直言问道:“将军不是人在安州么,怎么今日到本王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晋王问得直接,让宇文述稍稍顿了一下,“臣……臣是赔罪而来的。” “赔罪?”晋王一头雾水,道:“宇文将军何罪之有?怎向着本王赔罪来呢?” 宇文述满脸歉意,似是真得像是赔罪,道:“臣有一小妹,乃是安武郡公的内妇,也是李郡马的婶母……” 晋王眼睛眯了一眯,李敏的婶母,就是那个欺负宇文娥英的婶母? 宇文述接着道:“小妹无知,冲撞了郡主,使得郡主家宅不宁。臣家中父母已逝,臣身为长兄,理应代她向殿下赔罪,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对了,这箱子珠宝便是赔礼,还请殿下笑纳。” 晋王嘴角勾了勾,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这个宇文述可真能扯。 你若真要赔罪,大可去找乐平公主、找宇文娥英,或者找李敏都行。你七拐八拐找了一个当事人舅舅来赔罪,怎么听怎么觉着荒唐。 若是常人家,由舅舅出面说和,外甥女也会给个面子。可毕竟是皇家呀,他宇文述怎么会认为,一个晋王能做得了乐平公主的主呢? 所以,宇文述所谓的赔罪是假,借机送礼投靠才是真的,赔罪也不过是他接近晋王的一个借口罢了。 可既然人家已经上门了,晋王也是不会把人往外推的,便笑着回道:“将军言重了,娥英的家事本王说不上话,不过乐平公主向来宽仁,应不会计较,将军尽管放心。” “可是……”宇文述顿了顿,他知道眼前这个晋王素来有节俭的名声,贤名在外,在几个皇子中最为受陛下信重,虽然也知道送珠宝并不合适,可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别得办法了。 “将军千里而来,应不是为了这点家长里短的小事,有话不妨直说,本王也好看看能否帮帮将军。”晋王心里明白,宇文述此来,必有所求,所谓小辈家中的那点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宇文述犹豫了一下,知道若是再这般拐弯抹角地来说,恐会惹得晋王生厌,于是直言道:“大王睿智,臣确实另有所求。” 晋王笑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宇文述回道:“臣并不是擅离职守来会见大王,而是臣收到了朝廷的调令,命臣回京参加官员审核……不知殿下可知此事?” 晋王略略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事儿就是他跟杨坚一起筹划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开科选士,今年是开科选士第一年,那些寒门士子要由县郡考到州府,再到京都,需要三年时间。 这三年里,杨坚必须把现有的官吏中,那些尸位素餐的,才不配位的,欺上瞒下的官吏筛选出来,好给以后的寒门士子留下位子。 所以,除了天下士子需要考试,如今在位的官员也要考试,从业绩到才学,若是官员考不过,轻则降职,重则免官。 宇文述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改道到江都城,特意拜访了晋王。 宇文述接着道:“臣素有报国之志,治下也算勤勉,可无奈才学略逊他人一筹,比不得高仆射苏纳言那般博学多识,可臣报国之心,决无半点虚假。 今日来见殿下,实则是想求殿下给个门路,臣也好继续为国效力。” 说到此处,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宇文述就是来投靠晋王的。 原因很简单,太子的势力目前已经饱和了,文有高颎苏威,武有虞世其和史万岁。 这宇文述的家世、才能、权势,都不能与高颎和苏威相比,就算他想投到太子门下,上面有高颎和苏威等人压着,他就算投靠了太子一党,到时候也只能靠边站。 往常时候还好,就算不投靠太子,好歹他也是立过军功,得了个安州总管的位子。 可如今科举已起,连官员都要审考过了,才能继续任职。而他一个毫无靠山的人,一旦要是审核不过,当真就只能走下坡路了。 当下太子那边,肯定是投不过去的,这时,宇文述便把主意打到了晋王身上。 宇文述看得明白,所有的皇子当中,除了太子,最得圣心的就是眼前的晋王殿下了。 若是投靠了晋王,即便他不是太子,凭着当今陛下的宠信,为他求个一官半职,应是十分简单的。 晋王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道:“将军谦虚了,以将军之能,治一州之地绰绰有余,不必担心。” 宇文述一时间没有听出晋王意思,晋王到底有没有接受他的投靠呢? 宇文述顿了一下,连忙招手示意了一下随从,让随从将珠宝呈上,开口道:“谢大王吉言,这些小小礼品,不成敬意,还请陛下笑纳。” 只要晋王收了这盒珠宝,便能说明晋王已经接受了他的投靠。 晋王微微笑了笑,道:“这珠宝于本王来说不甚有用,京都路遥,将军路上总能用得着。” 第482章 回园 宇文述脸色一白,心道不好,但又听晋王接着道:“至于官员审考之事,将军不必担心,本王也会写信向父皇审明将军功绩,父皇圣明,必不会让将军明珠蒙尘。” 晋王为宇文述写信求官,宇文述顿时大喜,道:“多谢大王,日后无论何时何地,臣愿受大王调遣。” “将军言重了,为国效力,何来调遣一说。”晋王客气道。 “是是是,是臣下失言。”宇文述心下里也知道晋王的意思,连忙叩谢。 以往晋王为了避嫌,与朝中大臣交往仅止于君臣之礼,可自从上半年跟着杨坚处事以来,晋王觉得杨坚待他日渐亲近,甚至在他面前表露出对太子的嫌恶之色。 近来他与杨坚之间密信往来,十分密切,这让晋王时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倚重,对于储君之位,心中难免多想。 可他仔细盘算了一下,就算杨坚有意要易储,他手上一点筹码也没有。 如果手上没有与高颎一派分庭抗礼的力量,到时候,即便晋王他当上了太子,也决不会做得长久。 这个宇文述便算是一个样板,只要旁人看到他受了宇文述,那些有攀爬之心的人便会接二连三的靠过来。 一旦从者如云,就算晋王有朝一日取太子而代之,那也是人心所向,可省去不少的麻烦。 送走了宇文述,晋王心情很好,本想唤一声‘阿环’,忽想到晋王妃如今人在京都,顿时有些失望,便向着一旁的亲随问道:“肖元元回来了么?” 那亲随回答:“算日子——今日也该回来了。” 晋王点了点头,自上次将物流通行证给到肖元元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那肖元元竟一次也没有再来过总管府。 晋王吩咐道:“去富甲园看一下,她若是回来了,便让她来……” 晋王顿了顿,道:“算了,不用了,本王亲自去看看吧。” 肖元元刚刚回到了富甲园,正吩咐着人卸货,听说晋王来访,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自从上次晋王表露出他想纳肖元元入府的想法之后,肖元元是刻意躲着晋王的。要知道晋王妃如今可不在江都,肖元元觉得,他们夫妻两地分居,而这晋王年轻气盛的,万一有那方面的需要……她可不想把自己搅进去,躲远点儿比较好。 肖元元躲着晋王,可没想到晋王竟然找上了门来,肖元元只好吩咐管家安排卸货,又命人将晋王带入正堂,她稍稍休整了一下,便前去会客了。 晋王等在正堂好一会儿,才见肖元元匆匆赶来,肖元元一边进门一边道:“哎呀,我刚刚回府,就听说殿下到了,行路上风尘仆仆,便去更衣洗漱了一番,殿下久等了!”肖元元进得堂来,朝着晋王行了一礼。 晋王看向肖元元,只见她双目清亮,脸颊微红,看来是刚刚几步走得急了,气息有些不稳,站在晋王面前还微微喘了两下。 “不必多礼。”晋王缓声回了一句。 肖元元示意晋王坐下,二人坐好之后,肖元元一边给晋王斟着茶,一边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晋王顿了顿,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便道:“来看看你。” “我?”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道:“于有荣焉呀!” 晋王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替我阿姊看看你。” 肖元元将手上的茶递了过去,道:“殿下请用茶。” 晋王接过,慢慢饮了一口,道:“无论如何,都该来看看你的。” 肖元元一边续着茶,一边道:“我在江南的一举一动,都在殿下的股掌之间,实在不必劳烦殿下特意跑到我这里一趟。” 晋王想了想,道:“本王接到王妃的来信,她说母后之所以一直缠绵病榻,乃是因为中了铅毒。还说多亏你送去珍珠养颜粉,才让母后发觉了那铅粉有问题。” 肖元元自顾自地饮着茶,听完晋王的话,稍稍顿了顿,问道:“有人给皇后娘娘下毒?下到了铅粉里?” 晋王点了点头,后又不解地问道:“王妃说你之前告诉我阿姊,说铅粉本身就有毒,这你怎么知道的?” “呃……”肖元元想了想,道:“那铅粉确实有毒,我自小便知道。” “谁告诉你的?”晋王又问。 肖元元苦着脸想了又想道:“记不得了,这不是常识么?我本也不知道你们搽脸的粉是有毒的,后来听说它的名字叫做铅粉,既然是含铅,那肯定有毒啊!” 知道从肖元元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晋王便放弃道:“罢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铅粉虽然有毒,少量用死不了人,顶多面色变黄,头发变少,脑子变笨,不打紧的。” 晋王听完,一脸不可置信道:“这还叫不打紧?”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人要交际,总不能不化妆吧。” 晋王失笑道:“遇着你这么久,才发现你有这么歹毒的心思,什么叫死不了人不打紧?宁可天下人都面黄发少,脑子变笨,只顾着自己。” 肖元元一摊手,道:“别人我也管不着啊,我只能顾我能管的人。况且,谁说我只顾自己?我明日还得再寄一些养颜粉给公主急用呢!” 晋王气笑道:“如今倒是急了,你怎么不早些寄过去!” 肖元元叫道:“谁说我没寄,三月前我寄了十二罐给公主,十二罐是多少,够公主一人用三年的。” “那你……为何如今还要寄呀!”晋王不解地道。 肖元元不愤道:“谁知道皇后娘娘中了铅毒啊!一旦皇后娘娘知道那铅粉有毒,以后肯定不会再用铅粉了,公主那么孝顺,肯定会把自己的铅粉给皇后用的。 不止皇后娘娘,其他的一些阿猫阿狗知道铅粉有毒,肯定会跟公主讨要珍珠粉的。 公主那人又抹不开面子,别人一要,她就给,最后自己都没得用了!” 肖元元越说越气,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珠子,转眼便都分没了。 第483章 泼茶 肖元元最后气吼吼地冲着一旁婢女叫了一声:“哎呀,烦死了,小常——” 那婢子应了一声:“在。” 肖元元皱着眉道:“去看一下库房里还有多少珍珠粉,晚些过来报给我。”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晋王脸色不豫,道:“阿猫阿狗?你说的阿猫阿狗——可是包括本王的王妃?” 肖元元出差一路非常辛苦,刚一回府便来见客,心火很大,竟一时间把晋王妃给忘了。 肖元元脸色一怔,道:“当然……没有,我上次给公主那么多的养颜粉,公主用不完,自然会分给王妃的。 总不能让外人知道王妃用这么奢靡的东西吧……公主送给王妃便没有这个问题,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晋王心中微微一动,道:“上次你还说不能让王妃担此恶名,竟想出了这个法子,难为你这么用心了。” “哪里哪里!”肖元元谦虚道:“王妃人好呀,好人有好报!” 晋王低头笑了一下,道:“你还能记得王妃的好,还算有点良心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晋王续茶道:“殿下可是想王妃了?” “数月不见,确实心里有些惦念。”晋王边喝茶边道。 肖元元灿然一笑,道:“晋王殿下夫妻伉俪情深,当真是羡煞世人。” 晋王脸上的笑意减了一些,道:“从信中看,她在京中一切安好,本王也不用太过挂心,今年过年早些回京,应也没什么挂碍。”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恕我直言,有王妃这样的贤内助,真是殿下的福气啊!” 晋王喝了一杯茶,略略顿了顿,抬眼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你三番五次提到王妃,是想打消本王对你的意图,对么?” 肖元元脸色一苦,道:“殿下……那件事吧,真得不合适!抛开公主不谈,说一句僭越的话,王妃在我眼里,跟阿姊一样,我怎么能那么没良心,抢阿姊的夫君呢?” 晋王满脸疑惑,道:“自古姊妹同事一夫……也是常事吧!” 要脸不要?净想着好事! 肖元元心里暗骂了一句,咬着牙挤出一丝笑来,“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我们可不想两个分一个用……啊呸,二女共事一夫。 殿下你想想,王妃在京城为你养护子女、照顾公婆,还要为你打探消息,你在这里偷偷找小三,王妃知道该有多伤心呀!” “什么是小三?” “这不重要!” 肖元元郑重道:“殿下也不能只让别人有良心,自己也得有才行啊!” “你说本王没良心?”晋王气得瞪眼。 “对,”肖元元点了头,道:“殿下为了一时情欲,来这里撩我,对得起王妃么?” “我……”晋王一时气结,道:“你当本王想与你……” 肖元元脸色一红道:“我知道王妃不在,殿下可能——那个需要排解一下,旁人也就罢了,可我是谁呀?我跟公主的关系,跟王妃的关系,怎么能跟殿下……那样呢!” “你住口——”晋王喝道:“你知不知羞,本王需要找你——来排解么?” 肖元元脑子不知抽了什么风,疑问道:“那殿下这些日子是——怎么排解的?” 晋王铁青着一张脸,道:“总管府又不是没有……” 肖元元等了半天,晋王没有说下去,肖元元凝眉看向晋王,道:“不对啊,晋王府除了王妃外,并无其他的姬妾侧妃呀!” 晋王以手扶额,道:“没有名份,自然也就没有。” 没有名分?肖元元顿了一下,明白了过来。晋王可以随意处置府上的女婢,只要不给人家名份,从外面看,晋王府只有王妃一个女眷,而晋王就是一个专情宠妻的好男人。 靠,真是老奶奶靠在北极的墙上喝稀粥——背壁无齿下流到了极点。 肖元元将那些骂人的话暗暗压了下去,问道:“王妃知道么?” 晋王看着肖元元,似是在再看一个怪物,道:“自然知道,哪家府上不是如此?谁都有几个贴身服侍的人在。” 肖元元听着一恼,随手将晋王的茶水泼到堂前地上。 “肖元元。”晋王严厉地叫了一声。 当着客人面将茶水泼掉,十分的不礼貌,虽然晋王不知道这一动作的含义,但是明确感受到了肖元元动作当中的无礼。 肖元元将茶杯放在晋王面前,复又斟上了一杯,晋王问道:“你刚刚将我的茶泼掉,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滚的意思,肖元元抬眼看了晋王一眼,冷声道:“那茶色不好看,我给殿下再换一杯。” “你少唬本王,本王不傻子!”晋王不悦道。 “那殿下觉得是什么意思呢?”肖元元反问道。 晋王气结,他只知道肖元元肯定不高兴,才把他的茶泼掉的,但他确实不知道泼茶是什么意思,便忍了忍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肖元元叹气,不想再看晋王,眼眸低垂,捻着茶杯细细品着茶,一言不发。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的手里的茶杯,那茶杯是青瓷做的,泛着浅浅荧光,看来是她亲自找瓷窑订制的。 那茶杯大小跟晋王的拇指差不多,晋王心里忍不住哼道,府上喂鸟儿的杯子都比她喝水的大。 真不知那肖元元费这么大的劲,做这么小的杯子干什么,喝着喝着,越喝越渴。 不过,许是肖元元的手掌小,那杯子在她手里,倒是莫名的好看。 “殿下——”似是已将心情平复了下来,肖元元缓声开口道:“我与殿下说到底,只是利益关系,金钱往来,利益交换。你要你的大业,我要我的富贵,各取所需……” 晋王将目光移到肖元元的脸上,道:“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是啊,可殿下为何想要贪图我的美色呢?”肖元元问道。 “你……”晋王一顿,声量不自主地提高了两分,道:“哪有人像你这般自负美貌,你当真不知何为谦虚么?” 第484章 露馅 肖元元反倒是十分的淡定,问道:“‘谦虚’的虚,是‘虚伪’的虚么?” 晋王气得说不出话来,肖元元接着道:“殿下想要纳我入府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未必因为我貌美。 可我若是长得丑,殿下还会做此想么?不会的——到时侯殿下肯定会另想他法的!” 晋王心下被重重一击,呼吸都有些不大顺畅,忍声道:“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本王的!在你眼里,本王从来就是个贪权好色之徒吗?” 难道他不是吗? 肖元元顿了顿,突然意识到刚刚的话确实有些冒犯到晋王,于是便开口找补:“人心向来如此,我也喜欢俊男美女,殿下与我都无法免俗吧!” 晋王看着肖元元,眸色幽暗,深不见底,似是感觉到很失望,晋王摇了摇头。 肖元元看不出晋王眼中的情绪,只觉得心底一沉,莫名有些害怕,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忙赔罪道:“无论如何,刚刚我都不该以恶意揣测殿下,请殿下恕罪。” 晋王别过脸去,脸上嘲意满满,“本王与你相识多年,你对本王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本王心里有数。所以,不用这么假惺惺地跟本王赔罪,如今本王看着你这张脸,只觉得十分虚假。” 肖元元神色一紧,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晋王执起那杯茶,一饮而尽,道:“元元,你对阿姊当真无情么?” 肖元元等了半天,只等出这么一句,有些无语道:“殿下又说这个做什么?” “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止是本王,旁人都看得出来……” “你们看得出来什么?”肖元元不满地叫了一声,道:“无论对谁,我都没有说过我喜欢公主。” 晋王笑笑,半似嘲弄,半似悲凉,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肖元元这话的逻辑是否有问题,而是接着自己的话道:“你知道本王是怎么看出来的么?” 肖元元将茶杯端起,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狠狠将茶杯放下,不发一言。 晋王道:“喜欢一个人,不用说出来,从眼睛就可以看出来。只要那人在场,你的眼睛便会不自觉瞟向那人的方向,移都移不开。” 晋王眸光沉了下来,接着道:“本王见你过看向阿姊的样子,满眼希冀,目光清明透亮,像有光罩了下来,让人心醉神迷……” 肖元元没好气道:“那又怎么样?” “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本王——”晋王道。 肖元元十分地无语,道:“当然,我从没有喜欢过殿下呀!” 晋王盯向肖元元,道:“肖元元,你以为只有你能看得懂人性,猜得出人心么?本王也能看得出来,你不止不喜欢喜欢本王,甚至极尽防备之能事。 你说你不该以恶意揣度本王,可本王看出来,在你眼里,本王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被晋王戳穿了心事,肖元元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弱弱叫了一声:“殿下息怒。” 晋王伸手抓住一桌之隔的肖元元,“肖元元,你到底为何这般防备我?” 肖元元扯了扯,没有把手扯回来,反而被晋王抓得更紧,肖元元讪笑道:“殿下先放手,我手疼……” 晋王稍稍一用力,肖元元脸色一痛,呼了一声:“殿下——来人……” 屋外的人听到呼声,觉得事情不对,几个侍卫和婢女冲了进来,只见晋王正抓着肖元元的手,并未有其他动作,顿时不知该做作何反应。 倒是有几个婢子胆子大些,连忙上前,几个扶住肖元元,另外几个扯住晋王,一人哀求道:“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先放过家主吧!” 晋王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几个婢子连忙把肖元元护了起来,晋王看了看众人,冷呵呵地笑了两声,“原是本王多事,肖娘子如今风光无两,举世闻名,早已不用受他人庇护,本王居然还想着去救你!” 肖元元看着被攥红的手的,压下心中火气,道:“殿下有话可以直说,怎对我一个弱女子动起手来?” 晋王扫了肖元元一眼,起身便向堂外走去,边走边道:“本王最后劝你一句,登高易跌重,好自为之!” “殿下留步!”肖元元高声叫道。 晋王刚走到门边闻声停了下来,只是没有回头。 肖元元心绪一阵翻涌,嗫嚅地开口:“是不是……” 晋王微微侧了一下头,没有回话,却也没有起步向外走。 肖元元起身,走到晋王身旁,刚想开口,又看了看屋内众人,道:“你们先出去,不许有人来打扰。” 众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婢子上前,不放心道:“奴婢就在门外,家主有事唤一声就行。”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都退出院外,谁也不许靠近。” 那婢子愣了一下,众人虽不解,但也看得出肖元元与晋王确实是有要事要谈,于是便纷纷退至到外院,整个正堂大院空了起来,寂寥无声。 能让晋王不敢置喙的人,只有一个。 肖元元站到晋王身前,仰头问道:“是陛下?” 晋王眼神不由得躲向别处,有些不敢看肖元元的眼睛。 看着晋王躲避的眼神,肖元元几乎便可以确认下来,道:“殿下说要我跟了你,是要救我?” 晋王将眼神转了过来,道:“即便不为着你的美貌,我想保下你又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为了阿姊,本王也不能眼睁睁见你……” 肖元元刚刚误解晋王,说晋王因为贪图她的美色而纳她入府,此事让晋王心中十分的不满。 肖元元目光垂了下来,道:“抱歉,殿下!” 肖元元缓了一会儿,问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晋王心下里一虚,不好说出口,肖元元皱着眉,不解地问道:“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只是一个商女。我无权无势,所依仗的权势还都是殿下你给的;我对朝廷毫无威胁,我甚至帮着殿下施行国政,怎就让陛下看不顺眼了呢?” 第485章 露馅(二) 晋王咽了一口气,道:“你确实没有做过恶事,那是因为你不想做。你还记得当初你与结盟之时,所说的话么?你我心里都知道,以你的能量,你一旦开始为恶,大隋的律法都惩治不了你。” 肖元元心底一凉,当时为了威胁晋王,她编了一套如何利用宗教祸乱天下的事来。肖元元问道:“那些话,你跟陛下说了?” 晋王摇了摇头,道:“本王不是傻子。”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晋王接着道:“你说只是一个商女,无权无势,可你扪心自问,依你现如今财力,就算不靠本王,不靠乐平公主,谁又能奈何得了你呢?” 肖元元委屈道:“我赚些钱求个心安而已啊!” 晋王没有理会肖元元,接着 道:“你说你对朝廷毫无威胁,可你想想这两年你都做了什么?从南下渡荒,到献计削弱士家,所献之策哪一项不与朝廷民生相关,有时连父皇都不得有按着你的意思走。” 肖元元双手一摊,道:“合着我给你们出主意,你们还恨上我了,是么?不对——” 肖元元顿了顿,急道:“我跟你的讲的《水浒传》,你是不是讲给陛下听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所谓斩草除根之策,父皇听了十分赞同。” 肖元元有些欲哭无泪,道:“殿下,你那么老实干嘛,你就不能自己认下来吗?一个故事而已,干嘛非要把我扯出来。 还有,上次南下渡荒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殿下说呢!我就跟殿下做个生意赚点小钱,你干嘛非说这个主意是我出的,这个功劳殿下你自己捞着不好么?” 听着肖元元的指责,晋王顿时有些心烦意乱,道:“你住口,那不是本王说的,是你自己讲什么‘山不过来,我就过去。’让父皇察觉出了异样,才知道这南下渡荒的主意是出自于你的。” “什么‘山不过来,我就过去’?”肖元元气道:“我什么时候讲过这种废话?” 晋王面色一凛,瞪向肖元元,肖元元心里一顿,突然想了起来,这故事她好像之前跟宇文娥英和乐平公主讲过。想到这里,肖元元一下便泄了气,道:“那个怪我,可这个《水浒》……不过是我跟殿下说的几句闲话,你干嘛传给陛下听啊!” “你以为就凭这两个故事,便能让父皇对你忌惮至此么?”晋王喝道。 肖元元怔了一下,道:“陛下不会是贪图我手上这点儿钱吧!” 晋王失笑,“肖元元,近来你是不是太过顺风顺水,脑子都浆糊了?” 肖元元气道:“那我还有什么可让陛下好惦记的?” 晋王忍了忍,慢慢解释道:“你不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么?” 肖元元一拍手,道:“当人不一样,人和人本身就是不一样的,习惯好恶,长相品貌,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我跟别人有点儿不一样,难道就该死么? 况且,我已经很努力融入你们了,你知道你们的字多难学么?你知道你们的饭多难吃么?你知道你们的歌乐有多难听么? 我都忍下来了,你们怎么就容不下我呢?” 说到最后,肖元元一脸愤怒地看向晋王,质问道。 晋王怔愣了一会儿,艰涩道:“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肖元元气着问道。 “你不是这世间的人。”晋王笃定道,“以往我尽管怀疑你身份有异,却从未想过你的话可能是真的!” 说到身份,肖元元顿时安静了下来,微微转过身去,道:“殿下不必多心,我也会生老病死,多灾多难,与这世间之人无甚差别。所以,若陛下当真容不得我,我也是无路可逃的。” 晋王没有理会肖元元言语中示弱的信号,只是向前一步逼近肖元元,凝视道:“你说你是从天上来的,你说以前,天上与人间之间,有条登天梯……你还知道很多神仙之间的故事,许多惊为天人诗作,我甚至让人翻遍了所有古籍,都找不到出处。” “殿下,世上能人异士那么多,也不是都在古籍之中!”肖元元道。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晋王问道:“本王不是没有查过你的来历,当真是查无可查。” 肖元元只觉脑子一疼,解释这种事情真的好麻烦,叫道:“当下我的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他到底要怎么处置我?不行的话,我也好跑路啊!” “天下之大,你能跑到哪里去?”晋王哼道:“更何况,就是因为你的来历,才让父皇对的多有忌惮。你以为父皇忌惮你,只是因为那两个故事,和你做得这点生意么?” “那还有什么?”肖元元不解地问道。 “从你在贤文馆评科举、说皇权之时,父皇便已注意到你了。你能活到现在,全凭着阿姊的一片痴心,和你那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晋王冷声道。 肖元元气道:“贤文馆时殿下也在,既然知道那话会引祸上身,你怎不知拦着我些?” “找死之人,本王何必多费口舌。”晋王气哼哼道。但是真实的原因是,当时他也不知道这话会传到杨坚那里去,更加不知道为了肖元元的那一番话,让杨坚对乐平公主猜忌了近一年。 话已至此,肖元元无话可说,只好道:“算了,往事不提,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晋王道。 “你不是说陛下他对我要下杀手么?”肖元元道。 “急什么?”看着肖元元恼恨的样子,晋王心情稍稍好些,道:“父皇他虽然忌惮你的心计,却也喜欢你的才识,只要你能证明你忠心于朝廷,他便不会把你怎么样?” 肖元元稍稍想了想,道:“我本来就很忠心于朝廷啊,没有做什么不忠心的事啊!” 晋王没有说话,肖元元看了看晋王,这下彻底明白了过来,道:“所以,殿下认为表忠心的方式是——委身于人? 要么,委身于公主,要么,委身于殿下!” 第486章 相反 晋王稍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父皇的疑心便尽可消解了。” 肖元元默不作声转身回堂坐下了,晋王心里一沉,转头看向肖元元,道:“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慢条斯理地向茶壶中加上水,又将茶水沥出,依旧是一言不发。 晋王立着没动,声音却不由急了起来,道:“你不要想着与父皇对抗,凭你一己之力是办不到的。” 肖元元转头看向晋王,回道:“我没有想要与朝廷对抗,对抗只会加快我的死的期。” “那你要做什么?”晋王走上前来,问道。 肖元元微叹了一声,道:“我什么也不想做……你也好,公主也好,我都不想要!陛下要杀我,尽管来杀便是,我又不怕死。” 晋王心底一慌,急道:“你不怕死?”晋王走近了些,道:“你……怕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在意的事情么?” 肖元元仰头看着晋王,道:“恰恰相反,这个世上我害怕很多东西,也在意很多东西,可我唯独不怕死。 你们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就死给你们看,反正……”肖元元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晋王似是抓住了什么,问道:“反正什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反正我死了,难受的是你们。” “你……”晋王一时气结。 晋王心里知道,肖元元所说的‘你们’,可不只是晋王、晋王妃、亦或乐平公主。更是指与肖氏商行所关联的大隋百姓。 人数虽然不多,但涉及范围极广,肖元元一旦受了迫害,必定天下皆知,就算是杨坚,对此也是有几分忌惮的。 可是,尽管肖元元话说的硬气,可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入了夜,万籁俱寂。肖七娘从总商会回到富甲园,一进门,一旁的婢子提醒道:“今日家主回府,七娘子可要先去看看家主?” 肖七娘一身疲惫道:“阿姊外出巡视桑麻,想必是十分累了,估计现下已经歇下了,明日一早我再去看她。” “是——” 肖七娘本准备直接回房中休息,可路过肖元元的院子时,却见主屋之内亮着灯。 肖七娘当下觉得有异,便转身进了肖元元的院子,敲了敲主屋的门:“阿姊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打开了,却是肖元元亲手开得门。肖七娘走进屋来,四周看了看,发现肖元元屋中并没有人伺候,只有肖元元一人。 “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休息?”肖元元引肖七娘坐下。 “见阿姊这里亮着灯,就过来看看。”肖七娘回道。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却丝毫看不出开心的神情。 肖七娘看到肖元元书案前,放了一大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二个密封好的罐子。 那罐子是上好的南方青瓷,釉色泛光,外用银片加固,青银镶接,精美异常。无论那罐子里装着什么,单单这罐子就价值不菲。 肖元元正从里面拿出其中一个罐子来,用一块潮湿的毛巾,细细擦了一遍,又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肖七娘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肖元元自制的养颜粉,肖七娘心下里奇怪,问道:“阿姊又要给公主送养颜粉了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解释道:“皇后娘娘中了铅毒,只怕日后不敢再用铅粉上妆了,公主肯定会把自己自己的养颜粉献给皇后娘娘用。” 肖七娘笑了一下,道:“上次就送了十二罐过去,就算公主与皇后娘娘两人一起用,也用不了这么快呀!” 肖元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晋王妃也在京城呢!” 肖七娘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确实,晋王妃那份也不能少。 “何况,还有其他人,但凡是跟公主开了口,公主她也不好推辞,想必现在公主手边已经没得用了。”肖元元无奈道。 肖七娘皱了皱眉,看向那十二罐养颜粉,有些心疼,那可是珍珠粉,实打实的珍珠粉,肖七娘道:“阿姊总是时不时的搜罗好东西给公主送去,可公主她一封信都没有回过……” 肖元元的手顿了顿,没有接话,继续擦拭着罐子。 肖七娘道:“阿姊,你有没有想过,公主她或许根本不喜欢这养颜粉,阿姊还接二连三的送过去,不是给公主徒增烦恼么!” 肖元元含笑摇了摇头,道:“公主肯定喜欢——我听晋王说,皇后娘娘之所以查出铅粉有毒,就是因为公主把养颜粉献给了皇后,才让皇后娘娘怀疑那铅粉有问题……公主若是不喜欢,怎么可能把它献给皇后娘娘呢!” 肖七娘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可看着肖元元这么一厢情愿的把东西送过去,乐平公主却连一个字也没有回过来,肖七娘心里只替肖元元有些不值。 肖七娘看向肖元元,道:“既然如此,这批养颜粉——晚几天再送!” 肖元元抬起头来,道:“为什么要晚几天?” 肖七娘道:“阿姊就晚几天嘛,再过些天,公主无粉可用了,肯定会找阿姊你要的!” 肖元元低头,没有说话。她知道肖七娘的意思,肖七娘不想看肖元元单方面的付出,没有回报。所以,想以此来逼乐平公主主动与肖元元联系, 肖元元已将所有的罐子擦试完毕,轻轻抚了抚,又摆得正了些。那箱子也是特制的,每个凹槽都垫着厚厚的绒布,罐子放进去恰好合适,整整齐齐的三排,看起来十分悦目。 “阿姊,怎么样嘛!”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公主本该舒舒服服地呆在宫里,心无挂碍地过日子,何必让她为了这点东西,还要烦恼一场!” 肖七娘微微叹了一声,道:“好吧,那我明日便派人快马送往京城去。天色也晚了,阿姊今日才回府,也该早些休息,莫再劳神了。” 说罢,肖七娘便准备离开,回房休息去了。 “你先等一下。”肖元元叫住肖七娘。 第487章 交权 肖七娘停下来,复又回身坐好,问道:“阿姊有什么事要交待么?” 肖元元沉默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先问道:“物流那边,招人招得怎么样了?” 肖七娘想了一下,回道:“江南总部这边,已经招收差不多了。听了阿姊的,招的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好手,莫说运个货物,就算打几个山头,也吃不亏去。”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品行方面一定要多多注意,旁的就算了,好赌之徒是万万不能收的。” 肖七娘连连点头,道:“是——这些人里倒有几个有见识的,我们的规章制度里有不少纰漏,他也能一眼看穿。还有些对各个山头线路十分的熟悉,我都已经记下来了。” 肖元元含笑看着肖七娘,道:“做得好,这些人要好好培养,只要人合适,肖氏物流交给他们管理也可以,我们总不能时时都只盯着一个地方。” “是,这个我知道。”肖七娘回道。 过了一会儿,肖七娘道:“江南总部这里还好,可各地分点我们人生地不熟,怕是不好布局。” 肖元元回道:“无妨的,除了江都、钱塘、洛州、齐州、大兴,这几处的物流点由我们肖氏直接把控以外,其他各州的物流点,都让当地的商家自行筹建,反正他们要进货,总要结队而来,看到物流点这个示范,也会学起来的。”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不过,既然洛州、齐州、大兴这三处要自建物流点,不知阿姊可要亲自前去筹建?”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你去吧!” “我?”肖七娘愣了一下,道:“江南总商会的的事,我怕走不开。”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江南暂且留给几个管事撑着,你多在外面跑跑,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肖七娘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问道:“那阿姊呢?你做什么?”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可能……七娘,我若是离开了,这肖氏商行你能撑得住么?” “离开?”肖七娘心下里一惊,问道:“阿姊要到哪里去?” 肖元元想了想,道:“算了,撑不住也没关系。” “阿姊,出了什么事?”肖七娘急问道。 “没事。”肖元元不想多说,只道:“我在苏州托吴大娘子建了个园子,明面上看是吴家的宅子,若有一天,肖氏没了,你便住过去。我再藏些钱过去,总能保得你后半生无忧。” “阿姊,你莫要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微微叹声道:“七娘,我太招人眼了,怕是不会有善终……” “你不过是做个生意,赚些钱而已,谁会去害阿姊呢?”肖七娘不理解。 肖元元微微笑了一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逃不掉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肖七娘迟疑了一下,道:“是阿姊人太过好,招了人忌恨?是何人?” “没有——”肖元元回道:“月满则缺,水满则溢,是我多心了。” 肖七娘直言道:“既然阿姊太过招人眼,不如以后少露些面,商行的事就全交由我罢!” 肖元元想了想,那杨坚其实只是冲自己一个人来的,自己若是能跟肖氏商行脱离开来,万一有天杨坚想对她动手,也不至于把肖氏牵扯进来。 想到此,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便交由你吧。” 肖七娘心中突突一跳,她刚刚只是一时心急,便说出要全权管理肖氏商行的话来,可说过之后,便觉得大为不妥。 这肖氏毕竟是肖元元一手创办的,岂能随随便便就交给她。 听见肖元元的回答,肖七娘急急分辩道:“阿姊,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肖氏还是阿姊的肖氏,我不是要夺阿姊的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肖元元连忙安抚她,道:“无妨的,你我姐妹不必多说。” “阿姊……” 肖元元顿觉得周身疲累,确实有些撑不下去了。 “好了七娘,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肖元元柔声安慰道。 肖七娘也看出肖元元的疲态,再争执下去也没有结果,干脆就先各自休息,反正时日还长,有什么话明日说也不打紧,于是便起身告辞,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次,乐平公主收到肖元元送来的养颜粉,是非常意外的。据上次她收到寝衣还不到半月,肖元元便将养颜粉送了过来,可见这次是她临时加送的。 可问题是,肖元元怎么知道晋王妃无粉可用了呢? 看完附带的信件,乐平公主心里不大舒服,这肖元元分明是为着晋王妃,才这么着急地把养颜粉送过来的。既然如此,她直接送到晋王府便是了,干嘛还要多倒一次手,让乐平公主中间转送呢! 尽管心下里不舒服,乐平公主还是第一时间派人送了两罐养颜粉到晋王府上,预估着时间,晋王妃那半罐应还没有用完。 白鹭子吩咐人将养颜粉送去晋王府,一宫人进得殿来,朝着乐平公主拜道:“禀公主,郡主宫外求见!”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心情更加不悦,问道:“郡马不是陪陛下在后苑游湖么?他们夫妇不在一处,来我宫里做什么?” 那宫人不由得一噎,心想到宇文郡主怎么说都是乐平公主的亲生女儿,女儿来看母亲,还要问为什么,当真是稀奇。 不过,那宫人虽不知道原因,可也知道乐平公主素来不喜与人交际,即便有不少人想来弘圣宫里拜见,都被乐平公主推拒了出去。 可无论如何,旁人也便罢了,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女儿,未免也太过生分了些。 乐平公主说完,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呼出一口气,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宇文娥英听闻乐平公主召她进去,心里顿时一喜,连忙跟着宫人走了进去,进得殿来,见乐平公主正坐于榻上,抚弄着香炉,便下身拜道:“孩儿拜见母亲。” 第488章 闲言 “平身!”乐平公主淡淡地回了一句,又道:“白鹭子,跟郡主看座。” “多谢母亲。”宇文娥英应道,跟着白鹭子坐到位子上。 待宇文娥英坐好,乐平公主正眼看向她,问道:“你今日入宫,是有什么事么?” 宇文娥英定定地看向乐平公主,听乐平公主问起,连忙回道:“今日陛下召了一众宗亲入宫赏景,郡马也在此列,孩儿是陪同郡马一起入宫的。方才孩儿从皇姥姥宫中过来,便想来看看母亲……”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你也该陪郡马多多入宫,不然,外面那闲言闲语,也不会说的那么难听!”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又低低道了一声:“是。” 自宇文娥英回到李府之后,便与李敏很少交流,相近如冰。没过多久,便有人向外散布关于李府内帷之事,说李敏和宇文娥英夫妇不和,一直没有同房,全因着陛下赐婚才不得不住到一起。 这话无疑是打了杨坚的脸,赐婚赐出一对怨侣来,这使得杨坚心中十分不快,便训斥了李敏几句。 所以,李敏这才带宇文娥英入宫来,向外展示他们夫妻并不像外面所说的那么不堪。 乐平公主看了看宇文娥英,有些嫌弃道:“那些闲言碎语若是妨碍不了你,不理会也罢!可若是妨碍到你日常行事,你也不必处处忍让。” 宇文娥英细细琢磨着乐平公主的话,突然明白乐平公主是在告诉她如何处事。 说来也是,宇文娥英本也不打算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可那些话传到杨坚耳里,便是另一种意思了。 说轻了,这算是皇帝赐婚,好心办坏事。说重了,便是李敏夫妇枉顾天恩,不知好歹。 如今逼得她不得不跟着李敏到宫中来,演一出戏给别人看。她在后苑演了半天,笑得牙酸,心更酸。不知不觉走到了弘圣宫,尽管知道乐平公主很有可能不见她,但还是去叫了门,不想这次竟然让她进来了。 “可孩儿怕——若是孩儿仗势欺人……会连累母亲,岂不是又给母亲惹了麻烦?”宇文娥英怯声问道。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何为仗势欺人?那些口出诬言的人,内心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若是有什么机会,尽管处置了,这叫为民除害!” “是,母亲——”宇文娥英脸色一喜,连忙应道:“孩儿回府,便去查问府上中奴婢,孩儿觉得,这些话定是从府里面传出来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查查也好!” 宇文娥英心中一疑,问道:“母亲觉得这事情不对么?”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如今李府上下几乎都是原来公主府的人,虽说都由你一手管控,但也不能一直放纵,不加约束。 趁这个机会,你好好整肃一下李府的门风,也是好事!” 宇文娥英愣了愣,问道:“母亲的意思是,这些话未必是府上奴婢传出去的,那是何人所为?” 乐平公主转头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低头应了一下,上前一步道:“此类坊间闲闻,一般宫中不甚在意,而陛下之所以知道了这件事,是皇后娘娘说与陛下听,陛下才对郡马多加斥责的。” 宇文娥英皱着眉问道:“皇姥姥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宇文娥英一下便问到了关键点,白鹭子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郧国公夫人、薛国公夫人和沛国公夫人入宫参拜皇后娘娘时,说了此事,也说此事的源头……” 宇文娥英心中一跳,连忙问道:“是谁?” 白鹭子回道:“半月前,申国公生辰大宴,这三位国公都携家眷前往贺寿,有人便在宴上说起了李府之事。” 说到这里,宇文娥英疑道:“申国公——李筠?” 白鹭子摇了摇头,道:“倒不是申国公,而是他的弟弟安武郡公李浑的夫人——宇文氏。她在席间说起此事,说郡主不尊长辈,不敬夫君,不安内帷,还提了不少当中细则,这才让李府的家事广之于众。” 宇文娥英气得脸色青白,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放在桌子上,怒道:“这个贱妇,不过是先祖赐姓的宇文氏,凭她一个家奴之后,如今也登堂入室编排起我了!” 宇文娥英是正儿八经的皇族之后,而宇文氏的先祖,则是由皇族赐姓,本不是一家。 就像高颎姓高,被独孤信赐姓独孤,若不是如今高颎位居左仆射,跟着杨坚改了汉人姓,现在他还要唤为独孤颎。 乐平公主见宇文娥英气得上头,道:“我今日见你,是想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免得你为了此事独自神伤。” 宇文娥英咬了咬牙,道:“是,错在他人,不在我,孩儿心里知道。” “不,你不知道!这件事源头,还没有找到。”乐平公主断言道。 宇文娥英愣了愣,道:“什么?孩儿府上的事,难道不是宇文妇传扬出去的么?” 白鹭子回道:“郡主细想,那安武郡公的夫人已经出府另住了,对于李府之内的事,她怎么知道那么多? 郡主与郡马未曾圆房,这件事想必郡主自己是羞于在人前提起的,郡主身边的人也不会到处乱说,那安武郡公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娥英一想便明白了,李敏对这个婶母日常很是亲近,待她犹如亲母,就算李浑一家出府另住,李敏为显孝道,也时常去李浑府上拜访。 “如此说来,是李敏说出去的。”宇文娥英明白了过来,心中不免气恼,一拍桌高声气道:“那李敏当真是蠢钝如猪,这件事宣扬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一不小心惹下祸来,他以为他能跑得掉么?” 乐平公主缓缓饮下一口汤,道:“他未必是故意将家中丑事泄漏出去的,可能也只是向那安武郡公夫人抱怨两句,才引下这场风波吧!” 宇文娥英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将心中的郁愤之气压了下去。 第489章 碎语 见宇文娥英满脸不平之色,乐平公主挑了挑眉,严厉道:“那安武郡公夫人虽然多嘴,起因却是你治家无方,致使外人看了笑话。” 乐平公主声色严厉,宇文娥英心下一跳,道:“母亲方才不是说,都是外人害的,与孩儿无关么?” 乐平公主道:“外面虽传得难听,但大多也是实情,你确实冷待郡马,才使李敏找外人诉苦。 你也确实不曾与李敏圆房,才会让外人对着你床帷之事指指点点。 错本该在你,但你更错的是,既然做了这些事,居然没有压制住李敏,竟让他在外人面前,对你有不敬之词。” 宇文娥英手上一颤,起身跪下道:“是,孩儿知错。” 乐平公主冷声道:“你如今已经成人,本宫不能一直护佑着你,终有一日你要独自面对这世间之事。你若做不到让人心中感佩,就要使得别人对你惧怕,怕到不敢反抗为止,明白吗?” 宇文娥英抬头看向乐平公主,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乐平公主收敛了神色,微微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你自行处理。” “是,母亲。”宇文娥英又拜道。 “起来吧。”乐平公主冷声道。 宇文娥英刚一起来,便有一宫人进来,道:“禀公主,陛下在后液池设宴,听说郡主在公主这里,请公主与郡主一起过去赴宴。现下郡马已到了宫外,迎侯公主。”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心中不想见那李敏,便道:“让他回去,就说我身子不好,动不了。” 那宫人应了一声,“是。”但却没有退下,眼睛看向宇文娥英。 乐平公主看了看宇文娥英,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宇文娥英尽管有些舍不得离开,但还是抬起头,温和地笑了一下,道:“孩儿明白,外人有外人处置办法,内里人有内里人的处置方法,表面上总要让人看得过去才行!” 乐平公主点了一下头,道:“去吧!” 宇文娥英行了一礼,带着那宫婢便出了弘圣宫。 宇文娥英毕竟是乐平公主的女儿,尽管以前不与人交际,礼数也好,气度也罢,该有的都有。 再加上宇文娥英如今待人接物也十分的恰当,被李敏牵着入席时,外人看来两人言笑晏晏,甚是和气的样子。 此番场景杨坚看了心中也舒怀了不少,直道让宇文娥英常常入宫来,多多陪伴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不能因为成婚之后,便忘了孝敬母亲。 宇文娥英也连连称是,保证时常入宫,众人看了皆称宇文娥英是孝女贤妇,大礼之人。 这一整日里,李敏看着宇文娥英一路和颜悦色,心中也十分高兴。在府里时,宇文娥英与他甚少见面,有时甚至三五日都都未必能见上她。 即便见了,宇文娥英待他也冷淡至极。申国公也是李敏的叔父,可连申国公生辰宴之时,宇文娥英都不肯与他同去贺寿。 最后李敏只好只身一人前去贺寿,而在当日宇文娥英却与别人打了一天的麻将,半点都没有把李家的事放在心上。 对此,李敏是十分不满的。但李敏心里也知道,之前薄待了宇文娥英,如今宇文娥英对他做的这些,不过是心里还有气罢了。 李敏还想着,宇文娥英回府已快半年,眼看气快消了,此番闲言碎语一出,定会让宇文娥英心中愧疚。借此机会与宇文娥英彻底消解误会,日后也好家庭和睦,好好相处。 然而李敏这个想法,只维持到回府那一刻。 回到府上,戏一演完宇文娥英的脸色登时便垮了下来,狠狠甩下李敏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李敏呆呆站在院子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宇文娥英这番作为,李敏心中隐隐生起一股火来,转身向自己房中走去。 回到房中,想起近来宇文娥英的作为,李敏越想越气,心火大盛,猛拍向书案,冲着外面叫道:“来人,拿水来。” 奇怪的是,外面居然没有人应声,李敏愣了愣,走到屋外,刚好有一小厮急急朝着李敏而来,纳头便拜道:“郡马不好了,郡主突然发了脾气,把您的亲随全都抓到了正屋,说今日要清理门户。” 李敏脑子一疼,急急朝着宇文娥英的院中而去。 赶到正屋,宇文娥英正端坐在正屋门前,闲适的饮着汤水。身边还守着一众的武婢,使得李敏无法上前。 而李敏自己贴身的亲随的女婢,都被押在院子的条凳上,哭喊着“郡主饶命,奴婢冤枉!” “郡主,你要做什么?”李敏被一众武婢阻挡在五尺之外,急得叫道:“他们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打他们?” 见李敏上前质问,李敏的亲随女婢也都不再乱叫,直直看着李敏和宇文娥英对峙,希望李敏能救下他们。 宇文娥英摆摆手,命人放开李敏,道:“我要做什么?郡马,不妨问问他们犯了什么罪,逼得本郡主非得处置他们不可?” 李敏好不容易从那些武婢手中挣脱开来,喘着气点头道:“好,请郡主示下,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郡主要处置他们?” 宇文娥英没有说话,李敏只好转身朝向院中众人,急声道:“你们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被押在最前方的一人叫李江,是李敏最为亲近的随侍,几乎日日都跟着李敏,听到李敏问起,死命的抬起头,喊道:“属下不知啊,属下刚一回府,便被郡主押了过来,实在不知犯了何罪,郡马救救我们。” 李敏连忙回过头看向宇文娥英,急声道:“郡主,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他们到底犯了何错何以至此。” 宇文娥英看着急切的李敏,面色不改,反问了一句:“死个明白?”呵呵冷笑了一声,冲着院中众人道:“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是郡马要你们死的。” 李敏一听,脸色便白了,“死?你还要打死他们不成?” 第490章 棒杀 宇文娥英听罢,愤然将手中的茶碗朝着李敏的脚边砸了过去,“啪——”那茶碗碎裂的瓷片,在李敏的脚边四散溅开,惊得院中针落可闻。 宇文娥英厉声道:“损了本郡主的声誉,难道他们不该死么?” 李敏心里一虚,叫道:“郡主倒是要说清楚,他们如何毁了郡主声誉?” 宇文娥英看着装傻的李敏,被气笑了,道:“京中流言如沸,李府的内帷之事都成了世人口中笑话了,你可装聋、装傻、装作不知道,可别以为本郡主和你一样是个傻子。” 说到此处,那个被押在最前面李江连忙挣扎着抬起头来叫道:“郡主冤枉啊,属下当真没有把李府的内帷之事说出去,郡主明鉴……郡主明鉴。” 李敏也赶忙劝道:“没有证据,郡主便在内宅私自行刑,若是传出去……” 宇文娥英凌厉的盯向李敏,李敏心中一跳,停了下来。 宇文娥英,道:“传出去?谁传出去?把他们都打死,我看谁敢传出去?” 宇文娥英的话意有所指,李敏心中一跳,高声叫道:“郡主——” 宇文娥英不再理会李敏,直接厉声吩咐道:“打——” 一旁的武婢沉声问道:“郡主,打多少?” “只管打,不用计数。”宇文娥英狠声道。 宇文娥英话声一落,底下的众人便开始行刑,一时间哭喊声一片,院子里满满摁下十几个人,一板板地打下去,喊冤之声,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郡主饶命,奴婢知错了!” “郡马救我,郡马——啊” …… “够了——”李敏忍受不住,高声着,冲向宇文娥英,但还未近前,便被一旁守着的两个武婢径直拦下,一个踢向李敏的小腿,一个反向将李敏扭了到了背后,眨眼时李敏便单膝跪倒在宇文娥英的的面前。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们在外传你流言,宇文娥英——你滥杀无辜,不怕圣上降罪么?”李敏气着急叫道。 “证据?”宇文娥英一脸好笑的看着李敏,不由凑近了一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外面那些流言的源头在哪里么?” 李敏心下一慌,挣扎了一下,但没有挣脱开来,宇文娥英接着道:“郧国公夫人、薛国公夫人和沛国公夫人亲口告诉皇后娘娘,是你那婶母——宇文娇娥,在申国公生辰宴上当着众人大肆宣扬李府的内帷之事。 那幅嘴脸,恨不得要我受千夫所指,逼我去死才行! 可她说得当中内情,竟有大半确有其事,李敏,你说,是谁把咱们府上的事告诉你婶母了呢?” 李敏顿时哑了口,宇文娥英惨笑道:“府上谁人不知道我与你那婶母向来不和,几乎不能同在一檐之下。 我的人绝不会私底下与你那婶母有什么往来,所以,只有你的人,才会将这府上的事告知你婶母。 李敏啊李敏,你可知口舌如刀,刀刀见血,那传话的人也好,还是你那婶母也好,他们做如此行径,究竟是想为你鸣不平,还是想逼死我?” “没有,不是的……”李敏失声叫道。 说到这里,旁人或许不知道,但那李江心里却已经清楚。李敏知道他们无辜,宇文娥英也知道他们无辜,但他们今天非死不可。他们只是宇文娥英与李敏相争的牺牲品罢了。 “郡马——”李江忍着痛叫了一声。 李敏猛然回过头去,李江忍着痛叫道:“郡马……珍重,李江去了……” “不……”李敏奋力一挣,一旁的两个武婢竟然真的被挣脱了开来,李敏没有看宇文娥英一眼,径直冲向李江那里,一把夺过那行刑之人用的杀棒,怒目圆睁道:“住手,都给我住手,谁敢动手!” 院中之人见此变故,不由得停了下来,都看向宇文娥英。 宇文娥文没有淡淡道:“把郡马拉下去,接着打。” 宇文娥英话音一落,院中的打板子声音又噼噼啪啪地响起。有几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夺下李敏手中的杀棒。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侍卫将李敏死死扣住,任凭李敏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脱身。 “别打了,求你别打了……”李敏听着满院子的惨叫之声,急得哭出声来,“不是他们,是我告诉婶母的。” 闻听此言,宇文娥英终于有些动容了,看向不远处被押在地上的李敏,只听那李敏在哭喊道:“我是向婶母告你的状了,可我说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欺辱夫君,不尊夫家长者,为妻不贤,为幼不敬,我还要不得不对你多加忍让——郡主,这府上没有我半分喘息之地,难道我向婶母诉诉苦都不行吗?” 宇文娥英气道:“可你什么婶母算什么东西?你要亲近她,敬着她,本郡主都不管。 可她在府里拿捏我不成,便三番五次搬弄口舌是非,几次都想置我于千夫所指之地,用心何其歹毒。 你既要与歹毒之人为伍,也莫要带上本郡主。” “歹毒之人?”李敏急声道:“我便这歹毒之人带大的,没有婶母,便没有今日的李敏。她为我鸣不平有什么错,她心疼我又有什么错?” 宇文娥英气得脸色发青,手上紧紧抓着椅架,关节泛白,狠命压下心中的怒气,宇文娥英忍声道:“是……我早该明白,你们才是一家人! 你和她一样,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你比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敏怔了一怔,泛红着眼道:“郡主,这不一个人的错,想想你自己,若不是你行事太过,又怎会到了今日的地步……” “住口——”宇文娥英厉声喝道:“李敏,我且问你——那宇文娇娥在大宴之上大肆辱谤于我的时候……你在哪儿?” 李敏登时一愣,眼睛躲闪了一下,没有说话。 宇文娥英明白了过来,道:“你就在宴上!” 宇文娥英轻轻喘了一下,接着:“你在宴上眼睁睁看着,看着你那婶母阴阳怪气的跟人说着我的不是。” 第491章 棒杀(二) “李敏,你知道一个被污名的妇人,日后要如何在京中立足么?”宇文娥英问道。 李敏咽了一口气,道:“你是郡主,你母亲是乐平公主,无论怎样……你都……不会怎样的。” “原来你知道!”宇文娥英道。 “知道什么?” 宇文娥英起身走向李敏,李敏虽然动弹不得,但还是梗着脖子盯向宇文娥英。宇文娥英走到李敏身站定,道:“原来你知道去污名一个妇人,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可你依然眼睁睁看着你那婶母,把我推进粪坑里,然后你一句话也不说。” “我……”李敏看着宇文娥英定定的目光,当下便有些招架不住,语气也软了下来道:“郡主,就当我对不住你,可是他们……” 正说着,院中一个行刑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而与之相对的受刑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 那行刑的侍卫上前检查了一番,便走向宇文娥英,道:“回郡主,这刑有人受不过,已经死了。” 李敏一惊,猛然发现院中的哭喊之声已经小了下来,不少人已经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李敏急着哀求道:“郡主,住手吧!” 宇文娥英不为所动,直接朝着众人吩咐道:“打死的拖下去,没打死继续打。” 李敏心里惊骇不已,叫道:“郡主,你怎变得如此恶毒,不过是一些流言而已,何至于死这么多的人?” 宇文娥英朝着李敏摇了摇头,眼中带着鄙夷,道:“真是个无知蠢货—— 李敏,你可知无论是当今的天子,还是是我宇文一族,所有的尊荣,所有的敬畏,都是用尸山血海换来的。 一旦没了尊荣,土崩瓦解只在倾刻之间,所以,无论是谁,都不允许亵渎这份尊荣! 可你与你那婶母,都干了什么? 你以为这次打的只是我宇文娥英一人的脸么? 你以为陛下斥责于你,仅仅是为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外孙女出口气么? 李敏,好好看看这院子里的人,这些人都是为了替你和你那婶母代罪而死的。 我恶毒,真正至他们于死地的,难道不是你,还有你那婶母吗? 你有什么什么脸面指责我恶毒,你才是那最为恶毒之人。” 李敏无意识地摇着头,“不……不是的,我不是。” 宇文娥英伸手掐住李敏的下巴,轻蔑道:“你这种虚言好利,谄媚求宠之徒,你以为把本郡主搞臭了,就能与你一样了么!废物就是废物,我看你只会攀附权势,一生都毫无建树。” 宇文娥英甩开李敏的下巴,回身坐好,端起一旁的汤碗,就着满院的哭喊之声,饮了下去。 但也只有宇文娥英近身的人才能看到,那汤在宇文娥英的手中,漾出了圈圈波纹。宇文娥英将汤一饮而尽,也将内心的汹涌一味压下。 终于,最后一人也没了气息,院中寂静一片,众人看着宇文娥英,都不敢言语。 宇文娥英看着院中众人,开始冷硬地吩咐道:“向外传话出去,就说李府下人口风不紧,故意在外诋毁主家,所涉人等皆已被诛杀!” 她在府上杀了十几人,居然没有想过去隐瞒。李敏心中再怎么不解,也无力看向宇文娥英了。 府中侍卫统领问道:“那些死人郡主要怎么处置?”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道:“拔下他们的舌头,送到安武郡公府上,亲手交予安武郡公的夫人……至于那些尸体,若有家人认领,便给一笔丧葬费。若无家人认领,就找地方埋了吧!” 那侍卫统领听罢,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众人迅速将院子收拾干净,宇文娥英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来,便有一婢子上前,将宇文娥英抚了起来。 这一日对于宇文娥英来说,也是身心俱疲,当下有些支撑不住,要回房中去了。 “来人,送郡马回房。”临行之前,宇文娥英朝着下人吩咐道。 那侍卫早已放开了李敏,任由李敏瘫坐在地上。听到宇文娥英的吩咐,便有人上前去扶李敏。 李敏猛然将手甩开,瞪着宇文娥英狠声道:“和离,我要与你和离!” 宇文娥英觉得好笑,道:“郡马,你以为我不想和离么?连母亲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以为你能做得到? 李敏啊李敏,我们此生都分不开了! 我们从定下婚约那日起,就注定要一生一世地烂在一起,不死不休!” 说罢,宇文娥英不再理会李敏,转身回了房,李敏呆坐在台阶之上,不知过了多久,才默默一人回了自己房中。 那日之后,李府安生了多日。李敏在府上病了一场,连陛下的召见也不曾入宫。 日常与他交好的几个世家子弟,听说他生病便想到府上拜访,可都被拦到了门外。平白无故吃了闭门羹,但也是病人为上,不好计较。 宇文娥英这几日倒是分外殷勤,不但求了太医入府医治,还人前人后、寸步不离地照顾李敏。 以往宇文娥英都是三天两头约着京中姐妹去打牌,看球,如今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连十几天都看不到人影,那些姐妹只觉得宇文娥英似是被鬼魂附体,一个个忧心忡忡。 一来二去,之前关于李敏和郡主夫妇不和的传闻,便渐渐淡了下去。 同样生病还有安武郡公夫人宇文氏,不过她名声不显,除了几家与安武郡公府稍稍有亲的人知道她生了病,去看过两次以外,一般人也不会理会一个小小的安武郡公夫人。 近来京没什么好玩的消息,晋王妃便入宫勤了些,十有八九都会到弘圣宫去看望乐平公主,两人在一处也就闲聊天,观鸟斗鱼,也算闲适自在。 眼下已是十月底,大兴城的冬天已经到了。寒风裹着雨雪在空中盘旋,二人穿穿厚厚的宫装,望着漫天的风雪,半天都没说一句。 直到白鹭子讲道:“外面还是太冷了,公主与王妃进屋里来吧,莫让雨雪打湿了袍子,又得病一场。” 第492章 闲话(一) 乐平公主与晋王转过头来,看到白鹭子正在炭火前煮着奶茶,那奶茶微微漾起沫来,接着涌起咕咚咕咚的泡,白鹭子连忙将奶锅从炭火前移开,满屋子都飘着奶茶香。 晋王妃冲着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外面还是太冷了,公主,我们进殿去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外面的风雪,随着晋王妃一起进了内殿,略略有怅然道:“去年此时,我当已经到了江南。” 两人挨着火炉坐下,晋王妃道:“大兴城的冬日确比江南要冷得多,不过,近来母后身子转好,后日父皇要带着母后前往骊山的温泉宫泡汤,正好去去体内的寒气,公主可要同行?” 乐平公主接过白鹭子递来奶茶,触手有些烫,轻轻闻了闻,没有喝,回道:“不去了,一来一回又是诸多时日。这一年里纷纷扰扰,我也该静静心了。” 这一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都与乐平公主无关,可大都或多或少的牵扯到她。回想之下,乐平公主只觉得有些疲累。 所幸独孤皇后所中之毒已解了大半,让乐平公主心中宽慰许多,不再日日揪心。这次杨坚再去骊山泡汤泉,乐平公主也没了兴致,干脆便推辞了,想趁着人少清静,在宫中好好养养。 晋王妃略略有些遗憾,道:“妾听说那汤池子有药浴之效,本想同公主一起去泡泡的。”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晋王妃摸了摸碗,感觉那奶茶的温度已经适口了,便端起碗来,小小喝了一口。 晋王妃问道:“娥英近来有入宫么?” 乐平公主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道:“郡马患病,她如今在忙着府上照看,我这里又没什么事,不用她过来。” 晋王妃笑道:“今日里母后提起娥英,还夸了她几句呢。” “哦?”乐平公主有些好奇道:“母亲说了什么?” 晋王妃道:“本也没有提到娥英,是兰陵公主说起京中闲事,提到了娥英棒杀府中奴婢之事。 还说她和公主您都承了皇后娘娘的品性,俱是温柔端方,娥英平日里又不是狠戾之人,怎么就突然下手这么狠辣,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乐平公主听到此处,面色不由一凛,鼻子里哼出一声,道:“阿五这小器之言,母亲合该说说她。” 晋王妃眼睛一亮,道:“公主怎么知道?兰陵公主刚一说完,就被母后教训了一通。” 乐平公主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微微笑了,摇了摇头。 晋王妃接着道:“母后先骂了兰陵公主品性懦弱,不过是仗着皇家身份,又加上夫家明理,才过得如此顺心顺意。 又说起独孤家的女儿,尤其是公主你,向来就不该是逆来顺受的脾气。 母后又夸了娥英处事果决,不仅仅是保全了自己的名声,还是照顾了皇家体面。不愧有独孤家的血脉,天生就有杀伐之气。 最后又骂了兰陵公主两句,说她不知好歹,小肚鸡肠,拿着软弱当宽仁,无知且蠢!” 乐平公主愣了愣,道:“母亲这么骂小五?那小五怎么受得了?” 晋王妃道:“可不是,母亲骂完,兰陵公主便哭着回府去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阿五这小孩子脾气,母亲骂骂她也好,好让她多多长些教训。” 晋王妃听完,神色稍稍一滞,又瞬间恢复了日常的神色,道:“公主对兰陵公主真是好,她在背后如此说娥英,你都没有生气。” 乐平公主叹着气道:“到底是姊妹,血脉亲情,就算是平民百姓家中,平日里争风吃醋,略有嫌隙,也都是常事。可若真遇到大事,还是得靠家里人啊! 况且阿五也没犯什么大错,不过是家中幺女,争宠争惯了!” 晋王妃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公主不愧是家中长姊,气度不凡。” 乐平公主其实听得出来,尽管晋王妃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兰陵公主确实对宇文娥英所行之事加以曲解,并且向独孤皇后告状,可晋王妃的心思也不单纯。 乐平公主平日虽然与晋王妃交好,可也容不得晋王妃离间他们姊妹间的感情。 晋王妃越是想让乐平公主恼恨兰陵公主,乐平公主就偏要做出一幅宠溺妹妹的姿态来。 尽管近来乐平公主对兰陵公主确实有些不满,但也终究是家里自己人的事,不能升到台面上来,更不能与太子和晋王争斗搅和在一起。 晋王妃见乐平公主如此态度,便知道乐平公主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此时已经不好再进一步挑唆了,只好转换了话题,道:“不过,郡马这病倒是来的蹊跷,公主可知道内情?” 乐平公主笑着将一块枣糕递于晋王妃,柔声道:“你问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晋王妃接过枣糕,瞪着眼道:“莫不是真得被吓病了?” 乐平公主笑道:“管他呢,吓一吓也死不了。” 晋王妃顿了顿,道:“其实有一件事,妾已经不大明白。” 乐平公主抬眼问道:“什么事?” 晋王妃放下手里的甜糕,道:“旁人或许不知,可妾毕竟是娥英的舅母,当中内情还是知道的一点的。 京中流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娥英本就与郡马夫妇不和,此番造作之下,岂不是让他们彻底决裂了?” 乐平公主惆怅地叹了一声,道:“我也知道此事于他们夫妻关系无益,可是他们如今僵在那里,不破不立,哪怕吵上一架,也比这日日冷心冷面要好一些吧。” 晋王妃愣了一下,道:“娥英此番操作……难不成是公主授意的?” 乐平公主回道:“我只告诉了娥英一些当中的内情,至于要什么做,全由她自己作主。 当然,她也可以就此忍了下来,与李敏服个软,在府中做一个贤妇,慢慢修补日后的名声,时间虽久了些,可也能得个好前程。 不过,她是真得厌恶极了那李敏,这一条路她是绝不会走的。” 第493章 闲话(二) 晋王妃迟疑了一下,道:“可是……这一条才是正确的呀!” 乐平公主心中也有些感慨,道:“人可以忍一时,可是忍完这一时,还有下一时,忍着忍着,一生便过去了。 娥英看似被我护在身边,富贵无极,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也是忍了一次又一次,忍了十八年。 我又不能护她一辈子,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 晋王妃无言以对,她一开始以为宇文娥英这次作为,后患无穷,甚至无法收场。可是她却忽略了宇文娥英所处的环境,那本是一个绝望之所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晋王妃平日里不是个好争斗狠的人,若是有什么拼不过的,忍一时也无妨。 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站到那至高之位,到那时,所有欺辱她的人都会跪在她的脚下,所以,即便是忍着,心里也不觉得多么难受。 可是宇文娥英呢?她忍完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既然如此,不如就直面顶上去。 想通了当中的区别,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确如母后所言,娥英做得不错。不过……那李敏未免太过胆小了些,娥英都不为所动,他怎么反而就先病了呢?” 乐平公主笑了,道:“凡事需要一个借口,娥英若不是留在府里日夜照顾李敏的病情,怎么扭转京中风言风语,所以那李敏呀,不得不病!” “他装的?”晋王妃失笑,道:“怪不得公主一点都不担心。” 乐平公主道:“就算娥英想当寡妇,现在也为时太早。她也不过是十八岁,李敏死了,她就得改嫁,万一又碰到一个不如意的,那就更麻烦了。” 晋王妃笑着摇了摇头,道:“说得也是。” 晋王妃笑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问道:“那安武郡公的夫人的病,也是装得么?” 乐平公主听到安武郡公夫人这几个字,脸色不大好,便没有说话,心中对那个宇文娇娥简直厌恶至极,提都不想提。 晋王妃不由得看向白鹭子,白鹭子替乐平公主道:“那倒不是,郡主将那打死的奴婢的舌头割了下来,送到了安武郡公的府上。 其实郡主的本意也就是让她好好管管自己的舌头,别到处乱说话,谁知竟吓病了。 不过,那个妇人病死最好,她才是害人害已的万祸之源。” 晋王妃轻轻哦了一声,道:“若是不看着娥英那一层面子,妾也不想让娥英和李敏真正成为仇敌,那妇人早该死了! 偏偏李敏待她如母,我们也不得不由着她胡来,可她又不是个省事的,当真是让人头疼。” 这话倒是说到了乐平公主的心里,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想了想又没有别的办法,也就暂且搁置下来。 “算了!”乐平公主无奈道:“我也不是没有提醒过李敏,让他离他的婶母远一些,可是李敏毕竟长于那妇人膝下,三言两语便能将李敏哄住,希望经此一遭,李敏也好,那妇人也罢,能稍稍收敛些吧!” 晋王妃也跟着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投鼠忌器,莫可奈何啊!” 乐平公主不想再提那烦人的事,转而向晋王妃道:“不提她了,今年你独留京中,想必阿摩今年会回来的早一些。” 提到晋王,晋王妃终于露出了笑意,道:“殿下来信说,今年官吏大考,他会早些回来,最快下月底,晚则腊月初便会回京。”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风雪似是变小了,喃喃道:“回来好,回来好啊!” 确如晋王妃所言,晋王本打算命人收拾东西回西,回京去了。偏在此时,有个人到了江南,使得晋王不得不留下来招待,这人便是纳言苏威。 苏威为何到了江都?原因也很简单,杨坚自仁寿宫回京之后,日日对着高颎苏威心下十分厌烦。高颎还好,说话直来直去,杨坚很容易能明白高颎的意思。可是这苏威,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句话来,听着让人堵得慌。 细想之下,这两年已经将苏威免了好几次官了,日后若再想起复任用,杨坚还得再去找台阶下,实在没有面子。 况且这起起复复,传出去外人会觉得朝廷朝令夕改,而苏威也会觉得,免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万一日后肆无忌惮,更会口不择言。 这次杨坚一气之下,也不免官了,直接把苏威赶出了京城,让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奉命持节巡视江南(注:隋朝的江南包括湖南、湖北、江西、江苏、浙江,多有崇山峻岭沼泽烟幛之地)。 苏威虽被赶出了京城,但此行很是勤勉,每一处都细细察看,渡三江,过五岭,走了近四个月,终于到了江都城。 天子派人巡视,晋王身为扬州总管,他自然要亲自接迎,一顿安排过后,便让苏威在总管府安顿下来。 入夜,待苏威等人休整过后,晋王便设下宴席,命人请苏威赴宴。 苏威欣然前往,进到堂来,只见晋王带着一众幕僚早已等在席上,苏威连忙上前,拜道:“臣拜见晋王殿下!” 晋王心中一讶异,恍然之后,连忙将苏威扶起,道:“纳言代天子巡视江南,不必行礼。” 苏威对他如此客气,使得晋王十分意外,连忙道:“本王等候多时,纳言(苏威官名)快快入席吧。” “多谢殿下。”苏威低头致礼,带着儿子苏夔便入了席。 主客到齐,便开始上宴,晋王看到苏夔,不由得愣了愣,道:“苏公子也来了?” 苏夔行了一礼,道:“回殿下,家父年迈力弱,家中人担心路途艰险,便让苏某跟随,照顾一二。” “哦,”晋王顿了一下,问道:“本王来之前听说,太子殿下一直召苏公子回东宫任职,如今苏公子随父出行,不知任什么官职?” 苏夔欠首道:“苏某近来闲散,无心做事,如今不过一个白丁罢了。” 第494章 巡视 原来苏夔依旧没有再进仕途,晋王带着笑意,冲苏威道:“苏公子事父至孝,有子如此,纳言真是好福气。” 苏威淡笑回道:“犬子无所作为,让殿下见笑了。” “哪里哪里。”晋王连忙回应道。 其实晋王在听说苏威巡视江南的时候,心下里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苏威作为太子党的主要力量,本身便自带立场。 往常朝廷所派的巡视官员,都十分的好招待,只要好言好语恭维一番,再吃好喝好回去便会跟杨坚说好话,但是这次来巡视的是苏威,那一套怕是不管用。 晋王本以为苏威站队太子,在朝上对他也只是行礼如仪,当以不假辞色才对。不想到了江南,私下见面竟如此和善,所有的寒暄客套,苏威也皆做了回应,使得晋王大感意外。 其实,苏威也十分意外。他这一路走来,见过不少人间疾苦,百姓困苦、缺衣少食,而当地官员的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甚至勾结当地士族,盘剥百姓土地,欺上瞒下,使得苏威大为气愤。 可他一进扬州境内,只觉得物产丰饶,百姓和乐,商贸繁荣。虽不见当地官员怎么作为,却只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使得苏威对晋王的管理大加赞赏。 再加上晋王明知他是太子的人,依旧对他彬彬有礼,这使得苏威对晋王大为改观。 两方一番推盏之后,又谈了一些两地见闻,言语间十分热络,竟完全看不出是政敌来。 酒到酣处,席上众人也渐渐放下了戒备,晋王也开始迷迷糊糊地问道:“纳言年事已高,眼下又是天下官员大考之时,天下官吏的任免、升降、调动,皆在近期有所定论。这关键时刻,纳言你怎么出京了呢?” 苏威笑着回道:“这官吏的任免调动,乃是尚书省下辖吏部的事,于我这门下省纳言不大相关,朝廷之上少了臣,也无妨。” 这话说着虽然有理,可晋王依旧听出了怨气,晋王其实也知道苏威是杨坚赶出来的,便道:“本王有一事一直不甚明白。” 苏威回道:“殿下担讲无妨。” 晋王顿了顿,道:“纳言博览群书,待人处事也并不刻薄。而且你事君日久,当也知道父皇的脾气,为何屡次惹得父皇不高兴,这次还被赶出京了呢?” 见晋王直接将自己出京的理由拆穿,苏威叹了一口气,道:“不知殿下有没有觉得,今年的陛下突然与往年不同了?” 晋王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苏威自己也说不上来,想了想道:“以前陛下再怎么生气,也都会按着规矩来,如今多次全凭着心意做事……”说到了这里,苏威停了一下,看向晋王是什么反应。 不料晋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似是一心求教的样子,苏威接着说道:“自陛下从泰山封禅被阻之后,似是换了一个人。 以往陛下总是念着勤俭自省,对奢华之物深恶痛绝,可这一年来,从皇后娘娘的珍珠冠,到仁寿宫的修饰装潢。 陛下不但破了酒肉之戒,对音乐之事也开始沉浸其中。就在日前,臣听闻京中奏报,陛下又带着皇后娘娘前往骊山游玩去了。 臣身为门下省纳言,本就该听下言而纳于上,受上言而宣于下,对朝政亦批驳之责。 见陛下如此耽于朝政,岂有不劝谏的道理?”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此说来,纳言此行甚是冤枉。可既然如此,纳言为何不去拜求太子了和高仆射,由他二人说情,父皇必定会收回此命,纳言也不必奔波这一番了。” 苏威摇了摇头,道:“本来高仆射是要替臣去说情的,是臣想出来游走一番,故而拦住下了高仆射。” “哦?”晋王有些不解,问道:“这又是何意?” 苏威回道:“门下省实则是天子喉舌,但也不止是天子喉舌。门下省不但要掌天下之机要,审天子诏令,签署奏章,而且对天子诏令有封驳之权。” 就算是皇帝下的命令,他身为门下省纳言,理论上是有权力按下不发的。 苏威接着道:“可是近来,臣被锁困于庙堂之内,对地方事务知之甚少,即便觉得一些政令有所不妥,可也找不出当中的纰漏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臣出来走走,也好多长些见识。” 意思是,苏威和杨坚之间有信息差,等我在底下累积了经验,再回来怼你! 晋王噙着笑,道:“纳言做事真是……身体力行,本王佩服。” 苏威回道:“哪里哪里,臣观殿下这里,虽然风物雅致,却不见奢华之态,想必是王妃娘娘治家有方,才是令人羡慕。” 晋王叹息了一声,道:“可惜王妃如今身在京都,今日不能随本王一起宴请纳言,纳言不要见怪。” 一般情况下,府上若是来了贵客,主母也应该随着主君一起相迎的。 晋王妃若不在府上,晋王也该带着姬妾相迎,可是晋王并无姬妾。 苏威原本以为晋王的专情的名声不过是沽名钓誉,今日亲眼见到晋王带着府中幕僚相迎,才相信确有其事。 苏威连忙回道:“老臣岂敢。” 这一宴直至深夜,宾客尽欢而散。 苏威准备在江都落脚两日,休整过后,再慢慢回京。 肖元元自然知道苏威到了江南,晋王所设的宴席还是有味馆的厨子上门做的呢! 不过,肖元元与苏威没什么交集,所以也就没有露面。 可是第二日午间,肖元元正在选着成衣花样,忽然总管府派人来,请她入府一会。肖元元觉得奇怪,便连忙命人套了马车,赶到了晋王府。 一入府门,没有进到晋王的书房,而是被人引着绕路前往了后院。肖元元心底里一阵疑惑,直到看到了后院水榭上的两个人影,一个是晋王,一个是苏夔,这下才明白了过来。 “殿下,肖娘子到了。”旁边的一个侍婢提醒道。 第495章 闭门 听见这话,晋王与苏夔都齐齐转过来身来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看到苏夔,心里一喜,三两步奔了过来:“苏兄?你怎么来了?” 苏夔看上去神色不怎么好,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听见晋王轻咳了一声,肖元元连忙朝着晋王行了一礼:“拜见晋王殿下。” “好了,这人本王已经帮你叫过来了。”晋王对着苏夔道。 苏夔忙谢道:“苏某多谢殿下。” 肖元元觉得奇怪,道:“我的富甲园应该也不难找,苏兄怎么还劳烦殿下去请我来呢?” 苏夔忍着气,没说话,晋王倒是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今日一大早苏公子便去你的园子寻你,可你门房真是好大的架子,听说苏公子一介白衣,说什么也不让进,连传话都不肯传。苏公子磨了半天,实在没有办法,才让本王请你过来的。” “这样啊!”肖元元的讪讪地笑笑,道:“也确是我不大爱见人,所以吩咐门房闲人勿进的,可我不知道苏兄要来呀!” 肖元元近来很少出门见人,似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外面一应事物都交予了肖七娘。莫说是一般的闲人,即便是各地前来谈生意的富商,肖元元也都全部推拒了。 眼下整个肖氏商行,全是由肖七娘当家。 所以,当苏夔说自己是一介白衣,想见肖元元时,那门房毫不迟疑地将苏夔赶了出去,就算苏夔磨破了嘴皮子,说自己是肖元元的好朋友,那门房也只当他是借口。 像肖元元这样的奇人,世间多少人都想见上一见,所以时常都有人来拜见,可肖元元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应酬。 像苏夔这样毫无身份,假口称是朋友的人,门房连问都不用问,肯定是假的,直接赶出去最为省事。 苏夔倒也不是真生气,只是早间兴冲冲的过去,没有见到人,顿时觉得败了兴致。如今看到肖元元,只得叹道:“如今元元可真了不得了,金尊玉贵了,咱们这些老朋友见一面都这么难。” 肖元元脸色一垮,不满道:“这么久不见,苏兄见我不应该高兴么?怎么上来便用酸话骂我呢?” “不敢不敢,肖娘子乃是赫赫有名的富甲园的家家,听说那富甲园富丽堂皇,苏某一介布衣,只配远远看看那富甲园的大门,怎么敢骂肖娘子?”苏威呵呵道。 “行了!”肖元元忍不住叫了一声,“少跟我来这些酸言酸语,走,带你去看看我那赫赫有名的富甲园。” 苏威没忍住,不由失笑出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像是穷人乍富,四处显摆的样子。” 肖元元一瞪眼,道:“苏兄要是再这么贬损我,我就不带你去了。” 苏威听罢,软下语气来,道:“好好好,不说你了,快带我去吧。” 说罢,肖元元转身便走,苏威愣了一下,看了看晋王,便快快地行了一个辞别礼,又连忙跟上了肖元元走了。 晋王微微叹了一声,自从上次跟肖元元把话说明白之后,那肖元元似是一直都在躲着晋王。 想到此处,晋王一阵心堵,看来她是极不喜欢自己了,为了避免他有一丝丝的误会,肖元元宁可把肖氏商行都交给了肖七娘,也不要被逼委身于他人。 肖元元带着苏夔兴冲冲地回了富甲园,带着苏夔看花游湖,将富甲园里里外外的逛完,用了近一个时辰。 终于逛不动了,两人挨着后堂的栏杆前,喝着汤饮。 苏夔虽然有些累,可掩不住满脸的开心,对着肖元元道:“上次我到江南来,你说你要盖一座大宅子,把我跟杨兄一起拉过来小住,不想你竟然真的做成了?对了,你还说要造船游湖,夜夜笙歌,那船呢?” 肖元元回道:“别急,正造着呢,一个一个来嘛。” 苏夔笑了笑,肖元元忽然问道:“对了,杨兄现下如何了?” 貌似很久都没有听到杨玄感的消息了。 苏夔怅然一声,道:“杨兄如今时常不在京都,他任了郢州刺史,赴任去了。”说到此处,苏夔顿了一下,道:“想想当时。我们三人在花月楼上,一起饮酒论事,仿佛就像昨日一样。” 肖元元思绪一下便飘了过去,道:“是啊,时间过得好快。” 苏夔苦笑一下,道:“如今杨兄在任上颇有建树,元元你的肖氏商行也是名声在外,唯有我……好似一直活在昨日,似是一事无成。” 说到此处,肖元元没有安慰他,反而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在江都什么也不知道,我可听萧珏说了,太子殿下一直想让你回东宫去做事,是你自己一直不想回去的。 你自己偷懒不想上班,还怪别人不成?” 苏夔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好吧,瞒不过你。” 肖元元拍了拍苏夔的肩膀,道:“所以呀,少这么苦兮兮地装可怜,苏兄大才,迟早会一飞冲天的。” 苏夔听完,不由得笑了笑,肖元元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所谓高处不胜寒,苏兄想择良木而栖,也是可以理解。” “如今朝中局势不明,父亲心里也迷茫得很。”苏夔喟叹道。 肖元元想了想,直接问道:“你一直不肯受太子召令,是不是……不看好太子?” 苏夔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忽然想起这里是肖元元的富甲园,不是风云诡谲的大兴城,才稍稍放下心来,道:“你平日里对晋王说话也这么放肆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还好,你呢?到底怎么想?” 苏夔缓了一口气,道:“父亲虽然站队太子,但他也觉得我能力不显,除了是父亲的儿子,别无长处。 所以无论我站向何处,都不会受到重用。干脆现在落个自在身,固然不能为家族增光,却也不失为保身之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苏夔默默地点了点头。 肖元元有些气道:“他是你亲爹么?” 第496章 茶花 苏夔有些讶异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顿了一下,挤出笑容来,道:“当然,令尊也是想保护苏兄。” 苏夔回道:“也不完全是父亲的意思,如今我赋闲在家,少了那些周旋应酬,也不失悠然自在。” 肖元元心中暗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夔转而笑问道:“别说我了,你呢?” “我挺好的呀!”肖元元回道:“家大业大,富贵无极!” “我一直好奇你这生意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苏夔道:“我见你都有半日了,跟着游园赏景,这期间竟无一人找你处理事宜。你这般无所作为,坐等收钱,难不成做生意就这么简单么?” 肖元元指了指台下数株茶花问道:“苏兄,你觉得我园子里的茶花怎么样?” 苏夔不解,道:“这跟茶花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回道:“我自小便喜欢花,尤其是鲜艳大朵的,像梅花这种稀疏零落便不大喜欢。 这个园子我费了不少的心血,为了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根据花时的不同,养了近几十种花目。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单就在江都城里,我的的花园是全江都最好的赏花所在。” 苏夔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那茶花,果如肖元元所讲,虽是冬日,可那叶片浓绿如墨,椭圆厚实,朵朵茶碗大的花朵镶嵌其间,或红或黄,煞是好看。 虽然江南的冬日不似大兴那般冷冽,可毕竟也是寒风阵阵,冷意渗骨。可那茶花却似是完全不受冬日的影响,开得那般鲜艳盛烈。 苏夔点了点头,道:“你这花养得确实是好。” 肖元元笑着道:“其实,开商铺跟种花一样,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就等着它发芽开花就行。 只要找到合适的土壤,给了充足的水和肥料,选好种子埋下去。 至于它怎么长,我们也不太过上心,它们的根会自然伸向地底深处,寻找水源的养料。它们枝叶也会尽力伸向太阳,汲取阳光和养分。 就好像我开了一间铺子,雇了一群合适地伙计,只要给他们定好规矩,发好薪水,他们在做完自己分内之事的时候,自然会想着怎么才能多赚一点。 只要他们不傻,不用管他们,他们自己便会想办法,让这家店变得更好。 当然,他们的有些方法也是错的,有些人也是不得用的,就好像这花树也得常常修剪枝叶,把那些不得用除掉就行了。” 苏夔听罢,叹服道:“原来如此。”想了想,又道:“那你怎么知道哪些是错的事,哪些是错的人?像你这样终日闷在府里的,想要骗你还不容易?” 肖元元笑着冲园子挥了挥手,道:“苏兄你看,这么大的园子,若是我一人来打理,那不得累死!我就张张嘴,那花是花匠种的,湖是工匠挖的,亭子是师傅建的,哪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苏夔失笑道:“明白,大鱼管小鱼,小鱼管虾米。让你管虾米实在是大材小用,怪不得你家门房这么牛气,一听说我是个白丁,就挥手赶我走……唉!” 肖元元没有说什么,这时,只见管家正带着一个看管门房的两人走了进来,那二人看见肖元元和苏夔如此热络,顿时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去。 管家恭恭敬敬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对着肖元元和苏夔说道:“禀家主,今日这两个有眼无珠,冒犯了家主的朋友,老奴特叫了他们来,向苏公子赔罪,还请苏公子见谅。” 那两个门房,头也不敢抬,只得以头叩地,连声叫道:“家主恕罪,苏公子见谅。” 苏夔知道肖元元为人,她肯定不是个为了面子,就拿下人开刀的人,所以这事儿还是要主人来处理。 苏夔看了看肖元元,笑着道:“元元,你给我个交待吧!” 肖元元也没客气,冲着那二人道:“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那两个门房偷偷转头看了看对方,又不好意思地把头抬了起来,看向肖元元。 看见肖元元脸色不似有怒意,心里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肖元元冲着两人道:“看看这个人,京都来的,朝廷门下省苏纳言府上的大公子,门第高贵,姿容不凡,才华绝世,气度雍荣……” 苏夔被肖元元这么郑重其事的一夸,顿时有些脸红,轻轻咳了一下。 肖元元停了下来,顿了一下,道:“你们记住这张脸,他是本座的贵客,也是本座的朋友,以后他再到府上,千万不能再拦了——” 那两个门房怔了怔,家主好像只是单纯的在交待事宜,完全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其中一个门房稍稍机灵了些,连忙叩道:“是是是,属下记住了,苏公子乃是园子里的贵客,下次属下一定会好好招待,绝不怠慢。” 另一个也连忙应声道:“是是是,绝不敢再怠慢了。” “下次?”苏夔状似不满道:“哪里还有下次,我明日就走了!等到下次我来,你换了门房,我岂不得再吃一次闭门羹?元元,我在你府门前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你就给我这么个交待?” 肖元元委屈道:“苏兄,你也要替我想想,若不是他们把那些无官无职的闲人挡在了门外,我早被烦死了!他们也没有做错呀!” 苏夔被气笑了,道:“肖娘子如今是嫌我无官无职,是个闲人了?所以我活该受你门房的气,对么?” 肖元元瞪着无辜地双眼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苏夔气道:“那我应该怎么想?” 肖元元郑重其事道:“苏兄应该想,回去便官服加身,努力工作,然后位高权重。 到时候,无论苏兄去哪儿都没人敢拦你,那时苏兄再来我府上,不用我开口,无论门房换了多少人,定会恭恭敬敬、一路红毯地把苏兄迎到府上来! 呃……反正这事儿对苏兄来说,也不难哈!” 苏夔怔了怔,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她是想拐着弯儿的劝自己,他不能再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了。 第497章 做人 苏夔怔然片刻,期间肖元元挥了挥手,已让管家带着那两个门房退下去了。 苏夔回过神来,道:“可是……如今太子与晋王相争,已快到了明面之上,我若回去,必定有所立场……” 肖元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俗话说:做事先做人,对么?” 做事先做人?苏夔心下了一震,重重点了点,道:“对,是这个道理。” 对个屁!肖元元问道:“做事和做人,这两者哪个重要?“ 苏夔马上回道:“自然是做人为重。”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圣人论迹不论心,别人怎么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是通过你做了什么事,才能认定的。 你做了好事,你便是好人,你做了坏事,你便是坏人。更进一步你什么都不做,对别人来说,这世间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你想避祸,这也不算错,可你若什么也不做,日后,无论朝堂相争结局如何,因为你没有做过事,就不会有人想到你。 相反,就算你受了太子召令,入东宫行事。但你起码在人前露脸了。 别人知道你会做事,只要做的足够好,经验刷得够足,无论太子是输是赢,在别的眼里你都是个会做事的人。 与其想着立人设,做好人,不如踏踏实实做些实事,人设会崩,但做过事情总有人会记得,没那么容易被泯灭掉!” 苏夔缓了一下,问道:“人设……是什么?” 肖元元被噎了一下,道:“这不重要!” 苏夔没有追问,肖元元接着道:“重要的是,太子也好,晋王也好,或者当今的陛下也好,只是个老板罢了……呃,只是个管事的罢了。 若有一日我死了,难道我底下的伙计都跟着死么? 不会的,他们有自己的本事,换个管事就好了呀,在哪儿都能做得好。 你是什么人不重要,你是谁的人也不重要,把事情做好,你就是个好人。” 苏夔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的话说得太多,使得苏夔一时间没有想通当中的意思。 肖元元等了一会儿,见苏夔闷声不做回答,先是笑了笑,又恍然道:“对了,你明日就要走了,对吧?” 苏夔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扯起笑脸点了点头,道:“是啊。” 肖元元一脸惋惜道:“那就没有时间带你去玩儿了,走——跟我去有味馆吃饭去。” 苏夔顿时觉得心底一松,笑着回道:“这不晌不午的,吃什么饭?” 肖元元道:“这世上有个东西,就下午茶——哎呀,没办法呀,你只能在这里呆一天,也干不了别的……” 说到这里,肖元元压低了声音,道:“我倒是想带你去清栏院故地重游的,自打你上次走了,清栏院的玉香娘子惦记了你好久,问过我好多次,我差点就把那玉香赎了身,送她去京城找你呢!” 苏夔一听,脸色隐隐有些发青,道:“别,你千万别多事,我有家有室,难消此番美人恩。” 肖元元呵呵笑道:“我知道,就算那玉香娘子再可怜,我也不能把我的好兄弟搭起去,见色忘义的咱不干。” 苏夔点了点头,只听那肖元元又道:“不过,苏兄惹下这番情债,总是要还一还,不如去清栏院看看那玉香娘子,也好断一断人家的念想。” 肖元元这么一说,苏夔顿时慌了,连忙道:“你别多事,单我一个也就罢了,我父亲现下还在江都呢!” 肖元元本就只想逗逗苏夔,于是笑道:“也对,苏纳言若是知道,苏兄在这江都城还有这一段风流韵事,不知会做何感想?” “最好什么也别想!”苏夔摆手打岔道:“你不是说要喝什么茶么?走,去吃茶吧。” 肖元元脑子一转,又改了主意,道:“不去有味馆了,我那个船厂,虽然还不成规模,但前些天刚好有两艘船已经下水了,咱们去船上吃茶游湖,顺便去体验体验我那大船。” 苏夔瞪着肖元元,满眼都是惊讶,道:“你真是啥都敢干呀!” 肖元元呵呵笑道:“那是当然!” 接着,肖元元便唤来了管家,吩咐人准备船,又传话给有味馆送吃食到船上,又让人去清栏院请了舞伎和乐师助兴。 两人又在园子里吃了一些小点心,过了一个时辰,管家告诉肖元元,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两人便骑马前往码头,游船去了。 这一游,从下午玩到夜里,尤其是带着清栏院的美人,那些美人虽比不过肖元元姿容绝世,但胜在风情艳丽。尤其到了夜里,船上笙歌艳舞,莺燕之声,闻之欲仙欲醉,飘音三里。酒美肉香,销魂噬骨,只让人忘了今夕何夕,好不快活。 直到夜深,苏夔已醉的不省人事,肖元元也是十分的疲累,吩咐人各自散去,又命人送苏夔回总管府,才算是兴尽而归。 第二日苏威便要启程离开江都,所以肖元元便让人一大早叫醒了她,命人准备了一些好在路上享用的吃食,赶到城门处。 等了一会儿,便见苏威的车队出城了,后面还有晋王的马车相送,行至城门处,那苏威命人停车下来,此时,晋王也从车下来,苏威迎上前拜道:“多谢殿下相送,可前路尚远,请殿下止步,臣先回京去了。” 晋王含笑扶起苏威,道:“京都千里之遥,纳言年岁已高,路上注意保重身体。 卿乃朝中重臣,朝堂诸事还要仰仗纳言——察正视听,本想多留苏卿在江都休养几日,奈何时值年下,本王也须尽快回京述职,就——不耽误纳言公干了。” 苏威听罢,心下一阵感慨,平日里与晋王也只是在朝堂之上有所交流,却不知这晋王私下里竟如此随和有礼,倒真让人十分的喜欢。 昨日,苏威说要独自在城中走走,视看民情,那晋王竟然真得让他自行安排行程,丝毫没有让人跟着的意思。若不是心中坦荡,又怎么会对他如此放心呢? 第498章 虚礼 果然这一路走来,苏威所见所闻皆是一派和乐气象,若是天下都如这江都城一般,那肯定是千古流芳的盛世。 苏威回道:“殿下言重了,老臣在江都待得时间虽短,但收获颇大,今日一别,京都再见……” 两人正客套的告别之时,忽然一个不怎么适宜声音传来,两人转头望过去,只见肖元元正拍打着苏夔的车身,叫道:“苏兄,苏兄,你出来一下。” 车内一阵窸窣之后,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元元啊,你怎么来了?”苏夔坐在车前,没精打采道。 肖元元气道:“我来送你呀!”一边说着,肖元元一边将准备好的食盒递了过去。 苏夔没有客气,一把接过,打开看了看,便放到了车,又道:“昨日不是已经送过我了么?” 苏夔抬起头来,埋怨道:“都怪你,昨日带我喝什么酒,今早上车,我是被人搀着上马车的,刚睡着便又被你叫醒了!你我谁不知道谁,讲这套虚礼做什么?” 肖元元瞪着苏夔道:“苏兄,你有没有良心?我昨日喝的不比你少。今日为了送你,天没亮就吩咐人给你准备食盒,你还嫌东嫌西的!” 苏夔虽然头还很疼,但被肖元元骂了两句,便稍稍清醒了些,嘿嘿笑道:“刚刚是我没睡醒,多谢你食盒,放心,我定会吃完的。” 肖元元拍了拍车框,舒出一口气,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走吧!” 苏夔怔了怔,突然又问道:“元元,你有没有话带给杨兄?他年下回京述职,我应能看到他。” 肖元元想了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来,道:“算了,反正我们各自都好,传话过去也只能徒增愁绪,就不说什么了。” 苏夔叹了一声,道:“其实,杨兄也是很想你的,只是他委任在身,不能四处游历。你若是能回京便好了,好想我们三人在花月楼的时候,举杯对酌,醉饮而归。” 肖元元似是想到了当时场景,也笑了一下,道:“醉倒都是你们两个,每次都是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的。” 苏夔惭愧地笑了笑,又问道:“元元,你不准备去京城看看么?” 肖元元神色恍惚了一下,道:“看什么呢?京城有什么好看的。” 苏夔回道:“好歹京都你还有那么多的生意,不看看怎么放心?”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阿珏在京城,我很放心。” 苏夔又叹了一声,道:“随你吧,只是……若我听了你昨日所言,一旦我应了太子的召令,只怕以后便难以到江都看你了。 我真的不想跟杨兄一样,与你断了往来,再无联系。而所谓‘生离’,莫过于此。” 肖元元心里莫名有些刺痛,是啊,明明知道那个人就在人世间,却犹如隔着生死,不能相见。当中苦楚,便称为‘生离’。 两相生离,但等死别。直到某一日,听到另一人永远故去的消息,便是死别了。 想到此处,肖元元顿时觉得浑身发冷,不由抖了一抖,苏夔觉得肖元元神色有异,问道:“元元,你怎么了?”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没事,就是觉得今日比昨日冷了些。” “有么?”苏夔当下身体对外界的感知还是有些迟钝,但现下是早间,冷些也正常。 苏夔不做计较,只道:“无妨,反正我们来日方长,日后的事怎么也不好说,大不了我偶偷偷懒,出来看你。” 肖元元笑道:“看我?说得好听,分明是你自己想游山玩水不上班,还想借我的名头。” 苏夔笑了笑,肖元元接着道:“好了,你回去睡吧,我也该回去补一下觉,说实话,年纪大了,身子确实有些折腾不起了。” 苏夔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有缘再会。”说罢便起身向车内蹭了蹭,肖元元也没有多做留恋,低头示礼,便转身要走。 肖元元回过头,才看到不远处苏威与晋王正看向她,双方目光交汇了一下,肖元元也朝着他们的方向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晋王没做什么反应,倒是苏威,看到肖元元向她行礼,便点头示礼,以作回应。 肖元元施完礼之后,也没有上前,便直接带着婢子朝城中走去。苏威看着肖元元远去的背影,又看向晋王,问道:“殿下,肖娘子一直都在江都城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正是。” 苏威微微叹息道:“臣这一路时常听人说起这肖氏商行如何厉害,也亲眼看到肖氏的商行为富一方。此女文采绝世,又有经世之才,可惜只有这匆匆一面,来不及与她攀谈一番,当真可惜。” 晋王回道:“元元与令公子是为好友,纳言虽未见她,可她却与令公子把酒言欢至深夜,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令公子即可。” 苏威无奈道:“我家那小子平日里也算老实,怎就昨日里没个节制,喝成这个样子,真是让殿下见笑了。” 晋王笑道:“无妨无妨,酒逢故友千杯少,想必令公子昨日太过开心,才会一时间忘了时辰。” 苏威笑了笑,道:“晋王殿下大度,时辰不早了,臣也该告辞了。” 说罢,苏威朝着晋王施了一礼,晋王也回了一礼,苏威便转身上车离去。 车夫一声令下,马车便缓缓开始移动,马车之上的苏威,脸上不由得一笑。 肖元元与苏夔互为好友,他其实早就知道。早先关于李代桃僵之说,还是肖元元最早提醒苏夔的。 肖元元与苏夔言语亲近,但毕竟有男女之防。 刚刚他故意用肖元元和苏夔的关系,试探了一下晋王,发现晋王对肖元元和苏夔的互动并不关心。 肖元元其人,才情自不必说,单就论那样貌,也是少有的美人。 有这样的美人在侧,晋王竟然不怎么上心,可见晋王也不是贪色之人! 自古君王好色误国,想到这里,在苏威心里,晋王的优点便又添了一笔。 第499章 令狐 苏威走后,晋王也没有多做停留,回到总管府,便开始安排回京事宜。待把江都的诸事交待完毕,已是五日之后,晋王随即也踏了回京的路程。 尽管肖元元将商会的大多事务都交给了肖七娘,可有时候她仍需要亲自接待各分堂的主事,这日里听完主事的汇报,众人退下之后,肖七娘却没有跟着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肖元元有些奇怪,问道:“七娘,有什么事么?” 肖七娘坐在离肖元元一桌之隔的主位上,听肖元元主动问她,脸上带着一丝忧色,回道:“阿姊,我听说晋王殿下回京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也听说了,今早走的。” 肖七娘眉尖微蹙,道:“可是京中出了事?” 肖元元一脸平静地问道:“何以这么问?” 肖七娘顿了一下,道:“今年晋王殿下回京的日子,比往年早了半个多月,若不是京中有事,晋王殿下何以走得这么匆忙?” 肖元元喝了一口茶,想了想便回道:“阿珏来信说,今年朝廷开始施行官吏审考,审考通过的才能继续任职,想必晋王殿下就是为了此事提前回京的吧!” 肖七娘脸上忧色不减,说道:“可是晋王殿下是个皇子,他又不用考试,官吏审考关他什么事。他何必这么急着回京?” 肖元元听罢笑了笑,解释道:“谁说不关他的事?此次审考必定会使官吏大面积调动,这个调动关乎太子和晋王的势力角逐。谁都想自己的人身居高位,趁机再选几个有潜力留在身边,晋王当然要赶紧回去盯着。” 尽管肖元元解释的如此明白,肖七娘依旧满脸的忧色,道:“这朝廷怎么闹腾我不管,可是阿姊,往年晋王殿下回京之前都会召阿姊过去交待一番事宜,今年怎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许是没什么好交待的吧。” 肖七娘探究地看向肖元元,问道:“我全面接手商会之后,阿姊分明空闲了下来,但阿姊与晋王殿下见面却少了很多。阿姊,你是不是与晋王殿下有什么嫌隙?” 肖元元看向肖七娘,微微叹了一声,道:“我之前与晋王走得近,是因为晋王妃的缘故。如今晋王妃不在,我一个外人与晋王走得如此近,只怕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当真么?”肖七娘不信,她肖元元不是一个特别关心外人评价的人,否则也不会把生意做到如今的地步。 被肖七娘这么一问,肖元元也有些不确定,回道:“毕竟晋王妃待我不错,我也不能给晋王的贤名抹黑。” 肖七娘顿了顿,暂时接受了这个理由。肖七娘叹道:“阿姊没有与晋王殿下生嫌隙,那便最好!” 肖元元听她的话意,似是话里有话,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肖七娘将手一本账册递于肖元元,道:“阿姊看看这个,这是今年汴州营收总册。” “汴州?”肖元元接账册,大致翻了翻,疑惑地问道:“今年汴州怎么亏损了这么多?年初我去齐州时,路过汴州城,那里交通便利,一切正常,上半年还是营利的,怎么下半年全亏进去了?” 肖七娘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六月间,朝廷新委任了一个汴州刺史——令狐长熙。我也打听了一下,早年前他任沧州刺史之时,声名很好。可到了汴州,他以商贾之术有害农时之说,抑制工商。 不仅关了我们好几家商铺,连当地人摆在路边贩卖小食都不许经营。我本以为他只是不许我们做生意,所以我便派人与当地富商商量,关联卖货,可他照样堵在商铺门口,不许我们做生意。” 肖元元听罢也皱起了眉头,汴州城地处平原,无论是河运还是陆运,都比较方便,是个很好的商贸交汇之所。尤其是这两年间,渐成了富庶之地。过度地发展商业确实对农业有害,可是肖元元并不觉得当下的商业环境,足以对农业产生冲击。 肖七娘接着道:“他不许汴州城做生意也便罢了,可他竟然卡我们的物流通道,即便我们手持着朝廷的通行证,也很难从汴州城过去。 不止是城内,就连城外河运里的散居客船,也不许随意停靠,必须按他指定的地方群居才行。 一来二去,如今汴州城已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了。” 肖元元放下手的账本,明白了肖七娘的意思,肖七娘之所以担心肖元元与晋王之间关系不好,就是怕像汴州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 在外人看来,肖氏商行受晋王庇护,是个不争的事实,倘若肖元元与晋王进而交恶,只怕这生意也会撑不下去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肖七娘问道:“阿姊,那汴州的事情,怎么处理?” 肖元元想了想,忍了下来,道:“商不与官斗,暂且先把汴州的生意停下来,物流方面能绕开汴州就绕开,若是实在绕不开,就多出些钱,打点一下。” 肖七娘愁眉不展,没有说话,肖元元道:“还有什么?” 肖七娘道:“此事——难道不能跟晋王说一下么?” 肖元元道:“说什么?让晋王殿下向令狐长熙施压,或者干脆将他撤掉?” 肖七娘点了点头,盯着肖元元道:“是,我也知道阿姊的想法,别人或许我不知道,我心里却清楚。肖氏商行能做到如今的地步,看似是由晋王殿下庇护,实则是阿姊你日夜不休打拼出来的。 若没有阿姊的才能,那晋王就算庇护再多的人,也不会出第二个肖氏商行。 不但如此,阿姊还有心与晋王保持距离,就是为了日后肖氏商行不受晋王掣肘,对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明白我。” 肖七娘急声道:“可是这次不一样,令狐长熙此人针对不是我们一家,而是对整个商业都有偏见。” 第500章 长熙 肖元元没有说话,肖七娘接着说道:“他身为汴州刺史,我们便要避开汴州,倘若年后他又被派往齐州、派往洛州,我们岂不是要把所有分点生意全部停下来? 况且,那令狐长熙也不是泛泛之辈,官声很好,本身还是吏部的尚书。 就算这次官吏大考,以他的官声,肯定不会降职,甚至有可能再升一层。 此人在朝中,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可不防啊?” 肖元元看着着急的肖七娘,叹了一口气道:“七娘啊,此事不能让晋王殿下处理。” “为何?”肖七娘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令狐长熙是朝堂命官,我们只是一介商贾,朝廷或许允许我们赚一些钱,但绝不会允许我们干扰国政。” 肖七娘愣了愣,道:“我们干扰国政?”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不瞒你,朝廷已经盯上了我们了。” “可是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肖七娘道。 肖元元回道:“是,可朝廷巴不得我们做点坏事,好有理由趁机打掉我们。” “为什么呀?”肖七娘不解,道:“我们沟通南北,不也是于国有利吗?所有的赋税我们该交得也都交了,朝廷也有好处,为何要打掉我们?”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我们造反吗?”肖七娘气道:“我们无兵无马,他怕我们做什么?” 肖元元解释道:“他们没有见过一个富可敌国的商行,没有见过一个明明可以横行霸道,却依然安守本分的商行。 史上但凡有钱有粮的人,最后都会走向割据一方的道路,可我们呢?我们可不是割据一方,我们是遍布全国。 况且,我们是做生意的,我们不是管理者。 我们不会向百姓征收赋税,我们还会给他们交易货物。 我们不会让百姓去服劳役,服兵役,我们还会给他们送来远处的吃食。 当百姓觉得肖氏商行比朝廷好的多的时候,你想百姓还会不会服从朝廷的约束管教? 再进一步,这时肖氏商行再登高一呼,天下便可易主了。” 肖七娘听完一身冷汗,道:“当真会如此么?”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我开始也以为没那么简单,可这些年来我走过不少地方,百姓太苦了,稍给点甜头哪怕是一顿饱饭,就能为你卖命。 眼前的这个状况,我都能看得出来,你以为陛下看不出来么?他能放心肖氏商行走到那一步么?” 肖七娘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如果我们去求晋王殿下去打压另一个朝廷重臣,不但晋王殿下会受到惩罚,陛下也会猜疑我们用心不纯。” 肖元元无奈道:“暂且退让吧,我们斗不起。” 肖七娘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可是,阿姊——” 肖七娘顿了一下,肖元元问道:“怎么了?” 肖七娘想了一想,道:“若真如阿姊这么说,我们商行日后怎么办呢?”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现在想打掉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除非陛下他下了狠心,不惜用整个大隋的经济、数万人的生计,全天下萧条为代价,才能彻底除掉肖氏商行。 但凡我们不犯大错,他便会多留我们一时。毕竟那样的代价太大,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肖七娘略略放了一点心,道:“好,自今日起,我一定约束各地管事,命他们在当地都必须谨言慎行,万不可生事。”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不止如此,做生意向来都是受气的活儿,有时候受些委屈也正常。你把薪水给足,再好好劝劝他们!” 肖七娘听罢笑了笑,道:“好,只要把钱给足,有多少气都能忍得下来。” 肖元元想了想,道:“近日里我身子不大舒服,眼看就要年终尾牙,今年的年会我就不参加了,由你做主位。” “什么?”肖七娘一惊,连忙问道:“阿姊哪里不舒服,可有找郎中看过?” 肖元元笑了笑,道:“没事,就是不大想见人,想清静下来。” 肖七娘疑道:“阿姊,有什么事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莫要这么吓我。” 肖元元安抚地拉了拉肖七娘的手,道:“真得没事。” 肖七娘虽然不放心,但肖元元又不肯说,便只好暂时将这事搁置了下来。 “对了,”肖元元突然说起,“阿珏的信上还说,我让他去鄯郡找的两件东西,他已经找到了!” 肖七娘眼神一亮,问道:“就是阿姊之前惦记的西瓜和棉花?”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道:“他还寄了一些种子来,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咱们种起来。不过棉花这东西,江南的气侯应是种不出来的,那西瓜倒可以试一试。” 肖七娘想了想问道:“那棉花当真能代替丝麻吗?”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可以的,比麻布要舒服许多,也不易坏。只是做起来比较麻烦,一些工具不是很好造。” 肖七娘笑道:“无妨,咱们肖氏的工具研发部可不是白养的,只要阿姊有想法,就逼着他们想办法。”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江南虽然种不了棉花,大兴却可以,我已经让阿珏在京郊开了几片地,又招了数名鄯郡的百姓去照看,估计明年夏后,棉花便能采摘了。到时候……”肖元元愣了愣,没有说下去。 肖七娘有些不解,道:“到时候怎么样?”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时间还长,到时候再说吧。” 肖七娘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了。 肖元元突然想到,从棉花到棉布,既要脱棉,又要轧花开棉,最后纺丝织布,涉及了多种工序,需要有专业的工具来完成。 所以,便需要肖元元带着研发部的工匠,前往京城去,亲自视察指导。 京城,肖元元想起这两个字便觉得通体生寒,实在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第501章 比较 因为苏威还人沿路巡视,所以,尽管晋王比苏威晚出发了整整五天,仍旧比苏威一行提前到了到京城。 回到京都后,晋王在府上沐浴更衣,休整了一日,第二天才入宫。 其实,并不是只有晋王提前回京述职,除了在边境领军的汉王杨谅之外,秦王杨俊和蜀王杨秀也已经早早回了京城。 晋王夫妇相偕入宫,晋王先进两仪殿拜见杨坚,而晋王妃则直接前往千秋殿,拜见独孤皇后去了。 等晋王赶到之时,却见秦王杨俊和蜀王杨秀已早早的等在了殿中。这兄弟三人自小便分各一方,各自都有自己政务,常年都难得见上一次,所以,即便是同处一檐下,也并不十分热络,只是行礼如仪地打了个招呼,都没有开口说话。 晋王见杨坚并不在殿中,稍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便向着一旁的内监问道:“父皇去哪儿了?” 那内监犹疑了一下,还没开口,蜀王便开口道:“晋王兄来得不巧,父皇方才更衣去了!” 得到了答案,晋王笑了笑,开口问道:“想必是蜀地无事,不知四弟何时回京的?” “也就两日之前。”蜀王随意的回道:“蜀国之地,处处险峰峻岭,人烟少,事便少,我便早早地回来了。” 晋王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见杨坚从后殿走出来,于是连忙起身,行了一礼:“拜见父皇——” “哦!”杨坚冲着晋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晋王开口道:“儿臣奉命自扬州回京述职,这是今年扬州的事务简略大要,请父皇过目 。” 晋王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奏书呈上。杨坚轻轻嗯了一声,便有内监上前接过晋王的奏书,转呈给了杨坚。 这半年来杨坚与晋王时常通信,扬州的一些事务,他知道也七七八八。再加上近两年来,扬州一直十分平稳,他也没有好担心的,所以,那奏书杨坚只略略看了两眼,便随手放下了。 杨坚随意地问道:“算着日子,本以为你能比你两个弟弟回来的早一些,怎么拖得这么晚?” 晋王恭敬地回道:“回父皇,儿臣昨日到京,因路途遥远一身风沙,不宜入宫拜父皇和母后,于是便沐浴洗梳了一番,今日才入宫。劳父皇久候,是儿臣的不是。” 杨坚并不是在责怪晋王,开口道:“朕倒是没什么,你母亲十分惦念你,这几日里与朕说了好几次,晚些时候去看她,好好安慰她一下。” 晋王含笑低头道:“儿臣遵命。” 秦王杨俊满脸阴郁地看着杨坚与晋王的互动,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温情来。 想到此处,秦王不由心生不平,虽同是一母同胞,可五指尚有不齐,怎么可能一视同仁。 偏偏秦王排行老三,他不像太子天生就是嫡长子,受人瞩目。 又不像晋王,惯会装乖讨巧,惹母亲喜欢。 他也不像汉王杨谅,是家中老小,年纪最小,也最受杨坚怜爱。 按理来说,唯一可以跟他比惨的,只有蜀王杨秀,他们两个人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受尽了父母的冷待。 可是,他却连杨秀也比不过,因为杨秀排行第四,又是他的弟弟,所以,两人若是有所争执,他还得让着弟弟,谁让他是当哥哥的呢! 看到杨坚对晋王的态度,跟刚才对他们二人那嫌弃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秦王心中顿时觉得不大平衡,于是开口酸道:“晋王兄想必是贪恋那江都温柔乡吧,说来也是,扬州好风物,和风细雨,美人在侧,哪比得上北国苦寒呢?晋王兄不舍得离开扬州,也是正常。” 晋王脸色不由得变了变,秦王话中的恶意几乎是扑面而来,但顾及着兄弟间的面子,晋王没有发作,开口道:“相比于并州,江南离京城属实远了些,路上稍稍耽搁了一下,就到的晚了。” 毕竟从江都到京城,足有三千多里路,十几天也是走,一个月也是走,甚至两个月也是走,刮风下雨,路障山匪,路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所以,晋王的意思是,我虽到的晚,但是要比你出发的早多了。 当然,晋王话说的委婉,也是想就此息事宁人,不想在杨坚面前徒生无谓的争执。 可是,秦王却十分不服气,道:“晋王兄既知路途遥远,就该早些出门。近来扬州无事,想必晋王兄平日清闲很很,怎么不再早些出门呢?” 晋王脸色一黑,不满道:“三弟怎知我在江都清闲?” 秦王听罢一笑,回道:“据为弟所知,近年来扬州风调雨顺,又无人作乱。不像臣弟的并州,去年大旱,今年又是大蝗,刁民作乱,匪患丛生,整日里都脱不开身去。想想晋王兄那安安稳稳的江都城,真是让人羡慕。” 听完秦王的酸言酸语,晋王反而不气了,笑着回道:“那真是辛苦三弟了。” 并不是晋王大度,早在五年之前,其实秦王是扬州总管,而晋王是并州总管。 秦王杨俊任扬州总管之时,江南大乱,士民皆举反旗。秦王镇压不下,杨坚才把平陈有功、且在江南有威信的晋王调为扬州总管,同时,将并州总管的位置交给了秦王。 可如今,那作乱的江南已是人间太平地,百姓安乐。而之前安定的并州,反而开始作乱。 这到底是百姓的原因,还是驻地总管的原因?问题的答案晋王心里清楚,杨坚心里也清楚。 果然,他们这几句话说完,杨坚的脸色便不大好看,冲着秦王道:“秦王,还有蜀王,你们走了这一年,可有惦记你们的母后?” 这二人连忙起身,朝着杨坚拜了拜,蜀王开口道:“儿臣在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母亲。” 杨坚哼了一声,道:“那你们怎么还赖在朕这里?” 晋王一听,也连忙站起身来,跟着拜了下去。 杨坚接着道:“你们的母亲早就知道你们今日要入宫了,你们这些当儿子的,还要母亲等着你们不成?” 第502章 皇家 三人一听,马上低头,蜀王道:“父皇说得是,儿臣这就去拜见母后,儿臣告退。” 秦王也跟着说了一句,“儿臣告退。” 晋王犹豫了一下,他们两个汇报工作,该汇报的都已经汇报完了,可晋王他才刚到两仪殿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细说呢。 杨坚也没有让他为难,直接道:“晋王留下,你们两个先走吧!” “儿臣遵命。”“儿臣遵命。”秦王与蜀王二人迅速退了出去。 见杨坚把自己留下,晋王便知道杨坚对他有话要问,便直接开口道:“不知父皇留下儿臣有何吩咐?” 杨坚思忖了一下,道:“这次朝廷官吏大考,才学、德行、政绩三合其一,结果与朕所设想的大不相同。” 晋王顿了一下,问道:“官吏们的考核结果已经出来了?结果如何?” 杨坚点了点了头,道:“能达到朕所设想标准的官吏——不足两成……” 这个结果虽然意外,晋王却也不觉得奇怪。 大隋朝廷虽然汉人政权,可有大量的胡人掺杂其中,许多的朝廷要员都出身于关中六镇。而这次审核的才学标准,是以汉学为准的,所以就在这一处上,绝大多数的官吏都没有通过考核。 若是以这次的考核结,果定为日后选拔官员的标准,那当官的门槛就过于低了。 晋王紧蹙着眉头,问道:“两成?那……” 那朝廷岂不是没人了? 杨坚眼中不由得浮现一丝怒气,隐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有些连基本的汉书都没有读过,真不知他们怎么做到今日的。 那考核结果已经出来了三日了,压在朕手里,也不能公之于众。分明是他们无能,却是让朕丢人,真是一群蠹虫!” 晋王知道杨坚为什么生气,原因很简单,就是杨坚所说的——丢人。 杨坚之前曾经下过诏令,凡是不达标的官吏皆要降职免官。现在结果一出来,八成的官吏不达标。 那么问题来了,杨坚究竟是要唾面自干,否认自己之前的诏令呢,还是狠狠心把那八成官吏降职的降职,免官的免官? 前者会丢了面子,皇威受损;后者会失了里子,大量官位空缺,无人做事,怎么做都不行。 晋王想了想,这者都不能丢,顿时觉得一团乱麻,于是又问道:“这种两难之地,父皇,此事可有问过太子殿下?”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有什么本事?他还不是去问高颎!可高颎和柳述在东宫吵了半天了,也没有吵出一个结果来。” 说到此处,杨坚顿了顿,又看向晋王,道:“你在信中与朕所提的那个宇文述,从吏部递上来的考核单来看,此人德行不佳、才学浅薄、唯一拿得出手的政绩,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他在安州任总管,毫无建树,朕放只狗过去,估计也能做得跟他差不多。 你怎么会为他这种人作保?” 晋王听完一惊,他没想到宇文述竟然如此无能,只好赶紧跪倒,朝着杨坚拜道:“儿臣知罪!只因那宇文述与儿臣是好友,日常相交也甚是愉快。 他之前与儿臣提起,他自知才学疏漏,怕无法再为朝廷效力。儿臣念与他的一番交情,便想为他作保。 儿臣本以为他起码有自知之明,也算性子谦逊,可以一用,谁知他竟如此不争气。 说到底是儿臣识人不明,请父皇降罪。” 杨坚听完晋王的分辨,也没有生气,只是道:“你起来吧……” 晋王犹豫了一下,从站起身来,杨坚顿了顿又道:“你虽轻率,倒也是坦白。只不过像宇文述这样的人,此次考核之中,比比皆是。这种情况,才是让朕最为头疼!” 晋王关切道:“朝政烦忧,父皇保重龙体,此事也容儿臣回府好好想想。若有好的办法,儿臣必第一时间禀告父皇。” 杨坚皱着眉道:“此事不要传出去,朕丢不起这个人!” 意思很简单,杨坚要让晋王自己想,不能依靠府上的幕僚,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外泄的风险。 晋王顿了一下,回道:“是,儿臣知道了。” 说到这里,杨坚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还有,那个肖元元怎么样了?”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用词,回道:“肖娘子这半年来,一直在推行物流之事,还算安分,并无异动。” 杨坚眉心一动,道:“谁让你等她有什么异动?她若有了动静,你再出手岂不是失了先机?” “可是……”晋王结巴了一下,道:“可是就算要除去她,总要有个理由。” 杨坚没好气地看向晋王,道:“谁让你这么急的除掉她,朕是让你打探她是否可以被收服?若是能收服她为朝廷所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再做后事也不晚。” 晋王顿了顿,道:“恕儿臣直言,肖娘子是阿姊的心上人,父皇若想对肖娘子做什么,阿姊那边怎么办?”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所幸她对丽华有情,当下也还能稳得住,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肖元元对乐平公主有情,晋王心头一紧,这可不是他得出结论。在他眼里,肖元元其人最是冷心无情。她之所以讨好乐平公主,不过是为了借乐平公主的权势罢了。 可这话他却不敢说出口来,只是问道:“阿姊待肖元元倒是一片痴心,只是父皇怎么知道那肖元元对阿姊的想法?” 杨坚微微笑道:“肖元元定时会给你阿姊送些东西过来,那些东西朕都知道,可谓样样用心,种种含情。若没有心意在,绝不会做得如此贴心。 只是那些东西一样比一样华贵,连你母亲有时都艳羡不已,使得朕也自愧不如!” 晋王顿了顿,心中不得不感叹了一句,肖元元在送礼这一方面,当真是有过人的天赋。 晋王舒出一口气,道:“待明年儿臣回江都,再与那肖娘子试探一番,探探她的心意。” 第503章 应酬 杨坚点了点头,道:“她的人,她的心,都得是皇家的,才能放心。” 晋王低头行了一礼,道:“儿臣知道。” 父子两人谈得差不多了,便一起前往千秋殿用午膳,今日千秋殿的人不少,秦王一家、晋王一家、蜀王一家、太子和高良娣,再加上各自的孩子,满满摆了好几大桌。 乐平公主知道今日千秋殿人多,便没有过来,向独孤皇后告了一声身体不舒服,便回弘圣宫里躲清闲去了。 众人宴罢,已是午后,秦王和蜀王提起想去弘圣宫里看望 乐平公主,却被独孤皇后拦了下来, 只道:“你阿姊不喜人多,今日身子又不舒爽,少去烦她。”将他们二人骂了回去。 于是众人便各自回府,反正今年时日比往年长,等乐平公主有了兴致,再去拜访也不迟。 晋王的三孩子吃完饭,与晋王妃嬉闹了一番,便被奶母带去后宫午睡了。晋王夫妇相互看了一眼,正想说话,便被独孤皇后看了出来,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们要去便去吧,想必你阿姊也是想见你的。” 这话是说给晋王听的,独孤皇后知道晋王回京,一定有肖元元的消息,为了让乐平公主心中安稳些,独孤皇后也就不拦着晋王去弘圣宫中拜见了。 得了独孤皇后的允准,晋王与晋王妃连忙拜别,朝着乐平公主的弘圣宫而去。 二人行至弘圣宫前,那宫人见是晋王,便连迎了上来,引他们二人入宫。 刚进正堂,白鹭子便迎了上来,道:“两位殿下来得不巧,刚刚公主睡下了,不妨稍等片刻,奴婢前去叫醒公主。” 晋王妃连忙拦道:“且慢,近来公主多思多梦,难得午间睡一会,莫要去扰她了我们等一会儿无妨的。” 白鹭子愣了一下,连忙笑道:“多谢王妃体恤我们公主,那殿下与王妃稍坐,奴婢为两位去看茶。” “有劳。”晋王妃回道。 许是乐平公主心有所感 ,才在卧榻上躺了片刻,便悠悠转醒,听婢子说晋王在厅前等候,便连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赶了过去。 “阿姊……你怎么醒了?”晋王没有想到,乐平公主居然只睡了这么一会儿,一盏茶都没有喝完,就已经醒了。 乐平公主上前,笑着道:“阿摩你今日入宫,我知道你定会来我宫里,一直等着呢?” 晋王笑道:“阿姊既然急着见我,怎么不去千秋殿,万一弟弟猜错了,不是害得阿姊白等么?” 乐平公主笑了,回道:“我是故意不去千秋殿的,阿俊和阿秀他们都在,去了又是一番应酬。等到跟他们应酬完,不知会拖到什么时候。干脆不见他们,你们自然也好脱身过来。” 晋王妃不由得笑了,道:“原来如此,妾还以为公主当真身子不爽,害得妾适才还担心了许久。” 乐平公主嗔道:“你少对我说这些讨巧的话,前两日你才来过,我身子怎么样,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晋王妃回道:“就是因为知道公主身子的状况,妾才担心。公主难道觉得自己的身子很好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又挤出一丝笑来,道:“都快快坐吧,莫要拘谨。” 晋王妃与乐平公主这两句对话,使得晋王不由得心头一惊,随着晋王妃坐好,晋王朝着二人问道:“阿姊身子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无事,就是精神不大好。”乐平公主轻描淡写道。 晋王看了看晋王妃,晋王妃对着乐平公主道:“气郁伤肝,阿姊也不能日日闷在弘圣宫里,有空便出去走走。去去后苑,或是出宫去,那公主府一直空着,公主何不出宫住两天?” 晋王听完晋王妃的话,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来乐平公主只是闷着了,心思郁结而已,并无什么大碍。 乐平公主回道:“算了,我也懒得动弹。” 晋王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公主,你若这么下去,食少觉少,又不动弹,这身子迟早会被拖垮的。” “哪有这么严重!”乐平公主驳了一句,又看向晋王,关切道:“阿摩此番回京,路上可走得平稳?我听说近来多有匪患,你可有遇到?” 晋王老老实实地回道:“不曾遇到,许是我的车队声势较大,一般人不敢近前吧。”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道:“以后上路,还是要多带些人,出门在外,平安还是首要的。” 晋王低头致礼,道:“阿姊说的是,我记下了。”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年中昆州作乱,我一直担心会波及到扬州去,幸而你赶回扬州镇守,才让江淮一地平定下来。 虽然当下昆州等地仍然时有作乱,想必不会碍着江南什么事了!” 晋王顿了顿,安抚道:“阿姊放心,我虽离开江都回京述职,扬州也好,钱塘也罢,都留有军队驻守,那些作乱的人到不了扬州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我多心了。” 晋王眸色一阵泛冷,瞬间又恢复过来道:“关心则乱,阿姊的心思阿摩知道。只是那肖元元也不是个任人宰割之人,她有自己的护卫家丁,就算没有总管府的协助,也很少有人能轻易攻得进那富甲园。” 晋王妃眼中的疑色一闪而过,但听那乐平公主柔声道:“还是要劳烦你多多看顾着她,她本就是个招事的人,偏偏心思单纯,为人又和善,难免不会让人欺负。” 心思单纯?为人和善?肖元元?晋王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富甲园,肖元元指使着园子里的侍卫,与他对抗的模样来,晋王一使劲忍着,没有把口里的茶喷出来。 忽然想起肖元元对乐平公主的评价,在肖元元的口中,乐平公主也是仁善心美,心肠又软。 想了一想,晋王心中也不由得感叹一句,情爱二字,真是让人盲了眼睛,是非不分。 听了乐平公主的话,相比于晋王,晋王妃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了笑,稳稳当当地喝着茶。 第504章 差生 晋王无奈的叹道:“她一个大活人,没有阿姊就活不下去了么?更何况那肖元元聪明的很,就算没有阿姊,她照样活得很好。阿姊你实在不必过于操心,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乐平公主默然,顿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只是我只要这么想,就会觉得她离不开我。” 晋王迟疑了一下,乐平公主这么自欺欺人,当下他也不忍苛责,只道:“如今她在江南很好,阿姊不必挂心。” 乐平公主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一下。晋王觉得奇怪,问道:“阿姊笑什么?” 乐平公主笑道:“你也好,别人也罢,都以为她很聪明。我却想起她刚入公主府时什么也不会,还把自己饿晕了过去,简直笨得可爱。” 晋王也跟着笑了一下,道:“看看今日的肖元元,阿姊不觉得当日她伪装得很好吗?” “伪装?”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她不是伪装,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笨。” “笨?”晋王失笑,冲着晋王妃道:“你听听阿姊在说什么,她说肖元元笨……” 晋王妃没好气的拉了一下晋王胳膊,示意他少与乐平公主顶嘴。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不止是我,元元也以为自己很笨……” 乐平公主想了想,思绪一下被拉远,悠悠地说道:“她说她自小便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脾气不好,读书也不好,每次与同龄人读书考试,她都是考得最差。她说别人考得好,或者会嘴甜讨巧,家里人就会奖励孩子小食玩具,而她只能花钱自己买……” 晋王听着,皱起了眉头,道:“听着也不是很可怜,阿姊怎么还心疼她?” 话音一落,晋王妃又没忍住,轻轻拍了晋王一下,警示地看了他一眼。 乐平公主看了晋王一眼,微微叹了叹,道:“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们看元元向来都带着戒备,也看不到她真正的可贵之处。” 晋王妃心中微微一顿,听出了乐平公主语气中的不满,便笑着打圆场道:“元元说她自小读书不好,考得最差,想必是受了不少旁人的奚落,却还能长成如今这活泼的性子,当真是不易啊。” 乐平公主冲着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据她所说,她倒没有因为读书不好,就觉得矮人一等。 是因为每次考试,除了前三名,其余人的成绩都不公开,而是私下里把成绩发给每一个人。 所以,她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也知道自己是倒数第一名,别人却不知道。 所以只要她不说,别人便不会去嘲笑她。” 晋王的手顿了一下,道:“竟然还能如此?” 晋王妃没有注意晋王的神色,笑着应承道:“妾猜想,与元元一起读书的人必定非富即贵,那教书的先生不想当地的贵人失了面子从而得罪他们,才用了这么个法子。” 乐平公主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晋王妃微微叹了叹道:“怪不得元元是个鬼灵精,从小就身边净是这些看不到的心思算计。” 乐平公主无奈的笑了笑,眼睛不自觉得看向晋王,觉得晋王神色有些不对,奇怪道:“阿摩,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晋王回过神来,道:“呃……没什么。” 乐平公主缓缓说道:“你昨日刚到京都,是不是赶路辛苦?若是觉得疲累,就早些回府休息吧!” 晋王顿了一顿,似是恍然道:“是,阿姊。” 说罢晋王便起身朝着乐平公主施了一礼,似是想到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转身向宫外走去。 晋王妃与乐平公主一样的茫然,晋王妃稍顿了一下,随即朝着乐平公主施了一礼,“公主——”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快跟上去看看。” 晋王妃领会了乐平公主的意思,没有客套,转身朝着晋王跟了上去。 晋王妃三两步跟上晋王,只见晋王正皱眉似是在思索什么事情,晋王妃见状,便没有吭声,默默地跟在身后,不敢打断晋王的思路。 行到宫外,二人上了马车,晋王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微微笑着拉起晋王妃的手,唤了一声:“阿环——” 晋王妃闻言,舒了一口气,道:“殿下可有思路了?” 晋王点了点头,笑了笑。 “殿下想了什么?”晋王妃问道。 晋王刚想开口,又闭上了嘴,道:“父皇不让我泄露出去!”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好,既是朝政大事,妾便不问了。” 晋王伸过手来,环抱住晋王妃,轻轻摩挲着晋王妃的薄肩,怅然喟叹道:“还是阿环你最善解人意,一直都这么依着本王。” 晋王妃靠在晋王的胸前,伸手轻轻拨弄着晋王外袍上的嵌珠宝玉带饰,此刻正在柔情蜜意间,晋王妃的眼睛却是一片明亮。 稍稍过了一会儿,晋王妃轻声问道:“殿下,妾不在的日子,你与元元……又吵架了?” 晋王一顿,晋王妃听到晋王的心跳似乎断了一拍,接着听到晋王道:“你怎么知道?” 晋王妃微微道:“刚刚与公主谈及元元,殿下句句对她都颇有不满,妾听得出来!”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只是与她发生了些争执,她向来都对本王无礼,言语间也不甚客气,你在的时候不也经常如此么——” 不一样的,晋王妃依旧感觉不对,从晋王怀中抽身出来,看向晋王道:“以往元元再怎么惹殿下生气,不过半日,殿下的气就消了! 可这次,就算殿下临行前与元元吵过一架,这路上也过了二十多天,殿下早该消气才是,怎么这次气这么久?” 晋王顿了顿,不知话从何处说起,晋王妃缓了一下道:“殿下若是不方便,便罢了。” 晋王摇了摇头道:“本也应该跟你说的,你与肖元元走得亲近,倘若卡在中间处置不当,恐生出祸事来?” 晋王妃皱了皱眉,晋王的意思似是与自己预料的不同。晋王妃问道:“什么事?” 第505章 成绩 晋王低下眼来,沉声道:“肖氏商行发展过快,父皇忌惮肖氏商行的财力物力,怕肖元元心怀不轨,便要本王去试探肖元元的心意。” “心意?”晋王妃没有听懂,问道:“什么心意?” 晋王回道:“父皇说,必须要保证她的人,她的心,都归属皇家所有,才能放心。否则……” 晋王妃心下一寒,道:“否则如何?” 晋王顿了一下,道:“得之有幸,失之为祸,为避免生祸,必欲先除之而后快。” 晋王妃满眼藏不住惊色,道:“可她……” 晋王点了点头,道:“我本想劝她与阿姊合好,或是收她入晋王府,本是一片好意,却被她看出了门道,也勘破父皇的心思。” “什么?”晋王妃一惊,道:“那她要怎么做?” 晋王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一阵火气道:“我们为她操了这么多心,她却不领半分的情。” 晋王妃转眼便想了明白,道:“她不肯与公主合好,也不要入晋王府,对么?” 晋王点了点头,气恼着道:“她说她不怕死,还说如果我们把她逼急了,她干脆死给我们看!她想吓唬谁呀——除了阿姊,谁还在意她是死是活?” 晋王妃伸出手去,抚了抚晋王被气得鼓起的鼓起的胸口,道:“元元啊元元,她真是太倔了。可是……父皇那里,殿下要怎么交待?” 晋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阿环你也知道,那个肖元元胆子那么小,连死个人都见不得,怎么可能会去祸害天下呢?”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妾知道,可父皇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也不相信元元是个良善无害的人。” 晋王默然了一会儿,道:“本王也只能从中稍作转寰,倘若实在保不住,便由她去吧!可阿环你再与元元相交之时,要注意分寸,莫被她迷惑了去!” 晋王妃失神愣了片刻,没忍住嘴角一勾,露出一丝笑来,道:“妾明白。” 第二日早会之后,晋王跟着杨坚去千秋殿陪独孤皇后用了早膳,早膳过后,晋王说有政事向杨坚禀报,便辞别独孤皇后,前往两仪殿。 父子二人在殿中坐好,杨坚开口问道:“既是政事,怎么不在朝会上说?” 晋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答道:“昨日父皇与儿臣谈及官吏考核评级之事,儿臣昨夜想了一夜,总算有些想法,想与父皇说说。” 晋王这么一说,杨坚眼神一亮,道:“你想到办法了?” 晋王点了点头,谦虚道:“儿臣想着这考核结果既不公开,也不能不公开。如果公开,恐会伤了朝廷颜面。若是不公开,必会朝廷失信于人,难以服众。 况且,这官吏考核第一年就做成这个样子,只怕日后再想考核,便没有人在意了。” 杨坚急道:“别说那么多废话,快说,到底怎么办?” 晋王示礼,道:“既然如此,那就做个半公开。” “半公开?什么意思?”杨坚不解。 晋王笑着道:“官吏考核的结果还要告知他们的,不过,只有排在前十名的官吏才公示于人,十名之后的朝臣,皆以密诏的方式告知他们本人的结果。” 杨坚先是一愣,后又一想,看向晋王,晋王接着道:“这样一来,既能保全了那些朝廷颜面,使朝臣不至于在外丢人,也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 那些考得不好的,自然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成绩公布出来,旁人自然也不知道那人究竟考得如何。” 杨坚一下便明白了过来,外人看来,这些成绩还是公布出去了,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所有人的评定结果。而且如此一来,他若真想调动几个看不惯的人,可以直接以他成绩不好为由,他本人和外人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杨坚不自觉的低下头去,慢慢体会着晋王这话里的意思,越想也越觉得此事可行。 杨坚开口道:“政绩是好或坏,还是要有区别,那考得好的前十名,给予嘉奖,其余人都不作处理。有了嘉奖,也能鼓励后来者奋发居上!” 晋王点头回道:“父皇圣明。” 杨坚笑了,笑了笑,眼神又阴沉了起来,道:“只是这次他们考得实在难看,就这么轻轻放过他们,朕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晋王顿了顿,道:“科举选士自今年始,真正到殿试须得等三年后,到那时父皇再从天下士子之中,好好选些中意的学子吧。” 杨坚点了点头,道:“这次朕也不想太便宜他们,前十名?能得朕的嘉奖,顶多是前三名。剩下的人都没资格受朕的嘉奖。” “父皇作主便是。”晋王谦逊地说道。 这对晋王来说,前三句也好,前十名也罢,于他而讲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想出法子让杨坚开心,且比过太子一头,便是他的收获。 果然,这一番话之后,杨坚看向晋王,眼中便露出赞赏之意,从案上翻出一沓书札来,道:“这是吏部审核的简略,这三人是当中佼佼者,你们之中谁堪为第一?” 晋王接过,一一细看,第一封,郢州刺史杨玄感,给予的评价是:清孝廉明,才识过人。接下来便是其在任上种种的行事细则。 第二封,大理寺丞赵绰,给予的评价是:处法公允,清正刚直。这个人晋王是知道的,遵礼守法,常与杨坚争锋相对,性格强硬,有时连杨坚也不得不让出一步来。 第三封,汴州刺史令狐熙(令狐长熙)给予的评价是:性情至孝,爱惜民生。晋王看这令狐熙的名字,不由得顿了一顿。 杨坚慢慢悠悠地喝着汤,等着晋王看完。晋王合上最后一封书札道:“礼部评定的还算用心,这三人都是官声在外,十分不错的。” 杨坚放下手中的汤碗问道:“这三个当是前三名了,你觉得他们之中,谁堪为考绩之最?” 晋王沉默了一下,他怕杨坚认为自己与朝臣私下勾连。 第506章 生气 宇文述便罢了,安州离扬州也不远,他们时常有所交集也是正常的。 可这以上的三位,要么是京中司法朝臣,要么是士家子弟,晋王实在不敢对他们三人有所偏颇。 晋王将手上的书札交还予杨坚,开口回道:“儿臣对此三人不甚了解,仅凭这吏部寥寥数语,只知他们个个都好,若再从他们之中分个高低出来,父皇当真是为难儿臣了。” 杨坚嗯了一声,似是在想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拿出令狐熙的那一封书札来,道:“令狐长熙,当为考绩之最,你觉得如何?” 晋王愣了一下,道:“父皇看中的人应是不差的,可是……” 杨坚露出微微一笑来,道:“你是说他在汴州重农抑商的事情吧。” 晋王一脸惊讶的神色,看向杨坚,道:“父皇知道?!” 杨坚道:“我们从齐州回京之时,曾路过汴州,汴州虽不是什么重镇,可交通便利、物产也算丰饶,本可以好好做一个产粮之地。可朕却看到那里商贸横行,使得人以经商为荣,无心种田。” 晋王脑中似是有道闪电一闪而过,道:“令狐长熙在汴州所为,是父皇授意的?”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也知道,肖氏商行在汴州也着力良多,肖氏商行若想顺利将货物运到洛州和齐州,必定会经过汴州。 朕委任令狐长熙为汴州刺史,一来是让他去纠正当地那以商抑农的风气,二来,打掉了肖元元的一个重要经商之地,朕想看看她会不会为此起了反心,做些什么!” 原来,在晋王之外,杨坚也别的方式在试探肖元元。 晋王心底不由得一阵寒噤,道:“那父王可有试探出什么来?” 杨坚着晋王道:“那要问你啊,这种事情她应该第一时间找你,借你的威压来向令狐长熙发难的。” “可是……她却没有!”晋王道。 杨坚点了点头,道:“是,若是她找你帮忙,朕猜想你大概会帮她的。” 晋王老实地承认道:“确实如此,儿臣早就知道令狐长熙在汴州的所作所为,他让肖元元亏了不少钱。本想借肖元元求儿臣的时候,对她敲打一番,可她却半个字也没有跟儿臣提过。” 杨坚道:“她为何不找你?” 晋王一噎,顿了一顿,道:“儿臣……不知!” 晋王不敢把肖元元早已勘破杨坚心思的事说出来,只得缓了一下,接着解释道:“此次在江南,儿臣与肖元元见面不多。据肖元元所讲,因为晋王妃不在,她与儿臣之间有男女大防,不好交往过密……” 当然,这个理由,旁人便罢了,杨坚是绝对不信为了点儿面子,肖元元连钱都不要了。 晋王沉默了一下,问道:“儿臣只知道肖元元在汴州经商失利,不知父皇知道多少?” 杨坚顿了一下,回道:“据令狐长熙最近传来的奏章来看,肖氏商行在汴州的所有商铺皆已关停,截止昨日,听说肖氏物流已经开始开辟新通道,绕开汴州了。” 晋王松了一口气,道:“看来这肖娘子不敢与朝廷作对,胆子小不敢惹事,父皇也不必太过担心她。”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晋王的看法。 晋王看了看杨坚手中的书札道:“由此看来,这令狐长熙倒是事君至诚至孝,也堪为考核之最了。” 杨坚也看了看手中的书札,点了点头,冲着外面喊道:“来人——” 话音一落,殿外便有一内监走上前来,道:“在。” “召武康郡公令狐长熙入两仪殿。”杨坚吩咐道。 “喏——”那内监领完命,便退了出去。 翌日早朝,杨坚便发布了两条诏令,其一,此次官吏考核,经吏部与杨坚本人核定,前三甲分别为郢州刺史杨玄感、大理寺丞赵绰和汴州刺史令狐熙。 其中,杨玄感排名第三,赵绰排名第二,而汴州刺史令狐熙当居首位。 此次令狐熙考满入朝,杨坚赐其绢帛三百匹,并将其功绩布告天下,使为天下官吏表率,咸使闻之。 其二,杨坚下诏,此次考评,收效甚好,令天下官员连考四年,再决定升降之事。 考四年?不用等四年,三年之后再看新科举士,能不能把那些庸材换下去吧。 十日后,肖元元看着萧珏寄来的书信,气得连手里的茶都没有端稳,差点将新制的玉瓷杯砸了出去。 肖元元独自一人在富甲园里发了半天的火,整个园子的人都战战兢兢,直到肖七娘入府回府。 肖七娘一回府,那管家便连忙迎了上来,“哎唷——七娘子您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吧,家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肖七娘一惊,道:“阿姊发脾气了?” “是啊!”那管家忙不迭地点头,道:“整个午后,全园子里的人都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一下,吓死个人了!” 肖七娘听罢,连忙朝着肖元元房中走去,道:“不可能啊,阿姊的性子最是和善不过,你们哪里伺候的不尽心么?” 管家一边跟着,一边哭着脸说:“家主黑着一张脸,属下从未见过,属下不知道,属下也不敢问呀!” 肖七娘听着,连忙加紧了脚步,不一会儿便走到肖元元的房前。 肖七娘停下脚步,看了看管家,那管家会意道:“七娘子先进吧,属下就先告退了。” 肖七娘点了点头,看那管家去往了前院,便走进肖元元房中,果然见肖元元正黑着一张脸,扶着额头在榻桌上假寐。 “阿姊——”肖七娘叫了一声。 肖元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道:“你回来了!” 肖七娘嗯了一声,走上前来,坐到肖元元对面,道:“出什么事了,怎么把阿姊气成这样?” 肖元元哼了一声,一手扶着额,一手指着桌上的一封信,说不出话来。 肖七娘一脸狐疑地拿起那封信,那封信是京城的萧珏寄来的,信的内容并不长,不消一会儿,肖七娘便看完了。 第507章 反击 “令狐长熙?”肖七娘叫道。 “嗯——”肖元元依旧一脸愤然不平。 “朝廷考绩这么慎重的事,他那样的人居然能得第一名?”肖七娘也觉得愤然不平,道:“他在汴州的所作所为,给当地百姓添了多少麻烦,凭他也能做第一名?” 肖元元幽幽道:“早前我写信给阿珏,让他注意今年朝廷考绩成绩,只要知道朝廷看重什么人,便能猜测出当下朝廷要出力的方向。 我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居然是令狐长熙当了第一名。我说他怎么那么大胆,宁可耽误当地的民生也要打压商贸,原来这些都是陛下授意的。” 肖七娘心中一跳,拿起信道:“阿姊,这情况不妙啊,令狐长熙不但做了第一名,陛下还要将他的功绩布告天下,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要想升官,就得打压我们么!” 肖元元听到此处,又恼得火起,道:“真是好生狠毒。” 肖七娘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法子来。忍下这一次,别的地方官吏会不会群起效仿暂且不知。单就那令狐长熙,这次吃到了甜头,以后无论他到哪里任职,必定会在当地打压商贸,尤其是肖氏商行。 “阿姊,怎么办?”肖七娘忧心地问道。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肖元元气得连说了三次,肖七娘也怔在那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若是只是令狐长熙也就罢了,偏偏是陛下授意的,就算是请晋王殿下帮忙,怕是也无济于事。”肖七娘道。 肖元元忽然睁开眼来,道:“不能晋王插手,就算他插手,他也打不过他爹。” “那我们……就等死么?”肖七娘道。 “暂时死不了,一般的刺史不会随意更换,地方的事务也不是那么容易接手的。一个令狐长熙不可能短时间内任多地的刺史,只要我们的网铺得够大,他就打不过来。”肖元元自我安慰道。 肖七娘急道:“那也不行啊!单说这汴州,汴州的商铺也就罢了,可是物流运输实在是绕不过去啊!就算我们开了新通道,可那通道要绕一大圈,比往常要慢上四五天呢!” 肖元元揉着额头,肖七娘缓了缓接着道:“实在不行,把那个令狐长熙从汴州调走也好,只要没有陛下授意,新刺史上任,多多打点一下,汴州的商贸定会恢复如初。” 肖元元点了点头,觉得肖七娘的话有道理,于是道:“行——我试试!” 肖七娘顿了一下,问道:“阿姊是要找晋王殿下,还是公主殿下?”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他们,让阿珏去做吧!” “萧总管事?”肖七娘不大理解,于是问道:“萧总管事虽是前梁后人,可他身为商贾,不涉朝政。” “想什么呢?”肖元元气还没消,说话的语气便不怎么好,道:“谁让阿珏去涉政了?要是让当今陛下知道了,我不纯纯找死么?” 肖七娘想了一下,问道:“那……阿姊准备怎么做?”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令狐长熙不是考核第一么?这么好的事情自然要好好宣扬一下!” 肖元元说的是真心话,当夜肖元元便写信给萧珏,交待他如何在京城散布关于令狐长熙德政的言论。 此刻正值年下,身在京都的令狐长熙因为官考第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与奉承。 先是陛下杨坚当着朝臣对他大加赞赏,又是赐帛,又是加爵,众臣待他也犹如众星拱月,朝上朝下一派笑语相对。 接着,便是年节,各府年宴都来邀请他入府,有时一日里竟能同时收到五、六封的拜贴,究竟去参加哪家的宴席,也让他十分为难。 更有甚着,干脆直接问他何时有空,紧着他的时间来安排宴席,令狐长熙推都推脱不掉。 与此同时,坊间关于令狐长熙的德政也开始大肆传播,民间对令狐长熙赞誉一片,而且不管真假,只要是好事,便往令狐长熙头上安。 如此得人心的令狐长熙,无论是在朝上还是朝外都是名声大噪,大有一副一代贤臣的样子。 坊间甚至还有人说,这样的人合该出将入相,恨不得年后开朝,令狐长熙便能出任当朝尚书左仆射,这令狐长熙的名声之大,一时无两。 今年的晋王比往年要忙一些,他是为数不多看过所有官吏考绩的人。 他不像是太子,可以随意在东宫宴请朝臣,于是便命宇文述在宇文府上邀请特定的人来参加年宴,他再借机参加这场宴会,两三场下来,从而达到与朝臣结交的目的。 令狐长熙作为今年朝堂之星,晋王对他也自然颇为关注,正当令狐长熙的名声在京都如烈火烹油的时候,晋王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一番探查过后,晋王直接把萧珏叫到了晋王府,并且直接让人带到了书房,又将所有伺候的人遣了出去。 萧珏无缘无故被晋王召来,自然一脸的茫然,进门便问道:“年节下各府都是正繁忙的时候,晋王殿下拨冗召小民前来,所为何事啊?” 晋王也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问道:“肖元元在做什么?” “什么?”萧珏不由得失笑,道:“殿下问我?” 晋王露出了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萧珏一本正经道:“年节里都在过年呢,她自然在休息吧。” “你装什么傻?”晋王直接拆穿道:“她与你时有书信来往,这次她让你做了什么?” 萧珏愣了一下,道:“元元是肖氏商行总管事,小民是肖氏商行京都分行的总管事,我们之间有书信往来很正常,殿下你究竟要问什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本王问的是——令狐长熙,肖元元让你对他做什么?” 萧珏一顿,转而又嘻笑道:“殿下多心了,令狐长熙可是如今朝中红人,我们不过一介商贾,能与朝堂大臣有什么关联?” 第508章 图谋 肖元元的信中所说,他做的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对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锒铛入狱。 所以萧珏就算明知道晋王在问什么,他也装傻充愣,死活不承认。 他不承认,晋王也不是没有办法,晋王冷哼了一声,道:“本王既能召你过来,就是知道了一些东西。如今令狐长熙在京中声名如沸,但细究舆论发声的源头,统统都指向了麻将馆和如意楼,这当不是意外吧!” 萧珏死撑着道:“自然不是意外。 殿下也是知道的,麻将馆也好,如意楼也罢,都是消息交汇之所。上至王公,下至小民,吃饭之间,玩乐之间,有所交流也是正常。 虽说也有食不言、寝不语,可殿下总不能让所有人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吧!” “你还在狡辩?”晋王气得狠了,一掌拍书桌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轻轻晃了一晃。 晋王气道:“旁人或许不知道,本王心里却是清楚,令狐长熙害得肖氏赔了不少的钱,此时肖氏门下的如意楼和麻将馆,居然对令狐长熙大加颂扬,必定另有图谋!” 萧珏一摊手,道:“好,那殿下觉得我们图谋什么?” 晋王一噎,气道:“本王是在问你,你们在图谋什么?” 萧珏笑了道:“殿下也看不出图谋来,说明我们没有图谋,既然没有图谋,殿下担心什么呢?” 晋王气得脸色发青,道:“萧珏,本王不是傻子!肖元元如此肆意妄为,迟早给自己招来祸事。” 萧珏垂下头去,有些想避开晋王的目光,晋王接着道:“本王也好,王妃也罢,都与肖元元交往甚密,她若是出了事,本王与王妃必受牵连。 肖元元其人,本王虽说不上知其甚深,却也是有几分的了解的。她或许不会出手,但凡出手,便会在旁人意料之外。 本王知道肖元元肯定在打算什么,之所以问你,也是想从中查漏补缺,避免什么疏漏。 本王若是真想找你们的麻烦,早就把如意楼和麻将馆的所作所为报给陛下了,陛下怎么可能任由你们一介商家对朝中大臣行此苟苟之事,届时影响了整个肖氏商行——也是可能的。” 萧珏有些心虚的抬起头来,嗫嚅地问道:“此事……殿下是否可以帮我们保密?” 晋王脸色怔了怔,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指着萧珏道:“你们当真如此大胆,说,肖元元要干什么?” 萧珏彻底败下阵来,晋王说得对,这事儿千万不能传到陛下那里去。凭着肖元元与令狐长熙之间的利益冲突,就算没有证据,就算再怎么言之凿凿,言之有理,杨坚都会认定肖元元别有所图。 如此一来,杨坚是不会放过肖氏商行的。 这件事情之所以只有晋王发现了,也是因为晋王恰好知道当中内情,发现了端倪。所以,只要安抚下晋王,此事便不会被捅出去。 萧珏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元元她……其实也不想做什么!她只是想让令狐长熙被调往别处,别老在汴州呆着,给她找麻烦!” 晋王一时间有失语,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她以为她是谁呀,还想决定朝廷的任免不成?” 萧珏低着头也不说话,晋王气过了,便开口又问道:“她让你做什么?” “也没有做什么呀!”萧珏讨好道:“也就是让我在京中多多宣扬一下令狐长熙的德政,最好闹到举世皆知,街听巷闻的地步!” 晋王指了指他,没好气道:“好——不错,你做到了。可这又有什么用?肖元元若想将令狐长熙调走,直接找本王便是,做这些没所谓的事情,有什么用?” “呃……”萧珏犹豫了一下,回道:“那殿下再等一等,且看后效。” 哪怕肖元元派人在背后诋毁令狐长熙,晋王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肖元元却反其道而行之,便让晋王不得其解了。 虽然知道肖元元确实对令狐长熙的名声起了推涨的作用,但这些事情只能让令狐长熙声名更好,难道她想以此来讨好令狐长熙! 想了想,怎么可能,哪有讨好人在背后偷偷摸摸地干的。 此时,一个婢子在门外叫了一声:“殿下,晚膳时分到了,王妃听说萧公子到府上来,可是要一同用餐?” 晋王虽不明白肖元元的用意,但起码已经知道了她的作为,想想她的所作所为也不算多么危险,晋王决定暂且放下,于是道:“告诉王妃,今日萧公子在府上用膳,多备些膳食。” 说完又转向萧珏道:“别学那肖元元,整日想着赚钱,走吧,你看看你阿姊。” 萧珏笑着回了声,道:“是。”两人便起身向正堂而去。 相比于晋王一片轻松和乐的氛围,身在东宫的太子却是另一番景象。 年节之下,正是与朝臣相互走动交流感情的时候,可今年杨坚在宫中却是发了大火。 原因是众臣子朝拜完杨坚之后,杨坚以劳累为由,便遣他们各自回府。 于是众臣子便依照往年的习惯纷纷前往东宫,接着太子东宫设宴,丝竹歌舞演至深夜,使得杨坚大为光火,认为太子拉拢朝臣,意图不轨。 于是第二日,便召来太子和太子三师,大骂了一通,最后杨坚命令太子在东宫禁足,直到新年开朝,不许他出宫门一步。 太子被骂之后,顿时心生惊惧,但因为不能出宫,只好让高颎借着高良娣的名头,前来东宫探望。 高颎来到宫中,看着太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老臣早就提醒太子殿下,切莫在陛下面前行奢华之举,殿下怎就记不住呢?” 太子有些气馁道:“本宫不过是请一众朝臣入宫侍宴罢了,往年如此不也没事么?更何况今年本宫已经减了菜例歌舞,父皇他不由分说,便将本宫禁于宫门之内,这如何是好!” 高颎叹了一口气,回道:“所幸陛下只是命殿下禁足到开朝,此事尚可转寰,太子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第509章 求封 “高仆射说得这般轻巧,本宫怎么能不担忧?”太子急道:“你没听说么?晋王今年已经开始四处拉拢朝臣了。 高仆射难道看不出来么?近来父皇对待晋王尤为亲厚,动不动就拉到殿内私下商量朝政,而且时不时一同与母后用膳,阖宫的人上至公主,下至婢子都在说晋王与父皇的父子情深。 而此时本宫却被禁足于东宫,这在外人看来,意味着什么,高仆射不会不明白吧?” 高颎脸色一片阴沉,道:“殿下不必着急,自古嫡长之分壁垒分明,就算陛下心中另有所好,也不能越过宗法。 只要殿下您能沉下气,莫出错,就算陛下想要废长立幼,天下人都不会答允的。” 这话太子听了太多遍,早已听得很不耐烦了。当下只会急着叫道:“天下人?晋王素来爱博个贤名,名声不可谓不好,天下之人向来都会顺风倒,有几个会管什么祖宗礼法?” “太子殿下!”高颎唤道:“当下殿下挽回圣心才是最要。” “怎么挽回?”太子反问:“本宫做多少事情,也拉不回母亲那一颗本就长偏了的心。 本宫比不得那虚伪奸诈,那晋王尤善作伪,连父皇都能骗了去。 今年他结交朝臣如此明显,父皇都没有说他一句。而本宫不过是依例宴请朝臣,便被父皇大加责骂,甚至如今被囚于宫中。 本宫开朝之日,干脆把东宫让给那晋王好了,也省得一番争执计较。” 说到此处,高颎脑子轰然一响,不由得喝了一声:“太子慎言——” 太子一愣,这个高颎待自己不可谓不用心,也是自己的最大助力,见高颎神色不好,太子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于是软了口气,道:“不是本宫自甘堕落,甘心将东宫之位拱手让于他人。 只是当下本宫行事,处处受限。如今朝中众臣有些人看本宫的时候,只是表面敷衍,本宫若想做什么事情,已经指使不动了。 相比于那晋王,他处处风光,如今已有不少朝臣谈及晋王,都甚为推崇。 这只是在朝上,后宫也是。晋王的儿子杨昭、杨暕早已封王,而本宫的孩子呢? 早年间阿鸾(云昭训)不受母后所喜,她的三个孩子至今未得受封。这也算事出有因,本宫也知道。 可是良娣已为本宫生下两子,良媛也生下两子,还有成姬之子,本宫生下的八个孩子至今都未封王,外臣怎么看? 他们只觉得本宫不受陛下与母后所喜,迟早会被废掉,所以在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高仆射,本宫不能这么一直坐以待毙啊!” 太子絮絮叨叨地说完,高颎满头黑线。 早年间太子宠爱云昭训,而云昭训本就出身低,不受敬重,偏又性格急烈,又在外惹了不少事。使得京中诸府的贵妇都看不起这个云昭训,甚至这个种情绪蔓延到了太子身上。 尽管云昭训近年来收敛了不少,而且几乎被独孤皇后限足于后宫,不许她随意走出宫云。但这种坏印象一旦根植于人们心底,便很难改变。 更何况,直到如今,太子还是十分袒护这个云昭训,而云昭训在东宫里素来无礼,多次惹得高良娣不快,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云昭娣的原因,导致高良娣、王良媛、甚至还成姬的孩子都不能封王,所有人恨她都还来不及,太子这一番诉苦,高颎只觉心头火大,没有半分同情。 高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殿下想要如何?” 太子顿了一下,好好想了一想,道:“本宫不能就这么一直输下去,该是本宫的,本宫都要拿回来!” 高颎挑了挑眉,问道:“太子的意思是?” “本宫被囚于东宫,不知多少人在外面看笑话,本宫要把这个面子挣回来!”太子道。 高颎心里哼了一声,还是问道:“太子准备怎么挣回来?” 太子看向高颎,认真道:“今日本宫请高仆射前来,是想与仆射商量,你那两个外孙儿的事。” 太子说的是他与高良娣所生的两个孩子,杨嶷和杨恪。 高颎顿了一会儿,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让两位小殿下封王?” 太子点了点头,道:“孩子们年纪也都大了,早该封王了。” 搞笑,这两个孩子固然年岁到了,可年岁更大的是云昭训的三个孩子,杨俨、杨裕和杨筠。尤其是杨俨,身为太子长子,哪有幼子已经封王,而长子不晋封的道理。 倘若杨坚连太子的东宫都要废长立幼,只怕言官的奏章能把两仪宫的书案压塌了。 高颎心下里一阵火起,但还是忍住了,问道:“太子想让老臣做什么?” 太子一愣,心道,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该怎么做不已经很清楚了么? 太子顿了顿,回道:“高仆射不妨去跟父皇求求情,就算是为了你那两外孙儿的前程,高仆射也该尽尽外祖父的心意。本宫虽然被禁于东宫,可孩子们受了晋封,此番荣耀也能稍稍抵消一些本宫的屈辱。” 高颎心里明白,太子是想借他的口,去向杨坚求情,不只是高良娣的孩子,连云昭训、王良媛、甚至是成姬的孩子,都要由高颎去向杨坚求这个情。 高颎虽是支持太子,但这种支持也是相比于晋王而言的。若论起远近,高颎更加亲近杨坚和独孤皇后,毕竟他们才是一同创建了这大隋王朝。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时有政见不和,杨坚和独孤皇后仍对高颎一直十分信任。 可如今太子就是想让高颎用杨坚对他的信任,去帮一个杨坚和独孤皇后十分讨厌的人求封,无疑是推高颎入火坑。 高颎脸色深黑一片,说实话,他在杨坚面前都没受过种这窝囊气。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储君,高颎心下又软了下来,这个孩子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或许他不如他父亲那般英明神武,但毕竟还年轻,尚有可为。 第510章 求封(二) 高颎叹了一口气,道:“就算臣直接去向陛下求封,倘若陛下不同意,又该当如何?” 太子怔了一下,道:“依高仆射与父皇的情分,只要仆射开口,父皇应该不会拒绝。” 高颎认真的回道:“既是情分,允或不允只在人的转念之间。太子既然要臣为小世子求封,一定得想一个成全的办法,使得陛下不得不封才行。” 太子听罢一喜,连忙问道:“仆射有什么办法?” 高颎沉默了一下,问道:“殿下可还记得韦圆照?” 太子想了想这个姓氏,便问道:“是……京兆韦氏家的?” 高颎点了点头道:“郧国公韦孝宽之孙,其父为韦总。” 太子眼神一亮,登时便知道了那人的来历,道:“若本宫没记错的话,韦孝宽死后,袭爵的应是他的兄长韦圆成。” “韦圆照是家中三郎,所以没有承袭郧国公的爵位。”高颎回道。 太子有些不解,问道:“仆射提他做什么?” 想要提韦圆照兄弟三人,也是三个可怜的孩子,早在幼年,其父韦总便战死于并州,兄弟三人由他们的爷爷韦孝宽抚养。 可即便是这样,还没等到三人成年,韦孝宽也病故了。幸而长子韦圆成承袭了爵位,兄弟三人才勉强度日。 高颎回道:“臣与韦公(韦孝宽)有旧,他过世之前十分担心这三个孙儿,便拜托臣对这三个孩子多多照看,时到如今,臣也常与这三子多有来往。 近来,听说韦家三郎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婚配,听闻静徽郡主也正是嫁龄,臣提议让郡主下嫁于韦圆照。” 静徽郡主便是太子杨勇的长女杨静徽。太子的子女皆没有晋封,身为太子的长女,既没有封号也没有封邑,称呼上便十分的尴尬。所以外人一般只以她的名字称呼为——静徽郡主。 杨勇皱了皱眉,不满道:“且不说那韦圆照无官无职,且不知品性。单论年岁上看,他比静徽大了将近十岁,怕是不大相宜。” 杨静徽作为太子的第一个女儿,自然受到了太子的诸多关注,所以高颎这么几句话,就想把杨静徽下嫁给一个无官无爵的人,太子自然心中不满意。 高颎劝道:“太子殿下若想让小殿下们正大光明的晋封,就须让静徽郡主下嫁于韦圆照。” 太子愣了一下,问道 :“为何?” 高颎回道:“驸马也好,郡马也罢,从柳述到李敏,陛下都不喜欢权势大的人做女婿。 照如今陛下对殿下您的防备之深,他是肯定不会让你以联姻的方式结交重臣的。 所以韦圆照就非常合适,他虽然无官无职,可他的祖父韦公,对陛下有大恩,更是在开朝之初,为陛下的江山稳定立下汗马功劳。 而且,韦公并未享受这太平之世,陛下上位当年韦公便病逝了,所以陛下对韦公还有一份愧疚之意在的。 然而如今,韦公的后人却连婚配都成了难事,倘若陛下知道了这件事,必定十分介怀。 而此时,殿下你将自己的长女下嫁于韦家,必定能讨得陛下的欢心,而借此让陛下圣心转寰也是有可能的。” 太子怔了怔,道:“可这与孩子晋封有何关系?” 高颎解释道:“陛下为了弥补,肯定不会让静徽郡主简简单单地嫁到韦家。臣会劝说陛下封郡主为公主,以公主之礼下嫁韦家,方能显示皇恩浩荡 。” 太子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明了,道:“本宫明白了,东宫的孩子的皆没有晋封,只有静徽封为公主,朝臣会觉得奇怪。毕竟是东宫,父皇为求不落人口实,会将东宫所有的孩子一起封王。” 高颎点了点头,道:“陛下与皇后娘娘之所以压着东宫,不为东宫的孩子们晋封,不过是为了心中意气,陛下与皇后娘娘本不占理的。 这一招便是逼着陛下来讲道理,要么,就将东宫的孩子一起晋封。要么,就只晋封一个静徽郡主,顺便再下一道废储的诏书吧。” 太子思忖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又与高颎商量了一下当中细则,便各自前去安排了。 果然,年后开朝首日,在京各府有爵位的世家都入朝来参拜,郧国公韦圆成就在其中。 参拜期间,高颎无意的跟杨坚提到了之前的韦孝宽,提起韦孝宽,想想已经过了十五年,杨坚也已生出老态,心下也是一阵唏嘘。 提及韦家现状,高颎故作不知,杨坚一时兴起,便命人叫来韦圆成,单独召见。 韦圆成走进殿内,拜道:“臣拜见陛下!” 杨坚道了一声:“平身——走上前来。” 待韦圆成走的近了,杨坚忽然发现这韦圆城身材削瘦,脸颊凹陷,竟带着一丝病容,不由开口问道:“郧国公可是身有不适?” 韦圆成叹了一声,道:“劳陛下垂询,臣的身子向来不大好,再加之近来家事繁琐,疲累了些,故而有些憔悴,无甚大碍。” 杨坚看着韦圆成,不由叹了一声道:“当初你祖父助我登上皇位,待朕可谓是忠义。可惜天不假年,朕登位不足一年,韦公便先一步去了。韦公一生征战,却未享过着盛世太平,乃朕此生大憾……” 杨坚唏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刚刚说你家事繁琐,可是家里有什么难处?说与朕听,朕看能不能为你作主。” 韦圆成连忙拜道:“多谢陛下,其实不过是家中的小事。臣的三弟今年二十有五,因家中贫困,且无官无职,便一直没有娶妻。 眼看他这岁数大了,臣心里十分焦急……故而这些天,臣日日担心他的婚事,这才十分的着急。” 杨坚‘哦’了一声,道:“此事也不难,朕回宫与皇后说一下,京中各府的女眷,她比朕清楚的多,让皇后为你留意一下,若有中意的,朕为你家赐婚。” 韦圆成听罢大喜,连忙叩首道:“谢陛下盛恩,臣感激涕零。” 第511章 求封(三) 说到此处,一旁的太子突然开口道:“父皇,说起此事儿臣也突然想了起来,静徽年纪大了,儿臣近来也想为她选个夫婿。” 杨坚听罢,眸色一亮,问道:“静徽?她多大了?” 太子开口回道:“过了年就十五了。” “哦!”杨坚看了看太子,道:“应是许久不见,这孩子竟已经这么大了?” 太子进而一步,笑着道:“今日之事也是有缘,既然如此,不如父皇与他们赐婚如何?” 杨坚顿了一顿,警示地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看韦圆成,对着太子道:“朕可知道,静徽在东宫甚得宠爱,你也舍得?” 太子笑着回道:“韦公一府于我朝有功,儿臣身为皇家子弟,岂会惜一女之身,而妄顾韦公后人的难处呢? 况且,韦府也是京中大族,虽然如今偶有失势,但遥想韦公当年,何等风姿,他家的后人想必也不会差。 那韦家三郎虽无官无职,可是静徽也是没有阶品,何谈高下,又何谈舍不舍得呢!” 杨坚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声,对着韦圆成道:“太子说的有理,不过既是赐婚,当然也不能过于简薄了。那就封静徽为公主,这样的身份入韦府,才算合乎情理。” 太子听罢一喜,连忙拜道:“多谢陛下!” 韦圆成也跟着拜道:“谢陛下赐婚。” 杨坚点了点头,又道:“好了,你先下去吧,稍晚朕的赐婚诏书,便会送抵韦府。” “是,陛下。”韦圆成又拜了拜,便退了下去, 高颎突然开口道:“陛下,静徽郡主身为太子长女,被封为公主,倒不是什么奇事!可东宫诸子良多,她的兄弟妹妹都没有品阶,唯她一人封了公主,人心不平,只怕会东宫不宁啊!” 直到此时,高颎仍在装傻,这件事不在于东宫宁不宁,而在于外人看来当今陛下对待太子实在刻薄。 杨坚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高颎又道:“陛下为了给韦府体面,便将郡主封为了公主,看来陛下对韦府真是照顾有加,比自己的儿子还要疼爱好些。 陛下真是爱臣如子,哦,不——应该说不是亲子,胜如亲子。” 杨坚狠狠瞪了高颎一眼,道:“老东西,别以为朕什么都看不出来,把朕惹急了,朕便告诉皇后,让皇后骂死你!” 高颎听罢,笑了笑道:“臣知罪,陛下恕罪。” 杨坚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太子,道:“这小子跟了你这么久,你的好处他没学到半点,净学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是怎么么教的?” 一旁的太子心中一噎,什么叫歪门邪道?这主意明明是高颎出的,最后锅竟要他来背。 高颎回道:“陛下抬举老臣了,太子仁爱,臣教不了他什么!” 杨坚气得又哼了一声,又想到那韦府,刚刚的皇恩已经施出去了,再追回来也是不可能了,便只好吩咐道:“算了,东宫诸子晋封之事,你就安排太常寺和礼部商量着办吧!决议出来给朕过目一下,再公告天下。” 高颎听罢,连忙道了一声:“是。”而此时太子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高颎动作十分迅速,下朝之后,马上便召了礼部和太常寺,当天便拟了关于东宫诸子晋封的流程和条陈,递了上去。 杨坚看完,也不作置评,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转头派人把那奏书送到了千秋殿独孤皇后的手上。 独孤皇后收到这封东宫大封的奏书,登时大怒,把奏书朝着太子扔去,边扔边骂道:“孤曾说过,无论何种境遇,那云氏永世不得晋封。你竟敢勾连朝臣,设计逼迫陛下为那云氏之子加封,你真当孤死了不成?” 独孤皇后盛怒之下,太子吓得不敢说话,倒是一旁的兰陵公主上前劝道:“母后息怒,其实皇兄的孩子早该晋封了,母后压了云昭训那么多年,也该稍稍松松手,放过她吧!” 话音一落,独孤皇后狠狠瞪向兰陵公主,吓得兰陵公主缩了一缩,独孤皇后道:“你是怪孤对那云氏过于苛责么?” 兰陵公主讪讪笑了笑,道:“儿臣不敢,只是近来云昭训已经乖顺了许多,这么些年过去了,母后也该放下了。”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怒道:“过去了,何为过去? 怎么,时间过去了,那死了的人就能活过来么? 元珍才是你真正的皇嫂,晋王妃才是你真正的皇嫂。就因为那个恶毒的贱妇,太子妃受尽挫磨而死,而晋王妃再也不能怀有子嗣了。 两条人命,一个是孤的儿媳,一个是孤的亲孙,过去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倒是比孤大方!” 兰陵公主被骂得不敢抬头,一旁的高良娣迎了上去,扶住独孤皇后道:“妾也觉得母后说得极对。” 独孤皇后稍稍缓了一缓,没想到高良娣竟然也赞同自己的话。 高良娣接着道:“妾也看不惯那云氏,她无品无德,本不配在东宫。 可是母后,她毕竟生下了皇孙,那云氏再怎么可恶,可她的孩子无辜啊! 还有妾的孩子,为着那云氏缘故,至今都没有官阶。母后难道就不心疼心疼妾么?” 独孤皇后听罢,心下不由得一软,微微叹了叹,立场也松了下来,道:“罢了,如今陛下已下恩旨,要封静徽为公主。其他人若不跟着晋封,只怕旁人会觉得陛下要废储了。” 太子松下了一口气,开口道:“儿臣替孩子们多谢母后!”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孤曾说过,云氏永世不得加封,她的儿子也休想封王。” “母后——”太子急了,连忙叫了一声。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他的长子按理来说是可以封亲王的,其他诸子可封为郡王。 可是,太子的长子杨俨是云昭训所生,当年云昭训生下长子之时,太子妃尚且在世。因是庶子,所以被封了长宁(郡)王。 第512章 求封(四) 可如今太子妃已死,东宫太子妃之位空悬数年,是个人都知道太子存了什么心思。独孤皇后固然可以下令云昭训永世不能晋封,可万一日后云昭训的儿子当了皇帝,那独孤皇后的诏令谁还会遵守呢? 这个道理独孤皇后自然知道,所以,她不但要让云昭训永无成为皇后可能,还要让云昭训的孩子也没有即位的可能。 今日这封奏书中,便提及到了杨俨身为太子长子,应封为亲王,这才是让独孤皇后最难以接受的一点。 独孤皇后冲着太子冷声道:“孤已经如了你的愿,朝堂之事孤不愿插手,可你也别想逼着孤做孤不想做的事情。” 太子听罢,垂下头去。 独孤皇后冲着身侧喊道:“青依——” 一旁的青依上前,道了一声:“奴婢在。” “拿着奏书去告诉陛下,长宁郡王杨俨不得晋封亲王,其余的诸子晋封孤不反对。”独孤皇后忍着气道。 那青依上前,拾起地上的奏书,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因为高颎在推动,东宫诸子加封很快便布告于天下,皇孙杨裕为平原(郡)王,杨筠为安成(郡)王,杨嶷为安平(郡)王,杨恪为襄城(郡)王,杨该为高阳(郡)王,杨韶为建安(郡)王,杨煚为颍川(郡)王。 至此,太子现有的诸子皆已晋封。 收到关于东宫诸子晋封的消息,晋王妃只是略略怔忡了一下,心想到本该如此,即便对东宫心有怨恨,终归也是挡不住。 而当天另一件事,却令晋王大吃一惊。 因桂州昆州等地,平而复叛,叛而复反,反反复复,搅扰着朝廷十分头疼。于是在众臣举荐之下,杨坚命去年考核第一令狐长熙任桂州刺史,前往桂州平叛。 当晋王站在朝堂之上,看到众人纷纷向杨坚举荐令狐长熙去往桂州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失神。而令狐长熙也在众人举荐之下,不得不受命,即刻前往了桂州。 晋王似是明白了什么,心里却又是一片茫然。 下朝之后,晋王跟侍从打了一声招呼,命他回府跟晋王妃说一声,而他却径直往如意楼走去,他要去问个明白。 如意楼的后院几间包厢,可谓是极为私密之所在。院子里林道狭小,丛林密植,将厢房严严实实包裹其中,十步之外便看不出厢房的样子来。莫说是在里面说些悄悄话,即便在里面杀了人,外面也看不出什么来。 晋王在厢房等了片刻,萧珏便匆匆赶来,一进门便轻轻呀了一声:“晋王殿下,有什么事您叫我一声不就行了,何必还劳您大驾跑来一趟。” 晋王端坐在厢房之内,这厢房布置的十分精巧,刺绣屏风双鸳榻,青瓷玉器琉璃灯,书画映壁,绿萝挂窗,一物一件,摆放得恰到好处。 晋王正卧在地上的软毯之上,抬头看向恭立在门边的萧珏,也不有隐瞒,直接道:“关于令狐长熙的事,本王想知道当中的缘由。” 萧珏听罢,回身将门拉上,晋王指了指旁边,萧珏也没有客气,也卧了下来,二人之间隔着矮桌,桌上摆着一壶葡萄酒,和两个琉璃盏。 萧珏为晋王盛上葡萄酒,边盛酒边问,“怎么,那令狐长熙的调任令今日下来了么?” 晋王点了点头,接过萧珏递来的酒。 萧珏又问道:“不知他调往哪里?” 晋王饮了一口酒,回道:“桂州。” 萧珏一听,不由得笑了一声,道:“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晋王看向他,问道:“肖元元到底让你做了什么?” 萧珏也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边饮边道:“正如殿下所见,就是派人四处宣扬他的德政,也没有做别的。” “当真?”晋王不信。 萧珏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道:“确实如此。” “那为何会如此?”晋王不解地问道:“本王看得出来,桂州之地苦远,那令狐长熙并不想前往桂州。 奈何他架不住满朝官员都上书举荐,使得他推脱不得,最终也不得不奉命前往。 肖元元何以有这么大本事,竟能让满朝官员替她把令狐长熙赶到桂州那种苦远之地?” 萧珏叹了一口气,道:“一开始我也没有看明白,就去问了元元,她告诉我,这一招叫做——捧杀。” “捧杀?”晋王一愣,道:“道理我懂,可短短不足月余,这效果也过于惊人了吧!” 萧珏道:“元元说,所谓的‘捧杀’,目的就是让被捧杀者与旁观者,对他们自身的认知——产生差异。 令狐长熙本也没有那么厉害,过分的赞扬会让他渐渐丧失了自我判断的能力,那些不知情的旁人也是,也都以为他是天下大才,这才会让他去做那些——本不符合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晋王摇了摇头,道:“不,肖元元把别人看得太简单了,不是所有人都会中这个圈套。朝廷之中有能力的人不计其数,他们能看得出令狐长熙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萧珏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捧杀之术的确不会迷惑所有的人。但那些能看清真相的人又能如何呢? 去揭穿令狐长熙么?不会的,那些人很聪明,他们知道令狐长熙正在风头上,还有当今陛下的加持。他们若出面去拆穿这个假象,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受到大多数人的指责。 明白这些的人,知道令狐长熙才德不配,必定心中不平,心中不平则生怨气。 还有,除了令狐长熙,今年官考前三甲还有大理寺丞赵绰及郢州刺史杨玄感。他们的成绩本就相差不大,可所受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这岂能不让人心中生起怨恨? 还有,诸多赞扬之声中,不乏有让其代仆射之职而任之的话语。敢问,若是左仆射高颎听了这话,当是什么心境?若是右仆射杨素听了这话,又是什么心境? 在他风光受封,万众瞩目之时,实则早已集怨于一身。 朝臣们当然也知道桂州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既已把令狐长熙拱上高台,便正好委大任于他,能者多劳嘛!” 第513章 办学(一) 晋王想了想,又问道:“可是,肖元元怎么知道桂州近来生乱,借此将令狐长熙从汴洲调走呢?万一近桂州安稳,谁会想到派令狐长熙到桂州去?” 萧珏饮了一口葡萄酒,回道:“元元并不知道桂州内乱,她只是想让令狐长熙调离汴州而已。” 萧珏慢悠悠的回答道:“汴州对商行来说很重要,它位于大隋腹地,多条的物流线路都经过于此地,有时从江都城到大兴城也要经过此地。 但只要令狐长熙在,这条路就走不通了。虽然也去找了新的线路,可从大兴到江都来回要多十几天时间。 为了这件事,上次误了给突厥货期,白白赔了人家二十万钱。” “她就那么肯定令狐长熙会被调走么?”晋王问道。 萧珏点了点头,道:“汴州对肖氏很重要,对朝廷却没有什么重要。这个地方既无兵祸,也非重镇,治理上面相对比较简单。 令狐长熙在朝上声名如此之高,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朝廷怎么还会把他放到汴州这种地方呢?”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知道你们做什么吗?” 萧珏笑了笑,道:“当然知道,我们不过是说了几句好话而已,怎么?如今这个年头说别人几句好话,也违反大隋律么?” 确实如此,细细究来,肖元元也并没有做什么,即便想去论罪,也找不到论点来。 晋王哼了一声,道:“肖元元那边——等本王回到江都,自然会找她说清楚。而你——” 晋王瞪了萧珏一眼,接着道:“你们当中的这些算计,最好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出去。” 萧珏一怔,道:“这些话我自然不会乱说。” 晋王警告道:“你莫以为你们做的有多高明,很多人都眼红肖氏商行的财力,一旦你们有半点懈怠之处,想把你们分而食之的大有人在。” 萧珏心下里一惊,连忙拱了拱手,道:“多谢陛下教诲,在下记住了。” 相比于其他各地,近两年来江都十分的安稳,既没有大的天灾,也没有人为的战祸。再加之当初平定南陈时候,杨坚曾经下诏,免除江南十年的赋税,使得当地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富足安乐。 所以当前杨坚对于江南是十分放心的,这次便没有催着晋王回江南。 这次是晋王留在京城直至三月,待晋王带着晋王妃慢悠悠地走到江南时,已是扬州四月天了。 此时肖元元正在江都城兴办学堂,听说晋王夫妇回到了江都,当下也没有前去拜见。 谁知第二日,晋王妃便找上门来,此时肖元元正在学堂里指使着人去搬纸笔,看到晋王妃,顿时惊了一惊,连忙迎了上去,行了一礼:“拜见王妃,王妃怎么来了?” 晋王妃含笑看着肖元元,道:“早间去富甲园见你,听说你在这里,便让人带本宫过来了。” 肖元元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身上灰,笑道:“本该是我去拜见王妃的,因顾念王妃昨日才到江都,想必路途辛苦,便没有去府上打扰。想着过两天,等王妃养足了精神再去拜见的……” 此时正值半晌,日头逐渐大了起来,肖元元连忙引着晋王妃登上一座凉亭,又吩咐人去备茶水。待两人坐下,肖元元头上还布着密密细汗,晋王妃见罢,将身上的汗巾递给了肖元元,肖元元接过,却没有用,只是拿在手里,笑道:“王妃若想见我,直接派人叫我一声便是了,这日头这么大,王妃何苦这么远的跑过来?”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道:“本宫实在想你想得紧,一时间没想那么多,就过来了!” 肖元元为晋王妃斟了茶水,道:“想来也是,我与王妃也是一年半未见了,王妃在京都可好?” “很好,劳你一直挂念着本宫,你的养颜粉也很好,很好用!”晋王妃真诚地道。 肖元元眯着眼笑了笑,道:“王妃喜欢就好。” 晋王妃伸出手去,想抚上肖元元的手,肖元元躲了一躲,接着解释道:“适才去搬纸笔,手上落了灰……” 晋王妃依旧伸手上前,抓住了肖元元的手,轻轻揉捏着,道:“令狐长熙的事,本宫已经听殿下说过了!你怎么这么莽撞,这种事情直接告诉殿下一声,让他去做便是了。你若是漏出什么首尾来,得有多麻烦!” 肖元元尴尬的笑了一笑,道:“我也不想事事都麻烦殿下,还有王妃,我怕万一日后习惯了,就改不了了。”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你对本宫何必见外,听本宫的,以后可不能这么肆意妄为了。” 肖元元甜甜笑了一笑,道:“是。” 晋王妃朝四处看了看,道:“你怎么想起要建学堂了?对了,七娘子呢,她为何不在?” 肖元元回道:“七娘她如今是江南总管事,事务繁多,没空理会这些!” 晋王妃顿了顿,问道:“听殿下说,你将商会所有的事都交给了七娘子,可有此事?” 肖元元笑着回道:“有些事我也会管上一管,大部分的事都是七娘在做。” 晋王妃放开肖元元的手,道:“这产业是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怎么能这么容易丢给别人呢?” 肖元微微叹了一声,道:“实在是前两年做得太猛,近来总觉得力犹不及,没了兴致。七娘不是外人,交给她我也是放心的。” 晋王妃心中依旧不理解,但还是说道:“算了,你开心便好。不过说来也是,你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江南行走拼搏,觉得累也实属正常。等你想安定了,便与本宫说,本宫可以为你安排。” 肖元元听了晋王妃话的意思,面色顿时一苦,道:“王妃,我跟殿下他……我也不想跟殿下吵架,可是,王妃也知道我的性子,委身为妾这种事,我实在也做不出来呀!”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你安心做你的事情,殿下那边还有本宫在。” 第514章 办学(二)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苦着一张脸道:“这几个月都快把我愁死了,生怕王妃生我的气。” 晋王妃不由得失笑了一下,道:“元元这么乖巧,谁舍得生你的气!” 众人在凉亭上吹着风,此时,一个清秀的男子走了过来,刚到十米处,便被晋王妃的侍卫拦住了:“来者何人?” 那男子道:“我来找肖娘子。” 二人闻声转过头去,看向来人,肖元元一见,开口道:“徐夫子?” 那徐夫子看到肖元元叫他,便将手上的几本书往上举了举,道:“肖娘子,你要的教科书已经印好了,一共是五十二套,徐某拿了一套,肖娘子可要看看?” 肖元元并没有让人把路让开,只是轻轻回道:“辛苦徐夫子了,先让人把书递过来!” 那徐夫子愣了一下才明白,凉亭上的人必定是位高权重,外人是不能近身的,于是老老实实地把书递给拦他的侍卫,朝着凉亭处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晋王妃看着那人背影,笑了笑道:“这人还算懂些规矩!” 肖元元也笑着回道:“这是我请来的夫子,给孩子们讲课的,课件大都是我与他一起编写的。” 那侍卫将书转递给绾清,绾清又将那一套奉至肖元元的面前。晋王妃一脸好奇,笑道:“哦,那本宫可要看看。” 晋王妃笑着执起一本书来,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数学。” 肖元元回道:“就是算数之学。” 晋王妃翻开一看,顿时有些傻眼,上面有一堆她看不懂的符号,问道:“这是什么,本宫从未见过。” 肖元元耐心地解释道:“这是阿拉伯数字!” “阿……什么数字?”晋王妃问。 “呃……”肖元元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们的数字笔画太多了,写起来很麻烦,用这种符号比较简便,写在纸上占地儿少,可以省下笔墨来。” 晋王妃笑了一下,道:“凡事都想着钱,倒也符合你的性子,这是什么意思?”晋王妃指着一处问道。 肖元元看了一眼,回道:“一加一等于二。” 晋王妃翻了一翻 ,道:“这一加一等于二,也要教么?” 肖元元点头,道:“无论以后几加几,本质都是一加一的进阶算法。” 晋王妃又翻了几页,发现大都看不懂于是又拿起了一本:“珠算?” 肖元元解释道:“就是怎么打算盘。” 晋王妃哦了一声,只见那书上不仅有字,还有一些图画,肖元元笑着解释道:“这一本是我铺子里的账房掌柜帮着编写的,算账这种事情,还是要找专业的人来做。” 晋王妃笑了笑,又拿起一本书来,这本书上的字便都看得懂了:“语文!” 晋王妃翻了一翻,也是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学起,内容十分简单。 开始只是一些单字,后来便是一些单词,再往后便是一些短小的诗词了。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晋王妃着道:“这诗对仗工整,朗朗上口,简单而不失有趣,这是你写得么?” “自然不是,我哪有这个本事!”肖元元连忙否认道。 晋王妃一脸不信,又翻了一页,这一页是一张画着狗和猫的图画,附着一首儿歌: 小黑狗,当监察,长官出题考考它。 要是鱼儿犯了罪,扔到水中淹死它; 要是老鼠犯了罪,塞进洞里憋死它; 要是小鸟犯了罪,抛到空中摔死它; 要是蚯蚓犯了罪,刨个土坑活埋它; 长官听了哈哈笑,一个天才大傻瓜! 又翻了几页,这一页上是一匹被冻瑟瑟发抖的狼,也附着一首儿歌: 寒冬腊月大雪天,老狼冒雪把集赶; 各个商铺都关门,只有药铺门未关。 抓了一包风寒灵,急急忙忙把家还。 从此一心想得病,不病白花冤枉钱! 晋王妃笑得乐不可支,道:“你这书上不是狗就是鱼,有鸟还有狼,你教人读书,就教这些?” 肖元元也笑着给晋王妃倒茶,道:“四五岁的孩子,能教什么?认些字罢了!” 晋王妃叹着气摇着头,道:“圣人先贤那么多,你好歹教人一些正经道理啊!” 肖元元一脸无奈道:“那些正经道理太正经了,小孩子那有那个心性去学?四五的岁的年纪,招猫逗狗才是正经事。” 晋王妃叹了一声,道:“那也不能这么误人子弟吧!” 肖元元道:“哎呀,我想教他们什么《三字经》之类的,可我也不会背呀!” 晋王妃想了想,道:“四五岁的孩单,确实年纪太小,确实听不懂圣人之言。” 肖元元想了想,又道:“主要是对王妃而言,见惯那些士子大夫,可是他们也不是生来便会读圣贤书的,需要自小培养的。可若等他们性子稳定了再学,肯定会差人一等的。” 晋王妃看了看肖元元,问道:“你是几岁开蒙的?” 肖元元想了想,道:“小时候的事我虽不记得,可我们那里大都是四岁开始入学。” 晋王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尽管知道肖元元才能过人,只以为她天赋异禀,却不知她也是自小读书长大的。 “四岁?”晋王妃怔愣了一下,道:“每家都是如此么?” 肖元元回道:“有的人会更早,我们那里讲究的人家,会在胎儿时便进行胎教,生下来便有专人拿着写着字卡片一字一句地教。他们的孩子在学说话的同时,已经会认字了。” 晋王妃吃了一大惊,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家!” 肖元元笑着道:“幸而我没生在他家,王妃不知那孩子每日过得有多苦!” 晋王妃脸色不好,但还挤出一丝笑来道:“本宫只道四岁开蒙已是极限,不知这人外有人,当真让人不可想象。” 肖元元轻轻饮了一口茶,没有应声。 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你日后怎么办,真的要把商会都交给七娘子,自己躲在这里当个教书先生么?” 第515章 办学 (三) 肖元元笑道:“王妃高看了,我哪里配为人师表呢?商会的事我做的烦了,便推给七娘去做。这学堂也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教书的话还是要正经先生的。 等这里开始教学之后,我说不定就烦了,到时候又去找别的事情做去了。” 晋王妃听罢嗔道:“你怎就不肯安生些,实在不想做,休息两天也好。虽说你将商会的交了出去,却不见你有半天闲着的功夫。”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之前闲了太久,心里总不安稳,忙起来倒是会好些。” 晋王妃心中微叹一声,道:“算了,你的心思本宫也琢磨不透,你能好好照顾自己,便就很好了。” 肖元元怔愣了一会儿,定定看着晋王妃,晋王妃心头一虚,道:“元元,你看本宫做什么?” 肖元元别过脸去,道:“失礼了……” 晋王妃想了一下,道:“你刚刚是不是怀疑本宫的话,是公主要说与你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有那么一点点——”肖元元顿了片刻,又道:“公主她如今怎么样了?” “她还好。”晋王妃简短的回了一句。 肖元元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回了一句:“那便好。” 晋王妃观察着肖元元,探问道:“你如今既然没有事,何不……去找公主?你若是能回去,公主她……” “王妃——”肖元元打断道:“我与公主不可能的。” “可你分明一直记挂着她呀!”晋王妃拆穿道:“殿下说,你之所以一直与公主保持联系,是为了借公主的权势,壮大肖氏。 可有些事情装是装不出来的,本宫在你与公主之间看得明白,唯一看不懂的只有你,所谓的真情假意,相互交缠,让人琢磨不透,你倒底想要什么?” 肖元元笑道:“我当然想要自由自在,富贵无极了。” 晋王妃没有跟着笑,道:“如今你大致已经做到了,可你开心么?” 肖元元想了想,道:“应该是开心的吧!江都城起码有殿下和王妃护着,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也没有拘束。” 晋王妃正色问道:“那公主拘束了你什么?你在公主府想做什么事情,哪一项公主没有依你?” 肖元元看着晋王妃,正色回道:“别人给的和自己赚的,拿到手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晋王妃怔了一下,脸色微微有发白,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有时本宫觉得你事事贴心,让人喜欢。有时本宫觉得你当真好没良心!怪不得白鹭子说,想到你时,都气得恨不得咬你一口。” 肖元元失笑,叹了一声,“白鹭子——白鹭子也很好。”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晋王妃起身道:“算了,今日来得匆忙,就先到这里。你当下也忙,改日本宫再来找你吧!” 肖元元忙跟着起身道:“岂敢岂敢,该是我去拜见王妃才是。”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将晋王妃的汗巾递给了一旁的绾清,肖元元朝着晋王妃行了一礼,晋王妃便带着众人回总管府去了。 肖元元看着晋王妃渐渐远去的车马,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一旁的徐夫子走了过来,问道:“肖娘子这般看重,今日来的是哪位贵人?” 肖元元回过神来,回道:“晋王妃。” 那徐夫子‘哦’了一声,道:“早就听闻肖娘子与总管府关系亲近,不想这小小学堂竟能引得晋王妃亲临,肖娘子的本事真是让人意料不到啊!” “今日只是偶然,这学堂不过是教小孩子认些字,日后她不会再来了。”肖元元边说,边拿起石桌上的教材,朝着屋中走去。 那徐夫子跟在身后,道:“怕是没那么简单!晋王妃亲自跑来一趟,真得只是来看看么?” 肖元元将教材放到徐夫子手里,道:“是,她就是来看看,看完便能放心了。徐夫子不必多心,只管教书就好,这学堂一定能办下去的。” 徐夫子晗首,低低道了一声:‘是’,便转头又去准备教案了。 晋王妃回到总管府,已是午后,错过了午膳时分,只觉得饥肠辘辘。 一进府门,绾青便吩咐人置办午膳,不一会儿几样菜食被端起桌前。而此时晋王听说晋王妃已经回府了,便赶了过来,一边看着晋王妃用膳,一边问道:“如何?肖元元兴办学堂,是为了什么?” 晋王妃咽下口里的吃食,喝了一口汤,慢慢道:“元元说,她只是闲来无事,找些事情做罢了!” “闲来无事?”晋王一脸的不信,道:“自从你认识肖元元来,她哪件事不是一时之选?我们当初只道那些是小事,最后却养出肖氏商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出来,她要办学堂,传道授业,又岂能是件小事?” 晋王妃看了晋王一眼,道:“殿下既然不信,何不自己去看?” 这话把晋王噎了一下,昨日晋王回到总管府,第一时间便把柳顾言叫了来,问他肖元元在江都的近况。 听说肖元元这些日子在忙着办学堂,晋王总觉得当中必有阴谋。所以第二天晋王就催着晋王妃去找肖元元,打探肖元元办学堂的细节。 晋王妃昨日才到总管府,根本没有休息好,便被晋王催着出了门,当下心里是十分不快的。所以回府之后,又见晋王不信自己说的话,才会这般的没有好脸色。 晋王犹豫了一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肖元元对本王防备得紧,万一本王与她话不投机又吵起来……日后阿环你与她也不好相处!” 晋王妃饮着汤,边饮边道:“妾见她言语真挚,不似作伪,或许她就是想找些事来做!” 晋王仍是一脸的不信,失笑了一声,道:“阿环,你扪心自问一下,肖元元何时对你有过虚言作伪?” 晋王妃愣了一下,晋王接着道:“从来没有,对么? 不是肖元元不会对你虚言作伪,而是她对你虚言作伪之时,你根本看不出来。” 第516章 办学(四) 晋王妃细细想了一下,道:“学堂教的东西妾也看了,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过是认几个字,识几个数,所学的文章也不过是坊间小儿嬉闹时,口中的稚言罢了,妾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晋王呵呵了一声,回道:“肖元元办学堂本身就是问题。” 晋王妃怔了怔,道:“殿下,为何如今你对她成见如此之深?” 晋王顿了一下,道:“你问本王?本王还要问阿环你呢!肖元元给你们吃了什么药,一个两个对她都这么纵容。” 晋王妃无奈地回道:“殿下要妾去查看肖元元学堂,妾也去了!恕妾无能,那学堂妾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自己看上一看!” 不知为何,自去年一番争执之后,晋王似是与肖元元赌上了气,明明时时在意肖元元的所作所为,可一提到肖元元,心中总升起一股无名火来。 被晋王妃这么一说,晋王顿时有些丧气,道:“阿环,你好好想想,肖元元有多大本事。她的那一套若是被别人学会了,像她一样只图个赚钱也就罢了,万一碰上个心地不良的,那要造多大的祸害?” 晋王妃没有说话,饭才吃到一半,于是接着吃。 晋王又道:“一个肖元元已经够让我们对付了,若教出十个肖元元出来,那还得了? 就算那十个肖元元只学了如今这个肖元元一半的本事,可人多总能补上缺漏。 她身边的肖七娘你总该知道吧,之前跟在肖元元身边,谁能看得到她? 只不过两年之间,那肖七娘已经是江南总管事,整个肖氏除了肖元元,便是她在当家。 而且,肖元元如今还把肖氏直接交予她打理,可见肖元元教学之能非同一般。 还有,你说她教得只不过是些认字识数,稚子童谣。可阿环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从人家四五岁开始教起的。四五岁的孩童能听懂什么圣人之言?他们能认字识数,已经很也不得了! 你以为等那些孩子认了字,年纪再大些,肖元元还会教他们只念童谣么? 况且现下时机也不对,去年朝廷刚刚颁布要开科选士,她今年便在民间办起了学堂,她想做什么? 阿环,你有没有想过,去年官吏大考,若是把肖元元放进去,依她的才学和办事能力,能考第几? 只不过限与她是个女子,不能入朝。可她若是陪养一批学子进入朝堂,那肖元元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晋王妃一边听着,一边用着膳,等晋王絮絮叨叨地说完了,道:“世人都道女娘子多思,你们男儿郎才是捕风捉影的好手! 在妾看来,元元当真只是一时兴起找些事干。就算真如你所说,元元就是那般深谋远虑,图谋不轨,但这些并非一时之功。 四五岁的孩子长大是需要时间的,你所说的那些,起码要十年之后才能看到结果。 而这十年,你会有大把机会去分辨、去查证、甚至证据确凿后去处置。根本不用现在是非不分的时候,凭着心中的一丝疑惑,就一棍子打死。” 晋王妃说的不无道理,晋王细细想了想,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阿环你信她,也好——本王放她一马,日后若是她有不轨之处……阿环莫要为今日你保全她而后悔。” 晋王妃呼出一口气来,道:“要人死很容易,要人好好活着就太难了!殿下若想逼死肖元元,真的不难,可人一旦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谁要逼死她了!”晋王一急,叫道。 晋王妃别过脸去,微微叹了一声,晋王怔了怔,又分辩道:“阿环你应当知道,本王分明是想救她的。” 晋王妃点了点头,心下里却是不认同,救人的方式很多种,最差就是趁人之危。 能把肖元元逼到说出‘死给你们看’这种话来,可见当时晋王的心思并不单纯。 晋王妃不想计较这些,只是轻轻道了一声:“殿下说是便是吧!” 正如晋王妃所说,肖元元办学堂当真没有晋王所说的那样居心叵测,只是闲来无事时的打发罢了。 肖元元所建的学堂男女都收,分班授课,女子入学免费,肖氏员工的子女入学免费。 四五岁的年纪帮不了家里什么忙,送到学堂来,家里的人也省心去看顾,还能学字识数,所以学堂一开,不到两天,学堂的课桌便坐满了人。 等一切安稳下来,夫子开始授课,肖元元便依言退出了学堂,重又回富甲园休养去了。 后来,肖元元带着玉颜粉,去看望了几次晋王妃,且告知晋王妃自己已经退出了学院。而晋王派人到学院打探了一番,确实查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才算罢休了。 可尽管如此,晋王依旧不放心,便将自己的思虑和肖元元办学堂的事情,报告给了杨坚。 开皇十六年,六月十三日,朝廷下了一条史无前例的制令:工商业者,不得作官。 尽管肖元元对京城多有抵触,可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耽误。 肖元元看着萧珏来信,思索了整日,终是在肖七娘入夜回到富甲园的时候,才下定了决心。 肖元元将信递给了肖七娘,肖七娘接过略略看了一遍,道:“阿姊要的棉花——萧管事种出来了?” 肖元元点了头,没有说话。 肖七娘笑着道:“果真是因为气候不行,咱们在江都种棉花,千辛万苦地护着,净长叶子了,连花都没开全,更别说能结棉桃子了,不想萧管事在京都居然种出来了!” 确实如此,自打江南开了春,肖元元把就棉花种子种到了花园里,尽管有花匠看着,肖元元也实实地跑到园子边去看。 可是江南多雨,叶子长得倒是好,刚开花那几日,连着几场大雨,所开的花全都烂掉了。 花都烂掉了,更不可能结棉桃再开棉花了,所以,这棉花不能种在江南,是完全有道理的。 第517章 会馆 肖元元突然开口问道:“船厂怎么样?” 肖七娘敛起了笑意,回道:“一切正常,清栏院订购的游船,预计两个月之后交付。钱塘的货船要年底才能交付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从造船的技工里选三个人出来,再去找三个做夏布的师傅,我要带到京城去。” 肖七娘愣了一愣,道:“是啊,那棉花种出来了,自然是要有师傅过去的。可也不必由阿姊你亲自带队啊,直接派师傅们过去,京城有萧管事在,一切也能照料好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以往之所以什么都交给阿珏,是因为那些事情我心中都有数,所以只要把条理给阿珏写清楚,以阿珏的聪明,照着我写的去做,总不会坏了事。 可这一次,关于棉花怎么变成棉布,我自己都一点儿也不清楚,更何况是让阿珏闭着眼去做,肯定什么也做不出来,所以必须是我亲自去看才行!” 肖七娘想了想,犹豫地问道:“阿姊你不是不想回京都去么?” 肖元元眸色幽暗,回道:“我也不能在江南躲一辈子,心里那道坎得自己迈过去才行。” 肖七娘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地道:“好,我陪阿姊回去。” 肖元元笑了笑,道:“你陪我过去,那江南的生意怎么办?” 肖七娘笑着回道:“阿姊固然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我也可以把事情分摊给下面的人。 反正我们到京都,也不待不了多久,加上来回路程,顶多两三个月。若发生了什么急事,让他们急信报过来。” 肖元元拉着肖七娘的手道:“真的不用跟着我,江南这边没有你,我不放心。听话,我没事的。” 肖七娘坚持道:“不行,我必须跟着阿阿姊,就算整个肖氏加起来,都不如阿姊重要。”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好吧,那便一起去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下来,要准备的事情就已经很简单了,除了肖元元与肖七娘以外,还要带六个技工师傅,四个婢子,以及十几名护卫。 待把一切人事物都安排妥当,肖元元才与晋王妃说起,自己要往京都去一趟。 晋王妃吃了一惊,多番确认之下,又听肖元元说车马行囊都已备好,也只得叹了一口气,只在出发那日,派绾清出城送了一程。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路上没有多大的波折,终是在二十天后,到达了大兴城。 大兴城,十日之前,乐平公主突然离宫,回府居住,尽管闹得公主府一阵忙乱,所幸白鹭子急刑之下,不到半日便安定了下来。 此时,公主府内,一婢子急急上前朝着白鹭子说了一句话,白鹭子听罢,脸色白了一白,带着那婢子往清吉堂而去。 清吉堂内,乐平公主正在修剪着矮松,见白鹭子进得门来,尚未开口,便听白鹭子出声道:“回禀公主,肖元元到京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微微颤道:“玉岿堂都安排好了么?” 白鹭子顿了顿,没有说话,乐平公主又问道:“她到哪儿了?何时回府?” 乐平公主低头想了想,抬眼又笑着问道:“白鹭子,你说我是装作不知道她要回来,还是去门口迎迎她?” 白鹭子吸了一口气,稳着声音道:“公主,肖元元不回府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她不回府能去哪儿?” 但很快,乐平公主便有些笑不出来了,肖元元现在有钱,让萧珏在京城给她买个宅子再正常不过。 乐平公主稳了稳心神,放下手里的剪刀,咽下一口气,问道:“她去哪里了?” “去了肖氏会馆。”白鹭子回道。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肖氏会馆是肖氏商行所开的一家客栈。说是客栈,又与其他客栈不同,里面除了可以住店用餐,还设置了会议厅,谈判厅。 这里平日里除了招待住店的客人,来往的客商,京都肖氏各商铺管事也时常到这里来开会对账。 肖元元到京第一时间赶往肖氏会馆,第一是为了去见京都的各个管事,第二,这里有可能便是她未来的住处了。 在肖元元眼里,如今生意才是第一位的,乐平公主慢慢消化着这个信息,道:“无妨……她就在京里,大不了本宫去找她。”说罢,乐平公主摸了摸鬓边,道:“白鹭子,你来为本宫梳洗!” 白鹭子连忙拦住乐平公主道:“天色已经要黑了,公主出府不便,反正那肖元元不会今夜就走,明日再去看她也不迟。” 乐平公主先是没有理会,自己径直坐到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因为今日等待,而有些憔悴的面容,顿时便有些气短,道:“罢了,她今日才回京都,想必是没什么精神见我。” 白鹭子松下一口气劝慰道:“肯定是如此,那肖元元定是想养足了精神,然后再来拜见公主的。她既然回到京城,又岂有不回府的道理?” 乐平公主听完这几句话,顿时又喜上唇边,道:“真的么?她还是会回来的,对么?” 白鹭子点了点头,肯定道:“会的,一定会的。” 不会又如何,等白鹭子一会儿出去了,她就马上派人给肖元元传信,明日押也要把她押回来! 此时,麻将馆内,宇文娥英打了一天的麻将,浑身疲累不堪,带着几个姐妹拿着筹码到柜台算账,见柜台跟她算账的是副管事,便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是你算帐,你家管事的去哪儿了?” 宇文娥英因为常在这里打麻将,所以与店里许多员工都混熟了,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在等待结算的时间里无聊,随口提问的罢了。 那副管事恭敬笑道:“回禀郡主,今日肖氏大喜,江南的总管事两位肖娘子都到京都来了,不只是咱们这里,还有如意楼以及各们商铺的管事,都去肖氏会馆会面去了。若不是店里必须得有个人照应着,小的也想去会馆看看,那肖娘子是何等人物呢!” 第518章 开会 宇文娥英怔愣片刻,眼神中闪过一抹喜色,问道:“是元元么,元元回来了?” 众人不解,都知道肖氏的当家人姓肖,其中一人唤作七娘子,然而最为关键的一位,具体的名字却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那副管事笑了笑,问道:“小的不知——郡主何意啊?” “哎呀,你什么都不知道!”宇文娥英笑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了,道:“刚刚你说什么?肖氏会馆?她没有回府?” “呃……”那副管事愣了愣,脑子转了一圈,猜想到这郡主问的是肖娘子的住处,便回道:“现下应是在会馆里。” “会馆?是你们的那个肖氏会馆么?”宇文娥英再次确认道。 副管事确认的回道:“是,正是我们的肖氏会馆。” “好。”宇文娥英简单地回了一句,又转头朝外面走去。 副管事有些无措地看着手中的兑换好的钱,回过神来,连忙喊道:“郡主,您的钱还没拿呢?” 外面传来宇文娥英的声音,道:“阿珍妹妹替本郡主带走。” 副管事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杨珍,杨珍笑了笑,道:“罢了罢了,给我吧,我替她收着便是。” 今日肖氏会馆因为要开总会,会客厅便被包了下来,外面重重的护卫守着,一只狗也溜不进去。 肖元元坐于主位,肖七娘与萧珏分坐两边,再往后就是京都各处的分管事,坐了满满一厅。 肖元元此刻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各分管事依次讲着自己工作内容及进展情况,倒是一派井然有序的样子。 突然,一婢走上前来,在肖元元与肖七娘之间,低语了一句:“两位娘子,外面有一人吵着要见娘子。” 肖七娘低声问道:“来者可有通名?” 那婢子回道:“她说她是宇文郡主。” 肖元元心头猛然一震,脸色顿时刹白一片,手不自觉地微微颤了颤,肖七娘伸手抚上肖元元的手安抚地揉了揉,对着那婢子道:“跟她说,肖娘子眼下正忙,难以抽身,请她回去吧。” 那婢子常在京中,自然知道京中的一些贵人的来历,当下有些犹豫,道:“那是宇文郡主,当今乐平公主的女儿,怕是得罪不得。” 肖七娘没好气道:“让你去你便去,废什么话!” 那婢子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是。” 那婢子从进门到走后,会议一直没有被打断,演讲者丝毫没有受影响,可是肖元元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那婢子忐忑不已地回到大堂之中,看着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宇文郡主,有些难以开口,先是行了一礼。 宇文娥英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元元呢?她何时下来?” 那婢子硬着头皮回道:“回禀郡主,肖娘子当下正在忙,……难以脱身,怕是不好让郡主久等,郡主先回吧,改日肖娘子再到府上拜访。” 说罢,那婢子认命地低下了头,等着宇文娥英大发雷霆。 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宇娥英发脾气,悄悄抬眼看去,只见宇文娥英怔怔立在当地,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了,她今日才回来,定是累了,明日我再来找她。” 说罢,宇文娥英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会议厅,落寞地转过身去,走出了大堂。 那婢子一脸惊讶地看着安安静静走出去的宇文娥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心下里对楼上肖娘子的揣测又多了几分。 正在犹豫间,又见几人在大堂门前打听:“肖娘子人在何处?” 那婢子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敢问尊驾是哪个府上的?来找何人?” 来者是个两米高的壮汉,身后带着两个侍从,见到有人主动上前问起,于是客气地回道:“某是乐平公主府总参军耿二,来寻肖娘子。” 那婢子讪讪笑了笑,道:“那……将军稍等,容婢子前去禀报!” 那耿二模样虽看着像是个莽汉,但是一举一动却十分的客气有礼,朝着那婢子拱手道:“那就多谢这位娘子了。” 那婢子快步上了楼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小心推门进去,复又伏到肖元元与肖七娘的耳边低声道:“两位娘子,外面有位公主府的耿将军,说是要见肖娘子!” “有完没完?”肖七娘先是急躁地骂了一句,后又反应了过来,看向肖元元:“耿二?” 肖元元冲着她点了点头,肖七娘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去看看。” 说罢,肖七娘起身,跟着那婢子走出门去。 肖七娘快步下楼,看到耿二正立在堂中,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耿将军,好久不见。” 耿二怔愣了片刻,半天才认出眼前的人来,惊喜地叫了一声:“七娘子,当真是你!” 肖七娘虽离京只有两年,可是周身气度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上这两年身高也长了,眉眼也长开了,见人识物多了,衣饰上更是考究,无怪乎耿二一时间认不出肖七娘来。 肖七娘冲着耿二点了点头,直接问道:“耿将军所来何事?” “呃……肖娘子呢?”耿二问道。 肖七娘皱了皱眉,道:“阿姊她在楼上开会,无法脱身,有什么话说与我听便是,我定会转告阿姊。” 耿二犹豫了一下,白鹭子说让他亲口跟肖元元说,可当没有见到肖元元,耿二不好交差,于是没有开口。肖七娘问道:“是公主命你接阿姊回府么?” “这倒不是。”耿二回道。 肖七娘倒是更奇怪了,“那是什么事?” 耿二老实地回道:“白家令命我找到肖娘子,说让娘子尽快回府去。” 肖七娘顿了一下,回道:“不劳白家令费心,我阿姊在京城有自己的住处,就不麻烦公主府了。” 耿二一惊,连忙道:“这是肖娘子的意思么?” 肖七娘迟疑了一下,又道:“将军放心,你就跟白家令说,阿姊既然到了京城,必会前去拜见公主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时不有便,改日必将入府拜见。” 第519章 相逢 听到肖七娘的回复,耿二不为所动,若照肖七娘这个说法去复命的话,只怕是交不了差的。 耿二回道:“七娘子莫不是忘了自己出身于何处?公主的召令,岂有你耽误的道理?” 肖七娘的神色变了一变,忍下了一口气,道:“耿将军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当下阿姊脱不开身去,我定会把将军的话传于阿姊,不让公主久等。” 耿二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转瞬即逝,道:“不知肖娘子何时有空?” 肖七娘忍着气道:“最少还要一个时辰。” 耿二本想一直等到肖元元出来为止,可是又怕自己回去晚了,劳公主在府上空等,于是便换了一副恭敬的口气,叮嘱道:“公主在府上已久候多日,请七娘务必转告肖娘子,尽快回府!” 肖七娘心下里松了一口气,低头示礼道:“将军放心,这话一定带到。” 看着耿二离去,肖七娘才彻底放下心来,转身朝楼上会议厅走去。 那婢子跟在身后,道:“七娘子,方才宇文郡主也说到,明日要来会见总管事,不知当中可有冲突?” 肖七娘站在会议厅门前,低声交待道:“知道了,我会安排的。”然后又悄悄走进会议厅内,坐到肖元元身边。 漫长而无聊的报告会又开了半个多时辰,终于都讲完了,肖元元笑着冲那些管事道:“辛苦诸位了,其实京都的诸般事宜,由萧总管事主理我是十分放心的。 这次来京本意是为了别的事情,不想劳烦各位主事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特意过来见我一趟。 可是萧总管事说,好歹都是一个商行的,钱进钱出,总该让你们知道我长的是什么样子! 今日我见到了各位主事,你们也都见到了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往后的这些天,我会留在京城,你们只管忙自己手里的事,不用管我,就当我没来一样。” 如今的肖氏商行在大隋可谓是第一商行,肖元元来之前,京中的诸位管事心中都在猜测,这个掌管第一商行的总管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无论相貌如何,那性格必定是个强势的。 可当他们见到肖元元本人,眼前的这个肖娘子容貌自不必说,性情上更是沉静谦和,温柔和婉,不由得让人大跌眼镜。 肖元元这一番话说完,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能进肖氏当主事的人都不傻,这肖娘子虽看着并不强势,但看那萧珏对她的态度,便可知道她内里定不是个简单的。 接着肖元元又客套了几句,便交待散会,吩咐他们各自回去了。 等那些主事一走,肖元元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不自觉地晃了一晃,肖七娘赶紧扶住了她。只见肖元元脸色惨白一片,手也在微微地抖着,呼吸细微,几欲晕厥。 肖七娘赶忙扶肖元元坐下:“阿姊,你快坐下歇歇!” 萧珏一惊,忙上前问道:“元元,你怎么了?” 肖元元声音很轻,似是飘在空中一般,道:“没事,就是赶路累着了!” 肖七娘帮肖元元顺着气,看了一眼萧珏,道:“都是你,没事开什么会,若不是为了应酬那些主事,现下阿姊早就回园子里歇着了!” 萧珏心有愧疚道:“我不知道……元元你的身体何时变得这么差?” 肖七娘气得叫道:“你三千里路走走试试?我且还好,阿姊自上次大病了一年之后,身子一直好好养着的。” “我没事!”肖元元拉了拉肖七娘,问道:“耿二将军呢?” 肖七娘顿了一下,道:“他已回府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问道:“他说什么了?” 肖七娘回道:“他说……公主召你回府。”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深深吸了几口气,道:“备车,去公主府。” 肖七娘开口提醒道:“眼下已快宵禁了,若是去了公主府,只怕今夜便要在公主府上留宿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肖七娘又接着道:“阿姊现下身子不爽利,若是公主看到阿姊这个样子,肯定会教训一番的。” 肖元元顿时泄了气,道:“我真是赶路赶糊涂了!” 肖七娘看了看萧珏,道:“萧总管事不是为阿姊你买了宅子么?今夜咱们先好好歇歇,明日等养足了精神,再去看公主也不迟啊!” 肖元元当下确实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于是便点了点头,萧珏见罢,连忙派人拉了马车来,送肖元元去了为她准备的住处。 肖元元确实累病了,一路上心神不宁地赶过来,再加上饮食不济,回到园子里一放松下来,便开始发烧,萧珏想办法为她寻了一副汤药,喝完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耿二回府之后,便马上找到白鹭子交差。果然,当知道耿二没有见到肖元元,只是让肖七娘出来传话的时候,白鹭子登时便发了火:“那肖七娘算什么东西,如今也敢出面驳公主府的面子了?” 耿二不敢顶嘴,只道:“不过当时京中肖氏的所有主事都有,肖娘子确实脱不开身,待她抽出空来,定会回府的。” 白鹭子怒道:“有什么比回来看公主更为重要?” 说到这里白鹭子不由得顿了一顿,道:“今夜便罢了,明日一早你就多带几个人,去肖氏会馆把肖元元接回来,她若还是脱不开身,就押回来!” “是。” 然而,第二天耿二前往肖氏会馆,却没有接肖元元,反而看到了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比耿二还要先到会馆一步,结果到了肖氏会馆,才知道肖元元没有住了会馆里,而是住在了另外所置的宅子里。 宇文娥英倒也不嫌麻烦,当下便打听了肖元元新宅子的住处,便带着几个婢子朝着肖元元的住处而去。 旁人或许不知,可公主府的一众老人是知道肖元元与宇文娥英之间的纠葛的。 肖元元离京两年,好不容易再次回到京城,当她再次看到宇文娥英时,两人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第520章 相逢(二) 而耿二到肖氏会馆时,便刚好看到宇文娥英正登上马车的背影。 耿二当下心中只觉得事有不妙,连忙冲到会馆里,找到会馆的主事,“店家——”耿二急声叫道。 会馆主事见来者身着军士服饰,气势汹汹,连忙迎了上来道:“不知几位将军所来何事?” 耿二连忙问道:“肖娘子呢?可还在馆里?” 那会馆主事看了耿二一眼,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便道:“敢问将军是哪家府上的?” “某是乐平公主总参将,奉公主之命接肖娘子入府,她可还在馆里?”耿二急声问道。 会馆主事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道:“肖娘子不住会馆……” “什么?”耿二顿时急了,一把扯过那主事的肩膀,晃着道:“谁把她带走了?可是宇文郡主?” “不不不,”会馆主事被耿二晃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解释道:“肖娘子不住会馆,萧主事为了迎接肖娘子,专门在永和坊买了一座园子。刚刚宇文郡主来此,就是打听那园子的具体位置。” 耿二放开那会馆主事,道:“把具体的位置给我写下来。” 那会馆主事也不敢多言,赶忙去找了纸笔,写好之后,便递给了耿二。 耿二接过,看了一眼便记了下来,转身向外走,走到馆外,便将手上的地址交予了手下,道:“你速速回府,禀报公主,就说郡主去找肖娘子了!地址拿好,一起交给公主,要快,知道么?” 手下那一兵士,见耿二如此急切,也不敢怠慢,道了一声“是”,便急匆匆地回府去了。 安排人送完信,耿二也不敢耽误,急急朝着会馆的主事所交待的地址赶了过去,紧赶慢赶,终于在肖元元处住的门前拦住了宇文娥英。 “郡主——”耿二挡在门前,朝着宇文娥英恭敬地参拜道。 被拦住了去路,宇文娥英一脸的莫名其妙,“耿将军?你为何拦我?” 耿二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挡在那里像座小山一样,一动也不动,嗫嚅道:“郡主……你回去吧!” “耿将军?”宇文娥英思忖了一下,道:“是母亲让你来接元元回去的么?” 耿二见宇文娥英没有生气,就点了点头道:“是。” 宇文娥英笑道:“我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我就进去看看她,说几句话!” 耿二低下头,既不敢看宇文娥英,也不肯动一动,就是拦着不让进。 宇文娥英急了,道:“耿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何拦着不让本郡主进门?” 耿二狠了狠心,回道:“郡主,肖娘子对郡主并无半分不敬之意,还请郡主放她一马。” 宇文娥英气道:“你说什么呀!什么放她一马,她又没得罪我!” 宇文娥英边说边想绕过耿二上去叫门,可她往左,耿二便往左,她往右,耿二便往右,防得密不透风。 宇文娥英已经没了耐心,直直向前走去,耿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宇文娥英便走到门前。 宇文娥英刚想叫门,“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只见肖七娘正站在门内,看着门外的一干人等。 宇文娥英一看到肖七娘,眯眼笑着道:“七娘子,是你?太好了,看来我没找错地方,元元呢?” 其实门里的人早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于是便去禀报给了肖七娘,这也是正是肖七娘能拦在当下的原因。 肖七娘看到宇文娥英,怔了一下,上前一步施礼拜道:“拜见郡主。” “平身平身,”宇文娥英上前,道:“真是许久不见你了,你出来的刚好,快些带我去看看元元。” 肖七娘身形未动,只道:“郡主恕罪,元元阿姊近来赶路伤了身子,眼下生病卧床,不便见客,诸位请回吧。” “病了?”宇文娥英顿了顿,道:“什么病,现在如何了?去找医倌了么?吃药了么?” 肖七娘回道:“找过了,医倌说不宜过多劳累,需要静养。” “不行——”宇文娥英喃喃道:“我得去看看。” 说罢,宇文娥英便像刚才对付耿二那样,直直朝里冲去,耿二因为是个是男子,不敢与宇文娥英有接触,但是肖七娘却是个女子,就算两人肢体上有所碰撞,也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宇文娥英向前一冲,肖七娘一拦,两人便撞到了一起。 宇文娥英被撞得闷哼一声,登时便怒了,吼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拦本郡主?” 肖七娘渐渐生出了一丝怯意,低头道:“奴婢不敢。” 宇文娥英气道:“不敢,那还不让开?” 肖七娘仍是挡在门处,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一动未动,道:“郡主,您回去吧,元元阿姊她……她不想见郡主。” 尽管肖元元从未提起,但肖七娘可以感觉到,肖元元是极其不愿意见到宇文娥英的。 这三年多来,肖元元对她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宇文娥英,就算提到一些往事,也会有意的避开关于宇文娥英的那一部分。 若不是伤痛至极,又怎么可能连提都不敢提起呢? 这次肖元元的病因虽说是因为路途劳累,可劳心更甚。想到回京便有可能见到宇文娥英,便能让肖元元整个人都绷了起来。终日的神经一直绷着,怎么可能不病呢? 宇文娥英脑子懵了一下,道:“她怎么能不见我呢?我是郡主啊!她不是……她人都是本郡主的,哪有她想不想见的道理?” 宇文娥英还想往里走,肖七娘急忙跪倒在地,一把死死扯住宇文娥英的外袍,“郡主,奴婢求您,求您回去吧!” 肖七娘一跪,跟着肖七娘的婢子也一起跪下了,那耿二见状,也上前躬身道:“卑职也求郡主,放过肖娘子,请您回府去吧!”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宇文娥英急道:“我跟元元之间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本宫呢?与本宫相不相干呢?”不远处传来乐平公主的声音。 第521章 相逢(三)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是乐平公主,顿时松了一口气,齐齐唤了一声:“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快步走上前来,看向宇文娥英,宇文娥英连忙拜道:“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乐平公主瞪向宇文娥英,恨声道:“我来这里没什么,倒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宇文娥英挤出一丝笑来,道:“我来找元元啊……” 话音未落,乐平公主猛然挥手,一巴掌扇在宇文娥英的脸上,“啪——”的一声,惊的当下众人纷纷跪了下去,只留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立在当场。 宇文娥英被这一掌彻底打懵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母亲——你打我?”话音一落,眼泪如珠般滚落下来。 “为什么,母亲,为什么?”宇文娥英不可置信道。 乐平公主冷冷的看着宇文娥英,道:“你来找她做什么?她死一次还不够么?” 宇文娥英眼中泪花不断涌出,摇着头道:“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找她说说话,我许久没有见过她了,真的——很久了!”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忍声道:“你莫不是忘了——你对她都做过什么?” 宇文娥英一脸的无措,看向乐平公主,又看了看四周跪着的众人,结结巴巴道:“不,我没有要她死,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乐平公主冷声问道:“只不过是辱了她的清白?” 宇文娥英一把抹过脸上的泪,道:“清白有什么紧要,我不在乎的!” 乐平公主无语地看向宇文娥英,道:“所以,你便觉得肖元元也不在乎,对么?” 宇文娥英挣扎道:“不,我是郡主,她是我的伴读,她人都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她不能怪我,也不该怪我的!欺负她的人……不是已经处死了么?她也该出气了呀!” 乐平公主惨然一笑,道:“你为何不明白,那个为你讲故事,做吃食,日日只会哄你开心的肖元元——已经死了!死在了那日午间掖庭的一间破房里,身不着片缕,乱发洇血,浑身没有半丝气息。” “可如今她分明就在那里呀!”宇文娥英痛苦叫道:“她就是肖元元,我没有伤她,我没有——” “她真的死了,如今的这一个不过是当初留下的半缕残魂,所支撑的一副脆弱不堪躯壳罢了,你若是再往前一步,这半缕残魂也会散掉的。”乐平公主红着眼道:“所以,你不许再靠近她,离她远远的,否则,本宫剩下的这半条命,也会跟了她去!” 宇文娥英一惊,“母亲——我没有想过这样的!” 乐平公主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绪,冲着宇文娥英的婢子道:“你们,把郡主带回李府去,近些天里,别让她出来了!” 那些婢子听完,连忙道了一声:“是。” 应罢,几个婢子上前,扶住失神的宇文娥英,小声劝道:“郡主——郡主,咱们回府吧!” 一边劝着,一边将宇文娥英送上马车,不消一会儿,那马车便走的不见了踪影。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冲着众人道:“都起来吧!” 众人犹豫了一下,白鹭子率先站了起来,扶起乐平公主朝着门内走去。肖七娘连忙跟了上去,乐平公主冷冷看了一眼肖七娘,道:“怎么,你还要拦本宫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为公主引路!”肖七娘低首道。 乐平公主顿了顿,看向白鹭子,道了一声:“善后!” 白鹭子明白过来,松开乐平公主的手,便退了下去,肖七娘接过乐平公主的手,引着乐平公主向朝肖元元所住的屋内走去。 走到屋前,只见屋门紧闭,“她现在还在睡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七娘低声回道:“元元阿姊病了,昨夜服了些汤药,为了安神,那汤药有助眠的功效,眼下怕是还没有醒。公主稍候,奴婢这就去叫醒阿姊!” 说罢,肖七娘便松开乐平公主,准备上前叫门。 “等一下——”乐平公主唤住肖七娘,道:“不用了,我直接进去等着就行,你在院外面候着。” 肖七娘犹豫了一下,最后道了一声“是。”便守在了院外。 乐平公主走进屋去,朝着床榻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正在睡梦中的肖元元。 似是梦见什么,肖元元的睡容并不安稳,眉轻轻地拢着,呼吸也时短时长,似是在怕什么事情。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心中一疼,京城对她而言当真不是善地,她几乎每次到京城来,都会受一遭劫难。 当初乐平公主在江都时,肖元元便要自在的多,夜里两人也常常同寝,睡容都不似今日这样神色不宁。 乐平公主坐在床前,伸手抚了抚肖元元的眉间,可肖元元似是针扎到了一般,倏然醒了。 肖元元只觉得喉间一阵嘶痛,隐约间看到一个人影,便以为是肖七娘,想着要些水喝:“七娘——” 乐平公主的手顿了一顿,轻声道:“元元,你醒了!” 肖元元猛然回过神来,费力睁眼,又伸手揉了揉,颇有些意外:“公主?你怎么来了?”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肖元元挣扎着起身,乐平公主伸手按住她,“不是病了么?好好躺着!” 还躺什么呀,都快渴死了,肖元元笑着拂开乐平公主的手,挣扎着起身道:“没什么大病,就是赶路急了些,本来今日我还要去公主府看你呢!” 肖元元边说边起身,三两步走到桌子前,拎壶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了下去,打死她也不敢让乐平公主给她倒茶喝。 肖元元喝完茶,嗓子便舒服了许多,回过头又向乐平公主看去,只见乐平公主正定定地看着她,肖元元笑道:“公主看什么呢?” 乐平公主闻声上前,将肖元元一把抱过,力道之大让肖元元不禁闷哼了一声:“嗯——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声音有些发抖,道:“元元,你不知道,刚刚我好怕!” 肖元元抽出手来,拍了拍乐平公主的背,安抚道:“公主怕什么呢?” “我怕我这次……又来晚了!” 第522章 使性子 “没事——”肖元元安抚着乐平公主,完全没有理解到乐平公主的意思,道:“我大老远的跑过来,哪能住一夜就走。” 说罢肖元元稍稍挣了怔,可乐平公主却纹丝不动。 肖元元有些无奈道:“公主,我有两日没有好好梳洗过了,你先放手,让我梳洗一下可好?” 乐平公主慢慢松了手,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坐好,自己则打开了房门。 肖元元是昨日夜里才到园子里,都没有来得及看看这园子的布景,打开门只觉得十分陌生,转头四处看了看,只看到了肖七娘站在院子外面。 “七娘——”肖元元唤了一声。 肖七娘闻声,连忙上前,道:“阿姊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肖元元笑笑点了点头,道:“叫人过来,我要梳洗一下。” “好。”肖七娘应声,便转身走了。 肖元元转过身来,冲着乐平公主道:“公主稍候。”说罢自己转向屏风后,脱下寝衣,换了一身浅色常服出来,对着乐平公主坐好。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梳洗么,怎么不去了?”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园子买得匆忙,没来得及买些杂役粗使,如今使唤还是从江都带来的几个婢子,她们自是忙不过来,我稍等一下就好。”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这里如此不方便,你不如住回到府里去,柏青和芸香二人还在玉岿堂里守着,你随时都可以回去。” 肖元元连忙拒绝道:“只我一个人也就罢了,我这一行人加上护卫有三十多个呢?实在是不方便…… 无妨的,午后我跟萧珏说一下,借他几个杂役使使,反正我也待不了多久,买回来也是浪费。”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转而又问道:“对了,你此次来京做什么?” 肖元元笑了笑,道:“怎么?晋王妃没有与公主说么?” 想想也是,若不是晋王妃给乐平公主报信,乐平公主怎么能提前知道肖元元回京了呢? 乐平公主瞪肖元元一眼,道:“我想听你说。” 肖元元只好解释道:“鄯郡有一种花,叫做棉花,可以用来织布做衣,但是没有人做过。我让萧珏在大兴周边种了一些棉花,听萧珏说这棉花已然长成了,所以我便来看看,还带了几个工匠和织丝绣工,来研究一下如何把棉花制成棉衣。”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心里十分不满,问道:“这事儿如果能办成了,你能赚多少钱?” 肖元元思忖了一下,认真地回道:“跟赚钱没关系,做的好的话,我可以载入史册的。”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大话?” 肖元元瞪着眼睛道:“我以一己之力将大隋的麻布转换为棉布,难道不配在史书上留个名字么!” 乐平呵呵笑了一声道:“我只知你好利,却从不知你也贪名!” 正说着,便见两个婢子,一人提着水壶,一人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到二人战战兢兢看了一眼,朝着乐平公主拜道:“草民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似是没看没有见到二人的样子,肖元元忙在中间打着圆场,道:“快来给我梳洗!” 那二人松了一口气,急忙起身,伺候肖元元上妆。 透过镜子,肖元元瞄到了身后的乐平公主,只见她黑着一张脸,似是心有不悦。 这二人一番操作之下,肖元元很快便已梳洗好了,命那二人退下之后,乐平公主突然起身,道:“你既然来京有要事去做,我也不打扰你的大业了!” 说罢,乐平公主便想往外走。乐平公主这番没来由发出的无名火,使得肖元元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拦住:“公主怎么了?怎么突然要走呢?” 乐平公主气道:“你不是忙着看什么棉花,想什么名留史册么?我何苦在你面前耽误你,平白让你嫌,我干脆走了便是!” 肖元元哭笑不得,拉着乐平公主道:“公主说什么呢?谁嫌你了?” 乐平公主道:“反正你总有那么多事情去做,我一个闲人除了闲待着,什么事也做不了,大抵是不配与你站在一处了!” 乐平公主说着,便甩开肖元元的手,又想着朝门外而去。 肖元元只觉得乐平公主似乎有些胡搅蛮缠,无奈地又跟了上去,拉住乐平公主:“哎呀,公主,我的公主——你怎么如今越发喜欢使小性子了?” “是,反正我如何——你都不会喜欢,使使性子怎么了?”乐平公主更是生气,想挣开肖元元的手,这次却没有甩开。 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连忙赔罪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公主这么温柔宽厚,怎么会使小性子呢?定是我哪里做错了!” 乐平公主瞪着肖元元,道:“你可知你错哪儿了?”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还请公主赐教!” 乐平公主一气,道:“你没错,你哪儿都没错,你赶紧去看你那什么棉花,看完就赶紧走!” 肖元元急着叫道:“我看什么呀!我今日让他们都休息去了,留着时间就是专门要去看你的。对了,公主怎么过来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不想把宇文娥英来过的事情说出来,于是一脸地振振有词道:“你今日才打算来看我?昨日你入京就该直接到公主府的,本宫等了你好几天,谁知你入了京,转头睡到别处去了。本宫若不来看你,怕你想不起京中还有本宫在吧!” “哪有啊!我当真是打算今日去看公主的。”肖元元只觉得冤枉,她当真是想第一时间先给乐平公主打个招呼的,可肖元元昨日一进京,便被萧珏接到了会馆,之后又恰巧病了,才误到了第二日。 只是她没有想到,乐平公主等不及,竟然自己找了过来。 乐平公主别过头去,哼了一声,肖元元强调道:“是真的——”肖元元又接着拉了拉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你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第523章 喝粥 听说有礼物,乐平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一下来,由着肖元元拉到梳妆台边。 肖元元拿起一个手掌般大的水晶瓶,从中滴出三四滴透明的液体。刚刚乐平公主就观察到了,肖元元在洗脸时,就往水里加了几滴。 肖元元道:“这是我费了半年的工夫,才研制出来的玫瑰精油……”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将精油抹到了乐平公主的手上。一边抹,一边揉。 乐平公主打断了肖元元的话,问道:“什么鬼……什么油?” “呃……就是我从蔷薇花里提取的精油,可以用来洗脸、按摩、沐浴、泡脚,还可以滋润肌肤,延缓衰老。”肖元元解释道。 乐平公主听到‘衰老’两个字,不由得顿了顿,看向肖元元,道:“元元,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肖元元失笑道:“怎么会,这精油我也用的,难道我也老?用了它会比其他人老得慢一些!这京中气候干燥,用它最好。” “哦!”乐平公主放下心来。 待把乐平公主的两只手都揉捏了一遍,肖元元举起乐平公主闻了闻,道:“好香的,公主也闻闻。” 乐平公主依言将手放到鼻边,轻轻一嗅,香气幽幽,乐平公主脸上渗出笑意来,道:“果然很香。” 看到乐平公主脸色转好,肖元元松了一口气。 乐平公主看了看那瓶精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这是送我的?” “当然不是,这瓶我都用过了!”肖元元解释道:“给公主用的自然是没有开过封的,老规矩——十二瓶。” 乐平公主听罢,脸上的喜色自是掩也掩不住,若是肖元元直接把梳妆台这一瓶送与她,那便不过是肖元元一时兴起,哄她开心罢了。 知道肖元元心中惦记着她,乐平公主顿时气便全消了,道:“怪不得刚刚抱你时,在你身上有一股香味……它可以抹全身?” 肖元元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又细细闻了闻手,道:“刚刚你说了那么多,这用处这么大,我也没记住,你给我我也不会用啊!” “没事,我可以一样一样的教给白鹭子,她会了就行,公主不用记那么多。”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脸色又是变了变,道:“万一她学岔了呢?” 肖元元笑道:“怎么会?白鹭子很聪明的。” 话音一落,那个很聪明的白鹭子便跟着肖七娘一起出现了。 肖七娘手上端着早膳,白鹭子什么也没有拿,两人行了一礼,肖七娘便开始在桌上摆膳,只是一碗黏米粥,外加一碟子酱黄瓜。 白鹭子对着乐平公主道:“回公主,已经处理好了。” 乐平公主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摆了摆手,命她起身。 肖元元早已饿得有些心慌了,看到了桌上有粥,便马上走了过去,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乐平公主伸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皱眉道:“你就只吃这些?” “公主,我也是刚来,物资准备的不足,凑合着吃点就行!”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看向肖七娘,脸色不由得变得有些严厉,道:“元元她好性子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就这么敷衍她么?” 肖七娘一惊,连忙低头,道:“奴婢不敢。” 乐平公主冷声道:“不敢?你看你给她吃了些什么——” 肖元元抬起头来,劝道:“公主没事的,我没有那么金贵,七娘做事很是尽心的,你别吓唬她呀!” 肖七娘一急,连忙跪下道:“回公主,奴婢待元元阿姊之心发自于肺腹,不敢怠慢。 只因早些年间,元元阿姊伤了脾胃,我问了医倌,医倌说小米养胃,这才每日早间都为阿姊送一碗小米粥的。 只不过阿姊她胃量极小,平日吃饭几口便饱了,所以才只备了这么一小碗粥,没有备其他的。” 乐平公主愣了愣,肖元元之所以伤了胃,还是当初乐平公主因独孤皇后中毒而被禁于宫中,肖元元快马从江都赶回时,因途中饮食不调,伤了脾胃。 当时乐平公主想着一定要好好把她养好,可世事多舛,不曾想肖元元还是落下了病根。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道:“就算只有一碗粥,配菜也太寒酸了些,怎么?你们肖氏商行赚得钱,都是靠省下来的么?” 肖元元冲着乐平公主讨好似地笑着,道:“公主,今日只是意外,平时我吃的挺好的。”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今日只是意外,那明日呢?后日呢?” “我今天就让萧珏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好,明日自然就好了。”肖元元劝慰道。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原来你离了公主府,也要受这么多的委屈!” 肖元元无奈道:“公主,这不算什么委屈,人生嘛,有好的时候,自然也有坏的时候。” “我不管!”乐平公主道:“你现在就跟我回府去。” 肖元元一脸的为难道:“不行啊公主,我这里还有一大帮子的人呢!”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地上的肖七娘,道:“什么都要你管,那要她来做什么?她不是肖氏商行的江南总管事么,怎么,连这几十个人都管不了?” “不是……公主,”肖元元急着解释道:“那些人也是江南来的,大家都人生地不熟的。” 乐平公主道:“我只是让你住回公主府,又不是不让出来了!平日里你也可以过来做你的事情,就像当初你开麻将馆,你开如意楼的时候,不一样住在公主府么?” 肖元元一噎,不知从何处反驳,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此时,白鹭子开了口,道:“公主还说元元呢!人家元元起码有碗粥喝,公主一大早的赶过来,早膳都还没用过呢!” 肖元元抬头看向乐平公主,皱着眉问道:“公主为何不用早膳就过来?”说罢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粥,心思动了一动,又觉得让乐平公主在她这里喝粥,有些不合适。 第524章 无干 乐平公主瞪了一眼肖元元,道:“反正你也不回府,我用不用早膳跟你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又是一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肖七娘,道:“公主,先让……先让七娘起来吧!” 乐平公主冷哼了一声,道:“你如今待她倒是好,连跪一下都不舍得了!”半分都没有让肖七娘站起来的意思。 肖元元有些奇怪,乐平公主对待下人很少疾言厉色,甚至还是相对比较宽厚的,今天怎么对肖七娘这么咄咄逼人呢?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问道:“人都说,饿的时候耐心会变少,公主是不是饿了?” 乐平公主瞥了肖元元一眼,道:“我饿不饿关你什么事?” “公主若是饿了……”肖元元停了一下,看了看碗里的粥。 乐平公主顺着肖元元目光也看向那半碗粥,未等肖元元开口,直接拒绝道:“本宫可不会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肖元元没有办法,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别过脸去,故意不看她。 若是此时肖元元提议,让乐平公主回府用膳去,估计乐平公主当场就气疯了。 肖元元想了想,最终叹了一口气,道:“好——我送公主回府用膳去!” 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道:“你当真送我?”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莫气了,我也有些想吃司膳局的菜了。” 乐平公主听罢,满意地笑了笑,冲着肖七娘道:“你起来吧,去把元元的东西收拾一下,晚些送回府去。” 刚刚肖元元分明是说要送乐平公主回府,可没说肖元元回府去住呀! “呃……”肖七娘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肖元元,肖元元闭着眼,无奈的冲她点了点头。 肖七娘道了一声:“奴婢遵命。”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肖元元对着肖七娘交待道:“那些江南来的师傅你要好好照看着,园子里缺的东西也要尽快补齐,花些钱没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肖七娘刚刚道了一声:“是。”乐平公主便一手拉过肖元元,朝着外面走去。等肖七娘话音落时,这三人都已走到院里。只不过一恍神间,这三人便出了院门。 乐平公主即便是手上拉着肖元元,心里依旧觉得不安心,肖元元的手太细了,细到让人不敢用力握着。 待把肖元元送上马车,朝着白鹭子低声吩咐了一句:“去宫里把太医令召来。”然后才吩咐众人回府。 回到府中,肖元元先是陪着乐平公主在清吉堂用了些早膳,说是早膳,其实已经到了午间。 用完膳后,便有婢子来报,说肖七娘已将肖元元的所用之物送了过来,让肖元元回玉岿堂去看看怎么摆置。 于是肖元元便辞别乐平公主,先往玉岿堂去了。 回到玉岿堂,肖元元怔忡了半刻,离开了三年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既熟悉又陌生。 房中的摆设似是跟以前没什么多大差别,她听说这些年乐平公主一直住宫里,公主府常不住人,只怕会渐渐荒废掉,没想到居然保存的这样的完好。 其实肖元元不知道的是,自她走后,柏青和芸香一直住在玉岿堂内,除了乐平公主要求的一应阵设不得更改之外,其他的一些破损的地方,她们二人也都修补好了。 “肖娘子——”柏青和芸香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道:“娘子的东西都在院子里,要如何安置,得看娘子的意思!”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送东西的人呢?” 柏青和芸香互相看了一眼,芸香道:“公主有令,无干人等不许随意踏入玉岿堂,适才七娘子将东西送到,奴婢便请她回去了!” 肖元元眸色闪了闪,肖七娘以前跟她一起住在玉岿堂,什么时候她成无干人等? 反正日后肖七娘确实也不会再回来住了,肖元元去计较这东西也毫无益处。只是看着院子里的一堆东西,肖元元有些犯愁。 肖元元心道乐平公主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无缘无故下这道命令,使得她想使唤个人帮她搬东西都不好意思开口。 见肖元元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愁容地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芸香明白了过来,道:“娘子可是犯愁搬不动这些东西。” 肖元元微微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没事儿,我们自己搬。” 柏青一听便笑了,道:“娘子离府三年,怎么回来就如此生分了呢?公主府里娘子若是想找人做事,直接吩咐便可以,就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肖元元愣了愣,道:“可是公主不是说,无干人等不许进入么?” 芸香回道:“那是因为当时玉岿堂无主,公主才会管上一管,如今娘子既然已经回来了,自然是娘子说了算,公主也不会怪罪的。” 肖元元有些心虚,道:“这里我也就住个几天,倒劳你们费心了。” 芸香和柏青二人脸色变了变,柏青忍不住地问道:“肖娘子你还是要走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们去找三个侍卫过来,这两个大箱子,我们三个是绝对搬不动的。” 两人犹豫了一下,道了一声:“是。”便出门找人去了。 不一会儿,芸香和柏青二人便带着两个侍卫回来,大件便由侍卫搬进屋内,小件便由芸香和柏青顺手拿过来,再由肖元元指挥他们放到合适的地方。 待他们快要归置好的时候,乐平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婢子赶了过来,道:“回禀肖娘子,公主召了太医署的太医令入府,说要为娘子切一下脉,请娘子过去一趟。” 肖元元怔了怔,公主府离大兴宫是有一段距离的。她几乎是跟乐平公主同进同出,片刻未离,乐平公主什么时候请的太医呢? 想到这里,肖元元心里一慌,莫不是乐平公主身体不好,早就约了太医入府来看诊,给她诊脉不过是顺便的事。 想到乐平公主似是有病在身,肖元元也不顾其他,便急急跟着那婢子往清吉堂而去。 第525章 看诊 肖元元急匆匆地赶到清吉堂,进得堂来,看到乐平公主正与太医令在一起吃茶,肖元元看了那太医令巢元方一眼,因不知他的身份,便冲他低头示了一下礼。 肖元元三两步走到乐平公主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听说太医来了,公主可有哪里不舒服?”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拉近到身边坐下,道:“不是给我看的,是给你看的。” “给我看的?”肖元元不信,又不放心说道:“公主你莫要瞒我,你当真……没什么大病?” 乐平公主歪头看了肖元元一眼,道:“你莫不成盼着我早些病死?” “公主别瞎说!”肖元元驳道:“我好好的,看什么病呀!” 乐平公主看向巢元方,道:“太医令,她夜里多梦睡不安稳,食量也小,听说昨夜里还发了烧,劳烦您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 巢元方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推了推肖元元,示意她过去,肖元元只好听话的坐在巢元方的对面,乖乖地伸出手来。 巢元方切完脉后,先是观察了一下肖元元面色,又问了一些饮食睡眠上的问题,才算是看完了。 “太医令,元元的身子如何?”乐平公主问道。 巢元方思忖了一下,道:“肖娘子的身子并无大碍。”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道:“我就说吧,没什么事的。” “可她分明……看着不好啊!她烧也没退呢!”乐平公主道。 巢元方点了点头,道:“肖娘子只是略有微恙,无关大碍,许是因为近来太过劳累之故,有些肝气郁滞,胃力不足,而使睡少食少。 只要好好调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乐平公主沉着脸问道:“三年多前,她的头部曾受过重创,如今都已全然好了么?” 巢元方愣了一下,道:“肖娘子的头受过伤?”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巢元方又问道:“伤得可重?” 乐平公主道:“很重,差点没有救回来。” 闻听此言,巢元方皱起眉来,想了想道:“臣适才确实没有诊出肖娘子的旧伤,可若是伤在了头部,那肖娘子平日里疲乏多梦,体力不济,脾胃不和,也有可能是旧伤的缘故。” 肖元元个人并不觉得怎么样,倒是乐平公主急着问道:“那该怎么办?” 巢元方道:“食少睡少,虽然一时间并无什么大碍,可长久以往,必定会耗损元神,只怕会影响寿数。” 乐平公主急忙上前,揽住肖元元,对着巢元方道:“太医令无须多言,只需告诉本宫,要怎么治?” 巢元方道:“臣先开一个安神健脾的方子,可以让肖娘子睡得沉一些,睡好了,等养足了精神,其他的什么毛病都可以再慢慢调理。” 肖元元听着,觉得这些也不算什么大毛病,顶多算个亚健康状态,便笑了笑对乐平公主道:“太医令果然医术高明,因着我睡不好,愁了许久,不想太医一下就给我诊出来了。” 乐平公主却是笑不出来,对着巢元方严肃道:“那就请太医令快快去拟个方子吧。” 当即,巢元方便起身跟着白鹭子走向外堂,慢慢思忖药方去了。 肖元元见巢元方出去了,转头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你当真没事?不要太医令帮公主也看看么?” 乐平公主道:“别管我了,你且顾你自己吧!” 这个方子巢元方思忖了良久,过了约有两刻钟,白鹭子才把药方拿了过来,乐平公主拿起方子看了一遍,又递给白鹭子道:“派人去配药。”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有些奇怪,问道:“白鹭子,怎不见太医令?”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回道:“太医令方才说突然想起宫中有事,急着回宫去了。” 肖元元不疑有他,轻轻哦了一声,道:“你若是忙不过来,配药这种事,我自己也能去做的。” 说罢,肖元元便伸手想去拿那张药方,白鹭子急忙一闪,笑了笑,道:“抓药这种事,哪轮得到你我来做,派芸香去就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陪着公主,哪儿也不用去!” 肖元元回头看了看乐平公主,还未说话,白鹭子便转身出去了。 “白鹭子说得对!”乐平公主嗔怪道:“你明日还要忙你的棉花地,今日就不能好好陪陪我?”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好,我先回趟玉岿堂,去把给公主的玫瑰精油拿过来,我帮公主做个脸部护理。”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好,我等你。” 入夜,李敏今日入宫伴驾,至晚方归。 一进门,李敏便觉得府中气氛不对,一片的莫名的沉寂,偶尔见到两个婢子讲话,也是紧凑着耳朵,小声说着什么。 李敏皱了皱眉,叫住前面不远处那两个低语讲话的婢子,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呢,这般鬼鬼祟祟的。” 那两个婢子见是李敏,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奴婢拜见郡马……” 李敏嗯了一声,问道:“府上出什么事了?” 那两个婢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回道:“今日郡主出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哭着回来了。 这一整天,郡主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适才又让人去拿了酒菜……郡主很少喝酒的。” 另一个婢子小声回道:“我们都觉着害怕,没人敢劝……郡马去看看吧。” 李敏浑身僵了一僵,道:“我去看了又能如何?” 说罢,李敏转身朝着自己的房中落寞地走去。 李敏在自己房中待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似是坠了一块石头,悬在半空中,怎么也放不下。 到最后想着去看看也无妨,只看一眼,当也不会再被她羞辱一次。 想罢,李敏起身走向宇文娥英的主院,只见所有婢子都站在院外,李敏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不进屋伺候,守在院子里做什么?” 尽管知道李敏和宇文娥英夫妇不和,但看到李敏,那些院外的婢子还是松了一口气。 第526章 清白 当中一个宇文娥英的近身亲侍,对着李敏道:“回禀郡马,郡主一人在屋里饮酒,不许我们进屋伺候,郡马快进去看看吧。” 李敏脸上不快,道:“郡主在府上哭啼,必是受了大委屈,你们可有向公主汇报?” 那亲侍愣了一下,小声道:“禀郡马,就是公主把郡主弄哭的。” 李敏一愣,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亲侍紧紧闭上嘴,摇了摇头。李敏瞬间明白,他们已经被公主府警告封了口,当中的隐情是不能传出去的。 李敏当下也没有为难那个亲侍,迟疑了一下,最后似是劝说自己道:“事关乐平公主,必是大事,本郡马不能置之不理……” 那亲侍眼睛一亮,看向李敏,果然,李敏抬脚朝屋内走去,边走边道:“算了,我去看看。” 众人看向李敏进了房中,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李敏走进屋内,只见宇文娥英正对着一桌子的菜喝着酒,那菜不见有动多少,可喝光的酒坛却有三四个。 听见动静,宇文娥英顿时怒了,吼道:“不是不让你们进来么!谁让你们进来的?”一边吼着,一边把酒壶朝着李敏砸过来。 李敏堪堪躲过,吓了一跳,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问道:“郡主……怎么了?” 宇文娥英见是李敏,一手抹过脸上的泪痕,没有理他。 李敏看向宇文娥英,只见她眼睛已哭得红肿,泪水已将脂粉冲了个干净。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上一片潮红,双眼迷蒙,一副神志涣散的模样。 但见宇文娥英并没有继续赶他出去,顿时胆子也大了些,走上前来,坐下道:“出什么事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宇文娥英没好气道。 李敏忍着声道:“你虽不把我当作夫君,可公主毕竟是我的岳母。你们之间有什么变故,难道我也不该知道么?” 宇文娥英定定地看向李敏,似是在想什么事情,正当李敏以为宇文娥英喝酒已经迷糊了的时候,宇文娥英突然开口问道:“李敏,你读书那么多,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清白?” 李敏愣了一下,道:“清白?” “就是,她失了身子,这件事很重要么?”宇文娥英问道。 李敏皱了皱眉,问道:“谁……失了身子?” 宇文娥英别过脸去,没有吭声,只是又把一坛酒打开,灌了一口。 李敏喉头一紧,艰涩地开口,“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人对你……” 宇文娥英斜睨了李敏一眼,李敏挡下宇文娥英的酒,急道:“郡主,你说清楚,到底是谁?” 看着李敏的反应,宇文娥英恍了一下神,道:“清白,很重要,对么?” “郡主——”李敏叫道:“你是要我去公主府,让公主亲口告诉我么?” 宇文娥英一愣,回道:“跟你没有关系,你走吧。” “你如今这个样子,说跟我没有关系,这说出去谁会信?”李敏气着叫道。 许是李敏过于激动,声音很大,宇文娥英只觉得聒噪,用手揉了揉耳朵,道:“是不是我告诉了你,你就会走?” 李敏瞪着宇文娥英,终是妥协道:“好,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便罢休!” 宇文娥英垂下眼来,声音幽微:“元元——她回来了!” 李敏眼神一滞,想了想,道:“肖娘子?” “你可知她为何会走?”宇文娥英低声问道。 李敏顿了一顿,回道:“大概猜出了一些——应是你做的。” 对于李敏来讲,那一日宇文娥英入宫,接着便被接回了公主府,后来便是公主府要求两方和离,相比于这些事,肖元元离京这件事,简直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可是李敏心里知道,当天在宫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跟随宇文娥英入宫的所有婢子,皆被绞杀。被一起绞杀的,还有宫中掖庭的一些罪奴。 当时,全京都在盛传乐平公主与一个女宠的风流韵事,为此,宇文娥英与乐平公主的关系闹得十分僵硬,已有半年不曾回过公主府了。 而那个致使她们母女失和的女宠,就是肖元元。 多条线索联系起来,再加上今日宇文娥英的言语,李敏便猜出了当中的内情。 想到了这里,李敏松了一口气,又道:“事关郡主的声誉,当初公主本该处死肖娘子灭口的,送肖娘子下江南,公主也是一片仁心。” 宇文娥英惊了一惊,道:“灭口?” 李敏点了点头,道:“是啊,此事传将出去,对郡主的名声不好,不然皇后娘娘怎么会那么急着把当时目击者全都杀了呢!” 宇文娥英失色地喃喃道:“灭口!不,我没有想要让她死的!” “其实,辱人清白要比杀人害命更为阴毒,后者是取命,前者是诛心。后者人死了,一了百了;前者则是生无生路,死无死路,即便后来当真死了,还带着一身污名。”李敏解释道。 宇文娥英傻傻地看着李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你看她那么厉害——她……现在好好的!” 李敏微微叹了一声,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与人道者,又不足二三。对于失了清白这件事,便是剩下的七八分,皆是不能与外人道罢了。” 不能与外人道的,又岂是这一宗,他李敏在府里过得这些日子,也同是不能与外人道罢了。 想到此处,李敏也提起一坛酒,喝了一口。 想想宇文娥英在府中喝酒,当下也不会出什么事,李敏扶起桌子起身,准备回房去。 刚转过身,连听到宇文娥英在他背后叫了一声:“李敏!” 李敏停了下来,回头转身,问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我们圆房吧!”宇文娥英开口道。 李敏怔了好一会儿,半天才从喉咙出挤出一丝声音,问道:“郡主,你说什么?” 宇文娥英看向李敏,眼中不带一丝色彩,没有欢喜,没有羞怯,也没有厌恶,也没有害怕,如同是在看一个普通的物件。 第527章 圆房 “圆房。”宇文娥英道。 李敏眼下犹疑不定,道:“郡主,这是你心中所想么?” 宇文娥英嗯了一声,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想朝李敏走过来。 李敏顿了顿,两步上前,扶住了宇文娥英:“为什么?你不是……厌恶我么?” 宇文娥英又‘嗯’了一声,道:“可是,我当真不觉得失了身子会怎么样。我想知道母亲为何会那么在意那件事情,为何元元那么在意那件事情!我没有经历过,我不知道,我好冤枉!” “郡主——”李敏有些生气道:“你把当作什么?” 宇文娥英伸手攀上李敏的脖子,看着李敏道:“你说过,这种事情须得两厢情愿才好。我想了想,若不是两厢情愿,是不是会更难受一些……我还是厌恶你的。” 李敏脸色一红,气得想将宇文娥英从身上扯下来,“郡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宇文娥英惨笑了一声,松开手,跌回椅子上,道:“没关系,你不愿意,我找别人便是,反正都一样……” “住口——”李敏又气又怒,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你简直……荒唐!” “你走吧!来人……”宇文娥英想去叫人,又看了看李敏道:“下面的事不用你了。” “你……”李敏说不出话来。 宇文娥英有些奇怪,“怎么不走了?”想了想,道:“你也想看看?” 李敏已经气得火冒三丈,照现在宇文娥英这么胡闹的样子,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走出这个门,宇文娥英就能招几个男人进来。 此时,守在院外的那个婢子走进屋来,朝着二人拜了拜,道:“奴婢在,郡主有什么吩咐?” 宇文娥英刚想说话,李敏就冲着那婢子吼道:“滚出去!” 那婢子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听李敏的命令,不由得看向宇文娥英。 未等宇文娥英反应,李敏一脚便将脚边的酒坛踢了出去,直直砸向那个婢子。“滚!让外面的人都滚!”李敏吼道。 婢子惊呼一声,跳了一下躲开了,又看了看宇文娥英,只见宇文娥英醉眼迷离,似是也没什么命令,便低头应了一声:“是。”便急着退下了。 那婢子才刚出门,李敏一把扯过宇文娥英的手腕,道:“你当真想体会一下?” 宇文娥英看着他只是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李敏眼中闪过一脸的愤恨,扯着宇文娥英站了起来,宇文娥英丝毫没有反抗。李敏半拉半扯,便将宇文娥英推到了床上。 李敏褪去外衫,正想解下宇文娥英的衣裙,忽听宇文娥英幽幽说道:“不是这样的!” 李敏顿了一下,看向宇文娥英,只见宇文娥英怔怔地看着床顶,似是在回想什么事情,“元元那时,不是这样的,还不够!” “不够?”李敏一阵气恼,再不顾其他,一把扯下宇文娥英的衣裙,狠命压了上去。 宇文娥英承受不住,不由得呻吟出声,终是秋声留不住,半帐莺转半帐春。 …… 此刻,公主府内,乐平公主正在教训肖元元:“把这金玉奶糕吃了!” “公主,我真的饱了!”肖元元苦着一张脸,道:“我当真是吃不下了。要不给白鹭子吃吧!” 乐平公主气得叫道:“吃不下?你都吃什么了?” 肖元元笑了笑,“要不,我带回去当夜宵,给芸香柏青尝尝。”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她,一边数指头,一边道:“早间用膳,你只吃了半碗小米粥。 午间用膳,你说你早膳吃得晚了,午间吃不下,我且都由着你了。 这到了晚间,你只吃了一块酥皮绿玉糕,和一小碗鱼汤。 这一整天,你还吃什么了? 本宫就算养只猫,也比你吃得多。” 肖元元小脸一苦道:“可是我觉得好撑啊!而且,我还好困,想回去睡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困?你不是说你每天顶多只能睡两个时辰么?现在就困了?” 肖元元道:“就是单纯的困,也不一定能睡着,但是躺着总比坐着舒服些。” 肖元元又笑了一下,讨好道:“公主,我好累,让我回去躺会儿吧。”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夹着金玉奶糕的筷子,看了一眼白鹭子,问道:“药熬好了么?” 白鹭子也没有料到肖元元这么早就困了,当下道:“还没有呢,须得再等两刻钟。”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就算吃不下饭,也必须得喝药。” 肖元元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我再等会儿!” 见肖元元不再动筷,乐平公主也只好命人把晚膳都撤下了,肖元元手扶着下巴,无聊的犯困,头一点一点往下倒。 乐平公主道:“若不是撑不住,就去本宫的床上躺会儿。” 肖元元强睁开眼睛,道:“没事——”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命令道:“今夜你陪寝,先上床躺着去。” 肖元元怔了一下,道:“我都没有准备……” “你要准备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打起精神回道:“寝衣。今日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寝衣都不知道在哪个箱子里。” “就穿本宫的。”乐平公主道。 随即乐平公主一摆手,有两个婢女上前,搀住肖元元,肖元元正晃着神,便被扶到了内殿。 一番洗漱之后,肖元元稍稍清醒了一些,道:“药应该好了。” 一个婢子道:“就算药好了,晾凉要些时间的,肖娘子先歇下,等药可以入口了,奴婢再来叫娘子起床喝药。 肖元元只好先换了乐平公主的寝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肖元元没有撒谎,近来失眠很是厉害,即便再累再困,也是很难入睡的,十分痛苦。 躺下确实比坐着要好受些。 尽管意识有些模糊,可耳朵似是灵敏得很,尤其是在疲累之后,外面一点点声响,都能刺激得肖元元浑身激灵。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忽然一激灵,醒了过来,果然看到乐平公主正端着药坐在床边。 第528章 误了 “公主?”肖元元模模糊糊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已换了寝衣,卸了钗环,素颜披发,听到声音转头看向肖元元。 “该喝药了!”乐平公主见肖元元醒了轻轻地说道。 肖元元坐起身来,伸手接过,嘴里还嘟囔了一句,道:“其实我没什么病,不用喝药的。”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道:“这药有安神的效用,喝了你会睡得好些。” 肖元元听罢,也不做抗辩,忍着苦把药喝完。 刚一喝完,白鹭子就拿走了药碗,又递给肖元元一杯水,给肖元元漱口。 待一切收拾妥当,乐平公主也上得床来安静地躺下,白鹭子见状,为二人放下床帐,又将屋内的灯熄了几盏,然后便带着两个婢子出去守夜了。 帐内一片昏暗,即便是面对着面,也只能看个大致的轮廓。两人平躺着,各自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许是由于药效的作用,很快肖元元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 “元元——”乐平公主突然开口了。 肖元元强撑起精神,道:“公主睡不着么?” “嗯,当下还早。”乐平公主应道。 此时药效已经发作了,肖元元逐渐有些意识不清,含混地说了一句,“那药公主也该喝一碗的。” 乐平公主侧过身朝向肖元元,凑近了肖元元耳边,问道:“元元——你什么回来?” 肖元元此刻脑子转得有些慢,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问话的内容。哼唧了一声,道:“为了看棉花地呀!”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伏在肖元元的肩前,道:“这么简单?” 肖元元的精神有些支撑不住,也侧过身,搂过乐平公主道:“公主,我好困,我们睡吧。” 乐平公主怔了一会儿,忍不住上手着在肖元元的脸上描绘着她的脸型,道:“你惯会哄我的,从来不说实话!” 这次肖元元没有应声,似是已经失了意识。 乐平公主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你若再不回来,我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又停了一会儿,面前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乐平公主试着叫了一声:“元元——” 果然,眼前的人没有半分反应。 乐平公主凑近朝着肖元元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见肖元元还是没有反应,这才确认肖元元确实已经昏睡了过去。 乐平公主起身,将肖元元放平,先是细细看了一会儿,手指从肖元元眉尖划过,划到到唇边打着转儿。目光下移,乐平公主轻轻扯开肖元元的衣带,掀开寝衣,即便是在昏暗的帐中,那莹白肌肤似是泛着光,每一寸每一缕都吸引着人的眼睛,引诱着人忍不住想予取予夺。 乐平公主勾起一抹笑来,伏身吻了上去,从唇边开始,唇齿相合,由浅及深。 肖元元的周身肌肤细腻冰凉,乐平公主犹如被烈日灼烤下的干涸之地,贪婪地吮吸着旁边那一汪冷泉里的清凉。 “元元——” 第二日,肖元元睁开双眼,看了看旁边已经没有了乐平公主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刚想起身,又觉得头昏脑胀,浑身一阵酸麻,稍稍缓了缓,才坐了起来。 用手撩开床帐,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刺目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肖元元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竟觉得有些闪了眼睛。 “你醒了?”乐平公主的声音自妆台前传过来。 肖元元这才发现,乐平公主正坐在妆台前,旁边的白鹭子和几个婢子正在为乐平公主上妆。许是不想扰了肖元元睡觉,所以便嘱咐着众人不许说话。 肖元元嗯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些,苦着脸道:“那安神药的药效好生厉害,这一觉睡得毫无知觉,连梦都没做!就是这药后劲大了些,比我宿醉都难受!” 乐平公主心情很好,轻笑着回道:“太医说了,补足睡眠才可以养足元气,你若还像以前那样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还常有梦魇,这身子怎么熬得住?” 肖元元顶嘴道:“我在江都城也很少梦魇的,就算睡得少些,也不打紧,白天犯困的时候就打个盹,误不了事。” 说罢,肖元元已将床帐挂好,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白鹭子笑着回道:“日上三竿,已快卯时了!” “卯时?”肖元元一听,便急了,“完了完了,我约了阿珏卯时去棉花地的。” 肖元元说着便强撑起身,想要赶紧去换衣服,可腿刚一落地,便是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此时,肖元元才发现自己双腿酸痛无力,下身也隐隐有些不舒服。 乐平公主一怔,冲着白鹭子道:“快扶她起来。” 白鹭子连忙放下手中的伙计,一把把肖元元又抱回到床上,道:“就你这副身子,没养好还乱跑,专门给人找麻烦。” 乐平公主嗔道:“左右如今时辰已经晚了,我派人去知会那萧珏一声,你今日在府上好好歇歇,无论什么事情,等你身子好了,再去不迟。” “什么再去不迟?”肖元元气恼道:“我来时带了三十多个人,在京城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花销,三十个人,不是三个人!哎呀,公主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肖元元一边揉着自己的双腿,一边把目光瞟向自己的外衣,无论如何今天她都要出去的。 乐平公主脸色一黑,转脸问道:“你就那么急着回去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公主,我就是想省些钱!” “那些人的花销,公主府包了,你今日就好好在府上歇着,哪里都不许去!”乐平公主命令道。 肖元元呵呵笑了一下,道:“不能老占公主的便宜呀!” 说罢,肖元元复又起身,这次是等脚落到了实地,才慢慢站了起来,于衣架处摘下自己的衣服,转身走到屏风后,一边换衣一边道:“公主在府上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给公主做全身spa。” 乐平公主缓了一下,道:“算了,由你吧!” 第529章 棉花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一个婢子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禀公主,萧公子来府上了,说是要接肖娘子出府办事。” 估计是萧珏等不到肖元元,便直接上门来接人了。 肖元元已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处走了出来,乐平公主看了她一眼,便起身让开,对着一旁那个梳头的婢子说,“给她梳妆!” 因为知道萧珏正在府外等着,肖元元也不好让人久等,便直接坐在妆台前,道:“梳个简单些的发髻。” 那婢子依言梳了一个寻常的发髻,一边梳着,另一边端了一碗燕窝过来,乐平公主一旁解释道:“你如今可是虚透了,喝点东西再去。” 肖元元也不推辞,端起碗吃了几勺,接过白鹭子递来的帷帽,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朝府外去了。 等肖元元到了棉花地,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地虽种了不少,可每株棉花不过膝盖高,稀稀疏疏地种在地上,上面只结着寥寥几个棉桃,这跟印象中那一片白茫茫的棉花地,完全不同。 肖元元皱着眉,向雇来的农户问道:“这棉花一亩地可以产多少斤?” 那家户答道:“若按去年的收成来算,我估计这棉花一亩地可个五、六十斤差不多……” 才五、六十斤,肖元元不大满意,这么一大块地,一亩只有五十六斤。加上脱水,去籽,再织成布,算一算这棉布的价格很高啊,比麻布要贵多了。 肖元元看了看前两天刚刚摘回来的一堆棉花,就都推在脚边,肖元元道:“这产量太低了。” 那农户回道:“咱们这儿能长出来就不错了,大兴城的气候不合适,若是鄯郡,这棉花一亩地能产一百多斤呢!” 气候不合适?肖元元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由得忖道:我明明记得全球最大的棉交所在河南郑州,无论是河南还是河北,都有一大片的棉花种植地,产量都还不错呀。 相比于河南河北,西安离新疆要近得多,按理说西安更为合适种棉花的。 但想了想,便又明白了,可能是因为种子的原因,现在的棉花种子只适合在鄯郡种植,若想种到别处,需要另外育种才行。 可是育种哪有那么简单,没有个十年八年,根本做不出来。 见肖元元迟迟没有说话,萧珏道:“你是觉得产量太低,做起来不划算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若是如鄯郡那般,亩产个一百多斤,倒是可以做一做,可现下产量这么低,成本上控不下来呀!” 萧珏道:“其实我们也不必亲自动手种棉花的,既然我们种不好,干脆去买好了呀!” 肖元元回过神来,道:“若是能买也可以。” 那农户原先是住在鄯郡的,被萧珏看来,雇了过来种棉花。农户道:“即便你们想买,只怕也不简单,这棉花是花,一般人没人去种它。” 肖元元与萧珏相互看了一眼,萧珏问道:“若是把你送回鄯郡种棉花,你做不做?” 那农户愣了一下,道:“若是能保证种出来的棉花可以全都卖出去,当然是最好的。” 萧珏转向肖元元道:“不如这样,把棉花加入易货名单,西域货商来肖氏进货,没有皮毛钱铢,也可以用棉花来换。” 肖元元点了点头,可是单收棉花还不管用,重点是要在京城开一个棉花纺织厂。 如何把棉花变成棉布,就要靠肖元元带来的六个技工了。 于是肖元元把那六个技工找了来,商讨了近一下午,才缕了一个思路,然后由他们各自研究去了。 一直忙到黄昏,萧珏送肖元元回公主府,途中马车上,萧珏有些不快,抱怨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公主府呢?公主府那么难进,想找你商量个事都那么麻烦!” 肖元元只觉得浑身疲乏得很,靠在车背上闭目养神,眼也不睁地道:“我若不住在公主府,万一公主生气了,给我们找麻烦怎么办?” 萧珏叹了一口气,道:“把你一个人放在公主府里,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肖元元努力地勾勾嘴角道:“我在那里什么也不缺,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心里觉得不安,”萧珏也说不上来什么,想了想,又道:“七娘子也是出身公主府,为什么公主只让你回府去,把七娘子丢在了外面呢?” 肖元元回道:“你多心了,七娘子是我留在外面,让她去照看江都来的那些人的。” “哦!”萧珏应了一下,又道:“你的病还没好么,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似是疲乏得很!” 肖元元睁开眼,道:“我也不知道,昨日公主还请了太医令来,说是我食少觉少,要好好补足睡眠,就开了个安神的方子。许是用药有些猛了,吃了那药,我这一整日都提不起精神来!” 萧珏道:“你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棉花地来的。今日咱们已经商量出了一个大概,你若是身子支撑不住,大可休息几日,外面的事情交予我便行。”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行,那麻烦你了。” “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么?”萧珏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还是要催技工师傅尽快把纺织厂的所需的东西造出来,我这两天顺便去逛逛与肖氏有关的铺子,等样品和图纸出来了,我就可以打道回江南去了。” 萧珏点了点头,道:“说实话,你来这京城一趟,我心中是不大安稳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你不想让我来京都?” 萧珏顿了一下,道:“我早就想让你来看看了,可是近来朝廷风云变幻,总觉得你还是留在江南会让人安心些。” “我又不入宫,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朝廷的事能躲便躲吧!”肖元元道。 萧珏嗯了一声。 肖元元又道:“棉布的生意如果能做出来,是会赚大钱的,纺织厂的事就交予你了,你多费些心。” 萧珏也不含糊,直接道:“好。” 第530章 分手 回到公主府,天色擦黑,萧珏识趣的没有进门,把肖元元放到公主府门口,就坐着马车回去了。 肖元元来到清吉堂,正见桌上已摆了晚膳,乐平公主早就等在那里,见肖元元进了门,未等肖元元上前行礼,乐平公主脸上立马浮上了一丝笑意,道:“怎么才回来?可是饿了?快坐下用膳吧!” 肖元元依言坐下,道:“是。” 两人一边用着膳,肖元元一边将今天的工作行程一一说给了乐平公主听,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讲得绘声绘色,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等着肖元元把话说完。 终于讲完,肖元元松了一口气,最后问道:“不知公主今日都做了什么?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道:“今日我只做了一件事,便是——等你!” 肖元元脸色一僵,乐平公主接着道,“最有趣的时候,就是你回来的时刻。” 乐平公主这种偏执的行为,使肖元元心里一惊。 “呃……”肖元元顿了一下,道:“那个公主……你还记得你从江都城回来的时候,说的话么?” 乐平公主怔了一怔,道:“什么?” “你……”肖元元小心翼翼地道:“那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 “我们说清楚了什么了?”乐平公主问道。 “不是……”肖元元有些无措,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呀!也不是,我们从来没有牵过手呢!” “你在说什么呀?”乐平公主有些听不懂,一手拉过肖元元的手,道:“什么分手、牵手?现在不正牵着的么!” 肖元元抽出手来,试探道:“你说只要我好,你便好,不再强求我们之间的感情了……可是……这两天,公主你总这样……我们不就又回去了么?” 乐平公主明白了肖元元意思,的确,那年在江都城分别之时,乐平公主确实已经打算放弃这段感情,了此残生了。 可是,时间往后一推移,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她对肖元元依旧是忘不掉,也舍不掉。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问道:“那你呢?” “我怎么了?”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眼神躲闪了一下,道:“你的心思从未变过么?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没有半分是为了我么?”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本以为公主人在宫里,这次应该是见不到面的。” 乐平公主脸色顿然失色,道:“你不想见我?你甚至还想躲着我?” 肖元元咽了一口气道:“公主,你我本是两种人,相安无事已是难得,何必强求?”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回府来?”乐平公主完全听不进肖元元话,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之中,难以自拔。 肖元元愣了片刻,解释道:“公主有命,我又怎么能推脱得了呢!” “你不是心甘情愿回府的,对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直接与我说!”乐平公主气吼吼道:“你说与我听又会怎样?” 肖元元无奈道:“我说了,我拒绝了很多次……” 乐平公主顿时炸了,急声吼道:“你走,不想回来就走,本宫没有求着回来住。” 一边说着,乐平公主挥手将桌上的餐具扫到了地上,哐啷啷——碎了一大片。 一旁的众婢子见状,连忙跪地求道:“公主息怒,保重玉体!”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浑身无力,身上似有什么空了一大块,提不起精神来。 她总是这样,出尔反尔、蛮不讲理,肖元元让了一次又一次,当下着实觉得有些无力,于是起身,行了一礼道:“公主保重,奴婢告退了!” 说罢,不顾众人惊惧的目光,肖元元向屋外退去。 “肖元元——”乐平公主气得叫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是仗着本宫喜欢你,若有一天本宫不喜欢了,你该知道你有什么下场!” 肖元元停了下脚步,但没有回头,顿了一下,继续往外走。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刹时间便疯了似的把桌上的膳食都扫到了地上,白鹭子急忙扯住乐平公主,哄道:“公主——公主息怒,公主——” “她要走了,她又要走了——”乐平公主看着白鹭子,满眼的无措,“白鹭子,她都回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白鹭子轻声道:“公主放心,她走不了,外面天黑了,耿二在外面守着,一个人也出不去!” “走不了?”乐平公主盯着白鹭子,白鹭子点头肯定道:“走不了!” “把她关起来,锁起来,召御刑司把她锁起来,不许走……”乐平公主似是梦呓道。 白鹭子眉心一紧,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似是一下被抽光了力气,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白鹭子一惊,连忙叫道,“公主——你怎么了公主?来人,快去召太医——” 底那一帮婢子早已吓得不敢动弹,只到白鹭子吩咐,顿时回过神来,接着便有两个朝屋外奔去,突然,白鹭子又叫了一声:“等等——不要叫太医,速去寻医倌过来。” 乐平公主突然晕倒,公主府顿时乱作一团,一众人急急向外跑去寻找医倌。 本来公主府是有医倌的,只因乐平公主之前常住宫中,府上的医倌便被辞退了。这次乐平公主突然回府,未来得及再置配医倌,又恰逢晕厥,这才让府上去临时找医倌过来。 肖元元正坐在玉岿堂内,愣愣地发着呆,她也知道公主府入夜便下锁,今夜她是出不去了。 才坐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正在疑惑间,忽见芸香急匆匆闯了进来,冲着肖元元急叫道:“肖娘子不好了,公主晕倒了!” “什么?”肖元元脑子轰然一响,猛然站起身来,又没站稳,晃了晃又跌坐回床上。 芸香上前扶住肖元元,道:“肖娘子,你没事吧!” 第531章 晕倒 肖元元用手扶住自己的头,努力让自己脑子里那轰然的声音慢慢消失:“公主为何会晕倒?”肖元元艰涩地问道。 芸香扶着肖元元肩,回道:“娘子走后,公主便晕倒了,应是被娘子你气晕的。” 肖元元怔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道:“假的,她定是装的,三年前她便骗过我一次,她以为还能骗我第二次么?” 芸香松开扶着肖元元手,退了一步,道:“反正都在公主府里,真也好,假也好,娘子去看一眼便能知道。” “不去——”肖元元赌气道:“去了她便以为我离不了她,以为我没她不行,以为我好拿捏,以为我在她眼里只能妥协认输,我不去!” 芸香惊了一下,顿了顿,回道:“奴婢僭越说一句,肖娘子说反了,不是娘子离不了公主,而是公主她离不了你,没有你她不行的!” 肖元元脑中天人交战,为难的把脸埋在手里,芸香的话已带到,再说什么也没有益处,便不再理会肖元元,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外面的喧闹似是安静了下来,肖元元反而是一阵心慌,肖元元叫了一声:“芸香——” 可是没有人应声,肖元元顿了一下,又叫道:“柏青——” 依旧没有人应声,肖元元站了起来,朝着院外走去,走到屋前,又叫了一声:“柏青——” 屋外寂静一片,肖元元看着漆黑的夜幕,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不行——得去看看。” 肖元元一头扎进黑夜里,连灯笼都没有拿。从玉岿堂到清吉堂的路,肖元元很熟悉,尽管夜色如墨,尽管路弯道折,肖元元依旧跌跌撞撞地赶到了清吉堂。 清吉堂灯火通明,肖元元进入堂中,虽然来往婢子穿梭不断,可由于都知道肖元元的身份,即便肖元元挡在路中,也都默默地各自绕过,即不上敢上前搭话,也不敢出言阻拦。 肖元元一路旁若无人的走入内殿,只见白鹭子正抱着乐平公主半躺于矮榻之上,于乐平公主的胸口处顺着气。周围守着两个医倌,白鹭子正喝道:“公主到底怎么了?你们看出什么没有!”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只见她面色蜡白,双目紧闭,歪歪地躺在白鹭子怀中,没有半点生气。 肖元元慌了,公主晕倒竟是真的。 “贵人恕罪,恕草民无能,实在不敢给公主施针用药啊!”一个医倌道。 另一个医倌则回道:“我们都是民间小医,医术浅薄,公主玉体,草民实在不敢动手,还要是要去找医术高明的人来治啊!”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白鹭子气得吼了一声。 “是,草民告退。”那两个医倌速速退了出去。 说到底,这两个医倌是从坊间找来的,到了府里才知道是乐平公主生了病,谁也不敢动手来治,万一有个好歹,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召太医啊,为何不去召太医?”肖元元急声叫道。 众人转头看向她,那两个医倌首先反应了过来,道:“对对对,公主的病就该太医来治,请贵人快快去召太医吧。” 白鹭子恨恨瞪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不解,走上前急道:“白鹭子,你还等什么?你不去——我去,公主府的令牌在哪里,我去把太医叫过来。” 白鹭子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给你公主府的令牌,你就能请得动太医么?” 肖元元看着失去意识的乐平公主,顿时急得不行,道:“你与我说什么废话,无论是谁,快去把太医召来啊!” 白鹭子怔了一下,看向肖元元,冷声道:“公主府深夜召太医入府,这事瞒得过皇后娘娘么?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内情,你小命还要不要了?” 肖元元气急道:“我重要还是公主重要?” “当然是公主重要!”白鹭子吼道:“若不是怕你出了事,公主会发疯,我今夜便想把你丢出去!” 肖元元气得直掉泪,但还是忍着气,哑着声道:“无论如何,你先去召太医!” 白鹭子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外面叫道:“来人——” 两个宫婢上前,道:“在。” “速速入宫,告知皇后娘娘,就说公主突发心悸,召太医署来看诊。”白鹭子吩咐道。 只要公主府召太医,便肯定绕不过独孤皇后的。那两个婢得了令,马上便入宫去了。 肖元元跪坐在榻前,抓起乐平公主的手,放在手里捂着,轻轻唤了几声:“公主——公主——公主,你醒醒!” 白鹭子一直没有停下顺气的动作,但看着肖元元满脸是泪的模样,也一时间什么也骂不出来了。 未过许久,只听乐平公主轻轻呻吟了一声,白鹭子的手一顿,肖元元也听到了这一声响,顿时眼睛一亮,急急凑上前,叫了一声:“公主,你听得到么?” 乐平公主深深喘了几口气,才缓缓睁开眼来,一睁眼便看到了满脸是泪的肖元元。 乐平公主别过头去,一幅不想看到肖元元的样子。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又沉默了一下,放下乐平公主的手,便想着起身。可两腿跪得麻了,起了一下又跪了下去。 乐平公主心底一颤,紧紧攥紧了手,忍住了拉她一把的冲动。 肖元元摇晃起身,一言未发向屋外走去。可是也没有走多远,肖元元穿过大堂,行至院外,靠着一根柱子独自发着呆,来往众人也都不敢去打扰,任由她一人突兀地靠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会儿太医来了,一会儿太医又走了,来往的婢子也渐渐变得少了,肖元元依旧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内殿里,白鹭子已将乐平公主移到了床上,“奴婢有罪,请公主降罪!”白鹭子低声道。 乐平公主缓了一下,问道:“你何罪之有?” 白鹭子顿了一下,跪倒在床边:“适才公主晕倒,奴婢没有第一时间去召太医,延误病情,致使公主玉体有损……” 第532章 现实 白鹭子顿了顿,道:“奴婢明日便去向皇后娘娘请罪,甘愿受罚。”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你想保下肖元元?” 白鹭子羞愤道:“奴婢也不知为何,本该万事都以公主为先,可当时奴婢却怕肖元元为此受了皇后娘娘的责难,一时间竟犯了糊涂!” 乐平公主缓了缓,问道:“她回去了么?” 白鹭子回过神来,看了看殿外,朝着那些婢子问道:“肖娘子呢?” 有一个婢子刚从外面走进来,见状回道:“回家令,肖娘子人在院外,一直没走。” 白鹭子与乐平公主对视了一眼,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又黯了下去,对着白鹭子道:“本宫没事了,让她回去吧。” 白鹭子顿了顿,道:“好,来人——”白鹭子刚想吩咐,乐平公主又打断了她:“你亲自去,别人说不动她。” 白鹭子点了点道,道:“好,公主稍等。” 白鹭子走到院中时,肖元元正仰头看着天,白鹭子也顺着肖元元的目光看去,天色上漆黑一片,连星星都看不到,真不知道肖元元在看什么! 白鹭子走上前去,肖元元回过神来,看向白鹭子,只听白鹭子道:“你回去吧,早些休息!” 肖元元没有动,低声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白鹭子闻言,顿时气道:“你觉得你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么?” 肖元元失神的一滞,“资格?” 白鹭子忍着声道:“你既对公主无情,又回京做什么?又回府做什么?把公主玩弄于你掌心之中,看她为你疯、为你痴,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畅快?” “玩弄?”肖元元一脸的不可置信,道:“我玩弄公主?白鹭子,我何德何能去玩弄公主?我才是那个被玩弄的人吧!” 白鹭子冷声笑道:“你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公主为你受了多少苦,你统统都看不到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那你告诉我——昨夜,你们都对我做了什么?” 白鹭子心中轰然一惊,吐不出字来:“你……” “我为何会知道?”肖元元替白鹭子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鹭子点头:“你不该知道的。” 肖元元自顾自道:“那安神的药有问题,我喝了便会不省人事,毫无知觉。可我今早醒来,身上的异样……还是能感觉到的。 今日我一整天都在想,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应该知道我不愿意的!” 白鹭子直接回道:“你为何不愿意?” 肖元元愣了一下,“为何?我为何又要愿意呢?” 白鹭子脸上浮现一丝嘲意,道:“肖元元,你那般聪明,为何就看不清现实?” “什么现实?”肖元元问道。 白鹭子冷声道:“你是公主的女宠,上至陛下皇后,下至坊间小民,还有公主府的婢子侍卫,都知道这件事。唯有你——死不承认。” 肖元元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不是看不清现实,我只是不想与现实妥协。” “所以,不惜以伤害公主为代价么?”白鹭子道。 “我没有想过去伤害公主,全天下的人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只有公主,我想让她好好活着。”肖元元分辩道。 白鹭子道:“对,可你对她都做了什么?公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无法理解道:“我做什么了?我除了不想把身子交给她以外,我想给她一切最好的东西。我天天都在想着去找什么好东西,送给她,让她开心一些。别人都没有,只有她有!白鹭子,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公主一直不满意呢?” “那些东西——她也不是非要不可!”白鹭子有些无力道。 “那她到底想要什么?究竟要什么?她才能放下我?”肖元元问道。 白鹭子怔了一下,道:“在公主心里,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你。算了,她放不下你的!” “那我怎么办?”肖元元又问。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道:“即便我不是公主的人,我也想劝你一句,莫要辜负他人的真心,真心难得。” 此时,一个婢子上前,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白家令,公主的药好了,您可要去看看?” 白鹭子把目光从肖元元身上移开,道:“带我去看看。”说罢,转身走了。 肖元元又愣了一会儿神,动了动脚步,晃了一晃,又转身慢慢朝清吉堂的内殿而去。 白鹭子正在为乐平公主喂着药,见肖元元进来,乐平公主又别过脸去不想看她,连药也不肯喝了。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不为所动,上前接过药碗,看了看里面已经不剩多少了,便将药碗凑到乐平公主的嘴边,道:“公主,把药喝完——” 乐平公主自己端过碗,一口喝完,又把药碗递给了白鹭子。 白鹭子适时地让开了坐位,肖元元坐到白鹭子位子上去,问道:“公主,为何不看我?”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道:“你回去休息吧!”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微叹了一声,拿起药盘带着殿内的婢子出去了。 肖元元起身,卸下发髻,乌发过腰。又从衣柜里拿出寝衣来,宽下外袍,隔着屏风换好。待走出来时,便是一副要陪寝的模样了。 乐平公主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肖元元淡声道:“陪寝!” “我不要你陪,你走!”乐平公主气道。 “外面冷,走不了!”肖元元胡搅蛮缠地爬上床去,未等乐平公主反应过来,肖元元已经伸手放下床帐,并将乐平公主也按在了床上:“睡觉。” 乐平公主气得掀开床帐看了看,发现帐外一个人也没有,气道:“这灯太亮了!” “亮就亮吧,把帐子围好。”肖元元没好气道。 乐平公主没有听,挣扎起身,想去吹灯,被肖元元又按住了,肖元元没有办法,冲着外面大吼了一声:“来人——” 第533章 进一步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窸窸窣窣地应了一声:“奴婢在——” “把灯灭了!”肖元元吩咐道。 “是。”话音一落,一个小婢子低头走了进来,两眼也不敢多看,径直走向灯前灭灯,灭到只留下一盏,堪堪看得见人影,便退了出去。 肖元元又把帐子围好,平平的躺了下去。 帐外虽然有光,可帐内漆黑一片,“为什么要灭灯?”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道:“不想看你!” 肖元元的声音里有些发闷,道:“为何不想看我?” “看到你的脸,便忍不住想与你吵!”乐平公主气道:“一吵架你便走,一走便是好多天!” 肖元元哼道:“今日是公主你要赶我走的,还威胁我说什么……我的什么下场!” “气话你也信?”乐平公主急急分辩了一句,又顿了一下,丧气道:“怎么,熄了灯还是要吵是么?”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侧过身来冲向乐平公主,伸手搂住乐平公主的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缓声说道:“不吵了,公主不要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吓我了!” 乐平公主偎上前去,轻轻道:“元元——你害怕了,你怕我会死……” 黑暗中,肖元元精准地捂住乐平公主的嘴,道:“公主不会死,公主若是死了,我便不留在这里了!” “你要回江南么?”乐平公主问,顿了一下,又补充了问题,道:“我若是死了,你便回江南去么?”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道:“不是,我是为了公主才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若没有公主,我也会走,不是去江南,而是回家。” “你家在哪里?”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在天上!” “天上?”乐平公主想了想,又问道:“怎么回去?” 肖元元认真地回道:“死了便能回去了!” “不要——”乐平公主身子一抖,朝着肖元元靠近了些,道:“不要回去。”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不回去,所以,公主你要好好的。” 乐平公主紧紧贴了上去,“元元——我还是好喜欢你!我抑制不住的喜欢你。”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将乐平公主抱紧了些,道:“我希望公主过得好,公主先把身子养好,好不好!” “你不走。”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我……暂时不走。” 乐平公主顿默了半晌道:“你说话不算话,上次你也这么说过!” 肖元元轻轻拍着乐平公主的背,道:“我起码明天不会走,后天也不会走,大后天也不会走。所以今夜,公主好好睡,好么?” 乐平公主稍稍松了一口气,手从肖元元的腰间移开,摸上肖元元的脸,似是找准了位置,凑近吻了一口。 肖元元正在怔忡间,乐平公主道:“今日你惹我生气,这应是你该赔给我的!”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公主刚刚气伤了一场,身子这么虚还不安分。” 乐平公主将头埋在肖元元胸前,贪婪地吸着肖元元身上的味道,心中渐渐不再惶惑不安。心思一松,身体便似是一下失了支撑软了,很快便稳稳地睡去。 这一觉,乐平公主睡得甚是香甜,可醒来之时,外面天色才刚刚泛白,估摸时辰不到卯时。 乐平公主身子有些僵硬,却也不想从肖元元的怀中移开,便轻轻挪动了一下。 “公主醒了!”肖元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乐平公主一愣,道:“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习惯了——”肖元元抽出手来。 乐平公主坐了起来,顿了一会儿,朝着肖元元问道:“那你今夜梦魇了么?” 肖元元也起身半躺着,回道:“没有,睡得很好。” 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其实,太医那药……你今夜要不要接着喝?” 肖元元没有说话,乐平公主解释道:“那药确实是有安神的功效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用。” 提到那药,乐平公主有些难以启齿,又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换个太医来看……换个方子也好,不过……你这睡少食少的毛病必须要好好调养。” 肖元元微微笑着回道:“当真不用。” “我……”乐平公主斟酌着措词,道:“我只是想让你身子舒服些!没有别的意图。” “我知道,”肖元元回道,“那药——我用不上,公主以后……最好也用不上。” 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元元,你在说什么?” 肖元元扯过乐平公主的手,乐平公主轻呼一声,猛然跌到元元胸前。帐中光线幽暗,两人四目相对,几乎是脸贴着脸。 肖元元靠前一分,先是轻轻吻了一下乐平公主的鼻尖,乐平公主正在愣神间,肖元元又朝着乐平公主的唇上吻了过去。 乐平公主瞬间反应过来,吻了回去,一阵酥麻传至全身,手不自觉地攀上肖元元的肩,唇齿交缠,气息交融,半晌——二人才微微喘着停了下来。 肖元元哑着声道:“公主,明白什么意思了么?” “嗯?”乐平公主还没有吃够,不顾肖元元的问题,复又伏身将肖元元压下,这次不止是亲吻,她想要的更多。 可肖元元却伸手抵住了乐平公主:“公主——” 乐平公主一顿,有些不解,“元元?” 肖元元笑笑道:“公主身子没好,不宜……大动干戈!” “我没事,我好得很。”乐平公主一边想去撩开肖元元的寝衣,一边认真地强调道。 肖元元微微笑了笑,抓住乐平公主那放肆的手,不容拒绝道:“公主听话。”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停下了手,可身子却贴了上去,头靠着肖元元的肩前,无奈的回道:“好,我再等两天。” 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又开口问道:“你今日还出府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今日不出去了,我也该好好歇歇了。” 闻言,乐平公主顿时开心了起来,抚在肖元元肩前的手,也不自觉地下移,顿时又觉得十分煎熬。 第534章 问话 公主府夜召太医的事,独孤皇后一早便得了消息,当即便派了身边的普贤子和密罗子到公主府探望。 看到乐平公主,普贤子和密罗子顿时松了一口气,乐平公主虽然面有病容,但看起来精神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错。 “昨夜突发心悸,劳母亲挂心,本宫当下已经无碍了!劳烦二位姑姑回去告诉母亲,请母亲放心。”乐平公主伸了伸手,将肖元元递过来的红枣汤挡了回去了,只柔声朝那二人说道。 普贤子低头示礼,道:“是,公主无碍便好,皇后娘娘也可安心些。” 乐平公主回道:“请母亲放心,待两日我身子好些,就回宫去看母亲。” 普贤子低低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脸色一疑,若是独孤皇后只是派她们来探病,当下已经可以交差,为何还是不走呢? “二位姑姑这么早到府上来,想必还没有用早膳,眼下早膳时分,一起用膳吧。”乐平公主道。 普贤子与密罗子顿了一下,密罗子道:“岂敢劳烦公主费心?今日除了探病,皇后娘娘还交待了另外一件事!” “哦?”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何事?” 密罗子回道:“皇后娘娘召肖娘子入宫回话。” 肖元元神色一顿,看向普贤子和密罗子,乐平公主倒是一脸镇定,神色未改,道:“回话?是回话,还是问罪?” 普贤子和密罗子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母亲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最看不得本宫受委屈,两位姑姑也不必从中遮掩。” 普贤子闻言,回道:“不瞒公主,今日皇后听说您心悸昏迷,除了急切还有生气。皇后娘娘说,公主在宫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到公主府才几天,就生了这么大的病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母亲怀疑这病是由元元而起?” 普贤子点头道:“是。”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劳烦二位告知母亲,我不会再让元元入宫,母亲想问罪也好,问话也罢,若必须有人给个交待,就让本宫去吧。” “公主——”普贤子一惊,道:“公主多虑了,肖娘子入宫只是问话,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皇后娘娘想必不会为难肖娘子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跟母亲无关,元元她不能入宫,我再也不会让她踏进那个地方了!” 顿了一下,乐平公主又道:“本宫的病其实无大碍,若是二位姑姑不好交待,本宫便随二位去吧!” 肖元元听罢,担心乐平公主的身体,便伸手拦了一下,“公主——” 普贤子和密罗子听完,她们比肖元元更慌,连忙道:“公主言重了,不管如何,公主的玉体为重,肖娘子……”普贤子看了看肖元元,又道:“既然公主执意要护着肖娘子,皇后娘娘最是疼爱公主,此事想必也能体谅。” 难怪普贤子和密罗子这么紧张,若是真让乐平公主带着病入宫为肖元元求情,独孤皇后肯定会怪罪她们两个不体恤公主的病体。 毕竟在独孤皇后眼里,惩罚肖元元只是一件小事,耽误了乐平公主的病情才是大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两位姑姑跟母亲好好说说,有什么错处,只管归于本宫便是!” “公主怎会有错?”普贤子道,犹豫了一下,看向白鹭子道:“既然肖娘子不方便入宫,不知可否让白鹭子入宫回话。” 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垂眸示意了一下,乐平公主回道:“当然可以,白鹭子本就出身于千秋殿,母亲召她回去问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普贤子松了一口气,道:“即是如此,那奴婢先行告退。” 乐平公主点头应了一声:“去吧!” 普贤子和密罗子听罢,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白鹭子也向乐平公主行了一礼,看了一眼肖元元,跟着普贤和密罗子两人,退了出去。 肖元元有些担心,看向白鹭子退出去的方向,脸色略有些凝重。 乐平公主牵起肖元元的手,轻轻揉捏着:“不必担心,白鹭子是母亲她派到我身边照顾我的,她本就是母亲的人,深受母亲的信任。母亲只不过想问问关于你的事,不会为难她。”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皇后娘娘不喜欢我,公主这么护着我,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公主?” 乐平公主笑得温柔和煦,道:“你放心,母亲她虽不喜欢你,但她素来是非分明,你从来没有犯过大错,而且从无害人之心,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肖元元依旧有些担心,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的脸,一张小脸不施粉黛,却依旧是洁白细腻,不见一丝瑕色。乐平公主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又捏了捏,只觉得触感柔软清凉,乐平公主道:“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入宫去,好好哄哄她便好了。哎——你那脸摸起来好舒服,是你那玫瑰精油的效用么?”说罢还想凑上前闻一闻。 “哎呀——”肖元元挡下乐平公主的手,道:“大白天的,公主你庄重些!” “没事,你若觉得害羞,我让婢子都出去!”乐平公主一边调笑,一边挥手想让婢子出去。 未等乐平公主开口,肖元元从榻上滑了下来,道:“这红枣汤都凉了,早膳呢?早膳好了么?” 知道肖元元是在害羞,乐平公主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舒服,只笑着看肖元元急匆匆地朝着外堂而去。 肖元元从内殿出来,连忙吩咐司膳房准备早膳,不多时便将早膳准备齐全,未等肖元元入内叫乐平公主用膳,乐平公主已然自己扶着婢子出来了。 肖元元连忙伸手接过乐平公主的手,乐平公主不由得开口道:“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你不必这般紧张。” 肖元元道:“还病入膏肓?算了吧,公主如今就算打个喷嚏,大兴宫都得震一震。为了我的小命,公主还是珍重自身的好。” 第535章 公主 白鹭子入宫回话,至午后方归,回府之后第一时间便向乐平公主复命,谁知刚进内殿,便被吓了一跳。 内殿外面由婢子们守着,白鹭子进来时,守殿的婢子只说肖元元有令,无召不得入内。但因为白鹭子是公主府家令,深得乐平公主的信任,所以也就没有阻拦。 白鹭子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乐平公主正赤身躺在矮榻上,身上仅用一块绸布遮着些。乐平公主微闭着双眼,肖元元正满手是油,均匀地把精油涂在乐平公主的皮肤各处。 “公主——你们……”白鹭子低呼了一声,又转过身避开了眼前的景象,道:“奴婢先行告退——”说罢便想离开。 肖元元回过头来,道:“站住,你跑什么呀!” 乐平公主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微微睁开双眼,轻轻道:“你回来了?” 白鹭子不敢转身,背对着乐平公主道:“是——” “母亲没有为难你吧!”乐平公主微微道。 “没有,皇后娘娘只是对肖元元有些微辞,却也没有为难。”白鹭子答道。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辛苦了。”又舒服的闭上眼。 肖元元一边细致的帮乐平公主边揉边擦,开口道:“你这个点儿回来,午膳用了没?” 白鹭子愣了一下,道:“无妨,我自己去找些吃得就行。” 看来是没有午膳,直接从宫中出来了。肖元元手也不停地道:“我让萧珏送了虾过来,午间我教膳房做了虾油,还有虾滑,都没有吃完,你可以他们给你下汤饼吃!” 白鹭子微微有动容,转过头去,问道:“公主——你们在做什么?” 乐平公主微闭着眼,嘴角勾着笑道:“spa?应该是这么叫的。” 刚刚那一眼,白鹭子没看清楚,现在又转过头来,正见肖元元又从一个高颈水晶瓶里倒出一手心的精油,搓了搓,又朝着乐平公主的大腿处揉搓去。 第一眼虽看着震惊,但白鹭子很快便镇定下来,道:“为何要把油涂到身上去?这油不是涂脸的么?” “身上也可以涂啊!”肖元元看了一眼白鹭子,道:“哎呀,你先去让膳房给你做吃的,然后再来这里说闲话。” 白鹭子笑了笑,转身走到殿外,跟一个婢子吩咐了一声,便又急忙折了回来,继续看肖元元给乐平公主做按摩。 尽管知道现在说这话已然晚了,白鹭子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公主真是大意,肖元元说什么您都听,这东西也不知是好是坏,公主怎就敢往身上抹呢?”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元元的身子又香又软,就是涂了这个缘故,我相信元元,不是好东西她也不会给我用的。” 肖元元停下了手,等着精油慢慢被吸收,看了看白鹭子道:“这精油是我从上千斤的玫瑰花里提取出来的精华,单为了造那蒸馏机,就费了我近十万钱。若不得物尽其用,我岂不是亏大了。” 白鹭子看向那装精油的瓶子,不由得一惊,道:“这是……水晶瓶,你用水晶瓶来装这什么油?” 肖元元将手里的瓶子递给白鹭子,得意的笑道:“当然,给公主用的嘛,自要上牌面。” “且不论里面是什么油,单这瓶子,就价值不菲吧!”白鹭子伸手接过,一边看,一边冲着乐平公主叹道:“这水晶的质地极好,就算是咱们公主府,也没几件质地这么好的瓶子。”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的头垫高,使得她躺着舒服些,乐平公主听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 肖元元漫不经心地凡尔赛道:“哎呀,不就是一个瓶子嘛,装什么不是装!”装x也是装。 乐平公主轻笑道:“别人夸你你受着便好,公主府也便随你了,旁人听了,只怕会想打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自古装x遭雷避,这个道理她懂,于是笑着解释道:“其实不是我故作谦虚,海州有个东海县,那里盛产水晶,还是比较容易采集的。 况且,这瓶子也不是一次性的,这次用完了,下次还能用。就算不装精油,也可以用来插花作摆件,怎么用也是不浪费的。” 正说着,外面有个婢子禀道:“白家令,司膳房送来的汤饼,您可要在殿外用膳。” 乐平公主道:“不用拘束,你就在我这里吃就行。” 白鹭子愣了一下,道:“是。” 白鹭子出门,不一会儿,自己端了汤碗进来,坐在侧边的台桌上,开始用膳。 乐平公主问道:“宫里可有什么事么?” 白鹭子咽下口的面条,道:“没什么事,只听说今日朝上陛下封了两个公主。”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什么公主?” 白鹭子回道:“都是宗室的郡主,具体谁家的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封了安义公主,一个封了光化公主。” 乐平公主神色敛了敛,微微叹了一声。 肖元元看乐平公主一脸的惋惜,不由得问道:“这两个公主——您认识?” 乐平公主道:“都是外宗室,若无大功,朝廷一般不会给宗室女封公主,除非——” 肖元元细想之下,便已明白了,道:“这两个公主是要去和亲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一个嫁于吐谷浑,一个嫁于突厥,这两部日前都不安稳,大有反叛之意。公主嫁过去,名为和亲,实为人质。” 白鹭子回道:“有一事我明白,来求娶公主的,一共有三人。可这次朝廷居然只封了两个公主。 吐谷浑我知道,来求娶的是世伏可汗。可是突厥那边,染干可汗和都蓝可汗都有向我朝求娶公主,只是不知道朝廷准备把公主嫁给哪一个?” 肖元元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成婚这种事素来就好麻烦,更何况是国与国之间的婚姻嫁娶,想想就头疼。 幸亏不关我们的事,这种事让朝廷头疼去吧!” 乐平公主舒出一口气,道:“是啊,我们少管吧。” 第536章 旁人 白鹭子顿了一下,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她是察觉到乐平公主对那两个宗世女心有怜惜,所以便打断了这个话题,免得乐平公主越想心中越不快。 肖元元又朝着白鹭子开口道:“对了,下次这个精油按摩,便由你来给公主做。” 白鹭子嘴里含着面条,还没来得及回话,乐平公主便不乐意了,开口道:“为什么让白鹭子做,你干嘛去?” 肖元元一脸的理所当然,道:“我还得回江南去呀!” “你……”乐平公主呼吸一滞,道:“你不是……” 肖元元解释道:“我在江南还有产业呢,总得回去安排一下,不然丢了也挺可惜的。” 若是三年前,乐平公主大可以说一声,你手里那点东西算什么,大不小公主府的府库随你去拿。 可如今肖元元的产业,可不是一个公主府库能赔得起了。 乐平公主抄起手边的一个软枕,朝着肖元元丢了过去,“肖元元,你故意气我。” “不是啊!”肖元元接过软枕一脸正经道:“公主又不能跟着我去江南,那有什么办法?我真得回去,安排好后我还会再回来的呀!” “真的?”乐平公主确认道。 “千真万确。”肖元元保证道。 乐平公主忍了下来,忽然又想一件事来,问道:“这玫瑰精油——你自己做过么?” “自然做过,不然怎么敢给公主用?”肖元元回道。 “全身的也做过?”乐平公主脸色冷了下来,接着问道。 肖元元点头,“嗯。” 乐平公主眸光一冷,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好几个度,冷声问道:“谁给你做的。” 肖元元刚想说话,突然感觉气氛不对,猛然把声音卡在了喉咙处,差点把舌头咬了下来,顿了顿,一脸笑道:“我自己给自己做的!” 乐平公主手扶着胸前的锦衣,坐了起来,直视肖元元道:“你撒谎!” 肖元元干笑了一声,上前看了看乐平公主身上精油的吸收状况,又将里衣给乐平公主套上,边套边道:“哎呀,都是女人,怕什么?” “肖元元——”乐平公主气得叫了一声,道:“你……” “公主,不管你信不信,这个保养呢很常见,我以前经常做,跟着朋友一起去做的。”肖元元解释道:“若不是这视觉冲击太过刺激,我都想在京都开个馆子,专门给京中贵妇做这种精油按摩。” 乐平公主稍稍缓了一口气,道:“你少打岔,别拿着生意的幌子糊弄我,别人本宫不管,你不能让别的女人随便碰你。” 肖元元一摆手,不在意道:“碰一下怎么了,我又不喜欢女的!” “肖元元——”乐平公主喝了一声。 “哦哦——公主除外……哎呀,当直女当习惯了!”肖元元赶忙解释。 乐平公主气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就算我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别人对你……没那个心思。” 肖元元顿了顿,道:“呃……公主啊,咱们两人这个情况,还是极少数的! 也不是所有人看我长得好,就想把我……这样那样的,还有人看我长得好,恨不得给我泼琉酸的! 所以,公主真得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平常心,平常心就行哈。” 乐平公主已穿好里衣,将之前盖着的锦布朝着肖元元狠狠推去,恨道:“本宫都没有碰过,她们凭什么碰你!” 肖元元试着把话题往外拉,“公主——要不要吃枣泥月饼,我会做枣泥月饼!” 肖元元想转移话题的心思,连白鹭子都能听得出来,白鹭子也不插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知道只要肖元元心里愿意,哄起乐平公主来,还是很简单的。 “你少打岔!”乐平公主不买账,问道:“说——谁与你做过!让你说句实话这难么?” 肖元元为难道:“就我之前身边的几个小婢子,没有旁人……” 肖元元小心地哄道:“我已经告诉公主了,公主别生气了,身子还没好呢!” 肖元元已经回答了,乐平公主依旧不满意,道:“我若是不问,你就不说——是么?” 肖元元干笑了两声,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呀!” “你——”乐平公主被气得一滞。 白鹭子轻轻叹了一声,谁知当下刚好卡在了乐平公主与肖元元谈话的空档之间,那叹息声尤为明显。 白鹭子心里一惊,连忙捂住了嘴,看见乐平公主和肖元元正看向她。白鹭子尴尬地笑了笑,道:“奴婢吃完了,奴婢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敢看两人的眼神,端起碗赶快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恼恨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被看得有些心虚,道:“公主,喝梨汤么?拜拜火!”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床间走去,独自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肖元元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可就这一声叹息,让乐平公主顿时便炸了,“你叹什么气呀!” “我……”肖元元一时语塞,顿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沮丧感。 肖元元点了点头,认命道:“既然现在公主不想看我,那我就先回去。” “站住——”乐平公主喝住肖元元:“你回去哪儿?” 肖元元回道:“玉岿堂。” “不许去!”乐平公主断然命令道。 “那我回江南去!”肖元元也气得狠了,索性道。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叫道:“你这便是让我去死!” 肖元元只觉得脑子在隐隐地发疼,无奈地问道:“公主,你到底在气什么呀?” 乐平公主红着眼看向肖元元,道:“你要回江南?”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红红的眼眶,顿时便不好再强硬下去,讨好的向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不回不回,我就回玉岿堂歇会儿?”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迟早还是要回去的。”乐平公主质问道。 肖元元解释道:“回去有事啊,我还会回来的!” “你若不回来,我能怎么办?”乐平公主问。 第537章 失声 “我……”肖元元哑了口。 只听乐平公主接着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京城这个地方,回了江南便不想回来了!偏偏我又不能把你抓回来……” “京城……也是有我……有我的产业的,我也不会丢下不管呀!”肖元元弱弱地解释道。 只听乐平公主接着问道:“你还让别人碰你,你还觉得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肖元元意识到,乐平公主如今局限在自己的所设想的困境之中,无论你再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的。 肖元元走到乐平公主面前坐了下来,拉着乐平公主的手,点了点头,沉声哄道:“好了,我知道了。” 乐平公主一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摇了摇头,探身上前抱住肖元元:“元元,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你不要生气!” 肖元元轻声安慰道:“公主,我没有生气。” “你已经在我身边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害怕,还是气不平,心里还是不安定。元元,我是不是病了!”乐平公主低声问道。 只有病了,才能理解为什么她这么小题大作、不可理喻的钻进牛角尖里。 “我知道。”肖元元柔声道:“公主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温柔大气、明辨事理……你只是喜欢我,欲求不得而已。” 乐平公主将头埋到肖元元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嗯了一声,又抑制不住,在肖元元颈间轻轻舔了一下。 肖元元只觉得一痒,顿时脸色一红,头往旁边一躲,轻轻喘着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察觉到肖元元羞涩地一躲,反而贴得更近了,乐平公主呼吸渐重,鼻尖蹭过肖元元的脸颊,终是靠着肖元元的耳边呢喃道:“元元,那精油你帮别人涂过么?” 那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可肖元元却觉得乐平公主话似是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晃了好久才传到耳中。 肖元元喉间干涩,回道:“没有,我只帮公主涂过。” 乐平公主满意的“嗯”了一声,声音也变得魅惑:“适才你的手揉过我的全身,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么?” “公主?” “你的手按过的每一处,都像是有一根线牵扯到心尖上,一下一下拨弄着,似是弹琴一样,我刚刚整个人都忍得酸麻无力,元元——”乐平公主的唇肖元元的耳边,终于移到了肖元元的面前,朝着肖元元深吻了一下去。 肖元元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感受到乐平公主近乎于乞求般的讨要,肖元元浑身似是被吸走了力气,什么也做不了,双手也只能挂在乐平公主的肩前,差些喘不过气来。 “元元,别人帮你涂精油,你也会如我感受这般么?”乐平公主终于从肖元元的唇上移开,喘着气问道。 肖元元这才明白,为什么乐平公主这么在意别人帮肖元元涂过精油,可此时肖元元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乐平公主压在床上,而乐平公主正目光灼灼地等着她的答案。 “没有!那不过是普通的皮肤保养,我没什么感觉!”肖元元回答着,便想起身。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复又压下,凑近到耳边又道:“若是我来帮我涂呢?” 肖元元浑身一震,顿觉得浑身都像是要烧起来了,感觉到肖元元周身的变化,乐平公主也不再犹豫,一边吻着,一边扯开肖元元的衣带。 肖元元心中生出一阵惊慌:“公主,现下是白天……殿外有人。” 乐平公主轻声嬉笑道:“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么?现在谁也不能阻止我们!” 话音未落,肖元元身上的衣料自双肩被扯下,白日下,眼前的一幕春光更是夺目。肖元元脸颊绯红,不敢看人。乐平公主怔愣了一下,勾起嘴角,抬手将床帐放下,将这夺目春色锁于一帐之中。 白鹭子立于殿外,听到屋内传出了肖元元轻轻的呻吟之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朝着殿外的几个婢子挥了挥手,命她们都到院外听候差遣。 入夜,乐平公主一人坐在桌前用膳,心情十分之好,连带着胃口也比平日好了许多,鲜香的鸭汤,足足喝了两大碗。 白鹭子在一旁,帮乐平公主布着菜,不由得担心道:“当真不用叫肖元元起来用膳么?她平日里吃得本来就少,若是再少吃一顿……只怕会饿坏了!” 乐平公主笑道:“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吩咐膳房开着火,等她一醒就传膳。” 白鹭子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又吩咐道:“明日再去请太医。” 白鹭子愣了一下,问道:“公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乐平公主笑道:“给元元看的,她的身子太弱了,要好好补一补,明日问问太医,看有没有补身子的方子。” 白鹭子深出了一口气,道:“肖元元她才到京都就病了,身子就一直没有好全。再加上这两天,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事,想必累的不行。是该好好补一补!”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若不是她开口闭口要回江南去,本宫也不会这么急着要了她……算了,还是请太医多费些心吧!” 然而,未等到第二日,肖元元当夜便发了高热,一时间竟陷入了昏迷。昏迷中说了不少的胡话,乐平公主守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午间,肖元元才慢慢转醒。 肖元元一醒,就见乐平公主扑了过来:“元元,你总算是是醒了,你是想吓死我么?” 肖元元想张口说话,只觉得喉间嘶啦啦一阵的疼,半个音也吐不出来,肖元元猛然发现,自己失声了。 肖元元推开乐平公主,用手指着自己的嗓子,乐平公主也发现了异样,一脸的惊慌看向太医,“太医,元元她说不出话来了。” 太医检查了一下,道:“昨日高热,肖娘子烧坏了嗓子,臣开些润肺的汤药来,过些时日,应能养好了。”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538章 内院 “那肖元元真是个祸水!”大兴宫内,独孤皇后气得拍桌骂道:“她才入京三天,丽华就叫了三次太医入府,她非要把丽华折磨死才肯罢休么?” 杨坚出声劝道:“伽罗你急什么?太医入府也不一定是丽华病了,许是给那肖元元看的。朕听说肖元元入京第一日便病了,丽华把她接到府上,也是为了养病的,召个太医帮她看看也实属正常!” 独孤皇后瞪了一眼杨坚,道:“陛下这个父亲做得可真是省心!即便是那肖元元病了,丽华在一旁看着能好受么?” 杨坚一顿,转而赔笑道:“伽罗说得对,是朕疏忽了。这样吧,丽华天天召太医也麻烦,干脆朕派个太医住到她府上,她也不用费心去寻医倌了,伽罗觉得可好?”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心想到:这还差不多。 忽然,独孤皇后反应过来,问道:“陛下怎么知道肖元元一入京便病了?” “呃……”杨坚顿了一下,道:“自然是派人去看过了。”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那肖元元好能耐,陛下不管自己的女儿,倒是对那肖元元如此上心……” “伽罗,你莫要误会朕!”杨坚答道:“她毕竟是肖氏商行的总管事,大隋上下几十万人赖着她的生意,她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 独孤皇后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当下不在意罢了。 “说来丽华真是找了个宝贝,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小婢子,如今竟生意做成现在这个样子?”杨坚感慨了一声。 独孤皇后沉吟了片刻,担心地问道:“陛下,肖元元的诸般作为,可有危害到朝廷?可会……影响到丽华?” 杨坚思索了片刻,道:“当下并无危害到朝廷,只是丽华她……深陷于情爱之中,万一有一日肖氏覆没,只怕丽华会为了肖元元作出什么傻事来。” “不行——”独孤皇后断然道:“孤不管朝堂政事,那肖元元祸国殃民也罢,干涉朝堂也罢,孤只要丽华好好的。 所以,无论肖氏商行会如何,那肖元元都不能有事。” 杨坚笑了一下,道:“不瞒伽罗,朕对那肖元元身负之才也甚为喜欢。倘若能尽其所用,自然皆大欢喜,所幸她与丽华有情,此番入京她也……也算是归顺于公主府,朕暂且可以放她一马。” 独孤皇后心中还是有些郁愤难平:“你说丽华怎么就……”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道:“她能找个驸马也好,可偏偏那肖元元……哎呀!” 杨坚看着独孤皇后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道:“如今丽华心有所依,也是一件好事,伽罗当为她高兴才是。” “高兴,孤怎么高兴?陛下倒是很高兴!哪有你当爹的当成陛下这个样子,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女子相苟合……呸!相欢好。”独孤皇后愤愤道: “况且那个肖元元当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且不说她行事怪异,魅惑人的本事可非同一般。 孤不过想召她入宫来答话,又没有说别的事情,丽华却死活不让她入宫来。 丽华多么乖顺的一个孩子,为了她多次与孤行事相悖,你说……那肖元元当真不是个妖人么?” 杨坚顿了一下,问道:“丽华不让她入宫来?”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普贤子与孤说,丽华宁肯抱病入宫,也不要肖元元入宫来受气。孤又不会吃了她!” 杨坚愣了一下,他本想借着独孤皇后的名头,把肖元元召到宫里来问话,不想独孤皇后先他一步,已经召过了。 乐平公主不想让肖元元入宫的心思,杨坚大致也能猜得到。无非是肖元元在宫里曾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乐平公主怕肖元元入宫会想起伤心事来,所以才坚持不让肖元无入宫的。 杨坚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与肖元元虽见面不多,可每次见面谈话都有大补益,如今听说肖元元人在京都,便更想见她一见。 更遑论如今肖元元身后,还有一个牵动大隋经济命脉的肖氏商行,更是得好好探问一番才行。 可是当下他实在没有理由单独召见肖元元。他也担心自己如果表现的太过明显,让肖元元明白了自己心中对肖氏商行的意图。到时候。只怕肖元元会自己早做打算,日后无法对肖氏商行形成打击之力。 那肖氏商行再好,也不是个能让人安心的东西。 肖元元这次生病,乐平公主十分紧张,肖元元几乎长在了床上,稍稍多走几步,都让乐平公主担心不已。 萧珏和肖七娘在府外也着急的厉害,肖元元与他们早就约好要去京中各商铺查看运营情况,可是却传出了肖元元生病的消息。 偏偏自肖元元生病之后,乐平公主便封了府,除了必要的日常出入,其余人等概不能入内,而萧珏和肖七娘,就是所谓的其余人等。 肖七娘在公主府的门口转了两天,始终不得门其入,肖七娘急得冲那耿二道:“耿将军,我也曾是公主府的奴婢,出身于公主府,绝不会做出对公主和元元阿姊不利的事来,为何不让我进去呢?” 耿二也是无奈道:“七娘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末将也是奉了公主之令。 公主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平日好说话,但下的命令却从来不许有人违背,今日我若放你入了府,明日我就得解甲归家了!” 肖七娘急着道:“那我的话呢?你可有把我的话传给元元阿姊?” 耿二回道:“这个……已经把话传给后院了。” 肖七娘脸上露了一丝希望之色,道:“然后呢?元元阿姊可有回话?” 耿二为难道:“肖娘子病了,嗓子发不出声音来,没有办法回话呀!” 肖七娘被气得笑了出来,道:“你糊弄我是吧,就算阿姊嗓子发不出声音来,递个纸条总可以吧!” 耿二脸色一白,回道:“反正你的话的我已经递到内院了,内院的事我无权过问。” 第539章 讨人 肖七娘终于明白了,看来乐平公主是准备把肖元元强留在公主府了,根本不给她们见面的机会。 肖七娘缓了缓,问道:“耿将军,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与我说句实话。” 耿二愣了一下,道:“你问。” 肖七娘问道:“元元阿姊她……当真病了么?” 耿二认真的回道:“绝不会有假,为了给肖娘子治病,宫中派太医住在府上了。” 肖七娘皱了皱眉头,不由得急道:“那……元元阿姊她病情如何?可有大碍?” 耿二劝道:“我听说她已醒了,许是得养上一段时日,并无大的关碍。” 肖七娘不解,道:“那为何公主府防备得如此紧?元元阿姊当真没有事?” 耿二笑了,道:“公主对肖娘子的心谁人不知,莫说肖娘子病这一场,只怕她打个喷嚏,都能让公主担心半日吧。” 肖七娘稍稍松了一口气,耿二接着道:“看在往日我们的情分上,我也劝你一句,快快回去吧,再待在这里也是无用。旁得不说,无论是公主,还是肖娘子,都不是你我可以插手其中的。” 肖七娘心里跳了一跳,她毕竟是出身于公主府,公主对肖元元执念她也深有体会,此番乐平公主所为,大抵是想把肖元元直接关在府上了。 想了想也没有办法,肖七娘只好冲着耿二行了一礼,道:“多谢告知,那我先回去了。” 耿二也松了一口气,道:“娘子慢走。” 肖七娘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叫道:“耿将军——” 耿二一脸疑惑,问道:“七娘子还有事?” 肖七娘嗯了一声,道:“若是元元阿姊有信传出来,麻烦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现在就住在城南肖宅里……” 耿二点头,道:“七娘子放心,肖娘子她也是不凡之人,勿须过于担心。” 肖七娘听罢,心头便多了一丝侥幸,道:“但愿如此。” 肖七娘忧心忡忡回到肖宅,跟着她们一直到京都的周师傅连忙迎了上来,道:“可有见过肖总主事?” 肖七娘摇了摇头,道:“公主府说阿姊她还病着,无法见人。” 那周师傅沉着一张脸,道:“无法见外人也就罢了,怎么能不见咱们呢?” 肖七娘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公主府啊!” “可这……”周师傅为难道:“这脱籽机已经造出个模型来了,若是肖总主事不看一眼,我们这样闭眼睛瞎弄,若是做岔了,不是凭白耽误功夫么?” 肖七娘点了点头,又道:“再等等,阿姊她不会受困于人的。” 周师傅道:“咱们在京中的花销也不少……我也想早些弄好,回江南去,这京都的气候实在不大适应。” 肖七娘安慰道:“周师傅放心,花销的事都由商行负责,至于出差的补贴,以天数来计,不会亏待你们。你跟其他的师傅们也说一下,安心做事即可,元元阿姊那边,我与京都的萧总管事一直盯着。” 与周师傅谈完事宜,肖七娘当即便带着几个婢子去如意楼找萧珏去了。 萧珏看到肖七娘,连忙迎了上来,也不说废话,直接问道:“怎么样,可有见到元元么?” 肖七娘摇了摇头,道:“公主府根本进不去。” 萧珏引着肖七娘到他的办公室,两人坐好,萧珏道:“元元做事向来勤勉,有始有终,这次入京是有事要做,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莫非……她真的病得厉害,没有办法见人么?” 肖七娘摇了摇头,道:“据耿二说,阿姊眼下病情已经转好了。” “既然是转好了,怎么也该捎句话出来,你好歹出身于公主府,难道找人去捎个话进去,也这么难么?”萧珏不解 道。 肖七娘为难的看向萧珏,道:“是公主她故意截断了我们与元元阿姊的联系!” 萧珏一愣,不可置信道:“为何呀?我们和元元是一起的,我们又不会害她!” 肖七娘沉吟了片刻,道:“你不知道,乐平公主她……外人看来谦和有礼,实则性子执拗得很,她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萧珏顿了顿,道:“我知道公主与元元有情,可她们……当初元元开始做生意,乐平公主也是支持的,这麻将馆和如意楼也都是乐平公主出资开的,为何现在却不让元元出来了呢?” 肖七娘叹了一口气,道:“你看不明白么?公主帮元元阿姊开商铺,不为了赚钱,单纯只是为了哄阿姊留在京城。可这生意越来越大,反而占用了元元阿姊大量的时间,致使公主不能与元元阿姊相会。这么一来,公主怎么可能还让元元阿姊做生意呢?” 萧珏想了想,脸色越来越沉,道:“你的意思是说,公主此番是想软禁元元,才不让你去探视的。” 肖七娘点了点头,又无奈道:“你有没有办法,把阿姊救出来!” 萧珏沉思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道:“乐平公主虽只是一个公主,其权势之大,京都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天下能与乐平公主的权势硬面相抗的,寥寥数人!” 肖七娘不死心地问,“哪些人?” 萧珏掰着手,一个一个地念道:“第一个,当今陛下或是皇后。” 肖七娘一脸的失望,道:“我本是指望你的,可凭心而论,你能与陛下说得上话么?” 萧珏放下手道:“那算了,其他的我也说不上。” 肖七娘叹了一口气道:“还有谁?” “太子!”萧珏没好气道。 肖七娘哼了一声,问道:“还有谁?” 萧珏抬起眼来,道:“晋王和晋王妃,估且可以说得上话!” 肖七娘顿了顿,道:“可是,晋王人在江南。。。。。” “那怎么办?”萧珏问道。 肖七娘把头埋进手里,无力道:“元元阿姊不在,感觉心好慌,每天都不自在。以往就算阿姊临时出去巡视,我留在江南处理商会事宜,也没觉得心里这么慌过。可这次……” 第540章 安养 相比于肖七娘和萧珏这般焦急的样子,肖元元在公主府里看上去要悠闲自在的多。 肖元元烧退之后,身子虽然不大便利,但是人在公主府里,想吃便吃,想睡便睡。乐平公主更是无时无刻地守着,什么事都不让肖元元操心,还命人专挑昂贵的补品送来,一股脑儿的堆到肖元元面前,一副想把肖元元喂成猪的架势。 可人的食量毕竟有限,尽管肖元元已经十分努力去吃了,可怎么吃也比不上司膳房送来的快。 文火慢炖的补汤,只喝了一口,便被放到了一边,紧接着又是什么八珍丸、玉蓉糕,顶多只吃一小口。看着肖元元吃得一脸不开心,乐平公主便挥挥手,又命人重新去做新的送过来。 才不过三天,肖元元便有些受不了了,朝着乐平公主抱怨道:“公主,我又不是刚出生的婴儿,饿了会给你要的,你能不能等我要的时候,你再让膳房备吃的呢!。” 乐平公主脸色一愠,伸手朝着肖元元的脸上拧了一把,道:“小孩子饿了都知道哭着找奶吃,你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太医说你的脾胃已然饿伤了,平日里就算饿得快晕了,肚子也感受不到。 你在江南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赚了那么多钱,怎么就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乐平公主生气道。 肖元元讪讪地解释道:“前两年不是太忙了么,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饿过头就不觉得饿了,如今也已经习惯了,你如今让我吃得多些,反而很不舒服。” 乐平公主又端过一碗不知名的药汤来,道:“太医说了,要想把胃养回来,胃便不能空着,你只要醒着,隔上一会儿就得吃些东西垫一垫,来,把这参汤喝了!” “哎呀——”肖元元嘴里实在腻得不行,把脸往旁边一撇,一脸的抗拒。 “元元——”乐平公主不悦地叫了一声,见肖元元不为所动,口气又软了下来,“元元乖,你只喝一口,一口就行。”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便接过碗,皱着眉喝了一口,又把汤碗放下了。 “公主,我在这个院子里已经困了三天了,莫说是出府,我连玉岿堂都不去了……”肖元元抱怨道:“我真得没什么大碍,你让出去走走吧!” 乐平公主抬眉,看向肖元元道:“你确定你身子已经好了?” 肖元元心里一阵发毛,连忙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乐平公主知道肖元元心里在想什么,先是勾起嘴角笑了笑,又沉下脸道:“上次是我太急了,没有顾及你的身子,你放心——你身子没好之前,我不会折腾你的!” 整日里逼她吃东西,难道就不是折腾她了吗?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道:“公主,我想回玉岿堂——”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清吉堂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到玉岿堂去?你不想和我待在一处?” “不是——”肖元元解释道:“我都到公主府五天了,那玉岿堂我一天都没住过,带来的行李也只拆了一半,还是为了给公主拿精油的时候,临时翻了翻。我想好好整理一下带来的东西……”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可以,但你不能自己动手,只须吩咐芸香柏青去做,你自己在一旁看着就行。” 肖元元无奈地应道:“好。” 说是同意让肖元元去整理带来的东西,可实际上,为了不让肖元元自己动手,乐平公主直接跟在身边盯着,使得肖元元有些哭笑不得。 乐平公主看着芸香和柏青帮肖元元整理行李,看着十分的新奇有趣,肖元元的行李里除了常备的衣物外,还有不少珍贵的器物,大都是水晶制品,与肖元元那装精油的瓶子相比,品相更加好。 还有些玉器瓷器,玲珑剔透,比皇宫的贡品都要好上不少。 “这水晶杯?”乐平公也是识货的,拿着一个杯子有些爱不释手,道:“质地如此纯粹,我都不曾见过。” “喝花茶用的,”肖元元笑着解释道:“只有用着这种杯子喝花茶,才能看到花茶在水里慢慢舒展开的样子。” 乐平公主心中震了震,道:“那这白玉杯呢?” “喝葡萄酒的呀!”肖元元解释道。 “青瓷杯呢?”乐平公主问。 “喝米酒用的。”肖元元道。 “有区别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习惯了!杯子用得不对的话,味道也是不对的。” 乐平公主愣了一会儿,只见肖元元指着一个木箱子吩咐道:“把那个先拿过来。” 柏青抱着一个箱子,走到肖元元身边,肖元元坐着接过,把箱子放在自己腿上。 那箱子乐平公主看着很是眼熟,肖元元每次送珍珠养颜粉,用的都是这个质地的箱子。 肖元元将箱子打开,乐平公主伸头一看,果然是养颜粉,一箱十二罐,乐平公主开口道:“你上次送过来的那一箱,我还没有用完。” 肖元元笑着道:“没用完就别用了,赶紧送出去,我给你用新的。” 乐平公主好奇道:“有什么不同么?” 肖元元取出一罐来,稍微用了一下力,把盖子打开,顿时乐平公主便知道这次养颜粉的不同。 肖元元道:“这是茉莉香……” 又打开一瓶,“这是桂花香!” 又打开一瓶,“这是蜡梅香!” 瓶盖改了软木,很好的把香味留存在养颜粉之中。 乐平公主接过肖元元手里一个一个的罐子,开心的一个一个的闻着。 “公主你看你喜欢哪种香,我下次开珠之后多做一些。”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满脸喜色,直道:“都好,都好。” 肖元元又收回那几个罐子放回到箱子里,又把箱子递给一旁的白鹭子道:“把这个搬到清吉堂去。” 白鹭子连忙接过,转身又递给了一旁的婢子,那婢子费力接过,便直接将那箱子搬走了。 “那个那个!”肖元元又指了另一个箱子。 第541章 邀月 这个箱子比刚才那箱还要大上两三倍,肖元元道:“把那个箱子,也搬到清吉堂去。” 白鹭子朝身边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个宫婢上前,费力抬起那个木箱:“小心些,别摔了!”肖元元提醒道。 看起来搬的并不轻松,乐平公主问:“那是什么?” “精油呀!”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你做了不少呀!”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我收了一千多斤的花呢,怎么可能只做出一瓶来。我们做生意的都知道,唯有量大,才能分摊成本。 公主别不舍得用,洗脸的时候,滴两滴;洗澡的时候,滴两滴;泡脚的时候,也可以滴两滴;用起来还是很快的。” 乐平公主静静地听着,浮着一脸的蜜笑,只见那肖元元又指着一个小箱子道:“那个,也搬到清吉堂去。” “那是什么?”乐平公主主动开口问道。 “菊花茶。” “我不喝菊花茶!”乐平公主回道。 “那是我的喝的。”肖元元道。 这么一说,乐平公主突然想了起来,扭头朝着白鹭子问道:“对了,补汤好了么?” 肖元元眉心一痛,这乐平公主怎么又想起来喂猪了,连忙道:“等一下,等收拾好再喝,那时我多喝一些。”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兴致正浓,不好打断她,只好对着白鹭子吩咐道:“一直热着,等会儿忙完了再喝。” “是。” 肖元元正兴致勃勃地吩咐人把拆开的物件一件一件摆到架子上,忽有一婢子上来禀报:“禀公主,府外太子舍人苏夔求见。” 乐平公主头也没转,直接回道:“不是已经吩咐了么,公主府近来有事,本宫谁也不见。” 那婢子犹豫了一下,道:“可是……苏舍人拿的是东宫的手令。”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东宫?”目光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也看向乐平公主,一脸的不解。 乐平公主问道:“他可有说所来何为?” 那婢子答道:“说是因为公主许久不曾入宫,苏夔奉高良娣之命,邀公主入宫与皇后娘娘叙话。”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我不入宫母亲都没有说什么,她高良娣为何多事?” 肖元元拉了拉乐平公主的手,轻声道:“公主,让他进来吧,他应是来找我的。” “你需要静养!”乐平公主不容置疑道。 肖元元娇声叫道:“公主~~” 乐平公主黑着一张脸,无奈地冲着那婢子道:“传他到外堂去。” 肖元元闻言一笑,看看自己的行李已经归置的差不多了,便拉起乐平公主,起身往外堂而去。 苏夔被传到正堂之上时,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已端坐在上方了,苏夔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下臣拜见乐平公主。” “免礼。”乐平公主回道。 苏夔又看了看肖元元,两人相视笑了一下,肖元元开口道:“苏兄,你又回东宫了?” 苏夔看到肖元元坐在乐平公主身边,似是没什么大碍,便松了一口气,笑道:“太子殿下盛情难却,为兄也不好一直这么不识时务!” 乐平公主轻咳了一声,苏夔反应过来,又拜道:“禀公主,时值仲秋,宫中祭月,臣奉东宫高良娣之命,邀公主入宫祭月,还请公主拨冗前往。” “祭月这种小事,就算高良娣邀本宫入宫,派个小内监说一声即可,可需苏舍人亲自前来传话?”乐平公主不上当,直接回道。 苏夔怔了一怔,犹豫地回道:“此次入宫祭月,高良娣还想召元元入宫……” 乐平公主脸色一冷,道:“她与元元非亲非故,总共没见过几回,她找元元做什么?” 苏夔一时间哑了口,肖元元看着苏夔一脸的为难的样子,开口问道:“苏兄,别的不说,高良娣是怎么知道我在公主府的?” 乐平公主一愣,肖元元这问题可谓非常尖锐。确如乐平公主所说,肖元元与高良娣没什么交情,肖元元住进公主府这件事,若不是特意去打听,是没有人知道的。 高良娣不应该在意肖元元的去向,更不应该特意到公主府来找肖元元。 乐平公主看向苏夔,道:“苏舍人,到底怎么回事?” 苏夔看了看两人,叹了一口气,只好实话实说道:“高良娣之所以知道元元人在公主府,是臣告知高良娣的。” 肖元元一脸的不解,问道:“苏兄,你跟高良娣说这些做什么?” 苏夔无奈地笑了一下,道:“若不是拿着东宫的手令,我又怎么能进得了公主府呢?” 肖元元一噎,顿了一下,道:“你找我有事?” 苏夔一脸的好笑,看向乐平公主,又看向肖元元,道:“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来找你么?” 肖元元也看了看乐平公主,冲着苏夔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啊,为何?” 看着肖元元一脸茫然无知的表情,苏夔失笑,点了点头,道:“好吧,属实是我多此一举,自作多情了。” 这话说得歧义很大,肖元元一脸的不解,道:“你把话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乐平公主似是已经明白了当中的关键,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肖元元与苏夔的对话。 苏夔看了一眼乐平公主,只好对着肖元元道:“你有几日没有出过公主府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三天吧,这几天我身子不好,在养病。” “这三天你跟萧珏和七娘子他们有联系么?”苏夔问道。 肖元元一愣,不解地问道:“他们出什么事了么?” 苏夔叹了一口气,只好实话实说道:“你在公主府养病,七娘子他们十分着急,偏偏……”苏夔顿了一下,看了看乐平公主,又接着道:“她进不得府来,就与萧珏求到了我府上,让我带着东宫的手令进公主府,看看你的状况。” 肖元元只觉得十分好笑,道:“我就一点小病,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急什么呀!” 说罢,肖元元又看向乐平公主,问道:“我生病这件事,公主有派人告知七娘子吧!” 第542章 又是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本宫虽未派人去告知她,可她也曾到府前,当时你在昏睡着,府里的人也告诉了她你的病情,当没什么不妥。” 肖元元看向苏夔,苏夔苦笑了一下,道:“七娘子在府前守了两天,希望入府来看看你,可是……” 苏夔没有说下去,只是意有所指地看向乐平公主,意思是乐平公主不让人进来。 乐平公主理直气壮道:“元元有疾,本宫心急如焚,便不想让外人打扰,于是便命人封了府,不止是肖七娘,除了太医,所有无干人等一律不见。 本来今日本宫也不打算让你进府的,就算你手握东宫手令,本宫不想见你,你拿谁的手令也无济于事,不过是因为元元想要见你,本宫才会放你进来罢了。” 乐平公主语气不善,苏夔脸色也不大好,肖元元马上从中打起圆场:“好了好了,是我病得不是时候。 这两天在公主府过得太舒坦了,一时间乐不思蜀,竟忘了京中还有许多要事要做。” 肖元元冲着苏夔道:“多谢苏兄来提醒我,改日我请你去吃酒。” 苏夔还没有答话,乐平公主便冷声道:“你什么身子,吃什么酒?”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哄道:“公主莫气嘛!” 乐平公主冷哼道:“你病未全好之前,哪儿也不许去!你忘了太医的诊断了么?那肖七娘平日里怎么照顾你的?把你照顾成这个样子,她还有脸来看你?” “我的病跟她没关系的!”肖元元说道:“是我自己不懂得保养,吃饭总是没个准点儿,她其实也忙得很,跟我也差不多的!” 乐平公主一听,便气道:“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跟你相比,你还要替她说话?” 肖元元有些无奈,朝乐平公主使了个眼色,朝苏夔的方向看了一眼。 乐平公主见此,知道肖元元的意思是当着外人,不要吵架,当下便将火气生生压了下去。虽没有再说什么,但脸色实在难看。 肖元元朝着苏夔道:“苏兄大才,肯定深得太子殿下的器重,这才刚回东宫,东宫的手令便是说拿就拿。日后苏兄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呀!” 苏夔苦笑了一下,道:“元元莫要取笑为兄了,这手令是高良娣给我的,与太子殿下无关。” 肖元元想了一下,这高良娣是高颎的女儿,苏夔是苏威儿子,高颎与苏威交好,他们的孩子交好也实属正常。 肖元元脸色稍稍变了一下,心道:说不定二人还是青梅竹马呢! 许是猜到了肖元元的心思,苏夔开口道:“为了这手令,七娘子可是费了不少的心呢!元元若是方便了,得空给七娘子捎个信吧,她见不着你,心里也是急坏了!” 肖元元有顿了一下,道:“难不成苏兄能拿到东宫的手令,是七娘的功劳?” 苏夔点了点头,解释道:“七娘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高良娣一直在外搜寻珍珠粉,于是便盛了一盒托我献于高良娣。 只是那一小盒属实不够用,我便将你在公主府的消息告知于高良娣,她这才想请你入宫的。” 知道了当中的内情,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又挤出一丝笑来,道:“原来如此,嗯……原是我想偷懒几日,不想累得她们如此奔波。” 肖元元虽然把所有错处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苏夔心里明白,其实是乐平公主有意阻断了肖元元与外界的联系,这才让肖七娘方寸大乱,四处寻找门路,无论如何都要知道肖元元的具体信息。 “元元你毕竟有病在身,思虑总有不周到的地方,只要元元你一切安好,想必七娘子也不会怪你。”苏夔道。 “我很好——”肖元元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来,道:“倒是累得你跑了这一趟!” “无妨无妨,看你到无恙,我也便安心了!”苏夔也是一脸轻松道。 一旁的乐平公主脸色越来越黑,当即开口道:“苏舍人当本宫的公主府是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还是修罗地狱?元元在本宫府上,难道还会有什么差池不成?竟让你们一个个都担心成这个样子!” 乐平公主明显是动了怒,苏夔被吓得一顿,连忙拜道:“下臣不是这个意思,下臣只是担心元元她……她……” “她怎么了?你觉得本宫会害她?”乐平公主接问道:“还有,谁许你叫她元元的?” 连别人叫什么都要管,尽管觉得乐平公主有些霸道,但苏夔不敢辩驳,只是再拜道:“是臣下无状,公主息怒。” “公主——”肖元元一手拉住满脸的怒容的乐平公主,刚想劝乐平公主不要生气,但想了想直接劝可能没什么效用,于是改了话述,撒娇道:“公主,我不想进宫去,你帮我推拒了高良娣吧!” 乐平公主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冲着苏夔道:“告诉高良娣,是本宫不让元元入宫,她想要什么东西,直接找本宫便是,少把心思打到元元身上。”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肖元元一边暗暗朝苏夔使着眼色,示意他得了机会赶紧走,眼下不是说话谈心的时候。 苏夔也是十分聪明的,听到乐平公主的话,当即便顺坡下驴,道:“是,下臣遵命,下臣这就回去向高良娣复命……那——下臣告退。” 苏夔一边说着,一边向外退,等说完最后一个字,人已经退到了门口。又听乐平公主哼了一声,苏夔便闪身不见了人影。 苏夔走后,堂上一片寂静,肖元元与乐平公主都没有开口说话,良久,肖元元微叹了一声,终于开口道:“公主——” 未等肖元元说完,乐平公主气急地打断道:“你叹什么气呀!” 肖元元没有计较乐平公主的无理取闹,耐心地解释道:“我得跟七娘她捎个信儿,不然让她白白担心——万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乐平公主瞪眼看着肖元元,愤然道:“三天,才三天,她才担心了你三天,你便心疼不得了!我担心了你三年多,挂心了你三年多,怎不见你心疼我?” 第543章 梦呓 “心疼,我可心疼了!”肖元元连忙拉着乐平公主的手哄道:“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公主的呢?你看,但凡我得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公主送过来,若不是心里念着公主,我又怎么会回府来住呢!” 乐平公主有些动容,但还是不信,甩开肖元元的手道:“虚情假义。” 肖元元顿了一下,垂下眸来,无措的收回手,也不知该怎么辩驳。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发现肖元元不说话了,心下顿时一慌,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公主既然认定我是虚情假义,那我说什么公主都不会信。”肖元元道。 “我……”乐平公主一时语塞。 肖元元接着道:“七娘来过府上,公主怎么不让她进来?为什么不让她见我?” 乐平公主赌气道:“这里是公主府,本宫愿意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不想让谁进来,就不让她进来!” 肖元元丧气地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肖元元起身便走,乐平公主急着叫道:“好什么好?哪里好?……肖元元,你干什么去?” 肖元元顿了一下,停在那里,道:“公主,我想休息一下。” “不——”乐平公主上前扯过肖元元,将她扯了回来,紧紧抱住,“元元,元元——你不要走!” 肖元元轻轻抚着乐平公主的背,柔声道:“我不走,我就是有些累,去床上躺一下。” 乐平公主没有松手,紧紧环着肖元元,颤声问道:“元元,你厌烦我了吗?”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轻轻推开,认真地道:“没有,从来没有!公主是我见过的人里,对我最好的人。” “真的?”乐平公主不确定的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肯定道:“是的,我喜欢公主。” 乐平公主听罢,脸上却一丝欢喜的神色也没有,反而摇了摇头。 肖元元疑惑地问道:“如今我的人都给公主了,公主还在担心什么?” 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肖七娘——”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七娘?我们之间关她什么事?” 乐平公主恨恨的拍了肖元元一下,道:“你关心她!” “我……”肖元元失笑,道:“我认她作妹妹。” “你昏迷的时候,还叫她的名字!”乐平公主气愤道。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我昏睡的时候有叫她的名字?”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气得扭过脸去,道:“也对,我不在的时候,都是她陪着你,你们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停停停!”肖元元赶紧打了乐平公主的话,道:“第一,我认她作妹妹,是妹妹。第二,我……”肖元元脸色一红,那话一时说不出来。 乐平公主问:“第二什么?” 肖元元讪笑道:“第二,我还是好男色的……呃……公主除外!” 乐平公主一时羞恼,又上手朝着肖元元的身上拍打着,肖元元一边挡着乐平公主的气恼的手,一边解释道:“所以,公主不在,我怎么可能喜欢别的女人呢!” 肖元元终于抓住了乐平公主的手,乐平公主这才停了下来,道:“有第三么?” 肖元元点头,“有——公主别打我,我就说第三。” 乐平公主抽出手来,瞪着肖元元,道:“第三是什么?” 肖元元笑着回道:“七娘她是肖氏商行江南总管事,公主也知道江南是肖氏商行的大本营,掌握了江南肖氏商行,就相当掌握了整个肖氏商行。 我得靠七娘干活赚钱呀,日常交待琐事自然要频繁些!许是我昏迷时想到了商行里的事,便下意识的喊七娘去处理。 公主,这跟情爱半点关系都搭不上的,好伐!” 乐平公主眼睛眨了眨,心里其实早已相信了肖元元的说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 看到乐平公主的脸好了许多,肖元元松下一口气来,道:“好了公主,不要生气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要浪费时间吵架了,好么!” 乐平公主心底里一酸,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一丝委屈,忍着泪靠在肖元元的肩上,“元元,你害得我好苦!” 苏夔出了公主府,一出门便看到了肖七娘。肖七娘急急迎了上来,道:“苏公子——” 苏夔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径直往车前走去。肖七娘急急跟了上去,待苏夔行至车前,才回过头来,道:“我见过元元了,元元看起来精神很好,没什么事!” 肖七娘的心依旧吊着,道:“她可有说什么时候出来?” “我看她在公主府无恙,乐平公主护她也护得紧,当不会有事!”苏夔道。 “你知道什么?”肖七娘怨道:“我就怕公主护她护得紧。” 苏夔想了一下,道:“你是说——公主为了得到元元,会软禁她。” “你觉得呢!”肖七娘明知故问道:“元元阿姊一进公主府,便如同消失了一般,谁也联系不到她。我与元元阿姊何其亲近,如今却连面都见不着。” 苏夔皱了皱眉,看今日乐平公主的态度,肖七娘的担忧完全是有道理的。 “元元她若是被公主软禁在公主府,那肖氏商行岂不是……”苏夔想了想肖氏没有肖元元后果,背上顿时生了一层冷汗。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这么着急?” 苏夔猛然回过头去,看向公主府,心跳不止,不由得浮现出最后肖元元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的情景,越想心中越是不安。“不行——这样会出事的。”苏夔喃道。 说罢,苏夔起身又朝着公主府大门而去,肖七娘连忙拦住他,道:“你一人进去有什么用,凭你一个人能把元元阿姊带出来么?” 苏夔顿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 肖七娘深吸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苏公子你今日能进公主府见到元元阿姊,这都是一件好事,麻烦公子把今日的情形细细与我说一说,我们从长计议。” 第544章 商量 苏夔当下也没了主意,只好点了点头,二人同乘一车而去。 尽管乐平公主顾及着肖元元的病情,可晚膳之后,二人同寝时,终是忍不住又是一场欢愉。 两人收拾停当,精疲力竭地偎在一处,等着春潮散尽,困意袭来。 乐平公主头靠在肖元元的肩上,手无力地搭在肖元元的胸前,无限满足。 “公主——”一片昏暗里,肖元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乐平公主无力的哼了一声。 肖元元轻声道:“公主,我明日要出去一趟。” “什么?”乐平公主猛然睁开眼来。 肖元元解释道:“我早就与萧珏约好,要去察店。只是那一天我忽然病了,才耽搁了这好几天,否则我早该去的。”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你病还没好。” 肖元元笑了一声,道:“没事!早些把事情做完,我也好安心地回来陪你。”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蹭了蹭,道:“真的?” “嗯。”肖元元保证道。 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又闷声道:“你在外面倒是快活,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等在府里是什么滋味!” “公主不用等我,可以找些开心的事来做。”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一想到你在外面跟别人在一起,我便什么也做不了。” “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找快活的。”肖元元轻声劝道:“一个人其实是可以做很多事的,不是为了一个人活着的。” “可是……可是……我就是这样的呀!”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缓了缓道:“公主,你有几日没有入宫了?有几日没去看皇后娘娘了?” “母亲?”乐平公主顿了一下。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的手拾过来,轻轻吻了一口,道:“公主明日就入宫去见皇后娘娘吧,这精油挺好用的,皇后娘娘一定喜欢。” 乐平公主心有所动,“那你……” “我忙完之后就马上回府,说不定比你回来的还早呢!”肖元元慢慢的哄道。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终是答应道:“好吧!那你一定要回来。” 肖元元郑重地‘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又强调道:“不管你在街上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事,记得一定要先回府来!”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乐平公主紧紧靠在肖元元的胸前,“我害怕,害怕你怨我!元元,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先回府里来,无论什么状况,都由我来处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应道:“好。” 第二日一早,乐平公主与肖元元起床用膳,各自准备着今日的行程,一番准备之后,肖元元终于把乐平公主哄着出了门。 “公主许久不见皇后娘娘,今日去了宫中,一定好好陪陪皇后娘娘,不要急着回来!”临出门时,肖元元嘱道。 乐平公主问:“为何不要我急着回来?” 肖元元笑着回道:“公主若是回来的早了,在府里等我岂不是无趣?” 乐平公主道:“我都等了你三年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今日就让我等等公主。” 乐平公主闻言一笑,道:“好。” 等乐平公主出了府,肖元元也马上起身,带着芸香和柏青回了肖宅。 因为在前一晚,二人已经商量好了,所以今早起床的时候,肖元元便已吩咐公主府的人给肖七娘传信,说了今日的安排。 肖七娘闻言又惊又喜,一早便等在肖宅门口,见公主府的马车驶来,便急急迎了上去。 “阿姊——”肖七娘急不可耐的喊着。 肖元元推开车门,冲着肖七娘笑了笑,回了一声:“七娘。” 肖七娘赶紧把肖元元从车上扶了下来,不由得看了一眼芸香和柏青,脸色顿时变了变。 芸香和柏青看到肖七娘,便行了一礼:“七娘子。” 虽然曾经相识,也曾一起共事,可肖七娘对公主府里出来婢女,心中带着一分警惕,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得多么热络,便扶着肖元元入了肖宅。 “几日不见阿姊,我心里都快急死了!”肖七娘一边扶着肖元元,一边轻声怨道。 肖元元问道:“出什么事了么?你急什么?” 肖七娘道:“阿姊一入公主府,便音讯全无,怎能让人不担心呢!” 肖元元失笑,道:“公主府又不是虎狼窝,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肖七娘心底里哼了一声,那公主府可比虎狼窝可怖多了,肖七娘道:“公主府虽不是虎狼窝,可阿姊入了公主府便病了,偏偏我们却连看一眼都看不得,真是急死个人。” 肖元元撇了肖七娘一眼,轻声呵斥道:“你别胡说,我入府之前就病了,一直未好。在公主府不过是前一天累着了,才起不了身的。幸亏公主请了宫中太医来为我医治,否则我今日还下不了床呢!” 肖七娘眼睛不自觉地朝身后撇了一眼,想到芸香和柏青还在身后,便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 “那真是多谢公主,公主大善。”肖七娘心不应心道。 此时,二人已经到了正堂,肖元元坐于主位之上,肖七娘吩咐之下,便有下人递了汤饮过来。 肖元元慢慢喝着,肖七娘适时道:“今日阿姊出来的突然,萧珏那边要晚一些才能过来,阿姊要稍稍等一下。” 肖元元嗯了一声,问道:“那棉花脱籽机怎么样了?” 肖七娘连忙回道:“前日周师傅还与我说起,大至的样式已经画出来了,但没有阿姊的下一步指示,他也不敢妄动,如今人和图样都在后院,阿姊可要去看看?”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道:“稍等一下,等阿珏过来,一起去看。” 肖七娘点了点头,肖元元缓了一会儿,道:“七娘,等机器造出来之后 ,还要设计建厂,收购棉花……” 肖七娘觉得肖元元似是在犹豫 些什么,便问道:“阿姊想说什么?” 第545章 脾气 肖元元看向肖七娘,回道:“棉花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江都路远,如果建厂,势必要建在大兴城外,我准备把这事交给萧珏来做。” 这事儿肖七娘没有意见,点了一下头,道:“也好,江南种不了棉花,原料运过去实属不易。”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你出来得太久了,江南那边一直没有人看着,我不放心……需要你回去帮我看着。” 肖七娘一愣,道:“我回去?那阿姊你呢?” “我晚些回去。”肖元元道。 肖七娘心顿了一下,“阿姊——你……” “放心,我会回去的。”肖元元保证道。 肖七娘一脸的担心,“阿姊——我多留些时日吧,你在京里我实在放心不下。”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七娘,大兴不是江都城,你在江都城能做事,能说得话,大兴城都不能做,也不说。” 肖七娘心底一惊,肖元元让自己回江都,不是因为担心江都的状况,而是担心她在大兴状况。 肖七娘身为肖氏商行江南总管事,以往在江都习惯了横行无忌,出言不逊,也没有人去为此为难她。 可在京城不一样,虽然肖七娘当下并未得罪什么人,可是肖元元明白长此以往,肖七娘只怕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人,惹下祸端来。 “阿姊——我——” 肖元元温和地道:“不用担心我的状况,公主她待我很好,还有阿珏也在,等这里一切安定下来,我便会回去。” 肖七娘垂下眸来,神色有些落寞:“阿姊,我可以改。” 肖元元轻声道:“回去慢慢改,眼下还是安全为要。” 肖七娘点了点头,忍下一口气,道:“好,那我回江南去,等阿姊回来。” 二人正说着,便见萧珏急匆匆赶来,未进门就叫道:“元元,你可算出来了,这几天我都快急死了!” 肖元元也不起身,直接笑着道:“别急别急,先坐下喝口汤!” 萧珏也不客气,直接坐下,身后的婢子盛了汤过来,刚好萧珏走了一路,也是觉得渴了,当下便开始喝汤,两口喝完。 喝完汤,萧珏便忙不迭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进了公主府就一点音讯也没了……” 话音未落,肖元元轻声咳了一下,打断了萧珏的话头,等萧珏停了下来,肖元元假装生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萧珏顿了一下,道:“我没做什么呀!” 肖元元强词夺理道:“我从江都大老远跑过来,谁让你不管不顾的召什么管事大会!我本就身子不爽,又这么一累,自然就病了。病人是下不床的,哪儿来的音讯,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一个病人活蹦乱跳的给你传音讯么?” “可是,公主她……” “公主怎么了?”肖元元反问道:“公主她能帮我请太医已经算是很好了,她凭什么要给你传音讯,你还指望她给你一个交待么?” 萧珏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你没事就好。” 萧珏又看了看一旁那个一言不发的肖七娘,不由得问道:“七娘子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肖七娘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卖笑的,高兴你个头!” 萧珏看向肖元元,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肖元元微微笑道:“她在江南就这个样子,你少惹她。” 萧珏呵呵笑了一下,道:“元元你这么和善的性子,怎么教出这么一个火爆的管事。你不是常说什么‘买卖买卖,和气生财’么?怎么,七娘子没有学会?” 肖七娘怒道:“萧管事,我眼下心情差得很,警告你少来惹我。” 肖元元连忙摆了摆手,对着萧珏道:“好了好了,莫要惹她。”又对着七娘道:“七娘啊,不要气了,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别摆这个臭脸给我看了。” 肖七娘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想平复下自己的心绪。 萧珏笑了笑,道:“我说呢,原是元元你惯出来的。” 进了宫门,乐平公主舍下马车,坐上了轿辇,通过长长的甬道,径直前往千秋殿。 乐平公主歪了歪头,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会意,赶上前去,乐平公主问道:“今日元元出门,你可安排好了?” 白鹭子应道:“依公主的吩咐,明面上安排了芸香和柏青时刻跟着,暗地里也派了一些眼生的侍卫护在周围,肖元元若是出行在外,会时刻盯着,不会出事!”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肖元元虽然身份特殊,但也不至于会招什么危险,乐平公主只是担心肖元元临时想跑了而已。 乐平公主想了想,轻声道:“去查一下娥英今日的行程,不要让她们有机会见面。” 白鹭子低低道了一声:“是。”又道:“公主是怕元元对郡主做什么吗?!”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道:“元元她重情心善,虽然记恨娥英,就算是为了我,她也做不出伤害娥英的事来。她只会躲,躲到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地方,连我看不到的地方。” 白鹭子皱了皱眉,担忧道:“可郡主毕竟是公主您的亲女儿啊,元元与郡主注定不能共存,公主您若执意把元元留在京城,她们迟早会相见的。” 乐平公主眸色一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会,本宫绝不会让她们见面,她们一旦见了,元元可能……就不想待在公主府了。”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道:“恕奴婢多言,即便看不到郡主,奴婢觉得元元她也不会甘心留在公主府的。就算她已经……” 白鹭子没有说下去,乐平公主心里明白白鹭子的意思,手不自觉地握了握。 肖元元她有自己的事情去做,而且样样都比困在公主府做个女宠要有意思的多。 乐平公主心下一阵绞痛,当下以她乐平公主的能力,也许根本就留不住她。 可是,这几日来的时光,乐平公主如同中了毒瘾,越来越深陷其中,越来越难以自拔。 第546章 视察 萧珏带着肖元元和肖七娘去视察京都各个商铺,短短一上午,就视察了五六家,眼看到了正午,萧珏决定再去看一个铺面,就去用餐。 随着萧珏的安排,肖元元踏入了肖氏的一个成衣铺。那衣铺的主事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见肖元元等人进了门,连忙迎了上来。 “哎呀,肖娘子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快快请进。”那主事殷勤的道。 肖元元进得门来,撩开帷帽,不由得笑了笑,道:“尊驾便是这成衣铺的主事——冯主事吧!” 那冯主事恭敬地回道:“是。早就听到萧总管事的通知,说肖娘子会到各个商铺来视察,在下等了多日,终于见到娘子。娘子能莅临小店,真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肖元元不禁咧嘴一笑,心道这个冯主事真是个老实人,别的店就算知道肖元元要到店视察,也不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这个冯主事却一副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检查的架势。 “冯主事言重了,我就随便来看看。”肖元元将手上的帷帽交给一旁的柏青,对着冯主事道:“我今日也是第一次来,对这铺子也不熟悉,还是烦请冯主事带我们去看看吧。” “是,诸位这边请。”冯主事应道。 这个成衣铺分为上下两层,铺面很大,单单导购就有十余名。一楼是男装配饰,二层是女装钗环。冯主事身为一个男子,一般是不会进二层的,二层则是由一个副主事来打理。 借着肖氏在江南丝绸厂的便利,这个成衣铺除了售卖成衣,还会售卖布匹,更有三个裁缝驻店,偶尔还会被请到高门士家的府里去量体裁衣,在京中小有名气。 那冯主事带着诸人,一边看,一边讲,倒是介绍的十分详尽,肖元元听着也连连点头。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用了将尽半个时辰,肖元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冯主事用心了,我今日走了六个铺子,冯主事的这里的规章、陈设最为清楚明了,可见冯主事平日里便是个用心做事的人,肖氏里若是人人都像冯主事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肖元元真诚的夸赞,使得冯主事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忙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 “冯主事不必谦虚,阿珏——”肖元元叫道。 萧珏上前,道:“在。” 肖元元吩咐道:“你今日回去之后,给成衣铺所有的店员奖一个月的薪劳,冯主事日后的提成再加一成。” 萧珏闻言回了一声:“是。” 那冯主事听罢,顿时喜不自胜,连忙拱手拜道:“冯某替所有店员,谢过肖娘子。” “好了,耽误了冯主事这么久,我也该走了。”肖元元轻声道。 那冯主事闻言,有些怔忡,这肖元元可是肖氏的真正掌权人,能把肖氏做成大隋第一商行,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这样的人到店里来视察,本应该事前派人偷偷摸摸,打探一番,然后到店里找到各处不妥之处,再对着众人一番训斥,最后立威走人。 可是肖元元不但让人提前通知她要来视察的时间,给他们留了时间去准备。到了之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转了一圈,然后夸了两句,赏了些钱就走了,实在跟设想中的场景不一样啊。 尽管不解,但冯主事还是行了一礼,道:“那冯某送肖娘子出去。” “好。”肖元元和颜悦色地回道,然后一行人在冯主事疑惑的目光中上了马车,缓缓往如意馆而去。 其实不只是成衣铺冯主事,其他的木材行、瓷器行、粮行等几个主事都经历差不多的过程,只不过只有冯主事得了赏钱,他们只得了几句夸赞而已。 肖元元一上车,便撑不下去了,一头倒在肖七娘的怀中,额间冒着冷汗,微微在发喘。 同车还有芸香与柏青,二人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肖娘子,你怎么了,眼下可好?”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没事,我缓一下。” 肖七娘扶起肖元元,替她顺着气,心疼道:“阿姊,阿姊你怎么了?身子怎么变得这么差?”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我本以为歇了两天差不多就好了,谁知才跑了半天,就累得不行。” 芸香开口道:“娘子回府吧,府上有太医,再帮娘子好好看看。” 肖元元笑道:“没事,我就是有些低血糖……饿得狠了,吃完饭就好了。” 肖元元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不但感觉不到饿,反而胃里一阵难受,想吐些什么东西出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当下只能紧闭着双眼忍着不适。 肖七娘冷声道:“阿姊在公主府都遇着什么了?怎么身子虚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眼睛依旧闭着,抓了抓肖七娘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安慰道:“没事,就是上次的病没有养好。” 肖七娘愤愤地瞪了眼前芸香和柏青一下,把火气忍下,只是抱紧肖元元,轻轻地抚着。 芸香与柏青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多时,到了如意馆,三人连忙将肖元元扶了下来。萧珏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了几句,就带她们进了后院厢房。 半碗甜汤下肚,肖元元果然症状消解了许多,人也精神了回来。肖元元这才想起前两日里,乐平公主盯着她时不时的吃东西,那种少食多餐的方法确实是有道理的。 几人用完午餐,因为顾着肖元元的身体,肖七娘便拦住肖元元,让她休息半晌,再往下一家铺面。 肖七娘对肖元元这种视察的行为,心里是带着疑惑的。 趁着肖元元精神不错,肖七娘开口道:“阿姊这种视察的做法,在我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那些个铺面早知道阿姊要来,早就做好了准备,把不好的地方隐去了,只带阿姊看好的地方。 况且我们在店里也没有待多少时间,能看出来什么?” 第547章 私物 饭后发困,肖元元有些晕晕乎乎的,听到肖七娘这般问,便开口回道:“视察又不是找茬,走个形势而已。” 肖七娘不理解,道:“那阿姊这么辛苦跑这一趟为了什么?” 肖元元拍了拍肖七娘手,笑着道:“视察不是为了去看他们的劣处,而是为了去看他们的优处!” 肖七娘疑惑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看了看萧珏,接着道:“我一早便通知他们,我要去店铺视察,为得就是让他们去伪装,去准备。他们所准备的这一个过程,就是一次自我检查的过程。 准备时候,他们心里也知道,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我去看得多了,他们最后为了省事,会慢慢纠正过来的。 所以,我去视察,不是为了去帮他们指正错处,而是为了让们时刻保持警惕,自我纠查。” 肖七娘顿了一下,看向萧珏,萧珏道:“你奖励了成衣铺,是为了给他们做个表率?” 肖元元点头,道:“我看了那成衣铺的摆设,都是用了心的。那些做的好的,总要给些好处,别人也好跟着效仿。” 肖七娘皱了皱眉道:“做得好自然该赏,做得差也该罚。那些欺上瞒下、贪利忘义的,阿姊还这般纵容。只怕长此以往,有人见利忘义,损了肖氏的利益,该当如何?” 肖元元笑了,道:“若是有人真的在当中贪墨了铺子的钱财,损了商行的利益,我在千里之外是看不到的。 所以,那些事被查账查出来也好,内部检举也好,派内线监察也好,更或是被买家投诉也好,他们暴露的方式有很多种,到时候根据商行的规矩,送官也好,免职也罢,都是有法可依。 而我今日,不过是过来看上一眼,莫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即便看出了问题,也不会说出来。 纠错的方式很多种,我身居高处,何必伏身做一个恶人!” 萧珏听罢,不由得失笑,道:“原来所谓的‘得人心者得天下’,不过是因为得天下者,可以选择只做好人,坏事都让别人替他做了。”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什么得天下,咱们为商者趋利避害,求生求存罢了!” 千秋殿内,白鹭子依乐平公主吩咐,帮独孤皇后做了脸部油敷,待脸上的精华被慢慢吸收之后,独孤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分的满意。 “这是那肖元元做的新玩意儿?”独孤皇后一边摸着自己水润的脸,一边笑着问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元元说,玫瑰精油是从玫瑰花中提取出来的,可以润肤、淡斑,还可以调理身体,用处可大了。” “玫瑰花?是什么花,孤还没有听过!”独孤皇后问道。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是元元从蔷薇花里培植的新品种,花型肥硕,花瓣厚实,孩儿虽未见过,听着却是好东西。”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微微叹了一声,道:“她倒真是个能捣腾的,不过做出的玩意儿是当真好用。” 独孤皇后转过头来,仔细看了看乐平公主的气色,觉得她眉眼上扬,唇边含笑,整个人似是活过来了一样,独孤皇后微微笑了笑,道:“看来肖元元此番回京,甚合你的心意,孤心里也觉得安慰。” “母亲放心,我们二人处得很好。”乐平公主低声道。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含羞带怯的神情,不由得低笑了一下,道:“罢了,你给孤带了这么好的玫瑰……呃,精油,孤也给你回个礼。”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连忙拒绝道:“孩儿孝敬母亲,从未想过得母亲的回礼。” 独孤皇后低笑了一声,道:“你看过便知道。”说罢,便吩咐宫人去取了一个盒子过来。 乐平公主见独孤皇后的神色有异,当下便也不再推辞,独孤皇后接过那盒子,递了过来,笑吟吟道:“这是孤几日前托越国公的夫人从民间找来的,给你和那肖元元添些意头儿!” 乐平公主不明所以地打开盒子,刚一打开,看到里面的几样器具,顿时羞得脸色姹红,惊道:“母……亲,这——” 乐平公主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连忙把手里的盒子朝独孤皇后身边推去。 独孤皇后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无声的笑了,道:“底下还有一个册子,这些器具的用处你与那肖元元一起琢磨吧!” “母亲——”乐平公主又羞又恼,说不出话来。 独孤皇后微微叹道:“你与肖元元虽非常人之福,但若能体会到当中意趣,也是好事,只是行事上……还须得注意些,莫要伤着身子。” “母亲再这么说,孩儿便走了!”乐平公主佯怒道。 “好好好,只要你心里如意就好。”独孤皇后宠溺道。 正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杨坚的声音:“今日丽华怎么有空,舍得进宫来了?” 乐平公主闻言一惊,慌忙将那盒子盖上,急急地抱过,递给了一旁的白鹭子。 杨坚走进殿来,乐平公主敛了神色,起身行了一礼,拜道:“拜见父亲。”抬起头来,又看到杨坚身旁跟着一人,于是开口道:“五弟,你何时回京的?” 那人正是汉王杨谅,杨坚与独孤皇后的最小的儿子,方从大隋与吐谷浑的边境处回来。 汉王笑嘻嘻地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前日回来的,阿姊你一门心思扑在府里,连弟弟回来都不知道,真是让人好生伤心啊!” 乐平公主闻言便笑了,道:“是我疏忽了,改日备礼给五弟赔罪!” 汉王连忙摆手,一脸受惊道:“不必不必,阿姊的赔礼我可不敢收,母后知道了,定会骂我的。” 乐平公主笑了笑,没有说话。 独孤皇后有些奇怪,冲着杨坚问道:“陛下不是午间要与臣子议事么,怎么到千秋殿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请杨坚入座。 杨坚坐下笑道:“听说丽华来了,朕也许久不见丽华,特意过来的。” 第548章 介意 独孤皇后警惕地看了看杨坚,又看了看乐平公主,直接问道:“陛下来找丽华,可是有事要问?” 杨坚看向独孤皇后,道:“伽罗不必担心,只是闲谈几句罢了。” 乐平公主心下不由得一沉,心里似乎已经猜测到杨坚所问的事情了。 果然,杨坚开口道:“丽华,这几日在府里过得可好?那肖元元可有惹得你生气?” 既然杨坚他没有话说破,那乐平公主也含糊的回道:“元元她挺好的,只是从江南一路走来,路上奔波,受了些伤病,眼下正在府上养着呢!” 杨坚点了点头,道:“听说今日她出府了,可是病已经好了?” 乐平公主并没有直接回答肖元元是否已经病好,只是回道:“京里有她的铺子,她去看看铺子,我也得了空,来看看母亲。” 杨坚顿了一下,道:“这两年,她的生意做得不错,朕上次见她,她拿着一盒珍珠,求朕代她为你做了一副遮面。” 说起那幅遮面,乐平公主想了想独孤皇后冠上的那些大珍珠,虽说给了母亲也不心疼,只是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所以自那以后,那副遮面乐平公主便没有再佩戴过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父亲可是想要元元的珍珠?据我所知,今年采珠之期也快到了,父亲若是想要,我可以跟元元商量了一下。” 乐平公主的的表情和语气都极为诚恳,但意思琢磨起来都带着一丝嘲讽,使得杨坚顿了一下,道:“自然不是,肖元元虽然身边不乏好物,朕也不是巧取豪夺之辈。” 如此为自己辩白,倒有了欲盖弥彰之嫌。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父亲有话不妨直说,女儿看看能不能为父亲分忧。” 听乐平公主直接说出来,杨坚只好道:“让肖元元入宫一趟吧,朕想见她一面。” 独孤皇后没有说话,她自然知道杨坚与肖元元没什么私情,她看向乐平公主,只听乐平公主道:“父亲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下旨即可,若无必要,元元她还是不入宫为好。” 杨坚顿了一下,道:“丽华,你护她护得也太紧了,依那肖元元的心性,或许根本不在意那日的事情,你这般为她着想,她可有领你的情?”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道:“父亲有命,孩儿本该遵从,只此一事,还望父亲不要为难孩儿。” 杨坚有些不解,有些急道:“朕没有为难你,不过让肖元元入宫来一趟而已,肖元元都没有说什么,丽华你何须这么在意呢?”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父亲直接召元元入宫即可,何须又来问女儿的意见呢?” 即便肖元元人在公主府,天子有命,她还能不从么? 杨坚一时间哑了口,脸色愈发的黑沉。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看来父亲也知道,身为女子遇到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意。 父亲之所以要通过孩儿把元元召到宫里来,其实原因跟孩儿一样,都是担心她心生魔障。 孩儿担心她入宫想起往事,难以排解内心苦楚,从而生了远走高飞的心思。 父亲也担心她会想起往事,从而心生怨怼,祸心横生,戗害世间。对么?” 杨坚微微点了点头,道:“她若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也就罢了,偏又身负奇才。一念佛心,一念魔障,朕不得不察。” 乐平公主起身,朝着杨坚深施了一礼,郑重道:“儿臣愿意替父皇看顾肖元元,使她一心向善,让她为朝求稳、为民求存、为苍生求太平,从此绝不会对朝廷有半分不臣之心。 若肖元元有任何于朝不利,于民有害之举,儿臣愿意与她——共受责罚。” 杨坚心尖微微颤了一下,这是乐平公主第一次在杨坚面前自称“儿臣”,当中的意味自是不同寻常。 杨坚一手扶起乐平公主,思忖了片刻,道:“丽华,你将自身的安危荣辱系于肖元元一身,可有想过万一……万一那肖元元——负了你呢?” 万一那肖元元根本不在意乐平公主的心意,执意会做出危害朝廷的事来呢? 乐平公主直起身来,正然道:“若真有那一日,孩儿是大隋的公主,遇事自是以国事为先,国事之后……便是孩儿与元元的私事了。” 杨坚拉过乐平公主,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轻轻叹道:“吾儿多情,只盼那肖元元莫要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吧!” 乐平公主又低头施了一礼:“多谢父亲。”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顿时又有些气恼道:“可恨那肖元元是个女子,她若是个驸马,朕也可以封她个官做,也不至于如今这般费事!” 独孤皇后见此情景心下里一松,上前拉过乐平公主,笑道:“好了好了,这点小事说开了就好。呃……青依,去传膳,今日孤专门让膳房做了几样丽华爱吃的,你们来了,就一起尝尝吧。” 一旁的汉王打趣道:“母亲总是这般偏心,只要有阿姊在的地方,眼睛就看不到旁人,孩儿在这里站了许久,母亲都没问过儿臣想吃什么。” 独孤皇后笑着嗔道:“你与你阿姊比什么?孤早间不是刚见过你么?眼下与你阿姊争什么宠? 孤且告诉你,往日你阿姊向来疼你,你如今成年了,不可忘恩,也该回护你阿姊了。” 汉王看了看乐平公主,呵呵笑道:“好好好,人家只有一个母亲,偏偏我有两个母亲。” 独孤皇后轻轻拍了汉王一下,佯怒道:“说什么诨话,传出去让外人笑话。” 汉王一脸正经地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独孤皇后,道:“长姊如母,这是再正经不过的话,怎么是诨话呢!” “就会顶嘴!”独孤皇后假意向汉王打了一下。 乐平公主连忙拦住独孤皇后,笑着道:“母亲息怒,五弟他故意逗您呢!” 此时,青依带着一众婢子进得殿来,将午膳一一摆好,朝着众人行了一礼:“禀皇后娘娘,午膳已经备好,可否要入席?” 第549章 没忍住 因是许久不见汉王,午膳之后,乐平公主便与汉王在千秋殿多说了些话,直至黄昏才回府。 一进门,乐平公主便朝着耿二问道:“元元回来了么?” 耿二拱手一礼,回道:“肖娘子适才回来了,当下人在清吉堂。” 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便朝着清吉堂而去。 天色渐暗,内室里已掌了灯,肖元元正低头慢慢地喝着汤。听到室外有人走动,便抬起头来看,见是乐平公主,不由得忽尔一笑。 “公主——”肖元元刚想起身,乐平公主伸手朝她微微摆了摆,示意她不用起来。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走到身边,目光被乐平公主手里的匣子吸引住了。 “公主,这匣子是?”按理来说,白鹭子就在乐平公主身边,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不需要乐平公主亲自捧着的。 乐平公主勾唇笑了笑,道:“母亲给我的。”说罢,便将手里的匣子递给了肖元元。 肖元元一脸茫然,乐平公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肖元元便轻轻打开了那匣子。 里面几样东西看起来造型有些奇怪,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东西的效用,于是疑惑的看了一会儿。忽然间,肖元元意识到了什么,啪——的一声,便将那匣子速速合上了。 再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正看着她吃吃地笑着。 “公主,这——”肖元元羞恼地叫道:“这是皇后娘娘能干出来的事情?” 乐平公主将匣子递给白鹭子,道:“去放在本宫床头。” 肖元元脸色更是难看:“公主,你还……哎呀,你怎么这样子呀!” 乐平公主搂过肖元元,轻声解释道:“母亲此举也是合乎常理的,但凡出嫁的女儿,都有些压箱底的东西,来教女儿行房事。 她送我这些物件是在为我压箱底,也有认下你的一层意思在。” 肖元元轻轻推了推乐平公主,道:“公主惯会胡扯,这等……淫物也被公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 乐平公主看着浑身不自在的肖元元,心里却是愈发的喜欢,摸着肖元元的脸调笑道:“元元不会用,才会觉得那东西不好。无妨,我会慢慢教你。” 肖元元越听越觉得浑身发热,猛然站起身来,朝着室外喊道:“用膳吧,那个……来人,来人——传膳!” 乐平公主不再逗弄肖元元,正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肖元元安排晚膳。 不一会儿,桌上便摆了十余道菜品,白鹭子帮乐平公主布菜,乐平公主一边用着膳,一边随意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肖元元咽下口中的吃食,算了算时间,没什么概念,便回道:“回来了一会儿了。”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铺子都视察完了?” 肖元元又喝了一口汤,回道:“那么多铺子,一日哪里能查得完?” 乐平公主眉峰一紧,问道:“那你明日还要出去察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去了,关键的几个铺子看看就行了,一些小铺子没必要去看。” 乐平公主心底一松,笑意盈盈道:“那也好,明日你便好好在府里陪我。” 肖元元的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乐平公主觉得有异,问道:“怎么了?明日你还有事么?” 肖元元抬眼道:“明日我得出城去!” 乐平公主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叫道:“你又出去干嘛!” 肖元元连忙解释道:“七娘她要回江南,我得去送一送。” 乐平公主顿时炸了:“七娘七娘,又是七娘,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七娘……什么,她要回江南?” 肖元元微微叹着气,解释道:“是我让她回去的,江南的事多,那里没人看着,我也不放心。让她回去看着去。”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非得你去送她不可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次本不想让她跟着来的,京都离江都太远了,我必须去送她。” 乐平公主愣了一会儿,低下头默默吃着饭,也不说话。 肖元元慢慢哄着道:“公主怎么了,怎么又不开心了?我就是出城送个妹妹,送完我就马上回来。” 乐平公主抬起头,问道:“你不会送着送着,就上车走了吧!” 肖元元一听,不由得失笑出声:“怎会呢?我在京城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 乐平公主听罢,更加不开心了,道:“你来京城就是为了做事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是啊!” 乐平公主把手上筷子往桌一丢,脸色阴沉的可怖,“肖元元——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我,即便来到京都,也不是为了我来的!” 肖元元回道:“本来就不是啊!” 乐平公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肖元元拉了拉乐平公主,开口道:“我不想骗公主,我确实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才来京城的。” 乐平公主幽怨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低了一下头,又看向乐平公主,道:“来之前我便打算过了,主要是为了生意,也顺便来看看公主的态度。” “态度?什么态度?”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回道:“我想看看公主,若是公主对我已经放下了,我也便可以放心的走了。” “你休想!”乐平公主恨恨道。 肖元元又道:“若是公主还没有放下,那我便再好好哄哄公主,以纾解公主的心怀。” 乐平公主红着眼看向肖元元,问道:“你以为你说些好听的话,便可以打发我了么?”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确是我自不量力了。谁知道公主的手段……会如此——”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小心地问道:“第一日,我便对你那般……你怨我么?” 肖元元脸色赫然,道:“怨公主什么呢?我不是也没忍住么!” 乐平公主闻言,眸色瞬间亮了,起身抱住肖元元,轻啄了一口,颤着声问道:“元元——你可以永远留下来么?”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的期盼的目光,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道:“可是——” 第550章 回不去 乐平公主脸色一凝,看着肖元元,道:“可是什么?” 肖元元轻轻挣开乐平公主,郑重道:“可是,人心会变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已喜欢了你六年,除了越来越喜欢之外,没有变过。或是说,你会变?” 肖元元想了一下,打了一个比方道:“我小时候喜欢吃炸鸡,那时候觉得炸鸡又香又脆,汁水浓郁,我可以吃一辈子。 可后来,慢慢地我不喜欢吃炸鸡了,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了。 我还是我,炸鸡还是炸鸡,我没有错,炸鸡也没有错! 错得是,我们口中那轻飘飘的一辈子——实在太长了!” 乐平公主落下来泪来,道:“可是,我却实想象不到,如果不爱你,我会是什么样子!” 肖元元心疼地用手抹下乐平公主脸上的泪,道:“以前我有心结,无法回应公主。如今我重回公主府不过才六日,与公主相处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觉得一辈子很短。 可是以后呢?爱意会慢慢褪去,情爱也变得寻常,不是背叛,不是负心,是所有人都这样!” 乐平公主含着泪,“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们怎么办?”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所以,爱需有节制,要细水长流,才得长久!” 乐平公主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想怎么办?” 肖元元沉默了一下,慢慢开口道:“我们除了彼此,还有别的事情去做。公主需要奉养皇后娘娘,我也需要管理肖氏商行,我们彼此都不是对方唯一的目的。”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你以后去做生意,我都不拦你,只是不管多晚,你都要回府来。” 肖元元脸上绽出笑意,真心道:“好,公主真好。” 肖元元为乐平公主拭去泪,哄着道:“明日回府,我给公主做炸鸡吃。” 乐平公主瞪着迷蒙的双眼,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炸鸡了么?” 肖元元笑着道:“偶尔还是想尝一尝的,主要是想给公主尝尝。” 第二日一早,肖元元便赶到城外,送肖七娘回江南。 临到走时,肖七娘看着肖元元,十分地担心:“阿姊,若是有法子,还是尽快脱身的好,公主府……不是善地。” 肖元元看着一脸担忧的肖七娘,道:“不用担心,如今的肖氏可以没有我,但却不能没有你,回去好好看着,不用管我。” 肖七娘有些急道:“我已跟那几个师傅说好了,让他们尽快把脱籽机造好,一旦有了样机和图纸,阿姊就找个由头,赶快回来吧!” 肖元元顿了顿,道:“七娘,我……我与公主是两厢情好的,不是你想那样!” 肖七娘怔了怔,摇了摇头,道:“阿姊是被公主迷惑了,你从未见过——乐平公主有多可怕!今日里她喜欢你,便可以对你柔情蜜意,他日里公主变了心,她的心比谁都狠的!” 肖元元皱起眉来,一脸的疑惑道:“七娘,你怎么对公主恶意这么大?你也是出身于公主府,当知公主为人的呀!” 肖七娘一脸惊讶地看向肖元元,道:“我自是知道公主是何样的人,不知公主真面目的是阿姊你啊! 在阿姊你看不到的时候,她也是手段狠辣,处理犯了事的婢子也是毫不手软的。” “七娘——”肖元元打断道:“我不知你在公主府受了什么苦,可你就算不相信公主,也该相信我吧。” 肖七娘摇了摇头,她没有办法相信一个陷入爱河的女人,肖七娘伸手拉住肖元元的手,急切道:“阿姊算了,这棉花厂咱们不要了,今日就跟我回江都去吧。” “七娘——”肖元元厉声道:“我是自愿留在公主府的。” “阿姊,我都是为了你,你相信我,公主府不是善地,你会被她折磨死的。”肖七娘紧拉着肖元元不放,急声道:“阿姊你想想,你在江都是何等的潇洒肆意,回了公主府又是如何的困手困脚……你本该快活恣意地活着,为何要留在京都自缚手脚呢?” 肖七娘激动的神色,使得肖元元有些心惊,忙挣开手,轻轻抱着安抚道:“七娘,你莫急,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放心,我会回江都的,一定会回江都的。” 肖七娘靠在肖元元肩上,慢慢平静下来,开口道:“阿姊,自你入了公主府,我便无时无刻的心惊胆颤。我知道乐平公主对你是多么的疯魔,我不知道她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阿姊,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丢下商行,也不要丢下我!” “不会的,怎么会呢?”肖元元慢慢哄道:“商行也就罢了,你是我妹妹呀,是你陪我走过那一段阴暗的日子,我怎么能丢下你呢? 你放心,我会回去的,我还等着看你嫁人生子,幸福一生,荣华富贵,子孙满堂。我身上所缺憾的东西,都要在你身上补回来才行!” 肖七娘慢慢缓了一会儿,抬起头低声问道:“阿姊,真的不能就此跟我回江都去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认真道:“当下我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你应是知道的。” 肖七娘眸光闪了闪,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忍,道:“晋王他起码不会逼着阿姊……还有晋王妃在,既便阿姊不依附于任何人,凭我们的财力,商行也未必会有事。阿姊实在不必委身于公主——”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与公主相好——是我愿意的。” 肖七娘恍然怔住,终是认命地叹了一声,道:“阿姊愿意?阿姊原是愿意的!罢了罢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牵着肖七娘到马车边,叮嘱道:“路上保重,路上的花费不用担心,别委屈自己。” 肖七娘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发一言,转身登上马车,一声令下,车轮转动,缓缓向前驶去。 第551章 监视 肖七娘走了,肖元元看着远去的车队,怔忡了许久。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乐平公主在肖七娘的眼中,竟如同洪水猛兽般可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远处的芸香和柏青走上前来,芸香道:“肖娘子,七娘子已经走了,咱们回府吧。” 肖元元看向芸香和柏青,突然问道:“芸香,还有柏青,在你们眼里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呢?” 芸香和柏青一听,脸色顿时白了,芸香惊道:“肖娘子问这话做什么,我们身为奴婢怎么能随便议论公主呢?” 肖元元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唐突了,于是开口道:“是啊,是我多嘴了,咱们回府吧。”肖元元说罢,便朝着马车走去。 芸香和柏青松了一口气,忙跟着肖元元身后,一左一右地护着肖元元上了马车,朝公主府而去。 肖元元一回府,耿二便迎了上来:“肖娘子回来了?” 肖元元微微晗首,道:“耿将军,可是有事?” 耿二回道:“汉王殿下来了,眼下正在清吉堂与公主叙话。” “哦!”肖元元怔了怔,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先不去打扰公主了。” 耿二点了一下头,道:“肖娘子请便。” 肖元元回了一礼,便径直带着芸香和柏青回了玉岿堂。 肖元元安静地坐在玉岿堂里,怔怔在那里发愣,肖七娘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旋,怎么也驱赶不开。 芸香和柏青相互看了一眼,各自都有些担心,柏青开口问道:“早膳娘子用的少,眼下可要用些茶点?” 肖元元抬起眼来,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帮我弄些吃的来吧。” 柏青松了一口气,冲着芸香点了点头,便想着往外走,肖元元又开口道:“芸香,你也跟着去吧,多拿些回来。” 芸香愣了一下,讪讪笑道:“我还是陪着娘子吧,柏青若是拿不过来,就吩咐小厮一起送过来就行。” 肖元元顿了顿,明白芸香的意思,怕是乐平公主早就交待,无论何时何地,肖元元都不能离开他们二人的视线。 肖元元凌厉地看向二人,芸香和柏青莫名心中一惊,不敢对视肖元元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 肖元元挑了挑眉,收回了目光,微微笑道:“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膳房吧,昨日答应了公主,给她做炸鸡的。” 而在此时,乐平公主已听了婢子的回报,肖元元已经回府了。 “既然回府了,怎么不过来见我?”乐平公主疑惑地问道。 那婢子轻声道:“肖娘子听说汉王殿下来了,应是怕打扰公主与殿下的叙话,所以便先回玉岿堂去了。” “哦!”乐平公主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缓了缓,按下心中不安,似是安慰自己道:“她今日起得早,许是累了,你让司膳房备些小吃汤饮送过去,她最是经不得饿的。”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汉王杨谅着看乐平公主一脸关切的模样,不由得笑道:“阿姊待这肖娘子还真是用心,听怕娥英都不如这肖娘子在阿姊面前得宠吧!” 这原是简单的一句调侃,却让乐平公主和白鹭子齐齐阴下了脸,乐平公主不悦道:“元元是元元,娥英是娥英,你日后不要把她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 汉王自然不知道当中内情,只是被乐平公主突然变得脸色吓了一跳,挤出一丝笑来,道:“阿姊怎么生气了?也对,这肖娘子怎么能跟郡主相比呢?是我妄言了,阿姊恕罪。” 乐平公主脸色更差,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正在此时,刚刚那个婢子又匆匆赶回了来,乐平公主看向那婢子,婢子行了一礼,乐平公主心下有异,急忙问道:“怎么了?是元元出了什么事了么?” 那婢子连忙回道:“不是,刚刚奴婢去司膳房吩咐为肖娘子送些茶点,刚好便碰到了肖娘子。 肖娘子说要跟公主做炸鸡,正与膳房的刘司正 架锅烧油。 肖娘子听说公主挂念她的身子,便要奴婢回来跟公主说一声,说膳房什么吃的都有,请公主不必挂心她会不会饿着。” 乐平公主闻言,顿时脸色如清风拂面,眉眼刹那间都像是舒展了开来。 “好,你下去吧。”乐平公主吩咐道。 “是。”那婢子闻言退下了。 汉王有些难以置信道:“至于么,至于么?阿姊就这般待见那肖娘子,她的一举一动都要知道。”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道:“若不是怕她厌烦,我却是想将她时刻放在眼前的。” 汉王微微叹道:“那肖元元我虽只见过一面,可她所办的商行却是如雷贯耳,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奇人啊。” 乐平公主有些惊疑道:“你人在边关,怎么会知道肖氏商行?” 汉王笑道:“肖氏商行虽在京都名声不显,在吐谷浑可是名声大噪,肖氏的货物是所有通关物品中申报最多的。 如今整个吐谷浑所用的精盐、布匹、精米细面,几乎都是肖氏的。只是令我不解的是,肖氏的货物这般好用,为何在京都用的人反而不多呢?”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这……我也不知。依她的本事,若想把名声打出去,应是不难才对。” 汉王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转而问道:“你此次回京,应是为了朝廷与吐谷浑和亲之事,想必是要待到年底了吧!” 汉王想了想,老实地回道:“当下还不确定。” 乐平公主心里一阵疑惑,因为担心吐谷浑犯境生乱,杨坚就把自己的小儿子派到了吐谷浑的边境镇守。如今两朝和亲,想必边境也能安生几年。 如果嫁了公主还得不了安生的话,隋朝何必把公主嫁过去呢? “怎么?难道慕容世伏(吐谷浑可汗)不想与我朝和亲?”乐平公主问道。 汉王回道:“这倒也不是,那个慕容世伏是真心向我们求娶公主的。只不过……吐谷浑内部不稳,恐会生乱!” 第552章 兄弟 乐平公主略略沉吟了一下,不解地开口道:“近来羌族又有异心么?” 吐谷浑若是内乱,多半是因为境内羌族作乱,可是这两年来,边部水草长得还算不错,羌族人实在用不着抢劫作乱。 尽管肖元元没有提及过,但乐平公主也知道肖氏商行有意向西域发展。这一次肖元元到大兴城来,多半是想将大兴城做为货物通往西域的中转点,最终运往西域。 所以,吐谷浑当下水草丰茂、货物通畅,实在没有作乱的迹象。 汉王回道:“不是羌族,而是慕容世伏的弟弟——慕容伏允。” 汉王想了想,又接着解释道:“慕容世伏虽然是可汗,便却不如慕容伏允勇武强悍。 慕容伏允在其部族中声名极好,吐谷浑内的各部首领也多半听信于他,只不过碍于长幼之序,才让慕容世伏做了吐谷浑的可汗。 此番慕容世伏向我朝求亲,也是想假借我朝权势,巩固他在部族中的地位,从而借力对抗他的弟弟。” 乐平公主听罢,一脸担忧道:“如此说来,妙瑜(光化公主杨妙瑜)若是嫁过去,岂不是朝不保夕?” 汉王苦笑了一下,道:“能嫁过去还好,只怕连嫁都嫁不过去。” 乐平公主一顿,问道:“怎么回事?” 汉王叹道:“既然知道慕容世伏的意图,慕容伏允又岂会坐以待毙?” 乐平公主眸色一暗,明白了过来,道:“那慕容伏允想搅黄这次的和亲?” 汉王看向乐平公主,道:“更糟的是,此次来迎亲的便是慕容伏允,且不说他会如何阻挠这番婚事,即便光化公主上了婚辇,只怕也到不了伏俟城(吐谷浑都城)了。”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沉声道:“妙瑜是滕王叔最小的女儿,比娥英还要小两岁,实在可怜。” 汉王苦笑了一下,委屈道:“阿姊你心疼妹妹,也要心疼一下弟弟吧,这桩婚事若是成不了,我就得披甲上阵,到吐谷浑平乱去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教训道:“我是知道你的,最是胆小,自小便不喜欢这战场杀伐。为了改掉你这软弱的性子,父亲才把你放到边关去。 边境三年,体格倒是强壮不少,性子怎么还是这软弱?” “阿姊误会了,弟弟不是怕,弟弟只是不喜欢。”汉王解释道:“弟弟不喜欢杀人,那外境本就苦寒,生活在那里的人,一边受着天灾,一边还要受着战祸,本就是苦命人,弟弟怎么忍心还要去杀他们呢?” 乐平公主微微怔了一下,道:“你还是这般心软,父亲的一番苦心倒是白费了。” 汉王回道:“我知道我这个性子不合父皇的心意,我既不如太子善于理政,也不如其他王兄可以镇守一方。朝堂上会打仗杀人的臣子多了去了,也不必非得我杀才好。我就想离得父皇母后近一些,带着王妃美妾安稳度日,闲来再到阿姊这里串串门,一家人相亲相爱,比什么不好。” 乐平公主听罢,不由得笑了笑,道:“你不想守卫边境,只想安享富贵,可若不是有边军护卫,百姓奉养,你又怎么能做得了这个富贵闲人呢?” 汉王有些丧气道:“道理我也知道……有时想想,我也挺羡慕几个阿姊的!我们儿郎似乎天生就该上阵杀敌,若是不杀,便是软弱,有时我倒真想跟阿姊换换。”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脸色僵了僵,忍下一口气,转头冲着白鹭子道:“去膳房看看,看元元的炸鸡做好了么?” 白鹭子低低道了一声:“是。”便退下去了。 一说到炸鸡,汉王的眼睛亮了亮,道:“说来,我与那肖娘子虽只见过一面,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那肖元元是掌舵肖氏商行的奇女子,如今竟在公主府里给阿姊做吃食,传出去怕是别人也不会相信。” 想起肖元元,乐平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道:“我倒不想她做什么掌舵人,却只想着她再普通一些就好了。” 汉王一脸的不屑,道:“上番上阿姊分明是得了便宜,这两天王妃向我哭诉,说她用的铅粉竟是有毒的。如今阿姊和母亲敷脸所用的都是珍珠粉,来源便是这肖元元献上的,可有此事?”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谁说与弟妇听的?” 汉王解释道:“前两日回朝,王妃去东宫拜见高良娣,高良娣讲与我家王听的。就因为听说铅粉有毒,现在倒好了,王妃怎么也不肯上妆出门见人了。” 乐平公主安慰道:“那铅粉虽然有毒,毒性却是不大,偶尔用一次也没什么大碍。 你看这铅粉在市面上不是照常有人买么?从古至今用了这么多年,实在不用过于在意。” 汉王道:“可是啊,人要是有疑心,即便那毒性不大,也不敢再用了。 这两日里我派人四处去为她搜寻珍珠,若是一日找不到,只怕她再也不会出门了。” 乐平公主心中微微叹了一声,埋怨道:“你想要就直说呀,明知道我这里有珍珠粉,还跟我绕这么大一圈。” 汉王脸色一红,道:“实在不好跟阿姊要东西,珍珠不是易得的东西,平日里就算制成珠饰,已是相当华贵了,更何况是要研磨成粉,涂在脸上呢!” 乐平公主笑着道:“弟妇年龄还小,爱美乃是天性,更何况你久不在京城,我这个当阿姊的,也没有给过弟妇什么好东西。既然你提起了,那这珍珠粉给弟妇是再好不过了。 晚些时候,我让人拿两罐,你走的时候给弟妇带上。” 乐平公主说完,汉王顿时一喜,道:“阿姊真是帮弟弟的大忙了,王妃她如今身上有着孕,整日里为那铅粉之事焦虑不已。几次胎像都不好,弟弟怎么宽慰都不成。” “什么?弟妇有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乐平公主顿时急了,道:“那铅粉自然是用不得了,来人——” 第553章 炸鸡 “元元,”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看向汉王,介绍道:“这是我五弟,汉王殿下。” 肖元元听言,朝着汉王行了一礼:“拜见汉王殿下。” “免礼免礼,肖娘子不必多礼。”汉王连忙说道。 肖元元起身,乐平公主朝她伸出了手,肖元元便走上前去,将手放了过去,关切地问道:“公主刚刚叫人,出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解释道:“元元,汉王妃有孕,不能用铅粉,我想把你给我的珍珠粉,分给汉王妃。” 肖元元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汉王,朝公主道:“珍珠粉给了公主便是公主的,公主想给谁都行,这是小事,公主不要急。” 乐平公主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 此时炸鸡已经摆好了,肖元元笑笑,道:“这是我小时候喜欢吃的,我自己做的,味道上大致差不了多少,公主尝尝。” 乐平公主笑道:“我已等了许久了。” 话虽如此,乐平公主却没有马上下手,只是犹豫地看着金黄炸鸡,倒是汉王开口打破了尴尬,道:“这炸鸡怎么吃啊?用手抓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肖元元明白了过来,用手抓确实不大文雅。 肖元元连忙叫人拿筷子过来,那汉王却是不甚在意,直接伸手拿起一个鸡腿,观察了一眼,便啃了一口。 细细品味了一番,眼睛一亮,道:“这个吃法倒是新奇,肖娘子,可还有多的?近来王妃吃不下东西,我跟她带回去。” 肖元元虽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汉王,但汉王的性子非常热络,也不摆什么架子,甚是亲和。肖元元便笑着回道:“有的,不过要现炸的才好吃,拿回去可能外皮就不脆了。” “啊!”汉王有些失望,看了一眼手里的鸡腿,道:“那真是好可惜,早知如此,今日就该让王妃一起来的。” 此时,白鹭子已经拿了筷子过来,递于乐平公主手上,乐平公主拿起筷子,对着汉王道:“她如今有着孕呢,你还让她乱跑,不过是一口吃的,至于她颠簸这一趟么?” “至于,太至于了。”那汉王三口两口吃完鸡腿,又拿起一块鸡胸,道:“阿姊不知,这些天王妃实在辛苦,什么也吃不下,心里还挂着事。明明是怀孕,反而消瘦了不少,太医说若不能让她纾解心怀,这一胎怕是不好啊!” 乐平公主担忧地看向汉王,道:“那你怎么不在家好好陪着她,还来我这里说这么闲话。” 汉王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你常年不在京都的缘故,使得我们生分至此,只盼此次和亲顺利,你也好留在京都,弟妇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肖元元见他们姐弟说着自家事,留在这里也是无趣,便朝着乐平公主轻声道:“公主与殿下叙家常,我先退下了。”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问道:“元元,你怎么了?可是饿了,这炸鸡你可吃过了?” 肖元元笑着安慰道:“吃过了,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回玉岿堂了!” 乐平公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没有半分头绪,看了看堂上的汉王,想了想便道:“好,你先好好休息,晚些我去看你。” 肖元元低头一礼,回道:“是。” 肖元元走了,乐平公主尝了尝端上来炸鸡,入口香脆,汁水浓郁,平日里吃的话肯定会大快朵颐。可今日吃了两口,便觉得没什么趣味,抬头看了看汉王,只见汉王已经快把手里的那一盘吃光了。 汉王抬起头来,看见乐平公主正盯着他看,问道:“阿姊,在看什么?” 乐平公主问道:“好吃么?” 汉王笑道:“好吃啊……呃——阿姊,弟弟觉得这东西就该用手抓着吃,用筷子怕是吃不出当中的滋味罢。”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若是没有吃饱,便将我这一份也拿去吧。” “这么好吃,阿姊不吃?”汉王问道。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今日胃口不好。” 汉王笑道:“也是,阿姊府上的席面,京中早有盛传,什么好东西没吃过?那肖娘子也说了,炸鸡放久了就不好吃了,阿姊既然吃不下,那弟弟就不客气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朝着白鹭子示意了一下,白鹭子便将乐平公主的炸鸡又端给了汉王。 汉王倒是也不客气,命人将身边的鸡骨头收走,不一会儿便把乐平公主的那一份也吃完了。 乐平公主含笑看着汉王吃完,打了一个饱嗝,又命人送了些冷汤给汉王喝下,开口问道:“可是吃饱了?” 汉王点头,道:“确实味道不错,阿姊,弟弟与你商量个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说。” “呃——能不能请那肖娘子到我府上,给王妃了做一次炸鸡。”汉王问道。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肖元元临走的表情,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阿姊?”汉王等了一会儿,乐平公主都没有回应,不由得叫了一声。 乐平回过神来,道:“我去问问元元,看她愿不愿意去。” “啊!”汉王失望道:“阿姊帮我好好问问,王妃如今的身子实在不好。” 白鹭子开口道:“其实也用不着让元元亲自到殿下府上。” 乐平公主和汉王齐齐看向白鹭子,白鹭子接着解释道:“这鸡肉是提前一天腌好的,昨日腌的没有用完,汉王殿下直接带回去,到了府上,吩咐司膳局用油炸一下即可。” 汉王顿了一下,喜道:“这倒是省事,只是……”汉王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汉王府的膳局不比阿姊府上的……” 乐平公主道:“这也好办,白鹭子——” “在。” 乐平公主吩咐道:“让刘司正从司膳房带两个厨丁过去,一应的材料从公主府上拿,另外,再让刘司正拟两道好吃膳食,一并带过去,帮汉王妃做好再回来。” 第554章 解困 “是。”白鹭子应罢,便起身出去安排去了。 汉王听了,十分开心,应道:“多谢阿姊。” 乐平公主又思忖了一下,吩咐一旁的婢子道:“对了,去取两罐元元新制的珍珠粉,另外,再拿一瓶精油,一起装好拿过来。” 那婢子应了一声,便马上去了。 “王妃看到一定十分开心,阿姊真是帮我的大忙了。”汉王一脸的感激道。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眼下到了午时,别让王妃在府上久等,你带了东西快快拿给她吧!” 汉王一愣,明白了过来,道:“我见阿姊不过半日,阿姊便要赶我走么?” 乐平公主正色道:“你在我这里多待一刻,弟妇在府上就要煎熬一刻,你忍心弟妇在府上苦苦等你么?” 汉王妃身子不舒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于是汉王道:“可是,我与阿姊也是许久未见了。” 乐平公主教训道:“你我姊弟之间,分什么礼仪亲疏,日后常来便是。眼下你家王妃的身子为要,其他的暂且都先放一放。待她身子好了,你带她来我府上,再好好叙话也不迟。” 汉王脸上浮现一丝愧色,道:“阿姊说的是。” 正说着,只见刚刚那婢子已捧着一个盒子进来,拿给乐平公主看了一眼:“公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交予汉王殿下。” 那婢子低低道了一声“是。”便将盒子盖上,两步上前交给了汉王。 汉王伸手接过,低头谢过:“多谢阿姊。”又转身将盒子递给了一旁的随侍。 “既然如此,那弟弟我便先告辞了,改日再带王妃到府上致谢。”汉王客气道。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快走吧,莫让弟妇等得急了。来人,送汉王出府。” 汉王又拜了拜,便起身出去了。 汉王一走,乐平公主顿时松下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只见白鹭子走了过来。 白鹭子见乐平公主用手撑着头,脸上浮着一丝忧色,便上前唤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抬眼看到白鹭子,问道:“汉王出府了?” 白鹭子应道:“是,刘司正也跟着去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撑起身来,吩咐道:“召芸香过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不一会儿,芸香便被召到了乐平公主的面前。 乐平公主目色森森,看着眼前低着头的芸香,开口问道:“今日元元到城外送行,可有什么变故?” 芸香连忙回道:“并未有什么变故……”抬眼看到乐平公主的脸色,芸香又把头低了下去,道:“肖娘子与七娘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起了些争执。” 乐平公主目色一凛,问道:“她们说了什么?” 芸香回道:“奴婢与柏青离得远,听不大真切,只是好像是七娘子想让肖娘子一起回江南,肖娘子不肯。可是……” 乐平公主心底一冷,追问道:“可是什么?” 芸香抬眼,小心道:“七娘子走后,肖娘子看上去便十分不开心,还问奴婢与柏青,问……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乐平公主心下里一慌,连忙问道:“你们是怎么说的?” 芸香回道:“奴婢哪敢议论公主,肖娘子也没有为难奴婢,见奴婢们说不上来……便回府了。”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肖元元在想什么,越是不知道便越是心慌的不行。 “元元现在在做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芸香回道:“肖娘子许是累了,在玉岿堂睡下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芸香闻言,连忙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她不开心,白鹭子,我感觉得到,她在府里不开心。” 白鹭子肃立于侧,缓缓道:“公主不是说,只要把她留在府里就行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沉声道:“可是,谁会愿意为我困住一生呢?更何况她是个那么喜欢自由的人,为我留在这方寸之地……” 白鹭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忍着声道:“那公主放她走?” “她走了,我怎么办?”乐平公主问。 白鹭子敛了敛神色,道:“肖元元的心里在想什么,猜也猜不出来,公主不如直接去问问她。”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敢。” “那公主就等着肖元元在府里越来越不开心,最终她要么逃出去,要么她困死在这里。”白鹭子道。 乐平公主心底一震,急忙忙起身,道:“不行,我得去问清楚。” 话音未落,乐平公主便朝着堂外走去,白鹭子反应过来,紧跟上前,扶住乐平公主,一起朝玉岿堂走去。 由于走得比较急,乐平公主到达玉岿堂时,已是气喘吁吁,芸香和柏青看到乐平公主前来,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行礼:“拜见公主。” 乐平公主稳稳了气息,道:“她还在屋里睡么?” 芸香回道:“是的,许久没有声响,许是已经入梦了。”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吩咐道:“你们都守在外面。” “是”。 乐平公主走进内堂,一眼便看到肖元元正平躺在床上,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悄声走上前去,轻轻地坐了下来。 只见肖元元双目紧闭,双眉微微地拢着,想到她可能在梦里都不开心,乐平公主的心便被揪了一下。 轻轻抚上肖元元眉心,慢慢向外平推过去,好像这样便能抚平她心中的忧愁一样。 肖元元极浅,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缓缓睁开眼来,看到一脸的担忧的乐平公主。 “公主?” 肖元元急忙想起身,却又被乐平公主按下了:“是我吵醒你了!”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公主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声音虽然温和,听在乐平公主耳中却是十分的疏离,乐平公主喉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来。乐平公主伏身下来,贴在肖元元胸前:“元元,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第555章 未时 肖元元带着一丝疑惑,问道:“公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你对我不满意么?” “什么?”肖元元一头雾水,听不懂乐平公主的意思。 乐平公主支起头来,看向肖元元,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昨夜的那些物件?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们便都不用了!” 肖元元怔怔地看向乐平公主,回道:“我没有不开心!”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骗不了我,你今日都没昨日笑得好看了。” 肖元元抽出手来,抚上乐平公主的鬓间,“公主,你发髻乱了。” 乐平公主握住肖元元的手,目光凄凄地看向肖元元:“元元,不要这么折磨我!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肖元元望了乐平公主片刻,一手撑起身子,一手勾住乐平公主的脖子,朝着乐平公主深深吻了上去。 乐平公主先是怔了下,细细品味着唇边递来的甘甜,肖元元轻含慢吮,似是一点一点把乐平公主的理智舔舐殆尽。直到乐平公主感受到肖元元那清凉的唇似是轻了下来,便主动迎上去,将肖元元软软地压了下来。 一阵喘息过后,乐平公主将头埋进肖元元的颈间,“元元,元元——” “公主。”肖元元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公主,我喜欢你。” 乐平公主轻声喃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肖元元否定道:“我也不知道……” “元元——”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的颈间蹭去。 “公主,我自小眼中看到的爱情,一个一厢情愿如疯似癫,另一个逢场作戏暗怀鬼胎……”肖元元顿了顿,轻轻摩挲着乐平公主的玉肩,接着道:“我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只会给她送东西,好吃的,好用的,但凡是好的,都像是不要钱一样的送过去。” 乐平公主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心底微微颤道:“元元,你说的是真的么?” “公主,你从来不信任我!”肖元元哀声道:“你也不相信我喜欢你!” 乐平公主抬起头来来,对向肖元元的目光,喉间挤出一句话来,道:“是,我不信,即便是当下,我也不信。” 肖元元缓了缓,问道:“公主,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细细看着肖元元的脸,手从眉尖,慢慢滑至唇边,轻声道:“元元,不要走好吗?”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却已经回答了。 肖元元眸光幽幽,微微叹道:“其实我可以走的,永远离开这里。”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元元——” “即便我选择留在这里,我也后悔了许多次。”肖元元神色一黯,接着道:“可我无论再后悔,只要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公主了,便就舍不得走了。” 乐平公主没有听懂,只觉得肖元元所说的离开,没有那么简单,便问道:“你若要走?去哪里?” 肖元元咽一下口气,道:“公主曾说过,没有元元,你会死。可公主不知道的是,若没有公主,我也会去死。” 乐平公主伸手堵上肖元元嘴,道:“元元不能死。” 肖元元撇开头,轻声道:“不是死,是离开,死亡只是我离开的方式。只要我活着,便是为公主活着,我不会离开公主的。” “我不管,无论如何,元元都不能死——元元,我的心好痛……”乐平公主呻吟道。 肖元元闻言,轻抚上乐平公主的心口,轻轻的揉着,“公主,这样好么?” 乐平公主偎在肖元元身边,“元元,我好高兴。”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公主高兴就好。” 肖元元凝视着乐平公主微微发白的脸,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想了想,道:“应是未时了吧。” 肖元元愣了一下,心中有一个猜测,于是问道:“公主可用过午膳了?” 乐平公主轻轻哼唧了一声:“没有你,我吃不下。” 肖元元皱了皱眉,支起了身道:“怎么可以不吃饭呢……算了,公主快起来,我陪公主用膳去。” 乐平公主不情不愿地随着肖元元起身,朝着外面唤了一声:“白鹭子——” 白鹭子闻言应了声:“在——”便向室中走去,一进内室便看到肖元元与乐平公主正坐于一处,一个发髻歪斜,面含红韵。一个披发散乱,衣衫不整。白鹭子稍稍顿了顿,便上前去。 乐平公主扶着发髻,抬眼看到白鹭子,吩咐道:“快帮我重新梳一下发髻。”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扶起乐平公主到了妆镜前。又瞄了一眼肖元元,微叹了一声,冲着外面大声叫道:“芸香、柏青——” 芸香和柏青在大院外,听到了白鹭子的传响,当下也不敢耽搁,急忙进来。白鹭子吩咐道:“帮肖娘子更衣。” 肖元元日常嫌那发髻太沉,一般只是随意只挽个飞天髻,三两下挽上去,用簪子固定一下即可。 肖元元随意收拾好头发,又穿了外袍,静静看着白鹭子给乐平公主挽发髻。 “公主没有用午膳,那汉王殿下岂不是没有用膳就走了?”肖元元随口问道。 乐平公主含笑回道:“是啊,汉王妃身子有孕,我也不好强留他。” 肖元元哦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涌出一丝不安来,扶着头想了一会儿,肖元元小心地道:“汉王殿下来公主府——是不是来讨珍珠粉的?”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道:“主要是来讨珍珠粉的,顺便来看看我。说起来还是元元你的本事大,一盒珍珠粉惹得京中贵妇趋之若鹜。 高良娣看不惯我手上有珍珠粉,便故意告诉汉王妃铅粉有毒,这忌妒之心真是让人失了心智,损人不利已。” 肖元元顿了顿,回道:“那铅粉确实对孕妇有害,高良娣也许是好心呢!” 第556章 活血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平常,我也会和你一样的想法,也不想用这般恶意的想法去揣度她。 可上次她派苏威到公主府上召你入宫无功而返,心里便不痛快,便又到母亲身边说你的坏话。”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说我做什么?是公主不让我入宫的。” 乐平公主失笑出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让你入宫是为了谁?不过,她不是为了害你,只是想借母亲的权势,召你入宫去罢了。”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道:“即便我入了宫,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乐平公主笑道:“你无品无阶,一个奴婢,而她是太子良娣。 到时候入了宫你跪在她脚边,她随便提上两句,你就得把上好的东西自动呈上去,那珍珠粉不就到手了么?” 肖元元心下生出一丝不平,气道:“太欺负人了。” 乐平公主看着生气的肖元元,道:“你也不用气,母亲又岂会受人利用,当下便听出了她的心思。不但训斥她不尊长姊,又免了她到千秋殿拜见,如今高良娣正困于东宫之内呢!若不是汉王妃入东宫拜见,估计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好不容易有个人来看她,她竟然还想着算计人!真是活该。” 白鹭子手上一边忙着,一边听着二人说话,忍不住插口道:“奴婢说句犯上的话,公主也好,元元也好,都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你们又不缺珍珠粉,自然不知道明知那铅粉有毒,还要天天把铅粉涂在脸上的感觉。”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顿时便哑了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肖元元脑中有个念头突然一闪,于是问道:“公主,你除了给汉王妃珍珠粉,还给别得了么?”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我让膳房去了两个厨子,把你的炸鸡给汉王妃带过去了。”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哦——” “还有,我还送了一瓶精油给汉王妃,毕竟这个弟妇见的少,日后常在京中也拉拉关系。”乐平公主接着道。 “什么?”肖元元一惊,叫道:“公主你送精油给汉王妃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糟了糟了!”肖元元猛然站了起来,道:“那精油汉王妃不能用的。”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惊慌的眼神,顿时也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道:“那精油可是有什么问题。” 肖元元快速解释道:“精油之所以可以润肤焕皮,是因为它有活血的功效。常人用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孕妇活血,那是会滑胎的。” 乐平公主一听,也惊了,顾不得还未梳好的发髻,也跟着肖元元站了起来,朝着白鹭子吩咐道:“快去——快派人前往汉王府,千万不能让汉王妃使用那瓶精油。” 肖元元迎上前去,道:“是我没有说清楚这东西的效用,公主,我亲自去一趟,去给汉王妃说明情况。” “你……”乐平公主愣了一下。 肖元元道:“若公主只是随便派个侍卫婢子去传来,他们也不知道当中的内情, 一来说不清那精油的效用,二来此事已危及了汉王妃的胎儿,只派个婢子过去,只怕汉王府会觉得公主不在意汉王妃的安危。 这么一来,公主您明明好心送了东西,反而落下冤债,得不偿失。” 乐平公主有些担心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握了握乐平公主的手,道:“你也不能总护着我,有些事也该去相信我。” 乐平公主郑重道:“你不知道汉王府所在,我派人带着你去。”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要快,备马。” 白鹭子当下也不犹豫,赶紧带着肖元元去往马厩,又吩咐了几个侍卫跟着,不消片刻,肖元元便收拾好了物件,策马出府。 此时的汉王妃豆卢氏得了乐平公主所赠的珍珠粉,自然是喜不自胜。迫不及待打开了一罐,一股梅香扑鼻而来。 汉王妃小心的剜出一些,擦在手背上,只觉得光滑细腻,柔软贴肤,汉王妃冲着宇文娥英喜道:“这比高良娣手中的更好,不愧是乐平公主的东西,用得都是上上好的。” 一旁的宇文娥英笑中带着淡淡的苦意,莫说那珍珠粉,单看白银镶青玉的罐子,就已经精美的不得了了。 可是她分明是公主府的郡主,这东西她却从来没有用过,她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平日里用的那铅粉,居然是有毒的。 然而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却偏偏没有告诉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呢? 看着汉王妃那开心的模样,宇文娥英心中却似刀绞般难受,原来,原来——母亲她心中早已没有她了。 觉察到宇文娥英脸色有异,汉王妃怔了一下,忽然想到宇文娥英是不知道铅粉有毒的。也就是说这么好的珍珠粉,乐平公主根本没有给过宇文娥英。 汉王妃顿时有些失措:“娥英啊……我不知道——这……可是……公主她?” 宇文娥英眸色一黯摇了摇头,道:“无妨的,五舅母得了好东西,娥英替舅母觉得高兴。” 汉王妃拉住宇文娥英的手,道:“告诉五舅母,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宇文娥英几欲落下泪来,便生生忍住了,挤出一丝笑来,拿起盒子中那瓶精油,问道:“这是什么呀!” 见宇文娥英不想说,汉王妃也不好勉强,看了看那瓶精油,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那瓶子却是上等水晶所制,这么好的瓶子装的东西,肯定不是凡物。” 宇文娥英看了看那水晶瓶子,轻轻拔开塞子,香味便溢了出来。 “唔——”汉王妃捂住了鼻子,道:“好冲的味道。” 宇文娥英却觉得这味道还好,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道:“确实很香,改日五舅母可以去问问怎么用。” 汉王妃道:“你先把那塞子塞好。” 宇文娥英微微笑了一下,赶忙把那塞子塞了回去。 第557章 故人归 正在此时,汉王带着一队人风风火火地进了门,看到汉王妃便邀功道:“阿杉,公主府的厨子真是不同寻常,这几样菜真是样样新式,别具一格。” 说罢,忙命人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后面的人依次上前,将一道道膳食放到了桌上。 “五舅舅。”宇文娥英起身行了一礼。 汉王不甚在意道:“免礼免礼,快些起来。” 汉王也坐了下来,冲着宇文娥英道:“娥英也尝尝,看看这菜怎么样!” 那些菜在汉王眼里可能甚是新奇,可在宇文娥英眼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直到看到最后一盘炸鸡端了上来。 宇文娥英定定地看着那盘炸鸡,尽管从未见过,但她心里认定,那一定是肖元元做出来的。 宇文娥英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鸡翅,咬在嘴里,酥香脆嫩,入口流汁,不知为何,宇文娥英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 汉王正在给汉王妃夹着菜,两人突然看到宇文娥英落泪,顿时吓了一跳,汉王妃惊道:“哎呀——娥英你怎么了?” 说着,汉王妃便撇下手上的筷子,慌得为宇文娥英拭泪,道:“小娥英不要哭,受了什么委屈就跟舅母讲,舅母替你出气。” 宇文娥英摇了摇头,道:“娥英突然想到府上还有事,就不打扰舅舅舅母用膳了。”说罢,宇文娥英便起身行了一礼,正欲朝屋外走去。 “啊?”汉王与汉王妃都有些惊讶,汉王道:“很急么?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吧。” “不用了——”宇文娥英拒绝道:“五舅母养胎要紧,娥英先行告辞。”说罢退后几步,转身朝着堂外走去。 汉王不好相送,于是便连忙挥手朝着一旁的婢子吩咐道:“送郡主出府。” 那婢子应了声是,连忙跟了上去。 宇文娥英走到堂外,神色恍惚地朝着府走去,突然有个人影从身边闪过,宇文娥英稍稍回了回神,那是汉王府的传令官,如此疾步匆匆,想必是什么紧急的消息需要通传。 宇文娥英不甚在意,继续朝着府门而去。 汉王夫妇正在为宇文娥英的反应所疑惑,忽见传令官匆匆赶来。那侍卫上前拜道:“殿下,王妃,刚才乐平公主府派了人来,只说什么精油有误,万不可使用。” “精油?”汉王夫妇一愣,汉王道:“快快请公主府的人进来,本王要好好问问。” 传令官道:“眼下人已进了府,腿脚稍慢,属下先来禀报。” 汉王夫妇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好。” 宇文娥英脑子里正回旋着汉王妃手里的珍珠粉、水晶瓶,还有一桌的膳食,心中憋着一股气,双眼充红,几欲看不清眼前的石板路。 忽然,又有几个人影匆匆向她奔来,为首的那个人身影是如此熟悉,宇文娥英脑子轰然一响,顿时怔在原地,竟然迈不动脚步来。 眼前那人也停了下来,怔怔地看向宇文娥英,三年了—— 肖元元一时间没有认出宇文娥英来,整整三年有余,将近四年,宇文娥英无论是身高、相貌、甚至是周身的气度,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直到走近到三步外,肖元元才认出了宇文娥英。 见肖元元猛然停了下来,身边的婢子见是宇文娥英,便屈身一礼:“拜见郡主。”又提醒地叫了一声:“肖娘子,汉王妃正等着呢!” 肖元元回过神来,别过脸去,没有说话,连忙起步朝汉王府的正堂而去。 宇文娥英的的脚步似是被钉在了原地,但目光却随着肖元元身影而去,见宇文娥英迟迟不步动身,身侧的婢子小心翼翼道:“郡主,咱们回府吧。” “回府?”宇文娥英怔了一下,又看向肖元元消失的方向,道:“公主府如此急色匆匆来找五舅舅,定是出了什么事?” 说罢,宇文娥英起步便想返回正堂:“我要去看看!” 那婢子连忙拦住,急声道:“郡主——郡主,您忘了公主跟您说过什么吗?”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道:“我就看看,不让她看到我便是。” 说着,宇文娥英抬脚便想往回走去,一旁跟着的四个婢子顿时全都跪倒在地,为首的一个婢子道:“郡主三思,此事若是被公主知道了,奴婢的小命便没了,求郡主可怜可怜奴婢吧!” 其余的三个也齐声应道:“郡主三思,求郡主马上回府!” “你们——”宇文娥英心中又气又痛,“你们只顾着母亲,母亲只顾着肖元元,谁来顾顾我?” “郡主息怒,”为首那个婢子道:“有了公主,才有郡主。人情也好,权势也好,郡主都是依附在公主府门下的,公主的命令郡主不能不听啊!” “郡主,回府吧!” 肖元元急急赶到汉王府正堂,进门先了行一礼,“拜见汉王殿下、汉王妃。” “肖娘子?”汉王惊疑地叫道:“怎么劳动肖娘子亲自过来了?” 肖元元急声道:“敢问汉王妃,那水晶瓶中的玫瑰精油,王妃可曾用过?” 汉王妃愣了一下,回道:“只打开闻了闻,还不曾用过。” 肖元元顿时松下一口气,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回道:“幸好幸好,王妃没有用,真是万幸。” 汉王妃不解,问道:“那瓶子里的东西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肖元元当下放松下来,于是解释道:“这玫瑰精油是用于活血润肤的,常人若是用了,自然大有好处。唯有孕妇用了,会气血加速,对胎儿不好。” 汉王妃一惊,冲着汉王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不知道这精油的用法。” 肖元元连忙赔罪,道:“说来,这也是是婢子的疏漏,这精油婢子只给公主用过,而公主也只给了皇后娘娘用过,天下唯此二人知道这精油的用法。 是婢子没有把这当中的禁忌给公主说清楚,公主才会误拿精油送予王妃。王妃若是怪罪,婢子愿受责罚。” 第558章 观月台(一) 汉王妃挤出一丝笑来,道:“这只是一桩误会,何况公主也是为了本宫好,才把这精油送予本宫的。而且还劳动肖娘子亲自来说明情况,本宫心中已十分领情了。” 肖元元转身,从身边的婢子手上接一个小匣子,冲汉王妃开口道:“今日汉王殿下所拿的两罐珍珠粉,一罐是梅香,一罐桂香。 来时公主突然想到,汉王妃如今有孕在身,有孕之人对一些味道会有不适反应,所以便命我又拿了两罐之前没有添加香味的珍珠粉,还请汉王妃效纳。” 说着,肖元元便伸手将手里的匣子呈了上去。 汉王妃一惊,被乐平公主的大方吓到了,连忙招了招手,吩咐身边的婢子接过,感慨道:“公主真是心细入微,实在让人感动。” 肖元元低头示礼,道:“还有一事——那瓶精油便由婢子带回吧,免得不小心漏了出来给王妃沾上,就不好了。” 那瓶精油也挺贵的,放在汉王府也没什么用,不如带回去多给乐平公主用几次。 汉王妃自然不介意,道:“也好,来人,把刚刚那瓶精油拿过来,交予肖娘子。” 不一会儿,便有婢子将那瓶精油递给了肖元元,肖元元交予身后的婢子,命她放好,又冲着汉王妃开口道:“所幸王妃无碍,公主还在府上挂念着,婢子先行回府报信,就此告辞。” 汉王与汉王妃也客气地回了一句:“肖娘子慢走!” 肖元元朝着汉王与汉王妃又行了一礼,带着公主府的几个婢子退了出去。 肖元元一走,汉王妃便急不可耐地打开装珍珠粉的匣子。早前得的那两罐,是用白银镶青玉的罐子盛的。眼前的这两罐,却是青瓷镶银线所制。所以即便放在一起,也很容易分辨开来。 汉王打开了一罐,闻了一闻,果然没有香味,开颜笑道:“不愧是乐平公主,出手如此大方,那日高良娣拿出来的珍珠粉,也不过小小一盒,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公主倒好,一下便拿出了四罐。” 汉王见汉王妃开心,心里也安慰了不少,道:“难得的是阿姊她还惦记着你的身孕,怕你闻不了那香味,特意送了没有味道的珍珠粉过来。” 汉王妃笑了一下,道:“依我看,这后面两罐不是公主送的,倒像是那肖元元自作主张拿过来的。” “什么?”汉王不解。 汉王妃道:“公主若真能想到有孕之人对味道敏感,早在上午,就把没有味道的珍珠粉给你了。 我倒以为,是那肖元元因为担心我会为了那精油伤胎,从而记恨乐平公主,才会找了个理由多送两罐珍珠粉,以作赔偿。” 汉王听罢,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得叹道:“不愧是肖氏商行的掌舵人,处事严密周到,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肖元元走出汉王府,马还在府外停着,肖元元翻身上马,不知为何突然顿了一下,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肖元元脸色带着一丝漠然,拉起马缰,催了一声,便向公主府而去。 接下来几天,肖元元几乎每日都要出去一趟,不是去盯着那棉花脱籽机,就是跟着萧珏四处去找合适的厂地开纺织厂,每日都有事做,日子也过得十分充实。 终于在一个月多月后,那几个师傅织出了世间的第一匹棉布,肖元元大喜过望,马上写信给肖七娘,让肖七娘把赏钱直接交给了那几个造机师父的在江南的家人们。 尽管样机和图纸都已造了出来,可是因为棉花原料不足,所以肖元元决定暂时不进行大规模的投产,只在大安坊寻了一个小作坊,由那几个师傅教习,现收了几个徒弟,只将现有的那点棉花制成棉布。 棉布既然已经织出,下一布便是印染,这也不急。各地都有传统的印染技术,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大规模投产,慢慢去摸索就行。 经过肖元元的劝说,乐平公主慢慢的放下心来,不再无时无刻地盯着肖元元。肖元元不在府上的时候,乐平公主也会读经书,会宾客,偶尔也入宫去拜独孤皇后,渐渐觉得日子过得十分怡然。 这日,乐平公主入宫去看独孤皇后,回府之后,发现清吉堂空无一人,顺口问道:“元元何时回来?” 一旁的婢子却是笑着答道:“肖娘子今日一早便回府了,眼下人在膳房。”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她又在做些什么?” 那婢子回道:“肖娘子说今日天色好,夜里月色定是很美,就去膳房烤月饼去了,说今夜要与公主一起赏月呢。” 乐平公主听罢,轻轻舒了一口气,吩咐道:“去把观月台收拾出来吧!” 观月台,几乎是公主府的最高处了,肖元元说得没错,今日的天色非常好,无风无云,秋虫阵阵,明月皎皎。 观月台上放着一张宽阔的矮榻,被三面精美的屏风合围着。秋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意的,榻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一旁的婢子守着火炉煮着甜汤,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偎在毛毯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看赏着月。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乐平公主饮下一口酒,问道。 肖元元轻声回道:“今日吐谷浑使者入京,外面吵吵闹闹的,我看着心烦,就回来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生意上的事都忙完了么?” 肖元元笑了,回道:“做生意哪能闲得下来,除非你要倒闭了。” 乐平公主不悦道:“那以后你岂不是永远都没有时间陪我了!” “怎么会?”肖元元哄道:“再忙我都会回来陪公主的。” 乐平公主放下手上的酒杯,气道:“前些日子放你出去,就是为了让你快快把手上的事情忙完,谁知你在外面把心思都玩野了!” 肖元元无奈的笑了笑,从榻桌上拿起一块月饼,哄道:“公主,吃月饼吧,我烤了好久的。” 第559章 观月台(二)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少打岔,我就问你,你手上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肖元元轻声回道:“纺织厂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京都的生意大都也轮不到我插手,我确实眼下没什么事了。” 听肖元元这么一说,乐平公主气顺了,脸色也恢复了柔和,肖元元见状,掰下一块月饼,递于乐平公主嘴边,乐平公主张口吃了下去。 表面酥脆,内里香软,是酥皮枣泥月饼。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一直想问你,你为何一直唤着饼子叫做月饼,可是有什么来由么?” 肖元元回道:“这因为饼是圆的呀,你看这圆圆的,像不像月亮?” 乐平公主看了看,道:“不像,圆的饼子多了去了,怎它就叫月饼,不能叫日饼么?”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道:“我倒是吃过太阳饼,应就是公主所说的日饼了。” 肖元元顿了顿,敛了敛笑容,道:“就像公主所问的那样,其实这月饼是有来由的。” 乐平公主好奇地问道:“什么来由?” 肖元元回道:“上个月八月十五,公主入宫去与皇后娘娘和陛下一众人参加了祭月节。其实,我小时候每年八月十五,也是要过节的。” 乐平公主好奇地问道:“什么节?” 肖元元回道:“中秋节!” “中秋节?”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可有什么由头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隋朝百姓之所以过祭月节,是因为一年当中这一天,月亮看得格外大。我们也差不多,除此以外,也是因为此时粮已入库,猪羊帖膘,这一日刚好可以庆丰收,贺团圆,无论人在何处,人们都要赶回家过节。” 肖元元顿了顿,看向那高处的明月,略有些怅惘道:“花好月圆人长久,处处都是好意头!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乐平公主心下一紧,悄悄握住肖元元的手,道:“元元,那日我虽人在宫中,心里却是想着你的……你是不是想家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公主,那个地方……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捏了捏肖元元的手,道:“公主府就是你的家。”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心下里一酸,道:“公主,对不起。”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为什么对我道歉?” 肖元元低下头来,道:“因为我的缘故,您与郡主……一直没有办法团圆。” 乐平公主浑身一僵,不自觉地把手放下了,“不要提她。” “怎么能不提呢?”肖元元道:“人伦纲常,血脉亲情,天道如此,怎么可能躲得开?” 乐平公主僵硬地摇了摇头,道:“我明明知道她对你做了什么,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更何况,若我就此原谅她,你又该如何自处? 我知道原谅娥英的后果是什么,一旦我接受了娥英,便会永远失去你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原谅郡主,可若让我恨她,却也是恨不起来。”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瞪着她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肖元元柔柔地看向乐平公主,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乐平公主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心太软了,不管那人是谁,看她可怜你都不忍心!” 肖元元摸向乐平公主的眼角,道:“公主可以偷偷地对郡主好,不要让我知道就行!”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我也恨她。” “公主!”肖元元叫了一声:“你是爱她的。” “她如今已经过得很好了,不用我去照顾她。即便没有我,她也能过得很好。”乐平公主坚决道:“可是我不行,元元——没有你我不行!”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抱紧乐平公主,道:“公主,我不会离开你的。” “好——”乐平公主微微应了一声,也搂住了肖元元的腰。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肖元元准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轻声道:“公主,京中的事我已忙完了,过两天我要回江都一趟。” “什么?”乐平公主浑身一抖,从肖元元的怀中抬起头来,道:“你要走?” 肖元元嗯了一声,解释道:“那些纺织厂的师傅是我从江都带过来的,总得我带他们回去,还有,江南的生意我也得看一看……” “不许走——”乐平公主打断她,质问道:“你方才还说不会离开我的。” “我不是离开公主,我还会回来的,等我忙完了……” 话音未落,乐平公主一把推开肖元元,气着叫道:“你今日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跟我说,你要走对么?” 肖元元看着瞬间炸毛的乐平公主,忙凑上前哄道:“我保证很快就回来,江南那边的事我就看一眼,不然我在京都也不放心。” 乐平公主摇着头,道:“你不放心谁?肖七娘?还是晋王?” 肖元元有些哭笑不得,道:“公主,你吃醋也该找个合适的对象吧!” “什么吃醋,我听不懂,总之——你不许走。”乐平公主蛮横道。 肖元元低下头,想着怎么去劝说乐平公主,不料这一幕落在乐平公主眼中,却以为肖元元执意要走,都不准备跟她解释了。 乐平公主登时便怒了,叫道:“你若敢走出京都一步,就永远不要回来!” 肖元元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竟笑了一下,上前拉了一下乐平公主,柔声道:“公主不要气——” 乐平公主一把甩开,道:“你要是走了,就别想碰我一下。” 肖元元挑了挑眉,欺身上前,不由乐平公主拒绝,轻轻吻了乐平公主一下。 乐平公主瞪着红红的双眼,道:“你干什么?” 肖元元凑上前,用鼻尖撩着乐平公主耳垂,道:“这怎么行,我也离不开公主呀!” “那你……”乐平公主哑着声音问道:“那你为何还要走?”语气已经没有了半丝怒气。 肖元元凑在乐平公主的耳边,轻声道:“有句话叫做‘有情饮水饱’,又说‘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560章 观月台(三) 乐平公主轻轻推开肖元元,瞪着她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肖元元回道:“细水长流啊公主,无论我走多远,我一定会回来的。”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你。” 肖元元无奈地自嘲了一句,“我在公主心里,信用是有多差呀!” 乐平公主目光哀哀凄凄道:“我不相信你,你看惯了外面那些江河大海,峻岭高山,如今怎还会安心地待在这方寸之间? 这些日子能把你留在府里,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庆幸? 可是,我心里却是十分清楚,世间的幸运总是有尽头的,我能做的——只有让这个尽头来得更晚一些! 元元,不要走好吗?起码我能留住你的时候,你能留得久一些!” 肖元元心中一疼,握了握了乐平公主的手,道:“我是喜欢江河大海,可我也更希望跟你一起去看江河大海;我也喜欢峻岭高山,可我更希望跟公主一起登高爬山。 可凡事都有取舍,我自知能力不足,不能带公主去看天地风物! 公主,我已见过大海,也登过高山,心中无甚遗憾。剩余的时间,我愿意陪你在这方寸之间,安稳度日。” 乐平公主眼中泪光一闪,不信地确认道:“当真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郑重地回道:“公主,不要再害怕了,我已经回来了!”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这次你便不走了?”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乐平公主急着道:“你从江都带来的人,不用担心,我派人送他们回去,绝对可以安全到江都。” 肖元元眼中眸光闪了闪,乐平公主又道:“你若是担心江南的生意,大可以让江南的管事写信给你,拿我的手令,走官道。” 肖元元看着一脸决然,不容置疑的乐平公主,知道再说下去,只怕乐平公主会生了执念,终是点了点头,“好,听公主的。” 乐平公主放下了心,又靠了过来。入了夜,冷意渗入了外衣,肖元元环抱起乐平公主,二人静静偎在一处,外面越是冷,抱着暖暖的身体,便越是舒服。 肖元元望着月亮,轻轻道:“公主与郡主应是许久未见了,本来准备这次暂时离开一下,公主和郡主可以母女相聚一下……” 一阵沉默,就当肖元元以为乐平公主入睡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乐平公主的回答:“都在京城里,见或不见都一样。” 声音中透着一丝挣扎,还带着一丝无奈。 又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问道:“你见过她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算是见过了,上次在汉王府见过一面,她长高了不少!”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肖元元在汉王府见到宇文娥英的事,当天她便已经知道了。 自那以后她一边观察着肖元元情绪,一边加强了对宇文娥英日常行动的管制。尽管肖元元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却愣是再也没有见到过宇文娥英。 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不放心道:“之后呢,你还有见过她么?” 肖元元心想,自己无论去哪儿,身边都有公主府的婢子跟着,有没有见过宇文娥英,乐平公主能不知道么?于是简洁地回道:“没有。” 乐平公主满意的‘嗯’了一声,道:“那就好。” “好?”肖元元怔了一下,道:“大兴城也不大,我在城里转了一个多月,没见过郡主才奇怪吧!” 乐平公主呵呵笑了一声,在肖元元的颈间蹭了蹭,道:“只要你能留在公主府,你不想做的事,都可以不用做;不想见的人,也可以不用见!” 肖元元怔了怔,轻声笑道:“我本以为公主只对我胡搅蛮缠,却不知公主如今处事这般霸道。” 乐平公主窝在肖元元怀中,朝着肖元元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嗔道:“你如今是厌烦我了?嫌我脾气霸道么?” 肖元元轻声笑道:“哪有?这种能仗势欺人的感觉挺好的,我很喜欢。” 乐平公主笑着闭上了眼,道:“明日我有事入宫,今日便早歇了吧!” 肖元元一愣,笑问道:“什么?公主如今也有差事了?” 乐平公主当下已有了些困意,喃喃回道:“我那算什么差事,慕容伏允入京迎亲,明日宫中大摆宴席,宴请吐谷浑使者,父亲命百官陪同宴饮。 我过去就是帮母亲招待一下朝中官眷……母亲年纪大了,我总不能看着母亲受累……自己躲在府里享清闲!” 肖元元道:“享清闲,那便是在说我了,我明日无事,本想着好好在府上陪公主的,真是不巧。” 乐平公主不怀好意笑道:“元元乖乖在府里等我,我去问问母亲,看还有没有好物件拿回来给你玩儿。” 肖元元脸色一白,道:“这么不正经的话,公主如今怎么张口就来?” 乐平公主辩解道:“哪个字不正经?” “你……”肖元元脸色一红,不好跟乐平公主开黄腔,道:“算了,我明日约苏夔去如意馆喝酒去,才不会干巴巴地在府里等着呢!” 乐平公主呵呵笑了一声,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父亲命百官陪驾宴饮,那苏夔自然也在当中……呵呵,这下没人陪你喝酒了,你就好好在府上呆着吧!” 肖元元听罢,一阵傻眼,最后赌气道:“那我在街上随便逛逛——” 乐平公主微叹了一声,宠溺道:“好,随你。”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道:“算了,既然公主明日有事,咱们回去房里去睡吧,外面太冷了。” 乐平公主不觉得冷,有些不想起来,但想想肖元元的话有道理,万一夜里越来越冷,说不定还会害了风寒,耽误了明天的事,就不好了!于是便高声唤了一声:“来人——” 白鹭子连忙走了过来:“公主——” “收拾一下,回清吉堂!”乐平公主吩咐道。 第561章 独食 肖氏会馆,不只是一家客栈,更是来往客商的聚集之地。 大兴城周边各镇,但凡是想从肖氏进货的客商,大都会住在肖氏会馆里。 一来,肖氏会馆的房费价格还算公道。二来,住在肖氏会馆里,进起货来要比自己一家一家的跑来得方便。 只要跟肖氏会官的伙计们提一声,伙计都会熟练把肖氏名下货物价格清单送过来。一眼看过去,价格清晰明了,童叟无欺。 如果你要的货物不多,你可以直接在店里下单,相应的货品由供货商直接送到会馆后院,顺便帮你装个车。 若你要的货物多,需要跟供货商的老板面谈,人家主事也会专程跑到会馆里来,在会馆专门设置的会客厅里谈下一笔笔的交易。 若你实在不放心,非要到人家的铺子里去看,会馆也会安排车接车送,主打一个贴心。 很多客商都是先到各个铺子里去看过货品之后,再回到会馆里下单,由供货商将货品送到会馆装车。 肖元元坐在二楼一个拐角处喝着茶,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开口向萧珏道:“今日吐谷浑的客商挺多呀!” 萧珏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穿着外族服饰的客商,回道:“昨日吐谷浑求亲使者入京,这些客商想必是跟着求亲使团一起来的。使团的人都由鸿胪寺安排,住进了四方馆。商队只好自己找住处,哪里有比咱们会馆更好的住处呢!” “吐谷浑?”肖元元若有所思,扭头看向挂在身后墙壁上的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细细辨了辨方向,不由得开颜一笑。 萧珏见她这等模样,便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肖元元指地图上吐谷浑所成的方位,道:“这里是新疆呀!” 萧珏顿了一下,道:“新疆?是什么地方!” “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可以种棉花呀!”肖元元回道。 “你确定?”萧珏问道。 肖元元肯定道:“怎么不确定,新疆长绒棉举世闻名。” 萧珏顿了一下,道:“可是咱们就那么一个小作坊,也用不了太多棉花吧!还有,这一个月来地里也收了不少棉花,够我们的作坊再忙上一段时日了。” 肖元元看了看萧珏,问道:“我问你,这一批棉布出货上市,你准备怎么定价?” 萧珏略略思忖了一下,道:“棉布虽然不如丝帛顺滑,却比麻布好上不少,一来比麻布结实,耐磨损,二来也比麻布保暖。 咱们布庄上的麻布价格是每匹一百四十文,若是同等的棉布……我认为至少要定价在每匹五百文,才能收回成本。”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可是,我们铺子里最差的丝帛,每匹价格也才三百多文,若我们的棉布价格比丝帛还要高,谁会去买呢?” 萧珏顿了一下,道:“可是,成本放在这里,这棉花还是我们自己种的,倘若这棉花从吐谷浑运过来,岂不是成本很高?” “未必!”肖元元开口道:“我们之所以成本高,是因为我们的地里长不出好棉花,吐谷浑的亩产比我们高啊!就算加上运费,也未必比我们自己种出来贵。” 萧珏想了一下,道:“你当真准备下一步做着棉布?”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我老师曾经告诉我们,任何一个国家的资本积累,大都是从纺织业起家的。若是把这一批资本全都掌握到我们手里……”肖元元的眼中亮亮闪闪,看起来甚是兴奋。 萧珏顿了一下,道:“恕我直言,我实在看不出这小小棉花对我们商行有多大助益。” “那是因为规模小,”肖元元顿了顿解释道:“俗话说:‘杀头的生意可以做,亏本的生意绝不能做!’ 你放心,凡事只要形成规模化,便可成为一种趋势。把一车棉花从吐谷浑运到大兴城,无论怎么定价,我们都是亏的。 可若是一个商队呢?若是十个商队呢?甚至是上百个商队呢? 批量化可以让他们种植成本降低,运输成本降低,进而,我们的进货成本也会降低。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育种—— 棉花只长在吐谷浑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我们必须培育适合中原气候的棉花种。 自然,我知道育种很难,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几年,但没关系,这一段时间棉布利润大可以分给棉花产商,我们要不遗余力的去向吐谷浑一部收购所有棉花,只要我们不亏本,撑到棉花可以大量产出的时候,就是我们大赚一笔的时候。” 萧珏看着兴奋的肖元元,情绪也不由得被感染了,但还是保持着一分理性,道:“可是,毕竟物以稀为贵,若如元元所说,到时候我们手上这么多棉布,价格肯定也定不了多高,怎么赚钱呢?” 肖元元笑道:“所谓的‘物以稀为贵’,不过是奇货可居的一种投机行为罢了!奢侈品是会过时的,唯有走进千家万户的商品,才能够代代流传。 所以,我们的棉布,不但不会定高价,反而要尽量的把价格压低,低到跟麻布相比,还要便宜些许!这样,棉布就可以彻底替代麻布,让麻布退出历史舞台。 而且,还有一点,我们规模大,利润低,我们照样赚钱,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形成不了规模,自然是会亏钱的。 这个生意相当于只有我们一家能做,钱也只有我们一家能赚。 在这世上,只有吃独食才会最爽,这个叫垄断! 到时候,我们一家独大,定价权在我们手里,可操作的事情就更多了!” 萧珏定定地看着肖元元,皱着眉问道:“元元,听着你这架势,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起兵造反,改朝换代呢!” “别瞎说!”肖元元喝道:“咱们是良心企业,只赚钱,不干别的。改朝换代?我吃饱了撑得?” 肖元元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不由得想晋王,心中暗暗骂了一句:靠,差点忘了这个昏君,得想办法不让他拖后腿才行! 第562章 堕落 不过,肖元元认识晋王都已经六年了,其实仔细想想,肖元元还真得没有从晋王身上看到昏君特质来。 他除了心眼小点,为人又自大了一点,心思深沉了一点,但真要把眼前这个晋王,跟历史上那个欺天虐民的隋炀帝对上号,肖元元心里也有些确定不了。 萧珏顿了顿,道:“你说的这般好,我怎么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呢!” “没事没事!”肖元元安慰道:“你吩咐咱们会馆的主事,凡是吐谷浑来的客商,这两天都给伺候好了,无论他们进货多少,房价给他们优惠一些,再以我的名义每天送些果食果盘,过两天我找他们开个酒会!” 萧珏笑着点了点头,肖元元的想法再远大,也要一步一步来。 尽管萧珏十分信任肖元元,可是这一次肖元元所描述的前景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萧珏心中难免会有疑虑。 不过,既然肖元元决意要去做,萧珏也只有听从,心想道,大不了赔些钱,反正现在肖氏家大业大,赔也赔得起。 萧珏想了想又开口道:“可是你毕竟是肖氏商行的总主事,我们无事献殷勤,对他们特殊招待,只怕他们心有疑虑呢?” 肖元元嗤笑一声,道:“阿珏,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送礼还不会么?随便找个名头啊,你就说——”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笑道:“你就说如今两朝结秦晋之好,为感两朝相交的情谊,故而有此招待!” 萧珏微叹了一声,道:“好,我去办。” 肖元元又倒了一杯清茶,喝了一口,道:“对了,我从江都带来的那些人,过两天就让他们回去吧,京城暂时用不到他们了!” 萧珏怔了一下,问道:“那你呢,你不回江都了?” “呃……”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先不回了,公主派人把他们送回去。” 萧珏微微皱了皱眉道:“是乐平公主不让你回去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其实想一想,我与公主也纠缠了这么久,总该有个结果……我自己确实也不舍得公主再为我伤心……”肖元元说着,不由得垂下眸来。 萧珏顿了顿,微叹一声道:“见你自愿伏身为奴,我总心有不甘。虽说高门显族豢养家宠也不是奇事,可你是肖元元啊!” 肖元元眸光黯了黯,问道:“阿珏,你是觉得我自甘堕落么?” 萧珏反而问道:“我如何想不重要,外面的人如何说也不重要,单看你自己怎么想?” 肖元元一阵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肖元元回道:“我确实贪恋乐平公主,她的权势,她的情欲,她的情爱,都是我喜欢的。 我也知道这些不为世人所容,不过是畏惧着公主的权势,无人敢嘲弄罢了! 我从不知道我竟然喜欢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堕落!” 萧珏沉吟了片刻,道:“我毕竟是个外人,你与乐平公主之间,我无法评说! 可你身为肖氏总主事,我也是肖氏京都主事,毕竟你我有利益往来,我只希望你能珍重自身,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难之中。”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危难之事?我有何危难之事?” 萧珏看了看肖元元,道:“江南来的匠师和你的护卫都回江都,你不觉得一旦你入了公主府,你便是孤身一人了么? 乐平公主若是想对不利,我们在外面是完全无法援手的。” “公主她怎么会对我不利呢?”肖元元不信。 “世事无常!”萧珏回了一声:“我也只是担心而已!” 无怪乎萧珏有此担心,上次肖元元在公主府养病,乐平公主封了府,萧珏和肖七娘便是在府外等了三天,都无法进去看肖元元一眼。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再想想。” …… 吐谷浑入京次日,大隋朝廷便在大兴宫设宴招待来使,足见杨坚对此次和亲的重视。 趁着歌舞间隙,杨坚开口道:“羌王千里而来,迎光化公主入吐谷浑,实属辛劳,朕在此处敬羌王一杯。” 吐谷浑来使的首领羌王便是世伏可汗的弟弟——慕容伏允,只见那慕容伏允身形高大,气壮如牛,可偏偏面目清秀,全然不见粗蛮。 可他见杨坚向他举杯敬酒,当下也不客气,径直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饮罢还道:“多谢隋王陛下——” 杨坚的脸色未变,但心里已十分不悦,慕容伏允仗着自己外族身份,完全不顾隋朝礼节。说好听点叫不知者无罪,说不好听便是故意要给大隋朝廷难堪了。 杨坚虽未显露不快之意,但陪同的百官却是面面相觑,当下也不知该怎么反应。 趁着一曲舞罢,慕容伏允摇晃着起身,借着酒意朝杨坚身旁的独孤皇后笑道:“陛下方才为外臣敬酒,外臣十分荣幸。 外臣听说你们汉人讲究夫唱妇随,皇后娘娘身为陛下的妻室,陛下都向外臣敬酒了,不知皇后娘娘是否也该向外臣敬上一杯?” 说得好像独孤皇后欠你一杯酒似的,如此张狂无礼使得独孤皇后心中生出一团火气,她转头看了看杨坚,却见杨坚面色不改。 独孤皇后知道,杨坚此时必定已经十分生气了,但杨坚既然能忍得住,必定是有不得不忍的理由。 但独孤皇后可不想忍下这口气,开口道:“孤近日身体不佳,不便饮酒,羌王若是觉得这酒好,自便即可。” 那慕容伏允似是听不出独孤皇后的不满,反而接着笑道:“外臣自远而来,不知这大隋礼数。今日入了朝堂,才知大隋与我部差别如此之大。” 杨坚忍了忍,道:“两地水土不同,风物自是不同,羌王无须挂怀。” 慕容伏允却不理杨坚,自顾自道:“大隋朝好山好水,风也好,气候也好,比我们羌部好得太多了,唯有贵朝的女人……”呵呵嘲笑了两声,道:“唉——也太娇贵了些!” 第563章 挑衅 独孤皇后冷冷看向慕容伏允,知道从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当即打断道:“羌王即便再不知我朝礼数,也该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 如今你在我大隋的境内,陛下设宴,我朝好酒好菜款待贵使,贵使若不懂得如何领情,那当不是单单无礼的问题,而是羌王故意挑衅做难了!” 独孤皇后直接把话戳破,慕容伏允脸色变了一变,但瞬间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模样,冲着杨坚道:“隋王陛下,你看——这便是贵朝与我部不同之处了。 在我们羌部,女人卑贱,不过是暖账用的物件儿,若是看得不舒心了,还能拿出去换上三头羊来。 说到此处,本王觉得那羊实在亏得紧,羊尚可以杀掉裹腹,女人能做什么?多嘴多舌,还费粮食。 以我看,话多的女人,早该把舌头割掉,才算安生!哪儿轮得到她们坐到席上说话? 说到这里,本王真替隋王陛下伤心……” 说到这里,那慕容伏允突然顿住了,没有接着说下去,故意朝着独孤皇后挑衅道:“不知皇后娘娘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大隋的陛下甘心守着一个半老妇人,臣既感佩皇后手段,也心疼陛下的处境啊!” 独孤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她心里也知道那慕容伏允明面是在贬低她,实际慕容伏允真正贬低的是大隋朝廷,但还是抑制不住的火气噌蹭蹭地往上冒。 独孤皇后刚想开口说话,乐平公主适时地叫住了独孤皇后:“母亲,儿臣敬你一杯。”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端着酒杯凑上前来,低声提醒道:“母亲,这慕容伏允不要命的挑衅我们,就是为了搅黄这次和亲。” 独孤皇后一听便明白了,可明白是一回事,生气是另外一回事,独孤皇后恨恨地道:“和不和亲无所谓,孤现在就想剐了他。” 乐平公主顿了顿,劝道:“母亲,且顾及一下父亲。”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声音稍稍放大了些,故意让杨坚听道:“你那个没用的父亲,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也不出声,孤还顾及他?”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喝下杯里的酒,在位子坐正了,又命宫婢给自己满上一杯,冲着慕容伏允举杯道:“羌王,本宫敬你一杯,可否赏脸?” 慕容伏允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只见她坐在独孤皇后身边,气度雍荣不凡,想必位阶不低。于是便端起了酒,道:“多谢贵人赐酒,不知贵人缘何敬我?” 乐平公主温和地笑道:“本宫只是觉得羌王适才所说的话,十分有理!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达心意,故而敬羌王一杯,聊表敬意。” 慕容伏允心道,这难不成是隋王陛下的宠妃,因看不惯独孤皇后独断专权,才会同意他刚刚那些悖语妄言? 慕容伏允想罢,便开颜笑道:“贵人当真有作此想?” 独孤皇后震惊地看向乐平公主,不知她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只见乐平公主依旧笑着回道:“自然是啊!如羌王所言,我朝女子娇贵——其实我大隋承天地之命,受圣人教化,无论男女,都是娇贵的! 不像你们羌部,天高苦寒,不受教化,男子且不必说,单说那女子,如羌王所言,才值三头羊,都是贱妇……” 乐平公主言笑晏晏,话却说得刻薄,杨坚看那慕容伏允脸色僵了下来,便适时地开口道:“丽华,不得无礼。” 乐平公主看向杨坚,笑着开口道:“父皇,儿臣不是无礼,儿臣只是觉得羌王以一王之尊,英表不凡,只是可惜了——” 独孤皇后听出来乐平公主的意思,便接口道:“我儿可惜什么?”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皇后,扬声道:“羌王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可惜呀,生错了地方,竟是由一个贱妇所生……” 听到乐平公主骂娘,独孤皇后没忍住,失声笑了一下。 在场还有众多朝臣,听了乐平公主的反击,不但不觉乐平公主粗鄙,反而觉得十分的解气。 “你……”羌王脸色发青,尽管当场的众人不敢放肆大笑,可四周那隐隐的笑声还是传进了羌王耳中。 乐平公主依旧不觉得解气,又接着开口,轻声啊了一声,道:“啊——不知贱妇生的孩子应当唤作什么? 是——贱种?对么,羌王?” 话音一落,四周之人闻言,笑声更是抑制不住,尤其是汉王,更是笑得将酒都喷了出来。 慕容伏允狠狠瞪了汉王一眼,两人在战场也见过几次,慕容伏允对这个汉王很是瞧不起,如今竟被汉王看笑话,更是恼恨异常。 慕容伏允看向乐平公主,恨声道:“所谓入乡随俗,在大隋如此,在我部亦是如此。等贵朝公主入了我部,是贵是贱,得看能换几头羊,到时说了才算。” 乐平公主目光扫向慕容伏允,冷声道:“羌王既然不知我朝的礼仪规矩,那本宫今日不妨教羌王一句话:侮人者人必侮之!今日本是喜事,羌王当真是想在此大喜之日,定下与我朝的兵戈之期么?” 杨坚听罢,目色一凛,呵道:“丽华,不得放肆!” 独孤皇后听得正解气,忽被杨坚打断,瞪了杨坚一眼,道:“陛下骂丽华做什么?小孩子年轻气盛,与人吵几句嘴,陛下也要管么?” 独孤皇后此言一出,一言定性。杨坚的脸色顿时便好了,是呀,只是小孩子吵嘴,影响不了大局,反而可以就此杀杀那慕容伏允的威风。 杨坚开口道:“羌王远来是客,况且一路劳顿,今日虽是为羌王接风,却也是为了世伏可汗与我朝的婚约所设! 羌王——朕适才敬了你,如今再敬你王兄一杯,祝世伏可汗身康体健,福寿延绵,不知羌王可愿代受此杯?” 羌王此来,就是想把世伏可汗和隋朝的和亲搅黄,现在又听到杨坚向慕容世伏祝祷,当下恨得牙痒,但还是咬着牙开口道:“外臣替王兄多谢隋王陛下。” 第564章 怒气 慕容伏允把杯中之酒饮罢,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不由晒笑出声:“乐平公主口舌如刺,言辞犀利不输战场刀剑,外臣佩服。 只是外臣不知,乐平公主如此厉害,怎么还丢了大周王朝,以太后之尊,降位为公主了呢? 外臣当真可怜公主,不如跟着外臣去往伏俟城吧,乐平公主天之娇女,到了伏俟城必定会被奉为天女,何须在这大兴城伏低做小,认仇为父!” 本来慕容伏允是不知道乐平公主的身份的,直到杨坚和独孤皇后称她为丽华,而且语气亲昵,他才确认眼前的这个贵女就是大名鼎鼎的乐平公主。 刚刚的骂战他落了下风,得知了眼前人是乐平公主,他也知道乐平公主是前朝太后,所以故意朝着乐平公主与杨坚之间的最痛处戳去。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脑子被气得似是轰然炸了一般,当下重重喘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独孤皇后一把拉住乐平公主,安抚的拍了拍,刚想对着那慕容伏允大骂一场,此时杨坚开了口: “外使莫不是觉得唐国公下手轻了?朕的那个外甥跟丽华十分亲近,如今他人就在会州,他若是知道今日情形,羌王回程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了!” 杨坚也不与慕容伏允斗嘴,直接赤裸裸地威胁道。 其实早在慕容伏允还未入京,为了搅黄这门婚事,慕容伏允便伙同党项部侵犯大隋边境,攻打下会州,杨坚于是便派了当时人在陇西的唐国公李渊收服了党项。 也正是因为李渊的大获全胜,使得慕容伏允不得不放弃使用武力来毁掉此番和亲,转而到了今日,才会在大殿之上多次生事,引起了众怒。 杨坚算是看明白,什么外族之人不知礼数,慕容伏允连乐平公主闺名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大隋的礼数。 杨坚也忍无可忍,当下也不与那慕容伏允客气。反正他只是个迎亲使,他越是无礼,杨坚便越想把光化公主嫁给吐谷浑主世伏。 反正此消彼长,如今的吐谷浑可汗慕容世伏有了大隋的支持,你慕容伏允永远别想当吐谷浑的可汗。 慕容伏允重重呼出一口气,瞪了一眼气得说不出话的乐平公主,便恨恨地坐下了。 实在是因为慕容伏允太过无礼,独孤皇后也不想给他面子,当下不管不顾拉着乐平公主便离了席。 杨坚也不似往前那般热络,又让宫中舞乐演奏了一会儿,便将这场宴会草草地结束了。 独孤皇后固然生气,但回到千秋殿之后,还是一边骂慕容伏允,一边又好好劝慰了一番乐平公主。 “那外境的蛮货,不知教养礼数,心里又怀着歹意,嘴上自然恶毒。他就是故意想离间你们父女,才会这般说的。他那险恶之心谁看不出来,不然你父亲也不会这般生气。” 乐平公主喘着气道:“母亲,当真要把咱们杨家的好女儿,嫁于那蛮货么?” 独孤皇后劝道:“不是嫁于他,是嫁于吐谷浑的可汗,那可汗与他不是一路的。”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平下气来,低声回道:“和亲乃是国事,刚刚是女儿冒失了,不该有此一问。” 独孤皇后爱抚地摸着乐平公主的鬓角,道:“孤知道,丽华你只是心善,心有不平之气而已。” 乐平公主也拉住独孤皇后的手,道:“女儿知道,母亲刚刚也气坏了,只是记挂着女儿的情绪……才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独孤皇后微微笑了笑,道:“只有丽华你时刻都记着孤……算了,这两日你就不要进宫了,好好在府上歇两日,那慕容伏允且先不理他,眼不见,心不烦。” 乐平公主担忧道:“那母亲你呢?”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孤又不涉朝政,那个烦人东西让你父亲料理去,孤也不见他就是了!” 乐平公主终于露出了笑意,低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又陪了独孤皇后说了几句闲话,等杨坚也退了席,回到千秋殿,乐平公主便离宫回府了。 本来今天肖元元就没什么工作安排,跟着萧珏在外面随便逛了逛,便回府了。 所以,当乐平公主回到府上时,肖元元已经在清吉堂里吃芡实桂花糕了。看见肖元元,乐平公主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相比于乐平公主,肖元元兴致倒是很高,一看到乐平公主,便连忙招呼道:“公主回来了,公主累了吗?公主要不要吃芡实糕?” 乐平公主坐在肖元元身边,含笑吃了一口,道:“宫中设宴,我已经吃过了,晚膳你便自己用吧!” 肖元元心中一奇,道:“宫中设宴还能吃得饱?”说着看了看旁边的白鹭子。 白鹭子可没有乐平公主那般好心性,即便看到了肖元元,依旧是黑着脸,一副什么都别问我,逮谁骂谁的架势。 肖元元看出了异样,盯着乐平公主端详了一阵,看得乐平公主有些不自然,问道:“元元,你看什么?” 肖元元微微蹙着眉道:“今日在宫中出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想起宴上的事,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道:“一些小事,元元不用管。” “公主可是生气了?”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一脸关切的样子,于是老实地点了点头,道:“嗯,陛下设宴,那个吐谷浑的羌王不领情,言语上不甚恭敬。” 乐平公主轻描淡写,不想为了慕容伏允,坏了当下跟肖元元在一起的好心情。 白鹭子却听不下去,直接开口道:“岂止是不恭敬?简直无礼至极,无耻之尤!” 乐平公主打断道:“理他做甚,反正日后不会再见的人,无须放在心上。” 肖元元听乐平公主的话里,觉得没什么大碍,于是便安慰道:“公主说得对,无礼之人不理他便是了。 以前有个朋友跟我说,跟无礼的人吵架,就像是往粪坑里丢石头,粪坑疼不疼且不说,自己反而会被溅一身的脏东西。” 第565章 忍气 肖元元接着道:“所以,既然知道他臭,就离他远一些。” 乐平公主点头道:“元元说得是。” 肖元元想了想,皱了皱眉又问道:“公主是不是气饱了?所以就不用晚膳了?”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饿了,那就传膳吧。” 接下来的两日,乐平公主便没有再进宫,肖元元也没有再出府,二人在公主府上听曲吃酒,相偎相伴,好不快活。 直到三日后,乐平公主记挂着独孤皇后,便再次入宫去了。 而这一天,肖元元和萧珏出城去送江南来的师傅们离京,这些技师持着乐平公主的通关手令,由乐平公主派人护送,他们这一路肖元元还是比较放心的。 乐平公主来到宫中,亲自上手给独孤皇后做着面颈按摩,汉王与汉王妃也入了宫,汉王在甘露殿与杨坚议政,而汉王妃则在千秋殿陪侍独孤皇后。再加上兰陵公主和高良娣,千秋殿里很热闹。 独孤皇后闭着眼气哼哼地对着乐平公主道:“你不知那番邦的蛮货后来又做了什么?他居然上书给你父亲,要称那杨妙瑜(光化公主本名)为天后!” 杨妙瑜原是之前滕王的小女儿,独孤皇后与滕王妃不和,之前滕王妃还给独孤皇后下毒,事有不成,又行巫蛊之术,虽然滕王妃已死,独孤皇后对她的女儿也没什么好脾气。 乐平公主淡淡地应道:“父亲肯定是不允的。” “陛下自然是不允,一个番邦的王妃也敢称作天后,真是狂妄至极。”一旁的汉王妃插口道。 汉王妃看着乐平公主的手法,很是新奇,所以一直盯着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气道:“想想那慕容伏允的狂悖之相,让他就这么离开京都,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母亲息怒,气则伤身。” 独孤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道:“你父亲一心要与那慕容世伏和亲,依我看,此事未必成得了!”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怎么,此事还有变故不成?” 独孤皇后哼道:“那慕容伏允就是专门来搅局的,那日他如疯狗一般,誓要将你我得罪到底,就是想让我们主动提出取消和亲!”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可是,父亲圣意已决,那慕容伏允若做得太过分一些,难道他不怕父亲直接在京中杀了他么?” 独孤皇后道:“他自然也是知道怕的,所以那日挑衅之后,再过分的事也就没有了。不过,孤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 乐平公主手上不停,问道:“我们都不理他了,他还能做什么?” 独孤皇后道:“他是一定不想让光化公主嫁到伏俟城去的,如今杨妙瑜尚在京中,他做不了什么。可一旦和亲使团出京师,漫漫长路,只怕——” 乐平公主心里一惊,道:“那光化公主岂不是生死难料!” 独孤皇后没有应声,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过了一会儿,独孤皇后道:“那杨妙瑜生也好,死也好,倒是没什么人在意。你父亲在意的是这场和亲能否与吐谷浑交好,日后也好合力围攻突厥。” “所以,光化公主不能死。”乐平公主道。 独孤皇后嗯了一声,道:“算了,这种事情,让你父亲他们处理吧,咱们过咱们的。丽华,你怎么不动了?”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按得太久也不好,母亲歇一下,一会儿这精油就干了。”一边说着,乐平公主一边扶起独孤皇后。 高良娣与兰陵公主本来在远处说话,见独孤皇后已经起身,便都走了过来。 乐平公主看了汉王妃一眼,笑道:“弟妃有孕,离我们远点儿,这精油对胎儿不利呢!” 汉王妃笑道:“我只是看着新奇,那日公主送来精油,我今日才知,原是这种用法,早知道便不让肖娘子带回去了。” 乐平公主回道:“那可不行,万一你不小心碰到了,伤了我的侄儿可怎么好?” 汉王妃笑着回道:“多谢公主体恤。”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我听阿谅说,你自有孕之后,一直胃口不好,可有找太医看过,有没什么调理的方子?” 汉王妃苦笑着回道:“太医说我这是头胎,反应比旁人要大些,尽管吃不下,也得努力吃下去才行!” 独孤皇后听了,皱了皱眉道:“哪个混账太医,说得什么废话?若能吃得下,还找他做什么?” 汉王妃刚想开口,但想到那太医也是勤勤谨谨,说出来只怕独孤皇后会责罚他,于是便低头不语。 乐平公主打圆场道:“女子孕吐之事,人人都有,乃天性使然。依我看治孕吐不一定要找好太医,更应去找一个好厨子!” 说到此,汉王妃眼睛一亮,道:“上次公主派来的两个厨子做的几样菜,倒是不俗。只是那厨师乃是宫中规制,专门伺候公主的,也不可随意调用……” 乐平公主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你改日来我府上,尝尝菜,我让司膳房给你拟一份菜单出来,你拿回去让自己府里的人学着做便是。” 汉王妃低头致谢,道:“多谢公主。” 看着乐平公主如此关心汉王妃,兰陵公主和高良娣脸色都不大好,但当着独孤皇后的面,谁也不敢说什么。 倒是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与汉王妃姑媳交好,心里甚是安慰。 相比于乐平公主在宫里这一派和气的模样,肖元元跟着苏夔在如意楼被气得不轻。 按理说如意楼是肖氏的产业,肖元元不应在楼里受气才对,实际上肖元元是被食客一些谈话给气着了。 那日慕容伏允在朝宴上的狂悖之像,以及如何侮辱乐平公主的话语,不知为何被传了出来,偏偏就让肖元元听了个完完整整。尤其是最后一句,说要把乐平公主带到吐谷浑,更是让肖元元火冒三丈。 第566章 出气 想到那日乐平公主回府的时候露出的神情,肖元元心中更是气愤不已,当下差些就把手里的杯子扔了出去。 “他怎么敢?他是怎么敢这么嚣张的?还有陛下,陛下在想什么?这种人怎么还让他活着?”肖元元冲着萧珏怒道。 苏夔看着肖元元,倒是淡定的多,开口道:“那日我也在场,那慕容伏允是故意想激怒陛下,从而阻止两朝和亲。陛下为了大局,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大局?什么大局?大局就是让公主受辱,然后陛下得一个顾全大局的好名声,是么?”肖元元厉声问道。 苏夔愣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心疼乐平公主,可你又能怎么办?难不成真得遂了那慕容伏允的计,拿把大刀杀到四方馆,一刀一个,死伤一片么? 那慕容伏允不是冲着乐平公主来的,他是冲大隋朝廷来的,这种事看开就好!” “说得轻巧,挨骂的不是你!”肖元元气道:“那慕容伏允有本事就直接冲着陛下去啊,打不过陛下就拿公主撒气,靠,小人!” 苏夔听到肖元元骂人,不由得笑了一下,但又敛了神色,道:“诶,算了吧,这是国事,不是你能插得上手的。”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把火气压了下去,可想了想,还是压不下去,骂道:“靠,他以为公主是软柿子么?他以为只有他会捏软柿子么?我也会!” 苏夔一愣,连忙问道:“你要做什么?别胡来!” 肖元元哼了一声,冲着外面伙计叫道:“伙计!” 那伙计是专门留在这里照看肖元元的,听到肖元元唤他,连忙走了过来,道:“肖娘子有何吩咐?” “萧珏呢?”肖元元问。 那伙计愣了一下,回道:“当下应在帐房。” “找他过来。” 伙计一顿,那肖元元却是半分也等不得,又吼了一句,“马上找他过来!” 那伙计一听,什么也不敢多说了,只道:“是,小的马上去。”然后急急的下楼找去。 苏夔愣了一会儿,道:“你也别急,这事儿已然发生了,再急也改变不了什么?” 肖元元低声叫道:“公主也不与我说,真是气死我了!” 苏夔笑了笑,道:“乐平公主给你说了又怎样,顶多害你白白气一场。” 肖元元斜瞄了苏夔一眼,什么也话也没说。 不一会儿,萧珏便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进雅室便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听说你生了大气了!” 肖元元忍下一口气,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道:“之前让肖氏会馆对吐谷浑的优待,全都撤了吧!” 萧珏愣了一下,道:“你不是还要跟他们开会么?” 肖元元哼道:“开什么会呀,我现在只想赶他们出京去。” 萧珏挤出一丝笑来,看了看苏夔,道:“撤就撤了罢,你要扩大对吐谷浑的生意,这事儿我本也不甚看好……” 未等萧珏把话说,肖元元接着道:“另外,知会肖氏商行以下所有商铺,但凡是吐谷浑的生意,无论他们出多高的价格,咱们都不做。” 萧珏脸色一变,有些急道:“为何呀,如今吐谷浑客商在我们的生意里也占了大头,这么大宗的生意若是丢了,必定损失很大呀!” 肖元元态度十分强硬,蛮横道:“我不管,我的货想卖谁就卖谁,损失再多,我也赔得起。” 萧珏惊讶地看向肖元元,忍不住提醒道:“元元,这可不是一时的损失啊,吐谷浑就算不从肖氏进货,从别处也是能买得到货的,我们不白白把生意让给了别人呀! 还有,你还记得你要开纺织厂吗?难道连纺织厂你也不要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又不是只有吐谷浑能种棉花,那纺织厂大不了我再多耗个几年。” 肖元元的决定萧珏是无法阻止的,当下也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好,可我就算要下达这个命令,也得给人一个理由吧。无缘无故不与人做生意了,死也给人死个明白吧!” 肖元元道:“理由?理由不很简单么?那吐谷浑的客商都是聋子么?大街小巷的传闻他们都听不到吗?” 萧珏顿了顿,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肖元元生了这么大的气,不惜断了自己财路,就是为了给乐平公主出口气,可这至于么? 萧珏怎么想都觉得得不偿失。 看着萧珏哑口无言的样子,肖元元开口道:“公主受辱,便是我肖元元受辱。我肖元元是个商女,不懂什么国家大计,只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那慕容伏允既然是羌部大王,他的错事,自然要由他的部民承担。 我惹不起那慕容伏允,还对付不了那些吐谷浑的客商么?” 萧珏看着毫无理智的肖元元,叹着气摇了摇头,道:“你是肖氏总主事,你的命令无人不从。此事你既然已打定了主意,我照办便是。” 说罢,朝着肖元元和苏夔行了一礼, 便转身离开了雅室。 这一通火气发完,肖元元终于看上去正常了些,不再一脸气鼓鼓的模样,招呼苏夔道:“苏兄,喝酒!” 苏夔不由笑了,道:“元元,可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美人?”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有啊,从小到大许多人都说过。” 苏夔凑上前去,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道:“你可听说过一个词,叫做:美色误国。” 肖元元喝了一口酒,道:“误国都是男人,干嘛把罪名都栽到美色头上,谁让你们管不住自己?” 苏夔撤回了身子,笑道:“我想说的是,你的美色也是可以误国的。” 肖元元只觉得这个话题好烦,冲着苏夔没好气道:“一边儿去,误不误国什么的,我没兴趣!” 苏夔笑出声来,道:“哎呀,我只是奇怪,像你这样的人,怎么没去误国,反而被别人误了呢?” 这下肖元元听了出来,道:“你取笑我?” 苏夔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你看看你如今的德行,被乐平公主迷成什么样子了!” “那可是乐平公主呀!”肖元元一脸理所当然道。 第567章 一步棋(一) 肖元元所下的命令,两天之内传遍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天,肖氏会馆便向馆内每一个吐谷浑的客商说明了情况,并告知他们之前优惠一律取消,往后的房价菜价他们须按原价支付。 第二天,那些吐谷浑的客商,便接到了肖氏旗下各商铺的订单取消通知。 不仅如此,肖氏不再向吐谷浑出售粮米、布匹、盐马、茶叶等货物,吐谷浑所运来的皮货等土特产,肖氏商行也不再收购。 这也便罢了,就连麻将馆、如意楼,还有几家小酒楼,也在门前竖起了告示牌,牌上明晃晃地写了八个大字:吐谷浑人,恕不接待。 一时间,大兴城的吐谷浑客商乱作一团,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 肖氏对吐谷浑何以做的如此绝决,那些客商不用打听,肖氏的伙计当下便给了答案: “吐谷浑的羌王殿下,在大殿之上轻侮我朝乐平公主,而肖氏总主事与乐平公主关系匪浅,见不得公主受侮,所以忌恨之下,不愿再与吐谷浑做生意了。” 那些吐谷浑的客商自然不服,一个个吵道:“羌王得罪了乐平公主,跟我们有什么干系?你们主事若是心中不爽,怎不找羌王论理,只会欺负我们?” 那伙计也不示弱,直接道:“我们也是听主事的行事,尔等为难我们这些伙计,也是无用。你们若是不服,也可以去找我们主事的评理,单看我们肖主事听或不听罢!” 一个客商听罢,直接问道:“你们肖主事人在哪里?我等也好去问问,已经谈好的买卖,强行取消货品订单,这生意还有这种作法?” 那伙计笑着回道:“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这才叫生意。我们既不愿卖,你们强买,这也不是做生意的道理。” 那客商直接问道:“你且说你家总主事人在哪里,我等自己去问。” 那伙计沉吟了一下,道:“我们肖主事如今就住在乐平公主府上,你们若敢去,我等绝不阻拦。” 此言一出,一众吐谷浑的客商寂静一片,乐平公主府,听着就不是好进的地方。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也有人心中暗暗想到,怪不得肖氏如此维护乐平公主,原来人就住在公主府里。 伙计看着安静下来的众人,便好心的提醒道:“乐平公主是我朝陛下的嫡长女,受朝野爱戴,身份极为尊贵,公主府单府兵护卫不下三百。 莫说是平民商贾,即便你是当朝王爷、朝中大员,也得先递了拜帖,得了允准才能入内。恕我直言,各位怕是进不了公主府的。” 众人顿了一下,当中一人开口道:“不是我等非要为难你,店家不妨给我们一个门路,如何能见到肖主事?” 那伙计顿了一下,道:“若想见我们肖主事,就得进公主府。依你们的身份是不可能进入公主府的,不过……” “不过如何——”众人一听,见有了希望,连忙急着问道。 那伙计正色回道:“你们虽然进不了公主府,可倘若你们的羌王殿下去公主府赔罪的话,公主或许会开门见他一见。” 见众人还有犹豫,伙计又加了一把火,道:“羌王和吐谷浑的来使,就住在四方馆。 四方馆可不像公主府那般守卫严密,你们若是能劝得动羌王殿下,不但这次可以满载而归,以后的生意大家都好做。” 一众的客商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当下有些拿不定主意,伙计又开口道:“毕竟,本就是你们羌王殿下闯得祸,我朝陛下没有怪罪,不代表我们这些臣民没有意见。 肖主事也不过是赌了一口气,只要羌王能让乐平公主消了气,这事儿也就没那么难办了。 话以至此,也没有别的可说的了,众位请回吧!” 那伙计说完,也不再理会堵在门口的客商们,转身回了店。 那些客商在门口犹豫了一阵,见那店里没有人再理会他们,低声商量了一番,便又各自离去。 吐谷浑离大兴城距离约有数千里,这些客商远道而来实属不易,若只想换些普通的货物回去,他们也大不用跑这么远。 实在是因肖氏的货物品相繁多,有口皆碑,特别是肖氏百货里稀奇古怪的物件,本想来此一趟顺便寻些稀奇的货品,大赚一笔,谁料到竟碰到这种事。 第三天,肖元元站在鸿文楼上,俯视着对面四方馆楼下的那吵吵嚷嚷的一众人等,嘴角勾着得意地笑,自然,那些人就是昨日受了肖氏伙计的点拨,来找慕容伏允求情的。 身后萧珏的声音:“你原是做了这个打算,我还差点儿真以为你色令智昏,为了赌一口气,连钱都不赚了。” 肖元元笑着回头道:“一味的让利,养刁了他们的脾性,只会让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给完甜枣再打一棍子,他们才知道那个枣有多甜。” 肖元元回身坐下,喝了一口酒,酒味清淡,肖元元嫌弃地皱了皱眉,萧珏笑道:“所以,你便借了公主受辱的由头,来闹这一场,就是为了规训他们?” “那倒不是。”肖元元放下酒杯,解释道:“公主受辱我确实很生气,想让那羌王给公主赔礼的心也是有的。” 萧珏笑了一声,道:“无论如何,那些客商为了继续得到甜枣,肯定会求着羌王去认错,只是我不懂的是,这有用么?羌王他会为了这几个客商去给乐平公主低头认错么?” “管他呢!”肖元元无所谓道:“他若是有脑子自然会去。” 萧珏呵呵了一声,道:“换我肯定不去,几个客商而已。朝宴上的事我可是听说了,这羌王是何其狂悖,岂会为了了这几个客商舍了面子,到公主府赔礼认错。” 肖元元冷笑了一声,道:“他若是舍不了这个面子,就等着丢命吧!” 萧珏一怔,道:“丢命?” 肖元元看向萧珏,道:“京中的账面我都已看过,确如你所说,吐谷浑的生意占了京都肖氏的大宗。” 第568章 一步棋(二) 萧珏回道:“不错,突厥、西域虽有往来,但毕竟路途险远,且关隘时常阻断,商路不如吐谷浑这般畅通。” 肖元元挑眉问道:“这说明什么?” 萧珏想了一下,道:“这说明我们不能失去吐谷浑的生意,一旦丢掉了,从别处是补不回来了。” 肖元元气一滞,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呃……那个阿珏啊,你反过来想一想!” “反过来?”萧珏想了一下,顿时了然,“你是想说吐谷浑也离不开肖氏!” 肖元元点了点头,又道:“陛下的几个皇子公主,我都见过,因着公主维护,他们对我也不会太过苛责奚落。但是,凡是人心,都有成见,他们见我时,眼神之中多少还是有些鄙夷的!” 萧珏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肖元元接着道:“有一个人却是非常例外,依我对他的观察,他看我时没有鄙夷,甚至还有一份赞赏。” 萧珏一奇,连忙问道:“是谁?” 肖元元笑着回道:“汉王殿下!” “汉王?” 肖元元点了点头,接着道:“后来,我也问过公主,说汉王为人谦逊随和,甚好相处。公主却与我说,汉王是乃是家中小幺,之所以待我客气,是因为汉王一直人在边境,深切感受到肖氏的货品在吐谷浑的影响力。因着我是肖氏商行的创办人,才会对我多加客气!” 萧珏明白了过来,道:“所以你便认定,肖氏对吐谷浑也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肖元元点头,道:“买卖之间本就是供需互补,我们离了吐谷浑会少赚很多钱,但吐谷浑没了肖氏,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珏想了想,又道:“可你为何会说,那慕容伏允会死呢?” 肖元元回道:“之前,我本准备请人在吐谷浑大量种植棉花,可这次的朝宴事件,使我想到这件事也许没那么简单。 如今羌王与他王兄慕容世伏争权夺位,万一他成功了,他便是下一个吐谷浑主。 生意和朝局是无法割裂开来的,这次朝宴羌王已经得罪了大隋朝廷,一旦他成为吐谷浑主,与我朝必定不会和睦。 你来我往之下,难免两朝会有摩擦,没事也会生事,那么我在那里种的棉花,岂不是遭了殃!” 被肖元元这么一说,萧珏顿时皱紧了眉头,道:“这么说来,不止是纺织厂前途堪忧,其他生意只怕也会受到影响。”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所以,眼下我们——便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就是让慕容伏允去向公主赔罪,缓和与我朝的关系,不至于走到最后兵戎相见。 要么——就让吐谷浑的商人这次赔得血本无归,他们回到吐谷浑再将慕容伏允在大兴城的恶行,添油加醋地告诉吐谷浑各部的臣民,使其声名狼藉,再无登位之可能。” 萧珏怔了片刻,问道:“那你怎么会认定慕容伏允会死呢?” 肖元元回道:“一个声名狼藉又和大隋有过节的部落首领,谁会跟随他? 他的势力一旦有所势弱,其他八部肯定会想上去踩上一脚,更何况——他还有个想时时置他于死地的王兄呢!”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若不去公主府赔罪,那些赔了钱的商人肯定会把那羌王贬得不成人形。”萧珏彻底明白了过来。 肖元元呵呵笑道:“孟子曾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我虽对孔孟的话大都不甚赞同,可这加了资本的民心,能量还是不一样的。” 萧珏默默地饮了一杯酒,又有些担心,道:“万一呢?万一他脑子不灵光,就舍不下这个面子。万一他根本想不了这么远,咱们也得罪了吐谷浑的客商,那以后……” 肖元元安慰道:“生意上的事,不用讲太多的感情,能破就能立。大不了过上一年,等那慕容伏允得了教训,咱们再舍点面子,把吐谷浑的客商请回来便是。赚钱嘛,不寒碜!” 听着楼外的叫嚷之声,似是小了些,肖元元又起身看向楼下,却见那些客商被请进了四方馆,肖元元回头对萧珏笑道:“看来那慕容伏允不是个傻子,他也能分得清利害关系。” 萧珏叹着笑了一声,“元元啊元元,你这一步棋,可是把朝廷和吐谷浑都算进去了。”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还没完呢,且看日后怎么走吧。” 说罢,肖元元又道:“时候不早了,既然差不多已确认了结果,我也该回去了。” 萧珏道:“也好,说不定那慕容伏允下午便会去公主府拜访呢!”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道:“也许没那么早,但我还得给公主打个招呼,不然我在外面闹这一场,她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萧珏点了点头,道:“行,那我送你回去。” “公主府的马车就楼下,哪用着得你来送?”肖元元说着,便朝着楼下走去。 萧珏道:“那我送你下楼。” “不用,你把酒钱付了!”肖元元吩咐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珏笑着看肖元元下楼的背影,终是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三天前他通知各店取消与吐谷浑的订单时,心中是多么的郁愤不平。 待看到肖元元走到楼下,楼下候着的芸香和柏青,二个看到到肖元元行了一礼,肖元元淡淡地说了一声:“回府。”那二人便支使着马夫把驾车过来。 待看到肖元元上了马车,渐渐驶向了街外,萧珏也冲着店中伙计叫了一声,道:“店家,结账吧!” 肖元元回到府上,已是午后,门口侍卫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肖元元问道:“汉王妃可曾离府?” 那门口的侍卫回道:“尚未离府,仍在府上。” 肖元元点了点头,芸香在一旁说道:“肖娘子若不想见客,咱们就去玉岿堂歇会儿,公主说了,在这府上,娘子不用管其他的,只管自己自在就好。”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我哪有这般矫情,回府自然要与公主支应一声,先去清吉堂,拜见公主去。” 芸香和柏青淡淡笑着,道了一声:“是。” 第569章 酸菜 因为汉王妃孕吐严重,食欲大减,日渐消瘦。乐平公主听着心疼,便允她到公主府试菜。 公主府的菜式本就闻名于高门贵府,为了让汉王妃选到自己想吃的菜,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足足准备了两天的菜式。 帮汉王妃选菜,乐平公主一人就能胜任。肖元元在府上闷了两天,十分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便一早就带着芸香柏青,出去打探风声去了,留乐平公主在府上招待汉王妃。 肖元元走到清吉堂,便在门口站住了,看了一眼芸香,示意她进门通传。 芸香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以往肖元元进清吉堂不需要婢子先去通传,可今天毕竟汉王妃在场,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公主府没有礼数。 乐平公主正与汉王和汉王妃赏着新得的屏风,芸香低头进入堂内,朝着乐平公主施了一礼,道:“回禀公主,肖娘子回府了,来向公主请安,人在堂外。” 乐平公主闻言回过脸来,满是惊讶,道:“那让她进来呀!” 一旁的白鹭子似是想到了肖元元那装模作样、装着懂规矩的样子,抿嘴笑了一下。芸香低头,道了一声:‘是’,便退出堂外。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走进堂来,朝着乐平公主几人行了一礼,道:“拜见公主,拜见汉王殿下、汉王妃。” 汉王妃见到肖元元,笑着回了一声:“肖娘子请起。” 乐平公主细细端详了一眼肖元元,道:“今日你倒是回来的比以往要早,事情忙完了?” 肖元元微微笑着回道:“本也没什么事,就出去转了转。”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伸出手来,示意肖元元走过来。肖元元看了一眼汉王和汉王妃,不好表现的太过亲昵,便朝着乐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 乐平公主脸色怔了怔,不悦道:“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阿谅他们又不是外人。”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笑,上前握住乐平公主的手,但还是朝着汉王和汉王妃歉意地笑了一下,道:“两位殿下见笑了。” 汉王妃轻声道:“哪里的话,今日我到公主府上试菜,有几样特别喜欢,听说是你为了本宫新制的菜式,本宫很是喜欢,等着你回来,想要谢你一声呢!” 肖元元站在乐平公主身边,开口道:“王妃言重了,是公主她体念王妃有孕辛苦,才命我去做的。婢子当不起一个谢字。” “肖娘子客气。”汉王妃轻声回道。 肖元元说的也是实情,乐平公主请汉王妃到府上试菜,便让肖元元想办法做些孕妇喜欢吃的菜式来。 可人的口味大都不甚相同,尤其是在孕期中,口味也会与平常有异。肖元元想了想,最好不过是家乡味,于是便问了汉王妃的家乡是哪里。 汉王妃豆卢氏,原是昌黎徒河人,肖元元并不知道昌黎是哪里,但根据乐平公主所提到方位,又对比了印象中大雄鸡的地图,认定汉王妃是东北人。 既然是东北人,那就好说了,肖元元便依着东北菜的样式,仿做了几道菜,那道酸菘炖羊肉,汉王妃尤其喜欢。 乐平公主拉近肖元元,旁若无人地朝着肖元元的身上闻了闻,道:“你又去外面喝酒了,咱们府上酒还不够你喝么?非要到外面去喝!”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公主,我就是口渴,随便喝了两杯!” 乐平公主嗔道:“午膳呢?可有吃好?” “吃好了吃好了!”肖元元忙不迭地应道。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少敷衍我,一看就知道你又没好好吃饭,来人——” 肖元元连忙拦住,“公主,公主——汉王殿下还在呢!” 乐平公主目光扫向汉王和汉王妃,汉王果然会意,连忙开口道:“今日多谢阿姊赐菜,既然阿姊……府上有事,那弟弟便告辞了。” “嗯,好。”乐平公主欣慰地点了点头,道:“那几样菜若是觉得吃得腻了,就再来我这里,我再让元元给你们寻些好吃的来。” “是。”汉王与汉王妃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肖元元,肖元元回了一礼。 “白鹭子,送汉王、汉王妃出府。”乐平公主吩咐道。 白鹭子应了一声,道:“是。” 待汉王与汉王妃一起走出去之后,乐平公主扯肖元元坐到了榻上,径直开口问道:“今日,你去了哪里?” 肖元元笑着回道:“就四处逛了逛。” 乐平公主凑近肖元元,沉声道:“说实话!”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道:“我去鸿文馆了。” “你去鸿文馆做什么?”乐平公主紧接着问道。 肖元元不自在笑了一声,道:“公主,我饿了。”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眉毛一挑,欺身上前,对着肖元元的粉嫩的唇啄了一口:“这个……吃么?” 肖元元抿了抿嘴,想将乐平公主的身子扶正,费力地回道:“我就去鸿文馆看了看热闹。” 乐平公主没有随肖元元的意,反而靠在肖元元肩前,道:“这两日我一直待府里,外面的事什么也不知道。听汉王说,你的肖氏断了与吐谷浑的所有生意,是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玉指葱葱,轻轻拂着肖元元颈下那细嫩的玉肤,轻抠细摸,哑声接着道:“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迟疑了下,道:“给公主出气,不好么?” 乐平公主的手顿了顿,道:“自然是好,不过,我知道你,你这么大的动作绝不是为我出气那么简单,所以,别把我当傻子!” “怎么会呢?”肖元元扶起乐平公主,满眼真诚道:“我们的乐平公主最是聪慧机敏……我确实是有别的想法,不过,让那个慕容伏允给公主赔礼道歉,也是我的目的。” 乐平公主脸上含着一丝不快,语气也得生气,道:“你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肖元元轻轻抚了抚乐平公主的眼角,安抚道:“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第570章 甲方 肖元元所料不差,第二日,慕容伏允便带着几个随从,悄悄到了乐平公主府前,递了拜帖。 肖元元和乐平公主刚刚用完早膳,正在喝茶消食,便听到婢子来报,说吐谷浑的羌王登门拜访,并递上了拜帖。 那婢子将拜帖递到肖元元手上,肖元元略略皱了眉,道:“这拜帖是给我的?” 婢子应道:“是,羌王确实如此说,此来是为拜访肖氏商行主事肖娘子的。” 肖元元哼了一声,直接把拜帖丢到了婢子身上,不悦道:“不见!” 那婢子连忙拾起拜帖,道了一声:“是。”便想出去传话,此时乐平公主制止住了她。 乐平公主含笑看着肖元元,劝道:“慕容伏允是个狂傲之人,你要他上门给我赔礼,比杀了他还难受。” 肖元元哼道:“一个大男人,小心思倒是不少,他以为想进公主府的门就这么简单? 既然不想给你赔罪,那就不要见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赔不赔罪倒是其次,或是就此赶走了他,你的打算岂不是落了空?” 肖元元哼道:“不行,就是要让他给你赔罪。” “元元,大事为重——”乐平公主又劝道。 肖元元吸了一口气,冲着那婢子,坚持道:“把拜帖给他退回去,原话告诉他,我可不比乐平公主宽容大度, 我肖元元向来小肚鸡肠,受不得气。如今我听着吐谷浑三个字就上火,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哎呀,元元——”乐平公主笑着叹了一声,无奈地对那婢子道:“去吧,把元元的话——原话传给他,让他走便是了。” 那婢子道了一声:“是。”便速速退了下去。 那婢子一走,肖元元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道:“赔罪就是赔罪,他以为换个由头就能蒙混过关了么?” 乐平公主道:“毕竟是羌部之王,让他与我认错,定是拉不下这个脸来,所以才绕过我,直接寻上你。” “可笑,”肖元元冷呵道:“这里可是公主府,怎么可能绕得过公主,难道我见他时,还要公主你回避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也是,不过——你昨日说的那些打算,倘若真把那慕容伏允气走了,你岂不是白忙一场?难道你当真想与吐谷浑交恶,失了这条财路么?” 此时,公主府外,那婢子缓缓将肖元元原话说与了慕容伏允,慕容伏允阴沉着一张脸,他也听明白肖元元的言外之意:乐平公主比较宽容大度,她比乐平公主更加难以应付。 所以,若想进公主府见她,必须向乐平公主赔罪! 他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且不说一旦肖氏停止向吐谷浑供货,会致使吐谷浑内部盐粮短缺。单单说那些吐谷浑的客商,可不尽是普通的客商,有不少客商与吐谷浑内各部王庭是有关系的。 倘若这次他不能让那些客商满意,只怕他即便回了吐谷浑,从王庭到部落,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更何况,他的王兄慕容世伏正想着杀他而后快,说不定借此联络各部,将他一举击杀,反而能趁机朝着大隋王朝邀功。 慕容伏允想着,汗毛不禁倒竖,站了许久,又转过身来,可刚刚那传话的婢子已然入府了。 慕容伏允只好向着门前侍卫再次递了拜帖:“外臣慕容伏允,数日前得罪乐平公主,今日特来赔罪。” 那侍卫接过,客气道:“羌王殿下稍候,卑职这就前去通传。” 清吉堂内,肖元元正慢慢地跟乐平公主解释,道:“世间但凡是谈判博弈,都是上下主次之分,所以才有甲方乙方之说。” 乐平公主问道:“什么是甲方?” 肖元元想了想,耐心地解释道:“强势者为甲方,拥有更多的规则制定权,而乙方大都只有服从,属于弱势。” 乐平公主听明白了,道:“这与你让慕容伏允赔罪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道:“公主且看当下,我与慕容伏允谁是甲方?” 乐平公主勾唇笑了笑,道:“你有所求,你要向吐谷浑开拓新的生意,你还要遵循吐谷浑的规则,照道理来讲慕容伏允是甲方。” 肖元元点了点头,“可是他也有所求,而且所求之心,比我更甚。其实这场谈判,我们二人的地位是相当的,那么——我就要提前去抢这个甲方的位置。” 乐平公主想了一下,道:“你让慕容伏允赔罪,是为了打压他在这场谈判中的地位?”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必须让他赔罪,赔罪意味着低头,低头,便意味着理亏,低人一等。 他低头了,主动权就在我手上了。 倘若他不肯低头,我与其委委屈屈地做个乙方,倒不如与他一拍两散,改日想办法与他王兄合作,然后搞死他!” 乐平公主的脸色变了一变,道:“元元,你——” 肖元元微微笑道:“谁让他欺负我家公主,慕容世伏是生是死,今日便见分晓。” 话音一落,便看到方才那个婢子又走了进来,这次将拜帖递给了白鹭子,道:“禀公主,吐谷浑羌王求见,说是日前得罪了公主,前来赔罪。” 乐平公主翻开手上的拜帖,看了看,又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一笑,乐平公主将那拜帖又递回去,道:“请羌王入府,前往正堂。” 慕容伏允被婢子引到正堂,却见堂上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才见有婢子为他上了清茶点心。 正在犹豫间,堂后有了走动的响声,慕容伏允闻声而起,便见一众婢子,簇拥着乐平公主从堂后走了出来。 乐平公主看起来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来,只对着慕容伏允淡淡道:“羌王久等了” 没有预想的为难,让慕容伏允迟疑了下,收了收心神,客气地回了一句:“本王也是刚到,公主不必挂怀。” 乐平公主淡淡地嗯了一声,拉着肖元元坐在旁边,慕容伏允看着肖元元,心里已经猜测到了肖元元的身份。 第571章 吓他 早在来公主府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的关系,当时还大惊小怪了一番,道:大隋女子当真与番邦女子不同,两个女人竟然还能…… 乐平公主见羌王盯着肖元元移不开眼见,不悦地咳了一声,开口道:“羌王的来意,本宫已然知道了,你我两朝相邻而居,本该和眭共处,本宫不涉朝政,羌王即便有什么想法,也当于陛下去谈。” 慕容伏允回过神来,把目光转向乐平公主,道:“公主言重了!” 说罢转身,从身后侍卫手上接过一个包裹,道:“上次朝宴之上,确实是本王无礼在先,这是上好的白狐皮,算做赔礼,还望公主笑纳。” 乐平公主顿了顿,没有说收下,也没有说拒绝,而是问道:“本宫有事不明,不知羌王可否为本宫解惑?” 慕容伏允回道:“公主请讲。” 乐平公主回道:“羌王既然知道到公主府来赔罪,而且事先还准备好了赔礼,可见是个知礼懂礼的人。为何在那日的朝宴之上,恶语相向,故意要与陛下交恶呢?” 慕容伏允脸色一凛,当下也不好直说,只道:“外臣一时糊涂,还请公主恕罪。”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嘿嘿笑了两声,直接挑明道:“羌王殿下有意与我朝交恶,分明是想搅黄此次和亲,可惜贵朝的吐谷浑主与我朝陛下已达成共识,这亲是必须要和的。” 慕容伏允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道:“你就是肖元元?” 肖元元点头,也不行礼,直接道:“见过羌王殿下!” 慕容伏允回道:“肖娘子身为肖氏总主事,手握天下商者权柄,却不想竟是个深府女宠。本王真不知这肖氏商行究竟是肖娘子的,还是乐平公主的?” 慕容伏允就是这么想,便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笑着道:“公主若是想要,这肖氏就给公主拿去!”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乐平公主,朝着乐平公主耳边,轻轻咬了一口。 乐平公主躲了一下,脸色一红,道:“元元别闹,外人看着笑话。” 慕容伏允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地无以复加。 肖元元转头来,问道:“羌王殿下,你说你骂了公主,我到底该不该生气?” 肖元元与乐平公主靠得极近,几乎是贴在了乐平公主身上,慕容伏允不自觉地挪开了眼睛,道:“外臣此来,就是给公主赔罪的。” 乐平公主推了推肖元元,道:“不要胡闹,羌王殿下既然已经到府上赔罪来了,这礼本宫也就此受过。”说罢,朝着白鹭子示意了一下,白鹭子便上前,接过了那白狐皮。 肖元元道:“公主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乐平公主笑道:“本是国事,不该我插手的。” 肖元元哼一声,大声说道:“公主无辜受害,那羌王分明是故意找事,就算此事就此翻篇,只要羌王还有搅黄此次和亲的心思,难免还会有下次。” 慕容伏允愣了一愣,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跟肖元元谈吐谷浑客商的事,可眼下这肖元元似是对自己非常不满,倒叫他不好开口了。 慕容伏允听到肖元元这话,于是开口道:“本王确实还有破坏此次和亲的心思,不过,公主请放心,本王不会再招惹公主,还请肖娘子高抬贵手,莫要牵连我部客商。” 肖元元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只抓着慕容伏允前面的话,不放:“你看吧,他就是还存着坏心呢!” 慕容伏允有些气道:“即便本王有此心,也与肖娘子无关吧!”礼都赔了,乐平公主也收了,他也保证日后不会再招惹乐平公主了,怎么这个肖元元还是不依不饶。 肖元元笑着道:“我不与心存恶意的人做生意,与虎谋皮,等同于找死,你们吐谷浑的生意,我还真不敢再做了。” 慕容伏允忍了忍,问道:“肖娘子,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肖元元开口,直接道:“我要殿下放弃搅黄此次和亲的心思,让这次和亲顺利达成。” 慕容伏允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你这是强人所难,我也不瞒二位,倘若此次和亲一成,我王兄便会和大隋陛下联手置本王于死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让这次和亲顺利达成,把自己送上一条死路呢?” 肖元元瞪大了眼睛,道:“当然是凭你傻了!” “你——你说谁傻?”慕容伏允气得本来白净的脸皮更白了。 肖元元笑着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见陛下铁了心地要把光化公主送出去,为了不让此次和亲顺利达成,你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回去途中,杀死光化主。新娘都死了,两朝还怎么和亲? 当然,你会事先打理好,别人就算怀疑你,也没有证据。” 慕容伏允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肖元元哂笑出声,又道:“要不怎么说你傻!大隋的宗室女这么多,死了一个公主,再封一个就是了。你能迎几回亲?杀几个公主?” 慕容伏允看向肖元元,又看了看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正悠然地喝着肖元元的清茶,眼光都不带朝他们看一眼。 慕容伏允道:“只要此次和亲不成,我便有时间回到王庭,杀了王兄,夺了王位。” “不会的,你没有时间了,”肖元元回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这已然是摆到明面的事情,就连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难道我朝陛下会没有防备?你那个王兄就等着你杀他?” 慕容伏允愣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在光化公主身死的那一刻,我朝陛下就了除掉的你的理由,你的死期便就到了。 等你回到王庭,你会发现我朝的边境将士已经和你的王兄站在了一处,等着你回来——推你上断头台。” “自然,你死之后,我朝还会再派一个公主过去,到时候依旧是两朝和睦,相亲相爱。”肖元元笑得像冬日暖阳下雪地里的小狐狸。 第572章 迷信 慕容伏允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抬头,看向慕容伏允,笑着道:“羌王殿下不要看本宫,本宫不涉朝政。” 肖元元看向慕容伏允,道:“所以,羌王殿下,光化公主才是你的保命符,你只有顺顺利利的把光化公主送到你王兄身边,你才有时间再图以后。 至于你和你王兄的恩怨,只要我朝陛下不插手,你才有胜算!” 慕容伏允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道:“肖娘子与我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当然是合作——赚钱了!” “赚钱?”慕容伏允愣了一下,道:“怎么赚钱?” 肖元元笑着道:“先不说这个,说说殿下吧,殿下听我说了这么多,可有想法?” 慕容伏允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推测,未来之事,自有天神指引,本王自出生便有青鸟绕帐相贺,族人都说我必为可汗!” 肖元元闻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呀!这帝王神话如今可算碰到真人版本了。” 慕容伏允脸含薄怒,道:“肖娘子,本王承天命降世,受佛祖庇佑,自是不怕歹人作害。”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不费这个口舌了,羌王请回吧!” 慕容伏允看着眼前二人相亲相依的样子,早就心中不舒服了,于是起身便想走,刚走了两步,心中猛然一震,停了下来。 他昨日派人去探查肖元元,除了她创办肖氏这一传奇以外,还有一条——肖元元早年间,曾被人称为神女。 肖元元看着慕容伏允,开口问道:“羌王殿下,怎么不走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么?” 慕容伏允转过头来,问道:“肖娘子,本王听闻早年间有人唤你作‘神女’可有此事?” 肖元元轻笑一声,道:“那不过是无聊之人开的玩笑罢了,谁会当真?” 慕容伏允又转过身,坐了下来。 肖元元一脸讶异地看向慕容伏允,问道:“羌王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伏允看向肖元元,正色道:“你既是神女,那必定是上天派你下来指引的本王的!” “呃……”肖元元一噎,道:“你这个是封建迷信!” “什么意思?本王不懂!”慕容伏允道。 肖元元有些无奈,回道:“我不是神女。” “那你为何有未卜先知之能?”慕容伏允坚持道。 肖元元噎了一下,问道:“我何时未卜先知了?” 慕容伏允正色道:“就在方才,你说的那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可本王却觉得那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肖元元的本意是想把他的处境说的严重一些,吓唬吓唬他而已。毕竟人一旦对处境产生了不安全感,就比较容易被操控,可肖元元没有想到,这慕容伏允竟然这么迷信! 肖元元道:“羌王殿下,我只是生意人,生意人以信为先,倘若你无法相信我,我们是无法做生意的。” “不,本王现在十分相信你,你说什么本王都信!”慕容伏允开口道。 肖元元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确认了一下,“我说什么你都信?” 慕容伏允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方才神女对本王多番劝导,是本王一时间识人不清,请神女引本王入正途。” 肖元元刚想反驳,说自己不是神女,突然又觉得很无力,跟一个迷信脑怎么讲道理? 肖元元轻轻咳了一声,道:“你想走什么正途?” 慕容伏允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上天一早便为本王定好正途,继位可汗,做吐谷浑主。”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却是忍着笑看着肖元元,意思是我看你怎么收场。 肖元元重新捋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开颜一笑道:“好吧。”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牵扯进朝堂之中。 肖元元之前跟乐平公主所说的,只是要借此一闹,与慕容伏允相交,为日后肖氏与吐谷浑生意铺路。就算是提到和亲之事,也是顺便解决一下光化公主的安危问题。 可眼下,肖元元却掺和进吐谷浑王位之争上了! 肖元元安慰地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对着慕容伏允道:“你本在正途之上,你与你王兄之争大有取胜之可能,当下你唯一的错处便是将大隋拖入了你们兄弟相争之下。” 慕容伏允眉心一皱,道:“不是本王非要得罪大隋,而是世伏他非要与大隋朝廷联手。本王出此下策,也是被他们逼迫至此啊!难道本王等着世伏与大隋陛下彻底交好之后,引刀入颈么?” 肖元元好整以暇地看向慕容伏允,道:“那你要杀就杀你王兄啊,杀我们家小公主做什么?杀了世伏才是永绝后患呀!” 慕容伏允顿了一下,道:“王兄身在王庭,没有那么容易下手,之前本王一直没有机会近前。 又赶上两朝和亲,本王已身入穷巷,你让本王怎么办?” 肖元元失笑道:“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搅黄这门和亲,除了得罪大隋又招了一个强敌,于羌王你有什么好处?” 慕容伏允一时无语,想反驳些什么,却发现肖元元说的都是对的。顿了片刻,道:“那……还请神女指示,眼下要怎么走!” 肖元元幽幽道:“今日你既能到公主府上,也是天命!这样——你先去向陛下赔罪,务必要让陛下看见你的诚心。” “可是……”慕容伏允顿了一下,“陛下他与王兄联合置我于死地啊!我去赔罪岂不是示弱么?” 肖元元没好气道:“陛下他不是想与你王兄联盟,他是要与吐谷浑主联盟,至于那个吐谷浑主是你王兄世伏,还是你慕容伏允,对陛下而言根本不重要。 就好像我朝和亲,嫁过去的到底是光化公主,还是化光公主,只要是个公主,都一样,不重要。” 第573章 教育 慕容伏允怔怔地看向肖元元,迟疑了片刻,道:“你们大隋陛下当真愿意与我联盟,助我夺取王位吗?” 肖元元气得直想翻白眼,道:“别人的帮助不是无故得来的,这些外来的援助得需要你自己去争取。像羌王你这样在大兴城到处乱咬,没仇也能咬出仇来!” 慕容伏允没有听出肖元元话中骂他的意思,只是追问道:“神的意思是?” 肖元元顿了片刻,压下心中的不耐,这时她已经明白了,跟羌王这种脑子简单的,不适宜讲这么复杂的事情。 肖元元开口道:“总之,我若是你,现在就跪在大兴宫前,向陛下赔礼认罪。再找机会向陛下阐明,只要你登上王位,必定年年朝贺,岁岁纳贡。有了好处,陛下他不帮你帮谁?”肖元元一字一句地教道。 慕容伏允愣了一下,道:“可是……当下大隋陛下还是将公主嫁于世伏了呀!” 慕容伏允看了看乐平公主,又道:“乐平公主曾言道,你们大隋女子都是娇贵的,我若是杀了公主的附马,公主岂会饶了我?” 肖元元端详了一下慕容伏允,眼前这人虽然脑子不行,但皮相却还不错,眼睛亮了一下,道:“归途遥遥,千里迢迢,羌王要不试试勾引一下我们小公主……哎呀,公主,你干嘛掐我!”肖元元惊呼了一声。 乐平公主沉声喝了一声,道:“无耻!” 肖元元分辩道:“公主你看呀,羌王殿下人高马大,英武不凡,这种相貌多给人安全感。光化公主孤身和亲,只要羌王一路上对她照顾的殷勤些,她肯定会动心的……” 肖元元冲向慕容伏允道:“公主的心都是你的,你杀了世伏算什么?兄终弟继,大事一成,公主的心,公主的人,公主身后大隋的倚仗,都是你的,你还怕什么——啊嗷!”肖元元又痛呼了一声,不满地看向乐平公主:“公主怎知羌王不是光化公主的良配呢!” 乐平公主恨声道:“你当真不把人家女儿的名节不放在心上!” 肖元元瞪向乐平公主, 道:“公主要与我讲名节,那今夜我便回肖宅去!” “你敢!”乐平公主轻喝一声。 “我有什么不敢的!”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气得朝肖元元推了一下,“来人——送客。” 慕容伏允看这幕一脸呆,白鹭子正想上前把慕容伏允请出府外,刚走了两步,还未开口,就听乐平公主冲她喊道:“本宫说是肖元元。” 白鹭子愣了一下,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笑了一下,拉了拉乐平公主的衣摆,道:“公主——怎么又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回肖宅了!” 乐平公主头也不回道:“你就会用离府来吓唬我,今日我就偏不拦你,你要走便走好了!” 肖元元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看戏的慕容伏允,顿时有尴尬,朝着乐平公主哄道:“我不走——公主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呢!公主别气了,午后我给你精油按摩,全身的——” 乐平公主脸色一红,什么话也没说,气呼呼的脸上勾起一唇笑意,起身便走了。 白鹭子看了肖元元一眼,又赶忙跟着走了。 肖元元看向慕容伏允,冷声道:“羌王看够了么?” 慕容伏允忙别下眼来,由衷道:“怪不得神女降临大隋,可惜我吐谷浑就没有这等好福气。” “得了吧!”肖元元不屑道:“我要落到你们吐谷浑的手里,早不知被换了几次羊了呢!” 慕容伏允想了想,心道:确实如此,若此事当真发生了,说不定还会迎来天罚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开口道:“羌王来此地的目的,我心里也清楚,你放心——今日我便撤销对吐谷浑客商的禁令,也能助你在吐谷浑部积攒声望。 至于羌王殿下你,该如何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慕容伏允点了点头,道:“多谢神女指点,本王即刻就前往大兴宫去拜见隋王陛下,待本王大业已成,必将报答神女指示之恩。” “你若想报答我,也不用等日后,当下便就可以。”肖元元笑着开口道。 慕容伏允连忙问道:“不知神女有何所求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喜欢一种花,叫棉花,又叫白叠花,可惜大兴城的水土养的花都长得不好。” 慕容伏允想了想,道:“伏俟城王庭之中倒是有这种花,神女若是喜欢,本王便攀折几车,与神送来。”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几车怎么够?” 慕容伏允愣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过几日我便会宴请吐谷浑所来的客商,并且正式与他们达成协议,由他们回去大量种植这种花,采摘之后运到大兴,由肖氏收购。到时候还望羌王殿下对种花的客商多多扶持一下。” 慕容伏允有些不解,疑惑地道:“你要这么多白叠花做什么?” 肖元元诚实地告诉慕容伏允:“这花可以做衣服。” 慕容伏允顿时了然道:“果然是神女,不同凡响,把花做到衣服上,必定十分好看。” 肖元元捂嘴笑了一下,知道慕容伏允会错了意,但是也没有接着解释,直接道:“此事——还望羌王殿下多多费心了。” 慕容伏允闻言,大手一挥道:“哪里哪里,小事一桩。”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羌王殿下应该还有事忙,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慕容伏允恍然醒悟过来,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当下便站起身来,道:“神女客气,本王先行告退。” 肖元元冲着芸香道:“芸香,送羌王殿下出府。” 芸香低低道了一声:“是。”便带着羌王退了出去。 待慕容伏允走后,肖元元顿了一会儿,冲着柏青道:“柏青,去玉岿堂拿一瓶新的精油过来。” 柏青低低道了一声:“是。” 肖元元又叫住了她:“等一下——算了,我自己去拿吧,精油剩得不多了,你别给我摔了!” 第574章 宠溺 乐平公主听说肖元元送走了慕容伏允,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肖元元回内室,问了一下才知道,肖元元回玉岿堂去了。 乐平公主当下人心一慌,向白鹭子问道:“方才,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白鹭子安慰道:“没有,肖元元没有生气!”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元元她总是让着我,即便心里不舒服,也不说出来……” 白鹭子讪讪地笑了笑,道:“公主多虑了,我看那肖元元日日都开心的很呐!”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回道:“当真么?” 白鹭子温言道:“如今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与公主所行之事,即便为人诟病,外人也不敢对她摘三问四。财富、恩宠她都有了,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只要是跟着我,她总是受委屈的! 有时候我故意惹她生气,想让她好好把火发出来,可她……总是让着我,每次都先来哄我……她一直这么憋着,我怕她终有一日受不住,万一她——” “不会的,不会的——”白鹭子劝道:“公主放心,肖元元如今已长了良心,公主对她的好,她又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肖元元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 白鹭子一愣,回过头去,吓了一跳,只见肖元元正拿着一瓶精油,走到了门前: “你何时进来的?”白鹭子压着声音问道。 肖元元走上前来,瞪了白鹭子一眼,道:“从你说我长了良心了开始——进来的!”喵的,自己什么时候是个不长良心的人了? 白鹭子松了一口气,道:“公主等了你许久,怎么不早些回来,去玉岿堂做什么?” 乐平公主一听,便不乐意了,赌气道:“谁等她了,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道:“我就去拿了一瓶精油,你们一个两个的干嘛呀?都冲我大呼小叫的!” 白鹭子冲着肖元元叫道:“拿个精油还要自己去,你就不能让柏青去拿么?” 肖元元气得顿了一下,道:“我想拿就拿,你管得着么?” 白鹭子:“我——” “好了,别吵了!”乐平公主打断道:“白鹭子,你无缘无故对元元发什么火?” “我?”白鹭子一时气结,明明无缘无故发火的是公主你吧。 “还有,元元——拿精油这点小事,真不用你亲自去,早些过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乐平公主怨道。 肖元元坐到乐平公主身侧,把精油往桌子上一放,气道:“精油就剩两瓶了,我怕万一柏青拿不稳,摔了怎么办,公主就没得用了,所以才自己去拿的。” 白鹭子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柏青,道:“虽然这婢子平时手脚毛躁……也对,你去拿也好。”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但又顿住了,不解地问道:“不是一共有十二瓶么?怎么只剩两瓶了?”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无语道:“公主你问我,不如问问公主自己呀!”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这一个多月来,我与公主做精油按摩,总共只用了三瓶,剩下那七瓶,都被公主拿进宫献给皇后娘娘了呀!” 乐平公主讪讪笑了两声,道:“别人也就罢了,母亲开口我怎么好拒绝!” 肖元元皱着眉道:“可是——我不懂的是,公主你敞开了用,一个月最多只用了两瓶,皇后娘娘怎么用了七瓶,皇后娘娘她是不是把精油当成酒喝了?” 乐平公主不好意思开口,白鹭子无奈地替乐平公主解释道:“自然不是皇后娘娘一人用的,皇后娘娘自己用着好,就给兰陵公主擦了几次手,敷了几次脸,就跟皇后娘娘求了一瓶……后来高良娣也求着母亲要了一瓶……” 肖元元顿了顿,道:“三个人用七瓶,那也比公主用得快呀!” 白鹭子讪讪开口道:“皇后娘娘得了好东西,日常那些朝中命妇入宫拜见时,皇后娘娘便自得夸耀公主的孝心——然后,越国公主夫人,就得了一瓶,邳国公夫人,也得了一瓶,还有齐国公的夫人,跟皇后娘娘交情甚好,也得了一瓶——” 肖元元脸色一白,连忙问道:“这精油孕妇忌用,皇后娘娘知道吧!” “知道知道!”白鹭子连忙应道:“汉王妃的事情过了以后,公主便对皇后娘娘千叮万嘱过了,皇后娘娘必定是知道的。”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知道就好,浪费点儿东西没什么,可千万不能惹出祸事来。”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一眼肖元元,道:“把你的精油都送出去了,你生不生气?” “不气不气。”肖元元耐心哄道:“东西做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嘛!” “可是,只有两瓶了!”乐平公主担心地说道:“万一,过两天母亲再跟我要……” “没事——”肖元元回道:“玉岿堂还有一瓶,到时候公主就把这瓶呈给皇后娘娘,我几日前已经跟七娘去了信,我园子的地库里存了不少呢,让她速速派人送过来,预计十几天便能到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不由得问道:“你存了多少?” 肖元元笑眯眯道:“五千斤鲜花,可不是只能造几瓶而已,这是我给公主特供的,就算是送人也好,赏赐也罢,扔出去再多,也不会短缺了公主用的那份!” 乐平公主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心底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肖元元接着哄道,“今年的珍珠可以采收了,我让肖七娘捡好的珠子送过来,公主到御造局,做冠子吧!” 乐平公主开心地扑上去,冲着肖元元的下巴轻轻咬了一口,道:“你辛辛苦苦养的珠,就都送给了我?” “这次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全数送予公主,我开心。”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温言笑道。 乐平公主靠在肖元元肩前,恍然间有些失神,这些天日子美好像是假得一样,有时她真得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这个梦如此美好香甜,可又忍不住担心,万一真的是个梦该怎么办? 是梦,终会醒的。 第575章 奏对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乐平公主渐渐平静了下来,问道:“元元,你当真觉得那慕容伏允可以合作么?相比于他,那个王兄世伏可是要聪明多了?” 肖元元轻声回道:“合作者要那么聪明做什么?脑子够用,听得懂人话就行了! 想必陛下对那慕容世伏也是有忌惮的,不然,也不会嫁个公主过去安抚他。” 乐平公主听罢,不由得勾起嘴唇笑了笑,道:“慕容伏允自出生之日,便有青鸟绕帐的传闻,就凭这个传闻,他应是吐谷浑的可汗。 也不知那个慕容世伏出了什么手段,竟然顺利地继承的王位,想必是有些能耐的。” 肖元元不屑地道:“什么手段?打败慕容伏允也算叫做手段?”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别这么说,你以后还要跟人家做生意呢!” 肖元元无奈地抱怨了一声道:“刚刚跟他说话,差点没累死,那么简单的道理,我反反复复跟他说了好几遍,才糊弄过去。”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声,道:“算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这事的后续,便让她去料理吧。 果然,第二日一早,宫里传旨,命乐平公主入宫见驾,乐平公主收拾了一番,便慢悠悠地前往大兴宫。 乐平公主入宫,接引的宫人没有把乐平公主送到千秋殿,而是径直去往了甘露殿。 走到甘露殿,果然杨坚已等候多时。 “拜见父皇”甘露殿内并无其他朝臣,看来杨坚是专门在等乐平公主的。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道:“你来了?” 乐平公主回道:“不知父皇召孩儿来甘露殿,所为何事?” 杨坚瞄向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道:“你那个肖元元——可真是威风啊!”语气中带着嘲讽,似是怪罪。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父皇何出此言?元元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杨坚一噎,肖元元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就算他想从肖元元身上找出点儿什么毛病,仔细想想却是无从下手。 杨坚顿了顿,开口道:“她对你倒是用心,听说你受了委屈,便连吐谷浑的生意都不做了,还逼着慕容伏允上门道歉,给你出气!”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顺着杨坚道:“是呀,她对我是真的好。” 杨坚又是一噎,愣了一下,道:“那慕容伏允怎么说也是外使,她一个商女逼迫一个外使低头赔礼,你不觉得此事不妥么?” 乐平公主一脸不解的样子,认真地问道:“父皇觉得,那日慕容伏允多番挑衅,不该给些教训么?况且,元元她也没做什么,逼慕容伏允给孩儿赔礼道歉的,是吐谷浑的客商啊!” 杨坚怔了怔,无奈地扶额道:“朕要说什么来着!被你这么一带都忘了。”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父皇,孩儿知道您担心什么,若孩儿所料不假,那慕容伏允也入宫朝您赔罪了,对么?” 杨坚抬起眼来,道:“不错,昨日午后,那慕容伏允似是变了一个人,看到朕恭恭敬敬、礼数有加,当着众人痛陈自己的过失,朕好生劝慰了一番,才离去了。” 乐平公主疑惑道:“这不好么?” 杨坚顿了一下,没有回乐平公主的问题,直接道:“他是从你府里出来之后,直接入宫的。他的变化如此之大,丽华,难道你不该给朕一个解释么?” 乐平公主眸色一黯,道:“解释?父皇觉得孩儿干涉朝政了?” 杨坚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乐平公主面色不改,只是深深施了一礼,道:“孩儿无状,身为公主与外使有所牵扯,与理不合,请父皇降罪。” 杨坚一听,不由得急了,降罪于乐平公主,且不说他毫无根据,即便他想骂乐平公主两句,只怕话还没有出口,独孤皇后便闹将起来了。 于是杨坚急道:“你当知道——朕不是要怪罪你,朕只是想知道你与那慕容伏允说了什么,你们可有……可有什么交易?” 乐平公主点头,诚实地回道:“确实有交易,不过——不是孩儿与慕容伏允做的,而是元元她要去吐谷浑做生意,借了这个由头,与羌王搭上线而已。” 杨坚愣了愣,等想明白了,顿时脸含怒气,道:“什么?她竟然借这个机会去做生意?她将你置于何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解释道:“元元她提前与我说过的,这次生意若是成了,可赚一大笔。” 杨坚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女儿,顿时怒道:“你缺她那点儿钱么?她不知道那慕容伏允怎么辱骂你的么?她不知道你受了委屈么?她还要跟欺负你的人做生意?她这么没心肝地你还留在身边?” 乐平公主连忙解释道:“不是的父亲,她也是想为我出气,才逼那慕容伏允上门的。而且,那慕容伏允确实向孩儿认了错,孩儿已经不在意了!” 杨坚听不进乐平公主的解释,只是气道:“你纯纯是被她迷了心窍,她竟然敢当着你的面,伙同外族,教唆慕容伏允与朕联盟——谋夺他王兄的王位!” 乐平公主灿然一笑,回道:“不止如此,元元她还教了慕容伏允,让慕容伏允勾引光化公主,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呢!” “什么?”杨坚心头一震,道:“她……她有没有廉耻?” 乐平公主撇开眼去,道:“她若是有廉耻,又岂会跟孩儿在一处。” “你——”杨坚气得顿了一下,道:“朕与慕容世伏已达成联盟,你们这么一搅合,吐谷浑还怎么安定下来?” 乐平公主问道:“一个强大的吐谷浑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元元与我说,她看中慕容伏允,就是因为觉得那慕容伏允头脑简单,合作者不用太聪明,听得懂人话就行。 即便父皇还是执意要与慕容世伏联手,元元反而去扶持慕容伏允,也能牵制慕容世伏的力量。” 杨坚顿了顿,瞬间便明白了肖元元的打算,开口问道:“她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第576章 妄念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说是要在吐谷浑种花,她说那些花可以做衣服,她本在城郊种了一些,这次回京带了几个木匠,就是为了研究怎么织布的。” 杨坚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就是她在城郊种的那五亩白叠花?”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孩儿没有细问。不过她说,这花在大兴城长不好,但在吐谷浑却是可以提高收成。” 杨坚冷笑了一声,道:“就为了这点小事,她就教唆慕容伏允杀兄夺位?”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赶忙解释道:“慕容伏允与慕容世伏早就水火不容,他们迟早要决个生死,怎么能说是元元教唆的呢? 元元不过是想在吐谷浑做个生意,顺便点拨两句而已。 如今这局面,孩儿觉得刚刚好,以后无论他们谁输谁赢,父皇只管跟赢得一方联盟即可。” 杨坚说不出话来,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乐平公主的话有道理,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肖元元其人,善恶不辩,你同她在一处,且记时常警省自身,莫要被她带歪了去!” 乐平公主本想反驳,但又觉得父亲对肖元元已有成见,再怎么反驳,只怕也不会改变他心中想法,于是便道:“是,孩儿知道了。” 杨坚想了一想,又道:“等送走了慕容世伏,朕与你母亲去郦山汤浴,顺便在长春宫住一些日子,往年你都留在宫里,今年就随你母亲一起出行吧!” 乐平公主听罢,便想着拒绝,道:“孩儿不想出京,今年还是留在京中吧。” 杨坚道:“去年你母亲就向朕抱怨,没有带你一起去。近来你入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趁着这个机会,给你母亲尽尽孝心——” 乐平公主张了张口,刚想说话,杨坚就开口把她的话堵上了:“把那个肖元元一起带上,让你母亲好好看看她。”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母亲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况且母亲对她也不是什么喜欢……” “嗯?”杨坚不满地瞪了乐平公主一眼,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了,真正要见肖元元的不是独孤皇后,而是杨坚。 既然肖元元不能入宫,便就带到外面见,很多事情,杨坚还是要亲自问过,才会放心。 想到了这里,乐平公主也知道推辞不得,于是只好道:“是,我让元元准备一下。” 江都城内,肖七娘已经收到了肖元元的去信,看过之后,怔忡良久。 一旁的管家问道:“七娘子,京中的事可是忙完了?家主可是要回来了?” 肖七娘闭上眼,把眼中的不甘与担忧藏了起来,忍着声道:“按时间算,我们的技工与护卫过两天就能到江都了。” 管家忙问:“那家主呢?” 肖七娘回道:“暂留江都。” 管家失望地叹了一声,道:“家主不在,咱们园子算像是空的,园子里的人都没精打采的,连花园的花匠都没兴致剪花枝了。” 肖七娘把手上的信折好,吩咐道:“你先去地库,搬三箱玫瑰精油,四箱珍珠养颜粉快马送向京城肖宅。” 管家顿了一下,道:“一下送去这么多么?”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阿姊要的。” 管家担忧道:“家主一人留在京都,虽说有萧总管事照应着,可她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她还回来么?” 肖七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让她回来的。” 此时,一个婢子走上前来,施了一礼:“七娘子,吴家小郎君又来了!” 肖七娘没好气道:“请他回吧。” 那婢子提醒道:“七娘子,家主与苏州吴家娘子交往甚厚,两方生意也做得顺畅,若是一直这么冷待吴小郎君,只怕会坏了家主与吴家的关系!” 肖七娘揉了揉额头,道:“我但凡给他一丝希望,只怕他生了妄念,反而让他得寸进尺。 你就告诉他,我肖七娘只与人做生意,不与人谈情说爱,等他何时能掌握了吴家家业,再来与我谈吧。” 婢子听罢,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管家几不可名地笑了一下,道:“那吴家小郎君是家中老幺,吴家的家业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七娘子是彻底断了他路啊!” 肖七娘心中闷着一口气,涨得难受,道:“若不把话说死,怎么能断了他的念想。” 管家道:“他日日都到园子里来搅扰,确实惹人生厌。” 肖七娘哼了一声,道:“家中娇惯,净学这些泼皮行径,他左不过是因为继承不了家业,想从我这里骗一份产业回去罢!” 管家愣了一下,道:“呃——七娘子与那吴小郎君相交不深,或许吴小郎君他有几分真心呢!” 肖七娘抬了抬眼,道:“谁要他的真心,真心没有用对地方,就像是牡丹长在猪圈里。长得再好看,都不如一捆猪草好吃!” 管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希望家主都早些回来,无论是吴小郎君,还是七娘子,只要家主在,怎么处理都让人心中踏实。” 肖七娘盯着已经折好的信,似是对自己说道:“阿姊不过是一时被公主迷惑住了而已,她终会明白,那个地方不是善地,江都城才是她的家。” 吐谷浑使者离京之后,大兴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肖元元还是时常会出府去,逛逛铺子或是与萧珏对一下账,日子过得十分的闲适自在。 这日,肖元元正在成衣铺里与冯主事一边闲聊,一边挑选着成衣花色,那冯主事将一排成衣排开,道:“这是苏州吴家刚从江南送来的绣品,都是京中达官贵人所订制的珍品,尤其是这一套——” 冯主事将一款华丽的女式袍衫轻轻铺展开,赞叹地道:“这是齐国公府为了明年夫人大寿,所制的袍衫,从入府量体裁衣,到将成衣送往苏州刺绣,金线配银丝,珠花做饰,蓝羽铺锦,足足花了五个月,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啊!” 第577章 慈心 肖元元细细看了看那袍衫,轻轻抚了抚了细密的绣纹,叮嘱道:“确实是巧夺天工,好好收好吧,莫要再让人看到,送出去之前,一定要再好好检查一番,最好一个线头都不要有差错。” 冯主事低声道:“是,这个我知道。” 肖元元道:“我看了一圈,还是吴家的绣品卖得最好。” 冯主事接口道:“只可惜苏州路远,这一来一往实在麻烦。” 肖元元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跟吴家娘子商量一下,劝她在京城开个绣坊,我们可以参股,绣娘由吴家来出,到京城或是包工,或是收徒,都由吴家娘子来决定。” 冯主事听罢,脸上一喜,道:“别得我不知道,倘若吴家绣坊能看到京城来,那我们就方便太多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一时半会儿怕是弄不了那么快,最近还是要你们辛苦一下了。” 冯主事摆摆手,道:“肖娘子那里的话,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正在说话间,肖元元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转过头看去,却是李敏正在挑选布匹。 肖元元怔了一下,又朝着四周望了一眼,想了想便走上前去:“郡马——” 李敏正认真地看那些面料最是舒服柔软,忽听有人叫他,转过头,惊疑出声:“肖娘子,你怎么这里?” 肖元元笑了笑,道:“我在这里不奇怪,这里是肖氏成衣铺,倒是郡马,这里是女区呀!” 李敏笑了笑,道:“这铺子里的料子多,我来为郡主选些贴身好用的料子。” 肖元元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哦……那郡马自便!” 李敏朝着肖元元低了一下头,算是回礼,便又转过身去,跟那导购的布娘一样一样的选着。 肖元元又回过来,问道:“李郡马?” 李敏回过头,好奇地看向肖元元,问道:“肖娘子有何事?” 肖元元想了想,道:“三日之后,陛下要去郦山汤浴,你向来侍奉陛下身侧,此次可要一起出行?” 李敏摇头道:“这次我便不去了,郡主有了身孕,不便出行。太医说头三个月里要好生护着,我还是留京照顾比较妥当。” 肖元元怔了一下,道:“郡主——有了身孕,那……她还好么?” 肖元元的印象里,宇文娥英一直是个小孩子,尽管一个月前见过一面,宇文娥英已是大人的样子。可现在猛然听说她有了身孕,顿时觉得有些诧异。 李敏笑着回道:“公主她特意求了皇后娘娘,请太医入府保胎,眼下郡主一切无恙,劳肖娘子挂念。”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敏刚想回过头去,肖元元又开口道:“郡马,若是郡主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尽快知会公主府。” 李敏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肖娘子无须多言。” 肖元元此时已无话可说,便施了一礼,转头走了。 走到门口处,冯主事道:“肖娘子这便要走了么?” 肖元元道:“今日本无事,就是出来闲逛的,眼下有些累了,我先回府了。” 冯主事闻言,连忙从身边的伙计手上接过帷帽,递了过去,道:“那肖娘子慢走,恕不远送。” 肖元元接过帷帽,迅速把帷帽带好,道:“冯主事且先忙着,告辞——” 说罢,肖元元便抬脚出了门,门外的芸香和柏青迅速跟了上去。 肖元元很快回了公主府,一头闯进清吉堂里,乐平公主正在堂中打盹,被肖元元闯门来时,惊了一下。 “你回来了?”乐平公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午膳可用过了?”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道:“没有。” 觉察到肖元元的神色不对,乐平公主忙从榻上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了?”边说边伸出手去,想将肖元元拉到身边。 肖元元顿了一下,走上前去,道:“没事!” 乐平公主拉过肖元元,轻轻抚上肖元元的脸,眸色一惊,担心道:“你可是遇到什么人了?”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乐平公主却等不及了,厉声喝道:“芸香、柏青——” 芸香和柏青都在门外,听到乐平公主的喝声,顿时一抖,战战兢兢地走向室内,拜道:“奴婢在——” “你们怎么伺候的?元元到底遇到了谁?”乐平公主咬牙问道。 “没有——”肖元元连忙打断乐平公主的问话,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芸香和柏青道:“你们先出去!” 芸香和柏青愣了一愣,都看向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似是没有反对,便叩头拜了一下,急身退了出去。 “那你说,你怎么了?”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呼出半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尽量使自己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我遇到了郡马?” “李敏?”乐平公主一顿。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他说,郡主有孕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你……”肖元元迟疑了一下,道:“公主不去看看她么?” 乐平公主道:“我请了太医去李府照料,也送了上好的安胎补品到李府,还把在家休养的田嬷嬷叫了回来陪她……我以公主之身,把该给她的,能给她的,都已给她了,她会过得很好——” “很好吗?”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抚上肖元元的眼角,道:“倘若她还不知足,不珍惜当下,那是天命要她如此,我又何须为此挂心!” 肖元元拂开乐平公主的手道:“可……她是你的女儿啊!” “元元——你怎么了?”乐平公主不解的问道。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道:“郡主她——她没有……”肖元元说不出口来。 “她没有什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低下头,道:“公主,我最初喜欢的,便是你对郡主的慈心……”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可是她对你——” “她还是个孩子。”肖元元别过脸去,道:“公主,对她好一些吧,别让我看到就好。” 第578章 别住 “元元,你在说什么?”乐平公主完全不明白肖元元为什么再三强调这件事情。 肖元元不愿抬头,道:“可是她有孕了,她马上也是一个母亲了!” 乐平公主眉心一疼,问道:“你可是想你娘亲了?” 肖元元微怔了片刻,道:“我母亲把心思都花在了我父亲身上,从而忽视了我。我不想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别人死活!”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无须对她有负罪感,是她对不住你!” “可是……她当初分明也是把我当成阿姊的——我那时也曾想过要好好保护她的,我在江南做事的初衷,也是为了给她多一个去处,那园子我都修好了…… 可是,我时常会想起那日,她满脸憎恶,恨我入骨,指使着人毁掉我的样子。我也记得到最后,她又返回来,推开压在我身上的人,冲着我号啕大哭的样子……怎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呢?” 乐平公主听着心中一阵绞痛,这是自那日之后,肖元元第一次正面的谈起宇文娥英,乐平公主轻轻环抱住肖元元,眼中泛着泪道:“总之,这都不是你的错,当日娥英对你做出那种事来,无论缘由如何,她都应该为此承受代价。” 肖元元泪眼婆娑,哑着声音道:“若没有那件事,我好想带她去江都啊,我真得好想带她去游江南、坐船游湖、观景赏花,她从来没有坐过大船,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元元,你不要这样子,我很害怕——”乐平公主环紧了肖元元,道:“我怕你想着想着,恨她的时候把我也恨上了!不要想了好吗? 这件事情你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全都交给我处理。我不会于让她出现在你眼前,让你有任何理由再离开我了!” 肖元元无神地靠在乐平公主肩上,无力道:“我想过了很多次,其实郡主是因为我与公主的关系,才会去害我的! 公主,我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不,元元——你不要吓我!”乐平公主扶起肖元元,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要忘掉她,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在你的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 肖元元微微摇了摇头,乐平公主更急了,抚上肖元元的脸,似是念咒语一般,道:“元元,跟我说——公主是最重要的。” 肖元元逐渐回过神来,从脸上拿下乐平公主的手,轻声道:“公主不用这样,你本就是最重要的。” 肖元元沉默了一下,道:“公主与郡主本该母女同心,不该是如今场景,血缘无法斩断,我想去见见郡主,倘若……倘若有一日我走了,最终能守在公主身边——可以信任的,也只有郡主……” “你说什么?”乐平公主打断道:“你走了?你要去哪里?要回江都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突然有些害怕,害怕终有一日,我会离开。” 乐平公主噙着泪,道:“我也怕,元元——所以我不能让你去见她,此事上我不敢冒半分的险。” “郡主怎么办呢?”肖元元低声问。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她很好,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对她很好。” 肖元元顿了一下,“公主,我想回肖宅住两天!” 乐平公主心头一滞,开口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公主——”肖元元拒绝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乐平公主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行——” “公主——”肖元元乞求地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慢慢低下头来,道:“好吧!”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乐平公主接着道:“三日之后,我们要随驾去往同州,后日我便派人接你回府。”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 “你什么时候走?”乐平公主问。 “现在就走!”肖元元口道。 乐平公主心口一疼,忍声对白鹭子道:“让芸香、柏青,帮她去收拾东西!” 白鹭子双眼微红,低低道了一声:“是。” 肖元元放开乐平公主的手,说道:“我自己的东西,总要看着收拾才放心,我先过去了。” 说罢,也不等乐平公主做反应,跟着白鹭子一起退了出去。 肖元元只在肖宅住两天,所以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只带几件衣服和随身用品,不消片刻便收拾停当。 本来肖元元要自己一人走的,可白鹭子却命芸香和柏青二人贴身伺候,肖元元知道此时已无法妥协,便让她们一起跟着去了。 白鹭子送完肖元元回到清吉堂,一进内室,便看到乐平公主正捂着心口,满脸痛苦,白鹭子一惊:“公主,你怎么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一时间缓不过气来。” 白鹭子为乐平公主揉着后心,乐平公主稍感舒缓了些,又问道:“她走之时,可有半分留恋?” 白鹭子想起肖元元出府之时,急步匆匆,连头都没有回,径直上了马车,当下便顿住了,说不出话来。 乐平公主见白鹭子不吭声,便猜到了答案,不由得呼气之声转急。 白鹭子一惊,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乐平公主拉住她,道:“不用——我就此死了才好!” 白鹭子一脸愤然,怒道:“奴婢去把肖元元叫回来!” “站住——”乐平公主喝了一声,缓了缓,叹道:“罢了,可有人跟着她?” 白鹭子应道:“芸香和柏青二人跟着。” “不够,调一队侍卫过去,那肖宅如今除了看门的,应是没有人住在里面,你再安排几个洒扫的婢子过去。”乐平公主吩咐道。 白鹭子低道了一声:“是。”又道:“公主,我还是去请太医来吧!” 乐平公主想了想,点头道:“来看看也好——” 白鹭子听闻乐平公主已经允了她所请,府上太医已经回了太医署,于是便连忙唤人进宫,请太医入公主府为乐平公主诊治。 第579章 第三名 对肖元元而言,出府别住似乎只是一件小事,第二日一早,便约了苏夔午后到如意馆喝酒。 几巡过罢,苏夔已有了几分醉意,微醺着眼问道:“今日见你,心情似是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肖元元想了想,笑道:“过两日我要跟着公主去泡温泉,想想就开心!” 苏夔自然是不知道肖元元已然从公主府搬出来了,只是点了点头,又道:“再几天,估计杨兄就回来了,我们三人上次喝酒似是上辈子的事了……”苏夔顿了顿,似是在想上次喝酒是什么,想了想便摇了摇头:“哎呀——太久了,实在想不起来了!” 肖元元为苏夔满上酒,道:“这才十月间,杨兄便这么早回来了?” 苏夔回道:“年底大考嘛,总要提前回来打点一下!” 肖元元顿了顿手上的酒杯,惊讶道:“杨兄这么看重大考吗?” 苏夔道:“旁人也就算了,去年杨兄虽是三甲,却刚好是个末尾,心里总是不痛快的,尤其是让那令狐长熙那个逢迎上意得了头名,心中尤是不忿。我估计今年他呀,就是冲着第一名去的。”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道:“第一名有什么好的,去年的第一年,当下人在哪儿呢?” 苏夔笑道:“说得也是,那令狐长熙去年大考第一,可谓风光无限,声名大盛,可结果呢? 欲受其名,须受其重,陛下派他到昆州去了。”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她可不敢把去年给令独孤长熙的名声拱火的事说出来,只是笑着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嘛,陛下知人善任,一定是有道理的。” 许是酒喝得有些迷糊,苏夔竟然摇了摇头,道:“哪是啊?昆州地方作乱,令狐长熙那有那个本事平乱,自他到了昆州,作乱不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乱象欲盛。 我听太子殿下说,那个令狐长熙偷偷给陛下写了好几道密奏,请陛下召他回京。 可他去年大考第一是陛下钦定的,如今做成这个鬼样子,陛下拉不下这么脸,就一直晾着他。 估计今年,他连回京述职都来不了了!” 肖元元笑着道:“可见当第一也不是什么好事!”枪打出头鸟嘛。 苏夔点了点头,道:“确实,第二也挺好!不过,去年杨兄第三,确实给他气得不轻。” 肖元元顿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苏夔觉得好奇,连忙问道:“你笑什么?” 肖元元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事,就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个笑话!” 苏夔眼神一亮,问道:“什么笑话,讲给我听听!” 肖元元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说是,有一个田径比赛——” “什么是田径比赛?”苏夔问。 “呃——就是比谁跑得快!” “哦!”苏夔为肖元元斟上酒,问道:“然后呢?” 肖元元被打断,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又组织了一下语言,讲道:“这个比赛参加的人非常多,前五名可以上前领奖,结果领奖时,只有一个人上台,苏兄你猜,领奖的人是第几名?” 苏夔想了一会儿,道:“应是第一名吧,好不容易跑赢了,自然要上台领奖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解释道:“第一名,跑赢了,当下太激动,一时间兴奋过了头,心脏承受不住,被送到医馆去了!” “啊?”苏夔愣了一下。 肖元元接着道:“第二名,因为就差一点便输给了第一名,心里不服气,拒绝上台领奖!” 苏夔顿了一下,道:“呃,这心情可以理解!” 肖元元又道:“第四名说,因为不是前三甲,不好意思上台领奖,所以,他就不上台了!” 苏夔无语了。 肖元元又道:“第五名说,连第四名都不上台了,他哪里有脸上台领奖,于是也拒绝上台领奖。” 苏夔笑了一下,道:“所以,只有第三名上台领奖?”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啊,最后那个孤独的第三名,一个人站在台上,看着两边空荡荡的领奖台,一脸茫然。心里还想着,这明明是个快乐的时刻嘛!” 苏夔琢磨了一会儿,笑了出来,道:“如此说来,杨兄的这第三名,当是真真的好!第三名既不会树大招风乐极生悲,也不会榜上无名籍籍无闻。 哎呀,要是去年把这个笑话讲与杨兄听,他估计就没那么生气了!” 肖元元回道:“之所以闹出这个笑话,是因为比赛的人名利心太重。当然,为名为利乃人之常情,但太看重名利,终会闹了笑话。 故事里的那四个人,就是太看重名次了!若是输得起,放得下,自然不会被人看笑话!” 苏夔点了点头,道:“幸亏我只是太子舍人,不用参加大考,否则如今我也会在当中煎熬吧!” 肖元元笑道:“我觉得苏兄不会,苏兄为人豁达,定能看得开!” 不管苏夔是不是真的豁达,但人一旦被别人反复肯定某种特质,他自己便会不自觉地朝那个特质靠拢。 尤其是肖元元说这话时候,一脸的认真,不容置疑的样子。即便苏夔知道自己未必如肖元元说的那般豁达,但听到肖元元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心胸真得被打开了一样,耳目也清明了起来。 苏夔为肖元元斟上酒,道:“那我祝元元此去郦山,吃好玩好,早去早回。” “好说好说。”肖元元举酒饮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道:“呃,这次官员大考,什么时候开始?” 苏夔回道:“十月底吧,考到十一月底,刚好年底大结。” 肖元元回道:“那不对呀,我听公主与我说了此次行程,陛下除了要去泡汤泉以外,还要到同州长春宫住些时日,月底是回不来的!” 苏夔回道:“那倒也不碍事,陛下不在京中,太子殿下监国,主事京中事务,这年底大考也在其中。” “太子主理年底官吏大考?他……做得过来么?”肖元元道。 第580章 监考 苏夔笑道:“看你说的,东宫有六傅,司各部之职,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了!” 肖元元饮下一口酒,道:“可这天下官吏大考毕竟不是小事啊! “大考今年才第二年,规程尚不完善,陛下就敢把此事交予太子?万一出了错,可是天下皆知啊!” 苏夔回道:“对呀,可见陛下对太子殿下多么信重!” 肖元元顿了顿,点了点头,道:“苏兄说是便是吧!” 苏夔挑了挑了眉,道:“元元有别的想法?”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到了我小时候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呃……不是,一群好朋友!” 苏夔好奇地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元元说起你朋友的事,我听说之前元元你在贤文馆背得诗,就是你朋友所作,元元说得可是那个朋友?” 肖元元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同一批!我今日说的朋友,是我跟那作诗朋友疏远之后,新认识的同学。” 苏夔摆好架势,认真的听着。 肖元元讲道:“我新认识的那几个朋友,家境与我差不多,学习嘛也跟我差不多。但不一样的是,我成绩不好,没有人管,他们成绩若是不好,是会受罚的!” 苏夔自斟自饮,听着肖元元讲故事。 肖元接着道:“我们学习每到期末都会大考,他们为了免于受罚,便会在大考之时想办法去作弊,弄一个好成绩出来,糊弄家里的大人。 可他们大都成功不了,因为监考老师太厉害了,不但三个老师来回巡视,还有天眼在头上盯着。 一旦发现不但要取消成绩,还会把家里大人叫到学校里来,于是他们受得罚会更重! 后来他们的父母不但收回了给他们的玩具,还停了他们的零花钱,可怜的我呀,接济了他们一个月,他们父母才恢复了他们的零用钱!” 苏夔笑了,道:“作弊而来的,终不是自己的,老老实实把书读好,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想必他们事后也会很后悔吧!” 肖元元回道:“你错了,他们不会怨自己没有读好书,也不会去怨父母对他们惩罚的厉害,他们只会怨那个监考老师为什么把他抓出来! 后来,他们多次给那老师找麻烦,匿名举报、暗地造谣,虽然终究没有闹出大事来,可那老师也终是受了影响,烦不胜烦。” 苏夔一顿,道:“为何会如此?” 肖元元一歪头,道:“出了事——怨别人总比怨自己舒服的多?不怪老师怪谁,难道怪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可是……这——”苏夔自小通读诗书,被人夸奖着长大,自然不理解肖元元这一行人的思维逻辑。 肖元元笑着道:“他们为何如此?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便是这次监考老师。” 苏夔脸色一白,顿时酒也醒了大半,道:“你是说陛下他——” 肖元元问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想通过这次大考,把自己的人都提拔上来?” 苏夔没有说话,默认了肖元元的说法,肖元元笑着道:“陛下那么聪明,这个漏洞又这么明显,太子殿下若是真的钻进去了,可以想象后果是什么?” 苏夔的脸色更白了,剩下的那一半酒也醒了,颤着声音道:“你的意思是说,考得不好的人,会恨太子?” 肖元元看着苏夔,道:“苏兄多才,自小受人夸耀,你是不知道一个无才无德的人,忌恨起人来有多可怖,更何况——这官吏大考,那可是涉及到日后升迁的!” 肖元元接着道:“我听说今年官吏大考改了路子,去年大考名次除了前三名之外,其他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名次,可今年的所有名次评语——是要在朝堂之上公示的。 可以说,除了前三名之外,其他人都是差生。 太子殿下固然可以通过这次大考,把自己的人提拔上来,可那些被挤下去的人,不会这么忍气吞声的。 还有那些本就考不好的,他们不会认为自己没考好,他们只会以为是太子殿下使了手段,才自己的名次垫底。 苏兄觉得,太子殿下提拔上来的那些人,抵得过这次他得罪的人多么?” 说到此处,肖元元心中暗暗叹了一声,这杨坚坑起儿子来,下手也不比坑女儿轻啊! 苏夔脸色变了一变,沉默了一会儿,又是一杯酒下肚,看向肖元元,迟疑地问道:“元元,你近来还与晋王殿下有联系么?” 肖元元一愣,心下里一凉,道:“苏兄觉得我是为了晋王殿下,才说下这些话,引你去劝导太子殿下的?” 被肖元元戳破了心思,苏夔先是脸色一僵,但想了想,肖元元为人那么聪明,凡事直话直说更能少些误会,于是道:“我知道不该怀疑你,可是毕竟你与晋王府关系匪浅,蓦然让我提醒太子,此事有悖于常理啊!” 见苏夔说的坦白,肖元元也直言解释道:“我与晋王许久不曾联系了!今日这番提醒也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你!” “我?”苏夔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又四处望了一眼,道:“为我做什么?” 肖元元道:“这次让太子殿下主管官吏大考,你觉得陛下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 苏夔脑子转了一圈,问道:“故意的,还是有心的? 这有区别么?” 肖元元知道自己口误了,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总之,陛下挖了一个坑故意让太子跳下去的。 即便太子此次考定公允,不带半分私心,也免不了事后考得不好的官吏心生不平,恶意去中伤太子。 可是——一旦太子开始私心用甚,借此谋权,提拔自己的人上位,事情便会更糟。 这事儿陛下早就等着了,太子舞弊之举一定会被翻出来,到时候,那些考得不好的,群情激愤,上书陛下给个交待,到时候太子殿下当如何自处呢?” 苏夔点了点头,道:“完全是有可能的。” 第581章 人设 肖元元接着道:“我让苏兄去劝导太子,是为了苏兄能保全自身。试想,若是太子听信了苏兄的话,即便会吃些小亏,太子日后必定会更加倚重苏兄。 可是,若太子没有听信苏兄的话,苏兄也尽了提醒之责,日后太子殿下再想问责,也轮不到苏兄身上了。” 苏夔的心“咚——”的一声落了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道:“可元元对我如此,岂不是负了晋王殿下,万一日后晋王殿下知道了怪罪你,当如何是好?”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此局无关晋王,是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局。 况且,只要苏兄不说这些话出自于我的口中,晋王怎么会知道此事呢?” 肖元元顿了顿,又凑近了,厉声道:“苏兄,我可是为了你,不惜冒着得罪晋王的风险,你可不要害我!” 苏夔伸手立誓道:“为兄保证,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此事!” 肖元元咧嘴一笑,道:“本就该如此,你心里有数就好,来——喝酒!”肖元元又开始为苏夔斟酒。 苏夔笑着端起酒杯,别喝了一口,眼神不由得向旁边撇去。 肖元元知道苏夔定是在思考着什么,便没有说话,静静地喝着酒,只是等苏夔的酒杯空了时候,再适时地给他续满罢了。 过了一会儿,苏夔似是没有想出答案来,有些烦躁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苏兄在想什么?”肖元元问。 苏夔抬眼道:“我再想你刚刚说得那些话——陛下设下此局,我们既然已经知道当中的陷阱,可有——” 肖元元摆了摆手,制止道:“你可千万别这么想!” 苏夔顿了一下,没有听明白,问道:“我想什么了?” 肖元元看向苏夔,道:“陛下没有设局陷害太子殿下,只是借此机会煅炼太子殿下的能力罢了!” “什么?你刚刚不是……”苏夔一怔,但瞬间明白了肖元元意思。 照他这个说法,岂不是当今陛下看自己儿子不顺眼,想坑自己儿子么!他要是按当下这个说法去向太子禀报,只怕一不小心,他就成了离间当今陛下父子关系的罪人! 即便杨坚有这个心,他苏夔也不能这么说。 苏夔猛拍了一下额头,大叫一声:“糊涂糊涂,我当真是喝酒喝多了!” 苏夔将酒杯推到一边,道:“今日不能再喝了,再喝怕是会误事啊!” 平日里苏夔与肖元元喝酒,大都是不醉不归,有时甚至能喝到桌子底下,还得肖元元去叫人扶他上车。 可今日与肖元元的这番谈话,苏夔心里知道,此刻是必须要保持清醒的。 苏夔打量着肖元元,有些奇怪,这肖元元喝得不比自己少,可似乎从来没有见她醉过。即便是现在,他尚能勉强打着精神,可那肖元元却像是完全没有一丝醉意,不由得叹了一声:“元元的酒量是真的好啊!”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哦哦——”苏夔回过神来,问道:“那个——我们既然已经知道陛下要考验太子殿下,可以破解之法?” “破解?”肖元元疑问道。 “对呀!”苏夔道:“如你刚刚所言,无论太子他怎么做,最终都会得罪人,甚至被恶意参奏中伤。可有什么办法,可以规避掉这些恶果呢?” 肖元元皱起了眉,道:“你当我是妖怪么?什么都有办法!” “哎呀,你不是妖怪,你是神女,神女想想办法吧!我明日就算把这局讲给太子殿下听,太子日后还是会倒霉的呀,他倒霉了,我能落到好么?”苏夔道。 肖元元回道:“你爹是纳言,家学渊源,太子又不是你的生身父母,你这么大的本事跟谁不是跟?换个老板打工而已,有什么计较的?” 苏夔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是不是没有办法?” 苏夔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这一局杨坚设得就是两头堵,这监考官天生就是会得罪人的,他就是要让太子这次把人得罪干净。 肖元元瞪了苏夔一眼,道:“我听得出来,你想激将我?” “哎呀元元,为兄现在喝了酒,实在想不出主意来,你就帮帮为兄啊!”苏夔苦着脸道。 肖元元看着苏夔,边想边道:“解决难题是需要的思路的,比如说,太子殿下无论怎么做,都会受人忌恨,遭人非议。那么有没有一种办法,让那些诬言诬语不被人所信呢?” 苏夔此时酒劲已经上头了,完全没有思绪,无奈道:“就算是再离谱的谣言,也会有人信的。 况且这次主考太子深涉其中,有人怀疑太子徇私舞弊,完全是合乎情理的。 只要有人提出质疑,太子就很难辩驳!” 肖元元怔怔地看向苏夔,想了想,摇头道:“不一定——” “什么?”苏夔不解,问道:“什么不一定?” 肖元元道:“人们不会去相信真相,只会相信自己以为的真相,甚至是真正的假象!” 苏夔更加糊涂了,道:“真相便是真相,真正的假相又是什么东西。” 肖元元看着苏夔,问道:“打个比方,你今天出门,碰一个和尚,他说你乌云罩眉,印堂发黑,有大凶之象。 忽然,从旁边又走出了一个道士,那道士说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必有大富大贵傍身,富贵终老。 你信哪个?和尚还是道士?” 苏夔顿了一下,道:“道士吧,他的话起码好听些!”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啊,真相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相信哪一个,即便那是假象!” 苏夔愣了一下,道:“这与太子殿下有何关系?” 肖元元回道:“你这话让我想起了我有一个特别讨厌的堂妹——呃,就是我叔叔家的女儿。” “她怎么了?”苏夔问道。 肖元元想到那人就生气,道:“那人可讨厌了,只比我小半岁,小时候就喜欢到处诋毁我,有些事我没做过,她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真的一样。” 第582章 戒断 肖元元接着道:“可奇怪的是,家里的人都相信她。而她做的一些坏事,我即便是说出来,家里的大人也都不信!” 苏夔听了,道:“为何不信你呀?” 肖元元回道:“后来,我学会了一个词,叫做——人设!” “人设是什么?”苏夔问道。 “嗯——”肖元元想了想,不好解释,于是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道:“总之,我和她在别人眼里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就因为人设不同。 我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一无是处、蛮横霸道的富二代。 而她却是一个学习优异、乖巧顺从、听话懂事的乖乖女。 所以,无论事实是如何——她的话自然是可信的,我的话大都是不可信的。 我即便是说了实话,在那些大人眼里,也觉得我不过是在忌恨她而报复她而已。” 苏夔顿了顿,道:“那你小时候还挺苦的!” “呃……”肖元元心虚地顿了一下,道:“也还行啦!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如果想通过这次考验,就要立人设。立一个公正无私的人设。 比如,在坊间散播一下太子的仁德; 再比如过两天安排一个官员,偷偷向太子殿下送礼求名次,然后被太子怒骂一场,赶了出来; 再比如,太子手下爱将循私受贿,太子心痛之下,挥泪斩马稷,啊不——浑泪杖责免官。 总之,无论哪件事,都要传于坊间,百姓看着自己的储君公正无私,心中自然高兴。 此时,若有人胆敢污陷太子,众人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 就算陛下想强行污蔑太子殿下,也得考虑怎么去堵悠悠众口。” 苏夔一听,拍桌大喜,道:“好啊——元元,这个法子好,我须得马上将此事报于太子殿下。” 说罢,苏夔摇晃起身,不管不顾接着道:“元元,为兄先走了,你自便——” 见说完,一步跨出去,双脚一软,栽到了地上。 肖元元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拉,却已经晚了,手落伸到半空中,连苏夔的衣角都没碰到。 肖元元看了看醉倒在地上的苏夔,恍然地收回了手,心道原来他已经早就醉了,能撑到听她把话讲完,也实属不易。 肖元元又抓起酒杯喝了一口,才慢慢悠悠唤了伙计过来,通知楼外苏家的家仆将苏夔抬了出去。 苏夔走后,肖元元仍旧没有离开,过了一会儿,萧珏走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雅间,不禁问道:“怎么不回去?”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萧珏,道:“回去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放松一下。” 萧珏不以为意,坐了下来,道:“第二批棉布已经出来了,可是要帮你送到公主府去?” 肖元元想了想,道:“送到肖氏布庄,试着卖出去吧!” 萧珏顿了一下,又问道:“售价定多少?” 肖元元喝了一口酒,道:“无所谓,让布庄的主事看着定,从造价成本来看,眼下棉布无论怎么卖,都是亏的。” 萧珏点了点头,没有大量的棉布分摊成本,这点棉布就算跟丝帛一个价,对肖氏来讲,那也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萧珏犹豫了一下,道:“我听说你从公主府搬出来了?” 肖元元轻声嗯了一声,道:“出来住两天。” 萧珏问道:“你与公主吵架了?”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很好奇么?” “没有,”萧珏果断地否认道:“我只是听说乐平公主昨日病了,召了太医入府,便想着是不是被你气的。” 肖元元瞪了萧珏一眼,道:“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珏微微笑了笑,道:“我偷听来的呀,刚刚我在外面,偷听到你从公主府带出来的两个婢子聊天,说到公主府召了太医来,不知道眼下乐平公主情况怎么样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你就当没听到,你也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我也没有听到你的话!” 萧珏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担心乐平公主么?还是说你不想回公主府了?” 肖元元淡声道:“自然是会回去的,不过,既然说好了要住两天,就一定要住两天。”不然乐平公主总以为肖元元会一直对她毫无底线的包容。 萧珏呵呵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听到乐平公主生病了,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呢!”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道:“若公主她当真情况不好,那白鹭子早就打过来了,怎么可能让芸香和柏青偷偷嚼舌根,还特意让你听到!” 萧珏想了想,道:“好吧,我被利用了。不过,你当真不担心乐平公主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没事的,我明日就回去,忍忍就过去了。” 萧珏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你闹这一场为了个什么!” 肖元元的眸色晦暗不明,没有解释,只是把玩着酒杯,待那杯中的酒不小心沾湿了手指,又仰头将杯里剩下的酒饮了干净。 “我先回去了,你且先忙着吧!”肖元元道了一声,便扶起桌子起身,抓起帷帽带到头上,朝着室外走去。 肖元元走到门外,芸香和柏青马上迎了上来:“肖娘子,可是要回去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今日喝得有些多了,回去吧!”说着,肖元元扶住芸香,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芸香顿了一下,犹豫地问道:“回哪里,回公主府么?” 肖元元冷声回道:“回肖宅。” 二人听罢,芸香扶着肖元元,柏青连忙去唤了马夫过来,扶着肖元元上了车,肖元元似是真的喝了不少,上车之后,就抱着芸香睡了过去。 柏青一脸无措地看向芸香,芸香微微叹了一声,对着柏青轻轻摇了摇头,柏青也不敢多说什么,怕吵醒肖元元,于是把嘴边的话都忍了下去。 肖元元微微闭着眼,偶尔调动一下身体姿势,一脸不舒服的样子。 第583章 哄好 肖元元确实喝了不少酒,回到肖宅便闷在房里睡到了半夜,醒了又吃了些东西,结果便再也睡不着了。 熬到天色将亮,又开始犯困,于是再次吹灯睡觉,这一觉睡到午时。 醒了之后,又慢悠悠地洗梳妆扮,芸香一边帮肖元元绾着发髻,一边问道:“今日便是娘子回公主府的日子了,娘子是先吃饭再回公主府,还是回了公主府再用膳呢?” 肖元元微微侧了侧头,芸香的手一顿,肖元元问道:“公主府可有来接?” 芸香与柏青对视了一眼,芸香小心地回道:“咱们来时用的马车一直停在后院,若娘子要回去,套上马就可以走。” 肖元元将头摆正,目光看向镜中的自己,神色有些淡漠,回道:“看来公主也不怎么急着见我,算了,晚些再回去吧!” 芸香的顿了顿,道:“或许公主在府上等着娘子呢?” 肖元元没有回应,只是开口道:“我饿了,柏青,你去吩咐厨房,传饭吧!” 午饭后,肖元元又安排了一些工作事宜,特别派人去交待萧珏,自己要跟着乐平公主去同州长春宫住一阵子,若是收到江都的来信,一定要第一时间转送给他。 等一切都安排好,已经是日近黄昏,肖元元这才登上马车,擦着黑回到了公主府。 肖元元下了马车,走进府门,只觉得阖府上下一片寂静,安静的针落可闻。 耿二看到肖元元,脸上顿时一松,急道:“哎呀,肖娘子,卑职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肖元元一脸讶然,问道:“耿将军,公主府出什么事了么?” 耿二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事,娘子既然回来了,就快去见见公主吧。” “好,”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回玉岿堂收拾一下,马上就去拜见公主。” “啊?”耿二一愣,看了看芸香和柏青,道:“收拾东西这种小事,怎么还要劳动肖娘子呢?交给卑职就好——呃……芸香,你带肖娘子去拜见公主。柏青,你去玉岿堂,帮肖娘子去收拾东西。” 不等肖元元开口,耿二便已安排完毕。奇怪的是芸香和柏青也甚是听话,闻言便开始行动。一个扶着肖元元去往清吉堂,另一个抱着包裹,头也不回地朝玉岿堂狂奔,生怕肖元元叫住她似的。 直到肖元元站到了清吉堂内堂前,芸香才松了一口气,道:“娘子自便,奴婢先退下了。” 肖元元站在内堂外,她知道乐平公主就在寝室之内,缓了一缓,迈了进去。 乐平公主半卧于矮榻之上,以手扶头,失神地发着呆。肖元元上前缓缓施了一礼:“拜见公主,我回来了!” 乐平公主满目怨气看了肖元元,哼道:“你还知道回来!” 肖元元一噎,顿了顿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去外面住两天就回来,公主怎么没有派人去接我呀!” 乐平公主坐了起来,气道:“你长着腿,若是自己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你拖到最后一刻才回府,分明是不想见我吧!” 肖元元一顿,回道:“公主怎么能这么想?” “你要本宫怎么想?反正本宫生死你都不放在心上,我又何必自贬身份去接你!”乐平公主气得红了眼眶。 “生死?”肖元元顿了一下,走近了乐平公主,细细对着乐平公主端详了一阵,问道:“公主出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想推开肖元元,无奈肖元元抓得紧,没有推开,只得愤愤道:“我出不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肖元元声音有些发急,打量着乐平公主道:“公主,你不要让我着急,你到底有事没有?” 乐平公主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气得朝肖元元身上拍去,“你现在问有什么用?我难受的时候你人在哪儿?我看你在外面简直快活极了,怕是一刻都没有想过我吧!” 肖元元看着满眼气恨的乐平公主,上前吻住,深深堵上了乐平公主的嘴。 乐平公主恨恨地推着肖元元,却也没舍得用太大的力气,渐渐双手不再推拒,而是攀上肖元元的肩,身体也不自觉地贴了上去。 终于,二人喘息着停了下来,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的耳边,轻声道:“公主,我好想你。” 闻言,乐平公主的心似是被一下击中,猛然间震颤不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肖元元轻声问道:“公主你呢?”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蹭着肖元元耳尖,忍着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有多难受。 我每时每刻都在猜想,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厌烦我了?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想办法离开我了? 我甚至把这两个月的日子细细回忆了一番,想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知道这两天里,我的心死过多少次么?” 肖元元眸中闪过一丝愧色,但转而便又隐去了,轻轻道:“公主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公主应该对自己好一些,不要……” 肖元元顿了一下,乐平公主放开肖元元的腰,将身子撤下,定定地看向肖元元,问道:“不要什么?” 肖元元怔了一下,低下头来,道:“公主,我饿了,咱们用晚膳吧!” 乐平公主知道肖元元想岔开话题,气得扑上前去,将肖元元压在榻上:“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吃饭,本宫先吃了你再说!” 肖元元用力支住乐平公主压下来的身子,“呃……公主——我……怎么害你了?” 乐平公主居高临下道:“你走当日,本宫就召了太医入府,你说你怎么害我了?” 肖元元讪讪地笑了笑,道:“公主身子一向很好,我又不是不知道。” 乐平公主拧着眉,道:“本宫身子好?” “呃,反正很厉害。”肖元元红着脸怯声回道。 乐平公主失笑出声来,道:“看来元元也喜欢。”边说着一手压下肖元元强撑起来的上身,一边又急不可耐去扯开肖元元的衣带。 肖元元有些担忧外面有宫人会闯进来,求道:“公主,我们先用膳吧!待晚些——” 第584章 汤泉宫 乐平公主完全没有理会肖元元的话,只是用嘴堵上了肖元元接下来的借口。 “唔——公主,”肖元元含混不清地推拒叫道:“明日我们还要早起……公主,轻一些,啊——” 声音传到堂外,白鹭子端着汤药停在门口,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又听了听内室里的动静,缓了缓,冲着守在门外的芸香挥了挥手,两人一起向院外退去。 这日,乐平公主直到半夜才让人传膳,由于后半夜睡得不好,第二日差点就误了御辇出发的时辰。 郦山汤泉离大兴城也不算远,早间御辇出了大兴城,时至傍晚,便到了郦山行宫。 郦山汤泉,又称神女汤泉,传说当年女祸补天时在那里留下一块石头,当地便在那里建了一个娘娘庙,据说是十分灵验。 眼下已是十月间,早晨出发时,大兴城明明已经寒气袭人。可在这郦山间,却气候宜人,青山依旧、不羡春风,真是个休养的好所在。 仔细想想,大冬日里在这山水间,观山看水,饮乐泡汤,当真是人间极乐之事。 一路上,乐平公主将这郦山汤泉的传说讲给了肖元元,肖元元听着传说只觉得耳熟,并没有细究。说到底是因为肖元元太累了,脑子转不动,靠着乐平公主睡了一路。 直到停了车辇,肖元元下了车,微风一吹,肖元元才清醒了过来。 本想着下了车就去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下,就去泡汤浴,可与乐平公主还未走到宫室内,便有普贤子急急来报,独孤皇后召乐平公主叙话,命肖元元陪同。 肖元元怔了片刻,她从心里有些害怕独孤皇后的,有点不想去。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的手,安慰道:“你不用怕,有我在。” 肖元元狠了狠心,点头笑着回道:“公主哪里的话,皇后娘娘召我,我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二人到了独孤皇后的所居的别院,待婢子通传好,便被引了进去。二人进得室内,只见独孤皇后端坐于上,一旁正站着高良娣和兰陵公主。 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先向独孤皇后拜道:“参见母亲。” 独孤皇后微微笑着抬了抬手,冲着乐平公主道:“午间用膳孤便不见你的人影,可是身子不好?”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儿臣昨日睡得不大好,今日身子有些疲累,途间风尘大,儿臣便没有下辇,是跟元元在车里用的午膳。”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轻轻“喔!”了一声,“肖元元——” 乐平公主适时侧身让了让,把肖元元彻底展露了出来。 肖元元伏身拜道:“奴婢肖元元拜见皇后娘娘。” 与肖元元所设想的不同,独孤皇后看到她,神色十分地温和:“免礼——平身!” “谢皇后娘娘。”肖元元站了起来,仍旧是低着头,不敢抬眼看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顿了顿,温言道:“你过来,给孤看看。” 肖元元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肖元元便忐忑地走上前去,至独孤皇后三尺之外,又福了一礼。 独孤皇后笑了笑,又道:“再近些!” 肖元元心中一阵讶异,在那眼里,因着自己身份的问题,独孤皇后一直是不喜欢她的。尤其是肖元元把人家好好的女儿,给迷惑成这样子,人家当娘的能喜欢你才怪。 肖元元走上前去,独孤皇后伸出手去,肖元元微怔了一下,便把手递了过去。 独孤皇后看着一身素色的肖元元,三年不见,只见她珠钗简约,周身配饰也不多,身形似是比三年之前更加清瘦,脸都小了圈,微微叹了一声,道:“孤记得你以前喜欢穿些艳丽宫装,如今怎么穿得这般素净,连头上的珠钗都这般简薄,你当不缺钱才是?” 肖元元不好意思说早间起晚了,没空打扮,只道:“回皇后娘娘,奴婢不是小孩子了,怕穿得太艳丽——便显得不够稳重。” 独孤皇后又叹了叹,道:“孤倒是觉得那些花朵般衣裳更适合你,会显得你更生动活泼些。” 肖元元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奴婢记下了。” 独孤皇后反反复复摩挲着肖元元的手,叹着道:“你呀你,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性子都比以往沉静了!” 肖元元心里顿了一下,低声道:“劳皇后娘娘挂念,奴婢受公主和晋王妃照顾,过得还算顺遂。” 独孤皇后放心地“嗯”了一声,道:“孤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给丽华献上了珍珠粉,孤还不知道,居然有人在孤中的铅粉里做了手脚,说来,你救了孤一命啊!” 肖元元轻轻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奴婢什么也没做,真正救皇后娘娘是公主的一片孝心,还皇后娘娘您鸿福齐天,有天上神佛护佑,奴婢不敢居功。” 独孤皇后闻言,不由得笑了,看向乐平公主,道:“这孩子如今倒是会说话,都是你教的?” 乐平公主笑道:“她向来言辞厉害,只是母亲威仪,她在母亲跟前不放肆,女儿也是甚少见她这般好说话呢!” 肖元元回头看了眼乐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说得是实话,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独孤皇后轻轻拍了拍肖元元手,转身便从案上拿起一个令牌,放在了肖元元的手上。 肖元元看着手中的令牌,黄澄澄的一块,掂着份量应是金铸的。 独孤皇后轻声道:“一来你进献珍珠粉,救了孤。二来你待丽华一片真心,予孤而言也是有功,孤还是要赏你一些什么的。 孤知道你不想受身份所限,所以就把这令牌给你。 这令牌加盖了孤的金凤宝印,它不会限制你任何事情,反而可以让你自由出入很多地方。 即便是要进宫,有此印在,也没有人可以拦你。” 肖元元闻言,知道独孤皇后这礼是用了心的,于是感激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第585章 豪夺 独孤皇后朝着肖元元的手上又拍了拍,道:“好了,这郦山汤泉丽华也难得来一趟,你们住的一边有个海棠汤,是孤专门为你们二人安排的,旁人都不得靠近,你们可以随时过去泡一泡,袪除寒气。” “是。”肖元元温声应道。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乐平公主,肖元元便适时地退下,站到了乐平公主身边。 高良娣看着肖元元退到了乐平公主身边,便冲着独孤皇后奉承道:“肖娘子姿容不凡,莫说是公主喜欢,妾看着也十分喜欢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孤第一眼见她,就觉得她太扎眼了。” “是呀!”高良娣笑着道:“母后,你看她那脸,她那手,分明没怎么上妆,鲜嫩的跟一个娃娃似的。” 肖元元在一旁听着,浑身别扭的难受,当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夸你的时候,就要特别小心了。要么她是想害你,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肖元元只管低着头,反正就是不想接招。 独孤皇后转过头看了一眼高良娣,直接开口问道:“你个当弟妇的,还要跟你的姑姊抢人么?” “妾哪里敢呀!”高良娣连忙分辩道:“妾只是羡慕肖娘子的好肤色罢了!肖娘子,你这般好肤色,可是你用那玫瑰精露滋养的?” 呃——肖元元想说是天生的,但是忍了忍,没说出口,开口回道:“良娣谬夸,奴婢蒲柳之质,不及贵人花容月貌。” 肖元元答非所问,高良娣心口一滞,却也找不出话中的漏洞来。 独孤皇后自然知道高良娣的心思,想了想也不过是几个女儿间为了点脂粉花的一些小心思,便没有开口说话,这种事情想必那肖元元也能应付过去。 兰陵公主肖元元的话,知道肖元元在装糊涂,一时间没有忍住,直言道:“方才母后说到珍珠养颜粉,还有玫瑰精露,母后都有分给我们用过,甚是好用。只是不知价值几何?肖氏商行可有得卖?” 乐平公主闻言,冷冷扫了兰陵公主一眼,这么多年,兰陵公主的毛病还是没改。 兰陵公主说是问价,可她兰陵公主都已经开口要了,哪个商家敢向兰陵公主收钱,大都是乖乖奉上,还要感恩戴德的表示,公主喜欢是天大的荣幸。 上位者巧取豪夺,从来不需要明说,只要肖元元识趣,这时候就应该客气的答应兰陵公主,主动把珍珠粉和玫瑰精油送过去才对。 这也是为什么当日高良娣要召肖元元入宫去,亲自见她一面的原因。 肖元元低头行了一礼,道:“回兰陵公主,这两样并未在肖氏百货售卖,所以没有售价。” 你不是问我售价几何么?那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这货无价,而且不卖,多的一个字也没有。 兰陵公主脸色一变,肖元元没有按照她的预期做出反应来,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高良娣奇怪地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卖?” 肖元元解释道:“因为这两样造价太高,若要往外售卖,所定的就是天价,世间没几个人可以买得起。 客源少、利润低,对我们行商之人来说,不赚钱的商品,就不是一件好商品。” 兰陵公主带着一股气道:“它既然不赚钱,你为何还要把它做出来呀!” 这话就很没道理了,肖元元不由得笑了,顺着她道:“是奴婢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用的,劳公主为我挂心了。” 乐平公主掩口笑了笑,道:“元元商户出身,是有些小气,阿五不要挂在心上。” 就是小气,就是不给你。 独孤皇后突然怔了一下,看向身边青依,问道:“对了,孤那半瓶精露你可带来了?” 青依愣了一下,道:“皇后娘娘您只剩小半瓶了,一直不舍得用,这次奴婢便没有带过来。” “哎呀!”独孤皇后轻呼了一声,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连忙应道:“母亲不必担心,我手上还有一瓶没开封的,夜间就给母亲奉上。” “那你还有得用么?”独孤皇后问道。 乐平公主回道:“我还有大半瓶没有用完。”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道:“这精露孤下次再也不给旁人了!前两日齐国公的夫人入宫,张口便问我要这玫瑰精露,倒是毫不客气,气得孤差点没把她赶出去。给了他们,孤都没得用了!” 独孤皇后看向肖元元,轻咳了一声,“呃——肖娘子,那玫瑰精露虽然价贵,想必孤也是买得起的,你出个价便是——” 相比于兰陵公主那种巧取豪夺,独孤皇后倒是实诚的很,看起来是真想花钱买的。 可肖元元哪敢赚独孤皇后的钱,赶忙说道:“皇后娘娘为难奴婢了,那玫瑰精露是奴婢专门给公主做的,实际上那些东西都归公主所有。 皇后娘娘用公主的东西,难道还要花钱么?”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看了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笑道:“元元说得正是此理,只是眼下除了最后一瓶,女儿手上也没有货了。不过元元已经急信前往江都,让人送货过来了。 这最后一瓶母亲且先用着,等新货一到,女儿便再给母亲奉上。” 独孤皇后呼出一口气,心里由衷的感叹道:还是丽华最为贴心啊! 正在感叹着,转眼便看到一旁黑着脸的兰陵公主,不由得开口道:“你那是什么脸色?你看看你阿姊,再看看你自己。你看看肖娘子,再看看柳驸马。 你们一个个不是从孤这里求官,就是跟孤要东西,你还跟别人说孤只疼你阿姊,你阿姊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拿给孤来用,你呢?你给过孤什么好东西?” “母后——”兰陵公主气的脸色更黑了,道:“驸马是父皇和母后为我选的,如今母后是在嫌弃驸马了么?” 乐平公主一听,连忙劝道:“母亲也不要为难阿五,阿五向亲近母亲,只是小孩子脾性罢了。” 第586章 教女 兰陵公主听到乐平公主从中讲和,不但不领情,反而更气了,道:“阿姊总是这般得了好处,还要置身事外。若不是你处处讨好母亲,惹得母亲偏心,母亲又怎会嫌弃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独孤皇后一听,顿时也来了气,道:“你旁的兄长阿姊也便罢了,小五你好好想想,孤何时嫌弃过你? 你那两个姐姐嫁于外地,一年都回不来一次,你那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哪一个有你在孤身边的时间长? 为了护着你,特意为你选了在京的驸马,那柳述的官位也是一升再升。 你要东西,孤但凡是有的,哪个没有给你? 如今倒好,却是孤对不住你了,是么?” 兰陵公主被怼得哑口无言,明明觉得很委屈,但具体是哪里委屈,却也说不出来。 高良娣开口劝道:“母后息怒,兰陵公主不过是想要些玫瑰精露,没有如愿,当下发发小孩子脾气罢了,母后不要怪罪!” 高良娣说得也是实情,自兰陵公主意识到已没有玫瑰精露可用的时候,心中便生了怨愤,不由自主地借机发脾气罢了。 独孤皇后听了高良娣的话,没有消气,反而更怒了:“怎么?难不成孤对她予取予求,她还想把主意打到她阿姊身上么? 丽华欠她什么了么?也任由她胡闹盘剥?” “我没有!”兰陵公主连忙否认,凄凄哀哀道:“女儿没有这个意思。” 肖元元在一旁皱眉,扣着手指一脸的不解,不就是一瓶玫瑰精露么,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么? 正说着,忽然一内监过来,冲着独孤皇后拜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在东临阁,想召见肖娘子!” 尽管肖元元早有准备,也知道杨坚迟早会来找她谈话的。却没料到杨坚如此心急,这才出发第一日便命人来叫她过去。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冲她点了点头,道:“去吧,到那里说话注意些,不可无礼放肆。” 肖元元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冲她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便。肖元元便低头朝众人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奴婢先行告退。”说罢,便退了出去。 当下的情境被杨坚派来的人打了个岔,气氛便缓和了下来。 独孤皇后看着兰陵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孤如今劝你,你也未必听得下去。好不容易出来泡一次汤,就好好享受一下,莫要为了旁的事情坏了兴致。” 兰陵公主自是也不想再惹独孤皇后生气,低声道了声:“是,母后。”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已是用膳时刻了,不用陪孤了,你们各自回去用膳吧。” 兰陵公主和高良娣怔了怔,本以为独孤皇后会留她们用膳,想是因为方才惹得独孤皇后心中不痛快,才不想让她们一起用膳的。 高良娣皱了皱眉,连忙道:“母后,此番出京,太子无法尽孝于母后膝下,特命臣媳孝敬母后,不如让臣媳陪母后用膳吧!” 独孤皇后瞪了高良娣一眼,似是从高良娣的身上,看到了太子的身影,哼道:“得了罢,就算孤人在宫里,也不曾见他如何尽孝。如今孤己出宫了,他自己没用就算了,派自己的良娣过来,装什么大孝子?” 高良娣急忙道:“母后误会太子殿下了,太子他十分挂念母后的——” 独孤皇后打断道:“好了,孤让你跟着出来,是看你在宫里闷着慌,让你跟着孤来散心的,不是让你来伺候孤的。孤还没到不能动的时候,你眼下也不用急着献什么殷勤。” 高良娣脸色一白,低低道了一声:“是,那臣媳就先行告退。” 乐平公主与兰陵公主见罢,也赶紧行了一礼,乐平公主道:“那女儿也告退了。” “等一下。”独孤皇后叫住乐平公主,道:“丽华你留下,陪孤用膳吧!” 前一秒还拒绝了高良娣的陪同,下一秒又把乐平公主留了来。三人皆是顿了一下,知道独孤皇后定是与乐平公主有私话要说。 高良娣与兰陵公主便都没有太多犹豫,迅速退了出去,乐平公主留在了堂内。 独孤皇后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宫人送了御膳过来,乐平公主便与独孤皇后一同坐下用膳。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开口道:“阿五就是那个样子,脾气大、心性小,你不要放在心上。” “孩儿知道。”乐平公主微微笑道:“阿五也是孩儿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脾性,孩儿也是知道的。”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这孩子,怎么年岁越大愈发小器,争吃争穿争宠,我记得她未出嫁之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乐平公主微微顿了顿,道:“许是母后孩儿太好,她心中不大痛快吧!” 独孤皇后忍了忍,道:“她怎么只跟你比?怎么不跟其他的哥哥姐姐比,最近她老是盯着你,若是她的眼睛能从你身上移开,去看看别人,就知道自己过得已然非常不错了!”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道:“母亲不必为此介怀,她不过是想要点东西,孩儿给她便是了!母亲不用为了护着孩儿去骂阿五,咱们一家和睦才最重要!” “不可!”独孤皇后冷然道:“若是孤的东西,她想要,你想让,孤也就由着她了。 可这明明是你的东西,她还要抢,你让她这一次,便会有下次,慢慢地她就不把你这个阿姊放在眼里了。”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不至于吧,无论怎么说,孩儿也是家里的长女,该有的尊重阿五也都有的。” 独孤皇后不同意,道:“她自小被娇纵得坏了,认为所有人都该让着她,不满意就哭哭闹闹。 未成婚之前,她兴许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所以平日里也看不出什么来!成婚之后,见得人多了,心中有了攀比,如今才这般蛮横的。 你不要看她哭哭啼啼就让着她,凡事以己为先,顾好自己,再去讨好别人。” 第587章 心硬 独孤皇后想了想又道:“这件事本就是她无礼在前,你不要心软!比起你来,倒是你的那个肖元元,比你还要拿得定些!” “元元?”乐平公主顿了一下。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良娣和阿五一前一后,明里暗里想要让肖元元给她们进献玫瑰精露。可是她软声软语,装傻卖乖,实际上却是半分都没有让步,要不然怎么能把阿五气成那个样子。” 乐平公主隐隐有些担心,她怕肖元元用这一招去对付杨坚,那位可不像杨阿五这样好糊弄的。 独孤皇后微微叹道:“也是孤的疏忽,不知那玫瑰精油如此难得。还大方地拿给齐国公夫人,越国公夫人,还有邳国公夫人,若能为你省下两瓶来,也不至于今日闹这一场。” 乐平公主笑道:“这也说明这东西确实是好用啊!” “对呀,”独孤皇后心里不知何故,生出一丝得意来,笑着道:“你想那越国公府,百年家业,豪奢异常,什么好东西那越国公没见过?可她夫人对那玫瑰精露喜欢的紧,孤出发前,她连着几日到孤的宫里去拜见,一个劲儿的夸那精油好用—— 孤岂能不知,她就是想再跟孤求一瓶罢了。不过她却不像齐国公夫人那般强势,齐国公夫人可是张口直接跟孤要的,幸好当时孤身边没有余出来的,不然当下就又给她们拿走了!” 乐平公主轻声道:“母亲的心思向来是极软的,别人一求,便止不住就答应了。” 独孤皇后叹了叹,道:“说到这里,你我母女都是一样,只是那肖元元,看着性子软,实则心里的主意硬得很。 你与她相处,记得对她不要太过强求了,她如今对你有情,也愿意为你好。可若是逼她逼得紧了,就像她对阿五这样,实在是无情得很呢!” 乐平公主怔愣了片刻,终是低低道了一声:“女儿知道了。” 肖元元此时人正立于东临阁,等着杨坚发难。 杨坚手上拿着密奏,上面写满了早上御驾离宫之后,太子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大致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杨坚放下密折,开口问道:“真是许久不见肖娘子,朕都有些想你了!” 肖元元笑了笑,恭维道:“陛下日理万机,奴婢劳陛下惦念,愧不敢受。” 杨坚笑了,道:“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朕记得之前,你是个不大守规矩的!” 肖元元瞪大了眼,直接问道:“陛下对奴婢是不是有成见?” 杨坚愣了一下,回道:“这从何说起?” 肖元元开口道:“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您是陛下,奴婢不过是一个商女,陛下于奴婢而言,可不止是压死人这么简单,简直泰山压顶啊! 奴婢初时确实不大懂规矩礼仪,可奴婢就算不懂礼仪,对陛下也是素来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的逾越呀!” “有么?”杨坚想了想,肖元元或许举止大胆了些,但若说她行为无礼,倒也真找不出例子来。 或许真如肖元元所言,杨坚他就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肖元元,才会把她从未做过的事情,按到她头上去。 杨坚心虚地咳了一声,道:“其实朕要见你,也只有一件事要问你。” 肖元元等着杨坚开口,顺口接道:“陛下请问,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坚眯着眼看向肖元元,问道:“你为何要帮慕容伏允争夺王位?” 肖元元一脸的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赚钱呀!” 杨坚没好气道:“朕当然知道你要赚钱,可你为了赚点钱就把吐谷浑王庭易主了,未免太黑心了!” 肖元元解释道:“陛下,他们兄弟相争,受苦的百姓啊!让他们尽快分出胜负来,说不定吐谷浑的老百姓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么? 就好像夫妻二人天天打架,夹在中间的孩子最难受,把孩子逼急了,孩子就会想,要么你们赶紧离,要么你们死一个……” “住嘴——”杨坚喝道:“越说越恶毒,你跟着丽华少跟她说这些,免得把朕的女儿带坏了!” “哎呀!我是不明白,他们兄弟相争,爱闹就闹呗,陛下坐山观虎斗,看戏吃瓜不香么?”肖元元回道。 杨坚缓了缓,道:“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凭你一两句话是改变不了什么的!朕也不在乎他们二人谁输谁赢。朕在乎的是——你肖娘子,今日为了赚点儿小钱就想去搅弄吐谷浑王庭,来日为了些小利,你会不会对朕的朝堂插手啊? 你若真敢乱了朝堂,杀你一个倒是不妨事,丽华怎么办?” 肖元元心里知道,杨坚真正担心的不是乐平公主,而是乐平公主所象征的前朝贵族,以及独孤皇后。 肖元元一脸的莫名所以,道:“奴婢又不傻,为何要去弄乱朝堂啊!” 杨坚好笑道:“你不是说要赚钱嘛!” “我赚钱为什么一定要弄乱朝堂啊?”肖元元觉得杨坚的逻辑有些好笑。 杨坚一噎,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为了赚钱要去搅弄吐谷浑朝堂啊?” “因为吐谷浑乱或不乱,跟奴婢没关系呀!”肖元元理直气壮道。 “你——”杨坚顿了一下,不知从何说起。 肖元元接着解释道:“吐谷浑越乱,货物便越贵,我们赚得就越多。 可是大隋不一样,我们的工厂,商铺,钱庄,都在大隋境内。大隋若是乱了,我们怎么赚钱啊! 就算我提前囤了大批货,想发什么国难财,可是乱世之下,人心险恶,今天有人给我放把火,明天给我来个零元购,别说赚钱了,保命都难。 所以,奴婢是最不希望大隋朝堂乱的人。谁不知道大隋朝堂乱一块,大隋朝就乱一片呀!” 杨坚顿住了,他居然觉得肖元元的话很道理。 “陛下——关于干涉朝堂的事,陛下尽可完全放心,奴婢既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个心!”肖元元坦白道。 第588章 花钱 杨坚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无奈道:“不知为何,就算是丽华为你作保,朕这心里也是不踏实。” 肖元元顿了一下,心里也明白,她身为一个商人能在古代当权者眼皮子蹦跶了这么久,还活得好好的,若不是有乐平公主在她身后撑着,她人早就没了。 肖元元沉声道:“陛下,奴婢就算是为了公主,也不会行此不法之事的。” 杨坚点了点头,道:“你与丽华磋磨了这么多年,能走到今日也实属不易,你们……好生相处,丽华她偶尔性子执拗些,你多让让她。” 肖元元低头回道:“奴婢知道,陛下放心。” “对了,”杨坚似是突然想了起来,道:“你进献给皇后的精……什么水不错,要不要朕给你赐个什么名头,让你拿去卖个好价钱?” 杨坚想起来上次肖元元想通过独孤皇后这条线,去卖菊花茶,效果不大好。因为皇后她根本不喜欢那东西,就算独孤皇后亲自推销,也没什么说服力。 眼下这玫瑰精油皇后是十分喜欢,如肖元元之前所言,若加上一个什么御赐啊、宫廷啊之类的名头,肯定会卖爆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玫瑰精露?” 杨坚想了想,道:“应是你说的这个东西。” “哦!”肖元元兴致缺缺道:“那精露奴婢不卖,那是奴婢专门给公主特供的。” “为何不卖?”杨坚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如实回道:“奴婢做这一批出来,花了人物物力无数,单单钱两就花了数十万钱。若是拿了来卖,每瓶价格至少要四五千钱,才能收回成本。 陛下,上个月江都米价,每斗米才不过八九十钱,我这一瓶精油的价格在不赚钱的情况下,能值上五六十斗的好米,够一个六口之家吃上一年呀!” 杨坚听了,皱了皱眉,道:“这么贵?”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精油是我的一片心意,专门给公主做的。 倘若我拿出去销售,一瓶精油卖个几千钱甚至上万钱。 外面那些人知道了,就会骂公主穷奢极欲,而公主献给皇后娘娘的一片孝心,也会变成陛下您奢靡无度的污名。 只要我不卖,就没有售价,别人也就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贵,公主也好,皇后娘娘也罢,用得才会安心。” 杨坚听罢,怔愣了片刻,道:“你待丽华……倒是真舍得!”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当然,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给她花钱嘛!” 杨坚失笑了一下,道:“怪不得你如此沉迷于敛财,照你这个花法,赚少了怕是不够你用的。” 肖元元道:“总之,这精油呢,奴婢也不给别人,全都交予公主。公主再呈献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用着开心,就会对公主愈发的好,公主愈发的好,我也就能愈发的好。最终,我还是会得益处的。” 杨坚想了想道:“日前皇后与朕说,她赏给其他夫人那几瓶,现在想想就心疼,早知如此难得,就留给自己用了。” 肖元元笑着回道:“那请陛下转告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放心用便可,我可以保证,每个月给公主府提供八瓶精油,除了公主所用的两瓶以外,可以匀出六瓶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己用也好,赏人也罢,都可以! 照这个速度,我江都现有的存货,可以供应到明年六月间。” 杨坚咽了咽口水,问道:“那六月之后?” 肖元元笑道:“那玫瑰三月便开始开花了,六月时候,自然有新的一批精油制出来呀!” 杨坚一顿,道:“你是真能花钱呀!” “不怕不怕,我这不是已经开始拓展新业务了么!”肖元元眯眼笑道。 杨坚往微微叹了一声,道:“你待丽华的一片赤心,朕是知道的,难得你为皇后还想这么多!” 肖元元脸色一红,道:“皇后娘娘是公主的母亲,况且——”肖元元掏出了令牌,道:“这是皇后娘娘今日赏奴婢的,奴婢自然要投桃报李,不辜负皇后娘娘这片心意。” 杨坚看了看肖元元手上的令牌,心中叹了一声,道:“罢了,既然皇后已经赏过你了,朕便不赏你了!” 肖元元脸上一僵,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是小气! 脸上的神色一闪而过,肖元元道:“有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奴婢与公主便无所求了。” 杨坚笑了一下,顿了顿,又道:“对了,你费了那么大心力,去吐谷浑种什么白叠花,能赚钱嘛?” 肖元元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道:“虽然一时间看不到收获,但若三年内发展如预期一样,收益还是不错的。” 杨坚好奇问道:“能赚多少?” 肖元元掰着指头算了算,道:“跟我卖盐差不多!” 杨坚一惊,道:“这么多?” 肖元元眉心一跳,杨坚知道肖元元生意的大头都在盐业上,她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拓展各地商行,靠得就是贩盐所带来的利润。 倘若她又找到一条与贩盐一样的赚钱之路,到底能赚多少钱,杨坚此时都想象不出来。 肖元元眯眼笑着回道:“其实如今卖盐已经不赚什么钱了,今年的盐价还不到三年前盐价的一半,那棉布也是一样的。 倘若大量棉布充斥在东市上,棉布的价格自然也会降低,这样,天下的老百姓,就都能穿得起衣服了。” 肖元元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市场上的盐价确实比三年前降低了一半,但是肖氏有巨大的销量做支撑,盐业还是很赚钱的。 同理,棉布也是,只要有利润,总能通过规模化和标准化,将这个利润迅速扩大。 杨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居然有些信了,道:“你虽然是为了赚钱,可你能让天下百姓吃得起盐、穿得起衣,已是极大的功德了。” 肖元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他忽悠过去了,做作谦虚道:“奴婢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功德,陛下才是大德之人。” 第589章 海棠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住处,是由独孤皇后特指的海棠苑。 海棠苑的最前面是正堂,两边是偏间,后面是中院,环廊绕宇,连接着内室。 内室两头相通,一头是内院,另一头又连着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院之中便是海棠汤池了。 肖元元从东临阁回来,听闻乐平公主已经在内室等着了,便穿过中院到了内室。 肖元元走进室内,见室内灯火明亮,却不见乐平公主的身影,推开对面的门,才看到乐平公主正坐在后院处的汤池边,静静地看着夜色,白鹭子就守在旁边。 肖元元看了看四周,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汤池的热气慢慢飘上来,热气蕴染间,乐平公主的身影似是也变得寂寥起来。 “公主——”肖元元轻声唤了一声。 乐平公主回过头来,看到肖元元,笑意浮了上来,“你回来了?” 肖元元上前,拉住乐平公主的手,乐平公主问道:“怎么样?父亲有没有为难你?”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随便问了几句!” “当真么?”乐平公主不放心的问道。 肖元元露出轻松的笑来,道:“当然是真的,若是有事,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么?”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对着白鹭子吩咐道:“白鹭子,快去传膳。” 肖元元问道:“公主用过膳了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回道:“我在母亲那里用过了。” 肖元元叫住白鹭子,道:“我不饿,吃不下,不用传了。” 乐平公主不快道:“赶了一天的路,不能不吃东西。”又对着白鹭子吩咐道:“去备膳食来。” 白鹭子闻言便出去传话过去了,肖元元看了看那冒着汤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想回来马上泡一泡汤的。” 乐平公主浅笑道:“你急什么,我等了你这么久,等你用完了膳,我们一起泡。” 肖元元红着脸,拉着乐平公主入了室内,不一会儿,白鹭子就带着一队婢子,布置好了膳席。 肖元元无奈,只好坐下,看着好吃的就应付吃两口。乐平公主静静地看着肖元元,肖元元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咽下一口汤,问道:“公主看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元元,如今你坐在我面前,我却依旧觉得像梦里一般。” 肖元元心中紧了紧,柔声哄道:“我就在公主身边呀,公主担心什么?”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道:“对呀,你就在我身边,母亲也接纳了你,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妨碍我们在一起。 而你身边,只有我一个,除了我,你倚仗不了任何人!” 肖元元舀汤的手顿了顿,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来,问道:“倚仗?”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道:“之前你在京城,有萧珏、有苏夔、还有你的生意,你总是把自已的时间分将出去。 就算我把你关在了公主府里,只要你想走,我是关不住你的。 可是在这里,你什么也没有,切切实实是只属于我的。”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汤勺,起身走到乐平公主身边,小声哄道:“公主说什么呢?我已是公主的人了,还能找别人不成?” 乐平公主靠在肖元元身上,轻声道:“我那日为了得到你,做得并不光彩……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元元,你当真不怨我么?” 肖元元蹲下,平视着乐平公主,拉着乐平公主的手用脸轻轻蹭着,“公主,你要相信我,我喜欢你。” 乐平公主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肖元元心中微微叹了一声,伸手从乐平公主头上,拨下了一根凤簪来。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不明白肖元元为什么突然拔自己的簪子,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又拨下几根来,很快,乐平公主的头发便披了下来。 “元元?” 肖元元顿了顿,手从乐平公主头间落下,直至肩头。再往下,轻解宫衣,缓声说道:“公主,是我对你不好么?为何你总不信我呢?” 乐平公主抓住肖元元的手,道:“元元,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有没有怨过我?” “自然是有怨过的!”肖元元回道。 乐平公主一顿,手不自觉地松了一松。肖元元凑近上前,朝着乐平公主的颈间吻去,边吻边道:“公主做的一些事情,我有一些不喜欢。可那又怎样呢?” 乐平公主轻轻避开肖元元的吻,探究地看向肖元元,想从她的眼神看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肖元元手却是没有停,不一会儿便将乐平公主的外衫褪了下去,露出了细薄的亵衣。 肖元元接着道:“难道为了一点怨气,我就跟公主决裂么?我也不是十全十美,甚至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公主不一样喜欢我么?”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要解乐平公主亵衣的衣带,乐平公主一把护住,道:“咱们去床间。” 肖元元笑着起身,道:“为何要去床间?”肖元元打量着内室,找到了衣柜,上前翻了一阵,才叫道:“找到了!” 乐平公主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起身,走上前去,问道:“你找什么?” 肖元元拎着两件薄得透明的冰丝纱衣,道:“今天坐车我累坏了,可要好好泡一泡,自从我听说要去泡汤,紧赶着让成衣店做出来的。你一件,我一件,呃……公主不想穿也可以,反正就我们两个人,该见的我也都见过。” 乐平公主一把扯过当中一件,睨了肖元元一眼道:“谁说我不穿。” 肖元元也快速换好了纱衣,又唤了人来伺候,那海棠汤池一早便就准备好,可供人随时入浴。 二人携着步入汤池,水雾渺渺,香影幢幢,丹唇逐笑,兰汤沐芳。 冷肌玉肤惹羞红,不经秋风去,竹叶声声。水浪浮蕊,羞姿半目,妆奴休看、悄无人影。 双双渐困去,谁推朱帘入?懒教侍子弄新妆,水亭幽处焚兰香。 第590章 离宫 御驾本来准备在郦宫住上五天,待休整好之后,再出发前往长春宫。可谁知就在第三天里,突然一封急信送了过来,交到了肖元元的手中。 信是从江都来的,萧珏得到了消息,就派人急急把肖元元的信转送到了乐平公主的帐下。 那报信的看到肖元元急声道:“肖娘子,江都出事了?” 肖元元一惊,连忙接过信拆开去看,越看脸色便越是凝重,急急站起身来。 “元元——”乐平公主叫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肖元元稳了稳心神,回道:“江都盐厂着了火,七娘救火不力,也被火烧着了!” 看着肖元元凝重的神色,乐平公主心都提到了半空中,颤声道:“没事的,你别急——再等等,或许——或许……还有别的消息……我去信给晋王,问问情况。” 肖元元摇了摇头,坚决道:“不行,我必须回一趟江都。” 乐平公主心中的弦“嘣——”的一下断了,问道:“你要走?” 肖元元顿了一下,拉着乐平公主的手,轻声哄道:“公主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满眼慌色,道:“不行,你一走就不想回来了,我知道你的!你不想被困在公主府里,这又是你找到借口!” 肖元元忍着气、耐心地道:“公主,江南盐厂关乎了大隋一半的盐业,百姓吃不起盐,问题很大的。” 乐平公主丝毫不肯让步,道:“你回去有什么用?” 肖元元解释道:“我起码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统计市面上现有的货量,如何去调东补西。 若是往常还好,可七娘她……也生死不明,只有我回去才行。” 乐平公主反手抓住肖元元,道:“那个七娘很重要么?” 肖元元无力地劝道:“公主,眼下不是吃醋的时候,听话好吗?你先跟着陛下去长春宫,等你们回京了,说不定我就回来了!” “不,元元——”乐平公主微微摇着头,满眼得不信任,道:“你走了三年,才回来两个月……我知道你在江都城有多自在,你不喜欢我困着你,拘着你,可我不敢放手啊!” 肖元元隐忍胸间的一股气,手却不自觉地微微发抖,声音也变得冷了起来,道:“公主,不要逼我!” 乐平公主抓得更紧,肖元元闭了闭眼,咽下一口气,狠下心来,用力一根一根掰开乐平公主的手,好不容易把手挣脱开来,两人的手都泛着红肿,乐平公主看着手,满眼是伤。 肖元元不再说什么,转身朝外走去。 乐平公主头也不抬地冷声道:“没有我的命令,你连郦宫都出不去,也不会有人护送你回江都,你走不了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头也不回道:“此事不劳公主费心。”说罢起步离去。 乐平公主说得有理,这郦宫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即便三日前肖元元收到了独孤皇后给的通行令牌,可是只要乐平公主一声令下,守宫的侍卫也是不会轻易放肖元元离开的。 这一点肖元元心里也是有数,所以她没有出宫,而是直接前往了东临阁。 杨坚正与牛弘、杨素等人议事,忽听宫人来报,“回陛下,肖娘子着急要见陛下。” 杨坚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牛弘和杨素,心道那肖元元不是急躁的人,若是着急求见那必定是出了大事。 杨坚当下便停了与牛弘和杨素的谈话,道:“召她进来。” “喏。” 那宫人领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肖元元便急步赶了进来,入堂便拜道:“陛下,江都出事了,请允准奴婢出宫。” 杨坚一听,连忙问道:“肖娘子,江都出什么事了?” 肖元元喘了一口气,细细解释道:“奴婢在江都的盐厂发了火灾,目前不知损失多少,倘若损失巨大,恐会影响全国的盐价。” 杨坚心里一惊,朝着一边的宫人问道:“晋王可有书信过来?” 那宫人回道:“回陛下,尚未收到。” 肖元元连忙呈上自己所收到的信件,道:“这是刚刚奴婢收到从江都来的急信,眼下肖氏的所有精盐几乎全出自于江都盐厂,江都的总管事肖七娘也在此次火灾中生死不明。 为了不让盐价有所动荡,奴婢必须回去查仓补货,稳定人心,请陛下允准奴婢离宫。” 杨坚迅速看完肖元元呈上的书信,点了点头,道:“是,此事必须由你才能处理,来人——” 一宫人上前应道:“奴婢在。” “传朕的旨意,派一队精兵,即刻护送肖娘子前往江都,不得有误。”杨坚命道。 “喏!”那宫人应道。 肖元元深深一礼:“多谢陛下。” 肖元元行动很快,不多时便领了一队精兵,快马出了郦宫。 很快,乐平公主也得到了肖元元已经出宫的消息,顿时崩溃不已。 “谁许她走的?谁许她走的?”乐平公主冲着一众的婢子崩溃地叫道。 “丽华——”堂外传来独孤皇后的声音。 乐平公主泪眼蒙眬的转过头来,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母亲——” 白鹭子眼看这事情不对,早就派人去请了独孤皇后过来。独孤皇后携着几个婢子,连忙迎了上去,道:“丽华,你怎么了,不要吓着母亲!” “母亲,肖元元她走了,她又走了!她这次要走多久,她可能不会回来了!”乐平公主哭着道。 独孤皇后连忙抚了抚乐平公主,皱着眉朝白鹭子问道:“怎么回事?谁让那肖元元离宫的?” 白鹭子顿了一下,道:“据那守宫的侍卫来报,肖元元领了陛下的旨,带兵走的。” 独孤皇后一惊:“陛下的旨?” 独孤皇后稍稍缓了缓,扶着乐平公主坐下,问道:“是肖元元她出什么事了吗?” 白鹭子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回道:“回禀皇后娘娘,今日肖元元收到了江都来信,说她在江都的盐厂起了火……”白鹭子顿了一下,低声道:“她便走了!” 第591章 逼迫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稍稍缓了缓,朝着乐平公主安抚道:“丽华不要急,肖元元她就是去江都处理一些事情,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皇后,急切地摇着头,道:“不是的,母亲——你不知道她和我在一处,初是我强迫她的。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想着离开,我本想把她关在公主府里,可她是先是哄着我入宫,不让我一直看着她,后来又让我打开了府门,让她可以自由出入。 待我习惯以后,她又借机搬出去住了两天,她就是想一步步地让我放掉她。我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呢? 江都的事一定是假的,这次肯定也是她想离开我——去找的借口,母亲——你去派兵把她抓回来吧!” 独孤皇后看着已经慌了神的乐平公主,又看了看白鹭子,想问白鹭子乐平公主所说的可是真的? 白鹭子冲着独孤皇后轻轻摇了摇头,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安抚道:“无碍的丽华,就算那肖元元走出了郦宫,她还能走出大隋么? 你不要多想,那肖元元她就是回江都办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忘了——老二还在江都呢!即便她到了江都,也跑不了的。” 乐平公主不放心,道:“可是——万一她不回江都呢?万一她去了别的……找不到的地方呢?” “丽华——”独孤皇后无奈道:“如今你怎么糊涂了呢?是你父亲允她离宫的,她若是不回江都,那便是欺君了,她有那么大的胆子么?” “父亲?”乐平公主回过神来。 独孤皇后对着乐平公主点头道:“你父亲还派了一队精兵跟着,孤问你,她一个小娘子跑得了么?” 乐平公主慢慢平静了下来,独孤皇后拉着乐平公主坐下,轻声劝道:“孤之前劝你,莫要把她逼得太紧,不是为了她肖元元,而是为了你呀! 你就是因为逼她太紧,又觉得自己对不住她,才会以为那肖元元一心想要离开你。 其实那肖元元待你如何,孤都看在眼里,倘若你一直这么误会下去,那肖元元觉得你始终不相信她,那个时候,才是她离开的时候。 而至于眼下,你们正是浓情蜜意时,你不用担心,孤保证她一定会回来的!” 白鹭子也开口劝道:“是啊,公主,那肖元元之前虽口口声声称自己不好女色,可她这么多年,又对哪家郎君动过心呢? 公主初时确实是强迫她的,可她不也终是接受了么! 喜欢一个人作不得假的,奴婢能看的出来,元元她是真的喜欢公主的。” 乐平公主似是相信了,逐渐平复了下来,垂声说道:“母亲,我不喜欢她这个说走就走的样子!” 独孤皇后微微叹道:“倘若她像白鹭子这样,无时无刻的守着你,你便会喜欢么?” 白鹭子听罢,心中一滞,对上乐平公主看来的目光,白鹭子目光闪了闪,开口道:“皇后娘娘抬举了,奴婢只是一个婢子而已。” 独孤皇后理了理乐平公主的鬓角,柔声道:“丽华不用急,孤这就去给你二弟写封信去,让他在江都看着,一旦肖元元把事办完,就催她回来。 大不了就等上两个月,等老二回京时候,一起把她带回来便是了。” 乐平公主眸中闪出了光,“母亲,当真么?” 独孤皇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至于让孤的丽华这般焦心,你且随孤和你的父亲一直去长春宫住上些时日,说不定等咱们回京了,肖元元也就回来了。 到时候,孤替你骂她一顿,害得丽华这么生气,孤让她吃些苦头。”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母亲,那长春宫孩儿也不想去了,孩儿还是先回京等着吧!”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闷声道:“你一人回京,孤怎么能放心?” 乐平公主满眼疲态,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心中一疼,不忍道:“好了好了,你想回去便回去,所幸此地离京还不到百里,你要回去也方便,孤多派些人送你回京去。” 乐平公主低低嗯了一声,道:“多谢母亲。” 当日,独孤皇后便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乐平公主回京去了。 独孤皇后和杨坚在城墙上并肩而立,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一队人马,独孤伽罗忍不住对着杨坚抱怨道:“孤本以为那个肖元元,就算千不好,万不好,总有一个好处……” 杨坚转过头来,问道,“什么好处?” 独孤皇后道:“她是个女娘子,怎么也应该不会牵连到朝政,不用像郎君那样日日出去建功立业,她可以专心地陪着丽华……”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一顿,扭头瞪了杨坚一眼,道:“陛下怎么就那么轻易让她离宫了呢?” 杨坚一副被冤枉的表情,道:“这不能怪朕啊,江都盐厂起火是关乎天下盐价的大事,肖娘子也是应该回去处理的。况且,朕也不知道她跟丽华吵架了呀!”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冷冷道:“陛下骗骗丽华也就罢了,还想连孤也一起骗么?” 杨坚一愣,道:“朕何时骗你了?” 独孤皇后正眼瞪着杨坚道:“肖元元若想离宫,最方便的办法是拿着丽华的公主手信直接出宫!而她却舍近求远,找到陛下去求离宫的旨意。 陛下难道没有想过,为何丽华不给她手信?分明是丽华不想让离宫啊! 陛下倒好,什么也没说,直接便把人放走了!” 杨坚讪讪一笑,分辨道:“当时事出紧急,朕没有想那么多,况且那肖娘子一脸的急切,朕当时也有些急了……” “是——”独孤皇后没好气道:“陛下只要一急,就可以把丽华的事情抛之脑后。只要关乎到江山社稷,陛下就永远想不到自己还有丽华这个女儿!” 说罢,独孤皇后气的转身便走,杨坚脸上带着笑意,忙跟了上去,边赶边道:“这不还有伽罗你么!咱们的几个孩子都听你的……” 第592章 盐价 独孤皇后气道:“教养之事都推予我,陛下这个父亲当得可真是省心!” 杨坚凑近了道:“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次又不是什么大事,朕就给晋王去个信,等那肖元元办完了事,就马上把她带回来——诶,伽罗——你走慢些!” 独孤皇后气得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就陛下会写信?孤等陛下把信写好,还不如盼着那肖元元自己回来呢!” 肖元元这才刚刚离开郦宫,说到她回京城,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只知半个月后,肖元元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江都城。 听闻肖元元回到江都城的消息,城中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而此时距离上次盐厂火灾,过了近一个月了,而江都城盐价,已涨了近三倍不止。 肖元元回来后,便派人将江都所有的主事召集到了富甲园的会议大堂。 肖元元翻着盐库的出入记录,皱着眉问道:“咱们盐厂与仓库相隔甚远,即便盐厂着火,盐仓还有余货。为何一个月来,出仓只占以往的三成呢?” 肖元元把目光投向盐厂的韩主事,那韩主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坐在肖元元身侧的肖七娘,顿了一下,开口道: “属下与七娘子商议过,眼下只有这些库存了。咱们盐厂被烧是一大笔的损失,要从别的地方……把损失补回来?” 肖元元咽下半口气,问道:“你们准备怎么补?” 肖七娘轻声咳了一下,肖元元顿了顿,转头对肖七娘道:“你若是身子撑不住就先回屋子里休息,你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肖七娘又咳了一阵,摇了摇头,道:“就让我留下来听听吧,我没有看好盐厂,让阿姊失望了!” 这次火灾中,肖七娘被烟呛了,手臂也被烧了好大一块,肖元元不好责备她,只好又转过头,对着韩主事道:“先处理眼下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准备怎么把损失补回来了?” 韩主事顿了一下回道:“市场上盐少价高,如今的盐价已是往日的三倍之数。 当下除了我们,其他人都没有多少存货,等市场上的盐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高,甚至不得不使用粗盐的时候,我们再将手上的精盐售出。 加之这精盐是最后一批,吃了这一批,下一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我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等盐卖完了,我们再建新盐厂。 属下与七娘子一起核算过了,顶多两个月,这盐价一定能涨到五倍之数,到时候卖出,不但能把这次盐厂被烧的损失补回来,或许还能再赚一笔,咱们新建厂的钱也有了!” 肖元元气得脸色隐隐有些发青,但还是忍着气道:“五倍盐价?这盐老百姓还吃得起么?” 韩主事闻言愣了一下,笑着道:“老百姓没有精盐,自然会去吃粗盐,这精盐就给那些吃得起贵人们吃啊,反正我们这些是不愁卖的!” 肖元元黑着脸一言不发,韩主事渐渐笑不出来了,最终讪讪道:“肖娘子——可是有别的打算?” 肖七娘探过身去,拉了拉肖元元,道:“既然阿姊回来了,我们也就安心了,想要怎么做,阿姊只管吩咐。” 肖元元深深吐出几口气,平复下心中的火气,开口道:“盐价不能涨!” 大厅内寂静一片,肖元元接着开口道:“所幸关于盐厂失火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涨价也仅在江南范围之内……我们要把价格压下来!” 韩主事嘿嘿笑了两声道:“这怕是不容易,就算我们便宜地卖出去,也难免别人囤高居奇,低买高卖,我们何若来哉!” 肖元元认真地回道:“不想死的话,就一定要把价格压下去,我们不能高价卖,也不能让别人高价卖!” 此话一出,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四顾上下,末尾的两个主事仗着离得远,与旁边开始窃窃私语。 这些主事都知道,肖元元从来与总管府相交甚密,说不好跟朝廷都有关联。所以话中说到此事关乎生死,也没有人敢不相信。 韩主事重重喘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来,他不敢问如果不降价为何会死,便只问道:“肖娘子之命,我们莫敢不从,可是……我们只能管得了自己,如何管得了别人呢?” 肖元元眸色一敛,道:“只能我们自己花钱去补贴了!” “如何补?”韩主事问。 肖元元眼眸一转,道:“首先,开仓卖盐,价格要跟火灾前一样!” 韩主事急忙道:“可是——这样我们很快就会把盐卖光的!若是卖完了,别人买不到货,必然还会涨价啊!” 肖元元道:“若是卖光了,就开启让利预售,告诉他们新盐供应不足只是暂时的,可以现价交钱,出货之后再提货,预售期——一个月。 之前从我们这里买走高价盐的货商,可以原价退货,再以现价售出,或者——退差价!” 只要知道后面还会有新盐产出,市场上的精盐的价格就不会涨到哪里去! 肖元元一边说,韩主事心里一边盘算,被肖元元这么一通搞下来,赔得他心肝儿有点疼。 虽然不是他的钱。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道道:“当然,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有人想借此牟利。 我午后去总管府,求晋王殿下发下告示,扬州辖内所有盐行都不得高价贩盐,最好拟个惩罚条例出来,违者入狱。 那些贩盐的小贩无利可图,便不会去囤货,我们也好轻松些!” 众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么几套动作下来,尽管会亏不少钱,但确实能达到肖元元所说的那个目的。 韩主事皱着眉听肖元元说完,开口道:“可是,原来盐厂被烧之后,由总管府接管查寻起火原因,至今没有定论,所以我们无法在原厂址之上修建新厂。 肖娘子的此种作为,终非不是长久之策。” 肖元元略略思忖了一下,道:“我记得城南有块空地,那里紧邻河道,柳主事——” 第593章 关照 “属下在。”负责兴建江都城地产的主事应道。 肖元元开口道:“你去把那块地买下来,作为我们新厂址,要快——贵一点也没关系!” “是。”那柳主事连忙应了一声。 “崔主事——”肖元元又叫道。 “属下在。”这个是造船厂的主事。 肖元元道:“暂时把手上的活计停下来,新盐厂的一应设备,就交给你了,晚些时候,来找我拿设计图。” 那崔主事连忙应道:“是。” “韩主事——”肖元元又朝那个盐厂主事叫道。 “属下在——”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地给你了,设备也有了,还差一些屋舍,这些事情就交由你!” 韩主事闻言,应道:“是。” 肖元元看着韩主事,接着冷声道:“此次,你若做得好,你就还是盐厂的主事;若做不好,我就以办事不力之罪,送你进总管府大牢!” 韩主事一抖,连忙应道:“属下遵命!” 肖元元停了一下,冷声道:“十五天之内,不计成本,我要看到新盐厂把精盐制出来,能做到么?” 愣了一瞬,三人齐齐回道:“能。” “散会吧!” 肖元元吩咐完,众人便纷纷离去,稍顷,大堂之内便只剩下坐在首位的肖元元和肖七娘了。 肖元元转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肖七娘,开口道:“你烧伤的事,为何不在信中说得明白些?我担忧了整整一路!” 肖七娘闻言,不自觉地笑了笑,道:“我当时烧了手臂,无法写字,便让人代笔。因为没有守好阿姊的厂子,当时心中十分愧疚,便一时间忘了写!”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道:“你呀,都快吓死我了!” “阿姊回来就好。”肖七娘咳了两声,看了看手臂道:“阿姊回来,便一切都好了。”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道:“商会的事你不要管了,好好养着,我先去趟总管府。”肖元元便起身欲走。 “阿姊——”肖七娘叫了一声。 肖元元停了下来,问道:“什么事?” 肖七娘似是有话讲,但犹豫了一下,又展颜笑道:“阿姊何时回来,可要给你准备晚膳?”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不用,我若是饿了,随便吃点就行,你现在要先把自己身子养好,这种小事不用费心。” “那……”肖七娘点了点头道:“好,那我等阿姊回来。” 肖元元当即吩咐管家备车,径直朝总管府而去。 虽然这一年以来,肖元元来总管府的次数比往年少了许多,但总管府大多数人还是认识肖元元的。 所以,肖元元很容易便进了总管府,只在堂上等了一会儿,便等到晋王忙完自己手上的公事,赶了过来。 “见过殿下。”肖元元恭敬地行礼道。 晋王恍惚了一下,他已记不得上次见肖元元是什么光景了,眼下再见到她,已似是恍若隔世。 “免礼。”晋王淡淡应了一声,便从肖元元身旁走过,坐到了主位上。 肖元元直起身来,客套道:“晋王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晋王轻轻嗯了一声,忍不住咽下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平淡地声音道:“你何时回来的?” 肖元元微微笑着回道:“今早入的城——奴婢离江都多日,不知晋王妃可好?” 晋王脸色僵了僵,道:“你既然想知道阿环的消息,直接去内院找她便是,来本王这里做什么?” 肖元元心中微微叹道:果然是未来众叛亲离的隋炀帝,这脾气喜怒无常,谁受得了! “奴婢来找殿下,是有事相求!” 晋王哼了一声,道:“肖娘子本事这么大,还有事要求本王?” 肖元元顿了一下,直接问道:“可是奴婢哪里得罪了殿下么?” 晋王冷笑道:“肖娘子如今可是父皇和母后同时要护着的人,还有什么事要本王帮忙!” 肖元元没有听明白,又问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他们怎么了?” 晋王一脸讶异:“你竟然不知道?” 肖元元一脸求解的表情,晋王只好开口道:“昨日本王同时收到了父皇和母后的两封手书,都是关于你的。” 肖元元好奇地问道:“关于我?陛下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晋王愣了一下,想了想,便摆手回道:“都是要本王照看肖娘子你,总之等你把事情处理好之后,最好由本王亲自‘护送’(重音)肖娘子回京。”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既然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殿下为何对我这样子,好像很是厌恶我似的!” 肖元元盯着晋王看了一会儿,又道:“或者,殿下当真厌恶我?” 晋王呵呵冷笑,道:“厌恶你?你肖娘子这么大的本事,连父皇和母后都对你关爱有加,谁敢厌恶你?” 肖元元脑子转了转,一幅了然的表情,道:“那我知道了,殿下你肯定是吃醋了。” “吃……什么?”晋王没有听懂。 “不重要,”肖元元一摆手,道:“殿下就是看不得您的父皇和母后,疼爱别的孩子,你心里不舒服!” “我……”晋王顿了一下,明白了过来,道:“你当本王还是个争宠的小孩子么?” 肖元元不以为然道:“父母偏心这种事,跟孩子的年龄大小没关系。不过以我看,皇后娘娘可是很偏心殿下的,殿下完全不用吃我的醋啊!” 直到此时,晋王差不多已经明白吃醋是什么意思,直接没好气道:“你一个商女,再怎么得宠能跟我们王子比么?本王傻了么,无缘无故吃你的醋?” 肖元元伸手,挡住晋王即将要发出的怒火,道:“总之,眼下无论是陛下也好,皇后娘娘也罢,他们都要殿下您关照我。 然而关照的目的是什么?是让我赶快处理里江都的事情,早些回京!对吧?” 晋王冲肖元元翻了个白眼,一幅不想看她的样子。 肖元元接着道:“这不,我来求殿下帮忙了,殿下是不是个好孩子,要不要听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话呀!” 第594章 火灾 “你还真把本王当小孩子了?”晋王恼道。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肖元元止住笑意,一脸认真道:“我是真的来找殿下帮忙的。” 晋王喘出一口气来,冷声问道:“什么事?”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奴婢想知道,我那盐厂起火是怎么回事?” 晋王紧蹙着眉,道:“说到这次起火,本王也觉得十分奇怪——” 肖元元目色一惊,晋王接着道:“你那盐厂地处郊外,起火时正是夜间,衙门得到消息赶过去时已烧了近大半,已然来不及施救了。 事后本王也到那里看过一次,你这火生得十分蹊跷——” 肖元元连忙问道:“哪里蹊跷?” 晋王道:“你那盐厂设计的十分合理,从前门到后门,中间有引了水道阻隔,而且为了防火,很多器材你都用石器铁器来制作。如果是一处着火,漫延全厂的话,不会烧得这般干净……” 肖元元明白了,道:“殿下的意思是,多处着火,且是人为纵火?” 晋王点了点头,肖元元皱眉问道:“可即便夜里工人下值,我那厂子也是有人看守的,殿下可有把看守之人带走审讯?”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自然是有,可是却毫无头绪!” “怎么可能?”肖元元怒道:“盐厂夜间值守不下五人,纵火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人发现?” 晋王回道:“那日是你的造船厂崔主事的生辰,他不但宴请了你商行的所有管事,但凡是肖氏旗下的伙计皆有赏赐—— 崔韩两位主事相交好,对盐厂的伙计更是大方,不但给了赏钱,厂子里有头脸的也都去吃席了。 当日值守的伙计讲,本来他们因为不能吃席心里不痛快,守到入夜时,崔主事派人送了酒菜过来,他们喝得忘形,便没有发现是谁纵的火。” 肖元元听完晋王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晋王见肖元元默不作声,便又开口道:“所幸没有烧死人,你那盐厂也没有沾上人命官司,不影响你日后重建。” 肖元元闭着眼点了点头,道:“还是要多谢殿下对我生意上的照应。” 晋王想了想道:“只是,线索被烧得干干净净,若一直找不到纵火之人,对你而言终究是个隐患,你仔细想想,可有与什么人结过大怨?” 肖元元低声道:“我们做生意的,钱来钱往,难免会有人眼红。看不惯我们的人太多了,有些人就算面上不说,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呢?” 晋王担忧道:“你也没有怀疑的人选么?” 肖元元叹气,点了点头,道:“日后只能多加防范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是该多加防范,你这盐厂一烧,江都的盐价直接便涨了三倍,你再不回来,只怕江都城都无盐可吃了。” “哦!”肖元元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忘了说正事了,我担心盐价太高会导致一些商人想借此囤盐谋利,酿下祸端。 我已经吩咐肖氏盐行,将价格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还有——新盐厂近期也会开始动工投产,不出一月,定能恢复供盐。” 晋王愣了愣,道:“你怎么转了性子?这生意本王都能看得出来,纯纯的在赔本呀!”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江都城毕竟是我的发家之地,我也不想看到江都城的百姓,连盐都吃不起。” 晋王失笑道:“哎呀,难得呀,你这回京一趟,竟开始长良心了!” 肖元元一瞪眼,道:“殿下笑话我!” 晋王摆手笑了笑,道:“哪里哪里,你这是利民之举,本王怎会笑话你,说罢,要本王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若想压下盐价,单靠我们肖氏出力是不行的,我希望殿下可以发一个告示,凡扬州境内,所有盐商均不可涨价,违者处罚。” 晋王闻言道:“这倒也不难,只要你不怕赔钱,本王乐意之至。” “那就麻烦殿下了!”肖元元客气地说道。 晋王眼眸瞥向肖元元,虽说肖元元离开江都不过三四个月,可实际上他却已有大半年都不曾见过她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自从知道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的关系已经确定了,晋王似是也放下了一些东西。现在看向肖元元时,心中竟然多了一份平和。 肖元元抬起头,猛然对对向晋王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后又开口道:“对了殿下,那些当夜在盐厂值守的伙计,可还在狱中?” 晋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一直没有审出些什么……” 肖元元道:“既然没有审出什么来,说不定这事真与他们无关,殿下不如放了他们吧,那赎刑所用的钱由我来出!” 晋王皱了皱眉道:“是他们玩忽职守,才致使你受了这么大损失,你就这么轻轻揭过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想必这一个月来,他们也受了不少的罪,所谓疑罪从无,若他们真是无辜,也是可怜。” 晋王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道:“可是当下,他们是找出纵火之人唯一的线索了呀!” 肖元元回道:“算了,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了,就当给纵火的人一个机会! 换个思路想,我们这次放过他,或许还能让他放松警惕,自己露出了马脚呢!” 晋王有些不能理解,道:“本王竟不知,你何时成了一个愚善之人!” 肖元元笑道:“一直查下去,只会空费心力,反而没有力气去做别的事了。” 晋王盯着肖元元看了会儿,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终是叹道:“好吧,你是事主,既然你决意要将此事揭过,本王就遂你的意。 等你交了赎罪金,那些人你便带走吧!” 肖元元低头致谢,道:“多谢晋王殿下,明日我便派人到府衙将赎罪金交齐,到时候就把人带走,给殿下添麻烦了。” 晋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走的这些天,王妃很是挂念你。晚些时候,去看看她吧。” 第595章 再相逢 晋王都如此说了,肖元元自然应承道:“我走了这三四个月,也是很挂念王妃的,呃……不知王妃可在府上,眼下可方便向王妃问安?” 晋王盯了肖元元地看了片刻,肖元元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我哪里的话不对么?殿下看什么?” 晋王别过眼去,道:“只是想到当年受阿姊所托,把你带到江都来,那时你住在总管府里,制茶酿酒,做菜开店,常进常出,就如同自家府上一般。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本王在想,你从何时开始,回总管府竟还要入府通报,生分至此!” 肖元元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自从搬离总管府,每次来拜见晋王妃,都是要先入府通报的。话说这都过了好几年了,这晋王突然间感慨这些,什么意思啊? 肖元元没有纠结太久,转而恭维道:“那时候是王妃和殿下仁德,不与我这小娘子计较礼节。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太不懂事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守的。” 听肖元元说的滴水不漏,晋王心中苦笑了一下,道:“阿环当下应在内院,你去见她吧。” 肖元元愣了一下,今天来的仓促,她并没有打算要去见晋王妃,所以也没有带随身礼。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她走了三四个月,回来的第一面居然没有带礼物,晋王妃何其聪明,一眼便能知道,肖元元不是特意来看她的,到时候更是失礼! 现下肖元元被架了起来,去见也不是,不去见也不是。 “怎么了?你方才不是说要去见王妃么?”晋王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讪讪笑了,干脆如实相告:“来得匆忙,忘了给王妃备礼了。” 晋王笑了一下,道:“本王当多大事呢,王妃不在意这些的!罢了,本王带你去吧。” 说罢晋王便起身,带着肖元元朝内院而去。 晋王妃在房中打盹,忽听外面传来晋王的声音:“阿环,你看谁回来了?” 晋王妃被惊了一下,抬眼便见晋王已走进了屋内,眼睛一转,就看到跟在身侧的肖元元。 “呀!元元来了!”晋王妃脸上倏尔笑了,连忙起身。 肖元元先行了一礼,道:“拜见王妃。”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晋王妃一把拉过肖元元,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几月未见,你定是过得辛苦,本宫怎么见你又瘦了!” 肖元元笑道:“劳王妃挂念,这些赶路急了些。” 晋王妃拉着肖元元坐下,道:“你何时回来的?” 肖元元回道:“今日早间,本来是找殿下有事商量,殿下说起王妃来,奴婢心中挂念着,便想借机来看看王妃。” 晋王帮着解释道:“刚才肖娘子还不肯自己来,说自己没有带礼物,不好意思见你!她怎就变得如此麻烦,带不带什么礼有什么要紧!” 晋王妃听罢,不由得瞟了晋王一眼,又看向肖元元道:“你不用费心,你的心思本宫都知道,不差这一两次的。” 说罢,又看向晋王,道:“这件事元元做的对,她的顾虑本就有理,若是旁人这样,那定是失礼的!殿下你还笑话她,她可比殿下你知礼的多!” 晋王一听,脸色瞬间一沉,道:“好,你们心心相知,是本王多事了,本王不打扰你们说贴已话。” 说罢,晋王板着一张脸,便出门去了。 肖元元有些无措,晋王妃笑道:“不要担心,殿下他没有生气,不过摆脸子给我们看罢了。晚些本宫去找殿下说和一下就好。”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道:“王妃不必为了奴婢跟殿下置气的。” “没事没事,”晋王妃安抚着,忽尔又满眼的探究道:“本宫听说,你与公主,呃……在一处了?” 肖元元脸色僵了僵,道:“王妃你……离京都这么远,我这点小事怎么还能传到这边来!” “哎呀,谁在京都没个亲信呀?”晋王妃兴致勃勃道:“那个——陛下,还有母后都写了信过来,都是关于你的,若不是公主她在意你,他们二老怎么会对你这般关注呢!” 肖元元苦着一张脸,道:“王妃不要提了,我这次回来是违着公主的意跑回来的,公主的脾气拗起来……奴婢还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哄呢!” “放心!”晋王妃一脸打包票的样子,道:“等本宫回去,定会帮你说好话。” “多谢王妃。”肖元元低头致谢。 晋王妃笑着摆手道:“不必客气,对了,元元准备何时回京啊!” 肖元元顿了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盐厂被烧不是小事,七娘子也被烧伤了,不能管事。江都是肖氏的总部,不能没有人主事,我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京。” 晋王妃眉间一缕忧色,问道:“年前能回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要再看看。” 晋王妃想了一下,道:“今年殿下与本宫本想着早些回京,若是你处理的快,我们就等你几天。到时候咱们一起上路,路上也有个照应。” 肖元元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妃不必等我,该怎么回就怎么回,我这里处理完,会第一时间赶回京城的,不敢误了殿下与王妃回京之期。” 晋王妃微微叹了一声,道:“你这才刚与公主和好,便遇到这种事,又是两地分离,无怪乎公主气急了。” 肖元元愣了一下,问道:“公主?她怎么了?” 晋王妃回道:“公主呀,本来公主要与陛下和母后一起前往长春宫的,结果临时便从郦山汤泉宫回了公主府,这走了一半又返回去,任谁听了,都会猜测公主是不是见罪于陛下,被陛下赶了回来。 幸而我们知道母后是多么护着公主,可见这次公主被你气狠了!” 肖元元只觉得眉心一疼,看来再想回公主府的话,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看着肖元元一脸为难的样子,晋王妃笑着拍了拍肖元元的手,道:“放心吧,公主舍不得你的。” 第596章 灭灯 应是许久不见,肖元元与晋王妃谈了许多,最后肖元元在总管府用了晚膳,才驾车回了富甲园。 眼见天色不晚,肖元元回到院中翻了一番账册,又算了几笔账,心绪终是难平,便起身朝肖七娘的院中走去。 肖元元进门来时,肖七娘正在上药,肖七娘看到肖元元,顿时一喜,叫了一声:“阿姊,你怎么来了?” 肖元元看着肖七娘手那已经结痂的手臂,黑乎乎的痂印裹住了小半条的手臂,那痂印一块一块分裂开来,开裂处还隐隐朝外渗着脓液。 有一个婢子正拿湿巾,一点一点清除流出来的浓液,待把浓液清除干净,再撒上药粉就好了。 肖元元皱着眉头,对着那的婢子道:“我来吧!”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就将湿巾递到肖元手上。 肖元元拿着湿巾朝着伤口端详了一阵,喃喃道了一声:“发炎了?” “阿姊,你说什么?”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抬头看了看肖七娘,又转头对那婢子说,“去地窖取些酒来,拿最烈的。” 那婢子连忙道:“回家主,医倌说了,七娘子烧伤未愈之前,不能饮酒。” 肖元元当下心情不大好,直接回道:“让你去你便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婢子赶紧应了声:“是。”就连忙去地窖取酒了。 肖元元皱着眉,仔细地用湿巾慢慢将流出的脓液擦除,边擦边道:“怎么烧的这么严重?这下肯定会留疤了。” 肖七娘微微笑道:“只在手臂上,不碍事的。” “值得么?”肖元元头也不抬地问道。 肖七娘顿了一下,道:“阿姊……你说什么?” 肖元元直接说道:“明日派人去总管府衙交赎罪金,把那几个值守的人赎回来吧!” 肖七娘犹豫了一下,道:“阿姊决定就好。” 肖元元抬头看了肖七娘一眼,又道:“我跟晋王商量过了,盐厂起火的事到此为止,日后也不会再去查了。” “阿姊……你是什么是意思?”肖七娘抬头问道。 肖元元看着肖七娘问道:“那个崔主事向来爱钱如命,这次却舍得花钱,办了一个这么大的生辰宴,他怎么改了性子?” 肖七娘紧抿着双唇不说话,肖元元又道:“不管他崔主事有没有改性子,你身为江都的总管事,他的生辰宴必定会请你的。 那你大半夜里又怎么会出现在火灾现场,还烧成这个样子,甚至比救火的人伤得更重!” 肖七娘低着头不说话,此时,那婢子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家主,您要的酒来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取水盆来。” 那婢子取了一个干净的水盆,肖元元又换了一条新的手巾,将那坛酒倒入了水盆中,把手巾浸湿,接着把手巾覆在了肖七娘的手臂上。 “啊——”肖七娘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肖元元双手用力的定住了。 身旁的婢子也吓了一跳,连忙唤了一声:“家主,您这是……” 肖元元冲着肖七娘厉声喝了一句:“忍着。” 肖七娘只感觉似是有上百只蚂蚁朝着那结痂的缝隙处啃食着,噬骨的疼,钻心的痒,声音从牙缝挤了出来:“阿姊——我错了。” 肖元元松开肖七娘的胳膊,拿开那浸湿的手巾,肖七娘胳膊上的痛痒迅速消散开去。正当肖七娘放下一口气,却见肖元元将那手巾重新在酒中浸了一下,复又裹上肖七娘的手臂。 这次,肖七娘做好了准备,没有躲,咬着牙忍着,不一会儿,细密的汗水便从额间流了下来。 反复几次之下,肖元元终于停了下来,将手巾丢到那盆烈酒之中,冲着一旁惊讶的婢子吩咐道:“以后不要再用水洗了,改用酒洗。” “家主——七娘子她……”那婢子心惊道:“七娘子她很疼的!” “住嘴!”肖七娘呵斥道:“家主的话你还敢顶嘴,滚出去!” 肖元元没有理会那个婢子,一手托着肖七娘的胳膊,一手轻轻地撒着药粉,待各处都撒匀了,又用干净纱布细细包好。 那婢子闻言,不敢多说,赶紧端着那盆酒退了出去。 “阿姊——”肖七娘小心的叫了一声。 “嗯。”肖元元应道:“你要与我说什么吗?” 肖七娘眸光闪了闪,道:“我知道阿姊为何会生气,阿姊生气是应该的,可我不后悔!” 肖元元眯起眼看了看肖七娘,随手将带来的账册递了过去,道:“为了压下这次盐价上涨,这是我们的亏损明细。” 肖七娘接过,但脸上还带一丝不以为意,道:“我会用我的私产赔上去的。” 肖元元只道:“你先看看。” 肖七娘翻开账册,刚看了两页,肖元元迅速将身侧的一盏灯按灭了。 肖七娘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肖元元:“阿姊,为何要熄掉这盏灯啊?” 肖元元问道:“我问你,你这房里一共点了几盏灯?” 肖七娘不知道肖元元什么意思,只好转过身来,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回道:“一共五盏,阿姊灭了一盏,还有四盏。”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把整间屋子照亮,五盏灯也够了,这灯明明每天都点着,可若我刚刚不灭掉这一盏灯,你会注意到眼前这盏灯么?” 肖七娘不明白肖元元想表达什么意思,当下便老实道:“点灯的事都是婢子做的,我确实没有太在意眼前的灯会怎样。” 肖元元眼眸一黯,沉声道:“盐行就是这盏灯。” 肖七娘顿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阿姊——” 肖元元解释道:“在世人眼里,咱们盐行不过是个能赚钱的生意而已,他们顶多会说一句:赚得不少。 可是不是啊,每个人都得吃盐,盐价实则民生问题啊! 咱们盐行的已经掌握大隋近六成的市场,倘若肖氏盐行出了问题,整个大隋的盐价会跟着疯涨的。 盐价一但疯涨,与之相关的东西也会跟着涨,接着就可能会漫延到各行各业,甚至能引起动乱出来。” 第597章 月亮 肖元元缓了一口气,接着道:“你以为朝廷会放任一个影响民生大计的生意存在么? 咱们是商人啊,你知道朝廷权贵对我们有多防备么?就在去年,朝廷颁发科举制,人人都可以考科举入仕,可偏偏今年朝廷出了一道旨意:从商者不得为官。 七娘,你好好想想,朝廷为何会颁发这道旨令?” 肖七娘顿住了,摇了摇头,肖元元解释道:“一个既掌握了权势,又拥有知名度,而且还掌握了大量民生物资的人,对朝廷而言,简直太危险了!除了造反,你还能干什么?” “我……”肖七娘一慌,道:“咱们绝没有这个意思啊!” 肖元元没好气道:“谁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只要你有这个能力,朝廷就不允许你活在这个世上。 可你倒好,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盐厂一烧,盐价一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看过来,朝廷也会意识到,原来盐厂这么重要——” 肖元元气得红了眼眶,接着道:“你当我为何……不顾一切地死活都要赶回来?你当我为何——哪怕亏了盐厂大半年的利润也要把盐价压下来? 因为我要尽快把盐厂被烧的影响力降下来,影响力越小,注意力才会越小——” “阿姊——”肖七娘急了,急着流泪道:“我只是想让你回来,盐厂是咱们最赚钱的厂子了,你一定会在意的。 我想着就算烧了盐厂,盐价上涨咱们也亏不了! 就算公主她不肯放你,盐价涨的过高,陛下也一定会让你回来主持大局的。我不知道——”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与你说过,我是自愿留在京都的,你何必闹这一场。” “我不知道——”肖七娘伸过手来,拉住肖元元,道:“我怕阿姊回不来了,阿姊——公主她有尊位、有封邑、有亲人,她什么都有……你真的不用可怜她!” “这跟公主有什么关系!”肖元元道。 “那阿姊为何会留在京都呢?不是为了公主么?”肖七娘道。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你该嫁人了!我……我会去求晋王妃,让她帮你寻些好的才俊来。” “阿姊——”肖七娘急声叫道:“你难道不明白吗?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可以遇到公主。我这样的人,注定是遇不到真心的。” 肖元元忍着气道:“你不去找怎么会有?” 肖七娘气极反笑,道:“阿姊何必装傻,像我这样——身份极为卑贱、却又身负巨财,能引来的也就只有贪财好利之徒。” 肖元元一怔,肖七娘接着道:“阿姊,我不想嫁人,我不想躺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天天想着图我的家财,害我性命的人。” 肖元元的心似被猛然击了一下,喉间似被一块铁块卡着,说不出话来。 默然半晌,肖元元终是点了点头,道:“好——嫁人之事我不逼你。只是你不能再做傻事,有什么事,一定要先跟我说。” 肖七娘心头一松,马上又问道:“那你——还要回京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又道:“暂时不回,等你伤好了再说。” “京都已经没有事了,阿姊为何还要回去。”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想将手从肖七娘手里抽回来,却被肖七娘紧紧拉住:“阿姊——公主府太深了,公主她……她的位子也太高了,我偏偏又那般低微——你进去之后,我便再也没有阿姊了。” 肖元元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道:“不要怕,我永远是你阿姊。” 肖七娘眸中带着希冀地光,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抽出了手,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道:“七娘,你过来看看这月亮!” 肖七娘闻言,也走到窗前,朝外望去,却只见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月亮。 肖七娘不解地看向肖元元,问道:“哪里有月亮!” 肖元元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月亮就在那里。” 肖七娘朝着肖元元所指的方向仔细的辨认了一番,却依旧看不出来什么来。道:“傍晚时分起了大雾,今夜看不到月亮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那只是被雾遮住了而已,可月亮就在那里。” 肖七娘看着肖元元问道:“阿姊到底想说什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慢慢道:“月亮是注定绕着大地转的,永远改不了! 就算月亮它今天胖一点,明天瘦一点,有时看着远一些,有时看着近一些,或者来场大雾干脆看不见。 可无论阴晴圆缺,无论你看不看得见,月亮它就在那里! 我也是如此,七娘,无论你看不看得见,我也一直就在那里。 你是我的妹妹,虽非血亲,却是同甘共过苦的,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明白么?” 肖七娘沉默半晌,脑中不断闪现着过往种种,终是朝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由于肖元元与晋王两方一起干涉,江都城的盐价迅速回落,直至回落到原来的价格上。 直到半个月后,新厂开始投产,新的精盐正式面市,肖元元才彻底放下了心来。 眼下正是十一月初,如去年一样,晋王准备提前一个月回京述职,于是便邀了肖元元一起回京,却被肖元元拒绝了。 “不行啊殿下,年下里奴婢实在走不开,我若是跟着殿下走了,就相当于将肖氏付诸流水了。”肖元元为难道。 晋王自然知道肖氏商行的重要之处,可之前杨坚和独孤皇后的信中明确讲了,要将肖元元带回京都去。 可眼下那盐价之事刚刚平息,肖七娘身子没有养好,肖元元若是走了,肖氏没有主心骨,万一出了什么事,明年他回来的时候,江都还是不是眼前这个江都,就不知道了。 “这都快两个月了,那肖七娘当真没有养好么?”晋王两头犯难。 肖元元劝道:“殿下不妨先走一步,我试着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争取年前到京都给公主过年。” 第598章 意义 晋王有些为难道:“非是本王强人所难,父皇和母后有命,命本王回京之时带你回去,本王若是就此回去,就算父皇不怪罪,母后那关本王也过不了。”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殿下不必担心,陛下和皇后娘娘之所以让殿下带奴婢一起回京,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公主。 只要公主不怪罪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殿下。” 晋王听罢,道:“可是,本王若是不把你带回去,阿姊那关本王也过不了。” 肖元元笑着回道:“公主不会怪罪殿下的,我已将江都的情况写信告知公主,公主也理解我在江都的难处,当下已然不再催我。我晚回个几天不打紧的。” 晋王一愣,问道:“阿姊肯给你回信了?”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道:“日前刚刚收到。” 晋王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本王就先回京去,你在后面要一路小心。” 肖元元点头致谢,又命管家送晋王出了园子。 肖七娘自后堂走了进来:“阿姊——”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肖七娘,道:“七娘。” 肖七娘走上前来,肖元元伸手拉着肖七娘坐了下来,肖七娘问道:“阿姊当真还是要回京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 “为了公主?” “为了纺织厂!” 肖七娘顿了一下,不由得开口道:“阿姊对这纺织厂竟然如此重视!” “当然——”肖元元开口道:“纺织厂的成功与否,关乎肖氏的生死存亡。” 肖七娘被吓了一跳,眼睛瞬时睁大了,看到她如此模样,肖元元笑了笑,道:“当然,也没有那么严重。” 肖七娘呼出一口气来,道:“不过,阿姊前前后后为了那株棉花,足足惦记了两年,能让阿姊这般费心的,定不是普通的生意。”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说的对。其实眼下我们的生意差不多已经做到头了,咱们的盐当下固然还能赚点钱,可我们能做生意的地方,差不多都做了。 若是一直这么固步不前,迟早会有人赶过我们,所以,贩盐这条路我们已经走过了,该去开发新生意了。” 肖七娘明白了过来,道:“阿姊说的是,人人都要吃盐,人人也都要穿衣,越是日常里离不开的东西,便越能赚钱。那阿姊你何时回京?”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等晋王走了,过半个月我再走,估计到京城刚好能赶上过年。” 肖七娘看着肖元元,盯了一会儿,道:“阿姊是为了躲开晋王?”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我若是就这么跟他走了,搞得好像是他押我回去似的,被押回去,还是自己回去,区别很大。” 肖七娘眸色微暗,道:“那今年岂不是不能与阿姊一起守岁了?” 肖元元喝了一口清茶,道:“往年也没怎么守过岁,大都是喝醉了,回园子里睡觉,睡到大年初一半晌午, 想想也没多大意思。” 肖七娘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姊其实还是冲着公主回去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轻声道:“是又怎么样!” 肖七娘心底一酸,有一丝赌气道:“那阿姊就不要说是为了什么纺织厂,装得好似多么无情一般。” “可我也确实是为了纺织厂才回去的。”肖元元辩解道。 肖七娘哼了一声,道:“阿姊做事总有理由。” 肖元元怔了一会儿,又解释道:“那纺织厂是必须要开的,大兴城注定要成为第二个江都城。 江都城方便盐运,有陆路,有水道,所以盐厂就开在这里。 然而江都城却不方便做纺织,因为棉花产地离江都太远,要想发展纺织业,必须在大兴城建厂。 可是,大兴城不比江都城,江都城晋王一人独大,只手遮天,只要跟晋王搞好关系,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大兴城是国都,随便一道雷就能劈死几个士家贵族,而且我们在皇权眼皮子底下蹦跶太过显眼了,一不小心就成为了靶子。 以咱们盐厂的规模,若是开在大兴城,怕是活不过一年,就被朝廷士家派人接管了。” 肖七娘听罢,眸色中带着一担忧,问道:“既然如此,那大兴城的生意不做也罢。” 肖元元笑了笑,解释道:“大兴城虽然不能开盐厂,但却可以开纺织厂,你知道为什么吗?” 肖七娘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呀?” 肖元元笑着回道:“因为盐厂的工序太简单了,只要经过提纯精炼就能出成品,然而纺织业却不是如此。 一朵棉花,从起初的脱籽到弹轧、再到纺线、最终织成棉布,需要经过好几个步骤,每一个步骤我们都可以单独分开来做。 比如,我们开一个厂,只做到脱籽这一步,其余的步骤可以交给别人来做。 或者,我们做到纺线这一步,然而我们只卖棉线,人们若想要棉布,就自己买棉线回去织。 总之,有很多步可以将业务分担出去,业务分担出去,就相当于把风险分担出去。 更或者,我们直接让别人代我们去开纺织厂,明面上不是我们的厂子,但钱还是会赚到我们的口袋里。 倘若有一天真有人对纺织厂下手,也很难牵连到肖氏身上。 而我前往大兴城,就是要好好考察一下,到底要把哪一步分给别人去做。” 肖七娘入神地听着,听完只是点了点头,道:“阿姊心中有盘算就好,我真怕阿姊你被公主迷得失了心志,连赚钱都忘了。”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道:“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为了阿珏,为了咱们肖事的主事们,我也不会贪恋美色、而至于色令智昏的。” “美色?”肖七娘怔了一下,道:“旁人遇到阿姊,才会色令智昏吧。” 肖元元笑了笑,目光移到肖七的手臂上,面色又沉了下来,道:“你的烧伤怎么样了?” 肖七娘低头看了看,道:“说来也怪,自从阿姊你让我用冷酒擦试伤口,虽然一开始痛痒难忍,但渐渐便就没那么痒了,而且伤口比以前愈合的快了许多,已经有不少小块的痂片脱落了。” 第599章 意义(二) 肖元元点了点,道:“幸亏是冬天,只要保暖做的得好就行,若是夏天你受此一遭,必有你难受的。” 肖七娘问道:“阿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烈酒可以治伤?” 肖元元挑眉道:“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给你用。” 肖七娘眉眼顿时舒展开来,道:“我就知道,阿姊是心疼我的,必不舍得我受罪的。” 肖元元又饮下一口茶,道:“不过,因为你的缘故,差点致全肖氏于险境,当时我是十分气恼的。所以就故意没有告诉你那酒能消炎,虽说是为了治你的伤,却也是为了让你吃些苦头。” 肖七娘眸色闪了闪,道:“是,我知错了。” 肖元元顿了顿,叹下一口气道:“无论是你,还是阿珏,或是肖氏其他的主事,于我而言都十分重要。 你们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证明,你们才是我在这里的意义所在,无论在何种境遇,我都不会放弃你们,记住了吗?” 肖七娘怔愣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我跟阿姊一样,会誓死保住肖氏,阿姊放心。” 看肖七娘认真的模样,肖元元不由得笑了一下,道:“什么死不死的,最重要是人,咱们都要好好活才行。” 开皇十六年十一月初三,杨坚携众回到大兴城,比原计划里早了半个多月。 在外出巡游的这些日子里,他每日都能收到大兴城里关于太子的奏报,越看越是待不住,干脆便提前回来了。 一回京都,独孤皇后便回千秋殿休息去了,太子则被杨坚叫到甘露殿中叙话。 杨坚回来的突然,太子心中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父皇骤然回京,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杨坚不得不忍住心中的火气,无论是谁,但凡自己的计划没有得逞,心中总是没来由有股子怒火想发出来。 杨坚扫了太子一眼,冷声冷气道:“太子如今甚得人心啊,朕怕若是再不回来,京都就没有朕的容身之处了。” 原来,自杨坚离京之后,一直暗中派人观察太子。他本来准备借着这次官员大考的事情,让太子好好去得罪一些人。可谁知事情的发展居然慢慢地脱离了他的设想。 先是太子开始礼贤下士了,日常召见一些鸿学大儒,一起商讨关于考试的内容,态度十分的恭敬有礼,致使太子在学子之间声名向好。 接着,太子又放话出去,官员大考事关江山社稷,任何人不得从中循私谋利。 恰在此时,偏偏手下有个参将顶风将考试内容透露了一些出去。太子一边命人更改考题,一边又将那参将处死,赢得了一个公正无私的好名声。 最后,本来预备提拔一些人,太子也准备不再从中作美了,皆交由吏部一起审核考定。 太子的幕僚中其实也有杨坚的人,那人奉命向太子试探了一番,发现太子确实准备放弃提拔自己人上台了。 这还得了,杨坚本来准备抓住太子这个小辫子,一来可以败坏太子的名声,二来可以将太子要提拔的人以作弊的罪名,抓起来定罪,以削弱太子的势力。 这下可好——全泡汤了! 杨坚焉能不急,所以他一气之下,便赶了回来,不能让太子借这个机会树立好名声。 太子当下一急,连忙分辨道:“父皇远巡同州,交待儿臣主办此次大考,儿臣日日殚精竭虑,不敢有负父皇所托。 实在不知父皇这话从何说起啊!” 杨坚压下自己心中的不甘,他确实没有理由去责怪太子,难道就因为太子没有跳进他挖的坑里,就算是有罪么? 眼看着太子就要名利双收,杨坚咬了咬牙,扔给他一份名单。太子接过名单,愣了一下,定眼一看,都是自己的亲信。 “父皇,这是?”太子犹疑地问道。 杨坚道:“这些人朕要重用,这次官员大考的评级——你知道该怎么做!” 太子傻眼,以为自己听岔了,又确认了一下,“父皇的意思是——要儿臣给这些人的评级……做得好看些?” 杨坚扫了太子一眼,没有说话,太子确认了杨坚的意思,顿时面色一喜。 名单上的这些人本都是他想提拔的人,之前听了苏夔的谏言,忍痛将此事搁下了。如今他奉命提拔这些人,日后就算有人出来提出质疑,杨坚也不会给太子治罪。 太子喜道:“父皇之命,儿臣莫敢不从,儿臣遵旨。” 杨坚哼了一声,道:“今日朕才回宫,实在疲累的很,你先退下吧。” “是。”太子连忙应道:“那父皇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说罢,太子便拿着名单喜滋滋地走了。 杨坚锐利的目光看着太子欢喜地背影,不由得冷哼出声。 杨坚选的这几个人,平日里都与太子交好,且都是些世家子弟。最重要的一点是:品行不端,且喜欢无事生非。 太子如果当真把他们这几个人通过官员大考提拔起来,必定会惹众人不满。到时候,就算杨坚不会惩罚太子,太子的威信在群臣之间,也会大打折扣。 这也是杨坚没有办法之下,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令杨坚感到意外的是,太子居然兴高采烈的接受了,可见是没有看穿这当中的关窍。 那之前太子的种种作为,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 杨坚把太子身边的人想了一圈,也想不出到底是谁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且做出了最为恰当的对策。 若太子身边真有这样的能人,那这次太子拿走这份名单,那人又会做什么样的应对呢? 说实话,杨坚心中也是好奇的。 此时,一宫上前问道:“陛下,眼下快到晚膳时分,可要膳房传膳过来?” 杨坚想了想,问道:“皇后可用过膳了?” 那宫人道:“照着时辰,皇后娘娘也该用膳了。” 杨坚嗯了一声,道:“那便传膳千秋殿。” 第600章 败坏 宫人应了一声诺,便退出去安排了。 独孤皇后休息了一整日,眼见天色渐晚,精神反而好了起来。 杨坚到千秋殿时,独孤皇后正用玫瑰精油擦着手,见杨坚来了,也没有起身,只转头朝杨坚道:“陛下怎么来了?” 杨坚笑着走上前去,道:“自然是来跟伽罗一起用膳啊。” 独孤皇后看着外面的天色,恍然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青依,准备传膳吧。” 青依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杨坚坐到独孤皇后身边,伸手拿起一旁空掉的水晶瓶,有些惋惜道:“哎呀,用完了呀!” 独孤皇后笑着把油手抹到杨坚手上,细细地涂抹均匀,道:“越是冬日里,这精油就越是好用,明日丽华送新的过来。” 杨坚自己搓了搓手,独孤皇后不做全身精油,按理说用不了太快,可在长春宫里架不住两个人用呀。 杨坚用了一个月,体会到了为什么连高颎和杨素的夫人,也这么喜欢这个东西。 杨坚笑了笑,问道:“丽华现下在府里怎么样了?可还在闹脾气么?” 独孤皇后笑着道:“丽华只是一时间想不开,待她平静下来,最是懂事不过,哪里会无理取闹!” 杨坚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独孤皇后接着解释道:“孤问了白鹭子,那个肖元元回到江都,三五天的就给丽华来一封信,一开始丽华恼着她,那信她连拆都没拆。 可丽华没忍得了半日,就拆信去看,后来不多时,气便消了。 如今她在府里,倒也安宁自在,不闹脾气了。” 杨坚听着,脸上不由得浮起了笑意,道:“你说咱们这个女儿啊,娥英都有孕了,她还像个小女儿一样,真不知道那肖娘子怎么哄得丽华——成了这个样子。” 独孤皇后想了想,叹道:“孤倒是觉得这样很好,丽华她自小便嫁于宇文赟,偏偏那个人还是个混账东西,待丽华不好,还娶了五个皇后。 想来,丽华她为人女,为人妇,又为国母,自幼便身负重责,从未享受过情爱的趣处。 如今她能卸下心防,即便那肖娘子也同为一个女子,她能从那个肖娘子身上体会到情爱,也算是弥补了她早年的缺憾吧。” 杨坚认同地点了点头,乐平公主在对肖元元的时候,行事虽然荒唐了些,但乐平公主的种种作为,倒让杨坚分外安心。 乐平公主作为前朝太后,有什么比她是一个恋爱脑,更杨坚让人放心的呢? “对了,”独孤皇后突然问道:“那肖元元回江都事情办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哦,”杨坚回道:“晋王来的信里说,那肖元元回到江都,很快就稳定了当地的盐价,又建了一个新盐厂,算是办得差不多了,应该会跟晋王一起回来。” 独孤皇后放下心来,道:“她倒是能干,做事也利落。” 杨坚笑道:“朕记得之前伽罗你不喜欢这个肖元元,怎么如今对她反而维护起来了?”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道:“孤虽一开始不喜欢她,可孤有良心,因着那肖元元的关系,孤得了多少好处?难不成孤一边拿着那肖元元的好处,一边打压她,这岂不损了孤自己的德行?” 杨坚顿了一下,终是讪讪道:“伽罗说的是。” 果如独孤皇后所言,第二日,乐平公主便带着一箱玫瑰精露入宫,去朝见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看到乐平公主神色平和,心中便甚觉安慰,尤其是看到那一箱六瓶玫瑰精露摆到眼前,顿时喜不自胜。 “怎拿过来这么多?孤也用不完呀,你是不是把肖元元给你的,全给孤拿过来了?”独孤皇后笑问道。 乐平公主含笑道:“孩儿一人用不了太多,元元她信中与我说,她曾承诺予父亲,每月给母亲送六瓶过来,一来共母亲使用,二来母亲也可以拿着它赏人。” 独孤皇后听罢,不由得叹了一声,道:“这肖元元倒是贴心,连孤要赏人都想到了。” 乐平公主回道:“她心思向来极细,做事也妥贴。” 独孤皇后将那箱子合上,吩咐一旁的青依把精油收好,道:“这次她回江都,也是事出有因,你不要太担忧了。” 乐平公主脸色微红,道:“那日孩儿心急,一时失态,母亲不要见怪。” 独孤皇后笑着拉起乐平公主的手,道:“你我母女还说这些。不过,日后你也要多注意些,你在孤面前再怎么失态都无妨,不要失态于人前就好。” 乐平公主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母女俩人在榻前坐好,乐平公主顿了一顿,奇道:“今日母亲这里倒是安静,我听闻今日父皇召了许多近臣入宫,其中便有柳驸马,怎不见阿五或是良娣过来给母亲问安呢?” 独孤皇后回道:“你来得晚了,她们都来过了,你父亲带着那一干子人等,都去太液池玩冰嬉去了,小阿五和太子良娣都去看热闹,孤这把老骨头,是玩不动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天寒地冻的,若是摔一跤可是不得了,母亲不去是对的。”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道:“今日小娥英也进宫了,见了孤之后便去了后苑。”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她去后苑做什么?怀着身子还这么不安分!” 说罢转头看向白鹭子,吩咐道:“你去寻郡主,就说是我说的,命她回府去!” “诶——”独孤皇后连忙伸手拦住,道:“娥英她自有孕以来,甚少入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莫坏了她的兴致。 陛下他们都知道她有身孕,必不会让她下场的,何况,汉王妃也在,她们二人总好相互照应。” 白鹭子顿了一下,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独孤皇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乐平公主想了想,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冲着白鹭子道:“算了,随她去吧。” 第601章 临渊(一) 独孤皇后细细看了看乐平公主,自从听说宇文娥英入宫之后,脸色便一直不大好,于是对乐平公主开解道:“娥英已经大了,也比以前要懂事了,有些事,无论你们中的谁,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放下?这话旁人说了不管用!”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丽华说的也是。” 杨坚回京之后,发现一月不见,后苑的太液结了厚厚的冰,突然起了兴致,召了不少近臣进后苑玩冰嬉,其中就包括李敏,而宇文娥英就是跟着李敏一起进宫向独孤皇后请安的。 十一月的太液池上人影蹿飞,好不热闹,宇文娥英和汉王妃二人因都有身孕,不便下场,便在太液池边的临渊阁里烤火聊天。 两人的孕期相差不到两月,且都是头胎,故而讨论起身体状况来,格外都有话说,汉王妃道:“这些天好多了,初来时当真是什么也吃不得,闻什么都想吐,后来去找了你母亲,要了一份菜单来,才开始能慢慢吃得下东西。” 宇文娥英听着,笑了笑,道:“公主府的司膳房,全京城没有哪个府能比得过的。” “是啊!”汉王妃喜笑道:“有一道菜,酸菘羊肉,真是怎么吃都不腻,对了,你有孕后,有想吃的东西么?” 宇文娥英笑了笑,道:“我都还好,府里的膳房也是出身于公主府的,都还吃得惯。不过舅母你说的那道酸菘羊肉,我确实没有吃过。” 汉王妃道:“不怪你没有吃过,那道菜是你母亲府上那个肖娘子,特意为我制的菜。你说她怎么能将人的口味拿的那么准呢?” 宇文娥英顿了顿,有些不自然道:“听舅母这么说,我倒真想尝尝这道菜,到底是有多好!” 汉王妃似是没有察觉到宇文娥英的神色有异,于是道:“左不过如今你的胎像快稳了,过些天你就到我府上,我让膳房给你做。” 宇文娥英只好点头,道:“好,麻烦五舅母了。” 正在说话间,汉王妃脸色现出一丝不适,于是开口道:“娥英,我要去更衣,你可要同去?” 宇文娥英回道:“舅母自去吧,我在亭中等舅母回来。” 汉王妃也不多说,点了点头,便起身朝亭外走去。 汉王妃一走,宇文娥英脸色便沉了下来,明明身边烤着火,心中却是空落落的冰凉一片。 她有孕了,完全就在意料之外,可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孩子,她心中也能完全接受。 只是有的时候,她突然好像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什么人,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正在恍惚间,临渊阁的门帘被掀开,宇文娥英本以为是汉王妃回来了,却不料来的竟是高良娣和兰陵公主。 宇文娥英愣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施礼道:“见过高良娣,见过五姨母。” “呀,小娥英不多礼,快快坐下。”兰陵公主忙上前扶住宇文娥英,道:“你有着孕呢,不用这么多礼。” 宇文娥英低低回了一声:“是。” 三人围着火炉坐下,看着如今安静沉默的宇文娥英,兰陵公主不由叹了一叹,道:“娥英啊,你如今怎么这般沉静,我记得你小时候……虽然在外面沉静些,但私底下却是个生动活泼的呀!” 生动活泼?宇文娥英怔了怔,其实兰陵公主说的不对,她宇文娥英从来性格就不是个生动活泼的,只有在那一年,有人陪着她,纵着她,才让她好似活泼了许多。 也是在那个时候,兰陵公主因突然有了婚事,心中惶恐,到公主府开解,刚好遇到了生动活泼的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苦笑了一下,道:“姨母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兰陵公主顿了顿,不由得看向高良娣,高良娣笑道:“本宫与郡主相交不深,不过乐平公主教女有方,郡主必是得了公主的教诲,才会如今日这般稳重。” 宇文娥英回道:“良娣客气了。” 高良娣叹了一声道:“可惜呀,郡主这么好的孩子,公主也不知道心疼,把人往李府一扔,就不管不顾了,可怜的郡主,本宫看着也好生心疼。” 宇文娥英脸色一变,道:“母亲待娥英很好,良娣多虑了。” “公主待郡主当真好么?”高良娣笑问道。 宇文娥英脸色一沉,道:“好或是不好,良娣人在宫中,又哪里知道公主府的事?” 高良娣顿了顿,道:“本宫也曾是为人女,也知道这世间——舌头不过四两重,压人身上重千斤。公主与府上的肖娘子行此违逆人伦之事,郡主身为女儿,必定心绪难平。” 宇文娥英脸色隐隐发青,扶着椅子站起身来,道:“良娣自便吧,娥英先告辞了。”说罢,便扶着一旁的田嬷嬷,想径直离去。 “郡主甘心么?”高良娣问道。 宇文娥英不想理会,但还是回了一句,“有何不甘心的!” 高良娣盯着宇文娥英,道:“郡主如今困在李府里,公主府回不得,门也出不得,明明有母亲,母亲却一心朝着外人,自己却似个孤儿一般。 郡主怕是没有见过乐平公主在汤泉宫那疯癫似的模样,你可有想过,乐平公主心里当真还有你这个女儿么?” “住口——”宇文娥英怒道:“我母亲行事如何逾矩,却从未做过在人背后论人短长这种小人之举。更何况我与母亲之间关系如何,还不用良娣置喙吧!” 高良娣心头微微一震,具她所知,乐平公主待她这个女儿甚是冷心冷情,而且乐平公主跟肖元元的事,确实也让宇文娥英的名声遭了连累,她本以为宇文娥英对乐平公主是有怨气的。 却不料此时此刻,宇文娥英竟还一直在维护乐平公主。 高良娣咽下半口气,眼睛一眨,又开口道:“是啊是啊,郡主说的有理,刚刚是本宫言语无状,失礼了。” 第602章 临渊(二) 宇文娥英哼了一声,道:“当着别人的面,直接骂别人的母亲,岂止是失礼?本郡主若是在此说齐国公夫人举止狂悖,无礼于皇后娘娘,良娣觉得可还中听?” 高良娣脸色一白,兰陵公主马上开口打圆场,道:“哎呀,娥英——良娣不是这个意思,好歹我们都是你的长辈,就算有些失礼之处,你也不该计较——” 宇文娥英气得一咬牙,道:“是,五姨母说的对,那小辈先告退了。” “郡主等等。”高良娣连忙拉住宇文娥英,本来今天她来找宇文娥英是有别的原因,谁知道判断有误,反而惹恼宇文娥英。 若是就这么让宇文娥英走了,这梁子就结下了。 宇文娥英不好甩开高良娣的手,只好顿住不动,道:“今日听得良娣一言,受益匪浅,不知高良娣还有什么见教?” “娥英——”兰陵公主也拉住宇文娥英,道:“你还有着身孕,不要随便动气,快坐下来歇歇,听良娣把话说完。” “说完?”宇文娥英冷冷地看向高良娣,道:“良娣还要说什么,刚刚骂我的母亲,还没有骂够么?或是说你们背地里骂不过瘾,非得当着我来骂,让本郡主转告给母亲,你们才甘心!” “不是不是,”高良娣急道:“本宫对乐平公主没有半分不敬之意啊!”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宇文娥英没有说话,兰陵公主起身,将宇文娥英扶到位子坐好,道:“娥英你还有着身子,先坐下听我们慢慢说。” 宇文娥英自己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虽然生气,也只好坐下,不客气地问道:“你们到底找我做什么?” 高良娣看了兰陵公主一眼,挤出一丝笑来,对宇文娥英道:“方才是本宫言语不敬,冒犯了乐平公主,然而实则是为郡主觉得不平罢了!” 宇文娥英别过脸去,一脸不想听的神色。 高良娣接着道:“本宫也不是故意要诋辱公主,只是看着眼下郡主实在可怜,才多说那几句。” 宇文娥英转过头来,反驳道:“良娣既然可怜我,那就应该去劝解母亲,你找我说这些做什么?生怕我与母亲之间的嫌隙还不够大么?还是说,刚刚那些话,良娣敢当着我母亲面再说一遍?” 兰陵公主连忙插口道:“娥英不要再计较了,听良娣把话说完吧。” 宇文娥英干脆不再说话了,脸上怒气未消,高良娣放软了口气道:“本宫其实是想告诉郡主,郡主今日所受的苦楚,还是轻的,待到来日,还有更多的苦楚等着郡主,希望郡主多做准备而已。” 宇文娥英顿了一顿,转过头来,看向高良娣,高良娣见宇文娥英似是听进了她的话,心中一松,接着讲道:“郡主虽得公主庇佑,可公主却未必全心全意为着郡主。倘若有一日,公主不在了,郡主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宇文娥英冷声道:“你在诅咒我母亲?” 高良娣回道:“本宫在实话实说。” 宇文娥英眸色一黯,沉声道:“这不劳良娣费心。” 高良娣回道:“公主对那肖娘子用情极甚,自古多情薄命,那肖娘子也未必是个良人,难免公主不为她所累。一旦肖娘子出了事,以公主的用情极深,又能撑多少时日呢?”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探究地看向高良娣,问道:“你们要对元元做什么?” 高良娣回道:“肖娘子此人,目前虽看着风头无两,可她行事出格,日后必不为世所容,哪用着着本宫对她做什么?” 宇文娥英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说道:“良娣有所不知,本郡主自小愚笨,你将本郡主拦在这临渊阁中,定是有话要说。 既然如此,良娣不妨直言,省得本郡主猜岔了,误了良娣的事。” 高良娣怔了怔,没想到宇文娥英说得如此直白。 本以为以乐平公主的聪慧,养出的女儿应该也是玲珑剔透的,竟不知她性子竟如此憨直,非得让人把话说明白才行。 高良娣讪讪道:“其实……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郡主……呃——”被宇文娥英死死盯着,高良娣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看了看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呼出一口气来,接着道:“良娣的意思是,肖元元与晋王走的太近了,关系匪浅,日后万一晋王落了势,必定会连累到阿姊。而娥英你身为女儿,必定也会受到连累,所以,今日我们来就是想提醒娥英,早做打算!” 宇文娥英皱着眉,一脸不解问道:“二舅舅他人很好啊,他为何会落势?又因何缘故会连累到母亲?” “你……”兰陵公主一时语塞,真不知道宇文娥英是真傻,还是装傻。 宇文娥英并不傻,她当然知道如今太子与晋王已有争嫡之势,现下宇文娥英心中已然明白了高良娣和兰陵公主拦下她的用意。 宇文娥英接着又一脸担忧问道:“二舅舅他做了什么错事么?若他做了错事,小姨母为何不告诉陛下,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教诲他呀,来找我做什么?”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高良娣,似是突然了然了一些事情,道:“哦,我明白了,你们不敢去找陛下告状,找我是为了让我去转告陛下,是不是?” “我……”兰陵公主气得呼出一口气来,道:“你真不知道这当中有什么事么?” 宇文娥英眨了眨眼,接着装傻道:“陛下待我还是很好的,就算我说错了话,陛下也会宽宥我的。小姨母不敢去告状,那就告诉娥英吧,娥英去说陛下一定会信的!” 兰陵公主气道:“谁用你去告什么状?” 宇文娥英一怔,问道:“难不成——二舅舅他没犯罪?那他为何又会落势呢?” 说罢又看了看高良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出一丝恐慌来,道:“什么?难道是……是大舅舅他看二舅舅不顺眼,想陷害二舅舅?” 第603章 临渊(三) 高良娣一惊,连忙道:“不是不是,郡主不要多想……” 宇文娥英听不下去,打断道:“他们是兄弟啊,难道太子殿下要戕害兄弟么?” 高良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如果不把话挑明说了清楚,这个宇文娥英就会胡搅蛮缠、装傻到底。于是狠声道: “是又如何?晋王意欲夺太子之位,日后你这两个舅舅必定会有个你死我活。” 宇文娥英心中一惊,没想到高良娣把话说的如此明白,缓了缓,回道:“这与本郡主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高良娣诱道:“眼下因着肖元元的关系,乐平公主跟晋王府走得十分亲近,他日若太子登基,晋王落败,公主府必会受到牵累。 郡马虽遥领金州刺史,却无实权,日日蹉跎在这京都之内,也未必能给郡主依靠。 郡主又这么担心公主殿下,何不提前归顺于太子,为太子效力,日后太子念你今日之功,你也好为郡马求一份前程,也能为你母亲求一份安稳。” 宇文娥英思忖了一下,道:“本郡主有一事不明,还望高良娣赐教。” 高良娣微微笑道:“郡主请讲。” 宇文娥英指了指自己,道:“本郡主无才无貌,无权无势,家中的郡马除了长得好看些,也不是什么惊世大才。为何良娣要拉拢本郡主这样的人呢?” 话音一落,就有一阵女声从阁外传来,道:“自然是为了通过拉拢你,来挟制本宫了!” 此声一出,高良娣与兰陵公主顿时一惊,连忙朝着门口望去,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宇文娥英看到来人,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唤道:“母亲。” 乐平公主走了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汉王和汉王妃,高良娣和兰陵公主顿时惊慌莫名。 “阿姊——你怎么来了?”兰陵公主起身,讪讪地问道。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而是径直走向宇文娥英,伸手扶过宇文娥英,道:“今日怎么进宫了?” 兰陵公主被乐平公主冷落在当场,顿时脸色一青,气狠狠地把施礼的手放下了。 宇文娥英小声回道:“回母亲,今日陛下召郡马入宫时,也召了女儿一起过来,女儿便奉命来了。” 确实如此,不然汉王妃也不会入宫来。 “阿姊何时到的?怎么不通传一声?”兰陵公主心下里还是发虚,问道。 乐平公主淡淡地回道:“从听说太子要戗害兄弟时,就来了。” 兰陵公主听罢顿觉得双腿一软,颤巍巍地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此时已有宫人连忙置了椅子过来,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稳稳当当做了下来。 汉王与汉王妃看了一眼高良娣,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也顺势坐了下来。 高良娣脸色微微发白,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怒,惊的是今日跟宇文娥英说的这些太过直白,若是传到杨坚的耳朵里,杨坚必定会对太子雷霆。 想到这里,高良娣恨恨地看了一眼宇文娥英,都怪她一直装傻,害得她不得不把话讲得如此直白,从而耽误了时间,偏就让乐平公主和汉王夫妇听了个正着。 恼得是她毕竟是太子的良娣,与汉王也算长幼有序,可汉王自进门以来,连行礼都不曾,无非是因为自己只是良娣,而不是太子妃,品阶不够。 眼见乐平公主一行人都已稳稳坐好,只有高良娣和兰陵公主站在当地,看上去十分的尴尬,好似两个待审的犯人。 乐平公主扫了一眼眼前的二人,开口道:“小女身怀有孕,又生性蛮憨,只恐耽误了良娣所谋之大业,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吧!” 兰陵公主提着一口气,问道:“哪——父皇和母后那里……” 乐平公主应道:“毕竟事涉朝政,只要你们日后不烦扰公主府的一应人等,本宫便不会多嘴。” 兰陵公主松下一口气来,连忙点头,道:“多谢阿姊,良娣——我们快走吧。”说着,便拉起高良娣的袖子,想趁机下台阶走人。 高良娣却一动未动,看向乐平公主,正色道:“公主,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那妾干脆直接问您一声,您究竟是站队太子,或是站队晋王呢?” 乐平公主嘴角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高良娣。 高良娣脸色微微变了变,又道:“公主到底是何意?” 乐平公主垂眸笑了一下,道:“今日高良娣来找娥英,可有问过高仆射?” 高良娣顿了一下,问道:“这与父亲有何关系?” 乐平公主回道:“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本宫权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高良娣不解,急声问道:“公主为何不敢回我?” “回你什么?”乐平公主反问。 高良娣急切道:“扶保太子本就是国之正统,公主为何不敢应下此事?” 乐平公主失笑道:“既然是正统,你又何须逼本宫非要应下此事呢!” 高良娣回道:“若是有人要推倒正统呢?公主也要倒行逆施,行违天理之事么?”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汉王,却见汉王也只是愣了一下,并未开口说出什么来。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良娣,你该不会以为朝堂之上,只有太子和晋王两人相争吧!” 高良娣一愣,目光直直射向乐平公主身边的汉王。汉王听罢心中也是一怔,但抬头对上高良娣目光,又笑了,道:“阿姊莫要乱说,这话要是让父皇听了,非得骂死本王不成。” 汉王一派轻松,倒像是在闲话家常,完全没有顾及到高良娣看向他时——那道惊疑的目光。 乐平公主也笑了,回道:“太子也好,晋王也罢,都是本宫的弟弟,以本宫今日的声名地位,根本不需要站队。 本宫有五个弟弟呢,本宫身为家中长姊,理应护佑弟弟,也要一碗水端平。 本宫为何要冒着得罪另外四个弟弟的风险,去偏帮一个太子呢?” 第604章 训臣 乐平公主声音和缓,不高不低,听起来甚是舒服,可高良娣却听得一身冷汗。 乐平公主看着周身木然的高良娣,接着道:“况且,就算本宫今日不帮扶太子,太子日后登基,难道还会顶着不孝不悌的骂名,为难本宫这个长姊么? 今日本宫不偏帮任何一个弟弟,是出自于本宫身为长姊的一片慈心,太子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他就不配做本宫的弟弟。” 高良娣听出了乐平公主口中浓浓的警告意味,心下顿时一沉。 乐平公主的意思很简单,她不插手太子夺嫡,便就是帮了他的大忙了。你太子最好安分守己,莫要找她麻烦,否则你不配当她的弟弟,也不配做陛下的儿子。 乐平公主说完,高良娣无言以对,只好带着兰陵公主讪讪离去。 见高良娣和兰陵公主已然走远了,汉王笑道:“太子如今愈发糊涂了,就算他想拉拢阿姊,派个良娣过来,未免也将阿姊看得太轻了。” 乐平公主眉目平和道:“倒也不算糊涂,确如我所说,我不能偏帮任何一个弟弟,所以他才从娥英身上下手。一旦娥英握在手中,无论我再怎么不插手,心中总有偏颇。” 汉王妃看着宇文娥英,笑了笑,道:“幸而小娥英聪明,东拉西扯,竟然将那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宇文娥英在一旁似是想着什么事情,一直默不作声,乐平公主好奇地看过去,宇文娥英对上乐平公主的目光,顿了顿,道:“母亲,那高良娣说元元与二舅舅走的甚是亲近,所以他们对付二舅舅,会不会对元元下手?” 宇文娥英忐忑地看着乐平公主,往日里只要提到肖元元,乐平公主必会生出波澜来,今日却是奇怪,乐平公主闻言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目光向上抬了一抬,道:“不必担心。” 既然乐平公主对着兰陵公主保证,今日临渊阁中的对话不会告知杨坚和独孤皇后,所以乐平公主便信守承诺,缄口不言。 但汉王就不一样了,不到一日,汉王就在独孤皇后那里说漏了嘴,气得独孤皇后心肝疼,直接把高颎叫到了千秋殿,说他教女无方,骂了他足足两刻钟。 高颎也是冤枉,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分辩道:“良娣无状,失礼于乐平公主,皇后娘娘身为婆母,只管打骂教训便是,哪有儿媳妇犯了错,把亲家叫来挨骂的?” 独孤皇后冲着高颎骂道:“说你教女无方,你还敢驳斥孤?她敢对丽华无礼,难道不是你平日里看不上丽华,你女儿上行下效,才看不上孤的女儿么?” 高颎无奈,只好认错道:“老臣哪敢看不上乐平公主啊,天下谁不知乐平公主是皇后娘娘的眼珠子,谁都摸不得也碰不得,老臣不敢得罪乐平公主啊。” 独孤皇后听罢,更是气了,道:“你不敢?可你的女儿却敢?她就这么见不得丽华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你的女儿不让孤的女儿好过,孤不找你找谁?” 说到最后,高颎只好败下阵来,道:“是,独皇后娘娘说的对,臣这就去教训臣那不肖女,给乐平公主出气。” 独孤皇后双目一睁,怒道:“你什么意思?孤逼你了么?” 高颎连忙作辑,道:“不是不是,臣教女无方,臣再去教她几句,还望皇后娘娘允准。”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良娣是你的女儿,孤向来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她已是十分宽厚了。 不是孤非要召你入宫来教训女儿,而是孤怎么骂她都不合适。骂轻了她不服气,骂重了又怕她多想……算了,还是你这个当爹的亲自去好好教教她,让她别一天到晚盯着丽华不放,唉——” 高颎从千秋殿出来,一个头两个大,正想着朝东宫去,左右都是奉了独孤皇后的懿旨,到东宫去好好问问前因后果,实在不行就豁出自己老脸,到公主府赔个罪。 谁知刚出了千秋殿,没走两步,便有宫人赶上前去,说是陛下召见。高颎无法,只好转身朝着甘露殿而去。 杨坚看到高颎一脸躁郁的神色,便开口道:“皇后向来护丽华护得紧,高仆射莫要计较。” 高颎连忙笑着回道:“虽说只是女儿间斗嘴,但皇后娘娘爱女心切,臣下也是理解的。” 女儿间斗嘴?杨坚心中冷哼一声,道:“是啊,不过,你那女儿倒是厉害,开口闭口便是太子登基之后,怎么着,合着朕已死了对么?” 高颎闻言猛然一抖,心中直骂道,何来的逆女?纯粹是来给她爹催命的吧。 高颎讪讪道:“小女如此口不择言,实属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治罪。” 杨坚见高颎认错认得毫不拖沓,且态度还算诚恳,左右不过是口舌之事,真要认真起来治罪的话,反倒是个麻烦。 想了想,杨坚便改了话题,道:“算了,既然教女无方,晚些你就再去教一遍吧,眼下有一件事,朕想问问你的想法。” 高颎闻言,连忙接道:“陛下请讲。” 杨坚回道:“前日里,朕给了太子一份名单,你可有见过?” 高颎一脸的疑惑道:“臣不曾见过,是何种名单。” 杨坚轻轻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太子对高颎也不是那么亲近,那么给太子出主意的,便不是高颎了。 杨坚道:“没事,上面有几个是朕想多用用的人,给太子看一下,好提前做打算。” 高颎回道:“如今牛弘为吏部尚书,想必他定能为陛下品评天下百官,陛下何愁无人可用呢?” 这话显然是对杨坚专断用人的劝谏,不过杨坚并不在意,而是说道:“太子早前也想提拔一些得用之人,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独孤,你可知道原因为何呀?” 高颎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事臣也听说了,好似是苏夔劝谏太子殿下的。” “苏夔?他有这个本事?”杨坚半信半疑道。 第605章 第四名 高颎顿了一下,反问道:“苏夔劝谏太子立身持正,而太子善纳谏言,这不是好事么?” 杨坚缓了一下,道:“是不是好事暂且不说,苏夔他有这个本事?之前朕怎么不知道?” 高颎想了想,笑道:“许是家兴渊源吧,那父亲苏威近来也总是犯上直谏,惹得陛下不快,他儿子也如此劝谏太子,想必也差不多。” 杨坚想了想苏威,又想了想苏夔,这父子俩都不是个讨人喜欢的。 说到苏威,杨坚气道:“那苏威让他做纳言,不是让他天天与朕作对的。罢了,自古不杀言官,等过了年,朕调他入吏部。” 高颎一愣,想了一想,终是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圣心独断,吾等听命便是。” 高颎走了,杨坚思虑再三,高颎说那个给太子出主意的人是苏夔,可杨坚总是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苏威给他儿子出的主意?杨坚想了想,依旧觉得不可信。 若那苏威真有这种份心智,也不至于天天惹自己生气。 杨坚本以为太子拿到那份要提拔的名单,心中总会犹豫一下,好好筹谋之后,再将人不留痕迹的提拔起来。 谁知太子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大喇喇地把那些要提拔的人员,全都安排到了前三十名。 杨坚看到第四名便是全京城臭名昭着的刘居士时,眼睛都直了,心道这个太子到底是脑子直呢,还是心眼儿实呢,真得是明目张胆的作弊,半分都不作伪的! 刘居士其人,彭国公刘昶的儿子,刘昶与杨坚早年交好,杨坚对他也甚为爱重。 刘居士做为刘昶的儿子,从来都是专横霸道,就喜欢从街上抓一些士家子弟,捉弄玩笑,就连李敏都曾被抓到府上,好生折磨了一番。 他却是太子的近臣,任太子千牛备身。再加上那父亲与杨坚的关系,即便有人告到了御前,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来都不曾受过处罚。 如此一来,刘居士自然是得罪了不少人的,他若位居第四的话,朝堂不知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杨坚想着想着,脸色沉郁一片,这个太子到底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若说是无意,他将刘居士排前前面,必定会招人非议,岂非是无智! 若说是有心,朝堂非议之时,他再将此事推脱到杨坚身上,那便是恶毒了! 怎么,难道那个苏夔这次没有给太子出主意,竟让太子做出了这等既蠢又毒的事情来。 其实,这件事却是杨坚误会了苏夔,在苏夔看到那份名单的时候,确实也劝过太子,让他尽量把这些人往后排。 可是太子却认为,这是他父皇下的命令,他奉命行事并无不妥,争执之下,太子索性不再听苏夔的谏言,自行决断去了。 这才形成了今日杨坚手上的这一份官员考级名册。 晋王千里迢迢从江都赶回京都,正碰上杨坚紧紧攥着这份名册,努力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的时候。 杨坚一边看着那份名册,脑子两个声音响个不停,一个说:“亲生的,不至于。” 另一个说:“这太子还能要么?人品没有,脑子还不行。” 两个声音,天人交战,直到一旁宫人提醒:“陛下,晋王殿下入宫,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杨坚这才回过神来,低低吩咐道:“传——” 不一会儿,晋王便走进殿来,行大跪之礼,拜道:“儿臣辖理扬州,年底归来,特向父皇述职。这是扬州年终结报,请父皇御览。” 说罢,晋王便呈上了奏本,一旁的宫人接过,转递于杨坚手上。 杨坚看到晋王,脸色好了许多,接过那份奏报,也没有急着翻开来看,转手便放在了手边的案上,和颜悦色道:“平身——一路辛苦了,可你有去见过你母后?” 晋王闻言起身,答道:“阿环与儿臣一起入的宫,她先去千秋殿拜见母亲去了,儿臣先来向父皇汇报,再去看望母后。”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道:“那肖元元可有跟你一起回京?” 晋王回道道:“肖娘子在江都还有别的事没有处理完,要晚上几天才能回来!” 杨坚皱了皱眉,道:“朕不是写信给你说,让你把她带回来么?” 晋王心下一顿,但很快恢复过来,解释道:“江都盐厂起火,肖氏江都的总管事被烧伤了,肖氏的江都商行无人主理,肖娘子她……实在是走不开。” 杨坚面露不悦道:“走不开?她若是不回来,你阿姊这个年怎么过?你阿姊过不好这个年,你母后又得劳心费神。” 晋王连忙回道:“肖娘子说她只是晚几天回来,不会耽误阿姊过年的。而且她也跟阿姊写了信,想必阿姊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杨坚听罢,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对了,肖娘子回江都之后,是怎么把盐价压下去的,你可知道?” 晋王笑着回道:“事发在儿臣辖内,儿臣岂会不知。” 于是,晋王便把肖元元压下盐价的举措,一一说与杨坚听。 杨坚听罢,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评价道:“多管齐下,事事切中要害,处理事情条理分明,这肖元元当真不是凡人!” 说罢又叹了叹,道:“要是朝中有几个像她这样的,朕也用不着天天气得肝火烧心了。” 晋王听罢,劝慰道:“朝政之事,千头万绪,但父皇为江山计,还是要先保重身体啊!” 听到儿子关切自己,饶是杨坚再怎么防备,当下心中还是生了些许安慰。 “唉——”杨坚想了想太子,又长叹一声,道:“难为还有你宽慰朕,你那个皇兄,简直差点把朕气死。” 晋王一听,便道:“皇兄他自不如父皇英明,父皇慢慢教导便是了。” “朕教他?”杨坚想到太子便一阵火气,道:“他学得会么?” 说罢杨坚将手上那封官员大考评级名册递给了一旁的宫人,命宫人转交于晋王手上。 第606章 留都 晋王疑惑地打开那名册,看了一眼,尽管他时常不在京都,单看到那第四名是刘居士,便已知杨坚为何这般生气了。 晋王往后翻了翻,露出一丝苦笑,道:“父皇恕罪,儿臣久不在京都,与各部官员不甚相熟,实在看不出这品级名册有何不妥……” 杨坚哼了一声,晋王连忙把手上的名册又递回给那宫人,开口道:“此次官员大考,是太子带领吏部综合了政绩、才学、官声等诸多科目品出来的成绩。 父皇若是觉得哪里不对,直接退回去,让太子殿下更改便是。” 杨坚当然不能让太子改,因为那些个荒唐排名里,有大半是他让太子提拔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太子居然做的这么明显,以至于杨坚想装瞎都办不到。 “朕才不会帮他改。”杨坚气道:“朕就只管前三名的人选,后面的人由他瞎闹去。” 晋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杨坚似是气消了些,又朝晋王问道:“如今扬州状况如何?” 晋王连忙回道:“如今江都政通人和,民生安稳,父皇不必担心。” 杨坚想了想,道:“若是你不在江都,江都可还能维持当下的局面么?” 晋王一愣,没听懂杨坚的意思,难道杨坚是想把自己从江都调离么? 晋王心下一凉,问道:“父皇……这话何意?” 杨坚锐利的目光看了看晋王,道:“江都府衙诸事完备,即便你不回江都,想必江都一时间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哪怕真有什么乱子,就像肖娘子这次一样,临时赶过去处理也来得及。 所以年后,你就先别急着回江都了。” 晋王一时间猜不出杨坚的真正含义,只低低道了一声:“是,儿臣遵命。” 当年晋王本来辖理的是并州,并州离京都近,往返京都也方便。可当时刚刚上手,便被派到江都平乱。 如今好不容易江都百姓富庶、民生安稳,难不成又要把他派到别处去了? 晋王心下一凉,他知道当下汉王人在京城,杨坚并没有指派他去任何一个地方任职。 这汉王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杨坚对他有着超乎其他的兄弟的宠爱,难不成杨坚如今看到扬州富庶,便要把晋王这多年的心血,全都交予汉王么? 如果扬州总管给了汉王,那晋王又要去哪里呢? 并州是肯定回不去了,因为秦王杨俊一直在并州,根基已深,杨坚不可能把他再派到并州去。 晋王在江都的种种作为,杨坚是很满意的,甚至说在杨坚心里,晋王可谓是平乱之臣。 那么,如今把晋王从江都召回来,能安排的也就只有一个地方——昆州。 近几年来,昆州一直祸乱不停,无论派谁去,那里的民乱就跟打地鼠一样,打完一处,另一处的叛乱就又冒出头来,使得杨坚头痛不已。 这个时候,难免杨坚不会想到当初江南叛乱,也是这个情景。晋王既然能将扬州治理的风生水起,那么治理昆州,应当也能做到。 晋王出了甘露殿,去往独孤皇后的千秋殿,一路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心中实在无法消化杨坚说年后让他留在京都的真正含义。 起码他知道,杨坚虽然对太子不满,但在当下,太子拥护者众多,此时杨坚是绝不会在此时去废掉太子的。 所以,留晋王在京城,绝不是为了让他牵制太子。既然如此,那便是最糟的结果,准备把他外放到昆州去了。 一路上恍恍惚惚,好不容易到了千秋殿门外,晋王按下心中郁愤,整理好心情,走了进去。 独孤皇后正在晋王妃和乐平公主谈着笑话,见晋王走了进来,都朝着晋王看去。 晋王纳头拜道:“儿臣拜见母亲,母亲安康?” “好——孤很好。”独孤皇后看到晋王,当下心中欢喜,连忙将晋王扶了起来,道:“阿摩在外又是一年,当真是辛苦了。” 晋王压不下心中委屈,眼中浮出泪来,又挤出一丝笑道:“儿臣不苦,只要能看到父皇和母亲在京中安好,儿臣怎样都是好的。” 看到晋王如此动情,独孤皇后心中一阵唏嘘,鼻子里也似是被堵住了一般,道:“孤很好,孤就是想你想得紧,快——快坐下给孤好好看看,你在江都可有吃苦,丽华你看,阿摩是不是又瘦了些?” 乐平公主从中打趣笑道:“母亲慈母心肠,也该用对地方!扬州被阿摩治理得这般好,在那里又怎会吃苦呢!” 独孤皇后听罢,也笑了一下,看了看晋王妃道:“说得也是,阿摩虽瘦了些,但晋王妃看来气色不错,可见江都的气侯养人。” 乐平公主脸色微微变了变,既尔接着道:“晋王妃本就是江南人,想必在江都过得要比在京中自在,我也觉得晋王妃的气色,可当真是不错。” 晋王妃低笑道:“公主莫取笑妾了,妾倒是看公主的气色,似是比年初好上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宝贝,竟能让公主气色一新,似是年轻了十几岁。” 乐平公主脸色微微一红,道:“就你嘴欠,母亲和阿摩还在这里,什么混话都说。” 晋王妃笑着伸手扯住乐平公主的袖摆,道:“妾说什么了?妾什么也没说呀,倒是公主,公主方才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事情。” 乐平公主嗔笑着,将晋王妃的手打开,道:“一年未见,晋王妃这嘴倒是刁滑了许多,我竟说不过你了。” 晋王妃笑道:“公主情场得意,口头上输妾两句,又有何妨?难不成好处都让公主得了去,妾连赢两句嘴都不成么?”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就别吵了,先陪孤用午膳,你们要吵出去吵,外面的地方大,晋王府也好,公主府也罢,寻个孤听不到地方去。”独孤皇后嗔道。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听罢,立时便偃旗息鼓,各自冲着对方笑了一下,齐齐对着独孤皇后道:“是,母亲(母后)” 第607章 失落 回晋王府的路上,晋王妃看着满面的忧色的晋王,担忧地问道:“殿下面见陛下,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晋王抬眼看了看晋王妃,终是叹了一口气,道:“阿环,我们可能回不了江都了。” 晋王妃一愣,问道:“此话何意?” 晋王想了想,回道:“今日面见父皇,父皇说江都即便没有本王在,也能安稳无虞,他命本王暂留京都。” 晋王妃松了一口气,道:“留京有什么不好,江都千里之遥,这些年咱们被放逐在外,与京都朝廷诸臣都没有交际。如今留在京都,兴许是……” “不是……”晋王打断道:“眼下的情势,不是废太子的最好情势,此时父亲留我在京都,不是好事。” “那是?”晋王妃一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 晋王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道:“本王怀疑——父皇要把汉王派往江都去,派本王到昆州去平乱。” “什么?”晋王妃一惊,道:“陛下真有这个打算?” 晋王摇了摇头,道:“陛下没有直接说,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为何要留本王在京都呢?” 晋王妃一听,心中凉了半截,不由得气愤道:“本来江都离京都已经很远了,再往昆州去,是要把人扔到天涯海角去么?” 晋王没有说话,晋王妃愈加不平,道:“妾固然知道陛下爱重幼子,可也不能如此欺负我们夫妇呀!我们在江都得来的政绩实属不易,就这么平白给了汉王,还要把我驱逐到那烟障之地……陛下凭什么这么对你?” 晋王咽下一口气,道:“许是在父皇眼里,本王这个儿子甚是得力……能者多劳吧!” 晋王妃急道:“能者多劳?这算是什么鬼话? 殿下你那个几兄弟,哪个有殿下你的功劳大,为何他们一个个安享着富贵平安,偏要殿下你东奔西走地打江山? 他们顶多挨上几句骂,便能安然无事留在封地;殿下得了几句夸赞,就得只身往险山恶水犯险。为何偏要做事的人去受罪,这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晋王忍声道:“本王岂不知此事不公,可若陛下已然决定,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晋王妃不认命道:“不行,殿下不能去昆州,昆州之地不比江都,一旦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晋王妃想了想,喃喃道:“当今之计,只有去求母后了。” 晋王摇了摇头,他觉得机会不大,朝堂上的事,独孤皇后一般都以杨坚的决定为准,甚少出面忤逆。即便他得独孤皇后的爱重,但若是为了国事,独孤皇后也是能舍得下心的。 晋王妃见晋王没有同意,想了想也明白当中的关键。顿了一会儿,道:“去找公主吧,乐平公主或许有办法帮帮我们。” 晋王眼中一亮,但瞬时又暗了下来,道:“阿姊不能干涉朝政,否则自身难保。” 晋王妃满眼失望,道:“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么?等我们到了昆州,陷于民乱之中……秦王、蜀王、汉王分据一方,太子把控京都,那至尊之位——便永远与我们无关了。” 晋王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恨道:“本王知道,本王都知道——但本王不知道的是……为何明明本王做得最好,日日恭敬,处处逢迎,到最后却是得到最少的那个?” 晋王妃愣了片刻,轻轻抚上晋王的手,温声道:“殿下莫要急躁,眼下陛下的旨意未下,圣心还有转圜之机,我们还有时间去想办法。” 晋王缓缓睁开眼来,深深呼出一口气,道:“父皇即便要下旨,也要等年后开朝再做打算,中间最少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晋王妃点了点头,劝慰道:“我们昨日才回京,尚未休养妥当,这两天殿下便先好好休息,或许等休息好了,便能想出办法来了。” 晋王也点了点头,歪身倒在晋王妃身上,喃喃声道:“阿环,幸而还有你,本王尚有一丝安慰,否则……” 晋王妃环抱着晋王,道:“殿下不能放弃,殿下若是放弃了,那妾便当真无所倚靠了。” 晋王轻轻嗯了一声,道:“无论何时何地,本王都会护着阿环的。” 车厢内一片静谧,只听到车声辘辘,两人靠在一处,各自想着心事,朝晋王府而去。 肖元元比晋王晚出发了六天,路上走得又慢,预计到达大兴城,要比晋王晚上十天。 眼看着大兴城就在眼前,肖元元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忐忑来。 虽然乐平公主在信中并未表示多么生气,可当时肖元元离开郦山汤泉宫的时候,乐平公主的表现却是十分难过的。 肖元元不知道之后乐平公主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路程,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要怎么才能让乐平公主消气,甚至很有可能,乐平公主一气之下,干脆不让肖元元进公主府,也是有可能的。 “家主,走了这么久,眼看就到大兴城了,喝点糖水吧。”跟着肖元元一起来的婢子,将碗递了过来。 “好——”肖元元接过汤碗,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那婢子小声问道:“眼看就到大兴城了,家主怎么看起来很是担忧呢?”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心口,道:“芸果儿,我有些怕!” 那个叫芸果儿的婢子笑了一下,道:“家主还会怕?” 肖元元笑着笑着,便叹了一口气,道:“这回可不好哄啊。” 芸果儿顿了一下,问道:“奴婢听七娘子说过,家主入京之后,是要住到公主府去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 芸果儿眼睛亮闪闪地问道:“那奴婢呢?也跟家主住到公主府么?” “公主府是不随便可以进的!”肖元元解释道:“入京之后,咱们先去肖宅,我收拾好了便去公主府。你就和护送的护卫先住到肖宅里去,之后你们便留在京都,日常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听听我的差遣就行。” 第608章 归来 芸果儿点了点头,道:“是,家主只管放心,奴婢等静侯家主回来差遣。” 肖元元笑着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京都的萧管事会安排一应事宜,肖宅住起来也是舒服的,日常闲时,你们也可以四处走走,只要保护好自己,不去惹事就行。” “奴婢被卖入富甲园,早就没了父母缘份,只要跟着家主,在哪里都一样的。”芸果儿回道。 正说着,肖元元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疑惑间,便听到车外马夫叫道:“家主,有人拦车。” 肖元元心中一惊,这已经快到大兴城了,就算是劫道的山匪,这个地方也不合适啊。 肖元元问道:“是什么人?” 那车夫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家主,是……官兵。” “官兵?”肖元元顿了一下,打开车门,看到前方果然是一队官兵拦住了去路,仔细看去,为首的是个女子,十分突兀地站在最前面。 “白鹭子?”肖元元叫了一声。 众人听到肖元元的声音,纷纷过头来。 见肖元元认识此人,挡在前面的护卫便让开了一条路,白鹭子快步走到肖元元车前,冲着肖元元冷声道:“下来。” 肖元元顿了一下,嘻嘻笑道:“不下,我怕你打我!” 白鹭子此时没心情跟她开玩笑,直接道:“公主在前面车上等你!” “公主来了?”肖元元一惊,连忙伸头朝那队官员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队官兵身后,有一个豪华的马车,正紧闭着车门。 肖元元二话不说,快速从车上跳了下来,急身向前,朝着那马车奔去。 众人纷纷把路让开,不多时,肖元元便气喘吁吁地奔到那车跟前,喘了两声,唤道:“公主——” 车里并无声响,车辕上的车夫,回身推开一扇门来,肖元元朝着车门伸过头去,看到一脸冷淡的乐平公主,展颜笑着,又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乐平公主忍下一口气,道:“上车——” 肖元元神色一滞,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那一队人,心里有些不放心,道:“公主,我先去安排一下……” “本宫让你上车。”乐平公主不容置疑道。 肖元元顿了一下,只见那车夫已将车凳放在肖元元的脚下,肖元元还是没有动,“公主——”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冷声对着刚走过来的白鹭子道:“白鹭子,你去安排,让他们跟我们入城即可!” 白鹭子应道:“是。” “不用不用,”肖元元叫住白鹭子,道:“把他们带到安化门就行,萧珏在城门处等着,把人交给他就行了。”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还没说话,乐平公主便吩咐道:“就按她说的做。” 白鹭子低头应了一声:“是。” “还不上来么?”乐平公主又问。 “诶,来了!”肖元元扶着车框登上马车,刚把车门关好,那车夫便开始驾车,朝着城中而去。 肖元元上了车,乐平公主将头别到一边去,一言不发。肖元元凑近了上前,讨好式的笑道:“公主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呀,还到这里来接我?” 肖元元顿了顿,见乐平公主没有理她,又道:“其实公主不用接我的,我自己会回公主府的,公主跑这一趟又有什么用呢?” 乐平公主听闻此话,觉得自己大老远地跑过来接她,却反而被肖元元嫌弃上了,于是便愤愤不平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今日本宫若不来接你,你肯定会先去别的地方,等在外面待够了,再慢慢回到公主府里。本宫岂会容你一人在外面逍遥自在?” “怎么会?”肖元元一脸的真诚,道:“我就想先回肖宅休整一下!我这一路风尘仆仆,要是蓬头垢面地回去了,公主嫌弃我,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没来由生出一股气来,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别处,一脸愤恨的样子。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没来由生出一股气来,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别处,一脸愤恨的样子。 肖元元探过头去,凑近了乐平公主,道:“都快三个月了,公主气还没消啊!” 乐平公主不想理会肖元元,气得呼出一口气,把脸又往车窗处一转,半分余光都欠奉。 肖元元看着余怒未消的乐平公主,敛下眸光,退回到位子上,微微低下头,也默不作声起来。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肖元元没有再开口哄她,不由开口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本宫,你呢?” 肖元元猛然抬起头来,赶忙回道:“我怎么了?”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都快三个月了,你还不知错么?” “我……”肖元元一噎,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脸色一沉,便又垂下头去。 看到肖元元如此模样,乐平公主更气了,道:“你果然不知错,你打心眼里就没觉着,把我扔下这件事情做的不对!” 肖元元心口一滞,不禁反问道:“我把公主扔下了?我什么时候把公主扔下了?”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不认账,气道:“那日你把本宫扔在汤泉宫,如今不认账了是么?” 肖元元一阵无语,耐着性子解释道:“那不是把你扔下,那是……哎呀——”肖元元有点解释不清楚,又道:“我那是有急事,不得不离开一下,而且当时公主身边有父母、有亲属,这怎么能叫‘扔下’呢!” 乐平公主听完肖元元解释,更加气愤了,怒道:“肖元元,你是在与本宫扣字眼是么?” “我……”肖元元一顿,道:“公主,这不是抠字眼,咱们讲讲道理……” “你凭什么与本宫讲道理?”乐平公主打断道:“你以为本宫不懂道理么?还要你来讲与本宫听?” 肖元元哑然,慢慢地闭紧了嘴巴,目光中的神伤一闪而过,敛下眸来。 乐平公主顿觉得一阵心慌,口气也软了下来,道:“本宫……本宫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也知道,你总是这么说走就走,你要本宫怎么想!” 第609章 勇气 肖元元双眸沉静,只得低声应和道:“我知道了。” 乐平公主不安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觉着、我拘着你让你难受了?” “没有。”肖元元的音速很快,如一支飞箭,嗖得一声从耳边划过,接着沓然无音,让人恍然间都怀疑她好像没有张过嘴似的。 明明只有两个字,乐平公主心中却是乱做一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终是咽下了半口气,慢慢将身体坐正,不再说话。 马车行进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公主府门口,待马车停稳,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车外传来白鹭子的声音:“公主,咱们到了,公主下车吧!” 伴随着白鹭子的声音,车门被打开,白鹭子好奇地看着车里的一动不动的二人,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肖元元等了一会儿,见乐平公主没有动静,便起身低头从车中走了出来,踏下车凳。 下了马车,肖元元也没做停留 ,径直朝公主府而去,等乐平公主紧跟着她下车站稳,肖元元已经走到了府门处。 芸香和柏青二人正等府门处,看到肖元元脸上一喜,连忙迎了上来,道:“肖娘子终于回来了,奴婢早已备了热水,先洗洗路上的风尘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便跟着芸香二人一起去了。 乐平公主站在原地,看着肖元元头也不回的背影,满眼地不安,却是一脸的倔强。 “公主——”白鹭子唤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肖元元又惹着公主了?” 乐平公主忍了一会儿,才道:“是,她总是这般惹我!” 白鹭子安慰道:“反正她人在公主府里,晚些好好罚她不就是了。”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对,她已经回来了,本宫还怕什么!” 公主府建有专门沐浴的汤池,多日赶路之下,肖元元泡完热水之后,浑身绵软,更觉得疲乏不堪。但肖元元还是强撑着,换好衣服到了清吉堂内室,她知道乐平公主正在等她。 “公主。”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 乐平公主卧在榻上看向她,肖元元拥着厚厚的狐裘,看不出身形来,但她长发未干,不着一丝妆饰,干净得像一片雪花。 乐平公主心头微痒,历经诸般事务,如今看到肖元元,仍觉着她美得不可方物,一举一动,撩得人心旌神摇。 乐平公主咽了一口口水,道:“你过来。” 肖元元顿了一下,走上前去,刚一走近,乐平公主伸手一把拉过,还未等肖元元缓过神来,便已被乐平公主扯到榻上,深深吻了下去。 肖元元未作挣扎,慢慢迎合上去,乐平公主的手早已探入狐裘之下,轻揉慢推,直到肖元元止不住轻吟出声,“公主——” 乐平公主慢慢从肖元元的颈间抬起头来,看到肖元元原来白净的小脸染上两抹红晕,又埋头在肖元元的颈间深吸了两口,哑着声音道:“元元,你折磨得本宫好苦。” 肖元元眼中沾染着朦胧的雾气,委屈道:“公主,我好想你。” “口是心非。”乐平公主骂了一句,恨不过,又朝着肖元元的耳边轻咬了一口。 肖元元吃痛,轻轻呼了一声,乐平公主松口,又朝着刚刚咬过的地方,轻轻舔了一下。 “今夜你休想让本宫饶过你,肖元元,你要为你伤过我的心——付出代价!”乐平公主低声喝道。 “好——”肖元元咽声道:“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我好饿呀!” 乐平公主起身,顿了一下,道:“我早就吩咐膳房备好了晚膳,可我现在没有消气,除非你能让本宫消了气,否则本宫不许你吃东西!” “没有消气?”肖元元撑起身子,问道:“公主为何生气啊!” 话一出口,乐平公主目光一凛,道:“肖元元,又在存心气我,你当真不知我为何生气么?” 肖元元眼睛转了转,想起车里的话来,道:“公主说,我把公主扔下了?”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眼中又开始蕴上一层怒气,道:“在你眼里,本宫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一听说盐厂有事,一听说肖七娘有事,你便慌得跟什么似的,头也不回的把本宫丢下了。本宫不该生气么?” “公主——”肖元元缓声道:“自打六年多前,我到公主府,几进几出。无论是何缘由离开公主府,可最终我不都回来了么?” 乐平公主红了眼眶,道:“本宫害怕,元元,你知道你每次离开,本宫都会死一次么!难道在你眼里,本宫所历经的痛苦——当真不如你那些生意重要么?” 肖元元正视着乐平公主热切的目光,伸手抚下乐平公主眼角的泪珠,缓了一缓,沉声问道:“公主,你之前不是没有逼迫过我,我却一直千推万阻,不肯屈服。你知道为何这次一次……我偏就从了你么?” 乐平公主怔怔地摇了摇头,肖元元接着道:“因为我觉得我现在——已经配得上你了。”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满眼不解,肖元元咽了一口气,接着道:“以前,你是公主,我是奴婢,我身无一物,我固然不好女色,可我若要配你,心里总觉得配你不起,公主的喜欢我不敢承受。 直到如今,我是肖氏的主事,富甲园的家主,我手上有资财万贯,我能找到无数的好物逗你开心,这些东西都给了我胆量,让我敢回应公主的喜欢。” “你不用如此的。”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公主——你的爱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回应,我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能配得上公主,我才敢与公主并肩而立。 肖氏商行——是我爱着公主的底气,我要爱着公主,便不能没有肖氏,公主,你怎么不懂我呢?” 乐平公主怔怔地看着肖元元,终是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本季完) 第610章 清净(一) 临近年下,天降大雪,公主府内一派和乐安宁的景象。 清吉堂内,炭火烧得十足,外面的风雪被挡在窗外,乐平公主和晋王妃一边下棋,一边喝着肖元元煮好的银耳红枣梨汤。 “正是年节,各府各苑都是正忙的时候,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下棋?”乐平公主放下一子,朝着晋王妃问道。 晋王妃眼睛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地回道:“年下事多,妾心中烦恼得很,到公主这里静静心。” “静心?”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道:“世间谁人不知道我这公主府才是天下第一是非地,你来我这里静心,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晋王妃抬起眼来,回道:“就是因为知道公主这里是是非地,所以一般人不敢来叨扰公主,公主这里反而成了天下第一的清净之地。”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物极必反,正是这个道理。” 晋王妃扭头看了看守在炭边喝甜汤的肖元元,不由得笑道:“元元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如今倒要你陪着我们下棋,是不是觉得无趣极了?”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晋王妃,淡淡地回了一声:“嗯,还好。” 乐平公主笑道:“她往日里天天都不着家的,难得今日大雪,她不便出门,除了留在府里陪我们,她还能做什么?” 晋王妃勾起一抹笑来,道:“元元今天不用去看铺子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甜汤,道:“这雪下得太大了,好些铺子都开不了,就算勉强开了,也没有人上街买东西,我那些伙计们除了受冻,也赚不了几个钱,干脆让他们关门了。” 晋王妃冲着乐平公主道:“没想到咱们的元元,心地倒是良善。” 乐平公主回道:“得了吧,她是怕把伙计冻出个好歹来,还得由肖氏出医药钱!” 晋王妃好笑地看向肖元元,问道:“果真么?” 肖元元嘻嘻笑着凑上前来,举起一勺银耳汤喂到乐平公主嘴里,亲昵地擦了擦乐公主的嘴角,回道:“公主懂我。” 乐平公主柔情满眼,冲着肖元元甜甜一笑。 “哎呀!”晋王妃没眼看,以手遮目,道:“原是妾来错了地方,晋王与妾私底下都没有这般造作,你们……真不把妾当外人啊!” 肖元元笑道:“王妃见笑了。” 晋王妃叹了一声,道:“元元啊——走到如今的地步当真是不容易,别人或许不知道,本宫可是看着你一步一步把肖氏做成如今的样子……” 晋王妃突然停住,微微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乐平公主和肖元元都听出了晋王妃的话中,有未完之意,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乐平公主问道:“怎么?晋王妃今日来找我,原是有难解之事?” 晋王妃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迎头问道:“与我有关?” 晋王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棋子,道:“以你我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直面说的么?” 晋王妃咽下半口气,沉声道:“与朝政有关。”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道:“朝政之事怎么跟元元扯上了关系?” 晋王妃回道:“也不算是关系吧,只是元元的产业在江都,说句托大的话,元元能将肖氏做起来,殿下与妾都是出过力的。” 肖元元闻言,连忙道:“岂止是出过力,殿下与王妃可是帮了我的很多大忙呢!” 晋王妃苦笑了一下,道:“恐怕以后,我们夫妇便帮不了你了?” 肖元元一惊,连忙问道:“为何?” 晋王妃顿了一顿,犹豫地回道:“陛下跟殿下说,年后殿下不必回江都了!” “什么?”肖元元略略有些怔愣,又确认了一下,道:“不回江都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 肖元元心下一惊,道:“难道晋王他……”肖元元猛然停住,难道晋王跟太子的夺嫡已到了最后阶段了么? 不应该呀,眼下二人的实力差距还是很大的,杨坚就算要废太子,此时也为时过早,这么早把晋王扶上太子之位,会致使朝堂不稳,不是好事。 肖元元又看了看晋王妃,便把这个判断否定掉了,若真是这个原因,晋王妃不应是现在这个表情,应该十分欢喜才对。 肖元元定了定心,道:“难道陛下对晋王殿下另有安排?” 晋王妃垂下眸来,没有说话。乐平公主问道:“若是阿摩不往江都去了,那下一个会是谁接任扬州总管呢?”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知道这句话是乐平公主帮自己问的。 晋王妃摇了摇头,道:“陛下没有明说,但殿下与妾估测了一下,应是汉王。” “阿谅?”乐平公主想了想,倒也真有这个可能。 肖元元与汉王虽只有几面之缘,但感觉还不错,汉王如果接任扬州总管,肖元元觉着自己应该可以跟汉王做好交易。 让肖元元感到担忧的是晋王,晋王作为一个能力出众的皇子,杨坚是不可能让他赋闲在京的,除非要故意打压他,不让他做事。 可晋王素来办事稳妥,深得杨坚信任,不可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肖元元又问道:“王妃,晋王殿下果真是要留在京都么?” 晋王妃犹豫了一下,道:“据我们推测,应该不是。” 乐平公主皱起眉来,道:“父亲是要把阿摩调到哪里去?” 晋王妃看向乐平公主,道:“殿下乃平乱之臣,如今四海之内,哪里最乱?” 乐平公主心下一惊,道:“昆州?” 肖元元愣了一下,这地方好陌生啊,并不是肖元元没有听过这个地名,而是肖元元在历史书上,没有见过这个地名,历史上杨广跟昆州有关系么? 肖元元想了想,便明白了杨坚的用意,无非是想复制一下当年的江都模式,把一个叛乱之地,变成一个安乐之地。 不过,如此一来,晋王肯定心有不平,现在晋王妃到公主府来说这一嘴,无非也是想请乐平公主帮忙想办法。 元元突然开口急道:“陛下怎么能这样呢?晋王殿下治理江都居功甚伟,如今不但没有赏赐,反而又被派去了偏远之地,实在是不公平。” 第611章 清净(二) 乐平公主瞟了肖元元一眼,她知道肖元元是故意把这件事说明白,就是要让晋王妃认识到,这件事是朝堂政事,乐平公主根本不能插口。 晋王妃连忙伸手制止了肖元元,道:“元元慎言,不可污言圣上。” 乐平公主开口道:“如你所言,当下父皇只是让阿摩暂留京中,并没有明旨派阿摩去昆州。” 晋王妃当然知道,可是,一旦明旨派晋王去昆州平乱,就一切都晚了。 晋王妃当下也没有办法,道:“是啊,如今悬剑于颈,当真是让人难受。” 肖元元想了想,道:“有没有办法,让陛下觉得江都城离不开晋王殿下呢?” “住口。”乐平公主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朝堂政事你也敢置喙?” 肖元元一愣,闭上了嘴,看了看晋王妃 ,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道:“幸而这里这只有我们三人,元元就算说错了话,也无妨。” 乐平公主拉住肖元元的手,冲着晋王妃道:“我可以犯险去求母亲,请父皇收回成命,就算不成,也总有母亲护着。 可元元不行,我怕我护不住她。” 肖元元开口道:“为何要去求皇后娘娘呢?现在局势未明,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把猜想当做事实终究不够客观,为何不让殿下直面陛下问清楚,然后说清楚呢?” 对面二人一顿,乐平公主与晋王相互看了一眼,晋王妃讪讪道:“天家子弟,哪有这么简单?” “不是啊!”肖元元道:“所谓的疑心生暗鬼,有事不说清楚,很容易造成误会的!” 见二人还是不说话,肖元元又道:“我与公主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因为有什么就说什么,两心不疑,才是长久之道。夫妻如此,父子也该如此。 我想陛下他与自己儿子猜来猜去,应该也是挺累的,殿下若能对陛下坦诚相见,说不定更能得圣心呢!”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个傻货,少来插嘴,若是听你的,万一惹出事来,你有几斤几两能赔得起晋王府的损失?” 晋王妃苦笑了一声,道:“妾知道了,元元的话——妾回去会跟殿下说的。” “不是——”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晋王妃你先别急,我们还有时间,元元的话不一定管用,她向来横冲直撞,没个章法,你不要放在心上。”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哎呀,妾只是来给公主讨清净的,不想还是给公主添麻烦了。” 乐平公主连忙摇头,道:“无妨的,你我姑嫂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晋王妃略略沉吟了一下,道:“妾也知道此事无论对公主来说,还是对元元来说,都是极为难办的。妾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才与二位提这一嘴。 公主也不必为难,凡事殿下与妾再作其他的打算就好。” 乐平公主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下,道:“若父皇果真如此打算,那对阿摩而言确实十分不公,母亲不会置身于外的。你我且先相信母亲,把心放下,先过完这个年再说。” 晋王妃笑了笑,回道:“是啊,还有母后在呢。” 乐平公主心头一酸,心中的滋味不大好受,话虽如此,倘若这件事连独孤皇后都站在杨坚一方的话,那晋王实在是太可怜了。 话说到这里,这一盘棋谁也没有心情下了,晋王妃连午膳都没有用,便匆匆告辞。送走晋王妃,乐平公主与肖元元面面相觑。 “母亲说你……心中的主意拿得很定,”乐平公主幽幽道:“总是话说的好听,实则坚持的东西半分不让。” 肖元元皱着眉心,道:“皇后娘娘为何这般说我?” 乐平公主垂下眼来,道:“你方才与晋王妃说的那些话,看似关心晋王,还为他出主意,实则是想置身事外,半分都不想沾边,是么?” 肖元元点头,道:“是——这件事牵扯到朝堂,我不想涉险,也不想公主为他牵扯上麻烦。” 乐平公主道:“你以为你那一番慷慨陈词,义正辞严,就能哄过晋王妃么?她知你甚深,你的用意她岂能听不出来?” 肖元元冷声道:“听出来又如何,只要让她知道我不想帮忙,就行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可无论是晋王,还是晋王妃,他们都帮了你不少,你难道不念一点旧情么!” 肖元元回道:“不错,在江都,晋王和晋王妃确实让我收益不少。可我也帮了他不少呀,公主以为,如今富庶的江都城,商户遍地,民生安定,是谁的功劳?” “元元!”乐平公主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肖元元蹙着眉问道:“公主,你不会想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吧!”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肖元元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乐平公主接着说道:“可是,他毕竟是本宫的弟弟,也是最亲近的弟弟。” 肖元元倒吸了一口冷气,“公主,我不要你有事。”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牵起肖元元的手来,问道:“元元,你是不是对晋王有什么偏见?” 肖元元眼神躲闪了一下,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虽与晋王府走得近,可我看得出来,你对晋王似是防备得很,甚至有时还会怕他……他可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没有没有!”肖元元连忙否认,转念又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野心极大,公主应该也明白,野心大的人,通常会牺牲掉自己身边之人的利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乐平公主眸光流转,道:“这便是你对他的看法?”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我担心你,我不想让你管这件事!” 乐平公主怔了怔,伸手抱住肖元元,将头靠在肖元元的肩上,轻轻唤了唤:“元元,元元——” 肖元元心下一阵不安,“公主?”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急了,问道:“公主还是要管?” 第612章 垃圾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在晋王妃与我开口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置身其中了,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肖元元摇摇头,道:“公主,不行的——” “元元——”乐平公主轻声打断道:“我只是随波逐流,从未远离过朝堂。我才发现,原来是我连累了你,将你扯了进来,元元,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肖元元顿了一下,抱紧了乐平公主,道:“好,我陪公主一起管。” 听着肖元元认真的声音,乐平公主没忍住,笑了一声。 肖元元顿时哪里不对,便挣扎着将乐平公主扯开,细细端详了一眼乐平公主,问道:“公主笑什么?”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愿意陪我同生共死,我很开心。” 肖元元冷着脸道:“公主还好意思笑?我认识公主这么久,第一次见公主这么上赶着找麻烦。” 乐平公主轻轻抚着肖元元的脸,触感摸着甚是舒服,微微笑着道:“我不能干涉政事,晋王妃岂会不知道! 她来找我,无非是想借我的口去求母亲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去求一求母亲,管用的话最好,若是不管用,我也尽力了!” 被乐平公主这么一说,肖元元也觉得这事儿十分简单,压根儿就没到生死存亡的份上,想想刚刚自己那个为乐平公主东挡西挡的样子,简直傻透了! 肖元元把脸一甩,躲开了乐平公主的手,气道:“公主刚刚在晋王妃跟着演得那么为难,是在耍我么?” “没有——”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凑近了些,道:“看着元元为我着想的样子,我可是感动极了。” “公主还有心情逗我,你弟媳妇饭都没吃,就被你气跑了!”肖元元起身,端起汤碗就准备走。 “她可不是被本宫气跑的,分明是被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气跑的!”乐平公主嗔笑道。 肖元元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乐平公主,端着汤碗便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问道:“公主准备什么时候向皇后娘娘求情?” 乐平公主疑惑地看向肖元元,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肖元元不依不饶,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不急,年后吧!毕竟父亲还未下旨,我贸然前去求情,只会引得外人猜忌我与晋王结盟。只有等消息确认下来,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给晋王求情。”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就算跟皇后娘娘求情这事儿,在陛下眼里,不会对公主造成多大的影响。但终究太子与晋王相争之势已快摆到了明面上,公主帮晋王说情,太子心中肯定不好受。” 乐平公主一顿,道:“我为得是姊弟情义,太子当能理解。” 肖元元不认同,回道:“那可不一定,人考虑问题一般都会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去想,就算公主明明白白告诉太子你是为了姊弟情义,他也未必会信。” 乐平公主眸色一黯,正在思虑间,肖元元又开口道:“总之,公主先别急着跟皇后娘娘求情,我去想想办法,这件事情公主还是不出面的好。” 乐平公主怔了片刻,道:“那你呢?” “我怎么了?”肖元元开口道。 “既然我不能出面,此事必然有人要出面实施,元元你要插手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要想办法呀!”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不要冒险,无论要做什么,都先与我说。” “好,我知道!”肖元元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走出去的背影,眉心渐拢,虽然肖元元答应的爽快,可乐平公主依旧觉得不放心。 虽然乐平公主不在乎太子如何看待她为晋王求情,但肖元元的顾虑还是有道理的,她倒是无妨,可若是因此把肖元元牵扯进来,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情况。 既然肖元元要想办法,就由她去想吧,实在不行,就等旨意下来之后,再去向独孤皇后求情。 其实还有一点,肖元元没有明说,乐平公主此举若是能成功了自然是好。若是成功不了,只怕晋王那个小心眼,会认为乐平公主敷衍他。到时候乐平公主吃力不讨好,白忙一场还得罪人,实在不值得。 三日之后,雪后初晴,肖元元坐在如意楼的雅间烤着火,看着满脸郁闷的苏夔,正对着自己道: “你教我的那些话,实际是管用的,太子都听了,也按我说的去做了。 可为何后来他又不听了呢?那几个人明明不堪大用,他却非要把那几个的名次排到前面,他就当真不怕悠悠众口么?” 肖元元笑着回道:“这有什么理解的,但凡用人,首先要考虑的不是那人的才能,而是那人的立场。 才能再高,立场不对,收到麾下也只会给自己搞破坏。 相反,就算是个垃圾,只要忠心于自己,好好培养,说不定就能垃圾回收呢。 才能不够,顶多浪费点时间,立场不对,那可是要死人的。 太子需要的是绝对忠心,不然怎么会对苏兄你这般防备呢!” 苏夔听着心中一凉,道:“太子他会不会因为我与你交好,而你与晋王交好,所以才对我的谏言——时信时不信!”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苏夔忍着心中的悲凉,口不择言道:“为何会如此?明明我们清者自清,明明我对他没有异心,而元元,你虽然表面上与晋王交好,可实际不过是利益往来……” 肖元元抬手制止道:“别——你可别误会,我们利益交换,可比你那真心换真心的关系牢靠多了!” 苏夔愣了一下,想证明什么似的,急声问道:“元元,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如那刘居士之流,我的才能注定比不过他们的忠心?” “当然不是。”肖元元义正辞严道:“苏兄是金子,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 而垃圾——就算能回收,那也是贱货。 我肖元元才不会干那收垃圾的活呢!” 第613章 头绪 苏夔一口中闷下杯中的酒,肖元元也跟着喝了一口清茶,苏夔看了看肖元元的杯子,嫌弃道:“不是出来喝酒么,你拿着茶杯糊弄谁呢!” 肖元元笑道:“公主不喜欢我在府外喝酒,你不用管我,你喝你的,喝醉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苏夔兴致缺缺地把酒杯扔到桌上,道:“早知道就该把杨兄叫过来。”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杨兄他看不惯我的行事,他不会来的。” 苏夔哂道:“杨兄其人也是别扭的很,分明心中也惦记着你的,可就是不来见你。” 肖元元笑了笑,道:“杨兄这个人啊,就算看不惯,也没有苛责我!算了,不想见就不见吧,何必为难他!对了,他最近怎么样,还好么?” 苏夔回道:“考绩出来之后,杨兄便一直心中不痛快,不怎么好!” “嗯?”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我听说此次考绩他是第二名,比去年还升了一个名次,怎么会心中不痛快呢?——难道他真的中了第二名的诅咒?” “什么第二名的诅咒?”苏夔不解。 肖元元道:“我与你说过的呀,就是因为差一点没得第一名,心中不忿,所以这个当第二名比第三名还要痛苦。” “哦……”苏夔想了起来,道:“那倒不是,杨兄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第一名,而是因为第四名。” 肖元元笑了笑,道:“杨兄何时这么小气了,他一个第二名生第四名的气,对自己的手下败将就不宽容些么?” 苏夔笑着回道:“那也要看第四名是谁?” 肖元元一脸不解,问道:“第四名是谁?” 苏夔顿了顿,解释道:“今年的考绩之最,乃是大理寺卿赵绰,此人为人刚直,不媚圣意,受朝堂上下敬重,杨兄败于赵绰之下,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可仅在两名之隔之外,竟然是太子千牛备身——刘居士。” 肖元元想了想,明白了过来,道:“这个刘居士就是你所说的,太子所提拔上来的人?” 苏夔点了点头,道:“在太子与吏部的操作之下,被这样强行提拔起来的有十八人,而刘居士为当中之最。 偏偏此人骄横放纵,为非作歹,仗着他父亲刘昶与陛下的交情横行霸道,区区一个七品宫,京中许多公卿大臣,甚至后妃公主都不敢与他计较。” 肖元元眼睛陡然一亮,问道:“太子如此抬举此人,甚至不惜借用官吏考绩的机会来推他上位,想必朝中众臣连带着对太子殿下,都心存不满吧!” 苏夔幽怨地看了肖元元,道:“你说呢,不然今日我为何找你喝酒。” 肖元元开心的笑了,道:“怪不得杨兄这般生气,跟一个自己完全看不上的人站在同一个领奖台上,那人还是靠作弊上来的,不生气才怪。” 苏夔看着肖元元,倒吸了一口气,“听这事儿你怎么这么欢喜呢?” “我有么?”肖元元笑着问。 “有啊!”苏夔郑重道。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这不看热闹嘛,有热闹看当然开心。” 苏夔瞪了肖元元一眼,道:“这算什么鬼热闹,就为着这么个事儿,杨兄都不想理我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你不是说杨兄是因为看不惯我,才不肯出来喝酒的么?” 苏夔无力道:“如今在他眼里,我跟你也差不多了!” 肖元元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萧珏敲门,走了进来,“元元,苏公子。” 肖元元好奇地看着萧珏,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珏看了看苏夔,苏夔知道此时萧珏肯定有话要说,自己不方便听到,于是站起身,走向窗边。 萧珏见状,伏身朝肖元元低声道:“晋王在后院厢房,说要见你。” 肖元元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肖元元对着苏夔道:“抱歉苏兄,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你自便就好。” 见肖元元似是真的有事要忙,苏夔也不做为难,道:“无妨,那改日再聚吧!” 肖元元点头示礼,转身对着萧珏道:“记我帐上。” “明白。”萧珏应了一声,肖元元便起身走出了雅室。 肖元元没有走出如意楼,直接从暗道进入后院,由萧珏领着,穿过交错的草木林道,朝那最隐蔽的厢房而去。 肖元元推开厢房的门,绕过屏风,便见晋王正斜靠在软榻上,独自饮着酒。 “见过晋王殿下。”肖元元朝着晋王施了一礼。 晋王抬眼看了一眼肖元元,顿了一顿,无力道:“平身吧。” 肖元元起身,问道:“不知殿下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晋王是半躺着的,仰头看着肖元元有些舒服,于是便道:“坐。” 肖元元找了一处软座,跪坐于上,萧珏也没有离开,跪坐于不远处。 晋王独自喝了几杯酒,看上去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殿下独自在这里饮酒,王妃知道了定会担心的,不如回府去吧,我让阿珏把酒菜送到府上,殿下喝着也痛快。” “本王是来找你的。”晋王打断道:“你如今有阿姊护着,本王想召你入府,只怕阿姊会多心?” 肖元元向四周看了看,不由笑了,道:“殿下召我来这里,公主知道了一样会多心的。” 晋王看了看萧珏,想萧珏退出去,肖元元立马制止道:“阿珏信得过,无论对我还是还对殿下来说,阿珏都是自己人。” 晋王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他在也好,不然本王与你说几句话,弄得我们倒像是在偷情一般。” 肖元元笑出声来,又问了一遍道:“不知殿下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从何说起,顿了一晌,才开口道:“那日阿环从公主府回来之后,难过了许久。”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其实王妃不必难过,公主她重情重义,不会不管殿下的。 第614章 凉薄 那日王妃走后,公主与我说,既然王妃开了口,日后她无论如何都会到皇后娘娘那里,为殿下你说情的。就算可能没什么用,她也会为殿下尽力一试。” 晋王点了点头,道:“阿姊还是疼我的!” “那是自然,公主说——殿下是她最喜欢的弟弟了。”肖元元诚恳道。 晋王抬眼看了看肖元元,道:“可是,阿环难过不是为了阿姊,而是为了你!” 肖元元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心虚道:“我?” 晋王嗯了一声,解释道:“阿环说,那日你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尽力让自己置身事外,还想拖着公主不要管本王的事……她回府便哭了,伤心的很。” 肖元元有些无措,道:“我……我不是有意的,那……我去给王妃赔礼吧!” 晋王扫了一眼肖元元,道:“你与本王相识多年,王妃待你不可谓不好,这次莫说是王妃,本王也觉得十分心寒。” 肖元元脸色一僵,心尖处似是敲了一个闷棍,良久回不过神来。 晋王接着道:“肖元元,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调离了江都,日后不能为你所用,所以——也就不必再自讨好逢迎了,对么?” 肖元元低下头,眼睛迅速眨了两下,抬眼回道:“自然不是,我待王妃之心,纯然发自肺腑,若是王妃有所误会,我愿到晋王府磕头赔罪。” 晋王失笑,不知是在笑肖元元,还是在笑自己,道:“你当本王是傻子,还是你当王妃是傻子,这种表面功夫,不做也罢!” 肖元元一脸不解的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殿下也好,王妃也好,是想求公主帮忙的对么?” 晋王一怔,没有回话。 肖元元笑道:“这就是殿下求人态度么?” “大胆。”晋王呵道。 肖元元无所畏惧,接着道:“殿下想找公主帮忙,公主也决意要帮殿下,那殿下与王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更遑论,殿下还要抓着我这么一个无关之人斤斤计较,所为何来呢?” “无关之人?好一个无关之人!”晋王悲凉地一笑,道:“果然对肖娘子来说,无论什么人,一旦没了用处,便成了无关之人,真是好生凉薄!” 肖元元敲了敲跪麻了的腿,回道:“凉薄的不是我,而是殿下!” 晋王将酒杯重重地放在酒案上,道:“你少颠倒是非。” 肖元元回道:“陛下要将殿下您调离江都,这件事情连殿下你自己都没有主意,我又有什么办法? 难道就因为我没有办法帮助殿下,殿下便觉得我自私凉薄么?” 晋王一怔,他只道肖元元不愿帮他,却没有想过,也许肖元元也没有办法。 肖元元看着晋王,双腿越来越麻,当下也不想再拘着礼,干脆盘腿坐到了软垫上。 晋王连忙别过了眼去,快声道:“此事难做我也知道,可你这般行径……确实也伤了阿环的心。” 肖元元轻声道:“劳烦殿下替我给王妃说句‘对不住’,我从未想过要惹王妃伤心的。” 晋王顿了顿,道:“既是道歉,就该当着面说,要本王与你传话,可见你所谓的赔罪,不是出自于真心。” 肖元元想了想,道:“殿下说我自私凉薄,倒也没有说错,公主想要到皇后娘娘面前给殿下说情,我千挡万挡,不想让公主去……” 晋王一惊,转过头看向肖元元,道:“你……你是与本王有仇么?” 肖元元直接回道:“公主帮你求情就是得罪太子,殿下如今有十足十的把握斗倒太子么?公主为何要为殿下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而无半点好处呢?” 晋王失笑,不由得问道:“肖元元,你有兄弟姐妹么?” 肖元元一怔,老实地回道:“没有,我是家中独女。” “怪不得!”晋王哼了一声,道:“本王与阿姊是亲姊弟,若事事都计较得失,还算什么血脉亲情?” 肖元元有些不能理解,道:“难道公主与太子就不是亲姊弟么?” 晋王一噎,说不出话来。肖元元笑着安慰道:“殿下放心,公主她没听我的,她还是决定要为殿下你去向皇后娘娘求情。” 晋王顿了一下,闭上眼,轻轻唤了一声:“阿姊——” 肖元元心中稍稍觉着安慰了一些,便又接着道:“我不会让公主去向皇后娘娘求情的,朝堂这滩浑水,不配沾染公主的罗裙。” “你……”晋王结巴了一下,道:“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开口道:“殿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晋王看着一脸认真的肖元元,心中不由得也正视了起来,道:“什么问题?” 肖元元道:“无论是从哪个渠道,我听到的都是陛下要殿下你暂留京都,并未说过要把殿下调往江都去,可是如此?” 晋王顿了一下,道:“确实如此,可若是父皇没有想过把本王调离江都,他只会说让我晚些回江都,而不会说让我留在京城。” 肖元元没有理会这当中字眼里的区别,只是向晋王确认道:“也就是说,起码在陛下的嘴里,他并没有明确说过,要把殿下您调离江都,是么?” 晋王无法接受肖元元这种论断,道:“虽未说过,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一旦年后开朝,旨意一定会马上下来的。” “他到目前 ,还没说过,对么?”肖元元反复确认道。 晋王见肖元元一直坚持这个问题,只好点头回应道:“是,陛下只让本王暂留京都,并未说过要将本王从江都调离。” 肖元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哪里好?怎么好?”晋王听着一头雾水,道:“肖元元,你把话说清楚。”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也是刚刚有了头绪,要好好理一理才能告诉殿下,殿下先不要急。” 晋王静静闭上了嘴,肖元元盘腿支着下巴,顿了一会儿,道:“我今日得了一个消息,是苏夔告诉我的,他说太子殿下通过这次年终的官员考绩,提拔了不少自己的人。” 第615章 误解 晋王倒了一杯酒,朝着肖元元推去,边推边道:“是啊,不过这是父皇背后允准的,就算有确凿的证据,也动不了太子分毫。” 肖元元下意识地端起那杯酒,饮了一口,道:“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么?” 晋王回道:“知道太子以公谋私的人不少,但是知道背后是父皇操纵的人不多。” 肖元元边笑边叹道:“说句不恭敬的话,你说你们那个父皇陛下,怎么做事神神叨叨的?明明白白地把话说明白不好么?非要说一半,留一半,剩下一半让人猜!” 肖元元这话虽说得不恭敬,但晋王却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只道:“你想说什么?” 肖元元看向晋王,道:“陛下既然没有说过要将殿下调离江都,那殿下您就当作不知道就好了呀!” 晋王一急,道:“你是让本王掩耳盗铃么?” 肖元元摇头,“我是想让殿下将计就计、瞒天过海、无中生有、暗渡陈仓、借尸还魂、打草惊蛇,呃……那个,《三十六计》殿下看过没?” 晋王愣了一下,道:“什么计?” 看来是没看过,肖元元一摆手,道:“呃——不重要。总之,咱们陛下没有把话说清楚,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晋王问。 “掌握解释权的机会。”肖元元道:“陛下把殿下留在京都,殿下以您的推测,是陛下想把你调往昆州平乱,是么?” 晋王点头,道:“不错。” 肖元元道:“可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啊!” “什么可能?”晋王直接问道。 肖元元冷声道:“还有一种可能是——太子无德,不堪东宫之位,陛下意欲废长立幼,所以才把殿下留在京中,找到机会,让殿下可以迅速取而代之!” “怎么可能?”晋王有些无语。“眼下并不是易储的时机!” 肖元元笑着看向晋王,道:“怎么不可能?就算当下不是易储的时机,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外臣只知道太子殿下徇私舞弊,以权谋私,任用无德无才之人,这样的人不堪为储君之选。 那么陛下想让殿下你取而代之,这件事在很多外人人眼里,都是十分正常的。” 晋王想了想,还是没有想通,于是道:“那又如何,无论外人怎么想,最终要决定本王调往昆州的人——是父皇呀!父皇不可能因为外臣的误解,而改变自己的决策的。” “那可不一定,外人误解不会对陛下造成影响,但亲近之人若是也误会了,就不一定了。”肖元元道。 晋王忍着心中一口气,道:“你且说,本王到底应该怎么做?” 肖元元道:“有点复杂——” “一步一步来。”晋王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首先,关于太子这次徇私舞弊的事,宣扬的满朝皆知。” 晋王笑了笑,道:“这还用宣扬,如今这件事,已然是街听巷闻的坊间的谈资了。” 肖元元又道:“关于你要暂留京都的事,外人知道么?” 晋王回道:“这件事情,是父皇私底下与我说的,我也并没有往外宣扬。” 肖元元教道:“嗯,一并宣扬出去,让外人把这两件事形成关联性,这样,别人都会以为,是因为太子失德,才导致殿下您留京的。” 晋王顿了一下,道:“这样——外人就会误解父皇有易储的打算。” 肖元元点头,道:“不但外人会误解,太子殿下也会误解。太子惊慌之下,必会对你下手,就算他不下手,别人也会以为太子会对你下手。” 晋王心中一惊,道:“如此一来,太子岂不要视本王为眼中钉。” 肖元元没有理会晋王话中的惊骇,道:“这时候就看殿下您的演技了,比如出门遇个劫杀,吃饭中个毒,都不要找到真凶,不了了之最好。越是扑朔迷离,太子的嫌疑便越重。” 晋王顿了顿,道:“可这……也不耽误陛下派我去昆州啊?” 肖元元耐心地解释道:“一旦陛下认定太子会对殿下你不利,他就不会把你放到昆州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毕竟山高路远,他也怕殿下你在途中受到太子的坑害。 所以,殿下到时候,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把你留在京都,放在眼皮子底下陛下才会放心。 更或是,让你回江都,那里毕竟都是你的人,太子的手伸不了那么远。” 晋王想了想,良久才道:“太危险了,万一……万一太子误解父皇的意思后,当真起了杀心,那本王岂不是防不胜防?” 肖元元郑重地问道:“太子他当真敢在京都,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对殿下您下杀手么?” 晋王一顿,这事儿谁也不敢保证,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殿下若是觉得此事太过冒险,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晋王垂下头,细细地把肖元元所说的整套计划排演了一遍,终是叹了一口气,道: “听完肖娘子说的这整套的计划,你还是把自己摘了出去!”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晋王,道:“殿下何意啊?” 晋王笑叹道:“在你的这整套计划中,你也好,阿姊也好,根本不需要出面。本王在前面出生入死,而你们完全隐在背后,不受丝毫的影响。” 肖元元一脸无语的看向晋王,道:“这本来就是殿下你的事啊!我们帮个忙而已,不至于要把命搭进去吧!” 晋王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无奈道:“你好歹算是出了个主意,至于要不要去实施,本王要回去之后好好谋划一下。”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那殿下好好想想吧,我也是刚听了苏夔的话,才想到借太子的恶名做一下文章的。这个计划肯定有很多疏漏,殿下若觉得哪里有问题……就自己去补吧!” 肖元元当下觉得有些疲累,便想回公主府去了,还没等肖元元开口,晋王又道:“对了,你方才说的那什么……三十六计,是什么?” 肖元元想了想,道:“开蒙读物,教小孩子认字的!” 第616章 世外 晋王又为肖元元满上了酒杯,道:“本王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是哪里的人?” “扬州人。”肖元元回道。 晋王摇了摇头,道:“依你的学识,你一定不是出自于平常人家,如今你的名字已闻名于天下,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旧人去投奔你。 哪怕不是亲人,就算是旧识、朋友、邻居,一个都没有。 你就像凭空出现的人一般,没有来历。而你所谓的过去,也都只是你一面之词,无法证伪……” 肖元元马上打断道:“说到这里,殿下好像还欠我三个承诺。” 晋王一愣,没想到肖元元竟然突然提起了这件事,轻轻咳了一下,道:“这么多年了,本王已经帮你做了那么多事……” “殿下是想赖账么?”肖元元立声问道。 晋王一噎,不由得瞟了一眼旁边的萧珏,只见萧珏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只好道:“你想要什么?” 肖元元目光定定地看着晋王,认真地道:“第一件事——从今以后,关于我的过去,我的身份,殿下不要再提,不要再问,也要不再查。” 晋王一怔,刚想说话,肖元元又加了一句,“也不要让别人查。” 晋王有些不理解,道:“为何?难道你的过去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么?” “不是——”肖元回道:“只是不大好说,每次听殿下问起,心里总觉得烦得很!” “到底有何不好说的?”晋王问。 肖元元目光扫了晋王一眼,道:“这第一条承诺,殿下就不打算遵守了,是么?” 晋王的话被堵在喉间,半天才顺过气来,气道:“好,本王不问了。” 肖元元又道:“对了,今日我好歹算是给殿下出了一个主意,殿下要拿什么来跟我换呢?” 晋王脸色有微微泛青,道:“我们如今好歹是亲戚,你还跟本王算这么清楚么?”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天下哪有白吃的米饭?” 晋王咬了咬牙,道:“好,你说,这次你要什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晋王,一时间出了神,几次想张口,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来。 晋王见情形,觉得肖元元神色异于平常,好似在做一件十分重大的决定,不由得也郑重了起来,道:“你要什么?” 肖元元抬眼,鼓起勇气道:“我要一块世外之地,待殿下你大位已定之时,我想带公主离开。远离京城,不问世事。” 晋王心头猛然一震,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为什么?” 肖元元反问,“什么为什么?” 晋王回过神来,道:“阿姊乃皇家贵女,日后无论是谁即位,都少不了阿姊的荣华。阿姊她在京都,有尊位、有封邑、有名望、她只管在京都享福就好,你为何要带阿姊离开呢?” 肖元元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殿下答应么?” 晋王摇了摇头,道:“本王不允,就算阿姊再喜欢你,那她是本王的阿姊。本王不可能将自己的阿姊放到外面去不管不问。” 肖元元露出一丝笑来,道:“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以后可以再慢慢谈。” 肖元元将杯里的酒饮尽,轻轻放下酒杯,低头行了一礼,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回府了。”说罢,便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肖娘子——”晋王叫住她:“就算本王不会让你带走阿姊,只要有本王在,定会保住阿姊一生荣华。” 肖元元不甚在意道:“再说吧,奴婢告退。” 趁着天色尚明,肖元元回到公主府,问了一声门口守卫,得知乐平公主一早便从宫中回来了,于是径直朝往清吉堂。 肖元元赶到清吉堂,正见乐平公主正摆弄着一桌子的头饰,有簪、有钗、有环、有头冠,或是金银玉质,或是水晶宝石,五颜六色地摆了满满一桌。 “公主,这是?”肖元元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乐平公主抬头看向肖元元,道:“母亲新得了一些头饰,说是样子花俏,她带着不相宜,便让我带回来给你用。” 其实这些珍宝头饰,都是齐国公夫人,邳国公夫人,还有越国公的夫人献给独孤皇后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们从独孤皇后那里拿了精油,总也不能白拿,于是便拿了珍宝头饰来换。 独孤皇后平白地得了便宜,于是就从中选了些样式花俏的,适合肖元元这个年龄的,让乐平公主带了回来。 肖元元笑了笑,拿一支金簪来,掂了掂,分量不小,道:“这些东西带头上,不会压着脖子疼吧!” 乐平公主回道:“你如今的装束也太素了些,金玉虽然沉了些,却能给你添添贵气……”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凑近肖元元闻了闻,不悦道:“你怎么喝酒了?我不是不让你在外面随便跟别人喝酒么!” 肖元元还未张口,乐平公主脸色一板,道:“又是跟那个苏夔?你好歹是个女眷,那苏夔怎就不知避讳?改日我定去寻他父亲,好好问问他,他们苏家是怎么教养的儿子的!” “不是不是,”肖元元连忙道:“不是苏夔,是晋王。”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晋王?他找你做什么?”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偶然碰到了,不喝一杯面子上过不去。” 乐平公主脸色稍稍好了一点,道:“你若想喝酒,大可把人叫到府上来喝。” 话虽如此,可是,谁敢到公主府来跟肖元元喝酒呢?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又问道:“晋王他……有没有作难你?” “作难我?”肖元元愣了一下,四处看了看,一边找茶一边道:“没有啊!他作难我干什么?” 肖元元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边喝边道:“晋王确实挺不开心的,说晋王妃被我气着了,本想骂我两句给晋王妃出出气……” 乐平公主忙问道:“然后呢?” 肖元元笑道:“然后我跟他讲道理呀,咱们又没对不起他们,我干嘛要白白挨骂。” 第617章 桃源 “这个时候,你还跟他讲道理,他听得进去么?”乐平公主嗔道。 肖元元将茶喝完,道:“管他听不听得进去,反正我问心无愧。”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你呀!”然后又开始摆弄一个金冠,拎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唤道:“你过来,戴这个花钫冠子试试。” () 肖元元皱着脸走过去,道:“看着就挺沉的。” 乐平公主拉过肖元元,拿着冠子朝肖元元头上比了一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道:“这也看不出来。” 肖元元盯着认真的乐平公主,突然问道:“公主,你愿意随我走么?” 乐平公主手上一顿,奇怪的问道:“你说什么?” 肖元元回道:“公主,如果有一日,陛下与皇后娘娘都不在了,新皇登基,你愿放下你的尊位荣华跟我走么?” 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明白肖元元用意,但还是笑着点头道:“我愿意呀!可是,我们去哪儿呢?” 肖元元沉声道:“天下之大,总有些人迹罕至之地。 我们去寻一个世外桃源,不问俗世,不理争执,不管朝堂风云,不管那乱世纷争,你舍下你的公主之位,我丢下我的肖氏商行。 就我们两个人,不,再带上白鹭子,七娘子,我们自自在在地活着,朝饮晨露,夕赏晚霞。可能会吃一些苦,但我会把一切尽量安排好。”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金冠,抚上肖元元的脸,担忧地问道:“元元,你怎么了?” 肖元元眸中有光一闪而过,瞬间黯了下来,道:“我知道公主听不懂,眼下确实时机尚早。” “是不是晋王与你说什么了?”乐平公主声音中微微有些急,道:“他若是让你不开心了,没关系,你告诉我,我去骂他给你出气。”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公主,晋王殿下他……挺好的,公主与他姊弟情深,我为你高兴。”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道:“好,你放心,若真有说的那一日,我跟你一起走。” 肖元元眸光一亮,乐平公主又冲着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什么也不要了,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肖元元几欲落泪,一把抱住乐平公主,道:“公主,公主——我都是为了你,一切都是为了你。” …… 这次官员考绩排名一公布,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不少官员不服此次考绩排名,上书杨坚参奏太子。可杨坚却一言不发,把所有参奏太子堆到了一起,等书案都放不下了,就派人拿去一把火烧了。 幸而此时是年下,眼见着朝中官员也到了休假的时候,一旦休假,此事便可以拖着不了了之了。 正在人们义愤填膺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则小道消息,年后晋王就不回江都去了,陛下想留晋王在京任职。 这个消息一出,不由得让人心生暇想,眼看着当下太子名声遭污,偏偏晋王又是一代贤王,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是诸位皇子中最为优秀的。 这个时候,朝臣不多想是不可能的,正是年节下,一时间诸臣纷纷赶到晋王府,晋王府日日宴客,当真好不热闹。 年节很快就到了,公主府也在张灯结彩迎新春,肖元元在与萧珏安排好各商铺的放假及加班事宜之后,便放下心准备着跟乐平公主跨年了。 这一年除夕,公主府过得分外热闹,爆竹燃了整整一个时辰,伴随着肖元元做的火树银花,府中演乐直至凌晨。乐平公主高兴之下大赏全府上下,祝祷之声不绝于耳。 直至过了子时,想到明日一早还要入宫拜朝,肖元元便强按着乐平公主,让她上床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白鹭子便叫醒乐平公主,一番梳妆之后便入宫去了,留肖元元在府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一应朝礼拜过之后,独孤皇后便带着自己一众的女儿和儿媳们,回到了千秋殿。 回到千秋殿,独孤皇后便先去更衣了。独孤皇后一走,殿下众人便放松了下来,人郡逐渐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高良娣和兰陵公主为首,小声地说着话,秦王妃与蜀王妃和汉王妃在一旁跟着应和。 另一派则是乐平公主与晋王妃为首,跟在一旁的是襄国公主和广平公主。 广平公主看着另外的那一群人,皱了皱眉,道:“阿姊,小阿五怎么跟良娣关系那般好,都快粘到一起去了!” 乐平公主小声道:“柳述与太子交好,阿五自然和高良娣走得近些。” 广平公主不悦地看了看那一群人,道:“她不过只是个良娣,小五这般谄媚,连咱们几个阿姊都不顾了。” 乐平公主连忙拦住她,道:“三妹不要这么说,阿五听到了会不痛快的。” 襄国公主闻言,朝着兰陵公主扫了一眼,看向乐平公主,不由得问道:“阿姊,你与小五可有生了什么嫌隙么?我这次回京,总是觉得阿五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向着外人也就罢了,对阿姊也不如以往恭敬了。” 乐平公主斥道:“二妹不要胡说,良娣怎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襄国公主道:“良娣不过是个侧室,又不是正妃,如今允她入朝参礼,是给她父亲高颎的面子。小五她怎这么的不知大小,放着自己的阿姊不管,一心栽到一个侧室身上?” 一旁的晋王妃笑了笑,道:“两位公主久不在京中,不知当中内情,如今东宫没有太子妃,良娣虽不是太子衷爱之人,却是东宫位分最高的宫嫔了。况且又得母后喜爱,日常行事皆以太子妃的制令行事。 母后曾经下旨,昭训永世不得晋升,若有一日太子登基,这皇后之位必定是这位高良娣的。” 襄国公主不由嘲弄地笑了笑,道:“看来还是小五聪明啊,早早地就找好靠山。” 乐平公主按抚地拍了拍襄国公主道:“也是近来我不太关照小五,她确实与我生疏了许多,见我在这里,她定是不会过来的。 第618章 静礼 不过,你们若要找她,只管去寻便是,都是亲姊妹,不要无谓的生出嫌隙来。” 襄国公主柳眉一竖,道:“这算什么话,所谓长幼有序,就算父皇和母后偏宠着她,她也不能骄纵到如此地步,难不成还要我们这几个阿姊的,得先去拜见她不成?” 这声音有些大,另一边的那群人的说话的声音不由小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汉王妃走了过来,朝着四人分别打了一个招呼:“见过诸位皇姊,见过二嫂。” 乐平公主连忙拉过她,让汉王妃坐了下来,道:“如今身子可好么?今日朝会本来就累人,好不容易得了空,怎么坐下来歇歇?” 汉王妃扶着腰,朝着乐平公主甜甜笑道:“妾如身子五个多月,胎像早已稳固,站一会不打紧的。” 晋王妃笑道:“是啊,过了三个月,头一道坎就算迈过去了。不过身子会越来越笨重,还是要注意一些的好。” 汉王妃笑着道了一声:“是。” 广平公主看了看汉王妃,问道:“弟妇,你跟三弟妇(秦王妃)和四弟妃(蜀王妃)聊着好好的,怎么来我们这边了,不怕良娣怪罪么?” 汉王妃听出了广平公主口气中不屑的语气,当下有些无措,小声回道:“兰陵公主与良娣相谈甚欢,妾嘴笨,插不上什么话……妾觉着还是跟乐平公主亲近些。” 晋王妃连忙安慰道:“弟妇年龄还小,还没学会如何去逢迎人,无妨的,这种场面多来几次就好了。” 汉王妃感激地朝晋王妃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反复流转,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 肖元元并没有把那日与晋王之间的谈话,告诉乐平公主。一来,她不想让乐平公主为此事担心,二来,乐平公主若是知道了她从中挑唆太子与晋王之间的关系,定然会生气的。 自从晋王妃听晋王说了肖元元的谋划之后,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真切一些,晋王在人前人后,都对汉王十分的亲厚,好似完全不知道汉王要接替他扬州总管之位一样。 晋王妃自然与晋王同为一气,对待汉王妃,也是十分和善。 这么一来,更是证实了人们心中的猜想,一定是当今陛下,为了方便日后易储而把晋王留中京中的。 这些乐平公主都不知道,所以,当她看到晋王妃对汉王妃屡屡发出善意之后,才会生出一丝疑惑来。 这边晋王妃与汉王妃和乐融融,另一边兰陵公主和秦王妃、蜀王妃等,几人目光时不时的飘了过来。 秦王妃崔氏哼道:“你们不说本宫还不知道,乐平公主身为皇家嫡长女,要么就好好守寡,要么就再找个驸马,无论如何,也不该找个商女做女宠,还弄得全城皆知。 早些年本宫都以为那商女走了,此事便断了,孰料今年居然堂而皇之地表露出来,当真是不知羞耻!” 高良娣和兰陵公主相互看了一眼,兰陵公主讪讪道:“三嫂嫂,阿姊寡中孤寂,不过寻些乐子罢了。” 秦王妃撇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寻些乐子,是啊,你们杨家的人无论是娘子,还是儿郎,想寻些乐子,自然怎么做都可以。” 兰陵公主脸色白了白,秦王妃这一竿子扫过去,把兰陵公主的脸也一起打了。 秦王妃出自于博陵崔氏,士家大族,出身很高,且出了名的脾性不好。 秦王姬妾众多,男女不忌,所以秦王夫妇不睦已久。这次回京听闻了公主府的有违人伦之事,心中是一百个看不上,自然说话间就怎么中听了。 蜀王妃看到兰陵公主脸色不好,连忙开口打圆场道:“五妹妹与柳述琴瑟和鸣,倒是人间难得的佳侣,妾在益州时,便听闻公主的孝贤之名,事公婆以孝,事夫君以敬,妾心中早就感佩不已。” 听蜀王妃如此说,兰陵公主脸色便好了许多,谦虚道:“不过尽了些为人妇的本分而已,四嫂嫂过奖了。” 高良娣笑着道:“是五妹妹过谦了,五妹妹的事上至孝,待下至贤,当为天下妇者表率。日后五妹妹令名定会记于史册,传扬天下。” 蜀王妃和秦王妃听完这话,都愣了一下,虽然她们也知道太子登基之后,眼前的这个高娣就会成为皇后,但她如今毕竟只是个良娣,刚刚那些话中暗示了日后为兰陵公主表彰之意,这话如今从高良娣口中说出来,总觉得那里不大对劲。 兰陵公主没有听出哪里不对来,当下欢喜道:“妾何得何能,竟能得入史册、昭天下之幸。” 高良娣一脸的嗔怪道:“妹妹贤名早就传扬于外,怎就当不得?是不是啊,蜀王妃?” 蜀王妃嘴角抽了一抽,既不想承认,也不敢否认,只道:“世间像公主与驸马这般恩爱的,当真是没有多少夫妻比得过了。” “是啊!”秦王妃冷冷道:“咱们这几个人,也就五妹妹与驸马夫妇同心,可见是有多可贵。” 此话一出,高良娣和蜀王妃脸色都变了变。 确实是如此,高良娣自不必说,东宫有个昭训,日日缠着太子无暇他顾,高良娣只是对外风光,空担着代太子妃行事的虚衔罢了。 秦王为人好色,秦王妃也从来不给秦王好脸色,夫妇之间过得倒像是一对怨侣。 蜀王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秦王过分,可身边从来都不缺美人的,近来又新得了一个董美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眼中根本看不到旁人,蜀王妃自然也备受冷落。 此时三人再看兰陵公主,心中都十分的别扭。 兰陵公主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道:“三位皇兄都身兼大任,对三位嫂嫂顾及不到也是在所难免,我这个做妹妹的,替三位兄长给嫂嫂们赔声不是。” 三人各自叹了一口气,蜀王妃道:“你四皇兄冷落于我,怎么怪也不能怪到你身上! 不过,公主你如此柔善,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好女郎啊!” 第619章 赐礼(一) 几人正聊着闲话,独孤皇后已然更衣回来了,众人纷纷站好,独孤皇后笑意晏晏地坐了下来。 独孤皇后道:“午膳还有一阵子,你们且都自在些,在孤这里不必拘束。” 众人皆赔笑着道了一声:“是。” “丽华,你上前来——”独孤皇后唤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便走上前去,独孤皇后拉住乐平公主道:“一会儿孤给你的弟妇和妹妹们发年礼,你帮孤递一下年礼。” 乐平公主笑着应了一声:“是。”便站到了独孤皇后的身侧。 过了一会儿,青依带着九个宫婢,端着年礼上前,青依道:“请储位王妃公主,依次向皇后娘娘拜年礼。”说罢,便退了下去。 乐平公主首先跪道:“女儿给母后拜年,祝母后凤体康健,岁岁无虞。” 独孤皇后笑道:“我儿今年也要平安喜乐,岁岁安康。” 说着一挥手,青依便将年礼递于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又亲手交到乐平公主手上。 乐平公主恭恭敬敬地接过,道:“孩儿多谢母亲。” “快起来吧!”独孤皇后温声道。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手上的年礼,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仍是一些珠宝玉器,锦绣福袋。 乐平公主回身,将手上的年礼,交于一旁的白鹭子拿好。 青依又接着叫道:“请太子良娣向皇后娘娘行拜年礼。” 高良娣听罢,连忙上前,跪道:“臣妇良娣给母后拜年,祝母亲欢颜永驻,岁岁平安。” 独孤皇后含笑着看向高良娣,道:“好——快起来吧。” 话音一落,青依便把年礼递于乐平公主手上,乐平公主看了一眼,高良娣的年礼跟自己的一样,只是多了一瓶精油,乐平公主不由得勾起嘴角笑了笑。 肖元元年前让乐平公主送了三大箱的精油给独孤皇后,就是为了方便独孤皇后年节时赏人用的。 这好东西只自己用着,便不觉着怎么好。得让别人知道这东西好,才会满足暗地里的虚荣心。肖元元可谓把人内心之中,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拿捏的很透,这一举让独孤皇后觉得大大涨了面子。 乐平公主将年礼递于高良娣,高良娣低声道了一句:“多谢乐平公主。” 说罢,高良娣接过年礼,便退了下去。 接着,青依便依次叫道: “请襄国公主向皇后娘娘行拜年礼……” “请广平公主向皇后娘娘行拜年礼……” “请兰陵公主向皇后娘娘行拜年礼……” “请晋王妃向皇后娘娘行拜年礼……” “……” 一一拜完年,行完礼,众人各自都从乐平公主手中接过年礼,纷纷向独孤皇后拜谢,道:“妾等谢母后赏赐。” “好了好了,年节下礼数多,能省就省,都快起来吧。”独孤皇后一脸慈笑道。 众人起身,忽听襄国公主“噫——”了一声,她朝着各人的年礼看去,又看向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冲着襄国公主笑问道:“你怎么了?” 襄国公主一脸不解,又转身朝着乐平公主的年礼看了看,从自己的年礼中把精油拿出来,问道:“母亲往年赏赐我们年礼,大家都是一样,可为何今年多了一个瓶子?这瓶子装得是何物?” 独孤皇后笑道:“这叫玫瑰精露,可以改肌焕肤,袪除毒素。去年孤受了铅粉之毒,吃了太医的药总是觉得身上的毒气消不干净,幸而得了这玫瑰精露,十分的好用。刚好你们都回来了,孤便分给你们用用。” “什么?母亲中毒了?”襄国公主一脸惊讶。 广平公主也是一惊,连忙问道:“下毒之人可抓到了?还有,母亲如今的身子可好全了么?” 看到两个女儿担忧的神色,独孤皇后心中觉着安慰,道:“京中有太医,还有你们阿姊看着,孤都好了,不用担心。” 广平公主稍稍松了一口气,襄国公主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母亲怎么中毒了呢?还有——什么铅粉之毒,这世间还有这种毒素么?”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今日大喜,莫提那些肮脏事,改日孤再讲与你听。” 襄国公主点了点头,道:“母亲无事就好。” 顿了一下,襄国公主又疑问道:“既然这精露如此好,为何阿姊没有?二皇嫂没有?五弟妃也没有?” 说罢,襄国公主回头看了看晋王妃和汉王妃,却见这两人的脸上半分也没有不满之意,反而微微含笑,一脸自得的神情。 独孤皇后解释道:“这精露乃是丽华的府上那位肖娘子呈上来的,这东西是先过了你阿姊的手,再到了孤的手上,你以为你阿姊缺这一瓶玫瑰精露么?” 独孤皇后又看了看晋王妃和汉王妃,道:“至于汉王妃,因着精露有活血之效,汉王妃正在孕中,不宜使用,孤便给她换了一罐珍珠粉。还有晋王妃……她跟那肖娘子走的亲近,也不缺这玫瑰精露。” “原来如此。”襄国公主这才放下心来,道:“母亲待我们真是一视同仁,心细入微。” 一旁的秦王妃听罢,脸色不大好看,她从一开始便对乐平公主府上豢养女宠之事带有偏见。 如今那个女宠的东西,居然敢登堂入室,出现在独孤皇后的年礼之中,顿时让秦王妃觉得心中十分的膈应。眼看着年礼中的那个瓶子,秦王妃眼中闪过一抹憎恶的光来。 想到这瓶子会跟着她到秦王府上,秦王妃可能会忍不住呕出来。 秦王妃目光阴冷,心中却似是憋着一股火,此时,突然听见独孤皇后道:“你们也不必在孤的殿里拘着,后宫这么大,你们随意走走吧。” 众人道了一声:“是。”便纷纷起身,有人便想到殿外去透一口气。 秦王妃借机站了起来,率先道:“禀母后,臣媳有些心悸,坐久了便透不过气来,先去外面待一下。”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秦王妃便退了一去,随身的宫婢也连忙跟了上去,可刚走了两步,秦王妃突然身子一顿,脚下一歪,朝身边的宫婢撞了一下。 那宫婢被猛地一撞,也没站稳,身子晃了晃,年礼中那立得高高的水晶瓶,因为没有端稳便摔了下去。只听“哐——”的一声,那水晶瓶应声而碎,惊的殿中众人吓了一跳。 众目睽睽之下,秦王妃狠狠瞪了那婢子一眼,道:“没用的东西,连东西都拿不稳,真不知你还能做些什么?” 那宫婢连忙不管不顾地跪在那碎裂的瓶子上,讨饶道:“奴婢知罪,秦王妃恕罪。” 秦王妃哼道:“摔坏了皇后娘娘的年礼, 你有几条命可以赔?” 那宫婢闻声,马上明白了过来,回身朝着独孤皇后跪去,那宫婢双腿染血,凄切的哀叫道:“奴婢知错了,皇后娘娘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独孤皇后顿了顿,回过神来,她刚才看得清楚,这秦王妃就是故意撞了那宫婢一下,使得那瓶子摔下去的。 独孤皇后完全没有理会那个婢子,直接冷声对着秦王妃道:“秦王妃,你是对孤所赏的年礼不满么?还是,秦王妃本就对孤不满。” 被独孤皇后一言拆穿,秦王妃慌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伏身一礼道:“母后冤枉臣媳了,臣媳哪敢对母后不满! 是婢子无状,摔坏了母后赏赐的精露。母后要打要罚,臣媳甘心领罪。” 独孤皇后忍住胸间的怒气,看了看摔在地上的精露,那宫婢跪在碎裂的水晶瓶上,从腿下流出的血混合着洒了一地的精露,看得人心中一惊。 玫瑰精露?独孤皇后猛然间意识到,秦王妃这一撞是针对乐平公主而来。独孤皇后把目光从地上移开,转到了乐平公主身上。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秦王妃应不是有意的,母亲体弱,不宜多动肝火,年节之下,还请母亲息怒。” “是啊——”蜀王妃连忙开口求情道:“三皇嫂方才还说殿中憋闷,行走不稳也是……实属正常。我们入京一趟也是不易,母后一片慈心,莫与秦王妃计较了?” 高良娣也笑着打岔道:“母后,眼看是午膳时分了,妾都饿了,母后不如传膳吧?” 独孤皇后闻言,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重重的拍到了案上,厉声道:“混账,你们一个个都以为孤已经老眼昏花了么?” 众人一听,心下一惊,纷纷起身跪下。“母后息怒!” 独孤皇后冷眼看向秦王妃,道:“秦王妃,孤若看不出你是故意打翻这玫瑰精露,孤还不如去做个傻子!” 秦王妃虽是低头跪着,可仍是一脸的不服气,她出身于士族贵女,她才不要那种污贱之人做的东西。 眼下听到独孤皇后直接把话挑明,秦王妃干脆也不再虚言奉承,直言道:“世间商女何其微贱,母后居然用微贱之人做的东西,并且还将此物作为年礼赏赐于臣媳!”秦王妃的语气咄咄逼人。 第620章 赐礼(二) 秦妃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独孤皇后,接着道:“臣媳出身乃百年世家,自小所食所用,都是家中所养的巧匠专供上来,从不用坊间所来的杂物,如今臣媳觉着那瓶子实在碍眼,不小心碰坏了,还请母后体谅!” 独孤皇后眼中蕴着怒气,一旁的蜀王妃笑着打圆场道:“母后,三皇嫂出身高贵,何况这什么精露……当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 说罢,看了看乐平公主,又道:“三皇嫂虽然失了礼,但想来乐平公主一向宽厚,应也不会计较吧!” 在蜀王妃看来,不过是摔了一个水晶瓶子,虽说这瓶子是独孤皇后所赐的年礼,但这件事可大也可小。无论如何,为了一个瓶子就责罚一个亲王妃,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 若换作平常,独孤皇后大可以呵呵笑两声,摆手就罢了,毕竟这个儿媳身后的博陵崔氏,可是自汉以来的数百家大家。祖上是山东大族,早在前朝,崔氏中人便有许多被赐皇姓宇文氏,甚至崔氏的女儿被皇家收养,封为公主。 杨坚让自己的儿子跟山东士族结亲,也是为了稳定山东士族。 乐平公主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下心绪,柔声对着独孤皇后道:“母亲,算了吧!秦王妃她……她尚还年幼——”乐平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说辞:“孩儿也算是她的长姊,还会跟她计较不成?” 独孤皇后冷冷笑了一声,道:“崔氏?——秦王妃,你自恃出身名门,便眼高于顶,在你眼中,凡士族之外,皆是贱民! 好,就算你看不惯丽华府上的肖娘子,她做的东西不配送到你的眼前。 可你是否有想过,这瓶精露出自于公主府,更是孤亲自配到你手上的,你这此番作为可有把孤与公主放在眼里?” 秦王妃顿了一下,犹豫道:“适才臣媳莽撞,思虑不周,对母后和公主并无不敬之意。” 独孤皇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又对着蜀王妃道:“蜀王妃,你呢?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们做了什么,丽华都该容着你们,让着你们,任由你们对她胡乱贬损?” 蜀王妃一惊,连忙叩道:“臣媳不敢,臣媳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三皇嫂也是无心之失,并无恶意,而公主向来宽厚,年下里生出事端来,也是不大相宜……” “并无恶意?”独孤皇后打断道:“何为恶意?她故意打翻了亲人的贺礼,难道还不是恶意? 无心之恶,最为可恶! 虎啸于林,不食其子。狮行于野,不噬其亲。 秦王妃只管心中好恶,不管亲疏远近,简直禽兽不如。 莫说秦王妃已嫁于杨家妇,即便是崔家族长在此,孤也要问问他,他们崔氏怎么就教出这种不孝不敬、缺礼少义的女郞?” 独孤皇后骂到此处,秦王妃又气又恨,双目充血泛红,不敢抬头,蜀王妃也不敢再给秦王妃求情,当下也只好跪在殿中,不作言语。 乐平公主心中微微叹了一声,开口劝道:“母亲息怒,试想一下,这世间有几个人像母亲这般通达事理的? 就算两位弟妇有错,也是因为年纪小,所经之事,所历之痛,尚不足以明辨是非,母亲好好教教她们便是了,不必为此气着自己呀!”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一句:“就是因为你待她们太过仁厚,才让她们对你失了敬畏,罢了,孤懒得看你们,秦王妃、蜀王妃,你们两个跪在殿外去——别碍孤的眼!” 众人顿时一惊,高良娣连忙道:“母后不可,今日大年,母后便责罚两位弟妇,若是传扬出去,外人只当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如就听公主所言,此事就在殿中化解了便是!” “是啊,母亲!”兰陵公主急着开口道:“天家不和乃国之不幸,三皇嫂和四皇嫂这要是跪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独孤皇后脸色黑沉沉的,正在犹豫间,忽听晋王妃轻轻叫了一声:“汉王妃,你怎样?没事吧!” 原来汉王妃跟着众人,又是起,又是跪,再加上看到独孤皇后疾言厉色,便有些害怕,以至于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刚刚她也只是身子稍稍歪了一下,便被晋王妃看到了。 汉王妃听到晋王妃的问询,便转过头看向晋王妃,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独孤皇后闻声看向汉王妃,神色一变,怨道:“汉王妃,你怀有身孕,又没有犯错,你跟着她们跪什么?” 接着,独孤皇后吩咐道:“晋王妃,你带汉王妃去孤的内殿,密罗子,去唤太医过来,给汉王妃看看。” “是,臣媳遵命!”晋王妃连忙起身,扶起汉王妃。 汉王妃脸色微红,小声道:“母后不必担心,臣媳无碍,不必劳动太医了。” 独孤皇后关切道:“你这是头一胎,不知轻重,是否有碍你说了不算,得太医说了才行!” “是,母后。”汉王妃只好应了一声,便被晋王妃扶到内殿去了。 独孤皇后又扫了一圈殿中众人,哼一声,唤道:“丽华、还有阿玉、阿瑶,你们随孤一起去看汉王妃。” 乐平公主、襄国公主、广平公主闻言,忙道了一声:“是。”便跟着独孤皇后一同往内殿去了。 当下堂中,仅剩高良娣等四人,跪在当地。因独孤皇后没有唤他们起身,她们也只好跪在地上,相互看了一眼,当下也不知该如何解脱。 乐平公主等人跟着独孤皇后走向内殿,扶独孤皇后坐下,轻声开口道:“母亲息怒,就算有错,也只是秦王妃一人年少无知,何故要让阿五她也跟着受罚呢?不如,我去阿五叫过来吧!” 独孤皇后转头看了看汉王妃,道:“什么年少无知?真正年少的是汉王妃!汉王妃,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痛快么?”独孤皇后柔声问道。 汉王妃连忙应道:“臣媳一切都好。”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待会儿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若确定无事了,再让阿谅早些带你回去歇着,宫里的人多,事情也多,别累着你。” 汉王妃感激地低头示礼,道:“是,多谢母后。” 因为独孤皇后急召太医入千秋殿,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杨坚那里。 “皇后传太医了?”杨坚一惊,连忙问道:“可是皇后身子不适?” 那传话的宫人回道:“倒不是皇后娘娘,而是秦王妃不知何故惹怒皇后娘娘,导致汉王妃受惊,所以皇后娘娘才派人去请太医的。” “汉王妃?”杨坚看了看汉王,又转向了秦王,皱起眉来道:“秦王,你与王妃如何相与的?竟连你母亲她都敢忤逆!” 秦王闻言,连忙应声道:“回父皇,千秋殿内发生了什么事,儿臣实在不知啊!” 杨坚顿了一下,道:“你母后难道会是个无理取闹之人么?定是你的王妃悖礼于前,否则在大年下你母亲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 汉王听说汉王妃叫了太医,心中十分惦念,便道:“回父皇,容儿臣先走一步,去母后那里看看王妃。” 杨坚点了点头,道:“罢了,朕随你们一起去吧。” 说罢,便撇下了一众朝臣,带着几个儿子一同往千秋殿而去。 千秋殿内,太医已为汉王妃诊了脉,只道是受了惊,胎像有些不稳,但问题不大,只需要好好休养两日即可。 独孤皇后呼出一口气,道:“无事便好,若孤的孙儿有任何差池,孤必不会轻易放过秦王妃。” 乐平公主笑道:“幸而无事,母亲就饶过阿五和那三个弟妇,让她们起身吧。” 独孤皇后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冷声道:“你以为孤只是为了秦王妃打碎了一瓶精露,便发这么大的火么?” 乐平公主脸色僵了一僵,低声道:“是孩儿又给母亲你添麻烦了么?”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这次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去管,也不要为她们求情。” 襄国公主和广平公主也坐上前来,襄国公主道:“母亲真正生气的,不只是因秦王妃无礼,更是气她们相互结党。试想一下,那秦王妃因何故对阿姊如此不敬,还不是因为高良娣在后挑唆的。”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明白了过来,秦王妃与蜀王妃跟高良娣交好,就意味着太子拉拢了秦王和蜀王到了自己的麾下。 当时问责秦王妃之时,若是蜀王妃和高良娣,还有兰陵公主没有这么急切地给秦王妃求情,那么可能独孤皇后骂上两句,就让秦王妃回府去了。 可即便独孤皇后知道了当中的内情,如今让她们都跪在外面,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有用的,不多时,千秋殿的动静,就把杨坚招来了。 杨坚带着五个儿子一进大堂,便见高良娣、兰陵公主、秦王妃、蜀王妃跪在当地,略略有些吃惊,问道:“你们怎么都跪下了,皇后呢?” 第621章 思过 四人看到杨坚带着众人过来,顿时有些无地自容,而且十分委屈,兰陵公主不敢起身,只好跪着哭道:“父皇——您快去劝劝母后吧,母后为了宠着阿姊都快魔障了……” “放肆,不得胡说!”杨坚呵了一声,又问道:“是皇后让你们跪在当下的?” 四人低低齐道了一声:“是。” 杨坚已走到主位上坐好,汉王看了一圈,问道:“汉王妃呢?” 高良娣连忙回道:“汉王不必担心,母后已让晋王妃扶汉王妃去往内殿了。” 汉王看向杨坚,杨坚点了点头,汉王会意,便直接朝内殿而去。 杨坚看着跪下的四人,微微叹着气道:“即是皇后让你们跪的,朕也不敢让你们起身啊……高良娣,你来说,发生了何事?” 高良娣低头回道:“回父皇,今日母后赐年礼,秦王妃打翻了年礼,将乐平公主进贡的玫瑰精露打碎了。母亲大怒,便训斥了秦王妃……” 杨坚眸色一沉,心想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高良娣顿了顿,看了看秦王妃,又道:“秦王妃言语失当,不认为有错,妾等为秦王妃求了两句情,便被母后罚跪于此。” 杨坚点了点头,教训道:“皇后不过骂上几句,你们身为小辈,受两句又怎么样?怎么还敢顶撞皇后呢?” 高良娣连忙叩首道:“是,臣媳知错了。” 杨坚又看向其他的三个人,兰陵公主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蜀王妃也不敢吭声,只有秦王妃依旧一脸愤愤不平,满是不服气的样子。 太子笑着打圆场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是大年,不宜起事端,父皇不如下旨,让她们都起来吧。” 杨坚笑了笑,温和道:“好呀,太子身为储君,不如你下令命她们起来吧!” 太子一僵,顿时觉得这个父皇好心黑,独孤皇后命这四人跪着,他哪敢随便让她们起身。 太子讪讪笑了笑,道:“儿臣哪敢违逆母后的意思,若想饶恕她们,还请父皇去劝劝母后吧!” 杨坚脸色一沉,瞪了太子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知道这是你母后的旨意?朕当你不知道呢? 你与良娣倒真是夫妇一体,你的良娣违逆你母后,为秦王妃求情,难道你也想违逆你母亲,为她们求情么? 如今,你还找朕去当这个出头鸟,朕可没你这么傻!” 太子怔了一下,分辩道:“儿臣……儿臣只是不想将此事闹大,伤了天家颜面。” 杨坚道:“好啊,那你去劝你母后啊!” 正说着,只见独孤皇后的贴身宫人青依走上前来,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听说陛下到了千秋殿,本该起身相迎。但因方才动了怒,眼下身子不爽,不便出来迎接陛下了,请陛下恕罪。” 杨坚顿了顿,道:“无妨,朕先去看看皇后。” 说罢便站起身来,只听青依接着道:“皇后娘娘有旨,秦王妃故意打翻皇后赐礼,乃是对天家不敬,念其家世,不便罚处,即刻命秦王带秦王妃回府,此后秦王妃无召不得入宫!” 众人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听这皇后的意思,好像不是太子妃方才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呀。 秦王听罢,连忙行礼,道:“儿臣遵旨。” 说罢,便拉起秦王妃,秦王妃愤愤地将秦王的手甩开,狠声叫了一句:“你别碰我!” “闹够了没有!非要本王陪着你一起死么?”秦王狠声说道。 秦王妃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呼地喘出两口气,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臣妇告退。”也不等杨坚反应,转身大踏步地朝殿外走去。 秦王也朝杨坚行了一礼,道了一声:“父皇,儿臣先行告退。”杨坚点了点头,秦王便急急朝秦王妃跟了上去。 还有三人跪在地上,兰陵公主连忙问道:“青依——那我们呢?” 青依微微晗首,又接着传旨道:“皇后娘娘有旨,高良娣、兰陵公主、蜀王妃三人,为秦王妃求情,是非不分。 为恶者不以为恶,其恶甚哉!(译:做了坏事,却不认为自己是坏人,这样的人可太坏了!) 命此三人各回其府,闭门三日,静思已过。” 高良娣、兰陵公主和蜀王妃三人闻言,纳头拜道:“臣妇遵旨。” 高良娣与兰陵公主倒还罢了,蜀王妃心里只觉得十分冤枉,她不过是帮了几句腔,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无缘无故就被罚着闭门思过,实在不知道这祸事是从何而来。 三人各自起身,蜀王妃走到蜀王跟前,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殿下!” 蜀王嫌弃地看了蜀王妃一眼,道:“本王的脸都被丢光了,还不赶紧回去!阿烟——” 蜀王妃的贴身宫婢连忙应道:“奴婢在。” “你送王妃回府去。”蜀王吩咐道。 “是。”那个叫阿烟的恭敬地应了一声,扶着蜀王妃道:“王妃,奴婢送您回府去。” 蜀王妃眼中泪光一闪而过,朝着杨坚拜了拜,便跟着宫婢出宫去了。 高良娣领了罚,自然也要回东宫去的,她看了兰陵公主一眼,正想带着兰陵公主朝杨坚拜别,青依突然开口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良娣闭门思过,这三日兰陵公主便不必入宫了,奴婢派人送兰陵公主回府。” 兰陵公主一愣,哭道:“母后如何如此对我?” 青依温声劝道:“公主不要着急,不过三日而已。只要公主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回府好好思过,皇后娘娘待公主还会跟以前一样的。” 思过?兰陵公主满眼的不服,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思过?看了看杨坚,便又把不服的话忍了下去。 她若是再与独孤皇后纠缠下去,便是杨坚所说的忤逆了。一旦进一步惹恼了独孤皇后,只怕便不仅仅是思过这么简单了。 兰陵公主一脸的不平,对着杨坚道:“父皇,那女儿便先回府了,你劝劝母后,让她莫在生女儿的气了。” 杨坚点了点头,安慰道:“小五不用担心,你母亲从来都十分疼你的,这次定是你惹她生了大气,等她气消了便好了。” 兰陵公主含泪点了点头,道:“女儿告退。”说完便忍着泪退了出去。 兰陵公主一走,高良娣顿时觉得一股冷气环绕于周身,似是海上孤舟般孤立无援。 高良娣抬眼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杨坚,道:“臣媳……自知行事失当,这就回宫思过,臣媳告退。” 杨坚也没有为难,道:“嗯,你回去吧。” “是。”高良娣闻言,连忙退了出去。 这番操作下,如今殿里跪着的那四个人都走了,有宫人上了茶过来,杨坚接过,喝了一口,顿了一会儿,看向太子,道:“眼见就是午间了,你去支应一下外面那些宗室大臣,早些散了吧!” 太子应了一声:“儿臣遵旨。”便退了下去。 眼前便只剩下晋王和蜀王两个儿子了,杨坚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们跟朕一起去看看你们母后吧!” “儿臣遵旨。”晋王与蜀王齐齐道了一声,便跟着杨坚进了内殿。 杨坚进得殿内,只见汉王正陪汉王妃,小声地问着话。 晋王妃和三个公主都围坐在独孤皇后身边,说着闲话,看上去独孤皇后一点儿也不像是生了大气的样子,反而被围在中间说着话,嘴角还带着笑意。 杨坚笑道:“听闻伽罗生了大气,朕急着跑过来给伽罗撑腰,看来也没什么大事啊!” 众人见是杨坚,连忙起身,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拜见父皇。” 杨坚轻轻道:“都平身吧!”说着便走到独孤皇后身边,道:“早知朕就不来了,白担心一场。” 独孤皇后没有起身,只是朝一旁挪了挪,给杨坚空了一个位子出来。 杨坚坐了下来,又冲着众人道:“既然伽罗没事,你们就各自回去歇着吧!” 众人看向独孤皇后,只见独孤皇后也认同道:“你们明日还得入宫,今日便早些回府休息。” 众人齐齐道了一声:“是。”便朝二人行了一礼,各自携着相熟的人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退出殿去,杨坚接过独孤皇后递来的酪浆,啜饮了一口,道:“阿五说这次你又是为护着丽华,才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有些事情你越是护着丽华,只怕别人就越会忌恨她。 丽华她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伽罗你也不必时刻都这么护着她。”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这次不过是借了丽华的由头闹这一场,陛下真当孤爱女心切,以至于耳聋眼瞎了么?” 杨坚顿了顿,忽想去殿前跪下的那四个人,虽只是女眷,但她们背后所暗暗隐含的是太子党的势力。 杨坚脸色一沉,又觉得不大可能,道:“阿五也便罢了,她常年出入宫中,与太子良娣交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秦王和蜀王他们常年不在京中,这才回来没几天,不可能与太子勾连如此之快!” 第622章 异心 独孤皇后凤眼一扫,道:“当然没有这么快,所以高良娣便先从秦王妃和蜀王妃身上下手了。 秦王妃为何突然对丽华有如此大的偏见?她固然狂悖,但若是不太子良娣在背后鼓动挑唆,她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给丽华难堪。” 杨坚顿了一下,道:“可这样一来,伽罗你责罚秦王妃,岂不是让丽华与秦王妃彻底闹翻了么?如此一来,秦王妃与良娣关系更加好,秦王府与东宫岂不是越走越近了?” 独孤皇后压了压心中的火气,道:“所以孤才让她禁足于府,她入不了宫,孤看那高良娣如何再与秦王妃勾连!” 杨坚不由得笑了,道:“孤觉得秦王与太子倒不甚热络,况且秦王妃与秦王不睦已久,就算高良娣拉拢了秦王妃,也未必能让太子与秦王联手。” 独孤皇后看向杨坚,道:“阿俊那个没出息的,能成什么事?高良娣拉拢秦王妃,可不是为了秦王。” 杨坚一怔,道:“你是说——博陵崔氏?”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太子与士族可是一直相交密切,陛下倒真是放心!” 杨坚脸色一青,不由骂了一声:“逆子——” 独孤皇后开解道:“陛下也不要太过生气了,太子终究是太子,这天下迟早不也得交予他么!” 此番开解让杨坚的脸由青转黑,转过头看向独孤皇后,道:“迟早?再由太子这么拉拢下去,这个‘迟早’就变成‘尽早’了!” 杨坚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再这么下去,太子尽早会受世家拥立,逼他杨坚退位了。 毕竟杨坚一直以来,心里都有着去世家的心思,这一点,世家的心里也知道的。所以世家想拥立新的天子,可谓是再正常不不过。 独孤皇后嘴角勾出一抹笑来,问道:“那陛下准备该怎么办?” 杨坚眸色沉了沉,想了一会儿道:“太子想通过秦王妃拉拢博陵崔氏,可博陵崔氏又不是只有秦王妃一个女儿! 秦王妃既然不能与伽罗你同心,那就再让崔家,再嫁一个合乎伽罗你心意的女儿过来。”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无论博陵崔氏有几个女儿,只要嫁到皇家来,难免都会受到太子的拉拢。” 杨坚笑了,笑得很是意味深长,道:“未必!” 独孤皇后神色疑道:“不受太子拉拢的皇子,那便只有阿摩了!可是阿摩与晋王妃夫妻伉俪,何况博陵崔氏的女儿,又岂能为人妾室呢?” 杨坚拍了拍独孤皇后的手,道:“崔氏女嫁到皇家来,谁说只能嫁皇子?也可以嫁皇孙啊!” 独孤皇后眼神一亮,道:“陛下的意思是说——小阿昭(杨广长子杨昭)?” 杨坚点了点头,道:“阿昭都十三岁了,也到了娶郡王妃的时候了。” 独孤皇后一脸喜道:“哪里十三岁?过了年就十四了!” 杨坚笑着道:“过两日,朕就派人去查一下,崔氏里有没有与咱们阿昭年龄相配的! 崔氏嫁两个女儿过来,朕倒想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一心一意的支持秦王妃。” 独孤皇后嗔笑一声,道:“陛下真是英明,简直让孤叹为观止!” …… 一边的秦王夫妇已回到了秦王府,秦王妃不理会秦王,径直回了房中。 秦王想知道今日究竟发了什么事,只好忍着气跟了过去。 秦王看着绷着脸一言不发的秦王妃,忍不住气道:“你在并州,想如何便如何!即便在府里,也怎么发疯都可以,你怎敢在母后面前无礼呢?” 秦王妃怒目圆瞪,道:“为何不敢?你当你们杨家多高贵?儿郎纵色声马,女郎淫乐无度,你们高高在上的母后大人,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呵护起来了? 真是一家的藏污纳垢,脏乱不堪,我看着你就恶心!” 秦王急怒之下,指着秦王妃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你很好!” 秦王妃看着秦王哼了一声,道:“没用的货色,上比不得,下也比不得,我崔奉慈嫁于你,当真是埋没了我们崔家好心性!” 秦王气得高高举起手来,秦王妃冷眼一瞪,道:“杨俊,你还敢打我?你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有什么依仗,敢跟崔氏的女儿的动手?” 秦王忍了忍,却将手放下了,冷冷笑道:“本王打你做什么?左右母后罚你禁足,你放心,本王必会在母后跟前‘好好’为你求情,你这一生都别想解这禁令了!” 秦王妃怒道:“我是崔氏女,你以为我们崔氏,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么?我这就去给父亲写信,我倒要看看咱们的母后大人,能关我到几时?” 秦王呵呵笑道:“知道什么叫禁足么?来人——” 秦王的亲随走上前来,道:“属下在。” 秦王狠声道:“母后有命,崔氏无礼,见罪于母后,命禁足于府,闭门思过。 把她所有的亲信全都看押起来,换一批新人看着,莫说是传信,一个字也不要给她传出去。” 秦王妃气道:“杨俊,就算要禁足,你又能关我到几时?我还怕你不成?” 秦王道:“去掉她的王妃服制,不许她出房门一步,饮食按下等女史的供应……”秦王看向秦王妃,道:“本王不管能关你到几时,只知道能磋磨你一时,便磋磨你一时。” “你——”秦王妃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秦王看到秦王妃气结的模样,似是出了一口气,开心了起来,道:“你既看不惯本王,本王也看不惯你,崔奉慈,你除了家世,还有什么? 这府上就算没了你,还有那么多娇儿、媚儿巴结着本王,本王看不到你简直开心的很——王妃,你就好好禁足吧!” 说罢,秦王也不管秦王妃那愤恨的模样,直接出了房门去了。 …… 另一边,是蜀王府,蜀王妃哭哭啼啼地回到了蜀王府,没多久,蜀王便回到了府上,也是径直去向蜀王妃询问情况。 蜀王妃抽抽嗒嗒,将今日在千秋殿所发生的事,细细跟蜀王说了一遍。 蜀王听罢,一时间也没有看懂当中的门道。 蜀王妃抽噎着道:“这当真只是一件小事,谁也没有料到母后竟为此生了这么大的火! 妾也只是为秦王妃说了两句好话,妯娌之间,互相帮衬一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不知为何,母后就将妾也一并罚了! 殿下,母后要妾闭门思过,可是妾委屈得紧,实在不知道错在何处啊!” 蜀王脑子一团浆糊,道:“母后既让你思过……你随便思点什么吧,你就吃点苦,就当给母后消消气!等母后气消了,自然就放你出来了!” 蜀王妃泪眼朦胧,心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 蜀王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解释道:“以后在母后跟前,一定要记住,有一人是万万惹不得的。” 蜀王妃轻轻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道:“乐平公主?” 蜀王点了点头,道:“母亲待阿姊,可谓是把心肝都能剖出去,今日三皇嫂就是犯了母后的大忌,所以母后才这般生气的。” “啊?”蜀王妃一愣,道:“可是——三皇嫂她……她——” “她怎么了?”蜀王疑问道。 蜀王妃止住了眼泪,道:“三皇嫂也不是无故对乐平公主不敬的,是太子良娣和兰陵公主一直在说乐平公主府上的那污糟事,才让三皇嫂厌恶起了乐平公主……” 蜀王皱了皱眉头,道:“那你呢?你可有对阿姊有所不敬?” 蜀王妃连忙摇头,但又犹豫道:“可我为三皇嫂求情,也是得罪了公主的。” 蜀王道:“怪不得,母后真正想罚的是太子良娣,三嫂她——当真是被挑唆了!。” 蜀王妃顿了一下,道:“其实……妾是理解三皇嫂的,乐平公主府的那污糟之事,说出来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三皇嫂那般的高傲自满,乐平公主做了那样的事,还要三皇嫂对她恭敬有礼,当真是为难三皇嫂了!” 蜀王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呀!阿姊虽然豢养女宠,你可知那女宠是谁?” 蜀王妃愣了愣,道:“不就是一个商女么?虽然听说生意做的不错,到底是卑贱之人,不找个好男儿老老实实地嫁了,做这些钻营取巧之事,还想让人看得起么?” 蜀王顿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道:“那不是个简单的人,她……” 蜀王又愣了一会儿,道:“你想想,母后是何许人也、阿姊是何许人也、还有——晋王妃是何许人也!这三人都能看上这个肖娘子,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宠。 你可知她的生意做成了什么样子?不说别的,晋王兄的扬州之地繁荣富庶,大半政绩多是靠她得来的。” 蜀王妃一惊,道:“妾也只见过她一面,只记得她相貌倒是长得极好,却不知竟这般厉害。” “所以啊——”蜀王语重心长道:“以后太子良娣若再说什么关于阿姊府上的事,你便能躲便躲,能不听就不听,更不要去信。 第623章 储位 现在想想,母后生的这次大火,不是冲着三皇嫂去的,而是冲着太子良娣去的。你与三嫂,其实都是受了东宫的连累。” 蜀王妃迟疑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太子毕竟是储君,日后的天子。乐平公主无论如何,未来也只是一个公主,又如何与太子相较? 我们何故了为了公主,去冷落未来的陛下呢?” 蜀王切了一声,道:“得了吧!无论日后如何,阿姊肯定是公主。 可是太子——却不一定能成为天子!” 蜀王妃一惊,道:“难道……陛下准备易储?是……晋王?” 蜀王自得的一笑,道:“本王听到了风声,晋王兄年后不会回扬州去了,你想想,晋王放着扬州那么好的地方不回去,留在京中能做什么?” 蜀王妃咽了咽口水道:“接替太子的储君之位?” 蜀王道:“如今关于太子徇私舞弊的言论甚嚣尘上,父皇虽然没有怪罪,可从把晋王兄留在京中的作为来看,可见是动了这个心思的。” 蜀王妃愣住了,忽然想到今日在千秋殿中,她只顾着讨好太子良娣和兰陵公主,完全忽视了另外一拨乐平公主与晋王妃。 现在想一想,晋王妃身边,有乐平公主、再加上襄国公主和广平公主,这完全是皇家阵容。 怪不得那汉王妃待了一会儿便走去找乐平公主了,那汉王妃当真是眼明心亮,真真一个聪明人。 蜀王妃越想,心中便越不踏实,开口求道:“今日妾不但得罪了乐平公主,还冷落了晋王妃,殿下——这如何是好?” 蜀王一听,倒也不像蜀王妃那般慌张,只道:“无碍无碍,阿姊这个人最是和善不过,等你禁足之期一过,本王就带你去公主府,你好好与阿姊赔个礼。 只要哄好了阿姊,母后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 母后那边无碍了,晋王兄那边也就会不为难你了。” 蜀王妃松了一口气,道:“当真可行么?” 蜀王点头道:“怎不可行?本王也是这两年才看明白,与其讨好太子,或是讨好晋王,都不如讨好阿姊来的方便。 说来——晋王兄才是我们兄弟最聪明的,从小便与阿姊亲厚,有阿姊在母后跟前说他好话,怪不得母后对晋王兄最是疼爱。” 蜀王妃想了想自己与晋王妃在独孤皇后跟前的差别,也深以为然。 …… 乐平公主满腹忧虑地踏进了公主府,今天在千秋殿上,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都让乐平公主放不下心来。 一路上千头万绪,郁结于心,使得乐平公主压抑不已,憋闷得似是喘不过气来。 “啊!你别跑,吃我一炮——” “啊——” 乐平公主愣了愣,听到了院中那快乐的叫声,便快步走了过去。转了几个弯,正见后院处肖元元与芸香等人正在打雪仗,玩儿得不亦乐乎! 阳光下,那飞扬的雪里,闪闪发光的人充满了快活的气息。不知何时,乐平公主心间的郁气渐渐消散了去,嘴角也勾出笑意来。 举目皆穷巷,唯她天地宽。 众人也看到乐平公主,纷纷停下手来,肖元元回头看到乐平公主回来了,便开心地跑过去:“公主回来了!” 乐平公主脸上漾出笑意,道:“玩得开心么!” “嗯,开心!”肖元元笑着,把手上的雪球放到乐平公主手里。 乐平公主看了看手上的雪球,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本宫玩不动了!” 肖元元止住脸上的笑意,道:“公主今日——倒是回来的挺早。”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扔下那个雪球,用手捂住肖元元冻得通红的小手,轻轻地暖着,道:“母后心疼我们几个孩子,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肖元元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群人,只那那群刚刚还疯玩的一群人,此时正老老实实地低头候着,便对着乐平公主道:“好累呀,我们回屋去吧。” 乐平公主轻轻道了一声:“好。”说着便拉着肖元元往清吉堂去了。 一进到内堂,肖元元便端出热热的梅汁来,递于乐平公主暖着手,肖元元一边忙着烧水沏茶,一边絮叨道:“昨日公主睡得晚,今日可是累了?我看公主没什么精神,不如早些用了膳,就在榻上补补觉。” 乐平公主饮了一口梅汁,道:“也好。” 不一会儿,肖元元沏好了清茶,独自一人喝着,乐平公主端详着肖元元,道:“给我也来一杯吧!” 肖元元眼神一亮,道:“好呀!” 肖元元将莹如青玉的拇指杯递于乐平公主手上,乐平公主看了看,品了两口。 肖元元眉尖挑了挑,道:“公主不是喝不惯这清茶么?” 乐平公主笑着点头,道:“可是你喜欢呀!” 肖元元一脸不认同道:“爱是宽容,不是迁就,公主不必为了迁就我改变自己的口味,就像是你们的茶我也吃不惯,你不能逼着我吃你们的茶一样。”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已经为我迁就了太多了,可我……” 肖元元眨巴眼睛,想了想,问道:“公主今日怎么了?” 乐平公主喉间一阵苦涩,道:“你同我一处,终归是误了你的。” 肖元元怔愣了一下,道:“公主……是对我心怀愧疚了?” 乐平公主垂眸,没有说话。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公主既然觉得我在府上不妥,那我回肖宅去好了!” 乐平公主抬眼,满是怨气,肖元元见状,连忙赔笑,道:“不回不回,我哪里舍得了公主呀,公主赶我,我都不走。” 肖元元每每这么一谄媚,乐平公主便止不住的笑了,放下茶杯,拉住肖元元,道:“明知道不好,明知道不对,明知道不为世所容,可我依旧放不下你!” 肖元元脸色一凛,顿了一会儿,道:“是不是有人给公主气受了?有人笑话公主了?”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摇了摇头,道:“她们无论如何怎么对我,我都能受得住。可你怎么办呢?” 肖元元生出一股怒气来,问道:“谁?” 乐平公主垂下眸,没有说话,肖元元忍住火气,又问道:“今日公主这么早回府,是不是就是因为有人对公主不敬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不算什么的,可涉及到你,我便忍不住,我怕你听了那些话,便觉得我们不该在一起!” 肖元元抽回手来,看着乐平公主,又问道:“是谁在公主跟前胡说八道了?” 乐平公主重新把肖元元的手拉了过来,安慰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走到你跟前,碍你的眼的。” 肖元元隐隐含着怒气,道:“公主不说也无妨,别以为事情发生在宫里,我便没有办法,改日我去问晋王妃去!” 乐平公主探究地看向肖元元,道:“晋王妃?上次你不是得罪她了么?她还会理你?” 肖元元顿了一下,找了一个借口道:“就算得罪了她,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她也不会与我彻底闹翻的呀!” 乐平公主揉捏着肖元元的小手,道:“元元,你实话与我说——关于晋王留京的事,你可有为他们出过主意?” 肖元元心下一顿,眼神不自觉地躲了一下,乐平公主当下便明白了过来,轻咳了一声,怨道:“元元,我虽与晋王交好,可事关两王相争,凶险异常,我于其中也尽量保持中立……”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蓦然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和了语气道:“你莫要多心,我不是怪你,只是局势不明,你贸贸然地与晋王出主意,我实在担忧得紧。” 看着乐平公主惴惴不安解释的样子,肖元元眼中露出一丝心疼,捧起乐平公主的手,贴在脸上,轻声回道:“我知道。” 乐平公主目色幽幽,温声道:“元元,我别无所求,就想与你一起安享流年,长长久久。” 肖元元点了点头,肯定道:“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乐平公主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将手从肖元元的脸上快速移到了肖元元的后颈处,轻轻一勾,便将肖元元的脸勾到了近前,用鼻尖轻轻抵着肖元元的唇边,轻闻慢嗅,温存弥久。 肖元元经不住挑逗,喉间一阵干涩,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吻了上去。 缠绵许久,肖元元微微喘息着问道:“公主,你当真不告诉我——今日在宫中发生了何事么?” 乐平公主渐渐回过神来,嗔道:“本宫就不说,谁让你给晋王出主意,也不告诉本宫的。”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一下,道:“陛下欲派晋王到昆州平叛,这只是普通的朝廷调度任免,而晋王不想去,两方相抗,只是陛下与晋王之间的博弈罢了!” 乐平公主贪恋地看着刚刚在温存之下,肖元元露出的细白脖颈,咽了咽口水,道:“所以呢?” 肖元元笑着回道:“所谓‘浑水摸鱼’我只是提醒殿下把水搅浑,最好是把太子搅进来,从中谋利罢了!” 第624章 忧虑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瓣烤好的橘子塞入乐平公主的嘴里,橘瓣温热,酸甜适口,略略带着一丝苦味 肖元元接着道:“公主放心,我只是提了个醒,如何去做全看晋王殿下如何实施,咱们不插手。” 乐平公主缓缓咽下嘴里的橘子,道:“当真?” 肖元元嗯了一声,问道:“公主——你呢?” 乐平公主略略思忖了一下,回道:“你拿去给母亲做年礼的精露,被秦王妃摔了!” 肖元元脸色一沉,道:“她全给我摔了?” 乐平公主回道:“当然不是,她把母后赐给她的那一瓶摔了,当着所有人面——故意的!” 故意的,那就是瞧不起她咯,肖元元顿了一下,道:“这人是傻子吧!” 乐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公主,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以后离她远点儿,小心她找死的时候连累到你!” 乐平公主好奇道:“你都没怎么见过她,怎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肖元元认真道:“当着公主的面,不分是非就将当事人的好意践踏在地,可见是个不知好歹的。更何况,还有皇后娘娘呢? 一个不分场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人,是会招祸的。皇宫是什么地方,人精遍地的是非地。公主心慈,少去理会她。咱们不去害人,可自有歪心思的人去算计她的。所以为免池鱼之灾,公主离她远些!” 乐平公主眯眼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我听元元的。” 尽管秦王将秦王妃关在秦王府里,不许她与外界联系,可秦王妃被禁足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原因很是简单,四人被禁足三日之后,除了秦王妃,其他三人全都解的禁足。眼下正是年下,真把她们关在府上,可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秦王妃被独孤皇后斥责禁足的事,很快就被博陵崔氏知道了。 杨坚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崔弘升,勾了勾嘴角,道:“大年下里,大将军怎不在府上宴待宾客呀!” 崔弘升看了看杨坚,又看了看陪侍在侧的独孤皇后,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臣听闻家妹无状,打翻了皇后娘娘所赐的年礼,无礼于皇后娘娘,臣特代崔氏族老向皇后娘娘赔罪。” 独孤皇后冷声回道:“你们崔氏百年士族,崔氏的赔礼孤何敢承受?” 崔弘升脸上一惊,连忙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家父病故时,舍妹尚且年幼。 我们几个兄长教养失当,使得她礼数不当,酿下今日大祸。 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看在她年幼失怙,实在的可怜的份上,饶恕她一二吧!” “原来如此!”独孤皇后阴阳怪气道:“秦王妃当着孤的面,故意打翻孤的年礼,孤还以为这是你们崔氏的家学传承呢!” “伽罗!”杨坚制止道:“崔氏百年士族,一带豪强,家学渊源,自不是有意这般失礼的。大将军,你说是不是啊?” 崔弘升一顿,连忙回道:“陛下说的是,秦王妃虽已嫁入皇室,但行为失当,乃是崔氏教养不当的缘故。 若能得皇后娘娘和陛下的恩典,放秦王妃回崔氏团聚,臣与家中兄弟,定会对她好生规劝……必不让她再生事端。” 独孤皇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单看这个崔弘升为了自己妹妹如此急切的份上,他还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妹妹的。 也怪不得秦王妃生得如此蛮横跋扈,不知曲意逢迎,应该就是因为几个哥哥肆意骄纵的缘故。 杨坚回道:“她即已嫁入皇家,便是皇家妇,皇后让她禁足思过,也是在教她处事温良,不可不敬尊长,目中无人。” “那舍妹她……”崔弘升担忧地道:“她自小性子硬,得好生软语哄着,若强行逼她就范,臣怕她反倒生了逆鳞。” 杨坚叹着气,摇了摇头道:“说到这里,朕也忍不住要责备你了,说到教养二字,你们当真做得失当。 若你们肯从小教她温顺,不去纵容她,秦王妃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 崔弘升有些无语,他们崔氏女若嫁与旁人,就算有些脾气,一般人也都能容忍的。 可偏偏是嫁于帝王家,崔氏的脾气碰上这世间最高的权势,那便只能是硬碰硬的火花四溅了。 崔弘升只好应承道:“陛下说得十分有理,臣悔之晚矣!”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你们崔氏自东汉便跻身名门,世有美才,家学上又沉沦典籍,儒林丰秀。所以,孤当时才非要秦王去求娶你们崔氏女。 如今,虽然秦王妃不合孤的心意,但孤心里也知道,你们崔氏里也不都尽然是秦王妃这等脾性的。 如那些性子和婉的好女儿,想必也有很多吧!” 崔弘升不知独孤皇后什么意思,只好道:“谢皇后娘娘抬爱!” 独孤皇后又开口道:“孤有一个皇孙,叫阿昭,你可知道?” 杨昭?崔弘升愣了愣,道:“晋王殿下的嫡世子,河南王殿下?” “正是。”独孤皇后言笑晏晏,道:“阿昭长于宫中,是孤看着长大的。诸多皇孙之中,孤与陛下最是疼爱这个孙儿。 如今年已十四,正当婚龄,孤听闻你家也有个小女儿,年龄上正是相当。” 崔弘升一顿,脑子里急带转了两圈,道:“臣的女儿?” “对,给孤做个孙媳妇!”独孤皇后笑着道。 崔弘升顿了顿,道:“兹事体大,臣需回去跟家中商量一下!” 独孤皇后脸色一冷,正要说话,杨坚抢先开口道:“也好,毕竟是婚姻大事,是该好好商量一番。” 崔弘升顿了一下,心中慌得厉害,连忙以头叩地,道:“陛下赐婚,臣荣幸之至,臣这就回府去,与小女的母亲好好商量一番。” 杨坚点了点头,道:“嗯——那你快去吧,朕等着大将军回信,希望大将军不要让朕等得太久。” “臣遵旨!”崔弘升有些慌,连爬起身来,急急退了出去。 看着崔弘升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殿中,独孤皇后脸上一片冷然,忍了忍道:“怪不得秦王妃气势如此嚣张,天家赐婚,他还敢犹豫推辞!”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崔氏百年,盘根错节,就算他们不想再嫁女儿到皇家来,凭着他们在山东的名望,即便拒绝了,朕也奈何不了他们。” 独孤皇后凤眼一扫,淡淡地笑了,道:“陛下觉得崔弘升会把女儿嫁过来么?” 杨坚想了想,道:“阿昭虽是皇室,也不过是个皇孙,崔氏有所犹豫也实属正常。” 独孤皇后勾起嘴角,道:“那……我们就等他两日吧!” 独孤皇后倒是不担心,她看得出来,崔弘升方才之所以会犹豫,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一时间想不过来。 等他回去想明白了,自然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杨昭当下虽然只是个郡王,可万一呢? 如今太子风评奇差,晋王反而贤名在外,就算如今杨坚提出要易储,很多人也不觉得十分奇怪。 万一、万一晋王当了太子,日后登基,那杨昭作为晋王的嫡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杨昭再一登基,崔氏女便是皇后,即便是士族大家,皇后的宝座也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 所以,独孤皇后一点儿也不担心崔氏会推脱掉这门亲事,反而这门亲事成了之后,博陵崔氏将成为晋王前进一步的推力。 独孤皇后所料不差,不到两日,崔弘升携其夫人便又入宫拜见独孤皇后,当日杨坚便下旨,为河南王和崔氏女赐婚,择吉日成婚。 此旨一下,朝中众臣心中各自便有了计较,看来传闻中陛下想要易储之事并非捕风捉影,若不是存了易储的心思,当今陛下又怎会如此为晋王助力呢? 得益于崔家的喜事,独孤皇后很快便解了秦王妃的禁足,禁足于府的日子,心情郁闷,吃睡都不好,身边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秦王妃简直痛苦至极。 禁足令一解,高良娣便速将秦王妃请入东宫,高良娣拉着秦王妃的手,道:“弟妇,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本宫也想救你,可无奈自身都难保……诶——当真天无明日,人心难测。” 兰陵公主也跟着道:“这些时日,我都不敢出门,生生怕人笑话了去,幸而良娣时时召我入宫来,不然可当真无处可去了。” 秦王妃脸色郁愤,道:“什么世道?污垢满身都可招摇过市,吾等忠贞清白之辈反倒不能见人,这世间连说理的去处都没有!” 高良娣安抚道:“弟妇莫恼,如今太子殿下势弱,晋王强干,难免世人会看不起东宫。弟妇与本宫交好,如此受此一遭,实则是受了本连累……” 秦王妃连忙回道:“良娣何出此言?当日是妾在母后面前言行有失,惹恼了母后。良娣不过是为了给妾求情,才与五妹妹受了池鱼之灾。说来,是妾对不住良娣。” 第625章 浑水(一) 高良娣神色哀婉,点了点头,拉住秦王妃道:“即是如此,我们便谁也不欠谁的。本宫没有对不住弟妇,弟妇也没有对不住本宫,奈何母后她只护着乐平公主……不将咱们看在眼里。” 秦王妃骤然一怔,眼中不自觉有一丝犹疑道:“说到乐平公主,妾虽看不惯她在府中的行径。可细细想来——那日妾对她言语确有失当之处,可她却没有半分苛责,反而还一直母后为我求情……” 这几日来,秦王妃并非一直赌气,偶尔也会想想那日的事情的始末的。 兰陵公主急叫道:“哎呀——我的傻嫂嫂,我阿姊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也听别人说过。 你好好想想,她每一次为你求情,结果如何呢? 结果是她越求,母后便越觉得她委屈,她越委屈,母亲便越生气,以至于到最后,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却让母后雷霆之下,将我们四人都禁足于府。 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瓶子,至于让咱们四个贵妇受这么大的责罚么?” 秦王妃心中一惊,连连道:“原是这样,原是这样……不成想那一副菩萨相,竟藏着毒心肠。” 兰陵公主扯过秦王妃的手,道:“三嫂嫂你心思刚正纯直,哪能看得穿我阿姊那九曲回肠?” 秦王妃忍了忍,道:“罢了,妾既然与乐平公主性情不和,难为姑嫂,日后不与她相交便是了。妾只与五妹妹和良娣交好便是,旁人也不管也罢!” 秦王妃顿了顿,又道:“对了,蜀王妃呢?良娣不曾唤蜀王妃入宫么?” 高良娣神色一僵,瞬间恢复了过来,温声道:“哦——今日只叫了秦王妃你过来,蜀王妃不曾召她,你寻她有事么?” 秦王妃叹了一口气,道:“那日里,她也为妾求情,还被母后一同责罚,妾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也是要向她好好致谢的。” 兰陵公主气道:“她有什么好谢的?她一边为你求着情,一边又去巴结我阿姊,如今可是两头沾着好,得意得很呢?” 秦王妃怔了怔,问道:“五妹妹是何意?蜀王妃她怎么了?” 高良娣拉了拉兰陵公主,示意她不要乱说,兰陵公主将手一甩,气鼓鼓地说道:“她才禁足三日,便被解了禁足。 解了禁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和蜀王一起去了乐平公主府,如今两府热络的厉害。 有阿姊在母后面前求情,蜀王妃可是得脸了,母亲对她比对我这个女儿还要和颜悦色许多。” 秦王妃一怔,道:“怎会如此?蜀王妃本也是个言语和善的贴心人,怎么心地也歪了去呢?” “所以呀!”高良娣语重心长道:“像弟妇这样纯正刚直的人,才是世间少有,本宫与五妹妹才为弟妇感到不值啊。” 秦王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开口道:“妾一介妇人,就算再看不惯那些邪门歪道,又能做些什么呢?” 高良娣愣了一下,兰陵公主开口道:“三嫂嫂何必妄自菲薄,三嫂嫂出身名门,是阿五所有的嫂嫂中最显贵的人了,就算没有秦王兄,三嫂嫂单凭崔氏的出身,就不该让人看轻了去!” 听着高良娣和兰陵公主相继的吹捧,秦王妃想了想禁足这些时日来所受的苦,心中更加的委屈。想她堂堂崔氏女,竟为了一件小事受这等的污糟气,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高良娣如今也想急切的拉拢秦王妃,确切的说是要拉拢她身后的博陵崔氏。若按照以往的情况,就算没有多亲近,只要不交恶就好。 可现在确是不行了,崔氏又出一个女儿给晋王联姻。若是与别的皇子联姻还好,大不了像秦王妃一样,拉拢过来就好。 可偏偏是晋王,一个有能力与太子比肩的皇子,日后崔氏的支持朝晋王倾斜,那太子的胜算便又减弱了一分。 其实,只要秦王妃聪明一点儿,就不会被高良娣忽悠。对于崔氏来说,太子虽然是正统,即便崔氏女与高良娣交好,太子登基对崔氏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好不坏,顶多朝廷政令上对崔氏多多宽厚一点。 可晋王若是上位,那就不一定了,崔氏实打实得了一个皇后宝座啊!更进一步来说,未来的天子,说不定还会流有崔氏的血脉呢! 可是秦王妃此时却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她身边的婢子自然不懂这个道理,她不可能从婢子身上听到这些话。 而自己的母家在决定与晋王联姻的时候,便已代表了崔氏宗族另有谋算,且这个谋算是将她排除在外的,所以也不会跟她多说。 还有一个秦王,早就与她形同陌路,平日见面都难,更别说与她细细的分析当中的利弊了。 秦王妃完全将自己的世界禁锢了起来,她只知道公主无德、晋王谋逆、皇后偏心,使得她终日郁愤不平。 而眼前这两人一个劲的吹捧她,使得她心中总算有了些许安慰,自然不自觉的对高良娣愈发的亲近感激。 日子过得很快,元宵过后,朝廷正式开朝。 开皇十七年(公元597年),朝堂一开朝,杨坚便命太史公史万岁入南宁州平叛。 史万岁其人,作战凶猛,威名赫赫。杨坚先是派猛将在前面杀敌,然后接着派皇子前去文治,这个套路晋王很熟。 就跟当年派杨素到江南平叛,不到两月,杨素捷报回传,杨坚又下旨命晋王为扬州总管,安抚民心,这套路都是一样的! 当下史万岁虽然还没有出发,但晋王的一颗心似是已被弓箭瞄准,只等着杨坚那一道旨意下来,晋王就得朝那南宁烟障之地赴任去了。 整个一个年下里,晋王确实依照肖元元所说,演戏、造势、传谣言,一个不落地完成了,如今相信杨坚会废长立幼的人已大有人在。 可是换太子这种事,别人相信没用,关键的问题点在于杨坚。只要杨坚没有想着去马上换掉太子,那么,晋王无论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他即将要去南宁州赴任的命运。 只是这次再往南宁州,便没有另外一个肖元元跟着了。 晋王呆在京中,心中越来越不安,寻了天气晴好的日子,带着晋王妃一起前往公主府去了。 乐平公主看到晋王夫妇甚是开心,道:“这年都过了,你们二人倒一起过来了,真是难得。” 晋王妃解释道:“年节里实在太忙了,来往宾客不断,殿下与妾又不得不应酬着。幸而公主不怪罪,眼下一得闲,殿下便与妾一起过来看看阿姊。” 乐平公主笑道:“一家人不用拘这些小礼,若是为了来公主府看我,而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才是本宫的罪过。” 乐平公主看了看一脸另有心思的晋王,稍稍顿了一下,转而又向晋王妃问道:“小阿昭的婚期可是定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暂定于今年八月间,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大,晚一些也无妨。” 乐平公主取笑道:“哎呀,本宫平日里见晋王妃,还把晋王妃当小辈看呢,不想如今也是个当婆婆的人了!” 晋王妃听罢,不由失笑,有些怅惘道:“是啊,不想这岁月匆匆,格外得不饶人呢!” 乐平公主抿嘴笑道:“你这算什么——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阿昭一成婚,再过个两年,你就当奶奶了,那时候再说什么岁月匆匆,也为时不晚。” 晋王妃闻言,刚想取笑回去,但想到宇文娥英,顿时又生生把话头憋了回去。只好道:“阿姊说的是。” 晋王妃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怎么不见元元,她又跑出去了么?” 乐平公主回道:“没有!她去后院做什么火腿银芽了,对了,她当下应该还不知道你们来了,白鹭子,派人唤她过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 “呃……不用了!”晋王妃连忙制止道:“让她自己玩儿吧,左不过等到午膳时分,便能见到她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看向晋王,道:“阿摩,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神色不好?” 晋王挤出一丝笑来,道:“无碍,不过是朝堂上的一些琐事,方才一时间出神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既是朝堂中事,我虽帮不了你。可你有事自己憋在心里,也是会损伤心脾的。要么,你自行开解,要么,你说出来让我听听也好,起码心中痛快些。” 晋王顿了顿,看向乐平公主,道:“也不是什么新奇事,还是上次阿环说的那件事。” 乐平公主一愣,问道:“难道——父皇已经下旨让你到昆州赴任了?” 晋王摇了摇头,道:“快了,父皇已命太史公史万岁入南宁州平叛,预计下月初出发。” 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来,道:“还有时间,我明日入宫去向母亲探探口风,若是母亲的意思确实是要派你前往南宁州,我便试着为你求上一求。 那个地方毕竟毒虫无数,民风刁野,实在不是个好去处,最好还是让你回江都去。” 第626章 浑水(二) 晋王愣了愣,问道:“元元她没有与阿姊你说么?” 乐平公主一脸疑惑问道:“说什么?” 晋王顿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道:“那日她与我在如意楼相遇,她提了些策议,倒是十分的新颖有趣。” 乐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道:“她确实与我提过,不过——元元这个人,心思活泛,出得定是一些不着调的主意,你莫被她给绕进去。” 晋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阿姊这话说得怕是有些晚了。” 乐平公主眉心蹙了蹙,不悦道:“阿摩,我自知能力有限,不能帮你太多,此事是我这个当阿姊的没用。” 晋王一愣,顿时有些无措,道:“阿姊何出此言?” 乐平公主伸手打断了晋王的辩驳,接着道:“元元她与我们不一样,她本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该被拉扯到这权位相争的污淖之中——” 晋王听罢,觉得好笑道,便真的笑了出来,道:“阿姊,你说的当真是那个肖元元么?”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你阿姊,帮着你护着你,乃是我应尽之责,可元元他与你没关系,你的难处不应该由她来为你出主意。 就算她出了主意,事后又出了差子,你也不应该责备她,她不欠什么的!” 晋王脸色一僵,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晋王妃连忙出口打圆场道:“公主误会了,今日到府是来看公主的,我们与元元关系走得近,自然也想见见她。”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哀色,道:“你们或许不知,元元她本不喜欢在这京中,更不喜欢这权力争斗,她好几次都与我说要带我离开这里。” 晋王一惊,抬头看向乐平公主,道:“什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因为我无法随意离京,她是不愿意留在这里的。你们若是再这般逼她的话,她会更不喜欢这里……” 晋王妃连忙道:“我……我们没有要她做些什么!公主——元元她……”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道:“我会尽全力向母亲求情,但你们——就当为了我,别去找她了!” 晋王与晋王妃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默了许久,晋王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她就厌恶我至此么?非走不可?” “什么?”乐平公主没有听明白晋王的意思,又看向晋王妃。 晋王妃讪讪地笑了笑,道:“殿下多心了,元元不过是性子不安稳……”又看向乐平公主,解释道:“殿下与元元之间确实有些嫌隙……”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阿摩,她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阿姊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晋王摆了摆手,忍声道:“阿姊言重了,说来……也是我唐突——她本就不欠我什么,我们也不过是生意往来、利益交换,对,利益交换……” 乐平公主喉间一噎,心下里一片阴霾,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堂外传来肖元元的叫声:“公主——” 众人齐向门口看去,只听话音一落,便见肖元元现身在门口处,笑着开口道:“听说晋王殿下和王妃来了?” 乐平公主开颜一笑,冲她招了招手道:“对呀,快来打招呼!” 肖元元走上堂前,先朝着晋王与晋王妃施了一礼:“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晋王妃冲着肖元元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来,道:“好久不见元元,元元如今看起来气色真是不错。” 肖元元笑道:“奴婢在公主府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人都胖了好几斤,让王妃见笑了。” “胖了好,元元胖了更好看。”晋王妃温言笑道。 肖元元笑眯了眼,状似小声道:“王妃说得是,我也觉得我好看多了!” 晋王妃闻言,不由得真心笑出了声,乐平公主也嗔笑道:“这么没皮脸的话也说得出来,不怕人笑话。” 晋王妃回道:“妾就喜欢元元这个样子,让人觉得十分亲近随和。” 肖元元看了看一旁的晋王,自从刚刚肖元元向他施礼,晋王就将脸别到了一边,一幅不想看她的样子。 肖元元又看了看晋王妃,道:“王妃,殿下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今日出门……没吃饱么?” 晋王咬了咬牙,转过头来:“你除了吃就想不到别的?” 肖元元被晋王吓了一跳,忍不住朝晋王妃身边凑了凑,道:“怎么了嘛?无缘无故殿下发什么火呀!” 晋王妃拉住肖元元,冲着晋王道:“殿下这么大声,莫要吓到元元,怪不得元元总是躲着你。” “我……”晋王看着肖元元不自觉离自己又远了一步,无力地点了点头,失笑道:“好,很好。” 乐平公主唤道:“元元,到我这里来。” “诶——”肖元元应了一声,便三两步跳到乐平公主身边,问道:“公主,何事呀?”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坐下,并帮肖元元理了理并不杂乱和鬓角,轻声道:“晋王和晋王妃在这里,以后不要这么无礼。” 肖元元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晋王和晋王妃,晋王仍是一脸不豫的样子,晋王妃笑意盈盈道:“公主言重了,元元与我们也是旧识,算起来她与妾相处的日子,怕是比公主还要久些!” “呃……”肖元元开口道:“那个王妃呀,你这么说公主会不开心的。” 乐平公主闻言,笑叹道:“唉呀——不枉本宫疼你,还知道护着我。” “我不护着公主,还能护着谁?”肖元元认真道,又看了看晋王妃,道:“殿下和王妃来得好巧,今日暖房的豆芽发好了,午膳就吃火腿银芽。”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好呀,妾也是好久没吃过公主府的席面了。” 相比于晋王妃的热切,晋王冷冰冰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思忖了一下,开口问道:“晋王殿下看起来神色不好,可是公主府招待不周么?” 此言一出,屋中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乐平公主握住肖元元,顿了一会儿,道:“与你无关,你不必插手。” 肖元元眉心微蹙,朝着众人扫了一圈,笑道:“这情形分明是与我有关,公主何必骗我?” 乐平公主埋怨地叫道:“元元——不要多事!” 肖元元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将手从乐平公主手上收了回来,探究地朝晋王看了一会儿,问道:“晋王殿下,今日到府,可是冲奴婢来的?” 晋王妃试图打圆场,道:“哪里是?我们是……” “不错——”晋王打断晋王妃的话,抬头看向肖元元,道:“本王就是冲你来的——” 肖元元目色一凛,嘴边挂着一丝冷笑,道:“殿下召奴婢也不用如此麻烦,何必亲自到公主一趟呢!” 关于晋王到公主府来找她这件事,肖元元心中十分的不快。 她与晋王所谋之事毕竟风险很大,尽管她尽量把自己摘除在外,可她也不想让乐平公主知道这件事,从而牵涉其中。 肖元元话音一落,晋王便被气笑了,道:“本王也不想这么麻烦,可谁让你是阿姊心尖上的人呢? 本王能绕过阿姊直接召你入府么?不还得把信送到公主府里才能联系到你? 本王不是没去过如意楼等你,可自从开年来以来,你还没有去过如意楼吧!” “阿摩,我适才说过,你的事非同一般,不要把元元拉扯进去。”乐平公主出言警告道。 晋王没有回避,直接回道:“她可不是暖房里的娇花,阿姊,不如你问问你的元元,她到底用不用你这般细致入微无孔不入的呵护?顺便也问问她,她背着你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大事……” “晋王殿下——”肖元元的声音,不自沉地严厉了起来,道:“殿下今日若是来揭奴婢的短的,自便就是!” 晋王一愣,听出了肖元元语气中威胁的意味,若你继续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肖元元也会翻脸的。那他今日来公主府寻她的目的,便彻底泡汤了。 心思辗转间,晋王平静了下来,道:“罢了,看在阿姊和阿环的面上,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来,道:“若是关于殿下去南宁州赴任之事,殿下不用着急。” 晋王一听,便又急了,道:“不用着急?过两天史万岁就出发了,史万岁是何其人也? 他不是杨素,他是太子嫡信,与高颎是至交,本王到了南宁州,莫说是治理一方百姓,有没有性命回来都不一定!” 肖元元回道:“史万岁还没出发呢! 就算他出发了,他还没平定叛军呢! 就算他平定叛军了,他……还没发捷报呢! 就算他发捷报,路上总要耽搁些时日吧—— 这些事情落定之后,陛下才会下旨任你这南宁州总管,时间长着呢,殿下急什么?” 第627章 浑水(三) 晋王怔了一会儿,气道:“事情没落到你身上,你才会说的这般轻巧。” 这话说得也对,比死更可怕的,当然是等死。肖元元慢慢理解了晋王的感受,道:“可是,陛下要派的人是你呀,跟我有什么关系?” 晋王被气得直瞪眼:“跟你没关系?” “是啊,跟我有什么关系!”肖元元一脸无辜道。 “肖元元——”晋王咬牙呵道。 肖元元身子止不住一抖,乐平公主皱眉看向晋王,警告地叫了一声:“阿摩——” “阿姊——”晋王愤愤不平道:“她——她惯会装乖卖巧,你莫被她骗了去!” “阿摩,我了解元元。”乐平公主开口劝道,“阿摩,算了,你的事元元帮不了你……我去母亲那里为你求情……或者,实在不行,我去找父亲——” “不行——”肖元元急道,“公主不要去。”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笑了笑道:“无妨,父亲对我早已不似之前那般防备……” 肖元元断然否定道:“不行——不许去。” 晋王呵呵笑道:“阿姊,你看到了么?她聪明得很!什么利害权谋,这些事情在她眼里都是明明白白的,她根本不是你眼中那个香香软软的小白兔——阿姊,你醒醒吧!” 乐平公主喉间一紧,道:“无论她如何,阿摩——你的事与她无关。” 真的是无关的!晋王心下一冷,看向肖元元,不死心地问道:“本王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为何到了今日的地步?” 乐平公主惊讶的看向肖元元,又转向晋王,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肖元元垂下头来,默不作声,晋王缓缓开口道:“第一步,她让我把留京的消息传扬出去。 第二步,她让我鼓动坊间谣言,说父皇即将易储,并四处传扬关于太子无德的传闻……” 乐平公主紧紧蹙起眉来,看向肖元元,气道:“谁让你这般胡闹的?争储之事你也敢插手?” 肖元元拉了拉乐平公主的手,乐平公主气得一把甩开,道:“太子也好,阿摩也罢,都是本宫的弟弟,你是故意要挑唆我们家兄弟阋墙吗?” “我……”肖元元一慌,道:“我不是……我没有!” 晋王开口道:“阿姊何必自欺欺人呢?我与太子早已呈相争之势,岂是靠一个女郎挑唆起来的?” “你住口——”乐平公主呵道:“我知道你与太子相争,而我确实也是偏向于你的,可你不该无中生有、编造一些假的谣言出来,欺世惑众。 我说为何这年下里,京中关于太子谣言纷飞,连带着整个皇室威信下落,原来是你们从中搞出来得!” 晋王顿了一会儿,又道:“肖娘子还设想了第三步,阿姊要不要听一听。” 乐平公主忍了忍,吐出一个字来,“说。” 晋王看看脸色泛白肖元元,开口道:“第三步,肖元元让我使个苦肉计,比如遭个刺杀,或是中个毒,再栽赃到太子头上……” 乐平公主顿觉气血一滞,缓了一下,开口问道:“元元,这都是你出的主意么?” 肖元元顿了片刻,回道:“是。” “你之前与我说的那般轻巧,什么把水搅浑,就是这般搅法?”乐平公主质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喉间挤不出一个字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失望,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你可知道这第三步若是实施下去,很可能就天翻地覆了!” “我知道。”肖元元老实地回道。 这三个字一出,乐平公主和晋王都愣住了,乐平公主抓住肖元元的肩膀,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还给晋王出这样的主意,你是想让天下大乱么?” 肖元元抬眼看向乐平公主,认真地道:“我还知道晋王殿下是不会这么做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看向晋王,晋王也一脸诧异地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也转过头来,看向晋王道:“不是么?晋王殿下,你若是真打算这么做,今日便不会来公主府寻我了。” 晋王点了点头,解释道:“第三步根本无法实施。”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开口解释道:“第三步的目的,是为了让陛下疑心太子会加害晋王,从而陛下为了保护晋王,而放弃将晋王派去昆州。” 众人一阵沉默,肖元元忍着泪,咽下一口气接着道:“皇子遭到暗害,绝非小事,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都会一查到底。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殿下就算以身为饵陷害太子,万一露了马脚,殿下这些年来所得贤名就全毁了! 所以这第三步风险极大,收效却是极小,也仅仅是不用前往昆州而已。 这笔账,想必来公主府之前,晋王殿下已经算清楚了吧!” 其实更早之前,晋王就算清了这第三步当中的风险与收益的不平衡。 只不过,他还有一个设想,万一,万一太子忍不住当真对他出手了呢? 他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做了成全的准备,只要太子一出手,他就完全借此居于上风。 可是没有想到,无论外界的传言多么不利于太子,太子偏就忍着没有出手,晋王等得心焦不已,眼看着已经开朝,指不定哪一天杨坚的任命就会下来,偏偏他去了几次如意楼,都没有碰到肖元元。 他也有想过让萧珏给肖元元传信,可肖元元人在公主府里,无论什么信息都绕不过乐平公主去。 他也曾让晋王妃以自己的名义召肖元元入晋王府来,可偏偏乐平公主以为在为晋王求情的事上,肖元元得罪了晋王妃,所以乐平公主干脆把这道召令截了下来,还派人给晋王妃送了赔礼。 那日,晋王和晋王妃看到乐平公主送的赔礼,当时心情异常复杂。实在等不下去,他也只好带着晋王妃一起到了公主府。 一开始他也是想找个机会与肖元元偷偷商谈的,可是,乐平公主却打定了主意不让肖元元插手此事。肖元元对乐平公主一向言听计从,无有不依。只要乐平公主坚持,肖元元可能会当真不再管他的事了。 晋王顿了顿,问:“时至今日,本王进不得也退不得,你是不是早就料想到我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当然,主意是我出的,里面有什么漏洞,我自然从一开始心里有数。” 晋王眸中闪过一丝神伤,道:“你根本不想帮本王,从一开始你就不想帮我!” “帮你?”肖元元露出一幅你好不好笑的表情,道:“我为何要帮殿下呀?从一开始我便说了,生意往来,利益交互,我提的条件殿下可没有允我呀!” “你……”晋王一噎,顿了顿道:“所以你便给要本王出了一个没有用的主意。” “你——你与阿摩提了什么条件?”乐平公主忍不住问道。 肖元元似是没有听到,将脸别向一边去,不想回答。 晋王看了看乐平公主,一脸恶意地开口道:“她说——她要一块世外之地,待我大位已定之日,便带阿姊离开京都,远离世事。” 乐平公主心下一颤,本以为那只是她随便说说,没想到她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而且——已然开始做布局了。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冲着肖元元问道:“大位已定?元元,你怎么知道这大位会落到阿摩的身上?”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向了晋王,回道:“这个交易我本就是两头下注,倘若殿下应了下来,我便会再想办法不让殿下去往昆州。昆州是个烂泥潭,只要不陷到昆州去,殿下与太子迟早会有一争。 倘若殿下不应我的条件,你即便登上大位,于我而言也没了用处,那干脆就任由殿下你去昆州吧!” “你还有办法?”乐平公主气得叫道。 晋王苦笑了一下,道:“阿姊太小看她了,一年前她远在江都千里之外,就将令狐长熙算计到了昆州,就阿姊你,还以为她柔弱无辜,纯白如玉!” “什么?”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气道:“肖元元,你就不能消停些!” 肖元元心中生出一丝委屈,冲着乐平公主叫道:“我又没给你添麻烦!” 乐平公主气道:“这种事情,你做和我做有什么区别?” 肖元元脸色一白,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止不住落了下来,道:“好,是我连累公主了……” 说罢,肖元元猛地起身,头也不回的要往外走,乐平公主又是慌,又是气,结巴地问道:“你……你还委屈什么?你发什么脾气?” 肖元元越是憋着气,眼泪便越是憋不住,头也不回朝门外走,路过晋王妃身边,晋王妃眼疾手快拉住肖元元,但还没有开口说话:“元……” 肖元元猛然一甩,便将晋王妃甩到了旁。晋王见罢,怒道:“肖元元——” “滚!”肖元元怒吼了一声,屋中所有人都被震了震,还没反应过来,肖元元便已出了房门,不见了人影。 第628章 浑水(四) “你……”晋王气得说不出话来,晋王妃连忙拉住晋王,安抚地叫了一声,:“殿下——” 乐平公主顿时慌了,连忙叫道:“白鹭子——” 白鹭子自然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连忙回道:“是,奴婢去看看。” 说罢,白鹭子便转身急朝堂外走去。 乐平公主满脸疲累的神色,以手扶着头,晋王妃担忧地唤道:“公主,你还好么?要不要叫个医倌过来。”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今日府上事多,不好招待你们,你们先回吧!” “阿姊——”晋王道:“肖元元其人,心思诡常,实在不宜留在阿姊你的身边。” 晋王妃一脸惊讶地看向晋王,急急叫了一声:“殿下,你说什么呢?” 晋王看向晋王妃,神色一顿,眼神飘忽了一下,似是突然清醒了过来,连忙又开口道:“阿姊,今日到你府上搅扰,实……属唐突了,阿环,我们走——” 说罢起身,拉着晋王妃便朝堂外而去。“公主告辞——”尽管被人拉着,晋王妃还是费力地朝乐平公主点头示礼,不多时便被晋王拉上了马车。 一声令下,马车慢慢离开公主府,朝晋王府而去。 “殿下——你今日究竟怎么了?”晋王妃急问道:“殿下在公主面前如此失态,闹得这一场,让公主和元元就此有了隔阂,万一公主为此记恨殿下,不为殿下求情了怎么办?” 晋王脑子里的一片纷乱,有种从来没有的无力感传遍全身,但还是朝着晋王妃回道:“求情?求情还有用么?” 晋王妃气道:“那殿下也不能闹这一场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想让元元给我们出主意,我们私下再把元元约出来便是了!眼下好了,只怕元元也不会再理会妾了!” 晋王脸色黑沉沉的,无数的思绪在脑里纠缠挣扎,双眼无神地喃喃道:“若是她不跟阿姊在一起就好了,以前——以前……” “殿下,你……你——你说什么?”晋王妃问道。 晋王抬起眼来,道:“无妨,我们自己想办法。” 晋王妃心中惊疑不定,道:“那公主和元元怎么办?” 晋王双眸一沉,冷声道:“她与阿姊本不该在一处,她若离开公主府,无所依靠,即便她再怎么厌恶本王,她也只能依靠本王……” “殿下?”晋王妃叫道。 晋王看向晋王妃,声音冰冷刺骨:“自从她回到了公主府,便不好用了!肖元元——”晋王咬牙道:“父皇说的对,肖元元或用、或杀,但绝不能放之任之!” 晋王妃摇着头,扯住晋王的手臂道:“不,殿下——你冷静一些,元元她……她是可用的。而且,我们不能得罪公主啊!” “阿环——”晋王稍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道:“肖元元她心思深沉,阿姊被她蒙蔽日久,本王此番作为,是为了阿姊不再受她蒙骗——对,她向来没什么真心,她对阿姊也必定虚以委蛇,她不过是贪恋阿姊带予她的权势而已。” 晋王呆愣的看着晋王,心中明白晋王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晋王为今日的作为所找的借口罢了,微微叹了一声,道:“殿下今日或是疲累了,早些回府休息去吧。” 另一边公主府里,玉岿堂里也不安生。 白鹭子追上哭哭啼啼的肖元元,“肖元元——你做什么去?” 肖元元哭着,头也不回,边走边道:“我还能做什么去?我给公主添麻烦,我不碍公主的眼。” 白鹭子扯住肖元元,怒道:“你做错了事还敢乱发脾气?” 肖元元一把甩开白鹭子,红着眼道:“我做错什么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公主也喜欢不了多久,我也没有求她喜欢我!” 肖元元头也不回地赶到玉岿堂,扑到床上蒙头便哭。 白鹭子无语地看着趴在床上痛哭的肖元元,气道:“你哭什么?你是不是真面目被人拆穿了,这次糊弄不过去,就恼羞成怒了?” 肖元元不理她,白鹭子又接着道:“你哭也没用,你那点小聪明,被人拆穿是迟早的事,公主厌弃你也是迟早的事。” “滚出去——”肖元元哭道。 白鹭子哼道:“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回肖宅,我出门就让耿二派兵围了这玉岿堂,你就死了出门的心吧!” “不要你管——”肖元元恨声道。 白鹭子见肖元元也只是哭,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稍稍放下了心,又道:“我才不管你,哭死你算了!” 说罢,白鹭子拂了拂袖摆,转身朝外走去,守在门外的芸香和柏青见白鹭子出来了,便连忙迎了上去,芸香小心的问道:“白家令,肖娘子她……没事吧。” 白鹭子轻轻嗯了一声,道:“你们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还有,去煮些玉菘汤来,等她哭累了——再给她喝。” 芸香和柏青齐齐道了一声:“是。”白鹭子当下心中还记挂着乐平公主,吩咐完便急急地走了。 白鹭子赶到清吉堂,正见乐平公主正扶着额头,一脸难受的撑在案上。 白鹭子一惊,慌道:“公主,你怎么样?” 乐平公主抬眼,见是白鹭子,问道:“她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就一直委屈的在哭。”白鹭子轻声回道:“公主,要不要去寻个医倌过来。” 乐平公主气道:“她还委屈?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白鹭子顿了一下,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肖元元这人看着柔弱胆小,实则主意定的很。 公主也早该知道她心思向来不安稳,如今局势不明,谁会想到日后状况如何?可她已经开始盘算以后的事,确实有些早了。 这次,她跟晋王实则就是一场交易,以确保她日后远走高飞的时候,安全无虞!” 乐平公主哼一声,白鹭子接着道:“不过,算她还有些良心,还知道带上公主一起走。” 乐平公主眼神亮了亮,但还是嘴硬道:“自不量力——不带本宫,她还想走出大兴城?”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道:“她没闹着要走吧?” 白鹭子笑道:“许是知道自己有错,这次乖得很,也就只会在床上哭。说是不想再碍公主的眼,可也只是躲到玉岿堂里,没有出门的意思。”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道:“让她难受难受也好,不然无论她做什么,总以为本宫都纵着她。” 看见乐平公主脸色稍霁,白鹭子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道:“肖元元那里倒不用担心,奴婢担心的是晋王殿下——” 乐平公主脸色一紧,道:“晋王——”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依奴婢看,晋王无故搅弄公主与元元之间的关系,简直毫无道理,奴婢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抬眼道:“他想要什么?” 白鹭子默不作声,乐平公主心中顿觉一片阴冷,其实想来也并不奇怪,肖元元这样的人,谁会不想要呢? 可是,这么久以来,乐平公主与肖元元的种种过往,晋王和晋王妃在线全程目睹。乐平公主无法相信,晋王也对肖元元起了心思。 分明——他们处处疏离、步步设限,可是今日的情形却让乐平公主心中生出了莫名的不安来。 白鹭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公主,眼下已是该用午膳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不管日后如何,还是要先顾当下,乐平公主轻声道:“传膳吧!” 白鹭子低头回道:“是,那……可要去唤肖元元过来用膳?”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把膳食送到玉岿堂,本宫的气还没消呢!” 白鹭子笑了笑,点头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肖元元哭着哭着,不久便止住了哭声,芸香和柏青偷偷过来查看,只见肖元元似是哭得累了,已然睡着了。 后来,即便是送来了膳食,芸香也不敢叫醒肖元元,派人去问了白鹭子,白鹭子只道让她睡去,等饿醒自然会自己找东西吃。 肖元元这一睡,便睡到了入夜时分,醒来想到午前的事,正是一阵难过间,又见膳房送了膳食过来。 肖元元看着摆了满桌的晚膳,一口气顶在喉间,问道:“公主呢?” 芸香小声回道:“公主……应在清吉堂用膳。” 看来是没有召她过去,肖元元双手绞在一处,指节被扭得泛白,忍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芸香和柏青相互看了一眼,芸香小声道:“肖娘子多少用一些吧,午间娘子就没用膳,公主若是知道了,定会心疼的。” 不会的,肖元元眼眶又红了起来,她素来就不讨人喜欢,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别人厌恶的目光中度过的。 以前别人不喜欢她,她也不在意,反正那些人也不重要,他们是真心厌恶也好,嫉妒也罢,她懒得去理会。 第629章 办法 可如今,她以为遇到了乐平公主,这世间总算有一个人会用全副的身心去爱她,今日看来,好像也不是如此。 原来公主也会厌恶她的。 她都委屈了整整半天了,公主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肖元元无力地开口道:“你们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柏青直言道:“肖娘子——你已静了整整一个午后了!” “滚出去——”肖元元突然呵道。 芸香和柏青一愣,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肖元元如此疾言厉色,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便朝着肖元元拜了拜,道:“奴婢告退——” 说罢,二人便带着膳房的伙计,匆匆退了出去。 肖元元坐在桌前,盯着那膳食怔了良久,冬日里,饭菜总是凉得很快,刚刚还在冒着热气的汤,不到一会儿,便没了热气,上面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 肖元元没有半分胃口,甚至有些头晕想吐,所幸屋里燃着炭火,倒是不冷。 肖元元想着回床去睡,睡不着眯着也好,可刚坐到床边,就见乐平公主走了进来,肖元元怔怔看着乐平公主走过来,却没有半丝的反应。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这般情形,心中一紧,连忙走肖元元身边,唤道:“元元——你怎么了?” 肖元元只是看着乐平公主,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急了,一把抱住肖元元,道:“元元,你醒醒,你看看我!” 肖元元似是从一场梦中醒了过来,嘴一撇,又想哭,“公主——” 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擦着肖元元的小脸,道:“又怎么了?我听芸香说你不肯用膳……” 肖元元垂下头,把乐平公主轻轻推开,道:“公主走吧,离我远一些,以后也能少厌恶我一些。” “你说什么胡话?”乐平公主道:“我怎么会厌恶你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一天没吃东西血糖不足,导致脑子转得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着低声道:“公主,我要好想想,你回去吧!” 乐平公主双手捧住肖元元小脸,盯向她,道:“元元,这个时候你不要乱想,我知道,你想着想着,说不定就想歪了!” 乐平公主用手在肖元元脸上反复摩挲着,心疼道:“为何不用膳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身子补回来一点,一顿不吃就饿回去了!” 肖元元目光瞟了瞟桌上的饭菜,声音弱的像只小猫,道:“好,我吃。” 说罢,便想起身,却被乐平公主一把拉了下来,“菜都凉了,你还怎么吃呀!” 肖元元撇了撇嘴,一幅又要落泪的样子,乐平公主无奈道:“好了好了,今日是我话说得重了些,以后不会这么说你了,唉——” 乐平公主叹息一声,冲着芸香吩咐道:“去让膳房再做一份送到清吉堂去。” 芸香道了一声:“是。”便出去安排了。 肖元元抬眼看向乐平公主,反驳道:“我又没有做错,你本就不该怪我!”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道:“先跟我回清吉堂,等你用了膳,我再把话讲与你听!” 因为肖元元饿了一整天,夜里进食便不能太过油腻,肖元元喝着咸香的莼菜小米粥,听乐平公主细细讲着她之所以会如此生气的原因: “上次慕容伏允的事也就罢了,你顶多是带着一群商户小打小闹一番,就算说开了,本宫在父亲那里也能为你周全。 如今是什么情况?官员任免的大事,父亲最忌底下人玩弄心计。 就算什么……你那什么第三步晋王没有实施,可毕竟如今满城谣言沸然,父亲万一察觉此番舆情有异,派人去查,就当真查不到晋王身上么? 你以为晋王是什么好人?他一旦暴露了,第一时间就会把你攀扯出去,死也要拉你做垫背,这是常理。 更何况,据他所说,他知道你设计令狐长熙的事,这件事对于你来说等于一个把柄捏在他手里,你与晋王相处日久,是不是忘了防备他了?” 肖元元喝下一碗粥,皱着眉道:“令狐长熙的事我没跟他说过呀!” “那他是如何得知的?”乐平公主反问道。 肖元元咬下一口黄金脆饺,她也不知道,也不想吭声。 乐平公主眸色闪了闪,道:“这件事都有谁知道?你跟谁说过?” 肖元元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恨恨地说出一个名字:“萧珏,他是晋王的小舅子!这件事就是我出主意,他实施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肖元元脸色气得发青,道:“我明日就去骂他!” 乐平公主气道:“骂他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这种事情以后不许再做,你才是源头。” 肖元元很不服气,道:“我没有伤害别人,算计令狐长熙也是因为他老是打压的我的生意,我是正当防卫。” 乐平公主冷声道:“令狐长熙的事估且算你出事有因,可太子与你又有什么仇怨? 你今日为了做生意就能算计朝堂大员,那日后呢? 一次得逞,百次侥幸,你迟早会习惯上这些算计得来好处。 你现在做这些事情还有借口,慢慢的——等你习惯以后,再做恶事的时候,就不需要理由了!” 肖元元将吃了一半的黄金脆饺又放回到碟子里,看向乐平公主认真道:“公主——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不需要等日后,也不需要去习惯。” 乐平公主眉心一紧,忍着气道:“我方才的话都是白说了么?” 肖元元眼眸一垂,道:“或许公主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 “肖元元——”乐平公主冷声道:“倘若只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么多。正是因为这些事会伤害到你,我才不得不约束你!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道:“公主,我明日回肖宅住两天。” 乐平公主气急:“你又拿这招来威胁我?” “不是威胁,”肖元元低声道:“我看着公主的时候,脑子总是想不了别的,我贪恋着公主,如意楼都开张半个多月了,我都没有想过去看一眼……离开公主或许脑子能清醒些。” “你……”乐平公主愤愤把手上手的汤勺往桌上一放,气道:“你一不如意便想离府出走,这个毛病何时能改改?” 肖元元不满地别过脸去,不想说话。 乐平公主忍着气问道:“这次住几天?” 肖元元顿了顿,回道:“不知道。” “不知道?”乐平公主急叫道:“你是不打算回来了是吧?不许去!” 肖元元只好忍了忍,妥协道:“十天!” 乐平公主眉心跳了跳,十天?“不行,顶多两天!” 肖元元咬了咬牙,讨价道:“九天!” 乐平公主立声道:“两天——” 肖元元一急,又道:“五天!”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别跟本宫讨价还价,本宫不吃你这一套,就两天,否则你别想出门。” 肖元元起身,便想朝房外走,乐平公主急问道:“你干嘛去?” 肖元元哼道:“两天就两天,我去玉岿堂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便走。” 肖元元刚走了两步,便被白鹭子挡住了去路。 乐平公主慢慢悠悠地端起一碗汤来,轻轻吹了吹,饮下一口,道:“最多两天,你若是现在就去收拾东西,那两天就从现在的时间算起。” 肖元元有气不知从何发起,乐平公主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去吩咐芸香,让她帮你收拾,明后两日我便见不到你了,今夜我们难道不该好好相处么?” 肖元元气道:“仗势欺人!” 看着一脸气愤的肖元元,乐平公主起身笑道:“本宫不但会仗势欺人,还会欺男霸女、强抢民女……”乐平公主已然走到肖元元面前,道:“元元你不就是本宫这么得来的么!” 肖元元挑了挑眉,嗔道:“方才公主还在训诫我呢?如今轮到自己作恶,便不以为耻……当真是……不要脸。” 乐平公主听着肖元元气恼的骂声,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十分可爱,笑道:“你与本宫自是不同,你那些算计见不得人,一旦被摊开就是万人唾骂。 而本宫所为是光天化日、堂堂正正地作恶于人前,根本不怕旁人知道。 本宫作恶在明而你在暗,本宫作恶成本很小,收效甚大。而你作恶成本太高且风险很大,无论怎么比,你都会输。” “好!”肖元元无力道:“公主说的对。” 乐平公主笑道:“既然认输了,就好好去梳洗一下,本宫得了几个好物件,晚些给你玩儿。” 肖元元撅起了嘴,道:“没心情。” “元元乖,来人——带她去梳洗!”乐平公主也不由肖元元分说,吩咐完便转身走了。 肖元元又羞又气,直到芸香和柏青上来扶住她,“娘子,奴婢带你去梳洗一番吧!” 肖元元无奈,只好由着芸香和柏青拉去梳洗了。 …… 夜间闹腾的太厉害,第二日肖元元直到半晌午才醒过来! 第630章 办法(二) 肖元元听芸香说乐平公主早间用完膳,便入宫去向独孤皇后问安去了,于是肖元元便让人把收拾好的行李送往肖宅,而她却径直去了如意楼。 萧珏看到肖元元,顿时喜笑颜开,打趣道:“哎呀,你终于舍得从那温柔富贵乡中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只要美人,不要生意了呢!” 肖元元冷冷地看了萧珏一眼,问道:“近来有什么事么?” 萧珏见肖元元一脸冷色,便敛了笑容,道:“京中没什么大事,年后各商铺都已开业,会馆那边已有不少的客商入住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萧珏拿出一封信来,道:“这是七娘子给你的信,另外,最新的一批玫瑰精露和珍珠粉已经到了 ,还是老规矩,都放在了肖宅里。” 肖元元打开信,大致看了一遍,道:“江都那边一切顺利,苏州吴家的过两天就到了,你好生安排一下。” 萧珏低低道了一声:“是。”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萧珏,问道:“去年令狐长熙的事,可是你告诉晋王的?” 被肖元元猛然问起,萧珏一顿,道:“好像……说过!可晋王他——不是我们自己人么?” 肖元元生出一股恼意,不由得嗤笑道:“你是太高看我了,还是太低看晋王了?” 萧珏讪讪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肖元元想到昨天的事,便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才道:“他拿这事儿跟公主告状了,公主还骂了我一顿!” 萧珏一愣,道:“所以,你是跟公主吵架了,就从公主府搬出来了?” 肖元元一瞪眼,道:“这是重点么?重点是你干嘛把这事儿告诉晋王啊!他跟公主告状还算是好的,他若是找陛下那里说上两嘴……你是不是觉得我命太长啊!” 萧珏一噎,一脸的后怕道:“不至于吧,他跟我们……一向是一路的,他不会害我们的!” 肖元元气道:“我来时想了整整一路,就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告诉他呀!” 萧珏想了想,道:“我当时一得意,又见晋王是自己人,晋王妃是我族中阿姊,他们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肖元元一摊手,道:“总之,我昨日已把晋王得罪了,还吵了一架!你还是盼着晋王能想着你这个小舅子,莫把这件事捅出去才好。” 萧珏脸色顿时白了,急声道:“你……你为何得罪晋王呀!” “我想得罪他吗?明明是他老想着占我便宜,总想让我给他干活,又小气不肯付报酬,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买卖!”肖元元气道。 肖元元刚叫完,便有一个伙计敲门进来:“见过肖娘子,见过萧管事。” 肖元元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那个伙计,萧珏只好问道:“什么事?” 那伙计回道:“回萧管事,晋王殿下在后院厢房,说……说要见肖娘子!” 肖元元干脆利落地回道:“不见——” 伙计顿了一下,道:“晋王殿下让小的跟娘子传话,说:那笔生意他同意了!” 肖元元眸色闪了一闪,便瞬间又转向幽暗,道:“凭什么他想做便做,不想做就不用做?告诉他,那笔生意我不做了!” 那伙计愣了一下,低低道了一声:“是。”便想出门去传话。 “等一下!”萧珏连忙拦住他,又转向肖元元,道:“元元,正如你所说,得罪了晋王,咱们不会好过,眼下他既然有心求和,你何必跟他置气呢?” 肖元元瞟了萧珏一眼,道:“怎么?你知道害怕了?当初你得意忘形地炫耀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日呢?” 萧珏脸色一白,不知说些什么。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做生意,不做一锤子的买卖。” 肖元元又转向那伙计说:“你跟晋王殿下说,就说我听到他的名字,气恼得不得了,说得严重些,就说我忍不住都发了疯,摔了盘子砸了碗,恨不得骂死他这种话——也可以!” 那伙计一脸不解的看向肖元元,明明眼前的这个肖娘子,尽管生气,但仍是一副冷静自持的表情,实在不是她口中所说的那般发疯的模样。但他也不好多问,道了一声:“是。”便出门去了。 萧珏明白了过来,道:“你这是故意的?” “对呀,增加谈判筹码呀!要想让我答应与他合作,他得先把我哄好了才行,这是加价的好机会!”肖元元道。 萧珏愣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是说昨日与晋王闹翻了么!” “唉呀——做生意嘛,闹翻了可以再重开一局呀!只要人没死,生意都可以随时接着做。”肖元元不以为意道。 说到这里,肖元元突然心中一怔,暗自腹诽道:果然只要离了公主府,脑子就清醒多了。 直到如今,她依然认定,晋王一定会变成隋炀帝,她没有那个自信去改变历史,便只能在历史的夹缝里寻得一线生机。 待晋王登基之后,她是一定要把乐平公主带走的。管他外面天翻地覆,改朝换代,她只要寻一处桃花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说不定还能活到贞观之治。 就算李渊当了皇帝,乐平公主还是李渊的表姐呢——亲表姐,不会为难她们的。 另一边,那伙计已经跟晋王传完话,晋王顿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她当真还在生气么?” 伙计断断续续道:“是呀,肖娘子气得不得了,一听殿下的名号,当场就把盘子摔了——幸而殿下不在,倘若当时娘子见到殿下,说不定气得能将殿下打上一顿呢!” 晋王脑子里闪现出肖元元打人的模样,虽然从未见过,但想起来的画面却是十分有趣,晋王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本王知道了——她还在雅室么?” “是,娘子与萧管事在议事。”伙计老老实实地回道。 晋王顿了一下,道:“罢了,让人代为传话确实少了些诚意,本王亲自去找她吧!” “呃……”那伙计拦住晋王,道:“殿下,小的当真没有骗您,肖娘子确实不想见殿下的,万一娘子她对您有所冲撞——就不好了!” 晋王脸上笑意不减,口气却是一阵失落道:“本王倒是想让她打我一顿出出气,总好过自此不相往来的好!” 肖元元正与萧珏谈着苏州吴家到京中开绣坊的细节,忽听雅室之外有人敲门:“进来——”萧珏叫道。 门应声而开,正见晋王站在门外,萧珏顿了一下,便回过神来,朝着晋王行了一礼:“晋王殿下——” 肖元元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敷衍地行了一礼,也没有说话。 萧珏从中打着圆场,道:“听闻殿下人在厢房,怎么屈尊到雅室中来了?” 晋王看着肖元元,开口道:“雅室四处漏风,且人员来往众多,不甚严密,本王本不想来……” 肖元元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呵呵——真是为殿下了!” 晋王顿了一下,对着肖元元道:“肖娘子,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肖元元没好气道:“殿下的生意,奴婢实在做不起呀!” 晋王顿了顿,道:“昨日本王——确实失礼了,给娘子赔个不是。” 这种不疼不痒的道歉,肖元元才不想接受,道:“殿下言重了,奴婢岂敢受殿下的赔礼?”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确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肖娘子既然觉得厢房不方便,那本王就送娘子回府吧,本王也好当着阿姊的面,好好再与肖娘子赔个不是!” 这是要拿乐平公主逼她就范么? 肖元元断然拒绝道:“不必——托殿下的福,我已从公主府搬出来了!” “什么?”晋王一惊,转而一喜,又敛了神色道:“你……与阿姊决裂了?” “不关殿下的事!”肖元元冷声道。 晋王笑道:“阿环她甚是想你,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住到晋王府来……”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当初你暂住总管府一样。” 肖元元探究地看向晋王,眯了眯眼,回道:“奴婢有住处,就不麻烦晋王妃了。” 晋王回道:“这怎么算麻烦呢?你从公主府搬出来——大致也有本王的缘故,本王有所弥补也是理所应当的。” 肖元元回道:“殿下放心,我的住处还算舒适,况且我也住不了几天,很快我就会搬回公主府的。” 这话说得是实情,可听在晋王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生了龃龉,从公主府搬了出来。 但是肖元元还会想办法讨好乐平公主,重新搬回去。 可她何必那么麻烦,他晋王府又不比公主府差,况且晋王妃也待她那般好。 晋王道:“阿姊那个人性情如何,本王还是很清楚的。平日里看脾性温和,实则性子再执拗不过。 你与她生了嫌隙,只怕没那么容易让她消气。 不如你先搬到晋王府来,改日我与阿环亲自到公主府为你说情,看到本王的面上,阿姊肯定会原谅你的。” 第631章 明线(一) 肖元元深深呼出一口气,一脸的不耐烦道:“殿下找我所为何事?不是为了我与公主吵架这种小事吧!” “哦!哦哦——”刚刚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所来的目的,晋王回过神来,道:“你之前所说的那交易——还做么?” 这里是雅室,不是厢房,所以说话还是要注意些,晋王不敢说得太明白。 肖元元顿了一顿,道:“不做了!反正殿下你注定要往南宁州去,不做也罢!” 晋王愣了一下,道:“并非是本王要为难你,你的那个条件实在荒谬,那是本王的亲阿姊,又不是什么货品,岂能作为生意里的交易。”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公主在殿下心里是什么地位,我不在意。条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交易需要双方同意,殿下不想做,那不做既可,不需要找什么理由!” 晋王有些丧气道:“肖娘子当真是冷心冷情,不讲半分情义啊!你就不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算当是帮个忙呢?” 肖元元呵呵笑了一声,道:“若不是因为赚钱不能讲感情,别说往日了,昨日你在公主面前告我的状,害得我挨了公主的骂。我今日没有把殿下赶出如意楼,那是我的职业素养好。”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抬起眼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向肖元元,道:“罢了——你的条件本王允了,若有一日本王上位……便允你和阿姊逍遥自在。” 肖元元听罢,并没有做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 晋王等了一会儿,道:“既然本王允了,那你——那如何做才能破解此局?” 肖元元从茶中抬起眼来,道:“那是之前的条件!” 晋王一愣,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市场嘛,价格波动很正常。两个月前若是殿下就答应了我的条件,哪还有今天这么的多事。” 晋王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道:“你想加价?” 肖元元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道:“我白白被殿下告了一状,以后公主都不相信我了,难道我不该要点补偿么?” 晋王一噎,呼出一口气,一脸不情愿道:“你还要什么?” 肖元元勾起唇笑了笑,眯起眼,冲着晋王一字一顿,道:“从今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许再去麻烦公主。” “那是我阿姊,我们姊弟之间如何处事,你管得着么?”晋王气急道。 “我管不着……”肖元元平静地回道:“那殿下要去南宁州的事,我也管不着。祝殿下新官上任,万事顺遂,一路顺风!” “你——” “殿下若是觉着这个价钱不合适,咱们一拍两散,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觉得还算公道,我们就在此立下字据,如何?”肖元元挑眉问道。 “公道个屁!”晋王气得大骂脏话,“肖元元,你算什么东西,别仗着我阿姊宠爱你,你就敢胡作非为!就凭你个公主府的女宠,也想割裂本王与阿姊的姊弟情义么?” 肖元元心中生出一股恼意,但还是试图讲道理:“殿下何出此言?我只是不想让公主劳心劳力还讨不了好,又不耽误殿下您兄友弟恭! 殿下细想一下,为了你的事,公主要在皇后娘娘和陛下面前求情,这要给公主惹出多大的非议来? 可结果呢?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就算她做成了,殿下也未必记得她的好。 可她若是没有做成呢?不但在陛下面前惹了非议,还会被殿下你暗地里指责不尽心,公主何苦来哉?” 晋王心头一虚,倘若乐平公主求情也无用,他确实会心中暗暗计较,是不是乐平公主没有用心。 肖元元顿了顿,接着道:“我实在不想看到殿下你——枉负公主的仁爱之心,所以像这种事情,日后我希望殿下能自行处置,不要连累公主!”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道:“连累?本王与阿姊是亲姊弟,是不是连累,难道还需要你一个外人来置喙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我确实是个外人,殿下与公主是亲姊弟,可是——殿下与襄国公主、广平公主、兰陵公主又何常不是血亲呢? 为何殿下不找其他几位公主帮忙,偏偏来找乐平公主呢? 说到底,是因为这件事无论是哪个公主去开口求情,都不会有好下场,几个公主都不是傻子,谁能看不出当中的凶险来。 可殿下明知如此,还来为难公主,真好意思说是一家人呐!” 晋王彻底无言以对,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转头对着萧珏道:“阿珏,帮我们备些笔墨来。” 萧珏低低道了一声,“好。”就出了雅室去准备了。 萧珏一走,二人倒是没有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不多时,萧珏便回到雅室内,命人撤下桌上的菜食,将笔墨摆好,又命随身的伙计都退了出去。 肖元元坐好,略略思忖了一下,就开始起草协议书,一式三份,写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而晋王竟一声不吭地在雅室内等了半个多时辰。 肖元元写好,将协议书递于晋王,道:“殿下看看,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当的,可以指出来,我们再商议着改。” 晋王沉下心来,将肖元元写的协议书细细看了一遍,略略点了点头,道:“条理明了,事迹清晰……”晋王顿了一顿,道:“可是,本王若日后违约,该当如何?” 肖元元回道:“我们生意人不会跟没有诚信的人做生意,殿下若是违约,那我肖元元日后便不做殿下的生意了!” 晋王只觉得心上似被猛然一击,肖元元接着道:“更何况,有此协议在手,殿下若是违约,我就将这协议呈给陛下。 纵然奴婢也会不得好死,但若能从殿下身上扒下一层皮来,也是值得的。” 晋王听罢,意外的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道:“好,这个买卖本王给你签。” 肖元元顿了一下,有些难以相信晋王竟答应的如此痛快,他可知道这个协议签下去,就相当于将一个把柄交予了肖元元的手上。 见晋王掏出了随身的印信,肖元元回过神来,看向萧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阿珏,你再受个累,帮我们做个见证吧!” 萧珏无奈的笑了笑,道:“好。”反正他做见证也习惯了。 三人各自在协议上签字画押,各自将协议收好。晋王看了看肖元元,笑着问道:“现在你总该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让父皇打消——让本王去昆州的打算了么?” 肖元元小心的将协议贴身收好,抬起头来,道:“殿下不用担心,只管等着就好。” “什么?”晋王不解,问道:“不要本王去做些什么吗?”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去做便好。” 晋王连忙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不关殿下的事,我们交易是我让殿下不再前往昆州,至于如何做到,殿下就不需要去知道了。” 晋王怔了片刻,道:“你这让本王如何放心?”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殿下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奴婢失败了,我们的协议就此作废,殿下也没什么损失啊!” 晋王失笑道:“既然与本王有关,就算不需要本王出力,本王知道一下……也无妨嘛!” 肖元元哼了一下,道:“殿下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再拿去跟公主告状么?” “你——”晋王噎了一下,道:“你怎么这般小气!” 肖元元转身去寻了茶杯来,道:“我改日去找晋王妃说殿下你的坏话,到时候希望殿下能比奴婢大度些。” 晋王低头笑了一下,道:“那你总该跟我说人上期限吧,总不能让本王干巴巴地等着。” 肖元元估算了一下日期,道:“二月十五前,应该可以搞得定!” 晋王想了想,半个多月,等等也无妨,道:“好,倘若二月十五本王看不到成效,这份协议就会出现阿姊的案前!” 肖元元脸色一白,倒茶的手顿了顿,气怒道:“你敢!” 晋王恨恨道:“本王有何不敢?你都有胆子把协议捅到父皇那里去,本王难道比你还差了去? 总之,此事若成,咱们生意接着做,若不成——你就等着阿姊把你扫地出门吧!” 晋王说完,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走了。 肖元元忍了又忍,又冲着萧珏恨声道:“他这人……简直了,怎么净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萧珏垂眸想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有么?殿下何时做过损人不利己的事了?” 肖元元反应了过来:“哦哦,我想岔了!”这个时候晋王还没开始作死呢! 萧珏眸中闪过一丝担忧,道:“元元,你当真有办法让殿下不去昆州么?”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哎呀,还有半个多月呢,办法可以慢慢想,但饭要马上吃! 跟晋王磨了半天的嘴皮子,都快饿死我了。” 第632章 明线(二) 萧珏一脸惊讶,道:“你没办法?” “小点声,晋王还没走远呢!”肖元元急声提醒道。 “你……”萧珏凑近了,小声怨道:“你怎么这么莽撞,不想活了?” 肖元元指着他胸口的协议书,道:“你这份协议,一定收好了,实在不行,当下烧掉也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还有——今天的事也一个字也不透露出去。” “这个不用你说!”萧珏没好气道:“问题不是这份协议如何保密,问题是你要怎么办?”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怎么办?大不了就让晋王往昆州去啊,就算公主知道了我与殿下私下协商的事,可我不是什么也没做么!公主也不会怪我的。” 萧王哑然,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是真不把晋王殿下的事放在心上啊!” 肖元元轻轻啜了一口茶,道:“谁让他去找公主告我的状的?” “元元——”萧珏叫了一声。 肖元元安抚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你不用管,我自己处理就行。” 萧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道:“算了,我让人给你送饭上来。” “对了——”肖元元突然说道:“许久不见苏夔了,年下里我只一味的躲懒,也不曾给他拜年,你帮我去苏府传个信,约他明日出来喝酒。” 萧珏一顿,气道:“你还有心情喝酒?” 肖元元一脸不解,道:“人际交往很正常呀!不能因着晋王殿下的事,我连酒都不能喝了吧!” 萧珏点了点头,甚是无奈,道:“好,我这就派人去苏府给你传信去。” …… 乐平公主早起入宫,一到千秋殿,便见宇文娥英已然侯在堂上。 “母亲——” 见乐平公主进得殿来,宇文娥英连忙扶着后腰起身,正想着行礼,乐平公主适时开口道:“你身子重,不用行礼了。” 听乐平公主如此一说,宇文娥英顿了顿,道了一声:“是。”便由田嬷嬷扶着又坐下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四周,问道:“你皇姥姥呢?” 宇文娥英回道:“皇姥姥尚在内殿梳洗。”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宇文娥英的身形,道:“五个月了吧!” 听到乐平公主问起,宇文娥英顿时脸色一喜,连忙道:“是。” 乐平公主看着端详了一阵宇文娥英,又将脸别了过去,轻声道:“若是有什么缺的,记得派人去公主府传信。”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脸色慢慢沉了下去,道:“女儿一切都好,不缺什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宇文娥英身侧的田嬷嬷,和颜悦色道:“田嬷嬷,公主府的一切物资人员,你都可以调动,郡主她就交予你了——” 田嬷嬷脸色一紧,连忙回道:“公主言重了,其实郡主她……”田嬷嬷想说,郡主当下怀有身孕,正是需要乐平公主在身边陪伴的时候,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一字来。 田嬷嬷顿了顿,道:“其实郡主如今已然成人懂事,本不需要老奴多费什么心! 即便如此……也请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郡主的。”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对着田嬷嬷轻声道:“劳烦嬷嬷了!” 正在此时,一个宫婢走上前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公主——皇后娘娘召您入内殿服侍。”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又冲着宇文娥英道:“你先等着,我去内殿看一看。” 宇文娥英轻轻道了一声:“是。”便眼见着乐平公主径直带着白鹭子入了内殿。 乐平公主随着普贤子入得内殿,独孤皇后正在上妆,一旁居然还有蜀王妃在。 蜀王妃一见乐平公主,顿时喜笑颜开道:“公主来了!” 乐平公主点头示礼,“弟妇。”又对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叫了一声:“母亲——” “过来过来——?”独孤皇后叫道:“这花怎么簪不好,丽华你来试看看。” 乐平公主上前,接过绢花,端详了一会儿独孤皇后的发容,小心翼翼地把花簪入耳后,虽是不显,但却没有破坏整套妆容,显得华贵端庄。“母亲看看如何?” 独孤皇后对着镜子看了一阵,笑道:“丽华好眼光,这么戴确实好看。” 蜀王妃笑着打趣道:“还得是乐平公主最得皇后娘娘的圣心,换是别人怎么插都不行!” 独孤皇后笑着瞪了蜀王妃一眼,道:“你还忌妒你阿姊不成?” 蜀王妃笑着回道:“公主待母后如此贴心,母后又对公主如此慈爱,母女天伦,天下谁人不忌妒呢!” 独孤皇后轻轻拍了拍蜀王妃的手,笑道:“孤不相信,你回到长孙氏,你母亲难道不疼你么?” 蜀王妃此时也不与独孤皇后辩驳,直接顺应道:“母后说得是。”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呀,都道孤偏心丽华,可是丽华与你们不同,丽华常留京都,只有时间得空,便入宫来孝敬,丽华纯孝,孤岂能不偏心于她。 而你们常年不在孤的身边,每次回京都匆匆的来,再匆匆地走,没有时间相处,哪来的情分?” 蜀王妃点了点头,道:“母后说得有理,所谓日久见真情,正是如此。” 独孤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乐平公主笑道:“孩儿能留在母亲身边,受母亲照拂,实则是占了大便宜的。” 蜀王妃忽然道:“前日里听说并州有灾民入京,眼下尚未入春,便有灾情,想必秦王殿下很快就要回并州去主持大局了吧!”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答道:“是啊,他在京中日久,不利于并州灾情,今日陛下在朝上,应会下旨,命他带着赈灾的粮草回去了!” 蜀王妃笑了笑,道:“大年下里,并州怎会突然遭了灾呢?不然秦王殿下也好在京中多留些时日,好好陪陪母后。” 独孤皇后脸色不大好,道:“他留在京城也是无用,早走了也好。” 乐平公主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开口道:“说来——这几次入宫,怎都不见秦王妃?眼看三弟回到并州,她也该入宫向母亲辞别了…… 说来这整个年下里,虽说母亲早早解了秦王妃的禁足,可女儿倒是没见过秦王妃几次。也不知她哪日入宫,姑嫂一场,我也好向她辞别。” 独孤皇后脸色一沉,道:“她呀,也未会向本宫来辞别,她入宫的次数也不少,只不过次次都留在东宫那里,好生是东宫才是她的婆家。”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哄道:“许是秦王妃与高良娣投缘吧,她们能妯娌和睦也是好事,母亲不要介怀。” 独孤皇后没有回话,只简单地哼了一声,表示不认同。 蜀王妃顿了顿,道:“眼见又是年后了,臣媳也该随殿下回益州去了,只是不知道父皇何时下旨,命我们回去!” 蜀王妃虽只是在做陈述,但话里却带着疑问,且这个问题的答案,独孤皇后是知道的。 独孤皇后看了看蜀王妃,拍着她的手道:“你们不用急,眼下也就昆州那边乱一些! 蜀王的益州,和晋王的扬州,当下都十分安稳,即便你们不在当地,也出不了什么乱子。陛下的意思是让留你们在京中,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哦——对了,汉王也会跟你们一起留在京中,万一有什么事,你们兄弟都在,也好有照应。” 蜀王妃和乐平公主心中顿时一跳,今年杨坚的安排十分的不寻常,除了他最不看好的秦王被早早地赶回属地之外,其他的几个儿子都留在了京里。 晋王倒是可以理解,据晋王所说,杨坚准备将他调往昆州,这件事起码要等到三月间,在史万岁捷报传来之后,才能定论。 然后是汉王,汉王是杨坚准备派往扬州,接替晋王的,所以也要等晋王的任命确定下来之后,才能下旨任派汉王为扬州总管。 至于蜀王—— 乐平公主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杨坚要把蜀王留在京里! 乐平公主正在疑惑间,又听独孤皇后道:“你们父亲这几日里与孤说,这京中待着十分憋闷,下月初,便带着孤去仁寿宫了。” 乐平公主一顿,道:“下月间?”仁寿宫是避暑之地,二月间避哪门子的暑?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说来,丽华你虽去过仁寿宫,晋王也好,蜀王也罢,也都还没去过,正好孤带他们一起去看看!” 蜀王妃一听,顿时一喜,道:“早就听说仁寿宫依山而建,山水秀美,臣媳神往已久,借此机会臣媳刚好去长长见识!公主——”说罢,蜀王妃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神色僵了一僵,道:“仁寿宫离京甚远,此次既然有弟妇们陪伴母后,女儿就留在京中躲懒吧!” 独孤皇后神色一变,道:“不行,丽华你要跟着孤一起去!” 听着语气的意思,独孤皇后的打算是,乐平公主必须要去。 可是此次前往仁寿宫,有什么事情要让乐平公主去做的呢? 第633章 暗线(一) 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故意试探道:“母亲,可是舍不得女儿给您做精油按摩?您放心,该备的精油一分也不会少,让青依给母亲带得足足的。” 独孤皇后急道:“什么精油,你多多陪陪孤怎么了?日日只记挂着你那点小情小爱,孤知道,大不了把肖元元一并带上——”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好,我回去跟她说一说,不过——她在京中还有生意,怕是走不开。” 独孤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生意重要还是丽华你重要,她若是想留在京都,便让留下,但丽华你一定要跟着孤去仁寿宫。” 乐平公主脸上浮出一丝笑来,轻声回道:“好的母亲,女儿陪您去!”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蜀王妃,道:“这次许会走的匆忙,你回府之后就开始准备吧,具体什么时候走,不日陛下就会下旨到蜀王府上,。” 蜀王妃自是没有别的话说,当下便允道:“臣媳遵旨。” 乐平公主想了想,皱眉问道:“母亲,汉王妃身怀有孕,怕是经不住颠簸。” 独孤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御驾走的不快,多派几个太医看顾着,当不会有碍……”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顿了一下,看了看乐平公主,道:“小娥英她……”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她不便前行,若非必要,还是在京中待产的好!” 独孤皇后拍了拍乐平公主,道:“不要太早做决定,好好想想。” 乐平公主眸中忧色一闪而过,点了点头,道:“是。” 第二日午间,肖元元依约到了如意楼,听说苏夔已经到了,便跟着伙计径直走向安排好的厢房。 一进门肖元元便叫了一声:“苏兄——”看到苏夔对面坐着杨玄感,肖元元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杨兄也在!” 二人看向肖元元,点头示礼,肖元元转身从芸果儿手中接过一个匣子,吩咐了一声:“你们守在外面!” 芸果儿低低道了一声:“是”,便退回到厢房之外。 肖元元抱着匣子走进来,看着矮桌上的两杯清茶,知道二人都在等着自己,所以一直没有吩咐伙计上菜,于是对着守在一旁的伙计道:“吩咐传菜吧!” 那伙计应了一声,便出去安排了。 肖元元跪坐于席上,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手边,冲着杨玄感道:“杨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杨玄感略有些不大自在,道:“我还好,你……” 肖元元眯眼笑道:“我也很好。” 杨玄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肖元元看向苏夔,道:“本是我约的苏兄,苏兄竟比我先到了,真是失礼。” 苏夔看着眼前二人,笑着摆手道:“没事没事,是我们先到了!” 说完苏夔又解释道:“昨日你派人到我府上相邀,恰好杨兄也在……呃——我就把他也拐来了。” 肖元元闻言一笑,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道:“杨兄事忙,拨空来见我一面,元元十分感激。” 一时间房中有些尴尬,苏夔看了看肖元元手上的匣子,问道:“诶?你带了什么东西过来,那匣子里装了什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将匣子打开,两个青玉镶白银的罐子现于眼前,肖元元道:“是珍珠粉,虽说眼下拜年晚了些,也是小妹的一点心意,两位兄长不要嫌弃才好。” 说罢,肖元元取出一个罐子递于苏夔,又取出另一个罐子递于杨玄感。杨玄感愣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过了。 苏夔打开了罐子,轻轻“呀!”了一声,道:“这么好的成色,我在东宫见高良娣从坊间四处寻来的珍珠粉,竟都不如你这个!” 杨玄感端详着手上的青玉白银,皱了皱眉,道:“这是女子上妆用的东西,我们是两个郎君,元元你怎么送这个?” 肖元元叹了一声,道:“我就料想杨兄不会喜欢,这珍珠粉不是给你们用的,是给嫂夫人用的!就算嫂夫人不喜欢,送给令堂用也好。” 苏夔伸头看了看杨玄感手上那罐,道:“元元送的不是一罐珍珠粉,而是一块敲门砖。杨兄常年在外或许不知,如今京中贵人对着珍珠粉甚是推崇。偏偏珍珠难得,多少人求而不得呢!关键时刻,若是把这珍珠粉送出去,许多事便能好办得多!” 肖元元微微笑着,缓缓喝着茶,看向苏夔,道:“还是苏兄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贵重?”杨玄感问道。 苏夔点头道:“有市无价,上次我拿着一小盒的珍珠粉献于高良娣,她那神色登时就变了,可见此物难得。”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这东西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苏夔笑道:“杨兄若是不喜欢,就给我吧,我府上有一套金镶玉的马具,拿去给你换。” 杨玄感瞪了苏夔一眼,没有说话,将罐子收在身边。 苏夔看着肖元元笑道:“元元你怎么知道杨兄今日会来?还提前备好了礼物?” 肖元元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怎知道杨兄要来?本来想着大过年的,成双成对有个好意头,这两罐都是你的。早知道杨兄要来,我就多拿两罐了。” “哎呀!”苏夔看向杨玄感身边的青玉镶银罐,又将目光移到杨玄感的脸上,懊恼道:“亏了亏了,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怎就今日要跟着来呢?” 杨玄感笑了笑,伸手将罐子又朝自己身边挪了挪。 “元元——”苏夔看向肖元元,道:“你——改日给我补上。” “好!”肖元元放下手中的茶杯,恰好店中的伙计送来了酒菜,不过一会儿,就把菜品摆好了。 苏夔看了看这厢房的陈设,问道:“往日咱们喝酒,不都在雅间么,今日为何安排在厢房呢?” 肖元元笑着道:“许久不与苏兄喝酒了,自然要隆重一些!” 肖元元为眼前二人斟上酒,又道:“难得我们三人聚齐,先敬两位兄长一杯!” “好。”两人应声,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三人仰头饮尽。 肖元元又为两人斟上酒,笑着问道:“眼见已经开朝了,苏兄和杨兄想必事务也是十分繁忙吧!” 苏夔摆了摆手,道:“为兄不忙,为兄一个东宫舍人,能忙到哪里去! 倒是杨兄啊,越国公身为宰执,尚书右仆射,杨兄自己呢?宋州刺史,父子二人,一门两柱国。 自年前杨兄府中访客不断,越国公门下又收拢了大量门客,越国公府如烈火烹油般风光无限,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不,别说元元你了,就算是我,整个年下也没见他的人影,昨日他才去寻我,偏偏又被你派的人碰上了……今日还抢了我的珍珠粉!!!” 杨玄感看了苏夔一眼,怨道:“你到如今还在怨我的父亲,抢你父亲的尚书右仆射么?” 苏夔白了杨玄感一眼,道:“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没有那么小气!” 杨玄感哼了一声,道:“这些话你早想与我说了吧,今日还当着元元的面说出来,是指望元元偏向你么?” 肖元元摆了摆手,安抚道:“都是当兄长的,不分彼此哈。” 苏夔气道:“如今我与杨兄身份悬差巨大,你过得好,我过得不好,你让我酸你几句又能如何?” 杨玄感闻言,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点头笑道:“好好好,随你说吧!” 三人酒过两巡,杨玄感开口道:“其实苏兄也不必妄自菲薄,家父也对我时常夸你,说你颇有奇才,不当是如今景象才对!” “得了吧!”苏夔气笑道:“令尊是在夸我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令尊曾说:苏夔无父……分明是借着夸我来骂我父亲的!” 肖元元咕咚咽了一口酒,目光在苏夔和杨玄感身上转了几圈,心道:苏威和杨素两人闹成这个样子,他们的儿子是咋混到了一起的? 杨玄感笑着答道:“非是如此,家父私下对你也是颇为赞赏的,不然他也不会允我与你相交啊!” 苏夔点了点头,举起酒杯道:“呃……那咱们干一个吧!” 肖元元一旁点头,“对对对,都在酒里!” 三人又是将酒一饮而尽,苏夔顿了顿,看向肖元元,疑惑道:“今日你怎么喝酒了?” “啊?”肖元元不解的看向苏夔。 苏夔道:“前几次与你喝酒,你都以茶代酒的,怎么,如今公主不管你了?”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我在外面住两天,明天再回府去,偷偷喝酒公主她不知道!” 苏夔一脸好奇,凑近了问道:“呃——你是不是与公主吵架了?” “算不上。”肖元元回道。 苏夔将头撤了回来,道:“你不说也是对的,公主府的私密确实不是我该过问的。” 杨玄感脸色一沉,对着苏夔道:“即知不改问,就一个字也不要问。” 苏夔神色一顿,看到杨玄感的不悦的脸色,道:“我又不是杨兄,纯正钢直,眼中容不得半点污秽。” 第634章 暗线(二) “你——”杨玄感一噎,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尴尬的笑了笑,举起酒杯来,冲着杨玄感道:“是元元给杨兄丢脸了,杨兄若是心中介意,日后少些来往便好,总之相交一场,杨兄的心性如何,我心中还是有数的。” “我……”杨玄感顿了一下,道:“为兄没有这个意思。” 苏夔在旁一边打趣,一边拱火道:“你看看你,再看看元元,元元比你豁达多了! 你只道元元行为污贱,你却不知神女凌驾九霄,本就不容于世! 她本就超脱于世外,你非要把她拉入到世间污泥里,到底谁污谁净,谁高谁低,杨兄怎就看不明白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连忙回道:“苏兄过誉了,元元实不敢当!” 苏夔哼了一声,道:“算了,世间本来庸人多,又有几个清醒的?杨兄脑子糊涂也属正常。” 肖元元伸手挡住苏夔,道:“苏兄莫要说了,你再说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苏夔笑了笑,闭上了嘴。 肖元元沉吟了片刻,道:“商女也好,女宠也罢,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称呼。我虽身财万贯,却与京中贵女没有半分往来,不与会、不参宴……京中混迹数年,相交者寥寥无几! 即便杨兄为我所行之事心有芥蒂,我也是十分理解的。” 杨玄感顿了一下,道:“元元,为兄……并非看轻于你,相反——为兄认为你本该有更好的选择,为兄只是生气……天下那般多的好男儿,你何必要委身于乐平公主?” 肖元元为杨玄感倒了一杯酒,言笑晏晏:“公主怎么了?” 杨玄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们——都是女子!”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据我所知,士家子弟里爱狎男妓,豢养男宠的不在少数,怎么……” 杨玄感打断道:“你怎能与他们相较?那些不过是玩物,为兄正是知道他们所行有多龌龊,才不想你也成为那样的人。” 肖元元愣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声,道:“若我与公主是真心相爱的呢?” “你?”杨玄感顿了一下,道:“你喜欢?”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从公主身上,得到了别处得不到的东西,我是当真喜欢公主的!” “你喜欢!”杨玄感默然,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喜欢便好!” 苏夔看着眼前二人,打岔道:“元元不是凡人,喜欢的人跟我们也不一样,实属正常。” 杨玄感瞪了苏夔一眼,道:“就是你非要另眼看她,才使得她以为就算自己异于常人,也是无妨。 倘若我们都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跟别人一样的普通人,她或许也会如普通人那般思考问题。她也不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 杨玄感过于严肃,苏夔不由得顿了一下,道:“可是,元元的如今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呀!” “你……你以为不好是什么样子?”杨玄感气道。 苏夔反唇相讥道:“那杨兄以为所谓的好,又该是什么样子?” “停——”肖元元打断道:“两位大哥不要吵……” “谁是你大哥?”两人齐齐回道。 “呃……两位兄长不要吵!”肖元元接着道:“我过得好或不好,你们说了不算,我自己觉得好就行了呀!” “是呀!”苏夔一脸得意道:“元元说的对呀!” 杨玄感顿时泄了气,道:“好吧,反正过几日我就要去宋州赴任了,眼不见心不烦!” 肖元元笑了笑,道:“今日的礼没有送到杨兄的心坎上,我在肖宅藏了两坛梅子饮,明日送给杨兄一坛,当是给杨兄的饯行礼!” 杨玄感想了想,梅子饮,这名字听着就很诱人,道:“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 “杨兄客气。”肖元元笑着回道。 苏夔哼了一声,道:“元元好偏心啊,你们原是比我相交得早。 如今倒好,你们刚一和好,元元对我们二人就起区别之心,早知道就不撮合你们二人和好了。” 肖元元无语道:“苏兄这话好没良心,我刚刚还答应了,要把珍珠粉给你补上的,你转眼就不记得我的好了!” 苏夔一想,倒也是,顿了一下,迟疑道:“既然要补上,干脆就不要珍珠粉了,换别的吧!” 肖元元一脸的不情愿,回道:“不行,我就两坛梅子饮,杨兄一坛,你一坛,我就没喝了!” “没说要你的酒!”苏夔道:“那个……年节里,皇后娘娘赏了母亲一瓶玫瑰精露,母亲用着好用,只是那精露水不大经用,不到半月就用了半瓶。 我母亲心疼的厉害,念叨了好几次,一直不舍得用! 我听说这玫瑰精露出自于公主府,那可是你制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当然。” “换成玫瑰精露!”苏夔道。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不瞒苏兄,那个玫瑰精露不如珍珠粉值钱!” “是么?”苏夔不解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珍珠粉是实打实珍珠研磨成粉的,而那玫瑰精露是从玫瑰花里提取出来的精华,虽然很难提取,可原料只是鲜花,鲜花再贵,也比不得珍珠啊!” 苏夔轻轻唉哟了一下,道:“珍珠粉虽贵,若是认真取寻,坊间总能寻得。可这玫瑰精露却是无市也无价,找不到是真没办法!” 听到此处,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也好,明日我便派人把礼补齐,送到苏府上。” 苏夔一抱拳,道:“多谢元元。” “不必客气,两瓶玫瑰精露就能全苏兄一片孝心,倒是十分值得的。”肖元元回道。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身旁的珍珠粉,道:“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母亲的妆台上好似也有这么一个罐子,应是皇后娘娘赏的。” 肖元元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但凡是这个罐子装的,应都是公主进献给皇后娘娘的。” 杨玄感看了肖元元一眼,道:“方才你说你与不京中贵女相交,我还好生为你委屈了一番。你即能巴结上皇后娘娘,其他贵女相不相交倒也不甚要紧。” 苏夔笑道:“你才想明白呀?以元元这种喜欢送礼的架势,她若真想结交京中贵女,十分简单,之所不相交,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应酬罢了!” 杨玄感看了看肖元元,气道:“当真如此么?” 肖元元讪讪地笑了笑,道:“公主身份特殊,我若是各府贵女相交,怕是会惹人猜忌。况且,我确实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万一得罪了人,就得不偿失了!” 杨玄感叹了一声,道:“知你心有所依,为兄便不担心了。” 肖元元笑了笑,转而又道:“对了,杨兄过几日就要宋州赴任了,那苏兄你呢?可有什么要忙的?” 苏夔一顿,道:“好端端的,提我做什么?” 肖元元看了看杨玄感,问道:“苏兄这是怎么了?” 杨玄感微叹一声,道:“苏兄清闲,也是好事!” 肖元元瞪大了眼睛,问道:“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把苏兄叫到东宫,就整日让苏兄这么闲待着?” 苏夔苦笑了一下,道:“太子身侧,能人无数,我算什么?太子召我入东宫,不过是想借父亲的势,只要我入了东宫,我的效用就算完成了。” 肖元元顿了顿,道:“苏兄有大才,就算太子没什么指派,苏兄自己也该有所作为才对。” 苏夔叹了一声,道:“太子有自己的想法,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肖元元想了一下,道:“苏兄还是在怨太子殿下当初不听你的劝诫,执意要在年底官吏大考之中,徇私舞弊之事?” 苏夔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仰头饮尽一杯酒,没有说话。 杨玄感道:“为了此事,朝中上下都对太子有所非议,在我看来太子此举实属不智。” 苏夔看了杨玄感道:“可是——太子确实借此提拔自己身边的人,大大增加了势力,如今做起事来,十分的得心应手。 而且,无论朝野内外如何非议,又有多少臣僚密密参奏,都无济于事。朝堂风起云涌,陛下却暗中不发,倒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肖元元道:“我倒听到坊间不少传言,晋王殿下此次留京不返,是陛下有易储之念!” 杨玄感一惊,转头看了看四周,才惊觉这里厢房,十分的隐蔽,便稍稍放下了心来。 苏夔顿了一下,没有否认,垂下头道:“你听到的还算是少的,这话在东宫也有传闻。年节下晋王府年宴不断,甚是热闹,太子为此也十分介怀。” 肖元元笑了笑,道:“太子既然在意,怎么不见他如何处置晋王啊!” “处置晋王?”苏夔失笑道:“你当晋王是什么阿猫阿狗么? 且不说他战功累累,治理有方,单就论他可是皇后娘娘最看中的皇子了。 太子殿下怎么敢对晋王出手,只怕没伤到晋王,皇后娘娘便先将太子殿下处置了。” 第635章 事因 肖元元一脸不解的道:“为什么要伤到晋王呢?直接把晋王赶出京城不就好了?” “赶出京城?”苏夔笑道:“谈何容易啊!陛下留晋王在京都,就是为了时刻准备替换掉太子的,岂会让晋王殿下离京呢? 况且,如今江南安稳,并无祸事,太子殿下也没有理由让晋王殿下回江都去呀!” 肖元元心中思忖,看了晋王散播的谣言效果不错,就连苏夔都以为晋王留京是为了谋夺太子之位的。 肖元元笑着道:“谁说要让晋王殿下回江都的,大隋朝并不安稳,晋王大才,说不定在旁处也有用武之地呢!” 苏夔一顿,脑子转了一圈:“别处?你是说——”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南宁州。” 苏夔与杨玄感都愣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南宁州地处偏远,叛乱频发,总无宁日,朝廷总有鞭长莫及之感。 南宁州至今都没有效忠于朝廷,为何?是因为大隋将士不善战,打不赢么?” 苏夔明白了过来,道:“当然不是,朝廷派人剿匪,几乎是很快就能平定当地的叛乱,可只要一撤军,南宁州便复起叛乱!”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重点不在于武攻,而在于文治。 当初收复江南也是如此,越国公打平了叛军,可若没有晋王殿下后续对江南的大力安抚,只怕如今的江都城仍是匪患遍地,民不聊生!”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晋王殿下在江都城,安民生,敦教化、礼贤下士、招募江南学子入幕府,又与南朝佛宗结为师徒,如今扬州之地安稳富足,晋王殿下文治之功非同寻常。” 苏夔面色一喜,道:“晋王殿下既能治好扬州,再治一个南宁州,定不是难事,想来晋王殿下若是去了南宁州,倒是再合适不过!” 肖元元暗暗道了一声:能不合适么?你们陛下就是这么打算的。 肖元元笑了笑,接着道:“只要太子殿下去劝谏陛下,派晋王殿下去安抚南宁州,而陛下为了江山安稳,许会就允准了,如此一来,便能解了太子殿下当今的困局!” 苏夔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办法。” 杨玄感冷眼看着二人,等肖元元话说完,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与晋王的关系不错,他若当了太子,于你也有利,你何故害他入南宁州呢?” 肖元元一愣,没有想到杨玄感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肖元元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我与晋王虽然交好,却也是泛泛之交,他当太子也好,当晋王也好,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我的商行准备一步往南宁州走,若是南宁州有些相熟的晋王在,我的生意也会好做些!” 杨玄感一听,便笑了,道:“晋王知道你这么坑他么?” 肖元元脸色一白,道:“两位兄长,今日这话可不能乱传啊!晋王殿下要是知道了,我可就没命了!” 苏夔点了点头,道:“放心,我是不会向外说的,杨兄?” 杨玄感笑着道:“好,为兄也不多说。” 肖元元长舒了一口气,道:“苏兄,要不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太子殿下与晋王殿下两人的事,咱们就姑且看之吧!” 苏夔正在饮着杯中酒,刚饮了一半,听到此言,马上停了下来,急道:“那怎么行!元元你是无妨,为兄可是东宫舍人,自然要为太子殿下多作考虑。” 肖元元怔了一下,道:“那你可不能提我的名字哈!” “我知道,上次的事我不也没提么!”苏夔笑道。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把我提出来,苏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此章未完待续…… 第636章 醒酒 这一顿酒喝到了午后,眼见着杨玄感与苏夔都已醉得不成人样,肖元元便命人撤了酒菜,派人送此二人各自回府了。 肖元元喝得也不少,虽勉强还能保持清醒,可到底有些步履不稳,扶着芸果儿目送那两的车马离开,芸果儿说道:“家主,您今日也喝了不少,奴婢带家主回府吧!” 肖元元拍了拍自己的脸,稍稍回过神来,轻轻道了一声:“好。”便想着让人牵马车过来。 正在等着,忽然见有公主府的马车直直朝她而来,肖元元顿了顿,见那马车在如意楼门前停下,车门一开,只见芸香从车上跳了下来,一眼便看到了正立在门边处的肖元元。 芸香急步上前,唤了一声:“肖娘子——” 肖元元有些奇怪,连忙问道:“不是让你留在肖宅么?为何会坐着公主府的马车过来?” 芸香凑近了,小声道:“奴婢本来守在宅子里,白家令派人过来,说是公主今日不大好,要娘子赶紧回去!” “公主怎么了?”肖元元急声问道。 芸香愣了一下,道:“来人说得含糊,奴婢也不知。” 肖元元不做他想,道:“那我们快些回府。”说着便晕晕乎乎地扶着芸香上了马车。 临走之时,还不忘交待芸果儿自行回肖宅。 肖元元一行人急匆匆赶回公主府,却见公主府的守卫一如平常,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肖元元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朝清吉堂而去。 肖元元一进门,便有人去禀报了白鹭子,在肖元元还未到清吉堂之前,白鹭子便迎了上来。 “你回来了?”白鹭子道。 肖元元急切地问道:“公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鹭子顿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肖元元一顿,道:“你怎么能不知道?” 白鹭子轻轻掩着鼻子,皱眉道:“你喝酒了?” 肖元元一急,道:“现在是说我喝酒的事么?算了,我还是自己去看吧!” “你等等!”白鹭子拦住肖元元,皱着眉道:“喝成这个样子,公主看到你定会生气,早知道你这个样子,我就不找回来了。” 肖元元一愣,道:“不是公主叫我回来的,是你叫我回来的?” 白鹭子一噎,道:“是我叫你回来的,又怎么样?” 肖元元当下不想与白鹭子起争执,便软了口气道:“那……那总得告诉我,提前叫我回来做什么?公主她到底怎么了?” 白鹭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公主她不肯说。昨日公主入宫,回来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昨夜翻来覆去也没有睡好,今早起来便没什么精神。”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只是心情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鹭子白了肖元元一眼,道:“公主早膳没吃,午膳也没有用几口,午后说是要小憩一会儿,可一直眉头紧锁,安眠不得。 我还是第一次公主这个样子,好似心中装着什么事,难以抉择!” 乐平公主会为了什么事情为难呢?肖元元有些想不通,微微叹了一声,道:“我去看看!” “浑身酒气,你就这么去?”白鹭子闻着肖元元满身酒气,觉得肖元元就这么过去,只怕会挨骂。 第637章 撒娇 肖元元眼神多少有些迷离,问道:“酒气很大么?”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我去安排人烧水,你先梳洗一下。” 肖元元笑了笑,道:“你去吧,我先去看公主!” “我说什么你没听懂是吧!”白鹭子气道:“公主本就心情不佳,你还要故意气她!” 肖元元摆了摆,道:“你懂什么,心绪不佳的人,最重的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公主一生气便只顾着骂我,那些不开心的事,她也就忘了。” 白鹭子听罢顿了一顿,觉得肖元元说得也有道理,刚反应过来,只见肖元元已走到了清吉堂门口,于是便连忙跟了上去。 肖元元还未进门,便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公主,然后也没等人通禀,径直闯了进去。 乐平公主正卧在榻上假寐,听到肖元元的声音,先是一怔,抬头朝着门口去,果然见肖元元从门口奔了过来,带着颤音,叫道:“公主~~”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扑过来,便伸手去接,一把抱过,肖元元在乐平公主身上蹭了蹭,又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皱着眉,将肖元元朝外推了推,不悦地问道:“你又喝酒了,跟谁去喝的?” 肖元元醉醺醺搂着乐平公主,回道:“就苏夔,还有……杨玄感!” 白鹭子已然跟了上来,乐平公主抬头看到白鹭子,气恼地叫道:“把她给我扯开!”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上前将肖元元拔拉了几下,但显然是没怎么用力,肖元元却抱得更紧了,撒着娇道:“公主,我好想你!” “你少跟本宫装疯卖傻,浑身酒气臭哄哄的,离本宫远一点。”乐平公主又气又恼,偏也不忍心下死手推她,只好道:“白鹭子,命膳房煮碗醒酒汤来!” 白鹭子收回手,隐着笑意,道了一声:“是。”便连忙退了下去。 肖元元手在乐平公主身上摸索着,道:“公主,不要生我的气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喝酒逛街,你在外面倒是快活!” 肖元元抬起头,睁着迷蒙的大眼,道:“可是,就算我人在外面——我心里也有在想公主的!公主有想我么?”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满是期盼的眼神,不由得笑了一下,回道:“我整日里都在想你!” 乐平公主所说的本是甜言蜜语,肖元元闻言,眸色却顿时一沉,眼中似是瞬间恢复了清明,乐平公主心底一惊,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垂下眼睑,将头埋入乐平公主胸前,看来乐平公主为难之事,跟自己有关。而且乐平公主是从宫中回来之后,才惹上了心事,可见此事与宫中也有关。 肖元元闷声问道:“公主,是我做错什么事了么?” “何以这么问?”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顿了一下,继续埋头说道:“不知道,我心里很害怕,不安定!” 乐平公主抚上肖元的后背,轻轻安抚道:“不要怕,有我在。”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又叹道:“你呀你,三两句就把本宫心思勾走了,我还没有罚你外出喝酒呢!” “公主——”肖元元撒着娇,道:“早知道今日我便不回来了,等我回到宅子里,洗漱完再睡一觉,公主定不知道我喝酒去了!” “你还想将此事瞒过我不成?”乐平公主不悦道。 “没有啊,我这不回来了么?”肖元元委屈道。 乐平公主想了一想,道:“你怎么今日回来了?按照日子,你明早回来才对呀!” 肖元元想了想,若是把白鹭子供出来,对谁都不好,于是娇声道:“我想公主了呀,一想公主,便半刻也等不了!” 白鹭子手里端着醒酒汤,刚好走到门前,闻听此言,心中默默呕了一声! 乐平公主抬眼看到了白鹭子,于是便推了推肖元元,道:“好了好了,别再腻歪了,先去把醒酒汤喝了,再与我说话。”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身上起来,接过白鹭子手中的汤,笑了一下便开始喝了起来,蜂蜜混着生姜,又加了陈醋,那汤喝起来真是提神醒脑。 肖元元一口气将醒酒汤喝完,把碗递给白鹭子,又挤到乐平公主身边,靠着乐平公主闭上了眼,微微打着酒鼾。 乐平公主扯过毯子盖在肖元元身上,挥了挥手,便命白鹭子一等人都退下了。 伴随着肖元元不太均匀的呼吸,反衬着房中十分的安静。乐平公主看着的睡容,眉眼淡淡挂着一丝忧虑,“元元——”乐平公主轻轻唤了一声。 肖元元虽然醉了,却睡得不太安稳,闻听乐平公主的声音,似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声:“嗯——” 乐平公主也倒下来,和肖元元偎在一处,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似是梦呓般开口:“公主有心事?” 乐平公主倏然睁开双眼,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肖元元闭着眼,微微蹙着眉,似是在等乐平公主的回答。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何以见得?” 肖元元用脸在乐平公主的脸上蹭了蹭,道:“跟我有关?” 乐平公主心跳停了一拍,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肖元元微微睁着眼,委屈道:“我今日提前回来,都不见公主开心,可见公主心中有事的!”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回道:“你提前回来,我是开心的!” “你都没有笑!”肖元元不相信道。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肖元元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公主不开心,是不想我今日回来,因为公主所虑之事跟我有关,看到我会影响公主的判断。” 肖元元睁开眼,道:“昨日公主入宫,出了什么事,能告诉我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下个月——母亲和父亲要去仁寿宫,母亲言明,要我此番陪她去!” 肖元元想了想,道:“公主担心我不想去?” 乐平公主想细细解释一下,但此时看着肖元元,又不想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吓到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是啊!你在京中有生意啊!”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这算什么问题,也至于让公主思虑半天么?”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仁寿宫做为避暑之用,出发或早或晚,尚无定论。 但回京的日子却是定的,无论如何都要等到三伏过了才能回来。 若是下个月便往仁寿宫去,八月底方能回京,那今年起码要在仁寿宫待上半年之久。 元元,半年不见你,我是撑不下去的。” 乐平公主的脸离得很近,香唇在一寸之间,一张一合,呼吸相闻。肖元元忍不住亲上去,浅尝处柔软湿润,探入深处香津浓滑。二人从彼此的气味中攫取着对方的味道,气息相交,呼吸相缠。 肖元元微微喘着停了下来,看向乐平公主,轻颤道:“公主,我要跟着你去!” 乐平公主深深看着肖元元,眸中皆是情意,却不见半分欢喜,点了点头,道:“好,你跟我去。” 自年后开朝以后,这个年算是过完了,朝野内外正是各归其位,各谋其事。 二月初,杨坚便以并州灾情为由,命秦王杨俊返回属地,又命唐国公李渊前往并州斟灾,核查灾情缘由。 接着,又命太史公史万岁入南宁州平叛,同时,杨坚决意东巡,携皇后前往仁寿宫,命太子在京中暂理朝政。 本来一切都安排的挺好,可谁知史万岁才出发不到三天,朝中便有人举出了晋王在扬州治理的例子,并举荐晋王入南宁州安抚暴民。 不用说,这些举荐晋王的官员,都是太子的人,还有不少是太子年前刚刚提拔上来的一批人。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晋王十分为难,当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晋王既不敢出头主动请缨领下这门差事,又不好认怂推脱此次任命,索性干脆告了假,只道身子不适,不上朝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倒使得杨坚犹豫了起来,他本来是打算等史万岁把南宁州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派晋王前往南宁州任总管的。可谁知太子居然突然跳了出来,指使自己的人去举荐晋王任南宁州总管。 按理说,父子二人都是同一个想法,说明两人心意相通,是件好事。可杨坚不这么认为。依照太子那徇私舞弊的德行,他才不相信太子举荐晋王是为国为民。 此事一出,乐平公主自然便入宫去向独孤皇后求情,说南宁州与扬州不同,晋王身为皇子,入烟瘴蛮荒之地,实在危险。念在血脉相亲的份上,求独孤皇后向陛下陈情,不要让晋王入南宁州。 杨坚此时也是拿不定主意,正是夜间,于是往千秋殿去与独孤皇后商议。 “丽华当真为了晋王,向你求情了?”杨坚问道。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又解释道:“陛下不要多想,丽华给阿摩求情,只是当阿姊的心疼弟弟……没有别的意思。” 杨坚微微点了点头,乐平公主如今与那肖元元相好,二人只顾着浓情蜜意。当下乐平公主对朝堂可谓是没有半分心思,所以这一点,杨坚还是相信的。 杨坚顿了顿,道:“当时扬州叛军遍地,且都心怀陈主,晋王尚且可以治理成如此这个样子。 更遑论那南宁州并无旧主,有些部族尚未开化,以晋王的本事,应该更容易归络当地人心才是。 朕其实一早便打算让晋王任南宁州总管,再让秀儿接任扬州总管,只是没料到太子居然与朕心意相通,命自己手下的人举荐晋王,倒是让朕没有想到啊!” “心意相通?”独孤皇后呵呵冷笑了两声,道:“陛下让晋王入南宁,是为了招抚百姓,保一方太平,可太子却未必有此般想法!” 杨坚眸色一黯,道:“伽罗何出此言?” 独孤皇后道:“倘若太子也是跟陛下一样的想法,此番光明磊落,那他大可以自己出面推举晋王。可如今他却躲在了后面,只让手下的人冲上前去。 太子若不是心中有鬼,岂会如此畏畏缩缩?怕不是躲在幕后看情况,见势不好就独自脱身吧!” 杨坚面色一沉,道:“太子何时学会这种阴私的手段,当真好没志气!” 其实太子听到苏夔进谏的时候,一开始太子也是想自己亲自去举荐晋王的。 可是,身边那一众幕僚纷纷劝阻,理由是:如今朝堂内外都知道太子与晋王相争,若是太子亲自出面,只怕会惹人非议,质疑太子用心不良,反而不能成事。 不如就让太子置身事外,由属下的人去推举,更显得公正无私些。 可是事与愿违,人都各有想法,这一点反倒成了独孤皇后质疑太子用心不纯的原因。 第638章 机变 独孤皇后凑上前来,接着道:“之前陛下本想让虞庆则入南宁平叛,可如此立功的机会,虞庆则却不想去,陛下可想过是何原因?”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朕本以为他是因为年迈,不想远征,今日看来此事倒没有那么简单。” 独孤皇后冷声道:“太子在朝中人脉众多,虞庆则身居宰执,又为大将军,留虞庆则在京护卫东宫,太子自然也会安心些。 如今,太子举荐的史万岁入了岭南,倘若再随太子的之意,将晋王派往岭南,孤只怕这一路迢迢,山高路远,孤与阿摩再无会见之期了!” 杨坚心下一顿,垂下眼来,道:“此事确实须从长计议,孤再想想。” 杨坚并没有考虑多久,正赶上有人参奏东宫守卫千牛备身刘居士,在大兴城醉酒闹事,掳了韩国公府的公子到刘府上强行折辱。 此事闹到了御前,刘居士的父亲刘昶上殿向杨坚求情,而刘居士身为太子的人,太子也为刘居士说了几句好话。 杨坚心中窝着火,顾念着刘昶的面子,对刘居士也只是责骂了几句,但对太子便没有那么和善了。 不到两日,杨坚便下了两道旨:第一道,任命彭国公虞庆则为桂州道行军总管,与史万岁一同平息岭南叛乱。 第二道:任命令狐熙为南宁州总管,招抚叛军,安抚南宁州的百姓。 晋王在府上听到这两道旨意,怔愣了半晌,算了算日子,二月十三,刚好在二月十五之前,心中顿时一惊,又悚然而立。 “令狐长熙做了南宁总管,那殿下岂不是不用再去岭南了?”晋王妃喜道。 晋王脸色微微发白,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令狐长熙在昆州时并无建树,父亲让他暂任南宁总管,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或许等时局安稳了,再派本王过去也未可知。” 晋王妃还是松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令狐长熙此人行事保守,虽无长功,也无大过,陛下派他去也是有他的效用的。 只要南宁总管一职有他人任领,那么,短时间内殿下不必担心去南宁州的事了。” 晋王听到此处,终于舒了一口气,道:“阿环说的是。” 因为再过些时日,肖元元要随乐平公主一同前往仁寿宫,京中与江南的生意虽都有人照看着,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肖元元日日去巡视店铺,争取出发之前,把所有的店铺都巡视一遍,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肖元元回府,一到大门口,耿二便来传话,道:“肖娘子,公主人在正堂,公主命娘子回府之后,马上去见她。” 见耿二一脸郑重的样子,肖元元好奇问道:“怎么了?府上出什么事了?” 耿二摆了摆手,道:“末将也不知道啊,公主亲自与末将下的令,还说今日府外无论谁递拜帖,一律不收……呃——肖娘子,你还是快去看看吧,末将觉得公主今日神色不大对。”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了声:“多谢耿将军,那我先去看看公主。” 耿二顿首道:“娘子慢走!” 一到清吉堂,肖元元便觉得气氛不对,乐平公主端坐于书案之前,将所有婢子都支了出去,仅留白鹭子一人伺候。 肖元元堆上笑走上前去,问道:“我进门便听耿将军说,公主寻我?”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一脸的阴沉,深深呼了几口气,将一张敕书扔于肖元元,冷声道:“你自己看看!” 肖元元不解,拾起案边的那道敕书,看了一遍,是关于令狐长熙任南宁州总管的诏令。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道:“这个事情我今日在外面就已经听说了,这本是正常的朝廷任命,公主……为这种事生什么气呀!”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问道:“你做了什么?” 肖元元睁着大眼,一脸无辜道:“公主你说什么呀!” “肖元元——”乐平公主一声厉喝:“你能骗得过旁人,以为也能骗得过我么?就算没有证据,就依照你那惹事的性子,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一脸怨气道:“这分明是公主去向皇后娘娘求情得来的,就算公主对此结果不满意,何故来怨我呢!” 乐平公主一时气结,忍了忍道:“本宫知道,你见我非要入宫给晋王求情,你心中不痛快。 可是本宫有自知之明,本宫知道自己在朝中是什么份量,就凭我去母亲面前哭一哭、求一求,那也不过是儿女间的小情小爱,父亲所虑的永远是江山社稷,他岂会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肖元元抠着手指,低声道:“反正事已至此,无论晋王或是公主都已如愿,公主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乐平公主气得瞪着肖元元,道:“我本以为那日你与晋王吵翻,你们当不会再联系才是,谁知你竟背着本宫与他私下来往,暗中勾结,瞒得本宫好苦!” 肖元元听罢,连忙解释道:“公主放心,我对晋王没有半分邪念,至于什么私下来往,暗中勾结,当真算不上呢!” “怎么算不上?”乐平公主气急,一掌拍在案上,“说——你都做了什么?” 肖元元脸色一苦,道:“我什么也没做!” “肖元元——”乐平公主冷声打断道:“你回公主府不过才半年,便又开始对本宫阳奉阴违了是么? 别人不了解你,难道本宫还不知道你?”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已然认定了此事跟她有关,又看了看四周,整个大堂加上白鹭子也只有她们三个人在场,可见今日乐平公主是非要问出个结果出来的。 肖元元垂下头,嗫嚅道:“我也没做什么事!那日与苏夔一起喝酒,他说他在太子身边不得志,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问道:“什么主意?” 肖元元低声回道:“他说太子担心晋王留京,是为了与他争夺储位的。所以我便跟苏夔说,让太子去向陛下建议——建议晋王前往南宁州任总管……晋王一走,太子之位不就稳了么!” 肖元元这轻轻一点,乐平公主便理通了这当中的逻辑,乐平公主无力地笑着点头,道:“我说呢,怎么朝中突然间有那么多人推荐晋王任南宁总管,原是你背后搞得鬼!” 肖元元连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哪里认得那多朝中大臣? 分明是太子他心怀不轨,想要去害晋王,才让自己的手里的人去举荐晋王入岭南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跟好朋友喝了顿酒,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此章未完待续…… 第639章 体谅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他们固然知道我说了这些,可他们却不知道我的用意,再加上我们好歹朋友一场,他们应该不会说什么?” 听到肖元元的狡辩,乐平公主更是生气了,怒道:“就算他们不知道你的用意,但苏夔不是傻子,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你觉得他猜不出来么? 你还好意思说他与你是朋友,有你这么坑朋友的么?” 话已至此,肖元元也无话可说,嗫嚅道:“杨玄感已然离京往宋州去了,他对太子的事本也不上心……只有苏夔,我……我——我去请他出来喝顿酒,探探口风?”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她,愤愤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愿看她。肖元元顿了顿,连忙走到堂外,吩咐芸香和柏青给苏夔传话,约他明日到如意楼一聚。 见肖元元已然有了应对,乐平公主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白鹭子回内室躺着了。 肖元元独自在大堂上待了一会儿,便也到了内室,见乐平公主正在榻上小憩,便凑上前去,挨着乐平公主躺好,也闭上眼小睡了起来。 直到晚膳时分,芸香和柏青回来复命,白鹭子才把二人唤醒。 看到芸香,肖元元赶忙问道:“怎么样,话传过去了么?” 芸香小声地回道:“传过去了,不过奴婢没有见到苏舍人,他的下人传话说,苏舍人有公务在身,明日不便相会,改日再与娘子相聚吧!” 肖元元顿了顿,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肖元元苦着脸问道:“后日呢?后日他有空么?你有问过他什么时候得闲么?”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现在知道急了?胡搅蛮缠!” 芸香回道:“回娘子,我问过了,传话的人说近日来苏舍人忙得很,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至于什么时候有空,他也不知道。” 乐平公主道:“看到了没?人家压根不想见你!”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下,道:“芸香,你去趟肖宅,去找芸果儿。肖宅还有一坛梅子饮,你与芸果儿一起把梅子饮送到苏夔府上。” 芸香听罢,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缓缓起身,道:“先用膳吧,边吃边等。” 肖元元有些心不在焉,道了一声:“好。”就跟着乐平公主用晚膳去了。 肖元元忐忑用完膳,等漱好了口,正好芸香回来复命了。肖元元赶忙问道:“怎么样?那梅子饮苏兄可收下了?” 芸香笑道:“回娘子,苏公子收下了梅子饮,还说……” “还说什么?”肖元元问道。 芸香回道:“苏公子还说,他近日得罪了太子,需要两罐珍珠粉去讨好太子良娣,苏公子说这两罐珍珠粉,得由娘子来出。” “当然可以!”肖元元喜道:“我这就去拿两罐,你明日一早就送到苏夔府上去。” 芸香回道:“是。” 眼见着肖元元起身,要往玉岿堂去拿珍珠粉,乐平公主适时开口道:“珍珠粉换个盒子装,不能用青玉白银罐。” 肖元元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 入了夜,经不住肖元元一番挑逗示好,一场欢愉之后,乐平公主便彻底消了气。 品尝完身下的一片娇软,喘息之声渐歇,乐平公主满足地靠在早已虚脱无力的肖元元的肩前,轻轻扯过丝被,覆在二人身上,又摸索着穿好寝衣。 那丝被轻软透气,很快二人身上的薄汗消去,只留下浑身的疲惫。 二人偎着许久,肖元元慢慢地恢复了些精神,有些睡不着,便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也没有入睡,闻听肖元元叫她,便轻轻嗯了一声。 可等了许久,乐平公主都没有等到肖元元的下一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与郡主是不是在宫里吵架了?”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你怎么知道?” 肖元元回道:“听人说的,坊间有传言,说郡主在宫中对公主无理,遭了公主的斥骂——公主你还奏请了陛下,把李敏的豳州刺史之职——给撤了!” 乐平公主微微睁开了眼,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此事是真的。 肖元元半天没有再吭声,就当乐平公主以为肖元元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肖元元又开口道:“郡主有孕了,就算她有什么错,公主你——就纵容她一回吧!郡主这个时候伤心,会影响腹中的孩子的——” 乐平公主为肖元元轻轻拢了拢亵衣,手又不自觉把玩起肖元元的小脸,但是没有说话。 肖元元别过脸去,躲开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你……也不必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郡主她是你的女儿,我……我算什么?” 乐平公主的手顿了顿,将肖元元环在怀里,轻声道:“你是本宫的命!” 肖元元有些不满,道:“公主——我在与你讲很正经的问题,不是谈情说爱。” “嗯?”乐平公主先是一声疑惑,后又嗤笑了一声,道:“好,正好我们现在赤身以对,坦诚相见!” 听着乐平公主的话越来越不着调,肖元元气着将乐平公主轻轻推了一把,道:“不说了,公主离我远些。” 乐平公主微微怔了一下,问道:“你为何总是让我去看顾她?” 肖元元别扭地回道:“也不是……就是吧——那个……嗯——我就说——是吧,对不对。” 乐平公主勾起唇笑了一下,道:“说人话!” 肖元元低声道:“郡主有孕了呀!” 乐平公主不说话,肖元元也看不到乐平公主的表情,猜不出乐平公主眼下的想法,只好接着道:“有孕的人本就心事多,又被自己母亲斥骂……该有多难过呀!” 肖元元的声音闷闷得,似是很不开心,乐平公主喉间一哽,道:“你——真的这样想?” 肖元元没有回答,乐平公主缓了缓,道:“放心吧,我有分寸。这次不过是寻个由头,闹这一场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她。” “什么?什么意思?”肖元元没有听明白。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往怀中搂了搂,道:“如今看顾她的人,都是从公主府过去的,她不会有事。”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肖元元有些不开心,乐平公主倒是开口问道:“你呢?过两天就要出京了,你的铺子都打点好了么?”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差不多了,有萧珏在,本也不用我费什么心,有事的话让他给我递信就行。”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忽然想到去年在郦山汤泉时,就是因为萧珏的一封信,肖元元便离她往江南而去。如今想想,心中还是不大痛快。 乐平公主低头朝着肖元元脸上轻轻咬了一口,肖元元一躲,道:“你咬我做什么?” “你这次不许中途离开,留我一个人在离宫里。”乐平公主恨恨道。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公主与郡主在宫中的争执,莫不是与这次去仁寿宫有关?” 乐平公主愣了一愣,道:“你怎么还想着娥英呢!” 肖元元思忖了一下,道:“郡主想去仁寿宫?”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早些睡吧!” 肖元元抬起头,看着乐平公主问道:“因为有我在,所以公主不许她随行!” 乐平公主幽深的眸子定定看着肖元元,道:“你是不是还不累?” “我……”肖元元身子一僵,忍不住往后撤了一下,乐平公主又欺身上前,两三下便将肖元元压在身下,又是一阵狂吻,肖元元推拒道:“公主,你莫要以此堵上我的嘴……唔——就算你现在不说,明早醒了,我还是会问的!” 乐平公主慢慢停了下来,伏在肖元元耳边,轻声喘道:“元元,你不要问了,娥英的事与你无关,你只要不想、不见,便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肖元元怔了一会儿,哑着声音回道:“公主,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她恨我的样子,也忘不了她对我好的样子! 她若想去,便让她去吧,我在府里等着公主回来。” “不行,你必须跟我去仁寿宫。”乐平公主断然拒绝道。 “为什么呀!”肖元元不明白,想了想又道:“不然,让郡主和李敏去仁寿宫,公主若是舍得不我,我们二人一起留在京中。” 乐平公主没说话,肖元元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问道:“公主必须要去仁寿宫,对么?”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没有直接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娥英要去仁寿宫,而是我想带她去仁寿宫。” “什么?”肖元元没有听明白。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此次前往仁寿宫,规模非常。晋王、蜀王、汉王、小阿五都去了,元元,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肖元元想了想,猛然间想到了什么,道:“太子留在京里。”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肖元元接着道:“按理说晋王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该放他回扬州去了。就算陛下还有别的打算,为何把蜀王和汉王也一并留下了呢?” 乐平公主问道:“是啊,五个儿子,三个都留在身边,为什么呢?” 肖元元想了想,道:“这三个是给陛下保驾的,太子要在京中生事?” 乐平公主顿了顿,幽幽道:“太子会不会生事,我不知道,但陛下肯定对太子有所动作,才把三个儿子叫到身边护着,以免太子事急之下,乱了分寸。”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道:“也就是说,陛下在仁寿宫的这日子,京中会出事,不安定?” 乐平公主没有回道,肖元元急道:“那公主就放心把郡主放在京城么?”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道:“元元,那我能怎么办呢?” “你——公主见色忘女……”肖元元狠命乐平公主推到一边,用丝被将自己裹了起来,道:“我不管,公主一定要带郡主去仁寿宫。” “那你呢?”乐平公主急声问道。 “我自然是留在京中等你们回来呀!”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就凭你我的关系,太子会不会通过你来要挟我?你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我要怎么活?” “那郡主呢?”肖元元反问道。 乐平公主急声解释道:“她不会有事的,我与她不亲近,又把郡马的官职撤了,他们无官无职,在旁人眼里,娥英已经是公主府的废棋了! 而且,就算我们走了,我会把公主府的守卫,全都派到了李府去。我给耿二定下死令,除了我的印信,谁也不能闯入李府。 更何况,这件事情父皇既然心中早有打算,必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说不定……说不定太子还未起事,就已经在掌控之中了呢!” 肖元元急道:“郡主能如此,我也可以呀!”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行的,他们对你的商会垂涎已久,就算不是为了我,他们也会盯上你的。” 肖元元愣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个办法。”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什么办法?” 肖元元回道:“公主带郡主往仁寿宫,我回江都城。” 乐平公主呼吸一滞,缓了缓道:“不行!你在路上更危险。” “不会的,只要我走的急,走得快,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肖元元接着道:“我明日就走!”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元元,你不要总这么为了一点事,就轻易地离开,我会觉得在你心里,我根本没有份量。” 肖元元切声道:“公主,这不是小事,生死攸关!难道你觉得我的命,或是郡主的命都没有你的情爱重要么?” “元元,你就是我命!”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一气:“那郡主呢?” 第640章 下红 t 第641章 城外(一) 肖元元顿了一下,恍惚地开口道:“那……那我们的钱庄,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开到吐谷浑了。” 萧珏想了想,笑道:“也是,一女二夫,能不打起来么?” 肖元元笑着叹了一声,道:“看来得提前跟慕容伏允拉拉关系了,对了,会馆里那些吐谷浑的客商里,有没有跟皇室做生意的,或是相关联的,你好与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好与吐谷浑的王庭搭上关系。” 萧珏回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不管是谁,只要有好东西,还怕没有门路送礼么!” “也是。”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以后无论是开钱庄,还是种棉花,都需要在地人的照顾。” 萧珏笑了笑,道:“明白!按老规矩,不过,依我看,你大可以与慕容伏允直接联系呀!” 肖元元笑了笑,不置可否。 …… 李府内,宇文娥英正偎在田嬷嬷怀中,泪眼汪汪地冲着乐平公主怯声道:“母亲,我真的害怕,不是故意骗你来府上看我的。” 乐平公主心尖一痛,咽下了一口气,稳了稳声音道:“你无事便好,太医已经说过了,你是这几日忧思过甚,神思不宁……”乐平公主顿了顿,说不下去。 说到底,宇文娥英这次见红,也是因为这几日乐平公主对她骤然斥责而导致的。想到此,乐平公主便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缓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回道:“你记住,当下没有什么事情比你肚子里的孩子更加重要……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宇文娥英低低道了一声:“是。”便不敢再看乐平公主。 看着宇文娥英当下畏畏怯怯的模样,乐平公主心中止不住一阵阵地发紧,明明想伸过手摸摸宇文娥英的小脸,宇文娥英却害怕似的往后躲了一躲。 乐平公主愣了愣,心中生起一丝愧疚,转过头来看向李敏,唤道:“洪儿——” 李敏闻言,连忙应声道:“母亲。”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本宫免了你的豳州刺史之职,娥英如今身旁离不得人。你如今身无官职在身,也好有空多陪陪她,等娥英顺利生产之后,本宫再与陛下将你的官职求回来。” 李敏连忙拱手礼道:“孩儿必定好好照顾郡主,不让母亲担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着二人道:“两日后本宫要随驾往仁寿宫去,你们留在京里,好生安养。 我会将府上的守卫都调过来守着院子,陛下不在,只恐京中会有乱象,你们不要随意出门了!” 宇文娥英与李敏闻言,先是顿了一下,又低低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还是不放心道:“尤其是你,洪儿——娥英身子不便出门,本宫倒还放心些。你素来喜爱与人交际,本宫怕你饮酒多言,本宫走之后,你切记不可再与人饮酒去了!” 李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乐平公主居然连他出门与人宴饮的事都禁了,想了想也只能应道:“是,在郡主未生产之前,孩儿便与往日那些好友暂时不聚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行,在本宫没有回来之前,洪儿你与你那些好友,最好都不要聚了。” 李敏虽然不解,但看了看宇文娥英,只当是乐平公主太过担心女儿的缘故,于是恭敬地回道:“是,母亲。” 乐平公主稍稍放了些心,点了点头。正在此时,一婢子拿了药方过来,道:“回公主,太医的药方开好了。” 乐平公主接过看了看,点了点头,递于李敏,道:“去抓药吧!” 李敏应了一声:“是。”接过药方,便带着自己的亲随出门去了。 房间里除了乐平公主、宇文娥英和田嬷嬷之外,就剩下白鹭子和宇文娥英贴身的两个婢子了。 乐平公主帮宇文娥英掖了掖被角,宇文娥英小声问道:“母亲……不怪我了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怪你什么?” 宇文娥英弱弱道:“那日在宫里,孩儿行止不当,惹了母亲不快……”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回道:“没有——” “什么?”宇文娥英不解地问道。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回道:“你没有行止不当,我……我是故意找你的错处,呵斥你的。” 宇文娥英神色一痛,朝着田嬷嬷的怀中缩了缩,道:“母亲……你还在恨我么?” 乐平公主眼见着宇文娥英神色骤变,心下一慌,连忙安慰道:“不是——不是……”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想了想解释道:“这次我随你皇姥姥去仁寿宫,留你在京中实在不放心。因为我的缘故,我怕你落入有心人之人的眼中。”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有心之人?母亲是怕有人拿我来要挟母亲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万一——京中有变,有人想借你来要挟我……对你皇姥姥不利……更有甚者……”乐平公主不敢说下去。 宇文娥英怔怔看着乐平公主,半天才道:“母亲是怀疑太子有不臣之心?”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当做不出逼宫夺位的事来,我只是怕他万一受不了陛下的猜忌——铤而走险。” 宇文娥英心下一凉,泪如珠般从双目落下,田嬷嬷一惊,连忙道:“郡主,太医说了莫要再动心神。”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拿着汗巾为宇文娥英拭着泪。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朝着乐平公主颤声道:“孩儿明白了,母亲是想作戏给外人看,让别人以为咱们母女情薄……只是——母亲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演这一出戏,本来在外人眼里,母亲你……也没有待我有多亲厚——” “郡主说得什么话?”田嬷嬷急声道:“公主怎么可能不在意郡主呢?公主——”田嬷嬷求救似的看向乐平公主,希望乐平公主好生安慰安慰宇文娥英。 乐平公主阴沉着一张脸,握紧的手指节泛白,忍了忍,直接朝宇文娥英道:“如此——那便最好,与你说明白这些,是为了让你心无挂碍,好生养胎。 我还是那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女儿,我会尽力护着你,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宇文娥英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泪不住流出来,声音却是出奇的平淡:“孩儿知道了!母亲,我累了!”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见宇文娥英似是真的没什么精神,只对田嬷嬷道了一声:“嬷嬷,你好好看顾她。” 田嬷嬷一脸的为难的看向乐平公主,心下不甘地叫了一声:“公主,郡主她……” “嬷嬷——”宇文娥英打断田嬷嬷的话头,道:“嬷嬷,我想睡会儿!” 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起身,道:“那你好生休息,无论有什么事,都要派人到公主府传信。” 宇文娥英微闭着眼,没有说话,田嬷嬷只好替宇文娥英应道:“是,老奴明白。”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终是扶着白鹭子离去了。 乐平公主一走,田嬷嬷看着泪流不止的宇文娥英,心疼劝道:“郡主,你莫要如此伤神,公主她是十分在意你的。你看,一听说你身子不好,公主连早膳都没用,便直接过来了……郡主,你不要多心——” “嬷嬷——”宇文娥英睁开眼道:“你还没听出来么?她明明知道京中有危险,会有人因着她的缘故害我,可她宁肯将母女情份生生割下,也不愿带我一起去往仁寿宫。” 田嬷嬷劝道:“不是的郡主,如今你的月份大了,实在不宜车马劳顿,公主也是担忧你在路上有什么差池,才不让你去仁寿宫的。” 宇文娥英惨然一笑,道:“嬷嬷不必哄我,母亲不让我去仁寿宫,只有一个原因,她要带元元去!我和元元……母亲还是选择了她。” 田嬷嬷一阵阵的叹气,还是一味说道:“不是的,不是的,公主不会不要郡主的。” …… 时值黄昏,肖元元回到清吉堂,正见乐平公主正等着她用晚膳,肖元元笑着快步上前,挨着乐平公主坐好,直呼:“饿死了,饿死了。” 乐平公主笑得有些勉强,但还是打趣道:“怎么还像个孩子,没个正形!” 一边说着,一边朝白鹭子使了一个眼色,白鹭子会意,忙传膳去了。 乐平公主帮肖元元理了理鬓角,柔声问道:“怎么饿成这个样子,又跑哪儿玩去了?” 眼下没有可吃的东西,肖元元只好先端起桌上的醴浆,喝了一口,乖乖地回道:“我没乱跑,就去了趟如意楼,然后又回了一趟肖宅。”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执起汗巾为肖元元拭了拭嘴角,问道:“你又回肖宅做什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回道:“七娘送了三十六瓶玫瑰精油到大兴城来,我全拿到府上了,公主去仁寿宫时带上,能用得到。” 乐平公主有些疑惑,问道:“全拿过来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一次次地搬来搬去,也挺麻烦的……” 顿了一下,肖元元小心地道:“公主——” “嗯?”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开口道:“嗯……这三十六瓶玫瑰精油是江都最后的存货了!”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肖元元似是下定了决心,回道:“眼见三月了,正是头茬玫瑰盛开的时候,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去收集鲜花的话……今年公主和皇后娘娘就没有精油可用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明白了肖元元意思,反问道:“收集鲜花,难道还得让你亲自去么?” 肖元元回道:“鲜花收回来之后,要第一时间蒸馏提纯出精油来,不然花期一过,一切都白费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咽下一口气来,问道:“你要回江都去?” 肖元元连忙急着解释道:“这个制作工艺十分复杂,不能交与别人做,我必须亲自盯着,我怕当中哪里不对,造出来的精油不但不能用,万一害得公主伤了脸…… ……那——蒸馏机还在江都,我得回去才能搞……” 乐平公主静静等着肖元元说完,等肖元元的声音越来越小,乐平公主缓缓道了一声:“好。” “什么?”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公主是说——同意我回江都去了?” 乐平公主垂眸,缓缓点了点头,道:“嗯,你去吧!” “公主你——”肖元元嗫嚅着,目光细细探究着乐平公主的表情,道:“你……你还有话与我说么?” 乐平公主抚上肖元元的脸,轻声问道:“你会回来的,对么?” 肖元元急急点头,保证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乐平公主笑得十分舒心,缓缓道:“好,你走以后,我便带娥英去仁寿宫。我们可以时时写信,等事情过了,你就回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问道:“今日郡主、身子无恙吧!” 乐平公主想了想,慢慢解释道:“她心绪不佳,情绪不稳,以致于有下红之像。 事后太医与我说,她若一直这么神思不安下去,只恐母子都会有危险……”乐平公主说着说着,头便不自觉低了下去。 肖元元心中暗暗一惊,稳了稳心绪,道:“那公主你要好好照顾她。” 乐平公主紧紧抓着肖元元的手,哑着声道:“元元,是我对不住你!今日我想了整整一个午后,想着怎么与你说,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公主——”肖元元认真地回道:“我明白的公主,我走之后,公主不要顾念我,好好做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我在江都会很好的,等我把玫瑰精油炼好了,就回来找你。” 乐平公主轻轻抱住肖元元,将下巴抵在肖元元的肩膀上,喃喃道:“为什么?元元,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恨呢?” 肖元元脑子嗡然响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沉声道:“我恨过的……我恨过成百上千次。” 第642章 城外(二) “可是……仇恨的感觉太难受了,我每恨一次都要把那些事情想一遍,一遍一遍,那感觉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你心上咬,从心上再漫延到四肢百骸,钻心的疼,刺骨的痒,日日又夜夜,一天又一天……” “元元,对不起,元元——”乐平公主抱紧了肖元元。 肖元元口气忽尔无力下来,接着道:“可是,时间久了,慢慢就觉得好累呀,恨一个人太累了。有时候我反而会想,我到底恨不恨他呢? 如果真的恨,我不必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为什么恨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去恨他? 公主——” 听到肖元元在唤自己,乐平公主轻轻抚着肖元元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公主一直阻拦我与郡主相见,是对的!”肖元元低声道:“我实在不知道我对郡主到底是恨,还是怕——见到她,我多半也是想躲开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半晌,终是道:“元元,你说过——等大势已定之后,你便要带我走!” 肖元元合上眼,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脸上露出笑意来,道:“好,我随你走,就我们两个人。” …… 眼看马上御驾就要前往仁寿宫,肖元元也不能耽误,第二日便离京去往江都。 早间,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在城外的马车上,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的手,久久不舍得放开。 肖元元不住的安慰道:“公主尽可放心,你就当我出去玩儿几天,玩儿够了就回来了。” 乐平公主面色凄然,道:“你年前自江都回京,到今天尚不足两个月……元元——” 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的手,轻声叮嘱道:“公主,你自己要保重,你向来极重情义,我总担心你会将自己轻易的舍出去。 有时为了皇后娘娘、有时为了晋王殿下,甚至是兰陵公主,遇到事情你总会把自己排在后面。 我知道仁寿宫之行,绝不是平安之旅,公主,这一次,你就当为了我,遇事先把自己顾好,行么?” 乐平公主闻言,鼻子一酸,眼中泪光一闪,继而笑道:“原来在元元心里,我竟是如此纯善之人。” 肖元元问道:“公主,你不是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元元说我是,我便是。” 肖元元连忙摇头,道:“不行,公主不能是。” 乐平公主笑了笑,笑容又渐渐隐去,道:“莫说我了,我身边好歹有母亲兄弟,可你呢?你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我怎么放心得下?”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这个公主不用担心,江都还有七娘在等我呢!”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继而狠道:“我就知道你心思不安稳,你跟本宫听好了,别以为没有本宫看着,你就能沾花惹草引蝶招蜂的。 但凡本宫听到你在外面乱搞,本宫定会将你关起来,永远再不许你出去。” 肖元元怔了一下,心道,乐平公主无缘无故生什么气呀,转而想了想,又不服道:“公主凶我做什么?我何时沾花惹草引蝶招蜂了? 更何况,自打我到这儿起,就没过几个长得好看的俏郎君,你要我招惹谁去?” 乐平公主一愣,知道自己反应确实有些大,讪讪道:“总之——你且记着你的身份!”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公主你还说我呢?我好歹是个好男色的,可公主你呢?你身边那些俏生生的弟妇、貌美的妹妹一大堆,你就能把持得住么——嗷——” 肖元元话未说完,就被乐平公主狠狠朝着胳膊掐了一下,乐平公主铁青着一张脸,气道:“你瞎说什么?” 肖元元揉着胳膊,愤愤地看着乐平公主,道:“公主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么——嗷——” 肖元元一把抓过乐平公主的手,急道:“公主你再掐我就生气了!” 乐平公主心中的郁气稍稍消解了一些,道:“你再敢说这些混话,就别想走了。” 此时,车外被轻轻敲了两下,传来白鹭子不耐的声音,催道:“公主,眼下已过巳时了,肖元元再不走,就到午时了!奴婢要不要将车牵回城内,等公主与娘子用完午膳再上路啊?”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皆是怔了怔,肖元元终是上前抱住乐平公主,朝着背上拍了一拍,道:“公主保重!” 乐平公主双手抚上肖元元的双肩,轻轻‘嗯’了一声,道:“你也保重。”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乐平公主,推开车门,利索地跳下马车,冲着白鹭子点了点头,道:“白鹭子——要好好照顾公主。” 白鹭子白了肖元元一眼,哼道:“这用得着你说?” 肖元元没有生气,笑了笑又道:“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鹭子怔了一下,眼眸一垂,微微叹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 肖元元回身,笑着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转身头也不回朝自己的车队走去。那个车队是肖元元从江都带来的,早已等了多时,见肖元元终于走了过来,芸果儿连忙上前迎住,扶着肖元元上了马车。 随着一声令下,车队在乐平公主的目光里缓缓远去。 离开江都两个多月,如今踏上归程,芸果儿的显得十分兴奋,见肖元元自上马车之后,一直神色落寞,便打开一个点心匣子,问道:“家主要不要吃糖果子?” 肖元元勾出一抹笑来,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 芸果儿眼睛一亮,开心道:“奴婢闻这香味,惦记了一上午了!这次家主走得急,不然奴婢一定把五芳糕的所有糕饼果子都带上……” 芸果儿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手上的阳令糕,眼睛瞪得老大,叫道:“不愧是公主府,果子比五芳糕做的都好吃。” 肖元元没心情搭话,只是把手边的水袋递了过去。 芸果儿忙接过水袋,喝了一口,道:“家主也吃一块吧!” 肖元元轻声回道:“我胃口小,吃上这一块,一会儿就吃不下饭了!” “哦!”芸果儿连忙把点心匣子盖上,这一路时间还很长,这糖果子得省着点儿吃。 “咱们回江都,家主怎么不高兴呀?”芸果儿见肖元元兴致一直不好,便小心的问道。 肖元元打开车窗,看了看车外的景色,回道:“没有不高兴……只是没什么可高兴的!”说罢扯过了毯子,盖到了腰上,靠在枕上,道:“我有些累,先困着眯一会儿!” 芸果儿道了一声:“是。”便适时的闭上了嘴,又让出了更大的地方,好让肖元元躺着舒服些。 虽然临时决定出行,但肖元元此行回江都并没有什么要紧之事,所以这车队走得并不快。肖元元今日起得早,上了马车摇摇晃晃,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肖元元被芸果儿叫醒了:“家主——家主——家主快醒醒!” 肖元元只觉得浑身一惊,似是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冷汗淋淋,呼吸微喘。芸果儿见肖元元惊醒,也是吓了一跳,忙问道:“家主,你怎么了?” 肖元元只觉得惊魂未定,梦里的景象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稍稍稳了稳,回道:“没事,做了一个噩梦……你叫我?” 芸果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外面有人寻家主。” “寻我?” 这时,肖元元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肖元元——” 肖元元愣了一下,伸手推开车门,见到来人,疑惑地开口道:“晋王殿下?你寻我……有什么事么?” 晋王看到肖元元,像是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做什么去?为何这般急着离京?” 肖元元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回道:“我离京有什么奇怪的?” 晋王一噎,说不出什么话来,肖元元朝外看了看,只见晋王带了一队人,已把自己的车马挡了下来。又看了看天色,估计此时已是正午了。 于是,肖元元便朝着芸果儿吩咐了一声:“让咱们人就地吃饭饮水,稍做休整,再行出发。”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 肖元元也没有吩咐车夫放车凳,便从马车上滑了下来,被晋王扶了一下才站稳,肖元元笑了笑,对着晋王道:“殿下策马赶来相送,元元在此谢过。” 肖元元朝着远处示意了一下,晋王会意,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下,自己则跟着肖元元朝不远上的土包上走去。 这边厢芸果吩咐车夫和护卫休息用餐,那边厢肖元元与晋王已登上一个小土包,那土包不算远,也不算近,两人即在众人目光之下,众人又完全听不到二人的谈话。 虽然是初春,但眼下已是正午,日头正好。肖元元登上那个小土包时,已然有些吃力,不多时额头便渗出细细的薄汗,阳光照射下,泛出莹白的光来。 晋王盯着肖元元的脸,过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是要跟阿姊去仁寿宫么?是江都城出什么事了么?为何这般急着走?” 肖元元笑着敷衍道:“没什么大事,做生意不都这样跑来跑去么?” 晋王完全不上当,逼问道:“若是小事,阿姊怎会放你走?” 肖元元想了想,只好道:“那玫瑰精油快用完了,我得去把货补上啊!” 晋王见肖元元一直在敷衍自己,便有些气道:“你糊弄不了本王,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你四千多里跑这一趟。” 肖元元咧嘴一笑,道:“玫瑰精油的事可不是小事,殿下若是不信,就回府把王妃的精油和珍珠粉偷偷藏起来试一下,没有珍珠粉——能把王妃急哭,你信不信?” “肖元元!”晋王严厉的喝了一声,道:“你莫要对本王嘻皮笑脸,你知不知道你与旁人不同! 若是旁人,走便走了,本王不会多言半句。要不是你身负肖氏商行,关系着大隋经济命脉,本王何须这般急着赶过来?” 肖元元顿了一下,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殿下放心,江都没什么事,我回江都,真得只是为了玫瑰精油而去的。” “本王不信。”晋王断然道。 肖元元一听,也懒得再解释,只道:“爱信不信。” 晋王被气得一滞,又开口道:“这种理由你让本王如何去信?” 此处地势较高,肖元元转过头去,看了看远山,看了看近树,平复了一下心绪,慢慢回道:“离京也好,留京也罢,总之——无论如何,真得没什么事!就算有事,那也是我的私事,我的私事殿下也要管么?” “私——事?”晋王顿了一下,又反应过来,道:“就算是你的私事,那也应该与阿姊有关,你回江都做什么?” 肖元元双手一摊,无奈道:“私事——私事——殿下,你明白什么叫私事么?就是……就是那种我不想说的事,你身为一个郎君,逼着一个小娘子问人家私事,不觉得……很不礼貌么!” “礼貌?”晋王听不懂,但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 “很不得体,简称——无礼!”肖元元道。 晋王愣了一会儿,道:“无论如何,你这贸然离京,终归是……有些突然,本王还没有问你——那个……关于前几日朝堂上的事?” 肖元元问道:“朝堂上的事?关我什么事?” 晋王眼睛一瞪,问道:“你敢说前些天太子在朝中撺掇朝臣,举荐我任南宁州总管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肖元元自然是不敢承认的,转而问道:“殿下是来问罪的么?” 晋王回道:“本王想了好几天,才想出当中的门道来,你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故意让太子那一派人举荐本王的。一旦父王认定太子对我欲行不轨,自然会出手护住本王,以致于另派令狐长熙去往了南宁州。” 不得不说,晋王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肖元元却不想与他挑明,只是瞪着无辜的大眼,道:“殿下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第643章 缘是 晋王见肖元元不承认,气得哼道:“装什么装?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还不清楚么?” 肖元元坚决不承认,眯着眼强装气盛道:“殿下莫要自以为是。” “到底是本王自以为是,还是你故弄玄虚?肖元元,你骗不了本王!还有——这次你离京的缘由,就算你不说,本王也能查得出来!”晋王道。 肖元元一阵无语,道:“殿下,你无不无聊呀!我查我离京的缘由做什么?” “若你当真心中无鬼,怎就不肯直言告之?”晋王逼问道。 肖元元被气笑了,道:“我心中有鬼?我有什么鬼,我回江都难不成是为了招兵买马去么?” “既然不是,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晋王气道。 肖元元忍无可忍,气道:“殿下你……你真的好讨厌呀!我在殿下面前,难得就不能有点隐私么?” 晋王一急,道:“现在本王问你一句实话,怎就这么难?你到底在防备本王什么?你对我阿姊也是这般防备么?” 肖元元觉得晋王简直无理取闹,没好气道:“你怎么能跟公主比?你要找全心全意,心无藏私的,你去找你家王妃去呀,你找我干嘛呀!” 二人声音越来越大,连远处吃饭的护卫都不由得转过头来看。 闻得肖元元此言,晋王眸色一黯,喉间似是堵住了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道:“罢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见晋王的口气软了下来,肖元元也不好咄咄相逼,只好也软下了口气道:“其实,这次我回江都真得没什么大事,除了去制作玫瑰精油之外,我还要去寻我的桃花源。” 晋王眉间一紧:“桃花源?”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殿下,此次我帮你渡过难关,你答应过我的,待你荣登大位,我带公主离京。 公主已经答应我了,她愿意随我远离朝堂。我想去寻个山好水好,无风无浪的好去处,到时候和公主不问世事,逍遥一生。” 晋王静静地听完,问道:“你如何能确定本王能荣登大位?” 肖元元展颜笑道:“因为我看好殿下呀!” 肖元元的眼神是如此诚恳,看着肖元元如此认真的模样,仿佛对他登位之事没有半分怀疑,晋王顿时心头一松,迟疑地问道:“你……看好我?” 肖元元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殿下一定能荣登至尊之位。”(因为相信初中历史不会瞎编乱造!) 晋王呼吸微滞,仅管觉得肖元元这种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十分确定,似是命中注定一般。 晋王稍稍缓了一缓,微微低了声音道:“本王不知,你竟如此相信我?” 肖元元突然有种泄漏天机的恐慌感,讪讪笑了笑,编了个理由道:“奴婢自然相信殿下,您那几个兄弟奴婢都见过的,论才能,论品貌,论演技,殿下都当居首位,此局你若赢不了,那才是没天理!” 肖元元很少这么露骨的夸赞晋王,猛然来这么一下,晋王顿时觉得有些无措,回了回神,晋王又问道:“既然……既然你回江都没什么大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肖元元想了想,她也确定不了,老实道:“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但凡可以,我一定早些回京的。” 晋王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呃……你到江都,若是得空就给阿环来封信吧,她一直很惦念你。” 肖元元点头应道:“好。” “在江都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去找柳顾言!”晋王又道。 肖元元再应道:“好,多谢殿下。” 晋王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兀自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本王就不送你了。” 肖元元笑了笑,道:“多谢殿下相送,待我从江都回来,一定到府上拜谢王妃。”说罢,肖元元朝着晋王行了一礼,晋王抬手扶将起来。 话已说完,二人一同下了小土包,朝着自己的护卫处走了过去。肖元元心中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我这次回江都决定的有些匆忙,我昨日才决定回江都,今日便上了路,殿下是如何得知我离京的?” 晋王心下紧了一紧,道:“本王今日去如意楼,听萧珏说你今日离京,当下便带着护卫赶了过来,幸而你的车队走的慢,不然本王就见不着你了。” 肖元元心道,哪里是她走的慢,实在是乐平公主送人太磨叽,磨磨蹭蹭直到大晌午才放她走,这才让晋王这么快就追到了。 肖元元轻轻哎呀了一声,道:“不行,还是得走快些,不然晚了,天黑我就没有落脚处了。” 晋王微微叹了一声,道:“知道你在赶本王走,行——本王不耽误你赶路。” 芸果儿捧着饼子迎了上来,朝着晋王行了一礼,肖元元问道:“吃好了么?” 芸果儿回道:“回家主,都快吃好了,家主可要用些?” 肖元元回道:“上了车边走边用吧!” 芸果儿轻轻道了一声:“是。” 肖元元看向晋王,施了一礼,道:“殿下在京中好自珍重,奴婢就先走一步了。” 晋王略略点头,肖元元上了马车,护卫们见状,也纷纷起身各自上了马,但听芸果儿传话下去,车队又继续朝着江都而去。 晋王看着肖元元的车队越走越远,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怅惘,当时闻听肖元元离京时,一时心急就赶了过来,然而追上了人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了。 不过,直到此时,晋王还是十分庆幸赶了过来。原本打算等肖元元去了仁寿宫,总能见得着,今日去往如意楼本就是鬼使神差,幸而还是追了过来,不然这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翌日一早,御驾便开始前往仁寿宫,仁寿宫据大兴城不足四百里,因御驾行进不快,足足走了两天,才到了仁寿宫。 此次御驾出行声势浩大,除了晋王夫妇、蜀王夫妇、汉王夫妇随行以外,还带了乐平公主、广平公主、兰陵公主。 这三个公主都不是独身而来,就像乐平公主,她带了女儿宇文娥英和其女婿李敏一同而来。 广平公主的驸马乃熊州刺史——宇文静礼,因染病未能前往熊州赴任,独孤皇后便命他们夫妇二人一同到了仁寿宫静养。 而兰陵公主的驸马柳述,时任兵部尚书,此次奉命随驾,随杨坚到了仁寿宫。 除了儿子和女儿,杨坚还带了高颎、苏夔、牛弘、杨素等一众朝臣。太子虽然在坐镇京都,但实则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朝中真正有实权的人都到了仁寿宫,太子不过守了一个空空的大兴宫罢了。 事实也是如此,杨坚到了仁寿宫,依旧按例上朝听奏,竟与在大兴宫城时相差不大。 到了仁寿宫第一日,杨坚和独孤皇后便将儿女们都召集来用晚膳。 此时,人还没有到齐,杨坚和独孤皇后自然要等人到齐之后才会出来。而乐平公主和晋王夫妇的宫殿因与奉天殿离得近,所以,他们是最早到达宴席的。 晋王看到了宇文娥英,顿时明白了过来,怪不得肖元元会突然间回江都去了,原来宇文娥英来了仁寿宫,那肖元元必定是不会再来了,。 晋王看着乐平公主对着宇文娥英细细关照的模样,觉得心底一阵生寒,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肖元元一脸笑着说要带着乐平公主去找桃花源的模样,顿时心口似是被压了一块生铁,闷得人好生难受。 “殿下——”一旁的晋王妃觉察出晋王一直盯着宇文娥英不放,便小心的叫了一声,提示晋王不要失礼。 晋王转过头来,看了看旁边的晋王妃,将压在胸间的郁气,慢慢吐了出去。 晋王妃扯了扯晋王,小声道:“殿下与妾一起去向公主打声招呼吧。” 晋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二人便行至乐平公主桌前,冲着乐平公主行礼,晋王直唤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以示回礼,宇文娥英见到二人上前来,也想挣扎着起身,还未起来,晋王妃赶忙摆手道:“小娥英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起来了。” 宇文娥英闻言,便朝着晋王夫妇稍稍欠了欠身,道:“多谢舅舅舅母,日后娥英定会不礼补上。” 晋王妃笑道:“娥英真是知礼,不愧是公主教出来的乖女儿。” 乐平公主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颜色,问道:“阿昭和阿暕呢?怎不见你把他们带过来?” 晋王妃回道:“两个孩子正是又皮又闹的时候,来了也坐不住,妾想着此宴是父皇和母后请的,就别让他们出来闹腾了。” 乐平公主听罢笑了笑,心想这晋王妃还真是,一点坏印象都不想给别人留。哪怕自家的孩子顽闹些,宁可关在宫里,也绝不给他们在人前出丑的机会。 晋王看了看宇文娥英,正想提起肖元元,却被汉王打断了:“阿姊、晋王兄,你们倒得倒是真早。” 几人齐齐回过头来,但见汉王扶着汉王妃走了进来,汉王妃肚子的月份比宇文娥英还要早上一个多月,行动起来更加不便,刚想着行礼,晋王妃连忙迎了上去,直叫道:“哎呀,汉王妃,你正是不便利的时候,可得小心些。” 乐平公主也道:“今日是家宴,本宫与你们也是平辈,礼就免了吧!” 汉王夫妇闻言,汉王笑道:“多谢阿姊体谅。” 正说着,只见其他几人纷纷到了,各自都打了声招呼,分桌次坐下,晋王朝着一旁的宫人问道:“不知父皇母后何时能到?” 那宫人见殿上人已经到齐,便笑着回道:“晋王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内殿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过来。”而此时,杨坚与独孤皇后听到前殿宫人的奏报,说人已到齐,于是二人起身,相携来到正殿。 众人纷纷见礼,“拜见父皇(父亲)母后(母亲) 杨坚与独孤皇后看似心情都不错,独孤皇后笑着道:“今日是家宴,不用多礼。” 杨坚跟着独孤皇后附合道:“是啊,都平身吧。” 众人齐齐拜道:“谢父皇、母后。” 杨坚与独孤皇后坐下,其他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此时正式开宴,宫人穿梭其间,一道道鲜美的菜式陆续端了上来。 因着是家宴,都是自家人,在座的人也都不甚拘束,宴席的气氛一派和乐,杨坚喝了几杯酒后,便觉得放松了下来。 杨坚看了看正在看顾着宇文娥英的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叫了一声:“丽华——”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不明所以地看向杨坚,回道:“孩儿在。” 杨坚笑着打趣道:“虽说是家宴,可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宴席,你怎么没把你府上的肖元元带出来呀?你放她一个人待在宫里,不怕她伤心么?” 乐平公主神色一顿,因为肖元元离京过于仓促,且动静十分小,杨坚此时还不知道肖元元已经离京了。 乐平公主神色平淡地回道:“回父亲,元元此次没有与孩儿同行。” 杨坚一愣,看了看独孤皇后,又不解地问道:“没有随行?你把她留在大兴城了?”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回道:“没有——她去江都了。” “什么?”杨坚心中暗暗一惊,装作无意地问道:“哦——她何时走的?” 乐平公主眸色黯淡了下来,声音有些低落,回道:“昨日走的。” 昨日?杨坚蓦然将头转向晋王,正色问道:“晋王,此事你可知道?” 乐平公主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杨坚这话问得好生奇怪,肖元元走或不走,跟晋王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肖元元走的这般急,晋王怎么可能知道呢?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听晋王回道:“回父皇,儿臣知道。” 乐平公主心下一滞,听到晋王接着道:“昨日儿臣遇见萧珏,听闻了肖娘子离京之事,还去送了一程。” 第644章 寒暄 “哦?”杨坚顿了顿,问道:“江都出什么事了么?怎么这般急着走了?” 这话问得也奇怪,按理说若想知道肖元元回江都的原因,应该去问乐平公主才对,可杨坚却向晋王询问起缘由。 晋王看了看独孤皇后,又看了看乐平公主,朝着杨坚回道:“肖娘子说,阿姊与母后的玫瑰精油快用完了,她急着回江都补货,所以便回去了。”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又看了看乐平公主身旁的宇文娥英,心下了然,所谓的玫瑰精油只怕是个借口吧。 杨坚朝着乐平公主问道:“可是如此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回父亲,元元是赶着花期回去的,错过了花期,就造不出精油了。” 杨坚想了想,道:“是了,上次在郦山汤泉的时候,那肖娘子就曾说过,三月是玫瑰花期,正是这个时候。” 说到此,杨坚叹了一声,道:“可惜了,本来朕还想着她来仁寿宫,朕召她讲讲如何行商呢?” 蜀王一旁插口道:“那肖娘子当真厉害,竟能得父皇召见,说来儿臣与那肖娘子也是有缘分的,改日儿臣也去讨教讨教。” 杨坚瞥了蜀王一眼,没有说话。独孤皇后开口斥道:“你少去招惹她,怎么,一个董娘子还不够闹腾,还想去抢你阿姊的人么?” 蜀王闻言,讪讪解释道:“儿臣不敢,只是那肖娘子与儿臣确实有一些交情,她在京中开的麻将馆,门口的匾额还是儿臣的题的字呢!儿臣对她……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懒得与他说话。 无怪乎独孤皇后生气,这个儿子尤为好色,且男女不忌。前些年为了一个男宠万智光,在蜀地闹出不少事来,惹得朝堂之上物议沸沸。 这次来仁寿宫,晋王和汉王只带了王妃过来。唯有蜀王不同,除了带着王妃充充面子,蜀王还带了好几个美妾,尤其当中一个董娘子,甚是得宠,惹得蜀王妃在独孤皇后面前泣涕涟涟。所以,这两日独孤皇后看到蜀王就来气,忍不住就想骂两句。 乐平公主见蜀王面色尴尬,便转了个话题,对着杨坚道:“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此言一出,杨坚顿时来了兴致,问道:“丽华有何事啊?” 乐平公主看了看李敏,又转过看向杨坚道:“回父亲,前些时日洪儿的豳州刺史被卸下了,可他毕竟是娥英的郡马,堂堂大男儿岂能安于内帷……” “哦、哦哦!”杨坚明白了过来,不过上次李敏的官职之所以被卸下,也是乐平公主要求的。既然乐平公主又要求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是个虚职,面子上好看就行了。 杨坚想了想,道:“如此,那朕再委任李敏为金州刺史吧,属地虽然不同,但官阶还跟原来一样。” 李敏看了看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面色平静,看来也认同这个任命,于是李敏便站起身来,拱手行礼:“谢陛下隆恩,微臣领旨。” 其实李敏这个刺史,属地在哪儿都无所谓,反正只在京中领个官衔,杨坚是不会放他出去外任的。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但见乐平公主神色如常,乐平公主察觉到杨坚视线,心中微微叹了一声,冲着杨坚勾起一抹笑来,缓缓低头示礼,道:“多谢父亲。” 闻听乐平公主开口言谢,杨坚心下一松,顿时笑道:“无妨无妨。”又冲着李敏道:“你也快坐吧,好好照顾小娥英,朕可一直等着朕第一个小重孙呢!” 李敏低头应了声:“是。”便坐下了。 宇文娥英闻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冲着杨坚微微低头示了一礼。 三天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乐平公主从李府回去之后,当夜便派人来传信,说要带她一起前往仁寿宫。 虽然事发突然,宇文娥英仍然惊喜不已,惊喜之余,心中又隐隐担心如何与肖元元相处。 可是接着,宇文娥英便听到了肖元元往江都去了,不免一阵失落,但宇文娥英心中也知道,肖元元此刻突然前往江都,定是跟自己有关的。 不过,自御驾启程以来,路途虽累,可是乐平公主时刻都关照着她,对她说话也是难得的柔声细语,有时甚至半天都寸步不离,看着她也是满脸的担心。 这让宇文娥英好似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乐平公主也这样寸步不离,一眼都不错开地盯着宇文娥英,生怕一晃神她便遭了意外,这久违的柔情使得宇文娥英常常恍然出神。 这几日来,宇文娥英时常笑着凝视着自己的肚子,心中默默对着腹中的孩子道:“都是因为你呀!母亲她很喜欢你呢!” 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独孤皇后心下甚慰,看向汉王身边,唤了一声:“汉王妃——” 汉王妃连忙正起了身子,应道:“母后。” 独孤皇后微微笑着安抚道:“你不要大动大起——眼见你就要临产了,一切要万事小心才好。” 汉王妃低头应声道:“是,妾知道了。” 独孤皇后看着汉王,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杨坚感慨道:“丽华是咱们的长女,阿谅是咱们的幺子,如今连丽华都有了外孙,而最小的阿谅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孤突然觉得,咱们真的老了,身子的担子也可以卸一卸了!” 杨坚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抚了抚独孤皇后的后背,轻声道:“孩子们是长大了,咱们这个家全都靠伽罗你撑着,若是觉得累了,可以歇一歇。” 独孤皇后有些气恼地拂开杨坚的手,突然生气道:“陛下说的轻巧,孤生了十个孩儿,九个成人,陛下你从不管孩子们的教养之事,一味的推给孤。 如今孩子们大了,你便随意支用。现在好了,你用的不顺手,就全怪到孤的身上,还说孤没有教养好孩子? 怎么?陛下你只管摘果子,不管种庄稼,比那偷果子的狗熊还可恶! 狗熊都知道偷了果子不能吭声,陛下还嫌那果子长得不好……既然不好,那这个家陛下自己当吧,孤不做那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独孤皇后似是吃了什么火药,再加上殿上的都是自家人,冲着杨坚一顿发火,杨坚脸色顿时黑的似炭一般。 汉王妃胆子小,虽然不知道独孤皇后突然发火的原因,但独孤皇后是跟自己说完话之后,开始发火的,当下手上的杯子没抓稳,“哐郎——”一声摔到了地上,众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去。 汉王妃回过神来,浑身一抖,连忙冲着独孤皇后道:“妾身有罪,不知哪里惹恼了母后,母后息怒!” 独孤皇后看着汉王妃,努力地压着火气,尽量稳着声音道:“跟你无关,你不要怕。” 汉王也扶着汉王妃道:“父皇和母后偶有绊嘴,咱们不要插嘴,你先坐下。” 汉王妃看了看汉王,发现汉王一副平淡如常的样子,意识到可能真的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晋王看着盛怒未消的独孤皇后,和一言不发的杨坚,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皇怎么惹着母后了?……听母后的话里,是儿臣或是哪个弟弟做的不好,让父皇和母后起了争执?” 杨坚看了晋王一眼,叹道:“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用顿晚膳,不说了,用膳吧!” 说罢,杨坚又去扯独孤皇后的袖摆,独孤皇后一眼瞪过去,道:“陛下真是心宽,亲儿子犯下如此大错,还吃得下饭?” 亲儿子?乐平公主凤眼一抬,在坐的亲儿子有三个,犯事的那个肯定不在殿上的三个儿子之中,否则照杨坚的脾气,哪个儿子能把独孤皇后气成这个样子,就别想吃这顿饭了。 另外两个,一个是在京辅政的太子,一个是身在并州勘灾的秦王。 肯定不是太子,太子若是犯错,那便是关乎朝政的大事,越是这种大事,便越不能这么轻易表露于外,定会暗地里隐匿掉。 那犯错的便只剩下秦王杨俊了。 乐平公主抬头看向独孤皇后,安慰道:“母亲息怒,孩儿们还需要母亲的教诲,哪里做的不对,只管教训即可,母亲不要为此气伤了身子!” 晋王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母后,儿臣能有今日,全赖母后大义。没有母后护着,儿臣与弟弟妹妹们可怎么办呢!” 广平公主、兰陵公主也纷纷附和,“母后与父皇多年帝后情深,莫要为了孩儿们伤了夫妻情份呀!” 独孤皇后泄了气,连叫道:“罢了罢了,孤没有怪罪于你们——儿女不肖,实为父母之责,孤没有气你们——”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哼道:“孤气得是你们这个不管事还多嘴的父亲!” 杨坚闻言,终是忍不住,气恼地反驳道:“你……朕不过多说了你一句,你至于如此不依不饶么?” 独孤皇后听到杨坚居然反驳她,气得脸色发青,道:“陛下那一句,焉知不是心里话!” 眼见着独孤皇后与杨坚又要吵将起来,乐平公主连忙开口唤道:“母亲——” 独孤皇后一顿,听到乐平公主接着道:“今日是家宴,殿上也没有外人,母亲心有不平,可以说给孩儿听听……” 独孤皇后看了杨坚一眼,不想说话,杨坚深深叹了一口气,扫了全场一眼,道:“说到底是为了秦王。” 晋王开口道:“三弟人在并州,可是出了什么事?” 杨坚回道:“这三年,并州连年大灾,旱灾未清,又出蝗灾,朝廷拨了粮食过去,可灾民却不见少,一拨一拨逃难到各处,或为流民或为盗匪。如今并州之地,民生凋敝,灾祸连连……” 汉王开口求情道:“可是天灾如此,人力难为,想必秦王兄在并州过得十分辛苦吧!” 杨坚冷哼一声:“他哪里辛苦?什么天灾,分明是人祸! 朕见并州灾祸连连,秦王无所作为,便让你表兄唐国公去往并州查访,今日收到你表兄奏报,朕发过去的赈灾粮全数被你那秦王兄贪墨了去。 他还在并州之地放债收息,与民争利。而且私自征用民夫,大修宫室,搜刮财物,奢侈无度,朕向来节俭,怎会养出如此贪财好利之子?”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陛下确实养不出此等逆子,所以,秦王如今的德行,便都是孤教养出来的?” 原因无他,只因杨坚看到李渊送来的奏报之后,一气之下,对独孤皇后说了一句:“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一下子惹怒了独孤皇后,以至于独孤皇后气了一下午,终于在晚膳时分当着众人的面发作了出来。 众人当下都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乐平公主开口劝道:“母后,父皇他只是在气三弟不争气,一时失言,那话不是特意对母后您说的,口言之失,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独孤皇后失望地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对着乐平公主也对着全场道:“孤若不放心上,等于默认了陛下的话,难道丽华你也觉得此事的责任全然在孤么? 是孤没有教好你三弟,所以你三弟才会犯下如此大错来?” “自然不是——”乐平公主连忙解释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阿摩贤仁、阿俊沉稳、阿秀洒脱、阿谅宽仁,这都是母亲教养的好。 只是但凡是人,谁不走些弯路呢? 阿俊他如今不过是在走弯路罢了!” 晋王接着乐平公主劝道:“母亲,阿姊说的是,即是走了弯路,扳回来就是了。 父皇尚在,母后尚在,我们这些孩子们即便走了弯路,父皇母后也不必烦忧。” 杨坚听完此二人的劝解,心中还是很受用的,当下也朝着独孤皇后温声道:“伽罗,丽华和晋王说得有理,朕知道你也心疼那秦王……呃——” 杨坚到此顿了顿,看向殿下的众人,问道:“秦王犯下大错,你们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晋王——你先说。” 第645章 加封 被点到名的晋王愣了一下,想了一下开口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三弟他应是久离父母,心下空虚才会生了这些歪心思,不如父皇下旨斥责几句,规劝三弟,就当给三弟一个机会,好好改过吧!” 杨坚神色平常,略略点了点头,还未置评便听到蜀王一旁嗤笑出声,道:“秦王兄人在并州犯下如此大错,惹得天怒人怨,在晋王兄眼中竟可以轻轻放过,斥责了之! 晋王兄的好人缘,原是这么来的!” 杨坚勾了勾唇,道:“蜀王,你以为此事当如何?” 蜀王回道:“回父皇,秦王兄主管并州之地,如今流民遍地,可见秦王兄并无治世之才。既是如此,为保民生,不若调秦王兄回京,按律法惩治!” 独孤皇后闻言一气,道:“你个不孝不悌的东西,若是按律法惩治秦王,他还有命在么?你身为弟弟,就见不得你兄长活着么?” 蜀王一愣,连忙道:“母后误会儿臣了,只是要给天下民生一个交待罢了,秦王兄也不用非死不可呀……” 话未说完,杨坚轻咳了一声,蜀王顿住,不敢再做言语。 汉王皱着眉道:“父皇,此时最紧要的不是如何惩治秦王兄,而是如何安抚并州百姓。 大灾三年,民生疾苦,请父皇另派官员到并州勘灾,先解百姓之困,再谈其他!”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放心,朕让你们表兄去探访并州灾情,已许他便宜之权。今日收到的奏疏只是简要的奏报,至于如何处置秦王,等唐国公把具体的证据、证言、证人一并交上,朕再做处置吧!” 众人闻言,齐齐应了一声:“陛下圣明。” 四月初夏,江都城外水陆交织,江岸边绿柳成荫,碧波绿绦,荷叶初显,夏风习习。 一座精美的庄园坐落在水泽当中的汀屿之上,庄园不大,却几乎占满了整座岛屿。这园子东设水榭,西垒水楼,更有梅、桃、竹、荷环植于内,湖石高垒,上有亭、榭、廊、阁无不精雅,下有山池木石趣致盎然。 这是肖元元花费了近两年才修建好的城外别院,虽不如富甲园占地大,却胜在别出心裁。 这座庄园,可观四时湖景,尤其是烟雨天里,置身于望远阁中,看近水远山,烟雾渺渺,如临仙境,所以,此庄名为临水园。 肖元元已经回到江都一个多月了,正赶上临水园竣工,于是肖元元一时兴起,便搬到了园子里住了起来。 自照亭紧临荷池边,取临水自照之意,今日天色好,肖元元坐在亭子里,一张一张地翻着找来的地形图。由于看得过于认真,连有人走了过来肖元元都没有察觉到。 “家主,七娘子来了。”一旁的芸果儿小声提醒道。 肖元元闻言,抬起头来,看向远远走来的肖七娘,未等走近,肖七娘便唤道:“阿姊——”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地形图,笑着对肖七娘道:“怎么满头是汗?快坐下喝些茶。” 肖七娘笑着走上前来,径直坐下,接过肖元元递来的杯子,一口便喝了半杯,开口道:“那玫瑰精油首批制了四桶,我亲自看着送到富甲园的地窖了。” “辛苦了,这种小事也不用你亲自盯着,有时间怎么不休息一会儿?”肖元元柔声说道。 肖七娘呵呵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 肖七娘看了看湖面露出了圆圆的荷叶,顿时喜道:“几日不见,这池子里的荷叶长出来了?” 肖元元顺着肖七娘的视线看过去,她天天在这里,自然知道这池荷叶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浮出了水面,肖元元笑着道:“四月了呀,许是园子比外面冷些,这荷叶竟比外面的晚了好几天才冒出来。” “才不是呢!”肖七娘道:“这荷叶可不是因为冷才长得慢,而是因为这是金莲!” “金莲?”肖元元顿了顿。 肖七娘自得地笑道:“阿姊不知道,这池莲花开时,花形如菊,通黄如金,十分的好看。 我知道阿姊爱花,所以特地寻了栽到这池子里。前些天看不到荷叶,我还以为没养活呢?今日看到这荷叶,我总算放心了。” 听完肖七娘的话,肖元元又朝着那池荷叶望去,笑着回道:“真是难为你费心!” “只要阿姊待的舒心便好!”肖七娘回道。 肖七娘的目光扫向石案上厚厚的一叠地形图,又将目光移到肖元元的脸上,问道:“阿姊还没有找到称心的地方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回道:“第一,要能避世,外人找不到才行! 第二,气候要好,公主自小锦衣玉食,跟我出来,可不是为了吃苦的。 第三,完全脱离于外世也不行,日子久了,我怕会待不住,偶尔还是要见见外人的。” 肖七娘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吧,就像这临水园就很好,与外界也仅有一架长桥相接,只要把长桥守住,想不见外面的人,那不很简单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江都不行!” 若她没记错的话,隋炀帝就死在江都,江都不是世外之地,相反,还是是非风云旋涡之处。 肖七娘看着满眼发愁的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阿姊为何一定要带公主走呢?你都能为了她回京了,在京都待着也挺好呀!”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芸果儿,终是小声道:“我跟你说,以后会天下大乱,战乱四起,百姓皆反,。然而公主身份特殊,我怕到时候,有人会觊觎她的身份借机谋利,所以,我必须把她藏好,不能让外人找到她。” 肖七娘一愣,看着肖元元一脸认真的模样,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只好挤出一丝笑来。 肖元元一瞪眼,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信。” 肖七娘敷衍道:“阿姊说什么我都信!” 肖元元看了肖七娘一眼,哼道:“少哄我,你分明不信。” 肖七娘略略思忖了一番,道:“如今虽说不是天下大定,除了边境不稳,还有岭南作乱。可咱们这江南之地,商贸繁荣,民生安定,傻子才会造反吧!” 如今有好日子过,当然没有人造反,但也挡不住有个败家的皇帝呀! 等晋王上位,横征暴敛、欺天虐民,百姓不造反就活不下去,自然四处揭竿而起。 当然,这话肖元元现在还不敢说,只是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七娘,你觉得晋王怎么样?” 肖七娘没有明白肖元元问这话的意思,于是开口道:“阿姊说的是哪一方面?” 肖元元想了一下,更加详细问道:“你觉得晋王若是当了皇帝,会是什么样子?” 肖七娘迟疑了一下,道:“晋王殿下当皇帝——那也挺好呀,你看如今江都的状况,就知他当了皇帝,也定是能做好的。” 肖元元心道,是呀,谁能想到如今坊间人人称颂的贤王,日后会成暴君呢? 肖七娘刚说完,心中便蓦然一惊,看向肖元元问道:“阿姊——你莫不是想搞掉太子,让晋王当皇帝?” 肖元元一阵无语,有种摔破罐子的架势,道:“错了,我想搞掉晋王,让太子当皇帝!” 肖七娘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无意识地笑了一下,问道:“可是晋王在京中欺负阿姊了么?为何阿姊想要搞掉晋王?” 肖元元抬眼看向肖七娘,道:“又错了,不让他当皇帝是为了救他。” 肖七娘更听不懂了,道:“成王败寇,若是晋王当不了皇帝,太子登基又岂会放掉晋王殿下呢?” 肖元元深深吐了一口气,道:“所以呀,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世,还是带公主跑吧,这个简单些。” 肖七娘反应了过来,一阵心惊,道:“所以……阿姊你说的天下大乱——是真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肖七娘一脸的不可置信,道:“可……可阿姊怎么知道的?” 肖元元哎呀了一声,道:“别问了,好烦呀!” 肖七娘顿住了,满目忧色,肖元元抬眼看了看肖七娘,又安慰道:“没事,不要急,现在时间还早,李世民都还没出生呢!” “李世民是谁?”肖七娘疑惑地问道。 肖元元想了一下,道:“一个天降猛男。”说完有些懊恼,又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肖七娘惊疑地看向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问道:“阿姊,这未来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你……你当真是神女么?” 肖元元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不要传出去,我会被当作妖怪烧死的。” 肖七娘眼睛一亮,“阿姊,你真的是?” “我不是——我若是神女能吃这么多苦么?”肖元元收起地形图,无力的叹道。 肖七娘想了一会儿,便岔开了话题,问道:“阿姊这次回江都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阿姊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一个江都总管事,我回来耽误你的事了?” 肖七娘脸上神色一滞,道:“阿姊说哪里的话,我恨不得阿姊能一直留在江都……只是我心里觉得奇怪,公主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放阿姊回来待这么久?” 肖元元细细看了看肖七娘,解释道:“公主其实心肠很软,她总是话说的很重,但大多是吓唬人罢了! 她好几次都说要把我关起来,可每次我铁心要走的时候,总能走的成。” 肖七娘不以为意,道:“那是因为只有阿姊你是例外,这也只是个例外!” “自然是例外!”肖元元轻声道:“若不是例外,又怎么能区别于常人!公主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例外呢?” 肖七娘神色一黯,叹道:“阿姊,你是想公主了么?” 肖元元脸色一红,微微垂了一下头,道:“昨日在望远阁赏黄昏湖景,金波层进,瑰丽异常,当真好看极了。那时我就在想,若是公主能看到就好了。” 肖七娘脸有不忿之色,稳了稳心绪,道:“可惜公主她人在仁寿宫,正等着郡主为她生外孙呢,看不到此等美景了。” 肖元元抬眼道:“无妨,一年四季,山光湖色,各有不同。总有一天,我会把公主带到这阁中来,多住上些时日,总能碰到几个好天色。” 肖七娘脸色慢慢有些沉郁,低声道:“阿姊这般只怕误了生意!” 肖元元笑了笑,道:“江南有你在,我放心。” 肖七娘一噎,道:“阿姊你……你是想让我替你白做工么?” “怎会是白做呢?”肖元元笑着道:“我的就是你的,如今你手握商会大权,可支配商会中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这还不够么?” 肖七娘将眼前的茶杯一推,气道:“自阿姊回江都之后,每日里只会偷懒,一开始我当你行路累了,由得阿姊偷闲,竟不知把阿姊养懒了,商会的事你管过几件?连日前蚕农大会都没有露面,如今竟一味地靠我去撑着场面!”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回道:“我不靠你还能靠谁?谁让你我妹妹!” 肖七娘气愤道:“你少拿妹妹来糊弄我,为着你一声妹妹,我全身心都扑在商会上了。” 肖元元轻声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实在不行,你就歇两天。” “忙成这个鬼样子,我歇得了么?”肖七娘气道:“今日来看阿姊,还是推了几个主事的汇报才过来的。” 肖元元想了想,不解地问道:“无缘无故的,你来看我做什么?” 肖七娘一脸神伤,气道:“阿姊你好没心肝呀!我们都三日未见了,我来见阿姊还需要找理由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肖元元连忙哄道:“我这不是怕你累着么!从富甲园到这里坐车都走半个时辰,这一来一回,多耽误事儿呀!” “谁让阿姊你搬出来的?”肖七娘气呼呼道。 肖元元解释道:“这好好的园子不住人,多浪费呀!况且,再好的园子,若是没有人气儿撑着,会荒掉的。” 第646章 晚膳(一) 肖七娘一滞,无法认同肖元元说法,直接回道:“浪费?这两个字从阿姊口中说出来不觉得可笑么?” 肖元元听着觉得好笑,细细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你心疼钱了?” “我……”肖七娘缓了缓,赌气道:“阿姊花得是自己的钱,关我什么事?” 肖七娘心中闷着一股气,堵得分外难受。自肖元元从京都回来以后,商会的事她一概不管,天天不是捣鼓着玫瑰精油,就是去寻什么香粉香料,水晶珍珠,香罗细软。不用问,问就是给准备送给乐平公主的。 不止如此,她还天天去寻什么世外桃源,也是为了乐平公主,公主,公主,如今她满心满眼全是公主。哪怕在这跟乐平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临水园里,她肖元元心想得还是乐平公主。 看着肖元元一味的耽于情爱,荒废正事,肖七娘自然心中不平,这才如此生气。 肖元元拉了拉肖七娘手,肖七娘气得一把甩开,不想让肖元元碰她。肖元元无奈恳求道:“七娘,你莫要生气嘛!若不是对你十分放心,我又怎么可能放手不管呢?我也只有在你身边才会觉得轻松些! 过两个月我就得回京去重开棉织厂了,那时候我有得忙呢!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让我歇几天嘛!” 肖七娘当然也不会真得生肖元元的气,听肖元元这么一说,气便消了一半,道:“罢了,阿姊想如何便如何吧。” 肖元元咧嘴一笑,讨好道:“我就说过,让七娘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这样——我们就又可以天天见面了呀!是你自己不想搬过来的,怪得了谁?” 肖七娘气哼哼道:“阿姊真会折磨人,且不说这里是城外,我每日城内外往返多么费力。 单就说这临水园,建在岛上,水气弥漫,不用等梅雨季,平日里被子都晒不干,也就阿姊能受得了! 我还是回富甲园住吧!” 肖元元讪讪笑道:“这样啊!可这里清净呀,我就图这里清净!” 肖七娘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道:“也罢,阿姊待得舒心便好,若在江都城都不能让阿姊舒舒服服的,那天下之大,阿姊还有哪里能去呢?” 尽管肖元元没有说过,但肖七娘大致猜到了肖元元这次回江都的内情,无非就是因为乐平公主带着宇文娥英去了仁寿宫。 这件事无论是不是肖元元主动退出的,但事情就是这样,在肖七娘眼里,肖元元就是受了委屈回来的。 肖七娘觉得,若不是肖元元心里难受,她大可以留在京都,不必几千里跑回来。肖元元此番分明是被乐平公主伤了心,才回江都的。 不然,她也不会搬到临水园来,独自伤神。 当然,肖七娘的这些想法,肖元元完全不知道,正如她所说,她搬到临水园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建了个新园子,图个新鲜住过来,再加上这里的风景真得好,她干脆就留了下来。 “对了——”肖七娘突然道:“苏州吴娘子来信,说你要置的那个宅子已经弄好了,问你可要去住些时日?” 肖元元想了一下,道:“是该去看看的,我改日写信给她说一下。” 肖七娘点了点头,又道:“前年阿姊办的学堂,今年入学者寥寥,我看……若是没人来上学,这学堂就停办了吧!” 肖元元皱了皱眉,微微叹了一声,道:“这个让我想想……” 肖七娘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兴办学堂,也是为了做好事,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没办法呀,虽然朝廷兴办科举已有两年,但朝廷不许行商者入朝为官,可见朝廷对商贾是有戒备的。 虽然没有明说不许行商者开办学堂,但那些从我们学堂里出来的学子,怕是会前途堪忧。所以,但凡有心入仕的,肯定不会进我们的学堂。那些不想入仕的,也觉得读书无用,自然也不会来。” 肖七娘点了点头,叹道:“如此说来,这学堂确实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朝廷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我们也不过给小孩子认个字、开个蒙,至于要朝廷下诏来打压我们么?”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一下,道:“说到底,也是我动机不纯,我确实也存了向朝廷送人的想法。如今被人识破,陛下适时地补上了这个口子,我也只能装傻认下。” 肖七娘不以为然,道:“要我说,阿姊何必舍近求远? 今年学子入京考试,与其从四五岁的小孩子开始教起,不如直接往试院的学子身上直接砸钱! 但凡砸中了一个,考进朝堂,那朝堂上不就有我们的人了么!” “说得简单!”肖元元轻斥了一声,道:“且不说科举选士成果如何?没钱的人谁读得起书?那些能参加考试的人大都是不缺钱的,我们砸钱有什么用? 更何况,我们已经被朝廷盯上了,你还敢做得如此明显! 这次我们办学堂,正是因为教得都是四五岁的小孩子,朝廷没有放在眼里,我们现在才没有出什么事。 倘若朝廷知道我们公然插手朝堂选士,那可真是一条快捷方便的取死之道!” 肖七娘愣了一会儿,喃喃道:“咱们就做个生意,他们至于么!” 肖元元笑了一下:“当然至于,别人我不知道,当今陛下可是个聪明人。 在聪明人面前,他允许你真的傻,却不允许你装傻。 你明明花了钱,还说不知道这是提前行贿,谁信呢?” 肖七娘深深叹了一声,道:“好难呀!” 肖元元轻声道:“记住,但凡与官家相关的,一定要谨慎,皆以保命为先,赔钱也没关系!” 肖七娘点了点头,回道:“我明白了!” 见肖七娘如今心思剔透,一点就通,肖元元心下十分欣慰,给肖七娘和自己倒了一杯茶,两人各自品着。 忽然,肖元元灵光一现,脑子转了几圈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说要往考生身上砸钱的这个想法,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肖七娘顿了一下,道:“刚刚阿姊不是说,这是提前行贿么?陛下若是知道了,岂不是会找我们麻烦!” 肖元元想了想,道:“可以借别人的名头来做呀!” 肖七娘想了一下,问道:“借了别人的名头,恩惠自然是别人的,咱们花了钱能得什么好处?” “未必呀!倒是有一个正大光明行贿之策。”肖元元道。 肖七娘瞪大了眼,问道:“如何做?” 肖元元回道:“据我所知,虽然科举选士已然定了下来,但朝中阻力不小,太子与他身后的士家一直在阻挠此事,所以,今年的考生必定没多少士家参加,这些寒门——应该不会太富余!” 肖七娘不解,道:“即便如此,就像阿姊你方才所说,我们也不能直接花钱资助他们呀!” 肖元元笑着道:“不是我们要资助他们,而是晋王殿下要资助他们。” 肖七娘想了想,问道:“这就是阿姊所说的,借别人的名头来做,那个别人——就是晋王?” 肖元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科举选士本来就是晋王一直在推进的。 按理说令狐长熙做了南宁州的总管,晋王应该尽快回江都才是。 可是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放晋王回江都,可见陛下留晋王在京,还有别的打算。 自两年前颁下科举制开始,今年是科举京试第一年,陛下留晋王在京,八成也有让他推进京试进程原因。” “所以呢?阿姊你要怎么做?”肖七娘问道。 “自然是帮晋王殿下一把了!”肖元元笑着解释道:“我会先给晋王去封信,让晋王建议陛下对今年入京考试的学子,做一些实质上的帮助。比如说提供学子在京所用的衣、食、住、行、笔、墨、纸、研。” “然后呢?” 肖元元看了肖七娘道:“这个事情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十分困难,而且若是派去执行的官员操作不当,还会造成浪费和贪墨的情况。 这个时候,我可以自荐,朝廷只要把钱给我,这些东西咱们肖氏可以一力代劳。” 肖七娘皱着眉,想了想,明白了过来,道:“虽然借的是朝廷的名头,但那些学子是通过肖氏得的实惠,可以将我们的名声传扬出去!” 肖元元笑道:“是呀!萧珏家世不浅,由他来办足以照顾那些学子的面子。而且,你想想——这些学子的衣食住行上都有我们肖氏的标记,以后肖氏的杂货跟官家御用扯上了关系,那好处可是说不尽的。” 借用国家赛事打广告,现代人早就习以为常。 说干就干,肖元元苦思冥想花了三天时间,作好了一份商业计划书。三天后,三封急信从江都发了出去。一封照例发给乐平公主,一封发给萧珏,最后一封发给了晋王。 萧珏看着手上这厚厚一沓计划书,心下一阵恍惚,他好似很久没有收到这么厚的计划书了。 当下萧珏也顾不得手上的活计,静心细读了一下午,直到史四郎进来汇报麻将馆的上个月的收益,才从计划书里抬起头来。 史四郎看到那一厚沓计划书,眼睛顿时一亮,问道:“萧总管事,这是……肖娘子又有了什么新点子么?” 萧珏轻轻“嗯”了一声,将计划书倒扣在桌上,又伸手接过史四郎手上的账册,大致翻了翻,问道:“这账给总账房审核过了么?” 史四郎眼睛一直盯着那份计划书,听到萧珏突然问起,猛然回过神来,连忙道:“总账房那边已经核算过了,账面是对得上的。” 萧珏微微点了点头,合上账册又递了回去,道:“那便好,未来几个月,我可能没有精力去管麻将馆了,你多费些心! 还有——今年的麻神大赛,我就不插手了,你与齐三娘好好商量如何去办吧!” 史四郎愣了一下,连忙接过账册,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计划书,问道:“是肖娘子又有什么新的生意交给您做了么?” 萧珏点了点头,回道:“跟你们没什么关系,管好麻将馆的事,这事不用你操心。” 史四郎收回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低低道了一声:“是。” 萧珏刚想翻开计划书接着看,却见史四郎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疑惑地问道:“史主事还有什么事么?” “呃……”史四郎顿了一下,讪讪道:“我听说萧总管事已经看了一下午了,还没有看完么?” 萧珏好笑看向史四郎,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没事没事,”史四郎连忙否认道:“只是见萧管事累着,想提醒萧管事多多休息。” 萧珏顿了一下,道:“那……多谢你了!” 史四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看到萧珏身后那半人高的木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萧珏还是会把计划书在那个木匣里。 想到此,史四郎笑着对萧珏道:“萧管事注意身体,在下就不打扰了。” 萧珏略略点颔首,史四郎连忙退了出去。 与萧珏收到信的反应不同,晋王在仁寿宫收到肖元元的来信,虽然十分惊讶,但看过信的内容后,并不以为然。 科举推行了两年,渐有零落之感,虽说士子们今年首次京试,但根据吏部所呈报入试名单来看,皆是籍籍无名之辈,这与杨坚想通过科举选举人才,削弱世家权力的初衷相悖。 这场科举,就像是从一筐烂桃子里选桃子,只能选一个烂得不彻底的,但又有什么用呢? 论才学、论品貌、论家世,靠这些寒士与百年世家相争,简直如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看来当初杨素的那番论断,是完全有道理的。 更何况,科举选士由吏部负责,他若贸然插手科举选士,说不定还会被人猜疑结党,到时候更是麻烦。 在晋王眼里,肖元元的这种提议,单纯只是想自己赚钱而已,但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 第647章 四月 对于这种费力不小,收效不大的事情,晋王实在提不起兴趣来,所以那信看过之后,便随意放到了一边,不予理会了。 然而,没过几天,杨坚朝会之后与众人闲聊之时,却提到了今年科举之事。 “牛弘(时任吏部尚书)——今年京试准备的如何?”杨坚问道。 牛弘顿了一顿,当下认真道:“回陛下,早前薛侍郎来岐山奏对,与臣商量过关于今年科举京试的事情,一应事务都已安排妥当,请陛下放心。” “安排妥当?”杨坚好奇地问道:“你是如何安排的?” 牛弘想了想,道:“所谓‘科举’,是谓:分科选士,选举人才。 主试设明经和秀才两科,‘明经’察儒家经典(选择填空,如:三人行——下一句?),‘秀才科’察治国方略,先试策,再考杂文(阅读理解+5000字的小作文) 除此以外,还有特设科目,如明法(律法考试),明字(文字理论和书法)、明算(算术理论)等共六科。 相应的考题、考场皆在安排之中,待臣再与薛侍郎再行商讨之后,再奏报于陛下。” 杨坚听完,点了点头,道:“里仁(牛弘字)做事严谨明了,朕还是放心的。不过——科举选士乃朕呕心所出,事关天下才子人心归属,吏部不可轻视。” 牛弘顿了顿,连忙应道:“臣遵旨。” 杨坚看了看众人,道:“你们呀,是不知道朕的用心,只当科举不过是一时之选。 可你们不知,朕为了推行这科举,得罪了多少世家。世人不理解朕,连朕的儿子都不与朕齐心。 如今太子在京中辅政,朕听说他日夜辛劳,可怎不见他对科举上心?也不知他天天再忙些什么?” 杨坚似是在抱怨,可众人听着却是一身的冷汗,柳述回道:“回陛下,昆州、桂州、南宁州生乱日久,若不强加遏制,恐有漫延之势。 太子殿下在东宫日夜忧心,与朝中臣子商量如何平叛。 这犯上作乱,毕竟关乎着江山安稳,太子无心顾及科举,也是情理之中。” 杨坚听罢,轻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原来是这样啊,朕还以为太子故意要冷落科举选士呢!” 柳述顿了一下,反驳道:“陛下,太子虽身负监国之职,身边却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就比如这科举选士,并非是太子不想理会,而是因为此次主管科举的牛尚书人在仁寿宫,太子即便想问问科举的事,也无人可问呀!” 杨坚听罢,呵呵一笑,道:“无人可问?难不成薛道衡(吏部侍郎)是个死人么?牛里仁即便人在仁寿宫,都能顾及到此次京试的考场安排,朕不信太子人在京城,都管不了吏部的事。” 柳述心头一滞,又开口为太子辩驳道:“可陛下有没有想过,不只是吏部,其他各部的主要官员要么跟着陛下到了仁寿宫,要么时常往返于仁寿宫与大兴宫之间。 太子在京中监国,实在是无人可用……” 说到这里,柳述顿了一下,一步上前,行了一礼,郑重道:“陛下,臣请旨回京,协理太子监国,为陛下分忧。” 杨坚气得脸色隐隐发青,忍了半天,阴声道:“原来太子失责,是朕的过错!” 柳述连忙答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想为太子出力,也是为陛下分忧。” 杨坚被气笑了,道:“柳述啊柳述,你对太子可真是忠心,为了给太子出力,连朕都不顾了。” 柳述抬起头来,眼中倒也没有害怕,只是平静地解释道:“臣冤枉,臣不想让陛下与太子离心,臣希望陛下可以爱重太子。 储君之位关乎民心安稳,陛下与太子和睦——则天下安,此是儿臣之幸,也是朝堂之幸,更是江山万民之幸,请陛下三思。” 杨坚只觉心中有火,却不知该怎么发出来,只得咬着牙道:“科举选士是吏部的事,你一个兵部尚书,回去做什么?” 柳述一噎,刚刚他为太子抱不平,可谁知杨坚胡搅蛮缠,生生把话转了回去。 柳述正想着怎么反驳,偏偏身边有一个实心眼的牛弘。 这件事说到底是由科举而起,而主管科举的正是牛弘,眼见杨坚说到此处,牛弘也本着为君分忧的心情,当下便起身行礼道:“陛下说得有理,臣愿即刻回京,主理科举之事,请陛下允准。” 杨坚狠狠瞪了牛弘一眼,心道,你出来添什么乱! 眼见杨坚神色十分不好,旁听的汉王忽然开口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杨坚压下心中的火气,道:“准奏。” 汉王看了看柳述和牛弘,开口道:“儿臣以为科举选士,即为举天下之才为国所用,此乃国之大事,不可轻视。 每年年底官员大考,考得是百官,而百官从哪里来? 父皇创科举之制,为得是让天下才子各归其用,日后这百官也是要从科举中来。 今年是学子入京应试第一年,若只靠吏部主理,怕是让学子们会自觉轻视,而百官也会对科举不甚重视。” 杨坚听着点了点头,道:“吾儿言之有理,你觉得当如何处理?” 汉王开口道:“儿臣以为,如牛尚书所言,牛尚书确实应该即刻回京,主理科考。除此以外,到底是天子选士,须由皇子坐镇,以示重视。” 杨坚听完,脸色顿时缓和了起来,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道:“汉王此言甚合朕意。” 柳述一听,连忙应道:“汉王此言十分有理,请陛下即下诏旨,命太子殿下主理科举之事,储君监考,以示对天下学子的重视。” 杨坚撇了柳述一眼,冷声道:“算了吧,朕就不让太子去得罪世家了!” 杨坚说完,朝着汉王与晋王两人扫了两眼,终是将目光放到了汉王身上,接着开口道:“汉王,此事既然是你提出的,朕就命你回京,协同吏部主理今年科举大考之事。” 汉王刚想领命,晋王突然开口了,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杨坚愣了一瞬,开口问道:“晋王有何见解?” 晋王回道:“回父皇,五弟妇刚刚生女,还不足满月,怎好教弟妇车马劳顿赶回京都呢?” 汉王近一年来一直赋闲在京,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差事,汉王自是不愿错过,于是开口道:“晋王兄不必担心,汉王妃在仁寿宫好好养身子,我自己回京就行。” “诶——”晋王不满道:“五弟糊涂,女子生产一遭,如过生死大关,弟妇刚刚产女,你便置她于不顾,一味将她推给母亲,劳得母亲照应。 于夫而言,可谓不亲,于子而言,可谓不孝。五弟此举实为不妥,若传到应试的学子耳中,科举监考官是个不亲不孝之人,如何服众呢?” 说到此处,晋王朝着杨坚行礼,道:“父皇,不若让儿臣回京去吧,五弟若想建功立业,也得等弟妇出了月子才好。” 汉王一听,虽然心中不快,但却无言以对。 经过适才那一番争论,晋王突然意识到,即便当下科举的效用不尽如人意,但杨坚对科举选士其实是十分重视的。 结合了肖元元对科举的热情,晋王愈发觉得科举选士不能草草了之。 尤其若是科举日后当真成了气候,倒不失一个正大光明招贤纳士的途径,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 第648章 预言 听到晋王如此说,杨坚犹豫了一下,问道:“晋王,你以为此次科举所欠缺是什么?” 晋王想了想,回道:“儿臣见过吏部所递来的考生名册,寒门学子居多,世家学子甚少。原因无他,因世家子弟还是同以前一样,想要入仕,便由家中族老引荐,不用通过考试。 而寒门学子无人引荐,便只能入京应试。 儿臣以为,须得让天下人知道,应试才是入朝的正当之举。 儿臣建议,凡是入京应试的学子,应以官家的名义给予钱财资助,凡涉衣、食、住、行,都须在朝廷所认定商家行走,以免发生意外,以昭示朝廷爱才之心。 另外,为区分应试学子与普通学子的差别,应试学子所用的笔墨皆有相应固定的规制。还有——考试的时间、入考场的礼仪等,这些都需要礼部来制定,且严格执行。 还有,既然是考试,那必定会发生贪墨、作弊等不良之行。这便需要刑部、大理寺,来制定律法,对此种种行为作出惩治。 这一套作为下来,想必天下人都能看得明白科举的重要之处,父皇的良苦用心,也能为天下所知。” 简单一句话,现在科举没声势,那就扯起大旗,把声势搞大。最好把朝廷各部都拉进去,打开了知名度,自然能引得后来人。 杨坚勾了勾嘴角,问道:“天下所知?你能保证么?” 晋王定定看着杨坚,垂头拱手一礼,道:“儿臣愿尽力一试。” 并非杨坚不相信晋王,而是这次世家学子集体隐身另有隐情,并不是晋王所说的那个原因。 太子早与各世家打好了招呼,但凡叫得上号的世家,都不让自家的孩子去考科举。 就算有寒门学子去考试,他们的才学也比不过通过门荫入仕的世家子弟。 这样一来,就能让科举这把火慢慢熄掉,逐渐不为人所知,科举制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声浪,考过这一届,还会不会有下一届,就不一定了。 杨坚自是察觉到了当中的关窍,所以才会对太子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现在杨坚听出了晋王口的意思,他要把科举这把火重新点燃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但凡有热光,总有追随者。 杨坚当下并没有下结论,只是道:“难得还有你上心,让朕再想想,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一听,见杨坚脸有疲色,便纷纷退了下去:“儿臣(臣)告退。” …… “五弟,你等等我——”一出大殿,晋王连忙叫住走在前面的汉王。 汉王停了下来,看向晋王,点头示礼,道:“晋王兄有事么?” 晋王顿了一下,赔笑道:“五弟,方才我在殿上,不是要与你难堪。 只是科举制从一开始为兄就一直盯着,父皇为此费了许多心神,为兄实在不忍心看着父皇的心血付之东流。” 汉王点了点头,道:“晋王兄不用解释,你对科举认识之深,远在我之上。况且你说的也没错,无论对我家王妃,还是对科举一事,我都太过疏失大意了。” 晋王松下一口气,与汉王并着肩,边走边劝道:“说来五弟你年龄还小,日后有的是机会为朝堂效力,此次你先顾好弟妇。 听你皇嫂与我说,弟妇这一胎生得不易,身子大伤,须得好生将养才行,你切莫让弟妇伤了身子,又伤了心!” 汉王沉默了一会儿,道:“都说晋王兄与皇嫂伉俪情深,如今我才真正认识到确是如此。若晋王兄不体谅皇嫂,又怎能想到我家王妃刚刚生产受不得颠簸呢!连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晋王微微笑了笑,道:“你皇嫂贤良,为兄待她好也是应该的。你皇嫂常与为兄说,汉王妃是个懂事明理的,你不要欺负她才是。” 听晋王夸赞自家的王妃,汉王心中的郁气渐渐消散开来,笑着回道:“是,我听晋王兄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后面一人叫道:“晋王殿下请留步!” 晋王与汉王同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来人,却是杨坚身前的一个宫人。 那宫人快步行至二人身前,行了一礼,晋王疑惑地叫了一声:“周内史?” 那周内史低着头应道:“晋王殿下,陛下召你回殿问话。” 晋王看了看汉王,汉王虽然疑惑,但还是道:“晋王兄快去吧,别让父皇等着。” 晋王点了点头,便跟着周内史重又返回奉天殿内。 杨坚看到晋王走殿来,略略抬了抬眼,晋王先行了一礼,问道:“父皇叫儿臣,不知为了何事?” 杨坚看向晋王,静静盯了一会儿,看得晋王心底莫名有些发虚。“父皇?” 杨坚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今日说的关于科举的事,你是自己想的么?” 晋王愣了一下,杨坚既然这样问了出来,想必他心中早有就有人了答案。 晋王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回道:“回父皇,科举之制到底是儿臣最早与父皇一起推行的。 两年前为了推行科举,父皇与儿臣不惜得罪世家(主要是晋王得罪世家,杨坚大部分时间都在幕后躲着。),所以这事一直在儿臣心上挂着,时时都会想着如此补足科举的疏漏之处。 今日恰巧父皇提起此事,儿臣一时间没有忍住,便多说了几句。” 杨坚听晋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问题,便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道:“那你今日的话可是你自己想的?” “呃……也不全是,还有一些是……”说到这里,晋王顿了一下。 杨坚点了点头,道:“肖元元。” 晋王点头,又问道:“父皇怎么知道?” 杨坚摆了摆手,道:“丽华每月初十左右,都会收到肖元元的来信,一月一封。可是最近这一封离上一封只隔了半个月。 朕找内监问了一下,原来这一次肖元元写信是冲你来的,给丽华的信不过捎带的而已。” 晋王心下微叹了一声,道:“父皇英明,肖元元确实给儿臣写了一封信,谈及了科举之事。” 第649章 懒惰 杨坚眸色骤然一冷,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插手朝堂用人。” 晋王心中一慌,努力稳了稳心绪,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缓平稳:“回父皇,肖元元其人——爱财如命,以儿臣看她不是为了左右朝堂用人,这次信中的意思不过是想通过这次科举,赚些闲钱罢了。” 杨坚脸色未变,仍然一片阴鸷,冷声道:“她说什么你便信么?” 晋王一顿,犹豫地解释道:“儿臣觉得,有些话还是可信的。 比如说,为了防止应试的学子吃穿上出了问题,受冷中毒,她便提议让应试学子到肖氏名下的客栈中居住,她可以以坊间最低价供学子们居住。 还有,相应的规制的笔墨,肖氏百货能以最低价拿到质量不错的笔墨纸砚,再以相对比较便宜的价格售给应试的学子。 而且,这些都以官方的名义来做,说到底也不过是赚些小钱。 还有,父皇不是想将科举的声势闹大一些么?父皇固然可以下旨命各部协同推进科举,但在坊间,若想将科举的好处传播出去,有谁比走南闯北的商人更有办法呢?” 听晋王说完,杨坚细细想了想,除了赚钱,确实从中看不出肖元元有别的意思,终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准备一下,过两天朕就下旨,命你主理此次科举。” 晋王听完,心头一喜,但脸上不显,拱手行礼道:“是,儿臣遵旨。” 杨坚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无力道:“那个……” 晋王等了一会儿,却见杨坚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开口问道:“父皇但说无妨。” 杨坚吐出一口气来,道:“朕还是不放心,你把肖元元给你的信拿过来与朕看看。” 晋王心中又是一惊,但想了想那信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看的,于是便应道:“是,儿臣这就回宫去,派人拿予父皇。” …… 承云殿内,因为是第一胎,宇文娥英生产的十分辛苦,从早间开始,便开始腹痛,尽管随行的太医和产婆站挤满了半个产房,殿外的乐平公主依然心焦不已。 晋王妃和兰陵公主陪在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满眼疲惫地看着二人,开口道:“晋王妃、阿五,看来娥英一时半刻还生产不了,二位已待了大半天了,不如先回宫去休息一下。” 晋王妃拉着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就不要关心妾了,妾还是陪着公主,以免公主焦心。” 白鹭子道:“皇后娘娘想必十分担心郡主,公主实在走不开,二位不如去陪陪皇后娘娘,以免皇后娘娘过于担心。” 晋王妃与兰陵公主相互看了一眼,乐平公主也道:“若是让母亲担心,便是我的不是了,阿五、还有晋王妃,你们就替本宫去陪着母亲吧。” 两人点了点头,晋王妃道:“也好——那我们先去看母后,娥英这里有什么事情,公主一定要第一时间传信过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推了推二人,那两人并肩朝着殿外去了。 两人一走,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本来宇文娥英生产不顺,她已经十分心累了,还要招呼两人,实在有些撑不住。 白鹭子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已经站了好大一会儿了,坐下来歇歇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哪里坐得下?” 白鹭子安慰道:“公主宽心,太医和产婆都在呢,巫师已经在后殿开始作法了,万事具备,公主准备齐全,该准备的一样都没少!” 乐平公主前后踱着步,脸色忧色丝毫不减,白鹭子又出言道:“郡主这是头一胎,奴婢听闻头一胎确实难生一些……虽说比预产早了半个月,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乐平公主停了下来,眼中透着一丝不安,道:“当初生她的时候,我记得没这么久啊!” “人与人或是不同的……”白鹭子试着安慰道。 乐平公主急道:“她是神思不宁才会早产,白鹭子你说会不会——” “不会不会——”白鹭子连忙道:“这些日子以来,公主待郡主有多好,所有人都看到了,可谓是体贴入微,细枝末节都照顾的尤为周到,公主已经做到最好了。” 乐平公主回头朝着内殿的方向看着,喃喃道:“她不能有事,她绝不能有事!” 正在急着,突然一个婢子冲了出来,朝着乐平公主叫道:“公主,郡主要见你!” 乐平公主一惊,顿时双腿一软,幸而被白鹭子扶住了,乐平公主颤声问道:“娥英怎么样了?” 那婢子回道:“还是一直生不下来。” 乐平公主不顾其他,连忙急步朝着殿内走去,内殿里,七八个产婆看到乐平公主进来,纷纷行礼,乐平公主奔到宇文娥英床前,只见宇文娥英周身如水淋过一般,不住的呻吟着,乐平公主抓住宇文娥英的手,叫道:“娥英——” 宇文娥英睁开哭的红肿的眼睛,又哭道:“母亲,我害怕——” 乐平公主抚摸着宇文娥英的脸,道:“不要怕,母亲在这里。” 宇文娥英双眼通红,眼泪还是不住的往外掉,哭道:“母亲……母亲——我知道错了!” 乐平公主心疼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先把孩子生下来。” 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宇文娥英痛得抓紧乐平公主的手。“母亲,我想她,我好想她……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若是她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乐平公主一怔,明白宇文娥英说得是谁,脑子顿时轰然一响,手也顿住了。 宇文娥英痛呼了一声,惊醒了乐平公主,忙又帮宇文娥英顺着气,宇文娥英缓了缓,开口道:“母亲,求求你,让我见见她吧!” 乐平公主忍声道:“她不想见你,她回江都去了!” “她恨我,她还恨我?”宇文娥英忍着痛道:“可我也恨她呀,恨她为什么要夺走我的母亲,恨她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 第650章 广告 乐平公主心口一阵刺痛,回道:“娥英,是母亲没有看顾好你,是母亲错了,母亲以为只要选一个出身低的夫君,你就不会受委屈!也是母亲强迫元元生疏了你……都是母亲的错!” 宇文娥英双目含泪,痛的叫了一声:“母亲——” 乐平公主紧紧抓着宇文娥英,止不住地心疼道:“娥英,元元她一直挂念着你的。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但她是一直惦记着你的!是她主动提出要去江南的,你不要再想这些了,只要你平安……我去叫她回京来!” 宇文娥英着急地问道:“真的么?母亲真的能叫她回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去写信。” 宇文娥英闻言,顿觉得心下一松,好似之前压在她身上的巨石猛然被搬开了。腹间又是一阵巨痛传来,可她却觉得心中无比的轻松,伴着巨痛嘴角竟还溢出一丝笑来。 这时,一个婢子端了参汤过来,“公主,太医嘱咐让郡主用些参汤,才有力气撑下去。” 乐平公主连忙接过,将碗递到宇文娥英嘴边,道:“娥英——” 宇文娥英忍着疼将参汤喝下,果然很快就起了效用,顿觉得又有了些力气。 乐平公主将汤碗递给婢子,有一个婢子上来,道:“回公主,皇后娘娘到外殿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自顾说了一声:“母亲怎么来了?” 宇文娥英忍痛放开乐平公主的手,道:“母亲,你先去吧,我能撑得住!” 乐平公主看向一直守在床边的田嬷嬷,道:“无论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叫我。” 田嬷嬷应道:“公主放心。” 乐平公主急忙起身,又朝着殿外走去,走到殿外,正见独孤皇后带着一行人等在那里,李敏也在那里应付着。 “这里血腥气这么大,母亲怎么来了?”乐平公主忙迎了上去,抱怨道。 独孤皇后一把抓住乐平公主,道:“怎么回事呀?上个月汉王妃产子之时,也没有这般艰难。” 乐平公主垂下眼来,道:“娥英有些早产……”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丽华,你不要太过担心,头胎确实比较艰难的。” 乐平公主眼中淌出泪来,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殿内传来宇文娥英的叫声,看来是痛得狠了,乐平公主心下一急,刚想再往殿中去,被独孤皇后一把扯住,道:“你去只会耽误接生嬷嬷,还会妨碍娥英专心生子,先平下心再说。” 乐平公主知道就算自己进去,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跟着独孤皇后守在门外。 宇文娥英许是卸下了心理包袱,乐平公主在殿外等了没多久,便听到殿内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众人心下一松,脸色皆露出喜色来,一个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走了出来,众人连忙迎了上去,未等乐平公主开口问,那接生嬷嬷便道喜道:“恭喜公主,郡主生了一个千金,母女平安。” 乐平公主喜道:“好,平安就好,娥英当下怎么样?” 那接生嬷嬷回道:“郡主使力使得狠了,眼下累得睁不开眼睛,得睡一会儿呢!小千金正在洗身,晚些收拾好再抱于公主。” 乐平公主深深呼出一口气,点头道:“好生看顾郡主。” 接生嬷嬷回道:“奴婢遵命。” 乐平公主转过身来,冲着独孤皇后笑着流泪道:“母亲你看,女儿如今是外祖母了,您也是曾外祖了。” 独孤皇后也长长松了一口气,道:“真是天佛庇佑,母女平安就好。青依——” 一旁的青依应声道:“奴婢在——” 独孤皇后笑着道:“承云殿上下宫婢、接生嬷嬷和太医,伺候郡主产女有功,各赏三个月薪俸。” 青依笑着应声道:“奴婢遵旨。” 晋王妃站在一旁,朝着乐平公主贺喜道:“恭喜公主,喜得外孙女。” 广平公主和兰陵公主闻言,也纷纷向乐平公主道喜。 “同喜同喜!”乐平公主笑着应道:“劳动母亲到这承云殿来,使母亲挂心是女儿的不是,母亲随女儿到主殿上用些甜酿吧!” 独孤皇后心下里也高兴,便跟着乐平公主朝主殿走去,边走边道:“好呀——诶,刚刚孤在宫里等着,简直心急死了,如此娥英母女平安,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晋王妃跟着一边走,一边笑着应和道:“要妾说,还是母后的福气大,娥英此胎如此艰难,生了大半日都不见好。可母后一来没多久,小千金就降生了,可见是母亲用福气把孩子催出来了!” 这般奉承的话听得独孤皇后心下十分受用,乐平公主也认同道:“孩儿也觉得晋王妃这话甚有道理,女儿和娥英都是受母亲庇佑才得平安。 娥英的女儿想必也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慈心,才放心地来到世上的。” 独孤皇后听罢,轻轻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道:“有孤在,别怕。” …… 奉天殿内,杨坚手持着肖元元写给晋王的信,反复看了几遍。科举制到目前为止也只是一个雏形,由于多方掣肘,声息渐消,科举制甚至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即逝。 可在肖元元信中,显示出她对科举制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当中一些提议甚至可以弥足当下科举之制的漏洞。 正在沉思间,一宫人急匆匆赶来,朝着杨坚拜道:“回禀陛下,承云殿传来消息,宇文郡主诞下一个千金。” 杨坚抬了抬眼,倏而笑道:“千金?千金好呀!” 宇文娥英产女,因着独孤皇后到来的缘故,承云殿人来人往,分外的热闹。 除了如今还在坐月子的汉王妃,其他随行的公主王妃几乎都到了。明明只是一个眼睛眉毛都还没有长开的小婴儿,就被一众人围着夸个不停。 不比主殿热闹,宇文娥英所在的内殿寂静一片,仅留了两个婢子在房中守着,等宇文娥英悠悠转醒的时候,看着安静清冷房间,心中一阵失落。 第651章 计划书 宇文娥英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惊动了一旁守着的李敏,见宇文娥英醒了,连忙凑上前来,道:“你醒了,觉得身子怎么样?来人,快去把红枣小米粥端来——” 宇文娥英看着李敏,又朝四周看了看,问道:“孩子呢?” 李敏连忙回道:“在前殿呢,来的人多,皇后娘娘还有几个姨母舅母都来了,母亲说不能吵你休息,就将孩子抱走了。” 宇文娥英闻言,顿了一下,问道:“母亲她……喜欢这个孩子么?” 李敏不由得笑了,回道:“自然是喜欢的,母亲开心极了。” 宇文娥英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这时,一宫婢端了温热的小米粥过来,李敏扶起宇文娥英,喂到嘴边,一口一口慢慢喝着。不消一会儿,一碗米粥便喝了干净,“一会儿把孩子抱过来吧,我看看孩子。” 李敏将空碗递给一旁的宫婢,道:“我这就去抱回来,说来我都还没好好看看我们的孩子呢!” 宇文娥英重新躺下,不发一言。 李敏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把孩子抱回来。” 宇文娥英淡淡地‘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不再理会。 正殿之上,孩子已被众人看过,许是饿了,便张口哭了起来。一旁的田嬷嬷道:“皇后娘娘,孩子出来这么久,许是饿了,让奶母抱下去喂奶吧。” 众人反应过来,乐平公主连忙把怀中的婴儿小心地递给田嬷嬷,道:“好生照顾孩子。” 田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奴婢知道!” 可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通传道:“禀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众人一愣,杨坚来的突兀,虽说宇文娥英产子,他这个当曾外祖的来看看也无妨,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为了一个郡主的生产亲自过来,确实让人吃了一惊。 众人朝着殿门外看去,果然那宫人话音未落,便见杨坚和晋王的人影已出现在殿门外:“这里真是热闹,朕没来迟吧!” 众人见状,纷纷行礼:“拜见陛下。” 杨笑着回道:“不必多礼,平身。” 众人起身,杨坚走到独孤皇后的身边,问道:“朕听说娥英生了一个女郎,快让朕看看。” 田嬷嬷心中微微叹了一声,还是抱着婴儿朝杨坚行了一礼,道:“见过陛下!” 杨坚连忙朝着田嬷嬷的怀中看去,只见那小女婴正哭的脸色通红,实在算不上好看,杨坚皱了皱眉,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似是抱怨了一句,道:“不如丽华小时候好看!” 独孤皇后登时被气得一噎,道:“陛下若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说罢,独孤皇后连忙吩咐田嬷嬷:“快带孩子去喂奶。” 田嬷嬷应了一声:“奴婢遵命。”急忙哄着孩子朝内殿去了。 见田嬷嬷已然走了,独孤皇后转过头来,看来杨坚,道:“陛下这时才来,偏巧我们要走了!陛下可还要待在这里么?”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对着独孤皇后道:“伽罗你先回宫,朕与丽华叙叙话。” 独孤皇后一顿,不客气地道:“原来陛下不是来贺喜的,那陛下找丽华做什么?” 杨坚无力的叹了一声,回道:“伽罗,你且先回宫,晚些时候朕再与你说。” 这几个月来,因着秦王的缘故,独孤皇后心绪一直不佳,每看到杨坚,脸色都不大好。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心里知道杨坚特意来找乐平公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道:“陛下真扫兴,有什么事不能改日说,非要今天说?” 杨坚脸色有些不大好,乐平公主朝着独孤皇后安慰地笑了笑,打着圆场道:“今日折腾了大半天,母亲一定累着了,您先回宫休息,明日女儿去凤翔殿看您。”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对着众人道:“行了,咱们走了!” 众人连忙应和道:“是,儿臣(臣等)告退。” 说罢,独孤皇后放开乐平公主的手,起步便走,走到晋王跟前,问道:“阿摩,你回宫去么?” 晋王刚刚才跟着杨坚进来,当下为难地看了看杨坚,犹豫道:“儿臣适才刚到,还未与阿姊道喜。” 独孤皇后瞟了一眼杨坚,冲着晋王出声嘲讽道:“你与你父亲,可真是一对好父子!” 晋王一怔,不明所以,“母后何意?” 独孤皇后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会杨坚与晋王二人,径直走了,后面的众人也纷纷朝着杨坚行了一礼,全都退了出去。 转眼间,正殿上除了伺侯的宫婢,便只剩下三人了。 乐平公主朝着一旁的白鹭子吩咐道:“去为父皇和晋王取甜酿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出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先请杨坚和晋王坐下,笑着开口道:“女儿才得了这么一个孙女,父亲到女儿殿里来,只为贬损女儿的孙女来的么?” 这时,白鹭子带了三个婢子上来,依次为杨坚和晋王盛上了甜酿。 杨坚看着新鲜,便执起勺子吃了一口,入口香滑,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满意的咂了咂嘴,回应道:“朕不是有意贬损你的外孙,是因为你母亲这些时日来,总是不理朕。朕不过是借着孩子,怄你母亲骂两句罢了!” 乐平公主回道:“父亲总是这般气母亲,母亲自然不再理父亲了!” 杨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仁寿宫也不大,你与你母亲日日相处,当也知道多半时候都是你母亲在无理取闹,你也该好好劝劝她才是。”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想了想回道:“且不说母亲她到底有理或是无理,就算是无理,女儿也是站在母亲这一边的。父亲想与母亲和好,不如从别人身上找找办法。” 杨坚苦笑了一下,道:“你母亲那个脾气,一般人谁劝得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旁边那个心不在焉吃着甜酿的晋王,直言问道:“今日父亲到女儿这里来,仅仅是为了让女儿做个和事佬来的么?” 第652章 产子 见乐平公主直言问起,杨坚干脆也不再遮掩,放下汤勺道:“自然不是,朕是想问问你,肖元元……如今在做什么?”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她回江都去,自然是看顾她的生意去了。” 乐平公主一脸疑惑,似是不知道肖元元都做了什么事,杨坚又问道:“朕听说她有给你写信!” 乐平公主隐隐有些担心,道:“是,她走了许久,总是要写信来的……她出什么事了么?” 看来乐平公主完全不知道,杨坚暗暗叹了一口气,回道:“她没事!”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问道:“那父亲与阿摩来寻我,所为何事啊?” 杨坚犹豫了一下,看向晋王,道:“晋王,你把肖元元写于你信给你阿姊看看!” 晋王道了一声:“是。”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递于白鹭子,白鹭子接过转呈于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接过信一看,果然是肖元元笔迹,微微皱了皱眉,便连忙将信打开,大致看了一遍,眉心拢得更紧了。 看完信,乐平公主将信折起,抬头道:“父亲,女儿不知道元元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借科举谋利!” 杨坚怀疑的目光扫向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你不知道?你早该知道才对!早在去年她敢挑唆慕容伏允弑兄夺位,肖元元为人如何?朕不信你心中没数!” 晋王听完一惊,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乐平公主开口道:“吐谷浑外邦小族,怎能我朝相比?更何况元元也没有做什么,她不过是为女儿出了口气,骂慕容伏允的时候,顺便提点了他两句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没那么严重?”杨坚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可知那慕容伏允都做了什么?” 乐平公主自然不知道,便没有开口,杨坚接着道:“昨日朕刚得了吐谷浑王庭的请旨,吐谷浑王庭内乱,慕容世伏被杀,慕容伏允继位吐谷浑的大汗,再请光化公主为妻!” 乐平公主略略有些吃惊,道:“是慕容伏允与光华公主内外勾结,杀了慕容世伏?” 杨坚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慕容伏允与光化公主一路上朝夕相处,长途漫漫,暗生情愫也是有的……可这跟元元有什么关系?” 杨坚眉心一跳,道:“你敢说这个主意不是肖元元出的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女儿不知道。”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吐谷浑到底是外族,她爱怎么闹朕也管不着,如今她竟然敢把手伸到朕的朝堂上来了,丽华,你说该怎么办呢?” 乐平公主手不自觉地握紧,面上虽然不显,心却似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乐平公主稳了稳心神,含着笑细声道:“如果父亲觉得肖氏商行危害了朝廷,不如就此取缔了吧!” 见乐平公主这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杨坚怔了一下,探究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取缔?你不在乎?”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父亲不知,元元她日日都只顾着她的生意,总是把女儿丢在一旁,丝毫没有把女儿放在心上。 女儿早想将她的生意毁去了,只是怕她以后会记恨女儿,才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父亲若能替女儿当这个恶人,女儿一定感谢父亲 ……呃,不如去我去劝母亲与父亲和好,父亲去帮我把肖氏商行取缔了……如何?” 杨坚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胡闹!肖氏商行牵连深广,岂能随意处置?” 乐平公主嗔道:“女儿不管,女儿只要元元一个人就够了,她的商铺、她的资财、她的奴婢,那些只会占用她的心神,女儿恨不得都除去,省的碍事!” “你……”杨坚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乱来,肖氏商行可不似一般的商铺,今日关一间,明日就有人在对门开一间。 它关联的数十个行当,几千家商铺,上百条水陆路通道,以及粮米油盐布关乎数十万家日常必需所用,是万万不可随意取缔的。” 乐平公主一脸不以为意道:“可这与女儿有什么关系呢?” “你——”杨坚一噎,道:“总之,肖元元其人——即不能听之任之,也不能随意处置。丽华,你与她到底情值几许?” 乐平公主一脸不解,问道:“父亲何意?” 杨坚咽了半口气,又问道:“你可有把握完全掌控肖元元的言行,使其不会危害朝廷?” “掌控?”乐平公主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回道:“父亲,女儿的状况想必您也知道,我为她几次伤心伤身,几次情难自抑,几次死里求生…… 父亲实在高看女儿了,女儿哪能掌控得了她?她没让女儿挖心掏肺,还让女儿还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已算是女儿的幸事了!” 杨坚闻言,顿时生起气来,气道:“你是一个公主,怎能情感误事、由人轻贱?那肖元元再好,能让你抛家舍业,连父母人伦都不顾了么?” “她没有!”乐平公主辩驳道:“元元她没有让我抛掉谁,她一直在为女儿着想,只是……女儿想为她这么做而已。” “你个不孝女——”杨坚气得骂了一句,“你母亲若是知道你这个心思,非被你气病了不可。” 乐平公主垂下头来,嘴角微微扬起了弧度,道:“她太厉害了,女儿掌控不住她,父亲若能折断她的臂膀,让她永远留在公主府里,女儿感激不尽。” 杨坚怔了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晋王道:“你阿姊彻底被惑了心志,指望不上了!” 晋王顿了一下,朝着乐平公主问道:“阿姊既然如此放不开肖元元,怎会由她回江都去呢?” 乐平公主眸色一黯,眼神中带着躲闭,轻声道:“……是她非要回去的。” “嗯?”杨坚好奇道:“朕一早就想问你,不就做什么玫瑰精油么,非得她亲自回去不可?” 第653章 好看 乐平公主未置一词,晋王开口道:“因为娥英——娥英在她便不在,对么?” 杨坚失笑道:“那肖元元该不会还在记恨娥英吧?” 乐平公主抬眼,眸中一片神伤,道:“只此一事,我对不住她。” 杨坚颇有些无语,道:“再怎么说娥英都是郡主,是你的女儿。她肖元元只是一个奴婢,莫说是她的清白,就算是要了她的命……无论从法理或是人情,她也不该去记恨娥英。” “父亲——”乐平公主打断道:“她与旁人不一样。” “好好好——”杨坚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朕不置喙你的心上人,只是那肖元元事涉朝政,朕便多了几份心。 听说她时常与你来信,可有说过她在江都做什么了么?” 杨坚这么一问,乐平公主顿时脸色不悦,怨道:“她还能做什么,只知道一个人悠闲自在,每月一封信就把女儿打发了。” 杨坚迟疑了一下,问道:“信中可有说些什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回道:“她说她在江都城外的西湖屿上建了一个园子,可赏四季湖景,晨晓晚霞。 她说起那日岛上夜间下了一场雨,早间起来,湖上薄雾如纱,如梦似幻、仙境一般。 她说湖边绿树绕堤、柳笛清亮,她说河鲜味美,枇杷清甜。 她说她白日里逛花市,入夜间游夜湖,燃水渔火亮如昼,不知孤月空高悬……” 说着说着,乐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神往,晋王心下一顿,不由得开口道:“那个肖元元自己游荡还不够,还想把阿姊也拐出去!”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莫说是你阿姊,朕听了都想去看看。” 乐平公主眼光亮了亮,道:“父亲,女儿想……” 杨坚似是知道乐平公主想说什么,一摆手拒绝道:“丽华,你母亲身边离不得人,上次你离京南下,在外驻足了两个月,你母亲便担心了两个月,你忍心让你母亲再为你担心么?” 乐平公主眸中的亮光黯了下去,点了点头,道:“父亲说的是,世界大千都比不过在母亲膝下安心。” 杨坚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为人父母者,如朕或是你母亲,不求儿女有多孝顺,只愿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乐平公主勾了嘴角,挑眉笑着:“父亲说得有理,女儿看着娥英,也是这般想的。”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想说什么又放弃,终是道:“罢了,天色已然晚了,你今日累了一天,朕就不搅扰你了。” 说罢,杨坚便从主座上站了起来,乐平公主和晋王也跟着起身,乐平公主应道:“那女儿恭送父亲。” 杨坚点了点头,朝着殿下走去,晋王也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阿姊告辞!”说罢便连忙朝着杨坚追了出去。 转眼间,杨坚与晋王一同离殿而去,乐平公主望着二人走出去的方向沉默良久。 “公主——”白鹭子担忧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微微皱着眉,转身朝着寝殿而去,白鹭子紧跟上前。 乐平公主坐在寝殿的矮榻上,脸色很是不好,白鹭子担忧道:“肖元元她没事吧!”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道:“她也太胡闹了,怎么敢跟晋王商量科举的事?”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道:“她只是想赚钱吧!” 乐平公主气得一瞪眼,道:“她缺钱么?” 白鹭子哑了口,顿了一会儿,问道:“刚刚公主说要取缔肖氏,是为了试探陛下对肖元元态度,不过——以目前来看,陛下对肖元元并无杀心。” 乐平公主正色道:“但是已经有了戒备之心!” 白鹭子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气道:“她怎么这么会闹事呀!” 乐平公主咬着牙道:“闹事便罢了,她在信中一个字都没有与我提起过!我当她在江南顶多逍遥快活,谁知她不声不响作出这种妖来——” 白鹭子缓了缓,问道:“那怎么办?”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听父亲口中的意思,元元她尚且没有触及到父亲的禁区,所以……她若就此打住,当不会有什么事。”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公主要提醒她一句。”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备纸笔……”顿了一下,又道:“不行,今日父亲才来过,我便写信给元元,无论信的内容是什么,父亲都不会往好的方面想。” “那怎么办?”白鹭子急道。 乐平公主微微闭上眼,一脸发愁道:“让我想想。” 而此时,晋王与杨坚一同走在道上,晋王有些不解,问道:“父皇,您找阿姊不是为了看看肖元元给阿姊的来信么?怎么……” 杨坚脸色一变,讪讪道:“朕开不了口……” 晋王一噎,下午你找我看信时候,可没有什么犹豫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晋王问道:“那肖元元所提的提议,我们是做还是不做?” 杨坚脚步不由得缓了缓,想了想道:“朕看你阿姊那神情,她对肖元元的作为毫不知情。如今她一心扑在情爱上,对肖元元情根深种,难以自拔,看来是用不上了——” “父皇?”晋王不禁叫了一声。 杨坚看了看晋王,道:“你在江都的人,可有将肖元元的行踪传于你么?” 晋王回道:“肖元元在江都并无异常,如阿姊所说日看花市夜赏灯,完全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谁知道她一派闲散的模样之下,给儿臣来了这么一封信呢!”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江都毕竟太远了,不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朕实在不放心。你……”杨坚犹豫了一下。 晋王顿了顿,道:“父亲是想让儿臣回江都,看着那肖元元么?” 杨坚想了想,犹豫道:“可是,肖元元信中所说的也有道理,主持今年科举选士,你是最好的人选。” 晋王心下一喜,但还是控制好了表情,微微皱着眉道:“那儿臣……” 第654章 取缔 杨坚抬眼,下定了决心道:“你先主持科举,至于那个肖元元……想办法让她回京。” 晋王点头,称道:“是,儿臣遵命。” 眼见二人快到了凤翔殿,晋王又开口道:“本来肖元元是要跟着阿姊一起来仁寿宫的……” 杨坚听罢皱了皱眉,想起了当中缘由,不悦道:“那肖元元气性竟然如此大,她怎么能记恨娥英呢?” 晋王顿了顿,笑道:“还不是阿姊纵着她的缘故,眼下是在仁寿宫,若是换作大兴宫,就算是父皇您要召见她,阿姊怕心里难受,怕也是会帮她推拒掉的。” “简直放肆!”杨坚不悦道:“恃才傲物、目无尊卑……” 晋王道:“儿臣的意思是,想把肖元元从江都叫回来也不难,把娥英送回大兴城,她自然也就回来了。” 杨坚顿了顿,道:“竟然要让一个郡主为她腾地方……直接召她回来就是!” 看着杨坚一脸不悦的神色,晋王想了想,又道:“儿臣再想想吧,或许有别的法子呢,总要顾及着阿姊的想法。” 杨坚看着眼前的凤翔殿,微微叹了一声,道:“也罢,就当为了丽华,你寻个好些的理由。” 晋王应道:“儿臣遵旨。” …… 凤翔殿是仁寿宫最大的殿宇,独孤皇后便居于此处。 命晋王自行回去之后,杨坚便踏入了凤翔殿中,明明已经派人进去通传,却不见独孤皇后出殿来迎。 杨坚不以为意,径自踏入内殿,正见独孤皇后落簪披发,微微闭着眼,一旁的青依正小心翼翼地按着独孤皇后的额间,轻轻的揉捏着。 青依见是杨坚入得殿来,正想停下行礼,杨坚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行礼,然后自顾自地坐到独孤皇后对面。 独孤皇后等了一会儿,见杨坚没有打扰她,便舒心了一些,睁开眼来看向杨坚,挥了挥手,命青依停下手来:“陛下到孤这里来,可要用些汤么?” 听到独孤皇后开口,杨坚微微笑了笑,道:“伽罗给什么,朕便吃什么!” 独孤皇后嗔了杨坚一眼,又看向青依,吩咐道:“青依,去给陛下做一份抹茶牛乳来。” 青依笑着行了一礼,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独孤皇后上前,坐在杨坚身侧,认真地问道:“陛下找孤,所为何事?” 杨坚一把揽过独孤皇后,道:“秦王的罪名皆以被阿渊查实,他违制修建宫室,放债收息、伤天害理、又纵欲狎妓,强征民夫,桩桩件件,都有实证……” 独孤皇后看向杨坚,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你连阿渊的话都不信了么?” 独孤皇后哀伤道:“孤只当他不过顽劣些,陛下与我也常常训导孩儿们要勤劳节俭——可好好的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杨坚吐出一口气,劝慰道:“是那个逆子自己不争气,不受教!正如丽华所说,晋王、汉王,这些才是受教好孩子。”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准备怎么处理秦王?” 杨坚顿了一下,道:“免官除籍,废为庶人!” 独孤皇后一顿,急道:“就算他犯了错,也是我们的孩子,免官即可,怎能除籍废为庶人?” 杨坚耐心地解释道:“并州民变已起,仅仅是免官,难堵万民悠悠之口。更何况秦王一介亲王,若仅仅是免去他并州总管之职,这几乎等于没有惩罚。 伽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孩子犯了错,你要循着家规,要打要骂都可以。可家规不能替代国法。” 独孤皇后愤然道:“何为国法?陛下扪心自问,眼下大隋的国法还是国法么?” 杨坚一怔,独孤皇后气道:“两月前,陛下诏许律外施法,盗一钱以上,处死刑;三人盗一瓜,处死刑;好恶钱换好钱,亦处死刑; 这那里是国法,分明是私法,陛下可以不问缘由更改律法,孤为何不能改一改这律法,护住自己的孩子呢?” 杨坚怔忡些许,问道:“大理寺卿来找过你了?”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杨坚笑了,道:“大理寺卿还真会找人,竟找到朕的后宫里来了。” 独孤皇后顿了一会儿,道:“孤知道不该插手朝堂纷争,可那赵绰求到孤这里来,说得也有几份道理。 陛下要用仁法也好,要用峻法也罢,终要依法行事,任意更改法制,朝令夕改,终使人心不安呢!”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问道:“那秦王的事,伽罗你怎么打算!” 独孤皇后低声道:“只要陛下依法行事,孤无异议。” 杨坚苦笑了一声,道:“依法行事?谈何容易?” 独孤皇后微微皱了皱眉,问道:“陛下何意?” 杨坚看向独孤皇后,认真道:“抛下秦王不谈,朕若当真依着法行事,只怕登时天下大乱!” 独孤皇后一愣,问道:“为何天下大乱?” 杨坚掏出一封奏书来,递于独孤皇后,道:“京中的人传信来,太子日前离了京。” 独孤皇后接着奏书的手顿了一下,心下一惊连忙问道:“太子离京?做什么去了?” 此时,青依走了进来,带着一个宫婢端了一碗抹茶牛乳,递上前来:“陛下请用牛乳。” 杨坚接过,轻轻闻了闻,独孤皇后打开那封奏书,快速看了一遍,一时无言以对。 杨坚喝了一口牛乳,问道:“伽罗,若是按律法处置,太子此举当做何惩治?” 原来,这封奏书是杨坚留在太子身边的探子发过来的,太子离京出游,行至长安城旧址,亲随三百人众,在未央宫旧址上行三叩九跪大礼,众人号曰:为君当一死。 见独孤皇后没有说话,杨坚笑道:“太子想登继大位,首先要做的当是弑父,伽罗,若按律法,朕当怎么做?” 独孤皇后将奏书递于杨坚,微微闭上眼,道:“许是太子胡闹,三百人能成什么事?玩玩儿罢了。” 杨坚回道:“三百人?你可知那三百人是什么人?” 第655章 叫回来 t 第656章 守法 晋王妃轻轻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晚些妾跟公主一起去看她。” 乐平公主回道:“她是小辈,眼下生产未过三天,你个当舅母的,不好去看的。” 晋王妃笑着,点了点头,道:“妾想着都在一个宫里,就这么近,走两步便到了。眼见人就一墙之隔,却不好去看,实在心痒得很呢!”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就三天而已,等等就过去了。” 晋王妃感叹了一句,道:“虽说生得艰难,到底是生下来了,还是有福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晋王妃看了看四周殿宇,预估独孤皇后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便凑近了对乐平公主小声道:“公主知道蜀王殿的董娘子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蜀王府的小妾?不管不顾带到仁寿宫的那个?”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那董娘子被带到了仁寿宫,四弟妇气得不轻,时常向母后哭诉。可说来也怪,这个董娘子咱们也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真不知是个什么样貌,勾得四弟连正妃都不顾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 晋王妃道:“公主可知为何咱们总见不着那董娘子!”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晋王妃小声道:“那董娘子病了,整日在宫中用药养着,咱们又不可能去看一个小妾,自然是见不着的。” 乐平公主略略奇道:“病了?什么病啊?咱们都到仁寿宫三个月了,那董娘子无论得了什么病,现下也该养好了吧!” 晋王妃道:“这就是妾要说的,她得的是下红之症!” 乐平公主一顿,眉心一颦,“下红之症,她怎得了这种病?” 晋王妃微微一叹,道:“她也是个可怜的,两年前她在蜀地跟了四弟,那时未满十七,就怀了身孕。 可不知怎得摔了一跤,孩子便没了。那时孩子已有四个月大,由此便伤了身子。从那以后,又孕了几次,可每次都保不住。 最近的一次,是去年底怀上的,听说有孕两个月,连床都没下过,就在咱们要来仁寿宫前两天,还是没保住。 可自这一胎之后,她便有下红之症,直到现在。 说到底呀,女子的第一胎犹为重要,第一胎若是保不住,后面的孩子就不好留得下了!”说到最后,晋王妃竟有些微微叹息起来。 乐平公主听罢,默然无语,想想宇文娥英昨日生产的情形,心中生起一阵后怕。 晋王妃想了想,又道:“其实这下红之症,也不是不能治,那年妾在公主府失子,也有下红之症,不过——幸亏当时元元在妾身旁,帮了不少的忙。她跟府上的医倌制了药膳,每每都亲自尝了,再予给妾用……哎!说来,妾倒是十分想念元元了。” 乐平公主稍稍回过神来,缓缓道:“她呀,总是闲不住!” 晋王妃顿了一下,看向乐平公主,试探地问道:“元元这次去江南,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乐平公主心下一紧,昨日她还答应了宇文娥英,要把肖元元叫回来。可是事过之后,她却没有勇气真的把肖元元叫回来了。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看向晋王妃,问道:“晋王妃,说来本宫也要向你请教一下……”乐平公主顿了一下。 晋王妃眨了眨眼,道:“公主但说无妨。” 乐平公主咬牙问道:“本宫若是把元元叫回来,好还是不好?” 晋王妃咧嘴笑道:“自然是好,妾也想元元了。” 乐平公主又问道:“若是让她回来与娥英和好呢?” 晋王妃的笑容僵在脸上,终是敛起了笑容,道:“据妾来看,元元不是个豁达的性子……” 乐平公主神色一痛,点了点头,道:“是了,她本就是为了躲娥英,才回江都的。本宫这么擅自逼着她与娥英和好,她肯定会恨我的。” 晋王妃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道:“未必要和好,不如让娥英回京去,或是……让元元回京来——” “你也觉得她们二人最好不相见,对么?”乐平公主问。 晋王妃迟疑了一下,回道:“咱们谁也料不到她们相见之后,后果是什么,依妾来看,保险起见——还是不见的好”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便让她在江都好好待着吧,起码她人在江都很快活。” 晋王妃一噎,连忙否定道:“呃……不是,她也可以回京的,只是不见小娥英而已。” 乐平公主觉察出晋王妃的不对来,疑问道:“晋王妃,你很想让她回京?” 晋王妃一怔,思忖了一番,回道:“是——” “为什么?”乐平公主追问道。 晋王妃轻轻叹了一声,回道:“不瞒公主,是殿下想让元元回京。” “阿摩?”乐平公主先是不解,但忽然想到了什么,气道:“阿摩他又想让元元为他做什么?” 见乐平公主脸色忽然变了,晋王妃连忙安抚道:“公主莫急,不做什么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乐平公主气道:“有什么事情非得让肖元元来做?上次为着阿摩的事,她就已做了险事,她只是一个小女郎,你们何时能放过她?” 晋王妃呼出一口气来,解释道:“上次之事,是元元愿意与殿下和合作的。” 乐平公主脸色隐隐发黑,道:“本宫不管她愿不愿意,本宫不许你们再打她的主意,我偏就不信了,若是你们不找她,她还能上赶着找你们帮忙不成?” 晋王妃一听,顿时有了话说,道:“还真是,这次真的是肖元元自己主动靠上来的。” 乐平公主一想,便明白了晋王妃的意思,晋王想要让肖元元回京,无非是为了科举选士。 这次确实是肖元元自己写信主动要求帮忙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回道:“你放心,本宫回去就给肖元元写信,让她把手缩回去,不许再碰朝政一下。” 第657章 去信 晋王妃一脸凝重,问道:“妾有一事不明。”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没有应声,晋王妃接着问道:“自妾认识元元以来,便知道她身负奇才,于朝于商都大有可为。为何公主一直压制她,不许她展露头角,不许她显露于人前……” 乐平公主打断道:“她有什么才?庙堂之下,权位之侧,她所做的尽是招祸的把戏!本宫不要她闻名于天下,只要她活着就好。” 晋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乐平公主接着道:“元元于你们而言,不过是个可用的器材,因为觉得好用,便舍不得放下。 可于我而言,元元是世间难得的珍宝,磕不得也碰不得,最好就是藏起来。 晋王妃,你要拿本宫的珍宝去当器材,就休怪本宫与你为难。” 晋王妃顿了一会儿,缓了缓心绪,开口问道:“元元呢?元元她怎么想?她想被公主藏起来么?” 乐平公主一噎,忍声道:“我都是为她好。” 晋王妃不由得笑了,乐平公主不悦,问道:“你笑什么!” 晋王妃回道:“诚如公主所言,于妾眼中,元元是可造之器。于公主眼中,元元是珍藏之宝。妾笑得是咱们都忘了,元元她是个人呢!” 乐平公主神色一僵,眼神不自觉有些躲闪,晋王妃接着道:“公主眼中的那些招祸之举,实则正是元元她本性所在。不是什么人都能有那番作为的,妾也相信,她不是有意要搅入朝局,可她偏偏就能插手进去。 所幸,她所作之事与殿下相向而行,公主所为不过是为了保住元元平安无豫。 妾可以向公主保证,无论何种境遇,妾与殿下都会誓保元元性命无忧,这一点,公主大可放心。” 乐平公主怔然片刻,晋王妃这突如其来的示好,乐平公主隐隐有些动心。 确实,乐平公主只能一味让肖元元谨慎再谨慎,两人为此还生了不少争执。倘若多了晋王和晋王妃这一层保障,肖元元日后行事,可能会大胆许多。 但乐平公主也仅仅动心了一瞬,转眼便清醒过来,冲着晋王妃直言道:“大可不必,要得晋王府的庇佑,必有条件,这个条件怕是更费命吧!” 晋王妃愣了一下,低头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之前在江都城,晋王府确实给了肖元元很大的助益,但肖元元也同样回报了许多。说来也是你来我往,一场交易。 见乐平公主执意如此,晋王妃心中竟然也理解了乐平公主的心情,当下微微叹了一声,道:“既然公主执意不肯,那此事从长计议,日后再说吧。” 至此,两人不再多言,又等了一会儿,见独孤皇后带着兰陵公主和柳述一同来到了前殿。 柳述脸色不佳,见到二人,便上前行了一礼,匆匆告退了。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同向独孤皇后行礼,后事不叙。 早间,乐平公主经过与晋王妃的一番交谈之后,回到凤翔殿,当下也不再犹豫,立即写了一封信,快马发往了江都城。 这信刚一发出去,杨坚便得知了消息,急急召了白鹭子到御前。 白鹭子正觉得奇怪,白鹭子与密罗子和普贤子一样,同属独孤皇后驾前,她是独孤皇后特地指派给乐平公主驱使的。 平日里若乐平公主有什么不妥地方,都是由独孤皇后召她问话,今日被杨坚召来,还是第一次。 “奴婢拜见陛下!” 杨坚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鹭子,并没有让她起身,直接问道:“丽华是不是给肖元元写信了?” 白鹭子垂头回道:“是。”心想道,虽然乐平公主之前从未与肖元元写过信,可照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的关系来看,乐平公主给肖元元去封信,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写了什么?”杨坚问道。 白鹭子顿住,乐平公主写信时,她就在一边,她当然知道那信里都写了什么。不过,到底是乐平公主的私信,就算是杨坚问起,她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于是白鹭子垂头看地,不发一语。 杨坚道:“朕命你说,不可隐瞒。” 白鹭子没有抬头,只微微抬了抬眼,回道:“回陛下,公主她到底是奴婢的主人,那信中写的是儿女心事,主人家的心事,奴婢怎好随便说与人听。” 杨坚目色一凛道:“朕是她的父亲。” 白鹭子犹豫了一番,道:“陛下恕罪,公主的儿女情事,奴婢不好宣于殿外。若是皇后娘娘问起,奴婢倒是可以汇报一两句,但陛下……” 杨坚十分不悦,气道:“朕本不想与你一个小婢子多说什么,可事涉朝政,若真出了事,你能替丽华承担罪责么?” 白鹭子心下一惊,连忙叩头道:“奴婢惶恐,奴婢不敢。” 杨坚哼了一声,直接问道:“丽华的信中的内容是不是跟科举选士有关?” 白鹭子心下转了几圈,只好老实答道:“是。” “说了什么?” 白鹭子回道:“公主在信中斥骂了肖娘子,说她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不知死活,还让她不要插手科举选士之事。” 杨坚想了想,这也符合乐平公主平日里的行事作为,于是便点了点头,叹道:“丽华呀,到底是太小心了些,不过能管住那个胡天胡地的肖元元,也是不错。” 白鹭子悄悄抬了抬头,看了看杨坚,发现杨坚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对,于是又低头答道:“陛下说得是,那肖娘子到底年纪小,又被公主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 这次,她竟然敢与晋王殿下联系,插手科举选士,若不是陛下提起,公主她还不知道呢。 公主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气得半夜都没睡好,这才写信去骂那肖元元的。” 杨坚点了点头,算是放下了心,道:“你回去告诉丽华,这件事她也不必过于担心,日后对那肖元元好生约束,别让她乱给人出主意就好。” 白鹭子心中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回道:“是,奴婢遵命。” 第658章 西湖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临水园的西照阁内,柳顾言细细咂嗼着墙上的字,越品越觉这质朴简单的四句诗,蕴含着无尽意味。 “柳先生怎么来了?”背后传来肖元元的声音,柳顾言连忙回身,看到肖元元带着几个婢子走进堂来。 “肖娘子——” 两人相互行了一礼,柳顾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道:“晋王殿下来了信,属下是来送信的。” 肖元元疑惑地接过,柳顾言接着道:“肖娘子先看看,若是有回信,属下便直接带回去。” 肖元元拆开信,冲着柳顾言好言好语道:“柳先生请坐,先喝杯茶。” “谢肖娘子。”柳顾言依言坐下,静静品着清茶。 肖元元大略将信看完,果然如她所料,杨坚确实准备派晋王主持这次的科举大考。晋王信中也同意了与肖氏合作,应对此次大考的相应事宜。 最后晋王让她尽快回京,也好当面对接,以免出了纰漏。 肖元元将信折好,对着柳顾言道:“离京日久,也不知王妃在京中可好?” 柳顾言笑着回道:“肖娘子与晋王妃情如姊妹,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属下与晋王殿下时有书信往来,晋王如今在京中一切顺遂,想必王妃娘娘跟着殿下过得也是十分舒心。” 肖元元点了点头,“柳先生说的是。” 柳顾言顿了一下,道:“不瞒肖娘子,肖娘子虽然人在江都,晋王殿下一直惦念着娘子,日常与属下写信时,也时常问起。 这次殿下传信过来,也是想要属下向娘子确认一下,娘子准备何时回京。” 肖元元面上不动声色,反问道:“殿下那边出什么事了么?为何要催我回去?” 柳顾言愣了下,道:“不是因着快要科举选士了么?娘子写给殿下的那封谏言,殿下看过十分赞赏,既然认同了娘子的建议,自然要跟娘子一起筹备这次科举选士 。” 肖元元眉心微微一蹙,回道:“当初我一时兴起,实在是冒失了。科举乃朝政要事,岂是我一个商女可以置喙的?” 看着肖元元不似是谦虚的模样,一脸的惭愧,柳顾言不解,问道:“属下听说娘子的建言,连陛下看了都说好,能得天子夸赞,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我会与晋王殿下再去一封书信,晚些会派人递到总管府去,之前那封信就当我没有写过吧!” 柳顾言一惊,连忙起身问道:“还请肖娘子告知属下缘由,属下也好与殿下有个交待。” 肖元元顿了一下,只好回道:“缘由我自会在信中与殿下说明白,先生不必担心,此事怪不到先生头上。” 柳顾言顿了顿,又问道:“既然肖娘子不准备与殿下共议科举,那么近期是不是不准备回京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京中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在江都偷偷懒也无妨。” 柳顾言微微叹了一声,回道:“适才肖娘子问起晋王妃,想来晋王妃当下也十分惦念肖娘子吧。” 肖元元微微笑了笑,回道:“虽不常见,但知道各自安好,已然足以。” 柳顾言点了点头,起身道:“肖娘子已然有了决断,但属下就不再叨扰娘子了,就此告辞!” 肖元元也站起身来,冲着柳顾言施了一礼:“先生慢走——芸果儿,送柳先生出园子。”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便送柳顾言出去了。 (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写不出来、这章水字数,没内容!) 第659章 当涂 不多时,芸果儿就从从园外走了回来,见肖元元正一个人怔怔地发着呆,便轻声唤了一句:“家主——”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芸果儿,“回来了!” 芸果儿问道:“家主想什么什么呢,这般出神?”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没想什么!” 芸果儿细细端详着肖元元的神色,道:“家主今日不似往日那般开心了,可是昨日收到公主来信的缘故?”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哪有人日日傻乐的,走,跟我去摘樱桃去!” 说罢,肖元元便坐起身来,朝着阁外走去,芸果儿跟在身后,又接着道:“早间粮行的主事送来了一条赤鳞鱼,那鱼颜色通红,十分漂亮,说是祥瑞之兆,家主可要带往京城去?”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就是一条普通的红鲫鱼,有什么好稀奇的!” 又走了两步,肖元元若有所思道:“不过,金鱼好像就是从鲫鱼培植出来的……嗯——这倒可以试一下。” 自从昨日肖元元收到乐平公主的来信,脸色便一直不大好,连早晚膳都比平时少吃了许多。如今见肖元元恢复了生气,芸果儿松下一口气来。 芸果儿自顾自地问道:“金鱼是什么鱼啊?” 肖元元没有解释,只是扭头吩咐道:“一条是不够的,先把那条红鲫鱼养在咱们园子的莲池里,等有另外一条配成对,再把它们单独养起来。” 芸果儿忙笑着应道:“好,奴婢遵命。” 两人正说着,走到廊前,忽见肖七娘走了过来,肖元元立住脚步,眯眼看清了来人,便叫了一声:“七娘——” 肖七娘闻声见到肖元元,便三两步走上前来,许是走得急了些,额间布着细细的汗,唤了一声:“阿姊——” 肖元元笑着递过汗巾,又执起扇子为肖七娘打着风,道:“怎么了,走这么急?” 肖七娘未等气息喘匀,直接道:“徽州那边传来消息,当地士绅叛乱,连州官都杀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徽州,哪里?” 肖七娘咽下半口气,道:“当涂县!”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道:“离我们只有百余里呀!” 肖七娘连忙点头,道:“是呀,阿姊,这里离大兴城那么远,殿下也不在,天下不会乱了吧!” 肖元元想了想,道:“江都城四周都有驻军,况且就算叛乱,他们若是师出无名,就成不了气侯。 朝廷如何暂且不论,咱们商行的人一定要小心行事,先把那周围的生意都停下来,物流也改往别处,咱们肖氏的人万不可掺和其中。” 肖七娘闻言,顿时也定下了心,又问道:“昆州、桂州祸乱就从来不曾停过,我是真怕那股子祸乱蔓延到咱们这里来!” 肖元元安抚地拍了拍肖七娘的肩膀,道:“别怕,好好的日子不过,谁会去当叛军?放心,打扰了百姓过好日子,就算朝廷不管,百姓也不会跟着他们闹的。” 肖元元说罢,拉着肖七娘往正堂走,道:“你来得正好,跟我去摘樱桃去。” 肖七娘点了点头,跟着肖元元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问道:“我听说柳顾言来找阿姊了,可是晋王想让阿姊回京去?” 肖元元边走边道:“徽州这一乱,路上肯定不太平,我更不能回去了。” 肖七娘问道:“昨日公主来信,与阿姊都说了些什么?”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她怪我私自与晋王勾联,插手朝政。” 肖七娘顿了一会儿,问道:“阿姊怎么样?公主的话有道理么?” 肖元元转头看了肖七娘一眼,回道:“公主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件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公主,怕是陛下也知道了! 我就知道晋王是个嘴不严的,陛下一问他就能把我卖了,算了,也是我识人不清冒失了,这桩生意还是不做的好。” 第660章 对奏 相比于江都城临水园的安闲自在,大兴城如今可是风云变幻世事无常。 传言说太子出游、行事狂悖,惹恼了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大怒便命柳述回京,传旨斥责太子,并且下令太子禁足东宫。 然而,太子倒霉的事不止这一桩,有谏官向杨坚参奏,东宫属官太子千牛备身刘居士勾联突厥、意图不轨,有叛逆之嫌。杨坚立时命虞庆则将刘居士及其三百党羽羁押于大理寺,命大理寺严刑拷问,查明事实。 世人谁不知刘居士是太子亲信,之前兴风作浪,都无人敢说一句,如今刘居士已被羁押,太子又被禁足,京中谁还看出不风向来? 杨坚坐在奉天殿的主位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高颎,道:“独孤卿马不停蹄的赶到仁寿宫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高颎将奏书递上,正言道:“这是刘居士和其党羽的口供,以上口供表明,刘居士和他的那些座下确实行事狂悖,滋事扰民,但说到勾结突厥意图谋逆之事,绝无仅有!” 杨坚从宫人手中接过那封奏书,随意翻了翻,一个字也不看下去,或者说,一个字他也不想看。 “仆射——这点小事何须你亲自跑这一趟?让大理寺递过来就是。” 高颎满脸的担忧地看向杨坚,道:“陛下,刘居士何许人也?他若谋逆,太子岂能置身世外? 陛下要定刘居士的罪不难,可天家之内,父子相残,岂不让世人笑话?” 杨坚笑了一声,道:“笑话?太子与突厥勾连是事实,太子让刘居士为自己招揽士族公卿也是事实,太子登未央宫也是事实,哪一桩冤了他?” 高颎顿了一下,直接挑明道:“原来陛下此次就是冲着太子来的。” 杨坚顿了顿,沉吟了一下,道:“独孤啊——朕与你君臣相和一十八年,名为君臣,实为兄弟。 朕也知道你与太子之间的感情,你看着他一路长大,如子侄一般,可他却未必视你如叔父。 太子明里暗里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他所亲信的都是世家的子弟,青年才俊,你以为他只是想要对抗朕么?不是,他要对抗的是你我这样一众的老东西。 今日他尚且对你恭敬几分,一旦你我老了,动不了了,他会立时将你我踹下台去,半分情面都不留。” 高颎听罢,微微蹙着眉,道:“其实,陛下错了,为臣之本份,在于忠,忠于君,更忠于国,而不是忠于某一人。 陛下此言是为诛心,也就是说太子本无罪,是陛下的疑心作祟罢了。” “放肆——”杨坚不悦道:“独孤,此次大理寺审理刘居士一案,你和鲁国公在其中做了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 高颎毫不退让,回道:“陛下若觉得此次审理有不公之处,大可亲自派人审理,陛下故意让臣与鲁国公插手,不就是知道即便是严审,也审不到太子身上么? 陛下让太子亲信之人来审理,就是要让天下人质疑太子,怀疑此次审理不公。” 杨坚耍赖道:“公与不公,还不是独孤卿说了算!” 高颎见杨坚已然下定了决心,即便是自己将话挑明,杨坚也不会更改自己的心意,当下只得忍了忍,道:“储君之位,不可妄动,否则朝局不安,国亦不安,陛下三思。” 杨坚不置可否,道:“储君之位又不是专属一人,朕有五子,皆是嫡出,有何动不得?” “陛下——”高颎急道:“废长立幼,乃取祸之道,陛下想要让长幼失序,尊卑颠倒,天下大乱么?” 第661章 董娘子 杨坚失笑道:“独孤卿言过其实了。” 高颎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对此事有何看法?” 杨坚眸色森森,冷声道:“伽罗近来身子欠佳,好不容易到仁寿宫来静养几日,你还要用这些事让她烦忧么?” 高颎无奈,只得回道:“臣知近年来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若无要事,臣与臣夫人都不会烦扰皇后娘娘。 只是陛下离京日久,臣也不见皇后娘娘三月有余,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既来这一趟,也该去问安才是。” 杨坚不好推辞,只好道:“你们主仆情深也是难得,眼下皇后人在凤翔,你且去吧。” “臣遵旨。”高颎闻言,当下也没有犹豫,便起身退了出去。 杨坚看着高颎退出殿去的身影,心中冷哼了一声,只要把刘居士抓在手里,让刘居士招出太子对皇位图谋不轨是迟早的事。 一旦将太子罪名坐实,太子谋逆,按罪当死,他再网开一面,贬其为庶人。这样一来,一则消除了太子势力过盛,储君对王位的威胁,二则放过太子,也留下了宽仁的名声。 前朝之事繁复,后宫稍好一些,承云殿内三位贵女各自躺着一张矮榻做着精油按摩,凉风浸入,轻纱曼掩,正是乐平公主、晋王妃、与蜀王妃。 蜀王妃第一次做这全身精油,几番揉压之下,不住地呻吟出声来:“公主,本宫竟不知这精油……还有此等效用!” 乐平公主早已习惯了这番伺候,道:“这精油的妙用可不止这一处,可以干敷、湿敷,可以泡水洗脸、沐浴,都能起到滋养肌肤的效用,不过——说到最为立竿见影起效的,当是这全身按摩了。” 蜀王妃微微睁了睁眼,看了看身边的芸香正从水晶瓶中将精油倒进手心,又按揉到自己的身上,长长喟叹道:“到底是乐平公主啊,这全身下来怎么也得用掉大半瓶去。” 晋王妃闻言,回道:“四弟妇近来神色不豫,公主为了安慰四弟妇,特意将自己珍藏的精油拿来用,说来——妾也是沾了四弟妇的光。” 蜀王妃讪讪笑了两声,冲着乐平公主和晋王妃道:“本是我宫里的事,让公主和晋王妃看笑话了!” 乐平公主回道:“四弟他冷落你,偏爱董氏,这事做的不周全。母亲她心中心疼你,与我说起,我也觉得四弟他处事不周。 不过,左右你才是蜀王正妃,蜀王府后宅还是你说了算,就算那董娘子身子是个好的,她也越不过你去。 反正母亲也好,本宫也罢,都只认这你一个弟妇的。” 乐平公主话音一落,晋王也跟着道:“妾也只认你一个弟妇。” 昨日,蜀王妃正在宫内赏景,偏巧遇到了那娇若白花的董娘子,心中本来就十分厌恶那董娘子,那董娘子上来依礼拜见,她便没有给那董娘子什么好脸色。 可偏巧那董娘子当下犯了虚症,脚下一歪就倒入了一旁的水池之中。尽管立时便有宫人把董娘子捞了起来,这山间风凉,那董娘子被山风一吹,便晕了过去,直到夜间都没醒。 蜀王闻言董娘子在蜀王妃眼前落水,当下便以蜀王妃没有照管好内宅为由,将蜀王妃一掌掴倒。 蜀王妃本就对蜀王宠爱董娘子不满,被这一掌掴下,顿时便闹了起来,独孤皇后闻言,当下还为了太子心力交悴,被气得顿时便站立不稳。 幸而乐平公主正在身侧,扶住独孤皇后好声安慰了一番,又自请安抚蜀王妃,这才有了今日三人一起做精油按按摩的事情。 第662章 迟信 蜀王妃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道:“母后她疼爱我们这些儿媳,本宫是知道的。公主与晋王妃也无须为本宫担心,蜀王他偏爱他人,不喜正室也不是今日才有的,左右我也闹不过天去,还能如何,只得忍受着吧!” 乐平公主顿了顿,安慰道:“你身为正妃,手执府令,四弟他就算不爱你,也应礼敬于你才是。此次确是他做的不对,母亲定会好好骂他,你不要灰心。” 蜀王妃不由笑了,回道:“多谢公主,就算不为着蜀王殿下,起码母后和公主对我是好的——还有晋王妃。今日与公主和晋王在此,却是难得的安宁,实在是舒服极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喜欢便好。” 又静静享受了一会儿,蜀王妃忽而开口问道:“公主这精油从哪里得来的?我派人去市面上买,竟然没有买到。”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晋王妃应道:“这天下也只有公主府才有这玫瑰精油,外面怎么能买得到?” 蜀王妃顿了顿,道:“之前我也打听了,这玫瑰精油是肖氏的娘子制出来的……说来,那肖娘子我虽匆匆见过一面,印象却是不深,公主怎么不把她带过来?” 乐平公主眉眼一垂,道:“她去江都了。” 蜀王妃笑了,道:“这肖娘子还是真是奇人,单凭她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就比我们自在的多。”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晋王妃倒是长长叹了一声:“元元啊——说实在的,妾倒是想她的紧,不知她在江都过得好不好。” 蜀王妃奇道:“晋王妃与那肖娘子十分相熟么?” “是呀!”晋王妃欢声应道:“那可真是个如玉的玲珑人,聪明的吓人,又傻得可爱,与她在一处,无论做什么心中都是欢喜的。” 晋王妃说着,目光瞄了瞄一边的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正呆呆地出神。 “公主,可是想元元了?”晋王妃问道。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回道:“怎能不想呢?” 蜀王妃道:“召她回来呀!”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晋王妃,晋王妃不由得嗔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公主固然不想为难元元,可她一直在外面这么漂着,公主等着也辛苦。 说不定元元她只是没有理由回来,等着公主您召她回来呢!” 蜀王妃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转了几圈,疑问道:“怎么?难不成那肖娘子与公主吵架了,才离府出走的?” 乐平公主深深吐了一口气,道:“没吵架……”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晋王妃,才慢慢道:“上次,她直接与晋王写信,商量什么科举选士之事,这种朝政大事是她一个商女能插手的么?”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怒气,晋王妃连忙应道:“公主说的是,可我听说元元的那些建议,甚得陛下之心,陛下还把那元元写给晋王的那封看了好几遍呢!” 乐平公主气道:“那是什么好事么?今日父亲心情好,便说她那话得用,来日父亲心情不好,就说她干预朝堂,真是不知死活。” 晋王妃满胳膊都是油,没有办法掩嘴去笑,只得忍着笑意问道:“所以妾听说,公主写信骂她了——” 乐平公主一滞,道:“她不该骂么?” “该,自然是该的!”晋王妃应和道:“那公主如今在气什么呢?” 乐平公主目色一沉,气道:“我就在信里骂了她两句,她便生气了,本该两日前到的书信,至今还没送到——” 晋王妃失笑出声,回道:“兴是路上耽搁了,书信晚个两三天也是有的。” 但这话并没有安慰到乐平公主,只要没有看到肖元元的书信,乐平公主的心神便一直都安宁不下来。 “她就是故意的,她惯会这样钓着人的心神,早知今日,当日我便不该应她往江都去。”乐平公主愤愤道。 蜀王妃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公主,我还是赞同晋王妃的话,那信多半是误在路上了!” 乐平公主心下一疑,问道:“你怎知道那信误在路上了?” 第663章 问询 蜀王妃想了想,道:“妾得了一个消息,徽州那边有股子民匪叛乱,若是一般的信件从江都过来,免不得要从徽州过境,晚上几天还算好的,怕只怕那信根本到不了京都,更到不了歧州来。” “徽州叛乱?”晋王妃惊叫了一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手用绸被掩着上身,急声问道:“四弟妇,你可知是徽州何处叛乱?叛乱人数多少?” 乐平公主见晋王妃脸色不好,也起身看向蜀王妃,蜀王妃到底是没穿衣服,被这二人盯着很是不好意思,于是讷讷道:“前日里听我家殿下与人商量时提了一句,具体战况如何,妾也不知道啊!”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妃问道:“晋王妃因何这么般着急?” 晋王妃看向乐平公主,道:“徽州紧邻扬州啊!若是远离扬州的那一端起了叛乱还好,若是紧挨着扬州起了叛乱,那扬州定会受到波及的……” 乐平公主的心顿时咚——的一声沉了下去,连声叫道:“白鹭子、白鹭子——快与我更衣,本宫要去见父亲。” 经这乐平公主一叫,室内顿时有些乱了,晋王妃连忙制止道:“公主莫急,说不定无事呢,若当真出了大事,陛下他定会派人去处理的。” 乐平公主此时也听不得晋王妃的劝谏,一边被白鹭子伺候着穿衣,一边急道:“元元还在江都呢,万一乱民到了扬州怎么办?父亲就算此时派人过去,也来不及了,本宫……本宫就不该让她回江都去。” 说到最后,乐平公主急得差点吼出来。 白鹭子快速为乐平公主拭净身上的精油,并换上常衣,晋王妃又劝道:“公主人在千里之外,再急也没用,且不说当下扬州一片安稳,元元一个大活人,就算在乱流之中,肖氏商行这么大的势力,她也有自保的能力。” 乐平公主稍稍回过了神,面色渐渐镇定了下来,呼出一口气,看向晋王妃道:“可本宫一想到元元在乱民之中,心就安定不下来……” 说着,见到晋王妃和蜀王妃想起身,便冲着伺候晋王妃和蜀王妃的绾青和芸香吩咐道:“芸香、还有绾青,你们且先帮你们王妃继续做着精油,本宫先去父王那边打听一下。” 晋王妃看了看乐平公主的神色,想着让乐平公主去问问,安安心也好,便道:“妾听闻父亲正与晋王殿下在奉天殿议事,公主贸然闯入怕是不好,不若先去找母后。” 乐平公主听罢,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就先歇着,本宫去去就来。” 说罢,乐平公主已然穿好了衣裳,也来不及上妆,由着宫人将发髻随意挽起,便急急赶出殿去。 蜀王妃一脸惊愕,看向悠悠然躺下,继续做精油按摩的晋王妃,开口问道:“公主她……就这么走了,留我们二人在殿里?” 晋王妃失笑一声,回道:“弟妇不用拘谨,公主看似拘谨守礼,实则私底最是随和不过,我们只管做我们的,随意就好。” “啊?”蜀王妃有些不自在地被芸香又扶着躺下。 芸香一边接着为蜀王妃按摩,一边开口道:“蜀王妃娘娘不必介意,公主她只要一碰上我家肖娘子,什么规矩礼仪便都想不起来了,今日抛下王妃娘娘在这殿中,还望王妃娘娘莫怪。” 蜀王妃不解地扭头看向晋王妃,晋王妃不以为意回道:“唉——本宫都习惯了!” 蜀王妃也慢慢放下心来,享受着芸香按摩的手法,又不由得问道:“适才晋王妃你也如此着急,眼下怎么又放心了呢!” 晋王妃勾了勾嘴角,回道:“公主殿下关心则乱,本宫虽一时着急,但细想之后便就知道,就算有事,上有陛下,有殿下,有百官撑着,我实在不必着急。” 蜀王妃将头转了回来,心里知道晋王妃说得虽是实话,却没有道理。 晋王妃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露出的紧张不是假的。倘若乱民到了扬州,晋王很可能就会被杨坚调回扬州维稳。 如今晋王跟在杨坚身边做事,无论是日常听政,或是四月后科举选士,对他都有好处的。 更遑论此时正是斗倒太子的关键时期,扬州一乱,这些好处便泡汤了。 在京的皇子就那么几个,太子一倒,晋王再被调离,汉王和蜀王谁会借机成事呢? 二人各怀着心事做着精油按摩,不多时便都觉得有些疲累,被伺候着饮了一些汤水,便就时睡了过去。 乐平公主急匆匆赶到凤翔殿,正赶上独孤皇后召见高颎,闻言乐平公主急着求见,独孤皇后便让人将乐平公主引进殿来。 乐平公主来到殿中见到高颎先是一愣,先向独孤皇后行了一礼:“母亲——”又朝着高颎点头示意:“高仆射——” 高颎也挤出一丝笑来,回了一礼:“见过乐平公主。” 独孤皇后朝乐平公主招了招手,道:“丽华,听说你急着见孤,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乐平公主连忙上前,把手交到独孤皇后的手心上,急声道:“母亲,元元的信已经误了两天了,今日孩子才知道,徽州那边起了民乱,才将信耽搁了。”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于是把目光转向高颎,问道:“仆射,可有此事?” 高颎立声回道:“确有此事,臣也是昨日刚得了徽州来的奏报,不过是一股子民匪作乱,不是什么大事。” “当真么?”乐平公主追问道。 独孤皇后见乐平公主一脸急色,便安慰道:“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就算收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日与她说一说,让她来写信写的勤快些便是了。” 乐平公主满眼忧色望着独孤皇后,急声解释道:“不只是一封信的事,那徽州紧邻着扬州,万一民匪祸乱了扬州……元元还在江都,她可怎么办呀!” “你莫要急!”独孤皇后出声安慰道,又转头看向高颎,向其确认道:“仆射,徽州之乱确定只是一股子民匪么? 高颎顿了顿,脑中灵光一显,当即回道:“那奏报上说是民匪作乱,但是臣却觉得哪里不对。” “仆射觉得哪里不对?”乐平公主问道。 高颎抬眼看向乐平公主,一字一句认真回道:“说是民匪,可臣扫了一眼那作乱之人的名单,名单之中有一人,名唤萧世略——” “萧世略?”独孤皇后脸色一凝,“这名字听着好耳熟?” 乐平公主听罢,也细细想了想,高熲直接解疑道:“萧世略乃萧摩诃之子!” 独孤皇后一惊,“萧摩诃?他人不就在京都么?陛下感念他的忠勇,即便他是陈朝之臣,对其厚待有加,他怎能行此丧灭人心之事?” 萧摩诃原本是陈叔宝一朝的大将,当年杨坚灭南陈,这萧摩诃就是抗隋的主将。 萧摩诃本来一力抗隋,誓死不降,无奈陈叔宝先他的妻子私通,致使萧摩诃无力抗隋,最终战败被俘。 第664章 请回 可即便如此,陈叔宝入京之后,萧摩诃依旧对陈叔宝行君臣之礼,即便在即将被杀之时,仍要再见陈叔宝一面,诉其衷肠。 杨坚感念萧摩诃忠主之心,便赦免了萧摩诃,不但让他在大兴城作官,还授他开府。 杨坚对他可谓以德报怨且仁至义尽,如今就算是陈叔宝——他也早歇了复叛的心思,所以,无论是形势还是人心,萧摩诃都没有理由去犯上作乱。 高颎回道:“此事须待详查,萧摩诃此人已被抓于大理寺,臣回京之后,必然好生细问一番。” 高颎一边如是说着,一边朝独孤皇后使了个眼色。 独孤皇后不解,不明白高颎什么意思,于是便看向乐平公主道:“丽华,你先别急,此时你急也没有用,孤也是今日才得了消息,徽州的事终归还是要你父亲去处理。你先回殿中去,等孤将此事问明白了,再去转告于你。” 乐平公主见独孤皇后也不知道更多关于徽州的消息,况且明显独孤皇后与高颎还有事在商议,不想让自己在场,也只好应了声:“是”,便退出了凤翔殿。 待乐平公主已然退出了殿去,独孤皇后看向高颎,问道:“仆射想与孤说什么?” 高颎抬眼看向独孤皇后,眼中机锋中含着一丝笑意,回道:“臣想说——徽州之乱确实非同一般。” 独孤皇后顿了顿,问道:“难不成南陈还有人想复国不成?” 高颎微微笑着回道:“说不定呢,就算没有,经此一乱,只怕也有些前朝之臣会动了歪心思。” 独孤皇后揉了揉额头,无力道:“京都之事已经够让孤烦心了……” 高颎轻松道:“凡事都有主次,京都之事只算小事。” 独孤皇后一顿,当即明白了高颎的意思,想了想,道:“朝政之事大过天,既然是朝政之事,孤就不管了。” 高颎微微低头一礼,恭敬道:“臣听闻皇后娘娘近些年身子亏损的严重,在宫中安养即可,外事交予臣,臣在朝上定会竭尽全力护卫江山。” …… 乐平公主出凤翔殿,当下心中更不安稳,稍稍想了想,便转身朝奉天殿而去。 杨坚正与汉王和晋王议事,闻言乐平公主求见,三人俱是一愣,晋王道:“阿姊向来不会涉足奉天殿,这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杨坚略略思忖了一番,直接朝着宫人吩咐道:“快去请公主进来。” 那宫人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传话了。 乐平公主进得殿来,也等不及看清殿中谁人在场,径直朝杨坚拜道:“父亲,女儿有一事求您。” 杨坚见乐平公主突然行此大礼,不由得一惊,连忙道:“丽华这是怎么了?”说罢,又连忙朝晋王和汉王吩咐:“快些将你们阿姊扶起来。” 晋王和汉王二人看到乐平公主入殿之后急切的模样,先是一惊,闻听杨坚此言,又赶忙上前,扶起乐平公主:“阿姊有话好好说,何须行此大礼。” 乐平公主被扶起身来,看着杨坚凄凄哀哀道:“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来求父亲。” 杨坚皱眉问道:“无论什么事,你先说与朕听。”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道:“求父亲派人送我去江都。” “什么?”三人俱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杨坚不解地问道:“你无缘无故去江都做什么?哦……肖元元在江都,那你也不用急着往江都去呀,想她的话把她召回来就行了!”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问道:“你可知徽州民匪作乱?” 晋王点了点头,应道:“昨日送来的奏报,父皇已与臣弟看过了。” 乐平公主又问道:“阿摩,你可知是徽州何处作乱?” 晋王回道:“当涂县。”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当涂县在哪里,又道:“离扬州远么?” 晋王顿了一下,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回道:“紧邻扬州……距江都城不过三百里。” 乐平公主连忙把头转向杨坚,切声道:“父亲,元元她还在扬州。” 晋王微微笑了一下,道:“阿姊不用担心,不过是一队民匪作乱而已,扬州总管府管江南十四州诸军事,如今执本王令镇守扬州的,乃是鱼俱罗之弟鱼赞。 鱼赞其人,行事豪烈,素有凶名,一般的作乱还不够他出面的呢!” 见晋王一派悠然的模样,乐平公主心下便有了数,明白这番作乱影响不到江都去,顿时便安定了许多。 尽管如此,但想到肖元元不在身边,乐平公主又没来由的心中不安定起来,叫了一声道:“父亲——”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因为徽州作乱,你更不能往江都去,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你让你母亲还怎么活?” 晋王上前,朝着杨坚一礼,道:“父皇,阿姊既然担心肖娘子,不若召她回来……呃——至于路途匪患之事,阿姊也不必担心,徽州民患之事既然已经传到了京都,想来已然有所平复,臣弟亲令总管府参军护送肖娘子回京。” 乐平公主眼睛一亮,又转头看向杨坚,杨坚微微笑了笑,冲着晋王道:“罢了,就这么办吧,你可得快些,别让你阿姊忧心。” 晋王笑着应道:“儿臣遵旨。” 乐平公主也忙拜道:“多谢父亲。” 肖元元给乐平公主的回信确实是途中被民匪劫走了,所以乐平公主才没有收到肖元元的回信。 可与乐平公主不同的是,肖元元写给晋王的信却在三日之前,通过江都总管府的特殊门路,到了晋王手里。 好比是总管府走的是ems,肖元元走的是韵达物流。 肖元元的来信中明确表示,上次关于科举之论,纯属自己瞎说,又说不便再插手朝堂之事,之前胡言乱语,还望晋王不要怪罪。 话虽说得客气,但态度却异常硬气:这个买卖她不做了。 晋王知道这些都是乐平公主给肖元元去了信的缘故,偏偏柳顾言也附信称,肖元元近来不准备回京,看来是铁了心要将此事抛之于身外了。 乐平公主今日这一闹,倒让晋王有了理由,把肖元元诓到京中来,到时候与肖元元再交涉一番,兴许此事还能成。 第665章 土龙 得了杨坚和晋王的保证,乐平公主终于安下心来,又想到兴许过不了多久,便能见肖元元,内心就止不住的雀跃不已,离开的步伐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看着乐平公主满意地退出殿去,杨坚神色渐渐冷凝了下来,对着殿中的两个儿子道:“丽华这般年纪,还如此耽于情爱,为父当真担心她会为情所困呢!” 汉王没有听出杨坚话中的意思,笑着回道:“阿姊一直是家中长姊,平日看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最是温柔端方。 甚少见过阿姊这般小女儿的情态,虽有失端方,却也无伤大雅。” 晋王敛下眼眸,没有说话,杨坚听了汉王的话,不悦道:“用情过深就会害人,非要为一个情字,失了心志,盲了眼睛,简直愚蠢之极!” 汉王一怔,没有料到杨坚会对用情这件事有什么大的火气,试探地问道:“父皇,阿姊近来可是哪里惹恼了您么?” “什么?”杨坚顿了一下,又凶道:“朕说得不是你阿姊,丽华她就算养十个女宠,朕也不会说她什么——朕说的你那蜀王兄,他怎么回事? 朕带你们兄弟三人到仁寿宫是来听朝理政的,不是游山玩水谈情说爱的,你看看你那蜀王兄,三日里朕有两日都见不到他人,今日更甚,朕都下令召他了,仍是不见人影…… 为了一个侍妾,连正事都不顾了,朕怎么有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杨坚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气得一掌拍到书案上,震得书案上的笔架也跟晃了晃。 见杨坚发了火,晋王和汉王连忙跪下劝慰杨坚,晋王道:“父皇息怒,董娘子落水,毕竟事关生死,蜀王殿中确实也离不了人……” 杨坚本就在为蜀王生气,听到晋王还在为蜀王开脱,更是火大,气道:“罢罢罢,他只当那董娘子的主君好了,不用当朕的儿子了!” “父皇息怒,”汉王一惊,连忙劝道:“蜀王兄此事做的确实是糊涂,稍后儿臣就到蜀王兄那边,好生劝劝他,想必蜀王兄很快就知道错了,会向父皇请罪的!” 杨坚听了汉王的话,心中的火气稍稍消了些,对着汉王道:“他一个当兄长的,竟不如你一个当弟弟的明辨事理。你也别去找他,由着他自掘坟墓、自食其果。” 晋王知道杨坚说得气话,以往这种内宫之事,都是独孤皇后在处理。 如今蜀王为了董娘子已经懈怠了朝政,换作平常,杨坚大可不必发这么大的火,他只要跟独孤皇后提一声,独孤皇后立时就把蜀王召来一顿斥骂。 如今,杨坚尽管生气,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教管儿子,只得冲着晋王与汉王发火。 晋王开口道:“父皇息怒,四弟如此作为,不但耽误了朝政,也伤了蜀王妃的心。儿臣听说蜀王妃已然朝母后那里告过状了,想必母后日后会约束四弟的。” 杨坚双目微睁,问道:“呃……当真?那你母亲是怎么处置蜀王的?” 晋王老实的回道:“儿臣也是听阿环说的,四弟当时只顾着照顾董娘子,母后只好先安慰了一番四弟妇,又命阿姊和阿环二人好生开解四弟妇……” “就这样?”杨坚略略有些失望,道:“你母亲当真年纪大了,心变软了,连骂人都骂不动了!” 汉王开口道:“父皇体谅体谅母后吧,母后一直病体未愈,说到底也是太过操心我们这些孩子的缘故…… 儿臣听闻——父皇已近半个月不曾去过凤翔殿了,儿臣实在担心的紧——” 杨坚脸色不豫,道:“你们知道什么,朕就算去了凤翔殿,你们那母后也只会给朕摆脸色看,哪里是朕不肯去,分明是你们母亲不想见朕!” 晋王和汉王二人互视了一眼,晋王道:“父皇与母后四十年夫妻,夫妻伉俪,当不会为了一些小事生了龃龉,母后那人心肠最软不过,父皇多哄哄她或许就好了。” 杨坚苦着脸细细思忖了一番,叹了一口气,又放弃了。 汉王道:“母后脾性刚烈,父皇还是多多让让她吧!” 杨坚又深深叹了一声,道:“罢了,先不提此事了——呃……晋王,上次你与朕说,那个肖元元不准备插手科考了,那四个月后你还有什么准备么?” 晋王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回道:“关于考生入京应试,衣食补贴,背景选查,儿臣觉得都必须要做,即便肖氏商行不做,儿臣也可找其他商户来做此事。” 杨坚摇了摇头,道:“朕以为就得让肖氏来做才是最好,因为方案是肖元元提出的,即便实施的过程中出了纰漏,她也有统筹全局之能。 若是别的商户来做,只怕也是听朝廷政令行事,若是当中有什么未知的隐患你无法探知,一旦事发须得你一力承担,未免过于冒险。” 晋王愁眉一蹙,试探地道:“可是——阿姊她不许肖娘子插手此事,那肖娘倒也是听话的很,收到阿姊的去信之后,马上便与儿臣来信割席……”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有些恼道:“朕看那肖娘子,以为她是个脑子清明的,怎么遇到丽华,连钱都不赚了?” 汉王插口道:“也是因为二人情好吧!” 杨坚此时最听不得一个情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气道:“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晋王,眼下已有理由,你快些去,把那肖元元召回来——” 晋王连忙应道:“儿臣遵命。” 这边厢杨坚和晋王想把肖元元召回京,那边厢肖元元正准备带着芸果儿御马出城。 二人正在临水收拾行装,肖七娘便匆匆赶到临水园,找到肖元元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刚刚阿姊派人传话给我,说要出城?” 肖元元嗯了一声,一脸的兴奋,道:“我听说海陵那个地方此时正在闹鼍(鳄鱼)灾,总管府已经派了兵丁过去,抓了几条土龙(鳄鱼别称),我去看看去!” 肖七娘有些无语道:“我怎不知道阿姊这般好热闹?” 肖元元呵呵笑道:“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肖七娘气得脸色一白,道:“阿姊你……你看热闹也该有个限度,土龙那种东西是会吃人的,阿姊是去看热闹,还是去给土龙送饭去呀!” 肖元元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自然是去看热闹,我不会近前的。” 肖七娘不放心,问道:“这个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肖元元一脸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趁着那鳄鱼刚死,赶着新鲜卖几条呀!” “饿鱼?什么鱼?”肖七娘没有听懂。 肖元元摆了摆手,欢喜之心溢于言表,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土龙可是好东西,小时候我就想去抓几条。 可是——素质允许我这么做,法律不允许呀,没抓成,遗憾得很!” 肖七娘实在不能理解,气道:“你抓那东西干什么呀!” “吃啊!”肖元元瞪大了双眼,解释道:“我听说这次的土龙特别大,一只就有三米长,五六百斤重。 肉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它的外皮可以做包,内皮可以熬鳄鱼胶,骨刺可以做铠甲,肥的地方还可以炼鱼油——治冻疮。 还有鳄鱼肉,你是没吃过,可以煮汤、可以红烧,可以配姜生炒、也可以直接烤……” 肖元元摸了摸不存在的口水,接着道:“总之,在我中华大地上,但凡还能泛滥成灾的物种,只有一个原因——没找到适合的烹饪方法! 而鳄鱼——它本就不该泛滥成灾。” 你以为扬子鳄是怎么沦落成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 肖七娘突然觉得那一条条的土龙好可怜! 肖七娘咽了一口口水,道:“就算阿姊想要,也不必亲自去吧,吩咐一声让别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跑这着一趟。” 肖元元一拍手,道:“不是说了么,得趁新鲜呀!所有的这些工序都得在那鳄鱼死后半天之内完成,不然就废了。 这么热的天,等他们抓了土龙再送到江都来,肉的味道就酸了呀!” 说罢,肖元元又朝着一旁的婢子吩咐道:“你——去有味馆,给我调一个厨子和三个帮工跟着,炒锅带上,料带上,烧烤架也带上——” 看着肖元元难得兴致这么高,肖七娘稍稍放下心来,道:“多派几个护卫队的人跟着吧!” 肖元元不在意回道:“不用,那柳顾言听说我要去买土龙,特意从总管府派了一队参军跟着,咱们自己的护卫随便带几个就行了。” 听说总管府的人跟着,肖七娘松下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道:“那阿姊快去快回。” 肖元元喝了一口梅子饮,“唔”了一声,道:“我就去个五六天,时间长了我也受不住。” 肖七娘不无忧虑道:“阿姊也别太大意了,徽州民乱到现在还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待在江都城总归是最稳妥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好奇地问道:“总管府不是派人去剿匪了么?说是把那个头头抓住了,叫什么——萧世略?” 肖七娘道:“听说那萧世略只是个顶罪的幌子,受人利用罢了,如今人也死了,只得把造反的锅先按到他头上,以免朝廷怪罪地方剿匪不力。” 肖元元听着,觉得十分没意思,道:“算了,不管他,你在江都城等着,我回来给你做个鳄鱼包包。” 肖七娘闻言,脸上浸出笑来,甜甜道了一声:“好。” 第667章 苦恼 肖元元在江都城过得倒是自在,这番景象便由总管府传到了仁寿宫里。 仁寿宫地处沟壑区,坐落于杜水之北的天台山,东幛童山,西临凤凰山,南有石臼山,北依碧城山。青山绿水,夏无酷暑,明媚秀丽,凉爽宜人。 宫院内引水成湖,青鲤绿荷,怡人心弦。岸边更有亭台楼榭,石林假山,五步一景,各自成趣,可见当初杨素督造这座仁寿宫,费了莫大心思。 已入盛夏,尽管山风清凉,但宫中不少人闲时都会来湖边转上一圈,一来这景致确实不错,二来一人闷在殿里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晋王看完了江都来的传信,觉得有些气闷,便起身出了殿,信步行于湖边。 远远见到湖心亭处,乐平公主正坐在亭下,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乐平公主正满面忧色盯着湖面,一边白鹭子轻声提醒道:“公主,晋王殿下来了。” 乐平公主闻声转过头去,看向身后,正是渐渐走近的晋王。 晋王看到乐平公主回头看他,不由得一愣,许是他来的突然,乐平公主还没有来得及转换脸色。晋王走上前去,拱手行了一礼道:“阿姊怎么一人在这里?” 乐平公主脸色稍稍缓了缓,道:“有些烦心,出来透口气,阿摩你呢?” 晋王微微勾了勾唇,道:“跟阿姊一样。” 乐平公主细眉微挑,朝着晋王伸了伸手,示意他坐下来。晋王当下也不介意,便径直坐到乐平公主对面。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地问道:“阿摩如今得父皇信重,日日宣召,委以大任,还有何烦心之事?” 晋王苦笑了一声,道:“阿姊是在笑话我么?” 乐平公主摇头回道:“不是,是真心话。” 晋王脸上笑容一僵,垂下眸来,道:“弟弟烦心——也是真心话。” 乐平公主为晋王倒了一杯酸梅汁,道:“今日这梅汁做得不错,阿摩尝尝吧。” 许是不大合口味,晋王只小小饮了一口,便将梅汁放下了,沉吟了一下,道:“不瞒阿姊,我实在不明白母后到底在想什么?” 乐平公主执起团扇,挥着凉凉地风,静静看着晋王,听他把话说完。 晋王问道:“阿姊,你时常伴在母后身侧,当也知道,母后她分明是更喜欢我的,她厌恶太子时的模样也绝不是作假。如今父皇都已经动了废储的心思,为何母后反而与父皇闹翻了呢?” 乐平公主手上的团扇一顿,但也只停了一瞬,便又接着轻轻摇动了起来,乐平公主轻声道:“五指尚且长短不一,何况是人心……” 乐平公主缓了缓,又道:“众兄弟之中,我与你最为亲厚,私心里讲我是更偏向你的。” 晋王点头,道:“我亦如是。” 乐平公主接着道:“可是选太子不是选弟弟,更不是选儿子。 母亲固然更喜欢你,可太子也是她的儿子。若因她喜欢你而导致另一个儿子身死,她是不会做的!” 晋王眸色神色一亮,明白了乐平公主话中的意思,开口道:“阿姊的意思是,母亲以为我会杀死自己的兄长?”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在母亲心中,最是仁善不过,母亲真正担心的是为了将你扶成正统,父亲他不惜杀掉太子,以堵那些声称废长立幼之人的悠悠之口!” 所以独孤皇后才与杨坚生了这么长时间的气。 晋王心一松,道:“就是说,若我能保下皇兄,母亲她不反对我当太子。” “身为人母,子女平安是母亲的底线。”乐平公主轻声回道:“可是你看看父亲在做什么?太子与突厥勾结、结党营私、任用奸佞、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生活奢靡、行为不检、图谋不轨,条条都能致太子死罪!母亲当然不能由着父亲这么做下去。” 晋王回道:“那——我去求父亲,放皇兄一马?”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晋王一眼,没有说话,晋王瞬间明白自己的话有问题,找补道:“若能一家和睦,我都无妨。” 乐平公主幽幽道:“从古至今,有哪个废太子会有好下场的?” 晋王一噎,乐平公主接着道:“即便你当了太子,得了天下,你会让阿勇安享富贵么?” “我……” “不会的——”乐平公主断然否定道:“这王位不是他让于你的,是你夺他的。 且不说他会不会心有不甘,单从你来讲,你也不会相信他毫无反心。 而他,也会担心你猜忌他,所以也不会引颈等死。 就算尘埃落定,你与他仍会互相猜忌,不死不休!” 晋王沉默良久,问道:“母亲怎么想?” 乐平公主轻轻饮了一口梅子汁,竟品出了一丝苦涩来,沉声道:“皇家之内,父子相争也罢,兄弟相争也罢,胜者为王,败者身死。 这是一场死局,是从古至今缠绕于皇家的诅咒,母亲她日日焦心不已,你与太子她都不想放弃。” 晋王心中微微有些触动,道:“其实一开始阿姊说错了,相比于父皇,我在母后心中的份量更重些,母后起码将我与太子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上,父皇他虽看重于我,但说亲近,他更喜欢五弟。” 乐平公主顿了顿,笑道:“都说了,选太子不是选儿子,五弟年纪最小,父母对他更加关照也是情理之中。” 晋王苦笑一下,道:“年纪最小?你看,连阿姊你都无意识地想去维护他。”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也身为兄长,何须如此计较?倘若你平日里阿谅好些,父母见了自然会将心放到你身上。” “罢了!”晋王一摊手,道:“终归是我能力不济吧!” 乐平公主不由得驳道:“胡说,你分明是兄弟中最得力的,怎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 晋王苦着脸看向乐平公主,道:“ 是真的——阿姊,近日来我越来越觉得能力不济,父皇面前奏对时也常常力不从心,一句话说错,父皇的一个眼神便让人心惊——久久不能平复。” 第668章 苦恼(二) t 第669章 绣山河 与晋王所料不差,差不多这个时候,总管府收到了晋王的指令,柳顾言当即到了临水园,与肖元元商议回京事宜。 因为也算是朝廷急召,不好耽搁,肖元元只得了一天的收拾时间。 肖七娘闻言此事,急忙来到临水园,正见着肖元元指挥众人收拾行囊:“阿姊——”肖七娘唤道。 肖元元转头看到肖七娘,松下了一口气,道:“本来我准备去找你的,可巧你来了。” “巧什么巧——”肖七娘道:“我是听说了你要回京,连忙赶了过来的。” 肖元元转头冲着芸果儿吩咐道:“行囊收拾完毕,你再检查两次。” “是,家主。”芸果儿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安排了。 肖元元回过头拉起肖七娘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屋子里乱,咱们到外面说。” 两人走到廊下的坐椅上坐了下来,肖七娘望着院中来来来往往收拾行装的仆从,不满道:“阿姊怎走的这般急?” 肖元元安抚道:“确实有些突然,不过——我回来了这么久,差不多也该走了!” “那能一样么?”肖七娘没好气道:“阿姊本可以慢慢的收拾,准备好了再上路,现在兵荒马乱的,公主真会折腾人。” 肖元元拍了肖七娘的手,道:“我收到了慕容伏允的来信,他说今年的棉花长得不错,他跟那些商户问过之后,准备与我扩大规模,我这次回京,要重新设置棉花厂的厂地,还有机器数量、工人的配比都要增加。” 肖七娘稍稍消了些气,问道:“慕容伏允好歹是吐谷浑主,他怎么可能跟我们一介商户打交道?阿姊可要多多提防。” “嗯。”肖元元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解释道:“其实他的打算也好理解,吐谷浑毕竟不似中原地带,除了放牧没别的收入。 他们需要粮食、需要盐巴、需要铁器,这些我们都有。 中原势微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到大隋抢些东西回去,可如此大隋兵强马壮,他们占不到便宜了。 牛羊皮换不了多少东西,对他们来说,棉花可谓是意外之财,所以慕容伏允才会多番与我来信,商量着互通贸易。 我早就想着快些回到京城去,好好打算一番的。只不过刚好遇到了徽州叛乱,才不敢随意上路。 恰巧晋王召我回去,由总管府的兵丁互送,总比我自己单枪匹马安全些。” 肖元元解释完,肖七娘抬眼问道:“那这次入京,阿姊可要带咱们自己的护卫去么?” 肖元元回道:“自然是要带的,跟以前一样,芸果儿跟我回去,我在公主身边有人伺候用不上她,她就带着护卫留在京都肖宅里。” 肖七娘这才放下了心,道:“也好,京都有咱们自己的人,我也放心些,对了,阿姊何时启程?” “明日——”肖元元回道。 肖七娘想了想,道:“阿姊让吴家绣坊绣的那幅《绣山河》今日刚刚送过来,阿姊可要带过去?” 肖元元眼睛一亮,又问道:“我寻的那几块青檀木,吩咐你做成屏风架子,他们可做好了?” 肖七娘笑着回道:“早就做好了,因阿姊一直没有要,在富甲园的库房里放着呢……阿姊要那幅《绣山河》是为了做屏风?”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给公主带的。” 肖七娘眸色闪了闪,苦笑道:“那幅《绣山河》吴家派了二十名绣工,绣了整整五个多月才出来的,一笔千针,精妙无双,我都没看够就被带走了,实在心疼得紧。” 肖元元轻声道:“你若是喜欢,我让吴家再为你绣一幅,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肖七娘不悦道:“算了,阿姊送公主的,旁人若是知道我有一幅一模一样的,只怕会传闲话出去。” 肖元元想了想,看到一旁一个婢子经过,连忙喊了过来:“小千——去找一下芸果儿,让她从我书房里找出那幅《千穗禾》来。” 那个名唤小千的闻言道了一声:“是。”便去了。 不一会儿,小千回来,手捧着一幅画,肖元元接过画,道了一声:“你去忙吧!”小千应声便退了下去。 肖元元小心半将画打开,画上是株巨大的水稻,水稻下一座小屋,屋外猫追狗叫,鸡鸭成群。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画中那被压得弯弯的稻穗,颗粒饱满,粒粒硕大,将两个小屋笼罩在稻杆下。 肖元元道:“我找画师作了不少田园画,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幅,本来准备绣出来献给皇后娘娘的,送你吧。” 肖七娘接过那画,目光亮亮的,道:“真好呀,好想住到画里面。” 肖元元道:“加上吴家的绣工,那绣品出来千金难买。” 肖七娘慢慢把目光从画中收了回来,道:“《千穗禾》意为千岁万安,阿姊将画献给皇后再适合不过。” “你不喜欢?”肖元元问道。 肖七娘眸色黯了一下,道:“阿姊与皇家打交道,如同与虎谋皮,这些东西阿姊还是拿去打点上下吧,留在我身边也是无用。” “你说的算什么话?”肖元元怨道:“你即跟着我,自然是我有什么,你便有什么。不要总想着别人,什么也比不上自己喜欢。” 肖元元边说着,边将画卷了起来,又问道:“你要么?” 肖七娘接过画道:“阿姊许是自小娇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七娘不行,七娘配不得这些好东西。”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那你还接这画。” 肖七娘笑着道:“我让吴家绣好了,就派人给阿姊送过去。”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随便吧,对了,临水园水气大,我那书房你好生给我看着。 不说防火了,别等我回来的时候,我那些书稿字画上长蘑菇,到时候我就拿你是问。” 肖七娘点头应道:“阿姊放心,这园子一直有人看着,每隔几天我都亲自来一趟看看。” 肖元元这才放下了心,道:“有你在我放心。” 第670章 躲闭 乐平公主犹豫了好几天,知道再也不能拖下去了,便派人将宇文娥英传了过来。 “娥英——你回京吧。”乐平公主直言道。 宇文娥英怔了一下,不解地重复了一句:“回京?” 乐平公主肯定地点了点头。 宇文娥英有些不可置信,挤出一丝笑,问道:“母亲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当初你皇姥姥与你太子舅舅斗法,你又有了身孕,我怕波及到你,才把你带到仁寿宫来。 如今你太子舅舅被禁足于宫中,他的党羽也被押入狱中,现下京中诸事安定,放你回去,我也放心。” “不是……”宇文娥英急道:“母亲不是答应我了么?元元就要回来了呀!” 乐平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娥英——母亲不能冒险,她是因为不想见你,才回江都城的。倘若她回来看到你,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宇文娥英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灰败下去,费力的说道:“母亲可有想过我吗?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怎么过得么?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马上把她叫回来,我等了整整三个月。”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没有应声。 宇文娥英眼中一片苍凉,声音慢慢有些嘶哑:“一开始,你根本就没有打算把她叫回来,一开始我还想去提醒你,可我不敢。我还骗自己是不是因为宫禁森严,元元她身份低微,进不得来。 所以母亲,后来听说母亲去求了皇姥姥,晋王舅舅也派人去了江都,从那以后,我日日都在等着,算着日子,想想她走到了哪里,眼见她就要到了……母亲,眼见她就要到了!” “娥英……”乐平公主打断道:“你对元元素来娇横,你想要什么便是什么,你可曾为她想过一点? 你想见她,便要见她,可有想过她想不想见你?” “所以呢?”宇文娥英气急吼道:“母亲选择了她,放弃了我对吗?” 乐平公主心口一滞,气道:“放弃你?我何时放弃过你?我若放弃了你,你怎还有现在的地位荣华。 不止是我,就连被你伤害的元元,她都在尽自己所能的保护你,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宇文娥英怔了一下,“是啊!是我不满足,四年了——母亲对我冷言冷语,她对我不闻不问,还一副对我恩至义尽的模样——我该满足吗? 不是这样的!你们只顾自己的相亲相爱,你们还记得公主府里还有个郡主院么?” 乐平公主微微闭上了眼,道:“所以啊,当初你为何要去害她呢?” 宇文娥英眼中闪过一阵惊骇,“我……” 近日来的忧思郁结,使得乐平公主一阵头晕目眩,伸手扶住额头,只觉浑身没有气力。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我只想留住我本该有的东西,母亲的疼爱如是,公主府的荣华如是,肖元元亦如是……” 乐平公主喉间一阵干涩,哑着声音无力道:“明日,我派人送你回京去,你回去收拾——” “我不会回去——”宇文娥英断然拒绝道:“我不会走的,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要看看肖元元见到我,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说罢,宇文娥英起身,甩袖便往室外走,乐平公主气得胸口一闷,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倒在了椅子上。 “公主——你怎么了公主?”白鹭子急声唤道,连忙伏身下去查看乐平公主的状况。 宇文娥英闻言一惊,连忙回过头去,只见乐平公主一脸苍白地晕倒在椅子上,赶忙回身三两步奔回去,跪倒在乐平公主膝下,“母亲——母亲你醒醒……” 白鹭子连忙冲着一边的婢子吩咐道:“去,快去宣太医!” 室内顿时一片慌乱,叫太医的动静终是惊动了凤翔殿内的独孤皇后,闻听乐平公主晕厥,当下便急匆匆赶到承云殿。 此时的白鹭子已将承云殿收收拾干净,宇文娥英一脸担忧地守在床边,太医静静为乐平公主把着脉,慢慢地思忖着。 独孤皇后坐在主殿之上,厉声朝着白鹭子问道:“怎么回事?丽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晕厥?” “皇后娘娘息怒——奴婢……”白鹭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独孤皇后的问话。 独孤皇后一掌拍在案上,气怒道:“连公主为何晕倒你都不知道,孤派你照看丽华,就照看着这个样子? 想来是你无能,孤也不问你公主晕厥是何缘由,且问你公主晕厥之时,发生了什么,这你该不会说你不知道了吧!” 白鹭子没办法,只好怯声回道:“回皇后娘娘,今日公主与郡主在内室议事,两人起了争执,公主气怒之下,才会突然晕厥的。” 独孤皇后一愣,“娥英?” “是。”白鹭子回道。 独孤皇后压下心中的火气,问道:“她们为了何事起争执?” 白鹭子犹豫了了一下,想来也是瞒不住,只好老实道:“回皇后娘娘,肖元元快回来了,公主想让郡主先回京城……暂避一时。” 独孤皇后眉心紧了紧,问道:“那肖元元还是不能见娥英么?” 白鹭子点头回道:“是——肖娘子就是为了避着郡主,才回了江都。”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一声:“那孩子气性大,不过也是娥英的不对……” 正说着,只见一宫人带着太医走了出来,那太医出来看到独孤皇后,便行了一礼,独孤皇后连忙问道:“巢太医,我儿现下怎么样?今日晕厥是何缘故?” 那巢太医一脸的严肃,回道:“公主是多日来一直神思忧虑、郁结于心,方才许是气怒之下,损了肝气才致晕厥。” “多日神思忧虑?”独孤皇后重复了一句,又看向白鹭子,道:“公主一直为此事烦扰么?” 白鹭子垂着回道:“不止如此,皇后娘娘您与陛下冷战日久,公主平日看在眼里,也是十分忧心的。 还有前日听说秦王殿下身染重疾,回京治病,公主也是忧心到半夜……” 第671章 探病(一) “哎呀——”独孤皇后心疼道:“这些与她相干又不大,她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不由得顿了一下,心想道,话虽是这么说,可到底都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出了事哪能撇得那么开。 独孤皇后一脸心疼之色,道:“丽华就是太懂事了,才会有些病痛——巢太医——” “臣在——”巢元方应声道。 “可有疗法?”独孤皇后问道。 巢元方回道:“既然已查出了病因,自然是可医的。适才臣已经为公主行了针,眼下公主尚在昏睡,但气息已然平稳,臣在拟一个开胸顺气的方子,按时给公主服下,不时便能醒了!”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劳烦巢太医。” 话音刚落,便听那巢太医犹豫道:“不过——公主的病既然是因忧思过甚,加气怒伤身所致,那日后最好让公主平心静气,避免太过忧虑,以致于神思倦怠。”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冲着巢元方道:“好,孤知道了,你且先去开个方子,后面的事孤来做。” 巢元方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拟方子去了。 独孤皇后皱着眉,想了一下,吩咐道:“青依——” “奴婢在。”青依应道。 “明日派人送郡主和郡马回大兴城——”独孤皇后命令道。 与乐平公主不同,无论是谁,只要是独孤皇后下了令,都是要必须遵从的。 “是。”青依应道。 独孤皇后又想了想,道:“还有——肖元元既然是总管府护送入京,那必然走是官道。命御刑司派一队人马前去接迎肖元元,接应到了就快马带回来。” “是。”青依应了一声,便出殿去安排了。 白鹭子听着独孤皇后的安排,不知为何,鼻尖一酸,几欲落下泪来。 独孤皇后缓了声调又对着白鹭子道:“你带孤去看看丽华吧。” 白鹭子闻言,连忙爬了起来,扶起独孤皇后朝着内室而去。 进入内室,正见宇文娥英抽抽噎噎地守在乐平公主身边,一旁的李敏看到独孤皇后,连忙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宇文娥英见是独孤皇后,起身跪下叫了一声:“皇姥姥——”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弯身将宇文娥英扶了起来,轻声道:“别哭了,你母亲一会儿醒了,见你哭又会伤心!” 宇文娥英拭着泪,道了一声:“是。” 独孤皇后走近床边,看着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的乐平公主,心中更加心疼,扭头对着宇文娥英道:“娥英,孤已经找人去安排了,明日你便回京去吧!” 宇文娥英呆愣了一瞬,恍惚地摇了摇头,道:“可是母亲她……” “娥英乖,听话——”独孤皇后温柔的语气不容拒绝。 宇文娥英双眼一眨,两行清泪又落了下来,低声道了一句:“娥英遵旨。” 独孤皇后见宇文娥英哭得厉害,怕影响到乐平公主休息,便命李敏带宇文娥英回了偏殿,自己则留在室内看护着乐平公主。 等乐平公主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然过了一个时辰,睁眼便见到独孤皇后正坐在一边的榻上打着盹。 “母亲——”乐平公主弱弱地叫了一声。 独孤皇后闻言惊醒,马上扶着一旁的青依走到乐平公主的床边:“丽华,你要吓死孤了。” 乐平公主挣扎着起身,白鹭子连忙上手扶起,独孤皇后摆手道:“你好生躺着,不用与孤客气。” 独孤皇后又忙冲着一旁的宫婢吩咐道:“公主醒了,快去端药来。” 白鹭子拿了两个枕头,放在乐平公主的身后,使得乐平公主可以半躺在上面,乐平公主歉疚道:“是女儿的错,让母亲担心了。” 独孤皇后已坐在乐平公主身边,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孤的错。孤明明知道你不能过多插手朝政,还把这么多烦心的事推给你。你从小便这样懂事,自己再怎么为难都不与孤提……” 见独孤皇后抚胸叹息,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哄道:“母亲说什么呢?女儿长这么大,不都全凭母亲为我撑腰的么!”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对着乐平公主谆谆教道:“孤与你父亲到底是多年夫妻,不会有什么事的,所以孤与你父亲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还有你那几个废物兄弟,他们要死要活,只要碍不到你,你也不要管他们。只管自己快活自在,明白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转头看了看白鹭子,语气不善道:“谁让你多嘴?你与母亲都胡说了什么?” 白鹭子心下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低声应道:“奴婢知罪。” 独孤皇后分辩道:“这奴婢确实有罪,孤派她来照看你,却将你照看成这个样子。本来你若有事,她合该主动向孤禀报才是,如今若不是孤问起,她竟还想瞒着?”说完又瞪了白鹭子一眼。 白鹭子吓得头低得更重了。 乐平公主轻声安慰道:“母亲,朝政之事女儿确实不好插手,可是都是父母兄弟,一家人的事,女儿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独孤皇后自然明白乐平公主的心思,也知该怎么说,只能微微叹息。 此时,正好宫婢端了药碗过来,独孤皇后让了让身子,道:“太医说你是长日里忧思过甚,气郁伤肝。眼下你别管其他的,先把药喝了。白鹭子——喂公主喝药。” 白鹭子跪在地上,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犹豫地起了身,端过药碗,试着将药勺递到乐平公主的嘴边。 乐平公主低头喝了一口,白鹭子这才放下了心,不消一会儿,乐平公主便将药喝了干净。 等擦净了嘴边的药渍,白鹭子连忙退到了一边,独孤皇后见乐平公主用完了药,心下稍觉安慰,脸上的担忧也消了一半,又道:“你如今身子不好,太医说你不能再伤怀下去了,娥英又带着孩子,孤觉得孩子哭闹影响你的病情,所以孤便让人安排,明日送她回京去。” 第672章 探病(二)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白鹭子,也知道自己晕倒之时宇文娥英就在身边,独孤皇后起了疑,白鹭子想瞒也瞒不过去,心中只好暗暗叹了一声,轻声回道:“多谢母亲。” “好了——”独孤皇后拍了拍乐平公主手,道:“你好生休息,孤不扰你了!” “是,那女儿送送母亲!”乐平公主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不用——”独孤皇后摆着手,扶着青依站了起来,道:“让白鹭子送孤出去就行。” 正说着,一宫来报:“回皇后娘娘、公主,陛下来了。” 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同时皱了皱眉,还未等开言,便见杨坚已进了内殿。 乐平公主见状,正要起身,却被独孤皇后一把按住,乐平公主只好朝着杨坚点头示礼:“父亲——” 杨坚三两步走上前来,对独孤皇后道:“伽罗也在。” 独孤皇后对着杨坚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杨坚回道:“朕听说丽华突然晕厥,担心的紧,过来看看。怎么?只许伽罗你来,不许朕来么?” 独孤皇后听罢气道:“陛下还不如不来,丽华是生病,又不是好事,见你还得起身行礼,陛下纯粹是来折腾人的么?” 杨坚噎了一下,看向乐平公主,道:“朕也是担心丽华呀!” 独孤皇后脸色青白一片,“你若当真担心丽华,就少把眼睛放在丽华和她身边的人身上。” “你——”杨坚一顿,说不出话来。 “母亲——”乐平公主拉了拉独孤皇后,又冲着杨坚:“父亲——” 独孤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对着乐平公主道:“孤与你父亲的事,你不要管,好生养着。” 又看了看杨坚,直接赶人道:“你看了丽华又能怎样?你看了丽华的病就能好了?行了,陛下待在这里也只让丽华心里不宁静,陛下请回吧!” 独孤皇后说罢,挡在杨坚和乐平公主的中间,杨坚看了看挡在眼前的独孤皇后,知道独孤皇后在赶他离开,只好歪了歪身子,侧过独孤皇后朝乐平公主道:“既如此,那丽华你好生休息,朕与你母亲先走了!” 乐平公主微微欠身示礼:“父亲母亲慢走——白鹭子,送父亲母亲出去。”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杨坚转身,慢慢朝殿外走去,独孤皇后也跟着上前,逐见二人并肩而行。 走到殿外,似是想到了什么,独孤皇后突然停了下来,杨坚也跟着止住了脚步,独孤皇后小声对着白鹭子道:“孤派人去迎肖元元的事,你莫要与丽华提起,给她个惊喜,让她开心开心。” 白鹭子闻言,止不住咧开了嘴,道:“奴婢遵命。” 看着白鹭子回了殿内,杨坚对着独孤皇后笑道:“伽罗去迎那肖元元,原来是为了哄丽华开心的!” 独孤皇后气道:“丽华为着陛下与孤的事,都担忧的病了,陛下还能笑得出来?”独孤皇后说着,径直往自己的宫中走去。 杨坚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又马上跟了过去,道:“既如此,伽罗何必与朕置气,这都好几个月了,你何时才能与朕和好?” 独孤皇后瞪向杨坚,横眉立目道:“陛下好没道理,你一面祸害孤的孩子们,一面还要孤别生你气,天下的好事怎全被陛下占了?” 杨坚辩解道:“那也是朕的孩子,朕怎会害自己的孩子呢?” “得了吧!”独孤皇后冷声道:“孩子在陛下的心里算什么?顶多算个物件,拿来用的。好用便用,不好用就扔掉,毁掉也不心疼。 好——陛下这个当父亲不心疼,孤这个母亲难道不心疼么?” “朕哪有不心疼?朕不是已经让人把秦王接回来了么?”杨坚也来了气。 “那崔氏呢?陛下准备怎么处理?”独孤皇后问道。 杨坚忍着声道:“朝堂政事,伽罗你不要随意声张。” 独孤皇后冷哼一声,道:“真是可笑,孤的儿媳给孤的儿子下毒,孤这个当母亲的居然连声张都不能了?” 杨坚看了看四周,神色不豫,道:“伽罗你不是不知,崔氏乃山东大族(崤山以东地区,不是指现在的山东),尤其秦王妃这一脉崔氏二房,乃一等士族。 前些日子徽州闹了匪灾,已然使得举朝不安了,倘若山东再起叛乱,崔弘度战力惊人,这天下谁能抵得住? 秦王妃是崔弘度的胞妹,无论是何等罪过,也不能擅自处死,要与崔氏一同议罪才行。 更何况——秦王不是……”还没死么!但这几个字杨坚不敢说出来,只得咽了下去。 独孤皇后冷冷一眼扫过去,哼道:“说来也是,陛下即要当天子,那这个父亲不作也罢!” 说罢独孤皇后不再理会杨坚,一袖子甩到杨坚身上, 径直朝自己宫中走去。 杨坚看着被气走独孤皇后,知道即便自己跟上去,独孤皇后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只好在怔在原地,气得咬牙。 一旁一个小宫人侍立在侧,看着杨坚气得发青的脸,小声开口道:“皇后娘娘对陛下如此无礼,陛下……莫要气恼皇后娘娘。” 杨坚瞪了一眼那小宫人,厉声道:“胡说什么!你哪里来的婢子,竟敢说朕与皇后的不是?” 那宫人一惊,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奴婢失言,奴婢知罪,陛下一心为了朝政,皇后娘娘不但不体恤陛下,还对陛下疾言厉色,奴婢为陛下感到伤心呀!” 杨坚气道:“皇后有什么错?错得是那个不成器的逆子,若不是他,皇后怎会跟朕生气?” “是是是,是奴婢无知。”那宫人吓得不敢抬头。 杨坚望着独孤皇后的方向又顿了片刻,终是气得一扭头,朝着奉天殿而去。 杨坚一边走,心中一边盘算,突然发现这大半年的事情有一半都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闹出来的。 从他违建宫殿、到放利收息、贪墨军马等等,他如此的敛财,又涉及到军马,条条都是朝着起兵造反的路上走的。 第673章 出游 李渊将这些查了清清楚楚,将一应证据呈到案前,独孤皇后气得病了一场,还是不忍心下狠手。 还未等杨坚有所动作,偏偏那秦王自作孽不可活,日常花天酒地,冷落正妃。使得秦王妃一怒之下,给他吃的瓜中下了剧毒。结果秦王命大,竟也没被毒死。 秦王当下毕竟还没定罪,于是杨坚只好派人先将秦王接回了京中疗毒养病。 下毒事发之后,杨坚顾及皇家及崔家颜面,便将秦王妃暂行扣押,未及处理。 乐平公主忧思过甚突遭病变,独孤皇后便命全宫上下不得去承云殿烦扰,平日里乐平公主除了喝药养病,也只有晋王妃能偶尔入得殿来,与乐平公主说话解闷。 “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年少体壮的时候,谁知这一病下来,竟然力不能行,才走了这几步路,便有些吃不消了!”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看着走在前方的晋王妃道。 晋王妃回过头来,笑道:“公主的病大多是心病,日日在殿中闷着怎么会好?今日天好,合该看看这崇山高岭,晴野碧空,才好开阔心胸啊!” 正是宫外一片绿意盎然,晋王妃一早便带着乐平公主出了宫,带了两队随从出宫踏青。 乐平狠狠喘着气,摆了摆手道:“不行了,走不动了!” 晋王妃转过身来,道:“公主再走两步吧,到前面妾你给看个好东西。” 乐平公主稳了稳气息,失笑点头道:“好吧,也难得晋王妃你有兴致,本宫舍命陪你一回。” 说罢,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朝晋王妃赶去,又走了约摸一刻钟,过了一片树林,顿见一片平整的绿野。一眼望去,远山白云,绿地延绵,如画一般看得人心旷神怡。 这个地方乐平公主有些印象,当初从京都来时就曾经过这里,那时三月间,春绿不显,荒芜一片,不想盛夏之时,这里竟然是如此美景。 乐平公主深深呼了一口气,顿觉得浑身舒畅,似是将这几个月来的憋闷一下全都释放了出去。 看了看身旁的晋王妃,乐平公主道:“你怎知道这么个好地方?” 晋王妃笑了笑,没有回道,只是指着不远处的帐篷道:“妾在那里备了酒菜,咱们吃些烤肉,喝些酒,如何?”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既然来了,今日便全听你的。” 几人携着走向帐篷,也没有进帐,径直在帐外铺了厚厚的毛毯,席地而坐。 早就等在此地的婢子将酒菜点心摆了上来,那婢子禀道:“眼下那羊肉刚刚上架,须等些时辰,公主、王妃先用些果酒吧!” 晋王妃吩咐道:“那肉定要烤熟了才行,快去烤吧。”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乐平公主盯着不远处火架上的那一整只全羊,看着出神,晋王正端起一杯酒,见乐平公主如此模样,便开口问道:“公主看什么呢?”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脸上显出一丝怀念之色,道:“我只是想起那年我们在扬州,在元元的园子里,她做的烤肉串,可没这么麻烦,一会儿便好了!” “怎不记得?”晋王妃也回忆道:“还有烤鱼、烤鸡心、烤羊肝……” 两人又是一笑,乐平公主笑着笑着停了下来,道:“她那个做法其实也麻烦的很,要提前腌肉,还要用竹签串起来,不比这整只羊上架烤的方便。 你或许不知,公主府的司膳房,日常都会备羊肉串,都是用香料腌好的,这次没有带过来,实在是可惜!” “公主不早说,早知道公主想吃那一口,妾昨日就让人先备好,今日正好上架烤。”晋王妃回道。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元元要是在就好了,她其实也喜欢吃这烤全羊,只是每次都不愿意等,吃过几次生的,便发了脾气……” “元元还会发脾气?”晋王妃失笑道:“这倒是少见?” 乐平公主笑道:“那几次着实是饿得很了,她饭量向来就小,提前吃东西又怕占了肚子,就一直在等。结果上来的肉是生的,元元当时就被气哭了,跟个孩子一样。” 晋王妃听着也跟着笑了,摇了摇头,“那么大的孩子,可不好哄吧!”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诶,喂饱了就好了。” 晋王妃顿了顿,指着远处道:“公主你看——” 乐平公主顺着晋王妃指的方向望过去,只听晋王妃道:“那个地方有一条路,就是咱们从京城来时走的路,元元若是回来了,走得也必定是那条路。” 乐平公主直起身来,细细朝着远方看去,果然看到在绿野漫天之间,有一条细细长长的白线,看了看一会儿,略略怅惘道:“是呀,还好,算日子再过个五六天,元元就到了!” “是么?”晋王妃问道。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回道:“就算五六天到不了,七八天、八九天总能到的,左右她已经在路上了。” 晋王妃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道:“公主渴不喝,用些酒水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接过晋王妃递来的果酒,饮了一口,酒香清雅十分的不俗。 接着二人又饮了一些酒,吃了些糖果子,约摸过了两刻钟,晋王妃突然道:“今日妾带公主来此处,其实是有别的事情。”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酒酒,问道:“何事?” 一旁的婢女又为乐平公主斟上果酒,晋王妃回道:“母后命妾为公主开解心结,妾闻言今日在此处可以看到南雁北徊,鹊鸟架桥的奇景,便想带公主来看看,公主看过之后,定然心胸开阔,前嫌尽释。”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一脸疑色看向晋王妃,晋王妃笑着看向远处,正是原先她指过的那一条路。 乐平公主顺着晋王的目光看过去,正见一队人马纵马而来,人在远处,看不真切,乐平公主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站起身来,扶着白鹭子朝那那方向走了两步,便定在原地。 第674章 北徊 南雁北徊、鹊鸟架桥。 那队人马由远及近,马蹄声声似是踏着重鼓,重重擂在人的心尖处。 那一队人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人从马上跳下,朝着乐平公主便奔了过来:“公主——” “元元——”乐平公主兀自喃喃了一声,似是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是元元,公主,元元回来了!”白鹭子提醒道。 乐平公主想往前走去,可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开,看着奔来的肖元元,乐平公主只得伸出手去,想尽早一点碰到那个飞奔过来的人。 肖元元似是没有看到乐公伸来的手,径直朝着乐平公主的身上撞去,抱了个满怀:“公主,我想死了,唔唔——” 乐平公主怔了片刻,终是回过神来,抚着怀里哭得伤心的肖元元,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哭什么?” 肖元元止住了哭声,从乐平公主的怀中抬起头来,伸手摸着乐平公主的脸,哑着声音道:“他们说你病了,病得很厉害……你怎么了?你父母兄弟都在身边,你怎么会病呢?你怎么样了?现在还好么……”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拍着乐平公主的周身,着急地查看着乐平公主的状况。 乐平公主抓住肖元元乱拍的小手,含泪笑道:“元元,元元——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肖元元终是停下了手,看着乐平公主,又忍不住抱了上去,“公主——你跟我走吧,别等以后了,我现在就带你回江南好不好……” 听着肖元元哭哑的声音,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背,轻声安慰道:“元元别怕,我很好,已经没事了——” 一旁的晋王妃终是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嗯……那个——两位要不要先坐下来谈,这青天白日……搂搂抱抱的——终是不成体统……元元——” 肖元元抬起头,看了一眼晋王妃,又将头埋了下去。晋王妃没有办法,只好道:“公主——妾人还在这儿呢,你们抱得这般紧……妾要不要也凑凑热闹?” 乐平公主失笑地将肖元元从身上扯开,对肖元元轻声道:“好了好了,你先放开,回宫去再给你抱。” 肖元元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恋恋不舍的松开乐平公主,又朝着晋王妃行了一礼:“见过晋王妃。” 晋王妃摆了摆手,道:“受不起受不起,肖娘子这般目中无人,本宫怎担得起肖娘子的礼?”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朝席上走去,边走边笑道:“我敬你两杯,替这小婢子给你赔礼可好?” 晋王妃双眉一挑,状似一脸不快道:“赔礼哪够,公主不但要赔礼,谢礼妾也是要收的。” 三人携着坐下,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是该谢你的,特意将我从宫带出来接元元。说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公主这般大方?”晋王妃一脸喜色,看向肖元元,一脸的意有所图。 公主一惊,连忙挡了挡,道:“这个不行。” 晋王妃笑着回道:“公主想什么,这小婢子可不好养,妾才不要!妾想要的是元元带回来的东西,她带来的东西定是好物,公主得分妾一半。” 乐平公主一愣,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闻言顿了一下,又嘿嘿笑了一声,突然起身朝着乐平公主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得意地看向晋王妃,不怀好意的笑道:“如何,王妃要不要!” 晋王妃脸色一羞,气得摆手:“走开走开,本宫才不要。” 乐平公主笑得掩住了嘴,又抹了抹了肖元元亲过的地方,冲着肖元元笑道:“满嘴的口水,不成个体统——” 第675章 口角(一) 肖元元又细细端详了一番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含笑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肖元元的眉头不自觉的拢起,看了看身边的白鹭子,又将目光转向晋王妃,最后又落在乐平公主身上,小心问道:“公主身子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的病了?” 乐平公主轻轻咳了一声,端起酒杯来,向肖元元递过去,道:“你赶路累么?吃些果酒解解渴吧!” 见无人应她,肖元元顺从地接过酒杯,一口饮下。 乐平公主柔柔看着她,又递过去一块玉蓉糕,肖元元接过,轻轻咬了一小口,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妃,问道:“是母亲安排的?”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今日早间,母后叫了妾到凤翔殿,让我来安排这一出。” 一旁白鹭子也插口道:“那日公主晕厥,当日皇后娘娘便派了御行司去接应元元,说是要公主的惊喜。”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肖元元咽下口中的玉蓉糕,委屈道:“我半道听说公主忽然生了急病,当下舍了马车,骑马赶了三天的路,这一路我都快吓死了!” 白鹭子闻言,不由得气道:“吓死你活该,你个没良心的!公主因着你都病了,你不过赶了几天路,委屈什么!” “不过赶了几天路……不过赶了几天路?”肖元元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道:“你知道赶路多辛苦么?公主你看她呀!” 白鹭子哼了一声,道:“你在外逍遥快活了半年多,不过是回来的路上多跑了两步,还要我们心疼你不成?” “住口——”乐平公主轻呵了一声白鹭子,抚住肖元元的脸,道:“什么都别说了,你回来就行。” 肖元元怔了一下,喉间似是被什么硬物顶住了,堵气似的别开脸去,躲开乐平公主的手,问道:“公主也好,白鹭子也好,是不是都觉得我对不起公主?” 乐平公主一顿,仔细想了想,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挤出一丝笑来,道:“不是这样的,白鹭子她只是心中有气,不是怪你!” “怪我?”肖元元重复了一句,眸色一黯,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她气我什么?或是说我做错了什么?” “元元,你不要闹了,你回来我很开心……”乐平公主柔声道。 肖元元往后挪了挪,乐平公主心中一疼,问道:“你怎么了?躲我做什么?”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公主的病情到底如何?身子究竟怎么样?” 乐平公主缓声道:“我已经……无大碍了。” “好。”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既然公主无大碍了,我就算枉跑了这一趟,我现在就回大兴去。”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晋王妃厉声道:“不许回去——” 肖元元不为所动,说罢便想起身,被乐平公主一手抓住,气恨道:“肖元元,你非得我死了,才能听话么?” 肖元元扯了扯,没有挣脱开,眼中泪水滚滚而落:“公主怎么想都好,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没良心的,做得再多也都是亏欠你的! 第676章 口角(二) “既然我无论怎么做,对公主都是亏欠,我何必受这个罪跑回来!” “你……”乐平公主急了:“谁说你亏欠我了?” 肖元元眼窝中含着泪,朝着白鹭子瞥了一眼,乐平公主忍了忍,抽出汗巾来为肖元元拭着泪,道:“她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你跟她过还是跟我过?” 肖元元推开乐平公主的手,气道:“公主你护着她,分明是认为她说的对。” “肖元元你适可而止!”白鹭子喝道。 “你看看她!”肖元元指着白鹭子控诉道。 乐平公主轻声哄道:“白鹭子无论说的对或不对,她都是为了我。你为了我,不能让让她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能——公主明知白鹭子是错的,我受了委屈,为何要我让着她?” 晋王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插口道:“原来公主府上这么热闹,妾这个外人在的不是时候啊!” 说罢便想起身,肖元元连忙抬头道:“王妃要走么?带奴婢一起走吧!” 晋王妃愣在当地,有些不知所措,她是真不想掺合到她们之间呀!“呃……元元呀,你好不容易回来了……” “王妃若不带我走,我就只能回大兴城去了!”肖元元威胁道。 “你敢——”白鹭子厉喝一声,“来人,把肖娘子押回去!” “别闹了!”乐平公主沉声叫住了白鹭子,道:“你太放肆了!” 白鹭子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来:“奴婢知罪!” “你知罪么?你明明知道本宫多么盼着元元回来,你气她走做什么?”乐平公主质问道。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只好回道:“奴婢……奴婢只是气不过,公主你为她病了这一场,她还……” 乐平公主紧紧抓着肖元元的手,生怕她一气之下便纵马走了,又冲着白鹭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年元元为了赶回京城,从江都城赶回京都,伤了肝胃,落了病因,至今饮食不调,每顿连多吃些菜食都不能。 本宫若是知道母亲她去接应元元,而让她赶马回来的话,我定是不会同意的。” 白鹭子眼中闪过一丝愧色,道:“奴婢知错了。” 肖元元看了白鹭子一眼,当下便明白了,白鹭子对她不满的举动,多半是得了独孤皇后授意,见乐平公主做了调解,便也不再闹着要走了。 晋王妃打着圆场笑道:“元元回来这么好的事情,咱们吵什么呀?” “是啊!”乐平公主也对着肖元元哄道:“方才是我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你眼下定是饿了,才气性这般大的,那羊肉烤好了么?”乐平公主朝着晋王妃问道。 “哦——”晋王妃连忙让绾清去问:“绾清,去问问那羊肉烤好了没?” 绾清听罢,便连忙去了。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坐好,慢慢哄道:“别哭了,今日有你喜欢的烤全羊,放心,这羊一早就烤上了,定会烤的焦香四溢,你最喜欢的。” 肖元元没有应声,红着眼眶别过脸去,不想理人。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朝着白鹭子吩咐道:“白鹭子,本宫这里有芸香就行,你先回车上休息一下。” 白鹭子有些不知所措,想分辨一些什么,终是忍了回去,低低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见肖元元依旧没什么精神,只好又轻声劝道:“你莫怪白鹭子,这些时日以来,我的状况不大好,她在母亲那边受了不少斥骂……她心中不平已久——” “所以她只能欺负我?”肖元元转过头来道:“公主也知道她拿我撒气,还这么护着她,凭什么?就凭公主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委屈我么?” 晋王妃听罢,也道:“也不怪元元会生气,白鹭子今日确实无状了。” 乐平公主转眼看了一下晋王妃,暗暗叹了一口气,又向着肖元元哄道:“好,今日是我偏颇了,我回去骂她,你不要再哭了。” 肖元元接过乐平公的汗巾,揩尽脸上的泪水,恨恨道:“早知道回来就要受气,我就不回来了,真是烦死了!” 绾清正带着两个婢子,端了切好的羊肉过来,晋王妃赶忙道:“元元快看,肉烤好了,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说着,晋王妃不待那盘肉放在桌上,便用手拾了一块,给肖元元递了过来。 肖元元只好对着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连忙接过,客气地应道:“多谢王妃。” 但终是坏心情影响了胃口,肖元元没吃上几口,便称已经饱了,一口也不吃了。 乐平公主本就病体未愈,体力不支,加上肖元元接连赶了几天的路,也是疲累不堪。三人用完膳后净了手,晋王妃便提议回仁寿宫,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也觉得身子疲乏,于是便命人叫了马车过来。 肖元元一见马车旁站着的白鹭子,当下便没了好脸色,也不等乐平公主安排,径直踏着车凳上了马车,气得白鹭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乐平无奈地笑了笑,扶着白鹭子上了马车,看到坐在最里面正在生着闷气的肖元元,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坐好关了车门,便吩咐车夫启程了。 “公主一直看我做什么?”行了一段路,肖元元终是忍不住朝着乐平公主嗔道。 乐平公主微微含着笑,道:“我还是不信,你竟然回来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起身坐在乐平公主身边,朝着乐平公主的身上贴过去,“你做什么?”乐平公主轻声问。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待凑得足够近了,朝着乐平公唇边亲了一口。 “元元——” “公主,我回来了。”肖元元哑着声音道。 乐平公主鼻头一酸,道:“我要证明一下。”说罢抚过肖元元的后腰,用力一揽,将肖元元揽到身上,接着深深吻了下去。一阵酥麻由舌尖蔓延至全身,夏季的衣料单薄,乐平公主隔着衣料感受到肖元元的体温渐渐升高。 第677章 重遇 二人似是两块正负相吸的磁铁,一旦连上便再难将彼此推开,乐平公主忘情地吮吸着入口的甘甜,身下的人似是有魔力般引诱着她不断的沉沦,“元元,元元你知道么,我快受不了了……你若再不回来,我便撑不下去了。” 肖元元费力保持着一份清醒,挣扎了许久,终是抵着乐平公主将她推开了些许,喘声微微道:“公主,我们还在车上……” 乐平公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肖元元已被压在了身下,淡绿色的襦裙已被扯下了一半,肖元元一手费力抵着乐平公主,一手掩着胸前的一抹春光,泪中带怯地看着乐平公主,心疼的让人忍不住想好好再咬一口。 乐平公主咽了咽口水,缓缓为肖元元拢了拢外衣,又理了理襦裙,轻声调笑道:“本是你招的我,怎么你却玩不起了呢?” “我……”肖元元含羞带怯,气道:“我只想安慰安慰你……” 乐平公主失笑一声,又伏身在肖元元身上,温存了片刻:“你个小没良心的!” “公主,我好想你!”肖元元轻声道。 乐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花言巧语。” “真的好想你!”肖元元认真地强调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下,从肖元元身上起来,将自己宫衣理了理,又拨了几下发髻,终是回道:“我才不信!” 肖元元也起了身,背着乐平公主整理好了襦裙,回身又朝着乐平公主贴过来,撒着娇道:“我给公主做了一个鳄鱼包包。” “嗯。”乐平公主转过脸来,看向肖元元。 “我还给公主带了一幅漂亮的屏风。” “嗯。”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为肖元元理了额间的乱发。 “我还找了两条红鲤鱼,本来要给公主带回来的……” “嗯,好吃么?”乐平公主帮肖元元理头发的手,已经挪到了肖元元的唇边。 肖元元撅了撅嘴,道:“那鱼刺多!” 乐平公主失笑:“哦!” 肖元元一阵沉默,乐平公主轻声问道:“还有么?” 肖元元神色一黯,气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又气什么呀!”乐平公主扳了扳肖元元的小脸,盯着肖元元的眼睛柔声问道。 肖元元声音中透着浓浓地不开心,道:“公主一点都不在意我,我说了这么多,公主都没发现,我是单人单骑来的,身后根本没有马车,哪儿来的礼物?” 乐平公主眉间一跳,笑道:“我知道你辛苦了,为了赶回来,便将装礼物的马车舍下了。不过也没什么,那马车走得慢些,晚几天到也无妨。” 肖元元气得一扭身,道:“公主根本不知道骑马有多辛苦,连着骑了三天,我现在骨头都是酸的。” 乐平公主很少骑马,更别说遇到骑马赶路的情形了,但看着肖元元委委屈屈的样子,想着今日白鹭子对肖元元阴阳怪气的情形,便知道肖元元眼下是彻底恼了白鹭子。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叹了一声,道:“我确实不知道,我眼下除了开心,什么也感受不到。” 第678章 重遇(二) 乐平公主说着,轻轻揽着肖元元抱了过来,道:“让我抱抱你,元元——你以后……就别走了,好不好?” 肖元元头靠在乐平公主肩前,嘟囔道:“公主尽会为难我,只会眼睁睁看着我受委屈,我才不要一直跟着你呢!” 乐平公主摩挲着肖元元的手臂,低着声音道:“就当是我贪心吧!” 肖元元赶了三天的路,一路上神经紧绷,连觉都没睡好,直到看到乐平公主才放下心来。眼下人在车里,在意的人就在身边,伴随辘辘地车轮声,没过多久,肖元元昏昏沉沉在乐平公主的怀中睡了过去。 直到入了仁寿宫,马车径直停到了承云殿前,白鹭子在车外轻声道:“公主,咱们回来了。” 乐平公主没有回话,白鹭子心下起疑,小心推开车门,正见肖元元靠着乐平公主睡得香甜。 白鹭子刚想张口,乐平公主回了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吵醒肖元元。 白鹭子皱了皱眉,这马车停在承云殿前,终究不是个事儿。万一被人看到了,知道了内情,怕会惹人笑话。 白鹭子忍了忍,终是踏着车凳上了马车,对着乐平公主轻声道:“奴婢抱她回去吧。” 乐平公主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白鹭子于是上手,将肖元元轻轻抱了起来,可尽管动作很轻,可陡然失重悬空,使得肖元元一下子惊醒了起来,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白鹭子抱下了马车。 “你抱我干嘛,放我下来!”肖元元不安分的挣扎着,白鹭子也不客气,虽然想就此将肖元元扔在地上,但忍了忍,还是将肖元元好好放了下来。 乐平公主已然扶着芸香,踏着车凳从马车走了下来,开口道:“你睡了一路……这就是咱们住的承云殿。” 肖元元故意夸张地避开白鹭子,没好气道:“谁让你碰我的?离我远一点!” 白鹭子气得咬牙道:“肖元元,有完没完。” 肖元元哼了一声,本想回到乐平公主身边,但又想到自己若跟乐平公主进去,便一定时时看得着白鹭子,心下里一阵发堵,肖元元气呼呼自己朝着承云殿而去。 白鹭子气得直瞪眼,朝着肖元元背影怒道:“谁让你进去的?你知道你住哪儿么?” 乐平公主扶着芸香,笑着叹了一口气,跟着进了殿。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肖元元自然知道不该乱走,于是进了殿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等乐平公主进来,一同前往了内室。 乐平公主对着宫人吩咐道:“先做些吃食来了,再去烧些热水,给元元沐浴更衣。” 肖元元坐在室内,喝着果饮,吃着甜糕,看着乐平公主为她安排,也没有反对。 乐平公主对着肖元元关切道:“少吃些糕点,好好用膳,等填完肚子再去沐浴。” 肖元元咽下口中的糕点,皱着眉道:“我能不能先睡一觉呀!”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不行,我可不想抱着一个臭哄哄的人睡。” 肖元元解释道:“我一个人睡。”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但愁眉不展,道:“仁寿宫不比公主府,这里人多,怕是没那好睡!” 肖元元目色一沉,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此次肖元元来仁寿宫,不是只为了乐平公主这么单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肖元元是被杨坚召来的。 杨坚既然把肖元元从千里之外的江都召了回来,肯定会召她前去问话。 所以肖元元这一觉怕是睡不好了。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便依言用了膳,再沐浴一番,洗得干干净净又磨着乐平公主腻歪了一阵。此时天色渐黑,果然奉天殿来了一个宫人,召肖元元入奉天殿问话。 (此章未完……) 第679章 传召(一) 那宫人引着肖元元到了奉天殿,肖元元进得内殿来,见杨坚正于案前看着奏章,那宫人朝杨坚禀告道:“回禀陛下,肖娘子到了。” 肖元元当即跪下行了一礼:“奴婢肖元元拜见陛下!” 杨坚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看着手里的奏章,没有应声。 肖元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杨坚的回应,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杨坚,心道这个皇帝是在挫磨她么? 于是肖元元再次拜了一下,道:“奴婢肖元元拜见陛下——”拜完之后又试探地叫了一声:“陛下?” 杨坚装不下去了,只好放下手中的奏章,往案上一摔,状似气道:“肖氏,你可知罪!” 肖元元抬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应道:“不知啊?陛下明示!” “欺君之罪算不算罪?”杨坚问道。 “算,自然算,”肖元元直起身道:“可奴婢何时欺君了?” 杨坚哼道:“你擅离京都,说是去为皇后制什么玫瑰精油,实则自己在江南游山玩水,享安乐去了,假公济私,欺君惘上,难道你不认么?” 肖元元惊讶的看着杨坚,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皇帝真不要脸! 肖元元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分辨道:“陛下,奴婢确实是回江南制玫瑰精油去了,这算不得撒谎呀,更何况这话又不是我说于陛下听的,陛下要问罪,去找说这话的人去! 至于说游山玩水,江南风光好,湖泊连天,绿柳绕堤,十步一景,陛下总不能让我闭着眼睛不去看吧! 最最重要的是,奴婢不是罪奴,京城本就来去自如,江南才是奴婢的归处。奴婢不过是回趟家,怎么陛下说得跟奴婢是个逃犯似的?” 杨坚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心道:罢了,没吓唬住! 但此话一起,杨坚便不肯善罢甘休,眯起眼道:“回趟家?丽华是你的主人,公主府才是你的归处。你身为公主府的奴婢,怎能擅自离开公主府?” 肖元元无语道:“奴婢回江南是公主允准的呀!” 杨坚一噎,气道:“公主允准是受了你的蛊惑,你回江南的目的,你骗得了丽华,你骗不过朕!” 肖元元问道:“我骗公主什么了?” 杨坚道:“你说你回江都造油去了,实则是私底下怨怼娥英,你身为一个奴婢,怒怼主君,居心不良。”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反问道:“陛下,您会跟害过自己的人同处一檐之下么?人同此心呀!奴婢想离害自己的人远一些,有什么错?” 杨坚被顶得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肖元元:“放肆,朕说你一句,你便回朕十句。肖元元,你如今势大了,都敢与朕顶嘴了?” 肖元元深叹了一声,又头叩地:“奴婢知罪,请陛下责罚!” “你……”杨坚气道:“你打量着朕不能罚你是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问道:“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杨坚顿了一下,没有应声。肖元元笑了一下,道:“陛下,奴婢腿疼,要不让奴婢先起来?” 杨坚摆了摆手,“起来吧,起来吧!” 第680章 传召(二) “谢陛下!”肖元元闻了爬了起来,还故意夸张地揉了揉膝盖。 杨坚看着肖元元,道:“丽华果真宠你,骄纵得你胆大妄为,你就是用这套引诱丽华的?” 肖元元回道:“陛下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可没有引诱公主,是公主对我强取豪夺的,奴婢才是被迫害的那一个。” “你少恃宠而骄。”杨坚应道。 肖元元笑了笑,又问道:“陛下今日召奴婢前来,只是想问奴婢与公主之间的私事么?” 杨坚顿了顿,道:“朕想问你,你本来对科举选士如此上心,怎么后来又与晋王去信,全面撤手了呢?” 肖元元反问道:“陛下不知原因么?” “朕……”杨坚有些心虚,回道:“朕想听听你的实话!” “实话?”肖元元有些不能理解,问道:“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必晋王殿下已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与陛下讲过,陛下眼明心亮,为何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而来向我问什么实话呢?” 多疑之人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杨坚应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听完晋王的,自然也要听听你的说法。” 肖元元想了想,便解释道:“陛下说的是,其实一开始奴婢将科举想得太简单了。 奴婢以为科举不过是朝廷选举人才的举措,但对我们商人来说,人流即是财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有利钱可图。 所以奴婢才一时昏了头,给晋王殿下建议,企图从中图些财利罢了。” “仅仅如此么?”杨坚问。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如此,可后来公主给我写信,陈明了其中利害,奴婢虽然想赚钱,但若为了赚钱给公主惹上这么大的麻烦,算算也是亏的。 亏钱的买卖,奴婢怎么还要做呢?”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细细盯着肖元元的一举一动,像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不妥之处,但看了半天,只见肖元元镇定自若,没有半点心虚的表情,这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罢了,先不提此事了,近来你的生意如何?可有什么作难的地方么?” 肖元元笑着应道:“还行吧,奴婢近来一直贪玩,已经许久不曾管过生意的事了?” “什么?”杨坚一愣,问道:“那肖氏如何运行的?” 肖元元回道:“如今的生意都是萧珏与七娘管着,奴婢倒是能闲下来,好好与公主相处,过过神仙日子。” 杨坚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倒过的自在。朕也从丽华和晋王那里听了不少你在江都的行径,当真是逍遥自在,羡煞旁人呢!” 肖元元皱了皱眉,状似不解地问道:“公主便罢了,晋王是如何得知奴婢在江南的行径得?” 杨坚愣了一下,不知道肖元元是不是装傻,试探性的问道:“你不知道?” 肖元元一脸的无辜,回道:“我虽与晋王殿下有书信上的往来,但晋王殿下于我而言是个外男,我私底的行径怎会说与殿下呢?” 杨坚呵呵笑了一声,回道:“你在江都行事如此张扬,是总管府报上来的。” “哦,原来如此!”肖元元一脸的了然。 第681章 传召(三) 肖元元低头想了一下,问道:“陛下是看奴婢在外过得好,心中不痛快,才把奴婢叫回来的么?” 杨坚不悦:“放肆,在你眼中,朕难道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小器之人么?”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那陛下叫奴婢回来做什么?” 杨坚分辩道:“明明是丽华唤你回来的!” 肖元元拆穿道:“奴婢回程,是由总管府参军压阵护送,这可不是公主府的手笔!” 杨坚默了默,道:“确实是丽华求朕召你回来的,不过,朕也有意召你回来!” 肖元元瞪着大眼看向杨坚,杨坚道:“徽州内乱,丽华担心你的安危,朕……朕也觉得你常年留在江都不妥。”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奴婢区区一介商贾,怎劳得陛下如此费心?” 杨坚失笑了一声,道:“肖娘子,你在朕面前你装什么傻?你与朕多次交谈,你心计如何朕早已心知肚明。 能把肖氏商行做到如今地步的人,又岂是区区一介商贾?别装傻装得久了,便真以为可以骗得过所有人!” 肖元元神色一变,回道:“陛下英明神武,奴婢不敢。”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你既然回来了,好好待丽华,丽华她……因着的你事,很是为难,你莫要辜负她。”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接应奴婢的人说,公主有恙,才催奴婢尽快回来的。奴婢见公主的脸色也确实染着病气,不知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 杨坚慢慢回道:“这个……朕也不好说,你去问问丽华。” 肖元元为难道:“奴婢问过了,公主她不告诉我。” 杨坚心下一软,便直言道:“你与娥英……有仇怨,丽华在其中十分为难,为了召你回来,丽华便把娥英逐回了京城……她们二人为此吵了一番,太医说是气郁伤了肝气,以至于晕厥!” 肖元元眸色一黯,垂下头去,没有应声,杨坚等了一会儿,追问道:“你没有什么可说的么?” 肖元元抬眼:“回陛下,没有。” “没有?”杨坚脸色有些不好,道:“丽华为了你,母女失和,不惜得罪自己的女儿,你难道没有任何触动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道:“这本就是一道选择题,公主她也可以选择郡主,选择自己的女儿,反正在我一人在江都也挺好的。 万事都有取舍,如同我——我便没有那么贪心!” 杨坚被气笑了,摇了摇头,道:“无怪乎他们都说,肖娘子是个没良心的! 若不是怕徽州匪乱蔓延至扬州,怕你身在江都受匪患之祸,丽华何须召你回来,又何须与娥英骨肉分离。 丽华为了你身心俱丧,却不见你念丽华半分情谊,还说什么‘万事都有取舍’,丽华惑于情爱看不透,可朕旁观之下,却是十分的寒心。” 肖元元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从她还没有到仁寿宫之前,就被白鹭子一顿冷嘲热讽,句句都好似肖元元占了什么便宜,亏欠了乐平公主什么似的。 可是,肖元元却自认自己从来没有对不起乐平公主,自己也为乐平公主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所以,无论是白鹭子,还是眼下的杨坚,肖元元对他们的指责,都感到无法理解。 肖元元没有正面应答,转而道:“奴婢人在江都之时,也听闻了徽州匪患之事,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小小的匪患怎么这么难清除呀?” 肖元元此言一出,果然杨坚的话题就被带歪了,杨坚想了想,回道:“小小匪患本不足为虑,只不过晋王人在宫中,江南无主事之人,才使得匪盗心存幻想、负隅顽抗。” 肖元元想了想,道:“奴婢觉得陛下担忧匪患会蔓延至扬州,十分有道理。 这匪患似芥藓之疾,宜早除去才好。乱得久了,人心易生变数。奴婢日日在江都城流连,察觉即便匪患不在江都,江都的人心也不安定。 今日徽州之乱,焉知不是昆州之乱而扰动了民心呢?” 杨坚听罢,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再乱下去了!” 肖元元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忽有一宫人入得殿来,朝着杨坚施了一礼:“禀陛下,承云殿来人,乐平公主见肖娘子迟迟不归,心中惦念得紧。眼见就要用晚膳了,特来催促肖娘子赶紧回去!” 肖元元看向杨坚,低头礼道:“陛下,今日实在有些晚了,若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先行告退。” 杨坚想了想,道:“也罢,反正你来都会待在仁寿宫里,改日朕再找你说话。” 肖元元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了一声:“是。”便跟着那宫人出了殿。 肖元元走到殿外,见是白鹭子,顿了一顿,便朝着那接引的宫人回一礼,也没有理会白鹭子,便径自走了。 白鹭子见肖元元还在生她的气,当下也没有说话,见肖元元起步走了,于是便跟了上去。 白鹭子跟着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儿?” 肖元元不想理会白鹭子,只管自己往前走,白鹭子顿时急了,上前拦住肖元元道:“公主召你回去,你乱走什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问道:“这不是回承云殿的路吗?” 白鹭子气得一瞪眼,指着身后道:“你走反了,承云殿在那边!” 肖元元又气哼哼往回走:“黑灯瞎火的,我第一次来怎么认得?” 白鹭子也没好气道:“你就不能问我一声?”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理会白鹭子。 白鹭子更加气了,怒道:“你都冲我摆了一天的脸色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肖元元边走边道:“不敢不敢,白家令身为公主府令,主管公主府诸事,直属皇后娘娘御前,在府在册,奴婢哪敢给白家令摆脸色看?” 白鹭子气愤地回道:“肖元元,你乱发脾气也该适可而止,你可知你对我摆脸色,落在旁人眼里,有心之人看了会怎么样?” 第682章 身心 “能怎么想?”肖元元停了下来,看向白鹭子,道:“你是皇后娘娘座前的人,连公主都对你维护有加,我对你不敬实则是让公主为难,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白鹭子愣了愣,回道:“你还是不知道我为何气你!” 肖元元转头就走,懒得与白鹭子做纠缠。 白鹭子三两步赶了上去,道:“公主此次生病是因你而起,皇后娘娘本就对你不满,这里是仁寿宫,不是公主府。 你在公主府怎么胡闹公主都可以纵着你,可你在陛下和皇后眼皮子低下,还如此放肆惹下祸端的话,陛下和皇后娘娘雷霆之下,只怕公主也会受牵连。” 肖元元转头看了白鹭子一眼,道:“白鹭子,在你眼中我是一个鲁莽到不知死活的人么?” 白鹭子顿了顿,道:“难道你不是么?我认识了你六年,你那种种放肆之举,哪日少过?亏得是公主纵着你,才让你活到如今,换作旁人……” “换作旁人如何?”肖元元反问一句,又径直给了答案:“换作旁人,我必定是另一副样子!” “你……”白鹭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肖元元接着哼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找什么借口?分明是看我与公主亲近,你心中不痛快,于是便也让我不痛快罢了!” “是!”白鹭子点头承认道:“我是有私心,可我难道不该怨你么? 公主确实是为你才病这一场的,为此皇后娘娘多次责骂我没有照顾好公主,而你这个始作俑者却无病无灾,占尽了好处。 凭什么我受皇后斥骂,公主受病痛折磨,只有你得意快活? 你知道郡主难产之时,命悬一线,还在叫你的名字么? 你知道公主为了安抚郡主,明明已经答应让你回来与郡主和好,可最后又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承诺,失信于自己女儿,所要承受的痛苦么? 不止如此,公主还要为你突发奇想所引起的祸事夜夜难寐,不得不在你与陛下之间周旋。 更何况,公主她不是只为你一人活着的,她还有弟弟妹妹,太子被禁、秦王被毒、蜀王妃被打,还有兰陵公主有意无意的挖苦嘲讽,以及陛下与皇后娘娘争执之下的冷战,都让她心力交瘁,而你在做什么? 你在江都是不是过得很开心呀? 你能平安回到仁寿宫,公主确实十分欢喜,可我看着你那自满得意的样子,实在高兴不起来,莫说骂你,我都恨不得打你一顿!” 肖元元默默听完,只回了一句:“你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见不得别人好!” 白鹭子一怔,气道:“你个没良心肖元元,合该被雷劈死!” 肖元元哼道:“公主过得不好,也不是我想的!难不成公主难受,我就要往自己身上砍两刀,非得两个人天各一方,各自痛苦才好么? 怎么,见我难受你是不是很开心呀!” 白鹭子差点被气疯了,指着肖元元鼻子骂道:“公主怎会看上你这种丧良心的?”说罢狠狠的甩下手,扭头走了。 路不好认,而且天好黑,肖元元顿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没多久便到了承云殿。 乐平公主正等在殿中,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着宫人吩咐道:“快去传膳吧!” 用完晚膳,又经了一通梳洗,肖元元行了一天的路,实在疲累,而乐平公主病体还没全愈,于是二人便早早入了内室安寝。 两人相互偎着,乐平公主靠在肖元元有前肩上,用手抠着肖元元寝衣上的暗纹,有些神思不宁,问道:“今日父亲召你过去……都说什么了?”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道:“陛下说——公主是为了我与郡主才病倒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情本不该与你说,此事当中最为难的当是你才对。” 肖元元轻轻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我一点也不为难。” “什么?”乐平公主有些不解,仰起头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轻声回道:“人在选择之时,才会为难,而我——没有选择。” “元元——” 肖元元声音有些冷硬:“公主,我明说与你听,我与郡主不能同在一檐之下,有她在的地方,我必不会上前。我之所以能回来,就是相信公主可以为我驱离郡主,倘若今日我在仁寿宫中见到郡主,就算是死,我也要走的!” 乐平公主浑身一僵,想说什么什么,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元元……” 肖元元侧身将乐平公主压下,一吻堵住了乐平公主的嘴,似是不想从乐平公主口中听到什么话来,深吸慢吮,厮磨缱绻,乐平公主享受着肖元元的主动,整个人都陷入了幸福的恍惚中。 终于,二人喘息着停了下来,乐平公主却被勾起了兴致,不满足的搂着肖元元蹭着,手也不老实的在肖元元的寝衣下游走。 “公主——” “嗯。”乐平公主含混地应道。 肖元元浅浅的声音似是在勾人的心神:“我好看么?” 乐平公主一笑,回道:“好看,元元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娘子。”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肖元元的寝衣,玉肤莹润,玲珑有致,身线曼妙,无论看过多少遍,每次看都美得心惊。 乐平公主伏身上去,浅浅品着身下的人的香美,肖元元抵住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为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乐平公主恢复了一丝清明,静静盯着肖元元目光,问道:“你要什么?本宫的命么?本宫都给你!”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不够,我还要公主的心!” 乐平公主勾起一抹笑来,道:“好,都给你!” 肖元元伸手摸向乐平公主的腰,轻轻一揽,两人便贴得更紧了:“太好了,公主的命和公主的心都是我的了。那今日起,公主不要难过,为了我也不行,公主也不要生病,要好好的。” 乐平公主喉间似是被什么顶着,眼眶红了起来,心下酸涩之间又满满都是蜜意。 “元元,我的元元——” 第683章 闲聊 翌日,十分罕见的,乐平公主竟也赖起了床,直到巳时才悠悠转醒,微微转了转头,看到纱帐外早已候在一旁,等着为乐平公主梳洗的宫婢。 乐平公主轻轻晃了晃肖元元,肖元元也睁开迷蒙的双眼,帐内一片明亮,意识到现已时至半晌。 “公主——”肖元元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倒时精神不错,摩挲着肖元元的小脸,轻声问道:“我要起了,你还要睡么?” 肖元元半眯着眼睛,不想动,只是无力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骨头好酸,公主也多睡会儿吧!” 乐平公主勾唇笑道:“你连日赶路,身子确实吃不消,多睡一会儿也无妨,可是,我必须得起了。” “嗯?”肖元元睁开眼,问道:“公主今日有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近来母亲为让我好好调养身子,免了我去向她问安,我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母亲了。 再加上,她为我特意将你接了回来,我得去谢恩。” 肖元元半闭着眼,哼唧道:“那我也得去呀!” 乐平公主温言道:“无妨的,你改日去也行。” 肖元元眼睛又无力地合上,但还是强撑着说道:“那多不好,皇后娘娘是长辈!” 乐平公主低头,朝着肖元元的唇瓣轻啄了一口,轻笑道:“我先起了,你再睡会儿,若真是起不来,我便自己去!” 肖元元只“嗯”了一声,便不作回应了。 乐平公主帮肖元元拉了拉薄被,自己则掀帐下了床,白鹭子等一众宫婢连忙迎上前去,扶着乐平公主到镜前梳洗。 待乐平公主梳妆完毕,又饮了一碗补身的药汤,肖元元都没有从床上下来。 乐平公主回头看看那掩着的床帐,那床上没有半分动静,看样子肖元元是又睡了过去了。白鹭子小声问道:“她还睡着,可要叫醒她么?” 乐平公主笑了笑,轻声回道:“让她睡吧,本宫先去拜见母亲,膳食给她一直热着,等醒了就喂给她吃。” 白鹭子应了声:“是。”乐平公主便起身出了殿,往凤翔殿而去。 乐平公主到了凤翔殿,凤翔殿中早已聚了不少人,晋王妃、蜀王妃、汉王妃都在,除此以外,乐平公主竟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兰陵公主。 众人见到乐平公主入得殿来,纷纷起身行礼,乐平公主还了礼,又朝着独孤皇后拜道:“女儿拜见母亲。” “丽华,快起来。”独孤皇后连忙命白鹭子扶起乐平公主,又道:“你今日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独孤皇后边说着,边向乐平公主伸出了手,示意她走到身边来。 乐平公主上前,接过独孤皇后伸来的手,笑着回道:“许久不见母亲,心里实在想得紧。再加上元元昨日回来了,女儿多谢母亲成全!” 独孤皇后轻轻拍着乐平公主的手,道:“孤只盼着你舒心便好……”独孤皇后说着,便朝乐平公主带来的婢子中扫了一眼,问道:“那肖元元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乐平公主心下里一顿,尽管如今独孤皇后对肖元元已大有改观,可也说不上对肖元元有多喜欢,所以乐平公主便不想带肖元元过来,省得两个没有好感的人在一起,平白生出些龃龉来。 乐平公主温言回道:“本来今日要带她过来谢恩的,可元元她连日赶路,又加上饮食不调,今早竟然起不来了。 女儿怕她精神不济,带她过来惹您不快,又怕她来凤翔殿过了病气,干脆便让她在殿里好生养着,等她身子好了,再带她来看母亲。” 独孤皇后点了点,轻声嗯了一句,道:“找太医好好给她看看,养好了才是。到底是个小娘子,虽是走南闯北的,但比于男子还是娇弱些。” 乐平公主笑着道了一声:“母亲说得是。” 乐平公主朝着殿内扫了一眼,朝着兰陵公主问道:“阿五何时来的?” 兰陵公主朝着乐平公主点头示礼,应道:“前日里来的,当时阿姊病着,母亲说不能打扰阿姊养病,不许我前去探望。今日得见阿姊,当真是不容易。”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独孤皇后对乐平公主常常保护过度,以至于兰陵公主经常为此感到不平。 乐平公主的脸色僵了一僵,又堆上笑来朝着独孤皇后抱怨道:“母亲,我哪有那么娇气!” 独孤皇后笑着应道:“你就是太懂事了,凡事只想着弟弟妹妹,自己的身子一点儿也不上心,孤若再不管你,那些个不懂事的,早晚能欺负到你头上去!” 这就是在骂兰陵公主了,只是当着三个王妃的面,独孤皇后不好当场下兰陵公主的面子。可三个王妃都是有脑子的,谁又听不出来呢? 果然,兰陵公主脸色一白,哑口不言。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兰陵公主的反应,而是朝着汉王妃问道:“难得看到五弟妇,许久不见小阿灏了,不知如今长得怎么样?” 汉王妃连忙回道:“劳公主挂心,孩子一切都好,公主若是想看,妾午后带他到随云殿去。” 乐平公主连忙摆手,道:“千万不要,如今我身上还沾着病气,对孩子不好,等我身子养好了,再去看看孩子。” “是。”汉王妃应了一声。 乐平公主又看向蜀王妃,微微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独孤皇后拉着乐平公主的手,听着乐平公主与众人寒喧。 晋王妃与乐平公主最为熟络,未等乐平公主开口,便率先说道:“公主别总问妾身们了,公主说说自个儿吧!” 乐平公主一顿,笑着问道:“我病这一场,有什么好说的?” 晋王妃一脸意有所图道:“公主的病都快好了,谁要听公主的病症啊,公主可说点别的!” “别的?晋王妃想什么?”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 晋王妃道:“也不是妾要听什么?只是昨日里妾与蜀王妃和汉王妃闲话之时,聊起了元元,妾对元元还是相熟的,蜀王妃可是好奇得紧……” 第684章 友人 蜀王妃跟着道:“是呀!公主,那肖娘子我曾见过一面,但印象实在不深,听晋王妃说,这个肖娘子是个顶有趣的人物,妾也想好好亲近亲近呢!” 汉王妃听罢,也参与了进来,道:“不如公主在承云殿开个席面吧,我们也好作作客,顺便一起看看这个闻名遐迩的佳人!” 乐平公主心中不快,但脸色不显,笑着道:“那得等等,总得本宫过了病气再说!” 乐平公主才不想让肖元元抛头露面呢,她恨不得把人藏起来,只给自己看才好。 汉王妃道:“不急不急,公主府的席面可是难得一尝,我们等上些时日也无妨。” 殿内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除了坐在一旁冷着脸的兰陵公主。 陪着独孤皇后说了会儿话,直到午膳时分。兰陵公主因着许久不见独孤皇后,独孤皇后便留兰陵公主在殿中一起用膳。其他人不好留饭,便各自回去了。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并肩朝着自己的殿宇走去,乐平公主边走边问道:“阿五不是随着柳驸马回京都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晋王妃小声回道:“妾听殿下说,柳述有事向陛下禀报,便带着兰陵公主一起来了。”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道:“既然是奏报,想必住不了多久,一天或是两天,何必让阿五来回折腾地跑!” 晋王妃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道:“谁知道呢?” 晋王妃知道乐平公主的病症,是由忧思过甚所至,所以当中的细情也不想与乐平公主详谈,以免乐平公主多思。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乐平公主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来,不解问道:“晋王妃不回去么?” 晋王妃笑道:“适才公主说,元元身子不好了,妾与元元相识一场,总该去看看。” “她没事……”乐平公主阻止道:“她只是累着了,养个几天便好了,你就不用去看她了。” 晋王妃脸色变了变,盯着乐平公主端详了许久,乐平公主脸色一红,道:“你莫要这么看我,我是为了元元好。” “罢罢罢,”晋王妃一脸的了然,道:“妾不耽误元元与公主的久别重逢,妾改日再去看她。” 乐平公主神色更是别扭,分辩道:“今日她是当真起不得床来,我确实没有哄你的!” “好——妾相信公主,公主不必解释。”晋王妃言笑晏晏,道:“那妾就此告辞,改日再叙。” 乐平公主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晋王妃慢走。” 晋王妃顿了一下,没想到乐平公主送客送得这么顺溜,于是只好回了一礼,转身便去了。 乐平公主回到承云殿,果然见肖元元已经下了床,正坐在妆镜前,由着芸香为她盘发。 见乐平公主回来,芸香忙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肖元元倒是没有动,扭头去看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为何不等我,不是说一起去看皇后娘娘的么?” 乐平公主挥了挥手,命芸香起身继续为肖元元梳妆,又对着肖元元没好气道:“睡到现在方起,你还好意思说?” 肖元元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明明已经起床跟着公主走了,可是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躺着……” 乐平公主和白鹭子一众人不由得一阵失笑,乐平公主道:“合着你在梦里跟着本宫走了一趟!” 肖元元不安道:“那怎么办呀,没有去跟皇后娘娘谢恩,皇后娘娘会不会更不喜欢我了?” 乐平公主坐到肖元元身边,揉捏着肖元元的小手,滑滑嫩嫩的,一摸便停不下来:“不妨事的,今日母亲还提到了你,你赶路辛苦,等你养好了再去向母亲问安也不迟。” 肖元元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公主觉得无事便好。” 此时芸香已为肖元元绾好了发髻,许是昨夜休息得不错,今日肖元元看起来神色好了许多,愈发地光彩照人了起来。 乐平公主满意看着绾好发髻的肖元元,又伸手蹭了蹭肖元元的下巴,笑道:“别想那么多,那是我母亲,我喜欢的她必不会为难。走吧,我们去用膳。” 肖元元嗯了一声,便乖乖地随乐平公主去往前厅用膳了。 晋王妃回到晋王殿,内殿里晋王正看着江都来的奏报,见晋王妃走了过来,晋王放下手中的奏报,问道:“如何?可见到元元了?” 晋王虽是一脸平静,但晋王妃还是从晋王的脸上看出一抹着急的神色,晋王妃顿了顿,摇了摇头,回道:“妾不曾见到她,公主说她起不得床。” “她病了?”晋王神色一紧。 晋王妃上前,自顾找了椅子坐下,道:“许是赶路累着了,养个两天就好……殿下急着见她么?” 晋王脸色露出了一丝不自然来,道:“也是许久不见,似是友人一般……总想见见的。” 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道:“人就在宫里,近在咫尺方寸之间,总能见着的!” 晋王听着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问道:“听阿环的意思,那肖元元似是不好见呢?” 晋王妃自顾自倒了一杯汤饮,自顾自喝了一口,道:“公主看她看得紧,恨不得把她偷偷藏起来。 今日妾与蜀王妃、汉王妃,三人撺掇着去见肖元元,乐平公主都没有松口……我又借着与她同行的理由想去承云殿看看,也被她挡了回来。” 晋王皱了皱眉,道:“肖元元身负之才若就此埋没,实为大憾,阿姊怎么能将她藏起来呢!” 晋王妃听到这话,脸色的松了松,笑着道:“公主动了真心,自己的喜欢的东西,自然不肯给别人看,省得被人抢了去——殿下难道不想将肖元元据为己有么?” 晋王心下一惊,努力稳了稳心神,道:“本王与阿姊不同,阿姊要得只是肖元元品貌,而本王——” 晋王顿了下来,晋王妃笑了一下,道:“看来殿下比公主要贪心许多,只是如今除了乐平公主,无人能彻底掌控肖元元。 上次科举的事,殿下与父皇私底下打算了那么多,结果公主一封信,便让你们此番种种都付诸流水,当真是可惜呀!” 第685章 插花 因着乐平公主的吩咐,再加上独孤皇后的体谅,肖元元在承云殿安心休息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肖元元实在憋得不行,刚好看到一个敞口青蟾黑瓷矮瓶,一时来了兴致,非要到御池边采荷花插上去。 湖心亭内,乐平公主含笑看着肖元元领着芸香乘上舟去,过了好一会儿,带了一大束的荷花上来。 肖元元手上沾了泥水,一边用汗巾擦着手,一边饮了一口乐平公主递到嘴边的甜汤。稍稍喘匀了气息,便将那黑瓷花瓶置于石桌之上,倒了些许清水,拍花剪枝,将荷花荷叶一支一支细心插上。 看着肖元元认真的模样,青荷配美人,乐平公主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的熨贴舒心。 不消片刻,肖元元已将荷花插好,笑吟吟地看向乐平公主,讨夸式的问道:“公主,好不好看?” 乐平公主也在细细端详着那瓶花,虽只有寥寥几朵,但高低不同,错落有致,以花为主,以叶为辅,绿茎修直,还佐以两枝青柳,增添了别样的意味。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真好看。” 肖元元笑着道:“这花都是半开的,可以养好一阵子……放哪儿呢?”肖元元想着,又无意识的举起手,想抓抓头。 乐平公主一把抓住肖元元的手,道:“手上又沾上泥水了,别摸脸!”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肖元元坐下,拾起桌上的汗巾,给肖元元净着手:“一会儿回去好好洗洗,指甲里都藏泥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看了看指甲,想着今日回去要先把指甲剪掉,以免不小心弄伤了乐平公主。 “公主,你看这花放哪儿?”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放窗前吧!” 肖元元刚想应声,一旁的白鹭子突然俯身低声道:“公主,陛下来了。” 湖心亭在御湖正中,与岸边折廊相连,乐平公主与肖元元闻言一愣,转过头去,正看到杨坚携着一众人正登上廊桥,朝着她们而来。 不多时,一众人已走到近前,乐平公主与肖元元连忙起身,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拜见父亲(陛下)。” “平身!”杨坚冲着几人招呼道。 “谢陛下!”乐平公主携着肖元元一起起身。 除了杨坚所带的一众随侍宫人,陪着杨坚来的竟还有晋王与柳述,晋王和柳述也向乐平公主点头示礼:“阿姊(乐平公主)!” 杨坚笑道:“远远看着像是你,朕特意过来看看。丽华你近日一直在殿中养病,今日出来倒是难得。” 乐平公主让了位子,杨坚顺势坐下,又招呼着乐平公主道:“你如今还病着,不能受累,先坐下吧!” 乐平公主依言,坐在杨坚对面,肖元元等一众人都站在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回道:“女儿不孝,让父母挂心了。” 杨坚道:“你养病为重,不出来走动也是对的……不过,朕看你眼下的神色大好,想必这少不了肖娘子的功劳吧!”杨坚说着,眼睛便看向一侧垂头不语的肖元元。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全赖母亲成全,元元回来之后,女儿确实舒心了不少!” 杨坚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便好……呃——肖娘子——” 肖元元早就感觉到,杨坚似是冲着自己来的,听到杨坚突然叫自己,当下也不觉得奇怪,直接应道:“奴婢在——” 杨坚问道:“你未回来之前,丽华一直郁郁寡欢,自你回来,丽华的心情便好了许多……也不知你是怎么哄丽华开心的?” 肖元元面色一冷,但瞬间又转换了一副笑脸,道:“奴婢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喝茶听曲,烫酒燃香,或是讲讲我在江都的事情……也或许是奴婢长得好看,公主看着舒心吧!” 杨坚闻言不由得笑了,指了指肖元元,对着乐平公主道:“她是一直喜欢这么自夸得么?” 乐平公主笑着冲肖元元骂了一声:“净说些混话!”又转头对着杨坚道:“父亲莫要怪她,这婢子被女儿惯坏了!” “无妨无妨。”杨坚摆了摆手,目光扫向桌上的花瓶,道:“这花插得极好,朕看着甚有禅意,是肖娘子插的?” 肖元元应道:“奴婢偶手得之,陛下过奖了!” 杨坚点了点头,看向乐平公主道:“这么好的花,朕来作主奉于佛殿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没有意见,本来只是一时兴起随手插的,倒也没有心疼。乐平公主笑着道:“女儿遵从父亲之命。” 一旁的晋王插口道:“这种插法应也只有肖娘子能插得出来了,当年肖娘子能劝说智者师傅下扬州广施佛法,可见肖娘子是有佛心在的。” 此事已经过了许久,若不是晋王突然提起,肖元元甚至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肖元元回道:“殿下谬夸,是智者大师心怀宽仁,奴婢不过帮殿下传了几句话而已。智者大师也曾说过,我生该在这红尘中,是个与佛无缘的,实在担不得佛心二字。” 乐平公主冲着白鹭子挥了挥手,吩咐道:“派人将这盆花送于玉尊殿,供于佛前。”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将花端走了。 乐平公主转过身来,看向杨坚,问道:“平日父亲政务繁忙,今日怎么突然有空出来走走?” 杨坚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晋王和柳述,道:“琐事无穷已,朕听得烦了,出来透口气。” 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和柳述,想必他们二人意见相左,才让杨坚烦不胜烦,这才出来透气得吧。 “政事再如何,父亲也要保重身体!”乐平公主道。 杨坚“嗯”了一声,看向肖元元,道:“你既说起江都旧事,可为丽华纾解愁困,不如与朕说说,让朕也纾解一些!” 肖元元怔了一下,回道:“陛下乃天下之主,是做大事的人。奴婢一个小娘子,平日里小打小闹,哄哄公主便罢了!说给陛下听,那不是闹笑话么?” 第686章 鼍皮 杨坚笑了,回道:“这倒是巧了,今日朕就想听听笑话。” 肖元元想了一想,道:“陛下问我,我倒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敢问陛下想听什么,我详细说与陛下听?” 杨坚斜眼看了一眼晋王,开口道:“朕听闻你在江都办了一个大鼍宴,朕想听你细细说说!” “哦~”肖元元想了想,道:“江都下辖一个村子闹了鼍灾,这事儿总管府的奏报里,应说得很清楚。” 杨坚见肖元元兴致不高,便起了话头,道:“听说你去买了几只大鼍?” 肖元元接口道:“不是几只,我买了十八只。” 杨坚笑问道:“你买那么多大鼍做什么?” 肖元元瞪大眼睛道:“难道总管府的奏报里没有提么?” “呃……倒是提了一句,你办了大鼍宴!”杨坚道:“只是朕不懂的是,一只大鼍你花了两千钱,这十八只也得有三万六千钱了吧! 你花了这么多钱,就为了给那几个村子做一顿饭?” 肖元元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三万六千钱,是两万八千钱,有几只大鼍个头小,品相不好,我是按一千钱收的。 还有,不是一顿饭,是三天的流水席,无论是谁,随到随吃…… 陛下你不知道,那鼍肉很好吃的,比鱼肉紧实,又比鸡肉嫩。 做成清汤,除了盐,不用放任何佐料,舀上一碗,上面浮着淡淡的油花,一口下去,清香不腻,肉都是烂的,舀一勺到嘴里,你根本分不出嘴里的是肉,还是汤! 红烧的不怎么好吃,但生炒的可以,或是加上葱姜,用酸咸菜直接炖,加上豆腐更是一绝。 还有直接放火上烤,覆上香草,吃的时候就大蒜,一口肉,一口蒜,外皮焦香,内里软嫩,就着汤喝……哎呀,简直神仙般的美味!” 杨坚听着,不由得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不止是杨坚,其他人听了肖元元这番话,也都觉得饿了。 杨坚转过头来,看着晋王问道:“也不知这岐州之地……有没有大鼍啊!” 晋王一时语塞,道:“呃……儿臣倒没有听说过,晚些时候儿臣去打听一下。” “嗯——”杨坚点了点头。 杨坚转过头来,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就为了一口吃的?” “自然不是——”肖元元解释道:“公主知道的,奴婢胃口极小,就算让奴婢连着吃三天,奴婢也吃不了多少。 奴婢不是为了鳄鱼肉去的,是为了鳄鱼皮去的!” 杨坚疑道:“饿鱼?” 肖元元顿了一下,解释道:“呃……大鼍。陛下不知,这大鼍的皮可是个宝贝,花纹十分漂亮,最适合作成包包了。我回来的时候随身背了一个,公主可看到了?” 乐平公主点头,道:“见过,确实十分精致。” 肖元元接着道:“那包包我做了五个,留在江都一个,我自已背了一个,剩下三个全是给公主的,就在我行李的箱子里……呃,那行李还在路上,应该快到了! 我还熬了鳄鱼胶、鱼油,滋阴补血最是有效,奴婢还专门用鱼胶做了小食,味道还是不错的。” 杨坚听罢,不知为何,竟有些嫉妒,道:“哦,原来是给丽华的呀!”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回道:“五个包包,十几张鼍皮自然是用不完的。本想给陛下做些鞋面,可又不知道陛下的尺寸,就带了五张生皮过来。等行李到了,奴婢就把皮子送到御作监,给陛下做鞋面,还可以做腰带。” 杨坚闻言,带着笑道:“难得呀,往日里你的那些好东西,都是紧着丽华、紧着皇后用,不想有一日,朕也能沾上光了!” “陛下天子之尊,不嫌弃就好。”肖元元笑吟吟地道。 杨坚摆手,道:“怎么会嫌弃呢?你肖娘子用的东西,哪有差的?” 肖元元赶紧回道:“陛下言重了,奴婢惶恐!” 杨坚心情大好,但下一秒就不好了。一旁的柳述忍不住插口道:“三万钱之数,足够百姓六口之家两年的吃食了,只为了做一个挂包,做一个鞋面,陛下——是否过于奢靡了?” 杨坚顿时一黑,未及开口,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敢问柳驸马,奴婢自己赚钱自己花,把东西送给自已喜欢的人,关驸马什么事?” 柳述冷声道:“你如何花钱自不关本官的事,可你竟然将此奢靡之物献于陛下,行谄媚之举,污陛下清誉,实为祸国之举!” 啥?肖元元一阵无语,这柳述有病吧,若他不是兰陵公主的驸马,怕是早被砍了吧! 一旁晋王失笑道:“妹婿真是体察君心、细致入微呀!” 柳述冷着一张脸,朝着杨坚拜道:“陛下方才还与臣痛斥太子殿下奢靡无度,说到皇室用物,一针一线皆为民脂民膏,怎到了陛下身上,便全然忘了呢?” 柳述是在为太子鸣不平,杨坚无言以对,脸色一红,肖元元不由得嘟囔道:“这不是民脂民膏呀,这是我花钱买来的!” 乐平公主悄悄扯了扯肖元元,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插话。肖元元会意,紧紧闭上了嘴。 晋王笑了一声,道:“妹婿为了皇兄当真是不遗余力……不辨是非呀!” 柳述脸色一青,瞪向晋王,道:“臣不辨是非?晋王殿下说的是什么道理?” 晋王回道:“正经八百的道理,天经地义的道理。” 柳述冷声道:“太子的殿下的宝石铠甲,佩戴全身也是十万钱之数,而陛下的一张鞋面、一根腰带,均算下来不算所耗的人工运费,也有几千钱之数。 陛下与太子殿下相比,又何遑多让!” “放肆!”杨坚不由得心中升起一团火气,道:“朕说太子不堪为储君,驸马就拿朕与太子相比,是不是想说,朕也不堪为天子?” “臣无此意。”柳述当即跪下,坚称道:“臣以为——太子当为储君,陛下也当为天子。” “你……”杨坚气得脸色发红,依照柳述的说法,杨坚若不能躬身行俭,就不能以奢靡之名苛责太子。 第687章 鼍皮(二) 晋王开口道:“妹婿此言差矣!皇兄的宝石铠甲确是奢靡之物,但这鼍皮却不是——” 柳述仰头看向晋王,质问道:“三万钱之数,还不算奢靡么?” 晋王回道:“当然不算。” 柳述问道:“如何不算?”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慢慢的解释道:“这三万钱不是买鼍皮的费用,而是肖娘子为了消除鼍灾所花的费用。 本王收到总管府的奏报,此次所辖村落里闹的大鼍,每只足有五六百斤之重。大鼍伤人,就算是猎户,也不敢上前捕杀。当地官府无力消灾,才求到了总管府。 而肖娘子为了消除鼍灾,就提出了花钱买大鼍的法子。重利之下,村民协同官府搏命捕杀,才将此次鼍灾彻底消解。 肖娘子用这三万钱消了鼍灾,又养了村户,而所谓的鼍皮不过是她顺手带回来的罢了。 也幸而是肖娘子,否则谁能知道这鼍皮有这么好的效用? 妹婿试想一下,若不花费这三万钱,那鼍灾得闹到什么时候啊?” 柳述顿时哑了口,不由得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刚刚接到乐平公主示意,不好开口说话,只朝着柳述淡淡笑了笑,但心里却想道:原来话还可以这么说,这晋王比我还能扯! 不过,尽管这话头是从肖元元的大鼍宴开始的,但此次这番争执与她肖元元没什么关系。说到底还是君臣斗,所谓的大鼍宴不过是个由头。 所以,肖元元慢慢便有些百无聊赖,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争执,悄悄用玉葱般的手指,无聊地拨弄着乐平公主的发髻上的凤头步摇。 乐平公主察觉到了肖元元的动作,微微偏头避了避,没一会,肖元元又上手拨弄了一下。 乐平公主无奈地笑了一下,稍稍转过头去,轻声道:“别闹,等会给你玩儿!” 肖元元俯下身凑到乐平公主耳边,小声道:“公主,好没意思呀!陛下在说正事呢,没咱们什么事,咱们走吧!” 声音虽然小,但乐平公主与杨坚也仅有一桌之隔,在场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下众人顿时静了下来,杨坚一众人朝着乐平公主这一侧看来。乐平公主冲着杨坚挤出一丝笑来,讪讪道:“父亲既有正事要忙,女儿就不打扰父亲,先回去了!” 杨坚沉吟了一下,道:“丽华本来在此处好好的,说来是朕扰了丽华的兴致啊!” 杨坚这话看似是在自责,然而实际上是否定了乐平公主要回去的想法。 乐平公主只好应道:“父亲哪里的话,这仁寿宫中,父亲哪里去不得?” 肖元元锲而不舍道:“公主,回去吧,我腿好酸——” 乐平公主闻言,刚想开口说话,只叫了一声:“父亲——” 杨坚挥手制止道:“肖娘子既然腿酸,来人,公主之下,请肖娘子入座。” 肖元元一愣,看了看晋王,又对着杨坚开口道:“奴婢可不敢坐。” 杨坚不解道:“为何不敢坐?” 肖元元回道:“晋王殿下还站着呢,还有柳驸马也跪着,陛下与公主许是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奴婢坐着不安心呢!” 杨坚哼了一声,道:“柳驸马是他自己愿意跪的,与你有什么相干,朕让你坐你便坐……” 此时,一旁的婢子搬了一张凳子过来,放在了乐平公主身边,肖元元正在犹豫,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手,道:“父亲让你坐,你便坐下!” 肖元元听了乐平公主的话,便挨着乐平公主坐好,乐平公主轻声问道:“腿酸得厉害么?” 肖元元点头,“嗯”了一声,道:“不止酸,身子也很乏。” 乐平公主安抚道:“自从回来,你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今日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我让太医给你开个补身子的方子。” 肖元元兴致缺缺,低低道了一声:“好。” 杨坚见她们二人自顾自说着话,微微叹了一声,对着柳述道:“罢了,你起来吧,晋王——你也坐吧!” 说罢,便有宫人去为晋王和柳述置了椅子,二人坐在杨坚身侧。 肖元元确实觉得有些疲乏,便恹恹地靠着乐平公主,一副时刻在走神的模样。 杨坚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道:“不就多站了一会儿么,怎就这般娇气?” 乐平公主解释道:“这次元元回来赶路赶得急,加上她素来肠胃弱,此番应是伤了内腑,这两日一直没什么精神,父亲不要怪她无状!” 杨坚不满道:“本是召她回来照看你的,结果她反倒比你病得厉害,还要劳丽华你为她费心……”杨坚似是嫌弃般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莫要这么说——”乐平公主微微笑着回道:“女儿还是要感谢父亲把元元接了回来,看到元元,女儿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杨坚点了点头,道:“那便好,也不枉朕如此费心,将肖娘子从江都千里迢迢地召回来。” 肖元元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护送她回来的是扬州总管府,半路接应的是独孤皇后,那杨坚只出一张嘴,他是怎么有脸说出方才那些话的? 肖元元抬眼看了杨坚一眼,自从杨坚拦下乐平公主的时候起,肖元元便明白了,杨坚是特意来此处与她们相见的。 尽管肖元元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挡得过就挡,挡不过就装傻。 晋王开口道:“肖氏商行如今遍布天下,想来商行的事务也十分繁重,若不是因为惦念着阿姊,肖娘子人在江都想必脱不开身吧!” 肖元元打起精神,支起身来,敷衍道:“多谢晋王殿下体谅,比起陛下与殿下执掌天下,奴婢这点微末小事不值一提。” “不值得一提么?”杨坚笑中带着机锋,道:“适才明明就是因为你,晋王才与驸马起了争执,你倒是好,惹了事便想跑,还拉着丽华做挡箭牌,你装什么傻?” 这是硬生生地往肖元元身上扣黑锅呀! 第688章 鼍皮(三) 乐平公主神色有些不满,开口道:“父亲,元元是个女儿家,不懂朝政大事,您不要与她说这些!” 杨坚刚想开口,肖元元却是一脸的不快,直接回道:“陛下这话好没意思,奴婢从江都跑了四千里地到这仁寿宫来,好心好意给陛下送了鳄鱼皮,结果半分好处没捞到,还被柳驸马借机发挥,好一阵数落。 奴婢本就委屈,陛下不但不为奴婢作主,反而还要怪罪奴婢不成?” 肖元元一半委屈,一半娇嗔,看着好不可怜,杨坚有些无所适从,看了看柳述,骂道:“你看看,都是你无事生非,搞出来的好事。” 晋王也借机道:“父皇不过是用了肖娘子几张鼍皮,柳驸马就以为奢靡。那小阿五时不时找阿姊去讨肖娘子做的珍珠粉,就不算奢靡了么? 柳驸马莫要告诉本王,鼍皮有价,而珍珠粉无价。谁不知道珍珠何等珍贵,驸马若觉得奢靡,那日后阿五也别再去找阿姊要珍珠粉了。” 柳述脸色一红,乐平公主连忙打圆场道:“阿摩,不要乱说,阿五她难得喜欢,咱们兄弟姊妹之间,计较这些做什么?” 柳述神色有些尴尬,看了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一眼,低头道了一声:“是臣失礼了,公主……和肖娘子莫怪。夫人她从公主那里拿的珍珠粉,臣自知无法补回来,不如折了钱帛出来,改日回京,臣亲自送往公主府。” 肖元元没有应声,那珍珠粉兰陵公主都用了一年多了,今日柳述才提起补偿,分明是事到临头说些硬话,挣回些面子罢了。 当然,乐平公主不能把脸撕破,微微笑道:“本宫与阿五是姊妹,妹妹要用阿姊一些东西算什么钱帛,妹婿不要放在心上。” 乐平公主这一让,柳述更加无地自容,正不知说些什么,杨坚开口道:“丽华很是大方,只是……那珍珠粉本是肖娘子之物,肖娘子,你如何说?” 肖元元一脸莫名所以地看向杨坚,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奴婢的就是公主的,公主想如何处置都可!” 杨坚怔了怔,确认道:“你的便是公主的?” 肖元元点头,肯定道:“嗯,包括肖氏商行。” 杨坚与晋王皆是一惊,但又见肖元元与乐平公主二人神色淡淡,杨坚呵呵干笑了两声,冲着肖元元道:“朕说丽华如今怎么这般大方,原是你教唆的!” 肖元元谄媚道:“才不是奴婢教的,公主是皇家贵女,自有天家气象,出手怎能小气?”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拍肖元元的小手,嗔道:“说什么大话……父亲,是这婢子无状,失了分寸,父亲不要在意。” 杨坚伸手制止了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接着道:“方才你说你的便是公主的,包括肖氏商行……若真有一日丽华收了你的商行,你可舍得?” 肖元元微微笑了笑,不在意地回道:“有何舍不得?反正我孤身一人,身无一物的时候,也是公主养得我,那商行公主想拿,拿去便可!” “元元——不要乱说。”乐平公主利喝一声,制止了肖元元放出的大话,又对着杨坚道:“父亲,元元被女儿惯坏了,胡言乱语,那商行女儿怎么管得过来?她不过是拿一个完全不可能发生的虚妄之事,吹牛罢了!” 杨坚的目光在肖元元和乐平公主身上游走了一番,微微垂下眸来,点了点头,笑道:“你不必紧张,这肖娘子朕也了解几分,向来说话虚虚实实,朕才不会完全相信呢!” 乐平公主沉了沉心,又开口道:“父亲,女儿到喝的药的时辰的了,先行告辞,改再向父亲问安。” 杨坚此时已不好再做挽留,只好道:“好,那你先回宫吧。” 得了杨坚的示意,乐平公主便一手扶着白鹭子起身,一手拉起了肖元元,道:“多谢父亲,女儿告退!” 杨坚点了点头,乐平公主便拉着肖元元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快步不停,一路走到承云殿,一边吩咐人去端药,一边拉着肖元元入了内室,将门关好,凝着眉问道:“你为何这般说?” 肖元元笑着道:“公主在说什么?” “你为何说……肖氏商行,可以给我?”乐平公主声音里略略有些急道。 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坐在榻上,笑着回道:“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么?” 乐平公主眼眶一红,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万一——” 肖元元微微凝起了眉,问道:“公主顾虑什么?”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担心父亲会通过我,窃取你的商行,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商行付出了多少心血,可如今你在父亲面前明确表示,那商行是你可以轻易割舍的,这样一来,万一父亲他就想拿走你的商行了呢?”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回道:“不是万一,是一定。肖氏商行确实些的招人眼了,陛下想将它收归国有……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那你……”乐平公主有些心疼地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安抚地拍了拍乐平公主,道:“放心,就算陛下想拿下商行,也没那么容易。如今我虽不管事,可普天之下除了我,没有人能运行起肖氏这个摊子! 就算为了天下安定,陛下也不得不多留我一些时日。 与其等来日大家撕破脸,不如今日体面些,给陛下吃一颗安心丸。”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元元,我……我不想委屈你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笑着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会带你走的,到时候我会留一份出来,足够我们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乐平公主怔了半晌,一把揽过肖元元,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肩上,凑着耳边轻声道:“到时候,我日日都陪着你,我带你去看好多你没见过的风景,吃好多你没吃过的美食,离那些烦恼事都远远的。” 第689章 聚会 r 第690章 送包 乐平公主白了肖元元一眼,道:“你骗得过我?分明是不想见招待晋王妃她们,留我一人辛苦,你自己跑出去躲懒去了。” 肖元元讪讪地笑了笑,道:“公主好厉害,这都能猜到。”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承认的爽快,便只叹息一声,道:“我给不了你显赫的身份,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肖元元愣了一会儿,道:“先别说那些不开心的,我不是说过给公主带了鳄鱼包包么!公主要不要看看?”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没有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心下一松,道:“自然要看的。” 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走到了箱子边,一边开箱一边埋怨道:“我都说了这箱子是承云殿的,也拿了公主的手令去取的,那守宫门的侍卫一直不依不饶,非要拆箱来检查,翻得乱七八糟。 后来,我又摆了好一会儿,再摆齐整。” 乐平公主看了看箱里的物件,果然有些凌乱,肖元元从中抱出一个略大的箱子来,道:“这是鳄鱼皮做的箱子,公主可以放些心爱的东西进去。 这是鳄鱼皮做的包裹,公主若是出远门,这个容量大,用这个最好!”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我怎觉得这些我都用不上呢?我又不出远门,就算出远门,也不用本宫自己背包裹吧!” 肖元元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手拎包,怔在当地,道:“说得也是——” 见肖元元有些失落,乐平公主笑着接过肖元元手里的手拎包,问道:“这又是什么包?” 肖元元解释道:“手拎包!” 乐平公主翻着那手拎包,十分的轻便,上面的花纹平整自然,摸起来手感也不错,笑着道:“你说你做了五个包,我还以都像你随身挂的那种包,谁知竟然每个包都不一样……这个包挺好的,拿起来十分轻巧,不过这包这么小,能装什么?” 肖元元没了精神,丧气道:“这也叫随手包,好拿,轻便,装些小玩意儿,比如汗巾、香珠、零钱、或是信件,都可以。” 说到这里,肖元元又是一阵沮丧,因为这些东西,乐平公主从来不用自己拿的。 突然,肖元元灵光一闪,看到了一旁的白鹭子,于是从乐平公主手中接过这个包,道:“这个包送给白鹭子吧。” 乐平公主与白鹭子俱一愣,白鹭子失措道:“送我?” 肖元元笑着应道:“是呀,送予你,你用她来给公主放汗巾、放信件、放香珠、放零钱!” 白鹭子听明白了,没好气道:“说是送于我的,实则与送给公主有什么区别,还是要公主用的!肖元元,你可做人呢!” 肖元元面色一沉,道:“怎么?你不要?” 白鹭子眸色一转,一把接过那只手拎包,道:“要,不要白不要!” 乐平公主眼看着手里的包到了白鹭子手里,心中微微有些不快,稳了稳道:“那……白鹭子,这剩下的两个包——去帮本宫放好。” 白鹭子刚收到了手拎包,心中正在高兴,听到乐平公主的吩咐,便笑着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你……” 白鹭子正想动手将那两个包拿走,却见乐平公主似是欲言又止,“公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了,你去吧!”乐平公主冷声道。 “等等——”肖元元制止道:“还有呢,得你帮我组装起来。”肖元元说着,把箱子底部的绣品拿了出来,正是那幅《绣山河》。 “这是什么?”白鹭子忙放下手里的包,接过绣品,问道。 肖元元回道:“给公主的屏风。” 肖元元小心的打开绣品,皱了皱眉道:“压出褶子了,今日是装不了,得明日熨过之后才能装起来。” 乐平公主凑上前来,接过那绣品,心下也是一惊。这幅绣品绣得十分精美,只用了青、蓝、褚三色,就绣出了连绵不断山脉、日照的金光、清辙的山泉、和圆石下暗影。 细细看去,每一针都用的恰到好处,恍惚间看到得不是一幅画,而是切实的山峦叠嶂、日照金山。 乐平公主不禁用手抚摸了一下那绣品,叹道:“真是一幅好图啊,见所未见,莫说是本宫的府库,就算放到宫中珍宝阁内,也是不逊色的。” 肖元元得意道:“那是自然,若是不好,我才不会给公主呢!” “你要用它做屏风?”乐平公主又问道。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屏架我已经做好了,在另一个箱子里,用得是紫檀木,天然自有带檀木香,这屏风若放在寝室中,还有安眠的效用。只可惜这绣品压出褶了,得明日才能装起来。” “无妨,”乐平公主安慰道:“反正东西已经到了,晚一天也没什么。” 见乐平公主喜欢,肖元元便放下心,道:“之前送公主的珍珠粉,玫瑰精油,还得分给公主的妹妹和弟妇,就算给公主一个包包,还要把鳄鱼皮分给陛下,公主才能用。 这次不一样,这幅《绣山河》是专属于公主的,我谁也不给。” 乐平公主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还算有心……我很喜欢。” 乐平公主顿了顿,突然问道:“这次你来带玫瑰精油了么?” 肖元元一愣,想了想道:“有,不过运到肖宅去了,怎么了?之前的都用完了?” 乐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还有半瓶,蜀王妃想要!”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信给芸果儿,让她派人送两瓶过来!”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明日我派人去拿吧,这样快些,多拿一些!” 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蜀王妃出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看了看四周,小声回道:“若我料得不差,蜀王妃很快就要走了,我想……” 肖元元不知道蜀王妃为何会突然离宫,也不知道乐平公主为何有此想法,毕竟眼下蜀地并无事端,蜀王在仁寿宫一切安好,除了刚刚过世了一个美人以外。 不过,既然乐平公主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肖元元柔声道:“那就按公主说的办吧!” (又是水文的一天……) 第691章 逆女 r 第692章 调离 高仆射淡淡道:“晋王殿下在京一日,徽州便会多乱一日,还请陛下三思。” “你……”杨坚气得用用指着高颎,不由得抖了抖,道:“朕意已决,此次突厥迎亲,太子休想替朕出行。” 夏日里的山雨,总是一阵一阵,夹带着凉风,人在殿中连扇子都不用打,倒也十分舒服。 趁着雨停的间歇,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去到凤翔殿去向独孤皇后问安。 独孤皇后见了肖元元,已不似以往那般抵触,只温言说了几句话,但没有再为难她了。 今日倒也奇怪,凤翔殿中不似以往那般人多热闹,只有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另外兰陵公主也在,其他的那三位王妃竟然都不在殿中。 母女三人正说着话,肖元元与一众宫人侍方在侧,突然一宫人进得殿来,朝着独孤皇后拜了拜,然后凑近了,嘀嘀咕咕说了一阵,独孤皇后示意了一下,那宫人便退下了。 宫人退下后,独孤皇后的神色便不大好,乐平公主担忧地问道:“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独孤皇后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兰陵公主,道:“突利可汗上京逆女,陛下已经决定让晋王代他出行,迎和亲使入京。” “阿摩?”乐平公主并未觉得奇怪,但还是问了一句:“那阿秀和阿谅如何安排的呢?” 独孤皇后回道:“汉王接替秦王任并州总管,而蜀王不日也将回蜀地去了。” 这跟之前独孤皇后所预想的答案差不多,只是没有想到,杨坚竟然硬是顶着徽州匪乱,执意将晋王留在了身边。 看来杨坚当真对太子防备之极,已然半分都不想容纳下去了。 此事对于乐平公主来说不甚相干,兰陵公主却是十分着急,道:“那太子殿下呢?要关到什么时候?” 独孤皇后凝着眉,没有应声。本以为徽州匪乱、桂州叛乱、突厥之危,这三处的不安定,足以将杨坚身边的三个皇子都调走,但没有想到杨坚竟然固执到如此地步。 肖元元在一旁听着,心中慢慢理出了当中的头绪,心道:我说这徽州的匪乱,规模也不大,怎么闹了这么久?可若是朝廷中有人故意放水的话,那匪乱平不掉也是有可能的。 徽州匪乱,是为了调走晋王; 而桂州叛乱,是为了调走蜀王; 本来打算是为了防止东突厥扰境,必定会派汉王到边境领军,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秦王居然犯了事,汉王只好顶上秦王的位子。 至于领军便只能再派其他人去了。 肖元元想想都觉得心中不舒服,他们这些人远在京都,只要仗打不过来,就能安心的翻云覆雨。可她肖元元在徽州是有生意的,而且来往物流绕路的话,费时费力还费钱,平白亏了许多利。 肖元元心中暗暗腹诽,真是大象打架,踩死蚂蚁! 兰陵公主有些急道:“母后,父皇他……他当真要废掉太子么?” 乐平公主垂着头,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独孤皇后扫了兰陵公主一眼,道:“若只是废掉那个逆子,孤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 可是,对于兰陵公主而言,她所倚仗的是太子的势力,势力没了,太子被杀或是被废,其实都没有区别。 “母后,驸马与儿臣说过,太子乃国本,不可轻言废立,况且自古至今,废长立幼都是国之大忌,母后好生劝劝父皇吧!”兰陵公主急声道。 独孤皇后顿觉一阵晕眩,一手扶着额间,没好气道:“你胡叫什么?” 乐平公主担忧地看向独孤皇后,安慰道:“母亲且先不用着急,我们慢慢再想办法。” 独孤皇后心下里气愤道:“都是冤孽,何故生到一家里去!” 在此事上,乐平公主没有立场,她只担忧独孤皇后的身子与心境,于是又安慰了一番,好不容易独孤皇后稍稍开解了一些,才带着肖元元回承云殿去了。 肖元元一回到殿中,就找了清茶来喝,又吃了几块点心,才缓了过来。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一回到承云殿,就似是脱掉了镣铐,浑身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声。 肖元元抬眼看到乐平公主正盯着她看,问道:“公主看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只觉得你心无挂碍,轻松自在,当真是好。” 肖元元轻轻啜了一口清茶,道:“哪有?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很怕皇后娘娘的,刚刚在殿里,浑身都不自在,整个人像是被捆住了一般,哪里轻松自在了?” 一宫婢上前,将一碗乳浆呈于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缓缓喝了一口,道:“你来这里一趟,不向母亲问安的话,终是说不过去。” “我知道!”肖元元闷声道:“我也该去拜见的。”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反正已经拜过了,你若是不喜欢,日后不去也无妨,我让白鹭子跟着就好。”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也好。”想了想,突然道:“对了,适才说蜀王要回蜀地去,那蜀王妃岂不是要跟走着了?” 乐平公主点头,道:“确实是如此。” 肖元元眸色深深:“公主早就知道?”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母亲与我说过,桂州李世贤作乱,朝廷一时拿不住,蜀地十分要紧,蜀王势必要回蜀地去的。”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些人真的是,无缘无故作什么乱呀!好好过日子不行么?蜀王回去若能安定当地,也实属功德一件…… 对了,今早公主不是拿着我的信件,去京城取玫瑰精油了么,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给蜀王妃,毕竟她惦记了许久呢!” 乐平公主回道:“按路程算,最晚后日便能将精油取回来,应是赶得及的。就算赶不及,后面我派人给她送到蜀地去,也不难。” 乐平公主说着,但兴致却不是很高,肖元元顿了顿,问道:“公主是不是累了?” 第693章 简单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还好。” 肖元元细细察看着乐平公主的神色,转了话题道:“早间吩咐人在寝殿装了屏风,也不知装好了没?” 乐平公主眉眼一松,道:“我们去看看?” 一旁的芸香回道:“回公主,那屏风还没有装好,要再等等。” 乐平公主神色一滞,肖元元上前凑了凑,道:“公主怎么了?今日怎么不开心?”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慢慢回道:“没有不开心,只是……不忍看到母亲为难,奈何我身份尴尬,无力为母分忧,也实属惭愧!” 原来是为了独孤皇后,肖元元将乐平公主的手贴到脸上,道:“公主不必惭愧,你换个思路去想——反正公主不好插手朝政,那不就要插手朝政。 万一公主您陷进去,皇后娘娘岂不是更作难了? 所以呀,公主就安下心,你只要置身事外,不给皇后娘娘添麻烦,就已经帮了皇后娘娘的大忙了。” 乐平公主失笑,正好手放在肖元元脸上,顺势捏了一把,肖元元嗷的呼了一声:“疼~” 乐平公主收回手,对着肖元元嗔道:“我可跟你不一样,你个小没良心的,薄情寡义地一套一套的。” 肖元元不大高兴,小脸一拉,道:“公主重情重义,所以呢?公主能做什么?” 乐平公主怔了怔,无奈道:“说得也对,我能做什么呢?” 乐平公主情绪又低落了下来,肖元元心下微微叹了一声,慢慢分析道:“要我说,皇后娘娘也好,陛下也好,都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乐平公主抬眉看向肖元元,道:“你又知道?” 肖元元点头,道:“我知道呀,我都回来好几天了,知道这些事情很奇怪么?” 因为涉及到乐平公主的心事,关于独孤皇后、太子、杨坚三人之间的纠结,肖元元已经从白鹭子那里问得七七八八。 乐平公主顿了顿,别过脸去道:“你知道什么呀?” 肖元元娇哼了一声,道:“陛下察觉太子势力太大,想要打压太子势力,于是这仁寿宫之行,就是为了逼反太子,好名正言顺的打击太子。 可是皇后娘娘觉得,太子可以打,可以骂,但不可以死,认为陛下下手过狠,所以,便与陛下起了争执。 对陛下而言,若对太子仅仅只是打骂几句,惩罚过轻,顶多让太子老实几天,是不足以威慑群臣的。 若对太子仍旧不管不顾,任其发展下去,就算太子不想反,士家百官也会逼着他去反的,谁不想沾个从龙之功呢? 陛下有陛下的顾虑,皇后娘娘也有自己的坚持,眼下就是僵局。” 肖元元缓缓说完,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肖元元,道:“你怎知道的这么清楚?” 肖元元心头一虚,眼神不自觉朝白鹭子瞟了一眼,乐平公主立马意识到什么扭头冲着白鹭子瞪了一眼,喝道:“谁让你乱说的?” 白鹭子吓得一抖,道:“公主,奴婢没有乱说,奴婢只跟她说了太子游长安旧址,被禁足东宫,还有皇后娘娘为此与陛下起了争执,仅此而已——剩下的那些都是她自己猜的!” 乐平公主回过头来,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眉尖一挑,问道:“公主,我猜得对么?”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能猜到也不算奇怪。” 肖元元接着道:“其实呀,一件事情之所以变得复杂,是因为夹带了感情。 皇后娘娘想要举家和睦,看着太子的时候,便带着一丝宽容。 陛下想要朝堂稳固,看着太子的时候,便带着一份戒备。 宽容与戒备从来是对立的,所以皇后娘娘与陛下也就对立了起来,只要皇后娘娘放下宽容,而陛下放下戒备,事情就好处理多了。” 乐平公主静静地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谈何容易——” “就事论事,没那么难!”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嗤笑一声,道:“你身在局外,自然看着简单。” 肖元元不服气道:“陛下不就是想得一个安心么!皇后娘娘不就是想保太子殿下一条命么!目的很明确,照这个方向走就行了呀!” 乐平公主垂眸笑了笑,道:“说得简单,算了——这事我也管不了,更与你无关,你好生将身子养好,别的不用管。” 肖元元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那公主你也别烦心了,看你烦心我心里不好受!” 乐平公主抓过肖元元的手揉捏把玩着,轻轻软软十分的舒服,乐平公主唏嘘道:“元元,幸而有你在,若我日日都看着父母离心,兄弟受困,自己又不知前路去向何方,以后半点指望都没有,我……当真会疯掉的!” 肖元元搂住乐平公主,回道:“公主再等等,我也再等等,以后会好的。” 杨坚一旦确定好的事情,往往雷厉风行。当日杨坚便下了旨,任汉王为并州总管,领西北诸军事,因为是临时任命,汉王眼下没有幕府,要临时组建人脉,所以一时半刻不能成行。 而蜀王不同,他在益州经营多年,杨坚下了旨给他之后,蜀王尽管还没有从董娘子的病故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但还是强撑着精神,整顿了人马,三日后蜀王出发,往蜀地而去。 至于晋王,突利可汗尚未入京,所以晋王不必急着离开,暂时留在仁寿宫中。 这几日来,整个仁寿宫看着风平浪静,只走了一个蜀王,可是人都各怀着心思,表面越是的平静,人的心中便越是不安。 正如这湖御池,今日无风,荷影娴照水,鲤尾弄涟漪。 肖元元扒在湖心亭的栏杆处,手中掰着莲子,却也不吃,掰好了就将一颗颗的青莲子丢进湖里,咚的一声莲子落水,听个声响。 一连扔了十几颗莲子,肖元元又拿起一个莲蓬,想接着剥莲子。 正想动手,一旁的芸香突然伏身凑到肖元元的耳边道了一声:“娘子,陛下来了!” 第694章 御池 肖元元朝折桥那边看去,正见杨坚带着一众人走了过来,眼见着杨坚走近,肖元元才发现跟着杨坚过来的,还有驸马柳述。 肖元元连忙起身,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拜见陛下!” 杨坚此时已走入了亭中,好奇地朝那湖中看去,只见湖面上零零落落地漂着十几颗莲子,笑着道:“肖娘子好兴致!” “陛下取笑了。”肖元元应道,顿了顿,肖元元又道:“陛下即来这亭中休息,奴婢就不打扰陛下,先行告退了!” 杨坚顿了顿,没有应声,肖元元不敢动,等了一会儿,肖元元稍稍抬起了头,道:“陛下,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杨坚笑了笑,道:“怎么朕一来你就要走?” 肖元元回道:“奴婢不愿扰了陛下的兴致。” 杨坚呵呵笑了笑,坐在椅子上,道:“平身吧,这湖景又不是只有朕才能看,也是你先到的,是朕扰了你才对。” 肖元元直起身来,回道:“陛下言重了,奴婢出来也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杨坚似是没有听到肖元元要走的意思,直接开口问道:“肖娘子怎么今日一个人出来,丽华呢?你怎没有陪着丽华?” 肖元元见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干脆便安下心来,应道:“公主去向皇后娘娘问去了!” 杨坚不解地问道:“怎不带你去?”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回道:“奴婢不知礼数,公主怕奴婢冲撞冒犯皇后娘娘,便让奴婢自便了!” 杨坚闻言失笑出声,道:“看来在丽华眼里,你也不是个全知全能的,知道你不知礼数,就少拿你出来现眼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道:“其实,也是公主心疼奴婢,毕竟见了皇后娘娘,又是行礼,又是站立,奴婢身子还没养好,公主便不让奴婢受那份罪了。” 杨坚怔了怔,微微叹了一声,无奈道:“来人——给肖娘子赐座。” “多谢陛下。”肖元元轻轻应了一声,这时有宫婢将椅子置于肖元元身侧,肖元元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此时,正有宫人将几盏点心茶果置于石案上,杨坚指了指那些点心道:“知道你是饿不得的,用着糖果子吧!” 不知杨坚是什么意思,肖元元顿了顿,应了一声:“是。”便捻起一颗玉芯糕放在了嘴里。 吃完玉芯糕,又吃了半块糖酥,喝了半口茶,便停了下来,看向杨坚。 杨坚笑着她吃完,道:“果然如丽华所说,你吃得这两口东西,还不如朕宫里的猫吃的多。” 肖元元笑着回道:“陛下见笑了。” 杨坚指了指一盘葡萄,道:“这是吐谷浑最新上贡来的,你尝尝?”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多谢陛下,这葡萄就免了吧。” 杨坚笑着道:“这葡萄很好吃的,你不喜欢么?” 葡萄并非是寻常水果,在此时也只有权贵能用,肖元元皱着眉道:“又得吐皮,还得吐籽,吃起来好麻烦!” 杨坚闻言,指着肖元元手抖了抖,“你呀你,当真是丽华把你宠坏了。” 肖元元委屈,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带籽的葡萄,自然不习惯葡萄这种吃一口吐一口的吃法。 肖元元顿了顿,直言问道:“陛下找奴婢,是有事么?” 杨坚笑问道:“你怎知道朕是特意来找你的?” 肖元元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这不是很明显么?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道:“你猜得不错,朕听闻你在御池,特意过来的。”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陛下若是有事,直接召奴婢过去即可,何必这么麻烦?” “麻烦?”杨坚苦笑了一下,回道:“你说得轻松,朕若直接召你过去,丽华会知道,皇后也会知道……”肖元元不明所以,道:“可是……这湖心亭在众目睽睽之下,公主和皇后娘娘照样会知道的呀!” “起码她们只会觉得这是个意外,不会太过在意。”杨坚道。 肖元元不理解,道:“有什么区别呢?” 杨坚想了想,回道:“皇后如今对朕防备得紧,她已经为了太子与朕冷了数月,倘若朕再多番召你问话,丽华必定不满,那皇后对朕就更厌恶了。” “哦!”肖元元恍然大悟,又道:“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伉俪,令人感佩。” 杨坚微微叹了一下,没有应声。 肖元元径直问道:“不知陛下来找奴婢,所为何事?” 杨坚顿了顿,道:“朕想知道皇后……近来准备做什么?” 肖元元吃惊地看着杨坚,这是来找她做内奸来了? 想想也是,独孤皇后与高颎通过四境的战乱,调走蜀王汉王,若不是杨坚强力要求,晋王也差点保不住了。 一旦杨坚身边没有了皇子傍身,遇到需要接待什么突厥和亲使的时候,就只能把太子放出来了。 本来独孤皇后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杨坚坚持不肯退步,宁肯拖着徽州路匪作乱,硬是把晋王留在了仁寿宫。 肖元元想了想,道:“陛下恕罪,奴婢自到仁寿宫以来,只见过皇后娘娘一面,凤翔殿里的事,奴婢怎么知道?” “可你日日都与丽华在一处,皇后的事难道她就没有与你说过么?”杨坚问道。 肖元元低声回道:“朝堂中事,公主自身都避之不及,更是不想将奴婢也连累其中。奴婢除了见她因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事忧心以外,别得便不大清楚了。” 杨坚明白了肖元元话中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眉心皱了皱,道:“陛下,奴婢有些话可能会有冒犯,先向陛下请罪。” 杨坚目光朝着肖元元扫了扫,道:“你说吧。” 肖元元顿了顿,道:“奴婢是个不懂男女情爱的,我之所能与公主在一处,不只是因为公主对我好,更是因为公主对我坦诚。自然,坦诚相互的,陛下既然想知道皇后娘娘想做什么,为何不亲自去问呢?” 杨坚无奈道:“朕去问皇后?换你你会说么?” 肖元元瞪着大眼看向杨坚,杨坚摇了摇头,道:“算了,朕与伽罗的事,你也不明白。” 第695章 御池(二)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一双大眼直直盯着杨坚看了一会儿,杨坚有些不自在,问道:“你看着朕做什么?” 肖元元收回目光,浅浅说道:“奴婢既不懂男女情爱,也不懂夫妻相处之道,更不懂朝堂风云,但是奴婢知道……”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闭上了嘴。 杨坚正听着,肖元元突然没了声音,不由得气道:“你知道什么呀?把话说完!” 肖元元抬眼,轻声道:“像陛下这样的,但凡自己占点儿理,绝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这就是明着说杨坚无理取闹心虚了。 “放肆——”杨坚沉声喝道。 肖元元眼眸一垂,嘴角朝下,显得委屈极了,嚅声道:“我就知道说出来陛下会生气的!” 杨坚见肖元元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跪地求饶,不知为何竟然生不起气来,杨坚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清了一下嗓子,道:“你方才说得什么话?朕为君为父,五子四女,没有一个如你这般无礼大胆的。” “啊?”肖元元一脸吃惊的看向杨坚,问道:“陛下,这话难道没人跟您说过么?” 杨坚好笑地看向肖元元,道:“此等失敬之语,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无礼么?” 肖元元仰头看了看杨坚身旁的柳述,深深叹道:“陛下好可怜,身边连个说实话的人都没有!” “你……你真是胆大妄为!”杨坚低声斥道:“怪不得丽华不让你去见皇后,皇后若听你方才的话语,定会找板子打你!” 肖元元摆手道:“不会不会,皇后娘娘只会觉得奴婢说得对!” 杨坚一滞,气道:“罢了,无论对错丽华都是站在皇后身边一边的,你是丽华枕边人,自然也是皇后的人,朕真是昏了头了,找你做什么?” 肖元元不满道:“奴婢只是一个商女,哪有本事掺和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事?陛下本就不该来向我打听皇后娘娘的事。” 杨坚被气笑了,道:“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谁能想到你是肖氏商行的家主呢?” 肖元元笑着回道:“让陛下失望了,奴婢偏偏就是肖氏商行的家主!” 杨坚看着肖元元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竟也不觉得厌烦,想了想,问道:“朕有一事觉得奇怪,朕虽在仁寿宫中,但上朝、批阅奏章、听臣下奏报,每日不停。 而你身在仁寿宫中,离开商行这么久,你与你的手下连封信件都没有来往过,为何你的商行依旧运转正常,没受影响呢?” 肖元元眯眼笑道:“奴婢与陛下哪能相提并论?陛下是天子,主管天下,事务繁多。奴婢一个商户,小打小闹赚些小钱,自然是没什么事做的!” “得了吧!”杨坚不信,道:“你少拍朕的马屁糊弄朕,若是一般的商户也就罢了,那是个肖氏商行啊。 每日钱帛往来,主事伙计,人员调动,就算不如朕的事多,却也不能是每日清闲吧!你们商户赚钱都这么轻松么?”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谁让奴婢找了两个会干活的好属下呢!” 杨坚想了想,道:“萧珏和肖七娘?” 肖元元眸色一闪,笑道:“陛下对我的商行知道的不少呀!” 杨坚被拆穿,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连忙开口,想把这个尴尬忽略过去:“那你如何保证这两个属下,可以永远忠诚于你呢?” 忠诚,是每一个为君者的执念,肖元元细细想了想,回道:“何为忠诚?” 杨坚皱了皱眉,道:“你难道不知这二字何意?” 肖元元笑着回道:“奴婢自然知道,可我和萧珏也好,七娘也好,都用不到‘忠诚’二字。” “用不到?”杨坚没有听明白。 肖元元解释道:“以下事上是谓忠,以上事下是谓义!(下面的人为上面人效力叫做忠,而上位者照顾下位者叫做义!)而萧珏、七娘和我,我们三人没有上下之分,谈不上忠义二字。” 杨坚好奇地确认道:“没有上下之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萧珏经营大兴的商铺,其实只是占了肖氏一个名头,在京商铺的所有利润,一直都由萧珏在打理,说是他的私产也不为过。 而江都的产业如今也都在七娘手里,所有的商铺、工厂、所得利润虽在我的名下,可完全都由七娘来支配。他们两个要贪钱的话,贪得也只是自己的钱,我自然不用费那个心去提防他们。” 肖元元淡淡地把话说完,杨坚一脸惊讶道:“这么大的产业你就白白给了那两个人,一点都不心疼?” 肖元元轻轻回道:“可是呀,这商行依旧还是肖氏商行,肖元元的肖。” 杨坚看着肖元元,眼前的这个小娘子,顶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总是能说出匪夷所思的话话来。 杨坚倒吸了半口气,道:“你呀,行事虽然邪门,却总是行之有效,也不知是你能耐大,还是运气好?” 肖元元一脸不服道:“奴婢哪里邪门了?奴婢这一招一式都是正经的套路!” “哟~”杨坚故意激道:“你哪里正经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 肖元元气道:“我就知道晋王殿下是个嘴不牢的,什么都跟陛下说,搞得奴婢在陛下面前吹吹牛都这么难!” 杨坚笑道:“那你说来听听,你的那些正经套路都是什么?” 肖元元顿了顿,想了想回道:“其实无论什么人做什么事,要根据自己的身份来区别。 比如说,我是一个厨子,那每日我就要烧火、煮饭、炒菜、研究新菜式,就像当初我刚到大兴城,在公主府里做的那样。” 杨坚尽管不知道肖元元说这些话意思,但还是没有打断,轻轻‘嗯’了一声。 肖元元接着道:“后来,我成了一个饭店老板, 那我每日就要算账、进货、招募伙计,就跟当初我在江都城,开有味馆一样。 再后来,我开了很多饭店,伙计更多、账目也更多,按理说我一个就忙不过来了,对么?” 第696章 御池(三) 杨坚点了点头,回道:“所以,你就找了萧珏和肖七娘来帮你管,就像现在一样。”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就算我找了萧珏和七娘来帮忙,但是我本人,不会再去做之前所做的事情了。” 杨坚这时候渐渐回过味来,忙问道:“那你这个时候,做了什么?” 肖元元认真道:“从做事到管理,区别很大,这个时候,我要面对的不是一个灶台,也不是一本账目,也不是一群伙计,而是一张网。” “网?”杨坚疑道。 “一张把这三者交织在一起的网,我称它为管理体系。这个时候,我需要的不是自己上手去做,而是去制定一套规则,让他们三者在规则之内相互交织。 这个规则包括四点: 第一,职能定位。术业有专攻,让有能力的人各司其职。你让一个木工去种地,可以是可以,但是没有发挥最大的效用。 第二,权力配置。主事的也好,普通伙计也罢,他们的权力有大有小,但都不是绝对的权力。允许任何一方有提出反对意见的能力。 第三,裁决奖惩。给做好的人发奖金,做得不好的踢出去,实在过分的交给官府处理。既要能者多劳,也要多劳多得。 第四,安全保障。肖氏商行里有药堂,给商行中有病之人治病,也有律堂,律堂人熟读大隋律,专门处理与官府相关的事宜。 我根据以上四点制定了一套运行规则,等把这规则制定完,我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交给萧珏和七娘,让他们直接去实施就好。” 肖元元细细的说完,杨坚一脸震惊,缓了缓问道:“这些……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肖元元轻声回道:“哪里是我想出来的?这正经八百写在书上,老师教我们的。” “写在书上的?什么书?”杨坚问道。 肖元元淡声回道:“《政经学》。” “正经学?”杨坚失笑,“朕怎么觉得这书名是你瞎编的呢!” 肖元元也笑了,没有应声。 杨坚收敛了笑容,道:“你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书?” 肖元元认真的回道:“奴婢没有撒谎,确实叫《政经学》,政是政治的政,朝政的政;经是经济的经,经商的经。” 杨坚脸色一变,脸上浮出一抹震惊之色,问道:“那书还在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在了。”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听你的意思,这书是你在学堂里读的,还有专门的老师去教,那你的老师还在么?同窗还在么?” 肖元元眸色黯了下去,摇了摇头。杨坚自顾自道:“这怎么可能,如此奇学怎会消弥于世?莫非是因为战祸?”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不是,这些东西我不是在这个世间学到的,而是从异世得到的。” “异世?莫不成你是异世之人?”杨坚心中一惊道。 肖元元当然不能承认,摇了摇头,将手伸到杨坚眼前,晃了晃,又抚上杨坚的手道:“陛下你看,我的手是热的,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不是鬼啊!” 杨坚将手抽了出来,道:“谁说你是鬼了!” 肖元元开始编道:“奴婢是江南人,记得小时候,约摸四五岁吧,正在村边河里玩儿的时候,突然河面大开,然后天上出现了一个闪着亮光的白洞。 当时奴婢十分害怕,就想往家跑,可是奴婢明明朝着村子里跑,却感觉自己离那村子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后来,奴婢自己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天上那个白洞像是有什么吸力,把奴婢吸了进去——” 说到这里,肖元元停顿了一下,杨坚一脸的惊色,问道:“然后呢?” 肖元元接着道:“后来,奴婢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奴婢在那里长大,读书,直到七年前,又是一个白洞,把奴婢吸了回来,到了公主府里。” 杨坚眼睛直直地瞪着肖元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肖元元的话。 肖元元看杨坚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连忙保证道:“陛下,是真的,奴婢真的被那白洞吸走了,后来又吸回来了。 所以我明明不学无术,却能创建肖氏商行,字没认全,就能出口成章。 是因为我背的诗,你们都没看过,我学的课,你们也都没有听过!我读得书,你们也没有读过。 而那本《正经学》也留在了原来的那个世界里。” 杨坚顿了顿,细细打量着肖元元,终是忍不住伸过手去,朝着肖元元的脸拧了一把。 “呀——”肖元元轻呼了一声:“疼~” 杨坚咽了咽口水,问道:“你说的那个洞……那个闪着白光的洞是通往异民的通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应该是。” 杨坚想了想,道:“那……那村子哪里?那条河是什么河?” 肖元元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道:“那时候奴婢太小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若不是印象过于深刻,不然四五岁的我怎么记得那个白洞呢!” 杨坚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晋王无论怎么查,也查不到你的出处。 还有,世间本无肖姓,而你姓肖,是不是因为你本来姓萧,呃——草头萧氏,后来因为你当时年纪太小,误记成了现在的小月肖氏?” 肖元元摇了摇头,继续编道:“不是,是奴婢根本不记得原来的名字,这是奴婢到了那个异世之后,被一户肖氏收养长大,随了人家的姓氏。” “原来如此,这个肖姓也是异世之姓。”杨坚喃喃道。 肖元元眼中蓄起泪来,垂头道:“奴婢的身世从未向人提过,说出来要么没人信,要么就被当成妖怪。陛下是圣人仁君,胸宽似海。今日说于陛下听,心中总算畅快了些!” 沉默了一会儿,杨坚缓了过来,道:“你能得如此奇遇,也是造化。 终归你是一个凡人,就算所遭遇的事情离奇了些,只要你奉公守法,安守本身,不做祸害他人之举,朕便不会对你有所戒备,而至于下手。” 第697章 御池(四) 肖元元抬起眸看向杨坚,低低道了一声:“是。” 杨坚顿了一下,笑道:“那本《政经学》想必你学得不错,不然也不会将这肖氏商行做到如此规模。” 肖元元一顿,心中暗觉得不好,从小得出经验是,但凡有人夸你,大都有所图谋。杨坚此时夸她,说不定是想让自己把那本《政经学》默写下来。 她肖元元哪有这个本事,当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不瞒陛下,奴婢自小读书就差强人意,学习的时候只顾着逃学喝酒去了,正儿八经的学问,真是一点都不会。” 杨坚脸色一变,这下想提出让肖元元默写成书的话头,一下被打断了。 杨坚略略思忖了一下,道:“朕听闻,你在江都城办了学堂?”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陛下远在千里之外,日理万机,却连奴婢这点小事都知道了,真是事无巨细,细致入微呀!” 这老头儿怎么天天盯着我呀! “呃……”杨坚听出了肖元元话中嘲讽的意味,解释道:“是晋王告知于朕的。” 肖元元暗暗腹诽道:当然是晋王打的小报告,朝廷不还为此颁布了一条法令,让行商之人不得作官么? 肖元元缓缓回道:“是,不过是教些四五岁的孩童认些字,顺便帮商行里员工伙计带带孩子罢了。年前奴婢见学堂的人越来越少了,心想着要不要把学堂关掉呢!” 杨坚怔了怔,道:“教人开悟,乃大善之举,肖娘子不必急于放弃。” 肖元元回道:“朝廷曾发布法令,行商之人不能作官,那学堂乃是商贾之人所办,虽说那里的学生不尽是商贾家的孩子,但耳濡目染,终究会染些铜臭,受到影响。 朝廷就算当下不会阻止那些孩子科考,可谁日后会如何呢? 若为此断送了那些学子的仕途之路,岂不是奴婢的罪过。” 杨坚一噎,肖元元的担心不无道理,倘若肖元元真能教出一批学子出来,他难道真得敢用么? 就算像肖元元这般极其聪明,且无半点逾矩的人,他尚且十分防备,若多几个肖元元,杨坚恐怕看都看不过来。 杨坚看了看湖中的荷叶,状似不在意道:“也罢,终归是肖娘子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 肖元元也看向湖中的荷叶,开口道:“奴婢知道,陛下一直担心奴婢心怀不轨,所以,一直让晋王对奴婢多加监视,事事关照。” 杨坚一愣,没有想到肖元元竟然直接与他将此事挑明了,杨坚转过头去,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 “奴婢完全能理解陛下的做法,奴婢搞这么大阵仗,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心里不安。更何况陛下心系江山社稷,陛下想要民生安定,四海升平,便不能允许有意外出现。 奴婢就是个意外,莫说是陛下,就算是奴婢自己看自己,都觉得不放心。” 杨坚开口道:“你不必担心,起码目前来看,你的所作所为,并无害人之举,相反——利国利民。”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那是因为陛下心怀宽仁,顾及着公主,也顾及商行里的上万伙计的生计。 若是换个糊涂贪心的,早将奴婢的商行据为己有了。” 杨坚怔了怔,他不是没想过要将肖氏商行收于囊中,确实是投鼠忌器,怕肖氏商行的变动会惹出动乱来。 杨坚意有所指,道:“糊涂贪心?朕问你,倘若不糊涂,当如何做呢?” 肖元元支起下巴,回道:“若是奴婢,必会不惜任何代价,哪怕伤筋动骨也要把商行抢过来!当然,动静越小越好,伤害越轻越好。” 杨坚失笑出声,道:“你是在劝朕夺你的商行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奴婢是认真的。” 见肖元元一脸严肃的模样,杨坚敛起了笑容,问道:“莫不成——你要将商行献于朝廷?”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还不是时候!” 杨坚忙问:“为何?” 肖元元想了想,解释道:“陛下,还记得刚刚奴婢所提到的那本书么?” 杨坚怔了怔:“《政经学》?”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奴婢往异世走了一遭,像奴婢这般不学无术的,都能创办起商行来,陛下就不想知道,异世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么?” 杨坚本想晚些时候慢慢问,但见肖元元主动提了出来,便道:“异世……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肖元元轻启朱唇,回道:“神仙住的地方。” 杨坚好奇地问道:“神仙?那——那边人会飞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人跟我们都一样,但穿上飞行衣就能飞。但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政经学》。”肖元元把话题拉了回来。 杨坚恍然地点了点头,道:“《政经学》——你的意思是说在异世,朝政与经商是一体的?”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陛下英明。陛下有所不知,在那里,农民是不用缴税的。” 杨坚瞪大了眼睛,道:“不缴税?那何以来养军队保家卫国,何以来奉朝廷兴国安邦?” “呃……”肖元元顿了顿,解释道:“只有农民不用缴税,其他的商户还是要缴的。” “那也不够啊!”杨坚不解道。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其实,奴婢要说的重点是,农民之所以不用缴税,是因为朝廷有钱买农民的粮食。 而朝廷的钱从哪里来?一则是来自于商户的税收,二则就是朝廷他自己也做生意。” 杨坚不由得凑近了,问道:“朝廷做生意?有什么益处呢?” 肖元元掰着手指头数道:“打个比方,今年大隋朝全国上下产了一万斤的稻米,朝廷收税收了四千斤,那么在民间,全国的百姓一共分吃六千斤稻米,对么?” 这个算数很简单,杨坚自然听的明白,于是点了点头。 肖元元又道:“可是,这六千斤不够百姓吃,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吃不到,就会饿死,于是,民间的粮食价格就会非常高,高到有一小撮人吃不起为止。” 第698章 御池(五) 肖元元接着道:“奴婢吃不饱饭就会发脾气,其他的百姓也是。发了脾气就闹事,一闹事就起祸乱,朝廷又得养兵去剿匪,养兵就要吃粮食,朝廷就要增收更多的税,吃不饱肚子百姓就会更多。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杨坚闻言皱了皱眉,这个道理被肖元元一说马上就清楚了,忧心道:“你以为此局如何解?” 肖元元认真的解释道:“这便要做生意了!朝廷收上来的四千斤根本吃不完,顶多吃个一千斤,剩下的就在仓库里烂掉,白白浪费了。 不如就将库里剩下的那两千多斤放到市面上卖掉,国库里的粮食流到民间,等于民间有八千斤的稻米在卖,那民间的粮食就够分了呀,粮价也会跌下来。 百姓吃饱了,人心安定,养兵只管守边关,不用自己人打自己人,多好!” 杨坚倒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柳述,又看向肖元元,道:“这倒是可行啊!” 肖元元又接着道:“粮食,只是小小的一桩,赚不了什么钱。 我在异世那边,之所以农民不用缴税,是因为别的地方可以赚钱。 比如整个国家盐业、矿产(水资源也属于矿产)、钱庄、物流,都是朝廷在控制的。 这些与民生息息相关的,都是赚钱的大宗。 其实赚钱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通过控制这些行业,就能就控制整个天下。”杨坚咽了半口气,声音有些激动,问道:“如何控制天下?” 肖元元打着手势,讲解道:“比方说,一地遭了洪灾,若是任凭当地商户囤积居奇,粮食的价格必定高的出奇。 所以,遭灾的百姓三成是被水淹死的,七成是水灾之后被饿死的。活着的人为了不被饿死,只能朝远处逃荒,便又是一场动乱。 可若是朝廷掌控着粮价,迅速从周边调粮过去,到时候就算粮价比以往高上两倍,百姓也到不了吃不起的地步。 这只是对内,还有对外,就拿吐谷浑来说,如今肖氏商行货物占了吐谷浑一半的市场,其中食盐足足占了八成,万一……万一有一天吐谷浑不老实,别得都不用动,直接掐断这食盐一条钱,他们的老百姓就没有盐吃了。” 杨坚惊了一惊,道:“怪不得,怪不得去年慕容伏允对朕如此无礼,却厚着脸皮到公主府赔罪……”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若是把这一套也用着突厥身上、用在西域身上、用在高句丽身上,还怕他们不老实么! 奴婢早就说过,凡是军队到不了地方,就把商队开过去,一样的攻城掠地,一样的让他们——俯首称臣。” 杨坚怔了半晌,终是犹豫着开口道:“盐业、粮行、铁矿、还有你所说的什么……钱庄、物流,这些大都是你肖氏商行所经营的生意——”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所以,奴婢才会说,若是换作奴婢坐在陛下的位子上,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把商行归于已有。” “你……”杨坚犹豫道:“你为何要与朕说这些?你难道不怕朕知道了商行的重要之处,对你下手么?” 肖元元微微笑着开口道:“奴婢时常说陛下仁厚,不是在奉迎上意,而是出自于真心。陛下确实是因为顾及公主和百姓的生计,才对奴婢一再纵容的,对么?” 肖元元的话似是触及了杨坚心中的一丝柔软,杨坚心中微微有些颤动,莫名的鼻间一阵酸涩,道:“若是丽华能懂,朕何至于到如今的田地。” 肖元元认真道:“奴婢承蒙圣恩,才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是……未来的天子未必如陛下这般英明仁爱。” 杨坚眸色一凛,道:“你是说太子?”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止是太子,无论是谁继位,只要他心里不顾及公主,对奴婢就自然没那么多的耐心。 所以,商行收归朝廷是迟早的事,与其将来奴婢被迫交出商行,甚至为此获罪,不如主动交于陛下,起码陛下仁爱,不会亏待奴婢。” 杨坚细细盯着肖元元,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真正的意图来,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缓了一缓,问道:“你舍得么?” 肖元元垂眼笑道:“陛下接手商行,必定不会伤害商行中现有的伙计,只要能将动荡降至最低,那商行就当是给公主的骋礼了。” 杨坚突然失笑:“真是好大的口气!” 肖元元也低头笑着赔罪道:“陛下说的对,是奴婢放肆了。” 杨坚摇了摇头,道:“不对——朕差点被你绕过去。”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问道:“怎么了?” 杨坚一脸质问地看向肖元元,正声道:“方才你说得好听,说要把商行献于朝廷,可朝廷中何人能代替你来管呀? 朕即便收下这商行,也只能收下一个空架子,根本达不到你说的那种效果。”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那奴婢就再替陛下管几年,等陛下找到了合适的人,再收下这商行也不迟。 反正奴婢不急,陛下只要知道肖氏商行迟早归于朝廷,就可以了!” 杨坚一脸好笑地看向肖元元,道:“你原是这个目的!什么献于朝廷只是一个说法,你无非是想让朕护佑你的商行的吧!” 肖元元连忙解释道:“不是的陛下,陛下若能找到替代我管理商行的人选,奴婢绝不恋位,随时可以让出肖氏家主的位子。” “当真?”杨坚问。 肖元元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奴婢绝无虚言。” 杨坚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若是如此,朕保证你与丽华富贵度日,安享余生。” “多谢陛下成全!”肖元元轻轻道了一声,端起桌上的甜汤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杨坚见状,也端起了甜汤,饮了一口,放下甜汤,开口道:“对了,朕还想问你,你从异世中来,那异世究竟长个什么样子?” 肖元元目光中闪出一抹怀念之色来,道:“与这里相比,自然要好的多。” 第698章 有毒 “朕说的是寻常民间。”杨坚道。 肖元元回道:“奴婢说得就是寻常民间。” 杨坚惊诧道:“你是说寻常民间比这皇宫还好?” 肖元元点了点头,认真地“嗯”了一声,接着道:“刚刚陛下问我人是不是会飞,奴婢说的是真的,穿上飞行衣人是可以飞的。 不止如此,像神舟飞天,蛟龙入海,千里传影,就算奴婢人在江都,也可以跟在大兴的陛下面对面交谈。 我们还造了一个大船,在月亮和大地之间太空漫游。在我回来之前,那里正在研究虚拟世界与真实世界沟通联系……” 肖元元突然顿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刹时一白,脑中灵光一闪,被封印的记忆快速从意识中划过,快的让人什么也抓不住。 “肖娘子——”杨坚见肖元元忽然变了脸色,担忧的叫了一声。 肖元元当下顿觉得脑中混沌一片,眼前的景象似是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肖元元使劲摇了摇头,却没有任何作用。杨坚觉察出事有不对来,又叫了一声:“肖娘子,你怎么了?” 肖元元的意识似是被困在了一片白雾之中,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意识消散之前,身子率先承受不住,歪头晕了过去。 不止杨坚,周围所有人俱是一惊,身边的芸香一把搂过肖元元,却见肖元元已然不醒人事,吓得脸都青了:“娘子,娘子醒醒,你怎么了娘子?陛下——”芸香抬头看向杨坚。 杨坚此时已惊得站起身来,等回过神,先是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又看了看晕倒的肖元元,脸色铁青,挥了挥手,吩咐道:“来人,把肖娘子送回承云殿,速传太医前去诊治。” “是。” 杨坚话音一落,便有侍女上前,帮着芸香将肖元元抬了回承云殿中去。 看着众侍女的背影,杨坚盯着眼前的吃食,看了看柳述,道:“驸马——” 柳述连忙应声道:“臣在——” “你将这桌上吃食带去好好检查……”杨坚道。 柳述脸色一变,道:“陛下是怀疑有人投毒?” 杨坚没有应声,这点他也不确定。他虽坐在这里许久,桌上的糕点一口也没吃,只饮了些甜汤,肖元元这无缘无故的晕倒,很难说不是这糕点的缘故。 柳述惊道:“陛下,请陛下速回奉天殿,传太医诊治。” 杨坚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脸色灰白地转身走了。 柳述看了看亭中剩下的人,朝着身旁的亲侍吩咐道:“来人,速将桌上吃食交予御刑司,另外,今日凡是接手过膳食的奴婢,全都拉去拷问。” 一旁的亲侍应了声:“是。”便忙去安排了。 顿时,宫中一片乱象,凤翔殿的独孤皇后正与乐平公主等一众人闲谈,忽然一个宫婢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纳头就拜道:“皇后娘娘出事了!” 众人皆看向那宫婢,独孤皇后眉心一紧,问道:“慌什么?出了何事?” 那宫婢急声道:“今日陛下到湖心亭赏荷,遭遇投毒了……” “什么?”独孤皇后大惊失色:“投毒,陛下怎么样了?” 宫婢赶忙回道:“陛下当下不见中毒现象,已回奉天殿召太医去诊治了!”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对着担忧的乐平公主道:“不用急,自从那年孤中了两次毒之后,孤与陛下所饮所食,都是由亲近之人侍奉,旁人都是插不得手的,这次多半是陛下被吓着了。 你不知啊,陛下近来总觉得自己年岁大了,心思也怪得紧,总觉得有人害他。” 独孤皇后说着,又安坐了下来。 那宫婢却开口道:“回禀皇后,这次许是真的,公主殿中的肖娘子就在场,已然毒发晕过去了,这才惊动了陛下!” 乐平公主神色大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是元元么?” 宫婢连忙回到:“正是肖娘子。” 乐平公主脑子一阵眩晕,独孤皇后脸色以也十分难看,一把扶住乐平公主,道:“丽华莫急,你先回去看看。” 乐平公主努力稳住了心神,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冲她点了点头道:“你去吧,孤也得去看看你父亲。”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便急急地带着宫人朝承云殿而去。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走了出去,也起了身,道:“尔等随孤去看看陛下吧。” “儿臣遵命——”众人应了一声,独孤皇后便扶着青依起身,率着众人朝奉天殿而去。 独孤皇后率着众人到了奉天殿,殿外宫侍见是独孤皇后,连忙跪下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连忙问道:“陛下如何了?” 那宫侍应道:“奴婢不知,太医正在殿中诊治。” 独孤皇后心中十分担忧,但还强撑着不甚在意的模样,对着众人道:“你们在殿外候着,孤先去殿中看看陛下。” 晋王妃和兰陵公主等均应了一声:“是。”便守在了大殿,独孤皇后便一人朝内殿而去。 一进内殿,便见到巢元方正为杨坚诊脉检查,杨坚抬头看向独孤皇后,顿时开颜笑道:“伽罗?你来了——” 独孤皇后冷冷走上前去,坐在杨坚身侧。杨坚伸手朝独孤皇后的衣角摸了摸,道:“朕就知道,伽罗还是担心朕的!”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道:“闭嘴,别耽误巢太医诊治。” 杨坚一顿,脸上笑意不减,还是听话的不再说过。 那巢太医也迅速检查完,收了手,独孤皇后连忙问道:“巢太医,陛下怎么样?” 巢元方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回陛下,回皇后娘娘,以陛下的脉象来看,陛下只是近来肝火盛了些,有些心悸受惊,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杨坚伸手抓过独孤皇后的手,轻轻拍道:“朕也觉得身子无恙,那桌上的东西朕基本没有没碰——” 独孤皇后神色一松,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巢元方回道:“既然陛下无甚大碍,臣开个安神的方子,陛下喝了睡上一觉就好。” 第699章 作梦 杨坚拉着独孤皇后的手,笑着向巢元方回道:“好好,你去吧!” 巢元方闻言,便收了药箱,还着小医倌退了出去。 独孤皇后皱着眉道:“陛下身经百战,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今日怎还心悸受惊了?” 杨坚神色顿了顿,道:“伽罗,你已许久不与朕亲近了,今日朕受人毒害,你就不能跟朕好好说话么?” 独孤皇后嗔了杨坚一眼,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孤为何生气,偏偏非要往孤的心里扎刀子……” 杨坚软着声道:“伽罗,朝政之事不能以慈母之心度之,朕也有朕的为难之处!”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陛下的为难都是自找的,孤的儿子独孤自己知道,太子即便再狂悖,也不至于谋逆啊!” 杨坚默不作声,独孤皇后相信太子不会谋逆,可杨坚他十分相信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这个位子有多么大的诱惑力。 他也知道,离这个位子越近,诱惑力就越大,大得让人难以抵抗,什么谋逆弑君、大逆不道,都不是问题。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世人若都像伽罗你这般纯良,朕当然不会如此疑神疑鬼。更何况,朕眼睁睁地看着肖娘子倒在朕的面前,你让朕怎么想?” 乐平公主跌跌撞撞地赶回承云殿,肖元元已经被安置在偏殿里,乐平公主冲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太医正在为肖元元诊脉。 “元元——”乐平公主唤了一声,便急步上前,正见肖元元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周身没有半丝生气。 屋中几个婢子见是乐平公主,连忙行礼:“公主——” 乐平公主似是没有看到众人,努力稳了稳气息,走上前去,轻轻向太医问道:“太医,元元怎么样?” 那太医头头也没抬,摸索了一阵,检查了肖元元的眼睑,又试了试肖元元的呼吸,满面的愁容,冲着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回公主……”太医有些说不下去。 乐平公主急道:“太医不妨直说,元元到底怎么了?” 太医顿了顿,回道:“恕臣无能,肖娘子脉博轻浮无力,呼长吸短,气息微弱……是将死之照,怕是不行了——!” 乐平公主不相信,摇了摇头:“你胡说,元元不会死,无缘无故的……元元怎么会死?” 乐平公主转向芸香,忍着声问道:“你说——怎么回事?本宫才离开一个上午,怎么回事?” 芸香战战兢兢的跪下,抖道:“公主恕罪,奴婢不知。公主去见皇后娘娘,奴婢就与娘子在湖心亭乘凉,偏巧遇上陛下,说了会儿话…… 不知怎得——娘子就这样了!奴婢实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呀!” 乐平公主奴婢平复着心绪,自顾自道:“是不是吃食有毒?找解药,快去找解药!” 那太医顿了顿,开口道:“公主——依微臣看,肖娘子既无呕血、面色也不似中毒般的黑紫皮相,当与中毒无关!” “那是为何?”乐平公主急问道。 太医皱了皱眉,问道:“敢问公主,这位肖娘子可是有什么旧疾么?” “旧疾?”乐平公主一怔:“旧疾——有,她的头被人打过,后来说是好了……来人,快去召巢元方过来!” 白鹭子朝着芸香摆了摆手:“芸香,快去传太医令到承云殿来——” 芸香顿时觉得心底一松,连应了一声“是”,就赶紧退了出去。 白鹭子又对着太医和众婢子道:“你们先出去——” 众人皆退了出去,白鹭子上前扶住乐平公主,想将乐平公主也带离出去,“公主,你冷静一些!” “我很冷静,白鹭子——元元不能死,她真的不能死!”乐平公主推开白鹭子又扑回到床上,双手颤抖地朝肖元元的后脑摸去,摸寻了许久,终于摸到了那道疤痕。 “肯定是的,查到病因,就一定能治好……巢元方呢?”乐平公主朝着白鹭子叫道。 白鹭子连忙上前应道:“公主莫急,已经去叫了。” “元元——为什么?只要在我身边,她就总是七劳五伤!白鹭子——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明明已经很小心地疼着她了……”乐平公主将脸贴在肖元元的脸上,痛苦地问道。 白鹭子上前扶住乐平公主的肩膀,回道:“不是公主的错,公主——您先到您殿中缓缓,留柏青在这里守着就行!柏青——”白鹭子高声叫道,将柏青唤进了屋内。 乐平公主稍稍回过些神来,看了看四周道:“谁把她安置在这里的,为什么不放在我的殿里?” 白鹭子上前轻轻用力想将乐平公主搀起来,道:“公主要莫要动她了……” “你做什么?放开本宫!”乐平公主挥手将白鹭子推开:“你为什么要把本宫与元元分开,她现在不能离开我身边,一刻也不能。” “公主,求您了——”白鹭子猛然跪下,抓着乐平公主的胳膊,眼中泪意一闪:“方才太医已经说过了,元元她——已经不行了,你留在这里不吉啊!” “滚——谁说她不行了?”乐平公主又狠狠推开白鹭子,怒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这里是哪里? 肖元元坐在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前,盯着前方的大荧幕,荧荧幕上变幻着许多报表资料,前方一人正卖力地讲解着,可肖元元却一个字也听不到。 肖元元努力地回想,磁悬浮列车,对——自己本来在列车上,她为什么会在列车上呢? 去西安,对——西安,这里是哪里,是西安么? “肖董事长——”又是这个声音。 “肖董事长,您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她要回来了,回到原来的的世界了! “元元——”那个声音似在耳边低喃,逐渐变得清晰:“元元,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肖元元心下一惊,不行,她还不能走,这里还有她的公主,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公主——” 第700章 天遣 巢元方细细检查了肖元元头上的旧伤,又诊过脉之后,微微叹了叹气。 “太医令,肖娘子的病势到底如何?”独孤皇后急切地问道。 巢元方看着房中众人,开口道:“回陛下,回皇后娘娘,臣之前也曾为肖娘子诊过脉,当时并无异常,此次晕厥实属奇怪。” 杨坚对着独孤皇后道:“柳述也说了,那糕饼检查过来,并无问题。” 乐平公主抱着肖元元半靠在床榻上,一言不发,平静地出奇。 独孤皇后担心地走上前去,轻声道:“丽华,你……”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叫了一声:“母亲,我没事!” 乐平公主越是平静,独孤皇后心中越是焦急,她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恨恨地转过头来,看向杨坚,气道:“陛下无缘无故找肖娘子做什么?看你把人害成什么样子!” 杨坚有些心虚,独孤皇后一言拆穿了杨坚的心思,当时与肖元元在湖心亭相会,并不是偶然,而是他打听到肖元元在湖心亭散心,故意找过去的。 杨坚稳了稳道:“朕哪里害她了?朕就与她说了几句话。” 独孤皇后也知道这事儿怪在杨坚身上,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乐平公主,只好又回过头来,劝道:“丽华,你把肖娘子先放下吧,孤送你回你的殿中去。” 乐平公主动了动,道:“母亲不用担心……”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道:“这个偏殿窗户不好,元元不喜欢,白鹭子——” 白鹭子连忙应了一声:“在。” “把元元送到我殿里去!”乐平公主声音极轻,像是怕把怀中的人吵醒了。 白鹭子顿了一下,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微微叹着气,劝道:“丽华,万一肖娘子在你的殿中去了,你那屋子就不能住了……”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止住了话头,摆了摆手,道:“白鹭子——将肖娘子送到公主殿中去。” 白鹭子应了一声,招手吩咐人上前,乐平公主终于松开了手,由着白鹭子将肖元元抱了回了乐平公主的寝殿。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移到了寝殿守着,杨坚和独孤皇后没有离开,一众人都守在主殿上,独孤皇后实在不解,问道:“陛下究竟与肖娘子说了什么,她怎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杨坚此时觉得十分冤枉,回道:“她与朕不过讲了些商行的事,伽罗你也知道,朕一直对她那商行好奇得很,一开始说得很好,什么也没有,直到……” 杨坚一愣,想到了什么,看向独孤皇后,恍然道:“直到她说起了她的身世!” “身世?”座下的晋王一惊,问道:“她能记起她的身世了?” 独孤皇后不解地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杨坚呵呵笑了一声,道:“说实话,她那身世,朕是不信的。” 独孤皇后问道:“为何?” 杨坚坐正了,看着底下众人道:“她说她本是江南人,小时候被天上一个白洞吸到了异世,后来又被那个白洞送了回来……” “啊?”众人一脸诧异的看向杨坚,杨坚道:“她却说她在异世长大,学得也都是异世之能,那里的人有飞行衣,穿上就能飞;她说异世人可造飞船上天,也有蛟龙入海,还能千里传影…… 这种离谱之言,朕怎么会信呢? 可她说着说着,突然便晕倒了!” 一旁的汉王道:“这不是欺君么?那肖娘子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此时,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幽幽道:“未必是欺君!” 众人看过去,正是晋王妃,杨坚问道:“晋王妃有何看法?” 晋王妃回道:“回父皇,妾与肖娘子相交多年,元元她甚知分寸,绝不会在陛下面前胡言瞒骗。只怕是——‘此中不足为外人道也!’” 杨坚一顿,道:“你是说——桃花源?”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元元口中的异世,应就是所谓的世外桃源了,只是不能为外人知,所谓天机不可泄漏,而元元漏了天机,才会受到天遣,而至于晕厥!”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这世间真有桃花源么? 晋王尤是震惊,肖元元不止一次提到过,她要带乐平公主走,去寻一处桃花源。 他本以为肖元元只是想找一个与世隔绝之所在,如今看来,若肖元元那话是真的,只怕她是想将乐平公主带到异世中去了。 独孤皇后顿了顿,突然眼睛一亮,道:“若是如此,不妨找大师来为肖元元作法招魂,以消天遣!” 众人听罢,皆是点头,应道:“皇后娘娘英明。” 杨坚也点了点头,道:“但凡能做些什么,就去做吧,晋王——” 晋王上前:“儿臣在。” “你速去周边各寺,去将所有的大师请到仁寿宫中来——道观的道长天师也找过来……谁知道这片地界归哪个神仙管,都请过来,为肖娘子消灾!”杨坚道。 晋王应了一声:“是——”便急忙退了出去。 杨坚看向独孤皇后,道:“伽罗,咱们先回凤翔殿吧,巢元方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会有婢子来通报我们的。”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道:“陛下心是真大啊,你没见丽华那个样子么?” 杨坚顿了顿,道:“朕觉得丽华还好啊,不吵也不闹!” 独孤皇后哼一声,道:“丽华那模样分明是心怀死志,怕是打定了主意了,所以便不作声响,只等结果。” 杨坚皱了皱眉,忙冲着晋王妃吩咐道:“晋王妃,你素来与丽华交好……” 晋王妃立马会意,道:“妾留在承云中,看好公主。” 杨坚点了点头,又看向独孤皇后道:“伽罗,你也忙了这许久,咱们也回去吧!” 独孤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晋王妃叮嘱道:“晋王妃,你一定看好丽华,肖娘子有任何状况,速来禀报孤!” 晋王妃连忙应道:“儿臣遵旨。” 独孤皇后仍是一口气也不敢松懈,愁着眉起身,杨坚也随即站起身来,携着独孤皇后走出殿去。 第701章 消灾 一众人见独孤皇后与杨坚都已离开,也纷纷向晋王妃告辞离去。晋王妃深深叹了一口气,便急匆匆进了内殿。 寝殿之内,乐平公主依旧是原来的那个姿势抱着肖元元,一旁的巢元方正向肖元元的指甲处扎着针,想以此唤醒肖元元的意识。 “公主——”晋王妃轻轻唤了一声。 乐平公主抬眼扫向晋王妃,没有说话又垂下眸来。 巢元方拨下肖元元指甲上的银针,正想换个指甲扎上去,突然乐平公主用手挡住了:“你扎我吧!” 巢元方顿了一下,回道:“臣不敢。” “很疼对么?”乐平公主问。 巢元方回道:“是。” “那她该有多疼啊!” 巢元方低声劝道:“公主,疼才好,若是肖娘子觉不到疼,那才是坏事了!” 乐平公主护住肖元元的手,声音弱弱道:“别扎了——疼死了。” “这……”巢元方无措地看了看晋王妃。 晋王妃坐在乐平公主身边,轻声道:“公主不要放弃,元元她还没死,她会醒过来的。” 乐平公主低声回道:“不醒也没关系,死也没关系……” “公主,不要这么想……”晋王妃急了,道:“殿下已经去寻法师了,陛下说要把周边寺庙的法师都请过来,给元元消灾,元元一定会醒的。”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朝自己怀中又拢了拢,没有应声。 晋王妃看向巢元方道:“既然公主有了决断,太医令请先下去吧。” 巢元方缓了缓,应了声:“遵命。”便收了针,带着药箱退了出去。 晋王妃扯了扯乐平公主的手,没有扯动,便轻声劝道:“公主不要多想,就算……就算元元去了,还有娥英,还有母后,你舍得放下她们么?”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认真地回道:“我都想过了,娥英已然出嫁,我本就不能护她一生,不过是早晚的事。 至于母亲,这些年来我在母亲身边尽孝,心中已然无愧。何况母亲身边还有父亲,还有你们…… 元元——元元她只有我,她说,她是为我才留在这个世间的。” 晋王妃摇了摇头,道:“公主以为和元元一起死,你们二人就能永远在一处了么?”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晋王妃,晋王妃接着道:“父皇说,肖元元之所以晕倒,是因为提到了她的身世……” “她的身世?”乐平公主重复地问了一句。 晋王妃解释道:“父皇说元元是从异世中来,元元提到了异世的景物,突然便晕厥了过去。 妾也听晋王殿下说,元元与他亲口说过,她怕很多东西,却唯独不怕死。 妾以为元元的死不是死,而是回到了异世,死亡于她而言是回到异世的方式。 公主你即便有心追随元元而去,只怕终会身死魄消,落个一场空罢了!” 乐平公主闻言,眼泪不由得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将头垂到肖元元耳边,一声声地唤道:“元元——你回来吧,求求你回来吧。” 晋王办事效率还是十分快速的,当日便将方圆二十里内的所有庙宇的和尚带了过来,众僧士绕着承云殿颂经祁福。 梵音声声灌入承云殿内,乐平公主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一直不住在肖元元耳边唤着:“元元,元元,不要走——” 肖元元仍然陷于一片白茫茫之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周身似是被一团凝胶裹着,憋得喘不过气来。 “元元——不要走……”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肖元元有些听不真切,她努力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可越是努力,胸腔便越是憋的难受。 肖元元感觉自己如同一条缺氧的鱼,想呼吸却浑身灼烈的难受,终于嘴角痛苦的漾溢几个字:“公主救我……公主——” 乐平公主呆愣了一瞬,眼睛瞬间睁大了:“元元——元元。”乐平公主将肖元元从怀中稍稍向上扶了扶,又用力晃了晃,急着叫道:“元元——来人,传太医……”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此时已时值半夜,榻上的晋王妃猛然被这声音惊醒,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来,问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惊喜地看向晋王妃,道:“元元醒了,我听到她叫我了!” 晋王妃见肖元元依旧紧闭双眼,有些不以为意,她只当乐平公主因为过于伤痛,而生出了幻听。又听到外面梵音不断,还伴随道士斋醮的声响,估计就算肖元元真的开口说话,旁人也未必能听得见。 晋王妃吐出一口气,道:“公主——许是听差了!” 正说着,只见白鹭子已将巢元方带了进来,晋王妃本没有抱有希望,谁知巢元方一搭脉,不消一会儿,脸上便露出惊喜之色,又赶忙探了探呼吸。 乐平公主盯着巢元方的脸色,急忙叫道:“太医令——” 巢元方呼出一口气来,道:“回公主,肖娘子虽然脉象依旧微弱,却比之前有力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了!” 乐平公主连忙道:“她方才说话了,她真的说话了。” 许是在应验着乐平公主的话,肖元元再一次呢喃出声:“公主……” 巢元方见状,眼睛一亮,迅速抽出一根针来,快速插入肖元元的人中穴上。 肖元元猛吸了一口气,意识瞬间回笼,如同溺水的人终于吸到了空气,猛然睁开了眼,大口地喘着气。 巢元方收回针来,手微微地抖着,虽然不知道肖元元为什么突然醒来,可人没事到底是件好事。 “元元——元元——”乐平公主颤着声叫着。 肖元元听到乐平公主的声音,未等喘匀了气,着急着回过身来抱向乐平公主:“我不要走,那里没有你,公主……我不要走。” 乐平公主靠在肖元元肩上,嘴角勾出一丝笑来,“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话音未落,乐平公主身子一软,终是支撑不住,便倒了下去,“公主——”众人又是一惊。 巢元方也急忙上前查看,内心暗暗叫苦:一个一个的,这都什么事呀! 第702章 如常 天色微亮,乐平公主在睡梦中只觉得怀中一空,心下一片惊骇,猛然醒了过来。 “元元——” “公主——”肖元元在乐平公主耳边轻轻应道。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肖元元的脸,才安下心来,“你还在,太好了……”说着将脸埋进肖元元的怀里,感受着肖元元寝衣之下的丝丝暖意。 肖元元轻轻抚着乐平公主的背,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乐平公主静静待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芸香说你与父亲说话,本来好好的,为何突然没了生息?” 肖元元柔柔看着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轻轻回道:“我不记得了!” 乐平公主疑惑地盯着肖元元,稍倾,垂下眸来,又将脸贴到肖元元的怀中,道:“无妨,怎样都好。” 肖元元环着乐平公主,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奴婢在。”一宫婢上前应道。 肖元元问道:“太医令呢?” 宫婢回道:“巢太医实在熬不住,叮嘱说公主醒了就喂些汤药,然后就回去了!汤药一直在外面热着,可要端进来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端进来吧!” “是。”那宫婢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托着药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的婢子,宫婢指着药碗道:“这一碗是公主,这一碗是娘子的。” 肖元元端起乐平公主的药碗,问道:“公主自己喝,还是要我喂?” 乐平公主从肖元元的怀中抬出头来,笑了一下接过药碗,道:“一起喝吧!”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口气,两个病秧子一起喝药,看着便觉得莫名好笑。端起自己的药碗,朝着乐平公主的药碗碰了一下:“干杯!” 两人一起将药一口闷下,放下药碗,相视一眼,又觉得好笑,乐平公主冲着那些个宫婢道:“天色还早,你们先出去吧,本宫再睡一会儿!” 众人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屋内燃着灯,乐平公主与肖元元相偎在一起,怔怔地看着屏风。 “白鹭子呢?”乐平公主突然问起。 肖元元轻声回道:“公主昨日力不能支晕了过去,太医令检查过后说了公主并无大碍,白鹭子许是一下松了心神,便倒了下去……最作难的就是巢太医了,治完一个,又晕一个,我让人将白鹭子带回去休息了!” 乐平公主轻轻笑了笑,道:“难为她了。” 两人静静靠着,不多时又慢慢睡了过去。 直到天色大亮,两人又悠悠转醒,众人上前为二人洗漱上妆,一如往常那样,昨日那般的兵荒马乱,竟似是一场梦。 便肖元元与乐平公主自己却是知道,还是与以往不同的,两人用完早膳之后,便觉得疲乏,两人靠在榻上数珠子玩。 没过多久,巢元方便来为二人复查,尤其在检查肖元元时,巢元方费了好大的力气,他实在不理解,昨天明明快要死的人,只过了一夜,怎就一如往常了。 检查完之后,巢元方也没得出个结论,只说肖元元身子虚弱,需要好生补补,其他的没什么大碍,然后顶着满头的疑惑走了。 巢元方刚走,二人正准备睡一会儿,便有宫婢上来禀报,晋王妃来了。 二人闻言,乐平公主连忙让人把晋王妃请了进来,端端坐好,便见晋王妃走了进来:“让妾看看,公主当真好了么?”晋王妃尚未进殿,声音便传了进来。 肖元元正想起身,乐平公主一把拉过她,道:“晋王妃又不是外人,你别起来坐下,白耗那力气。” “哟哟哟——”乐平公主的话晋王妃听了个真切,取笑道:“公主真是会疼人,元元连给妾施个礼你都不舍得!” 乐平公主招手,笑着道:“天底下给你行礼的人还少么?怎还差元元一个?” 肖元元不好起身,只好冲着晋王妃点头示礼,“晋王妃。” 晋王妃笑着冲肖元元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走上前去。 乐平公主伸手拉过晋王妃,让晋王妃挨着自己坐在榻上,道:“昨日劳你一直看着我,本该我去谢你的,你怎么反倒过来了?” 晋王妃取笑着回道:“怎么?公主不想妾身过来,是怕耽误你们二人卿卿我我么?” 乐平公主脸色一羞,伸手推了晋王妃道:“以往只觉得你正经,如今怎么也说出混账话了!” 晋王妃掩嘴了一声,顿了顿道:“妾也知道公主与元元身上染疾,不好见客,本来不准备过来的。” 乐平公主脸色微微一沉,明白了晋王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是母后让你来看我的?” 晋王妃摇了摇头,慢慢解释道:“今日一早,陛下便想带着母后来看你,被母后骂了回去。 母后说陛下无论见谁,谁都得行礼。母亲说你带着病还得顾及着行礼,还说陛下来看公主,等同于害公主。 陛下被骂了一通,不知该如何办了,这才让妾过来看看,一会儿妾还得回去回话呢!” 乐平公主顿了顿,轻声道:“父亲他不过是想来看看……”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是呀,可母亲总是觉得……”屋内顿时一阵沉默。 这话晋王妃虽然没有说完,但屋内的人都知道什么意思:独孤皇后总是觉得杨坚会害她的孩子们。 肖元元插口道:“其实——公主虽然身子稍弱些,但行个礼也不妨事的,不然——”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不然午后我们去向皇后娘娘问安吧,免得皇后娘娘惦记着公主,心中不安定。” 晋王妃摆了摆手,道:“不用费事,巢太医已经将你们两人的病情,向父皇和母后禀报过了,妾晚些再好好安慰一下母亲,就没事了。 你们二人当下还是先把身子养好……” 说到这里晋王妃一脸的抱怨道:“你们两个,昨日真真是吓死个人!” 第703章 忠心 乐平公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晋王妃又看了看一旁的白鹭子,道:“对了,你怎么样,怎又出来伺候了,不好好歇歇?” 白鹭子屈身一礼道:“多谢王妃记挂,奴婢一切都好,吃了药也睡够了,也是才过来伺候的。” 乐平公主看着白鹭子命道:“你回去吧,这里用不到你。” “公主——”白鹭子神色一变,嗫嚅道:“让奴婢留下吧,奴婢看着你,心中才能安定些!” 乐平公主神色淡淡,道:“你若身子有恙,本宫也不好用你,你先回去好好养病。” 白鹭子一急,望着乐平公主急声道:“公主,奴婢没有病……奴婢如今什么都能做,真的。” 肖元元睁着大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白鹭子,这屋中的气氛总觉得哪里不对,最终还着问询的目光看来晋王妃。 晋王妃给了她一个她也不知道的眼神,肖元元无奈地扯了乐平公主,担心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垂眸看了看她,目光瞬时变得柔和起来,轻声道:“没事——” 肖元元又看向白鹭子,只见白鹭子面色惨白,神色哀凄,心中一阵不忍,道:“白鹭子,我觉得你脸色不好,是该回去好好休息几日。” 白鹭子似是没听到一般,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见白鹭子没有反应,肖元元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乐平公主扫了白鹭子一眼,淡淡说道:“想来是本宫无德,白家令不愿听本宫的支使,既是如此,你就回母亲那里去吧。本宫会为你求情,必不让你受任何惩罚。” 晋王妃和肖元元顿时一惊,白鹭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公主,奴婢不走——” 肖元元咬了咬嘴唇,试探地问道:“公主,白鹭子怎么了?”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的,轻声回道:“本宫没那么多力气,去使唤一个不听话的奴婢。” “不是——”肖元元急声道:“可她是白鹭子啊!白鹭子对公主的忠心谁都知道啊!” 乐平公主问道:“忠心?违背本宫心意的忠心——还是忠心么?” 肖元元抓着乐平公主的,眼睛一眨,轻轻‘哎呀’了一声,道:“多大点事儿啊——” 肖元元转向白鹭子,道:“没听公主说什么吗?公主让你回去休息,你便回去休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快走快走——” 白鹭子抬眼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冲她使着眼色,让她先避开乐平公主的情绪。白鹭子愣了愣,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低低道了一声:“奴婢告退。” 说罢,便退了出去。 看着白鹭子退出殿去,晋王妃呼出一口气来,道:“好了,见你们二人身子转好,妾也就放心了! 母后还在等妾的回话,妾先走了!”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告诉母亲,我一切都好,午后若是无碍的话,我带着元元去向母亲问安。” 晋王妃起身,回道:“妾一定带到。” 乐平公主冲着殿外叫了一声:“来人,送晋王妃出去。” 殿外的柏青走了进来,应了一声,“是。” 晋王妃行至屏风前,不由得驻足看了又看,道:“昨夜妾就瞧着屏风十分好看,不过当时没有心情欣赏。不想这白日里看,上面一勾一描,更是精美啊!” 乐平公主笑道:“好看吧!” 晋王妃点了点头,“嗯!” “元元送的。”乐平公主得意的道。 晋王妃脸色一沉,道:“好好好,元元送的就是好,你们两个真是没眼看!”说罢转身跟着柏青出殿去了。 晋王妃一走,肖元元就对着乐平公主问道:“白鹭子犯什么错了么?” 乐平公主拨弄着肖元元的发丝,玩的起劲,也不回话。 肖元元抽回自己的头发,道:“白鹭子一心都在公主你身上,本来因着昨日的事她就身心疲累,今日她还强撑着过来服伺你,有什么事你不能忍忍她么?” “胡闹——”乐平公主轻斥了一声,道:“你说什么混话!我就是太纵着你,才让白鹭子也生骄纵之心。” “骄纵?谁,白鹭子?”肖元元有些不可置信,顿了顿道:“白鹭子多听你的话呀!公主你知道的,她向来不喜欢我,可她为了公主你,不止一次在皇后娘娘面前维护我—— 她为了公主可以维护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很是难得了!”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摸上肖元元的小脸,轻轻抚了抚,怜爱道:“你为何要为她说话?” 肖元元眉心一紧,道:“公主,她是真心为了你的,若是……若是昨日的事再发生一次,我相信她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乐平公主神色一痛,摇了摇头,道:“她与你不同,她代替不了你,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贴过去,靠着乐平公主道:“我知道呀——就算我还在,白鹭子也不用走啊!”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又朝着乐平公主拱了拱,问道:“公主,白鹭子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罢了,我不让她走就是了,你别一直问,烦死了!” 肖元元哼哼唧唧在乐平公主身上蹭个不停,乐平公主被蹭得受不住,双手抵住肖元元,微微喘道:“别闹——” “公主觉得我烦了?”肖元元哼道。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捏起肖元元的小脸,轻斥了一声:“小没良心的,待会要用午膳。用完膳后,你得随我去见母亲……” 肖元元眸色不自然地落了下来,乐夹公主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不敢!”肖元元嗫嚅道。 “你怕什么?”乐平公主笑问道:“你才病好,母亲不会为难你!” 肖元元苦着一张脸道:“昨日公主为了照顾我晕了过去,皇后娘娘那么疼你,肯定会怪我的。” 乐平公主轻声回道:“不会——”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为什么不会?换我我也会生气呀!” 乐平公主轻声道:“母亲见你只会庆幸,庆幸你还活着。” 第704章 异世 午后,奉天殿内,杨坚忍不住的揉了揉额头,一旁的晋王一脸担忧道:“父皇看来神色倦怠,不如先把事情放一放,寻个太医看看吧!” 杨坚摆了摆手,道:“不用,昨夜睡得不好罢了!” 晋王不由得笑了笑,道:“是,儿臣也没睡好。” 杨坚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那肖娘子——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对了,听说晋王妃去承云殿看丽华了,不知丽华还有那个肖娘子,现在怎么样了?” 晋王点了点头,回道:“是,阿环已然回来了,说阿姊和肖元元看起来精神都不错,无甚大碍。” “无甚大碍?”杨坚顿了顿,道:“昨日明明一副快要死的模样,今日竟然无甚大碍?” 晋王皱了皱眉,道:“确实奇怪。” 杨坚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她所说的异世,有几分真,几分假?”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儿臣也不确定,这肖元元的来历成迷,儿臣也曾派人在民间寻访过,确实查不到她的相关信息。 但是,若她说得都是真的,此番异象必定动静不小,别的人就算没有此等际遇,也歹也听说过或是见过。 可就算翻遍古籍,也没有此等记述,实在可疑。” 杨坚想了想,问道:“以你对她的了解,她敢欺君么?” 晋王怔住,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依儿臣对她的了解,她就算是真的撒谎,只怕旁人也分辨不出来。 就像是她的身世,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证伪。” 杨坚吐出一口气来,道:“长得乖乖巧巧,真是好大的胆子。” 晋王顿了顿,回道:“不过怎样也无妨,左右她与阿姊情深,就算有些小心思,到底惹不出大祸来,父皇大可不必为她如此上心!” 杨坚眸色森森的瞪了晋王一眼,道:“惹不出大祸来?你与她相处这般久,当真没有领会过她的手段么?” 晋王心中暗暗一惊,不知道杨坚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当下也只能装傻:“儿臣见她不过一个小娘子,顶多赚些小钱,保命而已,怎比得过父皇执掌天下……” 杨坚脸色越来越黑,晋王的声音便随之越来越小,肖元元的种种行为很多都是不能说出来的,晋王慢慢闭上了嘴。 杨坚思忖了一番,道:“你该回江都去了!” “什……什么?”晋王一惊,不明白杨坚为何突然要将他赶回江都去。 晋王迅速稳定下心神,抬眼望道:“父皇,眼见突厥的迎亲使就到了,还有……儿臣若是走了,三月之后的科举选士要由何人主理?” 杨坚顿了顿,道:“朕昨日想了一夜,突利可汗迎亲之事,交由高颎、苏威、牛弘去做。至于科举——本也不成个气候,不如延期到明年春日再考吧!” 晋王稍稍松了一口气,起码在这两件事都没有松口放太子出来主理,看来杨坚并没有打算放掉太子。 晋王当即便领了命,但还是不解地问道:“父皇之命,儿臣莫有不从。只是不知道父皇派儿臣回江都,可是有什么指派么?”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命你回去,确实有别的打算。其一,徽州之乱一直没有平息,江南民心浮动。 徽州不安,则江南不安,江南不安,则山东世族不安;山东不安,则天下不安。 朕命你回去,一则速派总管府军剿灭叛匪,二则安定江南民心,不可生乱!” 晋王心有不甘,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叛乱,竟还要他回江都坐镇,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杨坚顿了顿,又道:“其二,关于肖元元的异世之说,不能全信,也不能置之不理。 无论怎么说,她出身江南这件事,必定不差。若是真有奇遇,那是必是发生江南境内。 你回江南去,细细查访。想想那肖元元的本事,若真有通往异世之门,于国于朝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晋王心下一顿,心中莫名燥热起来,是啊,一个肖元元就能闹出这样的动静,若真能得到异世之力,何愁不会天下归一呢? 晋王连忙低头示礼道:“儿臣遵命。” 杨坚没有应声,缓了缓又道:“还有——” 晋王连忙抬起头来,望向杨坚,杨坚接着道:“莫要小看肖元元,更不能小看肖氏商行,昨日她与朕细细说了关于商行与朝政联合一体的效用……虽是奇谈怪论,却莫名的有理——” 晋王心下一惊,问道:“父皇是想将肖氏商行收归国有么?” 杨坚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目前为止,没有人能代替肖元元在商行中的位置,强行收归国有,只怕会坏事。 你回江都之后,想办法安置人到商行之中,摸清她赚钱的方式,以作后用!” 晋王心下一沉,道:“儿臣领命。” 杨坚吩咐完,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这三件事你务必记在心上,不可懈怠——” 晋王强打起了精神,回道:“父皇放心,早些年父皇就提点过儿臣,儿臣早已派人时时关注着商行的动向。 不过,肖氏的人都平和的很,除了赚钱,没有别的妄动,儿臣便没有作难他们。 至于肖元元所说的异世,儿臣闻所未闻,回去马上派人到江南各处去打听,若有消息马上回报父皇。 还有——关于安抚江南民心之事,儿臣倒是有一法子。 早年间儿臣拜智者大师为师,智顗当年在江都所办的法会也盛极一时,儿臣马上写信给他,请他到江都再开发法会,以安民心。” 杨坚皱了皱眉,道:“那个智顗不识时务得很,朕多次召他来京,他都不为所动,你虽拜他为师,难道他能听你的调令不成?” 晋王心中一惊,智顗大师在民间颇有盛名,想想若是杨坚都请不动他,而晋王却能请得动,怕不会惹得杨坚忌惮。 晋王缓了缓心神,小心地回道:“倒不是儿臣请得动他,只是那智者师父虽有盛名,却也为盛名所累。 若是以民生安定为由来挟他出山,就算是为了他的声名,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第705章 佛脚 杨坚舒心一笑,点了点头,回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由头。” 二人正在说着,一内监走了进来,朝着杨坚拜了拜,道:“禀告陛下,凤翔殿那边传来消息,午后乐平公主带着肖娘子去看皇后娘娘了。” 杨坚与晋王相互看了一眼,杨坚道:“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肖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得看了再说!” 晋王点了点头,低低道了一声:“是。” 说罢,杨坚便起身,带着晋王朝凤翔殿去了。 果然如乐平公主所说,独孤皇后并没有为难肖元元,考虑到她病后体力不济,独孤皇后还给她在乐平公主身侧置了位子,让肖元元陪乐平公主一起坐着回话。 看着独孤皇后一脸疲色,乐平公主羞愧道:“是孩儿不孝,劳母亲挂心,孩儿真是羞愧难当!”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你能撑过一关,孤都觉得万幸……”说着扫了肖元元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呀你,你让孤怎么说你好?” 乐平公主垂下头去,道:“是女儿不争气,实在情难自抑!”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当下只觉得骂不得,也说不得,只得狠狠喘了几口气,道:“你……唉——肖元元……” 肖元元心口一顿,连忙回道:“奴婢在——” 独孤皇后指了指肖元元,气道:“你就跟孤明说吧,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把丽华害成这个样子!” “我……”肖元元无辜的大眼眨了眨,犹豫了半天,才道:“奴婢是个人呀,不会妖法,奴婢冤枉!” 独孤皇后揉着额头,气道:“孤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能惑人心的,可世间多少男儿你不找,怎偏偏来找孤的女儿呢? 要不——孤还有几个儿子呢,你考虑一下!” “母亲——”乐平公主嗔叫了一声。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冲着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孤也就么一说,你急什么?” 肖元元不敢吭声,乐平公主牵起肖元元的手,道:“元元胆子小得很,母亲就不要为难她了。” 独孤皇后气道:“丽华这话好伤孤得心啊,孤何时为难过她?” 独孤皇后说完,又看了一眼肖元元,无奈道:“你说得也对,你的这个肖娘子当真是娇养的很,肖娘子——昨日你与陛下到底说了什么,怎闹出这一番动静出来?” 独孤皇后说着,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嘴唇翕动了一下,顿了顿才道:“奴婢只记得与陛下闲谈,谈到了商行里的生意,后来……后来奴婢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独孤皇后愣了愣,正在疑惑间,忽听宫婢来报:“回皇后娘娘,陛下与晋王殿下驾到。”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他的消息倒是灵通,竟一刻也等不得!”又看向肖元元,道:“不管昨日的事你记得多少,陛下面前,好好应对!”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警告,让肖元元怔了怔,难道杨坚是冲着她来的? 正想着,便见杨坚带着晋王一起进来,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起身,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陛下(父亲)——”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杨坚连忙道。 晋王也朝着殿中人行了一礼,“拜见母后,阿姊——” 独孤皇后虚扶了一下,轻声道:“起来吧!” 独孤皇后为杨坚让了位子,二人并肩坐下,又有宫婢上来,为晋王置了座椅,乐平公主也拉着肖元元坐了下来。 待众人坐定,杨坚看向乐平公主,道:“丽华,你身子如何了?” 乐平公主连忙回道:“多谢父亲挂念,女儿依然好多了!” 杨坚点了点头,道:“昨日可把你母亲吓坏了……”说到这里,杨坚顿了一下,看向肖元元,突然生了气,指着肖元元道:“你——都是因为你,丽华若有什么闪失,朕绝不会放过你!”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肖元元想起身回话,却被乐平公主一把拉住,起不了身。 正在无措间,乐平公主定定地看着杨坚,正色道:“父亲,元元是在与您奏对时出了事,昨日的事,父亲要不要给女儿一个交待!” 肖元元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乐平公主,开口道:“没有没有,公主,啊不——陛下,都是误会,是我身子差,跟旁人没关系的!” 肖元元哪敢让乐平公主跟杨坚起争执,所以连忙急着解释道。 “你没听她说么?要朕给什么交待?”杨坚没好气道:“朕都吓了一跳,昨夜都没睡好!” “父亲没睡好,关元元什么事?”乐平公主反驳道,可话刚一说完,又觉得不对,不由得看了看独孤皇后和晋王,这两人看起来好似也没睡好。 “关她什么事?”杨坚被气笑了,道:“你问问她昨日醒了之后,都做了什么?” 肖元元昨日清醒之后,乐平公主便接着晕了过去,所以乐平公主还真不知道之后的事情,于是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也是一脸的茫然,问道:“陛下,奴婢做什么了?” 杨坚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晋王无奈的笑了笑,道:“昨日为了叫醒你,母后命本王去寻了方圆三十里的法师来为你招魂——”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个奴婢知道。” “后来呢?”晋王好笑地问道。 肖元元噎了一下,道:“后来奴婢觉得他们吵得很,本想请他们离去……可婢子传话说经文没有颂完不好离去。 奴婢也觉得,人家大师来都来了,经文没念完挺可惜的,就让他们到别的殿上念去……” 当时,杨坚和独孤皇后听闻承云殿奏报说乐平公主无恙,刚刚安寝入梦,就被一阵颂经声吵醒了。 把那群法师赶走再睡,本也没什么事,可杨坚和独孤皇后毕竟上了年纪,从日到夜的折腾,再加上早间起得早,弄得一天都没什么精神。 杨坚哼道:“皇后本想着让你临时抱佛脚,你倒好——估计佛祖见你都想踢你两脚!” 第706章 知恩 肖元元一噎,不好反驳,只道:“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当时只觉得吵闹,法师毕竟是陛下请来的,奴婢也不好安置,可也没想到会吵到陛下和皇后娘娘……” 杨坚没好气道:“经没念完就开始赶和尚,人家法师好不容易把你的魂魄招回来,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么? 你连圣恩都能辜负,朕怎么相信你会全心全意对待丽华?” 肖元元有些不服气,嘟囔道:“我也是怕吵到公主安歇啊——” 杨坚一怔,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抬眸对上杨坚,慢慢勾起一抹笑道:“是女儿过错,父亲不要怪罪元元。” “哦——”杨坚没了脾气,“既然是丽华开口,那就算了!”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直接拆穿道:“什么圣恩?把肖娘子的魂魄招回来的是法师,而把法师请回来的是晋王,命晋王去请法师的是孤,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谁用感念你的圣恩?” 许是殿中没什么外人,独孤皇后骂起人来便没有那客气,使得杨坚脸色一沉,又说不出话来,顿时殿里的气氛就凝重了起来。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微微垂着眸,似是不为所动,肖元元探手过去,摸上乐平公主的手,没有说话。 杨坚忍了忍,又不好对着独孤皇后发火,便又将脸看向肖元元,道:“肖娘子,你觉得呢?” 肖元元一怔,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肖元元直接回问道:“陛下刚刚……说什么?” 杨坚被气得一滞,怒道:“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听朕说话?” “听了的呀!”肖元元声音娇娇软软,还带着江南特有口音,但神情却是无比的认真,道:“陛下与皇后是夫妻,夫妻一体,无论是谁施恩都一样,奴婢都一样感念的!” 杨坚心中稍稍舒服了一些,看向独孤皇后道:“对呀,伽罗做过,就当朕也做过了!” 肖元元一脸正色地回道:“可是,奴婢在昏迷之时,是听到了公主在唤奴婢,奴婢才回来的,不是被那法师叫醒的! 所以,无论是陛下也好,还是皇后娘娘也好,都不算奴婢的救命恩人吧!” “你……”杨坚气道:“怪不得丽华总是说你没良心!” 独孤皇后听了肖元元这番话,心中也是十分不快,道:“肖娘子此言,是怪孤多此一举了?” 乐平公主心下一慌,连忙分辩道:“父亲母亲大恩,女儿无比感念,只是元元被女儿娇纵得坏了,无礼之处,还请父亲母亲恕罪。” 独孤皇后皱着眉,朝着乐平公主训道:“你把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世故,日后万一闯出大祸,连累到你——该怎么得了?” 乐平公主回道:“母亲放心,待孩儿回去好好教她。” 杨坚重重的喘出一口气来,道:“丽华,肖元元这等若不知恩、不感恩,这样的奴婢谁人敢用? 你也是宫门贵女,当知如何御下,若这肖娘子一直这么放肆,最终会害了谁?你心中该有计较!” 乐平公主微微垂着头,轻轻道了一声:“是。” 肖元元直直地坐着,盯着杨坚,杨坚看到肖元元,又来了气,道:“还有你,一味钻营讨好丽华一人有什么用?莫以为有公主护着你,你便觉得万事大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说是这宫城,就算是在世间,也容不得你这种不知感恩之人!” 肖元元微微伏身行了一礼,轻轻淡淡道:“奴婢知错,陛下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杨坚见肖元元完全一副淡然的模样,好像刚刚所谓的知,不过是句客气话而已。一时气急,看向独孤皇后,直接叫了一声道:“伽罗——” 独孤皇后看了一眼杨坚,又对着肖元元冷声问道:“你当真知错了么?” 肖元元垂头行了一礼,道:“公主辨理明非,奴婢受公主教导,岂是不辨是非之人? 奴婢不过是知错——而犯错罢了!” 独孤皇后与杨坚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听明白肖元元的意思。 晋王突然开口道:“儿臣许久不见父皇与母后一致对外、共处一事了!” 杨坚和独孤皇后顿时一愣,忽然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她是故意说些狂悖的话,惹得他们帝后二人统一立场,一致骂她的。 “你……”独孤皇后怔了怔,看向晋王。 晋王眸光一闪,道:“近来父皇和母后不亲近,我们这些孩子看在眼里,实在难受得紧,尤其是阿姊,更是心焦的厉害。” 乐平公主看了肖元元一眼,目色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当即道:“元元无礼,是为解女儿的心事,虽然行事莽撞了些,到底还是一片真心……” 杨坚看了看独孤皇后,却见独孤皇后依然冷着一张脸,杨坚转过头来,对着肖元元道:“你看着是个聪明的,怎做这些傻事?你难道不怕皇后一怒之下杀了你么?” 肖元元未来得及说话,独孤皇后顿时气道:“陛下说得什么话?孤是那种不问缘由的滥杀之人么? 怎好人都是陛下做了,孤就要担这个恶名?” 杨坚拉了拉独孤皇后,道:“伽罗——好了,晋王和丽华都是好孩子。我们为了那两个逆子生生气也就罢了,何必要让这些好孩子费心呢?” 独孤皇后听了这话,稍稍消了些气,对着乐平公主道:“孤早就与你说过,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一直记挂在心里。” 乐平公主开口道:“太子的事自然与女儿无关,可毕竟是弟弟。最让女儿忧心的是父亲和母亲。 父亲与母亲恩爱四十年,一朝离心,孩儿看在眼里,怎能当做看不见呢?”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孤也不想与陛下生这么久的气,可太子的事一日不解决,孤与陛下就一日不能和解……你也不为难母亲做违心之举吧!” 乐平公主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乐平公主看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冲着乐平公主眯眼笑了笑,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第707章 猪脚 说来也是,太子的事与乐平公主无关,与肖元元更无关,乐平公主担心的也只有杨坚与独孤皇后的夫妻感情而已。 杨坚冲着独孤皇后道:“伽罗,太子毕竟人在京城,咱们离他那么远,实在不必要为了他耽误了咱们夫妻之情……你看——”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夫妻本应同心,可若夫妇两心难为一意,孤也不屑装什么帝后情深。” 杨坚分辩道:“你我本就情深,哪里要装?” 独孤皇后:“……” 见殿上帝后二人开嘀嘀咕咕地开始说话,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来,从桌上拈起一块酥饼,递给了肖元元:“出来了够久了,你经不得饿,你先垫垫。” 肖元元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正在嘀嘀咕咕的杨坚和独孤皇后,小声道:“我不饿!” 乐平公主脸色一沉,肖元元只她接过酥饼,轻轻咬了一口,乐平公主的脸色这才稍稍转好了。 在乐平公主的目光下,肖元元刚刚吃了小半块酥饼,正想找水喝,一抬眼正对上杨坚和独孤皇后看了过来,肖元元赶紧咽下嘴里的酥饼,微微颔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乐平公主回头看了看杨坚和独孤皇后,解释道:“太医说了,元元经不得饿!” “失策失策!”晋王取笑道:“早知道要看眼下的情景,儿臣就该把阿环一起叫来,否则儿臣也不至于落到这样孤孤单单的可怜境地。” 独孤皇后回道:“你爱重萧氏本是好事,但也切莫学你阿姊,你看看她都迷成什么样子了!” 乐平公主已端了一碗甜汤,递给了肖元元,肖元元接过,冲着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一口也没喝,笑了笑便将甜汤放回到了桌上。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回身朝独孤皇后俯身一礼:“母亲既与父亲有事商谈,且事关国祚,女儿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母亲。” “你等等——”杨坚开口道:“朕难得与你叙话,你为何这般急着走呢?” 乐平公主回应道:“女儿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既不能调和父母的矛盾,也不能置喙太子的决断,不如带元元早些回去用膳…… 更何况,元元在这里也不自在,连酪浆都喝不下了!” 乐平公主说着,便抚上肖元元的手,准备随时可以带她走。 肖元元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我没事!” “丽华,你可太小看这个肖元元了,她好歹是肖氏商行的家主,岂会被朕几句话就吓倒了?”杨坚道。 肖元元安抚地握着乐平公主的手,对杨坚笑着应道:“哎呀,还是陛下慧眼识人,奴婢这点小心思,一点儿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呢!” 杨坚眼睛顿时一亮,这肖元元在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面前,总是一副娇软可欺的模样,哄得乐平公主总以为有人会欺负肖元元。 杨坚可是私底下与肖元元商谈过几次的,多次奏对的时候,肖元元总能在不经意间散发出强大的气势来,甚至与他都旗鼓相当。 刚刚肖元元那话里虽显得恭维,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调侃和强硬,看来几番奏对下来,已将肖元元脾气激发了出来。 杨坚眯眼笑着道:“对朕装傻可没用,朕知道你想调和朕与皇后的感情,这样一来便解了丽华的心结。 可你方才以已为饵,似乎效用不大,朕可不相信你只有这一个招术!” 肖元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英明。” 杨坚笑道:“你还有什么招术,尽管使出来吧,若能让皇后与朕重归于好,朕有赏!” 肖元元面色一苦,道:“陛下虽没有小看奴婢,却也高看了!奴婢也没有多么多的花花肠子,不过是想给陛下讲个故事罢了!” “哦?”杨坚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故事?” 肖元元开口回道:“故事的名字叫做《厉害的猪》。”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杨坚笑着道:“好,愿闻其详。” 肖元元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从前有一个方士,路过一个村落,看到了一户人家,养了一头猪……呃——陛下知道什么是猪吧!” 杨坚呵呵笑道:“朕怎会不知道?” 肖元元瞪了瞪大眼,道:“奴婢听说猪肉乃贱肉,不为士族所用的?” 杨坚回道:“朕在潜龙之时,与人一起打猎,也曾捕到过野猪,这不重要,你接着讲故事。” “哦哦——”肖元元回过神来,道:“家猪跟野猪还是不同的,这个方士所见到的猪,别他以前见得都不一样——这只猪没有腿,腿是由四根木棒支着走路,而且,还少了一只耳朵。 方士见到这只猪,就十分奇怪,于是就问向主人家,这只猪为什么没有腿呢?” 众人皆好奇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接着讲道:“这家主人告诉方士:‘你不知道,我家的猪可厉害了,我家中的小儿子掉进了河里,我家猪一头冲了进去,把孩子咬了回来,救了我家孩子一命’ 方士点了点头,道:‘是挺厉害的,可它的腿怎么没了?’ 这家人又说:‘你不知道,我家猪可厉害了,有一年家中失火,是它冲进屋子里,把我们一个个地叫醒,跑了出去,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方士更加疑惑了,问道:‘那它的腿呢?’ 这家人又道:‘你怎么不明白,我家猪可厉害了!有一年它跑到山里,拱出一块金子,咬着回来,使我们全家过上了好日子,你说它厉不厉害?’ 方士实在不明白 ,于是接着问道:‘所以,它的腿呢?’ 这家人急了,冲着那方士说道:‘你怎就不明白,如果你有一只这么厉害的猪,你舍得一次把它吃完么?’” 真是一个具有黑色幽默的故事,众人听着都愣住了,不明白肖元元的意思,于是杨坚问道:“所以呢?” 知道他们都没有听明白,于是肖元元开口解释道:“这个故事是想告诉陛下,只要刀法下得好,就算把猪的四脚都砍掉,猪也死不了!” 太子也一样。 第708章 记不得 只要把太子的势力打掉,太子本人生死其实没多大关系,甚至都不用去换太子,直接把他当个摆设就行。 而独孤皇后只想让太子活着,其他的事情倒也没有执念。 话说到这里,杨坚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于是将头转向了独孤皇后,问道:“伽罗,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 独孤皇后也明白肖元元弃车保帅的意思,目光扫了扫乐平公主,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冲着杨坚道:“孤觉得这故事……甚有意思。” 杨坚闻言心下一松,笑着朝肖元元问道:“这故事别有深意,不知肖娘子是从何处听来的?” 肖元元回道:“这是奴婢小时候听大人讲的,讲得不好,陛下莫要怪罪。” 杨坚摆了摆手,笑道:“这故事朕闻所未闻,是你从异世中听来的么?” 肖元元愣了一下,一脸的不解,有些迟疑地问道:“异世?什么异世?” 杨坚皱着眉道:“你不是说你被一个白洞吸到了异世么?” 肖元元神色更加迷茫,道:“奴婢何时说过?” “你——”杨坚顿了顿,道:“昨日在湖心亭中,你亲口与朕说的!”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又朝着众人看了一圈,试探地问道:“奴婢昨日……是这么说的?” 杨坚细细观察着肖元元神情,道:“昨天大白日里,你亲口说的,许多人都听到了,你难道不认么?” 肖元元连忙摆手,道:“奴婢不是不认,奴婢是记不得了!” “记不得?”杨坚恍然,不由得想起晋王妃的话来,肖元元说的那些话怕是泄了天机,才致晕过去的。 “你……”杨坚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肖元元道:“奴婢只记得与陛下谈起商行,还说起将商行归于朝廷……”说到这里,肖元元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来。 看来,只要涉及到肖元元身世,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杨坚又问道:“你说异世之中有飞船、蛟龙……” 肖元元刚想张口,乐平公主突然开口道打断道:“父亲——” 杨坚一顿,乐平公主急切道:“求父亲不要问了!” 乐平公主害怕,万一昨日的话肖元元再说一遍,人又晕了可怎么办! 杨坚也反应了过来,忍了忍道:“罢了,来日方长,你若日后还能想起什么,大可再说与朕听。” 肖元元低低道了一声:“是。”便敛了眼眸。 乐平公主不想再让肖元元留在这里,受杨坚盘问,便想带她回去,于是开口道:“既然父亲母亲还有事要谈,若没有别的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独孤皇后率先回道:“你才病起,身子还弱着,赶紧回去吧——让太医为你开几副好吃的汤药,得先把身子养好才行。”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起身,朝殿上行了礼,道:“多谢母亲,父亲,女儿告退。”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正想离开,晋王突然开口道:“父皇,母后,儿臣马上就要回江都去了,想与阿姊说会儿话,也先告退了。” 此言一出,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均是一愣,独孤皇后看了看杨坚,又转过头来问道:“你要回江都?何时决定的?” 晋王笑道:“徽州民乱,致使江南人心不稳,今日早间父皇命与儿臣说起,便命儿臣回江都——安顿民心。” 今早间?独孤皇后略略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无妨,那你去吧!” “是,儿臣告退。”说罢晋王起身,走到乐平公主身边,笑着道:“阿姊,臣弟送您回宫可好。” 乐平公主淡淡回道:“走吧。” 说罢,几人便一起朝殿外走去。 待乐平公主几人离去之后,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让晋王回江都,当真只是为了安定民心么?” 杨坚笑道:“伽罗聪慧,自然不止为了这个,朕想让他回去查查,肖元元所说的异世,是否确有其事?” “这怎么查?”独孤皇后不解。 杨坚道:“肖元元的身世匪夷所思,若她说的是真的,必不会只她一人遇到过,但凡有人见过,听过,哪怕只言片语,都有可信之处。”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她若是欺君,陛下又能奈她如何?” 杨坚没回答,只是笑了笑,道:“先不说这个,伽罗——今日肖元元所讲的故事——你觉得可行么?” 独孤皇后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道:“砍去四肢也好,愿他日后行事别再那么妄为了!” 杨坚明言问道:“除了太子,伽罗可有要保的人?” 杨坚话说的明白,独孤皇后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高颎不能动,柳述……也不能动!其他的陛下看着办吧!” 杨坚点了点头,上手抚上独孤皇后的,轻声道:“好——有伽罗你这句话,朕心中便有数了。” 晋王、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一起回到承云殿,三人分别坐好,乐平公主命宫人取了茶水来,给晋王奉上。 晋王脸色阴沉的如乌云罩顶一般,看向乐平公主,道:“阿姊,能否让臣弟与肖元元单独说会儿话?”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断然道:“不行——” 晋王心口一滞,看向肖元元,直接道:“肖元元,你为何害我?” 肖元元挑了挑眉,不解的问道:“我何时害过殿下?” 晋王看了看乐平公主,又冲向肖元元哼道:“你少装傻,昨日你与父皇一席谈话,便让父皇将我赶回了江都。 今日你又用一番话,便让父皇放掉了太子—— 你敢说你不是有意为之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我确实是故意这么做的,我知道陛下一直想试探我的底细,但陛下不好当着公主的面试探我。 就像现在,公主不让我与你单独会面一样,即便会了面,陛下也不能与我多说什么。 所以我昨日便去了湖心亭,‘偶遇’了陛下。” 晋王气道:“你为了什么呀?将本王调回江都,于你有什么好处?” 第709章 省心 肖元元回道:“殿下何须这般着急,你回江都……也没什么坏处啊! 何况——陛下让你回江都,确实是有事让你做的,总比你留在宫里闲着不做事,要好许多吧!” 晋王失笑道:“我闲着不做事?突厥迎亲,本王本来是可以代天子出行接待的正使。还有科举选士,本该本王来亲自主理的。 而且,太子出了东宫,对我有什么好处?” 肖元元听着晋王的抱怨,端了桌上的一碗乳浆来,轻轻饮了一口,没有应声,乐平公主不满道地回道:“阿摩,这些事都太大了,父亲与母亲已争执日久,不是元元一个人能左右的,你不该全都怨怪道元元身上。” 晋王气笑了,道:“阿姊,天底下也只有你一个人,认为这肖元元是纯良之辈,她适才都承认了,你还护着她?” 乐平公主回道:“她是为了不让我忧心,才出面解决帝后之争的,你我身为人子,怎么能眼看着父母不和呢?” 晋王一噎,说不出话来,说到底乐平公主与晋王的诉求不同。乐平公主想要家庭和顺,父母和谐,而晋王则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所以乐平公主此言一出,晋王便有些无言以对,吐出一口气来,又看肖元元,道:“为着她一句话,父皇便命我回江都去查她的身世,你既在这里,不妨与本王说句实话,你到底从何处来的。本王也好省些心去查。” 肖元元淡眼一扫,问道:“我说什么——殿下就信么?” 晋王气道:“本王信或不信,总要听你说了才能确定。” 肖元元笑着应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就像是陛下一样!所以,我说或不说,都没有意义,殿下还是要去查的。” 晋王沉默了一下,问道:“因为父皇不信你,所以昨日的话是假的?” 肖元元微微皱了皱眉,道:“我昨日到底说了什么?” “你当真不记得了?”晋王半信半疑地问道。 肖元元敛下眸光,微微摇了摇头。 晋王眉心一紧,看着肖元元不似作伪,晋王身子往后稍稍一仰,问道:“那……确有异世么?” 肖元元没有回道,直接问道:“我昨日说了什么?” 晋王犹豫了一下,回道:“你说你是江南人,小时候在河边玩时突然天上出一个白色的大洞,将你吸了进去,你到了异世。 后来在异世长大,又被一个白色的大洞吸了回来……” 晋王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肖元元的神色,乐平公主也紧张地握住了肖元元的手。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有些不能理解,道:“我虽然不知道,当时我为何说出这些来,可我晕倒是怎么回事?” 见肖元元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不适,晋王松了一口气,回道:“你问本王,本王问谁?” “所以,那异世确实是真的么?”晋王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确实是真的……我也说不清楚——” “什么意思?”晋王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殿下既然领了差事,只管认真去查就好了,无论能查到什么,想必陛下也不会为难殿下。” 晋王一听,脸色又变得不好了,气愤道:“本王这次差事,还不是因你而起?” 肖元元抠了抠耳朵,道:“殿下——帝后失和于你而已,当真是好事么? 皇后娘娘为了保太子一命,不惜与陛下冷战数月,你看似得了便宜,实则失了皇后娘娘的慈心。 别忘了,一旦皇后娘娘对殿下失望了,就算斗倒了太子,你还有三个弟弟呢? 蜀王也好,汉王也罢,或是说晋王殿下你,你们可都不是长子。一旦太子被斗倒,从法理上讲,你与他们没什么区别! 除了得到陛下的支持,皇后娘娘的偏好,手上的政绩,江南的情势,都是殿下日后与人相较的根本。 殿下不妨静下心来,好好评算评算当中得失吧!” 晋王顿时哑了口,肖元元说得确有道理,他如今虽然得杨坚圣心,可他心里知道,他的这点恩宠,全赖于他对杨坚的言听计从。 然而,杨坚发自内心疼爱的是汉王。 如今独孤皇后固然还是偏向他的,可若是照肖元元的说法,他如此急切地想把太子斗倒,只怕会惹怒了独孤皇后。 他一旦失了独孤皇后的宠爱,在杨坚心里,他是比不过汉王的。 晋王细细想了一下,嗫嚅了一声:“你……当真是为我着想?” 肖元元勾起嘴角来,道:“自然不是,我是为了给公主解忧才费这么大的力气的……不过,我也顺便帮殿下除去了些障碍。 你看,我不是提议陛下将太子的手脚砍掉么? 一个绑手绑脚的太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晋王闻言,虽还是有些不满意,但经肖元元一番话安抚,到底还是认同了肖元元的作法。 话既已说开,晋王便也不再多待,起身告辞回去了。 晋王一走,乐平公主便径自一人起身,回了内室。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赶紧跟上去哄,到了内室,将所有人都支使出去,内室之中只有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两人。 “公主——在生气?”肖元元凑到乐平公主身边。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都不与我说,太大胆了!” 肖元元偎着乐平公主,微微叹道:“这事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昨日我话没说完,人就倒了呢!要不是事情闹大了,我是不想让公主发现的!” “你……”乐平公主一气,道:“你还准备瞒着我?”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怕公主会气我!” 乐平公主气得将肖元元往外一推,道:“父样母亲的事,用得你插手?” 肖元元被推开,又凑了上去,贴在乐平公主身上,委屈巴巴道:“公主,我心疼你嘛,你每去见皇后娘娘,回来神色便都不好。可你即跟了我,我自然要让你开心快活的!” 乐平公主喉间顿觉得一噎,缓了缓道:“这次便罢了……以后——以后不许再做这些傻事!” 第710章 铜镜 肖元元开颜一笑,贴上前朝乐平公主腮边咬了一口:“如今帝后复和,公主心结已解,这怎么算是做傻事呢?” 乐平公主红着眼眶,摸了摸肖元元的眼角,颤声道:“成全了别人,把自己搭进去,难道不是做傻事么?” 肖元元别过脸去,道:“好,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证不出头冒进,老老实实地。”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闲不住,把你困在我身边,终是委屈了你,可我不能放你走,真的不能。” “我不走,”肖元元保证道:“在凤翔殿时,有句话我说的是真的,我能醒来,不是因为法师颂经,是听到了公主唤我,我才回来的。” “元元,我怕——我真的怕死了!若是你不在了,我真不知道活着做什么!” 肖元元拥上前去,抱住乐平公主,凑在耳边轻声喃道:“慢慢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乐平公主僵了僵,带着一丝郁气道:“这次的事,我本该好好骂你一顿,可又怕吓到你……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肖元元微微笑着,轻轻抚着乐平公主,安慰道:“我知道,公主不要担心,下次再也不会了。” 经这一番折腾,朝堂上这一场长达半年明争暗斗,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天,就有了定论。 东宫千牛备身刘居士图谋不轨,判斩刑,其父刘昶同死。 其党羽三百士族子弟,皆被免官或流放,除名为民。 京兆尹虞庆则调离出京,任桂州道行军总管,赴岭南平叛。 秦王妃下毒谋害皇子,赐鸩杀,博陵崔氏与晋王府的婚事也就此取消。 汉王虽一早接替秦王,任命为并州总管,可是因为需要临时开幕府,便一直没有去赴任。 所以,尽管晋王领命的时间比汉王早,还是先一步离开仁寿宫,去了江都。 短短半个月间,仁寿宫中的人来来去去,甚是热闹。 经历这诸多事后,杨坚与独孤皇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恩爱,今日御造监已将肖元元的带来的鳄鱼皮,制了两双皮靴和四副蹀躞带,呈于独孤皇后与杨坚面前。 一双皮靴自然是给杨坚,另一双则是给献给独孤皇后的,二人试着鞋,心中自是十分欣喜,道:“孤竟不知这土龙皮造的靴子,竟如此适脚,皮面光滑,纹理自然,比那牛羊皮的要舒服许多。” 杨坚在殿中走了两圈,道:“最重要的是,这皮子不用花钱,牛羊皮多贵呀!” 独孤皇后道:“那土龙也不是易得的,肖元元是花了心思的,得赏她些什么才对。” 杨坚摆了摆手,道:“赏她做什么,她什么也不缺!” 独孤皇后看了看一旁笑着的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也忙着附和道:“父亲说的是,能博得父亲母亲欢颜,女儿和元元便得偿所愿了,当真不用什么赏赐。” “你看看——丽华都这么说了!”杨坚走了两圈,又坐回到独孤皇后身边。 独孤皇后瞥了杨坚一眼,又对着乐平公主道:“该赏则赏,习惯了得人便宜,终是不得人心的。”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孤记得江州曾进贡来一面足有一人高的菱花镜,孤便赐于你吧,可放在你的寝殿内,一来供你们上妆使,二来……也为你们增添些意趣!” 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下便笑着应道:“好东西自是要母亲先用,不如母亲留着用吧。” 独孤皇后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个孤可用不动了,你与肖元元芳华正好,正是合用!”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羞愤道:“母亲真是……取笑女儿么?” 独孤皇后哈哈笑道:“投桃报李而已,你收着便是,想那肖元元也是喜欢的。” 乐平公主红着一张脸,气道:“母亲如今怎么越来喜欢说混话了……父亲还在呢!” 独孤皇后笑着道:“他在又如何,反正他也听不懂。” 杨坚正在喝酪浆,闻言一噎,放下碗来,道:“朕虽听不懂,可朕……去朝上问问不就知道了!” 独孤皇后脸色一变,冲着杨坚道:“陛下少丢人了,这种闺阁中事陛下到朝上问,只怕青史上得留你一笔。” 杨坚轻咳一声,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呀!” 独孤皇后又漾起笑来,直接对着一旁的青依吩咐道:“命人去取菱花镜,今日就给公主摆上。” 青依笑着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杨坚勾起唇来笑了笑,稍倾问道:“近日来怎不见肖元元,她日日都躲在殿里,做什么呢?” 乐平公主缓缓回道:“元元素来不知礼数,我怕她出来冲撞了人。上次的事后,我便骂了她一顿,近来她都老实地待在殿里,插花烹饪,喝茶逗趣,女儿省了不少心呢!” 杨坚笑道:“丽华是会调教人的,那肖元元如野猫般的性子,竟被你教得如此乖顺,真是不易!” 乐平公主不自然地笑了笑,回道:“父亲也要取笑女儿么!” 独孤皇后开口道:“你尽可告诉她,让她自在些,就算有偶有失礼,孤也不是严苛之人。别老一个人躲在殿里,人都憋坏了!” 乐平公主笑着应了一声:“是,母亲。” 乐平公主顿了片刻,又问道:“眼见已入八月了,早晚间天也凉了,山中休养已是不宜,不知御驾何时回鸾?” 杨坚点了点头,道:“今年来得早,这仁寿宫一待就待大半年,也是该回京去了!” 乐平公主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杨坚准备回鸾,说明诸事已定,没什么变动了。 转头看向独孤皇后,果然独孤皇后也没有异议,只道:“回鸾的时候,改道去郦山行宫吧,入京之前,也洗洗周身的沙尘。” 杨坚闻言,允道:“今年诸事繁多,年底怕是没空出来了,趁着顺路,去郦山汤浴也不错。” 正说着,忽有一宫婢进来,朝着殿中三人行了一礼:“禀陛下、皇后娘娘……”那宫婢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乐平公主,忙急着说道:“公主在便更好了,御池的管事来禀报,承云殿的人去了御池,拔了许多莲花。御池的管事不敢拦,特来此求个主意!” 杨坚与独孤皇后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独孤皇后问道:“是你让人去御池拔莲花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应是元元,她……许是想插花了。” 独孤皇后轻轻‘哦’了一声,道:“插个花而已,能费几支?大惊小怪的,由她拔去!” 那宫婢回道:“若是折几支,那管事的定不会多说什么,管事的说来人把莲花池拔了一大片,连根都拔了去……” 乐平公主讪讪笑了笑,回道:“她应是想吃藕了!” 独孤皇后叹了一声:“罢了罢了,闷了这许多天,也是难为她,由她闹去!所幸就要回鸾了,她拔了些许,来年派人补上便是。” 乐平公主闻言,不好意思的回道:“多谢母亲。” 此时,乐平公主已然没有心情再与独孤皇后闲聊,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推脱疲累,回承云殿去了。 回到承云殿,肖元元正握着一截藕,看着几个宫人正将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搬到内室,放好铜镜,那几名宫人告辞离去了。 肖元元在镜子转了几圈,看到乐平公主回来,便径直迎了上去,道:“公主,这镜子哪儿来的?” 见肖元元一脸懵懂的样子,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母亲赏的!”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道:“这镜子真好看,我在京中的成衣店里,也有全身镜,只是上面的花纹没这个精巧,也没这个高。” 乐平公主拉过肖元元,道:“别看了,有你看的时候!” 肖元元把手往后躲了躲,道:“我手上的都是泥……公主吃藕么?”肖元元晃了晃手上的藕段,一脸的开心道:“这是白莲藕,凉拌最好吃,想不到这西北大地也能长出藕来,真是不容易!” 乐平公主笑着把肖元元拉到了外室,笑道:“为了口吃的,你就把御池给刨了?” 肖元元回道:“没有,只挖了一小块,也就收了六截藕。” 肖元元说着,把手上的藕又放到清水盆里,刚刚正在洗藕,就被送镜子的宫婢打断了,眼下正好接着洗。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那御池的管事都告状到母亲跟前了,你说你就挖了一小块?”乐平反问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我没去啊,我不知道,我只是交待了一声,是白鹭子带人挖的……” 乐平公主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白鹭子的身影,便道:“如今白鹭子倒是肯陪着你瞎闹了,真是近墨者黑。” 肖元元弯下腰去,道:“还不是公主不理白鹭子,又不给她派活干,她整日闲着,只能找我解解闷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她人呢?” 肖元元捞出洗净的莲藕,应道:“她去杀羊了。” “杀羊?”乐平公主有些不解。 肖元元解释道:“有两截粉藕,我说要做酸菜羊排汤——炖藕,这个汤若是做得好了,酸香开胃,不腥不膻,但是需要最新鲜的羊肋排来做,于是她便去找羊现杀了——” 乐平公主失笑,道:“她以前总是在我跟前说你太折腾,如今她折腾起来,比你也不遑多让。”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之前她忙呀,凡事都要卡着点尽快做完,如今闲了下来,自然有空去折腾了。” 乐平公主脸色僵了僵,道:“看来是我之前误了她呀!” 肖元元的手一顿,回道:“公主不应该想着,如今白鹭子这般清闲,应该尽快把她召回去伺候么?”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额间一点,嗔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打这个主意——放心,我与白鹭子也有主仆情谊在的,不会为难她。” 肖元元听罢,开心地道:“那我去给公主做藕吃!” 凉拌藕倒是好做,洗浄切片,焯完水再用醋、姜、香油一调即可。可是酸菜羊排汤却是十分的费功夫,这两道菜生生等到了晚膳时,乐平公主才吃到嘴里。 许是肖元元近来时常捣鼓这些东西,越来越顺手,味道竟出奇的好。乐平公主想着毕竟肖元元挖了御池的藕,幸而这菜的份量并不少,于是便分一半给独孤皇后送去了。 独孤皇后吃了乐平公主送来的菜膳,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第二日,杨坚便命人把御池的莲花挖了一半,交给膳房做菜去了。 这次晋王赶回江都是因要事在身,不便带着晋王妃,就把晋王妃留在了仁寿宫中。 按理说晋王妃在这宫中无聊,应时时与乐平公主来往才是,可奇怪的是近半个月来,晋王妃竟一次也没有登过承云殿的门。 这日,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在独孤皇后处恰好遇到,离开时又是一道的走,乐平公主便带着晋王妃到承云殿闲叙。 虽用着粉遮着,但依旧看得出晋王妃精神不大好,喝了承云殿半碗的莲子酿,晋王妃的神色才渐渐舒缓过来。 “到底是公主这里好,无论宫里宫外多少到,到了公主这里,总是让人能安心下来。”晋王妃慨叹道。 乐平公主道:“知道你近来事忙,但也要注意身子!” 晋王妃微微叹了一声,又看了看四周,问道:“元元呢?” 乐平公主回道:“应是出宫去玩了,宫里地界小,她也玩不开,早膳间就说要去宫外跑马,不用理她,玩儿累了就回来了。” 晋王妃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之色,道:“元元身无挂碍,行事自由,当真让人眼馋得紧。” 乐平公主神色一敛,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 晋王妃仍旧叹着气,乐平公主道:“早间就见你神色不对,可还是为了小阿昭的婚事担忧么?” 第711章 韦氏 晋王妃面色愁苦,道:“殿下才走,妾也是无能,竟连阿昭(杨广嫡长子杨昭)的婚事都保不住。” 乐平公主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秦王妃竟敢给三弟下毒,三弟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到底是伤了身子。 同是博陵崔氏,母亲也怕阿昭受了崔氏女的毒害。 况且,崔氏有罪在身,你有了这样的亲家,于晋王府也是无益啊!”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崔氏是大族,就算秦王妃一人有罪,也动摇不了博陵崔氏的根基。”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在急什么,阿昭今年十五,正是议亲的年龄,母亲不会不疼他的,改日你我再去求母亲,让母亲再为阿昭寻一门好亲事就是了!” 晋王妃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父皇已经定下了!” “什么?”乐平公主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来,问道:“定了哪家?” 晋王妃叹了一声,道:“京兆韦氏韦寿之女。”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韦氏也是公卿累世的士族,乃关中贵族居首……” 晋王妃低声道:“韦氏自然是好的,可是韦寿已过世多年,他这一房人丁蓼落,远不如逍遥公房门庭显赫。”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门庭显赫也未必是个好人家,崔氏如此显赫,不也出了秦王妃这样的逆女么?” 晋王妃顿了顿,“若只是门庭弱些,便也罢了,韦氏中逍遥公房是太子一脉的,就算是韦寿这一房,他的兄弟韦总之女,刚刚娶了丰宁公主(太子杨勇之女),阿昭若娶了韦氏的王妃,能得什么助力?” 乐平公主垂眸不语,过了一会儿,晋王妃道:“妾也不是看不起韦寿之女,无论谁家的女儿,嫁到晋王府,都是晋王府的人。 可这一次,阿昭是被人算计了!”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朝着晋王妃看去,有些不解,问道:“怎会呢?” 晋王妃道:“公主可知,让阿昭与韦氏结亲的人是谁?”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晋王答道:“高颎。” 乐平公主神色一紧,晋王妃接着道:“此番太子折了虞庆则,死了亲卫,又将与京中公卿各府结了仇,必是不甘心的。 本来——那秦王妃被崔弘度力保着,是能留下一条命的。是高颎带着谏议院多番奏书,才将崔氏的罪名确定下来,在秦王府鸩杀了。 借着这番由头,谏议院奏疏陛下,又作废了阿昭与崔氏的婚事。 昨日,高颎又向陛下提议,让阿昭与韦氏结亲,结亲的偏偏又是韦氏中最弱的郧国公一脉,而韦氏真正的主力,全都押在太子身上。 阿昭与韦氏结亲,这与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还有一点晋王妃没有明说,杨昭身为晋王的嫡长子,现为河南(郡)王,倘若找一个有得势的王妃,是可以给晋王很多助力的。 高颎这一招,就是让杨昭再也没有机会通过结亲,而为晋王拉到助力。 乐平公主揉了揉额头,问道:“当中的内情……母亲知道么?” 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亲知道阿昭要与韦氏结亲,还说韦氏不错……至于母亲是否知道当中的内情,妾也看不出来。”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许是母亲觉得,阿昭的年纪大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晋王妃思忖了片刻,道:“是呀,阿昭长在母后膝下,母后待他比妾这个当母亲都用心。 也许是世间父母亲都是如此,只要你年纪到了,也不管你喜不喜欢,有何利弊,都要婚娶的。” 乐平公主笑了,回道:“正该如此啊!母亲她一副纯然之心,只想着让阿昭尽快婚娶,娶的人是否贤良。 至于家世门楣、利益得失,应该都没做什么计较吧!” 晋王妃闻言,脸色顿时一僵,听出了乐平公主口中嘲讽之意:“公主觉得妾这个当母亲的,只顾着为自己争权夺利,拿儿女亲事来做筹码,对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晋王妃深吸了一口气,道:“阿昭他身为晋王府嫡长子,受王府荣宠,得王府庇佑,他本该为王府的兴衰倾尽一生。 更何况,为他求一个有势力的妻族,也是为他的一生考虑。 身为男儿郎,情爱只是闲时的消遣,权位才应放在第一位,若他的妻族成为别人塞给他的拖累,他日后如何立足,妾怎么甘心?” 乐平公主轻声开口应道:“你在意的不仅仅是韦氏女的权势小,更在意的是这场婚事是高颎提的。” “只要是高颎提的,就已经说明了这桩婚事有问题。”晋王妃不甘道。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你也是阿昭的生母,这桩婚事你若不满意,尽可与父亲说去!” 晋王妃苦笑了一声,道:“妾当真能说么?” “为何不能说?”乐平公主反问。 晋王妃顿了一下,道:“只怕不但成不了,反得个忤逆的罪名!” 乐平公主没来由生出一丝疲累来,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又向着旁边的芸香道:“元元去得有些久了,你派人去寻一下。”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吩咐人去寻肖元元了。 而此时的肖元元正在宫外的一片帐篷边,撕下一只烤鸡腿递到白鹭子眼前,道:“喏——吃鸡腿。” 白鹭子面无表情地接过,问道:“你究竟有没有帮我向公主求情?” “求了,我真求了!”肖元元啃着一块鸡胸。 白鹭子闻言,稍稍放心了些,低头咬了一口鸡腿,肖元元连忙问道:“怎么样?这次的烧烤料我调得怎么样?”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甜而不腻,不错。” 肖元元看着一旁烤着的野兔,道:“兔子味大,就不能用这个烧烤料了,但蜂蜜是不能少的。” 白鹭子看向肖元元,问道:“为什么公主还没有召我去近身伺候?” 肖元元无力道:“公主也是有脾气的呀,你好歹让她发发火么?偏偏你是皇后娘娘的人,公主想骂你都得顾及皇后娘娘,这股气一直憋在心里,自然不想理你!” “那怎么办?”白鹭子急道。 “你急什么?”肖元元道:“你根本不知道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只知道瞎着急!” “什么……什么力?”白鹭子没有听懂。 肖元元换了一种说法,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对公主有多重要——” “我?”白鹭子怔了怔,道:“你在胡说什么呀?” 肖元元没好气道:“我没胡说呀,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白家令!” 白鹭子一愣,肖元元接着道:“公主府离了你就乱套了,你就安心地等着,等回了京城,公主还得倚靠你的。” 白鹭子顿了顿,有些丧气道:“就算回了京都,公主若还是如此,大可以向皇后娘娘再求一个家令,就算公主一时间不适应新人,你也能撑起公主府吧!” 肖元元失笑道:“别别别,我没有那个心,我府外还有一大堆的事儿呢,公主府上的杂务,我可不会接手。” 白鹭子看着肖元元,眸色黯淡下来,道:“我知道公主这次为何生了大气……”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改,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鹭子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道:“改不了了,公主应没与你说过,那日你晕倒之后,我对你全然不顾……甚至把你当成了死人! 那天,我是第一个放弃你的人!” 肖元元抬眼看向白鹭子,道:“你是公主府的家令,第一要务自然是照顾公主,我可以理解。” 白鹭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对我为何这般宽容?” 肖元元没有回答,只道:“鸡腿要凉了。” 白鹭子看了看手上的鸡腿,道:“那件事我是对不住你的,可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那你要记住,若有下次,一定要这么做。” 话音刚落,忽见一队人马自她们不远处经过,肖元元本没有上心,可那队人马停了下来,又朝着她们过来了。 白鹭子看清那队人的头目,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那队人看似也是出来行猎的,行至白鹭子两米外停了下来,白鹭子朝那马上的人行了一礼:“拜见豫章王。” 马上的是一个少年,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身后跟着的应是他的亲侍,约有七八人。 “你是?”豫章王在白鹭子与肖元元身扫了几眼,看到肖元元顿时眸光一亮,又问道:“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白鹭子恭敬有礼道:“奴婢是乐平公主府的家令——白鹭子。” “原来是姑母府上的……这位是?”豫章王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的肖元元。 肖元元不认识来人,本想不予理会,白鹭子挡住肖元元,道:“她是公主府的人,殿下不可无礼。” 豫章王歪着身子朝肖元元看过去,不屑道:“公主府上,除了姑母和表姊,还有谁需本王敬礼的?” 白鹭子脸色一凛,提醒道:“殿下慎重,这是肖娘子——” 豫章王顿了一下,笑道:“她就是姑母养的女宠?” 白鹭子脸色变了变,回头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此时已经站起身来,虽不知豫章王的来头,但还是拱手施了一礼:“奴婢肖元元拜见豫章王殿下!” 拜见便拉了拉白鹭子,道:“咱们出来的久了,回去吧!” 知道肖元元不想惹事,白鹭子点点头,朝着豫章王施了一礼,道:“不耽误豫章王殿下的雅兴,奴婢告辞了!” “慢着——”豫章王打量着肖元元,玩味地笑了笑,道:“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白鹭子一惊,道:“殿下,这位是肖娘子,是公主喜欢的人。” 豫章王笑道:“再喜欢也不过是个婢子,我是姑母的亲侄儿,要一个婢子回去伺候,公主难道还不舍得么?” 肖元元心里生出一丝不悦来,这个小孩儿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模样,怎么跟街上那些强取豪夺的二流子一样混账? 肖元元不由得朝白鹭子小声问道:“他是谁呀!” 白鹭子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回道:“晋王次子(杨暕)” “晋王?”肖元元惊呼出声,没想到晋王那般的好演技,还有晋王妃那般的好气度,怎养出这么一个小混蛋来? 肖元元不由呵呵笑了两声,冲着正在下马的豫章王道:“若是晋王妃知道她的儿子对我欲行不轨,会不会把殿下的腿打断?” 豫章王走近了过来,这豫章王虽然面色稚气未脱,但个头已成了成年模样,边走边笑着道:“自本王出生以来,母妃都甚少管我,何况本王有皇祖母护着。 至于你这个小美人……不若跟了我,至少得个名分,总比在公主府当个女宠好听呀!” 豫章王说着,便朝肖元元伸出手来,肖元元嫌恶地往后一躲,白鹭挡上前去道:“殿下自重。” 肖元元出宫带了十几人,八名侍卫,和几位随侍的婢子,见状也连忙将肖元元围了起来。 没有摸到肖元元,又见那么多人挡着,豫章王顿时发了脾气,道:“贱奴,你滚开!” 说着,豫章王就上手想推开白鹭子,白鹭子脸色阴沉的可怕,豫章王推了两下,居然没有推动,不由得怒道:“来人,把那小娘子给本王抢过来!” 话音未落,白鹭子突然出手抓住豫章王的手臂,一推一送,只听‘咔嗒’一声,接着豫章王便一声惨加,抱着一支手臂倒在地上。 此番变故让在场的人顿时一惊,尤其是豫章王带来的八个人,见状连忙唰唰唰的抽出刀来,其中二人上前,连忙扶起了豫章王。 “你……你找死——来人,杀了他们!”豫章王急得大叫。 可身后的那些人看了看肖元元身边的人,这一边人也不比他们少,真打起来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第712章 请罪 白鹭子面色肃色,冷声对着身后的众人命道:“护好肖娘子,无论是谁,胆敢上前一步,杀!” 白鹭子此话一出,身后八名侍卫,齐齐道了一声:“是。”接着唰唰几声,各自亮起了大刀,随时准备应战。 若是平常,这些侍卫自然不敢跟豫章王本人下手,可是白鹭子一开始便率先折断了豫章王的胳膊,豫章王本人自然没有能力动手了。 至于豫章王手下的人动起手来,公主府的侍卫还起手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反了,你们反了——你一个奴婢竟然敢打本王?你们都死了吗?来人,杀了她们——”豫章王见身旁的人没有动,又叫着命令道。 可明显公主府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就算真打也不定是打不过的,几个侍卫犹犹豫豫向前走了两步,白鹭子身后的侍卫便也上前走了两步,相互对峙着,但谁也没有动手。 豫章王又疼又气,以前就算他带得人少,但凡亮出身份,他打别人从来没有遇到过敢还手的。 今日真是倒霉,他还没动手呢,就被人打了。 扶着豫章王的手下低声道:“殿下,您的手不能再拖下去了,须得赶紧回宫找太医疗伤才是呀。 至于这个奴婢,以奴欺主是大逆之罪,禀明了皇后娘娘,大可将她赐死,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那人说罢,豫章王回过神来,他也看清了场上局势,硬打怕是会吃亏,当下只好气急叫道:“你们等着,本王这就回宫去求皇后娘娘,你们死定了。” 说罢,便带着人往后退去:“跟本王回宫。” 身旁的侍卫连忙跟上前去,几人慌忙着拾起豫章王的马鞭,七手八脚地扶着豫章王上了马,疼得豫章王一阵大叫。 见对方都撤了,肖元元开口对着白鹭子道:“没心情了,咱们也回去吧。” 白鹭子点了点头,吩咐几个人留下来收营帐,她和肖元元则带着八名侍卫骑马回宫。 一行人快马走着,还在临近宫门处碰到了豫章王一行人,豫章王因为受伤走的慢,眼睁睁地看着肖元元几人从他身边打马而过,绝尘而去,一气之下觉得手更疼了。 肖元元一行人走到宫门处刚好遇到了乐平公主派来寻她的人,便一起回到承云殿。 肖元元还着白鹭子蹬蹬蹬跑回主殿上,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承云殿做客的晋王妃,脸色微微一变,但也没有发作,朝着晋王妃行了一礼:“拜见王妃娘娘。” 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道:“元元如今对我怎么这般客气?”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不由得嗔道:“留我一人在殿里,你跑去哪里了?”说罢伸出手来,召肖元元坐到身边来。 肖元元坐过去,道:“我新制了烧烤酱,今日跟白鹭子到野外去试了,改日带公主一起去尝尝。” “想吃烤野味,殿里不能做么?非要跑到宫外去!”乐平公主不满道。 肖元元笑着道:“今日殿里没有野味,我只好带着白鹭子去现打几只,越新鲜越好吃嘛!” “你呀,嘴怎么这么刁!”乐平公主微微叹息道。 肖元元看了一眼白鹭子,白鹭子当即伏身作礼,“奴婢有罪,请公主、晋王妃治罪!”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皆是一愣,尤其是晋王妃,这白鹭子无缘无故向她请什么罪? 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妃,又看向白鹭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鹭子直起身来,道:“今日奴婢与元元在宫外烤野味,恰好碰到了豫章王殿下……”白鹭子看了晋王妃一眼,接着道:“豫章王殿下欲对元元不轨,说要带元元回去给个名份——并且还亲自动手,要强带元元离开……” 晋王妃气得脸色一白,怒道:“这个混帐!” 乐平公主脸色也十分难看,握着肖元元的手由得紧了紧,但没有开口说话,晋王妃问道:“元元,你没事吧?” 肖元元没有说话,只垂眸摇了摇头,晋王妃心下一紧,气道:“逆子,看本宫回去教训他。” 白鹭子接着道:“王妃息怒,奴婢与小殿下起了争执,不小心伤了小殿下的胳膊——王妃娘娘若有责罚,奴婢甘愿受罚。” 乐平公主的脸色气得隐隐发白,对着晋王妃冷声道:“阿暕(豫章王)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威风,连我这个姑姑的都不放在眼里了。 莫不成在侄儿眼里,我这个姑母的东西,他可以予取予夺么?” 晋王妃脸色一白,连忙道:“公主息怒,是妾管教不严,那小子自己不懂事……” 乐平公主打断道:“别说了,孩子要紧,阿暕不是伤了胳膊么?晋王妃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若是真得落了病因,便是我这个当姑姑的罪过了。” “不,就算是他胳膊断了,也是他自己的因果!”晋王妃说着,看了看肖元元,道:“元元,本宫……” 肖元元回道:“王妃赶紧回去吧,豫章王殿下看似伤不轻,还说要到皇后娘娘面前告状,准备赐死我与白鹭子呢!” 晋王妃脑子轰然一响,气得咬牙道:“这个找死的孽障,他是真想死么?” 说罢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急匆匆出殿而去,刚走到殿下,晋王妃便拉着一旁的绾清吩咐道:“快,你快去宫门迎着,找到了那小子马上拦住他,带回到晋王殿里,千万不能让他去见母后!” 绾清看着晋王妃如此慌乱的模样,顿时也急了,连忙道了一声:“是。”顿了一下,绾清又道:“万一当下小殿下已经去往皇后娘娘处了呢?” 晋王妃脸色一白,道:“你且去往宫门处迎着,本宫亲自往皇后娘娘哪里去找。” 说罢,晋王妃带着几个宫人朝独孤皇后的凤翔殿急急赶去,绾清也带着几个侍卫朝宫门处找去。 晋王妃走后,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心中的怒气一直消散不开,肖元元嚅嚅地叫了一声:“公主,我手疼。” 第713章 告状 乐平公主缓了缓,道:“你可有事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仰起笑脸道:“没有~白鹭子厉害的很,就那么一推一拉,咔——那小殿下的胳膊就断了,他连碰都没碰到我一下。” 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便好。” 说着,乐平公主便起身,朝着内室而去,肖元元与白鹭子见状,又连忙跟上。 走到内室,肖元元凑上前有些担心道:“公主,白鹭子打伤了豫章王,她会不会有事啊?” 乐平公主携着肖元元斜靠在卧榻上,发现白鹭子还在,略略顿了顿,对白鹭子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晚些再来伺候!” 白鹭子面色一喜,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乐平公主笑着对肖元元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看白鹭子,她就一点也不担心。” 肖元元嘟囔道:“可我就是担心嘛!” 乐平公主笑了笑,解释道:“她不会受到影响,相反——她若是没有护住你,不光是她,跟你出去的一干人等,本宫都不会让他们活着!”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将乐平公主的手轻轻推开,气道:“我是问公主正经的,公主少说这些情话来哄我。”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拍肖元元的小脸,笑道:“本宫说的就是正经的。” “正经的话才更可怕!”肖元元又担心道:“豫章王不是养在皇后娘娘和陛下身边,十分得宠么。 白鹭子她只是一个家令,我也是没品没级没名份的,他即便这次得了教训,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日后万一他设法报复呢?”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戏谑道:“品阶、名份?你想要么?我去给你求过来!” 肖元元神色一滞,带着些恼意:“哎呀——公主,你的关注点歪了!” 乐平公主复又将肖元元的手握在手心里,轻声道:“放心吧,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是那小子做了混账事。至于如何罚他,就看晋王妃能不能先一步找到他。 若是晋王妃先一步找到杨暕,晋王妃估且尚能包庇他。 倘若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小子不知死活,找到了母亲那里,那他就得好好吃个教训了。”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那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混蛋,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乐平公主不在意道:“不提他了,说说你吧!” 肖元元一脸不解,问道:“我怎么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老老实实地在吃烤肉,没有主动去找事呀!”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肖元元一下,道:“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再过些时日御驾就要回京了,母亲说回京之前要改道郦山,去泡汤浴。” 肖元元眸色一亮,道:“好呀好呀,去年泡了一次,舒服极了!咱们还是泡那个海棠汤么?” 乐平公主神色一变,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去年,去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自己跑回江都去了……” 肖元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公主记性真好呀……这个——没办法呀,当时江都的事情十分紧急,我实在不能不管!” 乐平公主瞥了肖元元一眼,一脸的不愤道:“对对对,你的生意多重要呀,本宫就合该被你抛下!” 肖元元连忙哄道:“公主放心,这次就算天塌下来……”肖元元有些心虚,接着道:“这次我是绝不会留下公主自己走的。” 乐平公主只是静静地瞥着肖元元,没有应声,肖元元讪讪地道:“公主怎么了?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惯会哄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你刚收到萧珏的来信,怎么?你一个月都没有与他们见面,他们便急了?”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他是有一点着急啦!”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问道:“他们又催着你回去?” 肖元元点头,解释道:“是呀——主要是因为慕容伏允派了特使过来,与我商谈棉花种植和收购的问题,萧珏拿不准主意,就催我回去谈。” 乐平公主重重吸了一口气,气急道:“你准备怎么办?又把我丢下自己走是么?” “没有啊!”肖元元摊了摊手道,道:“我人不还在这儿么!” “可你的心已经想着要走了!”乐平公主气得叫道。 “真没有!”肖元元努力地解释道:“我已经给萧珏回信了,让他按我规定好的条件去谈,只要在我规定的条件内,这个生意才能做。 只要有了条件框定,萧珏心里有数,他知道怎么谈的。”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眸光中还是带着不信任,顿了顿,口气终是软了下来,道:“可是——那慕容伏允到底是吐谷浑主,他的特使来了,你不出面的话,怕是人情上过不去吧!”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的态度已经软和了下来,心下一松,上前轻轻环住乐平公主,道:“没事的,我与那慕容伏允不过是以利相交—— 那特使是带着商队来的,他们来进货,我就让萧珏给他们让了一成的利过去。 还有,我又让萧珏把我从江都带来的一套水晶摆件,做为礼物送给慕容伏允了。那水晶摆件虽没有定价,但看着唬人,那慕容伏允肯定没见过。 我还让他们把我带来的护手膏,又加上两瓶玫瑰精油,送给光化公主了,吐谷浑那个地方,又干又晒,光化公主肯定用得上。 他们确实是想见我的,可他们见我一面又能如何?有钱实在么? 别说什么见面三分情,穷巴巴人情谁稀罕,钱到了,人情自然就到了!” 肖元元音调和缓,一起一伏滑过耳边,淌入心底,听得人周身都十分放松,乐平公主玩捏着肖元元的小手,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道:“当真么?” “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放下了心,道:“这次我信你。” 肖元元勾出一抹笑来,搂着乐平公主又亲又啃,一番过后,终是把乐平公主哄好了。 第714章 告状(二) 尽管晋王妃紧赶慢赶,也没挡住她小儿子那颗作死的心。 话说豫章王眼睁睁看着肖元元一行人先他一步入了宫门,当时便着了急,他怕肖元元先一步去告状,自己落了下风,于是忍着疼急马赶到凤翔殿。 在晋王妃火急火燎赶到凤翔殿的时候,豫章王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豫章王刚刚哭着进殿中时,独孤皇后一脸的心疼,马上派人去请了太医,又好生把豫章拉在身边,小声安慰。 但一听豫章王说道,打他的人是公主府上的家令时,独孤皇后的脸色就不对了。 独孤皇后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杨坚,朝豫章王试探着问道:“动手的可是叫白鹭子?” 豫章王正在被太医固定着受伤胳膊,疼得眼泪直掉,一边愤恨道:“就是她!” “她为何打你呀?”独孤皇后问道。 豫章王道:“谁知道啊,孙儿只是从她身边经过,她便不由分说,上来便折断了孙儿的胳膊。皇祖母,您替孙儿杀了她——啊!”豫章王疼的大叫。 一旁的太医检查了一番,道:“无妨,只是脱臼而已,骨头没断,接上便好了。” 杨坚开口道:“刘太医先给接上吧!” 那太医轻轻道了一声:“是。”然后对着豫章王道了一声:“小殿下忍着些!” 话音未落,刘太医一手握住豫章王的手腕,牵引住他的前臂,另一只手按在尺骨处,一推一挤,只听‘咔啦’一声,那豫章王便觉得手上的一松,痛感顿时消失了。 刘太医又嘱咐道:“近十日内小殿下手上不要用力,臣再为小殿下做个吊臂,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阿暕这手日后不会有大碍吧!” 刘太医收起药箱,道:“小殿下还年轻,只要好生休养,不会有事的。”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道:“有劳太医。” 刘太医朝独孤皇后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豫章王刚刚好了手,顿时又来了脾气,冲着独孤皇后道:“皇祖母,你要替孙儿出气啊,一个奴婢竟敢对孙儿动手,她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道:“那白鹭子以前是伺候孤的,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孤是知道的,她为何无故去打你呀?” 豫章王噎了一下,又急着道:“她在皇祖母这里,自然是听话的,可她就是借着皇祖母的势,在别处便蛮横霸道起来。留这样的人在宫里,岂不是个祸害?”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密罗子,召白鹭子到凤翔殿。” 一旁的密罗子问道:“白鹭子如今是公主府的家令,可要知会公主一声?” 独孤皇后道:“公主若是问起,便告诉她。” 密罗子应了一声:“是。”便要退出去。 “且慢——”见独孤皇后并没有全然相信自己,豫章王顿时慌了,道:“皇祖母找那个那婢子来做什么?为何不直接处死?一个贱婢的话有何可听的……皇祖母不相信孙儿么?” 杨坚也察觉出事有不对来,问道:“暕儿,你为何不敢让白鹭子来对质呢?” 豫章王一慌,他没有想到那个白鹭子居然在独孤皇后和杨坚面前,是能说得上话的。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豫章王硬了硬胆子,道:“一个贱婢的话有何可信的?” 独孤皇后脸色沉了起来,道:“就算要她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况且问句话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而且,那白鹭子也不是一般的宫婢,她在府在册,是正宗的八品女官。无故责杀女官,你会落得个暴虐的名声。 为了你日后的名声,孤也得亲自问一问。” 豫章王噎了一下,正不知说什么,却见晋王妃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进门连忙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行礼:“臣媳拜见父皇,母后——” 独孤皇后见晋王妃满脸的急色,还以为她担心豫章王的伤势,便出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暕儿只是脱臼,现已接好了。太医说回去不要拿重物,好好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不会落下病根儿的。” 晋王妃缓了一口气,道:“多谢母后照顾暕儿,暕儿,跟母妃回去,不要再扰你皇祖母和皇祖父了!” 说着,晋王妃便上前拉住豫章王,想将豫章王带离凤翔殿。 “且慢——”独孤皇后叫住晋王妃,道:“暕儿是被白鹭子打伤的,暕儿毕竟是主子,不能这么算了!密罗子,你去把白鹭子召来,孤要好好问问,她如今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出手打伤皇孙。” “不必了——”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心虚道:“算了母后,肯定是暕儿年纪小不懂事,惹了祸事。 白鹭子是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人,这混小子打便打了,妾不计较便是了。” 独孤皇后越听越觉着不对劲,直接拆穿道:“晋王妃你是从承云殿来的吧,看来你已经见过白鹭子了。” 晋王妃见瞒不过,应声道:“是,妾见过白鹭子,也问清楚了,不过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这事儿就过去了。” 独孤皇后扫了一眼豫章王,道:“解释清楚?可孤怎么越来越糊涂呢?白鹭子不是个莽撞的人,对宫中的人事十分了解,她不会认不出暕儿来,她怎么敢对暕儿动手?” 晋王妃顿了顿,面色一沉,当即一脚便踢在豫章王的膝窝处,豫章王正在为晋王妃没有替自己说话而生气,猛然被踢,一个没站稳就跪在了地上。 豫章王回过头来,恨恨地看了看晋王妃,气道:“母妃,你踢我做什么?” 晋王妃没有理会豫章王,朝着独孤皇后伏身一礼,道:“回母后……是暕儿他先对肖娘子无礼,白鹭子才动手打了暕儿的。”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一静,杨坚也放下了手上的奏折,皱着眉看过来:“肖元元?” 独孤皇后瞪向豫章王,问道:“你对那肖元元做了什么?” 第715章 告状(三) 豫章王看向独孤皇后,被吓了一跳,哭道:“没有,孙儿对她什么也没做,孙儿只觉得那小娘子长得好看,就想着……就想着孙儿身边也缺一个贴身的人……她也不过姑母身边的一个女宠,给了孙儿又能怎么样——” 独孤皇后听着,脸色隐隐发黑,忍声道:“那是你姑母,长辈的东西是你想拿便拿的么?” 晋王妃连忙屈身行礼道:“母后,是妾没有管教好暕儿,妾带暕儿回去,必定好好责罚。” 独孤皇后看了一眼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孤的几个儿媳中,你最为懂事明理。暕儿自小长在宫里,陛下与孤对他太过骄纵了,这怪不得你!” 晋王妃抬眼看向独孤皇后,眼中闪着泪光,道:“臣媳惭愧,早些年劳父皇母后替臣媳教导孩子,臣媳身为人母,亦为失职。 今日幸而白鹭子行事果决,才没有让暕儿犯下大错,就让臣媳带暕儿回去好好责罚,也算略略补过。” 独孤皇后只觉得有一股气堵在胸间,憋闷地难爱,看了看豫章王,又看了看晋王妃,终是点了点头,道:“好——你把暕儿带回去吧!” “是。”晋王妃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宫人咬牙道:“来人,把他带回去!” 说罢,便又朝着了独孤皇后和杨坚行了一礼,道:“臣媳告退。” 独孤皇后略略点了点头,晋王妃一眼都没再看豫章王,径自退出了殿去,而豫章王此时还一脸的茫然,接着便被几个宫人架了出去。 晋王妃等人一走,独孤皇后气得站起身来,在殿中转了好几圈,杨坚不由得开口道:“好了伽罗,莫要生气了,晋王妃向来明理,暕儿也定能管教的好。” 独孤皇后重重喘着粗气,道:“那混小子怎么敢……怎敢对丽华如此无礼?” 杨坚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也不能全怪暕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肖元元的模样极是能勾人的。 若不是因为她先得了丽华的宠爱,别人都忌讳着公主府的权势不敢出手招惹,否则不知那肖元元,能招惹多少风流债呢!” 独孤皇后一听,一下便气炸了,怒道:“所以呢?他一个当侄子的,就敢去强抢他姑母的人么?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丽华待那个肖元元恨不得把自己命赔上去,那年在掖庭的事情,到现在丽华都没有原谅娥英……若那肖元元再出了事,非得让丽华去死么!”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要怪只能怪丽华重情又执拗,还有那肖元元长得过分出众,才有这许多是非来……” 杨坚话音未落,独孤皇后气得一把夺过杨坚手上的奏章,骂道:“陛下真是不可理喻,天下薄情之人何其多,为何重情便是错的? 还有那肖元元,她长得好看也是错么?分明是男人自己管不住自己,还怪女人没把脸遮起来么?” 杨坚扯了扯那奏章,没有扯得动,只好道:“好色之心,天性使然,那肖元元若没有勾起暕儿的本性,也不会有此一场是非了。” “天性?”独孤皇后被气笑了,道:“陛下的意思是天下被奸污之人,都是女子的错了?是女子不该勾起你们的天性,对么? 既然如此,孤也有一个办法,可以彻底解决这世间的奸污之罪。” 杨坚微微笑着道:“伽罗说来听听。” 独孤皇后冷哼道:“陛下不妨下道旨,命天下所有男子全部阉割,解决了你们天性,便也能彻底解决问题。” 杨坚顿觉下身一紧,脸色变得发青,低低喝道:“荒唐!” 独孤皇后呵呵笑了两声,道:“陛下也知道什么叫荒唐?明明是那混小子犯了错,陛下为何非要把错归咎于肖元元呢? 因为陛下是男人,暕儿也是男人,你们是一种人,只会欺负孤的丽华!” 杨坚一滞,叹了一口气,道:“朕没有欺负丽华,对,这次是暕儿错了,让晋王妃带回去好好教导就是,你与朕置什么气?” 独孤皇后望着杨坚,有些无语,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孤总算知道为何每次与陛下谈话,明明是孤有理,可每次都是陛下居上风——” 杨坚看着独孤皇后,不解道:“伽罗,你说什么呢?” 独孤皇后气道:“孤与陛下讲道理,陛下便与孤讲感情; 孤与陛下讲感情,陛下便与孤讲天性; 孤与陛下讲天性,陛下又与孤讲道理——” 杨坚有些无力道:“伽罗,咱们只是闲谈而已,你何必如此计较呢?” 二人正在争执间,忽然殿外有一人闯了进来,还未看清人影,那个便急着叫道:“皇祖父、皇祖母——快去救救二弟吧,他快被母妃打死了!” 两人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晋王的嫡长子河南郡王——杨昭。 那杨昭年方十五,是一个肥肥胖胖的少年,许是跑得太急,额间大汗淋漓,满脸的急切,神情中透露着一丝憨直,那一句话刚刚说完,就累得喘不过气来。 独孤皇后看到杨昭,就把手上的奏章递回给了杨坚,问道:“昭儿别急,你慢慢说。” 河南王看向独孤皇后,喘匀了气哭着道:“今日不知出了何事,方才母妃一回宫,便命人对二弟弟用杖刑。血都打出来了,皇祖母,您救救二弟吧!”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问道:“可是你母妃让你过来找孤的?” 河南王一愣:“啊?不是——母妃如今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孙儿实在是拦不住,才来找皇祖母的。” 独孤皇后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道:“阿昭,你回去就与你母妃说,就说是孤说的,只要他能保证日后不再犯,小惩大诫即可。” 河南王愣了一下,道:“可是……母妃她这次是生了大气了,孙儿从来没见过母亲如此生气过……那样子真像要将二弟打死似的,皇祖母——您不去看看么?” 第716章 求情(一) 独孤皇后摸了摸杨昭的肩膀,温声道:“你二弟不敬你姑母,是该受些教训的。孤待你的姑母,就像你母妃待你和你二弟一样,都是自己的孩子,不会下重手的。” “可……可是,母妃她看起来真是气极了!”河南王道。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你就去召太医候着,等你母妃出了完气,让太医给你弟弟治伤!” 河南王看着独孤皇后,知道独孤皇后是不准备帮他救人了,只好道了一声:“孙儿知道了!” 说罢便向独孤皇后和杨坚行了一礼,道:“那……孙儿告退!” “阿昭——”杨坚突然唤住河南王。 河南王顿在那里,问道:“皇祖父有何吩咐?” 杨坚道:“你求错人了,你二弟冒犯的是你姑母,若想求情得去找你姑母——” 独孤皇后闻言,不由得瞪向杨坚,但忍着没说话。 河南王一脸的忧心忡忡,道:“孙儿来之前问过二弟身边的侍卫,这次二弟冒犯了肖娘子……孙儿听说过这肖娘子其人的,只怕姑母不肯见我!” 杨坚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比你弟弟懂事多了,不管你姑母是否会见你,你且去试试,就算她不见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听了杨坚的话,河南王犹豫了一下,拜了拜道:“多谢皇祖父指点,孙儿去试试。” 说罢,河南王便退出了殿去。 独孤皇后瞪着杨坚,杨坚感受到独孤皇后的怒意,讪讪笑了笑,道:“伽罗,你这么看着朕作甚呀?” 独孤皇后气道:“天下怎有陛下这种狠心肠的人?你让阿昭去向丽华求情,这不是逼着一个受害人必须去原谅凶手么?” 杨坚呵呵笑道,上前扯住独孤皇后,语重心长道:“他们是亲姑侄,况且晋王府与丽华一向交好,难不成你真想她们两府反目么? 朕让阿昭去求情,就是让丽华有机会给晋王妃一个台阶下,此事过了,万事大吉。若留下心病来,只怕日后会有嫌隙!”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说到底,陛下的目的不过是让丽华委屈求全,息事宁人。” 杨坚笑道:“晋王妃不只是贤良,还很聪明,此时她不会让丽华对晋王府有任何不满之处,但日后就不一定了。 若丽华真得像伽罗你这般,得理不饶人,万一日后公主府势弱了,晋王妃与她的情谊也没了,她该去倚仗谁呢?”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瞬,突然觉得杨坚的话也有道理,终是呼出一口气来,道:“也罢,且看丽华懂不懂吧。” 河南王一路小跑到承云殿,彼时乐平公主与肖元元正让人备下午茶喝,忽听宫人禀报,说河南王求见。 “河南王?”肖元地顿了一下。 乐平公主吃了一口茶,解释道:“晋王的长子。”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放下茶碗,对着那宫人道:“召他进来。” 那宫人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又引着河南王进入了殿内。 河南王一进殿,便向乐平公主拜道:“侄儿拜见姑母。”一抬头,又看坐在乐平公主身边的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也拱手施了一礼,肖元元微微笑着欠了欠身,算是回礼。 “阿昭怎么想到来姑母这里玩儿了?”乐平公主笑着问道。 河南王又拱着手低着头对乐平公主道:“姑母,今日二弟冒犯了肖娘子,侄儿替弟弟来向肖娘子赔罪!”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又对着河南王道:“你倒是个好兄长——既然是赔罪,那阿暕为何不来,要让你这个兄长来出面呢?” “是我教弟不严,姑母——我与阿暕自小长在宫里,虽有祖父祖母护佑,但父母不在身边,我身为兄长自有教导之责,阿弟有错,理应由我赔罪才是……”河南王低声解释道。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本宫能怪你什么呢?你且回去吧!” 河南王顿了一下,没有动,抬眼又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怎么,还有事么?” 河南王切切地眼神看向乐平公主,犹豫着道:“二弟不来,还有个原因,母妃她得知了二弟的过错,正在宫中对二弟行杖刑……姑母若是不怪罪二弟,能不能替二弟说句话,再晚些——怕是二弟就被打坏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疑问道:“你母妃对你二弟用刑了?” 河南王急急点头,道:“是——我出来时母妃已经让人去准备拿板子了,我怎么求母妃都不听——”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母妃是从哪里找到暕儿的?” 河南王道:“我听说母妃是从凤翔殿把二弟接回来的。” 怪不得,乐平公主暗暗叹了一口气,看向肖元元道:“元元,你是苦主,你说当应如何处置?” 肖元元看了看河南王,道:“豫章王殿下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看在晋王妃的面子上……算了!”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自然道:“来人,去把白鹭子叫来。” 身旁的宫人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白鹭子便来到了殿上,施礼道:“公主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指了指河南王,道:“你跟着小阿昭回去,替本宫向晋王妃求个情,放了阿暕吧!” 白鹭子当下便明白事情的经由,低低道了一声:“是。” 河南王一脸喜色,连忙朝乐平公主拜道:“多谢姑母,改日侄儿一定再来向姑母致谢。” 说罢,便带着白鹭子急急朝那晋王殿去了。 河南王一走,乐平公主脸色便有些欠佳,肖元元见乐平公主神色不好,朝着乐平公主身边挤了挤,道:“公主怎么不开心?” 乐平公主道:“你为何原谅他呀!”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即遂和未遂还有区别的,毕竟我被白鹭子护住了,若抓着此事不放,晋王妃也下不来台。 咱们跟晋王府关系这么好,让那小孩受个教训就行了,大人的交情还是要维护的。” 第717章 册封 肖元元自然不想与晋王妃交恶,这可是日后的萧皇后,一个能活到李世民登基,还拱手喊她作岳母的人。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你没有事就好。”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晋王妃竟然会为了我去打他亲儿子。”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少自作多情,晋王妃哪里是为了你?她是为了本宫!” 肖元元一顿:“啥?” 乐平公主缓缓解释道:“也不是为了本宫,应是为了母亲。你没听那阿昭说么,晋王妃是从凤翔殿把豫章王带回去的,也就是说母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由头。 太子如今势力凋零,是因为同时惹了父亲和母亲不高兴。 父亲不高兴是因为太子势大,几欲与父亲争权。而母亲不高兴,是因为太子不敬我这个长姊。 晋王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若想讨好母亲,便一定不能得罪我。”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晋王妃即便责打那豫章王,也不是真心赔罪!”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道:“哎呀,那也正好,咱们过去给个台阶,也不是真心要原谅他——演戏嘛,谁不会!” 乐平公主笑着轻轻拍了肖元元一巴掌,道:“说什么话?被你这么一说,倒像这全宫上下都是虚情假义一般。” 肖元元点了点头,状似叹了一声,道:“唉——世间万物,不过是:佛眼见佛,狗眼见……呸,这个词不好。” 两人正腻歪在一起说着话,一宫人带着一队人进殿来报,“回公主,皇后娘娘派传奉官来了!” 二人一愣,但旋即立刻起身,正见那一队人领首的便是独孤皇后身旁的密罗子。 密罗子手持御诏,高声道:“肖元元接旨——” 肖元元闻言,看了一眼乐平公主,随即便躬身行礼:“奴婢接旨——” 密罗子打开御诏,念道:“江都肖氏,慧质端淑,毓德于内,兰芳瑾瑜,飒洒委迤,恭以待上,顺以乘亲。 奉皇后慈命,特授肖氏为江都县主,赐居公主府,晓谕内外,钦哉!”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密罗子提醒道:“肖娘子,接旨谢恩吧!” 肖元元回过神来,道:“奴婢领旨,谢皇后千岁。”说罢接过皇后懿旨,跪倒谢恩。 密罗子微微笑着道:“肖娘子快起来吧,奴婢恭喜江都县主高升之喜。” 肖元元起身也笑着回道:“多谢内史。” 乐平公主走上前来,密罗子朝着公主行了一礼,“公主,奴婢还有杂务在身,先行告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晚些本宫再向内史致谢。” 密罗子缓缓道了一声:“不敢当!”便行了一礼,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接过肖元元手上的册封懿旨,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笑着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全,这下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还是由母亲认证过的!” 肖元元听不明白,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给我加封了呢?” 乐平公主斜睨了肖元元一眼,道:“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你肖元元是公主府的人,既不能给你驸马之位,便以县主之位代之。 我朝县主,官居正二品,你有了官阶,又入了府册,旁人就不敢怠慢你了,你要知道,驸马若是没有官事在身,也就只是个从五品而已。 像今日你这种状况,莫说是杨暕,就算是他父亲,想对你行不轨之事之前,也得掂量掂量你的份量。” 乐平公主说着,又把懿旨递回给肖元元,肖元元接过,又看了一眼,没有很开心道:“这赐居公主府……那我以后还能在外面住么?”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内殿去了,边走边道:“反正我是不想让你老在外面住的!”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跟了上去,道:“也就是说我还能跟以前一样了!” 肖元元被册封的旨意传至晋王殿的时候,白鹭子已拦下了正在行刑的晋王妃,晋王妃听完内史的传话,忍不住朝着豫章王身上狠狠拍了一下:“孽障,这下你知道你惹得是什么人了吧?” 豫章王后背沾着斑斑血迹,嗓子也早已哭哑了:“母妃,孩儿真的知道错了。” 白鹭子在一旁劝道:“公主听闻王妃责打小殿下,特命奴婢前来求情,一来这小殿年纪尚幼,不通人情。二来毕竟是亲姑侄,打着骨头连着筋。小殿受了伤,当姑姑的也心疼。 王妃日后慢慢教导就是,不用这般急切,万一把小殿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晋王妃呼出半口气来,犹豫了一下,问道:“元元怎么说?” 白鹭子一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道:“公主自也是问过元元之后,才让奴婢过来的。” 晋王妃点着头,道:“那便好,那便好——本宫真是无颜见她了!” 白鹭子提醒道:“王妃还是赶快让人抬小殿下进屋吧,召个太医好好看看。” 晋王妃看着眼下的豫章王,不由得又生出一股火来,隐忍着不发。一旁的河南王连忙疲道:“母妃,孩儿已经请了太医来,就在宫外……” 晋王妃无力点了点头,道:“请进来吧。” 看到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了,白鹭子也起身告退,晋王妃送走了白鹭子,这边的河南王已经指挥着人将豫章王抬回内室去了。 晋王妃慢慢走回室内,看着太医剪开豫章王的上衣,清疮上药。那伤口虽看着吓人,但行刑的人都用了巧劲,几十板子打下来,也就破了些皮,根本没有伤到筋骨。 毕竟是晋王府的小殿下,真打坏了他们也担待不起。 等众人收拾完,晋王妃送走太医,回到内室,正见豫章王还一脸不愤地望着她,晋王妃哼了一声,道:“怎么?没打服你么?” 豫章王收回目光,道:“儿子不敢,可是母亲,我是你亲儿子,就算我犯了错,你怎能向着外人?” 晋王妃被气笑了,道:“我萧环怎么生出了你这种蠢材?” 第718章 教子 晋王妃冷冷笑了两声,接着道:“你不服也无妨,反正等你父王回来,你还得再打一顿,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般嘴硬!” “为什么?”豫章王悚然一惊。 晋王妃道:“她若是没有被册封,只要外人不说,今日这事也能瞒过去。 偏偏她被封为县主,你父王定会得到这个消息。待他知道了当中的原由,你就等你父王回来抽死你的吧!” 晋王虽然一时半会回不来,可年底肯定是会回京的。 所以,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是等死。 豫章王抖了一下,委屈地叫了一声:“母妃——” “谁让你跑去给你皇祖母告状?”晋王妃气道。 豫章王不服气,道:“找母妃告状有用么?母妃向来不喜欢出头冒进,告诉母妃有什么用?你只会息事宁人,把这个暗亏吞下,母妃会为孩儿出气么?” 河南王见豫章王说的过分,连忙叫了一声:“二弟,不要与母妃这般说话。” 晋王妃看着这两个儿子,这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在自己身边,困在宫中,尤其是豫章王,只学会仗势欺人那一套,眼界如此浅薄。想到此,晋王妃气得呼吸都不稳了起来。 晋王妃稳了稳气息,骂道:“不知深浅的东西,连对方是谁都敢沾惹。 你那脑子能不能稍稍转一转,人家明明知道你的身份,还敢对你还手,说明人家跟本不怕你。 你还敢跑到你皇祖母跟前把事闹大?” 说到此处,晋王妃气不过,狠狠朝着豫章王身上拍了一掌,豫章本想一躲,偏又牵动了伤口,‘哎呀’叫了一声。 “母妃息怒~”河南王连忙劝解道:“经此一事,二弟他当以知道错了!” “他那蠢脑子能想明白么?”晋王妃气道。 河南王接着劝道:“二弟素来伶俐,自小便比儿臣聪明,长得也好……只是年纪尚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晚两年就好了。” “今日他做出这等蠢事来,算什么聪明?他若真的聪明,就不该让别人瞧出他聪明来!不过会耍些小聪明,净干些自寻死路的事情!”晋王妃骂道。 豫章王被骂得没了气焰,但心中还是不服气,道:“今日孩儿不过是运气不好,碰到一个惹不得的人,谁知道那小婢子竟有这本事? 要怪也只能怪公主,还有皇祖母,我分明是她们亲侄儿,亲孙子,她们为什么不向着我,却偏偏向着那个小婢子呢?” 晋王妃一听,顿时气炸了,她真不知道豫章王的自以为是,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真是蠢到不知天际,莫说是公主,莫说是你皇祖母,你干出这等混账事来,就算是你娘亲我,我也向着那肖元元。” “为何呀,那小婢子到底是何许人呀!”豫章王不满地叫道:“母妃向来与孩儿不亲,便也罢了,可皇祖母为何也这般?分明——分明我之前做什么,她都允着我的!” 晋王妃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豫章王的逻辑来由,开口道:“之前你皇祖母纵着你,是因为你年纪小,破坏力也小,提不起剑也拿不起刀,就算做错了事,危害也不大。 可你看看如今的样子,人高马大,已然快成人了,一拳打过去,是会打伤人的,你皇祖母岂能还纵着你么? 这些年你是不是只长了个子,脑子忘长了,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小童么?” 河南王和豫章王顿了一会儿,豫章王弱弱分辩道:“可那小娘子毕竟也没伤到什么,母妃为何还要打我?”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那肖元元确实没有受伤,可若不打你,我与你父王都会受连累。” “为何呀!” 晋王妃看了看河南王,道:“方才你兄长说你聪明,你知道什么是聪明么?” 豫章王没说话,晋王妃接着解释道:“所谓的聪明,不过是人情世故,明是非,知进退。 而你今日,明知那是姑母的人,还要强行纳取。不敬长辈在前,仗势欺人在后,从头到尾,蠢不自知。 相比之下,你兄长为人谦和,与人为善,不与人结怨。虽是性格使然,却是比你聪明多了!” 豫章王看向河南王,河南王被夸得有些不知所措,轻声嚅道:“母妃,我——” 晋王妃呼出一口气来,道:“无论如何,经今日一事,为母要你们明白,你们已经长大了,都已不是一个犯了错别人都无限包容的小儿了。” 河南王眼中闪现一丝泪意,咽声道:“是,母妃,孩儿知道了。” 豫章王也只好应声道:“孩儿也知道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又看了豫章王的伤势,方才太医也说过了,只是皮肉伤,但看着依旧还是心疼,道:“你受了这几下板子,这事儿便过去了,好好养伤吧。” 说罢,晋王妃已有些疲累,吩咐屋中的人好好看着,自己便回屋歇着去了。 第二日晋王妃又带了一幅头面,到了承元殿送与肖元元,算是赔罪。直到此时,此事算告一段落。九月,秋凉满山,仁寿宫开始准备回京事宜。 九月初五,杨坚一众人从仁寿宫出发,前往郦山汤泉宫。 肖元元虽被封为江都县主,但生活还是以前一样,与乐平公主如影随形,似乎没什么变化。 行路总是有些枯燥乏味,书看得眼花,茶喝得嘴苦,点心吃得又腻,肖元元穷极无聊的时候,只得蹭着乐平公主亲上两口,心中才会舒坦些。 “车中你若实在憋闷,不妨下去骑会儿马。”乐平公主道。 “骑马?”肖元元皱着眉道:“算了吧,这可是御驾呀,我哪能胡来!” “没事,出了事我给你出头。”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接着摇头,道:“不去,反正今日就到汤泉宫了,我再熬个半日,何必这个时候出去惹事呢!”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肖元元不解,问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回道:“你不想为我添麻烦,可你……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肖元元笑着道:“不是呀,我固然不想给公主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呀!豫章王的事不会是个例,都怪我长得太好看了!” 乐平公主哭笑不得,上手轻轻捏了一下肖元元的脸,道:“是呀,怎么这么好看,可本宫就喜欢你这么好看的。” “哎呀——”肖元元娇声叫了一声,躺在乐平公主的腿上,问道:“公主,近日晋王妃怎么了?” 乐平公主没有听明白,问道:“她怎么了?” 肖元元道:“我近来很少见她,今日上车前看了她一眼,她好像有话要说,可又躲躲闪闪的——”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你知道秦王妃的事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乐平公主接着道:“阿昭本来与崔氏结了亲,但受到秦王妃连累,此番婚事作废了。”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博陵崔氏是山东大族,晋王妃怕是不想失掉这门婚事吧!” 乐平公主轻声道:“不止是失掉婚事这么简单,父亲重新为河南王定了京兆韦氏做河南王妃。” “京兆韦氏?”肖元元顿了一下,想了想哂然一笑,道:“我记得长宁王(太子长子杨俨)所娶的,也是京兆韦氏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坐起身来,道:“呀,堂兄弟变连襟,亲连着亲……真好。” 乐平公主被逗笑了,道:“你装什么傻——”说着乐平公主又按肖元元躺回到腿上,道:“哪是那么简单,对于韦氏来讲,家族中的两个女婿,一个是太子之子,一个是晋王之子。 太子与晋王相争,如今已摆到了明面上,二者必不能共存,而韦氏必须选择其中一方全力扶持? 若是你,你会选谁?” 肖元元眯着眼道:“若是我,当然是选晋王。”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可是韦氏却不会这么想——” 肖元元睁开眼来,乐平公主接着道:“太子毕竟是现成的储君,眼下虽然势弱,但晋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晋王毕竟是次子,在法理上就先输了一局,如今虽得着父亲的宠信,但稍不注意就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更何况,长宁王那孩子我也见过,虽也是云昭训所生,可那孩子的脾性却与云昭训完全不像,长得又好,才能也不错。 而阿昭……你也见了,许是太胖了,连长相都模糊了起来,性子嘛,只能说太过平和,才能也平平,想必韦氏不会太看重他。”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皇帝有什么好当的,麻烦死了!” 乐平公主笑着朝肖元元身上轻拍了一下,道:“好大的口气,在你嘴里好似这皇帝想当便当一样。”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简简单单成个亲,麻烦这么多,你看我们多好,想在一起便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就一拍两散,自由自在……” “你胡说什么?什么一拍两散?”乐平公主不悦道:“你还想着跟别人?” “不想不想,”肖元元侧过头去,朝着乐平公主的肚子上蹭了蹭,道:“我只是觉得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容易天命不永。” 乐平公主扶住肖元元肩膀,道:“你别蹭了,发髻都乱了,一会儿下车被人看到,少不得人笑话你。” 肖元元摸下头上固定发髻的簪子,干脆将头发散乱开来,道:“我有这么好的公主,要笑由他们笑去。”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附和道:“好,由他们笑去。”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 肖元元突然抬头问道:“那晋王妃干嘛那个表情——” 乐平公主噗嗤笑了一声,道:“你还在想这个?那日晋王妃在我殿里,本是想让我替她向母后进言,推拒掉这门婚事,偏又遇到你与豫章王的事,她便不好意思开口了。” “原来如此。”肖元元顿了一声,道:“晋王妃为何不自己去说?”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其实这桩婚事是高颎向陛下提的。” 肖元元瞬间明白了,道:“所以,晋王妃就把这婚事,扯到了储位之争上,认为高相是在坑她儿子,甚至是坑晋王府,对么?” “元元真聪明。”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笑着起身,摇了摇头道:“可即便如此,就算高颎心思不纯,晋王妃难道不怕这是高颎设得局么? 高颎就是想晋王府去向陛下推拒掉这门婚事,从而得罪韦氏,也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心生不悦。”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想了想,道:“竟还有这种可能!那晋王妃她……当如何做?” 肖元元不甚在意道:“要我说,这婚事定就定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商人视财如子,也知道破财免灾。”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是哪儿来的浑话?合着不是你的孩子,想舍便舍!”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太子之争,本就是大人的事,河南王也才十五岁,晋王笼络不了世族,何故要牵连到小辈身上?” 乐平公主气道:“亲生父子,血永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怎说得跟两个陌生人一样……日后你会不会也这般与我分割清楚?” 肖元元连忙上前抱住,道:“公主想什么呢?我与公主怎么能分开呢?我还要带着公主找桃花源呢!” 乐平公主微微顿了顿,细想之下,这肖元元似乎对什么关系不甚上心,连人家亲父子,她都能说出舍不孩子套不狼的这种浑话,那她究竟如此看待她与公主府的关系呢? 乐平公主越想心中越慌,将肖元元从自己身上扯开,定定地看着肖元元,道:“此番回京,我准备办一个席面。” 肖元元好奇地看着乐平公主,问道:“办什么席面?” “庆贺你荣升县主。”乐平公主回道。 “这有什么好贺的?”肖元元不以为意道:“算了,人来人往,把公主府弄得乱糟糟的,费时费力,还没什么用!” 第719章 名声 “怎么没用?”乐平公主正色道:“我要请全京各府都来,让他们知道,你是公主府的人!” 肖元元怔了一下,道:“没必要吧!” 乐平公主一脸正经道:“怎会没必要,名不正言不顺,母亲的懿旨上说得清清楚楚,‘赐居公主府’,意思就是想诏告世人,你是公主府的人。” 肖元元讪讪道:“是呀,我是公主府的人呀,这没错——可你我的事……是私事,咱们私底下怎么玩都可以,你摆到明面说于别人听……像什么话嘛! 你……你是公主呀,你不要名声的嘛?”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但表情却明明白的表示,她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肖元元往后退了退,认真地道:“我不同意!” 乐平公主冷眸一扫,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是想着留退路么?” 肖元元一噎,顿了一下,道:“你……公主,这事情有什么好宣扬的,公主真的觉得女宠的名声,对我而言是好事么?” 乐平公主心下一顿,连忙摇头道:“不,你不是女宠,我就是要告诉他们,你不是女宠。” “没有用的,公主——”肖元元道:“我只寄于公主府上,与公主相亲相欢,在旁人看来,无论怎么说,我都是女宠,就算皇后娘娘封了县主,我也是——” 乐平公主的口气不由自的弱了下来,道:“我想让他们都知道,我的心意如何!”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的心意,我一人知道就够了,管旁人做什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不够,我知道你脾性,我这点心意,你说不认就不认了!” 肖元元有些无语,道:“即便……公主你对我不放心,可就算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别人知道了,起码你离开的时候,别人会说:你负了我!”乐平公主执拗道。 肖元元无力地道:“那又怎么样呢?别人说两句我就得听么?”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你所贪恋的只是露水之欢,从来没想过长久!” 肖元元也来了脾气,道:“怎么没想过长久——我之前说的那些你都忘了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说的时候,是真心的,可真心不长久,万一你烦了呢——你离开的时候不会有半分留恋的。” 肖元元气得手抖,道:“公主简直没良心……我以往对公主的种种,公主是不是都没放在心上?” “那是因为你也心悦于我,万一你烦了呢——不,你一定会烦的!我们不能成婚,我们能与世间夫妇一样,你不用受世俗约束永远留在公主府,这让我怎么能放心?”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忍着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忍了半晌,道:“总之,这个席面,我不同意,我也不会出席,公主若是一定要办,我就搬到肖宅去,公主你自己办吧!” “你……”乐平公主气道:“你果真已经厌烦我了——”说罢,乐平公主气得扭过头去,不去看肖元元。 肖元元无语地摊了摊手,“我……” 幸而未完多久,汤泉便又到了,马车一停,未等白鹭子在外相请,乐平公主便率先推开车门。 白鹭子刚站到马前,便看到乐平公主正一正一脸怒气的看着地面,白鹭子不敢多言,连忙让人放了车凳,扶着乐平公主走下车来。 乐平公主下了车,二话不说便朝着不远处独孤皇后鸾驾而去,肖元元扶着芸香下了车,望着乐平公主的背影,一脸的无奈。 晋王妃的车与乐平公主的车相距不远,正看到乐平公主气冲冲地走了,留下肖元元一人站在车前,于是走上前问道:“元元,公主怎么了?”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没事……就是与公主绊了几句嘴!” 晋王妃惊疑地看向肖元元,道:“公主是何等身份,就算她有不在理的地方,你不能让着她些?” 肖元元连忙应道:“是,多谢王妃提点。”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披头散发的样子,皱了皱眉道:“知道你们感情甚笃,但也要节制些,光天化日,怎在车上就……”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将的的中簪子递到芸香手里,芸香接过,快速帮肖元元将头发换起,不至于太过难看。 晋王妃忍不住上手,替肖元元拨了拨碎发,道:“你惹了公主生气,她不理你也是该的,你跟本宫进去吧。”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正想跟着晋王妃进去,却见一个小婢子跑了过来,冲着晋王妃和肖元元行了一礼:“王妃娘娘,呃……公主唤县主过去!” 众人转过头去,正见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狠狠瞪了一眼。 肖元元尴尬地冲着晋王妃讪讪笑了笑:“王妃——” 晋王妃一脸嫌弃,摆着手道:“去吧去吧!” “诶!”肖元元应了一声,朝晋王妃行了一礼,便匆匆朝着乐平公主奔了过去。 肖元元跑到乐平公主身边,跟在乐平公主后侧,乐平公主微微转头,睨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冷哼一声,道:“本宫稍不注意,你便与想与旁人走了?” “没有,人家晋王妃只是担心我不认得路,想带我进去而已。”肖元元小声分辨道。 乐平公主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压着嗓子道:“你还为她说话?” 不远处的独孤皇后听得清清楚楚,扭过头来笑着道:“好了,不要吵架,难得来这汤泉宫,正好做全身精油!丽华——” “母亲,”乐平公主应声上前,道:“我准备一下,今夜陪母亲一起做。” 独孤皇后看向肖元元,道:“肖娘子同去吧!” 乐平开口道:“她不去——” 独孤皇后看了看二人,笑道:“哎呀,难得见丽华气成这个样子,肖娘子,你本事不小啊!” 肖元元一脸苦色,道:“皇后娘娘,奴婢冤枉!” 第720章 冷战 独孤没有生气,呵呵笑道:“你们吵架是你们的事,孤可懒得管你们。” “是,女儿这点小事,不劳母亲费心。”乐平公主道:“她今日惹了女儿,就罚她今夜独守空房。” 独孤皇后闻言觉得可笑,道:“你这也太纵着她了,这罚与不罚有何区别?” 乐平公主眸色亮了亮,问道:“那要怎么罚?” “起码打她两板子!”独孤皇后笑着道。 乐平公主脸色一垮,道:“那女儿可不舍得。” 独孤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就多冷她几日,只罚她今夜独守空房,怎么够呢?” 乐平公主脸色更是不好,低声道:“那就不是罚她了,分明是在罚女儿嘛!” 独孤皇后无奈地叹着气,扭头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也抬头与独孤皇后对了一眼。 独孤皇后又看向女儿,颇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真是不争气,让孤说你什么好!” 众人入了宫,乐平公主真就没有理会肖元元,用了一些膳,便留肖元元一人待在海棠苑里,乐平公主则跑去找独孤皇后做全身按摩去了。 用完膳,肖元元梳洗了一番,正想着躺床上睡一会儿,芸香来报:“娘子,方才公主府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娘子特意嘱咐的。” 肖元元猛然睁开眼,坐起身来,道:“快快拿于我!” “是。”芸香听罢,便命那送信的人进了室内。 送信那人看到肖元元,行了一礼,道:“见过肖娘子,昨日府上收到商行送来的一副冠子,说是娘子急要的,耿将军不敢怠慢,命卑职速速送了来。” 说罢,那人将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呈了上来。 那人正是公主府的侍卫,这离宫一般人进不来,肖元元若想得些什么东西,就是让商行的人把东西送到公主府,再由公主府转送到离宫里来。 芸香接过那盒子,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来得正是时候,你先下去吧。” 那人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肖元元接过盒子,打开将里面的头冠取了出来,却是一副花冠,花瓣由金片托底,着于孔雀羚羽,或绿或蓝,清雅别致,又不失富贵气象。 芸香不由得惊呼一声,道:“娘子,好美的头冠!” 肖元元细细检查了一下是否有破损,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烛光下,金光衬着晶莹的蓝羽,流光溢彩,现出宝石般的光泽,让人一时间看花了眼,芸香一时拿不准,问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蓝玉!”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不是玉,是孔雀毛,这是仿点翠的工艺,商行新开了一个珍工坊,请了早年间陈朝宫廷的匠师开班授课,这花冠是我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设计出来的。” 芸香看了看肖元元,道:“娘子若戴上这花冠,肯定艳冠群芳。” 肖元元笑着轻声应道:“沉死了,我才不戴呢!” 芸香意有所指的‘哦’了一声,肖元元又小心翼翼地把花冠装好,亲自放到身后的柜子里,又对着芸香道:“帮我看着,不许别人碰。” 芸香笑着应道:“奴婢知道。” 两天行程过后,肖元元实在疲乏,在汤池里简单的泡了泡,后又支撑不住,便赶紧冲洗一番上床睡觉了。 另一边,独孤皇后的三元宫里,伴着汤池氤氲的热气,独孤皇后、乐平公主、晋王妃三人各自躺在一张榻上,闭目享受着精油的滋养。 三人昏昏沉沉,有一搭没有一搭闲聊着,晋王妃道:“公主,那肖元元怎么惹你了,妾见今日你们似有争执。” 乐平公主本来心情还好,一听这话脸色一沉,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孤以为那肖元元一味钻营,只管哄着你,不曾想也是个有脾气的。” 乐平公主不满道:“她哪里哄我了,我哄着她还差不多,为让她留在府里,女儿什么坏事都做了! 她倒好,动不动就想往外跑,连让我安心都做不到。” 晋王妃不由得为肖元元分辩道:“元元不是经营着商行么,难免事多。”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也劝道:“人呀,不能看得太紧了,你抓得越紧,她的心飞得越快,孤看那肖元元还是本分的。” 乐平公主不悦道:“母亲你不知道,元元她……她是个没有心的——” 晋王妃笑着问道:“说来说去,妾还不知道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公主居然把肖元元一个人丢房里,不管不问。”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没人管她也高兴得很!” “对呀——”独孤皇后也打趣着追问道:“那肖元元到底怎么惹你了?” 乐平公主只好回道:“母亲封了她做县主,女儿就想回京之后,请些人给她办个席面……” 晋王妃一下听出了当中的内情,只怕办席面是假,拉着肖元元确定身份才是乐平公主的主要目的。 晋王妃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道:“那元元不愿意?” “对——”乐平公主气愤道:“她还威胁我,说要办席面的话就让我自己办,她回肖宅去住。” 独孤皇后顿了一会儿,道:“那孩子还是要脸面的!” “母亲!”乐平公主嗔怪了一声,道:“您是觉得女儿不要脸面么?” 独孤皇后失笑道:“你且想想你的作为,若不是孤纵着你,你早被人笑话死了!” 乐平公主呼吸一滞,不快道:“这么说,母亲也觉得这席面女儿不该去办,对么?”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孤的丽华呀,这件事没有什么该或不该,你想办就去办,反正孤是不会出面的!” 乐平公主丧气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室内又是一片寂静,晋王妃突然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母后,近来,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心中为难得紧……想说与母后裁度!” 独孤皇后轻声嗯了一声,问道:“做得什么梦呀?” 晋王妃迟疑了一下,道:“妾梦到了阿昭。” 第721章 头冠 独孤皇后微微睁开眼来,道:“阿昭不就在你身边么,怎么梦起他来?” 晋王妃道:“妾先是梦到了一片草原,那草原无边无际,广阔无垠,只在当中有一个菩提树。菩提树下坐着一个素衣和尚,妾仔细看去,正是阿昭……” 独孤皇后沉默了片刻,问道:“有说什么吗?” 晋王妃回道:“妾唤他阿昭,他说他不是阿昭,是佛祖殿前的一个菩提果,被人误摘了去,不小心落入凡间……” 独孤皇后屏了屏气,道:“然后呢?” 晋王妃顿了顿,道:“他跟妾说,凡间一趟,皆有定数。他落入凡间之时,受了佛祖照惠,才得以出生在这皇族之中,享受着王权富贵,所以,他也该尽力供奉祖,用以还愿。” 乐平公主听出晋王妃的意思,开口道:“晋王妃莫不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剃度出家?” 晋王妃解释道:“自然不是——这梦实在真实,妾也不敢置之不理,俗话说九九归一,二九一十八,妾只是想让阿昭守守清规戒律,直至十八岁!” 独孤皇后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晋王妃道:“佛门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淫邪、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其他的都好说,只是阿昭的这门婚事,不大好办,不知那韦氏女能不能等到阿昭十八岁呢?” 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道:“此事……须与陛下商议一番。” 乐平公主开口道:“正常婚姻嫁娶,当与淫邪无关,只要阿昭婚后恪守为夫之德,莫在府外招惹淫邪之事即可。” 晋王妃一惊,心道,这乐平公主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落井下石呢? 晋王妃道:“若是旁人自是不怕的,可若妾梦境当真,阿昭确是佛门中人,当不能与世人相较,更须严苛些才好。妾这个做母亲,也是怕他应了因果。” 独孤皇后应了一声,道:“晋王妃的梦确有道理,阿昭那孩子,孤自小见他,就觉着他身上有一股子佛性,即温和又谦逊,明明与谏儿是一母同胞,性子截然相反。 如今想想,或许他真与佛有缘呢!” 乐平公主闻言笑了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倒真是一喜事呢!” 晋王妃有些拿不准乐平公主的用意,只道:“是不是喜事且两说,妾只想让他平平安安,莫违了天意、也莫受天责就好了!”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年初本以为那崔氏是个好的,谁知竟受了秦王妃的连累。 想来,阿昭的婚事确实是比旁人坎坷些,你的梦许是上天的指示,孤与陛下再商量商量。” 晋王妃一喜,连忙道:“妾替阿昭多谢母后。” 夜渐渐已深,独孤皇后到底上了年纪,未过多久便睡了过去,待精油吸收干净,乐平公主与晋王各自净身穿衣,不敢吵醒独孤皇后,悄悄回了自己的院落。 一晚上没有见到肖元元,乐平公主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急步回到海棠苑。 乐平公主回到海棠苑,四周一片寂静,在堂外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肖元元,正见芸香守在殿外,便问道:“元元呢?” 那芸香施了礼,低声道:“娘子乏得很,早早便睡了!” 乐平公主冷哼道:“她倒是睡得着!”说着便朝内殿走去。 芸香跟着笑吟吟道:“娘子许是想着早些睡,养足了精神,明日再与公主好好求情吧!”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看着芸香的神色与旁日里不同,便问道:“你知道什么?” 芸香笑着道:“奴婢看到了肖娘子准备的礼物,好看极了,差点晃花了奴婢的眼呢!” 乐平公主眼睛一亮,忙问道:“什么礼物?” 芸香朝着内殿看了看,便转身把柜子里装花冠的盒子取了出来,乐平公主带着白鹭子连忙走上前去,芸香边开边道:“是一顶花冠,好看极了,奴婢都没有看够!” 一边说着,芸香一边把花冠小心的取了出来,一时间流光曼舞,摇曳生辉,乐平公主也看晃了眼。 “这……” 芸香笑着道:“这是今日才送过来的,肖娘子十分珍视这冠子,吩咐奴婢看着,不许别人碰呢!” 乐平公主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花瓣上的虎斑蓝蝶,那蝴蝶似是活的一般,随着乐平公主的触摸微微颤了颤。 乐平公主嘴硬道:“谁说是送我的,指不定是她自己戴的,这种花里胡哨的物件,戴她自己头上,正是相宜。” 芸香连忙道:“奴婢也问过了,她说她嫌沉,她才不要戴!” 乐平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肖元元是说得出来的。早些间乐平公主见她喜欢自己头上的凤头步摇,便取了给她,她也是嫌沉不想戴。 晋王妃送于她的头面,她看着也是很喜欢,可转眼就收了起来,一次也没戴过。 乐平公主道:“别以为一个冠子就能打发本宫,哼——收起来吧!” 芸香道了一声是,便小心地将花冠又装回盒子里,放回柜子中。 因是夜间,乐平公主本就没有上妆,白鹭子三两下便帮乐平公主卸下了衩环,乐平公主穿上寝衣,走到床前,见肖元元睡得香甜,便挥了挥手,命人都退了出去。 肖元元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在睡梦中困着不想睁眼,直到乐平公主解了她的寝衣伏身上来,肖元元无意识迎合着乐平公主,慢慢意识回了过来。 “公主——”肖元元低声叫着,应和着乐平公主的动作。 乐平公主轻轻咬着肖元元肩颈,微微喘着道:“你求情也没用,那席面我是一定要办的。” 肖元元睁开眼,眸中泪光莹莹:“我不要——” 乐平公主吻了上去,堵住了肖元元的嘴,一阵天弦地转之下,二人皆陷于情迷之中,什么要不要席面,谁都不再提起,仿佛天地只在这六尺之间,反复颠倒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一片沉寂,身边的肖元元再一次沉沉睡去,乐平公主却是清醒地很,看了看寝殿内,似是少了些东西,想了想不由得笑了。 到底是仁寿宫住习惯了,每每夜里这个时候,她都能看到那精美的屏风山峦起伏,一旁镜中映出的人影,看来回府之后,这两样东西还得摆出来。 第722章 误会 一夜好梦,因第二日还要去送汉王去并州赴任,乐平公主一早爬了起来,动静不大,却也吵醒了肖元元。 “今日我要去向五弟送行,你要去么?”乐平公主一边上着妆,一边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有气无力道:“按礼数应该去的,好歹人家汉王对我也挺客气……”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没什么精神,笑着道:“罢了,你躺着吧,此番送行除了我,父亲母亲,阿五和晋王妃都会去,人那么多,汉王也不定能看得着你!” 肖元元闻言,便安下心来,道:“也是,一群大佬,我一个小虾米凑什么热闹。” 乐平公主想了想,转过头来,道:“你可有话与我说么?” 肖元元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什么话?”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将头转了过去,脸色有些不豫,忍了忍气道:“睡你的觉吧!” 肖元元皱了皱眉,不明白乐平公主为什么突然发脾气,想了想,问道:“既是送汉王殿下赴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乐平公主闻言,心下一松,道:“这谁知道?汉王毕竟是小幺,父亲母亲待他多少关心些,只怕要好好嘱咐一番才能送走……你问这个做什么?” 肖元元道:“我刚刚听公主说,晋王妃也会去送汉王赴任,想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找她有些事。” 乐平公主凝着眉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肖元元轻描淡写道:“我授封县主,晋王妃不是送了我一副头面么,我须得去还个礼。”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已然猜到了那花冠的用处,气半天没说出话来! 眼看到乐平公主眼中散着怒气,一旁端着参汤的芸香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了肖元元一跳。 “奴婢有罪!”芸香颤颤巍巍道。 “出去!”乐平公主恼怒道。 芸香赶忙放下参汤,连忙退了出去。 肖元元一脸的疑惑,问道:“怎么了?” “肖元元——”乐平公主咬着后槽牙叫道。 肖元元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起身从床上下来,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乐平公主,轻声问道:“大清早的……公主发什么脾气呀!” 乐平公主怒目盯着肖元元,实在忍不过,朝肖元元身上狠狠拍了一下。 肖元元吃了一痛,皱着眉道:“公主这脾气来的好没道理……嗷——” 不期然的,乐平公主朝着元元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肖元元连忙制住乐平公主的双手,气道:“公主你再动手,我就生气了!” “你生气,你还有脸生气,你个朝三暮四的还有脸生气?”乐平公主骂道。 肖元元叫道:“谁朝三暮四了?我做什么了?” “你……”乐平公主哑了口,又硬着口气道:“你已经是本宫的人了,还去晋王妃送冠子,你是嫌公主府庙太小,本宫护不住你是么?” “我是去还礼呀,公主!”肖元元急着解释道,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道:“公主怎么知道我还的礼是顶冠子?” “关你什么事?”乐平公主气得不想说话。 肖元元顿了一下,想起了芸香,歪着头朝着室外看了一眼,心中大概明白当中的原由。 想必是芸香擅自给乐平公主透露了肖元元收到的花冠,让乐平公主误以为那花冠是送于她的。 现在又听说那花冠是要送给晋王妃,前后对比,心理落差之下,不管有理没理,生气是肯定的。 想到此,肖元元心定了下来,重新对着乐平公主哄道:“那冠子不好看,蓝叽叽绿惨惨的,那颜色还不吉利……” “我见过了!”乐平公主打断道。 肖元元又道:“我还有更好看的——” “不稀罕。”乐平公主人在气头上,完全不吃这一套。 肖元元忍了忍,没忍住,端起妆台前的参汤一口喝了下去,喝完狠狠的把碗又放回到了妆台前。 “你……你干嘛喝我的汤!”乐平公主气道。 肖元元径直又走回到床上,坐了下来没好气道:“公主不讲理,我喝口汤拜拜火怎么了?” 乐平公主气得直瞪眼:“我不讲理,我不讲理,我……肖元元,你是不是觉得你从来没有错过呀!” “我……”无语问苍天,欲语泪先流,肖元元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即一甩手,狠狠床帐放了下来,将自己与乐平公主隔离开来。 “肖元元,你……”乐平公主看着那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帐,气得将妆台上的汤碗挥了下去,“啪——”那汤碗应声而裂,乐平公主气得猛然站起身来,气呼呼地朝外走去。 白鹭子见状,深深叹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寝室内一片安静,肖元元在床上卧着,咬着牙边气边哭,过了一会儿,帐外传来弱弱地声音:“肖娘子——” 是芸香的声音,肖元元眼下正在难过,口气便不怎么好,道:“别管我!” 芸香听出了肖元元的话中还着哭音,在帐外赔罪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以为娘子那花冠是给公主的……为了邀功,便提前告知了公主……不想竟然让娘子与公主闹到这个地步——” 因为帐外有人,肖元元怕丢脸不好掀帐来看,稳了稳情绪,道:“你去帮我把晋王妃送的头面找出来……一会儿帮我上妆。” 帐外的芸香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多问了一句,道:“娘子莫不是听了公主的话,想把头面还给晋王妃吧?还礼和退礼是不一样的,退礼是打人脸面的——公主说得是气话,娘子三思啊!”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别担心,我知道,我今日要戴着那幅头面去还礼的。” 芸香依旧没有动,又小心地道:“娘子,还礼也不急这一时,奴婢看公主是真的喜欢那花冠,不如就把那花冠留下来,改日再去寻合适的东西,再去还礼也不迟。” 肖元元顿了顿,道:“你别怕,我与公主不过是绊几句嘴,改日我再寻个更好的,哄哄公主就好了。” 第723章 还礼 汉王终于要去并州赴任了,说来杨坚是真的疼爱这个小儿子,不但亲自为他设了开府,还允他接管西北兵权。 并州是诸王之中离京都最近的属地了,也就是说倘若京都王庭有失,比如太子叛乱,汉王便可以率兵南下勤王,即便来得晚些救不下杨坚,也能把作乱的太子从皇位上拉下来。 杨坚的打算本是拿汉王作个威慑,只要有汉王这个兵权在握的儿子守在并州,太子就不敢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杨坚与汉王之间,还有一套特殊的密印,他们之间往来信件都有密印作证。 倘若京都来使传旨中,没有这套密印,汉王便可以认定京都有难,即刻带兵入京。 既然是密印,这件事当然也就只有杨坚和汉王两个人知道。 郦山官道上,众人依依惜别,以往哪个皇子出京,都是杨坚一纸诏令,然后领旨出行。 像汉王这样领旨赴任,得帝后合宫相送的,诸皇子中还是唯一一个,无论是太子或是晋王,即便外界传得再怎么贤良,见得此等场景,怕也是会羡慕哭的。 望着汉王的车马滚滚远去,杨坚携着独孤皇后,领着众人回宫歇息。 銮驾行至宫前,众人纷纷下车换辇,晋王妃看到乐平公主一早上脸色就大好,除了在嘱咐汉王注意身体时,挤出了一丝笑容,其他时候,都是阴沉着一张脸。 晋王妃走上前去,道:“公主可有闲空,不妨到妾的宫中坐坐?”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晋王妃,丝毫没有好脸色,道:“今日身子不爽,改日吧!” 独孤皇后闻言,转过头来,连忙担心地叫了一声:“丽华——” 乐平公主顿了顿,走上前去,应了一声:“母亲,女儿在——”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的脸色,道:“你许是起得早了,传太医去看看,早些回宫歇着。”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女儿不回去!” 独孤皇后察觉乐平公主的情绪有异,问道:“怎么了?”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眼下是午膳时分了,女儿陪母亲用午膳吧!” “好好好——”杨坚插口道:“你府中的膳局做得不错,朕今日也尝尝鲜!”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那你快上辇跟上。” “是。”乐平公主应了一声,便朝着自己的坐辇走去。 路过晋王妃,晋王妃唤了一声:“公主……”乐平公主径直从晋王妃身边走过,连眼神都没有转一下,生生把晋王妃声音截断了! 乐平公主上了辇,吩咐了一声,便跟着杨坚和独孤皇后的御辇去了。 晋王妃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也只好换了辇,朝自己的宫中走去。 一路上晋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乐平公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乐平公主给她摆脸色看。 晋王妃所住的宫室是王子汤,刚一进门,便有婢子来报:“王妃,江都县主求见,已等候多时了!” “江都县主?”晋王妃先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江都县主是谁。缓了缓才明白,轻轻‘哦’了一声,道:“快带本宫去见她。” 晋王妃踏入正堂,见肖元元正等在那里,晋王看到肖元元先是‘呀——’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 肖元元朝着晋王妃施了一礼:“拜见晋王妃。” 晋王妃一把扶过肖元元,绕着肖元元又转了一圈,边打量边道:“真好看!” 肖元元甚少装扮的如此华丽,尤其是将自己送的那幅头面全都戴了过来。 肖元元笑着回道:“多谢王妃夸奖,奴不敢当。” “你这般客气作什么?”晋王妃嗔怪道:“我还怕这头面你戴着不相宜,今日见你戴上,正正合适呢,我真是没有送错人!” 晋王妃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肖元元坐下,问道:“往日里都没机会与你好好相处,今日你怎有空到我这里来?” 肖元元温言道:“那日我受封县主,得蒙王妃赏赐,今日奴此来是为还礼的!” 还礼?晋王妃瞬间便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 她的这幅头面本是赔礼,而肖元元却称它为赐礼,并且煞有介事地来还礼,就是为了——以免豫章王的事,成为晋王府和公主府之间的一根刺,使得两府不和。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难为你费心!” 肖元元朝着一旁的芸香示意了一下,芸香便连忙上前,将手中装花冠的盒子恭恭敬敬地递上前去。 晋王妃冲着绾清点了点头,绾清上前接过那盒子,晋王妃笑着对肖元元道:“县主有礼!” “王妃有礼!”肖元元连忙回道。 两人用完了礼,不知为何,晋王妃没忍住,笑了一下,道:“哎呀——这般正经本宫怎觉得哪里不对。” 肖元元也笑了,道:“王妃说得是。” 晋王妃看了看那盒子,道:“不过,本宫还真是好奇,元元的还礼是什么,你不介意本宫现在打开看看么?” “自然不介意呀!”肖元元回道。 绾清将手中盒子朝晋王妃递过去,晋王妃打开盒顶,那顶花冠便好好地端放在底盘上。 晋王妃呆愣了一瞬,轻轻‘啊’了一声,道:“真好看——这是……一顶花冠。” 肖元元点头应道:“是。” 晋王妃将花冠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忍不住上手拨弄了几下,喜道:“这花冠得来不容易吧!” 肖元元回道:“是商行的珍宝坊做的,花样是奴设计的。奴知道晋王府素行节俭,一向不喜奢华,所以这样式虽然华丽,材料却不稀奇。 用的是普通的金片,加孔雀羚毛,仿点翠的工艺。点翠又称软宝石,所以这花瓣上虽没有缀以宝石,却仍有宝石的光泽。” 晋王妃轻轻叹了一声,道:“果如你所说,难为了你费这些心思。” 肖元元微微笑着 道:“区区薄礼,王妃不要见笑就好。” “哪里哪里,本宫看得出来,这用料虽然普通,却是费了不少工夫的,但凡珍品,一看原料,二看工艺,这花冠的工艺怕是世间少有。” 第724章 吃醋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王妃慧眼!” 晋王妃收回目光,让绾清将花冠收了下去,开口道:“说来——你我相识数年,本宫在你身上诸般受益,有时细算之下,欠你良多!” 肖元元慌忙道:“王妃说哪里的话?且不说之前我在江都时,王妃对奴的诸般照拂,我这些东西哪能抵得过王妃的恩情…… 更何况——还有公主,奴不在的时候,公主因我的事,心中生了不少凄苦,幸好王妃守在公主身边,时时开解,细细宽慰,平日与公主也走得相近,奴心中一直感激的很。” 公主?晋王妃含笑看着肖元元,心道,原来她来找我还有这般用意,肖元元是来调和乐平公主与晋王妃之间的不和来的。 说来乐平公主与晋王妃也并没有什么不和,只是乐平公主虽然对外人谦和有礼,但亲近之人都知道,乐平公主的脾气并不好相与。 晋王妃越是与乐平公主走得近,就越容易受乐平公主无缘无故而来的闲气。 就像昨夜,乐平公主明知晋王妃不愿让河南王娶韦氏女,却依然阻止她向独孤皇后求情。 就像今天,乐平公主没来由便对晋王妃使脸色,虽然晋王妃也认为乐平公主可能并无恶意,但天长日久,难免晋王妃心中会生出不快来。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眼眸中略略有些动容,这肖元元当真对乐平公主用了真心,这点细枝末节的事情,她都要为乐平公主填补的圆圆满满。 晋王妃顿了顿,回道:“元元这话说得生分了,本宫与公主是姑嫂,与公主相亲相近,也是因着公主是晋王殿的亲阿姊,这账怎么算……也不该算到元元你身上啊!”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是我僭越了!” “不——”晋王妃解释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心意本宫明白,不必多说!” 肖元元点头笑道:“多谢王妃。” 晋王妃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声,道:“不是本宫要离间你们,公主那性子……着实别扭了些。 今日本宫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她一上午都没给本宫一个好脸色。相必你在她身边,也时常摸不着头脑吧!” 虽是调笑,但晋王妃确实想知道乐平公主为什么突然对她冷面以对。 肖元元怔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道:“公主给王妃使脸色了?” “哦?”晋王妃看着肖元元的神情,觉得似有大瓜,问道:“看来元元知道原因了!” 肖元元本不想把她与公主吵架的事告诉外人,可晋王妃已然受了乐平公主的怒气,若不给晋王妃一个交待,这点小事要是上了心,日后迟早会发作出来。 于是肖元元叹了一声,道:“是我办事不妥,连累了王妃。” 晋王妃忙问,“到底什么事呀,你们之间的事怎会牵连到本宫身上?”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那日收了王妃的赐礼,我便想着给王妃还礼,可当时手上并没有拿得出手的珍品,于是就派人给商行传信,把这顶花冠送了过来。” 晋王妃好奇的盯着肖元元,问道:“然后呢?” 肖元元道:“这花冠是昨日送到离宫来的,我没来得及跟公主说,偏偏昨日我又与公主生了些口角,昨夜公主回来我已经睡了,她看到了花冠,便以为那花冠是我要送于她赔罪的……” 话说到这里,晋王妃顿时明白当中的内情,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后来公主知道这花冠是要送于本宫的,于是就发了脾气?” 肖元元有些无地自容,道:“今早公主知道我要来向王妃还礼,当时便发了脾气,出去时是发着火走的,还摔了一只汤碗!” 晋王妃边听边笑,有些乐不可支,笑得连肖元元都有些莫名其妙:“王妃——不过是奴与公主的闺中事,也没那么好笑吧!” 晋王妃摆了摆手,慢慢止住笑声,道:“我当是什么呢,想必公主心酸得很,怪不得对本宫没个好脸色,绾清——” “在——”一旁的绾清应了一声。 晋王妃笑着吩咐道:“那花冠给本宫放好了,明日本宫就戴着去见乐平公主,这可是本宫第一次从元元手上和乐平公主抢东西——抢赢了!” “王妃——”肖元元道:“说到底是我行事不周,才出了这场误会!” 晋王妃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此番你把花冠给了本宫,想必公主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我就不去公主跟前现眼了…… 只是要难为你了——那你怎么办呀?回去怎么跟公主解释?” 肖元元想了想,道:“没事——嗯……我再去找些别的哄她吧,公主虽然脾气大些,却也好哄,我多求她一求,她便心软了——” 谁还没点公主病呢,何况人家还是一个真公主。 晋王妃想了想,脸上渐渐止住了笑意,朝着四周看了看,向绾清使了个眼色,绾清会意,便退到堂外守着去了。 肖元元有些不解地看向晋王妃,看样子晋王妃是想说些不能外传的话。 “元元——”晋王妃叫了一声。 “嗯?” 晋王妃犹豫了一下,道:“你知道阿昭与韦氏女的婚事吧!” 肖元元神色一滞,又点了点了头,道:“公主与我提起过。” 晋王妃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应该知道,这桩婚事并不合本宫的心意……公主也是知道的。” 肖元元回道:“是,公主与我细细说了,当中的诸多弯弯绕绕,使得王妃不愿与韦氏结亲……又有什么新的问题么?” 晋王妃脸色慢慢沉郁了下来,道:“本宫自知没有办法取消这门婚事,唯今之计只有先将婚期拖下来,昨日本宫寻了一个理由,向皇后娘娘进言,暂缓阿昭的婚期,可是……” “出什么事了?”肖元元问道。 晋王妃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是不知为何,公主居然阻拦了此事,虽然并未对这事的发展有什么影响,但本宫实在不解,公主的用意!” 第725章 猢狲 肖元元心中微微动了动,虽然乐平公主之前说不想掺和河南王的婚事,但看到晋王妃可能走岔了路,到底还是心软了。 肖元元缓了缓,道:“这件事公主与我商议过一番,但却没做出个决断,所以,便一直没有与王妃细说。” 晋王妃怔了一下,问道:“此事还是有别的说法?”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王妃以为这桩婚事是高仆射设计的,可王妃有没有想过,倘若晋王府拒婚,不但会惹得陛下不快,还会得罪了韦氏!” 晋王妃神色一黯,道:“本宫也想过了,此事高颎设计的极为巧妙,这桩婚事无论晋王府应或不应,都占不到好处。 不过,我已尽力将此事做的圆满,寻了一个托梦的理由。这样一来,无论是陛下,还是韦氏,都没有别的话说。” 肖元元回道:“王妃也说了,只是理由而已!心知肚明的事情,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恨上的。” 晋王妃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难不成我们就坐等被高颎设计,落入他的圈套么?” 肖元元笑了,道:“王妃莫急,事分两面,明眼看是落入圈套,我们也可以借机打下暗桩呀!” 晋王妃不明白,看向肖元元,问道:“你是想让阿昭去拉拢韦氏?” 肖元元不置可否,晋王妃连忙否定道:“不行的,他不行的,他的品貌比不过长宁王,京兆韦氏本就是偏向太子的,凭他怎么可能借到韦氏的势呢?”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王妃糊涂了么?这其实只是一桩普普通通的婚事,为何非要与夺嫡扯上关系呢?” 晋王妃一结,看着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你在说什么?” 肖元元道:“王妃之所以拒婚,是因为借不到韦氏助力,还白搭了自己的儿子进去,是不是觉得十分吃亏?” 晋王妃脸色愈发沉愈,道:“本宫也是为了阿昭着想,但凡皇子皇孙,一靠亲族助力,二靠外部帮持,他若没有外戚助力,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肖元元回道:“王妃不必找借口,晋王府想通过儿女的婚事结交世家,聚拢势力,这件事我看得明白。 而在王妃推拒了韦氏之后,想必陛下也能察觉晋王府的打算了!” 晋王妃似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顿时悚然一惊:“元元——我……”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当年——王妃失子,再加上太子妃之死,都没有让太子的储君之位有任何动摇。 为何这几年来,陛下突然对太子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甚至想要逼反太子,而除之呢?” 晋王妃顿了一下,肖元元接着解释道:“因为太子势大,范阳卢氏、博陵崔氏、京兆韦氏,身后都有太子的影子。 再加上高颎、苏威、柳述以及之前京兆尹虞庆则,要不是高颎这个百官之首一直维持着朝堂平衡,太子随时都能发起一场政变了。 如今陛下好不容易把太子的势力打压了下去,偏又晋王府生出了争权之心,陛下该怎么想?” 晋王妃后背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紧闭着双唇,忍了忍,颤声道:“公主怎不与本宫说呢?” 肖元元笑了笑,轻飘飘地回道:“此等都是诛心之论,底下当闲话说说可以,若公主真的跟王妃说了,那就是妄议朝政了。 王妃也不用担心,或许——是我想多了,陛下他没想的那么复杂呢!” 怎么可能?晋王妃嫁入皇家十几年,杨坚的心机如何,她心中清楚的很。 连肖元元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只怕杨坚想得更深、更远。 晋王妃探身过去,切声道:“元元——殿下不在本宫身边,很多事情本宫都拿不定主意,本宫也曾去信给殿下,可来去迢迢,等殿下回信过来,已然晚了。 这件事是本宫想的偏颇,可事已至此——当如何呀!” 肖元元伸手晃了晃,道:“王妃不必忧心,所幸王妃做事极有分寸,所谓托梦一说,好歹保住了韦氏的颜面,他们即便心中不快,也不能明面上表现出什么来!” 晋王妃苦笑了一下道:“难不成我们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这门婚事……王妃不如应了吧!” “什么?”晋王妃不解。 肖元元道:“太子或立或废,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陛下手里,其他人作用不大。有一句话叫‘树倒猢狲散——’太子倒了,跟着他的势力自然也就散了!” “可是……”晋王妃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眼前还是要先得圣心,可即便得了圣心,没有势力傍身,终是无根之萍——”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的意思王妃还是没有明白,世人都知道‘树倒猢狲散’,王妃,你可知树倒了,猢狲跑哪儿去了?” 晋王妃眸色一亮,道:“自然是跑到别的树上去了!” 肖元元点头笑道:“王妃大智,太子倒了,韦氏自然要找新的大树傍身,这时候他们能看到谁?” 晋王妃脸色一松,口中吐出两个字来:“阿昭。”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公主不理朝政,这些话本不该与王妃多说,王妃——” “我知道,我知道——”晋王妃连声应道:“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本宫绝不外传。” “那便好。”肖元元点头道:“我只是不想让王妃误会公主,她虽然脾性差些,却没有害人之心,对着弟弟妹妹,多半心中也是维护着的……”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公主不愧是长女,自有母后的风范!” 肖元元把话说明白了,心下便觉得轻松了些,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开口道:“叨扰王妃半日,奴也该回去了!” 晋王妃回过神来,才发现午膳时分都快过了,连忙道:“是本宫失礼了,元元不妨用了午膳再走吧!” 肖元元起身,朝着晋王行了一礼,道:“多谢王妃赐膳……公主回去若不见着我,怕是更生气了。” 第726章 猢狲(二) “这倒不会——”晋王妃道:“公主去陪皇后用膳了,一时半会儿应是回不去的。” 肖元元笑着道:“那也无妨,我还是回去等着吧,她素来不喜欢我到处乱跑。” 晋王见阻拦不住,也只好道:“好,那你先回吧——绾清——送县主回去!” 堂外的绾清应了一声,便送肖元元回了海棠苑。 绾清送完肖元元,回到王子苑,发现晋王妃正盯着那幅花冠怔愣着,便轻步上前,关切地叫了一声:“王妃——” 晋王妃回过神来,轻声嗯了一声,绾清接着道:“奴婢已将肖娘子送回海棠苑了。” 晋王妃没有把目光从那花冠上移开,轻轻地念了一声:“元元,肖元元——殿下啊殿下,你可知你错过什么!” “什么?”绾清没有听明白,问道:“王妃是想晋王殿下了么?” 晋王妃勾起唇角笑了笑,道:“是啊——” 绾清道:“时辰已经不早了,王妃用完膳,就午睡片刻吧!” 晋王妃嗯了一声,便由着绾清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在独孤皇后处用完午膳,见独孤皇后神色倦怠,乐平公主便告辞回了海棠苑。 可乐平公主从正门到院廊,又从外堂到内室,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到肖元元,扶着白鹭子坐在榻上,乐平公主越想越气,冲着白鹭子道:“总是到处跑,不见个人影,还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白鹭子小心翼翼道:“她不是说要去晋王妃那里还礼么?兴许在王子苑呢!” 乐平公主一听,怒气更盛,道:“就算去了王子苑,现下也该回来了,我看她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一跑出去就想不起回来——” 白鹭子笑了笑,小声道:“不如奴婢派人把她找回来!” “找她做什么?”乐平公主气道:“眼下她的心里只有外人,没有本宫——谁都别去找她,本宫倒要看看,她几时才能想起本宫来!” 话音刚落,便见芸香从室外走了进来,施了一礼,道:“拜见公主。” “芸香?”乐平公主朝着芸香背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只你一个,肖元元呢?还在晋王妃处么?” 芸香连忙回道:“没有,娘子已经回来了,如今人在汤池……” 话音未落,乐平公主神色一紧,道:“谁让你离开她身边的?本宫不是说元元的身边不能离人么?万一她不小心在池子里滑倒怎么办?” 乐平公主说着便要起身,芸香连忙唤住乐平公主,“没有,没有——肖娘子没有在汤池子里,只是在池子边上,公主放心,奴婢留了人看着,不会有事!” 乐平公主放下心来,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不在她身边守着,找本宫来做什么?” 芸香顿了一下,回道:“今日肖娘子神色不大对,一人在池子边上也不下水,一句话也不说,午膳也没用……奴婢听说公主回来了,特来禀报!” 乐平公主越听,脸色便越是阴沉,道:“她怎么能不用膳呢?” 芸香顿了顿,道:“奴婢从晋王妃处回来时发现,咱们府里的司膳局的膳正不在……” 乐平公主这才想起,因要与独孤皇后用餐,就把苑里的司膳局做菜的几个厨子,都搬到了独孤皇后那里。 “就算没有厨子,旁人难道不会做些吃的么?用些糕点也是好的。”乐平公主道。 芸香点了点头,道:“这正是奴婢来找公主的缘由,娘子说她不饿,什么也不想吃!” 乐平公主略略有此呼吸不稳,猛然站起身来,朝着汤池走去,边走边骂道:“她居然敢不用膳,她那肠胃能经得住这么折腾么?晋王妃为何不给她饭吃,晋王妃的礼数都哪里去了……” 乐平公主快步走到汤池处,见肖元元正坐在汤池边上,定定地看着池里氤氲热气,一动不动,就像长在池边的一块石头。 明明那般真切地看着她,乐平公主却仍然感觉眼前肖元元似是一道幻影,仿佛一眨眼,她真得就化成了一块石头。 乐平公主心中猛然一紧,唤道:“元元——” 肖元元听到乐平公主的声音,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正见乐平公主走来。 许是事发突然,肖元元都没来得及转换表情,一脸的平静无波,目光木然呆滞,乐平公主心中一疼,快步走了上来,连声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来人——叫太医!” 肖元元恍然回过神来,嘴角慢慢勾起,眸中神光一闪,已是另一幅面容。肖元元连忙制止了白鹭子,又轻声对乐平公主道:“我没事,刚刚就是发了会儿呆!” 乐平公主既生气,又心疼,怨道:“为何不用膳……罢了,你跟我去用些糕点,白鹭子吩咐司膳局做些汤来。” 肖元元还是回道:“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乐平公主厉声道:“肖元元,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肖元元讨好地笑了笑,道:“没有——我当真吃不下!” 乐平公主忍了忍,道:“好了,那冠子我不要便是了。” “呃……”肖元元迟疑了一下,实话实说道:“那冠子本就不是给公主的,而且我已经给晋王妃送过去了!” “你——”乐平公主一阵气结,道:“你都按你的心意做了,如今还在这里闹什么脾气?” 肖元元一脸的惊讶,软声道:“我没有闹脾气呀!我回来没有看到公主,屋子里又太闷了,我就坐在这里等公主呀!” “你既是在等我,怎不找个显眼的地方,躲在这里,我都回来半天了你都不知道!”乐平公主抱怨道。 肖元元神色一下便落寞了起来,道:“今早公主是生着气走的,我不知道公主还想不想见我……我不敢再去惹公主生气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落寞的神色,心中一阵翻腾,整颗心又酸又疼,忍了忍发酸的鼻头,才道:“我不气你就是了,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带你去用膳,没胃口也要吃一点。” 第727章 白日 连日赶路本就消耗精神,再加上与乐平公主接连的争执,肖元元确实胃口不好。尽管公平公主在一旁盯着,她也只吃了两口米团,小半碗汤,便再劝也不肯吃了。 用完膳后,两人偎在榻上,乐平公主环着肖元元的上身,觉得怀中的人瘦得不成样子,“你这样不成,回京之后你不要先去忙生意,我将太医召到府上住着,一定要把你养回来。”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的肩前,默不作声,乐平公主觉得有异,问道:“怎么了?” 肖元元闷声道:“我不想办什么席面!”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不让你费心,我让白鹭子招呼,到时候你露个脸就行!” 肖元元冷着脸起身,又被乐平公主按了下来,环在怀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保证不会让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我不要——”肖元元坚持要从乐平公主怀中挣脱开来。 “元元——”乐平公主有些急了,道:“你为什么不想办?” “那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办呢?”肖元元反问。 乐平公主怔了一瞬,道:“元元,就这一次,你依我一次,好么!” 肖元元慢慢把身子挪开,离得乐平公主更远了一些,周身都写着抗拒。 “为什么?元元,到底为什么?”乐平公主不解道。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来,哑着声间道:“公主,没有必要,即便不办这个席面,如今全京城也知道我是你的女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元——”乐平公主探身上前拉住肖元元,生怕她起身走了,“元元,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什么女宠,你是我的魂,我的命,你懂吗?” 肖元元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开乐平公主的手,道:“无论公主说成什么样子,看到别人眼里,我都是一个女宠,我们改变不了世人的成见,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他们不敢说什么的,元元,我只想要一份保障,以世人之眼加诸于我们关系的肯定。”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问道:“哪怕——以我的声名为代价,从此名正言顺的成为你的女宠?” 乐平公主眼下一痛,问道:“元元,你到底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 肖元元认真的道:“自然是心上人!” “对你而言,什么最重要?”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愣了一下,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接着道:“名声?地位?贞洁?甚至是你自己费尽心力得来的财富?这些在眼里都不重要!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而我所说的那些,不过是你想得到自由的工具而已。 更何况是我呢? 你不愿与我确定关系,正是因为我束缚了你随时离开的机会,对么?” 肖元元沉默了片刻,道:“是——我不希望我走到哪里,身上都背负着背叛的骂名!我唯一不能背叛,只有我自己。” 乐平公主的手渐渐松开了,道:“元元,在你心里,我是你的枷锁么?” 肖元元心下一震,缓了缓道:“公主,谁也不该是谁的枷锁,我从来没有想过去锁住公主……” “你当然不是枷锁,于我而言,你是劈开枷锁的利斧!”乐平公主颤声道:“可我还没有脱掉枷锁,元元,你救救我!”乐平公主切声道。 肖元元心中疼的麻木一片,主动上前抱住乐平公主,道:“公主,我想带你走,我不想和你一起困在这枷锁之中。 一旦认定了这世人的说法,我们便逃不出去了,明白吗公主?” 乐平公主微微闭上双眼,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过,轻声问道:“我若坚持要办席面,你会走么?” 肖元元抱着乐平公主紧了紧,脸朝着乐平公主的颈间蹭着,回道:“不会……我会出去躲两天,等席面办完了,我再回去!” “你不会怨我逼你么?”乐平公主又问。 “不会,离开公主,我也不舍得!”肖元元糯声道。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紧紧环住,道:“好,那便听你的,这席面——不办了!” 肖元元闻言,心中顿时松快了不少,面色一喜,便朝着乐平公主的颈间轻轻吻去,一路向上,从颈间吻到眉边,最后在乐平公的唇边流连,手也不老实在乐平公主衣下游走。 乐平公主承受不住这番挑挑弄,欺身将肖元元压到身下,深深吻下,唇舌缠绵,娇声微喘,旖旎非常,一番过后,两人终是气喘吁吁地停下。 乐平公主看着身下肖元元莹莹的泪眼,微红的唇瓣,以及被扯乱外衣,不由得叹了一声:“元元,你许是个妖物吧!” 肖元元勾起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的意味,道:“昨日我一人泡汤,冷得很!公主身上暖和,我要公主陪我一起泡。” 肖元元一边说着,手攀在乐平公主的双肩上,目光偷偷在乐平公主微乱的衣领间探视着,脸也不自主地靠近。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现在?你确定?” 肖元元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大亮,顿时脸色一红,将脸埋在乐平公主胸前,道“昨日我没睡好,咱们午睡一会儿,等天黑了……再……再去泡吧!” 乐平公主笑着道:“也好——”说着便朝肖元元吻去,又上手拂开肖元元外衣。 肖元元又羞又气,推了乐平公主一把,支支吾吾道:“我说得是认真的,是真的睡,不是……那个睡!” 乐平公主漾出笑来,从肖元元身上挪开,又将肖元元揽在怀里,道:“好,咱们午睡。” 肖元元靠着乐平公主眯起眼来,乐平公主扯过一边的毯子,盖到二人身上,不一会儿,便传出了肖元元均匀的呼吸声。 乐平公主注视着肖元元睡颜,怎么会有一个人美成这个样子?连睡着都透露着一丝娇媚可口的神态来。 乐平公主咽了咽口水,又将肖元元朝身边拢了拢。肖元元也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又朝着乐平公主蹭了蹭,终是沉沉睡下,没了动静。 第728章 正途 御驾一行虽在汤泉宫只逗留了七日,但这七日里,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在海棠苑中恣意而为,甚得逍遥自在,总算是弥补去年在汤泉宫的缺憾。 九月十一,御驾回到大兴城。玄武门外,天子十二卫夹道护佑,太子率百官相迎,一派隆重的景象。即便太子显得再怎么恭敬和顺,都没有让杨坚脸上显出笑意来。 乐平公主的车驾早早便与御驾一行分开了,绕到了东城,自通化门进城,没有进宫,径直回了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还没等乐平公主坐稳,便有人将拜帖递了进来,乐平公主拿着那拜帖拧着眉,不满地叫了一声:“萧珏?” 肖元元正喝着甜汤,听到乐平公主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来,道:“他应是找我的。” 乐平公主愤愤地将那拜帖丢了回去,道:“这萧珏好生没有礼数,本宫才回府,他便上门拜访,南梁萧氏怎教出这么无礼的人?” 肖元元从柏青手中接过拜帖,看了看道:“这应不是南梁萧氏的家教,呃……应是我无礼惯了,他跟着我难免受了影响,我去见见他——” “不许去——”乐平公主厉声道:“说好回府之后你要好好将养身子的,生意永远也不做不完,你就不能放一放?” 肖元元笑着道:“我就见见他,又不费力。” 说着,肖元元便将拜帖递回给柏青,吩咐道:“带他去玉岿堂。” 见肖元元径自做了决断,乐平公主愤然将手中汤碗往桌上狠狠一放,转身卧在榻前假寐,一副不想看肖元元的神色。 肖元元笑了笑,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她,肖元元凑上前朝着乐平公主腮边亲了一口,道:“公主稍等,我见完他马上就回来。” 乐平公主没好气道:“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你又不听本宫的话。”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转身出了清吉堂,往玉岿堂而去。 玉岿堂常久没有住人,即便柏青时常打扫,肖元元猛然回到这里,竟觉得有几分清冷。 坐在堂中,肖元元等了一会儿,便见柏青带着萧珏走了进来。一见到肖元元,萧珏便叫道:“元元——” 肖元元起身相迎,引着萧珏入座,又命柏青奉了茶点上来。 肖元元笑着问道:“这么急着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萧珏失笑了一声,道:“有什么事?我的家主啊,咱们商行如今的情形,怎么才算没事呢!” “哦!”肖元元松下一口气,道:“没有急事就好。” 萧珏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一直在外面,我都快急死了,听说今日御驾回銮,我一早就派人在城门口守着,就等着见你,却不知你们竟然偷偷回了府——这是想躲谁呢?”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御驾走的玄武门可以直接入宫,一般情况下,乐平公主本该和其他宗室一样,入宫之后,拜别杨坚和独孤皇后再各自回府。 但乐平公主顾及肖元元的心情,便在城外就与御驾分开,独自绕到东门回了公主府。 肖元元不自然的笑了笑,回道:“放心吧,不是为了躲你,别说废话,你为何这般急着找我?” 萧珏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棉花的事!”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是我信中说得不明白么?哪里不懂,我再讲与你听!” “不是不是——”萧珏道:“不是不明白,是我发现按你所设想来做的话,太花钱了。 我算了一下,时值今日,咱们建纺织厂,造织机,培训技师,又再加从吐谷浑买棉花,还有各处打点,已将京都生意上半年的利润大半都搭了进去……这么烧钱,我心中实在没底呀!” 肖元元挑了挑眉,问道:“心疼钱了?” 萧珏老实地点头,道:“嗯,关键是这钱花得太凶,我心中虚得很!”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没事,钱不够的话,让七娘从江都给你调。” “不用不用!”萧珏摆了摆手,道:“京都和江都,虽然都属于肖氏商行,可账目却是分开的,就算江都盐粮百货运到京都来,京都也是按价将现钱付给江都的。 这两个账目若混在一起,怕是不好。” 萧珏可不想占江都的便宜,不然以后万一棉布赚了大钱,这大兴城还得分利润给江都总行。 肖元元勾起唇角笑了笑,道:“你既不想让肖七娘帮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萧珏叹了一声,道:“这不是都大半年没见到你了么,只要你回京,不光是我,京都商铺各个主事,大都安心了许多……”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停——你别绕弯子,说些我能听懂的!” 萧珏笑了,简单干脆道:“两件事——第一,京都一众主事也许久没见了,想在肖氏会馆设宴,迎家主回归,顺便汇报一下上半年的生意……”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最近不行,我……身子不大好,要好生将养一阵子,商行的事你多费些心吧!” 萧珏眉心一紧,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身子哪里不舒服?要紧么?” 肖元元缓声回道:“没事,就是不注意保养,伤了脾胃,公主为我请了太医,说是不能太劳累。” 萧珏神色一松,点头道:“那你可要好好养着,你在江南好好的,一到京都就伤了身子,这传到江都去,七娘子得骂死我呀!” 肖元元笑着道:“与你有什么相干?还有一件事呢?” 萧珏回过神来,道:“还有,就是刚刚说的,这纺织石花钱太凶,不能只有出项,没有进项——” 肖元元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萧珏回道:“京都所有的生意里,利润最高的当属麻将馆……呃,我想再开一家麻将馆。” 肖元元皱着眉,摇了摇头道:“不行,麻将馆……终究不是正途!” 萧珏不解,道:“咱们的麻将馆明码标价,正大光明,又不抽千作伪,玩的人愿赌服输,怎就不是正途了?” 第729章 关店 “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赌便是赌!”肖元元正色道。 萧珏露齿一笑,道:“元元你何时变得这么正经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很少赌钱,不是不想赌,而是压根儿就不敢碰。” “不敢碰?”萧珏回道:“瞧你说的,这麻将可是你的造的,现在你跟我说你不敢碰?” 肖元元点了点头,解释道:“行赌——是最容易扭曲人心的,极容易上瘾。 上了牌桌,便能忘了烦恼,眼睛只看得到牌,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输了想翻本,赢了又想继续赢,下了牌桌又觉得焦躁空虚,走到麻将馆门口,便忍不住地再走进去。 我怕我管不住自己,就干脆离那些远远的。” 萧珏敛起笑容,道:“这跟我们赚钱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沉吟了一下,回道:“输钱是从赢钱开始的,没有人能靠赌博发家致富。 一个人一旦沉迷于赌博,若不作到倾家荡产,他是停不下来的。” 萧珏顿了顿,道:“你是想说,他们那么倒霉,是我们麻将馆造成的?可又不是我们硬拉着他来我们铺子里玩儿的,你未免也太过……心善了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心善,我是害怕,一旦人一无所有,便会毫无顾忌,作奸犯科。 当一个人在我们馆子里输光了所有钱,他会不会恨我们呢?” 萧珏道:“这有什么,麻将馆又不是没人闹过事,大兴城内有京都府,麻将馆养了那么多的护院,扭送了不少闹事的人进京都府! 一群土渣滓,何足为惧?” 肖元元道:“麻将馆到底是肖氏商行门下的,麻将馆若成了万恶之源,我怕矛盾累积的越来越多,麻烦越来越大,终究连累了肖氏的所有商铺。” 萧珏犹豫了,垂着头想着,没有说话,肖元元接着道:“莫说是要开第二家麻将馆,这第一家麻将馆,我都想找个机会关了算了!” “不可!”萧珏断然否定道:“麻将馆的利润实在可观,有麻将馆的利润补贴,京都一些亏本的商铺才能经营下去……” 肖元元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京都的生意你在管,所以这麻将馆我便没有自作主张地关掉,交由你自己决定,你自己想想吧。 至于你说到的一些亏本的商铺,那些商铺也是我一时兴起办起来的,没必要一直留着。若是不赚钱,做起来也没意思,关就关了吧!” 萧珏呼出一口气来,道:“我明白了——” 肖元元轻轻饮了一口茶,萧珏突然想道:“对了,珍工坊已经开业了,你可要去看看?” “晚几天吧!”肖元元道:“等我休息好了再过去,若有什么事,你再传信给我!” 萧珏叹了一声,道:“明明你人已经到了京都,见一面还是这么难,难不成我还得写信给你么?” “传话也行!”肖元元回道:“对了,珍工坊的生意如何?” 萧珏道:“才开业,看得人多,买得人少。不过,你向来喜欢做平民生意,怎么突然想到做珍宝了呢?” 肖元元笑着应道:“提高一下咱们品牌的格调,省得别人提到肖氏,就只说我们是个盐贩子!” 萧珏呵呵笑道:“唉——说得也是。” 萧珏想了想道:“你没有回京之前,写信给我说关于科举考试与朝廷合作筹办的事宜,怎么朝廷突然将今年的科举取消了呢?” 肖元元放下茶杯道:“别提了,这里面水深的很,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以后少跟官府打交道吧!” 萧珏皱了皱眉,道:“这半年多未见,我怎么觉得你变了许多?” 肖元元一脸的疑惑,“我变了么?” 萧珏点了点头,道:“如今你做什么都畏首畏尾,保守了许多。” 肖元元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了,胆子就小了。” 萧珏笑了一下,忽然见芸香走了进来,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道:“娘子,公主唤奴婢问您,您何时回去?” 肖元元脸上笑容滞了滞,看向萧珏,萧珏道:“好了,今日的话已经说完了,不打扰了!” 说着,萧珏便站起身来,肖元元起身相送道:“你我都在京中,到底要方便许多,你放心,等过两天我身子好些了,就到如意楼看你。” “好。”萧珏应了一声。 肖元元吩咐道:“柏青,送萧公子出府。” 柏青应了一声:“是。”便带着萧珏出府去了。 萧珏回到如意楼,刚坐下没多久,麻将馆的主事史四郎便急着赶来,见到萧珏,问道:“家主怎么说?” 萧珏看了他一眼,道:“家主不同意开第二家麻将馆。” 史四郎顿了一下,不解道:“为何呀?如今咱们的麻将馆,上至士家公子女郎,下至升斗小民,客人日日爆满…… 且不说再开一家,就算再开个七八家,也是有的赚的!” 萧珏叹了一口气,道:“家主说麻将馆麻烦事太多,常有人来闹事,本不算正途。眼下还好,家主说她都想把如今的麻将的馆也关掉呢!” 史四郎心中凉了一片,问道:“家主在想什么?这么好生意怎么可以因为几个闹事的,就不做了呢?” 萧珏道:“家主的决定,无人能改。你先顾好当下吧,第二家麻将馆就别想了!” 史四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张了张口,又想说些什么。 萧珏打断道:“你先回去吧……对了,你回去之后,跟利子组说一声,客人想借钱行赌,一定要有限额,就算抵押物再贵,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借给他们。 日后还不还得上且不说,做生意还是最好少些争执,省得他们没有生计,没了屋舍,便到咱们这里吵闹。” 史四郎讷讷地应了一声:“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上,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去。 萧珏看着史四郎的背影,心下叹了一声,便由他去了。 第730章 困意 乐平公主之所以急吼吼地把肖元元叫回来,也是有道理的。 因着行路疲累,肖元元回到清吉堂的时候,乐平公主已经疲乏的有些睁不开眼了。 乐平公主强撑着睁开眼道:“怎去了这么久,我都喝了两碗汤了!” 肖元元走到乐平公主身边,道:“公主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不必等我的。” 乐平公主扯过肖元元搂在怀里,使劲揉了揉,道:“我方才都快困死了,可身子是困的,心却焦躁的厉害,实在睡不着……还是抱着你心里踏实点。” 肖元元凑近乐平公主的唇边闻了闻,道:“公主喝了什么汤?我也喝一碗去!” 乐平公主一边松开肖元元,一边眯眼笑着道:“五珍汤——” 肖元元问白鹭子:“汤还有么?” 白鹭子笑道:“怎会没有呢?你等下——”白鹭子说着,便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边,便听乐平公主对她说了一句:“白鹭子,你且去休息一会儿吧,晚些再来服侍。” 白鹭子顿了一下,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不一会儿,一个婢子便盛着一碗汤送了过来,肖元元几口喝完,便将房中的人都遣了出去。 肖元元卸簪披发,宽了外衣偎在乐平公主身边,不一会儿困意袭来,乐平公主见着此情景,不由得道:“明明就累得紧,还非要去见什么外人,真是自找罪受。”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道:“别让阿珏白跑一趟啊……就说两句话而已。” “阿珏?你倒是叫得亲切!”乐平公主不满道。 肖元元强睁开眼,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你不困了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困呀!” “那公主怎么不睡呢?”肖元元仰着头问道。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道:“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心想着你,再困也忍着不去睡。 现在你就在我身边了,我还是很困,可一闭眼又看不到你,便舍不得睡了!” “哎呀!”肖元元娇声叫了一声,“我不一直都在么!”肖元元说着,朝乐平公主身上贴过去。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紧紧环在身边,道:“要是在梦里也能见到你,就好了。” 肖元元轻轻拍着乐平公主的后背,道:“公主不要这样子,你这样我很惶恐啊!” “谁让你心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拍着的乐平公主的手渐渐慢了,最终停了下来,正当乐平公主以为肖元元已经睡着的时候,肖元元突然开口道:“公主,有件事我好像忘了跟你说了?” “什么事?”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想了想,先问道:“关于河南王的婚事,晋王妃想要求皇后娘娘为其延迟婚期,公主是不是出言阻止晋王妃了?” 乐平公主回道:“是呀,你不知道,那晋王妃编出来的理由有多荒谬,佛陀托梦,菩提果转世,她当父亲和母亲都是傻子么?我也是不想让她在母亲面前装傻而已。” 肖元元低低“哦!”了一声,道:“这样啊!” “怎么了?”乐平公主不解地问。 肖元元半闭着双眼,一副马上要睡过去的样子,缓缓开口道:“我以为公主有别的打算,就劝说了晋王妃,让她答应这门婚事!” “什么?”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劝的?” 肖元元迷迷糊糊道:“就上次……给晋王妃送花冠那次——”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肖元元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最后为难道:“那天说得话太多,记不大清了!” “元元——”乐平公主摇了摇肖元元,肖元元睁开眼来,乐平公主道:“你好好想想,那天到底说了什么,你说于我听!” 肖元元勾起唇笑了笑,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做的是好事……” 肖元元困得厉害,扑上前抱住乐平公主,道:“公主,我好困呀,你让睡醒了,等我醒了再去想,好不好。” 肖元元说完,将头埋在乐平公主怀里便睡了过去。 乐平公主终是不忍心将肖元元再叫醒,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道:“你到底又在外面瞎说什么了?” 乐平公主不是要责怪肖元元,而是这当中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内情。 晋王妃的理由太过于牵强,一听就知道是编的,杨坚和独孤皇后是不可能为了这个编出来的理由,来推拒掉这门婚事的。 正如杨坚不希望太子坐大一样,同样也不希望晋王府拥有太大的势力。所以,河南王与韦氏结亲,再合适不过。 这是这几天在汤泉宫,独孤皇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劝说晋王妃接受这门婚事,没想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肖元元居然已经说服了晋王妃。 乐平公主无奈地看着肖元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怪不得那日之后,晋王妃再也没有提过要推迟婚期的话来。 行了这两天的路,到底身子有些受不住,乐平公主干脆放下心来,抱着香香软软的肖元元,用脸蹭了蹭肖元元的头,也深深睡了过去。 经过了一天的休整,第二日两人都恢复了精神,肖元元在家中休息,而乐平公主则需要入宫去向独孤皇后问安。 肖元元抱着枕头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一众宫婢在为乐平公主梳洗上妆,乐平公主叮嘱道:“我去向母亲问安,顺便去讨个太医回来,你就老老实实在府上休养,记得好好吃饭——” “知道了——”肖元元轻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又不放心地对着芸香道:“你看着她,今日她吃了几口饼,喝了几口汤,夹了几口菜,回来都要一一报我。” 肖元元撅着嘴不说话,芸香应道:“奴婢遵命!” 关于肖元元如何劝说晋王妃的事,昨日半夜两人睡足了精神,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尽管肖元元与晋王妃已经约定好,这件事不会外传,但乐平公主不放心,料想晋王妃今日也会入宫,乐平公主便想进宫去试探一下。 第731章 争吵 乐平公主料想的不错,因公主府离皇宫相对较远,乐平公主到千秋殿时,千秋殿已聚集了一众人,其中就包括一早来向独孤皇后问安的晋王妃,以及她身边的河南王杨昭。 独孤皇后看着面前行礼的乐平公主,还是略略惊讶了一下,连忙招手让乐平公主坐到身边来,道:“丽华怎么来了,这一路辛苦的,你身子向来不大强健,该在府里养好了再来的!” 乐平公主笑着接过独孤皇后伸来的手,回道:“女儿哪有这般娇气了……”坐下来又顿了顿,回道:“今日女儿来找母亲,是有事相求的!” 独孤皇后回道:“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女儿府上的医倌,来来去去的,总也不大稳定。元元是南方人,到京中来身子总是养不好,女儿想请一个太医在府上住着……” “这有什么?”独孤皇后道:“早年间你府上就一直配着太医,不过是因为后来你在宫中住了一段时日,那太医也就跟着回宫了。 后来你搬来搬去的,总也没个定性,孤也不好给你安排。如今你自己既然想要,孤让太医院给你寻个好的,你带回去便是了! 只不过,别老想着你那小县主,也要考虑自己的身子!”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那是自然,女儿心中有分寸。” “县主?”一旁的高良娣有些不解,问道:“公主府上有县主么?” 晋王妃在一旁解释道:“良娣有所不知,公主府上的肖娘子甚得母后喜欢,已被封为了江都县主。” 高良娣在一旁暗暗吃惊,从奴婢到县主,可谓一步登天。 乐平公主连忙谦虚道:“不过是个虚衔,她就是个小婢子罢了!” 兰陵公主在一旁不屑地哼一声,道:“说来也是,若不是看在阿姊的面子上,母后怎会封一个婢女做县主呢!” 乐平公主脸色一沉,未等回话,便听独孤皇后道:“说来这肖娘子立功不少,孤封她这个县主,虽是看在丽华面子上,但也有她自己的功劳在的。 封赏她时,人在仁寿宫中,难免仓促了些,总有礼数不周到的地方。对了丽华,你不是说你要在府上给她办个席面么?到时候孤为她准备一个五雀翟冠,抬一抬她的体面。” 众人一惊,五雀翟冠是郡主的头冠,封了二品县主还不够,难不成还要抬升为一品郡主么?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母亲可别抬举她了,为了办席面这件事,她与我闹了好几日呢!” “什么?她敢与你闹?”独孤皇后挑了挑眉,道:“然后呢?”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孩儿能怎么办?她不想在人前招摇,女儿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独孤皇后丧气地叹了一声,道:“你怎事事都由着她?就不能强迫她一回?” 乐平公主笑着劝慰道:“母亲,算了,就像母亲所说,她到底是要脸面的。”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叹道:“你呀你!到底是孤的女儿,性情跟孤是一模一样!” 晋王妃笑着插口道:“肖娘子虽然处事大胆,为人却不张扬,虽是女子,却不失君子之风,公主真是好眼光!” 乐平公主瞄了晋王妃一眼,冷言冷语道:“能劳动晋王妃为她说好话,她倒真是能巴结你!” 殿上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向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相交甚好,今日不知为何乐平公主居然当众下了晋王妃的面子。 独孤皇后脸色也微微一变,握了握乐平公主的手,看向晋王妃,问道:“你们两个……是有什么龃龉么?” 乐平公主用鼻子哼出一口气,别过脸来不说话,晋王妃倒是满脸堆着笑,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晋王妃看着乐平公主道:“公主生气也没用,那冠子就是送于妾的。” 乐平公主回头瞪了晋王妃一眼,没好气道:“是你的,都是你的。” 晋王妃看着乐平公主似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掩嘴笑着不说话,独孤皇后好奇道:“什么冠子呀!” 晋王妃笑着解释道:“肖娘子有一顶花冠,公主以为那花冠是给她的。后来肖娘子受封县主,妾便送了一副头面作贺礼,结果肖娘子就把顶头冠作为还礼给了妾……” “哎唷——”独孤皇后一脸没好气道:“丽华呀,孤金尊玉贵的把你养大,一顶冠子而已,你何时这般小气?” 乐平公主低头道:“那冠子是元元的,元元的就是我的……母亲——你不知道花冠有多好看,上面的蓝翅虎斑蝶一碰还会动,跟活得一样。 女儿本以为那是我的,还想着等来年开春花宴上戴着呢,结果……”乐平公主又看了晋王妃一眼。 晋王妃在一旁故意气着乐平公主道:“公主再瞪妾身也没用,那花冠妾是不会让出来的!” “你——”乐平公主气得一扭头,不去看晋王妃。 独孤皇后被逗笑了,道:“听你们这么说,孤倒想看看那花冠到底是什么样式,让你们抢成这个样子。” 晋王妃回道:“这有何难,改日妾戴来给母后看看。”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好——哎呀丽华,你气什么,你让那肖娘子再做一个,你一个当阿姊,怎么能抢你弟妇的东西?” “我——”乐平公主叹出一口气来,道:“女儿也不是非要抢她的,女儿只是气不过。” 独孤皇后看着晋王妃笑着道:“这冠子你不必让着她,这次是她不对,那冠子本该是你的。” 晋王妃笑着冲独孤皇后施了一礼,道:“有母后替妾撑腰,妾就放心了。” 乐平公主对着独孤皇后道:“也不是女儿非要抢她的东西,元元说这顶冠子是珍工坊的珍品,只做一幅,绝不复制。那顶冠子——天下也只这一顶。” “哦!”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她倒是会生意,如今又开始卖珍宝了?” 第732章 争吵(二) 乐平公主回道:“她的生意多得很,女儿也不甚了解。” 独孤皇后意有所指道:“那小婢子整天脑子里装那么多的事,身子能好才怪!” 乐平公主眉心一跳,听出了独孤皇后的话里有话,眼睛不由得瞟向晋王妃身后的杨昭,又笑着问道:“今日阿昭怎么来了?” 河南王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回姑母,侄儿相信皇祖母了,特来向皇祖母问安。” 乐平公主‘哦’了一声,目光扫向晋王妃,又对着河南王道:“你母妃说你要遵佛法五戒,我还以为晋王府准备舍宅为寺,供你清修呢! 看来你母妃——也是不舍得让你了却尘缘呀!” 河南王笑着应道:“姑母说什么玩笑话,男儿在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侄儿来此人间一遭,一未成家绵延子嗣,二未侍奉双亲以尽孝道,三未立下大业以报国恩,岂能枉顾皇祖父和祖母的恩养,又不顾父母生恩,独自去避世清修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着独孤皇后道:“阿昭真是个好孩子!可阿昭毕竟是佛前菩提果转世,那他与韦氏女的婚事……” 独孤皇后伸手制止住了她,道:“你未到之前,晋王妃已经向孤陈明,晋王府决意与韦氏的婚事如期举行!” “哦?”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妃,道:“晋王妃也这么认为么?” 晋王妃点头应是,道:“本就是妾的一场梦,真假尚且不论,可若只因妾的一场梦,而误了韦家女的花期,岂不是又为阿昭种了因果?” “这样啊——”乐平公主若有所思,顿了顿道:“晋王妃思虑向来剔透,能做此想,也是情理之中。” 晋王妃意味不明的看了乐平公主一眼,笑着应道:“公主谬夸,妾不敢当。” 乐平公主想了想,晋王妃若是真把肖元元那些话搬出来,对晋王妃没有好处,所以独孤皇后当是不知道是肖元元劝说晋王妃的那些话了。 可是独孤皇后针对肖元元的刚刚那句话,不是平白无故说出来的,而在场的人中,与肖元元过从甚密的只有她和晋王妃。 独孤皇后那句话,若不是冲着在场人说的,那便是冲着不在场的人说的。 乐平公主朝着晋王妃问道:“说来,阿摩回江都已有两个月了,不知他在江都可还好么?” 晋王妃略略顿了顿,看了一眼独孤皇后,回道:“殿下一切都好,劳公主挂念!” 乐平公主察觉晋王妃的神色并不自然,想了想今天她来的确实晚了,看来在她没有来的时候,除了关于河南王与韦氏的婚事,这里说了什么其他乐平公主不知道的事情。 乐平公主敛了笑容,道:“若是真的有事,你可不能瞒我?” “哎呀——”独孤皇后打断道:“没什么事,丽华你只管在公主府安养,这千里外的事,让千里之外的人去做,与你有什么相干?”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道:“母亲这么一说,看来是当真有事与我有关了!”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看了晋王妃一眼,晋王妃讪讪笑道:“公主慧眼,还是瞒不过公主。”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妃,等着晋王妃的解释,晋王妃想了想,开口道:“公主可知晋王殿下回江都的原由?”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说是有好几条原因,当时我也没上心。” 晋王妃笑了一下,道:“原由之一,是为着徽州匪乱,殿下回江都一则是为平匪乱,二则是为了安民心。 如今匪乱已平,眼下江都重中之重为安民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此事我懂,可这与我有何关系?” 晋王妃顿了一下,犹豫道:“早年前殿下平江南叛乱,为安定民心,殿下在总管府开道场,办千僧会,请了智者大师亲临江都城弘扬佛法,盛况空前。 自那以后,扬州境内年年平顺,再无叛乱的迹象。 所以,今年殿下想要再开千僧会,已二派特使亲往庐山,请智者大师入京都,开办道场。” 乐平公主接着点头,道:“这我也能理解,可又与我有何关系?” 晋王妃盯着乐平公主看了一阵,乐平公主脸色一变,明白了过来,问道:“你们想让元元回江都,帮你们开什么道场?” 晋王妃含笑点头,道:“那年若不是元元从旁协助,那千僧会绝不会办得如此具有成效。 妾听殿下说,当时她不但承接了来往僧众素斋素茶,佛持法宝,连街道优化,马车停放都有很好的规置,避免了许多无法料想的麻烦。所以……” 乐平公主脸色一黑,道:“所以,你们便想让元元回江都去?” 晋王妃看了看独孤皇后,道:“妾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方才母后已然训过臣妾了。” 乐平公主转头看向独孤皇后,目色一柔,歉声道:“母亲替女儿拒了这个要求,又在替女儿做恶人了!” 独孤皇后拉过乐平公主的手,道:“你说的什么话,孤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让肖元元回江都去,所以就替你把话说出来了而已。” 晋王妃道:“公主言重了,即便公主不答允,妾与殿下也不会记恨公主的。”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妃,冷声道:“本宫自是不会答允,晋王妃不是不知道,元元才回京都没多久,为了赶回京都,一路是骑着快马回来的,身子早就受不住了。”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又看向独孤皇后,委屈道:“母亲,我来找你要太医也是不得已。元元她……她为了早些见我,长久奔波,伤了脾胃,如今每日饮食份量,都还不比一只猫儿用的多! 你再让她长途奔波,她……她还有命在么?” “好好好,你不要急,在你还未到的时候,孤已经跟晋王妃说过了,不让她回去!”独孤皇后连忙安慰道:“让她在京中好好养着,有孤在你放心,孤看谁敢让肖元元回江都去!” 第733章 争吵(三) 乐平公主稳了稳心神,看向晋王妃,道:“我偏不信了,没有元元,那千僧会难道就办成了么? 好歹数年前办过一次,就算仿着那次办,又能差到哪里去? 就算时间太久了,阿摩忘了怎么办,难不成还指望着元元能记得么?” 晋王妃讪讪应道:“殿下他只是想办得稳妥些!他也是看重元元的才能,才想着让元元帮忙的。” “大可不必——”乐平公主不满道:“元元会的事情可多了,难不成事事都要她去做么?晋王身边难道就没一个得力的人么?还是说总管府要靠着元元才能支撑,江南民生也要靠着元元才能维持?” 晋王妃脸色一僵,陪着笑道:“既然公主不愿,妾与殿下自然不能强求,此事便罢了——不提了、不提了。” 乐平公主平复下情绪,对着晋王妃道:“并非是我小肚鸡肠,不舍得放人,而是安定民心本就不是元元该做的事情,你们要她去做,是在强人所难。 我知道元元之前受晋王府诸般照拂,所以很多时候晋王府若有什么事,她都看着情份尽力相帮。 可是莫要忘了,她毕竟公主府的人,不是晋王府的,你也好,阿摩也好,用她的时候也莫太顺手了!” 晋王妃被说得脸色铁青,但当下也不好发作,兰陵公主看着当下情境,不由得调笑道:“阿姊将那肖元元看得这样紧,二皇嫂,你就歇了那心思吧! 你这还算好的,当年本宫尚未出嫁之时,想去向肖娘子求几句诗,都被阿姊骂了回来! 你还想直接把人都借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兰陵公主口中的挑拨之意,谁听不出来?独孤皇后瞪了兰陵公主一眼,沉声道:“有你什么事?多嘴!” 兰陵公主本来还想再出口讥讽几句,可话被独孤皇后打断,顿时便哑了口。 听到独孤皇后训斥兰陵公主,晋王妃猛然醒悟过来,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这次是我们夫妇莽撞了,妾代殿下向阿姊赔罪——” 见晋王妃的态度如此诚恳,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道:“罢了,你们也是求功心切,急着为父亲分忧,我不怪你们便是。” 晋王妃呼出一口气来,道:“多谢公主体谅,至于元元那边……无故将她陷入纷争之中,烦请公主也替妾向她道声不是。” 乐平公主皱了皱,心道:这晋王妃还真是贼心不死啊,说是给肖元元说道声不是,实则是把这个问题透露给肖元元。 肖元元并不是一个随意与人交心的人,但她到底与晋王妃相处了那么长的时日,终究会有情份在。 如今肖元元既然知道了晋王妃的难处,大概率是不会置之不理么? 这当然是乐平公主的想法,虽然乐平公主经常说肖元元没良心,但心底却也是知道肖元元有时最是心软不过,只是不大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罢了。 乐平公主咬咬牙,对着晋王妃道:“你放心,元元她不在意这些。” 肖元元确实不在意这些。 用过午膳,乐平公主便带着太医早早回府了,到府上先给肖元元诊脉,果然又是老一套说辞,说是脾胃失和,五脏不调,然后芸香就带着太医开方子去了。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脸色不霁,便知她在宫定是遇着什么事了,多番询问之下,乐平公主才把晋王在江都办千僧宴的事说了出来。 肖元元听完瞪着大大的眼,道:“这是好事呀,朝廷办活动正是赚钱的好时候,等于是朝廷搭台我唱戏,门票钱可以两边分嘛!” 见肖元元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乐平公主脸色一黑,道:“难不成你又想要回江都去?” 肖元元一下便明白了症结所在,不由得笑了,回道:“我才刚回京,又得跑回去,我傻么? 这点小事让七娘去办就行了呀,商行这么大,什么事都要我做的话,我早就累死了!” 乐平公主神色一顿,道:“她做得来么?” 肖元元眯眼笑道:“她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更何况除她之外,江南各处的主事也都不是吃素的呀! 虽说这千僧会是江都总管府主办,可晋王殿下也不会亲自安排,多半是交给柳顾言去做,这事儿让柳顾言和七娘两人筹备,正正合适。 我晚些时候写封信,交待她一声,让她配合总管府来办。” “呃……嗯——”乐平公主脸色闪出一丝尴尬来,问道:“如此简单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细节之处自然很繁琐的,不过嘛,如今这麻烦事交由别人做,我也就不觉得麻烦了。”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对晋王妃那般说话了。” 肖元元顿了片刻,道:“公主,晋王妃她人不错的,以后若再遇到关于我的事,不妨交由我自己来处理。” 乐平公主瞪了一眼肖元元,道:“你觉得晋王妃人很好?”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起码对我还挺好的!” 乐平公主推了肖元元一下,道:“你觉得好就找她去,省得你嫌我多事!” 肖元元扯了扯乐平公主的衣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公主为我着想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只是心疼公主,公主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人呀!” “得罪了又如何,本宫怕什么?”乐平公主没好气道。 肖元元偎上前去,轻声哄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们商者,都讲究‘买卖买卖,和气生财!’” 乐平公主想将肖元元推开,忍了忍又环住肖元元的腰,道:“本宫又不做生意,你别拿你那套生意经来哄我。” 肖元元笑着回道:“小时候我问外公,做生意买卖平等,我们为何伏小做低,净显得讨好之态呢? 外公与我说:不止是生意,我们与人为善,不是为了从别人身上得到好处,只是为了减少沟通成本。 毕竟和和气气的商量问题,总比吵架解决的快一些。 凡事要维持好皮相,也省得对方暗地里给我们使绊子。 与人为善不是怕她,只是为了让她少给我们找麻烦。” 第734章 为善 乐平公主揉捏着肖元元软乎乎的小手,掌下那软软的一团,细腻光滑,像块柔软的玉。 乐平公主越玩越上瘾,心情慢慢变得好了起来,可是嘴上却是不饶人,道:“他们与你添的麻烦还少么?你还凑上去!” 肖元元靠着乐平公主肩上,轻声解释道:“那不是添麻烦,我与晋王府那是合作共赢。每次我都得了好处的,公主放心,我没吃亏的!” 乐平公主不赞同道:“说的好听,我且问你——河南王与韦家的联姻,你从中能得什么好处?你提醒晋王妃做什么?她给你钱花了么?” 肖元元一顿,把手抽了回来了,又坐起身道:“我还不是为了给公主补窟窿——更何况,晋王妃倒霉对你我都不好呀!” 乐平公主手上一空,顿觉得不大舒服,便想将肖元元的手重新扯回来,可肖元元似是生了气,再去捉她手时,她便愤愤然的躲开了。 “元元——”乐平公主不满地叫了一声,道:“你是为了晋王妃生我的气么?把手给我!” 乐平公主说着,又去抓肖元元的手,这次肖元元没有躲开,乐平公主顺势又将肖元元拉入怀中揉了揉,心中才觉得舒服些。 肖元元闷声道:“关于江都千僧会的事,就算交由七娘来处理,我也不能全然不管。好歹要跟晋王和晋王妃打声招呼,改日请晋王妃来府上作客吧!” 乐平公主回道:“你不是说打声招呼么?作什么客,直接跟她说一声便是了!” 肖元元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道:“公主怎么不喜欢晋王妃了?” 不知何时,乐平公主已将手伸入肖元元衣下,反复摩挲着,双唇在肖元元耳边流连了一会儿,轻轻咬了一下,带着喘音道:“我何时喜欢她了?我只喜欢你!” 肖元元被撩拨的双颊绯红,慌忙按住乐平公主不安分的手,喘声道:“公主,大白天的,你庄重些!” 乐平公主轻声哼了一句,道:“那你还要跟我提晋王妃么?” “我……”肖元元无语道:“她……她,公主——” 乐平公主垂头,轻轻嗅着肖元元颈间的幽香,道:“你对她太上心了,我不喜欢。” “公主,我是在做生意啊!”肖元元强撑着脑中的一丝清明。 乐平公主挣开肖元元按压的手,扶起肖元元的脸,低头轻轻咬了一口,道:“我与生意,你选谁?” 肖元元丝毫没有犹豫,道:“当然是选公主你了!” “虚伪!”乐平公主轻声斥道:“你从来都没有选过我!” 肖元元拨开乐平公主的手,起身不悦道:“公主这话没良心,我何时没有选择公主了?”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那一次,你与我不过是吵了两句,你便自己一人去了江都,连哄哄我都没有!” “哪一次呀!”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气得脸色一紧,道:“那次也是什么千僧会,萧珏回来结亲那次!” “哦!”肖元元顿了顿,道:“可……那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公主还记得呢!” “我记你一辈子!”乐平公主气愤道。 “这有什么好记得的!”肖元元讪讪笑了笑,后又脸色一变,气道:“可后来公主不是把气撒回来了么!还设计让我喝酒,一杯顶十杯,然后还对我……” 乐平公主清了清嗓子,道:“这算是远的,近得也有,去年——你为了回去处理什么盐厂,把我一人丢在汤泉宫,走得真是毫不留情——” 肖元元顿了顿,道:“这事出有因呀!后来我不是跟公主解释过了么……” “什么事出有因?分明是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才会一次次地丢下我!”乐平公主断然道:“在你心里,生意比我重要。所以,与你做生意的那个晋王府、晋王妃都比我重要!” 肖元元有些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公主你在无理取闹!”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扯到身上,紧紧环着,道:“你净会理直气壮地拿假话哄我,我不相信你!” “你……”肖元元气得想挣开,但又怕用力过大,会伤着乐平公主,只得气愤地低声叫道:“公主,你放手——” “放手?你又要走么?”乐平公主没有松力,紧紧揽着肖元元。 “公主既然不相信我,还留我做什么?我走就是了!”肖元元气道。 乐平公主翻身将元元压下,制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道:“事实正是如此,你狡辩不过恼羞成怒了么?” “什么恼羞成怒?那是公主的偏见!”肖元元气得眼中蓄着泪光,几欲落下泪来。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真的生了气,不由得怔了怔,手下一松肖元元的手便挣脱开来。不过肖元元也没急着脱身,只是别过脸去,抽手将眼角的泪抹了一把。 “元元——”乐平公主心中蓦然一疼,伸手抚过肖元元的脸,道:“我——我不是要问罪于你,我只是心里害怕——你太容易跑出去了,我怕我稍稍没有看紧些,你便飞出去不回来了!” 肖元元又别开脸去,乐平公主正想接着哄她,门外白鹭子唤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俱是一愣,乐平公主稳了稳情绪,问道:“什么事?” 白鹭子听着室内的动静,听到乐平公主没有叫她进去,便知道室内不好见人,于是站在原地,应声道:“晋王妃求见——” 乐平公主眉头微微一拧,道:“她来做什么?” 白鹭子缓了缓,道:“兴是……来找公主闲聊的?” 乐平公主看着身下的肖元元,见她余气未消,又怕她带着气容易将事情想歪,便不想理会晋王妃,道:“就说我身子有些累,回府就睡了,请她回去吧!” 白鹭子一怔,犹豫了一下,在门外道:“这样……只怕晋王妃会多想吧!”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肖元元此时不想理会乐平公主,便一直没有吭声。 第735章 桂花 乐平公主伏身在肖元元脸亲了一下,低声道:“不要气了……你不是要请晋王妃到府上作客么?现下不用请了,她自己来了!” 肖元元双手撑开乐平公主,坐起身来,理好身上的外衣,不肯看乐平公主,别扭道:“真不想理你!”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冲着室外叫了一声:“白鹭子——” “奴婢在——” “请晋王妃去正堂。”乐平公主吩咐道。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便去通传了。 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问道:“你去不去?” 肖元元没有说话,乐平公主又道:“你若不去,日后我是不会特意再邀她来了!” 肖元元瞪向乐平公主,道:“那又怎么样,她不能来,我就不能去么?晋王府的路我也认得的。” “你敢!”乐平公主厉声道:“小心本宫把你关起来!” 肖元元气道:“我去趟晋王府怎么了?公主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乐平公主胸口一滞,没好气道:“你爱见不见!” 说着,乐平公主甩手起身,径直朝着室外走去,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的背影,呆呆地坐在榻上。 眼见乐平公主走到了门口,肖元元终是气不过,恨恨地站起身来跟了上去:“我要去见晋王妃,她是来找我的,我为什么不去见?”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在正堂等了片刻,便见晋王妃随着一个宫婢入得堂来。 肖元元朝着晋王妃行了一礼:“见过晋王妃——” “元元。”晋王妃看到肖元元,满脸喜色,一把扶过肖元元,拉着手道:“不必多礼。” 乐平公主轻咳了一声,晋王妃一怔,见二人神色都不大正常,于是冲着乐平公主点头示礼:“公主——” 虽然行着礼,手却拉着肖元元没有松开,乐平公主神色愠怒,冷声道:“来人,请晋王妃入座,上茶!” 此话一出,本以为晋王妃就会放开肖元元入座了,可晋王妃看着一脸冷意的乐平公主,又看了看面前垂首的肖元元,不由勾起了嘴角,含笑道:“先不急着入座,元元,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肖元元好奇地看向晋王妃,晋王妃朝着微微转了转头,对着绾清道:“拿过来——” 一旁的绾清连忙把手上一个陶瓮呈了上来。 晋王妃松开肖元元的手,肖元元探身过去,那陶瓮用塞子封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妃,晋王妃冲她点了点头,于是肖元元便一手扶着陶瓮,一手拔开了塞子。 瓮口刚一打开,一股甜香扑面而来,肖元元眼神一亮,看向晋王妃,道:“桂花?” 晋王妃笑着点了点头,道:“总管府的桂花熟了,本宫记得你做的桂花蜜可谓一绝。 这桂花本宫也不会用,今日听公主说,你近来食欲不好,偏巧晋王殿下派人捎了桂花来,正好给你送来,也好给你的膳食添些滋味!” 肖元元高兴地把塞子塞好,从绾清手中接过陶瓮,笑着对晋王妃道:“那我做好桂花蜜,也给王妃送一坛。” 晋王妃点头应了一声:“好”。肖元元转身将那瓮桂花递给身后的芸香,还叮嘱了一句:“先送到司膳房,小心些,别摔了!” 芸香小心地接过,低低道了一声:“是。”便抱着陶瓮退下了。 “王妃请坐——”肖元元连忙招呼道。 晋王妃依言坐下,看着肖元元回到乐平公主身边坐好,心中不由喟叹,这肖元元真是愈发的动人了。 早年前初见肖元元,只觉得她美艳异常,光彩夺目。几年下来,她性子愈发沉静,更显出别样的美来。 之前她的美似春日百花怒放,艳彩照人;如今的美却明月临江,静谧悠远。 尤其是今日,许是闲散在家的缘故,肖元元不沾一丝粉黛,不戴一根珠钗,只用了一根淡蓝色的发绳将长发绾起。 周身也没有配饰,从里到外一素到底,也是一洁到底,可偏偏这身寡淡的装束,到了肖元元身上却是似闪出了光来。 方才晋王妃近近地看着肖元元一颦一笑,那举手抬眉间,眼波流转,风情才动。明明不施一丝脂粉,却是冷肌玉肤,干净得没有一丝尘暇,看着让人艳羡不已。 就算抛却她的心思才计,这样的玲珑妙人,谁不想好好关起来呢。 晋王妃想着想着,便突然有些理解乐平公主的不安了,幸而乐平公主受独孤皇后宠爱,无人敢招惹,否则一般人说不定还真护不住这等美人呢。 看着晋王妃一直不错眼地盯着肖元元,乐平公主更是不悦,皱了皱眉,问道:“桂花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晋王妃派人送来即可,何须亲自到本宫府上一趟?” 晋王妃收回目光,看向乐平公主,笑着道:“公主心如明镜,送桂花不过是个由头,妾是来见元元的。”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忍着声缓缓道:“你看她做什么?” 晋王妃的目光在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身上转了两圈,眼中闪着吃瓜的神色,问道:“公主跟元元……又吵架了?” 乐平公主瞥了肖元元一眼,道:“不劳晋王妃费心。” 肖元元气得闭上了眼睛,缓了缓才忍下气来,向晋王妃问道:“不知王妃见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晋王妃慢慢收起促狭的神色,正色道:“难道……公主还没有与你说么?”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道:“关于千僧会的事情?” 晋王妃点了点头,回道:“虽然在宫中公主已然表明了态度,本宫也深知此时要你回江都也是为难。 可是,殿下在江都,本宫人在京城,能帮殿下的事情实在太少。本宫想着,即便你不能回江都,不知可有什么法子,能帮殿下减轻一些负累。” 肖元元听晋王妃说完,笑着应道:“王妃待殿下尽心竭力,令人感佩。奴适才与公主也商量过了,我虽不便回江都去,但未必不能与总管府合作办好这次的千僧会。” 第736章 递信 晋王妃眸色一亮,道:“本宫就知道,元元是有法子的。” 肖元元接着道:“但凡盛会,所涉及无非是安全、秩序、场地、物资、宣发、交通、和不可抗力等等事宜,这些东西只要交待清楚了,照着做一步一步来,总也是不难的。 这些事情交给商行和总管府幕僚协商沟通好,就可以了,相反——当中我本人能做的事,才是微乎其微。”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道理本宫也明白,不过没有你在,到底本宫心中还是不踏实的。” 肖元元笑着应道:“王妃放心,办个千僧会不是什么难事,当初第一次办千僧会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这种盛会,不也办好了么? 所以,有着第一次的例子,如今也完全可以交由七娘来做。我会给她去一封书信,好好交待她一番,也就是了。” 晋王妃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 乐平公主黑着一张脸,看她说相谈甚欢,猛然站起身来,道:“晋王妃既是来找你的,想来本宫在此处干坐着也是碍事,你们谈吧,本宫不奉陪了!” 说罢,也不等晋王妃和肖元元出声解释,转身走了。 晋王妃看着乐平公主转眼不见了人影,当下有些无措,便看向肖元元,问道:“元元,这……” 肖元元苦笑了一声,道:“今日公主心绪不佳,再加上方奴与公主生了争执……公主因着没有把王妃当外人,这才甩脸色的,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晋王妃怔了怔,‘哦’了一声,道:“那本宫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王妃多虑了,奴与公主一向如此惯了。” 晋王妃有些哭笑不得,道:“本宫来时——其实也存了些坏心思,想着与你显得亲近些,来逗逗公主,不想这才开始呢,公主便气走了!” 肖元元回道:“王妃如此雅兴,不妨改日再来吧,今日……着实不大方便。” 晋王妃笑了一下,道:“也罢,所幸有了结果,本宫也不算白来,呃——你若要向江都递信,如今路上不大太平,信件时有不通。 你不妨把信写好交予本宫,本宫待你转递给肖七娘。” 肖元元想了想,道:“好,那我尽量今日将信写好,明日派人送到晋王府上,劳烦王妃传信了。” 晋王妃回道:“元元不必客气,本来就是你在帮我们,本宫也只能做些传信的小事了。” 晋王妃说着,便站起身来,道:“那本宫不耽误你与公主解释误会,先辞了。” 肖元元起身相送,行了一礼,拱手道:“王妃慢走。” 晋王妃点头示礼,带着绾清转身走了。 晋王妃走后,肖元元坐在正堂之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正见芸香走了进来:“娘子——” 肖元元正在思虑中,轻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芸香道:“那瓮桂花已经交由司膳房了,娘子准备何时去做什么……桂花蜜?” 肖元元回过神来,道:“桂花蜜什么时候都能做……我得给七娘写封信——” 肖元元看了看四周,想了想又道:“去玉岿堂,那里清静些。” 芸香道了一声:“是。”便跟着肖元元往玉岿堂去了。 乐平公主坐在内室中,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门口处,却一直不见肖元元进来,心中愈发的恼怒起来,冲着白鹭子气道:“那晋王妃何时这般没有眼色?她看不出我府上如今有事么?为何赖着不走?” 白鹭子顿了顿,道:“奴婢去将肖元元召来?” “召她做什么?”乐平公主没好气道:“她见着晋王妃都高兴死了,聊起话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关系好。是——她们相处的时间比本宫多,可是……肖元元这没良心的!” 白鹭子不由得出口劝道:“公主,奴婢看那肖元元与晋王妃只是谈事情,跟公主在一起……嗯——还是不一样的。” 乐平公主恨恨地瞪着门外,道:“谈事情用谈这么久吗?难不成还要留晋王妃用晚膳么?” 正说着,一宫婢在门外报道:“回公主,晋王妃已经离府了。” 乐平公主顿时住了口,缓了一下,哼声道:“还算她有眼色。” 又等了等,觉得哪里不对,问道:“肖元元呢?” 那宫婢回道:“肖娘子在玉岿堂。” 乐平公主眸色一黯,问道:“她去玉岿堂做什么?” 宫婢觉察出乐平公主的神色不对,小心地回道:“说是要写信,玉岿堂安静些!”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忍了忍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宫婢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乐平公主沉默良久,白鹭子有些担心,说道:“奴婢去把肖元元叫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低声问道:“白鹭子,我是不是将她逼得太紧了,如今她开始躲着我了?” 白鹭子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她许是只想安静一会儿……她总不能一边写信,一边还要应付公主——”白鹭子顿了顿。 “应付?”乐平公主轻声重复了一下,咽下一口气来,道:“她是不是开始厌烦我了?” “公主想多了!”白鹭子安慰道。 乐平公主低声道:“她怎么不明白,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无论是她的美貌,或是她的才干,都让人垂涎不已。 你以为晋王妃对她就没有企图么?她还傻傻的帮人出主意,她做得越多,只怕晋王妃的心思便动的越多。” “不至于吧!”白鹭子回道:“晋王妃她与晋王伉俪情深,怎么会看上肖元元呢?” 乐平公主扶住额头,道:“晋王妃所图的,自然与我不同。千里送桂花?你见过晋王妃对待其他人有这般上心过么?” 白鹭子怔住了,没有言语。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不只是晋王妃,还有其他人——晋王、蜀王,这些都已经是表露在外的人。 还有那些暗地里藏着觊觎她的人,她怎就一点都意识不到呢?” 第737章 夜探 白鹭子想了想,道:“她或许当真不知道。” 乐平公主看向白鹭子,疑惑道:“她不知道?”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肖元元曾说过,她之前鬼厌神弃,向来不招人喜欢,所以——她或许从心底里就以为别人不会喜欢她。 而公主你是明确表示喜欢她的人,正是如此,她才会如此依赖公主。” 乐平公主眸色一亮,但又闪出心疼的神色来,道:“她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呢?她明明那样好。” 白鹭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要把肖元元叫回来么?” 乐平公主微微叹道:“让人送些甜汤过去吧!太医说要养胃须得少食多餐!” 白鹭子笑了笑,应了一声:“是。” 肖元元坐在玉岿堂的书案前,开始给肖七娘写信,因为涉及到千僧会,诸多条陈要一条一条写清楚。 肖元元边写边想,偶尔还要停下来细细琢磨一番,不知不觉忘了时间,到了天黑,又掌了灯继续写。 中途乐平公主也曾派人给她送了晚膳,她也只是稍稍抽回了些思绪,喝了两口汤又接着写。 直至夜深,肖元元写完最后一个字,只觉得精疲力尽,放下笔,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元元微微有些气促,看了看一旁打盹芸香,移开眼前的信纸,伏在案上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肖元元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醒了过来,却见堂中椅上有一个人影:“公主——” 乐平公主正一张张地翻阅着肖元元写的信纸,听到肖元元的声音,抬起头来,道:“你若再不醒,我就让白鹭子把你抱回去了!” 肖元元看了看身上披得外袍,此时乐平公主早已卸了妆,脱簪披发,内里只穿着里衣,外面披着外袍,看来是临睡时等她不来,才特地过来的。 肖元元拢起身上的外外袍,起了身走到乐平公主身边,道:“哎呀,适才有些累,想在桌子上趴一会儿,不知怎得就睡了,公主怎么亲自来了,你派人叫我一声,不就行了?” 乐平公主没有回应,看着那案上那厚厚的一沓信纸,都能装订成书了。 乐平公主道:“你写了这么多?” 肖元元笑着坐在乐平公主对面,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交待得详细些,七娘那边也能少走些弯路。”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执了茶壶,想倒些水来喝。 乐平公主按住肖元元的手,道:“水凉了,对胃不好,你晚膳只喝了两口汤,回清吉堂用些热食吧。” 肖元元没有动,反手握了乐平公主的手,贴在脸上,直直地看向乐平公主,轻声问道:“公主不生气了?” 乐平公主顺势揉了揉肖元元的脸,笑道:“我何时气你了?” 肖元元瞪大眼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当着晋王妃的面……给我摆脸色,还中途离席——幸亏晋王妃知道我们的内情,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失宠了呢!” 乐平公主面色沉了沉,道:“我不是气你,我是气那晋王妃——”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晋王妃?她怎么得罪你了?”肖元元想了想,脸上一副疑惑的神色,道:“公主莫不是还在为那顶花冠生气吧!” 乐平公主哼了哼,抽出手来,道:“真不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肖元元面色一苦,道:“不瞒公主,我只是有时候跟你们想的事情不一样,但确实不是个聪明人呀,比我聪明的人多了去了!” 乐平公主忍住笑意,又叹出声来,道:“你不会看不出晋王妃对你别有所图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看出来了呀,她不是想通过讨好我,来拉拢公主你么?” 乐平公主嗤笑一声,道:“拉拢我有什么用,晋王妃早就明白,我的立场没有办法偏向任何一方,她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你。” “我?”肖元元一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她……她难道——”肖元元吞了吞口水,道:“不像啊,她……不是呀!” “像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忍了忍道:“公主是不是搞错了,晋王妃不好女色呀!” 乐平公主脸色一白,作势要打,肖元元下意识的一躲,乐平公主气道:“谁说她好女色了?真正好女色的是晋王和他家的那个小孽障——他们一家人都在贪图你,为了你的财,也为了你的貌!” 肖元元缓过神来,嫌弃地‘噫’了一声,道:“父子同牝,畜生!” 乐平公主心情好了些,“走吧,回清吉堂。”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公主稍等,我等把信封起来,明日交予晋王妃,让她送到江都去。” 乐平公主道:“何必那般麻烦,你即便封上,晋王妃拿到手里,也会拆开来看的,直接用盒子装了,也省得晋王妃又是拆,又是封,来回的麻烦。” 肖元元笑了笑,道:“无妨的,她想看就看嘛,不过该封还是要封,若真按公主说的做,只怕晋王妃会觉得我在嘲讽她。” 乐平公主哼道:“本来就是在嘲讽她,当年你与我写的信,但凡是通过晋王府递送的,她都看过。 她做都做了,还怕别人嘲讽她么?” 肖元元笑着,还是将信一张张放好,找了信纸包了起来,厚厚的一沓,又叹道:“明日得跟晋王妃说一声,路上都用油纸包起来,免得路上打湿了…… 哎呀,我写的可不容易,若再我让写一遍,怕是写不出来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认真的包着信纸,道:“快些回去吧,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我看你方才分明不是睡着了,应是昏过去了才对。” 肖元元只是笑了笑,依旧不紧不慢的把信包好,才施施然的走到乐平公主身边,挽着乐平公主的胳膊撒娇道:“我饿了,饿得头都晕了,公主陪我用夜宵吧!”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竟还知道饿,活该——” 第738章 奸商 说着二人便挽着手往外走,走到门外,白鹭子与芸香连忙提灯引路,肖元元轻声顶着嘴道:“我确实不觉得饿,但我头是晕的,低血糖嘛!” 乐平公主叹道:“你这般不知饥饱,做起事来又没个节制……”乐平公主深深着气。 肖元元回道:“没事的,该吃饭的时候让芸香多提醒我几次就可以了。” 接下来四五天里,肖元元听着乐平公主的话,一直待在公主府里没有出门,按时吃饭喝药,虽用食不多,却按时按量,乐平公主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晋王妃果然带着花冠进宫了,独孤皇后看着喜欢,当即召了御府监何稠来描制花样。因样式繁复,一时间不好当场作描,于是便将花冠借到御府监,描了数天才将那花冠的样式记录了下来。 乐平公主从宫中带回来的太医姓吴,此时,吴太医正拿着一小罐护手霜细细地研究着,问道:“这就是肖娘子平日里涂在手上的……呃——护手霜?” 肖元元含笑着点头。 今日吴太医给肖元元诊脉,许是这些天在公主府已然住得熟了,等看完了诊,闲聊时说道:“说句冒犯的话,臣诊过无数的脉相,肖娘子的手是臣所见过最好看的。 细白修长,一看就是一双富贵手,没做过粗重伙计,更难得的是眼下已是入秋,天干气燥,娘子的手上的肌肤竟然还如此细嫩莹润,真是罕见。” 被人这么一夸,肖元元自然高兴,于是便把自己的护手霜拿了出来,赠于了吴太医。 吴太医小心抠出一点来,在手背上匀开,果然感觉手皮都松软了不少。 “这是娘子自己做的?”吴太医问。 肖元元回道:“是也不是,我提供了配方,跟着商行中的医倌一起配制的,里面加了鱼油、精油、蜂蜡、又提取了茉莉香才得出来的。这东西我准备在珍工坊里卖,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吴太医想了想,道:“这手霜要长期用才有效果,依老夫看估计卖不好。” 肖元元皱了皱眉头,细想之下觉得也有道理,她的手固然好看,但那是从小养护得来的,可不是涂个手霜就能长成这样子。 说到底,自己的这个手霜,除了保湿之外,其他的效果都不明显,别人未必会看得上,顶多能当个香水用。 吴太医看了看肖元元,脑中灵光一闪,道:“这膏体不错,若是加上些药……或许可以当做药膏来用!” 肖元元眼中眸色一亮,道:“对呀——可以做冻手膏呀!吴太医,什么治冻伤?” 吴太医斟酌了一下,道:“不妨加些附子,附子温热纯阳,能除风湿、袪阴寒,可治冻伤,不过——” 肖元元问道:“不过如何?” 吴太医道:“附子有毒,不能多用!” 肖元元忙问:“中毒的剂量是多少?” 吴太医道:“不同的产地便有不同的毒性,保险起见每日每次不得超过两钱用量。可若加得少了,药量不足,只怕药效也会不佳。” 肖元元想了想,道:“吴太医,我给你分技术股,你若是能将这药膏研制出来,卖出的利润我给你分成。” 吴太医觉得肖元元的决定有些轻率,便笑道:“肖娘子将配方都告诉老夫了,你不怕日后赚了钱,老夫将你的配方泄漏出去么?” 肖元元笑着回道:“不怕呀,别人就算知道配方,也造不出来!我还敢把所有的配料都写出来,贴在罐子上!” “哟——”吴太医好奇道:“为何呀!” 肖元元道:“核心技术在我手里呀,这护手霜里有一味叫做玫瑰精油,是从蔷薇花里提出来的,别人都不会做。” “玫瑰精油?”吴太医不大理解。 “你等着——”肖元元让人把乐平公主梳妆台的那瓶精油拿了过来,递于吴太医,解释道:“这精油吸取了天地灵气,可能滋养肌肤,淡化细纹,延缓衰老,是上上佳品,我跟公主都在用,缺了一味,这护手霜的效用就大打折扣了。” 吴太医拿精油瓶,听着一脸震惊,道:“有如此奇效?” 肖元元轻轻饮了一口茶,道:“而且,这东西市面上没有替代品。” 吴太医问道:“我好似听太医令说过此物,既然这东西这般好,你怎么不直接拿去卖呢?还费心做什么护手霜?” 肖元元道:“这是给公主和皇后娘娘的专贡,自然不能让凡人用,给公主和皇后娘娘的一定得是最贵的。” 乐平公主坐在一旁,一直含笑听着肖元元与吴太医聊天,听到此处,忍不住插话道:“你这精油从来都没上架卖过,本宫怎知这是最贵的?” 肖元元一本正经道:“我们做生意的都明白一个道理:问世间什么最贵?答:不卖的东西最贵!” 乐平公主掩嘴笑了笑,道:“你这个道理——好省钱呀!” 肖元元不服气道:“公主且说这精油好不好用吧!” 乐平公主连忙点头,哄道:“好用,元元的东西都是好用的。” 肖元元冲着吴太医道:“太医,怎么样?咱们合作,你控制药材剂量,再打上太医院的招牌,我出厂地,出货架,到时候咱们二八分帐,我八你二。你要是同意,我拿一瓶精油作诚意,如何?” 乐平公主轻轻嗔了一句:“奸商!” 吴太医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来,正在迷糊间,肖元元一把夺过吴太医手中的精油,道:“你看这精油,无价之宝,齐国公夫人、越国公夫人、邳国公夫人,每次都想方设法地从皇后娘娘那里求一瓶。 你说,你要是拿回去了,你的左邻右舍呀,好友同侪呀,看到了多有面子? 就算你自己不用,你也可以留着送礼呀,皇家御品,送出去什么事办不成? 只要你同意,这瓶精油就是你的了,啊……不,我再给你拿瓶新的!” 吴太医一脸的茫然,道:“老夫只是一个医者……” 第739章 宇文恺 话未说完,忽有一宫婢入得堂来,朝着乐平公主和肖元元施了一礼,呈上一封拜帖道:“禀公主,仁寿宫监、将作少监宇文恺,求见江都县主!” “谁?”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脸上带着疑惑:“宇文?谁呀!” 乐平公主也是一脸茫然,但还是向肖元元解释道:“宇文恺!” “找我?他是做什么的?”肖元元接过那宫婢递来的拜帖,打开看了看,依旧不解。 乐平公主回道:“将作监的少监——呃……造房子的。” “啊?”肖元元更不是摸不着头脑,道:“他很厉害么?” 乐平公主解释道:“大兴城和大兴皇宫便是他与齐国公带人建起来的。” 肖元元心中一惊,高颎哪里会造房子,也就是说——这座举世闻名的长安城,宇文恺是总设计师。 然而不止如此,乐平公主接着道:“仁寿宫也是他与越国公建起来的。” “哇——大佬呀!”肖元元慨叹了一声,又问道:“那他来找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也想不出原因来,只问道:“你想见他么?” “见呀!”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道:“那就去见吧!”说罢又朝宫婢道:“带宇文少监到正堂看茶。” 那宫婢应了一声:“是”,从肖元元手中接过拜帖,便退了出去。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道:“那公主在这里稍等,我去正堂见见这位大师。” 乐平公主略略点了点头,嘱咐道:“汤药快好了,你早些回来。” “是,”肖元元应了一声,又看向吴太医,又加了一句:“太医好好想想,等会儿我去拿瓶新的精油给你,我回来以后,你得给我个答复。” 说是让人家好好想想,实际已经敲定了主意,吴太医自然也听了出来,不过也没有计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县主自便!” 肖元元到正堂坐下不多时,便见一宫婢带着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头着纶巾,上着杂色大褶衣,窄袖紧身,腰系蹀躞带,挂满了许多小物件。 肖元元将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人不像一个少监,倒有一副时刻都准备上场做活的感觉,想必他就是宇文恺了。 宇文恺进得堂来,看到肖元元略略怔愣了一下,一旁的宫婢引荐道:“宇文少监,这便是江都县主。” 宇文恺朝着肖元元拱手行礼道:“拜见县主。” 肖元元微笑着应道:“宇文少监不必多礼,请坐下用些茶吧!” 宇文恺依礼坐下道谢,肖元元又问道:“不知少监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宇文恺想了想,道:“今日上门叨扰,是因某有一事——想请教县主。” 肖元元问道:“少监请问。” 宇文恺见肖元元态度和缓,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本来忐忑的心放下不少,于是直言问道:“晋王妃有一顶孔雀羚羽做的花冠,听闻是县主所赠。”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是,那花冠是我所赠,少监是如何得知的?” 宇文恺回道:“某到御府监时,见此花冠,精妙绝伦,实乃珍品。” 御府监临摹那花冠的事,乐平公主也跟肖元元说了,所以这事肖元元也不奇怪,便问道:“那——少监今日所来,是为何意呢?” 宇文恺应道:“那花冠上的孔雀羚羽,是用一种特殊的胶水粘上去的,某看那胶水甚为与众不同。 某也问过晋王妃,造此花冠乃是县主名下的珍工坊,不知县主可知那胶水是何是来历?” 肖元元微微笑了笑,原来是冲着花冠的工艺来的,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宇文恺做为将作少监,自然会对建造相关的东西感兴趣。 那花冠上用的是鱼鳔胶,晶莹透亮,这胶水的用处极广,宇文恺见了从未见过的胶水,难免心动。 肖元元略略顿了顿,回道:“那是我们商行专用的一种胶水,名叫……花胶,除了做些首饰,还会用在一些木用工具上。” 宇文恺连忙问道:“县主当前手上可有这种胶水?” 肖元元想了想,道:“日前我的棉纺石新造了一批织具,用到了这个胶水,当下应该会剩一些,少监若想要,我去派人取来,送到少监府上!” 宇文恺眸色一亮,道:“不用不用,哪劳得县主费事,县主只把那地方说与我,我自己去看就行。” 肖元元回道:“也不费事的。” 宇文恺摆了摆手,道:“也是全为劳烦县主,某也想亲眼看看那胶水用到木具上的效用,既然有现成的,某也正好看看。”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那这样,少监何时有空,我安排人带少监去看。” 宇文恺立时站了起来,道:“眼下就有空啊!” 肖元元略略顿了顿,失笑道:“好吧,呃……只是我那棉纺厂也不是谁想进便进的,须有人带着才行,如今我在府里养病,也不好出府……” 宇文恺连忙道:“哪敢劳烦县主亲自带某过去……县主派个人带某过去就行!” 肖元元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这样,我写封手书给你,你拿着手书到如意楼去找如意楼的主事——萧珏,让他安排人带你过去。” “好好好——”那宇文恺连声应道。 肖元元也站起身来,道:“好少监稍等,我去内室写封手书来,等会儿让人给少监送来。” 说罢朝宇文恺点头示礼,便告辞离去。 肖元元快步走回到清吉堂内室,见吴太医已经离去,径自走到书案前,为宇文恺写手书。 乐平公主走了过来,问道:“那宇文恺找你做什么?” 肖元元一边写,一边将宇文恺的来意说了一遍,乐平公主笑着道:“都说无商不奸,怎就偏你这般大方。” 肖元元将手书写好,轻轻吹了吹,想让墨迹干得快些,顿了顿向乐平公主解释道:“什么无商不奸,那是误读,无商不奸的故事我三岁的时候,外公就与我讲过了。” 第740章 长弓 乐平公主凑过来,看了一眼肖元元写好的手书,问道:“那什么是‘无商不奸’?” 肖元元慢慢将手书折了起来,找了信封来装手书,边装边道:“外公说旧时卖米以斗为计量,一斗米六十钱,再把斗装满后,要额外再往上添上一些,使得那斗米冒尖儿。 如果别人这么做,而你不这么做,你的米就没人买了。 所以,那所谓的无商不尖,不是‘奸诈’的奸,而是‘冒尖’的尖。” 肖元元装好信,将信递于芸香,吩咐道:“把这封手书交予宇文恺!” 芸香应了一声:“是”,接过手书便退了出去。 肖元元转过头来,接着道:“我们从小都会背:十斤酱油送二两,吃小笼包送蛋汤! 谈生意嘛,吃亏的生意只能做一次,人家跟着你吃了亏,下次就不跟你玩儿了。 相反,若是让他占了便宜,下次做生意,他还会来找你。” 看着肖元元兴致盎然的样子,乐平公主微微笑着朝肖元元伸出手来,肖元元接过乐平公主的手,坐到乐平公主身边。 乐平公主道:“知道你有你的生意经,可你也说了,吃亏的生意只能做一次,那你自己吃亏怎么办呢?” 肖元元笑道:“我没吃亏呀!只不过没赚那么多罢了,做生意有些东西可以让,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让的。 产品可以让,但核心技术绝对不能让。 比如说宇文恺这次,他明显对我的胶水感兴趣,他本意是盯着胶水的配方来的,胶水我可以给他,但配方绝对不行。 他若想用胶水可以从我这里买,但他若想要胶水的配方,不巧,这胶水都是从江都运来的,他就算拿到了胶水原液,也研究不出这胶水的制作原理。 胶水的用途很广,对于是建筑业来说简直不可或缺,只要宇文恺决定从我这里买胶水,我就可以让人在江南办个胶水厂了!” 说到这里,肖元元顿了顿,道:“诶——吴太医呢?我们生意还没聊完呢,人怎么不见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看了看白鹭子道:“改日再聊吧,先把药喝了。” 白鹭子挥了挥手,一宫婢就端了一碗汤药过来,肖元元苦着一张脸,犹豫的接过,又认命地喝下。 喝完药嘴中又酸又苦,肖元元皱着眉,又用清水漱了口,才稍稍觉得好受些。 “公主,其实我不喝药也可以的,我饭量一向很小,照样活蹦乱跳,不需要大惊小怪的。”肖元元这些天来,天天喝这些苦药,实在喝得烦了,忍不住抱怨道。 乐平公主脸上染着一层忧虑,轻声道:“我知道京都不比江南,你的身子不适宜在京都养着,可我却不能放你走,只得拿药养着你……” “公主,是药三分毒呀!更何况我也没病呀,只是不知饥饱,饭量小些,没什么大碍的。”肖元元有点想摆脱这种天天没病喝药的日子。 乐平公主却丝毫不肯让步,坚持道:“元元乖,不许胡闹。” 肖元元有些不开心,推开乐平公主的手,起身便朝屏风内去了。 乐平公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笑了笑,便也起身,跟上去哄着了。 肖元元到底还是低估了宇文恺的行动力,既然是肖元元亲手写的手书,萧珏也不敢怠慢,当即自己亲自带着宇文恺去参观了绵纺厂。 萧珏细细说了那胶水的用法,临走时还将仅剩的半桶鱼鳔胶送于了宇文恺。 宇文恺当即拎着鱼鳔胶回到将作监,一连研究了半个多月,便兴冲冲地去找杨素,多番请求之后,杨素便带着宇文恺去面见杨坚。 中华殿后设了三个箭靶,有三名侍卫分别不停地在射箭,一人用的是普通的弯弓,一人用的是上好的良弓,还有一人用的是宇文恺所带来的长弓。 杨坚和杨素,以及宇文恺三人,就站在那三个侍卫身后,看着他们射箭。三人面色各异,但却都一言不发,直到那个拿普通弯弓射箭的侍卫停了下来,他手年弯弓弓背已经在高强度的拉扯下散开了。 “停——”宇文恺叫了一声,“可以了,把那三把弓都拿过来吧。” 那三个侍卫停下手上射箭的动作,转过身来,各自将手上的长弓呈到杨坚三人面前。 三人仔细看去,只见刚刚那把普通的弯弓弓背已然散架了,而那之前杨素所带来的上好弯弓,虽然没有散架,但已有裂开的痕迹,看上去不好继续再用了。 唯有宇文恺带来的那把长弓,没有一丝的松散的迹象,依旧是完好无损。 杨坚看着眼前的三把长弓,差距如此明显,不由感叹道:“确实比以前的要耐用许多!” 宇文恺松下一口气来,解释道:“以往的弯弓,最大的问题是弓背粘接不够牢靠,原因是胶水的粘接强度不够,且韧性不强,容易开裂。 因为胶水的粘接强度不够,不止是弯弓,就连大刀、长矛、战车,都容易折损。 而臣所带来的这把长弓,用得则是一种特殊的胶水,粘度强,韧性也强,所以才耐用。” 杨坚脸上露出喜色来,抚了抚那把长弓,道:“如此——大善,若我军都装备上此等上好的弓箭,何足惧那突厥骑兵? 少监立下此等奇功,朕需好好赏你才行。” 宇文恺连忙道:“陛下,此等恩赏臣不敢贸领,那胶水不是臣制出来的,臣也只得了半桶,眼下了除了造这把弓箭,臣还造了几柄长矛,一座书架……呃——眼下那胶水已用完了!” 杨坚愣了一下,问道:“那胶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宇文恺回道:“回陛下,那胶水是臣从江都县主那里求来的。” “江都县主?”杨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哦’了一声,方才想起:“肖元元?” “正是。”宇文恺回道:“县主在江都开了一个绵纺厂,这胶水便是用来造织机的,臣去看过,那半桶胶水便是棉纺厂的萧珏送的。” 第741章 召返 宇文恺接着道:“臣用完之后,曾又向萧公子去求,可萧公子说那胶水是从江南运来的,当时只剩下半桶,已经没有多的了……关键是,这胶水是肖氏专用,坊间也没得卖,陛下,你看——” 宇文恺说着,眼中满是求而不得的神色。 杨坚有些不置可否,不过是一罐小小的胶水,难道还要他来解决么? 不过想想,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是肖元元,如今是正二品的江都县主。 若是普通的商贾,宇文恺尚且可以直接征用,顶多花点钱。更有甚者,只要他稍稍暗示一下,那些商贾还会亲自把配方主动呈上来。 可肖元元这人,看似柔柔弱弱,一般人还真不敢去招惹。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又把问题丢给了宇文恺,道:“那……你想要如何?” 宇文恺犹豫了一下,终是狠了狠心,道:“此事攸关兵防,国之大计,望陛下重之……最好是让县主献出胶水秘方,一劳永逸!” 杨坚看了宇文恺一眼,道:“你若是肖元元,你会把这秘方交出来么?” 宇文恺噎了一下,道:“若是臣有秘方,自然愿意拿出来交予朝廷,至于县主——毕竟如今还是一个商贾,重利轻义……不好说呀!” 杨坚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朕就没见过那肖元元做过什么亏本的买卖,她才不会随便把手上的秘方交出来呢! 更何况,她如今财大气粗,朕连赏她些什么,都找不到好的,她手上的好东西,可比朕还多。” 杨素开口道:“若是以品阶相诱呢?” 杨坚叹着摇了摇头,叹道:“她一个小娘子,也不是个贪恋权位的,如今她已是县主了,再封就是郡主——她的身份做县主已是勉强,若封她做郡主便是笑话了! 诶……说到底,皇后本不该封她做县主的,以至于如今,朕都封无可封。” 宇文恺怔了一会儿,道:“臣在坊间听了一些传闻……公主与县主她们……” 杨坚冷冷扫了宇文恺一眼,宇文恺瑟缩了一下,接着道:“陛下恕罪,臣以为县主既然住在公主府里,想必是承着公主的恩情,不如让公主劝说县主交出胶水配方……” 杨坚哼了一声,这条路想都不用想,肯定走不通。 杨坚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肖元元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一个小娘子,一介商贾,有些钱却没什么权势,他也一直在限制肖元元的行为,应是很好拿捏才对。 直到今日杨坚才发现,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在她身后撑着,他想要拿捏肖元元也是没那么容易。 想了一会儿,杨坚不由得气愤道:“这点小事,为何要朕在这里为难,合该让那肖元元自己为难才是……” 宇文恺与杨素俱是一愣,不明白杨坚想要做什么。 杨坚看了看杨素,面色缓和了下来,道:“越国公——朕记得那肖元元与玄感相交不浅,可有此事?” 杨素顿了一下,小心地答道:“小儿好酒,肖娘子酿的酒不错,早年间两人倒是经常一起喝酒。 不过,近年来小儿一直外任,与肖娘子一年都见不到一次面,怕是早已生疏了。” 杨坚开口道:“你怕什么,朕不过是想让他给肖娘子传句话而已——” 杨素怔了片刻,道:“可是小儿如今人在宋州,让他去传话,岂不是舍近求远?不如……陛下去找一下邳国公府的公子——” 杨坚想了想,道:“苏夔?” 杨素答道:“正是。” 杨坚皱了皱眉,道:“可是……苏夔跟他那老子一样,性子是个直的,又不知道这当中的内情,朕怕他传话传岔了,反而生了事端出来。” 杨素不由得腹诽,这陛下是赖上他们家了。想了想,杨素只好答道:“但凭陛下吩咐——”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道:“宋州刺史治地有方,想必眼下没什么事,就算早些回京应也出不了什么差子——便让他早些回来吧!” 杨素只好应道:“臣遵旨。” 而此时的肖元元,正在如意楼与苏夔喝酒,两人大半年未见,见面自然各有话说。 “哎唷——元元,你可把为兄害惨了,如今为兄在太子那边,已经说不上话了。我说什么太子也不听,指不定什么时候,太子就把我赶出东宫去了。 运气若是好些,为兄还能留条命在,运气不好,太子说不定偷偷把为兄做掉呢!” 苏夔还是因着过年时,受了肖元元的挑唆,劝太子在朝堂打压晋王,坑了太子那次的事。 肖元元听着苏夔的抱怨,为苏夔将酒杯斟满,问道:“怎么,送你的那珍珠粉和玫瑰精油,苏兄没派上用场么?” 说到此处,苏夔气得脸色发青,道:“我将那珍珠粉和精油献上去时,高良娣当即便收下了,但东西收下了,为兄依然受了冷落——你说说,他们是不是收了东西不办事?”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笑,道:“苏兄,你喝醉了!” 苏夔脑子嗡然一响,明白自己方才说话莽撞了,讪讪笑了笑,道:“是呀,你今天点的酒是不是太烈了,我才喝了几杯,脑子就有些不清醒了!” 这里是如意楼的厢房,隐蔽性极好,除了他们两个,旁边还有芸香和苏夔的亲侍,都是自己人,倒也不怕把话传出去。 肖元元缓声问道:“那苏兄日后有何打算,还继续待在东宫么?” 苏夔揉了揉额头,道:“我宦海沉浮这些许年,仕途这种东西,终是越做越没滋味——我是不准备再投靠新主了。 毕竟家父还在朝中为官,太子也不好得罪,我且先在东宫混着。不做事也不找事,等太子不把我放眼里了,我便寻个由头,回府上写书去!” 肖元元笑了笑,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帮苏夔把酒续上了。 苏夔看着肖元元身前的酒杯依旧是满的,道:“乐平公主管教有方啊,说是不许你在外喝酒,你便当真一口不喝?” 第742章 豪夺(二) 肖元元笑着应道:“也不仅是公主约束的缘故,我近来在吃药,忌酒。” 苏夔停下手中的酒杯,问道:“你怎么了?为何吃药?早些间你回京以后便一直呆在公主府里,对外也说是你在府中养病……你是得了什么顽疾么?” 肖元元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人时没好好吃饭,饿伤了身子!” 苏夔笑了一声,道:“你说你呀,想吃什么好东西没有,竟还把自己饿伤了!” 肖元元也跟着笑,道:“再过一个多月,估计杨兄就回京了,这酒到时候让他陪着你喝吧!” 苏夔点了点头,道:“也好——” 正说着,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正见萧珏亲自端了两盘菜过来,应是来添菜的。 肖元元赶忙腾了腾桌子,萧珏便将菜放到了桌子空处。 萧珏放好了菜,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对着肖元元道:“那宇文恺昨日又来找我了,向我打听那胶水的细节,我看他好似在打那胶水配方的主意。” 肖元元回道:“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其他的不用管他。” 萧珏失笑,道:“我知道什么,那胶水是你从江南带过来的,这种不起眼的物件儿,我能知道什么呀! 不过,听说他又去了公主府,没有见到你,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 肖元元敛了敛笑容,道:“我是一个生意人,他若是来找我做生意,我倒可以见他一见,若只是攀交情,我实在没那个心力。” 萧珏点了点头,道:“那宇文恺一味地打听那胶水的细则,却丝毫没有提及要是否要出钱来买,看来他真不是来做生意的!” 苏夔听着,渐渐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与宇文恺有何关系?” 肖元元于是把宇文恺去公主府打听胶水的事情说了一遍,苏夔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说到最后,苏夔道:“你惹上麻烦了,那宇文恺怕是看上了你那胶水,被人惦记上——不是什么好事!”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他可以跟我来买呀,我很好说话的!” 苏夔呵呵笑了两声,道:“找你买?花谁的钱?他看你那胶水绝不是为了他自己,人都是做官拿俸,你见过谁自掏腰包贴补公家的? 你觉得朝廷若想要你的配方,会花钱买么?” 肖元元一脸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朝廷不能花钱来买呢?若不肯花钱,巧取豪夺,那朝廷不成强盗了?” 苏夔一顿,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那你就等着朝廷捧着钱来找你吧!” 苏夔说着,又端起杯来,一口将酒饮了下去。 肖元元心里有些不安宁,深深吐了几口气,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一阵阵地不舒服。 看了看桌上酒,很想像苏夔一样闷上一口,但也终究只是想想,到底还是忍住了。 “对了,第一批棉布已经正式出厂了,可要放在咱们的布庄去卖么?”萧珏问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先不用——用这些布做些棉被出来,苏兄——我送你一套棉被如何?” 苏夔笑了笑,应道:“好啊!我也想看看你倒腾了两年,到底弄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肖元元想了想,又道:“算了,不送了,棉被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估计你也用不着,到时候留着占地方,扔掉又不礼貌,干脆我就不为难你了。” 苏夔笑着叹了口气,道:“元元真是好妥帖的人,不过——我方才说的也是真的,我真的想知道你做出什么来了,就送我一套吧! 若我真的用不上,我就拿去赏人,总之物尽其用,不给你扔掉就是了。”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肖元元也只好应道:“行,那第一批棉被出来之后,我就派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因为肖元元不喝酒,苏夔的兴致也不是很高,于是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待苏夔喝得微醺,便告辞离去。 之后,肖元元与萧珏又商量了一下关于棉布销售的相关问题,一种是直接售卖布匹,另一种则是制成成衣,或是棉被再行售卖。 最后商定好这种售卖方式同时进行,又议定了好价格,待确认好这些事情之后,天色已晚,肖元元赶忙回了府。 回到府中,果然乐平公主因等得太久,面色不善,见肖元元进门来,也没有理会,径直让人传了膳。 肖元元唤了一声:“公主——”见乐平公主没有理她,于是便净了手,坐在膳桌前,一声不吭地开始用膳。 乐平公主也不动筷,就直直看着肖元元吃饭,肖元元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夹了一块肉给乐平公主:“公主不饿么?” “你怎才回来?”乐平公主质问道。 肖元元顿了顿,道:“公主,我回来都一刻钟了,你……算了,你先用膳吧!”说到一半,肖元元把分辩的话咽了回去。 乐平公主气道:“你跑出去整整一天,我问一句怎么了?你还是喜欢住在外面是不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有没有这个家?”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筷子,以手扶着额头,挡住了半边脸,轻声叹了一下。 乐平公主急了,叫道:“你叹什么气呀!” 肖元元无力道:“公主——今日我有些累,先不要吵好不好!” “你在外面玩累了才知道回来,还嫌本宫吵你?肖元元——你知不知道你是公主府的人?”乐平公主气道。 肖元元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便忍着没有应声,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不说话,顿时更急了,饭也不吃了,直接起身,朝寝室去了。 白鹭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肖元元望着餐桌一动不动,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拾起筷子又吃了几口,道:“芸香——” “在。” 肖元元轻声道:“去把玉岿堂收拾出来,今夜我睡在玉岿堂。” 芸香怔了片刻,劝道:“娘子——公主她……只是心情不好,娘子哄哄她便好了——” 肖元元喝下一口汤,道:“今日我累得很了,想早些睡!” 第743章 天冷 芸香见肖元元一张冷脸,不似往常那般温和,便不敢再劝,应了声是,便派人去安排了。 肖元元慢慢将汤喝完,便起身去了玉岿堂,今天一天确实累得不行,肖元元几乎是闭着眼洗漱了一番,便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乐平公主听闻肖元元去了玉岿堂,当场气得将榻桌掀在了地上:“她在做什么?她在跟本宫置气吗?明明是她在外面晃了一整天,这么晚才回来,她再跟谁发脾气?” 内室中的宫婢顿时跪了一片,纷纷叫道:“公主息怒!” 白鹭子上前劝解道:“公主先莫急,说不定元元她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呢!她不是有心要与公主置气的。” 乐平公主稍稍缓和了一些,道:“召芸香过来。” 不一会儿,芸香便被召了过来,乐平公主忍着气问道:“今日她在外面都做了什么,遇到谁了?有何异常,可有人找她麻烦么?” 问题太多,芸香一时间不知先回答那个问题,正在犹豫间,白鹭子开口道:“她今天都去了哪里?” 芸香看了一眼白鹭子,又看了一眼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没有说话,便颤声回道:“回……公主,肖娘子今日早间先去了珍工坊,又去了成衣铺看店,午后便在如意楼与东宫舍人苏夔一起喝酒——之后,又与萧主事商议了商行里的事,直至天晚回府!” 芸香说完,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房中一片沉寂,白鹭子打断沉默,问道:“她可有遇到让她为难的事么?” 芸香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奴婢不记得娘子有什么为难事,一切都正常啊!” 白鹭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没办法替肖元元说话,便朝着乐平公主道:“依奴婢看,这肖元元就是恃宠生骄,明明是她回来的晚来了,还故意气公主,公主——她既然要睡在玉岿堂,就让她睡,再也别回来!” 乐平公主看了白鹭子一眼,转过头来,对着芸香问道:“方才——她可有说些什么?” 芸香道:“娘子只说是累了!” “累了?”乐平公主顿了顿,朝着众人挥了挥手,道:“都出去吧!” 众人小心地退了出去,乐平公主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肖元元今天的表现跟以往不一样,她甚至都没有好声地告个饶,或是哄乐平公主两句也行。但她都没有,而是直接走了。 乐平公主一直害怕不知道何时,肖元元对她的心意会慢慢地变淡。所以她时不时便闹一下,确认一下肖元元的对她的态度。 可是今天肖元元的反应太反常了,她的神色、她的注意力似乎都从乐平公主身上移开了,乐平公主顿时感觉到一阵恐慌。 不知过多久,白鹭子端了一碗汤走了进来,见乐平公主依旧呆坐在榻上,连忙上前,担心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白鹭子,眸中有些不知所措,“白鹭子。” 白鹭子松下一口气,道:“公主没有用晚膳,即便吃不下东西,也稍稍用些汤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手上的汤,道:“是啊,连我没有用晚膳,她都不在意了。” 白鹭子将汤放下,又将榻桌扶了起来,道:“早起她还好好的,定是芸香漏掉了什么,她应是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不如……叫她回来问问。” 乐平公主看了白鹭子一眼,道:“外面天那么冷,她都已经宽衣了吧!” “宽了衣也能再穿上,公主召她,她还能不来么?”白鹭子将汤递到乐平公主面前。 乐平公主伸手把汤轻轻推开,道:“何必折腾她,万一她更厌烦了呢,明日再问吧!” “公主——”白鹭子不满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为我宽衣,早些安歇了吧!” 白鹭子微微叹了一声,放下汤碗,扶着乐平公主坐在梳妆台前,卸下珠衩,为乐平公主净完脂粉,宽下常服,又扶着乐平公主上床安寝了。 两人各睡一室,本来相安无事,可肖元元睡到半夜,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异样,迷迷糊糊间用手挡了一下,双手一下便被制住了。 肖元元本能地惊了一下,轻呼一声,猛然醒了过来,正见乐平公主伏在她身上轻轻咬着肖元元细嫩的肩头。再往下看去,身上的寝衣已被褪去了大半。 “公主——” 见肖元元醒了过来,不待肖元元有什么动作,乐平公主狠狠吻上肖元元的唇,几乎全身都与肖元元吸在一起,肖元元微微战栗着,迎合着乐平公主汹涌的爱意。 室外秋声冽冽,帐内春色无限,喘声阵阵,娇吟微微,玉枕红绡,青罗暖衾,冷风迎帐浸不入,情声催得影幢幢。 二人力尽而止,贴身偎在一处,肖元元窝在乐平公主怀中,问道:“公主怎么不睡,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光洁的手背,怨道:“你倒是好睡,我却一丝也睡不着。”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不说话?” 肖元元回道:“今日……我真的累了,想着先睡一觉,等明日有了精神再去找公主赔罪的。” 乐平公主气得朝前元元的背拍了一下,道:“你留我一人在房中生气,你可知这一夜我会想些什么? 说不定等明日你来找我时,我的心都已经死了,你再哄也哄不回来了!” “公主——”肖元元轻声叫道。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怎么了?” 肖元元朝乐平公主身上靠了靠,觉得比刚才暖和了些,道:“我当真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又要睡了么?”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气哼哼道:“真没良心。” 肖元元突然睁开眼来,看向乐平公主,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道:“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乐平公主气道:“还不是来找你!” 第744章 染恙 肖元元道:“这里是玉岿堂啊!” 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明白肖元元的意思,肖元元接着道:“这里是偏房,公主应在主殿里才是。” 乐平公主道:“还不是为了你,本宫自降身份,与你住这偏房。” 肖元元道:“公主,你该回清吉堂去。” “我一个人睡不着,你跟我……”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打断道:“我不去——那么冷,公主忍心让我受冻么!” 乐平公主顿时炸了,道:“你也知道冷啊!我从清吉堂跑过来的时候,你是怎么忍心的?现在还要把我赶回去!” 肖元元也气道:“又不是我让公主来的,本来我睡得好好的……” “肖元元,你个死没良心的!”乐平公主气得朝肖元元的腰上狠命拧了一把, “嗷——”肖元元吃痛,叫了一声。 “公主回去吧!”肖元元道:“玉岿堂是偏房,公主不便在这里过夜。” 乐平公主气哼哼道:“你等着,明日本宫就派人把这玉岿堂拆掉,以后你就没地方去了,只能睡在清吉堂里。 我不信在清吉堂,你也能这么赶我走!” 肖元元笑了笑,跟乐平公主吵了两句,心情舒畅多了,又贴近乐平公主,在她的怀中蹭了蹭,道:“那算了,公主早些睡吧。” 乐平公主正想与肖元元再骂上几句,但见肖元元似是真的乏了,不好再责骂她。不过,反正她人就在身边,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看着肖元元在怀中渐渐没了动静,乐平公主终于也有一些困意,抱着肖元元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肖元元睡醒之后,发觉乐平公主已经不在身边,拢好寝衣,掀开帐子,叫了一声:“芸香——” 芸香见肖元元醒了,连忙应了一声:“娘子醒了?” 肖元元问道:“眼下几时了?公主呢?” 芸香回道:“娘子好睡,已快巳时了,公主已经走了……” 肖元元轻声“哦”了一声,道:“确实睡过头了,今天得去棉纺厂看看——”说着,肖元元起身下床,“快帮我洗漱一下吧!” 芸香应了一声,又命人打来了热水为肖元元洗脸漱口,芸香不禁说道:“娘子昨日实在疲累,不如今日歇上一天,好好休养休养,免得累伤了!” 肖元元扶着额头,道:“与阿珏约好了,他也把今日上午的事情都推掉了,我若爽约,于他也是麻烦……” 芸香说得确实不错,虽说一觉睡到了现在,可肖元元依旧觉得疲乏得很。 芸香无奈的叹了一声,道:“那奴婢去为娘子拿早膳来。” 肖元元制止道:“不用,我去清吉堂用早膳……我得跟公主赔个罪去!” 芸香顿了顿,道:“公主今日一早入宫去了,走前说让娘子自便——”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是依例入宫的,还是宫中有旨——召公主去的?” 芸香回道:“皇后娘娘染恙,今早陛下召公主入宫去的。” “皇后娘娘病了?”肖元元心下暗暗一惊,连忙问道:“来人可有说皇后娘娘病情如何吗?” 芸香摇了摇头,回道:“公主闻言走得匆忙,奴婢知道的不甚详细。” 芸香说着,已将肖元元的发髻挽好,道:“奴婢这就去为娘子拿早膳来。”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芸香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接到旨意之后,急匆匆赶到千秋殿,千秋殿内,高良娣和兰陵公主早就等在此处,见到乐平公主,连忙迎了上来。 乐平公主急问道:“母亲怎么样了?” 高良娣满脸忧色,看到乐平公主,露出一丝安慰的意味来,道:“太医看过了,说母后她劳心费神,伤了神志,以至于晕厥,你不用太过担心。” 乐平公主怎么可能放心,当下便道:“我进去看看母亲——”说着,便想朝内殿走去。 兰陵公主拉住乐平公主,道:“阿姊莫急,母后眼下应该不想见人,我们也是等了半天,都不得召会。”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正在犹豫间,忽见普贤子走了出来,看到乐平公主眼睛一亮,道:“乐平公主到了!请公主入内,皇后娘娘等候多时了!” 乐平公主闻言,连忙撇下高良娣和兰陵公主,朝内殿走去。 高良娣刚想跟上去,普贤子伸手拦住,道:“皇后娘娘与公主当有贴已话要说,良娣还是不要打扰皇后娘娘母女叙话了。” 兰陵公主不服气道:“我也是母后的女儿,为何我也不能进?” 普贤子慢慢劝道:“公主莫急,皇后娘娘当下身子不适,不宜见太多人,等皇后娘娘身子好些了,再召公主相见不迟。” 兰陵公主不好执意强闯,只好愤愤地留在原地。普贤子又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回了内殿。 乐平公主进到内殿,正见独孤皇后恹恹地靠在软枕上,被青依喂着,小口小口喝着汤药。见独孤皇后神志还算清醒,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急步上前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看到乐平公主,神色顿时好了许多,呼出一口气来,朝着乐平公主伸手道:“丽华呀,哎呀——孤只有看着你,心里才能舒畅些!” 乐平公主坐到独孤皇后身边,接过青依手中的汤碗,看着独孤皇后,担忧地问道:“孩儿接到父亲的召令,都快吓死了,母亲怎么了?怎会突然病了?” 独孤皇后扶了扶额头,道:“还不是被那太子气的——” 乐平公主手上顿了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又将药碗递到独孤皇后嘴前,关切道:“能有什么事比母亲的身子还重要?母亲先用药吧!” 怪不得等候在殿外的高良娣满脸忧色,原来自己母后的病是被太子气的。 独孤皇后看到自己疼爱的女儿满脸担忧的神色,顿感十分暖心,难得地笑了笑,依言将药喝了干净。 乐平公主将药碗递回给青依,青依接过药碗,便退了下去。 第745章 忌慊 乐平公主为独孤皇后掖了掖被角,抱怨道:“母亲年岁不比少年人,就算太子行事有失分寸,母亲若看不惯,打也好,骂也好,实在不行关他几天,母亲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子。” 独孤皇后忍了忍,道:“关他几天?呵——孤费心尽力想保下他的命,他却一头想扎死路上去,关他几天怎么够?”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女儿见高良娣一直殿外守着,想必太子还是记挂着母亲的。” 独孤皇后气道:“他哪里是记挂孤?昨夜你父亲将他禁足于东宫,那高良娣——是来为他求情的!” 怪不得普贤子拦着兰陵公主和高良娣不让进,原来是怕她们进来求情。独孤皇后为难之下,怕是会病情加重。 “太子又被禁足了?”乐平公主有些无语,道:“他这次又犯了什么糊涂?” 独孤皇后顿了顿,忍声道:“是因为虞庆则。” “鲁国公?”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鲁国公不是去桂州平叛了么?”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虞庆则本为汉臣,武能左右驰射,文能折节读书,战突厥、平南陈,战功彪着,除了贪功求利,并无大过。 你父亲一向重用于他,使他位居宰相,爵为鲁国公。 尤其在平陈之后,先封为右卫大将军,再是右武侯大将军,领京兆尹事。 丽华,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右卫大将军和右武侯大将军,乃天子十二卫中的天子近军。 领京兆尹事,则是将整个大兴城都交予于他。”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于他一人之身了!” 可是如此身担重任的虞庆则,却与太子交好,杨坚怎么可能放心? 乐平公主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道:“鲁国公文武全才,桂州之乱迟迟不平,致使人心不稳,鲁国公前去平叛……也有一定的道理。” “什么道理?”独孤皇后苦笑了一下,道:“不过是想斩断他与太子之间的联系,没法子的事。” 只要虞庆则不在京城,他与太子无法联手行事,杨坚才会放心。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那母亲这次为何生气呢?” 独孤皇后气笑道:“虞庆则已平定桂州,如今要班师回朝了,你父亲本想让他在外驻守,太子却绕过你父亲,私下召令他回京。” “什么?”乐平公主一惊,道:“他是疯了么?私下召武臣回京,父亲铁定以为……以为——” 独孤皇后道:“以为他要逼宫谋反!” 乐平公主急忙问道:“那鲁国公呢?人在何处?” “已在归京的途中了。”独孤皇后答道。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就算太子真想逼宫夺位,这种阵仗想成事,还差得远呢! 真太蠢了,伤敌二十,自伤八百,转着圈儿的找死啊,怪不得把独孤皇后气成这个样子。 “太子可有辩解?”乐平公主问。 独孤皇后慢慢回道:“昨夜知晓此事,孤与你父亲便召太子问话,他说他没有不臣之心,召回虞庆则,也是因他心中惊惧——他不但不认错,还指责孤偏心幼子,又责怪你父亲对他无故打压—— 他分明是对孤不满,你对父亲不满,他如此心怀怨怼,何曾对得起孤对他一片维护?” 好家伙,这是当着杨坚的面承认他与虞庆则有勾结了。 独孤皇后声音低了下来,道:“孤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为了保他,杀了刘居士,清了他招揽的数百公卿公子,换了他的东宫守卫,又特意将虞庆则调离出京——他倒好,还要暗中将虞庆则召回来,他为何非要与你父亲对着干呢?” 说到最后,独孤皇后不由得急了,气喘之下还咳了几声。乐平公主连忙拍着独孤皇后的背,轻声安慰道:“此事太子确实不智,母亲做的对,关他几日禁足也好。” 独孤皇后咳了几声,慢慢缓了下来,道:“没那么简单,虞庆则位高权重,你父亲与孤都年势已高,太子年轻力壮。有些人就算明面上不敢与太子走得太近,私底下也依附过去——常情而已!”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国事上女儿无法置喙,太子是否堪为国君,此事自有父亲作主。女儿只认一点,太子若是不孝,女儿身为长姊,必不会饶他!” 独孤皇后眸色瞬间柔和下来,拉着乐平公主的手拍了拍,道:“丽华,你说得对!” 乐平公主又道:“罚太子禁足,是因他出言不逊,此乃家法。母亲既然已经行了家法,便不用再做其他的事了。 至于国法,交由父亲即可,母亲不必挂心!”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你父亲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在他眼里刑法只分两种,一种是无罪,一种是死罪。若真由着你父亲独断专行,太子只怕不用废,直接赐死了!” 独孤皇后看来,在杨坚眼里,有罪的人没有不该杀的,只有不能杀的。 乐平公主心下一颤,反握住独孤皇后的手,道:“母亲,幸而有母亲在,母亲万不可倒下——”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为了丽华,孤也会撑下去!” 两人正说着,一宫婢进来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到了。” 乐平公主闻言,连忙起身,接着杨坚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高良娣与兰陵公主。 乐平公主朝着杨坚行了一礼,轻轻叫了一声:“父亲——” 杨坚伸手虚扶了一下,道:“丽华来了,好好劝劝你母亲,别老为着一个逆子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 独孤皇后没有起身,靠在床边朝着杨坚轻轻颔首道:“陛下——”但看到杨坚身后的高良娣后,又皱了皱眉,道:“太医说孤要养病,殿里须得清净些,不能有太多人——” 杨坚坐在独孤皇后床边,轻声道:“朕见她们等在殿外许久,就让他们跟你问声安,事好也好叫她们回去,总比她们在外面白白等着要好。” 第746章 求情(二) 兰陵公主凑上前来,委屈道:“母后为何不见孩儿啊,孩儿听说母后病了,都快急死了!” 独孤皇后之所以不见兰陵公主,是因为兰陵公主也好,柳述也好都是太子的亲信。 况且独孤皇后根本没有召她入宫,她是跟着高良娣一起来的,明眼一看就知道她是来为太子求情的。 这种情况下,独孤皇后自然不想见她。 “孤并无大碍,见你持家辛苦,便不曾召你过来。”独孤皇后扫了高良娣一眼,又对兰陵公主道:“今日你入宫来所为何事?” 兰陵公主顿了一下,看了看高良娣,道:“阿五今日本是来与良娣闲聊的……不曾想遇到东宫封禁——母后,太子皇兄所犯何事啊?为何又被禁足于东宫?” 独孤皇后眸色一冷,看了一眼杨坚,杨坚接口道:“阿五,封禁东宫是朕的旨意,此乃国事,你不要随意插手。” 兰陵公主不依道:“是国事,也是家事,那也是孩儿的亲兄长,当妹妹的问一下不行么?” 独孤皇后闻言,一时间没有忍住,登时便带着火气道:“你已是嫁出的人了,你没有婆母去侍奉么?你没有孩子去教养么?日日回来要管娘家的事。 你父亲都说了,这是国事,你自己有几分斤量看不明白么?竟然敢置喙国政?” 杨坚见独孤皇后发了火,连忙劝道:“好了好了,伽罗不要生气,太医说了你如今最是气不得的。” 兰陵公主被独孤皇后骂了一通,委屈得不行,道:“母亲说这话好没道理,凭什么阿姊入宫,母亲从来都不说什么,我一入宫,母亲便要说上几句。 今日同样都是入宫,阿姊一来就被请到内殿,而我不但被挡在殿外,还要问我为何要入宫来? 我在宫中长大,难道回宫来看母亲,还要问为什么吗?” “住嘴——”杨坚喝道:“你问为何你与你阿姊不同,你阿姊是朕特意叫来宽慰你母亲的。 而你呢?不请自来,还是为了你那个忤逆的兄长求情来的。 你母后仍在病中,你还与你母亲顶嘴,外界都说你侍奉婆母至亲至孝,怎么对自己母亲竟如此狠心!” “狠心?”兰陵公主不忿道:“女儿哪里狠心?同是一家人,女儿不过是想替皇兄说上几句话,便是狠心了么?” 高良娣连忙拉住兰陵公主,道:“父皇母后息怒,小阿五一时情急,说话难免冲了些,还望不要与她计较。”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你方才求着朕带你入殿来,说是担心你母后的病情,看不到你母后心下难安。 若朕知道你来此是为了气你母亲,朕刚才就不该带你进来——好了,人你也已经见到了,回去侍奉你的婆母去吧!” “父皇——”兰陵公主气急道:“皇兄是长子啊!您不能这么一直打压他。他是太子,太子应有太子的威仪——如今太子威仪不彰,日后如何统领百官,治理天下?” “你懂得什么?谁许你妄议朝政的?”杨坚怒道。 眼见气氛越吵越僵,乐平公主连忙打岔道:“阿五,不要闹了,母亲还病着,你就不能顾虑一下母亲么?” 乐平公主出口,原本想把话题从朝堂引到独孤皇后的病情上来,好让兰陵公主找到台阶下来认错。 孰知兰陵公主完全不领情,见乐平公主开口似是在斥责她,顿时更加生气了:“反正我于母后的病情也是无益,不及阿姊会讨母后的欢心,阿姊这般会谄媚奉迎,我实在是学不来。” 乐平公主被噎了一下,但还是柔声道:“阿五,咱们做女儿的身在内帷,依附家族而生。更应维护家中安定,不该妄生是非。我知你关心兄长也是好意,但不该为此妄顾父母心意——” “你说得好听——”兰陵公主反唇相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因云昭训得罪了你,你不喜云昭训,便也不喜太子。 谁知你背后偷偷与父皇母后说过多少太子的是非,如今你与晋王交好,难道就没有心怀异心么?” 乐平公主气得脸色一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独孤皇后再也忍受不住,怒声喝道: “放肆——你以为你阿姊如你一般心思阴暗? 你阿姊行事向来磊落,是好是坏都是放在明面处,哪像你,毫无根据——只会暗地里偷偷揣测,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你阿姊?” 独孤皇后说着,气得身子有些发抖,杨坚扶住小声劝道:“好了伽罗,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你不要生气。” 独孤皇后狠狠地瞪着兰陵公主,那眼神似是恨不得要将兰陵公主打一顿,兰陵公主一下便弱了气势,但还是嘴硬道:“反正,阿姊在母后眼里,什么都是好的,我再怎么有理……又有何用?” “你……”独孤皇后用手指了指兰陵公主,乐平公主见状不好,连忙扶住独孤皇后,道:“母亲不要生气,阿五她年纪小……阿五,快给母亲认错!” 独孤皇后看着急切的乐平公主,渐渐缓过神来,喘了一阵,对着兰陵公主道:“罢——罢了,杨阿五,你顶撞父母,攀污长姊,品行不洁……” “母后——”兰陵公主不服的叫了一声。 “母亲——”乐平公主轻声唤了一声,担忧地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冲着独孤皇后摇了摇头。 独孤皇后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来人,传孤的懿旨,兰陵公主冒犯长姊,不悌不孝,罚兰陵公主在府思过,无召不得入宫。” “母后——阿五不服!”兰陵公主恨恨道:“父皇,你与儿臣评评理,母后如此偏袒阿姊,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坚冷冷看了一眼兰陵公主,道:“你若想知道为什么,就把你母后的旨意抄下来,念上一百遍。若是还不懂,就再念上一千遍……就算你念的嗓了哑了,也比柳府丢官弃爵来得好。” 第747章 避退 兰陵公主一脸震惊地看着杨坚,实在不明白杨坚这话中的意思,独孤皇后如此偏袒乐平公主,本不是她的错,为何到最后要禁她的足,甚至连累到柳述身上? 高良娣眼下已经回过神来,兰陵公主被罚并不要紧,反正兰陵公主自小就受尽宠爱,就算杨坚和独孤皇后一时生气,等气消之后,便会放她出来。 关键的问题在于柳述,如今太子身边全然支持他的人已经不多了,柳述就是当中的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柳述素有才干,倘若柳述被连累受罚,太子身边又失一员大将,情势就更加不好了。 高良娣开口求情道:“父皇母后,都是妾身的错,太子被罚,妾身心急如焚,所以才将五妹妹叫到宫里来的求情的。 五妹妹只是顾念着兄妹之间的情分,并无不敬长姊之意,乐平公主若要怪罪就怪罪妾身吧,不要怪罪五妹妹。”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良娣说哪里的话,本宫与阿五是亲姊妹,姊妹之间吵两句嘴,说什么怪罪不怪罪。” 乐平公主虽说的大度,但在眼下的气氛之下,这话显得莫名的诡异。 高良娣虽然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但还是顺着乐平公主的话道:“公主大度,果然有长姊的风范。那……五妹妹的禁足?” 高良娣一脸期然地看向乐平公主,她知道独孤皇后正在气头上,她不敢直接向独孤皇后求情,只希望乐平公主能为兰陵公主说上两句话。 乐平公主缓缓回道:“良娣你搞错了,本宫从来没有怪过阿五,罚她的也不是本宫。” 高良娣神色一滞,看了一眼杨坚和独孤皇后,最后还是把目光转到乐平公主身上,讪讪道:“公主不是说——与五妹妹是亲姊妹嘛!”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独孤皇后,道:“要罚阿五是母亲,母的旨意已下,良娣是要本宫忤逆自己的母亲么?” 独孤皇后听着哼了一声,道:“良娣——你莫不是以为你的夫君是太子,就能失了长幼尊卑么? 不错,太子确实是长子,所以他才是太子。可就算太子,他也得认丽华这个阿姊。 因着太子对丽华不敬,所以东宫的嫔妃也一个个不把丽华放在眼里。 今日本宫就直言告诉你——莫说你一个东宫嫔妃,即便是太子本人跪在这里,丽华也是受得的。” 高良娣腿下一软,跪在独孤皇后床边,颤声道:“母后容禀,妾身对乐平公主并无不敬之心,今日种种,皆因昨日太子被禁足于东宫……” 高良娣顿了顿,看了一眼乐平公主,又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母后,恕妾身直言,您疼爱乐平公主之事,我们姊妹并无怨言。可您在疼爱乐平公主之余,能不能看看太子啊! 他也是您的孩儿啊!近几月来,太子日夜惊惧,不思饮食,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他昨日之所以与父皇和母后起了争执,不过是为了哭诉自己心中的愤懑罢了,求母后不要怪罪他,宽恕他吧!” “你……”独孤皇后脸色一青,道:“他还有脸让孤偏疼他,孤护佑他的还少么?” 高良娣一味的把太子被禁足的事,扯到了母子情分上,眼见独孤皇后被绕了进去,杨坚出口纠正道: “良娣此言差了,太子在朝堂上屡屡生事,这次更是私自与外地武将勾联。 虞庆则刚到桂州,尚未平定叛乱,太子便书信与他约定回程之期,这次——若不是朕抓了虞庆则提前派来打探消息的前哨,朕恐怕还不知道,朕的右武侯大将军已经兵临城外了。 若不是皇后从中斡旋,你当以为太子眼下还能好好待在东宫么? 朕知你今日不止是为太子求情而来,更是想替你父亲打探消息,你父亲忧心太子,可太子宁可相信千里之外的虞庆则,也不相信你父亲能护他上位。 回去告诉你父亲,他看重太子,太子却未必相信他呢!” 被杨坚这一番训斥,高良娣哑了口,独孤皇后忽觉气息不稳,微微喘了两声,又咳嗽了起来,乐平公主连忙上前抚着独孤皇后的后背,为独孤皇后顺着气,好一会儿,独孤皇后方又缓和了下来。 “罢了,孤不想多说什么,你二人退下去吧!”独孤皇后无力地对高良娣和兰陵公主道。 兰陵公主扶起高良娣,二人相视看了一眼,知道眼下独孤皇后正在生着气,她们强留在这里,只怕会惹得独孤皇后更回生气,于是便朝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孩儿(妾身)告退。” 待兰陵公主和高良娣退了出去,独孤皇后向杨坚问道:“此次陛下要如何处置太子?” 杨坚忍了忍心中的怒气,道:“先关着吧!” 独孤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杨坚没有决定对太子下死手,独孤皇后又问道:“虞庆则呢?” 杨坚目色一狠,道:“私自带兵回京,是死罪!” 独孤皇后回道:“他是开国元勋,有从龙之功。战突厥,平南陈,镇北疆,功在不世。贸然处死,只怕陛下会留下刻薄功臣的恶名。” 杨坚忍声道:“为了朝堂安稳,朕担了这个恶名又如何?” 独孤皇后接着道:“是太子召他入京的,只杀他一个,包庇太子,只怕堵不住朝堂众臣之口。” 乐平公主插口道:“父亲与母亲既然有国事相商,女儿先行告退!” “你先等等——”杨坚唤住她,道:“朕召你来宫中,是要你好好宽慰你母亲——” 乐平公主停了下来,独孤皇后也拉着乐平公主道:“自从你府里有了人,入宫次数便少了,今日你便好生陪陪孤。 况且,这次的事与你关联不大,你又不是多舌之人,听听也无妨。” 乐平公主冲着独孤皇后温声道:“女儿知道,不过既然父亲在这里,那女儿便先到千秋殿的小膳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甜汤!” 第748章 工艺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 乐平公主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带着白鹭子退了出去。 独孤皇后缓了缓,对着杨坚道:“这么多年了,丽华还一直这么小心谨慎。” 杨坚坐近了,道:“这样也好,她心中有知道避嫌,对所有人都好。” 独孤皇后瞥了杨坚一眼,吐出一口气来,如今乐平公主的状况整体还算不错,独孤皇后也不必为此与杨坚事事都计较。 顿了一会儿,独孤皇后问道:“适才说虞庆则的事,陛下当真要除掉虞庆则么?” 杨坚拍了拍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不然呢?难道等着他与太子里外相应,围城逼宫么?” 独孤皇后微微皱了皱眉道:“方才高良娣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昨日孤见太子时,他时而目色惊惧,时而神情飘忽,或许——太子也好,虞庆则也好,并无反叛之意,太子不过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杨坚哼了一声,道:“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他便心安了?”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接着道:“就算太子想求心安,就算虞庆则并无反心,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虞庆则私自带兵回京,朕若还留他在世上,日后他人效仿,朕又如何保证其他人也没有反心呢?” 独孤皇后沉默不语,终是点了点头,道:“陛下心中既有决断,孤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不过——世说纷纭,史书工笔,还望陛下处置之时多多思量吧!”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心中自有分寸。”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正见乐平公主带人端了几碗姜撞奶走了进来,看到杨坚还没走,乐平公主神色平常道:“母亲,不想你膳房之中竟然有玉山暖酥,孩儿也许久没有吃过了。” 见乐平公主走了过来,独孤皇后脸色神色一松,笑着道:“来得正好,孤也有些饿了。” 乐平公主走上前去,先端了一碗给了密罗子,示意她服侍独孤皇后,又端了一碗给杨坚,自己则也端了一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三人对着吃起了甜品。 碗并不大,杨坚两三口将甜品吃完,看着乐平公主正小口小口地吃着,放下碗便问道:“对了丽华,肖元元如今在忙些什么?你与她相处还好么?” 乐平公主突然想到了昨夜的事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缓缓咽下口中的甜品,回道:“女儿与元元一切都好,近来她时常出去,不过是忙些生意上的事,没什么大事。” “朕听说——她的绵布已经织出来了,何时拿些让朕看看,朕也好开开眼界,看看她到底做了个什么出来!”杨坚道。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说来,那棉布女儿也不曾见过,回去我与她说一下,让她拿些过来。下次女儿入宫就带过来给父亲看。”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一定要带过来,朕当真好奇得紧呀!” 独孤皇后道:“一块布而已,你们一个个看得这样重,你们就不能看点贵的物件儿么!” 乐平公主笑了,问道:“贵得物件儿?母亲看上什么了,女儿去外面帮母亲找找?” 独孤皇后眸光一闪,道:“不瞒丽华你说,上次晋王妃带来的花冠,孤也看上了。 不过晋王妃也说了,这那花冠全天下只有一顶,孤实在不好夺自己儿媳的东西,就让御造监描了花样,想再打一幅,可是——”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皇后,眼中带着戏谑,问道:“不会是……御造监做不出来?” “那何稠都与孤说了,金片好找,孔雀羚羽也好找,难得是如何把孔雀羚羽贴在金片上……”独孤皇后道。 乐平公主心中暗暗惊了一下,没想到肖元元的珍工坊还真有几分实力,何稠其人,最是擅于仿制,无论多么新奇的东西,他都能仿个七七八八出来,没想到竟然在珍工坊面前栽了跟头。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孩儿记得那孔雀羚羽之所以能贴在金片上,是用胶水粘住的,怎么,御造监的胶水不好用么?”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都试过,但做不出来晋王妃那顶的效果。” 乐平公主为难道:“这就不好办了,据孩儿所知,那胶水只剩下半桶,前些日子被宇文恺求了去,眼下元元手里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一点儿都没有了么?”杨坚突然插口问道。 乐平公主被杨坚这么一问,心中生起一丝好奇来,杨坚很少对这种奢侈的配饰感兴趣,甚至觉得太过奢靡。 乐平公主与独孤皇后的话题,本是女儿间的闲话,杨坚不应有兴趣才对,怎么会突然插口呢? 乐平公主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确实如此,还是宇文恺亲自求到府前,元元才把那胶水赠与他的……母亲不如让何稠去问问宇文恺,若是还有剩的话——” 杨坚摇了摇头,道:“应是不剩什么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父亲怎么知道?” 杨坚愣了一下,回道:“何稠与宇文恺交好,胶水的事应是宇文恺从何稠那里得知的。倘若那胶水还有得剩,何稠又岂会做不出那花冠来。” 好吧,这个理由好歹说得过去,乐平公主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道:“父亲说的有理。” 然后,乐平公主便不再顺着杨坚的话往下说了,谁知道她这个父亲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呢! 杨坚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乐平公主的下文,顿时便有些不大高兴。 独孤皇后也觉察出杨坚神色有异,便开口打圆场道:“一顶花冠罢了,若是做不出来,换一顶便是了,反正孤还有好几顶花冠呢!”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还是没有接独孤皇后的话头,杨坚道:“那怎么行?那花冠就差最后一步了,就此舍弃也是浪费。 更何况是伽罗想要的东西,岂能半途而废?” 独孤皇后道:“算了,许是无缘吧。” 第749章 作罢 杨坚不悦道:“一顶花冠,又不是多么贵重,伽罗想要,也无须委屈自己。” 独孤皇后顿了顿,再次推辞道:“孤现在也不是很想要了,若是孤与晋王妃戴一顶一模一样的花冠,旁人看了也是觉得奇怪,省不得都来问两句,没来由的招了麻烦。” 杨坚坚持道:“可是伽罗你明明喜欢呀,就算不想要个一模一样的,让御造监改个别的样式也不难。” 独孤皇后眉峰一挑,一脸好笑地看向杨坚,道:“陛下既然如此上心,那这顶花冠就劳烦陛下了。” 杨坚一噎,看了看乐平公主,讪讪道:“朕哪里会做花冠,朕是想说让御造监去做一顶来……”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多谢陛下,待花冠造好了,明年朝花节孤一定戴上。” 杨坚愣了一会儿,看向乐平公主道:“丽华,你看……” 乐平公主掩嘴笑道:“父亲要送母亲花冠,不会是想假借女儿之手吧!可女儿如今手上也没有好看的花冠,实在帮不了父亲呢!” 杨坚脸色变了变,道:“谁要你的花冠,你适才没有听明白么,花冠好造——御造监缺胶水。” 乐平公主心下动了动,看着杨坚双手一摊,道:“那父亲找女儿也没用啊,女儿又没有胶水。” “那肖元元——” “元元也没有,适才女儿也说了,她仅剩的半桶胶水送予宇文恺了,女儿总不能去找宇文恺讨要回来吧!若是让元元从江南运过来,倒也是可以,不过这一来一回,得等上一两个月。”乐平公主一脸无奈道。 “还有一个办法——”杨坚道。 乐平公主看着杨坚,杨坚接着道:“她只要把这胶水配方给到御造监,御造监必能造出胶水来,这样一来,胶水有了,你母亲的花冠便也能制出来了。” 乐平公主怔愣地看着杨坚,她想到肖元元想用这胶水赚钱的事,若是把配方交出去,她就不能赚钱了。 宇文恺,将作监?乐平公主似是想通了当中的关窍,可笑那肖元元还想从宇文恺身上赚钱,不曾想人家根本不愿给你做生意,直接抢来得多快。 “丽华?”杨坚见乐平公主一直没有应声,便开口唤了一声。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且不说御造监知道了配方,能不能造出来。无论哪行哪业,配方乃是生意的根本,陛下觉得让元元把配方交出来,此事可行么?” 杨坚脸色一白,乐平公主并没有说得多难听,但杨坚却听出了话中的嘲讽之意,忍了忍道:“为了你母亲,也不行么?” 独孤皇后轻声咳了一下,道:“陛下,为了一顶花冠,从而担上一个夺人配方,损人根本的恶名,那花冠孤不要也罢。” “伽罗——” “好了——”独孤皇后打断道:“陛下,孤年岁大了,那花冠颜色样式太艳了些,实在不适合孤,花冠的事就此作罢,不要再提了。” 见眼下母女二人都对此生了抵触之心,杨坚也只好暂时作罢,不过说到底,这件事的关键还在肖元元身上,看来还得等以后再说了。 当日,乐平公主在千秋殿侍疾,直到天色渐晚,才回到府中。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全然黑透了,肖元元正在摆弄着桌上几罐护手霜,打开了其中一罐细细闻着,看到乐平公主回来,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抬头笑了一下,唤了一声:“公主——”然后继续摆弄她的小罐子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独自朝榻上一坐,沉默着不说话。 肖元元逐渐觉察出乐平公主的情绪不对来,抬头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从皇后娘娘处回来时用膳了么?”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肖元元顿了顿,道:“若是没有,就传膳吧!芸香——” 芸香应了一声:“在。” “传膳。”肖元元吩咐了一声。 乐平公主不快道:“本宫用过了,你自己吃吧!” 肖元元叫住芸香,命她先下去了。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小罐子,走到乐平公主身边,问道:“公主到宫中一趟,不知皇后娘娘病体如何?” 乐平公主呼出半口气来,看向肖元元,回道:“母亲还好,不过是气怒之下,一时血气翻涌罢了。”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来,道:“公主累了一天,不如去沐浴一番,早些休息!”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几日我需每日进宫去侍疾,你……” 肖元元笑道:“公主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模样,不由得来了气,道:“我不在你很开心么?” 肖元元神色一顿,道:“公主你怎么能这么说?” 乐平公主哼出一声,道:“今日本来母亲要我在宫中留宿,我是怕你在府上担心,特意赶了回来。你倒好——一听说我要留在宫里,竟高兴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脸色一垮,撅着嘴回身又走回到桌前,将那几罐护手霜慢慢收好,满脸写着不高兴。 乐平公主气道:“肖元元,你是在跟我摆脸色么?” 肖元元瞪向乐平公主道:“公主不是不希望看到我笑么?我现在不笑了,公主可开心了?” “你……”乐平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爱笑不笑!” 说罢,乐平公主便别过脸去,不再看着肖元元。 肖元元将护手霜收好,又走回到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抬眼看她,冷声冷气地问道:“你干什么?” 肖元元坐到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朝一边挪了挪,肖元元又紧贴上去。乐平公主把肖元元往外推了推,肖元元又用手扒住乐平公主,丝毫没有被推远。 “你少来缠我!”乐平公主气又气不得,恨又恨不得的叫道。 “公主——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天天与我生气!”肖元元埋怨道。 乐平公主眼神躲了一躲,按理说如今肖元元就在身边,她应该满意才对。 第750章 按时 可不知为何,就算日日都能看到肖元元,心里却还是不踏实。 肖元元不顾乐平公主躲闪的眼神,伸出小手掰过乐平公主的脸,直直地对视着,道:“公主——你若是不喜欢我了,就直接跟我说,我保证不会纠缠你,转身就走,不给公主你添半点麻烦!” 乐平公主眸色一震,道:“你胡说什么?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肖元元委屈道:“那公主为什么如今看到我都不开心了?公主每天都找着理由骂我,没有缘由的骂我……我好难过呀!” 乐平公主轻轻扯下肖元元的手,道:“我哪次骂你没有理由了?分明是你不知道错,骂你你也不服气,便以为我故意找事!” 肖元元不理解,道:“那今天呢?我不过是看到公主便开心笑一下,公主便没来由骂了我一顿!” 乐平公主一噎,只好赔罪道:“今日……是我多心了!” 见乐平公主软了语气,肖元元便也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靠在乐平公主颈间蹭了蹭,问道:“公主今日遇到什么事了?为何一回来就不开心?” 乐平公主胸口一闷,肖元元接着道:“公主不是见到我才生气的,公主分明是在宫中受了气,回来拿我撒气的!” 乐平公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把杨坚想要肖元元胶水配方的事说出来,过了片刻,看着肖元元,总觉得她似是什么地方没听话,于是问道:“你——可用过膳了?” 见乐平公主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转移了话题,肖元元没有逼问下去,只是糯声糯气地回道:“没有,我就等着公主回来一起吃嘛!” “谁让你等我的?”乐平公主训道:“不是让你按时用膳的么?” 肖元元委屈道:“我不饿。” “你那是不知道饿!”乐平公主气道:“来人,传膳——” 室外的白鹭子应了一声,便去司膳局安排了。 乐平公主确实是陪着独孤皇后用完晚膳才回来的,所以传膳过来后,也只是稍稍用了两口,便看着肖元元用膳了。 乐平公主轻轻啜了一口汤,问道:“那冻伤膏吴太医可研制好了?” 肖元元眼神一亮,问道:“公主怎么知道?”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的手上有草药的味道,还不是你刚刚摆弄的那些沾手上了!” 肖元元回道:“是——我刚刚自己涂了些,看有没有副作用。” “你又没有冻疮,如何试得?”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道:“没办法呀,现在天不冷,我手上也长不了冻疮,确实也试不出来什么!”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别胡来,你那手可千万不能长冻疮。” 肖元元笑着道:“那当然,到时候长冻疮的人多了去了,用不着我亲自长。” 乐平公主眉眼舒展开来,看向肖元元的手,确实长得好看,若是长了冻疮便真是暴殄天物了。 肖元元停了下来,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帮我出个主意——” “嗯?”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道:“光化公主派人给我送了二十张银狐皮,张口表明了要换我十箱的护手霜,你说我要不要把护手霜给她换成冻伤膏?” 乐平公主用眼神朝肖元元碗中示意了一下,道:“好好用膳,这事儿也能难到你?你两样都送些不就行了?” 肖元元咧嘴一笑,道:“公主说的是。对了,那银狐皮我看了,毛色浓密鲜亮,成色极好,我让人去做两件大氅,你一件,我一件,凑个情侣套装,好不好?” 乐平公主嘴角含笑,道:“随你——” 顿了顿,乐平公主认真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不由得手上的筷子顿了顿,问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对我也就罢了,你这喜欢到处送礼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肖元元不解,问道:“喜欢送礼算什么毛病?有舍才有得呀!”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送礼都送出麻烦来了,你还不知道。” 肖元元更回茫然,道:“什么麻烦?” 乐平公主气鼓鼓道:“御造监想要打一顶花冠,少了一种胶水,没错,就是你那胶水,父亲想让你把配方交出来!” 肖元元眸色流转,垂下头来没有说话,接着夹了一块鱼到碗里细细地嚼着。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不为所动,接着道:“说到底,就是你给晋王妃送花冠才惹出来的祸事,你不是说财不露白么?怎么手里有点好东西,就忍不住拿出来显摆呢? 现在好了,你还想拿胶水赚钱?我倒要看你还怎么赚钱!”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口气,汤喝了半口,便把汤碗放下了。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有了反应,当下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担心,胶水配方的事我已替你拒了,以后迎来送往你也该有些分寸,别什么好东西都往外拿……” 肖元元顿了顿,道:“没用的——那胶水的配方我是保不住了!” “什么?”乐平公主一愣,道:“怎么会呢?母亲连花冠都不要了,父亲他没有理由再让你交出配方了呀!” 肖元元笑了笑,道:“公主,宇文恺是什么人?”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将作监的少监——我明白你的意思,真正要想胶水配方的是将作监,可他们也不能为了造房子,抢你的胶水呀!”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将作监除了造房子建宫室以外,还在打造各种兵器。 像长矛、长弓、战车、云梯这些,都需要用到胶水。 为了造几间房子,陛下固然不会舍了面子抢我的配方,可若是为了大隋的军防呢?” 乐平公主脸色一白,“元元——” 肖元元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不过是一张配方而已,不至于让公主这般上心。” 乐平公主神色一黯,道:“你不用哄我,我知道配方意味着什么,就像医倌的药方,厨丁的菜谱,若非必要,谁会自愿送人?” 第751章 货品 肖元元怔了一下,又笑道:“公主,一张配方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况且这件事我未必不能从中得利。 若是陛下再向公主问起胶水的事,你就说你对此事不了解,让陛下直接找我,推我身上即可!” “元元——”乐平公主不放心,担忧道:“你准备怎么做?” 肖元元好奇地反问道:“公主想要我怎么做?” 乐平公主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想让你受委屈,可是……若是你与父亲相抗,又怕惹出祸事来——你是对抗不了父亲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道:“公主放心,我又不傻,干嘛要跟陛下硬碰硬啊!我们做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最忌讳的就是鱼死网破。 配方我是一定会呈上去的,只要跟陛下多要点好处,也就不委屈了!” 乐平公主半信半疑地看向肖元元,问道:“当真么?” 肖元元肯定地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句。 乐平公主不放心,又道:“你不是为了我委屈自己吧,那可是配方啊!” 肖元元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是货品,本来就是拿来卖的。” 乐平公主终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心中有数就好。” 肖元元看了看桌上的膳食,扫了一圈,发现实在没有胃口了,便把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才吃了几口?这就吃不下了!” “感觉都没什么滋味!”肖元元苦恼道。 “你想吃什么?”乐平公主关切地问道。 肖元元心下微微动了动,没有回答,直接转换了话题,问道:“公主,你这两日给皇后娘娘侍疾,以后都回来这么晚么?” 乐平公主不解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肖元元道:“公主若觉得来回麻烦……也不用每日都回来,我又不是小孩子,公主府里也出了什么事,你留在宫中多陪陪皇后娘娘也好。” 乐平公主脸色一沉,道:“我不回来?你准备背着我偷偷做什么?” 肖元元一愣,道:“没有做什么呀!我这不是心疼公主往返辛苦么!” 乐平公主满脸的不快,道:“我一日不见你,心里便慌得很,你却要我在宫中留宿……你——你分明心里不在意我,只想着一个人自在!” “我……”眼见乐平公主又在无理取闹,肖元元只好道:“好好好,公主若不想在宫中留宿,每日回来也好——” 乐平公主直直的瞪着肖元元,道:“这是我在宫中留宿的事情么?你为何要我在宫中留宿呀?” 肖元元赔着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口不过心。” “随口?”乐平公主不依不饶,道:“随口说的才是真心话!” 肖元元娇声哄道:“公主啊,你见不到我只是心慌,可是你早晚往返辛苦是实打实的呀! 你每天一早便走了,我醒了都看不到你,心里也不好受的呀!我心疼你嘛!” 肖元元一番撒娇,乐平公主顿时心就软成一片,半分气也没有了,嗔道:“若是真吃不下了,就早些洗漱……明日一早我还得入宫去!” 说着乐平公主便起身,朝内室走去,肖元元笑了笑,跟了上去,道:“公主——我还有一顶花冠,黄金为底,缀于宝石珍珠,比送晋王妃的那个更华贵,还更沉更大,脖子都能压断。 今日我已经写给七娘,让她派人快马送从江都送过来。” 乐平公主睨了肖元元一眼,道:“这又是送给谁的?” 肖元元道:“给皇后娘娘的呀!”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气道:“总之,没一顶是给我的。” “公主不觉得头上顶一坨金子很傻么?”肖元元道。 “那你还送给我母亲?”乐平公主坐到榻上,没好气道。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皇后娘娘喜欢呀!” 乐平公主道:“你是想说我母亲犯傻么?” 肖元元连忙摇头,道:“我怎么敢?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呀!” 乐平公主哼一声,道:“我明白了,你就是不想送花冠给我。” 肖元元居然诚恳地点了点头,道:“是——公主戴花冠不好看,还是衩环步摇适合公主,我就喜欢公主满头珠翠,叮叮当当的样子!” 肖元元说着,又伸手触向乐平公主凤头步摇,步摇坠子一晃一晃,乐平公主没忍住,笑了一下,捉住肖元元的手,道:“算了,你想送谁就送谁,我不管你……你先去洗漱吧!”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心情已然转好,便放心的退下去了。 接下来几天,乐平公主依然每天早晚往返于公主府与大兴宫之间,虽然确实辛苦,但只要每天回府见到等在府里的肖元元,乐平公主心中还是快活的。 杨玄感回京了,一回京便听到一个消息,鲁国公虞庆则被其妻弟(小舅子)赵什住揭告发,言称鲁国公意图谋反。杨坚下旨,派人将还未到京的虞庆则收回其兵权,就地羁押。 杨玄感久不在京中,对此事了解不深,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看着苏夔不解地问道:“鲁国公何许人也,他是跟着陛下一起建国的老臣了,他岂会谋反?” 苏夔呵呵笑了笑,道:“杨兄也不必疑惑,那虞庆则被抓得不冤。” 杨玄感有些不能理解,问道:“那虞庆则当真谋反了么?” 两人正是在如意楼的厢房中,一边等着肖元元,一边闲聊道。 正说着,肖元元带着两伙计推门进来,看到二人连忙打招呼,道:“两位兄长来得真早,我刚巡店回来,以为还要等一会儿,不想你们竟然都到了。” 两人都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看肖元元走进来,肖元元吩咐身后的伙计添上菜和酒,便命伙计都退下了。 苏夔道:“杨兄昨日方归,今日便请我与元元喝酒,实在难得,我岂得晚到?” 杨玄感道:“既是我做东,自然要早些过来安排。” 肖元元笑道:“在我的地方,杨兄就不要说这些话了!” 第752章 不冤 三人分次坐好,肖元元问道:“不知两位兄长刚刚在聊什么?” “哦——”苏夔笑着应声道:“没什么,朝堂上的一些琐事。” 杨玄感好奇的看了一眼苏夔,问道:“鲁国公的事如今街头巷尾都已传遍了,元元又不是外人,你何需避讳着她?” 肖元元低头笑了一下,看向苏夔,问道:“我近日有些忙,关于鲁国公谋反的事,也仅知道个零零碎碎,怎么,鲁国公被抓住了?” 苏夔笑着道:“罪名都定了,岂有不抓的道理。” 肖元元和着稀泥道:“抓住了就好,无缘无故造什么反呀,若是普通百姓饿得活不下去,造反还能理解,那鲁国公是上柱国,有官有爵,有权有势,他造什么反呀!” 杨玄感看着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理,我也想不通那鲁国公为何造反。” 苏夔叹了一口气,道:“他……也不算是造反,不过是提前跟太子打好了关系,毕竟从龙之功他受过一次,或许还想再受一次吧。” 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受的,既然要跟随未来的君主,必然要背叛现在的君主。 这个道理谁都能想得明白,杨坚尤其明白。 杨玄感顿了顿,道:“陛下尚在,他便站队太子,那他反与不反——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肖元元也跟着点了点头,道:“对呀,确实不冤。”苏夔嘲弄地笑了一声,道:“虞庆则倒是自作自受了,可现在真正的难受的却不是那虞庆则,而是咱们的陛下!” 杨玄感有些不明白,问道:“陛下难道准备置鲁国公于死地么?” 处死鲁国公此事非同小可,引发朝野地震都不为过。凭着一个人简单的几句告发,是堵不住朝堂众人的嘴的。 苏夔回道:“太子如今被禁足于东宫,陛下不许朝臣拜见,连我都被挡在东宫之外。 陛下明摆着就是要切断太子与朝堂之间的关系,使太子无法勾联他的同盟去解救鲁国公。” 杨玄感想了想,道:“陛下想要直接处死鲁国公,并不简单,鲁国公毕竟在朝堂日久,更何况虽然他偏向太子,但到底没有切实的谋反动作。 陛下若单凭诛心就杀死朝廷重臣,只怕……不但会引得朝堂动荡,百年之后,斑斑青史,必没什么好声名了。” 肖元元开口道:“杨兄好似对这件事很是上心呢!” 杨玄感叹了一声,道:“还不是为着家父,家父身居尚书右仆射,又与左仆射高颎在朝堂分庭抗礼。 高仆射自然是站太子一队,必然会千方百计地去救那鲁国公……” 肖元元一听便笑了,道:“所以……陛下把处死鲁国公的压力——都推给越国公了?” 杨玄感面上显出一缕忧色,道:“我昨日刚刚回京,家父虽然没有与我细说,但见他神色郁郁,身为人子,岂能装作看不见呢!” 肖元元笑着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杨玄感问道:“元元你笑什么?” 肖元元回道:“越国公也好,鲁国公也罢,明明是陛下与太子二人的争执,为何作难的都是你们这臣子啊! 看来当官还不如我们做生意,顶多赔点钱,大不了生意不做了,落个自在。” 苏夔闻言,笑着举杯朝肖元元道:“元元说得对,为兄也有此想。” “食君之?,分君之忧,也是没办法的事。”杨玄感无奈道了一声:“鲁国公有罪,但罪不致死,陛下既想杀人,又不想染恶名,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肖元元笑了,道:“那是杨兄见得少,这样的例子还少么?” 杨玄感怔了怔,道:“你见过?” “听过呀!”肖元元伸着指头道:“唐明皇杨贵妃听过没有?啊呸——你肯定没听过!” “谁?”苏夔皱着眉问道。 肖元元连忙挥着手道:“啊——不重要,纣王苏妲已听过没有?” 苏夔点了点头,道:“商纣王,他怎么了?” 肖元元想了想,决定从头讲起,道:“传说——纣王帝辛其实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他开疆拓土、重视农桑、在位初期,国力强盛,可是有一天,他得罪了女祸娘娘——” “啊?”苏夔一脸惊愕,道:“你在给我们讲神话故事么?” “你别打岔!”肖元元接着道:“女祸娘娘为了惩罚他,想要让他失了江山,可彼时他江山稳固,根本没有办法夺他的江山。 于是女娲娘娘就派一条九尾狐,化做一位美女苏妲已,前去媚惑纣王。 那九尾狐十分上进,迷惑着纣王造酒池肉林,不思朝政,冤杀忠臣,大兴土木,虐杀百姓,终始商朝反旗如云,纣王自焚于摘星楼。” 苏夔张大了嘴巴,看着肖元元,等肖元元讲完,才开口道:“这故事是你瞎编的吧!” “说什么呢?”肖元元嗔了一句,道:“不是我编的,是别人编的。” 苏夔笑道:“有区别么?” “是谁编的不重要——”肖元元道:“重要的是这故事的内容是编的!” 苏夔摇了摇头,道:“你说什么呀,听不懂。”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道:“商朝确实灭国了,纣王也确实自焚了,但这当真是苏妲已造成的么? 不是,这个故事是编出来的,世间从无苏妲已,只有一个死都无法承受自己罪孽的亡国之君罢了!” 苏夔一脸茫然的看着肖元元,倒是杨玄感明白了肖元元意思,道:“元元的意思是——给我们的陛下也找一个苏妲已?” “杨兄真聪明!”肖元元赞道。 苏夔惊道:“你们说什么呀!陛下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为天下夫妻表率,你们想做什么?” 杨玄感笑道:“苏兄你还是没有明白,那苏妲已从来没有存在过,她只是编出来帮纣王分担罪名的。” 苏夔道:“不明白的人是你们吧,谁说苏妲已没有存在过?《楚辞》、《国语》、《史记》、《列女传》都写有妲已之名。” 第753章 来意 “这不重要——”肖元元摆了摆手。 “那什么重要?”苏夔急声道:“你们难道真得想去找个美女出来,然后告诉世人,陛下杀鲁国公,是受美人所惑么? 还是说你们想把这件事,直接栽到皇后娘娘身上?” 见苏夔完全会错了意,杨玄感笑着解释道:“谁说苏妲已是美人的?” 苏夔一怔,肖元元接着道:“我的故事里,苏妲已它不是个人,它是条狐狸幻化成了人形,是公是母也说不定。 再说了,能惑君心的不一定是美人,更有可能是忠臣呢!” 苏夔的脸色变了变,杨玄感安慰道:“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到底与我们干系不大,喝酒吧。” 说着,杨玄感执起酒杯,敬了一下苏夔,肖元元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肖元元问道:“今日这话杨兄会说于令尊么?”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就算与我干系不大,但也好给父亲提个醒。” 苏夔笑了两声道:“王侯将相,世代功勋,越看越像个笑话!” 肖元元道:“人生如戏,你演演我,我演演你,天下皆戏子,你我亦看客。” 杨玄感听着二人说,感觉二人一阵颓靡之气,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次回来怎见苏兄似是没了生气一般!”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杨兄如今正当红,官运亨通,仕途昌顺。苏兄则与你不同,这一年在东宫磋磨,隔三岔五就想摞挑子,我几次见他都这副样子!” 杨玄感看了看苏夔,道:“苏兄,我知你素有大才,何必如此堕落呢?” 苏夔抬头看了看杨玄感,又看了看肖元元,一拍大腿道:“跟你们这两个贪功好利的人做朋友,真是没意思,我想偷几天懒都不行! 早些年我寄情山水,元元就一个劲的劝我入仕,如今我确实已经投与太子门下了,可依旧觉得没意思——你们说怎么办吧!” 肖元元与杨玄感同时笑了,杨玄感道:“好好好,我们不逼你,我们抽空陪你喝酒还不行么!” 苏夔一听,便开心了,拉着杨玄感的手就叹道:“哎呀,幸亏你回来了,你不知道,元元她如今滴酒不沾,每次与她喝酒,就我一个人喝,简直无聊透顶——” 肖元元无奈道:“苏兄啊,我如今吃着药呢,太医嘱咐了不许我喝酒,你是半分都不心疼我呀!” 杨玄感听罢,连忙问道:“你在吃药,是生病了么?” “没事没事,”肖元元摆手道:“日常调养而已。” 杨玄感犹豫了一下,道:“你支撑着肖氏这么大的生意,又要应对着乐平公主,难免心力难支……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要强,有些东西该放就放放——” “哦?”肖元元似是料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比如呢?” 杨玄感定定地看着肖元元,道:“元元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知道了。” 肖元元笑了,道:“我不知道啊!” 苏夔打岔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肖元元看着杨玄感,直接道:“杨兄提前回京,定是得了陛下的授意,我也没有料到陛下居然如此在意这件事情,我还以为没人能看的出来呢!” 苏夔不解道:“什么呀?杨兄回京还有别的差事么?” 肖元元冲苏夔道:“就是为了宇文恺,那胶水的事!” 苏夔‘哦’了一声,看向杨玄感道:“就为了这点小事,就把你从宋州叫回来了?” 肖元元笑着道:“是呀,就这点小事,派人传句话就是了,非得劳杨兄千里迢迢跑回来,陛下是有多心虚呀!” “元元慎言。”杨玄感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主动把胶水的配方献于朝廷。” “哦——”肖元元了然地点了点头,道:“然后呢?我有什么好处?” 杨玄感顿了一下,道:“你献方有功,朝廷自然会赏你一些财帛……我让父亲去为你多求一些,总之不让你太吃亏便是了。” 苏夔似是早就料到了眼前的场景,倒也没有多么义愤填膺,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肖元元笑了笑,应道:“那就多谢杨兄了。” 杨玄感好奇地看着肖元元,道:“你不生气?” 肖元元垂眸缓了一下,道:“我知道,杨兄心里是向着我的,就算我心里也有气,也不该迁怒于杨兄啊!” 杨玄感怔了怔,道:“你怎能如此如此冷静——若是说你有什么条件,我可以代你向陛下陈情。”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没什么条件,朝廷看中我的胶水配方,能为朝廷效一份力,乃是我的荣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不仅不生气,我还要给肖氏商行的所有伙计发红包,共同庆贺这份尊荣。 我更要让全京城,全天下都知道这件事情,这样一来,我肖氏商行的胶水得了皇家青眼,声名日上,这个胶水配方就当我的广告费了。” 肖元元说得轻描淡写,杨玄感和苏夔二人却各自冷冷地不出声。待肖元元说完,苏夔微叹了一声,道:“还说你没有生气,你差点把朝廷面皮撕下来,供世人瞻仰了!” 肖元元轻轻啜了一口茶,道:“怎么?朝廷想要我配方,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将此宣之于众,有何不妥么?” 杨玄感呵了一声,道:“你装什么傻,你么一搞,但凡聪明点儿的,都能看出朝廷抢了你的配方。” 肖元元笑道:“是你们先与我装傻的,搞得跟我不会似的!” 杨玄感问道:“你就准备这么搞了,是么?”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不知道呀,这要看朝廷怎么做!你回去就跟陛下说,我十分高兴把配方献于朝廷,朝廷派人来接便是了。” “然后你就把此事公之于众?”杨玄感问。 “嗯——”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只要朝廷把配方从我手里拿走,我的这个广告就可以往外打了。” 杨玄感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我就是个传话的,一定帮你把话传到。” 第754章 圆寂 苏夔饮下一口酒,问道:“元元,若是朝廷不为你要配方,你准备怎么做?”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我总觉得吧,苏兄在东宫当什么舍人真是屈才了,真该到我这里当主事才对,你看看这商业意识,大隋朝廷缺的就是苏兄这种人,不然连生意都谈不好。” 苏夔被肖元元逗笑了,道:“好——等太子出了东宫,我就去拜辞太子,到时候元元可不能不认账啊!” “好说——”肖元元笑着应道。 “那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杨玄感问道。 肖元元回道:“自然是在京都开胶水厂啊,然后把产出的胶水卖于将作监,形成长期的供应关系,这样才是正常的做生意呀!” 苏夔切了一声,道:“可惜朝廷不给你做生意!不过——这样下去,朝廷迟早会吃亏的!” 肖元元冲着苏夔给他点了一个赞,道:“苏兄通透。” 这件事情既然有了决断,杨坚那边杨玄感自然也就有了说法,至此便轻轻略过,不再提及胶水的事。 肖元元陪着眼前二人推盏几次,忽然芸果儿敲门进来,芸果儿伏身向肖元元耳语了一句:“家主,萧主事说,江都那边有信过来,是七娘子来的急信。” 肖元元顿了一下,看向苏杨二人,苏夔问道:“元元是有事要去忙么?”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小事。” 苏夔道:“那你就去忙吧,反正你又不喝酒,我与杨兄二人喝也无妨。” 肖元元看向杨玄感,杨玄感也冲她点了点头,道:“我在京的日子还长,你若有事先去忙就是,不用管我们。”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道:“那我先失陪了,酒菜若是不够,只管找人来添,两位兄长不要跟我客气。” “去吧去吧!”苏夔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芸果儿扶起肖元元,肖元元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肖七娘许是对公主府心怀芥蒂,每每来信都寄给萧珏,再由萧珏转送到公主府。 今日萧珏收到信,想到肖元元就在如意楼,便让芸果儿把肖元元叫到办公室,把信交给了肖元元。 肖元元接过信来,萧珏道:“你先看信,我去外面看看新到的酒搬得怎么样了!” 肖元元点了点,萧珏便转身去了。 肖元元打开那薄薄的信封,慢慢地把信看完,呆呆地坐在主椅上,愣怔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起身泡了一壶茶,取起两个茶杯,各自倒了七分满,她却也不喝。 放下茶壶,肖元元看着那两杯茶冒着幽幽的热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茶的热气渐渐散了,萧珏走了进来,看到神色落寞的肖元元,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了?七娘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肖元元回过神来,取了一杯茶倾洒于地上,微微叹了一声:“智顗大师圆寂了!” 萧珏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轻轻哦了一声:“那……晋王那边的千僧会,岂不是要泡汤了?” 肖元元看了萧珏一眼,又敛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萧珏有些可惜道:“唉——江都那边准备了这么久,眼见就能成了,当真是世事无常。晋王殿下那边,应是十分麻烦吧!” 肖元元将信收好,站起身来,萧珏关切地问道:“你要回厢房去了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府去……” “哦——那我送你上车!”萧珏道。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我有什么好送的,你忙你的吧!” 萧珏笑了一下,跟到肖元元打趣道:“就算再忙,送送家主还是有时间的。” 肖元元没有在意,他既要送,那便送吧。 二人走到楼下,肖元元又停了下来,吩咐了一句:“厢房里那两位,你帮我照顾好,若是醉了,记得安排把人送回府里去。” 萧珏应道:“放心,旁人不好说,这两位必定帮你伺候好。” 因是下楼下的急,眼下马车还没有牵过来,二人只好在门口等了一下,忽然一个穿着公主府服饰的宫婢朝着如意楼急急走来。 肖元元察觉有异,连忙上前迎了迎,那宫婢见到肖元元,顿时脸色一喜,冲着肖元元行了一礼,道:“可巧遇到肖娘子,奴婢奉公主之命,请娘子快快回府。” 肖元元连忙问道:“公主这么快从宫中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那婢子摇了摇头,回道:“婢子不知,不过——公主是和晋王妃一起回来的,想必是与晋王妃有关。” 肖元元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正在此时,芸香已经带着马夫牵了马车过来,肖元元冲着萧珏道了一声别,便上车往公主府赶去。 回到府中,肖元元急步赶到清吉堂,却不见晋王妃,问了婢子才知道,原来晋王妃跟乐平公主进了内室。 肖元元赶到内室,正见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站在那里赏着屏风,见肖元元回来,两人略略吃了一惊,没想到肖元元竟回来的这么快。 肖元元朝晋王妃行了一礼,轻轻唤了一声:“王妃——” “元元——”晋王妃上前拉过肖元元,道:“不必多礼。”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晋王妃,问道:“晋王妃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晋王妃脸上浮出一丝忧色,道:“智顗大师圆寂了。”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道:“那王妃此来是为了千僧会的事?” 晋王妃苦笑了一下,道:“智顗大师都不在了,还怎么开千僧会呀!” 乐平公主引着二人坐下,又命人上了茶点过来,肖元元回道:“为什么不能开?智顗大师不在了,他的徒弟们都还在呀! 再者说了,就算办不了千僧会,办个追悼会也是可以的! 反正晋王殿下的目的是为了安抚民心,所谓的安抚民心,不过是让人把注意力从叛乱上面,转到别的地方去。 办追悼会照样可以斋僧宴客,转移百姓的注意力呀!” 第755章 带走 晋王妃顿了一顿,道:“智顗大师已经圆寂了,我们这么做,会不失之不敬?” 肖元元喝着汤,道:“晋王殿下身为智顗大师的亲传弟子,此时如果什么也不做,那才是失之不敬。” 晋王妃看着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你看似早就打算好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我在如意楼就接到了江都的来信。” “哦!”晋王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肖元元当下不想与晋王妃周旋,直接道:“今夜我会写信给七娘,无论晋王殿下要不要开追悼会,都让她全力配合总管府。”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写好之后,就派人送到晋王府,晋王府信传得的快些,免得误了大事。” “好,就这么说定了。”肖元元应道。 晋王妃看了看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笑,道:“我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解决呢,元元三言两语就理出了头绪,咱们元元真是能干。” 乐平公主握起肖元元的手来,瞪了一眼晋王妃,道:“谁给你是‘咱们’,元元是公主府的人!” 晋王妃低头笑了笑,没有应声。肖元元道:“既然要改成追悼会,当中的一细则必须要改,王妃不如先行回府,允我好好思量一番。” 肖元元这是赶她走了,晋王妃也不在意,当即便缓缓站起身来,道:“也好,那本宫不打扰元元了!” 肖元元起身朝着晋王妃行了一礼,乐平公主吩咐道:“来人——送晋王妃出府。” 一旁宫婢应了一声,便带着晋王妃出府去了。 晋王妃走后,肖元元怔了片刻,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我去玉岿堂——” “就在这里写!”乐平公主打断道:“清吉堂又不是没有书案,你那玉岿堂久不住人,冷冷清清的。”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写信需要静心,公主在这里,我哪里静得下心来!” 乐平公主牵过肖元元,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你不开心?” 肖元元下意识地想否定,但看着乐平公主直直射来的目光,否定的话便梗在了喉头。 犹豫了一下,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心里堵得很!” 乐平公主心疼地环过肖元元,道:“有些事情若不开心,就不要去做。” 肖元元偎在乐平公主怀中,静静地缓了一会儿,道:“智凯大师年岁并不大,怎就这么早早去了呢?” 乐平公主轻轻捏着肖元元手心,道:“寿数有时。” “公主——”肖元元轻轻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应道:“怎么了?” “皇后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肖元元闷声问道。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母亲年岁大了,病不是那么容易好!” 肖元元不作声了,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又问道:“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肖元元还是不作声,乐平公主推了推肖元元,肖元元才慢慢道:“公主,明日你别进宫了,我也不出去了,咱们好好在府上待一天,好么?” 乐平公主略略迟疑了一下,才道:“好——就算一日不去,母亲当也能体谅我的。” 肖元元紧紧抱着乐平公主的腰,感叹道:“好快呀,跟公主在一起,总觉得日子过得好短,短得好像一辈子一眨眼便过去了一样。” 乐平公主心尖一痛,她知道肖元元当下并不开心,可她却什么做不了。 肖元元似乎什么也不缺,乐平公主能给肖元元的东西,简直太少了。 “元元——”乐平公主道:“你若是在京中不开心……过两日我们去南山别院住两天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那里太冷了,我怕冷。” 乐平公主一噎,点了点头,又道:“那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想带公主去江都。江都真的很好的……嗯——就是下雨多了些,冬天有些湿冷!算了——公主还是别去了!” 乐平公主眸色一亮,笑道:“我又不是没去过……” 肖元元笑了,道:“对呀,公主去过的。” 乐平公主笑着道:“那一次跟一场梦一样,我回京人都是懵的。” 顿了顿,乐平公主认真道:“我的身份本不能离京,更何况母亲如今身子不好,我更不能离开了。元元,你等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放下所有东西跟你走。” 这个承诺乐平公主不止说过一次,但每次都能让肖元元心中松快起来,这一次也不例外,肖元元仰起头来,双手攀上乐平公主的肩,吻了上去。 痴缠了一会儿,肖元元心中郁结终于消散了不少,松开乐平公主,道:“哎呀,不能偷懒了,得先给七娘写信了——” 乐平公主恋恋不舍地松开肖元元,肖元元起身朝着书案走去,这书案虽然是乐平公主在用,可肖元元对这书案上的摆置却也十分熟悉。 肖元元熟练地备好纸笔,略略思忖了一下,便开始下笔写信,想一会儿,写一会儿,写得十分认真。 乐平公主就靠在榻上,看着肖元元的一举一动,时间慢慢流走,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乐平公主正想着叫人掌灯,肖元元正好停下了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又将写好的信逐字看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快写好了?”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回道:“流程上差不了多少,只须改一小部分就行。” 肖元元说着便将信封好,叫来芸香,道:“你派人把信送到晋王府上。”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此时房中已经掌起了灯,肖元元疲累地坐在书案前,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乐平公主走了过去,却见桌上还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乐平公主觉得奇怪,刚想说你是不是漏了一张,却发现那张纸上写得是胶水的制作配方。 乐平公主拿起那张配方,在手中顿了顿,道:“你……这是你写的?” 第756章 白送 肖元元睁开眼来,微微笑道:“对呀——陛下不是想要么,我写出来明日好给杨玄感送过去,算是送他一个人情吧。”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你到底准备向父亲讨要什么东西?” 肖元元歪了歪头,道:“我想跟陛下要你可以么?” “你别拿这些诨话糊弄我,”乐平公主认真道:“我心里担忧的紧。” 肖元元迟疑了一下,道:“算了,我什么也不要了,这配方就算送于陛下的,毕竟人家的女儿都要被我拐走了,我总得出点心意!” “元元!”乐平公主抱怨地叫了一声,道:“我是认真的。” 肖元元回道:“我也是认真的……”顿了顿,肖元元回道:“本来我想把朝廷抢我配方的事公之于众,往朝廷的脸上打一巴掌的。 可是,刚刚我又不想了,到底是公主父亲,我何必与他置这个气!” 乐平公主垂下头来,低声道:“元元,是我护不住你,把你拘在身边,却还是要让你受委屈。” 肖元元笑道:“我是自愿的,与公主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手中接过配方,又另找了一个信封封好,微微笑着道:“公主你知道么?你刚刚那些话,若是在我们那里说出来,是会被人笑话的。”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为何要笑?” 肖元元顿了顿,觉得有些不大好解释,只好道:“一方水土一方人,那里的人都这么想。” 乐平公主不满道:“无论在哪里,真心都不该被耻笑!” 肖元元点了点头,应道:“咱们去用膳吧!” 肖元元到底还是认了这个栽,她将配方交于杨玄感之后,便不再理会此事了。 棉纺厂的第一批棉布一经展出,便被销售一空,这也在肖元元预料之内,因为质量上棉布远远好于麻布,却比麻布贵不了多少,算了算利润,也堪堪只够把成本抹平。 这种情况肖元元已然很满意了,起码这棉布的知名度已经打了出去。 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后续的棉衣和棉被必能卖个好价钱。 这还只是京都一城的利润,一旦棉布铺向全国,更有甚者再反向输至西域各国,而唯一一个拥有着纺织技术的肖氏商行,势必会大赚特赚。 因独孤皇后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乐平公主每日都往宫中去,也是十分辛苦。肖元元所说的那顶花冠,到底还是送到了千秋殿。 果如肖元元所说,那花冠镶珠带玉,金光灿灿,华贵无比,端在手里沉得要死,顾及到独孤皇后的病体,乐平公主愣是不让独孤皇后试戴,生怕如肖元元说,这么重的头冠怕是会压断了脖子。 独孤皇后观赏了几圈,乐得眉眼弯弯,对着乐平公主叹道:“这顶花冠只怕价值连城,她倒是真舍得呀!这么好的花冠,她怎么不留着自己戴?” 乐平公主笑着道:“元元说,这顶花冠太过华贵,天底下除了母亲,无人能衬得上。 上次她听说母亲看上了晋王妃的花冠,却求而不得,当下便命人把这幅花冠从江都运了来。 她还说,花冠就如同衣服一样,看上了就要马上带回家,不然过上几天,再看的时候就不觉得好看了!” 独孤皇后看着花冠,声音慢慢地沉了下去,道:“世人都会把最好的留给自己,晋王妃那顶跟这个相比一半都比不上——想必这顶花冠是她要留给自己戴的,难得她舍得割爱! 她能把这顶最好的拿过来,孤已然领了情,不过,孤到底年岁大了,怕是戴不了几次了,你……拿回去还她吧!” 乐平公主一愣,忙问道:“母亲这是何意?”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前两天陛下刚从她手上取走了胶水配方,如今孤又无端得她的花冠。说来,从珍珠粉到玫瑰精油,孤好像一直在承她的情,却无以为报。 即便孤封了她为县主,实则对她几乎没什么益处……这花冠——孤受之有愧啊!” 乐平公主喉间动了动,垂下眸来,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的神色,问道:“怎么了?你与她起争执了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刚刚母亲所说的话,女儿也有一样的心思。元元她那样好,女儿想掏心剖肺给她都犹嫌不足,可是……若说落到实处,女儿实在没什么可给她的。 女儿心中也有愧疚,却也实在没有办法。” 独孤皇后笑了一下,道:“你们姊妹十个,只有你的心性与孤最为相仿,若换成其他人,恨不能将人吃干抹净才算满意。 你不必愧疚,因为有你护着她,她才不会被你那些弟妹压榨,才在京都城有一席之地。” 乐平公主沉声道:“可是……我还是让她受了委屈,娥英的事至今我都不能给她一个交待,如今——她又为了不让我为难,把胶水的配方交了出去。母亲——她以后会不会恨我?”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将花冠带回去,留于她自己戴吧!” 关于胶水的事,独孤皇后本与杨坚起过争执,她是不同意白拿肖元元的配方的。可杨坚却以大隋军防为由,十分坚持。所以今日,独孤皇后才不好意思收肖元元的这顶花冠。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她呀,嫌这花冠重,即便母亲退给她,她大半也是不会戴的。”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她确实甚少见肖元元戴头冠,发髻也经常只是最简单的样式,独孤皇后道:“那就留于你戴吧!” 乐平公主摸了摸头上的珠衩,笑道:“元元她说她喜欢看我戴金衩步摇,一动起来叮叮当当,她听着心里欢喜。” 独孤皇后顿觉得十分麻烦,想了想,只好道:“罢了罢了,这花冠孤收下便是,青依——” 青依庆声道:“婢子在。” 独孤皇后吩咐道:“吩咐御府监的何稠,去打一副头面过来,不拘用多少宝石,越名贵越好,孤要赐于江都县主。” 第757章 爱妾 开皇一十七年,冬,大雪。 从早间起,天色阴沉如墨,直到半晌午,忽而天上飘起雪花来,不到片刻,屋檐间就积了薄薄一层雪。 肖元元坐在如意楼二楼的雅间处,捧着热茶、守着炭盆,今年的雪似是比往年来得晚些。 “虽然价格提了不少,但咱们的棉衣和棉被根本不够卖——”萧珏说道:“我见你一下收了那么多棉花,我还以为这次会亏了呢——” 肖元元从窗间转过头来,问道:“棉布也别全用完了,要留一些做做明年的春衣……” 萧珏不解道:“既然能一次全卖完,为何还要留着呢?” 肖元元解释道:“不怕客不来,就怕货不全,不要让人觉得咱们棉布只能做冬衣,形成这个固定印象可不好。也不用留多少,少留点意思意思就行!” 萧珏点了点头,道:“眼下的状况是——咱们的棉衣棉被根本卖不到咱们自己人手上,几乎是还没有出厂,就被胡人客商订走了—— 诶,早知道之前就不给会馆的人推销了,私下有不少的商铺想从咱们这里进货呢?这样的话,我们根本用不着自己卖,直接分销给别的布行就行!” 肖元元低头喝了一口茶,回道:“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销售渠道——不过,如果别得商铺想从厂里直接出货,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给他们让半分利吧!由他们自己定价,有钱一起赚。” 一阵风吹来,吹得门框呼呼作响,肖元元缩了缩,道:“这雪下大了!” 萧珏听了听屋外的风声,道:“今日天冷,近来也没什么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当下不忙,萧珏只当闲聊,说道:“近来有一件事,京中暗地传遍了,不知你有没有听到!” 肖元元抬起眼来,问道:“什么事?” 萧珏凑近了些许,低声道:“虞庆则被杀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不是说他意图谋反吗?” 萧珏一脸八卦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他的死另有真相!” 肖元元来了精神,问道:“什么真相?” 萧珏低声道:“你知道是谁告发虞庆则谋反的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听说是他的那个小舅子,哦——你们叫什么妻弟,是吧!” “对——就是他。他叫赵什柱,乃是虞庆则亡妻的弟弟,虽然虞庆则亡妻之后另娶了突厥阿史那氏,但他一直把自己这个妻弟放在身边,这次做了自己的随军长史。”萧珏说道。 肖元元好奇地听着,萧珏接着道:“世人都在传,虞庆则其实没有谋反,是那个赵什住跟虞庆则的爱妾暗地里私通。 这次回京,他怕事发之后被虞庆则暗害,于是便提前诬告虞庆则,这才害得虞庆则因谋反被杀。” 肖元元听得愣了,真不知道这通瞎话是杨坚编的,还是杨素编的。 肖元元低头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还是自己浅薄了,当初给杨玄感出主意,让他给杨坚找个苏妲己。 没想到人家杨坚根本不屑做纣王,人家是想做武王(姬发),转头给虞庆则找了个苏妲已。 肖元元一阵唏嘘,道:“哎呀——还真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萧珏道:“虞庆则——鲁国公,战功赫赫,文治也好。当初跟着陛下打天下,几乎与高颎、李德林齐名的京都四贵之一,竟被一个小人暗害至死…… 说来真是天道不公,那赵什住诬告重臣,好权忘义,他本是虞庆则妻弟,丝毫没有受到诛连,还因首告有功,被封为了柱国……诶呀——” 说到最后,萧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肖元元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声,哪里是天道不公?分明公平得很! 这个传言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虞庆则死后不到两天,就能传遍大街小巷,看来他们早 就准备好了。 而赵什柱的那个柱国,是他替杨坚背黑锅换来的,说到底,能替领导背黑锅,也能说得上是一种本事。 肖元元为萧珏倒了一杯茶,道:“喝杯茶吧!” 萧珏执起茶来,道:“对了——你说七娘子要过来?算日子——她也该出发了吧!” 肖元元皱了皱眉,点头道:“应该已经出发了!” “你不想让她过来?”萧珏问道。 肖元元回道:“来来回回的,她一个小娘子,我怕她辛苦。” 萧珏笑着说道:“她想来你就便让来吧,左右她住在肖宅里,也不会给添麻烦。”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说来也是,她又不是江南人,她是跟着我才到了江都。如今我留她一人在江都城里,确实有些不妥。” 萧珏开口笑道:“说来我与她虽同处一个商会,但交往实在不多。她来也好,正好今年的年会可以合在一起办,咱们在京中好好热闹一番。” 肖元元听罢,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她来之后,劳烦你好好照顾道。” 萧珏露齿一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明年江都盐厂多分几成给我就行!” 二人正在说着,忽然有一个伙计敲门进来:“家主,萧主事——” 萧珏与肖元元一起看向来人,萧珏问道:“什么事?” 那伙计回道:“厢房来了几个客人,说是要见家主。” 肖元元与萧珏对视了一眼,萧珏问道:“来人可有通名?” 那伙计回道:“预定厢房的——乃是驸马柳述,但同行几人中小的还看到一个熟人——宋州刺史,越国公府的杨公子。” 萧珏愣了愣,“杨玄感?他俩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了?” 肖元元脸色有些凝重,她当然知道杨玄感与柳述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一起喝酒的地步,能把他人二强拉到一起的,一定另有其人。 肖元元深深呼了一口气,对着萧珏道:“阿珏,想必是陛下来了,你吩咐店中伙计小心伺候,我去厢房里看看。” 萧珏一听,脸色一变,仔细想想,柳述是太子一党,与高颎交往颇深,虽然与越国公并无大怨,可杨素与高颎在朝中可争锋相对的。 第758章 出访 眼下能把他们两个阵营凑到一起的人,除了杨坚,还能有谁呢? 萧珏点了点头,对着肖元元叮嘱道:“那你也要小心应对。” 肖元元‘嗯’了一声,便起身跟着那伙计去了。 肖元元跟着伙计走到那厢房处,深深呼出一口气,又堆起满脸笑来,才朝着门外守着侍卫道:“江都县主肖元元求见陛下,还请将军通传。” 守门自然是杨坚的亲卫,闻言愣了一下,道:“等着。”那侍卫说着,便转身进了门内,冲着杨坚等人报道:“回禀陛下,江都县主求见陛下。” 屋中众人正在陪着杨坚看厢房中的装饰,闻言皆是一愣,杨坚失笑道:“不是以驸马的名义去请的么,她怎么知道朕来了?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肖元元便被人引了进来,肖元元抬眼朝着屋中扫了一圈,除了一行侍卫,主来的来客一共是四人,杨坚,越国公杨素,其子杨玄感,以及兵部尚书也是兰陵公主的驸马柳述。 肖元元朝着杨坚拱手行了一礼,“拜见陛下!” “平身——”杨坚呵呵笑道:“今日在宫中闲来无事,到你这里来长长见识,没扰了你的生意吧!” 肖元元也跟着笑道:“陛下说哪里话,陛下能到小店里来,如意楼蓬荜生辉,呃……皇后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杨坚的脸色一变,尴尬的咳了一声,放着自己生病的老婆不管,闲来无事就跑到如意楼来,说出来谁信呀! 被肖元元隐晦的拆穿,杨坚装傻地回道:“皇后的病眼下好多了,你若真是心中挂念皇后,改天有空到宫里来拜见她吧!” 肖元元恭敬行了一礼:“奴婢遵命。” 肖元元又看向其他三人,分别行了礼:“越国公、柳驸马、杨兄——” 杨素等人也点头示礼,以示回敬。 杨坚笑着回道:“这里是宫外,你不用太过拘谨,一起坐吧。”说着,便有人在杨坚的对面置了座位,杨素等人就坐在左右两侧。 肖元元应了一声:“是。”又冲着杨素等人行了一礼,便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交由芸香挂到了衣架上。 杨坚看了看那狐皮大氅,道:“方才我就想问了,这两日丽华进宫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大氅,你们……” 肖元元着应道:“陛下所见不错,我们这叫情侣装,我与公主一人一件。” 杨坚笑着叹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穿着丽华的大氅的呢!” 肖元元坐到杨坚对面,笑着说道:“公主比我要高上许多,我若是穿公主的大氅,得拖在地上走了。对了——陛下既到这如意楼来,可有点过菜了?” 杨坚看了看眼前的四人 ,道:“只顾着看你这屋中的装饰了,还不曾点菜,朕也不知道你这里有什么好菜,不如你来安排。” “我?”肖元元拿过一旁的菜单,点了点头道:“好——不知陛下和越国公可有忌口?” 杨坚笑着道:“朕没什么不能吃的,越国公呢?” 杨素回道:“臣跟着陛下就好。” 肖元元又看了一眼杨玄感和柳述,笑了一下,就招手上房中的伙计过来,轻声吩咐道:“今天天冷,主菜做一个滚水汤鱼,再加一个粟儿烧鸡,清炖羊排,对了,再加一只烤鸭。 素菜的话,就素炒蘑菇、蒜香青菘、醋溜豆芽、韭黄炒蛋,还有蒜苗炒腊肉,加一锅大米饭,贴四个饼子。 冷菜就白切鸡、凉拌脆藕,甜品就来拔丝频婆果,水果罐头来五份。 酒品的话,你让萧主事把我从江南带来的黄酒取一坛出来!” 肖元元慢条斯理地吩咐着,认真地看着那伙计一笔一笔记好,检查了一下,皱了皱眉又吩咐道:“这个——蒜苗炒腊肉,你看着做菜师傅,让他把腊肉改成腊鸡。” 那伙计低声应了一声:“是。” 杨坚好奇地问道:“为何要改?这样岂不是不地道了?” 肖元元解释道:“腊肉是用猪肉做的,怕唐突了陛下,才改成腊鸡,味道差不了多少!” 杨坚笑了,道:“你不必在意这些,猪肉虽是贱肉,难登席面,但今日朕到民间,就是要尝尝这民间滋味,你不必太过谨慎。”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道:“陛下到如意楼来尝民间滋味,怕是来错了地方。如意楼的菜品虽也是用着普通的菜蔬,但做出来的口味却与其他饭馆大相径庭,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杨坚道:“与口味无关,朕只是想说你随意些便好,不必太过于拘礼,那猪肉你完全可以放在台面上。” 既然如此,肖元元便笑着对那伙计吩咐道:“蒜苗炒腊肉不用改了,再加一份红烧肉,和炸五花!” 那伙计应了一声:“是”,便小心地出去安排了。 趁着等菜的功夫,杨坚又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道:“你这一屋子装扮下来,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且不说这里的桌椅摆件,单单那立在门旁的四扇屏风,群鹿戏水图,那十几只鹿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那水波纹都画得如此生动真切,当真是难得的一幅佳品。” 肖元元笑着回道:“回陛下,那是姑苏吴家的绣品,一笔千针,一幅绣品得用半年功夫,细心打磨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杨坚顿了顿,道:“还有你这屋子,竟比朕在中宫还要暖和些。” 肖元元小心的回道:“陛下不嫌弃就好。” 杨坚笑着摇了摇头,道:“今日朕到你这里来,心里当真是不舒服……肖娘子,你说凭什么呀!你的所食所用皆是上品,有些比朕用得都好—— 前些天你送给皇后的那一顶花冠,当真是下了朕好大的一个面子,连皇后都说,朕这个皇帝送个花冠磨磨蹭蹭一个多月,连影子都没看到。 你倒好,转头给皇后送了一顶华冠,若不是朕亲眼看到那顶花冠,还以为你随便做个普通冠子糊弄皇后呢!” 第759章 上膳 肖元元笑着道:“既是给皇后娘娘的,自然要选最好的,岂能随便敷衍过去!” 杨坚笑着叹道:“之前皇后是极不喜欢你的,如今说到你时竟还带着几分维护,怪不得你能把丽华迷成那个样子,巴结起人来你还真有一套。” 肖元元脸色沉了下去,不满道:“陛下这话说的……奴婢不感苟同——与私而言,奴婢作为公主身边的枕边人,皇后娘娘是公主的亲母;于公而言,皇后娘娘乃是国母。 为子为民,我都该将好东西孝敬给皇后娘娘才对! 陛下怎么能将奴婢的一片孝心,说是巴结呢?” 杨坚一结,道:“朕还是君父呢——怎不见你对朕孝顺点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杨玄感,又对着杨坚道:“我不是让杨兄把胶水配方免费给陛下了么?陛下难道觉得奴婢的配方一文不值么?” “这……”杨坚想了想,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道:“这倒也是……” 杨坚顿了顿,又道:“你呢——献出了胶水配方,是有功的,朕带着柳述过来,也是为了你那配方的事。” 肖元元看了一眼柳述,道:“这事与柳驸马有什么关系?” 杨坚道:“他是兵部尚书,这督造兵器也是他分内之责。”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眯眼笑道:“怎么?陛下准备赏奴婢点什么吗?” 杨坚瞪了肖元元一眼,轻声咳了一下,道:“朕本想赏你些财帛的,但是皇后准备赏你一幅头面,御府监已经在做了,你等着受赏便是——” 肖元元满脸疑问,道:“这配方是奴婢献于陛下的,受益的是兵部,皇后娘娘赏我做什么?” 肖元元无意间戮破了真相,杨坚又咳道:“朕于皇后夫妇一体,她赏的便是朕赏的,你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肖元元正想问些什么,这时,萧珏带着伙计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朝着杨坚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杨坚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别说了,上膳吧。” 萧珏依言低头上前,将餐车推到桌前,解释道:“有些菜现做需要一些时辰,草民就先些一些快炒送过来。”说罢便打开了车盖。 一旁的亲侍上前,应是杨坚的随侍太监,连忙上前,一盘盘用银针试过,又各取了一些试吃了一番。 众人好奇地看着那餐车,杨坚率先问道:“这推车看着如此笨重,为何不换个轻便的推车过来,哪怕是用手端过来,都比这推车来的轻便吧。” 萧珏看了一眼肖元元,笑着解释道:“回陛下,冬日天冷,从前厅到厢房,这菜容易失了热气,味道也会变差。 这车虽然笨重,可下面燃着炭火,可以保温,用来保证到菜到桌上,如刚出锅一般。” 杨坚和杨素都伸手摸了摸车体,果然一股暖意从车边透露出来,于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办法,哎呀——朕在宫里,从司膳局到甘露殿,吃得大都是凉的,肖娘子——” 肖元元看向杨坚,杨坚对着肖元元道:“这个车,给朕来几辆!” 肖元元失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这是奴婢的一片孝心,陛下可不能说奴婢在巴结你了。” “行行行,知道你孝顺!”杨坚哈哈笑道。 一会儿,那亲侍试完菜,萧珏便亲手上菜,一道道的菜摆在桌上,虽然菜式不多,但肖元元选的几样,全是店里销量最好的,且量大管饱。 杨坚从吃第一口开始,眼睛就亮了,跟着杨素二人嘀嘀咕咕,“这肉好吃……这菜极为脆爽——这是什么?这鸭肉还能卷着吃?” 这两个老头儿互相比着菜,吃得甚为欢快,肖元元自然没动几筷子,只是时不时与旁边的杨玄感碰了几杯。终于把菜吃了干净,众人也都撑得停了下来。杨坚喝了一口暖暖的老鸭汤,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杨坚看了看桌上空掉的餐盘,不由得气道:“是谁说猪肉上不得席面的?如此佳肴朕能吃得,旁人便吃不得了?” 杨素应了一声,道:“应是做法的原因,这楼里做出来的猪肉软烂香滑,不腥不柴,倒是与我们之前打的野猪完全不同。” 杨坚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朕也记得以前吃过的猪肉不是这个味道。” 柳述开口道:“要说这肉便罢了,在这寒日冬月里,如意楼竟然还有这新鲜的菜蔬,倒是十分稀奇。” 杨坚回过味来,道:“是啊,朕在宫里都没有新鲜菜吃,你从哪里弄来的?” 肖元元解释道:“冬日的菜蔬比肉贵,这些菜也只有在厢房有售,外面的散客轻易是点不到的。 如意楼有建了暖房,日日都用炭火温着。这豆芽、韭黄和蒜苗都是暖房里种的,芋头、藕、青菘,都是秋日里摘下来放在地窖里存着。 陛下吃的这几道菜,奴婢可是将家底都亮出来了!” 杨坚脸色不豫道:“真是岂有此理,朕身为一国之主,竟吃得没你好。” 肖元元笑着劝慰道:“陛下确实没奴婢过得自在。” 杨坚脸色一沉,不快道:“你倒是得意的很呢?”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奴婢说的是事实罢了!陛下你想,奴婢是孤身一人,能养活自己就行。 陛下也知道,奴婢还算有点小本事,自己赚钱自己花,花不完还能给公主买些好吃的好用的。 可陛下不一样啊,陛下是一国之父,养着万千子民,就算陛下富有四海,也遭不住这千万人分呀! 所以呀……这事儿本就是常情,陛下重责在肩,天降大任,岂是我这种混吃等死的小娘子可比得上的。 所以奴婢就把心思都用在吃吃喝喝上,天天钻营这些,自然要比陛下吃得好呀!” 杨坚被忽悠的晕乎乎的,居然觉得肖元元说的有几分道理。 杨坚顿了顿,道:“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朕心里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呢!” 第760章 上膳(二) “哦——”肖元元叹了一声,道:“这样啊!我想想……最近我收了几张好皮子,给陛下做几双鞋吧!” 杨坚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老是喜欢给朕送鞋呀!” 肖元元顿了一下,她总不能说——送鞋就是想送人走的意思吧! 肖元元眯眼笑道:“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穿上好的鞋,才能走远的路,好的鞋子能把自己带到好的人生道路上去。 陛下与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不同,您这一步步走的可都是国运啊!可千万马虎不得。” 众人一听,不由得朝自己的鞋上看去,都在想着自己平时是怎么穿鞋的。 杨坚端详了一阵,抬起头来,道:“你说的话能当真么?” 肖元元笑着道:“这只是一种说法,信或不信,各自由人——反正奴婢选鞋子的时候,是很认真的。” 肖元元这话不假,她确实选鞋的时候很认真,可话说回来,但凡用在自己身上的,有哪样她又不认真呢? 杨坚听罢,略略思索一番,道:“那……若是绣些吉纹到鞋面上,是否更好?”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一脸正色,道:“是奴婢唐突了,陛下的贵足怎能穿草民做的鞋呢?嗯……这样——我把那几张皮子给御府监,让御府监选个吉时来做——如何?” 这样最省事,省得杨坚挑三拣四,她出力又不讨好。 杨坚点了点头,道:“也好,省得你麻烦。” 一番话说完,桌上的空盘已被撤了下去,又奉了五碗水果罐头,屋子里本就暖和,冰冰凉凉的罐头吃下去,身上的热气被消散了少。 杨坚边吃边道:“这煮的橘子不错,还有酥梨,朕走得时候带些,给皇后带些。” 肖元元应道:“好——”然后转身对着萧珏轻声吩咐道:“去安排一下。” 萧珏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肖元元又对着杨坚叮嘱道:“皇后娘娘如今身子弱,不能吃凉的,陛下莫忘了让人煮一下再给皇后娘娘吃。” 杨坚应道:“朕知道——嗯——朕心里忍不住的不平啊!你对皇后是真上心!” 肖元元笑着回道:“明明是对皇后娘娘上心的是陛下,在外面吃个甜汤都忘不了皇后娘娘,奴婢不过是做个顺手人情罢了!” 这一顿马屁拍下来,杨坚听着甚是舒服,笑着回道:“今日得了你太多的好处,放心,朕不会让你吃亏的!” 肖元元睁大了眼睛看向杨坚,问道:“陛下是想赏赐奴婢些什么呢?” 杨坚状似思忖了一番,道:“朕听玄感说,你本想开个胶水厂,产出的胶水卖于将作监,可有此事?” 肖元元看了一眼杨玄感,但见杨玄感脸上并无得意之色,便小心的对着杨坚回道:“确实如此,除了卖于将作监,这胶水也可以卖给普通的木匠—— 不过,这胶水制作十分耗时耗力,定价的话必定会很高,一般人买不起。 单为了卖胶水就开办一个厂的话,利润是摊不开的!” 杨坚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把主意打到了将作监头上,只有将作监才有钱买你的胶水,而且要的量也大。” 肖元元笑了笑,道:“陛下若不是帝王,定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只怕奴婢也要甘拜下风了。” 杨坚摆了摆手,道:“你少恭维朕,朕今日都快被你夸晕了!说正事,朕准备允你开胶水厂,将作监的胶水就从你那里买!” 肖元元怔怔地看着杨坚,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道:“这事儿将作监知道么?那宇文少监可有意见?” 杨坚回道:“朕下道旨就好,不用支会他。” 肖元元‘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笑着答道:“既然如此,不知陛下眼下需要多少胶水,何时交货,我这里看要开个多大的厂,才能供得上货。” 杨坚看了一眼柳述,柳述答道:“明年四月,西北边军需要五千把强弓,根据将作监所报上来的用量来看,肖娘子上次让宇文少监带走的半桶,合着来算那样大的桶——需要五百桶。” 肖元元对着萧珏道:“拿算盘来!” 萧珏连忙从旁边计账的伙计身上,取出一把算盘来,交到肖元元手上。 肖元元拨动着算珠,边拨边道:“那一桶的胶水是五斤,如果要五百桶,那就是两千五百斤。 我若是要开胶水厂,从收集原料到厂地建造、再加上人工,平均每斤胶水需要八十钱才能有利润……也就是说每桶胶水要卖到四百钱——” 肖元元抬起头,看了一眼杨坚的神色,只见杨坚神色淡淡,并没有太多表情,一旁的柳述倒是垂着眼,似是也在算这胶水的价格。 肖元元顿了顿,道:“当然,为朝廷效力,怎么能只想着赚钱呢,奴婢不要利润,给陛下一个成本价,每桶胶水三百钱,这样的话,五百桶胶水一共十五万钱,陛下觉得如何?” 杨坚眼睛一亮,道:“可以——” 无怪乎杨坚这么果断,今日早间柳述提及新制武器的事,杨坚就把将作监的宇文恺叫了来,几人一顿合计,这五百桶的胶水若是由将作监做出来,算出来的成本可谓是个天价。 肖元元这区区十五万钱,根本只算个零头。 关键的问题是,就算你想出这个钱,将作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出这么多胶来。 这胶名为鱼鳔胶,原料是鱼鳔,这东西从鱼身上摘下来,晒干了也就薄薄的一片。大兴城是内陆城市,哪儿去找那么多的鱼? 但肖元元有渠道呀,江南地区水多地少,很多人打鱼为生,收集这种没人要的鱼鳔,简直容易太多。 只要把鱼鳔晒干之后,运到京都里来,再加一道工序,就是如今的鱼鳔胶了。 柳述出言打断道:“价格上好说,可是你能何时交货?” 肖元元思忖了一番,道:“方才驸马说,要在四月份给边军配置新的弓箭,也就是说,我需要在三月之前交货?” 柳述点了点头。 肖元元状似为难道:“原料收集难了些,只怕会误事啊!” 第761章 合约 杨坚与柳述相互看了一眼,柳述问道:“若是按照你们以往的作法,可有办法?” 肖元元想了想,在算盘拨弄了一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约摸片刻,肖元元抬起头来,道:“那就只能分批交货了!” 柳述问道:“如何交货?” 肖元元开口道:“一次性交货无论从运输上,或是时间上都有压力,而你们一次性收货,也有存放的压力,不如我这里一边出货,一边交货,这样你们用的也及时些。 我适才推算了一下,从收集原料到建厂,还要调集江南的人工过来,最快出货期为明年二月二十。 那么这批货就分为三批交货日期,第一批二月二十,我保证交货胶水一百桶。 第二批三月初一,交货胶水二百桶。 最后剩下的二百桶,我保证在三月初十之前全部交清。 柳尚书,你觉得怎么样?” 也就是说——胶水到位之后,将作监从明年二月二十就可以开工了,不用等到三月再开工,这样一来,也为将作监造弓的工期延长了十天的时间。 柳述面上一喜,道:“甚好。” 肖元元眯眼一笑,道:“事先说好,此约需要朝廷提前向我交付一半的定金,也就是七万五千钱,剩下的尾款需要在开皇十八年三月初一全部付清。 收到定金,肖氏商行即刻开始动工,若是朝廷中途反悔,定金概不退还!” 杨坚失笑道:“你这条约好生霸道,你的货朕若不想要了,朕也没收到你的货,你还想贪掉一半的货款么?” 肖元元慢慢解释道:“陛下,这不是货款,这是定金,用来保证这个合约能最终履行的。 要知道,即便我不交货,但招人建厂都是有成本的,朝廷一旦毁约,招人建厂买原料的钱,就铁定白扔了! 我们能接这笔生意,已经是在为朝廷分忧了,朝廷该不会想让我们来垫钱、白白干活,风险自负吧!” 杨坚被顶的一噎,虽然觉得肖元元做起生意来斤斤计较,但说出来话莫名的有道理。 肖元元看了看众人,接着说道:“当然,这是第一次合作,是要谨慎些的。 往后朝廷若再次订购胶水,我们已经有了经验,到时候若是朝廷若要毁约,那时候的订金是可以退的!” 主要是因为建厂招人的成本,已经在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收回来了,第二次合作,自然就可以退订金了。 杨坚与柳述相互看了一眼,杨坚没有说话,柳述问道:“若是要达成这笔生意,具体要如何实行?” 一看就是没做过生意的,肖元元笑道:“好说,我们商行拟个合约,朝廷需要派人主事之人签字画押,具体朝廷应该付多少钱,什么时候付钱,如何交货,在哪里交货,若有问题如何对接,都会在合同上一一表明。 若是最后误了事,也能找到责任人是谁。” 众人听了暗暗吃惊,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肖元元做生意,思绪清楚明了,有理有据,无怪乎能把肖氏商行运行的井井有条。 柳述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眼下要如何做?” 肖元元回道:“眼下朝廷要选一个主事之人出来,与我们商行对接,当然——这个人若是柳尚书最好,为人诚信,权大势大,我们交接起来方便些。” 杨坚笑了,道:“驸马乃是兵部尚书,新制武器是将作监和少府监的事,朕派少府监李春与你们对接。” 肖元元点了点头,看向萧珏,道:“阿珏,棉纺厂如今已经步入正轨了,胶水厂便交由你了。” 萧珏点头,道了一声:“好,那我先去准备合约。” 肖元元微微点头,萧珏便退了出去。 这一番交易下来,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杨坚笑道:“一桶胶水三百文,这还是成本价,你辛辛苦苦忙这半年,图什么呀?” 肖元元回道:“这笔生意的钱其实是胶水厂的启动金,有了这笔生意,胶水厂就能出货。 虽然卖给朝廷不赚钱,但我还可以把胶水卖给民间的木匠,哪个府里修桌造椅,都能用得上,那才是我赚钱的地方! 卖给朝廷的是三百文一桶,卖给民间我可订四百文、四百五十文,或者更黑一些,我卖个六百文,蚊子再少也是肉嘛!” 杨坚轻轻叹了一声,道:“这一笔生意,朕真是获益良多,不虚此行啊!” 肖元元掰着指头数回道:“当然不虚此行,陛下这一趟,要了奴婢的车,还要了奴婢皮货,连给皇后娘娘的甜品,都是奴婢出的……” 杨坚讪讪道:“怎么?你不舍得了?” “舍得,当然舍得,奴婢孝敬你嘛!”肖元元恭维道。 又与肖元元闲聊了几句,萧珏带着拟好的合约走了进来,肖元元大致看了一遍,这种合约萧珏拟过不少,出不了什么差错。 肖元元掏出印信,按章签字,将两份都交予杨坚,杨坚接过,又将另一份交由杨素等人,细细看过,杨坚道:“你这合约竟比律法条文还要细致些。” 肖元元回道:“这合约奴婢已经签字了,陛下可以将这份合约带回去,只要少府监的李春签个字,再将其中一份交还回来,我们就等着收钱开工了。” 杨坚将手上的那份合约交给柳述保管,又抻了抻身子。 一旁人见杨坚似是有些疲累,柳述道:“陛下出宫时久,也该回宫去了。” 杨坚点了点头,道:“是该回宫去了!”说着,杨坚便站起身来,众人也跟着起身。 肖元元见杨坚要走,便行了一礼:“拜送陛下。” 杨坚顿了顿,道:“肖娘子,别忘了朕那车……” 肖元元笑着保证道:“陛下放心,车造好之后,奴婢便让公主派人给陛下送去。”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众人朝外走去。 肖元元送着杨坚等人上了马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刚刚喝了几杯酒,竟有些晕乎乎的,于是跟着萧珏回到了他办公所在。 第762章 成本 回到房间,肖元元便觉得浑身的皮一松,整个人垮在椅子上,道:“做个生意真费劲,幸亏有你在。” 相比肖元元,萧珏脸色有些不快,道:“朝廷要的量如此之大,我们只收他们的成本价,成一中间有什么不知名损耗(比如路上原料丢失,建厂时出现人员伤亡),我们不是纯赔么?”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那成本价只是说给陛下听的,你还真以为每桶的成本价是三百文么?” 萧珏顿了顿,道:“你疯了?你是要欺君么?” 肖元元怔了一下,道:“也不是欺君,这个成本价呢,我把建厂的钱的也算进去了。 等于说咱们建厂的钱也是朝廷出的,这可是大头。 第一批虽然不赚钱,但胶水石又不是只能用一次,只要朝廷下第二批的订单,咱们铁赚! 那个时候的成本价,刨掉建厂的钱……嗯,每桶能赚一百五十文。” 萧珏瞪大了眼睛,道:“这么黑呀!” 肖元元点了点 头,“就算有损耗,咱们也有得赚,而且这只是兵器制造所用——据我的估计,咱们陛下有意要兴土木的。” 萧珏顿了顿,道:“不会吧,陛下向来崇尚节俭,平日里皇子皇孙有奢行之举都会大加斥责,怎会想要大兴土木呢?”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慢慢回道:“若真是如此,那仁寿宫是怎么来的?” 萧珏一噎,道:“仁寿宫是陛下为了皇后娘娘养病所建呀!”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否定萧珏的说法,缓缓道:“当初陛下初登大位,内部民生凋弊,外有群敌环伺,还有前朝旧臣掣肘,突厥扰边,再加上南陈虎视眈眈。 那个时候,陛下当然得崇尚节俭,一面处理问题,一面又得建立道德标准。当然,君父嘛,你应该也知道,当父母的想要道德绑架孩子,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自苦。 ‘只要我少吃一口,我的孩子就能多吃一口。’咱们陛下就是这样,他少用一些,他的子民就能多得一些。 子民心怀愧疚,谁还想去造反呢?” 萧珏神色变了变,明白了肖元元意思,回道:“十几年过去,这些问题差不多都已经解决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如今民生虽然说不上富足,但总比刚开始要好上许多。 突厥被分化为五个部落,再也没有能力与隋朝一较高下。 南陈更是成为了大隋国土,如今竟还变为大隋最为富庶之地。 至于前朝旧臣,历经十七年,死的死亡的亡,连公主都不再对之前事耿耿于怀……” 萧珏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他懈怠了!” 肖元元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他老了,处理朝政时常常会疲累,他觉得自己劳累了一生,也该享受一下了。” 萧珏皱了皱眉,道:“可是,我观如此朝堂风向,并无大的变动呀。” 肖元元道:“魔鬼藏在细节里,陛下已经开始喜欢吃些美食,用些好看的衣物了。 今日这桩生意陛下虽然在意,却没有多大兴趣,或者说他觉得没意思。可临到走时,还叮嘱着我给他送餐车,还有罐头。 所有的欲望都是都口腹之欲开始的,只要有人稍稍引导一下,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或者,根本不需要引导,只要找到合适理由,比如说:为给皇后娘娘养病之类的,他自己就会沉迷其中。” 萧珏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一阵害怕,看向肖元元时,只见她双颊绯红,用手支撑着头,眼中竟还带着一丝迷离,萧珏拧着眉问道:“你醉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嘟囔道:“太久没有喝过酒了,猛得喝了一些,竟然有些醉了。” 萧珏朝外看了看,看到了芸香正守在外面,对着肖元元道:“那我去让公主府的人把你送回府去。” 肖元元撑起眼来,低低道了一声:“行——” 萧珏呼出一口气来,走到外面对着芸香吩咐了几句,芸香忙走到肖元元身边轻轻唤了两声。 不一会儿,萧珏叫来了公主府的马车,芸香扶着肖元元上车,朝着公主府而去。 肖元元回到公主府时,乐平公主还未从宫中回来,芸香连忙把肖元元扶到公主内室中。 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可屋子里却是暖和得很,暖气熏得人有些神志不清。 肖元元当下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窝坐在被子里,不吵也不闹。芸香担心地问道:“娘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可要奴婢叫吴太医过来看看。” 肖元元瞪着直直的眼,过了一会儿,眼珠转了转,道:“不要。” 芸香怔了怔,道:“那娘子躺下睡一会儿。” 肖元元复又说道:“不要。” “那……”芸香有些犯难,道:“奴婢让司膳局为娘子送碗醒酒汤来。”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窝在床上一动不动。芸香犹豫了一会儿,见肖元元还算老实,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便吩咐一旁的婢子看着,自己则去司膳局要醒酒汤去了。 今日乐平公主回府也早,未过多久,乐平公主便回到了清吉堂。 芸香一边走,一边跟着乐平公主禀报道:“娘子喝了些酒,不知为何,似是在闹什么脾气,也不喝醒酒汤,也不肯躺下入睡,只在床上呆坐着,公主快去看看吧。” “谁许她喝酒了?”乐平公主低声喝道。 芸香尚未来得及答话,乐平公主已经迈入内室之中,快步走到床边,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仍旧一动不动,乐平公主仔细看去,肖元元虽然是窝坐被子里,可是双目微闭,面含桃色,呼吸均匀,俨然是一副睡着的姿态。 乐平松下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肖元元发烫的小脸,还未开口说话,肖元元身子颤了一下,醒了过来。 肖元元看清了眼前的人,糯糯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轻声问道:“既是想睡,为何不躺下,坐着做什么?” 肖元元靠上前去,将脸凑到乐平公主手上蹭了蹭,道:“等公主——” 第763章 醒酒 乐平公主问道:“等我有事么?” 肖元元没有说话,乐平公主又问道:“不是不让你在外面喝酒么?” 肖元元垂下眼来,一脸委屈道:“公主,不要生气!” 乐平公主看着一脸乖顺肖元元,丝毫生不起气来,温声道:“你坐在这里等我,就是因为喝了酒,怕我生气?” 肖元元低低‘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那你告诉我,你跟谁喝酒去了?” 肖元元抬起头来,道:“陛下。” 乐平公主怔了怔,她在宫中待了一天,确实没有看到杨坚的身影,本以为他在甘露殿处理公务,不想竟然出宫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接着道:“陛下要我办胶水厂,十五万钱……” 乐平公主为肖元元拢了拢被子,道:“你一高兴,就陪陛下喝酒了?” “不是,”肖元元道:“喝了酒,陛下才说要建胶水厂的?”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见肖元元也没什么大事,看了看旁边已经凉掉的醒酒汤,对着芸香吩咐道:“端碗热的醒酒汤来。”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方才来得急,如今放下心来,乐平公主起身解开身上的披风,交白鹭子放好,又坐到肖元元身边,道:“好了,一会儿喝醒完酒汤再睡一觉,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肖元元突然笑了笑,掀开被子将乐平公主跟自己一起裹住,乐平公主衣服上还带着寒气,热热的身子贴过来,又软又暖。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回抱住肖元元,道:“怎么了?” 肖元元道:“那胶水做起来好麻烦的……” 乐平公主抱着肖元元躺下,想了想道:“嗯……你若不想做,就回绝掉好了。” 肖元元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京中没有会做胶水的师傅,我得从江南调人过来。”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道:“那就调啊!”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公主不高兴么?” 乐平公主哄道:“高兴,我日日都很高兴。” 肖元元将头埋在乐平公主胸前,深深吸了两口,乐平公主轻声哄道:“你先别睡,等喝了醒酒汤再睡!” 肖元元哼哼唧唧,仗着醉酒,不停地蹭来蹭去。乐平公主无奈地制着肖元元,好不容易等来了芸香,将醒酒汤给肖元元灌下,又哄着她睡了过去。 大雪连下了两日,积雪成堆,传言京中压塌了不少房屋。因雪路难行,肖元元这两天便没有出门。 不过,胶水厂的事朝廷似是非常重视,第二日少府监的李春便到了如意楼,签定了合约,并支付了定金。 萧珏连忙告知了肖元元,但由于肖七娘已经离开了江都城,肖元元想了想,便直接写信给江南造船厂,一则命令其年后,将做胶水的师傅送到江都来,二则命人向各处鱼货码头大量收集鱼鳔,限期送到京都来。 因着造船厂也会用到胶水,所以无论是原料还是成品,都是存货的,日常也有常有收集,所以办起来也算驾轻就熟。 至于厂址,因着天寒地冻,不好建房,就租用了现成的民房,稍作布置,又配置了一些所用的器具,就等着年后开工了。 今日难得乐平公主没有进宫,与肖元元煮茶赏雪,炉边烤着毛芋和橘子和一些干货,香味扑鼻。 肖元元喝着茶,吃了一瓣橘子,那橘子烤过之后,就更酸了。肖元元面不改色的将剩下的橘子递给白鹭子,“白鹭子,给你吃橘子。” 白鹭子隔着手绢接过,一脸不屑道:“你吃不完就给我吃,真好意思。” 肖元元哼一声道:“好心没好报,给你吃橘子你还怪我。” 乐平公主低头挑了挑眉,与肖元元互相看了一眼,开口道:“元元给你的,你就吃吧!” 听乐平公主如此一说,白鹭子不好推辞,取了一瓣放在嘴里,眉头瞬间拢了起来,狠狠瞪了肖元元一眼。 强忍着咽下,白鹭子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朝外走了。 “诶——诶——”肖元元连忙叫唤了两声,白鹭子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头也没回。 肖元元脸色一僵,道:“糟了,白鹭子生气了。” 乐平公主掩嘴笑了笑,道:“谁让你戏弄人家,这次本宫可不帮你说话,你自己哄她去!” “好吧——”肖元元脸色沉了沉,伸手从火炉边取出一个颗红枣来,小心的揭开烤焦的外皮,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入口软嫩甜香,肖元元眸色一亮,道:“公主,吃枣子,枣子好吃。” 乐平公主缓缓饮着茶,看着肖元元道:“上次父亲从你那如意楼回来,嘴上惦念了好几天,天天在母亲身边说你那楼里的膳食有多好吃。还说你那厢房里的布置如何雅致,说得母亲烦不胜烦。”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这些乡野小食,难得陛下看得上眼。对了,上次陛下想要餐车,我已经让人做好了,公主再时宫时,就给陛下送过去吧!” 乐平公主定定地看着肖元元,道:“你跟父亲说了什么?” 肖元元笑道:“我跟陛下说了好多话呢!” 乐平公主道:“日前父亲亲命御府监为他做鞋子,御府监一下为父亲做了十几双。父亲怎么会突然对这种小事上心了,你是不是又说什么胡话了?” “真不是……”肖元元无奈道:“我给皇后娘娘送花冠,陛下心里不平衡,我只好说‘我有几张好皮子,给陛下做靴子——’” 乐平公主想了想,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问道:“上次你送的那鳄鱼皮,做了几条缚腰,还做了两双靴子。你怎么老想着给父亲送靴子?” “对呀!”肖元元一拍大腿,道:“陛下就是这么问我的,我能怎么办?只好编了个理由,说:我们老家有说法,穿好靴子走好路,鞋子越好,路走得越顺……你想,陛下是什么人,每一步走的都是国运——” 乐平公主哭笑不得,道:“这话是你编的?” 第764章 烤火 肖元元心虚地点了点头,道:“我总要说些好话,奉承奉承陛下吧。”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用手指着肖元元脑袋戳了戳,道:“你好大的胆子,都敢跟父亲编瞎话了。” “也不算是瞎话吧,”肖元元狡辩道:“人总要有些仪式感,借个机会表达出自己的愿望,陛下他也想要国运昌顺,民生安稳吧。” 乐平公主想了想,这个玩笑也无伤大雅,便没有计较,只道:“眼下是年底了,晋王就要回来了。” 肖元元轻声‘嗯’了一声,猛然醒悟过来,道:“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盼着他回来?” 肖元元连忙否认,道:“不是,只是奇怪,他儿子腊月十六就要与韦家成婚了,今天已经腊月初六了,他一个当爹的,连个面儿都不露,这爹是亲的么?” 乐平公主失笑出声,道:“晋王妃治府有方,给儿子娶亲这种事她也能应付得来,只要晋王能在成婚前赶回来,到时候在堂上露个面就行。” 乐平公主说的轻描淡写,肖元元有些疑惑,道:“可……这是办婚事呀,晋王殿下好歹是个亲王,我怎么觉得晋王府的婚事办得没什么动静呢?” 乐平公主别过眼去,没有应声。 肖元元越想越奇怪,道:“近来我竟不怎么见过晋王妃……公主,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乐平公主轻咳了一声,道:“什么怎么回事,她忙着给自己的儿子娶新妇,哪有空搭理你!” “问题就在这里呀!”肖元元瞪大了眼睛问道:“她家里办喜事,晋王他又不在,她与公主相交这般好,她一定会来找公主你帮忙筹办的……奇怪的是——她竟然一次都没有来公主府求过你呀!” “我……”乐平公主顿了顿,回道:“本宫天天都去宫里,她即便是来了,本宫也不在呀!” 肖元元皱起眉来,探究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定是有事瞒着我。” “你胡说。”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小脸一板,道:“那公主你心虚做什么?” “谁心虚了?”乐平公主色厉内荏道。 肖元元一本正经地回道:“公主若不是心虚了,你怎不敢看我?”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气道:“谁不敢看你了?” 肖元元直直地望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被肖元元看得心中一虚,只好败下阵,实话实说道:“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晋王妃就在宫中找到我,要把你借到晋王府去,为她筹办婚宴。” 肖元元拧了拧眉,乐平公主接着道:“我给她拒了。” 肖元元心中隐隐有些担心,问道:“公主怎么与她说的?可有说什么得罪人的话么?” 乐平公主瞪着肖元元,不快道:“怎么,难不成你真想去帮她?你闲得很呀!” 肖元元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隐隐的着急道:“我不闲,我忙得很,我不想去!可公主你是什么人呀,高高在上地惯了,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晋王妃明面上是个好说话的,内里心思细得很!万一你说话得罪了她……” “你这么怕我得罪她?”乐平公主疑问道。 肖元元暗暗吸了一口气,道:“公主别打岔,你到底怎么与她说的?”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沉吟了片刻,道:“你放心,我没有你说的那么莽撞,那些场面上的事情,就算我不喜欢——装也能装得出来。 我说你身子一直没有养好,不好太过劳累,又请示了母亲,让普贤子从宫中选了几十个能干宫婢过去,任由晋王妃调遣,后来她来向我致谢了呢!” “哦!”肖元元松下了一口气,但还是疑惑道:“可那也不至于让晋王妃——把这桩婚事办得如此低调吧。就算我不去帮忙,晋王妃想要把婚礼办得热闹些,也很容易呀! 而且,她一开始想请我去帮忙,肯定是想把这桩婚事办得隆重些的,怎么眼下筹备的如此低调呢?” 乐平公主自作主张替肖元元推拒了晋王妃的请求,却见肖元元对此事丝毫没有上心,只是一味的对婚礼的低调感兴趣,乐平公主勾起唇来,笑了笑,道:“当时,为了替你推掉这件麻烦事,我劝晋王妃说,这桩婚事不宜太过张扬,只要按规矩办即可,无须太过出挑。” 肖元元转着眼想了想,道:“为什么?” 乐平公主道:“那时,为着太子与虞庆则勾连,父亲正在气头上呢! 婚宴是个最能体现人情交往的场面,若是陛下看到不止是太子,连晋王与朝臣也关系热络,可想而知父亲心中会生出多少忌惮来!” 肖元元冲着乐平公主伸出一个大拇指,道:“公主,你这瞎话编的比我厉害。” 听乐平公主说完,肖元元完全放下心来,乐平公这一番说辞,晋王妃不但不会怪罪她不帮忙,说不定还会谢谢她呢!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问道:“你若是想凑热闹,婚宴当天你也可去观礼。” “人多么?”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再怎么说都是亲王,就算晋王妃有意低调,只怕上赶着去投效的人会有不少。” “那我不去了,人有什么好看的,况且我一个商女,跟他们结交,也不会给我带来财运!”肖元元嘟囔道。 乐平公主握住肖元元手,道:“你是江都县主,即便去了,他们也不敢怠慢你的。”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对哦,我都忘了,我是县主啊!公主你去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 肖元元立马回道:“那我也不去了。” “为何不去。”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道:“本来就不想去,嗯……咱们去给晋王妃多送些礼,心意到了就行。” 见肖元元是真心不想去,乐平公也不再勉强,只道:“后日是腊八,我派人去大兴善寺去为你讨碗斋粥来,希望佛祖保佑,能医好你的胃疾。” 第765章 腊八 “斋粥?”肖元元低眉想了想,道:“腊八粥?” “腊八粥?”乐平公主笑了笑道:“这名字谁起的?”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好像这个时候,民间百姓并没有喝腊八粥的习惯!” 乐平公主问道:“你又在嘀咕什么?” 肖元元好奇地问道:“我以前都过腊八节的,腊八早上也是喝粥,如今民间百姓并不过腊八节,而且不灾不荒的,大兴善寺为何施粥啊?” 乐平公主解释道:“腊月初八,乃是佛祖成道之日,这一日,大一点的佛寺都是会设七宝五味粥,布施于信众。” 肖元元哦了一声,又疑惑道:“佛祖是释伽牟尼吧!” 乐平公主略略点了点头,纠正道:“世尊乔达摩·悉达多。” 肖元元笑着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古印度人。”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世尊出身——乃是迦毗罗卫国的王子。” “这不重要——”肖元元笑道:“一年三百六十天,这腊八遵的可是中原历法,他一个古印度人怎么会用中原的历法做纪念日呢?” 无怪乎肖元元感到奇怪,就像二十一世纪我们用得是公元历法,公元历法和农历历法是不一样的,所以中国新年每年公历日期都不一样。 所以释伽牟尼的成道纪念日,用得应该是古印度的历法才对,怎么可能每年都是腊月初八,肯定每年都有一些差异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觉得无法解释,道:“你管那多做什么?佛家愿施善缘,给你你便受着……”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佛教都是编故事,他们编的不圆乎,我还不能问一问了?” 乐平公主气得一瞪眼,道:“这话你跟我说说便罢了,在外面可千万别乱说,我朝礼尊佛法,父亲就是神尼所养大的。听你如此诋毁佛法,小心被礼佛之人听到,抓你的错处。” 肖元元气哼哼道:“这话说的,你都烧香拜佛了,心怀就不能宽广些?我说两句都不行?” 乐平公主又气又笑,道:“幸而白鹭子被你气走了,听你这番说辞,她肯定会向母亲告你的状”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这关白鹭子什么事?”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母亲身边有三位尚宫,主理母亲的一应事务,你可知是谁?” 肖元元点头,道:“知道呀——有青依、普贤子和密罗子”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青依原是已故太子妃的近侍,太子妃病故之后,母亲见她事主忠心,便把她留在了身边。”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怪不得,我听着青依这个名字,跟另外两个名字不怎么搭。” 乐平公主笑道:“那你可知,青依顶的是谁位子?” 肖元元眸光一亮,道:“不会是白鹭子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白鹭、密罗、普贤,都是佛家用语,由此可见,母亲对佛教有多重视。 而你刚刚出言对释尊不敬,可知是犯了大忌!” 肖元元了然的点了点头,道:“看来以后这些话都不能乱说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私下里与我说说,也不妨事的。”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好奇地道:“所以白鹭子只是一个名字,白鹭子不姓白?”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她们都是遗孤,是母亲赐的名字。” 肖元元问道:“那所有人都喊她白家令,她怎么也不纠正一下呢?”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是呀,自从她到我府上做了家令,她好似从来没有出言纠正过这个称呼……许是觉得麻烦吧,就认下了!” 就跟原来的小七一样,她也没有姓氏,早早被人卖来卖去,只记自己排行老七…… 她应该也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姓氏吧。 室内一阵沉默,气氛有些压抑,乐平公主想了想,又笑了一下,道:“方才你说腊八粥,是何物啊?” 肖元元回道:“就把红枣、红豆、花生、大米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煮成粥,腊月初八早上喝。” 乐平公主失笑,道:“这做法跟佛寺的七宝五味粥甚为相似呢!” 肖元元道:“谁知道呢?” 乐平公主笑着问道:“但凡是节日,都有来处,你这腊八喝粥的习俗又是从何而来呢?” 肖元元抬眼瞄了乐平公主一眼,有些心虚,刚刚虽然把释伽牟尼笑话了一番,可这后世腊八节,十有八九就是从佛寺腊八斋粥的传统里流传下来的。 见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又问了一句,道:“怎么,你不知道?那这你节过得可真糊涂啊!” “谁说我不知道,”肖元元开口道:“腊八节的来历,我三岁的时候我外公就与我讲过。” “哦?”乐平公主来了兴致,问道:“那你外公是怎么讲的呢?”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故事:“话说明朝,啊呸——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后),有一个富商——叫沈万三。”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认真地听肖元元讲道:“这个沈万三特别有钱,天下首富那种。可是他有一个儿子,很不争气,吃喝嫖赌,一样不落。 沈万三晚年时,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特别担心。他担心他儿子不但守不住家业,还会最终落得贫困而死的局面。 于是沈万三就做了一个决定,他买一大块地,建了四百处屋舍,请人免费居住,一文不要。” 乐平公主问道:“他想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住进去的人,只有一个要求,等他死后,若是沈家败落,儿子无处可去,就可以轮流到这些人家里吃饭,一家吃一天,一年都吃不完。”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也算是良若用心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来,沈万三因病去世,果如他所料,没有这个当爹的约束,他儿子花起钱来愈发的不知收敛,不久就败光家财,婢仆散尽,家产尽失。只有他的妻子和一个老管家跟在他身边。” 第766章 教训(二) 乐平公主吸了一口气,道:“幸而他父亲还给他留了一条后路,可保他不会饿死!” 肖元元嘲弄的笑了一下,道:“是啊,那老管家带着沈家公子夫妇,轮流到各家用饭,反正一年就这么一天,人家也愿意招待,本来还好,可是……”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可是日子一久,沈公子便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些人要免费给他吃饭呢? 于是他便问明了缘由,不由得说道:何必这么麻烦,虽然这房子是他父亲允诺给这些人免费住的,但既然这房子是他自己家的,那他就把这房子卖出去,不是一大笔钱么? 于是,他便不顾老管家的阻拦,跟那些住户说,每家只需要给他二十贯,这房子就可以卖给他们,否则就把他们赶出去。” 乐平公主怔了怔,问道:“这房子本是人家住惯了的,怎么可能搬走呢?”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对那些住户来说,也是好事,每家二十贯,本也不算贵。再加上省了搬家的麻烦,还能将房子彻底归为已有,而且也摆脱了沈家给他们的桎梏。 再加上那些人家也承着他父亲的恩情,于是纷纷都出钱买下了自己当下所住的房屋,即便手上没有钱的,也去借了钱,付了买房的钱。 沈家公子如此胡来,而那老管家见自己无法管束沈家公子,心痛之下,便悬梁自尽了。” 乐平公主听到此处,叹息一声,道:“要我说,他父亲给他留的最重要的,应是这老管家才对。可是,这次他应得了教训,得了钱不会再去挥霍了吧!” 肖元元缓缓道:“他是得了些教训,但不多!由奢入俭难呀——他也想学他父亲那样做生意,可他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不学无术,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 短短数年,又赔了干净,一贫如洗。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老管家带着他去各家吃饭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带着自己的妻子乞讨度日。” 听着肖元元说了半天,乐平公主满脸疑惑,问道:“可你说了这么多,这跟腊八吃粥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慢慢回道:“最后,在一个大荒之年,外面天寒地冻,根本讨不到吃的。 他跟他的妻子躲在一座破庙里,把往日里攒的发霉的麦子、小豆、秫米、还有一些烂菜叶子以及别人吃剩的鸡骨头,混在一起,煮了半锅粥,夫妻二人哭着把粥吃完…… 最终,他们没有熬过那个冬天,两日之后,冻饿而死。”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沈家公之悲,在天也在人!他败家不假,可若不是荒年,只怕也不会死的这般凄惨!” 肖元元笑了笑,接着道:“他的死是早晚的事,后来他死后,身份被人认了出来,世人都唏嘘不已。 他们父亲是首富,为他留下了万贯家财,他却落得一个冻饿而死的下场。 都怪他自己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挥霍无度。 从那以后,每当腊八的时候,就有人学着他,把一些杂粮煮在一起吃掉,用来让世人记住这个教训。 于是,就有了腊八粥。” 肖元元讲完,乐平公主顿了片刻,道:“真能扯——这故事虽然有鼻子有眼,但听着总觉哪里不对,定是你编的。” 肖元元冤枉道:“真不是我编的,我们那一圈儿的富二代都听过这个故事,那沈家公子可是我们反而教材,一旦我们不好好读书了,耽于享乐了,大人都会说:你想跟那沈家小子一样,饿死在破庙里吗?”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这故事应不是肖元元编的,而是肖元元的长辈编的。乐平公主笑着道:“怪不得你天天想着赚钱,原来是从小被吓怕了!” “不是——也是。”肖元元道:“我其实是不害怕的,我从会算术开始,就算着我家里钱够我花多久。 直到后面算到,我家的钱够我两辈子都花不完的时候,我就不担心了! 然后,我就到了公主府上……”肖元元一摊手,两手空空,道:“手上没钱,心里慌啊!”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道:“钱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了——”肖元元理所当然道:“你不知道当初我没钱时候,心里有多虚,跟公主说话都不敢大声的。” 乐平公主心下疼了一下,道:“有了钱就好了?” “对呀!”肖元元道:“有了钱,我就有了底气,所以后来,等我的商行一铺开,我就回来找公主了呀!”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嗔道:“胡说八道——你根本没有想过来找我,要不是我……” 乐平公主一滞,吐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我,让我不要对你的生意有所阻挠,可我也没有对你的生意做过什么呀!” 肖元元垂眸,委屈道:“可公主不喜欢我去做生意是真的,你只是没有机会而已,若有机会,只怕你恨不得商行倒闭才好。” 乐平公主脸色一变,气道:“我没你说的那般小气,我就算远离朝堂,心里也明白,商行的生意已经不是你一人的事了,关乎了整个大隋的经济命脉。 若是商行倒了,只怕朝堂都会震上一震,本宫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肖元元怔了一怔,乐平公主瞪向她,道:“你这般想我,不止是误解,更是看轻了我!” 肖元元一慌,连忙道:“我没有——” 顿了一顿,肖元元又弱弱地低声回道:“对不起公主,是我狭隘了。” 乐平公主自然不会真得生肖元元的气,呼出一口气来,伸出手将肖元元揽在身边,摩挲着肖元元小脸,轻声道:“我确实想过,我飞不出去,就把你也困在这公主府里……可我不能这么做,这样对你,对我,对大隋都不好。 如今你就在我身边,你在乎我,我也在乎你,如今的样子我已经知足,没有什么日子比现在更好了。” 第767章 再孕 肖元元将头靠在乐平公主肩前,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正腻歪着,白鹭子猛然从室外掀帘进来,许是来得突兀,三人俱是一愣。 肖元元抬头看着白鹭,展颜笑道:“白鹭子——你回来啦!” 白鹭子神色有些怔然,与乐平公主对了一眼,微微垂首道:“公主,眼下是午膳时分了,公主可要用膳?” 乐平公主低头看了看身子慢慢滑下去的肖元元,伸手扶了扶,温声道:“该用膳了,别压我了,快起来。” “我不饿,刚刚吃了好些烤枣子!”肖元元撒娇道。 “就吃了三颗。”乐平公主拆穿道。 肖元元倏尔一笑,拿起火钳子从烤架上扒拉出所有的枣子,一边扒拉,一边对着白鹭子道:“白鹭子,吃枣子,这是甜的,一点都不酸。” 白鹭子没有应声,肖元元没有在意,放下火钳子伸手去拿那几颗刚从炭炉边扒出来大枣,可手刚刚碰了一下,就缩了回去。肖元元惊呼一声,“呀——”显然是被烫到了。 “你……”白鹭子见状,连忙上前去观察肖元元的情况,没好气道:“刚从灰里扒出来,你就敢上手拿——” 白鹭子抓着肖元元的手,细细看了两遍,肖元元笑道:“我缩得快,没有烫到。” 白鹭子恨恨地将肖元元松开,朝着乐平公主使了个眼色,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元元,刚刚就捉弄了白鹭子一次,眼下又装伤吓唬她,实在不像话!” 肖元元讪讪道:“白鹭子,早先我只想给你开个玩笑,你别生那么大气嘛。我刚刚真的差点被烫到,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白鹭子稳了稳思绪,道:“要我不生气,除非你把你房里的水晶彩屏摆件送我。” 肖元元眸色一亮,道:“当真?” 白鹭子点了点头,肖元元眯眼笑道:“这还不好办,芸香——” “诶——”白鹭子制止住她,道:“你自己去拿,别人拿的算什么诚意?”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堆起笑来,道:“好,我去给你拿。” 说罢,肖元元起身,乐平公主赶忙叫住,“外面雪大,把大氅穿上围好,芸香快跟上去。” 芸香听罢,连忙抱着肖元元的大氅,赶到肖元元身边,为肖元元穿戴好,二人才一起出了屋子。 待肖元元走后,应是已经走远了,乐平公主看向白鹭子,问道:“什么事?” 白鹭子低声道:“李府传来消息,郡主她有孕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疑问道:“又有孕了?”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太医诊了脉,孕二月有余。”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担心道:“半年前娥英刚刚产女,那一次生的并不顺畅,眼下再次有孕,她身子受得住么?” 白鹭子回道:“来人说,郡主这一胎,确实不大安稳,只能尽力护着才行。”、 乐平公主没忍住气道:“这个李敏,他难道不知道娥英上一胎不顺利么,怎么就不知道节制一下!” 白鹭子顿了一下,道:“公主若真不想让郡主受这孕期之苦,不如……就像其他府邸一般,给李敏纳些妾室通房。” 乐平公主瞪了白鹭子一眼,道:“凭什么娥英受孕期之苦,他却享齐人之福?让他忍着!” 白鹭子担心地往外看了看,道:“郡主虽然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但此次月子没有坐好,月子刚过就赶路回了京都……两个孩子间隔时间短了些……” 看着白鹭子担忧的目光,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实在不行,我去求母亲,把太医派到李府去住上,关键时候,宁可舍了孩子,娥英都不能有事。” 白鹭子安慰道:“许是我们多想了,明日把田嬷嬷叫回来,公主细细问一下,兴许胎气只是弱一些,养养便好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外,皱眉道:“元元怎么还没回来?” 白鹭子也回头看了看,道:“奴婢派人去找她吧,兴许她在路上玩儿雪呢!”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吩咐人备膳吧,叫她回来吃饭。”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第二日,雪后放晴,肖元元一早便出府去了肖宅,吩咐着守宅的人将里外打扫了干净。 午后,得了城门边的消息,便站派人等在街口,不多时,只见肖七娘的马车辘辘而来。 肖元元得了通报,连忙到门口去迎,到了门口,正见肖七娘被人扶着俯身下车。 “七娘——”肖元元喜得叫了一声。 肖七娘一抬头,看到肖元元,也开心地奔过来,拉着肖元元的手道:“阿姊,我想死你了!” 肖元元打量着肖七娘,只见珠玉满头,锦绣华服,面色红润可爱,虽然坐了一路的车,但手却比肖元元的手还要温热些。 肖七娘搓着肖元元的手,道:“阿姊等了多久?这手都凉了。” 肖元元笑道:“我在房里等的,刚刚才跑出来……快,外面冷,快进来!” 肖七娘点了点头,跟肖元元进了肖宅。 进到房中,肖元元早让人安排了热汤热水,给肖七娘净了手,又端些点心甜汤,二人守着火炉,终于歇了下来。 “江都怎么样?你在江都还好吧!”肖元元问道。 肖七娘笑着道:“江都能有什么事?倒是阿姊,你在京中才是让人担心呢!” “我能有什么事?”肖元元笑着给肖七娘递了碗暖暖地酥酪,“你还不相信我么?” 肖七娘接过酥酪吃了一口,顿了顿道:“这次我没听阿姊的,从江都跑过来,阿姊不会生我的气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一开始是生气的,但后来想想,你又不是江都人,把你拘在他乡,也是我考虑不周。” 肖七娘低头嗫嚅道:“平日里就算了,可这是过年呀,我想阿姊一起过年……跟着阿姊我才觉得我有家人。 我知道阿姊人在公主府里,不方便出来,不过无妨的,反正都在大兴城里,离得近些就好。” 第768章 宅子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你别想那么多,这一年来你管理着江南十四州的商行实在辛苦,年底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肖七娘连忙道:“阿姊放心,我来之前,已经把江都那边安排好了,也留了几个人看着,况且马上要过年放假,大致不会出什么问题。 等年过完我就回去,绝对不会误了生意。” 肖元元摇了摇头,问道:“七娘,你看看这肖宅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肖七娘愣了一下,四周打量了一番,回道:“添置了不少东西呀!之前住的匆忙,总是缺东少西的,眼下院子里铺了路,屋子里也设了书案……” 肖七娘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到肖元元脸上,道:“阿姊是想住在这里?” 肖元元回道:“这里肖宅,是肖元元的肖,也是肖七娘的肖。” 肖七娘一愣,目光有些闪烁,道:“这是我们的家。”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肖宅小了些,我把旁边的宅子也买了下来,把房子推平了,明年种上花,再养些鱼,做我们的后花园。 你也别急着回江都,多住些时日,日后也好常回来住着。” 肖元元这话说完,肖七娘的脸上的喜色却渐渐淡了下去,问道:“住在京都?可……阿姊,你不回江都了么? 还有,你不要你的富甲园,还有临水园了么?” 肖元元笑道:“我怎么可能不要了,江都那园子多好,我自己的建的,皇宫都比不上。” 肖七娘脸色一松,道:“我说呢,那么好的园子,若是干放着得亏呀!”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尤其是临水园,好想带着公主一起去住呀!” 肖七娘一惊:“公主?公主……她要搬去江南了么?” 肖元元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得过上几年,等一个时机。到时侯京都这边就交给萧珏,江都那边就交给你,我只管带着公主游山玩水,钓鱼捉虾,想想那样的日子定是美得很呐。 我准备带着公主先在江南玩几年,余杭多山,抽个时机我就带着你们躲山里去,管他外面天翻地覆,山中无岁月,悠然已千年。” 肖元元一边畅想,一边感叹道。 肖七娘看起来却是满脸担忧,肖七娘道:“阿姊,公主何是等人物,乃是大隋朝一等的贵人,岂能跟着你跑去乡野之地呢?” 肖元元神色顿了顿,垂眸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对公主有戒心,放心吧,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生意上的事,不会随意干预我的,更别说是你了!” 肖七娘无奈道:“阿姊当真这么认为吗?” 肖元元回道:“你别想太多,总之,你不想与公主府有什么牵扯,我就尽量让你与公主府避开……” 肖七娘打断道:“不是我,是你——我不想让你与公主府有什么牵扯。” 肖元元脸色一僵,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在说什么呀?” 肖七娘气道:“阿姊,你知不知道你是谁?你是肖氏商行的家主,肖氏商行商路贯穿东西,商号遍布南北,你身为肖氏商行的掌权人,日日只在公主府里消磨,你……” 肖元元怔怔地看着肖七娘,满脸的无措,问道:“好好说话,你生什么气呀?” 肖七娘一噎,怒道:“你真得是一点儿都不争气呀!”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争气?我有什么气好争的?” “你……”肖七娘气得说不出话来,道:“阿姊,你可知今年咱们商行的利润加上京都的,已经差不多顶上朝廷半年的税收了。” 肖元元一惊,连忙问:“这么多?那你好好交税了没?” 平陈之后,杨坚虽然免了扬州十年的税赋,但这也只针对农业税,其他的税还是要交的。 肖七娘气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叫道:“这是重点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肖七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阿姊,你已经富可敌国了,怎么还甘心为奴为婢,在公主府做个女宠呢?”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是有点儿丢人哦!可是……怎么办呀,我实在没有那雄霸天下的心呀! 七娘,什么雄心报负说着简单,三国两晋南北朝,天下已经乱了几百年了,好不容易这十几年才安生点儿,我太想过这种安生日子了。” “谁让你雄霸天下了!”肖七娘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有个天下首富的样子……少去作践自己呀!” 肖元元不服气道:“我怎么作践自己了?你比谁都清楚,我自从进了公主府,公主就从未将我当成一个奴婢。 况且,我的身份已经不是公主府的奴婢了,是皇后娘娘亲封的江都县主,你看到我得行大礼的!” 肖七娘气得一瞪眼,叫道:“好啊,我现在就给你行一个!” 说着肖七娘就要起身,肖元元急着叫道:“你坐下——” 肖七娘接着道:“江都县主又如何,你委身于公主,外人来看你不还是公主的女宠……”说到这里,肖七娘指着肖元元道:“阿姊,你当真不在意你的身份么?” “身份?”肖元元不解地问道:“那依我的身份,应该做什么?” 肖七娘顿了一下,道:“商行里多少事情不够你做的?” 肖元元一时气结,道:“都要我做,那你跟阿珏做什么?” 肖七娘气道:“没说都让你做,你闲时消遣我们也不拦你。倘若……倘若你……真的觉得寂寞,养几个男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不能自己去做人家的宠啊!” 肖元元扶额叹息,“七娘啊七娘——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呢?” 肖七娘顿了顿,道:“我知道阿姊的苦心,咱们的商行这么大,难免不受人觊觎。阿姊为了借助皇家的势,才会委身于公主。 可眼下咱们也不是谁都拿捏的小商号了,阿姊完全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肖元元苦笑了一声,道:“我要与你说几次,你才能明白,我没有委屈,我是当真喜欢公主的。” 第769章 离间(一) 肖七娘定定地看着肖元元,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肖元元会喜欢乐平公主。 肖七娘顿了顿,道:“阿姊你久不管事,应是许久不知商行的状况,我带了江都诸管事的年终总报,阿姊若是有空,可以看看。” 肖元元当下不知肖七娘的用意,只好点了点头,道:“好,抽空我一定看。” 肖七娘咽了一口气,道:“我派人送到公主府去吧。” 肖元元勾起嘴角,道:“也好,都一样。” 肖七娘见肖元元这里实在说不通,只得让肖元元去想,乐平公主确实算是有权有势,可她到底只是个公主,手上的权势全赖于皇后。若论实权,晋王几个镇守一方的皇子都比她要稳固得多。 至于财富,肖元元又不缺钱,她对公主府的府库向来没什么贪图心。 若说相貌,乐平公主年轻时固然尚算可人,可她毕竟已经三十七岁了,再如何保养,怎配得上肖元元这二十七岁的风华正茂。 她甚至都不算是个男人! 所以,她不相信肖元元会喜欢公主,以为她不过是为了通过乐平公主,让肖氏商行与皇室建成联系,从而自保罢了。 毕竟商行太过于赚钱,身后若没有强大的后山撑着,只怕那些眼红的人早就上手了。 这次肖七娘来京带了江南各州诸般账目,就是想要告诉肖元元,肖氏商行如今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她肖元元也不必留在公主府委屈自己了。 肖元元并不知道肖七娘的心思,便握着肖七娘手,笑着道:“今日你才到京,路途辛苦,我派人去如意楼点了几样小菜,你先吃点好好休息。 过两天等你休养好了,我再与你商量这商行的诸般事务。” 肖七娘啜了一口甜汤,道:“我又不似阿姊体弱,哪用过两天?今日我就可以跟阿姊商谈江南的事务…… 只是要说的事情太多,怕是说到明天也说不完——” 肖元元笑着回道:“这事儿不急,你还是要休整一番,明日我会去如意楼坐坐,你若有空也过去吧。 阿珏在要京都开一个胶水厂,我已经写信给江都造船厂的主事,年后派师傅过来。 那胶水毕竟出自于江都,这算江都与京城合办的厂子,你过去跟萧珏谈一谈利润分成的事。” 肖七娘想了想,有些不解,道:“萧主事在京都在办厂,我有什么理由与他分摊利润?” 肖元元笑着叹了一声,道:“京都的账目我偶尔看一下,但实际的利润都在阿珏手里。 除了一开始江都生意初建时,京都这边给了江都注资,之后的时间,江都对京城一直是供养的关系。京城缺什么,都可以江都直接要。 如今江都生意好,当然不在乎这小钱小利,可一直这么下去,怕是不行。 比如这次,阿珏只管建厂,可是胶水配方,原料收集,甚至连做工的师傅都是从江都调来的,细想之下甚为不公,难免会有人在其中趁机挑事。” 肖七娘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可既然如此,阿姊为何不直接与萧主事说呢?” 肖元元笑了笑,道:“从别人身上薅钱,就像是从别人身上割肉,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做?” 肖七娘跟着笑了,道:“原来阿姊是让我来得罪人的?”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让你来讲道理的! 京城也好,江都也好,无论怎么说都是肖氏商行。我若去跟萧珏说这些,别人看来就像是把钱左手倒右手,徒增烦恼。 更何况,萧珏还会以为我在防备他,白白多生了嫌隙。 你去就刚好适合,你与他地位对等,利益相冲,你去与他分辨,合情合理。” 肖七娘笑着点了点头,道:“本来我想着,商行都姓肖,往日里江南那边对京城诸般照顾,念在一家人的份上,我都没有计较。 今日阿姊既然这般说,那我心中就有数了。不只这胶水厂,我要与萧珏算得账还多着呢?” 肖元元神色僵了僵,又劝道:“你也收着些,到底咱们还是一家的,掌握好分寸。你若计较的太清楚,只怕会伤了你们二人的情谊,毕竟江都盐厂的生意,还是要靠京城的会馆分销到域外的。 这笔账若要算起来,你说不定还要给他分销费呢!” 肖七娘想了想,也有道理,京城确实是货品通往域外的重要通道,于是应道:“好,我知道了。” 乐平公主今日一早便入了宫,正与独孤皇后一同听着田嬷嬷与太医的汇报。 “郡主这胎有些不稳,许是上次月子神不宁,没有调养好的缘故,再加上跟上次产子的时日尚短……微臣只能先用固子汤保着,一步一步看着来。”那刘太医认真地回道。 独孤皇后也没有强求,只道:“你们尽心即可,努力保住这一胎,若是实在不行,且记无论是什么状况,一定要先保证郡主的安危——” 刘太医应道:“臣遵命。” 刘太医退下之后,乐平公主看向田嬷嬷,问道:“田嬷嬷,娥英在府上可好?孩子怎么样?” 田嬷嬷连忙应道:“郡主一切尚好,只是小县主近来有些发热,本来皇后娘娘今日召奴进宫,郡主想把县主一起送来公主看看的……但又怕过了病气给宫里,老奴便只身前来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让娥英放宽心,她只管自己平安遂意,旁人都不打紧,至于府外面的事也不用她多管。” 田嬷嬷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小心地回道:“回禀公主,郡主她已经是为人母了,早已明白了公主的诸般苦心。 她与奴说过,外面的事她已看得明白,不会再上心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田嬷嬷神色忐忑道:“近来郡主时常与奴谈起旧事,甚是感怀……奴看得出来,她十分想回公主府住些时日……公主,不如——” 第770章 离间(二) 乐平公主眉心一拧,道:“让她好生养胎,不要乱动。” 田嬷嬷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有些话她憋在心里,但是不敢说。 宇文娥英私下里与田嬷嬷说过,她之所以这么快的再次受孕,是因为她觉得,只要她有孕在身,她的母亲就会关注她。 果然,就在把她有孕的消息传到公主府的第二天,田嬷嬷就被召入宫了。 虽然是独孤皇后传的诏令,但宇文娥英和田嬷嬷心里都明白,必是乐平公主也在,才会有此一问的。 田嬷嬷只好回道:“公主放心,老奴一定伺候好公主。”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想了想嘱咐道:“田嬷嬷你年纪大了,本来是该恩养天年的,为了娥英特地又回了李府。 说来是本宫拖累了你——嬷嬷,我只相信你,娥英……本宫就再托付于你了。” 田嬷嬷赶忙道:“公主言重了,老奴回李府是心甘情愿,不敢受公主的此言。” 乐平公主道:“田嬷嬷日常跟着娥英,一些动手之事尽管交于别人去做,切莫累着了身子。娥英若对你有不敬的地方,嬷嬷尽管来告诉我。” 田嬷嬷眼眶一红,拱手行了一礼:“老奴——愧不敢当。” 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道:“珍珠粉想必娥英快用完了,我进宫时带了三罐珍珠粉,你拿于她。 还有——她既然有孕,那精油定是用不得了,冬日干燥,我带了三盒的护手霜,你拿回去给她,手上脸上都可以用。” “奴遵命——” 乐平公主对着白鹭子摆了摆手,白鹭子便从身后宫婢手上接过托盘,递于田嬷嬷。 田嬷嬷恭敬的接过,白鹭子突然叫住她:“嬷嬷稍等。” 田嬷嬷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白鹭子,问道:“白家令还有吩咐?” 白鹭子关心地看向田嬷嬷的手,道:“嬷嬷的手冻伤了?” 田嬷嬷笑了笑,道:“今年比往年要冷上许多,老奴前两日手上沾了些凉水,当时没及时擦干,眼下就肿了起来? 老奴这还算好的,手底下的小婢子里,十有八个手都冻了——” 田嬷嬷说着,白鹭子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罐子,那罐子半个手掌大小,罐口处用软木紧紧塞着,黑瓷质地,放在手心上玲珑可爱。 田嬷嬷的手没空,白鹭子将那罐子也放在了托盘上,道:“这是冻伤膏,我用着不错,里面还有大半罐,嬷嬷拿回去涂,若是好用,就再来找我拿。” “哎唷——”田嬷嬷叹了一声,道:“白家令仁义,老奴就受着了。” 白鹭子微微颔首示礼,田嬷嬷又朝着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田嬷嬷走后,独孤皇后沉吟了片刻,对乐平公主道:“你的弘圣宫一直空着,不如收拾出来,等娥英坐稳了胎,就在宫中住几天。孤替你在一旁看着,你当也能放心。”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母亲在病中还为女儿操心,这外孙的事——女儿怎么还敢再来劳烦母亲? 再说,如今李府上下都是公主府的人,一旦有任何不妥之事,都会有人报到公主府来,母亲不必挂心。” 说起来,宫中虽有独孤皇后庇护,可到底宫人多,贵人也有,更容易有冲撞,还不如在李府安稳些。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道:“你那肖元元近来如何了?我记得她与娥英交情颇深,如今还是不能与娥英和解么?”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神色瞬时间黯淡了下来,忍声道:“不止是她,女儿至今也无法释怀。当时的一团乱账,女儿都不知道该怪谁!” 独孤皇后握住乐平公主的手,轻轻揉了揉,安慰着道:“如今这样也好。”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母亲,我能怎么办呢?娥英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放弃她。 我也试过忘记元元,就像元元从未来过一样待娥英,可我做不到。 那段时间想到元元,我甚至会忍不住去恨娥英,恨到明明在一屋檐下,却不想与她多说半个字。 直到那年我去了江都城见了元元,见她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我的恨意才消散了。 后来元元回我到身边了,甚至真正成为了我的人,我的心才活了过来…… 母亲,一颗活着的心才能力去爱人,如今我对娥英的种种怜惜,皆因我的心还活着——” 独孤皇后叹了一声,安慰道:“罢了,都是缘法,你也莫再想了。” 独孤皇后又安慰了乐平公主几句,不一会儿一宫人来报:“禀皇后娘娘,陛下从甘露殿来了。” 独孤皇后轻声嗯了一句,不多时便见杨坚走了进来,乐平公主起身,向杨坚行了一礼:“父亲——” 杨坚淡淡地回道:“平身——”说完便自顾自地坐在榻桌前,端了榻前的酪浆来喝。 近来乐平公主时常入宫,杨坚见她的时候多,在乐平公主眼前,杨坚有时喜怒好恶也会放在脸上,逐渐的随性起来。 乐平公主依言起身,又坐了回去,没有应声,独孤皇后倒是忍不住发问道:“陛下看起来有些不快,可是谁又得罪了陛下?” 杨坚抬眼看了乐平公主一眼,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今日女儿送餐车过来,父亲可用过了?是否好用?”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用过了。” 乐平公主笑着问道:“可好用么?” 杨坚回道:“朕今日吃的膳食,除了比以往烫一些以外,没有任何区别,那餐车也没什么用嘛!” 乐平公主一脸惊讶,道:“那餐车就保温用的呀,父亲还想它有什么效用?” 杨坚不服道:“话虽如此说,可明明在如意楼里,从餐车里端出来的菜食,羊肉更鲜了,猪肉不膻了,连菜蔬都更鲜脆可口了。朕还以为那肖元元在车上施了妖法,看来也不过如此。” 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听罢,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失笑出声,独孤皇后笑着道:“若是真有此妖法,那如意楼还招什么厨子? 陛下难不成以为——把鸡鸭鱼羊肉统统往餐车里一丢,端出来就是美味佳肴?” 第771章 药膏(一) 杨坚闷声道:“朕为帝王,富有四海,想吃些顺口吃食,竟不得之!” 独孤皇后笑着劝道:“宫中御膳的规制自有它的道理,若随意将民间菜式拟为宫膳,不但会让世人效仿,只怕还会有隐患。 相比于口腹之欲,还是性命重要些。” 乐平公主也开口道:“女儿府上的司膳局的菜式,虽然也是元元来拟定的,但元元特别强调过,女儿的膳食都少油少盐,多食菜蔬,其味道也是跟如意楼差了不少。 哪像如意楼,做个昆仑瓜(茄子)都得用熟油炸过一遍,那滋味确实好吃。可元元她却不许我多吃,说是油吃多了容易早死,盐吃多了容易老,吓得女儿吃昆仑瓜吃敢蒸着吃,顶多拌点蒜水——” 杨坚听着不服道:“油吃多了容易早死?这种胡话你也信?又不是让你泡在油缸里,朕才不信这种胡话。” 独孤皇后开口道:“那陛下相信铅粉有毒么?” 杨坚被噎了一下,对呀,若不是肖元元说出来,谁知道世人用惯了的铅粉居然是有毒的。 尤其是独孤皇后深受其害,为此还伤身子,如今独孤皇后一直身子不爽,很难说不是余毒未清的缘故。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关心地问道:“对了,那肖元元说吃油多了容易早死,这事可有说法?” 杨坚一惊,对呀,若是连普通吃油都成了问题,天下的饭都不能吃了。杨坚赶忙看向乐平公主,想听听乐平公主的说法。 乐平公主笑着解释道:“万事万物都有量有度,适当的吃些油水,是对身体有益的。尤其是盐,若是没有盐,人活着都难。可若一旦过了量,人体受不了,自然对身体就会有损伤了。”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万事万物,有量有度,正是这个理。” 杨坚也点了点头,道:“说得是有道理,不过,那油盐吃得多不好,吃得少也不好。朕总觉得朕就是吃得太少了……” 独孤皇后明白杨坚的意思,昨日杨坚就提了一句,想把如意楼的厨子招进宫来,给他和独孤皇后做一顿饭。 但是独孤皇后考虑道外来的膳食不安全,容易从中被人下手脚,于是当下便否决了。 今日杨坚旧事重提,独孤皇后打断道:“陛下就少找事吧,为了陛下一顿膳,难不成你要让如意楼歇业一天?都是升斗小民,陛下身为君父,怎能断了人家营生?” 杨坚道:“朕又不是白吃,朕会付钱的!” 独孤皇后问道:“陛下准备付多少?陛下可知如意楼的生意一日能赚多少钱?陛下那一顿饭钱都补回如意楼一天的营生么?” 杨坚顿了一下,道:“别人吃的钱凭什么要朕来付……” 独孤皇后笑了,又劝道:“钱倒是小事,一日营生又如何?就算是如意楼一个月的营收,孤也能出得起。 可问题在于让世人知道陛下喜欢如意楼的菜式,会有什么后果? 陛下只吃这一次么?下次还要不要吃? 万一有刺客混入如意楼做了小厮,然后跟着一起进宫对陛下意图不轨呢? 此等之事防不胜防,陛下只有按照宫中用膳的规矩来,才能将此事完全杜绝。”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朕还是改日自己去吃吧,本想着让伽罗你也尝尝的……” 独孤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叹道:“陛下自便吧。” “对了丽华,有件事朕想问你一下。”杨坚突然道。 乐平公主疑惑地看向杨坚,问道:“父亲请说。” 杨坚顿了顿,道:“肖氏的珍工坊卖了一种专治冻伤的药膏,名唤太医膏,可有此事?” 乐平公主想了想,回道:“女儿对元元的生意不大熟,但却也知道她确实与府上的吴太医合制了一种药膏,专治冻伤……方才白鹭子还送子田嬷嬷一罐。” 杨坚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叫太医膏,真是太医制的药方啊! 她倒是会找人帮忙,不但要了人家的药方,连太医的名声一起拿去用了。 你不知道,那药膏在坊间卖得十分火俏,三指宽的小罐子,竟然能卖到一百五十钱一罐,就这样,竟然想买还买不到。”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这……女儿也是知道一点的,前些日子女儿还亲眼见到元元给吴太医分钱呢!” 杨坚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肖氏商行也有药行,这明明是治冻手的药膏,为何要放在珍工坊去卖呢?” 乐平公主解释道:“那本来不是冻手膏,只是因为北方天气干冷,手和脸的肌肤容易干裂,那是元元做来只润泽肌肤的。”说着,乐平公主把身边带给独孤皇后的护手霜递给了杨坚。 杨坚接过,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盒白白的膏体,不用凑近去闻,一缕淡淡茉莉香便飘了出来。 乐平公主接着道:“因是平常护理,效用不显,还是那吴太医给元元出了一个主意,往着护手霜里加药材,于是便有了治冻手的太医膏。” 杨坚听着,点了点头,当下便挖起一坨涂在手上用手匀开,擦了擦又觉得挖了太多了,便抓起独孤皇后的手蹭了上去。 四只手反复交错涂抹,终是涂匀了,杨坚才道:“果真是不错,不知此物出自哪里?” 乐平公主神色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慢慢道:“元元说是鱼油。” “又是鱼?”杨坚失笑道:“这肖元元该不是狸猫转世吧,天天逮着鱼不放。” 乐平公主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对这点小事……这么感兴趣?” “呃……”杨坚犹豫了一下,道:“朕只觉得肖氏商行当真有不少好东西。” 独孤皇后笑着打趣道:“陛下近日不知怎么了,孤的什么东西都想上手试试。丽华拿给孤的精油,大半都被陛下拿了去,如今陛下洗手洗脸,沐浴安眠都要用上一些。 前日越国公夫人来找孤,送了孤一尊玲珑玉佛,孤还了一幅宝珠披挂,可她走时却看似一幅不喜欢的模样。” 第772章 药膏(二)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无奈地叹了一声,道:“孤也知道她肯定是想换些精油回去的,可孤也没办法,当时孤身边当真一瓶也没有了,这才今日叫了丽华你——给孤把精油送来。” 杨坚插口对着乐平公主道:“不能怪朕抢你母亲的东西,这些时日来朕夜间总是睡不安稳,是你母亲与朕说这精油有安眠的效用,朕才试试的。” 乐平公主但笑不语,杨坚接着道:“朕试了些时日,又找着太医看了看,确实效用不错,难怪不只你母亲,但凡有用过的、没有说不好的。” 独孤皇后听着,对着乐平公主打圆场道:“别听你父亲的话,他就是一时间兴起,估计过不了几天就烦了,不想用了。” 乐平公主笑着道:“父亲素日里行事节俭,少有偏好,今日这番行为倒是少见。” 杨坚笑道:“好东西朕自然喜欢,不止是朕,你问问你母亲?高颎的夫人,杨素的夫人,苏威的夫人,只要有机会就来你母亲这里蹭蹭。 还有你那小阿五,近来不知怎么了,总是来惹你母亲生气,常常不欢而散。可跟你母亲讨起精油来,阿五却是半分都没客气过。 还有广平,前些日子写信过来,满纸思母之情,临了还不忘了暗示喜欢你母亲年前赏她的精油……”杨坚边叹气边摇头。 乐平公主不好意思的看着独孤皇后,道:“女儿本想着有好东西给母亲用,却不想给母亲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独孤皇后安慰道:“你一片孝心,何错之有?” 杨坚想了想问道:“这东西既然这么多人喜欢,肖元元何其聪明,怎不拿来卖呢?”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说识货的人少,卖不出好价钱来,只怕会亏本。” “怎会卖不出好价钱呢?”杨坚不解地问道:“且不说你母亲,高颎也好,杨素也罢,哪个不是腰缠万贯,难道还买不起这一瓶精油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杨坚与独孤皇后都愣了愣,独孤皇后问道:“一瓶价值几何?” 乐平公主缓缓解释道:“倒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元元说这精油本就是用来讨好女儿,外加给母亲表孝心的,自然不想让其他人随意得到。 相对于价值来说,元元说世间最贵的东西,便是不卖的东西,任你出多少钱,她都不卖,这才能显示这精油的珍贵之处。 而这最珍贵的精油,自然是只能献给母亲,旁人买都买不到。” 精油之所以贵,不在于它的价值,而在于使用它的人,和它本身的珍稀之处。 这一套理论下来,荒唐且有理。杨坚和独孤皇后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肖元元小心思,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独孤皇后笑着叹道:“这小娘子又聪明又好笑,孤承她这份孝心,来人——” 一旁的青依应道:“在。” 独孤皇后笑着吩咐道:“那肖娘子自封江都县主以来,一直行事低调,连丽华给她办席面她都不应。那孤就赏她一套九雀朝服,跟着那幅头面一起给她送过去。”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连忙道:“母亲也不必费心,她向来不愿入宫,于她而言那朝服却也没什么用。” 独孤皇后明白乐平公主的顾虑,道:“你放心,赏她朝服只是孤的一点心意,孤没想让她入宫来谢恩。”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低头道:“多谢母亲。” 肖元元回到公主府,见乐平公主还没有回来,便将肖七娘送来的一箱江南的年终总报搬到清吉堂,趁着天光一本一本地翻看着。 从财报上看,江南的商行确实在今年赚了不少,整体的运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真不知道肖七娘拿一顿没问题的财报给她看,看个什么劲。 肖元元看着看着便忘了时间,转眼天色变暗,此时乐平公主也踏进门来。 肖元元抬头向乐平公主,伸了伸懒腰道:“今日公主回来的晚呀!” 乐平公主看了这些财报一眼,坐到肖元元身边,笑着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账本!”肖元元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回道。 乐平公主怪道:“这账本在外面还看不够,你竟还拿到府里来?怎么,那萧珏连个账本的地方都不给你留么?” “不是啦!”肖元元丢下账本,趴在乐平公主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京都的账本,这是江南商行的年底总报,给萧珏看到……不合适,我就拿到公主府来看了。” 听到肖元元这么认真的解释,乐平公主笑了笑,又觉得不对劲,皱眉道:“江南的账本?” “嗯。”肖元元含混地应了一声。 乐平公主咽了一口气,问道:“谁送过来的?” 见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又问道:“是江南来人了?” 肖元元心下停了半拍,缓了缓才道:“来了……” 乐平公主脸色一沉,问道:“谁来了?” 肖元元抬起头来,不期然冲着乐平公主的脸颊亲了一口,乐平公主一顿:“你——” 肖元元不依不饶,继续磨着乐平公主不肯放开,乐平公主气道:“你下来,少想糊弄过去。” 肖元元讨好式的把脸埋到乐平公主的颈间,闷声道:“七娘来了。” “我就知道!”乐平公主气道。 肖元元双手攀着乐平公主腰,撒娇道:“来便来了,公主气什么呀!” 乐平公主没好气道:“谁说本宫生气了?” “公主就是不开心!”肖元元嘟囔道:“我能看得出来。”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与我耍什么心眼?早在半个多月前,你就跟我说要从江南调人过来,还说什么为了办胶水厂,分明就是提前找好的借口。 若是按行程算的话,那肖七娘早就在你们决定办胶水厂之前,她就已经启程往京都这边来了!” “哎呀!”肖元元胡搅蛮缠道:“她来就来了,公主你多好呀,你一个皇家贵女,在意一个小婢子做什么?” 第773章 姊妹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对你有什么心思,你且让她老实些!” 肖元元失笑道:“我拿她当妹妹,她拿我当阿姊,她能有什么心思?公主试想一下,兰陵公主对公主您能有什么心思么?” 乐平公主听罢,气得朝肖元元腰间软肉上使劲一拧,肖元元呜地叫了一声,躲开了,“公主你又拧我!”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该说不说,阿五她对我确实有别的心思!” 肖元元瞪眼捂嘴:“什么?兰陵公主她?她疯了么?” “你少打岔,现在是说兰陵公主的事么?”乐平公主气道。 看这话题没能转过去,肖元元悻悻地道:“公主在外面想跟谁在一起都行,我偏不行!” “你……”乐平公主气得脸色发白,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肖元元道:“明明是公主你说——兰陵公主对你有别的心思的。” “我……”乐平公主无奈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小阿五她上我的精油了!” “哦!”肖元元恍然大悟道:“可她不是很早就看上了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无力道:“好,没什么可奇怪的。” 肖元元笑了笑,道:“公主饿不饿,我去膳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 没等乐平公主开口,肖元元便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面走。 “你站住——”乐平公主喊道:“咱们的话还没聊完呢!” 肖元元奈地坐了下来,委屈道:“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乐平公主一顿,道:“你别想跑,让别人去不行么?”又对着白鹭子使了一个眼色,白鹭子会意,便退出去安排晚膳了。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肖元元道:“就像阿五,她对我图谋的不过是一瓶精油而已,那肖七娘呢?你有没有想过她能图你什么? 你竟然允她用你的姓氏,当你的妹妹,还把整个江南商行全权交于她的手上,你如此看重她,还说你们没什么?” 肖元元无奈道:“她当真只是把我当阿姊的!公主你有父母,有弟妹,不知道没有家的苦,没有亲人的苦,她就想有一个亲人罢了!” 乐平公主气道:“当真如此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背后如何诋毁我的,留她活着不过是怕你不开心,否则你当本宫是随意让人诋毁的么?” “公主——”肖元元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芸香,气道:“你跟公主胡说什么了?” 芸香把头一低,不敢应声。 “你怪她做什么?是本宫让她跟着你的!”乐平公主气呼呼道:“那个婢子如此诋毁我,你还护着她?你分明是看她看得比我重,对么?” “没有——怎么会呢?”肖元元急着分辩道:“公主——七娘是对我有恩的!当初她随我一路南下,几次我差点活不过来,都是她一眼不眨地守着我……这些年,也是她事事以我为先,她当真只是一个妹妹呀!” 乐平公主眸色一震,问道:“你还在怪我?” 肖元元摇了摇头,急着道:“没有,公主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 肖元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下又急又气,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往桌上一趴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乐平公主瞪着肖元元,见她趴在桌上半天都不应声,不由得气道:“你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肖元元翻了翻眼皮,有气无力道:“饿了,说不动了!” 乐平公主一气之下也说不出话来,只气得狠狠推了肖元元一把,别过身去,不再理她。 不一会儿,白鹭子走回堂内,看到二人背对着背都不说话,便知道此时两人还没有吵明白,但还是问道:“公主,晚膳已经备好了,可要传膳?” 乐平公主正在气头上,只瞥了白鹭子一眼,没有应声。 白鹭子又看向肖元元,问道:“那……元元呢?” 肖元元气哼哼地回道:“我不吃,饿死我算了!” 乐平公主闻言,顿时正起身来,怒道:“她爱吃不吃——传膳!” 肖元元顶嘴道:“要吃你自己吃!” 说罢,肖元元起身就往外走,乐平公主急道:“天都黑了,你去哪里?” 肖元元没好气地回道:“我回玉岿堂去!” “你回来——”乐平公主叫道:“咱们话还没聊明白呢!” 肖元元回身,气鼓鼓道:“公主觉得咱们还能聊下去么?” 乐平公主气得脸色发青,一手指着门外道:“你信不信,你今日敢走出这屋门一步,我就让人把玉岿堂给拆了!” 肖元元一顿,气道:“反正是公主你的房子,你爱拆不拆!” “本宫若是把肖宅也拆了呢!”乐平公主威胁道。 肖元元气得走了回来,道:“好好宅子你拆它做什么?不对……那是我的宅子,公主你凭什么拆我的宅子?” “就凭我权大势大,仗势欺人呀!”乐平公主冷声道。 肖元元无奈,又找了一个远处的位置,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乐平公主在她背后,还止不住挑衅道:“你走啊!你刚刚不是火气很大吗?现在怎么不走了?” 肖元元气得狠狠踢了一脚桌子,那桌子实木做的,一脚踢下去,梆——的一声,那桌子竟然纹丝未动。 看着肖元元的气呼呼的模样,乐平公主生气之余,又没憋住,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来,软了声音对白鹭子道:“去传膳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传膳去了。 乐平公主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对着肖元元背影道:“罢了,你过来——咱们聊聊阿五的事!” 阿五?肖元元一开始没有反应,后来才回过神来,身子动了动,又闷下声去,没有应声。 “你想一辈子都不与我说话了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犹豫地转过头来,道:“兰陵公主——怎么了嘛!” 第774章 所图 见肖元元的态度松动了下来,乐平公主嘴角一勾,道:“你先过来!” 肖元元把头又转了回去,留给乐平公主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乐平公主笑了笑,只好走上前去,放软了声音道:“别人当着你的面说我的坏话,你都不替我分辩,我还不能生气了?” 肖元元不由得动了动,眼睛转动偷偷瞄了瞄身后的乐平公主,又微微侧了侧头,问道:“是不是兰陵公主又为难公主了?” “没有——”乐平公主轻声道:“不是阿五的事。” 肖元元转过身来,问道:“那是什么事?” 乐平公主牵起肖元元的手,道:“过来慢慢说。” 说着,便把肖元元拉回到刚刚坐的位子上,两人靠着坐好,乐平公主道:“今日父亲提及,阿五她时常去向母亲讨要玫瑰精油,不止是她,许多京中朝臣的贵妇,比如与母亲交好的楚国公夫人、越国公夫人,还有邳国公夫人,也都常向母亲讨要玫瑰精油。” 肖元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问道:“那又如何?这精油效用是不错的。” 乐平公主道:“可是,近来不知为何,父亲他也看上玫瑰精油,把母亲的精油都拿去了,今日我入宫就是去给母亲送精油去了。” “陛下也喜欢?”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那精油又不是只有女人能用。 乐平公主点头,道:“父亲与母亲不同,他若是喜欢上玫瑰精油,然而精油却在你的手里,他心里会不安心——我怕他会打你精油配方的主意。” “精油配方——”肖元元笑了笑,道:“配方我早就告诉陛下了呀,就是蔷薇花呀!” 乐平公主顿了顿,叹着气摇了摇头,肖元元明白乐平公主的顾虑,于是安慰道:“公主不要担心,陛下乃一世英主,玫瑰精油不过日常闲用之物,又不涉及到战略物资,陛下他看不上的。顶多——公主你多送些给皇后娘娘,也供着陛下那一份,就行了呀!” 乐平公主深深呼出一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往日里这种修眉搽脸的物件,杨坚自是不会上心的。 可近来乐平公主越来越觉得,杨坚似是变了,心思也开始放在吃喝用度上了,若是他再贪心一点,说不定真会打上肖元元这精油配方的主意。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道:“皇后娘娘手里的精油很紧俏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想要的人不少,母亲每每送出,都得细细打算一番,看值不值得送。” 肖元元笑道:“这倒是巧了,这次江南运来不少的精油。眼下不是年关么,我给皇后娘娘备一百瓶,咱也让皇后娘娘大方一回,想送谁就送谁!” 乐平公主止不住笑了,道:“我真怀疑这东西是水做的,你这送起人来跟不用钱似的。” 肖元元一脸正经道:“旁人当然没这待遇,那可是皇后娘娘,是公主的亲娘呀!” 此时白鹭子正带着司膳房的人端来膳食过来,见二人神色似是已经和好,露出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公主,晚膳到了。” 乐平公主轻轻点了点头,对着肖元元道:“别说那么多了,你不是饿了么,快用膳吧。” 乐平公主所料的不差,杨坚确实对玫瑰精油的配方感了兴趣。 但是,肖元元所判断也没有问题,杨坚虽然对玫瑰精油的配方感兴趣,但也没有到非得到不可的地步。 杨坚真正感兴趣的,是冻手膏的配方。 两日后,吴太医回宫述职,便被太医署署正巢元方带到杨坚御前。 杨坚也不多话,直接向吴太医问起那冻手膏的配方。 吴太医怔了片刻,回道:“回陛下,这冻伤膏微臣只定了当中药材的剂量,具体如何做出来的,臣实在不知啊!” 杨坚不信,又问了一遍,道:“这难道不是你做的么?” 吴太医道:“臣与县主二八分利,呃——臣只占二成,若是臣做出来的,岂会只占二成利呢?” 杨坚问道:“那你知道这药膏的配方么?” 吴太医想了想,道:“县主说这膏原名护手霜,之所以能治冻疮,正是因为臣加了一味药材,臣可以把这味药材写给陛下。”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不用了,那药材朕早就问过巢元方了。” 吴太医问道:“陛下是想知道这膏体的配方?可是县主曾经说过,这膏体的配方即便别人知道,也造不出来。” 杨坚一顿,目光看到一旁的何稠 ,不由得点了点头,这话他也相信。 早在几日之前,他就把玫瑰精油交于何稠,命他仿制出这精油来。 可谁知何稠拿回去找了众人研制了好几天,刚刚向杨坚禀报,这精油他是当真造不出来。 尽管杨坚告诉何稠,这玫瑰精油是蔷薇花所制,可何稠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出来,如何把一朵千娇百媚的蔷薇花,变成眼前这瓶似油非油,似水非水,晶莹剔透的玫瑰精油。 吴太医看了看殿中的众人,除了杨坚,分别是少府监的李春、将作监的宇文恺、御造监的何稠,太医署的署正巢元方、以及民部尚书(唐时改为户部,管财政)苏威。 看了这殿中人的配置,吴太医略略想了一番,便明白了杨坚的用意。 将作监和少府监除了供应皇家日常所用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供应军需。 今冬大寒,就连京中不常出门的人家,也有冻手冻脸的情况,更遑论边军将士了。 仔细想想,突厥、回鹘、吐蕃、鲜卑、羌胡、还有高句丽,哪个不是苦寒之地,那些戍边的将士很有可能在受冻伤之苦。 吴太医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到自己手一旦冻伤了,他连药箱都拿不稳,更何况是刀枪马缰呢!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今年居然这么冷。 杨坚之所以叫了民部尚书过来,就是提前算过了,若是正常购买冻伤膏的话,那就是一批巨款了。 吴太医抬起头来,道:“那冻伤膏效用虽好,制作却是不易,但也有便易的法子。” 第775章 润肤 杨坚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法子?” 吴太医道:“用附子煮水,清洗患处,当有效用。” 杨坚点了点头,看向苏威叹了一口气,道:“眼下似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苏威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筹备药材。” “且慢——”吴太医担心道:“那附子用量须得讲究,若是要用,一定要与那人说清楚的。”附子有毒,吴太医可不想因为自己没说清楚,白白毒死了人。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之前元方已经与朕说过了,说到底还是直接用冻伤膏来的便易些啊!” 吴太医默默闭上了嘴,不再应声。冻伤膏卖了三个月,肖元元分他的利润就顶他两年年俸,所以他才不想让肖元元把配方交出来呢! 可殿中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宇文恺开口道:“肖娘子既为臣民,为国尽忠也是份内之责,之前她肯将胶水配方主动献出,想必这冻伤膏的配方——她也不会小器吧!” 这话说得光明正大,但却丧良心! 众人沉默不语,苏威还一脸好笑看了宇文恺两眼。 杨坚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宇文爱卿说得有理,不如宇文爱卿去趟公主府,劝说肖娘子交出配方,如何?” 宇文恺一怔,之前他也几次前往公主府求见,但除了第一次接受了召见以外,之后公主府便再没有让他进去过。 说来也是,他一个外官,公主府大都是女眷,即便肖元元是个商女,在外走动也都隐着身份,实在不方便常常召见一个外官。 宇文恺拱手道:“微臣……官小言轻,那一品的公主府会岂是微臣想进便进的——” 宇文恺目光飘向官位最大的苏威,道:“呃——何况微臣既无财权,也无定事之权,拿什么与肖娘子谈? 苏尚书官拜民部,理天下之财,况且微臣听闻苏舍人与那肖娘子是好友,由苏尚书说和,应比臣要来得容易。” 杨坚微微叹了一声,目光看向苏威,只缓缓叫了一声:“苏卿——” 苏威淡淡笑道:“陛下,这件事说到底是为了兵部,臣主管财权,只管出钱。此事还是由兵部去谈吧!” 宇文恺眼睛一亮,连忙找补道:“是呀,陛下——兵部柳尚书乃是公主的妹婿,他若开口的话——” 杨坚看着宇文恺,失笑地摇了摇头,道:“宇文爱卿,你也是一个匠人,当也知道配方的重要之处,你以为让别人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心血交出来——是那么容易么?” 宇文恺垂首,犹豫道:“微臣也是心疼边防的将士,即便那冻伤膏今年已经来不及制作了,留作明年也是一样用的。 此物当真是可谓军中奇宝,边防苦寒,一个小小的冻疮若不在意,长期以往断手断脚也是有的。 臣已经在家中找生了冻疮婢子试过了,莫看只有那小小一罐,却是十分顶用,连涂两天便能消肿,不过数天疮伤便能愈好,小小一罐就治好了十个人的冻伤。 陛下——每年军中因冻伤至死至残之人不计其数,若有些宝物,可救多少将士的性命啊! 可惜此物太贵,臣花了五百钱才从别人手里卖了一罐,这个钱……将士们怎么用起啊?” 吴太医皱了皱眉,道:“五百钱?我记得肖娘子说为了让更多人用得起,她订价格是一百五十钱啊!” 难不成肖元元扣了他的利润? 宇文恺解释道:“肖氏商行出的价格确实是一百五十钱,可根本就不够卖,每次放出来一点,马上就被一抢而空,下官这一罐是从别人手中买的,整整花了五百钱,那人才肯让给下官!” 杨坚算了算,好家伙,这东西倒手就能卖三倍多,不由得问道:“那肖氏竟也没涨价?” 宇文恺也跟着疑惑道:“说来也怪,臣特意查访了几天,有人专门守在珍工坊门口,一旦出货,就抢先将这药买下,一百五十钱一罐,转手就能卖三百钱一罐,净赚一百五十钱。 此事珍工坊的人也知道,但他们就是不涨价,而且为了尽量减少这种倒买倒卖,他们竟还限购了,每人每天只能买一罐。” 苏威点了点头,道:“这事臣也知道,我家夫人就跟臣时常抱怨,她天天派人守在珍工坊门口,一旦有货就排队去买,大多时候还买不到,紧要的时候,也只好花些钱从别人手中高价买一些!” 杨坚一愣,好奇地看向苏威,问道:“你家夫人也买?你家夫人也生冻疮啊?” 苏威说漏了嘴,讪讪道:“不止我家夫人,京中不少贵妇也在买呢!” 杨坚有些怔愣,问道:“她们买这些作甚?” 苏威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冻伤膏说是可治冻伤,却有滋润肌肤的效用……陛下也知道,屋里火烤得手脸都是干的,外面也是风干,脸上总是毛燥的不舒服。 不知何时,京中盛传此膏可作润肤膏,夫人便用着试了一试,果然好用——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如今臣偶尔出门也会用上一些……” 吴太医大惊,道:“苏尚书,这是药膏,是药三分毒,不可乱用啊!” 苏夔微微笑了笑,道:“吴太医放心,本官已找医倌看过,因不是涂在患处,那药性大都进不了体内,微量的那点药性也是不妨事的。” 吴太医有些无语,当初肖元元拿给他的护手霜,本就是用来滋润肌肤的。他还给人家出主意,改成了冻伤膏,没想到真有人拿它做润肤膏来用啊! 杨坚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瞟了苏威一眼,道:“苏卿真是金贵呀,边防将士求都求不来的救命伤药,竟被苏卿这样滥用——” 苏威叹了一口气,拱手道:“陛下所言老臣惭愧,即是如此,老臣愿将府上现有的三罐冻伤膏,献于边防将士。” 三罐冻伤膏管个毛用? “你……”杨坚被顶的脸色一白。 第776章 润肤(二) 杨坚刚刚那话确实说的小器,全京城又不是只有他苏威一家在滥用冻伤膏,刚刚杨坚那话全凭着自己心情,毫无道理。 苏威开口道:“陛下方才也听到了,那冻伤膏如此赚钱,换谁谁舍得把配方交出来呢? 臣也听犬子说过,当初陛下请了宋州刺史为说客,才得了胶水的配方,那胶水应是利润不大,那肖娘子才交得如此痛快。 冻伤膏利润如此丰厚,只怕老臣是没有面子让肖娘子割肉吧。” 杨坚也知道这事让苏威当说客是行不通的,宇文恺道:“柳尚书也不行么?他好歹是公主的妹婿——” 杨坚瞪了宇文恺一眼,道:“如今在谈肖娘子的事——抛开公主不谈,即便是柳驸马官拜兵部尚书、上柱国,二品大员。别忘了,那肖娘子也是皇后亲封的二品县主,即便没有实权,两人见起面来论起官阶——那肖元元也差不了哪儿去!” 所以上次去如意楼见肖元元时,柳述也只是陪衬,由他杨坚出面,才让肖元元把利润压到了极致。(杨坚自以为的。) 宇文恺道:“可眼下——若是直接买制好的冻伤膏,成本实在太高,唯今之计,只有拿到配方,由朝廷自己来制,才是最为划算的。” 吴太医开口道:“话虽如此,臣却以为即便是拿到了配方,朝廷也制不出冻伤膏来!” 宇文恺问道:“为何制不出来?” 吴太医道:“肖娘曾与下官说过,这冻伤膏里有一味玫瑰精油,你可知是何物?” 宇文恺当然知道,他跟何稠已经研究了好几天了,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宇文恺顿了顿,道:“能不能让肖娘子将这玫瑰精油也……” 吴太医一挑眉,宇文恺顿了一顿,杨坚也觉得不可能,肖元元绝对不会把玫瑰精油的配方也拿出来。 杨坚颇有些为难道:“上次为了胶水配方的事,乐平公主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可她一连着好几天对朕总是冷冷淡淡。 这次若是惹她生了气,皇后怪罪起朕来,你们谁能替朕去劝慰皇后啊!” 宇文恺开口道:“皇后娘娘身为国母——” “皇后不理国政——”杨坚冷声打断道:“别将那些大帽子扣到皇后头上。况且皇后还在病中,谁敢去烦她?” 众人一阵沉默,都没有了办法,杨坚看了看苏威,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苏卿——方才吴太医说得也有道理,所谓是药三分毒,你与朕年纪毕竟大了,容不得一点闪失,日后别再用那冻伤膏涂脸了!” 苏威顿了一顿,不明白杨坚意思,他乐意用冻伤膏涂脸是他自己的事,杨坚连这点小事都要管? 苏威想了想,分辨道:“陛下是不是未曾用过,那冻伤膏确实好用的!” “朕用过的比你好!”杨坚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又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朕手上有更好的,里面完全没有药性,朕赏你两盒!” 苏威眸色一亮,问道:“是公主新向皇后娘娘进献的么?” 杨坚点了点头,道:“公主仁孝,奉与皇后的朕当然也能享用。不瞒爱卿,近些日来朕试了不少公主进献之物,确实都是好东西,而那润肤膏就是去了药性的冻手膏。” 想想也能理解,苏威喜道:“多谢陛下!” “苏卿啊,皇后的东西,也不能白收,你看这冻伤膏的事情……”杨坚试探道。 苏威一听,赶紧推辞道:“臣下怎好用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御用之物,那什么……膏的,臣愧不敢收。” “苏卿客气了,”杨坚道:“就算你不看朕的脸面,还不能看看皇后的脸面么?” 苏威一怔,心想道:怪不得这明明兵部的事,不见兵部尚书在此,反而叫他一个民部尚书留在这里。 杨坚不由他拒绝,直接吩咐道:“来人,去千秋殿取两盒润肤膏来。” 一边的宫人应了一声诺,就退了出去。 其实的杨坚的想法很简单,他也不是让苏威去要配方,而是让苏夔去要。 上次他命杨玄感去找肖元元要配方,虽然一切顺利,但杨玄感对此事却十分不满。要回配方后,当着杨坚的面就直言称此事不妥,还说若是将此事传扬出去,会大大丢了朝廷的脸面。 当时杨坚身边还有一众人,弄得杨坚十分尴尬。 这一次,杨坚本想暗地里让吴太医交出配方,可谁吴太医手上也没有配方。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要,只好把主意打在了苏夔身上。 苏夔是实打实的文人,性子没那么刚直。 这次就是想让苏夔去做恶人,让苏府去分散火力,事后乐平公主即便不满,对他这个父亲恨意也不会那么大。毕竟冲在前面的是苏威,分担了乐平公主大部分的怒意。 苏威当下气得有些牙痒,这皇帝摆明了是让自己去得罪公主府,惹了乐平公主,独孤皇后可是不好对付的。 虽然独孤皇后身处后宫,不理政事,那是因为她不想理! 就算独孤皇后不在朝堂上为难苏威,她只要把苏威的夫人叫到后宫里骂一顿,第二天全京城的夫人就不敢再与苏威的夫人交往了。 更可恨的是,明明只要皇后说一句话,乐平公主什么都会给皇后奉上,可杨坚却非要找外人来做这件事。这就说明皇后也是不同意杨坚这么巧取豪夺的。 你们两口子意见不一致,干嘛要外人来扛雷?这件事对苏府来说,纯坑! 不一会儿,那宫人就取来了润肤膏,杨坚挥手示意,那宫人将润肤膏递到苏威身前。 苏威躬着身子不肯接,那宫人有些忐忑看了杨坚一眼。 杨坚笑了笑,对着苏威道:“苏卿啊,伯尼(苏夔字)这孩子朕向来喜欢,早年间也重用于他,如今他跟着太子——可惜太子是负心的。 朕思量了一下,伯尼有才,事后还是让伯尼入朝吧!” 苏威想了想,只好接过那托盘,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臣遵旨。” 第777章 分利(一) 正值午后,因不在饭点儿,如意楼的客人并不多,除了楼下零零散散的几个桌以外,二楼雅间也仅有一两间客人饮茶谈心。 一般情况下,趁着闲档,店里前堂的伙计会把楼上楼下清扫一遍,摆正桌椅,而后厨去准备晚间所用的菜蔬。 今日却是奇怪,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地做着手里的活计,耳朵却细细听着二楼萧珏办公室的动静。 今天江南商行总部的总主事肖七娘到了如意楼,不知为何就与萧珏吵了起来,连前来此处报账的麻将馆史主事和京都棉纺厂刘主事都拦在办公室外。 听着室内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两位主事守在外面——面面相觑,真不知道肖氏商行出了什么事,竟让南北两大主事吵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坐在主位之上,轻轻啜了一口茶,看着眼前的二人针锋相对,都是一脸气愤的模样。 萧珏不满道:“我承认胶水厂的技术来源于江南造船厂,我也同意让出两分利来分于江南总部。 但是毕竟建厂招人,以及日后所有的经营管理都是我们京都分部来办的,你只不过开始的时候出力多些,凭什么一下要拿走五成利? 七娘子你未免也太过贪心了?” 肖七娘道:“为了建起棉纺厂,我们江南部总出人出力,来回的车马劳顿且不说,我们的师傅费尽心血才研制出棉纺机来,免费给你用不算,还帮你培训技工。 是不是因为这些我都没有给你要钱,你就觉得我们总部给你什么都理所当然呀? 两分利?你现在能把棉纺厂的两分利给我么?” 萧珏一噎,确实拿到手里的钱再吐出来,心里总归不舒服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分辨道:“棉纺厂前期投入,像买地、种棉花这些,虽然没有营利,但京都确实花了钱的。 后期我们与吐谷浑的合作,像宣发、公关、购买原料、建厂招人,以及拓展销售门路,都是我们京都一手揽办的。 你们不过是派了几个人过来,衣食住行的一应费用还都是我们京都出的钱,你凭什么要两分利,就算是要算,棉纺厂顶多给你一分利。” “一分利?”肖七娘呵呵笑了两声,道:“就你那一分利,还不够我入京一趟的车马费呢!一分利还要跟我算,你是在羞辱我么?” 萧珏正声道:“谁羞辱你了,这不是在跟你算账讲道理么?” 肖七娘冷笑道:“若是我今日不提,你怕是这一成利都不想给,你哪来的脸说你讲道理?” 萧珏气得脸色一白,道:“难道我就任由你狮子大开口,你要多少我就得给多少么?” 见两人吵着热闹,肖元元把桌上的两杯冷掉的茶倒进茶洗里,重新到斟上热茶。 肖元元温声道:“不要急,慢慢说,吵什么呀!” 肖七娘气鼓鼓地看向肖元元,拖着长音道:“阿姊~~你看他,你怎么选他一个小气鬼做京都主事!” 肖元元笑着安抚七娘道:“你好好说话——”又对着萧珏轻声斥道:“你谈生意的时候那么温柔和煦,怎么跟自己人还吵起来了?” 萧珏看肖元元明显对自己和肖七娘不是一个态度,顿时便不悦了起来:“怎么,她叫你一声‘阿姊’,你就要向着她是么?” 肖七娘娘挑衅地看了萧珏一眼,萧珏狡黠一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我也叫你阿姊,那个——阿姊~~你看她呀——” 萧珏也拖着长音,肖元元没忍住笑,轻声咳了一下:“别闹,账不算不明,慢慢算就好了。” 萧珏吐出一口气来,朝着肖元元一摊手,道:“怎么算?两成利和五成利,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肖七娘道:“反正若是你不答应,我立刻就写信给江都造船厂,让他们不必派人过来了。我倒要看看,没有江南总部提供的技术支持,你要怎么把这胶水造出来!” 萧珏一噎,看向肖元元,道:“阿姊——你看看,她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肖元元连忙摆手道:“你别叫我阿姊,我听着浑身长毛。” 肖七娘得意地看向萧珏,道:“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我好决定今日回去要不要给造船厂写信。” 萧珏看向肖元元,道:“元元,这胶水厂可是你要与朝廷来办的,你难道就能看着此事黄了么?得罪了朝廷会是什么后果,我不相信你不懂。” 肖元元道:“别这么说,毕竟日后所赚的钱,终是会入在京都的账上,办这个厂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萧珏脸色不大好,心中生起一丝不快来,肖元元勾了勾嘴角,平心静气道:“你们之所以无法调和分歧,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怎么把配方技术量化到营利分成上。” 萧珏顿了顿,道:“若是元元来看,这营利该怎么分?” 肖元元把茶推到萧珏和肖七娘面前,道:“别站着了,坐下喝茶,听我说怎么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确实也是吵累了,也口渴了,于是都依肖元元意思,各自坐下,端起眼前的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肖元元对着萧珏道:“一直以来,江都总部对京都分部助力良多,却没有收到半分回报,七娘心中不甘,也是应该的。” 萧珏道:“可那是你的功劳啊!” 肖元元笑着道:“我当然可以无条件的供养京都商铺,可江南总部不是我一个人的,那么多伙计主事,都是要赚钱吃饭,你不能让人白白跑过来给你做活吧!” 萧珏脸色稍稍好了些,道:“我也知道,我也体谅,所以我愿意分两成利给总部。 本来我算的应是一成利的,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好言好语给七娘子多加了一成利。 她倒好,开口就是五成利,这样下去,白做工的人岂不是我了?” 肖元元看向肖七娘,问道:“七娘,你看,你要五成利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第778章 分利(二) 肖七娘看了肖元元一眼,道:“阿姊少在中间和稀泥,凡事都分个理字,他凭什么觉得别人付出都这么不值一文呢? 今日我就是要告诉他,没有我这一文,他就一文也赚不了!” 肖元元低头笑了一下,回身朝置物架看去,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萧珏奇怪地问道:“你找什么呢?” 肖元元道:“我记得你架子上有一个棋盘。” 萧珏道:“哦,在这里——”说着,萧珏起身,走到架子的一边,拿起棋盘来。 “棋盘不要,把那盒白子拿来。”肖元元道。 萧珏依言,将一盒白子递给肖元元。肖元元接过,道:“我给你们细细算一下这营利分成。” 两人凑上前去,肖元元慢慢解释道:“也许你们没有了解过,但在我们那里,营利分成是要分为三个部分的——” 肖元元伸出三个手指,一个一个比划道:“技术分成、投资分成、人力分成。” 看到两人有些迷茫,肖元元慢慢解释道:“首先,技术分成——也就是提供配方和制作工艺的分成,一般情况下,这种分成占总分成的一到七成。” 萧珏首先反应了过来,道:“一到七成,相差这么大,如何界定?” 因为萧珏知道,江南提供的技术支持,这个比例越大,肖七娘分的钱就越多。 肖元元道:“胶水这种需要大量的人力,技术层面并不高,所以,我认为这技术分成占总分成的一成五分(15%)。而这一成五分,全归七娘所有!”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数出十五颗白子交给了肖七娘。 肖七娘抚上那一推棋子,没有言声。肖元元对着肖七娘道:“有了这一成五分,那些师傅来京培训都要由你来完成了。” 肖七娘点了点头。 肖元元一边数着棋子,一边道:“接下来是投资分成,也是按出钱的比例来分钱。 虽然这次建厂是朝廷预付的定金,但是这定金日后会转化到货款里,这相当于是京都账上出钱, 一般情况下,投资分成占了总分成的五成(50%),按理来说,这五成利皆归京都所有……” 萧珏眼睛一亮,看着肖元元手上的那一大堆的棋子,又听肖元元接着道:“可是不要忘了,这次采买原料的钱和人力,都是江都出的。 那眼下就有两种选择,第一种,这采买的钱算做是江都出资,那日后就需要从这五成利中分一成利给江都。 第二种,由江都折算此次采购所需多少钱,算出总数,还给江都,算是京都从总部采买原料。 你们先哪一种?” 肖七娘马上道:“第一种,我要分成。”毕竟是借鸡下蛋,利益无穷,只要胶水厂不倒,江都就能分到钱。 萧珏皱了皱眉,道:“第二种,我直接买。” 肖元元挑了挑眉,肖七娘看向萧珏,正声道:“这次分明就算江都出资,不算采买。” 萧珏呼出一口气来,道:“罢了,我不与你争,就算你出资好了。” 肖元元笑了笑,将手中的棋子分出十颗来推向肖七娘,剩下的四十颗,推向了萧珏。 肖元元又数起棋子,接着道:“最后——是人力分成,也是按经营管理来分钱。如今还有三成五分利(35%)。” 萧珏看了看那肖元元数好的棋子道:“既然是京都在负责所有的经营管理,那这三成五分利,应都是京都的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你别忘了,原料都是从扬州和齐州收集的,用的人自然也是江南商行的人,所以你要分一成利给七娘。” 萧珏看了看肖七娘,肖七娘沉吟了一下,道:“也不必那么多,人力分成分我五分(5%)就行。” 萧珏也点了点了头,肖元元笑着从中取出了五颗棋子递给了肖七娘,剩下三十颗一起推向萧珏。 肖元元笑着说道:“好了,分完了,一颗棋子一分利,你们数一数手上有几个颗棋子,就知道自己分几分利了。” 其实根本不用数,算起来很简单,在肖元元一步一步讲解之时,他们二人已将手上的棋子算了清楚。 萧珏代表的京都分部分七成利(70%),肖七娘代表的江南总部分三成利(30%)。虽然也是和稀泥,但由肖元元这么一笔一笔算下来,两人倒是都没什么意见。 萧珏开玩笑道:“那技术分成的一成五分利,配方还是元元出的,利润却要给了七娘子,说到底元元还是偏心啊!” 肖元元正色道:“还真不是,那配方是我与造船厂的技工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真不能全算到我头上。” 肖七娘哼了一声,道:“阿姊偏心我又怎么样,这是我阿姊。” 萧珏没忍住,有些不快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谁不会叫阿姊?那个阿姊——下次这种事能不能把技术分成给我呀,好东西都在江都,回回这样,我也太亏了。” 肖元元笑了笑,道:“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要个炖盅吧!” 萧珏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和七娘子等一下,我去厨房里看看。” 说罢,萧珏便起身往外走,推开门愣了一下:“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史刘两位主事连忙朝萧珏拱手,史四郎道:“约了今日来报账,恰逢萧主事与家主谈话,不敢打扰。” “哎呀哎呀!”萧珏满脸歉意道:“是有这事,我给忘了,怎么没有人来通传一下?” 刘主事道:“听家主与主事争执得厉害,不好搅扰,我们二人等一会儿也无妨的。” 刘主事说着,眼睛瞄向屋内的肖元元,平日他来报账都是直接找萧珏,但有肖元元在,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萧珏看出了刘主事意思,接过刘主事和史四郎手上的账册,道:“今日不大方便,这账册我自己看吧,明日给你们送回去。” 史刘两位主事闻言,猜想此时肖元元并不想见人,于是便道了声:“好。”便朝着萧珏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第779章 扩张 屋内,肖元元细细打量着肖七娘,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今日怎穿得这么素净,还不如昨日的赶路穿得好看?” 肖七娘解释道:“昨日是许久不见阿姊,特意装扮上的。不过昨日见阿姊周身不见珠饰,今日我在一旁珠玉满头的,不合适。” 肖元元的装扮确实素净,周身虽都是丝绸绫缎,但颜色却不艳丽,头上更是连根珠衩也没有,只拿发带绑着一个发髻,肖元元笑着道:“我也是贪图着轻便,偷懒罢了! 你可与我不同,你还得与人去谈生意的,所谓先敬罗裳后敬人,你若穿得不体面,别人就会不把你放在眼里。 你若穿得华贵,也能震震那些宵小之徒,他们不敢招惹你,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不一会儿,萧珏带人端了两碗炖汤过来,肖元元喝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肖元元又翻了翻棉纺厂送来的账册,一应的棉衣棉被眼下已经销售一空,仅剩了几百匹布留着明年做春衣。 萧珏叹道:“棉织厂如今仅留了几人看厂,其余的人都以放假还家。可惜这棉花太少,若是棉花能供应不断,或是产量大些,棉纺厂就能一直开工,钱就赚得更多了。” 肖元元笑了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已经把能收的棉花都收回来了,还能怎么办?” 萧珏神色一展,道:“元元,近来不止是吐谷浑,连突厥那边都有人想开地种棉花,问我们收不收?” 肖元元笑了,道:“收啊,当然收,那边如果有人能种出来的话,有多少收多少——嗯——就跟吐谷浑一样,适当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提前补贴一些。” 萧珏脸色一喜,拍掌道:“好,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说到这里,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如果我们敞开了收,你觉得我们能收多少?” 萧珏胸有成竹道:“这些日子以我从会馆那里得来的消息,我粗步估算了一下,若是与我们交涉的那些人都能种上棉花,明年收上来的棉花,估计是今年三到四倍!”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不错,收——敞开了收。” “等一下——”肖七娘打断肖元元,有些担心地道:“阿姊,不是我要泼你冷水,棉纺厂的生意我也知道一点,那些棉布之所以卖得好,是因为今年冬天特别冷,比往年冷了许多。大兴城里还能冻死人的,可明年就未必了呀!” 肖元元笑道:“放心吧,棉布又不是只能做冬衣,春衣夏衣都能做。况且如今棉布还不够大兴城人买,像那些西域诸国那可是一大片蓝海。别说三到四倍的产量,就算是十倍的产量也不够卖。” 肖七娘不由得一滞,道:“这生意这么大?都能堪比咱们盐厂了!” 肖元元挑了挑了眉,道:“你以为呢?” 萧珏呵呵笑着,冲肖七娘道:“我就说嘛,元元虽然有点偏心,但也不会太离谱,给了你盐厂,再给我一个棉纺厂,这不过分。” 肖元元伸了伸懒腰,道:“有些累了,我今日早些回去。” 说着,肖元元站起身来,肖七娘跟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天色还这样早,阿姊就要回去么?” 肖元元笑了笑,道:“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今日起得太早了,眼下有些顶不住,我得回府休息去了!” 萧珏倒是习以为常,肖七娘却是一脸的担心,上前扶住肖元元,问道:“阿姊如今的身子似是虚得很,气色也比在江都时差了许多,阿姊的身子当真不要紧么?” 肖元元笑着回道:“不要紧,就是冬天身子懒,没事,公主府住着太医呢!” 肖元元轻轻拍了拍肖七娘的手,嘱咐道:“你昨日才到京,今日本该休息,你也早点回去好好养养。” 肖七娘哼了一声,道:“阿姊以为我跟你一样体弱难支么?” 肖元元失笑道:“好好好,你强壮如牛,你厉害,我比不过你,我回去了!你们两个好好的,不许再吵架了!” 萧珏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快回去吧,今日天色看着有些阴沉,怕是待会儿还有风雪,你早些回府也好。” 肖元元点了点头,便带着芸香出门下楼,回府去了。 今日乐平公主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听闻守门的耿二道肖元元早就回府,可到了清吉堂,竟然没看到肖元元的身影。 不过很快找到了芸香,这才知道肖元元正在膳房用她那陈年老炉烤蛋挞。知道了肖元元的去处,乐平公主便放心了,细细问了问今日肖元元的行程,便安心地等肖元元回来。 肖元元也很快得知了乐平公主回府的消息,在失败了很多次之后,终于烤出了外皮金黄酥脆、内芯香甜滑嫩的蛋挞,肖元元一路兴冲冲地赶回清吉堂,看到乐平公主,连忙呈上了自己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得出来的成果。 “公主,快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肖元元把蛋挞喂到乐平公主嘴边,那笑眯眯地模样像一只冬日暖阳下的小狐狸。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心中不自觉地开心,低头便咬下一口,点头道:“味道不错。” 肖元元眸色一亮,将乐平公主吃剩下的半个塞进嘴里,又将盘子递给白鹭子,道:“你也尝一个。” 白鹭子看了一眼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没有反应,便试着伸手取了一个。 乐平公主嘱咐道:“少吃点儿,一会儿还要用晚膳。” 肖元元不解道:“公主回来的这么晚,在皇后娘娘处没有用晚膳么?” 乐平公主嗔道:“不是我,是你要用晚膳。” “不用了不用了!”肖元元摆手道:“我吃已经差不多了。” 乐平公主关心道:“只吃这种东西那怎么行,你若现在吃不下,那就缓一缓,等稍晚些我陪你吃。” 第780章 离间(三) “哎哟!”肖元元不满道:“晚上吃多了,会睡不着的!”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必须得吃,省得别人说你身子虚,公主府苛待你!” “谁说的?”肖元元道:“公主一直想把我当猪养,哪里算是苛待?”肖元元顿了顿,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说着,肖元元转头瞟了芸香一眼。 乐平公主伸手把肖元元的脸掰了过来,道:“别看别人,看我——”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有些生气道:“她要是再这个样子,我以后出门就不带她了!” 乐平公主不以为意道:“好,不过就算换个人,也是一样的。” 肖元元气得把手上的盘子狠狠往桌上一放,坐到一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乐平公主一脸逗弄道:“元元生气啦——” 肖元元不说话,起身就往内室走去,乐平公主看了白鹭子与芸香一眼,叹了一口气,命她们二人守在外面,她独自去往寝室去寻肖元元。 进了寝室,正在肖元元在榻上生着闷气,乐平公主上前,坐在肖元元身边,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往一旁挪了挪,故意离得乐平公主远了些。 乐平公主又凑上前去,伸手抚着肖元元的脸,哄道:“元元——你生什么气呀?你莫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怕让我知道?” 肖元元气得拂开乐平公主的手,道:“我若派人在一旁窥视公主在外的一言一行,公主你不生气么?” 乐平公主闻言,笑了一下,道:“还用什么窥视?元元若是想知道什么,我亲自说与你听啊!” 肖元元被气一滞,缓了缓脑子才反应过来,道:“我也可以亲自说与你听啊,但你不能派人时刻监视我吧!” 乐平公主温声道:“不是监视你,是保护你。” 肖元元气的有些语无伦次道:“我说的这些……跟公主的意思不一样!” 乐平公主顿了顿,拉过肖元元的手,轻轻揉搓着,低声道:“元元,我心中一直不安定,我不能时时刻刻把你绑在身上,你也不愿意如此。 我要知道你每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我要好好细思一番,确定那些人不会伤害你,不会贪图你,也不会带走你,我心中才能安定一些。” 肖元元怔忡了一会儿,才道:“芸香有没有跟你说,今日萧珏和七娘吵架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说是为了胶水厂分成的事,他们起了争执?”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这次商行与朝廷做生意,建胶水厂的事非同小可,我为了促成这笔生意,调动了大量江都人员物力—— 公主你知道吧,但凡是我开口的,萧珏也好,七娘也好,她们无有不依的。”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道:“这不是应该的么?你才是肖氏商行的家主。”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按理来说,这些都是我的吩咐,七娘她根本不会去向萧珏去要利润分成,就像棉纺厂一样,直接帮萧珏把胶水厂建起来,江都的人员物力就可能功成身退了。” 乐平公主听出了当中的不对来,问道:“那这次为什么肖七娘会去向萧珏要分成呢?” 肖元元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道:“当然是我让她去要的。”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都是一个商行的,这不是白白添了麻烦么?” 肖元元低头笑了一下,回道:“不止是添麻烦,还能让萧珏和七娘吵上一顿。”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肖元元笑道:“他们若是不吵架,我哪儿机会主持公道啊?南北两大主事若是联起手来,还要我这个家主做什么?” 尽管乐平公主不涉朝政,但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她心里也明白得很。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不是说和气生财么?” 肖元元回道:“跟我和气,当然能生财。他们若是和气了,我还怎么生财?” “你……”乐平公主有些无语。 肖元元慢慢解释道:“其实萧珏心里明白得很,棉纺厂也好,胶水厂也罢,离了江都他根本办不起来。 这次七娘来京之前,他就与我说过要好好招待七娘,他本意是想与七娘建好交情,日后能有更方便的合作……” 乐平明白了过来,道:“你不想让他们绕过你——单独合作?” 肖元元笑道:“当然呀,虽然萧珏和七娘未必会背叛我,但谁知道日后呢? 昨日七娘到了以后,我便劝她说——萧珏建厂,咱们江都出了这么多力,她理应要一份分成。 今日她便与萧珏提起分成来,幸亏萧珏小气,不肯多给,这才吵了起来。 这样一来,让他们产生利益分歧,他们日后合作起来——必不会心无芥蒂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你做这些……你不是说那肖七娘是你妹妹么?” 肖元元一脸理所当然道:“是呀,就是因为我把她当妹妹,我才要让她只信我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我才行。 否则,我把她当妹妹,她不把我放心上,那我多亏呀!” 乐平公主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肖元元,只得摇了摇头。 肖元元敛起笑容,问道:“公主,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认真道:“自然是因为你人太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 肖元元拍手道:“对呀,我很好呀,所以不止是公主会喜欢我,别人也会喜欢我。喜欢我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公主你完全不用太过在意。” “我……”乐平公主又气又笑,道:“你还挺骄傲是吧!” 肖元元轻轻环住光平公主,将脸凑到乐平公主耳边,慢慢说道:“公主不要管别人,公主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我只喜欢你!” 乐平公主用脸蹭了蹭肖元元的头,低声道:“元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 “嗯——好。” 第781章 转向 一路上紧赶慢赶,晋王终于在腊月初十之前赶了回来,回京第二日,晋王依例入宫述职。 下朝之后,晋王陪着杨坚回到太极宫,细细于杨坚说了他在江都这几个月的行事作为。包括如何去办智者大师的圆寂纪念日,如何安定民心,加强军防,杨坚听了都甚为满意。 “那扬州你治理的甚好,朕很放心!”杨坚赞许道:“虽然那是陈叔宝的旧地,可这短短六七年的功夫,你便能让民心归附,实属难得。” 被杨坚这么一说,晋王猛然回过味来,确实如此,那陈朝灭国还不过八年,除了第二年扬州全境叛乱以来,自打晋王到了扬州开始安定民心,时到如今,扬州境内竟一片安定繁荣的景象。 虽然杨坚免了扬州十年赋税,但扬州年年向朝廷上交的其他税目,有时竟比其他州府多上好几倍。 晋王笑着奉承道:“陈叔宝无德,父皇仁名远扬,自是民心依附,天下归心。” 杨坚自是听出了晋王的奉承之意,但还是很高兴,道:“你也是勤勉能干,单看你在扬州城的种种作为,便不是你那其他几个兄弟可比的。” 晋王顿了顿,道:“儿臣这次回京述职是不是太早了,怎不见四弟五弟呢?” 不怪晋王有此一问,往年里蜀王与汉王都比晋王回京的早,晋王也是因着今年儿子成婚,才急着赶回来的。 但尽管如此,按照往日的情形,这个时候几个兄弟都该到京城了,可今日晋王上朝,诸皇子中竟然只有他一人在朝。 太子仍在禁足,不能上朝,这自不必说。 至于秦王杨俊,因秦王妃下毒,虽保住了命,便一直无法下床,天天待在秦王府里,也不能上朝。 这两人晋王不敢问,所以只问了蜀王和汉王。 杨坚回道:“你四弟和五弟,中途上任赴职,本就也没走几天,到地方也做不了什么事,今年怕是会晚上两天,但也误不了你府上的婚事。” 晋王连忙垂首道:“阿昭是小辈,岂能因为他的事误了叔父们的正事,儿臣有此一问,只是一时想起,顺口问问罢了。” 杨坚点了点头,道:“你们夫妻都很懂事,尽管你母后想为阿昭好好大办一场,但你那王妃惦记着你母亲的病体,不忍心让你母亲为阿昭操劳。 这次婚事一切从简不说,连你母亲送去帮忙的尚宫她都好好安置着,不敢怠慢。最后你母后看不过,只好把那尚宫又召了回来,省得她们在你府上——倒给你王妃添麻烦。” 晋王诚恳回道:“母后生病,儿臣不能在母亲床边孝敬,已经十分惭愧,岂能因为家中一点小事,反倒麻烦母后。 阿环此番作为并不是不领母后的情,实在是当下情境,我们夫妇实在不舍得劳累母亲!” 见晋王说得诚恳,杨坚叹了一口气,道:“朕不是怪罪你们夫妇……罢了,云南那边的叛乱已经平定了,想必也不会再影响到扬州。 朕看你的奏报,扬州那边还算安稳,总管府你留几个得力的人守着,年后你就留在京中陪你母后吧,她心中也时常惦念你。” 晋王眸中泪光一闪,道:“儿臣遵旨。” 杨坚想了想,道:“误了你大半日,想必你也十分想你母后,待会儿就过去吧!” 晋王一听,连忙称是,朝着杨坚拜了拜,便出殿而去。 出了太极宫,晋王朝千秋殿而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旁的亲侍问道:“殿下可有吩咐。” 晋王眉毛挑了挑,道:“本王回来岂能不去东宫拜见?先不去千秋殿,转去东宫。” 一旁的宫人应了一声:“是。”便带着晋王往东宫去了。 这两天实在太冷,独孤皇后舍不得乐平公主天天一大早冒着天寒入宫,便几次劝说她不必日日都来。 兰陵公主虽然常常来看独孤皇后,却每次都会生些闷气,常常惹得独孤皇后不快。 太子被禁足之后,独孤皇后也不想见高良娣,便免了她向自己请安。 晋王妃如今正忙着安排府上河南王的婚事,得了独孤皇后允准,便一直没有入宫向独孤皇后请安。 虽然偶有朝中官眷前来拜见,但也只是说说话,坐会儿便走了。 正因为知道独孤皇后的状况,即便独孤皇后心疼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也照常天天入宫,陪着独孤皇后饮食解闷。 只不过因着独孤皇后坚持,乐平公主每天会晚一个时辰出门,到了宫里刚好能陪独孤皇后用午膳。 今日乐平公主一入宫便见独孤皇后已经备好了午膳,当下便熟练的净了手,陪着独孤皇后用了午膳。 见独孤皇后的病体日益好转,乐平公主也十分高兴,饭后不由得打趣道:“女儿看着——母亲气色是愈发的好了,今日看起来比昨日要年轻好几岁呢?” 独孤皇后眯眼笑着,道:“岂是看起来好?”然后伸脸过去,道:“你摸一下。” 乐平公主上手一摸,轻声‘呀’了一句,道:“又软又滑,母亲保养的真好。” 独孤皇后嗔了乐平公主一眼,道:“你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你摸摸你自己,不一样是好多了?” 乐平公主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但笑不语。 独孤皇后叹出一口气来,道:“你倒也算了,到底是年轻,可孤这张老皮子,冬日里都是干巴巴、紧巴巴的,那润肤膏一涂,居然当天见效,又香又软,真是一天都离不了。” 乐平公主故作失望道:“呀!那可不好了。” 独孤皇后忙问:“怎么了?” 乐平公主道:“母亲喜欢这润肤膏,那玫瑰精油岂不是要束之高阁了?可惜了、可惜了——” 独孤皇后不解道:“可惜什么了?” 乐平公主笑着解释道:“前些日子母亲说精油不够用了,元元一听便急了,那精油就是供着母亲用,怎能让母亲短了去? 今日她让女儿带了一百瓶过来,已经交于普贤子放在千秋殿的库房里了!” 第782章 周全 独孤皇后怔了怔,小心的确认的道:“一百瓶?”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独孤皇后失笑道:“孤何时能用得完呀?”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那是给母亲赏人用的,元元说了,正值年下,这精油可做赐礼,母亲随便赏。 她已经去信给江都,让把江都的库存都拿出来,母亲就算赏完这一百瓶,后面还有。” 独孤皇后扶额笑道:“这孩子,不止贴心,还很大方,不怪你这么喜欢她。有人肯花钱宠着你,莫说是你,孤都有些动心了!” 乐平公主脸色一红,道:“那是元元的一片孝心,母亲打趣我做什么?”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呃,对了,这次送来的有润肤膏么?” 乐平公主一顿,道:“上次给母亲带了三盒,才没几天母亲就用完了?”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道:“上次孤没跟你说,那润肤膏被你父亲拿去两盒,送给苏威夫人了!” “什么?”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脑子转了几圈,又朝着独孤皇后问道:“母亲是说,父亲他——拿着你的润肤膏——去送给苏威的夫人,对么?” 独孤皇后轻轻拍了乐平公主一下,道:“你别多想,这事情虽然有些怪,但明面上是送给苏威夫人,实则还是为了赏苏威的。”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近来苏威有立什么大功么?父亲要赏赐为何不走宫中府库?为何不记录在案?反而要从母亲这里拿东西来赏赐? 而且——苏威的夫人怎么知道这润肤膏的,父亲怎么会无缘无故赏润肤膏?赏了她她会用么?” 偷偷摸摸、奇奇怪怪的,一定不是在干好事。 乐平公主这么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独孤皇后不由也起了疑心,道:“孤晚些去问个清楚,那润肤膏孤总共才得了三盒,便被那苏夫人拿了两盒去……”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还是将话题转了回来,道:“这也不是大事,今日车上实在没有空处,只带了精油过来,那润肤膏明日再给母亲带来。”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这——不麻烦吧!那润肤膏怕是不易得……” 乐平公主笑着道:“母亲可知道,我府上有个玉岿堂。” 独孤皇后眯起了眼,细细想了想,道:“孤记得白鹭子说过,那是肖娘子的住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如今已经不是了,什么精油、什么润肤膏、珍珠粉,都放在那玉岿堂里。她说那是从江都运来的年货,堆的满满当当,如今她想回去住,都没地方占脚了。” 听到此处,独孤皇后放下了心来,道:“那润肤膏你给孤多带几盒,孤怕那苏夫人用得好,到处夸耀,惹得其他夫人怨孤偏心。 旁人也便罢了,那高颎的夫人,和杨素的夫人,这两个孤总是推脱不过的。” 乐平公主只好笑着点了点头,道:“母亲也不要为了这些而顾虑,好东西难免引得人眼红心热。 元元她在准备这些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些东西难免会涉及到人情往来,既是献给母亲的,又岂会不考虑到事后的麻烦呢?她一早就有了准备。” 肖元元送的不止是实打实的礼,更是一份虚荣,独孤皇后又叹了一声,道:“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啊!” 二人正说着,忽有一宫婢入殿来报:“禀皇后娘娘,晋王殿下前来拜见。” 独孤皇后应声道:“快宣。” 那宫婢应了一声‘诺’便退了出去。 其实独孤皇后一早便知道晋王早间入宫上朝了,本来猜想下朝之后晋王便会前来拜见,谁知竟然等到现在。 晋王入得殿来,赶忙行叩首礼:“孩儿拜见母后,母亲万安。” 见到晋王独孤皇后有些不悦,但还是微微屈身,伸手虚扶了一把,回道:“快起来吧!” 晋王依言起身,看到乐平公主,也笑着行了一礼:“阿姊——” 乐平公主淡淡笑着回了一礼,道:“阿摩一路辛苦,幸而回来的还不算晚。” 独孤皇后怨道:“你这一早入宫,孤听闻那早朝一早便散了,你怎么现下才来?” 晋王连忙低头回道:“母后恕罪,早朝之后父皇召儿臣问了些江都政务,呃……之后,儿臣又去东宫拜见了太子,是而来得迟了些!” 独孤皇后眉心皱得更紧,不悦道:“太子禁足,你拜他做什么?” 晋王赔笑着道:“母后,就算长兄禁足,他也是太子,依礼来算,儿臣与太子也属君臣……今日儿臣回宫述职,乃是公事,先公后私,是该先去拜见太子的。” 晋王的所作所为,自然是照礼而行,独孤皇后细究之下也说不出晋王的错处来,只好忍了气问道:“那你可见到他了?” 晋王讪讪笑了笑,回道:“儿臣在宫门外等了一会儿,太子兄不想见我,儿臣便只好先来拜见母后了。” 独孤皇后哼道:“你是个知礼的,他却枉为兄长,竟还不如你懂事!” 乐平公主看了独孤皇后,又看了看晋王,开口道:“母亲,近来阿摩府上有喜事,怕是这两天都不好入宫拜见了,您就不要在阿摩面前摆脸色了!” 晋王一顿,抬眼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挤出一丝笑来,对着独孤皇后道:“儿臣出京在外,实在担心母亲,但想着母亲身边有阿姊在旁守着,心里才能放心不少。这些时日来,真是辛苦阿姊了。” 独孤皇后慢慢回过味儿来,对着晋王和颜悦色道:“孤这里有你阿阿姊守着,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这两日好好筹备小阿昭的婚事,等婚事完了,让你的王妃带着阿昭和他的新妇入宫来,给孤看一看。” 晋王连忙回道:“那是自然——阿昭是由母后抚养长大,阿昭也与王妃说过,母后对他却要比我们这对亲生父母还要亲些…… 之前他一直不愿成婚,就是怕成亲之后要离宫别住,实在舍不得皇奶奶。” 第783章 三次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阿昭这个傻孩子,哪有长大了还不成婚的。” 好好的成个婚,被晋王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仿佛河南王成了婚就不能入宫了一样。 乐平公主笑着道:“成婚乃是喜事,孩子长大了,我们这些长辈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对了,我备了一套金玉衩,以十二月花期为题,给你家新妇添妆,一月一支,一年也不重样,改日送到你府上。” 晋王笑道:“这新妇还没进门,阿姊的礼就到了?” 乐平公主回道:“这都是小件,阿昭新婚当日,公主府还有贺礼。” 晋王眸色一亮,道:“还是阿姊疼惜小辈,婚宴上我一定好好敬阿姊几杯。” 乐平公主面色稍稍一沉,道:“成婚那日我就不去了!” 晋王脸色一变,问道:“阿姊为何不去,阿昭是你的亲侄儿呀!”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晋王,开口道:“你阿姊向来不喜欢热闹,不止是你,你见她何曾去过别人的婚宴?” 晋王有些失望道:“阿姊不想去也好,我让阿昭晚些带上新妇去拜访阿姊。”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笑着对独孤皇后打趣道:“母亲,你看阿摩多聪明,小阿昭带着新妇上门,我必得备礼才行。他成一个婚,女儿得送他三份礼!” 独孤皇后听罢,也笑了,道:“这都是你这个当姑姑的应当出的,谁让你府上好东西多呢!” 乐平公主笑着道:“母亲取笑我,女儿手上的这些封邑能有多少?阿昭这一个便罢了,再有其他的侄儿,我可不会这么大方了!” 独孤皇后脸色变了一变,不由得看晋王,晋王当下不解,作死地说了一句,道:“那可不行,弟弟府上还有一个暕儿呢,阿姊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垂着眸也不看着晋王,只是淡淡道:“暕儿本事大,不劳我这个当姑姑的费心。” 豫章王看上的东西,会自己动手抢,哪用着别人为他费心? 晋王莫名其妙觉得心下一沉,连忙看了看独孤皇后,正见独孤皇后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晋王只好自己打着圆场道:“阿姊说得是,也不能总让阿姊破费。”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也转了话题,道:“近来不见晋王妃,不知她现下可好?” 晋王回道:“她呀,日为着阿昭的婚事忙前忙后,人都瘦了许多。” 独孤皇后怨道:“这晋王妃未免太过客气了,孤明明派人去帮她料理杂物的,她却反而把去帮忙的宫婢伺候了起来。 知道你们夫妇敬孝知礼,不敢怠慢孤的身边亲侍,却也不能枉费孤的用心呀!” 晋王连忙道:“这件事确实是王妃做的不妥帖,枉费了母后的好心。只是如今她正忙着婚事,日日累的头脚倒悬,儿臣也不好苛责她。待婚事成后,儿臣再带着她向母亲赔罪。”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赔罪倒不用,孤不过是心疼她辛苦罢了!你知道心疼你的王妃,这便很好。 这些时日你又不在她身边,她一人料理着府上的婚事,已经实属不易了,你莫要去苛责她。” 晋王回道:“谢母后体谅,儿臣待王妃谢过母后。”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独孤皇后便以晋王妃一人在府上辛苦为由,将晋王撵回府中去了。 …… 这些天来因为天气太冷,肖元元也连着几日没有出门,今天苏夔传信,约肖元元到如意楼一聚,待肖元元赶到如意楼时,苏夔与杨玄感已经在厢房等着了。 厢房之中暖意融融,肖元元一边解下身上的大氅,一边笑着道:“两位兄长真是好雅兴,眼下正是年关,天又冷成这样子,你们不府上窝冬,这天寒地冻的还有心情找我来喝酒?” 苏夔与杨玄感相互看了一眼,苏夔叹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那表情明明是有话要说,肖元元好奇的坐了下来,也不好直接去问,肖元元看了看桌上的几盘糖果子,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二位兄长还没点菜么?” 这种问题的好处在于对方好回答,起码让人先开口才行。 果然,杨玄感回道:“这不是在等你么?”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道:“我明白了,谁点菜谁付帐——罢了,两位兄长跟我客气什么,我难道连顿饭都请不起么?” 肖元元说着冲着一旁的伙计伸出手来,那伙计会意,连忙把手上的菜单交到肖元元手上。 肖元元接过菜单,边翻边问道:“两兄长有没有想吃的?” 杨玄感回道:“我都行。” 肖元元抬起头来,认真看向苏夔,问道:“苏兄呢?你想吃什么?” 苏夔见肖元元正面直视对着自己,问得认真,也只好认真的回道:“你点吧,反正你的点的菜都是不差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招手上一旁的伙计过来,细细交待了一番,那伙计便带着菜单去安排了。 待伙计走后,肖元元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过了一会儿对着苏夔开口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苏夔抬头,欲言又止,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苏兄开不了口,还是我说吧——” 肖元元看向杨玄感,杨玄感道:“陛下看上了你那冻手膏,想要那冻手膏的配方。” 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道:“再一又再二,他上瘾了是吧!” 苏夔叹着气道:“我也不想来找你的,是家父逼着我来的。” 肖元元好笑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人,笑道:“上次不是苏兄陪着杨兄找我要胶水配方么,这次怎么反过来了?” 苏夔哀怨地看了杨玄感一眼,上次杨玄感奉命来讨要配方时,他在一旁看热闹,还笑话杨玄感一阵。 现在倒好,情形又反了过来,这风水轮流转,几天就转了个圈儿啊! 杨玄感道:“陛下这事做得实在不得人心,许是上次我向陛下进言时说得太过,陛下便不好让我出面做这种事了。” 第784章 资敌 肖元元眸色一亮,问道:“你怼陛下了?” 杨玄感没有听懂肖元元的话,但是却莫名的明白了肖元元意思,点了点头道:“为君纠非,乃臣之忠也,可惜没什么用,没想到这种事陛下还能做第二次。” 苏夔叹道:“杨兄这是至刚者无敌啊!” 肖元元笑着对苏夔道:“苏兄可不能学杨兄,杨兄这套只能对君子,不能对小人的。然而世间的大多数是非,都是小人挑起来的。” 杨玄感一本正经道:“邪不压正,但凡摆到明面上,小人的那些伎俩根本不足一提。” 肖元元看着杨玄感笑了笑,道:“杨兄士大夫的心胸,元元这市井之人实在企及!” 苏夔急道:“元元你还在说笑,别说什么士大夫,什么坊间市井,眼下该怎么办?” 肖元元一摊手,道:“我能怎么办?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说来说去,咱们陛下还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呀!” 杨玄感没听懂,不由得问道:“什么链、什么端?” “呃……”肖元元换了一个词,道:“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陛下都在不败之地,我有得反抗么?” 苏夔却是听了出来,肖元元在骂杨坚不要脸,尽管当下情形不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杨玄感深锁眉头道:“胶水到底用途不多,可这冻手膏我却是知道,如今风靡全京城,实打实的赚钱利器,你当真要交出来?” 肖元元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冻手膏的配方绝不能交。” 苏夔抬眼看向肖元元,不好意思叫了一声:“元元——我实在——” 肖元元伸手止住苏夔的话头道:“这跟苏兄无关,冻手膏能做出来,十分的不容易。一张冻手膏的配方,是做不出冻手膏来的。 当中还包含了玫瑰精油的配方,以及许多蒸馏器具的图纸,还有烈酒提纯等多种工艺,这可不是一个冻手膏的配方能解决的。” 杨兄感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陛下拿着配方去造不出冻手膏来,肯定会逼着你把其他的工艺一起交出来的。” 苏夔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 肖元元道:“看来只能学学杨兄,硬刚回去了。” 苏夔顿了一下,道:“你刚刚还说不让我学杨兄那套呢!” 肖元元道:“这不被逼急么!” “那……”苏夔犹豫了一下,道:“你怎么硬刚?” 肖元元认真道:“你就回去给陛下说,我不给,就这么简单。” 苏夔顿了顿,道:“既然你这么刚,当初怎么就轻松的把胶水配方交出去了呢?养得陛下有了贪图之心。” 肖元元无奈道:“当时不想给公主添麻烦,就想着让一步算了,谁知道占便宜这事儿人家会上瘾呢!” 杨玄感道:“直接驳回陛下的要求,只怕惹怒了陛下。” 肖元元回道:“陛下之所以找你们二人来向我讨要配方,就是不想让这事翻到明面上,这事儿做出来,陛下是心虚的,他也知道这事儿不好。 我拒绝他,他就算生气,也不好明面怎么样。”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只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陛下稍稍示意,有的是人给你罗织罪名。” 肖元元回道:“我不怕查,我的商行老老实实做生意,按时交税,利国利民,他们能给我安什么罪名?” 苏夔叹了一口气,吐出两个字,道:“资敌!” “啥?”肖元元一惊,继而失笑道:“我资什么敌了?” 杨玄感顿了一下,解释道:“有御史参奏,行商本为敛财,可肖氏商行的货价却是十分低廉——” 肖元元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货价高了卖不出量来,我商行涉及较多的乃是粮油盐布,炭木百货,都是老百姓日常生活所用,能贵到哪儿去?利虽小,拼得是量大,这有什么问题么?” 杨玄感道:“问题是——你的这些质好价优的货,卖给了外邦!” 肖元元一顿,气道:“这是什么道理?” 杨玄感解释道:“就拿这冻伤膏为例,珍工坊一小罐的冻伤膏卖一百五十钱,若是有转卖,转手就是三百到五百钱。按理来说,你这冻伤膏完全可以涨价,就算不涨到三五百,涨到两百钱,朝样是不够卖的。” 肖元元失笑,道:“我不涨价还是我的错了?” 杨玄感道:“商人重利,你却背道而驰,事出蹊跷必定有因。 有人查到,这冻伤膏在京都尚不够卖的情况下,你将大部分的冻伤膏卖于了吐谷浑,而且每罐只要一百一十文。 试想一下,一个价格三百文的冻伤膏,被你以一百一十文的价格卖于外邦,那不是给吐谷浑送钱么?所以便有人参奏你假借经商之名,行资敌之实。” 肖元元无语的看着杨玄感,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信这种鬼话。” 苏夔冷声道:“可是陛下信了!” “啊?”肖元元看向苏夔,苏夔苦笑了一下,道:“也不能说信,只是听了这种说法便生了气,催着我来找你要配方了。” 肖元元恨的有些牙痒,问道:“我一个商女,做点生意赚点小钱,怎就有谏言参我呢?” 杨玄感抬眼看了肖元元一眼,道:“谁让你如今是江都县主呢?” 靠,肖元元暗暗骂了一声。 杨玄感问道:“其实我也想知道,那个谏言所参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道:“事儿是这个事儿,但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肖元元想了想,解释道:“吐谷浑的冻伤膏确实比京都的价格便宜了不少,可一个是批发,另一个是零售,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啊!” 杨玄感不解道:“但价格也不能差这么多呀!” 肖元元只好解释道:“吐谷浑那边冷得早,人家订货订得也早,当初造这冻伤膏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能卖这么好呀!” 第785章 言官 肖元元气呼呼地解释道:“而且,两者包装也不一样,京都卖的冻伤膏,用得是我订制的白瓷小罐,给吐谷浑的就是普通的竹筒,成本当然不一样。 还有,我怕那些吐谷浑的客商从我这里进完货后,转头就卖给咱们自己人谋利,所以特意把京都的价格压到一百五十文,让吐谷浑的人无利可图,他们也只能拉到伏埃城去卖。 这么做居然成了一项罪名,气死我了!” 杨玄感一听便恼了,道:“那谏言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胡乱参奏,当真是荒唐——”说到此处,杨感看了苏夔一眼,又冷冷道:“令尊苏尚书做纳言时,这样闻风奏事的状况,怕是见过不少吧!” 苏夔抬眼瞪了杨玄感一眼,讽刺道:“杨兄一府满门品行高洁,所以这右仆射之位才归于令尊越国公,自是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此等轻率之事。” 杨玄感脸色一白,再怎么说苏威被罢相,杨素取而代之,谁会相信杨素是个纯良之人。 眼见两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肖元元叫道:“两位兄长你们生什么气呀,该生气的人是我吧。” 闻言两人脸色一松,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沉吟了一下,问道:“有件事我不大明白,陛下要我的冻伤膏做什么?难不成他想跟我抢生意么?” 杨玄感答道:“今年冬岁大寒,边防军冻死冻伤者无数,尽管朝廷已经拨送了大量的防寒物资过去,但那些因冻伤而断手断脚的兵士,到底是治不好了。” 肖元元一顿,道:“朝廷是想将此药作为防寒物资,以防来年大寒而导致的兵丁减损?” 杨玄感又道:“即便不是今年大寒,就算是普通的年岁,边防苦寒之地,也难免有冻死的兵士,你那冻伤膏到底能缓解冻伤,可以治下不少人呢!” 杨玄感看了苏夔一眼,道:“我猜想,陛下就是因为听说你把那冻伤膏卖给了吐谷浑,而没有卖给自己人,这才生气的吧。 而且我还听说,那言官奏本中,除了说这冻伤膏,还有棉衣棉被,据说你也是大头卖给了西域,小头由自己家的布庄的售卖。 而这些,都是今年紧缺的防寒物资。” 苏夔呵呵笑了一声,道:“哪年没有冬天?哪年不缺防寒物资,这也能怪到元元头上?” 肖元元看着苏夔道:“那个言官参我之事,并不是胡乱参奏的,对么?” 苏夔点了点头,又白了杨玄感一眼,道:“像这种只要稍微查一下,就明白当中关窍的情况,谏言官是不会如此草率的。 更何况京中谁人不知道,你的身后是公主府,参奏你与参奏乐平公主有什么区别?” 肖元元眉心一紧,想到了一种可能,道:“那个谏言官是陛下安排的!”否则谁那么无聊去招惹公主府呢? 苏夔顿了一下,道:“陛下或许只是想在他和公主之间加一道保险,即便为了此事你去向公主告状,他也有理由说——是谏言官察觉你有不轨之举,他才对你的行事稍加制止的。” 杨玄感补充道:“而且此举,也可以逼着苏兄尽快向你要出配方。” 苏夔点了点头,道:“一开始我真不想接这种烂事,就糊弄了几天,直到听说了这个消息,我知道实在拖不下去了,今日只好约着杨兄来找你了。” 杨玄感对着肖元元道:“你也别怪苏兄,他可为了你连前途都不要了,他如今是东宫舍人,并无朝职。我听说陛下允诺苏尚书,只要苏兄能促成此事,便允他入朝。”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歉意,看向苏夔,苏夔会意,连忙道:“别这么说,若是入了朝之后还要做种事,我当官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守着家业,落个自在。” 此时,几个伙计推着餐车进得屋来,肖元元让开了些身子,那伙计麻利的把火炉点上,六道招牌菜置于桌上,肖元元朝着那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会意,便带着众人退下了。 肖元元打开汤罐,舀了一碗羊汤,递于苏夔,道:“苏兄先喝些汤,暖暖身子吧。” 苏夔接过,小小饮了一口,便置于桌上。杨玄感当下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没有客气,当即拿了筷子夹了几口菜吃。 肖元元吃了几口鱼肉,又用了些汤,感觉肚子已经不空了,于是开口道:“其实苏兄不必替我为难,做生意谁都会遇到一个难缠的甲方……所幸咱们陛下还是要面子的,他就是欺负我性子绵软,想让忍气吞声。 可若我当真与他闹翻了开来,他也是不乐见的。” 欺软怕硬,世之常情。 苏夔因为心中不快,所以胃口不怎么好,听肖元元如此一说,道:“难道你当真要与陛下翻脸么?” 肖元元轻声回道:“倒也不至于翻脸,哪怕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我也不能把事情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你替我告诉陛下,冻伤膏并不是一张简单的配方,它里面包含的配料也是需要时间来配制的。 就算我将配方交于陛下,他也不可能在明年冬天之前——将冻伤膏制出来。 难道陛下要眼睁睁看着边防将士再受一年冻寒之苦?” 苏夔看着肖元元,道:“你想怎么做?” 肖元元回道:“就仿胶水厂的做法,由我肖氏代工,向边防军供应冻伤膏。 杨兄应该知道,我制来的冻伤膏,绝对会比朝廷自己制出来的冻伤膏来的便宜。” 杨玄感皱了皱眉,道:“上次我就想说了,你那胶水的价格要得未免也太低了,那将作监拿着你的配方仿制出了胶水,可最后算出来的价格比你报的价格多出十倍不止。 我都能看得出来,你在里面根本没有赚钱。” “十倍?”肖元元也惊了一下,低声骂道:“靠——早知道我把价格定高点了。” 杨玄感道:“我能看的出来,这冻伤膏不是凡品,你再便宜又能便宜哪里去呢?” 第786章 圈儿 肖元元想了想,算了算道:“若是不计较包装的话,我顶多给朝廷便宜十五钱,啊不——十钱!” 杨玄感失笑一声,道:“谁给你算钱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肖元元也笑道:“我不是跟你说,我是跟苏兄说,苏兄,你把我的话传给陛下说可好?” 苏夔顿了顿,回过神来,道:“好。” 肖元元想了想,又道:“我知道苏兄为难,我再给你留一条路,若是陛下不同意,你就跟陛下说—— 只要陛下让我肖氏代工,我便将冻伤膏的配方交于陛下,但前提是这配方必须封存起来,由陛下保管,不能让外人看到。” 杨玄感皱眉道:“你还是要将这配方交出去么?” 肖元元笑道:“这不一样——若是按照之前陛下的要求,我交完冻伤膏的配方之后,还得把精油配方、鱼油配方、提纯工艺、皂化工艺等一应全部交出去。 现在若是按我的合作方式来的话,我只需要把冻伤膏的配方交出去,其他的工艺还是把握在我自己手里。而且——即便有一天这冻伤膏的配方泄漏了,他们连原料都造不出来,更别说能制出冻伤膏了。” 苏夔脸色稍稍好了些,又担心的问道:“如此一来,这笔生意你可有赚头?” 苏夔还是介意自己是否给肖元元招来了麻烦,肖元元笑着安慰道:“自然是有的,别忘了,我可是一个商人,俗话说:从南京到北京,买得哪有卖精啊!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但赔本的买卖是没人做的。” 苏夔脸色一松,叹道:“到底是元元啊,我独自在家中愁了这些天,这事还是应该早与你商量才行。” 肖元元饮了一口汤,讨巧道:“也只有你们两个了,换了旁人,我才懒得理他。要说陛下还真会找人,若不是看你们两人的面子上,我才不会亲自下场来谈呢!” 说完肖元元又舀半碗汤,这汤罐下有小火煨着,即便放了许久,依旧是热得微微发烫,冬日里刚好入口。 因卸下了心事,苏夔一下子便觉得心下松快了起来,顿时便觉得饿了,看着桌上的的菜肴胃口大开,终于有心情去品尝着菜中的滋味了。 杨玄感当下也只吃了半饱,见苏夔胃口大开的模样,也忍不住动起了筷子。 一阵安静过后,两人终于吃饱了,抬起头来,正见肖元元喝着消食茶,杨玄感叹了一声,道:“要我说,也不怪陛下眼红,你那冻伤膏风靡全京,连我母亲想要几瓶,还是从别人手上买来的呢!” 肖元元笑了笑,又觉得不对,问道:“令堂也冻伤了么?” “那倒没有!”杨玄感道:“只是……用来防护罢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也对,提前抹一点,确实可以防冻伤……呃——不过你要提醒令堂,这东西到底是药,不能多涂的。” 杨玄感笑着点了点头,苏夔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肖元元不解,问道:“苏兄笑什么?” 苏夔道:“我算是知道为何你这冻伤膏不在药行卖,而是在珍工坊去卖了。”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苏兄知道为什么?” 苏夔笑着回道:“家母也用这冻伤膏,不过不是用来治冻伤,而是京中盛传,这冻伤膏可以活肌润肤,京中不少贵妇甚是推崇此物,要不然你以为这冻伤膏都是谁在买?” 肖元元顿了一下,她这本来是润肤膏,改成了冻伤膏,谁知买的人还真把这当润肤膏来用。转了一圈,又转了回去了。 肖元元想了想,要不改回润肤膏去,但想着今年冬天已经过了一大半,等她把润肤膏制好,冬天都过去了,春夏用的话又不合适,干脆等着明年冬天再改吧。 杨玄感笑了笑,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叹了一句道:“边防军等着此药救命,京中之人仅用它来保护容貌……说出来也是让人唏嘘呀!” 与苏夔不同,杨玄感是真正跟着他父亲打过仗的,对这边防军士到底有些感情。 苏夔见杨玄感有此感慨,便开口道:“元元,你不是有润肤膏么?干脆直接拿出来卖,省下来的冻伤膏也可以卖给真正需要的人。” 杨玄感不解地问道:“什么润肤膏,又是什么好东西?” 肖元元回道:“我做的本是润肤膏,怕不好卖往里面加一味药村——改成了冻伤膏,那润肤膏不含药性,倒是可以随便涂,涂全身都可以。”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苏兄怎么知道我有润肤膏?” 苏夔笑道:“为了让我来找你要配方,咱们陛下难得大方,赏了我家两大盒,家母开心极了!父亲说皇后娘娘那边也不过得了三盒,一下便赏了府上两盒过来,要我好好做好这份差事。” 肖元元心下一顿,问道:“三盒?皇后娘娘除了赏你家,还赏了别人么?” 苏夔愣了愣,道:“皇后娘娘时常会赏些东西到各府上,你为何有此一问?”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我记得几天前公主第一次把润肤膏献给皇后娘娘,她拿走了五盒。” “少了两盒?”苏夔若有所思道:“许是皇后娘娘赏给别府了。” 肖元元皱眉道:“可你刚刚说皇后娘娘总共才得了三盒……” 肖元元不知为何,心沉了一下,所以,少掉的那两盒,不是独孤皇后赏出去的,而是乐平公主送出去的。 苏夔不在意道:“也许是陛下说差了,也许是父亲听差了!或许是赏完我们家,皇后娘娘还剩三盒呢!” 肖元元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也是——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玄感看了看二人,对着肖元元道:“对了,要制这冻伤膏,你还是要在京都办厂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原料器材都不好运过来,冻伤膏只能在江都做。” 苏夔不解的问:“那胶水厂怎么能在京城做呀!” 肖元元耐心地回道:“因为制胶水所用的器材都简单,我在京都打一套出来也不费什么事!” 第787章 互探 这笔生意在当前情况下,无论对杨坚,还是对肖元元都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就算急着将冻伤膏赶制出来,今年也用不到了,只能留到明年再用。 所以肖元元也不急,与苏杨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府去了。临走前嘱咐苏夔向杨坚复命,若是有回旨,告诉萧珏一声就行。 毕竟生意不是一句话的事,最终还是得白纸黑字的落到纸面上,双方才能安心。 今日乐平公主回府回的早,一回府便听说肖元元在玉岿堂收拾东西,当下有些好奇,便径直带着白鹭子往玉岿堂而去。 确如乐平公主所说,如今的玉岿堂被堆的满满当当,但是并不杂乱,各项物品分门别摆放的整整齐齐,但说是不好住人,也是真的。地方太小,实在转不过身来。 乐平公主站在门外,看到肖元元正把一盒盒的润肤膏整齐码好,便轻轻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向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问道:“今日公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乐平公主看着守在门外的芸香,问道:“你要拿什么,怎么还亲自动手?” 肖元元回道:“我看一下这润肤膏有没有多余的,如果有多余的话,我再运些给膏厂做冻伤膏!” 乐平公主笑道:“别说多余了,剩下这些我尤嫌不足呢。算了,这里没有生火,快随我回清吉堂去吧!” 肖元元回身将柜门掩上,走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伸过手来,一把拉过肖元元的小手,果然两只小手冷得跟冰块一样。 乐平公主抱怨道:“手冷成这个样子,冻伤了怎么办?跟我回去用热汤泡一泡!” 两人携着往清吉堂走,乐平公主搓着肖元元的小手,边走边向芸香问道:“这么冷的天,元元的炭炉子呢?” 芸香回道:“回公主,娘子从如意楼回来,一路上的炭已经烧没了,径直就来了玉岿堂,还未来得及添上热炭……” 白鹭子瞥了芸香一眼,芸香连忙止住了话头。 肖元元轻声回道:“我只拐个弯儿去看一眼,又费不了什么功夫,没必要再去添什么炭火。”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不一会儿便带着肖元元走到了清吉堂,连忙吩咐人端来热水来,给肖元元泡了一会儿手。乐平公主又亲手为肖元元擦干,细细涂上了润肤膏。 一番操作下来,感觉到肖元元的手终于没那么冰凉了,乐平公主这才满意将肖元元手放了开来。 可肖元元却不依了,偎在乐平公主的身边,靠着乐平肩前,把手伸到乐平公主衣下腰间,一脸笑道:“那炭炉一点儿都不好用,不如抱着公主舒服,公主身上一直都是热的。” 肖元元的手在乐平公主的衣下不老实的地这里按一下,那里抠一下,乐平公主笑了笑,便由着她去了,抚着肖元元的盘发,找到了发结处,轻轻将发绳扯开,一泼乌黑水泄而下。 乐平公主轻声问道:“今日苏夔找你做什么?” 肖元元的手停了下来,语气轻松道:“做生意呀!” 乐平公主失笑了一声,道:“苏府何时要行商贾了?” 肖元元回道:“不是苏府,是陛下想要冻伤膏,正在商量怎么合作,便找了苏夔做中间人。” 肖元元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乐平公主也一时间没有觉察出不对来,肖元元直接转了话头,问道:“刚刚公主说——润肤膏不够用?”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母亲很喜欢,她让我多拿些入宫。”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问道:“上次皇后娘娘一下拿走了五盒,这么快就用完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强装镇定道:“没有——赏了两盒给邳国公夫人,父亲也在用——呃……主要是母亲怕其他夫人会跟她讨要,她又推脱不过——楚国公夫人、越国公夫人与母亲交情甚好,还有赵国公夫人,那是我的亲舅母——” 肖元元轻声笑了一声,乐平公主被噎了一下,问道:“你笑什么?” 肖元元道:“公主不必解释的这么详细!”越详细就表明越心虚。 似是被拆穿了,乐平公主生了些恼意,轻轻推了肖元元一下,道:“明明是你问我的,我细与你说,你还怪我?” 这一推没什么用处,粘在身上的肖元元连动都没动一下。 做错了事被拆穿,最常见的反应都是倒打一耙,肖元元笑着应和道:“既然皇后娘娘喜欢,那这润肤膏我就不卖了,专给皇后娘娘供应。” 乐平公主一顿,问道:“为何不卖,你不赚钱了么?” 肖元元回道:“赚不了多少,那点儿钱哪比得过皇后娘娘的圣心重要!” 乐平公主想了想,明白了肖元元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看来这润肤膏不贵呀!” 肖元元软软地“哎呀——”叫了一声:“公主不要说破嘛……珍稀珍稀,何为珍稀?以稀为珍,只要我的产量足够少,而且也仅限皇后娘娘专供,它就是天下无双的珍品——嗯……公主——” 肖元元软软糯糯地叫着,乐平公主应道:“怎么了?” 若是把润肤膏上架,价格肯定要比冻伤膏还要便宜。 若是独孤皇后知道肖元元把这么便宜的润肤膏给自己用,只怕不但不会讨独孤皇后欢心,说不定还会得罪独孤皇后。 所以肖元元干脆便不卖了,还是那句话,世间什么最贵,不卖的东西的最贵。 肖元元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你可别在皇后娘娘面前拆我的台啊,千万别说这东西它不卖钱!”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好——我不往外说。” 肖元元在乐平公主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乐平公主问道:“可是累了?” 肖元元闷声‘嗯’了一下,乐平公主便道:“那你便倚着我睡会儿吧!”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依言窝在乐平公主怀中,没过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788章 无聊 晋王府的婚事在众所周知的低调中完成了,尽管晋王一味强调了不喜奢华,但到底是亲王之尊,晋王府来往宾客如云,礼多如山,大宴了三日,才算礼成。 对于公主府来讲,这三日与平常那些时日没什么区别,乐平公主只是叮嘱了宫人将礼送到,然后就进宫伴驾了。 肖元元怕冷,近来倒是不怎么想出门,留在公主府里看书练字,偶尔呆坐打盹,竟也不觉得无聊。 直到河南王携新妇到公主府拜见那日,肖元元留乐平公主独自招待客人,自己则一早出了府,跟着肖七娘逛街去了。 因是第一次在肖宅过年,肖七娘买了不少年货,从早间到午间,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跟着肖元元回如意楼用餐。 在如意楼二楼雅间,肖元元与肖七娘随意吃了些东西,肖七娘看着自己的采购单子,有些头疼道:“这才买了小半,今日是买不完了!” 这一上午逛下来,肖元元累得双腿打颤,回道:“我不去了,午后你自己去逛吧,累死个人了!” “阿姊明明说要陪我去置办年货的,眼下又说话不算话了。”肖七娘不满道。 肖元元回道:“就算是朝代所限,这里有好多东西,你完全可叫外卖呀——啊呸,叫伙计代卖呀,何必要你我亲自跑一趟。” 肖七娘不快道:“都让别人做,那还叫什么过年?” 肖元元道:“过年不是吃好睡好休息好,养精蓄锐么!你这搞得比上工都累,图什么呀!” 肖七娘气鼓鼓地不说话,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好好好,我午后再陪买便是了,你别生气呀!” 肖七娘带着气回道:“我只有阿姊一个亲人,偏偏过年时还不能与阿姊一起守岁,肖宅里有吃有喝也有床,到时候有的是时间供我好生休养。阿姊连年前陪我置办一下年货,都不愿意么?” “没有——”肖元元叫道:“没有不愿意,就是好累呀!” “你当然累,阿姊是个大忙人,到哪儿都有人赶着与你结交,想歇会都难。哪像我,孤零零的一人在京都,过年除了吃喝睡觉,还能做什么——”肖七娘自怨自艾道。 肖元元不快地道:“你醋溜白菜是不是吃多了,浑身冒酸气! 什么叫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带的那几十个人都是死的么?还是说芸果儿不是人? 过年没事做?你去打麻将啊,你去逛利市啊看船灯啊! 大把事情都能做,偏偏要把问题都怪到我身上,我又不欠你的!” “元元——”雅室门口传来萧珏的声音。 肖元元一时间没收住火,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干嘛呀!” 一扭头看到萧珏站在门口,他身后正跟着晋王,肖元元顿了顿:“晋王殿下?” 晋王颔首示礼,肖元元连忙起身行礼,肖七娘也跟着站了起来,跟着肖元元行了一礼。 肖元元指了指对面的位子,招呼着晋王入坐,不解地问道:“今日殿下怎么有空来如意楼了?” 肖七娘犹豫了一下,知道接下来肖元元不可能再陪她去买年货了,于是朝着肖元元与晋王行了一礼,便跟着萧珏退出了雅室。 不一会儿,便有伙计进来,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往炭盆中加了木炭。肖元元用开水冲了茶,为了晋王倒了一杯,推到晋王面前,轻声道:“殿下喝些热茶暖一暖吧。” 晋王自打进门以来一言不发,只看肖元元进退得宜,一举一动莫不显着镇定从容。 晋王执起茶杯来,这才开了口,道:“你似是变了许多。” 肖元元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啜了一口,道:“是么?” 晋王饮下一口茶,点了点头,回道:“你比以前显得温和沉静了许多。” 肖元元顿了一下,低头笑道:“温和沉静?”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据说,和喜欢的人待的久了,会慢慢变成对方的样子,看来是真的。” 晋王垂下眸来,似是无意地问道:“你不回江都了么?” 肖元元回道:“当然要回去了,我还要还带着公主一起回去呢!” 晋王不知为何,心间莫名引出一丝苦涩,但面上又打趣道:“你不去找桃花源了?” 肖元元笑着道:“桃花源哪有那么好找的,所以还是要慢慢找,江都是个不错的落脚点,我们可以先在江都住些日子,等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再搬过去。” 晋王点了点头,道:“也挺好的。”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正值年下,殿下府上又刚刚办了喜事,正是迎来送往的时候,怎么有空来如意楼了?” 晋王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肖元元一怔,问道:“殿下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晋王一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在你眼里——是不是觉得本王是个麻烦,只要来找你,就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想承认,但又忍住了,笑道:“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咱们一向合作的还是很愉快的。” “合作?”晋王点了点头,道:“对,合作。” 逛了半天的街,肖元元早就有些体力不支,此时用手支住头,问道:“殿下今日寻我到底什么事?” 晋王抬起眼来,犹豫了一下,道:“暕儿他……失礼于你,是本王教养不当的缘故,今日本王是来向你赔礼的!” 肖元元怔怔地看向晋王,心下忍不住一阵翻涌,不觉间鼻子一酸,眼见眸中泪光一闪,肖元元连忙别过脸去,用手挡住了眼,堆起笑来,回道:“殿下见笑了!” 那次的事情,无论是晋王妃,或是独孤皇后,还有之后来求情的河南王,尽管他们对此事都做了相应的反应,但所有的行为都是冲着安抚乐平公主来的,没有一个人关注她这个真正的受害者。 这件事其实已经有了定论,即便晋王今天不来向肖元元赔礼,肖元元也不会为此向晋王说些什么。 第789章 来使 可猛然间听到晋王的道歉,那被压抑了许久,连肖元元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顿时便涌了上来。 甚少见到肖元元如此失态,晋王怔愣间有些无措,道:“许是本王不该再提这件事,又惹你伤心了!” 肖元元很快调整了情绪,道:“此事已经过去了许久,王妃也惩罚了豫章郡王,只要小殿下不再找我麻烦,此事就算过去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晋王自然知道此事早就有了了结,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来赔个礼,或许也只是想来见她一面。 晋王看向肖元元,沉声道:“即便再宽和之人,也总有无法原谅的事。幸而暕儿未犯下大错,否则……” “殿下——”肖元元出言制止道:“都过去了!” 晋王点头道:“是啊,你都与阿姊两情相好了,是该放下恩怨,放眼往后了。” 肖元元心中隐隐有些不快,问道:“殿下似是有感而发?” 晋王没有应声,昨日河南王杨昭带着新妇依礼入宫,去向独孤皇后和杨坚拜礼问安。晋王与晋王妃也在当场,瞧见乐平公主带着宇文娥英在一旁观礼。 乐平公主拉着宇文娥英,身边还有一个嬷嬷抱着宇文娥英的女儿,那一幅子孙三代、母慈女孝的场景,落入晋王眼中,不知为何晋王心中似是堵了一口气,一直消散不开。 肖元元想不出究竟来,干脆转了话题,道:“智顗大师的后事,办得如何?” 晋王松下一口气,道:“我将师傅的肉身安置在天台山了,当年他在天台山只建了一个草庵,便创建了天台宗,如今信者众多,由灌顶师兄承继衣钵。” 想起智顗,肖元元神色有些落寞,道:“当年我曾受大师开解,可惜我佛缘太浅,识不得佛法精妙,以至于如今仍是个糊涂人!” 肖元元精于算计,却自称是个糊涂人,若是旁人听了,定要说她故意装傻,之后再奉承她几句。 可晋王听后,竟从话中听出几分真心来,感悟道:“世间多少自以为聪明的聪明人,其实都是糊涂而不自知。 你自知糊涂,已经高出那些人不少了。” 肖元元失笑出声,道:“看来殿下得了智顗大师不少真传,方才那一番话,倒真有几分智顗大师的禅意在了。” 晋王叹着气笑道:“不过你糊涂些也好,省得你大彻大悟之后,离了此地,羽化登仙去了!” 肖元元略略有些怔忡,眼前晋王看着处事严谨,能干有为,虽然有些吝啬,跟他爹一个毛病,但在性情上也看不出太大的问题,他是怎么变成那个荒淫暴虐的隋炀帝的呢? 若说他狡诈善伪,可此时他对着肖元元,又有什么可伪装的呢? 见肖元元呆呆地看着他,晋王好奇道:“你想什么呢?” 肖元元回过神来,转了转脑筋,道:“我在想太子的禁足也快解了,殿下怎么还有空与我在此处闲聊呢?” 晋王神色一凛,太子因虞庆则谋反之罪而禁足,眼下杨坚那边一点要解禁的现象都没有表露出来,肖元元是怎么知道的?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肖元元一摆手,道:“很明显啊!这不过年了么,很多祭祀的场合都需要太子出面呀!” 晋王眸色暗了暗,仍有些不以为意,就算是太子必须出席的场合,也也不解他的禁足,可以只让他必要时露个脸,回头接着回东宫禁足去。 肖元元接着道:“更何况我得到了消息,正月里吐谷浑会派使者入京朝贺。” “这你又怎么知道的?”晋王吃惊地问道。 肖元元回道:“慕容伏允与我写信了呀,吐谷浑主不但要派使者入京朝贺,还会派人来跟肖氏谈明年棉花种植的事情。” 肖元元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晋王,接着道:“朝中具体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但我听说了,除了吐谷浑,还有突厥的阿史那·染干,高丽主高元,铁勒、契丹、?羯,今年都有派使臣前来。” 晋王皱了皱眉,这些事他也是前两天在朝间听到的奏报,没想到这么快消息就传到了肖元元的耳朵里。 这些消息肖元元应该不是从乐平公主那里听到的,因为乐平公主对朝堂政事向避之不及,晋王道:“那又如何?” 肖元元眨了眨眼睛,问道:“殿下,你有没有注意到,奏报这些的人都是谁?” 晋王想了想便明白了当中的关窍,那些人应该都是得了高颎的授意,当时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朝贺奏报而已, 晋王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高颎那些人准备用外邦来使的名义,解了太子的禁足?”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我们民间小门小户里,但凡有些家教的人家,都知道当着外人面,不能打孩子。更何况是一国之尊,太子又是国本。 国本不稳,便生内乱,若是让使臣看到大隋内乱之忧,怕是会对大隋生了轻视之心。” 晋王沉吟了片刻,问道:“元元可有办法不让太子解了禁足?”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 晋王道:“可以谈条件!” 肖元元笑了笑,无奈道:“真的没有!”肖元元缓了缓,道:“除非你能让所有的外使中途返回,不再入京,否则太子一定会被解了禁足。” 晋王心下一凉,道:“太子如今已经失了父皇圣心,且被禁足于东宫,而本王在朝中堪称诸皇子表率,这最后一步怎就这么难走?” 肖元元回道:“恕我直言,单凭殿下你一个人,你不是太子的对手。而太子的对手也从来不是殿下你!” 晋王不服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道:“太子固然被禁足了,可这是因为殿下你么?不是,这是太子与陛下斗法的结果,殿下你不过是在旁边看热闹的罢了! 外人看来,太子是因为虞庆则谋反而被禁足的,其实恰恰相反,虞庆则是因为太子才被杀的。” 第790章 对比 晋王眸色闪了闪,肖元元接着道:“太子真正的对手是陛下,可如今即便太子被禁足,陛下也不能真拿太子怎么样。 毕竟,太子的所有作为,都没有直接伤害到陛下,也没有伤害到朝堂。 只有太子真正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陛下才有正当的理由,废掉太子。 在此之前,陛下不得不给这个太子应有的体面。 更何况,陛下如今大权在握,在他眼里太子仍在掌握之中,根本不怕他有什么作为。” 晋王心下一沉,道:“难道本王只能看着这眼睛大好形势付之流水么?” 肖元元回道:“殿下是个好人!” “啊?”晋王没有听明白。 肖元元笑着道:“今日我之所以与殿下说这些,就是想提醒殿下,你是一个好人,一个让陛下安心的好人,那殿下只管去做一个良臣贤弟,立好人设,静待花开,静待结果。” 晋王想了想,道:“是呀,我这个当弟弟的,这个时候当然要去给兄长求求情,才是一个好弟弟呀!” 说完,晋王笑了一下,看着肖元元目色变得柔和起来,道:“多谢你对本王的事这么上心,本王……不知如何谢你。” 肖元元一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不过是顺口一提的事情。殿下有所不知,因着外使入京,会带来不少商队,我已经跟萧珏商量好了,今年过年京都的商铺七成以上都不关门,趁着这个契机,我们赚它一笔。” 晋王听罢一怔,即而笑了,摇了摇头叹道:“果然还是肖娘子你呀!” 回府的马车上,肖元元一路上都面无表情默然不语,一旁的芸香不由得忐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娘子——” 肖元元抬眼看向芸香,没有说话,芸香心下一紧,问道:“娘子有心事?” 肖元元淡淡‘嗯’了一声,道:“有些累了。” 顿了顿,肖元元又道:“此时回去,不知道河南王走了没有。” 见肖元元开口说话了,芸香松下一口气,道:“不走也无妨,娘子若是不想应酬,咱们直接回内室,我给娘子拿些茶果子来吃。”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突然问道:“芸香——你知道郡主当下的状况么?” 芸香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子……问郡主做什么?” 肖元元眸色一黯,道:“不知道就算了!” 芸香顿了一下,想了想似是下定了决心,才道:“前两天我听府上的小姐妹说,公主在宫中陪皇后娘娘用膳,偶尔郡主也在旁。” 肖元元点了点头,“郡主入宫也是常事。” 芸香连忙摇头,道:“不是的,郡主如今是住在宫里的,跟着郡马住在弘圣宫——以前公主住的地方。” 肖元元点了点头,近来乐平公主往宫里带东西比往常要多了许多,这下肖元元总算明白了那些的东西的去处。 冬日里天气干冷,肖元元冻得缩手缩脚,本就不喜欢到处乱动。今日出府走这一趟,似是耗了不少体力,还未到府上,肖元元的脸色看上去就一副不大舒服的样子。 今日回府比较早,肖元元回到公主府时,便听说河南王还未离府,便依着芸香所言,径直转向内室休息去了。 待肖元元慢慢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全暗了,内室里也点上了灯,一旁新来的太医正在静静为肖元元切着脉。 肖元元没忍住抖了一下,身后传来乐平公主的声音:“元元——你怎么样?” 肖元元这才发现,自己正半躺在乐平公主的怀中,忍不住缩了缩,道:“好冷!” 乐平公主一脸担忧地看向太医,叫了一声道:“孙太医——” 那孙太医撤回手来,看向肖元元,问道:“娘子觉得哪里冷?” 肖元元缓缓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屋中除了乐平公主和孙太医,还有不少的宫婢在一旁候着,肖元元朝乐平公主问道:“公主,我怎么了?” 乐平公主红着眼道:“方才你睡着,怎么叫也不醒,手一直都是冷的……” 肖元元轻声道:“是——我一直觉得好冷!” 说实话,这内室之中并不冷,相反,因为肖元元怕冷,除了地龙还特意加了炭火。肖元元一边喊着冷,脸却被烤得红彤彤的,实在不知道这冷从何来。 “可要再加几盆炭火?”乐平公主问道。 一旁的孙太医开口道:“再加几盆也没有用,肖娘子这是内寒之症,身外烤得再热,心口处总是凉的。 她应是不适应京都的气候,之前身子强健时,这寒气尚可顶一顶。身子一旦弱下来,便顶不住了。” 乐平公主问道:“眼下当如何治?” 孙太医犹豫了一下,道:“只能先用温补的药慢慢养着,等明年天暖之后……还是尽快送到不冷的地方去吧!过冬的话,大兴城总是不适宜的。” 肖元元想了想,自己自小常处处于恒温的环境中,从来不分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不曾想竟然让自己的身子感知气候温度的机能失调了。 “不冷的地方?”乐平公主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肖元元。 肖元元适时地开口道:“其实江都的冬天也挺冷的!” 乐平公主心下一慌,问道:“那怎么办?” 孙太医叹了一口气,回道:“说到底,还是肖娘子底子太弱,若是肖娘子身子强健些,自然也就不惧这内寒之症。” 乐平公主赶忙道:“烦请太医开药,只要太医开口,无论多贵的名药本宫都会去寻来。” 孙太医又叹道:“吃些滋补的名药固然是好,但若要养身,必先养心。肖娘子体弱之症,除了多饮多食之外,最忌忧思过甚。 肖娘子最好还是莫要劳动心神,放宽心绪,自然心胸开阔,食欲也会好上许多。”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本宫明白了,请太医去开药吧。” 那孙太医收了药箱,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第791章 起点 孙太医走后,肖元元便回身攀上乐平公主贴了上去,撒娇道:“公主,我好冷。” 乐平公主紧紧环着肖元元,语气中似是在带着劫后余生,颤声道:“适才你快吓死我了!” 乐平公主将手伸到肖元元胸口处,用手温暖着,问道:“心口还冷么!” 肖元元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将头埋在乐平公主身上,贴得更紧,似是想从乐平公主身上汲取更多的热量。 乐平公主带着气道:“让你再不好好吃药,天天往外跑,没人看着连饭都不好好吃,现下知道难受了?” 肖元元哼哼了两声,没有应答。 乐平公主顿了顿,接着道:“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出门去了,好好在府上养病。刚刚孙太医也说了,你不宜再劳动心神,你那生意一笔一笔都是账,最是劳心不过,以后也不许再管了。” “什么?”肖元元抬起头来,反驳道:“不行呀!那笔冻伤膏的生意,我还没收到陛下的回信呢!还有年后吐谷浑部商议的棉花种植的事情……” 乐平公主打断她,命令道:“都不许再管了,京都是有萧珏,江都有肖七娘,你不是说他们很能干么?” “可是……” “没有可是,你若再去管商行的事,你信不信我去奏请父亲,让朝廷取缔你的商行!”乐平公主恨声道。 肖元元一怔,连忙从乐平公主身上爬起来,忿然道:“公主你不讲道理,我的烦心事那么多,商行的事才占几件?” 乐平公主神色一紧,目光躲闪了一下,揽过肖元元的腰,道:“元元乖,商行的事能少一件便少一件,其他的事情……你更不要放在心上!” 肖元元扒开乐平公主的手,转身扯了被子盖在身上,背过身去也不看人。 白鹭子适时的开口,问道:“公主——要用些汤么?”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的背影,满目忧色,小声哄道:“元元,你先别生气,喝些汤暖一暖身子。” 肖元元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着白鹭子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一众人退出了房去。 房中安静下来,使得乐平公主的叹息声尤为清晰:“元元——你是在怪我么?” 肖元元闷声道:“我怪公主做什么?” 乐平公主垂下头来,道:“今日晋王特意去找你赔礼,我听小阿昭说,晋王回京得知了豫章王的事,当日便罚他在院子里跪了一夜,第二日豫章王便冻得不醒人事,大病一场,连阿昭的婚事都没出面,至今还未下床。” “这么重呀!”肖元元心下一惊。 “是啊——”乐平公主幽幽道:“那豫章王到底没有真正伤到你,可娥英她…… 说到底,我又为你做过什么呢? 她依旧受着公主府的庇护,我心中仍旧还是会心疼她,还时常拿你的东西去给她用——” 乐平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肖元元微微侧了侧头,但还是没有转过去,问道:“她入宫去住了,你也经常入宫,所以——” “她有孕了!”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吃惊的转过头来,道:“郡主不是刚刚才……!”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元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告诉你。” 肖元元愤愤地转过头去,道:“告诉我又怎么样,你愿意对她好是应当的,我又不会强求你。” “我知道,”乐平公主哑着声音道:“可是,我害怕——我怕娥英会出意外,我也怕你像去年一样,为了给娥英腾地方,又走了!” 肖元元慢慢又将头转了回去,紧紧抓着被子往身上裹了裹,继续背对着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凑上前去,侧卧在肖元元的身后,抚着肖元元的发根,道:“我们在一起,本就是悖礼悖德,我也曾想过,若有天遣,全应在我身上就好。 这后果不该让娥英来背负,更不该让你来背负,可是……为何事到如今,受害最深的偏偏是你呢? 元元,我是不是做错了?” 乐平公主将脸靠在肖元元背处,低低唤着:“元元——为什么呀!” 肖元元想了想,转过身来,将身上的被子盖到乐平公主身上,道:“不是公主错了,是公主的恋爱脑觉醒了!”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虽然没听明白肖元元话里的意思,却也没有开口问。 肖元元顿了顿,还是偎了过去,清凉的唇印在乐平公主唇上,耳鬓厮磨间,肖元元低声喃道:“我也不是来者不拒的,我与公主是两厢情愿,就算有报应,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可是……”乐平公主微微喘息道:“你的身子的怎么办呀!” 肖元元停了下来,问道:“公主不是说好要跟我走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肖元元眸色黯了一下,道:“其实,我还挺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有时还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些。” 乐平公主不解的问道:“为何?”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回道:“真到了那一日,会有一场很大的变故,会有离别,还会死人。” 乐平公主眼中露出惊疑的神色来,但缓了缓,又平静下来,道:“我知道,我有想过那一日,兴许……母亲也不在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那是很多人的终点,也是我们的起点。” “起点?”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我们不是早已经开始了么?” 肖元元笑了笑,伸手在乐平公主胸前勾啊勾,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大大的眼中氤氲不散,如水般的眸子勾得人想上去好好疼爱一番,忍了忍道:“还是先用膳吧。” 肖元元一动不动,娇声道:“公主——” “怎么了?”乐平公主问道。 “商行的事,你不要管。”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吞了吞口水,欺上身去一阵厮摩,半刻才慢慢停了下来,哑声道:“你净会为难我。” 第792章 运行 果如肖元元所料,在高颎几人的几番劝谏之下,太子终于在年前解了禁足,在此过程中,晋王也在旁为太子求情,句句入情入理,杨坚便也顺坡下驴,将太子从东宫放了出来。 因诸皇子中,只有晋王一人求情,且又合了杨坚的心意,使得杨坚近来对晋王又亲近许多。 因临近年底,都忙着在家过年,若非要事,便不会报到杨坚这里来,使得杨坚年底之下十分清闲。 晋王常常带着晋王妃入宫问安,今日照例晋王妃先去了千秋殿,而晋王则先到太极宫给杨坚请安。 晋王行进殿来,恰逢柳述在侧,不由顿了一下,先向杨坚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杨坚略略点了点头,道:“朕想想日子,你也该来宫中看你母后了。” 晋王应和道:“是——前些时日阿昭成婚,府上实在走不开,阿环便没有常来看望母后,如今事情都忙完了,自然要常来看看母亲。” 杨坚十分满意,道:“你母后也时常惦念你,你来得勤些,她会高兴的。” 晋王应了一声:“儿臣明白。” 晋王看了看柳述,问道:“柳驸马在此处,想必阿五也在母后那里吧。” 柳述朝晋王行了一礼,回道:“是,臣在此处与陛下有些朝务要谈,兰陵公主便先去探望母后了。” 柳述这句话明显就是在说,我跟陛下有事谈,你快走吧。 晋王识趣看了看杨坚,便道:“既然如此,那父皇先忙,儿臣告退。” “你等一下!”杨坚叫住晋王,“有些事朕想问问你——” 晋王停了下来,回道:“父皇请问。” 杨坚犹豫了一下,道:“肖元元江都的生意,你能全接下来么?” 晋王心里一惊,问道:“父皇此话何意,那肖元元她——可是有什么行差踏错么?” 杨坚摇了摇头,道:“那肖娘子何其谨慎,她怎么可能做错事?朕想找她的错漏都找不到。 朕的意思是说,万一她出了事,比如突然过世了……” 晋王心下一紧,不由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稳了稳开口道:“父皇——肖元元此人甚有才干,就算她平日行事有所冲撞,若就此将她除掉,实在可惜——” 杨坚赶忙摆手,道:“谁说要除掉她了,她既能安抚你阿姊,又能奉承你母后,还能造出好东西为朝廷效力,就算你舍得,朕也不舍得!” “那……”晋王不解,问道:“父皇刚刚说肖娘子突然死了——什么意思?”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在仁寿宫突然晕厥的事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所幸她回还了过来,不过,儿臣派人在江南各处查访,实在没有查到所谓的异世之门。” 杨坚摇了摇头,道:“太医院来报,那肖娘子的身子并不好,前日里发了寒症,孙太医细细看过,有身心俱损之兆。” 晋王脑子一懵,确认道:“身心俱损?她不是因着赶路,害了胃疾么?怎么如今身心俱损?她……她在想些什么?” 杨坚顿了顿,道:“是呀,这么聪明的小娘子,怎么会损了心志呢?” 晋王问道:“此症严重么?可有药治?” 杨坚看着晋王,觉得晋王问得急切了些,缓声道:“说是眼下并不严重,可倘若一直这么下去,只怕就不好了。 所以朕才问你,倘若肖元元突然因疾离世,这偌大的肖氏商行,你可有把握使其照常运行?” 晋王心下一团乱麻,明明前两天才与她刚刚见过,那时看起来人都好好的,怎么才过两日,便听到这种消息。 身心俱损,她在公主府过得不好么? 乐平公主——阿姊她不是很喜欢她么?怎么会让她病成这样子呢? 晋王缓了缓心绪,回道:“江都那边儿臣安插了一些人进去,可是……这些人进去之后不知怎得——全都暴露了出来。 肖娘子倒也没有为难那些人,继续留他们在商行里做事,算是给了儿臣一个人情。 那些人虽然留在了商行里,但若是要靠他们撑起肖氏,只怕是不可能的。” 杨坚皱了皱眉,晋王想了想又道:“不过——如今肖娘子差不多已经不怎么商行里的事了,商行的杂务都是由肖七娘来主事,若是肖娘子不在了——那肖七娘应该可以撑起江南的商行。 至于京都,大可不必担心,萧珏乃是阿环的族中的弟弟,虽然他因行商被族中人排斥在族外,但他与阿环一向交好,儿臣与他也是有往来的。” 虽然晋王说得比较勉强,但是杨坚却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肖元元出了事,晋王是有办法掌控肖氏商行的。 江都的商行虽在肖七娘手里,但也是在总管府庇护之下。京都虽不是晋王的势力范围,但主事肖氏商行的却是他的妻弟,自然也在晋王的控制范围之内。 杨坚点了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柳述,对着晋王道:“在仁寿宫时,那肖娘子说过要将肖氏献于朝廷,当时朕尚不以为意,只当这肖氏商行不过是赚钱厉害些罢了…… 可近来朕却发现,这肖氏商行当真是个宝贝,” 晋王心下暗暗吃惊,问道:“那肖娘子当真要把肖氏商行献于朝廷么?” 杨坚哼了一声,道:“你且听她说呢!净会说些奉承讨好的话哄人开心,一旦遇上真格的,算账要钱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见手软——” 晋王看了看柳述,想了想问道:“柳驸马既然在此,可是兵部有什么问题与商行有关?” 杨坚回道:“驸马在此,正与朕商议关于从商行买冻伤膏的事情……呃——你知道冻伤膏么?” 晋王怔了怔,当初与肖元元在江都,每次合作都是生意,如今这肖元元到底是把生意做到朝廷里来了。 她倒当真是不忘初心,为了赚钱谁的生意都敢做呀! 晋王顿了顿,开口回道:“肖氏商行也有药行的生意,能做出冻伤膏来想必不是难事。” 第793章 迅速 杨坚叹了一口气,看向晋王道:“这几月你不在京中,有些内情你或许不知,除了这冻伤膏,朝廷还与肖氏做了一笔胶水的买卖。” 晋王不解的问道:“胶水?此等小事怎么还惊动了父皇?” 在晋王看来,胶水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也不是什么常见之物,就算将作监要购买胶水,完全没必要惊动了杨坚。 杨坚回道:“岂止是惊动,这笔生意还是真亲自与那肖娘子谈的呢?” 晋王闻言,吃惊地看向杨坚,问道:“父皇也有此等雅兴啊!” 杨坚哼了一声,看向柳述,道:“驸马与晋王说说吧。” 柳述看了看晋王,只好解释道:“肖氏的胶水与普通的胶水不同,粘性强,可用于木工。 将作监经过使用发现,这胶水做出来的长弓要比其他胶水结实数倍,于是便报于陛下,正好兵部要打造五千把长弓……于是便与肖娘子谈了这桩生意……” 说到最后,柳述不禁犹豫了一下。 晋王越听越迷糊,问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为何最后竟然劳动父皇出面呢?” 见晋王一下便抓住了问题所在,柳述看了看杨坚,见杨坚不为所动,于是便实话实说道:“最初朝廷并不准备从肖氏购买胶水,而是想让将作监自己将这些胶水制出来。” 晋王皱了皱眉,道:“驸马方才不是说这胶水与其他胶水不同么?想把那胶水复制出来,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柳述开口道:“所幸,肖娘子将胶水配方献给了朝廷……” 她将配方献了出来?这话晋王才不相信,那肖元元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赔本的买卖,她能心甘情愿的把配方献出来么?晋王开口问道:“然后呢?将作监可以将这胶制出来么?” 柳述点了点头,道:“确是制了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晋王问道。 柳述咽下半口气,回道:“那胶名为鱼鳔胶,听这名字殿下应该就知道了,此胶的主料是鱼鳔。” 晋王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道:“鱼鳔——还能做作胶?” 柳述笑了一下,道:“是啊,谁会相信那鱼鳔居然能做胶水呢?可将作监确实根据那配方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胶水,这才相信了。” 晋王明白了过来,道:“可是若要造五千把长弓,得用不少胶水吧,你们从哪里找这么鱼鳔?” 柳述回道:“这便是问题所在,即便我们手上有了配方,没有那么多的原料也是无用的。” 晋王脸上浮出一丝嘲笑的意味来,道:“所以父皇便找到肖元元,谈了这笔生意。” 柳述开口道:“冻手膏也是同样的问题,为了给边防将士防治冻伤,陛下派苏夔与肖娘子商量,关于冻手膏配方的事。 此次肖娘子直接便要求由朝廷出资,冻伤膏则肖氏来供应。” 晋王点了点头,心道:看来这次肖元元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把配方交出去了,于是开口道:“朝廷虽花了钱,但也省了不少麻烦,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柳述没有开口,正在犹豫间,晋王看看两人的表情,问道:“莫不是那肖娘子狮子大开口,坑朝廷的钱了?” 杨坚开口道:“恰恰相反,她给的价格十分公道,比如那胶水,比我自己制出来要便宜十倍不止。” 晋王不解道:“这不是很好么?” 杨坚看向晋王,道:“很好?你看不出这当中有什么问题么?” 晋王顿了顿,道:“父皇莫不是怕那肖娘子以次充好?据儿臣所知,那肖娘子做生意向来公道,不会做那些偷奸耍滑的事情。” 杨坚气笑了,道:“你可知要凑齐那五百桶的胶水要用多少鱼鳔?连朕都不能做到的事情,肖氏商行却能在限期之内,从收集原料到建厂投产,一气呵成。 为了让朝廷安心,那萧珏还做出进度表,每隔几日就按着进度表来向少府监汇报,若按着这个进度表来做的话,她绝对可以在限期之内将胶水制成并交货。 这并不简单,肖氏的真正厉害之处,不在于她手上握了多少配方,而在于她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极低的成本,去完成一个极难任务。 若是将此等行为运用到打仗上呢?” 晋王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不会的,肖娘子她只贪财,不会做此等事的。” 杨坚笑了笑,道:“这点朕也相信,毕竟她如今与你阿姊情投意合,也向来安分。 可是——若是肖氏商行归于朝廷,什么胶水,或是什么冻伤膏,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晋王一顿,想了想回道:“父皇三思,若是朝廷将商行归于国有,敢问父皇您准备派谁来运行商行?” 杨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这正是问题所在——这样的人朝廷里还真没有!” 晋王想了想,回道:“据儿臣所知,肖氏商行中最赚钱的当属盐厂,然而肖娘子最为看重的却是江南造船厂。 她力致于打造商船,因为造船还衍生出许多意外的收获,儿臣料想那冻伤膏还有胶水都是从这造船中琢磨出来。 只要掌控了这两个厂,便已经捏住肖氏商行的命脉。 这两个厂坊都在儿臣监管之内,父皇放心,暂可不必急于将商行归于囊中,这商行且由那肖娘子再管一阵子吧!” 杨坚想了想,道:“只怕以后还要再加一个——” 晋王不解地问道:“还有哪一个?” 杨坚开口道:“京都棉纺厂。” 晋王顿了顿,道:“儿臣近来不再京中,对此事了解不多,难不成她那棉纺厂已成气候了么?” 杨坚哼笑道:“如今民间易货时,常用布帛做为钱币交换,她那棉纺厂哪里是织布的,分明是铸钱的。 不过——棉纺厂的生意确实不错,近来萧珏正在肖氏会馆,跟西域各部签订棉花种植合同,只怕明年单着棉布进项都将是个可怕的数字。” 当初肖元元人在江都,一举一动都在晋王眼皮底下,因身在其中尚不觉得肖氏发展有多厉害。 第794章 礼 如今在晋王视线之外,他才察觉到肖元元的行事之迅速当真出人意料。 晋王暗暗咽下半口气,开口道:“父皇放心,萧珏与阿环分数姊弟,年后召他来儿臣府上多走动走动,好好的情分也莫生疏了才好。” 见晋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杨坚点了点头,道:“是该多走动走动,莒国公当初举家来京,多是不易,你也该多照料一番。” 晋王应道:“儿臣明白。” 柳述看着眼前的晋王,眸中一片晦色,尽管知道晋王与肖氏商行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据柳述所察,那肖元元与晋王并不存在多大的关联,肖元元的立场与乐平公主是一样的,几乎不偏向任何一方,肖氏商行对晋王的助力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那依眼前的状况来看,萧珏本就与晋王有亲,江都商行也都在扬州总管府的控制之下,万一肖元元当真出了事,晋王最容易将商行归为己有。 这是多么大的财务和物力啊,晋王若是得了商行,对他的助益不可谓不大。 想到此处,柳述心中生起巨大的不安来,肖元元死了比她活着,对晋王的益处更大。 晋王妃到千秋殿时,兰陵公主正与独孤皇后试着润肤膏,两人说说笑笑,身边还有高良娣在一旁唯唯诺诺地看着。 晋王妃忙上前行了一礼:“臣媳拜见母后。” 独孤皇后兴致正好,看到晋王妃眯起了眼道:“晋王妃啊,算着日子你也该来看孤了?呃——阿摩呢?他可来了?” 晋王妃笑盈盈地回道:“说是先是去拜见父皇,妾先来看望母后。” 独孤皇后招手道:“先坐吧。” 晋王妃一边坐下,一边朝着独孤皇后的手上看了看,笑道:“这是乐平公主带来的润肤膏吧,往日里公主常来伴驾,今日怎不见乐平公主呢?” 独孤皇后叹道:“肖元元生了病,孤见她焦心,便由她在府上守着了。” “元元生病了?”晋王妃脸上一惊,忙问道:“生了何病?严重么?” 独孤皇后面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色道:“得了内寒,说是不重,可孤听太医说着不是小病。” “那……”晋王妃急切地问道:“公主呢?她如何了?” 独孤皇后道:“除了守着,她还能怎么办?” 晋王妃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一脸担忧道:“这些时日来府上太忙了,不曾留意乐平公主的事,妾明日就去公主府上看看。”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去看看吧,你去看看孤也放心。” 见独孤皇后与晋王妃一句一句说得真切,兰陵公主听着心中不是滋味,阴阳怪气道:“二嫂嫂与阿姊的关系真好啊!连阿姊府上一个婢子生了病,二嫂嫂都要去看看。 怎么侄儿成婚这么大的事,阿姊却怎连面儿都没出呢?” 独孤皇后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只要不涉及乐平公主,兰陵公主就还算正常,一旦提起乐平公主,兰陵公主便没来由得冒起了酸气。 独孤皇后道:“你阿姊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晋王妃岂有不体恤的?” 晋王妃连忙笑着道:“母后说得是,不过乐平公主人虽未到,礼却封得极厚。新妇还未入门,阿姊就送了十二支花衩为新妇添妆。 成婚当日,阿姊又送了八扇的绣锦合意屏风,那屏风即可连在一起,又可分拆开来摆放,绣面十分精美好看,不止如此,那屏风架为檀木制的,闻着有幽幽檀香,十分的沁人心脾…… 前些天阿昭带着新妇入府拜见阿姊,阿姊又为新妇送了一对金玉手銏,两条湖珠项链,还有珍珠粉、玫瑰精油、润肤膏各两套,都是成双成对的好意头。 母后你看——公主送了妾这么多的礼,妾哪里还会计较公主那点儿的小事呢?看着那礼盒,妾开心还来不及!” 独孤皇后听着,脸上浮着笑意,又看了看兰陵公主,便问道:“阿昭也是你的亲侄儿啊,你给你侄儿送了什么礼?” 兰陵公主脸色白了一下,气道:“阿姊有封邑两万户,就算之前退了一万户给朝廷,她还有封邑万户,而我只有两千户,阿姊自然要比我阔绰许多。 母亲与其嫌弃女儿小气,不如也赏阿五一个万户封邑吧!”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好吧,就算你是两千户的封邑,那你给你那侄儿送了什么礼呀?” 被独孤皇后这么一追问,兰陵公主哑了口,她确实送的礼不高。她与晋王妃本就没那么亲近,所以也就胡乱找了些饰品珠宝,塞了一小盒送了过去。 兰陵公主看了晋王妃一眼,勾唇笑了笑,道:“二嫂嫂府上办喜事,贵客如云,收得礼也如山似海,女儿那点小礼,不足一提,多也好、少也罢,想必二嫂嫂都不会介意。是吧,二嫂嫂。” 晋王妃神色不由得怔了怔,脸色也僵了下来,兰陵公主这一段话当真是胡搅蛮缠,黑白不分。 且不说晋王府办这场婚事特意低调许多,所谓的贵客如云,收礼如山,那也要看跟谁比! 若是与普通人家相比,自然是热闹了不少,可这桩婚事的双方,一个是皇孙,一个是世家女,再怎么低调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晋王妃为了这桩婚事费心筹备过的。 可偏偏晋王妃当下也不好反驳,一旦她反驳起来,倒显得她对这个小姑子不睦了。 晋王妃忍了忍,只好笑着回道:“五妹妹哪里的话,小儿区区一桩婚事,不敢太过张扬。礼多也好,礼少也罢,无论厚薄,情意到了就好。” 兰陵公主笑容一僵,晋王妃说的客气,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晋王妃的真正意思是,你不但礼薄,而且情意也没到。 不过,晋王妃说的滴水不漏,倒让人挑不出错漏来。 一旁的高良娣突然开口道:“说到情意,妾听说那肖娘子与晋王妃的情意可不浅呢?” 第795章 探病 晋王妃心下一滞,不由得看向高良娣,高良笑意盈盈地接着道:“妾听闻,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珍珠粉,那肖娘子都每季按时按量送到晋王府上,怎么晋王府成婚这种大事,却不见那肖娘子来贺礼呢?” 兰陵公主惊讶地捂住了嘴,故意道:“什么?那珍珠粉不是肖娘子专供于母后的么?怎么私下里竟然给二嫂嫂也送去了? 二嫂嫂,你平日里素行得节俭,这千金难买的珍珠粉倒是用得比我们富余啊!” 高良娣与兰陵公主故意在挑拨晋王妃与独孤皇后的关系,独孤皇后岂能听不出来,但她却没有出言干涉,只静静地看着。 晋王妃脸色一白,看向独孤皇后,稳了稳,对着兰陵公主道:“妾确实与元元情义深些,且不说她曾于冰湖之救妾于生死,后又陪妾下江南,一路贴身照顾,情比非常。 妾也不能白白受人恩惠,后来元元在江南行商之时,妾便出资稍稍帮扶一些。 这珍珠粉乃是元元自己养的湖珠,那片养珍珠的十里荷塘,还是妾跟殿下求来送给元元的。 一来二去,元元也就投桃报李,养出来的珍珠便分了些许给妾来用。” 说到这里,晋王妃笑了,冲着独孤皇后打趣似地说道:“不过,她养出来的珍珠,妾分得的也就一点点,大头还是让她拿去讨她的心上人欢心去了。”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看向兰陵公主道:“你少眼红别人,你分明知道这珍珠粉不是肖娘子送来的,而是你阿姊用着好用才献给孤的。 你如今怎这般小器,日日争吃争用又争宠,还三番两次借机编排你阿姊。 你阿姊一直念着姊妹情分,你常常从孤这里拿走的那些东西,你阿姊何曾说过你一句? 好好想想是非好歹、亲疏远近,女儿家就算嫁了人,再怎么偏向婆家,别忘了娘家才是你的底气。” 高良娣一旁听着,心下一惊,她当然明白独孤皇后的意思。 兰陵公主之所以与东宫交好,是因为她嫁给了柳述,柳述出自于东宫,太子门下,兰陵公主便夫唱妇随,事事与高良娣走的亲近。 可是若真论起亲疏远近,乐平公主何尝不是她的亲阿姊,晋王又何尝不是她的亲兄长,晋王妃也是她正儿八经的嫂嫂。 而高良娣到底是太子的侧室,亲近的时候叫一声皇嫂,若是不亲近了,唤声良娣才是正当的。 可她如今,却为了柳述倒向太子,一次一次与另外的兄长和阿姊产生矛盾,也无怪乎独孤皇后会这般说她了。 这次入宫,即得了独孤皇后的授意,晋王与晋王妃不敢怠慢,两人第二日便到了公主府探望。 乐平公主见他们二人前来,觉得奇怪,不由得问道:“如今是年下正忙的时候,你们夫妇二人到我府上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晋王看了一眼一旁的肖元元,此时肖元元正看着芸香柏青等几个小丫头剪花纸,没有理会晋王,晋王顿了顿,回道:“听说肖娘子病了——过来看看。”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未置一词,晋王妃连忙解释道:“本不该此时打扰公主的,只因公主几日来不曾入宫,母后担忧得紧,昨日妾入宫母后与妾说起,便要我们夫妇过来探望一下。”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道:“劳母亲挂心了。” 晋王妃看了看肖元元,冲着肖元元问道:“元元——怎么了?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三人,神色冷淡道:“没事,我没事!”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脸分明有事的样子。 知道肖元元此时正不高兴,晋王妃不由得被逗笑了,冲着乐平公主笑道:“元元平日里多么好的性子,公主怎么惹她生气了?” 乐平公主也笑着叹了一声,道:“她在恼我不让她出门。我不也是为了她好,外面天寒地冻的,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是呀!”晋王妃冲着肖元元道:“你还病着呢,竟还想着到处乱跑,是该安生些的!” 肖元元转过头来,一脸不服气道:“不出门便罢了,还不许我看账本,不许我与商行的人联系,我连在书房翻翻书她都让人夺了去。 说是要一起剪花纸,我也只能看,不能动手,天天在府上吃饭喝药睡觉,这不是养病,这是喂猪啊!” 肖元元气愤的絮叨着,一脸的愤懑。 晋王妃听完,又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确实做的太过了些。” 乐平公主一听,顿时来了气,冲着肖元元叫道:“我是为了谁呀?是谁动不动就睡不醒吓唬人的?太医说你不能劳心费神,管事不费神么?看书不费神么?你还想剪花纸,你看看你那细嫩的小手拎得剪刀么?剪到自己了怎么办?” 肖元元无语地看向乐平公主,冲着芸香气道:“把剪刀给我!” 芸香心下一跳,忙看向乐平公主。 “给我!”肖元元又喝了一声,手上往前伸道。 芸香心里一怕,连把剪刀递了过去,肖元元一把接过,冲着乐平公主道:“谁说我拎不起来的。” 看肖元元手持着大剪刀,乐平公主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瞪了芸香一眼,芸香颤颤巍巍对着肖元元道:“娘子小心,快把剪刀还于奴婢吧。” 芸香说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扶住肖元元的手,轻轻把剪刀从肖元元手上接了过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肖元元气呼呼地别过脸去,乐平公主冲着晋王妃抱怨道:“你看看她那样子,照她这么折腾,那病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晋王妃笑着道:“元元的性子是个闲不住的,你不让她做事,自然会觉得闷得慌。” 乐平公主气道:“所以我一直留在府里陪她,看着她吃饭喝药,陪她解闷,就这样还给我甩脸子看,她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的方向恨声说道。 第796章 吵架(二) 晋王妃一脸好笑地看着二人,此时晋王突然打断她们,插口问道:“元——肖娘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看着晋王认真的神色,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看向肖元元,肖元元转过头来,看了看众人,道:“没事!就是冬天太冷了,手脚冰凉,血不归经,多养养就好了。” 晋王皱眉道:“当真这般轻巧么?”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我能有多大的事?是公主大惊小怪,还惊动了皇后娘娘,小病也说成大病了。” “小病?”乐平公主气得冲肖元元叫了一声。 晋王看着肖元元,厉声道:“内寒乃是消耗之症,事关生死也算小病的话,那什么才是大病?” “人哪有那么容易死……”肖元元顿了一下,皱了皱眉问道:“殿下怎么知道我是内寒之症的?” 晋王一顿,肖元元此时已站起身来,走到乐平公主身边坐下,依旧看着晋王又接着问道:“公主让宫婢传话给皇后娘娘时,可没有说我得了什么病呀!殿下是从哪里得知我的病症的?” 乐平公主抚上肖元元的手,轻声道:“许是太医禀报给宫里,阿摩才知道的。”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敛下眸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晋王道了一声:“失礼了。” 晋王妃犹豫地问道:“这内寒之症到是何病症?元元为何会有此等病症呢?” 肖元元的目光在晋王与晋王妃二人身上扫了两圈,问道:“既然太医禀报给了宫里,王妃也不知道么?” 乐平公主握着肖元元的手紧了紧,肖元元略略低眼看了一下,眉间的疑虑消散不开,太医这些天一直留在公主府,他根本不可能进宫去禀报肖元元的病情。 她的病连萧珏和肖七娘都不知道,便也不是从公主府里透出的消息。 晋王是怎么知道她生病的?从宫里——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公主府里有杨坚的眼线,这眼线不用通过乐平公主,可以直接向杨坚汇报公主府的状况。 不过,乐平公主可能是知道府上有这个眼线的,所以她才刚刚拿着太医做遮掩。 想到此,肖元元抬起眼来,笑了一下,回道:“不是我讳疾忌医,这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我不大适应大兴城的气候,再加上我本身底子弱,这才看着严重些! 只要待在暖和的地方,这个病没什么大碍的。” 晋王妃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昨日在母后处听说了你的病,我当真担心的不行…… 如此说来,公主不让你出门是对的,外面风吹雪打,哪能时时刻刻让不受寒呢? 元元要听公主的话,好好在府上待着。你若觉得闷,我去寻些个舞姬过来,看些歌舞,府上也热闹些!”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不瞒晋王妃,我本找了十几个舞姬,个个柳腰细肢,舞技也不错,她却不喜欢,觉得人家吵闹,让本宫去找男舞姬……还非要那种看着挺瘦、摸着有肉的——” 说到此处,乐平公主又来了火气,道:“你听听她说什么是什么话?女舞姬吵闹,那男舞姬就不吵闹了?还非要那种看着挺瘦、摸着有肉的,难不成她还想上手摸两把试试?” 肖元元这两天在府上被闷得不行,心下里也有火气,气道:“公主就喜欢那些风摆杨柳似小蛮腰,你能找你喜欢的,我为何就不能找我喜欢的!” “肖元元——”乐平公主气得叫了一声,道:“你太放肆了!” 肖元元把乐平公主的手一推,起身就想往内室走,乐平公主在她身后叫道:“该喝药了,你又往哪里去?” 肖元元没好气地叫道:“气死了,不喝了!” “不喝也得喝,芸香——”乐平公主叫道。 芸香连忙放下剪刀,应了一声:“奴婢在。” 乐平公主命令道:“把药给她端过去。” 芸香顿了一下,道:“公主——那药还没煮好呢,还得再煮一柱香才行。” 乐平公主道:“你去守着,等药好了马上给她盛好,看着她喝下去。” 芸香道了一声:“是。”便赶紧拉着柏青去内室看药去了。 乐平公主看着晋王与晋王妃,忍不住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自打她病了,似是拿住我,总是这般时不时得与我发脾气——” 晋王妃讪讪笑了两声,道:“以妾看来,也不怪元元会生气,她向来闲不住,你非要让她什么也不做,难免闷得慌。 心里闲了,便忍不住想搞些事来做,偏公主又不让她做,她便只能与公主吵架了。” 乐平抱怨道:“你不知道她有多不听话,明明知道自己肠胃不好,我稍一不注意,她用膳便随意了起来,想吃便吃,想不起来就不吃了。 偏偏她又是个不知饥饱的,若是一边没有人看着,直到饿晕了,估计她也想不起来用膳。” 晋王妃想了想,道:“兴许元元不喜欢京中的口味,公主不妨找些湖味河鲜来,有了胃口自然吃得多些。” 乐平公主被气得一笑,道:“膳房的用食都是她定的,她想吃什么还用我来插手么?哪里是吃不惯,她分明就是想刁难我。 若不是怕她身子难受,她爱吃不吃,本宫懒得惯着她。” 晋王妃见乐平公主满脸气愤的表情,笑着安抚道:“元元的口味向来很刁,不过若是心绪不稳,大抵会影响胃口的,公主还是要费些心了。” 乐平公主稍稍稳了稳情绪,这几天肖元元动不动就与她顶嘴,她无论做什么肖元元都不情不愿,搞得她心头火大。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本宫知道不让她出门,她心里闷得慌…… 可那日她从府外回来,一觉睡过去便叫不醒了,周身是热的,手脚却是冰凉一片,我吓得要死—— 太医说她在外面受了寒气,堵在心口发不出来,后来灌了一副药,才慢慢醒了过来。 她在外面散漫惯了,不知保暧,吃食也随意得很,如此的不知道保重身体,我哪敢还放她出去?” 第797章 乱心 晋王妃叹了一声,道:“公主也不能把她管得太紧,如今你看——她心中不爽快,便只会与公主闹脾气了。” 乐平公主当下也是无奈,刚想说些什么,晋王突然开口道:“是得管她紧一些,不能任她放肆胡来。”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俱是一愣,二人看向晋王,晋王接着道:“她如今的生死,可不是只关乎她自己。”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阿摩今日此来,可是有命在身?” 晋王犹豫了一下,回道:“不瞒阿姊,昨日入宫我见了父皇,父皇甚至问我——若是肖娘子身死,问我是否可以接管肖氏。” 乐平公主心头一震,直言问道:“父亲他对元元到底是何想法?” 晋王回道:“父皇还是很看重肖娘子的,所以——肖娘子的生死决非是公主府死一个女宠这么简单,还请阿姊不要掉以轻心。” 晋王刚刚的话有些过了,隐隐有指责的意思,乐平公主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晋王妃皱了皱眉头,看向晋王,道:“殿下——这到底是公主府的家事,无论如何陛下都不会对公主怎么样的。” 晋王妃隐晦的在提醒晋王,就算肖元元死在公主府里,那都是乐平公主与杨坚之间的事情,不要把晋王府也拉扯进来。 晋王看了一眼晋王妃,暗暗忍下一口气来,朝着乐平公主道:“方才我说话莽撞了,阿姊不要在意。”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对着晋王软声道:“父亲在想什么,本宫心中大致有数。而我所在意的,只有一个元元而已,其他的事物我都不会在意。” 晋王喉间一梗,问道:“肖娘子呢?她怎么想?”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道:“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所以——她想什么都不重要,是么?”晋王问道。 乐平公主喉间一结,回道:“她就是想得太多了,常常想得过于离奇,不切实际,才会劳心费神,落得一身病体。” 晋王刚想分辨什么,晋王妃适时开口打断,认真地道:“公主——并非我们夫妻二人多事,元元与我们也是有情分在的,妾心中早己将元元当小妹来看,是故不想看她难过。 公主若与元元生了间隙,她心中伤心,我们心中也不好受,公主还是好好珍重元元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着晋王妃道:“你放心,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珍重她!” 晋王妃脸上浮出笑意来,道:“既然如此,那妾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只见柏青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禀公主,适才肖娘子去膳房,吩咐烤了蜜冻奶拿于晋王妃尝尝。” 晋王妃眉眼一亮,问道:“什么蜜冻奶?” 乐平公主勾起唇来笑了笑,道:“这两天弄出来新玩意儿,味道不错,你尝尝。” 说是给晋王妃的,其实还是拿了三份过来,三人各自一份。晋王妃尝了一口,香滑浓郁,果然肖元元最是好这口。 吃完奶冻,又说了些其他的闲话,晋王与晋王妃便起身告辞了。 回府的马车上,晋王神色凝重,一直化解不开,晋王妃沉吟了半路,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恕妾多嘴一问,您是否对元元上心了?” 晋王猛然抬眸,但眸色瞬间又黯淡了下去,沉声道:“阿环,本王心中乱得很。” 晋王妃低头想了片刻,忍声道:“殿下,若是以前,若是旁人,妾都不会说什么。可殿下是心怀大志之人,切不可乱了时势。” “本王知道。”晋王又点了点头,肯定道:“本王只是一时心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王都知道。” 晋王妃伸手握住晋王的手,看着晋王认真道:“妾相信殿下,妾永远相信殿下。” 晋王抬起眼来,反手握住晋王妃的手,轻轻将晋王妃拉到身边,柔声道:“阿环,我突然觉得这天地之间有太多把握不住的东西,比如权势,比如情义。 唯有阿环你,是我切切实实可以确定的存在——” 晋王顿了顿,道:“阿环,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么?” 晋王妃将头靠在晋王的肩上,柔声回道:“只要殿下需要,妾一直都在。” 肖元元窝在内室的榻上,紧皱着眉心,一口一口喝着汤药,一旁的芸香紧紧盯着,生怕一个晃神肖元元漏喝了一口似的。 好不容易把药喝完,芸香忙端了清水给肖元元漱口,又拿蜜渍枣过来,但见肖元元摆了摆手,便撤下去了。 肖元元呆呆地坐着,尽管漱了口,但药的苦味还是从喉间溢了出来,使得肖元元心下烦躁不安。 正在郁闷着,抬眼便见乐平公主回到了内室,肖元元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走过来,坐到肖元元身边,问道:“药喝过了么?” 肖元元点头,道:“公主不在前厅待客,专门来看我吃药?公主就这么不相信我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声,给芸香使了一个眼色,芸香会意,带着屋中婢子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道:“晋王与晋王妃都走了,我不回来还在前厅待着做什么?” “走了?”肖元元觉得奇怪,道:“连午膳都没用,就走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无话可说,自然就走了!” 肖元元皱起眉来,低头正想着,乐平公主伸手抚了抚肖元元的眉心,道:“别想太多,若他们当真心怀不轨,当不会表露的如此明显,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算是直率了。” 肖元元抬起眼来,看着乐平公主,认真地道:“公主,不要得罪晋王。” 乐平公主一顿,倏尔笑了,问道:“晋王怎么了?你好似对他防备的很!” 肖元元回道:“公主莫要被他骗了,他看似恭顺亲和,却是以狡诈善伪闻名于世的!” 乐平公主怔了怔,继而失笑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肖元元有些急道:“公主不要掉以轻心,他……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第798章 乱心(二)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皇家人哪有几个简单的?不过——你说他狡诈善伪也就罢了,为何说他因此闻名于世呢?如今他在外颇有贤名,可不是你说的这个的样子。” 肖元元当下不好明说,只是道:“总之——公主要不得罪他,我与他在江都多番打交道,每次都费了不少心力,他可不是个宽和的人。”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顶多……少与他相处便是了。” 肖元元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道:“不管怎样,反正日后我都要带你走的,只要现在不得罪他,等我们走了,管他怎么搅天搅地呢!”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靠在自己怀里,笑着道:“我若跟你走了,到了你的住处,受制于你,你可会欺负我?” 肖元元不满道:“我怎会欺负公主,公主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到了你的地盘,你便能为所欲为了,比如故意找些什么男舞姬来气我,这种事你肯定能干得出来。” 肖元元不服道:“要不是你找了一堆女舞姬来,我会去找男舞姬吗?” 乐平公主怔了一怔,没忍住笑了一下,抚上肖元元的小手,觉得还是有些凉,便轻轻摩挲了起来,开口道:“我也是为了给你解闷呀!” “我又不喜欢!”肖元元嘟囔了一句。 乐平公主柔声道:“好,那以后就不找了。” 屋外风寒料峭,屋内春意融融,乐平公主环着肖元元渐渐睡去,梦中山河安宁,桃花繁盛。一梦千秋去,管他风雪近,管他冬月长。 开皇一十八年,这年新春,比往年热闹了许多,周边各部纷纷来朝相贺,使者如云,礼部和鸿胪寺忙得头脚倒悬,京中坊间也热闹非凡。 因年前就有安排,肖氏会馆、如意楼、麻将馆、珍工坊、成衣铺等一应消费场所大年期间仍在营业,来往外来客商熙熙攘攘,年前所备的货物竟然都不够卖,惹得萧珏大叫可惜。 乐平公主如同往常一样,一连三天都往宫中去拜礼。正月初一,杨坚领百官于中华殿开朝祭祖,诸皇子皇女在旁观礼。 正月初二,杨坚领高颎等大臣携同礼部,遍宴群使,除了卧病在床的秦王杨俊之外,其余皇子,包括太子都在场陪同。 正月初三,百官携家眷入朝给皇帝皇后拜年,因担心独孤皇后体弱,乐平公主跟其他弟妹便守了独孤皇后整整一天。 时值午后,一茬茬的夫人在千秋殿拜礼之后,各自领了独孤皇后的赐礼,便纷纷归家去了。 趁着独孤皇后内殿更衣,乐平公主赶紧饮了一些汤水补充体力,刚刚喝了两口,便见汉王杨谅带着汉王妃走了过来。 乐平公主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汤碗,看向二人,这二人笑着冲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乐平公主虚虚扶过,笑问道:“今日怎不见小阿颢?怎么没有抱过来?” 汉王妃豆卢氏轻声回道:“阿颢年纪太小,昨日带他出来受了些凉,回府有些发热,今日便留在府中由奶母照料了!” 乐平公主一脸担忧道:“小儿发热可不是小事,等母亲出来,你们便与母亲说一声,今日早些回府吧。” 汉王妃感激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汉王,却见汉王有些不以为意,道:“府上留了太医守着,阿姊不必担心。” 乐平公主看了汉王妃一眼,冲着汉王教训道:“无论谁守着,都不如自己的亲娘守着管用。” 汉王妃顿时眼中闪出泪来,道:“阿姊说得正是,一会儿等母后出来,不管殿下走不走,我是一定要走的。” “你……”汉王有些不快,道:“阿颢发热并不严重,你回去又能怎样,你又不会医病!”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上前握住汉王妃的手,对着汉王道:“阿谅你这说得什么话?你小时候生病不也是缠着母亲么? 小儿生病若母亲不在身边,他定会害怕,一害怕就会影响病情。小娃娃多么娇弱,受热惊惧可不是小事!” 汉王顿了顿,看了看汉王妃,便哄道:“好了,我知道了,待会儿本王跟你一起回去。” 汉王妃心中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儿子,见汉王已经改了态度,只瞪了汉王一眼,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安慰道:“我知你性子柔弱,但对孩子而言,母亲就是孩子的天,若母亲支撑不住,孩子的天就塌了。所以,无论你再难受,在孩子面前一定要撑住。” 汉王妃含泪点了点头,道:“多谢公主。” 乐平公主伸手从白鹭子手上拿过汗巾,递于汉王妃,汉王妃又道了谢,便接过了。 “阿姊——”汉王开口道:“今日我来找阿姊是有事有要说。”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事?” 汉王道:“这些年我一直赴任在外,时常想起幼时阿姊对弟弟的多番照顾,过两日得了空,弟弟想上府拜见,为阿姊正式拜个年。” 乐平公主一顿,虽正如汉王所说,乐平公主身为长姊,确实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多番照拂,但汉王这郑重其事的说要给乐平公主拜年,还是让乐平公主怔愣了片刻。 早些年乐平公主也曾年年都受几个弟弟的拜礼,不过那个时候都是独孤皇后命他们几个去公主府的。 为了平衡几个弟弟的心情,乐平公主特意去寻了不少珍宝美人,趁着弟弟们来拜年便送将出去,后来自晋王妃在乐平公主府出了事之后,便再也没有请弟弟们上门了。 今日汉王骤然提起此事,乐平公主一时间竟拿不准汉王的用意。 “阿姊——”见乐平公主久久没有应声,汉王不由得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笑道:“如此自然是好,我回府去准备一下,就把请帖给你送过去。” 汉王笑道:“好,那弟弟就回府等阿姊的信儿了。” “什么信儿呀?”正说着,一个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 第799章 陪驾 乐平公主与汉王三人转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的晋王与晋王妃走了过来,乐平公主笑了笑,对着晋王道:“阿摩,你不是在甘露殿陪伴父亲么?何时来的?” 晋王与晋王妃上前,双方互相见礼,晋王回道:“本来要与父皇一起过来,父皇临时被高仆射绊住了,命我先走一步,父亲那边有太子兄跟着,不碍什么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听母亲说,过完年母亲与父亲就会出发往仁寿宫去,在京城也待不了几天,你准备何回江南去?” 晋王看了看汉王,笑道:“我不急的,扬州那边一向安稳,出不了什么事,父亲允我留在母亲身边尽孝。前几年全靠阿姊在京照料母亲,今年我在京城也好为阿姊分担一二。” 乐平公主暗暗一惊,但脸上神色不改,笑道:“那很好啊,母亲知道了一定开心极了。” 晋王看了看汉王,笑着问道:“对了,五弟方才与阿姊说什么呢?” 汉王略略顿了顿,道:“没什么,不过是久不见阿姊,心里怀念得很,想着趁着过年,等两天抽空去阿姊府上拜个礼去!” 晋王闻言笑了笑,道:“阿姊席面可是京中独一份的,你倒是会吃——” 说着,晋王又看向乐平公主,道:“阿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去!” 汉王愣了一下,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笑了笑,道:“这有什么,你想来便来,我何时驳过你的拜帖!” 晋王回道:“那可不行,刚刚我在一边模模糊糊听着,阿姊是要给五弟送请帖的。阿姊不给我送请帖,我哪敢去公主府扰阿姊的清闲。”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装作无奈道:“好好好,我也给你发请帖,都是弟弟,都发!” 几人正笑着,乐平公主眼睛一瞟,冲着另外一边叫道:“阿秀——” 一边的蜀王早就看到这边聚了一干人等,闻听乐平公主唤他,登时便转过头来,冲着乐平公主应道:“阿姊,有事么?” 乐平公主笑着道:“你次兄和五弟过两天要到我府上吃席,你要来么?” 蜀王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兄弟们都在,当然要来。” 乐平公主笑道:“那就正月初九,我回府递帖子给你!” 蜀王看了看晋王与汉王身边的王妃,脸色顿了顿,问道:“要带王妃么?” 乐平公主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道:“家宴,家宴——不带王妃算什么家宴?” 蜀王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与高良娣和兰陵公主谈话的蜀王妃,低声问道:“你与王妃又吵架了?” 蜀王气道:“她刚又怀上了,脾气大得很,如今一点小事她都哭上半天,我怕她去了会搅了阿姊的席面。” 乐平公主回道:“蜀王妃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倘若请了别人,却不请她,她才会难过呢! 既然她如今又有了身孕,那就更不能让她伤心了。” 乐平公主接着道:“帖子我还是会送到,若她不想来便罢了,她若是想来,便让她来,我为她单备一份席面。” 蜀王听罢,于是便笑了,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还是阿姊会疼人啊,这事儿办得真是妥帖。” 乐平公主哼了一句,笑道:“你恭维人。” 晋王妃笑着开口道:“公主与母后不愧是亲母女,如今公主与母后当真是一般无二。” 汉王也道:“所谓长姊如母,也当是如此。”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杨坚带着太子一众人走了进来,众人见状纷纷向杨坚行礼,此时也有人赶紧进了内殿,向独孤皇后传话去了。 不一会儿,独孤皇后也到了外殿,众人先是行礼,独孤皇后命众人平身,便坐在杨坚身侧,众人也依次坐好。 杨坚难得面色和善道:“今日总算是忙完了,把你们聚在一起也不容易,本准备明日在宫中设个家宴,可朕实在担忧你们母亲的身子,受不得这连日的劳累,今年的家宴便算了吧。” 晋王开口道:“一切都以母后身子为要。” 蜀王大大咧咧开口道:“这宫中的家宴虽然吃不到,还好还有阿姊的席面可以吃!” “哦?”杨坚好奇地看向乐平公主,笑道:“丽华要办家宴?” 乐平公主内心苦笑了一下,脸上却一脸轻松,自然地回道:“刚刚聊闲话,女儿觉得兄弟姊妹之间还是要和睦相处,互相帮扶,于是就想办个席面,与弟弟们好好聚一聚。” 杨坚顿了顿,目光将场上的三个兄弟扫了一圈,笑道:“你们阿姊的席面朕都没吃过,你们倒是有口福。” 众人纷纷应和了一声:“是。” 独孤皇后看着众人,顿了顿道:“对了,过年之后,陛下与孤就要往仁寿宫去了,你们都有什么打算?” 众人缄默不言,其实他们有什么打算,自己也做不了主,独孤皇后问起,也只能缄默不言。 独孤皇后看向太子,问道:“太子,你准备作何安排?” 太子历经去年一整年的风波,当下虽被放出东宫,但精神依旧有些颓靡,怔忡了片 刻,回道:“儿臣……儿臣留在宫中思过读书——”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不会想到为孤尽孝,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太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 乐平公主适时开口安慰道:“母亲,太子在宫中为父亲分忧,也是尽孝呀!莫要太苛责他了。” “分忧?”独孤皇后不悦道:“指望他来分忧,昨日外使面前,一派地唯唯诺诺,丢了好大的人,完全不似是储君做派,他不给你父亲添乱就不错了。” 太子面色隐隐发青,不敢言语。 独孤皇后看向着乐平公主,问道:“丽华,你可要跟着孤去仁寿宫?” 乐平公主顿了顿,犹犹豫豫道:“母亲也知道,娥英有了身孕……母亲且先走一步,我先在京中陪她待产,等她安然产子,我再去仁寿宫孝敬母亲。” 第800章 家安 独孤皇后眉心一紧,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声,道:“丽华若不在孤的身边,孤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乐平公主挤出一脸笑来,安慰道:“听说阿摩年后会留京,有晋王妃陪着母亲,女儿也能放心一些。母亲放心,待娥英生产之后,女儿定会马上赶到仁寿宫去陪母亲。” 独孤皇后看了看晋王和晋王妃,晋王连忙开口道:“阿姊的爱女之心同母后是一样的,阿姊放心,有弟弟和弟妇在,定会照顾好母后!” 乐平公主冲着晋王和晋王妃笑了一下,低头示礼。 独孤皇后瞪了晋王一眼,直接道:“你哪能跟你阿姊比?” 被独孤皇后一句话下了面子,晋王脸上一僵,屋中传来一阵哂笑之声。 兰陵公主酸溜溜道:“母亲向来偏疼阿姊,咱们几个兄妹都是万万抵不过的。” 晋王妃笑着开口道:“哪有当母亲的不疼爱自己女儿的?五妹妹自小不但受父皇母后疼爱,又受长兄长姊庇佑,成婚后还有婆家一家敬重。从小到大,五妹妹都受尽宠爱。 这话旁人说便罢了,五妹妹何出此言呢?” 兰陵公主脸色一变,她虽然与晋王妃不怎么亲近,但晋王妃对人向来不出恶语,今日如此直言怼她,倒是令人意外。 高良娣见状,也开口道:“五妹妹此言确实不对,乐平公主大功于社稷,岂是我们可比的?” 此言一出,殿上静默一片。高良娣此言,犹如把乐平公主与杨坚之间,早已结痂的伤疤猛然揭了开来,乐平公主面色一青,杨坚的脸色也黑沉着一片。 晋王不由得看向汉王,却汉王正盯着乐平公主,晋王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笑着对独孤皇后道:“母后,儿臣倒觉得五妹妹说得对,母后分明就是偏心阿姊。 儿臣远在扬州三千里之外,安定民心,政绩蜚然,保大隋半壁江山,一年到头也陪不了母亲几天,可母后还是疼爱阿姊比疼爱儿臣要多。 刚刚母后还亲口说儿臣比不过阿姊,儿臣当真是好生伤心呢!” 晋王虽诉着委屈,却是一脸撒娇的模样,像是个向父母讨好的孩子。 晋王的意思很简单,当初杨坚以隋代周,乐平公主身在其中,此事是政事。 而独孤皇后偏心乐平公主却是因着自身好恶,凭着一腔私情,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不应该混为一谈。 独孤皇后顿时明白了晋王的意思,用手指着晋王,笑着点了点他,道:“你呀你,你在扬州做总管,是为你父皇分忧,找孤做什么? 孤就是偏心你阿姊,谁让你阿姊为人纯孝,明达事理,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孤送过来……你们一个个的给过孤什么?你倒好意思诉委屈?” 晋王笑道:“是是是,只怪儿臣不懂母亲的喜好,还是要跟阿姊多学一学。” 晋王笑着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也回以一笑。 杨坚看着殿中情形,对着乐平公主道:“丽华,如今京中安稳,即便你不在,也不耽误娥英的生产。 既然你母亲舍不得你,你还是跟着你母亲一起前往仁寿宫吧!” 乐平公主一怔,便想分辩道:“父亲,娥英这一胎并不平安……” “丽华——”杨坚打断道:“娥英生产要再等五、六个月,你难道忍心你母亲等你六个月么? 不如你就先跟着你母亲去仁寿宫,朕多派一些人守在李府,若真有什么差池,第一时间报给你。或者临近生产之日,你再回来一趟照顾她,总比你与你母亲两地分隔的要好。” 乐平公主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冲着乐平公主笑了笑,柔声道:“你别听你父亲的,都按你自己的想法来。” 乐平公主心下一滞,她虽放不下娥英,可她也知道独孤皇后身子一直不好,于她同样也是放心不下。 “女儿……需要再看看。”乐平公主低声道。 独孤皇后冲她安抚地笑了笑,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孤身边尽孝,也是尽够了,你不必太过为孤着想,偶尔想想自己的女儿,也是应该的。” 乐平公主连忙摇头,道:“不,女儿不是……” 乐平公主看向杨坚,杨坚也笑了,开口道:“朕是向着你母亲的,凡事都以你母亲为先,她既然不强求于你,朕也不好说什么。” 杨坚的开心出自于真心,他当然明白乐平公主的为难之处。 其实这件事真正的矛盾之处不在于独孤皇后和宇文娥英,而在于宇文娥英和肖元元。 乐平公主完全可以把宇文娥英带到仁寿宫,这样就能两全其美,偏偏那个肖元元是个矫情的,若是带着宇文娥英到仁寿宫,那肖元元肯定不会跟着去。 为了跟肖元元在一起,乐平公主只好从独孤皇后和宇文娥英之间选一个。 有什么比一个陷入情网中的女儿,更让人安心的呢?所以杨坚不由得对这个女儿和善了起来,由她自己做出选择。 乐平公主对着杨坚低声道:“是,女儿知道了。” 杨坚笑着点了点头,道:“不过,朕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来仁寿宫的,你府上那肖娘子朕许久不见她,近来倒真想见她一面,你若带她到仁寿宫来,记得跟朕说一下。” 乐平公主应了一声:“是。”便不再言语。 蜀王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场大戏,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很多地方他都听不真切,见乐平公主不再说话,蜀王便插口道:“不是——儿臣也想去仁寿宫住些日子……陪伴母后……” 杨坚脸色一沉,朝着蜀王冷冷扫了一眼,道:“若益州跟扬州一样繁华富庶,朕也可以允你留京陪你母后,可你看看你在益州都干了什么? 明明有三个兄长,好的不学,净学那些不入流的!那个万智光你可处理干净了?” 蜀王青白着脸色,嘟囔道:“益州怎和扬州比,山多地少,庄稼都难种,哪比得过扬州鱼米丰饶?” 第801章 访府 杨坚哼道:“益州乃是要塞,若是好治理,朕派你去做什么?你不想想如何治理蜀地,净会卸责推诿!” 蜀王听罢,也不好反驳,只低低道了一声:“儿臣知错了。” 此时的汉王妃早已按捺不住,见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与自己相关,于是便开口叫了一声:“母后——” 独孤皇后转过头来,看向汉王及汉王妃,不解地问道:“你们可有什么事?” 汉王面色有些难看,但汉王妃已然顾不得许多了,开口道:“回禀母后,今日阿颢身子发热,臣媳……” 独孤皇后面色一紧,道:“怪不得今日你未带阿颢过来,方才孤还想问你来着。” 说着,独孤皇后扫了扫众人,道:“今日忙了这大半天,孤也累了,陛下若还有其他的事,尽可留他们说话,若是无事,便让他们回府去吧。” 杨坚点了点头,道:“正是年下,没那么多事,都回府去吧。” 众人闻言,连忙起身,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便纷纷退了出去。 汉王妃心中最是急切,一马当先退出殿外,也不等汉王,上了轿辇便吩咐人走了。 汉王叹了一口气,正见身后晋王与晋王妃跟着乐平公主走在了最后,便缓了缓脚步,等他们走上前来。 蜀王带着蜀王妃率先走到汉王身边,笑眯眯地打了一声招呼:“五弟——怎么不跟王妃一起走啊。” 汉王冲着蜀王笑着回道:“王妃急着回府去看小儿,我晚些也无妨。” 蜀王察觉到汉王在等晋王那一行人,便回头看了看,对着汉王笑道:“你找晋王兄有什么事?要我替你搭个腔么?” 汉王笑了笑回道:“不劳烦蜀王兄了,蜀王兄自便。” 蜀王见汉王似是有心在防备他,也没有生气,只笑了笑便道:“好,那皇兄我就不趟这浑水了,为兄先走一步,五弟告辞!” “告辞!”汉王草草应了一声,蜀王便带着蜀王妃晃晃悠悠地走了。 乐平公主与晋王和晋王妃走到汉王身边,乐平公主笑问道:“五弟有话要说?” 几人慢慢悠悠地走着,汉王开口问道:“这三日我们几个兄弟伴驾,唯独少了秦王兄……不知阿姊如何看?”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咱们几个姊妹也不是常常能聚得齐的,不止是三弟,还有你三姊、四姊今年都没能赶得回来,父亲母亲也没有说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汉王看了一眼晋王,道:“我听说晋王兄前几日偷偷去看了秦王兄,不知他状况如何?” 晋王皱了皱眉,对着汉王,也对乐平公主道:“三弟的情形不大好,那毒终是伤了身子,他连下床都不能。父皇裁撤了他的府兵,伺候的人也不尽心,几个侄儿在府里连吃食都不够,着实可怜…… 我送了些东西过去,好歹让三弟和那几个侄儿能捱过了这个冬日。” 汉王顿了顿,道:“晋王兄胆子真大,明知秦王兄见弃于父皇,此次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都恼怒了秦王兄,如今谁敢接济他?” 晋王苦笑了一下,道:“你那秦王兄与我年龄相差不大,我身为阿兄也没有多照拂他。如今他做了错事遭了难,我也好尽尽为兄之谊,稍稍看顾他一二。” 汉王脸色一红,似有羞恼之意,道:“晋王兄此为,不怕违逆父皇的心意,落个不孝之名么?” 晋王苦笑了一声,道:“所以我才要偷偷地去呀!” 汉王一怔,呼出一口气来,道:“府中有事,臣弟先行告退。” 晋王点了点头,汉王冲着乐平公主也拱了拱手,便快步走到辇前,上了辇便走了。 看着汉王远去的步辇,晋王嘴角勾起笑来,道:“五弟到底是年轻,许多事情想得浅了些。” 乐平公主叹着气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年不年轻的问题,有些人天生如此,无论年岁几何,都要差那么一层。” 晋王看了看乐平公主,笑着道:“看来阿姊是知道我为何去见秦王兄的。” 乐平公主微微叹着气,道:“你说你偷偷地去见阿俊,怎么弄得人尽皆知?可见你根本不怕这件事传扬到父亲和母亲的耳朵里。” 晋王顿了一下,开口道:“阿姊你不知道,三弟的状况确实不好,我若不施于援手,只怕整个秦王府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晋王又接着道:“若是三弟当真死于冻饿之中,而不是因毒而死,只怕世人会觉得是父皇冷血无情,逼死亲子。 所以,弟弟我宁可忤逆父亲,也不能让父亲留下此等恶名啊!” 晋王说得情真意切,乐平公主略略有些动容,她其实也知道,晋王在去秦王府之前,早就从独孤皇后那里探出了她的心意。即便晋王去见了秦王,有独孤皇后为他做保,他也不会受到责罚。 更何况有了如今这个说辞,晋王的行为只会给他招来贤名,不会有任何坏处。 晋王确实是偷偷去照顾秦王了,但所有人都知道晋王偷偷去了。 乐平公主又朝着汉王轿辇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对阿俊如此宽厚,不知对阿谅会如何呢?” 晋王心下一惊,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阿姊也看出来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如今想想,还是高仆射说得对,太子之位不可擅动,如今太子不过是不得父亲喜欢,就已经引得两个弟弟有了不臣之心……” “阿姊——”晋王低声喝了一句。 乐平公主转头看向晋王和晋王妃,道:“阿谅是个好孩子,或许会一时想岔了路,但绝不会有恶意。” 晋王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宫人都离的十分远,想必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于是便道:“我虽为家中次兄,但次兄也是兄,自是该好好爱护弟弟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晋王松下一口气,道:“外面天冷,阿姊还是早些回府吧。” 第802章 斥骂 乐平公主微微低头示礼,晋王与晋王妃也还了一礼,礼罢便各自朝自己的轿辇去了。 太子沉着一张脸回到了东宫,高良娣与兰陵公主紧随其后,刚一进门,便被杨勇打翻的香炉吓了一跳。 “殿下——”高良娣叫了一声。 太子转过头来,气道:“你父亲三番两次劝诫本宫,当下只以守成为要,不求上进,但求无错! 此话本宫听进去了,你为何要去挑衅阿姊? 你明知阿姊与父皇之间的芥蒂,就是阿姊这个前朝太后的身份,为何还要在父皇母后面前故意提起。 眼下倒好,不但没有挑拨他们的关系,反而让母后更加厌恶本宫。” 高良娣忍着泪道:“殿下误会妾身了!” 太子看着高良娣泪眼汪汪的模样,压了压心中的火气,道:“那你为何……” 高良娣拭了拭泪,道:“乐平公主要在府中设宴,款待一众兄弟,殿下可知是为何?” 太子带着气道:“即便她要在家中设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她常常在家中设宴,她又能做出什么来?” 高良娣解释道:“之前乐平公主设宴,都是乐平公主主动来设的,可这次,是汉王提起要去给乐平公主拜年,晋王又跟着要去…… 殿下,你当知道乐平公主在母后心中的分量——” 太子明白了过来,心下一紧,恍然道:“你是说,连汉王他也……” 高良娣红着眼道:“殿下,一个晋王都让您难以招架,若再加上一个汉王——” 说到这里,高良娣顿了顿,又解释道:“妾故意在父皇母后面前说起这旧事,就是在提醒晋王和汉王,乐平公主与父皇之的嫌隙颇深,他们想拉拢乐平公主,也要想想被父皇猜忌的后果……” 太子听完,又惊又怕,顿了一会儿,道:“怎会?本宫还是太子,他们怎会?” 兰陵公主上前,幽幽开口道:“太子殿下与其考虑晋王和汉王为何如此大胆,不如想想他们为何会找上阿姊?” 太子想了想又松了一口气,道:“这个你放心,母后确实偏疼阿姊,可阿姊向来不涉朝政。 更何况阿姊与五妹妹不同,阿姊若是掺和进储位之争里,父皇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所以,无论是谁想通过拉拢阿姊来争夺储位,只会适得其反。” 兰陵公主冷笑了一声,道:“这个道理连太子殿下明白,那晋王和汉王难道就不明白么?” 太子一顿,“那……” 兰陵公主直接说出答案:“因为肖元元。” 太子皱了皱眉,兰陵公主接着解释道:“她虽为商户,手上却握着大量的资财,说句富可敌国也不过分。” 太子听罢,更加疑惑,问道:“不过是有些钱罢了,晋王和汉王难道还缺钱么?” 兰陵公主认真道:“眼下自然是不缺钱的,可日后若要收买朝臣,暗中养兵,就需要很多的钱了。 尤其是晋王兄,他素来有勤俭的名声,你看他儿子办的婚宴,何其俭薄,他哪里有钱去上下运作,收买人心呢?” 太子一梗,兰陵公主继续道:“而且,肖氏商行贯穿南北,单看她送予母后的东西,送起来毫不手软,说送就送,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她财力非同一般。 臣妹的驸马偶然间与臣妹说过,肖元元其人敛财无度,财力深不可测。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商行可以拿捏外域民生。 太子殿下之所以不觉得那肖元元有多厉害,是因为她的大部分生意都是销往外族的,单就棉布这一例,她若在关键时刻使些手段,便可以让吐谷浑马上民不聊生。 还有精盐粮米,但凡肖元元这里涨上两分价,外域就能哭嚎一大片。 晋王也好,汉王也罢,他们并不是冲着阿姊去的,而是冲着那肖元元才去的。” 太子怔然,认真想了一会儿,慢慢道:“父皇说过,肖氏商行乃治国利器,富民强兵上有大功,不可乱为。” “利器?”高良娣顿了顿,道:“所谓利器,要握在正确的人手里,才有好的效用。若落到不法之人手中,利器也是凶器。殿下——须做决断才是。” 太子顿默了半晌,才道:“肖氏商行——肖元元——阿姊,最后是母后,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父皇也不乐见我们如此妄为。” 高良娣点了点头,道:“也罢,此事殿下心中有数就好。” 乐平公主回到清吉堂,正见肖元元一边喝着茶,一边拨弄着算珠,不知在算什么东西。 见乐平公主回来了,肖元元抬起头来,笑着道:“公主回来了,累了么?快坐下歇歇!” 乐平公主走到肖元元身边,借着肖元元的茶喝了一口,皱了皱眉道:“这有什么好喝的,总见你不离口。” “公主没喝习惯罢了!”肖元元回道:“公主今日回来的真早。”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连忙了三日,母后也累了,所以便放我们早早回府了。” 肖元元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这个年公主总算忙完了,往后可以好好歇上几天了。”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看了看桌上的算盘,问道:“你适才算什么呢?” 肖元元回道:“我在算——如果我为朝廷制冻伤膏的话,我能赚多少钱?” 乐平公主秀眉一凝,不满道:“我不是不让你劳神么?” 肖元元撅起嘴道:“我就想想呀,赚钱的事越想越开心,若换作想别的,我更费神呢。” 乐平公主知道她在府上呆着无聊,心下也过意不去,便转了话头,问道:“这笔生意朝廷也不一定非要找你来做,你如今想这个有什么用?”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不做就不做嘛,就算朝廷不下订单,明年这冻伤膏我也一样卖。”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小手握在手心处,像是握着一只小雀儿,轻轻摩挲了一阵,乐平公主轻声问道:“那……你刚刚是怎么算的?” 第803章 装傻 “嗯……”肖元元头靠着乐平公主肩膀,认真地回道:“我在京城的售价是每罐一百五十钱,卖给西域的是每罐一百一十钱,我给朝廷的报价是每罐一百钱—— 其实这个价格我再让让的话,也能让到每罐九十五钱……但是——量一定要大。” 乐平公主认真听着,又问道:“多大的量?” 肖元元想了想,道:“大隋的边境边防东西线加起来,若是有十万将士的话,平均一罐冻伤膏可治五个人——也就是说朝廷要订两万罐。”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肖元元接着道:“这么一算,这次的货能卖出一百九十万钱。若是在江都生产,建厂的钱就可以省下来了,那就只需要刨除人工、运输、原料、适当的损耗……这一百九十万——我能净赚八九十万钱,公主——” “嗯?”乐平公主应了一声。 肖元元问道:“大隋边防有十万兵力么?”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改天我帮你去问问。” “不用不用,”肖元元连忙道:“我就是想想,这笔生意成不成还两说呢!” “嗯。”乐平公主轻轻应道。 两人静静靠了一会儿,乐平公突然开口道:“过完年后,父亲母亲就要去仁寿宫了。” “这么早?”肖元元有些不解,问道:“大概什么时候?”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等父亲把京中的事务处理好,大概在二月里吧。”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乐平公主又问道:“你想去仁寿宫么?” 肖元元无所谓道:“去不去都行,公主做决定就好。”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试着道:“那……我们就先不去了!” “嗯……刚好我在京中,处理商行的事也便易些!”肖元元想了想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于是开口问道:“公主留在京中,皇后娘娘怎么办?皇后娘娘看不到公主,不会心中难受么?”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道:“无妨的,阿摩和晋王妃会跟着母亲的。”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 看着肖元元躺靠在自己身上,乐平公主轻声问道:“你可是困倦了?躺下睡一会儿?”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道:“没有、不困,就是想靠着公主。” 乐平公主目色柔和,见肖元元也不是想睡的意思,于是开口道:“我初八在府上要做席面。” “嗯?”肖元元睁开眼来,道:“初八?什么席面?” 乐平公主道:“阿摩、阿秀和阿谅要来府上拜年,免得他们分开来得麻烦,干脆一天忙完算了。” 肖元元慢慢从乐平公主身上起来,捋了捋被她压皱的外袍,问道:“去年他们也没来呀!” 乐平公主脸色怔了怔,慢慢道:“他们想来便来吧,都是弟弟们,不过是一场席面的事。” 肖元元细细打量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笑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肖元元一撇眼,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都觉得不对劲,公主还想装傻糊弄过去!” 乐平公主眉心一紧,垂眸道:“你说得对,我想了一路,此事也只能装傻糊弄过去。” “到底什么事呀!”肖元元刨根问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直接道:“太子势微,其他人就生了异心!” 哦!肖元元了然地点了点头,晋王已经是明牌了,显然乐平公主据说的其他人不是晋王,肖元元想了想,道:“汉王殿下?” 乐平公主一听便笑了,问道:“为何是汉王,而不是蜀王?” 肖元元回道:“因为蜀王不得宠啊,蜀王殿下虽不如其他两个殿下心眼儿多,但他也不傻。知道自己不得宠,他去闹腾只会惹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生气,反而生出祸端来,倒不如拥花宿柳,当个富贵闲人。 汉王殿下就不一样了,我在一旁看得明白,陛下是当真疼爱这个小儿子的,他可能觉得太子迟早被废,他想更进一步也在情理之中。”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不见你跟他们有多相熟,眼光倒是挺毒。” 肖元元面色凝重,问道:“那汉王莫不是想拉拢公主,希望公主为他说话?”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他没那么傻。” “哦!”肖元元先是点头,后又蓦然一惊,道:“这货该不是冲我来的吧!” 乐平公主被肖元元的模样逗得笑了一下,道:“还算不傻。” 肖元元一听便急了,道:“他……他——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乐平公主嗔道:“休要胡言,是谁贼?” 肖元元气道:“你们家的那些破事你还不知道么?让我出力也就罢了,让我出钱也就罢了,在你家站队这种事……是会死人的呀!” 乐平公主含笑看着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能有这份心,命就能长些。” 肖元元气得推了乐平公主一下,“公主说什么风凉话!” 乐平公主伸手拉住肖元元的手,笑道:“你别急呀,这个席面晋王也会来,还有蜀王,有他们在,汉王不会明目张胆的逼你的,你到时候装傻就好。” 肖元元只好点了点头,但看了看乐平公主,又道:“这事儿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什么不对?”乐平公主问道。 “说不上来。”肖元元想了想,问道:“公主府办席面,得发请帖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道:“给东宫发一份,绝了那汉王的念想。”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倏而笑了,道:“好,都发。”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来,道:“我倒要看看汉王殿下怎么当着太子的面,挖太子的墙角。” 肖元元说着,又朝着乐平公主靠了过去,乐平公主轻轻一推,道:“别躺了,待会儿该用膳了!” 肖元元不管,又靠了上去,道:“难得清闲,待会儿再说。” 乐平公主只好环住肖元元,用自己宽大的袖子盖到肖元元身上,道:“你想清闲还不容易,就初八忙一天,以后你日日都得清闲。” 第804章 迎神 肖元元哼哼道:“哪有那么好?公主也不是时时都在府上的……更何况我后日还有事呢,要出府一趟。” 乐平公主不悦道:“这么冷,你做什么去?”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身上蹭了蹭,道:“往日便罢了,后日商行要迎财神,我是一定要去的,这可关乎到商行未来一年的运势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乐平公主道。 “公主别闹,这是正事。”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早些回来,不许在外久留。” “好。”肖元元低声应道。 虽说是正月初五迎财神,但实际要从正月初四凌晨起。所以萧珏按照肖元元的吩咐,提前一天便命所有商铺将铺面打扫的干干净净,摆上神位,左书:地藏天下宝;右书:主纳世间财。 初五天一亮,肖氏商行的各个铺面门口,爆竹声噼噼啪啪响了起来,引得不少行人驻足观看,围观者众。 肖元元也是一早便到了如意楼,带着着萧珏和肖七娘烧爆竹,拜财神,巳时起,如意楼开门营业。 之后,又收拾香案,忙活到大中午,几人才终于有空歇下来聊天说话。 年节里天寒地冻,肖元元身子弱,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撑得住,孰料那爆竹烧到一半,肖元元就觉得有些累了。 一应的仪式做完,肖元元扶着芸果儿慢慢地坐在正位上,有伙计端了鲜汤过来,萧珏与肖七娘各自端了一碗,喝了起来。 肖元元稍稍喝了几口汤润了润喉,萧珏见肖元元放下了汤碗,便开口道:“胶水厂那边厂址已经选好了,不知这江南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肖元元看看肖七娘,叫道:“七娘?” 肖七娘娘放下碗来,看了一眼萧珏,道:“江都何时误过京城的事?年前江都传了信过来,说是过了初五就让船厂的师傅过来,保证在二月初到达京都。” 肖元元点了点头,问道:“原料收集的怎么样?” 肖七娘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晒干的鱼鳔收集了一千七百斤。” 肖元元眼睛亮了亮,萧连忙问道:“朝廷的要量可不小,这些够用么?” 肖元元解释道:“足够用了。” 萧珏松了一口气,肖元元的目光在萧珏和肖七娘身上转了两圈,道:“这些事情你们不会私底下交流么,干嘛非要当着我的面儿说。” 萧珏讪讪笑了一下,道:“七娘子贵人事忙,一直没寻着机会,今日刚好当着元元你的面问上一问。” 肖元元看向肖七娘,道:“七娘啊,京城不是江都,可以由着使性子。这笔生意阿珏是会分钱给江都的,你为何还要给阿珏使性子啊!” 肖七娘忍着气道:“平日里我找他时,他总是忙,为何他找我时,我就得时时待命呢?我又不是他的下属,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 肖元元笑着哄道:“今年阿珏确实很忙,不止是阿珏,整个京都的商行都忙得脚不沾地,都是自家人,合该相互体谅才是。” 肖七娘把面前的汤碗一推,不悦道:“是,你们都很忙,这一趟我本就不该来。 本来我想陪阿姊一起过个年,就算不能一起守岁,平日里也好多见见面。 阿姊倒好,你在公主府一待就是半个月,面都不露。你们都忙,只我一个闲人。” 肖元元与萧珏相互看了一下,肖元元笑道:“哎呀——原来这怨气是冲我来的呀!” 肖七娘忿然道:“我来了也是白来,干脆早些回去算了,这大兴城根本就不是我待的地方。” “怎么不是呢?”肖元元柔声安慰道:“可是那肖宅住得不舒心么?” 肖七娘不快道:“对阿姊来说,那肖宅只是个摆设么?若不是我住在里面,那宅子一点人气也没有,还扩建什么,直接卖了算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见你,是我年前害了寒症,在公主府里休养,实在不方便出门。 今日本也不该来的,想着迎财神是大事,便撑着过来了。” 肖元元一卖惨,果然肖七娘神色便缓和了下来,连忙问道:“阿姊又病了?” 肖元元笑道:“什么叫又病了,不过是偶尔身子不舒服罢了。” 肖七娘不悦道:“你不是说公主对你很好么?你在江都时从来没有不舒服过,怎么了到了公主府,总是三灾两痛的?公主她是不是有意挫磨你?” “七娘——”肖元元厉声道:“不要乱说,公主她对我很好。” 肖七娘脸上含着怒气,道:“我还是回江都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肖元元缓了缓,开口道:“你也忙了一整年,应该好好歇一歇,不用着急着走。” 肖元元回怼道:“我在京都能做什么?天天在宅子里歇着,早就歇够了,你还让我歇?” 肖元元只好点了点头,道:“我其实也十分惦念你的,想着你在京都离得近些,想见你的时候也方便……罢了,你想走便走吧!” 肖七娘别过脸去,咬牙说了一句,“只会说得好听。” 正在此时,忽见芸香入得门来,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道:“娘子,出门时公主说了,娘子病体未愈,不可在外久留,若是没什么事,早些回府吧!” 肖七娘一听,气得朝芸香叫道:“眼下还不到午时,话都没说几句,就催着回去!她是公主的囚犯么?” “七娘——”肖元元呵斥了一声。 芸香猛然被肖七娘吼了一通,回过神来,低头道:“七娘子哪里的话,公主府又不是刑部大牢,更何况公主待娘子极好,七娘子不必担心。”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对着芸香道:“眼下还不到午时,我用过午膳再回去。” 芸香为难叫了一声:“娘子——” 肖元元伸手打断了芸香,道:“这是我的决定,公主不会怪你的。” 话虽如此,但芸香心下一阵苦涩,只好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第805章 又来 见芸香退出了房外,肖元元才冲着肖七娘道:“你如今的脾气怎么这么大,都说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芸香是公主府二等女官,你……不该这样跟她说话的。” 肖七娘不服道:“她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就算我也是一介草民,可我手掌江南商行总主事,不比谁低贱,咱们辛辛苦苦做到如今地步,不就是为了不再当奴婢么? 阿姊,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立于世间,却偏要委身公主府做个婢子呢?” 肖元元默然良久,慢慢道:“是——你确实该回江都去了。” “阿姊——”肖七娘一脸不解,道:“我不觉得你跟着公主能得什么好处,没有公主府这生意咱们还是一样的做,你实在不必如此啊!” 肖元元顿觉一阵头疼,道:“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我与公主在一起——跟商行没有关系,我是自愿住进公主府的。” “你……”肖七娘依旧是满脸的不信,只当肖元元有苦衷,但当下不知如何再劝,只得愤愤的一甩手,转身便走了。 萧珏看着肖七娘愤然而走的背影,回过头来,正见肖元元用手扶着头,面色看上去十分的不好看,连忙叫了一声:“元元,你可还好么?” 肖元元缓了缓,道:“没事儿。” 萧珏犹豫了一下,道:“七娘她?”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她与我不同,她在公主府时,常常受到训斥。 她不可能与公主走得亲近,更视公主为洪水猛兽,她不能想象公主会对一个人好到什么地步——推己及人,她只是担心我在公主府受苦罢了,像以前的她一样!” 萧珏呼出一口气来,道:“也不怪她担心你,你说你入京之后,身上大大小小的病就没断过,更何况你和公主…… 七娘子未经人事,自是觉得你受了公主的折磨,这才想方设方劝你离开公主府。”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还是让她早些回江都吧,京中贵人多,她这脾气太能得罪人了!” 萧珏点了点头,道:“照理来讲,七娘出身低微,更须懂得谦卑才是,如今怎变得愈发的蛮横起来了?” 肖元元揉着额头,一言不发,萧珏顿了顿,担忧道:“你若是当真不舒服,便早些回府去吧!” 肖元元闷闷地“嗯”了一声,道:“七娘子她……你替我多多照顾着些,我知道你忙,派别人去也行。” 萧珏笑了笑,道:“这你就难为我了,你这个妹妹架子可大得很,身边带的都是自己用熟了的人,我派去的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算了,我就不添这个麻烦了。” 肖元元抬眼看了萧珏一眼,道:“难为你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伙计在门外敲了敲门,萧珏回身看去,那伙计行了一礼:“萧主事,厢房那边来了一拨客人,说要见家主。” 萧珏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也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人呀?” 伙计回道:“那厢房是柳驸马订的。” 肖元元怨道:“怎么又来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萧珏顿了一顿,道:“是陛下!” 肖元元扶着芸果儿费力地站起身来,对着芸果儿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有人照顾我。” 那芸果儿犹豫了一下,只见肖元元朝着房外喊了一声:“芸香。” “奴婢在——”芸香连忙进门,应了一声,见肖元元冲她招了招手,便上前扶住肖元元。 肖元元对着萧珏道:“走吧,我们一起去见见他们。” 肖元元与萧珏跟着那伙到了厢房,依旧还是先让人去通传,不久便被请了进去。 肖元元与萧珏进到房中,先是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拜见陛下!” 杨坚笑着应道:“宫外就没那么多礼数了,肖娘子快快平身。” 肖元元直起身来,朝着屋内看了一圈,这次来人与上次不同,除了杨坚和柳述之外,还有另外两人,一个苏夔,一个牛弘,肖元元也对几人分别施了礼。 肖元元走上前开口道:“今日真是好巧,奴婢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出府了,今日一出府便遇到陛下,可见是有缘。” 杨坚的脸色僵了僵,他是一早便知道肖元元出府了,这才出宫来的。 杨坚道:“也不算有缘,朕今日是特意来找你的。”杨坚说着,便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示意肖元元坐下说话。 “哦?”肖元元当下有些累,便也没有客气,径直坐了下来,回道:“陛下有什么吩咐,找人传个话就好!何必劳陛下亲自前来,当真让奴婢惶恐极了!” 肖元元说着,又转头朝萧珏轻声说了一句:“菜单。” 萧珏赶紧把菜单递了过来,肖元元翻了两页,但听杨坚笑着道:“你不必觉得惶恐,朕也出宫看看,顺便找找你。” 肖元元低头一笑,问道:“陛下点菜了么?” 杨坚回道:“你上次点的菜都挺不错,这次还是由你来点吧!” 肖元元应了一声:“是——”看了看苏夔,笑了一下便略了过去,径直朝柳述和牛弘问道:“柳驸马、牛尚书,二位可有想吃的菜品么?” 牛弘温和地笑道:“老夫跟着陛下而来,自然陛下吃什么,老夫跟着吃什么就好。” 柳述没有开口,只是朝肖元元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跟牛弘是一个意思。 于是肖元元便回过头去,对着萧珏细细交待了一番,萧珏领命,连忙带着人安排去了。 杨坚细细打量着肖元元,开口道:“前些天听说你病了,眼下可好了?” 肖元元含笑回道:“好多了,劳陛下挂念。” 杨坚道:“朕看你脸色还是不大好,别仗着年轻便不知道保养,朕还指望你看顾着丽华呢,好好保重啊!” 肖元元低头应道:“是,奴婢遵命。” 此时,萧珏带人进来,先上了几碗甜汤,杨坚用了一口,肖元元问道:“陛下不是说找奴婢有事么,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第806章 快钱 杨坚顿了顿,道:“本想直接与你说的,又怕你累着伤了身子,眼下便不知怎么说了?” 肖元元笑道:“到底什么事呀!” 杨坚道:“冻伤膏的事。” “哦?”肖元元看了看苏夔,问道:“苏兄没有把奴婢的意思说与陛下么?” 杨坚道:“他倒是说了,所以今日朕便是来与你商议此事的。” 肖元元笑着回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只管派个人过来给萧珏传个话,再签个契书就行,哪劳得陛下大过年的亲跑这一趟?” 杨坚吃了一口甜汤,慢悠悠地道:“朕……今日不过是出宫走走,顺便来你这里谈一谈。” 肖元元轻轻“哎哟——”了一声,满脸笑意道:“陛下可是天下之主,多少大事都忙不完……让陛下为了这点小事费心,属实是元元不懂事了!” 杨坚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道:“肖娘子啊——幸而你是个小娘子,若你是个男儿郎,万一入朝堂,如此的奉迎上意,定是个佞臣!” 肖元元瞪着澄澈的大眼,问道:“陛下,咱们不是来谈冻伤膏的事么?” 杨坚敛了敛笑容,点了点头道:“既然来了,是该谈一谈,驸马——”杨坚喊着柳述。 柳述上前,低头应道:“臣在。” 杨坚干脆的一挥手,道:“你们谈吧!” 肖元元看向柳述,柳述也看向肖元元,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柳述轻咳了一下,道:“呃……肖娘子,不知这笔生意要怎么做?” 肖元元中暗暗叹了一声,只好慢慢引导着道:“那这次你们准备买多少罐?” 柳述愣了一下,看了看杨坚,杨坚开口道:“你手上有多少?” 肖元元笑了,道:“现在我手上当然没有现货,要看朝廷需要多少,我们就生产多少。” 杨坚与柳述互看了一眼,肖元元明白了过来,他们对自己的要量没有概念,根本不知道该买多少。 肖元元笑了笑,道:“这样吧,我换个问法,朝廷需要多少人的用量?” 杨坚这下心中便有了概念,道:“西北边防、东北边防、各处关隘、城防,若是加起来的话,一共……” 杨坚看了看柳述,柳述了然道:“先按二十万人来配置。”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也计算过,一罐冻伤膏重达三两(约105克),一般情况下若冻伤不重,可治五个人。若伤得厉害,也能治两个人。 若要配置二十万人的冻伤膏,最少需要四万罐。” 柳述看了一眼杨坚,道:“若是有伤得重的……” 肖元元眯眼笑道:“我这里建议订六万罐,就算一年用不完,第二年也可以接着用,总比到时候不够用,反倒寒了将士们的心要好。” 杨坚点了点头,道:“好,六万罐。” 肖元元看向柳述,道:“若是按照之前的价格,在没有包装的情况下,每罐是一百钱,也就是六百万钱……” 杨坚心中咯噔了一下,本想着一百一罐也不贵,没想到这账算到最后,竟然是一笔巨资。 杨坚开口道:“肖娘子……这个价格——” 肖元元为难的回道:“陛下,这冻伤膏除了需要几味药材以外,还需要蜂蜡、鱼油、玫瑰精油,单单这几样东西,就不可能是个便宜货。 一罐一百钱,这已经算是我的割肉价了。” 杨坚轻轻‘哦’了一声,柳述开口劝道:“父皇,据我所知,这个价格确实很低了。” 杨坚皱了皱眉,对着肖元元道:“可你自己卖,也只卖一百五十文啊。” 肖元元回道:“是呀,肖氏商行的货物向来都是良心价,我们从来不做囤积居奇、一本万利的生意。” 肖元元的意思很简单,无论是批发,还是零售,她定的价格都不高。 杨坚点了点头,明白肖元元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解,问道:“你明明可以多赚一些钱的,据朕所知,就算你那冻伤膏涨到两百文,也是不够卖的。而且——多赚些钱,有什么不好?” 正在此时,萧珏正带着人推着餐车进来,如上次一般,先让一边的亲侍试完菜,再将菜在桌上布好。 肖元元想了想,慢慢解释道:“我们做生意赚钱,分为两种,一种是快快的赚,一种是慢慢赚。我自小学得就是第二种,选择赚慢钱。” 杨坚倒也听得懂,笑道:“话虽如此,你赚钱可不慢呐!” 肖元元也笑了,道:“还不是托陛下的福,若没有陛下安定民生,奴婢哪里做得起生意来呢?” 杨坚又笑问道:“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呢?” 肖元元回道:“比如说我将原本献于皇后娘娘的玫瑰精油拿出来去卖,一瓶定价五千钱,绝对有人买。 而造出这一瓶精油出来,我只需要一百钱,卖一瓶就能纯赚四千九百钱,这种就属于赚快钱,一本万利。” 杨坚眯了眯眼,道:“那精油这么便宜啊!” 肖元元连忙回道:“打个比方呀,那精油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单那瓶子就不止一百钱了好伐!” 杨坚点了点头,道:“物以稀为贵,旁人没有,单单你有,自然应该卖得贵些!” 肖元元笑着回道:“陛下真是一样通,百样通,道理一点就透,陛下若是做生意,估计奴婢只配在路边卖茶叶蛋了。” 杨坚失笑道:“你少来恭维朕,你若是卖茶叶蛋……什么是茶叶蛋?” “呃……”肖元元看了看萧珏,道:“给这桌加一道茶叶蛋。” 萧珏低低笑了一下,应了一声:“是。” 杨坚看着肖元元道:“你先别说茶叶蛋了,朕觉得赚快钱也并无不妥,为何你不做这个生意呢?” 见杨坚把话题拉了回来,肖元元耐心地解释道:“赚快钱自然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第一,这种生意的目标客人太少,能花五千钱买一瓶精油的,毕竟只是少数人,我总共也卖不了几瓶。” 第807章 慢钱 肖元元接着道:“第二,这个生意做不长久,因为这钱太好赚,别人看你赚了钱,定会仿制跟我这精油类似的产品出来,他不用卖五千钱,他卖一千钱,我的精油就卖不出去了。” 杨坚点了点头,道:“确是这个道理。” 肖元元眸色一闪,又道:“第三,赚快钱容易让人眼红,别人见你赚钱赚得容易,恨人有笑人无,旁人心中定会生出不好的念头来,或偷或抢,是财也是灾啊!” 杨坚一怔,叹道:“人心如此,确实难防。” 肖元元眸色一黯,接着道:“还有第四,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众人一听,皆认真了起来,肖元元道:“当你赚快钱习惯了,就不习惯脚踏实地了。 所谓:圣人畏因,凡人畏果。 钱乃试心石,我们这些凡人,最容易受钱财的蛊惑,一旦心被蛊惑了,入佛还是入魔,就由不得自己了。” 杨坚顿了片刻,良久才道:“既要防人,又要防己,功名利禄,莫不如是。” 肖元元指着桌上的菜,道:“陛下用膳吧!” 众人顿时回过神来,杨坚笑着招呼道:“听你这一番话,朕的肚子都忘了饿了,宫外不必拘礼,众卿一起用膳吧。” 众人听罢,一阵笑声,纷纷执起筷子,开始吃饭。 肖元元在场也只当是陪坐,见众人吃的欢快,她也只静静地喝上几口汤。 杨坚边吃边道:“对了,方才你说了赚快钱的诸多不利之处,那赚慢钱又有什么好处呢?”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汤勺,回道:“还拿精油为例,一瓶精油造价是一百钱,我只卖一百三十钱,虽然每瓶我只赚三十钱,可是买的人多呀!” 柳述笑了笑,插口道:“那你得卖多少瓶,才能赚四千九百钱呢?” 肖元元稍稍算了算,道:“一百六十多瓶吧!” 柳述一愣,没想到肖元元当真还算了一下,轻咳了一声,道:“可卖一百六十多瓶,要费力很多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但同样一种商品,价格与销量成指数性反比的。呃……” 怕柳述听不懂,肖元元又解释道:“有钱的到底是少数人,往往一万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有钱人。 我定价五千钱,只有一个人买得起,我若定价一百三十钱,便有五千人买得起。 这五千人里哪怕只有一成的人来买我的精油,那也有五百人呢! 五百人,每人赚三十钱,我能单赚一万五千钱,比四千九百钱多了三倍不止。 仔细算起来,还是便宜些更赚钱。” 听着肖元元数着指头慢条斯理地算着账,众人皆是一笑,杨坚停了停筷子,笑道:“账目算得如此清楚,难怪你能赚钱啊!” 肖元元回道:“所以我才说,我们商行的货物定得都是良心价,良心价嘛——良心可值钱了!” 柳述开口道:“我听苏舍人说,倘若能做成这笔生意,你愿意把配方交于朝廷,你难道不怕配方泄漏,别人仿造出来,坏了你的生意么?” 肖元元一拍手,道:“说实话,我还真的怕——” 柳述好奇的看向肖元元,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敢把配方交出来?” 肖元元笑道:“当然是因为我相信陛下呀!” 杨坚哼了一声,道:“算了吧,你向来口蜜腹剑,三句话里,都忘不了恭维朕一句,朕早就识破你的面相,听你说什么都不会动心了。” 肖元元面色一怔:“啊?陛下果然与众不同,不同凡响,竟然能抵御奴婢的奉承之言,真乃心直率真的贤君啊。 若是换作旁人,早就飘飘然了,奴婢就是这么忽悠公主的,你看公主如今多喜欢我……” 杨坚听着,不由得失笑,打断道:“行了行了——既然你相信朕,朕也不能辜负你,那配方你且自己拿着,朕不要了便是。” 肖元元笑着应道:“那奴婢就多谢陛下了。” 杨坚看着肖元元,觉得不大对,不由得挑了挑眉,道:“看你的神色,似是并不在意那张配方,莫不是你准备拿张假得糊弄朕?” 肖元元神色一凛,道:“怎么可能呢?奴婢怎么敢欺君呢?陛下拿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凭猜测就给奴婢定罪,当真是好没道理!” 杨坚怔了一下,又哼了一声,道:“刚刚朕说不要你那配方了,你只是平淡的接受了,并未露出讶然之色。 而且,你那般轻易的就说把配方交出来,要么——你准备弄张假的配方糊弄朕,要么——就是你根本不在意那张配方。” 被杨坚直直的拆穿,肖元元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慧眼,确实如此?” “什么??”杨坚不解。 肖元元反问道:“陛下觉得,奴婢为何要如此看重那张配方呢?” 这还用问?杨坚理所当然地回道:“自然是因为怕这配方泄漏出去,若旁人也造出了冻伤膏,你还怎么赚钱呢!” 肖元元点了点头,认真地道:“不错,我们做生意的,最怕别人做出竞品。 而这配方也叫做密方,我们还是拿精油为例,市场上只有五百人买得起,一旦密方泄漏出去,别人造了出来,势必要把蛋糕分出去。 更何况那人若是造出了精油,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卖一百三十钱,他卖一百二十钱,我怎么可能卖得过他?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便不是少赚些钱的问题了,因为前期的成本已经投入了进去,货品一旦积压卖不出去,一瓶纯亏一百钱。 那这个时候,这些精油要么得亏本卖掉,我能收回多少算多少。要么——直接倒河里,因为如果你不能在短时间内卖掉,仓储费用也是一大笔。 而且,因为市场上有了竞品,之后你就别想再赚钱了,这桩生财之路也就废了。 正常情况下,密方泄漏就相当于灭顶之灾,所以,一般情况下那配方是死都不能让人看的。” 第808章 垄断 杨坚一怔,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愿意把秘方交出来,并且对那配方也不甚在意呢?” 肖元元顿了顿,解释道:“因为奴婢知道,想保住秘方实在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它能产生暴利的情况下!” 杨坚皱了皱眉,道:“朕已经说过了,那配方你可以自己留着,朕不要便是。” 肖元元连忙否认道:“不是的,陛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苏夔一旁开口道:“元元的意思,即便元元不把秘方献于朝廷,你自己也保不住秘方?” 肖元元冲着苏夔点了点头,道:“苏兄说的对,这冻伤膏供不应求,若是有人得到了这个配方,那不是能赚一大笔? 所以——那秘方虽然在奴婢手里,可架不住有心之人学了去!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在生产过程中,但凡有人混入其中,从原料收集,到制作过程,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把秘方泄漏出去。 就算严格筛查,旁人也只须买通几个制药的工匠,一样能仿个七七八八。 今年学不会,还有明年呢,而我防也防不住。” 杨坚听罢,点了点头,问道:“那——明知这配方迟早被人学了去,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地守住秘方呢?。” 肖元元眉眼弯弯地笑道:“藏好秘方不是为了防止泄漏,而是为了让泄漏时间晚一些罢了。” 柳述听罢,问道:“泄露的时间晚一点,是为了在这段时间里把钱都赚了,那你怎么还要赚慢钱呢?”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柳驸马搞错了因果,我们生意人赚钱不是为了保住秘方,而是为了长久的赚钱。” 柳述不解道:“你连秘方都保不住,怎么长久地赚钱?” 肖元元笑着回道:“为什么要保住秘方?是因为我想垄断市场——呃……” 肖元元顿了一下,怕他没有听懂,便换了一种说法,道:“就是我想让整个市场只有我能卖冻伤膏,别人卖不了。 人们若是想买冻伤膏,没有别的选择,只从我的商行里买,这才是我的目的,而不是单单守着一张薄薄的秘方。” 杨坚心中暗暗惊了一下,似是明白了肖元元逻辑,道:“所以,你才把利润压到了极低。” 肖元元脸上一惊,冲着杨坚竖起了大拇指,道:“陛下英明——只要我把利润压的非常低,别人便不可能从这桩生意里赚到钱,既然赚不到钱,谁还会去做呢? 而我不一样,我的利虽然低,但量却是极大,量大的好处在于成本可以分摊的极低,累积起来,就不是小数目了。 就像这次的冻伤膏,就算我涨价涨到二百五十文,都不够卖,可奴婢依旧只卖一百五十文。 就算这秘方洒的满大街都是,他们拿一百五十文也造不出来。那这生意我便能一直做下去,长长久久的赚钱。” 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以为技术垄断就代表着暴利,但孰不知,超低价才是实现垄断的终极手段。 杨坚怔了片刻,道:“这也是你为何愿意把配方交出来,也要跟朝廷做生意的原因。”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朝廷要的量大,可以分摊成本。但陛下也请放心,奴婢出的价格绝对公道,若换作朝廷自己来制,不但价格更高,而且未必能在明年冬日之前交货。” 经过肖元元这一番的说教,最后这个结论让当场的众人都无比信服。 杨坚点了点头,冲着柳述笑道:“此事就交由你——你与少府监合议一下,尽快把这桩生意谈下来吧。” 柳述道了一声:“臣遵旨——”又看了看肖元元身后的萧珏,道:“明日少府监李春,就会过来与萧主事签约,肖娘子放心即可。” 肖元元略略怔了一下,看了看萧珏道:“阿珏,冻伤膏的单子交给七娘,签约的事你帮着她些。” 萧珏顿了一下,踟蹰地叫了一声:“元元——这单子——” 肖元元解释道:“冻伤膏的制作工艺都在江都,原料收集方面那边也比较便易,但桶装运到京都之后,成品分装需要你来安排。 这笔单子由七娘来做,你去跟她要利润分成。” 萧珏听罢,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好,午后我便派人请她过来商议。” 肖元元回过身来,冲着杨坚笑道:“今日商行开业,本是来迎财神的,偏巧陛下登门,现下看来,陛下可是真财神啊!” 杨坚闻言,也笑了起来,道:“虽知这是你的恭维之词,但细想之下也有道理!” 肖元元端起汤碗来,道:“奴婢以汤代酒,敬陛下一杯。” 杨坚顿了顿,道:“以汤代酒,肖娘子好生敷衍啊!朕记得你是个酒量极好的——”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讨饶道:“公主不许奴婢在外喝酒,上次跟着陛下喝了几杯,事后公主埋怨了奴婢好几日呢!” 杨坚也苦笑了一下,道:“既是丽华不让你喝,朕也没有办法,那你就以汤代酒吧!” 两人笑着互敬了一杯,众人便接着用膳。 正在吃着,杨坚突然道:“对了——年后朕与皇后就往仁寿宫去了,肖娘子可要同去?” 肖元元好奇地看向杨坚,问道:“陛下怎问奴婢来了?奴婢去或不去,有什么打紧?” 杨坚含笑看着肖元元,挑了挑眉,道:“皇后最是疼爱丽华,但丽华却说……这次不跟我们一起去仁寿宫了。” 肖元元想了一下,道:“陛下觉得公主不去仁寿宫,是为了奴婢?” 杨坚未置可否,道:“丽华事母至孝,她若不去仁寿宫,只怕皇后心生惦念,于她养病无益—— 肖娘子当不会让丽华担一个不孝之名吧!” 肖元元怔了怔,凑上前故作好奇的问道:“那这件事皇后娘娘怎么说的呢?” 杨坚脸色一变,本想着肖元元不知内情,可以道德绑架她,谁知她一下便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第809章 赴席 杨坚稳了稳才道:“皇后自然是心疼丽华的。” 听杨坚说得模棱两可,肖元元明白了过来,直接问道:“陛下想让公主跟着去仁寿宫?” 听着肖元元直接拆穿,杨坚只好道:“近来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今年更是连家宴都没有办,朕想着……丽华若是在她身边,她当能顺心一些。 更何况朕听说,肖娘子的身子近来也不大好,想必是受商行所累,仁寿宫宜静养,对肖娘子来讲也是有益。”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此时,午膳已近尾声,众人皆吃得十分满足,苏夔早已放下了筷子,坐在位子上发着饭晕。芸香走上前来,冲着肖元元耳语了一句,肖元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坚好奇地问道:“肖娘子是有其他的事么?” 肖元元笑着回道:“是公主寻我回府去,已寻来两趟了!不过陛下在此,奴婢哪能离开?”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也该回宫去了,对了——上次带给皇后的甜汤不错——” 肖元元会意,道:“好,奴婢命人送到陛下的车上。” 杨坚满意地笑了笑,说着便起了身,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肖元元携着众人送杨坚出了店门。 杨坚一走,肖元元便立马与萧珏告辞,乘车回府去了。 肖元元回到公主府,赶回清吉堂,正见乐平公主执着一份菜单,看到肖元元回来了,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肖元元深深呼出一口气,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公主,我回来了。” 乐平公主执着菜单别过脸去,没有理会肖元元,肖元元怔了一下,抬眼看着乐平公主的侧脸,心下了然,径直起身坐到乐平公主身边,一边扯着乐平公主的胳膊,一边哄声道:“怎么了嘛,公主又生气了?” 乐平公主扯出自己的胳膊,没好气的絮叨着:“府里要办席面这么忙,你非要出去本宫也允你出去了,可你如今架子倒是真大,本宫派了三拨人去叫你,都没把你叫回来,你是越来越不把本宫的话当回事了!”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愤愤的把菜单拍到了榻桌上。 肖元元拿过菜单,一脸冤枉道:“我也不得已呀——本来不等公主派人来寻,我就回来了。 哪知刚想动身,陛下便到了如意楼……指名要我作陪,我能怎么办呀,那是你爹呀!” 乐平公主闻言,凑近肖元元的脸闻了一闻,道:“还好,这次你没喝酒。” 肖元元一脸得色,道:“本想与陛下碰上两杯的,最后还是用汤替了,幸而陛下没有怪罪。” 乐平公主想了想觉得不对,皱了皱眉,问道:“这大过年的,父亲怎么出宫了?” “我怎么知道?”肖元元哼道。 乐平公主扬了扬眉,道:“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作陪了么?你们说什么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我把冻伤膏的生意谈下来了!不过——我不觉得陛下会为了做桩生意,特地跑出宫来……”肖元元若有所思地道。 乐平公主眉心蹙了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元元,我想提醒你,你的生意最好不要跟朝廷牵连太深。” 肖元元不解,问道:“为什么?” 乐平公主认真的回道:“父亲若将你用的顺手了,会很麻烦。” 肖元元沉吟了片刻,乐平公主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肖元元心里却是明白,照如今肖氏的的架势,倘若不跟朝廷绑定,只怕才会遭人觊觎。 见肖元元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那商行便罢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惹上麻烦。” 肖元元面色缓了缓,转了话题,问道:“公主在看菜单么?这菜单怎么样?可有需要更改的?或是注意的?” 乐平公主定定地看了肖元元一会儿,伸手抚上眼前人的小脸,道:“你脸都白了,若是累了,就稍稍歇一会儿。” 乐平公主的脾气消得很快,见乐平公主已然不生气了,肖元元便放心放下菜单,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到她和乐平公主的身上,道:“陛下可聪明了,我差点没有忽悠住,可累死我了—— 幸亏公主一直派人来寻我,这才把陛下催走了!” 肖元元说着,就把乐平公主当抱枕,又是抱又是蹭,乐平公主也只好由着她撒娇,环肖元元轻轻拍了拍,没过一会儿,肖元元就安静了下来,闭眼假寐起来。 屋内一片静谧,正当二人昏昏欲睡之时,白鹭子走了进来,见二人都没有动静,刚想退出去,乐平公主蓦然睁开了眼。 白鹭子连忙行了一礼:“公主——” 怀中的肖元元闻声动了一动,哼唧了一声,但没睁眼,继续假寐着。乐平公主轻声问道:“什么事?” 白鹭子回道:“我们发出去的请帖,几位殿下都已回帖了!”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对么?” 白鹭子回道:“如我们所料,除了秦王府回帖说不便前来以外,晋王府、蜀王府、汉王府皆表示会按时前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东宫呢?” 白鹭子认真道:“东宫回帖,太子不便前来,但会让高良娣代太子出席。”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高良娣会来?” 本来给东宫发请帖只是做个表面功夫,没想到东宫还真敢派人来赴宴。 白鹭子有些担心,道:“公主是否觉得哪里不妥?” 乐平公主低头看了看肖元元,轻声唤道:“你别睡了,现在睡夜里便睡不着了!” 肖元元被吵的有些烦躁,不满道:“她想来便呗,又不缺她一口吃的。” 乐平公主咧嘴笑了一下,对着白鹭子道:“几个弟弟、弟妇难得到本宫这里坐席,这席面一定要做的精细一些,别丢了人去。” 见乐平公主和肖元元都对此事不甚在意,白鹭子也放心了不少,笑着道了一声:“是,奴婢遵命。” 第810章 拦路 因着乐平公主府办席面,肖元元决定这两天都不出府了,留在府里,给白鹭子打打下手。 眼见后日就是正月初八,肖元元正帮着库房里选摆件,就见柏青急匆匆来找肖元元:“娘子,门外有一个叫芸果儿的婢子,说有事要急着见娘子。”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摆件,心下里有些不安,有什么事情让芸果儿找到公主府来呢?“直接传到这里来吧。” 不到片刻,那芸果儿便被人引到肖元元面前,芸果儿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直接道:“家主,不好了,七娘子要走了?” 肖元元愣了一下,问道:“现在这个时辰,她应该跟着阿珏在签合同啊,那合同她签了么?” 芸果儿回道:“还没有——” 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为何没签,可是出什么事了?” 芸果儿犹豫了一下,道:“昨日萧主事派人过来,请七娘子去商谈冻伤膏的生意,七娘子去后便与萧主事吵了起来。” 肖元元问道:“为何要吵,可是分成没谈拢么?” 芸果儿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回道:“不是分成的事,七娘子生气,说这笔生意,就是家主存心要赶她回江都去。 昨日七娘子气极了,当下便要回宅子里收拾东西,萧主事劝了好一会儿,才把七娘子劝了下来。 今日七娘子一早便到了如意楼,等着少府监来签合同,可等到半晌,少府监派人来说,他们的少监正李春,因家中有事走不开,要改日再来签。 七娘子因此便发了好大的火,说在京都处处都不顺心,不如回江都去。 眼下七娘子已经在肖宅收拾行李了,萧主事见劝不动,只好命奴婢来告诉家主。” 少府监的少监没来签约,其实肖元元也能理解,毕竟此时正是年下,朝廷都没有开朝,从上到下都在过年,人家忙着家里的事,不想上班,也在情理之中。 肖元元没忍住,气道:“她倒是走的轻松,她若是走了,谁与少府监来签合同,难不成要我去签么?那还要她有什么用?” 芸果儿顿了顿,道:“那眼下怎么办?就这样让七娘子回去么?” 肖元元气得一甩手,径直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对一旁的柏青吩咐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芸香闻言,连忙上前把肖元元拦住,急道:“娘子——眼看就是午膳时分了,待会儿公主一定会派人来召娘子用膳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这库房离清吉堂有些远,一来一回再加上跟乐平公主解释拉扯,起码要一炷香的时间,而且乐平公主大概率是不想让她出府的。 但是肖七娘那边已经在收拾行李了,肖元元想了一下,狠下心道:“公主若是问起,就说我马上回来。” 说着,肖元元便不顾其他,径直带着芸果儿往外走,见拦不住肖元元,芸香冲着柏青吩咐道:“去禀报公主——”然后急急朝着肖元元跟了上去。 肖元元一路赶到肖宅,见肖七娘正命人把行李装车,便急步走上前去,拉住肖七娘气道:“你在闹什么呀!” 肖七娘一把甩开肖元元的手,没好气道:“你管我做什么?” 说完肖七娘继续指挥着人装车,肖元元本就冻得脸色发白,眼下更是气得整张脸白里泛青,一怒之下冲着众人吼了一声,“都停下,我看谁敢动!” 一众的伙计都停下手来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拉过肖七娘往肖宅里走,结果拉了一下肖七娘一动不动,肖元元狠狠瞪了肖七娘一眼,呵道:“你跟我进来!” 肖七娘到底还是听话的,被肖元元这厉声一呵,便由着肖元元拉到了正堂上。 正堂上没有生火,肖元元松开肖七娘,便止不住的抖了起来,肖七娘本来是装作不理肖元元的,但见到肖元元瑟瑟缩缩的样子,便忍不开口道:“你……你怎冷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吐出一口寒气来,气道:“冷什么冷呀,我是被你气的。” 肖七娘脸色一变,道:“谁气谁呀?我都要被你气走了,你倒反冤枉起我来了?” 肖元元没好气道:“谁气你走了?我说过多少遍,这个肖宅就是留着给你住的,你无缘无故闹什么脾气呀!” 肖元元这几句话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吼,几句下来,又冷又气,便有些缺氧,不由得身形跟着晃了晃。 一旁的芸香连忙扶住肖元元,担心地叫了一声:“娘子小心。” 肖七娘想到肖元元身子还病着,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道:“你……你急什么呀!来人——生炭火来!” 外面婢子应了一声,便连忙去端炭盆去了。 芸香扶着肖元元坐了下来,为肖元元裹紧外袍,犹嫌不足,又环住肖元元的后背,希望她能暖和一点。 肖七娘心软下来,坐到肖元元对面,恳切道:“阿姊跟我一起走吧,咱们江都比这里暖和。” 肖元元没有理会肖七娘的话,只是靠在芸香怀里,朝着肖七娘直接问道:“那冻伤膏的合同,你可签了么?” 肖七娘怔了一下,道:“我签或不签有什么打紧,阿姊不就是想我回江南去, 弄个什么冻伤膏的单子困住我么?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回去,遂了阿姊的意,那合同谁签不一样?” 正说着,便有婢子端了炭盆过来,放到了肖元元跟前,肖元元伸手过去烤着,一言不发。 见肖元元不说话,肖七娘不满道:“如今我遂了阿姊的意,阿姊便无话可说了么?” 肖元元瞪着肖七娘,气道:“我确实无话可说,被你气的——” 肖七娘不服气地正起身子,别过脸去,肖元元稍稍缓了缓心绪,耐下心来,道:“我若想让你回去,我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这拐弯抹角的想累死谁呀!” 肖七娘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肖元元接着道:“你到底有没有看到萧珏所拟的合同?” 肖七娘顿了一下,道:“看过了!” 第811章 挡路 肖元元又道:“这一笔生意,价值六百万钱,你觉得六百万钱的生意,是随随便便就能谈得下来的么?我至于拿这六百万钱的单子,只是为赶你回江都么?” 肖七娘顿了一顿,道:“六百万钱……也不多嘛!” “可这是朝廷的单子,做不好是要治罪的。”肖元元冷声道。 肖七娘心下一惊,肖元元接着道:“你可知道,这笔生意是陛下亲自来与我谈的, 你以为我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支使当今陛下,在大年下里与我谈笔生意,只是为了赶你回江都么?” 肖七娘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想让肖氏与朝廷关联太紧,上次是胶水厂,这次是冻伤膏,下次又是什么? 阿姊不是说——我们不能太过显眼么?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存在不是很危险么?” 肖元元认真道:“我们藏得住么?现在必须要让朝廷对我们有绝对的认识,才会避免产生误判。” 肖七娘顿了一下,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江都?” 见肖七娘又把话题扯到了这里,肖元元不由得怔了一下,缓了缓道:“我在京都不是一样的么?” 肖七娘眸色一黯,道:“你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所以,一切都借口。” 肖元元忍无可忍道:“肖七娘,你够了,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肖七娘脸上的神色似是要裂开一样,忍了许久才将表情撑住,忍着声道:“我是谁?我是你的婢子,我是你的伙计,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所以——我不配当你的妹妹,是么?” 面对着肖七娘的咄咄逼人,肖元元心下一沉,咬了咬牙才道:“我不需要婢子,我不需要伙计,这些我用钱可以买一大堆。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携手共进的同伴,而不是一个跟在我身后只会要糖吃的妹妹。 肖七娘,你是肖氏商行江南总主事,你手上握着数万主事伙计的生计,掌握着大隋经济的半壁江山,现在你拿着这些东西在跟我闹脾气是么?” 肖七娘自然不明白肖元元正站在道德高地给她扣帽子,只觉心下一阵翻涌,眸中染着一层水雾:“阿姊——” “你别叫我阿姊,我没你这个不争气的妹妹——”肖元元急声叫道:“你不是要走么?那你走呀,你以为我离了你就管不了江南商行了?” 肖元元平日里说话向来温言软语,即便生了气,也不过是语气上严厉一些。即便肖七娘跟了肖元元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肖元元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心里犯怵,颤巍巍地叫了一声:“阿姊——我只是很想你!” 肖元元顿了顿,道:“七娘——你应该去找一个喜欢的人了,不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承认这些时日来我确实有顾及不到你的地方,但……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相比于之前的抵触,这一次再听到肖元元说出这种话来,肖七娘依然平静了许多,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阿姊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肖元元摇头,道:“就算我再喜欢你,哪有妹妹一辈子跟着阿姊的?我让你找一个喜欢的人,不是要把你交出去,也不是要托付你的终身,而是想让你能在这个世上定下来。 我也是跟了公主才知道,心有所依,人才会有了根。否则在这世上,无论有多大房子的,多少的钱,心都是飘飘荡荡的,我也希望你的心能定下来。” 肖七娘依旧是沉默着,肖元元等了一会儿,见肖七娘没有动静,只好失望道:“罢了,你想走便走吧,冻伤膏的单子我会让萧珏来签,让船厂来做,你不想做我不为难你就是!” 说着,肖元元站起身来,对着芸香道:“回府。”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扶着肖元元走了出去。 肖七娘在堂上默然良久,待肖元元上了马车离去之后,一个伙计壮着胆子走到堂上,犹豫地问道:“七娘子——家主已经走了,那咱们接着装车么?” 肖七娘喃喃了两句:“我怎么能走呢?我怎么能走呢?” 抬起头来,看着那伙计,肖七娘满脸落寞道:“本就是想让她急一急,算了,把行李都卸下来吧。” 肖元元回到公主府,不出所料乐平公主正等着她,看到肖元元进得堂来,乐平公主先是一气,而后又拉着肖元元到炭火边,边烤火边为肖元元搓着手。 “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添件衣裳再出去,手都冻得冷冰冰的……”乐平公主训道。 肖元元呆呆地看着炉火,稍倾才道:“公主,我饿了。” 乐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道:“怎么,你那亲亲妹妹连顿饭都没给你吃?”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一旁芸香不平道:“何止是没有用膳,到了屋子里连碗热汤都没有。若不是娘子冻得发抖,怕是连盆炭火都不会给……” 肖元元瞥了芸香一眼,芸香慢慢住了口,乐平公主看了白鹭子一眼,白鹭子会意,便去安排膳食了。 乐平公主宽慰道:“她既想回江南去,就让她回去吧,反正迟早都要走的,你何必气成这个样子。” “感情用事,胡搅蛮缠——”肖元元骂了一句,“她当做生意是什么?是供她充门面耍脾气的么!做生意当有责任心,拿着商行伙计的生计开玩笑,她觉得很好玩是么!” “好了好了,我都没有生气——”乐平公主微微笑着道。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生什么气呀!”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的额头点了点,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说跑出去便跑出去,本宫为了等你,连午膳都没用。” 肖元元不解道:“就算要等我,也不耽误公主用膳呀!” 乐平公主轻轻把肖元元的手一推,嗔道:“吃不下,气饱了!” 说完,乐平公主转身坐在桌前,此时柏青已先端了碗热汤过来,道:“娘子,先回喝些甜汤暖暖身子吧!” 第812章 选择 肖元元接过汤碗,就着炭火,几口喝下去,身子终于暖了一些。肖元元看了看一旁的芸香,低声道:“你也没用膳呢,去膳房喝些甜汤去吧。” 芸香闻言,喜道:“多谢娘子!”说罢便退下去了。 白鹭子带着膳房的人走了过来,冲着乐平公主行礼问道:“公主,可要布膳么?” 乐平公主轻轻点了点头,白鹭子转身让开,让膳房的人将膳食一道一道地摆在桌上。 乐平公主转头看了看,只见到肖元元端着汤碗,正盯着炭火发呆,乐平公主问道:“在想什么呢?” 肖元元回过神来,回道:“没想什么,在发呆。” 乐平公主勾起唇角笑了笑,道:“若是觉得累,膳后就别忙了。府上那么多下人呢,少你一个也不妨事的。”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也看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立刻回道:“我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白鹭子不由得低头一笑,如乐平公主所说,公主府确实有不少的婢女侍从,但这些人都是听命行事,没一个能管事的。 公主府的家务千头万绪,一道道命令派下去,再又一道道命令反馈回来,稍微有些变故,就是一团乱麻。 肖元元帮着白鹭子管事,虽说只是搭一把手,但总能在出差错的地方,快速把事情理顺,对白鹭子来说当真是省了不少的心。 乐平公主坐在餐桌前,冲着肖元元招手道:“过来用膳。” 肖元元放下汤碗,坐到乐平公主身边开始用膳,吃了一会儿,肖元元突然开口对着柏青吩咐道:“柏青——你晚些派人去肖宅看看,看看七娘走了没有?” 柏青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边吃边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忙的,就像刚才,你就烤烤火发发呆,病早就养好了。何必天天两头忙,忙得久病不愈,旁人只当本宫苛薄了你。” “谁说公主苛薄我了呀!”肖元元软声问道。 乐平公主抬眼瞪了一眼肖元元,肖元元心下一虚,嘿嘿笑了两声,道:“七娘她见识小,公主与她置什么气?”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道:“怎么?难道因为她不懂事,你就由着她诋毁本宫?” “哪有?她不敢的,我也不敢呀!”肖元元放下筷子认真地道。 乐平公主瞥了肖元元一眼,哼道:“她本来要走了,你还不许她走,你就这么维护着她么?” 肖元元重新又拿起筷子,道:“她得把活干完才能走啊!她一走那冻伤膏的生意就落我身上了,我哪有空忙那些事情。”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不解地问道:“你没有空?” 肖元元瞪大了眼,道:“是呀,我哪有空在京都安排那么麻烦的事呀!” 乐平公主试探地问道:“怎么会没空呢?这次府上的席面办完之后,你不就闲下来了么!……你还要去做什么?” 肖元元一脸讶然道:“陛下与我说,正月一过完——就要去仁寿宫了呀!到了仁寿宫,我还怎么安排冻伤膏的生意呀?” 乐平公主怔了怔,语气中有些不确定道:“不是说……这次不跟着去了么?” “啊?”肖元元满脸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手上抓着筷子踌躇了一会儿,道:“前两天……我以为你不想去。” 肖元元目光在乐平公主脸上扫了两圈,道:“我无所谓呀,公主不想去?” 乐平公主目光躲闪了一下,道:“先用膳,菜快凉了。” 肖元元闻言未动,笃定道:“公主不想去。”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去就是了。” 肖元元顿时来了脾气,道:“公主不想去便不去,何必弄得像我为难你似的。” 肖元元当下也没了胃口,起身便想走,乐平公主一把拉过她,道:“元元你别闹了——” 肖元元气道:“我闹什么了?公主为何不想去,要我直说么?” 乐平公主放开肖元元的衣袖,也狠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应该明白,无论去或不去,我都没有想过要放开你! 如你所说,你去或不去都无所谓,现在为难的人是我。” 肖元元顿时红了眼眶,气道:“只要我不在,公主也可以不用为难的。” 乐平公主气得脸色发青:“肖元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肖元元压着气道:“我说怎样,公主就怎样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说——” 肖元元咬了咬牙,道:“公主带郡主去仁寿宫吧……” “肖元元——”乐平公主怒呵一声,道:“你非要往我心上插刀子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是公主你太贪心了!” 乐平公主气得直点头,道:“是——是我贪心,可肖元元你呢?若是换作你,你怎么选?你能舍得下谁?” 肖元元恍了一下神,才慢慢道:“不,我跟公主不一样,我没有选择,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乐平公主心中一疼,又扯住肖元元的手,道:“元元……你还有我——” 肖元元抽出手来,低声道:“公主,我吃饱了。” 说完,肖元元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转身往内室而去。 乐平公主坐在桌前,沉默了良久,白鹭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公主——她……她许是今日心情不好——” 乐平公主喃声道:“怎么回事?上次说得好好的,她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白鹭子讪讪笑了笑,道:“她向来都是没什么心肝的,上次……许是她随口一应,没放在心吧!” 乐平公主看向柏青,道:“芸香呢?” 柏青连忙应道:“芸香阿姊去用饭了——” 白鹭子提醒道:“公主问了芸香也没有用,她日常跟着元元,若是有什么异况,早就禀报给公主了——许就是元元一时改了心思。” 乐平公主心绪一阵翻涌,胸口闷得发疼,忍了忍道:“把膳都撤了吧!” 第813章 千般好 这一次肖元元的气性比以往都大,冷着乐平公主不与她说话,连晚膳两人都是分开用的。 若不是因为玉岿堂眼下不好住人,只怕夜里肖元元又要搬到玉岿堂去了,可即便二人同睡一榻,肖元元一晚上都背对着乐平公主,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日早间醒来,乐平公主唤了肖元元两声,肖元元明明醒了,可偏就不应声,乐平公主没有办法,便干脆入宫去陪独孤皇后去了。 乐平公主轻轻搅动着药汤,一时间恍了神,独孤皇后察觉出乐平公主有些魂不守舍,便轻轻唤了一声:“丽华——”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连忙尝了一口汤药,转头看向独孤皇后道:“这药已经不烫了,母亲先把药喝了吧。” 说着乐平公主将手上的药呈上前去,独孤皇后接过一口喝干。喝完之后独孤皇后便将药碗径直递给一旁的青依,又接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皇后喝药,有些出神,独孤皇后笑问道:“丽华在看什么呢?” 乐平公主脸色一红,道:“女儿在想,若元元喝药能像母亲这样痛快就好了。” 独孤皇后半卧在榻上,顿了顿问道:“明日你不是要办席面么,你不在家里好好布置,怎么入宫来了?” 乐平公主回道:“白鹭子很得力,交给她做就好了。” 独孤皇后细细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虽然面色如常,但目光总是飘忽不定,显然人虽到了千秋殿,心却还留在别处。 独孤皇后想了想,笑问道:“你可是与那肖娘子吵架了?” 虽然不知道独孤皇后是怎么看出来的,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是——从昨日午间到今早,她都没跟有女儿说一句话。” 独孤皇后拉住乐平公主的手,道:“是不是你太纵着她了?她竟敢与你使性子!”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她想发脾气就发吧,所幸她人还在府里,没想着要一走了之。” 独孤皇后问道:“这次她为了什么给你使性子?” 乐平公主没有直接回答独孤皇后的话,只是问道:“母亲,怎样才算对一个人好?” 独孤皇后不解的问道:“为何这样问?”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才道:“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心里想着她,念着她,事事维护着她,她的一言一行、一汤一食、事无俱细我都分外关照着,可她为什么都看不到呢? 不,或许她能看到,只是她不在意罢了!” 独孤皇后含笑看着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世人都以为,为妇之责,当宜室宜家,侍奉家婆,看护小辈、敬爱夫君、操持家里。” 乐平公主顿了顿,没有明白独孤皇后的意思,问道:“母亲在说什么?” 独孤皇后接着道:“可即便女子做了这些事情,夫君依旧会移情别恋,另纳侧室。京中达官之家,哪有不纳侧室的?”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也是,世间没有几个人像父亲一样。” 独孤皇后笑道:“孤从未给你父亲缝过一次衣,也未做过一次汤,缝衣做汤这种事,让婢女们去做就行,何须孤亲自动手,毕竟你父亲要娶的也不是一个婢女。” 乐平公主沉默了片刻,问道:“母亲的意思是说,我对元元的好,都是无用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你父亲不需要孤来给他做逢衣做汤,他需要孤来安稳朝臣,教养你们这些子女,与他并肩一处。 若孤今日给他做碗甜汤,明日给他缝个香囊,你以为你父亲会更喜欢孤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独孤皇后笑着道:“所以呀,你纵然对她千般好,千般好非她心头好,做得再多也是无用的。” 乐平公主沉默不语,这个道理她也明白,只不过她给不了肖元元真正想要的东西,才不得不在日常里对她处处迁就了。 母女二人正坐着,却见杨坚走了进来,母女二人顿时一愣,乐平公主刚想起身行礼,杨坚便笑着摆了摆手,道:“私底下丽华不用这么懂规矩。” 乐平公主闻言,便径直起身,给杨坚让了位子。 杨坚坐在独孤皇后的床前,独孤皇后看了看杨坚,笑着问道:“陛下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嗯?”杨坚略略迟疑了一下,道:“朕看伽罗今日气色不错,不免心中高兴。” 杨坚转头看向乐平公主,问道:“丽华不是要在府上办席面么,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朕还以为你最早要到后日才能来见你母亲的?” 乐平公主垂首回道:“不过是邀弟弟、弟妇到府上吃顿便饭,也不是什么大席面,由白鹭子在府上忙着就够了。” “哦?”杨坚朝着乐平公主所带的侍女里看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白鹭子,笑道:“白鹭子其人,当初跟着你母亲时,不过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婢子,行事横冲直撞,条理也不甚明晰。 如今跟着你,倒是稳妥起来了?连办席面这种事,你都能全权交由她来做了!” 乐平公主点头应道:“是啊,毕竟是从母亲身边带出来的,这几年年岁也长了,确实稳妥了不少。” 杨坚好整以暇的看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隐隐有些不安,问道:“父亲看女儿做什么?” 杨坚笑着道:“方才朕与你说话,总感觉像是跟另外一个人说话似的?” 乐平公主好奇的问道:“父亲可是觉得女儿像另外一个人?” 杨坚点了点头,但接着又笑了,开口道:“刚刚你说话的样子,简直像极了那个肖娘子,温声细气的,看似如面团一般软和,实则滴水不漏,让人琢磨不透呀! 不过,朕还是喜欢丽华之前那样真诚坦白的模样!” 独孤皇后面色一沉,冲着杨坚道:“陛下是不是有毛病?陛下之前还怪丽华太直率,不给你这个父亲留面子,如今丽华性子变好了,陛下反倒又觉得丽华藏着心思了?” 第814章 贺拔 “是么?”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原来父亲对女儿有这么多的微词。” 这话被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两头一堵,杨坚脸色僵了僵,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道:“丽华多心了,朕不过说句闲话,你们二人怎么都计较起来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对着杨坚着道:“多心的难道不是陛下么?丽华无论说什么,无论做什么,陛下都觉得有问题。” 杨坚尴尬的看了独孤皇后一眼,道:“朕何时觉得丽华有问题,伽罗莫要挑唆朕与丽华的父女之情。” 乐平公主连忙止住独孤皇后,笑道:“母亲当知道父亲为人,父亲只不过是不会与女儿谈天罢了,总是把朝堂那一套勾心斗角用出来,听得人总觉哪里不对,实则父亲不是那个意思。” 乐平公主前一半揶揄,后一半澄清,杨坚连声道:“对对对,朕就是这个意思——伽罗你也知道,朕向来不懂如何处理家事,跟那几个小子谈谈政事尚可,若要给他们交流父子感情,还不如直接赏他们一些财宝来得好。”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陛下看看,丽华多好的孩子,就算你刚刚对她阴阳怪气,她还在跟你找借口,她是为了咱们夫妇和睦,才这般委屈求全的!” 杨坚看了看乐平公主,又把目光转了回来,笑道:“既是如此,伽罗你就不要辜负丽华的孝心了。” 乐平公主也温声劝道:“母亲,女儿没有委屈,母亲不必心疼女儿的。” 独孤皇后吐出一口气来,目光在乐平公主与杨坚身上转了两圈,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明日要办家宴……家宴上,若是有什么让你不顺心的地方,一定要说与孤来听。别想着替那几个小子遮掩。” 独孤皇后说完,又瞥了杨坚一眼,杨坚面色讪讪,插口道:“伽罗,你放心,那几个浑小子,应该不会招惹丽华——”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心道,若是不敢招惹,那这次家宴又是因何而起呢?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是,女儿知道了。” 杨坚顿了顿,对着乐平公主道:“等你办完了席面,就多来宫中走走吧——”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宫中是有什么事么?” 杨坚回道:“倒也没什么事,仁寿宫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各个殿宇已然打扫完毕,不日朕便要带你母亲过去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问道:“何时起驾?” 杨坚想了想,道:“暂定二月初三。” 乐平公主蹙眉,道:“这么早?” 杨坚点了点头,道:“京中事务纷扰,于你母亲病体不利,前两天你母亲本已大好了,都能下床到殿外散步去了,孰料昨日忽然听得噩闻,这才又病了起来。”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问道:“什么噩闻?”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高颎的夫人——贺拔氏病故了!还有杨素的夫人,昨日也报来恶疾,说是也卧床不起——” 乐平公主心下怔了怔,这两个夫人平日里与独孤皇后关系甚好,两个交好的姐妹,突然间一病一死,怪不得今日看到独孤皇后,感慨要多了许多。 乐平公主上前握住独孤皇后的手,担心地唤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对着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道:“母亲的年纪也大了,若真有那一日,丽华不要难过。” 杨坚挤出一丝笑来,道:“伽罗你还没朕年纪大呢,朕都没觉着自己老,伽罗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听到杨坚这般哄人,虽然听着别扭了些,但到底是好心,独孤皇后便忍不住笑了一笑,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对着乐平公主感叹道:“那个贺拔家的姐姐,自小武艺就好,还替孤打过架呢!谁知这生离死别,竟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她就是去我家找我玩的时候,遇上了高颎,一来二去,两人竟走到了一起,成了一家人。 现在想想当初的样子,觉得这岁月匆匆,竟只是一瞬间的事。” 乐平公主不知该如何劝慰,只道:“女儿听闻高仆射甚是敬重夫人,她这一生当也过得富贵遂心,母亲不要为她难过了?” 独孤皇后眸光有些闪动,道:“明明年前还好好的,还来找孤说要多讨几瓶精油,孤怕别的夫人不高兴,就没有应她—— 可现在想想,她本来与孤的交情就比别人深,孤就算偏心她几分,又能怎样呢? 分明是心中亲近的人,何必为了别人的看法,为了世人口中的公平,反而羞于对她好,甚至对她更加苛责,想想真是愚不可及。”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母亲说得是——”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朕已经派人送了丧礼过去,虽然这大年里有些丧气——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道:“幸而高颎在家里办丧,未曾听到陛下所言,否则只怕会断了孤与高颎的主仆之情。” 杨坚神色僵了僵,道:“呃——晚些朕就传旨,让高颎好好在府里办丧,没事千万别入宫了。” 乐平公主心下十分难受,不止是因为高颎的夫人,更是为了卧床的独孤皇后,犹豫了一下,乐平公主才向杨坚道:“父亲——” “嗯?”杨坚转头看向乐平公主,问道:“怎么了?” 乐平公主问道:“仁寿宫那边——可有将女儿的承云殿收拾好么?” 杨坚闻言便笑了,道:“无论丽华你去或不去,你的地方向来都会安排好的。怎么,丽华改主意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次仁寿宫之行——女儿还是跟着母亲吧——” 独孤皇后笑着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道:“无妨的,孤能照顾好自己。” 乐平公主人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为了母亲,是为女儿自己。女儿想陪着母亲,一直陪着母亲。” 独孤皇后眼中泪光一闪,道:“真是孤的好丽华。” 第815章 置气 正月初八,是公主府办家宴的日子,也是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冷战的第三天。 昨日肖元元本以为乐平公主无论如何,都会出言哄哄她,可谁知肖元元在府上等了一天,乐平公主回府之后,便一直没有主动跟肖元元说话,直到昨日入了夜上床安寝,乐平公主甚至连理都不理肖元元了。 为着今日的家宴,乐平公主一早便起了床,由一众宫婢安排着梳妆。 肖元元睡梦中只觉得身边一凉,猛然醒了过来,果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正想着发脾气叫人,一掀床帷,却见满屋的婢子正在伺候乐平公主上妆。 若是一般情况下,肖元元不会醒得这么早,所以每次乐平公主上妆时,为了不吵醒肖元元,一众的婢子都不敢弄出声响来。 见肖元元依然醒了,一旁的芸香连忙上前,唤了一声:“娘子醒了?”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乐平公主微微侧了侧头,却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 肖元元等了一会儿,见乐平公主明明知道她醒了,却一言不发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急了,冲着芸香道:“我要梳头!” 芸香上前,扶着肖元元坐到离乐平公主不远的台镜前,用梳子把肖元元头发梳平,一边梳着一边笑着道:“好,奴婢今日给娘子梳个精致些的发髻。 奴婢见娘子有好几幅头面,一会儿都给娘子拿过来,娘子看选哪一副。” 肖元元呼呼喘出一口气,道:“不用,就平日里那个发髻就行!” 芸香看了看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又转过头来劝道:“娘子平日里的发髻实在太过简薄了,今日公主府办席面,娘子若穿得不隆重些,怕是会失体面。” 肖元元回道:“我又不参加席面,管它体不体面,今日我去如意楼喝酒去,才不参加什么席面。” 屋中众人都不敢说话,芸香更是梳头的手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道:“府里办席面,娘子就不要出府了吧!”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乐平公主却半分余光都没给她,肖元元气声道:“关我什么事,来得又不是我的亲戚!” 芸香不敢再生言语,只是按照肖元元的吩咐梳好了发髻,又用热毛巾帮肖元元擦拭了手脸,稍稍涂了一些润肤霜,也没有再上妆,肖元元径直换了常衣,便带着芸香往外去了。 肖元元走后,众人提心吊胆不敢言语,白鹭子顿了顿,担心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失笑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今日席面她不在,也是好事,省得那些人打她的主意。” 见乐平公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乐平公主确实心情不错,那肖元元白日里装得再冷漠,晚上还是怕冷的,睡到一半就自己抱过来了。若不是今日把她从身上扯下来时,故意出手重了些,否则肖元元还醒不了这么早呢! 乐平公主对着白鹭子吩咐道:“你去吩咐一声,让芸香哄着她把药喝了才能出门。” 白鹭子顿了顿道:“怕是晚了吧,刚刚她气冲冲地跑出去,估计现在已经快到大门口了!”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不会——我若是所料不差,她应该去膳房找吃的去了。” 白鹭子不解,问道:“公主怎么知道?” 乐平公主笑道:“眼下这么早,年下里又是大冬天,那如意楼还没开门呢,肖元元现在跑过去,只能在门口受冻。 她只是一时间急火上头,又不是脑子傻了,她肯定得吃饱穿暖了才会出去。” 白鹭子担心地提醒,道:“她也可以回肖宅去呀,那里可是她自己的地方。” 乐平公主摇头道:“她这么早跑过去,那七娘子定会觉得事有蹊跷,元元刚为了我跟那个七娘子吵了一架,若再把跟我吵架的事讲给七娘子,她自己脸上定会挂不住——” 白鹭子闻言,笑了笑道:“膳房那边公主尽可放心,那里的吃食总是尽够的,她想吃什么都有。”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又道:“你跟那芸香说,不许让她在外面喝酒……还有——让那个芸香机灵点儿,别说是本宫吩咐的。” 白鹭子失笑道:“不是奴婢多嘴,往日里公主与她起争执,每每都是公主先示好,奴婢都替公主觉得委屈。难得公主这次强硬了一回,我倒要看看那肖元元怎么下这个台。”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算了,今日府上事多,暂且把这事放上一放,等席面过后,我还得再哄哄她。” 白鹭子有些失望,道:“奴婢还以为要治治她的臭脾气呢!” 乐平公主看了看白鹭子一眼,道:“你说什么呢?她的脾性已经够好了,不过是仗着我喜欢她,她就冲我发发脾气、撒撒娇罢了,她何时对旁人疾言厉色过?” 白鹭子想了想,确实也是如此,只得笑了笑道:“公主说得是,所谓的恃宠而骄,正是如此吧!” 正如乐平公主所说,肖元元跑到膳房用了早餐,又核对了当天席面的菜单,着重提醒了因蜀王妃怀有身孕,餐食上要分外注意。 等一切忙完了,已经日上三竿,想着客人也快到了,肖元元便带着芸香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了。 肖元元也不是为了跟乐平公主赌气,才不参加这次府宴的,单纯就是不想找麻烦。 本来她也没有把这场府宴放在心上,直到听说连高良娣也要来参加府宴,她才觉得事有不对来。 昨日在肖元元的细细盘问下,她从白鹭子口中得知了这场府宴的来龙去脉,肖元元一想便明白了当中关窍。 今日她若在场,只怕她在别人眼里,就是案殂之肉,等着被人分食了。 所以,就算她没有与乐平公主发生争执,今天她大概率也不会参加这场席面的。 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只要她不在,这场席面就是乐平公主办得一场家宴,与别的东西无关。 第816章 分别心 此次府宴,虽说只来了四家,但实际到的人数却是不少。 汉王与汉王妃一行人最先到了,一进门就被人引到了西暖阁,那西暖阁是为了招待各府来的客人,特意收拾出来的。 西暖阁分前后两间,是公主府最大的一处殿阁了,分为前后两间。平日里来客不多,乐平公主便只在清吉堂待客,唯有办今天这种大的席面,才会将这间屋子收拾出来。 这西暖阁被装饰的华美又不失典雅,屋中不但暖意十足,还燃了龙桂香,幽幽的香味不自觉地钻入鼻中,但当你仔细去闻的时候,却又察觉不到了。 这么大的暖阁被矮屏风分隔成好几处,每一处都置了软椅暖榻,可坐可卧。既可以跟自家人待在一处,又能直起身来,跟另一处的兄弟聊上几句。坦诚又不失私密,这是肖元元跟白鹭子商量出来的,很适合这一群勾心斗角的亲兄弟。 汉王到了西暖阁,见阁中无人便向引路的宫人问道:“阿姊人呢?本王当先去拜见才是。” 那宫人回道:“眼下时辰还早,公主正在正厅处理要务,已经派人去禀报了,汉王殿下请在西暖阁稍作休息,这里有茶水甜汤,小食果子。汉王殿下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就是。” 汉王点了点头,想了想今天来的人多,兴许乐平公主当真有些忙不过来,开口道:“阿姊且先自便就好。” 那宫人将汉王与汉王妃带到一半隔断处,道:“汉王殿下稍歇,公主稍晚就到。” 说完,那宫人朝汉王行了一礼,想着不打扰汉王一家休息,便想退出去,可汉王突然叫住了她,道:“等一下——呃……府上的肖娘子眼下可有空,本王想见一见她。” 趁着现在没人,汉王就想先跟肖元元聊一聊。 那宫人垂头回道:“殿下见谅,肖娘子今日一早便出府去了,不能前来。” “什么?”汉王一愣,“今日府上这般大事,她……她怎么出府去了?” 那宫人笑了笑回道:“殿下有所不知,肖娘子在府中出入没有拘束,为了安排此次家宴,娘子她已然在府上忙了好几天了,今日许是府外有事吧,一早便匆匆地走了。” 汉王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宫人摇了摇头,道:“这奴婢就不知了。” 汉王脸色有些不豫,一旁的汉王妃轻轻拉了拉汉王,汉王只好忍了一口气,对着宫人道:“好,本王知道了。” 那宫人朝着汉王行了一礼,道:“汉王殿下,汉王妃,请自便。”说罢,那宫人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正在清吉堂的内室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旁宫人禀道:“回公主,汉王殿下与汉王妃已经到了西暖阁。”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仔细侍候着,恭敬一些,不要怠慢了。” 那宫人望着乐平公主,又开口道:“公主,汉王殿下想要见肖娘子!” 乐平公主微微睁开眼,勾起一抹笑来,道:“知道了,若是再问起,实话实说也无妨。” 宫人应了一声:“是。” 未过多久,又有一宫人走进内室,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回公主,蜀王殿下和蜀王妃到了,还带了小世子过来,已被接至西暖阁。” 乐平公主回道:“知道了,吩咐人好生侍奉,不可生有差别之心。” 那宫人应了一声:“是。”便和刚刚那个来回禀的宫人一起退了出去。 白鹭子问道:“两位殿下都已经到了,公主可要先去露个面?” 乐平公主回道:“不急,等人齐了再去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乐平公主便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汉王的计划落空,正在郁闷之时,忽见蜀王一家被人引了进来,那蜀王一见汉王,顿时眉开眼笑道:“五弟来得真早啊!” 汉王也起身,叫了一声:“蜀王兄。” 蜀王一家走上前,先是相互行了一礼,一旁的宫人便引着蜀王妃和蜀王府的两个小世子到了隔壁的区间内。 蜀王却没有走,依旧站在汉王面前,朝着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笑着道:“这些年阿姊府上风风雨雨,为兄也是许久不曾来阿姊府上赴过宴了。” 汉王笑着应声道:“我倒是来过几次,公主府的司膳局不愧是京中第一,今日能得阿姊这一宴,实属难得。” 蜀王笑道:“那我一定好好尝尝。” 汉王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以作应对。 蜀王又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道:“这暖阁设计的倒是新奇有趣,公主府有此巧思的,想是只有那肖娘子了——对了,你可见那肖娘子了。” 汉王正想着回话,忽见门帘又被打开,晋王一家也走了进来。 晋王见二人正站在一处,便笑着走上前来,道:“今日本想着早些过来,好给阿姊搭把手,替阿姊照顾一下弟弟弟妇们,不料竟是本王来得最迟。” 晋王这是故意在暗示他与乐平公主关系最好,好到可以帮乐平公主招呼客人。 汉王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闻言笑道:“你看看这公主府的布置,再看看宫人的举止,阿姊这里已经办得十分妥帖了,哪里还需要晋王兄来添着这一脚?” 汉王是在暗讽晋王,所谓帮忙分为三种—— 第一种:雪中送炭,救人于困厄之中,最是让人信服。 第二种:锦上添花,虽然功能不大,但救助双方都喜闻乐见。 第三种:画蛇添足,弄巧成拙,纯属添乱。 而汉王所说的‘何须晋王兄来添这一脚’,就是在说晋王来这场席面,纯属添乱。 晋王脸上的神色僵了僵,一旁的宫人正等着把晋王送到相应的位置上,于是打岔道:“晋王妃路上辛苦,奴婢先带着王妃与河南王殿下一起入座休息吧。” 晋王妃冲着这宫人含笑点了点头,又对着晋王道:“殿下——四弟和五弟想必已经站了须久了,有话不如坐下来聊聊吧。” 第817章 水文章 蜀王虽然没有听懂晋王与汉王之间一来一往的暗讽,却也看得出两人虽然都言笑晏晏,但气氛中总有些暗潮涌动。 这个感觉让蜀王有些不舒服,当即便对着晋王妃道:“王嫂说的没错,呃——臣弟还有些话要与王妃说,就不打扰晋王兄和五弟了。” 蜀王说着,便朝着晋王和汉王拱了拱手,回身坐到了蜀王妃身边。 汉王笑着对晋王道:“晋王兄才到府上,臣弟实不该扯着晋王兄在此处站着说话,晋王兄请便。” 既然如此说了,晋王也不与他客套,也只是笑了笑,一旁引路的宫人连忙把晋王府的众人引到了相应的位置上。 另一边,清吉堂内,一宫人朝着乐平公主禀报道:“回公主,晋王殿下、晋王妃、以及河南王殿下携新妇入府,现已经引至西暖阁中。” 乐平公主应了一声:“知道了!” 那宫人顿了顿,又接着道:“公主可要过去看一看么?” “嗯?”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西暖阁可有异象?” 宫人回道:“几位殿下见了面,倒是一团和气,不过自打坐下之后,便十分诡异的——没人再说话了。 奴婢觉得气氛不对,他们的位置相差不远,虽有屏风隔着,但是抬头就能看到对方。他们不但不说话,好像跟自己府里的王妃与世子,也没有话可说。那个样子——”宫人只觉得诡异,却形容不出那个状态。 乐平公主闻言笑了笑,接着那宫人的话,道:“那个样子,像极了各怀鬼胎。” 宫人眸色一亮,乐平公主一言中的。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本宫办这次府宴,本想着把弟弟们召到一处,让他们好好相处一下。都是亲兄弟,何必如此! 算了,本宫去看看吧。” 乐平公主说着,便扶着白鹭子起身,理好了云鬓,施施然朝西暖阁去了。 正如那宫人所言,如今的西暖阁里寂静一片,不时有婢女穿梭其间,为各府添汤加食。 正在沉默里,闻听一宫人传唱道:“乐平公主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朝着门口望去,正见两名宫婢掀开门帘,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走到阁中。 “前堂布署不妥当,一时间误了时辰,本宫真是失礼了!”乐平公主一进门,便先开口致歉。 晋王连忙回道:“阿姊言重了,我们这些当弟弟,等上一会儿也无妨的。” 乐平公主走上前去,晋王妃上前施了一礼,唤了一声:“公主,几日不见,公主风采依旧。” 乐平公主含笑着点头示礼,又看了看一旁的河南王杨昭,笑着道:“小阿昭如今成了婚,当真是个大人了,年下里竟然能带着新妇拜访长辈了!” 河南王带着河南王妃韦氏,冲着乐平公主庄庄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笑着道:“侄儿给姑母拜年,姑母岁岁安康。” “侄媳给姑母拜年,祝姑母岁岁安康。” 乐平公主轻轻‘呀——’了一声,感叹道:“真是两个懂事的孩子,白鹭子——” 白鹭子应道:“奴婢在。” 乐平公主伸了手,白鹭子连把一个小匣子递到乐平公主手上,乐平公主道:“这是本宫新得的一颗夜明珠,就赠于小阿昭的新妇吧。” 韦氏连忙推脱道:“姑母客气了,侄媳哪好拿姑母的东西。” 乐平公主上前握住韦氏的小手,笑着道:“你是头一年上门拜年,这些礼数都是应该的,珠子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不能不收。” 韦氏不好推辞,只收双手接过,低低道了一声:“多谢姑母。” 晋王妃在一旁着笑着说道:“公主真是心疼小辈,出手如此大方,看得人真是眼红啊。” 乐平公主嗔了晋王妃一眼,道:“你都是当婆母的人,怎好眼红自家的儿媳?” 晋王妃笑着道:“当然眼红,已往公主有什么好东西,可都惦记着妾呢,如今被自己的儿媳抢了去,妾还不能眼红一下了?” 乐平公主笑着朝晋王妃点了点,道:“几个弟妇数你最大,偏生你最会讨巧卖乖,怪不得母亲最喜欢你。” 一旁的蜀王等得心急,叫道:“阿姊——阿姊你看看我,又不是只有晋王兄家里有孩子!” 乐平公主一看蜀王,顿时笑开了花,道:“你急什么,阿孝不是还没议亲么,这份礼我迟早也会送出去的。”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蜀王,蜀王妃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乐平公主点头示礼,目光转向蜀王妃身边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孩,大的约有十岁,小的约有七八岁,正是蜀王的两个嫡子。 乐平公主眼中露出惊喜来,道:“这是小阿孝,这是小阿明?” 蜀王妃笑着回道:“正是这两个浑小子。” 乐平公主喟叹道:“想不到竟已经长这么大了。” 蜀王妃推了推身边的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拜见姑母。” 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道:“真是两个好孩子,看着就壮实,以后一定都是大英雄。” 正说着,汉王在一旁已等了许久,有些等不及了,便走上前来,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唤了一声:“阿姊——” 汉王妃也起身朝乐平公主走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公主——” 乐平公主转向二人,敛起了笑容道:“我听宫人说,你们今日来得最早,竟让你们等了这许久,实属我招待不周,弟弟弟妇不要怪罪。” 汉王有些不知所措,连忙道:“是臣弟来得早了,给阿姊添了麻烦。” 乐平公主回头看了看蜀王府的两个小世子,对着白鹭子道:“本宫记得库房里有两幅镶着宝石的马鞍,本宫要送于小阿孝和小阿明。”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安排了。 正在此时,有一宫人上前,朝着乐平公主拜道:“公主,高良娣的先行官到了,不出片刻,东宫的仪仗就会到府上了。” 第818章 仪仗 乐平公主还未回答,汉王皱了皱眉,道:“东宫的人怎么来了?” 乐平公主看向汉王,道:“你是不是忘了,太子也是你的兄长?既是兄弟相聚,不止是太子,就连你三皇兄阿俊,本宫也下了帖子。” 汉王脸上神色有些不快,晋王上前笑着道:“阿姊,五弟只是好奇罢了。其实阿姊向东宫递请帖乃是人之常情,并无不妥,只不过——咱们都没料到这东宫竟然真得会来赴宴。” 乐平公主脸色一凝,道:“是呀——她怎么来了?” 晋王不解,问道:“阿姊既然给东宫送了请帖,东宫必有回帖,难道没有回帖,这高良娣是擅自过来的么?” 乐平公主公主摇了摇头,道:“东宫确实回帖给我,说高良娣将会代太子出席——可是,前两天我听母后说,高颎夫人新丧,她这个当女儿的,怎么还有心来赴宴呢?” “高颎夫人死了?”众人皆是一脸惊讶,蜀王道:“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 晋王回道:“怕是年节里,不好四处宣扬吧!所幸冬日里停灵在家也方便些,待年节过来,再丧仪不迟。” 蜀王妃不解地问道:“可即便如此,高良娣也不该此时还出宫赴宴呀!东宫难道只有高良娣一个嫔妃么,让一个良娣戴孝赴宴,真不知是什么意思?” 蜀王妃确实不知道,东宫里的嫔妃确实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能替东宫出面,竟只有高良娣一人,凭得还是她娘家高颎的权势。 这东宫为了搅黄此次席面,不惜让一个刚刚丧母的高良娣出席,就是为了不让汉王的想法得逞。 乐平公主看了看传信的宫人,吩咐道:“去吧,待良娣入府,要好生引进来。” 那宫人顿了顿,才道:“回公主,先行官道——高良娣此次乘得乃是太子妃仪仗,怕是要公主亲自出府去接迎。” 众人皆是一愣,晋王妃脸色一青,道:“太子妃仪仗?东宫何来的太子妃?”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叹道:“无论怎么说,单凭她父亲是高颎,这个太子妃之位她也是当得的。” 蜀王嘻嘻笑道:“太子兄怎么老是做这种以妾代妻之事来?倘若当真想给高氏这份荣华,直接奏请父皇母后,封那高氏为太子妃就好了。 反正看在高颎的面子上,这事儿也不难。 偏偏太子兄非要做出这种事来,以妾代妻,让小妾来参加阿姊的家宴,真不知道看到别人眼里,是该笑话谁?” 一边的蜀王妃扯了扯蜀王的衣摆,示意他少说些话,晋王也听出话中的不对,便开口替蜀王分辩道:“自然是做错事的人该遭人笑话。” 蜀王挑了挑眉,明白了晋王的意思,对着乐平公主笑着道:“晋王兄说得对,阿姊——何时开席呀,为了吃你府上这顿宴,弟弟早间没吃几口。” 也知道蜀王是有口无心,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回道:“高良娣既然带了太子妃仪仗过来,就不能提前开席,这样——我去府门外迎接,让宫人先带你们到清吉堂的正殿去,等高良娣一到,就马上开席。” 众人纷纷道:“阿姊自便。” 说完,乐平公主便转身往外走了,后面的众人也跟着宫人的吩咐,悠闲自在的朝正殿而去。 乐平公主携一众婢女站在府门处,未过几时,便见高良娣的车驾缓缓而来,到府门处停了下来,一阵规整之后,列好仪仗,马车这才打开,高良娣扶着亲侍从车上慢慢走了下来。 许是受了家事影响,无论高良娣再怎么遮掩,脸上不免还是闪过几分凄哀之色。 高良娣下车之后,先是打量了一下公主府的高门,走了两步,便看到门外的乐平公主,高良娣缓步走上前去,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拜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心下一顿,不过动作却比脑子快,连忙上手扶住高良娣,回道:“良娣此来乘的可是太子妃仪仗,此番于礼不合。” 高良娣认真地回道:“妾终究不过是一个良娣,今日奉命前来,本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可太子殿下说,妾是代他出面,若是出行过于寒酸,怕会给公主丢了面子。 公主既是太子长姊,又是当朝一品公主,还请公主不要在意这太子妃仪仗,妾终究是该拜你的。” 这高良娣可不是当初的云昭训,虽同是东宫嫔妃,一样带着太子妃的仪仗来赴宴,但高良娣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谦卑,与云昭训那般轻狂张扬完全不是一回事。 见她说得滴水不漏,乐平公主也笑着回道:“什么拜不拜的,今日是家宴,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 良娣也是第一次到本宫府上来,外面天冷,快随本宫入席吧!” 高良娣道了一声:“还请公主带路。” 此时的正殿之上,蜀王正一脸的不快,看着众人道:“这太子也太没有人性了,让一个刚刚丧母的良娣来出席宴会,待会看到那高良娣在此处,我们还怎么喝酒宴乐呀!” 汉王也叹了一口气,道:“太子行事从来如此,只想着自己,从前的太子妃嫂嫂,如今的高良娣,都不过是可用之物罢了!” 晋王看了看两人,开口道:“你们二人待会儿要谨慎一些,那高颎既然没有将他夫人之死公之于众,那我们就当做不知道。 一会儿该如何就如何,一个良娣不打紧,可千万不能毁了阿姊的席面,否则母后知道了,咱们这几个兄弟定会挨骂的。” 蜀王和汉王一听,也觉得有理,各自点头,蜀王道:“对对对,她不说,咱们就当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别想那糟心事,扫了咱们吃席的兴致。” 见蜀王一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架势,屋中众人不由笑了起来,蜀王妃有些尴尬,又扯了扯蜀王的衣摆,跟之前一样,蜀王也只是回头瞪了她一眼,并没有在意。 蜀王妃脸上一阵委屈,只好低下头,抱紧了自己小儿子。 第819章 酒庄 众人又是闲聊几句,正在此时,乐平公主带着高良娣一行人到了正殿,高良娣一进门,殿中本来的谈笑之声便停了下来。 高良娣顿了顿,乐平公主开口对着众人道:“人可算到齐了,来人——开宴吧。” 屋中气氛顿时一松,高良娣也朝着众位皇子点头示礼,这几人倒也体谅高良娣刚刚丧母,也都客气的回了礼。 随着乐平公主一声令下,整个公主府的婢子侍从都忙活了起来,乐师舞伎也各自就位,丝竹之声一起,便有侍者上前传菜。 冷菜十二道、热菜五十四道、主食六道、汤品六道、点心果子十六道,酒类八道、荤素相间、鸡羊鱼鲜,飞禽走兽,山珍海味,鲜甜咸香,无一不足。 不停有新菜传上来,又不停有吃过的菜盘端下去。因为菜品太多,即便在片刻之间已换三道菜,但要把这菜全部上完,也得花一个多时辰。 饶是一向奢靡之名在外的蜀王,看到这场席面,也止不住瞠目结舌。 席间歌舞不断,趁着歌舞间隙,蜀王望着主座之上的乐平公主,问道:“阿姊府上的酒真是好,我已喝了好几种,每种滋味都不同,不知这酒可有名字?” 乐平公主笑了笑,看向晋王妃道:“晋王妃,你可喝得出这几种酒来?” 晋王妃闻言,回道:“妾不擅饮酒,方才也只喝了半杯秋桂意浓,难道还有其他的酒么?” “有,有好几种呢!”蜀王笃定道。 晋王妃闻言,执起桌上新上来的酒品,轻轻闻了一下,点头道:“这是梨月白。” 晋王在一旁,将刚刚喝了半杯的酒递于晋王妃,晋王妃轻轻闻了一下,回道:“这是桃花醉。” 晋王妃又看了看一旁河南王的酒杯,端起轻轻闻了一下,道:“若是妾没猜错的话,这杯是腊月香,取香于腊梅。” 蜀王一脸惊讶,道:“嫂嫂居然能品出这么多酒来?” 晋王妃笑着回道:“恰巧都喝过罢了!” “都喝过?”蜀王闻言,不服气的对着乐平公主叫道:“阿姊好生偏心啊,竟只给晋王兄府上送酒,我竟一坛都没有。”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晋王妃的酒又不是我送的,你冲我叫有什么用?” 蜀王想了想,问道:“这是哪家酒庄的酒,我怎没有喝过?” 晋王妃笑着回道:“这酒是天下第一酒庄——所酿的酒,目前只在江南售卖,还没有卖到京都来。” 蜀王闻言,觉得好笑,道:“天下第一酒庄?哎呀——这名字好生直白,又好生狂妄,这名字谁起的? 话说都天下第一了,怎么不到京都来卖呢?” 晋王妃笑着道:“今日宴上的这几种酒,平日里酿得极少,都是酒庄里的珍品,一般不轻易拿出来售卖。 即便在年节下售出一些,很快就被抢售一空,根本运不到京都来,所以——也不怪四弟没有喝过了。” 乐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原来是珍品啊,我还以为她平日贪酒,运过来随便喝喝的!” 晋王妃秀眉一挑,一脸好笑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咱们把她的酒喝了,元元不会生气么?” 乐平公主闻言,面色一沉,道:“她那个身子还喝什么酒,都给她喝光,让她没酒可喝最好。” 这时众人都已经明白了,所谓的天下第一酒庄,也是肖氏商行的酒庄,蜀王闻听乐平公主此言,喜笑颜开道:“阿姊放心,包在弟弟身上,就算喝不完,本王也能全带走!” 乐平公主失笑一声,还未说话,一旁的晋王就笑着道:“四弟莫要太贪心,所谓见者有份,这儿还有良娣和五弟呢!” 说着,晋王朝着乐平公主道:“阿姊放心,这点小事,弟弟们一定为你分忧。” 蜀王不满道:“五弟便也罢了,晋王兄乃是江都总管,想从肖娘子那里寻几坛酒来还不容易?弟弟一向贪爱酒色,晋王兄又不缺这些,何故要来抢我的?” 晋王解释道:“话虽如此,可阿秀你也应该知道,年后为兄我就要留在京城了,自是不像以前得来的容易。” 蜀王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指着晋王道:“你看看,你看看——怪不得二嫂嫂能品这么多酒来,你定是常常喝的,就这还要与我抢——” 乐平公主连忙劝道:“莫吵莫吵,人人都有。” 蜀王这才消下气来,又不解道:“不过,二嫂嫂品出这些酒,想必之前经常喝,可是那肖娘子送的?” 晋王妃看了乐平公主一眼,笑着回道:“在江都时,偶尔与殿下小酌几杯,平日里用酒,是本宫派人直接从元元的酒窖里取的。” “直接拿呀!”蜀王道。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开酒庄的钱是本宫出的,喝她几坛酒又不算什么。” 乐平公主含笑看着台下,众人皆一脸笑意,只有汉王脸色不佳,乐平公主开口唤道:“阿谅——你是幼弟,最喜欢哪一种酒可先与我说,阿姊为你提前留出来。” 汉王脸色僵了僵,挤出一丝笑来,敷衍地举起一杯酒道:“这杯酒不错,只是不知道名字。” 乐平公主看向汉王身后的婢子,那婢子上前礼道:“回公主,汉王殿下手上这杯是——青荷露。”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来人,先送两坛青荷露到汉王的车上。” 旁边的婢子应了一声,便径直去安排了。 汉王僵笑着开口说道:“多谢阿姊。” 汉王自然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乐平公主在借着酒提醒汉王,肖元元和晋王妃的关系很是亲近,几乎知根知底。然而这不是几句拉拢就能得来的,而是长期的相处,甚至是合作,才有今日的局面。 他想拉拢肖元元为她所用,可他有什么资本呢?或者说,他能付出什么与肖元元来交换呢? 乐平公主看向一旁的高良娣,笑着问道:“不知良娣喜欢哪种酒?” 第820章 暗夺 高良娣一直在观察着场的情形,闻听乐平公主开口问她,于是回道:“公主见谅,妾不擅饮酒,这酒就给几位殿下吧。” 高良娣通过刚刚的情形,已经知道了这酒是肖元元的酒庄出来的,而且这个酒庄是晋王妃出钱开的。出自于对晋王妃和肖元元的厌恶,她本能地拒绝了乐平公主送酒的提议。 晋王妃看了乐平公主一眼,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又看向高良娣,心里如明镜一般。 高良娣的理由太过牵强,一来这是出自乐平公主的好意,二来就算她不喜欢喝酒,也可以拿回去给太子喝。 她虽说的委婉,可这明晃晃地拒绝乐平公主,也就表达了她的真实心意。 乐平公主察觉到晋王妃的目光,低头笑了一下,道:“既然良娣不喜欢,本宫也不就为难良娣了。” 高良娣回道:“阿姊客气了。” 蜀王又将杯中的酒砸摸了阵,满意的点了点头,忽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开口向着乐平公主问道:“对了,咱们开宴已经半天了,怎不见肖娘子?” 乐平公主神色怔然,脸色变了变才道:“今日是家宴,她许是羞于见人吧!” 蜀王大喇喇道:“她有什么羞于见人的,她什么样子本王没见过?本王还于她一起打过麻将呢,本王都来了半天了,她连面都不露,看来是看不上本王啊!” 乐平公主忍了忍,才道:“她府外有事,出门去了!”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信服,倒是晋王妃捂嘴笑道:“该不会是公主今日召了这么多的舞伎,把元元气跑了吧!” 乐平公主神色有些尴尬,冲着晋王妃道:“你是在取笑本宫么?” 晋王妃对着众人说道:“肯定如此,上次就因着公主寻舞伎入府,她们两人当着妾的面吵了一架。 那时的元元——大有一种有我没她的架势,那日公主选了元元,舍了舞伎。看来今日,公主是选了舞伎,舍了元元呀!” 乐平公主脸色一红,道:“你少胡说!” 晋王妃笑着回道:“好,都是妾胡说,不过——公主,你若是不要元元了,可要提前跟妾说一声……” 乐平公主嗔道:“你乱讲什么……阿摩你也不管管,自家的王妃说得什么浑话?” 晋王垂头看了看晋王妃,笑着说了一句:“阿环,不要胡闹,元元岂是个甘愿委身于人的?” 晋王妃看向晋王,道:“殿下想多了,妾岂会委屈元元,妾只把元元当妹妹,当年我就向公主要过元元,倒是公主——” 晋王妃调笑地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红着脸瞪了晋王妃一眼,怒道:“永远都没有那一日,你少做打算!” 蜀王在一旁打岔道:“知道知道,那肖元元是阿姊的,谁也夺不了去! 当初我想要,被母后知道了,拉着父皇,两人一起斥骂了我一顿。 旁人就算了,那肖娘子我可不敢招惹了!” 蜀王虽是随口一说,听在众人耳里,皆是不同的心思。 乐平公主笑眯眯地看向蜀王,道:“你呀,知道轻重就好!平日里荒唐些也无妨,父亲和母亲的话还是要听的。” 蜀王呵呵笑道:“还是阿姊眼光好,收此玲珑妙人于帐帷之内,不可言之美矣!” 汉王没有忍住,开口道:“蜀王兄此话说得孟浪,肖娘子大才,岂能因美貌而误之?若不能人尽其才,反将她困于闺帷之内,才是国之大憾!” 乐平公主脸色未变,汉王看向乐平公主,道:“远的不说,单就今日这席面,怕也不她不少的功劳吧。” 其实自从汉王得知肖元元出府不参加宴席之后,便得知了乐平公主和肖元元的态度,这也是隐讳地表示拒绝他的意思。 不过对于汉王而言,虽然一开始心中有些失落和不快,但后面一想,既然是人才,多招揽几次也是应该的,所以在蜀王用轻佻的语气谈起肖元元时候,他才开口为肖元元辩白。 一来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肖元元示好,二来也是想告诉乐平公主,她这般把肖元元困在公主府里,是耽误了肖元元。 乐平公主笑了笑,带着疑问重复了一下:“人尽其才?” 乐平公主又转头看向高良娣,即而又看向晋王,笑眯眯地对着众人道:“你们都看看,咱们家的幼弟可真是长大了,如今都懂得去选贤任能了。” 高良娣和晋王自然都听懂了乐平公主的意思,高良娣幽幽道:“是啊,汉王殿下日渐精进,也好为父皇分忧,当真是大好事啊!” 晋王也笑着道:“五弟如今任并州总管,手握西南大军,这关乎到整个关中是否稳定,是该多选一些良臣贤将辅佐。 否则——我们几个兄长一个个的山高水远,万一有了差池,谁来保护父皇的母后的安危啊?” 晋王将汉王如今手上的权势全都抖了出来,就是想说给高良娣听的,你和你那太子别老盯着我了,这个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乐平公主认真的点了点头,对着汉王道:“对呀,阿谅,我记得你那幕府是父亲亲自为你组建的,若是觉得不够,本宫可以替你去向父亲求一下。父亲手下人才济济,什么大才都能给你弄来。” 所以,你就别惦记我府里的人了! 当然,乐平公主这话只是客套的推脱之语,汉王被眼前这三人轮番敲打,脸色已是快绷不住了,咬了咬牙开口道:“为弟这点小事,哪敢劳烦阿姊……” 当场的只有蜀王没有听明白,还傻乎乎说道:“不是再说肖娘子么?怎又说到五弟身上去了?” 蜀王妃实在没忍住,朝着蜀王念了一句,道:“家宴自然要说家里的事,五弟自然要比那肖娘子重要。” 蜀王顿了一下,看向汉王笑道:“哎呀——多大的事,你不就是缺人么?你跟为兄说呀,为兄手下的人虽不能经天纬地,但吩咐他们做些事,还是得用的。” 第821章 水文章 (二) 汉王面色抽了抽,想了想蜀王都能把男宠塞到幕府里,从他手里又能出什么好人? 汉王讪讪笑着拒绝道:“多谢蜀王兄好意,弟弟手下的人勉强得用,不劳几位兄长费心了。” 虽是大年初八,但街市上真正开业的商铺并不多,眼下整个京都最为繁忙热闹的商铺,不是京都第一楼如意楼,而是肖氏会馆。 因着年下外使来朝的关系,不少外商也跟着使团到了大兴城。商团过来自然是要做生意的,那肖氏会馆便成了外商云集之所在。 肖元元坐在三楼的雅室的眺望台上,闲适地喝着茶,看着来往的客商,已坐了近半个多时辰。 正安心地坐着,忽然门被快速的推开了来,肖元元闻声转过头去,正见肖七娘带着萧珏匆匆走上前来。 未等肖元元开口,肖七娘便开口斥道:“阿姊怎么这里来了?这里鱼龙混杂,来往客商这么多,万一外人不知道阿姊身份,冲撞了阿姊怎么办?” 肖七娘开口便是一长串的责问,肖元元慢慢放下手上的茶杯,没有说话。 萧珏走上前道:“七娘子不必这般担心,元元既然到这里来,会馆的主事定是知情的,不会出什么事的。” 七娘子回身瞪了萧珏一眼,气道:“这话落到旁人身上,兴许可行,阿姊的这等才色,你能保证不会碰到一些长歪了心思的?” 萧珏看了看雅室旁边挂着的遮面,也不再回应七娘子的话,只是冲肖元元问道:“你怎么到会馆里来了?” 肖元元笑了笑,对着二人道:“坐吧。” 见肖元元好像不急着走,二人便依言坐了下来。 肖元元解释道:“我去了如意楼,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听说今日七娘子要与少府监在会馆签订合约,我便过来看看。” 此时,有人奉了茶过来,肖元元又问道:“怎么样?那合约签了么?” 肖七娘回道:“已经签好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慢慢啜着茶,头也不抬道:“嗯——签完了,你就回江南去吧!” 肖七娘顿了顿,开口道:“阿姊,我知道错了。” 肖元元抬眼扫了她一眼,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生意既然谈下来了,就好好把事情做完。” “阿姊,你还在生气么?”肖七娘问道。 肖元元顿了顿,声音毫无波动道:“我在与你谈工作——” 肖七娘一噎,心中生出一丝委屈来,应道:“知道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软下声音道:“江都的事务离不了你,你唯有在江都,我才会安心。更何况又是新一年的花季,刚好精油又是冻伤膏的原料,今年的精油需求量大,就交由你来安排了。” 肖七娘顿了一下,道:“是,我知道……对了,我一直没有跟阿姊说,我又寻了十几尾红鲤,养在临水园了,阿姊若是有机会,回去看看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红鲤招财,寓意吉祥如意,若是还有,尽管寻来,那临水园你派人看顾着,时常打扫一下,说不定我什么时候突然就回去了。” 肖七娘松下一口气,道:“好,阿姊放心。” 肖元元的情绪不高,萧珏开口问道:“元元有心事,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肖元元抬了抬眼,道:“今日我到了如意楼,听说麻将馆出事了。” 萧珏怔了一下,回道:“一点小事而已。” “不是大事?”肖元元揉了揉额头道:“人都吊死在麻将馆门口了,还是小事么? 萧珏顿了一下,解释道:“这本不是我们的过错,那人输光了家财,又借了咱们的钱。说好是拿他家的房子来抵押的,结果他们赖账不还,催债的多催了几次,他受不住家里人的埋怨,就在家里悬梁了!” 肖元元皱着眉道:“既是在家里悬梁的,怎么又挂到麻将馆门口了?” 萧珏解释道:“他家人不想把房子抵给我们,又想从麻将馆讹钱,便一大早把人吊到了麻将馆门口。 你放心,那史主事已经报官了,京兆尹已经派人将那一家人抓了去,咱们是受害者,左右都不是我们错。” 肖元元皱了皱眉头道:“不是我们的错?阿珏,麻将馆往外放债,我不都给了限额么?怎么会到了让人拿房子抵押的地步?” 萧珏脸上有些不自然,回道:“偶尔有些强横的,他们实在拗不过……” 肖元元脸色阴沉了下来,打断道:“是拗不过,还是别的原因,我都不管。 那负责放债的主事,把他辞了!告诉那史主事,若是麻将馆再出现这种事情,他也别干了。” 知道肖元元是真的生了气,萧珏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应了一声:“是。” 肖七娘看着肖元元,道:“阿姊做的对,不管是谁的错,这事儿既然发生了,就必定会对麻将馆的生意有影响,谁会在死过人的铺子里买东西呢!” 萧珏刚想反驳说因处理的及时,麻将馆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肖元元开口回道:“一群赌鬼能有多高的道德底线,看到别人因为输钱死了,只会觉得是那人的运气不好。 但凡是上了赌桌的,在没有倾家荡产之前,谁会又认为自己运气差呢?” 萧珏看了看肖元元,道:“你看起来似是很累,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府上人多,我特意跑出来躲清净的。” 萧珏想了一下,‘哦’了一声,回道:“我想起来了,今日公主府设宴——你竟然还跑出来?” 肖元元抬眼扫了萧珏一眼,道:“我忙了这些许天,好不容易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你们各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萧珏回道:“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能安下心来休息吗?不如去如意楼,我给你腾出一间厢房给你休息。” 肖七娘闻言,连忙道:“去什么如意楼,阿姊回肖宅吧,那里最是清净。” 第822章 水文章 (三)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来来回回的折腾,麻烦死了!都别管我,你们各自去吧。” 肖七娘关切道:“那怎么行,留你一人在此处,谁都不放心。” 肖元元有些疲累的撑起头来,道:“这里是肖氏会馆,在我自己的地方,有什么不放心的。” () 萧珏也对着肖七娘劝道:“七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这会馆也不是任谁都能闹事的。” 肖七娘瞪了萧珏一眼,看了看肖元元,察觉出她确实没什么精神,于是便道:“那我回肖宅安排一下,过两天就回江都去。” 肖元元淡淡应了一声,道:“定好了日子跟我说一下,我去送你。” 肖七娘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送走了二人,肖元元终于静下了心来,这整个年下,她几乎每天都有事情去忙,直到今日今时,才感觉心中闲了下来。 可想到今早乐平公主那一副脸色,肖元元又不自觉地烦闷了起来,冲着芸香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公主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我的错!” 芸香怔了一下,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肖元元在发脾气,当下没忍住,不由得笑出声来:“娘子还在气呢?” 肖元元躺在躺椅上,愤愤道:“我为她忙里忙外,操心上下……你看她是怎么对我的,冷了我两天了,今早干脆都没跟我说话,真是个没良心的!” 芸香笑着走到肖元元身,将肖元元身上的厚厚的毛毯往上提了提,盖到了肖元元的胸前,回道:“娘子不也在冷公主殿下么!” 肖元元气呼呼道:“那能一样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芸香手一顿,笑了笑没应声。肖元元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不回我的话?” 芸香讪讪道:“奴婢能说什么?奴婢难道能说公主的不是么?” 肖元元正起身来,道:“这里没人,你可说呀,我又不会告你的黑状。” 芸香摇了摇头,道:“主仆有别,莫说是奴婢,府里谁人不知道公主待娘子是极好的。” 肖元元没好气道:“我就是不在公主府也能过得好,不需要她对我好。” 芸香叹了一口气,回道:“娘子不要说气话……公主她是喜欢你的,我们也很喜欢娘子,因着娘子在,我们在公主府里,日子好过了许多呢! 娘子不在的那三年里,无论是在公主府,还是在弘圣宫,公主的身边都像个冰窖一般。 那时的公主除了在皇后娘娘面前,在别的地方都很少说话,也很少笑,面色总是冷冰冰的,像一个会动的泥菩萨! 可自从娘子你回来了,公主就整个人不一样了,有时她即便不笑,我们也能看得出她是开心的。 就算她偶尔发脾气,只要娘子在,我们心里也都不害怕了。因为我们知道,公主不是个坏人,只要她的心是活的,必然会有一幅慈悲心肠。” 肖元元顿了顿,有些明白肖七娘为何对着乐平公主如此防备了。或许在她肖元元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乐平公主。 正在沉默间,突然有人叩响了房门,肖元元转过头去,一旁的芸香开口问道:“何人叩门?” 门外传来萧珏的声音:“元元——” 肖元元冲着芸香点了点头,芸香会意,上前将门打开,正是去而复返的萧珏。 肖元元没有起身,仍是半躺在躺椅上,朝萧珏问道:“七娘回去了?” 萧珏‘嗯’了一声。肖元元用眼神示意了下,道:“随便坐。” 萧珏没有客气,径直坐到了离肖元元不远处的椅子上,肖元元开口道:“七娘她快走了,你多帮她安排一下,她若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你多让着她些!” 萧珏没有应和,直接问道:“你是故意想要赶她走的?”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七娘她不如你,你自小便通达人情世故,知道这迎来送往的分寸,而她也是近年来才接触到这些,总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 在江都也就罢了,那里的人看在晋王和肖氏的面子上,即便她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也都能忍让下来,可京都不同,天子脚下,贵人如云,我怕我护不住她,她回江都我会安心些。” 萧珏点了点头,道:“我就说嘛,这冻伤膏的生意,就算如你所说在江都建厂做的方便些,可最终交货仍是要运到京都来的。 而且在京都也更容易把控生产进度,实在不必非要在江都生产,原来你是想用这理由把七娘支回江都去。” 肖元元微微笑了笑,道:“这只是巧合,在京都建厂确实不好搜集原料,况且这朝廷的生意也不能全让你占了,好歹得给江都留一点。” 萧珏愣了一下,顿时脸上显出一丝愠色来,不满道:“元元你也太偏心了,朝廷总共就两笔单子,那胶水厂的生意才多少,连冻伤膏的零头都算不上,我看你就是偏心那七娘子。” 肖元元笑出声来,安慰道:“你不要生气嘛,其实我把冻伤膏的生意给七娘,还有另外的原因。” 萧怔连忙问道:“什么原因?” 肖元元回道:“我是不想让你那么忙,若我所料不差,这两笔单子只是开始,一旦朝廷发现与我们做生意好处,定会源源不断的单子发过来。 那冻伤膏看着简单,其实单就那原料辅料制作起来,也是相当的麻烦,我不想让你为了这笔单子困住了手脚,日后就没有精力再接其他的单子。” 萧珏脑子有些晕,恍了一会儿神,才道:“你说的这这些……我总觉得感觉好熟悉呀,好像当年你忽悠我跟你做生意的时候……我脑子也是这般晕乎乎的。 分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怎么会呢?你许是累了,才会这般疑神疑鬼!”肖元元道。 肖元元才不会承认她刚刚是在给萧珏画饼呢!毕竟她给肖七娘的是实打实的生意,而给萧珏的却是尚未发生的畅想罢了。 第823章 进项 肖元元接着道:“你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胶水的单子完成好,一定要按时按量的把胶水送过去,这样才能累积好的声誉。 现在你看那麻将馆,觉得它赚钱快、赚钱多,但等朝廷的生意一笔一笔地飞过来,你就会觉得那麻将馆,赚钱少,事儿又多,还会给整个肖氏抹黑,恨不得关了最好!” 被肖元元这么一说,萧珏顿时也有些迷糊,当真会如此好么? 见萧珏面色犹豫不定,肖元元转而问道:“对了,你去复返,是找我有事么?” 萧珏回过神来,回道:“没什么事,就是那麻将馆的史四郎,是个心思活泛的,他提议给麻将馆开分馆。” 肖元元不悦道:“这事儿上次不是说过了么?我不同意。” 萧珏犹豫了一下,道:“不是——这一次不以肖氏的名义来开,而是用别人的名义来开,这种新店可以不按总店的规矩来,多以赚钱为主,当然赚的钱要给总店分成。 这样一来,即便那家新店出了事情,也赖不到总店这里来。 万一总店出了事情,分店也不受影响。这样一来,咱们也能多一分进项。” 听萧珏说完,肖元元哼了一声,道:“麻将馆刚出了那样的事情,他还有脸来给我提建议,你告诉他,这事儿就算他说出花来,我也不同意。 当然,他若是辞了麻将馆主事之职,自己去开一家麻将馆,我是管不了他的。 但只要他是麻将馆主事一天,就别想出这些馊主意。” 萧珏听罢,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我再与他说说吧。” 肖元元回道:“我知道你因着麻将馆能赚钱,才对那史主事高看一眼。 但你要明白,真正赚钱的是麻将馆,而不那个史主事,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人不傻,都能赚下钱来。 更何况这钱来得不踏实,咱们日后重心还是要偏向实业,麻将馆终究不能成为我们的立身之本,明白么?” 萧珏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说来——这麻将馆也是你费了不少的心血才建起来的,就此荒废掉也实属可惜了。” 肖元元劝慰道:“终究不是正途,即便心疼,也只能作罢了。” 萧珏笑了笑,道:“罢了,你都不在意,我有什么好说的。” 话虽有了定论,但萧珏也没急着走,留在雅间内又陪着肖元元喝了好一会茶,等着天色已然暗了,才催着肖元元回府去了。 等肖元元回到公主府,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 当然,这也是肖元元故意回来这么晚的,她也怕万一回来早了,碰上那几个王上来做些纠缠,想想实在麻烦,就故意磨磨蹭蹭,直到天色全然黑了,才慢慢悠悠地回府去了。 可谁知刚一进门,便被耿二一阵惊呼:“呀——娘子——娘子你总算回来了,这一整天你都跑哪里去了,全府上下都急死了!” 肖元元有讶异道:“我又不是没出过门,又不是不认路,你们还怕我迷路了不成?” 耿二嘿嘿笑道:“不管怎么说,娘子回来就好,快些回清吉堂吧,公主等了许久了。” 肖元元也没有多在意,朝着耿二挥了挥手,便悠悠然地朝清吉堂去了。 肖元元还没走到清吉堂,便有小婢子飞奔到清吉堂,冲着乐平公主叫道:“回来了回来了,娘子她回来了!” 乐平公主一听连忙起身,扶着白鹭子就朝堂外走,刚好在门口处撞上了肖元元,两人各自都愣了一愣,互相看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当下又惊又气,转身又回内室去了。 肖元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便跟着乐平公主进了内室,见乐平公主独自一人气呼呼地坐在榻上,便看了看站在一侧白鹭子。 白鹭子叹了一口气,对着刚刚来报信小婢子道:“你去跟外面的人吩咐一声,派出去人都回来吧,不用找了。” 那小婢子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白鹭子,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白鹭子盯着肖元元,气道:“怎么了?你还好问我怎么了?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肖元元一脸莫名,反问道:“你干嘛这么凶啊!” 白鹭子一噎,用手指了指肖元元,气得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乐平公主缓了缓,终于压下气来,对着白鹭子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白鹭子闻言,道了一声:“是。”便带着芸香等人退了出去。 肖元元一见人都走了,冲着白鹭子喊道:“我还没吃饭呢,你给我拿点东西吃呀!” 白鹭子像没听到一般,头也没回,径直出去了。芸香犹豫地回了一下头,但却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白鹭子走了。 肖元元回头看向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又不理她了,肖元元干脆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嘟嘟囔囔道:“真是无理取闹。” 乐平公主生了这么大的气也是有原因的。午后在席间,与几个兄弟闲谈时汉王提到一件政事—— 往年正月十五上元灯会这天京城都会取消宵禁,京都居民可以彻夜狂欢。 可有司有报,今年有流匪混入京都,已经在城中犯下多次大案,虽抓住几个,但仍有几个没有抓到。所以,今年的灯会便取消了。 这本是顺口一提的小事,直到宴席结束几个殿下各自回府之后,却还不见肖元元回府来。 乐平公主先是派人去如意楼去寻,结果如意楼的人告知他们,肖元元午间便走了。 后来乐平公主又派人去肖宅,结果肖宅的人只是没好气的说人不在,便将公主府的人挡在了门外。 此时天已经黑了,想想京中还有流匪未清,乐平公主一下便慌了,于是心急火燎地派人全城去寻,偏生肖元元行事低调,没多久便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地回来了,也没碰到寻她的人。 被这么戏弄一遭,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自然是又急又气,当下面对肖元元一句话也不想说。 第824章 麻烦 肖元元等了一会儿,本以为乐平公主会跟她说些什么,结果乐平公主只顾着在那里生闷气,肖元元顿觉得憋屈,起身便往外走。 乐平公主急了,吼道:“你又往哪里去?” 肖元元回过头来,道:“我饿了,找吃得去!” “你还知道回来?回来这么晚,怎么不吃饱了再回来?”乐平公主气道。 肖元元气得走到乐平公主面前,盯着乐平公主回道:“我回来陪你用膳呀,公主,你有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乐平公主气得一滞,拉着肖元元的手一扯,便将肖元元扯到了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肖元元猝不及防之下,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已被乐平公主一把制住了,乐平公主用腾出来的一只手,掰着肖元元的巴掌大的小脸,正正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肖元元——你两手一甩便出门去了,我在府上为你挡风挡雨,我什么都依你了,你还说我没良心? 就为了一点小事你三天没有与我说话,咱们两个到底是谁没良心?” 肖元元手被桎梏着,全身都有些不舒服,便忍不住扭动了几下,冲着乐平公主虚张声势道:“你……你先放开我——” 乐平公主低头吻了下去,堵住了肖元元的话头,手上虽卸了力道,但身下的肖元元当下便已经化了。 感受到肖元元软得一塌糊涂,乐平公主并没有就此罢手,探进肖元元衣下一阵轻揉慢桡,肖元元推又推不开,只得喘微微地受着,又是几番纠缠厮磨,乐平公主终于才将心中的火气慢慢消弥了下去。 “公主,你不讲理。”肖元元委屈巴巴道。 乐平公主看着身下的肖元元,只见她鼻尖微红,眼波盈盈,发髻已经散乱在榻上,颈下衣物一片凌乱,露出细腻白洁的玉肤,看上去好不委屈可怜。 看着这样的一副娇气面孔,即便再生气,也是气不出来了。 乐平公主没有忍住,又朝着肖元元的粉艳艳唇间亲了上去,轻含慢吮,肖元元嘤了一声,稍倾,乐平公主才恋恋不舍地从肖元元嘴上移开,咽了半口口水,乐平公主问道:“今日你去哪里了?” 肖元元想了想,便又带了一丝气,道:“我还能去哪里?难不成我能飞回江都去么?” 乐平公主眉心一紧,问道:“你——想回江都了?” 肖元元顿了顿,回道:“今日我去会馆了!” 乐平公主拧着眉,用手摩挲着肖元元的小脸,道:“肖氏会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乐平公主眉眼一垂,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肖元元委屈道:“不是为躲你那几个兄弟么?我怕我回来的早了,万一碰到他们,又是一番纠缠,我可不想跟他们几个有关系!” 乐平公主眉眼舒展了一些,问道:“他们也未必是看中你的美色。”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若是看中我的钱,那就可恨了!我赚钱多不容易啊,他们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么?” 乐平公主忍不住嘴角勾出一丝笑来,道:“万一他们看中你的聪明才智,想拉你去做幕僚呢?” 肖元元挣扎了一下,推开乐平公主,起身拢了拢方才被弄乱的外袍,没好气道:“做幕僚更累人,你可不知道之前我跟着晋王做事有多辛苦,好不容易才把他甩开,做幕僚哪有跟着公主舒服。” 乐平公主伸手扶住肖元元的肩膀,轻轻往后一带,把肖元元拢到了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你起身做什么?” “我饿了呀,我要去吃东西。”肖元元抗议道。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环在怀里,道:“你别去,让我抱一会儿,让别人去拿。” 肖元元不满地想挣脱开,无奈乐平公主虽缠得不紧,却是难缠,肖元元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道:“我发髻都乱了,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哎呀,公主,你还要脸不要!” 乐平公主低声笑道:“元元这话说得好笑,我一个养女宠的公主,还要什么脸?” “哎呀!”肖元元还在挣扎,乐平公主径直朝外喊道:“来人——” 过了一会儿,才从外间传来白鹭子应答的声音:“奴婢在。” 肖元元一滞,轻轻‘呀’了一声,便将头埋在乐平公主怀中,不敢抬头了。 白鹭子走了进来,只轻轻瞄了肖元元眼,朝着乐平公主拜道:“公主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笑吟吟吩咐道:“给元元准备晚膳,传到内室里来。” 白鹭子看了一眼肖元元,顿了一下,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不用准备太多,你端进来就行,别让别人进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安排了。 果如汉王所说,不到两日,朝廷便下旨取消了今年的上元灯会。 本来准备看完灯会就回江南的肖七娘,白白等了这些天,于是在正月十五这天,启程前往江都。 尽管有一队护卫随行,肖元元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对着肖七娘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关键时刻,什么也别多想,记得保命为要,钱财只是身外物,莫要看得太重。” “知道了知道了!”肖七娘带着怨气应道:“依我看这京都未必是个安生之处,连灯会不敢开,阿姊你在京中行走,更是要小心才是。 其实这大兴城还不如在江都,若不是因为想留在京都看灯会,今日我就该在江都看花灯了。 让我白白等了这许久,下次想看花灯,只怕得等到明年去了。” 肖元元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不要小看这冻伤膏的生意,这关乎到未来我们与朝廷的合作模式。所以不要大意了,一定要好好去做,明白么?” 听肖元元如此一说,肖七娘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阿姊放心,我不会让阿姊的丢脸的。” 肖元元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她越是强调这笔订单有多重要,肖七娘便越会将精力都 放在这笔订单上,便没有心思再想其他的事情了。 第825章 途中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也算是过完了,朝廷正式开朝,各部各司其职,杨坚和诸皇子开朝一忙,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就都闲了下来。 肖元元本想着眼下清闲,正是修养身心之际,谁料没过几天,杨坚便下旨去往仁寿宫,特命晋王、汉王、蜀王、乐平公主、兰陵公主及一众朝臣随行。 刚过完年公司就安排出大差,肖元元一边抱怨着天皇老子不会心疼人,一边又在公主府上下安排前往仁寿宫所用的一应器物。 开皇十八年,二月初三,刚过了龙抬头,御驾前往仁寿宫。 往年里去仁寿宫,走得快的话,需要两到三日的行程,这一次因独孤皇后的带病上路,行程便慢了许多。 眼看天色将晚,御驾就近安营扎寨,乐平公主刚刚安顿好,便带着肖元元往独孤皇后的营帐中去了 独孤皇后病体奄奄靠在榻上,一旁的青依给独孤皇后喂着汤药,见乐平公主进得帐来,独孤皇后虚弱地笑了笑,“丽华来了!” 乐平公主来不及行礼,赶上前坐到独孤皇后身边,担忧道:“母亲这个身子,本不该这么急着出门的!” 独孤皇后拉着乐平公主手,笑着安慰道:“本来前两日好多了,谁知这一上路,颠簸之下,竟有些受不住,到底是老了!” 独孤皇后看了看侍立在乐平公主身后的肖元元,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肖娘子,你上前来。” 肖元元应了一声:“是。”便走上前来,独孤皇后对着青依道:“给肖娘子赐座,离孤近一些。” 那青依领命,连忙搬了凳子放在独孤皇后床边,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低低道了一声:“多谢皇后娘娘,便小心地坐下了。” 独孤皇后笑眯眯的看肖元元道:“每次丽华说起你,孤都觉得你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可你每次见到孤,怎就这般拘谨?” 肖元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皇后威仪,是奴婢胆子小!”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你不必害怕,虽然孤平日里强横些,却也是讲道理的!你又没有犯错,你怕什么?” 乐平公主笑着对独孤皇后道:“知道什么是错,自然不会故意去犯。元元被我宠坏了,有些礼仪总做得有些差池,她怕冲撞了母亲。” “哦!”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对着肖元元元道:“无妨的,有些规矩孤看着累得慌,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丽华一样精通礼仪规范。只要你的心是好的,偶尔错上几次,也是情有可原的。” 肖元元稍稍放松了一些,低低道了一声:“是。” 此时,门外一个宫婢进帐来报:“回禀皇后娘娘,兰陵公主携驸马前来探望。” 独孤皇后揉了揉额头,道:“就说孤已经知道他们来过了,明日还要赶路,让他们早些回帐休息。” 那宫婢应了一声,便要退出去,独孤皇后又叫住她,道:“若是还有人来,就说孤实在累了,让他们各自回去,等到了仁寿宫再来拜见也不迟。” 那宫婢又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一脸歉意地看着独孤皇后,道:“女儿打扰母亲休息了么?” 独孤皇后一手抓着乐平公主,一手抓着肖元元,笑着回道:“说什么话?丽华你与他们又不一样,孤看到你只觉得心中畅意,怎么算打扰呢? 小五那人你还不知道,见了孤要么酸言酸语的抱怨,要么就是阴阳怪气的讥讽,孤听了脑子疼。 剩下那几个……哼——吵个没完,孤看着他们心都累得慌。” 乐平公主当下哭不得也笑不得,只好安慰道:“母亲如今精神差,是该少见人。等到了仁寿宫,要好好养一养。” 独孤皇后见肖元元还是有些拘谨,便笑道:“是呀,到了仁寿宫吃好睡好,孤这病一定能养好——对了,肖娘子,去年你做了一道凉拌脆藕,那风味很是不错,不知今年能否给孤再做上一遍。” 这下说到了肖元元的擅长之处,肖元元顿时眼睛一亮,刚想答应,面色便沉了下去,道:“皇后娘娘,眼下不是吃藕的时节,那脆藕还没长出来呢!” “这样啊!”独孤皇后有些失望,“孤现在就些吃些清脆爽口的!” 肖元元连忙道:“那吃酸炒银芽腊鸡丝——这次我带了十只腊鸡过来!” “好啊!”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这是什么菜,这名字孤都没听过。” 肖元元解释道:“这银芽,就是新发的绿豆芽,腊鸡是鲜鸡熏制出来的整只鸡,风味独特,便于保存,一两年都不会坏。 把绿豆芽洗干净,再把鸡肉撕成细细鸡丝,用羊油慢火煸炒,临出锅时淋上一圈陈醋,一点盐也不用放,那味道鲜爽脆口,香味扑鼻。”肖元元说着,还带着吞了半口口水。 乐平公主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对着独孤皇后道:“元元她口味刁,让母亲见笑了!” 独孤皇后笑着道:“不愧是能开京城第一楼的,说起美食来,让人听着就胃口大开。 不过说来也是,孤在宫中守着宫礼,一饮一食都有宫规所限,那如意楼孤也只闻其名,心中早也好奇不已。 你父亲偷偷去过两次,每次回来都与孤好一阵吹嘘,偏生孤又吃不到,每次不免又会生气。” 乐平公主听罢,神色一顿,道:“父亲此举简直太气人了,他自己吃了好的,默默受着便是了,为何还故意来馋母亲呢!”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谁说不是!”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声音,道:“朕不在,你们母女二人就在帐子里偷偷说朕的坏话,可让朕给听到了!” 肖元元听出这是杨坚的声音,心下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那话音未落,杨坚便一掀帐走了进来,乐平公主倒也没有慌,缓缓起身带着肖元元朝杨坚行了一礼:“父亲——” 独孤皇后躺在榻上不为所动,只是哼了一声:“刚刚让婢子在外拦人,她怎没把陛下拦住呢?” 第826章 好时节 相比于去年,杨坚离京时对太子的诸般防备算计,今年御驾出行,杨坚轻松了不少。 一来太子的身边的羽翼,该剪的都剪除了。二来汉王镇守并州,等于给太子又加了一道枷锁。双重保险之下,今年前往仁寿宫,杨坚真有一种度假的心情了。 看到独孤皇后没给他好脸色,杨坚也不恼,笑眯眯看了一圈,目光定在肖元元身上:“哟,肖娘子也在!” 杨坚继尔笑了一下,叹声道:“无论是皇后还是朕,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呀!” 肖元元朝着杨坚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陛下言重了,奴婢肖元元拜见陛下!” 杨坚摆手随意道:“免礼免礼!” 独孤皇后面色不善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来此作甚?” 杨坚转头看向独孤皇后,有些不悦道:“朕本与高颎和杨素在帐外烤火,恰逢碰到阿五家的从你帐中回来。 朕看那小阿五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叫她过来问了一下,才知她没有进帐,便被伽罗你挡回去了。 朕担心你累着,高颎便劝朕来看你,谁知还未进帐,便听到伽罗你竟在背后与女儿说朕的不是…… 早知朕就不来了,平白无故听了这么一句,白白惹人生气。” 毕竟背后议论别人,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确实应该尴尬。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却是一脸的淡然。 独孤皇后冷声哼道:“陛下真会倒打一耙!陛下既然来孤的帐中,为何不让人通传,反而躲在门口偷听? 分明是陛下听了阿五之言,猜疑孤与丽华会不会说什么不可告人的话来,才特意跑过来偷听的。 如今陛下既然听到了孤与丽华说的话,如何?陛下可满意了?” 杨坚被独孤皇后一言拆穿,面色一僵,讪讪道:“伽罗——外人在呢!” “外人?”独孤皇后顿了顿,又道:“陛下还好意思说,孤刚刚才让这孩子多说了几句话,没那么拘谨了!陛下倒好,一来便又让她拘束了起来,真不如不来。” 听到两人把话引到了自己身上,肖元元有些局促,朝着乐平公主凑了凑,杨坚却是不高兴了,指着肖元元道:“你——你、你在皇后面前装什么装?你跟朕算账的时候不是很能说话么?分明是条九尾的狐狸非要装狍子,皇后都被你蒙在鼓里了!” 肖元元朝乐平公主身后躲了躲,乐平公主挡在身前,笑着打诨道:“父亲这话不对,那狍子哪有元元长得好看?” 见杨坚有些生气了,独孤皇后便软下了口气,打着圆场道:“罢了罢了,今日赶路实在累人,当下脾气暴躁,言语有些冲撞,陛下不要怪罪。” 见独孤皇后主动低头认错,杨坚便也没有再找肖元元的麻烦,点了点头,道:“今日赶路确实急了些,伽罗辛苦了!”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莫名有些感伤,道:“如今赶路虽然累,但孤这身子好歹还能撑到仁寿宫,万一再过两年,也不知到时还能不能成行,许是以后再不能与陛下同往仁寿宫了。” 杨坚叹了一口气,想安慰一下,却什么说不出来,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开口安慰道:“母亲思虑过甚了,莫说是母亲,即便是女儿如今正处壮年,这一路走过来也是有些吃不消, 你看元元,平日里她也活泼的很,今日明显也没什么精神,赶路嘛,人都会累的!” 肖元元在一旁,连忙应和着点头,也开口说道:“皇后娘娘,一个人每天都会想很多事情,然后做出判断。 但是——我在三种情况之下,所做出的判断和结论,奴婢往往会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当真。” 这话引起了独孤皇后的好奇,问道:“为何?” 肖元元一脸认真道:“因为这三种情况下,我所做出的判断,绝大多数都是错的。” 杨坚也来了兴致,问道:“哪三种情况呢?” 肖元元伸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道:“半夜子时之后、肚子饿的时候、病得难受的时候——” 杨坚明白肖元元是在劝慰独孤皇后,于是便顺着肖元元的话问道:“这……有什么说法么?” “有啊!”肖元元一脸认真道:“我听家里的老人讲,人在半夜子时之后,是身上运气最虚弱的时候。 那时候若你是独自一人,你身边本就没什么人气,再加上运气最弱,很容易受到外来的灵体干扰。 那个时候你想的事情,未必是你自己想的,而是有可能是你身边的灵体想的,然后影响到了你! 所以,一般自杀而亡的人,大都是子时之后,其实只要熬过那段时间,第二天天一亮,便会好上许多。” 杨坚顿了顿,道:“灵体?你说的是鬼吧!” 肖元元一摆手,道:“哎呀——子不语怪力乱神。” 杨坚哼哼笑了两声,乐平公主道:“那肚子饿的时候做出的判断,为何也不能当真呢?” 肖元元笑着回道:“肚子饿的时候,想不了别的,只能想到吃的!那时候人恨不得吞下一头牛,可若当真买了一头牛回去,实际上我只吃得下两口。”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肖元元对着独孤皇后又道:“至于——病得难受的时候,更不能多想了,想得都不是开心的事情,越想越难过,人一难过胃口就不好,胃口不好就不利于养病,恶性循环。 所以皇后娘娘——你如今想到的所有不好事情,都是杞人忧天,您要告诉自己,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要想养好病,首先得先养心,人要开心起来,病才能好得快。” 杨坚一脸好笑看向肖元元,评价道:“你这一番胡言乱语……竟还挺有道理。” 肖元元不服气地看向杨坚,道:“奴婢这话都是依据的,佛家有云: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注:出自释绍昙《颂古五十五首》)” 第827章 佛法 独孤皇后听罢,不由感叹了一句:“这诗简单明了,却寓意很好,当真是好诗。” 肖元元笑着接着道:“俗话说:世间之情,一念起,百花残。一念落,天地宽。所以佛曰:放下。” 独孤皇后隐隐有些动容,即便她如今身处高处,心中也总有一些紧紧抓着不肯放下的东西。有权力,有私欲,有亲情,也有责任。不止是她,所有人的一生都被裹挟其中。 可真如肖元元所说的——放下,放下又会怎样呢? 杨坚突然开口问道:“这是哪个佛家说的?朕怎没有听过?” 肖元元一顿,看向杨坚,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道理总对吧!” 杨坚皱眉道:“你不会是现编的吧?这种简明易懂的佛语,怎会无人知晓?” 肖元元连忙道:“我有几斤几两陛下还不清楚么?这么好的句子,我编得出来么?” 杨坚笃定道:“朕确定,你编得出来!” “我……”肖元元一时语结,道:“陛下何时对我有这么大的误会?” 杨坚哼哼笑了一声,立马回道:“从你那‘烟笼寒水夜笼沙’开始。” 肖元元顿了一顿,只好道:“陛下记性真好——可这诗真不是我作的呀!” 杨坚不依不饶道:“那你告诉朕,这诗是谁作的?” 肖元元无奈道:“我不记得了呀!” 顿了顿,肖元元又道:“陛下你别奴现在人模人样的,以前奴可是个神厌鬼弃的人,最是不好读书了。 这些诗简单,听上两遍就记住了,但若往深一层,谁写的?何时写的?怎么写的?这些奴便懒得去看了。真的!” 看着肖元元一脸诚恳解释的样子,独孤皇后笑着打圆场道:“陛下何必难为她,她说不是就不是,就算是又如何,孤看她说得甚有道理!” 杨坚没好气地瞪了肖元元一眼,对着独孤皇后愤愤道:“朕就看不惯她翘着狐狸尾巴,还在装傻的模样,太不把朕看在眼里了!” 肖元元忍了忍气,开口道:“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种下西瓜结大米。佛曰:陛下想多了!” 杨坚哼道:“什么‘佛曰’?佛才没你这么闲呢!这也定是你编的。” 肖元元点头道:“对,这句确实是我编的,但前面不是。” “元元——”乐平公主呵止道:“不得无礼。” 肖元元当即把嘴一闭,不说话了。 杨坚又对着独孤皇后道:“这婢子嘴里就没说过几句实话,伽罗你少听她蛊惑你。” 肖元元气得瞪眼,故意不说话。 杨坚觉得哪里不对,看向肖元元,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乐平公主笑道:“反正元元的话父亲也不信,她多说也无益。” 肖元元不说话,杨坚又觉得无趣,对着肖元元道:“朕允你说话,想说什么说便是!”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肖元元冲着杨坚急道:“我们商家是讲诚信的,若是说话不算话,没人跟我们做生意的。 陛下说我嘴里没实话,这是断我生财路啊!” 看着肖元元急吼吼的模样,把独孤皇后逗笑了,开口道:“是陛下不该无端猜疑你,你不要生气。” 杨坚却是一脸的不认同,道:“从头到尾,你跟朕说过多少谎话,你怕是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肖元元失笑道:“我何时骗过陛下呀?” 杨坚正正盯着肖元元,一字一句道:“你说你从异世而来,可朕派人去查了整个江南,都没有关于异世只言片语,你敢说此事不是你骗朕的么?” “异世?”肖元元一脸茫然。 “元元——”乐平公主脸上带着一丝担忧,道:“你不要想了!” 肖元元眨了眨惶惑的大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杨坚,道:“那异世又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佛法无边,尚且只渡有缘人,渡不了众生。 何况这种本就离奇之事,别人没见过,不也很正常么? 世人常说,万般皆是佛,其实在我看来,佛跟鬼是一样的,人人都听过,但人人都没见过? 陛下没有见过佛,却能相信佛一定存在,为何单凭没人知道异世之门,就说我骗人呢?” 杨坚是笃信佛教的,被肖元元这么一绕,脑子也晕乎了一下,但瞬间又清醒了过来,道:“不对呀,佛虽未临于人间,可有佛法、有佛寺、有僧尼,有信众。这些都能表明佛是一定存在的。 你有什么?只有一张嘴而已。” 肖元元已经没脾气了,点着头道:“对对对,你们人多,你们说的对。反正我就是从异世来的,陛下不信算了!” 明明是认输的一句话,杨坚却似是被堵住了嘴一般,憋得眼睛睁得老大,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独孤皇后笑着拉起乐平公主手的道:“难得呀难得,有人能把你陛下的话堵在肚子里,还让人挑不出错来,当真是稀奇极了。 你可不知道,每次孤与你父亲讲道理,最后都是孤拿脾气压着他,还从未在口头上占过便宜。” 乐平公主笑了笑,又看了看杨坚,开口道:“明日还要赶路,既然父亲在此,女儿便先告退了,父亲和母亲好好安歇吧。” 独孤皇后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道:“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帐子里冷,让人多加些炭火。” 乐平公主公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女儿知道了。” 说罢起身拉着肖元元向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帐去。 待乐平公主和肖元元离了独孤皇后的营帐,约摸着走远了,独孤皇后才转头看向杨坚,问道:“陛下此来是为向肖娘子证实异世之事,对么?” 杨坚点了点头,道:“是,也不是。”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回道:“上次因谈起异世之事,那肖娘子便险些一睡不起,此事得慎重些,陛下不该如此莽撞的。” 杨坚低声道:“朕也只是试探一下,看那肖娘子能说多少,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罢了。” 第828章 想多了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其实今日看来,孤觉得……这肖娘子悉事明达,话也说得极为条理,情绪外露,难过生气都在脸上,当不是藏私之人。怎么孤觉得陛下对她多有偏见,倒似她是个居心叵测之人?” 杨坚呵呵笑了两声,道:“伽罗,你是被骗过去了,别看她口口声声说什么行商之人诚信为先,须知从人口中说出的话,是天下底最不可信的!”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陛下是不是对这肖娘子有偏见?” 杨坚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回道:“不是偏见——肖娘子其人最会见人说话,人前人后多副皮囊,她对你对我,是两幅面孔!对着丽华又是另一幅面孔,谁知她对着其他人又是什么样子? 就比如今日,她用佛言警句来与你我对话,难道是因为她精通佛理么?不是,是因为她知道你我都信奉佛理,她才会用佛理来与你我对谈的。 据朕所知,这肖娘子除了几年前奉了晋王之命去了一趟天台山之外,竟然没有进过一座庙,也没有烧过一柱香。可她这样的人竟能劝说智顗下山,为晋王授戒弘法。 晋王去年回到江都城安定民心,本打算再请智顗到扬州弘法,孰料智顗圆寂于来途之中,使得此次法会胎死腹中。 可晋王转头又借智顗圆寂之机,将智顗的肉身硬生生千里迢迢运到扬州来,开了一个纪念会,反而比开法会更为热闹有效。 这个主意——就是肖元元给他出的。” 独孤皇后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杨坚接着道:“她畏惧权势,但却不敬天理,明明心计深不可测,却装着一副纯良的面容。朕若全然信了她,才是个傻子。”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她不过是贪些财罢了,又不会入朝拜官,还能祸了你的江山不成? 无论怎么说,那孩子对丽华有情,这便就够了。” “有情?”杨坚失笑出声,道:“伽罗你可还记得,前些天丽华与那肖娘子起了一次争执。”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上一次……是丽华办家宴之前?” 杨坚点了点头,道:“你可知道那次她们为何会起争执么?” 独孤皇后有些犹豫道:“她们都是小娘子,平日里难免拌嘴。”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伽罗,上次她们起争执,是因为朕。” 独孤皇后一愣,问道:“陛下做了什么?” 杨坚回道:“朕为了试探那肖娘子,便请她劝说丽华——今年随你一同前往仁寿宫。 因与丽华的心意不合,两人便吵了起来。” 独孤皇后顿了一顿,想了起来,乐平公主原本是想留在京城陪宇文娥英待产的,后来因为独孤皇后病气加重,便又决定陪独孤皇后一起前往仁寿宫。 没想到这当中竟还有杨坚插的一脚,独孤皇后看向杨坚,道:“陛下可真有闲心,是故意挑唆她们二人起争执的么?” 杨坚闻言一笑,摇了摇头,道:“她们起争执是因为她们两人话不投机,与朕不相干。 但朕要说的是,即便那肖娘子与丽华吵了三天,她也没有把朕供出来。” 独孤皇后疑惑道:“她没有说出来仁寿宫是陛下的意思?怪不得之后丽华一点儿也没有气怪陛下。” 杨坚点了点头,问道:“伽罗可看出这肖娘子的心机了?”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她怕丽华与陛下起争执……怕你们父女离心,再生嫌隙?” 杨坚冷笑了一声,道:“朕若与丽华再离了心,只怕会影响丽华在朝中的地位。 所以,伽罗——连自己的枕边之人,她都藏着一份心机,那这个肖元元跟在丽华身边,倒底是为了情义,还是为了权势呢? 若不是朕试了这么一遭,谁又能看得出来呢?” 独孤皇后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孤不这么认为,那肖元元不把陛下供出来,想必只是单纯的不想让陛下与丽华再次离心罢了。 毕竟陛下与丽华难得过了几年和平的日子,若陛下与丽华再生了嫌隙,最先受害的不是肖娘子,而是丽华。 她只是不想让丽华心中更难过,才会把事情全扛在了自己身上。 陛下试想一下,今日的肖娘子还需要借丽华的权势去赚钱么?” “你……”没有说服独孤皇后,杨坚有些哑了口,忍了忍道:“那肖娘子不是简单人物!” 独孤皇后笑了,道:“孤倒觉得——方才那肖娘子有句话说的极对。” 杨坚皱了皱眉,问道:“哪句话?” 独孤皇后细细想了想,才复述了出来:“东边日出西边雨,种下西瓜结大米。佛曰:陛下想多了!” 杨怪脸色一沉,道:“总之,伽罗你还是多留点心吧!” …… 过了龙抬头,天气回温的很快,道旁的积雪化了,便得路上泥泞不堪。 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走回到营帐,便沾了一脚的泥,走到帐门口,肖元元一边踢着脚上的泥,一边抱怨道:“这路太难走了,还是柏油路好走。” 乐平公主却带着一脚泥径直进了帐,回头说道:“你也别费劲蹭你那鞋了,进来直接换双新的。” 肖元元看了看脚上的泥确实难处理,便跟着乐平公主进帐换新鞋。 肖元元坐在床边,看着婢子拿来了新鞋给肖元元换好,又收拾了帐内的泥污,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不一会儿,有婢子便端上来暖汤给二人润口,两人也确实渴了,便靠着喝了几口。 肖元元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有些担心自己与杨坚顶嘴,给乐平公主惹了麻烦,于是小心问道:“今日我是不是话说得太多了?” 乐平公主回了她一眼,道:“父亲那人最是听不得别人说他有错,你越是与他讲道理,他越是觉得你是错的。 若是证明不了你的话是错的,他就会认为你这个人是错的,甚至是坏的。 不要与他争执,他错便错吧。” 第829章 偏疼 “哦!”肖元元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那我今日岂不是惹了麻烦?”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道:“没事,他这个毛病母亲是知道的,有母亲在,不用怕。” 只要乐平公主说没事,肖元元就不觉得有事,当下便放下心来。 与往年不同,今年前往仁寿宫的路走的异常坎坷,先是路上泥泞难行,后因独孤皇后身子不适,走不了太快。 路上一耽搁,又遇上了风雪,一路磕磕绊绊走了六天,等到了仁寿宫,整个御驾狼狈不堪。 独孤皇后经这一番折腾,到了仁寿宫便一病不起,乐平公主天天到凤翔殿里亲奉汤药,独孤皇后整整在床上待了三天,才能堪堪起身在殿中走上几步。 眼下初春,天色正好,暖阳拂照,青山吐绿。春季虽然多风,但今天风似是不大,于是乐平公主便扶着独孤皇后走到了殿外散步谈心。 感受着当下的好时气,独孤皇后觉得身上也舒畅了不少,二人说着说着,便谈到了肖元元:“咱们到仁寿宫已经好几天了,怎不见肖娘子过来找孤说话?” 乐平公主温声静气的回道:“她这一路受了风寒,到了仁寿宫也没安生,忙了一天便累倒了。如今天天在床上躺着正在养身子呢!” 听到肖元元也病了,独孤皇后关切地问道:“她病得可重么?太医怎么说?” 乐平公主淡笑回道:“年前年后她一直忙着,这一路风雪于她而言也甚为折磨,眼下到了仁寿宫,心一旦松下来,身子便先撑不住了。 不过所幸病的不重,多多躺躺便好了。”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身子怎这般娇弱?还是要多多调养才是。”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回道:“母亲不必担心,她就是娇气了些!我派人看着她呢,不许她再去劳心费神了。”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等她好些了,你带她多来孤这里坐坐,孤看得出来,这孩子对孤多有畏惧,说到底是见得少了。 孤知道你护那肖元元护得紧,生怕她有一丝不如意,所以便一直纵着她不与孤见面。 你也不必担心,当初孤觉得她美艳异常,恐有妖相,才对她多有顾虑,其实只要多见几回,亲近些便好了。”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多谢母亲,待她好些了,女儿带她来给母亲送膳食。” 独孤皇后笑着点头,道了一声:“好。” 两人正说着,忽见汉王与蜀王走了过来,显然是来看望独孤皇后的。 几人见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站在殿外,当下还惊讶了一下,连忙上前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独孤皇后笑着冲着她们道:“免礼平身。” 汉王看了看乐平公主,道:“多亏阿姊辛劳侍奉,两日不见,母后身子已经大好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没有应声,一旁的蜀王阴阳怪气道:“怪不得阿姊能得母后这般维护疼爱,如此在母后身边尽孝,母后不偏疼阿姊,又偏疼谁?” 这就是在阴阳乐平公主奉迎巴结独孤皇后,而使得独孤皇后偏心了。 独孤皇后听罢,脸色一变,道:“孤病了这些许时日,一直都是你们阿姊在旁侍奉,平日不见你们尽孝,倒是会争宠。” 眼见独孤皇后生了气,乐平公主连忙对着蜀王道:“阿秀,我看你神色不大好,你方才是从哪里来?” 蜀王对乐平公主阴阳怪气也是有原因的,他确实今天心情十分不好。 今天早间因为他在蜀中的政务处理得不当,杨坚当着晋王、汉王,以及几个重臣的面狠狠责骂了他一顿,还要扬言要废他亲王之位。 然而对着晋王和汉王,杨坚却是另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如此对比之下,心中不免有落差。 本就心情不好,下朝之后他便想随意走走,走到承云殿附近时当下口渴,便想着找乐平公主发发牢骚,顺便讨些茶水喝。 谁知还没进门,就吃了一个闭门羹,宫卫说乐平公主去了凤翔殿,人不在,便请蜀王回去。 可蜀王当下口渴,便说到了阿姊这里要杯茶喝。可那宫卫受了乐平公主的旨意,因肖元元在殿中养病,外人不得进入,便死活不让蜀王进殿。 蜀王又不能硬闯,当下忍着渴,便气呼呼地退了出来。 半路又碰到汉王来向独孤皇后请安,便一起约着到了凤翔殿。 蜀王当下还带着气,但看到独孤皇后脸上的不悦之色,不由得又心虚了起来,听乐平公主问起,才道:“我方才言语不敬,还请阿姊不要怪罪。” 乐平公主笑着问道:“你方才可是哪里受了委屈?” 蜀王当下心头一酸,开口道:“我适才口渴去了阿姊宫中,本想去讨杯水喝的,阿姊的宫人真是好大威风,将我赶出来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抱歉的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元元需要静养,不便被人打扰,临出门时我便吩咐阖宫上下,不许外人进入,谁知竟然委屈了阿秀。” 独孤皇后见二人将话说开,心里也放下心来,道:“府上有病人,你又不是去探病的,确实不好待客,来人——给蜀王倒些甜浆来。” 一旁的密罗子听罢,应声便去安排了。 汉王看着众人,笑了笑回道:“阿姊不要自责,今日蜀王心情不好,可不是全因着阿姊的缘故。 早间父皇与众朝臣商谈政务之时,训诫了蜀王兄几句……” 蜀王脸色一片青黑,瞪了汉王一眼。 独孤皇后轻轻‘哦’了一声,心里知道杨坚对蜀王治理益州颇有不满,其实不只是今天。之前隔三岔五的杨坚就会当着众人责骂蜀王一番。 到了仁寿宫,杨坚也没有放过蜀王,这才四五天的功夫,已经骂了蜀王三次了,几乎是见一次骂一次,即便不骂,也会冷言冷语的怼上几句。 蜀王固然政绩不显,可这种从鸡蛋里挑鱼刺儿的行为,无论是谁都有些受不了。 蜀王一脸的愤然,看向汉王,说出的话口气也不怎么好,道:“为兄是比不过五弟了,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还有阿姊都是向着你的。” 乐平公主失笑道:“阿秀你都多大了!怎还跟孩子一样,为了这点小事跟阿谅计较。” 蜀王苦着一张脸,看了看独孤皇后,又看了看乐平公主,道:“母后,过两日儿臣还是回益州吧。”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道:“这么早就走吗?” 虽说这蜀王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可近来独孤皇后觉得自己越来越老迈了,总希望孩子还是留在身边好些。 蜀王点头回道:“嗯——省得儿臣留在宫里,总惹得父皇生气……” 蜀王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汉王,道:“说不定哪一天,父皇一气之下,把儿子贬为庶民了,命都保不保得住都另说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劝道:“阿秀,不要跟父亲置气,母亲还在呢,不会有这种事的。” 乐平公主的劝说蜀王完全不肯相信,毕竟秦王去年也被贬成了庶民,虽说如今人在秦王府安养,但朝野上下已经没有人再提起他了。 蜀王难得为自己辩白了一句,道:“儿臣知道母亲定会为儿臣说的话,所以,更不能让母亲为儿臣为难了。 儿臣还是先往益州去,只要父皇看不到儿臣,自然也不会天天生儿臣的气了。” 独孤皇后神色有些落寞,叹了一口气,点头道:“罢了,你愿走便走吧。” 蜀王在这仁寿宫待得难受极了,几乎日日都要去奉天殿听训,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第二日就在奉天殿,跪求返回益州。 “父皇,如今年节已过,益州开春需要处理农耕事宜,儿臣奏请尽快返回益州。”蜀王道。 杨坚脸色一黑,看了看殿下的苏威,昨天苏威私下里跟杨坚谏言,说兄弟阋墙多源于父母偏心,杨坚对待众皇子不该厚此薄彼。否则受委屈的那个总会心生不平,不平则鸣。 皇族家事也是国事,诸皇子不和,不利朝堂安稳。 经苏威一番劝解,杨坚今日刚想对蜀王和颜悦色一点,谁知蜀王一早便要奏请回益州,这明显就是对自己不满了。 “回益州,处理农耕?”杨坚忍着气道:“朕竟不知你还会种地?你若是喜欢种地,不如去做庶民吧,朕成全你!” 蜀王一听,吓得心神俱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儿臣……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杨坚问道:“还是你找不到理由了,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朕?” 晋王连忙上前劝道:“父皇,益州乃要塞,总管府常期无主也非善事,四弟想尽早回去主理益州之事,对他也有进益。” 杨坚瞪了晋王一眼,道:“你母亲尚在病中,身为人子不想着在身边伺候,反要跑到封地躲清闲,这种不孝的逆子,晋王你还要替他说话?” 晋王一惊,连忙挨着蜀王跪下,道:“儿臣知错——儿臣也是看母后近来病体转好,母后受上天庇佑,必能日渐好转。” 晋王没有再提蜀王的事,一味把话引到独孤皇后病情上,也是为转移杨坚的关注的焦点。 杨坚一时间果然被晋王带的偏了心,想了想昨日见到独孤皇后,她看起来确实神色精神了许多。不管当下谁对谁错,但想到独孤皇后的身子,他心里也安慰些许。 杨坚冲着蜀王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小心思,你不就是觉得朕待你不好,就负气出走么? 你为了自己一时之气,枉顾人伦,枉为人子,朕怎么养出这个不孝的东西。” 把话骂完了,杨坚也吐出了一口气。 蜀王战战兢兢地叩首道:“儿臣——儿臣绝无此意,既然如此,儿臣愿留在宫中侍奉母后,求父皇息怒。” 此话一出,晋王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果然杨坚便被气笑了! 杨坚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侍奉你母亲倒是委屈了你?” “不不不——”蜀王否认道:“那是儿臣应该做的……儿臣——” “罢了!”杨坚打断道:“既然心意不诚,留你在皇后身边朕岂能放心,想必你母后看到你这个样子,心中也定会不喜,反倒不利于你母后病情。 你既想走那便走吧,就当皇后白生了你这个儿子。” 杨坚说罢,气得转身便进了内殿,众人面面相觑,牛弘顿了顿,看了一眼苏威,担忧地叫了一声:“苏尚书,这——” 苏威想了想,对着牛弘道:“太常卿,先让各位臣僚回去吧,我去看看陛下。” 牛弘神色一松,点了点头,苏威便起身朝杨坚追去。 牛仅当下吩咐众人各自散去,此时晋王已经拉着蜀王一起站了起来。 汉王走上前去,对着蜀王道:“蜀王兄此举也太过冒失了,连累了晋王兄跟你一起挨骂。” 蜀王看了一眼晋王,对着晋王拱了拱手道:“多谢晋王兄为我说话,我——” 晋王摆了摆手,道:“自家兄弟,你也不要想得太多,父亲只是一时生气,等气消了我再与你说些好话。不过,你回益州的事……” 蜀王苦着一脸,道:“我不过是想着,只要离了仁寿宫,便惹不着父皇生气了,谁知竟让父皇更加恼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如今父皇对你多有意见,离得远些也好,父母嘛,多会偏心离家远的孩子。” 蜀王一听,心便定了下来,冲着晋王拱了拱手,道:“晋王兄说的是,可如今父皇他……” 晋王拍了拍蜀王的肩膀,道:“不用担心,只要母后一句话,你便可以回益州了。我一会儿要去凤翔殿,便替你说一下。” 蜀王听罢一喜,连忙道:“那就多谢晋王兄了。” 晋王扶着蜀王的手,轻声道:“不用客气。” 晋王和蜀王二人一人一句,把汉王晾在了一边,汉王脸色有些隐隐发白,但又插不上口去。 第830章 聪明 晋王与蜀王说完话,便径直分开了,晋王前往凤翔殿,而蜀王则往蜀王殿去了。 汉王顿了顿,又朝着蜀王跟了上去,终于在殿外跟上了蜀王:“蜀王兄——” 蜀王虽放缓了脚步,却只是轻轻撇了汉王一眼,阴阳怪气道:“五弟不去看母后,来找我这个不孝子做什么?” 汉王怔了一下,道:“蜀王兄何出此言?” 蜀王冷哼了一声,道:“我虽不如你聪明,却也不是个傻子,五弟非要把我当傻子看,我又何必自甘轻贱?” 汉王脸色僵住,他确实有些看不起蜀王,无论才智还是功绩,都乱得一塌糊涂,连作为儿子,蜀王都不得父母欢心,可谓事事都不如他这个当弟弟的。 汉王开口道:“晋王兄为蜀王兄求情,蜀王兄难道不觉得晋王兄另有所图么?” 蜀王呵呵笑了一声,道:“五弟,我看不出晋王兄有何所图,但五弟你的心思,我却是不敢恭维。” 汉王心下一虚,蜀王接着道:“我昨日跟母后说要离宫回益州,你就在一旁。你那么聪明,明明知道此事不可为,却半句也没有劝阻我,今日还站在一旁看我的笑话…… 你与晋王兄无论谁聪明与否,我都比不过,单就论兄弟表面情义,晋王兄就比你做的好。” 蜀王说罢一甩手,将汉王留在原地,快步走了。 晋王如之前所说,果然径直朝往凤翔殿,凤翔殿中此时人也不少,除了日日在前侍奉独孤皇后的乐平公主之外,乐平公主十分难得的把肖元元也了过来。 肖元元并不在乐平公主身边,只是带着两个宫婢在一旁炭火边,不知道在煮些什么? 另外,还有兰陵公主及其驸马柳述,竟也在殿中。 晋王进殿,先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免礼。 晋王冲着乐平公主点头示礼,“阿姊——” 乐平公主也点头回礼,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晋王最后看向柳述与兰陵公主,笑着问道:“阿五也在——今日怎么没见妹婿上殿,反倒在母后这里?” 柳述回道:“昨日我已和父皇尽谈了兵部之事,今日朝上所议之事与兵部无关。前两天母后病中,不便见人,阿五忧心母后,却不得见。 昨日听闻母后身子转好,我便陪着公主来探望母后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确实该来的,今日父皇在朝上发了好大的火!” 独孤皇后顿了顿,问道:“陛下因何生气?” 晋王便把今日朝上蜀王奏请回益州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其实四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留在仁寿宫再惹父皇生气,但还是疏忽了母后这边。” 独孤皇后倒是一脸平静,蜀王要走事她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道:“不过这阿秀也是,你说他孝顺,他却不顾孤的病情就往益州去了。 但你若说他不孝顺,昨日孤身子刚好一些,他便知道前来看孤,哎——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往外走的。” 乐平公主在一旁劝道:“母亲,阿秀这是几个孩子当中,心思最为简单的,只看得到眼前,想不了太多,他没有坏心思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叹道:“哎——缺心少肺的,幸而孤也不指望他什么,顾好他自己就行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正在此时,肖元元已经走到乐平公主身边,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回皇后娘娘,双皮奶已经做好了——” 独孤皇后闻言一笑,道:“快拿来给孤尝尝——” 肖元元先将第一碗呈于独孤皇后面前,独孤皇后舀了一勺放在嘴中,果然奶香浓郁,细滑顺口。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此时已有宫婢上前,将双皮奶分发给众人,肖元元笑着解释道:“眼下天气还有些冷,还是吃些热热的舒服一些。” 晋王也得了一碗,吃起来也不觉得有多美味的惊人,抬眼看了眼肖元元,乐平公主正将一勺双皮奶递到肖元元嘴边,肖元元羞涩地躲开了。 许是身子转好,独孤皇后胃口比往也好了许多,小小一碗双皮奶,不消一会儿便吃了干净。 乐平公主见独孤皇后吃完,便放下手中还剩的半碗,道:“可要再为母亲取一碗来?” 独孤皇后轻轻摆了摆手,道:“留着午膳后再用吧!” 独孤皇后看向肖元元,笑着问道:“肖娘子病了这些许天,看着确实瘦了不少,不过还好,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 肖元元颔首示礼,道:“劳皇后娘娘挂心,奴休养了这几日,已经全好了。” 独孤皇后叹笑道:“到底是年轻好,病也好得快些。” 乐平公主开口回道:“这仁寿宫确实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元元这次病好的快,母亲的身子我看比昨天也松快了不少。” 独孤皇后轻轻笑着点了点头,正在谈笑间,却见杨坚带着汉王进得殿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汉王也对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 “免礼平身。”杨坚道。 礼罢,杨坚坐到独孤皇后身侧,环伺众人又道:“今日你这里来人不少,该到的也都到了——” 说到这里杨坚突然停顿了一下,面色一沉,问道:“蜀王没来么?” 杨坚刚刚才因蜀王不孝顺发了一顿火,谁知刚刚训诫完,又在独孤皇后这里看到其他皇子皇女都到了,唯独蜀王没有来,当下觉得那蜀王真是无可救药。 晋王连忙回道:“回父皇,四弟他回殿中思过去了。” 杨坚冷哼一声,道:“思过?他又不认为自己错了,思的哪门子的过?所有的儿子女儿都到了,偏就他不来,真是打心眼儿里就不孝顺!” 众人一片沉默,独孤皇后撇了杨坚一眼,道:“来了有什么好?像陛下这样,到了孤这里只会找刺儿骂人,倒还不如不来!” 杨坚一怔,叹了一口气,道:“朕在为皇后鸣不平,皇后何故斥责于朕?” 第831章 孝心 乐平公主眼见当下情形不好,便朝一旁的宫婢吩咐了一声,那宫婢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你说阿秀不来看孤就是不孝顺,可他昨天来看孤的时候,你怎不说他孝顺呢?也不知陛下的眼神到底是好是坏,孩子做的好的,便看不见,做不好就天天逮着不放……” 正说着,刚刚那宫婢便端着一碗双皮奶呈到了杨坚面前,道:“陛下,请用些酥酪吧!” 被这宫婢一打岔,独孤皇后的话便停了下来,杨坚松了一口气,连忙接了过来,笑着道:“伽罗这里有好吃的,怎不叫朕一起吃?” 另有宫婢上前,给汉王也端了一碗。 独孤皇后看了看那宫婢,认出了那是乐平公主身边的宫婢,便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知道乐平公主故意打了一个岔,是为了分散他们吵架的注意力,便没有计较。 杨坚吃了一口,便赞叹道:“这酥酪做的实在不错,上面的枣浆和桂花添了不少风味,这是——丽华府上的手艺吧。”虽然说的是乐平公主,杨坚的目光却看向了肖元元。 肖元元朝杨坚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却也没有回话,乐平公主回道:“幸而今日做的多,不然父亲就吃不到了。”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孩子里,还是丽华最为贴心啊!怪不得你母亲离不得你,一会儿不见就开始想你了。 要是所有孩子都如你一般守在你母亲身边,她的病早就好了。” 说罢,杨坚朝着众人扫了一圈,又接着道:“这次朕把他们几个都叫到了仁寿宫来,就是让你们多陪陪皇后,偏生有个不长良心的……” 眼见杨坚又要旧事重提,独孤皇后顿时火了,气道:“陛下,孤是不是要死了?如今见不到,日后就永远见不到了?” 众人一见独孤皇后发了火,连忙出声劝慰,汉王开口道:“母后息怒,父皇是担忧母亲病情,儿臣也想多陪陪母后。” 兰陵公主也开口道:“母后,父皇皆是为了母后着想,母后切勿多心!” 独孤皇后瞪了汉王和兰陵公主一眼,怒道:“就算孤病入膏肓,你们又不是太医,也不是巫神,留孤身边有什么用? 孤只要丽华一个就够了,明日——明日你们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天天闹这些烦心事,装什么孝顺?” 众人见独孤皇后发了怒,吓了一大跳,纷纷起身朝独孤皇后行礼,晋王站在最前侧,关切道:“母后息怒,保重凤体!” 乐平公主也连忙起身,走到独孤皇后身边,扶着独孤皇后的双肩,轻声道:“母亲保重身子,太医说了母亲不宜动大怒的。” 杨坚也抚上独孤皇后手,刚想说话,便被独孤皇后一把甩开:“你起开!” 杨坚讪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颇有些委屈道:“伽罗如今病着,脾气是愈发的大了……”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指着殿下的人道:“你找他们来做什么?孤看着就烦,让晋王回扬州去,让汉王回并州去,小阿五想留便留下,柳述一个兵部尚书,不在朝中好好做事,到孤这里来做什么?” 杨坚看了一眼柳述,柳述脸色一白,乐平公主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对着柳述道:“柳驸马莫要挂心,母亲是把你当成了自家人,才会对你说话不客气的。” 众人正是惶惶一片,尤其是汉王,他本不想这么早回并州去,忽听乐平公主这语调轻快,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顿时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独孤皇后拍了乐平公主抚在她肩上的手,气息慢慢平稳了下来,看向杨坚,道:“孤说的是认真的,这几个孩子各自身上都有差事,陛下大可让他们各自回去,不必守在孤这里。” 杨坚脸色僵了一僵,道:“有什么差事?扬州那边一向安稳,并州军事由总管府主理着,都不要紧,孩子们也不必急着回去。”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那陛下以后,就不要说是为了孤才把孩子们留下来的。分明是你自己想留儿子在身边孝敬,偏偏拿孤做幌子!” 杨坚讪讪笑了笑,道:“是是是,伽罗说的是。” 独孤皇后坐正了身子,开口道:“让阿秀回益州去吧,反正他在这里只会惹你生气,难道次次都要让孤在你们中间做调和么?” 杨坚连忙点头道:“是,是不好让伽罗再费心了,你莫要生气,朕放他走就是了。”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将乐平公主的手放了下去,冲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乐平公主见状,便退了下去,回坐自己的位子上。 独孤皇后的目光朝着殿下众人扫了一眼,道:“你们都起来吧!” 汉王犹豫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晋王毫不迟疑地道了一声:“是。”便起身回去坐好了。 汉王的话被堵在嘴里,当下也不好多说,也跟着一旁的兰陵公主和柳述起身坐好。 杨坚在一旁劝道:“伽罗,你还病着呢,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伤神。你来这仁寿宫本就是为了休养身子,若你看这些小子不顺眼,朕命他们不许来烦你就是了!” 独孤皇后此时已懒得反驳杨坚这种想一出是一出,前后矛盾的话了。只是轻哼了一声,道:“今年便罢了,明年陛下你想带谁来便带谁来,这仁寿宫孤明年是绝计不来了。” 杨坚一惊,问道:“伽罗何出此言,这仁寿宫就是为你而建,是哪里住得不顺心么?” 独孤皇后瞪向杨坚,道:“陛下想对孤好,也得顾着孤的死活呀! 孤的病在宫中时分明好多了,陛下非要把孤拉到这仁寿宫来,这一路上又是风又是雨……孤老了,实在经不起陛下这般折腾了!” 杨坚噎了一下,看向底下众人,想让底下的人劝劝独孤皇后,可谁知看了一圈,却见底下人畏惧着独孤皇后的脾气,各个屏心静气都不敢说话。 第832章 找刺儿 杨坚轻咳了一声,只好道:“去岁大雪,道上冬雪初化,泥泞不堪,御驾实在难行。又遇风雪……让伽罗你受苦了!明年——待明年来时,咱们寻个好日子,再者说,今年也不一定会下这么大的雪啊!” 独孤皇后不想理会杨坚,杨坚尴尬地笑了笑,又朝着众人扫了一圈,最终看向乐平公主,冲着乐平公主使了个眼色,让她开口劝劝独孤皇后:“丽华——嗯?” 杨坚也没有办法,底下这几个孩子都不敢顶着独孤皇后火气进言,就算有胆子大的,敢开口劝说独孤皇后,独孤皇后也未必肯听。 所以,眼下只能让乐平公主开口去劝说独孤皇后。 乐平公主闻言,笑着开口大声道:“父亲叫女儿做什么?女儿可不会帮父亲劝说母亲,别说是母亲了,这一趟下来元元都瘦了一大圈。”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肖元元,道:“去年冬日,女儿好不容易给元元养回的一点肉,一路上几天就给瘦回去了—— 明年女儿要跟母亲在京中好好养着,莫说这仁寿宫了,父亲即便想巡视天下,想去便去,女儿与母亲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杨坚一噎,又转头看向肖元元,道:“肖娘子——” 闻听杨坚忽然叫到自己,肖元元怔了一下,颔道示礼,道:“奴婢在。” 杨坚哼一声,道:“丽华为了你要舍弃掉自己的父皇了,你可真是个祸水啊!” 祸水?肖元元一脸茫然,不服气道:“陛下,这分明是您与皇后娘娘两位神仙斗法,拉上公主也便罢了,怎到最后,竟让我这个小卒子来背负罪业呢?” 肖元元一言拆穿杨坚想转移矛盾的目的,你想转移矛盾就罢了,肖元元可不想白白的背黑锅。 杨坚指着肖元元点了两下,又对着乐平公主道:“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拉上丽华也就罢了,为了保全自己,这小婢子当真是没有半分良心啊!” “元元说得正是此理——”乐平公主瞪了一眼肖元元,接着道:“虽然没什么良心!” 肖元元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杨坚看向肖元元,没好气道:“朕与皇后夫妻伉俪,为天下之表率,世人谁不知皇后贤名?怎到了你嘴里,竟成了夫妻斗法?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有皇后撑腰,你便敢胡言乱语了? 丽华,这小心这小婢子恃宠生骄,蛊惑了你母亲,便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肖元元忍无可忍道:“即便奴婢要蛊惑皇后娘娘,也知道拿些真金白银出来讨好皇后娘娘。陛下待皇后娘娘倒是真心,却只会出一张嘴!” “你……”杨坚脸色一白,呵道:“放肆!” 肖元元毫无诚意地低头认错:“奴婢知罪。” 独孤皇后开口维护道:“你认什么罪?若是说实话都算过错的话,陛下这个明君要怎么当?” 杨坚不满地叫了一声:“伽罗!” 乐平公主开口,慢悠悠地辩解道:“父亲恕罪,元元身子娇弱,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雪,颠簸受寒,确实受了不少罪,眼下说话还带着气呢,望父亲念她小娘子心性,不要怪她。” 虽说是求情,但乐平公主却是一幅轻描淡写的口气,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她也认同独孤皇后和肖元元的话。 肖元元抬头对着杨坚道:“陛下,奴婢正是亲身体会了这一路辛苦,病了这一场,才能与皇后娘娘感同身受。 奴婢正值壮年,尚且难受的不行,更何况皇后娘娘本就是带着病出行的,岂不比奴婢还要难受? 陛下只顾着让皇后娘娘陪您来仁寿宫,却没有办法真正体会到娘娘的病痛,岂不是只会出一张嘴,便让娘娘受这切身之苦,奴婢为皇后娘娘觉得不平。” 杨坚怔了怔,道:“你说的轻巧,话说到这里,你不也是只是说说而已。 若换作病的是丽华,你若要带她来这仁寿宫,碰上这风雪天气,你又当能如何? 难不成你能让这老天爷不刮风、不下雪么?” 肖元元不解的问道:“陛下,咱就是说这仁寿宫必须得来么?” 杨坚狠声道:“对——必须得来,若是你怎么才能让丽华不受这风雪之苦!” 不怪肖元元有怨气,这一路走的实在辛苦。出门不利,御驾第二天便遇上了大风雪。风雪一来,那帐篷撑都撑不起来,即便撑起了帐篷,风雪照样能灌进来。 加上冬雪初融,正是最冷的时候,夜里湿气从帐篷底下渗进来,早间起来鞋子里都是湿的。 偏偏路上一片泥泞,走得不快,不走又只能在原地白白受冻,肖元元实在支撑不住,半路便被冻病了,几乎整天窝在乐平公主怀里,才撑到了仁寿宫。 肖元元听到杨坚咄咄逼问,呵呵笑了两声,道:“那还不简单,从大兴城到仁寿宫,不过三百多里。奴婢每隔三十里,就给公主建一所离宫。 这样就算路上碰到风雨,保证在十数里之内,就有一所离宫避雨。 若雨下得实在太大,也可以在离宫住下,等路上水干了再走也不迟。 陛下,在离宫里避风雪,总比在帐篷里要舒服安逸的多吧!” 杨坚冷笑了一声,道:“每三十里建一所离宫?肖娘子,你好大的口气!” 肖元元瞪着大眼回道:“奴婢有钱呀!” 杨坚一噎,肖元元又接着道:“更何况,那离宫不用建的太大,够我和公主以及几个婢子住住就行了。其他的侍卫就守在外面,建所小离宫也花不几个钱。” 杨坚顿了顿,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就算是建离宫,也不建得太大,够他和独孤皇后以及皇子皇女住就行了,其他的御林军直接在外围扎寨,也好将他们护卫在当中。 更何况,肖元元说是三十里建一所离宫,其实也不用建得这么多,他每隔六十里建一所。这么一算下来,杨坚竟有些心动了。 毕竟风雪袭人,也不光只冻肖元元一人,杨坚也受不少风寒之苦。 第833章 借口 乐平公主嗔了肖元元一眼,道:“净说大话!” 肖元元嘻嘻笑道:“喜欢一个人,当然是很费钱的!” 乐平公主失笑了一声,道:“这话倒是不错,你有多难养,心中也当有数些!” 见杨坚似是心有所动,独孤皇后开口劝道:“陛下——肖娘子之言,不过是她逞一时之快,修建离宫耗费民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杨坚看向肖元元,问道:“肖娘子对此作何想呢?” 肖元元笑道:“皇后娘娘说的对,毕竟喜欢一个人是私事,奴婢可以用私产来为公主建离宫,若为此耗费民力,公器私用,奴婢于心何忍?” 杨坚略略点了点头,道:“也罢,此事……日后再议吧。” 此事搁置不提,当下众人在千秋殿,陪着独孤皇后用了膳,便各自离去。 不日,杨坚下旨,命蜀王益州赴任,此事总算有了一个了结。 到了仁寿宫,肖元元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一来不用帮着白鹭子处理府中事务,二来也不用时时惦记着商行里的事。 商行若是有事,萧珏自然会写信过来,若是没有信来,那便是一切正常,肖元元自是不必担心。 所以到了仁寿宫,肖元元的病很快便养好了,天天不是去乘风放纸鸢,就是跑马采花,顺便带着一队侍卫抓些野味回来添菜,日日玩得不亦乐乎。 乐平公主也摸寻着独孤皇后的口味,时不时把肖元元带回来的野味做好了,给独孤皇后送去一些,渐渐的使独孤皇后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些野味,一喜之下,又赐了肖元元一顶花冠。 转眼到了三月里,山间桃花杏花梨花相继而放,甚是好看,肖元元更是一天天地不着家,每日采了山花编成花冠,或是抱上一堆回来插瓶,插得好看了还会往晋王妃殿里送上几瓶。晋王妃也觉得这插花甚是好看,还去向乐平公主讨问了一番。 乐平公主如今倒是不拘着肖元元,只要她能每日按时回来,乐平公主对她也不甚约束,只派了一队人跟着保护她的安全,随她出去玩儿。 独孤皇后的病情已然稳定了下来,虽说不上大好,却也不似之前那般严重,如今也能时常在殿外走走。 这日,左仆射高颎和右仆射杨素二人到了仁寿宫,向杨坚商议政事。 去年,为了离间东西突厥,杨坚故意把大隋的安义公主嫁于了西突厥的突利可汗。 可突厥中势力最大的,却是突利可汗的哥哥都蓝可汗。当初都蓝可汗为了娶隋朝公主,还不惜把之前的可贺敦大义公主杀了。谁知杨坚不但不信守承诺,反而转头把大隋的公主嫁给了他弟弟。 遭遇如此背刺,都蓝可汗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近来频频向突利可汗发难。突利可汗招架不住,几日前上书大隋朝廷,向大隋朝廷求兵支援。 高颎和杨素此来仁寿宫,就是想跟杨坚商量,此次是否要往突厥派兵。 杨坚看完突利可汗求兵的奏书,看向眼前的二人,问道:“你们觉得若是朕此刻派兵前去,能否就此剿灭都蓝可汗?”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近来突厥各部离心,并不难打,臣觉得或可一战。” 杨坚看向高颎,问道:“独孤卿觉得如何?” 高颎捻着胡须,思索了一番,道:“打——肯定能打得赢,可赢了以后呢?” 杨坚点了点头,道:“独孤深知朕意,我们虽然联合突利可汗分裂突厥,可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而且突厥五部,即便杀了都蓝可汗,其他三个也未必臣服于突利可汗!甚至还会趁着突利刚刚因战势微之际,借他杀兄之名攻打突利。 届时我们这个在一旁帮忙的大隋,出兵出力还不讨好,何苦来哉!” 高颎接着道:“即便退一步来说,那三个部落也愿意归顺于突利可汗,可突利一旦坐大,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甚至,那突利可汗为了保证他在部落中的正统性,干脆把杀兄的罪名全都推在咱们大隋身上,那可真是火中取栗,引火烧身了。” 杨素皱了皱眉,道:“可如今咱们大隋最大的隐患就是都蓝可汗,那突利可汗就算以后想反,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都蓝可汗可是实打实地对大隋有恨呢! 如今刚好趁着这个机会除掉都蓝可汗,否则错过了这个机会,万一都蓝可汗这时杀了突利可汗,任他统一突厥,到时他岂不是更难对付?” 其实高颎和杨素两人的看法都有道理,大隋朝廷扶持突利可汗目的,是为了让突利可汗有能力与都蓝可汗抗衡,从而造成突厥内部分裂的目的。 大隋朝廷只想让他们内斗,彼此消耗,并未想过让突利可汗一方坐大。 然而没想到都蓝可汗直接想吞并掉突利可汗,统一突厥。 眼下的难处是,无论他们兄弟两个谁统一了突厥,都不是隋朝所乐见的。 杨坚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都蓝可汗统一突厥各部,至于阿史那·染干(突利可汗)……”说到这里,杨坚心里有些犹豫。 杨素想了想,道:“或者我们可以先帮着染干将都蓝可汗除掉,然后趁着突利可汗疲弱之际,趁机攻下突厥,永绝后患。” 高颎摇了摇头,回道:“若能就此攻下突厥自然是好,可那突利可汗虽然胆子小,却又不傻。我们若当真这么做了,他岂能没有察觉? 更何况除了他们两个,西突厥还有一个达头可汗(都蓝和突利的远房叔叔),势力也是不小,万一他看到两个侄子全死在咱们大隋手里,反而有借口团结突厥各部,到时他们一致对抗我朝,更为棘手。” 杨坚想了想,认同道:“当前突厥各部势力相当,且都有一战之力,染干此时向大隋借兵,无非是不想耗费自己的兵力,他或许还想着借我们的兵力除掉都蓝可汗,日后有力量跟我朝分庭抗礼。” 第834章 前隙 高颎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 杨素皱眉道:“即便如此,若是我们不管,等那都蓝可汗吞了突利部,咱们大隋岂不是白白嫁了一个公主过去?” 杨坚顿了一会儿,才道:“几日前朕听奇章公(礼部尚书牛弘)给朕讲了一个故事——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注:出自东汉·班固《汉书·霍光传》)” 高颎和杨素相互看了一眼,明白了杨坚的意思,这个故事讲得是从前一个人在造房子时,旁边一个人总是对他指指点点。 说你的烟囱应该不能直通上去,要中间拐过弯,否则烧饭时火苗顺着烟囱直冲茅草屋顶,会引发大火。 又说你的垒的灶台,要离柴堆远一些,或者把柴堆搬走,否则火星溅出来,也会引发大火。(曲突徙薪) 结果那人不听,后来果然他家着了大火。 邻居们纷纷前来救火,事后他为了感谢邻居,把那些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人请到家里来吃饭。 于是旁人便说: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 高颎回道:“陛下说得有理,突利可汗不能不帮,也不能马上帮,要等他焦头烂额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才能帮,最好烧得他断手断脚,即便帮他统一了突厥,他也没有能力再与大隋相抗。” 杨坚淡笑,点了点头。 杨素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又道:“可谁能精准地把握出战之机呢?早一步突利获利,晚一步都蓝会获利……” 杨坚想了想,问道:“长孙晟人在哪里?” 高颎回过神来,道:“长孙将军去年送安义公主出嫁突厥,年前方回,如今人还在京都。” 杨坚道:“命他出使突厥,一边安抚突利,另一边暗地里挑衅都蓝,务必要让他们兄弟二人结为生死之仇,不死不休。至于达头可汗——” 高熲回道:“达头可汗游离于兄弟之争之外,是个只想坐收渔利的,这样的人不足为惧,待大事以定,他便会见风使舵,顺势而为了。” 杨坚点了点头,想想也是,一个只想着贪小便宜的人能有什么大志向。 大事说完,君臣三人又说了一些朝中之事,直至午后。 高颎和杨素不常留在仁寿宫中,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自然是要去拜访一下独孤皇后。 于是杨坚先派人去向独孤皇后支会了一声,便带着两个爱卿朝凤翔殿去了。 独孤皇后午歇方醒,晋王妃正在伺候独孤皇后用汤药,便有宫人前来向独孤皇后禀报,杨坚带着左右仆射前来看她了。 独孤皇后收拾好不久,杨坚便带着二人进得殿来,二人看到独孤皇后,便忙拱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微微笑着,连忙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病中本不好见客,招待不周,快请坐吧。” 杨坚在独孤皇后这里自然没什么忌讳,直接走步到独孤皇后身侧,坐了下来。 一旁的宫人也忙为高颎和杨素置了座位,几人盘膝而坐。 独孤皇后看了看高颎便想起了贺拔氏,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叹了一声,问道:“左仆射家中可好?尊夫人的丧仪可还顺利么?” 高颎挤出一丝笑来,道:“多谢皇后娘娘心,臣家中一切都好。”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你家夫人一去,孤才觉得咱们都老了呀!” 高颎惨然一笑,回道:“拙荆倏然而逝,臣也措手不及。”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尊夫人仙逝,左仆射还是要珍重自身,咱们这把老骨头,过一天少一天,可不能像年轻时那样不管不顾了!” 高颎点了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见独孤皇后和高颎二人情绪都很低落,杨坚开口道:“独孤卿夫人新丧,难免愁苦,朕不如再为你寻一个夫人,也好为独孤卿暂排苦思。” 独孤皇后一愣,惊讶地看向杨坚,人家高颎刚死了夫人,你就去给人续弦,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 高颎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在杨坚和独孤皇后转了两圈,无奈地对着杨坚道:“多谢陛下盛情,不过——臣已老矣,呃……精神不比少年郎,平日在府上也就读读佛经,没那么多心思了!” “哦!”杨坚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心想着你们如今心情低落,无非是因为高颎夫人死了!那再给高颎找个新夫人,想必你们就会开心点吧! 不过既然高颎不想要,那也没什么要紧,杨坚道:“独孤卿在府上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如今这朝中还是缺不了独孤卿的。” 高颎低声回道:“陛下言重了。” 独孤皇后剜了杨坚一眼,把目光扫向杨素,温声开口问道:“越国公到这仁寿宫来,不知尊夫人病情可好些了?孤记得两个月前,尊夫人还是不能起身的,不知眼下如何了,可好些了么?” 杨坚看向杨素,他、杨素,以及高颎,在座的三个人中,家里的夫人病的病,死的死,实在有些不吉利。 杨坚希望杨素能说些好听消息过来,免得独孤皇后又是一阵担心。 杨素犹豫了一下,慢慢才道:“臣见皇后娘娘病体转好,心中不胜欣喜,可惜夫人不如皇后娘娘洪福齐天,至今……在卧于病榻之上。” “怎么回事?”独孤皇后眉色一紧,问道:“到底什么病,让尊夫竟然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至今还不见好?” 杨素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回道:“不是病——”杨素突然顿口不言。 独孤皇后有些急了,连忙问道:“若不是病,那又是什么?” 杨素看了一眼杨坚,杨坚也觉得奇怪,开口道:“今日我们只是闲话私常,不是君前奏对,越国公有话不妨直说。” 杨素似是下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臣为了给夫人治病,大夫寻了十几个,但都没有效用,直到臣寻了一个巫医……” 独孤皇后一顿,道:“你是说尊夫人中了巫蛊之术?” 杨素看了一眼杨坚,毕竟上位者十分忌讳有人行蛊,但此时杨坚也是一脸的疑惑,问道:“中了何蛊?” 见杨坚没有因此生气,杨素松了一口气,回道:“那巫医说,臣的夫人中的是猫鬼之术。” 独孤皇后心中咯噔了一声,不由得看向杨坚,杨坚皱了皱眉,不解问道:“猫鬼之术?” 杨素解释道:“那巫医与臣说,所谓猫鬼乃是狸猫死后所化而出,行蛊之人将自己所养的猫念咒杀死之后,可驱之以害人。” 杨坚怔了怔,道:“咒杀官眷,此乃何人所为?有何目的?” 杨素回道:“陛下不知,这猫蛊与其他蛊不同,它固然也可以杀人,但它最终的目的却不是杀人,而夺人财运—— 若被猫鬼缠上,则全身犹如针扎一般,先是四肢,然后直至伴有穿心之痛!最终头晕哎血,衰弱而亡,待人死后,他的财运便会被行蛊之人夺走,他们的财产也会莫名其妙地转入行蛊之人心中。” 说到此,杨坚一怔,看了一眼独孤皇后,当初独孤皇后在宫中犯病之时,也有类似的症状。于是连忙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杨素点头,道:“有——那巫医说只要把行蛊之人杀死,便可以破解此法……” 杨坚忙问:“可有抓到行蛊之人?” 杨素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若是可以抓到,我家夫人早就病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独孤皇后问道。 杨素回道:“那巫医说若是实在找不到行蛊之人,那就还一个办法,就是远离行蛊之人。只要离那行蛊之人远一些,病情或可缓解,臣想着派人把夫人送出京去养病,可又怕那行蛊之人跟了上去……想来即便搬出京去也没什么用!” 独孤皇后听着脸色隐隐发青,杨坚此时几乎已经确定独孤皇后也中了这猫蛊之术,转头看向独孤皇后道:“怪不得伽罗到了仁寿宫,病就好得快了一些。” “什么?”杨素脸上一惊,道:“难道皇后娘娘也……” 独孤皇后忍了忍,才慢慢说道:“陛下,孤听说过这猫鬼之术。” 杨坚神色一亮,问道:“伽罗知道这行蛊之人是谁?” 独孤皇后面色沉郁,似是不想多说,摇了摇头。 杨坚急道:“此事关乎伽罗你的性命,有何不能说的?” 独孤皇后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若只是孤一人中了此蛊便也罢了,可为了越国公夫人,孤不能不说了!” 众人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回道:“回陛下,我父亲(独孤信)曾有一个侧室,姓徐——她母家便会这猫鬼之术。” 杨坚想了想,道:“可是当初宇文护逼死岳丈,一应妾室皆遭暗害,那徐氏只怕已不在人世了吧!”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直接说道:“阿陀(独孤皇后同父异母弟——独孤陀)便是那徐氏的孩子。” 杨坚愣了一下:“赵国公?” 独孤皇后又道:“未必是他!” 杨坚脸上蕴出丝丝怒气来,怒道:“伽罗你一向克己俭仆,不许外戚专权敛财,想必他就是因此而忌恨你——朕看此事多半是他所为!” 说来独孤皇后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确实不好,再加上独孤皇后为了不让外戚干政,不只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长独孤整,也没有让他在朝中担任要职。 独孤皇后吐出一口气来,道:“若当真是他所为,孤也不好说什么了!” 杨坚气得重重捶了一下案台,怒道:“若真是赵国公,敛财害命,谋害嫡姊,实在可恶……” 杨坚扫了扫高颎和杨素,道:“此事事关皇后病体,滋事体大——独孤卿——” 高颎连忙应声道:“臣在——” 杨坚吩咐道:“越国公乃当事者,不好探查此事,朕命你领苏威、再加上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察办此案,不管是谁,务必将暗害皇后的凶手捉拿归案。” 高颎应声道:“臣遵旨。” 因事关独孤皇后,高颎不敢怠慢,只在仁寿宫住了一天,第二日便赶往京都,回到京都更是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即召了苏威和大理寺,将赵国公府查封了。 结果这一查,果然从赵国公府查出了事奉猫鬼的一应邪物,几番审问之下,那赵国公便全然招认了。 真正驱动猫鬼的不是赵国公,而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婢子,唤作徐阿尼。 从仁寿宫回到京都,短短不到十天,高颎便将此事查问了清楚,复又上报给了杨坚。 杨坚看到奏报顿时大怒,下旨赐死赵国公。 独孤皇后心中难过,不想见人,独自留在殿中不准旁人探望,连冒雨前来的乐平公主在殿外等了许久,也被青依挡了回去:“公主请回吧,皇后娘娘眼下谁也不想见。” 乐平公主问道:“连我也不见么?” 青依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既然此刻皇后娘娘不想见人,公主就不要为难皇后娘娘了。” 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踟蹰良久,青依又劝道:“公主此时去见皇后娘娘,又有什么用呢?眼下这雨越下越大了,公主莫沾染了寒气,快回去吧。” 正说着,却见晋王和晋王妃二人也乘着伞前来,二人看到乐平公主,急忙上前,晋王问道:“阿姊怎么在这里,母后她怎么样了?” 乐平公主蹙着眉道:“母亲听了殿前传来的奏报,便独自一人留在殿中,连我也不肯见……” 顿了顿,乐平公主看向晋王问道:“阿摩,你是从奉天殿而来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是。” 乐平公主问道:“此事我只知道一个大概,却不知细则是什么!” 晋王开口道:“这里不甚方便,晚些再讲与阿姊。”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晋王看向青依道:“本王不为难你,母后既然不想见人,本王便不会进去。本王只在这里等着,等母后心情好了为止。” 第835章 前隙(二) 青依脸色一阵为难,正在犹豫间,普贤子走了出来,晋王与乐平公主连忙上前,普贤子冲着众人回道:“乐平公主、晋王殿下,皇后娘娘说了,她要在殿中诵百遍《妙法莲花经》,需要平心静气。 诸位殿下守在殿外,扰得皇后娘娘无法专心诵经,还有——外面雨大,皇后娘娘特意交待了,乐平公主不要受了寒,再平白让皇后娘娘担心一场。” 乐平公主一噎,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对着普贤子道:“劳烦尚宫一定要看好母亲,若有任何事情,无论什么时辰,一定要报于我。” 普贤点了点头,诚恳道:“公主放心,且安心回去吧。”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和晋王妃,道:“阿摩,既然母亲不想见人,你们便随我到我殿中坐坐吧。” 晋王想了想,独孤皇后既然想静心,他们留在这里也安慰不到独孤皇后,反而会适得其反,既然乐平公主相邀,于是晋王便点了点头,道:“好,正好我也把这件事与阿姊好好说一说。” 几人冒雨回到承云殿,肖元元赶忙迎了上来,为三人安排了一番,终是可以坐下好好说说话了。 伴着殿外的春雨,晋王妃先是低头喝了一口暖汤,率先开口道:“当日越国公向母后提及猫鬼之事,妾就在当场。” 接着,晋王妃便把当日殿中的情形跟乐平公主说了一遍。 至于今日殿中高颎和大理寺所呈上来的奏报,便需要让晋王来讲了。 晋王慢慢说道:“据高颎所说,赵国公之母留有一婢子名唤徐阿尼,素日喜猫,常使遣猫鬼。 初使猫鬼害人,始于七年之前。赵国公年节下前去越国公府赴宴,尝得到一种好酒,十分喜欢,后来向杨约(杨素的弟弟)去讨,却没有讨到……” 乐平公主问道:“即便没有讨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行蛊害人?” 晋王开口道:“杨约其人,仗着弘农杨氏的身份,甚是骄横,想必言语间冲撞了。 赵国公虽为母后的弟弟,但到底不是一母所生,平日里不亲近也就罢了,偏生他去向母后求官,母后也皆都驳斥了回去,这才心生了怨念。 他被杨约所激,欲求不得,又向母后抱怨,反被驳斥,这才想着对母后和杨素的夫人行猫鬼之术!” 晋王妃也脸带不豫道:“并非是妾有意要非议长辈,赵国公行此巫蛊之术,怪不得母后近些年来身染微恙,怎么也好不了,这赵国公害人害已,当真死不足惜。” 乐平公主静静听着,只满脸忧色,没有应声。 殿中一下安静了下来,三人一阵沉默,晋王妃叹了一口气,一转头看到肖元元正趴在窗边,单手托着腮,不知是在赏雨,还是在想心事。 “元元——”晋王妃叫了一声。 肖元元回过头来,看向晋王妃,问道:“王妃,是要添汤么?” 晋王妃嘴角勾出一丝笑来,道:“今日下雨,你不能出去,可是闷坏了?” 肖元元起身走了过来,慢慢道:“这个时候我若还想着出去玩,那便当真是没良心了。” 乐平公主伸过手去,拉着肖元元坐到身边,晋王妃惆怅了一阵,道:“我有好些时日没收到元元插的花了。” 肖元元回道:“最近桃李已谢,青果挂枝,山间也没有寻到好看花束,所以这些时日我便没有插花。” 晋王妃顿了顿,问道:“可我听说你几乎日日都往宫外跑,既然山间没有花,你出去又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汲水煮茶呀,这山涧的水极好,喝起来去浊扬清,通身舒爽。” 晋王妃没有忍住,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我看你如今不但身子大好,看模样似是又高了不少,更见风姿绰约了!” 肖元元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身下,忽尔明白了晋王妃的意思,她当然不会再长高了,晋王妃是在说,她长胖了。 顿了一顿,晋王妃开口道:“近来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京都的头茬牡丹想必快开了,仁寿宫天冷,开得晚些。 不过也没事,待京都的牡丹开了,照例会运几车到仁寿宫来,到时候有你插花的功夫。” 肖元元神色淡淡,开口道了一声:“是,王妃。” 晋王妃的脸色僵了僵,眸色一垂,深吸了一口气,道:“元元看起来似是有心事?” 肖元元顿了顿,道:“是啊,看着公主焦心,我又怎么会好呢!” 乐平公主揉捏着肖元元的小手,心中稍稍觉得安慰了一些,看了看肖元元,道:“我记得你素来不信这些巫蛊之说,那年滕王妃给母后下蛊之事,你还说那滕王妃下蛊背后另有蹊跷,这次怎么不说了?” 肖元元轻哼了一声,道:“我说了什么有用,反正对如今的事也没什么益处!”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种事情,信或不信……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打个比方说,那边有一群人在围着讲鬼故事,正常人跑过听听,不管信或不信,附和两句也就算了。 只有我,非要跑过去,一脸的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模样,然后说:‘世间根本没有鬼,你们这群傻子!’ 你猜后果会如何?” 不知为何,听完肖元元的话,乐平公主心下便觉得一松,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似是变得轻了,于是便顺着肖元元道:“你这不找打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对,我会被打的,我要真这么做了,我才是个傻子。” 晋王妃笑了笑,回道:“元元才不是傻子,元元可聪明了。” 肖元元缓缓说道:“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共识! 比如说,咱们谁也没有见过鬼,可相信世间有鬼的人那么多,鬼也就存在了。” 晋王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赵国公的猫鬼之案不是真相?可……查此案的是高颎,对于母后的事他岂会马虎呢?” 第836章 前隙(三)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没有说高颎查出东西不是真相,赵国公他确实行了巫蛊之术。但就像我从来不信这巫蛊之术一样,我也不相信世间有什么猫鬼可以害人。 所以,高颎所查出的真相,或许不是全部的真相。” 晋王妃想了一下,疑惑道:“可是——母后和越国公夫人确实是双双病倒,并且害了同样的病症啊! 而且如今已经有人怀疑,高颎夫人之死,也是受了猫鬼的咒害。 若不是猫鬼,何人能将当朝皇后,和两个高门贵妇同时暗害呢?” 肖元元慢慢回道:“去年冬日大寒,时气不好,高颎夫人之死应与猫鬼无关,不然为何高颎不将此事一并栽到赵国公身上,给他夫人讨一个公道呢? 既然高颎都没有将此事写在奏书上,说明此事多半是世人联想到一起,以讹传讹的。 至于皇后娘娘和越国公夫害了同样病症的事……这话是谁说的,谁又能证明呢?” 晋王妃忙道:“越国公——”晋王妃顿住了。 乐平公主皱眉看向肖元元,道:“你是说越国公撒谎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无论越国公夫人是什么病症,只要越国公把她夫人的病症说得跟独孤皇后的病症一样,就行了。 反正他夫人是受害者,越国公是举报人,又有独孤皇后做证,高颎拿着线索直接去查赵国公府,一查一个准,顺利的简直不像话。 这个时候,有谁会去多此一举去查越国公夫人到底是什么病症呢! 肖元元不置可否,道:“反正我是不相信什么猫鬼之说的,即便赵国公当真有咒杀皇后娘娘的心思,但我觉得咒术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用,除了能害自己,是害不了旁人的。” 所以,在肖元元看来,赵国公这种行为,只能算对独孤皇后不敬,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而杨坚因此下旨赐死赵国公,委实判的太重了。 晋王想了一下,思绪有些乱,道:“可毕竟高颎确实从赵国公的府上,搜出了写有母后生辰的人偶,赵国公抵赖不得……咒杀当朝皇后,其罪当诛。 母后被自家的弟弟如此诅咒,想必难过极了!” 那人偶或许不是赵国公做的呢!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问道:“公主——那越国公和赵国公两人有什么关系么?比如姻亲之类的!我总感觉他们好似有什么旧怨。” 晋王和晋王妃常年不在京城,虽然京中各府的人大都认得,但他们当隐秘的旧怨却是知道的不多的。 晋王和晋王妃都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回道:“从名份上来讲,赵国公是越国公的妹婿——赵国公的夫人是越国公的妹妹。” “亲妹妹?”肖元元又问。 “庶妹,与越国公不是一母所生。”乐平公主淡淡道。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赵国公好歹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怎会娶一个庶女?” 乐平公主顿了顿,看向晋王和晋王妃,慢慢开口解释道:“立朝之初,为了稳定朝堂人心,父亲让朝堂新贵与各世族、旧贵联姻,其中就包括赵国公与弘农杨氏。 赵国公虽是母亲的弟弟,却与母亲不甚亲近,又不是亲弟弟,而且独孤氏族已经不比当年盛景,弘农杨氏自然不会把赵国公放在眼里,于是就是嫁一个庶女过来。” 肖元元不解,道:“那也不至于有怨啊!” 乐平公主接着道:“赵国公与夫人杨氏婚后不甚和睦,你们也知道赵国公只是空顶了国舅的帽子,实际并无权势,日常府上花销便全由他夫人负责——想必杨素也接济了不少。” 说到这里,众人也略略明白了一些,晋王妃若有所思道:“所以——越国公本就看不起赵国公,常年接济赵国公,却反被赵国公下咒暗害,故而生怨。”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赵国公即便没有官身,但也是皇后娘娘的弟弟,越国公若是明目张胆的教训赵国公,不但达不到效果,反而因此会得罪皇后娘娘—— 而且,巫蛊之说本就似是而非,可信也可不信。受害的是他的夫人,即便闹起来也不过是两家的矛盾,最后陛下也无非是让他们私下和解,完全达不到惩治的效果。 所以,他干脆把皇后娘娘也列为受害人,拉皇后娘娘一起惩治赵国公。事关皇后娘娘,陛下不会善罢甘休,雷霆之下赵国公不会有好下场的。” 晋王妃开口道:“你是说,赵国公咒害母后之事,是被越国公陷害的?” 肖元元瞪着大眼,否认三连:“我不知道,我没说,你别瞎揣测!” 乐平公主眉眼一松,道:“但若是如此,母亲心中当会好受一些。” 晋王眉头紧锁,道:“若是如此,只怕事情会更麻烦!”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神色一紧,肖元元似是早就想到了一般,目色淡然的看了晋王一眼。 晋王接着道:“越国公是右仆射,试想一下,当朝右相陷害皇后之弟,这事情若是翻将出来,岂不是整个朝堂的笑话? 即便将此事揭开来,又该怎么去惩治越国公? 难道要为了赵国公这样一个对朝堂无足轻重的人,而要将越国公这样的重臣罢相么?” 肖元元嘲讽地笑了笑,道:“所以我才说,真相不重要,共识才重要。 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赵国公的错,对朝堂而言,事情到此为止,损失最小。” 众人听罢,一阵沉默,晋王愤愤道:“这越国公当真阴险,为一已之怨,竟敢算计母后。” 肖元元有些不以为然,若站在杨素的立场上来看,成天有一个小人,天天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背后还骂自己,甚至下咒害自己。这样的人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偏生顾忌着两人的身份,还不能明火执仗的教训他,忍无可忍之下,就想到了借刀杀人的办法。 晋王妃叹道:“连高颎都没有查出越国公的心思来,即便我们猜到这当中有问题,也是没有办法拆穿他的。” 第837章 姊弟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越国公的夫人想必病情已经好转了,这更能说明她是受猫鬼之害,跟别人说杀了下咒之人,病便好了!” 晋王眸色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看了肖元元一眼,但肖元元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定定看着殿外,轻声道:“雨停了,希望明天不要下雨了。困在屋子里那里也去不了,难受死了!” 乐平公主握着肖元元的手道:“就算明日不下雨,宫外一片泥地,你别泥猴子一样的回来,我可不要你了!” 肖元元撅了撅嘴,软声道:“我会洗干净的。” 肖元元乖乖的模样,看的人心头一痒,乐平公主揽过肖元元的腰,轻轻揉了揉。 晋王开口问道:“赵国公的事,阿姊准备怎么做?” 乐平公主疑惑的看向晋王,不解地问道:“做什么?” 晋王道:“难道就任凭越国公如此陷害吗?” 乐平公主眯了眯眼,反问道:“那——阿摩你准备怎么做?” 晋王沉默了下来,他当然不会当这个出头鸟,乐平公主接着道:“越国公是否陷害赵国公,也不过是我们之间几句闲聊而已,当不得数的,即便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 就如元元所说,即便心里知道这是真的,也没有人会相信,父亲也一样。” 晋王脸色一黑,道:“我总觉得若是如此——留越国公这种心思阴暗之人在朝中,只怕朝堂再难安稳了。” 肖元元回道:“有位伟人曾经说过,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越国公即可上战马,又可治天下,又是高门世家,好用就行。” 晋王心中闷着一口气,道:“赵国公也是皇亲国戚,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赐死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那你去跟陛下说呀!在这里乱叫什么?” 晋王气得脸色一僵,道:“肖元元——”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道:“无论是赵国公,还是皇后娘娘,或是陛下,甚至是越国公,他们都是大人,大人的事咱们小孩子不好插嘴的。 大人的事让大人去做,咱们好好学着就行!” 晋王一噎,晋王妃笑了起来,道:“你都快成精了,还要学什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皇后娘娘仁爱,素来护短,即便这个弟弟不是亲生的,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赵国公去死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母亲睿智,自有决断,我们只管哄着母后,让她不要伤心就好。” 话虽如此,可乐平公主知道,这赵国公没有权势,平时人缘也不好,若是独孤皇后不为他求情,只怕这次是非死不可了。 万一独孤皇后这次便就狠下了心不管,说不定还真能让越国公得逞。 不过这一次,乐平公主料想的却出了些差错,第二日,便有人从京都跑到仁寿宫来,专门为赵国公求情来了。 这人便赵国公的亲弟弟——独孤整,如今官至幽州刺史。 午间,乐平公主陪着独孤皇后用了汤药,便有宫人来报,国舅独孤整求见独孤皇后。 得了独孤皇后的允准,没过一会儿,独孤整便被宫婢引入凤翔殿。独孤整看到独孤皇后拱手行礼:“臣弟参见皇后娘娘。” 乐平公主看到独孤整,也点头示礼,但并未出声。 独孤皇后看到独孤整,目色微凉,也没有叫他起身,缓了一下才道:“孤知道你的来意,不必多说,阿陀若是死了,赵国公的位置便是你的。” 独孤整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乐平公主,觉得大人们说话,乐平公主作为小辈不该在场。 乐平公主见此状况,对着懂事地独孤皇后小声道:“母亲,女儿先告退了。” “不必!”独孤皇后叫住乐平公主,道:“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 乐平公主低低道了一声:“是。”便坐在了独孤皇后身边。 见独孤皇后故意把乐平公主留在殿内,独孤整便明白独孤皇后至今还没有消气。 毕竟当着小辈面聊大人间的是非,便是一种羞辱。 但此时独孤整已顾不了这么多小节了,抬起头来看向独孤皇后,求道:“阿姊,咱们独孤氏一门七子七女,如今只剩咱们三个了! 你我虽非一母所生,毕竟同为独孤一族,血脉相连……阿姊你当真忍心看自己的手足兄弟遭此劫难么?” 独孤皇后怔然片刻,冷笑一声问道:“同为一族?血脉相连?那他为何要对孤做出这种事来?孤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恨不得孤去死?” 独孤整望着独孤皇后,认真道:“若真是如此,臣弟也没有脸来替他求情,可臣弟来之前曾去见过他,他不承认那写了你的生辰的人偶是他所为,他说——有人陷害于他!” 独孤皇后冷哼一声,道:“他自然不敢承认,承认了便就是死路一条了!” 乐平公主神色一怔,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未发一言。 独孤整摇了摇头,道:“臣弟信他!六兄固然狂悖些,但不至于残害血亲。” 独孤皇后顿了顿,转了话题,问道:“你来凤翔殿之前,可有去过奉天殿见过陛下?” 独孤整叹了一口气,点头道:“臣弟确实先去找了陛下陈情。” 独孤皇后又问道:“陛下可信你?” 独孤整顿了顿,无奈地回道:“陛下他不信臣弟,——但陛下一定会信阿姊你的!” 独孤皇后哼道:“若你说得是真的,陛下为何不信? 怪只怪阿陀平日志大气短,胸无点墨,人品浅陋——在外对孤多次表达不满,使得满朝上下都以为我们独孤家一门不和。 就是因为他平日里的行径,没有人相信他是冤枉的,那他对孤行巫咒之术,在外人看来岂不是理所应当。 无论他冤不冤枉,这都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独孤整心里也明白,独孤陀是否冤枉根本不重要,就算独孤陀真的犯了什么大罪,只要杨坚不想杀他,他便一定死不了。 第838章 共识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让独孤皇后去向杨坚求情—— 独孤整咽下半口气,道:“无论如何,阿姊——六兄他当真没有对你行巫蛊之术…… 他平日里做的那些混事,确实是该受些罚处,但罪不致死啊!”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若真是就此让独孤陀死了,她也不忍心,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孤……只能试上一试,毕竟他咒杀越国公的夫人这件事,是确凿无疑的,须得给越国公府一个交待!” 独孤整闻言,顿时松下一口气,道:“只要阿姊开口,陛下看在阿姊的面子上,必定不会重罚。”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整,心间一阵发堵,又看向独孤皇后,温言道:“母亲适才喝了药,不能太过劳累,女儿送母亲到内殿安眠一会儿可好?” 这便是在赶客了,独孤皇后看了一眼独孤整,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着,独孤皇后扶着乐平公主起身,往内殿而去,边走边道:“七弟——你自便吧!” 话音未落,人便消失在内门里。 独孤整一人留在殿中,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出了凤翔殿。 而此时的奉天殿内,杨坚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眼前的晋王和汉王,思虑了良久,才开口道:“国舅的话……你们怎么看?那独孤陀到底是不是被人陷害?” 晋王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此案是高仆射、苏纳言以及大理寺协办检察,而赵国公所谓被陷害只是他一面之词,若是他被人陷害,又是遭了谁的陷害呢?” 这话突然点醒了汉王,汉王心头一亮,开口道:“难道是越国公?” 晋王看了汉王一眼,回道:“不好说。” 杨坚眉头紧锁,道:“你们认为当如何处理?” 晋王一脸为难的模样,没有开口,汉王看了晋王一眼,便对杨坚说道:“儿臣以为,此案晦案不清,不察不明,既然有冤情,必定要一查到底,然后依法处置。” 杨坚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显然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于是把目光投向晋王,问道:“晋王如何想?” 晋王抬起眼来,看向杨坚,回道:“儿臣不知!” “不知?”杨坚有些讶色,晋王向来聪明,这件事沸沸扬扬闹了十几天,晋王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晋王为难地回道:“儿臣确实不知……此案有公亦有私,且事关母后。无论是臣子咒杀皇后,还是弟弟要害阿姊,丧天良行巫蛊,说出去都是一桩丑闻。 退一步来讲,就像五弟所说,越国公陷害赵国公,同样也是不好处理。 但无论如何,总是母后受害最深,请父皇多多体谅母后,听听母后怎么说吧!” 杨坚想了想,道:“独孤整已经去求你们母后了,想必你们的母后最是为难,本来被弟弟咒害便伤了她的心,如今又不得不顾着姊弟情份,为他求情……” 晋王俯身行了一礼,道:“无论母后有何要求,求父皇多多顺应母后,免得让母后为难。” 杨坚叹气点了点头,道:“晚些……晚些朕再去看她。” …… 在独孤皇后求情之下,杨坚最终还是放过了独孤陀,削爵为民,放其还家。 四月初,正是初夏,午间已经有夏日的迹象,湖心亭的荷叶已将荷塘铺了大半。 正值午后用完膳,肖元元和芸香到后苑散步,走到湖心亭便停了下来,见亭中无人,便吩咐人取了茶具,在亭中泡茶赏荷。 肖元元正在与芸香慢慢讲着喝茶的要领,忽然看到晋王和汉王两人正走过折桥,朝湖心亭而来。 肖元元皱了皱眉,心道:他们俩人怎么勾搭到一起了。正在疑惑间,见两人已经走到了湖心亭外,肖元元拉着芸香从凳上起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见过晋王殿下、汉王殿下。” 汉王连忙道:“肖娘子不必多礼。” 肖元元直起身来,引着二人坐下,笑问道:“今日两位殿下倒是好雅兴,能见到两位殿下同时来后苑散心,当真是难得。” 晋王看了看桌上的茶具,开口回道:“刚刚与父皇凤翔殿用了午膳,母后要在殿中午休,父皇也要回奉天殿会见民部尚书斛律孝卿,放我们兄弟二人休息半日—— 本想着回去也没什么事,便和五弟出来走走,谁知竟碰上了肖娘子,刚好找你讨杯茶喝,我们也消消食。” 肖元元笑道:“那真是巧了,今日这茶是早间派人从山涧刚取的,最是清冽爽口,泡茶最好……”肖元元顿了顿,又道:“晋王殿下也就罢了,只怕汉王殿下喝不惯。” 汉王回道:“这有什么喝不惯,不都是茶么!” 肖元元虽说得客气,手却未停,眨眼间便烫好了茶杯,为二人各斟了一杯茶。 对面两人也不客气,各自端起杯来,晋王在江都是喝惯了的,慢慢品着,汉王学着晋王的样子,也慢慢喝了一口。 肖元元好奇地问道:“斛律孝卿?前些日子我记得民部尚书还是苏威呀,怎么这么快就换人了?” 晋王手捏着小小的茶杯,抬眼看了肖元元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 肖元元神色一怔,讪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晋王看了一眼汉王,汉王便开口解释道:“你还记得初到仁寿宫时,你在母后那里说过,要在大兴城和仁寿宫之间建造离宫的事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是说过呀!可我一个区区小娘子,当时不过几句闲话,怎就把苏相公的尚书之职给搞掉了?” 汉王叹了一口气,道:“父皇怜惜母后病体,便将此事与苏威说起,要民部拨钱出来建离宫……” 肖元元懂了,道:“苏威不同意?” 汉王想了想,失笑道:“不但不同意,还给父皇讲了半个时辰的道理,父皇实在被惹恼了,便说:苏卿犯颜直谏,有作谏官之才,尚书之位与苏卿不大相宜——” 肖元元一阵心虚,问道:“然后呢?” 第839章 判决 晋王开口道:“然后,父皇便又让苏威去做纳言了,任命斛律孝卿为民部尚书。” 肖元元轻轻咳了一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啊?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汉王道:“朝中官员任免,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晋王笑着道:“五弟有所不知,肖娘子与苏夔乃是好友,如今因她的缘故让人家父亲丢了尚书之职,她自然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肖元元失笑一声,道:“晋王殿下别这么说,朝臣任免这种大事,岂是我这种小娘子可以左右的? 陛下要建离宫,苏相公要省钱,明明是陛下与苏相公君臣政见不合,跟我有什么关系?” 晋王一怔,没好气道:“建离宫这事儿分明是你提醒父皇的,如今你倒不认账了?” 肖元元急了,回道:“什么叫我不认账了?这账本不该算到我头上! 我每天都要说很多话的,难不成陛下每句都听么?我还说了陛下要爱惜民力呢,陛下他听了么? 难不成就因我说中了陛下的心思,我就得替他背这个黑锅么?” 晋王一惊,呵道:“肖元元——” 汉王皱着眉开口道:“那日本王也在场,肖娘子只说要为阿姊建离宫,也不过是打个比方,关于父亲要去建离宫这事儿,确实不能全怪到肖娘子头上。” 肖元元心下一阵懊恼,她这里千防万防,还是有人想将祸水的帽子戴她头上。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垂着头道:“以后我还是少说话吧,万一被陛下听了去,生了什么想法出什么幺蛾子,最后都怪到我头上,简直冤死了。” 汉王笑道:“肖娘子也不用过于谨慎,此事也不算什么大事!” 晋王却是不认同,看了汉王一眼,又对着肖元元道:“本王倒觉得你确实应该谨言慎行些,须知隔墙有耳、人心难测。” 肖元元抬头看向晋王,问道:“什么意思?” 晋王暗暗咽下了一口气,道:“猫鬼之案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心中没有多好奇,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判的?” 晋王顿了顿,道:“念在母后和国舅的求情,赵国公削爵为民,赐还其家。” 这并不在肖元元的意料之外,只点了点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晋王接着道:“可是——赵国公的妻子杨氏(越国公杨素的妹妹)赐其削发为尼,于京外静修,无召不准出寺院一步。” 肖元元手一顿,放下茶壶,缓缓啜了一口茶,压着声音道:“罚这么重啊!” 猫鬼之案的主犯是赵国公,虽削爵为民,但起码人身是自由的,回到家里照样好房子住着,好酒好菜吃着。 可他的夫人杨氏,外人看来连个从犯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说对此事毫不知情,却被禁锢人身自由,以后要青灯古佛,守清规戒律了。 当然,肖元元是大概可以猜到当中的原因的。 无非是因为陷害赵国公这件事,真正下手操作便是这个杨氏,而杨坚重罚杨氏,也是在给杨素一个警告。 真正让肖元元不明白的是,杨坚是怎么知道杨素的所作所为的?毕竟高颎所呈上来的案件奏报,并没有提到杨素在当中的作为。 肖元元目光一凛,扫向晋王,晋王看懂了肖元元的表情,没好气道:“你别看本王!” 意思是说:这话不是我说的。 肖元元收回目光,淡淡道:“陛下英明神武,他如此决断,定有他的道理。” 肖元元的意思是说,或许杨坚自己查出了当中的端倪呢。 晋王摇了摇头,道:“父皇自然英明,可父皇却在无意间说起,他纵有五子五女,都不如你最像他!” “啥?”肖元元差点没把水喷出来,心道这杨坚是不是毛病,他上辈子是周文王吧,这么喜欢给人当爹。 汉王苦笑了一下,开口道:“今日在母后席间,父皇随口提的,还说五个儿子,个个都不像他!” 肖元元当下不知作何表情,呵呵了两声,道:“皇后娘娘听了估计都气死了。” 确实如此,当时独孤皇后听完这句话,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当着几个孩子面就开始骂杨坚:真越老越作怪,整日里疑神疑鬼,作妖的厉害,不成个样子。 结果整个午膳都没吃好,独孤皇后气着带着乐平公主回内殿去了,还不许殿内的宫婢伺候杨坚和这两个儿子。 三人没办法,刚好杨坚也有事,便回奉天殿会见斛律孝卿去了,晋王和汉王两人一同回殿途中,顺便到后苑转一转,便碰到了肖元元。 晋王顿了顿,道:“其实认真想想,父皇的话也有道理,本王有时也觉得你与父皇好似都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鬼屁的猜到对方的想法,若不是杨坚往公主府塞眼线,肖元元才不相信杨坚能猜到这些。 肖元元哼了两声,道:“所谓——龙生九子,八个长得都不像它爹,这不是常事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咱们陛下真的是,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管,盯着我这个外人做什么?” 汉王眸色闪了闪,随即转了话题道:“说到父皇盯着肖娘子,本王却觉得肖娘子虽在仁寿宫中,但要见肖娘子可当真不容易。 平日里肖娘子要么就在宫外游玩不见人影,要么留在承云殿里养病,不见来客。 本王想与娘子交谈一番,都寻不得机会。 今日若不是碰巧遇到,说不定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与肖娘子见上一面呢!娘子是不是有意在躲本王呢?” 肖元元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晋王打断道:“今日倒是奇了,这天色看起来还不错,你怎么不出去玩儿了?” 肖元元怔了怔,目光从晋王脸上转到汉王脸上,又从汉王脸上转到晋王脸上,不知道先回答谁的问题。 肖元元咽下半口气,对着晋王道:“现在天热了呀,太阳这么大跑出去也不舒服,早间倒是舒服,可早间我起不来。” 第840章 戏台 肖元元又看向汉王,回道:“我躲汉王殿下做什么?还是说汉王找我有事?有什么事,还不能让公主知道么?” 被肖元元这么反问回来,汉王噎了一下,当着晋王的面,他总不能要让肖元元为他所用,助他上位吧,于是缓了缓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并州之地商贸不兴,本王想与你谈谈如何在并州做生意的事。” “哦!”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好说呀,我们做生意就讲究一个南转北运,迎来送往。 你们并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我们转运到别处去卖就行。 这样吧,我派商行的人到并州城去考察一下,如果真的好做生意,到时侯还要请汉王殿下多多照应。” 反正只要你不把话说清楚,肖元元就跟着在商言商。 汉王顿了一下,想了想觉得也好,一步步来,不用太急。于是回道:“如此甚好,晋王兄治下江都城民生安乐,焉知不是肖娘子居功致伟。若本王并州也有此等机缘,于国于朝岂非好事?” 汉王此言,就是在分化肖元元与晋王的关系了,抬高肖元元以达到贬低晋王功绩的意思,可以让晋王对肖元元生出不满来。 肖元元听罢,自然听出了汉王的意思,连忙摆手道:“汉王殿下,您可别捧杀我,扬州之所以民生富足,是因为陛下免了江南十年赋税。朝廷藏富于民,自然民生安乐。 再加上晋王殿下带兵驻守江都城,镇慑宵小,无人作乱,这才给了我们肖氏商行一个平安的商贸环境。 说来,肖氏商行之所发展至今,倒是我沾了晋王殿下的光。 否则为何我只能扬州起家,而不是别的地方呢?” 汉王想了想,开口道:“若是并州也有同样的条件,肖娘子是否能前往并州,亲自经营呢?” 肖元元淡淡笑着回道:“我如今在商行里已经不怎么管事了,这些事交给萧珏去办就行!” 萧珏是什么人,萧珏是晋王妃的族中的弟弟,汉王听罢脸色一黑。 倒是晋王一脸笑意地看向汉王,道:“五弟治下并州虽不足半年,对并州民生如此上心,这是好事——若有什么不知道的,或是缺些什么,尽管与为兄开口,为兄能办的一定帮你。” 汉王讪讪地笑了笑,点头道:“如此——那便多谢晋王兄了。” 晋王看向肖元元,又不禁笑道:“有件事本王要恭喜你!” 肖元元看向晋王,问道:“什么事?” 晋王回道:“朝廷若是要建离宫,必定需要大量的石器木材,若是本王猜的不差,这笔生意可能会落到你头上。”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若是真有需要,京都的木材行随时可供陛下差遣。” 晋王顿了顿,道:“你不插手促成此事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顺其自然吧,方才我也说了,商行的事我大都不太管了,顶多陛下问起的时候,我从中间牵个线,让将作监和萧珏直接沟通就行。 钱我也赚得差不多了,再多会惹出祸事的,我如今只想和公主多多待在一起,过几年清净的日子。” 晋王面色慢慢沉了下来,顿了顿才道:“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么?” 肖元元笑眯眯地回道:“让殿下见笑了,我自小便没什么志向,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我不想成家,不想立业,甚至连孩子都不想生…… 所谓宏图大业,治国安民,我没那多的心力。 让圣人去做圣人,让英雄去当英雄,我压根不想上戏台,只在台下当个观众就好。” 肖元元即非圣人,也不想去做英雄,肖元元作为一个单一的个体面对这样一个时代,如同一颗砂砾面向整个大海,即无法融于其中,也无力改变波涛汹涌。 她知道隋二世而亡,她知道晋王会成为隋炀帝,她也知道隋炀帝不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其他几个皇子肖元元也都见过,就当前的情势而言,若是让他们即位,也未必能当好一个皇帝。 更何况,晋王是几个兄弟中与乐平公主关系最好的一个。 虽然肖元元与晋王一直在合作,但肖元元对晋王夺嫡之事一直能避则避,对晋王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毫无利益相关的汉王呢! 肖元元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汉王不可能听不出肖元元的意思来,沉默了一会儿,将杯中的茶水喝完,便起身告辞了。 汉王走后,肖元元与晋王对坐着喝茶,晋王连喝了两杯,看着性情日渐恬淡的肖元元,心下一阵恍然。 “我们好似许久没有这般单独的喝过茶了!”晋王道。 肖元元慢慢品着茶,淡淡笑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虽然我与殿下之间坦坦荡荡,并无私情,但到底是瓜田李下,被人说起闲话来总归不好。” “并无私情!”晋王沉吟了一下,“从一开始,你便避我如蛇蝎,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你对本王的防备便从来没有松懈过——肖元元,本王想知道为什么?” 肖元元笑着道:“殿下,男女有别啊!虽然我并不在意那些男女大防,可到底还要顾忌王妃的感受。” “王妃?”晋王失力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你别拿王妃当借口,本王感觉的出来,你对本王的防备是从你心底间生出来的,与旁人无关! 更何况阿环她——阿环她也喜欢你……”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殿下——你在说什么呢?” 晋王怔了怔,目色一垂道:“你喜欢阿姊——” “这还用问么?”肖元元干脆的回道,过了一会儿,肖元元又慢慢道:“方才说到我顾及王妃的感受,这是真的。 王妃娘娘是个多好的人呐!性情那般好,又一心都放在殿下身上,殿下应该多多爱护王妃才是。”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道:“阿环是本王的正妃,本王会尽力给她应得的荣华。本王是亲王,她便是正妃;本王是天子,她便是皇后。” 第841章 不能说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殿下这话说得毫无道理,怎么——殿下是亲王,难道就不娶正妃了么?殿下当了皇帝,难道就不立皇后了么?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被殿下说的像是恩赐一般?” 晋王噎了一下,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啊?”肖元元疑惑地看向晋王。 晋王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自然道:“不是——本王是想问的是,王妃——王妃她还要要什么?”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是如何模样,殿下难道看不到么?现成的例子放在眼前,殿下为何还有此一问?” 晋王顿了顿,道:“那是母后,母后与世间其他女子不同,她……她不许父皇广纳后宫,他们有约在先,父亲守诺而已!” 肖元元拆穿道:“殿下是想说皇后娘娘善妒?” 晋王摇了摇头,道:“母后乃是一代巾帼,她当有如此待遇。”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可王妃呢?殿下是不是觉得她不配得到与皇后娘娘一般的待遇?” 晋王沉默不语,肖元元缓了一缓,接着道:“王妃她虽不如皇后娘娘强势,可王妃为了殿下你也是费尽了心血,为殿下精心筹谋,为殿下生儿育女,侍奉姑嫂,左右奉迎。 王妃一心为殿下着想,难道不配得到殿下的另眼相待么?” 晋王盯着湖面上漂浮的莲叶,顿了顿才道:“本王的心自然是要多多偏向王妃的。” “偏心?”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任何一个女子需要的不是偏心,而是专心,唯她无二的专心。否则殿下只是一个负心人,不只是负了王妃,也是负了旁人。” 肖元元说完,便缓缓起身道:“出来的久了有些累,我先告辞,晋王殿下请自便。” 说罢肖元元朝着晋王拜了一礼,见晋王依旧定定地盯着湖面没有说话,便扶着芸香转身往外走了。 过了一会儿,晋王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肖元元过去的背影,慢慢道:“明明是本王问你为何如此防备本王,偏又扯到王妃身上,这次又被绕进去了。” 今日不知为何,乐平公主回来的格外的晚,肖元元都已经用过了晚膳,已经开始趴在榻桌上打盹了,乐平公主才从凤翔殿回到承云殿。 见乐平公主回来,肖元元刚想起身去迎,乐平公主便摆了摆手让她不用下榻,径直坐到肖元元身边。 肖元元不由得抱怨道:“公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皇后娘娘那里有事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低声道:“母亲她……没什么事。” 肖元元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往常乐平公主坐在榻上,两人早就靠在一起了。可今日乐平公主却似是周身都透着凉气,一身的疲惫,即便坐在了榻上,也离肖元元有一尺宽的距离。 肖元元凑过去,细细端详着乐平公主的脸,乐平公主被看得有些不自然,道:“你看什么?” 肖元元用手抚过乐平公主的脸,指尖在乐平公主的眼角处摩挲了一阵,才道:“公主的眼睛看起来很累……” “嗯?”乐平公主不明白肖元元的意思。 肖元元接着道:“公主以前看到我,眼里总是带着光的,如今公主眼中暗沉一片……公主哭过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拉过肖元元的手,将肖元元揽进怀里,深深地抱住了肖元元,低声道:“元元——你听说过饮鸩止渴么?”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乐平公主道:“对于一个即将渴死的人来讲,即便知道那鸩酒喝下去会死,但等那鸩酒入口时,一定会觉得那鸩酒甘甜无比。” 肖元元愣了愣,有些疑惑地问道:“谁喝鸩酒了?那个……是陛下又赐死什么人了么?” 乐平公主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慢慢把肖元元从身上移开,笑着摸着肖元元的小脸,轻声道:“没有……你就是那鸩酒!” “?”肖元元疑惑地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敛起笑意,认真道:“有你在,让我下地狱都行!” 肖元元探究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出了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眼眸一垂,把目光从肖元元的脸上移开了,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一瞬不眨,过了一会又道:“不能说?”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肖元元也‘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公主用过晚膳了么?”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抬眼看向肖元元道:“用过了!”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嘴边啄了一口,道:“公主不要难过!” 乐平公主又将肖元元揽进怀里,低低道了一声:“嗯,好。” 在乐平公主怀中腻歪了一会儿,头上的几支簪子被蹭得歪了,要掉不掉的样子,十分不舒服。 肖元元想起身去卸发髻,乐平公主却是不想让她动,直接伸手帮她卸了发髻,乌发泼墨般散在背后,肖元元这才觉得松快了不少,又重新偎在乐平公主怀里。 “你知道么,你给父亲出了个馊主意!”乐平公主的手在肖元元的小脸上逡巡,轻声说道。 肖元元睁着疑惑的大眼,道:“什么事呀!” 乐平公主轻轻笑了笑,道:“父亲要在大兴城和仁寿宫之间建离宫。” “哦!”肖元元兴致缺缺道:“我听说了。陛下要大兴土木,不能怪我呀,我就说了几句闲话而已!” 乐平公主当然知道其中原由,直接说道:“父要一定要建,可朝中很多人都不同意,纷纷上书劝谏,如今朝中可谓热闹的很。”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问道:“高颎怎么说?” 乐平公主一听便笑了,道:“你的心思倒是毒——毕竟大建离宫是为了母亲,高颎不好直接说什么。不过如今朝中这一派的沸反盈天,多半是高颎授意的。” “那皇后娘娘呢?”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母亲既不想为此耗费民力,但若不建离宫,明年母亲大致就不会再来仁寿宫了。” 第842章 包圆 肖元元问道:“以皇后娘娘的立场,很难劝说得动陛下!”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说到底,总不好让母亲带病奔波。这次行路途中,莫说是母亲,即便是你都受了不少罪,若非必要,我也不想让你再受这份辛劳。 朝臣若能劝说得住父亲兴建离宫,明年兴许我们就不用来这仁寿宫了。” 肖元元笑了笑,道:“不来仁寿宫也好,谁说京都不能避暑的?那南山别院咱们都有好几年没去过了!” 乐平公主笑着问道:“你喜欢南山别院?” 肖元元点头,道:“喜欢,那里清净,什么外人也没有,大门一关,只有我和公主,就好像与世隔绝,他们都找不到我们。”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等我们回去,我便派人把南山别院收拾出来,倘若明年不来仁寿宫了,我就与你去南山别院避暑。” 随着天气慢慢变热,太阳日渐晒的毒了,近来肖元元已经不常往外跑了,大多都是待在仁寿宫里避暑。 因为害怕在后苑再碰到晋王或是汉王,这两天肖元元都不往后苑去了。乐平公主问明了原因,便派人从湖心亭移了十几缸莲花来,又在缸中养了青鲤,使得肖元元不用出门便能赏到荷花。 每日天还没有全亮,乐平公主又派人去山间折花,大清早带着露水的花送到承云殿,供肖元元插花赏玩。 于是肖元元便一连着几日没有出过承云殿,直到这日乐平公主照例去了凤翔殿伴驾,肖元元正百无聊赖的翻着话本杂书,有宫婢上前来报,杨坚召她去往湖心亭说话。 肖元元猜不透杨坚召她的原因,便跟着那宫婢一路到了湖心亭。 待肖元元进了后苑,远远便看到湖心亭已有一大帮的人等在此处了,肖元元赶忙穿过折桥,看到杨坚便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杨坚却没有让肖元元起身,只是佯装生气道:“你看看这满湖的荷花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明明再过一个多月就能开花了,你倒好——挖了十几缸到自己宫里,那里缺了一大片,你看看多难看!” 确实,乐平公主将这湖荷花挖了一大片,明明满满一池荷叶,生生缺了一大块,看着确实不美观。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装傻道:“奴婢不知道啊——这谁搞的?” 杨坚一怔,道:“你以为承云殿那十几缸荷花是从哪里来的?”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这我真不知情啊——我以为公主是从别的地方拔来的……要不——我再让人把荷花搬回来,再种回去?” 杨坚哼了一声,道:“你装什么傻?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你明明就是知道那十几缸荷花是从后苑来的。你也知道朕若让你把荷花搬回来,会让丽华气朕,故意这么说恶心朕是么?” 肖元元苦着一张脸道:“陛下怎么能这么想?那陛下要奴婢怎么做嘛!” 杨坚忍下半口气道:“罢了,挖就挖吧!” 肖元元脸上浮起一抹笑来,道:“多谢陛下,陛下仁厚,德标万年。” 杨坚失笑了一声,道:“溜须拍马倒是一套一套的。” 说着,杨坚又对着一边的宫人道:“给肖娘置座,她身子弱,久站不得。” 那宫人应了一声:“是。” 肖元远连忙叫住道:“且慢——陛下,既然已经不怪罪奴婢挖湖中荷花了,如果没有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杨坚伸手拦住,道:“你先别急着走,朕还有事!” 此时,已有宫人安置好了凳子,肖元元依言坐了下来,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杨坚顿了顿道:“呃……做生意。” 肖元元看向杨坚,笑着问道:“什么生意,竟要劳得陛下亲自与奴婢来谈?” 杨坚顿了顿,道:“棉衣!” 肖元元一怔,竟然不是木材,看来要在仁寿宫和大兴城之间建离宫的事,杨坚也抗不住朝臣的奏书啊。 “棉衣?”肖元元复述了一下,道:“呃,这棉衣可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今棉花尚未出量,也不知道能做多少棉衣出来…… 不知道陛下想要订多少?若是陛下要的多,这笔生意可能我们做不了。” 杨坚顿了顿,道:“既然如此,朕给不了你确切的数字,只能说你有多少,朕便要多少!” 肖元元想了想,半天没有说话。 杨坚顿了一下,问道:“怎么,朕一次性把你的货全卖掉,你不高兴么?”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道:“对于我们来说,一次性把东西全都卖给同一个买主,固然钱回来的快一些。只不过,陛下要这么多量,我们就得让利,一让利还不如我们散卖赚得钱多些。 而且散卖还有一个好处,可以提高知名度,若我们一股脑全卖给陛下了,谁给我们打广告啊!” 虽然肖元元说出的话有些没听过,但大致意思杨坚却是听明白了。杨坚沉着一张脸,问道:“那这桩生意你做不做?” 肖元元笑道:“做,当然做——不过,谈生意嘛,要谈嘛!” 杨坚瞥了肖元元一眼,道:“怎么谈?”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这种小事根本不用陛下操心,陛下直接派个能做主的人去跟萧珏谈就行了,哪用得着陛下跟奴插手呢!” 杨坚看着肖元元笑了笑,道:“朕觉得与你做生意,也挺有意思的,不如就你我来谈吧!” “谈不了!”肖元元笑着回道:“奴在这仁寿宫里,虽与萧珏时有书信往来,但交往的并不密切。 商行若是没有什么大事,他一般不会打扰我。棉纺厂我只负责了纺织机的组装,至于原料、售价、出货数量、出货周期,这些我都不怎么了解。 奴既不能确定交货时间,也不能确定交货数量,连价格都给不了!所以陛下与我谈生意,又能谈出什么来呢?” 杨坚点了点头,道:“算了,朕让少府监的李春去跟萧珏谈吧!” 第843章 躲离 肖元元顿了顿,道:“少府监?这是军备?” 杨坚轻轻点了点头。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那我跟萧珏说一下,这批棉衣做的厚实些。” 杨坚微微笑了笑,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商行里有木材行么?” “有啊!”肖元元回道:“陛下要做什么?用多少?” 杨坚扫了肖元元两眼,道:“朕不信你不知道这木材的用途。” 肖元元愣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陛下该不会是想……在大兴城和仁寿宫之间建几所行宫吧!” 杨坚喝了一口酒,回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先提的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可据奴所知,此事有不少的朝臣上书反对,陛下你……”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无非是不想花国库的钱,那这钱就从孤的私库里拿——这样他们便说不出什么了。 而且,此事朕也不用将作监插手,朕会另外找别人来替朕建离宫。” 肖元元笑了笑,问道:“陛下找的何人?” 杨坚笑着回道:“朕早就找好了,就找朕那个外甥——李渊,这孩子做事认真,让他给他姨母建造离宫,他一定会用心。”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李渊所在的武功县离京都不远,调遣起来也方便。 杨坚问道:“朕给阿渊去封信,让他派人也跟那个萧珏去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木材行的生意萧珏谈不了,他顶多在中间牵个线。” “为什么?”杨坚问道。 肖元元解释道:“跟其他的铺子不同,木材行的主事武士彟不是肖氏商行招来的主事,而是他带着木材行加入到肖氏商行的。 他对木材行有绝对的话语权,我们不干涉他的经营方式,只为提供一些商行里的便利。” 杨坚不解地问道:“他明明有自己的木材行,为什么要把木材行放到肖氏的名下呢?” 肖元元笑着道:“自然是因为肖氏的名气大呀,他能白白省一大笔的广告费。 而且万一遇到了麻烦,商行也不会袖手旁观,比如恶人闹事,或牵扯什么官司,由商行出面解决要比他自己解决的快一些。 还有,若是他不加入肖氏,我们商行也会成立自己的木材行,到时候还要跟他抢生意,林林总总算下来,还是加到肖氏名下方便些。” 杨坚失笑道:“那你图什么呢?” 肖元元笑着回道:“一来,他的利润每年都要给肖氏商行划分成的;二来,这武士彟经商有道,即便我们开了自己的木材行,也未必打得过他。干脆拉到自己的麾下,总比和我们做仇人好。” 杨坚点了点头,道:“好,朕让唐国公直接与那武士彟去谈。对了,要建离宫,除了木材,还有其他的材料……” 肖元元怔了怔,缓缓道:“陛下直接派人与萧珏谈吧。” 杨坚顿了顿,倒吸了一口气,道:“朕怎么你对此事不是很上心呢?”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才道:“怒奴婢多言,奴觉得陛下要建离宫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杨坚哼了一声,道:“又不是花他们的钱,他们有什么理由阻止朕建离宫?”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陛下虽说建造离宫所用的是自己私库,但是既然要兴土木,自然要征民夫,这民夫也不能说是陛下的私产吧。” 杨坚脸色变了变,肖元元顿了顿,问道:“陛下,这离宫一定要建么?” 杨坚顿了顿,才慢慢解释道:“皇后为天下居功良多,朕为她建几所离宫算什么?”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难道只有在仁寿宫,皇后娘娘才能养病么?” “你懂什么?”杨坚呵斥了一声,又耐心地解释道:“朕听大兴善寺的高僧说,皇后之病在于邪祟入体,而歧山乃是凤鸣之地,最宜皇后养病。 若能让皇后就此痊愈,花再多的钱朕也不在乎!” 当真是如此么? 明明大兴城是隋朝的国都,而仁寿宫不过是一座离宫。 可一年十二个月,杨坚在仁寿宫能待八个月,可就算这样,回大兴城的时候,往往又会绕到郦山汤泉宫,一路能走大半个月。 每年留在大兴宫的日子,也不过三个月,还都是过年期间,大多时间又不开朝。 这么一算下来,这大兴宫做为大隋的宫城,更像是一座离宫。 不仅如此,大兴宫虽有太子坐镇,可太子如今做事多有掣肘,而且杨坚让他做的事情十分有限。 相比之下,仁寿宫不但带走了大半的朝臣,杨坚还把两个最为得力的儿子留在了身边,俨然在仁寿宫又组了一个朝堂出来。 肖元元敛下眸光,杨坚此举的原因她大概也猜得到,杨坚是躲人,或者说——杨坚在逃离。 大隋建朝大兴城,关中的门阀旧贵都在大兴城,杨坚身处其中,无时无刻都感受到旧贵的压力。 所以,杨坚便借着仁寿宫的地利之便,把朝廷搬到了仁寿宫来,脱离关中旧贵的势力范围。 所谓的给独孤皇后养病大半是借口,可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怀疑杨坚的真实目的了,那给皇后养病的借口,越来越没人信了。 毕竟谁会让一个病人带病赶路,还说是为了给病人养病呢?这到底是养病还是催命,真是不好说呀! 所以,杨坚这次才非要建离宫,他就是让人看看,他是为独孤皇后养病,才住在这仁寿宫的。免得让关中世族察觉了他的用意,生出不好心思来,安抚旧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见杨坚死不松口,肖元元笑了笑,恭维道:“陛下待皇后真是好,哪个帝王能如此善待皇后?从夫妻之道而言,陛下可真是古今第一人了! 但愿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早日康复,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良苦用心。” 杨坚盯着肖元元,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肖元元话语真挚,但目色极为平和,杨坚一时有些分辨不出这话说得到底是真心话,还是有意恭维他! 第844章 看好 肖元元看了看杨坚身后的侍卫和宫人,不由得问道:“今日陛下为何单独在这亭中歇息,怎不见晋王殿下、或是汉王殿相陪呢?对了,还有柳驸马,今日怎么没有跟着陛下?” 杨坚心中突然生起一个想法,颇有些试探,又有些捉弄地问道:“晋王、汉王、柳驸马,你觉得朕最看好谁?” “啊?”肖元元讶然地看向杨坚,笑着回道:“当然是晋王和汉王了,毕竟是亲儿子,柳驸马再怎么得力,也只是个女婿呀!” 见肖元元装傻,杨坚干脆挑明了问道:“朕总觉得肖娘子甚知朕心,朕不相信你看不出此三人如今都在做什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客套地回道:“陛下言重了,所谓圣心似海亦如渊,广不可见,深不可测。更何况陛下乃是圣人天子,岂是奴婢能揣测的?” 杨坚道:“你就猜猜试试嘛!” 这是逼着肖元元犯忌讳,特意为难她的,肖元元差点被气笑了,开口道:“奴婢猜不出来!如果陛下非要逼着奴婢去猜,那奴婢就去找皇后娘娘告状,就说陛下闲着没事干,专门为难我!” 杨坚失笑,用手指了指肖元元,道:“你可真会找人告状。”说罢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杨坚才又回道:“柳述——是效忠太子的,太子这一年来受了冷落,柳述陪在朕身边,隔三岔五的替太子求情……朕听得烦了,便没让他跟着。” 肖元元缓了一下,才明白杨坚是在回答她刚刚问过的问题。顿了顿,找了一句相对中肯的话回道:“柳驸马他最效忠的还是陛下,他是臣子嘛!” 杨坚看着湖面上的片片莲叶,有些惆怅地开口道:“都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世间哪有几个兄弟能真正同心的?你觉得呢?”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这……奴婢不懂,奴婢是独生女,家里就我一个!” 杨坚笑了一下,解释道:“家产就那么一点,老大多一点,老二就少一点,哪有什么兄弟齐心,兄弟相争才是常事。” 肖元元不敢说话,杨坚顿了顿,又道:“即便不争那点家产,你过得好了,他们也未必见得你好——朕当了皇帝,可朕的那些血缘兄弟,没有一个为朕高兴的…… 朕有时在想,朕与兄弟都是如此,那朕的这些儿子们呢?他们也兄弟啊!” 肖元元眨了眨大眼,惶惑道:“陛下——这些话说与奴婢……不大合适吧!” 杨坚笑了笑,道:“你又不会乱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晋王与太子的夺嫡之争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如今又加上一个汉王,杨坚说的这些,也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肖元元苦着脸道:“不是不会,是不敢!谁敢议论天家是非呀?” 杨坚点了点头,道:“你怎么想?” 肖元元心中咯噔一下,道:“我想啥呀,我有啥好想的?” 杨坚看着有些害怕的肖元元,不由得笑了,开口道:“你与晋王关系不错,你难道不想让他做太子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心道——无论我想不想,他以后都是太子,他还能当皇帝呢,我操那个心干嘛?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道:“这国之大事,岂是奴婢能左右的?更何况我若支持晋王殿下当太子,那奴婢得罪的可不是太子一人,还有陛下和满朝文武! 陛下,奴婢还没活够呢,你们拔根汗毛比奴婢的腰都粗。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奴婢何必去趟这一场浑水呢!” 杨坚笑了,道:“你看你,装傻装不下去了吧!朕就知道你心中是有打算的。 不过——还好你的打算尚算聪明,倒是知道明哲保身!” 肖元元跟着笑了笑,顿了一顿,道:“装傻?有一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 杨坚饮了一口酒,问道:“何事?” 肖元元敛起笑容,问道:“奴婢虽然行事蠢笨了些,陛下为何一直在说奴婢装傻呢?” 杨坚怔了一怔,一脸好笑的看向肖元元,不确定的问道:“蠢笨?你知道蠢笨这两个字怎么写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回道:“奴婢已经十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聪明一些了,而且在陛下面前,奴婢从无藏私。虽说不上忠贞,却也不算奸佞,为何陛下对我如此防备呢?” 杨坚摆了摆手,道:“你少往自己身上贴金,你待人接物多幅面孔,处事圆滑,不露首尾。但凡与你交往之人,没有一个说你不好的。 就连一开始对你极为有成见的皇后,如今不也处处为你说话。 肖娘子,你仔细想一下,在你身边可有与你作对之人?可有你的敌人? 一个人不可能尽善尽美,再好的人都有一两个恨不得你去死的人,你有么? 你与人不同,便是你的诡异之处,朕岂能不防?” 肖元元大惑不解的看向杨坚,问道:“与人为善……有什么不对么?” 杨坚顿了顿,道:“自然没有不对,可一般人做不到你这个地步!” 肖元元歪着头想了想,回道:“陛下,奴婢出身商家,自小家里的老人就教我不要与人结怨。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习惯不同,我不过是投其所好,尊重他们的习惯罢了,哪有陛下说的那般……诡异! 更何况——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我呀,只不过不喜欢我的人,我都不与他们交往就是了! 少交往,便少结怨,也少些麻烦!” 杨坚静静地听完,略略沉思了一下,道:“你虽说的诚恳,却不是这个道理——世间的恨有时不分来由。 就算你不与人结怨,也会有人看你不顺眼,比如你如今家财万贯,总会有人眼红。” 肖元元皱了皱眉,低声道:“这样的人肯定有啊!不过是我仗着陛下的势,没人敢动罢了!” 杨坚没有回应,肖元元思索之下眉头紧锁,不自觉的端起案上酒杯饮了一口,饮完才发觉是酒,不由咳了一下,便又将酒杯放下了。 第845章 隐情 杨坚看了看肖元元,道:“丽华还是不许你喝酒么?” 肖元元不好意思地道:“让陛下见笑了!” 杨坚叹着笑道:“听闻你是个酒量不差的,跟苏夔他们喝酒,从来没醉过——不许喝酒……丽华真是会作难人!” 肖元元回护道:“公主是为了我的身子,而且为了让我少喝酒,公主也是能不喝便不喝的。” 杨坚笑着点了点头,对着一旁宫人道:“给肖娘子换上蜜浆。” 那宫婢盈盈道了一声:“是。”便拎着蜜浆走上前去。 肖元元略略正了正身,目光瞟向正在为她倒蜜浆的手,只见那手素净白皙,于是不由得抬头看向那名宫婢。 那名宫婢容貌端丽,气质雅洁,与肖元元审神的目光对了一眼,神色却从容不迫,不躲不闭,反而对着肖元元含笑着点头示意。 “娘子请用!”那宫婢温言道。 说完,那宫婢便又退回到杨坚身后。 见肖元元的目光在这宫婢身上停留的有些久,杨坚轻轻咳了一声,问道:“肖娘子——在看什么?” 肖元元莞尔一笑,道:“陛下身边这位宫令看着面善,姿容秀美,奴婢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陛下莫要怪罪!” 其实这个宫婢肖元元在杨坚身边见过好几次,只是之前没怎么关注。 杨坚失笑道:“你这是什么毛病……此等怪癖也好说出来?若是丽华知道你看上了别的小娘子,定要与你置气!” 肖元元连忙拱手道:“陛下恕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不分男女。 更何况谁不想看些好的事物,莫说是人了,就算养只猫,也要看看它周身的花色是否合乎心意不是?” 杨坚扭头看了看那名宫婢,笑着道:“丽华曾说,她看上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看来你们心思都是一样的。” 肖元元只好低头道:“让陛下见笑了,哎呀——看来今日回去奴婢便不好受了。” 肖元元自然没有与杨坚说实话,待乐平公主回到承云殿时,便见肖元元已经散了发髻,趴在榻桌上,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在想事情。 听到乐平公主回来的声响,肖元元只转过头来看了看,却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走上前去坐到肖元元身边,伸手揉了揉肖元元满头乌发,问道:“怎么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没事!” 看来是还没有想明白,乐平公主笑了笑,道:“起来,与我说说!” 肖元元坐起身来,道:“说什么?” 乐平公顿了顿,牵过肖元元的小手,抚在脸上,问道:“今日父亲找你谈话了。” 肖元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陛下还是想建离宫,问我没有木材行,还有——他要买棉衣做军备!” 乐平公主笑道:“那你愁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莫不是……他还说了别的?” 肖元元嘟囔地回道:“能有什么别的,陛下又犯疑心病了,阴阳怪气的,什么事都不放心!” 乐平公主笑着朝着肖元元额间点了点,道:“这种话对外人可别这么说。” “我知道。”肖元元哼唧道。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还说了别的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看向白鹭子,白鹭子不明白肖元元的意思,皱着眉回望过去。 见白鹭子不懂,肖元元起身扑向乐平公主,朝着乐平公主身上蹭着,软声叫道:“公主——” 肖元元突然示好,乐平公主一愣,连忙接过肖元元,撇了白鹭子一眼,任由肖元元在她脸上亲个不够。 白鹭子见状,先是神色一怔,然后连忙带着房中的一众婢子退了出去。 肖元元一番亲昵,眼见乐平公主被折腾的发髻微乱,乐平公主努力制住肖元元,喘了一口气提醒道:“一会还要晚膳。” 肖元元趴在乐平公主肩头,朝着她的耳边道:“先去床上。” 乐平公主笑容敛了敛,道:“她们都出去了,说吧,什么事?” 肖元元忽然没了动静,似是僵住了一般,乐平公主有些担心,将肖元元从身轻轻移开,盯着肖元元问道:“元元,到底是什么事?” “呃……”肖元元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公主,你别难受哈!” 乐平公主微微拧了拧眉,道:“你说——”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他……可能出轨了!” “什……什么?”乐平公主没听懂。 “哦——”肖元元换了一种说法,道:“陛下他‘可能’跟别人……暗中苟合了!”这个说法应该就听懂了。 乐平怔了片刻,明白了肖元元为何如此启齿,先是不相信道:“不可能,”后又追问道:“是何人?” 肖元元低声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哈——陛下身边有一个宫令,年岁跟我差不多,姿容娴雅,很是稳重从容,气派比别旁人也大一些……”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就因为她长得好看,你就认为她与父亲有苟且之事?” 肖元元连忙道:“不是,她身上有玫瑰精油的味道,虽然用的不多,不走近根本闻不到。 公主,试问她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婢,就算是高阶女官,就凭咱们陛下那个小气的样子,他会把皇后娘娘的玫瑰精油赏给她么?” 乐平公主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怔默了半晌,肖元元有些担心,轻轻叫了一声:“公主——你别难过呀!万一……万一是我闻错了呢!或者陛下他就突然大方了一回,也是有可能的。” 乐平公主眸色一垂,道:“我倒是无妨,倘若这是真的,母亲她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不敢乱说呀,从湖心亭回来我都快愁死了!若是在我老家,这种情况离婚就好了,可……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办呀!或者……先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查清楚再说?”肖元元为难道。 乐平公主丧气道:“若想在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查父亲身边的人,只有母亲能做得到。母亲性子钢硬,瞒着她比杀了她还难受,这件事不能瞒着母亲。” 肖元元有些担心,道:“我不是故意的!” 乐平公主沉声道:“与你有什么相干?明日一早,你随我去见母亲。” 肖元元拉住乐平公主道:“公主,我害怕。” “你怕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垂下眸色道:“我拆穿陛下出轨,无论结果如何,陛下都会忌恨我的!” 乐平公主一顿,刚刚心里只顾着气愤,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想了想开口道:“那此事你不要出面,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与你有关……你在父亲面前没有显露出来吧?” 肖元元想了想道:“应该没有,那宫婢与我倒了蜜浆,我多看了她两眼,夸了她长得好看……连名字都没问。”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肖元元为什么没有直接把婢子都撵出去,而是借着亲近让她们避嫌退出了,这般小心,不止是为杨坚,更是为了她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起了一大早,去往凤翔殿。由于去的太早,独孤皇后正在梳妆,因乐平公主常来,普贤子便也没有避讳,直接将乐平公主引入了内室。 看到乐平公主,独孤皇后不由吃了一惊:“丽华,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乐平公主从白鹭子手中接过食盒,笑着走上前道:“想与母亲一起用早膳,昨日半夜便让人做了鱼肉粥,一早赶过来,所幸没有误了母亲用膳的时辰。” “来得正正好,孤这里马上就好,青依——去传膳。”独孤皇后心情很好道。 青依应了一声,便出去安排了,此时身边的密罗子接过乐平公主手上的食盒,独孤皇后此时已梳妆完毕,看着密罗子将食盒中的瓷瓮取了出来。 乐平公主介绍道:“这粥是江南的做法,女儿觉得不错,不知道合不合母亲的口味。” 独孤皇后笑道:“你我口味从来大致相同,你既觉得不错,那定是不错的。” 不一会儿,青依便带着几个宫婢将早膳备好,独孤皇后坐到餐位旁,乐平公主亲手为独孤皇后盛了一碗鱼片粥。 独孤皇后抬眼看了看站在乐平公主身后的肖元元,不由得笑了,对着乐平公主道:“你不是说这肖娘子早间都起不来么!怎么今日倒过来了?” 乐平公主回头看了看肖元元笑道:“女儿想着她有多日不曾向母亲请安了,不想她总是这般惫懒,就把她叫来了!” 独孤皇后回道:“既然好不容易来了,就坐下用膳吧。”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冲着肖元元点了点头,肖元元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圣恩。” 说罢,便静静坐到了乐平公主身边。 独孤皇后道:“孤这里吃的花样没你宫里的多,肖娘子莫要嫌弃。” 肖元元惶恐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见肖元元十分紧张,独孤皇后便没有再与她说话,舀了一勺乐平公主带来的粥放入口中,果然咸香软糯,不腥不腻,十分的顺口。 独孤皇后眉眼一亮,胃口大开,竟直接用了两碗。 见独孤皇后喜欢,乐平公主心中也稍觉安慰。别看独孤皇后身为皇后,平日饮食用物均有规制。尤其是之前前后两次被人投毒,如今对待吃穿用物便极为谨慎。 若不是今日是乐平公主带来的餐食,换作旁人,独孤皇后是绝对不敢吃的。 见独孤皇后吃的已经差不多了,乐平公主才开口道:“对了,元元派人从江南运了今年新制的玫瑰精油,女儿想着母亲这里差不多应该快用完了,就让他们往仁寿宫运了两箱,兴许明日就到了!” 独孤皇后已经吃饱了,拿过丝帕擦了擦嘴,笑着道:“哪里用得了那么快……来时孤带了整整一箱,眼下也才用了两瓶,还有十瓶呢!” 乐平公主一脸的惊讶,问道:“怎么用的这么慢?” 独孤皇后面色沉了沉,解释道:“这玫瑰精油孤其实用不了多少,大都是送人了……可是越国公夫人重病,高颎夫人过世……”说到这里,独孤皇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独孤皇后问道:“怪不得什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原来这玫瑰精油没人用了,怪不得连父亲身边的宫婢都能用得上了!” 独孤皇后脸色一变,问道:“什么宫婢?” 乐平公主问道:“难道不是母亲赏的么?女儿听说如今连父亲身边的宫婢都开始用玫瑰精油了,想着母亲把精油赏了下去,自己便没得用了,这才催着府里赶紧把精油送来的。” 独孤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黑,压着声音道:“不是孤赏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呃……那便是父亲赏得吧!” 如今这玫瑰精油可谓是一种特权,只有独孤皇后可以处置的特权,即便是赏人,也只赏于和她交好的高门贵妇,如今却出现在一个婢子身上,无怪乎独孤皇后听到此言如此敏感。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命人把眼前没用完的早膳都辙了下去,忍了忍才道:“你父亲……他自己用便罢了,竟然拿孤的精油赏于宫婢?” 乐平公主假意劝慰道:“赏便赏了,母亲不要生气。” 独孤皇后气道:“孤都不舍得给青依她们用……”独孤皇后突然顿住,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解道:“你父亲那般小气,怎么会把精油赏给下人? 难道她身边的人手脚不干净,偷拿了你父亲的东西!” 独孤皇后作如此想也在情理之中,她不相信杨坚当真会背叛她。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那玫瑰精油的香味浓郁,若真是偷的,谁敢明目张胆的涂在身上。 况且又是在父亲身边伺候,这事都传到了女儿的宫里,若是被偷了东西,难道父亲那里没有一丝察觉么?” 第846章 隐情(二)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接着劝慰道:“依女儿看,兴许就是父亲不想用了,便赏于身边的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但心中十分的不平静,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道:“这个时辰陛下应该还前殿议政……普贤子——” “婢子在——”普贤子应道。 独孤皇后吩咐道:“陛下身边有个刘司簿,召她过来。” “诺!”普贤子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心有不忍,担忧地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回道:“问一问,心中总能安定些。” 乐平公主看了看身边的肖元元,只见肖元元神色看起来也是十分担忧,只好安抚地握住肖元元的手,都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普贤子便带着刘司簿进了凤翔殿前殿,但前殿无人,等了一会儿,收到普贤子奏报的独孤皇后,才带着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到了前殿。 刘司簿见到独孤皇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婢子参见皇后娘娘。” 青依扶着独孤皇后坐定,但独孤皇后看着一直行着礼的刘司簿,却一言不发。 刘司薄等了一会儿,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寒意,但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平日的作为没有什么大的差错,便将心中的害怕压了下去。 独孤皇后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陛下如今常住奉天殿,孤找你来就是想问问陛下近来的状况。” 刘司簿抬起眼来,回道:“皇后娘娘放心,陛下在奉天殿一应都好,吾等各司其职侍奉陛下,定不让皇后娘娘忧心!”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孤想着你们定是伺候的很好,不知近来陛下对你们可有过什么赏赐?” 刘司簿顿了一下,她虽是跟着杨坚的近侍,但杨坚平日不喜欢无功而赏,仔细算下来,她从独孤皇后这里得到的赏赐,要比在杨坚身边得到的赏赐还要多。 不过,她也不能说杨坚小气,而是正色回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吾等所为都是分内之责,不敢奢想什么额外的赏赐。” “哦?”独孤皇后心下一怔,又向刘司簿确认道:“近来陛下没有给你们赏过东西么?” 这话问得奇怪,但刘司簿想不了那么多,犹豫了一下便回道:“许是婢子无用,不得陛下青眼,是故近来未得什么赏赐。” 独孤皇后默然了片刻,忍声道:“那……何人受过赏赐?” 说到这里,那刘司簿顿时明白了独孤皇后找她来的原因,登时脸上便没了血色,顿了一会儿才嗫嚅道:“娘娘——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猛然拍案,怒道:“是何人?” 刘司簿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饶命,婢子……婢子不敢说!” “放肆——”独孤皇后气怒道:“连孤都敢瞒着,你全家的命都不想要了么?” 刘司簿闻言,顿时如雷击一般,浑身一颤,叫道:“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实在不敢说。” 乐平公主皱眉劝道:“你不说有什么用?奉天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史,父亲也该明白,这种事情如何瞒得住?” 刘司簿看了看乐平公主,只好低下头,道:“求皇后娘娘庇佑!” 独孤皇后冷声道:“你说实话,孤护着你。” 刘司簿壮了壮胆子,道:“奉天殿内有一司闱,名唤云哥,近来甚得陛下欢心,陛下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云哥?这个名字听起来极为陌生,独孤皇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陛下可有宠幸此女子?” 刘司簿以头叩地,头也不敢抬回道:“陛下严令奉天殿所有宫人不可外传……婢子——婢子也没有办法。” 独孤皇后气得脸色铁青,问道:“那婢子是何来历?侍奉陛下多久了?” 刘司簿微微抬起头来,回道:“回娘娘,这个云哥不是大兴宫的,是仁寿宫负责看守殿宇的宫女。 去年不知是何原因,她被调至御前伺侯……” “去年?”独孤皇后仔细想了想去年的情形。 “不不不——”刘司簿开口道:“去年她并不得宠幸,回京时也没有跟着陛下回大兴宫,直到今年陛下回到了仁寿宫,不何为何突然宠幸了她,如今已有两月有余——” 独孤皇后气得脸色发青,道:“两月有余……他如今是打量着孤快死了,便急着新人换旧人了?” 乐平公主连忙劝慰道:“母亲息怒,保重身体。” 独孤皇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心绪道:“怪不得,当日贺拔氏一死,他便劝着高颎另娶新妇,原来……原来在他看来,所谓的枕边之人是说换便可以换的——他早想换了孤是么!” 乐平公主连忙起身走到独孤皇后身边,温声劝慰道:“母亲不要多想,父亲故意将此事瞒了下来,就是顾及着母亲心情,他还是心疼的母亲的……” “他到底心疼孤,还是怕孤知道了,扰了他的好事?”独孤皇后望着乐平公主恨声道。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缓声问道:“母亲,那婢子该当如何处理?” 乐平公主这么一问,独孤皇后稍稍压下了些火气,想了一想道:“叫那女史来问话!” 乐平公主心下一紧,问道:“母亲是要纳了她么?”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显色不是这个意思,解释道:“孤倒要看看,陛下找的新欢是个什么货色!” 乐平公主慢慢呼出一口气来,定下心道:“母亲冷静一下,此事处理起来有些麻烦,最好还是要看看父亲自己要如何交待此事!” 乐平公主想要杨坚给个态度。 独孤皇后压下心中的火气,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密罗子吩咐道:“密罗子——” 密罗子在一旁应声道:“奴婢在。” 独孤皇后道:“你去拿着孤的手令,再带着御刑司,跟刘司簿一起——将那云哥带到凤翔殿里来,孤要先看看那个云哥是个什么人!” 第847章 隐情(三) 密罗子有些不解,看向独孤皇后,道:“娘娘,不过是带一个婢子过来问话,何须这么多人,婢子一人便可将她带来。”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不止她一人,刘司薄——” “奴婢在——” 独孤皇后道:“那个云哥平日里一定有交好的人,一并收押,你去挨个儿指认,不可放过一个。” 刘司簿颤了颤,应声道:“奴婢遵旨。” 说完,密罗子也应了一声:“奴婢遵旨。”便带着刘司薄一起退出殿去。 “普贤子——”独孤皇后又叫道。 “奴婢在。” 独孤皇后道:“你去看看陛下在前殿做什么?在与谁商议朝事?” “是。”普贤子刚想离开,独孤皇后又叫住了她:“等一下。” 普贤子顿住了脚步,独孤皇后又吩咐道:“你只看看就好,不用支会陛下的宫侍,凤翔殿的事情,也不必打扰陛下。” 普贤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前殿一下走了大半的人,独孤皇后扶着头,满脸痛苦之色,乐平公主担忧道:“母亲,抓人也未必能马上抓来,女儿陪您到后殿榻上稍歇一会儿,等一会儿人到了,让她们等一会儿也无妨。” 刚刚一番盛怒,独孤皇后此时确实觉得心绪不平,气血翻涌,头也不自觉的重了起来。听乐平公主如此一说,便应了一声,由着乐平公主扶她回了后殿。 一回到内殿,独孤皇后便觉得身上愈发不好受了,半卧在榻上,闭眼揉着额间。 乐平公主见状,连忙上前替独孤皇后按摩着头部,过了一会儿,独孤皇后才稍觉舒服了一些。 “母亲躺一会儿也无妨。”乐平公主轻声道。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又向身边的青依吩咐道:“若是阿五或是晋王妃她们来拜访,就说孤今日身子不爽,不见客,推辞了去。” 青依应了一声:“是。”独孤皇后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躺便足足躺了一个时辰,往日这个时候便该传午膳了,可独孤皇后缓过神来时,却半分没有胃口,看着眼前的几人,问道:“陛下现下在哪里?” 听到独孤皇后这里这有了动静,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连忙上前,将独孤皇后扶了起来。 普贤子上前回道:“回皇后娘娘——突厥大乱,都蓝可汗袭击了突利可汗大营,突利可汗如今手下损失殆尽……安义公主也死于都蓝可汗之手。 陛下正在前殿,与高仆射和越国公商量出兵事宜,怕是一时半会儿都脱不了身了。” 独孤皇后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那云哥呢?” 密罗子上前,回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已将云哥带到前殿,平日里与她交好的一众婢子也都安排关押了起来,只等皇后娘娘吩咐。” “好。”独孤皇后应了一声,乐平公主扶着独孤皇后走到梳妆镜前,众人连忙上前为独孤皇后重新梳妆,待一应装扮好,独孤皇后扶着乐平公主,道:“走吧,你陪着孤一起看看。” 乐平公主应了一声:“是。”便扶着独孤皇后到了前殿。 一众人簇拥着独孤皇后到了前殿,各站其位,只有独孤皇后坐在主位之位,乐平公主陪坐在侧,众人齐齐看着殿下当中的那一女史。 肖元元定睛看去,正是昨天给自己倒蜜浆的婢女,心下不由得一阵惶然,正在思虑间,便听到座上独孤皇后的声音:“殿下何人?” 殿下之人微微垂头,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婢子云哥拜见皇后娘娘。” “云哥?”独孤皇后看着眼前的女史,说不上有多惊艳,但胜在年轻——独孤皇后咽了一口气,道:“你出自何氏?家是哪里?家中可还有旁人么?” 独孤皇后刚一问完,一旁的密罗子便将一个册子呈递上前,道:“皇后娘娘,这是云哥的名册簿。” 独孤皇后将名册细细看过,一旁的密罗子道:“云哥,出身于京郊云氏,父云大,母冯氏,事农,开皇元年生人——” “开皇元年,今年方十九——”独孤皇后叹了一声,“真年轻啊!” 肖元元盯着那云哥看了一会儿,怎么也不觉得眼前的人才十九,初见她时,肖元元还以为她跟自己差不多大呢。 肖元元嘟囔了一句,道:“看着不像啊!” 乐平公主转头看了肖元元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并非乐平公主不信任肖元元,而是乐平公主知道肖元元判断有失偏颇。 肖元元虽然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可无论从容貌上来讲,还是从性情上来讲,都被娇养的似十八岁一样,可世间有几个像她一样的? 若拿她的标准来看别人,固然觉得旁人都长得老一些。 肖元元虽被瞪了一眼,却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朝着乐平公主回望过去,她是打心眼里觉得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十九岁。 不在于她的样貌,而在于昨日给她倒蜜浆时一举一动所显露出来的眼神和气度。 一个十九岁的京郊农户女,不可能有那样的眼神。 那云哥也扫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只顾着跟乐平公主使眼色,倒是没有注意到。 独孤皇后望着手上名册,又看向那云哥,只见她看起来颇为沉稳,不见是曲意媚宠之像,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勾引陛下,本该赐死,念你年少无知,孤放你一条生路——回家去吧!” 云哥一动不动,挑了挑眉,回道:“皇后娘娘此番处置奴婢,陛下可知道?” 独孤皇后忍着怒气,回道:“孤统管后宫,处置你一个小小的婢子,还需要向陛下请命不成?” “后宫?”那云哥呵呵笑道:“皇后娘娘真是说笑了,后宫哪有什么人呀?不就皇后娘娘一个人么?” “你大胆!”独孤皇后冷声道。 云哥正起身来,不屑地看向独孤皇后,回道:“奴婢胆子不大,哪比得了皇后娘娘,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后宫谁敢置喙?” 第848章 作假 见云哥言语不敬,独孤皇后彻底冷了脸,道:“孤放你一条生路,乃是想着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子,抵不住陛下威压,必有为难之处……” 那云哥倏尔笑了,挑衅道:“为难?奴婢为何要为难?侍奉陛下有什么不好?皇后殿下想将奴婢赶出宫去,断了奴婢的富贵之路,还想让奴婢对您感恩戴德不成?” 见那云哥出言不逊,乐平公主出言讽道:“你侍奉父亲这么久,怎不见封你个一官半职,这种不能见光的富贵之路,小心走岔了!” 云哥看向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哎哟,奴婢当是谁,原来是乐平公主?若不是皇后殿下善妒成性,容不得后宫诸人,奴婢又何必这般委屈? 这后宫若是公主理事便好了,毕竟公主天性大度,当年未央宫五后并立,连后位都能让于她人……真不知皇后殿下与公主怎会是亲母女?” 乐平公主脸色一白,云哥顿了顿,接着说道:“皇后娘娘看年岁大了,不好侍奉陛下,总不得委屈陛下冷床空枕,奴婢年方十九,愿替皇后娘娘效劳。” 云哥说着朝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已经挑明了她不会心甘情愿出宫回家了。 独孤皇后面色铁青,忍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宫规处理,宫女云氏勾引陛下,秽乱宫帷,赐鸩酒。密罗子,去取鸩酒来——” 密罗子应了一声:“是。”便退回后殿取鸩酒去了。 “你敢?”那云哥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扬声叫道:“我已怀了陛下的骨肉,皇后娘娘岂敢动我!” 殿上诸人皆是一怔,独孤皇后顿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几欲支撑不住。 乐平公主担忧地扶着独孤皇后,叫道:“母亲保重。” 云哥嘻嘻笑道:“奴婢若是死在凤翔殿,一尸两命,皇后娘娘要如何与陛下交待?” 杀一个宫婢对独孤皇后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杨坚喜欢这个宫婢,独孤皇后也有理可说。毕竟杨坚至今都不敢把这个宫婢暴露于人前,就表明他还是在在意独孤皇后的想法的。 可是,若杀了宫婢肚子里的孩子,这性质便不同了。 此时,密罗子已将鸩酒端了上来,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殿下——这酒要赐于云氏么?” 独孤皇后面色黑沉,一言不发,进退两难。 云哥抬头看向独孤皇后,笑道:“陛下应该也快下朝了,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回奉天殿伺候陛下了。” 说着便朝独孤皇后行了一礼,转身便朝殿外走去,可谁知还没走两步,两旁的宫婢便前云哥拦在屋内。 云哥脸色一变,呵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云——云哥,是吧?”肖元元开口叫道。 云哥怔了一下,回过身来看向肖元元,勾唇笑了,道:“肖娘子,有何指教?” 肖元元也跟着笑了笑,道:“指教谈不上,就是有件事想问你一下——那个……你当真只有十九岁么?” 云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怎么?娘子不信?”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信,你看起来比我都老!” 云哥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间,冷笑道:“肖娘子天人之姿,世间几人比得过?否则也不会得公主青眼,成为公主府的帐中之宾……” 肖元元打断道:“你少刺激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都看向肖元元,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肖元元此时却十分明白云哥的想法,接着道:“你故意出言嘲讽,就是为了让我生气,人一生气便会转移重点,你便能隐藏自己的目的,糊弄过去!” 独孤皇后一愣,看向云哥,她刚刚确实被气得脑子一片空白,虽努力保持着清醒,但还是情绪占据了主导,难道这云哥是故意惹怒她的? 云哥脸色一变,努力稳住了情绪,道:“肖娘在说什么,奴婢实在没听懂!” 肖元元回道:“看来我刚刚说到了重点——你当真是十九岁么?” 云哥刚想张口,肖元元便摆了摆手,道:“你别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反正我认定你绝对不止十九岁。” 云哥由惊转笑,强装镇定道:“那又如何?” 肖元元笑了一下,看向独孤皇后手上的名薄,道:“如果你的年龄是假的,那就证明这份名薄也是假的,甚至——你的名字,家世,都是假的。” 云哥稳住心神道:“是——为了入宫见到陛下,奴婢确实虚报了几岁,可那又如何?陛下难道会因为奴婢不是十九岁,就杀了奴婢么? 毕竟,就奴婢的年龄是假的,奴婢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真的!” 肖元元闻言便笑了,道:“作假这种事情,必有源头可寻,你肯定不止年龄作假!你怕不是真正云哥,不过是顶了云哥的身份罢了!” 肖元元转身朝向独孤皇后,开口道:“皇后娘娘,您看明白了么?”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你费尽心机混入宫内,必有所图,青依——” 青依应了一声,道:“奴婢在。” 独孤皇后将手上的名册递了过去,道:“你着御刑司即刻到云氏老家去查,查她的亲友、近邻,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云哥!” 青依接过名册,应了一声:“是。”便退出殿去。 云哥看向独孤皇后,此时竟然也不慌,笑道:“皇后殿下要查奴婢的身世,可这京郊离此地数百里,一来一回起码要七八天,皇后娘娘不会要一直把奴婢拘在这凤翔殿吧? 容奴婢提醒一下殿下,陛下快下朝了,若是找不到奴婢,怕是会生气的。”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他还有脸生气?” 见独孤皇后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没有让云哥离开,云哥心中也泛起一丝害怕来,但还是挺直了脊背,问道:“那皇后殿下要将奴婢留到什么时候?莫不是还要等到陛下亲自过来接应奴婢吧!” 第849章 逃奴 独孤皇后冷声道:“孤倒要看看陛下还有什么脸到这里要人?” “你——”云哥心下一急,手不自觉地抚上尚还平坦的小腹,只恨恨骂了一声:“真是个妒妇,哪朝皇后如殿下一般。” 乐平公主此时已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这云哥的真实身份绝不简单,于是问道:“看来云司帐通晓史实,连历朝皇后德行都了如指掌,不知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一个农户女哪有此等见识?这更加说明了她顶替真正云哥的事实。 独孤皇后怒道:“你到底是谁?” 云哥只抚着肚子,抬眼看了独孤皇后一眼,不发一言。 独孤皇后狠道:“你若自己说出实话,孤会酌情宽待一二,倘若你冥顽不灵,非等着孤自己全查出来,孤定让你死无全尸。”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身边挤了挤,乐平公主回头看了肖元元一眼,见她面色虽是如常,可碰到手时,只觉得肖元元小手冰凉一片,看来是有些害怕了。 听了独孤皇后的威胁,那云哥依旧是一言不发,冷冷地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普贤子提醒道:“皇后娘娘——这审讯之事本不是皇后娘娘所长,不如交由御刑司来做。” 听到此处,云哥挑了挑眉,道:“奴婢这胎可还没坐稳,可经不起皇后娘娘的手段。” 这也正是独孤皇后的为难之处,独孤皇后气得微微发抖,甚至想干脆不管不顾杀了算了,但唯一的一丝理智劝说她,她不能处置此事,最后的处置应由杨坚来做,也正好给她一个交待。 “呃……”肖元元看着独孤皇后气得脸都青了,忍不住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云司帐说得也有道理,既然不让她走,不如给置个椅子先让坐下吧!” “你——”独孤皇后瞪向肖元元。 肖元元笑着接着道:“坐下来好聊天嘛!”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问道:“你是不是又累了?” 独孤皇后呼出一口气来,道:“给肖娘子置座。” 一旁的普贤子应了一声:“是。”在乐平公主身边旁置了一个位子。 肖元元当也不客气,对着独孤皇后道了一声:“多谢皇后娘娘。”又将椅子挪了挪,紧紧挨着乐平公主坐了下来。 “诶?那云司帐,我问你个事儿!”肖元元开口道。 云哥把脸别到了一边,她现在可不想跟肖元元说话,刚刚她三两句就把她身份作假的点了出来,谁知那这肖娘子又想说些什么! 见云司帐不理会她,肖元元尴尬地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看了看她,不知她想做些什么。 肖元元又转过头来,道:“既然云司帐不想理我,那我就自说自话了!若是说得不对的地方,云司帐尽可以随时指正。” 云哥没有理会肖元元,不,不是没有理会,而是不敢看她。 肖元元自顾自说道:“那刘司簿说,你是在仁寿宫里当差的,从未去过大兴宫,连去年御驾回京,你都没有跟着去。 可为什么你对大兴宫内宫诸事了解的如此清楚?连陛下他空置后宫你都知道?” 云哥当下没有忍住,冷语嘲讽道:“有皇后殿下这般妒妇在,岂能容得下后宫诸人?” 独孤皇后脸色一黑,刚想怒骂,便被肖元元的话打断了:“哦——原来你真得知道陛下空置后宫啊!” 云哥回道:“这难道不是常理么?” “不是!”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正如你所说,各朝各代哪个皇帝能让皇后独占后宫,古往今来,只有当今皇后娘娘一人。 但此事若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若没有亲眼见过,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更何况虽然陛下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但皇后娘娘平日里大多都是宽和待人,任谁都不会把善妒这个词用到皇后娘娘身上。 所以,除非你在大兴宫里待过,亲眼见过陛下后宫无人,不然你不会如此笃定此事,并以此来激怒皇后娘娘。” 云哥笑道:“难道不能是陛下与我说的么?” 肖元元笑了,道:“这么丢面子的事,陛下怎么会跟你说!” 不知为何,肖元元这一番说辞下来,听得独孤皇后心中甚觉舒畅,甚至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这又能说明什么?”云哥不服道。 肖元元敛起了笑容,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么?你本是大兴宫的宫人,不知是何原因离开了大兴宫,如今又转到了仁寿宫中。 你顶替了云哥的身份,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之前的身世,所以——你离开大兴宫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你犯了错。” 云哥脸上已经青白一片,肖元元看向独孤皇后,接着道:“皇后娘娘,还是把御刑司的人叫到殿里来问一问,大兴宫可有什么逃奴,认一认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当下心中都已一阵惊骇,独孤皇后脸上惊疑不定,听完肖元元这最后一句,连忙叫道:“来人,将此婢子即刻拿下!” “是。”殿下一众人闻令,便有两个武婢上前,一左一右押制住云哥。 “你们放肆,大胆,放开我。”云哥挣了两下,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于是便停了下来,恨恨地看向独孤皇后。 肖元元一脸茫然地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也是一脸厉色,不由得叫了一声:“公主——她是谁?” 乐平公主稳了稳心神,抚着肖元元的手,沉声道:“她是——尉迟玉嘉。” “谁?”肖元元一脸疑惑,更是不解:“尉迟玉嘉是谁?”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回道:“就是当年害晋王妃落水的幕后之人!” 肖元元顿时瞪大了瞳孔,听乐平公主接着说道:“也是前后两次向母后投毒之人。” 关于晋王妃落水的事,当年肖元元与乐平公主曾经复盘过,认为当中有人作梗。而且当时恰逢滕王妃给独孤皇后投毒,两人认为这幕后之人乃是同一个人。 第850章 报仇 后来,独孤皇后发现铅粉中毒时,通过所涉及的宫婢多是来自于邺城,从而确定了此事与前朝旧怨邺城之战有关。 大象二年,杨坚扶持北周幼帝,把持朝政,当时朝野内外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杨坚图谋不轨,其中便包括当时的上柱国大将军,也同是外戚的尉迟迥。 杨坚自然觉察出尉迟迥会是他日后夺位的障碍,于是多番派人试探,尉迟迥不久便在邺城起兵,想另立新王。听到奏报,杨坚便派韦孝宽、高颎、李洵前去平叛。 两方交战,你输我赢,本也都是平常事。可高颎为了赢得此次战役,在战事焦灼之际,做了一件很损的事—— 战事一起,高颎没有带兵冲向敌军,而是朝着一旁观战的邺城百姓冲去,一路砍杀之下,杀者众多。 百姓本都是在旁看戏,一看高颎带兵打了过来,又死了人,就赶忙往城里跑,这一跑便冲散了尉迟迥的队伍。 尉迟迥的队伍一乱,高熲带着李洵顺势跟着百姓攻入城内,登上城墙,尉迟迥兵败自杀,举家离散,逃得逃,亡的亡。 这一仗本来赢得就不光彩,可后来杨坚干了一件更狠的事。邺城乃是一代名都,为了防止河北反杨势力死灰复燃,杨坚下令火烧邺城,自此一代名都化为一片焦土。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来不及跑出城去的百姓,或是根本舍不得家业的百姓,都葬身于火海之中,死者不计其数。 尉迟玉嘉便是尉迟迥的孙女,这些年来她便搜当年遇害者的后人,藏身于后宫之内,企图报仇雪恨。 当年独孤皇后铅粉中毒之时,便已查到了尉迟玉嘉的头上,可是这尉迟玉嘉先一步闻得风声,及时逃走了。她一出宫,便与之前宫中的姐妹断了联系,再无音讯。可怜那些之前与她共事的宫婢内监,皆被御刑司严刑拷打,大多是受不过刑死了,即便与她不甚相熟的也被押入牢中关押。 所以时值如今,宫中竟再也没有认得她的人了。 当然,铅毒事发之时,肖元元远在江都,对这件事不怎么了解,连尉迟玉嘉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因为没有抓到主犯,独孤皇后也好,乐平公主也好,心中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当肖元元说出逃奴二字之时,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顿时便警觉起来,几乎下意识便认定此人就是尉迟玉嘉。 肖元元吃惊地看向殿下的那个叫做云哥的人,此时的云哥依旧挣扎着、愤然地看向殿上诸人,叫道:“你们敢抓我,你们不怕陛下问罪于你们么?放开我——” 独孤皇后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云哥挣扎,那云哥见挣扎不过,干脆安静了下来,冲着独孤皇后呵道:“我若是死了,陛下定不会与皇后殿下善罢甘休!” 独孤皇后冷声回道:“谁说孤要杀你了,孤才不会脏了自己手,该怎么处置你,交由陛下就好——尉迟玉嘉!” 云哥愣了一下,努力保持着面色平静,道:“我怀有陛下的龙胎,陛下岂会杀我?” 见云哥直到现在还不承认,独孤皇后没有直面回答云哥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孤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是陛下害得你家破人亡,为何还甘心为他怀上孩子呢?” 云哥咬紧了牙关,盯着独孤皇后,还是不认道:“皇后殿下再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独孤皇后哼道:“你不认也没关系,御刑司应该有你的画像,当年与你见过的人也没死干净,花上几天把画像取过来辩认一下即可。 不过是留你多活几天,陛下若是知道你是尉迟迥的后人,你猜他还会留你的命么? 莫说是你,就算是你肚子孩子也不过是个孽障,斩草除根才是正途。” 说罢,独孤皇后朝着普贤子吩咐道:“传孤的口谕,命御刑司派人即刻前往京都,将铅粉投毒案的一应人证物证带来,孤要让她死个明明白白。” “诺——”普贤子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传旨去了。 独孤皇后又朝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你去守在奉天殿外,待陛下一下朝,不必与他多说什么,直接带到凤翔殿来!” 那宫人应了一声:“诺!”便领命去安排了。 见独孤皇后这里已然欺瞒不过,那尉迟玉嘉放弃了挣扎,看向独孤皇后,脸上却不见半分害怕,问道:“皇后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直接杀了我即可,何必还要如此麻烦。” 独孤皇后勾了勾嘴角,道:“杀了你又能如何?当你做出下毒之事时,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所以你不怕死!” 尉迟玉嘉笑了,道:“皇后殿下说得不错,婢子确有必死之念,我连死都不怕,你做什么都惩罚不了我。只恨我棋差一着,大仇未报,却被你们识破了!” 独孤皇后顿了顿,眸色黯了黯又问道:“你离陛下那么近,明明有很多机会报仇的,为何……” 独孤皇后不明白,作为杨坚的枕边人,她若想杀死杨坚应该不难,独孤皇后甚至有些怀疑这尉迟玉嘉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杨坚,才舍不得下手。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报仇?何为报仇?若不让他感同身受,谈什么报仇?”尉迟玉嘉冷笑道。 尉迟玉嘉不舒服地抖了抖身子,想甩开押着她身上的手,却依旧挣脱不得。 独孤皇后并不害怕当下尉迟玉嘉会伤害到她,因为殿上人数众多,从殿下登到殿上,十几步台阶之内有数人挡在其中,其中不乏功夫不错的武婢,即便松开尉迟玉嘉,也不用担心她会逃走,或是暴起伤人。 想着一会儿杨坚会过来,独孤皇后不想让场面太过难看,便挥了挥手,让押制尉迟玉嘉的两个武婢松开了她。 独孤皇后开口向尉迟玉嘉问道:“你既然恨陛下,又为何愿为陛下怀子呢!” 尉迟玉嘉看了看四周,不由得失笑道:“皇后殿下莫不是以为我对那老东西动情了吧?” 第851章 离间 独孤皇后没有应声,尉迟玉嘉叹了一声,道:“我即便杀了杨坚又能如何?我若今日在仁寿宫中杀了杨坚,明日太子便会在大兴宫登基即位。 我尉迟一族两百口人,家破人亡,我自小颠沛流离,而他呢? 他的家还在,他的国也在,不过是死了他一个,这算什么报仇?”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明白了过来,道:“所以,你才会对孤下手,就是想让陛下也承受和你一样的痛苦。” “可不止呢!”尉迟玉嘉笑着抚上自己的肚子,道:“我要抢他的皇位,占他的江山,让他逼死亲子,气死皇后,等他垂垂老矣,我再告诉他我是尉迟族人,最终我的孩子登上皇位,这才是报仇!” 独孤皇后又惊又气,道:“志大器小,何其狂傲,你这根本无法成功。” 尉迟玉嘉回道:“起码——我已成功了一半!” 独孤皇后咽下半口气,恐吓道:“世间有许多人如你一样,都不怕死……可你怕不怕等死呢?” 尉迟玉嘉脸上不显一丝惧色,还道:“皇后殿下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怕了。” 独孤皇后吐出一口气来,终是心软道:“孤会求陛下给你一个痛快。” 尉迟突然笑了,道:“皇后殿下和陛下真不愧是夫妻,明明是在杀人,却像是给你恩赐一样。”独孤皇后冷声道:“你挑拨陛下手足相残,又给本宫下毒,本就罪该万死。” 尉迟玉嘉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多说无益,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虽说不算尽如人意,可能让你们为此心生芥蒂,也算小有所成。”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正在不解时,那尉迟玉嘉忽然朝着不远处的密罗子冲去。 事发突然,虽然众人反应不及,但一旁的武婢还是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扯住了尉迟玉嘉的衣袖。 可由于尉迟玉嘉速度过猛,‘嘶啦——’一声,衣袖被扯落,随着声响,尉迟玉嘉已经冲到密罗子身前。 密罗子连忙后退,可还是没有躲过尉迟玉嘉长长伸过来的手,尉迟玉嘉一把抢过方才准备好的鸩酒,丝毫没有犹豫仰头喝了下去。 乐平公主此时已护在独孤皇后身前,在尉迟玉嘉刚刚移动之时,众人便条件反射地先挡在了独孤皇后身前。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尉迟玉嘉居然冲向了密罗子,众人一脸讶然地看着尉迟玉嘉将酒碗扔在了地上。 “你——”独孤皇后心下一震。 尉迟玉嘉含笑看向独孤皇后,道:“听闻皇后殿下寻得一个鸩者,他所制的鸩毒不用等上几个时辰,片刻之间便可毒发,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运气,今日能刚好碰到!”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你为何?” 尉迟玉嘉笑出声来,道:“正好皇后殿下所言,等死要比死可怕,更何况既然终归一死,那自然要死划算一些。 独孤皇后哑然,事已至此,这鸩毒一旦饮下无药可解。不多时,尉迟玉嘉脸色骤然一变,嘴角一股黑血涌出,随即人便倒了下去,痛的蜷缩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抽搐。 过了一会儿,一口一口地黑血往外喷,周边诸人纷纷避开,吐了约摸十几口,人便奄奄一息,再吐不出什么来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尉迟玉嘉一边呻吟着抽搐,慢慢断了气,此时一宫婢匆匆赶来:“皇后娘娘,陛下已经下朝,到凤翔殿来了!” 独孤皇后抬头看向殿门处,正见杨坚急匆匆赶来,一进门便看到倒在地上已经断气的尉迟玉嘉。 杨坚一脸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尉迟玉嘉,想着她早间还在杨坚身边温柔小意,还因身怀有孕而心中生惧,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已经中毒身亡。 “皇后——”杨坚咬牙看向独孤皇后。 杨坚虽没有上前将尉迟玉嘉抱起,却站在了尉迟玉嘉的尸身之前挪不动脚步,甚至也不在意御靴是否踩在了尉迟玉嘉所吐的毒血上。 独孤皇后看着生气的杨坚,当下五味杂陈,即惊且怒,忍声问道:“陛下当真对这娘子动了情么?” 杨坚压着身声音道:“朕没有给她任何名份,后宫还是只有你一人,即便这样,你都不能饶她一命么?” 独孤皇后冷声打断道:“所以——你由着一个不明不白人,怀上了你的孩子!” 杨坚更怒了,道:“你既然知道,怎能如此——” “为何不能?”独孤皇后也怒道:“那罗延,你背信违约,忘了你我成婚之日你所发的誓言了么?” 杨坚低头看着尉迟玉嘉的尸身,转头走出殿去,没有半丝犹豫,一晃便不见了人影。 独孤皇后身子一软,几欲支撑不住,乐平公主连忙扶住独孤皇后,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青依——将这尉迟玉嘉交予御刑司。” 青依应了一声:“喏——” 独孤皇后紧紧抓着乐平公主,想要站起来,双腿却用不上力气。乐平公主见状,知道独孤皇后是想回内殿去,便连忙叫了一声道:“青依,先去召太医,白鹭子——” 白鹭子应声上前,与乐平公主一左一右架起独孤皇后,扶向内殿去了。 独孤皇后一回到内殿,便全然支撑不住,整个人便倒了下去,乐平公主和白鹭子连忙将独孤皇后扶到床上。 不一会儿太医便到了,又是扎针,又是送药,一直忙活到天黑,独孤皇后才慢慢醒来。 乐平公主从始至终身一步也不敢离开,伺候着独孤皇后又喝了一碗药,看着独孤皇后脸色已然转好,便稍稍放心了些许。 此时青依在一旁回道:“回皇后娘娘,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汉王殿下和汉王妃听闻娘娘发病,几位殿下都十分担心,如今都在殿外守着,皇后娘娘可要见么?” 独孤皇后朝着青依摆了摆手,道:“让他们都回去吧,孤若有事,会叫他们的。” 青依应了一声:“诺”便向外传话去了。 第852章 惊惧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药碗,又伸手给独孤皇后掖了掖被角,有些埋怨道:“父亲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跟母亲置气,母亲为何不把实情说与父亲听呢?” 独孤皇后哼道:“明明是他做错在先,孤为何还要与他解释?让御刑司的人带着那尉迟的尸身找陛下说去!”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知道独孤皇后这般强硬的性子,必是不会主动去向杨坚求和了。 独孤皇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已经过了大半天,心中郁愤不平,自己发病了这许久,也不见杨坚的人影,真是越想越是生气。 “孤看你那父亲,当真迷了心窍,他是不准备与孤说清楚了,看来他是早就厌烦了孤了!”独孤皇后恨恨道。 乐平公主当下不知从何劝起,只道:“父亲他不明真相,当下也只是生气——” “不明真相?”独孤皇后急道:“这都大半天了,什么真相都该说清楚了吧,如今他人在哪里?” 乐平公主连忙回道:“母亲息怒,父亲他可能确实不知真相——听说父亲从母亲殿中离开之后,径直出宫去了!那御刑司即便想找父亲禀明案情,只怕也找不到人呀!” 独孤皇后一怔,惊道:“出宫?宫外都是荒山野地的,他出宫去做什么?天都黑了,他倒不怕被狼叼走?” 说着,独孤皇后便想起身,乐平公主连忙拦住,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高仆射和越国公后面跟着去了,父亲不会有事的。” 独孤皇后闻言,又躺了回去,道:“谁担心他了?他违背誓约,背信弃义,简直冷透人心,被狼叼走最好。”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正在此时,忽然密罗子前来禀报:“禀皇后娘娘,陛下回宫了,眼见是往凤翔殿里来了。” 独孤皇后心中还带着气,当下别过脸去,一副连杨坚的名都不想听到的样子。 正说着,便听殿外婢子行礼的声音,“陛下——”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正见杨坚走了进来,三人见面谁也不肯先说话,乐平公主也知道她在此处不方便父母说话,于是便对着独孤皇后告辞道:“母亲,天色已经晚了,女儿先回宫去了。” 独孤皇后没有应声,但乐平公主没有再做逗留,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便带着白鹭子便退出了殿去。 行至殿外,夜幕低垂,乐平公主心刚刚放松一下,忽又提了起来,朝白鹭子问道:“元元去哪儿了,怎么一个午后都没见到她?” 白鹭子回道:“皇后娘娘回内室之后,芸香来报,元元回承云殿了。” 乐平公主眉头皱了皱,便起步朝承云殿走去,边走边道:“凤翔殿里也不跟我说一声便走了,怎这般轻慢!若是被别人看到,定会说她无礼。” 白鹭子跟着乐平公主,替肖元元道:“她兴许是见凤翔殿内一片乱象,怕自己留在那里会给公主添乱,所以才走的。” 乐平公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道:“她哪里会添乱?若是有她陪着,本宫说不定更松快些,分明是想偷懒了!” 白鹭子紧紧跟上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她也知道无论她替肖元元分辩多少句,都不如快点回到殿里,听肖元元她自己来解释有用的多。 凤翔殿离承云不算太远,加之乐平公主走的急,没过一会儿乐平公主便回到承云殿,却见芸香正在寝殿外守着,似是在等乐平公主。 见乐平公主回来,芸香便急急迎了上来,“公主——” 乐平公主也不多话,直接问道:“她人呢!” 芸香连忙回道:“公主去看看吧,娘子回来之后,看起来不大好。” 乐平公主心里一紧,急忙走近室内,寻了一圈才发现,肖元元正窝在床上,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被子里,若是不仔细去看,还真看不出来。 乐平公主心下一急,四月半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这样把自己蒙起来怕是会被闷坏的。 乐平公主快步上前,轻轻扯了扯被角,却没有扯得动,肖元元将被角压在了身下:“元元——”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于是便使了一些力气,将被子扯开,却见肖元元在被下沉沉睡着,整张脸汗涔涔的,眉峰紧蹙,似是在梦里都十分的不安稳。 乐平公主伸手一摸,果然肖元元一张脸热的发烫,连忙上前将肖元元抱了起来,使劲晃了晃,“元元,你怎么了,你醒醒元元——” 肖元元悠悠转醒,盯着乐平公主看了半天,才认出人来,一头扑在乐平公主怀里,紧紧抱住乐平公主:“公主——” 乐平公主稍稍松了一口气,问道:“元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肖元元头埋在乐平公主怀里,只是摇了摇头,低低叫道:“公主——你抱着我,不要松开我!” 乐平公主一手环着肖元元,一手抚着肖元元后背,道:“好,我不放手。” 乐平公主说着,又看向一旁白鹭子,道:“召太医——” “不要不要——”肖元元连声反对,道:“不要叫,谁也不要叫。” 乐平公主不由自主将肖元元抱得紧了些,哄声道:“元元,你病了,要找太医来看看。” “不要——”肖元元颤声道:“公主,我害怕——我谁也不要见!” “害怕?”乐平公主顿了顿,明白肖元元是被今日的事吓到了,缓了缓柔声哄道:“好,谁也不要见,你不要怕,我陪着你。” 乐平公主冲着白鹭子道:“你们先下去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带着芸香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两人,乐平公主将肖元元从身上慢慢移开,伸手擦净肖元元满脸的冷汗:“元元不要怕,那个……那个尉迟玉嘉做了那么多坏事,今日的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肖元元神色惶然,顿了一会儿,道:“是我——是我揭穿她的,我为何要显那个小聪明,出什么风头……” 第853章 南宁 “元元——”乐平公主柔声道:“你不过是察觉出了她的异常,说了出来而已,你没做错什么?” 肖元元一撇嘴,几欲哭出声来,道:“可是她死了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她罪有应得!” 肖元元眸色一黯,垂下头去:“她死了,一个活人死了,就在离我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好吓人呀!” 乐平公主一把又将肖元元抱在怀里,此时她已经明白了,肖元元在意的并不是事情的是非对错,她只是单纯的害怕死人而已,或者说,她害怕人的尸体。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完全包裹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肖元元的情绪,轻声唤道:“元元不要怕,我在这里。” 肖元元偎在乐平公主怀里,将手探到乐平公主的衣下,紧紧地汲取着乐平公主身上的温度,乐平公主由着肖元元在自己身上不停地磨蹭,一番折腾过后,肖元元终于累得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肖元元没什么精神,肉眼可见的有些萎靡不振。 尽管第二日乐平公主便召了太医给肖元元诊治,可太医说肖元元是受了惊吓,也开安神的汤药,可连喝了几天都不见好。 关于尉迟玉嘉的事很快便传扬了出去,除了给人增些谈资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至于尉迟玉嘉是如何改换了身份,如何混入了仁寿宫,都交由了御刑司来查询。 反正罪首已死,独孤皇后也不想再为此多费心神。 那一夜也不知杨坚与独孤皇后说了什么,不过自那以后,二人之间便似隔了些什么。虽然两人明面上还是一副帝后和睦的样子,可若仔细去看,两人虽然言语客气,但已经很少有眼神交汇了。 不过,经了这一遭之后,独孤皇后到底是又病了一场,虽然身子慢慢好转,却再也不似以往那般精神了。 乐平公主时而有些愧疚,毕竟独孤皇后这一场病是因自己考虑不周而起,但若回头想想,当时情境之下,她又有别的选择吗? 这日晋王夫妇前往凤翔殿给独孤皇后请安,一进内殿便见乐平公主正伺候独孤皇后用药,二人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独孤皇后摆了摆手便叫他们二人坐下了。 待独孤皇后用完药,又漱了口,才舒了一口气,问道:“近来前朝有什么事么?怎么阿谅没有过来?” 此时已有宫婢上了甜酒,晋王刚喝了一半,听到独孤皇后问起,便放下手上的酒碗,回道:“前朝确实比较忙,儿臣也是趁着空来看看母亲,见母亲身子大好,儿臣心下便安稳多了!” 独孤皇后面色不善,顿了顿问道:“朝廷又有什么事呀!” “哦!”晋王老实地回道:“突厥内乱,安义公主身死,父皇正在筹备出兵事宜。”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这个孤知道,这都多少天了,朝堂还没安排好么?”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母后有所不知,除此之外……南宁州的爨翫复叛,两线作战,十分麻烦。”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道:“南宁又复叛了,孤记得去年陛下派史万岁到南宁州剿匪,那爨翫不是受降了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去年爨翫受降之后,本来父皇要召他入京的,可是那爨翫出钱贿赂了史万岁,这才没有入京。 倘若那爨翫入了京,便不会有今日的复叛了。” “史万岁收了那爨翫的钱?”独孤皇后问道:“这从哪里得知的?” “哦!”晋王正了正身子道:“四弟来信举报的。” “他是如何得知的?”独孤皇后又问。 晋王一时语结,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本不想让母后烦忧,去年四弟便在益州听说了史万岁收受贿赂,于是便去信要求史万岁将钱分给他……史万岁不肯,还将赃款沉到了河里,四弟这才写信向父皇告发此事……” 独孤皇后听罢,气得脸色发白,道:“这个竖子——为了这点钱,做出此等丑事来,他能有什么出息!” 晋王接着道:“爨翫复叛之后,父亲本想杀了史万岁,左仆射为他求了情,只将史万岁贬为庶人!”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那史万岁是个能打仗的,杀了实在可惜,留着吧,以后有用他的地方。” 晋王点了点头,道:“母亲说得是,眼看突厥之战在际,即便倾我大隋全力以应突厥,堪堪可以抵抗,若再加上这南宁州,两线作战……实在吃力!” 独孤皇后闻言,双眉也蹙了起来,一脸忧心。 晋王看着独孤皇后神色,便又开口道:“五弟他这几年领兵,长进许多,所以关于这征战之事,父亲多与五弟相商。 儿臣之长在于文治,所以清闲些。 可说到底眼下最为辛苦的乃是父皇……” 说到这里晋王停了一下,又看了看独孤皇后的神色,接着道:“父皇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看着疲惫了不少……母后多关照关照父皇吧!” 独孤皇后脸上蕴着一丝怒气,道:“你是来为他做说客的?孤难道没有给他留面子么?他还要孤为他退到何种地步?他还觉得委屈么?” 晋王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此事儿臣自然是向着母后,只是近来父皇在前朝时常暴躁如雷,众臣皆心有惊惧,不敢出言劝谏……儿臣实在担心,想着母后能不能出言劝一劝!” 独孤皇后冷哼了一声,道:“陛下何等英明,哪里还需要孤这个老婆子劝谏!” “母后!”晋王哀求道。 独孤皇后狠狠吐出一口气来,乐平公主开口道:“阿摩,此事你便不要为难母后了!” 晋王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只好叹了一口气。 独孤皇后此时不想提到杨坚,便看着乐平公主道:“近来怎么不见你那肖娘子,上次她能拆穿那尉迟心思,也是有功。 若是留她在宫中做乱,只怕会有大祸,孤想着要不赏你那肖娘子一些什么。” 第854章 郑氏 乐平公主回道:“母亲不必挂心,元元当时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不必赏她的。”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肖元元不想居功,是因为不想让这件事扯到她身上。 毕竟这件事对杨坚来说丢了好大的面子,肖元元是起因,又在当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难免会惹得杨坚不快。 所以乐平公主便替肖元元把这份功赏给推拒了,免得让杨坚知道此事,会对肖元元心生不满。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几日不见,孤倒是有些想这个小妮子了,改日带她来跟孤说说话吧!”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怕是要让母亲多等一些时日了,元元她上次……被吓着了,近来精神不大好,如今在日日都在殿里也不出门,正喝药养着呢!” “吓着了?”晋王妃突然开口道:“那日究竟出了什么事,怎把元元吓着了?” 独孤皇后也是一脸担忧,问道:“孤记得那尉迟行凶之时,她就在你身边,离那尉迟也不近,怎就被吓着了?”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她害怕看到死人,尉迟玉嘉当时死状有些惨烈——她回去便把自己裹了起来,发了半夜的热,第二天才好了些,不过自那日起便精神不济,时常怔怔愣愣的……”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她怎如此胆小?” 晋王沉声道:“人都有害怕东西,肖娘子兴许就是害怕这个!” 晋王妃若有所思道:“是了,那一年元元与我们一起去江南,路上碰到劫匪,被殿下当地斩杀,她是吓得病了好些天……” 说到这里,晋王妃看向乐平公主,道:“那次病尤其厉害,几乎整日浑浑沉沉,十几天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乐平公主心中紧了一紧,道:“我见你在信中与我说过此事,可后来她是怎么转好的,你却没有提起,不知当时你请得是哪里的医倌?” 晋王妃愣住了,想了想才道:“说来转好……也非全是医倌之功,只是偶有一日,她突然扇了自己几巴掌……然后就好了。” “嗯?”乐平公主一脸的不可置信。 独孤皇后道:“你也不要急……孤到觉得肖娘子此症像是离魂之症,实在不行去请些法师来招魂——” 乐平公主先是眼睛一亮,后又丧气道:“她素来不信这些,只怕神佛不佑她。” 晋王开口道:“无论佑或不佑,终归试上一试,这几日我便派人到周边寺院请些法师过来。” 乐平公主想了想,好似也没有别的办法,点了点头,道:“先不急,我回去跟元元说一说,她若是同意了,再来麻烦阿摩去找法师。 她若是不愿意,你即便寻来了法师,只怕适得其反。” 晋王应了一声:“好。”此事便算揭过了。 尉迟玉嘉之事发生以后,独孤皇后一直心里不痛快,杨坚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经过多方解释,杨坚已经清楚了当日的情形,但独孤皇后事后的态度,使他觉得颜面大失。 为了朝堂安稳,虽然明面上帝后一派和睦的景象,但实际上杨坚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过凤翔殿了。 独孤皇后亦是如此,往日时不时独孤皇后会派人去问候一声,或是送些吃食,提醒杨坚注意休息,可自那日之后,独孤皇后对杨坚不闻不问,使得杨坚对此大为光火。 心绪郁愤之下,杨坚处理起政事也变得更为暴躁,几乎每天都会发一次火,今天议政的时候,不知怎得提到了史万岁,杨坚又是一通臭骂,将殿上诸人挨个骂了一遍。 高颎实在听不下去,当即便请罪下朝,其他人怕祸及已身,也纷纷找借口下朝去了。杨坚干脆散了朝,前往内殿,结果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摔了几个酒杯才算心中舒畅了些。 杨坚这边刚刚安静下来,便有宫人禀报,右仆射杨素求见。杨坚此时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便命人引杨素进门。 “参见陛下——”杨素进门之后,对着杨坚拜道。 “平身吧——”杨坚有气无力道:“越国公私下找朕是有何事?” 杨素道:“回陛下,臣收到家中来信,臣的夫人病情加重,臣想回京一趟,特来向陛下告别。” 杨坚一顿,连忙问道:“病得重么?” 杨素回道:“来信时说,已是弥留之际了。” 杨坚沉默了半晌,才道:“那猫鬼不是已经除了么?令夫人怎又病了?” 杨素叹了一口气,道:“许是天命到了,一切都是劫数!” 杨坚听了心中也是一阵唏嘘,道:“玄感回来了么?速将他召回来!” 杨素闻言,拜道:“臣谢陛下!” 杨玄感人在宋州,母亲若是去世,则需要在家丁忧,看来这越国公夫人当真病得不轻,已经到了把在外任为官的儿子叫回来的地步了。 杨坚道:“你何时起身?” 杨素回道:“稍后便走。”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越国公你与夫人时有争执,家宅不宁,你夫人数次都闹到了朕与皇后的面前。 郑夫人那样强悍的人,怎就这么早……” 说到这里,杨坚心中又是一阵疼,道:“高颎的夫人年后刚走,如今又是你的夫人,皇后她一下失去两个闺中密友,怕是会支撑不住……此事,你就不要去向皇后禀报了!” “臣遵旨。”杨素低声道。 杨素顿了一顿,又道:“恕臣多嘴,臣看得出来陛下待皇后娘娘用情甚笃,如今一直僵持在这里……陛下与娘娘两人都难受,不如退上一步,帝后和睦于国于朝都是好的——” 杨坚一听便炸了,怒道:“怎么退?如何退?朕堂堂一个帝王,不能得半点松快! 朕对皇后还不够好么?朕是宠幸了别人,可朕没有给她半点名分,她依旧是后宫唯一的主人,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朕是念佛,但朕不是一个和尚,古今哪个皇后像她这般跋扈,朕日日操劳国政,难不成连半分欢愉都不得享用么?” 第855章 赌气 眼见杨坚又发起火来,杨素赶忙道:“是臣失言,陛下息怒,呃……宫闱内事臣不好置喙,阿耶(杨素夫人郑祁耶)虽为正妻,却也与臣不睦,臣实在不好对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的纷争有什么看法。” 杨坚闻言,算是压下了火气,道:“你夫人再怎么跋扈,可你那娇侍美妾不说上百个,也有几十个,你再看看朕,朕大不如你!” 杨素讪讪地笑了笑,道:“说来——皇后娘娘与阿耶是闺中密友,性情相投,若是阿耶她如今身子尚好,还可以来仁寿宫多多劝劝皇后娘娘,可惜……” “罢了罢了!”杨坚摆手道:“你还不知道她们,你夫人才不会劝皇后服软呢,她不撺掇朕与皇后和离就不错了!” 杨素想了想,不由笑了笑,道:“陛下说得有理。” 杨坚想了想,看向杨素,道:“朕也奇怪,按理说你夫人她与皇后交好,应该同皇后一样,不许你纳妾才对,你怎能在府上养下这么多美人?” 杨素回道:“臣想纳便纳了,木已成舟,士家大族谁不纳几个侍妾,阿耶想反对也不占理。” 杨坚一拍大腿,道:“对呀,朕想纳便纳了,皇后反对也不占理……” 说到杨坚心中一顿,又觉得不妥,道:“可是——朕怕她会像这次一样,她若直接把人杀了,朕也没有办法阻止啊! 那云哥还怀着朕的孩子呢,她说杀便杀了……不对,虽说云哥是自己服毒的,可那毒药是皇后备的,她是存着心要去杀人的,根本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杨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适才臣让陛下向皇后娘娘服软,陛下不愿意,既然如此,陛下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杨坚顿时来了兴致,问道:“怎么反其道?” 杨素解释道:“陛下,皇后娘娘能杀掉那尉迟氏,是因为那尉迟氏的身份,一来,她是逃奴。二来,她是宫婢。 无论是逃奴,还是宫婢,皇后娘娘即便是杀了,也不会造成多大反响,除了陛下一人心中不痛快以外,没有任何人觉得皇后娘娘做的不对。 若那人不是逃奴,不是宫婢,皇后娘娘还能想杀便杀么?” 杨坚愤然道:“哪谁知道?皇后如今的脾气是愈发的大了,除了乐平公主,没人近得身的。” 杨素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是大智之人,智者明得失、知进退。陛下宠幸一个宫婢,虽不算错,但若说出去,却也不算好听。 若陛下宠幸的是一个关系到朝廷安稳的人,皇后娘娘还会乱杀一气么?” 杨坚想了一下,道:“哪里有这样的人?” 杨素顿了顿,道:“臣府上都有这样人,何况是大兴宫里!” 杨坚眼神一亮,道:“你是前朝那些旧族之女?” 杨素笑着道:“当年陈叔宝举朝入京受降,南陈宫的美人可是不少啊!江南娘子可是温香软玉,得宜得很呢!” 杨坚合掌一拍,道:“甚善,朕即刻就选些得眼的,好好气一气皇后,让她再如此狂妄…… 对了,你也给朕留意一下,若有什么美人,就送到宫里来,让朕也见识一下越国公你的眼光!” 杨素一怔,心想着刚刚是不是把自己坑了,让他给杨坚出主意倒是没关系,可独孤皇后若是知道他给杨坚找美人,听怕会大闹一场。 但当下杨素也不好推辞,只好暂时缓和道:“臣先回府料理了家事,腾出空来再为陛下效劳。” 杨坚没有注意到杨素的推托之辞,当下心里一阵畅快,正打算着如何去寻美人,好好气一气独孤皇后,最好气得独孤皇后与他再大闹一场,让她好好知道自己的厉害。 关于请法师招魂的事,肖元元向来不信这些,于是便让乐平公主推拒了。 乐平公主本来十分担心,所幸过了一段时日,肖元元精神慢慢转好,乐平公主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这两日天色好,时隔许久,肖元元再一次出宫跑马去了,但因着久病初愈,便没有像往常那样跑得太远,只在宫城外近郊处扎了营帐赏景。 但到底是心绪不佳,即便出了宫,肖元元依旧没什么精神,由着带来的宫人侍卫忙前忙后,她只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呆着,看不出喜怒来。 一旁的芸香看着肖元元,哄着道:“已经派去一队人去打野味了,娘子猜猜能打到什么,狍子、麂子、或是鹿?” 肖元元回了回神,道:“什么都行,再不济抓几只兔子也是好的。” 芸香笑着道:“兔子也好,其实这草从有不少野雉,若是能抓几只,回去可熬汤喝。”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便不作声响了。 正在芸香想着再说什么话来逗逗肖元元的时候,忽见远方有一队人正赶马过来,芸香连忙提醒道:“娘子,有人来了,似是冲我们来的。” 肖元元循声望去,正见那一队人赶马而来,不消一刻便停在离肖元元两丈之外。来人翻身下马,正是晋王。 晋王三两步走到肖元元面前,肖元元朝着行了一礼:“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看着肖元元,低低道了一声:“免礼。” 肖元元抬头看向晋王,不解地问道:“殿下今日好兴致,也出来踏青么?” 晋王顿了顿,看了看肖元元周边伺候的众宫人,对着肖元元道:“元元,可否借一步说话。” 肖元元虽觉得有异,但也没有推辞,指着不远处的溪流,道:“殿下,咱们去那边吧!” 晋王点了点头,便跟肖元元朝不远的小溪边而去。肖元元不是无缘无故选到小溪边,这里虽远离了众人,却又在众人视线之内。 这里距离营帐不远不近,也刚好能保证肖元元与晋王的谈话不被人能听到。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是盛夏,但在山中凉风阵阵,浮云蔽日,阳光也不是很强,从浮云间泄出来的金光洒入清辙的溪流之中,波光粼粼。 第856章 七宝 肖元元到溪边站定,问道:“不知殿下寻我是有何事?” 晋王从袖间掏出一串手串,递了过去,道:“你既不肯让法师为你招魂,本王便为求了这七宝手串,助你安神。”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双手从晋王手中接过七宝手串,那手串是由金、银、珊瑚、砗磲、琉璃、赤珠和玛瑙串成,颗颗色泽艳丽,拼起来甚是好看。 见肖元元接过手串,晋王又解释道:“你固然不信神佛,这手串样式别巧,戴着只当是个配饰,也不会累赘……” 肖元元笑了一笑,道:“殿下若要送我手串,直接派人送到承云殿即可,何必亲自跑到宫外来送?弄得好似我们之间有什么私情似的。” 晋王顿了顿,道:“近来你可还好么?” 肖元元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水面,又转过头来,慢慢回道:“好呀,我一直都很好。只是近来精神有些萎靡,不好出门见人,许久不曾到晋王殿去拜见,不知晋王妃可好?” 晋王重重呼了一口气,苦笑一声,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晋王妃比本王的份量还要重些?” “不是啊!”肖元元连忙否定道:“殿下与王妃在我心中份量都是一样的,只是现在殿下就在眼前,看起来——没什么不好,我当然要问一问王妃近况了!” 晋王没有说话,肖元元接着道:“不过,殿下与王妃夫妻一体,殿下看起来……一切都好,想必王妃近况也是不错的。” 晋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本王看得出来,你精神尚未恢复,那手串是由大兴善寺的住持亲自开过光的,奉在佛前念了六日的佛经。 ……你且收好,不管你信或不信,戴上总没有坏处!” 肖元元迟疑了一下,将手串套在了手腕上,举在眼前晃了晃,又绽出一抹笑来,道:“多谢殿下赐礼,这手串真是好看,我十分喜欢,改日我定登门还礼。” 晋王无奈道:“随你吧!” 肖元元回头看了看营帐的方向,远处的芸香一直盯着这里在看,肖元元笑着对晋王道:“我与殿下之间清清白白,实在不必像如今这样避于人前。我有些渴了,咱们回去喝些甜浆吧。” 晋王点了点头,道:“对,清清白白——” 肖元元转身朝回走去,晋王顿了一下,三两便跟了上去,边走边问道:“几日前母后提起说——想见你,怎不见你去拜见母后?” “皇后娘娘想见我?”肖元元疑惑道:“皇后娘娘是有什么吩咐么?” 晋王缓缓问道:“怎么,阿姊没有与你说么?” 肖元元没有吭声,晋王又接着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母亲想要奖赏你,阿姊说不想让太过出风头,便推拒了!”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晋王心中有些不快,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解释道:“此事我与公主早就商量过了,这件事闹得陛下与皇后娘娘帝后不和,结果终究差强人意,我若强出风头,我便是罪魁祸首。 倒不如缩起身来,当个隐形人好了。” “那母后她要奖赏你,阿姊也不能瞒着你呀!”晋王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这个奖赏能推便推,最好皇后娘娘就此忘掉这件事,永远想不起来我最好。” 两人说着话,便走到了营帐前,帐前早已铺设了羊毛毡,上前置了一张矮桌,桌上摆着一些瓜果,一旁拢了火堆,正在烧水,是等着一会儿煮茶用的。 肖元元与晋王坐在蒲团上,芸香上前为二人倒了马奶酒,两人各喝了半碗。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日凤翔殿中的情形,父皇已经都知道了,说到底跟你关系不大,你不过是拆穿了那罪奴的身份,无论怎么怪都怪不到你身上。”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那这件事又是谁的错呢?” 晋王正色道:“自然是那罪奴的错,她居心叵测心怀不轨,是一切祸乱的根源。”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将那半碗的马奶酒喝了干净,晋王问道:“难道本王说的不对么?” 肖元元抬起眼来,道:“我给殿下讲个故事吧——” 晋王点了点头,肖元元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好讲——” 晋王一脸讶然,道:“为何不好讲?” 肖元元顿了顿,试着讲道:“呃……从前,啊不,有一个铁路公司,算了——不讲了!” 这个故事讲起来很麻烦,有好东西需要解释,肖元元干脆不想讲了。 晋王却不依道:“怎么不讲了?没关系,慢慢讲,本王试着去理解!” 肖元元想了想,只好接着道:“有一个铁路公司——” “什么是铁路公司?”晋王问。 肖元元解释道:“就是一个专门跟人修路的商行,那路是需要铁轨铺就,所以叫铁路。铁路上行的车,叫火车,最开始的时候,是需要在车上烧火,那车才能动,所以那车叫火车——” 晋王惊讶地看着肖元元,道:“用铁铺路,用火推车?”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理解了这些,后面就容易理解了。” 晋王点了点头,按下心中的疑惑,道:“后来呢?” 肖元元慢慢讲道:“有一天,有一个农民到官府把这家铁路公司给告了。原因是他们修的铁路经过他家的农田,火车经过的时候,火星子崩到了铁路旁边的堆起来的草垛上。 草垛被引燃后,又把他家快长熟的庄稼给烧了! 那农户一下损失了一年的收成,于是便把那铁路公司给告到了官府,想让那公司赔他的庄稼。 并且,要求铁路公司把那条铁路线搬移出去,移到离他农田十丈远的地方。 殿下,若是你来审理,这桩案子应该如何判呢?” 晋王想了一下,问道:“这应是那农户的一面之词,官府不可能只听一方证言就定罪,不知那铁路公司可有辩解?” 第857章 治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殿下睿智,那铁路公司自然也不是乖乖认罚的,他们说若是更改线路,耗资巨大。 更何况,谁都知道那火车是需要燃火的,铁路公司认为那家农户是故意把草垛放在铁路边上,目的就是为了讹诈铁路公司的钱。 以此,铁路公司反告农户讹诈,拒不负责此次损失。” 晋王听罢皱了皱眉,道:“虽说那农户的要求高了些,可这铁路公司的这番说辞,未免也太黑心了。” 肖元元定定看了一眼晋王,问道:“俗话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万一是那农户有意讹诈,殿下难道不觉得那铁路公司的主张也有道理么?” 晋王道:“说到底,此事需要细查,孰是孰非查明了方才可以定案。” 肖元元心中不免有些讶异,不由得垂下了头,捻了捻手腕上的七宝手串。 晋王顿了顿,问道:“后来呢?官府是如何定案的?”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官府判定,那农户败诉,驳回了农户的诉求,而那铁路公司出于人道主义,赔了一些钱给那农户,此事便算了了!” 晋王愣住了,不解道:“怎能如此草率?那官府莫不是收了什么铁路公司的贿金了吧!” “还真不是这个原因!”肖元元道:“这个判定不仅仅是官府做出来的,当时堂上还有十位与两方无关的陪审,这个判定是由他们举手所投出来的!” 晋王茫然问道:“为何呀?” 肖元元反问道:“殿下觉得这件事错在于谁?” 晋王呼出一口气来,道:“难道真不是那铁路公司的错么?”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啊,那个农户也是这想的,他家的农田世世辈辈都在那里,都种了一百多年了。 明明是那铁路离自己的农田太近,明明是火车的火星子引起了大火,明明受了损失的是自己,为什么最后判定做错的还是自己呢?” 晋王看着肖元元,也在等一个答案,肖元元接着道:“可是那铁路公司也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们的铁路就是这么走的,也没有妨碍到农户种田,若不是那农户自己把草垛推在铁路边上,根本就不会有这次的大火。” 晋王顿了顿,问道:“那官府怎么说,他们为何要这般判定。” 肖元元开口道:“因为治理成本!” “什么?”晋王没有听明白。 肖元元解释道:“想要维护一个地方的治理,是需要成本的,就像殿下治理扬州,需要驻军,需要设立总管府,需要设立安民所。 而这次的判定基础就建立在治理成本之上。 因为,你要更改一条铁路线路,实在太难了,要花很多钱不说,还会影响来往货物人员流输。 相比之下,让一个农户把草垛搬得远一些,就简单了很多。 因为处理一个农户,比处理一个铁路公司所要花的社会成本低,所以,这个错就要归在农户身上。” 晋王听着,不知为何手间竟有些发抖,肖元元接着道:“这世间的对错并不是绝对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对错,因人而异。 就如同这次的事一样!” 晋王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殿下您身处风波之外,自然觉得那些错应归于一个罪奴身上,可是陛下不会这么想。 尉迟玉嘉已经死了,再怪她有什么用呢? 事实上,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争执也说明了,陛下并没有把错全归在尉迟身上,陛下没有站在皇后娘娘面前,把那尉迟玉嘉挫骨扬灰,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僵持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 陛下不怪尉迟玉嘉,因为如果错的是尉迟玉嘉,就相当于陛下自己也错了。 既然尉迟玉嘉没有错,那皇后娘错了么?”肖元元问道。 晋王摇了摇头,道:“母亲更不会错。”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对呀,都没有错!但这件事总需要人来顶锅,就依着刚刚那个故事的判例来讲,你猜陛下会最恨谁呢?” 晋王眼底一慌,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你没有错,父皇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肖元元笑道:“我说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是非对错,出了问题,人会天然的会从外部找原因,人的天性如此,单凭道理是说不通的。”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才是你这些天来一直害怕的原因?”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 晋王质疑地看向肖元元,问道:“那你到底是在怕什么?只是那尉迟玉嘉的尸身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我害怕!” 晋王十分的不理解,道:“你连父皇的责难都不怕,却害怕一个死人?” 肖元元垂下眸来,在这死人的背后——有更让人恐惧的东西。 肖元元无时无刻都会想到,这里是隋朝,一个即将祸乱丛生、尸横遍野的隋朝,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肖元元耳边时时提醒道:天要塌了,天要塌了! 而且肖元元自己也知道,这天一定会塌的。 肖元元沉默了半晌,没有应声,晋王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真不明白你!” 肖元元抬眼看向晋王,认真地问道:“殿下——你以后会杀人么,杀很多的人?” 晋王愣了愣,不由得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本王不是嗜杀之人,你应当明白的。” 不是吗?肖元元细细看着晋王,心下一阵思绪翻涌,良久不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晋王慢慢开口道:“父皇那边,你不用太过担心。就算父皇对你心怀不满,母后也好,阿姊也好,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更何况,这件事你实在挑不出错来,父皇他没有理由惩治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此时,远处一队人赶马而来,肖元元闻声望了过去,一旁的芸香笑着道:“娘子你看,咱们叫去打猎的回来了,一会儿看看有什么好的野味。 娘子是在这里直接烤着吃,还是带到宫里让膳房来做?” 第858章 自在 肖元元看了芸香一眼,明白芸香是在提醒自己早些回宫,早间出门时乐平公主便叮嘱过肖元元早些回宫。 可现在肖元元才在外待了不到一个时辰,芸香便开始催她回去了,这也未免太着急了些。 肖元元垂眸想了想,道:“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算了,我还是回宫吧!” 芸香笑着道了一声:“是。”便招呼人收拾车驾了。 等那队打野味的人赶到帐前,这里已经安排人在拆帐篷了,肖元元看着那一队人各自拎着自己打来的一堆野味,有不少野鸡和野兔,竟还有一只个头不小的野鹿。 看来就是因为打到了这个大东西,那队人才回来的这么早。 肖元元对着晋王道:“殿下可以选些野味带回去,那只鹿不错,意头也好,殿下不妨带走吧!” 晋王摆了摆手,道:“算了,拿回去也不知该怎么吃,本王就不费这个心了。” “哦!”肖元元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在承云殿里做好送到晋王殿里去,也好还了殿下赠我七宝手串的礼!” 晋王闻言咧嘴笑了笑,道:“好。” 没过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行囊,晋王说还在外多停留片刻,于是肖元元便与晋王告了别,乘上马车回宫去了。 今日,乐平公主出人意料地没有去给独孤皇后伴驾,肖元元回到承云殿时,便见乐平公主正愣愣看着院中的水莲。 “公主——”肖元元唤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看到肖元元,也觉得有些奇怪,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肖元元走到乐平公主身边,看看眼前的那一缸荷花,这一缸是院子长得最好的一缸荷花了。莲茎粗壮,叶片肥厚,三个荷苞亭亭于上,想必不过两天就能全开了。 肖元元没有直接回答乐平公主问题,只是说道:“荷之美,不在于花,不在于叶,而在于茎。 若没有荷茎,叶只是叶,花只是花,既没了荷的形态,也没了荷的神韵。”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将肖元元揽到身边,问道:“回来的这么早,在外可用过膳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只喝了碗马奶酒。” 乐平公主凑近肖元元的嘴边闻了闻,道:“没有味道,看来确实只喝了一碗。” 肖元元悄悄顶了乐平公主一下腰,嗔道:“我何时骗过公主?” 乐平公主展颜笑了笑,肖元元问道:“今日公主怎么没有去陪皇后娘娘?早间也没有说呀,不然今天我就不出去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走之后,母亲传旨过来,说今日她要参佛,不许人打扰。” “哦!”肖元元低低道了一声。 乐平公主又笑着道:“你今日回来的也早,可见我们心意相通。走吧,跟我回房!” 说着二人便携起手来准备往屋里走,芸香适时的叫住肖元元,道:“娘子且慢,今日打的野味要怎么处理?” 肖元元反应过来,道:“其他的野味就给交司膳局,由他们安排处理,独独那一只野鹿,你吩咐膳房做一个野芹炒鹿肉,再做一道鲜菇炖鹿肉,最后剩下的做酱骨头。 这三道菜分一半出来,送到晋王殿去。”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后面两道菜都是要费些功夫的,你先膳房做碗汤饼来,给元元先垫一垫肚子。”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安排了。 肖元元挽着乐平公主回到内殿,两人窝在了榻上,乐平公主这才问道:“你怎么想起给晋王送菜了?” 肖元元伸出手,露出了晋王送的七宝手串,道:“今日碰到晋王殿下,他送了我一个手串,说是能安神。 我想着也不能白要人家东西,就说拿菜给他换。” 乐平公主愣了一愣,问道:“他是特意去找你的么?” 肖元元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呢?当时他确实是直直朝着我过来了,不过后来我看他好像有什么事要办,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等着,不知是在等什么人。” 乐平公主挑了挑了眉,伸手摸了摸那七宝手串,问道:“你喜欢这个手串么?” 肖元元把手链举到眼前,晃了晃道:“还行,挺好看的。” 乐平公主松开手,酸溜溜道:“那你便带着吧。” 肖元元放下手来,似是没有听出乐平公主的不满,朝着乐平公主身上靠了靠,问道:“今日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参佛了?”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越国公夫人郑氏过身了……” 肖元元叹了一声:“哎呀,那皇后娘娘肯定很伤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呀,短短半年之内,两个密友接连离世,任谁心中都会觉得孤寂心酸。 母亲为那郑氏备了丧礼,一大早便派人送往京都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坐起身来道:“不行,我也得备份丧礼。”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肖元元认真的道:“我差点忘了,越国公的夫人不就是杨玄感的娘吗,哎呀……差点失了礼。” 乐平公主道:“这丧期要办十四天呢,你不用急。” 肖元元点了点头,又重新靠回到乐平公主身边,道:“我给萧珏传个信,让萧珏替我安排就行,这婚丧嫁娶的礼数他比我熟。” 乐平公主揽着肖元元,摩挲着肖元元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那串七宝手串,不由得顿了顿,道:“我看你今日的精神比往日好多了,阿摩这手串……兴许真是有用。” 肖元元扭了扭身子,在乐平公主身上蹭了蹭,不置可否。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之前母亲说想见见你,我怕你精神不济会在母亲身边失礼,便一直没有提起。 你既然精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明日就随我去见母亲吧。” 肖元元默不作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情愿。 “怎么了?你不想去?”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我每次去皇后娘娘那里,都觉得不自在。” 第859章 宣华 “怎么不自在?”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身过来抱住乐平公主亲了上去,从唇边到颈间,惹得乐平公主有些无奈,用手制住肖元元,道:“你把话说清楚,不要想蒙混过去!”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喘着气,道:“这就是原因。” “什么原因?”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搞明白。 肖元元撅起嘴道:“在凤翔殿里有皇后娘娘看着,我想亲亲公主抱抱公主,都得忍着,实在难受得紧。 还有,一到了凤翔殿,公主的眼睛就不看我了,我总觉得一个人站在殿里孤零零的……” 乐平公主没忍住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已经够纵容你了,难道天天只看着你,连母亲都不管了么? 再者说——母亲召见你又不是为难你,你身为小辈应当遵从,否则就是无礼了。你且忍一下,回来随便你怎么闹都行!” 肖元元哼哼唧唧往乐平公主身上蹭,又是耳鬓厮磨了一阵,直到白鹭子端了汤饼过来,两个人才停了下来。 这日间,两人浓情蜜意自不必多说,独孤皇后那边尽管闭门参佛,但乐平公主不放心,还是在晚间派白鹭子送了素菜小米粥过去,饿了大半天的令独孤皇后用了粥,本来清冷孤寂的心中甚感安慰。 然而这一夜,又发生了一件事,将独孤皇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因想着独孤皇后昨日参佛身子疲累,想必今天不会起得太早,所以乐平公主便不准备太早前往凤翔殿。 正与肖元元用着早膳,忽然见一凤翔殿的宫人匆匆赶来,来人被引进殿中,看到乐平公主连忙道:“公主,凤翔殿出事了,公主请快快过去。” 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两人都是一惊,急忙站起身来,乐平公主问道:“母亲那里出了什么事?是母亲叫我去的么?” 那宫人摇头道:“不是,皇后娘娘并未召见公主,是青依姑姑派奴婢来叫公主的。” 白鹭子连忙上前为乐平公主整理衣饰,乐平公主心中急切,也不等着传辇,拉着肖元元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朝那来报信的宫人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宫人跟在乐平公主身后,听乐平公主问起,犹豫了片刻,低着声音道:“回公主,昨夜陛下又宠幸了一个娘子——” 乐平公主一怔:“什么?” 那宫人低声道:“今日一早,那娘子就到凤翔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正气得头疼,青依姑姑这才叫奴婢来请公主过去。” 这事儿莫说是独孤皇后,即便是乐平公主,也觉得杨坚做出的这种事简直是火上浇油。 乐平公主此刻只担心独孤皇后眼下的状况,也顾不得其他,急步走向凤翔殿。 谁知乐平公主到时,除了一个跪在殿中的美貌娘子以外,晋王和晋王妃竟然也在殿中。 独孤皇后此时被气得在内殿不肯出来,乐平公主上前先向晋王和晋王妃问道:“阿摩,怎么回事?母亲呢?” 晋王看了地上那美貌妇人一眼,道:“母后在内殿,阿姊去看看吧。”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目光在晋王和晋王妃身上扫了两圈,本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如果独孤皇后被气得不想出殿,那晋王和晋王妃应该守在独孤皇后身边才是,为什么他们两个站在前殿呢? 乐平公主又看了看地上的美貌妇人,目色冷然,朝着晋王问道:“这是你找来的?” 晋王脸色一僵,目光有些躲闪,却没有应声。 乐平公主又问道:“她是谁?” 晋王沉着声音,道:“陈叔宝的妹妹,宣华公主。” “你……”乐平公主气得胸口一滞。 晋王妃开口道:“公主息怒,此事与殿下无关……殿下也是奉命行事。”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瞪了晋王一眼,带着肖元元一众人转身朝内殿去了。 乐平公主走进内殿,正见独孤皇后半倒在榻上,正气得捂着胸口,满脸郁愤之色。 “母亲——”乐平公主急急叫了一声。 独孤皇后抬起头,见是乐平公主,顿时眼中泛起泪花来,颤声叫道:“丽华——” 乐平公主急忙上前,扶住独孤皇后,道:“母亲,您身子正弱,不能伤心,有什么事说于女儿听。” 独孤皇后深深吸了几口气,道:“他……他是故意的,他想彻底地背信弃义,不念往日情份了——既然如此,孤还做什么皇后? 这皇后之位孤还于他,普贤子——把孤的凤印给他丢到奉天殿去,这凤印他想给谁便给谁,孤不要了!” 乐平公主连忙劝道:“母亲说的都是气话,您先消消气,等气消了再想该如何做?” “消气?孤还得撑着这口气呢!”独孤皇后又气又怒道:“这口气孤若撑不住,就这么去了,便遂了那罗延的意了,岂不白白便宜了他。” 乐平公主叹一口气,问道:“那宣华公主现正跪在前殿,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母亲给她定个品阶么?” 独孤皇后狠声道:“不要叫他父亲,他不配!” 乐平公主顿了顿,看了看一旁的肖元元,肖元元睁着无辜的大眼,一脸的不知所以然。 独孤皇后气愤地问道:“丽华——你说,他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转头朝向肖元元道:“元元,这件事你怎么看?”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今天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来了。听乐平公主问完,独孤皇后也看向了肖元元。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奴怎么知道?” 乐平公主自然不是为了真的向肖元元讨要答案,她不过是想转移一下独孤皇后注意力,于是开口道:“你随便说就行。” 肖元元试探道:“怎么说都行?”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独孤皇后看着肖元元,也在等一个说法,肖元元清了清嗓子,道:“这不是很明显么——陛下就是想气死皇后娘娘呀!” 第860章 贤妻 “元元——”乐平公主开口制止道。 许是因为肖元元的话说得有些激进,乐平公主不免有些担心。 独孤皇后捂着胸口,气道:“孤也觉着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肖元元开口应道:“皇后娘娘说得是,所以,皇后娘娘可不能着了陛下的道,他越是想让皇后娘娘生气,皇后娘娘便越不能生气。 否则若是遂了陛下的愿,岂不是气上加气?” 独孤皇后深深呼了几口气,慢慢把情绪平复了下来,乐平公主看了肖元元一眼,也松下了一口气。 肖元元心里明白,这时候的独孤皇后不需要任何的劝说或是建议,她需要的是有人能跟她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所以,无论肖元元说的话对或不对,只要话里表示肖元元跟她是一边的,独孤皇后的心情就能好上一些。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说得有理,孤才不会遂了他的意。” 乐平公主脸上忧色不减,虽然独孤皇后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如今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见独孤皇后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一旁的青依适时开口道:“皇后娘娘早起还没有用膳,不如先用些膳吧!” 独孤皇后顿了顿,她昨日参佛,本就没好好用膳,整整一天里只吃了两碗乐平公主送来的两碗素菜小米粥,被青依一提醒,顿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道:“说起早膳,丽华上次送来的鱼肉稻米粥倒是不错,还有你殿里做蜂蜜牛乳糕,红枣米糕也不错。” 看到独孤皇后已经开始有心情要吃食了,乐平公主温声回道:“今日里没有了,明日我让膳房做了给母亲送来。” 乐平公主说完,便朝着一旁的青依使了一个眼色,青依领命,便去传了膳。 乐平公主先将独孤皇后扶到餐桌前,亲为独孤皇后盛了一碗汤,众人开始伺候独孤皇后用膳。 独孤皇后吃了几块糕,又喝了口汤,哼道:“为了顾忌那罗延那节俭的名声,孤在宫里处处恪守着宫规,除了丽华你进献来的,孤从不贪恋宫外一口食、一丝帛。 他倒好……他就是这么报答孤的?” 独孤皇后顿了顿,又向乐平公主道:“听说你宫里炖了鹿肉?”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失笑道:“昨日炖的,夏里天热,放到现在已经不能吃了,母亲怎么知道的?” 独孤皇后冷声道:“昨日你给晋王府送了鹿肉,传得满宫皆知,丽华,你给那小子送鹿肉做什么?” 独孤皇后语气里带着生气,原因很简单,昨天宣华公主到了仁寿宫,就是由晋王从城外接回来的。 独孤皇后心中恼着晋王不与她同心,自然对乐平公主给晋王送鹿肉这事感到不满。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缓缓解释道:“女儿托阿摩向佛寺求了一个七宝手串,用来给元元安神,那鹿肉是谢礼。” 独孤皇后看了一眼肖元元,吐出一口气,道:“孤就是恼恨他事事都站在那罗延那边,他跟他那爹一个样,都是个不长良心的糟货!” 乐平公主抿了抿嘴角,道:“阿摩他……也不能违逆陛下,不过他应该也知道此事办得不好,眼下正带着晋王妃在前殿站着呢——都快半个时辰了,都不敢坐下!” 独孤皇后一撇眼,道:“孤还不知道他?他想争权夺势,还不想得罪孤,只好拉着晋王妃来使苦肉计……没人比他更狠心了!” 独孤皇后将碗中的肉汤喝完,乐平公主轻声劝道:“阿摩还是听话的,母亲若是看不惯他,多多骂他便是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那宣华公主,母亲要怎么处理?” 独孤皇后一想到那个宣华公主,顿时又来了气,将手上的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放,气道:“那罗延——他是真不想好好过了!” 乐平公主试探地道:“母亲三思,那宣华公主不是一般的宫婢,是不能一杀了之的,否则江南士族会对朝廷不满。可是……若是留下那宣华公主——” 留下那宣华公主,就等于独孤皇后此局认输了,独孤皇后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独孤皇后气极反笑,道:“好——他就是想让孤进退两难,不得已认输,呵呵——” 乐平公主担忧地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按了按乐平公主的手,面色闪过一丝狰狞,道:“孤嫁于陛下四十年,当了十八年的皇后,他真当孤天生就是个贤妻良母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母亲想如何处置那宣华公主?” 独孤皇后眸色一闪,道:“听说她在前殿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看来也是个懂事识趣的,本是陈朝长公主,一朝沦为亡国奴,一路走来都是被人所迫,到底是为难她!” 乐平公主有些不懂,看着独孤皇后问道:“母亲是何意?”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这么好的小娘子,孤岂忍见她受苦,普贤子——” 一旁的普贤子应声道:“奴婢在。” 独孤皇后吩咐道:“拟旨——宣华公主出身名门,容貌端丽,性情温婉柔顺,出身名门,品性和宜,甚合孤的心意—— 特赐为孺人——入晋王府。” “咳咳咳——”肖元元没忍住,一口气堵在喉间,一下咳出声来。 不止是肖元元,独孤皇后此话一出,殿内众人顿时乱了一瞬,连乐平公主都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独孤皇后这一出,真是又损又狠,把丈夫的小情人赐给自己儿子,荒诞中又特别合理。 不是说这宣华公主不能杀么?那就不杀。 但你想把她留在宫里,想都别想! 晋王还想以此讨好杨坚,只要他收了宣华公主,这等不孝不义,枉顾人伦的罪名保证让他戴得严严实实。 普贤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独孤皇后扫了她一眼,道:“先去殿前宣此口谕,让晋王那把宣华公主带走—— 再拟一到懿旨,盖上孤的凤印,送到奉天殿去。 对了,陛下应该还在朝上,正好将此旨意晓谕群臣。” 第861章 良母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嘴角勾出一抹冷然的笑意,接着道:“晋王纳宣华公主入府,利于南北融合,此等喜事,应满朝相贺才是——” 普贤子咽了一口气,遵了一声:“诺——”便退下拟旨了。 乐平公主有些惴惴不安,问道:“母亲,这么一做是否过了?”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陛下想逼着孤退让?好呀,孤退就是了! 但孤不能退那么多,顶多退半步,不杀那宣华公主。 孤即让了半步,陛下也该让半步才是。” 独孤皇后哪里是让了半步?简直是一招把杨坚的床给掀了。 杨坚的床掀没掀暂且不论,前殿的晋王夫妇听到这道旨意,顿时间如遭雷击。 晋王恍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当即便冲向内殿,还没进殿便被殿前宫侍拦下了。 “母后不可——母后三思!”晋王急着叫道。 独孤皇后没有理会晋王的叫声,只是又让乐平公主给她盛了一碗汤,慢悠悠地喝了两口。 过了一会儿,普贤子将一封谕旨呈到独孤皇后面前,独孤皇后扫了一眼,点了点头道:“盖上孤的凤印,送去奉天殿吧。” 普贤子应了一声:“是。”便带着手谕去了。 晋王守在殿门处,一边的武婢死死拦着,晋王夫妇实在不好硬闯,干脆就地跪了下来,冲着殿内喊道:“母后三思,此事万万不可……母后——” 正在喊着,便见普贤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婢,其中一个宫婢手上端着刚刚拟好的懿旨。 普贤子径直从晋王身边走了过去,晋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爬了起来,冲着普贤子拦住道:“姑姑往哪里去?” 普贤子冲着晋王行了一礼,道:“回晋王殿下,皇后娘娘将宣华公主赐婚于殿下,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将此旨呈报奉天殿,晓谕群臣。 殿下,奴婢还有懿旨在身,请晋王殿下让路。” 晋王听罢脸色一白,更是一步也不能让了,晋王道:“姑姑——这旨万不能下,您再等等,让本王去见见母后,收回成命!” 普贤子为难道:“殿下恕罪,奴婢奉命行事,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晋王又想说些什么,晋王妃连忙拦住晋王,对着普贤子道:“不敢耽误姑姑传旨,本宫有一事相求,请姑姑通融通融!” 晋王妃对独孤皇后身边的宫女,无论官阶大小,一向十分尊敬,所以普贤子等人对晋王妃都很有好感。 眼见晋王妃如此恳求,普贤子回道:“王妃请讲。” 晋王妃道:“想必姑姑也觉得——母后此决定太过冒失。倘若执意而为,只怕会惹下祸事,使得父皇母后就此离心,如此前朝后宫再无宁日。” 普贤子顿了顿,回道:“王妃见谅,奴婢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做不了皇后娘娘的主。” “不不不——”晋王妃急切道:“不是要姑姑违逆母后,只是烦请姑姑到了奉天殿,不要急着将此手谕呈到御前,先在殿外等上片刻,片刻就好。” 普贤子顿了顿,只是稍晚些再将手谕递上去,也不算违逆独孤皇后旨意,于是便点了点头,道:“奴婢听从王妃便是。” 晋王妃舒了一口气,转身朝着绾清道:“绾清,你跟着普贤子姑姑前往奉天殿,找殿前的张司言,告知此事。 一定要让张司言先将此事告知陛下,记住——万不可让群臣知道此事!” 绾清应道:“是,奴婢遵命。” 普贤子这才明白晋王妃的打算,独孤皇后懿旨已下,普贤子不能抗命,只有杨坚能将此事拦下来。 所以,要先将这件事告诉杨坚,杨坚肯定不会让普贤子发布这道懿旨。 只要杨坚拦下了这道懿旨,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那这件事便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普贤子心中也默默松了一口气,朝着晋王夫妇行了一礼,便起步走了,后面的绾清也连忙跟了上去。 杨坚此时确实正在奉天殿内开朝会,因着突厥内乱,都蓝可汗占领了突利可汗大片土地,如今的突利可汗,不仅被追得七零八落,连之前从隋朝娶回去的安义公主也死在了战争中。 突利可汗多次朝隋朝求援,但杨坚就是不肯向突厥派兵。在杨坚看来,此时突利可汗尚有余力,还没有到发兵地步。 一定要等到突利部奄奄一息之际,才算是救人于危难之中。 可是今日,长孙晟传来了消息,突利可汗似是快顶不住了,直接扬言若是大隋再不派兵过来,他就带领残存的部下向都蓝可汗投降,并入都蓝部落。 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要么——大隋即刻派兵帮助突利可汗赶走都蓝可汗。但是这样一来,突利可汗保留了实力,有可能会统一突厥,日后形成大患。 要么,大隋依旧不派兵过去,那突利部就会主动并入都蓝部。然而都蓝部统一突厥,对大隋来说更为麻烦,毕竟都蓝部跟大隋早就结了仇了。 杨坚听着高颎和苏威的进言,这两人已经把这件事的正反两面讲解得十分清楚明了,关键决择就在杨坚身上。 杨坚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长孙晟人在哪里?” 高颎回道:“长孙晟如今日日跟着阿史那·染干(突利可汗)身后,时刻盯着染干的作为。但近来染干愈发不受控制,几次与长孙发生了争执,只怕长孙晟也拖不了太久了!” 杨坚点了点头,对高颎道:“即刻密信传于长孙晟,就说大隋朝廷决定派兵替突利可汗收复失地……” 高颎皱了皱眉:“陛下——” 杨坚摆了摆手,道:“先给他吃颗定心丸,咱们发兵哪有那么容易,需要招兵买马,需要筹备粮草,再拖上几个月也行!” 高颎回道:“可那染干也不是个傻子,未见一兵一卒,空口白话他如何能信?” 杨坚想了想,道:“那就告诉染干,朕怜他痛失可贺敦,决议再嫁一个公主过去做他的可贺敦,待收拾完都蓝可汗,即刻为他和大隋公主成婚。” 第862章 机锋 只要诱惑足够大,空口白话也会有人信,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会有人信。 杨坚决议再用一个宗室女,拖住突利可汗,这对于大隋朝廷而言,这点的支出简直不值一提。 高颎和苏威也觉得这也不乏是一招缓兵之计,当即便朝杨坚礼道:“陛下英明。” 说完了北方的突厥,苏威又提到南方的桂州的叛乱:“陛下——南宁州夷族叛乱,陛下可有平叛人选?” 原先在南宁平叛的一个是虞庆则,已在去年因与太子勾结谋反被杀;另一个史万岁,又在今年被蜀王告发贪贿,被革职为民,此时朝廷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南宁州平叛。 高颎提醒道:“如今突厥这边尚在僵持,若再分出兵力发往南宁州,只怕染干会以为咱们无力对他相助!” 杨坚点了点头,问道:“独孤卿以为该当如何?” 高颎回道:“岭南路遥山险,与中原朝廷分隔日久,即便一时收归我朝,但平而复叛,叛又复平,往返来复甚为耗损国力。 左右不过是蛮夷之族,不足为患,不如先将他放一放,等突厥战事以平,朝廷有了缓气之机,再去收复不迟。” 事实也是如此,岭南到底离中原王朝太远,当地的百姓对大隋朝廷并没有归附之心,这也是为什么隋朝一打就降,但降完之后没过几天,隋朝军队一走,岭南又开始不认账的原因。 但是这些年来,大隋朝廷在岭南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若是就此放弃,杨坚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了想,只好道:“此事过后再议……” 话音未落,一宫人自殿侧而出,离杨坚三尺外站定,对着杨坚行了一礼,只是朝杨坚使着眼色,没有说话。 杨坚皱了皱眉,问道:“何事?” 来人正是张司言,听杨坚当着众人问话,顿了一下只好道:“回陛下,晋王殿下派人过来,有事有要奏。” 杨坚一下便明白了什么意思,当即对着高颎和苏威道:“今日的事先议到这里,朕还有事,先回内殿一趟。” 众臣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杨坚便起身朝内殿而去,汉王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 见杨坚走的如此匆忙,高颎和苏威二人站在殿内,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跟众人拱手告别,两人便一起朝外走去。 行至人少处,苏威有些不安,朝着高颎问道:“仆射近来可有拜会过皇后娘娘?” 高颎顿了顿,叹声道:“纳言也看出来了?” 两人都停住,苏威道:“近来皇后娘娘不怎么召见外臣,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高颎叹了一口气,道:“因那尉迟之祸,而使帝后失和,很有可能关乎到前朝……” 苏威一惊,连忙问道:“仆射何意?” 高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道:“以往朝中无论有什么分歧,陛下与皇后娘娘还能商量着来。 就如太子之位来说,陛下与皇后娘娘关系好时,即便两人意见不同,但他们心意相通,万事都可商量着来。 可倘若陛下与皇后关系不和,而他们属意的储君之选又不一样,那便是大事了,更有甚者,难免在朝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苏威沉默了一阵,道:“那是晋王,还是汉王?” 高颎凛冽的看了苏威一眼,满眼机锋,道:“无论是晋王,还是汉王,以幼代长都非正统。” 苏威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可如今的状况谁又说得准?我可听说,昨日晋王从宫外带了一个娘子到奉天殿,陛下还宠幸了那个娘子! 晋王做事如此迎合圣心,难免陛下不会对晋王多加青眼。 而汉王殿下呢,陛下时时刻刻将汉王带在身边,允他听政议政。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如今又在哪里? 留在东宫什么也做不了,整整大半年里,就主持了一场科举,还是一个得罪士族的差事……” 高熲听着,忧心不已,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奉天殿,终是叹了一声而去。 杨坚听了堂下普贤子的奏报,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为了避免事情走向不可控的地步,他特意让晋王在一旁守着,就怕独孤皇后盛怒之下有什么过激行为。 谁知独孤皇后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连晋王都被搅合在其中,不能脱身。 杨坚气得拍案怒道:“皇后何等贤良的人物,谁给她出的这种馊主意?” 汉王在一旁道:“母后向来正派,一直恪守宫规,此次怕是被气极了,才有此作为,求父皇息怒。” 杨坚怒道:“她就爱生气,朕难道不会生气么?” 说罢,也不等下面的人说什么,径直起身,怒气冲冲朝凤翔殿而去。 汉王此时也不放心,急忙跟了上去。 杨坚也不传辇,急步走到凤翔殿,正见宣华公主仍然跪在殿中,自打听说独孤皇后下旨要将她赐给晋王之后,宣华公主当下便又羞又愤。 昨日她才被杨坚宠幸,今日便又被赐给了晋王,想起来实在羞辱。见到杨坚走进殿来,当下便哭得梨花微颤:“陛下——陛下还是赐死妾吧,总比活在世上受此羞辱得好!” 杨坚皱了皱眉,若是独孤皇后看到宣华公主在这里,定会郁愤难平,更难消气了。 杨坚对着一旁的宫侍道:“来人,将宣华公送回奉天殿,好生侍候。” 一旁的宫侍连忙上前,扶起宣华公主,宣华公主一瘸一拐的起身,又叫了一声:“陛下——” 杨坚摆了摆手,宣华公主当下也没有办法,便任由着一旁的宫侍扶了出去。 此时,晋王已经看到杨坚走进殿来,带着晋王妃连忙迎了上去:“父皇——” 杨坚皱着眉呵斥道:“不是让你劝着你母亲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晋王苦着脸道:“儿臣无能,母后她根本不见儿臣,儿臣想有所劝谏,也无计可施啊!” 杨坚压下心中的火气,问道:“那殿中只有皇后?” 晋王愣了一下,道:“阿姊也在殿中。” 第863章 废后 杨坚哼了一声,径直朝内殿而去,此时殿外的宫人不敢拦着杨坚,晋王夫妇终于随着杨坚进入了内殿。 一进殿中,正见独孤皇后正状似悠闲地躺在榻上,听到杨坚进来的动静,独孤皇后理也没理,自顾自在榻上闭目养神。 倒是乐平公主见到杨坚,带着肖元元朝杨坚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杨坚刚想发难,忽觉得事有不对,瞪了乐平公主一眼,“你叫朕什么?” 乐平公主开口回道:“陛下——” 杨坚脸色一怔,急道:“陛下?陛什么下!” 乐平公主不缓不急地回道:“陛下恕罪,女儿向来顺从母亲,这是母亲的意思。” “你——”杨坚脸色一白,冲着独孤皇后怒道:“皇后——是你教得孩子不认朕这个父亲么?” 独孤皇后终于睁开了眼道:“陛下另有新欢,想必孤这个老妇离下堂不远矣!陛下连夫君都不是了,还当父亲做什么?” 杨坚怒声道:“你是皇后,皇后——皇后哪有说废就废的?” 独孤皇后闻声,立马站起身来,乐平公主连忙上前扶住,独孤皇后一把推开乐平公主,转着张望了一圈,径直走到案前,抄起案上的凤印就朝杨坚砸去。 可能是因为久病力气小,那凤印倒也没有砸到杨坚身上,砰的一声砸到了杨坚的脚边。 “谁稀罕当你的皇后,孤想不想当皇后,还用得着你来废?孤自己废了自己,带着这块铁疙瘩滚出去!” 独孤皇后这通闹,吓得屋中众人跪倒一片,晋王跪下拉住独孤皇后的衣摆,叫道:“母后,母后息怒!” 独孤皇后一脚踢过去,怒道:“你可真是你父皇的好儿子,觉得孤年老色衰,便给想给自己找个年轻后娘了?” 晋王以头叩地,痛呼道:“母后冤枉儿臣了,儿臣只认一个母后,只有您才是儿臣的母后。” 独孤皇后又一脚踢过去,“别假惺惺地碍孤的眼,想唱戏找你那亲爹去。” 杨坚此时已怒不可遏,叫道:“独孤伽罗,你闹够了没有!” 独孤皇后被这一吼,反倒冷静了下来,道:“是孤在闹,还是陛下在闹?陛下看孤不顺眼,孤好心好意给陛下腾地方,还是孤的不是了?” 杨坚气道:“皇后,你到底想要什么?” 独孤皇后呵呵冷笑了两声,道:“孤想要什么?陛下有脸问孤想要什么? 孤什么都不想要,反倒是陛下,想要的东西倒是真多呀!” 杨坚气极反笑,道:“朕要的东西多么?伽罗你为何不想想,到底是朕想要的东西多,还是伽罗你对朕太严苛了!”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问道:“严苛?当真严苛么?普六茹·那罗延——当初你娶我之时,可曾觉得孤太严苛了? 洞房花烛、大婚之夜,当着天地宗族,你对孤所发誓言,难不成你说不认便不认了?” 杨坚分辩道:“那时朕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既然做了皇后,就应是宽和温顺。从古至今的皇后,无论贤良与否,谁像你这般善妒? 动不动要打要杀,皇后有半分妇人之德吗?” 独孤皇后被气怔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善妒?好啊!陛下想要充盈后宫,孤也不好阻拦。 自明日起,孤也要广征天下美男子,做入帐之宾。 孤倒要看看,陛下能宽和到何种地步!” 杨坚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来:“荒唐!” 独孤皇后冷冷笑道:“孤想杀了陛下的枕边人,陛下觉得孤太过暴虐。 那好,若是陛下能忍着不杀孤召来的男宠,孤便甘拜下风!” 杨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正在语结之时,一宫婢从殿外走了进来,犹犹豫豫地朝殿中众人行了一礼:“回……回回禀陛下,高仆射在殿外求见!” 独孤皇后气着冲那宫婢吼道:“一丘之貉,他来做什么?不见!” 那宫婢怔了一下,壮着胆子朝杨坚行礼道:“回陛下——高仆射说是有紧急军情,必须马上与陛下相商。” 杨坚眉头一紧,转身便欲走,独孤皇后却是不依了,叫道:“陛下无话可说,便想回避不提了么?” 杨坚顿下了脚步,回身道:“对,朕有何话可说,皇后为所欲为,想如何便如何! 那宣华公主就在奉天殿,白绫还是鸩酒,皇后请自便!” “你——”独孤皇后被反将一军,她又不能真正杀了宣华公主,忍了忍气道:“孤杀她做什么,那可是孤的好儿媳!” “母后——”晋王再次急叫道:“母后莫要如此,此旨一下,父子离心,帝后失和,便再无转寰之地了。” 杨坚气道:“朕竟不知皇后何时变得如此恶毒,杀人尚嫌不足,还要诛心不成?” 独孤皇后气笑道:“陛下可真是会反刺一枪,从开始到如今,一步一步把事情做绝的人,难道不是陛下么?” 眼见又将要吵起来,汉王赶紧开口道:“父皇,国事为重,高仆射还在殿外侯着……” 杨坚正气得没处发火,叫道:“候什么候,召他进来!” 那宫婢领命,连忙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高颎便被引入内殿,似是没有看到地上跪着的几人,高颎一看到杨坚,便拱手行礼,急道:“陛下——营州总管韦冲来报,高丽王高元携万余众侵扰辽西!” 杨坚一惊:“什么?” 高颎回道:“据探子来报,高丽王高元与都蓝可汗早有往来,此次犯境,恐是与都蓝可汗合谋,东西夹击,使得大隋左支右绌,无暇助力突利可汗。” 杨坚刚刚与独孤皇后吵了一架,脑子顿时间有些不清楚,缓了缓道:“召苏威、王世积、周罗睺奉天殿议事——” 说罢,杨坚起身朝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前,对着汉王道:“汉王——你随朕去!” 汉王看了一眼独孤皇后,独孤皇后也知道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瞪了一眼汉王,简单吐出一个字:“滚——” 第864章 让步 汉王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连忙跟着杨坚往外走。 高颎也朝着独孤皇后拱手行了一礼,独孤皇后看都没看高颎一眼。高颎知道独孤皇后仍在气头上,他当下也不好劝说什么,便跟着杨坚出殿去了。 别人都能走,但晋王却不能走,尽管杨坚拦下了独孤皇后的那道懿旨,晋王心里却是明白,倘若独孤皇后心里忌恨着他,这件事里他便无法脱身了。 独孤皇后之所以把宣华公主这口黑锅扣到晋王身上,还是在怨恨他将宣华公主带到仁寿宫来。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自己择出去! 晋王跪在独孤皇后脚边,正想着如何开口,独孤皇后一把扯过被晋王压着的衣摆,道:“你那好阿爹都走了,怎不跟着去?还在孤这里做什么?” 晋王复又扯住独孤皇后的衣摆,求道:“母后息怒,儿臣岂能不顾母后心情,径自离去!求母后保重凤体,儿臣万死当赎其罪。” 独孤皇后冷声道:“你还在乎孤的心情?你把那宣华公主接到宫里来时,可有想过孤的心情?如今孤把她赐于你,你又不收了,现在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 晋王急忙分辩道:“回母后,那宣华公主不是儿臣找来的,此事儿臣之前并不知道,昨日儿臣收到父皇的旨意,命儿臣到宫外接人。 直到把人接到了奉天殿,儿臣都不知道那宣华公主来宫中作甚?” 独孤皇后哼道:“你倒是推得干净,人都到了奉天殿,孤不相信你不知道那宣华公来此处所事何为?” 晋王苦涩的一笑,道:“儿臣愚钝,当真不知道,儿臣还以为那是父皇怜惜高仆射丧妻,特意为高仆射准备的……” 其实晋王到底知不知道那宣华公主入宫所为何来,这件事只有晋王自己心里最清楚。 不过他的这番表态,到底是让独孤皇后心中的郁气消散了几分。毕竟这个儿子没有主动给自己找后妈,不算是彻底背叛了独孤皇后。 见独孤皇后脸上的怒气消散了几分,晋王妃也适时开口道:“母后,恕妾直言,倘若母后要把宣华公主赐于晋王府,妾也能好好待她,不让陛下和母后为难。 可若是如此一来,此事一旦传将出去,父皇的声誉尽毁,皇家体面全无,那母后到时想转寰也没有办法了!” 晋王妃跪在晋王身边,说得言辞恳切,独孤皇后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心下一软,但嘴还是硬的:“转寰?陛下将事做到如此地步,孤还要给他转寰不成?” “母后说得是!”晋王妃感觉到独孤皇后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连忙应承道:“妾也觉得是陛下不妥,才将此事推到如此地步。 妾以为,不如母后给父皇一个机会,那宣华公主后事如何,母亲就不要管她了! 既是陛下招来的麻烦,就让陛下自己去解决。 母亲且只管看着,若是父皇后绪作为不合母亲的心意,母亲再发难,旁人也无话可说。” 独孤皇后眸色动了动,道:“你能保证陛下处理得了此事?” 晋王妃与晋王互视了一眼,晋王开口道:“没有提前觉察出那宣华公主的来意,此事儿臣也有错。为补过失,那就便由儿臣向父皇进言,让父皇给母后一个交待。” 独孤皇后听罢,终是呼出一口气来,道:“也罢,孤且信你们一回,再给陛下一个机会。” 晋王与晋王妃顿时心下一松,连忙朝独孤皇后叩头道:“母后仁爱,儿臣必不负母后所托。” 独孤皇后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人,刚刚也听到高颎所报的军情,如今上有突厥内乱,下有岭南复叛,如今再回高丽高元侵扰边境。大隋三线作战,此时实在不是她为自己一己的私心,而枉顾大局的时候。 晋王的提议等于是让各方都退了一步,只要杨坚能处理好宣华公主的去处,独孤皇后也不会在此时斤斤计较。 杨坚之所以找宣华公主过来,也是当时听了杨素的建议,想以此给独孤皇后一个教训。 杨坚当时与杨素商量此事的时候,朝堂上没什么事,杨坚有大把时间胡闹。 可眼下不一样,朝堂上一桩桩的事情压过来,杨坚哪有那个心思再跟独孤皇后斗法。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晋王稍稍提出一个折中建议,杨坚也懒得再去关心这些小事。 很快,关于宣华公主的去处便定了下来,就在争执的当日,杨坚便命人连夜将宣华公主送回京城大兴宫。 因为已经侍奉过杨坚,不能住在宫外,便在大兴宫中找了一处偏远的宫殿,安置了下来。 但是——不进封,不定品阶,身份与宫女无异,只是不用让她侍候贵人罢了。 见杨坚如此安排,独孤皇后也没有表示异议,此事便算了了。 相比于处理宣华公主这样快刀斩乱麻的做法,关于高丽扰境的事,杨坚在朝上与众臣商量了四五天,终于定了下来。 商量之后,朝廷决定,关于分化突厥之事,依旧照常办理,按照以前的计划,让都蓝可汗和突利可汗互相消耗。 关于南宁州复叛,杨坚最终采纳了高颎的建议,暂且放弃南宁州的控制权,任由南夷继续统治南宁州。 然而,放弃了南宁州,杨坚也有别的打算,他把省下来的兵力,统统派去对付高丽王了。 开皇十八年六月,杨坚派任命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同为行军元帅,统率水陆三十万大军征伐高丽。 又怕汉王无法立威,杨坚又任命尚书左仆射高颎为汉王元帅府长史,周罗?为水军总管,扶助汉王征伐高丽。 这是一次让汉王累积军功的大好机会,由此可见杨坚对待汉王不可谓不偏心。 今日独孤皇后又在殿中参禅,乐平公主无事可做,便和肖元元一同出宫游猎去了,乐平公主不擅骑马,坐在帐前饮着奶茶,看着肖元元策马来去,心情很是不错。 第865章 羹汤 肖元元带着一队人跑了一会儿马,没过半天就带了几个兔子回来了,吩咐人将兔子交厨子去处理,肖元元奔到乐平公主身边,端起奶茶大灌了一口。 乐平公主笑着为肖元元拭着额间的汗,道:“今日跑得这样疯,当心明日又吵着骨头疼。” 肖元元刚刚跑回来,正是心情欢快,接过乐平公主手里的汗巾,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道:“今日天色真好,有风,跑起马来也比以往要舒服的多。” 胡乱两下将额间汗珠擦了干净,肖元元又去拿奶茶喝。乐平公主含笑看着肖元元,可能是因为不在宫中的缘故,肖元元比以往要随性恣意许多。 许是刚刚跑得久了,肖元元渴得不行,三两口下来又一碗奶茶便见了底。 肖元元才放下碗,一旁的芸香又给她把奶茶续上了。 肖元元冲着芸香笑了笑,将碗递了过去,道:“你也跑了许久,想必也是渴了,这奶茶你喝吧!” 芸香战战兢兢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怯声道:“奴婢不敢。” 平日私下里肖元元与芸香相处要随便许多,肖元元也常把自己的吃食分给芸香,只是今天当着乐平公主的面,芸香不敢太过造次。 乐平公主笑道:“既然是元元赏你的,你受着便是。” 既然乐平公主开了口,芸时赶忙接过肖元元递来的茶碗,低声道:“多谢娘子!” 肖元元用手支着头看向乐平公主,不解的问道:“对了公主,我一早便想问,皇后娘娘今日怎么又参禅了?” 乐平公主嗔了肖元元一眼,道:“如今你日日只管跑马游猎,赏荷观景,对朝堂上的事是一概不问、一概不知啊!” 肖元元一摊手,道:“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治国安民平天下,还是玩物丧志比较适合我。” 乐平公主眉眼弯弯地看着肖元元,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肖元元这般行径是为了避嫌。乐平公主若不是日日都去给独孤皇后伴驾,朝中的事她也不想知道的太多。 乐平公主笑着道:“说得也是,玩物虽然丧志,却能得长命,你的气色当真好了许多,也不枉你日日跑马,练得身子强健了许多。” 肖元元听罢,便劝道:“公主有空也跟我常出来跑跑吧,天天呆在一个屋子里多闷得慌! 皇后娘娘也是,出来看看云淡天高啊,无缘无故参什么禅,那一脸死相的佛祖能有青山溪流这般好看?”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似是不满她对佛祖不敬,教训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如你这般没良心? 母亲参禅是为天下祈福,汉王要出征了,作为母亲的自然要多多为出征的将士祈福祝祷。” “哦,这样啊!”肖元元顿了一下,道:“那今日回去,让膳房给皇后娘娘做碗莼菜素汤饼送过去,就算为国祝祷,也不能饿伤了身子是吧……”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拿手指着肖元元额头点了点,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天天想着吃,怎不见你多长两斤肉!” 肖元元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道:“应该长了不少,公主你没看出来罢了。” 乐平公主也上手捏了捏肖元元小脸,状似不满道:“就算长肉,也不能只长脸上啊!” “啊?”肖元元顿了顿,反应过来乐平公主是在说她脸大,神色一僵,连忙用双手捂住小脸,揉了揉,好似真的比以往大了。 看着肖元元担忧的神色,乐平公主笑了一下,打趣道:“反正你已经够好看了,丑一点胖一点也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胡说!”肖元元不满道:“当初公主喜欢我,就是冲着我这张脸来的!我若是长残了,公主铁定就变心了!” 见肖元元似是认真了,乐平公主连忙搂过肖元元,轻声安慰道:“不会不会,你胖一点更好看,摸起来也舒服。”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突然问道:“这些日子我没有去见皇后娘娘,不知陛下跟皇后娘娘如今关系如何了?” 肖元元对独孤皇后这件事实在不怎么上心,几乎不怎么插嘴,从那日见识了独孤皇后和杨坚的正面对抗之后,她就知道这些神仙斗法,她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好。 有几天乐平公主急得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肖元元倒是夜夜好梦,一夜天明。 今天突然问起,也不是真的关心独孤皇后和杨坚的关系,纯粹就是跟乐平公主闲聊天而已。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这次当真闹得有些僵了,即便母亲和父亲各退了一步,但他们之间的那层纸还是没有捅破。 如今虽然母亲已不再恼怒父亲,却也没有主动求和。而父亲也拉不下脸来,正在僵着呢!”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其实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冷战得久了,情谊便耗没了,感情得有你来我往才行。”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看得出来,母亲是有意想打破僵局的,只是不知如何去做罢了!” 一旁的芸香插口道:“皇后娘娘的性子素来刚直,其实只要稍稍放软一下身段,陛下一定会与娘娘和好的。” 乐平公主闻言,好奇地看向芸香,问道:“如何放下身段?” 芸香被乐平公主这么盯着,顿时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胆子道:“要让皇后娘娘直接开口服软,实在是太难了,皇后娘娘脸上也过不去。 不如……让皇后娘娘亲自为陛下做碗羹送过去,皇后娘娘什么也不用说,陛下若有意与皇后娘娘和好,自然趁机投桃报李,这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芸香的想法很简单,独孤皇后再怎么强硬,可面对自己的夫君也该软下身段。即便不好意思张口说软话,做些讨好皇帝的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也看乐平公主,两人都没有说话,肖元元还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第866章 金锅铲 芸香一脸疑惑,问道:“这法子不好么?”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肖元元叹了一口气,调笑道:“让皇后娘娘亲自做羹汤,你是怎么敢想的?” 芸香不解,看向肖元元,为自己夫君做碗羹,有何不对么? 肖元元没有直接回答芸香的问题,而是对乐平公主笑着道:“今日芸香这话,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 听到有故事可以听,乐平公主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故事?” 肖元元顿了顿,慢慢讲道:“也不算故事,顶多算个笑话—— 说是两个农民在地里干活,干累了就坐在一起休息聊天。 一个农民说:种地实在太苦了,不知道当皇帝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另一个农民说:那肯定跟咱们不一样,皇帝老爷种地用的锄头,肯定是用金子打的。 另一个农民连忙应和道:对对对,皇帝早上起来捡马粪,用得肯定也是金钳子!” 乐平公主和白鹭子听罢,不由得勾了勾嘴角,但芸香仍旧不明白肖元元讲这个笑话的意思,便问道:“这故事……想说什么?” 肖元元笑着嘲道:“芸香你可真敢想啊,咱们陛下都没用上金锄头,皇后娘娘就先用上金瓢金灶金锅铲了!” 芸香脸色变了变,细想一下,便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在底下百姓看来,皇帝跟他们的不同之处,无非是皇帝种地用的是金锄头。 然而实际上,皇帝是不会下去种地的,那皇后又怎么会下厨呢? 乐平公主开口道:“圣人云:君子远庖厨。其实不止是君子,母亲出身世家,一世名门,膳房此等烟火缭绕、油气混全之所,不是名家世妇所待的地方。母亲若是亲手作羹,那与自污何异?” 芸香脸色惨白,连忙赔罪道:“公主恕罪,奴婢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芸香也找不出理由来,将目光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笑了,替芸香道:“我知道芸香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我给公主做膳食做的多了,芸香便也以为下厨做饭也没什么,更何况是为陛下做的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着芸香劝道:“你起来吧,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今天也只是说说闲话罢了。” 芸香听乐平公这么说,心下安稳了一些,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看着她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以为我天生会做饭么?要知道我之前在家里,活到二十岁,别说做饭了,连个空碗都没拿过。 除了每年冬至往火堆里会扔俩红薯,我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烹饪。” 芸香惊讶地看着肖元元,“那你……怎么会——” 无怪乎白鹭子感到惊讶,无论是公主府的司膳局,还是肖元元自己的如意楼,那菜单都是肖元元一道一道拟出来的,若说她不懂厨艺,谁会信? 肖元元一拍大腿,愤恨道:“那不是生活所迫嘛!你可不知道你们的饭菜多难吃,我根本咽不下去,人被饿极了啥事干不出来?” “哟哟哟!”乐平公主打趣道:“可真委屈死你了!” 肖元元穿越到这里不到三天就被饿晕了,然后就被乐平公主发现,之后在公主府的所食所用都是比着乐平公主的份例,就这样她还不满足,硬生生自己拟了一套菜单出来。 肖元元又道:“所以呀,莫说是皇后娘娘了,咱们公主何等孝顺,可曾为皇后娘娘亲自下过厨房…… 也就只有我——”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了?” 肖元元将纤纤玉手往乐平公主面前一摆,叹声道:“可怜我‘十指不沾阳春水,洗手为君做羹汤!哎呀——” 乐平公主抓着肖元元的手摩挲道:“好了好了,以后不让你动手了,这手这么好看,得好好养着。” 肖元元反手挠了挠乐平公主的手心,乐平公主吃不住痒,笑着把手移开了。 此时,又有宫婢端来了马奶酒,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又各自饮了半碗,肖元元开口道:“其实方才芸香的办法也有可行之处。”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难不成真要让母亲给父亲低头么?方才你还说,哪有皇后下厨作羹的?” 肖元元眨了眨眼睛道:“让宫婢做也可以呀!就说是凤翔殿送过来的,表个态度就行!陛下看到台阶,顺势一下,不就解决了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不认同肖元元的建议。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不能怪母亲行事刚硬,实在是这一次父亲错的太狠。 这已经触及到母亲的逆鳞了,母亲是万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帝后和睦,而一再的让步的!” 肖元元顿了顿,想了想道:“皇后娘娘不好开口服软,陛下也丢不下脸来认错。 既然如此,那就谁也别让步,让他们直接把这件事翻篇儿——翻过去。” 乐平公主忙问道:“怎么说?” 肖元元道:“反正这件事闹了这么些天,天天闹哄哄的,人心不安,烦得要死,想必皇后娘娘自己闹不动了,不想计较了。 那就寻个机会,把皇后娘娘和陛下二人凑到一起吃个饭呀,品个花呀,都行! 只要提前跟两人各自打好招呼,让他们都别再提那件事,气氛缓和了,这件事儿谁也不提,不就过去了!” 乐平公主眸色亮了亮,道:“这倒是可以……母后那边我是可以劝说一二,至于陛下那边——可以让晋王去劝。” 肖元元合掌一拍,道:“好办法。” 一旁的白鹭子插口道:“那要如何把皇后娘娘和陛下聚到一起呢?” 肖元元笑道:“攒个局子还不简单!近来皇后娘娘十分喜欢咱们膳局做出来的菜,每天公主去看皇后娘娘,几乎都是带着食盒去的。 就说公主心疼皇后娘娘,于是特意安排一桌席面,名头嘛——什么全羊宴、全鱼宴、全鹿宴都行,公主带着咱们膳局做上一桌菜,席面就办在凤翔殿。” 第867章 攒局 白鹭子道:“皇后娘娘这边倒是好说,毕竟席面是办在凤翔殿,可陛下那边怎么办?陛下如今是一步也不愿踏入凤翔殿了,要怎么把陛下请过来呢?” 肖元元认真道:“所谓拖人下水,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他帮忙。 公主就大大方方告诉陛下,你要为皇后娘娘尽孝心,要为皇后娘娘办一桌席面,但缺了好多东西,需要求陛下去找。 比如什么西域的香料、天山的雪莲、林海果木……总之,什么东西不好找,公主就跟陛下要什么,什么东西最费钱,公主就跟陛下求什么! 陛下即出了钱,又出了力,这个时候公主再请陛下来参加席面,合情合理。而陛下也有脸过来蹭饭。 这个时候两方一打招呼——水到渠成!” 肖元元手舞足蹈,生动演示了全过程,白鹭子和芸香都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想了想,勾起嘴角笑了笑,冲着三人点了点头。 三人顿时都来了精神,肖元元开始分工道:“首先,公主需要先向皇后娘娘报备,就说自己想尽孝心,想给皇后娘娘办个席面。” 乐平公主点头,道:“好,这事我去做。” 肖元元又道:“还不够,这件事还要提前跟晋王商量好,需要他一起打配合。” 乐平公主道:“好说。” 肖元元道:“我去膳房拟菜单,白鹭子准备此次所需的食材物料。” 乐平公主一脸好笑地看向肖元元,道:“怎么?下厨房不是委屈你了么?你怎还上赶 着找这些苦差使!” 肖元元顿了顿,脸色一沉道:“那我不去了,公主找别人吧!” “别别别,”乐平公主连忙哄道:“本宫逗你呢,你别生气呀——哎呀,元元。” 见肖元元别过脸去,乐平公主又上前扯了扯,又温声哄道:“元元,别生气,这事儿只有你做我才放心,别人都做不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本宫求你了——元元。” 肖元元把袖子扯开,气道:“公主是不是觉得我天生就该给你做膳吃——公主从不心疼我做膳食有多辛苦,还以为我故意卖弄是不是?”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软着声音道:“不是不是,我何这般想过?你不知道我每日吃着做安排的膳食,心中是有多欢喜……” 肖元元没有理会乐平公主,显然还是没有消气,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元元若实在气不过,那今日的晚膳,本宫亲自到膳房来为你安排,可好!” 肖元元连忙转过头来,道:“那不行,公主怎么能进膳房呢!” 乐平公主眯眼笑了笑,道:“元元能做得,我也能做得。” 肖元元摇了摇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道:“我不想公主做这些,公主就该高高在上,不该染半丝人间烟尘气。好了,我不气公主就是了!” 乐平公主揽过肖元元,轻轻抚了抚肖元元的单薄的小臂,叹道:“元元你才是天上客,误入了凡间烟尘地。 元元……我时常觉得配不上你,留你在我身边,实在是委屈了你!”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地问道:“我跟着公主都这么久了,公主怎么还没习惯呀!”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低头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满脸疑惑,倒不显得有多动情,不由得有些郁闷,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肖元元正起身来,道:“不是——公主的这个状况不符合科学规律呀!” 乐平公主嗔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噼哩啪啦地解释道:“公主我跟你讲哦——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呢,人的身体里面会分泌——呃……出现一种药物,叫多巴胺。 一旦有了这个东西,你就会感到很幸福,这个时候你看我,就会觉得我浑身都在发着光,怎么看都好看,这就叫滤镜。”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肖元元那里乱说:“其实真正让你感到幸福的,不是身外的我,而是你自己体内的多巴胺。 但是,多巴胺这个东西,它不能一直分泌,一直分泌下去,身子会受不了。 当这个多巴胺分泌的时候,你会有一种错觉,觉得想跟眼前这个人过一生一世。 这个时候,什么海誓山盟啊、天长地久啊就都来了,可是这天长地久有多久?科学告诉我们,三到六个月!”肖元元用手比划着。 乐平公主越听越疑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听我说完,一旦这个多巴胺不分泌了,人就清醒了,什么滤镜也好,海誓山盟也好,就都没了!更有甚着,还会感到厌弃。 嗯……我跟着公主快两年了吧?” 乐平公主冷冷地看着肖元元,道:“你是想说我早该厌弃你了,对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这个状况,不大合常理啊! 我是长得比别人好看些,可好歹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公主怎么还会对我有些深的滤镜呢?” “肖元元——”乐平公主利喝了一声。 肖元元心中惊了一下,不明白乐平公主为何生气了,问道:“怎么了,公主?” 乐平公主压了压心中郁气,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陪我三到六个月,只等着我厌弃了,你就走了,是不是?” 肖元元点了点头,感觉不对,又赶紧摇了摇头,道:“不是啊——公主若是厌弃我了,我自然要走。 不然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跟公主结成冤家互相折磨吗?嗷——” 肖元元腰间一痛,被乐平公主狠狠拧了一把。 乐平公主气极,边拧边道:“早就说你是个没良心的,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想跟我一起过——” 肖元元解释道:“公主,这是自然规律,人性使然,嗷——” 肖元元一把按住乐平公主的手,有些生气道:“好疼呀,公主你怎么下手越来越狠了!” 乐平公主狠狠抽出手来,道:“本宫若不下手狠些,你怎知道本宫心有多痛。” 第868章 饯行 肖元元使劲按着乐平公主的手,拧着眉道:“我让公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还不够?公主心痛什么呀?” 乐平公主一把掀开肖元元的手,又恨又恼,狠狠拍向肖元元的手臂:“我为了你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你个狠心凉薄的小娘子,当真没有半分良心……” 肖元元伸手挡住乐平公主拍来的手,有些恼道:“公主你好好说话,再动手打我,我就生气了!” 乐平公主朝肖元元恨恨的一推,转身别过脸去,不想看她。 肖元元皱着脸揉了揉刚刚被乐平公主打痛的胳膊,又看了看乐平公主的背影,撩开袖子看了看,被打过的地方红红的一片. 看来刚刚乐平公主真得气狠了,下手的力道比以往都要重些。 肖元元举着胳膊对着白鹭子气愤道:“你看她给我打的!” 白鹭子瞪了她一眼,一脸的鄙夷:“你活该!” 乐平公主忍不住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肖元元正在给自己的胳膊吹气,看到胳膊上那红红的一片,乐平公主心中又是一软,但又不好拉下脸来。 吹了一会儿,兴许觉得不怎么疼了,肖元元放下袖子,抱怨道:“无缘无故的,公主你生什么气呀!” 这一句话,让乐平公主刚刚生出的一丝歉疚之心灭了个干干净净。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狠狠瞪向肖元元:“肖元元,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肖元元喉间一结,道:“我气公主干嘛?我讨好公主还来不及! 为了延长那个多巴胺分泌,让公主喜欢我久一些,我费了多少心思,公主都没看到是吗? 还说我没良心……公主才是个没良心的!” 肖元元又揉了揉刚刚被打痛的地方,现在倒是不痛了,就是有点痒。 乐平公主顿了顿,好像没那么气了,看着肖元元揉胳膊的手,问道:“还疼么?” 肖元元没好气地回道:“不疼,没公主的心疼。” 乐平公主不知为何,憋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帮肖元元揉了揉,道:“算了,不管以前如何,你别想着离开公主府,本宫要困你一辈子!” 肖元元抬眼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哼道:“公主真不讲理!” 乐平公主捏了捏肖元元板着的小脸,道:“本宫的话就是道理,听话,乖!” 肖元元反口咬向乐平公主的手,乐平公主眼疾手快,笑着将手躲开:“哟——脾气还挺大!” 吵归吵,闹归闹,正事还是不能耽误。 回宫之后,几人便依着计划各自忙碌了起来,乐平公主第二日便找到独孤皇后说起此事,刚好晋王妃也在伴驾。 独孤皇后一开始没有同意,觉得身子懒,不想折腾,于是对着乐平公主道:“你也知道孤的年岁大了,确实有些贪口。 你平日孝敬给孤的那些膳食,便已经足够了,再多孤也吃不下,实在不用让你这么劳累!” 乐平公主没有想到独孤皇后居然不同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道:“母亲待女儿这样好,实在算不上多费事!” 独孤皇后自然不明白乐平公主的用意,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我母女,何必讲这些虚礼,只要你过舒心遂意,孤便心满意足了。” 乐平公主带着笑道:“女儿如今过得舒心极了,所以才想让母亲也过得顺意一些。这次席面虽然办在凤翔殿,但不需要母亲费半点心,一切由女儿来办就好。” 独孤皇后有些犹豫,她确实也不想费这个心,但乐平公主看起来兴致很高,也不想扫了女儿的兴。 正在犹豫间,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妃,道:“阿摩多久没有陪母亲用膳了?趁这个机会,就当这次是场家宴吧!” 晋王妃心动了动,因为上次宣华公主的事,虽然晋王推托了个干干净净,但自那日之后,独孤皇后对晋王就有些冷冷的。 之后晋王虽然偶尔会来凤翔殿请安,但独孤皇后一次也没有让晋王留下用膳过。 晋王妃迎上乐平公主的目光,笑着对独孤皇后道:“母后,妾觉得公主的提议十分好。全京城都知道,公主府司膳局堪称京城第一,妾去过几次,当真名不虚传。 今日听公主这么一说,妾也不由得馋得紧,母后就当心疼心疼小辈,让公主办这个席面吧!” 话都说到这里,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正想着应允,晋王妃怕独孤皇后不同意,又加了一句,道:“五弟要出征高丽了,趁着他还没走,此次刚好也算咱们这些兄嫂给他饯行!” 独孤皇后听到这里,就已完全被说服了,点了点道:“说得对,自打听说陛下要将阿谅派去平叛,孤的心里便一直不安定。丽华——这场家宴便由你来办吧!”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晋王妃,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还是晋王妃心思活络。她若一直朝着尽孝心上使劲,只怕独孤皇后不定会同意这场席面。 “是——”乐平公应了一声。 晋王妃看向乐平公主,道:“虽说这是公主的一片孝心,妾不该插手,但这也是一场家宴,不好让公主一人费心劳力。 公主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妾与晋王殿下能搭把手的,绝不对推辞!” 乐平公主眼睛一亮,她正想找理由叫晋王和晋王妃过去,商量着劝说杨坚,没想到晋王妃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乐平公主笑着道:“那可太好了,晋王妃一向心细腻,有你在我可省了不少的心!晋王妃近来可有空么?刚好来我殿里好好商量商量这次家宴!” 晋王妃也没想到乐平公主居然这么热情,连忙道:“当然有空,明日我便上门去承云殿吃茶,公主帮我留好茶。” 乐平公主点着头,道:“好说好说,就等你来。” 独孤皇后看着二人关系和睦的景象,也不由得笑了,笑着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小阿五不在,我记得她之前也很喜欢你府里的膳局,跟孤说过好多次……” 第869章 饯行(二) 晋王妃脸上僵了一僵,由于立场不同,兰陵公主几乎不与晋王府交往,独孤皇后猛然提起兰陵公主,晋王妃不由得有些尴尬。 不过,也只是一瞬,晋王妃含笑垂下眸来,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接话道:“那倒是不巧,不过也无妨,改日待她来时,我再另行请她便是了!” 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违心道:“既然是家宴,自然人越齐越好,母后也有三四个月未见过兰陵公主了。 大兴城离仁寿宫虽然不近,不过一来一往,五六天的差不多就到了,想必公主也来得及。” 乐平公主的目光在晋王妃身上扫了一圈,笑着道:“虽说不远,但赶路实在辛苦,若是只为我筹办的一次家宴,就让小阿五急忙慌的赶过来,实在让我过意不去啊!” 乐平公主这话说得十分恳切,一脸担心兰陵公主赶路辛苦的模样,这话刚好打在了独孤皇后心头上。 独孤皇后心头一堵,闷闷的不大舒服,道:“罢了,没必要让她来回折腾,孤病了这么多天,纷纷扰扰的诸般事,她若有心来看孤,自不会等孤叫她她才来。 她没有口福,是她自己的造化,不必叫她了。” 乐平公主尚且担心自己的妹妹因赶路而辛苦,而兰陵公主三个多月里都没来看她这个生病的母亲一眼。 兰陵公主在因侍奉公婆尽心,在京都颇有令名,每每有人提起兰陵公主孝贤仁爱,独孤皇后心中便有些酸楚。 兰陵公主自成婚之后,一心扑在夫家,这虽说也是好事,但独孤皇后难免觉得受了差别对待。 相比之下,独孤皇后愈发觉得乐平公主懂事贴心。 不过,这个结果倒是很合晋王妃心意,听独孤皇后如此一说,便笑着问道:“不知母后可有喜欢的菜品?妾跟公主也好照单去做!” 独孤皇后笑着应道:“丽华每日都送膳过来,孤吃着道道都是好的,左右你们不会只做一道菜,就算某些菜不合孤的心意,也总有合孤心意的菜品,总之你们自己商议着办吧。” 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笑着应了一声:“是。” 第二日,乐平公主与晋王妃约好,早早从凤翔殿回来,一起到承云殿商量这家宴事宜。 两人走到承云殿前,恰好碰到晋王也到了宫门口,三人见面皆是一笑,乐平公主便引他们二人进入殿中。 “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不想阿摩来得这般早,朝上没什么事么?”乐平公主笑着问道。 晋王苦笑了一下,无奈道:“如今满朝上下都在忙着五弟去征辽东的事,臣弟既不能提供粮草,也无法征收兵马,能做的实在不多。 如此朝中忙成一片,臣弟反倒闲下来了。” 晋王的话带着怨气,杨坚对待汉王十分重视,本以为如今太子不得圣心,也该是他晋王上位了。 可如今杨坚器重汉王,什么事也不让晋王去做,使得晋王如今在朝中声名日渐势微。 待三人入殿坐好,宫婢奉了茶点过来,晋王才不解的问道:“昨日阿环与我说阿姊要给母后办席面,特意约了臣弟来,可是有要臣弟帮忙的地方?”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事要阿摩你来帮忙。” 晋王吃了一口茶,道:“阿姊请说,臣弟必定尽心。”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阿摩你莫要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知为何要办这次家宴?” 晋王看了看晋王妃,道:“阿环说阿姊想孝敬母亲,才办了这场席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只是一半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母亲和父亲冷战日久,元元和我都觉得,如果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会消磨掉父亲和母亲四十年的情谊。 所以我才办了这个席面,想把父亲也请过来,咱们在中间调和一下,使他们早日和好,于母亲的身子也是有益。” 晋王听罢,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些时日来,父皇和母后一直冷着对方,臣弟在其中也实在难受得紧。 阿姊你可不知道,臣弟在父皇面前,根本不敢为母亲说话。而母亲那边,对臣弟也是冷淡的很。 臣弟两面受困,实在为难。幸而阿姊敢从中调和,试问天下,还有谁能调和此事呢!”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咱们为人子女,父母好了,咱们才能好。 阿摩你身处朝堂,有百般忌讳,我是知道的。 但我不同,我远离朝堂,单纯只因着一颗为人子女之心,我从中调和旁人不会有太多猜忌。 所以阿摩你放心,我虽找你帮忙,却决不会让你为难。” 晋王脸色变了变,回道:“阿姊说得哪里话,臣弟又何尝不是人子……”晋王顿了顿,转而又问道:“怎么臣弟到了这么久,不见肖娘子?她可是又跑出宫去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不应该啊!”又朝着旁边人问道:“元元呢?” 一旁宫婢回道:“回公主,娘子应在膳房与膳房司正拟菜单。”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不急在这一时,跟她说晋王来了,你把她叫过来见客。” 晋王和晋王妃是客,一句话便把亲疏远近分得清清楚楚,晋王神色一僵,转瞬即逝。 那宫婢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晋王妃开口问道:“为了父皇和母后,不知公主想让殿下做些什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就把之前跟肖元元商量的——让事情翻篇儿的想法讲了出来。 晋王和晋王妃听罢,觉得无非是向杨坚劝说几句话,当即便应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便见肖元元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进殿见到三人,便朝着三人各自行了礼:“公主、晋王殿下,晋王妃娘娘——” 晋王和晋王各自点头示礼,乐平公主微微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熟,哪儿来得那么多礼?就你那点子礼数,难不成阿摩和晋王妃心还不清楚么?” 肖元元嗔道:“公主尽会取笑人,也不知道给我些留面子!” 第870章 暗讽 乐平公主朝着身子身旁的椅子示意了一下,道:“别站着了,快坐过来。” 肖元元三两步走到乐平公主身前,乐平公主伸手接过肖元元递的手,将肖元元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肖元元坐定,乐平公主帮肖元元理了理并不散乱的鬓角,轻声道:“离家宴还有好几天呢,你不用那么急着去忙,万一又累着怎么办?” 肖元元眨了眨大眼,道:“早干早完呀!公主干嘛管那么多?” 乐平公主伸手朝肖元元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肖元元眯眼笑道,“好,公主关心得对。” 两人言语亲昵,比以往更显甜蜜。 晋王妃瞥了一眼晋王,见晋王似是没有看到一般,自顾自地吃着茶。 晋王妃看向肖元元,笑着道:“元元近来看着气色不错,想来身子已经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乐平公主把目光从肖元元身上移开,也笑着回道:“是啊,她前些天没精打采的,当真把我担忧坏了了。 幸亏阿摩帮我求来了七宝手串,元元带上了之后,神智当即便清明了许多,不然只怕现在她还病恹恹的没精神呢! 说来,我真该谢谢阿摩!” 自己的丈夫给别的女人私赠礼物,无论如何,当妻子的心中都会有疙瘩。乐平公主的意思很简单,让晋王妃多劝着晋王,少给肖元元送东西。 可晋王妃的脸色却丝毫未变,笑着回道:“一条手串而已,何劳公主记挂,元元生病,妾看着也心疼。 说来这么些年,元元还是大适应京都的气候,时不时的三灾两痛,这次幸而是好了,不然妾也放心不下。”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一变,说肖元元三灾两痛,这晋王妃是暗示自己没有照顾好肖元元么?肖元元悄悄扯了扯乐平公主的袖摆,提醒她适可而止。 乐平公主还没有开口,晋王倒是截住晋王妃的话头,道:“阿环,肖娘子到底是公主府的人,你也不用操心太过了。” 晋王妃笑着应了一声:“是。”又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不要怪罪。”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晋王妃说哪里的话,一家人不用客气。” 晋王妃颔首,又看向肖元元,道:“对了元元,殿下给你的那一条手串,本宫还没见过,不知长什么样子?” 肖元元向来不喜欢吃茶,此时宫婢已给肖元元上了甜酪浆,肖元元刚将酪浆放到嘴边,听到晋王妃问起,又赶忙将碗放下了,回道:“那手串我收起来了,王妃若是要看,我让人找出来,芸香——” “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烦。”晋王妃连忙摆手,眼下正是夏日,衣服穿得轻薄,晋王妃就看到肖元元手臂上空无一物,方才也是故意问了一下的。 顿了顿,晋王妃又解释道:“本宫只是觉得奇怪,那手串既是为了安神,你为何不戴了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病都好了,还需要吃药么?” 晋王妃点了点头,瞥了晋王一眼,又看向肖元元道:“说得也是。”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关心地问道:“我听说近来朝堂上忙得很,晋王殿下这么忙。还到承云殿应约,实在是麻烦了。” 晋王抬起眼来,看向肖元元,眸中露出一丝不快,肖元元有些疑惑,自己难道说错话了么? 晋王开口道:“现下朝堂如何,肖娘子何故讥讽于本王?” 肖元元一顿,乐平公主开口道:“阿摩,你若在朝堂上有不如意的地方,尽可与父皇说,与母后说,再不济,你也可以与我说。无缘无故的,你骂元元作甚?” 肖元元不解地朝殿上众人扫了两圈,问道:“我适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晋王殿下为何这般生气?” 晋王看着肖元元,觉得肖元元不是故意讥讽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你人在宫中,对着朝中风向难道没有察觉么?”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前些日子我病着,没怎么在意!更何况——”肖元元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道:“我也不好打听朝堂上的事情啊!” 晋王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朝堂近日很忙的?”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陛下要向辽东用兵,三十万大军呢,宫里都传遍了! 你想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何况要在二十天内要把兵马粮草全部备齐。 三十万大军,别说三十万,给我三百个人安排一次春游,我都能忙得疯掉! 所以朝廷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啊!” 晋王苦笑了一下,道:“那你说,无论是征兵,还是筹备粮草,本王能做什么?” 肖元元顿了顿,满脸的疑惑,心道:这个时候晋王坐冷板凳了? 本来按照肖元地推算来说,晋王很快就要把太子推下去了,可为什么这个时候晋王反而失宠了呢? 现在不但太子之位还牢牢把握在杨勇手里,连杨坚都已经有了新的宠信对象。 汉王?若是当真废掉太子的话,晋王和汉王都是弟弟,太子之位也不是非晋王不可。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结结巴巴地安慰道:“打仗也不是什么好事!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殿下已是亲王,封侯之事早已不用放在眼里…… 嗯!少造些杀业,殿下会有大福报的!” 晋王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你知道什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殿下不要丧气,世事早有天定。” 晋王妃欣赏地看了看肖元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是绝世好词。” 晋王妃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其他人也没有做什么反应,肖元元偶尔口中冒出来的一些惊世之词,殿中的这些人早就习惯了。 相比于肖元元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乐平公主对着晋王道:“阿摩,战场到底危险,相比于你,母后和我更担心阿谅。 这次家宴说是饯行,其实也是有我和母亲的几分真心在的。” 第871章 失宠 晋王看向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阿姊到底是个慈心肠,汉王也是我的弟弟,不过阿姊不太过担心,正如你所看到的—— 高丽王扰边,不过率众一万,而我大隋开拔便是三十万,汉王只管在后方帐中坐着,前方便能辗压过去。 更何况连高颎都去保驾了,母后和阿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乐平公主面色沉了沉,她虽不了解此战的内情,关于朝廷发兵之事也没有过多关注。但是,独孤皇后表现却是担忧得很,使得乐平公主心中便不安生。 肖元元却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若有所思道:“三十万打一万,这一把辗压局啊!这个阵势摆出来还用打么?对方听到这个数字直接就投降了、 陛下这次……该不会是想直接把辽东加半岛趁势收了吧?” 晋王顿了顿,摇了摇头,道:“若想要收复高丽,三十万的兵力是不够的,而且此次行军,虽说是水陆并进,但最后还是要合兵一处再进行攻打。 当年收复南陈之时,朝廷派了五十万大军,分四路行进,才将南陈各部军力依次击破。那高丽可比南陈要难打得的多,三十万兵力根本不够。 更重要的事,父皇若真有心收复高丽,一定会在朝上直接表明出来,与众臣一起商量出万全之策。 可父皇只道要教训高元,却没有说要直接打高丽来。” 听来晋王的解释,肖元元更加不解了,问道:“既然朝廷不准备攻下高丽,三十万大军足以对付高元那一万的军力,陛下为何还要把高颎派过去呢? 这不是锦上添花,这是画蛇添足啊!没有道理。” 晋王嘴张了张,看了看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次对辽东用兵之事,我没有参与其中,但父皇的意思,本王大概明白一些……” 肖元元一脸好奇的看向晋王,等着晋王给一个答案。 晋王顿了顿,才慢慢道:“父皇对汉王的期许别于他人,此次若是战胜了,会大大提高汉王在朝中的声望。 高颎是朝中实打实的栋梁,他的身后是朝堂百官。日后无论是谁登基,若想迅速稳住朝堂,便不能少了高颎的助力。 之所以派高颎过去,一则,是为汉王结交高颎提供条件;二则,也是为了这场注定的胜仗再加一份保障。”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晋王担心惊惧,几乎夜不能寐。 “不对——”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三十万打一万,就算赢了,对汉王来讲——也未必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 代价极大,收益极小,这明显就是赔本的买卖。 不过是把高丽王赶回他老家去,也不算多大的军功啊。 就这点军功,还要给高颎分一份? 咱们陛下做生意可比我厉害,殿下觉得陛下会做这种生意么?” 被肖元元这么一说,晋王也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肖元元一摊手,道:“我哪里知道?” 晋王妃插口道:“兴许有什么原因,让高颎不得不去。” 乐平公主也道:“也或许是高颎自己想去!”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道:“老头儿年纪那么大了,还往战场上跑,是嫌命太长了?” 晋王妃想了想,对着晋王道:“无论怎么看,让高颎领兵出征,对朝廷没什么好处,殿下若是得个机会,劝劝陛下吧。高颎毕竟年迈,朝廷不能苛待老臣啊!” 这话虽是说与晋王的,但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在一旁也不是聋子,听得清清楚楚。 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好笑的看向晋王。 晋王皱了皱眉,道:“父皇做此决议,定有他的道理,何须我来插手?” 乐平公主笑了笑,从中缓和道:“此事尚不明了,贸然开口劝谏,只怕事得其反。 阿摩若真不想让高颎随军出征,不妨好好打听一下这当中的内幕,对症下药,兴许事半功倍。” 晋王眉间愁色不减,道:“阿姊说的对,不过这此间缘由怕是不好打听。母亲既然为此事忧虑,想必是知道内情,阿姊可否帮臣问问?”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阿摩为何不亲自去问?”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阿姊又不是不知道,母后近来待臣弟冷淡得很。 臣弟在父皇面前已经失了圣心,若臣弟向母后问话问得不对,再惹恼了母后,臣弟日后在宫中还怎么行走啊? 阿姊向来把得准母后的心思,可否帮臣弟问一问。” 晋王的语气很是恳切,乐平公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去问问,可若母亲她不想说,那我便也没有办法。 除此之外,阿摩你私下也打听一下,万一我没有问出来,你心中也好有个底。” 晋王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阿姊。” 相比于殿上三人的一脸凝重,肖元元倒是一脸的轻松,喝完了甜酪浆,又吃了块糖果子,就感觉嘴里有些腻。趁着晋王求乐平公主问话的时机,低声让芸香给自己倒茶去。 芸香手脚倒是快,迅速从旁边桌子上的茶壶里给盛了一杯出来,等乐平公主应允完,芸香已经将茶奉到肖元元手上了。 肖元元喝了一口清茶,这茶泡得老了,只一口喝下,肖元元就被苦得舌根发紧,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过倒也是真得解腻。 察觉到肖元元神色不对,乐平公主问道:“你怎么了?” 肖元元老实地回道:“茶泡老了,好苦。” 乐平公主眯眼笑了笑,对着芸香吩咐道:“再去给她沏壶新茶来。” 芸香应了一声,便退下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肖元元,道:“你素来没什么良心,如今连装都不会装了——你没见阿摩都愁成什么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喝茶吃果子!” 肖元元瞪大了眼,道:“你们商量大事,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乐平公主气笑道:“这话头难道不是你先挑起来得么?” 第872章 民脂 肖元元装傻道:“是么?我说什么了?我……懂什么呀?随便说说罢了——你们怎么当真了呢?”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对着晋王歉意道:“她就这副没良心地德性,阿摩莫要在意。” 晋王摆了摆手,道:“阿姊言重了,肖娘子的这副德性,臣弟早就领教过,已然习惯了。” 听着他们打趣自己,肖元元不满道:“我跟你们又不一样,我不管汉王和高颎会不会联手,我只在意这场仗要打多久!” 晋王不解地问道:“这场仗打多久,与你有何干系?” 肖元元回道:“当然是决定了我能不能赚钱呀!殿下你想,现在正是盛夏,自然没什么。只要天一冷,棉衣棉裤冻伤膏,这些东西朝廷肯定缺。 辽东那边冷得又早,再加上我肖氏卖得最便宜,这生意肯定要跟我做的呀!” 晋王咧嘴笑了笑,继而又叹了一口气,回道:“这你便不用多想了,眼下才六月份,三十万水陆大军压过去,你觉得高丽能撑得了半年么?” 肖元元丧气的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就算高句丽能撑得住,咱们大隋自己也撑不住啊,养三十万大军打半年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晋王顿了顿,道:“若不是大隋的主力还要用来对付突厥,那辽东也是迟早要收复回来的。” 肖元元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些可惜道:“总之,与赚钱的无关的,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你们聊你们的,我继续吃我的果子、喝我的茶!” 晋王笑着皱眉,又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府不缺钱吧,养个元元应也不是难事,怎么元元如今还这么贪财呢?” 乐平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阿摩可千万别说这话了,元元如今身家财产,可不是我这个公主府的府库可比的。 如今府上的吃穿用度虽都是我出的,但元元时不时拿些东西过来,就顶我公主府两个月的花销。 别看她穿着简单,日常用物没有不精细的。她自带的玉器珍宝水晶床,蚕丝锦缎绣屏风,这些就不必说了,你以为那玫瑰精油珍珠粉,都是便宜货么? 若非要说是我养着元元,我都觉得亏心得很!” 肖元元呵呵笑道:“给公主的,自然是要最好的!”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公主当真是好福气,父皇和母后崇尚节俭,妾与殿下也都不敢太过靡费。若换作旁人,早被父皇叫去训话了。 听说蜀王在益州新建了宫室,父皇便派长史特意到益州骂了一顿,可见只有公主最得父皇和母后的圣心,即便奢靡,也不会遭到训斥。” 乐平公主没有回应,肖元元坐不住了,回道:“公主所花所用都是在规定之内,多出来的花费都是我出的。 我的钱又不是民脂民膏,是我自己赚来的,我花我的钱,陛下有什么理由训斥公主? 蜀王殿下建宫室,征得是民夫,用是民资,耗得是民力,(他这种强豪夺的,)怎能与我这种老实赚钱的人相提并论?”注:括号里的话是肖元元不敢说出口的。 乐平公主拍了拍肖元元的手,斥道:“不可无礼!” 晋王妃被怼得神色有些不好,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回道:“公主不要怪元元,是妾先冒犯了公主,言语不当。” 乐平公主连忙摆手道:“晋王妃不要太在意,咱们私下里聊些闲话,不用忌讳这么多。是元元气性大,言语冲撞了!” 肖元元听了乐平公主这话,也赶忙向晋王妃道:“王妃恕罪,元元方才一时口快……”又看了看乐平公主,肖元元埋怨道:“都怪公主把我惯坏了,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了。” 晋王妃这才舒出一口气来,道:“元元如今的性子是比以往率真了许多,可见公主对你实在宠溺。” 乐平公主歉意地笑道:“晋王妃见笑了。” 晋王看了看肖元元,开口道:“你说你花得钱都是自己赚的,本王想问你,你都是怎么赚的? 日日只管调情享乐,一应的花费,还不是底下伙计为你赚来的! 你这躺在家中便能赚钱,朝廷即便征收税粮,哦!就是你所谓的民脂民膏,但朝廷也是为了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安定民生。 怎么?肖娘子哪里来的底气,瞧不起我们?” 肖元元没想到晋王居然生了气,本想认个错就此翻过篇儿去,免得起些无谓的争执。但想了想又觉得一味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干脆讲起了道理: “殿下,你不能因为我赚钱赚的容易,就否定我赚钱的合法性啊! 我赚钱对民生也有好处的,起码数万的伙计在我商行都有吃饭的营生,百姓也因我的货物便宜,能用到更好的物件,我并不是在祸国害民啊! 再者说,我也没有说朝廷不该征税,收税是朝廷最为重要的事,收不了税,这个朝廷差不多也就完了,我也不否定朝廷对支撑一个国家的安稳至关重要。 可我说的是蜀王啊,蜀王没有把税用到该用的地方去,难道殿下是在为蜀王辩白么?” 晋王被呛得脸色一白,刚刚他也只是不喜欢肖元元那话说语气,好似他们这些皇族都是为一己私利耗费民力的蠹虫一般。 但肖元元确实也是只对蜀王的行径表达了态度,而晋王就有些上纲上线了。 但晋王脾气还是硬的,看向乐平公主,道:“阿姊,她这般强横无礼,你也不管管。” 乐平公主瞥了晋王一眼,哼道:“是你自己要与她吵的,还不许元元反驳你么?” 肖元元得意的看了晋王一眼,挑衅地挑了挑眉。 晋王被气得一滞,用手指向肖元元,道:“你……” 晋王妃连忙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说些闲话怎么还吵起来了?” 晋王气着对肖元元道:“民脂民膏也好,你合法所得也罢,都是从民间收取而来。 你聚财于一身,而民间之财也不是取之不尽的。” 第873章 民膏 肖元元怔了怔,想了想自己学过的经济学理论,本想辩上一辩,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即便说了,那晋王估计也听不懂。 再加上实在不好与晋王争执过深,给乐平公主添麻烦,于是便笑了笑道:“殿下说的是,但也不能怪我太过贪财。 日后我要带公主离开京城,到时候总不好再花朝廷的钱。 可是,公主千金之躯,跟着我岂能让她受苦,趁着现在多赚一些,到时我和公主也能过得遂心如意。” 晋王脸色一僵,神色不由怔了怔,心头似有一颗重石猛然砸下,又痛又闷。 缓了一下,晋王妃开口道:“元元的打算也没有不对,公主以天下养,若离了朝廷,到时候……是得要元元来费心了。” 晋王回过神来,冷笑出声,道:“只怕肖娘子打错了算盘,日后若是汉王继承了大统,他会放你们离开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汉王?” 晋王道:“你以为与本王有了约定,便万事大吉了吗?孰不知世事无常,汉王得父皇器重,只怕肖娘子的打算会落空啊!” 肖元元皱着眉看了乐平公主一眼,乐平公主笑着拍了拍肖元元的手,对着晋王道:“阿摩,你也不用太过灰心,论才干、论功绩、论德政,你是几个兄弟里拔尖的,阿姊相信你。” 但这话安慰不了晋王,晋王这些天深刻体会到,无论你多能干,多听话,多孝顺,只怕也拗不过杨坚的一颗偏心。 晋王摇了摇头,对着肖元元道:“之前汉王多次拉拢肖娘子,都不得其门道,如今已经时移事易…… 肖娘子对朝堂风向不甚关注,本王劝娘子不妨多打听一下,也好早做打算。” 这话说的,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肖元元咧嘴笑道:“公主看重殿下,殿下又何必妄自菲薄?我与公主一样,也相信殿下!” 晋王神色一怔,肖元元的回答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心里知道,肖元元虽然擅于奉迎媚上,但却绝不是个愚忠之人。 更何况肖元元与晋王之间,从来都没有忠心二字可言。 汉王如今如此得势,晋王又肉眼可见的受了冷落,肖元元为何就相信晋王呢? 一时间堂中众人沉默了一瞬,晋王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对着晋王妃道:“阿环,咱们叨扰阿姊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乐平公主闻言,客气道:“阿摩这就要走了么?不如留下来用个膳吧!” 晋王妃笑着对着乐平公主和肖元元推辞道:“多谢公主,只是宫中还有些琐事,不好一直在外滞留。” 晋王妃说着,便和晋王一起站起身来,乐平公主也起身相送,“既然如此,那就不好再留你们二人了!”乐平公主如是道。 晋王朝着乐平公拱手一礼:“阿姊客气,暂且留步,不必麻烦了。” 乐平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吩咐白鹭子道:“白鹭子——送晋王和晋王妃出宫。”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引着晋王和晋王妃退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又坐了回去,肖元元端起方才沏好的新茶,啜了一口,茶香清远,茶汤柔滑顺口,一口茶喝下去,肖元元舒服的哼了一声。 乐平公主笑眯眯地看着肖元元,道:“你呀——是不是打量着我宠你,就谁也不放在眼里? 你听听你跟晋王说得那些话,也不怕得罪他!” 肖元元吹了吹茶汤,瞥了乐平公主一眼,顿了顿,又瞥了乐平公主一眼。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肖元元将茶往桌上一放,板着脸道:“我在膳房忙的好好的,公主特意让人把我召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给晋王说些难听话么?”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还行,算你还懂得我的心思!”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担心什么呢?我都是你的人了,他是你弟弟,这事儿想想都……都不合适,你知道么?” 乐平公主敛下眉眼,望着肖元元叹一口气,道:“晋王的心思,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晋王还算好的,如今起码还守着礼,没有越界。”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他想都不该想!” 肖元元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公主说得也对,按理说——我对晋王也没有怎么奉迎讨好,还偶尔打击一下他的自尊,依我以前的经验,他合该厌恶我才是……”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那绝美的小脸,眉眼流转间自有风情。真不知道她怎么会以为凭她几句恶言恶语,就能打消一个男人色心呢? 但肖元元的模样招人喜欢这件事,乐平公主也没有办法,她不能把肖元元藏起来,不让她见人,尽管她十分想这么去做。 关键的问题还是在肖元元身上,乐平公主问道:“那你呢?你怎么看晋王?” 肖元元道:“怎么看?两只眼睛看呀!”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肖元元一下,道:“你少贫嘴!” 许是费了心神,肖元元有些累,于是凑近了乐平公主,把头靠在了乐平公主的肩上,轻声道:“公主有没听过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司马公的《陈涉世家》。怎么?你与晋王谁是燕雀,谁是鸿鹄?”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世间的鸟成千上万种,又何止于燕雀和鸿鹄?有的鸟飞山巅,有的鸟住海边。有的鸟藏林间,有的鸟飞云天。 燕雀和鸿鹄是不能比翼双飞的,就像人一样。”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他若想带你飞云天呢?” 肖元元笑了笑,道:“我又不是鸿鹄!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你是燕雀,那我是什么?” 肖元元开口道:“谁说我是燕雀了?我是大雁,我们都是大雁!” 乐平公主听罢,心下一阵感动,环住肖元元,道:“好,咱们都是大雁。” 第874章 萧墙 关于为何让高颎领兵出征的事,乐平公主与晋王夫妇都没有分析出所以然来。于是乐平公主便受晋王所托,去问了独孤皇后。 这一问,独孤皇后竟然当真知道内情。 “什么?高仆射出征之事,竟然是母亲安排的?”乐平公主一脸惊讶地道:“母亲为何要有此安排?”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了太子,也为了汉王。” “太子,这跟太子有什么关系?”乐平公主不解的问。 独孤皇后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沉声道:“太子也注意到了陛下对汉王的态度,同时也知道了陛下想借此次征辽为汉王累积声望。 所以太子便想举荐自己手下的将官,分掉汉王这次征战所带来的功劳。” 乐平公主皱着眉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发兵北征,岂是儿戏? 即便太子想要插手此次北征,父亲他又怎会同意太子这般胡来?” 独孤皇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次征辽东的三十万大军从何而来?” 乐平公主心下一震,道:“莫不是太子……”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太子在京都劝说了各地世家,才会在这么快时间里迅速集结三十万大军。 汉王虽然手握陛下所赐的军权,却在军中没有实际的声望。倘若军中再有太子的手笔从中作乱,只怕临到战时,汉王指挥不动军队前行。” 乐平公主紧锁了眉头,呵道:“简直胡闹!” “这还算好的!”独孤皇后无力道:“若太子当真有狠毒之心,借着兵荒马乱除去汉王,无论对汉王来讲,还是对他自己来讲,都将是万劫不复。” 乐平公主一下便明白了独孤皇后苦心,道:“所以母亲,才会安排高仆射一起出征,辅助汉王。”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孤给高颎传了一封信,命他前去向陛下谏言,请求一起出征。 陛下也知道太子心里的打算,于是便同意了高颎的进言。” 高颎是坚定支持太子的,但同时又是独孤皇后亲信。由高颎保护着汉王,太子便不会对汉王下手。 独孤皇后一举保住了两个孩子。 可尽管如此,兄弟相残终究不是好事,今日不成,但已留后患,所以这些天来,独孤皇后一直郁郁寡欢。 乐平公主心下一紧,抚上独孤皇后的手,安抚道:“高仆射至忠至诚,乃朝中镇海之柱,有他在……母亲尽可放心。” 独孤皇后挤出一抹笑来,冲着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不说这个了,你那席面备得怎么样了?” 说到席面,乐平公主连忙回道:“母亲放心,这席面我已备得差不大多了,菜品一百三十六道,道道精良,必不让母亲失望。” 独孤皇后神色一怔,惊讶道:“一百三十六道?这……你虽有食邑,这也太过奢靡了。”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这都是元元安排的,相应的食材物料也是她命人从宫外运来的。用不了女儿的钱。”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那也太多了,一百三十六道,莫说是吃了,尝都尝不完。” 乐平公主淡淡解释道:“一开始我与元元商量做什么菜品,准备以一种菜品为主菜,做全鱼宴、全羊宴,若是别的什么宴。 可商量来商量去,实在拿不定主意,最后实在没办法,干脆便一起做了。 至于能不能吃完,这当中也有说法。 元元说了,有的菜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闻的,或是用来看的。所谓色香味俱全,本就是件难事,而摆盘的由头正是如此。”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孩子从来不知节俭,看来以前她的家中即便不是钟鸣鼎食,那也定是一方富户。”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奢靡些也无妨,她自己也能赚钱。” 独孤皇后闻言也笑了笑,道:“是啊,能赚能花,说来她比我们要自在多了。” 过了一会儿,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想了想又道:“一百三十六菜,实属太多了!” 乐平公主连忙打断道:“母亲说得晚了,那食材物料已经运来了,若是不留着不用,便坏掉了,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孤不是这个意思,那一百三十六道,孤实在吃不完。 这样,既然是为汉王饯行,便将陛下也叫来吧!” 乐平公主一怔,原来独孤皇后早就明白了乐平公主的用意,当下便喜道:“好,女儿明日就去给父亲传话。” 独孤皇后笑着摸了摸乐平公主的鬓角,道:“那肖娘子实在张扬,搞这么大的声势,只怕外臣会参奏你。 这家宴既然是给汉王饯行,孤是还把京中的小阿五一家叫过来,再带上高颎、苏威、杨素几个外臣。 对外只说是孤担心自己的小儿子,特意给他办的,你觉得如何?” 独孤皇后是想替乐平公主顶下这奢靡的帽子,乐平公主顿了顿,垂下眸来,道:“是女儿考虑不周。”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你做得很好,孤知道你心疼孤,才会想着把你看到最好的东西,都给孤送来。 你本是一片孝心,不该被别人用来诋毁你。” 乐平公主知道,若是自己陷入麻烦之中,独孤皇后会比自已更心焦,于是点了点头,道:“是,听母亲的。” 乐平公主回承云殿之后,便有些无精打采,肖元元逗了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让心情好起来。 二人一起用过了晚膳,都没有回内殿休息,而是坐在堂中,喝茶观灯。 不一会儿,一宫婢进得殿来,朝着乐平公主拜道:“回公主,晋王殿下到了。” 是的,正是乐平公主早前约了晋王,两人此时正是在等晋王前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那宫婢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晋王便被两个宫婢引进了门来。 晋王入殿,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阿姊——” 乐平公主轻声道:“你先坐吧——” 第875章 奢靡 晋王也不拘礼,当即便在下方坐了下来,急忙问道:“阿姊寻臣弟前来,可是白日里在母后处打听到了高颎出征的内情?”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也好奇地看向乐平公主,自打乐平公主从凤翔殿中回来,话便极少,肖元元便没有多问。 乐平公主叹下一口气,将她在凤翔殿中听到的话讲了一遍。晋王听罢,心间顿时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多谢阿姊为臣弟打听此事,既然如此,臣弟心中之石,也便落下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晋王有些不解,又问道:“阿姊是觉得此事还有蹊跷?”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晋王一眼,呼出一口气来,道:“既然你心事已了,那便罢了,你早些回去吧!” 乐平公主甚少这么直白的赶他走,晋王自然不会听乐平公主的,连忙问道:“阿姊,臣弟方才有什么说的不对么?怎惹得阿姊生气赶我走呢?” 乐平公主幽幽道:“你说得也不算错,毕竟这当中纷扰与你无关,置身事外自然是件令人轻松的事。” 晋王脸色白了白,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独孤皇后为了这件事日日忧心,不止一日闭门参禅。 而晋王听到这当中内情,却因此事没有牵连到自己大大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在为太子和汉王的相争而沾沾自喜。 两方的态度都被乐平公主看在眼里,自然对晋王的表现感到不满。 晋王沉了沉气,坐定了下来,对着乐平公主道:“兄弟相争实属一件祸事,臣弟没有掺和其中算是不幸之幸。 幸而母后聪慧睿智,从中化解,要不然谁知道日后咱们这一家会走到何种境地?” 晋王先是解释了自己置身事外的心情,后又奉承了独孤皇后,乐平公主心中的郁气稍缓了一缓,回道:“驱逐高元,这本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若不是兄弟内斗,何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三十万大军出征,加一个亲王、一个左相、三个上柱国大将军,耗费的是国财民力,百姓民生……” 见乐平公主满脸的愤懑,肖元元眨了眨眼,开口道:“所以,那高颎不是去帮忙打仗的,是去拖后腿的?” 乐平公主回眼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什么拖后腿?母后派他去是为了保汉王的命。” 肖元元不服道:“我觉得你们的想法都有问题!” 乐平公主一噎,晋王问道:“什么问题?” 肖元元掰着指头数道:“公主也好,晋王殿下也好,你们只看到了太子与汉王相争,连皇后娘娘费心费力也只是想到维持太子与汉王之间的平衡。 可你们都把一个人忽略了,一个这件事里最为重要的人!” 乐平公主和晋王顿时灵光一显:“父皇——” “对呀——”肖元元一摊手,道:“太子和汉王再怎么闹,陛下都没有从中做任何的斡旋,你当陛下看不出这当中的机巧么? 我曾说过,论起做生意,我绝对比不过陛下,这话是我发自真心的。 这次辽东之乱,若仅仅只把高元赶回去,根本不需要朝廷派兵,甚至营州总管韦冲一人就能办到。当时陛下收到高元扰境作乱时,他收到就是捷报。 可是陛下呢?直接发兵三十万,由亲王带军出征。这是什么阵仗?这不就是用大炮打蚊子吗?” “什么……大炮?”晋王没听懂。 肖元元换了一种说法,道:“呃……就是万箭齐发射一只苍蝇!” “哦!”乐平公主也听懂了。 肖元元接着道:“我还是觉得,这买卖实在亏本儿,而且陛下一开始就是冲着亏本去的!” 乐平公主更加不解,问道:“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元元想了想,道:“不知道——我跟陛下又不熟,谁知道他脑子里都装了什么雄才大略!” 这话里无一不是嘲讽。 晋王顿了一顿,低声道:“臣弟或许知道父皇是为了什么!” 肖元元连忙问道:“为什么呀!”肖元元实在不明白杨坚为什么坚持要做一件亏本的买卖。 晋王目光灼灼地看向肖元元,道:“你还记得你与我讲过得的《水虎》么?” 肖元元愣了愣:“《水浒传》?你把这个故事讲给陛下听了?” “什么水虎?”乐平公主一脸茫然,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故事。 晋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阿姊讲起,这次所征的三十万大军,是太子游说了山东各大世家所征收上来的。 不止如此,若臣弟所料不差,太子为了让世家征兵,这带兵各路将领应该也是出自于世家。” 肖元元明白了晋王的意思,道:“汉王不善领兵,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再加上底下的军士本就不服调令……” 乐平公主也瞬间明白了晋王的意思,顿觉得浑身一冷,道:“父亲是想借太子与汉王之争,削弱山东世族势力。” 肖元元咽了一口口水,道:“本以为是场辗压局,谁知竟是一场送死局。” 乐平公主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肖元元连忙上前拉住,道:“公主,你去做什么?” 乐平公主道:“我得告诉母亲……” 晋王也连忙上前拦道:“告诉了又能怎样?一来,此事只是我们三个猜出来的,没有任何实证,妄议君心,是死罪。 二来,母后就算知道了,除了徒增心中罪业之外,她能劝说得了父皇么? 如今万箭皆在弦上,不得不发。”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问道:“阿摩,你可有想过,三十万是多少人,此征就算只损失一成,那也是三万人,三万条人命!这三万条,是白白死的。” 晋王摇了摇头,道:“阿姊,父皇的大计是整个大隋,百万户生计,千万条人命,和万代千秋。 凭阿姊一时之气,是拦不住他的。” 乐平公主顿时泄了力,喉间一哽,道:“对了,我怎么能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肖元元扶着乐平公主,轻轻叫了一声:“公主——” 第876章 听话 晋王恳切道:“阿姊,只当臣弟求你,此事到此为止,臣弟不想阿姊再惹怒父皇了。母后与父皇复合在即,难道阿姊想让父皇和母后再次失和么? 此次之事,焉不是因为父皇母后冷战,母后没有及时规劝父皇而导致的呢?” 肖元元当下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轻声劝道:“公主,眼下……还是先让陛下和皇后复合吧,若有机会,咱们再想办法。” 乐平公主缓下心神,回望了望肖元元,终是点了点头。 是夜,晋王也不好再承云殿久留,又安慰乐平公主一阵,便回晋王殿去了。 转眼间乐平公主安排饯别宴的日子便到了,为了给汉王饯别,由独孤皇后下帖,不止请了在朝包括高颎苏威在内的十几位朝臣,连在京城服丧的杨素也叫了回来。 因着独孤皇后尚在病中,这里外的布置,舞乐的安排,都由乐平公主的承云殿来负责,因这事多烦忙,倒也冲散了不少几天前乐平公主的郁闷之气。 此宴是晚宴,汉王与汉王妃后早早便到了凤翔殿,陪着独孤皇后说话解闷,汉王妃本想去给乐平公主帮忙布置前殿,但被乐平公主挡了回去,只好陪在汉王身边。 汉王对着独孤皇后开口道:“母亲不必担心,儿臣兵马骑术都不差,就算亲自上场领兵,也未必能吃得了亏去……那高仆射实在不必跟着去!” 汉王不知当中内情,自然觉得高颎跟着他去处处都是掣肘,不如让他自己打得痛快。 独孤皇后怜他年纪最小,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以免他按捺不住把事情闹开,会误了大事,所以只好哄着道:“高仆射身经百战,有他护着你,孤才会放心些。” 汉王皱着眉,道:“他护着我?他不拦着我就不错了。” 独孤皇后面色不豫,道:“你虽看似稳妥,实则还是心浮气躁,孤派他去就是让他拦着你,省得你一阵莽冲,反中了埋伏之计。” 汉王苦着一脸道:“母后——儿臣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老让人在身后护着呀!”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孤知道你想立功,你想在你父皇面前露脸,可你要记住,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这次一战,孤不盼你立多大的功回来,记得把命带回来就行了。” 汉王怔了怔,继而又笑了,说道:“母后说得儿臣好似要去送死一般。” 独孤皇后狠狠瞪了汉王一眼,道:“眼见你就要出征了,说什么晦气话?” 汉王连忙赔罪,道:“是是是,儿臣说错话了。” 独孤皇后缓了缓,又道:“旁人孤也不放心,那个高颎是孤的亲信之人,你一定要听他的话,就算他的做法你不喜欢,你也得听他的。” “母后——”汉王有些不满,道:“此战儿臣才是主将……” 独孤皇后横眉立目,厉声道:“你那算什么主将?不过拉出来当靶子用的。” 汉王顿了顿,道:“母后是看不起儿臣么?” 独孤皇后吐出一口气,道:“不管你怎么想,孤还是那句话,战场上,高颎的话你必须听,就算让你去死,你也得听。 等你们回来了,孤会去问高颎,倘若他说你不听他的话,你看孤怎么收拾你!” 话已说到了这一步,汉王再无办法,只好道:“好,儿臣知道了。” 之前杨坚说要派高颎与他一同参战,汉王便向杨坚提过反对意见,可杨坚一直不予理会。 直到昨日,杨坚实在被烦得紧了,才跟汉王说高颎参战是独孤皇后的意思。 汉王固然知道独孤皇后派高颎过去,是为了帮他的。 可汉王到底还是想自己挣下这份功劳,这才跟独孤皇后撒娇,想让独孤皇后收回成命。 毕竟哪个年轻人想大展拳脚的时候,身边一个邻家长辈天天在你背后拖后腿,想想都烦得很。 独孤皇后也是无奈,她不能把话挑得太明,很多事情都需要汉王自己去悟,而独孤皇后能做的只有那他们背后兜底。 此时,晋王正陪着杨坚在奉天殿中,杨坚时不时看着外面的天色,问道:“眼下几时了?” 一旁的牛弘回道:“回陛下,眼下还早呢,离皇后娘娘开席还有两个时辰,陛下莫急啊!” 杨坚瞪了牛弘一眼,道:“谁管她何时开席?朕……朕只是有些饿了!” 晋王笑着回道:“父皇若是饿了,便宣膳房送些果子来吧!” “不用——”杨坚摆手,道:“朕听说乐平公主这一宴的菜品足有一百多道,光酒水就有十六种。 她还从朕的库房里要了不少东西呢,所以一定得吃回来,不然朕岂不是亏了!” 晋王听完,又加了一码,道:“父皇肯定亏不了,莫说那一百三十六道菜品,单单那酒,就都不是凡品,保准父皇都没喝过!” 杨坚一听,便来了兴致,问道:“什么酒啊?这么稀奇!公主府的纯酿确实不错,朕也常喝,怎还有朕没喝过的?” 晋王笑着解释道:“阿姊平日里给父皇的酒,都是肖氏商行在京的酒坊酿制的。她家的酒是公主府专供,也只有如意楼售卖。 但今日送来的酒,不是京都酿的酒,而是肖元元从江南带过来的私藏,本来那肖元元是准备自己私下里喝的,偏巧阿姊管得严,这次家宴便全给拿来用了。 那酒儿臣喝过几种,各有风味,真不是凡品。” 杨坚的酒量是很不错的,一听到竟然有自己没有喝过的酒,就些不快道:“朕富有四海,居然有朕没喝过的酒,实在过分。” 一旁牛弘笑着道:“臣早就听闻那肖娘子是天仙般的神女,她的酒莫不是天上仙露?今日真是沾了陛下的光,臣也有此口福只尝得一二。” 杨坚听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眼下什么时辰了?”问完之后才发觉,这个问题他刚刚才问过。 晋王笑着回道:“父皇若是心急见到母后,不如早些过去——” 第877章 不去 杨坚一听,立马摇头,道:“不去,不去——” 牛弘笑着道:“今日皇后娘娘设宴,陛下早晚得去。为了这一宴,陛下早早就退了朝,将所有政事都推到了明日。 既然现在闲来无事,不如早些去凤翔殿,总比现在干等奉天殿的好!” 杨坚拍着案长叹道:“哎呀,你懂什么?皇后对朕又怨气,现在离开宴还早得很,皇后身边没有外人,朕到了早早到了凤翔殿,跟皇后说些什么? 朕就要等着开宴前最后一刻再过去,到时候,高颎苏威都到了,当着外人面,皇后即便再想骂朕,她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晋王劝道:“陛下放心,母后那边阿姊已经劝了许久,母后不会再提之前的事了。只要父亲不提,此事就此揭过,您与母后还是一如往常。” 杨坚‘嗯嗯’了两声,却又有些不放心,道:“你能确定么?你母后当真不再提之前的事了?” 晋王回道:“阿姊说的,当不会差。” “对对,”杨坚点头:“伽罗最是听丽华的话了,哎呀——”杨坚搓着手感叹道。 晋王很少见到杨坚如此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道:“五日之前阿姊就请父皇来参宴了,父皇应该早就准备好了,怎么事到事到临头,父皇反而越来越紧张了呢!” 杨坚瞪了晋王一眼,道:“你不懂,朕与你母后……从来没有吵这么久过!以往你母后再生气,顶多骂朕几句,也从不会这么久不理朕。 朕心里都慌死了,还以为你母后再不会跟朕说话了……都怪杨素给朕出的馊主意!” 晋王怔了怔,似是想通了什么,问道:“那宣华公主的事,难道是越国公给父皇提的谏议?” 杨坚愤愤道:“就是那个老匹夫,跟朕说找个地位高的、不能随便杀的人来侍驾,借此逼你母后让步。这下倒好,差点没把你母后逼得出宫去!” 晋王听罢,顿时怒火中烧,冤有头债有主,他这背了大半个月的黑锅,原来是替越国公背的。 晋王气道:“那越国公的夫人如今早逝,焉知不是被他一房一房的娶妾室给气死的?父皇怎就听了他的?” 杨坚怔了一下,心虚地转过身去,也没有回答晋王的问话。 晋王这才发觉刚刚的话说的有些重了,连忙又叹了一口气,找补道:“父皇,儿臣觉得……多听臣下所谏,乃明君英主所为,是上上之道。 可您与母后的内帷之事,还是不必听去臣下的谏言了吧!” 杨坚不适地晃了晃身子,显然是被晋王的话戳中了心思,低声嘟囔道:“当时朕就那么随口抱怨问了一句,谁知道那杨素净给人出些馊主意!” 晋王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道:“总之,此事从此揭过,父皇和母后都不再提,儿臣等也不会再提了。” “对对对,”杨坚转过身来,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另一边的凤翔殿,兰陵公主和驸马柳述也提前到了内殿,二人先是独孤皇后行了礼,独孤皇后便叫他们入座了。 两人自然也看到了汉王和汉王妃,看着汉王闷闷不乐的样子,兰陵公主笑问道:“谁惹我们家五弟生气了?这是来找母后撑腰来了么?” 汉王脑筋一转,看向兰陵公主,叫屈道:“五姊,你帮臣弟跟母后说说,臣弟领着三十万大军去平那小小的高丽,何须劳动高仆射为臣弟保驾,五姊你若是心疼弟弟,便让母后收回成命吧。” 汉王让兰陵公主替自己向独孤皇后陈情,无论成或不成,对他来都没有坏处,但对兰陵公主就不一样了。 兰陵公主虽然知道朝廷出征的事,但不知道内情,于是看向独孤皇后,试着叫了一声:“母后——” 未等兰陵公主开口,独孤皇后便冷声打断了她:“你在婆家侍奉公婆甚得贤名,孤不指望你到孤身前尽孝,但求你安分守己,莫要插手别人的事。怎么,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到么?” 兰陵公主脸色一白,不知独孤皇后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分辨道:“母后,五弟的事也是家事,怎能说是外人的事呢?” 独孤皇后冷声道:“朝廷出征——那是国事。” 兰陵公主十分委屈,她得了独孤皇后的召令,着急忙慌的到了仁寿宫,谁知独孤皇后一见到她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明明她对独孤皇后温言笑语,处处顺从,话还没说两句,便被独孤皇后骂了过来。 兰陵公主斜眼一看,正见乐平公主走了进来,于是对着独孤皇后道:“国事?既然是国事,母后能问得,女儿为何问不得? 若是方才是阿姊坐在儿臣的位子上,母亲也是这般不假辞色么?” 乐平公主一愣,刚一进门就被扯了进来,而且此时乐平公主并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朝着殿内扫视了一圈,对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母亲,外面的宴席厅已然布置好了。”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朝着乐平公主伸出手来,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待乐平公主坐定,独孤皇后才对兰陵公主道:“第一,你阿姊从来不会插手朝廷之事。第二,即便你阿姊插手朝政,她也比你能干的多。” 乐平公主讪讪笑了笑,问道:“母后——小阿五又怎么惹您生气了?” 兰陵公主瞪着乐平公主,道:“你少出言挑拨,我到殿中话都未说完一句,便被母后斥责,说我惹母后生气,你就这么急着给妹妹定罪么?” 乐平公主一顿,皱起眉来,独孤皇后却是忍不住训道:“你阿姊不过问了一句话,又不是问你,你便说你阿姊挑拨,如今如言定罪的人是谁?” 兰陵公主红着眼眶看着独孤皇后,气道:“母后,阿姊她……阿姊她素来心机深沉,她的每一句话都背后都有玄机,这么些年,母后对我越来越生疏,越来越厌恶,焉知不是她从中挑唆的?” 第878章 打岔 独孤皇后拍案怒道:“放肆——无尊无长,你阿姊处处忍你让你,竟不知把你纵成一幅心胸狭隘的小人作态。” 乐平公主虽然也很生气,但她更担心独孤皇后的身体,连忙安抚独孤皇后,道:“母后息怒,小阿五只是一时气话,阿五——快与母亲赔罪。” 兰陵公主气得流下泪来,不管不顾地叫道:“她让过我什么了?当年我要她一个膳局她都不肯,只会在母后面前装大方,还要处处将我比下去。 有她在,母后永远都不会看到我。” 独孤皇后冷冷笑了一声,道:“你说你阿姊装大方,你倒是真大方一个给孤看看!这些年来,你从孤这里拿了多少东西补贴家用,这些东西里又有多少是你阿姊给孤的,你记得清么?” 这话兰陵公主倒不以为意,自小她从独孤皇后身边要东西,总是拿习惯了,即便独孤皇后训她,她也只当独孤皇后埋怨几句,不会放在心上。 可这话落在柳述耳朵里,顿时羞的面色一红,开口道:“母后息怒,未能照料好公主,儿臣的罪过。” 独孤皇后只是在教训女儿,倒不是在怪柳述,被柳述这么一打断,竟还有些尴尬。 乐平公主连忙打圆场道:“母亲,妹婿为官清廉,是不比女儿府上富足,不怪阿五嫉羡于我。” 独孤皇后闻言气道:“孝或不孝岂是以钱财来衡量的,孤病了这么多天,哪怕她来看孤一眼,孤心里都还安慰些。 这次若不是孤召她来,她有想到孤半分么?” 柳述闻言,连忙起身跪了下来,叩头拜道:“母后恕罪,实在是家中老母病重,身边离不了人照顾,公主是为了儿臣在家照顾婆母,才疏忽了母后,母后若要责怪,就责怪儿臣吧!” 独孤皇后冷冷笑了两声,道:“对呀,孤怎忘了,小阿五在京中可有贤孝的名声呢,都是侍奉公婆得来的。 说得也是,她如今是你柳家的人了,孤这个母亲是杨家的,她自然不用把心放在孤这个外人身上。”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柳述连忙道:“不是的母后,母女连心,血脉亲情岂能说断就断? 公主以千金之躯替臣照顾家母,实乃大孝大义,因而疏忽了母后,则是儿臣的罪过。 请母后看在母女情分上,念及公主难以两全,不要怪责公主。” 独孤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道:“难以两全,必有抉择。她既选择了柳,孤也不好说什么—— 孤把你们从京都召来,反倒是耽误你们过日子了,罢了,你们走吧,无事就别来见孤了!” 柳述一惊,忙道:“母后恕罪,儿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公主也没有这个意思——” 说着,柳述拉了拉一旁站着的兰陵公主,唤道:“公主,快向母后赔罪。” 兰陵公主梗着脖子,道:“母后何必说得如此委屈,自打我出嫁以来,不,自打我未出嫁时,父皇也好,母后也好,都当女儿个是累赘。 早年女儿婚事不顺,年过十九都未能出嫁,就算嫁于柳郎,也不过是父皇为了平衡太子和晋王兄的一步棋罢了。 女儿早就知道天家无情,如今母后与我说母女情份,不觉可笑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独孤皇后才颤巍巍地举起手来,冲着兰陵公主道:“原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兰陵公主恨恨道:“难道不是么?你们个个都说是我的骨肉至亲,血脉相连,有几个真心对我好过? 兄弟兄弟,都是算计。几个阿姊,要么是不闻不问,要么是阳奉阴违。 母亲你呢?看似对儿臣百依百顺,儿臣想给你要什么,你都会给,实则最看不起儿臣的,就是母亲。 儿臣侍奉公婆,世人才会说儿臣贤良孝顺,可儿臣当年在宫中侍奉母后,得到了什么呢?只得到一个克夫的名声罢了!” 独孤皇后气得浑身发颤:“你……” 乐平公主连忙上前,帮独孤皇后顺着气,汉王也忙凑上前来,道:“母后保重凤体,万不可动怒啊!” 独孤皇后一把推开汉王,冲着兰陵公主骂道:“好,孤疼了你这么多年,竟然疼出一个白眼狼来……也罢,是孤错了,就当白养了你——滚,孤再也不想见到你。” “公主——”柳述急急拉着兰陵公主,劝道:“快向母后请罪!” 兰陵公主一把甩开柳述,转身朝殿外走去。柳述跪着不敢起,只好看向独孤皇后:“母后,公主她……” 乐平公主扶着独孤皇后,对着柳述道:“妹婿不用顾念太多,快去看着小阿五,别让她出什么事!” 柳述闻言,朝着众人行了一礼,便急赶着出殿去了。 独孤皇后气得头晕脑胀,半日里都说不出话来,乐平公主连忙命人传太医,独孤皇后摆了摆手,拦下了。 “不必了,孤稍稍缓缓就行。” 乐平公主关切地看着独孤皇后,道:“不管有事没事,让太医看看总不会差的。” 独孤皇后还是摆手,此刻她并不想见到外人,乐平公主无奈地扶着独孤皇后靠在了榻上,不解地问道:“母后怎与阿五吵起来了?起因为何呀!” 独孤皇后瞥了一旁的汉王眼,道:“你问他——” 汉王语塞:“儿臣——”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汉王,问道:“阿谅,怎么回事?” 汉王一摊手,道:“阿姊,从头到尾,臣弟都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 乐平公主又看向独孤皇后,问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独孤皇后气道:“那杨阿五要替这个蠢货求情,求孤撤回高颖参军的任命,这跟要他去死有区别。” 独孤皇后瞪了汉王一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人都上了断头台了,还求刽子手赶紧磨刀呢!” 汉王莫名其妙被骂一顿,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乐平公主,叫道:“阿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879章 罢宴 乐平公主一下便明白当中的原委,叹了一口气,道:“你就多听听母后的话吧,若不是今日母后与阿五吵这一架,只怕麻烦的人就是你了!” 柳述是太子的人,兰陵公主或许不知道太子与汉王之间暗地里的内斗,但柳述作为太子的亲信,是知道当中的内情的。 柳述也知道,如果让高颎退出这次的北征,太子的计划便可以实施了。 所以,兰陵公主去替汉王向独孤皇后求情,柳述是乐见其成的。 独孤皇后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意,当即打岔,借机骂了兰陵公主一顿,就是想借骂兰陵公主,把汉王的事儿给打个岔,岔过去。 谁知道越骂越起劲,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独孤皇后气道:“真是气煞孤了,那杨阿五当真就是白眼狼转世,孤如此偏心于她,她竟然这么想孤……” 看来吵的这一架,也不全为了汉王,兰陵公主长期以来对着独孤皇后的病情不管不顾,独孤皇后对此不满已久,今日也趁机翻了出来。 乐平公主托着独孤皇后的手,轻轻按压着一根根手指根,未过一会儿,独孤皇后便觉得心绪慢慢平缓下来,看着乐平公主还在不停地揉搓着自己手指,问道:“丽华,你这是?” 乐平公主微微笑着道:“这是儿臣从太医那里学得,按压手指根,可舒缓精神,母亲可觉得好些了?” 即便没有那效用,但看着乐平公主,独孤皇后心底舒服了不少,道:“孤好些了,再过一会儿孤就能入宴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道:“母亲若觉得身子不适,这晚宴不办也罢,本就是女儿的一时兴起,若因此让母后带病出席,实在有违女儿的初衷。” 汉王在一旁,顿了顿,也道:“这饯别宴即是为儿臣所办,儿臣也不想母后为儿臣辛劳,母后以安养身子为要!” 独孤皇后扫了汉王一眼,叹道:“知道你们好心,只是万事具备,大不了到时,孤只露个面就好。” 乐平公主还是不放心,对着一旁的青依吩咐道:“去将巢院正召来。” “丽华——”独孤皇后又想阻止,乐平公主劝道:“母后,你若还想参加此次的晚宴,就必须要让太医来看一看。” 独孤皇后只好点了点头,道:“看看也好。” 那青依领了命,便退下请太医去了。 此时的奉天殿内,杨坚拧着眉正看着殿下的柳述,和哭哭啼啼的兰陵公主,二人正在向杨坚辞行。 原来刚刚兰陵公主一怒之下离了凤翔殿,回去便吩咐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柳述本想阻拦,但兰陵公主心意已决,无奈之下,柳述只好同意和兰陵公主一起回京。 但他们是奉召而来,虽是被独孤皇后赶走的,但也要去跟杨坚打声招呼,谁知一见杨坚,兰陵公主顿时觉得委屈,还未说话就先哭了起来。 柳述没有办法,只好先跟杨坚解释了原由,当然隐去了当中一些比较激烈的争论,然后再向杨坚辞行。 杨坚听着一头雾水,在他眼里看来独孤皇后和兰陵公主这一场争执完全没有原因。 听柳述说完,杨坚想了想劝道:“哎呀,不就是母女两个绊了两句嘴嘛,阿五你是当女儿的,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你母后病体未愈,怎能脾气一上来说走就走?” 兰陵公主哭着红红的眼,愤然道:“是母后要赶我走的。” 杨坚道:“你母后说得是气话,她有多疼你朕还不知道么?” 杨坚的想法很简单,独孤皇后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兰陵公主,是因为想她才把她从京中召来的。 说是要赶她走,无非是在说些气话,倘若兰陵公主真的走了,伤心还是独孤皇后。 今日可是他跟独孤皇后和好的大日子,他不能让这些小事耽误正事。 兰陵公主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可是母后那边——” 兰陵公主来回走了这么久,又当着杨坚的面哭了一场,气早就消了,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境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 此时杨坚既然给了台阶,兰陵公主便想让杨坚替她向独孤皇后求情。 杨坚哪里懂得儿女间那些弯弯绕的心思,直接道:“你母后那边朕找人看着呢,不会有事。” 兰陵公主一怔,料想到杨坚没有明白自己意思,只好挑明了道:“那母后一直生阿五的气的怎么办?” 杨坚一摊手,道:“你母亲不会一直生气的!” 兰陵公主此时进退两难,她回京也不是,留在仁寿宫也不是,于是看了看柳述。 柳述明白兰陵公主的心意,大概是刚刚不管不顾的发了脾气,现在开始后悔了。 于是柳述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父皇,适才儿臣与公主得罪了母后,现下十分后悔,可否请父皇到母后面前给儿臣说说情……也免得母后与公主生了嫌隙。” 杨坚一听便犯了愁,他自己跟独孤皇后都还没有和好,怎么给兰陵公主求情? 杨坚脸色一黑,正在这时,一个宫人匆匆赶来,朝着杨坚行礼道:“回陛下,凤翔殿请了巢院正去给皇后娘娘看诊,那青依姑姑说,皇后娘娘气怒病倒,兴许今日的晚宴办不了了!” 杨坚一听,顿时急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办不了了?怎么能办不了呢?” 说着抬腿就往殿外走,兰陵公主叫了一声:“父皇——”便跟了上去。 杨坚听到兰陵公主的声音,脚步一顿,回头狠狠瞪着兰陵公主,怒道:“逆女,你跟你母后都说了什么?你怎么把她气倒了?” 兰陵公主一愣,眼中又开始蓄起泪水,道:“阿五没有——” 杨坚心中急着要去凤翔殿看独孤皇后,懒得去听兰陵公主的解释,打断道:“罢了罢了,你母后既然要你走,必有她的道理,你赶紧走吧! 走得时候悄声些,别再惊扰到你母后。” 说罢,杨坚转身带着晋王和牛弘急步而去,殿中只留下兰陵公主和柳述一脸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880章 撤掉 杨坚催着坐辇赶到了凤翔殿,不顾前殿人的行礼,急步进了内殿,正见独孤皇后半躺在榻上,巢元方正在为独孤皇后切着脉。 由于杨坚走得太急,根本没有容得下宫婢提前禀报,直直的闯了进来,直接唤道:“伽罗,你怎么样了?” 众人回头,见是杨坚,连忙起身行礼,杨坚随意摆了摆手,便朝独孤皇后走去,走到榻前一米处,又顿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 独孤皇后抬眼看了看杨坚,微声说道:“陛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那声色淡淡,语调平缓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执,一如往常那样杨坚下朝回宫到她千秋殿的样子。 杨坚心下一松,大跨两步走上前去,挤开巢元方,坐到独孤皇后身边,道:“朕听说伽罗又犯起了病了,连这次家宴都不办了,巢元方——” 巢元方连忙应声道:“臣在。” 杨坚问道:“皇后身子怎么样?” 巢元方认真的回道:“回陛下,适才皇后娘娘气血翻涌,血不归经,而至头晕目眩,伴有心血紊乱,需要静养,不可再动气了。” 杨坚连忙看独孤皇后,道:“伽罗,你现在觉得如何?” 独孤皇后微微笑道:“孤没事,等会儿还要参宴呢!” 杨坚皱了皱眉,朝着巢元方问道:“皇后如今这身子,可以参宴么?” 巢元方犹豫了一下,道:“只要心绪平稳,不要过于劳累,早些回殿中休息……即可。” 杨坚点了点头,对着独孤皇后,劝道:“最好不要去,还是躺在殿里好好养着。”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看向乐平公主,道:“丽华办这场家宴费了少力气,若就这么不办了,实在可惜。 孤也想看看那一百三十六道菜,是个什么阵仗。” 乐平公主连忙道:“只要为了母后身体康健,女儿白忙一场也无妨的。” 杨坚摆了摆手,对着乐平公主道:“你母亲既然想看,那便照常开宴吧。” 乐平公主道了一声:“是。” 独孤皇后朝着杨坚问道:“陛下来得这么及时,是有人给陛下传话么?” 杨坚顿了顿,道:“阿五和柳述去找朕了,她说伽罗你把她骂了一顿。”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她是找陛下告状的吧!” 杨坚心思转了转,道:“朕可没听她的,朕还骂了她一顿,让她们回京去了。” 独孤皇后嘴角勾了勾,道:“那陛下来找孤做什么?” 杨坚讨好地笑道:“这不是……听说伽罗生气了么!朕赶紧过来看看。 阿五惹你生气,朕就把她赶出去,再不许她入宫了,伽罗你看这样可好?” 独孤皇后呼出一口气来,道:“那个不孝女——说孤偏心丽华,还说孤看不起她,又说丽华对她阳奉阴违,还说几个兄弟算计她。 全家就她最委屈,孤疼了她这么多年,丽华也对她关怀有加,她怎就生出这么多不满来?” 杨坚听罢,脸色黑了黑,道:“她竟如此不知好歹,那她是如何说朕的?” 独孤皇后挑了挑眉,道:“她半句都没提到陛下,可见在她眼里,陛下是个不值一提的!” 杨坚一听脸色更黑了,气道:“来人,去看看那兰陵公主走了没有,若是来不及收拾东西,朕派人帮他们收拾。” 身后的内监应了一声:“是。”便要退下去,独孤皇后连忙拦住了,笑着道: “陛下,罢了,父母哪有跟自己孩子记仇的?就当白疼她一场,由她去吧!” 杨坚气道:“她这般不孝不悌,伽罗你还要替她说话?” 独孤皇后没有应声,一旁的晋王开口道:“父皇误会五妹妹了,五妹妹虽然与儿臣关系一般,但儿臣也知道,她侍奉公婆十分尽心,孝贤之名誉满全京,绝不是父皇所说的不孝不悌之人。” 这话明为劝阻,实为拱火,杨坚一听,顿时怒火一起,道:“朕当她的良心哪里去了,原来都喂给婆家了,不但对自己的生母不闻不问,竟还反过来怪责血脉至亲。 看来那柳府在背后没少撺掇她,朕要罢了那柳述的职!” 独孤皇后瞥了晋王一眼,连忙劝杨坚道:“不过是小女儿发发小脾气,陛下动不动就要罢官,也不怕关联到朝政。 那柳述可是兵部尚书,征北这场仗,陛下不准备打了?” 杨坚哼了一声,道:“那逆女实在可恶,既然她觉得柳府比咱们亲,那她就别拿咱们的东西。” 独孤皇后眯了眯眼,问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杨坚道:“朕撤了她的三千食邑,让柳府养她去吧。” 乐平公主一听,皱了皱眉,劝道:“父亲,小阿五到底是小孩子脾性,这么罚她是不是太重了?” 杨坚回道:“朕不过是把给她的东西拿回来罢了,怎么就是罚她了?”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担忧道:“母后,阿五还要用封邑补贴柳府家用,没了食邑,她在柳府要怎么过呀?” 杨坚听罢,更是生气了,道:“她拿着朕的钱去贴补婆家,还敢这么气你母亲,朕就是要把食邑收回来,让她好好明白一个道理—— 没有朕,没有你母亲,她便什么也不是。” 乐平公主依旧对着独孤皇后,似是在求情,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冲着乐平公主淡淡笑着回道:“让她吃些苦头也好。” 乐平公主顿了顿,明白独孤皇后意思,当下正在气头上,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 独孤皇后对待兰陵公主不会这么狠心,等过几天气消了,独孤皇后再劝上几句,就能把食邑给兰陵公主要回来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是。” 杨坚和独孤皇后就在这么一个小插曲中恢复了关系,杨坚沉浸在独孤皇后原谅她的过喜悦之中,看着眼前几个人有些碍眼,便挥了挥手,道:“朕与伽罗许久不曾独处了,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众人听罢,便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 第881章 算法 几人出了殿去,那牛弘自然是不好跟这三个皇子皇女多说什么,朝着三人各自行了拜礼,便只身走了。 几人走到殿外,都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一旁引路的宫人道:“几位殿下,再过不久宴席就要开始了,不如先到偏殿休息片刻,用些甜汤。” 听罢,几人便由着那宫人将他们四个带到了偏殿,四人各自找了位置坐好,刚坐下便有宫婢奉了甜汤过来,乐平公主几人便各自都用了些。 晋王喝下半碗甜汤,看了看乐平公主,笑着问道:“这次阿姊当真恼了阿五?”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晋王笑了,道:“阿五实在不知好歹,难怪阿姊会生气,两句话便让父皇坐实对她的处罚!” 汉王和汉王妃一愣,不解看向乐平公主,在她们眼中,乐平公主一直秉着长姐风范,从始至终都在为兰陵公主说好话。 兰陵公主所受的处罚是杨坚给的,那晋王这话从何说起呢? 乐平公主扫了晋王一眼,道:“她三番两次对我出言不逊,我顾及姊妹情份,对她多番忍让。这次她实在太过份了,更是惹到了母亲。 母亲心软,自然不会重罚她,我却不会咽下这口气。今日撤了她的封邑,就算日后母亲还会为她求情,暂时吓吓她也好。”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阿姊到底也是心软呀!” 乐平公主放下手上中的汤碗,道:“我便罢了,倒是你,你虽与那柳述不和,可这朝堂纷争到底跟小阿五没有关系,你为何要从中拱火呀?” 汉王更加疑惑了,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晋王神色一僵,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先着冲汉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话,又对着晋王道:“阿摩,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你本应胸怀丘壑,如今怎么困在这鸡毛蒜皮之间了呢? 阿五虽气量小,但她的所作所为仅限于柳府之内,又不碍你什么事。你若看不惯柳述,大可去对付柳述,你对付阿五做什么?更何况她是你亲生妹妹!” 晋王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道:“阿姊教训的对,是臣弟狭隘了。” 乐平公主扶着额间道:“今日这话……我说得有些重了,阿摩不要见怪!” 晋王深深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摇了摇头,回道:“不——阿姊说得极对,臣弟今日确实是有迁怒于阿五,实在惭愧!” 当着汉王的面,乐平公主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是,你晋王要跟太子斗,跟汉王斗,这是一回事。 可兰陵公主毕竟决定不了此番斗争的趋势,晋王把心思花在兰陵公主身上,实在是白费心思。 就算今日撤了兰陵公主的封邑,这对太子的势力有任何损失么? 杨坚虽然生气兰陵公主只顾着婆家,不顾着娘家,可他对柳府却没有半点惩罚,甚至杨坚也知道过几天独孤皇后会向他求情,求他赦了兰陵公主的罪过。 今日晋王这种拱火的行为,除了在杨坚和独孤皇后面前显示出他气量小之外,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见晋王放低了姿态,乐平公主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道:“算了,阿五也确实该得一个教训。” 汉王把目光在晋王和乐平公主身上扫了两圈,仔细想了想今日在内殿之中发生的事情,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不满道:“今日这宴不是阿姊为臣弟设的饯别宴么?臣弟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 乐平公主对着汉王认真道:“不是——本不是为你办的!” 汉王一愣,没想到乐平公主居然如此不顾及他的面子,直接把话挑明了。 晋王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父亲母亲冷战日久,我本想办个小席面,撮合他们和好,可母亲觉得麻烦不想应允。 母后自打听说你要北征之后,便十分忧虑,日日在殿中参佛祈福,晋王妃说借此宴可以为你饯别,母后这才答应了下来。” 汉王耷拉着眉,丧气道:“原不是为我办的!不过如今父皇和母后重归于好,阿姊得偿所愿,也不算白忙这一场了!”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天来,母亲一心都扑在了你北征之事上,丝毫没有顾及自身病体安危,连我设个席面,她都没兴致参加。若不是借着你的名头,只怕我也未能如愿。” 汉王抬眼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接着开口,谆谆教道:“母亲都是为了你好,关于高颎——亦是她多番思虑之下才做的决定,你万不可辜负她的苦心。” 汉王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道:“好吧,臣弟听母后的话就是了。” 这边,乐平公主向两个弟弟分别进行了一番劝诫,各自把话说完之后,便恢复了姊弟和睦景象。 另一边的兰陵公主却开始焦急了起来,她以前虽然也跟独孤皇后发生过争执,独孤皇后气怒之下甚至禁过她的足,但今天不知为何,兰陵公主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使得她十分不安。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她收到了杨坚的口谕:“兰陵公主杨阿五,事亲不孝,事长不悌,触怒皇后,枉受皇恩。褫其食邑三千,即令其归家,静思已过,钦哉!” 兰陵公主脸色煞白,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母后怎么可能如此罚我?” 那传旨的宫令回道:“公主容禀,这是陛下的旨意——” 兰陵公主后退了几步,道:“父皇更不可能,他从来没有罚过本宫!怎么可能呢?” 传旨的宫令顿了顿,他本是杨坚专属的传令官,除了杨坚,没有人能指使得动他传令。 见兰陵公主不信,他也不辩驳,反正杨坚的旨令已经传到了,于是又道:“对了,陛下命公主即刻离宫回府,若是来不及收拾,奴婢带来的人也可以帮公主收拾行装。” 第882章 财帛 兰陵公主闻言,顿时气恼不已,用手指向那宫令,怒道:“眼下天便要黑了,你们竟然要赶本宫走?好大的胆子,本宫今日偏就不走,看谁敢动本宫一下。” 那宫令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内监纷纷上,欲要动手,传旨宫令对着兰陵公主道:“咱们奉陛下之命,替公主收拾行装,公主见谅!” “住手——”柳述连忙上前拦下,挡在兰陵公主身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着语气道:“韩宫令见谅,既然是父皇有旨,儿臣岂可抗旨,我这就收拾行装启程,不劳烦韩宫令。” 那宫令闻言,微微笑了一笑,道:“还是柳驸马知轻重、明事理。” 说着,传旨的宫令挥了挥手,带着一众小内监便走了。 见传旨的人都走了,柳述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公主,我们收拾行装吧!” 兰陵公主狠狠咬着唇,依旧道:“不可能,我不走,天都要黑了,就算要走也是明日再走,我不相信母后对我这么狠心,这荒山野岭——她怎么能连夜将我赶出宫去?” 柳述想了想道:“若不想走也可,公主若能去向母后叩头认罪,母后向来心软,必不会为难你。” 兰陵公主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道:“本宫又没有错,为何要认错?” 柳述问道:“既然没有错,那陛下为何要罚你?” 兰陵公主想了想,愤然道:“还能为了什么,阿姊和晋王他们勾连一处,定是他们从中挑唆的。” 柳述点了点头,道:“咱们都知道乐平公主心向着晋王,本就难以对付,如今再加上一个汉王,太子如今的情势十分不利。” 兰陵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柳述又接着道:“其实汉王倒是容易对付,他如今身无寸功,即便这次带兵出征,也未必能得什么功劳,所仰仗的不过是父皇的宠爱,难以服众。 最难对付的依旧是晋王,他当初平南陈时便立下了不世之功,再加上之后治理扬州颇得政绩,朝上朝下都对他赞不绝口。 父皇和母后那里,他即便不像汉王那样受宠,但胜在处事稳妥,令人放心。再加上他与乐平公主交好,实在不好对付啊。” 兰陵公主顿了一下,道:“我始终不明白,阿姊有什么势力,为何近来你也好,太子兄也好,还有高良娣都如此介怀阿姊呢?” 柳述叹了一口气,道:“因为乐平公主有钱啊!” 兰陵公主眸色一暗,乐平公主虽有食邑万户,但也不至于到让太子都眼红的地步。 真正撩动人心的是乐平公主身边的肖元元,她的肖氏商行才是让人心动的目标。 “肖元元?”兰陵公主不由低低叫了一声。 柳述点了点头,道:“拉拢人心最需要用财帛上下打点,若晋王得了肖氏商行,用以打点朝堂,只怕就大事不妙了。” 兰陵公主一听,便有些急道:“那太子兄可有办法应对?” 柳述回道:“财帛最是动人心,那么大的资产,肖元元岂会随手拱手让人?那晋王想白得这一笔钱,怕是没那么容易。 只要他们各自都有私心,我们便有从中谋算的机会!” 第883章 入戏 “什么机会?”兰陵公主连忙问道。 柳述看着兰陵公主笑了笑,道:“还不到时机——你既然不想去向母后赔罪,那便赶快收拾行装启程吧! 宫外二里处有一座院子,那是高仆射安置所在,咱们去借住一晚,明早重新整装启程……” 兰陵公主顿了顿,摇了摇头,固执道:“不行,我可以走,但不被人赶走,母亲也不可以!” 柳述无奈道:“你若强留在宫中,只怕会更加惹怒母后。如今太子失宠,若你再失了圣心,对咱们柳府、对太子都是不是好事。” 兰陵公主想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好,我去向母后赔罪。” 柳述眼睛一亮,含笑道:“我就知道公主素来最识大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宴也正式开始了,凤翔殿正殿灯火通明,宾客接二连三到了凤翔殿,由宫人引着入座。 位居上首的位子,自然是杨坚和独孤皇后的位置,杨坚居左,独孤皇后居右。 挨着杨坚靠左的第一个位子,便是左仆射高颎,依次是右仆射杨素,纳言苏威,礼部尚书牛弘。 挨着独孤皇后靠右的第一个位子是乐平公主,接下来依次是晋王夫妇、汉王夫妇,以及兰陵公主夫妇。 再往后以及他们身后位子则是其他位阶较小的官员的位子。 晋王妃早早到了凤翔殿,由宫人带着她到了偏殿去跟晋王汇合。乐平公主也让人叫来了肖元元,时间一到,便跟着宫人入席。 等乐平公主一众人到达前厅之时,高颎和苏威等人已经坐在席面上,见到乐平公主等人,纷纷起身行礼,乐平公主和晋王夫妇和汉王夫妇也都回了礼,各自回席间坐好。 肖元元坐在乐平公主身边,便安静的一动不动,乐平公主见她分外乖巧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道:“你紧张什么?” 肖元元低声道:“这么大的阵势我也看过,可坐着看和站着看还是不一样的。”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有何不一样?” 肖元元想了想,道:“站着的时候,是看你们演戏,置身事外,倒也自在。 坐下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在演戏,我怕我演技不好,砸了台子!” 乐平公主想了想,还没应声,不远处的晋王却将这话听了明明白白,不由伸着脖子插口道:“以前你原来是这么看我们的,把我们当戏看!” 肖元元扭过头来看向晋王,连声解释道:“没有没有,殿下想多了!” 另一边的晋王妃也歪过身来,冲着乐平公主笑道:“果如公主所说,这元元当真是不知好歹,让她坐着入席,她倒反觉得委屈了。” 乐平公主揽了揽肖元元的细腰,笑着回道:“兴许是这两天累着了,她懒得应酬,你们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是呀,这场席面里里外外,可花了元元不少的心思呢?说来元元办席面可真是一把好手,这么大的阵仗,居然没出一点差错。” 肖元元朝着晋王妃客气地笑道:“奴就这点小本事,让王妃见笑了。” 晋王妃端详了一阵肖元元,笑着说道:“元元今日这冠服真是好看,尤其是那头冠,庄重气派,不像是你珍珑坊的工艺,倒像是御府监的手艺。” 乐平公主用手轻触了一下肖元元头冠上垂下的流苏,笑着回道:“晋王妃眼光真好,这套冠服确实是御府监的手艺。 这是去年元元封县主时,母亲特意命尚衣局和御府监制了这一整套的服制。 她平日里穿着简单,今日难得有一个正经席面,便将这套冠服翻了出来,正好穿上。” 晋王妃叹了一声,道:“虽说元元穿什么都好看,但今日这套冠服显得元元十分庄重,妾看着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乐平公主闻言,神色顿了顿,将肖元元揽得紧了些,连晋王也忍不住朝肖元元多看了两眼。 晋王妃笑着打趣道:“公主紧张什么?” 肖元元心中生出一丝不悦来,虽然知道晋王妃只是打趣她和乐平公主,或许没什么坏心。 但晋王妃那话里带着凝视,使肖元元总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随乐平公主任意打扮的宠物狗,这个感觉十分不好。 肖元元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发作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头转了回来,不再看向晋王妃,歪着头用手按了按发髻,彻底挡住晋王妃的视线。 当有人正看着你,且在与你说话的时候,你突然避开她的目光,甚至连正脸都不给她,这样表现十分的不礼貌。 所以看到肖元元这样的行为,晋王妃顿时愣了一下。乐平公主也察觉到了肖元元的异常,问道:“你怎么了?” 肖元元抱怨道:“太重了,压的头皮疼!” 乐平公主咧开嘴笑了笑,哄道:“你忍一忍,只穿今日这一天,宴后马上给你摘下来,以后不想穿就不穿。” 肖元元瞥了乐平公主一眼,问道:“我穿成这样当真好看么?” 乐平公主笑着轻声回道:“你怎样都好看——”又凑近肖元元耳边,悄声道:“不穿最好看。” 肖元元脸上一热,轻轻将乐平公主撞开,低声嗔道:“公主你……好不知羞!” 晋王妃脸色变了变,回身坐好,案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晋王也头转了回来,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夫妇,又唤道:“晋王妃——” 晋王妃强打起笑意,转头应道:“公主?” 乐平公主诚恳道:“元元喜欢轻便一些的服饰,前两日从江都送来一批料子极好的寝衣,轻薄透气,穿到身上犹如不着片缕,夏日里穿最是合宜。 晚些我送两套到你殿里,晋王妃不要推辞才好。” 晋王妃顿了顿,明白乐平公主是在替肖元元赔不是,心中舒服了一些,便笑着回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妾就多谢公主了。” 乐平公主应了一声:“晋王妃客气。” 此时也到了正式开宴的时候,乐平公主刚想让人去问问帝后何时能到,便见杨坚和独孤皇后相携从后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兰陵公主和柳述。 看到他们两个,乐平公主和晋王都愣住了,不由相互看了一眼。连汉王都一脸惊诧地看向兰陵公主,独孤皇后不是撵她回京去了么? 但来不及多想,殿上众人见到帝后到来,赶忙起身:“参见陛下(父皇),参见皇后娘娘(母后)” 杨坚心情很是不错,脸上笑意几乎溢了出来,对着众人道:“今日设宴,不必拘礼,都平身吧!” 殿上众人应了声:“谢陛下,谢皇后娘娘——”便起身回座了。 兰陵公主扶着独孤皇后入座,独孤皇后冲她点了点头,意为她可以坐回自己的席位去了。 兰陵公主和柳述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拜了拜,便相携走下台去,由宫人引向他们的席位。 但未走两步,兰陵公主便停了下来,对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今日对阿姊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望阿姊不要怪罪。” 兰陵公主故意放大了声音,就是为了让一旁的杨坚和独孤皇后听清楚。 乐平公主稳稳坐着,抬眸看向兰陵公主,余光瞟到一旁的杨坚和独孤皇后,他们二人正注视自己这里。 乐平公主含笑,柔声道:“阿五你说得什么话?怎这般生分?你今日这个样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阿姊何时怪过你?” 乐平公主面色和善,语气温柔,倒真像一个宽容大度的大姐姐。 一旁的晋王勾起嘴角笑了笑,乐平公主这话是在说兰陵公主对她不敬已久,不过是乐平公主一直没有跟她计较罢了。 果然,一旁的杨坚闻言,瞥了兰陵公主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兰陵公主咬了咬牙,道:“阿姊不怪我,那阿五就放心了!” 乐平公主面带关切道:“阿五才来宫中,怕是连行装都没收拾好,难为你如此辛苦,快些入座吧!” 能不辛苦么,一到仁寿宫,就跟独孤皇后吵了一架,一会儿又是要走,一会儿又是要留,没半刻消停。 兰陵公主看了看自己的席位,竟然在汉王之后,而乐平公主居然能坐在独孤皇后的手边,位于右侧首位。 若只是乐平公主也便罢了,那个肖元元凭什么也坐在首位,她不该站在乐平公主身后侍酒么? 但是当下兰陵公主不敢提出质疑,她刚刚跪着求独孤皇后,好不容易才让独孤皇后消了气,允她留在仁寿宫,此时她不能再与乐平公主起争执,惹独孤皇后生气了。 兰陵公主道了一声:“是。”又看了肖元元一眼,便跟着柳述往席位上去了。 肖元元有些不解,向乐平公主小声问道:“她瞪我干嘛?”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也低声道:“不用理她!” 第884章 仗义 杨坚朝着一旁的内监吩咐了一声:“开宴吧。” 那内监应了一声:“是。”但直起身扯着嗓子唱道:“开宴——” 随着声音一起,便鼓乐之声传来,即而一众的传菜宫人穿梭在席位之间,撤下案上早些所置的果盘,依次将菜置了上来。 堂正中一队舞姬上前,随着鼓点跳起了胡舞,正值是美人献舞,配着美酒佳肴,当真是人间美事。 杨坚和独孤皇后的兴致都很高,佐着珍馐,两人频频碰杯,一曲舞罢,独孤皇后眼中便有些迷离了。 乐平公主也注意到了独孤皇后情形,趁着一曲舞罢的间隙,乐平公主便探身低声劝道:“母亲,这酒比普通的酒要烈上许多,母亲不擅饮酒,莫要喝的太多,免得伤身!”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孤不是擅饮酒,只是许久不曾如此饮酒罢了。当年孤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道:“不,那时候孤比你还要小得多,与陛下和高颎一起喝酒,孤的酒量比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乐平公主马上道:“母亲也说那是早些年,如今母亲久不饮酒,这么喝怕是会受不住——父亲,您劝劝母亲。” 杨坚听乐平公主叫到自己,脸上笑意不减,对着乐平公主道:“今日你母亲高兴,不过——” 他又转向独孤皇后,道:“丽华说得也对,你的病还没好,不宜过度饮酒,这酒可以留着日后慢慢喝。” 独孤皇后笑叹了一声,只好将手上的酒杯放下了。 看着帝后和睦,底下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自打杨坚和独孤皇后闹翻以来,无论前朝和后宫,每个人心间都似是乌云蔽日。 虽然杨坚和独孤皇后吵架是私事,可挡不住杨坚心情不好时,会随时发火打人呀!前几日因着一个武将为蜀王说话求情,就被杨坚杖责,杨坚还亲自上手打了几板子。 这还算好的,之前杨坚也有打死过人的先例,所以,上至高颎苏威,下至宫婢内监,这些天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那个不小心,惹到了杨坚,小则一顿杖责,大则乱棍打死。 高颎握着酒杯上前道:“陛下,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看着高颎道:“左仆射为谓何来?” 高颎拜道:“臣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帝后同心,心中十分高兴,谨以此杯敬陛下和皇后娘娘,愿帝后和睦,比恒于日月,比固于山河,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高颎的心里是真的高兴,只要独孤皇后在杨坚身边,就算杨坚再想出什么花活儿,好歹都有独孤皇后在后面拉着。 杨坚和独孤皇后闻言大悦,独孤皇后复又执起酒杯,道:“这酒孤不能不喝,承左仆射吉言。” 杨坚也举杯,帝后二人一饮而尽。 高颎也将杯中之酒喝了干净,朝着杨坚颔首行礼,便想退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独孤皇后适时地叫住了高颎,道:“今日此宴,虽是为了汉王饯行所设,也是为左仆射所设。 辽东之行,山高路远,汉王到底年幼,仰赖左仆射一路照顾。” 高颎连忙回道:“皇后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护卫汉王殿下,不让他有任何差池。”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自然是各有心思。 杨坚道:“大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一直在人羽翼之下,伽罗慈母之心固然可敬,可独孤卿啊,别忘了,朕让你去是打仗的——” 高颎笑着应道:“是,臣心里有数。” 肖元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往,不由得感到好笑。 这皇家人不但会做生意,压榨起员工来也比资本家更黑心。 人家高颎都六十多岁了,又是当保姆,又是当保镖,既要护着汉王,又要替他打仗,还要顾及着身后太子的种种不满。 拿一份工资,干好几份活,伺候这几个活爹,真是倒了什么血霉? 高颎应完,杨素见状,也站了起来,刚想走到殿前,便被杨坚眼疾手快的制止了:“越国公——” 杨素顿住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拱手道:“陛下——” 杨坚笑着道:“皇后不能饮太多的酒,你就不要来敬酒了!” 杨坚直接拒绝了杨素上前敬酒,杨素的脸色顿时变了变,看了看独孤皇后,只见独孤皇后虽然带着笑意,但目光却极冷。 想到帝后这次争执的前因后果,杨素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只得讪讪地笑了笑,道:“臣也祝陛下与皇后娘娘情深意长,身体安泰,福寿绵延。” 独孤皇后语气平缓道:“承越国公吉言。” 杨素径直喝了自己手中的酒,便自顾自坐了下来。 此时,刚好又有舞姬上台,跳起了绿腰,一阵欢舞里,杨素心底冷汗涔涔,隔着舞女柳腰之间,扫视着对面的晋王和汉王,又看向殿上一派和睦的帝后,心下里有些后悔。 这个陛下为了跟皇后和好,八成是把自己给卖了。 当初就不该给杨坚出主意,杨坚这事儿做的太不仗义。 想到这里,杨素又看向晋王和汉王,心道,但愿下一个会好一点吧。 肖元元对歌舞之事不甚上心,很快便没了兴致,偷偷端起一杯酒来,刚想放到嘴边,便被乐平公主瞪了一眼。 肖元元轻声转移着乐平公主的注意力,道:“公主,你看人家跳得多好,你看那腿,你看那腰,你看那胸……算了,别看了!” 知道肖元元是故意在打岔,乐平公主忍不住笑了一下,轻声道:“今日允你少喝一些。” 肖元元闻言,眸色一亮,笑眼眯眯道:“公主早说呀!” 肖元元说着,便执起一杯酒来,乐平公主笑着也拿酒杯与肖元元碰了一下,两人各自都将酒递到嘴边,乐平公主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入口的是梨月白,酒香清雅,回味绵长。 一杯酒喝完,肖元元品味了一番,只觉得酒香满喉,喝下去感觉很是舒服,心情也开心了起来,继而又端起了第二杯。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见她一杯酒下肚,眉宇间便肉眼可见的雀跃了起来。 乐平公主心中暗暗喟叹了一声,见她开心,也不好扫她的兴,今日就随她吧! 不过还好,那肖元元还是有分寸的,第二杯湖山醉下肚之后,肖元元便放下了酒杯,没有再喝下去了。 乐平公主给肖元元夹了一块酥肉到碗里,道:“吃些东西垫一垫。” 肖元元看了一眼,没什么胃口道:“公主吃吧,今日的菜且还有得上呢!” 乐平公主眉心皱了皱,肖元元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又接着解释道:“我真的不饿,今日午后试菜我就吃了许多,现在当真是吃不下。”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既不喜欢歌舞,也吃不下美食,我知道把你拘在这里,你不自在——” 肖元元没有否认,乐平公主揽了揽肖元元,道:“我也不自在,你就当陪陪我。” 肖元元往乐平公主身上靠了靠,很快又移开了,安慰道:“没事,咱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受些……” 肖元元看了一眼杨坚和独孤皇后,低声道:“反正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和好了,咱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待会儿公主找个由头,咱们早些离席。” 乐平公主点了点,低低道了一声:“好。” 肖元元和乐平公主两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杨坚看着二人在说话,却听不到她们说才能,心里一阵好奇,便开口问道:“今日肖娘子也来了?” 肖元元正与乐平公主低声说话,猛然听到杨坚的声音,便抬头看去,果然那杨坚正对着自己说话。 “朕听闻今日的这场宴席,肖娘子居功至伟,连自己私藏的酒都拿了出来,可有心疼啊?”杨坚笑着问道。 肖元元坐直了身子,朝着杨坚颔首行礼,道:“陛下哪里的话,区区薄酒孝敬皇后娘娘理所应当,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嫌弃,奴高兴还不及,谈何心疼啊!” 肖元元话音一落,晋王便开口道:“肖娘子谦虚了,你的这些酒虽不够烈,可都是你私藏的精品,平日里都不舍得拿来卖的。 也只有年节下,才会取出几坛来竞卖,一般人别说是喝了,闻一下怕也是不能的。” 晋王妃也跟着说道:“别得不说,单就妾手上这杯玉融香,前年在江南竞卖,最后一坛价值十车绫,妾听到都吓了一跳。” 这是晋王夫妇有意在抬举肖元元,虽然那酒确实是肖元元私藏,却也没有他们说得那般珍贵,起码他们夫妇二人在江都城还是想喝就喝,想拿就拿,从来没有短缺过的。 杨坚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道:“朕喝到现在,一杯酒一种口味,竟还没有重复的,这酒果真有十六种之多?” 肖元元故作惊叹道:“陛下好灵的舌头,竟然都品出来了! 所谓: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即便是天宫仙露、玉液琼浆,若是不懂酒的人来喝,也不过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难得遇到陛下这样的识酒人,奴就算搬空自己的酒窖也值了!” 听着肖元元这天花乱坠的一通溜须拍马,乐平公主有些好笑,不禁扶额,挡住了脸。 杨坚虽然听着高兴,却也没有糊涂,道:“你少奉承朕,你这酒根本不舍得拿出来给朕喝,若不是为了皇后,你肯将自己的私藏拿出来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叹气道:“陛下说得没错,奴好酒,可公主不许我随便喝酒。 要是别的酒,我若不能喝,大致会放到酒庄卖掉。 可这些酒,奴宁可不赚钱,也要私藏起来,当真是心头珍爱。 若不是为了皇后娘娘,陛下也品不到此等好酒。” “哦?”杨坚看了看独孤皇后,笑着道:“还是皇后的面子大啊,竟让肖娘子如此破费。” 独孤皇后看着肖元元,笑着道:“难为你费心了……你今日这身冠服,很是衬你。” 肖元元笑着道:“是皇后娘娘眼光好,这冠服正正合身。” 独孤皇后思忖了一番,道:“可这冠服到底与你的品阶不太相宜,陛下——” 杨坚也看了看肖元元所穿的冠服,确如独孤皇后所说。 话说,当日独孤皇后给肖元元封的是江都县主。 但是后来肖元元给独孤皇后送了一个华贵无比的花冠,独孤皇后便命御造监和尚衣局,为肖元元制了一套冠服,这冠服依照的是郡主的品级,如今这套冠服正穿在肖元元的身上。 独孤皇后其实心里知道,这场席面从头到尾是肖元元安排筹备的,甚至这个主意也有可能都是肖元元想出来的。 这场酒宴对独孤皇后而言,也是十分的紧要,如今能办成这个样子,独孤皇后心中对肖元元也是十分感激。 但若要将肖元元封为郡主,需要杨坚来封,杨坚犹豫了一下,看向肖元元,对着独孤皇后,劝道:“她到底是商户之女,一与社稷无功,二与苍生无利,若因奉迎媚上而被加封,只怕世人心有不平。” 听着独孤皇后的意思,似是要给自己加封郡主,肖元元着实有些不感兴趣。 县主倒还好,反正京中贵人如云,她这个县主放进去,不冒一点儿水花。 可郡主就不同了,正一品,亮出身份京中大部分人见肖元元都得行礼的,太扎眼了。 肖元元还想着日后带乐平公主离开,若肖元元的品阶太高,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瞩目之下,到时候怕是会多出许多麻烦。 肖元元连忙笑着说道:“陛下说得有理,奴到底在市井间行走,还想再多赚些钱。 虽说如今奴不用抛头露面,但若顶着郡主的名头行商,只怕不太方便。”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心下微微叹了一声,也跟着肖元元说道:“母亲,元元在外野惯了,素来怕约束,这郡主之名于她而言实在太重,不如算了吧!” 第885章 明抢 独孤皇后想了想,终是叹了一口气,对着乐平公主道:“你便纵着她吧,照这个样子,孤只怕你栓不住她。” 乐平公主转头看了看肖元元,对着独孤皇后笑道:“女儿心中都知道。”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孤不管就是了。” 见独孤皇后打消了念头,杨坚心下也是一松,朝肖元元笑着问道:“肖娘子宁可推脱这郡主之位,也要行商贾之事,可是近来有什么新的生意要做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老实地回道:“近来没什么新点子,眼下商行最主要是把手上着的生意落实好,别得不说,单单棉衣和冻伤膏这两种,就够萧珏和七娘忙活了,今年萧珏忙得,连一年一度的麻将大赛都没空开了。” “哦?”杨坚觉得也觉得惊奇,道:“这一年一度的麻神大赛,声势浩大,当真说不开不开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忙不过来,就不开了。” 然而实际的原因却没这么简单。 早些年借着麻神大赛,可以推广肖氏商行的货品,影响力非同一般,效果也很好。 可近来麻将馆频频有人闹事,声名逐渐不好了,甚至有人开始厌恶麻将馆。 若此时再用麻神大赛来给自家的货品打广告,非但不会引来流量,反而会给自己货品抹黑。 在与萧珏几番信件的商量之后,最终决定停办麻神大赛,而且肖元元后期也有关掉麻将馆的打算。 杨坚不解地问道:“当真有这么忙么?” 肖元元点着头,一脸认真道:“确实很忙——首先,去年将作监要的鱼鳔胶虽然按时交付了。 可萧珏与我说,后期少府监又下四千桶的订单,这原料实在不太好寻,所以要费些力气。” 杨坚面色紧了紧,道:“此次北征,刀枪弓箭必有损耗,朕都怕这一千桶不够用。” 肖元元道:“那我便向江南各分部下达号令,全力搜集原料,必不耽误朝廷大事。” 杨坚呼出一口气来,道:“对了,朕订的那一批冻伤膏如今做的怎么样了?能在九月间交货么?” 肖元元马上回道:“江都来信,那边已经开始出货了,预计八月间运到京都。到时再由萧珏分装密封,便可以交货。”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独孤皇后叹道:“此次北征幸而是夏日,若是冬日,士兵怕又会冻死冻伤一片。” 独孤皇后微微笑了笑,道:“去年实在太冷了,才会冻死士卒,今日兴许不比去年冷呢!” 杨坚回道:“就算不比往年冷,冬天终究是冬天,对了——” 杨坚又看向肖元元,问道:“还有你那棉衣的事,怎么说?” 肖元元一脸疑惑地看向杨坚,道:“什么棉衣?” 杨坚顿了顿,道:“朕不是派人与你商谈朝廷购置棉衣的事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睛,道:“可那笔生意不是没谈成么?萧珏来信说,兵部派人去如意楼谈生意,终是价钱没有谈拢,便不了了之了!” “价钱没有谈拢?”杨坚一脸疑惑,目光朝柳述身上看去。“柳尚书——” 柳述闻言,连忙起身离席,朝着杨坚拜道:“儿臣在。” 杨坚皱眉道:“刚好你们二人都在,不妨说一说,这棉衣的生意为何没有谈下来?” 柳述脸色白了白,肖元元笑得坦然,回道:“其实收到信时,奴也觉得奇怪,做生意这货价都谈出来的。柳驸马想尽量省些钱,我们也能体谅,只是这价压得太低,我们实在出不了货呀!” 杨坚问道:“有多低?” 柳述嘴唇翕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杨坚看向肖元元,道:“当真很低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嗯——” 知道杨坚理解不了所谓的‘低’,有多低,肖元元便换了一种说法,道:“陛下也知道,这棉衣所用的棉花是从吐谷浑运来的,成本本就比麻布要高。 而且棉衣是用来御寒的,保暖性能要比麻衣好上数倍,可兵部给我们的价格,却要比麻衣还要便宜—— 兵部这哪里是做生意?柳驸马若想直接抢,也可以明说!” 写不动了,今天早点睡,没有了——明天补上。 杨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虽然肖元元此刻骂得是柳述,但柳述是为朝廷办事。 把价格压的如此低,分明是想巧取豪夺,这件事无论是不是柳述自作主张,若是传到坊间去,人们也会觉得这是朝廷授意。 柳述连忙朝着杨坚拜道:“父皇,儿臣派人去与那萧主事协商购买棉衣,根据他估算出的产量,合算成价格,耗资实在过于庞大。 朝廷如今正是用钱之际,且不说突厥、高丽、南宁州三线作战,单就给大兴与仁寿宫之间建行宫之事,就要花不少钱。 儿臣听说——唐国公已经与肖氏木材行的武主事商量过购卖木材一事,又是一大笔的巨次。 儿臣想着能省便省,便把价压得低了些,谁知那萧主事竟然一口回绝,才没有将这笔生意做成。” 肖元元笑了一声,道:“柳驸马——做生意讲得是你情我愿,生意没谈成这本是常事,没有谁对谁错。 怎么听着驸马的意思,好似这笔生意没谈成,是我们不识好歹了一样?” 柳述脸色一僵,忍不住转头看了肖元元一眼,却见肖元元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他却什么也反驳不了。 柳述的心情其实也很好理解,此次购买棉衣是杨坚亲自交待他和民部协同去办的,他确实有意把价格压到极低,期望以极少的价格拿下这批货,在杨坚那边也好立一功。 可谁知萧珏一听那价格,当即便否决了这笔生意,而且自那以后,萧珏便觉得柳述并没有做生意的诚意,对这件事情便敷衍了起来,所以这笔生意至今都没有谈下来。 本来柳述对这件事也没有多放在心上,毕竟虽然没有棉衣,麻衣也可以一样穿。 谁料今天杨坚突然问起,打了柳述措手不及,柳述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推责,想把责任推到萧珏身上。 独孤皇后突然开口道:“说来——归根结底,也是近来朝廷用钱的地方多……”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陛下——若朝廷当真入不敷出,不如就别建行宫了,大不了明年孤就不来仁寿宫,省下的钱给将士们买棉衣穿。” 殿上寂静一片,杨坚气得咬了咬牙,道:“斛律孝卿何在?” 杨坚话音一落,民部尚书斛律孝卿连忙从座位之上站起身来,走到殿前,拱手礼道:“臣在——”(民部——主管天下钱粮,李世民登基之后,因与民字相冲,改为户部。) 杨坚黑沉着一张脸,冷声问道:“爱卿,朕的国库已经穷到要皇后省吃俭用来凑军资的地步了么?” 斛律孝卿顿了顿,看了看柳述,道:“陛下,倒也不能怪柳尚书想为陛下省钱,这购买棉衣本就是额外的花销。 即便不买,军中也有麻衣皮毡,将士们一样可以过冬。” 意思是有钱买,但不想花钱。 眼见杨坚想发火,这事情似乎越来越大,肖元元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开口劝道:“陛下——做生意这种小事,实在不值得您如此费心。 今日此宴是为汉王殿下和高仆射饯行而来,这些小事宴后再谈也不迟。” 独孤皇后也开口劝道:“这宴才吃了不到一半,陛下就已然醉了?” 杨坚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柳述和斛律孝卿摆了摆手,道:“罢了,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你们先退下吧。” 柳述和斛律孝卿应了一声:“遵旨。”便不安的回到了坐席上。 肖元元见此事已经平息,也坐了下来。 谁知刚刚坐了下来,便听杨坚又开始对着肖元元叫道:“肖娘子——虽说驸马出价低了些,可朕看着你也不甚在意的模样,可是不想与朝廷做生意啊!” 肖元元笑着回道:“回陛下,只要不亏本,跟谁做生意都一样。 说实话,奴确实不甚在意这笔生意,我们的棉衣并不愁卖,即便朝廷不买,有的是人买。” 杨坚暗暗吸了一口气,轻轻‘哦’了一声道:“哪些人啊?” 肖元元道:“其实我们的产量并不多,除了京都的买主之外,像西域、吐谷浑、突厥,这些地方都是苦寒之地,正是需要棉衣这种东西。” 杨坚看起来一脸平淡,声音却有些冷,道:“肖娘子似乎很喜欢跟域外之人做生意啊!朕听闻你的精盐,细面大头都运往了西域,卖给自己家的,反倒占了小头。” 肖元元顿了一下,笑着回道:“做生意不过是倒买倒卖,将一个地方盛产的东西,卖到需要的人手里,西域那边没有精盐,卖过去也不过是图个好价钱。” “倒买倒卖?也不尽然吧!”杨坚笑了一下,道:“你那棉布不是由吐谷浑的白叠花所织出来的么? 你一面从吐谷浑买白叠花,给吐谷浑送钱过去。一面又将做好的棉面以低价卖给他们,解了他们的贫寒之苦,朕怎觉得你对吐谷浑比大隋上心啊?” 肖元元愣了一下,她听出了杨坚话里的恶意。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杨坚非要买棉衣的理由。 因为大隋若是不买,就被西域和突厥买走了,届时两方对垒之下,此消彼长,谁的装备少,谁赢的概率就低。 所以在朝上,不时会传了肖氏商行以低价货品,用于资敌的传闻。 肖元元眨了眨眼,巧笑道:“陛下这话可真真冤枉奴了,奴可时时刻刻将我朝放在心上,岂会心向着外邦?” 杨坚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只说得好听,朕怎看不出来?”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解释道:“远的不说,就拿种棉花这事儿来说,奴对我朝可是大功一件。” 杨坚气道:“大功?别以为朕不知道,吐谷浑种棉花赚了多少钱。 而且,朕还知道,为了让他们种棉花,这种棉花的钱还是你提前给的。你白白给吐谷浑送了多少钱,当真没有算过么?” 肖元元认真的点头道:“算过,不但算过,奴明年还准备把突厥那边也种上棉花,扩大规模呢!” 杨坚呵呵了一声,道:“你素来贪财,如今送钱给外人种地,怎么不想想自己人?你就不能花钱让人在我隋朝种棉花么?也省得把棉花从那么大老远的运过来!” 肖元元一摊手,道:“我也想啊,可关键的问题是在大兴种棉花,它的产量低呀! 种出来的棉花织出来的布,那收益还不如种几亩谷子呢! 不过——陛下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培育适合大兴种植的棉花种子了。 不过可能时间要长一些,起码得七八年吧!” 杨坚噎了一下,道:“你有此心最好!” 肖元元眨了眨眼,试问道:“陛下,呃——您该不会以为,我花钱让吐谷浑种棉花,是出自于好心吧?” 杨坚怔了一下,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心思?” “没有没有!”肖元元连连摆手道:“我的动机还是很单纯的,单纯的想赚钱而已——不过,对于吐谷浑来说,我干的可还真不是好事!” 杨坚一听,便来了精神,问道:“怎么说?” 肖元元慢慢解释道:“陛下细想,原来吐谷浑部逐水草而居,以羊马为食。 若是丰年,水草肥美,倒也可以自给自足。 若是遇上天灾,虽然苦寒些,但熬上一熬,终究能撑得过去。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们的草地被拿来种棉花了,那他们还怎么放羊啊! 固然——他们可以用卖棉花的钱来买粮食,对于一个部落来说,单一的收入来源是很危险的,他们的命脉已经握在我手里了。 七八年后,一旦我培养出了可以在大兴城种植的棉花,我们就用不到他们的棉花了。 届时,我突然停了给他们的交易,陛下试想一下,他们该有多惨?” 第886章 上帝 杨坚眉头一展,道:“他们的土地已经不能长草了?” “能长,但长得不好!而且羊也好,马也好,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大,他们想回去已经没那么容易了。”肖元元慢慢道。 杨坚合掌拍道:“届时,若再停了粮食的交易,他们自己的羊马也没有长大,吐谷浑的百姓便只有内乱,或叛逃了。” 肖元元微微颔首道,道:“陛下英明。土谷浑如今还算听话,暂且不用太过着急。此法也可用在突厥身上、西域身上、还有辽东身上。” 席间的牛弘适时开口道:“此举倒也有先例可循,与管仲的买缟降鲁之策,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千百年来,无人再行此之事。不想今日肖娘子竟然在朝廷未曾干预之下,也做到了如此地步,当真奇人也!” 肖元元冲着牛弘欠身行礼,道:“牛尚书过益了,元元不敢当。” 听到这里,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是来吃饭喝酒的,谁要听你们讲这些?” 杨坚闻言,脸上早已不复方才那副臭脸的模样,笑着道:“皇后说得对,该说不说,今日的菜品当真不错,丽华出了大力,朕当记你一功!” 乐平公主淡淡回道:“只要父亲母亲受用,女儿便心满意足了。” 杨坚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对着一旁宫人吩咐道:“奏乐起舞!” 那宫人应了一声,管乐又起,又有舞姬上台献舞,宴会继续。 肖元元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兴致,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至极,整个人也不时摇摇晃晃,但还是强撑着到宴会结束。 回到承云殿,已入夜深,肖元元第一时间命人取下了头冠,散下头发,整个人如散架了一般,伏在了榻上。 乐平公主要比肖元元好一些,倒还有力气坐在妆镜前,让一众宫人为她卸妆。又命芸香等人将肖元元扶到床上,换上寝衣。肖元元躺着,任由宫人为她擦洗了脸和手。 不消片刻,便收拾了停当,因看着乐平公主实在疲累,白鹭子将乐平公主扶到床前,放好床帐,只留了一盏灯,便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挨着肖元元躺了下来,刚刚闭上眼睛,一旁的肖元元翻了一个身,伸手抱住了乐平公主,轻轻嘟囔了一句什么,乐平公主也没有听清。 乐平公主也侧过身来,将肖元元搂入怀中,又将手探入肖元元衣下,上下流连了一阵,轻声道:“很累吧!”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要在床上躺上三天。”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紧闭的眉眼,微微叹了口气,细不可闻,可肖元元依旧感觉到了,朝着乐平公主身上拱了拱,问道:“公主不开心,有心事?”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道:“元元,我是不是……很怯懦?” “嗯……”肖元元反应了一会儿,想看乐平公主,又累得不想睁开眼睛,只好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轻声道:“此次征辽东,父亲的心思——我还是没有告诉母亲,我说不出口。” 肖元元心下一动,睁开了眼睛,道:“这个事情没有实证,或许陛下不是那样的人呢! 就算陛下真有那个心思,也与公主无关,咱们只是不小心猜到了而已。”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可我心中实在不安定,当年……当年,我救不了他们,如今,我依旧救不了他们。 这些年,我只是活着而已,没有任何长进。” 肖元元将脸贴到乐平公主的颈间,轻声道:“不是的,公主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个陛下……真不是好相与的!关键是他看谁都不像好人,莫说是公主,若换作是我,我也应付不了!” 不知为何,乐平公主竟然笑了一声,环了环肖元元,道:“真是难为你了!” 肖元元的眼皮又沉了下去,迷迷糊糊道:“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愿上帝赐于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 愿上帝赐于我平静,去接受我不能改变的; 愿上帝赐于我智慧,使我能分辨两者的区别!’ 所以,这不是公主的错,就像公主目睹人掉进河里,公主又不擅水性,若强行去救,两个人都活不了。 现在起码公主能保重自身,公主完全不必为此有负罪感。” 肖元元越说声音越低,看样子是累得不行了。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道理我都懂!” 肖元元嗯了一声,又在乐平公主颈间蹭了蹭,乐平公主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又问道:“上帝是谁呀,我怎没有听过?” “嗯……明天再讲!”肖元无含含糊糊道。 见肖元元实在支撑不住了,乐平公主也不再为难她,伸手又将床帐围得严实了一些,环着肖元元沉沉睡去。 这次独孤皇后的家宴,肖元元上上下下出力不少,累得不轻。 果如她自己所说,此宴之后,她便在承云殿好好睡了三天,三天后汉王出征,她依旧躲在宫中休养,连面都没露。 不过,按她的身份来看,她出不出面都说得通,旁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汉王带军出征,帝后携百官出宫相送,乐平公主和晋王夫妇也在送行之列,早间辰时出宫,巳时,帝后百官才返回宫中。 眼见到了午时,兰陵公主缠着独孤皇后一起用膳,独孤皇后推脱不过,便带她去了凤翔殿。 而杨坚还有些政事需要处理,便带着晋王和柳述等人回了奉天殿。 汉王出征,汉王妃不能随从,也留在仁寿宫中,乐平公主见汉王妃心情不佳,便邀着晋王妃一起到她的承云殿去用膳。 汉王妃正好因着汉王出征,担心不已,便顺从了乐平公主的心意,三人一同往承云殿而去。 到了承云殿前,三人下了辇,一同向里走去,正见肖元元在院子里的莲台处坐着,一边皱着眉,一边看着信,满脸烦躁的模样。 “元元——在做什么呢?”乐平公主仰着头问道。 肖元元身子一颤,转头看去,正见乐平公主带着晋王妃和汉王妃站在台下,肖元元笑了一下,道:“公主回来了!” 肖元元连忙将手上的信件折起,款步下了莲台,朝着三人行了一礼:“参见晋王妃、参见汉王妃。” 晋王微微笑道:“元元不必多礼。”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空空的手,看来她已将刚刚的信件收好了,问道:“方才在看什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江都来的信,兵部要的冻伤膏,已经提前做好了,很快就会送到京都来。”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三人往厅中去,又道:“王妃娘娘今日怎么有空到承云殿来?”肖元元冲着晋王妃道。 晋王妃看了看乐平公主,知道乐平公主心中还惦记肖元元手里的信,便笑着回道:“本宫要来承云殿,你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奴婢岂敢!” 晋王妃道:“你少打岔,本宫且问你,刚刚你在看什么,看得那般入迷,连院子里进了人你都没察觉?” 肖元元引着三人到厅前坐好,又吩咐人上了茶点,笑着回道:“不过是商会里的一点小事,不敢扰了王妃清听。” 晋王妃瞥了乐平公主一眼,笑着道:“若本宫偏要问呢?” 肖元元愣了一下,也看了看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将信从袖间掏了出来,道:“真没什么事,就是……那批冻伤膏,因是朝廷的定的,事关重大,七娘不放心别人,便要自己亲自送过来——” “肖七娘啊——你的那个妹妹?”晋王妃是知道肖七娘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 晋王妃笑了,道:“那你发什么愁啊,刚刚你那样子,本宫还以为你的商行亏钱了呢!”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她到底是个小娘子,这山高路远的,我担心她路上辛苦——算了,我还是写封信过去,要她不要来了!” “你想得简单!”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又瞄了瞄肖元元手里的信,阴阳怪气道:“她既有心要来,只怕不等她收到信,人便已经在半路上了。” 肖元元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干脆又将信收了起来,挤出一丝笑,问道:“眼下正是午膳时分,可要与公主和王妃备膳?” 乐平公主将头一扭,明显不想应声,晋王妃笑着道:“今日本宫与汉王妃来承云殿叨扰,劳烦元元多做准备了。” 肖元元笑着回道:“晋王妃客气了,我去膳房知会一声。” 晋王妃和汉王妃冲着肖元元微微颔首,肖元元行了一礼,便退出去安排了。 眼见肖元元一走,晋王妃连忙欠身问道:“公主如此气恼,所气何来,所恼何为?” 乐平公主扶了扶额,没好气道:“没事——” 晋王妃不由得一阵失笑,道:“妾虽不知公主为何而恼,想必又与元元相关。可自咱们进门以来,元元没出什么错事啊?” “她自然没错!”乐平公主气道:“她这般圆滑的人,怎能让人找出错处来?” 晋王妃想了想,道:“可是为了那个肖七娘?”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看来是默认了,顿了一下,晋王妃又接着道::“妾记得她是出自于公主府,与元元素来交好,如亲姊妹一般,公主气她做什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晋王妃,又看了看汉王妃,两人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乐平公主无奈呼出一口气,愤然道:“你是不知那个肖七娘……她——她总是劝着元元跟我分开、然后跟着她回江都去。 我真是恨她恨得要死,偏偏元元还一直护着她,我也没办法——” 说到一半,乐平公主说不下去,只恨恨地呼出一口气来。 汉王妃不解的问道:“不过是个奴婢,还是出自于公主府,竟然敢离间公主和肖娘子。 不过公主若想处置她,难道还不容易?” 晋王妃连忙摆手,道:“那可不行,如今那肖七娘可不是一般的奴婢了,她是江南商行的总主事。 江南十四州的肖氏商行,不止是肖元元的肖,也是肖七娘的肖。 元元还指着她赚钱呢,那肖七娘也不是能随意处置的。” 汉王妃顿了顿,问道:“说到底——不过是个能赚钱的主事罢了,难道不处置不得么?” 晋王妃挑了挑眉,道:“汉王妃倒是可以试试——替公主除了这个祸患,公主也能承汉王府一个人情!” 汉王妃脸色一僵,虽然不知道当中是何内情,但若真有这种好事,晋王妃自己为什么不去做?显然有坑! 乐平公主打断道:“好了晋王妃,今日汉王妃已经很难受了,你就莫要逗她了!” 晋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对着汉王妃道:“五弟妇,方才本宫是在与你玩笑,万当不得真的!” 汉王妃看着晋王妃道:“好,妾知道了。” 乐平公主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那个肖七娘她想起来就觉得恼火,乐平公主也不想老是提起她,于是便转了话题,对着汉王妃道:“汉王妃,阿谅出征去了,日后你一人在这宫中,若有什么不便,尽可来找我,不用客气。” 汉王妃看向乐平公主,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忍住了,顿了一顿,才道:“多谢公主。” 乐平公主温和地回道:“阿谅不在,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不用客气。 就算我能力有限,许多事情也力不能及,但还有母亲在,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汉王妃感激地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又看了晋王妃,晋王妃也笑着道:“公主说的是,你我妯娌间也要和睦相处,有事只管找我便好。” 汉王妃感激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一早便知道,公主和晋王妃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无论是你们,还是父皇母后,这宫中之人都待我极好——这些我从不担心……” 第887章 馋了 晋王妃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慢慢道:“汉王妃,咱们同嫁入皇室,即是有缘。虽无血缘,却如同姊妹,你若真有什么心事,也不要憋在心里。 不妨说与我们听听,即便不能与你解惑,起码说出来,你心中也好受一些。” 无怪乎晋王妃有此一问,自打三日前宫宴之后,晋王就发现汉王的心情变得很差,几次三番地走神。在向他提起关于出征细则之时,汉王完全不似以往那跃跃欲试,反而有些烦躁不安。 汉王表现的如此明显,晋王便与晋王妃说起了此事,所以才有今日晋王妃的这一问。 汉王妃垂下眸来,不一会儿便开始泪光莹莹,乐平公主担心地叫了一声:“汉王妃——若是不方便说起,也不用为难!” 汉王妃接过身旁婢子递来的汗巾,拭了拭泪,道:“妾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几日来汉王殿下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昨日——” 晋王妃忙问道:“昨日怎么了?” 汉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说——若是此战他回不来了,要我好好看护好孩子…… 公主,殿下他并非是懦弱之人,战场杀伐吓不住他,可如今他未战先怯,实在可疑。” 乐平公主向汉王妃问道:“他可有说过……此战有何凶险之处?” 汉王妃顿时急了起来,道:“这正是最为奇怪的地方。此战我是知道的,三十万大军奔赴辽东,只为打那区区万余众,无论如何殿下都不该是如今这个样子—— 可我问他,他又不肯说,昨日他絮叨了半日,关照我要好生照顾孩子,似是交待后事一般。” 乐平公主和晋王妃对视了一眼,看来汉王已经知道了此战的内情,或者说只知道了一半的内情。 他知道这三十万大军是太子的手笔,也知道太子对自己别有用心,甚至他也可能与去向杨坚问询过,不过被杨坚驳斥了回来。 所以,他料定自己必死,才会有如此一说,只是他没有料想到独孤皇后派了高颎过去,就是为了保护他的。 但这又是谁告诉他的呢? 当然,汉王既然瞒住了汉王妃,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后,闹出什么乱子来,乐平公主顿了顿,向汉王妃慢慢开解道: “你也不太过担心,虽说战场凶险,但阿谅是主帅,他是不用亲上阵前的。 还有那高仆射,他是老将了,素来沉稳,有他在阿谅绝不会有事!” 汉王妃面上忧色不减,道:“话虽如此,可……殿下昨日那模样,妾实在放心不下。” 晋王妃笑了笑,也跟着劝慰道:“弟妇不用担心,汉王毕竟年纪小,征战不足。更何况此次是他身为主帅首次出征,便带兵三十万,难免觉得责任重大。 我素知汉王一向对陛下之命尤为慎重,重压之下定会紧张。 所以,我料想汉王他只是临阵有些胆怯,待过上两日,他习惯了便好了。” 乐平公主也冲着汉王妃点了点头,道:“阿谅在外征战,你在宫中患得患失于他并无好处。 不如就听他的,在宫中好生度日,先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免他后顾之忧,才是正事。” 听着乐平公主和晋王妃都这么安慰自己,汉王妃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见汉王妃面色好了许多,晋王妃便岔开了话题,问道:“元元去了这么久,怎不见她回来?” 一想到肖元元,乐平公主便想到那封信,心中有些不悦,道:“谁知道她,做什么事都不能让人安心,白鹭子——” 一旁的白鹭子应了一声,乐平公主吩咐道:“找人去看一下她。”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朝着一旁的宫婢使了个眼色,那宫婢便退了出去。 晋王妃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朝着乐平公主问道:“昨日妾去凤翔殿给母后请安,闲谈之时母后说起,自打宫宴之后,公主便一次也没去凤翔殿给母后请安,可是为了什么?” 乐平公主缓了一下,敷衍道:“办宫宴有些累人,这三天我在殿中疗养身体,便没有去叨扰母亲。” 晋王妃端详了乐平公主一阵,看得乐平公主有些不自在,放下茶碗,又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晋王妃呵呵笑了一下,道:“谁不知乐平公主孝心重,以前在京都时,公主住中宫外,不能时时去见母后,这便罢了。 如今公主人在母后身边,怎会有连续三天都不向母后请安的道理?” 汉王妃也觉得奇怪,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今日看起来精神尚可,倒不似累倒的模样。”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几日每日一大早,阿五就去母后宫中侍奉。 你们也知道,如今阿五对我实在嫌弃得紧,每每见面,都是一顿冷嘲热讽,我也不想每次都让母后替我出头说话。 到底是姊妹,为免争执,只要阿五在场,我还是避一避吧,母亲她也能省点儿心。” 汉王妃闻言,面露不悦,直言道:“此事便是兰陵公主的不对了,妾身其实一直看得明白,公主是长姊,行事素来有礼有节,从无错处。 倒是那兰陵公主,屡屡生事,公主您对她已经多番忍让了! 公主如今竟然还要回避她,甚至要毁了公主的孝行,实在不该。”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家中姊妹若是不和睦,难过的还是父母,就算为了母亲,我让一让又如何!” 晋王妃开口道:“公主应该知道,此事不是公主让一让,便能解决的事情。” 晋王妃的意思乐平公主也明白,只要有柳述在,只要太子与晋王之争没有结果,她与兰陵公主的姐妹之情就不可能圆满,所以乐平公主其实早就熄了与兰陵公主求和的念头。 可是这大度的人设,乐平公主还是要立住的。 于是,乐平公主无奈道:“算了,过一时算一时吧。” 而此时的凤翔殿里,独孤皇后也是一脸的无奈,看着兰陵公主殷勤地为她布着菜,实在没什么胃口。 三天了,兰陵公主天天一大早便到凤翔殿来侍奉,而乐平公主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便推脱说是累着了,竟一次也没有来过。 看着桌子上的汤汤水水,独孤皇后想起乐平公主每每带着食盒前来,每次翻开都有新惊喜。 见不到乐平公主是一回事,这餐桌上少了美食也是一回事。 比想念女儿更让人难受的是,独孤皇后竟然开始嘴馋了。 “母后,您尝尝这羹,是用磨碎的肉靡熬出来的,很是容易克化。”兰陵公主奉了一碗肉羹到独孤皇后的面前。 独孤皇后看着兰陵公主期盼的眼神,眼角抽了抽,道:“呃……孤不是很饿,阿五你先吃吧!” 兰陵公主不依道:“女儿的手酸了,母后就赏脸吃一口吧。” 独孤皇后十分无奈,只好接过那碗肉羹,执起勺子吃了两口。 吃完放下勺子,独孤皇后道:“孤不觉得饿,实在不想吃了!” 兰陵公主关切道:“怪不得母后这病一直好不了,定是没有好好用膳,才把病拖到了今天。 以后用膳,阿五都看着母后,直到母后把身子养好了为止。” 独孤皇后喉间一顿,道:“那……那倒也不必!” 兰陵公主一怔,问道:“母后说什么?” “呃——”独孤皇后回道:“柳驸马辅佐太子,肯定不会在仁寿宫多待,想必很快就要回京了,你也待不了多久。” 兰陵公主听罢,笑着道:“母后放心,即便驸马回京,阿五也可以留在仁寿宫陪伴母亲啊! 之前是阿五处事不周,只想着侍奉婆母,得一个贤名,却忽略了母后。 今后阿五要留在母后身边侍奉,多加弥补,母后觉得可好啊?” 独孤皇后一噎,定定看着兰陵公主,心思转了一圈儿,又道:“那你那几个孩儿怎么办?” 兰陵公主笑着回道:“母亲不用替阿五担心,孩子们由婆母照料,阿五本就不怎么担心。” 独孤皇后脸色一板,道:“你婆母本就身子不好,你怎好劳累她帮你照看孩儿?” 兰陵公主顿了顿,又点了点头,道:“母后说得对,阿五也觉得此事做不妥。 不如过上两日,阿五就派人去把他们都接过来,母后也好看看小外孙,宫里多几个孩子也热闹些!” 独孤皇后听着脸都黑了,可也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奉天殿内,杨坚与晋王柳述谈完了朝政,也留他们在奉天殿用膳。 送走了汉王,杨坚似是松了一口气,席间特意嘱咐要喝上几杯。 柳述品了品杯中的酒,道:“这酒臣似是在哪儿喝过的。” 杨坚放下酒杯,叹了一声:“这是上次皇后宴上剩下的酒,当日没有喝完,本来承云殿准备收回去的,被朕强留下了。” 柳述笑着道:“怪不得,当日宴上酒品众多,臣喝了好几种 ,都分不清喝了什么,只觉得这酒的味道甚是熟悉,这酒可有名字?” 杨坚顿了一下,看向晋王,问道:“你可有尝出这是什么酒?” 晋王执起酒杯闻了一下,又慢慢品了一口,道:“这酒清香淡雅,还伴着江南的竹叶香,应是竹心酒,又名湘妃泪。” 柳述听罢,怅然道:“这酒微酸带苦,又不觉回甘,这酒倒也真如其名。” 杨坚咂摸了两口,道:“朕倒觉得这酒不如以往那高度酒好喝,不过是胜在新奇。” 晋王笑着回道:“肖娘子出身于风轻水柔的江南,自然不好那高度烈酒。 这酒本是她留着自己喝的,即便拿了出来,也是为了孝敬母后,所以才没有顾及到父皇的口味。 父皇若是喜欢高度酒,阿姊府上就有不少,父皇直接跟阿姊要便是了。” 杨坚哼道:“这还用你说?” 晋王笑了一声,又道:“今日回宫回的匆忙,未曾与阿姊说上话,听说她这两日身子不舒服,都没有去向母后问安,可是为了那宫宴累着了?” 杨坚看了看柳述,径直开口道:“还不是为了阿五,那小阿五回回都找你阿姊的不自在,你阿姊是故意躲着她呢!” 柳述心下一惊,宫宴之前的那场闹剧着实把独孤皇后气得不轻,可后来兰陵公主去向独孤皇后哭诉赔罪,本以为此事便算揭过了。 虽然明面上乐平公主并没有怪过兰陵公主一句,但是从她躲着兰陵公主的行径来看,乐平公主这一次是当真生气了。 整整三天,乐平公主都没有向凤翔殿进过一步,虽然口头上说是不想伤了姊妹情份,再与兰陵公主发生争执。 实际上杨坚和独孤皇后心里都明白,乐平公主是彻底恼了兰陵公主,不想见她而已。 兴许是以往乐平公主对兰陵公主一向宽纵,使得兰陵公主居然以为,这次又是乐平公主让着她,所以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杨坚直接跟柳述挑明了,柳述的心里这这才惊了一下。 柳述磕磕绊绊道:“儿臣——儿臣与公主……对乐平公主并无不敬之意,乐平公主兴许是误会了!” 晋王一听,不由得嘲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阿姊小肚鸡肠,错怪驸马和小五了?” 柳述脸色一白,道:“臣何曾是这个意思,晋王殿下不要妄自揣测。”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若说宽宏大量,丽华兴许算不上,可若说她身为长姊,爱护弟妹,却是无可指摘。 小阿五虽是我杨氏女,也是柳家妇,她若犯了错,一半是因朕与皇后没有好好教导,另一半则是因为你身为人夫,却未尽劝诫之责。 所以——” 杨坚顿了顿,看着柳述道:“朕与你都有错,当日阿五到皇后膝前认错,朕与皇后都宽恕了她。可朕依旧撤了她的封邑,你可知是为何?” 柳述抬起头来,沉声道:“是为了——平息乐平公主心中的不豫之气!” 杨坚不可置否,道:“小阿五呀,不能一直这么骄纵下去了,总该受些教训。” 第888章 请罚 柳述起身拱手道:“臣晚些带着公主去向乐平公主请罪,求得乐平公主原谅。”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做回应了。 晋王皱了皱眉,柳述若当真带着兰陵公主去陪罪,乐平公主该当如何呢? 只怕乐平公主得忍着气原谅兰陵公主,这哪里是赔罪,分明是逼着乐平公主原谅她,否则便是乐平公主小气了。 但事已至此,晋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不声不响,但等后续了。 要兰陵公主给乐平公主赔罪认错,兰陵公主当然不愿意,第一,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乐平公主心怀叵测,居心不良,若是有错也是乐平公主的错。 所以,兰陵公主与柳述争执了一番,最终拗不过柳述的说教。当夜,兰陵公主便不情不愿地跟着柳述前往了承云殿。 肖元元正与乐平公主偎在廊前看星星,听到宫婢的禀报,两人都愣了一愣。 乐平公主不悦地道:“既然是赔罪,也应正式一些,她这深更半夜的,两手空空而来,看来只是想走个过场,不是想真心来赔罪的。” 肖元元卧在躺椅上,问道:“兰陵公主若是真心来赔罪,公主你就会宽恕她了?”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说得也是,真不真心又有什么区别。” 兰陵公主和柳述被挡在大门外,兰陵公主心中含着怨气,但顾及着今日是来赔罪的,也不好发作。 过了半刻,方才去传话的宫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白鹭子,白鹭子朝着兰陵公主行了一礼,道:“回兰陵公主,现已入了夜,我们公主已经歇下了,不便见客,兰陵公主请回吧。” 现在不过是刚刚入夜,谁会这么早就睡,兰陵公主气得上前一步,刚想分辩,柳述一步上前,拉住兰陵公主,又对着白鹭子,赔笑道: “兴许公主有误会,今日我们夫妇前来,是为了赔罪,不是为着其他的。 我们只见公主一面,打扰不了许久,还望家令再去通传一声。” 白鹭子听罢,一动不动,只是淡淡笑着向柳述和兰陵公主身扫了两圈,正在柳述不明所以的时候,白鹭子开口道:“柳驸马说的哪里话?兰陵公主与我们公主是亲姊妹,哪里有什么要赔罪之处呢?” 柳述愣了一下,讪讪笑道:“三日前在凤翔殿,家妇对乐平公主出口不逊,言语不当,实属不该。 今日来特来赔罪,还请乐平公主见上一见。” “大可不必!”白鹭子微微笑着道:“我家公主说了,这不过是姊妹间拌上几句嘴,哪里劳得动兰陵公主和驸马入夜前来赔罪。 不过是一件小事,二位请回吧。” 话虽说得好听,但乐平公主连面都不肯见,可见是不想接受兰陵公主的赔罪。 柳述脸色一僵,他好不容易劝动了兰陵公主,想趁着入夜人少,就这么敷衍过去。 想着那乐平公主定会顾及着颜面,会就此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孰料乐平公主竟然直接否认了她与兰陵公主之间的矛盾。 这样一来,外人眼中乐平公主根本没有忌恨兰陵公主,然而实际上也表明了,乐平公主不接受兰陵公主的道歉。 柳述知道,今夜这事儿外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杨坚和独孤皇后心里门儿清的。 兰陵公主此时已经忍不住了,冲着白鹭子直道:“阿姊若是心中没有芥蒂,为何这几日不去向母后请安?又为何将本宫挡在门外?她就这么怕本宫么?” 白鹭子嘴角抽了抽,忍着气慢慢解释道:“兰陵公主误会了,因着宫宴劳累,公主这几日一直在殿中休养,这才没去跟皇后娘娘请安。 至于今日——实在是二位来得不巧,这夜深人静的,本就不是访客的好时机。 你觉得的呢——柳驸马?” 白鹭子径直拆穿了柳述夫妇两人无心赔罪的心思,柳述也知道,再待下去,乐平公主也不会让他们进门。 若当真让别人看到了,也会觉得是他和兰陵公主又给乐平公主找麻烦。 柳述叹了一口气,回道:“是臣考虑不周,急着给乐平公主赔罪,却未曾注意天色已晚,实在是唐突了。” 白鹭子连忙道:“柳驸马言重了,我们公主说了,与兰陵公主并无嫌隙,无须赔罪。” 柳述顿了一顿,什么无须赔罪,分明是乐平公主不想接受兰陵公主的道歉,故意在堵柳述的嘴。 白鹭子看了看二人,又道:“天色已晚,二人请回吧!” 说完,白鹭子也不等柳述和兰陵公主的反应,径自行了一礼,便转身朝宫中走去,随着身影一转,宫门便被重重的关上了。 柳述和兰陵公主被关在门外,兰陵公主有些怔然,顿了片刻,道:“阿姊她真的生气了?” 柳述只觉得有些头疼,对着兰陵公主叹了一声,道:“先回去吧!”说罢,柳述便径自转身走了。 兰陵公主也不知道为何,胸中瞬间没了气焰,心下竟微微地有些泛疼。 她回头看了看承云殿的大门,又看了看远去的柳述,终是转过身去,木然地回宫去了。 白鹭子回到廊前,朝乐平公主复了命,乐平公主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便不做声了。 因着怕廊下灯火招虫子,所以便将灯放在远处,以至于乐平公主这里昏暗一片。 白鹭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原来一旁肖元元已经眯上了眼,于是便轻声问道:“公主,可要将她搬回寝殿内么?” “不用——”肖元元蓦然出声,道:“你少占我便宜,我自己回去。”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没睡呀,本宫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这山间的风凉凉的,吹得人十分舒服,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闭目养神。” 乐平公主轻轻摇着罗扇,道:“若真是困了,我陪你回房中睡去。” “不要,公主身上太热。”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一顿,拿着罗扇朝肖元元身上轻轻敲了一下,道:“这么多人,说什么诨话!” 肖元元睁开眼,道:“明明是实话。” 乐平公主笑了笑,对着肖元元温声劝道:“还是早些回房吧,这才刚入夜,便已起风了,山间夜里肯定会冷。 你要是着了风寒,又得病上一场。” 肖元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道了一声:“好——” 一旁的芸香连忙扶着肖元元起身,乐平公主也跟着起了身,拉住正在往殿中走的肖元元,抱怨了一声:“你急什么呀,没看本宫还没走么?” 肖元元这才回过神来,携着乐平公主一同向寝殿走去。 乐平公主边走边道:“对了,那个肖七娘——你准备怎么安排?” 肖元元刚刚闭目养神,差点睡了过去,虽然人在站着,但脑子正晕晕乎乎,听乐平公主问起,缓了一下,道:“安排?安排什么?” 此时二人已到了寝殿,因着半天不曾出门,两人一早便卸了妆发,回房只需要洗漱下,便能上床入睡了。 乐平公主没好气道:“人家孤身一人来到这京都,你就忍心不管她?” 肖元元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道:“什么孤身一人?她可不会孤身一人过来,有一大队保镖跟着呢! 再者说了,肖宅那么大的地儿,还不够她住么?又不是没落脚的地方,根本不用我安排。” 乐平公主坐妆镜前,肖元元也跟坐到了一边,二人开始洗漱,放下手中的毛巾,又问道:“那你就不管她了?” 肖元元用毛巾拭着脸,道:“我管不着啊,她预计八月份到京都,把冻伤膏交给萧珏之后,她就可以走了。 咱们回京起码得到九月呢,我跟她根本碰不上。” 乐平公主顿了顿,看肖元元,道:“既然如此,那你午间看信的时候,发什么愁啊?本宫还以为……” 乐平公主突然住了嘴,肖元元笑了笑,解释道:“我当时是气她自作主张,她都不想跟我商量,就直接过来了。 谁知道江都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我那么久没回去,她还不好好在江都守着,我不能发愁么!?”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是怎么驭下的?好歹是一个家主,在自己属下面前,一点威信都没有!” 无怪乎乐平公主这么说,肖元元人前人后多幅面孔,她跟在乐平公主身边,一向撒娇卖痴,使得乐平公主总是以为肖元元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即便乐平公主也知道,肖元元在外行走有她的自己手段,可她总是觉得那个肖氏商行的家主,跟眼前的肖元元不是同一个人。 肖元元漱了口,在屏风后换了寝衣,便先一步爬到床上,等着乐平公主慢慢收拾。 乐平公主慢慢悠悠的收拾好,屏退了一众宫婢,又褪了鞋袜上得床来。 肖元元爬过乐平公主,想去放下床帐,却被乐平公主揽腰抱过,反身压下,深深吻了下去。 肖元元迎合了一会儿,又伸手挡住乐平公主,不自觉地喘道:“放下床帐。” 乐平公主轻而易举将肖元元手双手压下,笑着道:“不放,放了就看不清你了!” 话音一落乐平公主又欺身压下,烛火摇曳,温床玉枕,鹂转莺啼,销魂噬骨,几番纠合,半晌欢好。 二人力尽而休,肖元元软绵绵地伏在乐平公主肩前,乐平公主伸手替肖元元拢上了褪到腰间的寝衣,两人借着灯光,偎在一处。 肖元元看着不远处的镜子里映出的两个人影,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却实实在在让人有一种日久天长的感觉。 这些时日,肖元元身子调养的不错,此时尽管全身都没有力气,精神却是好得很。肖元元埋头在乐平公主的颈间,又是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乐平公主的手也在肖元元的寝衣之下,上下流连了好一阵,真真是冰肌玉骨,细润柔香,让人爱不释手,恨不得将她一口一口吞下去。 “公主,你明天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么?”肖元元懒懒地问道。 乐平公主用下巴蹭了蹭肖元元头顶,回道:“不去……你有事要找母后?”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道:“没有。”肖元元顿了顿,又道:“我就是想知道明天你还会不会陪我!” 乐平公主吻了吻肖元元的头发,笑道:“你担心什么?”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雪白的玉臂攀上乐平公的肩,道:“我担心你嘛!” 肖元元顿了顿,又带着粘粘糊糊的声音说道:“我担心你为了跟兰陵公主置气,跟皇后生分了—— 你三天没去凤翔殿,皇后娘娘肯定会想你的。”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才三天而已。” 肖元元听着有些不对,问道:“皇后娘娘轻易便原谅了兰陵公主,你在生皇后娘娘的气?”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慢慢道:“有一点。” 肖元元一阵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便笑了,道:“你担心什么? 这世间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有相互不满之处,我与你不也三天两头的生些闲气么!等气消了便好了。” 肖元元有些怔然,原来像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这样和睦的母女,也会生些闲气。原来亲人之间也不一定非要事事顺心如意,也可以有不平之气。 见肖元元久久默不作声,乐平公主动了动,问道:“你睡了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没有——”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又道:“可是,你心中不痛快,皇后娘娘又不知道。你这么一直在殿里躲着有什么用?”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还记得你给智者大师送茶叶么?” 肖元元道:“当然记得。” 乐平公主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智者大师送茶叶?” 肖元元回道:“当然是为了给他培养习惯呀!” 乐平公主轻轻道:“是呀,其实习惯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吃食,你以为之前我日日给母亲送的膳食都是白送的么?” 第889章 赶走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道:“今日阿五来向我赔罪,显然是被逼着来的,我也不能毫无反应。” 肖元元嘟囔道:“公主不是说明日不去请安么?” 乐平公主哄声道:“我就派个人,去把膳食送去!” 肖元元笑了两声,道:“真是诛心啊,皇后娘娘吃着公主送的膳食,心里肯定会念着公主。 再加一个不懂事的兰陵公主在跟前晃荡,皇后娘娘看着兰陵公主,肯定越看越烦!” 乐平公主也跟着笑了一下,手在肖元元腰间软肉轻轻掐了一把,道:“我就这点小心思,你知道就行了,干嘛还要说的这么清楚?” 肖元元扭腰翻身,伏在乐平公主肩头上下啃咬了一阵,直到乐平公主叫疼,肖元元才停了下来。 乐平公主这道菜,分明是去挑事的,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乐平公主所料,甚至要更为严重一些。 第二日,独孤皇后早起洗梳后,坐在桌前用着早膳,便想到了乐平公主,心中不由有些担忧,朝着青依问道:“丽华那边不知身子养好了没有?孤想吃她的生滚鱼片粥了。” 帮独孤皇后盛小米粥的青依顿了一下,为难道:“奴婢听说那粥不好做,得命膳局半夜起来安排。 皇后娘娘若想吃,奴婢去跟乐平公主说一下,明日公主一定会给皇后娘娘送来的。”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她不止气着阿五,也气着孤呢,孤怎好让她送吃得来。” 青依将一碗小米粥奉到独孤皇后身前,道:“乐平公主事孝至诚,她怎会气恨皇后娘娘呢。这次公主当真是因着身子劳累,才在殿中闭门不出,休养身体的。” 独孤皇后喝了一口小米粥,嘴里实在没什么滋味,便将勺子放下来,道:“可孤能怎么办呢?阿五跪着求孤,孤总不能铁石心肠地将她赶出去。 阿五也真是,当真是不知好歹。如今她与丽华姊妹不和,又能如了谁的意呢?” 青依闻言,犹豫了一下,道:“今早奴婢听了一个消息——关于兰陵公主和乐平公主的。” 独孤皇后好奇地看向青依,问道:“什么消息?” 青依回道:“奴婢今早听说,昨日夜间兰陵公主和柳驸马二人,去承云殿向乐平公主赔罪去了。” 独孤皇后眼眸一亮,问道:“当真?” 青依点了点头,独孤皇后问道:“那细则呢,可有人知道?” 青依不好意思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早间忙了些,只听这么一耳朵,具体什么事奴婢没来得及打听。” 独孤皇后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孤得问问。” 青依又将一块奶酥放至独孤皇后手边,安慰道:“乐平公主素来识礼,只要兰陵公主肯低头,按照乐平公主的品性,此事定会拨云见日,雨过天晴的。” 独孤皇后想了想,觉得青依说得有道理,单凭乐平公主对兰陵公主一向的惯纵,只要兰陵公主肯向乐平公主认错赔罪,乐平公主不会为难兰陵公主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拿起奶酥咬了口,奶香溢满口腔,独孤皇后脸上溢出笑意来,道:“这奶酥不错。” 独孤皇后心情稍好了些,正在此时便见兰陵公主未等通报,便进得殿来,朝碰上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参见母后。” 前几日兰陵公主也大概是这个时辰来向独孤皇后请安,独孤皇后也没有感觉那里不对,笑着对兰陵公主道:“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兰陵公主闻声,直起身来,独孤皇后笑着问道:“你今日肯定又没用过早膳,快坐下来用些膳吧!” “多谢母后。”兰陵公主依言坐下,一旁的青依连忙将独孤皇后的早膳分给兰陵公主一份。 兰陵公主也不拘谨,径直开始用膳,独孤皇后早间胃口一向不大好,再加上没有自己想吃的鱼片粥,便干脆放下了碗筷,等着兰陵公主用膳。 兰陵公主吃完了面前的这一份,又看了看独孤皇后面前的膳食,见独孤皇后所用不多,那些粥和点心都不见少,于是便问道:“母后怎用得这么少?” 独孤皇后轻轻回道:“孤没什么胃口。” 兰陵公主看了看桌上的膳食,皱眉道:“膳房是怎么做事的?为何不按照母后的口味来做膳食,以阿五看,应将他们赶出宫去,换一批好的来伺候母后才是。”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罢了,宫中的膳局作法相同,或炖、或煮、或蒸、或烤,万变不离其宗,即便换了人,那菜式的差别也不大。” 说着,独孤皇后又看了看一旁的青依,示意她把早膳都撤下去。 青依一边指使着宫人撤下杯盘,一边笑着道:“宫中只有一处的膳局与众不同,看来皇后娘娘今日没有吃到生滚鱼片粥,心心念念想着呢!” 独孤皇后嗔了青依一眼,又看了看兰陵公主道:“也不知今日丽华身子好些了没有! 昨日送汉王出征,孤见她虽然话少,但精神似是不错,只朝孤行了一个礼,便回去了。 也不知今天会不会来看看孤!” 兰陵公主脸色一沉,道:“阿姊来或不来,阿五怎么知道?母后若是想阿姊,直接召她过来便是!” 独孤皇后脸色一僵,细细看了看兰陵公主,不由得问道:“孤听闻你昨日去了承云殿,可曾看出你阿姊好些了么?” 兰陵公主嘴角下弯,委屈道:“我根本没有见到阿姊,连承云殿的大门都没进去,阿姊派了一个宫婢就把我赶走了!” 独孤皇后眉心一皱,心道:丽华做事向来体面,不该如此的。 于是独孤皇后开始为乐平公主寻找借口,道:“那看来丽华确实身子不爽,不便见你了……青依——” 青依一旁应声:“奴婢在。” 独孤皇后道:“召巢元方去承云殿给丽华看看,她这病一直拖着不好,若是拖成了陈疾就难办了!” “阿姊根本就没有病!”兰陵公主直接气道:“她就是看不惯我,才与母后置气的,母后还偏袒她!” 独孤皇后叫住青依,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这般揣度你阿姊。” 兰陵公主闻言,被气笑了,道:“我揣度她?这还用揣度吗?昨日大家都看到了,她分明什么事也没有。 她从宫外回来之后,还与晋王妃和汉王妃一起用了午膳,怎入了夜,她便病发不能见人了? 我与驸马前去赔罪,硬是连门都进不去,还受了不少不阴不阳的闲话。 阿姊对我如此不讲情面,我还要当她是个好人不成? 母后,你就算偏心,也该有个限度。” 独孤皇后静静听着,直觉告诉她乐平公主绝不会如此无礼地把兰陵公主挡在门外,想了想,又问道:“你是入了夜前去的?” 兰陵公主点头,道:“是驸马陪阿五去的。” 独孤皇后眸色沉了沉,问道:“既是赔罪,可有带什么赔罪礼么?” 兰陵公主顿了顿:“赔罪……礼?” 看到兰陵公主的表情,独孤皇后顿时了然。 一般情况下,去向别人赔罪,都会先将赔礼奉上,宫人拿着赔罪之礼去向乐平公主请示,再由乐平公主将人请进殿来。 估计乐平公主当时没有看赔礼,便觉得兰陵公主不是真心道歉,便干脆拒她于门外了。 独孤皇后惊讶地问道:“你连赔礼都没带,你当真是去赔罪的么?” 兰陵公主心下一顿,又强硬道:“若是见到阿姊,我自是会向她赔罪的,可她却连见都不见我一面……她什么都不缺,还缺那份赔礼么?” 跟兰陵公主说话,独孤皇后有些无力,道:“她是不缺那份赔礼,真正缺那份赔礼的人是你!” 兰陵公主咬了咬牙,不服道:“总之,因为那个人是阿姊,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我连去跟她赔罪,都是我的错!” 独孤皇后皱紧了眉心,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是非好歹?是你无礼在先,却总怪孤偏心你阿姊。 孤要怎么做才是不偏心?难道只有纵容的无礼,反去责骂你那知礼守礼的阿姊,才算是不偏心么?” “知礼守礼?”兰陵公主一脸好笑看独孤皇后,一字一顿道:“她怎么知礼守礼了?给自己弟弟送美姬,也算知礼守礼么? 正正经经的驸马不要,却豢养女宠,弃养亲女,也算知礼守礼么? 她挑拨离间、勾联晋王、争权夺利、谋夺天下,也算知礼守礼么?” “混账!”独孤皇后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浑话?你可知——此话若是有人有心做局,于你阿姊便是死路一条。 你身为她的亲妹妹,怎能如此歹毒?” 兰陵公主怔了怔,眼睛闪了几下,声音暗哑地道:“这些难道不都是她做的么?母亲要袒护她到几时?” 独孤皇后气得挥手将案前的杯盏扫落在地,“乒铃乓啷——”响成一片:“你……你当真是无可救药,你是不是非要置你阿姊于死地不可?” “母后——”兰陵公主急着叫道:“她也是我阿姊,我岂会想着让她不好?可事实如此,我又岂能置若罔闻?” 独孤皇后气得直点头,道:“好,好,好……孤总算知道为何丽华宁肯不来见孤,也要与你割席了! 有你这样的妹妹,丽华当真该离你离得远些! 你不要你的阿姊,孤还想要孤的丽华呢!罢了,你走吧,回京去——” 兰陵公主硬气道:“我是要走的,母后如此是非不分,等驸马处理完父皇交待的事宜,我马上就跟驸马回京。”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别等了,你多在仁寿宫中留一刻,孤便挂心(丽华)一刻,普贤子,密罗子——” 普贤子和密罗子从殿外走了进来,应道:“奴婢在——” 独孤皇后冷声吩咐道:“即刻派人帮公主收拾行装,命御刑司送兰陵公主回京。” 兰陵公主睁大双眼,气急地叫了一声:“母后——” 独孤皇后别过脸去,闭上眼对着普贤子和密罗子摆了摆手,道:“带她下去!” 普贤子和密罗子虽然惊讶,但还是依令走到兰陵公主身边,冲着兰陵公主行了一礼,道:“公主,请——” 兰陵公主气得眼眶通红,一脚踢翻了身后的椅子,狠狠的一甩手,便走了出去。 这一边的承云殿,乐平公主陪着肖元元睡到日上三竿,两人洗漱之后,早已过了用早膳的时辰,便吩咐早午饭一起吃。 这几日来,乐平公主跟着肖元元,发饰穿着愈发的随意不羁起来。因为都不准备出门,二人起床后只稍稍做洗漱,没有上妆,连发髻都没有挽,只用根发带随意将长发束起。 昨夜说好要给独孤皇后送膳食,肖元元便亲自跑到膳局,交待了两道菜,等着到午膳时分,就让白鹭子送到凤翔殿去。 正在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等着用午膳时,凤翔殿中的宫婢突然前来报信:“公主快去看看吧,皇后娘娘跟兰陵公主吵起来了,青宫令托奴婢给公主传个话,希望公主能去一趟。” 乐平公主闻言,也来不及整理发饰,和肖元元只换了一身常服便急急往凤翔殿而去。 待乐平公主到了凤翔殿,兰陵公主早已被独孤皇后赶了出去。 独孤皇后伏着榻桌,余气未消,一旁的宫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见到乐平公主来了,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乐平公主来了。”一旁的青依提醒道。 独孤皇后抬头看向门口,正见乐平公主快步走到独孤皇后身边,关切地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只见她满眼急色,素妆披发。跟乐平公主一般妆扮的,还有有跟在身后的肖元元。 “丽华,你来了!”独孤皇后拉着乐平公主到面前坐下。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径直问道:“母亲,阿五呢?” 第890章 治疫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孤让她回京去了。”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一时间没有言语,独孤皇后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道:“孤看着她也觉得心里烦得很,她走了对谁都好。” 乐平公低声道:“对不起,母亲——宫宴那日,阿五实在太过分了,我心中气得极了,便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如此张狂下去。 可母亲却转眼便宽恕了她,这几日女儿心中……对母亲也是有气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心疼地看着乐平公主,道:“孤知道、孤知道,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而丽华你在孤的翼护之下,还的受此委屈,是孤没有护好你。”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可是母亲为我赶走了阿五,女儿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独孤皇后问道:“为何?” 乐平公主道:“女儿也不知道。” 独孤皇后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孤明白你,丽华你这是受情义所累,即便阿五对你做了错事,你再生气也不忍看她难过的。所以你这几日故意避开阿五,免得再起争执。” 乐平公主抬头看了看独孤皇后,道:“好似真是这样。” 独孤皇后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肖元元,笑问道:“你们在承云殿玩儿什么呢?连妆都没上!” 肖元元朝独孤皇后参了一礼,道:“奴惭愧,今早起得晚了,想着不用出门,便没有上妆。方才青宫令来支会我们,公主心忧皇后娘娘,便急着赶了过来,实在是冒失了。” 独孤皇后笑着摸了摸乐平公主的头,道:“堂堂公主,哪有披发见人的?实在不雅,青依,带公主到妆镜前上妆。” 青依应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便笑着起身,看了看肖元元,道:“你也来。”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笑着道:“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肖元元应了一声,便跟着乐平公主去了。 在独孤皇后的监督之下,兰陵公主当天便离开了仁寿宫。柳述却因要与杨坚议政留了下来,兰陵公主则由独孤皇后派人送回了京都。 兰陵公主走后,仁寿宫似乎回到了以往安宁的日子,尽管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但丝毫波及不到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这里。 每日乐平公主去向独孤皇后问安,或早或晚都带着膳食过去。好吃的膳食终究有限,带得次数多了,独孤皇后便差不多记住了每道菜的口味,近来已经开始跟乐平公主点菜了。 有时独孤皇后一开心,趁着晋王妃和汉王妃都在,便把她们都留下来一起用膳,后宫之中倒也其乐融融。 眼见到了快到八月,秋意渐显,因着几场秋雨,山风乍凉,仁寿宫上下早早便换了厚衣。 这日乐平公主一到凤翔殿,便碰到汉王妃正对着独孤皇后哭哭啼啼,细问之下才明白了当中的原由。 原来汉王带兵出征,自临渝关而出,便路遇大雨,几十万大军滞留在中途,后方粮草又运输不到,正是十万火急。 陆路不能成行,水路也遭遇大创,周罗?率水师自蓬莱向平壤前进,因暴雨水位大涨,途中又遇大风,船只被吹散沉没,几万水师尽皆不知去向。 时值于此,汉王所带领的陆路大军,又在行军途中遇上瘟疫,疫症来来势汹汹,不到几日,便死了上万人。 当初乐平公主说,三十万大军就算损失一成,也有三万人。如今看来,这一战都不用打,直接能耗掉一大半的人。 得知了这个消息,乐平公主心情有些低沉,当天便寻了借口,早早回去了。 肖元元到荷塘找藕去了,暂时没有回来,乐平公主正值心绪不佳,未过多久,便有宫人来报,晋王来访。 乐平公主心思动了动,便让人请晋王进得殿来,引他入座之后,又给他看了茶上了点心。 乐平公主淡声问道:“你今日怎么想到来我宫中了?” 晋王吃了一口茶,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肖元元,回道:“想着阿姊应该已经得到了五弟的消息,所以过来看看阿姊。” 乐平公主无奈道:“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就算知道了,什么也做不了。” 晋王看向乐平公主,道:“正是因为如此,臣弟才会来看阿姊的。” 乐平公主微顿了顿,晋王接着解释道:“阿姊心软,可偏偏朝政之事阿姊又不便开口,臣弟知道阿姊心里煎熬,所以来看看阿姊。”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应声,晋王等了一会儿,问道:“怎不见肖娘子?” 乐平公主沉声回道:“她去湖心亭了。” 晋王失笑道:“阿姊心情郁结,她却还有心情去赏荷花,当真是没心没肺!”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那样多好呀!” 正在说着,便见肖元元抓着一把的莲篷回来了,后面跟着的四个宫婢,手上要么带着莲蓬,要么拿着莲藕。 一见到乐平公主,肖元元便笑着奔过来,“公主,你看——那荷塘里居然还有莲篷,我给你做莲子酿好不好?” 说完,肖元元才看到坐在一边的晋王,幸而是个相熟的,倒也不觉得尴尬,于是笑着给晋王行了一礼:“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点头示礼,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递过来的莲蓬不肯接,嗔道:“满手的河泥,脏死了,快去洗手。” 若是往日,肖元元兴许要拉上乐平公主,再蹭她一手泥,可今日有晋王在场,肖元元也不好太过放肆,便依言去洗手了。 未过多久,肖元元洗完手,换了身衣服,又返回到殿中,坐到了乐平公主的身边。 乐平公主笑着问道:“你不是在湖心亭煮茶么?往日里一出门便是大半天,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又看了看乐平公主,回道:“我还要问公主呢,今日公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在湖心亭,刚命人寻了几截藕,还没开始煮茶,便听说公主回宫了。 这不晌不午的公主突然回来,我怕公主有事,就赶紧回来了。” 乐平公主含笑看着肖元元,道:“算你还有良心。” 肖元元反问道:“那公主呢?为何回来的这么早?还有晋王殿下,朝中事务那般繁杂,你都特意到承云殿一趟,所为何事啊?” 乐平公主与晋王互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便将汉王带兵中途路遇瘟疫的事说了出来。 肖元元听罢,皱眉看向晋王,问道:“陛下怎么想?” 晋王目光有些游离,低头吃茶掩饰了一下,道:“父皇……父皇自然心急如焚。” 乐平公主看着晋王的神色,心有所悟,开口问道:“父皇还怕损兵折将么?” 这一战杨坚就是奔着消耗山东士族的战力而去的,他怎么会担心士兵死了多少呢? 晋王无奈道:“父皇他总归要顾及着母亲。” 肖元元目光在晋王身上扫了两圈,明白了晋王的意思。 杨坚要顾及着独孤皇后的心思,而独孤皇后的在意的是汉王。 若是按照杨坚的计划,这一战正常的打过去,损兵折将都是前线的事,身在后方营帐的汉王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现在不同了,仗还没打,先起了瘟疫,而且这瘟疫看起来十分厉害,短短几天就死了上万人。 瘟疫可不是真刀真枪,它才不认你是王公贵胄,还是普通士卒。也就是说汉王在军中所受到的危险,跟其他人是一样的。 在危险性相同的情况下,如何保住汉王,就是一个难题了。 乐平公主此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了看肖元元,又看了看晋王,问道:“阿摩你今日前来,怕不是来看我的,是来找元元的吧?” 晋王看着乐平公主,又把目光移到肖元元身上,道了一声:“是——” 肖元元闻言,眼睛疑惑瞪大,道:“找我做什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道:“或者说,需要我做什么?” 晋王抬眼定定看着肖元元,认真道:“不知道。” “什么?”肖元元怕自己听错了晋王的意思,又确认道:“你是想让我解决瘟疫的事情么?” 晋王点了点头,肖元元失笑道:“殿下,你看看我,你真觉得我是个妖怪么?什么都能办到?”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元元——汉王当真不能出事,他若死在兵营中,父皇和母后必生争执……上次他们两失和,前朝闹了多大的乱子,想必你也知道。” 肖元元点头,道:“我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 “本王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别人兴许不行,但你一定可以!只要你肯想。”晋王笃定的样子,连肖元元都觉得不可思议。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气愤道:“公主你看,他强人所难,他欺负我!” 乐平公主安抚的拍了拍肖元元的手,对着晋王道:“阿摩——朝政上的事,你可以找你的幕僚商量,或是直接推给父亲去解决,为何要来找元元呢?” 晋王看着乐平公主,道:“阿姊难道要任由事情发展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题,道:“父亲的意思是只救汉王一人,对么?” 晋王一噎,这不止是杨坚的意思,其实也是晋王自己的意思。 汉王此战大败而归,回到朝中必然声望大失,与他晋王就没了竞争优势。 今日晋王来找肖元元,杨坚是不知道的,倘若晋王能救下汉王,对杨坚和独孤皇后来说,晋王便能大大的得分。 见晋王久久不说话,乐平公主喉头一哽,道:“罢了,此事我们管不了,阿摩就不要来找元元了!” 晋王有些急道:“那阿姊就要去看着汉王去死么?” 乐平公主眸中泪光一闪,没有应声。 晋王接着道:“阿姊——咱们好不容易才让父亲和母亲和好如初。 倘若此疫汉王身死,母亲必定会怨怪父亲,因为是父亲把汉王送到战场上的。 阿姊身在后宫,只看到当日母后受到背叛,锥心之苦。 而父皇因失了与母后的情义,在朝上阴晴不定,暴虐嗜杀,臣弟在前朝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再来一次帝后失和,父皇那里自不必说,阿姊你想想母后,她一面受着丧子之痛,一面又与父皇离心离德,双重煎熬该是何等难过——” 说得都是公义,实则都是私心。 “够了——”乐平公主打断道:“我知道……母亲为家,父亲为国,你为忠,我为孝……可这些与元元有什么关系? 我无力救他,我救不了任何人!你若能去救汉王,便去救,倘若……倘若他真的身死,该为他尽的丧仪我必一件不少地给他。 可这些事情,你不该全压在元元身上! 阿摩,你以前都是这么逼迫她的么?” 肖元元拉了拉乐平公主的袖子,缓和道:“这……这、这倒也没有——兴许晋王殿下这次就是太急了。” 晋王苦笑了一下,道:“那好,臣弟不说肖元元,臣弟说你和我。 阿姊——打个比方,倘若汉王生病了,你明明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救治好汉王,你会不想着去救么?”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下,晋王接着道:“所以,为何那人是肖元元就不行呢?” 乐平公主转头看了看肖元元,眼中一片纠结之色,肖元元不乐意了,冲着晋王叫道:“你为难我还不够,怎又开始为难公主了呢? 殿下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当真有你说得那般正义凛然么? 你救汉王也不过是为了讨好陛下,你有想过救其他的兵士么? 明明是一已私利,说得这般情真意切。这跟你在怡红楼里修贞洁牌坊,有什么区别?” 晋王被怼的脸色微微发青,当下也顾不得礼仪,起身便要走。 肖元元一见晋王生了气,赶忙叫住晋王,道:“晋王殿下——” 晋王顿住了脚步,气道:“肖娘子还有何事?” 第891章 雄黄(一)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我送殿下几坛酒吧!” 晋王气极反笑,转身过来,盯着肖元元道:“肖娘子是觉得轻飘飘的几坛酒,就能消弥掉此次的事故么? 你觉得相比于汉王的一条命,和帝后离心,你送本王那几坛酒顶什么用?” 乐平公主不悦,厉声道:“阿摩——我再说一遍,此事与元元无关,即便元元什么也不做,她也不欠你任何东西!” 肖元元按住乐平公主的手,制止她与晋王的争辩,插口道:“晋王殿下,我方才说错了——那酒不是送于你的,而是劳烦你转交给汉王殿下。” 晋王愣了一下,连乐平公主都有些疑惑,问道:“元元,你该不会觉得无力救助汉王,而觉得心中惭愧,所以给他送些送行酒吧!” 送行酒,又称断头酒,肖元元闻言,不由得笑了:“送行酒?我才不会干这种不吉利的事呢!” 说罢,肖元元又看向晋王,道:“这次我送的酒,不是天下第一酒庄的酒,而是大兴酒庄的雄黄酒。” 晋王不解的问道:“有什么区别?” 肖元元含笑道:“殿下先请坐,听我慢慢讲。” 晋王眸色一亮,便转身回到位子上坐好,道:“你说——” 肖元元略略顿了一下,道:“方才公主与殿下争执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我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救下汉王殿下,但稍微帮帮忙还是可以的。” 乐平公主听罢,不由得蹙起眉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方才为了替你说话,才与阿摩起了争执,你竟然还在一旁出神……” 肖元元连忙安抚乐平公主,道:“公主别急着闹脾气,先把大事解决了,晚些我随你处置!” 其实有时候生的气,一旦说出来了,气也就散了。乐平公主正是如此,所以肖元元一句安抚,她便安静了下来。 晋王问道:“你要如何帮忙?送酒?” 肖元元点头,道:“是,但不够。” 晋王更是不解,道:“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清楚些?” 肖元元看着晋王,回道:“说清楚有些麻烦——” 晋王坐正了身子,道:“本王有耐心,可以慢慢听。” 肖元元看了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肖元元,看来乐平公主也是希望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汉王一命、甚至再进一步,去救更多的人。 肖元元沉下心来,道:“如今汉王最大的危险不是前线的战争,而是军中的疫症。只要能躲过疫症,汉王大概率不会有事。” 晋王点了点头,道:“这本王当然知道,可是疫症这种东西,谁能防得住? 你或许不知……此次疫症十分凶险,一人染病,不过两天他的周遭人便都染上了,没一个能活过十天的! 谁能保证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汉王身上?” 乐平公主听着,心中一阵担忧,忽然回过神来,看向肖元元,开口问道:“莫不是那酒可以解疫症?” 晋王顿时一怔,也赶忙看向肖元元,希望从肖元元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但肖元元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能——” 乐平公主和晋王顿时心中一凉,肖元元接着又道:“消除疫症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研制出治疫的药方。” 听到这里,晋王叹了一口气,道:“随行的军医,因为是最早接触到这些得了疫症的病患,十个有八个都死了。 剩下那几个军医,谁也不敢再去救治得了疫症的兵士,连军医都自顾不暇,谁能研制出治疫的药方呢?” 肖元元道:“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阻断传染源!” “什么?”晋王和乐平公主都没有听懂。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只好慢慢解释道:“人之所以得疫症,是因为感染了一种病菌……” 晋王连忙伸手制止住肖元元,道:“什么是病菌……” “嗯……”就知道不好解释,肖元元想了想,伸手朝着乐平公主脸边晃了两下,问道:“公主感觉到了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有风。” 晋王也试着用手在脸边忽扇了两下,看向肖元元,等着她解释。 果然,肖元元解释道:“我们看不见风,但却感受得到风。 就像风一样,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它看不到,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病菌就是这种东西,它太小了,小到你根本看不到。 可它跟风又不一样,它是活的,它附到人身上之后,会自己分裂、长大、繁衍、然后损害人的身体。 不只是疫症,我们得的很多病,都跟它有关。” 晋王皱了皱眉,道:“这是邪灵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无奈道:“大哥,我在跟你讲科学,你别跟我搞迷信啊!” 乐平公主温声道:“阿摩,你先别急,听元元说完。” 晋王闭上了嘴,肖元元接着慢慢讲道:“既然知道了它大概是个什么东西,那么防治起来就容易了。 首先,研制解毒的药汤……眼下是来不及了! 那就只有阻断它传到人身上,一个办法了。” 乐平公主问道:“既然此物看不到,如何能阻断它呢?” 肖元元道:“因为它是活的,只要它死了,对人就无害了。它必须活着,从一个物体上转移到人身上去……” 晋王有些急躁,问道:“具体要怎么做?” 肖元元想了想,道:“我虽不知道这次的疫症是通过什么传播的,但大致就以下几种—— 第一种,病从口入,是被人吃进去的。比如饮水,吃食,或是餐具上带了这种病菌,让人染上了病。 第二种,是生物传播,比如蛇虫鼠蚁、苍蝇蚊子,它们身上所带的病菌,落在人身上,人便染病了。 第三种,也是最为难办一种,空气传播,这种病菌飞在空中,被人吸了进去,人从而得病。 可是,因为病菌是活的,在空气没有养分,很快就会死掉,所以这种情况虽然最为危险,但不常见。” 第892章 雄黄(二) 乐平公主皱眉听着,问道:“所以,针对这以上三种,应该如何防治?” 肖元元数着指头道:“高温是大多数的病菌最为害怕的东西,杀死的病菌最为有效办法,就是烧死它。 首先——因疫病而死的兵士,必须火葬,不能就地掩埋。 因为就算把兵士掩埋,他们身上依旧带着病菌,不但会污染地下水,甚至会污染附近的河流。喝到河水的人,也会得病。 另外,还有蛇虫鼠蚁,啃食尸体也会带上病毒,这些东西出入在军营里,疫症岂有不蔓延之理?” 晋王听罢,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怪不得这疫症防不胜防,原来源头都在这里。” 肖元元接着道:“除了火葬兵士,还有,不要喝生水,所有用水必须烧开了之后晾凉再喝,所有的吃食必须煮熟煮透再吃。 还有,但凡接触过疫症的人,必须以面纱遮住口鼻,以免第三种空气传播。” 晋王不解道:“那你送酒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我送的是雄黄酒,是防蛇虫鼠蚁的! 除此之外,酒还能灭菌,接触完疫症之人后,一定要第一时间,用酒来洗手,清理口鼻。” 晋王眼睛眨了眨,道:“这酒竟还有此等效用?”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一般的酒当然没这么大的效用,但雄黄酒不一样,更何况大兴酒庄跟天下第一酒庄不一样,没那么多风味,清一色的高度酒,旁得酒还没这个效用呢!” 晋王听罢,手竟竟微微有些颤抖,行军打仗,最怕疫症,若肖元元这套方法有效,对军队来说可是莫大的助力。 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对着肖元元道:“也就是说,这疫症是可以防治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对着晋王道:“我虽不知大兴城酒庄有多少雄黄酒,殿下若是需要,我即刻去信给萧珏,把大兴酒庄里所有的雄黄酒都拿出来,献于朝廷。” 晋王看着肖元元,问道:“你何时这么大方?”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笑,道:“救人嘛,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晋王看了看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正看着肖元元,肖元元转过头来,对着乐平公主甜甜一笑。 晋王复又站起身来,开口道:“事不宜迟,既然如此,我先去向父皇禀明此事,那肖娘子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殿下放心,我即刻给萧珏写信,朝廷随时可以去大兴酒庄取黄酒。” 晋王顿了一下,朝着乐平公主郑重行了礼,道:“阿姊告辞。” 乐平公主颔首行礼,道:“阿摩慢走,来人,送晋王出门。” 一旁的宫婢应了一声,便引着晋王出去了。 等晋王彻底走了出去,乐平公主揽过肖元元的细腰,将肖元元扣在身边,道:“怪不得晋王一直拉着你不放,若不是为我,这次你也不会插手进去,对不对?” 肖元元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公主,我们但尽人事,且听天命,此事再多……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呀!君刑于将,将刑于士,士刑于天……天刑于君!” 肖元元笑着安慰道:“起码能救下汉王,皇后娘娘也不用担心了。” 乐平公主猛然回过神来,道:“对呀,还有母亲,我只顾着自己心中郁愤,竟忘了母亲忧心汉王,当下该是多么焦心呀?” 说着,乐平公主便要起身,却被肖元元一把拉住,肖元元劝道:“皇后娘娘心中焦虑,定吃不下东西。公主不要急着去劝解,先弄吃食带过去,待晚膳时分,陪皇后娘娘用膳。” 乐平公主想了想,虽然肖元元的方法确实可行,而且晋王也愿意这么做,但终究需要杨坚来施行。 此事尚无定论,若此时就把这件事告诉独孤皇后,未免太过冒失。 所以,这件事不能急,索性就按肖元元的意思,趁着陪独孤皇后用膳,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说与独孤皇后听。 而晋王急匆匆赶到奉天殿,一五一十地把肖元元的话,尽数讲予了杨坚。 杨坚听罢,出人意料地沉默了半晌,晋王等的有些心急,催道:“父皇,如今既然有了治疫的法子,应召太医院共同商议,尽快向军中报信,赶紧实施才对呀!” 杨坚依旧没有说话。正在此时,一宫婢走了进来,冲着杨坚行了一礼,对着杨坚为难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又派人来了,请陛下赶紧过去……” 杨坚的的眉间舒展开来,对着那宫婢道:“你跟她说,朕正在处理政事,晚膳时分过去……关于汉王的事,让皇后放心,朕自会处理。” 那宫婢松了一口气,赶忙退下去传话去了。 晋王眉眼一喜,道:“父皇是准备实施此法了么?那肖娘子愿将大兴酒庄的所有存酒献于朝廷,儿臣这就去派人接收……” “不必——”杨坚打断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晋王一脸惊诧:“父皇,你说什么?” 杨坚又重复道:“这件事你不用管,朕自有安排。” 晋王怔愣在地,过了一会儿,艰涩道:“事关五弟的性命,父皇万不可疏失啊!” 杨坚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肖娘子的法子极好,朕会派人去做的,至于你——不要再插手了。” 晋王顿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惶然与不解,顺从道:“儿臣遵旨。” 杨坚顿了顿,道:“今日你可有去见过你母后?” 晋王低声回道:“儿臣还未去见过母后。”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道:“你母后十分挂念汉王,得知这个消息,必定焦心不已。 朕这里琐事繁多,你替朕去劝慰劝慰她,让她安心一些。” 晋王眸光闪了闪,问道:“父皇,若要劝慰母后,儿臣可否把肖娘子所说之法讲与母后听?” 杨坚点了点头,道:“可以。” 既然能把肖元元的法子说给独孤皇后听,那就说明杨坚还是准备要采用肖元元所提的治疫方法了。 第893章 椒麻 得了杨坚的允准,晋王的心放下了一半。他深切的明白这次北征的内情有多复杂,但凡涉足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杨坚的雷区。 他给杨坚献出的治疫之策,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他心中其实也有打算。若是杨坚不同意这治疫之策,他大不了就两手一放,给杨坚认个错就好了。 可杨坚的表现却在晋王的意料之外,一方面不许他插手其中,另一方面又表示要采用这条治疫之策,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心思辗转间,晋王向杨坚拜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待晋王走后,杨坚独自思忖了片刻,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即刻召越国公入奉天殿议事。” 乐平公主早早派人跟独孤皇后打了招呼,要陪独孤皇后一起用晚膳。 到了晚膳时分,待乐平公主带着四道膳食到了凤翔殿,却见杨坚也在凤翔殿内。 乐平公主上前,盈盈拜道:“参见父亲、母亲。” 独孤皇后一见乐平公主,便笑着对杨坚道:“丽华来了,就可以用膳了。” 杨坚点了点头,看向乐平公主,也笑着道:“听你母亲说你要陪她用膳,朕就猜想你肯定会自带着膳食过来,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乐平公主一边吩咐白鹭子把带来的膳食交予青依,又看了看杨坚,笑着道:“就四道家常菜罢了! 不过——当中倒是有一道椒麻水煮鱼,用得是蜀地新鲜的花椒调味,那味道非同一般,父亲和母亲一会儿尝尝。” 杨坚连连点头,道:“好,好,朕一定要尝尝。” 乐平公主此来是为了安慰独孤皇后的,不过,看到眼下这般情景,便知道自己不用费心了。 此时,青依已经带着人把菜饭摆好,一家三口便起身走到餐桌旁合围而坐。 杨坚朝桌子上看去,这次乐平公带了四道菜过来。除了刚刚所说的椒麻鱼之外,还有一道凉拌脆藕,一道手撕鸡,和一道炙羊肉。 这三道菜确实是家常菜,也是独孤皇后平日里比较喜欢的菜式,但那道椒麻鱼,味道实在让人惊喜,夹了一口放到嘴里,鱼肉的鲜嫩混合着麻椒的麻香,那美味无以言喻。 杨坚和独孤皇后果然十分喜欢,三人将那四道菜吃了干净,反倒是独孤皇后自己备的膳食,几乎一筷未动。 用了晚膳,杨坚还不住的感叹道:“那道椒麻鱼实在美味,改日让你那膳房给奉天殿的御厨传授一下厨艺,朕万一那日想吃了,也好命他们去做。” 乐平公主喝了一口马奶酒,犹豫了一下,回道:“自然是可以的。” 杨坚看着乐平公主的神情,有些不解的问道:“这菜有什么玄机么?怎看你好似不想教人似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回道:“女儿对厨艺了解不深,不知其做法。 不过女儿知道,这道椒麻鸡所用的花椒是蜀地来的,而且是新鲜的花椒,受时令所限,山高路远运输不易……吃一次便罢了,若是父亲时常享用,怕是会有些靡费。” 杨坚不悦道:“蜀地?那麻椒可是蜀王与你寄来的?” 乐平公主面色不改,回道:“不是,是元元派人去找来的。” “哦!”杨坚讪讪道:“她为了寻一个调味的材料,至于如此费劲么?”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回道:“她在宫中事少,闲来无事就琢磨这些,所幸她也折腾得起,由她去吧,女儿也能多些口福!” 独孤皇后笑着点头道:“那孩子是个有福之人啊!” 杨坚顿了顿,道:“那肖娘子……不是个贪吃的人,可她如此费心于膳食之上,可是别有所图啊?”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合着肖元元费心拟出一个菜单,还惹了什么是非出来?乐平公主问道:“父亲这是何意?” 杨坚眸色深深,对着乐平公主道:“朕不信你看不出来,肖元元之才不在这锅灶之旁,而在于天地之间。 据朕所知,她素来不好美食,可她却能为了一道菜,千里迢迢从蜀地运花椒过来。 你难道不觉得肖元元此人行事悖于常理,与人设不符么?” 乐平公主解释道:“父亲这话说是不对,元元胃口小,确实平时不爱好好用膳,若是遇到顺口的,她还能吃上几口。若是不顺口,她便很难吃得下。 所以她才千方百计找些好吃的来喂饱肚子,父亲觉得她行事悖理,可她若是不如此,早就饿死了。” 杨坚一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元元跟着女儿,已经七年了,七年之长,足以看清一个人的本心。 时至今日,父亲因何故还要如此猜忌元元?”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今日——莫不是为了元元给阿摩献了治疫之策?” 独孤皇后听罢,也向杨坚劝道:“陛下,那肖娘子献上治疫之策,是大功一件,何故还要受陛下猜疑?” 杨坚抬眼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她仅仅只是献策也就罢了,朕也不会多想什么——可她为何要献酒呢?” 乐平公主更为不解,问道:“献酒又如何?元元心怀宽仁,想为边关将士出一份力,难道做错了?” 话虽如此,乐平公主却是知道,肖元元此举是为了安抚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为了这次出征心怀歉疚,肖元元纯粹是想自己出点血,安慰安慰乐平公主。 杨坚对着乐平公主道:“肖元元是商贾之人,你没有跟她谈过生意,你不知道她做起生意来是什么样子。 她的一招一术皆有算计,你觉得她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么?” 乐平公主一愣,杨坚这话听起来好熟悉,好像肖元元评价杨坚时,用得也是这样的话。 乐平公主敛起眸光,道:“元元说,能救一个是一个!元元是会做生意,但元元从来没有做过人命生意。” 杨坚手上一抖,好似被人拆穿了一般死死盯着乐平公主,人命生意?如今他不正是在拿人命做生意么? 第894章 人命 杨坚顿了顿,道:“她想救人?” 乐平公主反问道:“救人不对么?” 杨坚和乐平公主之间一来一往,各有机锋,独孤皇后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一时间又不知他们父女二人到底在纠结什么。 独孤皇后开口缓和道:“总之,汉王此次若能生还,那肖娘子便是大功一件,陛下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杨坚看了看独孤皇后,脸上浮出一丝柔色,对着独孤皇后道:“是——汉王一定不会有事的。” 乐平公主沉思片刻,看向杨坚,道:“父亲,女儿有一事不明。” 杨坚冲乐平公主点了一下头,道:“丽华你说。” 乐平公主认真的问道:“父亲如此猜忌元元,是因为她的肖氏商行,还是——因为我?” 杨坚连忙道:“丽华何以如此说?自然是因为那肖元元行事吊诡,异于常人,丽华你至诚至孝,与你有何相干?” 乐平公主惨然一笑,道:“至诚至孝?是啊,女儿都如此这般了,为何父亲还是如此提防女儿的枕边人呢?” “丽华——”独孤皇后立马呵止乐平公主,道:“你胡说什么?”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独孤皇后,又看向杨坚道:“难道不是吗?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父亲似乎总是对女儿的身边人不放心。” 独孤皇后皱着眉道:“丽华,你多心了,孤与陛下都希望你能平安和乐,安顺一生。” 杨坚拧着眉盯着乐平公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道:“你想错了,恰恰相反,正因为肖元元是你的身边人,朕才对她多为宽容。 此女容貌姝丽,才思敏捷,行事作为异于常人。此等绝色、非仙即妖,她本不该容于世间。 如今你看她样样都好,也不过是表象,那是她愿意装的这样好。 丽华,你试想一下,以肖元元之才,她若想做些坏事,会是个什么景象?” 乐平公主径直反驳道:“她不会——她不是妖怪,她会哭会笑、会伤会病,还会死。 这些父亲都曾亲眼见过的,何以如此容不下她呢?” 杨坚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丽华,你根本不知道肖氏商行是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独孤皇后不解地问道:“那商行不就是把一群商贾联合起来而成的么,再怎么厉害,能有世家大族厉害么?”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北征,周罗?率水军从蓬莱出发,本想绕到平壤城,和汉王前后夹击高元。谁知路遇大风,所有船只不知吹向何处,数万水军不知所踪。”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这跟元元有何关系?” 杨坚问道:“你可听说过江南造船厂?”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元元喜欢游湖,想造些大船……她还说要带我出海去!” 杨坚笑了一下,道:“你可知那些船都有多大?上下四层,长达数十丈,一艘船可容纳上千人,这样的船开出去,你说是做生意的,谁信呢?” 乐平公主极少坐船,对这么大的大船没有概念,当下便有些愣怔。 杨坚叹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羡色,道:“这次出征,朕若是有这么大的船,就不怕那巨浪狂涛了。” 乐平公主眨了眨眼,道:“父亲……莫不是想要元元的船?” 杨坚脸色一白,急道:“朕想说的是,她的商行的很多货品,米面粮油自不必说,还有冻伤膏、棉布、胶水,甚至于木器、铁器、运船,这些东西若是用来造反……” 乐平公主一脸好笑地看向杨坚,打断道:“父亲,恕女儿直言,你猜疑太重,想太多了。 元元是个极娇气的人,怕痛、爱哭、也怕吃苦,女儿好吃好喝的待她,她无缘无故造什么反呀!” 杨坚一噎,顿了顿,道:“她或许不想,万一她被人利用呢?那日宫宴之上,你也听到了,她只要稍微动动手,就能让吐谷浑吃不上饭,谁知道她会怎么想着对付朕……” 杨坚的话越来越离谱,独孤皇后都有些无法忍受,打断道:“陛下,元元是大隋人,对待外族人或许心狠些,可她对孤,对丽华都是一片赤诚的。” 杨坚看向独孤皇后,道:“今日午后晋王也来过了,你当知道晋王带来了治疫之策?” 独孤皇后没好气道:“那与肖娘子有何关系?” 杨坚认真的道:“那治疫之策便是肖娘子所提的。”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不解道:“这孤知道啊,可肖元元提出这治疫之策,难道不是好事么?” “好事?”杨坚呵呵笑道:“军中暴发疫症,今日才传到宫中,那肖娘子当即便给出了治疫之策,可见是一早便有了准备。 对疫症的了解如此之深,焉知不是她提早对此有所预案。” 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互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乐平公主道:“元元的一番好心,到了父亲这里竟成了居心叵测。早知如此,元元就该三缄其口才对。” 杨坚怔了怔,乐平公主又问道:“此次军中疫症,父亲准备让阿摩去处理么?” 杨坚不明白乐平公主为何忽然转了话题,但还是真实地回道:“不,疫症横行太过危险,朕交由越国公了。哦——越国公年迈,他会派亲信前往处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样啊!元元送了阿摩一酒庄的雄黄酒。既然阿摩用不着,我回去就跟元元说一声,这酒可以不用送了。” 杨坚眉峰一聚,不悦道:“不是——那酒不是给朕的么?” 乐平公主瞪大了眼,道:“谁说是给父亲了,元元可从未如此说过——” 杨坚急道:“晋王分明说,那酒是献于朝廷的。” 乐平公主认真的回道:“其一,父亲猜忌元元,元元还是少做些事,免得父亲不安。 其二,元元之所以说是献于朝廷,是看在阿摩的面子上,如今既然阿摩都与此事无关了,元元何必还要费力不讨好。” 第895章 弃权 杨坚一噎,顿了一会儿,才道:“朕也不是不喜欢那肖元元,朕虽然猜忌她,可朕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呀!” 乐平公主垂下眼来,用手揉了揉额间,漫不经心道:“还不是因为元元平日行事谨慎,父亲拿不住她的把柄罢了。” 杨坚吐出一口气来,道:“罢了罢了!” 独孤皇后眉眼松了松,道:“孤看那孩子还是不错的,起码她对丽华便没有坏心思。”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一脸委屈道:“母亲,你说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阿赟虽然行事荒唐,可好歹算是个枕边人,谁知他早早便去了。 女儿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把娥英拉扯大,又遇到了元元,本以为此生可得圆满,父亲他又容不元元……母亲——” 独孤皇后轻轻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对着杨坚道:“陛下,就算为了咱们的丽华,陛下也不要为难那肖元元了!” 杨坚的目光在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身上扫了两圈,终是无奈道:“难得丽华喜欢,只要她不为害天下,朕不为难她便是。” 乐平公主眨了眨眼,道:“父亲也说元元行事异于常人,万一她做什么事情,父亲误会了怎么办?” 杨坚皱眉道:“只要她行事磊落,能有什么误会?” 乐平公主不平道:“元元造船是为了带女儿去游湖的,父亲偏偏要说那船是用来造反的,这难道不叫误会?” 杨坚气道:“你们两个人游湖,用得着能载上千人的船么?” 乐平公主一摊手,对着独孤皇后道:“母亲你看——这种事情即便是摆明了、说开了,也一样说不明白……女儿怎么安心的下来嘛!” 独孤皇后含笑看着杨坚,道:“陛下,游湖或许用不到那么大的船,但大船可以载货,并非是一定要用来运兵的。 就像刀斧,既可杀人,也可砍树,不能总以恶度人,不许人造刀斧吧!否则——岂不是没有刀斧可以砍树了?” 杨坚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向乐平公主,想了想,退了一步道:“既然丽华不放心,那朕就给丽华做一个保证。 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那肖元元有何罪孽,朕都不会取那肖元元的性命。她是生是死,由丽华你来决定——”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如何?” 乐平公主自知无法消解杨坚的无端猜忌,但如今能得杨坚一个保证,她也就安心些许,冲着独孤皇后笑着道:“好——多谢母亲。” 杨坚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乐平公主也只好看向杨坚,笑着说道:“也多谢父亲。” 杨坚一脸自得,饮了一口马奶酒,还没咽到肚子里,脸色就变了一变,道:“丽华你是不是算计朕,无缘无故的就给朕要了一个承诺……” 乐平公主道:“父亲还无缘无故的猜忌元元呢!女儿怎么能放之任之呢?” 杨坚正色道:“不行,朕还是吃亏了,那酒……”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那酒是能救命的,女儿与元元都愿献于朝廷。” 杨坚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总算没有吃亏。 乐平公主回到承云殿时,已过亥时,弗一进门,芸香便迎了上来。 “元元呢?”乐平公主问道。 芸香轻声回道:“娘子等不及公主,已躺下好一会儿了。” 乐平公主回到寝殿,见灯色幽幽,寂静无声,走到床前撩开床帐,正见肖元元一幅安静的睡颜。 乐平公主呆呆看了一会儿,伸手在肖元元脸边轻轻蹭了两下,心下不由得平静了下来。 掩好床帐,乐平公主一边吩咐白鹭子为她漱洗卸妆,一边低声询问芸香:“今日她晚膳用了多少?” 芸香回道:“娘子用了两块枣泥糕,一盅煟汤……还吃了半块羊排。” 第896章 弃权(二) 乐平公主听罢,轻轻‘嗯’了一声。 白鹭子轻轻为乐平公主卸下头上的衩环,又净了手和脸,换了寝衣。乐平公主挥了挥手,命那一众宫婢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掀帐入内,帐中昏暗一片,乐平公主摸索着抱住肖元元,往自己怀中揽了揽,肖元元轻声哼唧了一声,朝着乐平公主怀中拱了拱。 “公主怎么才回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含混不清,好似说梦话一般。 乐平公主已适应了帐中的光线,抚着肖元元的后背,轻声问道:“吵醒你了?何时醒的?” “嗯……”过了一会儿,好似在想一件很久远的事情,肖元元慢慢道:“从枣泥糕的时候——醒的。”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拍肖元元,道:“早些睡吧!” 肖元元抬起头来,问道:“公主回来的这么晚,是在皇后娘娘处遇到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低头吻在肖元元额头上,却见肖元元不为所动,依旧睁着雾蒙蒙的眸子看着她。 乐平公主干脆翻身将肖元元压下,在肖元元身上狠狠揉搓了一阵,待肖元元逐渐力有不敌,乐平公主才停了下来。 乐平公主用手抚着肖元元潋滟的眸和丰润的唇,勾着嘴角笑道:“你现在倒想起我了,我若不会回来,你怕是一觉睡到明天了。” 肖元元无力的手挂在乐平公的肩头,稍稍回了一些神志,解释道:“我本来要等公主回来的,就站在外面看月亮——” “嗯?”乐平公主挑了挑眉,在肖元元唇上亲了一口,道:“看月亮最后怎么到床上了?” 肖元元回道:“后来我站得腿酸,就找了一把椅子!” 乐平公主失笑了一声,道:“然后呢?” 肖元元回道:“那椅子坐着腰疼,我就想着要不到榻上躺着等……” 乐平公主问道:“可你也没有在榻上啊!” 肖元元道:“是芸香说,兴许公主快回来了,干脆先帮我梳洗了,让我在床上等公主更轻松些。” 乐平公主瞪向肖元元,道:“然后你等着等着,便睡着了?你倒是心大。” 肖元元反驳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凤翔殿又不是龙潭虎穴,公主在皇后娘娘身边,能有什么事?” 乐平公主笑出声来,抚着肖元元的脸,道:“元元,你怎如此聪明可爱!” 肖元元攀着乐平公主的肩头,引身吻了乐平公主一下,道:“我的都说了,公主呢?公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乐平公主脸上的渐渐淡了些许,从肖元元身上移身下来,肖元元又凑上前去偎着乐平公主,又道:“即便是为了皇后娘娘的病体,公主也不该叨扰皇后娘娘这么久…… 所以,公主在凤翔殿一定有事,连皇后娘娘也不得不支撑着病体陪着,是么?” 乐平公主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今日父亲也在,谈到了……你的事。” “我?”肖元元有些不明所以,自己最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啊! 乐平公主淡淡‘嗯’了一声,缓声道:“父亲听了你的治疫之策,认为你有起兵的谋划……” “什么?”肖元元懵然道:“这……这哪儿跟哪儿啊?我不就提了一下治疫的法子……” “他就是那样的人!”乐平公主无奈道。 “后来呢?”肖元元接着问道。 乐平公主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顿了一下,转向肖元元问道:“元元,你跟着我住在公主府,住在承云殿,可过得舒心么?” 肖元元眨了眨懵懂的眼,道:“当然舒心了!”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可愿意一辈子都跟我这样过下去?” 肖元元刚想说一辈子太长,但又想到乐平公主那一根筋的脑子,目色闪了一下,道:“我自然愿意啊!”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伏在肖元元身上,小心地问道:“那……你能放弃掉商行么?” “什么?”肖元元将乐平公主从身上推开,用手支起身子,皱着眉道:“我为何要放弃掉商行啊!” 乐平公主也支起身来,认真道:“自然是为了我?”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大致明白了乐平公主的逻辑,也猜出了今日在凤翔殿乐平公主和杨坚的谈话内容。 肖元元探手摸向乐平公主,摩挲了几下乐平公主的臂膀,温声问道:“是不是陛下?陛下他是不是担心——我的商行会对朝廷不利?”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又解释道:“你商行的很多生意,若是所用不当,或是被人挟制,父亲担心会闯下祸事。” 肖元元沉默了片刻,乐平公主又接着道:“对了,你那江南造船厂,父亲很是上心……我观察他那神色,怕是……”想要占为己有,但这话乐平公主实在说不出口。 “造船厂?”肖元元有些不解。 乐平公主解释道:“我听你说过,那造船厂是你整个商行里所有技术集大成之所在,再加上这次北征水军大败,父亲便看上了你的那造船厂。 而且,我今日听他话中的意思,他私底下还派去查了你那船厂的一应底细,只是查得不够细致,只知一个大概的样子。” 肖元元扶着乐平公主复又躺下,偎在一处,轻声问道:“公主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将肖氏商行献于朝廷,陛下就可以放过我,咱们就能长长久久,安度余生?” 乐平公主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永远的留在我身边。” “公主真傻!”肖元元沉声道:“其一,朝廷的官员里打仗可以,治国可以,但若要运行一个商行,没有我真的不行。 其二,就算我把商行献于陛下,陛下就能对我放心了么?” 乐平公主脸上闪过一丝不解,肖元元慢慢解释道:“这商行从无到有,我也只不过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就算我把商行给了陛下,他难道不怕我再去开一个商行么? 除非我彻底废掉了,陛下是不会放心的。” 乐平公主心中一紧,叫了一声:“元元——” “公主——”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你被皇后娘娘宠得太好了,你忘了一条很重要的教训。 起码在陛下眼里,这世间所有的情义,都是要给权力和金钱让路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也是如此,对么?”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所以你不会放弃你的商行。” “公主——”肖元元不满地叫了乐平公主一声。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太晚了,早点睡吧。” 说罢,乐平公主便放开肖元元,背身去睡了。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的后背,干脆也背过身去,气呼呼喘了几口气,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肖元元醒来一摸,发现身上又是一空,不满地撩起床帐,正在乐平公主在妆镜前梳妆。 肖元元披着头发下了床,坐在乐平公主旁边的妆台前,瞥了乐平公主一眼,谁知乐平公主竟没有理她。 肖元元哼了一声,干脆别过脸去,一旁的芸香连忙端水上前,轻声问道:“眼下时辰还早,娘子可要梳妆么?” 肖元元轻轻按了按额头,道:“不要。” 芸香顿了顿又问道:“那——先净下脸?” 肖元元眼皮也没抬,道:“不净!” 芸香想了想,道:“娘子可要漱口?” 肖元元终于睁开眼,瞪了芸香一眼,道:“你烦不烦?” 芸香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娘子若觉得还没睡够,不如再去躺一会儿——” 肖元元气极了,狠狠绞了绞头发,愤愤起身,将刚刚坐过的椅子一脚蹬开。 然后肖元元又在屋子里绕着屏风转了一圈,偷偷看了看乐平公主,见乐平公主还是没有理她,只自顾自的喝汤,气得又钻到床上,补觉去了。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知道肖元元一旦有了小脾气,就是各种不配合。 白鹭子也笑了笑,道:“公主,外面的步辇已经备好了。” 乐平公主轻声叮嘱道:“今日母亲吃素斋,青蔬粥、野菜馃子要备好,还有——” 第897章 生气(一)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午间我就不回来了,午膳前你让膳房送几道素菜过去……昨日母亲十分喜欢那道凉拌脆藕,记得让人加上。” 乐平公主这絮絮叨叨的一段话,自然是说给肖元元听的。 白鹭子没有应声,看了看那掩着的床帐,道:“可是……奴婢一直跟着公主,午间承云殿的膳食……怕是安排不过来呀!”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一旁的芸香,只叫了一声:“芸香……” 还未来得及安排,便听到帐子里肖元元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少指使我的人。”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看了看芸香,道:“你有分寸。” 芸香连忙低头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眼睛往那床帐上看了一眼,没敢应声。 乐平公主也没有多说什么,按了按鬓角,便扶着白鹭子出门去了。 待乐平公主走了,芸香才走到床边,忐忑地撩开床帐,见肖元元正气鼓鼓地躺在床上。 芸香对着肖元元轻声道:“娘子,公主已经走了,您也起来用些早膳吧。” “不吃,饿死算了!”肖元元气急道。 芸香只好又轻声安慰了几句,眼见肖元元确实精神不大好,便放下床帐,由她补眠去了。 生气归生气,午膳时分,乐平公主在凤翔殿还是收到了肖元元派人送来的午膳。 乐平公主向来人问了几句肖元元的饮食状况,得知肖元元因为补眠没有用早膳,顿时便有些不悦,又吩咐来人看着肖元元,今日不许她出宫乱跑,才算罢了。 与乐平公主料想的不差,肖元元心情不好,本想用完午膳就到宫外跑马,又被乐平公主派的人拦在宫内,气愤之下,便直接去了后苑散心。 谁知转到了莲池边,远远见到湖心亭上正有人在歇脚,肖元元仔细辨认了一番,发觉当中主位之上的是杨坚,暗骂了一声:‘真是倒霉!’然后转头就往回走。 一旁的芸香连忙跟上,问道:“娘子,那边坐着的应是陛下,依礼我们应上前拜一拜才是。” 肖元元边走边没好气道:“他又不是菩萨,有什么好拜的。” 芸香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肖元元往回走。 杨坚正与晋王和杨素在亭中闲聊,远远看到有四五个人到了莲池边,刚认出那是肖元元,便又见那肖元元转身走了。 杨坚觉得有些奇怪,对着一旁的晋王问道:“那个是肖娘子吧!” 晋王也早就看到了肖元元,听杨坚问起,便回道:“儿臣没看真切——” 杨坚不悦道:“明明看到朕在这里,她竟然不赶来行礼,还转身就走,当真是没有把朕看在眼里。” 晋王顿了一下,道:“肖娘子兴许有什么急事……” 杨坚摆了摆手,打断了晋王的话,道:“来人,把她叫过来,朕要好好问问,她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见朕居然都不上前行礼了。” 一旁的宫道了一声:“是。”便连忙朝着肖元元消失的方向赶去。 肖元元正走在回承云殿的路上,便被一宫人拦住,“肖娘子请留步。” 肖元元停了下来,看向来人,认出了这是杨坚身边的张宫令,便行了一礼,道:“宫令叫我何事?” 第898章 生气(二) 那张宫令急急忙赶上前来,道:“陛下在湖心亭,有请肖娘子。”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陛下找我做什么?” 张宫令犹豫了一下,便好心地解释道:“娘子方才在后苑莲池边徘徊,见陛下却不上前行礼,陛下为此十分不悦……娘子过去,还是好好赔个罪吧!” 肖元元喉间一梗,压下心中的不快,对着张宫令客气道:“烦请宫令带路。” 跟着张宫令一路到了湖心亭,肖元元见到杨坚,硬梆梆地行了一礼,语气也很是冷硬:“参见陛下——” 杨坚一听肖元元这语气,果然刚刚肖元元是看到他故意给他甩脸色的,于是不悦道:“你方才来都来了,见朕就跑,怎么——你做什么虚心的事了?” 肖元元抬起头来,看向杨坚,道:“陛下朝政繁忙,日理万机,奴不好上前打扰……” 杨坚一摆手,道:“你少冠冕堂皇,不打扰和没礼教是两回事,就算你不上前给朕参拜,遥遥拜会一下总会吧,朕可是亲眼见你转头就走的——怎么,朕得罪你了?” 肖元元梗着脖子,道:“陛下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应该清楚!” 此话一出,一旁的晋王吓了一跳,呵道:“放肆——肖元元、不可无礼。” 肖元元扫了晋王一眼,又大胆的瞪向杨坚,杨坚顿了一顿,道:“好,那你就说说,朕怎么得罪你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昨夜,陛下在凤翔殿中,都与公主说了什么?” 杨坚一怔,咽了一口水,道:“丽华怎么与你说的?” 肖元元气鼓鼓道:“公主什么也没说,她只让我把商行赶紧给陛下,陛下若是想要商行,就直接跟我说呀,陛下为难公主做什么?” 杨坚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丽华兴许是误会了,朕……朕不过是觉得你那商行不错,与丽华谈了谈你生意上的事。” “当真?”肖元元一脸疑惑地问道。 杨坚点了点头,道:“丽华除了让你把商行献出来,还说了什么?” 肖元元一脸气愤道:“还能说什么呀!我说不能急着把商行交出去,交出去朝廷也找不到人来管,然后她就生气了。 她一夜都不理我,早起一句话也不跟我说,还把我堵在了宫里,我想出宫跑马她都不许,气死我了!” 看着肖元元气得头发直竖的模样,杨坚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呵呵笑了两声,道:“哦,原来是跟丽华吵架了。” 肖元元咬了咬牙,哼出一声来:“吵架?奴哪敢跟公主吵架?她早起不与我说话,照样还要指使我给她往凤翔宫送午膳……奴也是有脾气的!” 杨坚不由得笑出声来,道:“你与丽华吵架,你要生气也是得对着丽华呀,关朕什么事?你给朕甩什么脸色?” 肖元元嘟囔道:“还不是因为陛下给公主说什么有的没的!” 杨坚一摆手,道:“你可别冤枉朕,丽华一早便对你的商行不满,总觉得你只顾着商行不管她。你们的事,别赖到朕身上。” 杨坚说着,朝一边挥了一下手,道:“给肖娘子赐座。” 旁边的宫人连忙安置了一个凳子,肖元元便依言坐了下来。 杨坚看肖元元坐定了,开口说道:“朕听说朕订的那批冻伤膏已经到京都了,不知何时能交货呀!”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何时到的?我怎没有收到消息?” 杨坚笑了笑,道:“前日到的,朕早间收到了京都府的奏报,说前日有一大批江南运货的车入京,问询了之后才知道,那是兵部所订的冻伤膏。”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那估计今明两天奴就能收到消息了!不过,那冻伤膏如今是桶装的,日后还要分装以及质检,大约还需要二十天左右才能交货。” 杨坚不在意道:“无妨,左右现在天还热着,暂时用不到,晚两天也无妨。” 冻伤膏到京比预想的要早了一些,只要没有误了朝廷定的工期,对于肖七娘提前到京的事情,肖元元也并不是太在意。 此时,有人奉了酪浆上来,在座的众人都分了一碗,肖元元不好推辞,便坐着一起吃酪浆。 肖元元看着杨坚,闲适地问道:“陛下现下无事,怎么不去看看皇后娘娘?” 杨坚眼都没抬,说道:“今日皇后茹素斋,朕午间用膳时吃了一些酒,怕酒气太冲,便来此处散散酒气。” 肖元元心中腹诽了一句,大白日里喝酒,看来杨坚真没把征北军中的瘟疫放在心上啊! 肖元元笑了笑道:“陛下好兴致!” 杨坚顿了顿,道:“对了,你那酒……叫什么——雄黄酒,朕还没有喝过,改日给朕送几坛过来。”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道:“没有了,我都送给晋王殿下了。” 杨坚瞥了一眼晋王,轻轻‘哦’了一声,道:“朕忘了,你那酒是要治疫症的……” 晋王开口道:“不瞒肖娘子,此次治疫之事,父皇交由越国公来主理了。肖娘子那酒,本王受之无用,不如……”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晋王殿下若是嫌弃此酒粗陋,那奴便不好为难殿下了。” 说着,肖元元又看向杨坚,道:“陛下,既然晋王殿下不要,那奴就又有酒了,我这就传个信过去,让底下人送几坛到仁寿宫来。” 杨坚瞪了晋王一眼,怨怪他不会说话,两句话下来,肖元元收回了送出的酒。 杨坚对着肖元元,道:“那酒是治疫症的,丽华昨日也允诺了朕,将此酒献于朝廷。 今日你收回此酒,是想让丽华陷于不义之地么?” 肖元元一脸疑惑,吸了一口气,道:“哎呀——昨日只顾着吵架了,公主也没跟我说呀!” 杨坚道:“那这酒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 “当然给,那酒庄本就是奴给公主建的,公主都开口了,哪里还有不给的道理?”肖元元回道。 杨坚不由勾了勾嘴角,看着晋王取笑道:“你看看,你的面子可没有丽华的面子大啊!” 晋王苦笑了一下,道:“儿臣怎好跟阿姊相较?” 杨坚细细打量着正在吃酪浆的肖元元,问道:“朕有一事不明,你怎知道酒能解疫症?” 肖元元惊讶地看向杨坚,道:“奴不知道啊!” 杨坚一愣,“那你送酒做什么?” 肖元元放下的手中的碗,吐出一口气道:“酒是不能解疫症的,得了疫症还是得靠医者开药。 但我的酒属于高度烈酒,这种酒可以加速让人体之外的病菌死掉。那病到了人体之内就没有办法了。 所以这酒是用来防治的,不是用来治病的。” 杨坚看了看晋王,不悦道:“你怎不与朕说清楚?” 晋王一惊,连忙起身拱手道:“这些细则儿臣也是转述,当中有所疏漏,是儿臣的过失。” 杨坚道:“幸而今日说清楚了,若是此法解不了兵中疫症,岂不是要治肖娘子一个欺君之罪?” 肖元元顿了一下,冲着杨坚道:“合着奴费心费力了一番,不但没有任何赏赐,还有可能丢掉性命,是么?” 杨坚顿了一下,道:“这当中有误会。” 肖元元皱紧了脸,道:“奴现在收回那治疫之策还来得及么?那酒陛下就留着自己喝吧,千万别用到治疫上啊!” 被肖元元这么阴阳了几句,杨坚脸上有些挂不住,道:“这次……这次不算是你的错,是这个晋王没把话说明白。” 肖元元扶着下巴想了想,越想越麻烦,终是气道:“算了算了,我给陛下写一本治疫方略吧,让军中之人一条一条照着做…… 省得治疫不成,又怨怪人家没有说清楚——” 越国公一听,连忙笑着应合道:“县主说得有理,白纸黑纸,把话落在纸面上心里才踏实。” 杨坚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心道:“早该如此。”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奴这就回殿去写,早一点写好,汉王殿下也多一丝生机。”肖元元说着便站起身,朝着杨坚拱手拜礼。 杨坚问道:“你费心费力,怎对汉王的安危如此上心?” 肖元元无奈道:“谁让公主这人太重情,很是看重这些弟弟妹妹,汉王若是真的出了事,她肯定难过死了!” 杨坚沉默了一下,肖元元不理会杨坚当下是何心境,又朝杨坚拜了拜,道了一声:“奴告退”便退出了湖心亭。 肖元元早想走了,快步离开后苑,径直回了承云殿。 杨坚看着肖元元离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沉默了一会儿,一旁的杨素问道:“陛下——肖娘子这治疫方略一出……也不知是何成效?” 杨坚看了杨素一眼,道:“拿到治疫方略,先在军中试一下……” 第899章 无用 杨坚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先在汉王帐中试一下,其他人——不要乱用。” 晋王眸中寒光一闪,看了看杨坚,又看了看杨素,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肖元元回到承云殿,忙有一宫人迎了上来,禀道:“娘子,商行来了信件。”说着便呈上一封信来。 肖元元接过,问道:“有捎东西过来么?” 那宫人回道:“奴婢也是奇怪,这次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 肖元元皱了皱眉,走到书案前将信看了一遍,便将信收了起来。 接着,肖元元便命芸香准备笔墨,开始根据记忆一条一条列出治疫的条例。不知不觉写了厚厚一沓,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肖元元才呼出一口气,一张一张检查着当中有没有疏漏。 乐平公主早早回来了,见肖元元正在忙着,便走上前问道:“你在写什么?”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公主不是理我么?” 乐平公主从肖元元手上扯过一张方略扫了一眼,道:“该生气的人是我,你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性?” 肖元元没好气的把乐平公主手里的纸夺了回来,道:“公主有什么好气的?” 乐平公主喉头一结,刚想分辩几句,但看着肖元元蔫蔫的,似是没什么精神,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反正你不懂。” 肖元元看到乐平公主,就想起今天受到的委屈,但还是绷着脸将方略按顺序排好,对着芸香道:“你把这方略送去奉天殿,这些破事我再不会管了。” 说着,肖元元把方略推给芸香,转身朝内殿去了。 芸香收好方略,看了一眼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给我吧!” 芸香连忙把手上方略递给了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仔细看了一遍,轻声道:“她用心了。” 说着,乐平公主将方略递给了白鹭子,道:“陛下去了凤翔殿,你送过去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带着方略去了。 乐平公主回到寝殿,见肖元元正支着下巴趴在榻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乐平公主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坐在肖元元对面,也不看着肖元元,直到芸香奉了茶水过来。 “公主准备何时用晚膳?”芸香放下茶汤,问道。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肖元元,对着芸香道:“眼下不觉得饿,稍晚些吧。” 芸香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见她神色有些木然,便问道:“写了那么多字,可是累着了?” 肖元元的肩膀动了动,摇了摇头,道:“还好。” “那怎么没精神?”乐平公主又问。 肖元元垂下眸,道:“就是觉得好没意思——” 乐平公主眉心一紧,问道:“你觉得闷了?是不是今日不让你出宫去……你——” “跑马也没意思!”肖元元不耐烦道。 乐平公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道:“我想走了!” “肖元元——”乐平公主不悦地叫道。 肖元元接着道:“我不想瞒你,这宫中实在闷得慌,我不开心。” 乐平公主心间犹如坠了一块巨石,晃晃悠悠,让人有些支撑不住。乐平公主稳了稳心神,道:“好,我陪你回京去。” 肖元元正起身来,道:“公主,我想回江南了。” 乐平公主一掌拍向榻桌,‘啪——’的一声,乐平公主厉声道:“肖元元,你莫要太过分,本宫不过冷落了你几分,你就在这里给我耍脾气是么?” 肖元元撇了撇嘴,委屈道:“可是在这里好没意思啊!” 看着肖元元委委屈屈的模样,乐平公主又硬不下心来,只好伸手摸着肖元元小脸,哄道:“好元元,我以后不会不让你出去了,不要再闹脾气了,好么?” 肖元元垂下眸来,那模样似是要哭出来了一般,乐平公主心中一疼,连忙过去将肖元元抱在怀里,低声问道:“你是怎么了?不要吓我。” 肖元元沉声道:“今日在我湖心亭遇到陛下了!” “嗯?”乐平公主疑惑地问道:“他可有为难你?”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 乐平公主问道:“那你为何这么不开心?” 肖元元顿了顿,才道:“公主可看到了我的治疫方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安慰道:“看到了,你写得很详尽,条理也很清楚,你做得很好。” 肖元元怔然道:“写得好有什么用?今日看陛下那态度,他根本没有把三十万征北军放在眼里,我们做再多也是无用的。” 乐平公主的身子僵了一瞬,顿了顿,艰涩道:“你我都已经尽力了!” 肖元元埋头在乐平公主怀中,道:“可是……可是真的好没意思啊!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乐平公主无言以对,便抱着肖元元静静待着。 直至外面天色渐暗,肖元元终于慢慢调整好了心绪,抬起头道:“公主——” “嗯?” 肖元元犹豫一下,道:“七娘来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来就来吧。” 知道乐平公主没有最近的自己的意思,肖元元犯愁解释道:“她来仁寿宫了。” “什么?”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拧着眉道:“她来做什么?” 第900章 丧气 肖元元讪讪道:“自然是来看我的……呃——公主,她大老远跑这一趟,想见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许她来!”乐平公主打断道:“她一介商户,谁允她入宫的?” “没有没有!”肖元元解释道:“她还没到,明日才能来——” 乐平公主不悦道:“管她什么时候来,总之她不许入宫。” 肖元元噎了一下,道:“她不用入宫,明日我到宫外去见她。”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满脸的不信任,道:“宫外?你不会到时候跟着她跑了吧!” 肖元元道:“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乐平公主气道:“刚刚你还吵着要回江南去呢!我说你怎么突然想回江南了,原来是那肖七娘撺掇你的!” “不是——”肖元元否认道:“当真不是,她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乐平公主猛然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肖元元,问道:“你怎么知道肖七娘明日会到这里来?” 肖元元回道:“她信里说的呀,午后我收到了信……信上说的。” 乐平公主满脸不信任,道:“她给你写信?写了什么?” 肖元元回道:“就说了一些生意上的事,还有约我明日到宫前的七板坡相会?” “信呢?给我看看。”乐平公主不容置疑道。 肖元元不满地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怎么好看人家的私人信件?” 乐平公主气道:“你人都是我的,你的信凭何我看不得,之前又不是没看过。” 肖元元急道:“之前是我主动让公主看的,这次是公主自己要求看的,这性质不一样。” 乐平公主丝毫没有让步,道:“你心虚什么?我不管,我就要看,信在哪儿?” 肖元元气急,道:“公主,你不可理喻,那信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不信我。” 乐平公主发了火,怒道:“一个天天想着往外跑的人,你让本宫怎么信你?” 肖元元气得推开乐平公主,直接起身往寝殿外走,乐平公主一急,连忙问道:“你去哪里?” 肖元元气急败坏道:“吵什么吵,跟你拿信去!”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松下一口气来,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肖元元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直接把信扔到了乐平公主身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出去了。 乐平公主拆开信看了一遍,果如肖元元所说,信里只有说了关于冻伤膏运抵至京的消息,和约肖元元到宫外相会的时间地点,确实没有别的内容。 乐平公主拿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汤饮了一口,将信折好,过了一会儿,便见白鹭子回来向她复命。 “公主,奴婢已将那方略交予陛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先歇息一会儿吧!” 白鹭子顿了顿,道:“肖元元怎么了,奴婢见她在院子里待着,好似很生气的模样。” 乐平公主想了想肖元元生气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道:“生气就生气吧,总比她垂头丧气的要好。” 白鹭子跟着笑了笑,道:“还是把她叫回来吧,天一黑夜就凉了。” 乐平公主含笑点了点头,道:“备膳吧,叫她回来用膳。”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刚想起身,乐平公主又叫住她,道:“呃……她还在闹脾气,兴许不听你的,你就说本宫知道错了,要给她认错,把她叫回来。” 白鹭子脸色一板,道:“公主千金贵体,给她认错,这如何使得?” 乐平公主无奈道:“去吧去吧,若不如此说,她定会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是夜,乐平公主又是好一阵哄劝,肖元元才算消了气。 第二日,两人用了早膳,便一前一后出了承云殿,乐平公主照例前往凤翔殿,肖元元则带着一队人马出宫去了。 今日天色不大好,阴风阵阵,许是入了秋,风也变得凉了。 肖元元早早到了七板坡吩咐安置了营帐,裹了裹外袍,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乌云,有些担心今天会下雨。 正在肖元元忧心之际,远处驶来一队人马,前后都有侍卫骑马护卫,处在当中是一辆双驾的马车。 那马车长约七尺,宽约五尺,周身无不显示着气派华丽,肖元元站起身来,静静等着那马车慢慢驶来。 果如肖元元所料,不一会儿,那马车走到路边,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便见肖七娘踏着车凳下车,朝肖元元快步奔了过来。 “阿姊——”肖七娘急声唤着。 肖元元上前两步,接住肖七娘,笑着道:“别摔着,慢点跑。” 肖七娘微微喘着气,由肖元元拉到帐前,坐在了羊毛毡上,肖元元递过一杯蜜饮,轻声道:“赶路渴了么,先喝些水润一下喉。” 肖七娘接过,也不客气,径直喝下了整整一碗,然后抹了抹嘴,笑着道:“我真是想死阿姊了,见到阿姊真的好开心。” 肖元元笑了笑,又给肖七娘倒了一碗蜜饮,抱怨道:“你也真是的,为了见这一面,你这一来一往再快也要四五天。 不是我说你,你刚到京都就往这里跑,你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来回折腾。倒最后跟我一样累伤了脾胃,有你哭的时候。” 肖七娘端起碗来,又饮了一口蜜浆,笑了笑道:“还是阿姊做的蜜浆味道最正,我在江都喝的蜜浆,总感觉味道不对。” 肖元元轻轻拍了肖七娘一下,道:“你少打岔,说吧,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肖七娘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就不能来看看阿姊么?” 就为了这个?肖元元暗暗压下一口气,对着肖七娘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 肖七娘惆怅道:“阿姊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已经大半年不曾见过了,过些时日我又要回江都去。我若不跑这一趟见阿姊一面,只怕咱们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了。” 肖元元心底微微有些酸楚,道:“你一个人在江都,记得照顾好自己。” 肖七娘脸上释然一笑,道:“幸而今日见到了阿姊,我还以为公主会扣着阿姊,不让你出宫呢!” 肖元元忍不住说道:“公主哪有那么霸道……” 肖七娘伸手打断道:“好了好了,反正在阿姊眼里,公主她千好万好,都不必与我说。” 肖元元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肖七娘又接着道:“对了,我从江都带了干货,有今年新制的梅干菜,还有你爱吃腊肉,都是松针熏的,来人,把那箱干货都搬过来。” 肖元元拦住肖七娘道:“慢慢来,先别急——” 第901章 狡兔 肖七娘放下招呼人的手,道:“还有一箱枸椽,虽不能吃,但胜在香气浓郁,十分好闻,阿姊可放在屋子里当熏香用。”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芸香给肖元元倒了一碗马奶酒,肖元元端起喝了一口,问道:“这冻伤膏已经送到了,你准备何时回江都?” 肖七娘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日子有些拿不准。”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京都有事?”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萧珏说兵部有意再订一批冻伤膏,我要跟他们签合同,需要在京都再留些时日。” 肖元元隐隐觉得事情哪里有对,便向肖七娘确认道:“朝廷又要了一批?要多少?” 肖七娘回道:“不知道,说是兵部还没订下来要多少,但总之不会比第一批少。” 肖元元疑惑道:“不应该啊!” 肖七娘有些不解,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肖元元抬眼看向肖七娘,解释道:“当初陛下跟我下订单时,我就建议陛下按照所需的两倍来订的货。今年用不完,也可以留着明年用,无论如何,这批冻伤膏都够今年用了!” 肖七娘不以为意道:“如今朝廷在突厥和高丽两线用兵,或许朝廷是想增兵呢?” “也不可能!”肖元元道:“即便朝廷要增兵,你现在回江南造药膏,造好送过来怎么也得等到明年二月里,冬天已经过去了,这也来不及了呀! 就算朝廷准备的是明年的需求,他大可以明年再下订单呀,完全不用现在急着订啊!” 肖七娘皱着眉道:“听阿姊这么说,确实有道理,可朝廷为什么这个时候下订单呢?” 肖元元也想不明白,摇了摇头道:“更让想不通的是,这件事陛下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 肖七娘沉思了一下,道:“对呀,阿姊就在宫内,这么大的订单就算不用阿姊亲自盯着,但给阿姊支会一声也会方便很多,为何陛下不跟阿姊提呢?”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除非陛下不知道这批订单的事。” 肖七娘疑惑道:“阿姊是说兵部是瞒着陛下下的这笔订单,他们为何要瞒着陛下?难不成他们……有异心?”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他们没有想瞒着陛下,订单是下给肖氏商行的,我必然会知情。 我在宫里,这消息定然瞒不住陛下。” 肖七娘想了想,舒了一口气,道:“如今兵部还没有确定好下单数量,是因为他们还没商量好。 兴许他们想着等商量好了,再禀报给陛下也不迟。” 这倒是个说得通的理由,但肖元元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看了看肖七娘,犹豫了一会儿,道:“不知为何,你在京中我心里总是不安定—— 这样,你不要在京中待的太久,就等……半个月,半个月后,无论这笔生意成不成,你都尽快回江都去!” 听见肖元元赶自己走,肖七娘不满地叫了一声:“阿姊,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么?” 肖元元没有回应肖七娘的抱怨,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肖七娘顿觉得心骤然紧缩了一上,又叫了一声:“阿姊。” 肖元元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低声问道:“上次你离京前,我嘱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肖七娘顿了一下,沉声道:“这也是我这一次来的目的,除了姑苏城里吴家帮忙安排的那一处,在钱塘、润州和石头城,我都安排了地方。” 说着肖七娘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接着道:“这是这几处的地契,用得都是当地人的身份去安置的,明面上看跟咱们商行没有半分关系。 阿姊说过,这件事不能在信面上交流,所以我才跑了这一趟,亲口来给阿姊禀报。” 肖元元接过那一个小匣子,冲着肖七娘赞许道:“你办得很好!这几处的地址,你都知道,对么?” 第902章 三窟 肖七娘点了点头,道:“除了姑苏城,剩下的那几个地方,我都有亲自跑过去看过来,地方都不错。”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你回到江都以后,若是听闻风声不对,或是听到我在京都有什么麻烦,记得不要管太多,任意找其中一处躲起来,里面的钱应也足够你安度余生!” 肖七娘怔了怔,叫了一声:“阿姊——你在京都有危险?” 肖元元看向肖七娘,道:“我担心商行会被人惦记上。” 肖七娘闻言急了,道:“公主难道不会保你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给公主添麻烦,关键时候……我宁愿我自己有事,也不想牵连到她。” 肖七娘心中一乱,道:“阿姊跟我一起走吧,那几个地方十分隐蔽,有一个是在山里,一般人找不到……”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你顾好你自己,我便能少一丝顾虑。” “阿姊……”肖七娘还想再劝。 肖元元伸手打断了她,道:“不要急,那只是我们的后路,不一定用得上……” 肖七娘眸色黯了黯,愤然道:“阿姊——咱们创建起肖氏,实属不易,难不成真要拱手让人么?” 肖元元别过脸去,道:“我也不想,所以我如今也在尽力维持朝廷与商行之间的平衡。” 肖七娘咽下一口来,道:“我不服气,我不舍得,可若是……因此而让阿姊受难,不如——不如尽早把商行给他们吧,咱们…… 咱们再去找别的出路!” 肖七娘这话说得极为艰难,肖元元眸色闪了闪,垂下眸来,叹道:“谈何容易啊,若是朝廷接手商行,你我脱身倒是容易,哪咱们那些主事伙计呢? 不是我大言不惭,于我而言,钱多钱少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更多的是咱们要养活南北商行数万的伙计、镖师还有与我们相关的一应供货的农户。 我若是随随便便把商行交出去,朝廷中谁能将这个商行继续运行下去呢? 他们只会尽可能把钱财都捞走,用来屯兵、用来建行宫、用来打仗,至于以前咱们的那些主事伙计、和农户的生计,谁又来管他们呢? 这个朝廷,从陛下那里开始,就没有把人命当一回事。 我以前只想做个小生意,顾好自己就行,可如今身上担着数万人的生计,我不能不负责任!” 肖七娘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道:“所以阿姊,才选中了公主,对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是真的喜欢公主,若是有一天因为我牵连到公主,我也会优先替她考虑。” 肖七娘咽下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阿姊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劝阿姊了。”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道:“我带了一只全羊过来,待会架上火,我给你烤羊肉吃!” 肖七娘闻言心下一松,道:“那太好了,我就喜欢阿姊烤的羊,阿姊无论烤什么,我都喜欢吃。” 肖七娘难得来一趟,肖元元一早便备了不少的食材调料。加上在她们叙话的时候,肖元元带来的一队人去周边打猎,又打了不少野味回来,还有几个宫婢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寻了不少能吃的蘑菇。 总之这一顿,两队人马吃得宾客尽欢,十分满足。 相比于肖元元这里,乐平公主在凤翔殿有些心神不宁,今日晋王妃和汉王妃也到凤翔殿陪独孤皇后一起用膳。 见乐平公主今日少言寡语的样子,晋王妃不禁问道:“公主看着没什么精神,可是身子不爽?” 独孤皇后也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敷衍道:“昨夜睡得不大安稳,现下竟有些困倦了!” 独孤皇后看了看眼前清汤寡水的素斋,几颗野菜团子,水煮青菜汤,还有一块咸菜干,心下微微动了动。 本来乐平公主要从自己的膳房带素菜过来,但独孤皇后此次行的是苦修,昨日吃过一次,觉得太好吃,便拒绝了。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这素斋确实没什么滋味……孤向佛前发愿,要吃十八日的素斋,但此事与你们无关,丽华你不必跟着孤受戒。 你若觉得困倦,今日用完膳你就早些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无妨的,今日……我想留在母亲殿里。” 独孤皇后细细看了看乐平公主,看得出乐平公主只是心情不好,并不是吃不惯,于是道:“也罢,用完膳,你便与孤一起在榻上浅眠一会儿。” 乐平公主低低道了一声:“是。” 晋王妃却听出了不对劲,看向乐平公主开玩笑似的问道:“公主不愿回殿里,可是与元元吵架了?”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看了晋王妃一眼,道:“晋王妃就总是盯着我了,如今咱们最该关心的应是汉王妃才对。” 汉王妃猛然回过神来,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看着汉王妃魂不守舍的样子,殿中众人都叹了一口气,独孤皇后眼中带着一丝怜惜,道:“陛下都于孤说了,如今已经有了防治瘟疫的法子,太医署也在加紧研制治疫的药材,汉王不会有事的。” 自汉王走后,汉王妃心中便一直挂念着,尤其在得知汉王军中暴发瘟疫之后,更是日日寝食难安。短短几天,人便瘦了一圈。 汉王妃听到独孤皇后劝解,紧绷的精神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哀哀戚戚地看着独孤皇后,问道:“母后,那高元不是已经递了降书了么,为何不能让汉王回京呢?” 独孤皇后心下紧了紧,默然不语,晋王妃开口道:“汉王妃,万一汉王回京,将疫症也带了回来,到时京都也遭了瘟疫,那便是天下大乱了。” 汉王妃脸色一白,道:“这不正是说明了那疫症的凶险,更应让汉王回来呀!哪怕不要让他进城,让他在京外行宫将养,等疫症过了就好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汉王妃你可有想过,若此时汉王身为主帅,独自一人回京。就算没有把疫症带回来,可他弃万千将士于不顾,也就失了天下人心,日后他还要如何在朝中立足?” 汉王妃有些手足无措,作为汉王妃,她自然明白汉王的心思是意要夺大宝之位的,所以如乐平公主所言,汉王不能丢下将士们独自跑回来。 可如今若是连命都保不住,那还要那天下人心有什么用呢?汉王看向独孤皇后,为难地叫道:“母后……”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莫要担心……陛下那边已有应对,更何况孤相信高颎也一定能护住汉王。” 汉王妃如今是谁都不敢信,晋王妃在一旁道:“母后为了求佛祖保佑,甘心茹素十八日。母后如此虔心祝祷,汉王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见众人都在劝自己,汉王妃便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好垂下眸来闭嘴不言。 用过午膳后,晋王妃与汉王妃不便打扰独孤皇后午歇,告辞离开,乐平公主则与独孤皇后在后殿浅眠了片刻,又与独孤皇后一起跪经,一直到了申时过半。 直到杨坚前来看望独孤皇后,乐平公主不便打扰,便也离去了。 乐平公主回到承云殿,出乎意料的看到,肖元元竟然已经回来了。 此时肖元元正抱着一颗跟她的脸大小的果子,笑着眯眼,爱不释手。 那果子黄灿灿的,香味极其浓郁,乐平公主才一进殿,就闻到了一股蜜香。 “这是什么呀?”乐平公主走上前来,笑着问道。 肖元元歪头想了想,道:“这叫什么来着?名字挺奇怪的——枸……椽?呃……兴许是方言吧!” 料想这是肖七娘带过来的,乐平公主问道:“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要不切一个尝尝?” 肖元元否定地摇了摇头,道:“这果子皮厚肉少,而且果肉发苦。但胜在果香浓郁,熏屋子最好,但我想着用它来泡茶应该不错。” 肖元元说着,乐平公主看了一圈,果然在窗前的台桌上,摆了一盘这样的果子。 第903章 苦修 肖元元吸了一口,抬头看着乐平公主道:“这东西特别好闻,而且只用闻,不用吃,不用占肚子。” 乐平公主失笑了一声,又问道:“她走了?” “啊?”肖元元回了一声,道:“哦——七娘啊,给我送完东西,说了几句话我就让她回去了。”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伸了伸手,想牵肖元元回内殿去,肖元元不明所以的把那颗金黄黄的果子放到了乐平公主手里,道:“公主要看?” 乐平公主笑着叹了一下,道:“是挺香的!” “还有——”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走到一个大箱子旁边,一一介绍道:“公主你看,这是松香木熏出来的腊鸡,本来还有腊肉的,但想到公主府不吃猪肉,就没让他们带。 这是今年新晒梅干菜,这是笋干,用来炖肉吃最好。 对了,皇后娘娘不是要吃素斋么?用这个梅干菜、和上青菜,再加香菇丁,拌上麻油,包成香呼呼素馅大包子,保证皇后娘娘三口一个,满嘴流油!” 乐平公主轻声制止道:“不用了——亲今日特意与我说,我不用再给母亲送素斋了。” 肖元元奇怪地转过头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走进内殿,肖元元回头对着芸香吩咐道:“把东西给我收好。” 芸香应了一声:“是。”肖元元这才放心地跟乐平公主进了内殿。 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一起坐到矮榻上,乐平公主才慢慢解释道:“母亲这次礼佛,行的是苦修,只用清汤和野菜团子为食。 咱们送去的素斋过于美味,母亲怕毁了修行,便嘱咐我在她斋戒期间,不要再给她送膳食了!” 肖元元一听,皱着眉道:“只吃清汤和野菜团子?那东西我都吃不下去,皇后娘娘怎么吃得下呀!” 乐平公主低声道:“要不怎么说是苦修呢!” 肖元元想了一下,问道:“那……公主和皇后娘娘一起用膳,吃得也是一样的?”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那是自然。” 肖元元忙问道:“公主肯定没吃好,你现在饿么?” 乐平公主略略顿了顿,点头道:“有一点。” 肖元元冲着外面喊道:“来人——” 乐平公主连忙拦住她,笑着道:“没事的,也不是很饿,待会儿一起用晚膳。” 肖元元皱着眉道:“怪不得陛下天天晋王他们在奉天殿用膳呢,合着不想跟皇后娘娘一起吃苦呗!”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这件事——我倒是要替父亲说上两句,如今朝政繁忙,父亲若是跟母亲一样苦修,只怕没有力气处理朝政了!”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道:“那这样也不行啊,皇后娘娘本就病体未愈,若不吃些顺口的好好补身子,只怕过不了几天身子会受不得呀—— 公主,你去好好劝劝皇后娘娘,这礼佛也要顾及着自己身子。 我不相信哪家神仙喜欢看自己的信众饿肚子的,那肯定不是个好神仙!” 乐平公主伸手堵住了肖元元嘴,轻斥道:“不要乱说!” 肖元元扯下乐平公主捂嘴的手,道:“皇后娘娘这样做是不行的。”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母亲自苦礼佛,一为祈祷,二为安心……” 见肖元元依旧不理解地盯着自己,只好又叹了一口气道:“好——我改日去劝劝母亲。”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道:“如公主所说,凡事有因必有果,行善事得善果。既然如此,皇后娘娘把自己关在佛堂有什么用?” 第904章 立场 肖元元接着给出了解决方案,道“皇后娘娘大可以花些钱以菩萨的名义去施粥济众啊!去修路建桥啊!去建扶老院。去建慈幼堂啊! 再不济,她去跟菩萨塑个金身也好——明明都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何必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如此一来,不但行了好事,积了功德,还是流芳百世,多好!” 乐平公主忍不住笑了一下,但还耐心地解释道:“修行在心,不在名!你若如此行事有沽名钓誉之嫌!” 肖元元一脸不解道:“修行在心?可花钱就是我最大的诚心啊,堂堂正正地花钱做好事,怎就是沽名钓誉了? 行善由心,至于那些说人家沽名钓誉是他自己心里脏,又坏不了我的修行!” 乐平公主笑开了,朝着肖元元轻轻拍了一下,道:“你修得哪家的行?照你这个样子,哪家的菩萨都不要你!” 肖元元哼一声,道:“所以我才看不上那些庙里的土疙瘩!” 乐平公主又伸捂住了肖元元的嘴,道:“不许乱说!” 肖元元顿了顿,道:“算了,那素馅大包子皇后娘娘不吃,我自己吃。” 说着,肖元元便站起身来,乐平公主忙问道:“你干嘛去?” 肖元元道:“我要去跟膳房说一下那素馅大包的子做法,明天早上我就要吃到。”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无奈道:“真是的,去吧去吧!” 乐平公主到底也是心疼独孤皇后苦修不易,第二日便顺势带了膳房新出锅的素馅菜包去往凤翔殿。 尽管一番劝说,奈何独孤皇后称此次苦修十八天,不到四天就破戒,实在用心不诚。当下就是不肯用,乐平公主也就只好作罢了。 但果如肖元元所言,这十八天的苦修刚刚过去不到十天,独孤皇后便又晕了过去。 当下举宫惊骇,可即便如此,独孤皇后醒后病卧在床,依旧要将这苦修进行到底,任凭乐平公主和晋王如何劝说都不成。 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去看过独孤皇后几次,见连乐平公主的话独孤皇后都不听,于是便也没有开口。 这日,肖元元去莲池寻些莲藕,待宫人拨了十几节的莲藕,便回宫去清洗了,而肖元元只带着芸香,留在湖心亭赏景。 她靠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看着眼前一片残败的荷叶发呆,竟没有觉察到杨坚几人早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杨坚在肖元元身后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肖娘子在想什么呢?” 肖元元浑身一个激灵,回过身来,见是杨坚便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杨坚寻了位子,径自坐了下来,问道:“肖娘子想得如此入神,可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肖元元脑子转了转,道:“生意上的事?哦——我如今久不管生意,适才不过是愣了下一神而已。” 杨坚寻着肖元元刚刚的目光看去,见到一片残荷败叶,不由得怨道:“你又来荷花池里挖藕了?你看这好好池子,被你搅和成什么样了?”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呃……陛下若是不舍得,奴日后就从别处挖去!” 杨坚奇怪地问道:“你还能从哪里挖?” 肖元元笑着道:“我宫外跑马时,见着不少不错水坑,那水坑荒着也是荒着,不如去刨得平整一些,种些荷花养些鱼,奴好给公主多添一道菜。” 杨坚苦笑了一下,道:“看来你是一定要挖这藕了,罢了,这池子你挖便挖吧!” 肖元元咧开嘴笑了笑道:“多谢陛下!” 肖元元本想随便寻个借口离开,但杨坚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肖元元坐下来,肖元元想了想便恭敬地行了一礼,依言坐下了。 不肖一会儿,便有宫人上前置了些干果蜜饯,茶点甜汤。一旁的宫人为二人倒了甜浆,杨坚开口道:“肖娘子不必拘束,自便就好。” 肖元元料想杨坚有话要说,便低头示礼,低声应了一声:“是。” 肖元元端起甜浆,轻轻抿了口,便听那杨坚问道:“你今日挖藕,可是为了丽华?”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碗,轻声回道:“回陛下,正是。” 杨坚顿了片刻,道:“丽华如今食不知味,可根源仍在皇后身上,只怕你白忙一场。 你向来见事至明,当务之急应当好好劝说皇后才是,皇后肯破了素戒,丽华定有好胃口。” 肖元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奴说到底不过是公主身边见不得光的人,与皇后娘娘非亲非故,实在没有立场劝解皇后娘娘。 哪怕是柳驸马,都比奴有资格站在皇后娘娘面前。” 肖元元这话借着柳述贬损自己,自然不是为了自污。试问天下最有立场劝解独孤皇后的人是谁呢? 当然眼前的杨坚了! 可杨坚从始至终都没有好生劝解一句,如今倒有脸来指责肖元元没有劝解独孤皇后了。 杨坚自是听出了肖元元话中隐含的意思,略略尴尬的咳了一声,便想急着转换话题,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呃——你今日来这里挖藕,可是给丽华做什么新菜式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什么新菜式,近日皇后娘娘病重,公主也急吃不下东西,我就想着做些清炖肉丸汤来,给公主补补。” 杨坚不解道:“做这肉丸汤,为何要来此处挖藕啊?” 肖元元解释道:“公主本就心火重,嘴里没有味道。而纯肉丸太腻了,如果往肉丸里加上藕碎,就要清爽可口许多…… 其实最好的作法还是往要往肉丁里加马蹄,但这里没有——不过我用了大兴的秋梨替代马蹄,口感不会差太多,兴许公主能多吃几口呢!” 杨坚静静听完,不由得听恍了神,顿了一下才道:“你能对丽华如此上心,朕心里也稍感安慰。” 肖元元轻声道:“公主是奴的心上人,这都是奴应该做的!” 杨坚怔了怔:“心上人?应该做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认真地道:“陛下,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容易,世间怨侣千千万,能得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实在不易。” 杨坚问道:“人心易变,若有一天眼前人再非心上人,你不怕真心错付么?” 肖元元想了想,道:“奴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对于感情,认真——你就输了!” 杨坚细细琢磨了一阵,道:“道曰自然,佛曰不强求。你这话虽是直白了些,却有道理。” 肖元元嗤笑一声道:“什么破道理,那些曰神曰圣的人,知道什么是‘人’么?” 杨坚看着肖元元,肖元元甚少显露出如此不屑的目光,便问道:“这话说得不对?” 肖元元勾起嘴角,道:“起码我不认同。” 杨坚挑眉,道:“愿闻其详。” 肖元元想了想,道:“爱的本性就是具有奉献精神的,人们天性中都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或是东西,花费时间和财力,而在此过程中也获得了快乐。 会付出的人,才能体会到爱的欢喜。 就像我,我愿意为公主花钱,我愿意为公主准备膳食,我愿替她着想,为她分忧。因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是开心的——我感觉很幸福。” 杨坚有些怔然,肖元元顿了一下,正正盯着杨坚,道:“相反,另外一种——不认真对待感情的人,他们不懂得付出,也不懂得为爱奉献。 无论对事或是对人,认真的人才会赢; 而不认真的人——才是输的那个,他们感受不到真正爱的欢喜,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甚至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段感情!” 杨坚别过脸去,有意躲过了肖元元视线。 肖元元笑了一下,缓和了口气,道:“陛下高高在上,称孤道寡。 身处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开口苍生,闭口黎民,说是圣人也不为过。 陛下圣贤之心,怎能知道奴这等凡人心思? 奴浅薄之言,让陛下见笑了!” 杨坚转过头来,扫了肖元元一眼,冷声道:“你方才是在骂朕,别以为朕听不出来!” 肖元元连忙叫道:“奴冤枉,陛下不要冤枉好人!”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你叫什么,朕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顿了一下,杨坚带着一丝怅惘道:“朕与皇后年少夫妻时,也是相爱相敬,恩爱非常,立誓同生共死,终其一生。” 第905章 亲情 杨坚独自饮了一口浆,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这么些年来,朕本以为与皇后的感情,如骨血相连,无论朕做什么,她都会支持朕,可如今这次……朕相信,她应该可以理解朕的。” 肖元元眉心跳了跳,意识到了杨坚真正的意思——这次独孤皇后近乎于执拗的苦修,多半是察觉到了杨坚想要削弱山东士族的用心。 并且为了那三十万大军的覆灭,所以她才会一味的自苦,而至于如今卧床不起。 肖元元咽一下口气,回道:“若是事关朝政……陛下本不该与奴说的。” 杨坚摇了摇头,道:“朕无人可讲……而且——朕总是觉得,相比朕那几个儿子,你更能了解朕的心思。” 肖元元摇头,否认道:“奴惶恐,奴不了解。” 杨坚顿了一下,明白肖元元有意避讳,便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只说皇后——你与丽华真正在一起,也不过两年,你能懂朕与皇后四十年相处下来,是什么感觉么?” 肖元元沉思了一会儿,慢慢道:“奴虽然没有切身体会,但胜在见得人情世故多一些,兴许能说上两句。” 杨坚问道:“又是什么名言俗语?” 肖元元点头,伸出食指,认真点道:“俗话说:好的爱情终会变成亲情!” 杨坚笑了一下,道:“你的俗话朕怎么都没听过?” 肖元元笑着回道:“劳动人民的智慧,陛下身为大地主怎么可能听过呢?” 杨坚愣了一下,虽然没听懂,但直觉告诉他,肖元元的话似是不大好听,于是问道:“大地主是什么?” 肖元元回过神来,这‘劳动人民’和‘大地主’都不是这个时代的用词,于是回道:“就是‘大地之主。’” 杨坚‘哦’了一声,又问道:“‘好的爱情终会成为亲情’,是不是说——意中人终会变成亲人的道理?” 肖元元向杨坚伸了个大拇指,道:“陛下果然慧根不浅,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是心里的一种感觉,不是实质意义上的。” 杨坚想了一下,道:“你是说,朕与皇后亦是如此?”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其实奴觉得,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世间的大多数人。即便历经风雨,荣耀万丈,陛下与皇后总有一分真情在。” 杨坚听罢,连忙点头,道:“说的是,朕与皇后便是如此。” 肖元元道:“夫妻四十年啊,何其难得,陛下更应珍惜才对。” 杨坚失笑道:“朕哪有不珍惜……朕与皇后老夫老妻了,早已不是年少情热,更何况朕也给了皇后极尽的尊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恕奴直言,奴在一旁看得清楚,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四十年,一直在维系夫妻情义的人是皇后娘娘,陛下你只是在享受这份情义带来的便利罢了。” 杨坚面色沉了下来,道:“丽华向来都向着皇后,你自然也会替皇后说话。” 肖元元笑了笑,道:“陛下说得对,所以奴才没有跟着公主去劝解皇后娘娘,因为奴觉得皇后娘娘没有错,根源都陛下身上。” 杨坚哼一声,气愤的挥了挥手,无意间将桌上的杯盏碰翻了,一碗甜浆洒了出来。 只听扑通一声,后面便有宫人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起个身赔个不是,正在无措间,杨坚对着身后的宫人骂道:“还不来收拾一下!” 身后的宫立马上前,收上起了杯盏,重新置了台面,又退了下去, 杨坚扫了肖元元一眼,道:“所有人都觉得皇后贤良,肖娘子也是,可你们谁能知道朕的难处!” 肖元元眨了眨眼,问道:“陛下的难处是皇后娘娘所造成的么?” 杨坚顿了顿,肖元元又接着道:“奴在宫中……也听闻了一些消息,如今朝上太子百官,以及山东士族,都在谏言陛下从辽东撤兵……” 说到这里,肖元元顿了顿,又给杨坚找了一个台阶,道:“奴也知道,若是疫症从军国扩散到民间,便又是一场浩劫,这便是陛下的难处!” 杨坚听着眼睛一亮,肖元元接着道:“可皇后娘娘跟朝臣们是不一样的,即便皇后娘娘谏言陛下撤兵,她也不是陛下的敌人。 皇后娘娘跟陛下是站在同一处的,只不过她除了是个皇后之外,她还是一个母亲。” 杨坚的目光柔和下来,肖元元顿了顿,慢慢道:“接着方才的话说,陛下可知,亲情和爱情,哪个更重要?” 杨坚想了想,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顿了顿试着答道:“亲情?” 肖元元点头,道:“当然是亲情——爱情虽然来的猛烈,但去得也快。 拥有一个永不背叛你的亲人,是一个人可以一往无前的底气。 即便她帮不了什么,但只要有她在,我们总有后路可退。 好的爱情终会变成亲情,这不是爱的悲剧,也不是年长恩爱尽,而是彻底成为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方才陛下说,您与皇后娘娘老夫老妻,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后娘娘应以陛下为先。 可是——亲情是爱情的升华,不是陛下敷衍的借口。” 杨坚顿了顿,道:“朕没有敷衍皇后,朕……只是不知道跟皇后说什么?”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道:“奴不知陛下在为难什么,但奴知道一个道理。 人在口渴向你讨水的时候,就要马上给他水喝,否则等人渴死了,你即便给她整片大海也没用了。 人心也是如此。 哀莫大于心死,就像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了,就再也尝不出水的味道了。 心死了,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好了!” 话已至此,肖元元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慢慢吐出一口气来,道:“陛下,奴出来的时辰太久了,膳房里奴还煮着高汤呢,得回去看看汤怎么样了,先行一步——失陪了!” 第906章 送汤 说着,肖元元便站起身来,朝着杨坚行了一礼,便向亭外退去。 刚刚转过身去,杨坚忽又叫住了肖元元:“肖娘子——” 肖元元又只好回身过来,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杨坚顿了顿,道:“你那清蒸肉丸汤——可有多的?” 肖元元没有直接应声,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杨坚,犹豫了一下:“奴这汤……怕是不合陛下的胃口。” 杨坚看透了肖元元的心思,正肖元元方才所说,她跟乐平公主是跟皇后一边的,自然不愿拿自己汤来给杨坚喝。 杨坚苦笑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朕要喝,朕拿去给皇后喝,皇后她——不能再这么斋戒下去了。” 这是杨坚要亲自去与皇后服软的意思了,肖元元眉眼一弯,笑着道:“自然是有多的。陛下放心,这汤虽然名字叫清蒸丸子汤,但那汤是奴用老鸡、花胶、红枣、党参好几种补药炖出来的,醇香浓郁绝对大补! 给皇后娘娘喝,再合适不过。” 杨坚摆了摆手,道:“快去吧,朕等你的汤。” “是。”肖元元开心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带着芸香欢快的走了。 杨坚看着肖元元欢喜的背影,良久没有说话,一旁的宫人开口道:“今日肖娘子多番出言不逊,陛下都不曾斥责她,陛下当真是宽仁。” 杨坚顿了顿,道:“她再怎么无礼,起码是真心为了皇后好……朕看得出来,她真心孺慕皇后,朕怎好苛责她。” 肖元元回到奉天殿,便跑到膳房去盯着那锅汤,汤色清奶白浓郁,油花黄金透亮。篦去料渣,奶汤留在瓮子里用文火温着。等肉丸蒸好,才将肉丸也置于瓮中。 一切料理齐备,肖元元便派芸香亲自将那瓮汤送到了杨坚面前。 那瓮可不小,杨坚看到那瓮汤先是愣了一下,掀开盖子看了看,一股香气带着一丝药气,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杨坚忍不住骂了一句:“好你个肖元元,给皇后就舍得给这么多,朕要喝就一点不给,这小娘子当真可恨!” 芸香连忙解释道:“回禀陛下,我家娘子吩咐说,公主如今人在凤翔殿劳累了一天,应该喝碗汤补一补。 可又打听到晋王殿下和晋王妃,还有汉王妃都在凤翔殿,公主一人喝,怕会失了礼,这才命奴婢将所有的汤带送了过来,跟众位一起分享。” 杨坚哼了一声,一甩手道:“汤到了朕这里,还由得她来安排?来人,带着汤跟朕去凤翔殿。” 是夜,独孤皇后终于破戒开荤,天色未晚,乐平公主总算能早早回到承云殿,一回来便去寻了肖元元。 肖元元正在坐在书案前,闲适地翻着一本话本子,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 “元元——”乐平公主面色阴沉地叫了一声。 肖元元正在站在门口处,便眯眼笑道:“公主回来了?” 说着肖元元便起身去迎,走到乐平公主身边,见乐平公主微微呼着气,压着声问道:“是你,是你劝说了父亲?” 肖元元眨了眨眼,问道:“公主喝汤了么?” 乐平公主一把抓住肖元元,拉着肖元元便走,肖元元一脸茫然地被乐平公主拉进寝殿。 “所有人都出去!”乐平公主冲着宫人呵斥了一声。 众宫人闻言,赶忙退了出去,瞬间室内便只剩下肖元元和乐平公主两人。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一脸的莫名,小心地问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忍声道:“父亲跟母亲说,他准备撤兵了,先将汉王和高颎召回来,那些得了疫症的士兵就留在原地治病,没有得疫症的……分批撤回来!” 肖元元十分不解,拧着眉问道:“这不很好么?公主……在着急什么?” 乐平公主甩下肖元元的手,厉声道:“谁让你妄议朝政的?” 肖元元愣了一下,糯声道:“我没有呀!” 乐平公主气道:“征北之事涉及了皇权与士族之争,也涉及了储位之争,你的身份本就容易招惹是非,为何要如此冒险? 你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就能搅弄朝堂么?” 肖元元委屈道:“我真的没有,不信你去问芸香!”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但还是一脸不信,确认道:“当真?” 肖元元连忙点头,解释道:“我今日为了做丸子汤,就去莲池挖藕,是偶然碰到陛下的。 陛下留我谈话,他话里话外还想让我去劝说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那边我劝有什么用啊?我又解决不了问题。” 乐平公主神色一松,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然后呢?” 肖元元的声音顿时得意起来,道:“我就跟他来了一个反向洗脑啊—— 我跟陛下讲你情我爱呀,讲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呀! 我还吓唬他,如果他再不对皇后娘娘好一点,皇后娘娘就不喜欢他了! 这小词儿一整,公主猜怎么着,陛下居然听进去了,他真得愿意去跟皇后娘娘服软了。” “那……”乐平公主有些犹豫,道:“当真只有这些?” 肖元元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至于陛下召回征北军的事,不过是陛下为了劝解皇后娘娘,自己做出让步罢了,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乐平公主心下彻底放松了下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道:“与你无关便好。” 肖元元笑着问道:“公主,那汤好不好喝呀?”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转身坐到榻上,边坐边道:“你还说呢?我一看那汤就知道是你做的,偏由父亲带了过来,接着父亲便向母亲说了征北军的事。 我整个人担心地要死,生怕你在父皇面前瞎说什么胡话,那汤我简直食不知味,压根没尝出味道来。” 肖元元也坐了下来,抱怨道:“公主都不信任我,一回来就对大呼小叫的。” 乐平公主笑了笑,哄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太过担心你罢了!” 第907章 问安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应声,乐平公主笑着道:“别生气嘛,母亲那里我没吃饱,你陪我用晚膳吧!那汤还有么?” 肖元元也没有真的生气,但还是无奈道:“没了,那汤从早上熬到下午,那肉都化成汤了,你知道有多鲜么? 为了让公主喝上一碗汤,我把所有的汤都送过去了,我自己也只喝了半碗,偏生公主又没尝出味道来,可惜死了!” 乐平公主笑着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干嘛要全送过去?你就不能只送一碗过去,剩下的咱们自己留着喝多好!” 肖元元轻轻哼了一声,道:“我还不是担心你累了一天,想第一时间让你喝些汤补一补,好心没好报!” 乐平公主笑出了声:“好了好了,这汤你既然已经做出来了,想必膳房也知道了这汤的做法,明日让他们再做一份就好了!” 肖元元赌气道:“公主想喝汤,那就让膳房做吧,反正这汤今日我已经喝过,明日就不想喝了,公主自己喝吧!” “不要生气了……”乐平公主轻声哄着,“你不知道我从凤翔殿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心里有多难受,你现下还有心怪我!”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肖元元认真的问道:“公主——若是我确实如你设想的那般,今日午后我与陛下聊及朝政,你又当对我如何呢?” 乐平公主心下一沉,垂眸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我当时只想先跟你清楚。” 肖元元问道:“那现在呢?现在你确认了我不知深浅与陛下大放厥词,会怎么样? 你会赶我走么?” 乐平公主连忙摇头,道:“我怎会赶你走呢?我会想办法,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我相信公主……公主,咱们用晚膳吧!” 独孤皇后开了荤,乐平公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当夜晚膳胃口便出奇的好。 说来也是,她跟着独孤皇后吃了这么久的斋,再加上独孤皇后卧病的这两天,更是担心的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眼下心事一了,乐平公主便胃口大开,连带着肖元元都多吃了一个奶饼子。 独孤皇后病的这两日,乐平公主着实累得不轻,如今一放松下来,夜间睡得格外沉,待早间一睁眼,外面已经日晒三竿了。 乐平公主还从未这么晚醒过,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肖元元,却见旁边空空如也! 乐平公主意识到自己醒得迟了,猛得坐起身来,扶头缓了缓。 许是听到床帐中的动静,白鹭子一只手将床帐撩开,正对上已经坐起身来的乐平公主:“公主醒了。” 乐平公主唔了一声,白鹭子挂好床帐,问道:“公主可要梳妆?” 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起身,看了看室内,没有发现肖元元便问道:“元元呢?” 白鹭子回道:“回公主,元元去膳房安排午膳了!” 乐平公主走到妆镜前坐了下来,先是漱了口,又净手洗了脸,接着便有宫人上前为乐平公主梳头上妆。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问道:“安排午膳而已,她去膳房做什么?” 一旁的白鹭子解释道:“今早皇后娘娘派人来看公主了……” 乐平公主扭过头看向白鹭子,忙问道:“母亲那里出什么事了?” 白鹭子连忙安慰道:“公主莫急,凤翔殿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今日公主起得晚了,皇后娘娘早间用膳时没有看到公主,担心公主有什么差池,特地派密罗子来问了一下。” 乐平公主放下心来,道:“前些天有些疲累,今日确实起得迟了。” 白鹭子接着道:“密罗子说了,皇后娘娘也体谅公主辛苦,说今日公主就不必去伺候了,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再去也不迟。” 乐平公主看了看外面天色,确实已快入正午,想来这些天日日为了独孤皇后忧心,冷落了肖元元,留在宫中陪陪她也好。 想到这里,乐平公主又不解道:“可这与肖元元去膳房有什么关系?” 白鹭子笑着道:“公主你还不知道她,脑子转得陀螺似的。 那密罗子一走,她便与我说,皇后娘娘是在早膳时分想起公主的,显然是没吃到公主送的早膳,嘴馋了。 所以呀——她就跑去膳房,给皇后娘娘安排午膳去了!” 乐平公主失笑了一声,扶了扶鬓角道:“敢情不是给我吃的!” 白鹭子递了一盒珠衩过来了,示意乐平公主选自己心仪的头饰,乐平公主轻轻挥了挥手,道:“承母亲的情,我便歇上一日,今日不出宫了,轻便些——梳个发髻即可。” 白鹭子笑着应了一声:“是。” 虽然乐平公主并没有去探望独孤皇后,可凤翔殿中并不冷清,晋王妃和汉王妃都在,连向杨坚汇报公务的柳述,此时也在独孤皇后的凤翔殿中。 今日独孤皇后勉强可以起身,现下正坐在主位上,晋王妃在一旁伺候独孤皇后用完汤药后,才退下去坐在了偏座上。 “柳驸马不是在京辅佐太子么?何时进宫的?怎到仁寿宫来了?”独孤皇后饮了一口青依递过来的热汤,问道。 柳述恭敬道:“四日前陛下召儿臣来仁寿宫商量要务,昨日午间到的仁寿宫,听闻母后病了,儿臣今日朝后推了公务,特来向母后问安。” 独孤皇后淡淡扫了柳述一眼,有些不想说话,倒是晋王妃笑了笑,这柳述话说得似是对独孤皇后很恭敬,可他昨日到的仁寿宫,今日才来请安,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推了公务特意来的。 晋王妃笑着说道:“柳驸马真是孝心可表,妾尝闻兰陵公主侍奉婆母,衣不解带,日夜不辍,你们夫妇一心,当真是同心同德啊!” 兰陵公主侍奉起她那婆母来,可没有柳述向独孤皇后问安这般敷衍。 第908章 送饭 柳述脸色一白,听出了晋王妃口中的嘲讽之意,但面对晋王妃他也不好直言反驳,只好暗暗地把气压了下来。 汉王妃看了看屋中众人,有些好奇朝独孤皇后道:“今日公主怎么没来凤翔殿?往日里公主总是最早前来伺候母后的!” 听到汉王妃转了话题,独孤皇后终于来了兴致,慢慢回道:“丽华累着了,孤允她在自己宫里休息一日。” “原来如此——”晋王妃笑着道:“怪不得今日妾见母后没什么心情一,说来伺候母后,乐平公主最是尽心,今日乐平公主突然不来,想必母后定不习惯吧!”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丽华在孤身边,孤总能安心一些。可若她因侍疾,反倒把自己累病了,孤也是会心疼的。” 晋王妃劝解道:“母后放心,公主正值盛年,即便累上几日,休息一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晚些时候,妾就去承云殿探望公主一番,母后不必挂心。”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与丽华素来交好,你去看她孤也放心一些。” 听到此处,柳述突然开口道:“公主……呃——兰陵公主在京中也十分想念母后,母后此次一病,乐平公主若心力不济,不如召兰陵公主前来伺候,乐平公主也能轻松些……”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一片沉默,独孤皇后顿了顿,轻轻‘哦’了一声,道:“阿五她还挂念孤啊?” 柳述赶忙道:“母女天性,公主怎么会不挂念母后呢?” “是么?”独孤皇后呵呵笑道:“孤斋戒苦修了十余日,自第二日起,丽华便担忧孤的身子,苦口婆心劝说孤放弃苦修,直到孤病倒为止。 阿五人虽然在京都,但孤苦修之事,满朝皆知。她应该早就知道孤斋戒之事,现在才说什么担不担心,不觉得晚了些么?” 柳述忙颤了一下,解释道:“回母后,公主在京都是十分挂念母后的,只是……只是她上次与母后起了些争执,母后又将她禁在京都,她才不能及时来向母后尽孝的。”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是了,都是孤的错,孤不怪她,就这样吧!” 柳述的脸色更白了,急忙道:“母后——公主回京之后,十分想念母后,时常与臣哭诉,不该与母后发生争执。 求母后给公主个机会,让她到您膝前尽孝,以尽人臣的本分。” 说得好似尽孝是一件公务似的,独孤皇后当即道:“不必了,孝字在心不在行,阿瑟有这个心,孤就满足了,让她好生顾着自己家就好了!” 柳述起身,朝碰上独孤皇后深深行了一礼,道:“母后,兰陵公主虽已是柳家妇,但终究是皇家人。 母后与陛下将公主全然交托于柳家,在公主眼中看来,是母后您不要她了,公主若是知道了,当有多伤心啊! 公主自小受陛下和母后的娇养,养的知书识礼,受人敬仰,母后当真舍得让她如此伤心么?” 独孤皇后心中闪过一丝感伤,她对兰陵公主也是十分心疼,奈何兰陵公主总是与乐平公主不和,三番两次闹得难以收拾,乐平公主多番忍让,最终还是被惹恼了。 柳述见独孤皇后已经变了脸色,又再接再厉道:“母后这生病的消息,想必不日就能传到京都,公主定会伤心的哭上一场。 儿臣在仁寿宫还有公务,不能及时回京劝解,求母后解了公主的禁令,召公主来仁寿宫吧!” 独孤皇后心动了动,正在此时,一宫人从殿走了进来,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禀皇后娘娘,乐平公主派白家令前来问安。” 独孤皇后一愣,问道:“不是说让公主好生休息么?又要白鹭子过来做什么?” 那宫婢笑着应声,道:“白家令说公主今日躲懒,心中感愧,命承云殿的膳房做了两道膳食来,给皇后娘娘的午膳添菜。” 独孤皇后一听便笑了,道:“这个丽华呀,最是能迎合的孤的心,快叫白鹭子进来。” 不一会儿,白鹭子便进了殿,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笑着问道:“公主眼下可好?” 白鹭子也笑着回道:“回皇后娘娘,今日公主起得迟了,午间方起,误了给皇后娘娘问安。 眼下公主已经睡足了精神,命奴婢来给皇后娘娘添菜。” “她安康就好。”独孤挥了挥手,命一旁的青依去接乐平公主送来的食盒。 青依便带着两个宫婢上前,接过白鹭子所带来的食盒。 柳述见状,脸色阴沉一片,但还是缓了缓神色,道:“母后,乐平公主如此辛劳,不如让兰陵公主也来宫中,算是为阿姊分分忧,乐平公主也轻松些。” 独孤皇后看了看柳述一眼,分忧?说得好听,兰陵公主来了,不跟乐平公主吵架就算烧高香了。 独孤皇后回道:“还是不必了,如今已经入了秋,夜间也越发凉了起来,不过月余,陛下就要回銮了!来回一趟七八天,就别让阿五来回折腾了!” 柳述咬了咬牙,只能无奈道了一声:“是。” 白鹭子看了一眼柳述,插口道:“皇后娘娘,这荤食需要趁热吃,放凉就不好吃了。奴婢不耽误皇后娘娘用膳,先行告辞了。”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白鹭子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这话殿中众人也都听明白了,晋王妃率先站起身来,道:“妾也不好搅扰母后用膳,也先退下了,呃……汉王妃,可要与妾同去啊!” 汉王妃回过神来,也站起了身,才道了一句:“母后——妾……” 独孤皇后了然地回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孤这里没什么事,有事再召你们来。” 晋王妃与汉王妃,都道了一声:“是。” 柳述此时也只好站起身来,对着独孤皇后行礼道:“儿臣也先告退了。” 独孤皇后含笑点了点头,便由着他们都去了。 第909章 通敌 独孤皇后到底年纪大了,病没那么容易痊愈,幸而乐平公主在身边时时照看着,独孤皇后的病情才稳定了下来。 杨坚说召汉王回京,也不是敷衍之辞,汉王很快收到了杨坚的旨令,预计等杨坚回銮之时,也是汉王到京之日。 转眼又过了十几日,这天,肖元元从宫外游玩回来,便收到一封萧珏的来信,看完脸便黑了,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当即便回了一封信回去。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一脸的气愤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便向她问了缘由。 一开始肖元元还不想说,但乐平公主却非要问,肖元元无奈,只好跟乐平公主说了原因。 “萧珏的信上说,因为冻伤膏的生意一直没有谈下来,七娘仍旧留在京中。”肖元元咬着牙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下,安慰道:“她想就留吧,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肖元元愤然道:“上次她来仁寿宫与我相见,我就明确告诉她了,无论这笔生意成或不成,让她在京都最多待半个月。 她倒好,如今都快一个月了,我以为她早就回江都,她竟然还留在京城!” 乐平公主笑着道:“有令不遵,难怪你会生气!” 肖元元的回信很简单,让萧珏即刻把肖七娘送出京城,可即便如此,肖元元把信送出之后,依旧坐立难安,心不在焉。 乐平公主觉察出肖元元的神情有些不对,便问道:“你似是很担心她?” 肖元元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回道:“公主,我的预感非常不好,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乐平公主敛下眸色,转动着手上的镯子,冷淡地道:“你既然这么担心她,那你干脆回京去吧,亲自送她走好了!”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下意识地按了按心口,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肖元元回应,不由气了起来:“你还真打算回京去呀?”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反正萧珏收到信,也会赶她回去的,我多跑一趟也没什么用!” 乐平公主不悦道:“你若真不放心,就亲自送她走好了!” 说罢,乐平公主便转身回了内室,肖元元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只好先去哄乐平公主了。 本以为肖元元只是一时间心神不定,谁知第二日肖元元仍旧不放心,当即又追加了一封信回去,信中让萧珏务必将肖七娘送出京去,并且回信给她。 做完这些,肖元元便留在宫中静静等待回信。 本以为这信件一来一回要四五天,谁知在第三天,便收到了回信,不过,不是萧珏的回信,而是公主府留府的耿二传来消息: 肖氏商行被人举报与外邦勾连,通敌卖国,在京的所有商铺皆已被封,一应主事伙计尽皆羁押入狱,包括江南就京都的总主事萧珏和肖七娘。 肖元元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怔然了半晌,乐平公主担忧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木然地转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似是努力想听乐平公主说什么! 乐平公主一把抓住肖元元的胳膊,急切道:“元元你先别急,什么勾连外邦,通敌卖国,这都是胡说……这是诬告——” 肖元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平复下心绪,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谁在搞我?” 乐平公主忐忑的说出两个字:“父亲?” 肖元元皱眉道:“不应该啊,我在陛下那里也下了不少功夫,对于陛下而言,眼下并不是收复肖氏的好时机。” 顿了顿,肖元元又自顾自分析道:“此事既然发生在京都,敢与公主府抗衡,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而且完全不顾公主的情面的人,那就只有太子了!” 乐平公主听罢,心下一松,连忙道:“若是太子便容易了,他如此胡闹,直接让父亲给他下道旨,你的商行便没什么事了!” 当真这般容易么?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起身,道:“我随你一起去见父亲,向父亲讨个说法。” 说罢,乐平公主便拉着肖元元出了殿,径直去往奉天殿面圣。 “公主殿下,近来突厥遭变,陛下正与晋王殿下、越国公、史万岁将军商议军政要事,眼下实在不便召见公主,公主请回吧!” 奉天殿的宫人对着乐平公主既带着强硬,又不失恭敬的禀道。 乐平公主坚持道:“烦请宫令传个话过去,本宫耽误不了多久,只说几句话就好。” 那宫人摇了摇头,道:“陛下忧心国政,今日连午膳都没用,眼下正是陛下为政事心焦的时候,只怕公主即便见到陛下,什么事也办不成。”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怔怔地盯着奉天殿高门上的匾额,“元元——”乐平公主叫了一声。 肖元元依旧盯着那匾额,沉声问道:“京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陛下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么?” 乐平公主眸色一沉,又看向那宫人,道:“本宫必须马上见到陛下,尔等若不通传,本宫即刻闯进去!” 那宫人惊了一惊,连忙道:“公主切莫莽撞行事,若公主强闯大殿,误了朝政,只怕皇后娘娘也无法袒护公主!” “你……”乐平公主气得咬牙,道:“好啊,本宫今日偏要强闯一次,看看你们谁敢阻拦本宫。” 说着,乐平公主便一步当先,径直朝殿中闯去,守殿的宫人连忙上前拦住,不住的劝道:“公主不可……” 乐平公主一脚踹开眼前一个宫人,白鹭子急得不行,一边护着乐平公主防止旁的宫人碰到她,一边又想劝说乐平公主安静下来。 正在忙乱间,一直安安静静的肖元元上前拨开众人,一把扯住乐平公主,死死抓住了乐平公的手腕,叫了一声:“公主,公主——” 被肖元元扯住,乐平公主这才压下了心绪,看着肖元元安慰道:“元元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不信他能在奉天殿待一辈子!” 第910章 急返 肖元元摇了摇头,缓缓松开了乐平公主的手,道:“可我等不了他一辈子!” “元元——”乐平公主心下一空,急道:“我们去找母亲!” 肖元元点了点头,冷漠道:“公主去找皇后娘娘……我要回京。” “不——”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抓住肖元元问道:“你回京做什么?”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性子解释道:“肖氏商行不是普普通通的几间铺子,就算是太子,也不是凭他巧取豪夺就能收复得了的。 太子既然要对商行下手,且不被陛下事后治罪,他必须先得师出有名,然后要查有实证。 什么是实证?无非是人证和物证。 物证好说,我与慕容伏允的书信往来可做旁证,还有商行里大量的西域货物,甚至——他们还可以再假造一些证物出来。 可是人证呢?一般的主事与我相交不深,即便出头指证我,陛下也不会相信。 除非……” 除非指证的人是萧珏和肖七娘。 人证和物证都摆在杨坚面前,即便杨坚有心维护,一样坐实了肖元元的罪名。 “什么人证,什么物证?”乐平公主急道:“这些都不重要,肖元元你相信我,你在宫中不会有事,父亲他答应过我的! 对了,还有母后呢,她也喜欢你,还有我——元元,你该相信我的。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什么通敌都是无稽之谈。 你再等上几天,父亲他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肖元元费力把乐平公主的手掰开,道:“公主可以等……等几天都可以,我必须马上回京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回京,我都说了你不会有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乐平公主气得急叫道。 “公主,我是肖氏的家主,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公主保重!” 肖元元说着,冷漠的转过身去,毅然决然的快步往回走。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明白了过来,高声喊道:“你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能救得了他们么?” 肖元元似是没听到一般,脚步越来越快,甚至要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乐平公主脚下一软,白鹭子在一旁紧紧扶住,提醒道:“公主——她只身回去,什么也办不成!”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奉天殿,道:“还有母亲,去凤翔殿,找母亲!” 白鹭子点了点头,连忙传了步辇,众人急步朝凤翔殿而去。 独孤皇后听完乐平公主的哭诉,得知此事是太子的手笔,当场便骂了一句混账。 乐平公主哭着道:“肖氏商行绝不是一般小铺子,大厦倾覆之下,必生冤债。 母亲可否下道旨去,命太子即刻把人放了,也免得京中物议沸沸,伤了民生根本——” 独孤皇后听完,心下一阵为难,对着乐平公主缓声道:“丽华,这件事虽是太子主使,可真正办理此事的是京兆尹和大理寺。 朝堂重臣参与其中,已不是孤一旨召令便能解决得了的。 即便咱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冤案,即便你父亲也心向着咱们这边,即便此事落到你父亲手里,他也得遵着律法行事,要让有司查彻清楚了才行!” 乐平公主眼底一慌,问道:“难道只能任由着太子胡来么?” 独孤皇后哄道:“当然不会——”独孤皇后顿了顿,道:“孤会给陛下说,让他谕告大理寺和京兆尹,此案务必秉公办理,查清虚实。 你放心,大理寺和京兆尹再如何偏向太子,他们也是朝臣,不敢违逆你父亲的。” 乐平公主稍稍放下心来,又道:“可是方才我去见父亲,他不肯见我,他是不是也认定了元元的罪名,或者说他想借此认定元元的罪名?” 独孤皇后眸光一黯,但瞬间又转换了神色,安慰道:“近来他确实事忙——此事交由孤来跟他说,你不用担心。” 有了独孤皇后的保证,乐平公主总算安心了些许,挤出了一丝笑来:“多谢母亲——” 独孤皇后笑着说道:“就算要谢孤,也轮不到丽华你来谢。那肖娘子呢?这分明是她的事,怎好叫孤的丽华这般忧心,还来替她卖脸求情。” 一说到肖元元,乐平公主顿时回过神来,忙看向白鹭子,道:“去,去把她叫来给母后谢恩。” 白鹭子笑着应了一声:“是。”便向殿外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白鹭子折返了回来,神色有些不好,对着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 乐平公主心下隐隐有些不安,问道:“不是让你去叫元元过来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鹭子小心道:“方才在殿外遇到了着急过来的芸香,她说——肖元元带着几个公主府的传令官……已然出宫去了!” 乐平公主一听,一阵气急,道:“谁允她走的?把她追回来!” 白鹭子为难的看了一眼独孤皇后,对着乐平公主解释道:“回公主,肖元元时常出入宫禁,无人拦她。 况且她此次出行,没有坐马车,只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骑着快马出了宫……怕是不好追。” “母亲——”乐平公主急声叫道。 独孤皇后隐隐有些头疼,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来人,派御刑司的人跟过去。” “不行的,母亲——”乐平公主急切道:“母亲不知道……她的脾气有多硬,她的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得了!”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问道:“你想怎么做?”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皇后,恳切道:“母亲,我要回京去!”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道:“丽华,有御刑司的人跟着,她不会有事,没人敢拿她怎么样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吐出来却有些艰难:“不行,这一次元元的样子让我很害怕。 母亲,尽管我一直不愿相信,她是为了商行才跟我在一起的—— 可我不知道若是没了商行,她还会不会……会不会留下来!” 第911章 遗失 此间,大兴宫中,东宫之内,高良娣正满脸欣喜地看着摆了满地瓶瓶罐罐,成箱成盒,她一一上手打开,时不时拿出一样来细细打量着。 一宫人走了进来:“禀良娣,兰陵公主前来拜见。” 高良娣神色一喜,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兰陵公主被引了进来,高良娣喜滋滋地迎了上来,道:“五妹妹可算来了,本宫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兰陵公主看着脚下箱盒成推,问道:“这是哪般呀?” 高良娣拉着兰陵公主的手,随意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横三竖四,整整齐齐码了十二瓶的玫瑰油。 兰陵公主顿了一下,道:“这是……” 高良娣笑着应道:“这些那是,还有那边珍珠粉,玉颜膏……” 说到此处,高良娣顿了顿,又掩住嘴朝兰陵公主耳边低声道:“还有十数套丝质寝衣,若隐若透,纹样精美……晚些你拿走几套,等驸马回京,你再穿回去给他看——必让他神魂颠倒……” 兰陵公主神色有些不自然,将头撇开,又问了一遍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高良娣笑着道:“为了搜寻肖氏商行通敌的物证,顺手从那肖娘子的私宅中搜出来的!不过呀,我这里只得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太子殿下送到云昭训房里了。 可本宫听说,那肖娘子几乎不住在她那肖宅里,真正的好东西,都被她搬到乐平公主那里去了,想想真是让人艳羡不已啊!” 兰陵公主眸色一暗,嗒的一声,将那箱子合上,淡声道:“怎么,难不成良娣还想要去搜公主府不成?” “五妹妹说笑了——”高良娣笑着道:“满朝皆知,那乐平公主是轻易惹不得的,就连咱们父皇,有时都得看公主几分颜面。搜公主府?本宫不想活了么?” 兰陵公主不解道:“那你们还敢对肖元元下手?” 高良娣拉着兰陵公主入了内殿,坐下之后又命宫人奉了茶点,慢慢解释道:“资敌卖国,祸国乱政之事,只到那肖娘子而止,不会牵连到乐平公主。 只要对乐平公主没有任何伤害,父皇和母后就不会责怪太子殿下。 更何况,即便是那肖元元,我们也不准备要她的命,不妨就当个人情送给乐平公主,反正无论是做商贾,还是做女宠,那肖娘子都做的有模有样的。 她与公主还能跟以前一个样,照样生活在一处,恩爱情深。” 兰陵公主看着茶碗沉默了一下,道:“资敌卖国,祸国乱政?到底是子虚乌有!那肖元元不会就这么认罪的。” 高良娣微微叹了一声,道:“五妹妹心地太过实诚了,无论资敌卖国,还是祸国乱政,那肖娘子都实打实犯了! 她以贱价将我大隋的货物卖于外邦,这不是资敌卖国是什么? 她身负万贯之资,却不效忠正统,致使晋王和汉王都心生异心,纷纷亲近拉拢,而使朝堂分裂,这难道不是祸国乱政么?” 兰陵公主虽与肖元元相交不深,甚至心生厌恶,但此时听到高良娣这番说辞,兰陵公主心中乱作一团,顿了顿,道:“你把肖元元看得太重了,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太子若想守住储位,只管对付晋王和汉王就好,何必对肖元元下手?” 无非是这两个都在杨坚手下护着,太子动不了,只敢找软柿子捏罢了!兰陵公主如此想道。 高良娣笑了笑,道:“争储是需要财帛的,大量的财帛。打掉一个肖娘子,便能让这两个皇子都无米下锅,最为划算。 更何况——打掉肖氏,还能将肖氏收归已有,五妹妹,你知道肖氏商行多有钱么?多到你想象不到!” 兰陵公主喉间一结,道:“未必能如太子所愿吧,朝廷收缴罪金,终是要归于国库的。” 高良娣摆了摆手,道:“不可能十成十的归入国库,哪怕从中取下一成利来,都是个不小的数字。 而且,那江南商行才是肖氏商行的真正价值所在,船厂、酒庄、盐厂、布庄,凡此种种,若是把这些收入囊中,那才是挖到了金山。 这玫瑰精油玉颜膏,也都是江南产的,本宫不妨与你透个底,昨日殿下已经派人赶往江南,趁着晋王不在,去查封肖氏所有工厂。 这些东西,等拿到了制作工艺和配发,以后咱们想用多少用多少,再也不用看旁人脸色了!” 兰陵公主未觉得有多开心,只是提醒道:“行商并非易事,肖氏商行也不是谁都能兴办起来的。 行贾筹算,是肖元元之长,本宫只怕即便太子得了肖氏商行,也无力将商行重新经营起来。” 说到此处,高良娣才收起了脸上的得意之色,甚至还微微叹了一口气。 兰陵公主察觉出高良娣神色异样,便问道:“良娣脸色不愉,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内情?” 高良娣顿了一下,道:“告发肖氏资敌卖国的是麻将馆的史四郎。据他所言,萧珏能成为京都主事,乃是那肖元元一手教出来的。 否则以萧珏一个前梁皇族之人,怎会将生意做到如此地步!” 兰陵公主点了点头,道:“那肖娘子本就是商贾奇才,她能教出南北两大主事出来,也不是难事。” 高良娣看向兰陵公主,道:“可就在京都的商行大肆发展之际,肖元元那时人正在江都养病。那史四郎说萧珏在京都的行事,都是由肖元元写信一步一步教出来的。” “写信?”兰陵公主意识到了什么。 高良娣点了点头,道:“短短两年里,肖元元将如何经营铺面,如何建造棉纺厂,包括设计图纸,都教给了萧珏。长年累月下来,写的信足足有两大箱。 那史四郎举报肖氏商行,向太子殿下提的要求之一,便是要将那两箱书信占为已有。” 兰陵公主眉心跳了跳,道:“这可是真正的宝物啊!有了这些书信,便能学会肖元元商行要略,对经营商行有莫大的用处。” 第912章 心虚 兰陵公主顿了顿,道:“研透了那些书信,莫说经营肖氏商行,即便想重新再起一个商行,也不是难事。 可太子若直接将那些信件给了那史四郎,岂不是弃明珠于阴壑?” 高良娣微叹了一声,道:“太子自然也知道那两箱书信的重要之处,他本想找到那两箱书信,找专人编纂成册,留于门人研习,做日后经营之用。可是……” 兰陵公主赶忙问道:“可是如何?” 高良眸色一黯,道:“当时去萧府捉拿萧珏之时,不知怎得提前走漏风声,等官差闯入萧珏的宅第,那两箱书信已被付之一炬……” 兰陵公主心下一阵可惜,又不解地问道:“那萧珏既然提前得知了消息,他怎么不跑呢?” 高良娣有些怔然,似是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幽幽道:“他宁肯入狱,也要把那两箱书信烧掉…… 要么,那些书信里有肖元元资敌的证据; 要么就是,他死也不想让那些书信落到太子殿下手里。” 兰陵公主顿了顿,道:“或许他只是有恃无恐吧,万一萧珏有个好歹,且太子殿下也没有拿到肖元元资敌的实证,莒国公定会向父皇参奏太子。 他那个族中的阿姊晋王妃,也不会善罢甘休! 晋王可一直盼着太子殿下自己犯错呢,太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高良娣眸色里闪过一丝狠厉来,“实证?一定会有实证的,此案人证、物证,必须板上钉钉,不能有一丝错漏,既然要做,就要做成死案。” 那日肖元元午后出发,一路急马狂奔,第二日午后就赶到了大兴城,她料想自己名下的商铺已皆被查封,便没有回肖宅,第一时间先回了公主府。 耿二看到风尘仆仆的肖元元,先是吓了一跳,又赶忙将肖元元迎了进来。 “怎么只见娘子?公主不曾回来么?”耿二问道。 肖元元话不多说,直接道:“耿将军,我商行被封之事,你知道多少?你可否能帮我找一找我商行的人?” 耿二有些为难回道:“娘子恕罪,卑职守卫公主府,除了七娘子,对商行其他人实在不熟。” 肖元元看了看门前的一众迎出来的侍卫婢女,便对着耿二道:“去外堂讲。” 耿二依言,带着肖元元一起往外堂而去。 到了外堂,肖元元又累又饿,但不顾周身的风尘,坐下便问道:“此事你知道多少?” 耿二思索了一下,认真道:“且据卑职所知,此次京兆尹查封肖氏商行,似提前就准备好了,行事极快,多路行进,几乎是在一时间,就将所有商铺都查封了起来。 商铺的主事伙计无论当不当班,都被羁押。 因为人数太多,甚至动用了大理寺和兵部的人马,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京都兵变了呢!” 肖元元思忖了良久,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娘子!”耿二叫了一声。 肖元元抬眸看向耿二,耿二接着道:“此事显然是冲着娘子而来的,今日娘子青天白日大张旗鼓的进京,丝毫没有遮掩,想必京兆尹和大理寺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娘子若是有什么差池,卑职万死莫辞。 娘子最好还是不要出门,只要在公主府里,无论是谁都不能拿娘子怎么样?” 肖元元没有应声,又想了想道:“耿将军,你去帮我寻一个人!” 耿二垂首道:“娘子想寻何人?” “苏夔。” 耿二了然,道:“那娘子先休息片刻,卑职这就去寻他过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耿二便退出了去。 果如耿二所说,肖元元的回京的消息,很快京兆尹就收到了奏报。京兆尹不敢乱来,直接上报给了东宫。 听闻肖元元竟然回了京,太子顿时惊讶不已,“她回京了?”太子没有料想到肖元元居然回了京。 肖元元回京,这事就不好办了。 太子犹豫间,一旁的高良娣道:“肖元元是此案的主犯,若是不抓,只怕会落人话柄。” 哪有放着主犯不抓,只抓从犯的道理? 太子皱着眉道:“怎么抓?难不成要派人强闯公主府么?” 太子也知道乐平公主有多看重肖元元,本来他以为乐平公主不会让肖元元犯险回京,就算以后有人拿此事说事,他也可以把罪名全推到乐平公主袒护下属上。 可如今肖元元就在眼皮子底下,乐平公主也不在,好似故意来自投罗网似的。 高良娣想了想,道:“妾以为,还是要抓。殿下只管命京兆尹去向公主府要人,若是那肖元元自己投案,那固然最好,趁机审问一番,说不出这案子就定下来了!” “好什么好?”太子恼道:“就算抓了她,审了她,万一磕碰坏了,阿姊发起火了谁能挡得住?” 太子至今还记得,当初因为云昭训欺负过那个肖元元,就被乐平公主一把从舫上掀翻到了太液湖里,大冬天里,云昭训被捞上来就病了,吓得一个多月不敢出门。 就这样,杨坚和独孤皇后愣是一句也没有责怪过乐平公主。 太子倒是不怕乐平公主,但他不得不怕那个对乐平公主无底线纵容的独孤皇后。 高良娣道:“咱们要的只是她的商行,又不是要那肖娘的命。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为难那肖娘子,抓了以后好吃好喝好地待着她,不审不问,不伤她一丝一毫。 等乐平公主回来,咱们全须全尾的交还给她不就行了!” 太子没有应声,高良娣又道:“只是去向公主府要人而已,他们也可以不把人交出来。 总之——这隐匿主犯的罪名只会落到乐平公主头上,与咱们可不相干。” 太子不由得看向高良娣,高良娣上前,接着道:“相反,若是京兆尹明知主犯在公主府,却放纵不抓,那便是失职之罪,而殿下不抓,更有心虚之嫌。 箭已发出,不可回头,晋王和汉王正盯着殿下呢!越是在此时,殿下越不能落人以柄啊!” 第913章 探听 太子心下一惊,连忙对着京兆府的来人道:“京都安危系于京兆府,传令京都府尹,本宫命他即刻前往公主府,捉拿主犯。” “遵旨!” …… 耿二走后,肖元元吩咐人烧了热水,经过一番洗漱,换了一身衣服,直至天色半黄,苏夔才急急赶来。 苏夔见到肖元元,肖元元只叫了一声苏兄,那苏夔就哎呀叫了一声,然后埋怨道:“你怎一个人回来了,你一个人回来顶什么用啊!还不如不回来,起码先保住自己啊!” 肖元元没有理会苏夔的埋怨,径直问道:“今日请苏兄来此,是有一事相问——苏兄就职于东宫,可否告诉我为何我肖氏商行会有此一劫?” 苏夔疑道:“你怎么知道此事是太子所为?” 肖元元反问:“这很难猜么?” 苏夔顿了一下,道:“这也不重要,不过你问我,我也不大清楚。 我如今虽为东宫舍人,但那不过是太子想要通过我来拉拢父亲罢了。 我在东宫只是个闲职,触及不到相关的机要之事。” 见肖元元眸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苏夔赶忙说道:“那日我见太子召见了兵部和京兆尹的人,我便借着送文书在门外听了一两句。 后来听到他们谈及你的商行资敌卖国之事,还提到了史四郎以及让京兆尹重点关注什么书信,我觉得事有不妙,便马上派人告知了萧珏。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萧珏竟没逃得脱,当日便被抓了。” “书信?什么书信?”肖元元问道。 苏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好像说什么那信在萧珏手里,有了那书信,太子就能接收肖氏商行的生意。我也是听到此处,才惊觉太子要对你的商行下手了!” 肖元元心下一团乱麻,一个个的念头在脑子里冒出来,她甚至都想到是不是萧珏做了什么事,给了太子下手的理由。 苏夔见肖元元沉默不语,便问道:“元元,你准备如何做?”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要见萧珏,我也要见见七娘。首先——我要保证他们二人无恙才行。” 苏夔想了想,回道:“那萧珏怎么说也是兰陵萧氏子弟,尽管因为行商与莒国公府生了嫌隙。 除非定了你的罪,尚且说得通。倘若你没有被定罪,而他无端受害,太子便麻烦不小。 所以,那萧珏即便被羁押,可能会吃些苦头,倒不至于丢了性命。 只是,那七娘子可就不好说了——” 肖七娘无权无势,且名义上又是肖元元干妹妹,若想定下人证,肖七娘是被逼供的最好人选。 想到此处,肖元元脸色一阵惨白,苏夔见肖元元神色不大对,连忙问道:“元元,你看着身子不大妥当,可要先休息一下。” 肖元元痛苦地摇了摇头,道:“赶路急了些,无妨。” 正在此时,一婢女匆匆走上堂来,禀道:“娘子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京兆尹的人,要娘子出面投案——” 苏夔腾得一下站了起来,道:“你不用出去,只要你不出公主府的门,便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肖元元吐了一口气,缓了缓,道:“若是只能待在公主府里,那我还回来做什么?” 肖元元说着,便起了身,对着苏夔道:“苏兄,多谢你关键时刻给萧珏送信,今日不便酬谢,我先去应付一下,晚些我派人送你从后门出府,你且自便吧。” 苏夔有些急了,道:“你出去做什么?你出去便是孤身一人,你还能做什么? 你当真要钱不要命,非要进那大牢一趟么?” “是,我得去看看。”肖元元执着往外走道。 苏夔三两步上前,拦住肖元元,道:“不行,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你一个人出去除了送死,没有别的办法。” 肖元元淡然地看了看苏夔,冷声道:“苏兄,让开。” 苏夔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挡路的胳膊,道:“好,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肖元元看了苏夔一眼,又想劝道:“苏兄——此事本与你无关,没必要多连累一个人。更何况你若得自由,说不定日后还有办法救我呢!” 苏夔打断道:“我只是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另说——再者说了,不看看我父亲是谁,也没人敢真的对我怎么样!” 肖元元鼻子一酸,便生生忍住了,低低‘嗯’了一声,便朝大门处走去。 此时公主府大门外,耿二带着守府的士兵与京兆府的衙役面面相觑。 耿二斜睨着为首的都头,不屑道:“捉拿逆犯——竟然捉到了公主府门前,京兆尹当真好大的本事?” 无怪乎耿二如此不屑,本以为来人有多难搞,起码得带着太子的手谕吧,毕竟宫中的御刑司他都拦过,拦几个京兆府的官差,还是轻而易举。 只要耿二往门口一站,那几个官差就不敢往前走一步。 为首的都头道:“将军见谅,并非小的有意冒犯公主府,不过是职责所在……” “好啊……”耿二洪声道:“那你们进府试试!” 耿二说着,便将腰间的配刀‘嚓——’的一声,抽了一半。 都头和身后几个衙役不由得退了半步,都头又道:“我等此来也不是要闯公主府,只是想请将军给府上的逆犯传个话,让她主动投案,或可从轻发落。” 耿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都头,干脆将刀抽了出来,在手上比划了一下,道: “本将军奉命守卫公主府,若遇到宵小强势抢入公主府,本将军职责所在,不小心将尔等就地正法,也请诸位不要见怪。” 话音未落,便见大门被打开了,肖元元带着苏夔走了出来,肖元元问道:“公主府门前,都头一口一个逆犯,是想给公主安一个私藏逆犯的罪名么?” 耿二脸色黑了黑,拿刀冲着那都头比划了一下,吓得都头连退两步,差点没站稳,堪堪躲了过去。 耿二呵道:“刚刚本将军竟没有听出来,你们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第914章 硬闯 苏夔看了看来人,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就凭你们几个?还想从公主府把人带走……当初查封一个如意楼,动用了京都府百余官差。 怎轮到了公主府,就来了这几个?你们京兆尹是看不起公主府,还是故意来搞笑的?” 京兆尹也不傻,接到太子的口谕之后,先在心里把太子骂了一遍。 就算他查封肖氏商行的所有商铺,这都无所谓,毕竟面对的只是一群商贾。 可太子连个手谕都没有,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去乐平公主府抓人。 京都谁人不知道,碰到乐平公主府的事,再傻的人都得掂量一会儿。 否则肖元元一进京,不等她回公主府,半路京兆尹就能把人截下来。 就是顾及到了公主府,京兆尹不敢乱动,才先去东宫禀报此事。 谁知道东宫做事竟如此草率,一道口谕,就让京兆尹去得罪乐平公主,京兆尹才不背这个锅。 但太子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干脆就随便派了一个都头,只带五六个衙役去抓人。 人是肯定抓不回来的,所以就不存在得罪乐平公主的可能性;而且太子的命令他也遵从了,两边都能交差。 听苏夔这么一说,肖元元也皱眉看了看台阶下的六个人。 那都头看到肖元元,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道:“来人可是肖元元?” 肖元元开口道:“是又如何?” 都头从身摸出一张拘捕文书来,抖着手抻开,壮着胆子大声道:“罪妇肖氏,资敌卖国,祸乱国政,吾奉京兆尹之命,特来羁拿,罪妇肖氏……还不快束手就擒?” 站在肖元元身后的耿二忍不住又抽了抽刀。 肖元元冷冷看着那都头,没有说话,那苏夔却是忍不住走上前去,细细看了看那张拘捕文书,不由得对肖元元笑道:“元元,即便你想束手就擒,怕是也不好办呢!” 肖元元不解的看向苏夔,苏夔解释道:“这是京兆尹一个从三品,怎能凭一纸文书来抓你这个正二品江都县主呢?” 肖元元愣了一下,她差点儿忘了,自己还是有官职在身的。 其实不止肖元元忘了,因为肖元元的低调,不肯让乐平公主宣扬此事,因此肖元元这个江都县主的身份,实际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包括现在的京兆尹。 否则京兆尹就可以借这个理由来搪塞太子了。 那都头也一脸的愕然:“江都县主?” 苏夔笑道:“对呀,这是皇后娘娘亲封的江都县主,若要羁押县主,得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旨才行。 幸亏本公子提了这么一句,否则你们家京兆尹稀里糊涂把人抓回去,就等着罢官吧!” 都头愣了一下,与身边衙役对视了一眼,赶忙收起那封拘捕文书,朝着拱手肖元元行了一礼,道:“得罪了!” 说罢起身,冲着身侧的几个衙役使了一个眼色,便转身往回走。 “站住——”肖元元叫住那个都头。 都头连忙又转过身来,冲着肖元元行礼道:“县主有何吩咐?” 肖元元问道:“肖七娘你们见过么?” 都头顿了一下,道:“见过——” 肖元元上前一步问道:“她人被关在哪里,眼下她的状况如何?” 都头回道:“那肖七娘为重要嫌犯,现拘于京兆府狱——受了些刑……具体如何小的不大清楚。” 肖元元捏了捏手心,没有言语,都头赶忙道:“县主事多,小的告退。” 说着,那都头带着衙役赶紧走了。 肖元元转过头看向苏夔,问道:“我这个县主的头衔当真如此厉害么?” “呃……”苏夔斟酌了一下,慎重地道:“吓吓人还是可以的!” 肖元元又问道:“如今京兆尹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夔顿了一下,回道:“京都府尹张程,京兆人士,小门士家。原来的京兆尹虞庆则被斩后,陛下不满太子推荐的京兆尹人选,便从小门户里寻了张程来担任京兆尹。 这张程我虽见时常见他,却是不熟,有些小聪明,平常行事倒也无功无过。 不过,京兆尹干系重大,陛下寻这个张程也只是先让他顶一阵子,最终还是要选高门世家、甚至是亲王来担任此职的。”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小聪明,大糊涂!这种人最难搞。” 肖元元如此说,自然有她的道理,杨坚之所以选了一个小门户的人来任京兆尹,就是不想让京都府落到太子手里。 那张程倒好,看着杨坚久不在京,就敢与太子相交,甚至此次完全成为了太子的爪牙。 蠢不自知,但演技不错,装着一副聪明的样子,连苏夔都看花了眼。 在肖元元看来,这样的人极为自负,且常常伴有偏见,是听不进去别人的道理的,肖元元若想跟这个人讲得失,只怕会徒劳无功。 苏夔问道:“你难不成想去京都府找张程——投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想去硬闯京都府大牢。” 无论是太子还是京兆尹眼里,她肖元元就是一个逆犯,没有与他们谈判的资本。 但倘若直接硬刚上去呢? 如苏夔所言,肖元元县主身份吓吓人还是可以的。 “你疯了?”苏夔急道:“你若当真如此做了,他们便有以谋逆的罪名将你即刻羁押,甚至当场诛杀!” “来不及了。”肖元元着急道:“我必须马上见到七娘,耿将军——” “卑职在——” “你借我几个兵士做护卫!”肖元元道。 耿二一怔,马上拱手劝道:“娘子三思!” 肖元元心下一怔,明白耿二不敢将人借给她,是怕万一肖元元被抓,会连累公主府,于是道:“我知道如此做是为难了你们,没关系,我自己一人去!” 耿二着实为难,只能低头拱手,拦在肖元元身前不肯让肖元元走,一直念道:“娘子三思,您想想公主,此去若有好歹,公主回来以后当如何呀?” 提到乐平公主,肖元元心下一痛,还是压下了心绪,又往前进了一步。 第915章 过渡章 “肖娘子三思。”耿二再而拦道。 肖元元顿了一下,但仍旧没有改变想法,道:“我会给公主留下书信,此事我一力承担,你们守好公主府,等公主回来,告诉她……不必管我。” 说着,肖元元绕过耿二,便要回府收拾准备,耿二再次拦住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娘子想去做什么,卑职愿意一同随往。” 耿二的想法也简单,肖元元去意已决,倘若肖元元当真出了事,乐平公主也不会放过他。 还不如跟着肖元元一起去,起码有他看着,真有什么危险,他也能及时帮忙处理。 肖元元愣了愣,道:“好——你也去准备一下,我收拾一下就一起前往。” “疯了——你们都疯了!”苏夔气得冲肖元元叫了一声,道:“我才不跟你们一起疯呢!” 说着苏夔一甩手,径直走了。 说是收拾一下,但肖元元也没有收拾什么东西,只回到内殿给乐平公主留了一张字条,便带着东西出了门。 一到门外,肖元元不由顿了一下,眼前不只是耿二一人,几乎在府的所有兵丁都候在了站外,一眼望去长长一队,竟有四五十人之多。 肖元元走下台阶,耿二迎了上来,叫了一声:“娘子,人马已整备完毕,即刻便能出发。” 肖元元低声问道:“怎么带这么多人?” 耿二回道:“卑职怕人少,显不出公主府的场子!” 肖元元难得勾出一抹笑来,接过耿二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令道:“去往京都府,出发。” 说着率先纵马向前,身后的一应兵士也纷纷上马,跟了上去。 京都府位于光德坊,而京都府狱则在府衙廨内,一应的罪犯就押于京都府狱内,以便于京都府尹及下属审讯问案。 京兆尹张程听着都头的汇报,倒也不觉得意外,就算那肖元元没有江都县主的身份,想把肖元元从公主府带回来,几乎没有可能。 吩咐那都头退出去之后,张程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朝身旁的慕僚刘侢问道:“本君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常听闻陛下对乐平公主极为娇宠纵容,虽说咱们没有直接跟乐平公主作对,但毕竟是得罪了她府上的女宠,你说会不会……” 刘侢开口道:“使君不必担忧,我们都是奉太子之命行事,乐平公主即便要怪也该怪在太子头上。 更何况,太子既然做到了这个地步,是铁定要将此案定死了,虽然此时咱们奈何不了肖娘子,一旦将其罪名定了下来,那肖娘子便没有活路了。 乐平公主怎么可能为了逆犯跟太子过不去?” 张程皱着一张脸,话虽是这个理,但心中的那块石头怎么也放不下来。 “对了,昨日审讯的结果如何了?”张程问。 刘侢回道:“物证上使君不必担心,咱们从那肖宅和萧珏府上搜了少域外珍宝,还有不少是王室用品。 据说那是西域各邦送给那肖娘子的礼物,尤其是吐谷浑主所赠得礼物极为奢华。 那肖娘子区区一介商贾,若不是与他们里勾外连,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王室用品? 可惜萧珏那两箱书信被烧了,里面定有些不能见人内容。 不过这也无妨,书信么?寻个擅笔墨的,再写几封交上去也就够了! 只不过,当下为难的是人证——” 张程看向刘侢,问道:“怎么,还是没有人招认么?” 刘侢开口道:“都问过了,可据商行人所说,那肖娘子日常都住在公主府里,除了跟那两个主事相熟之外,跟其他的主事只是商务的交往,并不亲近。 即便那肖娘子真有勾连外邦之嫌,他们也不清楚,我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张程思忖了一番,叹道:“还是要从萧肖两个主事身上下手!对了,那萧珏是前梁皇族,怎不见那莒国公来为他求情啊!” 刘侢晒笑道:“谋逆之罪,那莒国公躲还来不及,哪有上赶着来找罪受? 不过——据传那萧珏当年为了行商,是跟莒国公府起过争执的。 这些年那萧珏自立了门户,跟莒国公府没什么往来了!” 张程还是不放心,道:“即便如此,那萧珏也不能用刑太狠,可如此一来,唯一的出路就是那肖七娘了!” 刘侢听罢,倒是犹豫了一下,道:“那肖七娘虽是个弱女子,嘴倒是硬得很,这两日受遍了刑罚,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今早,那行刑官都累得撑不住了,她都没张口说一句话。” 张程皱了皱眉,刘侢接着道:“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把那史四郞推出去,反正他也是首告,由他来当这个人证也是应当的。” 张程不悦道:“可我们当初也答应了为他首告之事保密!我们若让他出面做人证,他岂会肯?” 刘侢开口道:“使君,咱们一切以案情为先,倘若他不当这个人证,那就定不了那肖娘子的罪。 定不了肖娘子的罪,那史四郎就是诬告,诬告之罪可不轻,且让自己决断是否要当这个人证。” 张程点了点头,正想说此法甚好,偏有一衙役上前来,朝着张程拜道:“使君,门外东宫舍人苏夔求见!” 张程一愣,赶忙道:“快快有请。” 原来,苏夔在公主府门口被肖元元气得一走了之,但刚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忍心。 苏夔仔细想了想,觉得肖元元是救人心切,做事难免急躁 原地思索了一番,苏夔便先肖元元一步到了京都府来寻张程,他真得担心那个张程脑子转不开抓了肖元元,京都府大牢哪是肖元元能受得了的? 不一会儿,苏夔便被人引到了书房,张程一看到苏夔,连忙起身行礼:“苏舍人此来,可是太子有事吩咐?” 苏夔一边还着礼,一边扫视了书房一眼,张程会意,连忙把房中的人都安排了出去。 见书房中没了外人,苏夔便顺着张程的手势坐了下来,解释道:“苏某今日来不为公务,而是私事?” 第916章 过渡章 (二) 张程一愣,问道:“苏舍人与在下好似没什么私事?” 苏夔没有理会张程的问题,径直说道:“家父尝提起张公,虽出自寒门,但颇具才干,为官行事更是有节有度,是难得的人才。” 张程听着眼睛一亮,有些不可置信道:“苏相公他……提起过在下?” 苏府累世官宦,自打北周起就颇得皇室重用,尤其是苏威,承其父苏绰之志,治国理政、修法立本,虽仕途起伏不定,便始终是国之镇石,在朝中甚得威望。 所以张程听到苏威居然夸赞自己,顿觉得受宠若惊。 苏夔点头肯定道:“家父确实如此说过,是以今日苏某来此一趟,是为救张公一命而来。” 张程大惊,连忙道:“苏舍人何出此言?” 苏夔睨了张程一眼,道:“今日张公可有派人去公主府抓拿一个逆犯?” 张程脸上闪过一抹警惕,忽然想起那都头汇报之时,曾提及了苏夔的名字,张程道:“本君奉太子之命,抓拿逆犯,却因那肖娘子有县主之位傍身,本宫无法捉拿。 听闻苏舍人当时就在场,是不是太子殿下提前预知了此事,特意来阻止本君的?” 苏夔没忍住笑了一下,道:“若是如此,太子殿下何必多此一举,直接下令放弃捉拿肖娘子不就可以了么?” 张程心中暗暗一惊,道:“恕在下直言,苏舍人对太子殿下不甚忠心呢,竟然与太子要捉的逆犯同为一处,你不怕本君向太子殿下告你一状?” 苏夔淡笑道:“苏某是来救张公的,张公竟然要向太子殿下告状,当真是不识好人心,罢了——就当苏某白来一趟,苏某告辞。” 苏夔说着便起身要往外走,张程一见苏夔要走,连忙叫住:“苏舍人且留步——” 苏夔回身看向张程,张程也站起身来,道:“苏舍人莫要介怀,张某只是随口一提,并无此意——苏舍人请坐,咱们慢慢说。” 苏夔不是来跟张程置气的,见张程服了软,也没有为难他,便又回身坐好。 见苏夔又坐回到了椅子上,张程松了一口气,道:“呃——苏舍人不妨把话说清楚,张某有何危险?” 苏夔顿了一下,问道:“张公可知这上一任的京兆尹是何人?” 张程不明所以,回道:“张某自然知道,逆犯虞庆则,图谋不轨,被其妻弟告发,斩首于京外。” 苏夔笑了一下,道:“张公可有听过一个传闻?” 张程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传闻?” 苏夔回道:“就是虞庆则的妻弟赵什柱,跟虞庆则的小妾私通,为求自保,便先一步诬告虞庆则。” 张程点了点头,道:“这我也听过,市井坊间,这类事情最宜做饭后谈资……” 苏夔挑了挑眉,张程顿了一下,道:“难不成此事是真的?” 苏夔道:“堂堂上柱国大将军,尸山血海里都趟过,岂会因一介宵小的几句谄言便丢了性命。” “那他是当真谋逆么?”张程问道。 苏夔讳莫如深地看了张程一眼,回道:“对——起码在陛下眼里,那虞庆则确实是个逆犯。” 张程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苏夔笑道:“当然与张公有关系,那虞庆则与张公你做了同样一件事情——” 张程的心被提了起来,连忙问道,“什么事?” 苏夔回道:“听命于太子。” 张程怔然了片刻,不解道:“太子是储君,张某听命于他,难道不对么?” 苏夔笑道:“京都府主理京都安危,责任何其重大,若宫里宫外都是太子的人,陛下还睡得安稳么?” 张程的心咚——的一声跳了一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苏夔接着道:“当初虞庆则便是与太子交好,惹得陛下不快,于是陛下将虞庆则调到了云南州平叛。 本以为虞庆则离开了京都,就不能与太子勾连,谁知那虞庆则在行军途中还是与太子时常书信往来,甚至他班师回朝都是他与太子一起商量的。 这让陛下如何能忍,这才有虞庆则一案。” 听苏夔把话说完,张程脸色惨白一片,急忙道:“太子之命,张某不敢不听,张某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苏夔打断张程,呵呵笑道:“奉谁的命,张公是京兆尹,只须奉陛下的命! 张公家世不显,陛下为何将张公提做京兆尹?还不是因为陛下不想任用太子举荐的世家子弟。 张公倒好,开口闭口言必称太子之命。张公奉太子之命时,将陛下置于了何地? 虞庆则前车之鉴不远,张公便要赴起后尘吗?” 张程连忙起身,朝着苏夔深深行了一礼,诚恳道:“苏舍人救我!” 苏夔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端起一旁的碗喝了一口汤,才慢慢开口道:“为今之计,须得让陛下知道张公始终忠心于陛下,如今虽受太子胁迫,却仍旧格守法度,依法行事。” “对对对,苏舍人说得对,那……张某要如何做呢?”张程问道。 苏夔这时才说了真正的来意,道:“那个肖娘子乃是皇后娘娘亲封的江都县主——” “张某知道——”张程回道:“本宫无权捉拿比本官官阶更高的县主。” 苏夔点了点头,道:“若我没有猜错,一会儿那江都县主就会到府衙中来——” 张程一惊,满身写着抗拒,连忙道:“本君又不抓她,她来做什么?” 苏夔摆了摆手,示意张程冷静一些,问道:“若那肖娘子来了,张公可要抓她?” 张程有些拿不准,想了想道:“请苏舍教我。” 苏夔道:“不能抓,张公一旦抓了那肖娘子,就证明您受了太子的旨令。” “那……”张程还是有些犹豫。 苏夔又接着道:“眼下的当务之急,张公应该速将京都之事报给陛下,求陛下决断是否要抓这个肖元元! 有了陛下之命,张公便可以放手的做了! 但在此之前,张公万不可鲁莽行事啊!” 第917章 生变 张程点了点头,连忙应道:“对,对——多谢苏舍人提醒,不然张某只怕就闯下大祸了。” 苏夔一脸真切道:“张公乃是能臣,苏某也是不忍张公一步踏错,而使前途尽毁,故今日来此一趟……” 正在寒暄间,一个差役匆匆赶来,一进门便道:“使君不好了,门外有一队人马为首的称是江都县主……要见使君!” 尽管刚刚苏夔也提到了此事,张程闻言还是吓一跳,猛地站了起来,道:“她果然来了,苏舍人,这……” 苏夔也起身安抚道:“张公莫急,别忘了——张公如今并无收到陛下的旨意,不可乱来。” 张程点头,道:“苏舍人可否随张某一起去看看县主?” 即便张程不提,苏夔也是要过去的,于是点头道:“愿随张公前去。” 此时京都府外两方人马正剑拔弩张,京都府几个都头带着一众差役拔刀守在门外。 因肖元元一来便亮明了县主的身份,且有公主府的一众府兵护着,那几个都头虽然守着京都府不让肖元元进门,也不敢上手捉拿肖元元。 双方僵持在原地,肖元元也不急,站在最前面,问道:“京兆尹什么时候能到?” 为首的那个都头道:“县主切莫张狂,使君马上就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果然,那都头说完不久,张程便匆匆赶来,边跑边喊:“本君在此,切莫动手!” 众差役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张程急忙站在两队之间,对着肖元元责问道:“府衙重地,县主来此处何为?” 肖元元回道:“京兆尹不是要捉我么?我自己送上门来,京兆尹还不高兴?” 肖元元眼神一瞥,看到了跟着赶来的苏夔,那苏夔看到肖元元,冲着肖元元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肖元元好好说话,不要激化张程的情绪。 肖元元看着苏夔与张程站在一起,仔细一想便明白苏夔提前过来给她铺路,当即会意。 被肖元元这么一嘲讽,张程果然脸色一沉,但还是忍着气道:“县主哪里的话,县主有官阶在身,且官阶在本府之上,捉拿县主自是要先禀明陛下才行。 可若县主胆大包天,要强闯这京都府,即便没有陛下授命,本君也能扣下县主,报于陛下发落。” 这便是苏夔到此处来的成果了,肖元元看了苏夔了一眼,接着便软下了态度对着张程行了一礼:“使君有礼,奴家今日此来不为别的,是为探监,请使君给个方便。” 张程呵呵笑了一声,道:“县主真是说笑,这京都府乃京畿要地,即便你身为县主,也不是你说来便来,说进便进的所在!” 肖元元笑问道:“是因为奴家的官阶太低,所以这京都府我便进不得,是么?” 张程顿了一下,也懒得与肖元元讲道理,径直挥手道:“县主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你若不走,本君只好奉公行事,得罪公主府了!” 说着,张程便向后招手示意了一下,命令差役上前,欲要逼退肖元元。 肖元元站在原地,伸手掏出一枚令牌,高声道:“使君不怕得罪公主府,哪怕不怕得罪皇后娘娘呢?” 众人皆是一愣,纷纷看向肖元元手上的令牌,苏夔率先认了出来,惊道:“是千秋令,是皇后娘娘千秋殿的千秋令。” 这枚令牌是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确认关系后,第一次见到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借口珍珠粉的事赏赐给她的。 作为确认关系之后长辈的见面礼,肖元元料想这枚令牌的份量不低。 当时独孤皇后只称这枚令牌可让她出入宫禁会方便些,而肖元元从来不喜欢在杨坚独孤皇后面前显眼,所以这枚令牌,只在当年盐厂起火,她私自离开汤泉宫赶回江南的时候用过一次。 其他时候出入仁寿宫,便只靠刷脸了。 众人一听苏夔的解释,纷纷拱手行礼,肖元元对着张程道:“使君,皇后娘娘曾与奴家说过,手持这千秋令,即便是皇宫禁苑都由我来去自如,不知能不能进你这京都府啊?” 张程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了看一旁的苏夔,苏夔开口道:“此令天下只有一枚,见此令如见皇后娘娘。” 张程一惊,赶忙对着肖元元道:“不知县主想见何人!” 肖元元收回令牌,道:“肖七娘……和萧珏。” 张程略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让出路来,道:“县主这边请。” 肖元元带着众人进了京都府,绕到东北角,才看到那黑洞洞的狱房大门。 狱房逼仄,肖元元带来的人实在太多,不能全部带进去。所以肖元元便只带了耿二和四个府兵,随着张程等人一起进了狱房。 萧珏和肖七娘身为要犯,她所处的监牢在最里面,行到审讯处,张程等人便不再往里走了,而是请肖元元暂且等候,他又命狱卒将人提来。 狱房里又冷又湿,散发着某种腐烂的臭味,那味道熏得肖元元十分难受,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为了强打起精神,肖元元狠狠掐了掐手心的肉,暂且清醒了些许。 未过片刻,方才去押人的狱卒惊慌地奔了过来,看到张程扑腾一下跪了下来:“不好了使君,那罪奴肖七娘她……她死了!” 众人闻言一惊,肖元元几步上前一把扯过地上的狱卒,狠声问:“她在哪儿,说,她在哪儿!” 那狱卒看着肖元元,结巴道:“东……东侧……到底,倒数第二间。” 肖元元一把推开那个狱卒,急步朝狱房最里间奔去,众人也赶忙跟了上去。 几乎跌跌撞撞奔到最里间,牢房的门已经被打开,门口站着两个狱卒,看到肖元元这张生面孔冲了过来,第一时间伸手将她拦到了门外。“大胆——” 话间未落,身后的张程就叫道:“让开,让她进去。” 那两个狱卒闻言,便放下了手,肖元元看到地上躺着的肖七娘,几乎扑了进去,跌到了地上。 第918章 生变(二) 张程有些心虚,大声呵问道:“怎么回事?如此要犯……你们都没看好,人怎么死了?” 那狱卒连忙道:“使君恕罪,小的也不知道,这肖七娘昨夜受刑之后,便一直躺着……巡牢的人看了也只以为她睡了……她……她是单独关押的,实在不知她是何时死的呀!” 肖元元脑子木然一片,跪坐在肖七娘的身边,喃喃叫了一声:“七娘——” 肖七娘本来蜷缩在墙边,方才被狱卒查探时,才被搬到了牢房中间,但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肖元元伸手想把肖七娘翻过来,颤着手拨了一下竟然没有拨得动,肖七娘已经全身僵化了。 肖元元忍着泪非要把肖七娘的身体掰回来,一边掰扯着肖七娘满是伤痕的身体,口中喃喃道:“你怎么不走,你怎么不听话……你太不听话了!不听话……” 苏夔挤上前去,凑到肖元元身边,想把肖元元手从肖七娘的尸体上挪开,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只得轻声道:“元元,你冷静一下——” 许是肖元元力气太小,肖七娘依旧纹丝未动,苏夔伸手挡开肖元元手,叫道:“她死了元元——” 肖元元含泪看了苏夔一眼,又垂下眼来看向肖七娘,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不是你的错,我不该不管你的……我就该盯着你,把你骂回江都去! 我为什么没有骂你?我为什么放你留在京都?我要是早早问一句就好了……我要早些赶回来就好了,我不该睡觉——我该连夜赶回来的……七娘——” 看着完全听不进话的肖元元,苏夔不好上手将她拉走,也有些无措。正在为难间,忽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是有很多人冲了进来。 众人寻声望去,正见乐平公主和晋王急步而来,身后带着一队御刑司的人马,未等狱卒阻拦,便被押制在旁。 张程认出了来人是谁,赶忙迎上前去:“参见晋王殿下,乐平公主——” 看到乐平公主和晋王,苏夔顿时松了一口气。 乐平公主不顾其他,脚步一瞬未停,径直走入牢房中,看了一眼肖七娘,又屈身到肖元元身边,轻轻叫了一声:“元元——跟我回府!” 肖元元没有回应,乐平公主伸手想拉开肖元元覆在肖七娘臂上的手,却被肖元元下意识地挡开了。 乐平公主心底一沉,再又叫道:“元元,你看清楚,是我!” “公主?”肖元元认清了眼前人,心中的弦松了松,全身的力气似一下被抽空了一般,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元元——”乐平公主一把扶住肖元元,晃了两下,见肖元元没了动静,顿时慌着叫了一声:“白鹭子——” 白鹭子上前,道:“公主,先送元元回府。”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让开了些许,白鹭子一把抱起肖元元,径直往牢外走去。 乐平公主紧跟其后,走到门前,看了看了晋王,晋王冲乐平公主道:“阿姊,这里交给我!”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立马带着耿二等一众府兵走了。 乐平公主一走,便带走了一大半的人,牢中顿时空了下来。 晋王走到牢中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牢房外畏畏缩缩的张程身上。 张程浑身一颤,躬身行礼,晋王冷声道:“上谕——” 一听到晋王带来了杨坚的口谕,张程连忙身子躬得更低:“臣在——” 晋王简单地念道:“京兆尹张程,渎职欺君,即刻撤职查办——京都府暂由晋王代管,钦此!” 张程一顿,连声道:“臣冤枉——臣奉命行事,既无渎职,更无欺君,殿下明察!” 晋王冷声道:“你没有欺君?你在京都大行抓捕之事,致使京都商不成商,市不成市,民怨沸反盈天,却没向陛下奏报,这还不叫欺君? 谁是你的主君?太子么?” 张程颓然倒地,拉着晋王的衣角道:“不是,不是——陛下远狩,太子监国理政,太子之命,臣不得不从啊! 况且——况且,此事太子——太子应该报于陛下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你承认与太子勾连,意图侵吞良家资产,是么?” 张程一顿,晋王又道:“之后呢?他得了肖氏资产之后,是不是又要趁陛下不在,企图逼宫夺位?” “没有——”张程下意识的反驳道。 晋王双眼一眯,探身问道:“没有,你能替太子作保么?” 张程慌道:“不——不——臣不知道,臣不是说太子没有,是臣没有! 即便太子有不轨之心,臣也不敢行此大逆之事啊!” 晋王扯过自己的衣摆,径直吩咐道:“来人,将张程即刻扣押,以待日后陛下审问。” “是。”一旁御刑司的人上前押住张程,任凭张程如何求饶,径直将他拖了出去。 苏夔一直未走,看着那被拖走的张程,心下一阵唏嘘。 “苏公子!”晋王叫了一声。 苏夔回过身来,对着晋王行了一礼,道:“晋王殿下,此事与苏某无关,殿下明察。” 晋王笑道:“苏公子多心了,本王自是知道苏公子为人的,苏公子怎会与这些事相关呢?” 苏夔回道:“多谢晋王殿下——天色已晚,苏某不耽误殿下公干,就此告辞。”说着,苏夔便向外退去。 “且慢。”晋王叫住了苏夔。 苏夔愣了一下,问道:“晋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晋王问道:“苏公子出了京都府,要往何处去?” 苏夔顿了一下,道:“算着时辰,外面天应已经黑了,苏某要回府了。” “哦——”晋王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本王还以为苏公子要入宫呢?” 苏夔笑着道:“眼下宫门差不多下钥了,就算要入宫,也得等明日了。” 晋王笑着回道:“明日苏公子大可睡个懒觉,不必往东宫去了。” 苏夔顿了一下,晋王接着道:“本王奉父皇母后之命,封禁东宫。苏公子与此事无关,就不必再入宫趟这浑水了!” 第919章 重要 苏夔当下便明白了晋王的意思,晋王说这些话,一则是警告苏夔不要去向太子通风报信。 二则是释放善意,即便苏夔是东宫舍人,只要他不多事,无论太子结果如何,也连累不到苏夔身上。 苏夔笑了笑道:“多谢殿下提醒,也省得苏某明日白跑一趟。” 见苏夔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晋王含笑点了点头,二人相拜而别。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带回公主府,肖元元昏沉沉地睡着,一直未醒。 据医倌所说,肖元元此行赶路太急,再加上两天里几乎没有进食,过于虚弱才至于晕倒。等她恢复了体力,自然会清醒过来。 乐平公主给她灌了些汤水,一直守在床边,整整守了一夜。白鹭子劝了几次,乐平公主都不肯离开。 直到翌日天色大亮,白鹭子端了参汤过来,再次劝道:“公主,用些汤吧!” 乐平公主把目光从肖元元身上挪开,看了看白鹭子端来的汤盘,摇了摇头,道:“我喝不下!” 白鹭子劝道:“医倌都说了,肖元元没事的,她就是没有好好休息用膳,身子支撑不住,以前不也常这样么!公主不用担心。”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又把目光看向肖元元:“这次跟以往不一样!” 以往肖元元就算命悬一线,只要她醒过来,乐平公主都不用担心肖元元会走。 可如今肖七娘死了,乐平公主心下不安的紧,她知道肖七娘对肖元元来说有多重要,重要到肖元元为她不惜在她与乐平公主之间费心做平衡。 也正由于这一点,乐平公主才对那肖七娘耿耿于怀。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乐平公主一喜,连忙凑上前去,叫了一声:“元元,你醒了!” 肖元元转了转头,目光往外扫了一眼,看了看天色,又张了张嘴想说话,谁知嗓子一时间哑住了。 肖元元想挣扎着起身,乐平公主和白鹭子连忙把肖元元扶了起来,乐平公主笑着道:“你睡得太久了,嗓子肯定不舒服,白鹭子,汤——” 白鹭子会意,连忙把刚刚给乐平公主端的汤递了过来,乐平公主喂到肖元元嘴边,肖元元接过碗,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见肖元元喝完汤,乐平公主又接过碗,关切地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有舒服了一些?” 肖元元轻轻清了一下嗓子,发觉喉咙已经可能发出声音了,于是哑着嗓子问道:“我睡了多久?” 乐平公主将碗递给白鹭子,轻声回道:“一整夜!” 肖元元猛然回过神来,掀开身上的薄被便要下床,乐平公主连忙按住,急问道:“元元,你怎么了?” “七娘——七娘还在牢里!”肖元元一把挣开,便要穿鞋。 “不用了!你身子还没恢复好。”乐平公主扶住肖元元的手安慰道:“晋王已经接管了京都府,我们会安置好她的,你不要急!” 肖元元顿默了半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声音问道:“萧珏呢?”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回道:“应该……还在京都府!” 肖元元惊疑地看向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为何他还在京都府?晋王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乐平公主目光有一丝躲闪,顿了顿道:“父亲派晋王回京,就是要将此事查清楚……你不要想太多,萧珏与晋王有亲,即便萧珏人在京都府,晋王也不会为难他的!” 肖元元吃惊地看向乐平公主,不可置信道:“查清楚?还要怎么查? 他明明知道商行是冤枉的,陛下明明知道商行是冤枉的!七娘是枉死的!” “元元——”乐平公主叫了一声,垂下头去,低声道:“你放心——无论怎样,你都不会有事!” 肖元元推开乐平公主的手,眼眶泛红,声音不自觉地带着质问:“不会有事?什么才算有事? 七娘已经死了! 陛下明明知道我们是冤枉的,公主你也知道,晋王也知道,甚至太子也知道。 可你们依旧要查!哪怕逼死七娘也要查。 因为她身后没有倚仗……萧珏身后倚仗,但七娘没有!所以京都府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七娘用刑,所以她死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想否定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说着,肖元元径自穿了鞋,从衣架上拿了外袍便自己穿好,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起身,双腿虚软,颤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肖元元顿了顿,道:“七娘的死……对你们而言无关痛痒,所以她死便死了。 商行里有太多像七娘一样的人,他们的身后都没有倚仗…… 就像……就像那三十万征北军一样,死便死了! 可是——这不对,他们很重要,他们真得很重要!” 乐平公主迎上前去,颤声道:“元元——七娘子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肖元元打断道:“你们是错的,你们都错了——”肖元元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我要告诉你们,告诉陛下,你们都错了,七娘很重要,他们很重要!” 说罢,肖元元转身朝室外走去,乐平公主一惊,几乎是跌撞着追了出去,高声叫道:“你要去做什么?元元——” 肖元元快步往外走,乐平公主追到堂外,尽管有白鹭子扶着,双腿一软,还是跌了下来,可肖元元却狠心地连头也没回。 乐平公主气急,冲着众人吼道:“来人——拦下她!” 随着乐平公主一声令下,迅速便有几人上前,拦住了肖元元,不远处巡守的府卫也听到了这里动静,迅速围了上来。 前路都被堵,肖元元眼见走不开,只好回身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起身,冲着肖元元步步逼近,问道:“你为什么又要走?肖元元——你告诉本宫,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本宫? 你回公主府来,是为了保住你的商行……如今你的商行没了,本宫对你就没有用了,是么?” 第920章 求助 肖元元摇了摇头:“公主不要为难我!” 随着乐平公主的逼近,肖元元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乐平公主瞪着猩红的眸子,一步一步逼近了道:“肖元元,你以为你为我花了那么多心思,便是对得起我了? 本宫为你丢了廉耻、丢了良心、丢了尊严,甚至丢了娥英和本宫的外孙,如今你说走就走……你拿什么赔我?” 肖元元看着步步逼近的乐平公主,眼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哭道:“我赔你什么?你们全家人都欺负我,公主你连一个公道都给不了我!”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站在原地,脸色变得歘白,肖元元接着道:“我受了侮辱,你不能处置郡主,如今太子也是一样,你也不能责罚太子。 无论是因为人情,还是因为时势,公主你都给不了我公道。 我不欠你的!公主你也没有欠我什么!就这样吧!” 趁着众人不注意,肖元元突然回身朝着身后守卫身上伸去手,唰——的一声抽出了佩刀,跳到两步外,利落地将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众人一阵惊呼,乐平公主也惊得停了下来。 “都让开。”肖元元厉喝道。 众人都顿在原地,不敢上前,乐平公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艰涩地开口问道:“肖元元,你当真要逼死我么?” 肖元元流着泪倔强道:“是公主你在逼我! 公主,我真的爱你,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我可以拿我的命去爱你——可……可我不能拿别人的命啊!” 乐平公主半点不信,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又向前走道:“无论你爱或不爱,无论咱们谁欠谁,本宫都不会让你走,你要死……本宫陪你一起死。” 肖元元接着往后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说话间,乐平公主已经到了肖元元跟前,上手便要夺刀,众人大惊,也连忙上前帮忙。 肖元元死命握着刀,奈何气力不足,乐平公主也下了死手来夺,争执间肖元元的手猛然脱了力,乐平公主抱着刀顺着惯性向后躺了下去。 幸而身后的白鹭子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下面,乐平公主才不至于跌到地上。 “公主——”白鹭子忽见不对,惊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围上前去。 原来,相比肖元元的身子,乐平公主也是连赶了两天路,昨夜又是不眠不休,身子不比肖元元好到哪里去。 乐平公主费尽死力夺下了肖元元刀,却再也支撑不住,手上的刀脱了力,滑了下去的刀刃带到了胳膊上,瞬间从肩处流出血来,人也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白鹭子惊叫了两声,又对旁边的宫婢吩咐道:“快去宫里召太医来……你——去找晋王……来人——快寻担架来。” 众人听到白鹭子的吩咐,赶忙分头走了 肖元元的手微微在抖,整个怔在原地,她好想上前看一眼,却怎么也挪不动位置。 白鹭子一手按着乐平公主肩前的伤口,一转眼看到肖元元还站在原地,恨恨瞪了过去,怒道:“你不是要走么?” 肖元元没有应声,白鹭子颤着声道:“他们很重要是么?比公主还重要,是么?” 肖元元向前走了两步,白鹭子一把护着乐平公主,恨声道:“你滚吧,永远别再回来!” 肖元元从泪眼模糊间又认真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走了。 “娘子——”几个婢子想着乐平公主,又想去拦下肖元元。 “站住,让她走——”白鹭子冷声道:“谁也不准拦。” 再没有人阻拦,肖元元一口气跑到大门口,顿了一下,她如今身无分文,身上一应的家当都在公主府。 肖元元回头看了一眼,想了一想,径直朝外奔去。 尽管气力不继,肖元元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延康坊,那里是越国公杨素的府阺,也是杨玄感的府阺。 若是换作旁人,想见杨玄感自是不大容易,但幸尔肖元元与杨玄感相熟,门房对肖元元也有印象,于是便替肖元元向府内传了一句话,等了不久,杨玄感便急匆匆迎出门来。 “元元——你怎么来了?你何时回京的?你这是——” 杨玄感身着素衣,正在家中守孝,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听到肖元元求见,便连忙出来相见,可见肖元元之后,又吃了一惊。 杨玄感朝着肖元元周身打量了一番,只见肖元元虽穿着整齐,却长发披散,显然是出门太过慌乱,似是逃出来的一般。 肖元元拱手,朝着杨玄感深深施了一礼:“杨兄,我有一事想求杨兄帮忙。” 杨玄感扶住肖元元,道:“元元不必客气,只管说便是。” 肖元元拱手道:“杨兄借我几个人,护送我回江都!” 杨玄感点头,毫不迟疑道:“好……你回江都做什么?” 肖元元眸色一垂,道:“商会的事。” 杨玄感又问:“何时动身?” “现在……”肖元元顿了顿,又道:“越快越好。” 杨玄感虽在府中守孝,可也听到了一些府外的消息,之所以没有上心,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是不会有事的,所以便没有插手。 杨玄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道:“江都路远,你周身都没有傍身之物,我安排人为你收拾行行囊,你先随我进府里休整片刻,晚些我派人护送你上路。” 肖元元感激看着杨玄感,又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杨兄。” 杨玄感虚扶了一把,道:“不必客气。” 杨玄感先将肖元元带进了府内,一边安排人准备护送的人马,一边又吩咐婢子给肖元元梳洗了一番。 肖元元又在杨府用了些吃食,等行李和马车一切都安排好后,正是午时。 肖元元一刻也没有耽误,也不顾着杨玄感留她吃完午饭,径直便要出发上路。 杨玄感将肖元元送到府外,不由得担心地问道:“你当真不要带两婢子在路上照顾你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带过去容易……”说到此处,肖元元顿了一下。 第921章 回都(一) 肖元元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她忽地想起了肖七娘,努力忍了忍,接着道:“我眼下……并不方便,带过去也不好安置。 护卫倒是好说,让他们自行结伴回来就行,两个小婢子来来去去的……不安全。” “好了好了——”杨玄感安慰道:“不想带不带,你不用解释太多,眼下还是你自己的事最重要。” 肖元元点了点头,杨玄感双试着问道:“还有什么事我能做的么?” 肖元元顿了顿,想了想犹豫道:“本不想太劳烦你的……此事有些麻烦!” 杨玄感忽尔笑了,道:“你与我客气什么?有什么只管说,大不了事后你送我几坛酒来。” 肖元元定了定心,道:“如此是晋王正在审理商行的案子,萧珏那边我不担心。 可还有其他的主事伙计,他们市井小民,无人关照……” 杨玄感皱了皱眉,苦笑道:“你那人数可不少啊,我若听你的,一一关照了,这可真是个大麻烦,不是两坛酒就能解决的。” 肖元元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能不能帮我给那些主事伙计,包括萧珏传个信儿过去。 让他们不用顾及我,朝廷想听什么就说什么,瞎编也好,诬告也好,所有的罪名都可推到我身上,让他们一切以保命为先。” 杨玄感顿了顿,问道:“那你?” “我人都走了,我没事!”肖元元轻声道:“求杨兄再帮我一次。” 杨玄感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有乐平公主护你,再大的罪名你都不会有事的。罢了——我想办法。” 杨玄感看了看肖元元身后的马车,接着道:“我知道你眼下不好露面,这马车极为严实,对外只说是越国公府的家眷出城野游,你放心出城就好。到了城外,依你的要求,你便可以换马骑行了。” 肖元元深深施了一礼:“多谢杨兄,元元告辞。” 杨玄感点点示礼,肖元元转身,踏上马车,刚刚要吩咐马车行进,杨玄感突然上前拍拍了车窗,肖元元打开车窗问道:“杨兄还有事么?” 杨玄感顿了一下,问道:“元元,去了江都,你还回来么?” 肖元元眼眶泛起红来,道:“我不知道,若能回来……我就回来。” 杨玄感微微叹了一声,道:“一路保重。” 说罢朝着马夫挥了挥手,肖元元关上车窗,这行车队便缓缓向城外驶去。 …… 与此同时,晋王收到乐平公主受伤晕厥的消息,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赶到了公主府。晋王人到公主府时,太医已经到了,正在帮昏迷中的乐平公主切脉。 晋王见到乐平公主包扎好的右臂,连忙急声问道:“怎么回事?阿姊怎么了?” 一旁的芸香赶忙小声道:“殿下噤声——公主尚未醒来,莫要耽误太医诊治。” 晋王赶忙闭上了嘴,静静太医看诊,过了一会儿,那太医收起药箱,凝眉站了起来,晋王连忙迎了上去—— “太医,阿姊怎么样了?” 那太医朝着晋王行了一礼,道:“回殿下,公主这外伤倒是好说,只是被刀刃滑了一下,伤口不深,养养便好了……” 晋王问道:“那阿姊怎么晕倒了呢?” 太医叹了一声,道:“乐平公主脉弱气虚,是气怒攻心、血不归经之像。 公主本就连日劳累,昨日又没有好生休息,想必今日心神激荡之下,才致使晕倒。” 晋王皱了皱眉,道:“请太医开方子吧!” 太医顿了顿,看了看晋王,想着不好说得太多,于是道:“臣倒是可以开一些开胸顺气的汤药来。 不过——公主此症乃是心病,养病先养心,否则只怕这病不好养。 臣建议尽快将公主的病症告知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费心开导,想必公主定会药到病除。” 晋王点了点头,道:“烦太医开方去吧!” 太医朝着晋王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乐平公主仍在昏睡之中,晋王走了过去看了看,白鹭子正给乐平公主盖被角,晋王此时才觉出不对来,问道:“肖元元住在哪里?她还没有醒来么?” 白鹭子的手顿了顿,道:“她走了!” 晋王一惊:“什么,她……她走了?” 白鹭子转过身来,对着晋王行了一礼,道:“若非她闹这一场,公主何至于此!” 晋王用手指了指芸香,急问道:“她一个人出去的?她去哪里了?” 白鹭子冷声道:“她自己要走,谁知道她去哪里了?” 晋王气结,一想到肖元元一个人不知去向,脑子顿时一乱,急道:“你们怎么能放她走呢?” 白鹭子顿了顿,问道:“晋王殿下为何如此着急?” “你……”晋王气结,缓了缓道:“她是逆犯,你们随意放走逆犯,可知是多大的罪么?” 白鹭子反诘道:“公主府既不是京都府,也不是刑部,更不是大理寺,为何要留一个逆犯在府里? 既然是逆犯,晋王殿下就去抓她吧。” 晋王气得咬牙,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便想急着出去寻,走了两步,又回来问道:“她是如何走的?坐车,还是骑马?可有带什么东西出去?” 问到此处,白鹭子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她此时也意识到,肖元元只身出去,没有带任何傍身之物,甚至连一株钱都没拿。 白鹭子摇了摇,道:“没有——都没有,她什么也没有带——所以……她走不远,她还在京中。” 晋王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外走,白鹭子回过神来,跟了两步上前,急急叫了一声,道:“晋王殿下,或许……或许她会去晋王府——她找你帮忙也是有可能的。” 晋王点了点头,道:“对……你只管看好阿姊——本王去信给母后,外面的事本王来处理。” 白鹭子道了一声:“是。”便退回去照看乐平公主去了。 晋王一出府,便赶紧回了晋王府,得知肖元元并未来府上找过他,于是便下令全城搜捕。 第922章 回都(二) 孰不知,此时的肖元元早已经出了城,换上马匹,朝着江都城急奔而去了。 直到夜间,晋王也没有找到肖元元的踪迹。 当然,他也派去问了苏夔和杨玄感,苏夔自然不知道肖元元消息,还跟着一直着急,甚至又跑到京都府反去向晋王询问肖元元的踪迹。 至于杨玄感,他知道肖元元不想让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为了给肖元元争取一点时间,于是便称自己在家中守孝,不好见客,也不回答来人的问题,径直让下人将来问话的人打发走了。 可是——第二天夜里,晋王便强行闯入了越国公府,将在守孝的杨玄感堵在了房中。 “肖元元在哪儿?”晋王径直问道。 杨玄感着看晋王,先上一脸的讶然,然后回道:“元元不在这里,殿下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找。” “她去哪里了?”晋王问道。 杨玄感奇怪地问道:“殿下为何问我?” “她来找过你!”晋王笃定道。 杨玄感不置可否,道:“从昨日到今夜,差不多两天了,殿下都没有查到她的踪迹。 如今怎么突然找到了杨某这里?可是有人看到她来找我了?” 无怪乎杨玄感有此一问,原因很简单,肖元元虽然名声很大,但在外面很少露脸,出门也常带着帷帽,所认识外人也都是商行里的主事伙计。 可以说,全京城认识肖元元的人大多都被关在牢里了,所以这么短时间内,晋王是不可能查到肖元元曾来过越国公府的。 晋王见杨玄感一副不想承认的样子,径直拆穿道:“你派人去向牢中的主事伙计传话,那话难道不是肖元元让你帮忙代传的么?” 原来如此,杨玄感顿时明白了当中的缘由。 杨玄感 受肖元元所托,第二日便派人贿赂了牢中送饭的狱卒,将肖元元的话传了被抓的主事伙计,其中便包括萧珏。 肖元元这种破罐子破摔的说法,使得萧珏十分不安,当即便上报给了晋王,晋王这才得知肖元元与杨玄感之间有来往,于是才有这夜闯越国公府的事件来。 杨玄感微微叹了一口气,承认道:“确实是元元托杨某传的话。” 晋王问道:“她人在哪里?” 杨玄感见再瞒不过,只好回道:“走了——她回江都去了。” 晋王心下‘咚——’的响了一声,下意识里觉得肖元元此时回江都,定然不会是去疗情伤的。 晋王心下里一阵不安,对着杨玄感气道:“你私纵逆犯——此事本王会禀给陛下,希望越国公会给父皇一个交待。” 说罢一甩手,径直转身离去了。 这些天仁寿宫中,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先是晋王和乐平公主突然离宫,接着没过两天,独孤皇后便收到了乐平公主病重不醒的消息,顿时心急如焚,当即便要收拾行囊回京。 杨坚先是劝了一阵,却怎么也劝不动,只好决定让独孤皇后先行回宫,他在仁寿宫等汉王一起回京。 可谁知当夜,杨坚又收到晋王的消息,肖元元私跑回江都了。 闻听这个消息,杨坚顿时急了,思虑片刻,当即决定和独孤皇后一起回京。 九月二十三,秋风猎猎,御驾回到大兴城。 独孤皇后第一时间,便命人把乐平公主接到了宫中照顾。 乐平公主昏迷多日,如今虽然已经醒来,精神却奇差无比。 整日几乎不言不语,时不时毫无缘由地落泪,饮食更是一日比一日吃得少,使得独孤皇后心疼不已。 另一边的杨坚,正对着晋王大发脾气:“人在你眼前,你都能让她逃出城去,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么?你放她回江都,这跟纵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晋王弯腰拱手,不敢抬头,连连认罪:“儿臣知罪,是儿臣的疏忽,才使那肖娘子私逃出城,求父皇治罪。” “现在治罪有什么用?”杨坚喝道:“你先想想那肖元元回到江都会干什么事?” 晋王震惊地抬起头来,杨坚看着晋王,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看看你阿姊那副样子,那肖元元如此心狠,扔下你阿姊自己跑回江都去,你以为此事她会善了么?” 晋王问道:“她会做什么?” “朕怎么知道?”杨坚气道:“这小娘子口蜜腹剑,总是话说的好听,谁知道她肚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父皇——”晋王顿了一下,想起之前肖元元与自己说过那些话,她曾经论述过一套完整的造反策略,想到此处,晋王不由得冷汗淋淋。 杨坚看着晋王,问道:“你作何想?” 晋王朝着杨坚深深施了一礼,道:“江都虽在总管府管辖之下,但那里也是肖元元的故地。 她在那里做事比要在京都方便的多,儿臣怕她在江都会生出事端来,乱了民生大计。 求父皇让儿臣回江都去,若是儿臣走得快些,兴许能在肖元元回到江都之前赶上她,或可押解回京来,交于父皇发落。” 杨坚略略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好——越国公教子无方,苏威能力不济,京都无人管事。 所幸高颎快回来了,京都之事就交由他来主理朕也放心,你便卸了京兆尹之职,往江都去吧——务必拦下她,无论她要做什么?” “儿臣遵旨。”晋王拱手应道。 晋王拜别杨坚,出了甘露殿,向一旁的宫人打听了一番,便往弘圣宫去了。 果然,独孤皇后正在陪乐平公主吃药,晋王进殿,朝着二人施了一礼,“母后——阿姊。” 独孤皇后看到晋王,问道:“你怎么来了?” 晋王道:“本是要去千秋殿的,闻听母后在阿姊这里,刚好儿臣也要见见阿姊,儿臣便过来了。” 独孤皇后问道:“你来寻孤可是有事么?” 晋王看了看沉默的乐平公主,开口道:“儿臣要去江都城了,特来向母后和阿姊辞行!” “当下就去么?”独孤皇后凝眉问道。 乐平公主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澜,扭头看向晋王,对呀,肖元元肯定是回江都城了,那里才是她的家。 第923章 火光 晋王点头回应独孤皇后道:“是——今夜儿臣就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启程。”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只管垂着眸,一言不发。 晋王的目光在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二人身上看了两圈,最终还是问道:“阿姊,臣弟明日便走了,你可有话要带给她?” 乐平公主双手狠狠绞在一起,低着头盯着手指骨节青里泛白,良久才摇了摇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晋王满担忧的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叹了一声,道:“既然是正事,那你便去吧——此次晋王妃可要随行?” 晋王恭敬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年下,不好让她来回颠箥。再者说此次赶路太急,阿环怕是会吃不消!” 赶路太急?独孤皇后明白了晋王的意思,看来杨坚对肖元元下江都之事十分重视,甚至还想将肖元元中途便截下来。 独孤皇后想了想,当下也不好嘱咐什么,只好道:“急马赶路,你难免心火大。 你要记得——凡事不要太急躁,遇事要多思量一些。 心头火大之时,万不可轻易做决断,无论什么事,晚些天处理也无妨,万不可走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凡事都尽量先奏于你父亲……你也可先向孤禀报,有了旨意你再做决断也不迟。” 几个儿子里,晋王的性子最为沉得住气,独孤皇后的话实在奇怪。 独孤皇后反复叮嘱他不要心急,其实是在告诉他,处置肖元元时,万不可急躁,尽量保下肖元元。只是眼下当着乐平公主的面,独孤皇后不好明说罢了。 晋王心中也是一片明镜,当即应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还是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便让晋王先回府收拾行装去了。 晋王走后,独孤皇后又陪着乐平公主坐了一会儿,最后独孤皇后又向乐平公主劝慰道:“丽华——肖元元今日的境况不是你的错,你看——晋王都追去江都了。 你以为你父亲会为了你这点小情小爱,就让一个亲王千里迢迢的追去江南么? 如今的祸事是那肖娘子自己招来的,你何必自苦于此,这本不是你的错,相反——是你一直在护着她,才让平安到了今日。” 一直没有说话的乐平公主抬眼看向独孤皇后,问道:“她自己招来的?母亲,她犯了什么罪?”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只好道:“许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肖元元身负大才,如幼儿抱金于闹市,岂有不为人所嫉?” 乐平公主目色中带了一丝凉意,问道:“稚子何辜?错得难道不是世人的贪念么?” 错得难道不是太子和杨坚二人贪念么? 独孤皇后脸色变了一变,轻声道:“丽华,不要怨责你父亲。” 乐平公主又垂下头去,低声道:“母亲,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听你的,有怨不能怨,有恨不能恨! 有一段日子……个中煎熬,折磨的人心死如枯槁! 可我还有娥英,我还有母亲,我只能生生熬着…… 我当时想着,等娥英嫁了人——有了婆家护着,母亲身边也不缺小五他们照顾,我就病上一场,然后就这么去了……” 独孤皇后眸色一痛,失声叫道:“丽华——你不要这样。” 乐平公主垂着头,有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接着道:“后来……后来……” 乐平公主说不下去了,独孤皇后将乐平公主揽处怀里,轻轻拍着,道:“你放心——只要你一句话,孤就是绑也能把她绑回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她恨我——母亲,她再也不想见我了,为什么伤害她的都是女儿的亲人?好痛啊母亲,我真得好想把命抵给她!” 独孤皇后又气又急,忍着声劝慰道:“傻孩子,那肖娘子对你是有心的,她去江都肯定有她回去的理由,不然你父亲为何急着把晋王派过去呢?” 尽管独孤皇后循循善诱,谆谆教导,奈何乐平公主已然钻进了牛角尖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开怀起来。 独孤皇后没有办法,便只好在乐平公主的饮食住行上多多关照,时时派人来照看。 心思郁结之下,最难将养病体,短短不到十天,乐平公主便又病势反复,时常卧床不起。 肖元元赶到江都城,比人快了一步,也晚了一步。 她比晋王快了一步,毕竟是提前四天出发,可走到一半,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不能骑马,只好坐了马车。 坐车总比骑行要慢得多,所以从大兴城到江都,马不停蹄也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可她也晚了一步,比太子原来派的人晚了一步。 就在她到达江都城前两天,太子原先派来的人,拿着东宫的手谕到了江都总管府。 若是晋王在此还好说,可如今料理总管府的——只是晋王府的一个幕僚柳顾言,自然不能与朝廷派来的人相抗,当下便只好听命行事。 肖元元回到江都城,城中清冷一片。以往大街上行人如织,客商云集,眼下却大路空空,人迹寥寥。 原来,太子派来的人已经下令,肖氏商行涉嫌资敌卖国,所以商行名下的铺面工厂全部关门停业,主事伙计等待发落。 肖元元与柳顾言问清了当下的形势,第二日夜里,便带着人拉了十几车烈酒,把城外的盐厂和造船厂一把火烧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这是商行所有技术的集合地,也是所有货物加工分流的中枢地、也是四方货品的来源地,更是肖元元所有心血的凝结地,被肖元元亲手放火烧了。 几个伙计把肖元元从火光拖了出来,肖元元望着冲天火焰,大火燃烧的烈烈之声,屋舍房梁烧坏的崩塌之声,在这寂静的夜空里分外震人心魂。 望着火焰烈烈,肖元元心下阵痛,呕出几血来,眼前一黑,终是昏倒在地。 等晋王心急火燎地赶到江都城,正好赶上漫天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第924章 奏报 晋王迅速接管了总管府,太子派来的詹事也被晋王打发回京都交差了,至于这些人回京之后该如何处置,不用晋王来操心。 肖元元昏迷不醒,被安置在总管府中,待一切安顿好,晋王从肖元元的房中出来,天边已显出鱼肚白,此时的晋王已经心力俱疲。 一旁的柳顾言叹气道:“多少年的心血,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当是何等可惜啊!难怪肖娘心痛至此,这一关怕是难过呀!” 直到此时,晋王才回过味儿来,责问道:“本王把总管府交于先生手上,肖元元烧工厂这么大事的,先生竟没有察觉?” 柳顾言顿了一下,道:“此事……肖娘子与属下提过,那些跟着她放火的伙计,还是属下帮她找来的呢!。” “什么?”晋王一脸懵地看向柳顾言,问道:“她你提过?你为何不阻拦她?” 柳顾言喉间一结,又赶忙解释道:“不……不是——肖娘子说太子殿下下想吞占肖氏商行,与殿下作对。 还说……还说这商行该是留给殿下您的,她即便毁了,也不能落到太子手里,属下这才……帮她找人放火。 要是殿下早些回来就好了,她若知道殿下已经掌握了大局,就不会烧掉工厂了。” 晋王气得按了按额头,没好气道:“你听她胡说八道——她离京之前就知道太子被禁足东宫了。 她是不想把工厂留给太子,但她也不想把工厂留本王,她谁都不想给!父皇要她都不给。” 柳顾言讶然,道:“就算不想给,也不能烧了吧!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工厂,那是一座金山呀!” 晋王回头看了看肖元元所住的屋子,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应声。 柳顾言劝道:“殿下忙活了一整夜,不如先行回屋休息,等休息好了再作打算!” 晋王吐出一口气来,道:“还早得很,本王先得将此事上奏于父皇,你随我到书房拟折子!” 柳顾言应了一声:“是。”便跟着晋王到书房去了。 晋王将肖元元火烧工厂的事写了一封奏报,让柳顾言派人将此信加急送往了大兴城。 因是加急,此次快马递信,不到九天,杨坚在大兴宫便收到了晋王的来信。 杨坚看晋王快马送来的奏报,气得把奏书丢了出去,一巴掌拍到书案上,震的烛台都差点儿倒了。 “好大的胆子,她好大的胆子,她竟敢把造船厂给烧了……她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一旁的宫人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一旁的牛弘壮了壮胆子,拾过那封奏书,也不敢看,又帮杨坚放到了书案边,劝道:“晋王殿下做事向来稳妥,就算奏书写得不详尽,陛下只管下诏骂两句便可,且莫气伤龙体啊!” 杨坚瞪了牛弘一眼,道:“太常卿知道什么?……那奏书你自己看!” 得了杨坚的允准,牛弘赶忙拿起那封奏书,快速看了一遍,才明白了当中的内情。 放下奏书,牛弘道:“这肖娘子气性实在太大,何至于此。难怪圣上如此生气——这肖娘子实在不知好歹。” 杨坚恨得牙根痒道:“造船厂——那造船厂……你知道那造船厂里有多少好东西么? 当初她说什么?她说这商行就是朝廷的,她说这商行她帮朕代管的,如今一把火烧了算怎么回事? 合着她从始至终,都在糊弄朕是么?” 想想他查到的那造船厂里的东西,他心里念了好几个月的大船,如今被烧成一片灰烬,杨坚既心疼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牛弘顿了顿,明白了杨坚为何如此心痛。 此次北征数万水军被风浪卷走,就是因为船太小,浪太高。而据说肖元元的造得船,一艘可容纳数千人,且可抗风浪。 若用上肖氏的船装备水军,只要不是特大的风浪,像这次一股风卷走数万水军的事就不会发生。 如今这造船厂一烧,本来都快到手的东西,转眼又是一场空,难怪杨坚会如此生气。 牛弘犹豫了一下,劝道:“船嘛,烧了再建就是,陛下也不必动怒!” 造船哪有那么容易?这劝了跟没劝一样,杨坚气得把眼一闭,不想说话了。 杨坚刚刚眯了一小会儿,一宫人进得殿来,禀道:“禀陛下,高仆射殿外求见。” 杨坚睁开眼来,道:“他怎么来了?” 牛弘笑着道:“陛下忘了,今日汉王殿下回京,高仆射作为随军元帅,自然是一起回来的。” “朕当然知道!”杨坚气哼哼道:“刚从疫地回来,不是让他们在家中呆上几天,去去疫症么?这么急着进宫有什么事?” 牛弘顿了顿,只讪讪笑着,说不出话来。 杨坚气呼呼地冲那宫人道:“召他进来吧!” 宫人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很快,高颎就站到了殿前,对着杨坚行了一礼:“臣参见陛下。” “平身!”杨坚没好气道。 高颎抬起头来,道:“陛下不用担心臣身上的疫症,臣来之前已用那雄黄酒里把全身都泡了一遍,身上绝对没什么疫症了!” 显然高颎在殿外听到了杨坚的抱怨,所以上来便先解释了一通。 杨坚也看得出来,那高颎虽然刚回到京都,还没好生休息,此时却精神抖擞,气色比自己还好,肯定没得疫症。 杨坚哼了一声,道:“你来看朕也就罢了,别去招惹皇后,皇后身子弱,可经不得半点风险。” 高颎没有回应,顿了顿径直问道:“敢问陛下——此次太子被禁足,又是所为何事?” 一说到这件事,杨坚脸色顿时一沉,道:“难道没有人告知仆射么?” 高颎拧眉道:“并没有人告知臣太子所犯何事,不知陛下可否为臣解惑。” 高颎岂能不知道前因后果,一早便有人将此事的内情报知于高颎,高颎这才急火火地赶回京都。 只不过对于一个太子来说,他因怀疑肖氏商行通敌,从而查封肖氏商行这件事,本身不能算做一个罪名,更不能因此而禁足。 第925章 解禁(一) 就算太子想侵吞肖氏商行,就算他有意拿肖氏商行的钱财稳固地位,但尚未得逞,便不能论罪。 所以如今一直封禁东宫,凭得全是杨坚和独孤皇后的一腔愤怒。 可到如今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杨坚和独孤皇后的气消得也差不多了,尽管东宫仍在禁足,但相比于太子,肖元元的所作所为更令杨坚大为光火。 肖元元火烧工厂,明显就是在表达对杨坚的不满,那造船厂她宁可烧掉也不给他,这一点让杨坚越想越气。 杨坚看了看高颎,气道:“你不要替那个逆子说话,就是因为他的胡作非为,使得肖氏商行全部歇业,你去利市看一看,如今的盐价、米价、油价、布价哪个没涨三四倍? 幸而今年无大灾,百姓家中尚有存粮,这粮价若再涨上去,朕都要喝冷风去了!” 高颎不解地看向杨坚,道:“物价上涨,是因为货物太少,供不应求。 据臣所知,肖氏商行在京外设有一个大仓库,米面粮油、器物百货、皆有存货。 他们还养了半座山的鸡鸭猪羊,为何不拿出来卖与坊间,以平物价呢?” 杨坚讪讪别过头去,道:“那些都被朝廷查封了,尚未解封,作为证物,岂能乱动! 再者说了,通敌卖国的大案,抓了千余人,不审不问就把货放了,那置朝廷的脸面于何地?” 杨坚看过肖氏商行在京的一应财物名单,那一本本的单册,看得实在让人挪不开眼去。 既然已经被查封了,再拿出来又怎会如此容易。 反正是太子查封的,要怪也只能怪太子。 对此高颎不想深究太多,只道:“如今京中乱象固然是由太子胡为所至,既然陛下觉得此事不妥,为何不尽快查明此案,平息此次风波? 反而将此案一拖再拖,朝廷不放货,也不放人,臣敢问圣上——圣上当真觉得太子所为是错的么?” 高颎说得如此直白,杨坚脸色一红,气道:“放肆——仆射是责问朕么?” 高熲的意思是很简单,你说太子做了错事,你不一样跟着太子在侵吞肖氏商行的资产么? 由此可见,太子的所作所为在某点上是符合杨坚心意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解了太子的禁足? 高颎回道:“臣不敢,臣今日刚回京中,太子被禁足,举朝不安,还望陛下尽快查清此案,以安朝中人心。” 杨坚缓了缓,无力道:“人是京兆尹抓的,如今京都府没有京兆尹,怎么审?怎么查?” 高颎道:“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有罪就抓,无罪就放,牢中关了一千多人,每天的牢饭就是一大笔。” 杨坚道:“你说的轻巧,谁去审?” 高颎顿了一下,晋王走了二十多天,杨坚不是没想过派人去审理此案,可是一时间没有找到京兆尹的人选。 后来他也召了大理寺和刑部来处理,但这两个都不肯接手。 大理寺说他们只管阅卷定罪,刑讯问案之事他们无法定谳。 刑部说此案是京都府的案子,他们顶多只能协助京都府来刑讯,却不能直接主理此案。 可偏偏京都府没有京兆尹,所以这件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造成这种情况,原因也很简单,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想接手这个案子。 此案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给肖氏商行定罪,可肖氏商行有没有罪,杨坚心里有数,他们若当真这么干了,估计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要么判肖氏商行无罪,那太子的罪名就定下来了,得罪了储君,日后只也没什么前程了。 最好的选择就是不沾边,离这件案子越远越好。 高颎想了想便明白了当中的为难之处,道:“既然如此,臣愿兼领京兆尹一职,查明此案,平息物议!” 当下也只有高颎能这么干了,只有他能判定肖氏商行无罪,且不怕得罪太子。 就算因此定了太子的罪,但念在高颎一直扶持太子的份上,他也不会有事。 杨坚松了一口气,道:“此事还是独孤你来处理,朕最为放心。” 说到此处,杨坚哼了一声,道:“若是独孤你在京中,那个逆子定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高颎淡淡地应了一声,道:“臣惶恐——那太子他……” 杨坚想了想,道:“卿说的也有道理,当日朕下旨将太子禁足,是想阻止他胡作非为。 如今朕与皇后都在宫中,他也不能乱来了,既如此——便解了东宫的禁足吧。” 高颎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拱手拜道:“陛下圣明。” 此事一了,高颎顿觉得浑身轻松,笑着对杨坚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听闻乐平公主人在宫中,不知可否让臣见一见那肖娘子!” 肖元元去江都是偷偷摸摸走的,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高颎才会认为肖元元为了避险,跟着乐平公主一起住到了宫里。 一提到肖元元,杨坚顿时来了气,道:“独孤见她做什么?” 高颎笑着叹道:“陛下不知,肖娘子所赠的那批雄黄酒可是当真有用的!” 杨坚一顿,探身问道:“能治疫症?” 高颎点了点头,道:“臣在军中细细观察了一番,凡是按照那肖娘子之法的兵士,几乎都没有得疫症,即便有得了病症的,只要保持喝热水,避蚊虫,用雄黄酒擦洗,也能很快康复。 尤其是雄黄酒,甚为管用,臣还做了对比观察,但凡得了疫症,若按一般的方式处理,死者十有八九,生者不足一二。 而每日用雄黄酒擦洗过,不过三日就能转好,所损人员也不足二三。” 杨坚心下也暗暗吃惊,没想到那治疫的法子竟如此管用! 杨坚问道:“你寻她是想问这雄黄酒的配方?” 高颎顿了一下,道:“倒不是雄黄酒的配方,严格来说——是高度酒的提纯工艺。 臣曾寻军医看过,这雄黄倒是寻常物,只是高度酒不易得。 若有了这工艺,以后就不怕这疫症了。” 第926章 解禁(二) 杨坚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道:“晚了,那肖娘子被太子的所作所为气跑了,如今跑到了江都去,还把自家的造船厂和盐厂都烧了! 莫说什么高度酒了,以后想吃点干净的盐怕是都没有了!”. 杨坚说着,就把晋王的奏报递给了一旁的宫人,示意那宫人交予高颎。 高颎一脸惊讶地接过奏报,快速看完,这才深切地感知到这一次太子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那肖娘子她——她为何要烧掉自己船厂?”高颎震惊地问道。 杨坚哼了一声,道:“这小娘子气性大,故意给朕找不痛快。” 高颎摇了摇头,道:“臣与肖娘子虽然没有交集,但像肖娘子这般能运营起数万人的商行家主,臣不觉得她会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 杨坚闻言顿时愣了,高颎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杨坚与肖元元同处一宫檐下,多番交谈试探,他深知肖元元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相反,她比一般人更加的冷静理智,甚至于无情。 而这次她跟乐平公主以近乎于决裂的方式离开大兴城,将乐平公主气得病势反复,跟肖元元以往理智谦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杨坚喃喃道:“她想做什么?” 高颎把奏报递回给一旁的宫人,回道:“肖娘子想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是陛下想做什么?” “朕?”杨坚想了一下,明白了高颎的意思。 肖元元不喜欢逼迫他人做事,但她喜欢造势,她造成一个局势让别人自己去做决择。所谓谋局正如是。 面对太子为了侵吞肖氏资产而查封商行,这是第一局; 杨坚没有制止太子的行为,反而横插一脚,想借机侵吞肖氏资产,并且削弱商行的势力,这是第二局。 在这双重谋局势压迫之下,肖元元没有逐一解决,而是再此之上又加了一码——掀桌子! 如此桌子已经掀了,后果是物价上涨,货品短缺。更严重的是数万人靠肖氏谋生,一下没了生计,为了填饱肚子,或为贼,或为寇。平日里这些人或许不显眼,一旦做起坏事来,便贻害无穷。 但此时杨坚尚未体会到这当中的厉害之处,只是在想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局面是什么。 高颎道:“陛下——肖娘子创办这肖氏商行,从无到有,不过短短六年时间。 就算她将造船厂和盐厂一夕间焚掉,可对肖娘子而言,再造一个也不难,顶多再花个六年嘛!” 杨坚点了点头,又不认同道:“可是,晋王信上说肖娘子昏迷不醒,只怕……” 高颎回道:“肖娘子若是死了,陛下若再想创起一个肖氏,就还有一个办法——肖氏的主事和伙计都还在,将他们重新放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或可重新运营起肖氏来。” 杨坚抬眼看向高颎,叹了一口气,道:“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朕放了她的主事和伙计。” 高颎顿了顿,道:“可能……还有故意将此事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使太子的罪过更重,想让陛下狠狠责罚太子意思。” 这话便有些不讲道理了,高颎是故意想把太子本身的罪过嫁接到肖元元身上,从而为太子解套。 杨坚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道:“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把此案审结——越快越好。” 高颎恭敬地应道:“臣遵旨。” 与晋王的奏报一起入宫的,还有一封写给独孤皇后的家书,独孤皇后看过之后,就派人将乐平公主请到了千秋殿。 “孤知道你心里惦念着那肖元元,这是晋王的家书,你看看吧——”独孤皇后将信递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望着那封家书,脑中天人交战,她一边想夺过那封家书,就此撕掉,彻底断了念头,一边又想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短短不到一个月,乐平公主似是老了十几岁,目色黯淡,疲态尽显,连鬓间都染上了丝丝灰白。 半天,乐平公主都没有伸手去接那封家书,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收回了那封家书,道:“你不想看,那孤就说与你听吧——肖娘子也病了,病得不轻。 你也知道的,她素来娇弱得很,这一番心神俱伤,怕是……怕是养不好了!” 乐平公主心下一阵绞痛,忍声问道:“她都走了,母亲还说予我听做什么?”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她伤也好,痛也好,哪怕那肖娘子真的死了,对你来说也算是个结果。 总比你在这宫里日日惦念、心神不定、独自心火煎熬的好。” 乐平公主默然不语,独孤皇后心疼地摸了摸乐平公主灰白的鬓角,劝慰道:“丽华,你就是太过心软,对那肖娘子也过于放纵。 你明明可以将她圈禁在公主府,就是因为你一次次的心软,一次次的不忍心,哪怕她如今当真伤了你的心,你都没想过用权势将她强带回来。 心软的人最容易受伤,以后,你终要学会心硬一些,不然——这一关你便当真过不去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无论独孤皇后如何劝慰,乐平公主都听不进去,只是默默地受着,不发一言。 正在沉默间,密罗子突然走进殿下,朝着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回禀皇后娘娘,甘露殿传来消息,陛下下旨解封东宫,太子殿下的禁足解了。” 乐平公主猛然转过头看向密罗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来:“解了?” 密罗子犹豫了下,应道:“是——” 乐平公主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压着情绪问道:“父亲怎么会突然解了太子的禁足?” 密罗子回道:“听甘露殿的人说,高仆射今日入宫觐见,许是高仆射为太子殿下求得情。” 乐平公主呵呵冷笑了一下,连道两声:“解了!解了——就这么解了?” 独孤皇后担忧地叫了一声:“丽华,你冷静些,太子身为储君,久不临朝,朝臣不安,高颎有此一求,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927章 温顺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声音是出奇的冷静,问道:“母亲,是不是阿勇只要是太子,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最终都会不了了之。” 独孤皇后一惊,连忙道:“丽华,你不要做傻事,不能为了一时意气,就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啊!” 乐平公主顿了片刻,道:“母亲,方才阿摩的那封信,女儿想看一下。”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犹豫的拿过那封信,递给了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接过信来细细地看了起来,信中提到肖元元赶回江都城,放火烧了自己的造船厂。也提到了肖元元吐血昏迷,直到晋王写信的当下,肖元元依然昏迷不醒。 独孤皇后担忧地看着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反复看了两遍,又不动声色地将信折好,递还给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又收回那封家书,道:“待她好些了,便让晋王将她带回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母亲尚在,父亲尚在,太子都敢如此欺辱女儿。倘若女儿尚不能自保,又谈何护佑她呢?”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乐平公主站起身来,对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不烦母亲忧心,女儿有事,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独孤皇后答允,乐平公主便直接转身朝殿外走去。 “丽华——”独孤皇后叫了一声,乐平公主顿了顿,回过头来。 独孤皇后眉色一紧,当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吧——让孤好好想想。” 乐平公主闻言,复又行了一礼,便向外走去。 行至千秋殿外,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上了步辇,白鹭子朝着宫人吩咐道:“起驾回宫。” “等一下。”乐平公主叫住了白鹭子,道:“去甘露殿。” 甘露殿内,杨坚与高颎仍在商议关于此次北征的相关细则,一宫人上前礼道:“启禀陛下,乐平公主殿外求见。” 杨坚先是一愣,问道:“公主怎么来了?”话音刚落,便看到坐在下首的高颎,继而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有些心虚。 想必乐平公主已经知道了东宫解封的事,此来不会善了。 高颎心中也有些不安,虽说他今日来给太子求情是为臣的本份,但毕竟太子的所作所为确实得罪了乐平公主。 高颎看了看杨坚,讪讪地问道:“乐平公主一向安于内帷,当不会干涉朝政吧?” 杨坚不由得瞪了高颎一眼,乐平公主如今已经堵到了门前,杨坚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公主久病未愈,别让她在外站着了,快快请进来吧!” 那宫人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乐平公主走到殿前,朝着杨坚行了一礼:“参见父亲!” 高颎也站起身来,对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公主有礼。” 乐平公主冷着一脸没有理会高颎,高颎只好讪讪地坐了下来。 杨坚挤出一脸笑来,道:“丽华今日怎么有空来甘露殿了?来人,公主体弱,快给公主置座。” “不必了!”乐平公主冷声打断道:“女儿只说几句话,说完便走,不便久坐。” 杨坚与高颎互视了一眼,杨坚笑问道:“丽华但讲无妨。”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儿只想要回女儿的几样东西!” 杨坚脸上神色一变,问道:“你想要什么?”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当时创办肖氏商行之初,元元还是女儿府中的家仆。她手下的麻将馆、如意楼、和京都酒庄,无论是铺面还是装饰,用得都是公主府的府库财帛,这三家实际上是女儿出钱开的。” 杨坚茫然的看着乐平公主,问道:“你想要回这三家商铺?” “是。”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还望父亲成全。” 杨坚心下一松,道:“丽华你这身子还没有养好呢,这点小事你直找人传个话给朕就行了,何必亲自跑过来一趟?” 乐平公主回道:“此事必须由父亲作主,毕竟女儿要的不只是三家商铺,还有里面一应的主事伙计,一个也不能少。” 杨坚看了看高颎,那三个商铺的主事伙计,都被关在了京都府大牢里,高颎回道:“此事有些难办……此案尚未审结——就随意将嫌犯放了,只怕不合法度。”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高颎,道:“本宫自然知道这样不合法度,不然为何还要来找父亲呢?” 若想要合理合法地解决问题,还找你们做什么? 杨坚轻咳了一声,道:“左仆射,你看这事儿——” 高颎也知道乐平公主心中定是带着气的,如今有意要来为难自己,不过这件事倒也不难办。 高颎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公主,此案已拖了月余,臣今日奉了陛下之命要速速了结此案。 公主放心,待此案审结之后,一应的无辜嫌犯会即刻释放。 至于公主要的人,臣会优先下手查明,还其清白,交予公主。” 高颎把话说完,小心地观察着乐平公主的神色,杨坚也等着乐平公主的回复,乐平公主想了想,只略略点了点头,道:“好,那本宫就等左仆射送人过来。” “是。”高颎应了一声。 乐平公主看向杨坚,行了一礼道:“有劳父亲,女儿告退!” 说罢,乐平公主便向后退去,杨坚即刻叫住了乐平公主:“呃……丽华——” 乐平公主停住脚步,看向杨坚。 杨坚顿了一下,又挤出一丝笑来,道:“太子无礼,该向你赔罪才是,待几日朕让太子去你宫里给你赔罪,你……” “不必了!”乐平公主冷声打断道:“太子j是储君,他若容不下女儿,这宫中焉有女儿容身之地? 明日女儿就搬回公主府,省得太子看到女儿心下难堪,伤了颜面!” 说罢,乐平公主也不顾着礼仪,径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杨坚和高颎二人都愣愣地看着乐平公主甩袖而去,过了半晌,高颎才道:“呃……以往臣看公主脾气一向温顺,如今才知,公主这脾气是随了皇后娘娘啊!” 第928章 秋后 乐平公主也不是在说气话,第二日乐平公主便不顾独孤皇后的反对,带着宫人婢仆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既然答应了乐平公主,高颎也不敢怠慢,不到三天就把如意楼、京都酒庄、麻将馆三家的主事和伙计都送到了公主府。 乐平公主斜靠在主位上,喝下汤药,用清水漱了口,接过婢子递来的丝帕,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开口问道:“人数齐了么?” 台下是京都府的都头,应道:“这些人是左仆射派人从京都府大牢直接送来的,连主事加伙计,一共一百七十八人,连家都没让他们回……公主要这些人做什么?” 乐平公主冷冷扫了那都头一眼,都头心下一沉,连忙垂下头去。 乐平公主问道:“麻将馆的主事叫史四郎,他可在其中?” 那都头拿过名册,翻了翻,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将名册合上,回道:“回公主,此人并不在其中……” 乐平公主将手中的丝帕丢到了案上,道:“本宫说了,是所有的主事和伙计,差了这一个,京都府是在糊弄本宫么?” 那都头拱手行礼道:“公主容禀,此人乃人证,而非人犯,并未关押其中。 自事发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许是见风头不对,那人躲起来了。” 乐平公主冷哼了一声,道:“肖氏资敌案,此人是首告,他是此案的源头。 高颎奉命彻查此案,连首告都没有找到,就要将此案结案…… 他不止是糊弄本宫,还要糊弄陛下吗?” 那都头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乐平公主知道,眼前的不过是个小都头,为难他也没什么用,便直接道:“你回告诉高颎,别的人也就罢了,史四郎这个人,本宫是一定要的,生死不论——” 那都头连忙应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冷冷道:“退下吧!” 那都头闻言松下一口气,将手中的名册递于一旁的芸香,又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赶忙退出了殿去。 芸香捧着名册,上前呈给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并未伸手去接。 一旁的白鹭子本想上前代为接过,却被乐平公主扫了一眼,白鹭子顿了一下,收回了伸在半空中的手。 芸香忐忑不安举着名册,僵立在原地,乐平公主思索了一番,道:“你跟着元元的日子最多,这名册就交给你。” 芸香吃惊地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看向芸香,接着吩咐道:“麻将馆照常营业,你暂代主事一职…… 近来府上可能需要大量的高度酒,酒庄那边要尽快把朝廷收走的酒重新补回来。 还有,如意楼……” 乐平公主看了芸香一眼,白鹭子在一旁提醒道:“公主,萧珏快要放出来了,不妨召他过来帮忙?”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白鹭子,径直朝芸香说道:“如意楼不开了,停业吧!一应的厨师伙计留在府里做活。” 白鹭子又开口道:“公主,如意楼上下有六十多个厨子伙计呢,把这么多人闲养在府里多有不便? 若是公主不想经营那如意楼,不如散些财帛给他们,放他们归家吧!” 乐平公主看向白鹭子,冷言道:“原来这公主府是白家令当家,这公主府干脆改名叫白府好了!” 白鹭子一惊,连忙后退一步,伏身道:“公主恕罪,奴婢僭越了。” 乐平公主瞥了白鹭子一眼,对着芸香道:“人都在外面,你去安排吧。” 芸香连忙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稍稍缓了缓,扶着椅子起身,白鹭子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可要回寝殿躺一下?”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连余光都不曾给过白鹭子,径直往寝殿中去了。 这一个月来,乐平公主一直都是如此,无论白鹭子再如何殷勤伺候,乐平公主对着白鹭子再没有正眼看过。 乐平公主本就力有不支,夜里心火难耐,白日里便昏昏沉沉。回到寝殿中靠着榻枕便开始意识昏沉,不知不觉便睡到了日落西山。 外面天色渐暗,屋中更是一片漆黑,白鹭子命人在寝殿中掌了灯,走到乐平公主身侧,乐平公主却似是陷入了梦里,愁眉锁着,白鹭子为乐平公主扯了扯被角,乐平公主猛然醒了过来。 “公主醒了?”白鹭子担忧地问了一声。 孰料乐平公主一见是白鹭子,顿时便发了火,伸手就把榻桌上的果碟朝着白鹭子扫了过去,几个碟子稀稀落落地掉在白鹭子脚下的羊毛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还是碎掉了两个。 白鹭子一惊,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道:“奴婢扰了公主清梦,公主恕罪!” 乐平公主深吸了几口气,缓过神来,终是开口道:“明日……你回母亲身边吧——” 白鹭子脑子轰然一响,当即便跪倒在地,“公主——公主,奴婢不要离开公主,求公主留下奴婢吧。” 乐平公主忍声道:“本宫不要你了,直到现在本宫都不能释怀你放走元元的事。” 白鹭子怔怔地抬头看向乐平公主,又垂下头来,以头叩地,坚决地道:“公主,我不走!” “由不得你!”乐平公主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白鹭子垂着头,浑身都在发抖,用头重重叩在地上,颤着声道:“奴婢曾向皇后娘娘发誓,要永远护卫公主,誓死方止—— 离开公主之日,便是奴婢绝命之时。” 乐平公主开口道:“本宫会向母亲说明,此事不会怪罪于你!” 白鹭子抬起头来,认真地道:“誓言在心,奴婢生死与皇后娘娘无关。” 乐平公主咽下了半口气,道:“你胁迫本宫?” “是。”白鹭子应声道:“公主以为只有肖元元会以死相逼么?” “大胆!”乐平公主呵了一声。 白鹭子顿了顿,道:“奴婢自然不能跟她相较……她敢对公主以死相逼,是因为她笃定公主会心软,而奴婢不能……” 第929章 明牌 “所以,奴婢死便死了! 公主放心,奴婢会死到公主看不到地方,不碍公主的眼,公主也不必心疼。”白鹭子目色一片灰败地道。 乐平公主心下翻涌,憋得双眼赤红,忍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呀?” 白鹭子看着乐平公主,膝行向前,以头抵住乐平公主的脚尖,哀哀切切道:“公主,奴婢只想跟着你,奴婢不敢想,若是不跟着公主……奴婢该怎么活呀!” 乐平公主不由自主把自己的脚往后挪了挪,责问道:“那你为何要放她走?你明明知道,本宫离不了她……” 白鹭子反问道:“肖元元是打定了主意要走的,她敢以死要挟公主放她走,是因为她认定公主你心疼她。 而公主受伤晕倒在地,她却能头也不回地离开京都。 她如此狠心,公主扪心自问,您能留得住她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会心疼,我会舍不得,但你不会。你明明可以强留下她,可你没有。” 白鹭子正起身来,回道:“奴婢不会留下她——” “为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因为——那个时候奴婢想帮她。”白鹭子顿了顿,道:“那日肖元元说肖七娘很重要,她的死不是无关痛痒…… 公主,我也是个奴婢,我跟肖七娘无甚区别,元元她……她跟旁人看我们不同。 那一刻,我想遂她心愿,让她为死去的七娘做些事情……也是奴婢想为七娘做些事情。” 乐平公主一时间有些语塞,别过脸去便有清泪滴落,白鹭子接着道:“公主——奴婢不后悔。 公主所受的苦楚,奴婢愿以命来偿还。 公主若需要奴婢,奴婢便留在公主身边;公主若不需要奴婢,奴婢便永远消失,不碍公主的眼。如是而已!” 乐平公主默然良久,分明她明明十分怨怪肖元元,可细想之下又不知从何怨起。她也想怪罪于白鹭子,可时到如今,却也怪罪不起来。 乐平公主心里其实知道真正应该怪罪的人是谁,她伏在榻桌上掩面而泣,过了许久,才哑着声音对地上的白鹭子道:“你起来吧!” “公主——”白鹭子并没有起身。 乐平公主拾起桌上的丝帕,揩净了眼泪,道:“你跟着我未必是好事,你是母亲的人,不如回宫去做女官,也算是个好前程。” 白鹭子连忙摇头,扯住乐平公主的裙摆,道:“奴婢不要什么好前程,奴婢要誓死跟着公主。” 乐平公主垂头看着白鹭子,沉声道:“不是吓唬你,是真的会死的!” 白鹭子眸中闪着光,坚定地看着乐平公主,道:“奴婢知道的,自从公主决定搬回公主府的时候,奴婢就已经猜到了……公主这次回来,肯定是要做大事的。”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白鹭子,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眼中又闪过一丝哀痛,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白鹭子顿了顿,道:“公主要给太子一个教训!”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一个教训哪够?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白鹭子问道:“公主想要废储?” 乐平公主合眼点了点头,道:“你当知我在朝中是什么身份,一有不慎,死生难料。” 白鹭子将头重重地叩在了地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乐平公主问道:“你怕了么?为何不说话?” 白鹭子垂头道:“奴婢不怕死,但奴婢怕公主死。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照料公主,公主的一应事务奴婢都要报给皇后娘娘。 如公主所言,此事险之又险,皇后娘娘是不会同意公主这番作为的。” 乐平公主别过脸道:“我心意已决……” 白鹭子犹豫了片刻,终是抬起头,坚定道:“好,奴婢愿意跟随公主,此事……奴婢愿为公主保密,不向皇后娘娘禀报。” 乐平公主弯下腰朝着白鹭子伸出手去,白鹭子顿了一下,还是忍着没有把手递过去,只道:“奴婢不敢。”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直起身来,道:“你起来吧!” 白鹭子闻言,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乐平公主道:“你以为公主府里只有一个眼线么?” 白鹭子吃惊地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道:“有些事情连母亲都不知道,父亲却知道,他对公主府的事了如指掌,公主府里有父亲的人。 说起来,关于向宫中汇报我的私事,你的差事可没比那人做得好。” 白鹭子听罢,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来,问道:“可要查出此人是谁?” 乐平公主淡声道:“不必——查出了又如何,那人是奉命行事,查出了一个,父亲还会派第二个过来。” 白鹭子急道:“咱们可以偷偷摸摸的查,就算不能拿他怎么样,起码平日里也提防一下。” 乐平公主不以为然道:“提防什么?若不让他发现些东西,父亲又怎么会对我放心呢!” 白鹭子不解,问道:“可是……关于废储,这件事若是被陛下知道,那公主岂不危险?”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知道就知道了,这件事我本就没打算瞒着外人。你也不必为难。适当的时候,也可将我想废储的事告知母亲。” “公主?”白鹭子满脸的惊疑不定。 乐平公主道:“我想要把杨勇从太子的位子拉下来,我不但想,我还会去做,会去说,会让满朝上下都知道,我跟杨勇势不两立!” 明牌出击,便没有把柄可寻。 相反,遮遮掩掩、委屈求全,反而让人疑心生暗鬼。 从明面上看,高颎苏威把持朝堂,只要由他们支持太子,太子就名正言顺,不可能被废掉。 所以,尽管杨坚和独孤皇后对太子不满,可废储之事若得不到朝堂的支持,杨坚和独孤皇后也不好跟满朝文武对着干。 然而,暗鬼藏在人心里,朝堂上对太子不满的人也大有人在,不过是声小势微罢了。 乐平公主正大光明的对抗太子,就是告诉朝堂,你们有另外的选择 第930章 未完 安顿好如意楼的主事伙计,麻将馆和和京都酒庄也迅速恢复了运营。乐平公主又等着京都府放了几个人,然后便带着那几个人入了宫。 这是乐平公主自上次搬出宫之后第一次入宫,这一次,乐平公主向独孤皇后讨了一道旨意——要求东宫返还之前查封肖宅的私产。 而此次带去的那几个人,便是芸果儿等几个守宅子的婢仆。 普贤子带着那几个人到了东宫,照着名单要求高良娣照单将之前从肖宅带走的珍宝一一返还,忙活近半天,普贤子才从东宫返回到千秋殿里来。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心下微微叹气,此时乐平公主十分平静地喝着甜浆,若不是看到她的鬓间多添了缕缕灰白,独孤皇后差点儿以为乐平公主已经把愁绪放下了。 正是因为如此,独孤皇后才会纵容着乐平公主派人到东宫里闹这一场。 跟独孤皇后有这相同心情的还有坐在另一边的晋王妃,她也担心地看着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眉目淡然地放下了碗,对着堂下的众人问道:“东西可全都要回来了?” 底下的人静默了一瞬,普贤子上前一步道:“回公主,拿回来的东西,跟单子对不上……” 乐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道:“缺了多少?” 普贤子回道:“按拟出的单子来看,玫瑰精油玉容膏,追回了近六成,缺的四成想必是太子赏了嫔妃,都用掉了…… 绫罗丝帛,也只追回了五成。 最亏的是玉器水晶摆件,只追回不到两成……”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这倒是奇了,玫瑰精油也好,绫罗丝帛也罢,这些都是能用的,即便是少了本宫也能理解。 可是这玉器水晶,不能吃也不能用,他们都拿去做什么了?” 普贤子回道:“这事高良娣也说不清楚,只说她收到的只有这些,她也不知道那些玉器哪里去了。” 晋王妃在一旁解释道:“兴许是抄府的时候,被办案官差私吞了,如此一来便不好查了!” 独孤皇后安慰道:“让太子从他的私库里寻些珍宝补给你,总不让你吃亏便是。”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用了,那点东西我也不缺,我就是单纯不想让东宫好过而已。” 独孤皇后听着眉心直跳,不安叫了一声:“丽华,实在不行,孤就让太子带着良娣去向你赔罪吧!” 乐平公主忽尔笑着问道:“母亲,不上心赔罪有什么用呢?太子怕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吧! 母亲尚在,父亲尚在,他都敢如此欺辱女儿,他日若他登了基,女儿还有活路么? 如今母亲越是逼他向女儿认错,来日太子定会更加记恨女儿。 女儿与太子嫌隙已成,虚情假义的做那戏跟谁看呢?” “丽华——”独孤皇后担忧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乐平公主直言道:“母亲,咱们把太子废了吧!阿摩也好,阿谅也好,都是好孩子……” “放肆——”独孤皇后十分罕见地对着乐平公主发了火,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你如今怎疯魔至此?” 乐平公主平静地道:“母亲,女儿没有疯,相反——女儿如今清醒得很。” “你……”独孤皇后气得脑子轰然一响,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呀!”乐平公主神色淡淡,竟还带着一丝兴味,道:“与其委屈求全,等来日他坐稳江山,再对女儿我百般凌辱。 倒不如我现在就与他翻脸,拼此一把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扯下来! 就算扯不下来,起码也落个痛快。” 独孤皇后扯住乐平公主的手,急切地道:“丽华,孤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不能乱来。 就算孤有一日不在了,也能留下一封诏书,他即便登了基,有天下臣民看着,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母亲呀!”乐平公主幽幽地叹道:“东宫虽有个高良娣,可云昭训还在宫里呢! 太子一直不肯立太子妃,母亲以为是为何?他还想着立那云昭训为后呢! 母亲觉得你那一旨诏书,太子当真会听么? 您护佑了女儿一辈子,这次就让女儿凭着自己的心意——做这一回主吧!” 独孤皇后怔然片刻,乐平公主笑了笑,又对着独孤皇后道:“今日入宫,本就是来向太子讨回财物的。 现下既然该讨的已经讨了,女儿先行告辞!” 独孤皇后回过神来,叫了一声:“丽华——” 乐平公主道:“非是女儿想逼母亲二选其一,求生求存,女儿已被架于火炉之上,实在是迫不得已。 女儿不求母亲站在我这一边,但求母亲能体谅女儿的为难之处。” 说罢,乐平公主起身,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便要退出殿去。刚退了半步,又停了下来看来晋王妃,笑道:“对了,晋王妃——我在府上无聊,你让小阿昭带着新妇闲暇时到我府上说说话吧,就当给我这个姑母解解闷。” 晋王妃也站起身来,冲着乐平公主颔首道:“小阿昭性子闷了些,只要公主不嫌弃,明日妾便带他去向公主问安。”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那就说好了,我在府上等你们来。” 晋王妃颔首示礼,乐平公主对着独孤皇后又拜了一礼,道:“母亲保重,女儿告辞。” 说罢,乐平公主便不等独孤皇后反应,带着众人退出了殿去。 乐平公主走后,独孤皇后默然良久,一旁的晋王妃也不敢说话,只等着独孤皇后做出反应来。 半晌,独孤皇后看向晋王妃,问道:“晋王妃,你觉得孤该怎么办?” 晋王妃愣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母后——就算公主想要废储,她又能做什么呢?” 独孤皇后垂头想了一下,晋王妃补充道:“公主长期以来远离朝堂,如今朝上并无公主的前朝人脉。 即便公主想拉笼朝臣、废掉太子,她又能拉笼谁呢? 太子的保障是高仆射,如今满朝都是高仆射的门徒,无论公主拉笼了谁,谁又有势力能拼得过高仆射呢?” 第931章 起火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疑惑道:“你是说——丽华她根本没有能力与太子作对?”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公主是受母后庇佑而生的,所仰赖的也是母后的慈恩,怎能与一国储君抗衡呢? 公主能做的那些——说到底不过是些小把戏,母后与其担心公主会对太子有什么威胁,不如想想办法护好公主吧! 公主没有外援,她才是需要母后保护的那一个。” 独孤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不过,丽华说得也对,太子确实对她不敬,这让孤百年之后又如何安心?” 晋王妃知道此时不能说太子的坏话,否则会引得独孤皇后怀疑,所以她只是低头不语。 独孤皇后看了晋王妃一眼,道:“你明日去公主府,替孤好好劝劝她,太子那边,孤再好好想想办法。” 其实在乐平公主提出想要废太子的时候,独孤皇后便心有所动了。她也觉得太子这番作为,不孝不敬不悌不义,为了侵吞肖氏资产,做出来的事实在丢人。 只是当着晋王妃的面,独孤皇后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她怕若是晋王妃得知了自己的心意,让晋王生出僭越之心来,只怕免不了萧墙之祸了。 今日乐平公主入宫闹得这一场,很快就传得满朝皆知。 当然,这是乐平公主故意散播出去的,就是要把自己与太子的关系弄得人尽皆知,告诉满朝文武,乐平公主与太子不和,并且誓要将太子拉下马去。 接下来,乐平公主就开始办各种各样的席面。那些原来如意楼的厨师伙计便有了用武之地,今日搞个诗会,明日搞个花会,一个月里公主府做了七八场席面,还开了三四场的麻将宴,真是好不热闹。 乐平公主这般声势浩大,自然瞒不过杨坚,一开始杨坚觉得这只不过是乐平公主失恋之后心中郁愤,胡闹一番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渐渐的,杨坚回过味来,径直把乐平公主召到甘露殿,对着乐平公主耐着性子劝道:“丽华呀,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这般胡闹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乐平公主端坐在次位上,淡笑着回道:“若是没用,父亲今日召我来此所为何事啊?” 杨坚吐出一口气来,有些不快道:“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不知丽华知道多少?” 乐平公主拧眉看向杨坚,等着杨坚开口。 “肖元元的棉纺厂着火了,织机全毁,此事你可知道?”杨坚问道。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杨坚,道:“棉纺厂着火了?这点小事怎么闹到了父亲面前?” “小事?”杨坚一时语塞,顿了顿道:“你当真不知道那棉纺厂的有多重要么?” 当然知道,肖元元曾经说过,这个棉纺厂如果成了规模气候,足以和她的盐厂相提并论。 原先萧珏已经购入了大量的棉花,正在生产之际,突遭横变,所有人被押入大牢,这个棉纺厂被就地查封。 杨坚本来准备让民部直接接手这个棉纺厂,这两天刚刚把棉纺厂的工人都放出来,本想着安排复工,谁知前日一场大火,连棉花带织机烧了干干净净。 棉花易燃,且很难扑灭,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光映黑夜亮如白昼,乐平公主当时就站在望月台,遥遥看着那冲天火光,心下却是分外的宁静。 乐平公主当下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有大不了的,烧了再建一个便是了。” “你说得简单!”杨坚气恼道:“且不说棉花已经烧没了,就算等到明年,重新从西域买棉花过来,没有织机怎么纺线织布?” “没有织机?”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不由失笑道:“那织机的图纸不会一起被烧掉了吧!” 杨坚愤然道:“你难道不知道么?” “女儿知道什么?”乐平公主一摊手,顿了一下,又道:“父亲该不会以为那场火是女儿的放的吧!” 杨坚脸色变了变,眼下的乐平公主疯魔得很,放火这种事她说不定当真能干得出来。 杨坚犹豫道:“倘若火是你放的……” “不是女儿放的——”乐平公主矢口否认道:“元元留下的东西,女儿怎么舍掉烧掉呢?” 杨坚愣了一下,道:“朕也觉得不是丽华你放的……兴许是近来天干物燥,那棉花又是易燃之物,看守人一时不察,这才烧了起来。” 根据杨坚留在公主府的眼线来报,乐平公主对肖元元留下的东西极为爱惜,就算如意楼不开了,那楼也好好的放在那里,没有要毁掉的迹象。 可干这种事的,除了乐平公主还能有谁呢? 不过,眼前最重要还是要尽快把棉纺厂重建起来,这么一来,当务之急,便是拿到那纺织机的制作图样。 杨坚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肖娘子一直在你府里住着,她的文书图样应该都留在公主府了吧!” 乐平公主明白了杨坚的意思,果断地摇了摇头,道:“女儿不太清楚,元元虽然经常用女儿的书房,但女儿却没见过什么图样—— 哦,对了,这些重要的图样她一般都会放肖宅或是交萧珏保管,父亲不如去那里找找。 当然,女儿回府上也会让人找一找,万一元元把图样落到公主府里了呢?” 杨坚听罢心中顿时一凉,那图样若是在肖宅,当初抄家的时候早就搜出来了,可是查了太子搜出种种证物,那图样并不在其中。 棉纺厂是由萧珏负责管理的,如今看来那织机图样大概率在萧珏手里。 可萧珏被捕那一夜,把所有的书信文书档案都烧了,如今看来十有八九那图样也在其中。 思及到此,杨坚脸色隐隐发黑,见此情形,乐平公主心中不由一阵痛快。 趁着杨坚正生气,乐平公主悠然地端起茶汤来了吃了一口,想着杨坚特意把自己叫到甘露殿来,定不是只为了棉纺厂这点小事。 第932章 两头 乐平公主慢慢悠悠地吃了一盏茶,开口问道:“父亲今日召女儿前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杨坚回过神来了,懒得再跟乐平公主强调那棉纺厂的重要性,顺着乐平公主道:“自然不是……朕听闻你跟汉王出主意,让汉王结交越国公,可有此事?” 乐平公主坦诚地点了点头,道:“是,越国公与高颎有嫌隙,他一直不忿屈于高颎之下,越国公跟着太子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所以女儿就把汉王介绍给他了。” 杨坚听着乐平公主大喇喇地把这事讲出来,一时间不知做反应,顿了顿,道:“你当真是大胆——这种事情你怎敢乱来?” 乐平公主满脸不在乎道:“女儿只是在中间拉了一线,至于他们联合在一起要做什么,可跟女儿没关系。 而且,不止是汉王和越国公,女儿还把小阿昭和苏夔拉到了一起,在女儿府上了打了好几天麻将了!” 杨坚咬了咬牙,道:“你想把苏威推到晋王那边去!” 乐平公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倒也不是,苏威其人嘛——只会做事,不会做人,这样的人没有立场,让他做事就行。 当初父亲尚在监国之时,那苏威也是久召不来,直到父亲真正即位,局势大定,他才肯入朝为官。 这样的人只要平日给个好脸色,关键时刻他就不会拖你后腿。 我让阿昭和苏夔交好,就是给苏威多一条可选之路,万一晋王日后有机会再进一步,他也多一个可用之人。” 杨坚呵呵冷笑了两声,道:“你倒是坦诚,什么都敢与朕说,那你心中到底嘱意的是晋王,还是汉王?” 乐平公主摸了摸鬓角,想了想道:“都可以啊!也就是阿秀还没回来,他若回来了,女儿再给他找一个。” 杨坚气道:“你适可而止,给朕留个儿子吧!” 乐平公主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坚顿了顿,问道:“你这多头下注,不怕力有不逮么?为何不选一个喜欢的弟弟重点扶持呢,万一事成,他也会感念的扶持之恩。 如今你这么一搞,无论是哪一方都会觉得你用心不纯,即便事成,也不会多感念你几分。” 乐平公主饮了一口甜浆,回道:“女儿本就用心不纯啊,他们感不感念,女儿也不在乎。” 杨坚一怔,乐平公主淡笑着看向杨坚,回道:“说实话,前几日汉王曾私下里找过女儿,说要女儿全力保他成太子。” 杨坚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目光如鹰般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仍然笑得和煦,开口道:“女儿拒绝了。” 杨坚脸色稍缓,问道:“为何?” 乐平公主笑着道:“因为无论是谁,他们的势力都无法跟太子相抗,无论我偏向谁,谁都会成为太子的靶子。 与其让汉王成为众矢之地,不如让晋王来替汉王分担一下陛下的怒火和朝堂上的压力。” 杨坚点了点头,道:“确是这个道理,那看来你心中还是偏向汉王的呀!” 乐平公主笑着道:“同样的道理对晋王也是一样的。而且这些话女儿也原样跟晋王妃说过。 元元曾与我说过,把绳子栓在一棵树上——那叫上吊。 把绳子栓在两棵树上——那叫荡秋千。 所以,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是这么来的!” 杨坚被逗得笑了一下,但又敛了敛神色,道:“说到底,你插手朝堂,妄议废储着实胡闹。 此次朕便不责备你,你还是好好在府上养好身子,常来宫中走走,免得你母亲担心。 近来你母亲对你担忧得紧,你偏偏在府乱搞,都不常来看她,她又瘦了许多!”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幽幽道:“养好身子有什么用,等着沦为鱼肉,任人宰割么?” 杨坚一脸诚恳道:“丽华,朕到底是有愧于你,你放心,有朕与皇后在,自此以后,朕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是啊,父亲愧对于女儿,所以便会照应女儿。 可阿勇他并没有愧对于我,相反——说不定在他心里,女儿是个一直跟他做对的讨厌鬼。 他不会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宠爱我的。 女儿一旦失了庇佑,要么引颈就死,要么委屈受辱。 父亲,女儿是一定要把阿勇从从太子之位拉下来的,不是为了一时意气,是为了求生。 为了求生,女儿不得不为。” 杨坚深吸了一口气,道:“可你就算日日在府上设宴筹客,拉拢朝臣家眷,想要斗倒太子,又谈何容易? 就算晋王手上有了苏威,汉王手上有了杨素,可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高颎啊!” 乐平公主回道:“女儿在府上倒腾的那些,不过是花架子,只是用来造势的。 女儿岂会不知道,斗倒太子的关键在于三个人身上。” 杨坚问道:“哪三个人?” 乐平公主一一作答:“父亲、母亲、高颎。” 杨坚顿了顿,看来乐平公主确实下了功夫,这答案可谓十分精准。 乐平接着道:“只要你们三人不再支持太子,太子之位倾刻便会易主。” “谈何容易?”杨坚冷声道。 乐平公主挑了挑了眉,道:“母亲那边我已不担心了。照当下我与太子关系来看,阿勇即位之日,便是女儿的死期。 但若是废掉太子,太子也不一定会死,母亲为了我与阿勇两个人的平安,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这一点杨坚很容易理解,他十分明白独孤皇后有多宠爱乐平公主,若是太子对乐平公主尊敬有加,她尚会给太子一些好脸色。 可此次太子对付肖元元,根本没有顾及到乐平公主的心情。而且日后还有可能涉及到乐平公主的生死,也难怪独孤皇后也想要废太子了。 杨坚开口道:“那还有两个人呢? 废储之事涉及国政,你凭什么以为朕会依你的话行事呢? 或者说,你要如何劝说朕废了太子,而保你的万全呢?” 第933章 颓唐 乐平公主轻声回道:“女儿对父亲一片坦诚,只想把太子拉扯下来,并不想搅乱朝堂。 至于父亲是否想要易储,这事儿不需要女儿来劝说,父亲您有自己的判断。 你自己决定是否要将江山放到如今这个太子的手里。” 乐平公主明白杨坚的脾气,她并不得杨坚信任,她越是在杨坚面前说某个皇子的好话,杨坚便越会疑心那个皇子居心不良,反之亦然。 杨坚心中隐有所动,他本就对太子不满日久,否则也不会如此纵容乐平公主如此明目张胆的大搞废储之事。 今日杨坚之所以把乐平公主叫来,是因为乐平公主不仅要自己与太子斗,还拉上了晋王和汉王。 乐平公主到底在朝堂没有根基,就算乱搞也搞不出什么大事来,毕竟乐平公主一介女流当不了皇帝,也夺不了他的位。 但加上晋王和汉王就不一定了,这两个人虽非长子,但贤名在外。若是有人要想借他们的势享从龙之功,说不定真能搞出一场风波来。 但是,今日杨坚通过与乐平公主的一番交谈,觉得事情仍在自己的把控之内,太子废或不废,自己是有决定权的,于是便也不怎么担心了。 杨坚放松下来,靠着椅子看向乐平公主,道:“就算朕与皇后都偏心向你,可还有一个高颎呢! 太子与高颎的情分可不是一般的深,且不说他们是姻亲,太子一旦即位,高颎便是国丈。 单就论个人情分,太子可是高颎一手带大的,太子骑马还是高颎教的呢,你要如何让高颎放弃太子呢?”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高颎已经和太子绑在了一根绳上,劝是肯定劝不动了。 唯今之计,只有让高颎没有能力再帮太子。” 杨坚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回道:“罢相!” 杨坚不由得笑了,道:“罢相?你知道那是谁么?高颎,半个朝堂都是他的门生,若要罢他的相,你母亲第一个不同意。” 乐平公主笑呵呵地问道:“半个朝堂?父亲您也放的下心?” 杨坚笑不出来了,讪讪道:“高颎还是忠心于朕的,有他在,起码这个半个朝堂还是安稳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似有所思道:“也对,高颎堪为一代名相,当有一个好归处才对。他合该寿终正寝,安老还乡,咱们皇家岂能让老臣辛苦终老,死于任上呢?” 杨坚嗤笑道:“你说得好听,高颎又没有犯错,又有你母亲保着,你凭什么要罢他的相呢?”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女儿哪有那个能力罢高颎的相,这件事要做也是父亲你去做。 至于母亲那边……女儿自然会劝说母亲放弃高颎。” 杨坚一惊,不可置信道:“你母亲和高颎自幼相识,情份非比寻常,你能劝说你母亲舍了高颎这条臂膀?”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不作应答。杨坚顿了一顿,又慢慢道:“朕还是觉得你近来过于莽撞冒失了…… 晋王来信说,那肖娘子已然醒了,只是损了本元,如今卧病在床,起不得身。 等她好些了,便让晋王将她护送回来……” 乐平公主脸色愈发难看,未等杨坚说完,便不耐烦地起了身,道:“父亲若没有别的话说,女儿就先往千秋殿去了。” 杨坚怔了一下,问道:“你不想让她回来么?” 乐平公主咽下半气,回道:“女儿与她情分已尽……她与我已不相干了,父亲日后也不必再提什么接她回来这种话。” 说罢,乐平公主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女儿告退。” 然后乐平公主不等杨坚再说什么,径直转身去了。 …… 十月底的江都城秋水莹澈,相比于大兴城已经飞雪漫天,江都城依旧风轻水柔,暖意不减。 晋王执着书信赶往内院,内院的主院是晋王妃的住所,肖元元就住在紧挨着主院的偏院内。 虽说是偏院,院落却是不小,除主屋,也设了东西侧厅,院中也有石景映莲池,缺月挂梧桐。 幸而是深秋,院里虫子少,否则是不敢在院里点灯的。 今日白日里睡得足,入了夜肖元元反倒精神了起来,不过也没多大的动作,只在院里置了躺椅,愣愣的卧在躺椅里发着呆。 “晋王殿下。”身旁的小婢子先发现来人,朝着晋王行了一礼。 肖元元没有起身,只是歪过头去瞥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晋王站了一会儿,一旁的婢子连忙帮晋王置了椅子,晋王便在肖元元身旁坐了下来,轻声问道:“在看什么呢?”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就当晋王以为等不到肖元元的回答时,肖元元开口诵道: “缺月挂梳桐, 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 晋王微微叹了一声,道:“都这么久了,你也该振作起来了。” “振作起做什么?”肖元元有气无力道:“我如今身无旁物,已然是个废人了!” “怎会呢?”晋王道:“你如今的境遇总比八年前要好。” “八年前?”肖元元幽幽道:“不会有下一个八年了!” “元元——”晋王顿了顿道:“等你身子养好了,父皇要我将你带回京去!” 肖元元眸色动了动,问道:“陛下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晋王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带你回去是让你跟阿姊团聚!”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眼中蓄下的泪光终是止不住滑落下来,肖元元用手捂着脸抽抽噎噎道:“回去!我还怎么回去!我已经废了,我的心活不过来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晋王有些不知所措,生疏地劝道:“公主府你若待不下去……也可以到晋王府里来——总之,要比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江都好。” 肖元元惨笑了一声,看向晋王,道:“殿下,这些时日来,商行的一应主事伙计,我都已经遣散了,所有的资产也都拿去赔付合作商户订金和做遣散金了。” 第934章 相当 晋王看着肖元元,肖元元认真地道:“如今我一无所有,更没有心力为你出谋划策,于你而言,我已然是个废人,你不用再为我花费功夫了。 我知道——殿下快要回京都了,我也该搬出去了。” 晋王一惊,问道:“搬出去,你要到哪里去?” 肖元元回道:“富甲园——我还留了一座园子。” 肖元元重新躺回到椅子里,拉着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晋王捏着手里的信,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犹豫。 他可以理解当初肖元元为何要烧掉造船厂和盐厂,无非是想借此逼迫朝廷释放在京关押的一众主事伙计。 但并不明白肖元元为什么一定要遣散整个商会,哪怕要散尽家财。明明晋王已经回了江都城,即便造船厂已然毁了,可别的生意是可以做的。 可经过那一夜的肖元元似乎已经碎掉了,就好像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之后的彻底崩坏,满身碎纹,精气神再也合不起来了。 顿默了半晌,晋王才道:“王妃来信了——” 肖元元猛然转过头来,看向晋王,晋王捏了捏手上的信,接着道:“阿姊她……她想扶持我夺太子之位。” 肖元元心下一紧,垂下头摇了摇,道:“她不必如此的!” 晋王无奈的笑了一下,道:“你以为她是为了你?” 肖元元抚上心口,使劲揉了揉,想消解心口的闷痛,晋王又道:“你的病……尚未痊愈,最好还是不要乱动,富甲园的婢侍不足,你安心在总管府住着便是。” 肖元元抬头问道:“殿下,你如此看着我,是不是担心我闹事啊!比如说,造个反之类的……” 晋王深深吐了一口气,道:“你就不认为本王是真心关心你么?” “我不会造反的……”肖元元自顾自道:“造反多累啊!商行一倒,大量的伙计沦为流民,已经够朝廷头疼一阵了。” 肖元元并非是危言耸听,自从商行一倒,江都城的物价便开始上涨,原来熙来攘往客商云集,慢慢江都城竟变得冷清起来。 一鲸落,万物生,街边固然多出了不少小商小贩,可终不成气候。没有肖氏商行引领着江都各行业,整个行业包括渔业农业,似乎一下便成了散沙。 鱼不知往何处卖,粮不知往何处运,送来的粗盐无人加工,只好贱价卖于前来收细盐的商家。 晋王轻声问道:“你是报复朝廷么?” 肖元元瞥了晋王一眼,反问道:“难道我不可以么?” 晋王顿了顿,道:“你不是说——你们商者,最忌鱼死网破么?如今你这又算什么?” 肖元元幽声说道:“若是七娘没死,哪怕让我把整个商行拱手相让,我也是会考虑的!” “肖七娘?”晋王不解道:“就为了一个肖七娘?”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殿下,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个能让你打破原则的人么?” 晋王沉声道:“本王理解,你会为了一个人会打破你一生的信条,可是……那个人不该是肖七娘—— 若是为了阿姊,本王倒是可以理解的!” 肖元元紧紧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若那个人是公主,我想都不敢想……” 晋王看着肖元元,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回去呢?” 肖元元慢慢睁开眼,看着天边的弯月,道:“即便我回去,公主也不要我了……” 晋王道:“怎会呢?你与阿姊……本王是一路看过来的,你们的情有多深,谁都看出来……” 肖元元抹了一把泪,呵呵笑了两声:“情有多深?殿下知道什么是情么?” 晋王顿了顿,道:“你觉得情是什么?” 肖元元回道:“情不是你恩我爱,而是鱼水交欢,是势均力敌,是旗鼓相当。 我只有是肖氏的家主,才有底气站在公主面前,否则我只是公主府的女宠。 在我决心解散商行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站在公主面前精神支撑。 我没有能力再去爱她了,我站到她前面只觉得膝盖都是弯的,连头也抬不起来。” 晋王气道:“你太要强了,你只会去爱一个人,却不会接受被人爱,你只会一味付出,却接受不了阿姊的付出。 难怪阿姊总是觉得自己真心错付,总是以为你不喜欢她的爱。” 肖元元哭道:“可她不是一般人,她是公主啊,没有这些我连站到她面前心都是虚的。” 晋王被气笑了,道:“肖元元啊肖元元,本王竟不知你如此外强中干、外厉内荏。” “烦死了!”肖元元又抹了一把泪,道:“反正——我是不回去了,你也休想借我来要挟公主,大不了我死给你看!” “住口——”晋王轻声呵道:“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许乱说!”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殿下何时回京?” 晋王想了想,道:“不知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不解地重复了一句:“不知道?为何不知道?” 晋王瞪了肖元元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为着你,本王何须到这江都一趟。”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我又没让殿下跟过来,是你那个爹派你来的,关我什么事?” 肖元元的语气很不客气,晋王顿生不满,道:“你放尊敬些,什么‘你那个爹’,那是本王的父皇!” 肖元元撇了撇嘴,心里暗诽道:“叫得真亲热,历史书上那个杀兄弑父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没事儿,你回去吧!” 晋王一听肖元元赶自己走,顿生不快,教训道:“你赶我走做什么?本王又不是天天来找你,本王忙了一天,也想坐着看会儿月亮不行么?” 肖元元怔了一下,道:“我说的意思是让殿下回京城去! 我眼下已经没事了,又不造反也不会死,你不去京都跟太子争皇位,留在在江都城不是瞎耽误功夫么?” 晋王一怔,又教训道:“你的这个嘴,说话就不能谨慎些,本王跟太子……哎呀——说不清楚!” 第935章 告白 肖元元一脸鄙夷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太子为何要打肖氏商行? 因为太子以为,肖氏商行是殿下你的钱袋子。 所以他才会宁肯得罪公主,也要对我的商行下手。 他明面上打的是肖氏商行,实际抽得却是殿下的脸。 太子都贴脸开大了,殿下还装什么兄友弟恭?” 晋王一脸警惕地看着肖元元,道:“本王怎觉得你是在从中挑拨本王去斗太子呢?” 肖元元呵呵一声,道:“我不挑拨殿下,殿下就不争皇位了么?” “你……”晋王语结。 肖元元哼道:“是人都想往上爬,每个人都想更进一步,殿下不必为了自己的上进心而羞耻。” 晋王有些无言以对,干脆转换了话题,问道:“你真的不跟着本王回京都去?” 肖元元白了晋王一眼,道:“我如今这个身子能走吗?” 肖元元的身子当真亏损的厉害,尽管看着精神尚可,实际上只能坐着或是卧着,几步路都走不了,更别说风餐雨宿的上车赶路了。 晋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道:“自高丽一战之后,父皇对汉王的态度淡漠了许多。 相比之下,在朝政上父皇对本王多有倚重…… 本王这次回京,只怕不会再回来了,留你一人在江都……阿姊怎么放心得下。”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没好气道:“殿下放心,我不搞事,不造反,我连生意都不做了。 殿下你就安安心心的去跟太子争皇位,赢了他就算给我出气了,也不枉咱们交往一场!” 晋王失声笑了一下,道:“既是为你出气,可本王在京城与太子斗个你死我活,你就只出一张嘴啊!”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那殿下还想要什么?” 晋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要钱没钱,要货没货,连你自己如今都是总管府在养,本王还能指望你什么!”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不劳烦总管府,改日我就搬回富甲园去。” “那你生计怎么解决?” 肖元元气道:“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总之饿不死就是了。” 晋王顿了一会儿,突然叫了一声:“元元——” “嗯?”肖元元应了一声。 晋王犹豫了一下,道:“若是你与阿姊没了可能,不如跟了本王吧!” 此话一出,肖元元顿时起了一身恶寒,一时语结:“殿下……别闹!” 晋王探身上前,肖元元防备的往后挪了挪,眸色闪出一丝抗拒来,冷声道:“殿下,你冷静一点,招惹我你会有大麻烦的。” 晋王顿了顿,又坐回身去,点了点头,道:“确实还不到时机。”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得尽快搬走了。” 晋王不解道:“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是对本王如此防备?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不是——”肖元元无语道:“这跟害不害怕没关系,我不喜欢你呀!” “你为何不喜欢我?”晋王又问。 肖元元默默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世间那么多人,难道我个个都要喜欢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殿下呢?” “本王有哪里不好?使得你不喜欢本王?”晋王追问道。 哪里不好?那可太多了! 肖元元一时气血翻涌,想骂人却忍住了,忍着气好声好气解释道:“殿下你喜欢吃辣椒么?” “什么是辣椒?”晋王问。 “呸——”肖元元自知失言,换了一种说法:“殿下你喜欢吃西湖醋鱼么?” 晋王不明白肖元元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肖元元瞪大了眼道:“吃鱼养身,吃醋利心,西湖醋鱼多好啊!” 晋王没好气道:“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叫道:“殿下不吃西湖醋鱼是因为它不好么?不是,它很好,只是它不适合殿下的口味。 我也是,我不喜欢殿下不是因为殿下不好,而是因为我不喜欢西湖醋鱼,啊呸——我不喜欢殿下这个样子的。” 晋王听明白了,问道:“你是说本王不适合你的口味。”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殿下真聪明!” 晋王听罢,皱着眉问道:“可当初你明明说你不好女色的,最后不一样跟了阿姊么?” 肖元元一怔,心里堵了一下,道:“这事儿吧!你得试试之后才知道……对吧!” “试试?!”晋王试探地说道。 “停——”肖元元打断道:“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就少儿不宜了!” 晋王顿了顿,又道:“可你与阿姊已经分了!” “分了我也不跟你!”肖元元气得头疼。 “本王到底差在了哪里?”晋王不依不饶道。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叹声道:“殿下,我实在累了,你回去吧。来人,扶我回房——”肖元元一边叫着旁边的人,一边挣扎着起身。 身边的婢子刚想上前搀扶,晋王挥了挥手,那婢子便停住了。 晋王开口道:“你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说实话得罪本王。 当初本王提及让你依附于我,你却突然返回京都,火速与阿姊确立了关系,一面是你确实对阿姊有情,一面则是你想借此脱离本王。 所以,后来本王再去找你的时候,你便一反常态的与本王划清关系,甚至不惜冷嘲热讽、疾言厉色。 那段时日,本王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掐死你! 其实你心里一定有不喜欢我的理由,不然你不会如此防备本王。 今日你若说得明白,本王日后便不纠缠你。 你若不说明白,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话已至此,肖元元深觉无奈,只好道:“殿下要听实话?” 晋王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好,那我就告诉殿下,我为何不喜欢殿下!” 晋王一脸正色看向肖元元,肖元元认真地道:“因为殿下是个皇子,因为殿下已经娶妻,因为殿下雄心壮志,因为殿下……是个男子!” 第936章 寻衅 肖元元顿了顿,接着道:“而这些公主与殿下完全相反,所以我选了公主,而没有选择殿下!” 晋王的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良久才问:“本王并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好?” 肖元元一一解释道:“因为殿下是皇子,又有雄心壮志,定是个不安分的,皇位相争,你死我活何等凶险,若是败了我能有什么好下场?” 晋王不服气道:“那本王若是胜了呢?你不一样能荣耀加身,安享富贵?” 肖元元回道:“殿下赢了又如何?你都娶妻了,我没有机会成为皇后了。 若是王妃是个不贤惠的,为了那皇后宝座,我倒是可以去抢一抢,可王妃人多贤良啊,我若是跟王妃争,那不丧良心么! 而且,殿下以后肯定还要再纳满宫美人,我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为了那点吃食,我至于跟她们一样仰赖你的鼻息么? 外面天高海阔的,跟了你我就得锁在深宫那一方天地,吃穿都有定例。 哦……还得照顾殿下您的自尊心,天子一怒我哪顶得住,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跟着你又受气又受罪,我又不傻,这账谁不会算?” 晋王眨了眨眼,这么一说,肖元元跟着自己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且——”肖元元一脸为难道:“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都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用。 你想想,你这天宿在美人那里,那天又宿这在嫔妃那里,说实话,睡的女人多了,男人也会烂的。烂男人烂男人,就是这么来的!” 晋王听着,又羞又气,喝道:“住口——” 晋王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朝院外走,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气得对肖元元吼了一句:“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 说罢,也不等肖元元的回复,晋王便气呼呼地走了。 肖元元深深呼了一口气,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可能会心悦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但绝对忍受不了一个看不起他的人。 肖元元的话里的鄙夷之色十分明显,这次把晋王气走,想必就能安生一阵子了。 还是得找个机会,尽快搬出去才行。 大兴城里自从如意楼停业之后,一些吃惯如意楼菜式的老客就遭了罪,天知道心心念念一道菜,却怎么也吃不到的时候是多么的抓心挠肝。 当然,坊间的馆子里也出了一些仿制菜,可是要不是油不对,要不是肉不对,要不是锅不对,要不是盐不对,味道差别实在太大,即便去吃上一顿,也犹如隔靴搔痒,不得其味。 所以,每当乐平公主办席面的时候,那些人为了一口吃的,哪怕知道可能会得罪太子,也会去蹭上一顿。 后来人们发现,即便去参加了宴会,乐平公主似是也没有对他们提什么要求,常常到了就上席,用膳赏乐,至于朝政之事,都一概不提。 于是,京中的那些贵人就放开了胆子,但凡乐平公主下请帖,十有八九都会到席。 由于乐平公主办得席面太多,以至于很少入宫,独孤皇后逐渐不满了起来,要求乐平公主常来宫中探望她。但凡乐平公主四五天没有入宫,宫内便传旨下来,召乐平公主去千秋殿。 独孤皇后一边喝着乐平公主带来的养颜鸡汤,一边朝着乐平公主抱怨道:“孤想喝口汤,都得等上好几天。你在府上一场场的办席面有什么用,又指望不上他们帮什么忙?” 乐平公主淡笑着看了看一旁的晋王妃和汉王妃,笑着道:“谁说没用,结善缘得善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以后总会念女儿几分情。 万一日后阿摩也好,阿谅也好,想要与太子争个高低,有这些人的助力也方便些。” 独孤皇后的勺子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晋王妃和汉王,二人赶忙将头垂了下来。 独孤皇后又看向乐平公主,朝着乐平公主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独孤皇后心里知道,乐平公主这点小恩小惠废立太子这种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乐平公主仿佛没有看到独孤皇后使的眼色,反而得意地说道:“女儿如今在京中的声望大增,一张请帖下去,那人十有八九都会过来。 只怕东宫如今也没有女儿这般的手段吧!” 最后这一句话,是说给一旁的兰陵公主听的。 兰陵公主没有应声,只是下意识转了转头看向一边,那一边是以前高良娣站的位子,如今因着太子的关系,独孤皇后不常召高良娣来千秋殿了。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打岔道:“今日这鸡汤是不是炖得不好,孤怎么喝着有些酸了!” 乐平公主笑着应和道:“许是这次炖得不好,下次女儿让膳房看着些。” “对了——”乐平公主问道:“母亲可知阿摩何时回京?”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乐平公主回道:“女儿想着过两天阿秀就要回来了,想等着阿摩回来之后,再带他们兄弟三人到我府上作客。我备了几个美人,想送给几个弟弟。” 独孤皇后愣了愣,叹了一口气,道:“你……你怎么又送美人,给他们些金器珠宝也就是了,晋王妃和汉王妃还在……哎呀,你呀你!” 乐平公主道:“金器珠宝都是死的,不通风韵,不解风情,哪有活色生香的美人称心如意呢!是不是啊,汉王妃,晋王妃?” 被提到名字的二人,都看向乐平公主,汉王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倒是晋王妃言笑晏晏道:“公主说得是,美人多娇,妾也喜欢。公主只管把人送来,人到了晋王府上,妾一定好生照料,绝不亏待。”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笑着道:“母亲你看,晋王妃都如此说了,母亲还有什么置疑的呢?” 独孤皇后瞪了乐平公主一眼,道:“晋王妃识大体,是在顾你的面子,你休要得寸进尺。” 晋王妃笑着道:“母后,公主是好意,妾身心中只有感激。” 第937章 寻衅(二) 乐平公主笑着朝晋王妃挥手道:“好说好说,谁说美人只得男子享用,那几个婢子可以帮你扫灰洒水,弟妇只管自用就好。” “胡闹!”独孤皇后忍不住呵斥道:“给自己的弟妇送美人,你将你弟弟置于何地?” 晋王妃掩嘴笑道:“公主说笑呢,母后不必介怀! 公主,这美人到了晋王府,便是晋王府的人了,如何用,怎么用?全由妾作主,对吧!” 乐平公主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弟妇自便就好。” 见两人一来一往,谈笑如常,独孤皇后便松下一口气,不由得笑了一下。汉王妃不知如何插嘴,只得跟着众人讪讪笑了两声。 全场只有兰陵公主一人阴沉着脸,怎么也笑不出来。 晋王妃顿了顿,开口问道:“母后,岂实公主所问的事情,也是妾想知道的。陛下迟迟不召晋王殿下回京,可是另有安排?” 独孤皇后迟疑了一下,回道:“来年陛下想让晋王留在京中,所以便让晋王在江都把该料理的事情料理干净,别留什么首尾,免得日后出什么差错。” 说罢,又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一眼,道:“其实也跟那肖娘子有关,你父亲的意思是最好把肖娘子接回来与你团聚,可晋王来信说那肖娘子病重不能行路,所以只怕要等上些时日了。”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道:“她在江都才好养病,母亲可否跟阿摩传个信去,不必管元元了,让他自己尽快回来吧!” 独孤皇后不解地问道:“丽华为何不想让那肖娘子回京呢?” 乐平公主有些不耐烦道:“倒不是不想让她回来,不过她回不回来,女儿已经不在意了。”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接着道:“缘起缘灭终有时……一个随时都能抛下女儿的人,一个看着女儿受伤倒地却转身就走的人,女儿还指望她什么呢? 女儿与她缘分已尽了!” “可你……”独孤皇后一脸不信道:“可你还留着她的东西,用着她之前的式物,你心里分明是有她的。” 乐平公主淡淡笑道:“她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用了就没了,扔了实在可惜。 更何况,我们只是缘分尽了,又不是结了仇,还没到相看两厌,相互憎恨的地步!” 独孤皇后心中一阵唏嘘,这些天来乐平公主在公主府遍宴各府官眷,做足了拉拢朝臣的气势,行事十分张扬。 独孤皇后心中一直担心乐平公主会闹出什么事来,本想着让晋王把肖元元带回来,用以平复了乐平公主心中的不愤,此事便可以揭过了。 可谁知事到如今,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之间感情竟然破裂了,独孤皇后便不能拿肖元元来劝慰乐平公主了。 独孤皇后叹了一声,回道:“晋王回京的事由你父亲作主……罢了,你如意便好。” 众人陪着独孤皇后闲聊了一阵,独孤皇后渐渐觉得累了,眼看着天色将晚,便放她们各自回去了。 千秋殿外,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共同作别了汉王妃,正等着传辇,身后的兰陵公主突然叫住乐平公主。 “阿姊——” 乐平公主回过身来,看向兰陵公主,问道:“阿五有事?” 兰陵公主走上前来,看了看晋王妃,示意晋王妃回避一下。晋王妃会意道:“公主,妾先行一步。” “等一下——”乐平公主叫住了晋王妃,道:“晚些我有话要与你说,你且等我一下。” 晋王妃看了看兰陵公主,乐平公主对着兰陵公主道:“都是一家人,阿五有话直说即可,不必避讳着晋王妃。” 兰陵公主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咬了咬牙道:“阿姊——那肖娘子的事与我当真没有关系…… 其实太子兄对她已经十分宽仁了,太子兄甚至下令不许害她性命。” 乐平公主的眸光冷了冷,道:“你想说什么?” 兰陵公主又瞟了一眼晋王妃,道:“阿姊,咱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该和和睦睦的。 太子身为储君受朝臣敬服,名正言顺,你与太子作对,有违天道,悖逆人伦…… 阿姊,罢手吧!你和太子兄相斗,任何一方惨败,阿五都不乐见的。” 乐平公主冷冷笑了一声,道:“阿五,你高看我了! 什么天道?我与太子相斗,不为公理,只为私心。 我以往无论对你或是对其他的弟妹,无不是关心爱护,包括太子。 即便他那昭训惹了我,我也只就事论事,只惩戒了那云昭训,对太子我从未有过害他之意。 可他做了什么?且不说我身为他的亲阿姊,作为了一个对他毫无恶意的人,他都能为了一已私利,对我下手,我还指望他君临天下之后,对我有好颜色么? 还有你,杨阿五——休说什么一家人和和睦睦,你多番在母亲面前争风吃醋,挑起事端,怎好有脸提起和睦二字? 难道你所谓的‘和睦’,就是只有你能闹事,我必须忍着,但凡我有不满,便是不‘和睦’,是这样么?” 兰陵公主脸色惨白一片,咬牙道:“我们是亲姊妹,阿姊与我计较这些,不觉得有失长姊风范么?” 乐平公主冷声道:“既是长姊,便有教导弟妹之责,我今日就是在教导你。莫要觉得天下人都该让着你。 你觉得我为长不尊,却不知自己为幼不敬,你有何脸面来指责我没有风范。” 兰陵公主从未被乐平公主这么疾言厉色地斥责过,顿时气得双眼泛红,咬着唇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乐平公主吸了一口气,道:“至于太子,虽说是储君,可到底还不是君。 说什么群臣敬服?群臣若当真敬服他,我能打着反太子的名号,宴请全京贵眷么? 无能懦弱,胆小虚伪,他们的太子令能出得了东宫么? 有本事让我看看,他这个太子有多大能量,别告诉我,他这个堂堂皇太子只敢对一个无权无势的民间商号下手。” 第938章 冬至 兰陵公主见乐平公主不但没有听自己的劝说,倒反过来斥责自己一顿,兰陵公主咬了咬牙,道:“说到底,阿姊不就是为了一个女宠么? 一个女宠而已,就让阿姊去害自己的弟弟,阿姊当真分不清何为亲疏,何为远近。” 说罢,兰陵公主也不等乐平公主回话,转身带着婢女走了。 乐平公主顿在当地,想说的话被憋了回去,气得脸色一片黑青。 晋王妃看着远去的兰陵公主,转过头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有话要与妾说?” 乐平公主压下胸间的怒气,脸色和缓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对着白鹭子使了一个眼色。 白鹭子会意,带着一众宫婢退到了几丈开外。晋王妃见状,也挥了挥手,一旁的绾青也将带来的婢子带到了远处。 乐平公主轻声道:“我今日多番表达对太子不满,你可有觉得我无礼放肆?” 晋王妃眸色闪了闪,道:“公主自有道理。”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就知道晋王妃聪明,此事也劳烦晋王府的人多多传扬一下。” 晋王妃顿了顿,不解道:“这倒是好办,可妾实在不知公主用意何在? 此事传扬出去,固然会损害太子声誉,可最终还是将公主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如此一来,对公主可是不利啊!”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风口浪尖,那可是万人瞩目之所在!许多人想上还不一定能上得去呢!” 晋王妃想了一下,没有想明白,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安慰道:“放心,有人是看不得我受瞩目的,定会想办法把我拉下来,然后他自己会坐上去……” 晋王妃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公主自有打算,妾甘受驱使。” 不到两天,乐平公主在千秋殿中的言辞就传得满宫皆知,当即便有朝臣在上朝时参奏乐平公主,说乐平公主对太子无礼,事君不周,有失臣妇之德。 谁知这封奏章上午刚递上去,独孤皇后下午便执着那奏章就砸到了太子脸上,又将高颎召到宫中斥骂了一顿,顿时朝上再无对乐平公主有不豫之词。 太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被人指点笑骂,偏生无处发解,眼看着乐平公主又要在府中办席面,太子恨得直咬牙。 …… 开皇十八年,十一月十六,冬至,隋文帝杨坚率百官至南郊大祀祈天。 祀罢回宫,杨坚因圣体疲累,遣散了众臣,早早安寝。 所谓冬至大如年,东宫设宴款待,众臣拜别杨坚后,便往东宫相贺,太子与众臣歌舞相庆,宾客尽欢。 冬至第二日,朝中休沐,因不用上朝,杨坚便起得晚了些。 不过晚也有晚的好处,一大早乐平公主便带了鸡汤咸肉粥,和一些面点小食,清爽小菜,来奉于独孤皇后,刚好夫妇二人一起用膳。 乐平公主亲手为独孤皇后洗手奉膳,夫妇二人吃得也是十分舒心。 用完膳,杨坚与独孤皇后各自漱了口,杨坚叹道:“丽华府上司膳房的厨艺愈发长进了,几样粥菜都做得如此可口,连朕都多吃了一碗。” 乐平公主谦和地笑道:“幸而这粥饭不顶食,父亲多吃一碗也不妨食。” 杨坚想了想,问道:“你找朕要了那如意楼,何时开张啊?” 乐平公主顿了顿,回道:“无人打理,先放着吧!” 杨坚不解道:“怎就无人打理?高颎不是把原来如意楼的人全都送到你府上了么?” “哦!”乐平公主淡淡道:“那些厨子都被女儿当人情送出去了!” “什么?”杨坚一惊,问道:“送厨子?”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掰着指头数道:“齐国公、宋国公、史大将军,鱼都尉……嗯——他们家的夫人求到女儿这边来,女儿见他们要得恳切,推脱不过,就送一个出去。 眼下送得,也不剩几个了,那么大的如意楼……实在是开不起来了。” 杨坚呵呵笑了一声,之前乐平公主给朝臣送美人,为此得罪了那些朝臣的夫人。 那些夫人虽然表面上不好表露什么,可毕竟心中对乐平公主是不满的。 所以之前乐平公主再怎么送美人拉拢朝臣,杨坚都没怎么上心过。 如今改为送厨子,这下好了,一道美食全家都能拿下,也不知道这个馊主意是谁给她出的。 杨坚喟叹了一声,道:“你把人都送出去了,日后你府上再办什么席面,你那公主府的司膳房还忙得过来么?”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女儿近来总做些糊涂事,如今女儿也想明白了,靠酒肉得来的关系,能有几分真情? 女儿即便弄府上得再热闹,那些人也不过是因利而聚,再因利而散罢了!” 杨坚一惊,忙问道:“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回道:“办席面实在累得很,劳心劳力也未必能得几分真心,不如多多入宫来侍奉母亲。” 说着,乐平公主又冲着独孤皇后,言笑晏晏道:“那些厨子送就送出去了,反正全京城最好的厨子都在女儿的司膳局里。 我日后也不办什么席面,公主府的司膳局也足够女儿拿出来孝敬母亲了。” 独孤皇后闻言大喜,道:“哎呀,菩萨真人,丽华你终于想通了。” 杨坚隐隐觉得似是哪里不对,目光在乐平公主审视了几圈,却怎么也看不出蹊跷来。 乐平公主为人如何,杨坚还是知道几分的,跟独孤皇后一个性子,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 乐平公主之所以要在府上办席面,就是为了拉拢朝臣,跟太子分庭抗礼。 这才闹了不到两个月,她就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杨坚不信。 正在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二人谈笑间,门外一宫人上前禀报:“禀陛下,太子于甘露殿外问安,圣躬安好?” 杨坚回过神来,道了一声:“朕躬安!” 那人听罢,便朝着杨坚三人行了一礼,便要告退,杨坚神色一变,问道:“太子何时来的?” 第939章 相激 独孤皇后自从仁寿宫回来之后,便十分厌恶太子,不许他来千秋殿问安,连高良娣都不想见了。所以,太子便只能向杨坚问安,以全孝道。 今日太子先去了甘露殿,后听闻杨坚夜间宿在了千秋殿,因为不敢搅扰独孤皇后,于是便托甘露殿的宫人向杨坚问安。 那宫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料到杨坚忽然有此一问,于是回道:“太子殿下方到甘露殿,听闻陛下宿在了千秋殿,便托奴婢来向陛下问安。” 杨坚皱着眉道:“都这个时辰了,他才来问安么?” 今日杨坚本就起得晚,眼下用了早膳,又跟着独孤皇后坐了这么久,都快半晌午了,太子才来问安,太子怎会如此惫懒! 那宫人顿了一下,便应了一声:“确是如此。” 杨坚顿了顿,便挥手让那宫人退了出去。 杨坚想了想,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朝着一旁的随侍道:“召东宫家令到千秋殿问话。” 那宫人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独孤皇后皱眉不解,问道:“现在才来问安,确实比以往迟了些,陛下也不必为了点小事气着自己吧?” 杨坚看了一眼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挑了挑眉,没有理会杨坚,杨坚哼了一声,道:“朕倒要看看,这个逆子要让朕失望到什么地步。” 过了片刻,东宫家令韩礼便急匆匆赶到千秋殿,对着殿中众人行礼参拜:“微臣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杨坚径直问道:“昨日东宫可有事发生?” 韩礼回道:“回陛下昨日太子殿下随陛下南郊大祀,回宫之后,太子受群臣朝贺。东宫设了宴,宴请群臣,亥时方散。” 杨坚脸色一片阴沉,问道:“谁准他设宴群臣的?” 韩礼心下一顿,连忙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念及年节将至,特意设下宴席慰劳群臣,并无不妥。” 杨坚脸色一黑,径直站起身朝殿外走去,边走边道:“来人,将东宫宫门郎、及宫正司交由御刑司问罪。 召高颎、杨素、苏威、柳述甘露殿议事。” 话音未落,人便出了殿门,乐平公主起身相送,遥遥行了一礼。 等乐平公主回身坐下,见独孤皇后正望着她,乐平公主问道:“母亲想问什么?” 独孤皇后问道:“你早就知道此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昨日女儿便听得了消息,今日一早赶来,就是来看一看热闹。”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不过是设个宴而已,他之前又不是没有干过。”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太子可不是只设宴这么简单!” 这时,刚好普贤子端了药汤过来,乐平公主起身接过,亲口尝了尝,觉冷热刚好,便奉于独孤皇后面前,道:“母亲先喝药吧!” 独孤皇后腹内积食未消,本想晚些再喝,但又见乐平公主执着药碗有些辛苦,于是便接过,一口喝完,又将药碗递回给乐平公主。 一旁的普贤子忙又端了清汤来给独孤皇后漱口,一番侍弄之后,独孤皇后才终于空了下来,问道:“太子还做了什么?” 乐平公主回道:“他开了正门,迎群臣入内,着正装于正殿,受群臣拜贺!” 独孤皇后顿时明白了乐平公主什么意思,往年冬至群臣也会去向东宫相贺,但都是三三两两,各自去东宫拜会,不会统一拜贺。 而且,即便到了东宫,也不会开正门入内,只在门外朝太子行礼即可。 而这次,太子开正门,坐正殿,着正装,受群臣统一拜贺,俨然一副天子作派。 独孤皇后心里明白,这事儿要是要让杨坚知道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当杨坚听说太子在东宫设宴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群臣都在,那么就有可能太子会受群臣统一拜贺。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在府上设宴拉拢贵眷,并且多番在别人面前贬损太子,就是为了让太子做下此等蠢事?”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太子只当女儿是个深闺妇人,素来不将女儿放在眼中,所以就格外受不得女儿对他的挑衅。 他太想证明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来打女儿的脸了。 他就是想让我看看,公主府费心费力拉拢的那些人有什么用?那些人到最后不还是得跪到他面前俯首称臣!” 独孤皇后听罢,气得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叹声道:“真不争气啊!” 乐平公主道:“是啊,女儿都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受不得激,这才不到两个月,他便忍不住了。”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道:“所以你今日说,日后公主府不再设宴摆席面了,正是这个缘故?”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目的已经达到了。” 独孤皇后犹豫了一下,又道:“可你这番作为,你父亲未必没有察觉,你不怕你父亲找你麻烦?” “女儿有什么可害怕的?”乐平公主淡淡道:“再者说,这种事情父亲许是早就看出来了,他不过是乐见其成罢了!”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笑着问道:“女儿这些动作父亲看得明明白白,不过是些小把戏。 可是就是这点小把戏,就能激得太子犯下错来,试问这样受不得旁人挑拨、心无定力的储君,父亲能放心得下么? 他难道不怕太子身边有了逆臣,三言两言撺搓得太子起兵谋反么? 对于父亲来说,相比于我这个闹事的公主,那个即将被忽悠造反的太子,才是父亲的心腹大患。”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你料定了你父亲年迈多疑,可是——别忘了,太子并不是孤身是一人。 东宫的六司一局与朝堂牵连甚深,更有高颎、苏威相护,你父亲即便再疑心,也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将太子废掉!” 乐平公主道:“女儿也没指望这点小事就能扳倒太子,女儿只不过是想在父亲易储的想法之上,再一个法码罢了。” 第940章 逾礼 乐平公主探身凑向独孤皇后,轻声道“母亲,我如今已经可确定,父亲已经决定要废掉太子了,只要没有外力相阻,父亲一定会将太子废掉。” 独孤皇后面色一沉,正正看向乐平公主道:“没有外力相阻?你想对高颎下手?” 乐平公主不置可否,独孤皇后紧紧锁着眉道:“高颎与孤情分匪浅,他们家世代效忠独孤家和杨家,即便如今高颎身为左相,荣耀万丈,他与孤以前的情分也没有因此少了几分。 丽华,无论如何,就算立场不同,也不能让高颎这样的忠直之人含冤受屈啊!” 乐平公主回身坐好,问道:“母亲有没有想过,太子的品性不堪重任,父亲是不会再将江山托付于他了。 父亲若是执意要将太子换掉,高颎当会如何?”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高颎与太子互为姻亲,又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情分自不必说。 若你父亲真要废掉太子,只怕高颎会以命相护……”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高颎是个忠直之人,恕女儿直言,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道:“你怎如此说?难道孤与陛下还会苛待忠臣不成?” 乐平公主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母亲试想,父亲想要废太子,而高颎想要保太子,二人相抗,朝堂大乱,于国于朝都不利。 这件事到最后会有三种后果: 第一种,父亲废了太子,高颎拼死相护,最终父亲赢了,太子废了——高颎死了。 第二种,父亲废了太子,高颎拼死相护,最终父亲妥协,太子即位——高颎继续当左仆射。 可是母亲,太子即位之后,他还会信任功高盖主的高颎么?太子这种随性的性子,高颎必会多做管束——但太子可没母亲您这般重情义。” 独孤皇后心下一紧,倘若太子当真听高颎的话,昨日根本不会有百官谒见东宫的事情出来。 “第三种,父亲废了太子,高颎拼死相互,最终父亲赢了,太子废了——高颎也保下来了。 可这个时候,高颎也彻底把新太子得罪了,父亲百年之后,新皇焉不会对付高颎啊!” 独孤皇后面色阴沉,面对易储,对于高颎来说,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一场必死局。 独孤皇后沉默了良久,乐平公主慢慢地等着,独孤皇后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丽华你说,如何才能解了此局?” 乐平公主认真道:“让高颎避开这场必死局,就如母亲所言,高颎与太子关联太深,只要高颎在朝一日,他就必须支持太子。 只有让高颎离开朝堂,让父亲顺利易储,这样才能即保证了朝堂安稳,又保下了高颎的性命。 而且易储之事过后,万事已定,再起用高颎,也并非不可!” 独孤皇后听着,心有所动,沉默良久。 乐平公主心下里知道,高颎被罢相,太子便没了依靠。然而要让高颎罢相,独孤皇后这一关不得不过。 独孤皇后可能不会直接插手罢相当中,但她的态度很重要。罢相不是小事,尤其要罢的还是高颎这种忠心不二,而且并无过错的能臣,更是难上加难。 太子冬至于东宫设宴的事,最终还是闹大了。 因太子着正装于正殿受群臣朝拜,而非朝贺,是为逾礼。宴间又奏国乐,无视皇后病体宴饮,是为不孝。 此番两罪,杨坚下诏:“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爰自近代,圣教渐亏,俯仰逐情,因循成俗。皇太子虽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土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注:出自于《隋书》。) 意思很简单,你们的礼的数别搞差了,君有君礼,臣有臣礼,皇太子虽然是储君,但也是臣子。这种事情不能当成循例旧俗,就此打住,以后别这么干了! 此诏一出,群臣都松了一口气,对于朝臣来说,这件事就算了了,杨坚不会再追究群臣的责任了。 可是,对于太子而言,杨坚没那么容易就此罢手,先是撤了东宫的宫正司的侍卫,换上了一批老弱病残守卫东宫。 然后,又给自己换了一批勇猛强悍的侍卫守在自己身边。 为此高颎还与杨坚争执了一番,说太子守卫兹事重大,不能如此轻忽。 杨坚冷声回道:“东宫于宫墙之内,要那么多勇猛强悍的守卫做什么?难不成是想造反么?” 杨坚执意如此,高颎也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杨坚想了想身边的儿子只有一个汉王能顶点事儿,可汉王年纪小又没什么威望,于是又急书南下,召晋王回京——壮胆。 晋王收到杨坚的急书,犹豫了一阵,又往内院而去。 肖元元正裹着厚厚的外袍,看着眼前的两个绣娘飞针走线,二人合力绣着一幅百鲤图。 见晋王前来,几人都行了礼,只有肖元元不便起身,只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晋王挥了挥手,命人都出去。 那两位绣娘便收了针线,告辞离去。 “殿下,有事么?”肖元元问。 晋王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要回京去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那祝殿下一路平安……呃,过两天我就搬临水园去,主人不在,这总管府我也不好一直住着——” 晋王顿了一下,直言道:“父皇命我将你带回去!”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我回不去,我也不想回去!” 晋王道:“路上走慢些,你出入都有人抬着……当会无碍!”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直言道:“殿下应该知道陛下为何非要让我回京去!” 晋王面露一丝不忍,道:“本王会尽力照顾你,你在江都所受的庇护,在京城也会有一样的待遇。” 肖元元摇了摇头,直言道:“陛下想让我出面重整商行,且不说我如今的身子不便操劳,即便我身子强健,但想到七娘,我也不想如陛下的意。” 第941章 辞别 晋王没来由的心下生出一丝火气来,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初给肖七娘用刑的审讯官也受了惩处……你何必如此计较,她当真如此重要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她很重要,没有她——这个商行我办不起来!” 晋王被气得一噎,道:“你何必如此……” “我只能如此!”肖元元盯着晋王道:“那个人是陛下,我不能拿他怎么样——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想如他的意。” 晋王顿了一会儿,沉声道:“原来你记恨的不止是太子,还有父皇。” “谈不上记恨,只是不想再见陛下了,若是让陛下心中也不如意几分,那就更好了。”肖元元道。 晋王吐出一口气来,问道:“一个多月前,京都的棉纺厂起了火,所有棉花和织机全都被毁,是你派人做的么?”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瞬间心下了然,淡笑回道:“我借住于总管府,一言一行皆在你眼皮底下,哪有机会给京城传消息呀!” “可那织机被毁的结果,却与你火烧造船厂的目的如出一辙,就是不想让朝廷掌握你的工厂。”晋王笃定道。 肖元元敷衍回道:“殿下想多了!” 顿了顿,肖元元又接着道:“殿下若要强行将我带回京都,我自是无力反抗,不过,我可不保证我能活着撑到京都去!”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冷声道:“父皇要一个死人有什么用。” 肖元元坐起身来,摸了摸那绣了一半的百鲤图,心下一阵酸楚,道:“七娘说过,她寻了上百尾的红鲤,养在临水园的金莲池里了…… 她怕我远在京都看不到,就寻了画师来画了这幅百鲤图,带到了仁寿宫。 可我即便回来了这么久,竟一次也没去看过。 殿下走后,我就搬回临水园去,原来富甲园里的仆人还在,有他们照顾,殿下不必担心我。” 晋王顿了顿,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本王留在京都,父亲还会派别人来做杨州总管。 你在江都若没有本王的翼护,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留在这里会很难过。” 肖元元看向晋王,想了想道:“皇帝有皇帝的活法,平民自也有平民的活法……若是新来的江都总管不干人事,我大不了躲进深山老林里,谁也寻不到!” 晋王皱了皱眉,问道:“你当真为了一个肖七娘,就什么都不要了,连……连阿姊也舍了么?” 肖元元眸色渐渐黯了下来,道:“是呀,我已经舍了公主,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晋王不解道:“阿姊她以前那么宠爱你,只要你回去……”说到这里,晋王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甘,接着道:“只要你还肯回去,她还是会宠爱你的!” 肖元元摇头,道:“可我若是与公主在一起,就要与陛下有所往来; 与陛下往来,陛下就会借着公主逼我妥协; 我若是妥协了……就对不起七娘了!” 晋王听着,气恼道:“七娘、全是七娘,你就不能想想别人……” 晋王顿了一下,又道:“难道忘了,你要带阿姊去寻桃花源么?你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要背叛自己的诺言么?” “我没有!”肖元元矢口否认道:“我没忘——等你即了位,我还是要带公主走的,那时候陛下已经不在了!” 晋王苦笑了一下,道:“原来在你谋划里,从来都包括本王!即便你今日落魄至此,也没有考虑过依附本王,是么?” 肖元元看向晋王,不解地道:“殿下,不依附于人会死么?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晋王被噎了一下,点了点头,丧气道:“也是,你向来都是如此,总是躲本王躲得远远的,生怕沾到一点。” 肖元元赶忙解释道:“那倒不至于——我们很多时候合作得也挺好的,只是有些时候殿下总有些自作多情地想救我于水火,实在让人有些困扰。” 晋王气笑了,道:“好,好——本王自作多情,肖娘子自便吧。” 说罢,晋王气得一甩手,转身就往院外走,肖元元见状,连忙叫住:“殿下——” 晋王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想听肖元元说什么。 肖元元道:“你何时回京啊?” 晋王扭过头来,道:“我何时回京关你什么事?” “呃……”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我得提前收拾一下东西,等你走了我就搬回临水园去——诶、诶——殿下——” 肖元元话未说完,晋王抬脚就走,再不想跟肖元元说上半个字,任凭肖元元怎么叫也没停下来。 肖元元看着晋王背影消失在院外,挑了挑眉,又把晋王气走了。 “来人——” 一个小婢子冲着肖元元行礼道:“娘子有何吩咐?” 肖元元道:“这百鲤图还没绣好呢,去把那两个绣娘再寻回来,早些绣好早完工。” 那小婢应了一声:“是。”便出去叫人了。 晋王第二日便启程回京了,因为杨坚召的急,晋王便轻车简从。 尽管被肖元元气得不轻,晋王还是交待了柳顾言对肖元元好生照看,又把随侍的孙医倌留在了江都城,专门给肖元元调养用。 柳顾言有些顾虑,临行前问道:“陛下明言说要带肖娘子回京,殿下若不遵从旨意,只怕回京会受陛下责罚。” 晋王朝着内院看了一眼,终是叹了一口气,似是劝说自己道:“她若是身子好些,本王自是可以将她强行带回去——她留在江都也好,总归是她待惯了的地方,调养起身子也容易些!” 柳顾言点了点头,晋王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她若要搬出去,你便派人好生跟着。 她如今虽然落魄,但之前她手下的那些主事伙计,肯定会去找她谋生计。 你在她的住处外围多派些人看护着,别让人冲撞了她!” 柳顾言一一应了下来,晋王才带着一队护卫急马而去。 晋王的担心不无道理,肖元元搬出去住确实不大清净。 第942章 搬回 之前住在总管府,旁人自然不敢随便入内打扰肖元元,可肖元元一搬到临水园,之前的主事伙计,还有一些合作的商家纷纷上门拜访。 幸而临水园处于湖心岛上,只有一道折桥与外界相连,只要守住了折桥,一般人便进不来。 外面安排了人守着,肖元元便安心地在临水园住了下来,直到住进了临水园,肖元元才彻底放松下来,每日心逐流云,观湖看山。 如今的大兴城正是大雪纷飞,乐平公主今日没有入宫,准备歇上一日,孰料晋王妃竟带着河南王杨昭上门拜访。 几人先后见了礼,围着火炉坐下,火炉上烤着红枣蜜桔,整个殿内都弥漫着甜香,有婢子奉了茶汤过来,乐平公主邀晋王妃一起用汤。 客套了几句,晋王妃才表明了来意:“听闻前几日公主把小娥英接回府中了,妾带了一些上等补药给她,不知她人在何处?” 乐平公主回道:“她在后院暖房里侍弄她那些菜蔬,让晋王妃费心了!” “暖房?”晋王妃顿了顿,道:“这妾倒是听过,之前娥英便在公主府的后院建过一个暖房,本来是种花用的,娥英好种些蔬食,就改为种菜了…… 不过,自娥英出嫁之后,这暖房不是便搁置了么?怎么……” 乐平公主知道晋王妃的意思,回道:“她此次小产之后,身子伤得不轻,她在李府我不放心,便接她回来长住。 既是长住,便要让她住得舒心。她说她想种菜,那暖房就又给她腾出来了!” “长住?”晋王妃怔了一下,犹豫道:“那……” 乐平公主淡声道:“晋王妃有话不妨直说——”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元元回来了怎么办?” 乐平公主眸色一黯,没有回答,晋王妃接着道:“父皇召殿下回京,言明要把元元带回来,你让她回来之后住哪儿?回肖宅么?” 乐平公主沉声道:“她不会回来的,她不回来了!” 晋王妃着重强调道:“父皇有旨,父皇已经明旨召她回来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晋王妃叹道:“罢了——大不了,让她住晋王府里来。” 乐平公主抬眼扫了晋王妃一眼,道:“今日你来就是为了这点事?” 晋王妃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关于太子,公主做何想?”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我能作何想?” 晋王妃一脸不可置信,道:“公主此番虽然引得太子失了圣心,可如今父皇还是没要废太子的打算呢!难道不要再做些什么吗?” 乐平公主看着晋王妃,道:“满朝上下唯高颎是瞻,太子再如何失圣心,只要朝中还有高颎在,父亲就不可能废掉太子。” “那……”晋王妃有些急了,问道:“那公主之前种种,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我能做事情不多,我已经劝说母亲放弃高颎,之后怎么做,你们晋王府也该出些力了!” 晋王妃脸色一红,讪讪道:“是——可是妾实在不如公主聪慧,难以为殿下分忧,这才过来跟公主讨主意。” 乐平公主眼看着晋王妃装傻,也没有在意,只道:“你有辅助夫君的心意,已经很难得了。阿摩有妻如你,是他的福份。 只是有些事情,尤其涉及到朝堂,到底还是要阿摩他自己出面才行。 你我越俎代庖,替人遮风挡雨,未必能合那人心意。” 晋王妃看着乐平公主,说话的声音逐渐落寞了下来,不由得安慰道:“元元未必不知公主心意,她只是好强了些,不想低于人下罢了!”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道:“你扯她做什么,如今说得是阿摩,朝堂的事你都替他做了,他反倒无事可做,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挑你的毛病!” 晋王妃笑了一下,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自己心里有思量就好。朝堂的事,还是要朝堂的人去办就好。” 晋王妃见乐平公主如此作派,便知乐平公主不准备走下一步棋了,问道:“公主难道不想尽快把此事了了,与元元相会么?” 时到如今,乐平公主想起肖元元,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一句:没良心的。 听晋王妃又一次提到肖元元,乐平公主不免有些烦躁,开口道:“她自己要走的,我做什么事都与她不相干。 至于太子和高颎,在朝中根深蒂固,岂是那般容易扳倒的?” 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妾听闻陛下准备要在京都与仁寿宫之间,建十二座行宫,朝堂上不少人觉得此事不妥。” 乐平公主不明白晋王妃的意思,只回道:“此事父亲已有定论,他已下召给唐国公,命他督理此事。” 晋王妃犹豫了一下,又道:“倘若让苏威具本参奏此事,惹怒陛下,再将此事推给高颎,公主觉得可行么?” 乐平公主吃惊地看向晋王妃,半天没说出话来,晋王妃有些不自然道:“公主觉得不妥?” 乐平公主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那……你如何让苏威配合你做这样的事呢?” 说着,乐平公主看了看一旁的河南王,又道:“难不成阿昭与苏夔的关系,已经好到如此地步了么?” 晋王妃没有应声,但乐平公主已经明白了晋王妃的意思,她无非是想乐平公主出面,劝说苏威,构陷高颎。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一下,压下语气中的嘲弄,直言道:“即便苏威有此小人行径,也是无用的。 这件事情高颎与父亲私下里已经谈过了,因涉及母亲,他对建行宫之事没有任何疑议。” 晋王妃脸色白了白,叹了一口气,道:“是妾太急躁了!” 晋王妃近来确实有些急躁,自从太子强夺商行而导致的大错,晋王妃看得了出来,杨坚与独孤皇后已经对太子不在有任何希望了,尤其是乐平公主,已经坚决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 第943章 爱好 在晋王妃看来,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可是过了三个月,朝局仍旧没有半分变化,废太子之事就像一张窗户纸,轻轻薄薄地挡在眼前,就等着人用手捅破。 晋王妃有些担心,她担心这件事又会像以前一样,拖着拖着又不了了之。 乐平公主细细看着晋王妃,出声安慰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才走了一半,不要着急。” 晋王妃看着目色淡然的乐平公主,心绪也平复了下来,点了点头,应道:“妾受教。” 杨昭到底年幼,听着乐平公主和晋王妃二人说得话不清不楚,难免觉得枯燥,有些心不在焉。 乐平公主见状,笑着道:“小阿昭与我们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去暖房陪你表姊说说话?” 河南王看了看晋王妃,晋王妃冲他点了点头,河南王应了声:“是——那侄儿去看看表姊!” 说罢起了身,乐平公主派了个婢子带他出去了。 晋王妃看着出门的河南王,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娥英也是命苦,这一年连失了三个孩子……实在是可怜! 你将娥英接回府来照顾,也是情理之中,只公主为何不把郡马一起接来?让人小夫妻俩分隔两府,你倒是狠心!” 去年,宇文娥英诞下一女,年底又再次受孕,今年因胎像不稳,便在京中养胎。 谁知乐平公主去仁寿宫不久,宇文娥英的大女儿因为突发高热,倏然离世。 而在孕期中的宇文娥英,也因此事大病一场,肚子的孩子本就孱弱,便也没有保住。 此时的宇文娥英本该好好调养身体,却在两月前再次有孕。由于身子没有调养好,不久又落了胎。 见此状况乐平公主便再也坐不住了,把宇文娥英接到了公主府来调养身体。 听晋王妃说完,乐平公主无奈道:“我也是没办法,娥英的身子实在不宜再受孕了,只有把他们夫妇二人分开,阻止娥英再次有孕。 太医说了,起码要让娥英调养一年,若是再落了胎,只怕她此生都不能再生子了!” 晋王妃听着,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娥英,一个元元,真是难为公主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阿摩回何到京?” 晋王妃想了想,道:“算算日子,约莫还要五六天吧!” “五六天……”乐平公主抚了抚鬓间,晋王妃的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她明白以肖元元的脾气,这个时候是不会回来的,可心中隐隐还是有些期待,万一她回来了呢! 乐平公主压下心中的思绪,淡声道:“千里迢迢,一来一去,阿摩辛苦了。” 晋王妃勾了勾嘴角,道:“确实辛苦,不过江都那边没了牵挂,这次回京也能安定下来,公主也可放心些。” 乐平公主瞪了晋王妃一眼,道:“我说得是阿摩。” 晋王妃一脸的了然,道:“妾说得也是殿下啊!”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别过了脸去。 晋王妃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道:“好了,明人不说暗话,咱们说说元元吧——” 乐平公主喝了一口甜浆,没有应声,晋王妃顿了一下,道:“父皇之所以把元元召回来,不只是为了公主你,更是为了让元元把商行重新办起来。 不过,这商行重心不能在江都了,反正江都的厂子也烧了,正好在京都重新开办工厂……到时候,公主就不必担心元元动不动就往江都跑了! 说来没有了肖氏商行,京都近来人气都少了几分,这才几个月,听说坊间精盐已经没了踪影,连晋王府如今也用起了过去的粗盐。 没了如意楼,没了时兴的布料,珍工坊的珠饰,连米面粮油比以往粗糙了许多。 不过,还是有一样东西,在京都大卖——” 乐平公主瞥了晋王妃一眼,道:“什么东西?” 晋王妃道:“冻伤膏。”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哪儿来的?” 晋王妃道:“公主猜猜?”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兵部拿军需去卖——敛财?”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卖得还不便宜,比去年贵了足足三倍。” 乐平公主想了一会儿,这事儿肯定瞒不过杨坚,于是轻轻“哦”了一声,便不作声响了。 见乐平公主没有接话,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买那些冻伤膏的人,大都是为了润肤用的。没了元元,咱们连润肤膏都没得用了。” 润肤膏、玉颜粉、玫瑰精油,这三件套宫中早就断了供应。乐平公主固然有存货,可如今再不能大手大脚的往外送了。今年独孤准备的年礼,也只能送些金器丝帛了。 乐平公主不以为然道:“以往也没有,不也过来了!” 晋王妃无奈道:“那是之前没用过好东西,由奢入俭难,一旦用过好的,谁还想再过回去?”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这不挺好么?之前母亲赏了那么多出去,今年没有了,一些高官贵妇从母亲那里讨不到,要怪只能怪到太子头上……” 顿了顿,乐平公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兵部要卖冻伤膏——怕是柳述出的馊主意。” 晋王妃也听明白了,眼神一亮道:“当初东宫从肖宅搜去的那些好东西,公主派人全要了回来,妾本以为是为了给元元出一口气,想不到公主是为了妨止太子用这些东西做人情?” 乐平公主道:“元元送礼向来大方,可也不是乱扔钱。她送这些东西看似是为了讨好我,实则是为了培养我的习惯。 不止是我,甚至还有你,还有母亲,阿五、高良娣,以及受过母后赏赐的高门贵眷。 直到我们已经养成了习惯,她便有了拿捏的资本,之后她一路顺遂也就罢了,但凡她一出事,我们所有人都跟着难受。” 晋王妃顿了顿,失声道:“元元与我说过,送礼就是投其所好,没有爱好,就给他培养爱好。原是这个道理——亲身经历一次,真是让人心惊。” 第944章 何拘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看不出神色,晋王妃想了想,又道:“等她回来,妾可要教训她一顿,天天想这么多,怪不得身子一直养不起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她不会回来了,她不想跟我们玩儿了,这些心思她也不想再用到我们身上了!” 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安慰道:“怎会呢?她固然看重商行,但那到底是身外之物,怎能与公主的情义相比? 大不了,咱们在京都再帮她建一个商行也就是了,反正她闲不住,由她闹腾去!” 乐平公主否定道:“你不知道,不是商行,她在乎的不止是商行!” 晋王妃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听说——是为了七娘子?”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道:“那日我赶到京都府大牢,看到元元守着那七娘子的尸身,眼中一丝光也没有……她明明那么害怕死人,可眼前死的人却是她的妹妹—— 我那时便知道,她又要走了——走了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我守了她整整一夜,她醒来第一件事果然就是要走,走得那般决绝,连我的生死都不顾了!”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冷笑了一声,道:“难道只有她会发脾气么?她是不是以为我会永远等着她?永远不与她计较? 不是的……就算她回来,也别想回公主府了!” 晋王妃心下一惊,顿了顿试问道:“公主是在说笑么?你……你当真不要元元了?” 乐平公主惨然一笑,道:“她想要我们付出代价,可是她也有代价!说出来你或许不信,如今我十分恨她,真得恨她!” 晋王妃怔怔看着乐平公主,目光从乐平公主的脸上移到了她灰白的鬓间,这才三个月,乐平公主满头乌发就染上了霜色,可见心中历经了多少煎熬。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妾明白了。” 乐平公主认定肖元元不肯回京,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即便肖元元回了京,她也不想去理会肖元元了。 晋王回京的日期比晋王妃预估的要早一些,因为晋王没有带着肖元元,一路上轻车简从,所以便缩短了归程的时间,在晋王妃拜访完乐平公主之后的第二天,晋王便到了京城。 看到晋王没有把肖元元带回来,晋王妃一边有些失落,一边又不得不佩服乐平公主对肖元元知之甚深。 晋王先回了府里沐浴更衣,又与晋王妃交谈了一番,当日便入宫去向杨坚复命,也是为没有带回肖元元而向杨坚请罪。 杨坚听了晋王的回复,也是无可奈何,道:“这肖娘子脾气真大,朕又没说不让她继续做生意,她倒好,先把自己的造船厂给烧了。 朕是想要她的造船厂,可也不是不能谈呢!朕也可以出些钱卖下来——或者也可以直接买她的船……” 说到这里,杨坚顿了顿,又问道:“那造船厂当真烧干净了么?” 晋王回道:“那火势汹汹,实在无法扑灭,全毁了!” 杨坚皱了皱眉,道:“火势汹汹?朕记得那棉纺厂着火时也是火势汹汹,无法扑灭。 京都府的奏报上说,现场并没有火油的踪迹,以为是京都天燥,意外所至。 可江都水乡水气缭绕,怎么也是如此啊?” 晋王愣了一下,回道:“人为纵火也不一定要用火油啊!可以用酒啊!” 杨坚一听便惊了,问道:“酒怎么能燃火呢?” 晋王点头,道:“酒当然能燃火,肖娘子此番纵火,就是用酒做的火引!” 杨坚怔了半晌,道:“朕让京都府再去查,一定要把那个放火找出来!” 说罢杨坚还有些不可置信道:“酒能燃火?酒能燃火?朕喝了这么多年酒,怎不知这酒能燃火?” 晋王不置可否,只是叹气道:“那肖娘子实在胡闹,她的商行一散,江都城失了许多客商,城中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 长此以往,儿臣也担心会影响江南百姓生计。 奈何那肖娘子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实在无力重整商行,还请父皇做个决断出来。” 一提到这个烂摊子,杨坚就不得不想到这件事的源头上去,杨坚沉默了一阵,无奈道:“京都府放了所有在押主事伙计,朕本打算将他们聚拢起来,放他们回去重新开张营业。 可是没了商行供应,他们就是一堆散沙,即便开了张,也没有货源,说到底还是江都的源头断了供应。” 晋王道:“如此说来,还是要重建盐厂布庄,甚至是造船厂。”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也召了莒国公问过,萧珏虽被接回莒国公府,可他在狱中伤了腿,出来之后似是被吓破了胆,精神一直萎靡不振,什么也做不了……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把棉纺厂的织机图样,还有其他的制作工艺图样给烧了! 对了,肖元元在江都的那造船厂可有图样留存?” 晋王道:“当时船厂被封,无法入内,火是从外往内烧的,根本不可能从中拿图样出来!” 杨坚恼恨地拍着书案道:“她就是有意的,烧了也不给我们。” 晋王开口道:“说到底还是太子下令逼死了肖七娘,才使得肖娘子伤心至此,肖娘子一直视那肖七娘犹如亲妹,亲人离世,哪个人受得了啊!” 杨坚瞟了晋王一眼,道:“行大事者,如何拘于情爱之间……她不是已经有丽华了么?怎还惦记着旁人?实在可恶!” 晋王无奈地笑了笑,回道:“肖娘子虽有大才,心性却是不大,只顾着她自己的心情好恶,也不懂什么大局为重。 父皇实在不能高看了她。” 杨坚哼一声,道:“你母后都与朕抱怨,今年没好的年礼做赐礼了。 那些玉颜粉,润肤膏,用一瓶便少一瓶,实在不舍得拿去做年礼。 只等多选些金器来,不然今年的年礼也太过简薄了。” 晋王叹气道:“是呀,要不是当初太子为了诬告肖娘子而逼死肖七娘,也不会落到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 第945章 商榷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顿了顿才道:“何止是江都,没了肖氏商行,大兴城也冷清了不少。治国不能只靠种地打仗,有了商行相佐事半功倍。 因着有商行的联系,我朝与西域各部逐渐有联系,前些天有几个西域大族递了国书过来,请求与我朝开放互市和榷场。 若我们与西域达成同盟,中间的突厥岂不是被我们前后夹击?” 晋王听罢,眸色顿时亮了亮,但瞬间又黯淡了下去,问道:“若要开通互市,父亲可有合适的主事之人?”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手里有货才能开通互市,他们递来的贸易清单里,有八成都是原来肖氏商行的货物,可如今连供货源都没了,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下来。” 晋王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杨坚明旨要让他带肖元元回京,可是晋王心也明白,就算把肖元元带回来,她也不肯再重整肖氏商行了。 思及至此,晋王不由得恼恨出声:“如今已失了良机,并非儿臣要论兄长之过,兄长这一番作为,因小失大,误国误民。” 杨坚看向晋王,难得看到晋王如此显露形色,杨坚回道:“这几日朕每想到此处,也是恼恨不已,倘若没有这档子事,此时朕可能正与那肖娘子商议如何经略西域了!” 晋王点了点头,由朝廷牵头,肖元元出货出力,两方协作之下,经略西域大有可为。 晋王叹了一口气,回道:“可是……如今那肖娘子不止是病弱难行,更是心灰意冷。儿臣听她说,她与阿姊都生了嫌隙,若连阿姊都无法支使她,只怕那肖娘子日后不好为朝廷所用啊!” 杨坚想了一下,贸然问道:“你与那肖元元关系如何?” 晋王心下忽就断了一拍,脸色变了变,赶忙道:“儿臣……儿臣与她相交虽多,却是不深——” 杨坚摆了摆手,道:“朕是问你,你可有得罪她么?” 晋王想了想,好似每次都是他被那肖元元气走的,肖元元虽对他诸般防备,可仔细想来,他好似不曾得罪过她。 于是晋王道:“儿臣应不曾得罪过她,相反——她在江都开商行时,总管府还给了她不少的便利。” “嗯!”杨坚又摆了摆手,道:“不是公事上的,你们私下里交往时,你可有得罪她?” 晋王苦笑道:“她私下里与晋王妃相交甚深,晋王妃一直待她如妹妹一般,若说交情深浅,她与晋王妃比儿臣要熟得多。” 杨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江都没了商行,她一人留在江都可住得方便?” 晋王回道:“父皇放心,她的资财不少,就算赔付了主事伙计的遣散金,她也剩了一些。 更何况江都还有总管府照应着,儿臣离开时还把府上医倌留给她了,而且她到底是江都人,在故地养病总归比京都合宜些。” 杨坚想了想,道:“你阿姊那边好似已经对她没了指望,皇后好几次说要让肖元元回来,你阿姊都不为所动,甚至还把小娥英接回到了公主府里……” 晋王眉心跳了跳,杨坚接着道:“如你所言,那肖娘子心性小,强逼她只怕会适得其反。 你去吩咐江都总管府,一定对她好生照料,就算一时半刻间不好利用,但天长日久之下,终有可用之机!” 晋王听罢,连忙应道:“儿臣遵旨。” …… 晋王此次回京后,甚得杨坚信重,几乎日日都要召进宫来,相随出入。 至于朝中琐事,杨坚更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晋王的意见。 有太子的前车之鉴,晋王不敢太过冒尖。总是推托自己对朝堂之事生疏,十分确定才会给出意见,不怎么确定的事情,便缄口不言。 今日休沐,晋王终于得了空,前往公主府拜访乐平公主。 晋王自回京之后,多在宫中行走,也时常遇见乐平公主。可是宫中人多眼杂,大多时候杨坚和独孤皇后都在场,很多话晋王也不好多说。 趁着今日休沐,晋王提前与乐平公主打了招呼,特意来拜访乐平公主。 晋王被引入清吉堂时,乐平公主正看宇文娥英在用剪刀割蒜苗。外面天寒地冻,举目苍茫,不见一丝生机,如今在这清吉堂里看到这一抹绿色,看得让人心中生出一丝欢喜来。 晋王先对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阿姊——”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快坐下烤烤火!” 晋王听罢,依言围炉坐了下来,乐平公主吩咐人端上暖汤。 晋王看着一旁的宇文娥英,宇文娥英看到晋王,只是起来欠了欠身,算是行礼,却没有说话,又坐回到原来的位子剪蒜苗去了。 “娥英她……”晋王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回道:“她如今不怎么喜欢说话,阿摩不要介意。” 晋王点了点头,道:“我听阿环都说过了,娥英这一年过得煎熬。” 宇文娥英不想听别人说自己的事,听到晋王提起自己,手上动作一顿,便径直起身,朝着乐平公主和晋王行了一礼,便捧着剪下来的蒜苗出去了。 乐平公主看着宇文娥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都怪我只顾着自己,没有看顾好她。如今她做事迟慢,时常发呆,又不爱说话,一盘蒜苗剪了一个早上了。” 晋王闻言皱了皱眉,没有接乐平公主的话。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有一事你帮我做一下。” 晋王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接着道:“你去帮李敏找几个侍婢,送于他。” 晋王不解道:“听闻阿姊如今手上也有美人,为何不自己去送?”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哪有丈母娘给女婿送侍妾的?就算我想送,传出去也不好听——对了,你送的话记得隐蔽一些,别弄得人尽皆知的!” 晋王吐出一口气,尽管心中不快,还是应道:“好——此事臣弟来办。” 喝了几口暖汤,乐平公主问道:“你今日特意前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第946章 人脉 晋王顿了一下,道:“臣弟既已回京,自然该来拜访阿姊的,难道阿姊没有什么事想问臣弟的么?” 乐平公主明白,晋王说得是肖元元,乐平公主别过脸去,微微叹了一声,问道:“她现下如何了?” 晋王回道:“她……她还病着,不然臣弟就把她带回来了!” 这个事情乐平公主早就从独孤皇后那里听说了,当下一时间竟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晋王迟疑了一下,问道:“阿姊,元元心灰意冷,她说你不要她了,所以她死也不肯回来,不知阿姊作何想?” 乐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道:“她也知道我会生气?不错,她不想跟我,我也不想要她了,从此山高水远,她爱去哪里去哪里——” 晋王道:“近来阿姊对付太子,难道不是为了元元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太子此番对我不敬,我难道还要一直忍着他不成?我对付太子与其说是为了元元,不如说是为了你——” 晋王心下一震,乐平公主道:“我对付太子对元元有什么好处?顶多是为她,为我,出上一口气罢了。 可是对你,就不一样了,我对付太子——对你的好处最大。 所以,阿摩,你最好对我客气些,别上来就对阿姊我使脸色!” 晋王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低头应了一声:“臣弟不敢。” 乐平公主顿了顿,开口道:“无论如何,元元在江都总比在京城过得自在些,那里是你的管辖之地,我也不必担心她闹出什么事来!” 晋王松下一口气来,道:“如今臣弟在朝中颇得人望,怕是无法回江都照应她,他日还是得接她回京来,人在眼前心里才能踏实些。”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问道:“这是父亲的意思?” 晋王先是愣了一下,后又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秀峰微蹙,不满道:“她如今都这个样子了,父亲还要提防她什么呢?” “不是提防!”晋王开口道:“元元大才,合该有用武之地。” 乐平公主随手将炉边的桔子皮扫进了炭盆里,激起了点点火星。 晋王开口道:“商行的事已传到外域了,慕容伏允递了国书前来,也提到了此事。还说若是大隋容不下肖娘子,愿以万金请元元到伏埃城去。 还有其他的外使,也都向父皇问起了此事。 四方馆的馆驿来报说,不少外使都在嘲笑我朝自毁金山,父皇气得不轻,几乎日日都要把太子骂上一顿。” 见晋王脸上有得意之色,乐平公主道:“太子自作自受,当引以为鉴。太子再受斥骂,可他如今还是太子,还是小心些好。” 晋王脸色一顿,道:“阿姊说得是。” 沉默了一会儿,晋王又开口问道:“阿姊,臣弟有一事不明,明明如今父皇和母后都对太子不满至极,好似易储近在眼前,可为何朝中上下无一人提及此事?” 乐平公主扫了晋王一眼,道:“还早得很呢!太子此番受了这么大的搓磨,声望下跌,且眼看大势不好,他必不会坐以待毙。 高颎定会反击,你莫要掉以轻心。” 晋王虽觉得乐平公主说得对,但还是不解地问道:“可如今大势如此,他们想反击,又会从何处下手呢?” 乐平公主回道:“想找事还不容易?不过,首先你自己立身持正,且对朝廷交涉不深,他们拿不住你的错,兴许不会从你身上下手……”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道:“他若当真想对你有所不利,直接害你的命的话,倒真是一步臭棋。” 晋王心中一动,面上却未露丝毫,只道:“那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乐平公主道:“说到底,你朝中的人脉太少,即便废了太子,朝中无人为你说话,太子之位也不一定会落到你头上。 阿谅虽然不如你有功绩,但他实打实拿着兵权。虽然此次出征高丽不利,但罪过都推到了高颎身上,他在朝中的声望到底也没有受什么影响。” 晋王闻言,反倒笑了,回道:“阿姊此言,可见阿姊还是向着臣弟的,有阿姊相助,臣弟便赢了大半。”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拉拢朝臣的事,必须由你自己出手,你自己拉拢过来的才好为你所用。 倘若由我来做,那拉拢来的人是效忠你,还是效忠我? 这样的人——你如何用得安心?” 乐平公主虽说得无情,却是有理。乐平公主若出面帮晋王收买人心,到最后乐平公主人心所向,那他晋王又如何自处呢? 这话说得十分明白,晋王也不矫情,径直点头道:“阿姊说得有理。” “当然——”乐平公主又道:“我虽不能为你收买人心,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会尽量帮忙。 不过,最终实施的人选,必须是你的人。” 晋王点头道:“阿姊说得是——怪不得阿姊会让阿昭去和苏夔结交,如今阿昭与苏夔在一起谈音奏乐,相交甚笃。 有苏夔在中间调和,关键时刻,苏威就算不出头为我所用,但也不会对我有太大的敌意,甚至到时候顺手推舟也是有可能的。” 乐平公主勾了勾唇,道:“也是阿昭这个孩子心地纯良,愿以赤诚相付。那苏夔也是纯良之辈,两人自是情投意合。 若是换作旁人,就不一定有用了。” 晋王当即便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道:“阿姊说得是杨素?”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 晋王道:“听闻汉王与杨素近来走得热络,也是阿姊从中调和的?”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各人有各人缘法,杨素何其老练,怎会轻易受人招揽? 汉王所为并不得其心意,那杨素不过是在应和汉王的讨好罢了,并无归顺之心。” 晋王想了想,道:“如此说来,这越国公并不好拉拢啊!” 乐平公主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可是——如今朝上能与高颎一决高下的,只有越国公了。” 第947章 反攻 晋王想了想,道:“以往高颎受父亲和母亲庇护,无论何人弹劾他,父亲都会惩罚那个弹劾之人。 正如阿姊所说,越国公行事老练狠辣,他这样的人不会贸然出头为我所用。 即便与他合作,只怕日后他也不是个忠臣良将!”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你似是对那越国公观感不好。” 晋王顿了顿,回道:“越国公其人,心狠手辣,薄情寡义! 就如母后所言,能狠得下心将枕边人逼得发疯的男子,多半没什么心肝,更不能指望他多么忠心了。 他每次出征,不想着杀敌,先杀自己人。对自己人如此下狠手,臣弟实在不敢信他。”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也罢,你自己决断就好。” 晋王一愣,原以为乐平公主会就此劝他几句,孰料乐平公主什么也没说,径直让他自己做决定,这样一来晋王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毕竟乐平公主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如今朝堂之上,对用来克制高颎的,只有越国公杨素了。 可是晋王对越国公为人处事实在不喜,若要让他违心与杨素共事,他心中总是怀着芥蒂。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开口转移了话题,道:“阿姊——你说父皇他当真想要废太子么?不知为何,臣弟这心里总是不太相信?” 乐平公主没幽幽道:“太子他在储君之位上待了近二十年,这些年也偶有风波,不过太子都撑了过来。 人们心里似乎都认定了,无论风浪多大,太子都不会被换掉!” 晋王听着眉心一紧,乐平公主回道:“其实想知道父皇是否真心要易储,也有一个旁证可以核实一下。” 晋王连忙问:“什么旁证?” 乐平公主道:“可以去向父亲问一下,明年是否还要去仁寿宫避暑!” 晋王一开始没有想明白,乐平公主接着回道:“父亲若要去仁寿宫避暑,就得让太子留京监国理政。 既然决意要废太子,父亲又怎会放心把监国之权给他,难道不怕太子坐京谋反么? 再没有彻底卸下太子的威胁之前,还是要把太子放在眼前才安心。 所以,若是父亲明年不往仁寿宫去,十有八九是决意要易储了。” 晋王眸色一亮,既要废太子,肯定要眼睁睁盯着太子卸下一切武装,然而这些若是杨坚身在仁寿宫,定然是做不到的。 晋王看着乐平公主叹道:“阿姊聪慧——” 之后,晋王妃果然去向独孤皇后打听了来年往仁寿宫避暑的事,不过因着还未过年,独孤皇后便借尚未确定为由,没有作答。 这个年每个人过得各怀心思,也正如乐平公主所言,过完年后,杨坚便以独孤皇后不便赶路为由,一面催着唐国公修建大兴城到仁寿宫之间的十二座行宫,一面宣布今年不再出巡岐州。 次年开朝,杨坚尚未开始对太子出手,高颎便先行反击了。 这几日,连番几封奏报送抵御前,杨坚看着这几封奏报,心底一片阴沉,终于在一日朝会上,高颎一方开始发难。 先是天灾,齐州多地有地龙作乱,加上暴雨频发,山洪肆意,淹没良田。 接着是各州府禀报,近来山东、江南多地出现流寇作乱,为祸一方。并且当地官府已无力剿灭,求朝廷派兵剿匪。 紧接着兵部奏报,岭南叛军攻下广州,而且隐隐有与云南州和桂州的叛军联合作战之势,企图脱离朝廷管制。 再有就是去年高丽元虽不战而降,可是年底高元并未派使者前来朝贡,等于说高元把杨坚的征北军骗走之后,高丽部又不认账了。 吐谷浑也传来消息,慕容伏允正在联合五羌各部,企图与突厥的都蓝可汗建立联系,而且突厥的突利可汗已经快撑不住了。 一时间好似大隋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杨坚黑着脸看着朝中众人,待众人一一把禀报完,开口问道:“还有么,有的话一起说出来吧!” 殿下一片寂静,杨坚看向高颎,只见高颎不动如山。又看向杨素,杨素虽与高颎不和,可他也不想收拾烂摊子,所以也闭口不言。 正当杨坚以为终于听完了糟心事,不料太史曹又站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近来观天象,月亏星现,长星袭月,金星向东,有荧惑守心之兆,主国本不稳!” 晋王一顿,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国本不稳?”杨坚顿了顿,问道:“太史曹所言的国本指向何处?” 太史曹顿了顿,道:“长星乍现,日月有亏,金星指东,是上天警示有人对东宫不利,储君不稳,国本不稳。” 有人对东宫不利?杨坚怔了怔,看了看晋王,晋王脸色一白,但也只是恨恨咬了咬牙没有应声。 太史曹只是说有人对东宫不利,也没说是谁,晋王还没有傻到主动出来认领的地步。 杨坚又看了看汉王,汉王倒是一脸平静,看着很是坦荡。 杨坚看向高颎,问道:“对此,高仆射有何谏议?” 高颎起身向前行了一礼,对着杨坚道:“回陛下,太史曹所言天象虽不可等闲视之,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以处理内忧外患为先!” 杨坚点了点头,道:“高仆射所言有理,那便先处理眼下的事情,那个——齐州水患。” 高颎回道:“所幸如今尚未开春,此次水患倒也不误农时,应先调粮过去安抚灾民,恢复生产,此事往年也有旧例,倒不算棘手,循例而为即可。” 杨坚道:“既然此事不是大事,便交由尚书省……民部协调处理吧,处置结果先给朕递个条子过来。” 民部的斛律孝卿连忙起身应道:“臣遵旨。” 高颎接着道:“至于岭南作乱,可先由当地总管府驻军镇压,眼下兵力还是要着重安置于北方边境,突厥才是我朝大患。” 杨坚不置可否,他知道高颎的话还没说到重点上,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高颎继续。 第948章 一言堂 高颎看了看晋王和汉王一眼,对着杨坚道:“齐州水患也好,岭南作乱也罢,本身不足为惧。臣担心的是……” 杨坚心里不由提了起来,问道:“什么?” 高熲一一解释道:“岭南作乱,益州必会受其影响,需严加防守,臣建议蜀王殿下尽快返回益州,以防蜀地也人心不稳。” 杨坚笑了一下,道:“益州如此,江南亦如此!” 高颎回道:“江南更甚之,如今江南各部已经有匪乱了,岂知不是受水患的流民落草为寇? 且江南山东等地本就离京城太远,皇恩不及之处,匪寇横行,臣谏议晋王殿下领扬州驻军,安抚江南。” 杨坚明明知道高颎的心思,可眼下高颎的这番排却也让他无话可说。 见提到了自己,晋王开口道:“父皇,扬州一向安稳,江南各地也有当地的州府管辖,此番也不过是小民作乱,并不足为患。 儿臣虽不在扬州,可江都总管府依旧守卫一方太平。 此番小事也不必儿臣出马,可召扬州司马张衡领兵平乱剿匪即可!” 高颎回道:“不可不可,晋王殿下身为一方总管,重在安抚民心。 扬州总管之职至关重要,守住了扬州便等于守住了大隋的半壁江山。 殿下人在京都并无要事,如今眼看江南乱事已起,殿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江南再陷兵乱之中么?” 晋王一时间哑了口,只得看杨坚,杨坚向朝臣扫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于是道:“此事晚些再议。” 高颎没有趁势赶上,又调转了枪头,对向汉王:“陛下,如今急中之急在于突厥,长孙晟有奏,如今突利可汗已经没了还手之力,今年是收复突厥的有利之机。” 杨坚眸色亮了亮,高颎接着道:“当下应先备好兵马,以待良机,臣谏议汉王殿下即刻回到并州领兵事,守卫京都,边防战士才无后顾之忧。” 杨坚怔了怔,原来是这个意思! 高颎知道杨坚留晋王和汉王在京,是为了跟他们积攒人望,所以他的方针还是要把晋王和汉王调出京去。 只要人不在京都,朝堂上就没有人望,杨坚即便想换太子,朝臣对着新太子又不熟,人心很难归顺。 杨坚自然也明白高颎的意思,当下便闭着嘴不说话,既然谈不拢,于是便散了朝,说是考虑一下回头再议。 晋王回府之后,气愤不已,等到傍晚时分,约摸着乐平公主从宫中回府了,便赶往了公主府。 乐平公主留晋王用了晚膳,朝堂上的事乐平公主在独孤皇后那里已经听了七七八八,所以再听晋王又说一遍时,早就不觉得奇怪了。 “不得不说,在这些政事上,高颎的处置办法对朝廷来说是最为稳妥的——”乐平公主喝了一口茶,慢慢道。 过了这大半天,晋王早已不似下朝那般大的火气,看着乐平公主手上的清茶,不由得问道:“阿姊何时喜欢喝清茶了,之前不是一直喝不惯么?” 乐平公主不以为意道:“突然发现这茶可消食,随便喝喝罢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道:“先说你的事吧,若我所料不差,父亲多半会依着高颎所言行事,将你和阿谅重新派往外地去!” 晋王急了,道:“高颎的心思昭然若揭,父皇岂会不知?” 乐平公主慢悠悠地道:“知道又如何?对父亲而言,废太子又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晚几天也没什么!” 晋王一噎,乐平公主说到了点子上,太子直到如今,也没有表露出谋反的迹象,对杨坚来说,京都还是安全的,太子还是可控的。 可是民乱是不可控的,战争也是不可控的,眼下当然要先处理不可控的事情。 晋王也好,汉王也罢,晚两天当太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晋王明白了过来,道:“本以为今年就可大事已定,孰料竟还要往江都走一遭。” 乐平公主神色怔了怔,转而又道:“谁让你在朝中没什么人脉,你也好,阿谅也罢,在被高颎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时候,朝上没有一人为你们说话!” 晋王一惊,乐平公主接着道:“你想想,齐州水患——难道往年各地就没闹过水患么? 岭南作乱——岭南什么时候不乱了?不过是兵部对岭南那边稍稍挑拨了一下,再让地方发一个作乱的奏报过来,那边便就乱起来了。 还有什么山东匪患——真是可笑,让堂堂一个皇子去剿匪,他倒是能编得出来! 只要高颎在,这朝廷便是高颎的一言堂。 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情况又有多严重,父皇又不能亲自去看,还不是各地州府报上来,再由各部挑些重要的呈上去。 连一个边陲小地流星坠地这种小事——都能拿到御前来,可见这些事情都是有人特意安排给父亲看的!” 晋王失笑道:“连阿姊都能看得出来,父亲难道看不出来么?” “当然看得出来!”乐平公主回道:“可即便看得出来,这些事情也得去处理。 父亲若是不处理,便是昏庸怠政的君王了。父亲这般勤勉,岂会想落此恶名?” 晋王顿了顿,有些丧气。 乐平公主最终下了结论,道:“总结下来,第一,废太子对父亲来说,并不迫切。父亲如今身子康健,太子尚不敢对父亲有不臣之心。 第二,你朝中并无人脉,无人为你说话,你便只能受人摆布。 第三,朝中无人与高颎相抗,那杨素即便与高颎不和,也不会为了你得罪半个朝廷,就算他帮你说话,也得不到相对等的好处。 所以,父亲必会同意高颎所言,你还是要往江都待几年!” 晋王听罢,沉默了良久,不由得愤然道:“阿姊之前所作所为难道一点用处也没有?” 乐平公主回道:“我一个不理朝政的公主,平日里闹闹脾气罢了,真有什么的用的话,父亲还能容我活到今日么?” 第949章 凤栖 晋王被气笑了,直言道:“这种话骗骗别人就算了,阿姊的心思,臣弟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你早就厌恶了太子,不——你厌恶整个太子一党,包括阿五和柳述。 阿姊如此示弱,不过是想降低他们的防备罢了!” 被拆穿的乐平公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你说这话——就是在害我!” 晋王顿了一下,辩白道:“是阿姊你先糊弄我的……更何况这话,臣弟也只在公主府跟阿姊你说说罢了。” 乐平公主勾了勾唇,开口道:“不是糊弄你,帮你我也得先保住自己呀! 对付太子于我而言不过是为了出口气而已,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晋王点了点头,道:“人之常情,臣弟也能理解。只是时值今日,太子已经将阿姊视为仇敌,阿姊想退已然来不及了。” 乐平公主回道:“我知道啊——所以我如今这个样子不是装给他看的,是装给高颎看的。 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若非必要,高颎不会对我出手,反正还会劝诫太子不要对我动手。 都是为了保命,你当能理解。” 晋王了然,道:“那臣弟接下来该怎么办?” 乐平公主看向晋王,目光一滞,继而垂眸一笑,幽幽道了一声:“如今只好先看父亲如何决择,以后再作打算了。” 接着二人闲聊了几句家常,晋王便告辞而去。 晋王走后,乐平公主在书房中闲坐了一会儿,便回寝殿卸妆了。 待用温热的毛巾净了手脸,白鹭子遣走了侍候的宫婢,亲手给乐平公主梳着头发,轻声禀报道:“今日郡马递了拜帖过来,想要见郡主。” 乐平公主问道:“娥英想见便让他们见吧!” 白鹭子顿了顿,回道:“婢子说——郡主还是不想见人……自田嬷嬷过世后,郡主便一直是这个样子,谁都不想见,连麻将也不打了——公主想想办法吧!” 乐平公主有些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问她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她都提不起兴致来……天气和暖之后,我带她去南山别院住一阵吧!” 白鹭子点了点头,又道:“晋王殿下送给郡马的侍妾,郡马不肯收——都退回去了!”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再送过去,必须收!” “公主——”白鹭子不解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睁开微眯的眼道:“娥英如今这个样子,我本就不打算再把她送回李府了!那几个侍妾就当是补偿他的。 官位、美人、郡马的位子,他要便给他,反正又不能和离。” 白鹭子目染忧色,犹豫了一阵没有说话,乐平公主吐出一口气来,道:“你想说什么。” 白鹭子咬了咬牙,问道:“公主当真与元元就此作罢了么?万一、万一她回来了呢!” “回来了又如何?”乐平公主脸上挂着一抹愠色,冷声道:“之前我为了她,做过多少荒唐事,她却只觉得委屈,对我的付出从来不以为意。 谁欠她的,就让她找谁去,本宫不奉陪了!” 白鹭子看着乐平公主的脸色,开口问道:“公主还在生气?”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道:“公主府是娥英的家,娥英就住在府里!” 白鹭子微微叹了一声,道:“皇后娘娘也向晋王殿下问过,说是回来也是妄念,她在江都家财散尽,亲信尽失,病体不能起身。 莫说回京了,能不能好好活着都不好说。”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不想看镜中的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晋王回江都时,让他把原来肖宅的人也带回去吧,那里才是他们的故土,公主府也不好一直养着他们一群闲人。” 白鹭子已经为乐平公主梳好了头发,应了一声:“是。”便扶着乐平公主坐在床上。 乐平公主当下并不困,也没急着躺下,白鹭子为乐平公主脱好鞋袜,用锦被盖到了乐平公主的腿上。 见乐平公主精神还好,不想入睡,白鹭子便闲问道:“今日晋王殿下来府上,其实是想来找公主帮忙的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他想让我给父亲说情,将他留在京都。” 白鹭子笑了笑,道:“怪不得公主一直推辞说自己保命为上,这才让晋王殿下没开得了口。”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我今日已经把当中的利害说得很清楚了,他但凡回去想了想,就会明白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白鹭子不解地问道。 乐平公主瞟了白鹭子一眼,道:“你也没有看出来?” 白鹭子怔了一下,苦笑道:“奴婢哪有公主这般的慧心纨质。” 乐平公主只好回道:“自然是拉拢杨素来对付高颎,朝中无人替他说话,就算晋王站在朝堂上,也做了不什么。 相反,若是朝中有人为他说话,即便他不在京都,人在千里之外,也有可为之地。” 白鹭子想了想,道:“奴婢虽然愚钝,可也看得出来,晋王殿下不喜欢越国公,而越国公也不是可轻易为人效命的。” 乐平公主捊着发丝,轻飘飘道:“让晋王自己做决断吧!为了一时好恶,而放弃大业,还是摒弃前嫌虚于委蛇,他自己说了算。 所谓招揽,其实不是靠施于钱财,也不是靠许于权位,根本在于所效忠之人的本身是否有成功的机会。 凤栖梧桐,能招来凤凰是因为它是梧桐,而不是榆木疙瘩。 就算给越国公再多的钱财,许于他左仆射之位,可若那人成不了大业,这些许诺便都是空谈。” “哦!”白鹭子了然地道:“所以越国公才对汉王阳奉阴违,从来没有真正投效过。”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白鹭子笑道:“公主才是凤凰,所以才选了晋王殿下?” 乐平公主面色一滞,终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当凤凰,晋王也不是梧桐……” “公主——”白鹭子有些担忧,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目色戚戚道:“我只做一只大雁就好了!” 第950章 送回 尽管晋王再不愿意,命他往江都赴任的旨意还是下来了。 他心里是十分不想走的,当初杨坚特意把他从江都召回京时,他甚至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谁知短短数月,又被灰溜溜地赶了回去。 跟他相比,汉王要好上一些,起码并州离京都很近,且手握京都防卫,京中有什么事,他都能及时赶回来。 蜀王倒是无所谓,也知道自己不得宠,过了年就带着蜀王妃辞别了杨坚和独孤皇后,往益州逍遥自在去了。 杨坚为此大为光火,还对着独孤皇后将蜀王好骂了一阵,说蜀王贪图享乐,完全不担心父母的安危。骂到狠处,杨坚差点下诏斥骂蜀王,独孤皇后连忙拦住了。 这要是一下诏,可是要记入史册的,如此一来天下百姓,万代千秋都知道你杨坚与儿子不和了。 晋王和晋王妃不情不愿地踏上了去往江都的行程。 相比于三个月前晋王轻车简从,急马回京。这一番往扬州去,倒像是远游,一路慢慢悠悠晃到江都城,已是阳春三月半,春意正阑珊。 今日江都城天色十分不错,天高云近,碧水青天,春光湖色接远山,绿树揽长堤,软风吹轻烟。 如此春色,如此美景,即便什么也不做,身处其中,也自得安然。 肖元元就斜卧在远山阁内,闲翻着异地志,身边的炭盆上还煮着清茶。她其实天天都如此,一座湖心岛,隔绝了世外情。 看着得眼睛酸了,肖元元本想闭上眯上一会儿,忽有一婢子前来,朝着肖元元道:“家主,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来了!” 肖元元愣了一下,她因病不能出行,对岛外之事不怎上心,所以也不知道晋王居然回来了。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便试了两下,一旁的婢子连忙上前将肖元元扶了起来,便要出去见客。 那婢子带着笑,又接着道:“家主还有——我看到芸果儿姐姐也跟着回来了!” “芸果儿?”肖元元微微怔了一下,道:“走,咱们快去看看。” 肖元元还未动步,就听到不远处晋王的声音:“要本王说,去什么正堂,这里便很好。” “元元——”晋王妃叫了一声。 肖元元循声望去,正见晋王和晋王妃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肖元元上前两步,刚想行礼,便被一旁的晋王妃几步上前扶住了。 “王妃——”肖元元还是微微垂首示礼。 “元元不用多礼——”晋王妃柔声道:“本来要在正堂等你的,可这临水园本宫也没来过,便让婢子带路过来,刚好也赏赏园中的风景。” 肖元元连忙道:“王妃,殿下快请坐吧!” 晋王妃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应声坐下,而是回头看了看跟来的芸果儿众人,又对着肖元元道:“这是原来伺候的人,本宫给你带回来了!” 说着,晋王妃闪开了身,那芸果儿上前,朝着肖元元便拜了去,满脸泪意盈盈,委屈地叫了一声:“家主——” 肖元元赶忙扶住,又看了看芸果儿身后的几个人,都是之前照料过她的,不由得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对着芸果儿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扶起了芸果儿,肖元元对着一旁的婢子吩咐道:“小十四,带你芸果儿姐姐下去,先安置好——休息几日。” 那个名唤小十四的小婢子连忙应了一声:“是。”又上前对着芸果儿道:“芸果儿姐姐,你的房间家主一直给你留着,我带你去安置吧。” “家主,我——”芸果儿看向肖元元,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来伺候也不迟。” 芸果儿点了点头,又对着晋王和晋王妃行了一礼,便跟着那小十四回屋去了。 肖元元这才引着晋王和晋王妃入了座,又斟了茶奉于两人,道:“多谢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把芸果儿送回来,元元感激不尽。” 晋王犹豫了一下,回道:“你不必谢本王,也不是本王之功,是阿姊托本王将人送过来的,本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虽是受人之托,但事情到底还是殿下和王妃办的,元元还是该谢谢殿下。” 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道:“元元不必客气,不过是路上多带了几个人而已。” 肖元元忽然眼睛亮了亮,闪过一抹疑色来,道:“殿下怎么回江都了?何时回来的?” 晋王端起眼前的清茶,轻轻啜了一口,入口清香微甜,这种茶香味好似只有肖元元能泡得出来。 见晋王没有及时应答,晋王妃开口道:“我们昨日到的江都,近来江南流匪作乱,殿下奉命领总管府安抚民心。” 肖元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哦’了一声。 接着,肖元元又道:“看来此间麻烦不小,殿下带着王妃过来,可见一时半刻无法回京了。” 晋王抬眼看向肖元元,道:“可惜了,没有如你的意,把太子斗下去。” 肖元元一时语结,应道:“殿下说笑了。” 晋王妃看了晋王一眼,又看向肖元元,关切地问道:“元元,你如今身子怎样了,本宫在京时便担忧得紧,如今见你……这身形看似还是病弱的很。” 肖元元笑着回道:“多谢王妃挂念,晋王府的孙医倌每隔两日都会来给我看诊,相比于年前,身子已经大好了。” 晋王妃满脸关切道:“是么?本宫怎看你还是弱得很…… 你这里风景虽好,可本宫还是不放心,不如搬到总管府去,本宫也好多照料你些。” 肖元元看了看晋王,便笑着对晋王妃道:“多谢王妃,还是不必了,我在这里很好。” 肖元元径直回绝了晋王妃,连理由都没找,晋王闻言不由得笑了一下,对着晋王妃道:“算了阿环,随她去吧!你若担心她,时常派人过来问问就好了!” 第951章 墨纸 见连晋王都如此说,晋王妃也只好笑着应道:“也是,让你来回折腾于你养病无益,你在这里若是什么想要的,或是不方便的地方,别忘了跟本宫说。” 肖元元低头应道:“一定,多谢王妃。” 晋王看了看阁外的景色,不由得赞叹道:“难怪你非要搬出来,此处远山近水,视野开阔,让人心旷神怡,倒真是个疗养身体的好地方。” 肖元元为晋王续上茶水,并没有接话,她实在不明白晋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肖氏商行覆灭虽只在一夕之间,但这件事后续的影响会无穷无尽,这个时候正是所有的负面影响扩大,而太子也该备受责难的时候。 晋王本应该在京都好好对付太子,怎么会被赶回扬州了呢? “元元——”见肖元元想的出神,晋王妃叫了一声。 肖元元抬起头来,冲着晋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近来神思倦怠,总是会走神,王妃不要见怪。” 晋王妃一脸心疼道:“说是安养身体,可你把自己闷在园子里,无人倾诉,定是想得太多了,才会精神不济。 你放心,如今外面万事已了,你的那些主事伙计也都从牢中放了出来,待你身子好些了,依然可以大有作为的。”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径直道:“什么大有作为?我如今不过是等死罢了!” “啊呀!”晋王妃不满的嗔道:“你胡说什么,你不过是身子弱了些,养养便会好的。” 肖元元笑了笑,问道:“晋王殿下——我有一事不明。” 晋王看向肖元元,道:“什么?” 肖元元敛了敛笑容,问道:“殿下此时不该回来呀!可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 晋王犹豫了一下,想了一想,还是把他被高颎赶出京都的原由说了一遍。 肖元元听晋王讲完,点了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子再不受陛下喜欢,他也有自己的势力……之前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 晋王不忿道:“高颎在朝中树大根深,父亲都要让他三分,有他在——本王便无法越过太子去。” 说到这里,晋王抬眼看向肖元元,眼中还闪着一抹歉意,道:“本王此次回到京都时,太子的禁足已解,无人再提太子的过失。 商行的事已被揭了过去——怕是再难给你讨回公道了。” 晋王的反应倒是让肖元元感觉很意外,她没有想到晋王竟然会存着为她讨公道的想法。 即便是她自己她也知道——身在皇权中心的太子,是不可能因为强夺民产而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的。 肖元元脸色柔和了下来,扭过头看了看外面的湖景,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声:眼前这个晋王分明是有是非观和善恶观的,他是怎么变成后来的隋炀帝了呢! 晋王顿了一下,以为肖元元心里难受,于是开口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日后……日后总还有会有机会!” 肖元元转过头来,连忙摆手,道:“殿下误会了——呃……我是想说,商行的事没那么容易揭过去。强夺商行,太子损得是国运,陛下不会就这么放过太子的。” 晋王眼中带着不解,问道:“可是直到本王离京之前,太子已经重新在朝前议政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殿下会不会告刁状啊!” 晋王怔了一下,没有回答,晋王妃开口解释道:“元元,陛下圣明,一些小聪明糊弄不了陛下的。” 肖元元笑着道:“告刁状又不是让殿下说假话!说真话照样可以颠倒是非。”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迟疑的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见状,想了想道:“我给殿下举个栗子,比如说有一张白纸——哎呀,说不明白,来人,帮我拿张白纸——还有笔墨。” 一旁的婢子闻言,赶忙从一旁的书案前取了上好的棉纸和笔墨,摊在肖元元面前。 晋王和晋王妃好奇地看着肖元元,本以为肖元元会写什么字,谁知道肖元元直接将一滴墨汁滴到了白纸上。 肖元元对着白纸吹了吹,上墨汁尽快晕染开来,肖元元摊着纸问道:“殿下,你看这是什么?” 晋王迟疑了一下:“一滩墨汁?”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这明明是一张白纸,不过是滴了一滴墨纸上去,殿下就看不到白纸了?明明除了这滴墨汁,这张纸其他的地方都是干净的!” 晋王点了点头,又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又拿起那张纸,问道:“现在殿下再看,这是什么?” 晋王笑了一下,从善如流道:“一张白纸。” 肖元元听罢,将那滩墨汁从纸上抠了下来,将那染黑的一小块递给晋王,道:“如果殿下没有看到过这张白纸,只看到我给你的这块墨染过的纸片,你会觉得方才那张纸是什么样子的?” 晋王明白了过来,举着那块墨染的纸片,应道:“本王会以为,那张纸全部都是黑的。” 肖元元咧嘴笑道:“殿下真聪明!” 肖元元将那张白纸揉成一团,丢到了火盆里,瞬间被燃成了灰烬,开口道:“这下——谁也不知道这张纸到底是黑是白了!” 晋王拿着那块被墨染的纸片,沉思了一会儿,肖元元接着道:“无论真话,还是假话,都是由活下来的人说的。 人们只听见幸存者的话,而死去的大多数人才掌握着事情的根本真相。” 晋王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是要真相,还是要告刁状?” 肖元元回过神来,呵呵笑了两声,道:“哎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跑题了,咱们说正事——” 晋王也跟着笑了一下,道:“道理本王已经明白了,可是本王要怎么拿着片墨纸去告状呢?” 肖元元笑道:“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刁状给殿下告啊,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回江都是为了干什么的?” 第952章 刁状 晋王先是一顿,继而眼睛一亮,道:“剿匪!” 肖元元合掌一拍,道:“是啊!殿下要剿匪,就认认真真的去剿匪,等把那些匪徒抓住,也不要杀,从里挑出那些曾经在肖氏商行做过工的,给他们录口供。 就说是因为商行突然倒了,他们没有生计,实在没办法过活了,才去做了山匪。 然后写成奏报,陈情给朝廷,重点突出落草为寇之后凄惨,和他在商行过活时的安顺。” 晋王又看了看手上的墨纸,这么一来,山匪横行的黑锅就背到了太子身上,相当于把这团黑墨纸递到了杨坚案前。 晋王妃忍不住脸上一喜,开口道:“商行覆没,致使流民作乱,这本就是太子的罪过,太子凭什么毫发无损的立于朝上?” 肖元元又接着道:“这件事只给陛下还不够,一定要明奏明发,最好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满京议论,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到底造了什么样的罪业!” 晋王妃笑了笑,看向晋王道:“如今天下祸乱频生,太史曹不是暗指殿下你暗害东宫,而使国本不稳么? 此番一来人们便会明白,真正让国本不稳,祸乱频生的人是太子他自己。 这样的人,何堪入主东宫?” 这也正是晋王心里症结所在,其实杨坚之所以把晋王赶出了京都,也是因为太史曹诸人说晋王以幼代长,违反伦理纲常,而使上天不满,降下灾祸。 使得杨坚看到晋王,心里也会暗暗觉得这个儿子不祥。 晋王气得火大,却无处发泄,这种鬼神之论全凭心意,哪是道理能讲得明白。 肖元元不知道这当中的内情,可若按她的想法来操作,或可破了这一局。 晋王看了晋王妃,又看了看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此举可行——本王倒想看看,太子奉天之命,能不能挡下悠悠众口、天下人心!” 桌上的茶有些凉了,肖元元倒了杯子里的凉茶,又续上了热茶,自顾自啜了一口。 晋王眉心动了动,眼下三月半,天气和暖,这肖元元仍旧套着厚衫,连茶都不敢喝凉的,可见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受不得半丝凉气。 晋王咽下半口气,道:“你还是该养好身子,外面的事本王会自行处理,你不用太过操劳。” 肖元元笑着应道:“好,多谢殿下,多谢王妃,我如今一切都好。” 正在客套间,正见一侍卫走了进来,朝着晋王行了一礼:“禀殿下,寿州总管求见,说是要与殿下商议剿匪之事。” 肖元元眼神一亮,晋王和晋王妃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笑着道:“殿下,公事要紧——我就耽误殿下公干了。” 说罢,肖元元勉强起身,晋王和晋王妃也同时站了起来,晋王道:“既如此,你且好生安养着,告辞——” 肖元元微微颔首示礼,晋王妃也冲着肖元元点了点头,跟着晋王一起走了。 见人走后,一旁的婢子扶着肖元元坐下,不一会儿小十四笑嘻嘻地赶了过来,冲着肖元元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家主。” 肖元元问道:“芸果儿他们可安顿好了?” 小十四笑着回道:“芸果儿姐姐说,这次回来可高兴了,在屋子里哭了好一阵子呢!家主可要让她过来说话?” 肖元元想了一下,道:“先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下吧,晚些再叫她过来。” 小十四天生笑脸,开开心心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忙活了。 晋王回到总管府,寿州总管宇文述早已等候多时,来不及寒暄,晋王径直把宇文述带到了书房。 “殿下——”宇文述开口道:“如今流民四起,虽都是小打小闹,可麻烦之处在于他们四散于各处,若一一击破,费时费力,且难以根治!” 说到此处,宇文述又转口道:“不过,当臣听闻殿下来主持大局的时候,心下就安定了。” 晋王轻轻唔了一声,端起案上的茶杯先喝一口润了润喉,道:“听说宇文公到此,本王便急着赶了回来,宇文卿久等了!” 宇文述顿了一下,没有料到晋王对他竟如此客气,赶紧道:“殿下哪里的话,臣不请自来,臣惶恐。” 晋王想了想,道:“宇文卿是何时离京的?” 宇文述想了想,回道:“臣去年底回京述职,年后过了二月二,离京赴任,约摸三月初到寿州,到凭已然过了半个多月了! 殿下何故有此一问?” 晋王当然不是问他到了多久,他是想知道当初高颎在朝上向他发难时,这个宇文述有没有在场。 如果说宇文述是二月二离京的,那么就是说这个宇文述是大概知道他此次被赶到江都的内情的。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本王来此处剿匪,实则是受了太子排挤,宇文卿还来此处与本王相见,不怕得罪了太子么?” 宇文述愣了愣,脑子迅速转了一圈,赶忙道:“殿下一心为国为民,此事自有公论。太子远在京都,不知这地方清苦,臣替殿下心感不平。 臣来此处寻殿下商议剿匪,是为公干,倘若太子要以此为难,臣……臣也不愿追随这样的主君——” 晋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可是……本王虽也是皇后嫡出,到底是次子,长兄为父,本王也不得不遵从啊!” 宇文述已经完全体会到晋王的意思,连忙深深拱礼道:“于公而论,国之大事,当于立于贤,而非立于长。若因长幼之论,而错失贤君,实属天道不公。 于私而论,殿下亲仁贤良,曾为臣下向陛下求情,臣铭感大恩,此生无论何种境地,臣都愿追随殿下,死而后已。” 晋王一把扶住宇文述,开口道:“宇文卿此言,本王也深记于心。今日本王便于宇文卿表明心意,卿可愿助本王登九五之位,共赴荣光?” 宇文述心下一阵震颤,当即行跪礼,深深拜道:“臣誓死相随!” 第953章 开始 自从晋王和晋王妃从临水园回来之后半个月里,便一直没有再去看过肖元元。 晋王是因为一心扑在剿匪上,日日与府中幕僚商议后续的处置事宜。不过晋王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短短不到半个月,江南境内的山匪流民便都不敢作乱了。 依照肖元元所言,那一封剑指太子的奏报也很快拟了出来,只等送往京都。 而晋王妃近来一面收拾着内院的庶务,一面又要与江南世豪家的夫人交际,所以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肖元元,只隔三岔五的派人去问话,也算是尽了心意。 总管府日日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前后忙活了半个多月,才渐渐步入正轨。 这日,又是一场宴罢,晋王妃有些病累,早早便回了内院,正在歇息,没过一会儿,晋王竟也回了内院。 见晋王到来,晋王妃强撑着身体相迎,二人携手坐了下来:“殿下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晋王妃问道。 晋王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宇文述已带着山匪的口供急往京都去了,但等他到了京都,此事一旦宣扬开来,太子、高颎,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脸立于朝堂上。” 晋王说这话是有把握的,当日肖元元只给他提了一句,以肖氏商行倒闭,而使商行伙计沦为草寇为名,把流匪的帽子扣在太子头上。 谁知这次剿匪竟大有收获,其中众多叛匪中最成气候的熙州匪首李英林,竟是肖氏商行之前物流部的主事。他和他的手下因为突然没了生计,便带着一众的伙计落了草。 其他地方的叛匪或多或少、也与商行的突然覆灭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有的是肖氏商行的合作供应商,有的直接是肖氏商的的伙计,太子覆灭肖氏商行而导致民乱,证据确凿,这使得晋王信心倍增。 晋王妃依旧不放心,道:“可是高颎在朝中如此势大,单凭宇文述这等地方小官,怎么可能撼得动他?” 晋王显然是喝了些酒,有些得意道:“你放心,本王已经与宇文述都商量过了,他此次回京,可不是只为了送信的。 我还写一封信,托他带于阿姊,让他和阿姊二人协力,收服越国公。 若能收服越国公,朝堂之上咱们就不必担心了。” 晋王妃听罢,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咱们与太子争了这么久,这一次不知是否有所成效……若是再不成,妾有些丧气了!” 晋王眸色黯了黯,回道:“天时、地利、人和,成或不成,只在眼前了。” 两人靠着歇了一会儿,晋王妃突然道:“殿下,妾听闻近来元元不大好!” 晋王猛然睁开眼来,直直看向晋王妃,问道:“她怎么了?” 晋王妃观察着晋王的神色,顿了顿开口道:“妾听孙医倌说,元元身子本该好好养着的,可近来不知怎得,元元竟不听话起来,开始纵酒了……” 晋王皱了皱眉,晋王妃接着道:“一开始说是晚上睡不着,稍稍喝些睡得快些。可今日妾听孙医倌道,那元元竟然喝了整整一日,还有心思郁结之兆—— 你说,元元怎么突然心思郁结了,要不咱们过两天办个游湖宴,带元元出来散散心。” 晋王心下一乱,道:“阿环你自行安排吧!只是她素来不爱与人交际,人多的地方只怕会让她更为烦躁!” 晋王妃想了想,道:“那妾就寻个好日子,只请她一个人。” 晋王疲累的闭上去,不再应声,枕着一旁扶枕浅浅眠去。 宇文述回京带来的奏书,顿时在朝堂搅起一堆暗流,朝中众臣尽管不敢明说,但对太子的所作所为多有议论。 但因有高颎在朝中镇着,倒了不至于物议沸腾。 杨坚见状,自是暗暗气得肝疼,而就在此时,宇文述对越国公的拉拢也就开始了。 宇文述与越国公杨素地位相差甚大,他若往越国公府递拜帖,在门房处就能被拦截下来,更别说私底下劝说越国公投效晋王这种事了。 但宇文述还是找到了通往越国公府的门路——杨约,杨素异母弟弟,平日与杨素十分亲厚,但他因身体残缺,不能娶妻,贪财好赌。 自宇文述到京之后,便时常宴请杨约到麻将馆的豪间内宴饮戏赌,几番下来,宇文述便以赌资的名义,给了杨约大量的珍宝,直到连杨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直到这时,宇文述才说明了来意:“这些财宝就是送给惠伯的,却不是出自弟之手,而是出自于晋王殿下!” 杨约的醉意一下便清醒了过来,连忙道:“公是何为?” 宇文述忙安抚杨约,将准备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扶持太子履行正道,固然是人臣本份,却也背离常道不合时宜。 贤人君子,当与时俱进,以避祸患。 惠伯与越国公,你们兄弟功名盖世,当权掌朝事。 可是朝中有高颎在,越国公的功绩就无法彰显。太子切齿痛恨当权朝臣,越国公尽心侍奉陛下,太子早已对越国公不满。 如今陛下尚在,对越国公府多番维护,太子也不敢太过放肆。 可若陛下弃群臣而去,太子又会如何对越国公呢? 高颎身为国丈,又为国相,他与越国公针锋相对,到时候这朝中难道还有越国公立足之地么? 惠伯可知公之一府,早已危如累卵,祸福旦夕之间。 如今皇后娘娘对太子不满日久,陛下对太子也有废黜的心意,公只需在朝中开口立晋王为皇太子,到时惠伯一府再次建功立业,晋王殿下也会对越国公感激至深,届时才算除累卵之患,才可心安啊!” 杨约被说得隐隐有些心动,又看了看一堆的珍宝,便答应回府劝说杨素。 杨素听罢杨约的转述,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他在思考晋王夺位的可能性。 正如乐平公主所言,如今就算晋王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许他再多的珍宝,再大的权位,一旦晋王事败,他们一府也将跟着落败。 第954章 托大 越国公看了看那堆珍宝,目光定在了三瓶玫瑰精油上:“这是?” 杨约解释道:“这也是那宇文述输给我的!这东西我之前曾在皇后娘娘年礼中见过,嫂嫂在世时十分喜欢,宝贝得紧。 听说这东西世面上根本没得卖,只有皇后娘娘才有……今年更是连年礼中也没有这东西了。” 越国公点了点头,道:“这是玫瑰精油!” 杨约双眼一亮,道:“兄长竟然知道?” 越国公露出一抹笑来,道:“这东西是原来肖氏商行的肖娘子制出来的,只给公主府一府所用,后来乐平公主便孝敬给了皇后娘娘。” “哦!”杨约明白了过来,道:“可自打那肖娘子的商行没了,这东西再没有了,岂不是用一瓶便少一瓶?” 杨约说着,双眼顿时放光道:“看来此物甚是珍贵啊!” 越国公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本公所在意的,你说这么稀有的东西,宇文述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约明白了过来,道:“若不是从皇后处,便是从乐平公主那里得来的。” 越国公点了点头,道:“外人看来那乐平公主从不依附特定的皇子,尽管与太子有怨,她也在晋王和汉王两边都下了注。 可如今这一举,乐平公主明显是完全站到了晋王的一边。若本公没有猜错,这三瓶玫瑰精油就是乐平公主故意显露给本公的。” 杨约来了精神,道:“乐平公主何许人也,皇后娘娘心尖上的人,有她支持晋王,那晋王便大有胜算。” 越国公想了一下,道:“还是不能急,公主是公主,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若连皇后娘娘都中意晋王,那才是十拿九稳。” 杨约再劝道:“陛下从来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而且皇后娘娘对晋王向来爱重,兄长应早做依托。而且那晋王虽有声名,在朝中却没有权势,兄长若是扶他上位,他定然感激涕零。 相反,若是太子掌权,只怕大祸不远了!” 杨素点了点头,道:“也罢,我明日就往千秋殿去,拜会皇后娘娘。” 宇文述此时正坐在乐平公主府里,汇报着白日里与杨约的谈话,乐平公主安静地听完,略略点了点头,道:“越国公不会这么轻易归顺,此事关键还是在母后身上。” 宇文述望向乐平公主,回道:“是——可皇后娘娘那边……” 乐平公主扫了宇文述一眼,道:“母后那边由本宫来说,你不必担心。改日你再约那杨惠伯试探一下风声,若是越国公肯见你,此事便就定了!” 宇文述有些不解,问道:“当初公主直接联系汉王殿下与越国公结交,如今公主既然决意扶持晋王,为何不亲自与越国公相谈此事,非要臣出面拐着弯去与那杨惠伯结交呢?” 乐平公主懒得解释,只道:“阿摩既然将此事交由你来做,本宫何须受这个累?你莫不是想让本宫替你受累不成?” “微臣不敢!”宇文述赶忙低头赔礼道:“微臣只是心有不解,故有此一问,公主不要见怪。 微臣只是觉得,若是公主出面拉拢越国公,日后晋王殿下定会记着公主的好,待他日从龙之功,公主便是首功一件。”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本宫才不稀罕什么从龙之功,就算本宫什么也不做,本宫也是晋王的亲阿姊,再多的功劳对本宫而言,用处不大。 倒是宇文总管你,你才需要在阿摩面前多多立功,用来累积资本。 本宫好心好意把功劳让给宇文总管你来做,你倒对本宫不满了起来——” 乐平公主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她是懒得管这些麻烦事,她顶多在中间拉个线,要她亲自去给越国公讨情面,这种事她不想做,也做不出来。 宇文述一愣,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赶忙对着乐平公主拜了拜道:“多谢公主成全,微臣铭感于心。” 乐平公主吐出一口气来,道:“你知道就好。” 宇文述复又坐了下来,饮了一口宫婢递上来的甜汤,顿了顿又道:“臣临行前,晋王殿下交待微臣,凡事不决便来请教公主殿下。 呃……待那越国公投效之后,不知公主有何安排?”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你来问本宫?” 宇文述犹豫了一下,道:“晋王殿下远在江都,微臣不敢妄为。” 乐平公主呵呵笑了两声,道:“宇文总管乃一方大员,若真与越国公同为一气,还用着本宫从中教唆么? 不过——既然你如此问了,本宫便与你指条明路——若想废掉太子,必先除去高颎。 至于怎么做——你与越国公商量去吧,本宫不掺和你们。” 宇文述愣了愣,这乐平公主推脱的好生干净,几乎什么也不想做,顶多从中传了一句话,于是便问道:“公主近来可有事要忙么?” 乐平公主眯起眼来,点了点头,道:“本宫确实有事在身,下个月本宫要带着娥英去南山住一阵子,不在京中。 有事你们自己商量,实在不行就给阿摩写信,不用来找本宫。” 宇文述听到此处,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安,朝着院子里看了看,道:“不知郡主近来安好?臣这次回家,舍妹时常心神不定,挂念郡主……呃——” 当年宇文娥英嫁到李府,被李敏的婶婶,也就是宇文述妹妹宇文氏多番刁难奚落,而使得宇文娥英与李敏离心,而被分府别住。 后来,又在外传播宇文娥英不堪为人妇,使得宇文娥英一怒之下杖杀了李敏的所有侍从,并将那些侍从的舌头送于了宇文氏,至此,那宇文氏便安生了下来。 可是由于乐平公主一直没有出手,宇文氏便十分担心,日日惴惴不安,生怕乐平公主出什么雷霆手段。 这一次宇文娥英回公主府养病,宇文氏更为担心,生怕宇文娥英在乐平公主面前告她的状,所以宇文氏三番两次求宇文述为她求情。 第955章 大业 上次宇文述跑到扬州去见晋王,本来是想替她妹妹探听风声的。误打误撞之下,竟与晋王就此结交。 乐平公主不以为意道:“郡主由本宫照料,宇文卿有什么不放心的?武安郡公主虽与郡马同宗,但到底不是亲叔叔。 郡公夫人常以长辈自居,实属勉强。再者说郡马已然成了家,郡公夫人再去指手画脚怕是不大相宜了。” 乐平公主说得轻描淡写,但宇文述还是感觉到这当中不满,于是忙道:“舍妹不过一无知妇人,以前得罪了郡主,臣回家定会好生教导舍妹,不让她去郡马那里胡乱说话。” 事情已经过去那般久了,乐平公主本也不想一直抓着不放,当下有些兴致缺缺,又与宇文述交待了两句,便遣他走了。 第二日一早,乐平公主便入宫去见独孤皇后,而越国公下朝之后,也往千秋殿拜访独孤皇后。 这一段史书记得很清楚,不多赘述,总之就是,越国公对独孤皇后说:“你家那个二儿子,龙姿凤表,勤俭节约,跟陛下很像啊!” 独孤皇后说:“是啊是啊,孤那个儿子可孝顺了,又听话又懂事,孤最喜欢他了。” 越国公又说:“近来太子惹了不少事啊,皇后娘娘您费心了!” 独孤皇后说:“是啊是啊,那个小子太不是东西了,一天天的气死孤了。 而且大得不行,小得也不行。 孤只要想到云氏那贱婢生的儿子,日后成了皇帝,还要孤其他的乖孙孙跪拜他,心里就跟油煎了一样!” 越国公说:“哎呀——这也没办法呀,谁让人家是太子呢,以后迟早是要当皇帝的。” 独孤皇后连忙凑近了小声道:“陛下早就看太子不顺眼了,就差一个在朝上能说话的人,你去朝上劝劝陛下,把那太子拉下来。” 越国公还没回过神来,独孤皇后便赏了越国公大批的财帛,用以收买他。 确定了独孤皇后的心意,越国公便放下心来,然而还不待他有所行动,此时突厥形势大变。 突利可汗已经兵尽粮绝,被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一起赶出了突厥,长孙晟带着突利可汗赶往大隋求兵,此时已到了大隋境内。 杨坚当即命汉王杨谅为元帅,令越国公为行军总管,又派高颎、燕荣兵分三路,突击突厥。 此役朝廷备战日久,收复突厥在此一役,史称‘民族大融合’。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在京的宇文述和杨约凭借着杨素的权位人脉正式开始对高颎发起攻击。 乐平公主觉得世事纷乱,便向独孤皇后请了命,带着宇文娥英去南山别院小住去了。 京中纷乱暂且不表,远在江都城的晋王收到京中的通报,京都的发展状况比预想中要好很多,都蓝可汗被一击而中,当即便缩回了突厥腹地,而高颎因担忧京中时势,执意回京。 看到这个消息,晋王不由得笑了,因为他知道,当高颎对待太子比对待杨坚还要尽心的时候,杨坚就不可能留高颎在朝堂之上了。 晋王正看着收到的信息若有所思,正在晋王妃走入书房,一脸的欲言又止。 “阿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晋王不解地问道。 晋王妃顿了顿,道:“妾派人去请了元元,她还是不肯出来! 她对妾从来都很顺从的,也不知怎地,近来这般执拗!都请了她四、五次了,多番推脱不来。 今日妾都到临水园了,也没有见到人!” “没有见到人?”晋王有些不解,道:“她当不会如此无礼!可有说什么缘故?”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回道:“传话的婢子说,元元宿醉,久睡未醒,妾也不好去扰她清梦,便只好回来了。” 晋王沉吟一下,不解道:“当日见她时,虽然身子弱了些,但精神尚可。如今她如此颓废,是何道理?” 晋王妃回道:“妾也向临水园问过了,呃……据说是跟着我们回来的婢子,那个叫芸果儿的—— 元元召她问了些话,之后元元便似是一下伤了心,那日起便开始酗酒了!” 晋王沉默着着没有应声,他心里明白,肖元元定然是从那芸果儿的话里,体察出了乐平公主对她的态度。这才伤心之下,以酒浇愁。 晋王妃顿了顿,试探道:“殿下,父皇对元元尚有期待之心,她若一直这般消沉下去,只怕坏了大事啊!” 晋王看向晋王妃,似是在说服自己,道:“即便不是因为父皇,本王日后即位,她的才能对本王的大业来说,也是不可或缺。” 晋王妃勾了勾嘴角,道:“殿下说得是,没了肖氏商行,江都城冷清了大半年。虽然近来慢慢恢复了些热闹,可到底不如之前那般繁华了! 说来妾都觉得,江都城的长治久安,跟元元的商行关系甚大。 等殿下你一统天下,到时再加上元元的经商之才,何愁不能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呢!” 晋王妃说着,眸中闪出光来,晋王听着也是心中震动,点了点头,道:“会的,一定会的。她就是上天赐于本王来成就大业的。” 晋王妃上前挽住晋王的手,道:“妾也等着殿下成就大业,只是……如今的元元她——” 晋王点了点头,道:“本王亲自去看看她,时到如今,她除了本王,已再无可信之人。” 以前,晋王或许会担心肖元元不受掌控,因为觊觎肖氏商行的人太多了。而肖元元自己本身心里不安份,再加上乐平公主为其兜底,使得晋王难以掌控。 可时到如今,肖元元已经无路可选,她的商行没了,汉王便不再觊觎她,杨坚也不再忌惮她,他们都暂时不将肖元元放在眼里了。 太子更不必说,肖元元已视太子为仇人,而做为肖元元背景的公主府,也言称放弃了她。 说来到如今,只有晋王一直对肖元元没有放手,时时刻刻都放在掌控之内。 眼下,肖元元只有晋王可依靠了! 第956章 粗盐 不过,这些话若是让肖元元知道,怕是会被气笑了。 她只想安安生生等着晋王登基,到时候再去把公主带到江南来,之后天高海阔地玩上几年,趁着天下没乱之前,找个僻静地地方隐居去。 虽然听了芸果儿的话,知道乐平公主从来没想过要找自己,还把宇文娥英接到了府里来,但这对肖元元来说,只是有些伤心,等她回去好好哄一哄,说不定就好了。 以前也都是这样的。 尽管如此劝说自己,肖元元还是觉得很难受,她开始越来越想念乐平公主,偶尔也会想得锥心噬骨,长夜难耐,便只好饮酒入眠。 可后来却越喝越多,逐渐就长醉不醒了。 这一觉又是睡到了午后方醒,芸果儿早就摸透了肖元元的作息,等肖元元洗漱好,便适时端出一大碗鱼汤来,哄着道:“这鱼是早间刚刚钓的,鲜得很,家主快喝些吧!” 肖元元喝了一口,没尝出味道来,皱着眉抱怨道:“没有味道,这汤你尝过么?” 芸果儿奇怪道:“不对呀,奴婢适才喝了一碗,鲜得很,这才端给家主的!” 肖元元听罢,又端起汤喝了一口,这下倒是尝出了味道,但还是勉强地咽下,将碗推到一边,道:“不好喝!” 芸果儿叹了一口气,道:“家主是不是刚醒,嘴里没有味道?”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看着那碗鱼汤,又搂到面前轻轻闻了闻,又小小尝了一口,苦着脸道:“真的不好喝,有一股子土腥气,跟往日里喝的都不一样,这煮鱼汤的水你们不会用是湖水吧?” 芸果儿连忙回道:“怎能呢,家主向来只喝山涧水,厨房师傅岂会不知道?”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道:“算了,你给我端碗醪糟过来吧!” “家主——”芸果儿劝解道:“您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了,身子会受不住的。” 肖元元烦躁的呼出一口气来,道:“你不要管我,我喝酒又不闹人,你们还省事了!” 芸果儿倒不是怕麻烦,是真的担心肖元元身子,正想着如何哄肖元元好好喝汤,只见小十四走了进来,对着肖元元道:“家主,晋王殿下来访,如今人已坐在正厅了!” “他怎么来了?”肖元元嘟囔了一句。 芸果儿回道:“早上的时候晋王妃曾来过来趟,回说家主未醒,便离去了。家主若是不想见,就说家主还睡着?” “还睡着!”肖元元看看外面午后的天色,这理由有些搪塞不过去,只好道:“那就去看看吧!” 晋王在正厅之中等了片刻,才喝了两口茶,便见肖元元带着婢子走了进来。 肖元元见到晋王先行了一礼,“参见殿下——”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肖元元,晋王顿了一下,赶忙回道:“不必多礼。” 肖元元起身,与晋王各自坐下,肖元元径直问道:“殿下找我有事?” 晋王一时语塞,不自觉有些支吾,道:“呃……王妃——王妃一直约不到你,心下里担心,本王替她来看看你……” 晋王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心虚,顿时硬气了起来:“不是——没事本王就不能看你了么?” 肖元元一脸歉意道:“哎呀哎呀,让王妃担心了,我没事——不过是闲来无事,日间贪杯起得晚了,劳王妃白跑一趟,还请殿下替我向王妃致歉。” 肖元元完全没接晋王的话茬,只对晋王妃表达了歉意,晋王眸色深了深,吐出一口气来,没有说话。 此时小十四递了茶过来,为两人续了茶,肖元元看了看茶杯中的清茶,略略思忖了一下,执起茶杯闻了闻,又品了一口。品出这水确实是山涧水,肖元元才松下一口气来。 晋王细细看了看肖元元,道:“看来你身子恢复得不错,已然大好了!”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茶杯,回道:“能不好么,都大半年了!而且江南时气好,最宜养身子。” 晋王笑了一下,道:“你日日都在临水园,不觉得这里水汽大么?” 肖元元看向晋王径直回道:“殿下是不是不知道寄人篱下多难受?我才不要住总管府呢!” 肖元元直接堵住了晋王的嘴,晋王也没生气,回道:“谁说让你回总管府,你回富甲园也好啊!” “哦!”肖元元顿了顿,道:“那园子快一年没住人,都快荒了!” 晋王皱着眉认真道:“你住哪里都好,关键是你得珍重自己的身子。 听说你日日酗酒,须知酒毒伤身,你如此不珍重自身,身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养好?” 肖元元不以为意地道:“反正我现在清闲,醉生梦死人间乐事,殿下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晋王一噎,没好气道:“本王让你珍重自身难道有错了?” 宿醉之后脑子有些不清醒,肖元元揉了揉额间,没有回话。 晋王脸色难看了起来,质问道:“难不成你是故意把自己搞得不死不活的?” 肖元元抬眼看向晋王,不解地问道:“殿下何故这般说?” 晋王一副了然的神色,道:“你不想回京,若是身子养好了,就得跟本王回去了!” 肖元元先是一怔,后又嘲弄地笑了一下,道:“殿下想多了!” 晋王逼问道:“当真是本王想多了么?” 肖元元笃定地点了点头,道:“是,殿下想多了!” “你——”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回道:“晋王殿下,且不说你何时才能回京,无论我身子好不好,哪怕我健壮如牛,我也不会往京都去。” 晋王不解地看着肖元元,问道:“为何呀!” 肖元元被气笑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存了什么心思,要我给朝廷卖命,绝对不可能。” 晋王气结:“你——你难道不想见阿姊么?” 肖元元一听到乐平公主,眼眶便有些发涩,赌气道:“我见她做什么,她又不想让我回去!” 晋王想了想,明白了过来,道:“你是因着小娥英回公主府的事,才不肯回去的?” 第957章 离心 肖元元哼了一声:“关殿下什么事?” 晋王顿了一下,问道:“因为你与小娥英有怨,所以便不与她同处一檐之下,连大兴宫都不再踏足。 因为你与太子有怨,不,确切的说,你是对父皇有怨气,所以连京都不回了。 是这样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是,正是如此。” 晋王气笑了,道:“肖元元,你不觉得你很托大么?你凭什么如此嚣张?” 肖元元也跟着笑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不行么?” 晋王一噎,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别过脸去点了点头,没好气道:“行,你怎样都行!”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要我回京去给陛下干活,我死也不去!” 晋王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终是忍着气道:“礼记有云:玉不琢,不成器。 肖元元——你自恃有才,以为胸怀美玉,可须知无论再好的美玉,若你的外壳坚硬到无法雕琢,那你其实跟一块石头没有区别!”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诚恳地道:“元元枉得殿下青眼相看,元元就是一块臭石头,不是美玉,还请殿下不对元元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误会!” “你——” 在晋王看来,肖元元这一招破罐破摔,无异于耍赖。当即便气得骂道“肖元元——你敢忤逆陛下,你是不想活了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想活,但我也不怕死……陛下怎么了?他就算是皇帝,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无非就是一死,我身无长物,他没有拿捏我的资本!” 晋王气得笑了,道:“你以为你如今舒舒服服地住在这里,都是凭白得来的么?父皇要本王对你的诸多关照,你是不是都看不到?” 肖元元一脸不解地看着晋王,反问道:“殿下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我住在这里是因为临水园本来就是我的,不是朝廷赐的! 我身边的婢仆也都是我花钱雇的,不是朝廷派的! 我有什么好感恩戴德的? 难道就因为朝廷没有把我赶尽杀绝,留了我一命,我就该誓死以报,对么? 凭什么?” 晋王一时哑然,肖元元狠狠呼了几气,恨声道:“是朝廷愧对于我,我没有愧对朝廷,不要拿那套虚无缥缈的皇恩浩荡说嘴——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当人都是傻子么?” 肖元元的这一阵抢白,晋王心中竟有些心虚起来,肖元元说得也有道理,朝廷确实不义在先,就算后来释放了商行的主事伙计,但各地商行的货物皆被没收于官府。 如今再想命肖元元效力于朝廷,确实说不过去。 晋王顿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你当初执意搬出总管府,为得就是今日有底气跟本王呛声是吧?” 肖元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殿下想得真多,若不是殿下咄咄逼人,我何故与殿下吵嘴——” 边说着,肖元元揉着额头,气道:“气死了,气得头疼。” 晋王顿了顿,看着肖元元气得脸色发白,又分辩道:“你头疼是因为你酒喝多了,少把错事都赖到本王身上。 你出口不逊,本王还没生气,你气什么?” 肖元元瞪了晋王一眼,道:“殿下不用讲理,当然不用生气。” 晋王不悦道:“肖元元,你不惹本王生气就不会说话是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歪头想了一下,认真的问道: “被人欺负才会生气吧! 被人诋毁才会生气吧! 如今是你们欺负我呀! 我说得的都是实话,殿下为何要生气啊?” 晋王被气笑了,直接回嘴道:“因为本王不讲理啊!” 肖元元一噎,闭上嘴扭过脸去,不吭声了。 见肖元元吃了瘪,晋王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气了,慢慢说道:“我知道商行的事对你打击甚深,你连带着对父皇、对本王都看不过眼…… 可是,你正当芳龄,总要想好后路,若早早这般消磨下去,日后凭何安度余生?” 肖元元沉默了良久,没有应声,晋王饮尽了杯中的茶,起身想要告辞:“本王府上还有事,你自珍重吧!”说着,晋王便抬脚起步。 “殿下——”肖元元叫晋王。 晋王回过身来,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犹豫了片刻,切切问道:“公主她如今怎么样了?她……当真不要我了么?” 晋王呵呵笑了一声,道:“你现在知道问了,当初阿姊受伤晕厥之时,你可是走得干脆利落,连头都没回啊! 你弃阿姊的真心如敝屣,你凭什么以为一个当朝嫡公主会受此屈辱,还对你念念不忘? 我与阿姊说要带你回去,阿姊却说不用管你,她如今也不想见你了,这下你总算满意了?” 肖元元听着,眼中渐渐蓄着泪,强忍着不肯流出来,整个模样委屈的不行,晋王心下不由一软,话虽不留情,口气却软了来:“反正……反正你自己也不想回去,还装着一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肖元元一把把眼泪抹了下去,别过脸去,不再看向晋王。 晋王眉间一挑,转身出去了,一旁的芸果儿和小十四看了看肖元元,见肖元元没有反应,芸果儿便向小十四使了个眼色,那小十四赶跟上晋王,将晋王送了出去。 …… 在乐平公主去往南山别院的这段日子,朝中风云激荡。 与突厥之战告一段落,安置好突利可汗之后,杨素和高颎还朝,正式拉开了罢相的序幕。 一开始,这场罢相大戏,并未直接指向高颎,而是指向了太子的亲信宜阳公王世积。 王世积先是被其手下皇甫孝谐诬告,说王世积曾以道士相面、又与他们商议凉州起兵保太子之事,而被杨坚处死。 而在审问王世积之时,王世积说高颎身为外臣,曾与他说过宫中内帷之事,杨坚听罢大怒,以为高颎在宫中安插内应——窥伺内廷,当下便要将高颎治罪。 朝中众臣纷纷求情,当时为首的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弼、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人,都证明高颎无罪。 第958章 醴浆 这几人可是朝堂的栋梁,如今都在为高颎求情,杨坚见罢,心里又惊又骇,更加气愤。 此时,独孤皇后将高颎召入千秋殿,一番恳谈之后,高颎便自愿罢朝,安抚完其他为其说情的朝臣,仅以公爵之身回府。 不久,高颎便被免职罢相,就此退出了太子与诸王的储位之争。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江都,晋王看着京都的书信大喜,当即便回了内院报喜,“阿环——” 晋王妃正在饮着醴浆,看到晋王进来,连忙起身相迎:“殿下今日怎这般早回府了?” 晋王将信递于晋王妃,笑道:“高颎被罢相了!” 晋王妃接过信来,细细看了一遍,喜道:“没了高颎,太子党便是一盘散沙,父皇与母后那边,便只剩一个汉王了。” 晋王收起信来,两人挨着坐下,晋王眼睛一瞟,看到了桌案上的正放着一碗醴浆,开口笑道:“阿环好兴致,今日怎么一个人喝起甜酒来了?” 晋王妃轻轻‘哎呀——’了一声,道:“许是早知就有喜事,处处都有好兆头。绾清,给殿下端碗醴浆来。” 绾清应了一声,连忙取了一个玉碗,用竹勺从一旁瓮中提出一勺醴浆,一竹勺刚好是一碗。 绾清奉于晋王身身前,晋王接过,只见翠绿的玉碗里置了大半碗白莹莹的醴浆,上面还漂几粒白米粒,酒香混合米香,还有一丝酒甜味盈于鼻尖,香味十分醇厚。 晋王见罢,连忙喝了一口,果如预想的那般,刚一入口,酒香便从喉间溢上鼻间,味道甜美,气味芬芳,一碗下去,使人不由自主地醺醺然、陶陶然。 晋王忍不住又将碗递了过去,对绾清道:“今日高兴,再与本王取一碗来!” 绾清应了一声:“是。”接过玉碗,又去盛了一碗。 一旁的晋王妃看着笑道:“不怪殿下贪杯,妾方才都忍不住喝了两碗,不得不说元元酿酒真是一把好手,无论是甜酒还是高度酒,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晋王接过绾清递来的玉碗,惊讶道:“这是肖元元送来的?”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妾叫了她几次,她都不愿出门见人,听说她还是在园子里酗酒……许是觉得总是推托妾身相邀,面子上过不去,便差人送了一瓮甜酒过来,说是赔罪的!” 晋王听罢,不由得觉着十分好笑,笑着道:“不愧是肖元元啊,整日醉生梦死,还不忘送礼结交人情,她呀,骨子里就是这个样子。” 晋王妃顿了顿,道:“殿下上次不是前去劝说她好好振作么?她如今还是这般消沉,看来殿下的劝说没什么效用啊!” 晋王笑了笑,低头又饮了一口甜酒,回道:“本王为何要让她振作起来呀?” 晋王妃一愣,探究地看向晋王,不解道:“她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事?” 晋王看向晋王妃,慢慢道:“让她振作起来,对本王又有什么好处? 父皇若是知道她已经恢复好了,便会将她召回京中重整商行。 如此一来,便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如她所说,她死都不肯回去,最后以死相抗,万事皆休。 第二种,她屈服于父皇的权势,替父皇重整了商行,得利的是整个朝廷,甚至包括太子,可这又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不如就把她放在江都,握在手里,等大局已定,彻底为本王所用。 而且,父皇既然如此看重她,那她受本王的照顾,父皇也会对本王多加关注。” 晋王妃怔了怔,眉间闪过一丝担忧,道:“可是……公主那边——” 晋王脸色一沉,重重呼出一口气来,看着碗里的醴浆,沉声道:“就让她慢慢消磨下去,长此以往——再深的情义也会渐渐变淡,终有一日她们……便都会放下。” 晋王妃愣怔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也是,如今她们心中各有嫌隙,元元又不肯回京去——确实有可乘之机。” 晋王略略有些惊讶,不确定地看向晋王妃:“阿环——本王……” 晋王妃温和地笑了笑,道:“妾深知殿下胸怀大志,妾身与殿下共荣共退,元元于殿下有利,便是于妾有功……” 晋王神色略略有些不自然,晋王妃接着道:“殿下不用顾及妾身,元元这样的人妾也喜欢——” 说到这里,晋王妃赶忙解释道:“殿下不要误会,不知为何,妾看元元不像姐妹,更像是女儿,总是忍不住对她心疼。” 晋王有些别扭地转过脸去,其实晋王妃头脑十分清醒,晋王妃虽出身前梁皇室,但到底是亡国皇室,而且家族里并没有出色的人入朝为其助力。 晋王妃十分明白,即便晋王对她再如何敬重,她萧环也成不了第二个独孤皇后。 与其到时候在宫中身单力孤,跟一群出身世家大族、有强大娘家支撑的妃嫔争斗,眼前这个肖元元看起来简直人畜无害。 而且肖元元并无娘家倚仗,虽然聪明,心思却是很单纯,只要对她付以真心,这个小娘子便不会生害人之心。 更何况,晋王妃早就看出来晋王对肖元元有情,一个没有背景却十分受宠的妃嫔,刚好用来拉拢。 乐平公主带着宇文娥英在南山别院一住就是一个月,山风阵阵,乐平公主坐在大树荫下,看着不远处玩水的宇文娥英。 白鹭子不由得提醒道:“山涧水凉,别让郡让凉着身子,奴婢把郡主叫回来吧!”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现在大正午的,难得她高兴,让她多玩会儿吧,待会儿等她上了岸,喝点姜汤祛祛寒就好。” 白鹭子闻言,只应了一声:“是。” 没过多久,耿二领着一名侍卫上前,二人拱手行礼,呈上一封信,道:“回公主,宫里送来一封信。” 白鹭子接过信件,转呈于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边拆信边吩咐道:“好好安置送信的人。” 那侍卫应了一声:“是。”便跟着耿二一起退了下去。 第959章 搅事 乐平公主把信读完,又重新折了起来,递于白鹭子,道:“是母亲的信,说京中已经安定下来了,叫我们快些回去。” 白鹭子将信收好,笑道:“皇后娘娘定是想念公主了!” 乐平公主也笑了笑,正在此时,正听到不远处宇文娥英一声惊呼,继而抚掌大笑,乐平公主循声望去,正见一侍卫叉到一只大鱼,递于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接到鱼,便赶紧上了岸,远远地叫道:“母亲,有鱼了——今日我们吃鱼脍!” 乐平公主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声,不多时宇文娥英便浑身湿漉漉的跑了过来。 “母亲——你看,好大的一条鱼。”宇文娥英邀功道。 乐平公主淡淡道:“别只顾着鱼了,小心着凉!柏青,快带郡主去换身衣服。” 宇文娥英脸色上的神色僵了僵,转身把鱼递给一旁的婢子,跟着柏青一起进了身后的帐篷。 不多时,宇文娥英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又挨着乐平公主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问道:“母亲,方才是谁来了?” 宇文娥英其实看到了来人是送信的,乐平公主回道:“你皇姥姥来了信,召咱们回京去。” 此时,已经有人端了一碗姜汤过来,宇文娥英小心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那咱们就回去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快把姜汤喝了!” 宇文娥英接过了姜汤,小口小口喝着,有些心不在焉,磨蹭着喝完,试探地说道:“我在公主府的菜,不知道养得怎么样了!” 白鹭子笑着道:“郡主忘了?郡主的菜园子专门找了菜农看着,昨日府里还送了半桶青瓜过来呢!” 宇文娥英脸色讪讪,乐平公主扭头看了看宇文娥英,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宇文娥英哪里是在担心她的菜,她担心的是她以后还能不能在公主府种菜。 于是乐平公主开口道:“此次回京不回公主府了,咱们直接去弘圣宫住一阵子!” “那……我——”宇文娥英问。 乐平公主道:“你自然要跟我一起去陪你皇姥姥。” 宇文娥英神色一松,道了一声:“好。” 白鹭子安慰道:“郡主放心,郡主的菜园子有专人看护着,保证荒不了。郡主若在宫中待腻了,时时都能回府来看看的。” 宇文娥英闻言,眉眼顿时舒展开来,问道:“母亲准备何时动身?” 乐平公主略略想了想,道:“先派人去跟母亲送个信,两天后咱们就启程。” 白鹭子和宇文娥英当即便应了一声:“是。” 三日后,乐平公主一行回到大兴宫,先安排了去收拾弘圣宫,乐平公主带着宇文娥英暂往千秋殿歇脚。 “弘圣宫一直有宫人照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膳局的东西不齐全,开不了火,女儿来母亲这里蹭一顿饭!”乐平公主对着独孤皇后道。 “好好,你吃得惯就好!”独孤皇后笑着应承道。 一旁的杨坚开口道:“丽华回宫来住,实在是太好了,你不知你走的这一个多月里,你母亲多么挂念你,人都瘦了许多。” 今日休沐,杨坚昨夜宿在了千秋殿,陪着独孤皇后用了汤药,兰陵公主和柳述相携前来探望,在这里正好碰上了回宫的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端详着独孤皇后,果然有些清瘦了,一脸担忧道:“母亲,您身子可好么?” 独孤皇后嗔怪了一声,道:“你如今才问孤好不好,若你早些回来,孤比什么都好!”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不放心地确认道:“母亲看着清瘦了许多,可有传过太医,太医怎么说?” 独孤皇后连忙摆手,一旁的杨坚插口道:“你母亲那是饿瘦的,自打你走后,你母亲便茶饭不思,吃得比往常少了许多……说来都是你丽华你的罪过。” 乐平公主脸上露出一丝愧疚来,对着独孤皇后道:“让母亲为女儿担心了,娥英产后抑郁,太医说最好换个地方调养,到了新地方也能换换心情。 只是今年不在仁寿宫,女儿便只好带她去南山别苑住着了!” 独孤皇后冲着杨坚瞪了一下,又回望向乐平公主,道:“别听你父亲瞎说,孤只是馋你膳房的手艺了——” 独孤皇后又看向宇文娥英,笑着道:“不过呀——小娥英看着比之前明媚了不少,可见出去走走,确实利于开阔心胸。” 宇文娥英冲着独孤皇后怯怯地应了一声:“姥姥说得是。” 独孤皇后看了看杨坚,又笑着道:“今年不在仁寿宫,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陛下——往仁寿宫路上建的行宫,不知建得怎样了?” 杨坚笑道:“阿渊这孩子很是能干,如今差不多已建好。虽然今年已经来不及用了,明年往仁寿宫,肯定用得上。” 独孤皇后听罢,又笑眯眯地看向宇文娥英,道:“小娥英明年跟我们一起去仁寿宫玩儿吧,你上次去那里是为了养胎,都没怎么好好玩过。 那里山好,水更好,你闲来无事便去游山玩水,还可以带着侍卫去打兔子!” 宇文娥英眼睛一亮,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宇文娥英开心地回道:“好,娥英还能打些更大的,给皇姥姥添菜。” “好好好——到时候让孤尝尝小娥英的手艺。”独孤皇后应声宠溺道。 一旁被冷落的兰陵公主有些不忿,阴阳怪气道:“到底是阿姊过得自在,想在宫中住,便在宫中住。想在郊外住,便在郊外住—— 母后这般纵着阿姊不够,连阿姊的女儿母后都这般维护……母后何时看看阿五的女儿啊!” 独孤皇后一脸莫名地看向兰陵公主,道:“你的女儿不是你婆母在带么?平日里也不见你带女儿过来呀!” 兰陵公主一噎,道:“阿五是怕小孩子吵着母后,才不让她过来搅扰母后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 继而又看向宇文娥英,笑着道:“还是小娥英懂事,从来都不会搅事!” 第960章 胆小 兰陵公主脸色一沉,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对着独孤皇后嗔道:“母后可别这么说她,她就是性子闷,女儿倒恨不得她吵闹一些,就算招人烦些也无妨,总比什么事都埋在自己心里好。”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担忧地看了看宇文娥英,轻声哄道:“小娥英啊,你想要什么就跟你母亲说,跟皇姥姥说也行啊! 你不说你要什么,别人怎么会知道你想什么呢?” 宇文娥曲嗫嚅了一下,才慢慢道:“娥英什么也不想要,让皇姥姥费心了。”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微微摇了摇头,两人同时叹了一声。 兰陵公主见状,十分不满,对着杨坚开口道:“父皇——你看母后眼里只容得阿姊一个人,完全不把阿五放在眼里。” 杨坚喝着甜浆,呵呵笑了两声,道:“阿五你事事顺遂,你还要你母后怎么关照你呀?” 兰陵公主道:“女儿不是为了给自己叫屈,女儿是为了太子兄叫屈。” 殿中顿时一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看向兰陵公主,兰陵公主顿了顿,接着道:“来此之前,女儿去了东宫,本想着约着高良娣一起来向母后问安,却见高良娣她……十分的不好!”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问道:“她怎么了?” 兰陵公主抢白道:“还不是为了高仆射——她父亲的事。” 杨坚不快道:“独孤颎怎么了?朕不过是罢了他的相,他的爵位还在,难不成他有什么不满么?” 独孤皇后连忙拉了拉杨坚,道:“前两日,陛下与孤特意到齐国公府去看了高颎,他分明好得很,老来得子,正跟他府上那小妾安排产婆呢! 孤还赐了两盒珍珠粉那他那小妾,她父亲都没事,高良娣无端发什么愁?” 其实这一点才是太子真正担心的地方。 高颎被罢相,本就狠狠打击了太子的势力。 可是他们发现了更为严重的事情,高颎被罢相,有一定程度上是高颎自愿退出朝堂的。 这也是当初独孤皇后劝说高颎的后果,从另一方面来讲,是高颎主动放弃了支持太子。 说到底,相比于支持太子,高颎更加效忠于杨坚和独孤皇后。 这也是为什么高颎虽然被罢相,杨坚依旧留他在府上安享晚年的原因。 因着高颎放弃支持太子的缘故,原来跟着高颎的亲信,也对太子不再那般忠心,使得太子党诸人十分惊惧。 兰陵公主听罢,顿时一愣,独孤皇后竟然给高颎的小妾赏赐珍珠粉,以往独孤皇后对各府纳妾之事甚为不满,更别说给那些妾室赐礼了。 兰陵公主回了回神,解释道:“高良娣娘家骤然失势,良娣无所依靠,你让良娣如何在宫中立足啊!” 杨坚本不欲管这姑嫂之间的小事,可兰陵公主的话实在过分,不由得冷声说道:“怎么,为了高良娣在东宫好立足,朕还不能整顿朝纲了?” 兰陵公主脸色一白,连忙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女儿只觉得良娣可怜,并非是想干涉朝政。” 杨坚冷冷哼了一声,兰陵公主口口声声说着不干涉朝政,实际上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这个女儿都与政事牵涉甚深。 说来倒不如乐平公主坦荡,虽然乐平公主也牵扯到废太子的事上,但起码乐平公主没有瞒着杨坚,当面就把话说清楚了。 而且,这次为了避嫌,特意跑到南山住了一个月,与京都丝毫没有联系,要不是独孤皇后太想念乐平公主将她召回来,说不定会还会一直回避下去。 明显觉察出杨坚的不满,柳述也开口道:“公主是与良娣交好,但也不止是为心疼良娣,更是为了太子兄——” 柳述顿了顿,才道:“自齐国公罢相之后,太子心下不安得紧,终日不思饮食,不理政务。今日臣去见太子,太子殿下衣衫不洁,早间不洁面,夜间不洁足,神情恹恹,十分的萎靡。 高良娣告知臣下,太子近来竟祈于鬼神已安神。 太子到底是一国储君,往日里多么华贵威严,如今这般情形,臣心中十分唏嘘。 陛下——请陛下念及父子之情,多多体谅太子吧!” 杨坚心下有所触动,如果太子经此一事,依旧如往常一般,杨坚兴许会对他更为忌惮。 可太子一下便被打倒,一个没有软弱且没有威胁的太子,倒让杨坚生出了怜悯之心。 杨坚想了想,道:“到底是朕的儿子,又是长子,朕对他期许多年,只要他安分守己,朕又不会杀他,他怕什么?” 乐平公主掩唇笑了一声,道:“是啊,阿勇堂堂一个太子,如今事还未成,便成了这个样子…… 若等来日,万一四方不服,兵临城下,岂不是胆都要吓破了! 幸而如今这天下是父亲撑着,如今朝上朝上内忧外患,又有群狼环伺,也不见父亲如他这般呀!” 柳述脸色顿时一白,不由得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瞥了柳述一眼,柳述连忙看向杨坚,想要分辨些什么:“陛下——” 杨坚摆手,打断了柳述,道:“朕知道,丽华如今对太子心怀不满,才说出这般话来。 不过,虽然丽华的话有失偏颇,却有一定的道理。 阿勇既是儿子,也是太子。 为父之慈,自然不忍看自己的孩子心中不安而自讨苦吃。 但为君之责,更不能容忍一国储君如此胆小懦弱。” 独孤皇后叹声道:“他若是个好儿子,当不该让父母为他忧心。 他若是个好太子,更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无论是当儿子,还是当太子,阿勇都让孤十分伤心。 今日他只顾沉缅于自己的惊惧之中,还要驸马来为他卖惨求情,焉知日后紧要关头,他不会独自逃生,弃臣民而去啊!” 柳述被帝后二人说得无可辩驳,只得强调道:“太子宽仁和善,事亲以诚,事国以忠,臣……臣相信太子定能担起大业。” 第961章 物价 乐平公主适时地呵呵笑了两声,嘲讽之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柳述实在忍受不住,不满道:“乐平公主即便身为长姊,但家法之上还有国法,公主如此轻谩太子,岂非失了人臣之德?” 这是把太子摆到了主君的位子上了,乐平公主心里先是惊了一下,继而明白了过来。 这柳述当真是被逼急了,这才当着杨坚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乐平公主脸上嘲讽之意不减,直接正面对抗道:“说得好,家法之上还有国法。 国法让他不敬长姊,国法让他滥用法度,国法让他祸乱天下,国法让他胆小畏缩,自己不敢出面,还让柳驸马为他说话? 驸马适才说了什么?太子宽仁和善,事亲以诚,事国以忠? 真是可笑,如今当东宫的门槛这么低么? 难道除了他,别人就不宽仁和善了? 事亲以诚,事国以忠,这难道不是为人的基本么?怎在驸马口中说得很了不起似的! 他之所以是太子,只是因为他父亲和母亲的儿子,没有别的原因! 柳驸马若是实在找不到太子的可取之处,大可以少说些话,免得反让人觉得笑话!” “你——”柳述气得一噎,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的。 杨坚轻轻咳了一声,打断道:“呃……丽华,你也不用这么生气——” 又转向柳述,开口道:“驸马你也是——你跟着太子久了,怎跟那竖子一个德性! 丽华是家中长女,对弟妹有教养之义,连朕都甚少下公主的面子。 太子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只道家法之上还有国法,可国法之上还有天理。 太子如今只是太子,即便登了九五之位,难道就不要天理人心了么? 他不是不知道丽华于朕,于皇后,于整个杨家都是大功之人,可他依旧忤逆了丽华。 他如此胆大妄为,可见是不把天理人心放在眼里了,朕又怎么放心把天下臣民交付他手呢?” 最后一句,柳述闻言大惊,连忙起身,朝着杨坚深深行了一礼:“父皇不可——国本不安,朝堂不宁。 东宫虽失于德行,可依旧于朝堂安稳有益,如今突厥未稳,贸然废黜,只恐天下动荡啊!” “朕知道——”杨坚回道:“东宫空悬,人心浮乱,所以不会随便废黜太子。” 柳述的的心还未放下,只听杨坚接着对独孤皇后道:“汉王到底年纪太小了,突厥那边他压不住阵。 朕决定把晋王召回来,当年平陈时他便大有所为,此次让他来率军吧!”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陛下决定就好。” “父皇——”柳述急道:“父皇不可,江南……江南如今也尚不算平静,尚且离不了晋王殿下。” 杨坚回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怎么,难道你们的私心比北境安危还重要么?” 柳述哑口无言。 乐平公主神情闪过一丝恍惚,顿了顿问道:“父亲,江南祸乱已平了么?” 杨坚轻轻‘嗯’了一声,道:“大致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民怨未平,但那些人已经搅不起风浪了。”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星火燎原,父亲——若没有把火星子彻底踩灭,放之不管的话,只怕会有后患!” 杨坚看向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倏而笑道:“丽华多心了!江南之所以有民怨,是在于日子变差了。 江南各州盛产稻米丝绸,如今却卖不出去。 而关中之地,正是需要这些,这半年以来,以大兴城为例,无论是盐价、粮价、还是布价,怎么都压不下来。 朕召他回来,也是要跟他商量如何平息物价的事。 解决了大兴城的物价,也就解决江南的民怨,这本就是一件事。” 乐平公主知道杨坚的意思,说是跟晋王商量,可真正能解决这件事的人是肖元元。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无奈道:“回来就回来吧!” 宇文娥英此时并不清楚杨坚和乐平公主之间到底说得是什么,她只当是晋王的事,还没有想到肖元元身上。 但宇文娥英还是看得出来乐平公主神思不宁,不自觉地用手拉了拉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垂眸看了一眼,吐出一口气来,安抚地拍了拍宇文娥英的手。 事后回弘圣宫时,宇文娥英还向乐平公主问起:“二舅舅回来有什么不好么?母亲看起来很是担心。” 乐平公主先是愣了一会儿,明白宇文娥英并没有听懂她与杨坚所说的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没什么,不关你的事,你只管把身子养好就行!” 夜间,乐平公主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帐外的白鹭子听到了动静,便掀帐查看,果然正见乐平公主扶着头坐在那里。 “公主——”白鹭子担忧的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眼都没抬,只是烦躁地呻吟了一声。 白鹭子探身上前,问道:“公主可有不适?要不奴婢去召太医吧!” “不用——”乐平公主无力地回道:“我就是睡不着。” 白鹭子顿了顿,问道:“公主在想白日里陛下说得话?” 乐平公主轻声道:“你坐下吧!” 白鹭子依言坐在床沿上,开口问道:“陛下要召晋王殿下回京来,公主是怕晋王把肖元元带回来?” 乐平公主没好气道:“我不是怕……而是我知道,父亲一定会让晋王把她带回来。 平息物价这种事情,你以为晋王能办得到么? 除了肖元元,你能想第二个人能办这件事么?” 白鹭子怔了怔,道:“她回来不好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白鹭子又问道:“公主在想如何安置她?” 乐平公主别过头去,恼道:“她还回来做什么?” 白鹭子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回道:“若是如公主所言,这次肖元元回来,是要为朝廷办事的。 就算没有咱们公主府,陛下也好,晋王也好,总能安置好她。 公主根本不用担心如何安置她,她自有去处!” 第962章 安置 乐平公主狠狠喘出一口粗气来,呵道:“她有什么去处?她还想住到晋王府不成?” 白鹭子笑道:“那……就让她住公主府好了!那个玉岿堂再给收拾出来。” 乐平公主瞪了白鹭子一声,气道:“我又没准她回来!” “是是是。”白鹭子应道:“咱们不是住在弘圣宫么!反正也看不到她,眼不见心不烦……”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患得患失道:“她回来做什么?她就该留在江南待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回来。” 白鹭子顿了顿,知道乐平公主说得是气话,回道:“公主是想她了,公主是想让她回来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她不该回来,要她回来为父亲效力,她定是不愿意的!” 白鹭子抚上乐平公主的手,轻声安慰道:“时势逼人,那肖元元一介——怎挡得住巍巍皇权。 奴婢觉得,哪怕是逼她,把她逼回来也好。”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她还回来?本宫忍不下那口气。” 白鹭子顿了片刻,沉声道:“从京城到江都,她定是吃了不少苦的。单看她病了这许久,就知她也受了教训。” 乐平公主眼眶泛起红来:“她吃苦,本宫难道就不苦么?你看看本宫如今的样子,跟去年相比,差了多少? 她即便见了我,怕是再也生不出爱慕之心了!” 白鹭子噎住了,乐平公主如今脸上神采尽失,不到一年,头发竟然一片灰白,想想肖元元那样明艳动人的相貌,无怪乎乐平公主心中如此煎熬。 沉默了一会儿,白鹭子敛起眼中的神色,反问道:“那怎么办呢?还是不管她,随她住在晋王府里? 哦,对了,她的那个肖宅收拾收拾,兴许还能住!” 乐平公主瞪了白鹭子一眼,道:“那个破地方怎么住人?你是生怕她住在那里,不会睹物思人么?” 白鹭子顿了顿,道:“那还是把玉岿堂收拾出来吧,清吉堂她就别想住了!” 乐平公主一把拉过被子盖到身上躺下,又背过身气哼哼道:“随便你!” 白鹭子笑了笑,给乐平公主掖了掖背角,又放好了床帐。兴许是因为心中的事已定了下来,白鹭子不久便听到乐平公主均匀呼吸声。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以前杨坚召晋王回京,都是下令急吼吼地叫回来,可这一次,京都的时势算不上多紧迫,于是便没有特别着急的把晋王召回来。 反正大兴城的物价都涨了一年了,突厥那边的都蓝可汗一触即溃缩了回去,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太子这边,虽然杨坚没有再提废太子的事情,可汉王在京中与太子一直争锋相对,太子也过得十分憋屈。 由于不是很紧迫,所以等杨坚想起把晋王召回来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江都城的十月总是分外迷人的,碧波澄澈,天高云薄,芦风荡荡,秋意沁人。 江都城实在安闲得很,对于京中的时势,晋王也从宇文述那里知道得七七八八,形势平稳向好,晋王只等年底回京述职。 今日府衙没什么事,晋王便早早回了内院,陪晋王妃一起用膳。 晋王皱着眉将将碗筷放下,喝了一口汤,顿了一会儿,道:“阿环——近来府上是不是换厨子了?” 晋王妃了然的看着晋王,回道:“没有,膳房的司正一直没有变过。” 晋王不解地问道:“本王近来用膳,怎么感觉味道跟之前不大一样了?无论哪道菜,都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道:“殿下也尝出来了?” 晋王正色问道:“怎么回事?” 晋王妃顿了顿,道:“厨子没换——只是府上原来的细盐吃完了。” “细盐?”晋王不解地叫了一声。 晋王妃点了点头,回道:“自从元元的盐厂被烧之后,市面的细盐很快便卖完了。 咱们也是之前囤了一些,才吃到了现在,几日前那细盐终归还是吃完了。 如今桌上的菜,都是用粗盐做的,所以殿下才会尝出一丝苦味来。” 晋王想了想,道:“之前元元没有办盐厂的时候,我们吃得也是粗盐,当时并未觉得味道发苦啊!” 晋王妃笑了一下,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这粗盐吃了半辈子,当初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习惯了细盐,再让人猛得过回去吃粗盐,自然就尝出差别来了。” 晋王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真想让父亲也知道,当初太子到底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晋王妃笑着回道:“陛下早就知道了,江南还算好的。京都那边早在二月间,市面上的细盐就已经断货了。 京中的世族豪家,早就换成了粗盐,如今怕是每次吃饭,都想骂太子一顿吧!” 这件事倒是没有晋王妃说得那般夸张,不过晋王听了这话,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晋王又喝了一口汤,随口问道:“二月间咱们还在京都,当时我怎么听到这细盐的事?” 晋王妃回道:“这司膳局采买又不是大事,殿下与妾平日里哪管这种小事? 若是殿下今日尝了出来,只怕永远不会想到细盐上面去!” 晋王不解地问道:“那阿环你是怎么知道的?” 晋王妃放下汤勺,道:“妾去了临水园,与元元闲聊时,听一旁的小婢子讲的——呃——那个什么叫芸果儿的。” 晋王轻轻‘哦’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道:“你去临水园了?” 晋王妃顿了顿,回道:“是啊,元元病了,妾去探望,闲聊时便提及了细盐的事。 妾这才知道,原来临水园的细盐也断了两三个月了!” 晋王皱了皱眉,问道:“她病了?她怎么了?怎么本王不知道?” 晋王妃淡淡笑着应道:“她本就身子弱,近来天气转凉,几场秋雨下来,她也没注意保暖,就发了高热。 不过也没什么事,妾去看她时,体热已经散下去了,就是看起来人不大精神。” 第963章 毒药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有些神思不宁。 “殿下?”晋王妃叫了晋王一声。 晋王呼出一口气来,道:“本王去看看她。” 晋王妃紧接着问道:“殿下准备何时去?” 晋王想了想,回道:“今日无事,晚些时候就过去!” 晋王妃笑道:“殿下合该如此!对了——上次妾去看她时,她回赠了妾一箱珍珠粉。相比之下,当时妾带的礼实属简薄了些! 近来妾从吴郡陆府得了一坛好酒,说是药酒,有活血之用,最宜体寒之人饮用。 元元好酒,此酒又刚好符合元元的体征,殿下便替妾带过去吧!” 晋王面露不悦道:“她明明酗酒,你还送酒给她,还嫌她醉得不够狠么?” 晋王妃苦笑了一下,问道:“妾不给她送酒,她就不喝了么? 与其让她喝那些烈酒伤了身子,不如喝妾送的,起码不会伤身。”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晋王不以为然道:“好,本王替你带过去便是了!” 午膳过后,江都司马突然来拜访,与晋王汇报了一番军务,待一切消停下来,已是接近傍晚。 晋王妃差人取了酒,催着晋王往临水园去了。 晋王到了临水园,在正厅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肖元元,却只见小十四过来回话:“回殿下,我们家主白日间饮了一些酒,眼下不好见客,殿下若是有事,可由奴婢转达。” 晋王听罢,顿时发了火,质问道:“她又喝酒,她不是才病了一场么?她的身子何时才养得好?” 小十四顿了一下,回道:“殿下说得是,待明日家主酒醒了,奴婢将此话转达给家主。” “不用!”晋王气道:“她在哪里,本王现在就要去骂醒她!” 说罢晋王起身看向小十四,小十四讪讪道:“殿下,这不妥吧!” 晋王厉声呵道:“她在哪里?” 小十四微微颤了一下,才慢慢道:“家主……在望远阁!” 那望远阁晋王去过几次,也认得路,不等小十四带路,径直往望园阁而去。 望远阁在二楼,建在园子里的地势最高处,当时设计之时这望远阁就是用来赏湖景的。 由于贪恋夏日的湖光山景,肖元元干脆把寝室也搬到了望远阁。 眼见现在已入了深秋,肖元元依旧不想搬回去住,也正是几场秋雨寒凉,望远阁没关好窗户,肖元元才被冻得病了一场。 晋王赶到望远阁,与他所设想的不同,肖元元既没有酩酊大醉昏昏欲睡,也没有放浪形骸,醉酒发疯。 相反,她独自对着窗外黑压压的天色饮着酒,看上去似乎还很清醒。可她脚下那十几小坛子,足以证明她已经喝了不少。 “家主——”小十四叫了一声。 肖元元回过头来,看到晋王,眼中闪过一丝迷惑,皱了皱眉,看向小十四,小十四连忙解释道:“晋王殿下一定要来看你。” 肖元元拍了拍头,好像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此时晋王已经走到肖元元身前,问道:“为何不想见我?” “啊?”肖元元本就有些迷糊的脑子,被问得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笑着回道:“殿下说哪里的话?” 晋王将手上的那一坛酒放在桌子上,道:“你这临水园本王并不常来,来这一趟还要被你赶出去!” 肖元元看到晋王放下的酒,一把捞了过来,笑着道:“真是难得,殿下竟然送酒给我!” 说着一把打开塞子,酒香溢了出来,肖元元闻了闻,道:“是清酒——这度数也不高啊!” 晋王顿了顿,回道:“烈酒太伤身了,阿环担心你不知节制,特意带了清酒给你……你为何不见我?” 肖元元正倒着酒,见话题又绕了过去,顿了一下,道:“不是不想见殿下,只是我醉成这样子,怕会失礼罢了!” 晋王盯着肖元元,细看之下这肖元元确实已经醉了,只是醉得越很,看起来却像是越清醒,就好像熬夜熬过了头,反而失眠了一样。 “失礼?”晋王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来,道:“你什么样子本王没见过?还怕什么失礼? 你从来都不在意本王如何看你,谈何失礼一说? 你是怕自己醉酒胡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说到底,你不过心里是防备着本王罢了!” 肖元元朝着小十四挥了挥手,命她们都下去了,转眼阁中便只剩他们二人。 肖元元转头来为晋王斟上酒,道:“殿下既然来了,也喝一杯吧!” 晋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开口又道:“你不用如此折磨自己,一直拖着病——不肯好。 我不会带你回京都了,你放心在这里待着就好。” 肖元元怔了怔,笑了一下,回道:“殿下觉得我怕回京都?” “难道不是么?”晋王问。 肖元元也将碗里的喝了干净,点了点头,道:“倒也不是怕,只是不想回去……也不是、我想回去,我又不想回去!” “那你想怎么样?”晋王问。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似是认真想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晋王回道:“我知道你不想被父皇胁迫,你不想为朝廷效力,你心里对朝廷、对父皇,一直带着气。” 晋王按下肖元元倒酒的手,道:“所以,你以后不用再消磨下去了,回京都的事本王替你挡下就是。” 肖元元挣开手,继续倒着酒,笑道:“没有人能逼我为他效力,就算你把我带回京去,他们支使不了我!” “元元——” 肖元元伸手从一旁的矮凳上取过一个盒子来,轻轻打开,是一个青紫葫芦瓶:“殿下你看这瓶子好看么?” 不知为何,晋王心中一慌,连忙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肖元元轻描淡写道:“毒药!” 晋王一惊,肖元元接着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普通的毒药,若等毒发得等上五六时辰,然而再痛两三个时辰,才能咽气。 这个不一样,只需一滴混在酒里,最多疼上片刻,人便没了……” 晋王眼中闪过一丝害怕来,伸过手去,急声道:“你拿毒药做什么,快把它给我!” 第964章 风云 肖元元不为所动道:“殿下急什么?我现在又不吃!” 晋王气道:“你把这种东西放在手边是什么意思?” 肖元元痴痴地看着那个青紫色的葫芦瓶,道:“就是难受的时候拿起来看一看,想着就算实在不行,还有一条路可走,心里就好受许多。” 晋王气极,上手一把将葫芦瓶抢过,怒道:“你疯了么,这么危险的东西就放在手边,万一你…… 你……你想都别想!” 晋王说着,拿着葫芦瓶朝着窗外狠狠扔了出去,外面冷风袭来,刹时风云变色,引着山雷滚滚,看来似是又要下雨了。 肖元元静静看着晋王关好了门窗,幽幽道:“殿下扔了有什么用?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重要资料要多多备份么? 这东西我多的是!” “你……”晋王回身走到肖元元身前,一把扯过肖元元的双肩,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死死盯着肖元元忍声问道:“元元——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肖元元浑身软绵无力,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伸手朝晋王身上拍了几下,力气也小得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我真得没事!” 晋王压下了心绪,道:“你放心,太子不会有好下场,你好好活着,等到那一天,我把他带到你面前,给你出气好不好?”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你是为了我?不是,你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没有我,你难道就不争太子之位了么?” 晋王目色一怔,肖元元拍了拍晋王的手,示意他把手松开,可晋王却没有松手。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为何从来没有想过去依靠汉王或是蜀王么? 都是注定好的,我早就知道,太子会死,你也会成为储君,荣登九五。 我甚至不需要做什么,连报仇都不用,太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晋王眸色中闪过一丝不解来,问道:“你在说什么?” 肖元元抚上晋王的脸,使劲拍了拍,啪啪作响,肖元元呵呵惨笑道:“晋王殿下?不,你是杨广,你知不知道——你会变成一个坏人,你还会杀人,杀很多的人,你会下地狱的,你知道么?” 晋王终于松开肖元元肩膀,握住肖元元作乱的手,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肖元元突然又哭了起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好混乱,你怎么会是杨广呢?杨广不该是你这个样子的!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一见肖元元又哭了起来,晋王心中又乱又疼,忍不住将肖元元揽进怀里,轻道:“元元、元元——不要怕,本王会一直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你不用去京都面对那些你不想见的人,还有那些不想看的事。 有本王在,本王一直在。” 肖元元痛哭出声:“可我想走了,我想回去了!” 晋王怔了一下,道:“你想回京去?” 肖元元挣扎了起来,想从晋王的怀里挣脱出来:“不是,我想回家——可是……可是……那里我也没有家,那里连个爱我的人都没有,我不舍得,万一我走了,公主怎么办? 公主……公主!公主她也不要我了,她都不来找我! 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你们都不喜欢我!” 晋王逐渐明白了过来,箍紧肖元元小心翼翼问道:“你说得回家,是要回到你的那个异世界去?” 肖元元终是力弱,很快便没了力气,靠在晋王身上渐渐昏睡了过去。 看着怀里的肖元元渐渐软了下去,晋王喉间一涩,抱着肖元元绕过屏风,小心将她放在软床上。 晋王伸手蹭了蹭肖元元被泪浸湿的脸颊,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胀,胸间似是有一团火蔓延到身体各处。 晋王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看向肖元元,又实在按捺不住:“元元,你哪里都不能去——” 外面雷声阵阵,风雨已起,打到窗户上噼啪作响。阁中灯火摇曳,暖黄的灯光映得人脸上的面色明暗不定。 晋王似是不受控制般,伏身上去,秋衣厚重,可情急之下还是被摸索着解开。肖元元的身体也热得吓人,面色白里透红,很快便有了反应。 肖元元只觉得浑身的肌肤又热又痛,身上有人不断的摸索探寻,探寻之处又让她觉得异常的舒服,她也是本能的迎合上去,耳边传来晋王的呢喃声:“元元,元元——不要走元元。” 肖元元心里一惊,努力想清醒,身体上的欢愉压断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忍不住迎合上去,不断地回叫着:“殿下,殿下——” 这一夜极尽荒唐,肖元元醒来时窗外天色灰白,里外寂静无声。肖元元头疼欲裂,身子也疼得不像是自己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身边传来晋王的含含糊糊的声音,紧接着长臂将肖元元揽了一揽。 “殿下?”肖元元一惊,猛然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几乎不遮片缕,脑子轰然一响,几欲失声:“你……” 晋王眯眼笑着看向她,道:“元元酒醒了么?要不要让人送碗醒酒汤过来。” 肖元元猛地坐起身来,不敢扯晋王身上的被子,张望了一下搂起一旁的衣服挡在身前,气声叫道:“你无耻,你混蛋,你竟敢这么对我?” 晋王的笑容僵了僵,试探地叫了一声:“元元,你忘了昨日的事了?” “我……”肖元元气得脸色惨白。 晋王也坐了起来,赤着上身,探身向前问道:“你忘了你是如何撩拨本王的?” “我……”肖元元又气又慌,回忆起昨天她在床上确实想渴求什么,顿时有些不自信起来。 看着肖元元又气又恼的神色,晋王又笑了,调笑道:“看来是想起来了!” “我什么也不记得,我喝醉了!”肖元元恼恨地辩驳道。 晋王捞过丢在地上的里衣,披到了身上,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第965章 不喜欢 肖元元气极,回道:“我喝醉了,可你又没醉,你就不能推开我么?” 晋王穿衣服的手顿了顿,回身看向肖元元,朝着肖元元身形比划了一下,无语道:“肖元元你讲讲道理,你这样的……你若要求欢,世间哪个人推得开?” “无耻——混蛋!分明是你,你个色鬼,还要诬赖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就该下地狱去,我眼瞎了才觉得你人还不错——”肖元元一边骂着,一边抄起身边可拿的东西,朝晋王身上扔去。 晋王也不恼,那些东西砸到身上虽然有些疼,也问题也不大,便没有躲开生生受住了,自顾自将衣服穿戴整齐。 等肖元元手边没有了可扔的东西,晋王转过身来,声音温和道:“好了,你不要生气了,事已至此,本王会对你负责的。 你想要什么品阶都可以,到了晋王府,我绝不会亏待你的,无论什么东西,你要的我都给你!” 肖元元气得脸色铁青,怒道:“我要你去死,那你去死呀!” 晋王脸色白了白,但还是挤出一抹笑来,凑了过来低声道:“元元,本王是真心喜欢你的……从见你第一面开始。 我无数次地后悔过,当初为何不直接跟阿姊要了你,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是我的!” 肖元元扯着被子挡在身上,止不住往后躲了躲,眼见晋王越来越近,肖元元伸脚就踢:“恶心,滚——滚出去!” 晋王一把按下肖元元的脚,防止她踢到不该踢的地方,依旧忍声忍气道:“昨夜的事是我孟浪在先,可你……分明也是喜欢的,你再好想想——” “住口——”肖元元呵斥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公主,是你阿姊——” 晋王眸色黯了黯,回道:“可她不要你了,你来江都这么久了,她一句也没有提过你。 就算别人提起,她也没什么好言语。 你看看,如今京都大事已定,可她呢,她却一句让你回来的话都没有。 她还把娥英接到了府里,就是那个当日侮你清白的宇文娥英。 她明明知道你与娥英不可同室一处,可阿姊却将接回了府来。 这是什么意思,你好想想!” “你胡说!”肖元元咬牙道。 晋王伸手为肖元元掖了掖被子,垂眸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是,元元,我是真的心悦你。” 肖元元别过脸去,晋王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道:“天色快亮了,本王这就回府去跟王妃商量一下你入府的事情。 王妃她很喜欢你,你放心,她绝对不会委屈你。” 说完,晋王便转身欲走。 “站住——” 晋王停了下来,肖元元仰头看向晋王,道:“我不喜欢你!” 晋王目色飘忽了一下,回道:“不重要!” “不,很重要!”肖元元斩钉截铁道。 晋王苦笑了一下,道:“我以前就是太在乎你喜不喜欢,才拖到了今日。 没关系!我只要你人在身边就好。”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道:“我有船舶设计图,从里到外,小到一颗钉子,大到一条龙骨,有了它,殿下可以自己建一座造船厂!” 晋王愣了一下,继而了然一笑,道:“不止是船舶设计图吧!你商行的所有技术,制酒、炼盐、脱籽织布机,若本王没有猜错,这些关键技术,你都有保存下来。 就像那瓶毒药一样,你有备份。” 肖元元咽了一口气,点头道:“是。” “那很好啊!”晋王赞叹了一声:“你做得很好。” “好你个头啊!”肖元元气得骂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可以让那些彻底消失,我若死了,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做出那些东西了!” 晋王听罢,脸色一白,终于忍不住了:“死?你宁可死,也不愿跟着本王?”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若逼我,我不妨拿这条命与你斗一斗。 那些东西,我可以给你,也可以给别人。比如说汉王! 我用了五年,把江都城经营成一座商贸繁荣之地,带动周边各州共富共荣。 我也同样可以再用五年,把并州经营成下一个江都城。 你觉得陛下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汉王? 当然,更简单的办法是,殿下杀了我,一了百了! 只是我死之后,殿下得想个好点的理由给陛下交待,这对殿下而言,当是不难的!” “你……” 肖元元咬着牙,直直地看向晋王,道:“我说我不喜欢,殿下可愿用一生的前途,来承受我的不喜欢?” 晋王盯着肖元元的眼睛,双目赤红,似是憋着千般不忿,还带着一抹恨意。 晋王心下一虚,转过身去,沉声道:“好,本王不逼你——本王会等你回心转意,心甘情愿跟着本王!” 说罢,晋王不等肖元元的回话,径直出门下楼去了。 晋王一走,肖元元顿时全身卸了力,再也支撑不住,倒卧在床上死死搂着被子,委屈地哭个不停。 未过多久,小十四慌忙走了进来,见肖元元正伏床哭泣,不由得慌了,叫了一声:“家主,你怎么了?” 肖元元抬头看到小十四,气道:“昨夜你去了哪里?” 小十四怔了怔,回道:“奴婢……就在楼下!” 肖元元恨得将身边的衣服朝小十四兜头砸过去:“我要你有什么用,你就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我?” 小十四吓得赶紧跪下,哭道:“不是……家主与殿下说话,你也没有唤奴婢上来,奴婢也不敢上来呀! 而且……江都城谁人不知道家主与晋王府交情颇深,家主也是迟早会进晋王府的,不然咱们商行落败了,那些之前跟咱们有仇的人,还是不敢来找家主的麻烦,是为了什么? 再者说——昨夜奴婢听着动静,家主你、你也是……” “住口——”肖元元厉声喝道,咬了咬牙,忍着声道:“去、去叫芸果儿过来。” 小十四叫了一声:“是。”赶忙退了下去。 第966章 堪舆 等芸果儿到了望远阁,肖元元依旧怔在床上,看着床上地下凌乱不堪,芸果儿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一声:“家主,你怎么了?” 肖元元抬了抬眼,道:“马上派人收拾行装,我要去姑苏城。” 芸果儿上前为肖元元披好外衣,应了一声:“是。” 晋王回到总管府时,已是早间,晋王妃正在用早膳。 见晋王回来,面色十分难看,晋王妃立马起身迎上前去,“殿下回来了,可用过早膳了?” 晋王抬看了晋王妃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晋王妃不以为意,拉着晋王坐到桌前,笑着道:“殿下先喝些汤吧!” 晋王先低头看了看汤碗,接着又看向晋王妃,开口坦白道:“昨夜……昨夜我宿在了元元那里。” 看着晋王不自在的神色,晋王妃倏尔笑了,回道:“昨夜风雨那般大,妾早就料想殿下回不来了!” “不是……”晋王想把话说明白。 可晋王妃却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无妨的。” 晋王皱了皱眉,审视地看了一眼晋王妃,道:“你早就知道了?” 晋王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道:“殿下下手也太慢了,妾本料想去年的时候,殿下就该将元元带回府里来了。 元元这等人间绝色活生生站在眼前,殿下能忍到今日,妾都觉得奇怪!” 晋王吐出一口气来,端起汤碗饮了一口,晋王妃笑着看晋王喝完汤,开口又道:“该寻个好日子把元元接到府里来,今日就不错—— 妾去准备些好的迎门礼,等会儿殿下借给妾一些人,排场一定要给够。 还有,元元来了住哪儿?原来她住得院子虽然离得近,可是那是客房,说出去不好听,得再安排一个大点的院子!她喜欢花,就给她安排四季都不败的花……” “不用了——”晋王打断道。 晋王妃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也对,元元自己的园子不比总管府差,可是……就算她不回来住,总管府也该给她留个院子的……礼数总该周全一些。” “阿环——”晋王又打断道:“她不愿意。” 晋王妃不解道:“不愿意什么?她不想入总管府?” 晋王‘嗯’了一声。 晋王妃失笑道:“元元不懂事,殿下也由她胡闹!殿下既然与元元亲近过了,岂能纵着她在外面游荡? 无妨,若是今日太急,妾便先去临水园劝劝她。” 晋王看向晋王妃,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正在此时,一侍女走了进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回禀殿下,王妃,临水园来了人,说是给殿下送点东西。” 晋王和晋王妃二人都是一愣,晋王妃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小十四带着一人走了进来,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哑着声道:“奴婢拜见晋王殿下、晋王妃娘娘——我家家主说,殿下与王妃夫妻伉丽,昨夜之事,是她对不住王妃娘娘,特派奴婢送了船舶图纸来,是为赔礼!” 晋王妃先顿了一下,道:“她说什么胡话,什么赔礼,她糊涂了么?” 晋王走上前去,小十四欠了欠身,晋王四处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图纸,小十四明白了晋王的意思,又补充道:“造船工艺复杂,图纸足足有两大箱,奴婢一个人拿不动……六个人抬着,在院子里!” 晋王听罢,抬脚便往屋外走,晋王妃也赶忙跟了上去,一出门,便看到院子里摆了六个大箱子,旁边还有一个两人多高的长柱体,立在箱子旁边。 小十四走了上去,拿把那长柱体打开,竟是一幅长约两丈,宽约一丈堪舆图。 小十四道:“这是江南堪舆图,详尽的画就江南三十州、一百郡、四百个县的分布。还有山川、河流应有尽有。” 晋王走上前去,用手慢慢抚了过去,没有应声。 晋王妃也定定看着那堪舆图,似是万里江山就在眼底,半天才回过神来。 晋王妃看向那小十四,笑着道:“本宫记得,你叫小十四?” “正是奴婢!”小十四哑着声音道。 方才在屋里晋王妃没看清楚,现下到了院子里,晋王妃看出小十四眼泡红肿,似是哭了许久。 于是晋王笑着道:“你哭过了?是不是元元她骂你了?” 小十四闻言,瞬间忍不住,又抽噎了起来哭道:“家主要走了,她不带我,要我在这里看家!” “什么?”晋王妃一惊,连忙问道:“她走了,她去了哪里?” 小十四摇了摇头,道:“家主不让说!” 晋王顿了顿,头也没回,沉声道:“她去姑苏城了吧!” 小十四低下头去,咬着唇不说话。 晋王妃急了起来,叫道:“她那个身子,乱跑什么呀!殿下——” 晋王没有应声,正在这时,一近侍匆匆赶来,朝着晋王行了一礼,道:“晋王殿下,朝廷来信了!” 晋王回过神来,接过递来的书信快速看了一遍,脸色不见半丝喜悦,将信递于晋王妃,道:“父皇召我回去!” 晋王妃接过信来,也看了一遍,道:“父皇明确指定,要把元元带回去,殿下——快些派人,把元元截回来吧!” 晋王看了看院子里的六个大箱子,和那一幅堪舆图,心下一阵翻涌,终是叹了一口气,道:“不要逼她了,且由她去吧……” “殿下——”晋王妃急道:“三番两次若都是这般,殿下要如何跟父皇交待?” 晋王沉声道:“派人去姑苏看着她,别让她发现,也别让人欺负她……父皇那里,本王自有说法。” 说罢,晋王又对着一旁侍卫吩咐道:“将这些都收好,一定要小心保存,还有——召柳顾言到书房。” 说罢,晋王也不管众人,径直起步,朝自己院子的书房去了。 晋王妃看着满院子的东西,无力地挥了挥手,吩咐道:“收起来——都收起来吧!” 众人将东西抬走,小十四也朝着晋王妃拜了拜,带着众人回去了。 第967章 过渡章 去往姑苏城的马车上,肖元元似是很冷般,蜷在厚厚的毛毯里。 芸哥儿一手紧紧揽着肖元元,另一只死死按着肖元元的手腕,因为肖元元的那只手心里一直攥着一个青紫的葫芦瓶。 芸哥儿一直轻声安慰着:“没事的家主,到了姑苏城就好了!咱们离江都远远的,再也不理他们了!” 肖元元有些昏昏沉沉,恍惚间叫了一声:“七娘,我头好疼。” 芸哥儿眸中泪光闪了闪,轻声问道:“头疼么?我帮家主揉一下!” “不能碰,好疼!”肖元元又缩了缩。 芸哥儿细细看去,只见肖元元双眼紧闭,似是梦呓般喃喃叫着:“七娘——公主来了,她来找我了。 她堂堂一个公主,这么远的跑过来,为了见我一面,舍了一半的食邑。 她半幅身家都没了,我还怪她什么呢?” “家主——”芸哥儿揽起肖元元,使劲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家主,你醒醒——不要吓我!” 肖元元缓缓睁开眼来,看清了眼前的人,缓了一会儿,才想自己人在车上,开口问道:“到哪儿了?” 芸哥儿松下一口气,道:“咱们才走了半日——左右明日才能到,今日早些找个住处休息,我去寻个医倌来给家主看看吧!” 肖元元又闭上了眼,道:“尽快赶过去吧,没事,我撑得住。” 芸哥儿顿了顿,问道:“方才家主一直说胡话,可是做噩梦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不是噩梦,是美梦!是我再也触及不到的美梦了!” “家主——”芸哥儿抚上肖元元那只攥着药瓶的手,道:“既然触及不到,就别要了,咱们自己快快活活的过,把他们都忘掉,不行么?” 肖元元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行,你不知道,大隋朝会成为一片炼狱,狼烟四起,生灵涂炭,我要给公主留一条后路。 以前的计划都已经打乱了,我要重新再想一条路,就算没有我,公主也能好好的。” “家主,你不要吓我!”芸哥儿哭声道:“你若没了,咱们这一家子该怎么办呀!”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不要怕,你也会好好的。” 肖元元撑强到了姑苏城,苏州吴家主母见到肖元元情形吓了一跳,赶忙请了医倌过来诊治。 晋王并没第一时间赶往京都,又在江都城逗留了几天,终于收到姑苏传回来的消息: “那吴家主母见肖娘子实在病得厉害,十分害怕,几乎请了全城的大夫过来,一时间吴家乱作一团,眼下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肖娘子住在吴家了!” “住在吴家?”晋王妃有些不解,道:“元元在苏州不是有自己的宅子么?” 来人回复道:“那宅子没有住过人,虽说留了人看宅子,但一时间家具不全,只得先暂住在吴家了。” 晋王妃‘哎呀’了一声,道:“那吴家不是什么大户,也不知道元元住得惯不惯?” 来人没有应声,晋王问道:“她的病怎么样了?” 来人回道:“属下回来时,听说病势已经平稳,只是不能再劳神颠簸,须得好生养着。”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派人一直看着,防止有人找她闹事!跟苏州府打好招呼,最好派些人到她身边,贴身护着……” 那来人迟疑了一下:“呃……怕是不易,那肖娘子似是防备得很,身边只有一个叫芸哥儿的可以近身,旁人都近不了身的。” 晋王吐出一口气来,没好气道:“就算是扫地洒水的也行,只要能远远看着……不要惊动她就行。” 来人应了一声:“是。” 晋王想了想,又道:“以后,每隔五天,就写信给京都晋王府汇报她的状况。包括她生了几次病,见了什么客,都要细细报过来。” 来人又应了一声:“是。” 晋王想不到别的了,只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报信的人闻言,赶忙退了下去。 晋王垂着头,沉思良久,晋王妃看着晋王的神色,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后悔了?” 晋王没有应声,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道:“殿下怕什么呢?” 晋王沉声道:“她以前只是不喜欢本王,如今……” 晋王妃冷声道:“如今又能怎么样?反正殿下若是什么不做,元元也不会自己过来投怀送抱。 就算如今她恨你,心里也算有你了,不是么?” 晋王摇了摇头,道:“我不想逼她的,可那夜……我看到她手里的毒药瓶子,整个人就快疯了。 阿环,你或许不相信,那一刻——我甚至连给她陪葬的人都想好了! 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浑身的血液里都充斥着暴虐,我几乎是本能的想撕毁某些东西,像真正的疯子一样控制不住自己,阿环,我控制不住自己……” “殿下——”晋王妃一惊,连忙上前安抚道:“殿下想多了,你只是压抑太久了。” 晋王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手有些微微发抖,看向晋王妃,又道:“她威胁我说要跟汉王合作……” 晋王妃脸上神色一惊,晋王接着道:“我当时竟有些害怕。” 晋王妃点了点头,又安抚地拉着晋王的手,道:“没关系的,殿下不是派人看着她么?她的一举一动,咱们都了如指掌。 再者说了,元元重情,她不会如此对妾身的。” 晋王别过脸去,道:“不错——她送的造船图纸,和堪舆图来给你赔罪,就是在告诉我,她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跟我撕破脸。 阿环——” 晋王妃打断道:“殿下不要想太多,眼下重要的是——殿下收到父皇的信,已经滞留了五日了,咱们得赶紧回京了。” 晋王也明白晋王妃说得对,只点了点头。 晋王妃问道:“那造船厂父皇惦念了许久,如今有了这造船的图纸,于父皇而言可谓意外之喜。 此番大功,殿下可要将这六箱图纸带回京都去?” 第968章 冰嬉 晋王妃的这一番话,使晋王慢慢冷静了下来,尽管心里放不下,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回京都。 晋王沉吟了片刻,回道:“造船图纸就不带了,把那幅江南堪舆图带回去。” 晋王妃想了想,点了点头,回道:“一应的行装妾已经安排好了,殿下心事已定,明日就出发吧。” 晋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好。” 冬月的大兴城,寒意料峭,却是冰嬉的好时节。 后苑的太湖水早已结了厚厚一层冰,杨坚特意邀了不少朝臣和皇家子弟到后苑赴冰嬉宴。 高高舫台上,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并排而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冰面上两方人打着冰球,你来我往,一团热闹。 独孤皇后叹着气道:“你说你父亲,都这把老骨头了,要是摔怎么得了!” 乐平公主笑着道:“母亲放心,阿谅和阿秀都在边上护着呢,再者说了,对面的越国公也不敢真的打,不过都是哄父亲开心罢了!” 独孤皇后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失笑了一声,对着一旁的青依道:“你派人在一边守着,等这一场打完了,就把陛下叫下来吧。有他在,别人都玩不好。” 青依也笑着应了一声:“是。” 果然不久之后,杨坚又得一球,全场欢呼,一个侍人急急上前凑到杨坚身道:“陛下,皇后娘娘担心陛下龙体,请陛下上舫台观战!” 杨坚兴致正浓,只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也没听清那人说了什么,径直举着球杆朝舫台上挥了挥,算是给独孤皇后打招呼。 眼见杨坚又要上场再战,那侍人连忙上前拉住:“陛下、陛下——皇后娘娘在台上实在担忧的紧,请陛下回去吧!” 杨坚这才听清楚那侍人的话来,道:“叫皇后不要担心,朕再打上一局。” 那侍人正着急,杨坚身旁的一个近侍急忙上前,道:“陛下——晋王殿下来信了,陛下可要看看?” “晋王?”杨坚顿了顿,打球兴致没那么大了,看了看场上的众人,道:“朕累了,你自己玩儿吧,朕去寻皇后去!你们好好打,赢的那队,朕有重赏!”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朝着杨坚行了一礼:“谢陛下,恭送陛下。” 杨坚将手里的球杯递给一旁的侍人,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便上了岸,随手接过晋王的书信,朝着舫台走去。 不一会儿,杨坚到了舫台,乐平公主赶忙让出位来,在独孤皇后之下,又设了一席位,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坐好。 “伽罗,你看到了么,朕打得怎么样?”杨坚朝着独孤皇后炫耀道。 独孤皇后笑叹道:“陛下英姿比当年更甚。” “哦?”杨坚一脸喜色,问道:“当真么?”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笑着道:“当年陛下打球,勇冠三军,万夫不当。 如今陛下一上场,对面的人都不敢动了,可见陛下威仪,慑人心魄啊!” 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忍不住都掩唇而笑,杨坚当然听得懂独孤皇后的揶揄,脸色讪讪道:“朕不过是凑凑热闹,逗他们玩玩罢了!” 独孤皇后微微叹着劝道:“陛下年岁已长,何必跟那些小年青比体力之勇呢?陛下倒是玩得开心,孤在台上看着担惊受怕,万一摔一下,这年还过不过了? 就当是为了孤,陛下多多保重吧!” 杨坚听罢,点头应道:“伽罗说得有理,这么一说,朕确实觉得浑身有些酸痛。罢了,让他们自己玩吧,咱们看看就好。” 再往冰面上看去,果然没了杨坚,一个个打得生龙活虎,比方才精彩了许多。 正看着津津有味,一边的芸香过来朝乐平公主道:“公主,郡主来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引她来入席吧!”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独孤皇后听到了一旁的动静,看向乐平公主,笑问道:“小娥英怎么才来!” 乐平公主回道:“她冬日里贪睡,早间起不来,我允她多睡一会儿。不过还好,现在来也不晚。” 独孤皇后看了看冰面上人中,李敏也在其中,便知道了大概,开口道:“孤记得小娥英之前甚懂规矩,那时无论天早天晚,陪你入宫时也是说起便起,如今怎么惫懒了起来?”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哪有孩子喜欢早起的,当日不过是女儿管得严,她又是听话的孩子,所以便跟着我早起了。 如今她已经大了,我也不能一直管着她,惫懒就惫懒些吧!” 趁着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说话的空档,杨坚拆了晋王的信,大致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丝丝不悦。 独孤皇后朝着那信看了一眼,问道:“晋王来信了?” 此时宇文娥英已经走了进来,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拜见皇姥姥,皇姥爷,小姨母。” 杨坚笑着道:“小娥英不用多礼,快去找你母亲吧!” 宇文娥英应了一声:“是。”便坐到了乐平公主身边。 独孤皇后接过杨坚手里的信,杨坚看了看独孤皇后道:“晋王已经动身,预计再过不到十天,他就能到京了!” 独孤皇后大致将信看了一遍,不由得也皱了皱眉,目光朝着乐平公主扫一眼。 乐平公主察觉有异,开口问道:“阿摩回京是好事啊,怎么父亲母亲看起来,似是不大高兴?” 杨坚轻轻合掌一拍,脸色一沉,道:“朕让他把肖娘子带回京来,他却说那肖娘子不肯回京……他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都应付不了,朕要他有什么用!”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转过头来,没有应声。 兰陵公主闻言,开口道:“是呀,那肖娘子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娘子,多番召请不回,当真不识抬举。 要女儿说,她如此狂悖,就应该直接绑回来,皇威荡荡,还怕她不服气么?” 独孤皇后瞪了兰陵公主一眼,道:“皇威荡荡?哪家的皇威是靠用绳子绑人得来的?” 第969章 回李府 兰陵公主一噎,她这话蛮横有余,又缺乏道统,怪不得独孤皇后忍不住斥骂了一句。 杨坚沉着脸,道:“等晋王回来,朕定要好好问问,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治理江都的!” 独孤皇后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信上说那肖娘子入秋以来,病了好几次,怕是经不得山遥路远。 陛下召那肖娘子回京来,也得看看时气,如今天寒地冻,肖元元又是个南方人,怎受得了带病出行啊!” 杨坚看向独孤皇后,本想反驳两句,又见独孤皇后冲着杨坚摇了摇头,便咽下一口气来,道:“等晋王回来,先问问再说吧。” 晋王一行,自入了关中,路上风雪不断,实在难行,直至快进了腊月,才堪堪到京。 进京当日,杨坚便得了消息,晋王一边让晋王妃回府安置行装,自己径直入宫去向杨坚复命去了。 晋王进入甘露殿,先是将奏表奉上,晋王的奏表里无非是他如何安排剿匪,又如何安定一方,这些事情早在之前的奏报里都已经讲过了。 杨坚对此没什么兴趣,只打开晃了一晃,便放到了一旁的案上。 晋王也知道杨坚真正想问什么,便没有吭声,等杨坚开口。 杨坚顿了顿,道:“那肖娘子……你怎还没带回来?” 晋王抬头回道:“肖元元染病难行,实在不好带回来!” 这事儿晋王一早就在信中说过了,杨坚还有此一问,当然是因为他根本不信。 杨坚开口道:“无论什么病,养了这一年总该养好了,就算略有微恙,路上多加照看,也不是不能成行! 朕要听实话!” 晋王顿了一下,直言道:“肖元元知道陛下召她回来做什么,她对朝廷心灰意冷,不愿回来为朝廷所用!” 晋王说得如此直白,杨坚目色一冷,喝道:“放肆!” 晋王接着道:“她说她死都不肯回来!” 杨坚面色一青,气道:“这小娘子怎如此胆大——” 晋王又道:“她毒药都备好了!” 杨坚一噎,顿了一下,无奈道:“她怎气性这般大?朕又没有招惹她!” 这话说得亏心,晋王都没好意思说话。 杨坚顿了顿,讪讪道:“罢了罢了,先过了年再说吧,如今天冷,是不好让她来回奔波,等来年天气暖和了,估计她的病就养好了。”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儿臣在外十分惦念母亲和阿姊,不知母亲凤体安好?” 杨坚吐出一口气来,道:“你母亲嘛,老样子,你晚些去看看她。 至于丽华——前些日子忽然病了,幸而是住在宫中,一直在眼前照看着,你母亲也能放心些许。” 晋王皱了皱眉,问道:“病得重么?”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一开始还挺重的,心口绞疼,还吐了不少血。近来好些了,虽下不了床,但病情却安稳了下来。 你有空也去看看她吧,她虽在病中不想见人,但你与她关系最好,去看看也无妨。” 晋王眸色闪了闪,道:“吐血?此乃消耗之症,阿姊怎会突然呕血了呢?” 杨坚摆了摆手,道:“你自己去看吧,你母亲为了这事,头痛了好几天。” 晋王应了一声:“是。”见杨坚精神不济,晋王便早早告退,退了出去。 本想径直往千秋殿,但晋王走到半路,突然拐了一个弯,往弘圣宫而去。 可晋王在弘圣宫外等近一刻钟,最后由白鹭子出面,声称乐平公主仍在病中,不好见人,赶他走了。 晋王不好强闯,便只好先往千秋殿去了。 宇文娥英正在床前为乐平公主侍奉着汤药,见白鹭子从屋外走来,便问了一声:“晋王舅舅走了么?” 白鹭子轻轻应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对着宇文娥英道:“入了腊月,这天就冷得很,你也注意保暖,别贪凉冻着了!” 宇文娥英淡淡‘嗯’了一声,顿了顿,才慢慢开口道:“母亲——女儿想回李府去。” “什么?”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是在宫中待着拘束么?怎么突然想回李府了?” 宇文娥英垂头道:“近来——李敏一直来寻我,我见他如此,也有几分情义……我跟着母亲住了近一年了,那李府无人管束,我也不好一直待在母亲这里。” 乐平公主摸了摸宇文娥英的脸,道:“这几年我疏忽了你,我的东西迟早都会留给你,你安心在这里住着,不必过意不去。” 宇文娥英摇了摇头,道:“我不要母亲的东西……我要母亲好好的!” 乐平公主笑了笑,轻轻抚着宇文娥英的手,安慰道:“我也想让你好好的……娥英,是人总有那么一天,就算母亲不在了,你也要好好过好每一天。 我希望你不要计较世人眼光,也不要理会那些蜚短流长,什么夫婿,什么家族,都不如你随心随性,自由自在的好!” 宇文娥英泪光闪了闪,随心随性,自由自在,她知道乐平公主说得是肖元元,宇文娥英挤出一抹笑来,道:“女儿知道,女儿如今已经知道这些道理了! 李府如今是女儿说了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女儿如今也能好好生活了,女儿可以种菜、打牌、听戏、逛街。 日后再生一个孩子,只生一个,再好好教养他……女儿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如此想也很好。” 宇文娥英顿了顿,接着道:“等陪着母亲在宫中过了年,过了初五,我就回李府去……这事我已经跟李敏说过了,还望母亲应允。”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来,道:“我没什么不应允的,你即便回了李府,也可常来宫中走走。” 宇文娥英笑着点头,应道:“女儿一定常来看望母亲。” 乐平公主抚着宇文娥英的手腕,叮嘱道:“这一年,我也费了不少心力,才将你的身子慢慢调养过来。你回李府之后,切莫再劳心费力,注意分寸。” 第970章 行事 晋王心事重重地走到千秋殿,待宫人传了话过来,重整了心情,进到千秋殿内。 独孤皇后见到晋王十分高兴,连忙让晋王平身,还嗔怪道:“京中本就事多,你还回来的这么晚,真不知道江南有多好,让你连正事都浑忘了。” 晋王笑着赔罪道:“路上遇到大雪封路,耽搁了些许时日,劳母后挂念了。” 接着,晋王问了独孤皇后近来的身子状况,一番客套之后,晋王才说到了正题上:“听父皇说阿姊这次病得不轻,来之前儿臣便先去了弘圣宫,可阿姊却不肯见我。 母后,儿臣实在担忧得紧,阿姊如今到底如何啊?” 独孤皇后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你阿姊的病……确实有些凶险。 至于为何不见你,你也不用多心,她近来总不见人,除了孤派去问话的宫侍,其他人她一概都不见,汉王吃了两次闭门羹呢! 更何况,她如今的身子,也实在没有力气招待你们!” 听到独孤皇后为乐平公主辩白,晋王心下还是不放心,愁色不减,道:“可是以往,阿姊就算谁也不见,也会见我的。” 独孤皇后叹了一声,不由得抱怨道:“说来也是,你说你怎么没那肖元元带回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肖元元若是回来了,你阿姊兴许能好点?” 晋王脸色怔了怔,问道:“肖元元?阿姊她……她不是已经与那肖元元移情破爱了么?阿姊分明已经不想她了!” 独孤皇后一脸无奈道:“爱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它会变成另一种方式存在,比如说恨!那怕把她带回来,罚她一顿给你阿姊出出气,你阿姊也能心中舒畅些!” 晋王犹豫了一下,没有忍住,开口说道:“母后,那元元没有错,是太子逼她走的,我们罚她做什么? 我们没有人可以怪她,阿姊也不该怪她! 就算父皇命儿臣把她带回来,也是想让她为朝廷效力,若是此时还要罚她,当真是没有道理啊!” 独孤皇后听完,先是心生不豫,但又想了想,叹着气辩白道:“事已至此,孤总要先顾着你阿姊…… 罢了,说到底都是太子那个混帐惹得祸,对于那个肖元元……孤心中也是不忍心得很。”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这都过了一年多了,那肖元元的身子还没养好么?她不会是故意不想回京吧!”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诚实点头道:“她确实身子没养好,也确实不想回京来!”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晋王解释道:“她为了不回京来,一直拖着病不肯好,反反复复——还以死相逼,就是不肯回京来,哪怕儿臣把父皇的诏书拿出来,她都不肯应。” 独孤皇后顿了顿,笑了一下,道:“孤早就知道这个肖元元平时只是装得软,实则脾气硬得很。 如今显露出来,倒也不让人意外。” 晋王想到了肖元元,跟着笑了笑,回道:“此事儿臣已经向父皇禀报过了,连父皇也没办法,只好说先缓一缓。” 独孤皇后犹豫了片刻,面色有些不善。 晋王看着独孤皇后,不解地问道:“母后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独孤皇后看向晋王,眉间染上一抹愁色,道:“你的事!” “什么?”晋王不解地问道:“儿臣做错了什么吗?” 独孤皇后想了想,开口道:“越国公是不是你的人?” 晋王怔了一下,独孤皇后道:“这话也不用问,越国公找过孤,你们的事孤早就知道。” 晋王顿了顿,回道:“儿臣在朝中无人,吃了好大的亏,也是受了阿姊的点拨,才想要去拉拢越国公。 听闻母后也为儿臣费了不少心,儿臣心下无限感激。”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高颎罢相之后,越国公在朝上的权势如日中天。 无论是谁,在朝上权势太重,都是你父皇所不喜的。 更何况那越国公还不如高颎得你父皇的爱重,他身后的弘农杨氏,更是你父亲的所要对付的世家。 你与他相互利用,可也要妨止他犯上作乱,明白么?” 晋王连忙点头,应道:“母后教导,儿臣明白。只是——” 独孤皇后看向晋王,问道:“只是什么?” 晋王顿了顿,问道:“父皇他是否知道儿臣与越国公的关系?” 独孤皇后眯了眯眼,回道:“他怎么看不出来?太子如今的势弱与你脱不了关系,权势这种东西,他可以给,但你不能抢。 去年汉王征辽东,败军而回。今年又安排他征突厥,却连战场也没上。 你父皇本来是十分不满的,可近来却对汉王十分亲近,出入随形。 近来,你父皇又允他行事不拘于律令限制,可自行行事之权。” 晋王听罢,心里一惊,这什么意思? 不拘律令限制,汉王就可以随意调军,就算汉王突然出兵打了扬州府,也是没问题的。 相比于杨坚对其他儿子的种种防备,对汉王纵容和信任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细算之下,汉王手上的筹码可比晋王多,晋王虽然统管江南半壁江山,可是汉王如今所领之地西起华山,东至渤海,北达燕门关,南到黄河,一共五十二州,连国都都包含在内。 更重要的是,汉王最得杨坚信重,这一点十分重要。 晋王明白了过来,就像杨坚不喜欢太子与高颎相结甚深一样。那么他与越国公的勾联只怕会让杨坚更加难以忍受。 他本打算这次回京都后,与越国公府好生交往一番,如此看来,只能再做其他打算了。 独孤皇后又道:“你连个肖元元你都带不回来,可见你手段太过柔和。 办事稳妥是你的优处,却也落得一个守成之名。” 汉王固然会犯错,可偶尔犯错的人比从不犯错的人,更让人安心些,起码会让人觉得新鲜生动。 晋王眸色黯了黯,独孤皇后固然是偏向自己的,可若最后得位的汉王,独孤皇后其实也能接受。 第971章 请帖 如今独孤皇后能直接把这点指出来,已经算是对他有所偏爱了。 本想着这次回京局势已定,谁知道细细盘算之下,竟还不如当初离京时的状况。 晋王挤出一丝笑来,转换了话题,道:“如今朝事纷杂,劳母后为儿臣担心,是儿臣不孝。 母后身在关中,无法赏江南美景,实属儿臣心中一件憾事。 这次回京来,儿臣得了一幅江南堪舆图——上面描述了江南三十州各个城郭、山川、河流,画就的十分细致。 只是今日儿臣才刚刚到京,行李还没有收拾出来,待明日儿臣就把那幅堪舆图带过来,母后闲暇时分,也可赏玩一下。” 独孤皇后笑了一下,又不解道:“你到底不如你阿姊啊,你虽是好意,但送得礼一点儿也不贴心。 堪舆图这种东西,那你应该献于你父皇啊!” 晋王回道:“其实也是一样的,儿臣给了母后,父皇也能看啊!母后若是不喜欢,儿臣再让阿环寻些贴心的来。 阿环挑的礼,母后当会喜欢的。” 独孤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们夫妇向来不喜奢华,孤为难你们做什么? 那堪舆图孤虽不喜欢,可也知道那是个好东西,你明日带来,孤替你转交于你父皇。” 晋王的面容僵了僵,道:“那母后作主吧!” 独孤皇后道:“你也别在意,那图孤虽不喜,但你的心意孤已经知道了。汉王虽也是好孩子,但年岁太小,心性不定,孤会在你父皇面前为你说话的。” “呃……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晋王想要分辩,但又觉得说得太多又显得矫情,于是便默了声,不再纠结此事了。 接着,二人随意聊了些京都和江都两地的风物,正在此时,一婢女前来禀报:“皇后娘娘,唐国公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闻言,笑着应道:“他今日怎来了?快召他进来吧!” 那宫婢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宫去。 晋王有些奇怪,问道:“表兄何时入京的?” 独孤皇后开口回道:“大兴城到仁寿宫之间的十二座行宫已经修好了,他是来京城复命的。 正赶上年下,他夫人窦氏眼见就要临盆了,孤不忍见她来回颠簸,便让他们夫妇在京中过年,等来年开春了,再让他们回陇西去。” 晋王点了点头,正说着便见唐国公李渊进得殿下,一眼便看到了独孤皇后,恭敬的行了一礼:“阿渊拜见姨母,姨母千安。” 晋王也朝着唐国公行了一礼:“表兄——”李渊当即也回了一礼:“晋王殿下。” 李渊来的突然,独孤皇后觉得奇怪,连忙挥手让人置座,待李渊坐好,独孤皇后问道:“阿渊怎么这个时辰入宫来,可是有事?” 李渊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来,回道:“腊月二十,唐国公府要为家里的二郎办周岁宴。阿渊此来是为给乐平公主送请帖而来,往年公主人在宫外,倒是好请。 可今年公主人在宫里,又身染重疾,本不该来搅扰公主养病,但又怕失了礼数,所以先来姨母这里探听一番。” 独孤皇后接过李渊手里的请帖,翻开看了看,叹了一口气,道:“她怕是去不了!” 无论乐平公主去或不去,这个请帖是应该送的。李渊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来送请帖,不过是尽个礼数。 李渊回道:“乐平公主贵体为重,不用为了小儿这种小事费心神。”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她虽不能去,但随个礼也费不了什么事,你这请帖该递还是要递过去。” 李渊笑着应了一声:“是。”应完,李渊伸手便想将请帖接回去。 独孤皇后扬了扬手,将请帖递给了一旁的青依,道:“你就不用麻烦了,你既到了孤这里,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 你去弘圣宫怕是进不了门,这请帖便让孤派人给你送去过去吧!”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李渊闻言便向独孤皇后致谢道:“多谢姨母,就麻烦姨母派人替阿渊跑这一趟了。” 独孤皇后看了看一旁的青依,青依会意,便带着那封请帖退出门去。 请帖送到之时,乐平公主正在昏睡,怕搅扰了乐平公主安眠,于是青依便把请帖直接交给了白鹭子。 白鹭子拜别青依,拿过拜帖一边看,一边往寝殿中走,突然脚步顿住了。 “白家令,怎么了?”一旁的婢子问道。 白鹭子回过神来,合上请帖,面色不改回道:“没事——” 白鹭子一边将请帖收好,一边问道:“郡主还在公主寝殿么?” 那婢子想了想,回道:“应该在,这个时候,郡主一般都会趁着公主入睡,在寝殿的卧榻上小憩一会儿。” 自从乐平公主病后,宇文娥英待在乐平公主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白鹭子顿了顿,又吩咐道:“这几日公主身子一直不见好,你去太医署请巢太医再来给公主诊一次脉。”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未过几时,白鹭子又走进寝殿内,对着宇文娥英轻轻唤了一声:“郡主醒醒——” 宇文娥英睡得浅,听到动静就睁开眼来,先看了看床上的乐平公主,又朝白鹭子低声问道:“何事?” 白鹭子轻声道:“巢太医来为公主请脉,人在殿外。” 宇文娥英听罢,忙理了理身上的宫服,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巢元方便进得殿来,先朝着宇文娥英行了一礼,因为乐平公主还在睡着,众人都不敢高声。 巢元方径直放下药箱,给乐平公主诊了一会儿脉,最后收起药箱。 宇文娥英连忙凑上前去,轻轻叫了一声:“巢太医!” 巢元方看了看宇文娥英,低声示意道:“郡主,借一步说话。”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连忙跟着巢元方出去了。 宇文娥英走后,白鹭子冲着殿中服侍的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也都出去伺候,接着便坐到了床边,轻声唤道:“公主——” 第972章 大礼 殿中发出的动静,乐平公主其实早就察觉到了,白鹭子轻声一唤,便缓缓睁开眼来,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扶我起来。” 白鹭子赶忙将乐平公主扶了起来,乐平公主看着白鹭子的神色,见她一脸郑重,直接问道:“什么事?” 白鹭子回道:“回公主,唐国公府送了请帖过来,邀公主参加唐国公府二公子的周岁宴。” 白鹭子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那封请帖,递于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顿时察觉那封请帖有异,于是接过打开,只见上书: “乐平公主敬启: 适此瑞雪阳和,冬裘岁慕,弟家二郎世民周岁在际。 谨定于 已未年 腊月二十二日,于京都通义坊唐国公李宅置周岁宴。 设薄宴几席,邀高客贵临,感表姊惠顾,虚席以待。 唐国公府阖家敬邀——” 乐平公主怔了片刻,低声喃道:“世民——李世民,济世安民。”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当年唐国公府的小五娘满月酒之时,公主曾与奴婢提过这个名字。 还说,该是男婴,叫李世民……是元元说的——”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道:“她早就知道李家二郎叫李世民,九年前她就知道。当初她还想去讨好窦宝林,就是冲着这个李世民去的。” “公主——”白鹭子担忧地问道:“她怎么知道的?她有没有跟别人说过?她有跟晋王说过么?” 乐平公主眼中神色惊疑不定,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能让她在外面瞎晃了,派人去把她找回来!” 白鹭子顿了顿,道:“可是——她不肯回来怎么办?这么久了,连陛下都召不回来!” 乐平公主闭了闭眼,道:“押也要押回来,把芸香派过去,别惊动人,也别让她进京,安排到南山别院里……等我去见她。” 白鹭子听罢,应了一声:“是。” 不久,正见宇文娥英走了进来,看到乐平公主坐在床上,眼睛亮了亮,道:“母亲醒了?口渴么,要不要用些汤?” 白鹭子赶忙让起身来,乐平公主冲着宇文娥英笑了笑,道:“不用,太医跟你说了什么?”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问道:“母亲怎么知道太医来过了?” 乐平公主目色一闪,回道:“方才睡得不熟,隐约间听到了。” “哦!”宇文娥英不以为意地回道:“巢太医说得还是那老一套,要母亲纾解心怀,免动心神,又新拟了开胸顺气的方子,我已经派人去拿药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宇文娥英注意到乐平公主手里的请帖,不由得问道:“母亲拿的是什么?” 乐平公主手上一滞,继而把请帖递了过去,道:“你表舅唐国公家的孩子要办周岁宴,我是去不了了,你若是想去,可代我出行!” 宇文娥英翻开请帖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便摇了摇头,坐到了乐平公主身边,回道:“女儿不是很想去——” 乐平公主笑道:“你也不能总在宫里闷着,应该去外面结交一些闺中密友,见的人多了,心思也能开阔些。” 宇文娥英想了想,又摇头道:“我若是代母亲出面,那唐国公府定奉我为上宾,我才不要被那么多人看着呢!” 白鹭子冲着乐平公主摇了摇头,乐平公主会意道:“好,你不想去就不去,反正那唐国公也是来请我的,我给他家回份礼就好了。” 白鹭子拦下乐平公主,主要是因为这一次是周岁宴,而且不止如此,窦氏一边给二儿子过周岁宴,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即将临盆。 如此场景,只怕惹得宇文娥英心里难过,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日,晋王和晋王妃带着人将那幅江南堪舆图搬到了千秋殿,彼时,杨坚早已等在那里。 等那幅江南堪舆图在殿中缓缓打开的时候,杨坚不由得看呆了眼。 他虽然早在十年前就收复了陈朝,但对江南的总概况并没有什么印象,这幅堪舆图明白直晰地将江南地形置于眼前,山峰秀美,江河蜿蜒,使人不由得心向往之。 杨坚忍不住上前,轻轻抚过一道道山川河流,一座关隘城郭,惊叹道:“这些不是画出来的,是绣出来的?” 晋王应了一声:“是,确实是用丝线绣出来的。” 独孤皇后闻言一惊,感叹道:“如此壮美的绣品,你是从何得来的?” 晋王顿了一下,诚实的回道:“这是临别前肖元元所赠,听闻她还有一幅物流线路图,详细画出了整个大隋从南至北各处的水陆交通图——” 杨坚听罢,眼睛一亮,又听晋王接着道:“可惜那日船厂大火,被烧毁了!” 杨坚顿感痛心,叫道:“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舍得烧了呢?她不要可以送予朕呀!” 独孤皇后忍不住咳了一声,杨坚这才回过身来,道:“把这幅堪舆图送到甘露殿去,朕要好好品鉴品鉴。” 晋王命人把图收了起来,直接出口反驳道:“不可——这图是儿臣孝敬母后的,父皇岂能夺母后的东西?” 说着,晋王对着一旁的密罗子道:“麻烦将这图收起来吧,看看摆哪里比较好!” 杨坚愣了半晌,以前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儿子都是百依百顺,如今竟突然不听话了? 密罗子看了看独孤皇后,想问问独孤皇后的意见,还没开口,独孤皇后笑着道:“这图孤也不是很喜欢……呃——先收回到库房吧!” 故意的,独孤皇后绝对是故意的。杨坚把目光从独孤皇后身上移开,又看向那幅堪舆图。 密罗子应了一声:“是。”便安排人把这幅江南堪舆图抬了下去。 杨坚眼睁睁看着那幅堪舆图被搬走,脸色不大好,顿了片刻,哼了一声,对晋王道:“这次你没把肖元元带回京来,可知误了朕多大的事?” 晋王笑着开口道:“那堪舆图是儿臣献于母后的,儿臣也给父皇准备了一份大礼。” 第973章 罪业 杨坚一顿,立马把刚刚的责问抛到了脑后:“什么大礼?” 晋王朝着杨坚拱手一礼,道:“儿臣知道父皇一直对江南造船厂心慕已久,可惜那造船厂被火烧毁,父皇一直为此惋惜不已。” 杨坚眼睛一亮,赶忙问道:“你是说……” 晋王回道:“回京前儿臣才得知,那船厂虽毁,但是造船的图纸却没有被烧毁。有这些图纸在,何愁不能再建一个造船厂?” 杨坚大喜,朝着殿外看了看,问道:“图呢?” 晋王回道:“留在江都了。” “什么?”杨坚脸色一变:“为何不带回来?” 晋王笑着回道:“因为大兴城没有大海啊!” 杨坚一噎,晋王说得确实有点儿道理,但还是埋怨道:“那图纸就该交于将作监,留在江都有什么用?” 晋王敛起笑意,朝着杨坚深深行了一礼,如此郑重的模样,使得杨坚十分奇怪,于是问道:“晋王何意啊?” 晋王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儿臣在江都经营近十年,一路看着肖氏商行如何从无到有,由小变大,最后盛极一时的。 肖氏商行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几桩生意而已,它可以整合物料,开拓商路,刺激民生,使农者有所得,商者有所利。 肖元元创办商行,看似为已为私,实则大善之举。” 杨坚吐出一口气来,道:“这些朕都知道。” 晋王接着道:“父皇想召肖元元回京,无非是想平息大兴城物价,顺便再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可用之处。或者,看她能不能再重整肖氏商行。 可是,父皇——大兴的状况只是冰山一角,商行覆灭的真正伤害在江南。 且不说种者所出之粮、织者所出之帛,皆无可售之处,江都城因少了外地客商,连街边小吃摊都没了生计。 没了生计的人会做什么?父皇看看如今江南所奏报上来的山匪名录,便知答案。” 杨坚皱了皱眉,这件事已经烦了他一年多了,没好气道:“可事已至此,你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何用?” 晋王脸色白一白,径直开口回道:“儿臣不把图纸带过来,是想在江都重办造船厂—— 不止如此,以往肖氏商行所做的每一桩生意,儿臣要都要一一复刻一遍。 可这一次,儿臣不只想在江南做生意,而是想将这些生意做到大隋各地。 当初肖元元做不到的事情,儿臣都可以做,而且比她做得更好。” 杨坚和独孤皇后愣住了,杨坚试探的问道:“你做生意?难不成你此生只想做个富家翁么?” 晋王摇了摇头,道:“儿臣不想只做富家翁,说来——若只想做一个富家翁,若没有兴国安民之念,那肖氏商行也开不了这么大。 儿臣几乎是眼看着肖元元是如何一步步将商行壮大的,自然对她的作法比别人要了解更多。 若想建好一个商行,有三个必要条件:第一,稳定的民生;第二,畅通的商道;第三,安定的国防。三者缺一不可。 第一步,稳民生——只要朝廷官员廉洁奉公,百姓守皇权国法,民生即可安定。 第二步,通商道——儿臣常年往返于大兴城与江都城之间,知道这条路其实是分为两段。 其一,是自大兴城到洛州城,这一段地势开阔,以陆路为主,可以在此间大开驰道,便于行进。 其二,是自洛州城至江都城,多水多滩,陆路难行,水路也不畅。是由可以开通运河,以通河道。 至此南北畅通,不止用于商道,也可用来运军粮,大大缩短朝廷征粮的时间。 至于第三步,定国防——” 晋王停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完成了以上两条,第三步完全不用担心,只要我朝民富国强,根本不怕外敌入侵。 之前肖元元曾说过,军队走不到的地方,可以把商队开过去。 我们可以直接与西域、突厥、吐谷浑直接开榷场,行贸易,一面以强兵威慑,一面以货物相诱,引得万邦来朝,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道:“说得轻松,单单第一步你就走不动,比如岭南之地,山高路远,鞭长莫及,桂州之乱至今未息。 我们身处关中,尚可政通令达,可如山东之地,世家林立,各自为政,你要如何安民生,定天下?” 这些已是朝廷痼疾,晋王早就有了方案,径直回道:“权者,可分之而不可灭之! 朝廷之所以能制令关中,是因为京都就在关中,朝堂也在关中。 有兵、有粮,关中之地自然尽在掌握。 平陈之前,大兴城属国中腹地,朝堂势力绵延周边,并无不妥。 可平陈之后,从整个大隋版图来讲,大兴城过于靠北了,而使得东南大地,无法受朝廷辖制。 大兴城作为国都而言,已不相宜了。” 杨坚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迁都?” 杨坚问完,继而笑了一下,回道:“舍本逐末,且不说大兴城乃龙兴之地,一旦将朝廷撤走,西北兵力大减,如何挡得住北方来敌?” “不是迁都,而是分京制!”晋王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致的图形,道:“周武王灭商之后,为镇抚商朝故地遗民,于洛水之畔营建东都洛邑。 自此之后,西周、东汉、曹魏、北齐,都在首都之外,另设陪都。” 也就是两京制,一个朝廷,两个国都,各调一个政府班子,可以南北兼顾。 杨坚顿时明白了过来,问道:“你以为若设陪都,当以何地为佳?” 晋王开口回道:“两京制是不够的,起码需要三京制。 大兴城居于首位,镇守西北守国门,属西京。 洛州城制衡山东、河北,安定中原社稷,属东都。 江都城经营南方,鱼米丰饶,富民生,属南京。 三京联制,南北齐头,东西并举,汇聚中原。 而且……三京联制,需要大量的文人入仕,正好可以扶持天下士子入朝,分化关中世族!” 第974章 接人 殿中一片静默,所有人都明白,晋王所提的这些举措,只有身为国主才有能力办到。 这是晋王第一次对杨坚明确提出自己对皇位的渴望之心。 晋王此举,有一定赌的成分,说完之后,心如擂鼓,默不作声地等着杨坚的回复。 杨坚盯着晋王看了好一会儿,半天才道:“你母后身子不好,你与朕在千秋殿讨论政事,也不怕烦到你母后?” 晋王看了看独孤皇后,连忙施了一礼,道:“儿臣有罪,搅扰母后了。” 独孤皇后只笑了笑,没有回应。 杨坚顿了顿,道:“这些事情想必你已经琢磨了许久,必不是一言半语就能说清楚的。午膳过后,你到中华殿来,好好与朕说说,别扰你母后午睡。” 晋王心中大喜,连忙应了一声:“是。” 那一日,晋王在中华殿中,与杨坚相谈许久,关于修运河、兴商贸、巡幸天下都做了详尽的描述。 自此之后,杨坚对晋王信宠有加,日日都要召入宫中伴驾,允他听政论事。 朝中废储的风声甚嚣尘上,晋王多次向杨坚辩白,说这些风声并不是他散播出去的。 杨坚也明白,这种风声虽在为晋王造势,但细究之下,对晋王并不利。 此时太子还未有确切的罪名可以废黜,若真是应了谣言所说,那晋王岂不是有不臣之心。 所以杨坚也没有把这些风声放在心上,任由晋王在朝中声名日盛。 转眼过了年,到了二月里,时隔一年,杨坚和独孤皇后又带着一众臣子前仁寿宫别住,晋王与乐平公主与随行伴驾。 三月的姑苏城,春柳初发,绿水绕城,姑苏城的吴家西苑,实则是肖元元的宅子。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宅子住着一个曾经肖氏的家主,肖氏这个名号在江南还是叫得响的。 可是自打年前肖元元入住之后,一直大门紧掩。 除了必要的生活采买,这座宅子就像是空宅一样,冷清寥落,有时守上好几天,都不见个人影,更别说那个一直深不露底的肖氏家主了。 可是这一日,宅子外突然来了一队人马,约有三四十人,领队的是一个魁梧雄壮的汉子,却朝着身后的马上行了一礼,扶了一个约摸二十余岁小娘从车上下来。 那小娘子就是公主府的芸香,芸香站在至前,对着身边的汉子吩咐道:“去叫门。” 那汉子应了一声,便上前叫道:“开门,有客来。” 过了一会儿,门才被缓缓打开,门房露出头来,疑惑地看着眼前威武的汉子。 这汉子人高马大,一脸凶相,门房从未见过,又向那汉子身后看了看,确定不是吴家的人,于是回道:“我家主人不见客,贵客请回吧。” 说着,门房便要将门掩上,那汉子哪里肯依,一手抵住门道:“大胆——” “住手——”芸香开口制止,走上前道:“我叫芸香,从京都来,劳烦尊驾帮我们传个话去!” 那门房顿了顿,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两头的汉子,心里有些怵,道:“可以,不过未得主人允准之前,你们不闯进来。” 芸香笑了笑,对着一旁的汉子道:“周将军,你且先退下。” 那名唤周将军的汉子,松开抵门的手,应了一声,退到了芸香身后。 门房见状,赶忙掩上门去,又上了门栓,喘了好几口气,便向内房报信去了。 肖元元正喝着药,一小婢子匆匆进来,朝着肖元元呼道:“家主家主,门房那边传话来说,宅子外来了好多人,说是京都来的,要见娘子。” “京都?”喝了一半的药碗在手里的颤了颤,肖元元轻轻回道:“不见。” 那小婢子顿了一下,道:“可是门房说,来人凶得很,怕是会闯门……咱们府上虽说也有七八个打手,却也打不过啊!” 肖元元接着喝了一口药,漫不经心道:“他要闯就闯吧!” “哦!”那小婢子惴惴不安地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 “等一下——”肖元元突然叫住了那小婢子,问道:“来人可有通名?” 小婢子想了一下,“哦,那门房说好似叫什么……芸香!” “芸香?”肖元元神色一怔,身子前倾,确认道:“是芸香?” 小婢子点了点道:“好似是叫这个名字。” 肖元元脸上又惊又喜,赶忙道:“快请进来!” “是。”那小婢子应了一声,赶忙跑出去报信去了。 “家主,是公主派人来了——”芸果儿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扶我起来!” 芸果儿把肖元元扶了起来,肖元元扶着芸果儿站在门前等着,过了一会儿,才见方才那小婢子带着芸香和身后的几个婢子走了进来。 芸香看到肖元元,先是一怔,走到离肖元元五尺之内,冲着肖元元郑重行了一礼,道:“娘子,奴婢奉公主之命,带娘子回京都。” 肖元元喉间一紧,不知为何心下涌出万般委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芸果儿看了看芸香,又看了看肖元元,道:“芸娘子先进屋来歇歇吧!” 芸香没有动,只是盯着肖元元,又叫了一声:“娘子——” 肖元元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伸手抹了一把,挤出一丝笑来,问道:“公主还好么?” 芸香了垂眸回道:“不大好……” 肖元元心间一滞,点了点头,道:“我跟你回去……要先收拾一些行李,你先进屋来坐一下吧。” 芸香看了一眼芸果儿,又道:“公主之命,不敢怠慢了!娘子只需带两个随身的侍婢,路上一应行装都已备好,请娘子即刻上路!” 芸果儿不悦道:“芸娘子倒不是来接人的,倒是像来押解犯人。” “芸果儿——”肖元元打断芸果儿,对着芸香道:“好,但我要去换身衣服。” 芸香此时也觉得方才对肖元元有些无礼了,连忙垂首行了礼,道:“娘子尽可去换……也可带些随身之物,奴婢就在院中等着。” 第975章 吃苦 肖元元轻轻推开芸果的手,转身朝室内走去。芸果儿顿了一下,径直跟了上去。 走到室内,见肖元元正打开衣柜,费力从中拖了一个鳄鱼皮箱出来,芸果儿走上前去,帮肖元元把皮箱里的东西移了出来。 芸果儿一边收拾着箱子,一边问道:“她说可以带两个人,家主还想带谁去,待会儿我去唤她过来!” 肖元元把皮箱收拾好,往里面放了几块没绣好的绣品,想了想又放了几盒珍珠,这才回话说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留在这里看家……要是觉得闷,就带着护卫回临水园去找小十四,你们两人做伴也好过日子!” “家主——”芸果儿不满地叫了一声。 肖元元又收拾了几件贴身穿的里衣,轻声道:“芸香的表情不大对,我此次回京,也不知前景会如何。 你跟小十四都知道钱匣子在哪儿,你们记得多打听风向,若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就卷了匣子里的钱赶紧跑!” 芸果儿怔了怔,道:“我不回去,我要跟着家主去京都。”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别闹了,公主府的规矩大,我自己也是仗着公主不怪罪,才留在府里那么久的! 我平时对你又没什么拘束,万一你犯了错,我又救不了你!” 又收拾了几件东西,直到把皮箱塞满,把箱子卡扣合好,两人站起身来,芸果儿突然拉住肖元元,道:“家主,咱们跑吧!” 肖元元失笑了一声,道:“门外有人守着,怎么跑?” 芸果儿看了看四周,道:“爬窗户,从后门出去,咱们先去找吴家家主,跟他借人送我们去石头城、去钱塘、去润州,都可以。” 肖元元听罢,又去换衣服,道:“芸香既然能找到这里来,你以为其他的地方还能瞒得住么?” 芸果儿帮肖元元边换边道:“可是……家主,那芸香来者不善,再者说家主的身子一直没好,怎受得了这行路之苦啊!” 肖元元换好了衣服,看着芸果儿道:“没事——我若死在路上,兴许还省了不少麻烦!” “家主——”芸果儿急切地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肖元元缓声道:“人哪有那么容易死呢?我也想公主了!若是能见到她,她即便想要罚我,我也认了!” 芸果儿眸色晃了晃,只好点了点头,道:“我替家主把箱子拖出去。” 肖元元笑道:“芸香也不能白来,你去叫她过来帮忙拿。” “不——”芸果儿道:“我来拿,我要跟家主一块儿去京都!” 肖元元埋怨地看了她一眼,道:“多事!” 说罢,朝着门外唤了一声:“芸香——” 芸香听到肖元元的声音,急忙走了进来,“娘子——” 肖元元问道:“怎么走?坐车还是骑马?” 芸香回道:“给娘子准备了马车!”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咱们出发吧,叫人把箱子抬到车上去。” 芸香应了一声:“是。”向外面招了招手,走过来两个婢子,芸香吩咐道:“把箱子抬车上去!” 肖元元径直外往走,芸果儿连忙上前伸手去扶,肖元元还是不声色的把芸果儿的手推开了。 直到上了马车,车马缓缓向前,芸果儿还是跟在车后,不肯回去。 芸香看了看车外,试探着劝道:“不如就带她去京都吧,她一直跟在车后面,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她现在苦一苦,就不用受京都的苦了!” 芸香怔了怔,道:“娘子回去,未必是受苦的。”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芸香道:“让车队走快一些,尽早甩下她吧!” 肖元元这边离了姑苏城,没过多久,消息便传到了仁寿宫晋王处。 晋王拿着信看了数遍,目色不豫,晋王妃见状,忙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晋王将信收起,沉声道:“姑苏城传来消息,元元被一队接走了。” 晋王妃一惊,连忙问道:“是谁?” 晋王道:“不知道,信上没说。” 晋王妃想了一下,确认道:“是被抓走的?还是被接走的?” 晋王顿时明白了晋王妃的意思,关键是要看肖元元此次被接是不是被迫的,于是回道:“信上说是接走的,也没有提吴家那边有什么反应。 若是被迫的,走得定不会这么顺畅。”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看来是公主把她接走了,若是换作旁人,只怕她死都不会跟着走的!” 晋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晋王妃缓声安慰道:“公主接她又能去哪儿,还不是到京都来—— 殿下不如等等,元元到了京城,离我们也近一些。” 晋王面色依旧一片阴沉:“本王宁愿她一直在姑苏城待着。” 晋王妃想了一下,叹气道:“其实元元和公主之间还有事情未了,就算无情,也是有怨的。 她们之间迟早要做个了解,这件事情并不奇怪。” 晋王摇了摇头,道:“不,很奇怪——阿姊知道父亲对元元图谋,她为何会突然把元元接回来了呢?” 晋王妃顿了一下,确实如此,倘若乐平公主当真受不了相思之苦,连杨坚的图谋都不顾了,只顾着自己的好恶,那她早在去年,就该把肖元元接回来了。 “眼下并不是接回肖元元的好时机!”晋王妃道:“况且,公主眼下人在仁寿宫,难道她要直接把元元接到仁寿宫里来么?” 晋王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想通:“本王觉得好似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使得阿姊必须把元元接回来,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晋王妃赶忙问道。 晋王看向晋王妃,认真道:“难道阿姊病体难愈,命不久矣?” “不会吧!”晋王妃一脸不信道:“前两日在母后那里,妾还看到公主了呢!”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自从本王回京以来,阿姊对我们冷淡了许多,每每前去探望,她都不肯见本王……阿环,你说阿姊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第976章 启民 尽管不愿相信,尽管不知道乐平公主的消息来源,但如今的种种情形都表明,乐平公主似乎已经知道晋王在江都对肖元元所作所为。 晋王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她为何隐忍不发呢?” 晋王眸色黯了下来,道:“你让阿姊说什么呢?此事若当真说出来,对谁有好处? 阿姊她对弟妹们一向亲厚,尤其是本王……她或许还在顾及着本王的前程。” “也不尽然!”晋王妃开口否定道:“或许在她心里,她已经不在意肖元元了! 也或许是她认为,肖元元已经移情别恋了! 更或许是,若是说了出来,她怕陛下会从中大做文章。 对于陛下而言,肖元元入晋王府,比入公主府用起来更加得心用手些。 总之,公主是不会将此事闹将开来的!殿下也不用担心此事。” 晋王沉声道:“阿环,不管你信不信,本王对阿姊的情分,与其他姊妹不同……长姊如母,我当真不想如此伤她的心的。” “妾当然相信殿下!”晋王妃柔声安慰道:“若不是顾及着乐平公主,殿下怎么会忍了数年之久! 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公主既然缄口不言,殿下也不必挑明此事。” 晋王摇了摇头,道:“可是元元她?” 晋王妃赶忙劝道:“殿下,如今废立太子只在旦夕之间,殿下万不可节外生枝啊。 凡事都等事定之后,再做打算的好。” 晋王深深吸了几口气,又重重呼了出去:“也罢——” 晋王说完起身走到书案前,亲自动手摊纸研墨,晋王妃见状忙走上前去,接过晋王手里的墨条,为晋王研起墨来,问道:“殿下要写什么?” 晋王举起笔,答道:“如果阿姊把元元从江南带回来,必会经过豫皖一带。 如今熙州民乱闹得厉害,本王写封急信给张衡,若是发现了他们的形迹,路上多照应着些。” 晋王妃笑了笑,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顿了顿,晋王妃又貌似无意道:“元元既然来了京都,无论如何也该见上一面才是。” 晋王的手怔了怔,没作回应,正在此时,一宫人走进殿来,却是杨坚的内侍:“参见晋王殿下,晋王妃娘娘!” 晋王停下了手,殷切道:“张内官怎么来了?可是父皇有所传召?” 张内官一脸的恭顺,回道:“是——陛下急召殿下入奉天殿议事!” 晋王与晋王妃相互看了一眼,道:“好,本王马上过去。” 张内官闻言躬身一礼,便退了出去。 晋王看了看写了一半的信,晋王妃道:“太子幽闭于宫中数月之久,众朝臣早就对此早就物议沸沸,陛下兴许觉得,是到了做决断的时候了!” 晋王放下笔,晋王妃为晋王理了理衣衫,送晋王出殿而去。 然而这一次,杨坚并不是为了在太子和晋王之间做决断,而是要在晋王和汉王之间做决断。 去年,长孙晟带着突厥的突利可汗残部——南下降隋,说是残部,也不准确。 长孙晟这个大忽悠,愣是忽悠得突利可汗与都蓝可汗死磕,终使得都蓝可汗下了狠心,联合他们叔叔达头可汗两头用兵攻打突利可汗。 当突利可汗跟着长孙晟跑到大隋时,身边的亲兵,就剩五个了,五个—— 杨坚对待来投奔的突利可汗十分礼遇,不仅封他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译为‘意智健’,不是意大利真逗。)而且,又封了一个宗室女为义城公主,嫁于他做可贺敦。 所有的突厥可汗中,一个娶了两个汉朝公主的可汗,只有突利可汗一个人,哦不,现在应该叫意利珍豆启民可汗,简称启民可汗。 还不止,启民可汗如果住在大兴城,那对隋朝来讲,他顶多算是个来避难的部落首长,对杨坚半点好处都没有。 于是,杨坚就把河套一带划分给启民可汗做牧地,赐大利城以居。 有了隋朝作保,启民可汗以前的部众纷纷跑过来投效,在隋朝的支持下,启民可汗又成一股与都蓝可汗相较势力。 可是启民可汗到底是不擅打仗,否则也不会被都蓝可汗打得那么惨。 这不,今年以来,都蓝可汗又带着达头可汗向启民可汗发起攻击。 可这一次,启民可汗在大隋境内,要想打启民可汗,就必须连隋朝一起打。 于是,杨坚便急召了晋王和汉王两个儿子,派他出去迎敌作战。 开皇二十年四月,隋文帝杨坚颁下诏书,命令晋王杨广、大将杨素率兵出灵武道,汉王杨谅、大将史万岁率兵出马邑道,阻击突厥军队的入侵。 长孙晟统帅着归降的启民可汗军队,被任命为秦州行军总管,受晋王杨广节制。 这一战下来,终导致都蓝可汗被部下所杀,达头可汗败退于吐谷浑,隋朝大获全胜。 而晋王直接在朝中奠定了地位,使他的太子之位彻底稳固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与晋王合作的人是杨素,杨素的战报里自然对晋王夸赞有加,使得此战晋王十分耀眼。 而汉王这一边,与他一起行军的是史万岁,国之老将,看谁都是毛头小子,对汉王自然没什么恭敬之心。 两方对比之下,汉王自然要显得黯淡了许多。 就在晋王无暇顾及仁寿宫的时候,肖元元一行人到了京都,却没进城,芸香奉命直接把肖元元带到了南山别院。 承云殿里,李敏带着宇文娥英踏青去了,乐平公主看着手里字条怔了片刻,白鹭子端着一碟茶团奉了上来,问道:“公主,是元元到了么?”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便将纸条便纸条揉碎,扔进了纸篓里。 白鹭子将茶团放到了书案上,问道:“公主准备怎么安排,是要去皇后娘娘告假回京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只是下意识抚了抚鬓间。 白鹭子问道:“怎么了公主?有什么顾虑么?”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她走了多久了?” 第977章 再逢 白鹭子算了算,道:“上一次她离开时是前年九月份,如今是四月里,她走了一年半了。” 乐平公主幽幽道:“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她等我两天当是不妨事的。” 白鹭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公主难道不想知道她与唐国公的事了?” 乐平公主用手支起头来,问道:“白鹭子,你说……我该不该怨她?” 白鹭子应道:“自然是该的,公主杀了她也不过分! 不过,杀她之前最好先问问唐国公的事,这事儿奴婢可惦记了半年了!”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白鹭子看着乐平公主的笑容,不觉间一愣,是啊,肖元元走了一年半,这一年半里,乐平公主从没有这样真心地笑过。 这次能把肖元元接回来,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也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此时此刻乐平公主心里,是真心感到高兴的。 白鹭子缓声劝道:“公主,虽说元元已经回来了,但事情早办早好,公主这般畏缩不前,难道您要等御驾回銮之后,再去见她么?” 乐平公主看了白鹭子一眼,又靠在了案上,道:“就让她难受,就让她等着!” 白鹭子道:“她可不会难受,反正她在江都也这样的,公主冷着她,也根本惩罚不了她,还不如骂上她一顿,她或许会难受一些。”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道:“先等等吧!” 白鹭子不敢挑明,这些天来乐平公主其实一直关注着肖元元的行程,虽说怨过也恨过,可许是近乡情怯,如今肖元元到了南山别苑,乐平公主反而有些不敢回去了。 肖元元到了南山别苑,尽管这一路芸香照顾得当,肖元元依旧不免消瘦不少。 不过自打到了南山别苑,肖元元兴致就非常好,不等身子好全,就带着芸香跑出去,到外面不是爬山就是钓鱼,总也闲不下来。 几番折腾下来,在姑苏半年都没养好的病,在这里居然好了大半。 对此,芸香也感到十分奇怪,明明在路上时,肖元元还整日忧心忡忡,可自从到了南山别院,听说乐平公主把她丢到这里时,她倒开心了起来。 芸香也向肖元元问过这个问题,肖元元回道:“公主不来见我,是因为她在生我的气呀! 只是生气而已,又不是绝了情,死了心! 她就是要我等她,就是要冷落我,这样她才会消气。 公主会生气就好,她要是不生气,就是对我死了心,我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芸香顿了半晌,想了半天才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公主和元元真该是天生一对,两个脑子没一个正常的。 乐平公主撑了一个月,终究还是来了。 彼时肖元元正在山溪里捞鱼,听闻乐平公主到了南山别苑,便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肖元元看到乐平公主端坐在堂上的身影,整个欢喜的像要跳出来一般,眼中也看不到旁人,只喊了一声:“公主——”便像乳燕投林奔了过去。 谁知还没碰到乐平公主半分,身子便被人大力反推了出去,肖元元眼睛一花,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径直向后跌出一米远,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跟在身后的芸香也赶紧跑上前来,跪在地上,一边想向乐平公主行礼,一边又想把肖元元拉起来。 “娘子——哎呀,公主……”芸香有些不知所措。 肖元元看向白鹭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就是白鹭子推得她,一边用手抓着芸香,一边冲着白鹭子叫道:“白鹭子,你推我干嘛?” 白鹭子一脸铁青,呵道:“谁许你靠公主这么近的?” “我?”肖元元被气得一噎,又看向乐平公主,叫道:“公主,你看她呀!” 白鹭子朝肖元元翻了一个白眼,乐平公主也没有应声,堂上一片寂静。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心中不由得一阵发虚,扶着芸香站了起来。 乐平公主注视着肖元元,肖元元却垂下头去,有些不敢看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缓缓开口道:“肖元元,好久不见呀!” 肖元元心下一紧,抬眼朝乐平公主看去,这一眼不由得怔住了,她的目光定在乐平公主花白的鬓边上,丝丝白霜掺在发髻里,细看之下,使人心惊。 “公主,你……”肖元元一脸无措地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意识肖元元目光所及之处,不由得瞥过眼去,对白鹭子道:“叫他们都出去。” 白鹭子应了一声,便对着殿中的一众婢子道:“都退下吧,院里不要留人,守在院外,无诏任何人不得入内。” 众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白鹭子又对着芸香道:“芸香,你也是——” 芸香面色一怔,便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看了一眼肖元元,便也跟着一众婢子退了出去。 肖元元往前走了两步,白鹭子再次伸手拦住了她,开口道:“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不介意打你一顿。”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不为所动,连正眼都没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咽下半口气,垂眸点了点头,便又向后退了两步。 肖元元立在堂下,房间内一阵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乐平公主才慢慢开口道:“去年,唐国公在京都过年,临近年底,给他府上的二公子办了一个周岁宴……” 肖元元心神一震,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看向了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神色,心中的石头重重砸到了心底。 “你知道的,那个孩子叫李世民。”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眉心蹙起,继而自嘲地笑了笑。 乐平公主接着道:“我问过唐国公,为什么跟孩子起这个名字,唐国公说世民——意为世代为民……这一点倒与你说得不大一样。” 肖元元低下头去,看着两只手死死捏在一起,一言不发。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问道:“肖元元,你不想与本宫说些什么吗?” 肖元元垂着头道:“那公主想问什么呢?” 第978章 得罪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终于开口问道:“肖元元,你到底是什么人?” 肖元元这才明白乐平公主为什么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当即嘴一扁,抬眼看向乐平公主,十分委屈的模样,开口道:“公主——你别这么叫我,我听着心里难受!” 乐平公主冷笑了两声:“你这一套……对本宫已经没有用了!” 见撒娇不行,肖元元干脆耍起赖来,道:“公主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乐平公主气道:“你是怎么知道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叫李世民的?九年前你就知道!” 肖元元撇过脸去,一脸无赖道:“我知道么?我怎么知道?公主在问什么呀?” “肖元元——”乐平公主呵道。 肖元元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公主莫气嘛!世民世民,这个名字多好听呀!许是巧合呢,唐国公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呀!” 乐平公主冷眉相对道:“你当本宫是傻子么?”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要我说实话也可以,但我要到公主身边说!” 乐平公主一怔,肖元元歪头探看道:“不然,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没有说话,白鹭子见肖元元一脸得逞的模样,气得面色一黑,当即走肖元元跟前,道:“我好似从未对你动过手段,你是不是想尝一尝?” 肖元元眼睛一闭,仰起头来把脖子送了过去,无赖道:“拿去拿去,把我命拿去好了!” 白鹭子气得心口一滞:“你。” “白鹭子——让她过来吧!”乐平公主叹声道。 白鹭子闻言,咽下胸间的郁气,向后退了一步。 肖元元眼睛一亮,朝乐平公主便奔了过去,上前便抱住了乐平公主,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口中不停地叫道:“公主、公主,我想死你了公主,你一叫我就回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回来呀?” 乐平公主烦躁地扒拉开肖元元手,只是每个都是两只手,按住了这一只,另一只又摸了上来,乐平公主恼得不行,急叫道:“白鹭子——把她拉开。” “好好好——”肖元元连忙举手讨饶,道:“我不乱动了,别叫白鹭子,她下手没轻重的!” 乐平公主恨恨地把肖元元一推,力气却不是很大,肖元元晃了一下,用手扯住乐平公主的袖子,带着哭音道:“公主你都推不动我了,是不是病还没好? 我听芸香你病得好重,都呕血了!你怎么样了?你头发怎么还白了呢? 公主——你看看我呀,那架子有什么好看的——” 乐平公主无语得不行,转身过来又按住肖元元攀上来的手,道:“好了,你如今已经坐到我身边了,现在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肖元元嗔道:“公主,你都不想我么?一上来只问这些无聊的事情……” 乐平公主彻底没了耐心,急得叫道:“白鹭子——” 白鹭子飘到肖元元身后,手指捏得嘎嗄作响。 “好好好——”肖元元连忙安抚乐平公主,道:“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公主想听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乐平公主瞥了一眼肖元元,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道:“你先从我身起来——” 肖元元又蹭了蹭:“不要嘛!” 乐平公主双手制住肖元元的肩膀,这次用了力气,把肖元元的身子扳正了过来,道:“你正经点!” 肖元元哼了一声,只好乖乖地坐正了身子,乐平公主道:“你说吧!”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白鹭子,道:“她不能听——” “肖元元——”白鹭子呵了一声。 乐平公主道:“她为何不能听?”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这是一个秘密,谁知道她会不会跟旁人告密,比如说陛下!” “你……”白鹭子瞪着肖元元。 乐平公主开口道:“若你真是妖孽,不用白鹭子开口,我会亲口告诉父亲,拿你祭天!”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好呀,死在公主手里,也挺好的,我还省事了呢!” “你到底说不说?”白鹭子气道。 见乐平公主都没有赶白鹭子走,肖元元敛了敛神色,迟疑了一下。 “怎么,不能说?”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你说不出来的话?”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只好道:“我是从一千年以后过来的!” “什么?”乐平公主怔住了。 肖元元想了想,只好找了个例子,问道:“那个秦始皇……公主你知道吧?”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这跟始皇帝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感觉相隔的年代都挺远的!”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努力想听明白肖元元意思,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道:“比如说,公主你某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身体所处的不是大隋朝,而是秦国。 然后你就认出了眼前一个小孩,竟是秦始皇,这个时候,你当然会知道他以后会统一六国,生个大公子叫扶苏,还有一个败家子叫胡亥……” 乐平公主彻底明白了过来:“你……” 肖元元连忙找补道:“那孩子挺有名的……那个李世民!一千年以后,人们都知道他。 我只知道他爹是李渊,但他什么时候出生,我真的不知道!” 乐平公主蹭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走来走去,不由叫道:“公主你别急呀,我不会改变历史进程的,就像扶苏一样会矫诏杀死,赵高一样会指鹿为马一样……” “闭嘴——”乐平公主呵了肖元元一声。 乐平公主转了几圈,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盯向肖元元,道:“你与晋王……你与晋王交好,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晋王会夺得天下?” 被乐平公主的目光逼视着,肖元元怔怔地摇了摇头,怯怯道:“我只是不想得罪他!公主——”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质问道:“不得罪他?” 肖元元连忙点头,咬了咬牙道:“公主——你知道我为何非要带你去找桃花源么?” 第979章 认错 乐平公主神色一顿:“桃花源?” “是——”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的眼睛道:“公主可还记得,桃花源里的人为何会避于世外?” 乐平公主双眉一紧,道:“为避秦时之乱,乱世……会有乱世?” 肖元元默默地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抓住肖元元,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有乱世?如今景象,大隋兵强马壮谁能乱得起来?” 肖元元认真的道:“晋王不是好人,史书上说,他弑父淫母,杀兄杀弟、横征暴敛、荒淫无道,终使天下大乱,反民四起,而他自己也死于叛军之中。” 乐平公主愣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呢?”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死的!” 乐平公主心间一梗,道:“谁问你这个了?” 肖元元埋怨道:“我上课没好好听……我们要学五千年的历史呢!谁会在意一个只存在了几十年王朝啊!”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不信——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的!” 肖元元无奈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学习不好的……这一段历史又不在考点上,听过就忘了!” “你撒谎——”乐平公主道:“根本不可能,你为什么要编这个理由来骗我?” “公主,我骗你做什么?”肖元元急叫道:“我……我真的是从一千年以来的,否则我怎么能做出那么多连你都没见过东西呀!”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知道!”肖元元委屈道。 乐平公主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肖元元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忘掉了——我的上一段记忆还在坐高铁,后来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公主府了! 高铁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我就是记不起来了。 上次在仁寿宫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可晕倒之后又想不起来了!”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想起上次肖元元在仁寿宫无缘无故晕倒,几乎丢了命去,心下一沉,不由得伸手拦住她:“好了——你别说了!” 关于肖元元上次晕倒的事,晋王妃曾经说过,肖元元是因为泄露了天机,才会骤然晕倒的。这种说法虽是猜测,但乐平公主心中却还是担心。 她如今不敢再问下去,肖元元开口又道:“反正,这乱世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如今陛下尚在,天下还算安定。 等陛下一走,公主就跟我走吧,我存了些钱,虽然可能不如在公主府富贵,可供我们平安度日还是够的…… 我们先在江南玩儿上几年,然后再养上几十个护卫,几百个农户,找个深山老林去当土财主。 当天下大定了,咱们再出来——” “元元——”乐平公主打断她,顿了顿又问道:“既然天下大乱,那李世民做了什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回道:“他是最后收拾大局的人。” 肖元元不敢说李渊也是叛军中的一员,李世民是盛世的开创者,倘若当真到了乱世那一天,李渊和李世民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关键。 更何况——李杨两家交情甚笃,杨坚和独孤皇后对待这个亲外甥十分信重。 如今即便告诉杨坚,日后会以唐代隋,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相反,她还会因为妖言惑众,被抓起来。 既然如此,那干脆连乐平公主都不要告诉了吧! 然而,这话听到乐平公主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乐平公主以为李渊父子会帮大隋朝廷收拾大局,听罢便点了点头,道:“唐国公确实武力过人,他有此功绩也不奇怪。”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公主你相信我啦?”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呵道:“谁相信你了?” 肖元元身子一颤,道:“干嘛那么凶嘛!” 乐平公主深深呼了几口气,问道:“这件事……你跟别人说过么?” “我又不傻,我干嘛要跟别人说?”肖元元嘟囔道。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接着问道:“那晋王呢?” 肖元元皱起了眉,道:“今日公主怎么老是提晋王啊?” 乐平公主脸色一白,追问道:“你到底跟他说过没有?” “没有!”肖元元斩钉截铁地回道。 乐平公主慢慢松下一口气来,道:“你今日这话若是传将出去,无论别人信或不信,你都必死,明白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呀——”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不由得皱紧了眉,道:“你当真明白么?” “明白明白,我真的明白,从今天开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公主……”肖元元又看了一眼白鹭子:“还有白鹭子,这说明什么?” 乐平公主问道:“说明什么?” 肖元元道:“说明我把命都交给公主了呀!我有把柄在公主手里,公主日后就可以拿捏我了。 你看……我都这么表忠心了,公主有没有很感动?”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感动你个头啊!” 肖元元攀上乐平公主的肩膀,用手触着乐平公主发髻,蓦然变了声色:“公主,你头发怎么白了……” 乐平公主身子一僵,扭头把肖元元的手打了下去,呵道:“你别碰我!” 肖元元看了看自己手,转身扭过头去,背对着乐平公主一言不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别扭地扭头看了看乐平公主,忍不住道:“公主别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走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一旁的白鹭子却是忍不住了,道:“你自己问问你自己,这种话你以前说得还少么?可是一旦有了事,你便说走就走,一句实话也没有!” 肖元元瞪了白鹭子一眼,白鹭子也回瞪了回去。 肖元元转过身来,又趴在乐平公主的一条胳膊上,娇声道:“公主,你累不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芸香说你病了两次,每次都熬了大半年,还呕了血……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第980章 惩罚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故意不去看肖元元乞求的眼神,只道:“那个芸香擅自将本宫病情传于外人,看来是不能留了!” 肖元元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她一开始什么也没跟我说,我问了她好多次公主的情况,她都没有说。 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我病得快死掉了,她是想安我的心。 再者说,无论什么事情告诉一个死人,问题也不大,她就跟我说了…… 不是,公主,我是外人么?” 乐平公主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肖元元,她精神虽好,但确实是形销骨立,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乐平公主病了许久,可这肖元元也是大受折磨,身子也没有好过几天。 乐平公主眼眶红了红,她明明已经告诉自己绝了情,死了心,可如今竟也想问问肖元元如今身子如何,可张了张嘴,只吐出个“你……”字来。 肖元元将身子缓缓贴过去,环住乐平公主,偎在乐平公主身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你骂我吧,罚我也可以……不要不理我。 公主若是不要我,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起码还有晋王。乐平公主心下一凉,想把肖元元推开,可肖元元此时却哭了起来:“公主、公主——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撑不下去了。” 乐平公主喉间似是卡了一块铁石,吐不出也吞不下,坠在心间难受的很。 顿了顿,乐平公主道:“你当真……只喜欢我一人么?” 肖元元在乐平公主怀中点了点头,闷声‘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目色一凛,道:“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就住在南山别苑里,不许出去,能办到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乐平公主问道:“可是……可是外面的事——” “商行已经没了,你在外面还有什么事?”乐平公主反问道。 肖元元一噎,道:“不是我的事,公主你呢?你住在这南山别苑里,皇后娘娘那边怎么交待?” 乐平公主冷笑了一声,道:“这别苑是关你的,又不是关本宫的,本宫自然是回宫里去住。” 肖元元顿了一下,乐平公主嘲弄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放心,你若想走,门间侍卫不会拦你!” “公主——我要和你在一起!”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目意冷然,肖元元眼睛红肿,接着问道:“公主,你为何这般看我?”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你的选择本宫不勉强。” 乐平公主说完,便要起身,肖元元一把扯住,道:“我不走——我说了,我不走……公主也别走,多陪陪我好不好。” “本宫累了……还要休息片刻,晚些时候还要赶回仁寿宫去,没功夫哄你!”乐平公主冷声道。 肖元元道:“那就去我寝室吧……我带了一幅百鲤图的绣台过来,三个绣娘绣了半年才绣出来的,公主跟我去看看吧。”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扯了扯乐平公主的袖子,乞求道:“公主,去看看吧。” 乐平公主淡淡‘嗯’了一声,肖元元连忙拉着乐平公主出了正堂,穿了两院子到了肖元元寝室。 乐平公主朝寝室中看了一圈,这里的布置十分简朴,可看肖元元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也没觉出委屈来。 肖元元带着乐平公主走到一个台架前,揭开上面覆盖的素绸,一幅百鲤图绣台就在放在上面。 那绣台高约一尺半,长约四尺余,素蓝为底,青绿为叶,赤金为荷,条条红鲤穿梭于莲叶之间,荡起水纹。绣功精巧,活灵活现。 乐平公主静静赏着眼前的绣台,怪不得肖元元非要拉她过来一起看,那条条的红鲤生动活泼,姿态万千,别致有趣,使人看一眼就十分喜欢。 肖元元即便说自己一无所有,可拿出来的东西,依旧还是可夺人眼球。 乐平公主正在出神间,肖元元贴身上来,朝着乐平公主颈间亲了一口,“公主,喜欢么?” 乐平公主怔了怔,注意到肖元元的手正搭在自己腰间,不大老实地拨弄着乐平公主的腰带,乐平公主咳了一声,道:“放肆!” 尽管如此说,乐平公主也没有太大声,使得这句话听起来并没什么威慑。 于是,肖元元便大胆了起来,踮着脚尖勾住乐平公主的脖子,使自己凑得更近,轻轻咬向乐平公主的耳尖,微微喘了声问道:“公主,我好想你,你想我么?”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白鹭子,使了一个眼色,白鹭子不由得瞪了一眼正在乐平公主身上扭动的肖元元,便退出门去,将门掩了起来。 门一关上,肖元元更加大胆了起来,勾着乐平公主脖子,终于对着乐平公主的唇吻了上去,深入浅出,浓淡交织,一边吻着,一边把乐平公主带到了床上。 乐平公主只是跟着肖元元的动作,任由肖元元主动示好,直到肖元元将乐平公主带到了床上。 趁着肖元元喘息之际,乐平公主翻身将肖元元压下,逼视着肖元元问道:“肖元元,你到底还想从我这里要走什么?” 肖元元看着身上的乐平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开口道:“整整一年半了,公主,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与我交欢的日子么?我可是时不时都在想着跟公主……” 肖元元说着,目光从乐平公主脸上游弋到颈间,又从颈间到胸前,到腰间。 乐平公主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你想要这个?” 肖元元咬了咬唇,道:“公主,我喜欢你,你的全身我都喜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这是你说的——” 话间一落,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唇上咬去,肖元元痛的惨呼一声,唇间瞬间涌出了血。 察觉身下肖元元在发抖,乐平公主又缓缓松开,轻轻舔噬着肖元元唇间的血迹。 血腥味使得乐平公主心下的暴虐消散不少,看着肖元元疼出的盈盈水眸,乐平公主问道:“这样,还喜欢么?” 第981章 一次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摸了摸肖元元被泪浸湿的眼角,声音有些暗哑:“当初与你在一起,分明是我逼你的,可如今我为什么如此恨你呢?” 肖元元抿了抿唇,叫了一声:“公主,你怎么了?” 乐平公主眼角泛起涩意,回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对我动过心,如今我就算怪你负心,也不知从何怪起……肖元元,你真是好得很!” 肖元元眨着疑惑地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微斜的发髻,问道:“公主,这个时候不适合聊这些吧!我们不是……不是该和好了么?” 乐平公主惨笑了一声,抚着肖元元的小脸轻轻的摩挲着,道:“和好?肖元元,你是不是又想迷惑我,趁着我对你意乱情迷,对你放松警惕……你再一脚把我踢开,说走就走。” 肖元元躺得有些不舒服,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撒娇道:“公主,我不走了,真的——你不是罚我住在这南山别院么,我哪儿也不去,就等着公主你消气,好不好。” 乐平公主心又忍不住动了一下,嘴硬道:“你每次都这么说,你每次都说不走了,但你每次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对不起嘛!”肖元元泪意盈盈道:“以前我也没办法,都是事关人命的事。 上次我若不走的话,陛下肯定会逼我为朝廷效力。 我得先逼着朝廷把我的伙计放了呀,成百上千人呢! 七娘死得好冤枉啊,我若不让朝廷知道商行的重要之处,陛下是不会意识到这些人的价值的……” 乐平公主听着,脸色又阴沉了下来,用手一支便想起了身,肖元元赶忙又把乐平公主的身体扯了下来,急道:“公主你听我解释嘛,你又生什么气呀?” 乐平公主一脸无语道:“你想救你的伙计,明明可以直接与我说,我未必不能为了你与父亲争上一争,为何不信我?” 肖元元气道:“我可以去争,但我不能让你争啊!你是什么处境我又不是不知道! 商行可以倒,我也可以死,但公主怎么受牵累呢?”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你是为了我?” 肖元元负气的扭过脸,乐平公主嘲弄地笑了一下,道:“我不信!” 肖元元气得咬牙,一把勾住乐平公主的脖子,扯近了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今日公主是我的!” 说着肖元元努力把嘴凑过去,乐平公主又将肖元元按了下去,微微颤声道:“肖元元,这次回来,你到底又想要什么?” 肖元元气道:“明明是公主把我叫回来的!现在又问我想要什么?我还想问公主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乐平公主一噎,呵道:“你有什么脸生气?” “我……”肖元元气得语结,索性推开乐平公主便要起身,道:“罢了,公主既然对我成见已深,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我走就是了!” 乐平公主一把把肖元元扯了回来,气道:“你还想走?我为何叫你回来? 你说你的身份从来没有与旁人说过,这谁能保证? 你是未来之人,这件事情若是传将出去,你的命要不要了?” “公主不说便没人知道——”肖元元气得直掉泪:“公主不要我了,那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就去死,我死了就能回去了,一了百了!” 肖元元想了想,自己的毒药还在行李箱里,甩开乐平公主便想起身去拿药。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按在床上,急道:“你还想死,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去死?” 肖元元挣扎了片刻,忍不住缩着身子哭了起来:“公主,你不要折磨我了,我难受,我真好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要是再逼我,我真只有去走一条死路了!” “肖元元,你没有良心,分明是你在逼我,你要我怎么办?”乐平公主质问道。 肖元元忍住哭声,看向乐平公主,负气道:“你是公主,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乐平公主怔了片刻,道了一声:“好,本宫就再信你一次。” 说完未等肖元元反应过来,乐平公主复又覆上肖元元红肿的唇,三两下便将身上的衣带扯开。二人肌肤相亲贴在一起的时候,如久旱遇甘霖般从彼此的身上汲取着极致的渴望。 身摆似柳柳腰折,莺啼婉转转声碎,风打荷花蕊。 温玉流香浸云纱,烟帐幢影见风华,眼花耳热,帐深情密,情来不自禁,两朵相生花。 渐歇去,暗颦眉,额间是汗或是泪,总是心事难教知,锦丝鸳鸯被。 …… 肖元元从沉睡中醒来,外面天色已暗,房中燃着灯,肖元元摸了摸身边没有人,便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公主——”应声的却是芸香。 “娘子醒了?” 肖元元反应了一会儿,勉强支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找了里衣穿上,问道:“公主呢?” 芸香在帐外顿了顿,回道:“公主回仁寿宫去了!” 肖元元闻言,愣了片刻,恼恨地暗骂了一声:“真是个渣女!” 芸香想了想,道:“娘子可要用些汤水?” 肖元元掀起床帐,看向芸香,问道:“公主走时可有留什么话?” 芸香犹豫了一下,回道:“呃……公主只说,要我好好看着娘子——” “还有呢?”肖元元问。 芸香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肖元元心下生出一股闷气来,一扭头就看见那幅百鲤图不见了,问道:“我的百鲤图呢?” “哦——公主命白家令带走了!”芸香回道。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拿了我的图,连句话也不跟我留。说走便走,当真无情得很!” 芸香连忙安慰道:“这也不能怪公主,仁寿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病重,公主实在耽误不得,便急急赶回去了。 娘子正睡着,公主是怕搅扰娘子休息,才没有叫醒娘子的。” 肖元元只哼了一声,便不应声了。 第982章 捆着 乐平公主一路不停地赶到仁寿宫,到达凤翔殿时,独孤皇后已经醒了过来。 近来独孤皇后病势反复,这种情况时常发生,乐平公主是一次都不敢放松。 看着乐平公主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独孤皇后也十分心疼,连催着她去洗漱更衣,等休息好了再来伺候。 “公主——”在乐平公主走到殿外,正想回承云殿的时候,晋王妃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回过身来,看向晋王妃,问道:“晋王妃有事?” 晋王妃走上前来,与乐平公主相向而行,边走边问道:“公主见着元元了?”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我与元元的事,与晋王妃何干?” 晋王妃讪讪笑了笑,道:“无论是京都还是江南,无论是朝政,还是元元,妾都很想与公主谈一谈!” 乐平公主冷笑了一声,道:“无论是京都还是江南,晋王都已收入囊中,与本宫有什么好谈的?” 晋王妃顿了顿,道:“当初元元离京,公主伤透了心,妾与殿下都以为你们二人再无和好的可能……没想到、公主竟还有把元元接回来的一天。” 乐平公主停下了脚步,看向晋王妃,但什么也没说,又起步往承云殿走。 晋王妃愣了愣,不知乐平公主方才为何会突然端详她,便三两步跟了上去,问道:“公主是觉得妾方才有什么话说得不对么?” 乐平公主凝着眉道:“你还有心情关注她?相比于肖元元,本宫如今看不透的人是晋王。” 晋王妃脸色一变,道:“殿下?公主何出此言。” 乐平公主一边走着,一边幽幽道:“晋王自小与我交好,他的报负,他的野心,他的能力,甚至于他的心性,本宫即便不能知晓十分,但知晓七八分总是有的。 可是——有人与我说,晋王性情暴虐,会杀兄弑父,荒淫无道,天怒人怨,这些晋王妃你信么?” 晋王妃满脸惊骇,道:“这怎么可能?说这话的人简直其心可诛,这不是生生想断送殿下的性命么?”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你也别急,这话本宫不会往外说——” 晋王妃急道:“不是公主说不说的问题,这话分明是无稽之谈。 公主扪心自问,别说妾这个枕边人,公主是眼见着殿下长大的,他当真是这种欺天灭祖之人么?”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晋王妃突然明白了过来,问道:“这话……该不会是元元说的吧!” 乐平公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反正以晋王妃的聪明,能猜到肖元元也不难。 晋王妃脸色一白,道:“她怎么能如此编排殿下呢?” 乐平公主冷声哼道:“那要看阿摩对她做了什么?” 晋王妃一噎,嗫嚅地叫了一声:“公主、不是殿下……” 乐平公主白了晋王妃一眼,转身又走,晋王妃没有说下去,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晋王妃又道:“公主……元元当初到了姑苏城,狠狠病了一场,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此时,乐平公主已经走到承云殿前,停下脚步,对着晋王妃道:“今后,本宫希望你们离她远一些……她好或不好,是生是死,都是本宫的事。” “公主——”晋王妃道:“你与元元当真和好了么?” 乐平公主回道:“那也是本宫的事。”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道:“本宫怎觉得,相比于晋王,晋王妃你对元元更为上心呢?” 晋王妃急切道:“不是的——公主,元元与旁人不同,妾看得出来,她即便是个商贾,即便身处末流,可她依然高洁。妾……妾有时十分羡慕她。 她不是公主你一个人的,她应该做她该做的事情,公主你用情爱捆着她,只会毁了她。”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嘲弄地笑了笑,道:“可是怎么办呢?她自愿被我捆住,她求我,她哭着求我捆着她。 若我不这么做,她说她会死,晋王妃——你说,本宫该怎么做?” 晋王妃愣在当场,乐平公主看了看承云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晋王应该快还朝了,等他回来,你好好劝劝他吧!他日后富有四海,何故只盯着一个元元呢? 凡事大局为重,他能明白的。” 乐平公主说罢,朝着晋王微微颔了颔首,便进了承云殿。 晋王妃沉默在当场,一半是失落,一半是心安,凝视了大门片刻,叹了一口气,回晋王殿去了。 回到殿中,乐平公主经过一番沐浴洗漱,终于可以歇了下来,突然道:“白鹭子,那幅百鲤图呢?” 白鹭子忙命人把那幅绣台摆了出来,放在榻边上,又燃了几盏灯放在两边,使乐平公主看得更清楚些。 “这鱼跟活的一样,当真是一幅好绣品。”白鹭子也忍不住赞叹道。 乐平公主指尖拂过红鲤那曼妙的身姿,不由得嘴尖噙起了笑,开口道:“她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是啊——”白鹭子应声道:“可她还舍得把这么好的绣品送给公主,可见用心!” 乐平公主抬眼瞥了白鹭子一眼,道:“你懂什么?” “奴婢懂,奴婢可太懂了。”白鹭子调笑道:“元元那一副讨好小模样,奴婢看了都动心呢!” 一路上因为担心独孤皇后的病情,二人在车上都十分严肃。 如今回来发现独孤皇后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二人此时也放下心来,这才开始说起了俏皮话。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谁让她对不起我。” 此时,有宫婢送了汤过来,白鹭子伺候着乐平公主喝完汤,命一众婢子都退了下去。 白鹭子将一薄毯覆在乐平公主身上,有些担忧道:“可是,公主——她的那些话……公主准备怎么做?” 乐平公主眉心一紧,她明白白鹭子的意思,白鹭子说得是关于晋王会成为亡国之君的事。 其实这一趟,该解决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可又增添了另外的难题。 第983章 魔障 乐平公主默然片刻,道:“此次相见太过匆忙,细究之下——还有许多未尽之意。”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问道:“公主当真相信她的话么?” 乐平公主凝眉看向白鹭子,道:“她骗我做什么?” 白鹭子认真道:“可是晋王妃说的也有道理,公主仔细想想,肖元元口中所说的晋王,与我们所认识晋王是同一个人么? 您可是从小看着晋王长大的,若说他狡诈善伪,他得从幼童之时就开始作戏了。那得是多深的心计啊!”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晋王自小便讨人喜欢,家中孩子众多,他算是格外受到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偏爱的那一个,他也没有必要自小就伪装自己。 见乐平公主没有应道,白鹭子不由得懊恼道:“应该多问那肖元元几句的,眼下这不清不楚的,实在太熬人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急什么,反正她人在南山别院,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问……不过,还是要派人多看着她些,她的来历可不能传出去。” “公主你还真的信她!”白鹭子不满地怨道。 乐平公主眉目垂了下来,道:“她没有骗我的理由!可是……” 白鹭子叹了一声,接着道:“可是,若她说得是真的,我们……我们可要如何避免乱世啊?最根本的解法就是,不让晋王成为储君……”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父亲派人时刻都监视着太子一举一动,日日上报,就是在趁机寻太子的错漏,用以作为废储的罪名。 这次母亲生病,说是因着太子在东宫狎戏,被气病了,实则是想向朝臣传达太子荒唐不孝的名声。 而父亲他明知杨素已经投靠了晋王,可依然派杨素辅助晋王打突厥,为其累积军功。 再加上这次汉王又打得实在不怎么出彩,反倒被史万岁夺了风头。 如今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已经决意要让晋王当太子了。” “那……”白鹭子担忧道:“那元元的说的那些话,万一、万一是真的,怎么办?难道公主当真要跟肖元元去找什么桃花源么?”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道:“倘若国泰民安,我固然可以让她如愿,可倘若……” 乐平公主细细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晋王当真会成为一个亡国之君么?” 乐平公主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毕竟在这五个兄弟中,无论是才干,还是品貌,晋王都是最好的。 若连晋王都继承不了江山,剩下那几个兄弟还有谁能胜任呢? 正在思索间,一婢子小心地走进寝殿内,对着乐平公主低低道了一声:“公主,郡主来了。” 乐平公主正起身来,不多时便见宇文娥英走了进来,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唤了一声:“母亲——” 乐平公主连忙伸出手去,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你如今才有着身孕,合该好好休息才是。” 宇文娥英笑着把手递了过去,道:“女儿其实一直在等着母亲,所幸现在时辰还不算晚。” 乐平公主歪着头看了看宇文娥英尚未显怀的肚子,皱着眉道:“你的体质与旁人不同,极易受孕,却不好留胎,你多走一步我都担忧的紧。” 宇文娥英笑了笑,道:“虽是孕初,母亲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我多多提防着些就是。” 乐平公主看了看外面,问道:“郡马呢?” 宇文娥英回道:“眼下天色晚了,不好入母亲的寝殿里来,他在殿外守着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如今又有了身孕,我还是不放心。仁寿宫里还好,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若是回了京……” 宇文娥英安慰道:“母亲放心,这一胎我定好好护着。” 乐平公主眉间忧色不减,顿了顿,道:“这样吧,即便回京你也不要回李府了,随我住进弘圣宫里去,把郡马也带上。” 宇文娥英犹豫了片刻,道:“母亲,女儿还是喜欢公主府……” 乐平公主一愣,“公主府?” 宇文娥英看着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们能回公主府去住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勉强道:“可以——” “可是……”宇文娥英又问道:“可是,女儿若是住回去了,元元住哪里呢?”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回道:“你只管好你自己,她……她住南山别苑!” 宇文娥英眨了眨眼,道:“南山别苑,那个地方夏天住还可以,冬天怎么能住人呢?”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多备些毛被炭火就是了。” 宇文娥英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母亲,让我去见见元元吧!” 乐平公主一惊,看向宇文娥英,问道:“你想做什么?” 宇文娥英回道:“母亲,都这么多年了,我与元元之间恩怨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此事挂在女儿心里,也是一桩挂碍,早年间也因此事,时常搅得女儿夜不能寐、神思不宁。 那件事发生之后,女儿与元元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的难过和愤怒,女儿都没有直接面对过。 那件事在女儿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去,反而如同一道魔障将女儿紧紧裹住,再难摆脱开来。 母亲——为了女儿如今肚子里的孩子,让我见她一面吧,好歹帮女儿解一解心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来。 记得当初宇文娥英生第一个女儿的时候,就求过乐平公主,而当时乐平公主也同意将肖元元从江都叫回来。 可当时乐平公主对肖元元痴迷的厉害,生怕肖元元有一丝丝的不适,硬是对宇文娥英食言了。 一边独孤皇后接回来了肖元元,这一边乐平公主便把宇文娥英送回了京。 可是说来肖元元与宇文娥英,她们二人之间事终要有个结果,否则只怕会害了两个人。 乐平公主思忖良久,终是点了点头,道:“好,等御驾回京后,你便去南山别苑去看看她吧!” 第984章 闲谈 乐平公主只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早起便去往凤翔殿为独孤皇后侍疾去了。 与乐平公主所料不差,独孤皇后这一场病只是对外说得凶险,实则只是小恙。 早间乐平公主陪着独孤皇后用了早膳,独孤皇后还十分有兴致与乐平公主到后苑走了一圈。 “以前——那肖元元也不常在孤面前晃悠,可也不知为何,自打那肖元元离了京,孤总觉得周边冷清了不少!” 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坐在湖心亭中,看着夏荷初绽,品着微风漾漾,两人闲适地说着话。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女儿也这么觉得——她一走,就好像身边空了一块什么似的。”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荷花又开了,孤记得她花插得不错,有段日子她天天往宫中的佛堂里送插好台花,孤见过几次,十分别致,禅意悠远。 后来,孤让别人来插,就是插不出她的风韵来,如今看不到了,心里实在遗憾得很。” 乐平公主这个时候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声。 独孤皇后失笑了一声,道:“你别耽心,孤没有叫她来的意思,孤只是有点想她了!” 乐平公主垂了垂眸,道:“是女儿无能。” “这怎么能怪你呢!”独孤皇后道:“孤早就看那肖元元是个脾气硬的,你父亲都未必强迫得了她,她如今定是不肯再受人利用。跟着你,也无非是为些情义罢了!”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道了一声:“母亲明鉴。女儿还是担心父亲那边……虽然父亲最想要的造船厂,晋王已经在做筹备了。 可是,到底隔行如隔山,万一事有不成,他们岂不是又会把主意打到元元身上?” 独孤皇后笑了笑,回道:“这个你放心,孤听说那图纸十分详尽,大到龙骨,小到一颗钉子,尺寸大小,建造架构都十分明了,咱们的将作监也不是白养的。 至于还有些其他的生意,那萧珏是晋王妃的族中弟弟,晋王一直对他维护有加,日后那些什么如意楼、棉纺厂、盐厂,都交由他来做。 如今陛下用不到你府上的那个肖元元,你也可以松口气了。” 乐平公主心下一松,微叹道:“原来是这样!” 独孤皇后看了看乐平公主,道:“你还在担忧什么?” 乐平公主回道:“不瞒母亲,女儿觉得晋王如今风头这样盛,只是不知道父亲准备什么时候扶晋王上位。” 独孤皇后看了看四周,都是亲近之人,于是道:“不远了……前日,你还回来之前,你父亲发了好大的火——为了汉王。” “阿谅?”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问道:“阿谅怎么了?”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他与史万岁不和,竟然把前线交予史万岁,自己带着亲兵回来了—— 你父亲生了大气,也由此彻底选定了晋王。” 乐平公主顿了好一会儿,不解地道:“阿谅怎会如此莽撞?兵凶战危之际,他一个统帅弃兵而走,实在匪夷所思!” 独孤皇后挑了挑眉,道:“当然没那么简单,自从出征以来,他与史万岁便十分不和,别说并肩作战了,如今二人见面不打一架,都是算好的。 汉王也是个耐不住性子,干脆便回来了!” “不对呀——”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阿谅怎么说都是一个亲王,那史万岁就算是个老将,看不上毛头小子,也不能这样撕破脸去。 他也是老臣了,行事为何如此狂悖?” 独孤皇后笑道:“事出反常必有因,此一战那史万岁出尽了风头,压得汉王一点光彩也没有。 他是故意惹怒汉王,逼着汉王待不下去,才使得汉王不惜违反军纪跑了回来。” 乐平公主想了想,慢慢明白了过来,道:“史万岁是为了太子?太子的人还真不少!”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经史万岁挑衅汉王一事,你父亲认为,之前太子在东宫的种种颓靡之象皆是伪装,认为他是想趁人不备,伺机反扑。 对此,你父亲忌惮得紧,又将监视太子的人换了一拔。 只要太子有一丝不轨之心,便是他废储的罪证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太子如今无论怎么做,无论做什么,甚至他什么也不做,几乎都是错的。” 独孤皇后笑道:“怎么?你心软了?”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不瞒母亲,没有——女儿的气还没消呢!” “那你如何才能消气?”独孤皇后问道。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起码要等他下台之后吧!”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他到底是你亲弟弟,不过——废储乃是国事,这一次你从中做了诸多手脚,姑念你心中义愤,以后可不许如此妄为了!” 乐平公主笑着道:“母亲说得什么话,女儿哪里动手脚了,废储即是国事,那一切都是出于圣裁,女儿懂什么朝政大事?” 独孤皇后失笑了一声,道:“所幸你的所作所为合了你父亲的心意,他才没有与你计较。你呀,会装傻就好。” 乐平公主渐渐敛起了笑意,忍不住问道:“母亲,晋王他……为人如何?” 独孤皇后惊讶地看向乐平公主,不解地问:“你问孤?这个问题你自己当有答案啊!”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太子事关国本,女儿也怕万一选错了,那个万千苍生的生计性命,岂不是罪过?” 独孤皇后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温声道:“你想这些做什么,谁是太子也不是你选的,即便有罪过,也不该你来背,还有孤和陛下呢!” 乐平公主愁色不减,不知为何,肖元元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心底,怎么也化解不开。 她相信肖元元是千年之后的人,可她却无法相信晋王会是亡国之君。 二者如此矛盾,却同时存在。 乐平公主想了想,开口道:“母亲——女儿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你问吧。” 第985章 天亡 乐平公主试探地问道:“假如……假如母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秦朝——” 独孤皇后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来,问道:“什么?” 乐平公主认真重复道:“假如母亲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秦朝宰相李斯,您明知道秦二世而亡,那么——您还会扶助胡亥登基为帝么?” 独孤皇后一开始并不以为意,但看着乐平公主认真的模样,不由得也郑重了几分。 独孤皇后细细想了想,并没有把自己代入到李斯的情景当中,回道:“出于公义而言,无论李斯知不知道秦二世而亡,都不该扶助胡亥为帝。 可是,李斯其人私心用甚……”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顿了顿,看向乐平公主,问道:“你是否觉得改立太子这件事,是孤私心用甚的缘故?” 乐平公主见独孤皇后误会了自己,赶忙澄清道:“当然不是——改立太子之事,一是太子行事糊涂、丧失人心,二是晋王精明强干、功业彪炳,最终是由父皇拍板定案——而我与母亲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女儿只是近来心中不大安定,想向母亲讨个安心而已!” 乐平公主如此一说,独孤皇后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儿的,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不依不饶道:“母亲,您还没有告诉您的答案呢! 若您是李斯,您提前知道了胡亥不堪大用,二世而亡。您是否还会扶助胡亥为帝呢!” 见乐平公主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独孤皇后也认真了起来,笃定地回道:“会,若孤是李斯,依旧会扶助胡亥为帝。” 乐平公主一脸不解,问道:“为何啊?” 独孤皇后笑了笑,反问道:“李斯是胡亥登基之后,才发现他不堪大用的么? 不是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知道胡亥不堪大用,李斯才扶助胡亥为帝的。” 所以,独孤皇后才会说李斯是私心用甚。 这个说法乐平公主也能理解,但还是追问道:“可是——胡亥为帝,大秦就亡了呀!” 独孤皇后略略顿了顿,道:“身为始皇帝之子,胡亥当真如此不堪么? 史书有载,胡亥即位之时年方十二,心志尚未成熟。 即位之初,胡亥便大行残暴之政,二世元年,征发闾左戍边,而使死者堆积于市,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能做得出来么的?”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那定是李斯和赵高二人的杰作。”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赵高指鹿为马之时,他便当朝指出此中谬论,可见他也懂得当中是非。 只是……他年龄太小,既无外戚,也无心腹,直到被杀时,也不过才十五岁。 胡亥早年随赵高学习狱法,他对赵高是有所倚重的,倘若胡亥当真是个庸碌之辈,对赵高唯命是从,赵高又何须急着杀掉他呢?”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明白了独孤皇后的意思,道:“所以,秦二世而亡,不能怪在胡亥身上。” 独孤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秦二世而亡,罪在赵高祸国乱政,还有秦法过于严苛,使得人心惶惶,更有六国余势尚在,尚未归心。 始皇帝在朝,尚可以威慑六国余势,可始皇帝一去,威慑全无,岂有不亡之理? 莫说是胡亥,即便是扶苏即位,或可多苟延几年,但依扶苏那宽仁的性子,也未必压得住六国余势的反扑。” 乐平公主拧紧了眉,道:“那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即位,秦注定会亡!”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大势如此,奸臣当道也罢,民心不附也罢,说到底不过是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 乐平公主心下一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天命如此,便不可更改么?”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倒也不是不能改,你方才说了,倘若孤是李斯,提前知道了后世情形,那必定会有所作为。 首先,孤会设法先行诛杀赵高,除奸佞。 其次,谏言胡亥行仁政,收民心。 最后,提拔猛将,训练兵士,以防国中乱局。 种种作为下来,大秦起码不会亡在孤的手上。 毕竟,孤能回到秦朝,这也是天命!” 乐平公主眼神一亮,顿时豁然开朗。天命——肖元元就是天命! 乐平公主咧嘴一笑,道:“母亲——” “嗯?”独孤皇后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道:“母亲,女儿还想回京一趟。”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问道:“很急么?”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确实有些急,不过——也不急这两天。”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上次你回京去,只在别院里待了半天,时间上确实太赶了些…… 也罢——你且准备一下,走的时候跟孤打个招呼就行,这次回去多待上几日,孤这里你放心。” 乐平公主点头应道:“多谢母亲。” 乐平公主并没有马上赶回南山别院,而是思虑了两天,又吩咐人去公主府取了一些东西,一应准备好之后,才准备出发。 宇文娥英听闻乐平公主又要走,便想跟着乐平公主一起回去,但乐平公主实在担心行路颠簸,还是让她留在了仁寿宫, 又劝说宇文娥英,等她胎像稳了之后,再允她去与肖元元见面。 可这几天,独孤皇后心里不大安定,实在是因为乐平公主的问题过于奇怪,秦时的扶苏和胡亥,对应了如今的太子和晋王,从某一方面上看,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 那么关于秦二世而亡这个话题,又影射了什么呢?这跟肖元元又有什么关系? 独孤皇后实在不安心,在乐平公主离宫当天,独孤皇后便把晋王妃单独召到了凤翔殿。 晋王妃坐在席间,十分的疑惑,问道:“妾得罪了公主?是公主跟母后说了什么吗?还是说公主对妾有哪里不满?”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倒也不是——只是近来孤见你们……好似不如之前亲近,便想问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第986章 祭拜 “这……”晋王妃语结了一下,回道:“妾也不知道——不过,妾行事难免疏失,许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公主…… 听闻公主又离宫出去了,等公主回来,妾再与公主好生谈谈吧!”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丽华明理,你也懂事,凡事说开了便好。对了,丽华突然把肖元元接回京来,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晋王妃装傻道:“公主不是说——是她实在气不过那肖娘子的无情,现下要把那肖娘子关起来折磨一顿么!” 独孤皇后‘切~’了一声,道:“这你也信,快两年了,无论是多大的气,她都该消了,这个时候把那肖娘子叫回来……定有别的缘故!” 晋王妃顿了顿,道:“连母后都不知道,妾也实在猜不出啊!” 独孤皇后闻言,眉心蹙得更紧,道:“这是最为奇怪的地方,丽华能有什么事情,连孤都要瞒着呢!” 晋王妃试探地道:“妾听闻皇后娘娘派了人在公主身边,不妨把她叫来问问。” 独孤皇后看了一眼晋王妃,转头来喝甜汤,顿了一下才道:“孤是派了白鹭子在丽华身边,是为了照顾丽华的……” 晋王妃当然知道白鹭子是乐平公主的心腹,如果乐平公主真的有什么隐秘之事,单问白鹭子是问不出来的。 晋王妃犹犹豫豫道:“当然不是白家令……呃——晋王殿下私下与妾闲话之时,有与妾说过,他与陛下偶尔谈及乐平公主,当中一些内情甚为隐秘,不像是公主自己说的,倒像是……”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孤早就知道陛下会往丽华身边安插眼线!” 晋王妃讪讪笑道:“陛下自有陛下的用意,虽有伤人和,不过眼下也能派上用场——不如,母后去问问陛下,或许有答案呢!” 独孤皇后犹豫了一番,还是没个定论,便先把晋王妃支走了。 实际上晋王妃也想知道关于乐平公主与肖元元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她有预感,这个秘密肯定与晋王有关,而且事关重大。 无奈近来她没有机会与乐平公主交谈,实在无法试探出当中内情来。 乐平公主心中藏着事,没有察觉到独孤皇后的担忧之心,一路急急赶往南山别苑。 乐平公主回到南山别院,正是午后时分,肖元元竟不在园子里,赶紧命人去寻,过了半天才把肖元元找了回来。 乐平公主这么快又去而复返,肖元元都不禁一阵讶异,二人见了面,肖元元不禁问道:“公主怎么回来了?” 乐平公主面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气道:“你在这南山别苑住得倒是自在啊,是不是巴不得我永远不回来?” 被乐平公主这么一吼,肖元元不禁有些的犯怵,嗫嚅道:“我就是这么一问,公主你生什么气呀?” 乐平公主冷冷哼一声,问道:“那你告诉本宫,你方才去哪儿了?” 肖元元愣了一下,小声回道:“去后坡那边……原来公主把七娘葬在后坡了,我就去看看嘛!” 乐平公主气愤道:“去看看?婢子说,你日日都去看看,你倒是很想她呀!” 肖元元拧起了眉,不悦道:“我就是出去转一圈儿,每次都能路过罢了,再者说,七娘已经死了,公主计较这些做什么?” “放肆——”乐平公主怒呵道:“肖元元你够了,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死人也要跟本宫相提并论!” 肖元元怔愣在地,但也不想与乐平公主争吵,只得紧闭上嘴,又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见肖元元也赌起气来,乐平公主火气更甚,叫道:“本宫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肖元元冷声回道:“话不投机,不想与公主吵架!” “大胆——肖元元,你可知你如今的身份!”乐平公主呵斥道。 肖元元忍着泪气道:“公主召我回来,就是为了与我吵架的么?” “与你吵架?”乐平公主冷笑了两声,道:“本宫没那个闲心——”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看来公主当下不想见我,我先行回避,等公主气消了,再召我来不迟。” 说罢,肖元元转身便向堂外走去,乐平公主吩咐道:“拦下——” 话音一落,一旁的几个婢子上前拦住肖元元,肖元元气得回头看向乐平公主,一脸无可奈何:“公主,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乐平公主顿了顿,挑了挑眉,道:“你莫不是忘了你欠我什么?” “我欠公主什么了?”肖元元气吼吼地叫道。 乐平公主一结,道:“欠我什么?你要不要想想你上次见我是什么样的嘴脸!” 肖元元皱了皱眉,抬头问道:“上次……上次我没哄好么?” “原来你是哄我的!”乐平公主气笑了,道:“你是不是准备自食其言,说过的话都不想作数了?” “什么自食其言,我都说什么了?”肖元元恼道。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果然不准备作数了!” “我……”肖元元顿了顿,实在没办法,只好投降道:“公主,你讲讲道理……算了,你不讲道理也行—— 公主你就告诉我,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乐平公主凤眼一抬,道:“你的态度十分不好,本宫不喜欢。” 肖元元一摊手,道:“公主想要什么样子的?我努力配合!” 乐平公主不由清了清了嗓子,道:“本宫上次见你,你那态度就很不错。” “上次?”肖元元小脸一红,结巴道:“大白天的……不合适吧!” 乐平公主不解道:“上次不也是白天么?” 肖元元心虚地看看四周一众的婢子,揉了揉了鼻子,对着乐平公主道:“那个……先说好,公主不许再生气了。” 乐平公主双眼一眯,警示意味十足,肖元元赶紧接着道:“你不生气,我才敢过去呀!”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肖元元慢慢凑了过去,坐在公主身边,轻轻拉起公主的手,晃了晃:“公主怎么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第987章 服侍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肖元元,道:“早知道本宫把她埋远一点儿。” 肖元元怔了怔,自己的确时常会到七娘墓地那边转两圈,但闲着也是闲着,多去看看也没什么。所以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何乐平公主会反应这么大,以至于见了面二话不说就吵了一架。 见肖元元拧着眉不说话,乐平公主顿时又气了起来,威胁道:“怎么?你还不服气么?你若还不服气,本宫即刻就派人把那坟迁走!” 肖元元笑了一下,温言软语地道:“谢谢公主!” 乐平公主一怔,道:“谢我什么?” 肖元元回道:“谢谢公主给七娘安排了后事,这本来应该是我该去做的事情。 世间多少像七娘的人,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注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公主明明不喜欢七娘,可还是把她好好安葬了,我每次看到那块墓地,心里都想着:公主真是个好人!” 乐平公主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肖元元‘嗯’了一声,并认真地点了点头。 乐平公主脸色缓和了下来,别过脸去,肖元元又拉了拉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一路走来,是不是累了,我陪公主去躺一会儿?” 乐平公主神色一动,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罢,乐平公主看了一眼白鹭子,白鹭子默默朝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然后肖元元就带着乐平公主往她的寝室中去了。 “公主这次待多久?不会晚些时候又走了吧!”肖元元小心翼翼地问道。 乐平公主坐到了歪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由着肖元元给她卸下了发钗,回道:“这次我会多待两天。” 肖元元手一顿,回道:“那我得去把公主的房舍收拾一下。” 乐平公主回道:“等你想起来,天都黑了,算了——本宫已经派人去收拾了,先在你房里将就一会儿!” “哦!”肖元元放下心来,又重新上手,把乐平公主的发髻放了下来。 为乐平公主宽下外衣,肖元元正想给乐平公主卸下耳饰的时候,乐平公主一把抓过肖元元手,凝视向她,问道:“你何时学会服侍人了?” 肖元元无措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服侍人?” “你有这般……这般服伺过旁人么?”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问道。 肖元元想抽回了手,道:“公主要是不习惯,就叫白鹭子替你宽衣吧!” 乐平公主一把扯过肖元元,肖元元身形不稳,不得已坐到床上,乐平公主道:“怎么,本宫连问你一句都不能问么?” 肖元元一脸不解,问道:“服侍?公主当真把我当作奴婢了,是么? 子虚乌有的事情,莫名其妙的问题,公主要我怎么回呢? 当奴婢又怎么样?为了生计为奴为婢,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公主你方才看我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好轻贱啊!” “轻贱?”乐平公主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忍不住嘲弄地笑了一声。 肖元元满脸困惑和不解,质问道:“公主,你到底怎么了?自从我这次回来,你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寻我的错处,我说什么都不对,无论做什么你都生气。 你明明这般厌恶我,还让我等你做什么?” “厌恶?”乐平公主戚戚哀哀地看着肖元元,蓦然伸手抚向肖元元的发髻,扯下了肖元元发带。 青丝泼墨,流光溢彩。 乐平公主咬牙道:“岂止是厌恶?肖元元——你看你的头发,乌发青鬓,再看看我……岂止是厌恶,本宫对你怨恨之至极!” 肖元元咽了半口气下去,垂下眸来,眼睫一眨,便滴下一颗泪来。肖元元摇了摇头,沉声道:“公主,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一次会伤你这么深……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抽噎着回道:“公主不用为难自己,我也不是……非要缠着公主的,我走就是了——” 乐平公主一把掐过肖元元的下巴,怒声问道:“不缠着本宫,那你要去缠着谁?你要去找晋王么?” 肖元元狠命挣脱了乐平公主的钳制,起身便要往外走,又被乐平公主一把扯了回来,肖元元脚下一绊就跌到了床上。 肖元元尚未反应过来,乐平公主便覆身上来,一边亲吻着肖元元的脸颈,一边扯开了肖元元的薄薄的外衣。 肖元元回过神来,气恼地想推开乐平公主,恨声道:“你放开我,你不是怨恨我么?还跟我做这种事情……唔——” 肖元元的嘴被乐平公主吻住,没过多久身子便软了下来,渐渐配合着乐平公主动作,紧紧贴于一处,厮磨纠缠,羞声慢吟,浮潮起伏,忘乎于天地,噬骨销魂。 不知不觉间,日幕西垂,房中昏暗一片,寂静无声。 门被悄声推开,白鹭子端灯走了进来,放好灯盏朝着床上看了一眼。 薄薄一张秋丝锦,只堪堪覆在二人身上,乐平公主正满目怜爱,轻轻抚着肖元元的睡颜。 “公主——”白鹭子低声唤了一声。 乐平公主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盖到了肖元元的脖颈处,扭头看向白鹭子。 白鹭子低声道:“公主要用晚膳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问道:“《六条诏书》可准备好了?”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已经从府库中拿出来了,要把她叫醒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把东西放到书案上,看好院子,不许人进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白鹭子一声,乐平公主又低下头看向怀里的肖元元,此时——肖元元已经醒了,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软软叫了一声:“公主——” 肖元元一边叫着,一边又伸出玉臂环上乐平公主的脖子,轻轻一勾便将乐平勾了下来,唇齿相合间,二人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兴味渐消,肖元元才开口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六条诏书》?” 第988章 六条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肖元元的问题,只是问道:“你几时醒的?” 肖元元哼唧了一会儿,才道:“早就醒了——” 乐平公主想了想,又道:“饿不饿,要不要用晚膳?” 肖元元道:“公主不是说不吃么?”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拨了拨肖元元额间的碎发,道:“我不饿,不想吵着你,就没让他们传膳!你要是饿了,我就让他们送膳过来。” 肖元元娇声呻吟了一下,道:“我不饿,就是有些口渴!”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坐了起来道:“起来吧,穿好里衣,我叫他们送些汤水过来。” 肖元元应了一声,寻到了压在身下的里衣,抽了出来,慢慢悠悠地穿好。 乐平公主已经起身下床,穿上鞋走到了门前,叫了一声:“来人——” 院外的白鹭子应声道:“奴婢在。” 乐平公主道:“送些汤水过来,多燃几盏灯。”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安排了。 待肖元元收拾妥当,白鹭子带了一众婢子进来,先放置了几盏灯,屋中顿时亮堂了起来。 接着,又在桌上摆了几道汤膳,肖元元坐在桌边,等着婢子舀好两碗汤,才回过头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用膳了!” 乐平公主立在书案前,看着手上的手札,闻声转头看了看,将手札放好,便坐到肖元元身侧,看着肖元元一口气喝了两碗汤。 见肖元元胃口很好,乐平公主也忍不住食指大动,跟着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两牛乳糕,恢复了体力,便将让人将膳食撤了下去。 白鹭子在一旁问道:“公主——您的寝殿已经收拾好了,今夜可搬过去?”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 肖元元不满道:“公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上不陪我么?” 乐平公主白了肖元元一眼,又朝白鹭子看了一眼。 白鹭子会意,对着殿中伺候的婢子道:“都出去吧,守好院子,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众婢子应了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肖元元看着一众退了出去,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有什么事要说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还记得上次你说的话么?” 肖元元挑眉问道:“我上次说了好多话啊,哪一句?” 乐平公主正色道:“你正经些,晋王的事!” 肖元元脸色一下就臭了起来,烦躁道:“提他做什么?”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你说晋王会是一个亡国之君!”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不得好死的那种!”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道:“他是怎么死的?” 肖元元想了想,道:“印象中……是因为他在江都遭遇了叛军,被叛军杀了!被活活勒死,可惨了!”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叛军头目是谁?” 肖元元仔细想了想,道:“我记得好像叫什么宇文……”肖元元眼睛一亮,道:“宇文化及,对,就是宇文化及!” 乐平公主满眼不可置信:“谁?宇文化及?” 肖元元顿了顿,想了想宇文娥英的姓氏,不由问道:“公主认识?呃……亲戚吗?”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宇文化及——宇文述的长子,怎会是他呢?”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了么?”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解释道:“这个宇文化及是个浪荡子,不学无术,轻薄放浪,京中都道他是一滩烂泥的货色。 这种人也敢弑君夺位?” 肖元元倒是不以为意,回道:“博一博,单车变摩托!更何况是当皇帝。 那个时候四周都乱糟糟的,他趁乱起势,也无不可!” 乐平公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莫说是宇文化及,就算是她爹宇文述,在乐平公主眼里也不算什么人物。 宇文述虽也是姓宇文,但却不是北周皇族。 他的先祖是北周宇文家的仆人,因世代为宇文氏家奴,后改姓为宇文氏。 他们家出身实在低微,宇文述固然是有些才干,想想这大隋江山,最后毁在这等小门户手里,乐平公主无论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 白鹭子看了看默不作声乐平公主,开口道:“既然知道谁是乱臣贼子,提前想办法除了他,不就万事大吉了?” 肖元元看白鹭子,老实地回道:“可以,但没用!” 白鹭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道:“刚刚公主也说了,那宇文化及不过是个小角色,趁乱起势而已。 那个时候已经天下大乱了,就算没有宇文化及,还会有什么张化及、李化及,哦,对了——还有一个瓦岗寨的李密,也是后期一支很厉害的反叛军。 就算晋王不死在江都之难中,大隋的朝廷也撑不了多久。” 乐平公主目色闪了闪,想了独孤皇后的话,那时大隋朝廷其实跟大秦末年差不多,整个国家是系统性的全面崩坏,哪里是杀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 肖元元顿了顿,看了看二人,道:“再者说了,要杀也该杀晋王呀,他才是万恶之源!” 乐平公主一噎,无语地看向肖元元,白鹭子当即驳了回去道:“好呀,你去杀呀,你现在就去杀了晋王,然后到时候太子即位……你就开心了?” 肖元元对着白鹭子翻了一个白眼,又看着乐平公主道:“算了,你们家没一个好人!我就不该掺和到你们家里去!” 说罢,肖元元别过脸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不高兴。 看着肖元元一脸的懊恼,乐平公主心下一软,肖元元说得也是实情,仔细想来他们家凡是与肖元元打过交道的,都对她有所图。 即便是乐平公主自己,为情为色,对她肖元元也是极尽掠取,想到这里,乐平公主心下又生出一丝愧疚来。 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的手,温声道:“元元,我知道…… 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说到底……本是我们家里的事,牵连到你……是我的错。” 第989章 六条诏书 肖元元扭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道:“先不要说这些了,先说说公主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乐平公主目光微微一垂,平复了一下心绪,道:“宇文化及此人……既然你说他会谋逆,此人便不能留了!” 肖元元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乐平公主是想拯救大隋朝,但肖元元却没有这个打算。 于是肖元元没好气道:“光一个宇文化及有什么用,方才不是说了么,没有宇文化及,还会有别人的。 罪过都在晋王身上,哪有不惩治杀人凶手,反去惩治杀人凶器的?” 肖元元的语气很是不善,乐平公主不以为忤,反而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 只除去一个宇文化及并没有什么用,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防止民乱。 只要没有民乱,即便宇文化及胆大包天,他也不敢逆天而行。” 肖元元不由得冷笑出声,回道:“防止民乱?怎么防?涉及朝堂,以公主的身份,你能入朝参政么?” 乐平公主面色未变,道:“你听说过《六条诏书》么?” 肖元元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乐平公主温声解释道:“《六条诏书》,西魏大统十年,时任大行台度支尚书,司农卿苏绰为朝廷改革所拟定的方略。 此方略曾被北周太祖置于座右,令百官习诵,凡不知此《六条诏书》和不通苏绰所创记帐之法的人,不许入朝为官。” 肖元元愣了愣,道:“这个是牛人啊,以一己之力给朝廷选拔人才设置了门槛,那六条诏书是什么内容呢? 还有那个北周太祖是谁?”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是阿赟的祖父。” 肖元元‘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起身,从书案拿起了一封书札,缓缓道:“《六条诏书》的内容,主讲了治国理政的六条方略: 第一条,治心身。 治民先治心,唯有官员先正心,躬行仁义忠孝,廉政不贪,方能无愧于百姓。 第二条,敦教化。 只有官员贤明是不够的,须得教化百姓也懂得仁义廉耻。 要重视市井坊间的风气培育,风气正而民风淳。 第三条,尽地利。 南北风土相差甚大,各地有各地的农时,不能把北方的谷子放到南方种,要教化百姓顺天时,察季节,不废农时,方能仓禀充实。 第四条,擢贤良。 人君不能独治,必以贤臣以佐之。 选任官员不能只看门弟,不顾才能。应深入考察,有才能者大胆任用,以尽其才。 第五条,恤狱讼。 军国多事,政刑不一,决狱定罪,当以律法行之,而律法也当多体恤民力。 官员应厘清律法,不可滥加杀伐,适当宽宥百姓小恶,严惩大恶,以正纲常。 第六条,均赋役。 连年征战,赋役再所难免,但是征收赋役之时,应当斟酌贫富,体察远近,尽量把服役之人派到离家近的地方服徭役。 凡此六条,这样一来,若各地州府官员,均有恤民之心,才使得政通人和,百姓安乐。” 肖元元一边听着,一边翻着乐平公主递来的手札,一条条对应,直到乐平公主讲完,肖元元才慢慢回过神来。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问道:“元元你向来通达事理,以你的眼光来看,大隋朝若以这《六条诏书》来治理,还会走到亡国灭族的地步么?” 肖元元顿了顿,晃了晃手里的六条诏书,笑了笑,道:“依照现在的生产水平,莫说有这《六条诏书》,只要朝廷不给老百姓出幺蛾子,这天下就乱不了。” 这话当然是气话,其实肖元元也明白,朝廷不可能不征赋役,且不说国内黄河泛滥,需要征徭役修水利。四周一圈的番疆部族个个虎视眈眈,朝廷不想打仗也得打。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又不得不承认道:“这《六条诏书》对于当下这个世道来讲,非常合适不过,可是请问公主,那苏绰人在何处?”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死了,死了五十多年了!” 肖元元跟着笑了一下,道:“人死政消,即便这《六条诏书》条条都是好政策,无人执行有什么用?还是说公主你要亲自下场?”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本宫还没活够呢,自然是要旁人去执行?” 肖元元问道:“谁?” 乐平公主回道:“苏绰的儿子,如今正在朝上——身居高位。” 肖元元愣一下,脑中灵光一闪,道:“苏威——苏威是苏绰的儿子!”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虽不能入朝参政,但保一个苏威在朝上,还是办得到的。 朝堂一直是高颎把持,苏威虽与高颎交好,但他一直是在辅助高颎,并不占据主导。 方才说除去宇文化及远远不够,还得除去杨素,这样才能让苏威主导朝堂。 倘若日后苏威主导朝堂,这《六条诏书》便可以真正施行了。 我会全力扶助苏威,就像母亲扶助高颎那般……” “够了——”肖元元打断道,急声道:“你扶助苏威,你凭什么扶助苏威,皇后娘娘和高颎有主仆之情,你有什么? 苏威不是高颎,你也不是皇后娘娘,你的这个想法不可能成功的。”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肖元元如此疾言厉色,不解地问道:“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肖元元气的叫道:“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你要扶助苏威,你要挽大厦将倾,我怎么办? 你明明过答应我跟我走的,现在你跟我讲——你要留下来掺和这些事。 我告诉你,历史不可能改变,都是注定好的,你救不了他们。 可我……可我只想救你!” 乐平公主惨然一笑,道:“元元,你说这都是注定好的,那我的结局也是注定好的。你又凭什么以为——你能改变已经注定好的事情呢!” “不是——”肖元元丢下那封手札,紧紧抓住乐平公主,急道:“公主,你信我,跟我走吧。” 第990章 秦王殁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紧紧抓着她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肖元元,问道:“跟你走,又能往哪儿走呢?” “我……我买了几处宅子,我还有些积蓄,我可以先住着。就算没有现成的桃花源,我们临时建一个就好了嘛!”肖元元急声道。 乐平公主扯开肖元元手,道:“本宫是大隋公主,岂是可以说走就走的!” 肖元元急着解释道:“所以我要等晋王即位啊——等他当了皇帝,我用我的所有工厂器械图纸换你的自由之身。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这样一来,他即成全了你,他自己又得了好处,他肯定会同意这项交易的。 而且……而且之前我跟他约定过的,这也是他欠我的。 公主,我真的可以带你走,你相信我好吗?” 乐平公主看着急切的肖元元,问道:“那你可有想过,我愿不愿意跟你走呢?” 肖元元愣住了,半晌才问:“你为何不愿跟我走?” 乐平公主嘲弄地笑了笑,道:“为何?元元,你从来都不懂我!” “我……”肖元元急得说不出话来,‘我’了半天,道:“公主,我是为你好,我只想要你好……”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我大半辈子都长于宫廷之中,早已经离不开了! 我自幼就享天下供奉,是以天下养,所以我不能弃天下。 且不说母亲、娥英与我血脉相连,我即便身死,魂归之处也在这大兴宫的一殿一瓦之间。 你说的那个桃花源,我当真是不想去。” 肖元元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来,眼中光也渐渐黯淡了,喃声道:“你不想去,我怎么办? 你有父母,有兄弟,还有女儿,我什么也没有! 你有尊荣,有封邑,有爵位,我什么也没有! 公主,我只有你了!” 乐平公主抚上肖元元的脸,看着肖元元慢慢道:“眼下时机尚早,你我都有时间慢慢考虑。倘若当真事到临头,我也能给你找条退路。” 肖元元无望地晃了晃头,道:“我没有退路,我从来都没有退路,孤身一个人在世上,哪有什么退路!”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今日也累到了,早些休息,白鹭子——带我回房吧!” 说罢,也不顾失魂落魄的肖元元,乐平公主捡起手札,扶着白鹭子就走出了门去。 肖元元独自坐在房中,眼巴巴盯着门外看了许久,也哭了许久。 直到半夜芸香过来查看,才发现肖元元自己倒在了床边,芸香一惊,赶忙上前扶起肖元元,连连叫了好几声,肖元元才慢慢睁开眼来。 “娘子,您先躺到床上,我去叫公主寻医倌来!”见肖元元醒了过来,芸香交待道。 肖元元费力扯住芸香,有气无力道:“不要,不要去——我只是太累了,你扶我到床上就行。” 芸香闻言,连忙扶着肖元元爬上床,又给肖元元盖好锦被,担忧道:“当真不用去寻医倌么?” “睡一下就好,太晚了……帮我把灯都熄掉吧!”肖元元迷迷糊糊道。 芸香犹豫了一下,道:“奴婢派人在屋外守着,娘子若有吩咐,叫一声便可。”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自顾自地蜷在锦被之下,除了微微呼吸声,便没有任何动静了。 芸香为肖元元放下了床帐,又熄了房间里的灯,才摸着黑掩门离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乐平公主早早起来用早膳,不见肖元元人影,便问了一句:“她还没起么?” 白鹭子看了看殿中的侍婢,没有看到芸香,于是便道:“公主忘了,她向来贪睡。” 乐平公主想了一下,确实如此,便没有太在意,自顾自用着早膳。 白鹭子笑着问道:“公主膳后可有想做的事情,既到了南山别院,可要去山涧处纳凉?” 乐平公主到这南山别院,便是彻底放下了包袱,既不用去照看孕初期的宇文娥英,也不用去向独孤皇后问安,整个身心都闲适了下来。 人猛得闲下来,都会有些不自在,乐平公主也是如此,想了想便道:“待会儿去元元房中看一下,不能让她一直这么怠惰。 她身子本来就弱,如她这般,一日只吃两餐,身子总有受不了的时候。” 白鹭子笑了笑,又怔了一下,问道:“对了公主,郡主的事可否要提前跟肖元元说一下。” 乐平公主喝了一口汤,慢悠悠道:“自然是要先跟她打声招呼的,待会儿把她叫醒,伺侯她用膳的时候,跟她说一下吧!” 白鹭子低低道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正在用着早膳,忽有一婢子急匆匆地赶来,到堂前先行了一礼,急声道:“不好了公主,京城传来消息,秦王殿下昨日毒性复发,已经殁了。” 乐平公主一怔,喉间有些干涩:“秦王?阿俊?” 那婢子应声道:“是。” 乐平公主怔愣了片刻,白鹭子在一旁提醒道:“公主,那皇后娘娘她……”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收拾行李,马上回仁寿宫。”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吩咐几个人去收拾行李了。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召芸香过来。” 知道乐平公主实际想见的是肖元元,于是白鹭子道:“奴婢去把肖元元叫起来吧,咱们要走了,好歹跟她打声招呼。” 乐平公主想了想昨天与肖元元所说事情,最终的结果使得两人都不太高兴。若是今天有闲功夫,自然可以慢慢哄一下,但当下实在没有气力去哄她。 想到此——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叫醒了她本就难受,还要与我告别……等她睡够了,再芸香慢慢告诉她吧。” 过了一会儿,芸香便到了,乐平公主看着芸香,也实在想不出交待她什么,只道:“你在这里好生照看着肖元元,不许有一丝闪失。” 芸香应了一声:“是。” 此时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乐平公主按下心中的不舒服,带着众人——急忙忙地上车走了。 第991章 进山 秦王杨俊自几年前被秦王妃下毒之后,余毒未清,身体一直不见好。 再加上今年年后,他每次上表杨坚,杨坚都下诏斥责,郁郁之下,于开皇二十年六月二十日,秦王杨俊去世,享年三十岁。 无论秦王杨俊再不得杨坚和独孤皇后的喜爱,但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给人心里冲击不小。 乐平公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急急赶回仁寿宫,去安慰一直在病中的独孤皇后。 乐平公主走后,芸香去往肖元元房中查看,发觉肖元元睡得格外安静,心里莫名有些不放心,结果连叫了几声,都没有把肖元元唤醒,芸香这才吓了一大跳,赶忙去寻了医倌过来。 可未等医倌过来,肖元元自己便醒了,虽也算虚惊一场,可自此之后,肖元元精神日渐萎靡,饮食不济,人也逐渐消瘦了下来。 自乐平公主走后,肖元元便异常的消沉,之前还有气力去爬山摘花,采水煮茶,可近来只会呆呆看望着山林幽寂,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乐平公主一走,便足有三个月没有音讯,从夏天到秋天,似乎只须一夜寒雨。 寒虫悄声寂,万物已惊秋。 “娘子,这山上太凉,泉边水气重,咱们早些回去吧!”芸香在一旁劝道。 肖元元眸色转了转,看了看桌子上的糖果子,慢慢道:“你若是饿了,就吃些糖果子,我不想回去。” 芸香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这个地方是去往别苑的必经之路,肖元元只要身子好些,就会等在这里。 可乐平公主一去三个月,毫无音讯,芸香虽不时给仁寿宫传消息,可乐平公主的回信只是让她好好照顾肖元元,别的话什么也没说。 芸香又劝道:“今日娘子出来的够久了,知道娘子最喜欢这汪山泉,我让人打水回去,给娘子煮红枣甜汤喝,好不好。” 肖元元摇了摇头,又看向芸香,问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芸香赶忙道:“不是——娘子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相处的……娘子若不想回去,我就再陪娘子坐一会儿!”芸香说着替肖元元把厚厚外袍紧了紧。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公主她是如何看我的呢?是我以往太任性了,所以她厌烦了,便不想跟我走了!” 芸香拢了拢一旁的炭盆,手顿了顿,问道:“奴婢虽然不知道这两次……娘子和公主为何争执,但奴婢看得出来,公主还是喜欢娘子的,娘子不用担心。” 肖元元的声音如一缕青烟,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这次不一样,我感觉得到,她厌烦我了。” “不会的,娘子!”芸香安慰道:“今日是九月二十三,往年这个时候御驾回銮,左右这两天,公主就会派人来接娘子回京了,娘子只管安心就好。” 肖元元嘴角勾了勾,低声道:“我知道我不能这么放弃,可我实在提不起力气来……” 芸香没有听明白,只是把水壶放在炭盆上,笑着安慰道:“娘子如今这个身子,当然没力气,等把身子养好了,自然也就有力气了。” 肖元元没有应声,静静看着炭盆上里的炭火烧的噼噼啪啪。 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芸香听到了远处车马行进的辘辘声,芸香寻声望去,正见一队人马朝她这个方向驶来。 芸香心下一喜,外人来看这个南山别苑是乐平公主的私产,但实际上来了确保乐平公主的安全,这整个山头都是公主府名下的。 旁人既不会闯入,也不会路过,能在这里看到车队,那车上的定是公主府的人。 “娘子快看,有人来了,定是公主派人接您回京了。” 肖元元扭头看过去,正见一队人马朝她这个方向驶来,肖元元连忙站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旁的芸香连忙命身边的侍卫过去拦路去了。 果然,那队人马听了侍卫传信,便立马朝肖元元这个方向驶来,直到离肖元元不到三米处,才停下了来。 车队中最华丽的一辆车停在肖元元面前,车门打开,车下的婢子忙上前护着,小心翼翼地把车中的宇文娥英扶了下来。 肖元元呆愣在原地,连芸香都愣住了,不多时,宇文娥英便被扶着走到肖元元面前,叫了一声:“元元——好久不见。” 肖元元全身木然,听到宇文娥英又唤了她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微微垂首示礼,应了一声:“郡主安康!” 宇文娥英笑了笑,道:“我身子不便,能坐下来么?” 肖元元后退了一步,让开了位子,一旁的嬷嬷扶着宇文娥英身形笨拙地坐了下来,肖元元看着宇文娥英高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宇文娥英的脸,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 宇文娥英坐定,开口道:“元元你也坐吧!” 肖元元没有动,只是问道:“郡主怎么来了?” 宇文娥英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此次过来,是经过母亲允准的。” 肖元元面色一阵惨白,芸香连忙扶住肖元元,道:“娘子,先坐下吧!” 说着,芸香就把肖元元扶到芸香之前坐的位子上。 宇文娥英细细看着肖元元面色,关切地问道:“元元,你病了么?怎么这样瘦?可是在这山中吃得不好,受了寒?” 肖元元低声道:“我很好,多谢郡主关心。” 宇文娥英眸色闪了闪,对着一旁的嬷嬷道:“你们都离得远一些,我与元元说些话。” 那嬷嬷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一众婢子退下了,只留了一个贴身的小婢子。 肖元元看着那远去的嬷嬷,不由得问道:“田嬷嬷呢?” 听到这个名字,宇文娥英眼眶一湿,深吸了一口气,道:“她……过世了!” 肖元元一愣,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 宇文娥英回道:“前年——你离开京城之后……” 肖元元心下里一紧,印象里的田嬷嬷那么温柔慈祥,竟然就这么毫无察觉的过世了。 第992章 道歉 脑中闪过一幕幕与田嬷嬷相处的日常,肖元元鼻尖一酸,没忍住掉下几滴泪来,宇文娥英见状,也跟着湿了眼眶,一旁的小婢子赶忙掏了帕子递了过去。 芸香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两边劝道:“娘子,你保重身子……郡主——你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哭的!” 肖元元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泪意,揉了揉一哭就疼的额头,又一瞥眼看到了宇文娥英的肚子,问道:“你又有孕了?其他的孩子呢?” 肖元元问的问题,每一个都扎到了宇文娥英的心窝子上,刚刚憋回去的泪水,宇文娥英没忍住,终于流了下来:“没了……没留住……三个孩子没都留住——最后一个孩子,在我肚子里才两月……是跟着嬷嬷一起走的!” 肖元元一脸惊讶,短短两年,大女儿夭折,另外两个接连落胎,什么样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肖元元看着宇文娥英的肚子有些惊慌,道:“那……那……那你来这山里做什么?” 宇文娥英不知怎得,一哭就说不出话来,肖元元有些急道:“你别哭了,你现在不能哭的!” 肖元元这么一说,那宇文娥英竟哭得更厉害了,肖元元一阵无措,看了看宇文娥英身边的婢女,叫道:“看什么看,你哄哄她呀!” 那小婢子连忙弯下身去,抚着宇文娥英的背,轻声安抚道:“郡主别伤心了,为了肚子里的小公子,郡主一定要保重啊!” 肖元元的身子不由得往身后芸香的身上靠了靠,伸手扯住芸香的衣摆,芸香安抚地握了握肖元元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有了芸香在她身撑着,肖元元试着劝道:“当母亲的,就是孩子的天。母亲一哭,对孩子来说,就是天塌了! 你别哭了,你都把肚子里的宝宝吓到了!” 宇文娥英抬起头来,眼睛红肿一片,朝着肖元元伸出了手,肖元元犹豫一下,把手递了过去。 宇文娥英抓着肖元元的手,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元元,对不起——我那时候太小了,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 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可我真得知道错了…… 我知道回不了头了,嬷嬷劝过我好多次,她说我之前被捆缚着太紧了,你是把我解绑开的,可你为什么又不管我了呢……” 肖元元顿在当下,喉间似是有一块烧红的炭石堵着,什么也说不了来,只低声无措地道:“你别哭了,哭什么呀……” 芸香连忙上前,跟着一旁的小婢子一起安抚宇文娥英,肖元元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出来,看着芸香好不容易把宇文娥英劝得停了下来。 肖元元执了炭盆上的水壶,续了一壶茶,倒了一杯,本想递给宇文娥英,让她喝些茶水,可递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嘟囔了一句:“孕妇能喝茶么?” 想了想保险起见,将茶水倒掉,又倒一杯白水,递了过去,道:“天太冷了,你先暖暖手吧!” 宇文娥英忍着泪意看了一眼,伸手接过白瓷杯,合在手心捂着。肖元元也不多话,拿了自己的杯子倒了热茶,小小抿了一口。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宇文娥英细细看着板着脸的肖元元,开口问道:“你看上去不大好……是病了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没做什么解释。 宇文娥英追问道:“那……你得了什么病啊?” 肖元元头也不回道:“不知道,医倌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全身都是毛病,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病。” 宇文娥英“哦!”一声,把这天又聊死了! 又过了一会儿,肖元元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宇文娥英一愣,回道:“不是啊,这么多人送我来的……哦——母亲陪着皇姥姥,御驾走得慢,他们出发的也晚!” 得到了答案,肖元元也“哦!”一声,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肖元元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啊?”宇文娥英没有搞明白,顿了顿道:“回哪儿去?” “回京啊!”肖元元道。 宇文娥英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为难道:“我才刚来,这山路本就不好走……” 肖元元扭头看了看宇文娥英,眼中闪过一丝烦躁,道:“算了,反正也是你家别苑,我说了也不算!”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道:“你不想见我也是应该的!” 肖元元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想着算了,没必要作些无谓的争执,便又闭上了嘴。 宇文娥英等了一会儿,又道:“我饿了!” 肖元元把桌上点心往宇文娥英身边挪了挪,敷衍道:“吃吧!” 宇文娥英看了看桌上的点心,皱了皱眉,道:“这糖果子干巴巴的,怎么吃啊?” 肖元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宇文娥英眸光亮了亮,道:“天这么冷,咱们回别院,去吃咕咚羹吧!” 随着话音一落,宇文娥英的胃里适时地叫了一声,好像是在特意证明宇文娥英饿了一样。 肖元元顿了一下,没有应声。宇文娥英又看向芸香,问道:“有吃咕咚羹的食料么?” 芸香笑着应道:“自然是能备齐的,刚好夏日里从山里采了不少木耳菌子,都晒干了存着呢。还有一些山货,都鲜得很——” 宇文娥英听罢,连忙伸手让婢子把她扶起来,道:“我想现在马上吃到,那我们快回去吧!” 站起身后,却发现肖元元依旧坐着没动,宇文娥英疑惑地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有些无奈,只好也伸出手来,扶着芸香站了起来,道:“那就回去吧!” 所谓的咕咚羹,其实就是早期的火锅,因往锅里下食材的时候,会‘咕咚’响上一声,所以名为咕咚羹。 兴许是真的因为饿了,宇文娥英这一餐吃得很欢快,肖元元则有些一言难尽。 第993章 种蘑菇 肖元元没有跟孕妇相处过,每每看到宇文娥英的肚子,都有些不知所措,连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哪里不对,伤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尤其是听了宇文娥英的话,肖元元判断宇文娥英已经患上习惯性流产,所以一切都得慎之又慎,千万马虎不得。 有了以上这些理由,肖元元这才说服自己,就当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对宇文娥英好,不是为了宇文娥英,是为了乐平公主的外孙。 宇文娥英的身子确实不适合长途奔波,以此为由她便安心地住了下来,幸好带了随行的太医,这一点让肖元元稍稍放心一些。 宇文娥英此时已到了孕晚期,胃口非常好,一天吃五顿,把肖元元之前存下来的山货都给安排上了。 偏偏她自己吃还不够,非要肖元元一旁陪着,还说没有人陪她,她心情不好吃不下饭。也不知道之前她都是怎么过来的! 有的时候宇文娥英吃得太香,肖元也忍不住跟着吃上几口,倒给肖元元长了一些食量。 “没想到这个季节还有鲜蘑菇,这个蘑菇炒鹿肉实在太香了……” “这个莼菜香煎饺好好吃,里面的豆干是你自己做的么?” “呀~这个鲜虾饼,虾滑汤,元元,你都过得是什么好日子——” “这个汤饼跟我之前吃得不一样,元元——这是怎么做的?” 肖元元烦不胜烦,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宇文娥英前面的鸡汤粉丝煲,道:“那不是面条,那是米粉!” “米粉?”宇文娥英顿了一下。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稻米做的,不是小麦做的!” “哦!”宇文娥英吸溜了几口粉,又问道:“元元,你怎么不开心啊!” “我……”肖元元一噎,心中暗道: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肖元元扶着额头揉了揉,宇文娥英总算吃饱了,道:“元元,你吃得好少,这蘑菇今早新采的,等过了季,就得等明年才有得吃了!” 肖元元有气无力道:“那就等明年再吃呗!” 宇文娥英有些惆怅道:“这几天吃得好饱啊,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过了!” 肖元元顿了顿,道:“别吃太多了,撑着了对孩子不好。” 身边的婢子见宇文娥英已经吃饱了,便开始收拾餐桌,宇文娥英听到肖元元话,摆了摆手回道:“没事,我都问过太医了,这个时候是该多吃一点。” “哦!”肖元元放下心来,怔了怔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宇文娥英一脸不快道:“我才不回去呢,宫里闷得厉害,不如在这别院里,喘口气都比在宫里痛快!” “宫里?”肖元元愣了一下,问道:“你不住府里么?” “我随母亲住宫里呀!”宇文娥英道:“回府也没意思的紧,嬷嬷不在了,那府里总是冷清清的!” 肖元元目色落寞了一瞬,宇文娥英又道:“哎呀,明日还得派人去采鲜蘑菇去,能吃一顿是一顿。”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一下,道:“你不是有暖房么?温度够温度够,你可以自己种啊!” 宇文娥英眼睛一亮,问道:“我也想过呀,可是人们都说,这蘑菇是山神所赐,不是凡人能种出来的……还有蘑菇能连个种子都没有,怎么种呀!” “蘑菇确实没有种子……”肖元元顿了一下,又觉得操作起来很麻烦,一摆手道:“算了,当我没说——” “元元——”宇文娥英撒娇道:“你告诉我嘛——你告诉我怎么做,至于成或不成,我自己去试呀!” 肖元元看了看宇文娥英的肚子,宇文娥英会意,连忙保证道:“你放心,大不了我不亲自动手,让旁人去做就好了。” 宇文娥英是真的对种菜有着莫大的兴趣,肖元元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大懂,只知道大概的原理——这样,我晚些把种蘑菇的方法结步骤结合当下的条件编成册子,你回去慢慢研究……” “好呀好呀——”宇文娥英一脸喜色,得寸进尺地问道:“那册子你什么时候给我?” 肖元元一顿,给宇文娥英倒了一杯大麦茶,无可奈何道:“明日吧,明日给你!” 宇文娥英开心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果然清心解腻,喝下去整个身体都舒畅了不少。 二人正在喝茶时,一婢子匆匆赶来,朝着宇文娥英行了一礼,道:“郡主,公主驾到,人已到庄子门口了!” “母亲怎么来了?”虽是如此问,但宇文娥英还是很开心的扶着一旁的婢子站了起来,道:“元元——咱们去接一下母吧!” 虽然足足等了乐平公主三个月,可眼下肖元元听到乐平公主回来,却没有感到多开心,反而心下里生出一股怨气来。 听到宇文娥英招呼自己去迎接乐平公主,肖元元心生不快,道:“郡主自己去吧,我回房间给你写册子去——” 说罢肖元元扶着桌子起身,径直出门往自己的房中去了。 “啊?”宇文娥英一愣,不解道:“母亲来了,她生什么气呀!” 一旁的婢子道:“这个肖娘子太无礼了,公主来了她都不去迎一下,合该告诉公主,狠狠责罚她一顿才行。” 宇文娥英瞪了一眼那婢子,呵道:“闭嘴,你知道什么——算了,先扶我去迎接母亲。” 那婢子被骂了一句,当下有些不解,但还是听命扶住宇文娥英,往大门处走去。 谁知刚出了院门,便见乐平公主身边的侍女匆匆赶来,朝着宇文娥英行了一礼,道:“郡主,公主到了,唤郡主到正堂问话。” 宇文娥英不解道:“母亲已经到正堂了?怎这般急?” 宇文娥英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婢子朝正堂急步走去。 到了正堂,果然见乐平公主已经端坐在上,面色不善,看着宇文娥英。 不知为何,宇文娥英心下一慌,赶忙行了一礼:“母亲万安。” 乐平公主面含愠色,带着怒气质问道:“谁让你来别苑的?” 第994章 不回宫 宇文娥英先是一怔,继而不解的道:“母亲不是早就答应女儿了么?说等回京后就让我来南山别苑看她……” 乐平公主一噎,顿时无话可说。 乐平公主一直跟着御驾照顾独孤皇后,御驾走得慢,从仁寿宫到大兴城,一路十二座行宫,走走停停,一共走了七八天。 而宇文娥英不想跟着御驾慢慢悠悠地走,于是请示了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自己带着人马回京了。 乐平公主以为宇文娥英回京会先回弘圣宫中安置,她也一早便派人回宫去打扫好了宫殿。 谁知等乐平公主慢慢悠悠跟着御驾到了弘圣宫,才知道宇文娥英根本没有回宫。 甚至,宇文娥英连京城都没进,直接在城门处便让李敏自己回府,而她则一拐弯到了南山别苑。 听到这个消息,乐平公主心中似挨了一记重锤,急忙带着人赶到了南山别苑。 看着眼前宇文娥英一脸不解的神情,乐平公主当下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元元呢?” 宇文娥英老实地回道:“她听说母亲来了,就回房中去了!” 乐平公主听罢更加心塞了! 乐平公主扫一眼白鹭子,道:“召她过来!” 白鹭子对着一旁的婢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婢子回意,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宇文娥英一手扶腰,一手扶身边的婢子,寻了座位小心地坐了下来,不解地问道:“母亲为何这般生气?可是元元做了错事? 呃……方才听说母亲到了,元元的脸色也不大好,你们……你们……你吵架了?”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没有回宇文娥英问题,径直道:“收拾一下东西,今日你就回宫去!” 宇文娥英一愣,不满道:“母亲为何要赶我走?我不走,我要在别苑里养胎!” “你……”乐平公主气得脸色发青,顿了顿才道:“这里荒山野林,风寒霜急,过两天一下雪,连山都下不去,怎有在宫中舒适自在?” “母亲——”宇文娥英切切道:“宫中实在憋闷,我在这里很好,这里山明水秀,心情舒畅,用膳都比平日吃得畅快。”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退了一步道:“你若不愿回宫,回公主府也行,我派人去把你的屋子收拾出来。 再者说……你的暖房也该去侍弄一下了,不然今年冬日,你那菜园子什么也长不出来!” 宇文娥英固执地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走,元元还要教我种蘑菇呢! 世间没有人会种蘑菇,我要是能种出蘑菇来,那菜园子荒上一年也无妨!” “种……种蘑菇?”乐平公主愣了一下。 宇文娥英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母亲,你吃炸鲜蘑菇么?可好吃了!等我种出了蘑菇,一定把这道菜加到膳桌上去!” 一旁的白鹭子笑了一下,道:“眼下又不是没有蘑菇,何须等郡主种出来才能吃得到,直接派人去山上寻便是了!” 宇文娥英呵呵笑道:“说得也是。” 正在这时,方才那个去叫肖元元的婢子回来了,对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有些为难道:“回公主——肖娘子说她不想来——”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问道:“还有么?她说了什么?” 那婢子回道:“肖娘子只说不想来,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放肆!”乐平公主轻呵道—— 宇文娥英抬头看向乐平公主,解释道:“母亲息怒——元元不是不想来,她是……她是帮女儿去写种蘑菇的册子了——晚些时候、等她写好了,母亲再召她吧!” 乐平公主瞪了宇文娥英一眼,却说不出话来,径直起身走下堂去,就要往肖元元房中去问罪。 宇文娥英也赶忙起身,叫住乐平公主,道:“母亲,元元她身子不好,你……你莫要罚她好不好!” 乐平公主瞥了宇文娥英一眼,道:“不用你操心,看好你的孩子!”说罢径直出门去了。 宇文娥英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想了想,一旁的婢子不解问道:“郡主,咱们要回宫么?” 宇文娥英抬头看了看乐平公主的背影,道:“这里吃得好、睡得好,本郡主才不要回京呢!” 那婢子不由得看了看宇文娥英,自从宇文娥英到了这别苑,就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 以往那个对乐平公主恭敬有礼,百依百顺,唯唯诺诺,低声细气的宇文郡主好似突然开窍了。 会辩解、会顶嘴,宇文娥英好似一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即便身怀大肚,浑身都透着轻快,连目光都有了神采。 “对了——那酸枣葡萄牛乳糕做好了么?”宇文娥英问道。 那婢子回道:“郡主少吃点吧,您才刚用了午膳,再吃牛乳糕,只怕肚子受不了啊!” 宇文娥英睨了那婢子一眼,道:“我就问问嘛,谁说我现在吃,等我消了食再吃不行么?走——咱们去外面消消食去!” 说着,宇文娥英便带着一群婢子出去消食去了! 乐平公主气冲冲走到肖元元的院子前,不知怎得,心里又生出一丝担忧来,犹豫了一下,吩咐侍女都守在院外,只带着白鹭子推开了肖元元房门。 果如宇文娥英所言,肖元元坐在书案,对着一张白纸,执着笔拧着眉,见乐平公主门进来,也是稍稍抬了抬眼,并不作理会。 一旁的芸香连忙对着乐平公主施了一礼,“参见公主——” 乐平公主抬了抬手,示意她平身,又道:“你先出去。” 芸香愣了一下,看了看白鹭子,却见白鹭子不为所动。没办法,只好对着乐平公主施了一礼,又看了一眼肖元元,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走到书案前,看着案上的白纸依旧空空如也,道:“装什么装!” 肖元元放下笔,直视向乐平公主,问道:“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关公主什么事?公主还回来干什么?”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不以为忤,忍着笑意道:“哟——元元还会生气呢?” 第995章 算话 肖元元撇过脸去,自顾自倒了茶水,刚想入口,却被乐平公主挡住了:“我这一路急急赶过来,你也不知道给我倒杯水喝。”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抢过了杯子,自顾自将茶一口喝完。 肖元元无语地看着乐平公主抢走了自己的茶,乐平公主喝完茶品了品,皱眉道:“这茶跟平时喝的不一样——这是什么茶呀?” 肖元元没有作声,以手扶额闭眼假寐,乐平公主顿了顿,朝白鹭子示意了一下,白鹭子会意,退出了房去。 “听芸香传话说,你病了两个月……不是我不来看你,实则是母亲那边……我实在走不开——”乐平公主温声解释道: “秦王——你知道的,我的那个三弟……过世了!我实在不能丢下母亲不管—— 那日我走得匆忙,还没与你好相处……眼下事已大定——” “朝中如今怎么样了?”肖元元突然打断问道。 “朝中?”乐平公主怔了一下。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问道:“朝堂上……晋王当上太子了么?” 乐平公主定定看向肖元元,稍久缓缓咽下半口气,才道:“还没有,快了!” 肖元元执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不再说话。 乐平公主的面色变得有些阴郁,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什么意思?” 肖元元状似不以为然道:“我能有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面色逐渐变得铁青,质问道:“你喜欢上晋王了?” 肖元元面色一白,气愤道:“他一个荒淫暴虐的亡国之君,我喜欢他做什么?” 乐平公主气道:“那你无缘无故提他做什么?”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看看他有没有当上太子,算算我还能活几天!” “你……”乐平公主一噎,顿了顿,道:“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些,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瞟了乐平公主一眼,反问道:“我说的话,公主你不也没放在心上么!” 乐平公主一口气憋在胸间,半天说不话来,肖元元伸手抚了抚桌上的白纸,复又执起笔来,道:“我还有事要忙,公主若没有旁的事,请先出去吧。” 乐平公主努力压下心中火气,呼出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问道:“我在这里呢,你有什么好忙的?” 肖元元执笔在落在纸上,刚写了两个字,被乐平公主这么一打断,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回道:“我答应了郡主,教她怎么种蘑菇,这册子明日我就得给她,现下再不写明日就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肖元元顿了顿,瞥了乐平公主一眼,道:“我说到做到,可不像某些人,答应人的事情说反悔就反悔——” 乐平公主那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火气,蹭得一下又燃了起来,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扯过桌上的纸,甩到了地上。 肖元元看着那纸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当下也不恼,从旁边又抽出一张纸来,幽幽道:“我说得不是实情么,公主有什么好生气的?”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乐平公主再也忍不下去,抓起书案所有的纸张,一把全扔在地上,然后拂袖而去。 肖元元也不示弱,抓着手上的笔朝乐平公主的背影扔过去,哐——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毛笔掉到了地上。一个气冲冲地走了,走得虎虎生风,另一个气冲冲地待在原地,呼吸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过了一会儿,芸香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狼藉和气冲冲的肖元元,先是顿了一下,便开始收拾地上的纸张,连收拾边道:“娘子,您等了这么久,公主好不容易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方才看到公主出门去,那架势如要杀人一般,可把奴婢吓死了!”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看了一眼将裁纸收拾好的芸香,道:“你不懂!” 听到肖元元开口说话,芸香笑了一下,道:“奴婢也不是个全傻的,怎能看不明白,娘子这次生气是为了郡主吧?” 肖元元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她确实生气乐平公主为什么同意让宇文娥英到南山别苑来。 芸香眸色闪了闪,道:“娘子天生心软,对郡主又是生气,又是不忍心,两相为难,所以才不想见郡主。” 芸香给肖元元递了一杯大麦茶,接着道:“可是……其实公主也是为难的—— 郡主这些年虽看着安稳,实则过得十分煎熬,连失三子之痛,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这一胎若郡主再留不住,只怕活得都没指望了。 娘子固然不想理会郡主,可也不想让郡主去死吧!” 肖元元拧着眉道:“她死活与我何干,不要把这么大的帽子扣我头上!公主也好,郡主也罢,惯会拿着我心软要挟我!” 芸香叹了一口气,道:“可那怎么办呢?郡主是公主的唯一的女儿啊,公主的前半生都是在为郡主而活的。 娘子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死结,当初不还是从江都回来与公主在一处了么? 有舍才有得,娘子心慕公主,其实早在当年您从江南回京,就做好退让的打算了,后面种种,不过是公主一直在宠着娘子罢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呀!” 顿了一下,肖元元道:“这茶凉了,去换壶新的,再给我寻些好纸过来!” 芸香笑着应了一声:“是。”便去给肖元元准备新的纸张去了。 另一边的乐平公主气得在寝室内坐立不住,不停地走来走去,白鹭子在旁看着,不由得劝道:“公主——公主赶路累了,坐下来歇歇吧!” 乐平公主气得叫道:“歇什么歇?本宫一路车马赶过来,你看她那个样子,好似我欠了她什么?我欠她什么了吗?” 白鹭子讪讪笑了笑,回道:“没有,绝对没有,一定是那元元不识好歹,公主已经对她够好了!” 乐平公主一噎,气道:“连你都替她说话?” 第996章 风波 白鹭子一怔:“啊?不是——公主,奴婢要不要把刚刚的话,再跟公主说一遍。 奴婢完全是向着公主,半个字都没有替她说话呀!” “你是没说,但你想了!”乐平公主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气道:“她还想干什么?她非要逼得我众叛亲离,抛家弃女才是她的目的么?” 见乐平公主完全听不进外人说什么,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当中,白鹭子慢慢闭上了嘴。 但乐平公主见白鹭子没回应,气着道:“愣着干什么,你说话呀!” “嗯……”白鹭子顿了一下,道:“公主,要不咱们回京吧,就留那肖元元这里这受苦,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乐平公主气道:“回京?留她自己逍遥自在么? 她在这里生病,我在仁寿宫就好受么? 惦记了她这么久,你看看她那个鬼样子,都瘦成杆儿了,还学别人发脾气,她凭什么跟本宫发脾气?” 白鹭子劝道:“那个芸香……芸香不是传话说——肖元元一直在等着公主么,天天盼着公主回来……”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是啊……那芸香是怎么回事,她什么眼神啊?她想我,她怎么想我? 我一路赶回来,她连迎都不迎一下,我跑去房中找她,她连个好脸色都没给……” 白鹭子知道现在说什么,乐平公主都听不进去,于是敷衍道:“兴许——兴许是等太久了,她等得不耐烦了吧!” 乐平公主一怔,反而点了点头:“有可能。” 转而,乐平公主又生起气来,气道:“才三个月她就不耐烦了,当初本宫等了她三年,她一回京我不照样颠儿颠儿跑过去了么?气死本宫了!” “那……”白鹭子试探道:“那……咱们回京去吧,再晾她几个月!” 一听回京两个字,乐平公主慢慢冷静了下来,见乐平公主气息慢慢平复了,白鹭子上前扶着乐平公主坐到了榻上。 “公主——”白鹭子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暂时不回了!” 眼下正是易储的关键时机,朝中各方势力正在角逐。 来之前,乐平公主也是跟独孤皇后商量好了,还是跟上次一样,躲开纷争,免得被绞进去。 毕竟两个都是亲弟弟,万一他们任何一方来向她求情,她都不好管,干脆一躲了之。 白鹭子马上回意,道:“公主照顾皇后娘娘日久,难得清闲几日,趁着眼下还未入冬,就在山中安心住上几日。 等事了了,再做打算——”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生了一场大气,伤了不少心神,本宫有些饿了!” 白鹭子闻言便笑了,与以往不同,乐平公主尽管生气,但实际上心里还是轻快的,不然早就气饱了,不会感受到饿的。 白鹭子笑着道:“那奴婢去膳房看看有没有好用的果子,实在不行,公主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奴婢让膳房安排上。”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房去。 此时的朝堂确如乐平公主预料的那般,正是一场风云变幻。 杨坚是打定了主意要易储的,一回来就召见了朝中的主干之臣。 可是,尽管杨坚明示暗示,朝中总有一些人是不同意换太子的,比如吏部尚书牛弘。 旁人也就罢了,兵部尚书柳述本就是太子的人,固然坚决反对废储,但牛弘却不同。 牛弘向来立身持正,不偏不倚,这就让杨坚感到很难办。 以前的虞庆则也好,贺若弼也罢,还有刘居士,史万岁,都有证据证明他们是太子一党,所以杀也就杀了,抓也就抓了。 可这个牛弘一心向着杨坚,跟太子交往并不深,若连牛弘都杀了,杨坚在朝上也实在交待不过去!一不小心,还会落一个冤杀朝臣的千古骂名。 独孤皇后看着一脸愤懑的杨坚,柔声劝道:“陛下——不必烦心,您只管使出雷霆手段来,他们再如何偏向太子,但说到底都朝臣,是陛下的臣子,还是要以陛下的圣裁为准的!” 杨坚扶着头,无力道:“本以为没了高颎,便无人再反对朕废储,谁知事到如今,牛弘、柳述、裴政、元旻,一个个都不同意废储…… 有他们做表率,朝中竟有大半人反对废储。 这些人并无错处可抓,杀不得也抓不得——” 独孤皇后想了想,问道:“陛下要废的是太子,又不是朝臣,为何非要从这些朝臣身上下手呢?” 杨坚眸色一亮,独孤皇后接着道:“陛下废储,是为江山社稷,勇儿难当大任,理当让贤。” 杨坚一听顿时豁然开朗,原因无它,杨坚想要废储的根本原因跟独孤皇后不同。 独孤皇后想要换太子,是因为觉得太子这个人不行,怎么看都不顺眼。 而杨坚想要换太子,则是因为太子党势力威胁到他的皇权,使得他心生不快。 杨坚的关注点一直在太子党身上,而不是在太子身上。所以杨坚才执着于先把太子党除掉,再废太子。 而独孤皇后觉得,换太子是终极目标,根本不理会太子党的存在。 相比之下,独孤皇后的做法似快刀快刀斩乱麻,杨坚当下会意,不由得笑了笑,对着独孤皇后道:“还是伽罗透悉事理——” 杨坚对着一旁的宫人道:“去召越国公到大兴殿议事。” 独孤皇后笑着道:“孤向来不喜欢越国公这个人,虽有干才,但贪色好利,用着总是让人不怎么放心。” 杨坚回道:“且先用着,起码对于废太子之事,越国公是有大用的。” 独孤皇后叹着气点了点头,道:“自从高颎下野,孤都觉得这朝上不安定,心里总是不放心。” 杨坚顿了顿,道:“没事,高颎那边一切都好得很,自从回府之后,虽然削职为民,但精神十足,比你我都好—— 说不定过上几年,等风波平息了,朕再起用他也是有可能的。” 第997章 原谅 肖元元呆在屋子里专心地编写种蘑菇的方法,很快就把跟乐平公主吵架的事忘到了脑后。 不久天色便黑了,芸香点上了灯,帮肖元元把写好晾干的纸张,依次一张张整理好。 正在忙着,一个婢子走了进来,冲着肖元元行礼道:“娘子,公主唤娘去用膳,娘子快过去吧!” 肖元元停下了笔,看了看芸香道:“你帮我拿些吃食来,一碗汤食就行。” 芸香劝道:“娘子不能跟公主置气呀,趁着用晚膳,跟公主说两句好话,事情就过去了!” 肖元元瞪了芸香一眼,道:“快去——” 芸香见劝不动,只好无奈地看了那婢子一眼。那婢子无措,道:“肖娘子,公主有命,不能不去啊!” 肖元元写字的手顿了顿,道:“我偏不去,她能拿我怎么样——你出去吧!” 那婢子有些为难,看看芸香,芸香苦笑了一声,拉起那个婢子,道:“走吧,我随你一起去见公主。” 那婢子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多谢芸香阿姊。” 说罢朝肖元元行了一礼,二人便一同走了出去。 乐平公主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怒不可遏:“她没完了是吧——” 众人忙着劝道:“公主息怒!” 芸香回道:“禀公主,娘子她实在是忙得走不开……”说着看了宇文娥英一眼,又接着道:“等娘子忙完了,肯定会来向公主赔罪的!” 相比其他人战战兢兢,宇文娥英先是被乐平公主的声音惊了一下,但瞬间又放下心来,又喝了一口鲍鱼鲜汤,道:“这个汤好喝,芸香——你给元元带过去吧!” 乐平公主瞪了宇文娥英一眼,宇文娥英不服气道:“母亲——元元有正事要忙,为何非要让她来服侍母亲呢?” “服侍?”乐平公主双眉一紧,问道:“这几日里她是怎么服侍你的?” 宇文娥英一脸愕然,道:“元元的病还没好呢,我哪里舍得让她伺候我?”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教训道:“知道她病还没好,你就让她给你编写册子? 那种东西多费心神,你生怕她的病好的太快是么?” 宇文娥英有些心虚地喝了一口汤,道:“我一听说可以种蘑菇,高兴地忘了嘛!” 乐平公主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宇文娥英赶紧对着芸香道:“你快些把汤端过去,凉了就不好喝了!” 芸香闻言如释重负,接过一旁婢子递来的汤罐,宇文娥英又递了一盘新烤的包子过去,芸香接过便急忙走了。 回到肖元元的房中,肖元元已经将桌上写好的纸张装订了起来,又翻开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舒了一口气。 芸香从汤罐里盛了两碗汤,两人一起用了晚饭。 这一天下来,肖元元实在疲累,洗漱了一番,刚想要上床就寝,又有婢子过来,说乐平公主召她陪寝。 “她不累么?没完是吧?”肖元元既无奈又生气,干脆将人赶了出去,不管不顾熄灯睡觉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间,肖元元突然察觉到身上有人,顿时吓得醒了过来,浑身一激灵,轻轻叫了一声。 “别害怕,是我——”耳边传来乐平公主的声音。 肖元元这才睁开眼来,却见床帐外又燃起了灯,帐内灯光昏黄,却依旧能看得清乐平公主的轮廓来。 乐平公主已经褪下了肖元元的内衫,双手按着肖元元的水肩,呼吸深深浅浅,唇在肖元元的颈间胸前来回游弋。 肖元元瞬间泪如泉涌,奋力将推开乐平公主的手,哭着道:“公主——不要。” 乐平公主一怔,有些茫然,动作停了下来,抚上肖元元的脸,一手的湿意。 “怎么了?”乐平公主问道:“怎么哭了?” 肖元元推开乐平公主,拢起内衫,背向着乐平公主蜷了起来。 乐平公主愣了片刻,心间泛起密密麻麻地疼,她想了一下,侧躺了下来,将肖元元揽进怀里。 怀里的肖元元哭的有些发抖,乐平公主轻轻拍着哄道:“是我不对,吓到你了!不要怕。” 肖元元浑身紧紧绷着,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公主——” “嗯?”乐平公主应了一声。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才带着哭腔问道:“公主,若是我做错了事……你能原谅我么?” 乐平公主的手停了下来,压着声音问道:“做错了事?做错了什么事?” 回应乐平公主的是一阵沉默,乐平公主复又拍了拍肖元元,道:“你得先承认自己做了什么,我才知道该不该原谅你!” 肖元元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应声。 乐平公主心底微微叹了一声,轻声道:“只要你不伤天害理、祸国殃民,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肖元元又流下泪来,转过身面向乐平公主,偎在乐平公主怀里,轻轻叫了一声:“公主——我只喜欢你,真的——我真的只喜欢你!” 乐平公主闻言,鼻子一酸,嘴角却是溢出笑来,应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随着乐平公主轻轻拍着,肖元元的抽泣慢慢停了下来,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安睡无梦,只有一片静谧,各自心安。 天色刚刚泛白,肖元元便醒了过来,摸了摸一旁的乐平公主,发现人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醒得这么早?”乐平公主有些奇怪,肖元元向来不愿早起,今天乐平公主还没来得及逗弄她,不料她竟自己醒了。 肖元元听到乐平公主的声音,才知道乐平公主也醒了,问道:“公主什么时候走?” 乐平公主奇怪地问道:“走,我去哪里?” 肖元元顿了顿,道:“你不该回宫了么?” 乐平公主不解地道:“我为何要这么急着回宫啊?” 肖元元先‘哦!’了一声,道:“你不用回宫去陪皇后娘娘么?” 原来前两次,乐平公主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以肖元元才会以为这一次乐平公主又是跟之前两次一样,只待一会儿便要走了。 第998章 打算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京中事多,母亲让我来别苑里躲躲清净。” 肖元元眸色闪了闪,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所谓的京中事多,想必就是如今朝中易储,乐平公主故意离京避嫌了。 想到晋王,肖元元心中不由闷了一下,但又迅速驱散了心里的烦闷,开口道:“那公主要在别苑住下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会在这里住一阵子,等过几天入了冬,我带你回公主府!” 肖元元神色僵了僵,道:“公主府?我要回京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你不想回京?” 肖元元迟疑了一下,乐平公主心下了然,开口道:“这别苑里太荒凉,夏日里倒还好,冬日里是不好过冬的。 尤其是大雪封了山,来往不便,即便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肖元元垂着眸,不应声,乐平公主又劝道:“我知道你不想入京,你怕父亲会为难你……放心,只要你在公主府,你不想见的人都进不来!” 肖元元听罢,又偎在乐平公主怀里,问道:“公主——那我是不是只能当你的女宠了?” 乐平公主无奈地笑了一下,翘起中指蹭了蹭肖元元的眉尖,道:“我多想你只是一个女宠啊,可你就是个不安分的!”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回道:“可是我现在……不能给公主赚钱了,也没有什么好玩意儿给公主开心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只要你在就好,那些东西……有最好,没有也无妨。” “有最好?”肖元元哼了一声,道:“看来公主还是介意我不会赚钱!” “本宫要你的钱做什么?”乐平公主笑着道:“我喜欢你,你给我的东西我也喜欢。 你给我都是好东西,好东本即便不是你送的,我也喜欢,你当对你自己的东西有自信才行!” 肖元元听罢,这才开心了起来,道:“说得也是——对了,那精油公主用完了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没有!”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不对啊,我两年都没有供货了,公主怎么还没用完啊!” 乐平公主道:“不舍得用。” 肖元元皱眉道:“得赶紧用啊,再不用过期了!” “过期?”乐平公主没有听懂。 肖元元道:“就像饭食不及时吃掉会变馊一样,那精油放着不用,时间长了就会坏掉了!” “哦!”乐平公主怅然了一下,道:“罢了——所幸不剩多少了,今年过年,我送些给母亲做年礼吧!” 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又道:“公主不肯跟我走,是不是舍不得皇后娘娘?” 乐平公主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才道:“寻桃花源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肖元元闻言,噌——地坐了起来,刚想反驳,乐平公主又一把肖元元扯了回来,居高临下轻声质问道:“你就不能安生几天,咱们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行么?”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劝诫自己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眼下重要的是——先把乐平公主的心收拢住,等独孤皇后殡天了,等杨坚驾崩了,等乐平公主心无挂碍了,再带她走。 等晋王即了位再走,这本来就是一早就打算好的。 想到这里,肖元元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道:“好,先过两天好日子!”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摩挲着肖元元后背,道:“乖,天还没大亮,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肖元元环上乐平公主的腰,安心地窝在乐平公主怀里,舒服地眯上眼。虽然已经睡醒了,但就这么眯着也挺好。 近来朝中事务烦杂,可无论再忙,晋王都会到千秋殿去向独孤皇后请安。 下完朝后,再到各部商量一些政事,刚好午膳时分,晋王便会到千来殿拜见独孤皇后。 “听说你最近在跟工部商量治水的事情,既然这么忙,也不必天天到孤这里来!”独孤皇后对着晋王道。 晋王笑着应道:“儿臣也是趁着午膳时分,来母后这里蹭顿膳吃,不耽误事的!” 独孤皇后闻言,笑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膳食,叹道:“眼下天一凉,新鲜的蔬食便少了许多,这膳食也不如往日可口了!” 晋王嗤笑了一声,道:“母后何必顾左右而言它,哪里是御膳不好吃了,分明是少了阿姊添的菜,母后不习惯了。 怎么,阿姊才走了三天,母后便想阿姊了?” 独孤皇后嗔道:“孤心里最惦念的就是阿姊,哪怕她日日都在孤面前,孤心里都放不下她。” 晋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阿姊待母后也是用心赤诚,实在让人羡慕。” 独孤皇后看向晋王道:“你羡慕什么,难道你阿姊待你不好么?” 晋王夹菜的手顿了顿,道:“那是自然,阿姊待我们几个弟妹都十分慈爱,儿臣看阿姊也心怀敬重。”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这一点阿勇就不如你,就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敬你阿姊,孤才会对他越来越失望。 孤若有一天不在了,等阿勇登上了帝位,岂会有你阿姊的好日子过?孤实在放心不下啊!” 独孤皇后的意思,晋王岂能听不出来,赶忙表态道:“此事不怪母后生气,阿姊待我们这般好,就算是民间小门户家,也有长姊如母的说法,太子那般行径确实失了天伦人和。 太子身为长兄,儿臣本该事事以他为本,但唯有对待阿姊的事上,儿臣绝不会与太子苟同……”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提他了,再提孤都没胃口了。” 晋王听罢笑了笑,于是便闭上了嘴。 二人又接着用膳,晋王吃了两口,换了话题,状似闲聊道:“听说南山别苑清冷得很,阿姊住在那里……不知会不会住得不习惯? 不然——儿臣抽空去南山别苑看一下,顺便给阿姊送些东西过去。” 第999章 左仆射 晋王的话其实是在探听乐平公主会在南山别苑住多久,若是要在南山别苑过冬,说明废太子之事怕是会遥遥无期。 废太子这件事,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也难怪晋王心里焦灼不安。 独孤皇后一听,连忙道:“不用不用——” 想了想,独孤皇后干脆给晋王交了底,道:“她住不了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晋王闻言,心下一喜,道:“儿臣就知道,母后肯定舍不得让阿姊在外受苦,自然越早回来越好。” 独孤皇后的脸色看起来却不是很高兴,晋王顿了顿,问道:“母后在担忧什么?” 独孤皇后看向晋王,问道:“你近来与越国公交往如何?” 晋王心下一顿,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道:“近来儿臣与越国公交往甚密……呃——不瞒母亲,昨夜越国公还到晋王府与儿臣见过面。” 独孤皇后没想到晋王居然如此坦诚,当下愣了一下,讪讪的笑了笑,道:“他入了夜才去晋王府,怕不是简单的拜访吧!” 晋王点了点头,道:“不错,越国公说他领命监视东宫,向儿臣讨主意,如何办好这个差事。” 独孤皇后一脸好笑地看向晋王,道:“他向你讨主意?” 晋王道:“是啊,母后觉得哪里不对么?” 独孤皇后笑出声来,道:“他怎向你讨主意?难道你父亲没有跟他说清楚?” 晋王脑子转了两圈,瞬间明白了过来,杨坚已经明确向杨素表明要废太子,之所以派杨素过去,就是让杨素去搜集太子的罪证的。 如此明确的旨令,杨素还要往晋王府跑一趟,无非是杨素想借这个东风,向晋王诳一些好处。 想明白了这些,晋王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心如明镜一般,问道:“他可有向你提什么要求?” 晋王抬头看向独孤皇后,道:“确实提了——他说,要儿臣向父皇陈情,提他为左仆射。” 独孤皇后好奇地问道:“那你是怎么回他的?” 晋王顿了一下,回道:“儿臣跟他说,高颎今日之祸,全因高颎身为左仆射统领朝堂,却与太子相交过密,引得父皇忌惮。 他若成了左仆射,再与儿臣交往过密,岂不是步了高颎的后尘。” 独孤皇后一下笑出声来,道:“高颎何须人也,于孤也好,于陛下也好,都是良臣忠仆,孤念着与高颎有这份情义,他如今才能安然退居朝外。 而越国公——他若是走了高颎的老路,怕是没有高颎这么好的下场。” 晋王点了点头,道:“越国公其人,虽然有才,但贪功贪利,儿臣怕就算给了他左仆射之位,他未必就此满足! 身为一个臣子,一旦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可就大大不妙了!” 独孤皇后深以为然,但还是又问道:“你就这般打发了越国公么?” 晋王笑道:“越国公岂有这么好打发的,儿臣答应他会向父皇那边问问,左仆射之位虚设已久,如果有机会,儿臣定会为他陈情。” 其实晋王答应杨素,只要他登了位,就晋他为左仆射,只是这个话不能说与独孤皇后和杨坚听。 独孤皇后想了想,叹道:“自高颎下野,陛下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左仆射之选,越国公就算不是左仆射,他也是地位最高,权位最大的人了。 只不过行事之时,常被柳述等人诟病,说他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晋王回道:“原来如此——越国公向来性子高傲,被柳述等人如此贬损,想必十分生气。 怪不得他非要当这个左仆射不可。”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如今是用人之际,不可过吝啬官位,他既求到你面前来,不妨给他这面子!” 晋王一愣,不解地道:“母后的意思是?” 独孤皇后道:“只要他能拿到太子确切的罪证,圆满处理好此次废储之事,这个左仆射之位给他也无妨。” 晋王先是一惊,继而问道:“那父皇那边……” “此事孤去跟你父皇说,想必你父皇也不会反对。”独孤皇后道。 晋王一喜,明白独孤皇后是在给他铺路,用这个左仆射之位,替晋王收买杨素的忠心。于是连忙道:“那就劳烦母后了。” 独孤皇后笑了笑,没有应声,而是端起汤来喝了一口,不由得皱了皱眉,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晋王见状,连忙问道:“这汤不适口么?母后似是看着不喜欢!” 独孤皇后又端起那碗汤来,品了一口,道:“这汤怎么做都不是那个味道了!” “什么味道?”晋王不解地问道。 独孤皇后也说不明白,一旁的青依笑着解释道:“皇后娘娘三年前在仁寿宫喝过的一道汤,叫花胶参鸡汤,鲜美无比。 这半年来皇后娘娘一直念着那一口汤,可宫里的御厨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来,要么入口寡淡无味,要么油香太腻。因为一直喝不到,皇后娘娘心里一直想着。” 晋王不解道:“把当初做汤的厨子找过来不就行了么?” 独孤皇后道:“那厨子是你阿姊府里司膳局的。” 晋王一听更加不解,道:“既然是阿姊府上的,岂不是更简单,母后想要什么,阿姊岂有不给的道理?”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这还用你说?早在仁寿宫时,你阿姊听说孤想喝汤,当即就让自己膳局里的厨子做了那道汤。 可是味道相差甚远,再不是原来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了!” 晋王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沉了下来,问道:“那汤……该不会是元元做的吧!” 独孤皇后神色有些落寞,道:“当初呀……孤总是看不惯那肖娘子,觉得她美艳妖冶,惹得丽华多番欲生欲死,后来对她有所缓和也是看在丽华的面子上。 可直到她走了,孤总觉得什么都不对味了。 就拿那汤来说,其实也不能怪那司膳局的厨子——做不出原来的那个味道。” 第1000章 长乐 晋王心下怔然,心绪不由得飘向那抹人影。 独孤皇后接着回味道:“据说她当时为了煮那一锅汤,前后备了两天的料,又花了四个时辰熬煮,足足放了十几种香料药材,而且放各种调料时间都有限制。 费了这般多的功夫熬出来的汤,自然不同凡响,清香不腻,鲜咸回甘,一口喝下去,就觉得浑身的气都通畅了。 由于耗时过长,所以那厨子也没有注意她放香料的次序,以至于她走之后,谁也做不出那道汤了。” 晋王听罢,心绪一阵翻涌,但当下也没有表露,沉默了一会儿,讪笑道:“儿臣听闻……她不是回来了么? 母后若是还想喝那汤,不如下令召她来再做一回!” 独孤皇后倒是认真地想了想,继而又摇了摇头,道:“那孩子也是无辜,自打……自打小娥英那件事之后,她便再也不肯入宫了。 后来——即便是你父皇,想见她也只能出宫去见,后来干脆又带到仁寿宫里。 商行的事虽是由太子而起,但推手却是你父皇,那肖娘子这般聪明,岂会想不明白?那孩子气性大,怕是已经怨恨起了你父皇。 入京也好,入宫也罢,于她而言都是不情愿的。 罢了,不过是口汤而已,就算为了你阿姊,孤何苦为难那孩子再受委屈呢!” 晋王沉默了片刻,喃声道:“那她……难道就永远住在南山别苑,再不见旁人了么?” 独孤皇后没有就应声,只是有些烦闷将面前的汤碗推了推,晋王想了一下,眼中一亮,开口道:“母后——只要那肖娘子对阿姊有情,就不会怪罪母后。 她无非是怨怪父皇,不如……” 独孤皇后问道:“不如怎样?” 晋王笑道:“城东的长乐宫(离宫别苑)已经建好了,那里三山相映,四水环绕,景色秀美,不如赐于阿姊居住,母后也可以在那里闲住。 阿姊在那里,想必那肖娘子也回跟着阿姊过去。 长乐宫与大兴宫不怎么相干,刚好可以让阿姊远离朝堂,少受纷扰,母后也可以常去闲住几日。” 独孤皇后顿时有些心动了,她也想着等这次易储之事了了,她便不再理会这朝中纷扰。 眼下虽然说快过年了,可自打高颎的夫人和杨素的夫人相继离世,朝中命妇里跟她走得近命妇就没有了。 想想若是跟女儿住到离宫里,天天相陪赏景闲话,倒也是美事。 想到此处,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想想也不错,先让人把长乐宫收拾出来,等丽华回京,就让她搬过去。 对了——小娥英也跟着去住吧,免得你阿姊放心不下。” “娥英?”晋王顿了一下,终是没有说什么,只道了一声:“是,儿臣派人去安排。” …… 山中别苑湿冷,所以早早便生起了炭火。 肖元元本以为把那本种蘑菇的册子给了宇文娥英,就算万事大吉了。 谁知宇文娥英拿到册子看了一天,又跑去找肖元元问东问西,肖元元不胜其烦,只好亲自下场指导操作。 “这个木屑要煮够半个时辰才行……这桶不好……换面破一点的桶……不是告诉你们了么,菌种都在根儿上,要带着着泥挖回来。” 忙了两天,肖元元又病了,乐平公主把宇文娥英赶出肖元元的房间,自己留下来照料肖元元。 肖元元病恹恹地看着那一碗苦药,并不想接。 “元元乖,吃了药才能好,你也不想自己不舒服吧!”乐平公主哄着道。 肖元元皱着眉道:“苦死了,不想喝,我要睡觉。” 乐平公主呵道:“不行,必须喝——喝了再睡,我搂着你睡。” 肖元元无奈地接过药碗,拧着眉喝了半碗,却再也喝不下去了。 乐平公主接过药碗,一边给肖元元擦着嘴角,一边又忍不住不抱怨道:“这山里时气太差了,还是得回京养着才行! 你也真是的,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不好好用膳。 你说你天天跟娥英乱搞什么,这下病了,知道难受了吧?” 肖元元不服气道:“公主可真会教训人,你怪老天,怪时气,怪我没好好用膳,怪郡主太闹腾,你怎不怪怪你自己?” “我……”乐平公主一噎,道:“我怎么你了?” “你怎么我了?”肖元元带着气道:“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们母女两个,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我的病一半的原因都在公主身上。 不——大半的原因都是公主搞的,公主怎好怨怪别人?” 乐平公主自知理亏,把药碗又递了过去,道:“乖,把药喝完!” 肖元元复又接过碗来,深深呼出一口气,干脆一把把药倒进嘴里,不管不顾地咽了下去。可由于灌得太急,一口气没喘匀,顿时又咳个不停。 乐平公主赶忙上前,轻轻拍着肖元元的后背给顺气,轻声道:“你急什么,慢慢来!” 肖元元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抱怨道:“公主不知道那药有多苦!”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转身把药碗放到了一旁的案上,道:“你不在的时候,那药我也没少喝,既然是药,哪有好喝的?” 肖元元顿了顿,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接着道:“不是我非要缠着你,实在是你走得太久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的心里好似被穿了一个洞,日日风摧雨打,越来越空、越来越大…… 你好不容易回来,只有挨着你,那洞才能慢慢堵上……” 肖元元执起乐平公主的手,贴到脸边,看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捏了捏肖元元的脸,笑了笑问道:“你呢?我不在的时候,你心里有洞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没有——我的心从一开始就空的!像一个气球一样,被一根细细的线扯着,在空中飘!只有看到公主,才感觉心落到实地上。” “气球?”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问道:“气球是什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解释道:“一个能在天上飞的球!” 第1001章 腻歪 乐平公主笑了笑,问道:“做什么用的?” “好多用处呢!”肖元元想了想,眼睛一闪,道:“公主,我给你做个热气球吧,咱们坐上热气球,乘着风游山玩水去!”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明白肖元元话中暗含的意思,无非还是想撺掇她离开。 乐平公主挤出一抹笑容来,道:“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想得太多,不利于你安养。” 见乐平公主不上套,肖元元面色一沉,显然不怎么高兴,乐平公主坐在床边,环过元元搂到身边,轻声哄道:“你不是要睡么?我搂着你,你睡一会儿吧!” 肖元元才刚睡过一阵,此时是睡不着的,只深深吸了几口气,偎在乐平公主身上,静静眯着。 眯了一会儿,便有些烦了,肖元元问道:“公主,郡主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预产期?”肖元元贸贸然的一句话,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下,道:“什么预产期?” 肖元元语气有些含糊地问道:“就是……她什么时候生啊!” 乐平公主问道:“还得两个月,你问这个做什么?” 肖元元道:“我想南山别苑到底准备不足,郡主在这里生产怕是不适宜,还是让她早些回京吧!”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怎么,你也烦了?” “我早就烦了!”肖元元嘟囔道:“我天天看她挺着肚子,多走两步我的心就跟着颤两下。你说山上湿气大,阴气重,哪儿适合养胎啊?公主把她赶回京去吧!”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我到这里第一天就赶她走了,她不肯,非要跟着你学种蘑菇…… 这也是你的不是,你没事理她做什么?你要是不提种蘑菇这回事儿,估计她早回去了。” 肖元元闻言,‘呸’了一声,道:“我就不该有这张破嘴!”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山上虽然条件差些,但娥英待在这里很开心,胃口比在仁寿宫好了不止一点,怕是没那容易劝她回去! 之前在仁寿宫时,她时常胃力不济,吃不下东西,我担心了许久。 不想在这里竟然全好了,一天要吃上七八顿,嘴就没停过……” 肖元元道:“她若喜欢这里的膳食,就把厨子带走吧!” “只带走厨子,怕也是没用的!”乐平公主叹了一声,又解释道:“你还记得之前在公主府,她要你给她煮奶茶么? 别人煮得她都不喜欢,偏只要让你来煮……” “当然记得……”肖元元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们家人惯会折腾人,那奶茶谁煮不一样,只逮着我一个人使唤! 老黄牛都没这么使唤的!” 乐平公主一噎,恍了一下神,道:“你原来是这样想的!” 肖元元不解道:“那我该怎么想?给你家无偿打工,还要对你们全家感恩戴德么?”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赶紧拍了拍肖元元,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以后不会这么对你了!” 二人正靠在一起腻歪着,忽听门外传来白鹭子的声音:“公主——” 乐平公主闻声朝门外看去,问道:“何事?” 白鹭子在门外回道:“皇后娘娘来信了!” 乐平公主应道:“进来吧!” 白鹭子闻言,轻轻推开房门,肖元元慢慢从乐平公主怀中移开,乐平公主也自然地掸了掸褶皱的大袍,接过白鹭子呈上来的书信。 肖元元凝视着乐平公主的神色,乐平公主很快就读完了信件,面色微微一沉,但看不出别的什么来。 乐平公主将信折好,递于白鹭子,白鹭子接过便将信仔细收了起来。 肖元元问道:“皇后娘娘近来怎么样,身子可好?” 乐平公主笑了笑,解释道:“母亲没事,只是——她说长乐宫修好了,让我回京之后直接搬进去!” “长乐宫?”肖元元有些不解问道:“公主不是住在弘圣宫么?” 乐平公主回道:“长乐宫是离宫,在大兴城东南外。 去年唐国公建造十二所离宫,将作监谏言在三山四水相汇之处建一所离宫。 今年刚刚建好,那里风景开阔,不似宫中沉闷,母亲赐我与娥英前去居住……” “离宫?”肖元元想了想,大致明白了独孤皇后想法,让乐平公主住在离宫里,既能所距离保护乐平公主,又能让她远离朝堂纷争。 肖元元撅了撅嘴,哼了一声,乐平公主笑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肖元元不满道:“公主住长乐宫,那我住哪里呀?” 肖元元的问题正是方才乐平公主看信时想到的问道,顿了顿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在长乐宫?” “不要!”肖元元果断拒绝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跟皇宫犯冲!” 乐平公主眸色深了深,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想了想,道:“那你愿意一个人住在公主府么?” 肖元元一下脸拉得老长,道:“我一个人住在公主府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就住在山上呢——”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住在公主府?”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我哪里做得了你的主?你自己爱住哪儿便住哪儿!”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你不管我,那你自己呢?”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没好气道:“不用你管,我自己住山上,你们赶紧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乐平公主笑了笑,上手捏了扞肖元元,道:“我哪里舍得留你一人孤零零在山上受冻? 没事——我跟母亲说一下,那长乐宫给娥英住,咱们一起住公主府。” 肖元元有些不信,确认道:“当真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当真。” 肖元元又开心了起来,贴到乐平公主身上一阵腻歪,一旁的白鹭子实在看不过,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门去。 第1002章 易储 不同于南山别院的岁月静好,大兴宫短短一个月里,风云诡谲。 自打越国公杨素收到了晋王的保证,他便开始搜寻太子的罪证。 可是这太子也实在不简单,他虽然能力不济,但说到底确实没有犯过大错。 以至于越国公派人盯着东宫,找来找去,净找了一些不痛不痒的罪证。包括但不限于: 太子见到一枯槐根,便派人做成火燧,杨素便上奏说太子私充军备。 太子私养了一千匹战马,杨素便上奏太子心怀反心。 气的太子指着杨素大骂:本宫养一千匹马就算是有反心,你家养了一万匹战马,这又算什么? 此外,杨素还特意把原来刘居士的谋反案翻了出来,又上奏太子生活奢靡。 太子气得当面反驳:刘居士已经伏法,于我有什么相干,至于生活奢靡,我堂堂一个太子,过得还不如自己的弟弟,什么才叫奢靡? 杨素买通了东宫的近侍,四处传扬太子的乖戾之行,使得太子在宫中恶评满身,寸步难行。 杨素如此诋毁太子,没有受到任何一点的阻碍。 此外,东宫右卫大将军元胄、近侍裴弘先后被捉拿下狱,从此刻开始,不过几日,太子身边一半的近臣被捕入狱审问。 直到刚刚大获战功的史万岁给太子求情,被杨坚下令杖杀,太子才明白了过来,这一次杨坚是铁了心的要废掉他了,于是便不再挣扎,任由恶名铺天而来。 开皇二十年,十月初九,杨坚一身戎装,列军守殿,召皇太子杨勇上殿问罪。 殿中铺满了东宫所谓的奢靡之物,又有太子近侍出面作证,说太子平日常有大逆之言,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太子当场认罪,柳述等人受禁军一旁辖制,毫无办法。 杨坚就此下令,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讲诏书:将太子杨勇和他的妃嫔及已经封王的子女,全部贬为庶人。 这还没完,几日之后,杨坚又下令将东宫左庶子唐令则,东宫家令邹文膳,左令率司马,甚至连典膳监的元淹,一并处斩。 朝中与太子相近的臣子,如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都被判罪,令其自尽。 还有众多近侍门客,也被责杖一百,驱出京去,其名下妻妾田产也被没入官府。 党羽散尽,势力全消,一个当了二十年太子的皇子,就此被废黜。 尽管如此,杨坚对废太子杨勇还是没有下死手,终归留了他的性命,还允他住在东宫(被囚于东宫),其原因也不言自明。 毕竟,留着一个前车之鉴在宫里,就看看你下一个太子乖不乖。 为了警示,杨坚还特意命晋王管束废太子的日常所行。 晋王很乖,起码装得很乖。 前太子被废不到一个月,开皇二十年,十一月初三,晋王杨广被立为太子,任命宇文述为太子左卫率、郭衍为右卫率。 东宫是个小朝廷,这两个位子就相当于朝堂的左右两个扑射了。 杨广当上太子,恰逢国中大震,为表天意,杨广自求免穿太子礼服,东宫所属的新臣僚,对杨广也不用自称臣下。 此番种种伏低自贱,杨坚才对杨广放下猜疑,这一场朝堂易储的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此时已经入了冬,眼看着南山别苑实在住不下去了,乐平公主才不得不带着肖元元和宇文娥英回了京。 乐平公主早就写信给独孤皇后,先回公主府暂住,至于长乐宫,便先让李敏带着宇文娥英过去。 宇文娥英临产之日将近,所幸公主府离长乐宫不远,乐平公主若想偶尔去看看也不麻烦。 因着乐平公主不愿去住长乐宫,独孤皇后也没了去长乐宫的兴致,依旧住在千秋殿里。 从南山别苑回来第二日一早,乐平公主便入了宫去拜见独孤皇后。 母女二人两个月未见,独孤皇后甫一看乐平公主,忍不住落下泪来。乐平公主连忙上前哄劝,好生劝了一会儿,独孤皇后才平复下心绪。 尽管看着乐平公主一大早的赶过来,独孤皇后还是忍不住抱怨道:“那外头有什么好住的,天寒地冷的! 幸好没下雪,不然下了雪,下山更不方便,你怎不早些回来?” 乐平公主连忙赔罪,道:“是女儿思虑不周,让母亲挂念了。”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的神色,轻舒了一口气,道:“看起来这两个月你过得不错,怎么,在山上可待得舒心么?” 乐平公主羞涩地笑了笑,回道:“女儿一切都好——”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你不回来便罢了,娥英那么重的身子,你怎还让她在山上待着? 她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回来又去了长乐宫,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母亲不必担心,娥英在山上养得极好,天天吃好喝好,脸都胖了一圈,可不是在仁寿宫时那般孱弱了! 那随行的医倌都说,娥英这一胎必定平安。” 独孤皇后轻轻“哦!”道:“当时你听闻娥英去了山上,那样子急得不得了,幸好是虚惊一场,无事便好。” 乐平公主正与独孤皇后讲述着山上的乐事,有婢子进来禀报:“禀皇后娘娘,太子妃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独孤皇后闻言,随意道:“宣她进来。“ “太子妃?”乐平公主瞬间反应过来,对着道:“哎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萧氏已是太子妃了!” 独孤皇后笑了笑,正说着便见新任太子妃萧氏进得殿来,朝着独孤皇后行了礼:“臣媳参见母后,母后万安。” 独孤皇后连忙招手道:“不必多礼,快入座吧。” 太子妃萧氏看着乐平公主,笑着打招呼道:“早就听闻公主昨日回京,妾就料想公主今日必来看望母后,不曾想公主竟来得这般早?” 乐平公主也微微颔首示礼,只轻轻道了一声:“太子妃多礼。” 第1003章 医治 独孤皇后看了看太子妃,道:“太子初立,你府上应是拜客云集,正是最忙的时候,你也不必天天都往孤这里跑,终究不住在宫里,来往实在太麻烦了!” 太子妃着应承道:“殿下近来接手政务,确实很忙,妾无力与太子殿下分担政务,也只好到母后这里为太子分担一些孝心了。”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太子不住在宫里么?” 太子妃笑着道:“暂时还是住晋王府。” 乐平公主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笑着解释道:“阿勇废为庶人,放他出去陛下与孤都不放心,干脆暂时将在禁足在东宫。 至于阿摩,反正晋王府他已住习惯了,暂时也不用搬到宫里来。” 给了太子之名,却没给杨广相应的太子待遇,这种做法实在不合规矩,甚至有故意刁难杨广的意思。 但太子妃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满,甚至有些甘之如饴的样子。 乐平公主心下暗叹了一声,开口问道:“阿勇近来如何?” 独孤皇后应道:“自然是不好的,从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到如今被囚于东宫的庶民,心下自然不平。 听宫人讲,他时常喊冤,要见陛下……只是近来朝事纷杂,你父亲不得空见他。” 独孤皇后说得含蓄,哪里是不得空,即使让杨坚见了杨坚,杨坚也无话可说。 如今事已至此,他能有多大冤屈?难道还要给他机会辩白,然后废掉杨广,再把杨勇扶上去么? 所以,杨坚是肯定不会再见杨勇的,即便杨坚知道他心里不平,他心里委屈,他本身就有冤屈,杨坚也不会见他。 否则真听了杨勇的话,国本废立岂不成了笑话。 太子妃开口道:“太子殿下奉命看管长兄,而皇长兄口发不平之言,是我们夫妇看管的疏失,才使得惊扰了陛下。 母后放心,妾一定与殿下好生看顾长兄一家上下,一应饰物皆如常供应,不使皇长兄有所委屈。”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废太子因罪被废,如今被囚于东宫也是罪有应得,陛下让太子去看管他,太子尽好应尽之务即可,不必去奉迎一个有过之人。” 独孤皇后表明了态度,太子妃闻言,笑着应道:“母后说得是,这些话妾会转告于殿下。” 独孤皇后微微点了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 太子妃顿了顿,不解地问道:“今日公主回京,怎不见兰陵公主?” 独孤皇后淡淡应了一声,道:“她呀,最近家中事忙,连孤这里都来得少了。 待柳述处理完府中的内务,她才有空过来,不必理她。” “哦……”太子妃顿了一下,又看向乐平公主,担忧地问道:“妾听闻此番娥英跟着公主住在山中,小娥英身怀有孕,而山中冷僻,不知郡主胎像可好?” 乐平公主客套道:“劳太子妃挂念,娥英如今胎像平稳,已送往长乐宫待产,一切都好。” 太子妃似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娥英她为了子嗣吃了不少苦,能安然得一个孩子,实属不易。 ……呃,不知公主是否方便,容妾得闲时,去看看娥英。” 乐平公主闻言笑道:“你是长辈,哪有长辈特意去看望小辈的道理?娥英怕是承受不起!” 太子妃萧氏笑着道:“公主哪里的话,就算不为着娥英,妾受公主大恩,与殿下一起前去向公主谢礼,也是情理之中啊!” 乐平公主顿了顿,原来是冲着她来的,于是呵笑了一声,道:“这样啊…… 说来有些不便,府上有病人,不好待客。 你们若是来了,怕是会招待不周,还是等来日时气好些,再说此事吧!” “病人?”太子妃脸色变了变,试探地问道:“元元病了?病得可重么?” 乐平公主冷声道:“她的病就没好过! 早在江都时就一直带着病,断断续续地病了好几场,本宫实在没有心情待客,太子妃见谅!” 独孤皇后闻言皱眉,道:“孤年岁大了,固然病体不愈。她一个小娘子年纪轻轻便病气缠身,实在不好。 你去找巢元方,让他从太医署寻一个好一点的太医在你府上住下,给她好好医治。” 乐平公主连忙低道谢,道:“多谢母亲,女儿也正有此意。” “公主——”太子妃突然道:“妾府上有一个姓孙的医倌,医术了得,元元人在江都时,她的身体就是由孙医倌照料的,一直照料的很好。 治病的话,最好是用相熟的医倌,孙医倌对元元的体质知之甚深,不如便让他去给元元看一看吧!” 乐平公主挤出一抹笑来,道:“果然今时不同往日,阿摩一朝成为太子,太子妃便想插手公主府内务了?” 太子妃脸色一变,不由得咽下半口气来,忍声道:“公主误会了……元元她与我们夫妇二人交情匪浅,听闻她身体有恙,妾也担忧得紧—— 公主既然不让我们入府拜访,总该让我们尽一份心意。” “好——”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点了点头,道:“本宫回去问一问她,她若想见你们,本宫就承你们这份情。” 晋王妃神色一怔,知道这件事没了指望,于是便又挤出一笑来,道:“未得公主相邀,便贸然请求上门,确实非做客之道。 适才妾也是太担心元元,才提出让孙医倌上门医治,公主不要怪罪!” 乐平公主勉强客套道:“承太子妃好心,元元由我照料,定会安然无恙。” 虽然表面上二人客客气气,言语自然,但独孤皇后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独孤皇后不解地看着眼前二人,开口道:“唉——多大的事?眼下还是先把那肖娘子的病治好,等她病好了,就把她接到长乐宫去。 孤还想着她煮的那道汤呢!” “汤?”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马上便反应了过来,早在仁寿宫时,独孤皇后便跟她说过喝汤的事,只是老是说汤的味道不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第1004章 医倌 思及到此,乐平公主笑着打趣道:“母亲向来不贪口腹之欲,怎么如今转了性子,愈发像个孩子了。” 独孤皇后脸色一赧,嗔了一句:“休要打趣孤,孤就不信你没有贪嘴的时候。” 乐平公主低头笑了一下,道:“这下巧了,在山上的时候,元元跟娥英两个研制了几道小吃,过两天女儿让司膳局做了,给母亲带过来! 哦,还有,娥英还学会了种蘑菇,下山的时候,那蘑菇已经露头了,被娥英全数搬到了长乐宫里。 母亲若是住在长乐宫,即便是冬天,也有鲜蘑菇可以吃了!” 独孤皇后闻言一喜,高兴的是肖元元和宇文娥英二人和好,连忙确认道:“当真么?” 乐平公主笑着点头,道:“当真。” 太子妃不由得疑问道:“种蘑菇?如何种?” 独孤皇后此时也回过神来,道:“对呀,这蘑菇集大地之气而生,草木精气所化,没有种子,如何种得出来?” 乐平公主讪讪笑了笑,道:“她说得那些,我也没听懂,只知道她说试一试,结果就种出来了。 她还说蘑菇和灵芝仙草的种法是一样,改天有空了,就种些灵芝仙草出来!” 独孤皇后不由得叹了一声,道:“这肖元元莫不是真是个神女啊!” 此话一出,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不由得看了晋王妃一眼,恰好晋王妃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交汇,瞬间又转过脸去。 乐平公主想了想,解释道:“元元在外经商久了,见多识广,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也不奇怪。种个蘑菇不过是为了逗娥英开心罢了!” 尽管如此解释,独孤皇后依旧觉得惊奇,道:“这可不是小玩意儿,凡事皆有根源,无中生有之事,非天地所不能为,那蘑菇就是无子而生,肖元元是如何办到的?” 乐平公主有些头疼,赶忙解释道:“母亲,呃……元元说蘑菇有种子的,就是跟一般的种子不一样……反正……反正这事儿就很简单,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乐平公主急着解释的模样,独孤皇后缓了缓,笑着道:“算了算了,一点小事,娥英开心就好。” 乐平公主神色平复了下来,正在此时,忽有婢子上前来报:“禀皇后娘娘,陛下与太子殿下驾到。” 独孤皇后不由的嘀咕了一下:“怎么都赶到一块儿了?” 还未来得应声,便见杨坚带着太子杨广走了进来,乐平公主和太子妃连忙起身向杨坚行礼:“参见父亲(父皇)。” 杨坚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虚扶了一下,道:“平身吧!”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独孤皇后的身边坐了下来,对着众人招了招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束,先坐吧!” 众人闻言,都坐了下来,太子杨广看向乐平公主先行了一礼,道:“阿姊出去日久,可算回来了!” 乐平公主微微颔了颔首,算是示礼,没有应声。 独孤皇后不解地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还有——太子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今日也跟着陛下一起来了?” 杨坚笑了笑,道:“今日朝上没什么事,便让他们先下去忙了,至于太子——” 杨广连忙应声,道:“听闻阿姊回来了,臣弟心里一直十分惦念,一下朝跟推了一众俗务,跟着父皇过来特意来见阿姊的。”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弟,何须如此客套!” 杨广脸色微微一变,但瞬间又恢复如初,一脸真诚道:“臣弟实在挂念阿姊,当真不是不客套……”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笑着打断道:“哎——一家人,不必说了!” 杨广讪讪地止住了话头,杨坚叹了一口气,道:“丽华,朕听闻肖娘子回京了?”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听到杨坚有此一问,乐平公主心下还是顿了一顿。 乐平公主看向杨坚,认真回道:“是,女儿把她接回来了!” 杨坚笑了,道:“还得是丽华呀,那肖娘子气性十分大,谁也没办法把她从江南接回来,只有咱们丽华,说接便接回来了……” 杨坚一边笑着,一边看向独孤皇后,却见冷着一张脸,杨坚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讪讪地止住了笑,又道: “听说那肖娘子身子不好,一直病着——这样不行,让巢元方带几个太医住到你府上,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用上,一直病着怎么行,得赶快治好啊……” 乐平公主打断道:“父亲是怎么知道元元有病的?” 杨坚一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杨广开口道:“元元在江都时身子就不怎么好,后来去了姑苏城,便大病了一场。 直到阿姊接走元元时,她仍在病中。 这一路奔波到了京城,又是在山中那等冷僻之处,想必也没有好好将养…… 所以,臣弟才求了父皇,召太医去给元元医治。” 乐平公主冷笑了一声,道:“元元这一路——太子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杨广回道:“那是自然,且不说臣弟奉命照看她,单论臣弟私下与元元情谊,臣弟都不能放任她不管。 所以无论她在江都,还是在姑苏城,臣弟一直都有派人跟着,都不敢有懈怠之处!” 乐平公主脸色微微发青,努力压下心绪,回道:“元元是公主府的人,不劳太子殿下挂心,这太医的事就此作罢了吧,我会自己寻医倌给元元医治。” “丽华——”独孤皇后开口打断道:“莫要使性子,无论什么事都抵不过生死二字,孤为你派太医过去,你不用承他们的情!” 乐平公主气得眼眶微红,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声对着独孤皇后道:“母亲——女儿还要去趟长乐宫,看看娥英去,怕是不能留下来用午膳了……”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又冲着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没事,你去吧——不用理会他们!” 乐平公主起身,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便径直退了出去。 第1005章 喜欢 看着乐平公主退出了门去,独孤皇后不满地看向杨坚,道:“陛下是不是给丽华府上插了钉子?” 杨坚忙赔罪笑道:“伽罗你听朕给你解释……” 独孤皇后气得打断道:“孤已经派了白鹭子过去,白鹭子甚得丽华器重,几乎无所不知。 有什么事情陛下直接问白鹭子就是,孤又没有拦过陛下!” 杨坚愣了愣,解释道:“伽罗你别气啊,朕是安插了眼线过去,但不是去监视丽华的,是去探查那个肖元元的。 肖元元这个人实在太过离奇,出生不详,来历也离奇,她身为一个女子蛊惑着丽华到如此地步,朕这个当父亲的,难道不该好好探查一番么?” 独孤皇后呵呵笑了两声,道:“说得好听,陛下什么心思,孤又岂会一无所知。 你无非是看那肖元元身负奇才,想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什么为了丽华,别说得那么好听。” 杨坚噎了一噎,过了一会儿才道:“无论怎么说,朕派太医过去,绝对是为了给那肖娘子治病……这也是为她好啊!” 独孤皇后瞥了杨坚一眼,道:“为她好?算了吧,这个好还是让孤代劳吧! 你是怕她病死了,无法复兴之前的肖氏商行,占不了她便宜吧。” 杨广此时开口道:“母后和阿姊都误会了,复兴商行的事,儿臣已经找了萧珏去办了。 他之前是肖氏商行京都总主事,他熟悉如何运作一个商行,虽然重新复制一个新的商行旷日持久,但也并不是非那元元不可。 儿臣是单纯希望那肖娘子养好身体,不是为了利用她!” 独孤皇后听完,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开口道:“丽华为何生气,孤也能理解。 你们一个个都盯着她的枕边人,人家不过是个小娘子,现在肖娘子尚在病中,若非与丽华情同一处,她就是孤弱娘子,你们还想着怎么压榨她、利用她。 别说是丽华,孤看着你们两个大男人,都觉得害臊。” 太子妃突然开口道:“母后有所不知,元元她……远非看上去那般可怜。 阿珏近来在筹备如何创建商行,结果细细筹谋之下,发现诸多缺漏,想要达成之前肖氏商行的规模,起码需要二十年。 而肖娘子却不同,她的商行从无到有,从开始发展到毁灭,只用了五年时间。 如今且不说她在江都尚有根基,单凭她无双之才,想要重整肖氏商行轻而易举。 母后也好,公主也罢,只觉得她一介孤女,无傍身之所,实则都忽视了她的能力,母后与公主都被她瞒过了!” “那又如何?”独孤皇后开口道:“她不想去做,你们又能怎么样?” 太子妃与杨坚和杨广相互看了一眼,太子打圆场道:“母后,阿环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也并不是非要逼着元元为朝廷效力,只是想告诉母后实情,免得母后被那元元的表象所惑。” 独孤皇后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这件事到最后,还是由独孤皇后拍板,由她来指派太医入府,杨坚和杨广皆不得插手其内。 乐平公主出了宫,直接改道往长乐宫而去,去看过宇文娥英之后,当天又急马赶回公主府。 这一天下来,可谓十分忙乱。 乘了一天的车,正是浑身疲累,却在公主府大门处,看到了太子杨广的身影。 看样子杨广似是等了很久,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杨广看到乐平公主,连忙迎了上来,冲着乐平公主拱手一礼,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蹙着眉问道:“太子何时来的?” 杨广笑了一下,应道:“臣弟是午后过来的,在门前已等了半日了,阿姊可愿让臣弟入府,饮上一杯清茶?” 杨广确实是午膳后从千秋殿出来,就直接出宫来了公主府,可是由于乐平公主离府之前特意下了令,无论是谁来拜访,都不许放入公主府。 所以杨广才在门前一直等到现在。 乐平公主目色淡淡地回道:“今日我实在是累了,无暇待客,太子请回吧!” 杨广神色一急,叫了一声:“阿姊——你当真要断了你我的姊弟之情么?” 乐平公主顿住了脚步,嘲弄地问道:“怎么?我不让你进门,你就不认我这个阿姊了?” 杨广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有些话,我必须要跟阿姊说清楚。” 乐平公主目色松了松,沉声道:“进来吧!” 杨广闻言,心头一松,便急忙跟了上去! 乐平公主入了府,没有回清吉堂,稍稍踌躇了一下,径直改道去了佛堂。 杨广也明白了过来,乐平公主不打算让他见肖元元,如果回清吉堂的话,很有可能碰到肖元元。 肖元元不理佛事,整个公主府也只有佛堂是肖元元不会去的地方。 二人走进佛堂,乐平公主注视着眼前的佛龛,晋王站在她身后,朝着乐平公主深深拱手一礼,沉声道:“阿姊,臣弟有错!”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收买了元元身边的芸果儿,你们的事我都知道!” 尽管早有预料,杨广还是顿了顿,缓缓放下手来,晋王道:“怪不得元元身在姑苏城,阿姊也能找到她。”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 杨广沉默了一下,诚实地回道:“臣弟……喜欢她!” 乐平公主猛然转过头来,看向杨广,质问道:“你明知她与我的关系……你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杨广丝毫不惧,直直盯着乐平公主,认真道:“她在江都等阿姊一年多,等得形销骨立,心神俱伤。 可我回到京都看到阿姊,阿姊却早已将她置之脑后—— 臣弟说了,臣弟喜欢她——阿姊若是不想要她,我要。 臣弟不是父皇,我不为她的经商之才,不为她的治世之道,只为她这个人!臣弟喜欢她。” 乐平公主一时间无言以对,当时的她对肖元元的离开,一直耿耿于怀。 第1006章 不见 那个时候,以至于每每想到肖元元,乐平公主便止不住胸闷气短,心痛难忍。短短半年,便催得青丝灰白,心衰意弱。 但是因着独孤皇后的病体,乐平公主为了不让独孤皇后太过忧心,便强装得满不在乎,甚至还要特意淡化肖元元离开给她带来的影响。 但只有乐平公主自己知道,那些日日夜夜,钻心刺骨,连每次的假笑都要费上好大的力气。 乐平公主是打算过就此与肖元元一刀两断的,直到看到了唐国公府送来的请帖,察觉出肖元元的身份非同一般。 乐平公主害怕她与当时的晋王交往过密,一不小心透露了她能预知未来的秘密。 这件事情若是被当时的晋王察觉到,旁人可不会像乐平公主这般维护着她。 就当是为了成全当初的一段情义,乐平公主才会又把肖元元接了回来,并且不许她见外人。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怎么样?” 杨广垂下眸来,回道:“尽管她不喜欢我,但想着天长日久之下,她总有心软的时候,我没想到阿姊还会接她回京来! 阿姊——但凡元元喜欢臣弟一点,哪怕没那么多,臣弟今日也会跟阿姊争上一争,可是……” 杨广满脸落寞,但又硬生生挤出一丝苦笑来:“如今……只怕她恨臣弟还来不及——”说着鼻子一酸,逼的眼眶泛红。 毕竟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弟弟,乐平公主不禁心下一软,撇过脸去,质问道:“既然她不喜欢你,她为何还跟你……” 杨广眸色黯了黯,有些难启齿,半天才憋出一句来:“那日——我们喝醉了!” “醉了?”乐平公主冷笑了一下,道:“你的酒量不差,元元的酒量也不差,怎就那么容易醉了?” 杨广顿了顿,道:“其实……是元元醉了,我……我当时以为可以纳她入府,不,我当时什么也没想……” “够了!”乐平公主打断道:“你准备往后如何?” 杨广朝着乐平公主深深施了一礼,垂头道:“无论阿姊如何怪罪我,臣弟全都概括承受,只要……只要阿姊不要怪元元,对元元好一些,她是真的喜欢阿姊——” “我与她之间,不用你多嘴!”乐平公主沉声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以后也不许再来见她。” “阿姊——”杨广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 “别忘了你的大业,阿摩——”乐平公主冷声道:“你那日在千秋殿与父皇和母后说了自己的抱负,事后母亲甚感欣慰,我也是—— 母亲与我力主废黜阿勇,并不全为私心,我们都想要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盛世。 自汉以来,一连数百年的乱世,经过父亲近二十年的整治,已经渐有天下一统的景象。 阿勇他性子软弱,太过依赖世族,他一旦即位,世族必定坐大。 世族坐大,朝廷便名存实亡,天下迟早又会分裂开来,便又一轮群雄争霸,天下大乱。 我与母亲都看好你,觉得你不交世族,重用士子文臣,必能使天下安乐,国祚延绵。 所以……所以……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杨广沉默了片刻,又朝乐平公主深施了一礼,道了一声:“是——臣弟知道了!” 乐平公主愿意就此将此事揭过,不再为难杨广,如今唯一要做的,是安抚肖元元。 乐平公主只得对肖元元好生呵护,终能让她渐渐忘掉伤痛,振作起来。 派人悄悄送走了杨广,乐平公主在佛前驻足了片刻,白鹭子走到乐平公主身边,回道:“公主,太子殿下已经回去了!”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元元今天都干了什么,如今在哪儿?” 白鹭子回道:“刚刚奴婢问过了,昨日赶路,她是似是累着了,今天白日里带着芸香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太阳,午后便在玉岿堂歇着,一直没有出来,应是补眠去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知会府中上下,今天太子到府上来的事,谁都不许告诉她!”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燃上一柱香,朝着佛龛拜了一拜,揩了揩泪湿的眼角,道:“我去看看她。” 白鹭子闻言,让出了路来,扶着乐平公主出了佛堂。 肖元元确实在玉岿堂中烤着火假寐,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睁开了眼,见是乐平公主,便费力从躺椅上挣扎起来,乐平公主上前,一把按住了她,道:“你不用起身,坐着就好。” “公主怎么才回来!”肖元元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今天白日里起得晚,没有见到公主。 本以为醒了之后,等上两个时辰就能再见公主了,谁知公主在外面待了整整一天,眼下天都黑了! 皇宫有那么远么?是不是公主还是想回宫去住,根本不想住公主府?” 听着肖元元的抱怨,乐平公主笑了笑,问道:“你在府上可有好好吃药?”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吃了~” “当真?”乐平公主挑眉看向芸香。 芸香赶忙道:“确实吃了,娘子想偷偷倒掉来着,被奴婢发现抢了回来,眼睁睁看着她吃完的。” 乐平公主脸色一沉,道:“我怎么不知你竟是个偷奸耍滑的人?” “哎呀——”肖元元耍赖道:“我都把药喝了,你还骂我?” 乐平公主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道:“喝药不是目的,目的是要你的病赶紧好起来。” 肖元元眼睛转了转,道:“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尽快给公主陪寝的。” 乐平公主的脸没绷住,不由得有一丝裂开,呵道:“说什么混账话……” 肖元元呵呵傻笑了一下,乐平公主也勾起了嘴角笑了笑,想了想道:“其实早些把你的身子养好,确实有我的私心。” 肖元元赶忙问道:“公主要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笑着道:“之前在仁寿宫的时候,你曾经做了一道花胶参鸡汤,母亲她一直记挂着。等你好了,再给她做一次吧!” 第1007章 装的 肖元元眯眼笑道:“当然可以呀!又不用我亲自动手,不用等我好,我也能做。 就是调料配起来有些麻烦,晚些时候我列个单子,让司膳房去找。”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只是定定看着肖元元,过了好一会儿,肖元元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公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眉目柔和,执起肖元元的手来,慢慢道:“你让人收拾一下,搬回清吉堂吧!”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懵懵懂懂地问道:“为什么要搬过去呀,我现在又不好陪寝,我住在玉岿堂也挺自在的。”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这次下山,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你住在玉岿堂么?” 肖元元更加不解了,道:“这玉岿堂……本就是我住的地方,我住在这里……还……还需要理由么?” 乐平公主心下酸了酸,点了点头,伸伸摸了摸肖元元的脸,道:“是我的错,明明那么想把你找回来,如今你回来了,我还要与你置气——” 肖元元有些回过味来了,不由得往前探了探身子,认真问道:“公主让我住玉岿堂,是因为气还没消,所以惩罚我? 可——这算什么惩罚呀!” 乐平公主气息微微一滞,眉眼含怒,嗔道:“你个没心肝的!”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道:“天已黑了,明天再搬吧!” “又不用你动手……”突然,乐平公主肚子叫了一声。 肖元元看了看,皱眉道:“公主没用膳?” 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道:“走吧,陪我去用膳。” 说着,乐平公主便站起身来,肖元元也扶着芸香站了起来,又取了貂皮大氅把周身裹好,却没有急着抬步。 肖元元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道:“其实也不用收拾,到了清吉堂,要用什么我直接用公主的就行啊!” 乐平公主催道:“行,你人直接过去就行,先去用膳。” 肖元元上前挎住乐平公主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出了门去。 前面引着灯,天下映着月,二人相携慢慢走在道上,闲聊道:“公主今日入宫,可有碰到什么为难事?” 两人走的是晃晃悠悠,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何以有此一问?” 肖元元犹豫一下,道:“我又不是傻子,我的身份特殊,陛下也好,晋王也罢,他们对我都有所图谋。 公主想把我护在公主府里,是不容易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纠正道:“不是晋王,如今已经要改称为太子了!” 肖元元瞬时闭上了嘴,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见肖元元没有应声,于是道:“怎么不说话?”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想到他当了太子,再想想以后的事……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乐平公主安抚地拍了拍肖元元的手,道:“你预料的不错,父亲确实对你有所图谋。 他是何等吝啬的一个人,竟然要派太医院的院正巢元方,还着一众太医来给你医治……被我回绝了!”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问道:“怎么,你没有话说?” 肖元元看了看眼前的清吉堂,恭维道:“公主做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陛下何时做过亏本的买卖,今日承了他的情,来日我得拿命去还,太亏了,我宁可病死算了!” “胡闹——”乐平公主呵声道:“什么死不死的,难道天下只太医署的人会治病么?” “不死不死!”肖元元敷衍道:“公主快让人去传膳吧!” 用过了晚膳,二人一番洗漱,同寝而眠。 今日的清吉堂格外安静,因怕外面的婢子走动的声响惊动了寝殿中的二人,白鹭便将所有婢子支到了院外去。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寝殿之内春色满帐,二人痴缠于一处,忘乎所以。 兴尽而止,肖元元用指尖轻轻滑过乐平公主的眉尖,再到脸颊,再到唇边。 乐平公主看着身侧的肖元元,内衣半褪,周身媚色尽显,万般风情,全然不是白日里那般病恹恹的模样。 乐平公主笑着歪头,咬向肖元元的手指,肖元元轻轻一避,还是避让不过,被乐平公主轻轻咬了一口。 肖元元‘哎呀——’地轻呼了一声。 乐平公主拢了拢肖元元,嗔怪道:“睡了一整日,眼下倒是精神了!” 肖元元确实一点困意也没有,继续用指尖撩动着乐平公主,轻触慢按,似弹琴一般。 “公主在外跑了一整天,若是累了,就先睡吧!”肖元元轻轻道。 乐平公主一把抓过肖元元的手,抓到鼻前深深嗅过一遍,玉手纤纤,软若无骨,细细闻去,还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乐平公主不由喟叹一声,道:“你这样,我还怎么能睡得着!”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肩前,道:“明日公主还要入宫,早些睡吧!” 乐平公主伸手在肖元元光洁的肌肤上不住地上下流连,惹得肖元元一阵情动,抵受不住,赶紧按下乐平公主手,道:“公主,你明日还要不要起了?” 乐平公主停下手来,笑道:“不起又如何,今日我离宫时是生着气走的,所以……我不入宫,在府上生两天闷气,也合乎情理,是吧!” 肖元元眼睛转了转,道:“说得也是,对了——” 肖元元突然目色清明,认真地问道:“我这些天装得怎么样?陛下有没有相信我是真的病了?” 乐平公主笑着捏了捏肖元元的鼻子,道:“装得真像,我明明知道你的病是装的,都差点信了!” 第1008章 心思(一)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道:“你以为我装得容易啊,陛下派人监视我,我时刻都得警醒着……哎——要不改天,我吐个血,装得更像点儿?” 乐平公主制止道:“算了算了,你别折腾了,就算是假的,我看着也心疼。”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便不作声响了。 …… 杨广虽然被封为了太子,可依旧住在晋王府,因着是潜龙之邸,近来拜客众多。 杨广从公主府回府之后,又见了几个朝臣,直至深夜,一天下来身心俱疲。 “殿下——今日去往公主府,情形如何?可有见到元元么?”太子妃萧氏一边给杨广宽着衣,一边问道。 杨广闻言,神色有些低落,回道:“我只与阿姊说明了缘由,不曾见到元元……” 太子妃顿了顿,将外袍递于一旁的婢子,又是一阵收拾,二人准备妥当。 太子妃问道:“那公主怎么说?她可有怪罪殿下?” 杨广揽着太子妃坐下,回道:“阿姊还是偏向我的,她固然生气,却也没有为难我……只是——”杨广顿了顿。 太子妃连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杨广眸色黯了黯,道:“她不许我再去见元元……这也是情理之中,她们二人情同一处,本宫——也不好去打扰。” 太子妃皱了皱眉,道:“元元终归是要出门见人的,公主还要把她囚禁起来不成?” “阿环——”杨广犹豫了一下,道:“算了,这样也好——这终归是她自己愿意的。” 这里‘她’指得是肖元元,杨广真切地见识过,肖元元对朝廷厌恶至深,至死也不愿再回京都。 杨广无法把肖元元带回京,而乐平公主轻而易举就能把肖元元召回来这件事,杨广便已经知道肖元元对乐平公主确实动情至深。 太子妃完全不认同,正色道:“殿下觉得把元元交给公主,是对元元好么?” 杨广没有应声,太子妃接着道:“殿下忘了当年郡主害元元失身,元元是如何回到江都的? 那时的元元,身心俱伤,莫说是半条命了,当日她全凭着一口气吊着,才活了下来。 元元如此憎恶郡主,可这一次,公主居然要让郡主和元元二人相处两月有余。 她分明是在逼着元元跟郡主和解。 要么为何这一趟南山之行,郡主孕体康健,比在仁寿宫时还要身强体壮。 与之相反,元元却病体缠身,听说连床都下不了了。 公主还不许外人去见元元,甚至拒绝了父皇派的太医。 如此这般,分明是冲着元元的命去的,妾实在……实在是不忍心。” 杨广听着心下一紧,转而又摇了摇头,道:“阿姊如此宠爱元元,她不会……她不会这般对她的!” 太子妃真切道:“殿下难道没听说过因爱生恨么?” 杨广愣了一下,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是——父皇说这次元元生病,阿姊她担忧的紧,在南山别苑时,日日贴身陪护,二人恩爱情深…… 是元元在江都时落下的病因,据说,在回途之中,元元差点病危不治,好不容易才到了南山……” “殿下……”太子妃打断道:“公主虽平日里待人宽厚,但到底心思细腻,她明知元元与你行了床第之欢,怎会这般轻轻放过? 固然——公主念及与殿下的骨肉之情,不愿与殿下交恶,可是元元呢? 公主对背叛之事实难容忍,她即不能与殿下计较此事,那公主便会加倍的报复到元元身上。或许,在我们都看不到地方,元元受尽折磨,不然也不会病成这个样子!” 杨广有些犹豫,顿了一顿,道:“阿姊不许本宫去见元元,她把元元藏到府里,我们又做什么?” 太子妃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若是能安插人到公主府就好了,实在不行,在就府外安插人,但凡元元出门来,妾便有机会与元元见上面。” 杨广本就疲累,听了这么一番话,更是头疼,揉了揉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改日再说吧!” 太子妃一怔,看着杨广独自上了床,怔愣了片刻,也跟了上去,问道:“殿下难道对元元没了心思?” 杨广有些烦躁,拉上被子转过身去,不再应声。 太子妃心下一乱,又稳了稳心神,放下床帐,躺了进去。 一连几日,乐平公主都没有再入宫,而是待在府上给肖元元选医倌,可是选来选去都不满意。 直到有人诊出了肖元元五劳七伤,命不久矣的的结果,乐平公主才满意的把那个医倌留了下来。 那医倌也是虎得很,什么虎狼之药都敢开,有些冷僻的药材,乐平公主也派人大张旗鼓全城抓药,一通忙活之后,好不容易熬出一碗药来,再倒进恭桶里。 加上肖元元平日里走动少,也不出府门,渐渐传言四起,暗地城里都说肖元元即将命不久矣。 眼看着外面的风声越传越离谱,乐平公主才慢慢悠悠带着汤入宫拜见独孤皇后去了。 独孤皇后正与太子妃萧氏、兰陵公主闲话家常,太子妃正极力劝说独孤皇后派太医入府医治肖元元。 “母后,公主为了避嫌,不肯用妾府上的医倌,可坊间的医者良莠不齐,实在不能轻信。为保险计,还是请宫中太医入府给肖娘子医治吧!”太子妃恳切道。 一旁的兰陵公主忍不住笑了,嘲讽道:“因着长兄对付那肖元元,所以阿姊才与我计较良久。 次兄嫂一向与那肖元元走得亲近,怎么也入不了公主府啊?” 独孤皇后瞪了兰陵公主一言,教训顿,道:“如今你次兄成了太子,丽华对他有所避嫌也是对的,免得有涉政之嫌。” 说罢,独孤皇后又看向太子妃,道:“至于于太医——不是孤不给丽华派太医,实在是丽华她铁了心的不想让太医入府,硬生生给孤拒了!” “为何啊?”太子妃不解道:“难道阿姊不想医治好肖娘子么?”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丽华的意思,是那肖娘子自己的意思——” 太子妃一脸不解地看向独孤皇后,道:“是元元的意思?她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独孤皇后笑了一下,道:“那小娘子脾性大,说承了宫中的情,得用命来还,这买卖太亏,她不做! 哎呀——陛下听到这个回话,气得饭都没吃好,发了好大一通火!” 第1009章 炸蘑菇 太子妃不由得开口道:“我们是在救她的命,没让她用命来还!” 独孤皇后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与孤当然是这个意思,可陛下到底是有所图的,肖娘子戳中了陛下的心思,气得陛下半夜都没睡着。” 太子妃跟着僵硬地笑了笑,兰陵公主开口道:“既然人家不要,母后又何必强人所难,不如由她去吧。 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反遭人忌恨……” 兰陵公主说着,看了一眼太子妃,道:“上次就是因为兄嫂二人执意要管闲事往公主府送医倌,才惹得阿姊不高兴。 阿姊一连几天都没有入宫,母后难道不惦念阿姊么?” 说得好似太子夫妇导致独孤皇后与乐平公主离了心一样,太子妃自然不肯接这个黑锅,直接怼道:“今日种种,难道不是因为当初的商行覆灭之祸么? 若没有那件事,肖氏商行如今还在,太子殿下如今也不必天天费心竭力地想重振商行,兰陵公主居然还有闲心说闲话。”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朝着太子妃问道:“你们不是有那个萧珏么,非要肖元元不成么?” 太子妃苦笑了一下,道:“母后,重振商行,肖元元至关重要,别得不说,单就论提炼精盐这一项,自从江南的盐厂被烧毁,一应设备全没了,没有人造得出来。” 独孤皇后不解道:“那肖元元能造得出来?” 太子妃点头,道:“能,不止是盐厂,还有棉纺厂、船厂、冻伤膏,甚至母后即将用完的玫瑰精油和润肤露,所以的核心要点都在元元手里。 她若一死,万事皆休!”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道:“不管是为了什么,那肖娘子确实不能就此死了!她若是没了,丽华怕也是撑不住啊!” 太子妃眼睛一亮,忙道:“母后说得是。” 独孤皇后正在思索如何向公主府派太医,忽有一宫婢上前传话:“禀皇后娘娘,乐平公主来向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晋王妃与兰陵公主皆是一愣,刚刚讨论到乐平公主,没想到人就这么不经念叨,说来便来了。 独孤皇后倒是笑了一下,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乐平公主带着白鹭子走了进来,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母亲万安。” 独孤皇后笑着招手道:“你怎才来?孤都等你好几天了!” 乐平公主一脸惭愧道:“让母亲久等了!”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顺着独孤皇后的动作,坐到了独孤皇后侧手边,看了看太子妃和兰陵公主,笑着道:“今日是我来晚了,太子妃和小阿五竟然都到了!” 太子妃和兰陵公主也都颔首示礼。 乐平公主探身朝着独孤皇后解释道:“这两天女儿府上有些忙,又想着母亲一直念叨着那道汤,就让元元带着司膳司备齐了材料,昨夜里用文火熬了一夜。 今日用汤罐装了来,已经派人送到母亲的膳房里去了,刚好太子妃和小阿五都在,一起尝尝母亲念叨了这许久的汤!” 独孤皇后闻言,立马眯着眼笑道:“难为你一直记着,中午孤一定多喝一碗。” 太子妃满脸惊讶道:“是元元做的?” 乐平公主笑着解释道:“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动手,不过是动动嘴,她在一旁偶尔看一下,指点一点罢了!” 太子妃不满道:“那也是十分耗损心神的,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公主怎么忍心让她操劳?” 乐平公主正转身接过白鹭子递来的食盒,听到太子的话,不由得顿了顿,好奇地问道:“病入膏肓?谁传的瞎话?元元在我府上好得很——” 乐平公主打开食盒,冲着独孤皇后道:“不过是身子弱了些,是不好叫她太过操劳,但为母亲做道汤,还是能办到的。” 意思是肖元元身子弱,不能操劳,比如说重整一个商行什么的,她是无力去做的。 但给独孤皇后做汤这种小事,做一做也无妨。 “可是……外界都传,元元命不久矣——” 乐平公主眼也没抬,轻描淡写道:“以讹传讹罢了!” 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乐平公主此时已从食盒当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笑着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连忙凑过来,问道:“这又是什么?” 乐平公主回道:“这是娥英种得蘑菇,前日采了不少,给公主府送了一些。元元派人用蛋液裹了复炸了两遍,又放了椒盐进去,鲜香酥脆,女儿特意拿来给母亲尝尝!” “哦——”独孤皇后看着那一大包炸的张牙舞爪的蘑菇,惊喜道:“小娥英真把蘑菇种出来了?” 乐平公主笑着‘嗯’了一声,将那油纸包递了过去。 独孤皇后犹豫了一下,一旁的青依连忙去拿了筷子,递于独孤皇后手中。 独孤皇后夹了一支,试探着放进嘴里,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软劲用力,唇齿留香,果真一道上好的休闲小食。 独孤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太子妃和兰陵公主招呼道:“你们也来尝尝。” 此时青依已拿碟子过来,分装好递于兰陵公主和太子妃,都觉得味道不错。几人分食着炸蘑菇,倒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场景。 独孤皇后趁着太子妃和兰陵公主吃蘑菇,侧身悄声道:“娥英种蘑菇的事,若是被旁人知道,怕是会有人多心,以为那肖娘子有非凡之能,怕是招来祸端。” 声音虽小,但太子妃和兰陵公主还是察觉到了,不由得都转过头看过来。 乐平公主倒是也不避讳,虽然仍是轻声言语,但殿中之人都能听得清楚:“想瞒也瞒不住,以前如意楼尚在之时,如意楼便有自产的蘑菇。 只不过当时的人都没怎么注意。 元元说了,即便有人觉得奇怪也不要紧,大不了把种蘑菇的法子传出去,人人都会种蘑菇,难不成人人都是非凡之人?” 独孤皇后放心地点了点头,道:“这也不失是一个好法子!” 第1010章 示好 兰陵公主一脸惊讶地对着乐平公主道:“我竟不知蘑菇还有这等做法……娥英真是厉害,能种蘑菇也就算了,竟然还能在冬日种出来!”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兰陵公主,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回应兰陵公主道:“娥英就喜欢捣鼓这些菜蔬,别看她现在眼见临盆了,还忙在长乐宫造暖房呢!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花些心思逗个乐罢了!” 兰陵公主笑着否定道:“阿姊这话不对,所谓大俗即大雅,古有五柳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娥英身居高位,却有此嗜好,颇有五柳先生之风啊!” 听了这话,乐平公主惊讶多于欢喜,这兰陵公主突如其来的示好,使她有些莫名所以。 不过,这硬生生的示好,使乐平公主尴尬地笑了一下,回道:“阿五过誉了,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儿的。” 因为分装的并不多,兰陵公主三下五除二,先把那碟子炸蘑菇吃下肚,又道:“阿姊,冬日里鲜蘑菇实在难得,不知娥英种得多不多?若是能匀出来些,我好拿去膳房做鲜蘑汤!” 向别人讨要一些并不贵重的礼物,也是一种示好方式,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回去问问,若是有就让给你送过去。” 这是接受兰陵公主的示好了,兰陵公主笑着应道:“那便先谢阿姊了!” 因着乐平公主带来了参鸡汤,兰陵公主和太子妃都留下来用了午膳。 午膳之后,太子妃推说府中事忙,先行离宫了。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伺候完独孤皇后午睡,二人也进了偏厅休息。 两人对坐在矮榻上,婢女们奉上了消食的山楂清酿,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及其贴身近侍。 兰陵公主先饮了一口清酿,山楂的酸,蜂蜜的甜,混合着淡淡的酒香,一口下去顿时心底清爽不少。 “阿五近来过得如何?”乐平公主率先关切道。 兰陵公主顿了一下,回道:“还好——长兄被废,并未波及柳府,一如往常。” 乐平公主淡淡地‘哦’了一声,也不多话,低头喝汤。 兰陵公主抬眼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阿姊呢?你过得怎么样?” 乐平公主笑着道:“我自然很好,有母亲在上,娥英在下,元元做伴,每日都惬意的很。” 兰陵公主讪讪地笑了笑,道:“我确实不如阿姊审时度势,阿姊向来与次兄交好,如今他成了太子,日后阿姊定会一路顺遂。”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当初阿勇是太子,你们柳府支持太子才是审时度势,而我不过是爱护幼弟,何来审时度势之说呢?” 兰陵公主一噎,她并没有想要去得罪乐平公主,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总让人感觉酸溜溜的。 见兰陵公主没有说话,乐平公主笑着道:“我听说妹婿在朝上仍与太子为难,想要让阿勇复立为太子,想必阿五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心神不定的吧!” 兰陵公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乐平公主见状,语重心长道:“你们夫妇向来和睦,你若觉得哪里不对,不妨劝劝妹婿。 说到底——阿勇也好,阿摩也罢,还有你跟柳述,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和和睦睦,说开了就好。” 兰陵公主苦笑了一声,道:“咱们兄弟姊妹之中,只有阿姊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乐平公主抚了抚自己的脸,笑道:“阿五是在嘲笑我么?” 兰陵公主顿了顿,道:“我也与夫君谈过此事,可夫君说:忠臣不事二主,他奉长兄为主君,主君尚在,他没有另投他门的道理。” 柳述这话是有自己的立场在的,他本身就出仕于东宫,从入仕开始就在为废太子杨勇办事,所以直到如今杨勇被废,柳述依旧支持杨勇,也是一种思维惯性。 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兰陵公主连忙道:“夫君说得有理,可是……” 兰陵公主猛然停住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种有可能让自己家破人亡的道理,兰陵公主还是难以接受。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兰陵公主的下文,于是回道:“既然妹婿心中主意大定,而阿五你也无力辩驳,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兰陵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愤懑,不解地问道:“阿姊,为何会如此? 我与我夫君本来扶持正道,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天下,怎会有让忠贞之士受屈的道理?” 乐平公主安抚道:“阿五莫急,方才你不是说了,阿勇被废之事并未波及柳府,你们还是一如往常啊!” 兰陵公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道:“眼下固然无事,可夫君在朝上与新太子争锋相对,不停地提及皇长兄,不知什么时候……万一惹恼了父皇,柳府覆灭也在倾刻之间! 阿姊——这些天来,我实在是怕极了。 皇长兄被废那段时日,你不在京都,当时满宫禁军,风声鹤唳,满京上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不是没有人给皇长兄喊冤叫屈,人杀了一批一又一批,那些平日里在东宫与我相熟的家令、宫人、侍卫,短短几天就全没了! 实在吓人极了!” 兰陵公主说着,难掩惊惧之色,乐平公主心下颤了一颤,比这些更加残酷的景象,她也是见过的。 只是那个时候兰陵公主尚在幼时,被安全地护在随国公府中,不像乐平公主那样,直面着一幕幕残酷景象。 独孤皇后在这种时候将她安排出京,也是怕乐平公主触景伤情。 乐平公主面色隐隐发白,道:“所幸没有波及到你,想必也是母亲顾念你的缘故!” 兰陵公主顿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一层:“是母后?” 乐平公主慢慢恢复了神色,找着话来安慰道:“你不用怕,妹婿他是能干之臣,父亲对他有倚重。再加上你又是家中幺女,母亲还是很疼你的。” 第1011章 观月台 兰陵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是次兄那里……驸马与次兄嫌隙太深,日后怕也是……” 杨广迟早会继位,到时候柳述一样没有好下场。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兰陵公主,眉眼弯了弯,道:“其实……妹婿与你次兄只是政见不同,又非死敌。 只要柳驸马肯转头与你次兄和好,起码面子上说得过去。 你次兄即位之后,念及与你的兄妹情份,也不会过于为难柳驸马的。” 兰陵公主听罢,依旧是满脸愁容,道:“这谈何容易?”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难的?新太子如今正是招揽人心的时候,只要柳驸马肯回头加以青眼,太子必会喜不自胜。 阿五若是需要,我也可以为你们攒个席面,做个中间人。” 兰陵公主有些急道:“不是……是驸马,驸马对皇长兄忠贞不移,誓死不二,他岂会背叛皇长兄,转而投向次兄啊!” 乐平公主没忍住,嘲意满满地笑了一声。 兰陵公主见状,不满道:“阿姊笑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止住笑,道:“不是笑你,是笑你家的夫君——” “阿姊——”兰陵公主气得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轻手一摆,挡住了兰陵公主的不满,笑着解释道:“忠贞二字,固然不错。 可若只谈忠贞,不辨是非,无异于助纣为虐。 太子之争,事关国本民生,事关千秋万世,事关天下百姓。 然而在柳驸马眼里,这些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忠贞之名? 忠贞,说得好听,不过他的私心而已。 你让他抛下私心好好想想,阿勇他当真能担得起这千秋大统么?” 兰陵公主一愣,摇了摇头,道:“不是,驸马他光明磊落,正气浩然,阿姊你看错他了!” 乐平公主自知多说无益,只好温声说道:“柳驸马若想转投新太子轻而易举,不需要我来做什么。 不过,父亲和母亲那边,我会替你们多多说些好话,无论何种境地,都不能委屈小阿五。 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兰陵公主顿时鼻头一酸,朝着乐平公主微微欠身施礼,忍着泪说了一声:“阿五多谢阿姊。” 今日正是满月,乐平公主回到府里,便与肖元元在观月台围炉赏月。 三面屏风环绕挡着寒风,二人偎在矮榻上,尽管铺着软软的毛毯,盖着厚厚的绒被,怀中还抱着暖炉,肖元元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乐平公主怀里钻。 “要是觉得冷,就早些回屋去!”乐平公主提议道。 肖元元裹得只露出眼睛,道:“公主,你看这月亮好亮,好大,跟假得一样!” 乐平公主也扭头去看了看月亮,也叹了一声道:“明月如镜露华新,照得山河万里明!”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公主是在嘲笑我么?” 乐平公主闻言笑了一下,道:“我嘲笑你做什么?” “不行,我也得找点好听的词儿来对上——”肖元元想了半天,又不说话了。 乐平公主笑问道:“怎么?想不出来?”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有版权,不能抄袭!” 乐平公主鼓励道:“没事,你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肖元元眼眸眨了眨,轻声道:“公主——” “嗯?” 肖元元缓缓道:“你要是再温柔一点,月亮都会化掉了。 ——我也会!” 乐平公主闻言不禁一笑,低头朝着肖元元的眉尖处吻了一下,道:“你说得极好——从哪里学的?” 肖元元眼眸中闪着得意,道:“从网上学的呀,应该没有版权!” 乐平公主没有听懂,只将肖元元身上的绒被往上提了提,道:“你这情话——是人都顶不住,以后不许在外面乱讲!” “好——我只跟公主说。”肖元元回道。 顿了顿,肖元元惊讶地叫了一声:“外面?公主允我出府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立马反悔道:“别忘了,你现在还病着,乱跑什么?” 肖元元抱怨道:“这两日杨玄感和苏夔都送了拜帖过来,耿二将军不让进,他们还以为我死了呢!” 乐平公主顿了顿,妥协道:“外面把你病传得太重也不好,不吉利—— 那苏夔和杨玄感……你要见也可以,但不能时间太长,妨碍你养病(装病)。” 肖元元眸光一闪,道:“我可以见他们?” 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真把你闷出病来,我可得不偿失。” 被子下的肖元元揽着乐平公主的腰,朝着乐平公主使劲拱了拱,惹得乐平公主一阵低笑。 肖元元靠着乐平公主又看了一会儿月亮,问道:“今日公主入宫有什么新鲜事么?那汤皇后娘娘还喜欢么?” 乐平公主道:“母亲喜欢的不得了,足足喝了两大碗。最后没喝完,也不许膳房倒掉,说是要夜间用来做汤饼吃。” “那就好——”肖元元松了一口气。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倒是阿五——”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兰陵公主怎么了?” 反正闲来无事,乐平公主就把兰陵公主向她诉苦的事说了一遍,听到一半肖元元便笑了。 等乐平公主慢慢悠悠地说完,肖元元才止住笑,开口道:“公主怎么能这样,那是你亲妹妹,怎么每一句都在坑她呀!” 乐平公主斜斜低了肖元元一眼,轻声呵道:“别瞎说,我当阿姊的一片慈心,怎到你嘴里,怎么是成了坑害妹妹的恶人了?” 肖元元看了看四周,侍女和侍卫观月台下,近身的只有白鹭子和芸香,但也在十步之外。 于是肖元元低声道:“公主明知那柳述就是陛下留在朝堂,用以警示太子的,你还劝他投向太子? 一旦柳述投向太子,他在陛下眼里就没用了,没用的人才是最惨的!”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看得明白,只好笑了一下,道:“劝柳述投靠太子,不过是为了应付小阿五的说辞罢了,柳述是肯定不会投向新太子的。” 第1012章 挑明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对呀!换我我也不会投向新太子啊,富贵险中求嘛! 投向新太子有什么好处?新太子是不会重用这种政敌的,以前柳述得罪新太子的时候可不少。 新太子又是个小心眼儿的,就算一时间放柳述一马,迟早还会翻旧帐。 与其这样担惊受怕,受尽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来玩儿把大的。 重新复立废太子,他柳述可就居功至伟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你与太子有芥蒂?” 肖元元浑身一颤,缓了缓道:“你们家没一个好人!” 乐平公主僵了僵,但还是稳了稳思绪,转了话题,道:“柳述其人,除了扶持废太子,身无寸功,却高居兵部尚书之位。 只要他继续跟新太子做对,父亲便不会对他做些什么。 所以,我其实根本不用替阿五求情,父亲自会保他。” 肖元元抬头看向乐平公主的脸,细细观察了一番,见无异常,于是应和道:“公主真是狡诈——” 乐平公主低眉睨向肖元元,问道:“怎么,在你眼里,本宫就该是个傻子么?”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身上撞了一下,娇嗔道:“没有,公主这个样子我好喜欢。” “喜欢?”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翻身按下肖元元,深深吻了下去,舌尖撬开肖元元的贝齿,如攻城掠地般汲取着肖元元唇里的甜香。 肖元元一开始有些莫名所以,但很快便软了下来,轻轻呻吟出声:“公主……这里……这里冷——” 好一会儿,乐平公主停了下来,垂眼看着,月光下的肖元元被罩上一层朦胧之色,美得让人忍不住将她揉碎,再吞下去。 “公主——你怎么了?”肖元元观察着乐平公主的神色,小心地问道。 乐平公主敛了敛眼眸,道:“过两日娥英就要生产了,我会搬到长乐宫里。” 肖元元浑身一僵,缓了缓才忍声道:“好,我等公主回来。” 乐平公主用手抚开肖元元额间的碎发,动作极轻,声音极柔,道:“你随我一起去。” 肖元元脸上闪过一抹委屈之色,道:“你不是说……我可以不去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这是你欠我的。” “我……”肖元元推了推乐平公主,道:“我欠你什么了?” 乐平公主眨了一下,迅速别过脸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走便走,难道不该受些惩罚么?” 肖元元气道:“我不去!”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抚着肖元元的小脸,低声道:“由不得你,我让你去,你就必须去!” 肖元元气道:“公主你变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是你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肖元元费力将乐平公主推开,起身穿鞋,丢下一句:“我就不去。”然后踢了一个炭盆,伴随着叮呤咣当的声音,下台走了。 芸香一见肖元元下去了,便赶紧跟了上去:“娘子,小心脚下——” 白鹭子赶忙走到乐平公主身边,看着怔愣的乐平公主,白鹭子担忧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看向白鹭子,低声问道:“白鹭子,我怎么了?” 白鹭子转头看了看台下远去气冲冲的肖元元,心下暗叹了一声,道:“公主若是实在气不过,不如就跟她挑明吧!” “挑明?”乐平公主连忙摇了摇头,道:“不能挑明,挑明了……她忍受不住——” 白鹭子安慰道:“她那种厚脸皮的,还知道羞耻么?”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白鹭子,道:“不行,她不敢跟我说,说明她自己也在意那件事!” 白鹭子气道:“那就由着她一直这么欺瞒公主么?”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是我没有忍住——” 白鹭子急道:“公主怎么反倒怪起自己了,明明是那肖元元……” 乐平公主扫了白鹭子一眼,白鹭子止住了话头,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派人收拾一下,回去安寝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给乐平公主围上了红狐大氅,扶着乐平公主往清吉堂去了。 谁知回到了寝殿,却没有看到肖元元的身影,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朝着守门的婢女问道:“元元呢?她回来没有?” 那婢女应声道:“没有——娘子不曾回来。” 白鹭子见状,开口道:“脾气这么大,她肯定回玉岿堂去了。” 乐平公主也带了气,道:“随便她——服侍我更衣。”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扶着乐平公主进了寝室,又出门去安排人进来给乐平公主洗漱。 待乐平公主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个婢子过来禀报:“回公主——肖娘子已在玉岿堂睡下了。” “管她干嘛?”乐平公主不耐烦道,顿了顿,又道:“谁让你来传话的?” 那婢子不解地看了白鹭子一眼,方才白鹭子在安排人洗漱的时候,顺便派人去玉岿堂看了一眼,只是还没来得及给乐平公主打招呼,那派去的人就回来了。 白鹭子讪讪应了一声,道:“公主恕罪,奴婢看不过去,想去骂那肖元元一顿,就让人去看看在不在……” 乐平公主瞪了白鹭子一眼,道:“多事——不要理她,睡觉。” 白鹭子赶紧扶着乐平公主上了床,放下床帐,又熄了两盏灯,遣散了室中众人,自己也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不着,直到折腾半夜,心中一股邪火怎么也消散不下去。 乐平公主愤愤蹬开了被子,一把掀开床帐,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门外婢子听到动静,赶忙进到屋中来,看到乐平公主正坐在床边,连忙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径直起身,走向衣架,气道:“不行,本宫忍不下这么口气,她凭什么生本宫的气,给本宫更衣,本宫现在要去跟她好好说一说。” 那婢子莫名所以,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服侍乐平公主穿衣。 第1013章 梦因 乐平公主一路怒气冲冲赶到玉岿堂,此时白鹭子已经得到了消息,披着冬衣就赶了过来。 “公主——这么冷的天,您出来做什么?直接把肖元元召过去就好了!”白鹭子担忧地说道。 乐平公主瞪了白鹭子一眼,没有理会,径直往肖元元的寝室走去。 在室外守夜的芸香正睡得迷迷糊糊,看到乐平公主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公主——” 乐平公主扫了一眼芸香,心情本就不好,语气便有些严厉,问:“你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芸香心下一惊,连忙解释道:“娘子心情不好,不要奴婢伺候,把奴婢赶出来了。 奴婢心里担心,便在门外守着……” 乐平公主没有耐心再听解释,直接打断道:“你们都守在外面!”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和一众婢子守在了门外。 乐平公主进了寝室,芸香一脸担忧地看向白鹭子,问道:“白家令,公主是不是生气了?我……” “没事没事!”白鹭子摆了摆手,道:“公主不是生你的气,肖元元搞得定,一会儿公主就好了!” 芸香刚刚松下一口气,忽听里面传来乐平公主的叫声:“白鹭子——” 白鹭子脸色一变,赶紧掀开厚厚门帘走了进去,正见乐平公主急急地晃动着肖元元:“元元——你醒醒,你怎么了?元元——” 白鹭子心下一沉,连忙上前看察看,只见肖元元蜷缩在床上,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怎么叫也醒不过来。 “元元——你不要吓我,你醒醒——”乐平公主急声叫道。 白鹭子抚开乐平公主,上前探了探肖元元的鼻息,不由得眉心一皱,道:“公主,肖元元的气息十分微弱,得赶紧寻医倌过来看一下。” 乐平公主呵道:“快去!” 白鹭子赶紧退了出去,吩咐人去传医倌。 乐平公主扶起肖元元,抱在怀里,在耳边轻声叫着:“元元,我不怪你了,我怎么能怪你呢?你快醒过来—— 元元——你每次都能醒过来的,这次也一样,是不是? 我不逼你了,你不想长乐宫就不去,我也不去了,我一直守着你……” “公主……”肖元元闭着眼睛轻轻呻吟了一声。 乐平公主一顿,赶忙拍着肖元元的脸,“元元,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元元——元元——” 肖元元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泪眼朦胧,声音里也带一丝呜咽:“公主——” “我在——我在这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乐平公主赶紧问道。 肖元元委屈道:“你为什么不去找我?我怕你怪我,我就不敢回京都来……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去接我,就算京都是龙潭虎穴,我也会回来趟一趟的!” 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惨白小脸,揩掉她眼角的泪,小声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肖元元闻言,却是更加委屈,一头扎进乐平公主怀里嚎啕大哭:“公主……公主,都是你,都是你欺负我!” 乐平公主刹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正在此时,白鹭子已经带着医倌走了进来,见到此状都愣了一下。 那医倌犹豫了一下,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参见公主——” 肖元元的哭声慢慢变成了抽噎,乐平公主无奈地扶起肖元元,将她放在床上半靠在床沿上,伸手摸了一下肖元元额头,道:“你有些发热,让医倌你看看。” 肖元元扭头看了看那个蒙古大夫,回道:“我没事,不用看。” “没事?”乐平公主不悦道:“若不是我来这一趟,只怕你死了都没人知道。快让医倌给你看看。” 肖元元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道:“看吧!” 乐平公主向那医倌示意了一下,医倌会意,忙打开药箱掏出脉枕,细细诊了一会儿脉,又看了看肖元元的气色,道:“娘子没事,娘子体质比旁人弱些,就是早间受了些风寒,再加上心悸受惊,才会一时晕厥——无妨,小的去开一些安神静气的药来,喝上两日就好了。” 肖元元愣了一下,本以为这个医倌是个蒙古大夫,不曾想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肖元元好奇地看向那个医倌,又朝着乐平公主看了看。乐平公主却没有在意,而是拧着眉看肖元元,满眼疑惑道:“心悸受惊?什么事能把你吓成这样?” 肖元元咽了一口气,道:“方才——方才……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乐平公主又问。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回道:“醒了就忘了。” 肖元元的目光有一丝躲闪,乐平公主想了想,先对着白鹭子道:“带医倌去开方子。” 白鹭子领命,带着医倌到外屋开方子去了。 屋中寂静一片,乐平公主顿了顿,对着屋中的芸香道:“元元要好好休息,你们都先到院子里去。” 众婢子领命,都退了出去。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你说实话,到底梦到了什么?” 肖元元眼中一片涩意,眨了眨眼睛,眼眶又微微泛红,闭上了嘴。 “不能说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能说,是我不想说?” 乐平公主垂下眸松开肖元元的手,道:“不想说……就不说。” 肖元元赶紧把乐平公主的手拉了回来,道:“我说——” 乐平公主心下一滞,道:“你还是别说了!” “不,我一定要说,很重要。”肖元元坚持道。 乐平公主定下心来,道:“那你说吧。” 肖元元又咽了一口气,道:“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现在你知道了?” 肖元元微微摇了摇头,道:“在梦里,有人跟我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一个人——” 乐平公主心下一顿,问道:“谁?” 肖元元有些难启齿,但还是咬着牙道:“杨广。” 第1014章 如意 乐平公主喉间一噎,问道:“你是为他……才来到这里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急着解释道:“我没有答应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那只是一个声音……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看着本就虚弱的肖元元一脸急切地解释,乐平公主心下一软,连忙抚摸着肖元元的双肩,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别急——慢慢来。” “公主——”肖元元眼中闪着一丝惶惑,道:“我没有想过要帮他的,我只是……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他不是一个好人,他欺天虐民,他残害百姓,我干嘛要帮他呀!” “好了好了——”乐平公主连忙把肖元元抱在怀中,柔声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先好好睡一觉,等明日有了精神,再去想这些——” 肖元元紧紧搂着乐平公主,闷声道:“公主,我救不了苍生,我只想救你!” 乐平公主眸中泪光一闪,轻声安慰道:“没事,不用你去救苍生,有我呢!” 因着肖元元神思不宁,乐平公主安慰了大半夜,直到天色破晓,肖元元才又沉沉睡去。 肖元元病这一场,乐平公主又是连着几日没有入宫,直到肖元元恢复的差不多了,乐平公主这才放下心来入宫去向独孤皇后请安去了。 乐平公主一走,肖元元便派人去给苏夔和杨玄感报了信,没多久,二人便齐聚于玉岿堂中。 看到肖元元时,两人都怔了一怔,肖元元坐在躺椅上,裹着厚厚的墨狐裘,映衬着小脸格苍白,确实一副病弱的模样。 见到他们二人,肖元元便想起身,苏夔连忙摆手,道:“你这个样子就别起了,好好坐着。” 肖元元笑了笑,道:“那两位兄长也坐吧!” 两人听罢,也不客气地坐到了肖元元对面,杨玄感皱着眉问道:“你是得了什么病,外面都传言你快死了!” 肖元元没忍住笑了一下,回道:“旁人也就罢了,劳两位兄长为我担心,实在是抱歉。 我没事,就身子弱一些,气短体虚,不能过于劳累。” 杨玄感开口道:“我府上有不少补气养血的好物,什么鹿心虎胆,人参雪莲,改日我给你送来……” 肖元元连忙摆手,道:“不好让兄长破费,我就一点小病而已。” 苏夔拍了下杨玄感的手,道:“公主府什么没有,哪轮得到你来送东西? 再者说了,药不对症可是要出大事的,元元身子这么弱,哪能用这些大补之药? 你不是想治病,你是想催命啊!” 杨玄感一顿,道:“你还说我,你自己呢?自己拿不出东西来,就别眼红我家东西多!” “呃……没事没事,”肖元元打着圆场道:“我什么也不缺,真得不用兄长接济我。” 闻言,两人这才罢休,杨玄感看着肖元元,认真的问道:“元元,你说实话——你在公主府当真没事么?公主……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苏夔笑了一下,道:“京中谁不知道公主有多宠爱元元,怎会为难元元呢?” 肖元元隐隐觉得不对,试探地问道:“京中……有很多我的传言么?” 苏夔回道:“当然,你可不知道,乐平公主养女宠的事,之前大家也都是私底下说说,没人敢拿明面上来说的。 可自从你回京之后,京中就盛传你病气缠身,命不久矣。然后公主为了给你治病,又大肆寻找医倌,闹得人尽皆知。” 肖元元拧了拧眉,这也不奇怪,这个消息是乐平公主故意放出去的。 但接下来的话,让肖元元面色沉了下来,只听苏夔道:“京中有不少传闻……就是你们在府中的一些相处的内情……内容有些艳俗—— 其实养女宠这种事,并不算稀奇,哪个府里没有一些风流阴私事?况且公主养女宠的事早有旧闻。 但是若连公主的私底下事都传了去,怕是会有碍皇室清名。 公主是皇亲贵胄,自然没有关碍,可我与杨兄都十分担心你的处境。” 此时,芸香把热好的柑汁酿奉了上来,肖元元忙招呼道:“苏兄、杨兄,快尝尝这柑汁酿。” 苏夔笑了一下,察觉到肖元元并不想再提女宠的事,有意转换了话题,于是顺口问道:“你新研制的饮品?” 肖元元回道:“也不算新研制的,早半年前弄出来了!” 苏夔和杨玄感闻言,都饮了一口,酸甜适中,酒香溢喉,回味悠长。 两人都觉得味道不错,干脆一口喝了干净。 肖元元见他们二人都喜欢,不由勾嘴笑了笑,端起一边的大麦茶喝了一口。 苏夔伸着脖子看了看肖元元的茶碗,不解道:“你怎么不喝?”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我如今喝的药与酒相冲,恕我胆小怕死,不能舍命陪君子了!” 杨玄感道:“说得什么话?自然是治病最重要!” 苏夔眨了眨眼,道:“这是酒?” 杨玄感好奇地问道:“你没喝出来?” 一旁的芸香又给二人满上了柑汁酿,苏夔端起来闻了闻,道:“确实有酒香,哎呀——”苏夔惋惜地叹了一声。 杨玄感一脸好笑地问:“你又怎么了?” 苏夔忿然道:“自打没了肖氏商行,这大兴城就跟死了一样,毫无乐趣,连吃口好的,都找不到地方。 就拿这柑汁酿来说,若照往常情形,放在如意楼里,定会大卖特卖的,而不是只当一个公主府特饮——” 苏夔顿了顿,道:“元元,不如咱们再把如意楼开起来吧!不用你出钱,呃……你只要稍稍指点一下,我来做主事……” 肖元元闻言便笑了,道:“你堂堂苏家大公子,世代官宦,声名显赫,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开什么酒楼呀!” 自从乐平公主跟肖元元说了苏夔爷爷苏绰的那《六条诏书》,肖元元如今看苏夔,都带着一层文官滤镜。 苏夔‘嗐——’了一声,道:“仕途之事我已心灰意冷,总得另谋生路吧!” 第1015章 巧妇 “心灰意冷?”肖元元不解地看向杨玄感,杨玄感也笑着摇了摇头。 苏夔回道:“宦海浮沉啊!当初我也曾入朝为官,官任侍郞,可结果你也知道啊! 当初家父身兼五职,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何等荣耀,仅因一小人诬告,便被免职在家,自此再难恢复当年荣光。 我也只能在家郁郁不得志,后来虽又在东宫为内史舍人,可东宫的下场……不提了!” 苏夔又饮了一口柑汁饮,一旁的芸香又给苏夔将杯子续满。 苏夔愣了一会儿,见肖元元与杨玄感都没有说话,不由得好奇道:“元元,你怎么不劝我呀?” 肖元元不解的问道:“我劝你做什么?” 苏夔道:“当年在江都,你可是一直劝我重新振作入宫为官的,如今怎么一言不发了?” 肖元元惆怅道:“那时候年小不懂事,如今再劝你,实在没那心气了!” 苏夔板起脸来,道:“你不能这样,你也该振作起来,那如意楼要赶紧开起来。你呢,多去外面转转,窝在家里,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杨玄感瞪了苏夔一眼,教训道:“得了病就该在府上好好养着,元元是体弱之症,最忌操劳,你还要让她去开如意楼?你到底安了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苏夔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心思,我不就是为了一口吃得么!” 肖元元看向杨玄感,杨玄感解释道:“他呀,就是被如意楼里的菜把口味养刁了。如意楼一关门,天天跟我抱怨没有好吃的——一天天的,也不想些别的,听得我都烦死了!” 苏夔气得回道:“惦记如意楼菜蔬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京中有多少人都指着如意楼解馋呢? 勋国公家的小公子,如意楼关门第二个月,生生饿瘦了四五斤。还有虞府、李府、京中大户哪个提到如意楼被关的事,不都恨得咬牙切齿么? 我估计废太子之所以这么快失尽人心,就跟这如意楼关门大有干系!” 苏夔说得当然是玩笑话,杨玄感和肖元元都勾了勾嘴角笑了一下。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慢慢道:“对了——商行出事的时候,你们都帮了我不少的忙,尤其是杨兄,你私自派人将我送回江都城,事后可有连累到你?”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这点小事,不足一提。” 肖元元不信,又问道:“杨兄眼下身居何职?” 杨玄感顿了一下,道:“你别多心,我是为母守丧,丁忧三年,眼下还未过丧期,所以才没有任职。” 苏夔笑着对肖元元开口道:“你别老是关心他了,他父亲多厉害啊,如今越国公已独霸朝堂,你还愁他日后没有出路? 为母守丧是大善之举,名声已经有了,会给他日后的官声加码的,你根本不用担心他。 你担心担心我吧!” 肖元元满脸好奇道:“废太子虽然失势,可你不是早就攀上晋王了么?新太子门下,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此晋王非彼晋王。 杨广被立为太子后,其长子河南郡王杨昭承袭晋王爵,早先就由于乐平公主在中间牵线,苏夔与杨昭关系日笃。 “哦,你说是晋王小殿下——”苏夔有些不以为然道:“那小殿下也算为人谦和豁达,跟他的父亲和伯父都不一样。 只是我如今心不在官场,我志不及先祖,才不及家父,家父能位极人臣,我却觉得位极人臣也没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过么: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间一场醉。 极有道理,反正我家世代累积,几辈子也吃不完,不如在家放地收租,安心享乐,侍奉双亲,无功无过也就罢了。 自然,若是有美食美酒就更好了!” 肖元元和杨玄感互视了一眼,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苏夔看向肖元元问道:“元元,当真不愿出来做生意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就像你不想再入官场一样,我也心灰意冷了!” 苏夔哼了一声,道:“看看,这都造了什么孽!” 肖元元想了想,道:“你也未必找我才行,你可以自己开酒楼呀,你把之前如意楼的厨子伙计招回来,自己干就好了,何必要跟我分钱?” 苏夔回道:“说得容易,你以为我没想过?且不说那些厨子如今都在京中各大贵府大院里,一般人根本请不动。 更让人难受的是,只有厨子,没有原材料,你拿什么做饭? 菜籽油停产了,精盐也停产了,连那不腥的猪肉也在坊间找不到了! 即便勉强做出来,那味道也是千差万别,哎呀,每每想到那红烧羊排、虎皮肘子、金汤酸菜鱼,还有蒜蓉炒清蔬,我都馋得睡不着。 少了这口吃的,这几年活得没滋没味儿的。”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来。 杨玄感道:“我听说新太子召了萧珏入府,是想要重建一个商行出来,怎么最近都没什么动静?” 苏夔笑着道:“还能因为什么——肖氏商行之所以创办出来,是因为元元有各式各样的技术,加上元元的经商之才。 那萧珏固然是个管理之才,可就像如意楼的大厨一样,没有食材,怎么开得了如意楼。” 肖元元脸色有些不好看,用手扶了扶额间,杨玄感问道:“怎么,不舒服么?” 肖元元有些气短,回道:“是,医倌说我不能劳累。” “哦——”二人回过神来,苏夔道:“我们上门拜访,确实打扰你养病了。 不过,见你不似外面传言那般,我们也就放心了。” 苏夔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杨玄感起身。 杨玄感也道:“那你在府上好好养病,若有什么事,也可以派人找我。” 苏夔笑道:“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喝酒去!”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挣扎着起了身,道:“我不便出门送你们,改日等我好些,咱们再聚。” 苏杨两人纷纷点头称是,也不再打扰肖元元,便行礼告辞。 第1016章 抱金 晚间乐平公主回到清吉堂,正见肖元元以手托腮呆坐着,似是满腹心事。 乐平公主走到肖元元面前,肖元元抬了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叫了一声:“公主回来了?” 乐平公主坐了下来,问道:“不是允你去见苏夔和杨玄感了么,怎么还是不高兴?” 肖元元正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问道:“公主用膳了么?我让人去传膳!”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看了看芸香,道:“你去吩咐司膳局,传膳吧!”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菜膳上齐,两人慢慢悠悠地吃着,待吃得差不多了,乐平公主又开口问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苏夔和杨玄感说什么话让你不开心了?” 肖元元咽下一口汤,顿了顿才道:“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事!” 乐平公主放下手中的汤碗来,问道:“什么故事?”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讲道:“从前有个老太太,寡居多年,膝下有两个儿子。 有一天,老太太家拆迁了……不是——老太太捡到了一大块金子,回去就告诉了她的儿子。” 乐平公主一边吃着菜,一边闲适地听着。 肖元元接着道:“老太太素来偏心大儿子,于是就把金子给了大儿子!” 乐平公主顿了顿,开口评价道:“老太太这般偏心,不怕二儿子忌恨?” 肖元元回道:“公主说得是,那老二自然心生不满,一气之下离了家,从此不再过问老太太的养老之事。 不久,老太太身染重疾,需要钱来买药。 可是大儿子不愿出钱,说扶养老人,理应两个兄弟分担,不能只让他一个人赡养老太太,老二也出钱才行。 老二自然也是不肯吃这个亏的,那老太太最终病重之下,无人照料,很快就死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道:“这大儿子太没良心,他母亲如此偏向他,他怎能丢下母亲不管,任由他母亲病死呢? 老二也是……这生养之恩——算了,也不好多说什么!” 肖元元笑了笑,道:“这故事还没完呢!后来老太太重生了,重生到她捡到金子告诉儿子们的时候。” 乐平公主一愣,便静下来继续听肖元元讲故事。 肖元元回道:“老太太这一次,便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将金子平分给了两个儿子,每人一半,不多不少。”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问道:“这下应该都满意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老大不满意,他从小占便宜占惯了,觉得自己是家中老大,应该拿大头。老太太的所有的东西,都该由他继承才对。”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道:“怎会有此厚颜无耻,贪心不足之人?” 肖元元接着讲道:“于是老大便忌恨起了老太太,将老太太赶出门去,再也不管了!” 乐平公主顿住了,肖元元道:“一开始,老二照顾老太太还算尽心,但跟上前一样,不久老太太便生了重病,需要钱来买药。 老二虽然愿意出钱,但他觉得老大理应出一份,结果去要钱时,被老大赶了出来。 老二一气之下,也不管老太太了,不久,老太太又病死了!” 乐平公主气得脸都绿了,怒道:“家里有这两个畜生,老太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肖元元笑了笑,接着讲道:“然后,老太太又重生了——” “还来?”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 肖元元接着讲道:“这一次,老太太彻底吸取了上两次的教训,当下把自己的两个儿子赶出了门去,把金子留给自己,就算生了病,起码自己手上有钱买药。”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早该如此,自己手上有钱,还怕身边无孝子么?就算没有亲生的,干得也可以!”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回道:“公主说得对,但也不对。 一开始这两个儿子为了得到老太太的钱,日日都在老太太身边孝敬,十分殷勤。 可时间一长,老太太一毛不拔,两个儿子便开始不耐烦了。 后来老太再一病,两个儿子心想,老太太死了,金子不就是他们的了? 于是便故意拖着,不给老太太治病,又找人去挫磨老太太,然后……” 乐平公主顿时无语了,愣了半晌才道:“好歹毒的故事!” 肖元元问道:“公主觉得,若那老太太再次重生,当如何做?” 乐平公主气笑了,道:“反正都是一死,还重生做什么!” 肖元元也跟笑了笑,顿了一会儿,乐平公主道:“说到底,她不该去捡那块金子,那哪里是金子,分明是买命钱。 若没有那金子,日子固然清贫些,也不至于家中兄弟阋墙,三次——三次病中都无人照拂。” 肖元元气愤道:“公主怎么这么想,金子是多好东西,没招谁没惹谁,无缘无故还沾染上了因果。 要是没有钱,老太太病了,两儿子照样是不会管她的。 要我说,那老太太最不该就是生那两块叉烧!” 乐平公主失笑出声,道:“你太过极端了! 《礼记》有云:妇者,从人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 那两个儿子固然不是好东西,但到底也是一份倚仗。倘若她没有这两个儿子,单凭她寡居的身份,是没有办法在族中立足的。 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她生儿子,不止是为了养老,更是为了给自己在家族中保留一个身份。” 肖元元想反驳,但是张不了口,二十一世纪女人固然有诸多出路,但在现在这个时代,乐平公主说的是对的。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老太太生儿子没有错,这件事,只能推到怀璧其罪之上,抱金于市,难免灾祸缠身。” 肖元元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道:“公主说得对,那哪里是金子,分明是买命钱!” 乐平公主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在想什么?” 肖元元撇了乐平公主一眼,道:“我就是那个老太太,我手上有块金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第1017章 金子 乐平公主低头笑了一下,道:“我以为我是那个老太太,你是那块金子!”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没好气道:“我是人——” 乐平公主挑眉探问道:“你不是说金子是个好东西么?” 肖元元叹了一声,道:“金子再好也是死的,那有活生生的人重要……”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公主若是那老太,会怎么处理?” 乐平公主不由得向后仰了仰,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方才的三种情况,几乎涵盖了所有可能。 几乎无局可破,谁让那两个儿子不当人呢!” 肖元元问道:“不能杀了那两个儿子么?” 乐平公主眸色闪了闪,道:“这个问题既然放到了我身上,那我必然以我的立场来回答——不能杀。” 肖元元不解道:“为什么?” 乐平公主失笑了一声,道:“金子哪有骨肉至亲重要?” 肖元元脸色一沉,低头看到刚刚放下的汤碗在桌边摇摇欲坠,直接伸手把桌边的碗狠狠往桌里面推了推。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歪头问道:“怎么又不开心了?” 肖元元气道:“方才公主还说我是那块金子呢!转眼就把金子扔了!” 乐平公主直接回道:“方才你还说金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自己打自己脸,还怪别人?” 肖元元别过脸去不作声,明显又在闹脾气。 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的胳膊,笑着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不过是一个故事……”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问道:“你的金子是什么?”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又道:“我一直以为你本人就是那块金子,父亲和太子所觊觎的——是你经商之才。 但如今看来,好似不是!” 肖元元扭过头来,说:“我跟公主说过的,公主压根没在意!” 乐平公主问道:“什么?” 肖元元认真道:“我说过,我有商行里所有技术器械的图纸备份,我要用它来换公主的自由之身。” 乐平公主顿了顿,肖元元确实跟她提过,好似是在当初刚回来的时候争执时所说的。 当时见一次面吵一次架,连吵了两架,又各执一词,都想让对方听从自己,从而没有认真听对方诉求当中的关键信息。 乐平公主心下沉了沉,问道:“你手上有图纸的事,太子知道么?” 肖元元心头一虚,低声道:“知道。” 乐平公主气道:“你告诉他——这跟你告诉一个强盗——说你有钱,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肖元元抬头看向乐平公主,欲说还休。 乐平公主压下火气,问道:“元元——我知道你没有这么傻!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对着他自揭底牌?” 肖元元心下一阵翻涌,努力压着心绪,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只能咬着牙不说话。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不是小事,你就算哭,也要把话说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肖元元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强撑着道:“我想让他忌惮我!” “什么……忌惮?”乐平公主没有理解当中的逻辑来。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道:“我说过,他不是个好人——他贪图我的样貌,他对我有色心……” 乐平公主心猛地被揪在了一起,拧巴拧巴地疼,道:“所以呢?你就把你最后的底牌告诉他了?” 肖元元垂下眸来,一字一句道:“我若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身无长物,毫无反抗之力,可以予取予夺的女人—— 他可以强行将我纳入府里,不会有任何顾及—— 然后……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我只有告诉他,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若是强逼我,那些东西他就永远得不到…… 这样,他才会对我有所忌惮,他才不敢乱动我!” 肖元元说着,一脸的倔强,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 乐平公主听着听着便红了眼眶,上前将肖元元揽到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肖元元后背,哑着声音道:“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早该把你接回来的!” 肖元元心下委屈,便报复性地把眼泪鼻涕往乐平公主身上蹭,看得一旁的白鹭子恨不得上手把她扯开,刚想动手,便被乐平公主用眼神制止了。 乐平公主柔声安慰道:“别哭了,这件事情我们再去想办法,你也是……不得已!” 白鹭子看着正拿着乐平公主袖子擦眼泪的肖元元,一点儿也心疼不起来,实在忍不住轻呵道: “她还有脸哭,她就是活该,当时说走便走,辜负公主——竟然还有脸怪公主没有接她回来?这都是报应!” 乐平公主连忙瞪了她一眼,轻声呵止道:“白鹭子——” 肖元元止住了哭声,扭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白鹭子,软声质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白鹭子被气得不轻,也不管乐平公主的呵止,直接反问道:“我凭什么不能说你?” 肖元元气道:“当初是你放我的走的!” 白鹭子顿时被气炸了,怒声道:“肖元元,合着我做什么你都能挑我的错,是么?我当初若是不放你走,你现在是不是又在恨我?” 肖元元毫不相让,直接回道:“我没有挑你的错,你没有错,你做什么都可以,但你也不能这么说我!” 见她们二人眼看就要吵了起来,乐平公主一把抚住肖元元的肩,按着她的头到自己的怀中,示意她不要说话,一边又看向白鹭子,道:“白鹭子,你先出去呆会儿!” 两个人都带着气,先把两个人分开,就吵不起来了。 白鹭子冲着肖元元的后脑勺狠狠哼一声,起身便出了堂。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乐平公主告状道:“自从我这次回来,白鹭子见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跟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公主你管管她呀!” 第1018章 过错 乐平公主拍了拍肖元元的小脸,正色道:“我可以不怪你,但我不能强迫白鹭子不怪你。这一次,你实在是伤了我的心,白鹭子为我抱不平,我还要怪她不成?”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身上爬起来,道:“她替你抱不平,就是说明公主还在生我的气,你护着她,就是还在怪我!”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皱着眉道:“元元,别闹了——白鹭子生气有她生气的道理,不是所有人都该毫无条件的包容你!” 尽管肖元元不想承认,但乐平公主说得有道理,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呢!?” 乐平公主眨了眨眼,道:“我也是——顶多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你若再这么说走就走,我就再也不会要你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乖乖地道了一声:“好——” 看着一脸乖巧的肖元元,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把宽大的袖子伸了过去,问道:“还用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拿着乐平公主的袖子往脸上抹了一把,用完之后,又将袖子放下了。 乐平公主缓缓将手撤了回来,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了下去,顿了顿道:“你脸都哭花了,来人——” 一旁的婢子应了一声,“奴婢在——” 乐平公主道:“带元元去寝殿洗把脸!” 乐平公主又对着肖元元道:“你先去洗漱一下,然后在榻上躺一会儿,我喝口汤再过去!” 肖元元点了点头,依言跟着那婢子走了。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身影拐弯走出去,又对着一旁的婢子吩咐道:“去把白鹭子叫回来。” 不一会儿,那婢子就带着白鹭子回来了,白鹭子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态度虽然恭敬,但脸上还带着不服气。 乐平公主看她的表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吩咐殿中众人都退了下去。 “奴婢知道公主想说什么?可奴婢看着那肖元元总是这般撒娇卖痴糊弄公主,奴婢就忍不住…… 明明是她任性妄为,是她有过在先,是她对不起公主,最后还把所有错处都推到公主身上。 她这般颠倒是非,奴婢……奴婢实在看不过去!”白鹭子不服气的说道。 乐平公主顿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替我打抱不平——我也知道元元是在有意颠倒是非,费尽心力把这次的祸因都推到我身上……” “公主——”白鹭子着急的叫了一声:“您不能一直纵着她呀,万一她日后再背叛你,还会得寸进尺的!”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下来,道:“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从她这次回来,她便一直动不动就哭,比她以往十年哭的次数都多。 她白日里会发呆,夜里会做噩梦,你以为她装病装得那么像,真得全是装的么? 她心里委屈,更是害怕—— 她在我们看不到地方碎掉了,又努力把自己拼了起来,她还要把自己的裂纹藏起来,不让我们看到,她害怕我们看到。 白鹭子,这真得全是她的错么?” 白鹭子听得喉间发堵,眼眶湿湿的,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白鹭子才开口道:“就算她很可怜……可公主也过得很苦啊!”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还有娥英,我还有母亲,可她哭着对我说,她只有我了……” 白鹭子咽了一口气,道:“公主不用跟奴婢说这么多,想要奴婢怎么做,公主只管吩咐就好。”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我只是把事情给你讲明白,不会你要求你怎么对她。 你与肖元元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也不是普通的同僚之谊,你们之间自有情谊,如何相处,是你们自己的事。” 白鹭子怔忡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 白鹭子明显是对肖元元有意见的,所以才会对肖元元常常不屑一顾,甚至出言讥讽。 但这并不是乐平公主想要见到的,这些只是出自于白鹭子她自己的好恶。 可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借用乐平公主之名,表达的想法,乐平公主是要好好警示她一番。 乐平公主端起桌上汤喝了一口,却发现汤已经凉了,叹了一口气,道:“让人把桌子收了吧!” 说着,乐平公主起身往寝室去了。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然而乐平公主已出了堂去,白鹭顿默良久,才唤了人来,将桌上没有吃完的菜饭撤了下去。 乐平公主回到寝殿,肖元元正呆呆地趴在榻桌上,无声地落着泪,听到门间传来的动静,于是转头看了过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 乐平公主心下一疼,慢慢走到肖元元身边,轻轻抚着肖元元的眼角,哄道:“别哭了,我已经说过白鹭子了,她日后若再对你不客气,我便对她不客气!” 肖元没忍住,一边流着泪,一边笑了一下。 乐平公主高声对着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外面的婢子闻声应道:“奴婢在——” 乐平公主道:“去端盆水来,要冷水!”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白鹭子亲手端着一盆冷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众伺候洗漱的婢子,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公主,冷水来了。” 乐平公主放开肖元元,拿起盆边的帕子沾水拧干,趁着凉意未消,敷在肖元元红肿的眼睛上。轻声调笑道:“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 肖元元撅了撅嘴,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拿下手帕,想要重新把帕子打湿再敷一次,白鹭子开口道: “公主,这水太凉,让奴婢来,你先去卸妆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放下手帕,然后径直走到了妆镜前。 两个婢子上前,为乐平公主卸下衩环,净去妆容。 白鹭子小心地用冷帕子给肖元元敷着眼角,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又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今日你去长乐宫,郡主怎么样了?” 第1019章 产女 见肖元元转换话题,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她很好——一应的产婆都安排好了,也留了两个太医在长乐宫守着,太医说最多四五天就能生产了。” 肖元元轻轻拂开白鹭子的手,接过那冷水沾过的丝帕,轻轻地敷着眼睛,只留一只眼看着乐平公主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一个人在府上……没事么?”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我能有什么事?” 乐平公主也拂开了给她梳头的婢子,转过头来,道:“你晚上……不会害怕么?”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没事呀——我……不就偶尔做个噩梦嘛,大不了把灯点亮些就好了!” 乐平公主又把头了转了回去,看了看妆镜中的自己,想了想道:“好,过两天我就搬到长乐宫去——那这两天我先暂时不入宫了,好好陪陪你!”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白鹭子便急急来报,宇文娥英昨夜忽发阵痛,产下一女,虽然事有突然,但最终还是母女平安。 乐平公主没有叫醒肖元元,只向芸香交待了一声,便连早膳都没用,径直赶往长乐宫去了。 等肖元元睡到日上三竿,才知道乐平公主已去了长乐宫,本来开开心心准备与乐平公主温存两天,突然的意外倒让肖元元有些措手不及。 但也没有办法,肖元元平复下心情,反正闲来无事,想着宇文娥英生产大喜,不如给她准备一份礼品。 这一准备,就准备了三天,除了吃饭睡觉,肖元元都在书案前描描画画,直到乐平公主回到公主府,听说肖元元搬回到了玉岿堂,便特意跑过来查看。 “元元——”乐平公主叫了一声。 肖元元正画得入神,闻言抬头,看到回来的乐平公主,顿时一喜,连忙扔了笔就朝乐平公主奔了过来:“公主——” 看着奔过来的肖元元,乐平公主上前两步,接住肖元元的手,道:“慢点儿,你急什么!” 肖元元松开乐平公主的手,扑到乐平公主怀里,手环在乐平公主腰上,狠狠搂了一把:“公主,我好想你——你怎么回来了?” “想我?”乐平公主勾唇笑道:“我看就算我不在,你自己待着也有意思的紧……你在做什么?” 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走到书案前,道:“我编写了几章植物杂交技术,想送给郡主。” 乐平公主拿过书案的厚厚的一沓尚未装订好的手稿,上面有字有画,十分细致。 乐平公主随意翻了几页,点了点头,道:“娥英她会喜欢的。”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只见她虽故作轻松,但眉间还是染着一缕忧色,于是问道:“郡主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知道肖元元看了出来,乐平公主也没有隐瞒,顿了顿才道:“娥英生产前动了胎气,这孩子生得艰难,再加上孕早期间食欲不振,孩子她……有不足之症。”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不足之症?哪里不足,少了根手指头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不是……就是生来体弱,太医说或有些心疾……养护需要精细些。”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道:“那就好好养护啊,公主这么有钱,再精细也养得起啊!” 乐平公主无奈的笑了一下,道:“说得也是,人事归人事,天命归天命,如今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 从乐平公主的话里来看,这孩子的病情并不乐观。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又问道:“那郡主她眼下如何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似是有话要说,却是生生忍住了,顿了一下,道:“我饿了,你先陪我回清吉堂用膳吧!” 肖元元赶忙收起桌上的手稿,对着芸香道:“我还差一点没写完,你帮我把纸笔都搬回到清吉堂去!” 芸香应了一声:“是。”肖元元便挽着乐平公主,朝清吉堂走去,边走边问道:“公主看起来有些疲累,可是为了照顾郡主累着了?”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作解释。 二人继续往前走着,肖元元想了想,又问道:“公主这次回来,还走么?” 乐平公主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道:“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吃个饭么?” 肖元元面上脸色一僵,默默闭上了嘴,并将手从乐平公主的胳膊处抽了出来。 乐平公主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又拉着肖元元的手挎在自己胳膊上,无奈道:“等我吃饱了,再跟你说!” 肖元元听罢,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乐平公主问道:“我不在,你有没好好休息,好好吃药?” “有——”肖元元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问道:“那些手稿在清吉堂也能写,你怎么搬到玉岿堂了?”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写东西要静心,在清吉堂里我老是想着公主,心里静不下来!” 乐平公主闻言,又是笑了笑,就算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只要肖元元在身边,她似乎便能放松下来,整个身子都轻松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到了清吉堂,因为乐平公主要得急,司膳局快速备了一份羊肉汤饼呈了上来。 因着长乐宫在宫外,乐平公主早间从长乐宫用完早膳出门,到公主府已是午后时分,刚好误了午膳,不消一会儿,乐平公主便前一碗汤饼吃了下去。 眼下不是用膳的时辰,肖元元便只喝了几口清汤,然后等着乐平公主垫饱肚子。 等乐平公主用完了汤饼,又着清水漱了口,婢子将桌上的食具撤去,肖元元这才开口问道:“这下——公主总可以说了吧!”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说什么?” 肖元元问道:“公主为什么回府了?” 乐平公主不由笑道:“这里是我的府邸,我回我的府邸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第1020章 态度 肖元元不信,直接拆穿道:“郡主生女不易,孩子身子又不好,要不然公主也不会在长乐宫一连呆了三天。 我虽没有生过孩子,但我也知道坐月子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才三天公主就扔下郡主跑了回来,我不信没有内情。”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我想你了,想得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回来看看你,不行么?” 肖元元一结,顿了一下,道:“公主少花言巧语,你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乐平公主认真道:“我说得就是实话!” 肖元元皱了皱眉,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除此之外,我确实有别的原因。” 肖元元皱起鼻子,愤愤道:“我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直接道:“娥英想让你去照顾她!” “我?”肖元元一脸惊色,道:“我照顾她?我既不会喂奶,又不会伺候月子,我现在还带着病呢?我自己照顾自己都照顾不过来,郡主是怎么想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顿了顿道:“我听伺候的嬷嬷说,娥英自打住进了长乐宫,脾气便暴躁得很,一言不和便大发脾气…… 这次意外生产,也只是因为膳食不合口,当场便砸了桌子。 这三日来,我与她待在永宁殿里,她虽不会对我大发脾气,但也是正因如此,她的状况也相当不好……” 肖元元问道:“那……公主让我过去,是给她当出气筒的?”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昨夜——她哭着求我让你过去……我推脱不过,就回来一趟看看。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为难你,你既不想去……也没什么,我明日自己回去就行!”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乐平公主,认真道:“好,我随公主去长乐宫。” 乐平公主刚想再说什么,却被肖元元这一句直接打断,生生把话噎在了喉间。 乐平公主疑问道:“什……你不是不想去长乐宫么?” 肖元元冷冷回道:“我突然想去了不行么?” 说罢,肖元元径直起身,往内堂去了。 乐平公主愣愣地看着肖元元消失的身影,过了半天才看向白鹭子,问道:“我都说她可以不去……她生什么气呀?”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回道:“她许是……发癔症了吧!” 乐平公主呵呵干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道:“脾气越来越大了!” 乐平公主召来了芸香,问了这三天以来肖元元在府中的生活细则,得知肖元元一心忙着编手册,也不曾见外人。 饮食上倒还是老样子,不过肖元元好似不赖床了,每天早早就起来开始忙着手册的事,有一次芸香早间起床去伺候时,她已经坐到书案前画了一沓纸了。 听完了芸香的汇报,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往内堂哄人去了! 肖元元坐于书案前,执着笔盯着眼前的宣纸,半天都落不下字来。 乐平公主进得堂来,坐到肖元元对面,也不说话,只一边慢慢悠悠地喝着清茶,一边看着肖元元。 别说,眼前这一幕,倒真有赏心悦目的滋味来了。 肖元元本不想理会乐平公主的,可是本来就没有思绪下不了笔,又被乐平公主这么盯着,更加心烦意乱了。 肖元元抬眼瞪了乐平公主一眼,气愤道:“公主你还想干什么?”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回道:“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 我都说了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你自己又说要去。 你要去便去,又摆一副臭脸出来给我看。 白鹭子说得对,你就是发癔症!” “我——”肖元元语气一结,狠狠瞪了白鹭子一眼。 白鹭子也没让着肖元元,当场翻了一个白眼给她。 肖元元把笔一丢,气道:“公主对我真是好—— 即说了我不想去,也可以不去。可又拿着郡主状况刺激我,让我不去都不行! 我若不去,万一郡主出了什么事,也都是我的错,你明明知道我心肠软,狠不下心来,还摆出一幅很为难的姿态——来道德绑架我。 我怎就眼瞎没看出来——公主是个pua大师啊!”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扭头看了看白鹭子,问道:“你听懂她说什么了吗?”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听懂了,她骂公主你虚伪!” 乐平公主一顿,脸色一沉,冲白鹭子低呵了一声:“大胆。” 白鹭子连忙伏下身子道:“公主恕罪,这不我说的,是肖元元说的呀!” 乐平公主又转向肖元元,哼道:“我说了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你怎就听不懂人话呢!” 肖元元气得手抖,一掌拍在书案上,气道:“这是我想不想就能决定的事么?”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怒道:“大胆,你竟敢对着本宫拍桌子!” 肖元元一阵无语,道:“我跟公主讲道理,公主你跟我聊态度?” 乐平公主眉毛一挑,哼了一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对本宫态度不好!” “我……”肖元元气得脸都白了,直接拆穿道:“但凡给你讲态度的,都是因为道理讲不过,公主也是一样!” 看着肖元元气急败坏的模样,乐平公主心中一点儿气也没有,只觉得可爱,不由勾起嘴角笑了笑。 肖元元气得叫道:“公主你太不尊重人了!我在跟你讲道理,你笑什么呀!” 乐平公主稳了稳情绪,柔声说道:“元元——我是真心与你说的,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即便会有什么事,也没有人会怪罪到你身上,这本来就不是该你承受的事情。” 肖元元垂了垂眸,看了看桌上的宣纸,重新又执起笔来,可是良久没有下笔,却也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是我不该回来!” 肖元元抬眼看向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是公主的错,是我躲得太久了……一直躲着——事情并不会结束。” 有时候的成长,是一个慢慢杀死自己的过程。 第1021章 水…… 思路被打断,肖元元下不了笔,只好又拿起手稿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看能不能找到接下来思路的连接点。 乐平公主咽了一口气,软了语气道:“我好几日没见你,你就不能歇一会儿陪我说说话?瞎鼓捣什么,明天再做不行么?” “快好了……”肖元元头也不抬,执笔落字,接着道:“就快好了。” 乐平公主不满地叫了一声:“肖元元——” 肖元元抬头看了乐平公主一眼,目光有些冷,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你忙你的吧!” 说完,乐平公主转身出去了。 乐平公主回了寝室,越想越气愤,气得根本坐不下来,直在房中转圈圈:“她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是怨怪我逼她么? 我都说了那不是在逼她,她可以说不去的!” 白鹭子看着眼前转来转去的乐平公主,开口劝道:“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依奴婢看,她就是想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公主忘了她之前什么样子了么?干活的时候必须一口气全干完才行——” 乐平公主哼道:“合着是本宫打扰她了,是么?” 白鹭子讪讪笑道:“不是,她就那个臭毛病——公主若是看不过眼,把她叫过来骂一顿,再把她写的那什么破东西一把火烧了……” “本宫骂她?”乐平公主打断道:“我骂她一句,她后面有一堆的道理等着我呢! 她本就在怨恨本宫了,本宫再烧了她辛辛苦苦画的图纸,估计得恨死本宫了!” “不会的——”白鹭子还是温声劝道:“她现在衣食住行全部仰赖于公主府,她不敢怨恨公主的。” “她怎么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她就敢欺负我!”乐平公主气得叫道。 白鹭子知道乐平公主正在气头上,她怎么劝乐平公主都听不进去,只得心下暗暗叹了一声,道:“那肖元元不是在忙么?就让她忙,等她忙完了,再给公主一个说法就是。 公主,您这一路十分辛苦,不如先在榻上躺一会儿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软榻,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道:“好,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要胡作到什么时候。” 肖元元的手册确实就要编完了,又忙活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停下手来。刚放下笔,脑子便一阵眩晕,肖元元连忙伏在案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缓过来一些。 端着补药进来的芸香见状连忙上前,“娘子,你没事吧!” 肖元元轻声回道:“没事——” “娘子,到喝药的时辰了!”芸香提醒道。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接过汤碗,屏着气大口大口喝完,拿起丝帕擦了擦嘴,又将汤碗递给了芸香。 芸香接过汤碗愣了一下,道:“娘子今日喝药怎么这般爽快?” 肖元元回道:“近日消耗有些大,刚刚有些口渴,就把它当苦茶喝了!”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案上的手稿,检查了一下页码,微微松了一口气,找了盒子装了起来。 一切收拾完毕,肖元元看了看芸香,问道:“公主呢?” 芸香回道:“公主路上劳累,正在寝室休息。” 肖元元‘哦!’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去。 芸香跟着,问道:“娘子要回玉岿堂么?” 肖元元没什么精神,懒懒的回道:“公主都回来了,我回玉岿堂做什么?” “可是……”芸香有些犹豫地提醒道:“奴婢看到公主好似很生气,在寝室发了好大的火,娘子此时过去,怕是会挨公主的骂!” 肖元元顿了一下,拧着眉道:“我都按公主说的做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芸香瑟缩了一下,道:“娘子受公主宠爱,可也要慎言啊!” 肖元元点了点头,边走边敷衍道:“好好好,慎言慎言!” 没过一会儿,肖元元便走到寝室内,室内一片寂静,绕过挡风的屏风,看到乐平公主正半躺在卧榻上,一动不动。 明明听到了肖元元进门的动静,乐平公主偏不想理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肖元元看了看白鹭子,白鹭子看了看乐平公主,也没说话,直接退了出去。 肖元元走到卧榻旁,挨着乐平公主坐了下来,见乐平公主不为所动,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身边,揽着乐平公主的腰,闭上了眼睛。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肖元元说一句话,偷偷睁眼看了看,肖元元竟靠着自己睡着了。 乐平公主愤恨推了肖元元一把,气道:“你不是生我的气么?离我远些!” 肖元元微微呼出一口气,环着乐平公主的手丝毫没动,有气无力道:“公主,我这几日都没睡好,你让我睡一会儿,等我睡够了再与你吵,好不好?” 乐平公主一听,气道:“等你睡足了力气,再来气死我么?” 肖元元眯着眼道:“公主你生什么气呀!我都如你的意了,你还想怎么样? 分明是你为难了我,还得让我表现地心甘情愿么?” 乐平公主不依不饶道:“为难?你既觉得为难,那就不要去了!本宫说的,你不用去了!”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好——不为难,我心甘情愿好了伐!”说着又往乐平公主身上蹭了蹭,道:“你让我睡会儿!” 乐平公主恨恨地扯开肖元元的手,带着气道:“你如今对娥英倒是尽心,为了给她编个册子,连觉都不睡了。 现在编好了,又转过头来哄本宫是么?” 肖元元痛苦呻吟了一声,叫道:“公主,你别闹了,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子的?”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勉强睁开眼睛,攀着乐平公主的肩膀,凑上前朝着乐平公主的唇上亲了一口。 乐平公主一顿:“你……你少来——” 肖元元又亲了一口,堵住了乐平公主的嘴,这一次乐平公主几乎没有犹豫,深深回应了回去,不一会儿便将肖元元按到了身下。 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有些泛白的脸,察觉出肖元元确实不大舒服,问道:“你怎么了?” 第1022章 迁居 肖元元低着声音道:“公主,你不在的时候——我连做了三天的噩梦,半夜醒了就睡不着了。我现在困得厉害,你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好么?” 乐平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心疼,问道:“元元,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一直无法放下?” 肖元元勉强地笑了笑,回道:“有很多——” “比如呢?”乐平公主追问道。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回道:“有杨广、有七娘、还有好多好多的死人……”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道:“不要怕,有我在,你说的那些事情不会发生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也有公主——” 乐平公主一惊,问道:“你怕我?”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梦到公主抛弃我了,我拼命的哭,公主连头也不回。” 乐平公主眸中泪光闪了闪,忍声安慰道:“不要怕,没事的。” 肖元元伸手抚了抚乐平公主的眼角,道:“之前,我每次从梦里惊醒,公主都是这么安慰我的。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听到这六个字,心中是多么的安慰,庆幸公主在我身边,庆幸我还活着,庆幸着梦里都是假的!” 乐平公主低头亲了亲肖元元的眉尖,将肖元元搂在怀中,道:“睡吧,我搂着你睡!” 肖元元将头埋在乐平公主怀里,闷声道:“公主,我是自己是想去长乐宫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不用去了!” 肖元元顿了一下,坚持道:“不行,我要去!” 乐平公主轻声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了我自己……当初,我与郡主之间生了那般的嫌隙,自那之后,我便不敢见她。 我怕我看到她后,会失控,会发疯,会忍不住同归于尽,会把事情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可是,我错了—— 郡主那天来到南山别苑的时候,我竟然心底是平静的。除了些无措,我竟对她……有些怜惜。 我逃避了那么久,可真到了面对的那一天,竟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可怕。 或许,时间真的可以弥补一些伤痕。 或许,跟郡主做的事情相比,其他的事情更让我痛不欲生。 或许,我已经长大了…… 公主,我必须面对噩梦里的事情,不然,这个噩梦会跟着我一辈子。 我不能一直躲在公主府里,我必须要自己面对!”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朝身边揽了揽,深深叹了一声:“或许……或许我真不该回来的。”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再次恳求道:“公主,让我睡会儿吧!”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快睡吧,晚膳时我叫你!” 肖元元彻底放下心来,不一会儿便深深地睡了过去,难得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日一大早,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一众人往长乐宫去了。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晋王府太子妃的耳中。 太子妃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喜,马上派人吩咐道:“你们等在太子殿下下朝路上,给殿下送个信,嘱咐他今日早些回府!” 一旁的宫侍应声,便去传信去了。 长乐宫是仿汉代长乐宫所建,近年来,杨坚愈发喜欢修建宫室,长乐宫的位置依山傍水,湖泊澄澈,实在是好。于是借着让唐国公修建通往仁寿宫之间离宫的事,顺便把长乐宫也复建了一番。 长乐宫虽是离宫,但因在京都附近,也设置帝后问政之所。 长乐宫的殿宇分前后两处,所有殿宇皆坐北朝南,前殿正中自是帝后问政之所,用以接待众臣。 其他殿宇三十多处,其中的永宁殿,便是独孤皇后特意指给乐平公主所住的。 不为别得,只因永宁殿地处最偏,无论是谁只要不是刻意上门拜访,没有人会从永宁殿经过。 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进了永宁殿,肖元元抱着箱子四周看了一圈,不解地问道:“郡主呢,不是说郡主住在这里么?” 乐平公主招呼肖元元坐了下来,道:“我把她安排到永昌殿去了,省得住在一个殿里,她天天来烦你!” 肖元元想了想,除了宇文娥英,李敏也是跟着住在一起的。 到底是外男,确实不方便跟乐平公主住在一起。 让他们有独自的殿宇也不错,反正长乐宫殿宇多,也没人来住,只有乐平公主一家人住在这里。 想到这里,肖元元不知为何竟有些开心起来,就好像一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特别有家的感觉,而且这个家还这么大! 乐平公主笑着道:“好了,把你的箱子放下吧,快坐下来喝些暖汤,待会儿我带你去看她。” 肖元元依言坐到乐平公主身边,放下了手中的箱子,接过乐平公主递来的暖汤,谁知刚喝了一口,便有宫婢来报:“禀公主,郡马闻听公主回宫,特来请安。”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唤他进来吧!” 肖元元见状,刚想起身,乐平公主伸了伸手将她拦下了,道:“一个小辈,你不必起身。” 于是肖元元便安心地坐了下来,接着喝她的暖汤。 不一会儿,便见李敏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乐平公主顿了顿,一脸惊讶地看着李敏的,惊疑问道:“洪儿——你这头怎么了?” 无怪乐平公主这一问,从李敏一进门,所有人就都看到李敏的头被厚厚地包了起来,甚是夸张。 李敏犹豫了一下,回道:“昨夜里小婿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殿前石栏上……”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娥英打的?” 李敏闭嘴不言,无异于默认了。 乐平公主深深呼出一口气,带着责备道:“娥英实在太过分了,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打你呀!” 李敏连忙道:“郡主她刚刚生了孩子,心火大,一时间没忍住,才拿香炉砸我的……幸而岳母大人回来了,也能好好宽慰郡主一二。” 第1023章 外室 乐平公主顿了顿,满脸担心地问道:“你的伤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李敏一脸大度地道:“岳母大人不必担心,就是流了点血,不妨事的。”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眉间的忧色不似作假,真切地问道:“没事就好,要是把你砸坏了,可就不好了。 哪个太医帮你包扎的?去叫过来本宫好好问问,好好的孩子,可别砸出个好歹来!” 李敏赶忙道:“不用不用,本就砸得不重,小婿便没有劳烦太医,只让侍女包了一下,伤得不重,过两天就好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真是委屈你了,若是在旁日里,本宫尚能出言教训她一顿。可如今她还在坐月子,月子坐不好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李敏顿了一下,道:“小婿不敢责怪郡主,只望郡主身体安康就好。”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娥英确实娇气了些,小时候本宫也没怎么管她,她如今在月子里,难免心神不定,这一次她又为何发火呀!” 李敏抬头看向乐平公主,回道:“回岳母大人,小婿也不知道为何,无论小婿怎么做,郡主对小婿总是难有好言语…… 昨日孩子不知为何哭得厉害,小婿便到郡主床边好言安慰了几句,也不知哪句话惹得郡主不快,二话不说就拿手上的香炉砸了过来……” 乐平公主目光闪过一丝了然,道:“娥英性子有些乖戾,你惹得她不快,怕是不想见你。 既如此,你留在宫中怕是有碍她做月子,不如——” 乐平公主顿了顿,看了看李敏的神色,接着道:“不如你先回京吧,她身边有本宫在,你也不用担心她的身子。” 李敏朝着乐平公主深深施了一礼,回道:“由岳母大人照看郡主,小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为了郡主玉体,小婿便先回京去,劳烦岳母大人照看郡主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娥英现在在做什么?” 李敏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一旁的婢子应道:“回公主,郡主现在正在午睡,估计再过一会儿就醒了!” 乐平公主‘哦’了一声,又看向李敏,道:“既然如此,那你先自便吧,呃……是否要让本宫派人送你回京?” “不敢劳烦岳母大人——”李敏连忙回绝道:“京城不远,小婿自己回京就行。”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你先去收拾行囊吧!” 李敏应了一声:“是——”便转身退了出去。 肖元元和乐平公主两人看着李敏离去身影脚步轻快,两人都顿了一会儿。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郡马他……” 乐平公主敛了敛眸光,说道:“他在京中有一个外室,也有身孕,算日子——也是这两天生产。” 肖元元满脸不可置信,道:“他怎么敢的?” 乐平公主端起汤来喝了一口,道:“有什么不敢的,那外室还是我给他找的呢!” 肖元元怔了一下,不解的地道:“你……你是郡主的亲妈吗?哪有丈母娘给自己女婿找小老婆的?”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回道:“两年前,娥英连失三子,太医说娥英体质太弱,不易留胎。 当时,又恰逢田嬷嬷病故,娥英一度差些保不住命来! 我的本意是不想再让娥英受孕了,于是就把娥英接了回来,让他们两人分居。 后来,我又派人去给李敏送了外室过去。 明面上看,算是弥补李敏独守李府的孤寂,实则我想着,那外室有孩子,娥英也好抱过来养,总比膝下无子,终生无托的好。” 肖元元听罢,不由骂了一句:“真是荒唐!” 乐平公主将汤碗不轻不重的往案上一搁,回道:“荒唐?哪里荒唐?” 肖元元不服气道:“从头到尾都荒唐—— 你让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出门嫁人,这不荒唐么! 公主给自己的女婿送外室,这不荒唐么! 然后借腹夺子,占为己用,公主还一脸理所当然,这不荒唐么?”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不悦道:“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娥英,要么艰难生子,死于难产;要么一生孤苦、老无所依么?” 肖元元当然知道事情发生到现在的地步,不是乐平公主的错。 可乐平公主给宇文娥英所筹谋的后半生,是靠牺牲另一个不知名的女性权益换来的。 这不是善与恶的问题,而是权贵与平民之间的权衡利弊所得出来的结果。 肖元元垂了垂眸,叹气道:“还是新中国好啊!” 即便二十一世纪中叶,仍有阶级差异,但起码身为普通人,还是有发声通道,也有反抗的机会。 乐平公主怔了怔,问道:“像娥英这样的人,在你那里会怎么样?” 肖元元笑了一下,回道:“别说郡主这样有皇室血脉的。就算像我这样的富二代,不用结婚,不用生子,也能自己赚钱——要不是来到这个破地方,我会过得很爽的好伐!”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回道:“是啊,那样很好啊!” 两人正默默坐着,外面进来一个婢子,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禀公主——郡主醒了,听说公主到了,想要见见公主。”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道:“走吧,一起去看看娥英!” 肖元元闻言,便抱起手边的箱子,跟着乐平公主往永昌殿去了。 两殿之间相隔不远,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不一会儿便到了永昌殿。也不用等人通报,两人便径直进了宇文娥英的寝殿。 宇文娥英半靠在床榻上,看到乐平公主进来,立马坐了起来,叫了一声:“母亲——”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四处看了一眼,问道:“孩子呢?” 宇文娥英又看向肖元元,眯眼笑着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走上前去,打量了一下宇文娥英,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乐平公主又问了一遍:“孩子呢?” 第1024章 杂交 这次的声音有点大,宇文娥英愣了一下,回道:“乳母抱去偏厅喂奶了!” 一旁的婢子连忙道:“回公主——小娘子就在偏厅,可要乳母抱回来么?”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宇文娥英道:“我先去偏厅看看孩子,来人,带我去看看。” “是。”那宫婢应了一声。 乐平公主看了肖元元一眼,问道:“你去不去?” 肖元元摇头回道:“我不去,我不喜欢小孩子!”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径直跟着那婢子一起走了。 宇文娥英眸色一黯,肖元元见状,心底暗叹了一声,道:“郡主,我在府上编了一个植物杂交手册,特意拿过来给你的!” 说着,肖元元就把手里的箱子递了过来。 宇文娥英早就看到了肖元元手里的箱子,听肖元元如此一说,眼眸顿时一亮,费力接过箱子,却又被肖元元夺了回去。 肖元元把箱子放到宇文娥英身边,打开箱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沓手稿。 宇文娥英接过手稿,只见上面有字有图,描绘的十分详尽。 “杂交——是什么?”宇文娥英不解地问。 “嗯……”肖元元思索了一下,道:“就是——把两个相近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然后产生新的物种,这就叫杂交!” 看着宇文娥英还是一脸的迷惑,肖元元只好打比方道:“比如说,你有一碗墨水,你又有一碗面粉水,把两碗水放在一起搅一搅,郡主你说这水是什么颜色的?” 宇文娥英眨了眨眼,道:“灰色。” “没错——”肖元元接着讲道:“世间本没有灰色,是白色和黑色结合到了一起,才产生了灰色——种植也是一样的道理。” 道理宇文娥英已经明白了,于是问道:“那菜蔬要如何杂交呢?” 肖元元翻着手稿,慢慢解释道:“这里没有基因编辑,我按照当下的科技水平,编写了两种杂交方式,一种是授粉法,一种嫁接法。 比如说大白菜,它就用南方青萝卜和北方的青菘菜,通过种在一起,相互授粉结出来的种子,而孕育出了大白菜……” 宇文娥英适时地问道:“大白菜,好吃么?” “好吃——”肖元元笃定道:“可以生炒,可以醋溜,可以包饺子,还可以炖五花,清香脆嫩,十分适口。” 宇文娥英眼睛亮晶晶的,肖元元接着道:“而且产量大,易储存,就算是北方,普通的百姓家没有暖房,也能在大冬天里吃到鲜菜。只是……” 宇文娥英问道:“只是什么?” 肖元元回道:“我不知道是哪种萝卜和哪种青菘菜杂交出来的!” 宇文娥英想了想,道:“那就都种起来,挨个儿试。”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可行。” 肖元元接着回道:“还有插扦法——” 肖元元又翻了几页,指着道:“嫁接法就是把一种植物的茎芽,嫁接到另外一种植物的主干上,结出来的果实,可以兼具两方的优点……也或者是缺点。 比如——我以前吃过一种叫苹果梨的东西,它长得像苹果,但吃起来是梨的味道……” 宇文娥英不解道:“那还不如直接吃梨呢——干嘛费那劲呢?”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道:“可以防病虫害啊!你想想,那虫子一看,哟,这果子没见过,怕不是有毒吧——然后虫子就被吓跑了!” 这话当然是肖元元胡诌的,宇文娥英听完不由得笑了笑。 肖元元又换了一个例子,道:“我有一个河北的同学,她家有个果园,曾经给我寄了一箱鸭梨。 这个鸭梨就是用普通梨树的茎芽,嫁接到了杜梨树桩上,所结出来的果子可甜了,脆甜爽口,入口无渣,那梨汁流到手上,手都是黏糊糊的。 最惊艳的是,那鸭梨特别香,放几颗到房间里,关上窗户关上门,不一会儿就是满屋子梨香……” 宇文娥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朝一旁的宫婢问道:“有梨子么,我想吃梨——” 那宫婢赶忙道:“郡主刚刚生产,那梨子是寒凉之物,还是不吃为妙!” 宇文娥英失望地叹了一声:“哎——” 肖元元顿了顿,将手稿收了起来,道:“眼下里是冬日,反正什么事也做不了。郡主若有兴趣,就时常翻一翻,等明年开春了,就开始动手。 若是郡主真能培育出大白菜来,那可是利在千秋的大功一件啊,说不定还能载入史册呢!” 宇文娥英看着那手稿被收了起来,眼神一下就落寞了起来,肖元元察觉宇文娥英的情绪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郡主不喜欢么?” 宇文娥英摇了摇头,满脸委屈道:“我很喜欢,可是……我还要去看顾孩子,不能再去种菜了!”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孩子可以让乳娘帮忙带啊! 而且,就算郡主要种菜,也不用亲自动手,吩咐别人做就行了,郡主在一旁看着就行!” 宇文娥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肖元元一跳,连忙上前哄道:“郡主怎么了,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 宇文娥英扑到肖元元怀里,抽抽噎噎的道:“他们只顾着孩子,他们一直在不停地跟我说,要我注意看好孩子,不停地告诉我怎么换尿布片,怎么给她保暖,怎么哄睡…… 说我一个当娘的,该这么做,该那么做——全都该我去做!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一样,一下一下砸在我身上,好似跟我说,就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因为不是一个好母亲,所以……所以那三个孩子都没了! 若是我再不用些心,这个孩子也保不住…… 元元,我好害怕——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乳娘把孩子带走了么? 她刚刚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我怎么也哄不好,差一点,就差一点,我都想掐死她…… 我快疯了,元元——我怎么办呀!” 肖元元无措地哄着宇文娥英,回道:“你别哭了——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有给别人当过娘——好吧好吧,你哭吧!” 第1025章 红糖 宇文娥英越哭越伤心,一旁的嬷嬷连忙劝道:“郡主,月子期间是不能哭的,会把身子哭坏的!” 肖元元闻言愣了一下,朝着那嬷嬷确认道:“不能哭?” 那嬷嬷连忙点头,道:“是,老身伺候过燕国公家的夫人,就是因为月子间哭得太狠,眼睛都花了,再也没有看清过东西!” “那……”肖元元赶忙把宇文娥英从自己怀里推出来,顿了一下道:“你想吃姜撞奶吗?” 宇文娥英的哭声被打断,一抽一抽的看着肖元元,顿了一会儿,回道:“想。” “那你别哭了,我去给你做姜撞奶——”肖元元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现在该吃红糖鸡蛋。” “什么红糖鸡蛋?”宇文娥英问道。 肖元元回道:“补血的——你们这儿也没红糖啊!难道现在这个时候甘蔗还没传过来?” “什么甘蔗?” 肖元元试着回道:“就是长得像一支紫红色的棍子,是甜的!” “哦!”宇文娥英了然,道:“我见过……原来那叫甘蔗呀!” 肖元元一喜,问道:“你知道?”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西粤之地每年都会进贡几车,宫里用来煮甜汤喝。” 肖元元连忙问:“有办法搞一车过来么?” 宇文娥英犹豫了一下,道:“母亲应该可以!你要甘蔗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熬糖啊——你现在刚刚生产,最该用老红糖补身子! 京城离这里不远,如果现在就运过来的话,明日就能收到甘蔗,那后日我就能把红糖熬出来了!” 说着,肖元元朝一旁的嬷嬷吩咐道:“嬷嬷,你去叫一下公主,就说我有事找她!” 那嬷嬷看了一眼宇文娥英,宇文娥英冲她点了点头,嬷嬷便领命退了下去。 宇文娥英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给我做姜撞奶么?” 肖元元合掌一拍,道:“好,今日我先给你做姜撞奶,等我熬出了老红糖,我再给你做焦糖奶冻。” 肖元元说完,就安排一旁的婢子去准备做姜撞奶的材料,准备直接在屋子里做。 不一会儿,婢子把一应的物什准备好,肖元元便开始磨姜煮奶。 乐平公主正抱着小外孙女走了进来,一进来就低声冲着宇文娥英教训道:“你怎么让乳娘在偏殿喂孩子? 外面天这么冷,小孩儿抱来抱去,你这个当娘的就不怕把小孩儿冻着?” 宇文娥英本想伸手从乐平公主那里接过孩子,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僵了僵。 眼见宇文娥英神色不大对,肖元元扭头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公主你少说话!” 乐平公主瞥了肖元元一眼,没好气道:“你都管到我头上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公主若再多说一句,一会儿姜撞奶不给你吃!” 宇文娥英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对乐平公主道:“母亲,把孩子给我吧!” 说着,便从乐平公主手中把孩子接了过来。 可那孩子似是不大舒服,一离开乐平公主,就开始挥着小手哭,宇文娥英满眼忧色,拍着哄了哄,却怎么哄不好。 乐平公主实在看不过眼去,道:“算了算了,还是交给本宫吧!” 乐平公主说着,便从宇文娥英怀里夺过孩子,抱着轻轻晃着走了两步,果然那孩子哭声慢慢静了下来。 乐平公主坐到床前,用手逗弄着孩子的小脸,肖元的姜撞奶此时也做好了,先端了一碗给宇文娥英,又端了一碗给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抱着孩子没有手接,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吃,肖元元干脆递给了一旁的乳娘,道:“乳娘尝尝吧!” 那乳娘闻一愣,乐平公主看了那乳娘一眼,道:“既是给你的,你便接着。” 乳娘诚惶诚恐地接过,应道:“多谢公主,多谢娘子。” 肖元元凑头过去,看了看乐平公主的孩子,乐平公主转头看着肖元元笑着道:“你看,这孩子多乖,多好看!” 肖元元认真盯了好几眼,实在不明白乐平公主这话是怎么夸出来的。 刚出生的孩子,能好看到哪里去,就算已经养了三四天,那模样到底还没长开。 肖元元讪讪笑了一声,应和道:“真好看。” 乐平公主当然听出肖元元敷衍,当下也没有介意,只是问道:“你让嬷嬷找我来做什么?” “哦!”肖元元想到了正经事,道:“我听郡主说西粤进贡了几车甘蔗,公主能不能帮我讨一车过来。” 乐平公主听罢,对着一旁的白鹭子道:“去安排一下。”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应了一声:“是。”便想要退下去安排。 肖元元及时地嘱咐了一句,道:“要尽快呀!越快越好!” 白鹭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你干嘛那么急?” 肖元元道:“能不急么?郡主生产都四五天了,连碗红糖鸡蛋都没吃到嘴里,也不知道公主这个娘亲是怎么当的?” 乐平公主看了看宇文娥英,又看了看肖元元,直接怼道:“你少阴阳怪气,谁知道你那红糖鸡蛋是什么东西?” 肖元元也不作声,自己径直拿了碗姜撞奶,坐在乐平公主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 肖元元只吃了一半,便不想吃了,看着还剩下半碗,舀了一勺递到乐平公主的嘴边,道:“公主辛苦了,我喂你吃!”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张口便吃了下去。 一连喂了好几口,没过一会儿,那半碗姜撞奶就见了底,此时刚好白鹭子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低声道:“公主,郡马在外辞行!” 乐平公主淡淡‘嗯’了一声,道:“让他直接走吧,本宫就不去送他了!”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复又退了出去。 肖元元看了看宇文娥英,宇文娥英僵僵地坐在那里,眼里盯着手里的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肖元元开口问道:“郡主,听说你打他了?” 宇文娥英怯怯地抬眼,看了乐平公主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第1026章 女娲 肖元元好奇地问道:“他怎么惹你了?今日我见他包得跟三哥似的,听他说你是拿香炉砸的?”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问道:“三哥是谁?”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三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惹你了?” 宇文娥英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乐平公主,嗫嚅道:“母亲——我也是一时间没忍住!” 因着宇文娥英生产后情绪大变,异常暴躁,乐平公主已经告诫她好几次了。没想到乐平公主才走了一天,宇文娥英就把自己夫婿给打跑了。 所以,这个时候宇文娥英心里十分害怕,怕乐平公主会责怪她太冲动。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仍旧追问道:“既然没忍住,那郡马他一定做了什么郡主忍不了的事情——他对你做了什么?” 宇文娥英摇了摇头,回道:“他什么也没做……昨日孩子一直哭闹,我心烦得紧—— 他劝我说:叫我别太心急,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还说,他喜欢小女娘,我生的不是小公子也没关系—— 现在想想……他也没说错什么,可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就心里窜出一股火,拿香炉砸了他! 母亲,我错了,我砸了就后悔了,母亲你骂我吧!”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肖元元开口打断道:“他说得轻松——合着生孩子的不是他,哄孩子的也不是他,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就把自己弄成受害者了? 你砸得准不准啊?他今天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 “啊?”宇文娥英愕然地看着肖元元,顿了一下,才问道:“不是我的错?”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一个丈夫合不合格,分为两种:第一种,他做了他不该做的事。 比如,他骂你,他打你,他pua你,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浑身是错! 这种人,一般情况下很容易让人反应过来,他不是个好丈夫。 第二种,他该做的事情却没有做。 比如说,他该养家糊口、爱护妻子、承担责任和义务。” 宇文娥英顿了顿,道:“可是……他也没有犯什么错?” “怎么没有?”肖元元回道:“你现在刚刚生产完,不顾你的心情和感受,他便跑到京城躲清闲去了,这就是他该做的事情却没有做! 这样的人别说是郡主了,换我我也喜欢不起来!”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歪理——你就惯着她吧,她本来就气性邪乎的很,你还纵着她不辨是非。 她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一直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得了?” 肖元元点应道:“公主说得对,但公主所说的只针对平常情况下,可眼前不一样。” 乐平公主问道:“有何不一样?” 肖元元回道:“郡主她才生下孩子呀!” 乐平公主哼道:“那又怎么样?” 肖元元脑子转了转,跟乐平公主讲孕期激素,怕是会讲不通,于是决定编故事:“公主可听说过女娲造人的故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接着说道:“其实女娲不仅创造了人,她也化育万物,是大地之母,是创世之神。” 乐平公主拧着眉道:“这些我都知道,可这与娥英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肖元元理所当然道:“公主难不成以为女娲造人真就抡个扫把,甩几个泥点子这么随便吗? 不是的,人类最初的每个始祖,都是女娲娘娘费尽了心血才造出来的。 天有日月,地有阴阳,人也分男女,各司其职。 女娲娘娘没空天天捏泥巴玩,她的设计是让人类能自己繁衍后代。 女娲娘娘一开始,就把生孩子这项技能,放到了更为强壮的男人身上。 可是没过多久,女娲突然发现,她所创造的这一批人灭绝了。 因为男人不知道生孩子是需要男女两人才能完成的,男人借着强壮的身体,欺压着女性,再加上创物之初,天灾频发,女性内外交困,死于天灾人祸。 后来男人们也死光了,人类也灭绝了。” 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都入神地听着故事,宇文娥英惊叹道:“是呀,本来男人就比较强壮,合该他们生孩子才是——” 肖元元笑了笑,接着讲故事:“女娲又造了一批新的人类先祖,这一次,她把繁衍后代的技能交给了女人来完成。 只要男人明白女人在繁衍后代上的重要性,他们就会出自于天性,保护自己的后代,顺便也保护孕育后代的女人。 可是,没过多久,女娲娘娘再去人间找她所造出来的人的时候,这一批的人类先祖又灭亡了!” 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只顾着听故事,已经忘了她们争论的内容了。 宇文娥英不解地问道:“这一次又为什么呀?” 肖元元回道:“后来女娲娘娘发现,若没有神的帮助,人类自己繁衍后代,实在太难了! 一个女人在怀上孩子之后,不仅极为脆弱,而且十分痛苦。 你要忍受着呕吐、水肿、行动不便、肚子越来越大,还有一朝分娩所带来的极致疼痛,以及难产所带来的生死恐惧。 这样下来,因为太痛苦了,每一个女性都不想再生孩子,她们甚至再得知有孕的第一时间,直接打掉了孩子。 就这样,人类灭绝了!” “那我们……” 肖元元笑了笑,接着道:“故事还没完,女娲又造出了第三批的人类先祖,这一次,女娲娘娘找到了神农氏,要了一瓶药水。 她往每一个女人身上都滴了一滴药水,这个药水名曰:怀孕快乐水。 就是让女人孕期的时候,会无缘无故的心情愉悦,心中孕育希望。 而且——即便在生产时疼得再厉害,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忘掉自己有多痛,不妨碍你接着再生下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互视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计较,宇文娥英喃喃说了一句:“怪不得。”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这种药只在孕期有效,孩子一旦落地,那药就会跟着孩子一起脱离母体!(激素失调)” 第1027章 招来 肖元元看了看宇文娥英,说道:“其实怀孕的过程是很难受的,你之所以觉得没那么难受,是因为那药的效用。 可一旦那药失效了,所有的不舒服会一下子全冲到你身上来,包括心情。 你会浑身都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你会心中空寂,一片哀怨,却不知如何表达。 你明心里难受的快疯了,别人却觉得你无理取闹,你没有办法,只能忍。 郡主现在就正处在这个时期,如果不好好开解,就会得病,会不想说话,甚至为此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这个症状,叫产后抑郁症。” 宇文娥英愣了一下,道:“我得病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这个病症。” 乐平公主皱着眉问道:“那该怎么办?” 肖元元笑着回道:“公主不用担心,这个病就跟得了风寒一样,吃了药熬过那段时间就好了。 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给郡主太大的压力,让郡主吃好,睡好,不要孩子出了什么事——都推到郡主身上……” 肖元元顿了顿,没好气道:“所以我才会说,郡马那一香炉挨得不亏,他一个当爹的,该他做的事情一样没做,一遇到事就先跑了!” “呃……”宇文娥英解释道:“他走了也好,我日日看着他心里烦得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随你!” 乐平公主舒了一口气,问道:“那甘蔗可以医治此症?” 肖元元想了想,道:“也差不多,那甘蔗可以熬红糖,红糖有利于孕妇产后排出体内淤血,身子清爽了,心情自然也就清爽了!” 肖元元话固然并不准确,但是经她这么半真半假的一阵胡吹,倒是成功转移了宇文娥英的注意力。 果然当天宇文娥英的心里便安定了下来,就算偶尔心里涌出一丝哀怨或是暴躁,也会马上意识到这是正常的小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下来,大大缓解了她心里的焦虑不安,连膳食也用得香了。 第二日,肖元元要的甘蔗就到了长乐宫,跟着甘蔗一起来的,还有太子杨广和蜀王杨秀。 肖元元正在跟宇文娥英一起下五子棋,听到报信的婢子禀报,不由得愣了一愣,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这甘蔗是什么稀世珍宝么?怎么送一车甘蔗,还得要两个皇子压阵?” 乐平公主也没想到一车甘蔗居然能把太子招过来,不由得瞪了肖元元一眼,把怀里的小孩儿递给一旁的乳娘,对着肖元元和宇文娥英道:“我去看看。” 肖元元点了点头,乐平公主起身往正堂去了。 肖元元执着黑子,愣愣地盯着棋盘,一直落不下子去。 宇文娥英奇怪地问道:“元元,你怎么不落子啊!” 肖元元把黑子又放回到了棋盒里,道:“既然甘蔗已经到了,事不宜迟,我要去研究一下,怎么熬红糖。” 说着,肖元元起身穿鞋,问明了那车甘蔗的去处,便带着几个婢子走了。 太子杨广和蜀王杨秀如今正坐在永宁殿的正堂上品着青酿,没过一会儿,便见乐平公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人连忙起身,朝着乐平公主点头示礼:“阿姊——” 乐平公主也回了一礼:“阿秀,太子殿下,你们怎么过来了?”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坐到了正位上,杨广和蜀王也各自坐回到了位子上。 蜀王开口道:“自我从蜀地回来,一直没有见到阿姊,今日此来是来给阿姊问安的。”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心里也知道蜀王说得是客套话,于是道:“真是麻烦阿秀这么远跑过来,阿姊我真有些受之有愧啊!” 蜀王嗫嚅了一下,道:“其实阿姊也不用放在心上,我跟着太子过来,纯粹是为了躲骂的!” 乐平公主看向太子,问道:“怎么?父亲又骂阿秀了?” 太子杨广笑了笑,道:“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四弟莫要忌恨父亲啊!” “得了吧!”蜀王杨秀不以为意道:“父皇和母后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说咱们都是儿子,怎么父皇对你就是爱之如宝,对我就恨之欲死呢? 如今太子初立,父皇又是要改年号,又要大赦天下。如今太子殿下得尽人心,朝上朝下赞誉满身。 我呢?藉藉无名倒还好,就怕父皇看到我,一看到准没好话,上便是一通教训。 今日我一大早就去向母后问安,结果就碰到了父皇,真得是挑刺儿似的找话来骂—— 我想走还走不了,就得生生挨着……幸亏太子殿下后来到了,母后派他来给阿姊送甘蔗,我便说要来看阿姊,这才脱了身。” 听着蜀王杨秀抱怨完,乐平公主笑着道:“你别老看着别人好,太子辛苦做事的时候,你还在蜀地喝酒宴乐呢。 还有什么改年号、大赦天下,这些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给母后的病体积福。太子殿下不过是担了这个名头而已,你真不用太羡慕他——” 蜀王杨秀听罢,看向太子杨广,问道:“太子殿下,当真如此么?” 太子杨广无奈的点了点头,道:“你我其实差别不大,只要四弟好好做好手上的事,经营好益州,父皇迟早有一天会看到四弟的。” 蜀王呵呵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道:“没办法呀,臣弟我没有那个命,也没有那个本事,就这样吧。 反正过年在京也待不了几天,等过了年,臣弟还是回蜀地去,到时候父皇想骂我也骂不着了!” 干活多辛苦啊,蜀王才不会为了杨坚的几个好脸色,委屈自己吃苦受累呢! 乐平公主和太子杨广看着蜀王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都不由得笑了笑。 乐平公主看向太子杨广,问道:“母后在宫中可好?” 太子杨广思忖了一番,回道:“母后还好,只是十分惦念阿姊。 臣弟来前,母后让我问一下阿姊,临近年底了,今年过年,阿姊和娥英可要回宫去住?” 第1028章 请见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算算日子,过年时娥英出不了月子,她可能没有办法回京……我会回宫住几天,至于娥英—— 等她出了月子,再带着孩子去向母后问安。” 杨广顿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问道:“那……元元她——她可要随阿姊一起回宫?” 乐平公主哂笑了一声,道:“怎么可能……她留在长乐宫,照顾娥英。” 这次连蜀王都愣住了,杨广一脸难以置信,问道:“你让元元来照顾娥英?”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这是我府里的私事,不碍太子殿下什么吧!” “阿姊——”杨广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乐平公主打断了。 “太子殿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乐平公主道。 杨广顿了一下,问道:“她病好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只是端了案上的甜汤喝了一口。 杨广犹豫了一下,道:“阿姊,在你带她来长乐宫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她走出府门意味着什么?”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杨广追问道:“阿姊为何要带她来长乐宫?父皇一直盯着元元,阿姊难道不知道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原来太子殿下此来,是想要来向我问罪的!” 杨广摇了摇头,回道:“臣弟并无此意,臣弟只是不明白,阿姊为什么要这么做?” 乐平公主是为了宇文娥英,才把肖元元带过来的,此时也只好逞强道:“元元的身子还没好。” 杨广哼了一声,道:“她能装得了多久?” “她没有装病!”乐平公主坚持道。 杨广回道:“她若没有装病,阿姊你把她带到长乐宫来,日日与娥英相对,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和娥英之间,已解了心结。” 杨广一愣,冷笑了一声,道:“解了心结?怎么可能?” 乐平公主回道:“怎么不可能?元元心肠软——” 杨广带着气道:“那是因为阿姊你不向着她。 在她与娥英之间,无论何种情况,就算阿姊装得再不情愿,最终都会会先考虑娥英,而她也只能遂了阿姊你的意。” 乐平公主喉间一结,沉默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蜀王杨秀轻咳了一声,打着圆场道:“呃……那个——你们说的是肖娘子,对吧? 哎呀,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宠,怎能跟自己的骨肉相提并论,阿姊向着小娥英,完全没有问题啊? 对了,说来我也好久没见过肖娘子了,不知可否召她过来一见呀?” 乐平公主瞥了蜀王一眼,没有应声。 太子杨广接话道:“阿姊,可否让我见一见她?” 乐平公主心中一阵闷痛,回道:“她不想见你!” “阿姊你怎么知道?她跟你说的么?”杨广反问道。 自从乐平公主告诫杨广,让他隐瞒下他与肖元元之间的私情,杨广就知道乐平公主准备不与肖元元挑明这件事了。 所以,肖元元是不可能跟乐平公主说‘她不想见杨广’这句话来的。 乐平公主一顿,回道:“你觉得的呢?她想见你么?” 这下轮到杨广怔住了,顿了一下道:“我远远看一眼就行!” 蜀王听出了他们之间的话里各有机锋,不由得看了看杨广,开口道:“太子殿下——你与那肖元元……” 乐平公主和杨广同时转头瞪了蜀王一眼,蜀王愣了一下,打着圆场道:“我跟那肖元元无冤无仇,还有交情——赠字之恩她还没有回报我呢! 她应该不怕我吧,要不——我去帮太子殿下看看?” 既然太子不放心,乐平公主又不同意太子去看,那他在中间做个转寰,打个圆场应该对大家都好。 乐平公主却半分不让,直接开口道:“她与娥英在寝殿内,外男不便进入。” 蜀王朝太子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杨广面沉如水,怔怔盯了一会儿乐平公主,软下语气道:“阿姊——我与她有未尽之事,须做个了断……她不能一直这么躲着。” 不能一直这么躲着?乐平公主心下一动,忽然想起肖元元临行前所说的话来——她难道早就料到太子会有此一请? 乐平公主看向杨广,点了点头,道:“好——只此一次,我要旁听。” 杨广犹豫了一下,明白乐平公主是想试探肖元元真正的心意,点头应允道:“好。” …… 肖元元正在膳房里,指挥着几个宫人轧甘蔗汁,正忙得热火朝天,忽听身后传来杨广的声音:“元元——” 肖元元身形一僵,不由得皱了皱眉,回身望去,正见杨广带着两个侍从站在门口处。 肖元元又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随即向杨广行了一礼:“参见太子殿下——” 膳房众人见状,也赶忙向杨广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杨广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小的膳房里,竟然有这么多的人。虚抬了一下手,道:“起来吧。” 杨广走上前来,问道:“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又对着膳房的司正交待了几句,便跟着杨广往永昌殿去了。 二人坐在正厅之中,就在一门之隔,乐平公主和蜀王正坐在偏厅处,听着正厅里的动静。 肖元元执起壶来给杨广倒了一杯刚刚榨出来的甘蔗汁:“太子殿下请用!” 杨广看了看杯子里一片浑浊,就觉得不干净,拧着眉道:“这是什么?” 肖元元看穿了杨广的顾虑,回道:“甘蔗汁,干净的,毒不死!” 杨广呵呵笑了两声,道:“那你怎么不自己喝?”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不喝拉倒!” “我喝!”杨广端起杯来一口喝下,甜,太甜了,甜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杨广缓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好东西……” 肖元元没有兴致跟杨广说闲话,径直问道:“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肖元元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使得杨广心下里有些不舒服,顿了一下,道:“我想知道……你身子怎么样了?阿姊她待你好不好?” 第1029章 放手 肖元元拧了拧眉,道:“我与公主之间的女儿情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元元——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么?”杨广沉声道。 肖元元眉峰蹙了蹙,眼波流转,又看向杨广,回道:“殿下,我与公主同心合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殿下为何多此一问!” “同心合意?”杨广呵呵笑了一声,道:“阿姊是什么性情,我身为弟弟清楚得很,她性子尤其执拗,最忌背叛,而你——” 肖元元的目光扫了一眼杨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啜了一口。 杨广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你,品性不定,三番两次弃阿姊而去,我不信阿姊还会对你一如既往。” 肖元元微叹了一声,道:“这一次,公主确实生了好大的气,为了讨她欢心,我做小伏低,讨巧卖乖,极尽奉迎……这才让公主消了气。 怎么,殿下对我与公主的床帷之事感兴趣?” 杨广脸上闪过一丝羞愤,气道:“肖元元——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肖元元了然道:“我当然知道——“ 杨广一噎,目光不由得往偏厅处望了望。 肖元元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江都的富甲园,有一个地窖,殿下派人去看过了吧!” 杨广脸上浮出一抹尴尬,没有应声。 肖元元了然地笑道:“没找到是吧……哎——殿下不想想,图纸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放在那么浅显的地方呢?” 杨广顿了一下,道:“未经你的同意,便闯入你的宅第,确实是我的无礼在先……可那些器械图纸,实在太过重要。 而你的肖氏已经没有了势力,图纸若不放在本宫自己的手里,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肖元元讥讽的笑了一声,道:“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家园子外有好多野狗,它们最喜欢到处撒尿,用来标记自己的地盘。” 这话一听就不是好话,杨广气得脸色发黑,怒道:“肖元元,你好大的胆子,你在说本宫是狗是么?” “不是不是——”肖元元赶忙摆手,道:“殿下怎么可能是狗呢?就是感觉有点像而已。 殿下总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看上的,就是自己的,这跟野狗到底标注地盘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野狗即便在那个地方标注了气味,依旧挡不住别的狗在它标注的旁边再标注一次。” 杨广恨得牙痒,气得骂道:“粗鄙!” 肖元元没有理会杨广的不满,径直说道:“殿下放心,那些图纸迟早都是殿下的,我还要用它来换殿下履行承诺呢!” 杨广顿了一顿,他明白肖元元的意思,肖元元想用那些图纸来换她和乐平公主二人双宿双飞。 杨广怔忡了一下,有些丧气道:“过了这么久,还竟还想要带阿姊走?” 肖元元‘嗯’了一声,坚定道:“这个想法我从来没有变过。” 杨广眸色一黯,终于是死了心,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顿了一会儿,又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到时候……本宫亲自给你们备行装。” 肖元元不置可否,只端起杯来,浅浅啜了一口茶。 杨广为自己倒了一杯甘蔗汁,慢慢喝完,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杨广喝完甘蔗汁,放下杯子便起身走了。 肖元元在房中静坐了许久,直到乐平公主走了进来,坐到了肖元元身边,开口道:“太子和蜀王都已经回京去了!” 肖元元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道:“我去膳房看一下,那甘蔗汁应该榨得差不多了!” 肖元元说罢,便径直出了门去,独留乐平公主坐在堂中静默良久。 当晚肖元元便做了红糖鸡蛋给宇文娥英,只是不大合宇文娥英的口味,但肖元元还是哄着宇文娥英吃了两个鸡蛋,连汤一起喝完了。 今日肖元元似是疲累得很,晚膳后没过多久,便说熬糖太累,早早回去休息去了。 乐平公主与宇文娥英一起逗弄了一番小孩儿,待乐平公主回到永宁殿时,肖元元早已上床安寝了。 乐平公主卸簪落发,一番洗漱过后,掀起床帐,看到肖元元蜷在被子里,好似真的睡着了。 乐平公主掀了掀被子,挨着肖元元便躺了下去。 帐中一片静谧,帐外的灯光柔柔地透进来,乐平公主只能模模糊糊看着肖元元的人影。 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蜷着的背影,叫了一声:“元元——” 现在才刚刚入夜,天色还早,肖元元此时就睡实在有些反常。 本以为肖元元是装睡,可乐平公主叫了肖元元一声,却没听到回应。 乐平公主扳过肖元元,只见肖元元紧闭着双眼,眉心紧拢,浑身都在绷着,乐平公主连忙晃了晃肖元元,叫了一声:“元元,你醒醒——” 肖元元猛然惊醒,心如擂鼓,面色惨白,大口地呼了几口气,看清了眼前的乐平公主,喘着气问道:“公主,怎么了?” 见肖元元醒了过来,乐平公主才松下一口气,道:“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 肖元元慢慢平复下心绪,道:“我没事——就是刚刚睡得不太踏实。”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看了良久,慢慢道:“元元——你若真的心里不安,也可说与我听……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能放下心结!” 肖元元偎在乐平公主怀里,声音有些无力道:“我唯一的心结就是——公主怎么才能跟我走!” 乐平公主一手环着肖元元的腰,一手覆在肖元元的额头上,道:“你怎么有些发热?要不要让人请医倌过来看看?” 肖元元叹了一声,回道:“不用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问道:“不开心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十分地娇软无力:“你之前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公主你怎么能这样?” 第1030章 查听 乐平公主顿了顿,回道:“耽于情爱之时,山盟海誓,有几句情话是真的?” 肖元元睁开眼看着乐平公主,追问道:“公主,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我还是很喜欢你,只是不再如之前那般迷失了。 像跟着你去找桃花源这种事,过于荒唐,我还是清醒些吧!” 肖元元不服气道:“浪迹天涯,这明明很浪漫,哪里荒唐了?” 乐平公主轻声回道:“元元,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我自己的担当和责任……忘了你与我有太多的不同。 你可说走便走,是因为你是孤身一人,来去都无牵挂, 可我不是一个人,我不可能放下娥英,独自逍遥快活,更何况还有你说的乱世——” 肖元元问道:“乱世又怎么了?公主能做什么?” 乐平公主轻声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不管……元元,你最怕看到死人了,你真的忍心看着山河破碎百姓飘零么?”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问道:“公主要担起公主的责任,那我呢?公主是不是认为对我就不需要负责任?” 乐平公主轻轻抚着肖元元的小脸,沉声回道:“元元,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但这并不包括为了你要背叛我的家人。 我会尽力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同样,你也不能强迫我去放弃家人。” 肖元元将头埋进乐平公主的怀里,低声道:“没关系,还有时间,慢慢来。” 肖元元终究还是又病了一场,发热不退,神思倦怠。这场病虽看着不怎么凶险,却断断续续的病了大半个月,请了太医看了好几次,都没有把体热降下来。 一直到除夕前夕,乐平公主要入宫去陪独孤皇后,又要参加一些宴席祭礼,不得不先住到大兴宫去了。 这一年,借着新太子初立之势,改年号为仁寿,大赦天下,是为仁寿元年。 开年之初,杨坚便下令,任命原尚书右仆射杨素升为尚书左仆射,任命纳言苏威为尚书右仆射。 自此——朝中风向已定。 因着独孤皇后身子日渐老弱,不便参加太多的宴会,连受命妇朝贺都从快从简,这一年宫中过年过得分外冷清。 另一边长乐宫,肖元元虽也在病中,但到底仗着年轻,硬是撑着身子带人布置宫殿,请了戏班杂耍,吹吹打打,却比大兴宫热闹了不少。 因着担心独孤皇后病体,乐平公主回长乐宫的日子便一拖再拖,本打算过完初五就回长乐宫,可直到初十,乐平公主依旧住在弘圣宫里,每日到千秋殿侍奉独孤皇后。 这一日,太子妃萧氏依例入宫向独孤皇后问安,见乐平公主正为独孤皇后侍奉汤药,喝完了苦涩的汤药,乐平公主又奉上了焦糖奶冻给独孤皇后转换口味。 太子妃吃着两口焦糖奶冻,好奇地问道:“这上面黑黑的,甜甜的东西是什么?”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是红糖。” “红糖?”太子妃顿了顿,道:“这莫不是那甘蔗浆糖?”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 太子妃顿了顿,道:“甘蔗浆糖妾也吃过,不是这个味道啊!” 乐平公主淡淡回道:“做法不同罢了!” 太子妃笑了笑,幽幽地叹了一声道:“真是可惜啊!” 乐平公主淡淡地问了一句,“太子妃,哪里可惜?” 太子妃笑着回道:“可惜元元如今不做生意了,不然这制糖的生意做出来,又能赚一大笔钱!” 乐平公主也跟着笑了笑,道:“她呀,现在可不敢再去生意了,省得再被什么人惦记上,到最后人财两失。” 太子妃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瞬,讪讪地闭上了嘴。 独孤皇后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开口道:“你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天了也不回去,留那肖娘子独守长乐宫,也不怕那肖娘子在长乐宫怨恨你?” 乐平公主笑着道:“反正那肖元元已经跑不了了,身心都是女儿的人,离了我她便不想活了!所以,莫说是怨恨,如今就算女儿赶她,她也不会走,女儿不急。” “你呀——”独孤皇后嗔怪道:“你也别太狠心了,万一那肖娘子寒了心,难受的又是你!” 乐平公主回道:“母后放心,她在长乐宫挺好的,还有娥英在。 女儿现下的首要之务是侍奉母亲,年后我又要随母亲前往仁寿宫,也不好带着她,就让她和娥英在长乐宫作伴吧!”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今年——孤怕是去不了仁寿宫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独孤皇后,独孤皇后解释道:“你父亲不放心太子监国,怕他一人在京都会出纰漏,决定今年留在京中。 待太子处理政务熟练之后,孤再与陛下去仁寿宫!” 想想也是,杨坚之所以每年要带着独孤皇后去仁寿宫,明面上说是为了避暑,实则一是为了脱离京都世家的牵制,二是为了对付原来的废太子。 如今杨勇已经被废,杨广又与京都世家不和,把杨广留在京都监国,杨坚也是怕杨广在京都应付不了世家百官。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近来突厥又起内乱,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蠢蠢欲动,杨坚要留在京中彻底解决突厥之患。 不过这些对于乐平公主而言,都不重要,乐平公主笑着道:“既然母亲不去仁寿宫,不如去长乐宫住些时日吧,顺便去看看小孩儿!”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道:“好——等开了朝,孤身子好些,就去长乐宫住两天。” 午膳时,杨坚带着太子杨广到千秋殿一起用了膳,用完膳后,太子夫妇和乐平公主作为小辈,不便打扰帝后相处,便识趣地退下了。 三人一出门,太子妃便说要去弘圣宫坐一坐,而太子与宇文述约好了午后了有事要谈,便先行出宫去了。 太子妃跟着乐平公主到了弘圣宫,两人烤着火相视而坐。 第1031章 前事 乐平公主与太子妃喝着消食的山楂清酿,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乐平公主看着外面的大雪,闲闲地说道:“去年一整个冬日都没有下雪,都说今年会有天灾降世,主国不祥。 今日这雪下了,也不知外面还会传出什么说法?” 太子妃顿了顿,也没有跟着乐平公主打哑谜,直接挑明了说道:“柳驸马不甘心前太子被废,还想妄图以天象之说扭转乾坤,实则黔驴技穷,已入穷途。”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太子妃洞悉事理,如今更能指点朝堂,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太子妃沉默着不说话,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笑问道:“你今日即到我宫里来,当是有话要说,怎么现在反倒不开口了?” 太子妃看着外面漫天飞雪,无限惆怅道:“只是有些感慨,妾好似许久都没有与公主闲坐谈心了。”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太子妃,道:“太子新立,你府中事忙,是不是太累了?” 太子妃眸色黯了黯,沉声道:“公主心思剔透,慧眼独具。” 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你向来细致稳妥,迎来送往这些小事,当不会为难到你,你又何来这等感慨? 除非……你与太子吵架了!” 太子妃苦笑了一下,道:“妾与殿下在外一切如常,公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们在母亲和陛下面前,看上十分恩爱,可我在旁边瞧着,你们二人私下的目光交汇少了许多。” “原来如此——”太子妃喟叹了一声。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你们夫妻十余年,向来琴瑟和鸣,如今阿摩成了太子,你也当了太子妃,怎么反而吵架了呢?” 太子妃避开乐平公主的目光,只低低说了一句:“妾身惭愧。” 这四个字没头没尾,乐平公主却听懂了,看着太子妃问道:“是为了元元?” 太子妃抬眼看了看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不瞒公主,妾想迎元元入府,但殿下他不同意——”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太子妃又接着道:“公主恕罪,妾确实用心不良,元元她无论是才貌还是品性,都让人爱不释手。 妾是真得喜欢她,想把她接到府里来当姐妹……为我助力!” 这些也都是实话,她的心思乐平公主早就摸摸得七七八八,可她既然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比起藏着掖着,乐平公主心里倒还舒服些。 此时白鹭子给乐平公主换上了清茶,乐平公主轻轻品了一口,淡声道:“如今你是太子妃,日后还会是皇后,一国之母,何须别人助力? 再者说,莒国公府是你的娘家,等你登上了后位,从莒国公府寻几个同族的妹妹,岂不比元元更亲近些?” 乐平公主并不是质问太子妃,而是平静的给太子妃提出了建议。 太子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妾的出身——妾虽出身于前梁皇室,却是旁支。 妾幼时长在乡下,日常所用与一般人家别无二致,穿得是粗布麻衣,吃得是野蔬淡饭,甚至,还要承受同族之人的欺凌,有时连饭也吃不饱。 若是妾只是个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可妾明明知道自己出生大族,却还要活在乡下受人耻笑,就好像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云中雁,却被人踩进了淤泥里与泥鳅为伴,是何等屈辱不堪。” 心比天高,命如草芥,云泥之差,也无怪乎太子妃会如此痴迷于权位。 太子妃看向乐平公主,认真地道:“公主,相比于妾那些同族的妹妹,元元比她们更让我觉得亲近些。”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太子妃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接着道:“公主身为长姊,受母后疼爱,弟妹敬重,可能无法理解妾身的孤立无援。 公主你可知道,公主是妾在这个世上第一个钦慕的人。” 乐平公主惊讶地抬头看向太子妃,太子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犹记得妾刚嫁大兴城里来,与母家分离,又不得族中庇护。 当时婚后入宫向父皇母后问安,不懂这宫里的规矩,心中害怕的很。 是公主你拉着妾的手,笑语盈盈地跟妾说话,还在母后面前处处为妾打着圆场,使我安稳渡过了最为慌张的时期……” 太子妃低头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在嫁之前,妾也听过公主的传闻,说你是前朝太后,性子暴烈,与陛下时常争执不下,闹得举朝不安。 妾也见过你对陛下横眉冷对,出言相讥,可对妾的时候,却是温言软语,好生安慰。 后来,殿下他带着妾身来这弘圣宫给阿姊请安,妾身本无长物,所带来的实在简薄的拿不出手。 妾身当时惭愧极了,公主看到我带来的礼,没有半分鄙夷笑着收下,还劝说殿下好生待妾身,怕妾在晋王府不好驭人,还礼时又着重加了几分。 妾当时就想,世间怎会有公主这般好的人!”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你是我的弟妇,又不是我的仇人,不过是行礼如仪,对你和善一些罢了!” “我后来自然是明白了!”太子妃回道:“不止是妾,公主对我们这些小辈,都是和颜悦色的。 即便性子暴烈如秦王妃,甚至还有那嚣张无礼的云昭训,公主最初也一样对她们温言相待,甚至疼惜有加。 但是,妾身却是不同,公主当时带给妾身的温暖,妾身能铭记一生。”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所以呢?” 太子妃微微叹了一声,端起杯来将茶喝了干净,道:“公主是怨妾身抢走元元?” 乐平公主问道:“你既然说与我有情,怎会对我行此负义之事? 我与元元一路走来,你都看得明白,为何还想要把元元纳入府中呢?” 太子妃认真地道:“是,妾看得明白,你们两心相悦,情投意合。” 第1032章 前故 乐平公主失笑道:“古有成人之美,太子妃明知如此,还要拆散我们,行事实在令人不耻。”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公主说的是,最初之时,妾看到你们在一起,心里其实也是欢喜的。 可后来妾却发现,你们并不适合在一起,你们二人都用情太深,深到不经意间都会刺伤对方,几次三番欲生欲死。” 乐平公主不由冷笑出声,问道:“这么说——你带走元元,竟还是为了我?” 太子妃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是为了妾身自己。 妾身早就说了,妾身也有私心。 对于妾身而言,公主就像是火,温暖身心,而元元就像水,不经意间就浸润在心间。 妾与元元相处的那些时日不是假的,公主像护佑妾身的长姊,而元元则像依赖于妾身的小妹,都似是骨肉相连,血脉相亲。 妾身确实艳羡元元的心思灵巧,可想护佑元元的心也绝不作假。 当时商行覆灭,公主与元元分隔两地,各自伤心,妾身两边都计较过,把元元纳到府上,对任何人都好……” 乐平公主打断道:“你凭什么以为对任何人都好?元元最终不还是被我召回来了?” 太子妃问道:“元元从江都一路回来,受尽病痛折磨,而公主你都做了什么?公主扪心自问,你当时难道不恨元元,不想报复她么?”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是有想过,可每每事到临头,便又不舍得了。” 太子妃苦笑了一声,道:“有件事公主或许心里有数,陛下在公主府上安插了探子,殿下是可以从陛下那里得知元元的近况的…… 可每每消息传到妾身这里,妾身都很难过,不止为元元,也为公主。”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所以,你今日与我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 太子妃看向乐平公主,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什么?” 乐平公主沉思了一下,道:“我都被你绕过去了,不是在说你与太子吵架的事么?” 太子妃无奈的叹息,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妾极力劝说殿下把元元从公主手上解救出来,殿下不同意。 妾多说了几遍,殿下便恼了,与妾争执了一番……如今夜间殿下都不往妾身的房中去了!” 乐平公主又气又笑,冲着太子妃说了一句:“居心不良,你活该!” 太子妃也跟着笑了,两人一起烤着火,看着炭盆里的火苗噼啪作响。 “妾好久没见过元元了,实在有些想她!”太子妃突然道。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想都别想,谁知道你又藏了什么心思?元元心肠又软,一不小心就被拐跑了!” 太子妃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一直三病两痛的,上次听说她与娥英和好了,我一直不信,一直觉得是公主你在为难她——”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是,仔细想想,我一直在为难她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 她不想见娥英,可我还是同意娥英去见她了。 她说她不会原谅娥英,可我还是不停的让她可怜她。 她不想入长乐宫,可我还是开口让她进长乐宫了。 我也不敢确定,她如今的所作所为,究竟心甘情愿,还是委屈求全。 可我就想为难她,让她哭,让她痛,哭了哄一哄,痛了再揉一揉……跟疯了一样。” 太子妃点了点头,打趣道:“实在不行……妾还是把元元带走吧!”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道:“你别想了,你是带不走她的,她如今死皮赖脸地跟定了我,不会走了!” 太子妃呵呵笑了两声,道:“公主真得意啊……不过也是,除了公主,天下又有谁能降得住元元呢!”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二人又静静待了一会儿,太子妃喝了一口茶,慢慢问道:“有一件事,妾身一直想不明白,不知公主可否为妾身解惑?” 乐平公主眼也没抬,直接说道:“什么事?” 太子妃顿了顿,认真地问道:“元元都走了两年了,公主一直对元元不闻不问,甚至有意回避元元的消息,可为什么突然把元元召回来了呢?” 乐平公主心下一沉,并没有急着回答,掩饰性地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 太子妃摇了摇头,道:“事出反常,妾当时看出来,公主对元元的恨是大过于爱的。 而且——即便考虑到陛下对元元另有所图,召元元回京来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元元回京,公主还得与陛下周旋,徒增麻烦。 妾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把元元突然召了回来!” 乐平公主定定地看着太子妃,她当然不能给太子妃讲什么李世民的事,心思转了转,干脆倒打了一耙。 乐平公主眸色渐冷,回道:“那就要问你们做了什么了!” “我们——没……”太子妃喉间一结。 乐平公主接着道:“太子应与你说过,元元身边有我的人。” 太子妃怯声道:“可那时妾看得出来……公主与元元离了心,就——”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所以,你便使了些手段?” 太子妃脸色一白,叫了一声:“公主,你说什么?” 乐平公主毫不迟疑地说道:“太子和元元,他们的酒量都不小!” 太子妃稳下心神,开口道:“公主,你想多了!” “是么?”乐平公主也只是猜想,自己又没证据,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罢了,都过去了,况且没有什么比她回到我身边,更为重要的事了!” 太子妃心下暗暗松下一口气,道:“是因为此事……公主才把元元召回来的么?”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得了消息,她病的快死了……好歹跟了我一场,总不能让她死在外面—— 这个肖元元——要死也该死到我面前才是!” 太子妃怔了半天没回过神来,目含担忧道:“公主——元元她……” 第1033章 蜜果 乐平公主淡淡应道:“太子妃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吧,母亲若是知道你们夫妇生了嫌隙,万一问起缘由来,你要怎么跟母亲说呢?” 太子妃胸间一滞,慢慢呼出一口气来,道:“公主说的是!”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太子妃该不是想让我替你跟太子说和吧?” 太子妃解释道:“哪敢劳烦公主费心,只是许久没有跟公主谈心了,今日便厚颜过来坐上一坐。” 乐平公主笑了笑,她大概明白太子妃今天找她的目的。 一则是因为这半年以来,乐平公主与太子夫妇日渐冷淡,她今日过来是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二则,是为了探听乐平公主召肖元元回京的真正目的。 乐平公主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妃的心思比太子要敏感的多。 乐平公主召肖元元回京这件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女儿间的情事,无伤大雅,也无足轻重,只有太子妃察觉到当中的不寻常。 乐平公主对着太子妃温言说道:“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太子,身为人妻,你能做到你这个地步,堪称贤良大义。 太子那边你放心,改日若得了机会,我定找他说教说教,让他不要与你为难。” 太子妃闻言顿了一下,客气道:“劳公主为妾身费心,妾身实在惭愧。” 乐平公主想了想,看了看一旁的白鹭子,问道:“长乐宫那边有传信过来么?” 白鹭子笑着应道:“自然是有的,这两日长乐宫那边,天天都来信问公主何时回去!”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白鹭子没有明说,乐平公主也明白那个天天催自己回去的,一定是肖元元。 太子妃开口劝道:“公主不如早些回去吧,妾听闻元元年前就身子染恙,病了一年都不见好,公主也该回去看看。”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那边有婢女,有太医……眼看娥英要出月子了,等娥英来大兴宫拜见母亲,到时候我跟她一起回去吧!” 太子妃顿了顿,试探地问道:“年前,父皇特意往长乐宫赐了一批年礼,其中有不少是赐给元元的,若依礼元元该入宫来向父皇谢恩……”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打断道:“她病了,入不了宫。” 太子妃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也不知元元的病何时能好啊!”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谁知道呢?” 二人又闲坐着喝了一会茶,直到有宫人传旨,召乐平公主入甘露殿,乐平公主与太子妃相视一眼,太子妃便就此告辞,回府去了。 乐平公主带着几个婢子去往了甘露殿,在殿外等了一会儿,便被召了进去。 乐平公主到了殿中,先朝杨坚行了一礼,问道:“父亲召女儿所来何事?” 杨坚命人给乐平公主置了椅子,又奉上了茶点。乐平公主看了那茶点,顿时眉心皱了皱。 杨坚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糖果子,道:“怪不得那肖娘子喜欢喝清茶,这蜜果子配清茶,果然风味一绝!” 乐平公主面色不善,没有应声。那蜜果子是肖元元带人做的,乐平公主特意带来给独孤皇后一人吃的,没想到最后竟然到了杨坚的嘴里。 杨坚呵呵笑了一声,道:“朕知道你不高兴,觉得是朕抢了你母亲的果子,不是朕抢来的,是母亲吃不下,让朕拿走的!” 乐平公主眨了眨眼,回道:“父亲想多了,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杨坚道:“诶——这蜜果子香甜如蜜,软糯如醴酪……你怎不吃啊?” 乐平公主知道杨坚叫自己来,绝不为了吃蜜果子这么简单,没心情跟杨坚绕圈子,径直回道: “女儿早就吃腻了,不喜欢!父亲若只是来召女儿吃果子的,大可不必!” 杨坚听罢,顿时气愤道:“朕都没吃过,你都吃腻了,有这样的事么?” 乐平公主拧了拧眉,道:“一盘果子而已,父亲为何如此在意?” 杨坚怔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当下便软了语气道:“一盘点心倒是没什么,朕呢……是想要那做果子的红糖!”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说——女儿派人回长乐宫看一看,若有得剩就给父亲取过来。” “不是不是——”杨坚摆手道:“是制糖工艺!” 乐平公主想了想,压了压心间的火气,道:“用甘蔗制糖并不难,女儿派人回去,把当日制糖的人都找来,让他们再给父亲显示一遍就是了。” “也不是——”杨坚犹豫了一下,道:“是那个……肖元元,她何时能入宫啊?” 乐平公主面色铁青,冷声回道:“父亲,她还病着——” “朕知道——”杨坚没好气道:“这小娘子气性也太大了,都过去两年了,她的人朕已经给她放了,太子呢……朕也废了,她也该消气了吧! 更何况,朕的女儿还对她情深义重,她怎就不能来替朕做些事呢?” 乐平公主重复说道:“她病了——长乐宫有太医,父亲应当知道她的情形。” “那她的病怎么就一直好不了呢?”杨坚问道。 “女儿怎么知道?”乐平公主回道:“许是伤心过度,伤了根本吧!”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朕听闻那肖娘子的病一直好不了,是因为心事太重,夜里常常惊醒,所以休养不好……” 乐平公主蹙着眉道:“元元私底下如何,父亲是怎么得知的?” 杨坚瞥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太医说的!” 乐平公主不置可否,没有应声。 杨坚轻声咳了咳 ,缓解了一下尴尬,道:“她这病气缠身,只恐寿命不永,须得好好治啊!依朕看,那肖娘子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乐平公主越听越不耐烦,直接问道:“父亲到底想要女儿做什么?” 杨坚笑了一下,回道:“你便是她的心药,不如你回长乐宫吧,尽快把肖元元病养好,最好……十五开朝之后,朕能见到她。” 第1034章 抢人 乐平公主听罢,也没有应声,直接起身往殿外,杨坚连忙叫住:“诶——丽华,你还没应承朕呢?” 乐平公主脚步顿了一下,回头道:“女儿明日就回长乐宫。”至于后面的事,杨坚就别想了。 乐平公主说完,便直接退出了殿去。 看着乐平公主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杨坚有些尴尬地坐在椅子上,顿了一会儿,朝着一旁的宫人问道:“那宣华公主可到了么?” 那宫人回道:“已经着人去请了,陛下稍候!” 杨坚点了点头,便起身往后殿去了。 乐平公主越想越气,满面怒容往弘圣宫赶,走出去没两步,便迎面看到几个宫人走了过来。 那几个宫人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乐平公主也没有在意,脚步不停地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了她:“乐平公主请留步!” 乐平公主闻声停了下来,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刚刚错身而过的那群宫人中为首的那一个。 乐平公主觉得有些面善,不由得打量了那人一眼,那人一身宫女打扮,走上前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宣华拜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猛然想起了眼前人:“宣华公主?” 叫住乐平公主的,正是陈朝陈叔宝的妹妹——宁远长公主。 宣华公主看着乐平公主,说道:“乐平公主莫要这么这称呼妾身,妾身哪有公主的样子?” 乐平公主也注意到,宣华公主的衣着是普通宫女的衣着。 上次越国公送宣华公主到仁寿宫而被杨坚宠幸之后,闹出了一系列的风波。 后来——宣华公主被送到大兴宫,为了避讳独孤皇后,就将她安排到了掖庭,因为没有封号和名份,就只能以宫女的身份活着。 乐平公主朝着宣华公主身后看了看,宣华公主虽然身着宫女装束,可她身后人明显是以她马首是瞻,怕不是普通宫女那么简单。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宣华公主叫我何事?” 宣华公顿了顿,凑近了低声道:“妾求公主——救救妾身!” 乐平公主闻言,心思辗转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甘露殿,瞬间明白了大半。 乐平公主问道:“是父亲召你来的?” 宣华公主点了点头,道:“已经四五次了,陛下召妾来……宴饮作乐!” 乐平公主又看了看宣华公主的宫女装束,明白了宣华公主的意思。 因着独孤皇后常年卧病,无法侍奉杨坚,杨坚便召幸了宣华公主, 可已经召幸四五次了,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宣华公主现在依旧是个宫女。 期间宣华公主,也曾向杨坚求过名份,可杨坚一直推脱不给。 这说明了杨坚只拿她当个取乐的玩意儿,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一旦独孤皇后闹将起来,这宣华公主就是拿出来给独孤皇后出气的。 这个道理宣华公主自然明白,她知道自己如今就在生死一线间,一旦独孤皇后发现她,她的死期便到了。 杨坚那边她已经试过了,完全没有用,杨坚不可能为了她一命去得罪独孤皇后的。 或许是天意,今天偶尔间碰到了乐平公主,宣华公主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妾身无意受宠,更无意对皇后娘娘不敬……只是——”宣华公主一脸哀求地看着乐平公主。 她知道乐平公主十分得独孤皇后的宠爱,若有乐平公主的帮忙,她或许有一线生机。 乐平公主看着宣华公主,眸中冷色一闪,问道:“你这身装扮?” 宣华公主垂下头来,无奈道:“公主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是否要本宫给你求个名分?” 宣华公主沉默着不应声,她本想咬咬牙答应下来,可又有些不甘心。 乐平公主看着宣华公主,勾了勾嘴角,道:“你不想当宫妃?” 宣华公主抬起头来,认真地回道:“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伉俪,妾不知道就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妾又岂能插足其中,枉作不义之人!”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一下,道:“天下有几个帝王只立一个皇后的?本宫不信你有此觉悟。” 宣华公主干脆把明牌亮了出来,回道:“当了宫妃又能如何?皇后娘娘盛怒之下,陛下是不可能为妾身而得罪皇后娘娘的。 皇后娘娘如今正病着,万一……万一就此酿成祸事,妾身……还有妾身身后的江南旧族,都要受此事连累。 说不定——青史斑斑,祸国妖妃这个名号就落到妾的身上了!” 乐平公主眸色晦暗不明,宣华公主一半是请求,一半是威胁。 事发之后,宣华公主固然不会有好下场,若是这件事再刺激到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刚刚有些起色的身子,怕是受不住了。 乐平公主看着宣华公主,再次问道:“你如今只是一个宫女?” 宣华公主点头应道:“是。” “那就好——”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开口道:“你的管事是谁?” 一旁的一个年长的宫女上前,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奴婢拜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看了看那个管事,开口道:“这个宫女——本宫要了!” 这年长宫女连忙道:“公主三思,这陈娘子是陛下特意召来的,还请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呃……陈娘子——陛下等了许久了,咱们快进去吧!” 宣华公主一动不动,乐平公主斜斜看了那管事一眼,开口道:“什么陛下?陛下宠幸宫女,你敢再说一遍么?” 那管事顿了一下,她可不敢乱说,每次杨坚召宣华公主过去,都命人不许声张,傻子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见管事的不说话,乐平公主开口道:“你见到陛下只管实话实说,就说本宫看上了这个宫女,明日要带到长乐宫去。 父亲若想要,就下令来弘圣宫召人走吧!” 说罢,乐平公主也懒得再费口舌,看了宣华公主一眼,开口道:“跟本宫走吧!” 宣华公主应了一声:“是。”便跟着乐平公主去了。 第1035章 吃醋(一) 杨坚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直咬牙,但到底还顾及着独孤皇后,最后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第二日,乐平公主便向独孤皇后辞行,带着宣华公主回长乐宫去了。 乐平公主出发的晚,到长乐宫时天色将暮,听说乐平公主回来了,肖元元与宇文娥英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照旧例——月子期间产妇不能出门,再加上又是冬日,所以出宫去迎乐平公主的事就交到了肖元元手上。 肖元元欢喜地等在宫门处,眼看着乐平公主的马车停了下来,肖元元赶忙迎了上去。 马夫放下车凳,先下车的是白鹭子,白鹭子看了肖元元一眼,没有说话,回身去扶乐平公主。 “公主——”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乐平公主淡淡笑了笑,问道:“你可还好么?” 肖元元刚想回话,忽然看到马车后面还有一匹马车,那车门打开,随行的婢子从车中扶出一个貌美的年轻娘子。 那娘子便是宣华公主,宣华公主下了车,径直朝乐平公主走来,先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又看向肖元元,开口道:“这便是肖娘子吧!”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娘子是?” 宣华公主轻声道:“妾陈氏见过肖娘子!” 见那宣华公主态度客气,既不骄纵也不轻慢,肖元元便点头示礼,回道:“见过陈娘子。” 乐平公主开口道:“这一路来,宣华公主想必也累了,白鹭子——” “在——” 乐平公主吩咐道:“好生安置宣华公主,不可怠慢。” 宣华公主连忙道:“乐平公主言重了,妾能保下命来,已是公主大恩,岂会再劳烦公主为我费心? 妾只需一间安身之所足以,不敢奢求其他。”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宣华公主不必客气,本也费不了什么事——白鹭子,去安排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又对着宣华公主伸手示意道:“宣华公主,这边请——” 宣华公主犹豫了一下,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跟着白鹭子走了。 肖元元看着宣华公主的背影,有些出神,乐平公主叫了一声:“你看什么呢?” 肖元元转头看向乐平公主,不客气地问道:“她谁呀?”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伸手拉着肖元元便往殿中走,边走边道:“先跟我一起去看看李小孩儿,晚些时候我再跟你说!” 乐平公主走了这十几天,再见李小孩儿,眉眼都长开了。 乐平公主看着李小孩儿,只见小小的婴儿眉眼清亮,十分的灵动,看上去很是招人喜欢,乐平公主自是喜不自胜。 宇文娥英的产后护理做得也很好,看上去面色红润,气态悠然,全然不似刚刚生产之时那般焦躁易怒的样子。 正用着晚膳,白鹭子前来复命:“公主——宣华公主那边已经安置好了,暂时安置到了双喜堂,派了六个婢子侍候,公主觉得是否妥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白鹭子顿了一下,又道:“宣华公主说要来拜见郡主。” 宇文娥英放下筷子,好奇地问道:“宣华公主是谁呀?我怎从未听过?”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问道:“是呀——我早想知道了,她到底是谁呀!” 乐平公主缓缓咽下嘴里的汤,回道:“陈叔宝的妹妹!” 怪不得说自己姓陈呢!肖元元又问道:“你带她过来做什么?”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肖元元,看向白鹭子道:“告诉她不必急着过来拜见,送些晚膳过去,今日让她好生休息。”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肖元元垂下眸来,阴阳怪气道:“公主很是关照她呀!” 乐平公主挑眉笑道:“长得好看的小娘子,当然要多关照一点。” 肖元元把面前的碗一推,道了一声:“我吃饱了!”说完便起身走了。 宇文娥英看着笑着安之若素的乐平公主,好奇地问道:“那个宣华公主真的好看么?比元元还好看?”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没有她好看!” 宇文娥英不解地道:“那她生什么气呀?”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别管她,先用膳。” 乐平公主吃完饭,又逗弄了一会儿李小孩儿,才优哉游哉地回永宁殿,肖元元正冷着脸等着她,看到乐平公主进来,也不说话,坐远了一点。 乐平公主挥了挥手,遣退了侍奉的宫人,又凑近了坐到肖元元身边,问道:“我还没生气呢,你生什么气呀?”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谁生气了? 不是——公主你生什么气呀?我在家里辛辛苦苦帮你照顾郡主,你在外面一待十几天,不闻不问,公主有什么好生气的?” 乐平公主一脸正色,直接打断道:“太子妃想要纳你入府——” 肖元元胸间一滞,问道:“谁?太子妃?她干嘛了?” 乐平公主眯起眼打量着肖元元,顿了顿,道:“太子妃不止一次向我明示暗示——想要纳你入府。” 肖元元脑子转了两圈,不由得急道:“她疯了吧!她老公还活着呢……难不成她是个双?” 乐平公主皱起了什么,问道:“什么双?” 肖元元轻轻咳了一声,道:“就是……荤素不忌,男女都行!” 乐平公主柳眉一竖,轻声呵道:“不知羞耻!” 肖元元点头,道:“对,不知羞耻。” 乐平公主呵呵冷笑了一声,直接戳向肖元元的心窝子:“我说得是你!” 肖元元一怔,反驳道:“我只喜欢公主你一个,我怎么不知羞耻了? 对了——公主你还没回答我呢,那宣华公主是怎么回事?” 乐平公主用手敲了敲榻桌,说道:“别转移话题,先说太子妃的事。” 肖元元拧着眉道:“是公主你在转移话题吧!本来在说宣华公主的事,你无缘无故扯什么太子妃呀?” 乐平公主问道:“为什么太子妃不计手段也要纳你入府,你可有想过么?” 第1036章 功利 见乐平公主不依不饶地拿太子妃说事,肖元元咽下一口气,只好顺从乐平公主意思说道:“不计手段?她…… 不是……想纳我入府的分明是你那个暴君弟弟啊,太子妃顶多算是个协从,她怎就不计手段了?” 乐平公主一口气憋在胸间吐不出来,差点被气得吐血。 其实也不怪肖元元不理解乐平公主的意思,从始至终,肖元元的注意力一直在杨广身上,太子妃一向待她温柔和善,就算偶尔对肖元元提及此事,肖元元也只当那是杨广的授意。 一个听从暴君之命行事的可怜女人,肖元元就算偶尔有一点戒心,也没有以恶意来揣度太子妃的心思。 乐平公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肖元元还在火上浇油,道:“我看得出来,太子妃绝不是个双,她……她……她看我的眼神跟公主不一样,没有哪啥——你明白么?” “闭嘴——”乐平公主气得呵斥道:“肖元元你听清楚——以后看到太子妃,有多远躲多远,不许与她多说一个字。” 肖元元皱着眉道:“公主你好生不讲道理,你能随随便便带个年轻小娘子回来,我连跟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不行?”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道:“本宫不讲道理?肖元元——本宫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太子妃想纳你入府的心,不比太子的少。 你若真不喜欢太子,就离太子妃远一点!” 肖元元怔住了,想了想却还是想不通,问道:“为什么呀?她为什么要找一个女人给自己抢老公啊? 以前倒还好说,以前我有钱,我有珍珠粉,我有玉容膏,我有大把的好东西给她。 可现在我一无所有,无关轻重,就算为了那些图纸,我也跟太子说清楚了,以后迟早会给他的,她没有理由非要纳我入府啊?”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目色深深,微微叹了一口气,回道:“元元,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重要。”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不就是为了商行么?我不会再去办商行了,谁逼我都没用,商行已经没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商行没了,直到商行真的没了,他们才真正了解到商行的益处。 尤其是后来——重启商行之事一直遥遥无期,他们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般的才能。 其实……不止是太子妃,陛下他——也对你虎视眈眈。” 肖元元心下一番震荡,看着乐平公主问道:“陛下他有为难你么?有没有逼你把我交出去?”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不用理他!” 看来杨坚是逼过乐平公主了,肖元元心下一阵担心,拉住乐平公主的袖子晃了晃,道:“公主也不用太强硬了,实在不行我就去见见陛下。 顶多……顶多再病一场什么的,拖一拖,他这个年纪总拖不过我吧!” 乐平公主嗔了肖元元一眼,道:“少乱讲话。” 肖元元身子往乐平公主身边歪了歪,乐平公主顺势把肖元元揽到了怀里,肖元元感受着乐平公主身上的气味,渐渐心下安定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 乐平公主幽幽道:“为了你的事,太子与太子妃起了一场争执。”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身上蹭了蹭,哼唧了一声,开口道:“他们不是很能装么?” 乐平公主听得出来,肖元元口中对杨广充满了恶意,解释道:“自然是避着外人的。” 肖元元‘哦’了一声,玩着乐平公主的手,不紧不慢问道:“他们吵什么呀?”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太子妃要纳你入府,太子不同意,太子妃多番劝说,太子便急了,独自搬到书房去住了。” “哈?”肖元元一脸不解,道:“这不对啊,公主从哪里得知的?” 乐平公主回道:“太子妃说的——这下你信我说的话了吧!” 肖元元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乐平公主接着道:“太子也曾向我承认对你有意,但见你不喜欢他,他便也没做纠缠。 说实话,相比于陛下和太子妃,太子对你的功利之心反而淡得多。” 乐平公主抱着肖元元,只觉得肖元元身子僵了一僵,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冷 了?” 肖元元咽下半口气,问道:“太子——太子他对我有意思,他跟你说过?何时说的?”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你回京之后。” 肖元元的头埋在乐平公主的怀里,眼中却是神色不定,又问道:“他有没有说别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轻轻抚着肖元元青丝,柔声哄道:“别的?——他到底是我的弟弟,不好跟我这个阿姊抢人,他只跟我表达了心意,说若有一天我不要你了,他会要你!” 肖元元哼了一声:“他想得美!”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太子他——我自小看到大,你说他狡诈也好,善于作伪也好……可他能装三十年,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或许并没有那么差,起码跟陛下和太子妃比起来,还算有点良心!” 肖元元听着便从乐平公主身上爬了起来,不满道:“公主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了新欢厌烦我了,要把我踢给太子是不是?” 肖元元如同一只刺猬,全身炸着刺,看着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顿了顿解释道:“不是——元元,他是我弟弟,我不希望你一直这么恨他,这样对你来讲,会很难受——” 肖元元脸色一白,已经听不下去了,直接反驳道:“他是弟弟,所以呢—— 因为他是你弟弟,所以他就是个好人了么? 就算相比于陛下和太子妃,他算是好上那么一点点。 可就像从一筐烂桃子里,选一个烂得不那么彻底的…… 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一个烂桃子呀!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接受一个我本就讨厌的人呢? 我为了你已经一退再退了,你是不是非我把我逼走你才满意!” 第1038章 妈妈 说到最后,肖元元几乎是吼出声来,伴随着泪珠噼噼啪啪地往下掉,整张脸溢满了愤怒和委屈。 乐平公主顿时心下一慌,没有料到肖元元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赶忙抚上肖元元双肩,盯着肖元元眼睛,缓缓安慰道:“元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过把你给别人,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快乐一些…… 太医说你一直心事太重,以至于心肝俱亏,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放下心事,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 白鹭子听到屋里的动静,赶忙走了进来,看了看当下的情境,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公主。” 肖元元推开乐平公主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泪,尽量用着平缓着声音道:“你要是厌烦我了,直接说一声就行,我可以自己走的……本来我就可以走的!” 乐平公主一听又气又急,气怒之下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一把把肖元元揽到怀里:“你这个没良心的——就算我不喜欢你,你就不能缠着我么?” 肖元元偎在乐平公主怀里,触脸的柔软一下化开了她好不容易撑起的心防,当时顿时放声大哭,抽噎着道:“公主,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没有力气去爱你了…… 你要护着我,你要宠着我,你要替我遮风挡雨,你不要让那些人来打扰我,不然……不然我真撑不下去了!” 乐平公主顿觉得心间又酸又疼,抚着肖元元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哭了。”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不停地抽噎着,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又柔声哄道:“这些天我不在,你是不是都没睡好? 我去唤人过来给你漱洗,今日早些安歇,好不好?” 肖元元还是抽噎着不说话,只是抱着乐平公主的手紧了紧,显然是情绪还没过去,当下不想动。 乐平公主暗叹了一声,看向白鹭子,道:“唤两个人过来,端些热水,拧个热巾子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白鹭子便带着两个婢子进来,乐平公主亲自给肖元元解了外衫,又拿着热手巾帮肖元元把脸擦干净。 可是乐平公主刚刚擦好,肖元元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尽。 肖元元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从乐平公主手上夺过手巾按在脸上,一句话也不说,自己去脱下层层外衫,上床去睡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也让婢子给她卸了妆,换了寝衣,走到床前掀开床帐,正见肖元元侧身蜷着里面。 乐平公主挥了挥手,命婢子都退了出去,自己则躺在肖元元身边,贴上肖元元的背。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又觉得不大舒服,弄着肖元元身体,直到两人面面对对,紧紧贴在一处。 有了乐平公主在身边,肖元元确实安心了许多,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但眼下时辰还早,乐平公主却一点儿也睡不着,手在肖元元的衣下流连许久。肖元元睡得实在太沉,半丝反抗也没有,任由乐平公主上下其手。 直到又是深夜,乐平公主忽觉得怀里的肖元元浑身一颤,乐平公主抚上肖元元后背,果然肖元元又是全身绷着着,乐平公主轻轻抚着肖元元,柔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妈妈——”肖元元喃喃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知道肖元远还没醒,便将肖元元往怀里揽了揽,轻轻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肖元元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眸色动了动,问道:“醒了?” 肖元元往乐平公主怀里蹭了蹭,轻轻‘嗯’了一声。 乐平公主用下巴蹭着肖元元头顶,柔声道:“不要怕,我搂着你,你还可以接着睡。”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乐平公主哼着缓缓地声调,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肖元元,肖元元渐渐意识开始模糊,眼见又要入睡时,一个念头突然闯入了脑海。 肖元元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怀里拱出头来,看向乐平公主,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个宣华公主——她、她、她、她该不会是宣华夫人吧! 我说怎么听着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乐平公主不解地道:“宣华夫人?” 肖元元顿了一下,起身掀开床帐,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在,娘子有何吩咐?” 肖元元顿了顿,道:“屋子里太亮了,再熄一盏灯!” “是。” 话音一落,门外便走进两个婢子,依言将妆台上的灯给熄灭了,“娘子好生歇息!” “等一下——”肖元元道:“你们在门站着,我不舒服,都去殿外守着,没有叫你们任何人不许靠近。” 那两个婢子顿了一下,其中一个婢子道:“可是万一公主有什么吩咐,没有人伺候可怎么行?” 乐平公主也坐起身来,冲着那二人道:“没事,今夜无事,明日早间交班之后,再让人进来伺候。” 那两个婢子听罢,应了一声:“是。”便掩上门退了出去。 肖元元趿着鞋下床,悄悄走到门前,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听到那脚步慢慢走远了,才放心走回到床上,赶紧扯上被子偎着乐平公主怀里。 乐平公主搓着肖元元的双臂,抱怨道:“这么冷,你下床干嘛?” 肖元元瞪着大大的眼,道:“公主,如果这个宣华公主就是我说的那个宣华夫人的话,那这个人可不简单。” 乐平公主问道:“这个宣华夫人到底谁?” 肖元元开口道:“公主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杨广是暴君,他的诸多罪名当中,就有一条弑父淫母。 而这个宣华夫人——就是这条罪名里的女主。”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你细细说来——” 第1038章 继承 肖元元轻轻咳了一声,开始讲故事:“话说……从哪里讲呢?” 乐平公主循循善诱道:“弑父淫母,听着像是同时发生的事!” 肖元元连忙点头,道:“确实是同时发生的,网上有讲——” “网上?”乐平公主质疑道。 “史上有讲——”肖元元换了说辞,道:“话说陛下病重,在宫中养病,一日,见宣华夫人哭哭啼啼来到床前伺候。 陛下便问她有什么委屈,那宣华夫人就说:‘太子无礼!’ 原来是宣华夫人在路间偶遇太子杨广,太子急色,当即拉住宣华夫人酱酱酿酿、行了苟且之事。 陛下大怒,连忙让柳述去召废太子杨勇入宫,要废掉现太子杨广。 太子杨广得知此事,当即封锁了整个宫廷,召亲信入宫,囚禁柳述,当夜陛下暴毙。外面传说听到陛下死前,有人听到殿中传来嚎叫之声。 事后,太子杨广即位,又召宣华夫人入宫伴驾。 自此,这两条罪名就此定下!” 乐平公主拧着眉听完,满脸的不解,问道:“太子当真对宣华夫人……行无礼之事了么?” 肖元元没好气道:“都说有——再者说太子本就好色……那宣华公主长得又好看,他忍不住也是有可能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如你所言,太子狡诈善伪,他都装了几十年了,眼看就差一步就可名遂功成了,这个时候,他难道不该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出什么差错么? 他怎么会突然兽性大发,犯下如此恶事? 若是此事发生陛下驾崩之后,倒是可信一点。 可偏偏陛下尚在,而且身边还有柳述在旁,太子再傻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乐平公主说得对,杨广只是渣,又不是傻。 杨广都装了几十年的纯臣孝子了,怎么就在杨坚还活着时候,就犯下这么大的错呢? 肖元元不服气道:“对了,酒——他喝醉了,借酒逞凶!”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他身为太子,奸淫宫妃,多么的大逆不道。 就算太子借酒行凶,可事后呢? 事后——他也绝不会让宣华夫人,出现杨坚面前揭发他! 对于太子来说,宣华夫人手上有他的罪证,应该在陛下驾崩之后,第一时间灭口才是,又岂会在事后召她入宫伴驾呢? 难道他一点也不在意天下悠悠之口么?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这贪淫好色的名声传出去,他难道就不怕满朝文武不服他的召令么?” 肖元元对这段历史实在不怎么了解,乐平公主说的这些,她也反驳不了,但还是坚持道:“无论如何,宣华夫人事二夫,这件事情是绝不会有错的,这是正正经经写在史书上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若说宣华夫人事二夫,这件事倒是可以理解!” “啥?”肖元元满脸不解,道:“不是……这是乱伦啊!” 乐平公主眉间一展,慢慢解释道:“你可陛下姓什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回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姓杨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回道:“父亲原姓普六茹。” 肖元元拧了拧眉,问道:“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回道:“普六茹,是鲜卑姓,还有母亲的独孤氏,也是鲜卑姓氏。娥英的宇文氏,也是鲜卑姓氏。” 肖元元问道:“你们都是鲜卑人?” 乐平公主又摇了摇头,道:“不是,母亲是鲜卑氏,但父亲不是,杨家祖上确实是汉人,后来投奔于独孤氏,赐姓普六茹。 后来父亲掌权之后,又改回了汉家姓氏。” 肖元元有些听不懂,于是问道:“这跟宣华夫人有什么关系?” 乐平公主慢慢解释道:“鲜卑族继承跟汉家不同,有父死子继,也有兄终弟继。 而他们继承的,不只是地位和财富,还有一应姬妾和孩子,也会归于继位者所有。 就像光化公主,她本嫁于吐谷浑的国主慕容世伏。 可慕容伏允夺位之后,光化公主再嫁于慕容伏允是完全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肖元元拧紧了眉,道:“可是……那也不行啊,兄弟之间……就勉强算吧,可这父子之间……也太炸裂了!”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你是纯正的汉人,无法接受这一点,但太子这样做,却有其他的考虑。” 肖元元问道:“什么考虑?” 乐平公主认真地解释道:“江南士族——太子想通过召宣华公主入宫的事,招揽江南士族入仕。 太子与关中世族不和,他即位之后,肯定要扶持自己的势力,新的朝臣他想从江南旧臣中培植心腹。” 肖元元愣了愣,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虽然隋朝现在号称南北统一,但实际上真正掌控朝堂的是关中贵族。 若想真正实现天下一统,必须让南方的仕子也参与到朝堂中来。 见肖元元沉默着不说话,乐平公主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想不明白么?” 肖元元没好气地回道:“没有——就是觉得之前学的历史都是假的。”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毕竟是过了一千年,朝代更替,沧海桑田。 记录历史的人本身就有立场和自己的好恶。 再加上这一千年里,有无数人去解读,去揣度,甚至去改编。 一件当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千年以后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你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相。” 肖元元听着有些心累,郁闷地躺了下来,乐平公主凑上前环住肖元元,轻声道:“怎么又不高兴了?” 肖元元闷声道了一句:“没有——” 顿了顿,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正色问道:“对了,公主你还没跟我说呢!那宣华公主怎么回事,公主带她过来做什么?”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就把宣华公主向她求救的事说了一遍。 肖元元听罢,默不作声,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干脆开口问道:“怎么?还生气么?” 第1039章 甘蔗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公主仁义,救人这种好事,我有什么好说的!”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腰间轻轻一拧,肖元元顺势扭动了一下腰肢,烦闷地扯开乐平公主的手。 乐平公主又将手搭在肖元元的腰上,笑着说道:“不是——不是救她。父亲要召你入宫,我气不过,这不单纯就是想气气陛下么。”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乐平公主顿了顿,开口道:“陛下召幸宣华公主,这件事母亲一早就知道。 看在陛下并没有给宣华公主官阶的份上,母亲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计较罢了! 如今母亲身子违和,确实无力惩治后宫,那宣华公主其实不必担心母亲会为难她。” 肖元元惊讶地看着乐平公主,问道:“所以,你也没有跟宣华公主说明情况,直接把她带过来了?” “是呀!”乐平公主道:“我若把实情告诉了她,她反而得意张扬起来,说不定还会对母亲生了不敬之心? 干脆闷声不说话,一来卖她一个人情,二来让她有所忌惮,三来气气陛下,免得他老是觉得我唯命是从。”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那我要进宫去么?” “你不用去!”乐平公主断然道:“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养病……我以后不会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不过,若你不想做什么事,也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不然我总拿不准你的心思。” 肖元元听罢,朝着乐平公主脸上亲了一口,一口犹嫌不够,又朝着乐平公主唇边深深地吻了下去。 乐平公主享受着肖元元主动送来的温存,没过多久,察觉到肖元元渐渐有些气力不稳,乐平公主趁势反攻回去,又是一帐春意欢,浮华清梦两相缠。 第二日一早,乐平公主便去了永昌殿看李小孩儿,又陪着宇文娥英一起用早膳。 宇文娥英用着膳有些心不在焉,忍了几次,才开口问道:“昨日晚膳元元就没怎么用,早膳怎还不来?” 乐平公主回道:“让她多睡会吧!” 宇文娥英抱怨道:“那也不能不用早膳呀!母亲也真是的,一点儿也不心疼她。” 乐平公主一顿,道:“她不是向来都起得晚么?你有什么好计较的?” 宇文娥英反驳道:“才不是,母亲不在时候,元元每天都早早过来,有时来的时候我还没起,她就给我准备膳食…… 母亲一回来,就累得元元起不来了,真是不知羞!” 乐平公主瞪了宇文娥英一眼,回道:“她是因为夜里不安心,才会睡不着。我说她的身子怎么虚成这个样子,原来是为你操劳出来的!” “我也没让她做什么呀!”宇文娥英嘟囔道:“她不喜欢李小孩儿,我就和嬷嬷一起照看孩子,连抱都不用她抱一下,她也就陪我看看书,说说话,也没有让她做什么劳心劳力的事。” 乐平公主笑了笑,说道:“这就好。” 宇文娥英看着乐平公主,定定看了一会儿,问道:“母亲,咱们能去江南么?”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宇文娥英,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去江南了?” 宇文娥英眸色一闪一闪地道:“母亲还记得那幅百鲤图的绣屏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那幅绣屏现在还在永宁殿里摆着。当初宇文娥英见到那幅百鲤图绣屏,十分喜欢,便向乐平公主讨要,但是乐平公主没有给。 宇文娥英接着道:“元元说她江都的园子里有一个金莲池,那幅百鲤图就是根据金莲池里所养红鲤画出来的。 她说除了红鲤,还有白鲤,那鲤鱼的尾巴特别好看,游起来跟蝴蝶一样…… 我想去看看——” 乐平公主不由得被气笑了,也没应声,只哼了一下,接着自顾自用膳。 看来肖元元还是想把自己带走,已经开始从宇文娥英下手了。 宇文娥英等了一会儿,又道:“母亲,元元说那鱼不能走远路,运过来就死了,要看的话只能去江都!” 乐平公主抬了抬眼,说道:“你去江都,那李小孩儿怎么办?” 宇文娥英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应声了。 乐平公主喝了一口汤,又瞟向宇文娥英,却见宇文娥英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心了起来,舀着红枣小米粥喝了一大口。 乐平公主问道:“想什么呢?” 宇文娥英老实地回道:“现在不去也没关系,以后能去也行! 反正今年有好多事要干呢!种蘑菇、嫁接果树,杂交白菜,对了——那甘蔗我们特意留了几根,也能种起来!”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甘蔗是南方产的,关中能种么?” 宇文娥英笃定道:“能种,元元说能种,就一定能种!”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若是关中能种,早就种起来了,何必每年还要大老远的从云南州进贡过来?” 宇文娥英一顿,不知如何反驳,但直觉告诉她元元说得是对的。想了想宇文娥英道:“不管了,先种起来再说。” 两人正用着膳,一个婢子走了进来,禀道:“回禀公主,陈娘子前来拜见。” 乐平公主看了看宇文娥英,有些不悦道:“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用过膳了?” 那婢子回道:“这……奴婢不知。” 宇文娥英不解地问道:“母亲不想见她?”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不想见她,是不想让你见她。你如今坐着月子,还要费心来招待……” 宇文娥英不在意道:“没事——见一见也无所谓,母亲把她带了回来,也不能晾着不管她呀!”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说道:“现在想想,昨日把她带回来,实属欠了考虑,昨夜为了她的事,元元可跟我闹了一场呢!” 宇文娥英眯眼笑道:“我倒是想看看,能让元元都吃醋的人,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乐平公主看向那个婢子,开口道:“唤她进来吧。” 那婢子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第1040章 探问 不一会儿,宣华公主便被婢子引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拜见乐平公主,公主千安,郡主妆安。” 乐平公主客气道:“宣华公主多礼了,昨日行车劳累,合该多多休息,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昨日在西偏阁住得可还安稳么?” 宣华公主连忙道:“多谢乐平公主关照,妾一切都好。” 宇文娥英好奇地盯着宣华公主,看了看乐平公主,道:“母亲,这江南的公主果然与众不同,很是大方知礼——我还以为江南人都是元元那个样子呢!” 乐平公主瞪了宇文娥英一眼,又看向宣华公主道:“娥英口无遮拦,宣华公主不要见怪。” 宣华公主连忙回道:“公主言重了。” 乐平公主命人撤了早膳,又朝着宣华公主轻轻道:“宣华公主请坐吧。” 宣华公主没有动,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乐平公主,妾是前陈旧族,即便生于皇室,可亡国之皇族,与贱民何异——还请殿下莫再以公主称呼妾身。” 乐平公主眸色一垂,缓缓道:“那……我便称呼你为——陈娘子,可好?” 宣华公主低头应道:“公主自便。” 乐平公主点一点头,笑着道:“陈娘子快坐吧!” 宣华公主依言坐了下来,乐平公主盯着宣华公主,不由得想起肖元元昨夜的话来。 本来她把宣华公主从大兴宫中接了出来,就是为了给杨坚添堵的。 她本来打算先把宣华公主放在身边养一阵子,改日在京中寻一个不错的郎君配给她,让她后半生有所依靠,算是有了交待。 可若是依了肖元元的话,这个宣华公主怕是没那么容易嫁出去,最终还是会回到大兴宫里。 乐平公主禁不住想,若是执意把宣华公主嫁给别人,更改了历史进程,会不会破了肖元元的预言。 见乐平公主一直盯着自己,宣华公主有些不自在,于是开口问道:“公主在看什么?” 乐平公主眸色转了转,含笑道:“娥英说得也不错,陈娘子姿容清丽,超凡脱俗,真是一个妙佳人!” 宣华公主怔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在,赶忙转过头去,从一旁的婢子手里拿过一个匣子,道:“妾来公主宫里借住,身无长物,这两日妾亲手缝了一件小衣给郡主家小娘子,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乐平公主看了一眼白鹭子,白鹭子从宣华公主手上接过匣子,乐平公主致谢道:“劳烦陈娘子费心了。” 宣华公主朝着四周看了一眼,不由好奇地问道:“今日怎不见肖娘子?”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本宫留她在永宁殿伺候,晚些才能过来。怎么,你寻她有事么?” “哦!”宣华公主笑了笑,回道:“说来,妾也是刚从永宁殿过来,一路走来也没看到肖娘子,还以为肖娘子跟公主一起来照看郡主来了。”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她确实不如陈娘子这般勤勉,有些惫懒了。” 宇文娥英越听越觉得那里不对,不由得反驳道:“元元今日不过是起得晚了些,母亲为何这般说她?” 宣华公主开口慢慢道:“妾尝闻肖娘子之才堪称神女,私底下十分仰慕,昨日一面惊鸿一瞥,便见绰约如仙。 莫说是世间男子,即便是妾看到她,也是不禁心旌微摇。 本想今日早些见到肖娘子,多加亲近,不料竟然错过了——” 宇文娥英听罢,大剌剌地开口道:“这有什么可懊恼的?元元又不是睡不醒,等她睡醒了自会出来见人的,你还怕看不到她么?” 宣华公主垂眸叹道:“不知肖娘子性情如何,她会不会看不上我这样的人!” 宣华公主虽听着像是自谦,但宇文娥英听着有些不舒服,她们两人分明还不认识,这宣华公主就先以不好的心思来揣测肖元元。 这种感觉让宇文娥英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不由得看了看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带着淡笑,扫了宣华公主一眼,慢慢开口道:“陈娘子不必担心,本宫邀你到长乐宫里来,你便是长乐宫的贵客。 元元向来行事妥帖,不会为难客人的。” 宣华公主听罢,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讪讪笑了笑,低头示礼道:“妾知道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关切道:“指给你的宫婢伺候的可还用心么?” 宣华公主顿立马笑着回道:“白家令安排的很是妥当,劳公主费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晚些时候让她们带着人在宫里好好逛一逛——认认路,你怕是要在这里住上好一阵子呢!” 宣华公主敛起笑意,认真道:“也不急,来日方长,慢慢看吧!” 肖元元一觉睡到日头高起。醒来之后想到乐平公主既然已经回来了,她就没必要去照顾宇文娥英了。 于是肖元元起来洗漱了一翻,用了些膳食,又闲适在永宁宫里转了几圈,带着芸香说了几个玩笑话,眼见外面天色不好,便又躲回屋里打盹去了! 肖元元在这里优哉游哉享受着悠闲时光,另一边的永昌殿里的宇文娥英却不大高兴:“眼下都午膳时分了,元元也该起了吧,怎么还不过来呢?来人,去永宁殿看一下——” 乐平公主逗弄着怀里的李小孩儿,闻言抬起头来,教训道:“她照顾了你那么久,你让她休一日又怎样?” 宇文娥英不解道:“我又不让她做事,只需陪着我就行,也不累着她呀!”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你倒是不累,今日就算了,你就让她好好歇一日吧!” 见乐平公主如此说,宇文娥英只好罢休,一脸不开心地拨弄着手里的棋子。 一旁的宣华公主见状,问道:“郡主可是想找人下棋了,不如妾陪郡主下棋吧!” 宇文娥英也实在是百无聊赖,当即便与宣华公主对弈起来,不过宇文娥英平时与肖元元玩五子棋习惯了,几盘下来输得惨不忍睹。 第1041章 赏梅 乐平公主回到永宁殿时,肖元元正一边哼着小调,一边修剪着梅花枝,十分地闲适自在。 见到乐平公主回来,肖元元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说了一句:“公主回来了!” 乐平公主故意板着脸往椅子上一坐,说道:“你倒是会躲清闲,娥英等了你整整一天!” 肖元元打量了一下花枝,又适当地剪去两条旁枝,不以为意道:“郡主等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水温正好,于是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回道:“自然是等你去陪她呀!” 肖元元扭头看了看乐平公主,回道:“我一连陪了她十几天,就不能歇一天了?” 乐平公主啜了一口清茶,说道:“你日日都去陪,今日既然不去了,为何不派人过去说一声?害得娥英整整等了一天。” 肖元元捧着那瓶梅花过来,说道:“公主不是在陪她么?还用得着我去陪着?公主——你看这梅花我插得好不好看?”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伸手从花枝上摘了一朵梅花下来,放在鼻子下晃了一晃闻了闻,笑着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梅花么?” 肖元元喝了一口茶,回道:“眼下也没有别的花呀!” 乐平公主说道:“不喜欢还修花修的那么起劲。” 肖元元放下茶杯,解释道:“不是不喜欢,是我自己不懂欣赏。 我是个俗人,就喜欢那色儿正的,朵儿大的,看着热热闹闹的花。 梅花跟别的花不一样,花形单薄,花色也浅,一眼看过去,实在不抓眼。 但是——花与花不同,赏花人亦不同。 赏梅花赏得不是花形,不是花色,不是花的本身。 赏的是花枝、是花香、是花时,甚至是赏花人自以为是气节。 不说了,那些东西听着就牙酸!” 乐平公主静静听着,捻了捻手里的梅花瓣,微微叹了一声,道:“你可不一点都不俗,知其为俗,知其为雅,不以其生分别之心,大雅也!” 肖元元顿了顿,摇了摇头,道:“听不懂!”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开口问道:“陈娘子可有来找过你?”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没有——她干嘛找我?”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肖元元的话,只是看了肖元元一会儿,挑了挑眉道:“你觉得陈娘子这人怎么样?” 肖元元疑惑道:“我怎么知道,我只见过她一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她去永昌殿看娥英,语言间多番试探,其中不乏有挑唆之言。” 肖元元眸色一转,问道:“她挑唆了什么?”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还不是你不在,她说明里暗里说你不懂礼数……之类的!”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想了一想,说道:“公主是不是对她有偏见呀!”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怼道:“肖元元,我是在为你说话,你怎还怪起我来了?” 肖元元笑着道:“她没有理由贬损我呀! 第一,我没有得罪过她。第二,我跟她没有利益冲突,她打压我对她又没有好处。 除非公主对她有偏见,所以你误会了人家——也是有可能的!” 乐平公主没好气的道:“她就不能单纯的因为看你不顺眼么?” 肖元元一摊手,道:“我长这么好看,哪里不顺眼? 之前也有很多看我不顺眼的,但都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大都是了解了我的为人之后……才开始看我不顺眼的!” 乐平公主又气又笑,朝着肖元元的脸上就捏了一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以为本宫分不清什么是好心,什么是恶意么?” 肖元元揉了揉脸,道:“公主不要生气嘛……” 又想了想,肖元元问道:“那陈娘子是怎么贬损我的?”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她说她想与你交好,又怕你不好相处,这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在借你的小肚鸡肠,显示她小心谨慎罢了!” 听着乐平公主的意思,这宣华公主茶香四溢,肖元元想了想不满道:“我哪里小肚鸡肠?这是公主你的看法吧!” 乐平公主回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若是旁人听她的话,定会以为你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为何要扯到我身上来?” 肖元元被反驳的无话可说,只好又道:“那公主有没有替我说话?” 乐平公主哼一声,道:“我说她是贵客,你不会为难她!” 肖元元一听便笑了,乐平公主意思是说肖元元是主人,宣华公主是客人,主客有别。等于乐平公主一下掀翻了茶碗,宣华公主自然无话可说。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问道:“怎么?你还是觉得那陈娘子对你没有恶意么?”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没事——不还有公主你么,你会向着我的呀!”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她可是陪着娥英下了下午的棋,娥英棋下的那么差,她居然能陪着娥英下了那么久。 而且你脾气又大,从来也不抱抱李小孩儿,人家陈娘子哄孩子可有一手了! 等她哄住了娥英,你在娥英面前就不得脸了!” 肖元元听着愣住了,缓了缓道:“那太好了,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去看孩子去呀! 哎呀,咋还有这种好事呢,我明天再歇一天!” 乐平公主怔了片刻,不敢置信地问道:“元元——你当真不介意陈娘子分了你在府里的地位么? 或者说——你根本不在意我和娥英如何看你,你不在乎我和娥英喜不喜欢你,你连一点点的危机感都没有?” 肖元元顿了顿,道:“当然不是啊——” “那是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开口道:“公主有没有想过,陈娘子为什么要贬损我?” 乐平公主垂眸想了想,问道:“你说是为了什么?” 肖元元回道:“因为她只能贬损我,不能贬损别人! 贬损我不是她的目的,她是要通过贬损我,来试探她在这宫中地位到底是什么。” 第1042章 情愿 肖元元端起茶喝了一口,发觉茶有些冷了,干脆直接把茶水倒进了茶冼里,重新又到了一杯,接着道: “目前长乐宫里只住了咱们一家,她自是越不过公主和郡主的,但她也不会把自己等同于一个宫女。 我是宫中的异类,她在试探自己的地位能不能越在我头上,但因为公主护着我,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她才费心去讨好郡主,希望自己在这里过得稍微好一些。 宣华公主,听着好听。一个亡国公主,求生求存,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人。 她只要不是个心思恶毒的人,我是不会与她为难的。” 乐平公主顿了片刻,道:“真是个傻子,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永远向着你么?” 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开口道:“公主心要向着谁,我哪里管得了? 看在我这么笨,这么傻,心眼儿还不坏的份上,公主是不忍心抛下我的!” 肖元元的脸未涂一丝脂粉,入手冰凉细滑,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就这么自信呀!” 肖元元歪了歪头,道:“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公主你不知道,同性恋只是叫得声音大,异性恋才是主流,不是所有人跟你我一样的。 再者说了,你明明知道她跟陛下有关系,跟你那亲弟弟也有关系,你还对她下得了手么?” 乐平公主一听,朝着肖元元脸上拧了过去,愤然道:“所以——你就放心了,对我就一点儿也不上心了?” “疼——没有没有——”肖元元扯下乐平公主手,又揉了揉脸,不满道:“你平时掐我的腰也就算了,我这脸还是要给人看的!”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见乐平公主不高兴,肖元元缓了缓开口道:“哎呀——不要提她了,提她不高兴,提点儿高兴的……” 乐平公主竖起了耳朵,却没有应声,肖元元转了过来,坐到乐平公主身边,求道:“公主,你能不能派人去大兴宫的膳房里看一下,那甘蔗还有没有,有的话能不能全拿过来?”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你还要榨糖?”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郡主说,那红糖鸡蛋效用可好了,自从她开始吃红糖鸡蛋,产后的淤血排得就多了,身子也清爽了不少。 跟她之前产后调养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可是,那红糖虽然还有几斤,但想着日后炸糖糕,做果子,总是少不了的—— 而且,还要多留一些种上,以后就能自产自足了!” 肖元元这么一说,果然转移了乐平公主的注意力,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道:“陛下曾说要你的榨糖工艺。”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给他呀——把当时榨糖的宫侍给陛下送过去就行了。”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伸手描摹着肖元元的眉眼,心下的不快慢慢散去,又涌出一丝忧虑, 乐平公主问道:“元元——陛下是不是在试探你?先要你的红糖,再要你的红糖技术,然后一步一步,把你拉进宫里,让你给他重振商行?”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他或许有这个心思,但他单单想要榨糖的方法,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对了,娥英也说了,要跟你一起种甘蔗,可这甘蔗是南方产物,这关中能种么?” 肖元元想了想,道:“能种吧!我印象里东北都能种,关中应该没问题。而且东北的甘蔗比南方的好吃多了!” 乐平公主一听更加奇怪了,问道:“那为什么没有人在关中种甘蔗呢?”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因为以前南北没有统一啊!”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也不尽然是这个原因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不划算!” 乐平公主揽过肖元元的腰,凑在肖元元的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不划算?” 肖元元顺势靠在乐平公主的肩上,慢慢讲道:“因为关中的人不会榨红糖,南方种甘蔗的人也不会榨红糖。 这甘蔗对于他们来讲,除了进贡到宫里做些甜汤,基本没什么用,没用的东西种它干嘛!” 乐平公主微微顿了顿,道:“可是你……” “是呀——我有榨糖技术,”肖元元讲道:“公主有所不知,这糖可不是一般的调味品,它是战备物资。 相比于普通的干粮,它能更快的补充人体的能量。 比如在行路的时候,打仗的时候,一块小小的糖油果子,加上半碗水,就能让人顶上大半天,可比吃行军干粮省事多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怪不得陛下又盯上你了!” 肖元元接着道:“其实,谁不喜欢吃糖呢,就像每个人需要吃盐一样,喜欢吃糖是出人的本能,除非吃了太多的糖,吃腻了。” 乐平公主若有所思道:“既能调味,又能药饮,还可做军备,谁要是有了这方子,可谓暴利!”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也就是如今我不做生意,否则这可是一大笔的进项。 所以呀,世间所有的现状,无非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有或没有,好或不好,不过都在利益得失之间。” 说到最后,肖元元不由得微叹出声,不知在惆怅些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看看身边肖元元,喃喃出声:“权衡利弊?利益得失? 不愧是肖氏商行的家主,可你这红糖方子何其重要的东西,你只拿来给娥英调养身体。 这便是你的权衡利弊、利益得失?你到底是在权衡什么?”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抬头看乐平公主,朝着乐平公主的唇边亲了一口:“公主不懂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肖元元双手攀上乐平公主的脖子,脸凑到乐平公主的耳边,轻声道:“世间所有的权衡利弊、利益得失,都抵不过‘心甘情愿’这四个字。” 第1043章 携女 随着年后开朝,宇文娥英也出了月子,于是乐平公主便带着宇文娥英和李小孩儿入宫去向独孤皇后问安去了。 千秋殿中,众人都围着抱着李小孩儿的乐平公主,纷纷不住的夸耀,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正在这时,独孤皇后携宫婢从内殿走了出来,见众人围着乐平公主,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独孤皇后笑着冲着众人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围着了,让孩子透透气。” 众人听罢,看向独孤皇后,纷纷向独孤皇后行礼,独孤皇后坐在主位之上,笑着挥了挥手,众人便笑着各自回座了。 乐平公主正想把李小孩儿抱给独孤皇后看,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连忙摆手,道:“别过来别过来,孤着一身病气,别冲着孩子!” 乐平公主也没有强求,一旁的宇文娥英见状,起身接过乐平公主怀中的孩子,冲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娥英生产之时,多谢皇姥姥派太医陪产,又赐娥英长乐宫居住。今日娥英携女特来向皇姥姥谢恩,皇姥姥万安。” 独孤皇后微微欠了欠身,慈爱的笑道:“一家人,快起来快起来——” “谢皇姥姥。”宇文娥英笑着应了一声,便坐回到乐平公主身边。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埋怨道:“小娥英生产不易,本不用这么急着入宫来谢恩,孤还想着过些时日就搬到长乐宫去,到时候小娥英再来谢孤也不迟。”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不妨碍的,女儿也问过太医,太医说娥英的身子调养的不错,正因如此,女儿才把她带过来的。”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道:“其实今日你来正好,过两天蜀王要回益州,汉王也要回并州去了。 今年你住在长乐宫,他们不便出京与你辞行,今日刚好蜀王妃和汉王妃都在,也算是一家团聚的美事。” 乐平公主看了看蜀王妃和汉王妃,道:“近来时气不好,蜀王妃和汉王妃也要随行么?” 蜀王妃笑着应道:“自是要一起随行的!” 乐平公主看着独孤皇后道:“真是可惜,长乐宫景色不错,若是阿秀和阿谅晚些再走,蜀王妃和汉王妃——大可以陪母亲一起往长乐宫住些时日。” 独孤皇后笑了笑,回道:“政事要紧,走了也好。”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那两位弟妇好生珍重,一路平安。” 蜀王妃和汉王妃都向乐平公主颔首示礼。 乐平公主瞥了一旁的太子妃一眼,只见太子妃只是淡淡笑着,一言不发。 杨勇被废之前,因为忌惮杨勇的势力,杨坚恨不得把所有的儿子都留在京里,牵制杨勇。 可如今杨勇成了废太子,杨坚却将蜀王和汉王早早派了出去,可见新太子杨广很是让杨坚放心。 杨广势力大都在江都,南方的朝臣在朝廷并不显眼。而杨广在关中最大的助力是杨素,可在杨坚眼里,杨广和杨素的联盟并不牢靠,唯一的左仆射之位,还是杨坚给的。 再加上朝上有一个柳述专门跟新太子作对,汉王又因为夺储失败,对杨广不假辞色,所以在朝上,太子杨广常常左支右绌,十分的被动。 种种情形之下,杨坚确实对杨广很放心,再加上近来吐谷浑那边传来消息,慕容伏允对大隋多有言语不敬,为了震慑吐谷浑,新春刚一开朝,杨坚就把蜀王和汉王赶回了驻地。 一旁的兰陵公主开口道:“四兄和五弟此番回到驻地,怕是会十分辛劳……” 兰陵公主看向乐平公主,又接着道:“阿姊应该好好酬劳嫂嫂和弟妃才对!” 兰陵公主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乐平公主听着一脸疑惑,开口问道:“怎么?难道四弟和五弟此次离京,与我有关?” 兰陵公主正欲开口,独孤皇后瞪了兰陵公主一眼,呵斥道:“朝堂之事,与你阿姊何干,你休要胡言乱语!” 乐平公主满是不解地看向蜀王妃和汉王妃,却见这两人也只是皱着眉看了兰陵公主一眼。 察觉到乐平公主的目光,汉王妃开口道:“乐平公主无须多虑,汉王殿下与妾说了,近来吐谷浑主慕容伏允不甚安份,与突厥的达头可汗时有密使往来。 此番作为不利于朝廷对突厥的谋划,所以——父皇才会急着把汉王殿下赶回并州的。” “是啊是啊!”蜀王妃也开口道:“那吐谷浑的来使不过是个由头,事关边境安危,岂会跟公主有关?”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问道:“母亲——吐谷浑来使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吐谷浑使者耽搁了行程,误了朝贡,怎么,还出了什么事么?” 独孤皇后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太子妃萧氏开口道:“公主不在京中,不知道这件事,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太子妃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自己也不想说,便朝着太子妃点了点头,示意她讲给乐平公主听。 太子妃放下心来,对着乐平公主道:“太子殿下与妾说,那吐谷浑的来使是故意耽搁行程,误了朝贡而使朝廷难堪的! 入京之后,更是没有第一时间入宫觐见,反而又在京中耽搁了几日,见到陛下也是礼数不周,十分狂傲。” 第1044章 祸首 乐平公主想了想,吐谷浑这种作为跟自己也没关系,为什么兰陵公主会把这件事跟自己扯上关系呢? 乐平公主问道:“吐谷浑使者何至于此?父亲难道没有向使者问罪么?” 太子妃接着讲道:“父皇自然有向那使者问罪,可那使者十分傲慢,说来时受了光化公主之命,要从京城购得玉容膏回去。 可使者在京中一连寻了几日,都没有买到此物。 使者称此事体大,吐谷浑主十分疼惜光化公主,此来大兴一趟,主要是为了给公主买玉容膏的。 此事未成,无心他顾,这才没有急着入朝觐见。” 乐平公主明白了大概,开口说道:“吐谷浑有意与我朝交恶,故意让使者对我朝廷不敬。 再加上父亲得知慕容伏允与达头可汗密使往来,所以,父亲才会把阿秀和阿谅派回到封地去了。 可是,慕容伏允为什么无缘无故要与我朝交恶呢?” 太子妃回道:“因为棉花——” “棉花?”乐平公主有些不能理解,说道:“我记得肖氏商行被查之后,萧珏调用了京中所剩的积蓄,与各处的合作商家都结清货款,难道与吐谷浑的账没有结清么?” “那倒不是——”太子妃解释道:“当初事发之后,众多的商户闹事,不止是吐谷浑一家,父皇特许萧珏出狱平息此事。 为此,萧珏不惜将自己积蓄拿了出来,赔偿了所欠货款。 此事本就两清了,可吐谷浑贪心不足,明明知道肖氏商行已经没了,可他们依旧种了大片的棉花,去年棉花买不出去,又伤了草皮,无法喂养牛羊。 于是吐谷浑便要求我朝来收购他们所种的棉花,并且赔偿他们因种地而破坏的水草。” 乐平公主听罢,简直被气笑了,道:“他们自己种的地,凭什么要让我们来赔?” 太子妃回道:“吐谷浑以为,种棉花的事,是我朝有意坑害他们,所以——才有这么一堆的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问道:“他们没有讨到赔款,这次来使朝贡除了有意对我朝不敬,可有提什么要求么?” 太子妃犹豫了一下,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看来是真的有?与我有关?” 独孤皇后开口道:“与你无关,是他们故意为难我们。” 乐平公主开口问道:“如何为难?” 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吐谷浑来使言称,因棉花之祸,而使伏埃城灾民遍野,此事全因一人所起。 慕容伏允要求我朝交出祸首,押往伏埃城认罪。” “放肆——”乐平公主怒声呵道:“慕容伏允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简直无耻之尤!” 独孤皇后朝着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慕容这般狂傲自大,可那不过弹丸之地,我大隋岂会受他挟制。 你放心,慕容伏允也好,达头可汗也罢,就算绑在一起,也搅不起风浪来。 汉王和蜀王坐镇西北,那慕容伏允不敢乱动。 至于那达头可汗,你父亲自有打算。” 乐平公主慢慢平复下心绪,慕容伏允无非是想随便找个借口与隋朝交恶以免去与大隋朝贡,棉花的事只是借口罢了。 此时太子妃也赶忙道:“母后说得是,慕容伏允豺狐之心显而易见,父皇早已看穿,是以对来使不假辞色,已让太子殿下把他们赶出京都去了。” 乐平公主闻言,反而更加担心,这件事情反而提醒了杨坚关注到肖元元,从杨坚后续把吐谷浑来使赶出京来看,乐平公主想要彻底打消杨坚利用肖元元的念头,怕是没那么容易。 兰陵公主听完太子妃的话,下意识地反驳道:“两国相交,当以和为贵,我朝与吐谷浑互通商榷,而且还把光化公主嫁到了伏埃城,两国之间更有姻亲之谊。 达头可汗在突厥势微,并不足为惧。 如今我朝与吐谷浑只是稍有龃龉,只要好生商议,未必不能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 即便是两方意见不和,也该好合好散,不失国体。 可妾听闻,太子殿下不管不顾,粗暴的将吐谷浑来使 连夜赶出了京去,而使得事情再无转寰之余地。 太子殿下行事如此不妥当,说来——四兄和五弟奔波劳累,也是太子殿下行事不周的缘故。” 太子妃闻言脸色一僵,合着兰陵公主挑起这个话头,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太子妃此时却无法与兰陵公主争锋相对,自古太子都不好当,尤其是面对杨坚这种疑心过重的君父。 所以太子杨广和太子妃就订下了一个保命策略——示弱,又称装怂。 杨广那边对杨坚唯命是从,事无大小,都向杨坚禀报,从不自己拿主意。 不仅如此,面对柳述一方的打压,只要不触及到核心利益,无论他们说什么,杨广都摆出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出来,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 只要不威胁到杨坚的声望势力,杨坚还是很愿意护着这个自己选出来的太子的。 所以,太子妃也不能拖太子的后腿,而且兰陵公主有意的贬损,太子妃也只是讪讪地回了一句:“吐谷浑实在无礼,太子殿下……也是太过生气了!” 太子妃等于直接承认了兰陵公主的话,这使得独孤皇后皱了皱眉,刚想训斥几句,突然宇文娥英开了口,朝着乐平公主叫道:“母亲——” 乐平公主转头过来,看向宇文娥英,问道:“什么事?” 宇文娥英一脸不解道:“女儿方才没有听明白,吐谷浑所说的‘祸首’,指得是元元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是。” 宇文娥英更加不解了,又问道:“那——元元有做错什么事么?”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含笑回道:“没有——” 宇文娥英皱着眉道:“也就是说,吐谷浑来使无凭无据,要在我大隋境内抓一个无辜大隋人,是这样么?” 乐平公主点头道:“是。” 宇文娥英这下更加不解了,问道:“那太子舅舅把那个惹是生非的吐谷浑来使赶出去,这有什么不对?” 乐平公主笑了,扬声回道:“若以我看,你太子舅舅这么做——也是不对的!” 宇文娥英连忙问道:“怎么不对?” 乐平公主看了看兰陵公主,回道:“合该把那些人的腿打断,让他们爬回吐谷浑——这样才对。” 宇文娥英闻言,应和道:“真的是——就这么赶走,太便宜他们了!” 除了兰陵公主,殿中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独孤皇后开口道:“所谓‘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方为礼。 是吐谷浑无礼在先! 纵容他人对自己无礼,那便是自贱自辱,实不可取。 阿五,你身为长辈混淆是非,如何给小辈们作好表率?” 第1045章 可怜 兰陵公主面色不豫,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太子妃连忙打起圆场,道:“母后——所幸此事朝堂已经有了决断,父皇与母后也同心合意。 若换作太子殿下与妾处置此事,只怕会行差踏错,不得体面。” 独孤皇后宽慰道:“你们到底是年轻,难免心浮气躁,日常行为处事时,心中当有定力。 皇家最忌朝令夕改,与事不可急躁,先去权衡,选好目标做下去。 世间纷扰,大多两难之事没有对错,只有取舍。选好你们想要的东西,无论对错,都要做到底!” 太子妃朝着独孤皇后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母后,臣媳受教了。” 正在这时,一宫婢走入殿来,朝着独孤皇后道:“禀皇后娘娘,甘露殿传信过来,陛下和太子殿下稍晚过来用午膳,还请皇后娘娘早做准备。” 独孤皇后淡淡应了一声,那宫婢便退下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没过多久,杨坚便带着太子杨广,还有汉王、蜀王、柳述一起到了千秋殿。 众人见到杨坚,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父皇。” 杨坚兴致很好,挥了挥手道:“都平身吧。” 众人谢恩之后,各自起身回座,只有独孤皇后一直坐在位子上,未动分毫。 太子众人也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独孤皇后却没什么兴致,只道:“都落座吧!” 于是众人便寻了各自的位子坐好,看向主位之上的杨坚和独孤皇后。 杨坚一落坐,目光便看向乐平公主,笑问道:“丽华这次入宫,可要好好陪陪你母亲,你不在宫里,你母亲总是很惦念你。” 乐平公主应道:“是——这次入宫,我会在宫中待上四五日,好生陪伴母亲。” 杨坚点了点头,看了看宇文娥英,又笑着对乐平公主说道:“丽华,你一个当母亲的,怎好让女儿夫妻分离。 朕听说李敏如今独自一人住在京都李府,哪有生了孩子,就去父留子的。” 宇文娥英开口道:“陛下,可是李敏去烦扰您了?” 杨坚摆了摆手,道:“烦扰倒也不至于,李浑与朕说起,李敏空守着偌大的李府,在外人看来实在不成个样子。 娥英你也为人妇,为人母,不能只顾着自己恣意自在,也当尽一尽李府的主母之责。” 宇文娥英睁着迷糊的眼,不解地问道:“陛下,孙儿才刚刚产女,也是刚刚才出了月子,坐月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要怎么当家理事尽主母之责呢?” “呃……”杨坚顿了一下,又道:“如今你已出了月子,听太医说你调养的也不错,那之前的事就罢了。日后还是要好生经营自己的府邸,夫妻嘛,和和睦睦方为正道。” 宇文娥英看了看独孤皇后,又看了自己的乐平公主,正见乐平公主不屑地转过头来,显然是不认同杨坚的话。 宇文娥英径直开口反驳道:“陛下,夫妻和睦——不应男女两个人的事么?为何全怪在娥英一人头上? 孙儿生产不易,连皇姥姥都知道派太医去照料孙儿的身子,送了大批大批的珍贵补药过来,但凡长乐宫要的,只要开口,皇姥姥都无有不依。 可李敏他整整一个多月,连面都没有露,长乐宫又不是禁地,他身为郡马来去自由,难道有人拦着他不让他去看我么? 可他没有,他只会孤身一人住在偌大的李府里,是孙儿蛮横无理不理家事,是母亲横加阻拦拆散有情人,是皇家威压冷血无情,逼着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他好可怜呀,天底下只有他最可怜!” “娥英——”乐平公主呵止住宇文娥英,轻轻呵道:“不得胡言乱语。” 众人听着皆是一脸震惊,杨坚更是有些无所适从,神色十分的不自然。 乐平公主开口道:“父亲见谅,娥英产女不易,看着郡马多有怨气,对父亲出言不逊并非娥英的本意,还请父亲恕罪。” 杨坚不知该怎么应声,独孤皇后轻轻咳了一声,众人都看向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开口道:“陛下真是多事,朝堂的事管完了,如今开始管起儿孙府里的事了?” 杨坚一听,立马笑道:“孩子们的事都是伽罗在管,朕也就随口说一说…… 娥英啊,你跟李敏的事朕就不管了,反正朕也管不明白。”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看着宇文娥英道:“孤既然赐你到长乐宫居住,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想住哪里便住哪里,别管旁人说什么。” 宇文娥英脸上浮出笑意,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谢道:“多谢皇姥姥,娥英在长乐宫住得舒心极了。 不过——现下出了月了,李府的事娥英也不能不管,今日陪母亲回宫来,晚间娥英就回李府去,料理一下家事,还请皇姥姥放心!” 独孤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乐平公主,欣慰道:“娥英当真是长大了,有你我风范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母亲别夸她,她还小得很呢!” 此时,抱着李小孩儿的乳母伏身对宇文娥英低声道:“郡主,四娘子许是有些饿了,奴婢带四娘子去喂奶。”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那乳母便带着李小孩儿往偏厅去了。 见殿中的渐渐缓和了下来,杨坚朝四周看了一圈,不解地朝乐平公主问道:“丽华——你住在宫里这好几天,怎么不把肖元元一起带过来?” 乐平公主顿时拧起了眉,问道:“女儿带元元来做什么?” 杨坚理所当然道:“上次你不是答应了朕,要带她入宫来的吗? 还有那制糖的工艺,你也一并答应了的!”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父亲应是记岔了,女儿确实答应把制糖工艺献于父亲,那几个制糖的宫人,女儿已经带着一起入宫了。 至于元元,女儿可从来没答应过让她入宫!” 见乐平公主矢口否认,杨坚脸色一僵,气道:“你怎能说话不算话呢?” 第1046章 赏赐 乐平公主回道:“许是父亲误会了,这大兴宫是元元的伤心地,有她不想来的地方,和不想见的人,女儿也不想为难她,还请父亲见谅!” “不想见的人?”杨坚指了指自己:“朕?” 乐平公主顿了一顿,回道:“不止父亲——元元她如今谁也不想见。” 杨坚哼了一声,道:“这小婢子有怨气,怎气性这般大?大抵都是你惯的!” 乐平公主开口道:“那制糖的宫人父亲可还要么?不要的话女儿就让他们回去了!” 杨坚连开口道:“要,送到将作监去!” 乐平公主点头应了一声:“是。” 一旁兰陵公主笑着说道:“父皇对母后真是用心,为了给母亲做喜欢的糕点 ,但糖都要自己看着制出来。” 独孤皇后没有应声,那制糖可不是为了独孤皇后,杨坚讪讪地笑了笑,看向独孤皇后道:“伽罗——朕饿了,午膳可备好了么?” 独孤皇后不想理会杨坚,一旁的青依赶忙道:“午膳正在准备,还需要半个时辰,陛下若是饿了,尝尝公主带来的糖果子吧!” 杨坚见独孤皇后不理会自己,只讪讪笑了笑,看了看桌上的糖油果子,挑了挑眉看向乐平公主,道: “又是新花样——说来那肖娘子真是暴殄天物,她能用甘蔗制出糖来,这么大的本事,却只用来做糖果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乐平公主冷了一声,阴阳怪气回道:“父亲说得是——” 杨坚看着糖油果子,想了想,道:“制糖的事并非小事,这样——那几个人不要交给将作监了,全部交给太子,由他处置。”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制糖不过是个小把戏,何须要劳动当朝太子亲自来督办呢? 只有乐平公主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甜汤,恍若未闻。 杨广一时间也不大明白,于是开口问道:“父皇,这制糖之事可有什么内情?” 杨坚吃了一口糖油果子,瞥了太子杨广一眼,道:“你以为朕当真如此清闲么?什么内情,去问你阿姊去!” 乐平公主心下微微一怔,抬眼看到杨广满是疑惑地脸,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晚些到我弘圣宫来,我来讲与你听。” 杨广微微颔首,应了一声:“是。” 杨坚想了想,看着乐平公主道:“不行,肖元元交出制糖之术,是为大功一件,朕不能白要她的东西,免得以后她又记恨朕,来人——” 身边的宫侍连忙应道:“在。” 杨坚开口道:“江都县主肖氏,献方有功,赏钱一千贯,帛三百匹,金器十件,玉器十件……明日就送到长乐宫去!”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杨坚如此重视此事,连乐平公主都有些意外。 乐平公主闻言起身,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父亲言重了,元元如今一应所用皆由女儿照料……这些赏赐——” 乐平公主担心肖元元收到杨坚的赏赐,会加重心事,便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皱了皱眉,转口道:“这些赏赐不如交给女儿,女儿回长乐宫时带给她,不必劳烦宫中再派人多跑一趟了。” 杨坚摆了摆手,道:“朕的赏赐,既是赏财物,也是赏荣耀,若由你转达,只怕不得其用——”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不瞒父亲,元元如今心神恍惚,平常看着还好,实则不能见外人,女儿怕吓着她!” 杨坚顿了顿,想了想自己得到的情报,也点了点头,回道:“那也无妨,朕派杨玄感去宣旨,朕记得他们关系甚好,当不会吓着她。” 见杨坚执意要赏赐肖元元,乐平公主皱眉想了想,便不作声了。 午膳过后,独孤皇后称实在疲累,便自顾自去午睡,放开众人,让他们自行去留。 众人见独孤皇后没了兴致,于是便纷纷离开千秋殿,杨坚携汉王、蜀王、柳述回了中华殿,汉王妃、蜀王妃和兰陵公主都各自回府。 而乐平公主派人将宇文娥英送回李府,自己则带着太子和太子妃去往弘圣宫。 到了弘圣宫,三人坐好,乐平公主便将肖元元曾说的关于制糖的重要之处,以及利益相关都说了一遍,太子这才明白了杨坚的用意。 杨广感叹道:“怪不得父亲要把这制糖的事交予我来做,此事若是做成了,既可以为朝廷增加进项,也可以改善民生,实属一本万利之举。” 乐平公主提醒道:“这件事并不简单,一则,关中并没有甘蔗种植,若在京中办糖场,就需要从千里之外把甘蔗运过来,路上耗费巨大,恐怕无利可图。 二则,若是直接在南方就地办场,太子身在京都,怕是不好监管。 所以,元元才会提出在关中种甘蔗!” 杨广凝了凝眉,道:“甘蔗本是南方产物,若移植到北方未必能成活,这无法确定结果的事情,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有两条路可以做,第一,马上派人到南方收购甘蔗运回关中,若路上走得快些,兴许误不了种甘蔗的农时。 若甘蔗当真能在关中存活,待秋收之后,太子殿下便可开办糖场了。 可倘若甘蔗无法在关中存活,那前期所投入的人力和物力,都将化为泡影,太子殿下白忙一场。 第二,太子先不用急着去南方收甘蔗,等上一年,反正娥英已经准备先试验着种一些。 若是种出来了,太子殿下再安排人去南方收购也不迟。 若是没有种出来,太子殿下也不用白忙这一场。 只不过时间上,要晚上一年。” 杨广听完,眉心皱了皱,正在思索着哪种方法可行。 太子妃听罢,不由得感慨了一声,道:“若是商行还在,元元定能办得成,她早就派人到南方办糖厂去了,还用得着我们在这里作难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杨广瞪了太子一眼,又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对了阿姊,元元她……当真神思恍惚,见不得人么? 我上次见她……明明她还很好。” 第1047章 天元 “很好?”乐平公主冷笑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元元经商日久,最会伪饰,就算难受,她装也能装出一个正常的样子来。 那日你走之后,她便又病了一场,你当真以为她真的没事么?” 太子妃开口道:“公主一直将她困起来,使得她无法开解心怀,兴许……兴许她多见几个人,慢慢就好了呢!” 乐平公主睨了太子妃一眼,回道:“那日太子走后,她哭着求我让我护着她,她说她不要见外人,不然——她就撑不住了。” 杨广听着脸色逐渐有些发白,喉间一紧,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肖元元口中所说的人是谁,不由得别过脸去,垂下了眼眸。乐平公主看着杨广的神色,心中稍稍畅快了些,接着道:“阿摩,你细想一下,自你接手扬州总管,元元她帮了你多少! 陛下她贪图元元的才能,你们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逼死她么?” 杨广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阿姊放心,父皇这边我会尽力周旋,你让她安心养病,不用顾忌其他事。 我会拼尽全力,在朝中保你们二人周全圆满,权当臣弟冒犯阿姊……还有她的补偿。” 乐平公主面色渐渐缓和下来,三人喝了几口暖汤,乐平公主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道:“对了,近来宫中是有发生什么事么?怎么我觉得母亲对陛下很是不满的样子—— 今日用膳时,母亲都不愿与父亲多说几句话,他们吵架了么?” 杨广放下汤碗,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不是,阿姊你是不是把宣华公主接走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凝着眉,道:“难道陛下因我接走了宣华公主,所以去为难母亲了?” “那倒不是!”杨广回道:“父皇召幸宣华公主之事,他本就觉得理亏,岂会将此事捅到母后面前,不过……” “不过什么?” 杨广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父皇心中不畅快,于是越国公便又偷偷给父皇进献了一个蔡美人,如今日日养在甘露殿内。 这件事岂能瞒得过母后,也不知为何,母后竟也没有计较,只是这一口气憋在心里,难免不痛快!”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心底凉意一片,沉声道:“原来如此。” 杨广哼了一声,道:“说来越国公其人,为了奉承父皇,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当初那宣华公主就是他向父皇举荐的。 为此,母后她还怨怪我许久,想想真是恨呐!” 太子妃开口道:“殿下,清者自清,可这到底是父皇和母后的事,我们身为小辈,实在不该多管,以免失之于不孝!” 说罢,太子妃又看向乐平公主,开口道:“公主,容妾劝公主一句,公主擅自将陈氏带走,固然是出自于一片孝心。 可惹恼了父皇,父皇怪罪下来,还得让母后为公主操心。 陈氏的事也就罢了,至于这蔡美人,公主可不能再来一次了!” 乐平公主愣了愣,不由得笑了一下。 太子妃有些不解,问道:“公主笑什么?” 乐平公主微微叹道:“你虽当上太子妃不过短短数月,如今竟已有国母风范了!” “什么?”太子妃有些不解。 乐平公主说道:“一国之母,当有护佑苍生之心,陈氏也好,蔡氏也好,都是苍生。” 太子妃顿了顿,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妾受教!” 这一番国母之论,乐平公主是完全有立场说这句话的,当初她为北周天元大皇后,宇文赟一口气封了包括她在内的五个皇后。 当时五后并立,她与宇文赟的感情也降至到冰点,对宇文赟时常冷面以对。 相比于宇文赟对那四个皇后十分刻薄变态,让她们以人代马,为宇文赟驾御前行。 乐平公主身为天元大皇后,身后又有当权臣的母家,她在宫中过得比那四个皇后好得多。 乐平公主对那四个皇后十分宽厚,不仅多番护佑,连后来杨坚夺位之后,乐平公主还为那四个皇后求情,使她们免于屠戮,可以在佛寺终老一生。 所以乐平公主说出这番话来,太子妃心里是服气的。 第二日一早,杨玄感便领命前往长乐宫,去向肖元元宣旨去了。 此时的长乐宫,肖元元正看着宣华公主作画,听到有人传话说朝廷派人来宣旨,肖元元不禁踟蹰了片刻。 直到宣旨官走了进来,肖元元见是杨玄感,心下这才放松了下来。 与以往宣旨不同,杨玄感既没有宣旨,也没有让肖元元摆香案接指,只是径直把手里圣旨往肖元元手中一送,道:“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肖元元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遍,明白事情的缘由,待再抬起头时,又看到杨玄感身侧站了一个人,不是苏夔又是谁。 肖元元展颜笑道:“两位兄长一路辛苦,若不急着回京复命,留下来用顿便饭吧!” 苏夔率先开口道:“我来这趟就是要吃你家的饭的!” 杨玄感也不由得露出了笑意,一旁的宣华公主见肖元元要待客,于是开口道:“肖娘子有客招待,妾先回避。” 肖元元也没有客气挽留,只是带着歉意道:“麻烦陈娘子。” 宣华公主笑了笑,命人收了画纸画笔,又朝众人点头示礼,便退出了堂去。 肖元元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目光朝着杨玄感身后扫了几眼,想了想,把圣旨交于芸香道:“你派人去把赏赐收好,我与两位兄长说一会儿话…… 还有,跟膳房说我要待客,午膳要备得齐全一些—— 另外,这些宣旨来的侍卫,要好生安排,不可怠慢人家。” 肖元元一下说了这么多,芸香愣了愣,想了想也想不出说什么来,只好道了一声:“是。”拿着圣旨便退了出去。 见芸香带着院中的众人离去,肖元元轻轻舒了一口气,看向杨玄感和苏夔,笑着说道:“你们二人想必没有来过长乐宫,我带着兄长去转一转吧!” 第1048章 远山舫 苏夔失笑道:“这儿可是离宫啊,就算不是王宫,也不能随便乱转吧!” 肖元元闻言便笑道:“整个离宫只有公主一家住在这里,又冲撞不了谁,怕什么?再者说,我们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去后苑吧,那里的景致好。”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也是,来这里一趟,转一转也好。” 肖元元闲暇时会带着芸香到后苑逛一逛,对这里的景致还算熟悉。 肖元元带着二人专找风景好的去处去看,一边走一边闲聊:“杨兄和苏兄,何时当上宣旨官了?这种小事劳两位兄长跑着一趟,朝廷真是大材小用。” 杨玄感笑道:“还不是乐平公主说,说你不能见外人,容易受惊——陛下这才派了我来宣旨,至于苏兄——” 苏夔接话道:“我在府里没事干,杨兄跟我一说,我便跟着来了!” 肖元元看了看两人,不由得打趣道:“哎呀——如今朝廷中最有权势的朝臣,莫过越国公和邳国公,如今两府的长公子,屈尊为我宣旨,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杨素和苏威,分别任尚书左仆射和右仆射,如今府中不知会忙成什么样子,他们两个家中的长子,竟然撇下诸多政务不管,跑来给她送赏赐,不对肖元元觉得十分可笑。 苏夔开口不以为意道:“我还好啊,我如今无官一身轻,只管在家侍奉母亲,父亲再忙也是父亲的事,母亲那边有内子照顾,出来一日没什么大不了。 倒是杨兄,虽然三年孝期未过,可已经在为他父亲做事了,今日就算能留下用膳,怕也是不能久留,用完膳就得走了。” 杨玄感笑了一声,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是领命出京,办完差事自是要尽快回京去的。 就算没有差事在身,怎么,难道你还想在长乐宫住上几日才行?” 苏夔赶忙摆手道:“这可不敢。” 没走多久,肖元元便有些疲累,指着不远处的舫台,道:“那里是远山舫,可观湖景山色,我们去坐坐吧!” 杨玄感和苏夔自是没什么意见,几人走到远山舫,肖元元命侍女置了茶水点心,三人相对而坐,又将侍从都遣到了远处,三人才松下一口气来。 杨玄感率先开口问道:“怎么回事?这制糖的方子如此重要,陛下怎么知道你会制糖的?” 肖元元慢悠悠地给二人倒着甜酿,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自然是陛下往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我做什么他都知道。” 杨玄感看了看不远处守着的婢女,转过头来问道:“知道是谁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重要。” 倒是苏夔有些不解,问道:“这制糖之事很要紧么?不但陛下宣旨赏赐,还派了杨兄过来。”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父亲与我说这制糖的要紧之处,不只是日常所用糕点,还可以药用,以及战备,确实……利在万世。” 肖元元抬眸道:“越国公也知道了?” 杨玄感皱了皱眉,道:“你好似知道的比我们多!” “当然——”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这话都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我怎么能不知道。” 杨玄感忙问道:“你说的?你跟谁说了?”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跟公主说了,还有……” “还有谁?”杨玄感问。 肖元元笑了笑,道:“没事,一张制糖的方子而已,献出去就献出去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苏夔打量了肖元元一番,开口道:“你能这么想也好,早些把方子献出去,免得那有心之人再惦记你!” 杨玄感却听出了肖元元的勉强之意,于是看了苏夔一眼,又看了看肖元元,开口劝慰道:“心绪不平,不利于养身,你当好生珍重自身,只要活着,总有希望。”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杨兄多虑了,能伴于公主身侧已是我心中所愿,哪里还有什么不平?” 苏夔也打岔道:“元元说得对,杨兄你也真是,难不成非要元元跟朝廷硬碰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么?” 杨玄感哼了一声,道:“元元性子柔和,不善与人争执,若换作性子刚硬些咽不下这口气,早就闹将起来了。 大不了天翻地覆,谁都别想安生。” 苏夔埋怨道:“你说得轻巧,天翻地覆是什么好事么?竟让你说得如此随便—— 元元,你别听他的,你无论做什么,都有你自己的道理,遵从本心就好!” 杨玄感不赞同道:“天翻地覆又如何,自汉以来四百余年纷争不断,天翻地覆才是常事。 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将军柱国,都想着争权夺利,扩充军力,就连这小小的一张制糖方子,陛下想到的也是用此来充备军粮。 没有人想过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从来黄沙销百骨,风起云涌了无痕。” 苏夔不解道:“就算如此,跟元元有什么关系?元元想安安生生地活着,难道还有错了?” 杨玄感正色道:“怎么没有关系,你难道没有发觉么?肖氏商行才是天下太平的最佳助力,可朝廷却生生打碎了肖氏商行,也打碎了天下太平的希望。 如今陛下还想再复制一个商行出来,谈何容易,所以——陛下就把主意还是放在元元身上。 元元,你想要的安生日子,怕是没那么容易。” 苏夔担忧地看向肖元元,开口说道:“元元,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肖元元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开口道:“我偏不想为朝廷做事,杨兄觉得我该当如何?” 杨玄感郑重问道:“你问我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杨玄感深吸了一口气,道:“若你不想受陛下逼迫,你就需要靠山。”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我有公主了!” “不够!”杨玄感开口道:“公主固然受皇后娘娘庇护,陛下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暂时不会为难你。 可倘若皇后娘娘不在了,公主非但不能庇护你,反而会是陛下要挟你的筹码。” 第1049章 都一样 肖元元手心紧了紧,杨玄感接着道:“而且据我所知,皇后娘娘的病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苏夔顿了顿,开口道:“照你这么说,朝上倒是有一个人能做元元的靠山。” 肖元元看向苏夔,苏夔认真地道:“太子——太子与你有旧。” 肖元元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他们杨家人我一个都不想沾……除了公主。” 杨玄感笑了一下,道:“那你就只能造反了!” 肖元元以手掩面,丧气道:“造反?哪有那么简单?” 杨玄感敛了敛神色,开口道:“其实也挺简单的——”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算了吧,排兵布阵我一个都不会,我造反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杨玄感挑了挑眉,道:“你可请人去做呀,反正你会赚钱,有了钱,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替你打仗,也不是难事。” 肖元元看向杨玄感,皱了皱眉,道:“杨兄说的那个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苏夔一脸惊讶地看着杨玄感,失声道:“杨兄——越国公如今在朝中权势滔天,你怎会起了造反的念头?” 杨玄感愣了愣,摇了摇头,道:“我说得是元元,跟我家没有关系!” 肖元元盯着杨玄感问道:“杨兄,无心之言往往发自于真心,你们杨家可是有什么难处?” 杨玄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也不算是什么难处,只是近来父亲常常心中不安,每每与我提及陛下的事,都十分忧虑。” 能不忧虑么,连给杨坚送美人的手段都用上了。 肖元元不解地道:“如今越国公已经是左仆射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日太子登基,又有从龙之功。 弘农杨氏又是天下世族大家,来日不可限量,是有什么事让越国公觉得不安么?” 杨玄感想了想,开口道:“连你也知道,父亲当初与晋王结盟,扶持晋王成为太子之事父亲出了大力……” 苏夔不解地问道:“那又怎么样?” 杨玄感问道::“这件事陛下难道不知道么?” 肖元元没有应声,苏夔愣了一下,道:“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 杨玄感道:“上次与废太子结盟的左仆射已被贬为庶民了,如今父亲与太子相交甚笃,陛下岂会淡然处之?” 苏夔笑了笑道:“那不一样,前太子他本身势强,即便如今被废,朝中仍有不少为其求情效力。 如今新太子可不一样,他本身与关中贵族相交不深,不得人心,若连越国公都不支持他,他怕是坐不稳太子之位。 让越国公扶持新太子,这也是陛下的打算,你们有什么害怕的。” 杨玄感抬眼扫了扫苏夔,有些难以置信,按理说苏威几次遭贬,苏夔理应更加理解朝中风云诡谲,怎会对此事看得如此风轻云淡。 苏夔当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父亲虽屡次遭贬,但每次都能复位。 除了第一次苏威遭贬,对苏夔冲击比较大以外,后面慢慢就习惯了。 再加上苏夔对官场越来越没有兴趣,所以便不甚在意朝中那些纷扰了。 杨玄感不同,弘农杨氏世家大族,历代公卿,到杨素这一代已经是位极人臣。 杨玄感自己还是一州刺史,不能像苏夔这样拔身就走,所以才会如此担心。 肖元元喝了一口甜酿,开口玩笑道:“杨兄是想拉我造反么?” 苏夔一愣,连忙看向杨玄感,杨玄感顿了一下,直接问道:“若有一日,你我皆无退路,元元可愿随我一战?” 苏夔睁大了眼睛,看向杨玄感,呵斥道:“杨兄,你疯了!” 肖元元看着杨玄感,摇了摇头,回道:“我不愿。” 杨玄感没有看向苏夔,只是定定地看着肖元元,问道:“你就如此效忠于当今朝廷? 哪怕他们夺了你的商行,逼得你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你也不愿反抗,是么?” 肖元元为苏夔续上了甜酿,又给杨玄感倒了一杯,缓缓道:“不是不愿,是没用!我注定保不住我的商行,谁当皇帝都一样。” 杨玄感不解,拧着眉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看了看眼前的两人,问道:“两位兄长家里可有藏钱的府库?” 苏夔回道:“自然是有!”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们府上是怎么藏钱的?” 苏夔回道:“修个结实的府库,加上大锁,再派一些侍卫看守就可以了。” 肖元元笑问道:“这样能守得住么?” 苏夔回道:“当然能守得住,我家养的侍卫又不是白养的!” 肖元元看向杨玄感,杨玄感也点了点头,认同了苏夔的话。 肖元元问道:“杨兄,若你的担忧成真,抢你钱的人不是小偷,不是大盗,而是朝廷抄家,你们还能挡得住么?” 杨玄感神色怔了怔,肖元元接着解释道:“不能——你们挡不住,因为陛下对天下的财务有着绝对支配权。 放在你家府库里的财宝并不是你的,朝廷说是你的,才是你的。朝廷说不是你的,你找再多的侍卫守着也没用!” “这……”苏夔顿了顿,丧气道:“岂有此理。” 肖元元笑了,对着苏夔道:“所以啊,想要保住自己的财产,杨兄的做法才是对的。” 苏夔想了想,明白了过来,道:“可是,即便杨兄当了皇帝,一样要决定天下财产的归属,所以你才会说,谁当皇帝都一样。”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朝代更迭最常见的原因在于——帝王垄断了大量的土地、粮食、钱财,以至于民不聊生。民众无法生存,只能奋起反抗。 可是,即便反抗了换了新朝廷,顶多只在当下把财物分上一分,暂时填饱肚子。 可时间一长,皇帝还是会慢慢把天下的土地、粮食又归到自己名下。 于是,周而复始,朝代更替,所谓的千秋万代,也不过数百年光景!” 苏夔道:“此为大势,即便没有朝廷,也有门阀世家,是无解之局。” 第1050章 民心 “也是有解的!”肖元元道。 苏夔和杨玄感顿了一下,道:“怎么解?” 肖元元开口道:“废除帝制,实行法制!世间只有朝廷,没有家天下,朝廷便不会有这种土财主式的敛财方式。” 苏夔吃惊道:“群龙无首,这才是取乱之道吧!”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法制啊,以法行事即可! 再者说这龙头也可以选——只不过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别让他当太久,五年换一个,十年换一个,皇帝轮流坐嘛!” 苏夔赶忙朝四周看了一看,这才发现这远山舫内竟然无人伺候,最近的婢子也都在舫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苏夔压下声音,对着肖元元说了一句:“大逆不道。” 肖元元笑了笑,没有应声,杨玄感看向肖元元,道:“你可比我疯多了!”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不是我疯,是我真的见过那个世界。” 苏夔和杨玄感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杨玄感才道:“你说得是——异世?” 苏夔不解地问道:“什么异世?” 杨玄感看向苏夔,犹豫了一下,解释道:“陛下曾与父亲谈起过元元,说元元自异世而来。” 苏夔睁大了眼睛,问道:“元元,当真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苏夔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问道:“你那个异世是什么样子的?跟我们这里有哪里不同么?你做出来的那吃食,都是从异世学来的?” 肖元元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杨玄感打断道:“此事极为隐秘,父亲再三叮嘱我不可外传,苏兄也少问几句吧。” 苏夔瞪了杨玄感一眼,道:“元元来自异世的事明明是你说的,现在还不能让我问一下了?” 肖元元讪讪道:“这个话头是我挑起来的,不怪杨兄!” 杨玄感顿了顿,问道:“在你们异世,你们商行能保得住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当然能,政府不但不会吞并我,还会大力扶持我们发展,毕竟每年的税金也有不少。 不止是我,即便是一个小老百姓,政府也不能随便收人家的房子,有句话叫做: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哦——我们那儿有个地方,他们有一个宣传口号: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想想是不是匪夷所思?莫说是陛下,就算是稍微有些背景的官员,想闯一个农户的院子不是轻而易举么? 但在我们哪儿,就是不行!即便那农户无权势,只要他没有犯法,他不同意,你就不能进。” 苏夔听罢,心下一阵感叹,悠悠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圣人之道传于千年,仅限于片纸之上——想不到这异世之地的景象,竟合乎圣人之言。真想去看一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间。” 肖元元回道:“那个世间,也是用许多人的流血牺牲换来的。” 一阵沉默之后,杨玄感问道:“你想要一个那样的世间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办不到,大隋也办不到——”李唐也办不到。 杨玄感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笑了一下解释道:“因为孟子啊!” 杨玄感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道:“因为孟子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杨玄感不解,问道:“那又如何?” 肖元元问道:“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的关键是什么?” 杨玄感顿了一顿,回道:“得民心?” 肖元元笑了一下,说道:“不准确,应该是民应有心! 民若无心,何来得民心啊!” “民应有心?”苏夔琢磨了一下,不解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你们还记肖七娘么?” 苏夔点了点头,道:“你的那个妹妹?” 肖元元又问道:“然后呢?” 苏夔眸色黯了黯,道:“我们也知道你会伤心,但你若一直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苦得是你自己。” 肖元元垂眸道:“我如此在乎她,你们只以为她是我妹妹?” “难道不是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不是,她本名叫小七,连个姓氏都没有,大字不识,只因在家中排行第七,所以叫小七…… 也可能不是,她连家在哪儿都不记得了,这个小七的名字极有可能是人牙子给她取的。 后来,她跟了我的姓,护送我去了江都。” 杨玄感开口道:“她有护佑你的恩情,你对她真心实意,倾心以付,你们两不相欠,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是如此介怀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继而慢慢解释道:“因为无论是杨兄也好,陛下也罢,都以为她只是我的干妹妹,只是一个奴婢。” 苏夔倒是先反应过来,说道:“她还是肖氏商行江南总管事!”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是——她本大字不识,可跟着我不到一年,就能看得懂账本,管得了各地主事了。 她比我更有经商之才,我手段太软,很多事情都下不手,她却能快刀斩乱麻,迅速除去商行里的一些腐虫。 我能安心地跑到京城里来找公主,就是因为她在江都,我放心得下。 如今陛下也好,太子也罢,甚至是你们二人,都以为只要我出马,就能重建商行—— 不对,没有七娘,想要把商行重建起来,对于我来说也是十分艰难的。 可是,像七娘这么重要的一个人,那么轻易就死了,而且死了之后,也没有人觉得她有多重要,就算是你们二人提起七娘,也只说——她是我的妹妹! 可她除了是我妹妹,更是一个有才干、有想法的江南总管事。 民应有心,可是当权者却不以为民有心,像七娘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只是空洞洞的人,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苏夔听罢,看了看杨玄感,开口道:“高位者闭止目塞听,是为取祸之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又接着道:“这也不只是当权者的问题,其实……百姓也觉得自己没有心。” 第1051章 革命 杨玄感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之前我们商行有给人走镖的生意,有一个负责物流的管事,在商行覆灭之后,就占山做了山匪,以打劫来往行人为生。 后来,被当时的晋王掳获,尽管百般求情,却死在了押解入京的半路上。 在他眼里,走镖和劫镖没有区别,当山匪和做生意也没有区别。 直到被掳之后认罪求情,也是为了求一条生路。 他没有心,只一张吃饭的嘴! 不只如此,民间多少百姓迷信道法佛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他们没有心,便只好能用一些天地神佛来填充空掉的内心。” 肖元元看向杨玄感道:“其实,如杨兄所说,造反还是很简单的,先制造一些社会动乱,再利用自己的财富名望挺身而出主持公道,就会从者如云。 毕竟,一群没有心的乌合之众,很容易被煽动的!” 可然后呢?最终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新的一轮朝代更替罢了!” 苏夔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那这世间——岂不是万古轮回,永入长夜!” 肖元元缓缓道:“其实所谓的异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那样子的,也是靠许多人的流血牺牲换来的。 一开始那里跟这里区别并不是很大,也有皇帝,也有官员,也有帝制,也有威权。 但是外族入侵,那些人不愿意引颈受戮,更不满帝王统治,于是起身革命。 你们知道什么是革命么?” 苏杨二人摇了摇头,肖元元接着道:“是推翻皇权、推翻官僚、推翻封建帝制。 要做到这一点,一个人是不够的,一群人也不够,需要带动全国大多数人才可以。 革命之路,不需要仆从,不需要门客,不需要跟随者,需要的是有着同样目标的同路人。 因为那个时候,有人先唤起了民心,民有民心,民有所期,才能一起走到新的世界。” 有个人曾说过,人民群众才是推动历史进程的关键力量。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自从商行覆灭之后,我一直很挫败。因为我思前想后,都找不到继续做下去的意义,我很孤独,我不可能找到同路人,连公主也不行!” 杨玄感垂眸别过脸去,看向远处,日头下的湖光粼粼,晃得人神思烦闷。 肖元元低头喝了一口汤,苏夔看了看二人,突然开口道:“不是吧,杨兄,你还真想拉着元元去造反呀!” 杨玄感转头瞪了苏夔一眼,“你胡说什么?” 肖元元勾唇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杨玄感本意并不是想拉自己去造反,毕竟越国公府如此正权势滔天,造反等同于自毁前程。 只是杨玄感是众多士家子弟的佼佼者,对朝堂风云有着极强的感知力,毕竟事关全族兴衰,他平日里会潜意识地有所作为——来预防未知的风险。 几人正在舫中歇着,芸香匆匆赶到肖元元面前,回道:“娘子,午膳已经安排好了,可要回永宁殿用膳?” 肖元元点了点头,于是便携着杨玄感和苏夔回去用膳了。 …… 这日天色甚好,碧空万里,湛蓝如洗,春风和煦,春日从来风急,今日能有这么一个好天气,实属难得。 肖元元卧在阳光下的秋千上打着盹,那秋千约有一张榻那么大,说是秋千,更应该称为吊床。 肖元元本就身量小,垫上厚厚的褥子,再整个窝进去,十分的安闲自在。 突然,有人推了一下,那秋千便晃晃悠悠荡了起来,肖元元拧了拧眉,不满道:“芸香——别晃!” 那人却没有停,依旧在后面一下一下推着。 肖元元烦躁了起来,叫道:“不要晃,我头晕。” “头晕还坐什么秋千?” 乐平公主的声音的从一旁传来,肖元元猛地睁开眼睛,寻声转过头来,正见乐平公主正笑盈盈扶着晃动的秋千望着她。 肖元元一喜,问道:“公主,你怎么回来了?” 乐平公主绕了过来,坐到肖元元的身边,伸手理了理肖元元散下来的碎发,开口道:“有些担心你,便回来看看。” 肖元元攀上乐平公主,朝着乐平公主脸颊亲了一口:“公主才走了不到三天,就想我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问道:“你在宫里住得还好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除了想你,其他都挺好的。公主呢,你不是说要在宫住五六天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乐平公主揽住肖元元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回道:“看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肖元元不解地问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乐平公主看了看这个秋千,问道:“这秋千是你派人扎的?” 肖元元靠着乐平公主,眯着眼睛‘嗯’了一声,道:“我特意让他们扎得跟吊床似的,可以躺着荡秋千,比坐着省劲儿!” 乐平公主失笑道:“你倒是能躺下了,我晃两下你就喊头晕,这秋千不是白扎了么!”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荡秋千会头晕啊!扎好了我才知道的。 我之前不晕车、不晕船,如今荡个秋千都受不了,估计是晚上没睡好,公主——我好可怜呀!” 乐平公主沉默着没有应声,肖元元等了一会儿,转换了话题,叫道:“公主——” “嗯?”乐平公主轻轻应了一声。 肖元元问道:“你今天回来,还回去么?” 乐平公主回道:“不回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了。” 肖元元顿了顿,问道:“那皇后娘娘呢?” 乐平公主朝肖元元的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回道:“过些时日,母亲会搬到长乐宫来,我就不用来回跑了!”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身上蹭了蹭,喟叹了一声:“那太好了。” 乐平公主用脸蹭着肖元元的散发,轻轻道:“你不用担心陛下会召你入宫去了,娥英也回了李府,不让你劳心陪着,这下你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的养病了。” 第1052章 安闲 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意思?公主做了什么?” 乐平公主不好说太子杨广对她的约定,于是哄骗道:“我去求了母亲,以后不许父亲再召你入宫了。” “哦!”肖元元不疑有他,朝着乐平公主身上拱了拱,道:“公主,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 乐平公主笑道:“回去睡吧,你也不怕太阳晒得你眼睛疼?” 肖元元没有动,闷声道:“我才不回去呢!一回去就法好好睡了!” 乐平公主想了一圈,皱着眉问道:“可是那陈娘子找你麻烦了?” “没有——”肖元元叹着气道:“人家挺好的,会刺绣、会画画,也不惹事,你走的这两天,我全靠看她画画刺绣打发时间呢!”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酸溜溜道:“你既然觉得她好,怎么不在殿里陪她,自己跑出来荡秋千?” 肖元元抱着乐平公主心中一片安定,脑子已经开始迷糊,闭着眼昏昏沉沉道:“人家也要休息呀!直播也有下播的时候……哪有二十四小时不下播的?” 乐平公主没有听懂,刚想接着问,只听肖元元的声音越来越低,偎在她怀里的脑袋也沉了下去。乐平公主只好叹了一声,给肖元元拉了拉软被,免得她睡得太深着了凉。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可谓十分安心自在,天色渐暧,雪融冰消,远山见青,水波浮动。 美景入画,更是赏心悦目,肖元元坐在画纸前赞不绝口:“陈娘子,你画得太好看了,你看着山是山,水是水,一眼就能看出来画得什么——” 乐平公主没忍住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是在夸人么?” 肖元元转过头来,认真地道:“当然是在夸人了,你看我画的,画什么都是一坨,一坨山、一坨水、一坨云,呃……一坨乌云。” 肖元元冲着宣华公主双手一伸,没好气道:“你看我的手——白长这么好看了!” 宣华公主笑着牵起肖元元的手,轻轻捏了捏了,回道:“画有专攻,肖娘子不擅作山水,却十分精通工艺。 妾见过娘子所画的秋千架构图,可谓横平竖直,十分精巧,也是妾所不能及的。” 乐平公主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面色不由得沉了沉,轻轻咳了一声,道:“画了这么久,应是累了,快坐下来喝点汤,吃些果子!” “好呀!”肖元元反手拉着宣华公主,坐到了乐平公主身边,先递了一块果子给宣华公主,自己也吃了一块。 正在乐平公主给肖元元递过手帕擦嘴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母亲——” 三人循声望去,却是原该待在京城的宇文娥英。 “郡主怎么来了?”肖元元不解地道。 另外两人也皆是不解,看着宇文娥英带着一众侍女奔了过来,走到乐平公主跟前,已经累得微微喘气,冲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母亲安康——” 肖元元赶忙递了帕子这去,宇文娥英接过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肖元元又递过一旁的汤,宇文娥英也接过,先喝了一口,这才喘匀了气。 “你怎么来了?李小孩儿呢?”乐平公主问道。 宇文娥英顿了顿,回道:“乳娘带着在殿里睡觉呢……”宇文娥英看着肖元元和宣华公主,眼睛亮闪闪地问道:“你们在玩什么呢?” 宣华公主笑了笑,刚想张口,乐平公主直接打断道:“你久不回府,这次回府才待了五六日,怎就过来了?” 宇文娥英面色一垮,肖元元连忙打圆场道:“郡主一路跑过来,肯定很累,先坐下歇一歇吧。” 说罢,肖元元拉了拉宇文娥英,宇文娥英顺势挨着肖元元坐了下来,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 几人坐好,宇文娥英从碟子里夹了黏米玉芯糕,一连吃了好几块,但看到乐平公主一直瞪着她,才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烦闷垂着头。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你又跟郡马吵架了?” 宇文娥英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乐平公主抱怨道:“母亲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竟然把他的外室和孩子接到府里来了。” 乐平公主拧了拧眉:“什么?” 宇文娥英朝着三人看了一圈,解释道:“他说——那个外室是母亲给他找的,孩子也是母亲要他生的,那是李府的骨血,所以要接到府里来。”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面色阴沉,问道:“他是这么说的?”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问道:“母亲,他说得是真的么?” 乐平公主有些心虚,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回道:“是你在府中养病的时候,我让人给他找的。” 宇文娥英一脸惊讶,问道:“母亲为何要这么做呀?” 乐平公主抬眼道:“为了给你留一个孩子。” “我……”宇文娥英一时气结。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必须有一个名份上的孩子傍身,不管他是不是你生的。” 宇文娥英急道:“我已经有李小孩儿了,现在怎么办?” 乐平公主垂下眸去,淡淡道:“养个孩子又不用你费心,你急什么?” 宇文娥英气道:“不是……那孩子是有亲娘的呀!”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我本想让那孩子在他母亲手上养上两年,等孩子能离手了,再把那个外室打发掉。 可李敏竟然把外室带到府里来,是想逼着本宫去母留子么?” 肖元元心下一惊,连忙道:“公主,说什么气话,教训一下郡马就行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又嘟哝一句:“抢人家孩子本就是你不对。” 乐平公主不悦地叫了一声:“肖元元——” 肖元元赶忙搂住乐平公主的胳膊,晃了晃道:“公主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动不动就要打要杀,我不喜欢。”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肖元元看向宇文娥英,问道:“郡主,郡马把人带回府了,然后呢?你就自己带着孩子跑出来了?” 第1053章 去处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道:“我实在气不过,就让侍卫把李敏打了一顿……” 肖元元一拍手,道:“打得好——” 宇文娥英接着道:“打得挺狠……” “有多狠?”肖元元问。 宇文娥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乐平公主开口问道:“死了没?” 宇文娥英连忙摇头,道:“保证没死,我还给他请医倌了呢!”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肖元元问道:“那……那个外室和孩子呢?” 宇文娥英回道:“我想着……反正那李敏打都打了,不如就让他们一家团聚吧。我,就住长乐宫里陪母亲,跟他分家住。” “胡闹——”乐平公主呵斥道:“把外室接到府里来,你身为主母,无法压制外室,传出去你的脸往哪里搁!” 宇文娥英哼了一声,道:“我堂堂郡主哪里需要去压制一个外室,像母亲说的那般,直接去母留子就好了。” “公主——”宣华公主突然开口道:“郡主既然不愿与外室斗法,不如就让那外室住到府里来。” 乐平公主看向宣华公主,问道:“什么意思?” 宣华公主笑道:“妾在越国公府时,常听外人谈及李郡马颇得贤名,与之相比,郡主却令名不彰。 外室就是外室,无论如何郡马也不能私自带到府里来,这本是郡马有错在先,可郡主打了郡马这一顿,外人只会说郡主暴虐,有理也变得无理了。 反正郡主也想住在长乐宫里,干脆就成全了他们,顺便将此事传扬出去。 日后就算郡马把郡主动手的事传扬出去,旁人也会知道郡主是师出有名。 毕竟,他尚于帝王家,本与入赘无异,还把外室带到府里来长厢厮守,实属不知死活了!” 宇文娥英听罢,眼睛一亮,赶忙看向乐平公主,叫道:“母亲,陈娘子说得对呀!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他养他的儿子,我养我的女儿,谁也不占谁便宜!” 见眼前三人意见都跟自己不一样,乐平公主也只好压下这口气,烦躁道:“随你随你!” 宇文娥英闻言,抓着肖元元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元元元元,你可跟我一起种菜了,那个杂交,那个嫁接……我要是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搞!” 肖元元神色一僵,不由得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幸灾乐祸道:“谁让你总是惯着她!” 这次宇文娥英回到长乐宫里种菜,准备的东西很是齐全,不到三天让人在宫中开垦一片菜田。 正是入春时分,各种瓜豆都安排上,见宇文娥英带着一群人在地里刨土,乐平公主和宣华公主在一旁的凉台上喝着清茶看热闹。 宣华公主颇有些同情的意味,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郡主她有此癖好也就罢了,可带着元元在地里晒着,元元怕是吃不了这个苦!” 乐平公主不以为意道:“没事——她要真干不了,早就回来了。” 宣华公主看了看远处肖元元的身影,道:“也不尽然,妾看元元就是不会拒绝,她其实不喜欢来这个地方的。” “我当然知道!”乐平公主好笑道:“谁让老是惯着娥英胡闹,我就顺了她的意,这些苦都是她自找的。” 宣华公主看了看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公主也是心疼元元吧,特意在这里建了凉亭,还在这里守着,就是给元元抽空过来歇歇的。”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晃了晃一旁摇篮里的李小孩儿,算是默认了。 宣华公主又看了看天色,道:“待会儿太阳就大了,不如让郡主和元元都歇歇吧,地里的活让侍从们干就行了,也不必事事都自己上手。”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用管她们,她们若是知道累了,会自己回来的,贸然打扰她们,反而会扰了她们的兴致。” 宣华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郡主的兴趣真是别致,怎么会喜欢种菜呢?” 乐平公主幽幽回道:“娥英与其他的世家贵女不同,她自小身遭变故,我虽没有苛待过她,可她心里一直不安。 她不喜欢改变,不喜欢变故,她对自己抓住的东西有着极强的执念。 一开始,元元是要教她种花的,可她不喜欢种花,因为花期太短,转眼即逝。 她喜欢种菜是因为种菜给她一种确定,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付出便有回报的确定。 只要倾心付出,种在地里的东西就不会辜负她,这比人情往来,人心难测要好处理多了!” 宣华公主看着远处的宇文娥英,不由得感叹道:“郡主有公主庇护,何其有幸!”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我并没做得很好,是我早年间将她护得太紧,才使她如此患得患失,连管家立府都做不到。” 宣华公主顿了顿,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看向宣华公主,宣华公主也看了过来,眼睛眨了眨,问道:“公主看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陈娘子,你到长乐宫一个多月以来,住得可还舒心么?” 宣华公主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道:“承蒙公主照料,妾过得十分舒心。公主宽厚,元元仁善,郡主也对妾十分亲切,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乐平公主淡淡‘哦’了一声,道:“本宫还怕你住得不习惯呢!” 宣华公主笑着应道:“公主哪里的话,公主救我一命本就对宣华有大恩,如今宣华有一寸之地栖身,已是宣华大幸了。” 乐平公主问道:“那你可有想过以后么?” 宣华公主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应答,半天吐出两个字来:“以后?”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你别多心,并非是本宫要赶你走,本宫既然把你从大兴宫带出来,本宫就应该为你选好后路。 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跟着本宫,这样是耽误了你!” 宣华公主心下一惊,脸色也僵了僵,问道:“公主不妨直言,要如何安排妾身的去处?” 第1054章 侍婢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不是本宫要安排你,而是你自己要怎么选。 你可有心仪之人?或是说你可有什么依靠?” 宣华公主摇了摇头,道:“没有……妾是被陛下宠幸过的,谁敢收留妾身呢!”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或者,本宫也可以把你送到你兄长陈叔宝那里——” “不——”宣华公主连忙摇头,道:“不要,当初乱军之中,兄长为了自身安危,把妾献给了越国公——他早就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乐平公主沉默了良久,开口道:“本宫也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怕你心有所属,又羞于启齿。 再加之你寄居于此,难免心中郁闷,才有此一问,你不必挂怀。” 宣华公主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妾听闻公主早年前,有向京中高门送美人姬妾的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不过本宫很久都没有再送过了。” 宣华公主眸色亮了亮,问道:“公主——公主可有办法隐去妾身的身份?”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宣华公主顿了顿,道:“前陈公主这个名号,带给妾身的只有屈辱,妾身宁愿做公主的侍婢,也不想再背着这个虚名受世人白眼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会儿,开口拒绝道:“本宫不缺侍婢,你且安心在长乐宫住着,虽是客居也定不会委屈了你!” 这边乐平公主与宣华公主谈得不甚愉快,另一边的肖元元也累得有些不舒服,跟宇文娥英说了一声,便朝着凉亭过来了。 肖元元走到凉亭处,端了桌上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干净,见乐平公主与宣华公主都不说话,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于是一边净手一边问道:“你们怎么了?” 宣华公主面色有略略泛白,看向肖元元道:“妾身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先行告辞。” 说罢,宣华公主起身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唉——”肖元元叫了一声,也没叫住,看向乐平公主,却见乐平公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肖元元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乐平公主嗔了肖元元一眼,道:“吵什么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净会气我?”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陈娘子性情柔和,怎会跟人吵架呢!” 乐平公主不悦道:“什么意思,合着在你眼里——她性情柔和,一旦出了分歧,就是我无理取闹,对么?” “公主怎么能这么想?”肖元元讨好给乐平公主倒了一杯清茶:“公主是最讲道理的人了,我还能不知道? 那陈娘子虽然性情好,但脑子不好使,说不定她是误会什么了呢!” 听到此处,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道:“她就是误会了,我不过是问了问她日后有什么打算,她便想做我的侍婢,好似我容不下要她赶她走似的……” “侍婢?”肖元元提高音量,脸色一沉,问道:“侍……侍什么?” 乐平公主没忍住,笑了一下,道:“你还算有点脑子——” 肖元元一脸怀疑人生的看了看宣华公主远去的身影,说话有些不利索:“她……她真的对你有意思?”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肖元元摇了摇头,还是不信,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同性之好,一抓一大串的,人家不过是混口饭吃,公主少自作多情!” 乐平公主上手掐住肖元元的小脸,轻声呵道:“你就这么自信么?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吧!” 肖元元挣开乐平公主的手,道:“不是——我跟大多数人都一样,要不是遇见公主,我也不会上了这条贼船啊—— 公主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 乐平公主怔了怔,目色一垂,肖元元看乐平公主神色不对,问道:“公主又怎么了?”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若没有我,你能看得上谁?” “我……”肖元元一噎,忽然转过弯来,道:“不是,我一个人独美不行么?” 乐平公主还是不高兴,弯下身去看了看身边睡着的李小孩儿,肖元元愣了片刻,道:“陈娘子……其实也是想一个人独美吧!” “她一个人在这个世间,是不好活下去的!”乐平公主幽幽道。 肖元元当然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宣华公主并没有存身之道,她必须要靠着一方势力才能活下去。 乐平公主坐起身来,看着肖元元道:“其实——我一直在想,那日她为何要找我求救?” 肖元元想了想,道:“她不是说怕被皇后娘娘知晓之后,皇后娘娘会杀了她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她是前陈长公主,母亲连蔡氏都容得下,岂会杀她一个贵女?” 肖元元细细想了一下,宣华公主是前陈长公主,活着的时候自然没人在意,可她若一旦死了,被有心之人操弄起来,可是个不小的麻烦,很有可能影响江南民心的。 肖元元从与宣华公主相处的这一个月来看,那宣华公主虽说不上八面玲珑,却也是慧质纨心,这个道理宣华公主不可能想不到。 那宣华公主是为了什么才向乐平公主求救离开大兴宫的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兴许人家陈娘子就是嫌弃你那年迈的爹呢!”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又怨怪道:“慎言!” 顿了顿,乐平公主又接着道:“当宫妃总好过在越国公府当个妾室吧!”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都不是什么好出路,陛下除了是一个皇帝以外,还有什么长处么? 这男女相处,要么给我爱,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滚—— 连个品阶都不给,小气巴啦的,换我我也跑!” 乐平公主笑道:“陈娘子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品阶,不然我还真不好把她从宫里带出来。这私带宫妃出宫,可是大罪。” 肖元元解了攀膊,坐在乐平公主身边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宇文娥英发呆。 第1055章 羞怒 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看了看发呆的肖元元,不由得调笑道:“这下知道累了?”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担忧地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微微扭头应了一下,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的手,轻轻捏了捏,道:“你别想得太多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乐平公主笑了笑问道:“你还要下地去干活么?” 肖元元回道:“不去了,累死了!” 继而又抱怨道:“郡主种起地来怎么这么大的劲头!” 乐平公主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又道:“过两天母亲就住过来了,她常与我念叨你,等她到了以后……可能会召见你——” 肖元元‘哦!’了一声,有些惆怅道:“要备什么礼么?我现在身边没什么好东西!”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怎么老是想着给母亲送礼啊,不用你备什么礼!” 肖元元想了一圈,没想到合适的礼品,颇有些不安,开口道:“见家长哪有不送礼的!不表示一点心意,皇后娘娘怎么放心咱们俩在一起。” 乐平公主把肖元元身边揽了揽,柔声道:“你什么也不用送,要是心里为难,我也可以帮你推掉!”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笑着道:“不为难,有什么为难的!” 肖元元说着敛下眸来,笑得有些不自然。 乐平公主心下一紧,问道:“元元,你怎么不生气?” 肖元元些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我一直在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就像逼你见娥英,逼你入长乐宫,甚至…… 你怎么不生气了?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肖元元怔了怔,回道:“没有——公主你很好。” 乐平公主试探地问道:“若我让你见陛下呢?你还会觉得我好么?” 肖元元想了想,道:“见就见呀,有什么大不了的,陛下见我是为了商行,这本是我自己事,跟公主又没有关系…… 这件早该有个了结,一直以来让公主替我挡着,也实在说不过去——” 乐平公主心底被狠狠拧了一下,忍着心痛笑道:“这样啊,我是……我只是问一下,你别当真……”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肖元元眉心蹙了蹙,突然道:“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乐平公主正被刚刚的话伤得不轻,当下没有理会肖元元。 肖元元晃着乐平公主的胳膊,问道:“是呀,她为什么生气呀?” 乐平公主敛了敛心绪,问道:“什么?谁?” 肖元元一脸不解道:“陈娘子呀,她为什么生气呀!” 乐平公主呵笑了一声,道:“你现在还记挂着她生不生气?” 肖元元回道:“她生气毫无理由啊!公主有恩于她,还好心准备给她安排后路,她应该高兴才是。 至于侍婢也是她自己的提的,公主也没有应允她,她怎么就被气走了?她这股气生的毫无缘由啊!”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这么关心她,那你去问她呀!” 肖元元回道:“她都不肯说与公主听,又岂会说给我听?”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想了想,道:“她那个样子不像是生气,更像是被拆穿之后的恼羞成怒。”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你戳人家心事了?” 乐平公主睨了肖元元一眼,道:“谁知道她有什么心事?” 肖元元看着远处的宇文娥英,对着一旁的婢女道:“去把郡主叫回来歇歇。” 那婢子刚应了一声:“是。”就被乐平公主拦下了。 “不用叫她——她累了自己会休息——” 乐平公主起身,拉着肖元元道:“走,陪我去躺一会儿!” 肖元元被乐平公主拉扯起身,看了看一旁的正在吃手的李小孩儿,乐平公主道:“不用你操心,有乳娘在呢!” 说罢了看了一旁的两个乳娘一眼。 那两个乳娘赶忙礼道:“公主放心,奴婢定当好生照看小娘子。”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拉着肖元元便往永宁殿去了。 因为独孤皇后到长乐宫后住长秋殿,先派了四十宫侍过来洒扫居室,乐平公主也派人前去帮忙。 之前与乐平公主闹得不甚愉快,宣华公主一连两天都不敢见乐平公主,还好肖元元从中说和,带着宣华公主去帮忙布置长秋殿,这才将那日的事就此揭过。 短短四五天里,长秋殿一应的物什器具都安排的妥当,但等独孤皇后前来入住。 独孤皇后驾幸长乐宫的那天,天气正好,太子和太子妃一路护驾,乐平公主携合宫上下出宫相迎,一路浩浩荡荡到了长秋殿。 乐平公主带着独孤皇后游览着各处宫殿,眼见独孤皇后面露疲色,又赶忙安置独孤皇后去内殿休息。 肖元元一直待在人群最后面,待看到独孤皇后入了长秋殿,肖元元便找来芸香道:“你去跟公主说一声,就说没我的事,我先回去了。” 那芸香应了一声:“是。” 肖元元看了看一旁的宣华公主,问道:“这里人这么多,也不用着我们帮忙,陈娘子,你要不要跟我一回去?” 宣华公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来,顿了顿道:“我想再待一会儿,晚些再回去!” 肖元元有些奇怪,又看了宣华公主一眼,当下里人多,她不好问什么,便道:“行——要是觉得累了,就早些回去!” 宣华公主垂着头点了点头,肖元元又探究地看了宣华公主一眼,带着一个小婢子,往回走了。 第1056章 避祸 独孤皇后半卧在榻上,看着殿中的布置,锦台绣架,高低错落有致,宽窗窄棱,香烟袅袅,沁人心脾,珍玩玉器,高台绿植,相映成趣。 独孤皇后看着十分的满意,对着乐平公主道:“听说这里的各项布置都是你安排的,这布置雅而有趣,真让你费心了!” 乐平公主轻轻笑道:“女儿没费什么心思,这都是元元和陈娘子安排的,她们二人为了让母亲住的舒心,日日在房中画什么房屋布置图。 一应的桌椅摆设,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这些瓷玉器具,也都是她们一个一个拿来试着摆,才摆成如今这个样子。 幸好母亲喜欢,不然她们可就白忙一场了!”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又顿了顿:“陈娘子?”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就是那个宣华公主。” 殿中众人静默了一瞬,独孤皇后倏尔笑了,道:“想不到她竟还有这般本事,也是难得。” 殿中气氛顿时一松,一旁的太子开口道:“说到底还是阿姊用心。” 独孤皇后顿了顿,问道:“对了,那肖娘子呢,刚刚孤明明看到了她了,她怎么站那么远?” 乐平公主尴尬地笑了笑道:“她近来不想见人,今日也是应着母亲到来,她才肯过来露脸的。”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对着一旁的白鹭子道:“去外面把元元叫过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刚想出去传召,芸香已经静静走了进来,见此场景,连忙叫住白鹭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公主,婢子刚想禀报,肖娘子说……说……说她站得久了,有些疲累,见这里没她什么事,她便先回去了!” 乐平公主脸色一白,连忙转头向独孤皇后赔罪道:“母亲,元元被我惯坏了,您不要怪罪她。” 独孤皇后安抚地拍了拍乐平公主的手,道:“纵着她些也无妨,她只是不懂这当中规矩,不知者不怪,算不得什么恶事。” 乐平公主垂头应道:“多谢母亲。” 此时,有婢子上酸酪过来,分与众人尝了,独孤皇后又逗了逗一旁的李小孩儿,倒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场景。 乐平公主问道:“母亲如今住到长乐宫来,女儿也能好好陪陪母亲,不知母亲这次离宫,准备住上多久?” 独孤皇后思忖了一下,道:“且先住着,再说以后吧。” 乐平公主看了看太子和太子妃,又朝独孤皇后道:“母亲还派人收拾了一旁的永寿殿,可是为太子和太子妃准备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太子纯孝,特来此处伴驾几日。” 乐平公主看着太子皱了皱眉,道:“太子才刚刚得到储位,如今正是事务繁杂的时候,怎么有空来陪母亲郊外别住?”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太子苦笑了一下,道:“母后照顾儿臣面子,没有跟阿姊说实话—— 臣弟不是来此闲游的,是借着尽孝的名头来长乐宫避祸的。” 乐平公主一惊,忙问道:“避祸,避什么祸?” 太子杨广不解道:“阿姊竟然不知道?”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有些惭愧道:“我如今不在京中,对朝堂里的事不甚关注……朝廷出什么事了么?”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阿姊就算不关注朝堂,总该知道月初所发生的日食吧!” “哦!”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我确有看到日食,难道是太史令那边有了什么说法?” 无怪乎乐平公主有此一问,太常寺主管天象,而其中的太史令袁充与杨广交好,去年杨勇被废,杨广继位太子,这个袁充在其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所以,尽管自古日食主不祥,有袁充在定会找到好的说法,帮助杨广渡过此关。 “倒不是太史令……”太子顿了顿,呼出一口气来,接着道:“太史令也是以天象为准,天象如此,臣弟莫可奈何。”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天象?那太史令是如何解释的?” 太子没有应声,太子妃倒是开了口道:“此天象虽然有异,但经太史令夜观星象所见,众星各归其位,并无异动,是以无甚大碍!” 乐平公主心下一沉,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大概明白了原因。如此偏袒杨广的说出来,定会引起废太子一党的攻诘。 于是乐平公主道:“这太史令的话怕是难服人心啊!” 独孤皇后扫了太子一眼,对着乐平公主道:“凡事过犹不及,太子是半分污点也不想沾。 可这日食之事天下皆知,太史令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跟编瞎话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太史令妄顾天意,尸位素餐,阿谀奉迎么? 柳述等人当即便上书陛下,弹劾太史令与太子勾结成党,图谋篡位。 又扯出当日改立太子,太史令矫传天象,欺君枉上,诳骗世人。 而当下这个太子也是非天授命,得位不正,理当废黜! 如今朝中对太子物议沸沸,陛下只好先停了太子手头上的政事,让太子随孤到长乐宫来暂避风头。” “原来如此!”乐平公主感叹了一声,不过乐平公主并不担心,柳述如此咄咄逼人,并不得杨坚欢心,如此下去也帮不了废太子什么忙。 太子呐呐道:“确是儿臣太过贪名,若天意当真警示儿臣得位不正,儿臣也可自请废储,换皇兄来做这个太子!”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道:“有些话不能在大兴宫里说,但在这里孤也说得明白些。 这日食之象乃日月合壁,以阴侵阳,虽主大凶,可这凶象却未必在你。 或可主突厥内乱,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合谋侵扰我朝,以及吐谷浑也牵涉其中。 或可主陛下宠幸蔡氏,以下克上,而你不过是挡罪的盾牌罢了!” 太子目色黯淡,看来是近日被弹劾的不轻,神色有些萎靡,回道:“多谢母后宽慰,儿臣一直以为,这天下社稷当以德才兼备之人主之,是以儿臣对声名二字犹为看重。 可如此满朝臣工——到底还是觉得德才兼备比不过天意二字。”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又宽慰道:“你才刚当上太子,倘若就此废掉,这朝令夕改也不好跟天下交待。 你且安心在这长乐宫住上几日,避其锋芒,待这一阵子过去了,风波渐弱时你再回去!” 第1057章 有常 说到此处,独孤皇后又看向乐平公主,道:“丽华,你怎么看——” 被叫起乐平公主愣了一下,不走心的劝道:“庄子云:天道有常,不因尧存,不为桀亡。 刮风下雨是天道,风和日丽是天道,生老病死,启承转合也是天道。 其实哪有那么多天道,不过是世人庸人自扰,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太子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太子愣了愣,道:“日食一起,遮天蔽日,阿姊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那日起了日食,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些心慌,可元元却对娥英说这日食是自然现象,就像天会黑也会亮,是必然会发生的,跟吉凶没关系。” 太子怔然,又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她说的可多了,还说天圆地方是错的,我们都住在一颗大球上,这个大球上七成都是水,平原山脉只占了三成。 我们以为日月星辰绕着我们转,其实是我们绕着太阳转,月亮又绕着我们转。 当月亮绕到我们和太阳之间的时候,挡住了太阳光,我们就看到了日食。 她还说这日食并不稀奇,每年都会有个两三次,只是有得被人看到了,有的没有被人看到,这才显得稀奇。 她还说日食总会发生在月初朔日,而月食总会发生在月中,无一例外。 所以呀,这跟太子贤不贤德一点关系都没有,换句话说——月亮也没必要为了你特意绕给你看吧!。” 太子怔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些话臣弟好似在哪里听过!” 独孤皇后听罢,笑了笑应道:“肖娘子素来有惊人之言,只是这种话太过离奇,也就是你才信她?”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真假且不论,闲时听听倒也很有意思。” 独孤皇后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其实仔细想想,肖娘子此言实为大智之言。 初听时确实离经叛道,但细想之下,她看天地万物,贤德与否,长幼与否,都无分别之心。 不以天象论吉凶,正如不以黑白论长短,若朝堂里那帮人都如她这么想,这朝堂还有什么纷争啊!” 乐平公主面色沉了沉,回道:“母亲就别夸她了,她经不起母后这般夸耀。”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叹,顿了一下又道:“今日孤实在有些疲累,你明日把那孩子叫过来,孤也想看看她好不好!” 乐平公主淡淡应了一声:“是。” 独孤皇后赶了大半天的路,确实累了,乐平公主和太子妃二人伺候独孤皇后躺下。 众人守了一会儿,见独孤皇后沉沉睡去,众人怕打扰独孤皇后安眠,便纷纷起身走出了寝殿。 乐平公主和太子夫妇三人走出寝殿,正见殿外宇文娥英守在外面,见到几个走了出来,连忙上前行礼:“拜见太子舅舅,舅母。” 太子淡淡应了一声,倒是太子妃上前,拉住宇文娥英,问道:“你在这里住得可好 ,小孩儿呢?” 宇文娥英客气的回道:“乳娘带着呢……” 这边太子妃和宇文娥英寒喧着,另一边的宣华公主也走上前来,朝着乐平公主和太子行了一礼:“妾身参见太子!” 乐平公主看向宣华公主,一旁的太子也客气地颔首示礼:“宣华公主多礼了!” 宣华垂眸一笑,轻声回道:“妾身哪配称得上‘公主’二字,殿下只管唤妾身——宣华即可。” 乐平公主和太子都愣一下,太子缓了缓回道:“如此轻率,失之不敬。” 宣华公主顿了顿,讪讪回道:“是妾身失言了……公主——” 乐平公主看着二人一来往,又见宣华公主唤她,于是应道:“嗯——陈娘子有何事?” 宣华公主问道:“妾身想问,这里可还有要妾身帮忙的地方,若是诸事完备,妾先自请回去。”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这里准备的十分妥当,陈娘子自便就好。” 宣华公主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带着婢子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看着宣华公主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宇文娥英和太子妃,于是叫了一声:“娥英——” 宇文娥英回过身来,看向乐平公主,回道:“母亲,有事?” 乐平笑了笑,道:“你今日一早便起来忙里忙外,这里用不到你,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宇文娥英应了一声:“是。”便朝着太子妃和太子各行了一礼,道:“舅舅、舅母,那娥英先告辞了!” 太子点了点头,宇文娥英便转身带着人也走了出去。 乐平公主看了太子妃二人,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颇有些无力道:“我送你们回永寿殿吧——” 太子和太子妃也正好有事要与乐平公主商量,闻言——便应道:“好——有劳阿姊。” 三人一路沉默走到了晋王所居的永寿殿,只留侍女伺候,其他人都遣到了殿外。 “阿姊——”太子心虚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压着心中的郁气,质问道:“太子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太子垂下眸来,无言以对,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太子妃开口辩解道:“公主,并非我们非要打扰公主和元元,此来长乐宫暂住,实属无奈之举。” 乐平公主面色阴沉,不置一言。 太子妃接着道:“如母后所言,如今柳述找到了攻击太子殿下的由头,一直死死抓着不放,殿下在朝中进退两难,所以才暂避朝堂,此事父皇也允了。 可是,殿下即便罢了朝,也无路可去。 殿下不能住在京中,因为人在京中却不上朝,内里人觉得是殿下跟陛下使性子,外面人觉得是太子殿下受了冷落,难免人心浮动。 同样,殿下身为太子,也不能私自出京去。殿下刚刚成为储君就被放逐京外,这跟废储已经没有区别了。 权衡之下,我们只好借着尽孝的名头,跟着母后到这长乐宫来,只有在这里,既能避开了朝堂纷乱,也能堵上找事之人的嘴!” 第1058章 逾矩 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姊放心,我此来长乐宫是为给母亲尽孝,这话说得也不是假的。 我与阿环会尽心侍奉母亲,绝不会乱走惊扰你们,即便碰到……我避开就是!”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无奈道:“咫尺之间,避无可避,元元今日提前离开,焉知不是也想避开你们呢!” 乐平公主顿了顿,接着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各司其事,免做纠缠。” 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应声,太子妃犹豫了一下,道:“公主——妾有一言不知如何开口!” 乐平公主眯了眯眼,太子率先开口道:“阿环,罢了!” 太子妃看了看太子,又看乐平公主道:“适才阿姊说这日食是自然景象,并不稀奇,与吉凶祸福无甚关联,是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回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些不过是元元无聊时讲的闲话,当不得真的,我都不信。” 太子妃顿了一会儿,开口道:“有些事情不由得你不信,当年陛下携百姓南下度荒,路过齐州,于是陛下准备在泰山之顶祭拜天地,你可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乐平公主算了算日子,摇了摇道:“那时我在江都和大兴之间来回,并不知陛下东巡的细则。” 太子妃道:“殿下跟我说,陛下在泰山顶祭拜时,平白降下了一道天雷,劈翻了香案。” 乐平公主一愣,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种明晃晃的上天示警可比眼下这种模棱两可的日食之说严重多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这件事被瞒了下来?” 太子妃点了点头,接着道:“这并不是重点,此事过后陛下萎靡不振,觉得自己不受上天眷顾,颓唐了许久。 后来殿下把元元从江都接到齐州,由元元一番劝慰,才使陛下重拾信心。” 乐平公主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她是如何劝说的?” 太子妃看了看太子,太子吐出一口气来,接话道:“很简单,就阿姊今日所说的一样,那天雷不过是自然现象,与吉凶无关。” 乐平公主不由得失笑,道:“她这么说你们就信么?雷劈祭坛,就算是父亲他估计也劝说不了自己吧!” 太子解释道:“我一开始也不信,那雷怎么就不偏不倚劈中了祭坛,退一万步讲,那可是冬日啊,阿姊可见过冬日惊雷?” 乐平公主越听越觉得心惊,问道:“那你们是怎么相信的?” 太子低声道:“直到我用她的办法,在同一个地方引出了第二道天雷。 至此,连父皇也信了她的话,认为那天雷跟上天示警没有关系。”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太子一噎,刚想开口,太子妃抢话道:“公主,元元既然能引下天雷,当也能推测出下次日食发生在何时何地。 她不是说每年都有一两次的日食么? 只要太史令袁充能测算出下次日食的时间地点,足以证明他之前对太子的有利之言都是对的,此局就解了。”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无语道:“你当她是什么?你当她是什么?” 太子开口欲说些什么,乐平公主径直摆手拒绝道:“此事不用再提,你们与父亲都对她都做了什么?事到如今,你们休想再让元元为你们效力!” 乐平公主径直起身往外走去,太子与太子妃也跟着起了身,但什么也没说,眼睁睁看着乐平公主拂袖而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太子妃叫了一声:“殿下——” 太子回过神来,对着太子妃道:“你费心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为难阿姊了。” 太子妃担忧道:“可是朝堂那边,就任由他们攻诘殿下么?” 太子顿了顿,开口道:“阿环,朝堂之事原该本宫一力承担,劳你费心费神——是本宫的过错。 你日后只管内宅吧,朝堂之事本宫自有处置。” 太子妃一惊:“殿下,你是怪妾逾矩了么——” 太子摆了摆手,接着道:“本宫没有怨怪你的意思,可这朝堂之事必竟是本宫的事,也应该本宫自己料理,实在不该假手于人!” 太子妃一脸的难以置信,微微有失声,颤巍巍道:“可是殿下,妾是你的太子妃啊!”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就去做太子妃该做的事情。”太子叹了一声,道:“阿环,本宫有些累,先去歇一下!” 说罢太子便不再理会太子妃,径直往内殿去了! 乐平公主满脸担心地赶回永宁殿,此时的肖元元和宣华公主凑在一处,看着一幅未完的绣品。 肖元元还上手摸了摸,感叹道:“陈娘子的绣活好生别致,只是我有些看不懂,同心结不应该是红色的么?陈娘子怎么绣了一个黄褐色的同心结?” 宣华公主脸上浮出一抹羞色,一把把绣品从肖元元手里夺过,小声道:“妾还没绣完呢!” 宣华公主从长秋殿回来之后,就拿出了未完的绣品,结果还没有绣上两针,肖元元便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宣华公主绣品。 肖元元细细品鉴了一番,不解的提出了疑问。 见宣华公主不答,肖元元又追问道:“你手上的绿色丝线吧,这同心结还有绿色的?” 宣华公主将绣品撑好,低声喃道:“这叫柳心结——莫道春愁愁几许,东风难解柳心结。” 肖元元眉心一跳,突然开口问道:“陈娘子……有心上人了?” 宣华公主避过脸去,道:“你别瞎说……没有的事!” 肖元元静静看着那未完的绣品,即不追问,也不应声,过了一会儿,一个婢子走上前来,冲着二人行了一礼,道:“肖娘子,公主回来了,唤你过去!” 肖元元应了一声:“知道了。”又看向宣华公主。 宣华公主笑了笑,开口道:“公主寻你,定是有私事要说,你快去吧,莫让公主等你。” 肖元元看了看那未完的绣品笑了笑,点了点头便起身跟着那婢子去了。 第1959章 回避 乐平公主等在寝殿中,静静思忖着,见肖元元从殿外走来,“公主——你叫我?”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抬头看向肖元元,淡淡问道:“你不是累了么?怎么还到处乱跑?” 肖元元挨着乐平公主坐了下来,回道:“就去看了看陈娘子,对了,公主不是在陪皇后娘娘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乐平公主轻声回道:“母亲赶路疲累,现在已经歇下了。” 肖元元‘哦’了一声,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来喝。 一杯茶下肚,肖元元凑近了说道:“公主——那个陈娘子有情况。” 乐平公主正心事重重,肖元元如此一说,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情况?” 肖元元回道:“她好像看上谁了——刚刚还在屋里偷偷绣什么柳心结呢!” 乐平公主眸色动了动,点了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 肖元元支着下巴,道:“也不知道她看上谁了?” “太子——”乐平公主简单说道。 “谁?”肖元元吃了一惊。 乐平公主正色道:“她看上太子了——不,应该说她早就看上太子了。” 肖元元怔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去——难道日后她真的会入你弟弟的后宫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深深吐了一口气,道:“若按今日的状况来看,所谓宣华夫人事二夫之事,是她自己愿意的。” 肖元元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道:“怎么看上他了?太搞了!”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现在想想,当初陈娘子找我求救的事就能说得通了。 她早就看上了太子,不想侍奉陛下,于是求我把她带出宫来。 她曾向我问过,问我以前是不是会给高门贵府送姬妾,原来她是打算借我的手,攀上太子东宫的门。” 肖元元问道:“那公主可要如她的意?”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回道:“哪有那么简单,这陈娘子可是侍奉过陛下的,又在母亲面前露了脸,就算我狠狠心把陈娘子送到晋王府,太子他也不敢收!”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挺可怜的!” 乐平公主拍了肖元元一下,道:“你还有空管别人,不怎不想想你自己?”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母亲明日召你去问话——”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我到时小心一点就是了!”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道:“我找人安排一下,明日见过母亲之后,送你回公主府去住吧!” 肖元元拧了拧眉,问道:“那公主你呢?”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又强打起精神道:“我还要陪伴母亲,母亲此来长乐宫也是冲着我来的……你先回去住几天,等他们都走了,我再你接回来!” 肖元元心中生出一丝不快来,不满地嘟囔道:“我想跟公主在一起,每次都要委屈我么?” 乐平公主轻声哄道:“你不是不喜欢太子么?我怕你看到他会生气——” “等等——”肖元元回过神来,问道:“这跟太子有什么关系?他住一天不就走了么!” 乐平公主一怔,忽然意识到肖元元并不知道太子准备在长乐宫中长住了! 乐平公主回道:“他在京中出了一些麻烦,要在长乐宫住上一阵子!” 肖元元深深吐出一口气来,一脸没好气道:“他怎么事儿这么多?” 乐平公主再次问道:“如何?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公主府?” 肖元元苦着一张脸,扒在乐平公主身上,娇声道:“公主——我不想走,没有你我睡不着的,你能把他赶走么!” 看着肖元元委屈兮兮的小脸,乐平公主没忍住伸手上去蹭了蹭,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想赶他走,可这次朝上的事挺麻烦的,怕是不好赶走他!” 肖元元不开心道:“他都是太子了,只要不犯错,老老实实地苟着别冒头,等着登基就行了,他能有什么麻烦?”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肖元元在乐平公主身上蹭了蹭,问道:“朝上出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你还记得月初发生了日食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记得呀,怎么了?” 乐平公主于是便把这一场因为日食而引发的党争,说了一遍。 肖元元听罢,哼了一声,道:“这也没什么呀,任谁也能看得出来,这是柳述故意针对太子所挑起的事端。 柳述他们不过是叫得声音大些,实际上没有伤害性的。 反正陛下是向着太子的,柳述叫得再欢又有什么用呢? 公主还是让他回去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肖元元鼻子,正色道:“你说了没用,我劝也没用,他就是赖在这里了,你有什么办法?” 肖元元撅着嘴,道:“凭什么他在这里,我就得走?我才不走,大不了我不出永宁殿就是了!”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忽然想起太子妃的话来,乐平公主不由的也有些好奇,问道:“对了,你上次说这日食是自然现象,每年都有,那你可知下一次日食会发生在何时何地?” 肖元元心情还没恢复过来,语气便不怎么好,回道:“不知道——” 乐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真有这么厉害呢!” 肖元元不服气道:“那是我学艺不精,我们那里的天文学家是可以准确的测算出日食的时间的地点的。莫说是下一次,就算是往后五百年,每一次也都能测算出来!”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问道:“真有这么厉害?”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当然,对了——虽然我不知道下一次日食的时间和地点,但我知道大兴城下一次的日食是什么时候!” 乐平公主眉间一跳,赶忙问:“什么时候?” 肖元元认真地回道:“十八年以后,这种东西十八年一个轮回。” 十八年,那还有什么用?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罢了,让太子听天由命去吧!” 第1060章 眼镜 第二日一早,乐平公主便带着肖元元到长秋殿去拜见独孤皇后。届时,独孤皇后刚刚用过早膳,太子妃正在给独孤皇后侍奉汤药。 “刚刚吃得多了些,这药也喝不下,你放在一旁,等孤消消食再喝。”独孤皇后道。 太子妃只好先将药碗撤了下去,对着青依叮嘱道:“先拿温汤热着,等半个时辰再端过来。” 青依应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此时也没有人通传,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径直走了进来,二人齐齐向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参见母亲(皇后娘娘)” 一看是乐平公主和肖元元,独孤皇后笑眯了眼,道:“你们来了——来人,快给公主置座。” “谢母亲。”乐平公主拜道。 肖元元刚想退到乐平公主身后,独孤皇后便率先叫住了她:“肖娘子——” “在——”肖元元赶忙屈身礼道。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你到孤的身边来,让孤好好看看你。”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肖元元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离独孤皇后两尺之外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又笑了笑,道:“孤看不清你,再近一些。” 肖元元捧着盒子的手不由得动了动,于是走到独孤皇后身边,又伏身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坐在矮榻之上,伸手摸了摸肖元元,笑呵呵地拉着肖元元坐到了自己脚下,边拉边道:“你坐到孤的身边来!” 肖元元有些局促,讪讪笑了笑,想挣扎起身,小声道:“奴不敢——” 独孤皇后轻轻拍了拍肖元元,温声道:“孤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不是你的错,你别怕。” 肖元元顿了顿,低头道:“是——” 独孤皇后暗暗叹了一声,又温和地问道:“孤听说你向来起得晚,今日怎么这般早就来了?”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既是母亲想见她,女儿岂能容她赖床?” 独孤皇后抬头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嗔怪道:“你也太会作难人了!” 说罢,又看肖元元,温声道:“以后不必为难自己,想多晚起都可以,孤虽想见你,却也没有这般急迫,以后再见孤时,可睡饱了再来。” 肖元元脸色发烫,低低应了一声:“奴惭愧。” 独孤皇后笑了笑,注意到肖元元手里抱着的盒子,于是问道:“你手里抱着什么?” 肖元元闻言,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把手里准备好的礼物奉了上去,道:“这是一副手持老花镜。” “是什么?”独孤皇后没能理解肖元元的意思。 肖元元把盒子打开,取出手持眼镜,放在独孤皇后眼前,比划道:“把这个东西放在眼前,看东西会清楚些!” “哦——”独孤皇后顿时觉得眼前一亮,透过镜片看到的东西都变得清晰了。 独孤皇后连忙从肖元元手里接过眼镜,放在眼前朝四周看过去,跟以往那雾蒙蒙景象想比,屋中的陈设一下看得清清楚楚。 “这——”独孤皇后看了一圈,喃喃道:“这简直就是神物啊!你从哪里来得的?” 肖元元见独孤皇后那看清东西惊喜的模样,心里也十分高兴,笑着慢慢解释道:“早年间奴有一个船厂,因想着行船需要望远镜,便派人去寻了一些冰晶石。 其中有一块冰晶石成色极好,当时我便想到皇后娘娘,就想着做几幅眼镜出来。 可这冰晶石实在太难打磨,最终成品也只有这一幅。 本想在两年前就献于皇后娘娘的,可后来……便在一直放在玉岿堂里。 前些天听说皇后娘娘要来长乐宫,奴便让派人把眼镜从公主府取了过来,今日刚好献于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透过镜片看到身下肖元元那张娇俏的小脸,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感叹了一声:“真好——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打掉肖氏商行犯的是多么大的错误!”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独孤皇后,道:“是奴无能,无力再撑一个肖氏了!” 独孤皇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放下了手中的眼镜,揉着肖元元的脸轻声道:“本就不该再为难你,没事的,你不想做就不做!” 肖元元低头应道:“谢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笑了笑,又摆弄起那副眼镜,爱不释手,拿着眼镜到处看,又吩咐道:“去拿本书来给孤看——” 太子妃担心道:“母后歇一歇吧,当心举着手酸!”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你还年轻,还没尝过年老的苦,看什么都雾蒙蒙的,这东西可堪比神物,看什么都很清楚。” 肖元元也劝道:“皇后娘娘,这眼镜看久了会头晕,所以才没有安镜架,看一会儿就要歇一歇的。” “哦!”听肖元元如此一说,独孤皇后才慢慢放下手里的眼镜,道:“那先帮孤收好,要随时带着。” 肖元元小心地接过,放回到盒子里,又将盒子递给一旁的密罗子,轻轻道:“有劳了!” 密罗子也回应道:“肖娘子客气了!” 太子妃见状,连忙调笑道:“母后,怎么不让妾看一下,妾也好奇得紧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独孤皇后不满道:“你年纪轻轻用不到这个,别碰坏了!” 太子妃只好笑了笑,道:“元元送礼向来最为妥帖,看来这一次又送到了母后的心坎上。” 乐平公主闻言,开口道:“元元同我一样,心里念着母亲,自然会对母亲行事妥帖。 不过,你不看那眼镜是对的,这眼镜是专为母后做制,莫说是你,我早先试着用了一下,才用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脑涨,咱们当真是用不了的!” 太子妃一脸惊讶,问道:“当真么?这东西还认主?” “呃……”乐平公主也不好解释,只好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正说着,有婢子来报:“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向皇后娘娘问安。” 独孤皇后抬起头来,道:“看来他早间的公事办完了,宣他进来吧!” 第1061章 陶笛 那传令的婢子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肖元元脸上闪过一抹无措,当下便想着起身去找乐平公主,可她刚动了一半,又被独孤皇后拉着手扯了下去,道:“无妨的,你安心坐着就好!” 肖元元没有办法,只好又坐回到独孤皇后脚边,如坐针毡。 不一会儿,太子杨广便走入殿内,一眼便看到坐在独孤皇后身边低着头的肖元元,不由得愣了一下,便瞬时间又恢复了正常,朝着独孤皇后行了礼:“拜见母后——” “免礼——”独孤皇后笑着应了一声。 太子闻言回道:“谢母后。” 太子起身看了看一旁的乐平公主,问道:“阿姊也在?怎么这么早来了?” 乐平公主抽了抽嘴角,没好气道:“同处一宫,我又能晚到哪里去?” 独孤皇后看着太子问道:“你早间不是要处理京中传来的政务么?怎会突然到孤的长秋殿来了?” 太子连忙呈上了一封书信和一个匣子,回道:“昨夜父皇十分记挂母后,说是半夜让人从京中捎来了这封书信和这个匣子,儿臣收到之后,就赶忙给母后送过来了!” 一旁青依上前接过,转呈于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没有接,只是示意青依打开匣子,独孤皇后伸头一看,只见匣子里面放着一只陶笛。 独孤皇后伸手将陶笛拿了出来,笑着把弄两下,一旁的太子妃笑着问道:“父皇怎么会送母后一只陶笛啊?” 独孤皇后顿了顿,似是回忆到美好的事情,笑着回道:“年轻的时候孤是喜欢陶笛的,你们父皇喜欢听孤,就经常拉着孤给他吹陶笛。 那时侯两人两马,轻骑踏月,碧波荒原,笛声悠远,时至今日想起,都让人感叹一句——年轻时真好啊!” 太子妃奉承道:“父皇定是想起了与母后的儿时情谊,挂念起母后了!” 独孤皇后笑了笑,朝着青依吩咐道:“收起来吧。” 青依应了一声:“是。”便伸去接,不料独孤皇后却提前松了手,只听“啪——”的一声,陶笛落地,摔得四零八落。 众人见状先是一惊,青依赶忙跪下赔罪:“是奴婢没有接住,皇后娘娘恕罪!” 独孤皇后看了看地上的陶笛碎片,轻轻‘呀——’了一声,状似惋惜道:“怎么碎了?” 众人心里一阵忐忑,肖元元更是站起身来,都看向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又看着青依道:“是孤没有拿稳,不关你的事。” “皇后娘娘,奴婢——”青依有些羞愧地叫了一声。 独孤皇后道:“孤年老气弱,早就吹不得陶笛了,碎就碎了吧! 这事儿谁都不许说出去,免得陛下再送一个过来,占孤的地方,碍孤的眼!” 众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肖元元应了半声:“是……”剩下那半声,因为察觉到没人应和,又生生又卡了回去。 独孤皇后突然眼睛一亮,看着青依问道:“不是还有一封信么?” 青依早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听到独孤皇后有此一问,勉强开口道:“是——” 独孤皇后道:“快把孤那眼镜拿过来,孤要好好看看这眼镜好不好用!” 密罗子闻言,赶忙去把刚刚收起来的眼镜拿了出来,一旁的宫人连忙上前收拾了地上的陶笛碎片。 乐平公主走上前去,把肖元元挤到了身后,守到独孤皇后身边。 独孤皇后径自拆开了信,一手拿着眼镜,朝着乐平公主道:“你看看,果然很清楚——以后孤就用不着让青依来给孤读信了,孤也能看得清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应和道:“母亲说得是。” 太子顿了一会儿,看着独孤皇后满脸兴致勃勃的模样,于是开口问道:“母后可要回信给父皇,若是有回信,儿臣派人亲手送到父皇手里。” 独孤皇后想了想,看了看旁边的密罗子,道:“好啊,密罗子,你帮孤写一封信回过去!” 密罗子犹豫了一下,回道:“奴婢岂能替皇后娘娘给陛下写信,只怕——” “无碍——”独孤皇后打断道:“这是孤的意思,谁能怪你?” 太子赶忙道:“字迹不同,父皇若是看到了,怕是不妥!” 独孤皇后嗤笑道:“如今孤哪里还写得了字,一应的行文早就是密罗子代笔了。” 太子一噎,独孤皇后顿了顿,又接着道:“行了,你要是还没忙完,就赶紧回去吧!等密罗子写好就给你送过去!” 太子顿了顿,只好应道:“儿臣遵命。” 独孤皇后又看了看太子妃,道:“你一早便过来伺候孤漱洗,实在辛劳,跟太子一起回去吧,这里还有丽华在呢!” 太子妃看了看乐平公主,于是低头应是,跟着太子一起退出了殿去。 太子夫妇走后,独孤皇后渐渐没了兴致,又命人把眼镜收好,看着乐平公主眼中的担忧,轻声回道:“孤没事!”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父亲所为确实令人寒心,女儿也没有想到,带着一个陈娘子,他竟又找了一个蔡娘子……” 独孤皇后勾起嘴角笑着摇了摇头,安慰道:“孤年事已高,活到孤这个年岁能看开很多事情。 婚初的盟约,年少的情爱,四十年的相持相伴,一朝云散,散就散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情爱如饮水,只解一时之渴,但人若想要活下来,只饮水是不够的——还需要吃饭,看戏,操持生计。 时至今日,孤早就看得明白,守着一个男人的忠贞,不如守着自己的本心。 比起计较你父亲拈花惹草,孤更为关心你们几个日后的前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让母亲忧心,是女儿的过失,可母亲若因此而开解自身,也是幸事!” 独孤皇后顿了顿,又道:“自秦王(杨秀)走后,孤便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 如今看到你们时,心里总是不安,孤当下还活着,尚且能护住你们一二。可万一……万一孤去了,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第1062章 矛盾 乐平公主眉间一紧,道:“母亲不要多心,好生安养,只要母亲在,什么事也不会有。”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太子自小与你交好,孤看得出他心里是十分敬重你的。 可是阿五她……你也知道,柳述在朝中与太子针锋相对,如今不仅是政敌,更是仇敌。日后太子即位,阿五该怎么办呢? 还有汉王,他在争储之时落败,按理说太子即位之后不该为难他,可孤心里实在不安的很。” 乐平公主认真思忖了片刻,慢慢道:“母亲为女儿谋计了半生,女儿铭感五内。 母亲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日,女儿一定竭尽全力,护佑住阿五和阿谅,这也是女儿身为长姊的应尽之责!” 独孤皇后沉默了半晌,拉住乐平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孤最疼你,你量力而行,一定要先护住自身。” 肖元元站在乐平公主身后,心死如灰,几乎摇摇欲坠,一旁的白鹭子见状,一把扶住了肖元元,低声道:“撑着些!” 肖元元紧紧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平复下心绪,稍稍缓了缓开口道:“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这才发现肖元元异常,目含担忧道:“肖娘子,你怎么了?” 乐平公主回过身来,看到肖元元面色,心中一惊,连忙拉住肖元元,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对着独孤皇后道:“皇后娘娘,奴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独孤皇后皱起眉来,对着一旁人吩咐道:“快召太医来!” “不用……”肖元元拒绝道:“回去躺一下便好!奴失态……皇后娘娘——允我先行告退。” 独孤皇后连忙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吧,丽华……” “母亲——” 独孤皇后道:“你快送她回去,一定要请太医好好看看。” “不必了——”肖元元扯回胳膊挣开乐平公主,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转身踉踉跄跄退出了殿去。 乐平公主怔在原地,独孤皇后不明所以,想了想道:“你也不用在孤这里守着,孤来长乐宫也是为了躲清静的,你先回去看看她吧!” 乐平公主忙忙应了一声:“是。”朝着独孤皇后行完礼,便急急退了出去。 肖元元几乎是跑回了永宁殿,一回到寝殿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开始在殿中翻东西。 一旁的芸香吓坏了,连忙上前拦着:“娘子——娘子你怎么了,你找什么东西,奴婢帮你找!” “滚开——”肖元元气得吼了一句,甩开芸香,打开各式各样的盒子,翻找着东西。 乐平公主很快就赶了回来,只见肖元元把地上搞得乱糟糟一片,心下里一惊,连忙上前扯住肖元元:“元元,你怎么了?你发什么疯!” 肖元元又甩开乐平公主的手,满脸泪花,气愤道:“我疯了?是,我疯了——我疯了才会想着要带你走。 你要护着你的弟弟妹妹,那你去呀,你招惹我做什么? 真是可笑——我居然以为我还能带你走,我比不了你的女儿,比不了你的弟妹,更比不了你的母亲,我从一开始不该奢望你能全心全意爱我。” 乐平公主心被揪出一样疼,忍声道:“你为何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我不体谅你?”肖元元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失望:“公主,你扪心自问,我为了你放弃多少东西—— 我愿意为了你放弃自尊,放弃仇恨,就算把让我亲手把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弄得自己孑然一身,我都因为你……愿意去妥协—— 可你呢,你要母慈子孝,你要姊弟和睦,好——我成全你,我不奉陪了!” “什么意思?你又要走么?”乐平公主按住肖元元乱翻的手,哑着声音道:“你要回江都去,还是去姑苏?” 肖元元甩开乐平公主,继续翻找自己的东西,压着声音回道:“与公主无关!” 乐平公主终于发觉到,肖元元不是收拾行李,而是找东西,于是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我的药——”肖元元回了一句。 “什么药?”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没有应声,起身又翻了一个箱子出来,乒乒乓乓摔出一堆,趴在地上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药瓶。 这时肖元元意识到,自己的药瓶可能放在了玉岿堂里,并没有带过来。 肖元元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起身便要往外走,乐平公主上前一把扯住肖元元,问道:“到底是什么药?” 肖元元脑子一片昏沉:“以后公主就知道了!”说着又甩开乐平公主,摇摇晃晃往外走。 乐平公主沉声吩咐道:“拦下她——” 白鹭子快步上前挡住了肖元元的去路,肖元元使劲推了一下,没有推开,反而被反弹了回去,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元元——” “元元——” 乐平公主和白鹭子皆是一惊,白鹭子离得近,率先抱起肖元元。乐平公主几乎站立不稳,三两步奔到肖元元身边,不住叫道:“元元,你醒醒——,元元——叫太医,快叫太医。” 芸香早就呆住了,听到乐平公主如此一喊,当即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是。”便赶忙跑了出去。 白鹭子稳下心来,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先把她放到床上吧!” 乐平公主连忙点头,道:“对,先放床上,你轻一些。” 外面守着的几个宫人看到芸香惊慌地跑了出来叫太医,察觉殿内有异,于是也赶忙赶到寝殿内,正见白鹭子把肖元元安放在了床上,顿时阖宫一阵忙乱。 肖元元未过多久便自己醒了过来,眼前的吴太医收好脉枕,对着一旁的乐平公主道:“肖娘子是一时间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才至于晕厥。” 转头又看到肖元元睁开了眼,又冲着肖元元叮嘱道:“肖娘子,你身子本就病弱难补,若心绪不平,日后难免急火之下,积重难返啊!” 第1063章 秋千 肖元元把脸别到了一边,不想说话,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对着太医道:“有劳太医,芸香,你带着太医去殿外开药!” 那吴太医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道:“恕臣多一句嘴,养病先养心,若是心事不平,必定气息紊乱,于病体无益。即便是再好的良药,只怕也会事倍功半,难以痊愈。” 乐平公主朝着点头示礼,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吴太医提醒。” 话已说尽,吴太医收起药箱,又叹了一声,跟着芸香到殿外开药去了。 乐平公主坐到肖元元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肖元元道:“我是不会跟你的走的……你若愿意跟我,就留在我身边。若是不愿意——” 乐平公主顿了顿,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紧紧闭上了眼,鼻间又是一酸,但生生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此时,一个婢子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禀公主,永寿殿太子那边得知肖娘子旧疾复发,特意派人过来询问状况——” 乐平公主心下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对着那婢子道:“让他们滚!” 那婢子愣了一下,却没有应声,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乐平公主瞪了她一眼,那婢子赶忙又道:“郡主和陈娘子也都知道了肖娘子病发的事情,现在也正在殿外守着,可要让他们来看一看么?” “看什么看,看一眼病就能好了么?”乐平公主没好气道:“让他们各自回去,少来找事。” 见乐平公主心情实在不好,那婢子赶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公主,你变了——”肖元元哑着声音道。 乐平公主反应了一下,回道:“人都是会变的,你难道一点也没变么?” “我没你变得多?”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顿了顿,道:“方才在梦里,我把我到这里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公主——是你先开始的,为什么我陷进去了,你却开始不在意了呢?” “不是,我还是很在意你的——”乐平公主轻声道:“只是感觉一瞬间清醒了一样,不能不管不顾地只看着你,我也不能只有爱你一件事情可做。” 肖元元静静地想了想,回道:“我知道了——” 乐平公主心下一顿,心出一丝不安来,下意识地反驳道:“你知道什么了?” 肖元元问道:“方才公主的话没有说完,我若愿意,就跟着你,可我若不愿意呢?公主就把我送走么?” 乐平公主伏身下去掰过肖元元脸,正正盯着她,咬牙道:“你若不愿意,本宫就把你锁起来,你不该回来还要引诱我的,这次本宫说到做到。” 肖元元泪湿一片,乐平公主不由得心颤了一颤,伸手揩了揩肖元元脸上的泪,道:“别哭了,再哭……我就不喜欢你了!” 肖元元问道:“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乐平公主反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肖元元道:“为了避世,你知道的。” 乐平公主道:“是么!” “不是么?”肖元元反问。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道:“不是,是因为你不喜欢大兴城,你在这里身份低贱,无论见谁都低人一等,可你不喜欢居于人下。 所以,你喜欢我就要把我带走,在外面没有身份之差,没有云泥之别,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拿捏我了,是么?” 肖元元闭上了眼,道:“我只是想救你!”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道:“你这个样子能救得了谁,若不是我在前面挡着,你连自己也保不住。” “若不是为了你,我不用保住自己——”肖元元气愤道:“我可以去死的。” “闭嘴——”乐平公主呵斥道:“以后不许再提这个字。” “我讨厌你,你好讨厌!”肖元元红着眼睛说道:“你喜欢我,又不跟我走,我该怎么办?” 乐平公主伏在肖元元颈间,低声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待在我身边就好。我会护住他们,也会护住你!” 肖元元的此次病发虽然很快便醒了过来,但恢复得比以往要慢了许多。 以前晕过之后,大都一两天就能下床行走,可这一次足足在床上躺了十余天。 即便下了床,也一直没什么精神,眼见着日渐憔悴,乐平公主只好让太医寻着方子找补药,奈何一直不得其法。 因着肖元元发病,自从上次拜见过独孤皇后之后,便也没去过长秋殿。 眼见着外面天色还好,芸香见肖元元整日神思不振,便攒簇着肖元元到后苑去荡秋千。 肖元元本不想去,说外面日头太晒,但芸香却尽力劝说道:“公主也怕娘子晒着,看着天一热,就在秋千处搭了一个凉亭。 后来皇后娘娘又派人从山林里寻了许多龙柏,植于四周。那里已经是个阴凉处了,娘子尽可去那里赏游休息。” 肖元元想了想,便应了下来,答应随她去坐一坐。 肖元元扶着芸香走到秋千处,人已累得冷汗淋淋,在秋千上喘了好一会儿,顿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娘子在此处稍歇,奴婢去取一些汤饮来——”芸香见肖元元满脸是汗,赶忙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芸香急急忙走了,留肖元元一人在秋千架上休息。 肖元元缓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过来,眼下正是太阳西斜,未到黄昏之时,天边鳞云片片,遮住了阳光,又起凉风阵阵,吹得人甚是舒爽。 肖元元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喉间也不似刚刚那般干渴,此时正有一缕阳光射了下来。 微风拂过,不远处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肖元元试着站了起来,走到湖边,感受着湖风,抬手擦汗的时候,不经意间腕间的珍珠手串落入到湖里。 肖元元当时也未多想,只见那手串虽掉进了水里,离自己也不远,当即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下湖里探,半个身子都悬在了湖面上。 第1064章 条件 眼见就要碰到了,肖元元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接着被人拦腰抱起,吓得肖元元一声惊呼,四肢扑腾个不停:“谁——放开我。” “你在做什么?不怕掉下去么?”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 一听是太子的声音,肖元元扑腾得更厉害了:“你放开,你撒手——” 尽管肖元元扑腾得厉害,太子还是把肖元元稳稳地放了下来,肖元元脚一落地,便后退了两步,跟太子拉开了距离。 “你怎么在这里?”肖元元问道。 太子顿了顿,道:“我本来就在这里,看到你本想避开的——你去水里干嘛?” “我……”肖元元一结,顿了一下,道:“我珍珠水串掉下去了!” 太子没好气道:“一个手串至于让你自己下水么?你病还没好,掉下去怎么办?” 肖元元顿了一下,解释道:“那手串上的绦子是陈娘子帮我打的,挺好看的!” 太子不由自主地教训道:“再怎么喜欢……就不能让侍女帮你捡么?非得自己下水去捞!对了——你侍女呢?” 肖元元回头看了看,道:“她去帮我拿吃的了——我没事了,你走吧,我等芸香过来帮我捡手串。” 太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转身走到肖元元刚刚站着的地方,细细看了看,湖底下的珍珠还是很明显的。太子手长腿长,弯腰伸手就将那手串捡了回来,还在湖里涮了涮。 这时,芸香已经赶了回来了,手上提着奶壶,站到肖元元边看了看太子,担忧地叫了一声:“娘子,这是——” 肖元元没有应声,太子拿着湿漉漉的手串走了过来,本想递到肖元元手里,但看到肖元元那白的泛青的手指,不由得心间一痛。 手上手串还在滴水,太子道:“这绦子脏了,别弄脏了你的手,改日弄干净了再给你!” “不用——”肖元元伸手道:“现在就给我吧!” 一旁的芸香也道:“太子殿下,将手串交于奴婢就行,奴婢会去处理干净。” 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珍珠手串交到了芸香手上。 肖元元朝着太子行了一礼,客气道:“多谢殿下,告辞。” 说罢,肖元元转身欲走,太子看着肖元元背影,突然说了一句:“元元,对不起——” 肖元元脚步顿了顿,回身道:“那日你来长乐宫送甘蔗,咱们不是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么?” 太子摇了摇头,道:“本宫不知道……你会如此受伤,连见我一面都受不了——这次你病一场,本宫一直十分愧疚。” 肖元元皱了皱眉,解释道:“与殿下无关,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阿姊跟我说,你上次见我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连年都没过好。这次也是一样,见过本宫之后,回去便又病了…… 是本宫对不住你,你若有什么要求,尽可跟本宫提,本宫一定尽力弥补。” 肖元元明白太子误会了,若是让他觉得她肖元元一直对他耿耿于怀,说不定这个太子反倒会觉得自己——在肖元元心里的份量很重呢! 肖元元只好耐心地解释道:“这次跟殿下当真没有关系,是我与公主吵架了,一时间吵得上头,再病这一场的。 殿下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啊呸——殿下千万不要代入自己,能让我要死要活的只有公主,旁人都算不了什么的!” 肖元元话说得并不好听,太子却半分没有生气,只是一脸不信地道:“本宫不信,你们有什么可吵的,竟能把你逼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解释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一直想去的桃花源么?” 太子点了点头,肖元元接着愤然道:“公主她说她不去了,因为皇后娘娘不放心她的身后事,公主便允诺皇后娘娘要护好她的弟弟妹妹们——所以,她不肯跟我走了! 我能不生气么?所以,这跟殿下没关系—— 殿下自便,我先告辞了!” “有关系——跟本宫大有关系!”太子答道。 肖元元不得已又停了下来,看向太子,太子接着道:“母后也好,阿姊也罢,她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护好我们几个兄弟姊妹。 阿姊要做的事情,本宫也能做,只要本宫能护住几个弟弟妹妹,阿姊就不用担心京中的事情。 到时候,本宫再解了阿姊的禁令,你可以带着阿姊去任何地方。 江都也好,钱塘也罢,若是你们想去域外也行,本宫可以派兵保护你们。” “说得简单——”肖元元嗤之以鼻,历史上的隋炀帝不是个好人,最后众叛亲离,恐怕也是因为他将兄弟都杀光了的缘故。 肖元元道:“太子、汉王、还有如今将你逼到长乐宫的柳述,以及柳述身后的兰陵公主,都是你的血脉至亲,你会放过他们么?” 太子坦然道:“自古成王败寇,本宫既然最终取胜,何必对他们赶尽杀绝,若他们闹得实在过分,大不了拘禁起来,好生养着,不杀他们便是。 这样一来,等阿姊心无挂碍,当就能放心的跟你走了。” 肖元元听着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无法相信太子会有如此好心。 但她还是开口确认道:“你……你当真能做到如此么?” 太子愣了愣,继而苦笑了一下,无奈道:“本宫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信任本宫? 元元——我们之前多番合作,就算从中占了你不少便宜,但答应你的条件本宫从来没有食言过,你何以如此不信任本宫?” 肖元元探究的目光盯着太子,太子只好叹道:“好吧,本宫说实话,之前与你的交易本宫还想继续履行,毕竟你也知道那些器械图纸对本宫有多重要。 若阿姊不跟你走,本宫怕你不兑现承诺。”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不对,那些图纸是用来兑换公主脱身的筹码,她是否选择离开,是公主自己的决定。 至于额外让你放过你的政敌,促使我得偿心愿,这应是另外的价钱!” 第1065章 紫微台 太子眼神动了动,垂眸道:“我想让你和阿姊如愿,这都不行么?” 肖元元一噎,不由得握紧了手,移开眼神别过脸去,微微喘了喘,压着发硬的喉间,吐出一句话来:“我拿一个望远镜去换,不——两个,你跟太子妃一人一个,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放心——那望远镜冰晶石打磨的——贵得很,你不吃亏……我也不欠你的!” 说罢,不等太子再做什么反应,转身带着芸香回去了。 待走得远了,芸香有些不解问肖元元:“娘子——太子殿下分明是好意,你受下也无妨。 为何非要拿什么镜子去换呢?” 肖元元低声道:“我们做生意的都知道,贪小便宜吃大亏。 我与太子又没有立下契书,最好尽快把事情定下来,货款两消。日后就算他有别的想法,我也有我的说头!” 芸香闻言笑了笑,回道:“说到底,娘子是心里厚道,不愿占别人便宜罢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我们富二代可以接受别人给的面子,却不能占别人便宜,传出去丢人的好伐! 更何况,陛下也好,太子也罢,个个吃人不吐骨头,他们的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 芸香一口气没喘匀,轻咳了一声,道:“娘子慎言,这种话说出去会招祸的!” 肖元元边走边扫了芸香一眼,不以为意道:“这儿又没有别人,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没有人知道!” 芸香噎了一下,走了两步赶紧转换了话题:“不知眼下公主回来了没有——” 肖元元没有应声,沉着脸往回走,芸香又道:“娘子与公主已经置了半个月的气了,不但非要搬到偏厅去住,吃饭也不在一处,见了面转头就走—— 公主也是有脾气的,娘子适当地服个软吧,一直这么僵着也不好。” 肖元元气道:“她岂止是有脾气,她脾气可太大了,我哪里硬得过她?” 顿了顿,肖元元又道:“待会儿回去你去找两个人,去公主府帮我把那两把望远镜取过来。”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不作声了。 看肖元元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太子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独自走到高台处,望着夕阳西下,思绪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太子出神之际,忽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紫微台上赏湖景是最好的,太子殿下好兴致!” 太子寻声望了过去,正是宣华公主带着一个婢子,也到了这高台上赏夕阳湖景,于是微微颔首示礼:“宣华公主。” 宣华走上前来,站到太子身前,先深深施了一礼,起身又道:“殿下客气了,妾不是说过,公主之名妾实在担当不起,殿下还是唤妾宣华吧!” 太子顿了一下,回道:“本宫到底是个男子,怎能唤公主名讳,实在失礼了。” 宣华眸色闪了闪,道:“那……殿下唤妾为娘子也可。” 太子想了想,点了点头,叫了一声:“陈娘子——你何时来的?” 宣华公主笑着回道:“方才刚到,见殿下一人在这高台之上赏景,妾觉得殿下于高台之上形影寂寥,这才上前给殿下打个招呼。” 太子转身看了看湖面,道:“如此美景,无人共赏,自然寂寥,不过有幸得陈娘子相伴,本宫也不算太过可怜!” “可怜?”宣华公主顿了顿,道:“殿下似有心事,可是为朝中之事烦忧?” 太子笑了笑,敷衍道:“是,是挺烦忧的。” 顿了顿,太子觉得没了趣味,于是对着宣华公主道:“天色晚了,本宫也该回去了,陈娘子自便。” “太子殿下且慢——”宣华公主突然叫道。 太子顿下了脚步,问道:“何事?” 宣华公主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香包来,递到太子身前,嗫嚅道:“殿下成为储君,妾无以为贺,做了一个香包来,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太子看了看宣华公主手里的香包,却没有去接,只是道:“陈娘子有心了,只是本宫一应衣物配饰,都是太子妃打理的,这香包……本宫受之有愧。” 宣华公主见太子不接,顿时急道:“殿下——当初妾初到仁寿宫,是殿下出宫相迎的。 后来,妾陷于帝后之争,也是殿下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妾说了软话,才让妾留得性命。 再后来,又是殿下把妾从仁寿宫带回到大兴宫,安顿了下来。 殿下对妾有大恩,妾身无长物,一直无以为报。 这香包不仅仅是贺礼,更是谢礼。 有恩不报非君子,殿下若是不收,就是要害宣华——为不义之人了!” 太子顿了一下,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却之不恭,本宫就收下了!” 说罢,太子从宣华公主手里接过香包,放到了袖子里。宣华公主脸色一红,羞怯道:“天色已晚,妾也该回永宁殿了,告辞——” “等一下——”太子叫住他,顿了顿道:“听说陈娘子绦子打得不错,过些时日是太子妃的生辰,我备了几颗上好的墨玉珠,可否请陈娘子帮忙用绦子结成手串,好做为太子妃的寿礼。” 宣华公主听罢,连忙道:“殿下客气了,妾能为太子妃准备寿礼,是妾的荣幸,殿下只管把珠子送过来就行,妾一定尽心而为。” 太子也拜手称谢:“多谢陈娘子。” 此时的太子妃还不知道太子在委托宣华公主准备她的生辰礼,正与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用着晚膳。 本来太子妃只想侍奉独孤皇后用膳,自己回到永寿殿再行用膳的,可偏偏乐平公主留下来用膳了,太子妃也只好陪坐在独孤皇后的另一边,适当地吃了几口。 “公主近来好似常在母后这里用晚膳!”太子妃意有所指的问道。 乐平公主瞥了太子妃一眼,道:“太子一人独守永寿殿,怪不得太子妃这膳用得不香啊!” 太子妃羞涩一笑,嗔道:“公主莫要取笑妾身了,妾与殿下成婚十八年,老夫老妻的,早不如年少时那般情动了! 第1066章 玉枕 乐平公主语气一结,太子妃又叹了一声,道:“公主不要怪妾多心,元元如今正在病中,公主反而时常不在永宁殿,日日早出晚归,难免让人觉得此事有异。”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本宫私事,太子妃也要管么?” 太子妃连忙解释道:“妾只是担忧公主而已,并非要干涉公主的私底事,只要公主与元元和美圆满,妾与殿下也就放心了。” 乐平公主笑了两声,道:“太子到长乐宫已经半个多月了,柳述在朝上无的放矢,如今也是声势渐消。 怎么?你们在朝堂上得了空闲,如今又把心思转到元元身上来了?” 太子妃脸色变了变,道:“母后都发了话,妾与殿下都不准再为商行之事烦扰元元。 妾只是担心公主与元元过得不好,这才想要出言相劝,公主为何这般揣度臣妾?” 见乐平公主与太子妃一来一往,都逐渐生了怨气,独孤皇后笑着在旁边打圆场道:“丽华近来与那肖娘子起了争执,如今看谁心里都窝着火,太子妃啊——你莫与她一般见识!” 独孤皇后又看向乐平公主,教训道:“知道你正与那肖娘子都在气头上,可你也不把气都撒到无关的人身上。 你早也不是少女怀情思的年纪了,还这般冲动,倒像孩子般,生个气硬生生拖了半个多月,有什么事情说不开?你怎么越大越不明事理了?” 看到独孤皇后替自己出言教训乐平公主,太子妃心里便好受了许多,当即便退了一步,笑着道:“妾与公主不过是小女儿间绊了几句嘴,怎还惹得母后生气了呢? 此事是因臣妾言语不周所致,还请母后息怒。” 乐平公主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因为跟肖元元一直冷战,心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今日没有忍住便对太子妃出言不逊,现在想想实在无礼。 于是乐平公主也退了一步,开口致歉道:“是女儿失态了,母亲恕罪——太子妃,失礼了!” 太子妃笑着回道:“公主是性情中人,妾岂会不知,不必致歉。”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其实丽华虽然说得是气话,但也提醒了太子一件事情。” 太子妃不解,问道:“什么事情?” 独孤皇后道:“这次柳述靠天象之说攻诘太子,而他之所以无法撼动阿摩的太子之位,是因为陛下心向着太子。 所以,无论柳述再怎么拉笼朝臣,任凭他的谏书写的天花乱坠,太子都安然无恙。 可是,三人成虎,柳述固然是个试刀石,但他们必定会时时盯着太子的所言所行,就等着抓住太子的纰漏。 若是他们时不时跟陛下进些谏言,日久天长难免陛下也会信上几分,到时可就不好了。” 太子妃顿了顿,道:“妾与殿下就算再怎么谨小慎微,也架不住旁人从中挑刺啊!”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也不止——就算你们没有犯错,日子久了,他们一急,难道不会编一些假的出来么?”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防不胜防。其实,相比于太子专心办好份内之事,如何把握住陛下心思更为重要。” 太子妃愣了一下,点头道:“多谢母后,臣媳会好生传达于殿下,早做打算。” 独孤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又开始低头喝汤。刚喝了两口,又叹了一声,对着乐平公主道:“唉——那个肖娘子,你不让出来见人也是对的。 孤上次召她的时候,孤还觉得自己当日挺和善的,怎就当场发病了呢? 这一下病了十几天,孤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太医说她急火攻心,心绪难平,孤合计着当时也没有作难她,不就是当她的面摔了一个陶笛么,就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乐平公主不能跟独孤皇后说她们吵架的原因,若是说出来了——肖元元想要把自己的亲亲女儿拐走,独孤皇后非得气炸了不可。 乐平公主默默地用着膳,有点儿不敢抬头。 同样不敢作声的,还有太子妃,她跟太子一样,都以为肖元元是因为当日见到了太子受了刺激,才突然发病的。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开口道:“对了——听说她夜里难眠,孤让人从宫中取了一个玉枕,你带回去给她安枕吧!” 乐平公主心虚地抬起头来,道:“那玉枕是从西域来的皇室专贡,何其贵重,元元她当受不起母亲的赏赐!” 独孤皇后叹道:“再怎么贵重也不过是物件,孤枕着它不舒服,你拿去给她吧! 对了,不用她过来谢恩,让她好生养着。你也少气她,明知她心绪难平,你们二人还吵什么架!” 乐平公主讪讪笑了笑,应道:“女儿替元元多谢母亲。” 太子妃也抬起头来,道:“昨日寿州总管送了些江南特产过来,元元的口味偏向南方,妾想着她吃得多些,病也能好的快些。 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晚些时候就派人送到永宁殿去,还望公主不要推辞。” 乐平公主看向太子妃,这又关她什么事,她怎么也来凑热闹,于是道:“你也是江南人呀,那些东西更该合你的口味才对,元元岂能夺人所爱,那特产就免了吧!” 见乐平公主不肯收,太子妃有些急切,连忙道:“妾自然是给自己留了一份的,公主不必担忧,还是要以元元的身子为重啊。” 太子妃执意要送,乐平公主只好应道:“ 太子妃执意要送,乐平公主只好应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便替元元多谢太子妃了。” “公主客气——”太子妃回道。 乐平公主回到永宁殿时,天色已然全黑了,问了殿里的宫婢,得知肖元元用过了汤药,往偏殿休息去了。 乐平公主看着白鹭子手里抱着的玉枕,想了想这十几天来肖元元对她那冷淡的态度,越想越窝火:“这个没良心的,母亲都这般回护她了,她还要跟我置气—— 走——找她说理去!” 第1067章 偏殿 乐平公主气冲冲穿过宫院,走向不远处的偏殿。 由于天气转暖,为了透气,肖元元命人把门窗都打开了来,眼下正趴在榻桌上看着黑漆漆地窗外发呆。 乐平公主贸贸然地闯了进来,一旁的芸香赶忙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参见公主。” 肖元元闻声转头过来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也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素装披发,目色疏淡,映着灯光透出一丝落寞来,硬生生惹得乐平公主心下一软。 肖元元看到乐平公主一言不发,不为所动的又把头转了回去。 反正肖元元这个态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便走上前去,在肖元元对面坐了下来。 乐平公主问道:“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与我说话么?” 肖元元有气无力地回道:“说什么?说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么?” 乐平公主朝着白鹭子示意了一下,白鹭将玉枕放到了榻桌上,带着芸香走了。 肖元元回看了看那玉枕,乐平公主道:“玉能安枕,母亲给你的。” 肖元元垂下眸来,没有说话,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这玉枕极是难得,你难道不说些什么吗?”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道:“我枕不惯,公主拿回去自己用吧!” 乐平公主不悦道:“这是母亲给你的,母亲的一片好心,你岂可辜负?” 肖元元眸色一黯道:“无论我喜不喜欢,无论我需不需要,皇后娘娘给我,我都必须收着,对么?”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肖元元又问道:“公主,请问一下,若皇后娘娘将此玉枕赏给了陈娘子,陈娘子不收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回道:“此非是否辜负皇后娘娘好意的问题,其根本在于‘君恩不宜辞’,是赏是罚,我都没有拒绝的权利,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状态么?” 乐平公主开口道:“陈娘子是陈娘子,你是你,你若不想要,这玉枕我带走便是。” 肖元元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低声道:“那我跟你们还有什么区别?” 特权会转移,但不会消失,打败特权之后,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特权而已。 无论肖元元还是陈娘子,都是特权的奴隶罢了。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即站起身来,便想往外走。 “公主——”肖元元叫住她。 乐平公主停下身来,问道:“何事?”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要是走了,公主会怎么样?” 乐平公主拧着眉冷声道:“死心吧,这次你哪儿都去不了!”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又问道:“公主,除了我,你还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乐平公主嘴角勾了勾,回身看向肖元元,问道:“怎么?你怕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希望除我之外,公主还会有喜欢的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走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想得美,就算本宫不喜欢你了,关也能关到你死!” 尽管不合时宜,肖元元还是笑了一下,也可以说是苦笑了一下,回道:“我明白了。” 不知为何,乐平公主顿觉心底一沉,似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往心里砸了一下,乐平公主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肖元元看向窗外,夜黑如幕,遮住了乌云诡谲,却挡不住冷风袭来。风吹得门窗摇摇晃晃,连榻桌上的杏花插瓶也随着冷风晃动了一下。 白鹭子和芸香匆匆进得屋来,二人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芸香对着肖元元道:“娘子起风了,奴婢来把门窗关好!”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 乐平公主朝着房中打量了一圈,对着白鹭子吩咐道:“找人过来搬东西,把她搬回到正殿里去!” “公主……”白鹭子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肖元元,怎么看两人都不像是和好了的样子。 乐平公主回身抱起那只玉枕,对着肖元元道:“休息不好不利于你养病,这玉枕还是摆在正殿合适些。” “我不回去!”肖元元拒绝道。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她,径直抬脚走了。 肖元元终究还是没有搬回正殿去,乐平公主等到半夜,听说白鹭子派人把偏殿都搬空了,连被子都没留下,肖元元就是不肯回去。 当夜,乐平公主在寝殿发了好大的火,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在后半夜时,又命人把东西给肖元元安置了回去。 乐平公主气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实在没有精神,怕独孤皇后担心,就派人给独孤皇后传话,说自己今日怠懒,不想出门,独孤皇后也不以为意,当下便允了。 长乐宫离京都很近,所以肖元元派人去拿望远镜,第二日未到午时,派出去的人便将肖元元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肖元元检查了一下两支望远镜的是否有损坏,确认没有问题,便吩咐芸香给太子送了过去。 太子没想到肖元元这么快就把那所谓望远镜送了过来,赶忙打开来看,只见那盒子里有两个两尺长的手筒。 手筒两端一头粗,一头细,粗得那头约有手腕粗,细得那端约有擀杖细,太子拿到手里掂了掂,倒是挺称手,不由得嘟囔道:“说得玄乎其玄,这不就是两根手筒么!” 看向芸香问道:“你家娘子说,这叫什么来着?” 芸香回道:“娘子说此为望远镜。” 太子把那手筒颠来倒、又伸远了看了一遍,回道:“这怎么看也不像个镜子呀,本宫该不会被骗了吧!” 芸香顿了一下,道:“这奴婢便不知了!”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她肯应约把东西送过来,本宫已然知足了。” 说罢,太子便将那手筒放回盒子里,命人摆到了书架上。 芸香见状,朝太子行了礼,便告辞离去。 与此同时,乐平公主正精神不济地半躺在榻上养神,白鹭子突然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公主——” 第1068章 镜子 乐平公主闭着眼睛淡淡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白鹭子凑近了说道:“奴婢奉命去偏殿查看肖元元用药的状况,发觉芸香不在。” 芸香是奉命贴身照顾肖元元的,这个时候能去哪儿呢?乐平公主缓缓睁开眼来,问道:“可是元元派她出去做事了?” 白鹭子点了点,应了声:“是——我问了一下偏殿里的婢子,元元昨日突然派人回玉岿堂拿了两样东西,今天刚刚送到,肖元元便命芸香……”白鹭子顿了一下。 乐平公主皱起眉来,问道:“怎么了?” 白鹭子咽下一口气,开口道:“她命芸香把东西送到永寿殿去了!” 乐平公主腾得一下坐了起来,连忙问道:“送的什么东西?” 白鹭子回道:“那婢子说她也没见着,只在门外听到说是什么镜子——” “镜子?”乐平公主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脑子一炸,气的头顶冒烟:“她给太子送镜子,她怎么能给太子送镜子?” 白鹭子有些怔愣,问道:“镜子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好好好——肖元元,我说你昨天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借着太子的势逃出去么?”乐平公主边说着,边扶着榻沿挣扎着起了身。 白鹭子连忙上前扶起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气道:“我现在就去问问,她给太子送镜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着,乐平公主也不顾着盘起长发,径直披着发扶着白鹭子就往外走,边走边吩咐道:“那个芸香何时回来?” 白鹭子应道:“走了一会儿了,该是快回来了!” 乐平公主发狠道:“回来就押到本宫面前来,本宫是怎么吩咐她的,这么大的事她连一个字都没与本宫说过,不想干的话本宫把她赶回掖庭去!” 乐平公主又一次气冲冲地到了偏殿,正见肖元元在命人把凋谢的杏枝扔掉,重新换上新折的桃花枝。 看到乐平公主进来,肖元元的手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向乐平公主,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乐平公主找她做什么! 乐平公主铁青着一张脸,冲着屋子里的婢子训道:“都退下——” 众人一听,赶忙退了出去,还帮忙将门掩了起来。 肖元元愣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乐平公主一边吼着,一边朝肖元元走近了两步。 肖元元吓了一跳,赶忙把手里剪花枝的剪刀放到了桌子上,轻轻松了一口气,道:“好,哪……我怎么了?”肖元元反问道。 乐平公主深深喘了几口气,才压下情绪,问道:“你与太子相会了?”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咬了咬唇 ,点头道:“昨日在后苑见过一面……我与他相会,又不是私会,公主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乐平公主气得一结,道:“不是私会?你与他私下见面,私相授受,我难道不该生气么?” 肖元元听罢,笑了一下,复又拿起花剪,取了一枝含苞欲放的桃枝,一边打量一边道:“我与太子做了一个交易——” 乐平公主拧了拧眉,问道:“什么交易?” 肖元元道:“他继位之后,由他护佑弟妹,汉王也好,兰陵公主也罢,即便犯下大罪,他绝不诛杀,如此一来你心无挂碍,我便可以带你走!”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没有想到肖元元给太子送东西竟是为了自己,乐平公主还是心有不满,又问道:“你呢?你要拿什么来给他换?” 肖元元剪下一段桃花枝,朝着花瓶比划了一下,回道:“他说什么他什么也不要,只要我们二人能得圆满,另外,我的那些图纸还是要给他的!” 乐平公主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只有这些么?” 肖元元回头看了一眼乐平公主,道:“我心里过意不去,不想占他便宜,就寻个物件给他送了过去,算是个见证。” 乐平公主呵呵冷笑了两声,这个肖元元实在太不安分,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做出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 乐平公主道:“随便寻个物件?随便寻你就能寻个镜子送过去?” “镜子?”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乐平公主没给肖元元插嘴的机会,接着愤然道:“你之前与我说什么——什么:江山看不尽,最美镜中人! 如今又算什么,你给太子送镜子,怎么,你的镜中人换人了是么?” 这下肖元元明白了过来,连忙解释道:“我给他送的是望远镜,不是镜子!” “望……”乐平公主一噎,道:“望什么镜?我不管是什么镜,你去跟他要回来!” 肖元元无语地看向乐平公主,没好气道:“送出去的东西怎好要回来?再者说我拿我的东西送人,关公主什么事?” 乐平公主气道:“什么你的东西?你都是本宫的,你的东西也是本宫的,你拿着本宫东西去送人,让你要回来不是应当的么?” 肖元元气得剪刀都有些拿不稳了,无语道:“公主——哪怕你讲半点儿理,也讲不出这种话来!” 乐平公主又往逼近了一步,叫道:“你去不去!” 肖元元没好气道:“我拿着剪刀呢,你离我远些!”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的脸,气得咬牙叫道:“肖元元——” 肖元元叹气道:“公主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这个交易对我们来说没有坏处,有了这个交易,你想日后护住你那些弟妹不也方便些么?” 乐平公主气道:“那你也不能给他送镜子啊!” 肖元元把剪刀往桌上狠狠一放,气得吼道:“那不是镜子,那不是镜子,那真不是镜子。 就跟我送给皇后娘娘的老花镜一样,那不是用来梳妆的!那是走马行船时,探路用的! 望远镜、望远镜,这三个字你是不是只认识一个‘镜’字呀?” 乐平公主被吼得一愣,不由得气势弱了下去,还是强撑道:“你吼什么呀?显得你声音很大么?” 第1069章 主殿 肖元元气得脑子嗡嗡作响,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扶着桌边坐了下来,微微喘着气。 乐平公主心下一沉,赶忙上前扶住肖元元,问道:“你怎么样?来人——传太医!” 肖元元摆了摆手,无力道:“你少气我——比来十个太医都管用!” 白鹭子就守在门外,听到乐平公主的叫声,立马走了进来:“公主——”又看了看肖元元,顿时皱了皱眉。 肖元元气喘微微道:“不用叫太医,我自己缓一下!” 乐平公主顿了顿,对着白鹭子道:“拿些汤饮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走到屋外,随便指了两个婢子,吩咐他们去取些汤饮。 此时芸香刚好从外走了进来,一见满院子的婢子守在殿外,白鹭子又站门口,便知道乐平公主来了,于是便上前跟白鹭子打招呼:“白家令,公主在里面?” 白鹭子冷哼了一声,冲着门口的宫侍道:“来人,将这个背主的婢子拿下。” 芸香一愣,一脸惊讶地看向白鹭子,开口道:“白家令何出此言……” 话音未落,便上来两个宫侍,上前便将芸香押了起来,芸香被押在地上不敢反抗,只得叫道:“白家令,到底出了什么事?娘子在哪儿?公主呢? 娘子——娘子救我!” 白鹭子哼一声,朝着屋内行了一礼,高声道:“回禀公主,已将芸香拿下,等候公主发落。” 乐平公主正坐在肖元元身边,帮肖元元轻拍着后背顺着气,听到白鹭子的话,不由得瞟了肖元元一眼,问道:“这芸香办事越来越不上心了,你见太子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没有上报——” 肖元元只管自己慢慢吐纳,并没有理会乐平公主所说的话。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不说话,看向门外,对着白鹭子吩咐道:“杖责三十,赶回掖庭。” 肖元元轻声咳了几声,推开了乐平公主的手,乐平公主赶忙又道:“算了,杖责十五——罚浣衣局洗衣一个月。” 肖元元用手抚着胸口,脸上难掩痛苦之色,乐平公主只好又道:“等一下—— ……让她在殿外跪三个时辰,再来伺候吧!” 说到最后,乐平公主自己都没底气了。 肖元元抬眼看了乐平公主一眼,喘着气道:“跪三个时辰,起码要在床上躺三四天,谁来照顾我?” 乐平公主目光柔和了下来,道:“你搬回来吧,我让白鹭子服侍你!” “白鹭子?”肖元元顿了一下,道:“那会气死她的!” 乐平公主一下笑了出来,道:“怎么样?让她服侍你,你可会消气么?” 肖元元想翻一个白眼,但没有翻出来,没好气道:“又不是白鹭子气我的!” 肖元元没翻出来的白眼,被白鹭子在门外翻了出来,她比肖元元还无语。朝着底下宫侍使了一个眼色,那宫侍便松开了挟制芸香的手。 白鹭子走下台阶,对着芸香冷声道:“你也听到了——自己寻个地方跪去吧!” 芸香赶忙着殿内连连叩首道:“谢公主——谢娘子——” 过了一会儿,便有婢子送了甜汤过来,白鹭子接过,转递到房中。 乐平公主亲手喂了两口,肖元元便不想吃了,乐平公主放下汤碗,道:“你看着不好,还是叫太医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回道:“我想躺一会儿。”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允道:“回主殿去躺。” 肖元元抬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我现在站起来都难,你忍心我一路爬到主殿去么?” 乐平公主看了白鹭子一眼,白鹭子上前一步道:“奴婢可以抱她过去!”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我丢不起那个人!” “元元——”乐平公主不满地叫了一声。 肖元元没好气道:“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少折腾一下我会死么!” 乐平公主语气一结,道:“也可以,我也要在你这里躺一会儿!” 肖元元此时已经懒得与她计较了,道了一声:“随便你——” 又冲着白鹭子,道:“白鹭子你扶我一下。” 白鹭子闻言上前,扶着肖元元走到床前,理好床铺,又将她放了下来。 乐平公主怔怔地看着肖元元躺了下来,待白鹭子收拾停当,乐平公主吩咐了一句,白鹭子便掩上门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靠坐在肖元元身边,看着肖元元微蹙的眉峰,便伸手拂了拂,轻轻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接着又道:“过几天太子妃生辰,你可要去给太子妃贺寿么?” 肖元元闭着眼,狠狠喘了一口粗气,显得很是不开心,道:“我一个病人去贺寿,会给寿星添霉气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我怎么没说过这个风俗?” 这个理由当然是肖元元瞎编的,肖元元哼了一声,道:“风俗那么多,谁能记得全——”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试探地问道:“依你往日的行事,就算不去,也定会给太子妃备一份礼的,今年准备送些什么?” 肖元元眉心皱得更紧,呼出一口气来,回道:“我现在寄人篱下,她一个太子妃还用得着我送礼么?” 其实只要肖元元用心准备,拿出一份体面的生辰礼也不难,可肖元元如今就是不想跟太子妃扯上太多关系。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又调弄道:“这不像你的风格呀!” 肖元元翻了个身,背对向乐平公主,道:“今天我给太子送了两个望远镜,其中一个说明了就是给太子妃的,就当是提前送她的礼了。”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这场交易明明是你跟太子二人的事,怎么还把太子妃也算进去了?” 肖元元声音越来越无力,道:“当然是祝他们两人夫妻恩爱,幸福锁死,别去祸害旁人啊!” 乐平公主闻言不由得笑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元元——” “哎呀——”肖元元烦躁地叫了一声,打断了乐平公主的话。 乐平公主连忙轻轻拍了拍肖元元,道:“好了好了,你睡吧,不吵你了。” 第1070章 小筑 太子妃生辰这件事,只是一件小事,小到独孤皇后压根没注意到太子妃生辰这件事。 乐平公主虽然知道太子妃哪天生辰,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而太子也只是在永寿殿与太子妃摆了一桌家宴,便草草了事。 转眼间,太子陪独孤皇后在长乐宫已经住了一个月,如今朝上已经有了太子怠忽朝政的非议,趁这个时机回到京都恰逢其时。 于是,太子便先行一步回到京都,太子妃暂留两天,替太子尽孝。 太子走后,宣华公主好是伤神了一番,独自一人待在长宁殿偏殿里,连近来肖元元病势转好,她都没有心思去找肖元元谈话聊天了。 这日,宣华公主正在伤神,忽然随侍的婢子走了进来,禀道:“陈娘子——永寿殿传话来说,太子妃得了一幅舐爱图,听闻娘子善于丹青,邀娘子到后苑枫林小筑一聚。” 宣华公主愣了一下,确认道:“是太子妃邀我前去——可有旁人在么?” 那婢子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不大清楚——” 宣华公主问道:“肖娘子现下在何处?” 那婢子回道:“肖娘子此时应在午睡!” “午睡?”宣华想了想,眼下正是午睡时分,这些天来,太子妃时时伴驾在独孤皇后身边,也只有在独孤皇后才会抽出空来见她。 思及至此,尽管心怀忐忑,还是对那婢子道:“你让来人稍等片刻,我需要打理一下才好太子妃娘娘。”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枫林小筑建在后苑湖心的一座小岛上,上有亭台楼榭,秀木异草,四面环水,须乘舟而往。 宣华公主到了枫林小筑,便被引到临水的望京楼上,太子妃正坐在主位上赏着湖景山色,见宣华公主到来,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 “宣华公主,有失远迎——”太子妃淡笑着先叫了一声。 宣华公主朝着太子妃行了一礼:“拜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笑了笑,道:“宣华公主不必多礼,来人啊——给宣华公主赐座。” 话音一落,便有婢子上前搬了一个凳子放到宣华公主脚边,宣华公主略略想了想,朝着太子妃又拜了一礼:“多谢太子妃。”说罢便坐了下来。 宣华公主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很落到了太子妃身边的绾清身上。 确切的说,宣华公主看到了绾清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置的就是太子拜托她给太子妃所编的墨玉手串,以及她送给太子的那一个绣着柳心结的香包。 太子妃萧氏也是江南人,宣华公主不知道萧氏是否明白柳心结的含义,不过见到她送给太子的香包竟然落到了太子妃手上,宣华公主心中又是一阵忐忑。 正在宣华公主心下不安之时,太子妃却好整以暇的打着眼前的宣华公主,只见她姿容娇好,目含秋星,自有风姿成一派,素月天香下琼楼。 被太子妃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宣华公主终是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太子妃邀妾来此,不是要赏画么?” 太子妃笑了笑,回道:“赏画不过是个由头,本宫到长乐宫一月有余,跟公主数面之缘,竟然没有说过话,今日此来不过是想与公主谈谈心罢了。” 宣华公主顿了一下,道:“太子妃言重了,妾一个亡国之臣,怎能肖想与太子妃同席,太子妃高看妾身了。” 太子妃顿了顿,喃喃道了一声:“亡国之臣,谁又不是呢!” 宣华公主看着太子妃,开口道:“梁国与陈国虽都已覆灭,可毕竟还是不同的。 梁国是归顺于大隋,而陈国是被攻下占领的。 这也就说明了,为何你我同为公主,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有朝一日还会成为一国之母,而妾身无名无份,为奴为婢…… 太子妃与妾,天壤之别。” 太子妃听罢,叹了一口气道:“宣华公主出身王庭,自小金娇玉贵,出生便被封为宁远公主,若不是后遭变故,公主这一生可谓十分圆满。 你虽看本宫如今风光,却不知本宫以前是何模样。 当初本宫在梁国,虽然也是出身王庭,但出生便认定为不祥之人,被人抱去乡下抚养,十岁前竟时常吃不饱饭。 若不是后来当时的晋王殿下招亲,本宫命数刚好与殿下相合,被接到了大兴城里来,否则本宫不知此生——会过成什么样子!” 宣华公主顿了顿,道:“太子妃与妾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宣华公主才不会相信太子妃找她忆苦思甜来了。 太子妃笑了笑,道:“世事无常,兴衰荣辱如风云变幻,公主何须妄自菲薄。” 宣华公主犹豫了一下,又朝着绾清身上瞄了一眼,开口道:“前几日太子妃生辰,妾还没向太子妃贺寿,在此——祝太子妃千秋。” 太子妃闻言便笑了,道:“小小生辰,本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如今母后和乐平公主在这宫中,本宫的生辰便不好大肆操办。 对了,还是谢谢你,听闻这墨玉手串上的绦子是你打的,十分的精巧别致,本宫很喜欢。” 明明手串和香包放在一起,太子妃却只说手串,并没有提到香包,宣华公主顿了顿,干脆挑明了道:“能为太子妃娘娘效力,是妾身的荣幸……那香包——也是太子殿下赠于娘娘的么?” 太子妃笑道:“自然不是,是本宫看着实在喜欢,特意跟太子讨来的。 后来听说这香包也是出于公主之手,今日便一并谢过公主了。” “谢?”宣华公主看着太子妃,满眼的探究之色。 太子妃笑了笑,回道:“殿下天纵之才,英姿雄发,令人心折,宣华公主对殿下有爱慕之意,实属正常。 更何况,本宫自知不堪于母后相较,日后殿下即位,若想培植亲信,也是要广纳宫妃的。 公主如今虽无名望,却有前陈公主的名号,殿下日后若想培植江南旧臣,公主之力对太子殿下大有禆益。” 第1071章 赐宫 “我……”宣华公主心绪一阵翻涌,半天才嗫嚅道:“可是妾……毕竟侍奉过大隋陛下,太子殿下他——能容一个……妾这样的人么?” 太子妃顿了顿,道:“你若在乎与陛下的情义,何必费心让公主把你从宫中带出来? 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一步,难不成公主还有退路么? 或是说,公主真的准备听从乐平公主的意思,从京中贵人中选一个,做他们的侍妾,了此一生?” 宣华公主闻言心底一惊,乐平公主确实有这个打算,说是要给她找个终身依靠。 但她只要想到——不但想爱之人不可得,遗憾终身,而且前途未卜,就顿觉得心间窒闷。 宣华公主顿了顿,还是不敢相信太子的话,问道:“父子人伦,岂可悖乎?” 太子妃笑了笑,道:“这父子人伦,要看怎么讲—— 母后是鲜卑人,依鲜卑旧俗,父死子继,不但可以继承地位和财富,还可以继承父亲的一众姬妾。 殿下身上有一半的鲜卑血脉,就算如今天下仅归汉氏,这风俗讲与不讲,各人有各人的说法。” 宣华公主心中一动,问道:“太子妃的意思是,妾是可以进晋王府的!” 太子妃摇了摇头,宣华公主的心顿时又凉了下去,问道:“娘娘何意?”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道:“你无法进晋王府,因为此时陛下尚在,你若进了晋王府,殿下就会失信于陛下,还会受到百官弹劾,你这是害了殿下。” “那……”宣华公主眼中闪过一抹急色,问道:“那妾要等到什么时候?” 太子妃回道:“等到殿下继位之后。” 宣华公主点了点头,道:“妾可以等。” “不,你不能等——”太子妃道:“太子不是长子,这储君这位坐得并不安稳,朝中有一大批人在与太子殿下作对。 如今陛下还是年富力强,只怕众口烁金之下,殿下无法安稳等到继位那日。 若你能在此间立下不世之功,使得太子殿下安稳继位,到时太子殿下迎你入宫,也是名正言顺。” 宣华公主顿了顿,心中一团乱麻,喃喃道:“不世之功?”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陛下枕边缺一个为太子说话的人——” 宣华公主脸色一白,道:“妾已经从那大兴宫跑了出来,陛下岂会还收容我,更何况——还有皇后娘娘在呢!”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道:“何为父死子继?你须得先从父,才能再从子,你虽侍奉过陛下,但到底没名没份,何来名正言顺。 至于母后那边,你不用担心,本宫会为你求情。如何回宫,本宫也会为你安排好的。” 宣华公主紧紧攥着手指,要不要只身入局,放弃一切奋力一搏,宣华公主心下一阵天人交战。 太子妃等了一会儿,喝了半碗甜汤,慢慢悠悠道:“宣华公主或可慢慢地想,实在不行就走乐平公主为你安排的路。 那条路——虽未必合乎公主你的心意,却也是一条安稳之路……” “不——”宣华公听罢一惊,连忙摇了摇头,她不甘心地道:“妾不要走那条路。” 太子妃抬眼看向宣华公主,只见宣华公主径直起身,朝着太子妃深深行了一个大礼,道:“妾愿为太子效劳,愿听娘娘差遣,一切听娘娘的安排。”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无比真切,连忙放下手里的汤碗,上前扶住宣华公主,温声道:“你我姐妹,无需多礼。” 太子妃既然能提出让宣华公主回大兴宫,必然有自己的办法。 又过了时日,算了算日子,独孤皇后已经在长宁宫待了近两个月,这日乐平公主陪着独孤皇后用完早膳,二人正在院中闲走赏花,独孤皇后突然开口道:“快两个月了,孤也该回宫去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独孤皇后,问道:“母亲在这长乐宫住的不好么?” 独孤皇后笑了笑,回道:“长乐宫安宁自在,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帝后分居两宫,朝野非议,孤也要考虑一下天家名声。 你父亲隔三岔五催孤回宫去,孤若再不回去,只怕有人会怀疑帝后失和,内宫生变。”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也好——那过些时日,女儿也搬回公主府去,人在京中也方便常常去见母亲。” 独孤皇后淡淡笑着,应了一声:“好。” 走了两步,独孤皇后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宇文娥英带独孤皇后去看她精心护育的菜园,又慢慢道:“你也不用急着搬回去,孤看小娥英住在这里十分惬意,她种的那些菜长得实在好,你们一走,若是荒了就可惜了。 这样吧,孤回去就让陛下把永宁殿和永昌殿赐给你们长住,其他人若非孤的同意,都不许进来,你觉得可好?”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若照独孤皇后这个说法,第一,乐平公主可以长住,第二,别人不能来住,这就等同于把长乐宫直接赐给乐平公主了。 乐平公主回道:“这么大的宫苑,只让女儿一人住,只怕会有人非议。” 独孤皇后笑道:“若不是怕人非议,孤直接就将这长乐宫赐于你了。 放心——外人看来,孤只是允你长住于此罢了,外人说不了什么的。” 乐平公主想了想不能辜负独孤皇后这片苦心,于是便应了下来,道:“是,多谢母亲。” 眼看着日头大了起来,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刚想回殿中休息,正见太子妃循例来向独孤皇后问安,于是三人便一起向殿中去了。 太子妃坐下,看着桌凳上的一盆插花摆件,这盆插花以两只青莲为主,一上一下,一浓一淡,一君一臣,一开一合,枝条蔓妙,莲叶厚硕,辅以黑石和青芦,分外的雅致可爱。 太子妃不由得惊叹道:“这青莲开得真好,不想这日子过得这么快,刚到长乐宫时,天还冷得很,这么快莲花竟都开了。 妾一看这插花颇得造诣,有此功力的,除了元元就没有旁人了吧!” 第1072章 侍谁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这孩子自打身子好些,就日日派人送花过来,每天的花色都不同,前日牡丹,昨日是芍药,偶有重复,但这青莲确是第一次送过来。” 乐平公主解释道:“这两朵是今年开得最早的两朵,元元在池边眼巴巴看了好几天,昨夜花色半开,元元就赶忙摘了插好,给母亲送了过来。” 独孤皇后笑着叹道:“真是让她费心了,你说她病才刚好了一些,不用如此劳心劳力,还是要先以养病为要啊!”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送花是件很美的事情。 何况她平日里就喜欢做这些来消遣,不费什么心力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太子妃看了乐平公主,又看了看独孤皇后,突然问道:“母后,妾收到太子殿下的来信,父皇请母后回大兴宫去,不知母后准备何时动身。” 乐平公主听罢,想到独孤皇后离开长乐宫,本就有些不开心。 现下又听太子妃似是在催着独孤皇后离开,乐平公主顿时有些不悦,开口道:“太子妃这话听着有些急切,可是想念太子了? 若是你急着回京去和太子团圆,也可先行一步,不必在这里等着母亲一起回去。” 太子妃温言道:“公主误会了,并非妾急着与太子团聚,而是太子让妾向母后问一下确切的行程,殿下也好安排接驾的事宜。” 独孤皇后开口道:“丽华,你也不要为此介怀,回宫的事孤与太子妃已经商量过了,只是还没定下确切的时间……” 独孤皇后顿了顿,又看向太子妃,道:“先收拾一下,暂订……三日后启程回京。” 太子妃朝着独孤伏身行了一礼,应道:“是,母后。” 独孤皇后又看向乐平公主,道:“对了,孤就要走了,元元那孩子不好入宫,怕是以后见面也不方便,这两天让她过来一下,孤也再看看她。” 前些天肖元元生病,怕病气过给了独孤皇后,所以才一直没有来拜见,眼见独孤皇后就要走了,也是该再见上一见的。 乐平公主应道:“好,女儿明日就她带过来。” 独孤皇后笑了一下,道:“这回可别一大早就把人叫起来了,晚些再过来!” 太子妃和乐平公主都笑了笑,乐平公主应了一声:“是。” 太子妃顿了顿,开口道:“话说永宁殿的偏殿里还住着一个人,自打母后到了长乐宫,还一直未曾见过。” 乐平公主脸色略略一怔,永宁殿的偏殿里住的是不言而喻,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太子妃,不知她为何突然要触独孤皇后的霉头。 更令乐平公主想不到的是,独孤皇后竟然开口道:“那也是个作难的孩子,孤也算与她同处一宫两个月,竟连面都没见过……丽华——” “母亲——” 独孤皇后慢慢开口道:“召她过来,让孤看一看。” 乐平公主又担忧地叫了一声:“母亲——” 独孤皇后淡淡笑了笑,道:“放心,孤要见她自有孤的道理。”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对着一旁的白鹭子吩咐道:“去请陈娘子到长秋殿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殿去。 乐平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汤,又与独孤皇后和太子妃闲聊了几句,没过一会儿,白鹭子就将宣华公主带到了长秋殿。 宣华公主进得殿来,抬头便见独孤皇后端坐于主位,乐平公主和太子妃一左一右两边的侧位上,一眼看去,端雅持正。 宣华公主朝着殿中众人深深施了一礼:“罪女拜见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乐平公主殿下。” 独孤皇后打量了宣华公主两眼,开口道:“陈娘子自称为罪女,不知何罪之有?” 宣华公主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道:“罪女本是掖庭宫女,因自己胆小子,擅离宫禁,是以有罪。” 独孤皇后开口道:“是公主将你带出来的,不算有罪,你先平身吧!” 宣华公主又施了一礼,回道:“谢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开口道:“你出宫的细则,孤大致了解了一些。 你怕孤会取你性命,想离宫求生,这并不算错。 相反——像你这般知进退,懂人情,孤还是很喜欢的。 可你毕竟侍奉过陛下,如今留在公主身边,到底没什么前程。 你可愿随孤回宫,做孤的侍婢!” 虽说是侍婢,但以宣华公主的身份,这侍婢去侍奉谁还用说么? 宣华公主怔了怔,她只道太子妃有办法把自己送回宫去,却没有想到竟是独孤皇后亲口要将她带回去,于是忐忑道:“妾……妾惶恐——” 独孤皇后开口道:“你不必惶恐,既然孤要将你带回去,自然要护你在宫中的平安,自此——你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杀你,而朝不保夕了。” 宣华公主闻言,毫不迟疑伏下身去,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妾愿随皇后娘娘回宫,听从娘娘教诲,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独孤皇后淡淡笑了笑,道:“你是个知礼懂礼的娘子,孤对你很放心,三日后回京,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吧。” 宣华公主应了一声:“妾身遵命。”便退出了殿去。 待宣华公主退出殿去,乐平公主急忙问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皇后沉吟了片刻,道:“孤不在的日子里,蔡娘子在宫中日渐骄横,虽无名分,却跋扈得很。” 乐平公主皱着眉问道:“母亲是想让陈娘子替母亲打压蔡娘子?” 独孤皇后回道:“还有越国公。”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独孤皇后接着道:“陈娘子和蔡娘子都是越国公献于陛下的,其中有什么内情不得而知,难道只是为了曲迎奉上么? 如今既然已经确认陈娘子脱离了越国公的挟制,拿她来对付蔡娘子,也能遏制一下越国公在朝中的气焰。” 第1073章 谋生 乐平公主的目光在独孤皇后和太子妃脸上逡巡了两圈,朝着独孤皇后问道:“今日这一出,是母后和太子妃早就商量好的?” 独孤皇后略略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孤与太子妃已经商量了几天,把陈娘子带回宫去,也能少你一桩麻烦。” 乐平公主正色道:“宣华公主这点小麻烦女儿还不放在眼里—— 今日宣华公主答应回宫,答应的太过顺利了,像是早就预料好了一般。 此事关乎父亲、母亲、越国公和蔡娘子,那太子妃——你在这当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乐平公主直指太子妃在这件事里的不合理性,太子妃神色僵了僵,但很就恢复了过来,开口道:“几日前,妾身得遇陈娘子,谈及她侍奉过陛下,身份里实尴尬,只怕不得善终。 于是妾身心想,她的身份除了回宫,没有别的路可选,于是便与母后商量了一下,才有了今日这番场景。” 太子妃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乐平公主根本不想去分辨,直接全盘否定道:“真有这么简单么?” 太子妃脸色一白,逞强地挤出一丝笑来,道:“公主想多了!” 独孤皇后见二人隐隐有对峙之势,当即开口缓和道:“丽华——陈娘子此番回宫,是你情我愿,各有所求。孤知你良善,但良善也要给愿意接受的人。 那陈娘子也是自己想要回去的,你又何必违逆她本人的心意呢?”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知道事到如今,已不是她能插手的事了,只好道:“母亲说得的,女儿不该多事,随她去吧。” 午后,随着独孤皇后午睡,乐平公主早早回了永宁殿,肖元元听陈娘子要回的消息,顿时一惊,不由得问道:“公主没有搞错?陈娘子要回大兴宫?”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惊道:“可她不是……她不是喜欢太子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腾地站了起来,道:“不行,我去问问,万一有什么苦衷呢?” 说罢,肖元元径直起身,带着一个小婢子就往偏殿去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远去的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旁的白鹭子问道:“元元她问得出来么?” 乐平公主无奈道:“问出来又能怎么样?就随她去问吧,好歹心里能踏实些!” 肖元元闯进偏殿,宣华公主正对着半幅绣品发呆。 “陈娘子——”肖元元一进门,就看到正在失神的宣华公主,急忙上前问道:“你要回大兴宫了?” 宣华公主连忙起身,轻轻‘嗯’了一声,上前拉着肖元元坐了下来。 肖元元有些着急道:“为什么呀?你好不容易才从宫中出来,这才自在了几天?怎么又要回去呀!” 宣华公主笑了笑,道:“我终归是侍奉过陛下的,以后谁还敢要我呢?” 肖元元生气道:“不是,你管他们要不要你,关键是你自己想要谁呀——” 肖元元转了话头,看了看两边的婢子,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没叫你们不要进来。” 那两个婢子应了一声,便都退了出去。 肖元元拉着宣华公主的手,关切道:“你不是……你不是喜欢太子么?你回宫侍奉陛下算怎么回事?” 宣华公主脸色一白,心下一阵惊慌,稳稳了心神赶忙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很明显——看出来的呀!你又是绣什么柳心结,又是时常在永寿殿四周晃悠,很容易就猜得出来的好么!” 宣华公主看了看门外,定下心来,问道:“还有谁知道,你与谁说过?” 肖元元皱眉回道:“公主她也看出来了,她打算成全你的……本来想着过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公主选个时机把你送进晋王府去。 你……你自己怎么……怎么掉链子了呢!” 宣华公主眸色闪了闪,反握住肖元元的手,轻轻叫道:“元元——” 这好像是宣华公主第一次叫肖元元的名字,肖元元怔了一下,宣华公主接着讲道:“长乐宫的这几个月,我过得很开心。 就算我最终还是要回到大兴宫里去,我也丝毫不后悔当初求公主将我带了出来!” 肖元元顿了顿,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有人逼你?” 宣华公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自愿的。” 肖元元眨了眨大眼,道:“谁信呢?你明明喜欢的是太子,怎么可能转过身去伺候陛下呢……” 肖元元突然心中咯噔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你是为了太子才入宫的?” 肖元元能想到这一步,宣华公主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柔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承认了。 “为什么呀!”肖元元不解地问道:“就算你不入宫,公主也有办法把你送到太子身边的,你为何如此……作践自己呢!” 宣华公主摇了摇头,道:“这不一样—— 若是由公主将我送入晋王府,我顶多算是个侍妾,一不心还会给太子殿下惹来麻烦。 到时太子殿该如何看我?就算太子殿下看在乐平公主的面子上,给了我一方容身之地,我在他那里没有任何资本和倚仗,他也不会对我上心。 可倘若我为殿下立下大功,就大不一样了! 元元——太子殿下需要在陛下那里放一双眼睛,我必须要回大兴宫,即为谋爱,亦为谋生!” 肖元元心下微微叹了一声,低声道:“可是……这很危险呀!你若只是回宫侍奉也就罢了,还要做太子的内应—— 万一事发,先被推出去挡枪的肯定是你呀!” 宣华公主顿了一下,抓住肖元元手,恳求道:“元元,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 肖元元抽出自己的手来,气愤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说出去—— 只是……我能猜得出来当中的内情,旁人也能,你能堵的住所有人的嘴么?” 第1074章 放大 宣华公主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一则,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太子,二则,旁人也未必有你这么聪明。” 肖元元道:“谁说没有人知道的?太子他本人难道不知道么?还有太子妃,你与太子之间事,能瞒得过太子妃么?” 宣华公主回道:“可我是为她效力的呀!太子妃怎么可能拆穿我呢? 只是公主她……她定能猜得出我与太子妃的谋划。 元元——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肖元元皱了皱眉,宣华公主接着道:“你能不能替我求求公主,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肖元元定定看着宣华公主,顿了顿道:“恐怕公主早在得知你要回大兴宫的时候,她已经猜到太子妃利用皇后娘娘,将你带回宫的目的了。 你放心吧,公主不是个多事的人,她若想拆穿你们,早就说出来了。” 宣华公主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元元,你替我去求一求乐平公主,只有你去求她,我才能放得下心来。” 这件事毕竟事关生死,宣华公主不相信乐平公主,肖元元也能理解,只好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去跟公主说的……真不知道这样是帮你,还是害你!” 见肖元元应允下来,宣华公主心下一喜,赶忙道:“元元,此间大恩我必铭记于心,来日必报!”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道:“这算什么恩呀?我什么也没做,也没帮你什么大忙—— 大兴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当今的陛下也不是好对付的,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乐平公主虽然不满太子妃利用独孤皇后,但把宣华公主和太子妃的谋划宣扬出来,对乐平公主没有什么任何好处,所以,宣华公主随独孤皇后回宫的事,就此定了下来。 第二日,肖元元便随着乐平公主一起去拜见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对肖元元又是好言安抚了一番,嘱咐她只管安心养病,不必担心杨坚会找她麻烦。 肖元元听到这些话,心中自然也十分感谢独孤皇后。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肖元元日日都陪着乐平公主到长秋殿去向独孤皇后问安,还当着独孤皇后的面插花给她看,相处的十分融洽。 转眼过了两天,就在启程的前一天,太子杨广亲来长乐宫接驾,彼时肖元元正在后苑的绿芜轩外跟独孤皇后演示,怎么用放大镜烧死一只蚂蚁,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见到太子前来,独孤皇后连忙拉着太子过来观看,“太子——你快来看,元元能用一个镜子隔空烧死一只蚂蚁。 要是这镜子再大些,岂不是连房子都能点得着了!” 肖元元却不想再演示了,把放大镜递给独孤皇后,道:“这只是给皇后娘娘赏玩的小玩意儿,不值得一提。” 肖元元说罢,便退到了乐平公主身边。 独孤皇后见肖元元似是没了兴致,于是拿着那个放大镜笑了笑,又递给太子道:“你试一下,把那个光聚到一个点上,对——照到那个蚂蚁上,你看——” 太子随着独孤皇后的指示,慢慢移动着光点,刚刚还跑得飞快的蚂蚁,瞬间被烧得蜷到一起,太子心下暗暗一惊,目光扫向肖元元。 肖元元别过脸去,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太子又看向独孤皇后,笑了笑道:“果然是个稀奇物件! 不过,若是儿臣没有看错,这镜片应是冰晶石吧!” 冰晶石,是一种透明的水晶,平日里十分罕见,作为珍贵的珠宝,打磨起来耗损率极高。 肖元元不好不作回应,咽下一口气,回道:“确实是冰晶石。” 太子失笑,不由得嘲弄道:“这么一大块冰晶石,你却只拿来做哄人玩儿的小玩意儿,奇石珍宝,你专门拿来烧蚂蚁,你什么癖好? 当真是暴殄天物!” 肖元元挑了挑眉,并不想作回应。 独孤皇后见状,不由笑了一下,回道:“你说得是什么糊涂话?元元得了冰晶石,如何用,在哪里用,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你看人家听到你这话,都不想理你了!” 肖元元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道:“还是皇后娘娘最通情理。”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不过,你将此物赠于孤的话,对孤来说确实过于奢靡了!” 肖元元连忙摇头,道:“这水晶实际也没花多少钱,物尽其用嘛,与其把它镶在冠子上,不如拿来做个放大器。 皇后娘娘就当它是个小玩意儿,平日看看字画什么的,都用得着。” 乐平公主也在一旁劝道:“母亲且收下吧,这东西在元元这里,实在没什么用!” 独孤皇后笑叹了一声,道:“罢了,孤老眼昏花,确实正当用,孤且留下了。” 太子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放大镜不是专门用来烧蚂蚁的。 太子拿着放大镜在手背上照了一下,果然看到汗毛根根清晰分明,用来看字画确实方便。 太子心下一顿,那肖元元送给自己的两根手筒,当真如看上去那般简单么? 思极至此,太子开口问道:“肖娘子,那你送给本宫的那两个手筒……也是另有用处么?” “手筒?”肖无元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我什么时候给你送手筒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纷纷看向肖元元和太子,目光不乏有疑惑和探究。 太子心下一沉,明白自己说漏了嘴,肖元元送给他的那两个手筒,是作为交易的筹码,他不敢把这事儿说出来的。 太子迎着众人的目光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到了太子妃身上,又看向肖元元回道:“半月前太子妃生辰,你提前派人送了一对手筒过来,还祝本宫与太子妃成双成对,恩恩爱爱。 怎么这么快你就忘了?” 肖元元回过神来,一脸好笑道:“手筒?那是单眼望远镜,送东西的人没跟殿下说么?殿下怎么能乱给人家起名字? 不对——殿下不会把它当作浣衣的棒槌了吧?” 第1075章 棒槌 肖元元说话的语气,太子听着十分不舒服,没好气地回道:“浣衣的棒槌?谁浣衣,是本宫还是太子妃?”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回道:“没当棒槌就好!” 转而又道:“对了,这是我给太子妃娘娘的生辰礼,按理说太子妃娘娘收到礼,多少应该对我表达一下谢意。 怎么这些天,太子妃一句也没有跟我提过送礼的事?该不会是殿下昧下了那份礼,太子妃根本没有收到我的礼吧?” “你……”太子一口气被堵在胸间,顿了一下才嫌弃道:“本宫昧你的那两根棒槌做什么? 本宫是嫌你的那礼太拿不出手,怕你在太子妃面前丢脸,暂且收着罢了!” 眼见两人的语气都不好,太子妃赶忙开口打圆场道:“既元元所赠的东西,我们岂会随意处置呢? 不过,那……望远镜在我们手里,确实不得其用,不如殿下派人把那望远镜拿过来,让元元教一下怎么用,可好?” 太子听罢,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转头一想,道:“拿过来,给大家都看看,那不是个手筒……” 说到这里,肖元元又看了乐平公主一眼,补充道:“更不是个镜子。” 乐平公主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轻轻拉了拉肖元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肖元元白了乐平公主一眼,二人眉来眼去,十分暧昧。 独孤皇后呵呵笑道:“太子,你就派人将那什么镜取来,给大家都看看,那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太子应了一声:“是。”转身朝着身边的应侍吩咐道:“把本宫书房书架和三层,靠右第四个盒子取过来。” 那应侍应了一声:“是。”便赶忙去取了。 趁着空闲,众人回到轩中坐好,又品了一些汤饮,吃了一些茶,没过多久,那应侍便将那盒子取了过来。 独孤皇后十分好奇,忙让人把那盒子端到面前打开,一看便笑了,对着肖元元道:“也不能怪太子认岔了,孤看着也是两根手筒。” 肖元元认真道:“手不手筒先不讲,起码它不是一面镜子!”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后腰掐了一下,低声怨道:“你没完了是吧!” 独孤皇后没有介意这两人的打情骂俏,只是笑呵呵地问道:“这个镜子该怎么用啊?” 肖元元从中取一个望远镜来,当着众人的面抠了一下目镜上的搭扣,再轻轻用拇指一推,打开了护目镜的盖子,拿着望远镜放在眼前比划了一下,道:“就是这么看的!” 独孤皇后笑眯眯地接过那个望远镜,学着肖元元的样子透过目镜看出去,渐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独孤皇后又朝四周看了一圈,才慢慢把望远镜放了下来,递于太子,道:“元元可当真给了你一件好东西啊!” 太子不明所以地接过独孤皇后递来的望远镜,也学着独孤皇后的样子看了一眼,先愣了一下。 顿了顿道:“母后,容儿臣到外面开阔处试看一下。” 独孤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太子得了允准,急步往轩外走去。 太子妃也上前,取了剩下的一支望远镜,学着刚刚肖元元的样子打开护目镜,试着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方才为什么独孤皇后和太子都如此异常。 若说那放大镜和老花镜,都算是些奇技淫巧的小玩意儿的话,这望远镜在日常军事中具有十分大的用处。 “元元——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太子妃问道。 肖元元轻描淡写道:“原来的造船厂为了方便行船,做出来的配件。” 太子妃一想到那被火烧掉的造船厂,手中摩挲着那把望远镜,越想越觉得可惜。 此时,太子又急急忙忙从外面走了回来,看到太子妃手里的望远镜,伸手从太子妃手里拿过来,小心地将两个望远镜一起放回到盒子里收了起来。 肖元元见状,不满道:“说好了,这里也有太子妃一个的——” “元元——”太子妃笑着打断道:“本宫的也是殿下的,都一样。” 肖元元没有应声,一旁的独孤皇后笑着劝道:“元元不要计较这些小节,你这东西给太子有大用,礼物既然已经送出,便该交由收礼的人来处置。” 听到独孤皇后都开口了,肖元元微微叹着点了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独孤皇后拉着肖元元的手,又是拍着感叹了一番,这一次独孤皇后回到大兴宫,只怕再想见肖元元已经不容易了。 于是独孤皇后一个劲儿地叮嘱道:“知道你不想入宫,不想和朝廷牵扯太深,但遇事也不能太过较真。 若当真有了难办的事,不要顾及太多,该入宫入宫,该求情求情,求孤帮忙也不算丢人的事!” 肖元元认真的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吐出一句:“是,谢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离宫两个多月,此番回宫由太子亲身去接,乐平公主也陪送独孤皇后一起回京。 杨坚命人准备了欢迎宴,又领着一众宫侍和朝臣早早在御街前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独孤皇后御辇,杨坚赶紧上前亲自为独孤皇后扶辇,两人携手走入两仪殿。 杨坚和独孤皇后二人并坐在主位之上,独孤皇后身侧,依次是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及一些官贵妇女眷。杨坚的身旁依次是太子、柳述、杨素和苏威等一众近臣。 众人纷纷向独孤皇后行了礼,便入座开席了。 独孤皇后看着满殿臣子,深深叹了一声,杨坚赶忙问道:“伽罗可是累了?” 独孤皇后微微笑道:“倒不是累了,只是看着满殿喧哗,心生一阵感慨罢了!” 杨坚不解,问道:“伽罗感慨什么?”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方才孤看着人影攒动,就想从中找一找,看看高颎在哪儿。后来猛然间才想到,高颎已经下野了呀!” 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一旁柳述顿时一喜,赶忙道:“母后这是想见旧人了!” 第1076章 解气 独孤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念及与高颎的主仆之谊,陛下,明日召高颎入宫来,跟孤叙叙旧吧。” 杨坚点了点头,道:“既然伽罗想见,召高颎入宫来便是。” “不可——”越国公杨素突然发声道:“陛下,皇后娘娘为内宫妇人,虽为国母天后,召见外臣官眷也属正常。 但高颎待罪之身,已削职为民,依制不该入宫。 皇后娘娘召见外男,说出去实在不妥,望陛下和皇后娘娘三思。” 越国公当然不想让独孤皇后见高颎,这两人从来关系就很好,万一他们二人见了面,商量出什么事来,高颎起复是极为容易的。 独孤皇后看着越国公,心下顿生不满,她不过是想见见老朋友,他一个当朝左仆射就东挡西挡的不让见。 以前的账还没跟他算呢! 独孤皇后呵呵笑了两声,道:“平民如何?贱奴都能入宫,平民不能入宫么? 越国公不妨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再来教训孤吧!” 越国公一开始不服,猛然想到了蔡娘子,他能把一个歌妓送入宫来,独孤皇后想召高颎入宫又有什么问题。 越国公神色一僵,杨坚脸色也沉了下来,瞥了越国公一眼,又嘻嘻笑着对独孤皇后道:“伽罗不用理会越国公,明日朕亲自下旨召高颎入宫来陪你说话。” 独孤皇后的笑意有冷,开口道:“多谢陛下——对了,听太子说近日朝中有大喜……” 杨坚一时间不知道独孤皇后说得是什么喜,于是问道:“伽罗说得是?” 独孤皇后道:“阿史那·染干(原突利可汗,后改为启民可汗。)——自归顺我朝以来,一直受我朝庇护。 陛下不仅收留他在我朝境内,还派人为他修建金河、定襄两城,供其居住。 近来突厥内乱,达头可汗不得人心,有九万突厥人带着羊马辎重前来投效,虽是好事,但孤却有些担心,那两座城是容不下九万人的。” 杨坚点了点头,道:“这你放心,达头可汗大势已去,朕决定派兵助启民可汗反攻回突厥,促使突厥统一,成为我朝藩属。”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可是既然要派兵,必得有统帅,不知陛下以为这行军元帅,属意于何人?” 杨坚顿了顿,朝着殿下看了一圈,道:“朕本打算让汉王为行军元帅,柳述身为兵部尚书,从旁协助。”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回道:“不行,陛下忘了么,三年前汉王率军与高丽一战,一年前又与突厥一战,两次都未立寸功,可见汉王并不通兵事。” 越国公当下便明白了独孤皇后的意思,看来独孤皇后是想把这摊子事推给自己,以报他给杨坚送美人之仇。 越国公开口道:“汉王殿下英明圣武,颇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圣姿。只是欠缺一些历练,多多去战场上练练手,日后一定能成为一代雄主。” 殿中好几个人听罢,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往太子的脸上看去。 太子面色丝毫未改,只是低头正与太子妃互敬了一杯,慢慢品着酒,似是对殿中的纷扰一点都不在意。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越国公主此言差矣,若是一些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由他去练练手也无妨。 不过,突厥之事事关我朝边防安危,陛下为此筹谋二十余年,如今毕其功以一役。统帅之职必须得有经验老道,且有战神之才的人才可胜任。 如今满朝上下,除了越国公之外,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独孤皇后的话说的虽然有理,却不合时宜。 其实与突厥的关键之役,早在一年之前就打完了。 那一仗,都蓝可汗被部下所杀,与他同盟的达头可汗也被打得惨不忍睹。 如今的突厥内部早已千疮百孔,寥寥残部不成气候。 与其说是去打仗的,不如说是去带路开荒的。 只要把启民可汗送回突厥本部,再追杀一下达头可汗,这突厥就等于尽在囊中了。 尽管明白这个道理,杨坚还是点了点头,道:“伽罗说得有理,越国公——朕想着此事到底还是交由你来办,朕才放心。” “陛下——”越国公还想反驳一下。 杨坚截住了越国公的话头,道:“此战一结,越国公府便是当朝第一功臣了。” 越国公想了想,这一役并不难打,就当是出京去溜一圈,唯一担心的是独孤皇后会借机起复高颎。 越国公看了看太子,只见太子温和地笑了笑,对着越国公点了点头,越国公顿时定下心来。 只要太子地位稳固,就不会起复高颎,于是越国公朝杨坚应道:“臣遵旨。” 因赶路辛劳,未过多久,独孤皇后便以疲累为由,早早带着乐平公主回千秋殿去了。 独孤皇后走后,杨坚也觉得没了趣味,跟越国公使了一个眼色,推脱不胜酒力,让太子扶着自己回甘露殿去了。 果然,杨坚走后没过多久,越国公便率先离席,推说先行回府,在外面转了一圈,拐弯到了甘露殿,通传入内之后再见到杨坚,杨坚身上已经没有半分醉意。 “拜见陛下——”越国公朝杨坚行了一礼。 杨坚坐在主位上,深深地叹着气,道:“两个多月了,伽罗气还是没消啊!” “陛下——那突厥那边真要老臣跑这一趟么?”越国公不满道。 杨坚瞪了越国公一眼,道:“你跑一趟就跑一趟么,给皇后消消气,朕也能好过些,这也算为朕办事,为国尽忠了。” 杨坚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那个蔡娘子……要不你先带出宫去,今日伽罗这一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太子眸色动了动,实际上独孤皇后这一出不仅是为给自己出口气,更是因为太子不想让汉王接下这个领兵之职,这当中自然没有少了太子的劝说。 听到这里,太子开口道:“父皇——当下的情境,也许不用将蔡娘子送出去!” 第1077章 杀生 杨坚不解地看向太子,太子解释道:“母后在长乐宫碰见了在阿姊那里作客的宣华公主——” 太子看了越国公一眼,道:“现在母后已经把那宣华公主带回宫来了!” 杨坚一听便急了,心虚地叫道:“皇后带她回来做什么? 完了完了——朕知道了,朕本想送出去留她们一命的,如今只能除去了,这样你母后还能消气一些!” 太子一愣,没想到杨坚竟想歪了,赶忙解释道:“不不不,母后说那宣华公主知情识趣,又是个美人,看样子不是要杀她的意思。” 杨坚一副了然道:“你知道什么?你母后的性子何其刚硬,岂会忍下这个哑巴亏? 她把那宣华公主带回来,她就是要看朕的态度,就是要朕亲手了结了这两人,你母后才会消下气来——” 越国公开口道:“陛下,蔡娘子也就罢了,不过是个乐人,可宣华公主身份非同寻常,杀了宣华公主只怕会影响江南旧族。 皇后娘娘固然霸道,却不至于狂悖,当做不出这种不计后果之事。” “你不懂——”杨坚叹道:“正是因为如此,皇后才会让朕来动手,你等着,皇后肯定会想办法把那宣华公主送过来,然后等着看朕的反应……” 太子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杨坚如今认定了——独孤皇后想处死宣华公主和那个蔡娘子,太子若是一味的辩解这件事,只怕会让杨坚心下生疑。 太子看了看杨坚和越国公,开口道:“儿臣见父皇现在耳目清明,并无大碍,儿臣想去千秋殿看看母后,先行告退。” 杨坚抚着额头,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朝着杨坚和越国公行了一礼,便想退出殿去,刚挪了两步,杨坚突然开口:“太子——” 太子一愣,连忙停住脚步,问道:“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杨坚缓缓睁开眼睛,道:“听说你得了两件好东西!” 太子心下一惊,尽管他知道乐平公主身边有不少杨坚安插的眼线,可昨日他才知道那望远镜的用途,杨坚今日便知道了,可见杨坚对乐平公主并不全然放心。 太子这时好像有些理解,肖元元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将乐平公主带走了。 太子面上不显,只是装傻地回道:“好东西?哦——父皇说得可是那肖娘子赠于太子妃的望远镜?” 杨坚哼了一声,道:“你装什么装?那两只望远镜你全都自己收着了,还假借太子妃的名头!” 太子笑了笑,回道:“儿臣与太子妃情同一体,她的就是儿臣的,有什么可分的。” 杨坚的笑意更冷了,直接拆穿道:“肖娘子为何要送你好宝贝?别以为朕什么也不知道。” 太子顿时浑身一凉,整个人都僵住了,想分辩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干涩地叫了一声:“父皇——儿臣……” 杨坚摆了摆手,打断道:“你们的交易做便做了,无关大局,朕不在意,朕在意的是肖娘子究竟还有多少东西可用来交易!” 太子不由得地咽下一口气,道:“父皇,此番在长乐宫,母后十分看重肖元元,父皇倘若逼她,只怕母后不会同意。” 杨坚叹道:“朕没有逼她……朕不就是有点好奇么!对了——你在江南办的造船厂如今可有成效了?” 太子顿了一下,回过神来道:“呃……五日前收到消息,已经开工了,若一切顺利的话,两年之内首艘巨船便可下水。” 杨坚点了点头,道:“朕听闻之前的那造船厂,造得可不止是船,一应的玫瑰精油,织布纺机都是从造船厂里出来的,你的造船厂能做到这一步么?” 太子想了想,回道:“以前造船厂所造之物可不止这些,几乎囊括了肖氏的所有技术。这次所得的两个宝贝,也是出自于造船厂…… 若想做到跟以前一模一样,如今只有先与肖元元完成交易,让她交出所有图纸,才有可能办到!” 杨坚面上露出一丝烦忧之色来,越国公见状,不由得好奇道:“既然知道那肖娘子手上有图纸,尽可去她的住处搜一搜。” 太子失笑一声,道:“她在江都所有住处本宫都派人去找过了,没有找到。” 越国公顿了顿,道:“或许在公主府呢?” 太子又摇了摇头,道:“只一个造船的图纸,就装了满满六大箱,所有图纸加起来,肯定能占不少地方,公主府并不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越国公想了想,道:“实在不行,逼问一下如何?” 太子有些无语,道:“若能逼问,本宫早就去逼问了,且不说有母后和阿姊在一旁看着,她自己手上还常常带着一瓶毒药,一不开心打开喝了,咱们就彻底人财两空了!” 杨坚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且先放在她那里,到时候你慢慢跟她磨吧!” 太子低低地道了一声:“儿臣明白。” 杨坚想了想,还是心有不平,冲着太子道:“你与肖元元私相授受,朕可以不管,但见都有份,那什么望远镜的,你得给朕一个。” 太子心下微微叹气,朝着杨坚无奈道:“是——儿臣明日就拿给父皇。” 杨坚点了点头,心下稍稍顺气了些,摆了摆手对着太子道:“好了,你去看你母亲去吧!” 太子又朝着杨坚和越国公行了一礼,赶紧退了下去,生怕杨坚再叫住他。 太子走出了甘露殿,正想往千秋殿去见独孤皇后,迎面看到一队人,为首的正是身着华服的宣华公主。 太子见状连忙上前拦住,问道:“你们来此作甚?” 宣华公主朝着太子行了一礼,道:“回太子殿下,听闻陛下醉酒,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陛下送醒酒汤来。” 问明了缘由,太子心下一阵后怕,看了看一旁宫侍手中的醒酒汤,对着那端汤的宫侍命道:“陈娘子先随本宫回千秋殿,这汤你们先送进去。” 第1078章 司侍 那宫侍应了一声:“是。”看了宣华公主一眼,便带着其余的人往甘露殿去了。 太子深深呼了一口气,道:“陈娘子,你先随本宫一起回去见母后。” 宣华公主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太子如此说,也并未表达异议,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太子回去了。 独孤皇后听完太子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得怒道:“他自己要造杀孽,竟还要诬到孤的头上?” 乐平公主看了看一旁垂头侍立的宣华公主,开口道:“母亲带陈娘子回宫,本是一片好心! 若好心不得好报,凭添了罪业,母亲当真是无辜。 既然陈娘子在宫中有性命之忧,不如还是让我带陈娘子回府吧!”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在宫中保个人而已,对孤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用不着你费心!”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母亲有打算就好。”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弘圣宫休息去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母亲,我还是要回府中去的。” 独孤皇后‘哦’了一声,道:“是了,咱们回宫,你那肖娘子也回公主府去了!” 一旁的太子妃打趣道:“公主和元元如今真是一天都分不开,眼下都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待在一处,当真让人羡慕呀!” 乐平公主叹道:“我也是没办法,她夜里总是惊梦不断,我若不在,她便夜不安枕。 她本就病体难愈,我实在不敢放她独自在府上过夜。”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且先回去吧,明日也不必早起入宫来,别总顾着那肖娘子,也多多顾着自己些!” 乐平公主朝着微微颔首,应道:“女儿知道。” 得了独孤皇后的允准,乐平公主起身,朝着殿中众人一一拜别,带着白鹭子便出宫回府去了。 独孤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太子和太子妃相互看了一眼,太子妃开口问道:“母后有什么心事么?”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之前孤确实有心事,不过眼下倒是心事已了。” 太子笑着问道:“心事了了,是件好事,母后不妨说与儿臣听听看。”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之前孤总是怕,万一孤走之后,丽华身无挂碍,也再无求生之志。 如今见她心有挂碍,当不会走上绝路,孤也就放心了。” 太子点了点头,道:“母亲说得是,儿臣也觉得如今阿姊心有所牵,要比肖娘子不在的时候好上太多了!”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你日后要多多关照她们,孤说得不止是丽华,还有那肖娘子,就算不为她的才能,为了你阿姊,你也不能为难她。” “儿臣明白。”太子恭敬的回道:“儿臣看得出来,阿姊与肖娘子互为一体,若想护好阿姊,那肖娘子也是要一起护住的。” 独孤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下又把目光放到宣华公主身上,不由叹了叹气:“陈娘子——” “妾身在——”宣华公主小声应道。 独孤皇后道:“你也看到了,若是贸贸然将你送到甘露殿,只怕会害了你。 这样吧,你先在千秋殿做孤的司侍,官居五品,待时机成熟,再为你做打算,如何?” 宣华公主连忙拜倒:“妾多谢皇后娘娘。” 当初肖元元去长乐宫,就是为了给宇文娥英伺候月子去的。 如今宇文娥英早就出月子,这半年来身体调养还不错,肖元元也没有必要天天守着宇文娥英。 于是在乐平公主陪着独孤皇后回京的当天,肖元元也晚一步出发进京,回了公主府。 夜间,肖元元喝了汤药洗漱过后,先在书架前翻了翻自己的藏品,觉得有些疲累,便早早上床安寝了。 正在睡意沉沉之际,忽然床帐被掀开一角,接着乐平公主便挤了进来。 肖元元几乎没有迟疑便认出了那是乐平公主的身影,两人瞬间便贴了上去。 “公主怎么回来了?”肖元元贴着乐平公主的颈间问道。 乐平公主摩挲着肖元元的后背,由肩及腰,一寸寸地探寻过去,回道:“怕你睡不好,放心不下……” 肖元元冲着乐平公主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犹嫌不足便往上移,从颈间到耳边,游过脸颊,最后吻至唇上,轻轻浅浅,气息微微。 乐平公主感受着身上起伏的玲珑曲线,就像浑身浸入沸腾的汤泉之中,周身滚热,烧得人意识昏沉。可偏偏被肖元元蹭过的地方清清凉凉,一冷一热,折磨的人焦心不已。 就在肖元元力气稍稍弱了一些,乐平公主翻身肖元元压下,深深吻了下去,如久渴之人在沙漠之中行走数日忽逢甘霖,恨不得将她吸干吃净才行。 几番纠缠相合,几番交欢厮磨,帐中一片旖旎风光,过后,肖元元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乐平公主将一片薄纱覆于两人身上,不由得叹一声,歉声道:“对不住——明明你一直病着,不该对你行此事的,今日是我放纵了。”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回道:“我会好好把身子养好的。” 乐平公主躺下将肖元元揽到怀中,指尖在肖元元的脸颊上慢慢划过,丹珠秀眉,鼻峰俏立,唇莹玉润,冰肌玉骨,每一寸都长在乐平公主的心尖上。 就算情欲过后,乐平公主依旧觉得眼前人美得不可方物。 乐平公主静静端详了一阵,问道:“你怎么不住清吉堂,跑到玉岿堂来了?” 肖元元体力全消,闭着眼意识昏沉,好久才回了一句:“公主的床太大了,我一个人睡空荡荡的……我实在走不动了,公主要回自己回去吧!” 肖元元的声音越说越低,直到最后几乎听不到声音了,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压下和肖元元说话的欲望,轻轻拍着道:“好了好了,你快睡吧,今日不回去了。” 话音未落,便见肖元元周身一沉,彻底睡死了过去。 第1079章 仿制 许是因为二人许久不曾欢好,历经昨夜之后,难得的连乐平公主都没有早起。 二人醒来之后,眼间过了午时,乐平公主干脆歇了进宫的念头,派人进宫去向独孤皇后告了罪,便安心留在公主府与肖元元待在一处,好生腻歪。 独孤皇后自然不会怪罪乐平公主,听说乐平公主早间赖了床,没忍住还跟太子妃夫妇打趣了几句。 因未到午膳时分,独孤皇后兴致很好,拿着老花镜欣赏着之前太子送来的江南堪舆图,这下看得清楚了,再看那幅堪舆图,当真是处处精细,针针细致。 一旁的太子偶尔也会根据堪舆图上地形,讲一讲当地的地形风貌,独孤皇后听着甚是有趣。 众人正在谈笑间,杨坚也带着柳述来看独孤皇后了。众人行礼之后,杨坚扶着独孤皇后回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柳述看到这巨幅的堪舆图也是一惊,站在图前观摩良久,心下一阵感叹。 杨坚笑呵呵地问道:“伽罗今日怎么有兴致把这堪舆图拿出来了?”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孤最新得了一个侍书,极善画墨丹青,又通诗文,便寻了一些字画品鉴一二。 后来,从字画又说到绣品,孤便想起这江南堪舆图来,便让她一同品鉴品鉴。” 杨坚好奇地“哦?”了一声,问道:“是何人啊?” 独孤皇后扭头看向一旁,道:“陈司侍,过来拜见陛下。” 宣华公主本在人后,闻言低头上前,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拜见陛下——” 杨坚看到宣华公主,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对着独孤皇后道:“这不是宣华公主么?怎么成了伽罗的司侍了?” 独孤皇后勾了勾嘴角,回道:“陈娘子才貌双绝,怎么就不能服侍孤了,起码有名有份,也有品阶,总比无名无份地待在掖庭要好。” 杨坚听出了独孤皇后语气中的嘲讽,自知理亏,便看向宣华公主,问道:“陈娘子……在宫中可还住得惯?对了——许久不见你兄长了,不知他近来可好?” 宣华公主垂头回道:“回陛下,奴与兄长许久未见,不知他近来是何状况。 但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福泽庇佑,奴与兄长同沐皇恩,感激涕零。” 杨坚尴尬地咳了一下,又看向独孤皇后,道:“伽罗,这陈娘子的身份不凡,在你身边怕是不妥,不如……遣其归家如何?” 独孤皇后看向宣华公主,问道:“陈娘子,你当以为如何?” 宣华公主朝着独孤皇后施了一礼,回道:“禀皇后娘娘,奴与兄长……早年不睦,宫外已没有奴的容身之所,还请皇后娘娘收留奴家,庇护奴家!”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孤知道了,你且在千秋殿安心住着,不必担忧别的事。” 宣华公主盈盈拜道:“谢皇后娘娘。” 这与杨坚所设想的情况不同,独孤皇后完全没有要把宣华公主送到甘露殿的想法,使得杨坚十分困惑。 待宣华公主退了下去,杨坚转头一愣,正见独孤皇后拿着老花镜放在眼前端详着杨坚。 杨坚往后退了半身,问道:“伽罗你在做什么?” 独孤皇后把老花镜从眼睛上放了下来,状似感叹道:“孤早先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今日隔着镜子才看明白,原来陛下已经不是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陛下也老了呀!” 杨坚顿了一下,听不出独孤皇后这话里是感慨还是嘲讽,正不知如何应对,看了看独孤皇后手里的东西,料想这就是肖元元所送的老花镜了。 杨坚明知故问道:“镜子?伽罗你手上拿得是什么?是镜子么?可否给朕看看!” 独孤皇后将老花镜递了过去,杨坚接过学着独孤皇后的样子看了看,心下顿时一惊。 杨坚虽年过六十,身体比独孤皇后要好一些,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还身强力壮。 可是隔着镜片看过去,目之所及的一切,竟然清晰异常。杨坚反复拿下眼镜看了几遍,方觉察出——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耳昏目花了。 杨坚愣了一会儿,独孤皇后想从杨坚手上接过眼镜,拿了一下杨坚却没有松手。 “陛下——”独孤皇后提醒道:“这东西天底下只有这一副,您可别给孤弄坏了。” 杨坚顿了顿,道:“伽罗,朕平日要看许多诏书的……” 独孤皇后一听,赶忙把杨坚的手捏开,取回自己的老花镜,转身交给青依,示意她放好。 杨坚笑着道:“朕不是要你的东西,朕只是想说你这镜子实在是大有所用,能不能借朕几天,朕交给何稠,让御造监仿一个出来。” 独孤皇后睨了杨坚一眼,回道:“此物可遇不可求,只怕即便孤借予陛下,陛下也仿造不出一模一样的镜子来。” 杨坚笑道:“伽罗怎知御造监造不出来?” 独孤皇后挑了挑眉,点了点头,道:“那好,孤与陛下打个赌。” 杨坚问道:“怎么赌?” 独孤皇后道:“就赌御造监仿不出这老花镜,陛下若是赢了,孤允陛下一个条件。 孤若是赢了,陛下允孤一个条件。” 杨坚愣了一下,问道:“当真要赌?”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 杨坚道:“好——朕与你赌。”又看了看四周的几个孩子,道:“你们跟朕和皇后做个见证。” 太子等人皆笑着应道:“是——儿臣愿做见证。”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示意青依把老花镜呈到杨坚面前,杨坚也命一旁的宫侍小心拿好。 早间杨坚得了太子所送来的望远镜,如今又看到了独孤皇后的老花镜,不知为何,杨坚心中生出一阵愤懑来。 杨坚觉得自己好似被排斥了,无形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把自己和独孤皇后以及太子割裂开来。 好似他们才是母慈子孝的一家,自己是硬生生插进去的。 杨坚不由得瞪了太子一眼,太子有些莫名其妙,杨坚干脆不再看太子,专心与独孤皇后聊起家常来。 第1080章 镜片 第二日,乐平公主入了宫,便知道了杨坚与独孤皇后打赌的事。 乐平公主听罢一声哀叹:“父亲明明是在占母亲的便宜,这下母亲非但把老花镜借了出去,万一母亲输了,还要答允父亲一个请求。 怎么想母亲都是吃亏的那个!”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你怎不想想,万一是孤赢了呢?” 乐平公主怔了怔,问道:“母亲对父亲有所求?”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母亲想要什么,直接与父亲讲便是,何须还要走到这一步?” 独孤皇后怔然片刻,慢慢道:“因为孤所求之事,不合常理。” 乐平公主问道:“母亲到所求何事?” 独孤皇后看向乐平公主,认真道:“孤要向陛下要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独孤皇后一字一句道:“孤走之后——永不再易储!” 乐平公主心下一震,独孤皇后想要尽最大的可能,保住太子的地位。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其人,多疑至极,他从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尤其是太子。 无论那个太子是谁,他都不会完全信任他。 孤在生前固然可以从中调和,万一孤不在了,他疑心一起,阿摩下场可不会比阿勇更好!” 乐平公主知道独孤皇后说得都是实情,但还是安慰道:“母亲不要多心,与其考虑身后事,不如先将身子养好……”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眼下必须得提前考虑了,保下太子不止是为他,也是为你。 若真让阿勇起复,你就没有活路了。 阿摩是所有的孩子里面孤最为放心的,只有把你交给他,你才能保全已身。” 独孤皇后与杨坚的赌约已经立下,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乐平公主压下心底的异样,点了点头,道:“那女儿回去问问元元,看看母亲的胜算会有几成?” 独孤皇后笑了笑,回道:“孤对你家那肖元元有信心,那老花镜可是她为了孤特地定制的,若不是天下无双,世间难得,她也不会献给孤。” 乐平公主也跟着笑了笑。 夜间,乐平公主回到公主府,向肖元元问起时,肖元元直接给了乐平公主答案:“几成胜算?自然是十成十,陛下肯定造不出来!” 见肖元元如此笃定,乐平公主疑惑不已,问道:“你怎知道陛下造不出来?” 肖元元得意道:“那冰晶石可不是普通的冰晶石,不但原料难找,找到之后还经过了一道特殊工序处理。 另外打磨技术也不是普通的干磨,而是水磨,要做成剔透无瑕的镜片,谈何容易……当然,这只是针对陛下而言。”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那若对你来说呢?” 肖元元怅然一下,道:“若是造船厂还在,这老花镜我可以做到量产!” 果如肖元元所言,杨坚将那副老花镜交由御造监的何稠,让他仿制一个出来。 何稠拿着那副老花镜,带着御造监一众同侪研究了四五天,最后一筹莫展,只好又带着那副老花镜去向杨坚赔罪。 杨坚彼时正在了望台上用望远镜看着整个大兴宫,看到何稠过来,忽然心念一起,又把手里的望远镜递了过去:“何卿,你看看这个望远镜,能不能仿几个出来?” 何稠有些欲哭无泪,眼看手上的差事还没法交代,又来了一个不知名的东西。 但既然杨坚递了过来,何稠也只好双手接过,学着杨坚的样子看了看,心下暗叹一声,朝着杨坚行了一礼。 杨坚看着何稠满面愁容,心下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何卿今日前来,可是那老花镜的仿制有了进展?” 何稠为难道:“恕臣无能。” 杨坚脸色顿时便黑了下去,不悦道:“你是说朕空有四海,尽御造监之力,竟造不出一幅老花镜?” 何稠老实地回道:“即便形似,也不得其用,造出来一个相似的却不能用,又有什么益处呢?” 杨坚不解,问道:“何为形似,而不得其用?” 何稠回身从侍从手里接过那个装眼镜的盒子,打开拿出老花镜,指着上面的镜片道:“陛下请看,这种晶莹剔透,没有丝毫杂质的宝石,臣自有生以来,从未见过。 臣与众臣工检阅了御造监所有的冰晶石,都无法与其相较。 即便造了出来,只怕用它来看东西也是混沌一片,不得其用!” 杨坚明白了过来,何稠接着道:“若臣所料不差,陛下这幅望远镜也应该出自一人之手,他们所用的都是同一种镜片,不——应该说是同一块镜片。” 杨坚沉吟了片刻,问道:“若是有人说,她可以做出第二副,第三副,第四副,甚至更多,你当如何说?” 何稠一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杨坚的眸色变得锐利起来,道:“也就是说她能办到,而你们却办不到!” 何稠不解地看向杨坚,问道:“他是谁?” 杨坚敛下眸色,只淡淡吩咐道:“你们无法仿制老花镜的事,谁也不要说,接着找原料,接着想办法。” 看来杨坚是准备把和独孤皇后打赌的事一直拖下去了,何稠不懂当中的内情,开口直接道:“陛下——若世间真有第二块这么晶莹剔透的冰晶石,要找出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听说皇后娘娘平时需要用这老花镜来看东西,不如先将这老花镜送回千秋殿,等寻到了合适的冰晶石,再拿来对比仿制!” 杨坚漠然道:“不必,没有仿制出来,就不要把原件还回去……先放你们御造监——好生看管。” 听到杨坚的指令,尽管不解,何稠还是应了一声:“臣——遵旨。” 杨坚又执起望远镜来,朝着一个方向直直看去,何稠愣了愣,看着杨坚所朝方向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等何稠回过神来时,心底顿时一惊。 那个方向是东宫的方向—— 第1081章 爬树 独孤皇后失策了,她在跟杨坚打赌的时候,居然忘了设定时限,以至于被杨坚钻了空子。 只要杨坚不认输,那他就永远不会输。 早先独孤皇后向杨坚提出要回自己的老花镜,谁料杨坚竟然磨磨蹭蹭不肯还,气得独孤皇后对着乐平公主一通抱怨,最后气道: “老了老了,临到头了,怎不讲理了? 看看天下有这种不讲理的皇帝么?” 太子妃安慰道:“母后息怒,父皇乃是堂堂帝王,岂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 这两日让殿下去求一求陛下,或许能让陛下把老花镜给母后送回来。” 独孤皇后气得哼道:“哪有那么容易,孤都要不回来,太子就能要回来么?” 太子妃讪讪笑了笑,无措地看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开口道:“父亲做事确实不地道,旁人也就罢了,如今怎么坑到母亲身上来了? 不过,元元说这一局父亲是输定了的。 可就算父亲不想认输,大不了就推说御造监找原料需要时间,没必要扣着母亲的老花镜不放啊!”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如此作怪得很,什么好东西都想捞到自己手里。 就在拿走孤的老花镜当日,他还从太子手里拿了一个望远镜过去,如天天站在了望台上,拿着那筒子看着巍巍宫墙,一看就是半个多时辰。”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看向太子妃,不悦道:“你们怎么把元元给的礼物献上去了呢?这是什么礼数?” 太子妃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们献上去的,父皇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开口跟太子殿下要过去的。” 乐平公主有些无语,只叹了一口气,太子妃顿了顿,接着道:“说句不该说的话,若非如此,妾是万分不愿意把那望远镜献上去的。” 太子妃明确表达出对这件事的不满,使得乐平公主十分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太子妃看了看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没有应声,太子妃只好自己开口道:“公主认为父皇在了望台上看到了什么?”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整个皇宫守备森严,宫人侍卫各司其职,这些没什么可看的。 就算一开始有些新鲜,但看上两三天也该烦了,没必要天天在了望台上看吧。 乐平公主脑子灵光一闪,朝独孤皇后问道:“东宫那边又闹事了?”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阿勇最近闹腾的厉害,他甚至自己爬到树上,天天扯着嗓子叫冤枉,非要见陛下不可。”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阿勇只是被废,又不是定了什么罪,即有所求,问清楚了便是,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不妨允准。” 太子妃回道:“太子殿下奉命看守皇长兄,也曾派人前去问询,却被长兄骂了出来。 而且口称冤枉,想必是要……” 太子妃顿住了,看向独孤皇后,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杨勇喊冤,大概率是想要重新起复。 杨勇被废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里想必他自己也想了不少事情,自己被坑了多少,估计现在也想明白了,这才天天喊冤,希望还有转机。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一下,回道:“阿勇此举实在可笑,如今局势已定,哪由着他想如何便如何?” 和以往不同的是,独孤皇后和太子妃两人都没有表示认同,甚至独孤皇后的眉间染上了一抹忧色: “看阿勇如今的样子,你父亲心中还是有些唏嘘的,他日日在了望台上看东宫里的阿勇爬树,谁知他心里怎么想?” 乐平公主看了看太子妃,不解地问道:“近来太子可有犯什么错么?父亲态度的转变,实在有突兀啊!” 太子妃回道:“太子殿下办事勤勉,侍上恭敬,待下宽仁,既不结党营私,也不排斥异己。 连柳驸马对他多番挑衅,他都一惯忍下来的,能有什么错事?”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不提他们了,提起他们今日好心情都没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压下心绪,开口道:“母亲说得是,我们说些开心的事。” 独孤皇后道:“对了,眼见六月初了,正是年中,孤要去佛堂敬佛。 哎——孤见那佛堂的上贡的莲花,插得总是欠缺些韵味,想想肖娘子那插花的手艺,当真是怎么插都好看……” 见乐平公主皱了皱眉,独孤皇后笑道:“你别紧张,孤不是想召她入宫,孤想派两个司侍到你府上,跟她学一学插花,也好供奉佛祖。”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先让女儿回去问问她吧,她若有气力教,女儿就带两个司侍回去学。若她不想教,只怕带过去,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来安排吧!” “是,母亲。”乐平公主应道。 …… 太子妃没有说谎,太子确实在跟杨坚开口,求杨坚把老花镜还给独孤皇后: “若是冰晶石不好找,可让御造监慢慢找,也不用拿时时拿着镜子做比对,不如先把老花镜还给母后,母后有了老花镜,看东西也方便些。” 今日下朝之后,太子跟杨坚汇报完关于洛州至涿郡河道疏峻之事的简要方案,趁着闲聊之时,提及到了独孤皇后诉求。 杨坚一听,登时便脸上挂不住了,气道:“朕与皇后的事,你插什么手?” 太子连忙解释道:“父皇息怒,母后年老昏花,看东西不甚清楚,这老花镜给母亲是正得用的,拿着它母亲也能看得清楚些。” 杨坚急道:“她看那么清楚做什么? 是要看清朕脸上多了几道褶子,还是要看清朕白发多了几分? 她看着朕越来越老,万一厌弃了朕,你担待得起么?” 太子愣了一下,笑道:“父皇与母后四十余年的夫妻,恩爱深重,岂会为此而淡了情份呢?” “谁说不会?”杨坚不忿道:“上次她拿着这个老花镜看朕,说朕也老了,自那以后,就再没给朕几句好话,也不冲着朕笑了,分明是嫌弃朕了!” 第1082章 眼镜架 乐平公主回府之后,就把独孤皇后想派人学插花的事告诉了肖元元。 肖元元觉得麻烦,因为插花需要天份和长时间的浸染,并不好教。但由于是独孤皇后的要求,肖元元便答应试着教一下。 用过晚膳,刚刚入夜天色还早,两人先漱过后,便靠在榻上看星星。 肖元元靠着乐平公主,一边赏着月色,一边轻声道:“公主,今日我写了一封信,不知道怎么寄出去,你能不能帮帮我!” 乐平公主一愣,问道:“你跟谁写的信?” 肖元元回道:“给芸果儿写的,我离开都快一年了,不知道她在江南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回江都找小十四……我有些担心她!” 乐平公主应道:“好,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想了想,乐平公主又试探道:“你若实在担心她,不如我把她接到京里来吧!” 肖元元想了想,想的有点久,才慢慢道:“算了——挺远的。” 乐平公主没有坚持,只是把玩着肖元元的小手不由得停住了,心下暗暗叹一声,知道肖元元还是对自己的处境不放心,不想让其他人来京都涉险。 可她明明知道自己来京都并不安全,可还是留在了这里。 思及至此,乐平公主揽了揽肖元元的腰,用下巴蹭着肖元元头顶,回道:“是挺远的,不来也好。” 肖元元转过头来,仰头看向乐平公主,认真地问道:“公主,我在这里有给你添麻烦么?” 乐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肖元元蹙着眉,追问道:“当真没有麻烦?” 乐平公主敛起笑来,道:“你又在想什么?” 肖元元又靠了回去,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敢做——生怕做点什么,又被人惦记上。” 乐平公主微叹了一声,道:“这也不算大毛病,总不能让你在府里什么都不干,这样你会闷坏的…… 不过,近来确实有件麻烦事,跟你有关?” 肖元元一惊,问道:“什么事?” 乐平公主嗔怪道:“父亲跟母亲打赌,为了仿制出一模一样的,父亲把母亲的老花镜借走,然后不肯还了!” “什么?”肖元元不解道:“陛下还没认输么?” “哪有那么快认输,谁不要面子呀!何况这个赌约又没有时限!”乐平公主无奈道。 肖元元哼了一声,低声道:“这不是耍无赖么!”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他不想认输也就罢了,干嘛不把母亲的老花镜还回来?他的眼睛又没花!”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让皇后娘娘跟他要啊!” 乐平公主道:“还用你说?要了,他不给!” 肖元元呵呵笑了两声,道:“哎哟——只能说皇后娘娘是个实在人,对陛下这种人没有办法。”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腰轻轻拧了一把,调笑道:“说得好似你能要回来似的!” 肖元元道:“我也要不回来,但是可以骗回来!” 乐平公主一听便来了兴致,问道:“怎么骗回来?” 肖元元在乐平公主怀里扭了扭上身,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回道:“这个老花镜其实是个半成品,还差一个眼镜架,我改日寻人给那个老花镜做个眼镜架。 然后公主拿着眼镜架入宫,给陛下说要给那老花架装上眼镜架。 因为装上眼镜架之后,就可以直接挂耳朵上,不用老拿手举着了,省事不少,陛下肯定会同意的。 先把老花镜从御造监骗过来,装上眼镜架后就不还了。 陛下能耍赖,皇后娘娘也能啊!” 乐平公主听罢一阵失笑,按着肖元元亲了好几口,道:“你怎么这么好玩儿,我简直喜欢死你了!” 肖元元被压在身下脸颊微红,嗫嚅着开口道:“既然是我送出去的东西,我多少也该负些责任。” 乐平公主闻言,眸色有些晦暗不明,用手指蹭着肖元元粉嫩嫩的唇,开口道:“那你以后不要随便给别人送东西了,省得惹来麻烦!” 肖元元顿了一下,瞪着迷茫的大眼,正常人情往来怎么可能不送东西呢? 肖元元脑子转了两圈,目光骤然一冷,问道:“麻烦?我送给太子的望远镜惹麻烦了?” 见肖元元一猜一个准,乐平公主从肖元元身上移了开来,理了理外衫,道:“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肖元元不放心,生怕万一有事沾到自己身上,于是凑上前看着乐平公主的眼睛,追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看着眼前近在两寸内的小脸,先上去啄了一口,笑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你送太子那两个望镜,父亲要去一个……然后父亲就用望远镜,看到了爬在树上喊冤的废太子!” 确实跟自己没关系,肖元元放下心来,道:“爬树?他是猴子么?况且这也没什么呀,前太子不过是闹腾些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回道:“未必,母亲说父亲他可能动了恻隐之心。” 肖元元复又窝在乐平公主怀里,把手伸到乐平公主的衣下,一寸一寸地捏着乐平公主身上的软肉,漫不经心道:“怎么?新太子这么快就失宠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停下了动作,问道:“不会吧,太子做了啥呀,这么快就露出尾巴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说来也是奇怪,太子做事向来谨慎,我也看不出他哪里做得不好,竟让父亲开始怜悯起废太子了。” 肖元元回道:“那就要看废太子和现太子有什么区别了,当然,具体是作用到陛下身上的那种区别。” 乐平公主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想不通。” 肖元元却笑了一下,道:“或许是因为太子跟皇后娘娘关系好,陛下吃醋了! 而废太子虽然不得圣心,但相比较而言,时常还是偏向陛下的。 所以,陛下受了皇后娘娘的冷落,看太子就不顺眼,就想起废太子的好了!” 第1083章 云中雁 乐平公主按下肖元元的手,犹豫了一下,问道:“元元——你日日都在府上待着,是不是觉得闷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还行吧——公主干嘛这么问?” 乐平公主用脸颊蹭了蹭肖元元的头顶,低声道:“近来我心里对你总觉得亏歉,你明明是云中雁,如今却困在这一府之内如同笼中鸟。 我时常在想……我大抵是病了,明明知道困着你对你不好,可又不能放你走。” 肖元元抽出手来,轻轻顺了顺乐平公主的胸口,安抚道:“公主不必觉得亏歉,你不欠我什么的。 公主说的对,我确实是云中雁,但我受伤了,需要在公主府歇歇脚,疗疗伤。 所以我愿意回来,我也愿意留在公主府。 公主也是云中雁,只是误以为自己是笼中鸟, 我就算以后要走,也是要带公主你一起走的。” “元元——”乐平公主开口叫了一声。 肖元元打断道:“公主不必跟我说什么你的身份和责任,既然要带你走,也得让你了无牵挂。 你想要家人和睦,弟妹平安,这些我都可以帮你一起办到。 等你没了心事,咱们一起体体面面的离开。” 乐平公主问道:“那乱世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道:“正如公主所言,如今外族势弱,朝堂安稳,民生也还不错,实在没有乱世的征象。 尽管我有些不敢相信,新太子看起来……好似真不像我所知道的那种亡国之君。 说不定、说不定他真的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你不是说历史无法更改,一切都是必然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慢慢回道:“近来我又做了许多梦,模模糊糊我感觉到……这里不是历史,像是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这里发生的事并不会影响我那个世界。” 乐平公主听的不明白,追问道:“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肖元元茫然道:“不知道,醒来就忘了,怎么想不起来,但是……那感觉——那感觉一直都在。”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不会有乱世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是一个凡人,哪里知道那么多? 可就算真的到了乱世,有你那聪明皇弟,有满朝文武,公主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顶多提前把那个宇文化及除掉,算是消除一个兵乱隐患!” 乐平公主幽幽道:“我去查了那宇文化及,且不说他父亲如今就在太子麾下效力,宇文化及本人也只是个胸无大志,胆小畏死,欺软怕硬的货色,让他起兵造反——借他个胆子都不敢。” 肖元元将脸伏在乐平公主的胸口,深深呼出几口气来,闭眼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乐平公主轻轻抚着肖元元的后背,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定是伤神累着了,咱们移到床上去吧!”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乐平公主对着屋外叫了一声:“来人——” 一个婢子闻声走了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道:“要安寝了,安排洗漱吧!”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安排了。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身上爬了起来,揉了揉发怔的眼睛,问道:“对了,眼镜架的事要不要去干——” 乐平公主回道:“当然要去做。”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正好公主府有做金器活的师傅,倒也是方便。” 乐平公主笑了笑,此时白鹭子带着人端着水和毛巾走了进来,帮二人洗漱了一番,伺候二人上床去睡了。 肖元元的行动力向来很快,不到两天,一副金质眼镜架就打磨好了。乐平公主按照计划派人从御造监取回了老花镜。 待装好眼镜架,独孤皇后把老花镜稳稳地戴在了脸上,杨坚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可这时,独孤皇后再也不肯把老花镜借给杨坚了。 杨坚气坏了,冲着太子大发雷霆:“太坏了,简直太坏了!谁跟皇后出得馊主意,是不是你的主意?” 太子吓了一跳,赶忙行礼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岂会给母后出这种主意……” 说到这里,太子突然语气一结,垂下头不说话了。 杨坚气呼呼地看着太子,其实他也知道,那眼镜架是乐平公主带进宫的,怎么算也不能算到太子头上,可他就是想要冲着太子发通火。 第1084章 国子学 太子也知道这眼镜架的事是乐平公主搞出来的,但越是这种明明白白的事,他越是不能挑明了说出来,所以杨坚这通怒火,他准备就此扛下了。 杨坚看着太子,气道:“怎么不说话了?朕哪里冤枉了你?你亲近皇后,你那太子妃日日都去皇后处谄媚孝敬,若说这主意不是你出的,还会有谁?” 太子苦笑了一下,道:“儿臣……儿臣当真冤枉!父皇冤枉了儿臣不要紧,莫要气坏了身子。” 太子直喊冤枉,却也不辩白,杨坚便知道太子准备认下这个罪名了。 杨坚稍稍消了消气,缓和了语气道:“罢了,你母后既然想把那眼镜要回去,给她便是了——” 正在气氛缓和之间,一宫侍进殿来报:“禀陛下——礼部尚书牛弘求见!” 杨坚轻轻‘哦’了一声,道:“朕都忘了,他要来跟朕商议选士之策——快宣进来吧!” 那宫侍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不久,牛弘走进殿来,朝着杨坚和太子行了一礼:“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也朝着牛弘颔首示礼:“奇章公有礼。” 杨坚着人给牛弘赐了座,看着牛弘问道:“牛卿此来,可是为国子学学子而来?” 牛弘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太子道:“太子要裁撤国子学学子,废太学、四门学及州县学府,臣私以为此举影响朝堂选士用人,望陛下三思。” 杨坚早就料到这件事会引起朝堂不满,因为国子学里的学子都是朝中官员,世家大族的孩子,这些人是日后朝廷所用的预备人才。 进入国子学的学子,不但不用缴纳学费,朝廷每年都会发放补贴,这国子学对在朝官员来说,是他们后代进入朝堂的跳板。 可杨坚却不这么想,这些人不但花朝廷钱不说,他们还都是旧贵族一派。 以越国公杨素为首,如今朝堂还是世族当家。就算了换了太子,罢了高颎,对世家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 就算日后杨广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把朝廷里这些人都换下去,可新人也是从国子学里选,换汤不换药,世族当政的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 杨坚创造科举制,一直效果不显,其原因也是因为有国子学压制寒门士子,使得寒门士子即便考上科举,也无法在朝廷出头。 所以,杨坚借着太子新立的名头,让太子去处理国子学的这帮人,企图用这一招断了世族代代为官的途径。 杨坚一声不吭,看了看太子。 这件事上太子仍旧是个背锅的角色,杨坚不能直面与世家的冲冲突,否则万一闹翻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件事由太子来做正正合适,就算世家严重反弹,大不了说句小孩子不懂事,骂两句就能遮掩过去。 太子对着牛弘开口道:“奇章公可知,如今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共有多少学子? 朝廷每年补帖多少?学监修缮所需多少? 朝廷每年花费巨大,所得收益又是多少?” 牛弘愣了愣,这种经济账他确实有些算不明白,于是一时间并没有应声。 太子直接给出了答案:“如今太学生员共计九百七十五人,他们的日常所用皆由朝廷补给。 不算房屋修缮,书籍所费,单就衣食住行,每个生员每年需要朝廷支出十一石米,六匹帛,车马费五千钱。 若是在这个数字上,再乘以九百七十五,可以想象那是多么大的一笔数字。” 牛弘皱了皱眉,道:“太学之制自古便有,太学继圣人之言,辨明理是非,弘法扬德,更是朝廷选任贤才之处,岂能就此废除?” 太子叹了一口气,直好接着道:“可如今的太学不循古制已久。 近些年来,太学之内争端频发,太学生员的家中各自为政,连带着在太学之中也是党派林立。 就因为朝廷要从太学之中选拔人才,所以,许多人为了进入太学,不惜重金贿赂,而使真正有才学的人被排除在外。 如今太学之内,学术之争,党派之争,立场之争,甚嚣尘上,都在争权夺利,竟无一人心怀家国之念。 这样的太学留着又有何用?” 牛弘微微皱着眉,开口道:“太子殿下如此义正辞严,难道就没有私心么?” 太子一噎,反问道:“奇章公此言何意?” 牛弘开口道:“听闻太学之中,不少人一直对朝堂易储之事多有微辞。 治理天下当广开言路,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更应大度,岂能因一些太学生员言不顺耳,从而想直接废除太学吧?” 太子面色一沉,厉声问道:“奇章公认为本宫想要废除太学,是为了报私仇?” 杨坚闻言也睁开眼来看向牛弘,牛弘正色道:“臣也不想如此揣测太子殿下,可太学之制绵延千年,多少名人学士皆是出自于太学,万不可就此轻易废除啊!” 太子顿了一下,回道:“朝中贪弊之风,自太学而始,倘若能遏止此等风气,本宫甘愿担此骂名!” “行了——”杨坚忍不住开口道:“朕累了,此事稍晚在议,你们都退下吧!” 太子连忙道:“父皇身子不舒服,可要寻太医过给陛下看看?” 杨坚揉了揉额头,道了一声:“不必。”便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他们。 太子和牛弘见状,便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退出了殿去。 二人走到殿外,各自行了一礼,太子刚想分头走开,牛弘此时却叫住了太子:“太子殿下——可否陪老臣走几步?” 太子本想到千秋殿去向独孤皇后问安,与牛弘并不顺路,但见牛弘有此一求,便知他有话要说,于是顺从地道了一声:“请——” 二人并肩而走,行至人烟稀少处,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此时牛弘才开口说道:“其实老臣知道,废除太学是陛下的意思,太子殿下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太子拿不住牛弘的意思,只道:“父皇英明,废除太学自有深意。” 这便是承认了牛弘的判断,可牛弘摇了摇头,道:“非也,我朝自立朝二十余年,一直在对抗外患,陛下重武轻文,也是有由此而起。 废除太学之事……太欠缺考虑了!” 太子看向牛弘,这个牛弘学识渊博,非常善于君前奏对,明明处事圆滑,却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连杨坚多心的人也称他是个实在人。 可今天牛弘居然当着太子的面,直接点出杨坚的短处,太子不由得感到奇怪。 见太子久久没有说话,牛弘看向太子,问道:“是老臣言语失措,吓到太子了?” 太子笑了一下,道:“奇章公行事奏对向来滴水不漏。 可你明知此事是父皇一力主导,为何你刚刚在殿中奏事,故意惹恼父皇呢?” 牛弘失笑了一下,道:“非也,那些话不是说与陛下听的,而是说与殿下听的——” 太子不由得顿住了脚步,牛弘站在太子面前,身高虽比太矮了一头,但目色幽深,直面太子,牛弘开口道:“陛下重武轻文,是为抵抗外患,此举可保境内太平,并没有做错。 然而殿下日后主理朝堂,所面对的问题跟陛下是不一样的。 陛下已经替殿下清除了最大的外患——突厥,而殿下当政后的当务之急,不在境外御敌,而在于国内安民生。 殿下久居江都,安民之策举朝皆知,可若想安天下之民,只靠殿下一人之力怕是不行,需要大量有才学之士辅助方能为之。 太学虽乱,但也才学汇集之地,殿下莫要为了得到陛下的圣心,而断了后路啊!” 第1085章 访客来 太子心下一震,牛弘正说中了他的心事。 杨坚近来对他确实冷淡了许多,不但时不时给新太子安个不知名的罪名,还经常像今天一样,让太子给他背黑锅。 更令太子无法忍受的是,杨坚玩起望远镜似乎是上了瘾,天天到了望台上一待就待一个多时辰。 一开始太子还没有太在意,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每次杨坚站到了望台上,看得都是东宫的方向。 这让杨广怎么想,他只能想方设法地去讨好杨坚,不敢有半点违逆。 牛弘将此事看得明白,知道真正想要废除太学的是杨坚,今日看似是在与太子争执,实在是在向杨坚进谏。 杨坚也听出了牛弘的意思,这才把他们都赶了出来。 太子脸上浮出一丝愧色来,微微叹了叹回道:“不愧是奇章公,通晓史实,洞察事理。 本宫毕竟是以次代长,抢了兄长的太子之位,对于不明内情的人来说,本宫的太子之位不合法理,以太学为甚。 太学生员十有八九都为皇长兄被废这事鸣不平,所以此番废除太学,每个人都认为是本宫在公报私仇。 只有奇章公看得出本宫的无奈之举啊!” 牛弘闻言,朝着太子行了一礼,道:“在其位,谋其政,殿下已是国之储君,当行储君之责,废除太学实不可为,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太子脸色变了变,压下心绪,沉声道:“奇章公慎言,父皇尚在,你与本宫皆是臣子,没有什么储君。” “殿下——”牛弘有些急得叫了一声。 太子摆了摆手,道:“太学之事,本宫再想想办法。” 牛弘眼中一亮,朝着太子施了一礼,便起步告退了。 …… 今日乐平公主从宫中回到府里,总觉得肖元元不大对劲,见到乐平公主只起身打了个招呼,既不往乐平公主身上扑了,也不朝她撒娇了。 虽看着神色如常,但就是觉得她莫名的没什么精神。 直到见她只吃两口饼,喝了半碗汤,就没了胃口,乐平公主按捺不住问道:“你有心事?有谁惹你不开心了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只简单回了一句:“没事。”那声音也是恹恹的没有力气。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按下肖元元的手,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回道:“真的没事,没有人惹我……不信你问芸香!” 乐平公主看向芸香,问道:“你说,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芸香看了看肖元元,回道:“确实没什么事?今日宫中来了两个司侍,向娘子讨教插花,娘子也都用心教了半日,并没有什么不愉快。” 肖元元勉强地笑了笑,道:“你看,我真的没事!” 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小脸,心疼道:“还说没事,你笑得都不如以往好看了! 你要是觉得教人插花太累,我明日就不许她们上门来了……” “公主——跟她们没有关系,”肖元元打断道:“我就是有些不开心,缓缓就好了。” 乐平公主拧了拧眉,又看向芸香,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芸香一抖,伏身跪了下来,叫了一声:“公主,奴婢……”又看了看肖元元,叫了一声:“娘子——” 肖元元晃了晃乐平公主,轻声道:“公主,是我不许她说的,算了,不要问了。” 越是如此,乐平公主便越是不能就此罢手,朝着芸香喝斥道:“本宫让你留在元元身边,是为了什么!你如今连本宫都敢欺瞒了?” 芸香又看了看肖元元,无奈的垂首道:“回公主——今日宫中司侍来向娘子讨都如何插花,本来娘子心情还是不错的,直到萧珏萧公子求见,娘子才开始心神不定的。”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问道:“你见萧珏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芸香回道:“没有——萧公子求见多次了,娘子一次都没见他,每次萧公子递拜帖过来,娘子都不怎么开心!” 肖元元再也忍不住,扑到乐平公主怀里,把头埋了进去,乐平公主轻轻拍着哄道:“怎么不见他,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旧人,见见也是无妨的!” 肖元元闷声道:“我听说他在牢里伤了腿,后来他的伤虽然好了,可走路还是跛的!” 乐平公主轻声安慰道:“我听说了,他跛得不厉害,不仔细看不出来的。 更何况,这不怪你,不是你害的,你不用觉得内疚!”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颈前,道:“可我是肖氏商行的家主啊,我连我自己的人都救不了…… 萧珏以前是太学的生员,本来大好前途,他的族兄是莒国公,他的阿姊是太子妃,他可以当大官的。 就因跟着我做生意,不但前途尽毁,脚也跛了。 公主——我该护好他们的,可是我没有护好他们。 我不敢见他,我知道他不会怪我,可我还是不敢见他。”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元元良善之心,至珍至宝。” 肖元元鼻子一酸,回道:“什么至珍至宝,我分明就是无能。 公主,当家主好难呀,我再也不要当家主了。” 乐平公主轻轻拍道:“好——你不用护着别人,从此以后我护着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肖元元落下泪来,问道:“公主,你明天不要入宫了,在府里陪陪我好么?” 乐平公主温言哄道:“好呀,这两日我都不入宫了,在府中好好陪你。” 这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乐平公主依言两天没有入宫,陪着肖元元在府上,看肖元元教导宫中侍侍插花品香,倒是十分的惬意自在。 看着肖元元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乐平公主放下了心,安心地入宫侍奉独孤皇后。 太子妃循例来向独孤皇后问安,正在殿阁等候的时候看到乐平公主,不由的打趣了几句:“看到公主入宫来,想必元元那里已经哄好了,听说此次元元又在府上闹了脾气,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呀?” 第1086章 别来 没想到乐平公主丝毫没觉得羞赧,反而对着太子妃怒目而视,冷声道:“若本宫没有记错,母后曾下令让太子不要去烦扰元元,太子妃可还记得此事么?” 太子妃愣了一下,不解地道:“自然记得,可近来太子事务繁忙,并没有去公主府上……殿下他?”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如今太子倒是没有登门,却让自己的内弟到府上烦扰她,你们心存不善,看来还是对元元怀有觊觎之心啊!” 乐平公主的态度十分冷硬,太子妃听清了原委,连忙喊冤:“公主误会了,妾与太子绝对没有派人去烦扰元元。 至于内弟——阿珏他去拜访公主府,应是为了往日旧谊,不是为了她的图纸而去的。”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图纸?本宫可没说什么图纸?” 太子妃心下一慌,急忙辩白道:“不是——阿珏与元元的交情不是泛泛之交,更有同侪之谊。 妾也听说阿珏前去看元元,却一直不得门其入,原来是元元误会了!” “没有误会!”乐平公主回道:“元元只是单纯不想见他,太子妃回去跟你那弟弟说一声,以后没事的时候,不要去见她,免得元元看到她,又想起伤心事来!” 太子妃顿了一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乐平公主这一通火是从何处而来。 然而因这件事无故受责的不止是太子妃,另一边的太子也正在被杨坚教训: “你跟那肖娘子不是已经谈好交易了么?怎么又去派人找她了?” 太子也是一脸的莫名,不解地问道:“什么……什么派人?父皇在说什么呀?” 杨坚瞪了太子一眼,道:“装什么装,萧珏前去公主府拜访肖元元,难道不是你授意的么?” 太子一听便急了,连忙分辩道:“父皇,绝无此事啊! 不是……萧珏以前是肖元元的属下呀,他去拜访肖元元……也不奇怪呀!” 杨坚哼哼了两声道:“是不奇怪,可偏偏萧珏是你的内弟,偏偏是他在帮你重振商行,偏偏这商行他就是办不起来。 你想让萧珏请肖元元出山为你助力,这也不奇怪。” 太子深深吐了一口气,指天发誓道:“儿臣保证绝对没有授意萧珏前去请肖元元出府,为了让那肖元元安心养身子,母亲曾下令儿臣不许搅扰肖元元,母亲有命,儿臣岂会违命行事?” 杨坚扫了太子两眼,轻轻‘嗯’了一声,道:“那就算了,你回去跟你那内弟说一声,以后别去找那肖娘子了,肖娘子不想见他!” “什么?”太子一脸不解,道:“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是故人啊,元元她为何不肯见萧珏呢!” 杨坚尴尬地咳了两声道:“总之——你让那萧珏别去看她就对了!” 太子只觉得莫名其妙,杨坚又道:“行了,今天没什么事,你先去看你母后去吧。” 见杨坚要赶自己走,太子回过神来,朝着杨坚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殿去。 太子走后,杨坚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一旁的亲侍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走上前来,关心地问道:“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这个亲侍跟着杨坚日久,杨坚待他比旁人要亲厚些,所以也只他敢大着胆子上来关心杨坚。 杨坚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亲侍回道:“过了巳时了……可要给陛下传辇,陛下好去了望台上散散心?” 往日里这个时辰,杨坚都会拿着望远镜在了望台待上一阵子,所以那亲侍才有此一问。 可这一次杨坚却沉下了脸,气道:“散心?散什么心,添堵还差不多! 要不是他当初办下这等糊涂事,哪有今日这么多事?” 那亲侍也大概知道杨坚说得是什么意思,只是赔笑着道:“大皇子也得了教训,如今应该已经知错了。 他日日爬到树上向陛下呼告,想必也是想找机会向陛下低头认错罢了!” 杨坚愣了一会儿,问道:“你说阿勇他知不知道朕能看到他?” 那亲侍一顿,回道:“应该是不知道的吧,毕竟那望远镜也不是人人知道的!” 杨坚哼了一声,道:“他若不知道,怎么会爬到树上故意让朕看到呢?” 亲侍心底慌了一瞬,道:“这奴婢不知道了!” 杨坚又道:“听说——近来柳驸马与太学之人走得很近!” 那亲侍垂着头,讪讪道:“陛下恕罪——奴婢不懂这些。” 杨坚笑了笑,回道:“不懂最好。” 顿了一下,杨坚又道:“该把越国公召回来了——对了,今日得闲,去召蔡娘子过来侍奉。” 那亲侍应了一声:“是。”便退出殿去安排了。 …… 作为太子其实也是很忙的,身为监国太子,除了例行向杨坚汇报工作之外,他还要去中书省,门下省处理各种细琐的小事。 等忙到日暮西斜,又要赶到千秋殿,去接太子妃一同回晋王府。 马车辘辘,行驶的十分平稳,太子疲惫不堪地靠在车背上,闭着眼养神。 车厢里很安静,太子妃观察着太子,忍不住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淡淡应了一声,但没有睁开眼睛。 太子妃顿了顿,道:“给殿下说个好消息吧——” 见太子依旧不为所动,太子妃主动开口道:“今日午膳时,母后派人去甘露殿向父皇问安,恰巧碰到了父皇正与蔡娘子饮酒——” 太子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来,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太子妃没有应声,太子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太子妃道:“今日父皇没有去了望台?” 太子妃挑了挑眉,勾唇笑了笑。 太子心下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冲着外面叫了一声:“停车——” 驾车的参将立马将车停了下来,太子起身推开车门,太子妃一愣,急声问道:“殿下何处去?” 太子没有回答,只道:“你先回府,我晚些回去。” 第1087章 思乡 不待太子妃做何反应,太子径直跳下马车,吩咐一旁的侍卫牵出马上,翻身上马,只带着右庶子张衡打马走了。 太子妃愣了一会儿,直到车外的绾清提醒了一声:“娘娘——” 太子妃回过神来,道:“回府吧!” 绾清应了一声,帮太子妃关好车门,车马接着往府中走去。 太子绕过行人稠密的大街,避着人流赶马去往公主府,眼看走到门前,又停下马来,看着不远处公主府的大门,踟蹰良久。 一旁的张衡赶马行到太子身旁,问道:“太子殿下是要去拜见乐平公主么?”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拉紧了缰绳,问道:“建平(张衡字),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张衡没有听明白,问道:“殿下说得是谁?” 太子没有应声,张衡看了看公主府,明白了过来,道:“殿下说得是肖娘子!” 张衡是太子亲信,早年一直在江都任江都司马,与肖元元是有过交集的,对肖元元在公主府的也有所了解。 张衡顿了顿,道:“太子殿下,恕臣直言,江都人人都知道您对肖娘子有意,可如今肖娘子是公主的内宠,殿下万不可为一己私心,得罪了乐平公主啊!” 太子转头看了张衡一眼,道:“那是本宫的阿姊,本宫岂能抢阿姊的人,你当本宫色令智昏至此么?” 张衡不解地问道:“那殿下来此作甚?” 太子一噎,沉默了一会儿,道:“一时兴起难耐,突然想见见她。” 张衡笑了笑,道:“臣知殿下为人自持,倒是甚少见殿下如此失色的一面。” 太子没有应声,张衡见太子并不想离开,便干脆聊起了正事,道:“殿下——肖娘子之事先不提。 臣有一事不明,太学之人对殿下多有不敬,又与柳尚书勾结,意欲复立废太子,殿下为何还要向陛下陈情,暂缓废太学之事呢?” 太子眼中闪过一抹纠结之色,道:“牛弘说得对,太学之人是日后的治国之才,一刀砍尽所有的人,如同因噎废食,得不偿失。” 张衡苦笑了一下,道:“可那些人却不懂殿下的苦心,还一个劲儿地跟着柳尚书攻诘殿下,当真是一群缺肝少肺的货色。” “若是她在,该会怎么想?”太子幽幽叹出一句。 “什么?”张衡没有听明白。 “没什么!回府吧!”太子又朝着公主府看了一眼,调转马头,慢慢往回走去。 太子此时无比怀念当年跟肖元元相处的时候,无论朝中的事多少烦扰,似乎只须听她一席话,心中便能清明起来。 太子心下一团乱麻,脑子里一直在响着一个声音:如果是她,她会怎么看这件事呢? 今夜的夜色极好,半轮明月悬于高空,隔着窗望过去,伴着清清冷冷的风,心中止不住的觉得舒心自在。 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一起用了晚膳,二人一边赏着月,一边喝着葡萄汁,倒也十分的惬意。 肖元元伏在榻桌上,用用撑着脸,头往一点一点,装模作样的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乐平公主神色僵了僵,问道:“你想家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我哪有什么家呀!” 乐平公主问道:“那你思什么故乡啊!” 肖元元‘哎呀’了一声,道:“气氛到了嘛,随便念念的。公主觉得这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很才华!” 乐平公主一听便笑了,道:“你少自夸,这诗绝对不是你写的!” “为什么?”肖元元不服气地问。 乐平公主逗道:“这诗不符合你的气质!” 肖元元丧气的垂下头,道:“确实不符合,谁能跟诗仙比啊!”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丧下气来,连忙上前捏了捏肖元元的脸,道:“没事,就算不是你写的,听你念出来,也很好听!” 肖元元瞪大了眼,问道:“好听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只要是你的念的,都好听极了!” 肖元元心下舒服了许多,爬过去半躺在乐平公主身上,透过手的缝隙去看月亮,道:“过两天就是满月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伸向月亮的手,心有所感道:“相比满月,我还是更喜欢这半月,起码不用担心月满则亏。”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月亮本来就是圆的,跟公主喜不喜欢没关系!” 乐平公主伸手朝着肖元元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没好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的意思是在说你!” “哎呀——”肖元元痛的叫了一声,揉了揉被拧痛的胳膊,委屈道:“你看月亮跟我有什么关系?”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道:“我是想说……我想说——你不用那么完美,太完美了我就配不上你了!” “我?完美?”肖元元怔了怔,从乐平公主身上爬了起来,道:“公主——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滤镜啊!”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又躺了下来,道:“别说了,看月亮。” 肖元元又在乐平公主身上躺好,想了想道:“我还是公主念诗吧!”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这次又念什么诗?” 肖元元想了想,道:“不是诗,是歌词,我不会唱,但歌词可以念给你听。”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 肖元元顿了顿,缓缓念道: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 日落夕阳暮,思君路迢迢。 白鹭惊遥梦,梦中人去了! 云缈缈,月皎皎, 美人何杳杳, 我有相思寄天涯, 天涯有香草。” 肖元元念完,停顿了一下,乐平公主垂眸看着肖元元,用指尖蹭着肖元元的脸颊,沉声道:“天涯有香草……香草美人,意喻忠贞——此为相思曲。”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是么?我不知道,我就听着还行!” 乐平公主勾起唇笑了笑,又怨声道:“要不怎么说你没心肝呢!” 肖元元不悦道:“我怎么没心肝了?里面还有白鹭子的名字呢!” 第1088章 糊涂 乐平公主哼一声,道:“只闻其表,不知其里,你以为带上白鹭子的名字,人家就高兴么?” 肖元元哼了一声:“怪不得人家说:花褪残红青杏小……” 肖元元一顿,想了想后面还有一大串,直接跳到最后一句:“多情总被无情恼!”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句实话。” 肖元元爬起来端起葡萄汁喝了一口,又躺了回去,问道:“我天天在府上待着,相思曲都念出来了,对了——外面有什么新鲜事么?” 乐平公主拍了拍肖元元,道:“没什么新鲜事,都无聊得很。”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实在无聊,问道:“陈娘子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她在母亲宫里做司侍,清闲得很,近日遇到她,她还向我问你好。” 肖元元不解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下?” 乐平公主笑道:“人家就跟你客气一下,这有什么好说的。” 肖元元脸色一沉,默不吭声,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肖元元的回话,不由挑了挑眉:“你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肖元元干脆闭了眼,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她也知道天天把肖元元关在府里,肖元元肯定是闷得不行,想了想,找了一个外面闹得正凶的事情,说道:“现在外面没什么新鲜事,近来朝廷准备裁撤太学,倒是挺热闹的。” 肖元元睁开眼来,问道:“裁撤太学,为什么呀?”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太子说是太学耗费巨大,无甚成效,而且……太学生员大都是官员子弟,在家中研习学问即可,不必耗费国库资材。” 肖元元无语道:“是太子要裁撤太学?”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太学之人一直对太子以次代长的事耿耿于怀,多有攻诘之言,想必太子也是想釜底抽薪,彻底了结此事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不对,这不是太子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 肖元元回道:“陛下会容忍太子为了党争而裁撤太学么?不会的——太学所用支出虽大,却是最省钱的教育成本。”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办太学省钱么?” 肖元元回道:“公主,你知道一个学生学习最重要学习资料是什么吗?”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书籍,纸墨?” 肖元元摇摇头道:“是老师。” 乐平公主似是明白了什么,肖元元接着道:“把太学里夫子都是一代大儒,可世间有几个大儒啊? 把学生都赶回家里自已学,那些大儒都不够分的。 世间养出一个大儒不容易,他们是国有资产,若不能尽其所用,就是最大的浪费。 对于国库来说,裁撤太学固然省了一笔开销,但对整个国家运营而言,大大增加了教育成本。”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所以说——所谓的太学耗费巨大,只是借口。”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太子若是以这个借口裁撤太学,陛下早就申斥太子了,除非想要裁撤太学的主意,是陛下的意思。” 乐平公主若有所思,问道:“可父亲为何要裁撤太学啊?” 肖元元没有吭声,乐平公主又道:“父亲素来节俭,为了这点小钱,不至于犯下这等糊涂事啊!” “怎么不至于!”肖元元气哼哼道:“他就是糊涂,老糊涂一个,当初对我的商行如是,如今对太学亦如是。” 乐平公主给肖元元顺了顺毛,道:“好了好了,别生气。” 肖元元没好气道:“我生什么气呀!他就是那种人,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既然这么做是错的,那我就让母亲去劝谏一番吧!” “别——千万别!”肖元元连忙制止道:“在其位,谋其政,陛下这么做是自己理由的。 公主也好,皇后娘娘也罢,都体会不到陛下的用意。”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可你不是说这么做是错的么?” 肖元元想了想,慢慢解释道:“我还是给公主举个例子吧! 从前,在茫茫的大海上,有一个岛,上面种着香蕉树,人们都叫它香蕉岛……” 乐平公主问道:“什么香蕉?”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岭南的一种果子,黄色的,长得像月牙,可以用来充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肖元元接着讲道:“有一天,海上漂来一艘破船,上面载了两百人,他们来到香蕉岛,看到岛上的香蕉树,便想要占岛为生。 可是,岛上只有一百五十棵香蕉树,若按正常的食量来讲,每个人需要一棵香蕉树才能喂得饱。 若是公主在岛上当岛主,会怎么给这两百人分一百五十棵香蕉树呢?”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不能再多种一些香蕉树么?” 肖元元回道:“来不及了,即便要多种一些,也得等一年之后,问题是眼下香蕉该怎么分?”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平均分——即便吃不饱,大家紧一紧肚子,熬过这一年……等明年多种一些就好了!” 肖元元笑了,道:“若按公主这种分法,这两百人活不了几个人的,而且身为岛主的公主,会是先死的那一个!”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分法有什么不对么?” 肖元元认真地讲道:“对那些弱者来讲,均分当然是最好的。 可对当中那些高大威猛,身强体壮,心黑手狠的人来说:我凭什么要跟你们这些废物平分啊? 香蕉就这么多,你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浪费口粮养着你们,还要让我挨饿呢? 岛主居然还向着你们,看来岛主也该换一换了!” 乐平公主一噎,顿了顿道:“人心难测,确实难防!这么一来,只怕岛上人会自相残杀……” 见乐平公主已经明白了,肖元元道:“公主想不想知道,陛下会怎么做?” 第1089章 商子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会怎么做?” 肖元元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缓了缓回道:“陛下会把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全部赶到大海里去,自己独占这一百五十棵香蕉树。” 乐平公主有些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 肖元元回过头来解释道:“这只是第一步—— 现在岛上只有他一个人,拥有一百五十棵香蕉树,其他的人都在海里浮着。 这个时候,陛下会从中挑选二十个人,把他们拉上来,每人分他两棵香蕉树,让这二十个人绝对效忠于他,这是第二步。 第三步,给这二十个人分配差事,其中十个人去摘香蕉,剩下的十个人每个拿着一个长杆守在海边,看到那些想上岸的人,就上去敲一棍子,把他们打下去。” 乐平公主不由得感到一阵发寒,身子僵了僵,肖元元接着道:“到了这一步,若是止步不前,那陛下就跟那些逞凶斗狠的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还有第四步——陛下派人每天把极少的香蕉扔到海里,让海里人自己去抢,肯定是吃不饱的,也会有饿死的,但是大半的人还是能勉强撑着活下来。” 乐平公主闻言,轻轻舒了一口气,肖元元问道:“公主,你猜活下来的人,会不会恨陛下呀!” 乐平公主回道:“应该是会的,毕竟……是父亲把他们赶下海去的。” “恰恰相反,不会——”肖元元道:“他们不但不会恨陛下,还会因为陛下每天往海里扔香蕉,而感到皇恩浩荡!孰不知,那香蕉本来就该是他们的! 就像我之前给商行的伙计开工钱,有一部分叫做全勤奖,其实就是我从他们本来的工钱里面扣了一部分出来,重新再奖励给他们的。 而他们为了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钱,真的可以整整一个月,不迟到,不早退,不请假,收到了还特别开心。 我明明是压榨了他们的钱,他们还觉得我肯给他们全勤奖,从而觉得我是个好人!”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这跟裁撤太学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解释道:“香蕉岛是大隋,岛主是陛下,拉上岸的二十人是满朝文武、各级官僚,被赶下海的是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本来日子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陛下和世家官僚可以舒舒服服的分享这一百五十棵香蕉树。 突然有一天陛下发现,海里的那些人开始收集浮木造梯子,造木筏,他们想要冲到岸上来,把那二十一人踢到海里去—— 陛下观察了一阵子才发现,原来海里的人中有一个聪明人,他看明白了陛下的逻辑,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海里待着,所以他便劝说海里的人和他一起反抗岸上的人!”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太学就是那个聪明人!”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 乐平公主不解,道:“可是太学没有对抗父亲,他们不过是跟着柳述攻诘太子而已,并没有反抗朝廷啊? 相反,他们日后入朝为官,也是朝廷栋梁,都是自己人啊! 裁撤太学,这不等于拿刀砍自己么?” 肖元元应道:“是,就是要拿刀砍自己—— 小时候外公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商鞅变法的的故事……” 乐平公主静静看着肖元元,听她慢慢讲故事。 肖元元接着讲道:“商鞅变法之初,很多人都不看好商鞅的举措,这法家理论与周礼背道而驰,于是有很多反对的变法的人。 为了能实施变法,于是商鞅就杀了那些反对的人。 后来变法真正实施之后,秦国变得十分强大,这时候又有很多人跑出来,赞颂这次变法。 可令人奇怪的事,商鞅又把这些赞扬变法的人抓了起来,流放到边地去了。” 乐平公主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解释道:“因为商鞅的目的是——不要让人去议论新法。 他要让新法拥有最高威严,新法好也罢,坏也罢,就像人们不敢议论国君一样,也不敢去议论新法。 无论你是诋毁,还是称颂,此都为‘乱法之民’,都该除掉。 归根结底,商鞅的目的在于,不能让百姓去思考,他们只须遵从就好。 每一个帝王都希望自己的臣民就像地里的一棵稻子,长在那里不要乱动,然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收割的时候心甘情愿,一声不吭。 陛下亦如是——”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你看过《商子》?” 肖元元愣了一下,回道:“什么《商子》?” 乐平公主沉声回道:“此书讲得是卫鞅在秦朝变法的理论和实施手段…… 不过,此书为禁书,民间鲜为流传,我曾听阿昭提过——他曾在府上看过此书。” “哦!”肖元元回道:“没有,这些都是小故事,小时候听着解闷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父亲裁撤太学,是不想让他们想太多! 可是,若一味闭目塞听,此乃亡国之兆,此事不能放任,须得进谏才是!” 肖元元问道:“太学之制由来以久,为朝廷不断的提供人才,若太学当真贪腐成风,结党营私,祸乱朝堂,大可派人去整治一番,没必要一棒子打死。 可陛下却直接裁撤太学,公主以为是为什么?” 乐平公主皱眉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内情么?”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直接回道:“因为陛下老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谁不会老,这算什么理由?” “不——”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老——意味着力量的丧失,权力的转移,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连强干如始皇帝那般,他也怕生老病死,派了徐福去寻不死药。 陛下这种手上沾血的帝王,他比谁都明白,一旦别人觉得自己老了,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他外强中干,雷霆手段,就像一个惊弓之鸟,看着仍在高空盘旋,却容不得一丝弓铉之声。” 第1090章 裁撤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你如何去劝说一个身在恐惧之中的帝王呢?用仁义礼教么?还是直接拿亡国灭族来吓唬他?” 乐平公主一抖,她要是当真这么干了,只怕会刺激的杨坚直接原地发疯。 乐平公主有些丧气道:“明知道那么做是错的,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么?” 肖元元失笑了一声,道:“公主急什么,满朝文武、世家贵族、还有你那太子弟弟都不急,公主有什么好急的。”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说得也是,这本不是我该管的事。可是……” 见乐平公主已经打消了劝谏的念头,肖元元缓下一口气来,道:“没有什么可是——子曾经曰过:老而不死谓之贼!老不死、老不死,就是这么来的!” 乐平公主听着心中不舒服,轻轻打了肖元元一下,呵斥道:“你说话注意些!” 肖元元哼了一声,不服气道:“谁让他眼睁睁看着我的商行覆灭的,后来还趁火打劫,搜刮了我在京的所有资产。 就因为我不肯像棵稻子让他收割,他就想置我死地是么?” 一看肖元元提起这件事又生出了火气,乐平公主只好先安抚肖元元,道:“好了好了别生气,我以后好好对你还不行么!不理他——咱们都不理他!” 肖元元心中的郁结散了散,对着乐平公主道:“你不要犯傻想着去劝谏他,这种老头子你越劝,他越跟你对着干。”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哄道:“我知道我知道。” 肖元元又道:“今天的话不要说出去!” 乐平公主一听便笑了,道:“你也知道今日你的话多难听——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这次换作肖元元哄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跟你一人说——”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说你吧,知道的那么多,若是个男子,自该睥睨天地,搅弄风云才是。如今安守在内宅之中,可觉得委屈么?” 肖元元手上握着水果杯,看向乐平公主认真道:“不委屈啊,当娇妻有什么不好,钱多事又少!” 乐平公主捏了捏肖元元鼻子,调笑道:“真没出息!” 肖元元躲开乐平公主的手,道:“我之前捣腾得还少么,最后都给别人作了嫁衣!我以后才不要费那么大劲便宜别人呢!” 肖元元喝了一口葡萄汁,稍稍缓了缓,道:“对了——郡主让我去趟长乐宫。” 乐平公主拧了拧眉,道:“你去长乐宫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说是大白菜长出来了,让我去看看。” 乐平公主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看有什么用?她喜欢种菜就自己去种,折腾你做什么?不许去!”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那我就不去了。” 乐平公主扭了扭发酸的胳膊,对着外面叫了一声:“白鹭子——” 外面的白鹭子听到声响,连忙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可要安寝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吩咐人来洗漱吧!” 杨坚这次裁撤太学的计划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对,几乎满朝明里暗里都在反对此事。 可杨坚依旧是一意孤行,反正站在第一线的是太子,所有人的怒火只会发到太子身上,使得太子每日都心焦不已。 前朝的事自然也传到了后宫,尽管独孤皇后身体抱恙不理朝政,但多少从太子妃脸上看出了一丝焦灼之色。 独孤皇后到底是心软,这日,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去了长乐宫消暑,没有入宫来,独孤皇后便召太子到千秋殿来用午膳。 千秋殿新设了司膳局,所用厨具菜式是从公主府一比一复刻而来,里面包含不少的江南吃食,十分对太子的口味。 虽有美食当前,但太子心中记挂着午后的差事,用膳时便有些走神。 “特意召你过来用膳,可是孤误了你的正事?”独孤皇后看到太子又在走神,于是开口问道。 太子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恭敬道:“母后哪里的话!儿臣本该好生侍奉母后的,只是近来政事繁忙,才没有时常来看母后,还请母后恕罪。”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看你忙的焦头烂额,想必你近来甚是为难。今日孤召你过来用膳,就是想让你放松片刻,你不必太过紧张。” 太子应了一声:“是,多谢母后。” 见太子还是放不开,独孤皇后问道:“你时时走神,可是在想找什么说辞早些离开?” 太子一怔,脸色僵了僵,独孤皇后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当下也没有生气,只是问道:“可是要去见什么人?” 见瞒不过,太子回道:“回母后,午膳后儿臣要去拜访楚国公。” 独孤皇后想了想,道:“楚国公?汉王妃的兄长?” 太子应了一声:“是。”又道:“早间儿臣递了拜帖过去,想必楚国公还在府上等着儿臣,母后若是没有旁的事,儿臣就先告辞了。” 独孤皇后皱了皱眉,道:“你那么急干什么?” 太子讪讪地笑了笑,道:“母后,这是早已约定好的事情,若是去得迟了,岂不是失礼?” 独孤皇后看着太子,问道:“失礼又如何?你是太子,他是臣子,让他等你一会儿,又能怎么样?” 太子苦笑了一下,无奈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儿臣才当上这太子不过半年,朝中不但没有威望,如今更是得罪了一众世家文臣,连太学的生员都恨儿臣入骨。 此时儿臣若连武将都一并得罪了,那日后还怎么统领百官呢!” 独孤皇后笑了一下,道:“以下克上,大逆不道,自有皇律国法惩治他们,你也不用太过容忍他们,免得他们日后视国法于无物。 听说你近来心中焦灼,今日孤召你来,一则是为了让你放松片刻,二则,是为了给你送一个人。” 太子愣了一下,问道:“送人?送什么人?” 第1091章 智仙 独孤皇后回道:“泾州司兵参军——孔嗣哲,这个人明日孤便送到你府上,你好好待他。” 太子有些有不解,问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司兵参军,母后为何对他如此重视?”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一个司兵参军,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他的父亲是邹国公。” “邹国公?”太子先是有些疑惑不解,一时间没有想起邹国公是谁。 独孤皇后解释道:“邹国公——孔长孙,乃是孔子三十一代孙,人在鲁地。 而这个孙嗣哲,虽非长子,却也是孔子的三十二代孙。前两年应制登科,做了泾州司兵参军。 今年刚调回京都来,还没有找到差事。” 太子一下便明白了过来,孔子是天下学子之师,孔子后人若是为他效力,能大大地改善他在文人心中的形象。 太子和太子妃二人齐齐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儿臣明白,多谢母后。”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他们坐下了,又问道:“关于裁撤太学的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太子一顿,不解地看向独孤皇后,想了想回道:“想必母后已经知道了,裁撤太学是父皇的意思。 儿臣与左庶子和右庶子商量过了……父皇此举确有深意,儿臣应当遵从父皇的意思。” 独孤皇后拧着眉问道:“即便因此——你会得罪世家文人,你除了陛下给你的三师三孤书令史,你自己既无名望,也无羽翼,这也无妨么?” 太子垂眸,一脸无奈道:“母后,儿臣根基尚浅,在朝中毫无威望,如今除了依靠父皇庇佑,儿臣还能靠谁呢?” 太子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他如今的所作所为杨坚都看在眼里,他对杨坚的性格也是十分了解,但凡他的举动有一丝一毫超出了杨坚的设想,杨坚定会对他有所打压。 所以太子这个时候不得不事事遵从杨坚的意思。 独孤皇后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也不是事事都对,若是有错,你身为太子,为父纠过,是为孝,为君纠过,亦是忠。” 太子回道:“母后的话固然不错,可这些话除了母后,世间还有谁敢说呢?”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罢了!” 独孤皇后顿了顿,又问道:“若是不顾及陛下的意思,你对太学是何看法?” 太子思忖了一下,道:“母后既然问了,儿臣也直言相告,太学之事,有错可以纠,有过可以罚,有恶可以惩治,有贪可以查。 实在不用到裁撤太学的地步。”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回道:“那——孤便放心了。” 太子一愣,听出独孤皇后话里的意思,问道:“母后有办法?”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回道:“倒不算是什么办法! 还是你阿姊跟孤闲谈时说道:忧惧之人最易走极端,消除忧惧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忙起来! 就像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多让他挖几条河道,累得他想不了别的,动也不想动,就不会担惊受怕的走极端了。” 太子顿了顿:“忧惧?谁?父皇么?” 独孤皇后呼出一口气来,道:“好了,既然你已经用完午膳了,就去忙你的吧。” 太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多问,起身朝着独孤皇后行了一礼,道:“那改日得了空,儿臣再来看望母后,儿臣告退。” 独孤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太子得了允准,便退出了殿去。 太子妃留在千秋殿内,看向独孤皇后,担忧地问道:“母后,如今满朝上下都在反对裁撤太学,可父皇之意已决,母后当真要跟父皇作对么?” 独孤皇后看向太子妃,问道:“你以为你们一味地顺着陛下,太子之位就稳了?” 太子妃愣了一下,道:“妾自小到大,从父从夫,自知才貌不显,所以才以顺为德。” 独孤皇后看着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道:“世人都道女子以柔顺为美,不过是一些男人既不讲道理,又不想让别人拆穿罢了。”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今日你早些回府吧!” 太子妃摇了摇头,道:“公主不在,妾更应该侍奉于母后座前,此乃妾应尽之责,母后不要赶妾回去了。” 独孤皇后怔了怔,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就留下吧。” 用过午膳之后,太子妃侍奉独孤皇后午休,谁知独孤皇后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悠悠转醒,醒了之后,立刻命普贤子去往甘露殿,找杨坚讨了一部《大般涅盘经》。 杨坚一面派人去找这部佛经,一边问向普贤子:“皇后怎么突然想要找此经了呢?” 普贤子回道:“回陛下,方才皇后娘娘午睡转醒,说梦了到智仙神尼。 皇后娘娘说近来懒怠佛法,心下有愧,故命奴来找此经,说要斋戒奉颂,才得心安。” 杨坚眸光一亮,道:“皇后竟梦到阿尼了?” 此时,一宫侍已将《大般涅盘经》呈了上来,杨坚接过佛经,道:“朕亲自给皇后送去。” 说罢起身,带着佛经就往千秋殿去了。 一开始乐平公主不想让肖元元独自一人到长乐宫里来,但宇文娥英三番两次捎信过来,催着肖元元去看她种出来的白菜和甘蔗。 第1092章 舍利 这三催四请之下,肖元元有些受不住,便跟乐平公主说了一声,乐平公主便陪着肖元元一起到了长乐宫。 长乐宫在京外三十里处,虽说离京不远,但坐着马一来一回得大半天,所以既然到了长乐宫,自然多住几天的。 宇文娥英的菜种得各式各样,花样繁多,肖元元看着那圆圆的萝卜上又长着圆圆的大白菜,吃惊了好久。 后来说要割下一棵来吃,肖元元都不敢应声,这千奇百怪的模样实在有些让人下不了嘴。 除了这大白菜,还有切开便是白瓤的西瓜,劈叉的茄子,和弯成圈的胡瓜。 这菜到底是下了锅,只是都没有吃几口,晚间肖元元又跟宇文娥英两人对着那杂交蔬菜研究很久,直到深夜。 肖元元第二日醒来,依旧是日至中午,掀开床帐,正见乐平公主正在看信,肖元元起身趿着鞋走到乐平公主身边,凑过问道:“公主看什么呢?”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挤出一丝笑来,将信递给了肖元元,道:“宫中要设坛讲法——开法会。” 肖元元不解,问道:“这无缘无故的,开什么法会?” 肖元元打开信看了看,心下顿生不满,道:“公主要回京去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将信往乐平公主身上一丢,负气道:“咱们才出门第二天……” 乐平公主笑着捏了捏肖元元的脸,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肖元元烦躁道:“不想回去——” 乐平公主温声道:“听话,等这法会过了,我再带你过来。”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郡主肯定很生气。” 乐平公主道:“她也得跟我一起回京去!”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这次法会很重要么?” 乐平公主点头,道:“昨日父皇和母后在宫中感获舍利,此次法会,是为天下分发佛子舍利,弘法扬善,由大兴善寺昙迁法师主持,在宫中明堂摆坛设经。” 肖元元听着一脸茫然,但还是从中提取到一点:“佛子舍利?也没听说近来哪个高僧圆寂啊,哪儿来的佛子舍利?”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不是最近的,而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位智仙神母的舍利子。” “谁?”肖元元不解。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智仙神母,是我们做小辈的尊称,一般人称她为智仙神尼。 你先洗漱一下,用了午膳,咱们就启程回京。” 说着,便命人取水过来,肖元元一边洗漱梳妆,一边听着乐平公主讲智仙神尼的故事。 原来,这件事要从杨坚出生说起,杨坚出生之后,生了一场病,有一神尼冲到府上,抱起尚是婴儿的杨坚,称这个孩子不是凡胎,不能留在世俗之中养大,须得在佛寺养大才行。 当时杨坚的父亲的杨忠,便舍宅为寺,在家中设了佛堂,由此神尼亲手抚养杨坚,直至十三岁。 这个神尼,便是智仙。 肖元元这才明白了过来,这智仙对于杨坚来说,如师如母,怪不得杨坚会如此重视。 杨坚确实很重视这次法会,除了国寺大兴善寺之外,又召普耀寺、弘善寺、纪国寺和法界尼寺一同入宫,在宫内设坛讲经,佛乐高鸣,永夜不绝,还向京城周边各寺布施了大量财物。 后又下诏,诏各州名城建灵塔,分送舍利三十一州,预计建设一百多座塔,舍利塔内奉智仙神尼像,塔中供有铭文: “菩萨戒佛弟子,大隋皇帝坚,敬白十万一切 三宝,弟子蒙三宝福佑,为苍生君父,思与民遮,共建菩提,今 故分布利,诸州供养,欲使共修善业,同登妙果,仍为弟子,法界幽显,三涂八难,忏悔行道。奉请十方常住三宝,愿起慈悲, 受弟子等请,降赴道场,证明弟子,为诸众生,发露忏悔。” 后来各州纷纷上报,舍利塔成,霞光四溢,瑞鸟绕塔,经久不歇,上上大吉,这些都是后话。 尽管肖元元没有参加这次盛会,单在公主府待着,都能感受到此次盛会的盛大。 盛会过后,杨坚开始论功行赏,这才发现赏赐的名单里有六十多名国子学和太学生员。 原来,新建舍利灵塔,除了供奉舍利和铭文之外,还需要大量的手抄佛经。 虽说杨坚一直供养刊刻一切经,但眼下需要猛然间需要大量的佛经,为显诚心,就得找人来手抄佛经。 手抄佛经并不简单,字迹须工整美观,书法不能矫饰夸张,抄写时要保证语句通顺,避免脱漏。 写经书法要以虔诚之心,写的佛经予人以自然、朴素、率真、平和之美。同时,要有个性,不能有类同,区别于普通的刊印。(简称:你得手写,不能打印。) 可此时正是杨坚要裁撤太学之时,若是前一步给了赏赐,后一步裁撤太学,开完法会就恩将仇报,只怕佛祖会怪罪。 起码杨坚还是很介意这件事的。 很快,杨坚就给出处理方法,太学和四门学,及各州学府一律裁撤,但保留了国子学,国子学生员从最初的九百五十多人,裁撤到七十人。 一个月后,又将国子学改名为‘太学’,算是给太学留下了一点火种。 肖元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怀疑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在给杨坚下棋,但她没有证据。 本想等闲下来之后,肖元元再去找乐平公主好好问一问的,可这一场法会下来,独孤皇后疲累不堪,终是累倒了。 乐平公主一连守在千秋殿半个多月,连府都没有回。 照顾病人是十分辛苦的,前半个月乐平公主没有回府,后半个月,乐平公主天天往返于公主府和大兴宫之间,早起晚归,肖元元看着自然是十分心疼。 肖元元天天亲眼盯着给乐平公主做药膳补汤,还包揽了府中一应的管家事务,让白鹭子全心照顾乐平公主。 肖元元自己则每天在府上等着,无论乐平公主回来的再晚,都有肖元元端来的一碗养身汤,不让乐平公主为她费一点心。 饶是如此,一个月下来,乐平公主还是瘦了一圈,独孤皇后看着也有些心疼。 独孤皇后看着亲手为自己奉粥的乐平公主,叹道:“这一个月来,实在是辛苦你了!” 乐平公主笑着把粥放在独孤皇后面前,道:“女儿不过是辛苦些,只要母亲能好起来,这点辛苦算什么。 母亲,这鹿血蛋米粥是元元制的新品,女儿都没喝过,母亲尝尝?” 独孤皇后闻言,笑着吃了一口,点了点头,道:“味道不错,说是鹿血,却半点没的血腥气,可见是用了心的。” 乐平公主自己吃了一口,果然咸香适口,独孤皇后所言不假。 第1093章 段落 今日独孤皇后感觉比以往舒服一些,所以当下心情还不错,难得地开始调笑起乐平公主来:“你日日都在孤这里守着,你府上那个小美人儿就没给你耍脾气么?” 乐平公主闻言便笑了,回道:“怎么会呢?元元她也很担心母亲的,这每日不重样的养生粥,都是半夜起开始熬的,她也希望母亲早些好起来。”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也是个好孩子呀!” 顿了顿,独孤皇后又道:“这一个月来,你随身侍奉,实在辛苦。孤如今病势稍缓,明后几日就不用进宫了,好好在府上休息几日吧。” 乐平公主闻言,也不推辞,直接道了一声:“多谢母亲。” 正在此时,一宫侍进得殿来,朝着独孤皇后和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奴婢奉命来为陛下取早膳。” 独孤皇后怔了怔,问道:“陛下怎么还有脸来问孤要早膳?”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独孤皇后,杨坚时常来千秋殿蹭饭,就算人不到,也会派人过来取。 尤其是早膳,乐平公主无论带什么来,杨坚都拿一份去尝一尝。 这本是平常小事,乐平公主都已经习惯了,可独孤皇后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呢? 见乐平公主盯着自己,独孤皇后凑近了说道:“昨夜,孤把陈娘子给陛下送过去了,原想着有那陈娘子拖着他,他该不会再来烦孤才是,今日怎么还有脸跟孤要早膳?” 乐平公主满脸不懂,问道:“陛下他跟陈娘子苟且,母亲就不介意么?”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最好让陈娘子拖住他,又老又丑,让孤天天看着他,起码少活两个月!” 乐平公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讪讪地将剩下的鹿血粥找了罐子盛好,又加了两道面点小食,交那与那宫侍带走了。 独孤皇后看着那宫侍的背影,愤愤不平道:“要不是因为这场病,孤还想跟你一起去长乐宫住两个月呢! 含饴弄孙,闲时再逛逛小娥英的菜园子,身边又没有那个烦人的老头儿,何等舒心自在。” 这下乐平公主没忍住笑了出来,低着头咬了一口糖糕,咽下去问道:“母亲好肚量,连陈娘子都容得下来。” 独孤皇后微微叹一口气,道:“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你不也喜欢么? 孤也想找几个年轻漂亮在身边养着逗趣解闷儿,可孤是皇后,孤还要脸! 只有太后养面首的,哪有皇后养面首的……哎!” 这话听着好生惋惜。 乐平公主小声道:“这话可千万别让陛下听到,不然非闹将起来不可!” 独孤皇后道:“他小心眼儿!不过你放心,孤的殿里可没有他的人!”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太子妃在母亲这里说话没什么顾忌,比在女儿府上还要自在许多。”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你是不是在怪罪太子,觉得孤是为了他办这场法会才累倒的?” 乐平公主回道:“这是陛下的事,是朝廷的事,也是太子自己的事,若太子事事都要母亲为他打算,他自己以后又能有什么担当?” 独孤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他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 太子整个人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有些事情别说去做,想都不能想。 你以为他不想跟世家文人交好么?他不能,陛下要让他孤立无援,他就不能有同党。 在陛下没有完全交权之前,他必须受这个气。 孤也只能稍稍给他提点气,日后等他撤底大权在握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乐平公主垂眸道:“女儿只是生气他不顾母亲的病体,还要母亲为他操劳!” 独孤皇后顿了顿,回道:“是非之争,不只是为了他。 再者说——孤也帮不了你们几次了。” 乐平公主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哄着独孤皇后多吃几口饭。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杨坚年迈,疑心变重,真像肖元元所说的那样,杨坚老了,从心里觉得自已老了。 当年杨坚以隋代周杀伐太重,又不光彩,终是在年迈体弱之时,从心底感受到了不安。 又是天色晚,又是半轮月,肖元元安置好府上的一应杂务,便坐在殿中执着书饮着茶,一边等着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恬静淡然的场景。 看到乐平公主回来了,肖元元眼睛一亮,马上起身迎了过去:“公主——你回来了!” 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迎来的身影,心下像被熨帖过一般,十分的舒心。 肖元元拉着乐平公主坐下,道:“我去给你盛汤。” “让别人去吧!”乐平公主反牵过肖元元手,道:“你不用亲自动手的。” 肖元元看了看一旁的芸香,连忙吩咐道:“去给公主盛汤去。”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安排了。 肖元元又看了看白鹭子,道:“白鹭子你也累了吧,坐下歇会儿吧!” 白鹭子当然是不可能当着乐平公主坐下来的,乐平公主笑了笑,着对白鹭子道:“你也忙了一天了,先下去吧!” 白鹭子松下一口气来,道:“奴婢先去洗漱一下,稍晚些再来服侍公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白鹭子又朝着一旁的婢女交待了一下,才放心地离去。 不一会儿,芸香端了汤过来,许是因为独孤皇后身子转好,乐平公主放下了心事,胃口大开,不一会儿把就一碗喝了干净。 肖元元接过汤碗,又递上了丝帕给乐平公主擦嘴,问道:“皇后娘娘身子怎么样,可好些了么?” 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道:“今日又好了些,精神很好——还说让我明日不要进宫去了,好陪陪你!” 肖元元眯着眼笑了笑,道:“皇后娘娘病体转好,就是大好事。公主天天服侍皇后娘娘,确实该休息一下了。” 乐平公主回道:“我哪有那么累,不过是陪着母亲解解闷罢了,况且还有太子妃在呢,她也是日日都去,一天也没落下过。” 第1094章 消弥 肖元元笑了笑,不置可否,两个人手抓着手,静静待了一会儿。没过多久,白鹭子便带着一群宫婢进来,为乐平公主洗漱了一番,伺候着她们二人安了寝,才放心地回院子里休息去了。 眼下入了秋,天气已经转凉了,肖元元素来畏寒,天气稍微一冷,便觉察了出来,夜里睡觉紧紧贴着乐平公主,有时乐平公主早间起得早,扯都扯不开。 今日乐平公主不用入宫,也不用早起,干脆就陪着肖元元一起赖床。 这些天两人都睡得早,肖元元其实早早就醒了,只是依恋着乐平公主那暖暖的怀抱,便一直眯着眼假寐,任由着早醒的乐平公主对她上下其手。 直到外面天色大亮,肖元元睡不下去了,才缓缓睁开眼,搂着乐平公主的脖子咬了两口。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轻声问道:“吃早膳么?” 肖元元把头埋在乐平公主的脖子里,哼唧着说道:“吃不下,你要吃就自己起吧!” 乐平公主笑着道:“你得先放开我,我才能起身呀!” 肖元元一动未动,也不吭声,明显是不想让乐平公主起身。 乐平公主笑着叹了一声,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肖元元从乐平公主的身上爬了起来,拢了拢身上乱糟糟的寝衣,顺了顺零乱的散发,收拾的齐整了一些,又躺回到乐平公主身边,抱着乐平公主道:“想到公主今日一整天都待在府里,我就开心极了!” 乐平公主伸手想摩挲一下肖元元的小脸,肖元元歪头闭开了,道:“别碰我脸,刚刚你摸哪儿了就摸我脸!” 乐平公主忍不住被逗笑了,骗她道:“刚刚不是这只手!” “我不信!”肖元元哼道。 “好好好,不摸你的脸——”乐平公主搂住肖元元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喟叹了一声,道:“想到今日一整天你都陪着我,我也开心极了! 元元——” 肖元元等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却没有开口,肖元元问道:“怎么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万事已定的感觉……真好,让人心里踏实极了!” “万事已定?”肖元元琢磨了一会儿,道:“说来——我还真是佩服皇后娘娘,这一场法会既安抚了陛下,借智仙神尼给陛下壮胆,又给太学留下一粒火种,轻松化解了朝中纷争,真是用心良苦啊!” 乐平公主用脸蹭了蹭肖元元,道:“所幸此事有了结果,倘若真让陛下和朝臣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只怕又有人会因此倒霉,丧命都是有可能的。 母亲这一举,算是消弥了一场风雨。”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你是不是把我卖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肖元元,顿了顿笑道:“卖你?你呀——奇货可居,我可不舍得卖。”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跟皇后娘娘讲香蕉岛的故事?” 乐平公主明白肖元元意思,于是直接回道:“没有——” “当真没有?”肖元元追问了一句。 乐平公主笃定地回道:“当真没有!” 想了想,乐平公主又解释道:“朝堂的事终归还是传到了后宫,柳述和阿五来找母亲,想请母亲劝说一下陛下,惩治太子。 母亲为了平衡太子、父亲,还有满朝臣工之间的矛盾,才开了这场法会。 结果虽不是人人都满意,但已经将这场风波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肖元元‘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当然,你的用处也是极大的,我告诉母亲说,这场风波的症结在于父亲心中的恐惧,她才想到了用智仙神母的名义来安抚陛下。 毕竟父亲自小由神母教养长大,神母待他极为用心,她也是父亲少有的几个信任的人之一。” 肖元元不屑道:“陛下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要让人哄着他,真是难为皇后娘娘了。”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腰上拧了一把,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肖元元不服气道:“我怎么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顿了一会儿,才道:“对了,跟你说一下,母亲把陈娘子送到甘露殿了!” 肖元元眨着眼想了一下,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你不是很担心她么?” 肖元元回道:“担心算不上,她自己选的路,她自己走——” 乐平公主笑着道:“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想着之前你跟陈娘子相处的那般融洽,我还以为你会对她有多上心呢!” 肖元元回道:“我上心有什么用,人家走自己的路,我也不好干涉呀!” 乐平公主哼一声,道:“那你就只干涉我?” “对——”肖元元肯定道:“我就干涉你!” 乐平公主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元元,你与太子的交易,倘若真的能达成,我就跟你回江都!” 肖元元眼睛一亮,抬起头来确认道:“当真?” 乐平公主含笑点了点头。 肖元元追问道:“那姑苏你去不去?” 乐平公主接着点头,肖元元一头扎到乐平公主怀里,闷声叫了两声:“公主——公主——” 蹭了一会儿,肖元元猛地又抬起头来,掀开帐子便要下了床,乐平公主看到一把拉住,急道:“你去做什么?” 肖元元回头道:“口说无凭,这回我可没那么傻了,我得写下来,白纸黑字,签字画押……” 乐平公主被逗笑了,道:“别凉到你的脚,再说了,就算画了押,我若是不认账了,谁能管得了我?”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画了押就是定了性,公主若是敢违背,我找诸天神佛告你去!” 眼见肖元元又要走,乐平公主抓得更紧,道:“那也用不着这么急,我不反悔就是了!” 见乐平公主不松手,肖元元只好又躺了回去,道:“这字据是一定要立的,字是一定要签的,公主可不能赖账。 第1095章 问讯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只柔柔地看着肖元元,肖元元眯起了眼问道:“公主这话刚说出来,就后悔了?”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你真好看。” 肖元元面色一红,把脸埋了起来,乐平公主扯了两下,见肖元元不肯抬头,也就作罢了。 …… 废太子杨勇被幽居于东宫,因近来传出,说太子在东宫之内,常常呼告无门,不得已攀树高吭,引得宫内宫外,朝上朝下议论纷纷。 为了平息物议,杨坚特意命人去东宫探问此事。 听说杨坚终于派了人来听自己诉说冤屈,废太子杨勇十分激动,赶忙收拾了衣冠,端坐在东宫正堂,等着来人。 杨勇提前便得了消息,可杨勇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来人,便对着旁边的宫侍道:“你去外面看看,看父皇派的来使到了没有,若是到了,就请到正堂来。” 一旁宫侍领了命,便到东宫外看了一眼,又急急跑了回来:“回殿下——来使到了,正在东宫门外。” 杨勇不解,问道:“怎么不请进来?” 那宫侍小心翼翼回道:“奴婢去请了,可来人说殿下已是庶民,且是带罪之身,他若来正堂拜见殿下,不合法度。” 杨勇皱了皱眉,问道:“那他要怎么办?” 那宫侍回道:“他说……他是来审问殿下的,不是拜见殿下的,殿下应到门外拜迎他才是。” 杨勇一听便火了,怒道:“本宫是皇子,就算被废为庶民也是皇子,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折损本宫?他还敢审问本宫,本宫让他审,他敢去向父皇禀报么?” 杨勇骂骂咧咧地说完,那宫侍吓得不敢说话,但那来人就在宫外不肯进来,杨勇干脆一甩手,气冲冲起身道:“父皇特意下令来问询本宫近况,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不遵皇命。” 说罢,杨勇怒火冲天地往外走,不消片刻就走到宫门外,看到来人先是愣了一下,又冷笑了一声,道:“本宫当是谁如此大胆,原来是越国公。” 来人正是越国公杨素,刚从边境回京,就被杨坚派来问询太子爬树的内情。 杨素走到东宫门口,听说废太子在正堂等他,所以故意不进门,干等着杨勇到宫门前寻他。 他知道杨勇肯定会来见他的,毕竟好不容易等来了杨坚心软一次,他可一定要握住这个机会。 可杨素必须要让太子失去这个机会。 杨素一脸嘲弄地看着杨勇,十分的无礼,道:“庶人杨勇,不安于宫规,本侯奉陛下之命前来问罪,庶人杨勇可知罪?” 一口一个庶人,气得杨勇大骂:“你个老匹夫,早知是你来,本宫何必闹这一场。” 杨素闻言便笑了,道:“原来你是无事生非,故意找事的!” 说完,杨素又朝一旁的书吏看了一眼,道:“庶人杨勇说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杨勇不但毫无悔改之意,如今还想故意惹出事来,惊扰内宫。 这些,你们可都得记清楚了,要好好呈报给陛下。” 一旁的书吏应道:“是——” 杨勇气得大骂:“越国公——你休要猖狂,父皇不过是一时被你们蒙蔽罢了,他早晚会明白本宫的冤屈的! 你以为你与老二勾结,就能一路通达,安枕无忧了么? 本宫做了二十年的太子,父皇能废了本宫,就一定能废了老二!” 说到这里杨勇颠狂地笑了一声,接着道:“别忘了,我们杨家兄弟都是母后所出,他老二能当太子,老四老五照样也能。 本宫即便被废,父皇都不舍得把本宫赶出宫去,老二若是被废,会有本宫这般待遇么? 只怕到时死无葬身之地吧,越国公也跟着一场空。” 杨素微微眯了眯眼,静静等太子说完,问道:“庶人杨勇,可要本侯将些这话都转述于陛下?” 杨勇丝毫不惧,狂笑问道:“你敢么?你与老二勾结,几次三番诬陷本宫,这些你敢说与陛下听么?” 杨素转头看了看一旁的书吏,高声道:“切实记好,一句一字都不要落下,到时本侯会如实呈于陛下!” 杨勇一噎,气道:“你不敢,你肯定不敢!” 杨素淡淡笑了笑,问道:“庶人杨勇,还有何话要讲?本侯会一律记下,呈于陛下!” 杨勇摇了摇头,道:“本宫不信你……本宫不信你会将本宫的冤屈呈于父皇。” 杨素笑道:“本侯奉旨问话,职责所在。 只是你多番叫冤,却不知你冤从何来?” 杨勇急道:“本宫无辜被废,难道不冤么?” 杨素点了点头,对着一旁书吏道:“可记下了么?” 那书吏应声道:“国公爷放心,小的都已经记下了。” 杨勇气道:“当初本宫被你们诬陷,说是本宫图谋不轨,意图谋反,然而本宫从未有过谋反之举,更没有谋反之心。 是你……还有晋王,你们罗织罪名,诬陷本宫。 越国公,你敢指天誓日地保证,当初你的奏言绝无虚假么?” 杨素听罢也不着急,道:“庶人杨勇要与本侯对质,无妨——这话本侯会依样转述于陛下。 杨勇——你还何话要说?” 杨勇见无论自己如何申辩,杨素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表情,想想自己就是被眼前之人害到如此地步的,当下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只气得甩袖而去。 杨素见杨勇转身而去,连忙又叫住了杨勇,道:“站住——” 杨勇一顿,回过神来看向杨素,问道:“何事?” 杨素道:“方才你的话都已被记录在案,还需要你签字画押——本侯也好跟陛下有个交待!” 杨勇一听,顿时被气炸了,签字画押,真当他是犯人了么?冲着越国公就骂了一句:“你个军汉匹夫,何敢让本宫画押?” 说罢也不理会杨素,径直气得回殿中去了。 杨素当众被骂,摸了摸胡子,对着一旁的书吏道:“这句也记下来,一同交予陛下。” 那书吏讪讪应了一声:“是。” 第1096章 夜访 杨坚看到杨素递上来的口供,被气得大为光火,怒道:“这个竖子是什么意思?他当朕是无能的昏君么,这么容易被人蒙蔽。 朕有心体恤他心下孤苦,他却丝毫没有悔意,看来是朕的轻纵使他不知好歹是非……” 杨素拱手道:“陛下息怒,依臣看庶人杨勇并非有意要忤逆陛下。 在场的人都看到他言语混乱,形状癫狂,倒像是……”杨素顿了一下。 杨坚问道:“像是什么?” 杨素小心道:“像是大受刺激,有些疯癫了。” 杨坚一阵沉默,杨素的意思他也明白,与其有一个忤逆君父的儿子,不如有一个得了疯病的儿子。 忤逆是大罪,若像今天这样,三两句就被杨素激得口不择言,以后只怕别人也会效仿,杨勇早晚也会被人参死。 但倘若他疯了呢,那他再说出什么疯话来,别人也不会因此而参奏他。 杨坚终是点了点头,道:“想来也是,他从高高的储君之位一朝跌落泥潭,难免心下惊骇受到刺激—— 罢了,还是让太子好生去看着,别让他再闹出什么事来了!” 杨素应了一声:“陛下圣明。” 杨素正在得意之时,杨坚翻了翻手上的口供,突然开口道:“这口供并无画押,也做不得数,来人——” 一旁的宫侍应道:“奴婢在。” “拿去烧了——”杨坚冷冷地吩咐道。 那宫侍应了一声:“是——”接过口供,便依言拿出去烧掉了。 短短几句话,杨素心中惊了一下,又看了看杨坚的神色,试着探问道:“听说皇后娘娘近来身体不适,臣心中十分担忧,能否去看看皇后娘娘?” 杨坚瞥了杨素一眼,冷声道:“皇后仍在病中,不便待客,你还是少去搅扰她吧!” “哦!”杨素顿了一下,心下更是不安的厉害,道:“那臣还是等皇后娘娘身体康愈了,再去拜见吧。” 杨坚略略点了点头,面上浮出一丝疲色,杨素见状连忙起身告辞,退出了甘露殿。 杨素一走,杨坚顿时目光灼灼,沉吟了片刻,对着一旁宫侍吩咐道:“召太子过来。” 那人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了。 入了夜,杨素遣散了歌伎,与他弟弟杨约商量着白日里的事情,心中十分不安。 “既然陛下都说那杨勇疯了,阿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杨约道。 杨素微微叹了叹气,道:“陛下是为保全杨勇的性命,才说他疯了。一个疯子无论说什么,旁人都不会在意。” “那不是很好么?”杨约道:“谁会让一个疯子当储君?阿兄此举彻底灭了杨勇起复的指望了,对太子而言岂不是大功一件?” 杨素摇了摇头,道:“可眼下还是陛下当政,若是陛下怪罪下来,他可不会去怪罪太子,只会怪罪本侯这个外人。” 杨约嗤笑道:“要我说,阿兄不用太过担忧,今日此举,一来对太子有恩,二来也合乎陛下的心意,毕竟阿兄说太子疯癫,陛下也认了了!” 杨素叹了一口气,道:“那不一样,陛下说是杨勇疯癫,是为了保杨勇的性命。 本侯说杨勇疯癫,是为了断他的青云路。毕竟当日是本侯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的,他早就对本侯恨之入骨。 若他登了位,岂还会有我杨氏一族的活路? 陛下对杨勇还是有父子情的,他对本侯提出的谏言,认同归认同,但不满还是会不满。” 杨约听罢,不由嘲弄地笑了一声,道:“当初废储之时,陛下何等震怒,半分情面不讲便把杨勇关了起来。 如今才过了半年多,这就生出父子之情了? 合着在陛下眼里,这太子不能是儿子,只有庶人才能是儿子,对吧!” 杨素无心理会杨约这般嘲弄,正在纠结间,一随侍匆匆赶来,朝着杨素行了一礼:“国公爷,门房来报,太子来访——” 杨素一怔,与杨约互视了一眼,连忙道:“快请入正堂。” 随侍应了一声,便连忙出去安排了。 杨约看着沉思的杨素,问道:“咱们虽与太子同盟,却极少交往,今日他此来何为?” 杨素想了想,道:“罢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太子在正堂等了片刻,没过一会儿,便见杨素匆匆起来,一进门便连声赔罪:“哎呀,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太子闻言也连忙客气道:“是本宫贸然来访,越国公不怪罪便好。” 两人相互见了礼,杨素命人奉上酒水,引太子于主位坐下。 杨素不解地问道:“殿下入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白日里的事,本宫都听说了,本宫此来是为向越国公致谢的。” 说着挥了挥手,命人抬上来一箱珠宝,当着杨素的面找开了箱子,杨素淡淡扫了一眼,转眼又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道:“殿下此举,臣万不敢受, 今日臣是奉陛下之命去向庶人杨勇问讯的,所言所行也都是据实以告,一切行径并非是为了太子……” 太子笑了笑,伸手制止了杨素的话头,道:“越国公不必多说,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本宫心中自有计较。 不瞒越国公,柳述与皇长兄一直意图复宠,多番使下手段,于本宫而言如鲠在喉。 今日越国公一举断了皇长兄复宠之路,本宫感念越国公的相助,这些小礼越国公完全可以受得住。” 杨素顿了一会儿,道:“殿下好意,却之不恭,臣就此谢恩了。” 杨素说着便起身,朝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连忙起身扶了一把,道:“越国公不必多礼。 本宫能走到今日的地步,越国公你居功至伟,其功无人能出其右。 本宫早该向越国公示以谢意,奈何顾及朝中党争,不敢与越国公白日里交往……” 杨素叹了一口气,道:“殿下不必多心,臣支持殿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臣真心觉得殿下是英主之才,合该主持天下才对。” 第1097章 羊桃 太子脸上似有所感,面带触动道:“越国公的心意——本宫感愧于心,此间心意,本宫来日必报。” 杨素赶忙道:“太子殿下言重了,为朝廷效力,理所应当。” 两边客气完,太子适时地提出告辞:“越国公刚回京都,本想与越国公好好讲讲朝中的政事,奈何府上还有未尽之事,本宫便先告辞了。” 说着,太子便起了身,杨素也中起身,道:“朝中政事什么时候讲都可以,殿下慢走。” 二人相互行了一礼,太子转身欲走,杨素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又把太子叫住了:“太子殿下——” 太子顿下了脚步,回身不解地看向杨素,问道:“越国公还有何事?” 越国公犹豫了一下,回道:“今日臣奉命到东宫问讯,庶人杨勇说了一句话,臣心下里十分介怀。” 太子问道:“什么话?” 越国公回道:“庶人杨勇说:陛下既能废了他,也能废了殿下你,就算他成了庶人,可杨家兄弟却不止一个…… 臣想着,汉王殿下终究是个隐患——” 太子皱眉道:“越国公多虑了——如今坐在储君之位上的人是本宫,他们都是本宫的弟弟……” 太子顿了一下,接着道:“越国公,倘若本宫介怀此言,不惜对自己的亲弟弟们下手,你还能放心的将杨家未来的前程,全赌到本宫的身上么?” 越国公上前一步,郑重道:“太子殿下仁德,可天家父子兄弟,与我等这些公侯之家,还是不一样的。” 太子警示地看了越国公一眼,道:“越国公,此话就当本宫没有听到过,就此罢手吧!” 说罢,太子也不再多做停留,径直转身走了。 越国公回身坐下,喝了一口酒,此时,门外的杨约走了进来,一边看着太子离去的方向,一边走到杨素身边,笑嘻嘻道:“这个太子看起来——要比他父亲仁义得多。” 杨素笑了笑,道:“年轻人——心肠总归还不算狠。不过没关系,多遇到几次事,吃过几次亏,心肠会慢慢硬起来的!” …… 自从让乐平公主答应随肖元元去江都,这几天肖元元无论做什么事,兴致都异常高涨,乐平公主陪着她府里折腾了几天,又带她南郊别院转了一圈,玩得不亦乐乎。 等乐平公主再想起独孤皇后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乐平公主从南郊回来第二天,就赶紧入了宫去向独孤皇后赔罪,独孤皇后虽然挂念女儿,但见乐平公主这一趟下来,玩得红光满面,心下倒也十分欣慰。 尽管如此,独孤皇后看到乐平公主还是忍不住埋怨道:“眼下都入了秋,山风那么凉,你们还往山上跑什么? 长乐宫还不够你们玩儿么?非要往山上跑。” 乐平公主笑吟吟地赔罪道:“是女儿的错,只顾着自己快活,一时玩儿的忘了形,疏忽了母亲!” 独孤皇后回道:“你少替那肖娘子遮掩,肯定是那肖娘子攒簇你去南郊别院的,不然你怎么会丢下孤不管,只顾着自己快活。” 乐平公主闻言,连忙让白鹭子呈上一盘羊桃过来,开口道:“确实是元元非要去南郊别院的,女儿实在拗不过她,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便只好跟着她去了!” 乐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取了小刀来,将一个颗羊桃一分为四,绿莹莹的果肉闪着宝石般的光泽,看上去汁水充足,使人垂涎不已。 乐平公主连切了两个,呈于瓷碟之上,分别递于独孤皇后和太子妃。 乐平公主接着解释道:“去年元元在南元别院后面,发现了几株羊桃树,那果子结得极好,她就惦记上了。 前些天她算着羊桃快熟了,非要往南山跑一趟,这下采了两大篓回来,女儿觉得这羊桃风味十分鲜美,特地带过来一点给母亲尝尝。” 独孤皇后执起一块尝了一口,点头赞叹道:“酸甜适口,怪不得那肖娘子也记挂着。” 这羊桃确实好吃,独孤皇后吃完一块,又忍不住拿了第二块,不一会就将四块羊桃吃了完了。 太子妃笑着应承道:“这山果看起来貌不惊人,吃起来却是如此鲜甜可口,平日不常见这东西,倒是妾孤陋寡闻了。” 乐平公主解释道:“太子妃是江南人,这果子只长在北方,因其表皮不好看,难登大雅之堂。” 太子妃也很快吃完了四块羊桃,笑着应道:“公主说的是,这羊桃表皮似黄非黄,跟在泥里滚过似的,若放在妾眼前,妾是肯定不会拿来吃的。 不想它里面的味道如此鲜美,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乐平公主见独孤皇后喜欢,又取了一颗羊桃帮独孤皇后切开,道:“等天冷一些,我就派人把那几株羊桃树移植到长乐宫去,让小娥英照料着,日后她再想去摘羊桃,长乐宫里也方便些。” 青依连忙接过乐平公主递来的碟子,放到独孤皇后手边,太子妃听着便笑了,道:“说到此处——太子殿下近来有一件事,想请小娥英帮忙……” “娥英?”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太子妃,又摆了摆手让白鹭子递了两个羊桃过去,示意让太子妃自己切着吃。 太子妃身边绾清接过,太子妃接着道:“近来天色转凉,待到冬日菜蔬供应不足,就算是父皇和母后,冬日里吃的也就只有那几样。 妾记得往年里小娥英都会建一个暖房,往里面种植各式各样的菜蔬,太子殿下准备仿效娥英,在宫中建一个暖房,以供御膳之用。” 乐平公主闻言笑道:“这倒是好说,你让太子派人过去找到娥英,让她教一下就是,反正她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太子妃笑着应道:“那妾就先多谢公主了。” 乐平公主笑着颔首,没有作声。 说来自杨广当了太子,就没办过什么正经事,天天跟着工部待在一起设计什么水渠,或是跟着将作监研究各式宫殿(只设计也不动手)。 第1098章 蜀道难 太子天天转着圈儿到处忙,干的却都不是大事,像今天这样造个暖房讨好讨好杨坚,主打一个不露头,不冒进,不办大事,也不坏事。 这样一来,在杨坚眼里这个太子可谓十分乖顺,让人安心不已。 以至于废太子杨勇那句还有其他兄弟夺位的话,太子未必有多上心,但杨坚却记住了。 独孤皇后看着乐平公主,笑问道:“这羊桃你带得多么?近来太子忙得心头火大,太子妃走的时候,给太子也带一些回去吧。” 太子妃连忙推辞道:“这是公主对母后的一片孝心,妾岂能分母后的东西?” 乐平公主见状,只好道:“不过是几个桃子,怎好让母样费心。 我府上还有不少,明日我派人送一些到晋王府就是了。”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你们姊弟之间要好生相处,有你们二人撑着,孤也能放心其他那几个混孩子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听出独孤皇后话中的担忧,于是看向太子妃,又看了看独孤皇后,问道:“女儿半个月未曾入宫,这些天来宫中又发生了什么事么?” 太子妃敛下眉目,不发一言,乐平公主见状又追问道:“太子妃——到底是什么事?” 太子妃讪讪笑了笑,道:“是妾考虑不周,惹了兰陵公主,前两天兰陵公主到母后这里闹了一场。”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她闹什么?”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别提她了——她前日入宫来看孤,你也知道她的驸马与太子不和,于是她对太子妃便多番讥讽,孤听着她实在过分,便申斥了她几句,她便闹将起来,还说再不来千秋殿了……”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气笑了,道:“她有什么好闹的,母亲病这一场,都是我与太子妃二人在母亲身边看护着。 女儿还好,还在外玩了半个多月,太子妃可是日日都来母亲身边伺候,刮风下雨,一日都不曾落下过。 她倒好,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来了便寻衅闹事,母亲申斥她完全是对的。” “公主——”太子妃适时地叫住乐平公主,讪讪笑了笑,道:“都是妾的过错,改日妾让太子殿下去跟柳驸马赔个不是,总不能让母后与兰陵公主母女离心。” 乐平公主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独孤皇后,一脸无奈道:“兰陵公主说,她本想日日都到母后身边尽孝的。 是因为见妾日日都在母后身边,她不愿与我相处,所以才避退着不肯来千秋殿。 说来——也是妾耽误了母后与兰陵公主母女相聚……” “荒唐——”乐平公主气笑了,道:“分明是借口! 怎么?母亲都病了,她的一已好恶,比向母亲尽孝更重要么? 她若真的心疼母亲,完全可以忍着心中不快,来母亲床前端汤侍药,大不了把太子妃挤走。 可她没有,只顾着自己痛不痛快,母亲都没有怪罪她,她反而闹起事来!” “丽华——”独孤皇后叫了一声,道:“算了,她不想来就不来吧,她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也没什么好记挂的。 只是——太子妃。” 太子妃连忙应道:“母后——”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道:“小阿五性子执拗,你是她嫂嫂,便是她长辈,莫要与她计较!” 太子妃自然明白独孤皇后的意思,独孤皇后是为给兰陵公主说情,怕日后太子妃会记恨兰陵公主。 毕竟乐平公主再怎么生气,也会记着姊妹之情,但是姑嫂之间,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太子妃赶忙道:“母后放心,兰陵公主素来心直口快,妾都知道的,这不过是姑嫂之间的小事,妾不会在意的。”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孤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 太子妃羞涩地笑了笑,道:“母后一直待妾如女儿一般,就算是为了母后,妾也不会跟小姑计较的。”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看着乐平公主道:“孤知道——小阿五这桩事也不过件小事,不值得计较,可蜀王他……”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阿秀又怎么了?” 独孤皇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自打蜀王去了属地,便很少传信过来了,有人密报他在益州荒淫奢靡,私建宫舍,乐不思归。 连这次京都法会这么大的事,汉王都知道赶回来帮忙,他却连一封信都没来过。 再加上孤这一病,更让你父亲恼怒蜀王,昨日里你父亲下诏申斥了他一番,直到现在,也没收到他的回信。 这次,蜀王若是不给个好一些理由,只怕你父亲都想废了他了!” 可这次,乐平公主却不像刚刚那般义愤填膺,而是谨慎地说道:“呃……父亲是不是没有去过益州啊!”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问道:“这话是何意?”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女儿虽然也没有去益州,可听元元说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她曾与我背过一首《蜀道难》的诗,其讲道:此处闭塞不通人烟,天梯石栈,百步九折,危乎其高绝,黄鹤不得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自古以来易守难攻,是战略要塞。 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要不是朝廷下发诏旨,阿秀怕是很难知道京中的消息的。 而阿谅在并州,离京都这般近,赶马回来不过两日的行程,自然要比阿秀回京方便的多。” 独孤皇后沉吟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可不顾这些,只认定蜀王不孝,眼下正想着如何把蜀王召回来申斥呢!” 太子妃思忖了一番,回道:“妾本以为扬州水长路遥,往返不便,原来蜀道之险更胜于水陆滩途。 母后不用着急,蜀王未能及时得知京中状况,实则情有可原。 太子殿下与蜀王一向交好,念及兄弟之情,妾与太子说,让太子去向父皇求情一番,蜀王便不会有事了!” 第1099章 不老 独孤皇后闻言,眉心一展,顿时放下心来,乐平公主想了想,突然笑着道:“女儿想起元元说过,这关中的羊桃是绿心的,蜀地有一种红心羊桃,是所有羊桃里最好吃的。 入口如醴酪,甜如蜜浆,一口下去,香气盈喉……”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顿了顿,小声道:“还说里面含有什么西,经常吃可以延缓衰老! 女儿实在心动,正想着去封信给阿秀,让他去山上帮忙寻一寻,若真的有,那就太好了!” 一听说可以延缓衰老,独孤皇后和太子妃都是眼睛一亮,独孤皇后当即拍手道:“不用你费心,孤这就派人写信过去,命蜀王去寻。” 太子妃看着盘子里的羊桃,若有所思道:“说起年老,若算起年龄来,元元今年该有三十了吧!” 乐平公主一愣,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接着道:“公主,恕妾直言,元元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乐平公主目光一凛,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咽下一口气,面似担忧道:“公主——你看她如今虽是半老之年,却面若桃李,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都似二八少女一般。 仔细想想,今日的元元——好似跟当初初见时……相差不大!” 乐平公主心下一冷,喉间似卡住了一般,太子妃直接挑明道:“公主,元元她……是不是不会老?” 独孤皇后也是一惊,看向乐平公主,一直以来,乐平公主也隐隐感受到肖元元确实没有变老的迹象,甚至和宇文娥英相比起来,更显得如同少女一般。 早在当年和尉迟玉嘉对峙之时,尽管尉迟玉嘉比她年龄更小,可她自己也说过,那尉迟玉嘉看起来比她更老。 多年经商,肖元元虽时常在外行走,却一直很是低调,不常显露身份,真正与肖元元相熟的人,实际上并不多。 乐平公主心下怔忡片刻,或许这跟她来自于未来有关 乐平公主看向独孤皇后,恳切道:“母亲,元元她绝非妖邪!” 独孤皇后没有应声,倒是太子妃张口道:“元元性情温良,心地纯善,从来不曾作恶,连死人都看不得。妾也觉得元元不是妖邪,更像是——神女。” 乐平公主心下顿了顿,问道:“太子妃说这些话,意欲何为?” 太子妃愣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沉声回道:“公主不要误会,妾以为元元即有神女之貌,亦有神女之才,更有神女之德,却无神力。 这对元元而言,无自保之力,无异于灭顶之灾。 妾想提醒公主一句,平日里对元元约束得紧一些,别让她随意见人,更不要显露她的才能!” 独孤皇后拧了拧眉,想到肖元元之前早在杨坚面前显露过才能,不无担忧道:“陛下是认识肖娘子的,怕是已经晚了!” 太子妃回道:“不晚——陛下应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更何况陛下以为元元来自异世,与旁人有所不同也是理所应当。 只要日后元元不再去见陛下,旁人也不提,陛下自然也不会再注意到元元身上。”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太子妃,正色道:“元元不是妖邪,也不是神女,她是一个人。” 太子妃微微叹了一声,道:“妾多说无益,反正元元在公主府,妾也相信公主能保护好她。” 看见二人面色都不好看,独孤皇后叹了一声:“哎呀——不会变老,真是让又恨又爱呀!” 因为太子妃这一番话,乐平公主一整日下来都心神不定,见乐平公主心不在焉,独孤皇后也体谅地让乐平公主早早回府去了。 乐平公主急急赶回公主府,肖元元正兴致勃勃地跟人一起剥着莲子,准备明日熬粥喝。 外面天色一片大亮,乐平公主很少回来的这么早,肖元元一脸惊讶地看向乐平公主,不解道:“公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拉起肖元元的手就往寝殿走,并且吩咐道:“白鹭子,守好殿门,谁也不许进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将众人挡到了院外。 肖元元莫名所以地被乐平公主扯到了矮榻上,乐平公主掐着肖元元的下巴一脸凝重的左右观看。肖元元觉得有些不舒服,一歪头便挣开了乐平公主的手,道:“公主你干嘛呀?” 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问道:“元元,你不会变老么?” “什么?”肖元元一时间没有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 乐平公主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老?” 肖元元一下便笑了,回道:“我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就老了呢?” 乐平公主目色一凛,问道:“多少岁?” “二十……”肖元元也愣住了,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算道:“不对,我来了多久了?” 乐平公主回道:“你是开皇十年来的,自我见到你开始,已经十一年了!” 肖元元一脸惊讶:“那……那我……我三十了?” 肖元元有些不可置信:“我三十了?我怎么一直觉得我还不到二十呢!” 乐平公主拉起肖元元走到全身镜前,两人并肩而立,乐平公主幽幽道:“你看起来像三十岁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三十岁该是什么样子——可我……我竟然三十了?我怎么可能三十呢?” 肖元元被这个数字震惊到了,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年龄,完全没有感受到乐平公主此时心里的纠结。 乐平公主气得直想翻白眼,怒怼道:“三十怎么了?我见你那年就已经三十了—— 三十岁很可悲么? 活不到三十岁才可悲吧!” 肖元元回过神来,看向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公主你吼我干嘛?” “我……”乐平公主气得一噎,肖元元生生比她小十岁也就算了,可偏偏今天才发现,原来肖元元是不会老的,这让如今年过四十的乐平公主气得灵魂升天。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是该拖出去拿火烧掉的!”乐平公主气急道。 第1100章 水晶 肖元元一脸无措道:“我做什么了?干嘛烧掉我!” 乐平公主气得回坐到床上,不想看到肖元元,肖元元主动走了过去,坐到乐平公主身边,道:“我也没注意到日子过得这么快呀! 十一年?谁知道这十一年一眨眼就过来了!” 乐平公主别过头去,一声不吭,肖元元凑过身去,哄道:“公主,你别生气呀,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是不是妖怪你还不清楚么?我把我自己的事都告诉你了呀! 我又没有得罪你,你干嘛不说话? 公主,你看看我,看看我嘛,跟我说句话!” 乐平公主恨恨地看向肖元元,问道:“三十岁你就受不了,你嫌弃我老了?” “我没有呀!”肖元元赶忙回道:“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呀!” 乐平公主一噎,顿了顿,没好气道:“你还想嫌弃我?” “哎呀——”肖元元叫了一声道:“我没有!公主你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呀?”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来,道:“生老病死,天道有常,你不会老这种事,我怕会引出祸事来!” 肖元元想了想,道:“这二十岁到三十岁,又不是从十岁到二十岁,相貌的变化本来也不大,可能我就是变得慢些,未必不会变老!”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道:“十年呀,谁告诉你十年的变化不大的?太子妃都看出来了!” 听到‘太子妃’这三个字,肖元元立马警觉了起来,问道:“她怎么发现的?” 乐平公主冷哼了一声,道:“你当太子妃是什么人?心计诡常,心细入微,也就本宫傻!” “她怎么说?”肖元元问道:“她说我不会变老,是个妖怪么?”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那倒不是,她说你是神女……” 肖元元急道:“神女妖女有什么区别?都是不能容于世的!” 乐平公主呵呵了两声,道:“你总算知道害怕了!” 肖元元托着下巴,思忖了良久,半天才低低骂了一声:“靠!”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忿然道:“本以为太子妃是个好的,想不到竟如此阴险!”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看向肖元元,道:“太子妃好心提醒你,难道还有错了?” 肖元元目光一凛,道:“是提醒还是威胁,这谁说得准? 万一有一天得罪了她,她转头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不是故意害我么? 她可以私下里跟我说,或者最好干脆不说…… 她就是要让你我忌惮她,甚至关键时候还要为她所用!”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 肖元元见状急道:“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公主你笑什么?” 乐平公主失笑道:“真是小人看小人,一看一个准!” 肖元元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回道:“公主你骂我小人!” “难道不是么?”乐平公主反问。 肖元元立马回道:“当然不是,我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元元,你跟着我……会不会觉得委屈!” 肖元元瞪着眼道:“不委屈呀,委屈的话我早就跑了!” 乐平公勾唇笑了一下,蹭了蹭肖元元的脸,惆怅道:“可是我会变老,变丑——而你一直不变……” 肖元元打断道:“我没有不变吧,仔细想想,三十岁也没多大,看不出年纪也很正常,过两年说不定我也变老变丑了呢! 再说了——三十和四十虽然差得有点大,可七十和八十就差得不多了! 到时候咱们隔绝世事,坐着摇椅唱《夕阳红》,那时候,再想今天的事,简直不值一提。” 乐平公主心下稍稍安定了一点,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太子妃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去与她周旋。 只是你……你日后尽量少见外人,幸而与你相熟的人也不多,即便出门去,也要化名——知道么?” 肖元元连忙点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公主放心,我可不想被人当妖怪抓起来!” 乐平公主揽着肖元元腰,将她的头带到了肩上,轻声问道:“你说那红心的羊桃,当真可以延缓衰老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那只是一种说法,反正……多吃水果少吃肉对身体好,起码不生病,是吧!”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罢了!” 当夜,太子回到晋王府,正与太子妃一起用膳,一宫侍进得殿来,朝着太子和太子妃行了一礼,道:“启禀殿下——乐平公主府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太子一愣,奇怪道:“这无缘无故的,阿姊怎么送东西给我?” 太子妃恍然大悟,笑道:“哦——应该是送了羊桃过来,快请进来吧!” 宫侍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太子妃笑着解释道:“今早间公主送了一筐羊桃给母后,十分美味,母后说殿下近日办事辛苦,便让公主也送一些过来给殿下。” 太子不由得笑了笑,道:“一筐桃子罢了,母后还是把本宫当小孩子呢!” 太子妃道:“礼小情重,母后爱重你,这也是好事。” 太子点了点头,正说着,公主府派来的人已经进到了膳堂,却是库房的管民,朝着太子和太子妃行了一礼:“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太子道:“不必多礼,阿姊派你来,所谓何事?” 来人回道:“奴奉公主之命,来给殿下送东西——” 说着挥了挥手,便见两人上前,一人手中奉了一篮羊桃,另一人手上抱着一个匣子。 那管事会将匣子打开,正是满满一匣未经打磨的水晶原石。 太子看到了匣宝石,面色不由得一沉,勾了勾嘴角道:“这是什么?” 管事笑着道:“公主说,皇后娘娘体恤太子殿下办事辛苦,特让公主送了羊桃过来——” “这个本宫知道——”太子问道:“可这些冰晶石应该不是母后的意思吧!” 第1101章 不管 管事的解释道:“这是公主特意拿来赠于太子妃的!” 太子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脸色一变,挤出一丝笑来,道:“这可是上好的冰晶石,如此重礼,本宫实在受之有愧。” 管事的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客气了,公主来时特意交待了,这盒宝石是谢太子妃今日对公主的提醒,公主感激不尽,还望太子妃娘娘一定要收下,万勿推辞。” 太子妃讪讪道:“公主多心了,本宫……本宫并无他意,不过是几句闲话,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管事的回道:“性命攸关的事,哪里是闲话? 太子妃娘娘不要误会,奴婢来时公主也交待了,若是太子妃推辞,就如此说。” 太子妃又笑了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公主的意思本宫已经明白了,这盒宝物我收下便是。” 管事应了声:“是——”让人将羊桃和水晶递于晋王府宫侍,便拜辞离去了。 那管事一走,太子便朝太子妃急问道:“怎么回事?阿姊为何要送你这些珠宝?” 太子妃脸上阴晴不定,压下心绪回道:“今日许是妾说错了话,公主误会了!” 太子问道:“你说什么了?” 太子妃看向太子,回道:“妾跟公主和母后说:元元好似不会变老!” “什么?”太子一惊。 太子妃接着道:“公主怕是防备我了,送了一盒水晶过来,是提醒妾此事性命攸关——不要乱说!” 太子追问道:“你说元元不会变老,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反问道:“殿下与妾认识元元已经十年了,殿下仔细想想,十年前元元的样子和现在相差的大么?” 太子心下一阵惊骇,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仅仅是面貌的问题,自打他第一面见到肖元元,就知她聪慧灵透,才貌双绝,似乎她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可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人,但凡历经过岁月沉淀,都应有所改变。 可肖元元她好似一直是那个样子,符合人们心中所认定的那个样子,从来没有变过。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道:“阿环,我与元元有约在先,此约未成之前,本宫不想有变数。” 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正应如此,妾才会去提醒公主护好元元,以便殿下达成此愿。 毕竟,倘若元元当真有不老之身,于她也好,于公主也罢,都是大祸一件。” 太子看了看太子妃,直接道:“阿姊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此事,以后你就不要再对旁人多说了什么了!” 太子妃一脸震惊,质问道:“殿下何故怀疑妾身?殿下当妾身是一般的长舌妇人么?” 被太子妃这么一声质问,太子也有一丝心虚,但还是强撑着道:“本宫只是觉得……你对元元好似有什么执念——” 太子妃失笑了一声,道:“妾身一心只为殿下,殿下何故要如此揣度妾身?” 太子顿了顿,回道:“正因如此,本宫才担心你为了我——想去利用旁人! 宣华公主也就罢了,事成后她也好料理…… 可元元她——” “她怎么了?”太子妃反问道:“她在妾的眼里没有什么不同——是殿下你自己舍不得!” “阿环——”太子厉声叫了一声,道:“我说过……我与她没有可能了,你歇了那份心思吧!” 太子妃气笑了,径直问道:“殿下口口声声说与元元不再有可能,可若有一天她陷于危险之中,殿下会视而不见么? 妾如今提前提醒他们规避风险,殿下为何要生气?” 太子紧紧盯着太子妃,开口道:“阿环——有时候本宫真得不明白,你所爱慕的到底是本宫,还是本宫所带来权位?” 太子妃脸色一白,太子见状,逼问道:“是权位,对么?” 太子妃心下一慌,连忙解释道:“殿下——妾都是为了殿下你呀!” 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妥协道:“好了——以后这个问题本宫不会再问了,阿姊那边我也会去解释清楚,你是出于好心,并无它意。” 说罢,太子起身便往外走,太子妃连忙问道:“天已黑了,殿下要往哪里去?” 太子淡淡说了一句:“去书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难得一见太子主动到千秋殿蹭饭,席间也是和乐融融,独孤皇后十分欣慰。 借着独孤皇后午休期间,太子朝乐平公主使了一个眼色,乐平公主会意,留下太子妃守着独孤皇后,乐平公主跟着太子到了偏厅。 二人坐下之后,遣走了一众宫婢,只留下信得过的亲随,太子率先开口道:“阿姊,昨日的事臣弟已经听说了,今日来是想跟阿姊解释一下,太子妃她只是好心提醒,并没有其他心思。” 乐平公主笑了笑,应道:“我知道,所以为了谢她,我才送了一匣子冰晶石过去,不知太子妃可还喜欢?” 太子闻言,明白乐平公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回道:“自然很喜欢。” “对了——”乐平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书札来,道:“近日我得了一首诗,想给太子品鉴一二。” “诗?”太子颇有兴致地接过乐平公主手里的书札,打开看了看,情不自禁念了出来:“《蜀道难》?”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你看看这诗做的如何?” 太子先看了一遍,不由得叫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真是笔意纵横,字字绝句,可歌可叹,回环反复。” 太子看完,复又看两遍,终是叹道道:“不愧是元元,绣口锦言,无人能比!” 乐平公主笑道:“别夸她了,这又不是她写的!” 太子笑着将书札合上,道:“她总说不是她写的……” 第1102章 蜀道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这次不一样,这确实不是她写的,不光她要这么说,你也要这么说!” 太子看向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蜀道难》,是呀,蜀道之难,四皇弟也难呀!”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阿秀离家最远,尽管不得父亲重视,母亲还是记挂着他的。 本来我准备拿着这首诗,自己去向父皇求请的,但昨日听了太子妃之言,便觉得还是不要冒头的好。” 乐平公主伸手指了指太子手里的手札,道:“交予你了,你来替母亲分这个忧吧!” 太子失笑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手上的手札道:“行,臣弟这个当兄长的,也该像个兄长的样子,我去向父皇求情!” 无怪乎太子答应的这般轻松,现在太子给自己立的人设就是兄友弟恭,不争不抢的听话孩子,给蜀王求情这件事完全在他的人设之内。 这个人设也是杨坚所认定的,太子给蜀王求情正好让杨坚确认自己的判断,一个完全能掌控的太子,杨坚还是比较放心的。 所以太子这一场求情,可谓十分顺利。 “父皇,儿臣近日从外面得了一首诗,写得极好,想请父皇也品鉴品鉴。” 太子把手札递到杨坚手上,杨坚看两眼,顿时就笑了,明知故问问道:“这诗谁写的?” 太子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道:“呃……只是偶得的,不知出处——写出的人也不知道这诗是谁写的!” 杨坚瞟了太子一眼,太子似是一脸心虚,叫了一声:“父皇——” 杨坚笑了,直接拆穿道:“是那个肖元元写的吧!” 太子满脸惊讶:“父皇怎么……怎么知道?” 杨坚得意地道:“你阿姊的手书朕是见过的,这手札分明是你阿姊的笔迹!你阿姊身边除了那个肖元元,谁能写出这等绝句来!” 太子一脸敬佩地道:“父皇英明!” 顿了顿,太子又道:“这诗写得是真不错,把蜀地的山地峰岭,其高其险都写得极好。 想必四弟他自在其中,消息闭塞,无法与京都常有来往,才会不知道母后生病的事。 父皇日前下诏斥责,儿臣觉得……儿臣觉得四弟有些冤枉——” 这个道理杨坚自然也知道,他的关注点在另外的地方,看着手札里的词句,微微叹了一声,道:“丽华要蜀王求情,无非是为了宽解你们的母后……” 杨坚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母后如今都不与朕亲近了,连跟蜀王求情这种事,还要让你们这几个孩子来给朕传话!” 太子回道:“俗话说,见面三分情,父皇日日忧劳国事,而母后染恙不便伴驾,父皇母后二人不常见面,也难怪会离心了!”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道:“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你刚刚当上太子,在朝中根基不稳,朕要留在京中给你撑面子—— 不然的话,朕一早就跟你母后往仁寿宫去了。” 太子一愣,又赔罪道:“是儿臣无能,拖累父亲了。” 杨坚哼了一声,道:“眼看入了秋,现在去仁寿宫也晚了,等明年过了年,朕就不管你了。 明年无论如何,朕都要带你母后到仁寿宫去,京中这一摊子,你自己看着处置吧!” “啊?”太子一脸惊讶,又为难道:“父皇,您再教教儿臣吧!” 杨坚满眼不悦道:“你个不孝子,怎不知心疼心疼你母亲,仁寿宫凤鸣之地,最适宜你母后养病,朕还想与你母后一起多活两年呢!” 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低道了一声:“是——” 虽然挨了骂,但太子也知道这顿骂不算什么,相反是杨坚亲近他才骂出这些话来,继而太子又向杨坚问道:“那四弟他……父皇可饶恕他么?” 杨坚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母后都开口了,朕还有什么好说的。朕再去封抚慰诏书,安抚一下他吧!” 太子顿时笑道:“多谢父皇!” 这件事情圆满结束,日子又平静了下来,柳述在朝中依旧不遣余力的攻击太子,可应声人不知为何渐渐少了。 杨坚自然也没有对柳述做过任何处罚,朝中局势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又好像改变了什么。 当然,这跟在公主府里悠哉游哉肖元元没有关系,入了秋下了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乐平公主日日要去宫中伴驾,肖元元便带着一队人马前往长乐宫帮宇文娥英收甘蔗,顺便榨了几十斤的红糖,这下来年的红糖可有得吃了。 乐平公主这日回到府上,猛然间发现肖元元竟然从长乐宫回来了,一连分别了好几天,再看肖元元,乐平公主不由得怔了好一会儿。 肖元元看到乐平公主,顿时眉开眼笑,道:“公主回来了,你看——这是我用今年的红糖做的蜜果子,去年皇后娘娘说那蜜果子没吃够,今年管够!” 乐平公主走上前去,看到桌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子,有少是没见过的新花样,笑道:“这么多,母后什么时候能吃得完?” 肖元元笑着道:“又不用吃完,每一样吃上一两口就行了,这么甜,其他的赏人呀!” “真奢靡!”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长乐宫住上半个月呢!” 肖元元喝了一口清茶,回道:“本来我想多住几天的,郡主的蘑菇屋新种一批灵芝,我想看看活灵芝长什么样子,谁知道……”肖元元狠狠呼出一口气来。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肖元元气愤道:“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去了长乐宫,他带着一堆人找郡主学习怎么制糖,怎么盖冬日的暖菜棚,我看着烦,就先跑回来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肖元元鬓角,道:“我还以为你想我了,谁知竟是回来躲懒了!真是难为我惦记了你好几天!” 肖元元理直气壮道:“我给你带点心回来了呀!” 第1103章 引荐 说着,肖元元又拎起一旁的油纸包,递给白鹭子,白鹭子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肖元元回道:“知道你在公主面前是不吃东西的,这糖果子留给你私底下里吃!” 白鹭子接过笑了笑,道:“算你有良心!” “对了——”肖元元突然道:“我在长乐宫的时候,郡马也去了长乐宫。” 乐平公主寻了一块样式好看的糖果子,轻轻咬了一口,闻言抬头问道:“他不在府里陪他的心肝儿子,去长乐宫做什么?” 肖元元给乐平公主倒了一杯清茶,递了过去,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总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郡主说?” 乐平公主接过肖元元递来的茶杯,问道:“难道你试探着问一下?” 肖元元回道:“再怎么说他都是郡马,我怎么问呀?我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问呀?”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自然是长辈!” “长辈,我?”肖元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单论年龄算,你们都算我祖宗。 长辈?我怕雷劈死我!” 乐平公主被逗得笑了一下,对着一旁的白鹭子道:“你晚些派人去李府查一下,看一下那个外室有什么动静?”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 由于几日未见,入了夜,两人早早安寝,一番缠绵欢好后,两人相互依偎在一处,身子虽然疲累,却不想就此入睡。 肖元元的脸贴着乐平公主的颈间,一呼一吸撩得人心里阵阵发痒,乐平公主挪开了一点,问道:“在长乐宫这几天,呆得可还舒心么?” 肖元元又将脸凑了过来,道:“还行——李小孩儿很听话,几乎不怎么闹腾。” 顿了顿,肖元元突然问道:“公主,四方书院是什么地方?” 乐平公主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四方书院?” 肖元元回道:“太子到了长乐宫,郡马上前去跟太子攀谈,就提到了四方书院,说他擅长管弦礼乐,想让太子引荐于四方书院,做教习礼乐的先生!” “然后呢?”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道:“然后就奇怪了,太子居然直接拒绝了! 按理说郡马是你的女婿,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事情难办,太子也该去试一试。 就算确定办不到,也不该拒绝的如此不留余地啊!” 乐平公主笑了,回答道:“四方书院是太子办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那为何要拒绝郡马呀?他不过是想进去读书罢了!”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道:“不对呀,今年陛下刚刚下诏废了太学,又停办各州府官学。 这个时候太子居然私自开办书院,这不是跟陛下对着干么? 他不怕得罪陛下了?” 乐平公主回道:“谁让书院的院长叫孔嗣哲呢!” “孔嗣哲,谁呀?”肖元元不解地问道。 乐平公主解释道:“太子的通事舍人,也是孔子的三十二代孙。借圣人之名办书院,就算是陛下,也不好出声阻拦。” 肖元元问道:“太子不怕陛下生气?” “这次倒无妨,那孔嗣哲是母亲引荐给太子的。”乐平公主回道:“除了书院院长是太子舍人,太子与这个书院几乎没有关系,父亲也知道的。”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正当乐平公主以为肖元元已经睡着的时候,肖元元突然开口道:“当真没有关系么?” 乐平公主又清醒了过来,道:“为什么这么说?” 肖元元回道:“若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郡马找太子引荐做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想说什么?” 肖元元问道:“书院的人多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听说不少,不到两天人就已经满了——毕竟太学被裁撤,不少学子正是无处可去的时候。 若不是见四方书院如此兴盛,李敏应该也不会去找太子帮忙了吧!” 肖元元问道:“抛开事实不谈,在那些太学生员看来,太学被裁撤,难道不是太子所谏言的吗? 是太子害了他们,他们怎么还会去太子所办的书院去读书呢?”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太学生员又不是傻子,他们跟着柳述攻诘太子,然后太学被裁撤,只要一细想,就知道自己被当了枪使。 他们如今恨柳述,比恨太子要多的多! 再加上,无论怎么说,这四方书院也借了太子之名,若真被记住了名字,等太子即位,他们入朝也方便些。” 肖元元点点头,道:“也就是说这四方书院其实是太子的人才培育基地!” 乐平公主愣了愣,道:“我倒是被太子忽悠住了,他说这四方馆是那孔嗣哲非要去办的,他怀爱才之心,便由那孔嗣哲去了。 现在想想,还是你说的有道理。”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怪不得郡马非要进四方书院呢!” 乐平公主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道:“我若猜得不错,郡马如今已经有别的心思,他想投效未来君主,给自己挣一份实打实的前程。” 乐平公主面色一沉,看来李敏早已经不满在她羽翼之下讨生活了。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他既有此心,也算是上进之举,改日我去跟太子求一下,不妨遂了他的心意。” 肖元元不相信,疑问道:“你说真的?”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这有什么真不真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肖元元疑问道:“对呀——不过是公主一句话的事,他怎么不来找公主,径直去找太子了呢?” 乐平公主掐了掐肖元元腰间的软肉,道:“该是孩子大了,学会看不起大人了!” 肖元元轻轻‘切’了一声,道:“我总算知道太子为什么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一口拒绝他了!” “为什么?”乐平公主问。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我能想到的问题,太子肯定也能想得到啊! 公主的女婿怎么会绕过公主,直接找他去帮忙呢? 估计太子以为他对你有悖离之心了!” 第1104章 打压 乐平公主回道:“他早就悖离之心了,自从他的外室给他生了儿子,他都办了些什么事? 先是故意言语打压娥英,让娥英在月子期间过得不好受。 然后又设法回京给他那外室陪产,置娥英和小孩儿于不顾。 最后竟还把外室接到李府居住,又激怒娥英,逼得娥英长住长乐宫。 幸而娥英不是很喜欢他,又有可去之处,若换作旁人,怕是得伤心要死!” 肖元元顿了顿,道:“那他又往长乐宫做什么?肯定有所图!” 乐平公主想了一会儿,道:“想派人去查一查,但若我猜得没错,他想给他的孩子要个份,毕竟是个外室子,娥英若是不点头,那个外室子就算养在李府,也不能入族谱!” 肖元元一愣,道:“那要给他这个名份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他李敏儿子的名头没什么用,只有娥英的孩子才是贵子! 他想白得这个便宜,哪有这种好事!” 听乐平公主话里的意思,她对李敏很是不满,肖元元问道:“你不喜欢他,怎么还要引荐他入四方书院?” 乐平公主回道:“李敏志大才疏,贪名好利,这些只有我们知道有什么用,得让旁人也知道才行。 光知道还不行,得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他才会难受。” 尽管乐平公主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但她跟太子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太子还犹豫了片刻。 太子倒也坦诚,直接说明了原因:“阿姊,倒不是因为臣弟才拒绝了他,抹不下这个面子! 而是因为李敏他虽无实职,却到底也是朝中官员,在职官员入书院当先生,实在是不妥当。 其二,这四方书院虽有我的手笔,但我不能插手太多,免得惹得朝野非议。 李敏可是阿姊的女婿,臣弟擅将李敏引荐入四方书院,定有人要参我勾结后宫,结党营私。 其三,李敏才学,实不足一提,单论礼乐来说,孔嗣哲已经请了苏夔做为主讲先生。 苏夔何须人也,他的礼乐之学可非一般人所比,而且他还着有《乐志》十五篇,他来教习礼乐,才会使人心服口服。 李敏呢?说是擅长,也仅仅知此皮毛罢了!” 说到此处,乐平公主这才换了一种说法,才让太子同意了乐平公主的建议。 最终李敏进了四方书院,不过不是太子引荐的,而是他在酒楼用餐时,意外结交了孔嗣哲,二人相谈甚欢,孔嗣哲邀请李敏进了四方书院。 可四方书院的学子也不是普通寒门士子,无论是书数礼乐,还是骑马射箭,佼佼者众多。 结局可以想象,李敏在四方书院待得十分委屈,根本受不到相应的尊敬。 直到书院之内传起李府的内宅之事,说李敏身为郡马,却将外室接入府上。在发妻生子孱弱之际,把堂堂郡主逼出京外。 这种软饭硬吃,不知羞耻的事被全书院所知晓,道道鄙夷目光射在李敏身上,李敏不堪其辱,不到两三个月,李敏便自动退出了书院,自此躲到府里,没脸出门了。 这件事对宇文娥英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即便李敏被人嘲讽的急了,说出宇文娥英残暴不仁殴打夫君的行为来,还说宇文娥英根本不想住在李府,是主动往长乐宫去的,旁人也只等他气急败坏胡言乱语。 还有不少人替宇文娥英辩白道:“你把外室接到府上,人家郡主被逼到这个份上,冲你发发脾气又怎么了,不一样给你和你的外室腾了地方么?” 这件事愈演愈烈,慢慢的朝中已有言官上书参奏李敏侍亲不孝,侍上不敬,要求将李敏革职问罪。 传言到了最后,还是乐平公主出面在杨坚面前为李敏求了情,此事才慢慢平息下来。 至此,上下内外皆赞乐平公主宽仁和善,顾全大局,毕竟宇文娥英的婚事是杨坚赐婚,真闹到和离的地步,怕又是一场风波。 宇文娥英也想明白了,反正两人各过各的,也过得挺好,不用拘限那一纸婚书。 乐平公主还跟宇文娥英保证,若真有一日宇文娥英碰上喜欢的男子,召来做入幕之宾也无不可。 至此,宇文娥英彻底放下了心防,安心在长乐宫养养女儿种种菜,过得十分惬意。 因这一场风波,杨坚自觉有愧,为了弥补,便赐乐平公主带着宇文娥英到郦山汤泉宫沐浴。 自入冬之后,独孤皇后身子便大不如前,自然无法成行,乐平公主本也不想去的,但见肖元元十分有兴致,便也只好跟着去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汤泉宫浴只有乐平公主一家过来,少了这么多拘束,肖元元自然十分开心。 海棠汤池并不大,刚好容得下两人,肖元元和乐平公主浸入汤泉之中,喝着葡萄酒,赏着漫天飞雪,一冷一热相互交汇,刺激得身心舒爽。 连肖元元都忍不住感叹道:“此间乐,不思归,这日子给神仙都不换。” 肖元元又取了一杯葡萄酒,自己了喝了半杯,剩下的半杯递给了乐平公主。 热气氲氲间,乐平公主熏熏然地看着眼前的肖元元。 只见肖元元双目澄明,鼻尖微汗,?若悬珠,云髻半湿,丝丝乱发随着汗水贴于颈下。 身上的纱衣也在水下漂起,薄得透明,纱衣下的玲珑躯体一览无余,整个人在水中似又坐立不稳,顺着水流不停地轻轻往乐平公主身上撞。 乐平公主双手扶住肖元元,被喂着喝下了那半杯葡萄酒,喝下之后更觉得心旌神摇,揽着肖元元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元元,你是个妖精么?”乐平公主含混着问道。 肖元元无力的靠在乐平公主颈间,微微喘着声道:“公主说我是,那我就是。” 乐平公主笑了笑,手下按压着一片柔软,调笑道:“你呀你,就算不看别的,单你这身皮相,足以让人心醉神摇,爱不释手。” 肖元元挑眉问道:“可人都说,以色侍人,能等几时好?” 乐平公主轻轻蹭着肖元元唇边,回道:“若是你的话,大抵能好上一辈子!” 第1105章 回都 眼看天色渐暗,也泡足了时辰,乐平公主唤了侍女来伺候两人出浴。 待收拾停当,两人回到了内殿,偎在一起吃着烤栗子。 “少吃一点, 这东西吃多了会积食。”乐平公主提醒道。 肖元元应了一声,终是按捺不住,问道:“公主怎么会带我来汤泉宫啊?” 乐平公主不解地道:“不是你想来的么——怎么又来问我。” 肖元元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回道:“我是很想来的,但皇后娘娘不是近来病势加重了么?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丢下皇后娘娘,陪我来这汤泉宫。” 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回道:“我要离开你一段日子,想趁着在一起的时候,多陪陪你!” 肖元元一惊,“离开?你要去哪里?” 乐平公主缓缓解释道:“年后父亲和母亲要去仁寿宫……我得跟过去!” “哦!”肖元元丧气地应了一声,独孤皇后去仁寿宫,乐平公主肯定是要随侍左右的,肖元元若是不去的话,就只能一个人留在京中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我在府里等你!”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回道:“你去长乐宫吧,娥英说她要看着她的菜园子,你与她可以做个伴儿!” “没事!”肖元元低沉着声音道:“我还是留在府里吧,府里比长乐宫要自在些。” 乐平公主用脸蹭了蹭肖元元的头顶,回道:“我会时常与你写信,你若是实在想我,也可以捎信给我,我尽量隔段时间回来看你一次。”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担忧地道:“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放下母亲不管的。” 肖元元动了动,道:“公主做的是对的,我忍一忍没关系……反正往后半生,我们日子还长!”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呀,我们还有大把时光可以守在一处。” 临近年底,汉王和蜀王相继回京述职,独孤皇后自然十分欢喜,午膳时分,便邀了三个儿子到千秋殿用膳。 因独孤皇后尚在病中,胃口不好,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三个儿子用膳。 千秋殿的膳局是独立于御膳局之外,由乐平公主所配置的菜式,甚是可口。 太子时常会来千秋殿用膳,所以并不陌生,但蜀王和汉王很少吃到这种口味,倒是吃的十分满足。 汉王不住地夸口道:“母后殿里的膳食真是别具一格,这鱼羊不腥不膻,肉质滑嫩,软烂适中,可见膳房司正功夫不错。” 独孤皇后笑着道:“孤还怕你们吃不惯,这膳食是你们阿姊特意为孤配置的,怕孤这肚子不好克化,这肉食都做得格外软烂些。 也是因为你们来了,孤才特意吩咐他们做得没那软烂。” 汉王笑着道:“肉食也就罢了,这菜蔬不是夏日里才长的么?冬里竟还能吃到这茄瓜,还有韭黄,青蒜……” 汉王顿了顿,道:“我记得之前京中有个如意楼,也有这些菜式。” 独孤皇后看了看太子,道:“你们阿姊说多吃菜蔬,有利于排出身上毒气,太子便在宫中建了暖房,专门种上菜蔬,供陛下与享用。” 汉王看了看太子,失笑道:“为付一片孝心,太子殿下不惜自降身份,甘为田舍郎,真是好心思,怪不得父皇和母后都如此看重太子。” 这是在嘲讽太子天天不干正事,一味的奉迎讨好,连种菜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太子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当了太子,汉王心里不痛快,反正自己是实打实当上了太子,汉王再不满也没什么用,是以没必要做这些口舌之争,于是回道: “五弟在并州领兵才是真正为朝廷分忧,为兄敬你一杯!” 汉王见太子完全没有生气,仿佛一拳砸了一个空,脸色僵了僵,碍着独孤皇后在场,便笑着举起杯来朝太子遥遥一举,道:“太子客气。” 蜀王见状,也凑热闹式地举了举杯,三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独孤皇后脸上浮出一丝忧色,蜀王开口道:“我说这菜的口味怎么如此熟悉,我想起来了,之前在阿姊府上赴宴,口味跟这些差不多—— 对了,阿姊呢?她今日怎么没入宫?” 独孤皇后闻言笑了笑,回道:“你阿姊去汤泉宫了,过两日才能回来。” “汤泉宫?”蜀王惊呼了一声,抱怨道:“那可是个好地方,母后你也太宠阿姊了,单独赐她去汤泉宫,这等殊荣何人能比!” 独孤皇后嗔怪地看了蜀王一眼,回道:“这一整年,你阿姊侍奉孤处处用心,这都年底了,不过是放她去休闲几日,你多什么嘴?” 蜀王连忙赔笑道:“是是是,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有事儿找阿姊,听说阿姊不在京中,便随口抱怨一句罢了!” 独孤皇后一听,疑道:“你找你阿姊做什么?” 蜀王回道:“不是阿姊去信给儿臣,让儿臣从蜀中带一些香料出来么!蜀中长有一种麻椒,风味独特,想着阿姊肯定喜欢,等阿姊回来,儿臣就给阿姊送过去。” 独孤皇后听着便笑了,回道:“汤泉宫不远,这一两日肯定会回来,到时候你便拿去给她吧。” 见独孤皇后高兴,蜀王又道:“对了,母后要儿臣找那种红心的羊桃,儿臣寻遍了各处山林,实在没有找到,还望母后恕罪。”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也是缘法,寻不到便寻不到吧!” 蜀王看着独孤皇后的态度,心下便安定了一些,不由看了看太子。 早在今日入宫上朝时,杨坚看到蜀王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总之没有一句好话,各种嫌弃。 本来蜀王有些惴惴不安,但看到独孤皇后对自己和颜悦色,料想自己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便放下了心来。 汉王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儿臣想起早年间,每至年下或是年初,阿姊都会在公主府设下家宴,邀我们这几个兄弟去赴宴。” 第1106章 麻椒 众人都看向汉王,心下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汉王接着道:“可这近几年来风波不断,我们兄弟倒是很少聚在一起了。 像是去年,阿姊住在宫中,不便设宴,想想这年仅一次宴会就此取消,实在是一件憾事。 听说阿姊如今又住回了公主府……” 独孤皇后轻轻咳了一声,汉王停下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独孤皇后喝了一口汤,回道:“这一整年来你们阿姊几乎日日来宫中伺候,是为了替你们尽下孝道,已是十分辛劳,如今还要为你们这些手足操心,你心里过意得去么?” 汉王顿了顿,知道独孤皇后向来回护乐平公主,于是回道:“母后说得是,是不该让阿姊如此辛劳。” 蜀王在一旁笑着道:“你要去见阿姊,就自己去呗,干嘛非要拉上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去?” 汉王是怕自己单独去拜访乐平公主,会引起杨坚疑心,所谓的去公主府赴宴,结交乐平公主,也是为了讨好独孤皇后。 但蜀王却不管这些,接着对汉王说道:“去找自家的阿姊,哪有那么多说头,反正过两天等阿姊从汤泉宫来,为兄就去给阿姊送麻椒去,顺便蹭顿饭。” 汉王脸色十分不好看,蜀王不依不饶道:“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汉王嘴角抽了抽,咬牙道:“臣弟自会前去,不必蜀王兄陪同。” 独孤皇后笑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当弟弟,是该好好谢谢丽华,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无论是谁,她都多番替你们说了不少好话,尽了长姊之责。 你们也要敬重阿姊,如同敬重孤一样,明白么” 汉王蜀王听罢,朝着独孤皇后应道:“儿臣知道了。” 正如独孤皇后所说的那般,过了两天乐平公主一行人就回京了,独孤皇后特意下了恩说,说是怕乐平公主赶路辛苦,命她不必急着入宫来伴驾,先在府上休养几日,再入宫也不迟。 尽管如此,乐平公主还是决定只在府中休息一天,第二日便入宫去伴驾。 可就在乐平公主回京当日,蜀王得了消息,也不顾及乐平公主刚刚回府,府中是否需要收拾,带着从蜀中寻来的特产,就上门拜访了。 虽然蜀王拜访的突然,但公主府也不至于慌乱,得了乐平公主的传召,宫侍直接把蜀王引进了清吉堂。 蜀王到了清吉堂,二话不说便朝着乐平公主深深施了一礼,搞得乐平公主顿时一愣,赶忙命人扶起蜀王:“阿秀,你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赶快起来!” 蜀王直起身来,回道:“臣弟是来多谢阿姊的回护之恩的。” 乐平公主笑着道:“这说得什么话?快坐下,来人,上茶点!” 一旁的宫侍引着蜀王坐下,蜀王解释道:“臣弟在益州到了父皇的诏旨,斥责臣弟不忠不孝,贪淫奢靡,多番罪名兜头而下。 臣弟素来不得父皇和母后的宠爱,父皇待儿臣比朝中臣子家的子弟还不如。 更何况即便身为皇长兄的前太子,父皇也是说废就废,臣弟可没有皇长兄那边得父皇亲重。 臣弟在府中惶惶不安,差些……差些就要以命谢罪了! 可没过几天,臣弟又接到了父皇的抚慰诏书,这一场差点将臣弟吓死。 臣弟回京来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阿姊从中调和,多亏那一首《蜀道难》,解了臣弟的困境。 所以臣弟今日特来向阿姊致谢。” “原来如此——”乐平公主舒了一口气,道:“你不必谢我,是母后不忍看你受到苛责,太子也为你求了情,我不过是从中使了一把力罢了!” 蜀王点了点头,道:“是,臣弟知道,太子和母后,臣弟也是要谢的。” 蜀王说罢,又接着道:“臣弟知道阿姊什么也不缺,奇珍珠宝也不是阿姊的心头之物。 听闻府上肖娘子喜欢香料,臣弟从蜀中带了两箱麻椒香料过来,跟关中的香料味道不大相同,以此作为谢礼,还请阿姊笑纳。” 乐平公主听罢便笑了,回道:“劳你费心了,你倒是送对人了,那首《蜀道难》就是出自元元之手。” 蜀王回道:“早闻肖娘子才学过人,臣弟一早便有猜测,果真如此。” 乐平公主看了看一旁的白鹭子,道:“叫元元过来见客。”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派人去叫肖元元了。 不消片刻肖元元从到了正堂,看到蜀王先是行了一礼,“拜见蜀王殿下!” 蜀王客气地笑着应道:“一年未见,肖娘子风采依旧!” 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招了招手,道:“蜀王从蜀中带了麻椒过来,一会儿你去看看可还喜欢?” 肖元元眼睛一亮,朝着蜀王问道:“麻椒?是新鲜的么?” 蜀王点了点头,道:“来时现摘的,用冰镇着,保其鲜味不散。” 肖元元笑着回道:“那可以做青椒麻鱼!”朝着四周扫了一圈,问道:“在哪儿呢?” 蜀王回道:“已经派人送往司膳局了!”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宠溺道:“去吧,去看看吧!” 肖元元眯眼笑着道:“蜀王殿下留下来用饭哈,午饭做青椒麻鱼。” 说罢朝着蜀王行了一礼,转身出去看麻椒去了。 蜀王看着肖元元离开的身影,不由得笑了一下,对着乐平公主道:“肖娘子如今的风采更胜当年,可见这一年以来,阿姊将她养护的极好。”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喜欢一个人,自然希望她好!” 蜀王点了点头,道:“阿姊寡居多年,身边只有这一个知心人,阿姊待肖娘子如此,足见阿姊是个重情之人。”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几时回京的?见过父亲了么?” 蜀王苦笑了一声,道:“回京当然是先去见过父皇了——只是父皇不甚待见臣弟,没给什么脸色。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像臣弟这种不上不下的,合该如此吧!” 第1107章 蜀地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问道:“阿秀,你想当太子么?” 蜀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阿姊怎么突然问这个?” 乐平公主又追问道:“我想听实话,你想不想当太子?” 蜀王定定地看着乐平公主,思索了一会儿,回道:“臣弟若说不想,想必阿姊是不会信的吧!”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勾唇笑了一下,道:“所以你想当太子?” 蜀王点了点头,直接承认道:“我们兄弟五个一母所生,谁不想当太子呢? 当初长兄为皇储之时,我还没起什么心思,可后来长兄越来越不得父皇信重,臣弟眼睁睁看着长兄十年间逐渐失势,其间不可能没有动过心思。 不过——也仅限动动心思罢了,臣弟深知论才干比不过次兄,论受宠也比不过五弟,这太子之位就算轮上两圈,也未必能落到臣弟头上。 眼下虽然次兄当上了太子,可五弟并不服气,他们要恩宠有恩宠,要才干有才干,我有什么? 他们二人争斗,一个手心一个手背,父皇和母后打哪个都心疼。 臣弟可不一样,臣弟顶多算个指甲盖,刚刚冒出头就得剪掉,臣弟若想安稳度日,还是离这些争斗远一些的好。” 乐平公主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阿秀才是有大智之人—— 其实,母后待我们这几个孩子,心思都是一样的。 自从去年阿俊过世之后,母亲就尤为担心咱们姊弟几个未来的生路。 她之所以不甚关注你,正是因为知道了你没有争储之心。因为你让她省心,所以她觉得不用再为你费心。 可阿谅不一样,若阿谅与太子的争斗愈演愈烈,到了不死不休地步,这决非是母亲想要看到的局面。 所以,阿秀你不要责怪母亲,她是因为信任你,才会把心思都放在了别的孩子身上。” 蜀王听罢,心下一阵感慨,叹声道:“哪有孩子会真正去怨怪母亲,能让母亲少为弟弟费些心,又何尝不是一种孝道呢?”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这个话题说得有些沉重,于是便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呃……对了,此次回京蜀王妃怎么没有回来?” 蜀王松了一口气,笑着回道:“真是不巧,就在臣弟启程的前一日,蜀王妃诊出有孕,因怕路上颠簸伤了身子,所以就留她在益州养胎了。” 乐平公主一脸担忧道:“蜀王妃这个年龄有孕不易,是得好生照顾,万不可轻忽。” 蜀王笑道:“王妃贤良,臣弟已经派人在益州重修总管府,供她安胎之用。” 乐平公主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出言提醒道:“朝中有人参奏你私造宫舍,在益州僭越礼制,你虽无争储之心,但也要小心人言可畏呀!” 蜀王不由得诉苦道:“阿姊没有去过益州,那里山高岭险,丛林遍布,而且常有虎豹出行伤人。 虎豹尚能防了一防,最令人可怖的是无处不在的长蛇,稍不留心便受其毒牙所害。 那里不止凶险,连房子残破不堪,不便住人。臣弟就想仿着大兴宫造几所宫室,也好住得舒坦些,也不知被谁给告到父皇哪里—— 反正父皇已经斥骂过臣弟,臣弟若再去把那宫室拆了,岂不是浪费?”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蜀王又接着抱怨道:“不怪臣弟觉得父母偏心,你看当初父亲是怎么安排我们这个兄弟的。 当初分封之时,皇长子就不必说了,坐镇京城。 次兄晋王,手握兵权,守在并州,离京城很近,三五日就能赶京里。就算后来跟三皇兄换了驻地,江南也是好去处。 三皇兄被派往江南,鱼米丰饶之地,五弟虽常往边境练兵,但几乎没有吃过苦。 只有臣弟,一开始就被封为蜀王,分到了蜀地,山高水远,闭塞不通,穷乡僻壤,除了父皇所下的诏旨,几乎与朝廷毫无往来。 五指尚有长短,人心岂有不偏,反正父皇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我即便做些父亲不喜欢的事,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乐平公主听罢,不由得语重心长地劝道:“阿秀,无论如何你都是杨家的孩子,父皇和母后他们确实偏心,便绝不会不管你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你在益州私造宫室,你可知是谁在父皇面前告发了你?” 蜀王顿了一下,回道:“不知道,是谁呀?” 乐平公主回道:“我也不知道。” “啊?”蜀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乐平公主接着道:“我虽不理朝政,可常年陪在母后身边,不可能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 连我都不知道是谁告发了你,这就说明告发你的人用的密奏。” 蜀王心下一惊,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道:“你是说父皇他在益州安插了暗探……监视我?” 乐平公主不置可否,道:“无论是或不是,你都该遵守国法,免得父皇生气处罚你!” 蜀王一听,顿时十分生气,道:“他把我扔到那么一个穷地方,不管不问,还派人找我的错处,有这么当父亲的么?” 乐平公主有些无力,回道:“父亲他毕竟是君父,你没有指摘他的权力,我们作为儿女,不能因为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们就不去当一个好儿子!” 蜀王气道:“我不管——我回去之后,一定要那个内鬼找出来,留这种人在益州,岂不是刀悬于颈?” 乐平公主揉了揉额头,有种跟他讲不通道理的感觉,于是最后劝道:“你……你还是冷静一些,倘若你真的这么做了…… 这就等于跟父亲正面作对了!” 蜀王气道:“那又如何,是他先派人窥探我的!我不过是把那些扎在我身上的钉子拔出来而已。” 乐平公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所幸啊——你没有争储之心,尚还有一条活路。” 蜀王只顾着生气,抱怨道:“臣弟以为,臣弟当这个儿子已经当得十分委屈了,可他……” 第1108章 亲子 “公主——”肖元元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乐平公主和蜀王都向门外看去,肖元元有些不知所措地在门槛处,不知站了多久。 “你何时来的?怎么不进来?”乐平公主温声说道。 肖元元尴尬地笑了笑,道:“你们在吵架么?” 乐平公主招了招手,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坐到乐平公主身边。 蜀王敛了敛神色,呼出一口气,对着肖元元,道:“肖娘子不必介怀,本王不是跟阿姊吵架,只是抱怨几句家事罢了!” 肖元元抱歉地笑了笑,道:“是我打扰公主和殿下叙家常了。” 乐平公主问道:“午膳可做好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吩咐司膳局加了几道菜,若是公主和殿下饿了,现在就可以安排传膳。” 乐平公主看了看蜀王,道:“阿秀,可要现在用膳么?” 刚刚蜀王发了一通火,现在消下气来,顿时便觉得有些饿了,于是回道:“客随主便,阿姊安排就好。”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着肖元元道:“那就传膳吧。” 乐平公主府的膳食很合蜀王的口味,一顿饭吃的十分尽兴,还喝了不少的酒,最后连吃带拿,又醉醺醺地被乐平公主派人送回蜀王府去了。 蜀王走后,乐平公主回到内寝小憩,肖元元安排完膳后的杂务,等回到内寝室,正看到乐平公主半卧在榻上发呆。 肖元元看了看一旁的白鹭子,白鹭子冲肖元元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肖元元逗逗乐平公主。 肖元元对着白鹭子道:“你们先出去吧。”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肖元元身后的芸香,点了点头,道:“我就在门外守着。” 又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带着芸香走出了殿去,眼下寝室之内,只剩下肖元元和乐平公主两个人。 肖元元坐了下来,挨着乐平公主躺了下去,问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无力地回道:“心好累!” 肖元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知道公主为何这么累。 就像是公主看到了一个溺水的人,公主把棍子伸过去,想把他拉出来,他反而夺过棍子,给折断了,还差点把公主也拉下水去!”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肖元元抓着乐平公主的手,轻轻揉捏着,低声道:“公主,不值得!”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那是我弟弟。” 肖元元没有应声,乐平公主顿了顿,又接着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不明白何为手足至亲。” 肖元元失笑道:“公主这话说的,太子和汉王难道不是手足至亲么?我看他们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啊!” 乐平公主翻了一个白眼,抽出手往肖元元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道:“你这个没心肝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骨肉至亲,前太子即便被废,父亲不也没有伤他性命么?” 肖元元的手掌一阵发麻,不由揉了揉,不开心道:“是呀,陛下一力废掉了太子,也没有伤他性命,毕竟是亲儿子—— 所以,公主你担心蜀王做什么,难道蜀王不是他亲儿子?”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那是因为母亲尚在,顾念着母亲,无论是前太子也好,蜀王也罢,父亲都不会做得太过分。 可是我怕,若母亲不在了,我当真能护得住他们吗?” 肖元元有些不能理解,问道:“公主不能不管么?”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总不能让母亲死后不得安宁。”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见肖元元不说话,直接开口道:“元元,若你的母亲有未尽的心愿,你能放手不管么?” 肖元元冷笑了一声,道:“我才不管呢!”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道:“你与你母亲关系不好?” 肖元元回道:“是,确实不怎么好。” “你是家中独女,她难道会待你不好么?”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好,她是一个恋爱脑,除了去喜欢一个男人,做什么事都没有兴趣。 她不管公司,也不管我,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是在讨好一个男人。 最后为了让那个男人回家,不惜以死相逼,最后玩脱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那个男人,是你父亲?” 肖元元无所谓道:“我姓肖,他姓赵,我不认他,他就什么也不是。 母亲死后,他倒是回家来了,不过已经晚了,真正盼着他回家的人已经死了。 母亲到死都想让他回去,而我继承了外公的遗产后,就收了他的房子,撤了他的职位,又逼他交出股权,甚至还想把他送到监狱里…… 可惜呀,就差最后一步我就能将他撤底赶出肖家了,不料竟然穿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肖元元语气带着一丝懊恼,有些生气当时为什么不动手快一点。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原来你是孤身一人啊,你一个人在那里,有没有很孤单?” 肖元元想了想,道:“那倒也没有——外公曾与我说过,六亲缘浅本是福,修得是两不欠。 亲缘天赐,强求不得,要我说,公主你非要管你那几个兄弟,就是强求了!” 乐平公主又拍了肖元元一下,不悦道:“你怎么句句都能扯到我身上?”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旁人我才不管呢,这不是你非往里面掺和么! 我特别看不惯母亲那副恋爱脑的样子,我发誓绝不会像她那样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我…… 没想到我没栽到男人身上,倒栽到了公主身上!“ 乐平公主问道:“你想阻止我?”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给公主讲个故事吧!”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肖元元慢慢讲道:“从前有一个男人,是村子里有名恶汉,他不但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为恶乡里,还家暴打死了自己的妻子,最后去坐了牢。” 第1109章 麻鱼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肖元元接着讲道:“故事的主角不是这个恶汉,而是恶汉的两个儿子。 因为他们父亲坐牢的关系,这两个儿子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被人看不起,还有人记恨他们的父亲,故意找机会欺负他们。 他们自小便在一片恶意之中长大,其中一个儿子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甚至更为严重,从小打架斗殴,拉帮结派,最后在一次械斗中打死了人,被送进了监狱。 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坏事呢?你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他说,我有这样一个父亲,我能有什么办法!” 乐平公主心下一片唏嘘,问道:“那……另一个儿子呢?” 肖元元回道:“另一个儿子恰恰相反,他顶着全村人的白眼,拼了命地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付出的努力比旁人要多得多。 别人每天学习四个时辰,他就学习八个时辰,别人每天早间九点去上工,他就每天七点去上工。 后来,他考了学离开了村子,又攒了钱做了生意,最后富甲一方,荣归故里。 期间,每当他拼了命的努力的时候,也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他回答的也是一样的答案:我有这样一个父亲,我能有什么办法?” 乐平公主沉默了下来,心下已经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 肖元元慢慢解释道:“同样一个出身,同样一个父亲,同样一个理由,两兄弟却走出不一样的路。 命运是在自己手里的,我们作为旁观者,其实决定不了别人的人生走向。 我在门外听到了蜀王的争辩,公主——蜀王有蜀王的人生,他的人生是他自己选择的,就像那两个兄弟一样,是生是死,是荣是哀,全在他自己的一念之间。 公主给蜀王讲道理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费力,有种这道理怎么讲也讲不通的感觉—— 没错,蜀王的前程不在公主你的言语之间,而在他自己心里。” 乐平公主默然不语,她知道肖元元的心思,肖元元这拐弯抹角地一阵忽悠,无非是想劝乐平公主放弃助人情节。 可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到底不同,肖元元自小性子就独,没有手足至亲,即便是有几个堂姐弟,那也是互相攀比,互相算计的关系。跟乐平公主这种自小受家族影响,被情义所滋养出来的性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肖元元这些道理,乐平公主听在耳里,只觉得过于薄情寡义了,甚至有些刺耳。 肖元元也知道她这一两句不可能改变乐平公主的想法,只好留待以后,慢慢图之。 第二日,乐平公主本就起得晚了些,早起又备了些食料,花费了一些时间,等到了千秋殿已经是半晌午了。 杨坚听说乐平公主带入了宫,午间要做青椒麻鱼,特意带着太子跑到千秋殿来蹭饭。 上好的青麻椒配上鲜嫩的潭鱼,连独孤皇后都忍不住多吃了半个奶饼子。 乐平公主自到了千秋殿,就为独孤皇后安排午膳,一刻也没有停闲,等到菜上齐了,独孤皇后终于得了空闲,对着乐平公主道:“不是让你在府上多歇几日么?怎么今日就来了?” 乐平公主尚未开始答话,杨坚便开口对着乐平公主道:“你不在的日子,你母亲吃什么都不香,幸而你回来的早,再晚两天朕都要下旨把你召回来了!”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不用父亲下旨召我,女儿虽然只离开了几日,也是十分挂念母亲的,所以回京之后才迫不及待地过来看望母亲。” 独孤皇后瞪了杨坚一眼,道:“我们母女之间,哪须陛下多嘴?陛下与其天天盯我们母女不放,不如好好管管你那几个儿子吧!” 杨坚讪讪笑道:“伽罗气性为何这般大,今日不就是吃了你几条鱼么!”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陛下富有四海,想吃鱼哪里没有,非要孤的千秋殿来!” 杨坚噎了一下,吃鱼倒是次要,这些时日来,独孤皇后对杨坚冷淡的很,杨坚也是找个借口,来跟独孤皇后亲近亲近。 但杨坚不好意思说出来,太子见状,开口道:“宫中想吃鱼,自然是不难的,可难得的是这青麻椒不易得,更遑论用青麻椒做鱼实在罕见,儿臣也是跟父皇来尝尝鲜。” 杨坚连忙接口道:“是啊,宫里没有青麻椒啊,蜀王这个混账,有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孝敬给父母,只会独享,要不是丽华跟他要,怕是咱们都不知道蜀地有这种香料。” 乐平公主不由得按了按额头,独孤皇后闻言,看向杨坚,道:“你怎知道这青麻椒是蜀王送给丽华的?” 杨坚一愣,不由得看了太子,太子连忙打圆场道:“是儿臣——是儿臣告诉父皇的。 呃……前天蜀王不是说要去给阿姊送麻椒么,儿臣听到了,就跟父皇提了一句。” “对——”杨坚立马来了精神,道:“就是太子告诉朕的,朕一听是蜀王送给丽华的,就猜到丽华定能做出好东西来,今日一尝,果然是人间仙味……” 独孤皇后一脸看破的表情,目光在杨坚和太子之间转了两圈,呵呵笑道:“蜀王给他阿姊送个麻椒,也至让你们君臣父子提上一嘴,是朝中政务太闲了么?” 杨坚神色僵了僵,不由语气有些冷硬,回怼道:“伽罗,朕也是要放松片刻的!” 乐平公主见二人语气都很不善,连忙从中岔开了话题道:“母后,这青麻椒还有许多种作法,我带了一大蒌过来,放到母亲这里,改日一样一样做给母后品尝!” 乐平公主又看了看杨坚,道:“父亲也来尝尝吧,元元说这麻椒祛湿降燥,多吃养生呢!” 杨坚闻言,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道:“当真?哎呀——还是丽华有孝心……” 杨坚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气愤道:“想想蜀王,那真是个混账!” 第1110章 谋算 太子连忙安抚道:“父皇息怒,四弟他……他——” 杨坚径直打断道:“他在蜀地待了十年,有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孝敬给父母,简直是个缺心少肝的浑货。” 独孤皇后听着重重叹了一口气,杨坚顿了顿,看向独孤皇后,道:“伽罗也觉得朕说得对,朕早与伽罗说过:蜀王其人,我在当无虑,若逢兄弟继位,他必反,终不得善终……” “够了——”独孤皇后气得呵道:“蜀王哪里有反心?你怎这般见不得他好?” 杨坚一噎,又逞强道:“朕还在世,他当然不敢……你问太子,太子难道不担忧蜀王造反么?” 太子心口一滞,想骂人却不敢,这话要让他怎么回答! 他若说担忧蜀王造反吧,那就是他这个当兄长的没有容人之量,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 他若说不担忧吧,不但当场下了杨坚的面子,更是显得他自己的胸无城府,没有谋算。 太子顿了顿,笑着道:“呃……这个……儿臣倒是不甚担忧,不是还有汉王在么——就算蜀王不服儿臣管教,想必汉王忠直,也不会容许蜀王犯错的。” 最后又补充道:“都是一家兄弟,有什么事把道理讲开就好。” 这话说的,杨坚和独孤皇后都不甚满意,却也都没有再为难太子。 太子妃在一旁连忙奉承道:“父皇此虑是为太子计,为江山计,为太平计,是天下大幸,也是太子与妾之大幸。 不过,妾觉得父皇春秋鼎盛,母后仁寿延绵,父皇今日之虑为时过早,妾与殿下还不用过于着急。” 杨坚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对着一旁的青依道:“去给太子拿个汗巾来擦擦汗,看把太子吓的!” 乐平公主没忍住笑了一声,顿时宴上的气氛便好了许多。 太子接过青依递来的汗巾,正擦着汗,听杨坚开口道:“今年朝会朕不想再费心了,太子你来安排吧!” 太子点头应是,道:“那儿臣晚些时候去礼部太常好好问一问流程规制,今年父亲可有别的打算,儿臣也好让礼部加进去?” 杨坚顿了顿,道:“早些年朕怕有人借节会闹事,便下旨废了中元灯会,你与礼部商议一下,看能不能重启中元灯会,以彰盛世!” 太子想了想,点头应道:“儿臣晚些就与礼部那边好好问问。” 当年废除中元灯会,是杨坚与前太子相争最为激烈的时候,如今杨坚再提重启灯会,看来是放心眼前这个太子,不担心太子借机闹事了。 独孤皇后思忖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陛下——孤殿中的陈司侍到甘露殿侍奉日久,不知陛下做何安排?” 杨坚顿了顿,回道:“伽罗派的人自然知情识趣的,服侍朕也甚为贴心,呃……伽罗你若是不舍得,朕就把她送回来吧,伺候你和伺候朕都是一样的。” 独孤皇后忍不住别过脸去,宣华公主侍奉了杨坚好几个月,如今身份依旧是个宫女。 独孤皇后心中虽然不舒服,但也想给宣华公主讨个名分,也算对宣华公主有个交待,谁知道杨坚这个人完全没有这份心思。 “呃——伽罗,你怎么了?你要是想要,朕马上让人把她送回来,一个宫婢而已!”杨坚接着说道。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吧!” 杨坚的想法也很简单,无论做了什么,只要宣华公主名义还是个一个宫婢,他就不算背叛独孤皇后,所以他压根没想过给宣华公主提名份。 用完了午膳,独孤皇后懒得再与杨坚周旋,径直带着乐平公主和太子妃去了寝殿午睡,杨坚也只好带着太子出了千秋殿,各自去忙了。 尽管这是太子第一次安排过年的诸般事宜,本以为太子会推陈出新,大展想法。 不料太子与礼部商议之后,所拟定出来的规制流程,与以往相差不大,甚至考虑到独孤皇后体力不济,省去了不少接见朝臣命妇的环节。 这一番不出头,不冒进,行礼如仪下来,虽然不出彩,但也不出错。 乐平公主在府上与肖元元说起这件事,肖元元不置可否,或者说她并不关心太子怎么安排过年流程,反正她又不掺和其中。 她只关心的是乐平公主过年这几天要怎么过:“公主要是觉得来回跑太累了,就去弘圣宫住一阵子吧,等过完年公主再回来!” 乐平公主揽着肖元元,听出了肖元元语气中的不情愿,调笑着问道:“留你一个人在府中过年,你不觉得委屈么!” 肖元元哼哼唧唧道:“那有什么办法,反正我跟皇后娘娘之间,公主肯定选皇后娘娘的。” 乐平公主笑着朝肖元元手上拧了一把,道:“你跟母亲有什么好争的?” 肖元元不悦道:“确实没什么好争的,反正也争不过。” 肖元元坐起身来,拿起火钳拨了拨炭盆,溅起了点点火星。 乐平公主顿觉怀中一空,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双环住肖元元,冲着肖元元耳边轻声道:“我不住宫里,每天无论多晚,我都回来陪你!”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你不怕累么?我没事的!” 乐平公主轻声哄道:“你没事,可我有事呀。 如今我一天不见你,茶饭不香。两天不见你,挂肚牵肠。三天不见你,思之若狂。 元元,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肖元元身子往轻轻顶了一下,嗔道:“公主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复又拉着肖元元靠在自己怀里,道:“元元,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只要每天回府能看到你,即便是白日再累也是值得的!” 肖元元故意抖了一下,道:“真肉麻,公主赶紧闭嘴吧!” 乐平公主笑着朝肖元元身上拍了两下,想了想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肖元元问道:“公主有什么不如意么?” 第1111章 天灯 乐平公主顿了顿,回道:“今年陛下本来准备重启元宵灯会的,你日日都在府中待着,我本想着带着你去街上看花灯……” 肖元元眼睛亮了亮,道:“朝廷要重启灯会,我怎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乐平公主叹道:“山獠作乱,太子怕灯会闹出事来,于是禀奏给陛下,还是将灯会取消了。” 肖元元闻言,不由得哼了一声,道:“太子如今为了求稳,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可元宵灯会是多么重要的节日,就这么取消了,实在可惜。”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并非是太子胆子小,灯会易生事端,就算没事端,为了对付太子,也会有人闹些事端出来的。 倒是母亲——她倒是很想再看一次灯会,只怕今年又看不到了。” 肖元元问道:“皇后娘娘也能出宫看灯会么?”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那倒也没有,只是宫中有座了望台,除了能看到宫中各处,还能看到宫外的朱雀大街,一眼望去,也能看到灯火攒动,游龙舞凤。” “哦!”肖元元顿了顿,听出了乐平公主在为独孤皇后感到遗憾,肖元元心中略有所动。依照独孤皇后如今的病情,能不能挨到明年的元宵节,怕是并不乐观。 肖元元想了想,对乐平公主逗道:“公主,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乐平公主笑了着道:“好呀——” 肖元元道:“正月十五月儿明,兄弟三人去赏灯。 老大说,灯明炮不响; 老二说,炮响灯不明; 老三说,炮也响,灯也明,就是路不平! 公主,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乐平公主想了一下,便笑着道:“这老大是个聋子,老二是个瞎子,老三个是瘸子,罪过罪过!” 肖元元没有笑,而是感叹道:“人呀,就喜欢凑热闹,就算听不到,看不到,腿脚不方便,也要去赏花灯。” 乐平公主敛了敛笑容,慢慢道:“不止是凑热闹,花灯可以祈福,就算身有残疾,谁不想日后过得好一些呢?”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说的对呀,朝廷把这么大的祈福仪式取消了,这是影响国运的呀!” 乐平公主心下一怔,肖元元接着道:“心之所至,金石可移,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想求一个美好明天,上天肯定能感应到的。” 乐平公主静静想了一会儿,终是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还是稳妥些比较好,虽有遗憾,可要比佳节遇横祸要好得多!” 肖元元好奇的问道:“如今柳述已经如此丧心病狂了么?”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也不一定是柳述,废太子还是有几个忠心手下的,眼看着废太子再无起复之望,给新太子找点麻烦,也是不可避免的。”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也是……那算了,这灯会不开也罢——” 两人又偎着坐了一会儿,肖元元又开始讲故事:“公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问道:“你怎么还有故事?” 肖元元道:“闲着无聊嘛——这故事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话说——有一个地方官叫田登,他不许别人提到‘登’这个字,读音相同也不行……” 肖元元突然顿住了,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于是问道:“后来呢?” 肖元元若有所思道:“田登——天灯!”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么?”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虽然不能开灯会,但是可以给皇后娘娘放天灯啊!有一次我到一个部落过节,跟着好多人一起放天灯,成千上万的天灯陆续升空的时候,可好看了!”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什么是天灯?” 肖元元回道:“就是孔明灯啊,一点火就能飞到天上去的天灯,公主你不知道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肖元元拧了拧眉道:“不应该啊!传说这是诸葛孔明造出来的,公主居然不知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不擅工艺,确实没有听说过,或许可以问问将作监,看将作监会不会做孔明灯。” 肖元元想了想,道:“这也不应该啊,这孔明灯若是放在军事是有大用的,就算公主不擅工艺,也应该听说过呀! 难道这传说是误传?”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我确实没有听说过,可要我去召将作监和御造监的人来帮你问问?” 肖元元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或许是名字不同,那公主你去帮我问问,有没有一种一点火就能飞到天上的灯,不过——最好瞒着皇后娘娘,咱们给皇后娘娘一个惊喜。”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不过,在宫中行事,既要瞒着母亲,就不能瞒着陛下,只有让陛下与我们里应外合,才能瞒住母亲。 如此一来,你可愿意将此物与陛下分享?”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吭声。 乐平公主揽着肖元元蹭了蹭,道:“你一直对陛下心怀芥蒂,我是理解你的,不做也没关系!” 肖元元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算了,还是皇后娘娘比较重要,合作就合作吧,不过……你去跟他说,我只做技术支持。”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当真愿意如此做?” 肖元元攀上乐平公主脖子,朝着颈间蹭了蹭,道:“只要公主说话算话,我可以退一步……退好几步也行!” 乐平公主抚肖元元乌墨般的秀发,心中一紧,朝着肖元元的耳边道:“元元,不值得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愿意的。” 乐平公主紧紧揽着肖元元,一阵心潮翻涌,又酸又甜,终是泛起了阵阵苦涩,心中绞痛不已。 第二日,肖元元根据天灯升天的原理,找了府里的工匠师傅设计出了第一盏天灯,等乐平公主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那盏天灯冉冉升空。 第1112章 他意 确定了天灯升空的可能性,乐平公主便趁着离宫的时候,拐到了甘露殿,找杨坚商量放天灯事宜。 “放天灯?是什么东西?”杨坚不解地问道。 乐平公主大致讲了讲天灯的样式,杨坚听着觉得十分新奇,“真有这种东西,灯可以自己飞到天上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女儿亲眼看到的。” 一旁的太子一脸凝重,问道:“灯怎么可能自己飞到天上去,就算那灯再轻,风再大,能在天上飘多远?” 乐平公主回道:“诸葛孔明的佳作,又叫孔明灯,当有此等效用!” 杨坚想了想,道:“即是孔明传下来的,朕怎从未听过?” 眼见着杨坚对放天灯这件事有着很大的疑虑,乐平公主有些不耐烦,直接说道:“因山獠作怪,上元灯会就此取消,本也无可厚非…… 可这一天是天下百姓共同祈愿国泰民安的日子,取消了灯会,是会影响国家运势的。 女儿这次放天灯,是为了给母亲祈福,也是为了补足母亲看不到灯会的缺憾。” 杨坚一愣,看了太子一眼,又看向乐平公主,问道:“这话是那肖元元说的吧!” 乐平公主一顿,杨坚笑了笑,道:“肖元元这个人啊,总是一句话就能戳中人的心思,想不答应都难。” 乐平公主问道:“那……父亲是答应了?” 杨坚笑着点了点头,道:“丽华的一片孝心,朕岂有不应之理。你放心,此事朕会帮你瞒着你母亲,另外——你若需要人手,尽管跟太子开口,让他帮你做!” 乐平公主面色放松下来,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向杨坚告辞:“多谢父亲,此事既然已经确认下来,那女儿就先行告辞了。” 杨坚应了一声,乐平公主便退出了殿去。 太子眉间一抹忧思,见乐平公主走出殿去,也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父皇,儿臣想与阿姊说几句话……” 杨坚好奇地看向太子,也没有多问,只道:“去吧。” 太子行了一礼,急步追了出去。 乐平公主出了甘露殿,刚坐上坐辇,正要起步,却被后面跟来的太子叫住了:“阿姊且留步。”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命人停了下来,太子迅速跑到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居高临下的地看太子,问道:“太子有事么?” 太子深深呼了几口气,道:“阿姊可否借一步说话?” 乐平公主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命人放下了轿辇,让宫侍等人都远远跟着,而她与太子走有着前面并肩而行。 “太子想说什么?”乐平公主问。 太子犹豫了一下,问道:“放天灯这个主意是不是元元出的?” 乐平公主眨了眨眼,道:“除了她有谁?” 太子不解地问道:“她为何要做这一出出来!” 乐平公主不解道:“自然是为了母亲,太子你为何如此着急?” 太子摇了摇头,道:“不是,她不是为了母后,她肯定有别的目的。” 乐平公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问道:“什么目的?” 太子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她这么做完全不符合她平日里的作为,她明明对宫中之事避之不及,又为何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还要需要你跟父皇合作才能达成的事?”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道:“你不懂元元对我情义,为了我……她什么都可以做。” 太子心头一震,但缓下心神后,又冷静了下来,道:“阿姊,恕我直言,元元固然对你情根深种,但你也被情思所惑了! 元元不是个为了情爱,不顾生死之人,她此间所为,必有深意。”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太子接着道:“阿姊你应该知道,元元不想为朝造所用,甚至……她对父皇有是戒心的。 她如今最好的行事——就是躲在公主府里,不出头,不冒进,不显露于人前,阿姊你也知道……元元让人觊觎的,不止是她的经商之能!” 乐平公主脸色一变,她明白太子说的是关于肖元元容貌不老的事情。 乐平公主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道:“她说——这件事她在幕后设计,前面的一应操作由我来完成。” 太子气道:“她就不该出这个主意,更不该将此显露于人前!阿姊,你回去不妨问一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说罢,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径直甩袖离去了。 乐平公主看着太子远去的身影呆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白鹭子走上前来,担忧地唤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面色一片沉郁,没有应声,白鹭子轻声问道:“公主,太子殿下怎么了?” 乐平公主回过头来,低低道了一声:“回府吧。” 白鹭子召来了远处的坐辇,乐平公主复又坐上坐辇,出宫去了。 乐平公主一路神色不定回到公主府,肖元元一见乐平公主,便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公主回来了!” 肖元元亲手为乐平公主解下白狐大氅,又拉着乐平公主坐下,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先去端碗热汤来,给公主暖一暖——对了,公主,你在宫中用膳了么,要不要传膳?”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捂着乐平公主的手。 本以为乐平公主刚从外面回来,手是凉的,却不料乐平公主的手比肖元元还热,乐平公主终于笑了一下,反手捂住肖元元的手,道:“不必忙了,我没什么胃口。”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道:“那也得喝碗汤。” 不一会儿,便有婢子端了羊排汤过来,乐平公主被肖元元盯着没办法,只好端起来喝了半碗。 肖元元自然也觉察出乐平公主的神色与以往不同,当下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陪着乐平公主喝汤,不发一言。 乐平公主将汤碗放下,问道:“怎么不说话?”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想必公主今日很累,我就不吵你了!” 乐平公主敛下眸色,状似无意地问道:“今日你在府上都做什么了?” 第1113章 居心 肖元元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下紧了紧,把今天一整天所干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开口道: “我午间方起,用了午膳就去找工匠去商议怎么去买天灯的原材料…… 后来又去整理了一番库房,又到司膳局准备了一下晚膳,没等多久,公主回来了!” 听完肖元元这如同汇报工作式的回答,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问道:“也就是说——你还没有用晚膳?” 肖元元回道:“我吃了一些糖果子,现在也不饿!” 乐平公主暗暗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白鹭子吩咐道:“传膳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看了肖元元一眼,便退出了殿去。 肖元元呆坐不语,乐平公主也没有开口,堂上顿时间一阵沉默。 不一会儿,白鹭子就带着司膳局的一众婢子端了晚膳过来,将膳食布好,乐平公主道:“用膳吧!” 肖元元抬眼看了乐平公主一眼,直接回道:“我不饿,先回房了!” 肖元元说罢起身,径直回寝室去了! “你……”白鹭子忍不住想叫肖元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乐平公主看着满桌膳食,心口似是被堵的严严实实,更是一口也吃不下。 白鹭子看着乐平公主,道:“公主,她闹什么脾气呀!” 乐平公主有些疲累地扶住额头,无力道:“把膳撤了吧!” 白鹭子关切道:“公主,您宫中府里两头跑,本就十分辛劳,多少吃一些,填填肚子吧!” 乐平公主挥了挥手,道:“吃不下,撤下去吧!” 白鹭子顿了一下,还是争取道:“肖元元也没吃,奴婢把她叫来,陪公主一起吃两口。”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声,道:“你看她方才那样子,没把桌子掀了,是在给我面子!” “她敢!”白鹭子轻呵了一声,又嘟囔道:“你们两个又怎么了?奴婢眼睁睁看着,怎就无缘无故地闹起来了呢?”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声,扶着膳桌起身,白鹭子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道:“罢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吧,若不及时哄好她,指不定她又胡思乱想出什么东西来!” 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到了寝室,果然肖元元正狠狠拽下插好的梅花枝,连花带枝地扯下,一截一截地往地上扔,芸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站着,也不敢说话。 看到乐平公主走了进来,肖元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梅花枝又塞回到花瓶里,别过脸去,也不看乐平公主。 白鹭子不由得开口道:“你无缘无故给谁脸色看呢?” 似是找到了出口,肖元元冲着白鹭子叫道:“关你什么事,出去,都出去!” 白鹭子刚想说话,乐平公主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在院子外面守着。” 白鹭子顿了一下,明白了乐平公主跟肖元元有私底话要说,于是对着芸香使了一个眼色,芸香赶忙跟着白鹭子出去了。 乐平公主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残花败枝,端坐到榻上,语气中带着责备,问道:“你发什么脾气呀?”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没好气地叫道:“我发脾气?我哪有资格发脾气? 公主不生我的气,我都阿弥陀佛了,我还敢生气?”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所以——你是知道我要找你问一些事情,才闹这一场,先声夺人——堵住我的嘴?” 肖元元面色一僵,乐平公主的猜测不无道理,肖元元目光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壮起声势,质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肖元元,道:“你干嘛问这个问题?” 肖元元气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我名字! 可今日从你进门去,声色冷淡也就罢了,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叫一声——你是不是故意让我难受的!” 乐平公主一脸好笑地看向肖元元,道:“你少转移话题——说你自己的事!” 肖元元不服气道:“我有什么事?我今天做了什么,不都告诉你了么!”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那你说一说,你为什么要办这次天灯会?” 肖元元理直气壮道:“为了皇后娘娘啊?” 乐平公主正正盯着肖元元,肖元元心下一虚,但还是强撑着道:“当日我是如何想到办天灯会的,公主不就在身边么?还能有什么原因?”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又道:“好,那我换一个问法——你为什么对母亲这么好?”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皇后娘娘是公主你的母亲啊!”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你对母亲关照的有些过头了! 母亲多次召见你,每次对你的态度都有些微不同,对你也是逐渐改观的。 从一开始见你,母亲就认定你美艳异常,有祸乱之象,她是很不喜欢你的。 后来,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才对你稍有和颜悦色,也只是把你当作我的女宠来看。 再后来,你建立了商行,在仁寿宫行走,你与陛下多有接触,母亲又觉得你虽有才能,却也是个为了赚钱,无甚底线,谄媚奉迎的商贾之女。 直到商行覆灭,母亲看到你为了救下商行众人,不惜舍弃京中巨额资财,又与陛下彻底闹翻,她才觉得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娘子!”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道:“那又怎么样?” 乐平公主回道:“我能看到出母亲对你的改观,自然也能看得出你的态度。 你看母亲的眼睛从始至终只有敬重,没有半分孺慕,敬重只会让你恭敬待人,不会让你如此费心讨好。 这次你甚至不惜与你所讨厌的陛下合作,不惜显露你的才能,不惜把自己重新又放到了陛下的眼前……只为去讨好母亲! 元元,你以前太聪明了,没人会相信你会办出这种傻事来!” 肖元元扭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一脸的委屈,道:“我就是这么做了,我很傻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不傻,所以,为什么?” 第1114章 太坏了 肖元元恨恨地瞪着乐平公主,道:“公主总说我没有心肝,其实公主才是那个没心肝的!” 乐平公主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委屈道:“我都说了,我是为了你呀! 你只看到我对陛下的妥协,那你有看到我也原谅了郡主么?” 乐平公主一噎,躲开肖元元目光,道:“你本不用这么做的!还有,就算你要妥协,也不用对母亲做到这个地步……” “不,我必须这么做!”肖元元斩钉截铁道:“我知道皇后娘娘对于公主而言意味着什么,她说的话是可以决定我在你心中的位置的!” 乐平公主分辩道:“可母亲她从没有反对你我在一起!” “我知道!”肖元元回道:“可这不够——公主,我要对你好,不顾一切的好,无微不至的好,全心全意的好,甚至自伤八百也要让你好。 不止是公主你,我还要对你在意的人好,对郡主好、对皇后娘娘好、对你兄弟姊妹好。 好到你无法承受,好到你对我心生愧欠,只有这样,到时候我才有可能把你带走!” 乐平公主心下一阵震颤,不由得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失望地看着乐平公主,开口道:“公主,你当真好没心肝呀!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不但不感动……还……还怀疑我……别有居心!” 肖元元说罢,一脸生气地别过脸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乐平公主被肖元元这一番剖白感动不已,见肖元元情绪激荡,顿觉心疼不已,上前扶住肖元元的双肩,连忙道歉道:“元元——抱歉元元,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了别人几句话就怀疑你,你不要生气了——” 肖元元头也不回,气道:“能被人挑拨,也是公主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真的,我若是不相信就不会直接问了,我会派人去查,看你暗地里有什么动作……” 乐平公主把肖元元的身子掰了过来,认真着盯着肖元元道:“元元乖,不要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了!” 肖元元重重吸着气,双眼蓄着泪,满脸地愤恨盯着乐平公主,问道:“公主不信我也是对的,我也不相信公主—— 就算公主给我写了保证书,我能确定你会跟我走吗?”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揽入怀中,轻轻吻着肖元元的脸,低喃道:“不要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护着你!” 肖元元眼中的泪终于决堤,把头埋到乐平公主怀里,抽噎不已。 乐平公主又是拍着哄了好一阵,肖元元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别哭了元元,再哭就要伤身子了。”乐平公主温声说道。 肖元元渐渐止住了抽噎,只不过还是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乐平公主柔声道:“元元我饿了,你陪我用晚膳吧!我方才看了看菜色,都是我喜欢的菜式。” 肖元元闷声抱怨道:“这时候菜都凉了!” 乐平公主扶起肖元元的小脸,轻声哄道:“咱们可以吃咕咚羹啊,昨日娥英不是送了许多菌子过来么——还有大白菜和豆牙菜,配上鲜切的羊肉和鹿肉,再下二两汤饼,对了,你不是还做了鸭血么?” 难得听到乐平公主报菜名,肖元元听着心动不已,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还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好。” 乐平公主赶忙叫了白鹭子进来,让她吩咐司膳局做咕咚羹,司膳局得了指令,赶紧一通忙活,没过多久就做了一个锅子出来,各式鲜菜鲜肉摆到桌上,一眼看去琳琅满目。 二人经闹了这一场,都耗费了不少力气,这汤锅一上桌,两人吃都十分欢实。 一阵吞咽,肖元元吃得尽兴,吃饱了,血糖上去了,心气儿也顺了,这时脑子也转过了弯儿来,朝着乐平公主问道: “不对呀公主,明明昨夜和早间咱们还好好的,是谁跟你说我放天灯是别有居心的?” 乐平公主面色讪讪,拿起汗巾擦了擦嘴角,轻轻咳了一声,道:“呃……太子说你向来聪明,搞这么大的事……应该还有别的图谋!” 肖元元神色僵了僵,气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叫道:“他有病吧!我招他惹他了? 是他把上元灯会取消了,我想给皇后娘娘祈个福怎么了? 他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好啊?” 乐平公主赶忙笑着哄道:“他就那样,跟陛下一个德性,你别生气,快坐下来。”一边说着,一边拉肖元元坐了下来。 许是吃饱了有了力气,肖元元尽管坐了下来,声势依旧不减的骂道:“太坏了,太坏了,他怎么这么坏呢? 他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个好的,居心不良的是他才对!” 乐平公主又给肖元元夹了一片烫好的白菜,笑着哄道:“对对对,咱们不理他,吃白菜!” 肖元元呼呼喘了几口气,面上一片愠色,乐平公主上手在肖元元脸上揉了一把,道:“别生气了,再生气就不好看了!” 肖元元躲开乐平公主的手,又瞪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吃饭呢,手别乱摸!” 乐平公主无声地笑了笑,回道:“要我说,也不能怪太子多想,你不想想你以前干过多少事?哪件不是机关算尽,别有深意啊!” 肖元元咬了咬牙,气道:“我以前都干嘛了?不就是赚点钱混个日子么? 我一个未出社会的大学生,一无是处的富二代,尽有的那点儿心眼儿,还不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乐平公主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肖元元,回道:“哟哟哟,说得委屈死你了! 你要是没心眼儿,全天下一大半的聪明人都该去投江了。” 肖元元恨恨地看向乐平公主,气愤道:“所有人都以为我过得很容易,公主你也是一样。 为了跟你们这一家子人打交道,我命都去了半条!” 眼看肖元元又气了起来,乐平公主赶忙赔笑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不该这么说你!” 第1115章 正道 放天灯既然是给独孤皇后准备的惊喜,一应的操作自然是要瞒着独孤皇后的。 这天,趁着独孤皇后午睡,太子与乐平公主到偏殿商议放天灯的时间地点,以及采买制作天灯所需灯油、竹篾和白棉纸事宜。 两人商议了一番,敲定了具体细则,太子拿着那一叠操作实施的步骤图,不由得怔忡了一下,认了出来上面是肖元元的笔迹。 乐平公主喝了一口甜汤,慢慢说道:“八千一百盏天灯,取九九归真之数,我私下算了算,放天灯至少需要两百人。 这些人你来安排吧,安排好了就带到长乐宫,我会派人过去教他们怎么放天灯。” 太子收好步骤图,轻轻嗯了一声,道:“人的话不用担心。”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太子,顿了一会儿,问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太子犹豫了一下,问道:“阿姊,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有回去问她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回道:“自然是问过了。” 太子赶忙接着问道:“她怎么说?” 乐平公主挑眉道:“她说她讨好母亲,是为了我!” 太子嘴角抽了抽,道:“这你也信?” 乐平公主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太子,回道:“我为何不信?” 太子回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阿姊你真的清楚么?” 乐平公主眯眼笑了笑,回道:“你不信也是正常的,毕竟她对我和对你是不一样的。 我与元元之间,没有那么多利益可以交换,唯可交换的只有真心!” 太子呵呵笑了两声,无话可说,顿了一下,才慢慢道:“我还是不相信!” 乐平公主垂眸笑了一下,道:“自从上次我问过她这个问题之后,她天天晚上给我吹枕边风,开口就说你不是个好人,说你居心不良,说你见不得我们好,让我别听你的! 她还说你之所以从中挑拨,是因为你取消了上元灯会,这个热闹被我抢了。 她还说你连上元灯会都主持不好,充分显示了你调度失能,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才会指摘这次灯会,你是心胸狭隘在嫉恨我! 只要灯会办得差,就对比不出你的失能,你是通过打压天灯会来找回面子……” 乐平公主说的温声细语,和颜悦色,太子听着,却气得脸色越来越白,最终斥道:“她胡说,她懂什么!”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元元对你十分有偏见,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没你半句好话,这点我也知道。 她的话你不用上心,只要办好这次天灯会,证明太子绝非心胸狭隘,有意从中阻挡,到最后——自然让她自食其言。” 太子气得脸上一片愠怒,想了想又回过神来,道:“不是,阿姊——关于她为何要办灯会这件事,难道阿姊你当初没有疑虑么? 她怎么只骂我,不骂你呀!”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这不是太子殿下要我回去问的么?” 太子审视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阿姊该不会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臣弟身上了吧!” 乐平公主一脸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我当时还没开口,她就开始发脾气了,我自然要把你推出去,说是这些问题,都是你从中挑拨的。 不让她怪你,难道让她怨怪我么?” “这……”太子被气得一噎。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阿摩呀——阿姊我能得一个贴心人不容易,你就当为了我们府中和睦,忍忍吧!” 太子眼角抽了抽,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反正以后你们过你们的,别闹到人前就行!” 乐平公主连忙保证道:“这你放心,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在床帷之间,除了她和我,没有外人听到的。” 太子忙摆了摆手,负气道:“没有将这些话都宣扬出去,臣弟是该谢谢她么?” “不用不用,”乐平公主回道:“她不喜张扬,算了!” 太子以手扶额,叹了好长一口气,道:“阿姊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她吃了?” 乐平公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阿摩,你也认识元元多年了,她办商行也好,为人处事也罢,可何曾起过害人的心思?” 太子惊讶抬起头来,刚想说:那可太多了! 但又生生忍住了。 乐平公主缓缓说道:“元元是个心地良善的,她连死人都见不得。 她办商行赚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也平抑了盐价粮价,让普通的人也能吃得起盐,穿得到起布么? 她献给母亲的那些东西,哪件不能拿出来卖,可她没有,她说这种卖这种奢侈之物固然可以赚钱,可富人买了她的东西,富人没了钱,会继续从穷人身上压榨。 这个道理固然牵强,可她的心是好的。 我记得她有卖一种冻伤膏,明明可以订个高价去卖,可她却把价格订得非常低,低到只够保本,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在冬日里也用得上。 都说她千人千面,可她待人和善,对底下的人也一样和善。 这样人给母亲办天灯会,能起什么恶毒心思?” 太子听完,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阿姊你是被她蒙蔽了,她亲口给父皇说过,那冻伤膏之所以卖得那便宜—— 是为了卖给更多人,赚更多的钱,而且让别人无货可卖,因为任何人都卖不了那么低价格。 这钱她想自己单独吞了,父亲就算拿到冻伤膏的配方,自己造也没有跟她买来得便宜。 这当中是有她的经商之道的。 你当父亲为什么这般防备她?若不是贪图她身上的才华,她这样人能留在阿姊府中,活得如此惬意自在么?” 乐平公主一摊手,回道:“可她所作的结果都是向好的呀! 相反你们——比如阿勇,因为覆灭了商行,闹出了多大风波来,如今山獠横行,焉知不是因为商行覆灭,许多人的生计被毁,才有此祸? 阿摩,她有她的道,无论她口中是什么说法,她的道都是正的。” 第1116章 天灯会 太子怔怔看着乐平公主,心下一阵无力,知道自己劝不动乐平公主,只好叹着气道:“阿姊信她,但愿她不要辜负阿姊的信任。”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太子不必担心,她是一心要带我走的,没有别的心思。 这一次,我也是想跟她走的——” 太子不由得心中紧了紧,咽下一口气道:“阿姊,就算臣与她有了交易,臣弟还是舍不得你们……”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关于这个交易,阿姊该谢谢你!” 太子终于笑了笑,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道:“罢了——阿姊遂心就好。” 虽然是第一次开天灯会,而且这东西都没人见过,但一应的筹备却很顺利。从乐平公主到太子杨广,再到杨坚,三方齐心协力。 汉王和蜀王,还有柳述和兰陵公主虽然也侧面听说了一点,但因着是为了独孤皇后所办,也都相互瞒着。 这一年过年,各和朝会节宴一如往年,因着独孤皇后病体不便太过劳累,一些小的宴会独孤皇后就不露面了。 但一些大的宴会,必须帝后同台的,独孤皇后也只是上前露个脸,很快就被扶了下去。 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虽然取消了上元灯会,但这个节日还要过的。 杨坚在宫中后苑太液池边大摆宴席,宴请宗室朝臣,席面从傍晚开始,美酒佳肴,歌舞不断。 当众臣喝得半醺之时,太液池上,一声洪亮的钟声响起,众人纷纷都停了下来,满场歌舞都退了下去。 太子和乐平公主上前,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行了一礼,太子回道:“父皇,母后,今日此会实为天灯会,请父皇母后移步远山舫,点燃天灯,为天下祈福。” 众朝臣一脸疑惑看向这一边,独孤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杨坚的兴致却是很高,道:“伽罗,今日上元节,本该为天下祈福,你可要与朕去太液池边祈福去。”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杨坚和太子,道:“什么天灯?什么祈福?”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母亲,女儿与太子为了给母亲祈福,特意安排了这次天灯会,让天灯把我们的心意敬告上天,祝母亲安康,祝天下太平。” 听乐平公主如此一说,独孤皇后便明白了什么意思,笑着点了点头,对着杨坚道:“那孤就陪陛下去看看。” 杨坚携着独孤皇后走出了宫室,站在主台之上,望着太液池上灯光点点。众人也跟了上去,分亲疏远近地站着。 独孤皇后正在疑惑间,乐平公主端来早就准备好的天灯,上面书写的八个大字:“国运昌隆,仁寿延绵。” 乐平公主走到独孤皇后和杨坚身边,道:“请父亲母亲点燃天灯,为天下祈福。” 杨坚和独孤皇后都看向乐平公主,独孤皇后接过乐平公主手里的天灯,好奇地问道:“怎么点?” 乐平公主将天灯交于独孤皇后,道:“父皇将灯点燃,母亲松手即可!” 众朝臣都朝杨坚看来,杨坚笑呵呵点燃了天灯,独孤皇后一松手,那盏天灯就晃晃悠悠地飞上天去。 “飞了……这灯为何会飞?”众人一片惊呼,纷纷感叹着难得一见的场景。 正在众臣惊咤间,太液池上的一众宫侍也得了信号,齐声唱贺道:“国运昌隆,仁寿延绵。” 此时众人朝着太液池望去,不知何时,液池上早就分布了数百名宫侍,有男有女,手上都拿着一个灯笼。 独孤皇后正在疑惑间,却见池上每个人都点起了一个方形的灯笼,然后一松手,那灯笼就晃晃悠悠的往天上飘去。 几百个灯笼一起升空,底下的人又放起了第二盏,第三盏,连绵不绝,满天天灯,映照着墨蓝的天幕,连那轮明月都失色了许多。 尽管杨坚和太子都在心里做了准备,但看到如此奇景,心下也震撼不已。 众臣也是一阵惊呼:“天灯会?这是天灯?” 接着,陆续有人朝着杨坚和独孤皇后拱手相拜,大声唱道:“国运昌隆,仁寿延绵。” 一时间太液池边唱贺一片,杨坚和独孤皇后望着满天的天灯,接受着众人祈祷。 天灯持续放了两柱香的时间,那一夜的天灯,惊艳了整个大兴城。 杨坚和独孤皇后又回到了宴上,众人还陷在方才那令人震撼的一幕当中,独孤皇后笑着朝乐平公主问道:“这是你搞出来的?” 乐平公主笑盈盈地回道:“女儿哪里弄得出这么大阵仗,是父皇出钱出力,太子从中操作调度,又有这一番场景出来! 母亲可还喜欢?” “喜欢,孤很喜欢!”独孤皇后感叹了一声,又看杨坚,道:“多谢陛下,能让孤在今日看到如此美景,此生无憾了。” 杨坚看着独孤皇后,难得地失神了一阵,没有应声。 独孤皇后叫了一声:“陛下——陛下怎么了?” 杨坚回过神来,道:“伽罗,你好久没有跟朕这么说过话了!” 独孤皇后笑着道:“孤不是一直在跟陛下说话么?” 杨坚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是很久没有说话的时候,如此真切地看过朕了!” 独孤皇后笑了笑,又转头过去,道:“这里面也有太子的功劳……太子呢?” 独孤皇后看了一圈,杨坚和乐平公主也扭头去找太子的身影,杨坚朝着一旁宫侍问道:“太子呢?” 那宫侍连忙走上前来,回道:“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更衣去了!” 杨坚笑着对独孤皇后道:“没事,等他回来再夸他也不迟。” 独孤皇后笑了笑,道:“今夜真是开心,本想多饮几杯,但孤有些累了,怕是等不及太子,明日再给太子行赏吧!” 杨坚点头,道:“这点小事,伽罗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早些回宫休息也好,可要朕陪伽罗一起回千秋殿去?” 乐平公主见状,开口道:“宴席未散,还是由女儿送母亲回千秋殿休息去吧!” 第1117章 诱惑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道:“陛下若是离席,众臣工怕是不便在此宴饮,还是丽华送孤回去,陛下陪他们多饮几杯吧!” 杨坚道了一声:“好,”又对着乐平公主,嘱咐道:“小心扶着你母亲。” 乐平公主应了一声:“是。”上前扶着独孤皇后。 众人见独孤皇后起身,看样子是要退席离开了,也纷纷起身。 独孤皇后朝着众人说了一句:“孤体力不齐,自先离去,众卿自便。” 众臣纷纷应是,乐平公主扶着独孤皇后离席而去。 此时,弘圣宫外,来往的宫婢正在收拾坐驾,肖元元正站在坐驾前,浑身用兜帽大氅围的严严实实,正准备离宫去。 忽然一宫婢轻呼了一声:“太子殿下——” 肖元元心下一惊,循声望去,正见太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肖元元面前站定,开口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肖元元顿了顿,看了看一旁的芸香,对着太子道:“随我来。” 肖元元转身又回了弘圣宫,带着太子入了正殿,又命人上了清茶,吩咐芸香在殿外守好,不许外人进来。 肖元元给太子倒了半杯热茶,问道:“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我入宫了?” 太子执起茶杯,慢声回道:“听闻阿姊收拾了弘圣宫,可她并不在宫中居住,即便是临时歇脚,在千秋殿偏殿即可……除非,是为你准备的!” 肖元元回道:“太过牵强。” 太子接着道:“今日本宫看了你准备的天灯,即便知道这场面定是不小,却没想到那场景竟宛若神迹。” 肖元元不解,道:“那又如何?” 太子轻轻啜了一口清茶,答道:“本宫了解你的行事作为,你素来行事周到,这种场面你定会亲自到场监督指导,以免纰漏!” 肖元元知道太子来找她,定是有话要问,所以她也不急,只缓缓地饮了半口茶,目色淡然,默不作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太子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办天灯会?” 见太子忍不住开口问了,肖元元不以为意地回道:“公主没有跟你说么?自然是为了给皇后娘娘祈福。” “不是这个原因!”太子笃定道:“此事太冒进了,你绝不是为了母后祈福,在你心中人大于天,你从不信鬼力乱神,天灯会不是你的行事作为!” 肖元元嗤笑了一声,回道:“太子言重了,人当有谦卑之心,我还不至于如此狂妄。” “是啊——”太子盯着肖元元说道:“你既然如此谨慎,为何又出头冒进办这个天灯会,显露于陛下眼前?” 肖元元垂眸,道:“这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太子目光闪了闪,压下心口的半口气,道:“是没关系——但你我交易尚在,本宫不想你出事,影响了你我的交易。” “交易?”肖元元顿了一会儿,问道:“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你跟我的交易了?” 太子心跳一顿,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父皇知道了?” 肖元元抬眼看向太子,回道:“那太子殿下怎么知道陛下知道了?” 太子一下明白了过来,回道:“是父皇直接与我挑明的,所以,你知道你身边有父皇的人。”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试了两次,试出来了!” 太子不由得往殿外看去,又转过头来问:“那这跟今日的天灯会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回道:“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天灯会更像神迹,一般人谁会想到没有绳索拉扯,这灯居然会自己升天呢?” 太子眯起眼来,问道:“你想当神女?”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还不是被你那太子妃害的,无缘无故说是什么我不会老,为了这件事,公主都不许我见外人了!” 太子愣了一下,肖元元接着解释道:“可就算我天天把自己包起来,只要身边有陛下的人,这件事情就瞒不住陛下。 太子殿下想想,长生不老,对一个帝王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那……”太子噎了一下。 肖元元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能看着不显老,可即便我再怎么辩驳,这挡不住长生不老对人的诱惑。” 太子看向肖元元,问道:“那你如何打消这种诱惑?”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打消不了,但可以转移。 我才三十岁,天天养尊处优,自然不显老,所谓的不老只是猜测,可我的那些你们没见过的点子,却是实打实的。 你若是陛下,是选择孤注一掷、竭泽而渔的猜测,还是要一个实打实的细水长流呢?” 太子明白了过来,道:“所以你才会不断地、似是无意地显露自己!” 肖元元不置可否,只道:“自我知道连公主都不知道什么是孔明灯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办这个天灯会了。” 太子笑了,笑得很是苦涩,道:“可怜的阿姊,还以为你是为了她才办这个天灯会,你真是毫无心肝!”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办这个天灯会,一是为了讨好公主,二是为了为皇后娘祈福,第三才是为了显露自己,公主以为的也没错啊! 我确实另有心思,但这不耽误我讨好公主,想让她开心啊!” 太子顿了顿,满脸嘲讽地回道:“你还真是商贾之才,这都算得明明白白。” 肖元元又喝了半口茶,问道:“你找我难道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个?” 太子点了点头,道:“若是小打小的小场面,本宫自然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今日如此神迹,父皇必定会起心思。 知道你的用意,我也好在父皇面前奏对,不至于坏了事。” 肖元元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太子的用意,于是将茶喝了干净,说道:“眼下宴席没有散,太子殿下离席这么久,只怕不妥,早些回去吧!” 说罢,肖元元站起身来,太子道了一声:“好。”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往外走,走到院外各自叫上随从侍女,分头而去。 第1118章 宿醉 这夜,乐平公主伺候独孤皇后安寝,深夜方归,肖元元实在熬不住,等乐平公主回到府上,人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 乐平公主让白鹭子将肖元元抱到了床上,自己也收拾了一阵,卸了妆容,上床睡去。 因着乐平公主昨夜回来的太晚,所以第二日便起得迟了,跟肖元元一起醒来,洗脸梳妆。 二人一起坐到妆镜前,肖元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任由着宫侍给她梳起发髻。 “公主昨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肖元元问道。 乐平公主睨了她一眼,回道:“白鹭子抱你的时候,你不是醒了一下么?”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不平道:“我是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把我抱到了床上,可那时候我又没睡醒,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啊!”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打量着乐平公主神色,不由得皱皱眉,接着道:“公主怎么一起来就生气,谁又惹你了?”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径直问道:“昨夜太子找你干嘛了?” 肖元元一顿,道:“原来公主生气是冲我来的?” 乐平公主一转头,顿觉头皮一紧,不由得‘嘶’了一声,身后的宫婢连忙叫道:“公主恕罪!” 白鹭子上前拉开那名宫婢,道:“你先下去!” 那宫婢连忙伏身行了一礼,退出殿去。 白鹭子上前帮乐平公主揉了揉头皮,乐平公主当下也没心情计较这点小事,还是冲肖元元,道:“你少转移话题,直接说,太子找你干嘛了?” 肖元元扭头看向芸香,气得叫道:“是你跟公主说的?” 芸香一怔,叫了一声:“娘子,我……” 肖元元厉声叫道:“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乐平公主不依不饶地说道:“芸香就是我派去看着你的,你冲她发什么脾气? 你别想借着发脾气转移话题,你还没回我的话呢!” 白鹭子朝着芸香使了一个眼色,芸香会意,赶忙伏身行了一礼,退出殿去。 肖元元见躲不过,扭过脸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呼呼地回道:“他能找我什么事?问东问西,非说我办灯会有别的意图,他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乐平公主心下一松,道:“看来你没心肝这件事,人所共知啊!” 肖元元气道:“我怎么没心肝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问道:“还有别的么?” “有啊——”肖元元回道:“就是关于天灯那点事么!” 乐平公主舒了一口气,回道:“昨日那天灯一出,满座皆惊,连我都惊了半天,你当心有人会要你那天灯制作工艺!” 肖元元不以为然道:“供人取乐的小玩意儿罢了,能逗公主开心开心就够了,谁想要就让他拿去!”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你可真大方,算了,就算他们要,有师傅们在呢,烦不到你头上。”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道:“公主今日不入宫么?” 乐平公主回道:“昨夜我回来太晚了,今日便不去了!” “哦——”肖元元笑着道:“那我们一起在家里吃咕咚羹!” 乐平公主点头应道:“好——” 另一边的杨坚因为昨夜吃了太多酒,也是一觉睡到日高三尺。 午间时分,太子入宫前来问安,正见杨坚一脸头痛的样子,一旁的蔡娘子正为杨坚揉着头皮。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打量着杨坚,问道:“父皇可是不舒服,要宣太医过来么?” 杨坚摆了摆手,道:“昨夜高兴,朕喝多了,宿醉难醒,太医来了也没用。” 太子关切道:“父皇以后少喝些酒吧,这酒小尝辄止,喝多了还是会伤身的。” 杨坚回道:“朕知道,朕知道——对了,你去看你母后了没有?” 太子回道:“还没有——儿臣让太子妃先过去了,稍晚儿臣去母后那里用午膳。”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顿了顿,问道:“听说昨日,那肖娘子入宫了!” 对于杨坚知道肖元元入宫的事,太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只怕肖元元还没入宫,杨坚就已经得知了消息。 就算有乐平公主派人护着,可这毕竟是皇宫,没有杨坚的授意,她怎么可能来去都悄无声息呢? 太子点头回道:“是,儿臣……还抽空去见了她一面。” “哦?”杨坚缓缓睁开眼,看向太子,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太子回道:“儿臣觉得那天灯实在新奇,是堪大用的。试想一下,如今军防关隘,若遇紧急军情,都以烽烟传信。 那烽烟白日里倒是看的清,可到了晚上是看不到烽烟的。 若是用着天灯传信,就不怕看不到了!” 杨坚来了兴致,道:“朕也没有想到真有能飞上天的天灯。” 太子点了点头,道:“可是,儿臣觉得那天灯太小了,隔得远了也是看不到的,所以当时一时心急,便跑过去问了一问,看能不能把天灯造的大一点。” 杨坚忙问:“她怎么说?” 太子苦笑了一下,道:“阿姊驭人有术,儿臣才刚刚与肖娘子寒暄了一阵,那肖娘子就推脱要赶快回府去,将儿臣也赶走了! 想必她是怕在自己外跟外人谈话太久,阿姊知道了会生气吧!” 杨坚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她有这诸般手艺,若就此在公主府荒废了,实在可惜!” 想了想,杨坚又瞪了太子一眼,不满道:“你与她在江都相处数年,怎就没把她纳到府里去呢?” 太子一愣,呐呐地说道:“儿臣岂敢,她与阿姊情意相投,儿臣岂能做这等事!” 杨坚审视着太子,笑道:“别拿这个说事,她们两个一开始也不是情义相投,中间有好几年她们都没怎么联系。怎么,难道萧氏擅妒,不许你纳妾么?” 太子赶忙辩白道:“不是——阿环她素来贤良,自然不是……” 太子缓了缓稳下心神,顿了顿才道:“岂实都不是,儿臣在江都时与她多有往来,相比于喜欢她的样貌,更喜欢她的才能。 若儿臣当时纳她入了府,她后来就建不出商行了!” 第1119章 偷摸 杨坚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太子说得对,便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想了想,问道:“如今她们二人在一处——也算圆满,父皇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杨坚叹了一口气,道:“她们倒是圆满了!可那肖娘子被丽华护得严严实实,一旁还有你母后看着,朕想见见她都难,更别说让她做点事儿了! 昨日那般盛景,朕心中一直好奇的紧,醒来一直想召她过来好好问问—— 不止昨日,朕收到那望远镜的时候,也想召她来问问的。” 说到这里,杨坚又瞪了太子一眼,道:“你要是把她收到府里,朕还用得着这么费劲么?” 太子脸上闪过一抹愧色,道:“儿臣惭愧!” 杨坚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对了,你们之间的交易——那些设计图纸,她藏到了哪儿了,你就没有派人去找找么?” 太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杨坚摆了摆手,道:“你别这么看朕,不是朕要耍无赖,那东西早一日拿出来,你也能早一日建起造船厂…… 不是,那个精油吧……朕用完了,她的图纸里肯定有制作精油的工艺。” 太子惊讶地看着杨坚,不解地问道:“那精油不是母后在用么?” 杨坚道:“你母后自从病起,就不大用了,朕用着挺好,便都拿了过来……”说着,脸色不大自然,看了看一旁的蔡娘子,又尴尬地咳了一声。 太子也看了看蔡娘子,只那那蔡娘子顿时满脸羞色,似是明白了什么,当下便不知说什么了。 杨坚又道:“反正你费点心,她就算藏又能藏到哪里去?把她之前的住处、地窖、工坊都查一遍。 呃……还有与她相交的商户、故友也查一遍,还有查一下她有没有私下里购买田地,把地挖一遍,总能找得到吧!” 太子愣愣道:“干脆儿臣直接去跟她要吧!” “不能要——”杨坚赶忙回道:“她肯定不愿意,你母后要是知道了,还能饶得了朕? 你就算找……也偷偷地找,别让她发觉了! 反正之后你也会履约的,不过是提前拿到了筹约而已,不算毁约!” 太子心中一阵无语,偷偷地找,怎么偷偷地找?搜宅挖地,说得那般大肆张扬,怎么可能不惊动人,还想瞒住肖元元? 太子顿了顿,抱怨道:“父皇,怕是瞒不住啊!儿臣之前也找过,可她直接就猜出来了。 正是因为她猜出儿臣找不到,这场交易才定了下来。 若是儿臣一早就找到了,谁还会跟她做什么鬼交易啊!” “你……”杨坚噎了噎,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事在人为,你再试着找找吧!” 正说着,一宫侍过来禀报:“回禀陛下,千秋殿尚宫密罗子求见!” 杨坚一听是千秋殿来人,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马上说道:“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密罗子便走进殿中,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杨坚奇怪地问道:“皇后让你过来所为何事?” 密罗子平静无波地叙述道:“回陛下,皇后殿下说蜀王妃独自一人在益州备孕,她心下不安,请示陛下速将蜀王遣回益州,照顾蜀王妃!” 杨坚一下便听出了当中的蹊跷,直接问道:“蜀王现在是不是在皇后处?” 密罗子回道:“是——今日一早,蜀王殿下便来千秋殿向皇后殿下问安了。” 太子有些不解,问道:“难道母后的这道请旨,是蜀王自己求的?” 杨坚的脸顿时黑了,气的骂道:“自然是他自己求的!这才刚刚过年,尚未开朝就要离京,他想去做什么? 尚未开朝,便要离京,弃朝廷政事于不顾,是不忠。 入宫半日,不来拜见君父,是为不敬。 弃病母于不顾,独自回蜀,还要母亲在病中为他求情,是为大不孝。 这不忠不敬大不孝的儿子,朕真想废了他!” 太子顿了一会儿,回道:“蜀王此番作为,确实不妥,让人心寒。 可是,他想回到蜀地这件事,本也不算大错,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还请父皇多多宽宥他吧!” 杨坚哼了一声,看向密罗子道:“皇后病中,朕不想让皇后为难,此旨朕便允了。 你回去告诉蜀王,让他这两天就滚回蜀地去,回之前不必再来见朕。” 密罗子应了一声:“是,奴婢遵旨!”说罢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殿去。 太子又在殿中待了一会儿,未过多久,又有宫侍来报:“汉王求见!” 杨坚道了一声:“宣他进来。” 又看太子道:“你在朕这里也呆了许久了,去看看你母后吧,蜀王离京,你母后肯定也是心中不痛快的。” 太子应了一声:“是。”便朝着杨坚行了一礼,正欲退出殿去,刚好碰到进殿来的汉王。 汉王看到太子,笑着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也在——哦,这是要走了么?” 太子笑着回道:“为兄去看看母后。” 汉王点了点头,让开了半步,太子便径直离去了。 太子到了千秋殿时,蜀王已经出宫去了,独孤皇后的气色看着十分不好,太子妃正在一旁陪着。 太子先完礼,连忙问道:“母后可是没有休息好?太医可来过了么?” 独孤皇后摆了摆手,道:“你先入座吧!” 太子依言坐下,直接回道:“蜀王要离京的事,方才儿臣已经在父皇那里听过了。” 独孤皇后叹道:“蜀王莽直,就算知道如此做会惹恼陛下,却依旧不想留在京中……” 第1120章 心软 太子有些不解道:“为何四弟就不想留在京中呢?就算父皇对他不满,顶多也就骂两句,他何至于宁可要惹恼父皇,也要远离京都呢?” 独孤皇后抬起眼来,看向太子,问道:“于你而言,惹恼陛下是件严重的事么?” 太子顿了一下,回道:“自然很严重,父皇即便不是帝王,作为儿子惹自己的父亲母亲生气,这也大大不应该的。” 独孤皇后舒了一口气,满意这个答案,回道:“你愿意体谅父母的心情,这很好,说明心中知恩知义。 可蜀王不像你,他自小委屈惯了,心中怨气,如今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凡事便要自己作主—— 你父皇总是骂他,他心里不如意,便也想给你父皇也不如意。” 太子不由得笑了一下,道:“蜀王年纪这么大了,怎么做事还像个孩子一样! 净学一些斗气逞狠的本事,还把这一套用在自家人身上。 要不——儿臣去劝劝他,实在不行,作为兄长,骂他一顿也是在情理之中。”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父皇骂他还少么?你见他可有半分悔过? 他不但悔过,倒生了逆反之心……”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顿了一下,道:“倘若他一直如此,孤怕真应了陛下所言——不得善终。” 太子想了想,道:“母后说这些,儿臣听着伤心……” 独孤皇后看着太子,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对蜀王打也好,骂也好,废也好,杀也好,他是君父,后史评说自有他的道理。 可你怎么办呢? 若蜀王交给你处置,他即便再怎么混帐,你一不小心就能落一个残害手足的骂名。” 太子想了一下,笑着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心,儿臣与蜀王还是有兄弟之谊的。作为兄长,多护着他些,别让他闹事就行了!” 独孤皇后思忖了一阵,太子妃赶忙道:“母后,您如此殚精竭虑,对病体实在无益。 儿孙之事就由儿孙去,您宽宽心吧!” 太子也赶忙劝道:“是啊,母后知道儿臣的性情——而且,还有阿姊在呢?阿姊与儿臣两个一起护着几个弟弟妹妹,母后不必担心。” 独孤皇后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孤也跟你阿姊提过,你也不用过于纵着他们,他们若是做得实在过分,动摇了国本,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太子皱着眉,犹豫了一下,道:“许是儿臣心软,难当大任,都是兄弟姊妹,母后如此说,倒让儿臣心中十分伤心。” 独孤皇后回道:“心软也是好事,素来帝家无情,多一份情谊,也能多一份人心。” 太子沉默不语,太子妃连忙转换了话题,问道:“今日公主怎么没来伴驾?公主不是收拾了弘圣宫么?难道现下还没起?” 独孤皇后顿了顿,也疑惑道:“说来也奇怪,昨夜孤想着她要留宫,便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没想到到了深夜,她竟离宫回府去住了!” 因为是要给独孤皇后送惊喜,天灯的事要瞒着独孤皇后,所以独孤皇后便不知道肖元元入了宫。 太子回道:“阿姊为了办好这次天灯会,除了日常伴驾,还要每天与儿臣对接准备事宜,十分辛劳。 所幸这天灯会办得还算圆满,忙了这么久,也该让阿姊歇息了两天了!”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又笑了笑道:“孤知道这场天灯会,你们都费了不少心力,你想要什么,尽可开口,孤能办的都给你办!” 太子回道:“母后言重了,若说儿臣想要什么,无论是儿臣还是阿姊,想要的不过是母后能开怀一点,身子早日恢复,便足够了!” 独孤皇后脸上浮出一丝寂寥,但很快又挤出一丝笑来,道:“孤很开怀!” 话说蜀王离开千秋殿,也没有往甘露殿去,径直出了宫,本想回蜀王府,但走到半路,又命人改道往公主府去了! 乐平公主命人给蜀王上了茶果,好奇地看着蜀王,问道:“今日你怎么有空到我府上来了?” 蜀王顿了一下,回道:“臣弟马上要回益州去了,今日此来算是临行拜别。” 乐平公主一愣,不解地问道:“这才刚过年,怎么走得如此突然?可是父亲赶你走的么?” 蜀王讪讪地解释道:“是臣弟自请离京的,反正臣弟在京中也没什么事,不如早些回去。” 乐平公主不赞同地斥道:“荒唐——母亲在病中,你这般急着离京,母亲难道不伤心么?” 蜀王笑了一下,道:“京中有阿姊,有太子,还有汉王,臣弟在或不在,没那重要! 更何况,臣弟在京中除了挨骂,也没什么事。 臣弟左右不得父皇欢心,不如早些离去,母后那边也能少一分烦扰!” 乐平公主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你何必与父皇置这个气……” 蜀王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的沉郁,乐平公主轻轻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那你便早些去吧!走的时候多带一些人,我听说京外不大太平。” 蜀王舒了一口气,应声道:“是,臣弟知道。” 蜀王吃了一块糖果子,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好奇地问道:“诶?怎不见你府上的肖娘子? 昨日那天灯真让臣弟大开眼界,臣弟倒是挺想见见她的!” 乐平公主叹道:“今早司膳局来报,说膳房的铁锅坏了,估计她现在正在忙呢,晚些时候就会回来了—— 刚好,你留在我府上用膳,到时候就能见到她了!” 蜀王一听便笑了,道:“铁锅坏了——这点小事,也要劳烦肖娘子亲自处理么?” 乐平公主回道:“白鹭子时常跟着我入宫,府上的杂务有些忙不过来,这些时日都是元元在管理着公主府的杂务。 铁锅坏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元元管家以来,发觉这铁锅坏得比以前快得多,所以她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蜀王哎呀了一声,道:“听阿姊这么说,臣弟也好想知道怎么回事——要不阿姊陪臣弟去看看?”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膳房烟气大,我不去。” 蜀王有点失望,道:“臣弟想去,可臣弟自己一个人去——这也不合适啊!” 乐平公主笑道:“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她能看得出什么来?你去也看不出什么来!” 蜀王拿起糖果子又咬了一口,心中有些遗憾,便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1121章 铁锅 乐平公主见蜀王心情不好,于是对着一旁的白鹭子吩咐道:“你派人去司膳局看一下,她若是看不出什么来,就让她赶紧回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出去安排了。 昨日的天灯会,不止满朝文武都看到了,大兴城的百姓也都看到了,今日一早坊间便传沸沸扬扬。 蜀王跟乐平公主讲了他听到的传闻,以及太子连同京兆尹所出的安民告示,正说着,只见肖元元从堂外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和蜀王行了一礼:“公主——蜀王殿下——” 乐平公主笑着招手让肖元元坐到身边来,问道:“怎么样?可查出缘由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有了大致的猜测,我已经命人去办了,重新去制一批铁锅出来!”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没想肖元元竟然有了线索。 蜀王连忙问道:“那是什么原因呢?” “呃……”肖元元顿了一下,想了想回道:“当初我命人造的那一批铁锅,公主府送的送,用的用,都已经用完了。 近来坏得快的铁锅,都是后来公主府自己打的。”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有什么区别么?” 肖元元道:“当初我命人制的铁锅,都是用煤炭炼制的,用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可新的铁锅却是木炭炼制的,虽然木炭比煤炭贵,但它燃点低不好炼铁,造出来的铁纯度不够,自然不结实,只能用半年。” 蜀王听着云里雾里,好奇地问道:“你居然懂得冶铁?”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不懂啊,只是知道一些基础的原理。” 蜀王问道:“什么原理?” 肖元元警惕地看了蜀王一眼,又转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笑了笑,说道:“我也想听听。” 既然乐平公主都这么说了,肖元元便知道乐平公主对蜀王是放心的,于是便也放下心来,慢慢解释道:“殿下可曾听过干将莫邪的故事?” 蜀王顿了一下,道:“是那两把神剑?” 肖元元回道:“是那两个铸剑师!” “哦!”蜀王了然道:“这个本王知道,他们是夫妻嘛,给吴王造了两把神剑,用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名字做为神剑之名,后来不知道剑去哪儿了?” 肖元元问道:“殿下可知——那剑是怎么铸造出来的吗?” 蜀王回道:“知道啊——不是说那铁石久烧不化,莫邪以身伺剑,跳进了冶炼池化为剑灵,才铸出两把神剑的吗?”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我听闻古时,但凡名剑都会以活人祭剑,才得出炉,想来很是残忍。 可名剑素来难得,后来听说也有人效仿古法,以人祭剑,却未得名剑!” 肖元元回道:“那是因为他们祭剑的方式不对——” 乐平公主和蜀王皆是一怔,蜀王倒吸了一口气,连忙问道:“哪里不对?那正确的祭法当该如何?” 肖元元回道:“若是铸剑之前,摆个香案,然后杀人祭祀,或等剑已成形,铸剑师拿着新剑抹了脖子,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正确的祭法,就该像莫邪一样,趁着铁石尚未炼化之时,跳入治炼池中,让炉火焚烧。 这样烧制的出来的剑,才能坚硬无比,与其他的剑对抗之时,削铁如泥!” 乐平公主脸色一白,问道:“你造铁锅不会用的就是这个办法吧!” “怎么会呢?”肖元元嗔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 乐平公主气道:“那你说这些干嘛,怪吓人的!” 蜀王问道:“难道只有让铸剑师活活烧死,这一种办法么?” 第1122章 煤炭 肖元元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之所以这种祭法有用,不是因为剑灵附体,而因为那个时候炼铁用的是木柴。 木柴烧起来,热度不够,是炼化不了铁石的。 即便勉强炼化,那铁的纯度也不高,还有其他的东西掺在里面,自然那时候的铁剑都很容易断,就像现在咱们用的铁锅一样,它的铁皮软呀! 但人跳进去就不一样了,就像平日里我们烤肉一样,肉里面是有油的。 这种肉脂可以让火烧得更旺,温度更高,炼出来的铁剑自然纯度更好……而且,骨头里的钙……呃,反正烧化骨头能让铁更硬。 说是宝剑,也就是比别的剑竖韧一些罢了! 其实说到底,所谓的祭剑,无论你往冶炼炉里扔的是活人,还是死猪,效果都差不多的。” 蜀王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古来以活人祭剑的人,岂不都白死了?” 肖元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只要提高燃烧温度,就不用什么东西祭剑了。 我小时候在野外吃烧烤,虽然有电烤炉,但还是喜欢用木炭来烤。 有一次家里的阿姨把木炭拿错了,拿成了煤炭,当时我就凑合着用了,然后发现了二者的区别。 木炭燃烧的温度低,烤肉熟得慢,但口感很好。 煤炭么——耐烧,温度高,都烤糊了! 所以,为了提高打出铁器的纯度,我便让府里的工匠换用煤炭来打造铁锅。 而且,用纯度高的铁锅作饭比较健康,谁知道那铁矿石里除了铁,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听着肖元元解释完,乐平公主和蜀王都明白了过来,乐平公主道:“怪不得铁锅坏了这种小事,你会如此在意,原来有此缘故。” 肖元元问道:“公主有给千秋殿送锅具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虽让膳食局安排菜单样式,但母亲殿中所用的锅具是有规制的,都是由御造监根据图样仿制出来的……”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顿了顿,对一旁的白鹭子吩咐道:“你速派人进宫去,去问一下千秋殿的膳房,他们的锅多久坏一次? 对了,问出来也不要声张,直接报过来就好。”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公主担心千秋殿所用的锅具杂质太多,不干净? 其实这些东西我也拿不准,也不一定会对人身体有影响。”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们年轻体壮,就算这锅具有问题,我们也能抗得住。 可母亲病中体弱,半分都马虎不得的。 而且,我听说御造监造物所用的都是木炭,若当真如此……元元,你得让人多打一份锅具了!” 肖元元连忙应道:“小事,没问题!我打它一个十套八套,对了——蜀王殿下要么?要的话我也送殿下一套!” 乐平公主一听便乐了,道:“蜀王府的司膳局的菜式跟我们又不一样,你送那些锅具过去,他也用不上啊?” 蜀王跟着笑了,道:“虽然明知道自己用不上,可臣弟实在心痒的很,要不阿姊你就送臣弟一套吧!” 乐平公主无奈回道:“你跟她要吧!” 蜀王看向肖元元,道:“肖娘子,可否给本王一套……呃,本王可以掏钱买!” 肖元元笑道:“蜀王殿下哪里的话,都是公主的东西,我怎好要殿下的钱?” 蜀王刚想开口谢过,乐平公主率先开口问道:“阿秀,你何时离京啊?” 蜀王愣了一下,回道:“父皇命我这两日就离京——” “哦!”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道:“两日——这套锅具怕是打不出来吧!” 肖元元脸色一僵,问道:“殿下怎走得这般急?两天的话确实来不及了!” 蜀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来,乐平公主笑着道:“算了吧阿秀,你着了元元的道了!” 蜀王没有听明白,不解的看向乐平公主,问道:“着什么道?阿姊是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肖元元一下,道:“也就是阿秀能着你的道。” “我没有……”肖元元伸手遮了半张脸,道:“抱歉殿下,我习惯了!” 蜀王更加不解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平公主笑了笑解释道:“元元出身商贾,最擅卖货易货,你仔细想想,那套锅具你当真非要不可么?” “这……”蜀王迟疑了一下。 肖元元跟着解释道:“我们行商贾之术,最擅长的不是卖货,而是编故事。 好的故事会给货品镀上一层光环,殿下在听故事的过程中会对那货品产生向往,无论那货品对你是否有用,你都想把它卖下来。 因为你买得不是货品本身,而是这个故事带给货品的光环,比如说它有着什么样的传奇、或是说它代表了什么精神,抑或说它标示着某种态度。 这就叫——营销。 仔细想想方才我所讲的故事,干将莫邪、以身饲剑、木炭煤炭,其实这些都是噱头。 拿掉这些以后,它是一堆铁疙瘩而已,除了占地方,对殿下没什么用处。” 蜀王想了想,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好似真是这个道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送你几坛酒吧,总比那堆铁疙瘩有用的多。” 蜀王闻言便笑了,回道:“那就多谢阿姊了。” 午间,乐平公主留了蜀王在府上用膳,用完膳后,蜀王也没有多留,早早回府去了。 走到半道蜀王才反应过来:“对了——本王要那口锅干嘛?本王想要的是干将莫邪呀!” 想通了的蜀王也没有过多纠结,回府之后就命人开始收拾行李,第二日便向杨坚上拜表,第三日入宫拜别独孤皇后,然后当天离京往益州去了。 蜀王离京那日,正值开朝,太子诸事繁多,不便亲自相送,便派了左卫率宇文述出城相送。 宇文述朝着蜀王礼道:“大王镇守益州,是为保一方安宁。臣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相送,此路迢迢,还望大王一路平安,早日抵达益州。” 蜀王这一次离京,备受冷落,心中自然十分不痛快,不免对宇文述冷言冷语:“太子殿下如今备受器重,日日忙得头脚倒悬,本不用理会本王这个遭弃的弟弟…… 难得他还记得本王,派一个世代家奴来送,本王真是感激不尽!” 蜀王对太子没有亲自送他出城,觉得很没有面子,对着宇文述便大加嘲讽。 宇文述的宇文氏自然跟宇文娥英的宇文氏不是一族,他的族上是宇文氏的家奴,被赐姓宇文。 蜀王当着他的面揭他祖家老底,果然,宇文述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变。 宇文述如今的职位是太子左卫率,掌东宫禁卫,宿卫东宫。领精兵万人,有征伐之能,还负责东宫仪仗。 这也是为什么宇文述可以代表太子,领着东宫仪仗来送蜀王的原因。 除此之外,太子左卫率本是正四品,但因为太子欲把女儿南阳郡主,下嫁于宇文述的儿子宇文智及,二人因此结下姻亲,所以杨坚特地把宇文述的正四品升正三品。 可以说,宇文述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太子府——地位颇重,太子派他来送蜀王,一点看轻蜀王的意思也没有。 见蜀王如此说,宇文述尽管心中十分不快,但也不好与蜀王多做争执,还是行礼如仪道:“天色已晚,臣不便再留殿下,殿下还是尽快上路吧!” 蜀王心气儿不顺,也懒得再与宇文述客套,径直上马,带着长长的一队随丛赶马离去。 宇文述看着蜀王的车马扬起阵阵黄土,虽面色不显,但心下阴冷一片,回身上了马车回城去了。 宇文述行至半路,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朝着领队的将军吩咐道:“本官有些口渴,你们先回卫率所,本官去用些酒水再回去!” 那将军说道:“今日开朝,太子怕是诸事繁忙,将军在外逗留,万一太子问起,听说将军在外饮酒误事,怕是殿下会心生不快!” 宇文述回道:“无妨,我只晚些回去,不会耽误事的。” 那将军犹豫了一下,见宇文述坚持要去喝酒,也只好应了一声:“是,属下遵命!” 说罢,那将军就带着东宫仪仗回去复命了。 仪仗撤去以后,宇文述只带了两个侍从,坐着马车拐到了城东,寻了一个普通的酒楼,但奇怪的是,宇文述并没有直接进楼,而是在酒楼门口停了好大一会儿。 第1123章 一家 待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时候,宇文述赶忙下了车,正巧对方的马车也走下来一个人,修武县公——杨约,杨素的弟弟。 “杨公——”宇文述率先叫了一声。 听到有人叫自己,杨约回身看向走过来的人,眉眼顿时舒展道:“哎呀!今日可巧,遇到了左卫率,真是好久不见!” 宇文述走到杨约面前,二人拱手行了一礼。 若论职位来说,杨约也是太子门下,是为东宫左庶子,官位是低于宇文述的,可奈何杨约是个关系户,他所代表的是杨素这棵大树,所以宇文述见杨约是十分客气的。 宇文述看了看车前的赌坊,笑着问道:“杨公好兴致,又来此处玩牌了?” 杨约眼睛亮了亮,道:“怎么,左卫率也有兴致?走,跟我去玩两把!” 宇文述赶紧摆手,拒绝道:“今日不行,吾有些心绪不宁,想找个酒楼喝上两杯,晚些吾还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杨公的雅兴了!” 杨约好奇道:“左卫率素来宽和有礼,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宇文述叹了一口气,道:“哎,不提也罢。” 杨约更加好奇了,也没了玩牌的兴致,对着宇文述道:“左卫率要喝酒,一人独饮岂不无趣,走,我陪左卫率一起喝上两杯。” 宇文述一脸苦笑道:“那岂不是打扰了杨公玩牌的兴致?” “无妨无妨,”杨约浑不在意地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宇文述往斜对面的酒楼走,边走边道:“这牌哪天都能玩儿,可跟左卫率喝酒可是难得一遇啊!” 杨约拉扯着宇文述到了二楼雅间,眼下不是饭点,酒楼之中没几个客人,杨约冲着店家吩咐几句,不一会儿店家就将酒菜端了上来。 宇文述满脸忧色,一连喝了好几杯,都默不作声,杨约按捺不住,问道:“今日左卫率可有公干呀?” 宇文述抬眼看了看杨约,道:“不瞒杨公,今日蜀王殿下离京前往益州,吾奉太子殿下之命,领仗前去相送……哎!” 杨约赶紧问道:“怎么了?” 宇文述似是下定了某中决心,忧道:“吾与杨公同为太子效命,吾也就不瞒杨公了。 蜀王殿下临走之时,对太子殿下未能亲自相送甚感不满,言语间多有不敬,是以吾心感忧虑!” “嗐!我当什么事呢?”杨约的语气中有些失望,顿了顿又道:“左卫率有所不知,这个蜀王殿下素来都是这个脾气,陛下都骂过他多少次了,他都没有改过。 放心吧,蜀王的为人,太子殿下心中有数,就算蜀王对太子言语不敬,太子殿下也不会太生气,顶多心中不快罢了。 再说了,就算太子生气,也怪罪不到左卫率身上!” 宇文述苦道:“杨公以为吾害怕太子怪罪么?吾真正担心的是太子殿下。 蜀王性情乖戾,当今陛下为君为父,尚且堪能管束,未出大错。 他日陛下离我等而去,以蜀王的脾性,会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么? 到了那时,留蜀王在朝,岂不转眼就是同室操戈,兄弟相残之祸?” 杨约愣了愣,仔细一想却是这个道理,于是道:“左卫率言之有理,可……这好似也没有解决之道啊!” 宇文述点了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素来仁爱,岂能让他背有残害手足之名?要是……” 说到这里,宇文述突然顿了一下,杨约问道:“要是什么?” 宇文述回道:“只有让陛下惩治蜀王,才合情合理。要是陛下能为太子殿下除去蜀王,就好了!” 杨约呵呵笑了两声,道:“怕是难啊!咱们都是外人,人家是一家人。” 宇文述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猛地灌了一口酒,愤然道:“虽是一家人,可太子殿下素来宽仁,他这样的性情怎么斗得过那些阴狠手段呀。 吾不能看着太子殿下受害,那怕陪上性命,也要替殿下排除万难,扶他登上至尊之位!” 杨约的眼眸闪了闪,心下却是另外的打算。 宇文述虽说的慷慨激昂,杨约却听出了当中的私心。 太子和蜀王固然是亲兄弟,可皇族之中哪儿来那么多兄弟情深呢? 杨约心里有数,太子不是个妇人之仁的人,真到了兄弟两个互相捅刀子的时候,谁也不会手软的。 关键的点在于,这种事若是太子自己来做,名声不好听。 若是属下主动帮自己做了,表面上可能责骂一顿,但内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毕竟,背黑锅也是一种能力。 明白了宇文述的意思,杨约笑着给宇文述将酒倒上,一脸感叹道:“左卫率忠肝义胆,怪不得如此得太子殿下器重!” 说着,杨约将酒杯奉上,敬了宇文述一杯。 宇文述仰头喝下,杨约接着道:“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你我同为太子效力,岂能让左卫率孤军奋战? 杨某虽不才,但家底还算厚,有点人脉,左卫率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可向杨某开口!” 宇文述怔了一下,紧接着满眼感动之色,朝着杨约拱手,深深施了一礼:“那就多谢杨公了。” 杨约也拱手回礼道:“左卫率客气。” 杨坚本打算开朝了,等到二月初就带着独孤皇后往仁寿宫去住,谁知蜀王走后没几天,独孤皇后大病不起,杨坚不得不将去往仁寿宫的计划往后推。 一直到三月中,天气回暖,独孤皇后病势渐稳,杨坚便又将筹备往仁寿宫避暑的计划提上了议程。 对此,肖元元是很不开心的,她本以为独孤皇后因病不能成行,乐平公主就不用跟着独孤皇后前往仁寿宫,她也不用与乐平公主两地分居了。 谁知都过了三月半了,杨坚还惦记着往仁寿宫去,使得肖元元心下郁闷了许久,乐平公主特意留在府中哄了好几日,才让肖元元心下舒畅了些。 临行前一夜,乐平公主不放心的跟叮嘱道:“眼下虽然天气转暖了,但夜里还是凉的,半夜的时候你让人派人过来看一眼,帮你盖被子!” 肖元元不应声,只在那里帮乐平公主挑选着路上要吃的果子和茶点。 乐平公主怔怔看着肖元元,过了好一会儿又慢慢道:“你在府上若是待得烦了,就去长乐宫住几天…… 娥英虽然跟着我走了,但长乐宫好歹地方大,你逛一逛也能逛很久。 没事的时候,尽量不要见外人,苏夔也好,杨玄感也好,我也不是不放心他们……只是——”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乐平公主道:“我得空就回来看你!” 肖元元深深呼了一口气,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放下手中的糖纸包,又用温手帕净了手,坐到乐平公主身边,轻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乐平公主满眼忧色,抚上肖元元的脸,道:“不知为何,把你留在这府里,我总觉得对你多有亏欠。” 肖元元眸光闪了闪,道:“公主要天天服侍皇后娘娘,也是很辛苦的。不用担心我,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府里等着公主。”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前两天母亲找到父亲,要父亲兑现当日他们打赌的承诺——”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什么打赌?” 乐平公主提醒道:“就是上次母亲打赌父亲造不出老花镜来,此局母亲赢了!” “哦!”肖元元想了起来,道:“那皇后娘娘要的是什么承诺呢?”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母亲让父亲承诺,阿摩为太子,绝不会再次易储了!” “这样啊!”肖元元并不觉得这个承诺有多好,反正这也是注定的事情:“那陛下答应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是,父亲答应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肖元元一摊手,道:“太子已经是储君了,皇后娘娘多加这一道承诺,有点……画蛇添足!” 乐平公主点了点肖元元的额头,道:“你在府里待着,是不是呆傻了?” 肖元元拧着眉躲了躲,乐平公主笑着解释道:“一兔走,百人追之。积兔于市.过而不顾。非不欲兔,分定不可争也。” 肖元元不快道:“所以——是什么意思呀!” 乐平公主笑着翻译道:“一个兔子在地里跑,很多的人去追,但对于集市上的那么多的兔子,路过的人却看也不看。 这不是他们不想要兔子,而是兔子的归属已经确定,再争夺也没用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回道:“所以,皇后娘娘要的这个承诺,就是要确定储君之位焊定在太子身上。 如此一来,蜀王也好,汉王也罢,还有废太子柳述一党,就能彻底让他们歇了心思!”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只有让他们彻底死了心,他们才不会行无谓之举,可以省去许多纷争。 蜀王自不必说,早已离京回属地去了。 本来陛下准备把汉王带去仁寿宫的,后来听了母亲的话,陛下就责令汉王回并州去了。 还有柳述,柳述一直带人在跟太子作对,昨日在朝上也被陛下斥责了。 这是第一次陛下为了太子斥责柳述,就算柳述心有不甘,还想再风浪,其他人也看清了陛下的态度,不会跟着柳述胡闹了。 元元,如此一来,我便只顾着你就好,再不用为他们担心了!” 肖元元扑到乐平公主怀里,轻轻道:“皇后娘娘真好。” 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背,轻轻道:“你在府上要是有事,就传信给我,我尽力赶回来!” 肖元元在乐平公主怀中拱了拱,道了一声:“好。” 尽管杨坚命太子在京中监政,太子还是求着独孤皇后,将他们一行人送到了仁寿宫,自己又才返回京都。 之后,太子对着独孤皇后每天一道问安折,对着杨坚每天一道奏请折,事无巨细,都烦得杨坚隐隐有些恼火了。 杨坚下旨又申斥了太子几句,说他没有主见,主事不力,不料第二天,太子便跑到仁寿宫,来向杨坚谢罪来了。 杨坚看着来往反复、躬身行礼的太子,恼也不是,恨也不是,只得气道:“京中的那点小事,也至于你天天找朕来问—— 什么事都要朕来管,朕还立太子做什么?你也不能白当这个太子不干活吧!” 太子一脸为难道:“儿臣无有作为,确实有私心—— 一来,儿臣知道做的多,错的也多,所以才不敢随意处置。” 杨坚听罢,哼了一声,太子接着道:“二来,这些事情虽小,但要处理起来关联了诸多世家门阀。 儿臣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学学父皇的为君之道,看看父皇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杨坚瞥了太子一眼,心中不由得道:这太子啥话都敢说,倒也是实诚。 太子又委屈道:“儿臣不比长兄,自小养在父皇身边,儿臣不知父皇如何驾驭群臣,统管天下,如今贸然接手……处事之时,心下实在惶恐! 父皇自到了仁寿宫,儿臣一人在大兴城里行走处事,做什么心中都不安定—— 父皇,您就再教教儿臣吧!” 杨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恨铁不成钢道:“大事也就罢了,怎连蜀王妃过世这件小事,还要来问朕呢?” 太子愣了一下,道:“益州那边传来消息,四弟妇是因小产而亡,死得不大安宁……” 杨坚皱了皱眉,问道:“不大安宁,是什么意思?” 太子眸色一垂,回道:“据说是被四弟帐中的男宠万智光气到伤了胎气,才会小产之后,血崩而亡,连孩子都没有保住…… 四弟妇好歹是堂堂一个王妃,被一个男宠气死,实在可怜!” 杨坚不悦道:“这有什么难处置的,直接下令杀了那个万智光,给蜀王妃报仇即可,还有什么可说的?” 太子顿了一下,道:“可是……那万智光甚得四弟喜欢,护得十分紧,四弟怕是不会同意啊!” 第1124章 蜀王妃殁 杨坚瞪了太子一眼,太子心下一滞,只好说:“好吧,那儿臣这就去信给四弟,好好劝劝他!” 杨坚呵斥道:“劝什么劝,直接下令,将万智光就地削首,蜀王若敢阻拦,以乱法之名就地拿下,押回京都!” 太子愣了一下,半天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儿臣遵旨。” 跟着太子到仁寿宫的还有太子妃萧环,关于蜀王妃长孙氏因小产离世的事,考虑到独孤皇后的病体,太子夫妇决定在独孤皇后面前瞒下这件事。 此时太子妃就在凤翔殿中陪着独孤皇后叙话,所谈之事也不过是些闲话。可独孤皇后病体违和,没说多久,便推脱说累,卧床休息去了。 安置好独孤皇后,太子妃朝着乐平公主说道:“公主,可否借你的承云殿说一会儿话?” 乐平公主知道太子妃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对着兰陵公主道:“我先走一步,你在这里好生看着母亲!” 兰陵公主尽管听到了,还是顿了一会儿,才冷淡地回了一声:“知道了。” 太子妃看向兰陵公主,开口道:“兰陵公主,你也一起来一下吧!” 兰陵公主闻言一怔,满眼惊讶地看向太子妃,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叫到自己,想了一下道:“我还是留在这里照看母后吧。” 太子妃摇了摇头,道:“烦请兰陵公主屈尊,移步与妾一谈!” 兰陵公主看了看乐平公主,便点了点头,跟着二人浩浩荡荡到了乐平公主的承云殿。 宇文娥英正在承云殿的院子里哄着李小孩儿走路,见到众人过来,便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见过母亲、二舅姑、五姨母。” 太子妃笑吟吟地看着宇文娥英身边的李小孩儿,笑着问道:“这么快,小孩儿已经已经会走路了?” 那李小孩儿方才走的磕磕绊绊,宇文娥英满脸担忧道:“这已经算很晚了,小孩儿眼下已经足一周半了,别的孩子这么大都已经会跑了!” 太子妃笑着说道:“小孩子走路迟早会学会的,娥英不用着急,实在不行找太医来看看!” 宇文娥英看到三人站在一处,便知道她肯定是有事要商谈的,当下也不再与太子妃客套,直接说道:“娥英知道——对了,母亲和舅姑姨母,是有话要说么?娥英先告辞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宇文娥英又朝着三人行了一礼,便让乳母抱着李小孩儿往偏殿去了。 三人到了正堂之上,乐平公主坐于正位,太子妃和兰陵公主一左一右对面坐。 不一会儿宫婢们便奉了茶果点心,一应收拾停当,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除了各自身边只留了一个亲侍,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乐平公主不解地看向太子妃,问道:“今日你与太子一起到了仁寿宫,如今又邀我与阿五一同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太子妃看着两人,认真的回道:“蜀王妃殁了!” “什么?”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俱是一愣,兰陵公主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我记得蜀王妃身子素来不错,怎么突然就殁了?”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回道:“咱们女子生来便比男子多走一道鬼门关,可惜蜀王妃没能趟过去。”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问道:“蜀王妃是因为小产死的?”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是——”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正如阿五所说,蜀王妃素来身子康健,怎会突然小产呢?看你如此忧虑,难道当中还有内情?”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道:“是,益州那边传来消息,说蜀王妃是因亲眼目睹了万智光与蜀王欢好。 后来,万智光对着蜀王妃又百般挑衅,偏偏蜀王又偏宠万智光,最后使得蜀王妃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从高台落下流了胎,又血崩不治,就此去了!” 兰陵公主轻轻‘呀’了一声,不由得叹息道:“长孙氏好生可怜!” 太子妃接着说道:“来信当中提到,蜀王妃从高台坠落时,那万智光俨然就在高台之上,蜀王妃受害之事有诸般疑点。 可是,蜀王所送来的奏章却写道,蜀王妃是自己不小心从高坠落的,其他的人只字未提。” 兰陵公主皱眉道:“蜀王想包庇那万智光?” 太子妃不置可否,乐平公主问道:“你把我们两个都叫来,是为了什么?” 太子妃回道:“太子殿下已将这两封奏折奉于父皇了,父皇自有处置,用不着我们担忧。 但妾所担心的是母后,母后仁爱,听闻蜀王妃殁了,肯定会伤心,更何况母后尚在病中。 妾随太子殿下而来,不能在仁寿宫久待,今日就要跟太子一起回京都去。 但两位公主时常伴于母后身前,还请二位瞒下此事,也要妨着别人透露给母后。 万一母后知道了,妾怕母后会受不住!” 乐平公主听罢,点了点头,应道:“是该瞒着母亲!” 兰陵公主自然也没有别的话,只淡淡应道:“好,妾知道了!” 乐平公主看向太子妃,道:“蜀王妃走的可怜,蜀王固然有错,但祸首是那万智光,不知太子做何处置?” 其实太子妃明白乐平公主的担忧之处,于是安慰道:“公主放心,涉及家事,太子殿下不敢擅专,奏于陛下来处置了。 不过,照陛下的行事之风,大多会快刀斩麻,此事最后止于万智光即可,对于四弟,顶多下召斥责几句罢了!”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母亲病势渐缓,若是母亲知道了此事,只怕又要忧心了。” 太子妃叹道:“这也正是妾与太子所担心的!” 顿了顿,太子妃又道:“今日妾见母后虽有病容,但气色不错,可见公主照应的十分尽心。 说来妾身为儿媳,也该侍奉母后的,只是近来府中阿暕要娶妻,怕是一时间抽不开身来。” 乐平公主回道:“娶妻是大事,等你府上忙完了,再来尽孝也不迟。” 兰陵公主笑了笑,开口道:“太子妃,本宫记得小阿昭不是娶了韦孝宽之女么,太子既然与京兆韦氏结了姻亲,为何豫章王的王妃还是韦氏女,不给他找其他的世家做联姻呢?” 韦氏固然势大,两个儿子娶亲联姻,若是都选韦氏,岂不浪费了一个与其他世家联姻的机会? 太子妃怔了一下,道:“殿下与本宫也只看他们年纪相仿,性趣相投,便结下了这门亲事,联不联姻的……倒没有多想。” 兰陵公主眼中闪过抹嘲意,呵呵笑道:“想不到太子竟如此看重韦氏,不知此事若落到其他世家眼里,该如何看待!” 太子妃也跟着笑了笑,道:“儿女们的亲事,他们自己过日子,夫妇和睦就好,哪用管别人怎么看? 京兆韦氏也好,博陵崔氏也好,太原王氏也好,左不过都是臣民,无甚区别。 殿下已是储君,他待天下为一家,即便与小阿昭和小阿暕都娶的韦氏女为正妃,京兆韦氏在殿下眼中,跟其他世家也无甚差别。” 兰陵公主脸色僵了僵,太子妃是在告诉她,所谓的联姻、所谓拉帮结派,如今的太子已经不需要再做这些事了! 乐平公主见气氛不大对,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对了,我离开京中一个月了,不知京中状况如何?” 太子妃笑了笑,道:“公主是想知道京中状况如何,还是想知道公主府状况如何?” 乐平公主嗔了太子妃一眼,道:“你胡说什么!” 太子妃微微叹了一口气,笑着道:“若说京中状况,目前倒也安稳,太子殿下办事勤谨,不会有什么乱子。 若说公主府嘛——只知道你府上那位从不出门,一个外人都不见。 至于她在府里做什么,过得好不好,我们这些外人实在是不知道啊!” 乐平公主回道:“谁让说这些了!” 太子妃笑着道:“那公主要妾说什么?” 顿了顿,太子妃又道:“这才过一个月,公主就受不了了,往后还有小半年呢! 对了,妾记得前年公主把元元从江南接了回来,为了见她,公主在仁寿宫和大兴城之间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公主若是实在想她,回去两天也无妨的!” 乐平公主心下不由得动了动,又看了看兰陵公主,最后道:“算了,我怕阿五一个人在这里忙不过来。 还是再等几天,等你忙完了府上的事情过来接我的班,我也好松快两天。” 太子妃点了点头,应道:“好,等妾忙完了府上的事,就马上到仁寿宫来。” 乐平公主含笑示意:“多谢。” 太子妃也是说话算话的,豫章王的婚事一结,太子妃便称作替太子尽孝,撇下太子往仁寿宫去了。 肖元元住在公主府每天吃饭睡觉看杂书,偶尔还弄些小玩意儿,教芸香和婢子们玩桌游,过得也十分悠闲。 她虽天天困在府中,只因她常常派人出去给她找话本子看,所以,京中的消息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两天她也听说了关于蜀王妃去世的消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担心独孤皇后知道了此事会伤心受病,连带着乐平公主也跟着吃苦。 想着想着,肖元元的情绪也渐渐地低落起来。 因着很多天都没有睡好,肖元元便特别没精神,用了午饭后,肖元元就躺在躺椅上假寐,意识昏昏沉沉。 眼下正是盛夏,屋里已经用了冰,一旁的婢子闪着凉凉的风,肖元元微微蹙着眉,即便是午间休息,也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何时,一只温热的手抚上肖元元的脸,轻轻蹭了两下。肖元元顿觉心下一震,一股巨大的恐慌充斥全身,整个人麻木一片,瞬间又清醒了过来。 肖元元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全是惊恐,看着伏身在眼前的人,眼中全是惊恐,大口地呼着气,几乎喘不过气来。 乐平公主满眼怜惜,问道:“元元,你怎么了?” 肖元元稍稍回了回神志,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安慰道:“我回来了!” 肖元元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不知为何,显得很是委屈,又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又做噩梦了?我走之前你不是已经好了么?” 肖元元顾不得其他,猛得扑上前去,抱住乐平公主:“公主,我好想你!” 乐平公主笑着点头,眼中却泛起了泪光,回道:“我也想你!” 肖元元埋头在乐平公主怀中,贪恋着蹭了蹭,二人抱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只觉得有些腰酸,于是笑道:“好了——你怎么又搬到玉岿堂来了,走,跟我回清吉堂去。” 肖元元慢慢松开乐平公主的腰,婆娑着泪眼,问道:“公主怎么回来了?” 乐平公主温声道:“近来仁寿宫没什么事,我与母亲告了假,回来陪你几天!” 乐平公主说罢,又朝着玉岿堂看了两眼,道:“这玉岿简陋了些,你怎么不在清吉堂住着?” 肖元元挣扎着起身,乐平公主伸手拉了一下,肖元元顺势站了起来,回道:“那是公主的地方。”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你还要跟我分彼此——” 乐平公主对着白鹭子道:“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又看着肖元元道:“好了,跟我走吧,我都回来了,你还想住这里么?” 说着拉起肖元元的手,往堂外走去。 肖元元边走边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些天我跟芸香她们一起玩狼人杀,人多乱哄哄的,怕砸了清吉堂的东西,所以才搬到这玉岿堂的。”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要玩什么都行,玩完了也可以回去住啊!”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玉岿堂不就是公主给我住的么?我住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乐平公主看了肖元元,回道:“每次你一生气,就往玉岿堂跑,我都想着把这玉岿堂拆了去算了!” 第1125章 传闻 肖元元回道:“好好的房子,拆什么呀!” 两人很快走到清吉堂,这清吉堂日日都有人打扫,是以乐平公主走了近两个月,里面的陈设布置一如往常。 两人回到寝殿,很快置了冰盆,又焚上了香,寝殿之内十分静谧舒适。 乐平公主赶了两天的路,现在也实在是累了,肖元元帮乐平公主摘下了金衩步摇,两人就依着一起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乐平公主便陷入梦乡。 这一觉乐平公主睡得十分踏实安稳,待她缓缓睁开眼里,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了,肖元元正在添香,四周一片安静。 乐平公主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回过头来,看到乐平公主醒了,于是冲着外面叫了一声:“芸香,送汤过来!” 不一会儿,芸香带着几个婢子端着水进得门来,替乐平公主净手净脸,又奉上一盅滋补的汤药。 乐平公主一一受用过了,睡了这一觉,浑身舒爽,再看肖元元,更觉的称心舒意,心像浸入汤泉之中,十分舒服。 肖元元也添好了香,走了过来,见乐平公主一一受用过了,便对着芸香道:“好了,你们退下去吧! 对了,你守了一个午后了,把白鹭子叫来替你!” 芸香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一众宫婢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问道:“你何时醒的?我怎睡了这么久?” 肖元元坐到乐平公主身边,回道:“我早先睡过了,所以刚刚没睡着,再者说公主也没有睡多久——”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笃定地说道:“你有心事!所以睡不着!” 肖元元眸色闪了闪,点了点头,问道:“公主怎么回来了?”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先问过了么?” 肖元元迟疑了一下,道:“按理来说,公主这个时候不该回来才是!”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道:“蜀王妃殁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正是感怀的时候,公主不应该这个时候离开仁寿宫啊!”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放心,太子和陛下都把这个消息瞒下了,母亲不知道此事。 我是特意等太子妃接了我的班,才赶回来的。 有太子妃在,母亲那边问题不大。” 肖元元眼中忧色不减,反问道:“若是太子和陛下都把这个消息瞒下了,我是怎么知道的?” 乐平公主心中陡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坊间皆知,我知道也不奇怪吧!” 乐平公主脸色顿时变了,道:“坊间皆知?一个皇子的王妃去了,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闹得坊间皆知么?” 就算是皇家的事,可一个王妃离世没什么大不了的,当不了饭后谈资,除非这件事有猎奇之处。 肖元元回道:“当然有——不是因为有那个万智光么?蜀王府的男宠,逼死怀孕的正妃,这件事情足够坊间传上几天了!” 乐平公主顿时心下冰凉一片,道:“这种秘事怎么会传出去?” 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这件事难道是真的?”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回道:“太子确实是如此向陛下汇报的。” 肖元元想了一会儿,道:“公主,这个事情不对—— 像眼下这种情况,是有人在利用舆论造势! 公主,你可知道陛下对这件事,是怎么处置的?” 乐平公主拧着眉回道:“陛下下旨杀掉万智光给蜀王妃报仇,再下旨斥责蜀王一番,就此将事压下!”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到底不光彩,最好是隐下去,关上门自己私底解决就好。 可如今此事满城皆知,如此一来,凡事都摆到了明面上,若是陛下处置的轻了,一来不能平民愤,二来,蜀王妃的家人怕是不好交待!” 蜀王妃长孙氏,是上党王之后,河南洛阳人,家世虽不比关中世族,但在地方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其兄长孙洪,如今正是临州刺史,在朝为官,虽不说上权倾朝野,但亲妹妹被害,他身为臣子也是会向杨坚要个说法的。 乐平明白了过来,道:“有人想把事情搞大,逼着陛下除去蜀王!”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没有应声,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眼中有些难以相信,接着道:“你说,是不是太子?”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回道:“我不知道——按理说如今是他在统管京都,坊间有此传闻他难道都没听到么?” 乐平公主气得朝榻桌上狠狠一拍,道:“不可能——蜀王无意储君之位,蜀王对他没有威胁,他也答应过了,不会对蜀王下手!” 肖元问道:“那这坊间传闻是怎么传出来的呢?” 乐平公主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我不信,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相信——太子是出尔反尔之人!” 肖元元垂下眸来,不发一言。 乐平公主坐回到榻上,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但外面并没有声响,乐平公主又叫了一声:“白鹭子——” “奴婢在——”院外传来白鹭子的声音,看看刚刚白鹭子把人都遣到了院外,所以才一时间没有到听乐平公主传召。 白鹭子急忙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回道:“派人去跟太子传话,我要见他!” 白鹭子问道:“现在么?” 乐平公主道:“越快越好。”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忙下去安排了。 听闻乐平公主派人传信见他,太子十分惊讶,当即便推了晚上的事务,带着两个亲侍就到了公主府。 太子在清吉堂正堂之中等了一会儿,乐平公主才一脸严肃地从内殿走了出来。看到乐平公主,太子站起身来,直接问道:“今日天已这么晚了,阿姊寻我是有什么事么?” 乐平公主也没有绕弯子,坐下了直接问道:“蜀王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太子跟着乐平公主也坐了下去,一脸不解地问道:“如何处置蜀王,父皇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么?阿姊为何又来问我?” 乐平公主拧了拧眉,道:“若是不考虑陛下,全由你作主,你要怎么处置?” 太子笑了一下,回道:“不瞒阿姊,若是让臣弟来处置这件事,大致跟父皇的决断也差不多。 蜀王私德不修,养个男宠虽无伤大雅,但那男宠逼死王妃,说出去实在不大光彩,还是尽快了结的好。” 乐平公主气道:“你既知不光彩,为何还任由这件事传扬出去?如今闹得坊间皆知,难道这就光彩了?” “什……什么?”太子一怔:“坊间皆知?” “你不知道?”乐平公主皱着眉说道:“元元一个天天不出府的人都听到了这个传闻,你竟然不知道? 你身边的人没有提醒你么?” 太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由得晃了晃头,顿了一下道:“这些时日来臣弟真是忙昏头了—— 我把蜀王妃之死的事禀报给了父皇,父皇也有了决断,只等着父皇传旨入蜀,处决了那万智光就行了。 这件事在臣弟这里,已经算是结束了,臣弟只想着瞒过母后就好,所以臣弟便没有再关注这件事的后续,谁不知道这件事竟然传了出去!” 乐平公主凝视着太子,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却一无所获,于是试探问道:“这件事情不是你故意放出去的?也不是你有意推波助澜?” 太子闻言满眼震惊,叫道:“我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纯属自找麻烦么?” 乐平公主问道:“蜀王连陛下都敢违逆,你难道不怕蜀王日后对你不敬,你难道不想借此除去蜀王?” 太子被气笑了,忍不住说了真心话:“臣弟除去蜀王有什么用?无论是废太子,还是汉王,他们哪个不比蜀王对臣弟更有威胁? 满朝上下若是知道——臣弟连蜀王都容忍不下,谁还能相信臣弟能兼容天下?”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眸色一黯,低声道:“不是你!” “真不是我!”太子强调道。 乐平公主思忖道:“那会是谁呢?” 太子顿了一会儿,道:“空穴来风,必有源头,臣弟派人去查一查。” 乐平公主看向太子,说道:“一方面要查是谁放出了消息,另一方面……后续你准备怎么处理?” “后续?”太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道:“这种闲言碎语顶多传上几天,又能怎么样呢?” 乐平公主胸口一滞,顿了顿,忍着气解释道:“这件事情若是捂在家里,无论怎么处置都没问题。 可现在此事已经翻到了明面上,外人都知道了,蜀王妃的家人也知道了——那只杀一个万智光就不够了!” 太子一想,心下不由得一惊,顿时明白了过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蜀王妃是枉死的,就算惩治了祸首万智光,也会有各式各样的流言传将出来,大大损害了皇家声誉。 对于蜀王妃的家人来说,万智光不过是一个男宠,身份十分低贱,他的命无论如何怎么抵得过蜀王妃的命呢,更何况蜀王妃的腹还怀着蜀王孩子。 万一长孙氏在朝堂闹将起来,要朝廷给他们长孙氏一个交待,此事就很难收场了。 这一局就是在逼着朝廷惩治蜀王的。 太子想明白之后,心下惊得一片冰凉,不由得问道:“是谁?是谁要算计蜀王?不,他不止是在算计蜀王,还有我和父皇!” 看到太子确实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乐平公主的心放下了一半,开口说道:“这件事情要慎重处理,不可莽撞!” 太子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那阿姊的意思是?” 乐平公主说道:“正如你所说,坊间的传言不足为惧,他们传上几天也就倦了,只要没有人再将此事提起,这种事渐渐就没了声响。 还是要尽快查出是谁泄露了皇家秘事,防止他再从中兴风作浪。 如今最为棘手的是安抚蜀王妃的家人,我记得早年间蜀王妃的父亲长孙览任上去逝,如今执掌长孙氏的是她的兄长长孙洪。 长孙洪如今正在京中,他身为苦主,只要安抚好他,就算还有人从中挑事,他不出头,就没有人再追究下去!” 这种两头并进的处理方法,很难不让太子想到一个人。 太子沉吟了片刻,回道:“幸而阿姊提醒,不然臣弟此时还被蒙在鼓里。”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应声。 太子见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想了想又挤出一丝笑来,问道:“阿姊,你这次回京要待几天?”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虽然太子妃侍奉母亲一向谨慎细致,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母亲,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我会尽快回去的。” 太子点了点头,道:“阿姊与母后母女连心,实在让人感慨!”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长孙洪那边……” 太子马上接话道:“阿姊放心,明日臣弟就去见长孙洪,这种事情越早处理越好。” 乐平公主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道:“你莫我性子急,这么晚还把你叫到府上来,只是这件事若梗在心里,我怕一夜都睡不好了。” 太子笑了笑,听出了乐平公主赶人走的意味,回道:“阿姊且宽心,此事交予臣弟就好—— 对了,这么晚了,臣弟也不好搅扰阿姊休息,就先告辞了!” 太子说着,便站起身来,乐平公主也跟着站了起来,道:“那……我就不送你了,白鹭子,你去送送太子!” 太子也回道:“阿姊不必客气。”说着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然后走下台去,引着太子出府去了。 乐平公主坐在主位上没有移开,没一会儿肖元元就走了进来,挨着乐平公主坐了下来。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将肖元元身边揽了揽,微微叹了一口气。 肖元元将头靠在乐平公主的肩上,轻声问道:“公主又要走了么?” 第1126章 传扬 乐平公主轻声回道:“我是抽着空回来的,本来也待不了几天!” 肖元元微微扭着头,斜眼瞟着乐平公主,道:“只要太子能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就处理好这场风波,公主就不必担心皇后娘娘知道此事,你也就不用急着走了!” 乐平公主静静听完,什么也没说,肖元元等了一会儿有些心急,又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 见你刚回来又回去,皇后娘娘也会疑心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是晚些天再回去吧!” 乐平公主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道:“你就这么不想让我走啊?” “那当然——”肖元元转过头去,道:“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乐平公主嗔了一句:“油嘴滑舌,你惯会哄我!”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公主你又不信我!”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揽到怀里,揉捏着肖元元手。肖元元躺在乐平公主的臂弯里,接着道: “公主别走了,多待几天吧!你不知道我一天天看不到你,心里有多难受。 之前一觉睡醒了,公主不在身边,我都会想——晚上公主就会回来的,所以那一整天我都很开心。 有时候我故意醒得晚一些,这样等待的时辰就短一些。 可现在我睁开眼,却发现即便我再怎么等,公主晚上都不会回来了,公主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么?” 乐平公主低头注视着肖元元,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描摹着肖元元眉眼,从眉梢到唇边,又在腮边摩挲了一阵,回道: “只要想着晚间回去能看到你,无论多晚我都会要回府来,你焉知我心境与你不同?” 肖元元抓住乐平公主的手,又求道:“多住几天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应道:“好——” 肖元元闻言,当即将脸埋到乐平公主怀中,还使劲拱了拱,乐平公主被蹭得心口发痒,笑着按住肖元元:“别乱动——咱们该回房中去了!” 第二日,太子便依着昨日跟乐平公主商量好的,一面派人去查这件舆论的源头,一面又亲自去拜访长孙府,商讨蜀王妃的后事。 长孙洪闻听了太子来意,沉默良久,过了半天才开口道:“臣只有这一个同胞妹妹,当初因家父平陈有功,陛下赐婚给舍妹嫁于蜀王殿下。 本以为舍妹嫁入皇室,皇后娘娘素来爱重正妻,舍妹当不会受委屈。 可蜀王殿下为人实在浪荡,荤素不忌,先有万智光,后有董娘子,舍妹这一生都未曾舒心适意过。 连家父去世时,对舍妹十分担忧,叮嘱臣要护好妹妹,可如今……连妹妹也去了,臣实在愧对父亲所托,惭愧至极!” 长孙洪的字里行间都表示着对朝廷处置的不满,一个男宠逼死正妃,真正的根源在蜀王身上。 死一个男宠,哪里能抵得过蜀王妃的一尸两命。如今长孙洪心不有平,自然是要把心中的委屈说出来的。 太子此时万分庆幸今日来找长孙洪,若他不管不问,真等到长孙洪跑到杨坚面前要说法,他这个监国太子,怕是落不到好处去! 太子赶忙安抚道:“弟妇过世,本宫与父皇心下也是十分唏嘘,父皇特意下旨斥骂蜀王,要他写折请罪。 还有母后,母后她在病中,此事我们都不敢告诉母后,生怕母后知道了,会病情加重。” 这句话是在威胁长孙洪,你要是把事情闹大了,闹到独孤皇后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洪顿了一顿,咽下半口气,道:“整个皇室,皇后娘娘最为疼惜舍妹,若因舍妹之死,害得皇后娘娘病势加重,实在是整个长孙氏的罪过。” 见长孙洪的语气里有了妥协的意味,太子接着道:“那个万智光,当真是万死不能赎其罪! 本宫非得让他凌迟处死,命益州百姓分食其肉,方能解本宫心头恨之万一。” 长孙洪心下还是不满意,回道:“再如何折磨他,他也不过只有一条贱命!” 太子勾了勾嘴角,明白长孙洪对于朝廷处理蜀王的结果不满意,于是又道:“蜀王行事实在糊涂,早年前竟然想越过蜀王妃,让婢妾的儿子当世子,幸而被母后制止了。 后来蜀王妃生下嫡子阿明,一直未没有受封。待蜀王妃下葬之后,本宫必奏请父皇,封阿明为世子,日后也好承袭王位。” 自家的外甥有了前程,这也算是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而且这一条的关键点在于——蜀王妃的儿子杨明若想当世子,前提是蜀王必须还在王位上。 杨明要当世子,那就不能再惩治蜀王,若是蜀王破产了,身为儿子还能继承什么遗产呢? 长孙洪也明白了这一点,于是也软下了态度,朝着太子行礼道:“臣谢过太子殿下,为我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太子连忙扶住了长孙洪,开口道:“爱卿无须言谢,死者为大,早日入土为安,也好告慰四弟妇在天之灵。” 长孙洪点了点头,道:“臣这两日就往益州去,亲眼看那万智光伏了法,臣日后也好对家父的嘱托有个交待。” 太子应道:“爱卿自去便可,本宫去向父皇为你告假,准你前往益州。” 长孙洪又朝着太子深深施了一礼,道:“臣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说服了长孙洪,当即便告辞离去,等出了长孙府,一旁的左庶子张衡迎了上来:“太子殿下——” 太子看向张衡,问道:“怎么样?要你查的可有眉目了?” 张衡低声回道:“回殿下,此事十分好查,早间刚刚派人了去问询,很快就有人指出了第一个将此事传扬出去的人——” 太子问道:“谁?” 张衡犹豫了一下,回道:“杨约——” 太子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杨约?” 他跟蜀王什么仇,什么怨? 张衡点了点头,道:“问了几个人,都说这是杨约在赌场时,许是喝醉了酒,跟人闲话说出来的!当时在场的人众多,所以便传扬了开来!” 第1127章 抗旨 太子思忖了片刻,张衡说道:“许是左庶子一时失言,殿下可要召左庶子来问一问?”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太子呵斥了一声。 张衡顿了一下,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发了火,太子又气道:“问了又能怎么样?越国公如今正在追击思力俟斤,一大把年纪还在为朝廷卖命,他却在给京中搅弄是非。” 张衡顿了顿,道:“那……可要训斥一番左庶子?” 太子沉默了,他所顾忌的是杨约身后的杨素,他与杨素的联盟并不牢靠,倘若他因杨约一时失言而训斥杨约,只怕在杨素看来,太子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一个心胸狭窄的主君,谁敢真心为效力呢? 太子最后摇了摇头,道:“看在越国公的面子上,此事便算了!” 张衡回道:“左庶子这番失言,可给殿下添了不小的麻烦。 若是殿下抹不开越国公的面子,不如报于陛下,让陛下训斥左庶子,殿下再去为他求情,如何?” 太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回道:“算了,大事未定之前,一切以安稳为要。 能将此事就此打住,不作牵连,便是上上之选了!” 张衡应了一声:“是。” 太子翻身上马,带着侍从回府去了。 太子也好,乐平公主也好,都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当下已经安抚住了长孙洪,只要杨坚派往蜀地的使者杀掉万智光,此事就算了结。 等独孤皇后身子大好了,事情已经平歇了,再让蜀王来向独孤皇后请一下罪,便万事大吉了。 然而,太子和乐平公主都想得太乐观了。不过几日,杨坚派去的人传来消息,蜀王杨秀抗旨不遵,包庇万智光,并协助万智光潜逃。 杨坚派去的使者刚到了益州,就被蜀王扣下了,他们借助着益州的暗探,才把消息紧急送了出来。 杨坚收到密信,登时大怒,刚好太子正在仁寿宫中,于是当即召太子到了奉天殿,大骂了蜀王一顿。 “朕万万想不到,他竟大胆到如此地步! 他竟然为了一个男宠,抗旨不遵,他想干什么? 朕管不了他了,他是不是早想扎根于益州,自立为王了?”杨坚气得叫道。 太子心下冰凉一片,他也没有想到蜀王竟然抗旨,非要包庇那个万智光。 太子压下心绪,求道:“父皇,蜀王他不敢违逆的,或许是有别的苦衷,父皇不如等上几天,看看他的请罪折上写了什么。 孰是孰非,总要容他辩上一辩!” 杨坚怒道:“他有什么可辩的?” 杨坚怒冲冲地把密折扔到了太子身上,呵道:“你自己看,看看他在益州都做了什么!” 太子拾过地上的密折,打开大致看了一遍,这才知道蜀王所犯的可不止是包庇万智光一条罪名。 杨坚道:“他在益州除了逾制违建宫室,私捕獠人充作内监,近来更为过分,不便私自牧养战马,还私造铁器,不知要做何用。 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冲着占山为王,谋逆犯上所准备的?” 太子无话可说,合上密折,又呈上前去,问道:“父皇准备如何处置蜀王?” 杨坚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开口道:“召他回京问罪!” 召亲王回京,这动静可不小,太子担忧道:“那母后那边……” 杨坚叹了一口气,接过太子递上来的密折,道:“蜀王不孝,现在事关社稷,朕亲自跟她说!” 说罢,杨坚便起了身,径直往殿外走去,边走边对一旁的宫人吩咐道:“摆驾凤翔殿。” 太子顿了一下,便赶忙跟了上去。 杨坚乘辇到了凤翔殿,将殿中众人都遣了出去。 独孤皇后看到那封密折,顿觉一阵气息不稳,半天才回缓过气来,不由得怒骂了一句:“真是个逆子!” 杨坚帮独孤皇后顺着气,道:“朕本想对他多做回护,可他如今的所为,已不限于家事了,更是触犯了国法,朕不能不惩治他!” 独孤皇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益州屯有重兵,他若真有谋逆之心,怕是不会老老实实地回京受罚!” 杨坚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来,道:“他那点兵,朕还不放在眼里。” 独孤皇后抓了抓杨坚的手,道:“他一人之过,何必连累他人。” 杨坚看了看独孤皇后,道:“好——那朕就先下旨诏他回京,他若肯老老实实地回来,朕就当他尚有良知,饶他一命,他的一应子女下属,朕也不会株连。 可倘若他胆敢拥兵自重,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独孤皇后听罢,顿觉头晕气短,深深喘了几口气,体力不支,当即便倒下了。 杨坚吓了一跳,独孤皇后骤然病发,殿中顿时乱作一团,杨坚扶着独孤皇后,连声叫道:“伽罗,伽罗——你醒醒伽罗——” 太子和太子妃听闻殿中的动静,也赶忙冲进殿来,一边安排着把独孤皇后放置榻上,一边又命人去传太医。 几经折腾之下,独孤皇后总算病势稳定下来。 太子找到太子妃,低声嘱咐道:“蜀王事发,你速派人回京,让阿姊赶紧回仁寿宫来!” 太子妃一惊,知道此事不好耽误,马上便去安排人连夜赶回京都,去请乐平公主了。 乐平公主也没有想到,她离开仁寿宫不过短短十天,竟生出了这等变故,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仁寿宫,看到独孤皇后病势稍缓,才放下一些心来。 独孤皇后昏睡了整整两天,睁开眼时乐平公主正坐在床前守着,刚刚想叫了一声:“丽华。”却因身体太过虚弱,发不出声音来。 乐平公主却及时发现独孤皇后醒了,赶忙凑上前去,叫了一声:“母亲,你醒了?” 独孤皇后费力地挤出一丝笑来,这次说话有声音,道:“你怎么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乐平公主轻声道:“太子妃传信给我,我全马上回来了!是女儿不对,女儿应该一直陪着母亲才是。” 第1128章 破戒 独孤皇后无力道:“不关你的事……” 乐平公主关切道:“母亲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我命人去传膳!白鹭子——” 白鹭子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派人去传膳。”说罢便退了出去。 独孤皇后喘了一口气道:“孤胸口有些憋闷,你扶孤起来。” 乐平公主赶忙和青依扶着独孤皇后坐起身来,又往独孤皇后身后垫了几个软枕。 接着,乐平公主服侍着独孤皇后漱了口,又净了脸和手,用了些汤膳,独孤皇后终于显得有了些气色。 独孤皇后牵着乐平公主的手,叹了一声:“蜀王他……”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回道:“女儿知道蜀王并无谋逆之心,只是性子有些乖戾,念在父子之情,陛下会给他一条生路的。 母亲放心,等蜀王回京了,我想想办法为他求情。”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之前,孤想着——你是长姊,合该护好弟妹。 可孤错了,你护着他们是因为你有情义,依得是家法。 平日里,你多多关照他们一下也就罢了,可像蜀王如此这般的,已不是家法所能容忍了,须动用国法惩治了。 今日孤就告诉你,必死之人无须再救,尤其是自寻死路之人。 丽华,无论何时,你护他们之前,要先护好自己!”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哄着道:“女儿知道了。” 把重要的事情说完,独孤皇后松了一口气,道:“孤有预感,孤大限将至,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所幸这个太子敬重你,把你交予他孤还算放心。 以你的为人处事,从不会故意惹是生非,你们姊弟二人又难得的和睦,待他得势之后,你和那肖娘子——会过得很舒心的。” 乐平公主眼眶一阵涩意,不想让独孤皇后为她挂心,只是含着泪笑道:“母亲的安排,女儿也觉得很好,女儿多谢母亲。 母亲不要多想,您的身子还会好的!” 独孤皇后轻轻牵着乐平公主的手,感叹道:“是人都有这一日,你不要难过——” 乐平公主却再也忍不住,伏身在独孤皇后身前,压抑着抽泣起来,声音虽然不大,却哭了许久,直到太子妃前来替她陪床,乐平公主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正如独孤皇后所说,独孤皇后这一病,便再也没有下得地,往往复复,十分煎熬。 乐平公主日日在凤翔殿中伺候,甚至一连几天都不回承云殿一趟。 转眼过一个月,这日时至深夜,太子妃前来陪护,叫醒了在独孤皇后床前打盹的乐平公主。 “公主——” 乐平公主猛然惊醒,先看了看床上安睡的独孤皇后,又看向太子妃,问道:“怎么了?” 太子妃连忙轻声安抚道:“母后没事,公主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殿中休息了,今日便由妾在这里守着母后,你回承云殿漱洗一下,明日再过来吧!”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自己确实该好好休整一下,于是对着太子妃道:“那母亲这里,便交予你了! 若有什么事,无论多晚,都记得派人来唤我!” 太子妃点了点头,回道:“公主放心!” 乐平公主放下心来,扶着椅把起身,与太子妃见了礼,带着白鹭子出了殿去。 乐平公主一身疲乏地回到承云殿,刚刚走进正殿,乐平公主的脚步立时顿住了,看着殿中坐着的一个人影:“元元?” 肖元元正在扶着头假寐,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看到乐平公主,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公主,你回来了!” 乐平公主满眼的惊讶,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肖元元上前抱住乐平公主,将脸凑到乐平公主颈间,低声道:“我好担心你!” 原来,自乐平公主回仁寿宫之后,肖元元待在公主府里,每天派人从外面打听消息,这消息越听越是焦心。 终于在近一个月后,肖元元听闻蜀王依旧拒旨,甚至称病不前,不肯动身。此时的肖元元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命人收拾了行囊,带着十几个侍从,到仁寿宫里来了。 乐平公主回手紧紧抱住肖元元,低声喃道:“你难受么,到这里来你难受么?” 肖元元闷声道:“我怕你难受!” 乐平公主紧紧抱着肖元元,似是想从她身上汲取某种力量:“元元,我好难受,我都快撑不住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轻轻挣开乐平公主,柔声道:“所以我来了——公主,我准备了热汤,我伺候你沐浴吧!” 乐平公主露出了这一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轻轻点头应道:“好。” 眼下暑热未消,浴桶中的热水温度并不高,乐平公主浸入其中,舒适凉爽。 肖元元在浴桶外给乐平公主轻轻按揉着肩颈,使得乐平公主困倦的几乎睁不开眼来。 待沐浴好后,乐平公主身着轻薄的寝衣,被扶着床间躺下,肖元元又为乐平公主抻着手指,乐平公主见肖元元一刻也不肯停歇,闭着眼便把肖元元拉到身边躺下,道:“不用忙了,早些睡吧!”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的脸,道:“我夜间已经睡过了!” 乐平公主轻轻应了一声,只觉从身到心都被熨贴的十分舒服,轻轻喃道:“元元,有你在真好。” 肖元元顿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都听说了!” 本以为乐平公主睡着了,没想到乐平公主竟然还有意识,模模糊糊地问道:“你听说什么了?” 肖元元回道:“蜀王拒旨,称病不肯回京。”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表明这个传闻是真的。 肖元元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但还是认真地回道:“母亲派独孤楷过去了!” 肖元元不解,问道:“独孤楷——皇后娘娘亲戚么?”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不算是——他是原州总管,他父亲独孤屯,北齐时陇西人,本姓李。 后来打仗,他做了我外祖父(独孤信)的俘虏,后来归于独孤门下,赐姓独孤。 他对于母后而言——是家臣!” 第1129章 伏法 “哦——”肖元元回应了一声,轻轻拍着乐平公主的背,不再出声,不一会儿乐平公主便安心地睡去。 蜀王也是因为太害怕,才会装病不肯入京的。 此时,蜀王府中的幕僚纷纷劝说蜀王,劝他老老实实回京去跟朝廷请罪。 益州总管司马源师是杨坚派到蜀王身边的幕僚,一直苦口婆心劝说蜀王,直到把蜀王劝得发了火:“回不回京,这是本王的家事,关你什么事?” 源师也没有办法,只好哭着劝道:“大王是天家子弟,一言一行均是国事,何来家事?” 这两天蜀王被烦得不行,源师接着劝道:“陛下命我任总管府幕僚,殿下你不信属下,属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是如今陛下已经敕命追究殿下之罪,殿下若不回京辩白,一直拖延,百姓不知您的心意,朝廷也怀疑你的用心。 殿下毕竟手握益州兵权,如此枉顾圣命,朝廷肯定会怀疑您想拥兵自立。 殿下若再不回京,只怕就大祸临头了!” 蜀王再也按捺不住,气着反驳道:“本王本无谋逆之心,陛下若相信我这个儿子,就不该派人来申斥本王。 本王人在益州,有兵有马,尚有一栖之地。 本王若回了京都,岂不片刻间就要引颈受戮?” “殿下——”源师再次劝道:“殿下既然没有谋逆之心,更应该回京去表明心迹,而不是行此谋逆之举。” 蜀王不服气道:“我何来谋逆之举?” 源师劝道:“陛下下旨将万夫子凌迟,殿下不得不遵旨,还将万夫藏了起来——抗旨就是谋逆啊——殿下!” “你不必多说!”蜀王摆手制止师源,道:“此事的缘由在于蜀王妃之死,可蜀王妃之死纯属意外,父皇不知内情,便枉自下旨去杀阿光。 是朝廷不分青红皂白,本王拨乱反正又何错之有?” 源师正在着急,忽然蜀王一亲随参军跌跌撞撞急奔而来:“大王,不好了大王——” 蜀王与源师皆是一惊,蜀王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亲随参军喘着气回道:“城中来了好多兵马,说是奉陛下之命,接管益州城,那人已派兵围了总管府,正往内宅而来。” 源师赶紧问道:“你可知来者是何人?” 那参军回道:“通名说是原州总管独孤楷——” 独孤楷带兵进了益州城,直接接管了益州总管府。 如今益州上下都由独孤楷掌控,圣旨一下,蜀王再也无法调动益州的一兵一卒。 蜀王瞬间有些恍神,明明自己才是益州城的主宰,但好似一瞬之间,自己便什么也不是了。 源师看向蜀王道:“大王,事已至此,唯有先去看看来人用意,再作打算。” 蜀王心下的恐惧如潮如浪,几欲站立不稳,看向源师,道:“用意?还能有什么用意?陛下派兵入城,是要杀我么?” 正在恍神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蜀王不由得倒退了几步,源师一把拉住蜀王,道:“大王不必心慌,那独孤楷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他此来应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嘱托!” 蜀王闻听此言,顿时生出一丝希望:“对,还有母后——” 说罢,蜀王便抬步往外走去,出了屋外,看到院中有兵士四处在搜寻,却对他这个蜀王不闻不问,正在疑惑间,独孤楷身着一身铠甲,身后跟着一队兵士,朝着蜀王雄赳赳地走来。 蜀王正在怔愣间,独孤楷已走到身前,朝着蜀王拱手一礼:“臣参见蜀王殿下!” 蜀王咽了咽口水,问道:“是陛下派你来杀本王的么?” 独孤楷顿了一下,温言笑道:“殿下何出此言?陛下只有下旨征召殿下回京,并没有说要惩治殿下!” “那……你?”蜀王看着院中来去搜寻的兵士,问道:“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独孤楷叹了一声,道:“陛下下旨命臣接掌益州,征召蜀王殿下速回京都,除此之外,臣还领了一道皇后娘娘的旨意——” 蜀王连忙问道:“母后的旨意?母后有什么旨意?” 正说着,一个参军匆匆赶来,朝着独孤楷行礼道:“禀将军,嫌犯万智光已抓获,听候处置。” 独孤楷点了点头,吩咐道:“拉去门外砍了。” 这边说边,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叫声:“秀郎——秀郎救我!” 他一边喊着,一边被人捂住了嘴,往总管府外拖去。 众人闻言皆朝那叫声处望去,蜀王更是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去拦一下,却被独孤楷挡下了: “殿下,皇后娘娘有旨,万智光妖言惑众,插手军务,秽乱内帷,即可诛杀,不得枉顾!” 蜀王心下了一阵惊骇,辩驳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母后她不知道,蜀王妃之死当真与阿光没有关系,相反——蜀王妃才是其心可诛,之前的董娘子也是她害死的! 他没有罪,本王也没有罪。” 独孤楷摇了摇头,回道:“殿下,这不重要! 总管府内宅是非如何,臣不做评定,可殿下为了他抗旨不遵,这便是他必死之罪。 陛下本欲下旨凌迟,皇后娘娘命将其斩首,已是格外开恩了!” 未过几时,刚刚那个参军提着那万智光带血的人头走了过来,滴滴嗒嗒流了一路,走上前来,朝着独孤楷行了一礼,道:“回禀将军,万智光已伏法!” 独孤楷点了点头,只见蜀王正盯着那人头,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独孤楷问道:“蜀王殿下,这万智光的人头是要送往京都去复命的,殿下可愿代为送他一程?” 蜀王盯着那个人头,闻言惊惧地摇了摇头,道:“不——拿走,把它拿走!” 独孤楷笑了笑,挥了挥手,让那参军把人头拎了出去。 又转头对着蜀王宽慰道:“蜀王殿下不必害怕,今日的种种祸事,源头皆在这万智光身上。 如今祸首既然已经伏法,陛下那里便不会再有别的计较,殿下安心回京即可。” 第1130章 话别 蜀王惊疑不定地看向独孤楷,问道:“当真再没别计较了?若无计较,为何非要本王回京不可。” 独孤楷温声劝道:“殿下在益州所做的种种,陛下是不可能不生气的。 既然生气,定是要骂上殿下一顿,才能了结此事! 更何况——皇后娘娘病了,这次病的不轻,殿下难道一点也不关心皇后娘娘么?” 蜀王心念一动,眸色黯了黯,问道:“你可知——母后的病情如何了?” 独孤楷敛起神色,沉重道:“听说……不大好,但一直记挂着殿下,臣此来一趟,也是皇后娘娘所举荐而来!” 蜀王顿了一下,回道:“好——本王会收拾行装,尽快回京。” 独孤皇后确实病入膏肓,整日都是昏昏睡着,难有清醒的时候,尽管太医尽力施救,可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独孤皇后已在弥留之间了。 这几天杨坚不理朝事,天天守在凤翔殿里,就等着独孤皇后清醒的时候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有时连乐平公主想上前伺候,都被杨坚挡了回去。 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去过几趟凤翔殿,跟杨坚和太子、以及汉王都打过照面,却没有说过话。 独孤皇后清醒的时候,倒是时常拉着肖元元说上两句,肖元元也是尽找些好话,逗独孤皇后开心一些。 终到了那一日,独孤皇后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精神也比以往好了不少,与杨坚说话时,杨坚差点以为独孤皇后病势好转了。 “近日孤时常在梦里见到很多人,有阿姊、有兄弟,有闺中密友,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忽然发现……原来那么多人都已经先孤一步去了!” 杨坚轻声安慰道:“你若想见旧人,孤派人去把高颎叫来,你许久没有与他说过话了,让他过来陪你说说话可好?” “罢了——”独孤皇后感慨道:“跟他能说什么呢?反正迟早都会相见,不必纠结生前还是死后!” 独孤皇后看了看杨坚身后的孩子们,只有蜀王不在,连远嫁的襄国公主和广平公主都已经赶了回来,心中惆怅中又带着一丝安慰。 杨坚顺着独孤皇后的目光看了一眼,连忙安慰道:“伽罗放心,独孤楷急信过来,那个逆子已经在路上了,等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了。 等他回来,伽罗你替朕好好训斥他一顿。” 独孤皇后笑了笑,回道:“孤训斥他有什么用?” 杨坚一脸苦相道:“朕也不会教孩子呀,朕只会杀人!” 独孤皇后迟疑了一下,轻声劝道:“前年阿俊去时,孤与陛下陪着他走完了最后一步,当时孤见他慢慢咽下气去,痛彻心扉。 陛下可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杨坚顿了一下,回道:“只是一些怨怼之言,伽罗你不要放在心上!” 独孤皇后摇了摇头,道:“他说——他的父皇和母后……可以申斥他,可以废了他,可以丢弃他,甚至可以厌恶他,也可以杀了他。 我们对他做什么都可以,生杀予夺,他都不怨,也不恨——谁让我们是他的父母呢!” 独孤皇后顿了顿,杨坚没有回话,独孤皇后接着道:“这两年来,孤每每想起这些话,愈加品出他每一个字的悲愤和无奈,每想起一次,孤心中都如钝刀刮过,痛彻入骨。 陛下,若是孤此去还能见到阿俊,你可有话要带与他么?” 杨坚被泪糊花了眼,摇了摇头,道:“阿俊都去两年了,他早已往生去了,你不用太过记挂他。” 独孤皇后没有理会杨坚的话,接着又道:“孤与陛下产下五子五女,可谓儿女众多,五指尚有长短,陛下与孤也皆有私底下的偏好,终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此乃常情。 可缺憾终究是缺憾,阿俊如此,阿秀亦如此。 自阿俊去后,孤看到阿秀就在想,孤是不是也忽视了阿秀呢? 所以这两年来,孤待阿秀事事迁就,可终究还是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他之前营建宫室,私捕獠人,匿养战马,陛下都未曾惩戒于他。 可他今日竟然私造兵器,孤也知道这实难容忍……可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坚点了点头,对着独孤皇后道:“是那逆子不争气,与你何干?等他回京来,朕要让他来凤翔殿跪着,直到伽罗你满意为止。” 独孤皇后笑了笑,明白杨坚已经答应不杀蜀王的要求,于是道:“为何非要来碍孤的眼,罚他是你的事,怎不让他跪到奉天殿去?” 杨坚讪讪笑道:“奉天殿人来人往,众臣看了岂不是笑话!” 独孤皇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那几个孩子,道:“太子是个好孩子,陛下对宽容一些,待他别像阿勇一样,这个孩子多让他做些事吧!” 杨坚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太子,道:“是该让他多做点事,朕有时间好好陪陪你。” 独孤皇后不置可否,又道:“还有丽华……她素来知礼明理,有时候你多听听她说的话,家中一应的事务,孤只信得她。” “是是是——”杨坚附合道:“丽华是你教出来的,丽华多厉害啊,朕也得听她的!” 杨坚一边应着独孤皇后的话,一边死死抓着独孤皇后的手,抱怨道:“伽罗,这些孩子各有前程,你别管他们,你管管我呀——” 独孤皇后哼了一声,道:“管你做什么?孤都管了陛下一辈子了,陛下还没受够么?算了,孤不管了,陛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杨坚急道:“这不行啊,伽罗你不能不管我,伽罗你知道的,我除了上朝,什么也不会…… 你是不是不喜欢陈氏和蔡氏?朕都是想拿她们气你的,没有想过让你不管我——” “孤都知道!”独孤皇后打断道:“文治或是武功,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孤是气过陛下,却未从生过怨气,孤也知道陛下曾为孤坚持过什么!” 杨坚听罢,难以自抑,伏身在独孤皇后膝前,掩面痛哭,身后的众人也皆是泪落涟涟。 第1131章 后崩 是夜,独孤皇后再一次病发晕厥,于昏睡之中渐渐没了气息。 仁寿二年八月,独孤皇后崩于仁寿宫,享年五十九岁,谥号:文献皇后。 杨坚大恸,一连数天不进膳食,几次哭晕在独孤皇后灵前,朝臣纷纷上书劝慰,都不得其心意。 直到着作郎王邵上奏:“佛说:‘人应生天上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来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祯符,备诸秘记,皆云是妙善菩萨。臣谨按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宫内再雨金银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时,宫殿北有自然种种音乐,震满虚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与经文所说,事皆符验。”(出自于《资治通鉴》) 意思是说:独孤皇后是佛家的妙善菩萨,如今已经得道升天做菩萨去了。 杨坚看罢,心中稍感安慰。 独孤皇后在仁寿宫停灵十几日,杨坚和诸皇子皇女扶灵回京,暂将独孤皇后的遗体安置在下宫,诸皇子皇女轮流在宫中守灵。 杨坚一面令杨素为独孤皇后寻找吉穴,一面请全国数百名大德圣僧入宫颂经,终日不歇,尽显哀思。 因杨坚也深陷于悲痛之中,独孤皇后的丧仪,皆由礼部太常寺和太子协理处置。 太子不但要日日前来上香参拜,还要处理各种大小事宜,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十分辛苦。 自独孤皇后过世之后,肖元元守着乐平公主,几乎寸步不离,陪她一起禁食守孝,短短一个月,二人销形骨立,好不可怜。 历经一个月,乐平公主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灵前,众人将她抬至弘圣宫,太子也特意下令让乐平公主好生安养,无须日日都到灵前尽孝。 许是晕过这一场,乐平公主醒来时,心中的弥漫的悲痛如大雾稍霁,心下轻快了些许。 乐平公主半卧在榻上,看着同样憔悴不堪的肖元元,心疼到无以复加,不由得怨道:“我母亲过世,我理应禁食守孝,与你有何相干?怎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终于把心思从丧母之痛上转移了出来,心下轻轻松了一口气,回道:“就算不论君臣之义,大行皇后是长辈,我身为小辈也该尽些礼数。”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身子素来不好,不必这么折腾!” 肖元元抱怨道:“公主你还说我呢!如今倒在床上的人是谁呀?” 乐平公主噎了一下,眸色黯了黯,垂头道:“许是我老了!” “公主——”肖元元叫了一声,道:“你不要想得太多,外面人都说,佛祖召皇后娘娘上天菩萨去了,所以皇后娘娘才走得这么早。 咱们都是凡人俗子,没有应运的天命,所以就该在人间长命百岁……你跟我还要一起活很久呢!” 乐平公主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道:“你说得真好,我心好似没那么疼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这弘圣宫,有些犹豫道:“这些时日来,难为你了,我让白鹭子送你回公主府,宫里的事你就别管了!” 肖元元怔怔看着乐平公主,问道:“那公主你还回去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要为母亲守灵,不能日日都回去了!” 肖元元立马拒绝道:“那我也不回去!”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抚着肖元元脸,满眼怜惜道:“我不想让你难受,你的身子也该调养调养了!” 肖元元依旧是拒绝道:“我不要,我不跟着公主心里不踏实,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公主府!” 乐平公主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禁食的事你就不必跟着我了!” 肖元元回道:“不行啊,陛下有旨,现在全宫禁食,我吃东西是犯禁的。” 乐平公主怔忡了片刻,也想了想自独孤皇后过世后,杨坚的种种作为,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正在怔忡间,白鹭子端着素汤走了进来,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喝碗素汤吧!” 这话虽是对乐平公主说的,可那盘上分明放的是两碗汤,乐平公主端了一碗,剩下下一碗,白鹭子顺手递给肖元元。 肖元元也不客气,端起剩下的那一碗,只见是稀稀落落的小米汤,上面漂着几片野菜,倒真是一碗素汤。 肖元元也没有嫌弃,拿起调羹便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那碗素汤喝了干净,将碗放回到榻桌上,此时,乐平公主也将素汤喝完了。 乐平公主抬头看了看白鹭子,只见白鹭子虽也瘦了一些,但更显精神,看来她没有受这禁食之苦。 肖元元看出了乐平公主的意思,于是说道:“白鹭子真是好气色,我和公主都如此瘦弱了,你竟还如此精神,真没良心!”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气道:“到底是谁没良心?我若是跟你一样,也病倒了,公主身边还有伺候的人么?” 乐平公主闻言,不由得拍了肖元元一下,怨怪道:“你说白鹭子做什么?她尽职尽责都是为我,你以为她现在这样子,心里就好受么?” 见乐平公主没有误会白鹭子,肖元元挑了挑眉,故意哼了一声,道:“公主你就会向着她。”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一下,又看向白鹭子,问道:“这些时日来辛苦你了。” 白鹭子眼中泪光莹莹,回道:“公主言重了,奴婢奉大行皇后之命,侍奉公主,种种所为皆是应尽之责。” 乐平公主伸过手去,白鹭子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乐平公主抓着白鹭子的手,轻声道:“日后,宫中无人再是你的倚仗,我会好好待你的!” 白鹭子终是落下泪来,那泪似是憋了许久,噼噼啪啪地落下,转眼便是满脸泪痕:“是,多谢公主。” 乐平公主也想到了当初独孤皇后将白鹭子派给她时的情景,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跟着便别过脸去,也忍不住洒下泪来。 第1132章 罪与罚 眼见着乐平公主又落下泪来,肖元元赶紧又岔开话题,问道:“白鹭子,近来宫中有什么事么?我听说蜀王殿下回京了!” 白鹭子一把抹过脸上的泪,压了压喉间的声线,换作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是——公主,听说蜀王殿下今日上朝请罪,陛下一言不发,也不看蜀王,完全不理会他…… 看样子蜀王殿下要受惩治了!” 乐平公主揉了揉额间,道:“是该好好惩治他一下!” 乐平公主明白,有独孤皇后临终之前替蜀王的求情,再加蜀王如今已经回到了京都,杨坚即便恼恨蜀王,也不会对他太过严厉的。 所以,即便听说杨坚在朝堂上给蜀王摆脸色,乐平公主也并不担心。 然而,杨坚是不想简简单单就放过蜀王的,毕竟独孤皇后最后病重,也跟蜀王那一顿烂事沾了点关系。 杨坚素来记仇,下朝之后越想越气,正巧,有言官参奏蜀王在益州违建宫室,私捕獠人做内官,残害百姓。 所以,杨坚第二日便派了使者到蜀王府狠狠斥骂了一顿。 蜀王自知理亏,尤其是没赶上独孤皇后的最后一面,心中更觉愧疚,当即上表谢罪,认罪认罚。 杨坚一腔邪火无处发泄,在朝上大骂蜀王一顿,并扬言要杀掉蜀王,以正国法纲纪。 毕竟蜀王在益州残害百姓属实,可太子和汉王二人在朝上一个劲儿地替蜀王求情,其他臣子也纷纷向杨坚求情,尤其是一个叫庆整说道: “庶人杨勇已被废黜,秦王已死,陛下您已经没有几个儿子了,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蜀王不过是性子耿介,不会言语讨人欢心,不至于去死啊!” 这话说得又阴又损,杨坚听了大为光火,合着是说杨坚他惩治蜀王只为了泄私愤一样。 杨坚气得要把庆整那不知所谓的舌头割下来,但因为这种做法不合律法,满朝反对,那庆整才保住了自己的舌头。 不过,杨坚还是不准备就此放过蜀王,不是说要合乎律法么?杨坚于是下令,将蜀王禁足于蜀王府,不许他到独孤皇后灵前吊唁,还命太子和左仆射杨素察访蜀王在益州所有行径,追究其之前所犯的所有罪行。 肖元元还以为乐平公主会为蜀王求情,可乐平公主听到这诸般消息,没有做什么表示,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乐平公主因为在灵前晕倒,三两日间无法再去守灵,太子妃特意到弘圣宫来探望乐平公主。 “母亲灵前诸般事宜,太子妃怎还有空到我这弘圣宫来?”乐平公主请太子妃入了座,开口问道。 太子妃出言道:“妾如今住在宫中的永安殿内,离此处不远,今日难得有了些空闲,过来看看公主。” 乐平公主淡淡应了一声:“多谢。” 太子妃看向一旁的肖元元,问道:“元元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可是在宫中住得不适意么?” 肖元元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先把话题引到了她自己身上,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回道:“多谢太子妃关心,我一切都好。” 太子妃满脸关切道:“你已经十年没来过大兴宫了,如今让你住在这里,倒是难为你!” 肖元元刚想回话,乐平公主开口道:“太子妃放心,过了这一阵子——待安葬好母亲,我就带元元去长乐宫了。 这大兴宫的后宫——日后是你的天下,我和元元都不会碍你的事。” 太子妃脸色一变,赶忙辩解道:“公主说得是哪里的话,吓煞妾身了! 妾身只是在关心元元而已,她……她毕竟住不惯这宫里,你看她那清瘦的模样,公主难道不心疼么?” 乐平公主皱眉道:“你怎知我不心疼,倒是太子妃,无缘无故地提元元做什么?” 太子妃满眼不解地问道:“妾与元元是旧识,为何不能提她?” 见二人这话中的语气都不好,肖元元连忙打断道:“对了,先别说我了,太子妃来找公主,是为了蜀王殿下吧!” 乐平公主完全不领情,未等太子妃开口,直接瞪了肖元元一眼,道:“蜀王关你什么事?你这多闲事的毛病就不能改改?什么事都往上凑,少凑热闹让你感觉很吃亏是么?” 肖元元一脸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公主你怎么逮谁跟谁发脾气呀?我天天跟着你,做了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什么时候多管闲事了?” “呃……”这下轮到太子妃劝架了:“那个……公主,一点小事罢了——”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肖元元道:“你出去——” 肖元元气得脸色一白,当即站起身来,也没有行礼,直接往偏殿去了。 见肖元元走了出去,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太子妃劝道:“公主不必对元元过于苛责,她也是为公主你着想……”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乐平公主打断道。 太子妃顿了顿,开口道:“正如元元所说,蜀王的事。”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道:“蜀王有什么事?” 太子妃开口道:“朝会上的事,想必公主已经听说了,父皇有心要惩治蜀王的,极可能会杀掉蜀王—— 毕竟母后临终之前还记挂着蜀王,妾想着如何帮一帮他!” 太子妃能怎么帮蜀王?就算她要帮蜀王,那她自己去做就是了,跑来弘圣宫说这一嘴是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心里明白,太子妃是想让自己出去,为蜀王求情。 乐平公主问道:“这事你跟太子说过么?” 太子妃顿了一下,目色有些闪躲,乐平公主拧着眉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可你为何要帮蜀王啊?” 太子妃看着乐平公主,知道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没有用,乐平公主不会相信,犹豫了一下,直接回道:“当然是希望蜀王能承这个情,支持太子殿下。”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太子妃叹了一口气,接着解释道:“妾与汉王妃深谈了一次,言语间听闻……汉王正准备想办法为蜀王脱罪,借机拉拢。” 第1133章 相处 除非杨家的兄弟都死了,否则依照杨坚对蜀王的厌恶,蜀王是绝不可能成为太子的。 正是因为如此,蜀王便成了几个兄弟中唯一中间派。 所以在蜀王受到斥责时,太子和汉王才会难得达成一致,一起为蜀王求情。 乐平公主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端详了太子妃片刻,问道:“今日你来找本宫说这些,太子知道么?” 太子妃目色下垂,双眉微蹙,没有回答。 乐平公主见太子妃这等情景,失笑了一声,道:“你与太子可是有争执?” 太子妃抬看了看乐平公主,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公主——”话音一落,面上闪过一丝难过,又把话咽了下去。 乐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来,道:“你与太子是世人眼中难得的恩爱夫妻,即使偶有争执,也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可要本宫为你从中说和?” 太子妃犹豫了一下,回道:“其实,妾与太子已大半年不曾同房了…… 不怕公主笑话,妾与太子也算老夫老妻……妾的意思是说,太子如今什么话也不跟妾说了。 之前他还会跟妾说一说朝政中的难事,可是这一年以来,他不但态度冷淡了许多,如今与部下商谈政事的时候,也会特意回避妾身。 妾想帮帮他,却总不得其要领。” 乐平公主听完太子妃的抱怨,心下微微叹了一声,道:“你操持府内府外,上上下下,许是太子不想让你太过劳累。 不如你就遂了他的意,你只做份内之事就好,其他的让太子自己去处理。 就像今日蜀王的事,有汉王,有陛下,有太子,甚至还有柳述和杨素在其中掺和,这件事情已经很乱了,你若再掺和进去,只怕对太子也不是好事!” 乐平公主说的委婉,但太子妃也听懂了,乐平公主是在提醒她,她干政太过,所以太子才会冷落她的。 可以往不是这样的,之前她与太子内外配合,明明太子是喜欢她这么做的,为何今日却不喜欢了呢? 太子妃稳了稳心神,问道:“所以,蜀王的生死——公主也不管了,是么?”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母亲临终之前对陛下有过嘱托,陛下不会杀他的! 蜀王既然没有生死之忧,本宫也不必担心,大可在旁看戏,若真有什么变故,我再出面也不迟。 倒是太子妃你,当真太过心急了,你背着太子掺和进此事之中,只怕太子知道了,未必会高兴!” 太子妃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地道:“可是母后她时常帮父皇处理朝政,还经常干涉朝廷用人,父皇不但没有厌恶她,还在母后临终之前深情难抑……妾效仿母后,哪里不对?”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劝道:“人和人的喜好是不同的,母亲那样的性情陛下喜欢,太子却未必喜欢。 你与太子当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世间的贤伉俪也不全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太子妃沉吟了片刻,她本想劝说乐平公主为蜀王求情,以此得到蜀王的好感,最终将蜀王拉拢到太子这一方来。 毕竟,众所周知,乐平公主与太子素向关系甚笃,就算不表明立场,乐平公主也是偏向于太子的。 可经乐平公主这一番话说下来,太子妃也明白乐平公主不会帮她这个忙了。 太子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公主劝导,妾都听下了!” 乐平公主让人为太子妃奉了清茶,太子妃喝了一口,润了润喉,闲话道:“方才公主讲到夫妻相处之道,公主方才斥责元元又是什么道理?” 乐平公主眼也不抬,只顾喝茶,道:“我与元元如何相处,与你何干?” 太子妃顿了顿,道:“公主把元元赶走,是不想让她与妾接触,公主害怕妾身——怕妾身暗害元元?” 乐平公主抬起眼来,看向太子妃,反问道:“那你会么?” 太子妃咽下半口气,郑重地回道:“妾是存过把元元纳入府的心思,可从未想过害她!” “是——”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是不想害她,可若日后元元行事不如你的意,你还会理直气壮地说——你从未想过害她么?” 太子妃顿了一下,辩白道:“元元曾救过我!”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 送走了太子妃,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对着白鹭子道:“太子妃走了,去把元元叫回来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出殿去了。 过了一会儿,白鹭子自己回来了,却不见肖元元身影,白鹭子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又一摊手。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问道:“生气了?”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她说公主你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让她丢了脸,她现在不想见你!” 想想肖元元生气的模样,乐平公主不由自主笑了一下,但又马上敛了神色,一时间表情有些扭曲。 白鹭子担忧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眸中哀切,顿了顿道:“母亲都不在了,我怎还能笑得出来呢?” 白鹭子喉间一紧,想劝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顿了顿道:“奴婢去把她叫回来!” 她,说得是肖元元。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道:“让她安静一下吧,我也安静一下!”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对着白鹭子道:“白鹭子,你扶我去床上,我想躺一会儿。”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上前将乐平公主扶到了床边。 白鹭子为乐平公主松了发髻,服侍乐平公主躺下,又放下床帐,将殿中的宫婢都遣了出去。 一切安排妥当,乐平公主逐渐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乐平公主自梦中醒来,只觉心口闷痛,满脸泪意。 帐中一片漆黑,模糊间感觉到身边躺了一个人,乐平公主伸手摸去,摸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公主醒了!”肖元元出声道。 第1134章 厌胜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你何时过来的?” 肖元元坐了起来,伸手撩起床帐,只见寝殿内燃着灯,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肖元元起身下了床,趿起木屐,走到门外,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公主醒了,送些汤水过来!” 乐平公主也坐起身来,不错眼地盯着肖元元的背影,目光温柔而缱绻。肖元元回过身来,对上乐平公主的目光,嗔道:“看什么看?”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问道:“还在生气?” 肖元元默不作声,从妆台处寻了一枝乌木簪,先将长发挽了起来,此时已有婢子端了两盆水进来,伺候着乐平公主净了手,又净了脸。 肖元元坐在一边的榻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乐平公主问道:“你在吃什么?” 肖元元眼都没抬,自顾自喝着,也不回话。 乐平公主又道:“怎么不说话?就算不高兴,你也该告诉我呀!” 肖元元闻言,把碗重重往榻桌上一放,冲着乐平公主叫道:“你在外人面前冲我凶什么凶?你不知道这样让我很没面子么?我在外人面前什么时候下过你的面子?”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问道:“你很在乎太子妃对你的看法么?” 肖元元气道:“不管那人是不是太子妃,你也不当着别人面把我赶出去呀!”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轻轻道:“你刚刚喝了什么?给我喝一口!” 肖元元瞪眼道:“你别转移话题,这事儿咱们还没聊明白呢!” 乐平公主靠着软枕,懒懒地坐在床上,想了想问道:“在你眼里,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很聪明!” 乐平公主满脸不赞同,纠正道:“应该是奸诈!” 肖元元嘴角抽了抽,道:“不至于吧!”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你骂出去么?”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好奇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解释道:“第一,她不是好人。 第二,她今天来不是好事! 第三,她对你心思不纯,你更不该在她面前晃悠!” 肖元元眨了眨眼,拧着眉道:“那你也不该凶我呀!” 乐平公主无力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算我错了,以后不凶你了!” 肖元元闻间,双眉一展,立马端起碗道:“这菌菇汤做得不错,一点土腥气也没有,公主要不要喝两口。” 肖元元一边说着,就着自己用过的汤碗,从一边的瓮中舀了两勺,双手端着坐到了床边:“我喂公主喝好不好?” 乐平公主看了看那碗汤,却没有喝汤意思,慢慢目光移到了肖元元的脸上,开口说道:“等母亲安葬好,我们就去长乐宫吧!宫门一关,离所有人都远远的!” 肖元元点头笑道:“那太好了,到时候你帮忙带小孩儿,郡主去种菜,我在膳房里跟你们做好吃的!” 乐平公主想了想,点头道:“好久没看到李小孩儿了,倒是有些想她!不知她的病可好些了么?” 肖元元安慰道:“小孩儿不过是着了些风寒,听说郡主一直在公主府守着,也有太医在府中看着,听说已经大好了。 只是乳母说孩子太小,病中易受冲撞,不好入宫来。 再等几天,等她全好了,再让郡主带她过来!” 肖元元舀了一勺汤递到乐平公主嘴边,乐平公主低头含笑喝了一口,肖元元问道:“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鲜?”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肯定道:“很鲜。” 乐平公主知道,以蜀王当下的罪名,还不至于让杨坚对他痛下杀手,所以乐平公主完全不担心蜀王被禁足的事,平日里也没有多关注此事的发展,只尽心为独孤皇后守灵尽孝。 很快,独孤皇后的吉地便好了,起名为泰陵。 泰陵乃是杨素亲选的吉地,占地五百五十多亩,山脉绵延间,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俯,聚气藏风,靠山得水。 杨坚听罢甚为满意,大赏杨素全府,无论是家中儿子,还是兄弟均得封赏。 这一年闰十月二十八,杨坚亲自扶棺二百里,送独孤皇后的灵柩入泰陵,归来后杨坚便一病不起,数日不朝,朝政大事皆由太子处理。 乐平公主也因悲伤过度,几欲晕厥,回京之后肖元元便作主没有没回宫,而是回了公主府。 之后又让白鹭子封了府,言明不再接待访客,好让乐平公主好生调养身体。 因着肖元元精心护养,又有宇文娥英和李小孩儿在旁边转移着注意力,乐平公主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渐渐的脸上的也有了笑意。 眼下已经入了冬,漫天飞雪,不便外出,乐平公主便歇了去长乐宫的心思,跟肖元元商量了一番,还是等年后开春,再往长乐宫去。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暖和的很,肖元元跟宇文娥英一边下着棋,一边吃着烤香梨,乐平公主则在一旁给李小孩儿剥着烤熟的枣子,吹凉了一口一口喂给她。 正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场景。 可这片场景却被白鹭子出言打破了。 白鹭子也有些犹豫,她本不想打扰乐平公主静养,可这件事情太大,她实在瞒不住,这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公主——蜀王的事有了变故!” 一句话让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看向白鹭子,心思各有不同。 乐平公主问道:“什么变故?” 白鹭子回道:“蜀王殿下行厌胜之术,听说陛下要杀了蜀王殿下!” “厌胜?”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肖元元放下手中的棋子,道:“蜀王殿下被禁足于府,难免心中不安,就算求神拜佛讨个心安,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是不是陛下太敏感了吧!” 宇文娥英开口纠正道:“那不一样,求神拜佛是求善事得心安,是正道。而厌胜是损人利己歪门邪道,差别可大了! 四舅舅若当真求神拜佛,陛下是不会生气的。” 第1135章 图谶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肖元元和宇文娥英的打岔,直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鹭子回道:“自蜀王殿下回京被禁足于府之后,陛下便命太子和左仆射,察访蜀王殿下之前的种种不法之举。 前些天传来消息,左仆射不但查实了之前的罪名,又查出了一条新证——”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厌胜,他行厌胜之术?” 白鹭子点了点头,道:“奴婢听闻外面传来的消息,说左仆射从华山挖出一个人偶,那人偶被捆了手脚 ,上面写着: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 这是在咒杨坚和杨谅两人去死啊,还是不得超生的那种。 乐平公主愣怔了片刻,不由得失笑道:“杨素也敢说这是蜀王手笔,谁会信?” 白鹭子愣了一下,道:“为何不信?” 肖元元笑了笑,解释道:“其一,蜀王自打入京便被禁足,他是如何把人偶埋到华山去的?” 白鹭子想了想,道:“许是蜀王殿下派别人去的。” “好。”肖元元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个人偶多大?” 白鹭子顿了一下,她也不知道那个人偶有多大,肖元元见白鹭子没说话,接着问道:“那华山又有多大? 既然是人偶,就算它像人那么大吧! 越国公怎么能从那么大的一座山上,挖出一个人偶呢? 那人偶可是埋在地下的,难不成上面竖着一个标识牌?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鹭子明白了过来,道:“越国公在陷害蜀王殿下!” 乐平公主道:“可这种手法太拙劣了,陛下难道就没有怀疑么?” 白鹭子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只听闻陛下大怒,要杀了蜀王殿下呢!” 乐平公主眉间蹙起,将李小孩儿递于一旁的乳母,想了想道:“你派去跟太子送个帖子,我要见他!” 肖元元顿时不高兴了,说道:“公主见他做什么?陛下是蜀王的亲爹,不会真得怎么样的!”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担忧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说道:“越国公为何要陷害蜀王?我不信你猜不出来!” 乐平公主意思肖元元当然明白,杨素不会无缘无故地陷害蜀王,杨素背后的是太子,是太子想要陷害蜀王。 肖元元急道:“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公主管那么多做什么?” 乐平公主不满地瞪了肖元元,肖元元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气势顿时弱了下去,缓了缓道:“好,你要见太子也行,我要跟着你一起见他!” 乐平公主撇过眼去,道:“不行,你不许见他——” 肖元元蛮不讲理道:“那你也不许见!” “别闹!”乐平公主呵斥道。 肖元元把手上的棋子狠狠往桌上一拍,气道:“你又凶我!” “我……”乐平公主一噎。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我感觉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像哪里不对!”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道:“当然不对,一个漏洞百出的陷害,怎么想都不对!” 肖元元道:“所以我才要知道当中的细节,我在旁边也好给你出出主意啊!”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道:“好,那你跟着吧!” 宇文娥英看着两人,开口道:“那我也要……” 肖元元和乐平公主一同扭过去看向她,乐平公主呵斥道:“看好孩子,没你的事!” 宇文娥英失落地“哦!”了一声,便不做声响了。 …… 太子收到了乐平公主的请帖,似是早就预料到一般,趁着天色未晚,冒雪赶到了公主府。 听闻太子来访,乐平公主便带着肖元元到正堂去见他,太子看到肖元元,不由得愣了一下,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道:“先坐下再说吧!” 三人相对坐好,乐平公主看向太子,道:“今日我请你来,想必你心中早已猜到是为了什么!” 太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回道:“臣弟就知道,阿姊不会不管这件事的!” 乐平公主径直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陷害蜀王? 太子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便顿了一下便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正色回道:“阿姊,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乐平公主疑问道:“难道真是蜀王自己行了这等蠢事么?” 太子苦笑道:“臣弟也不知道,臣弟奉命去问了蜀王,他也说那不是他埋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没好气道:“不是你,不是蜀王,你是想说这是汉王做的?” “不瞒阿姊,臣弟去探过汉王的口风——”太子道。 乐平公主眉间一动,问道:“汉王怎么说?” 太子叹了一口气,回道:“近些年来,汉王长进不小,臣弟什么也没探出来。” 乐平公主一阵无语,肖元元看了看二人神色,讷讷开口道:“呃……我插一句嘴哈——这种一眼假的东西,陛下也不会信吧! 怎么听说——朝廷闹得挺大,陛下都要杀人了?” 太子点了点头,道:“自然还有别的原因—— 那人偶刚被呈到御前的时候,父皇也是不信的。 为了验证真假,陛下命人搜查益州总管府和京城的蜀王府,结果在蜀王的书房藏书夹页中找到了许多图谶——” 图谶是以一种隐语和预言的方式,用来预测未来,尤其是社会政治事件。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什么图谶?” 太子回道:“图谶预言京都陷落,蜀地兴盛。益州有王气日盛,而关中王气渐衰,有亡国之兆。 上面还有蜀王笔迹,言明要荡平京师,执掌天下!” 怪不得杨坚这么生气,就算没有那人偶,有这些图谶,就能证明蜀王图谋不轨,甚至想要起兵谋反。 说不定杨坚还庆幸自己提前发现了蜀王的狼子野心呢! 肖元元听得都惊了,不由开口道:“蜀王他傻么?心里话放在心里就行了,干嘛写在纸上啊?” 太子一噎,不得不承认肖元元的话有道理,人偶是假的,那图谶也有可能是假的! 第1136章 盘查 太子越想越气,直言说道:“汉王真是好谋算,这一局不但陷害了蜀王,还将脏水泼到了本宫的身上。” 肖元元和乐平公主皆是有些不解,乐平公主问道:“你怎认定此是汉王所为?” 太子气道:“那人偶身上写着: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 本宫是太子,蜀王若真有心谋逆,他难道不该把臣弟的名字写上去么? 为何只写父皇和汉王的名字,分明就是要来陷害我的! 那人偶不是蜀王埋的,也不是臣弟埋的,除了汉王还有谁?” 乐平公主道:“难道不能是你要陷害蜀王么?” 太子气得一怔,道:“阿姊为何不信我?” 乐平公主道:“不是不信你,而是不信这事情是汉王所为。 你扪心自问,倘若你是汉王,要布下这一局陷害蜀王,再把你拉入嫌疑人名单,他会把最后的关键一步,交由越国公来办么?” 太子顿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不过……我相信此事不是太子殿下所为,要是太子做的话,为避嫌疑,也会把自己名字写上去吧!” 太子连忙点头,道:“是啊,那人偶若是臣弟做的,臣弟肯定会把自己名字写上去的!” 乐平公主道:“若是你想反其道而行之呢,有人想到了这一步,反而又去怀疑汉王了呢?” 太子一结:“我……” 肖元元道:“不会,风险太大,陷害这种事情,最好是一锤子钉死,不要有任何破绽。 但凡有让人产生联想的疑点,都有被拆穿的风险!” 太子忙道:“对对对,臣弟没那么傻!” 乐平公主松了一口气,又拧起眉道:“既不是你,也不是汉王,更不是蜀王,那会是谁呢! 细想之下,背后之人实在可怖,一举便将你们三个皇子全部拖下水去……”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突然顿住了,脸色一变。 秉着谁干的谁受益的原则,若三个皇子全部都受了牵连,那对谁最有好处呢? 太子也想到了这一点,轻轻吐出两个字:“柳述?” 其实不是柳述,而是以柳述为首的前太子党。 杨勇虽然被废,但朝中的保长子一党依然存在,且势力不小。 “不是——”肖元元再次否定道:“还是那个理由——跟汉王一样,如果是柳述所为,怎会把最为关键的一步放到越国公身上呢?” 太子和乐平公主都怔住了,二人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开口道:“若都不是,那是谁呢?” 肖元元托着腮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想法——” 二人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或许是因为我们想得太复杂了,答案就在题面上,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太子不解地问道:“什么问题?” 肖元元认真的回道:“越国公是怎么知道华山有人偶的?” “你是说是杨素?”太子有些哭笑不得,道:“杨素没有理由陷害蜀王,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私怨,连本宫都没想过要置蜀王于死地,更何况是杨素! 而且,他如果要做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跟本宫商量呢?” 肖元元回道:“因为他知道你不想残害手足啊,所以他就瞒着你自己下手了! 殿下想想,为何那人偶上没有你的名字? 不是因为做人偶的人想陷害你,单纯就是因为做人偶的那个人,他不敢把你的名字写上去,不敢诅咒自己的老板,怕给你招了晦气,他怕日后你知道了会惩治他!” 太子不由得笑了一下,道:“元元真是妇人心思——你或许不明白杨素是何许人也,他是弘农杨氏的家主,战功彪炳,一代英豪,怎屑于做这种蝇蝇苟苟之事?” 肖元元一听便来了气,气道:“什么叫妇人心思?根据我活了半辈子的经验告诉你,大男人往往是小心眼儿!” 乐平公主轻咳了一声,冲着肖元元轻呵道:“好好说话!”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接着道:“当然,我不是说太子殿下小心眼儿,我是想说任何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妇人困于宅第之间,抢衣服、抢首饰、争风吃醋,这些你们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若是换到朝堂上,抢官位、抢赏赐、争权夺利,这些东西你们男的抢得可要比我们厉害多了! 区别只在于,男人比女人更贪心罢了!” 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淡淡训了一声:“不得无礼!” 肖元元又想反驳,便被乐平公呵斥住了:“你先闭嘴!” 肖元元一噎,愤愤地闭上了嘴。 乐平公主转眼又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说道:“阿摩,她近来闷坏了,你不要与她计较!” 太子笑了笑,回道:“阿姊放心,若臣弟真的计较,岂不应了她说大男人都是小心眼儿的话了!” 乐平公主也笑了笑,对着太子开玩笑道:“看来阿摩还是上心了,阿姊替你出气,晚些我罚她不许吃饭!” 太子摆了摆手,道:“臣弟当真没有计较,只是实在不能理解杨素为何要陷害蜀王!”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看了看肖元元,正见肖元元别过眼去,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又看向太子,开口道: “我认为元元说的有道理,可阿摩你的话也没有错!” 太子和肖元元都惊讶地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接着解释道:“或许这件事确实跟杨素有关,却不是他做的!” 太子一想便明白了过来,道:“是杨素身边的人做的,杨素知道内情,替那人隐瞒了下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赶忙问道:“那会是谁呢?” 太子看向肖元元,认真回道:“杨约——本宫的右庶子!” “杨约?”肖元元愣了一下,道:“杨素的弟弟?” 太子一时间也有些恍然,喃喃道:“若说此事是杨约所为,这倒是十分可信了!” 杨约贪财好赌,品性不佳,他干些坏事大家心里也都能理解。 第1137章 权臣 到了此处,三人一阵沉默,若是杨约所为,即便太子说这事儿他根本不知情,别人也不会相信跟他没关系。 毕竟,杨约本人跟蜀王也没有利害关系,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帮太子扫清登基的障碍。 肖元元扫了太子一眼,太子有些气急,却无力辩白,只道:“这个杨约当真好大的胆子,如此妄为,陷本宫于不义之地,实难容忍!” 这句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的,所以肖元元撇过眼去,没有应声。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越国公也未必全然无辜——” 太子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幽幽道:“元元说的也有道理,越国公视权势如命,之前他一直与高颎争锋相对,我本以为他只是想要左仆射之位。 如今看来,只怕他不只想当左仆射,或许还想当太师呢!就如宇文护那般!” 太子眸色一惊,道:“他想当权倾朝野?” 乐平公主道:“眼下看固然不行,可他若先废了蜀王,再去了汉王,待陛下一去,你新皇即位孤身一人。到时候你一无手足相护,二无近臣相持。 而他在朝中,论军功,论资历,论威望,都压你一头,满朝臣子都是他的门生,岂不是一手遮天! 即便他顾及着悠悠众口,尚且不能谋朝篡位,可他弘农杨氏也将成为天下第一世族!” 太子越听越是心惊,道:“如此居心,实在可怖!”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蜀王殿下含冤受死么?” “当然不能!”太子断然否定道:“我去跟蜀王商量一下,此事的处决权最终在父皇身上,只要说通了父皇,蜀王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心中的石头都放了下来。 乐平公主对着太子道:“此事有诸多疑点,今日我的话你也不要全然相信,还是回去好好查问一番,再做计较! 至于蜀王,我会进宫去向父皇求情,毕竟母亲临终前有过嘱托,我也不能放着不管。” 太子点了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道:“还是多谢阿姊点拨,今日与阿姊这一番话,臣弟茅塞顿开。”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乐平公主轻舒了一口气,闲话道:“对了——近来你与太子妃感情如何?” 太子闻言一愣,讪讪笑了笑,问道:“阿姊怎想起问我的内宅之事了?” 乐平公主嗔怪道:“太子妃都找到我这里来了,我难道不该问一问么?” 太子脸色有些僵硬,回道:“臣弟自当储君以来,诸事繁多,确实冷落了太子妃……给阿姊添麻烦了!” 乐平公主语重心长道:“别怪太子妃,之前母亲在时她心中有苦处,尚得有安慰。 如今她心中有苦无处诉说,跟我抱怨两句,也没有别的意思。” 太子缓了缓,开口道:“阿姊放心,她是正妃,即便受些冷落,她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想必阿姊也知道,她的苦——究竟苦从何来? 其实,她要的正宫之位,一定是她的,她不用多做那些无谓之事!” 乐平公主幽幽叹了一声,回道:“罢了罢了,你们夫妇二人的事,我有什么好多嘴的?” 说罢,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对了,眼下时辰不早了,阿摩留下来用膳吧!” 这是在赶人走了,太子也是识趣,当即回道:“不了,臣弟府上还有要事,今日臣弟是抽空过来了,眼下也该回去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就不留你了!” 太子起身,乐平公主也跟着起身,相互见了礼,乐平公主吩咐道:“白鹭子——” 白鹭子上前一步,乐平公主吩咐道:“送太子出府。”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引着太子走了出去。 太子走后,肖元元扶着乐平公主又坐了下来,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肖元元问道:“这件事情跟你那几个亲亲弟弟、亲亲妹妹都没关系,公主可放下心了?” 乐平公主上手捏了捏肖元元的脸,道:“你可真能扯,硬生生把这口黑锅栽到了越国公身上,你不怕事情查明了,你就露馅儿了?” 肖元元把脸扯开,揉了揉脸,不忿道:“漏馅儿就漏馅儿呗,死的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 乐平公主又想去捏肖元元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 肖元元这次又躲开了,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忽悠你们,我是真觉得这事跟你那几个弟弟没关系,我的猜测都是根据的,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入戏呀!”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无论如何,今日也算劝下了太子,蜀王往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公主,若是我猜错了,不是越国公府所为,会如何?越国公府会因为我的这番话招惹什么麻烦么?”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怎么?知道良心不安了?” 肖元元垂眸道:“有一点,虽然我推论也有道理,但到底是太轻率了,万一不是杨约呢!” 乐平公主想了想,淡然道:“不是也没关系!你今日的这番推论最妙之处,就在于你把黑锅栽到了越国公头上!”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乐平公主解释道:“弘农杨氏,百年世族,只要不是谋反,朝廷不敢对他怎么样!” 肖元元不解道:“不是说你们古代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说道:“这是谁说得混帐话?就算杀了越国公,弘农杨氏又倒不了,难道不怕弘农杨氏的反扑么? 陛下一直想对付世家,却也不敢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倘若真对弘农杨氏下了手,其他的世家还能坐得住么? 真到了那一刻,几乎就是瞬间天下大乱!太子也好,陛下也罢,才不会为了蜀王这点事,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第1138章 冷风 想想也是,当年秦王妃崔氏给秦王投毒,终使秦王毒发身亡,为了惩治一个小小崔氏女,皇家与清河崔氏也做了多番妥协,更何况是如今的越国公了! 正如乐平公主所说,太子即便知道了此事是杨素的手笔,他也没有去向杨素质问,连杨约都没有召见。只在当夜,太子回府,将左卫率宇文述召进了书房问话。 “听说近来宇文卿——你与左庶子走得很近啊!”太子问道。 宇文述迟疑了片刻,回道:“臣与左庶子同为太子殿下效力,自然是常有往来!” 太子笑了笑,说道:“左庶子眼高于顶,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你能与他交好,想必有你过人之处!” 宇文述心中生起一丝不安来,但脸上表情未变,只是客套道:“臣愚钝,左庶子不过是看在臣是殿下的左卫率,这才对臣客气了几分。” 太子挑了挑了眉,道:“杨约何须人也,当朝左仆射的弟弟。弘农杨氏就连本宫他们都未必看在眼里,更何况是本宫底下的左卫率?” 宇文述赶紧道:“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殿下乃国之储君,日后即位乃一国之主,弘农杨氏再如何势大,也大不过朝廷去!” “是么?”太子阴阳怪气道:“他真的不敢么?就算他不敢对本宫如何,那他会不会对本宫的兄弟、本宫的儿女、本宫的子侄如何呢?” 宇文述一听,顿时腿下一软,有些站立不稳,朝着太子深深施了一礼:“殿下——” 太子歪了歪头,看着深深躬下身去的宇文述,问道:“这无缘无故的,宇文卿为何行此大礼?” 宇文述深深躬着身子,头也不敢抬,犹豫了一下,回道:“回殿下,近来臣得知了一件事情——只是猜测,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太子殿下?” 太子心底哼了一声,但表面不显,回道:“宇文卿直说便好,无须多礼。” 宇文述听罢,直起身来看向太子,认真的回道:“回殿下,近来臣与左庶子时常饮酒,左庶子席间曾道: 蜀王其人骄横跋扈,莽撞无礼,连陛下都敢忤逆。 他若手掌益州兵权,待日后殿下即位,怕是难以节制,恐有逆天大祸!” 太子皱了皱眉,道:“然后呢?” 宇文述回道:“左庶子说殿下仁心仁义,不忍向手足动手,可他身为臣下,理当为殿下扫清登位的障碍。 臣当时并不觉得如何,可自从蜀王落难以来,臣越想越觉得此事与左庶子有关。 奈何臣手上没有证据,无法向殿下陈明此事!” 太子顿了顿,朝着宇文述看了好几圈,正在宇文述心如擂鼓之时,太子问道:“杨约这些话,你怎么想?” 宇文述回道:“左庶子虽为人孤傲,臣却觉得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太子盯着宇文述,宇文述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回道:“殿下与蜀王固然是手足兄弟,而且蜀王确实也并未对太子殿下并无威胁。 可是蜀王此人实在狂悖,如今陛下借着君父之名,尚且可以压制他一二,若由他一直狂悖下去,轮到殿下时,该如何挟制他呢? 臣知道殿下是想顾念兄弟之情,就算日后他对您不敬,您也会对他多加宽待。 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若如此下去,早晚有一天,殿下不得不杀了蜀王。 到时再回想今日,殿下必会后悔,不如现在趁着机会给蜀王一个教训,使他再无谋逆之可能。” 太子思忖了片刻,开口道:“蜀王再如何狂悖,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杨约擅自插手,挑拨我们兄弟关系,无论是何原因,也实难容忍。” “殿下不可——”宇文述赶紧劝道:“一来,此事殿下并无证据证明是杨约所为,殿下贸然对杨约发难,出师无名。 二来,有杨约在殿下身边,弘农杨氏就是殿下的助力,眼下处置杨约,因小失大,不如暂且将此事按下,留待以后一起发作。 三来,若是将此事挑明了出去,殿下也少了一个挟制蜀王的机会。 此时处置杨约,实属百害而无一利啊!” 太子眯了眯眼,乐平公主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倘若真等杨素削去自己的所有手足,即便他登上皇位,也是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太子沉默了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杨约陷害蜀王的事,本宫暂不追究,今日的话……只有你与本宫知道,明白么?” 看来太子是想将这件事按下,不再声张了。 宇文述松下一口气来,赶忙伏身道:“臣明白,殿下放心。” 太子有些疲累地靠在椅子上,宇文述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蜀王那边,殿下要如何打算?” 太子想了想,回道:“他确实有罪,连母后也是因他行事混帐,才使得病情加重,终使积重难返。 可到底他与本宫是亲兄弟,血脉相连,本宫也不能放任不管,还是要为他求一求的。” 宇文述暗地里眸光一闪,听明白了太子的潜台词。 人偶的事太过蹊跷,杨坚在盛怒之下,对蜀王自然是要打要杀。 过几天等杨坚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定能察觉到当中的怪异之处。所以,人偶一事,不足以让杨坚杀掉蜀王。 但是,蜀王气死独孤皇后,这条大罪可是能让杨坚彻底发疯的。 太子求情归求情,可派人往杨坚耳边吹冷风,就按这条罪名来。 不久之后,坊间就传了一个论调,独孤皇后是被蜀王在益州所做的事给气死的,这个说法一经传播,瞬间引得朝野物议沸沸。 汉王听说了这个论调,马上便命人撤回了对蜀王的维护,自己也不再给蜀王求情。 但太子依旧锲而不舍地,冒着杨坚怒火为蜀王求情,反而使得杨坚对蜀王愈加恼火,坚持要杀掉蜀王。 这件事沸沸扬扬的闹到年底,最后,还是乐平公主入宫去,与杨坚彻谈了半晌,才使杨坚改变了主意,将蜀王杨秀贬为庶人,幽禁内侍省。 第1139章 素宴 乐平公主和肖元元本打算年后再往长乐宫去的,但因为今年独孤皇后过世,所以宫中过年的一应礼宴取消大半,所有的礼典章程也都从简处理。 乐平公主也因为宫中没了独孤皇后,不想再进宫拜年,便在年前直接带着肖元元和宇文娥英去了长乐宫。 对此,肖元元很是开心,亲手帮乐平公主研着磨,看着乐平公主给杨坚写请罪折。 请罪折上称,乐平公主因思念亡母,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近来体弱难行,难以入宫给杨坚拜年,特上表请罪。 杨坚自然也知道乐平公主的心思,却也没有计较,有了这道请罪折,起码外人看来面子上过得去,于是杨坚宣使者去慰问了一番,就由乐平公主自便了。 肖元元本想带着一众宫人好好布置一番宫殿,再安排一场年宴,可乐平公主却因守孝为由,一一拒绝了。 今年过年过得虽不豪奢,却也十分惬意自在。 年后初六,太子携太子妃到长乐宫来拜年,乐平公主特命膳房设了个小小素宴来招待,席间众人谈笑晏晏,倒也还算融洽。 “酒水简薄,太子和太子妃不要嫌弃!”乐平公主举杯客套道。 太子妃应道:“公主客气了,劳公主招待,妾与太子甚感欣喜。” 太子感叹了一声,道:“今年年宴不便大办,宫中节宴一应从简,父皇连群臣宴去省了去。 咱们也不能逆了父皇的意思,阿姊这席面全是素宴,恰如其份。” 一旁的宇文娥英回道:“舅舅莫要小看这素宴,素宴若想做的好也不容易,一会儿舅舅和舅母一起尝尝便知道了!” 乐平公主冲着宇文娥英呵斥了一声,道:“娥英,不得无礼。” 一旁的肖元元拉了拉乐平公主,示意她不要这么严厉。 宇文娥英愣了一下,不明白乐平公主为何突然呵斥她,正在疑惑间,太子妃打圆场道:“这场全素宴所用的菜蔬,想必是娥英种出来的吧?” 宇文娥英看了看乐平公主,小心地回道:“是……舅母。” 太子妃笑着道:“说来这场素宴,娥英的功劳最大,是不是啊公主!” 乐平公主笑着应道:“娥英被我惯坏了,礼数欠佳——” 说罢乐平公主又对着宇文娥英教训道:“大人说话,你贸然插嘴,幸而太子妃不怪罪,还不快向太子和太子妃赔罪。” 宇文娥英脸色僵了一僵,太子妃赶忙道:“不用不用,都是自家人,小孩子不过是话多了一些,没事的!” 乐平公主瞪了宇文娥英一眼,宇文娥英冲着太子妃道:“舅母不怪罪,娥英在此谢过了!” 太子妃笑着应道:“娥英见外了,对了,你这菜蔬种得真好,本宫听说太子在宫中也设了暖房,但种出来的菜蔬就是不如你种得好。 近来晋王府上下吃素,不知娥英你这里可有多的菜蔬,本宫带回去一些,也好让府里的人也解解馋。” 宇文娥英一听,心中不免得意了起来,连忙道:“当然有,舅母若是喜欢,娥英亲自选一车菜蔬,舅母走时带上即可。” 太子妃笑着点头,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你看看娥英,是多懂事的孩子,你也不要过于苛责她了!” 乐平公主微微叹道:“她可不是一个孩子了,一个当娘的人,行事说话还是这么不稳重,我以后怎么放心得了呢!” 太子妃殷切道:“公主担心什么?娥英如此懂事,妾从小看着就十分喜欢,公主放心,妾看她也跟小南阳是一样的!” 乐平公主冲着太子妃道:“那——我就先谢过太子妃了。” 太子妃颔首允道:“公主客气了。” 乐平公主这番话,似在交待什么事,太子不由得把目光看坐在乐平公主身边的肖元元身上,正见她垂眸笑着,默默地为乐平公主盛了一小碗汤,放在了乐平公主手边。 太子妃也看向肖元元,不由得开口道:“许久不见元元了,今日得见,不知可否与本宫喝上一杯?” 肖元元看向太子妃,淡淡笑着道:“太子妃恕罪,我近喝药调养,不能饮酒。” “哦!”太子妃没有料到肖元元竟然拒绝了自己,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那还是以身体为要,不喝便不喝吧!” 肖元元面色不大好看,对着乐平公主说道:“公主,我有些累了,先退下了!” 乐平公主有些不快,对着肖元元小声说道:“说要参宴的人是你,如今想要提前离席的也是你,你……” 肖元元回道:“我不舒服!” 乐平公主微叹了一声,道:“那你早些休息去吧!” 得了乐平公主的允准,肖元元也没显得有多开心,还是丧着脸,起身朝着太子和太子妃颔首示礼,径直起身退席走了。 肖元元的行为属实无礼,太子有些不解,开口道:“阿姊,她……” 乐平公主招待道:“别理她,近来她作怪的很,本来这种席面她可以不来的,开宴前非要在我旁边添个位子。 这菜才吃了一半,估计是又觉得烦了,就起身走了。 算了,不提她了,阿摩——我陪你喝几杯!” 太子闻言,赶忙举起杯来,遥遥举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酒过两巡,几人都有些上头,太子开始推脱道:“臣弟有些醉了,晚些还要赶路回京,不能再喝了!” 乐平公主对太子客气道:“今年年宴少,你不用在府中招待群臣,若是京中没什么紧急事务,不妨在长乐宫住上一夜,待明日酒醒再走也不迟啊!” 太子摆了摆手,回道:“虽说今年父皇禁止朝中官员私下设宴,可还有一些政务需要臣弟去处理,实在是不好在阿姊这里住下去了。” 乐平公主听罢,有些不解,问道:“这才刚过年,尚未开朝,你哪有那么多的政务要处理?” 太子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回道:“不瞒阿姊,裴肃回京了!” 第1140章 裴肃 “裴肃?”乐平公主想了想,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来,道:“他不是外放到贝州当刺史了么?怎敢私自入京?” 太子忧虑道:“他不是私自入京,是父亲召他入京的。” 乐平公主更回不解了,问道:“父亲怎会召他入京?” 也不怪乐平公主有此疑问,裴肃出身于河东裴氏,魏晋时与琅琊王氏同盛一时。 裴肃初仕北周,起家给事中士,后来因为反对杨坚执政,得罪了杨坚,而遭受冷落。 直至开皇五年,杨坚为了安抚各地世家,包括河东裴氏在内,大加封官赐爵。而裴肃也被封为膳部侍郎,后又被外放到贝州。 按理说杨坚不会无缘无故把裴肃召回京来才对。 见乐平公主问起,太子解释道:“这正是臣弟所担心的,一个月前,裴肃上书父皇,为高颎……和皇长子喊冤,言称他们是受诬遭贬。 又说即便有些小错,如今也当悔改过了,请求父皇复高颎仆射之位,以免天下功臣寒心。” 乐平公主思忖了一会儿,道:“当初阿勇联结世家,河东裴氏怕是还存着从龙之功的心思,想要帮阿勇复位了!” 对于裴肃来说,高颎复位只是第一步,一旦高颎复了仆射之位,那离杨勇复位那还远么? 更何况,高颎确实是因为因冤遭贬,复起位来也简单的多。 太子点了点头,道:“看来这一局,又是柳述那边的设计,他想趁着母后新丧,父皇意志消磨之际,借着高颎和母后的情谊,让高颎复位,用来达到他目的。” 乐平公主看向太子,问道:“陛下看到这封奏书,是何态度?” 太子面色一沉,道:“父皇说:裴肃替他忧虑家事,是诚意之举!然后——父皇就下旨召他入京,说是详谈。”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苗头,杨坚认同裴肃的说法,太子就很危险。 乐平公主看向太子,问道:“你近来可有哪里惹得陛下不快了么?” 太子一愣,仔细想了想,道:“臣弟一直费心办事,不曾忤逆过父亲,阿姊何出此言?” 乐平公主回道:“此消彼长,必有原由!”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阿姊有所不知,今年虽然取消了各类节宴,可父皇他日夜饮酒纵欲,与陈娘子和蔡娘子日日欢饮,十分让人担忧。 臣弟曾劝阻过几回,想必父皇就是因此对臣弟不满吧!” 乐平公主回道:“你是因为担忧陛下的身体才出言进谏,他不会因此怪罪你。你派人去查查吧,看看陛下身边可否有人出言离间你们父子!” 太子一怔,仔细想了想道:“父皇日常接见近臣,若是柳述出言诋毁我,父皇必定会心有戒备,不会相信。 若真有人在父皇面前出离间之言,而父皇也听了进去,那人必定是与柳述无关的人。”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说的有理。” 提到裴肃这件事,太子心下里便有些恼火,暗暗骂那裴肃无事生非。 太子脸上浮出一丝疲态来,开口道:“阿姊,裴肃此人在外素得美名,是个众人口中的好人,一个好人说出的话,天然带有正当性,这一关……臣弟怕是不好过!” 乐平公主回道:“你不用担心,易储哪有那么简单? 陛下和母亲用了数年才把储君之位换到你身上,岂会因为一个裴肃,又贸然自打脸面! 就像蜀王一样,他得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即便父皇恨得想要杀他,还是留了他一命。 而你,母亲也同样为你求了一个承诺。” 可问题是蜀王和太子不一样,蜀王如今被贬为庶人,幽禁于内侍省,太子可不想跟蜀王一样,他一旦败了,只有死路一条。 太子开口道:“话虽如此,可今日一个裴肃,明日一个李肃,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难免父皇不会改变心意。”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急不来,需得慢慢计较,你回去与府中的好好商量一下,我这里也帮你想想办法!” 太子闻言,眸色亮了亮,道:“多谢阿姊。” 这一场席面吃到日头西斜,太子还急着回京,撤了宴便急急赶回了京去。 乐平公主喝得醉醺醺的,被白鹭子搀到了寝殿,肖元元一早便等在殿中,伺候着乐平公主喝了醒酒汤,又洗手净脸,卸下衩冠,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乐平公主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见外面的天色还大亮,又唤了人来喝水漱口。 收拾的差不多了,乐平公主这才问道:“元元呢,她哪里去了?” 一旁的白鹭子应道:“回公主,肖娘子去找郡主下棋去了——” 乐平公主不悦地皱了皱眉,道:“她真是愈发的对本宫不上心了,本宫醉着,她自己倒跑出去玩儿了。” 白鹭子笑着道:“公主还不知道她,她素来没什么良心,估计是仗着公主你离不开她,又不忍责怪她,她就这般肆无忌惮了起来!” 乐平公主不悦道:“胡说,谁离不开她!” 白鹭子一边给乐平公主挽着发髻,一边说道:“郡主不过是在席上多说了几句话,便受了公主你的一番呵斥。 那肖元元中途离席,公主连一句重话也没说。 莫说是那肖元元了,换作奴婢也会侍宠生骄的!”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白鹭子想了想,又劝道:“公主,元元的脾性过于随意了,有公主你护着还好,倘若公主不在,她若还是这个样子,怕是会给自己惹来祸事的!”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白瞎你的好心,你还替她着想。 她是个什么人,最会看人脸色的,若没有我在,她比谁都懂规矩。 算了,由她去吧!” 白鹭子将发髻挽好,又扶着乐平公主坐到了榻前,说道:“奴婢觉得今日肖元元的行事有些怪,明明是她要上席的,却中途离席而去,实在可疑。” 乐平公主问道:“你可有问过,她离席之后,都做了什么?” 第1141章 容纳 白鹭子答道:“问过了,她离席之后便回了内殿,躺了一会儿,又寻了些茶水喝……看样子是在等着席面结束伺候公主呢!”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这也并无异常啊!” 白鹭子道:“没有异常才是最异常的,既然没有事,她离席做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白鹭子问道:“公主既然已经酒醒了,可要召她回来侍奉?” 乐平公主扶了扶脸,轻轻‘嗯’了一声,白鹭子会意,便出门找人去寻肖元元了。 不多时,肖元元听闻乐平公主已经醒了,当即便扔下宇文娥英,兴冲冲地赶回到长宁殿。 肖元元一进寝殿,乐平公主悠悠然地喝着汤,笑着问道:“公主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乐平公主瞥了肖元元一眼,有些不高兴道:“你如今当真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我都喝醉了,你也不知道守着我,自己跑出去玩儿了!” 肖元元没有理会乐平公主的酸言酸语,坐到乐平公主身边,看了看碗里的汤,问道:“这汤这怎么样?”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还行!” 肖元元笑道:“那就多喝一些,冲冲公主肚子里的酸水!” “你……”乐平公主嗔了肖元元一眼,道:“好生放肆!” 肖元元解释道:“我见公主醉得也没那么厉害,殿里有那么多人呢,我干巴巴地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陪郡主下两盘棋去!”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没有应声。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问道:“公主,我问你一件事——” 乐平公主斜眼看了看肖元元,依旧没有说话,肖元元自顾自道:“等公主跟我走的时候,你不带郡主一起走么?” 肖元元在席间听到了乐平公主跟太子妃示好,所以也猜到了乐平公主的用意。 乐平公主心口一滞,垂下眸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若娥英跟我一起走了,太子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你把郡主当人质?” 乐平公主问道:“这不是你要的么?” “我……”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不能一起带走么?” 乐平公主回道:“她未必喜欢过那种世外桃源的日子!” 肖元元垂下眸来,犹豫了片刻,道:“我去问问她吧,她若想留下来,就让她留下来。 但她若想跟着一起走,咱们也得想想办法呀!”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肖元元,道:“你已经原谅她了,是么?” 肖元元迟疑了一下,道:“当初……她害我、也是因为——被我与你的种种行径——逼迫所致…… 我只是想让她过得遂意一些,不止是我原谅她,她也容纳了我,不是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道:“你太软弱了,放你一人出去,真让人放心不下!”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别说这个了,我听郡主说,太子又给你出难题了?” 乐平公主闻言便笑了,回道:“也不是什么难题,他不过是跟我诉诉苦水罢了,我又能做什么?” 肖元元满脸的不赞同道:“无利不起早,太子那种人,年下里大老远跑过来,你以为只是为了蹭你一顿饭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这次他可是白跑了一趟了,我确实没有办法帮他!”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我估计他是想让你替他到宫里为他说好话!” 乐平公主回道:“没用的,我进宫求情只能保命,至于太子之位——那是他自己的事。” 肖元元端起汤来喝了一小口,乐平公主盯着肖元元问道:“说说吧,今日怎么了?为何非要入席,又为何半途离席?” 肖元元表情僵了一瞬,转而笑着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乐平公主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挑眉‘嗯?’了一声。 肖元元解释道:“我跟着你入席是为了去凑热闹的,谁知道吃到一半,也没看到什么热闹,乏味得紧,我实在坐不住,就提前回来了!” 乐平公主歪头看着肖元元,问道:“元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回道:“我能什么事情瞒你?我如今的一言一行都在你眼皮子底下,能瞒你什么?” 乐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苦笑了一下回道:“是啊,可我怎觉得还是看不透你呢?” 肖元元抱怨道:“公主,人的心境是会不停的变幻的。 就算你知道我现在的心里想什么,过两天我的想法又变了,你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又有什么用呢?” “是么?”乐平公主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也是,人心都是会变的!” 肖元元听着乐平公主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赶忙打断道:“等一下,什么人心会变?公主你答应事成之后跟我离开的,这个可不能变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汤快凉了,快喝汤吧!” “哦!”肖元元应了一声,便又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喝着,不一会儿便把碗里的汤喝了干净。 肖元元喝完了汤,便靠着乐平公主眯着眼睛发呆,乐平公主不由得一阵好奇,问道:“对了,裴肃的事,若是换作你,你要怎么处理?” 肖元元反应了一会儿,问道:“谁是裴肃?哦!那个给陛下上奏说要高颎复位的人?”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 肖元元道:“凭他一封奏书就能让高颎复位,若他真这么厉害,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 乐平公主道:“他之前因前朝的事,得罪了陛下,所以——他被外放了!不在京中,你自然没听说过他!” 肖元元回道:“他既然不得陛下喜欢,那陛下凭什么听他的话呀!” 乐平公主耐心解释道:“裴肃其人在世家子弟之中颇得贤名,为人纯直耿介,立身持正,不畏强权,是一个难得的端方君子。 就算他以前得罪过陛下,但只要他开口,朝中很多人还是会相信并跟随他的。” 第1142章 君子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明白了,一个绝对正义的人,就算行不义之事,也有人帮他把他的行为变得正义无比!” 乐平公主想了想,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回道:“说得不错,谁会怀疑一个好人的居心呢!”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太子好歹可以辩上一辩,可碰到一个代表正义的裴肃,太子简直无处下手。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裴肃这这么做,当真能让高颎复位么?” 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不好说,毕竟高颎因冤遭贬,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如今被裴肃挑明了说出来……”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肖元元察觉出异常,问道:“公主,怎么了?” 乐平公主后知后觉道:“我真是喝酒喝糊涂了! 裴肃鲜少入京,很少过问朝中政事,这一次他贸然过问易储之事,怕是柳述一党与河东裴氏达成了交易。 是河东裴氏要支持废太子,怪不得陛下要召他入京,陛下要面对的不是裴肃,而是裴氏一族。”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顿时困意全无,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肖元元却有些不以为意,又将乐平公主的身子按倒,说道:“公主急什么,反正陛下现在也没有换太子的打算!” 乐平公主说道:“换太子哪有那么容易?世间所有的结果都是因势而行,柳述如今就是在造势!” “造势?”肖元元问道:“造什么势?” 乐平公主一一说道:“第一,让河东裴氏上表陈情,给满朝文武释放出太子含冤的信号。 第二,让高颎复位,给废太子复位开路。 第三,在陛下身边安插内监,为废太子辩白,或是诋毁太子。 等这三件全都部署完,换太子就势在必行了!”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明白了,就跟我下五子棋一样,现在已经三星连珠,放着不管的话就堵不住了!” 乐平公主有些焦躁,肖元元趴在乐平公主身上,抚着乐平公主的胸口,轻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刚刚公主你还说,‘进宫只为他保命,能不能保住太子之位是他自己的事!’ 现在公主怎么急了?” 乐平公主看着满不在意的肖元元,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还笑得出来? 太子要是真被废了,我们还走得了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这点小事,优势在我,我急什么!” “优势?”乐平公主不解道:“你有什么优势?” “也不对!”肖元元更正道:“太子位于优势,我们不用担心!” 乐平公主拧了拧眉,把肖元元从身上扯了下来,道:“河东裴氏是地方大族,他们既然愿意去支持一个废太子,从某种程度而言,足以说明如今的太子不得世族拥护。 那你说,太子的优势在哪里?” 肖元元回道:“优势在陛下身上,陛下不想换太子,世家再逼迫也没那么容易!” 乐平公主回道:“确实不容易,但不是做不到。 而且——如果做到了,裴氏就能从中得到巨大的政治利益。 更何况,你也说了,人心易变,多方压力之下,陛下为了权衡也会改变心意的。” 肖元元听着‘哎哟’了一声,道:“要我说,你就是想太多,直接把裴肃赶走,让他们计划落空不就行了?” 乐平公主失笑了一声,道:“怎么赶走?众所周知,裴肃是个端方持重的君子。 莫说他质疑废太子的冤情,即便当初他反对陛下执政,朝廷也没有杀了他。 现在他公然为废太子喊冤,若陛下不慎重以待,传到天下人耳朵里,岂不失了朝廷体面?” 肖元元笑着道:“君子?无欲则刚,而他这种君子最好对付了! 公主知道君子最怕什么吗?”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他应没什么好怕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他是因为有君子之名,才没有好怕的。 一旦没了君子之名,那他什么也不是。”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而是在想肖元元的话是什么意思。 肖元元接着道:“回归到刚刚的问题,君子最怕什么?”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道:“君子最怕失去君子之名。” 肖元元笑着道:“让一个君子失去君子之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站队,就算他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可他一旦有了立场,他就不能是一个公正持中的君子了。”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小时候在学校打过辩论赛……” 乐平公主问道:“什么是辩论赛?” 肖元元回道:“就是根据一个议题,分出正反两方,然后两方人就要提出各种理由,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比如说,有一次的赛题就是:沉默是金。 那么正方的人就要说明沉默是金,反方的人要说明沉默不是金,我是反方,我们队赢了!” 乐平公主闻言就笑了,道:“子曰:多闻慎言。 圣人之言你都能赢,怪不得你有理无理都能辩三分,原来是从小就练这个!” 肖元元脸色一变,推了乐平公主一把,道:“我不说了!” 乐平公主赶忙哄道:“好好好,你别生气,我想听你说!” 肖元元也没有真的生气,见乐平公主如此态度,当即便软下了语气接着道:“公主,这场辩论赛是我们的人多,还是对方的人多?”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直接问道:“谁多呀?” 肖元元道:“观众最多!” 乐平公主只觉得心口一滞,道:“说了半天,你就想说这个?” 肖元元道:“当然就是这个,因为观众才有投票权。 打辩论就如同这朝堂,明争暗斗,巧计百出,最终争得也只是天下人心而已。 河东裴氏又如何,天下世族又如何,他们敢明着跳出来支持废太子么? 他们不敢,他们只敢派一个人暗戳戳地出来提一嘴。” 第1143章 诛心 肖元元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接着道:“他们为什么不敢? 因为现在的太子是陛下名正言顺提上来的。质疑当朝太子,就是质疑天下人! 废太子当真一点罪都没有吗?有,这一点天下世族心里都明白。 当裴肃开始站队到废太子一方时,他就失去评判是非的资格。 当一个人只能坚持已见的时候,他就已经位于下风了!” 乐平公主稍加思忖,道:“这就是你说的,太子位于优势?可这也不能阻止柳述和裴肃要做的事啊!” 肖元元笑了,道:“太子又不是根木头,他也可以反制啊!” 乐平公主一摊手,道:“现在问题又回去了,无论你说的再多,裴肃如今依旧是君子,太子要怎么反制!” 肖元元道:“扒掉他的皮啊!啊呸——不对,扒掉他那君子的皮呀!” 肖元元自顾自去盛汤,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喉,道:“他已经结党了,把他跟柳述结党,意图扶持废太子复位的打算传扬出去,弄得满朝皆知,不就行了! 谁都知道他站队了,那他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乐平公主道:“可万一他入京之后,为了避嫌,不与柳述见面,岂不是空穴来风,不足为信?” 肖元元笑道:“那还不简单,找个说得上话的官员,请他去酒楼吃酒。 再找另一个人,去请柳述也在那个酒楼吃酒。 不管他们见没见到面,不管他们说没说话,只要他们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实证。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事后不承认也没人信!”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杀人不过诛心,我怎觉得你好阴损呢!” “哪里阴损了?”肖元元不承认道。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不过,你这一套下来,万一他们干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非要让高颎复位怎么办?” 肖元元道:“那只有釜底抽薪了——公主能不能写信去劝劝高颎,只要他不想复位,柳述和裴肃再怎么蹦跶也没用! 你就把那些朝堂安稳,四境平安,天下大义,还有大行皇后的面子都搬出来,想必高颎也不愿违逆大行皇后的意愿。” 乐平公主听罢,压着肖元元朝着她的耳边咬了一口,道:“幸而你是个小娘子,要是把你放到朝堂上,你肯定不干正事,净整一些祸害出来!” “哎呀!”肖元元挣扎了一下,把手抽出来,抚着乐平公主的脸,道:“我不是为了给你分忧么! 我也想安安稳稳地过几年,最好中间什么也事没有,等天下大定带你走呀!” 乐平公主定定地看着身下的肖元元,想再亲一口,可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眼下还是孝期——” 乐平公主恋恋不舍地从肖元元身上下来,肖元元理了理身上的袍子,问道:“公主要跟太子协手处理此事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不会插手太深,我会把此事的大致方略写信给他,他做成什么样子我就不管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那你——别把我写进去!” 乐平公主一怔,有些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心虚的撇了撇眼,道:“就是……我是为你分忧,又不是为他分忧,反正你别提我就行了!”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低调些也好!” …… 裴肃入京没几天,关于他站队废太子意图颠覆朝纲的传言,便甚嚣尘上。 正因如此,裴肃除了拜访几个故友,又去拜访了高颎,可谓事事不顺,十分难堪。 不过,要说釜底抽薪,做的最绝还属杨坚。 不久之后,杨坚召裴肃入宫见驾,了望台上,裴肃亲眼见到庶人杨勇形状疯癫,攀于树间大吼大叫的模样。 朝廷岂会让一个疯子做储君?至此,关于让高颎和废太子复立之事,就此作罢。 又过了些时日,裴肃便离京走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不留痕迹,肖元元和乐平公主在长乐宫中度日,安宁自在,仿佛不知世间岁月,日复一日。 乐平公主只是依例每个月往宫中写封平安信,杨坚自知大兴宫没了独孤皇后,乐平公主便不愿时常入宫,所以便也没有回信,各自保持着表面的和平。 直到四月间,乐平公主收到了一封请帖,京中的禅定寺落成了,请乐平公主前往观礼。 别得也就罢了,乐平公主一般不用出面。 可这禅定寺是杨坚为了纪念独孤皇后,特命宇文恺带领修建的寺庙,来为独孤皇后祈福超度。 如今寺院落成,杨坚请了各地名僧前来开光,启动寺院,届时迎佛像、祈福洒净,焚香明烛,同颂佛经。 乐平公主与肖元元和宇文娥英商量了一下,最终三人决定一起回京。 当即乐平公主便派人去收拾公主府,五天之后,三人已经回到了京中的公主府中。 乐平公主回京第二日,便是禅定寺开光大典,禅定寺位于大兴城西南隅的永阳坊,规模甚巨,占半坊之地。 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前去观礼,跟着众人拜香参礼,纷繁热闹。 趁着乐平公主听经,肖元元觉得无趣,便借口更衣带着芸香和几个婢子出了主殿四处闲逛。 细察之下却见这寺庙修建无比奢华,单看这殿宇规模,复殿重廊,联甍比栋,幽房秘宇,窈窕疏通,密竹翠松,垂阴擢秀,行而迷道(注:该描述出自于《长安志》)。 尤其是寺中建了一座巨高的木塔,肖元元不由看晃了神。 听了一旁僧人的介绍,这塔有七层,气势宏伟,高三百三十尺,周长一百二步,竟比西安大雁塔还要高上些许。 肖元元看着眼前的巨塔,不由得有些怔忡,都说杨坚生性节俭,怎么生出一堆贪淫好奢的儿子! 现在想想,不是各有各的人设,杨坚未必不喜欢奢华之物,只是要教训别人,不得不以身作则罢了。 肖元元手上拨转着经筒,绕着木塔转了起来。 第1144章 偶遇 都说绕佛塔以三为数,可积累功德,肖元元却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有人叫住了她:“元元——” 肖元元回过头来,却见是许久不见的杨玄感,肖元元顿时眉眼带笑,问道:“杨兄,你怎么在这里?” 杨玄感回道:“满朝的文武都到了,我岂不到之理?” 肖元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听说绕佛塔可得修行,杨兄可同去啊!” 杨玄感摇了摇头,走过了来,道:“绕塔有诸多忌讳,一不可四处张望,二不可与人交谈,三不可脚踩生虫,四不可口涎唾地,五不可手指佛像,六不可左绕逆行。 要低头念佛,心无旁骛,专心志致。 今日与你绕塔,为兄怕难以专心、怠慢佛祖,还是罢了!” 肖元元怔了一下,细细想着刚刚自己犯了多少忌讳,怨道:“合着我刚刚转了半天,都白转了?” 杨玄感闻言,便知道肖元元不懂这些,不由得笑道:“你既不通佛理,又不知这其中详细,想必是不信佛祖的……那你绕塔做什么?凭添着这么多烦恼!” 肖元元回看了看那佛塔,叹了一口气,道:“心中有所求,不管有用没用,都想试一试,想来确实有些傻。” 杨玄感笑道:“平时不求佛,心中有求才来绕塔,你这不是临渴掘井么?” 肖元元点头应是,道:“想想刚刚我刚刚绕塔,几乎把忌讳犯了一个遍——我这种人还想临时抱佛脚,佛见我都想踢我两脚!” 杨玄感不由得笑了一声,道:“这里太阳大,我们去走廊处歇歇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跟着杨玄感往走廊走去。走了一会儿,拐了几道院落,寻了一个头顶阴凉的地方。 此处凉风阵阵,视野开阔,不时有人从不远的小道上经过,两人也不以为意,径直让人置了桌椅过来,坐下乘凉歇息。 两人喝着素汤,杨玄感道:“没想到今日你竟会来?” 肖元元回道:“这寺毕竟是给大行皇后所建,我来观礼,也是尽一尽小辈的礼数。” 杨玄感迟疑了片刻,问道:“元元,你说实话,你可有什么为难之处。若有的话,可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你!” 肖元元惊讶地看向杨玄感,不由得笑了,道:“杨兄何出此言,我一切都好呀!” “当真么?”杨玄感问道。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杨兄从哪里看出我有为难之处了?” 见肖元元似不像是说假话,杨玄感舒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我与苏兄谈及到你,说你人虽在京中,却杳无音讯。 上次见你,还是在大行皇后的灵前,匆匆一瞥,未来得相谈,细算之下,我们好似近两年都不曾相谈过了。” 肖元元不好解释这其中的原由,于是顺着他说道:“所以你们以为我被公主软禁了!” 杨玄感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 肖元元笑着道:“没有,公主没有软禁我,是我不想太出风头。 你当也知道——尽管公主一避再避,公主府与朝廷都有诸般牵扯。 而我,也是个走到哪儿都会招惹是非的人! 我和公主都怕麻烦,所以才会深居简出,免得麻烦罢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肖元元不由得有些好奇,道:“今日你都来了,怎么没看到苏兄啊?” 杨玄感回道:“他如今怠懒的很,一点都没上进的意思,天天悠闲自在,又无官一身轻。 他在太子所设的书院任教习,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教学上,对官场这一套早已置之不理了。” 肖元元闻言笑了笑,说道:“他有事做就好,在不在官场也无所谓。” 杨玄感点头道:“是啊,对了,去年公主和太子联手为大行皇后所办的天灯会,应是你的手笔吧!” 肖元元一脸骄傲道:“这还用说,除了我还有谁?” 杨玄感笑道:“那满城的天灯,当真乃一奇观,苏兄惦念了许久,一直拉着我去找你。 可几次到公主府门,都被门房挡了回去,为此,苏兄还埋怨了你许久呢?” 肖元元想了想,这事儿应该是去年乐平公主去往仁寿宫,她留在公主府看家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确实跟守门的将军支会过,公主不在,来客一律不见。想不到竟然把杨玄感和苏夔一起挡到了外面。 肖元元讪讪道:“这是我的不是,改天杨兄为我美言几句,寻个机会,我去给苏兄赔个罪吧!” “算了!”杨玄感道:“其实我们也知道你的不得已,你与皇家牵扯这么深,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十分不易了。” 肖元元低头示礼,道:“多谢杨兄体谅。” 接着,两人又谈了一些近日京中趣闻,正在谈话间,忽见一大拨人出现在不远的拐角处,正是在正殿听完颂经,出来闲逛的杨坚一行人。 杨坚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除了太子汉王和乐平公主随行以外,还有不少近臣,如苏威、杨素、柳述等人都在其中。 二人看到这一行人,马上止住了话头,站了起来,对面的人也都看到了他们,肖元元和杨玄感只好朝杨坚众人遥遥一拜。 正在肖元元想着如何脱身离去的时候,一宫人匆匆跑了过来,道:“杨大将军,肖娘子,陛下有请!” 肖元元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杨玄感对着迟疑的肖元元道:“岂有见君不迎之礼,走吧!” 肖元元只好点了点头,跟着那宫人便往杨坚处走去。 此时杨坚那边也寻了一个凉台,置了桌椅茶点,等肖元元和杨玄赶到时,一众人已分次坐好。 “奴——参见陛下!” “臣——参见陛下!” 肖元元和杨玄感一起朝杨坚行了礼,杨坚顿了片刻,道:“都平身吧!” “谢陛下!” 二人起身,肖元元朝乐平公主看去,乐平公主赶紧叫道:“谁让你到处乱跑的,还不赶紧过来!” “是。”肖元元低头行礼,快步走向乐平公主,杨玄感看着肖元元远去的身影迟疑了一下,也赶紧回到了杨素身边。 第1145章 脱身 杨坚一直盯着肖元元,看肖元元在乐平公主身边坐好,顿了片刻,感慨道:“朕好似许久不曾见过肖娘子了!” 肖元元没有应声,抬眸看了杨坚一眼,上次见到杨坚还是在独孤皇后灵前,当时杨坚便已经眉目低垂,皮老肉松,尽显老态。 今日一见,杨坚更是发须花白,虽然强撑着精神,但眼中透露的一丝虚弱和敏感,依旧能让人看得出内里的脆弱不堪。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不过是微末小卒,父亲日理万机,元元岂敢烦扰圣驾!” 杨坚有些不悦,开口道:“丽华,肖娘子又不是哑巴,朕问她话是要听她的奏答,你不必事事都替她说话!” 肖元元眉间一蹙,回应道:“陛下恕罪,奴位卑而胆小,不敢与陛下直面相对,公主担忧奴婢,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杨坚看向肖元元,道:“你胆小,你不敢?” 肖元元应道:“是。” 杨坚被顶的一噎,顿了顿,气道:“你做了什么事别以为朕不知道,朕就没见过比你胆子更大的!” 肖元元看向杨坚,满脸的不解,问道:“奴的生死尽在陛下捻指之间,岂敢妄为? 陛下若说奴有妄为之处,还请陛下明示,奴也好就此改过,以后不再犯了!” 杨坚被气笑了,他也不能真把肖元元给太子和乐平公主出主意的事都说出来,只好点了点头,道:“真是巧言善辩!” 知晓内情的人自然能听出不对了,但大多数人只觉得杨坚莫名其妙,觉得杨坚无缘无故地去为难肖元元,难道是对乐平公主不满? 众人想着,纷纷把目光投向乐平公主。 太子一直想着方才看到的肖元元与杨玄感闲谈的那一幕,虽然知道二人是多年的旧友,两人的谈话行径也十分正常,可无缘无故的让人觉得那一幕实在刺眼。 太子问道:“杨将军和肖娘子不在殿中聆听佛经,怎跑到外面来了?” 这话说的恶意满满,杨玄感听着心中不大舒服,回道:“臣在殿中有些胸闷,便出来想透透气,巧遇元元,想着许久不见,便上前攀谈了几句—— 怎么,有何不妥么?” 太子面色不显,看了一眼乐平公主,微微笑道:“并无不妥,本宫只是好奇,问上一句罢了。” 在旁人看来,太子不过是在为乐平公主打抱不平而已。 乐平公主看着场中局势,当即对着肖元元发难道:“你不是说要去更衣么?一跑出去就回不来了,你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肖元元娇声回道:“有啊有啊,我不但把公主放在在眼里,还放在了心里呢!” 众人闻言,面色尴尬,轻咳一片。 乐平公主面色一红,又呵斥道:“出去这么久,那你都跑出去做什么?”说着,乐平公主又朝杨玄感看了一眼。 肖元元赶忙解释道:“我跟杨将军也没谈多久,方才我一直在绕塔呢!” 乐平公主怔了怔,问道:“你去绕塔做什么?” 肖元元眯眼笑道:“一位情僧说过,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求修来世……” 乐平公主问:“那求什么?” 肖元元笑道:“但求途中与你相遇啊!” 乐平公主使劲压了压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一声,道:“油腔滑调,芸香——” 肖元元身后的芸香应了一声:“奴婢在。” 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道:“让你出门就没好事,净会招惹人,让芸香送你回府去!” 肖元元也明白乐平公主是在借故让她离开,于是乖巧的应了一声:“是,奴遵命!” 就这么走了当然显得有些不礼貌,于是肖元元又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陛下——奴告退!” 杨坚心口一滞,气道:“谁允你走的?”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陛下留奴在这里,可是还有什么吩咐么?若是有陛下但讲无妨。” “你……” 肖元元没有顾忌杨坚的半分心情,杨坚只觉得怒气上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肖元元见杨坚气得瞪着大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道:“既然陛下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先告退了。” 说罢,肖元元便带着芸香退了下去,脚步非常快,生怕后面杨坚又叫住她。 幸而当下人多,杨坚抹不开面子强行留下肖元元,只好咬着牙任由肖元元走了。 肖元元腿脚很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杨坚冲着乐平公主气道:“她都入你的府这么多年了,你是一点礼数都没教她么?” 乐平公主敷衍道:“父亲恕罪,元元愚笨,什么学不会。 所以女儿才不许她出来丢人的,更不能让父亲见她,以免冒犯了父亲!” 杨坚直直盯着乐平公主,呵呵冷笑了两声,道:“丽华,你以前是何等耿直的人,如今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目光蓦然垂了下来,沉着声音道:“以前母亲在,女儿就算说错了话,也有母亲护着! 今时不同往日,女儿哪里还敢肆意妄为,直言不讳呢?” 一听乐平公主提到独孤皇后,杨坚顿觉心间一痛,鼻子似被什么堵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太子察觉出不对,连忙上前出声道:“父皇——你怎么了?” 杨坚连忙摆了摆手,道:“今日出宫太久了,朕该回宫去了!” 杨坚说罢,便要起身,一旁的侍从连忙将杨坚扶了起来,太子说道:“儿臣送父皇回宫!” 杨坚道:“你们自便去吧,不用跟着朕。” 众人听罢,应了一声“遵旨。”杨坚便带着随身的侍从径直走了。 见杨坚离去,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又朝着太子告别,各自离去。 太子走到光平公主身边,道:“阿姊准备回府么?还是在寺中再逗留片刻?”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仪式已毕,我也该回府去了。” 太子点头道:“那臣弟送阿姊一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二人各自带着一众侍从,朝着寺外走去。 第1146章 才人 太子没有陪同杨坚回宫,反而要送乐平公主出去,乐平公主便知道太子有话要说。 两人慢慢地走在路上,不少僧众宫侍纷纷避让,乐平公主找话问道:“今日太子妃只待了一会儿便走了,可是府上有什么事么?” 太子迟疑了一下,回道:“不过是府上的一些琐碎小事,不值一提。” 乐平公主笑了笑,劝道:“那可不是琐碎小事,你入睡时的床,醒来时的汤,一饮一食,一坐一卧,看似不起眼,可若没有打理好的话,你这一整天都过得不顺心。 太子妃为你挡住了这些琐碎之事,你才能心无旁骛的奔你的大业! 若没有她,你的大业会十分艰难。” 太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想到阿姊竟然会替她说话?” 乐平公主回道:“算不上替她说话,不过说句公道话而已。 我也知道太子妃并非良善,可她对你却良配!” 太子呼了一口气出来,道:“臣弟明白了。” 又走了几步,太子慢慢开口说道:“对了,近来父皇封了一个才人!” 乐平公主脚步未停,看向太子,拧眉问道:“谁?是陈娘子,还是蔡娘子?” 太子回道:“蔡娘子!” 乐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问道:“那陈娘子呢?没有册封么?” 太子点了点头,道:“没有。”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论家世容貌,陈娘子当先册封。 母后在时,六宫虚设,这蔡娘子有何出众之处,竟成了后宫第一个被册妃的妃嫔?” 太子回道:“前些天阿五入宫来看望父皇,恰遇蔡娘子侍奉,阿五念蔡娘子侍奉父皇尽心,于是阿五便向父皇求情,请封蔡娘子为正二品顺仪。” 乐平公主问道:“那怎么又成四品才人了呢?” 太子回道:“父皇说蔡娘子出身不好,难登大雅,看在阿五的面子上,封了一个四品才人。” 乐平公主顿了顿,嗤笑道:“怎么?打压蔡娘子就能显出陛下对母亲的一腔深情了?” “阿姊——”太子警示地叫了一声,又软下语气道:“蔡娘子上位,只是开始,臣弟怕…… 此时二人已走到寺外,乐平公主看了看等在门外的马车,笑了笑,道:“算了,陛下怎么做,也不关我的事,我先回府了,太子自便!”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马车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肖元元露出头来,冲着公主叫道:“公主——我就知道我走了,公主也待不了多久。 太子殿下——” 肖元元低头示礼,太子也微微颔首还了礼。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笑了笑,又对着太子道:“我会在京中住些时日,改日再聚吧!” 太子只好点了点头,回道:“阿姊慢走。” 乐平公主闻言,朝着低头示礼,转身两步,扶着白鹭子踩上马凳上了车,肖元元在车上伸手按乐平公主递来的手,拉着进了车内,一声令下,马车往前走去。 太子看着马车远去,沉思了一会儿,也转身上了马,赶回宫中去了。 乐平公主的车驾宽敞舒适,肖元元倒了杯甜浆递过去,担忧地问道:“怎么是太子送你出寺,是有什么事么?” 乐平公主接过甜浆,抿了一口,回道:“没什么事,就是之前那个在陛下面前偷偷吹他冷风的人找到了,他跟我说了一声。” 肖元元眼睛一亮,问道:“那人是谁呀?” 乐平公主回道:“蔡娘子!” “蔡娘子?”肖元元疑惑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那个蔡娘子不是越国公进献给陛下的么?越国公和太子不是一边儿的么?她为什么要害太子?” 乐平公主笑道:“越国公府美人无数,那蔡娘子只是越国公府的一个歌姬,又不是越国公养的死士,没那么忠义的! 更何况越国公送她入宫,也不过是当送了个玩意儿给陛下,没想过让她从中做什么,所以那蔡娘子对越国公也没什么情分” 肖元元明白了,道:“那她是被别人收买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柳述,前些天阿五特意入宫去,装作无意地给那蔡娘子求了名分。 我估计是太子觉得此事有异,所以在蔡娘子身边查了查,才查出了端倪。” 肖元元听罢,没了兴致,道:“查出了就好,以后也好防着点!” 肖元元说着,把乐平公主没喝完的甜浆一口喝下,乐平公主道:“他想让我去给陈娘子也求个名份,不过以他的身份不便出面。 要不是你催我上车,他就快说出口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问道:“那公主要帮他这个忙吗?” 乐平公主回道:“你说呢?”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去帮帮她吧,陈娘子也不容易!” 乐平公主揽过肖元元的腰,微微叹了一声,道:“你怎如此心软!”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肩前,轻声回道:“好歹相识一场,陈娘子之前也是个公主,如今沦落到如此境地,她挺可怜的。” 第1147章 纵情 乐平公主眸色深了深,道:“你可知陈娘子是太子妃安插到陛下身边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她跟我说过的。”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她连这个都跟你说?” 肖元元回道:“这有什么呀?为什么不能说?我又不会出卖她!” 乐平公主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她如今只是宫婢,能力有限,能为太子做的事也有限,所以,她便不会越陷越深。 倘若她真被封了妃嫔,就会在这场嫡位之战中难以脱身了!”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她早就脱不了身了,也是她自己要入局的,她早就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 与其让她身份卑贱的在宫中挣扎求存,不如让她的路好走一些,最差也要比那个蔡娘子好些吧!” 乐平公主被肖元元这护短的话逗得笑了笑,道:“好,听你的,改日我也去宫里,替陈娘子求一求。” 肖元元嗯了一声,又道:“求个品级高一点的,别让别人欺负了她去。” 乐平公主宠溺道:“好,都听你的,给她求个贵妃!” “那也不至于!” 乐平公主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也想多住几天再走,毕竟连续奔波了两天,身体也有些疲累。于是二人便在府中腻歪了好几天。 倒是宇文娥英,挂念着长乐宫的胡瓜,率先离府往长乐宫去了。 约摸过了半个多月,太子突然派张衡入夜来报信,出言惊人:“公主不好了,陛下病重,倒地不起!太子殿下特命卑职前来报信,公主快往宫中一趟吧!” 乐平公主一惊,连忙收拾了一下,带着侍从便往大兴宫去了。 乐平公主到达甘露殿时,正见太子、柳述、兰陵公主,以及杨素和苏威都在场,众人看到乐平公主,纷纷点头示礼。 乐平公主还了礼,又快步走到太子面前,小声问道:“陛下怎么了?他的身子一向强健,怎会突然晕厥倒地?” 太子面露难色,不自在地看了看屋中一众的近臣,拉着乐平公主走到了偏厅处,小声道:“母亲走后,父皇纵情酒色,臣弟亦多番劝阻,奈何父皇不听——” 说到这里,太子顿了顿,道:“近日父皇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方子,说是饮血有助兴之效,午间饮了许多鹿血,还吃了不少丹药,召了几个美人欢好…… 夜间宫人来叫起,才发现父皇醒不来了!” 乐平公主脸色黑沉沉地一片,问道:“他大白日里如此这般,那他夜里……”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往日夜里更甚……” 乐平公主问道:“那朝政怎么办?” 太子回道:“所幸近来朝上没什么乱子,臣弟勉力维持……阿姊,若父皇醒了,你替臣弟去劝劝他吧!” 乐平公主问道:“陛下这般多久了?” 太子顿了顿,道:“自从禅定寺回来之后,便是这般了!”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先去看太医怎么说!” 太子点了点头,二人又走回到殿前,跟着众人一起守着。 正在焦灼间,蔡才人带着几个婢子走了进来,乐平公主听到动静,转头扫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宣华公主跟在蔡才人身后,看到乐平公主正和太子站在一处,正想上前搭话,却被蔡才人一眼挡了回去。 感受到乐平公主的目光,蔡才人率先走到乐平公主和太子面前,叫了一声:“两位殿下,奴适才有宫事在身,此来迟了!” 乐平公主和太子朝着蔡氏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却没有说话,又把头转向内殿去了。 蔡才人感受到了二人的冷落,心中不悦,开口道:“奴多番劝说陛下,不要纵情声色,奈何陛下不听,才使得龙体受损。 今日公主入宫来,一定要好好劝劝陛下呀!” 蔡才人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目光射了过来,目光不善,太子率先反应过来,呵斥道:“蔡才人慎言,父皇英明神武,岂容你肆意诋毁!” 刚刚蔡才人那一番话,直接给杨坚安了一个贪淫乐祸的帽子。 蔡才人面色一怔,但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被太子这严厉的态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顺着太子道:“奴说错话了,是那几个妖女媚惑陛下…… 殿下放心,奴就是去处置那几个妖女去了,这才来迟了!” “处置?”乐平公主拧眉疑惑地看向蔡才人。 蔡才人回道:“是啊——方才奴亲自命人杖杀了那几个妖女,又命各宫观看,以做警示……公主放心,日后宫中不会再有人敢媚惑陛下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在宫中杀人?没有人劝阻你么?” 蔡才人辩白道:“公主说笑了,奴虽只是一个四品才人,处置几个婢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如今的大兴宫,也只有奴一个妃嫔,若奴不帮着主理后宫,岂不是为陛下增添烦忧?” 乐平公主笑了一声,道:“蔡才人——真是好魄力!” 蔡才人回道:“公主谬赞!” 正在说话间,一内侍从内殿走了出来,众人纷纷围了上去,太子赶紧问道:“孙内侍,父皇如何了?” 那孙内侍应道:“殿下放心,各位相公放心,陛下已经醒了,正在用着汤药,听说太子和乐平公主在,命奴婢召二位进去。” 众人纷纷看向太子和乐平公主,太子安抚道:“父皇既然醒了,那便会好的,诸位放心,本宫先去看看。” 杨素和苏威等人纷纷点头,道:“太子殿下快进去吧。” 说着,太子和乐平公主便往内殿去,身后的蔡才人一步上前,也想跟上去,却被孙内侍拦住了:“才人止步——” 蔡才人气道:“妾是后宫唯一的妃嫔,合该近身伺候陛下,你何该拦我?” 乐平公主回过头来,道:“让她进来,不许吵闹。” 前一句是说给孙内侍的,后一句是说给蔡才人的。 孙内侍顿了一下,犹豫的放下了手,蔡才人快步跟在乐平公主身后。 几人一走进内殿,太子便三两步跨到杨坚床前,叫了一声:“父皇——” 杨坚神色颓靡,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乐平公主,无奈道:“朕听说越国公和苏威都来了——朕已无碍了,让越国公他们都回去吧!” 太子关切道:“他们也是担忧父皇……” 杨坚神色讪讪,不好意思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宣扬的?是谁把他们叫来的?” 这下太子明白了杨坚的意思,杨坚是觉得今天的事太过丢人,太子顿了一下,解释道:“儿臣当时正在尚书省与越国公和右仆射在商量突厥步迦可汗部的事,听闻内监传信,父皇晕厥,这才一起赶了过来。 都怪儿臣当时情急,没有顾及太多……” “算了……”杨坚恼恨地摆了摆手,道:“朕没事了,让他们回去吧!” “是——儿臣这就跟越国公他们说一声。”太子说罢,便起身出去传信去了。 第1148章 夫人 杨坚看向乐平公主,尽管乐平公主装得面色平静,可微蹙的娥眉间仍显一丝担忧,杨坚犹豫道:“丽华——你……”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道:“父亲行事如此荒唐,就算朝政能推给太子,可父亲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呀!” 许是在病中,杨坚显得分外的脆弱,不由得眼中潮湿,哑着声音道:“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管朕呀!” 乐平公主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淌下两行泪来,连忙别过脸去将泪拭下,杨坚见状,也忍不住哭诉起来:“丽华,你说——你母亲怎么不管朕了呢?朕都荒唐成这样子了——她应该过来骂骂朕的。 就算她生气不跟朕说话也好,只要她在千秋殿里,朕心里就是安定的。 可她不在了,你也不认朕了,朕知道……朕从来都知道,你也好,太子也好,蜀王也好,汉王也好,都是因为有了母亲,才认朕这个父亲的! 伽罗没了,朕的家也没了,朕这才知道,这天下这么大,皇宫这么空……朕是皇帝,朕富有四海,可朕没有家了!” 杨坚说着,掩面痛哭,口里喃喃道:“她怎不管朕了呢,朕都如此了,她怎不管朕了呢!” 乐平公主心下一软,上前扶着杨坚的肩,劝道:“父亲节哀,母亲她也不乐见你如此的!” 太子早已回来了,站在床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杨坚哭了好一会儿,太子劝道:“父皇,母后魂归,乃是天命所定,还望父皇不要伤怀。 若母后在天之灵,见父皇如此自苦,心中怕也是不安。 请父皇保重身体,万里江山还需父皇一力承担。” 一旁的蔡娘子也应声道:“是啊陛下,您看看太子殿下,也是很心疼您的!” 蔡娘子这话这一出,屋中顿时静了一瞬,杨坚瞥了瞥眼,这才看到一直在边缘的蔡才人,不知为何突然间发了怒,恶狠狠地吼道:“谁许你进来的?” 蔡才人被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陛下恕罪,奴是跟着乐平公主一起进来的! 陛下病重,奴实在担心极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蔡才人用头叩着地,不敢抬头,只敢叫着恕罪。 杨坚看了一眼乐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道:“丽华与你又不相熟,她为何带你进来,一定是你缠着要进来的。” 蔡才人一噎,道:“是——是、是奴不知分寸,是奴太过担心陛下……” 杨坚一脸头痛的模样,摆了摆手,道:“罢了,你滚出去!” “且慢——”乐平公主制止道:“父亲——这后宫诸事一直无人主理,如今父亲在病中,琐事繁扰,也不能安心养病,女儿以为,大兴宫须得选一个主理后宫之人。” 杨坚扫了扫蔡才人,疑道:“她?”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当然不是——” 乐平公主看向蔡才人身后的宣华公主,道:“陈娘子出身名门,娴雅淑静,之前在千秋殿,也甚得母亲信重。 女儿以为,陈娘子当可大用。” 杨坚也看向宣华公主,宣华公主闻言,当即便明白了乐平公主意思,心下一喜上前一步道:“公主谬夸,宣华愧不敢当。” 杨坚面色稍霁,道:“陈娘子也侍奉了朕许久,难得伽罗和公主都看好你,只是……” 杨坚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轻声劝道:“父亲放心,女儿与陈娘子相处过一段时日,陈娘子品性和婉,善理宫务……” 顿了顿,乐平公主道:“不过是替父亲管理后宫庶务,她是不会管到父亲你身上的!” 杨坚点了点头,又哀哀凄凄道:“除了你们母亲,没有能管得了朕了! 那朕就封你一个……” 杨坚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建议道:“不如封一个一品夫人吧! 毕竟品阶够高,她处理宫务的时候才能服众!” 独孤皇后在时,后宫虽只有她一个皇后,但后宫品阶自古都有。大兴宫后宫也是有品阶的。 分别一后(皇后)。 三夫人(贵妃、德妃、淑妃,品级为正一品) 九嫔(顺仪、顺容、顺华、修仪、修容、修华、充仪、充容、充华组成,品级为正二品。) 十二婕妤(正三品),往后不一而足。 杨坚听罢,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丽华说得有理,朕即下诏旨,封陈氏宣华为淑妃,为一品夫人。” 宣华公主听罢,朝着杨坚深深行了一礼,道:“妾受君之命,甘为驱使,谢陛下隆恩。” 第二日,礼部使者便为宣华公主持节授册,接着修缮宫室,赐居安和殿。 因着杨坚生病,乐平公主不得不将回长乐宫的日子往后推迟,时不时的要入宫去探望杨坚,免得招人话柄。 眼见是入了夏,白日里虽然炎热,可一至夜里,大兴城还是冷得很。 今天天气十分好,夜色湛蓝,明月当空,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在观月台上倚在一起赏着月色。 肖元元道:“公主还是担忧陛下的!” 乐平公主应了一声,道:“就算是自己的心,也是难以琢磨的。当初我是那般恼恨他,想着此生不与他亲近,可见他躺在病床的时候,心还是软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很正常啊,血脉至亲,就算是恨,也恨得情非得已。” 乐平公主摩挲着肖元元纤腰上的软肉,道:“我并不想报复他,他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 肖元元将身子软软贴了上去,道:“公主还说我的心肠软,你才是心软的那一个——”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起你的那个父亲,你要怎么对他来着?” “送他进监狱,或者让他一无所有!”肖元元干脆道:“我跟公主不一样,公主的恨都在皇后娘娘的爱里消磨了,可我没有……” 乐平公主愣了半天,道:“你想回去么?”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那要看公主啊,公主若是不要我了,我就立马回去!” 乐平公主不解道:“你还能回去?” 肖元元不置可否道:“也许吧!” 第1149章 凤傲天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好想去你的家乡看一看,若是一定要找桃花源,你家乡或许不错。” 肖元元想了想,道:“不行啊,我也好想带公主过去,可公主你过不去啊!” 乐平公主坐起身来,道:“你能去,为何我不能去?” 肖元元也跟着坐了起来,双手攀着乐平公主的肩,道:“若是能去,我早就带你过去了,还用你说?” 乐平公主凝着眉,道:“既如此,那你为何不回去?” 肖元元回道:“我怕——我怕回去之后就回不来了—— 我怕没了公主,我遗憾终生,如今与公主在的每一刻,都是无比珍贵的!” 乐平公主噎了噎,顿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愈发的会油腔滑调了,净会哄人!” 乐平公主说着,又躺回到软榻上,肖元元道:“我有点想喝酒了!” 乐平公主道:“我尚在孝期,不能饮酒,你又不用守孝,你可以喝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糯糯道:“公主不喝,我也不喝!”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你既跟着我,我就应该让你舒心自在,若因我的缘故过得不开心,你又何必跟着我呢?” “我愿意!”肖元元哼唧道。 月光下的肖元元依旧那么娇媚可人,乐平公主心中一阵酸楚,一阵甜蜜,循环往复。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的怀里,软着丧声音道:“我其实不是想喝酒,我只是突然想到调酒了,想让公主也尝尝——” 顿了顿,肖元元又自顾自道:“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公主孝期过了,我再调给公主喝也不迟。” 乐平公主想了想,打断了肖元元设想,问道:“对了,你既然是从未来而来,那你知道太子是何时即位的么?” 其实乐平公主想问的是,杨坚会什么时候死。 肖元元当即便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她虽知道独孤皇后死后,杨坚也很快随而去,但她此时也不想让乐平公主过于担忧。 于是肖元元道:“不知道啊,你们这个朝代太短了,史书上也没留下几页,没什么人注意的…… 你知道的,我学习不是个好的!” 乐平公主听罢,不由得嘲笑道:“那你从未来而来也没什么用啊!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肖元元不服气道:“谁说没用了,合着我之前那十年都白活了呗!” 乐平公主只是笑着,没有应声,肖元元的心情却低落了下来,道:“仔细想想,确实白活了,我那十年都干了啥呀,怎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搂在怀里揉了揉,道:“别难过了,是我的不对,若不是我牵扯你,你早就天高海阔了!” 肖元元抬头道:“确实是公主的错,公主你要是出息一点,想当个女帝什么的,我也能抱抱你的大腿呀!”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道:“女帝?”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公主又不是凤傲天。” “凤傲天是谁?”乐平公主面色一凛,问道。 肖元元拍着乐平公主的胸口,安抚道:“就是话本子里的公主,动不动就杀兄杀父杀全族,然后登基称帝…… 怎么轮到我这儿就这么难呢!做个生意赚点小钱还被人惦记着坑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想让我当凤傲天,你是自己想当凤傲天吧!” 肖元元懊恼道:“早知道选个架空本了,有历史框架就是麻烦!” 乐平公主虽然没听懂肖元元的意思,便还是接话道:“凭你这种小娘子,若是登基称帝名垂千古,那世间的男人得有多蠢啊!” 肖元元皱了皱眉,生气道:“我听出来了,公主你在骂我蠢!” 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的小脸,调笑道:“不蠢不蠢,元元可聪明了!” 肖元元没有躲开乐平公主的手,反手抓住把玩了一阵,又吮住乐平公主的中指轻轻含咬了一口。 一阵酥麻从指尖痒到乐平公主的心尖,乐平公主心尖一热,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纱被下光洁的双腿不停撩拨乐平公主的下身,上身越贴越紧。 肖元元埋头在乐平公主胸间,轻吮慢蹭,一路蜿蜒向上,直至到耳边,肖元元轻轻含咬着乐平公主的耳垂。 乐平公主身上热浪一浪一浪涌来,用手抵住肖元元,避开肖元元目光,哑着嗓音道:“元元,眼下不合适!” 肖元元微微喘着声音道:“你不用动,你要守孝,我不用!” “公主,我的公主!”肖元元一边轻唤着乐平公主,一边解开自己的薄衫,月光下玉体莹润,伏身贴了上去,肖元元轻轻呢喃着:“我忍许久了!” 肖元元说罢,不等乐平公主再说什么,用吻堵住了乐平公主的嘴,乐平公主绷直的上身软了下来,享受着肖元元送上来的柔软,似全然化进了水里。 不知何时,攻守易形,月色清泠,纠缠在一起的玉体却火热异常。夏风习习,应和着吹不散的鹂啭莺啼。 半晌贪欢,兴尽而止,肖元元裸着窝在乐平公主怀中,疲累的手指动动都难,但还是无力开口道:“公主,对不起,我没忍住!”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莫说是你,我也没忍住!” “那……”肖元元犹豫道:“那你的孝期怎么办?”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做都做了,能有什么办法?” 肖元元不应声,将头埋在乐平公主的颈间,乐平公主笑了笑,安慰道:“其实守孝三年,并非夫妻不能同房,只是不能有孕罢了……起码一年内不能有孕——” 肖元元抬起头来,不解道:“我与你又不是夫妻,又生不了孩子,那你怎么……” 乐平公主抚着肖元元的身线,道:“我当我们是夫妻,我也想为母亲尽份心,可惜……” 肖元元追问道:“可惜什么?” 第1150章 道心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软腰捏了一把,嗔道:“就你这个小妖精,专会毁人道心!” 肖元元靠着乐平公主的肩膀,望着月光皎皎,心下无限感慨,道:“我今日缠着你是有原因的!”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有什么原因?” 肖元元回道:“郡主说她培育出的大白菜快出种了,要我过去看看!” 乐平公主不快道:“你看有什么用?你又不会种菜。” 肖元元问道:“公主,你什么时候才能离京啊,我想和你一起去长乐宫!”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尽快吧——父亲如今需要戒酒戒色,我在的话还能劝上两句,旁人都不敢说话。 他如今身子已经转好了,已经可以接见朝臣了。 等过几天,他身子大好了,我们就回长乐宫去。” 肖元元娇声求道:“那我先回去,公主你快点回来!”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你不能待在公主府里么,等这里料理干净了,咱们一起回去!” 肖元元的语气有些烦躁,道:“郡主叫我回去呀!” “不用理她!”乐平公主不在意道。 肖元元呵呵了两声,道:“她是你女儿,你怎么对她,她都爱你——我跟你又不一样,我又没生过她!”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背上狠狠拧了一把,肖元元轻轻‘嗷’了一声,嗔道:“干嘛拧我,疼死了!” 乐平公主没好气道:“你不是要去看娥英的,你是自己待得烦了,不想待在公主府了,是不是?” “不是——”肖元元口不应心的回道。 “怎么不是?”乐平公主道:“京中熟人多,你不能肆意出府去玩儿,所以你就不开心。 你如今尽想着出去玩儿,不想管我了是不是?” “怎么会呢?”肖元元安抚道:“天大地大,公主最大,为了公主这点儿委屈算什么——算了,我不回去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思忖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你跟着我本就受了委屈,算了,你想走就走吧,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肖元元不吭声,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怎么生气了?我不已经答允你送你去长乐宫了么?” 肖元元回道:“公主答应的不诚心,我不高兴!”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道:“我本就不想让你走,你还想让我诚心诚意的答应你,肖元元你莫欺人太甚。” 肖元元哼了一声,费力从乐平公主怀中爬了起来,摸到自己的外衫,胡乱着穿上,边穿边道:“反正我明天就走,气死你!” 然后肖元元扯着一个外袍裹好,趿上木屐咔嗒咔嗒下了观月台,观月台下撞上白鹭子,白鹭子问道:“你怎么自己下来了,公主呢!” 肖元元没好气道:“自己上去看!” 说着肖元元头也不回地往清吉堂去了。 白鹭子连忙上了观月台,正在见乐平公主闲适地赏着月,白鹭子不解地问道:“公主,肖元元她怎么了!”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闹脾气了,没事!” 见乐平公主神色淡然,白鹭子便知道事情不大,于是放下心来,道:“天色晚了,公主回房中吧!” 乐平公主笑着看向白鹭子,道:“你说她刚刚回到清吉堂,转头又看到我,会不会气坏了?” 白鹭子笑道:“气不坏的,她那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道:“派人过来收拾一下,回房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服侍着乐平公主穿好了外衣,回清吉堂去了。 白鹭子说得没错,别看肖元元话说得硬气,只过了一夜,第二日肖元元离府时,抱着乐平公主腻歪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上马车走了。 肖元元前脚上了马车,乐平公主后脚顿觉得日子没了滋味,在府中休息了一日,便入宫去见杨坚去了。 杨坚如今病情大好,已经可以扶着人在后苑太液池边转一会儿了,坐在舫上,看着池光粼粼,微风袭来,天色不错。 乐平公主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汤,杨坚问道:“你上次带来的甜糕不错,清香不腻,怎么这一次没带过来呀!”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父亲喜欢么?女儿疏忽了!” 杨坚一脸落寞,道:“朕就是比不上你母亲,你母亲在时,无论她喜不喜欢,你都会寻好吃给她…… 这些天里,你就跟朕带过两三次吃食……” 杨坚深深地叹气,乐平公主看了看一旁的兰陵公主,问道:“有阿五给父亲带得还不够么?” 第1151章 孝敬 杨坚看了看兰陵公主,回道:“小阿五带得也好,但朕就是觉得你带得新奇些!你不知道当初朕多馋你母亲那一口。” 乐平公主笑了一笑,道:“下次女儿问一问那甜糕的做法,交给御膳房,以后父皇什么时候想吃,直接让御膳房做!” 杨坚还是不满意,道:“朕不是这个意思,那甜糕即便再好吃,吃上两次也就腻了——”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杨坚,杨坚接着道:“那个……当初你给你母亲用得那份心,给朕分一半就行!” 乐平顿了一下,表情讪讪,有些为难,她今日本来是想跟杨坚辞行,尽快回长乐宫的。杨坚这么要求,无疑是把自己绑到了京城。 肖元元若是知道了,肯定又会气坏了! 但杨坚把要求说得如此直白,乐平公主好歹是他女儿,就算敷衍一下也行,实在不能立马拒绝。 见乐平公主不说话,杨坚脸色变了变,道:“丽华不愿意?也是,丽华向来不亲朕的!” 兰陵公主笑道:“父皇不要怪罪阿姊,阿姊不是不愿意,而是办不到!” “什么?”杨坚不解,看向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回道:“谁不知道阿姊府上有个肖元元,之前阿姊能换着花样孝敬母后,大半是由这肖娘子出的主意。 如今母后离世,阿姊对那肖娘子死心塌地,那肖娘子也算功成身退,不愿再做这些无用之事了吧!” 乐平公主脸色一冷,对着兰陵公主说道:“元元对母亲有孺慕之情,所以才会与我一起费心孝敬母亲,却被你说的如此功利。 如此重利轻义,阿五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 兰陵公主脸色僵了僵,道:“阿姊,臣妹没有这个意思。” 见她们二人似是要吵起来,杨坚自是不会管小女儿吵架这种事,只是开口问道:“丽华,那肖娘子还在怨恨朕么?” 乐平公主一噎,这件事一直没有挑明,生怕伤了杨坚的自尊心,可没想到杨坚倒自己挑明了问了出来。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元元是小孩子脾性,受不得累,吃不得苦,也不愿受人制肘,不过是个小娘子,父亲不要去为难她了!” 杨坚摆了摆手,道:“她不想做也罢,朕没有要为难她。 只是之前朕与她与有过多番交往,种种件件,十分合朕心意……没想到落到今日两不相见的地步。 她有她的意气,朕也有朕的过失,实在可惜。” 乐平公主深深吐出一口气来,直言道:“陛下或许觉得那肖氏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商行,却是元元倾注了自己尽一半心血,才建起来的。 打掉了商行,对元元而言,她的一半心血也付之东去,再难将养回来了。 可她那只剩一半的心血只够勉强生存,父亲想让她重振商行,实在是为难她!”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朕当时确实轻视了商行的重要之处,现在想想都觉得分外可惜…… 可有些事情你不明白,肖元元也不明白。” 乐平公主微微凝眉,问道:“父亲那般作为,还有别的原因?” 杨坚反问道:“你觉得肖元元是个什么样的人?” 乐平公主沉默一下,杨坚道:“于你而言,她自然是千好万好。 那肖元元长得美艳动人,虽有些小性情,却又不失可爱,还对你情根深重,处处体贴,你是不是觉得她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娘子?” 乐平公主轻轻应道:“是,女儿就是这么觉得的!” 杨坚顿了顿,道:“但在朕眼里,她却是个无君无父、目无尊上、心机叵测、甚至……十分可怕的人。” 乐平公主不解问道:“元元素来行事妥帖,从来没有做过害国害民之举,相反,她有钱之后,也做过种种利国利民之举,父亲怎会如此想她?” 杨坚顿了一下,问道:“你听说过《水虎传》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女儿未曾听过!是一本传记么?” 杨坚摇了摇头,道:“朕不知道,朕也没有寻到这本书,但那肖元元却用这本书的内容,阑释了如何根除世家的方法!” “什么?”乐平公主一脸震惊。 自汉以来四百年,都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当今情况下,凭谁都没有办法说根除掉天下世家! 杨坚顿了一下,道:“不止于这些,还有那句: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还有那句:祖宗不足法,人心不足恤,天命不足畏; 甚至更早,早在贤文馆时,她那一句: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字字句句,皆在表明她心性不正,且……遗患无穷。” 乐平公主想为肖元元辩白些什么,开口道:“父亲,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一个人每天要说很多话,一句一句地找,总能找出错处来。 父亲你怎能因为这几句话,就断定元元会祸国殃民呢?”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她只会逞些口舌之快,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对她如何! 可是你也看到了,肖氏商行做到了什么地步? 她曾对朕说过,她想往西域去,她还说军队到不了的地步,她能把商队开过去! 她也曾与朕说过,通过商贸,可以直接掐住吐谷浑的命脉,使他不敢反抗。 你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么?朕相信她能办得到。 慕容伏允多么嚣张跋扈的人,朕还想让他与他哥哥多纠缠几年呢,肖元元倒好,直接让慕容伏允统治吐谷浑,如今那慕容伏允在边境多番挑衅,朕都恨死了! 她这样的人,朕哪敢让她手握天下之财,哪敢让她继续发展,难道要等她联合西域诸部,灭了我大隋朕再出手么?” 乐平公主分辩道:“元元不会的,元元心肠最软,她最见不得家破人亡生灵涂炭,她连看到尸体都能吓得病一场,她怎么做这种事呢?” 杨坚回道:“朕也相信那肖娘子胆子小,看不得血流成河。可她行商贸、兴西域,真到了朕都无法遏制的地步,便退不回去了! 你可知道她江南的造船厂是个天下无人能匹敌的所在么?你以为那船只能用来拉运货物么? 明面上看,那只是一个造船厂,但加上水手,那便是一队水师。一旦她的船队成形,肖元元要不要谋反是一回事,只要她想,她就能办得到! 朕只有在尚能掌控的时候,借机打掉它,据为已有。否则再等两年,朕就掌控不住了! 不过……” 杨坚顿了一下,道:“也是因为她没有反心,朕才饶她一命,容她留在你身边。 否则,即便你憎恨朕,朕也必除之而后快!” 乐平公主心中一紧,杨坚想杀肖元元的想法由来已久。 她本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杨坚早已卸下了对肖元元的防备,吞并肖氏商行也只是因为杨坚贪心而已。 没想到杨坚对肖元元防备从来没有卸下来过,想来肖元元的日常行为,皆在杨坚的视线之下。 乐平公主深深呼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只要元元一无所有,父亲就会放过她?” 杨坚否定道:“当初她初入公主府时,不也是一无所有么?” 乐平公主怔了怔,问道:“那父亲要如何才能放过她?” 杨坚不由得愣住了,他对肖元元的不信任由来已久,想了想道:“朕没有要拿她怎样,只要她安份地待在你身边,朕就放心了! 你让她别老想着记恨朕,她说过的那些悖逆之言,朕都没找她算帐!” 第1152章 无赖 乐平公主沉默着未发一言,杨坚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乐平公主应声,不解地问道:“丽华,你在想什么?” 乐平公主若有所思道:“元元言行虽说不上谨慎,却也不是个莽撞的性子,父亲方才说的那些悖逆之言,真是元元所说的么?” 杨坚闻言,问道:“你还想替她赖账不成?” “还有——”乐平公主道:“那所谓的《水虎传》,因女儿的缘故,为了避嫌,元元对朝政之事也是能避则避,她岂会跟父亲献策,如何处置世家呢?” 杨坚气道:“她当然不是直接跟朕说的……” 杨坚猛然顿了一下,乐平公主当即就明白了过来,道:“是不是太子?他把和元元平时说的玩笑话都当真了,然后禀报给父亲了?” 杨坚讪讪道:“无论如何,这些话都是她说的!朕也没有冤枉她—— 再者说,她也不是好人呀,她私下里给太子都了什么馊主意…… 那个……就拿上次裴肃的事说吧,你敢说太子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不是肖元元攒簇的?” 乐平公主一噎:“我……” 杨坚伸手制止道:“你别告诉朕是你与太子私底下商量的,朕还不知道你,素来耿直—— 这种七绕八拐、不留首尾的主意,只能是那个诡计多端的肖元元出的。” 乐平公主急了,也不喊父亲了,指着一旁听愣了的兰陵公主道:“陛下别把什么坏事都推到元元身上,元元做错什么了? 要不是柳驸马伙同河东裴氏要搞太子,太子也不会求到公主府里来。 本宫就不该就帮那个忘恩负义的太子出主意,帮了他他还把元元给卖出来!” 眼见乐平公主当场发火,杨坚不由得软下语气,道:“丽华你别急呀,朕又没有说要治那肖元元的罪,只是跟你把话说清楚,别老觉得朕是个无情无义的昏君!” 乐平公主冷哼一声,道:“女儿算是看明白了,太子和陛下真不愧是一对亲父子,都不拿别人的好心不当回事。 罢了,你们父子兄弟想如何便如何吧,反正元元也走了,过两天女儿也走,陛下就不用担心我们居心不良了!” 杨坚闻言,不由急道:“走?那肖元元走了?去哪儿了?谁让她走的?” “她回长乐宫了!”乐平公主冷硬的回道。 “哦!”杨坚松了一口气,道:“长乐宫啊,长乐宫挺好的!” 乐平公主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道:“眼见父亲身子大好,女儿也就放心了,明日女儿就收拾一番,这一两日也搬到长乐宫去,父亲放心,女儿会时常上表请安的。” “不行不行,”杨坚连忙摆手,道:“你母亲病时,你日日都来宫中请安,轮到朕时怎么三四天才入宫一次。 不行不行,朕还病着,你不能扔下朕不管——” 乐平公主无奈道:“父亲——太子和太子妃日日都来还不够么?小阿五也时常入宫陪伴,父亲你都看不到么? 还有蜀王,他人还在内侍省里关着呢……” 杨坚打断道:“你别提那个浑小子,要不是他,你母亲也不会早早离朕而去,朕不想见他!”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陛下决断就好。” 杨坚噎了一下,顿了顿,又诉苦道:“丽华,不是朕嫌弃他们,他们一个个的都只会奉承朕,连个说真话都没有……朕也就跟你能说得上话!” 乐平公主当即回道:“他们不是奉承陛下,他们是 不想让陛下心中难过。 陛下尚在病中,若再听些难听的话,岂不是加重陛下的病势。 你问问小阿五,父亲你从小疼爱她,她如今时常来宫中探望,难道说一点真心都没有么?” 兰陵公主赶忙附和道:“阿姊说的是,母后已经不在了,若父皇不能保重自身,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该怎么办呢?” 杨坚浑不在意,无理取闹道:“朕不管,反正朕不许你去长乐宫,把那个肖元元也召回来——她一走把你的魂儿也勾走了,你们都得留在京中陪着朕!” 第1153章 避让 乐平公主无奈的叹了一声,正在这时,一宫侍匆匆赶来,道:“陛下,太子殿下传信,说越国公和苏相公,还有柳驸马都十分挂念陛下,现在已在后苑外等着了!不知陛下是否要见他们?” 杨坚听罢点了点头,道:“朕也好几日不曾见过越国公了,让他们直接到太液池这边来吧!” 乐平公主闻言,当下便起了身,道:“既然父亲有正事要忙,女儿先行告退。” 说着便朝杨坚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杨坚连着“诶”了几声,乐平公主也没回头,杨坚在她身后叫道:“别忘了把那肖元元叫回来!” 乐平公主一走,兰陵公主迟疑片刻,道:“阿姊就是这个脾气,素来性子刚硬,父皇不要怪罪!” 杨坚听着不是嗞味,回道:“你阿姊最像你们母亲,她什么脾性朕还不知道,不用你提醒朕!” 兰陵公主噎了噎,道:“妾不是这个意思,阿姊她……” “行了行了!”杨坚摆了摆手,道:“你阿姊都知道朕与臣下谈话需要避嫌,你怎么还在这里?” 兰陵公主怔了怔,回过神来,道:“一会儿驸马也会过来!” 杨坚轻轻‘哦’了一声,道:“那你待这儿歇会儿吧!” 乐平公主走到后苑处,刚好碰到太子带着越国公一行人正往苑内走,众人见到乐平公主,纷纷停下脚步,双方各自见了礼,越国公问道:“乐平公主是刚刚侍驾归来么?” 乐平公主回道:“正是,听闻几位卿家见驾,本宫特意回避。” 越国公笑着奉承道:“乐平公主还是一如往常那般,高洁自好,不沾俗世凡尘。” 乐平公主客套道:“省得麻烦罢了!几位卿家快去吧,父亲正等着几位呢!” 众人纷纷朝着乐平公主颔首示礼,一起前去,太子却停了下来,对着越国公道:“本宫有话要跟阿姊说一声,几位卿家先走一步。” 越国公等人也没有在意,纷纷说了一声:“殿下自便!”便跟着接引的宫侍往里去了。 乐平公主听见太子有话要说,便等在那里,等越国公等都走远了,太子才走到乐平公主身边,担心地问道:“臣弟见阿姊脸色不好,方才只顾着跟越国公寒暄,都不曾与臣弟露个笑脸!” 乐平公主冷呵呵地笑了一声道:“方才与陛下闲谈,陛下谈及你曾将元元与你说的话——全都传给了陛下,我还在陛下面骂了你一顿。” 太子怔了一下,慌道:“不是——阿姊当也知道,扬州有陛下的人,有些事情臣弟是瞒不住的——” 乐平公主摆手制止了他,道:“反正现在我很生气,陛下也知道我很生气,这个情况下咱们的关系必定是有嫌隙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太子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道:“臣弟明白了!”不就是演戏么! 知道太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乐平公主也没多说什么,直接甩袖离去。 晚间,兰陵公主回到府上,整个人闷闷不乐,柳术觉得奇怪,便问道:“公主面色不豫,是有人惹公主不快了?” 兰陵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倒不是谁惹得妾不痛快,妾只是心中不服气。 之前阿姊侍奉母后,尽心竭力,妾是自愧不如,所以尽管心中不快,也知道母后待阿姊好,也是应该的。 可如今父皇病重,妾几乎日日都入宫伴驾,阿姊也不过三四天来一次。 可阿姊即便来了,对父皇的病情也毫不用心,时常是坐坐就走,今天还与父皇吵了一架——为什么父皇还是那般宽待她? 凭什么我举荐的蔡娘子只得一个才人,阿姊张张口,那陈娘子就成了淑妃?那陈娘子哪里比得上蔡娘子机敏,分明是在父皇眼中,妾比不过阿姊罢了!” 柳述闻言,笑着宽慰道:“蔡娘子不过是越国公府上的一个歌女,陈娘子可是前陈宁远长公主,身份有别,陈娘子是要高人一等的。 至于你与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她是长女,所谓长姊如母,再加上她曾是前周太后,气性也大些。 父皇既然早就知道她脾性大,自然是早就做好了被冷言相对的准备。 再加上陛下宽待乐平公主,有利于朝堂安稳,也有利于后史留名,所以,只要乐平公主做得不过分,陛下都会宽待她的。” 兰陵公主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你不曾见过,父皇待阿姊之纵容,可谓十分过分。 妾今日才得知,阿姊府上那个肖元元,原来做了那么多事。 听父皇说,那肖元元借行商之名干涉国政,父皇忌惮她,这才放任皇长兄吞并肖氏商行,而且事后不但不纠正,反正进一步将商行彻底摧毁。 可即便那肖元元差点酿下大祸,父皇也没有要了那肖元元的性命,还不是看在阿姊的面子上。” 对于这件事,柳述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初朝堂还有人参奏过,说肖氏商行借行商之名资敌,后来还是杨坚亲自跑到如意楼,跟肖元元谈了两桩生意,才按下这件事不再计较的。 柳述开口道:“那肖娘子确是个奇才,杀了太可惜了!” 兰陵公主皱了皱眉,微微道:“说来——那肖娘子确是个奇人,阿姊这两次入宫,父皇都跟阿姊打机锋,暗示阿姊让肖元元入宫来,奈何阿姊都借故挡了回去。 阿姊干脆把那肖元元送到长乐宫去了,这下父皇的打算又要落空了!” 柳述正欣赏着别人送来的白瓷,本来没有在意,顺口问道:“陛下为何非要让那肖娘子入宫去呢?” 兰陵公主解释道:“近来父皇把玩母后留下的遗物,其中有幅老花镜和放大镜,说来倒是奇了,那镜上的冰晶石晶莹剔透,没有丝毫杂质。 父皇曾命将作监仿制,可谁也没见过如此上好的冰晶石。何稠甚至怀疑这冰晶石不是凡间之物,取自于云天之冰。 父皇实在好奇,想召那肖娘子入宫来问问,奈何怕惹恼了阿姊,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柳述顿了一下,道:“陛下还有一个望远镜,我也看过,听你这么说,这应该是一套的。” 兰陵公主点了点头,道:“当初阿姊孝敬母后,不时就会进献新奇的玩意儿,那珍珠粉、玉容膏、玫瑰精油,无一不是那肖元元所进献的。 若是肖元元把这一套再用到父皇身上,像这望远镜、天灯、造船术,那父皇不又被阿姊拿捏住了么! 我这一生都被阿姊压上一头。” 这种姐妹间争宠的话颇为小孩子气,柳述笑了笑,刚想开口,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重,当初晋王之所以能夺位成功,就是因为受到了独孤皇后极力的支持。 而独孤皇后之所以要支持当时的晋王,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晋王与乐平公主交好,她相信晋王比太子更加能照看好乐平公主。 如果如兰陵公主所言,这一次乐平公主故计重施,和肖元元一起讨好了杨坚,那么前太子想复位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想到了这里,柳述不禁后背发凉。 兰陵公主接着道:“那肖娘子当真灵得很,她不但会做生意能赚钱,听说她还有一本奇书,叫《水虎传》,能灭掉天下世家!” “什么?”柳述一脸的不相信,道:“简直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 兰陵公主急道:“是真的,是父皇亲口跟阿姊说的,阿姊她也没有否认——还有,你知道么?上次裴肃入京,想要让高颎复位,最终无功而返,也是那肖娘子给太子出的主意—— 虽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但后续的结果就是驸马你白忙了一场啊!” 柳述越听越觉得心惊,不由得喃喃道:“我就说这太子的种种作为如有神助,不料竟是另有高人!” “驸马,你方才在说什么?”兰陵公主没有听清柳述的喃喃自语。 第1154章 不孝 柳述挤出一丝笑来,安慰道:“没什么——公主若是觉得日日入宫太累了,不如在府里歇上两日。” 兰陵公主嗔怪地看了柳述一眼,道:“不必了,妾还是常入宫走动走动吧,驸马对皇长兄一片赤诚,皇长兄被废,你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妾在陛下身边,关键时刻还能说上几句话!” 柳述闻言笑着道:“有劳公主了,可见公主如此辛劳,为夫也于心不忍啊!” 兰陵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皇长兄如此落魄,你都不离不弃,我们即是夫妻,我唯有与共进退,谁让你如此刚直,宁折不弯。” 柳述颇为感慨,揽着兰陵公主叹道:“柳某此生有幸,得遇公主,乃柳某三世之福。” 因着杨坚不但没有应允乐平公主离京,还明确要求乐平公主不能离开,所以乐平公主一时间竟也不好直接违逆杨坚往长乐宫去,于是乐平公主便耽搁了五六天。 乐平公主看着手中肖元元送来的手信,看了许久,一旁的白鹭子观察着乐平公主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公主,肖元元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合上书信,道:“她那边能有什么事,她每天跟娥英一起游园钓鱼,跑马插花,快活得紧呀! 信上说她们又养了一只龟,起名叫‘来福子’!” 白鹭子笑着问道:“她过得如此快活,还有心思跟公主炫耀?” 乐平公主叹道:“她哪里是跟我炫耀——她分明是在勾我过去。 她早就想回长乐宫了,奈何京中事务缠人,我一直脱不开身。 所以她干脆便先一步回了长乐宫,逼着我受不了的时候,尽快处理完京中事跟她过去。 谁知陛下不许我离京,这一连五六天没有音讯,她估计等着心急了,才写信过来,勾搭我过去呢!” “啊?”白鹭子满眼不可置信,嫌弃道:“她小心思怎么这么多?直说不行么?” 乐平公主回道:“不能怪她,她多次明明白白地都跟我说了,可我没有应她,她才走这一步的。” 白鹭子哼了一声,道:“把小心思都用到公主你身上了,公主你竟还纵着她。” 乐平公主叹了一声,道:“时势所迫,我和她都没有没办法。” 白鹭子想了想,倏然笑了笑,道:“如果公主一直不回去,奴婢料想忍不住的肯定是她! 公主不用理她,也不要回信给她,奴婢打赌,用不了几天,她自己就跑回来了!” 乐平公主闻言便笑了,想了想肖元元临行前一夜,那番主动求欢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悸动。 稍稍缓了缓心神,乐平公主红着脸道:“算了,我还是去封信哄哄她吧,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何必让她心里难受呢。” 不过两日,肖元元在长乐宫收到了乐平公主的回信,看完之后十分不开心,将信狠狠往桌上一放,宇文娥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母亲说什么了?” 肖元元没好气道:“她说让我在这里好好玩儿!” 宇文娥英好奇道:“那你生气什么?” “我……”肖元元一噎,道:“亏我天天念着她,她一点都不想我,半分要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宇文娥英帮李小孩儿剥着香榧子,回道:“陛下病中,母亲若丢下陛下不管就是孝,会受朝廷议论的。” 肖元元不忿道:“公主还怕这些流言蜚语么?” 宇文娥英解释道:“母亲或许不怕,但陛下是怕的。 从另一方面来讲,儿女不孝,是父母教养无能,否则怎会养一个不孝的孩子呢? 情感相互,作为父母,指责儿女不孝的时候,实际是在骂自己无能。 所以,就算母亲想当一个不孝女儿,陛下也不会同意母亲担此骂名的!” 第1155章 铠甲 肖元元本就理屈,当下哼唧道:“我也没有非逼着公主去当一个不孝女……我不过是想让公主开心一点。” 宇文娥英沉默了一会儿,道:“元元,我听说你一直想带着母亲去找桃花源?” 肖元元‘嗯’了一声,犹豫地回道:“你放心,我们会带你一起走的!” 宇文娥英不认同道:“你们现在不很好么?为什么要离开? 母亲在京中好歹是公主,你非要将母亲去当一个庶民,我实在不能苟同!” 肖元元看着宇文娥英,她不敢跟宇文娥英说乱世的事,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想去么?” 宇文娥英回道:“我不想去,我觉得现在很好—— 当然,我是说——有你在,有母亲在,有小孩儿在,你们都在,这一切都很好。 我不明白为何要离开,我们在这长乐宫里不也没人打扰,也是另一种桃花源么? 你若是喜欢桃花,我可以命人把全宫都种上桃花,不用离开的!” 肖元元怔了怔,道:“你真不愿意走?”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是——我们自小便知道权势有多重要,权势对我们来说,就像水和鱼。 你让我们放弃现有的权势地位,就如同将军在乱战之中,众敌环伺之下脱下铠甲,这是求死之举啊。 我相信你也明白,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办法脱离公主府,即便暂时离开,也是在晋王府的庇护之下。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脱离了公主府和晋王的庇护,你是无法显露自己才能的,甚至连活下去都不能保障。 所以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为何非要让母亲放弃权位,去做一个任人宰割的庶民呢?” 肖元元顿了顿,企图跟宇文娥英讲道理,道:“将军之所以要穿铠甲,是为了上战场。 那是不是说,只要不在战场上,就不用穿铠甲了? 同理,公主虽不在朝堂,可说话还是份量的,所以她需要权位。 若让她远离朝堂,她还那权位做什么?” 这话显然说服不了宇文娥英,宇文娥英回道:“母亲为何放弃自己本来就有的东西,就像创建的肖氏商行,若不是被朝廷强行征收,你会心甘情愿的交予朝廷么? 依我看,母亲就是被你惑了心智,才会答应放弃自己安身立命的权势。 可你呢,我实在不能理解,凭你这么聪明,怎会做这么傻的事?” 肖元元沉默不语,宇文娥英又劝道:“留下来吧,母亲为了你能放弃自己的公主之位,你怎就不能为了母亲留下来呢?” 肖元元垂眸下来,道:“你不懂,我往后再与你说!” 宇文娥英呼出一口气来,自得道:“我与你争论什么事情,往往都是你赢。 可今日我竟逼到你说不出话,看来这件事全是你没有道理。 不过,你想要带母亲走,怕也没那么简单,哪有一朝公主归隐山林的?陛下也好,太子也罢,无论是谁做主,都不会轻易放你们走的。” 肖元元并没有跟宇文娥英详说太多,反正如今时机未到,多说也无益。 见肖元元默然不语,宇文娥英问道:“母亲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长乐宫的,你呢?你要回公主府去么?” 肖元元哼道:“我才不回去,她都不想我,我巴巴的赶回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宇文娥英舒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就看你们谁比谁更能撑得下去了!” 乐平公主虽然人在京中,却也不经常入宫,三五天去上一次,多大问一声安就走,连午膳都不用。 近日乐平公主身子不大舒爽,连着五六天没有入宫,午睡过后,乐平公主神色恹恹,正想着心事,白鹭子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呈上了一张纸条: “公主,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字条,来人很急,要我马上交于公主!” 乐平公主神色一顿,一边接过白鹭子递来的纸条,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鹭子回道:“来人说,几日前朝廷接到奏报,说凉州地动,死伤逾百。 最为严重的是,地动震塌了当地的镇妖塔,塔下露出了一方石碑。 那石碑上有一行谶语,今日石碑被运到京都,太子殿下见此石碑,把石碑上的人谶言抄下,急命人送了过来!”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打开纸条一看,顿时大惊。 只见纸条上面写着: “小月初,九耀星。紫微出,将军行。双星现,不聊生!” 乐平公主赶紧问道:“那石碑现在何处,何人看到了?” 白鹭子见乐平公主如此着急,赶忙回道:“那石碑直接运到了尚书省,在场的人不少,几乎所有的重臣都在,太常寺那边已经入宫面圣了!” 乐平公主直接站了起来,道:“安排马车——我们马上入宫。” 白鹭子心下一慌,赶忙出门去,吩咐人套车去了。 行至路上,乐平公主心中一团乱麻,将那谶言反复看了好几遍,白鹭子不解地问道:“公主,你还好么?” 乐平公主紧紧拧着眉,道:“我从未见过如此阴毒的谶语!” 白鹭子凑近过去,道:“世间谶语大多都是假的,唯有一两句真的,就被人奉为传奇,公主也不必担心。 陛下英明,还有太常寺诸位大臣在,公主也不必如此担心。”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即便十谶九假,但凡有一条成真,都是亡国之灾。 陛下即便不信,也会防患于未然。” 白鹭子不解地问道:“奴婢看不懂,这谶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拿出那张纸条,轻轻念出:“小月初,九耀星。紫微出,将军行。双星现,不聊生!” 乐平公主顿了顿,解释道:“小月为肖,初者元也——意指肖元元。 九耀星,又名太阴星,有荧惑之名,此星会带来战知和祸患,是为妖星。 紫微出,将军行——紫微星是帝星,所谓帝星出世,必有将星。 双星现,不聊生——意指妖星惑君,民不聊生。” 白鹭子顿时惊了,“这是……” 乐平公主将纸条折好,道:“是谁,是谁要害元元?” 白鹭子急道:“公主,肖元元不足为虑,奴婢担心的是那背后之人只恐是冲着公主而来呀!”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重要了,我与元元同为一体,若出了事,她和我有什么区别。” 很快马车便入了宫城,乐平公主换上坐辇,急命人往甘露殿而去。 乐平公主一路急匆匆赶到甘露殿,却被宫侍挡在了殿外:“公主止步,陛下正与从卿家商议国事,公主不便打扰!” 乐平公主急道:“本宫有急事,还请韩宫令通传一声。” 那韩宫令见乐平公主神色急切,便道了一声:“公主稍等。”回身通传去了。 可没过那久,那韩宫令又返了回来,道:“回公主,陛下正与越国公,苏相公,柳驸马,还有太子及太常寺卿商议要事,陛下命公主先行回府,得空再来传召。” 乐平公主自然是不肯走,强硬地回道:“劳烦韩宫令再去通传一声,我今日必须见到陛下,否则我不会走的。” 那韩宫令为难地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陛下当真在和各个卿家商议要事,请公主回去吧!” 乐平公主仍然坚持道:“还请宫令通传一声。” 那韩宫令叹了一口气,又转身往殿中去了。 不一会儿,韩宫令从殿中走了出来,朝着乐平公主摇了摇头,看样子杨坚此时还是不想见她。 乐平公主也不再为难那韩宫令,只是顶着太阳站在殿门前,望着殿内一动不动。 此时殿中亦是争执一片,约摸过了近半个多时辰,却见陈淑妃从殿中走了出来。 陈淑妃原本在杨坚身前伴驾,突然几个大臣来奏,杨坚一时间身边离不了服侍的人,便没有赶陈淑妃离去。 直到陈淑妃听了个七七八八,太子突然发现陈淑妃也在殿中,便提醒了杨坚一声,杨坚便命陈淑妃出殿去了。 陈淑妃看到乐平公主站在太阳下,快步走到乐平公主身边,道:“公主怎么站在太阳底下,你先随妾身过来!” 说罢,陈淑妃拉起乐平公主便走。 见是陈淑妃,乐平公主回了回神,跟着陈淑妃到了就近的偏殿,陈淑妃一面命人备着冰饮,一边问道:“元元呢,她怎么样了?现在人在哪里?” 第1156章 谶言 乐平公主按下心绪,回道:“她如今在长乐宫——你方从殿中出来,里面情形如何?” 陈淑妃紧拧着双眉,道:“太常卿意指妖星现世,祸害苍生……并且推出那妖星是元元——”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他们如何说?” 陈淑妃道:“苏相公以为此谶言意图过于明显,恐有人作伪,劝陛下三思。 太常寺和柳驸马却说不能姑息,尤其是柳驸马,他指出了种种元元身上的不合理之处,并非凡俗之人…… 至于越国公,虽然两边都不偏帮,却也说天象之说,不可轻忽!”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元元不是妖星!” 陈淑妃反常地没有应和乐平公主的话,而是问道:“公主,妾身问您一句:元元她当真不会变老么?” 乐平公主心中一震,问道:“谁说的?” 陈淑妃道:“越国公无意间提了一句,说上次在禅定寺见到肖娘子,说肖娘子不但才华出众,姿容与当年初见时竟一分未改。 世人早就有言,称其为神女,如今怎么又说是妖女呢?” 陈淑妃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越国公此言一出,那柳述便似是抓住了漏洞,以此表示元元定是妖孽无疑。 还说了关于天灯祈福,为何天灯没有给皇后娘娘祈来福祉,皇后娘娘反而就在当年离世了。 他怀疑是元元在天灯中作了法,让上天把皇后娘娘提前带走了!” 乐平公主听罢,气得狠狠一掌拍在案上,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淑妃满脸担忧道:“公主——这话听着虽像是无稽之谈,但妾身看陛下的神色,似有所感—— 还有——妾身能从殿中脱身出来,是太子殿下使计命妾身出来的。 想必太子殿下是让妾身来告知公主殿中的情形,公主要早做打算!” 乐平公主沉默片刻,仔细想了想,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别的话也许打动不了杨坚,但关于天灯折寿的事,却让杨坚耿耿于怀。 因为杨坚是知道肖元元和太子之间的交易的,也就是说肖元元几乎天天盼着独孤皇后和杨坚双双离世。 这样太子登基,他们交易完成,那肖元元就可以带着乐平公主双宿双飞了。 许是想到了这一点,杨坚才会神色异动。 万一肖元元真是妖女,哪怕不是妖女,她但凡懂一点妖术,她已经对独孤皇后下了手,那下一步她会针对谁呢?自然是他杨坚了! 为什么一向强健的他,突然开始贪酒好色,终使伤了根里,冥冥之中好似真有人做了什么巫蛊之术。 想想肖元元日常言行,她也曾见过几次巫蛊之祸,可每次她都嗤之以鼻,不是因为她不信,而是因为在她眼里,这些都是小手段,她都看不上眼。 乐平公主越想越害怕,她深切地知道一旦杨坚疑心一起,万祸丛生,很难再劝回来。 乐平公主沉默了半晌,道:“是柳述吗?他要除去太子助力,从元元开始下手。” 陈淑妃担忧地问道:“公主——妾身与元元相处日久,妾也知道她并非妖女。 此事已经闹到了御前,再去查谁是幕后主使,也是往后的事。 若此事真是有人蓄意陷害,他想害的绝不是元元一人,他是想通过元元,拔除公主府。 公主早做打算!” 乐平公主盯向陈淑妃,质问道:“你是意思说,让本宫断尾求生,放弃元元?” 陈淑妃脸上的神色僵了僵,道:“妾……妾身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全在公主。” 乐平公主扶着案桌坐了起来,沉声回道:“元元不是我碍事的断尾,她是我的魂,我的血,我一定会护住她的。” 陈淑妃连忙跟着起身,问道:“公主要去做什么?” 乐平公主道:“我会马上送她离开京都——” “不行——”陈淑妃急道:“万一陛下定了元元的罪,公主如此做就是抗旨,陛下会责罚您的!” 乐平公主冷声道:“他尽管责罚我便是,本宫一应承担!” 乐平公主说着,带着白鹭子径直出了殿去,吩咐道:“出京,马上去长乐宫。” 第1157章 断尾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扶着乐平公主上了坐辇,往宫外走去。 乐平公主并未直接往长乐宫去,她先回公主府安排了一番,然后马不停蹄往长乐宫赶去。 肖元元正与宇文娥英一起钓鱼,听传令宫人说乐平公主到了长宁殿,顿时喜不自胜,扔下宇文娥英便往长宁殿奔去。 乐平公主站在主殿前,侧对着门口,正看着那幅千里江山绣屏台架愣愣地出神,门外传来肖元元急走来的声音,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公主——” 乐平公主缓缓转过头去,正见肖元元跨过门槛,飞奔而来,未等乐平公主做何反应,肖元元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乐平公主,亲道:“公主——你怎么才来?你终于来了!” 乐平公主身子僵了一下,面色发狠,一把将肖元元推开了。 肖元元顿时往后踉跄了几步,幸而白鹭子在旁边,顺手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肖元元一脸惊讶地看向乐平公主,但见乐平公主表情不对,心下一阵无措,问道:“公主……你推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硬起声音道:“肖元元——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肖元元脸上神情瞬时僵硬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说着,肖元元又上手去拉乐平公主,却被乐平公主挥手甩开了:“你别碰我!” 肖元元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下一慌,但仍带着一丝侥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白鹭子——” 白鹭子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肖元元一着急,干脆先发制人,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来见我就是找我发脾气的么?” 乐平公主无力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你走吧!” 肖元元气极反笑,气道:“你让我走,你让我去哪里?我还有哪里可以去?” 乐平公主冷冷地看向肖元元,眼中满是愤恨不甘,向前逼近道:“你少在本宫面前装可怜,你就是仗着本宫心软,一再的瞒我,辱我,轻视我。 你在太子身下承欢之时,是不是已经打算利用本宫来为太子铺路了?”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肖元元连忙摇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双手上前紧紧抓着乐平公主的手臂,急着解释道:“不是……公主你听我说,我……” 可是此时肖元元才发现,自己竟然无从辩驳。 乐平公主红着眼眶笑了,盯着肖元元问道:“你骗我说要去找桃花源,可实际上你却毫无作为。 这两年来,本宫被你骗身骗心,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你明明就在本宫身边,可你一次一次为太子筹谋,使他坐稳了太子之位。 本宫想了一路,怎么想不明白,你留在公主府,到底为了我,还是为了太子?” 听着乐平公主的声声控诉,肖元元眼中带着最后的一丝光,问道:“公主,你还能再信我一次吗?” 乐平公主反问道:“不值得,你有什么值得本宫去信的?” 肖元元眼中的光,随着大滴大滴的泪落了下来,只留满眼的灰败,肖元元放下抓着乐平公主手,道:“好。” 乐平公主背过身去,道:“我不想再见到你,白鹭子……派人送她去江南,找人看着她,不许她再踏入京都一步!” “母亲——”身后传来宇文娥英的声音:“为什么要让元元走啊,出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头也没回,宇文娥英急步走到乐平公主身边,正见乐平公主落着泪,顿时愣住了! 肖元元叫了一声:“郡主——是我的错,我合该如此!” “元元——母亲她……” “娥英,你退下——”乐平公主打断道:“来人,把郡主带下去。” 一旁的宫人闻言,上前扯住宇文娥英,劝道:“郡主,请先离开吧!” 宇文娥英在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身边看了两圈,最后又看了肖元元一眼,想着肖元元走了那么多次,乐平公主也气了那肖元元那么多次,最终也会团圆。 这般想着,心中便不再那么急切,于是宇文娥英跟着那宫人离去了。 肖元元朝乐平公主深深施了一礼,颤声道:“公主——烦请允我回公主府收拾一下行装……” 乐平公主沉声道:“你的行装我已经命人安排好了,别脏了我的公主府,赶紧走吧!” 肖元元哀求道:“公主,你回过头来,让我再看看你吧!” 乐平公主头也不回,呵斥道:“我再不想见到你,滚——” 肖元元哀凄凄地叫了一声:“公主——”上前两步,想去扯乐平公主的袖子,却被白鹭子拦下了。 “白鹭子——”乐平公主命道:“把她拖走!” “是,”白鹭子颤着应了一声,双手掣住肖元元的双臂,用力往外扯,肖元元整个人一下失去平衡,顺着白鹭子的力道往门外挪去。 肖元元挣扎不过,不由得哭喊道:“公主,让我再看你一眼,最后一眼,公主——” 白鹭子对着一旁的宫人厉声呵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快把她拖走!” 一众宫人见状,纷纷上前,几乎将肖元元拖离了地面,不由分说将肖元元往宫外马车处拖去。 肖元元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白鹭子走到乐平公主身边,道:“公主,她已走了!” 乐平公主如脱力般,扶着那屏风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抚胸痛哭。 白鹭子眼中也含着泪,扶着乐平公主坐了下来,道:“奴婢扶公主回寝殿休息片刻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无力地吩咐道:“吩咐护送的人,一路上好生照顾,不得有任何闪失!” “公主——那公主你呢?”白鹭子担忧地看着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缓了缓又道:“我们回公主府去,跟娥英说——让她老实地在长乐宫住着,无论京中有什么事,她都不要管。 还有,把郡马接到长乐宫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 乐平公主推开白鹭子的手,无力道:“去——快去安排!” 白鹭子含泪点头,放下乐平公主,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另一边的甘露殿,吵到杨坚头昏脑涨,支撑不住,也没有吵出什么结果来。 借着身子不适,杨坚将他们都遣了出去,太子满眼忧色从甘露殿走了出来,正看到陈淑妃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甘露殿的方向。 太子故意走慢了几步,待越国公等人各自离去,陈淑妃借机快步上前,问道:“太子殿下,元元的事,陛下作何决断?” 太子摇了摇头,回道:“父皇体力不支,暂且没有决断。” 太子又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阿姊呢?” 陈淑妃赶忙回道:“乐平公主听闻了殿上的争执,便回去了,她说,她要送元元走—— 应是要把元元送往江南吧!” 太子闻言,顿觉得不对,细想一下,心中一慌,惊呼道:“坏了!” 陈淑妃连忙问道:“太子殿下有何不对?” 太子赶忙道:“父皇在殿中需要有人照顾,劳烦淑妃娘娘多多看顾—— 本宫还有要事要办,先行告辞。” 见太子如此急切的模样,陈淑妃自知事情有异,便道:“陛下这边有妾身看顾,太子殿下尽可放心。” 二人相互行了一礼,太子便匆匆离去。 太子自然也知道肖元元这些天一直住在长乐宫,出了大兴宫他便带着张衡一队人径直往长乐宫而去,到时已经晚了一步,肖元元的车队已经离去。 太子没有犹豫,当即问明了方向,便策马追了过去,幸而他一路急驰,很快便赶上了肖元元的车队。 “前方留步!”太子高声叫道。 领队的参将认识太子,闻声便下令停下了车队,回身去看,正见太子急驰而来,直奔队中肖元元的马车而去。 第1158章 细作 那参将连忙下马,冲上前拦住太子的马头,抱拳行礼道:“太子见谅,卑职奉公主之命送肖娘子离京,还请太子不要阻拦!” 太子翻身下马,一把推开那名参将,径直上手去拍那车门,叫道:“元元——,元元你出来!” “太子殿下——还请自重!”一个女声从身后传出,太子回过头去,正是肖元元的贴身侍婢芸香。 太子看到芸香,脸色一变,急声问道:“你怎么在车下?你不该贴身看顾着她么?” 芸香回道:“娘子心中难过,不想让人见到,把奴婢赶下车了!娘子如今不想见人,太子殿下请回吧!” 太子闻言,更是大惊,怒呵道:“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待着,你们都该死!”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太子也不多话,径直去拉车门,却发现那车门从里面栓住了。 太子狠命一拉,裂开一道缝来,那参将见状不对,连忙上手帮忙,二人又是齐力一拉,竟将那半扇车门卸了下来。 看到车中场景,众人皆是一愣,只见肖元元形色枯槁地卧在车背处,虽然微睁着眼,面上去毫无生气。 再看地上,已经淌了大滩的鲜血,她右手还持着刀,左腕处仍有鲜血汩汩流出。 太子心神一震,几欲站立不稳,费力拂开身边的参军,爬上马车一手揽过肖元元的上身,一手按住正在流血的伤口。 “不疼,一点也不疼……”肖元元失神地喃喃道。 太子颤声叫道:“元元——元元,你醒醒,你听得到本宫的声音么?元元——” 一声比一声急切,肖元元那失焦的眼神逐渐聚拢,看着太子的脸,叫了一声:“杨广?” 太子没有计较肖元元对他的称谓,正在他看到肖元元醒来,松下一口气时,忽觉胸口一痛,正见肖元元将右手的刀插到了他的胸间! 太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所幸肖元元此时全无力气,那刀陷得不深,可这一刀却用尽了肖元元最后的力气,手上一脱力,便晕了过去。 太子用手紧紧按着肖元元左腕的伤口,不敢乱动,扭头叫道:“张衡——” 这时左庶子张衡从队后走出,朝着车内看了一眼,道:“卑职懂些包扎之术,肖娘子的状况,须先行包扎,再找大夫。” 太子点了点头,道:“你上车来。” 张衡连忙挤上车去,眼一撇就看到太子胸口的刀伤,不由得惊呼道:“太子殿下——” 太子制止道:“先帮她止血!” 张衡赶忙从车中找了些干净的衣料,撕成面条,三下五除二将肖元元的左腕紧紧固定下来。又看着太子胸前的伤口道:“太子殿下,眼下肖娘子需要找一个住处疗伤,您的伤口也需要马上处理一下。” 太子略略思忖了一下,道:“释伽禅院离此处不远,你知道在哪儿——” 张衡点了点头,太子忍着痛道:“你来带队,把人都带过去……” 顿了顿又道:“把公主府的人都看好,不许他们与外人有任何接触!” 张衡担忧地看着太子身上的伤,道:“卑职先帮殿下把刀取出来,包扎一下吧!” 太子摇了摇头,道:“先安置她比较重要!还有——马上传信给太子妃,让她带着孙医倌过来。” 听太子一一交待完,张衡只好点头应道:“是。” 说罢,张衡便急急下了车,一阵安排过后,太子也没有下车,直接连马车和人一起带到了离此处五里之外的禅院。 这座禅院本是太子在京外的一处园林,后舍宅为寺,供养了十几僧众。此处幽闭,又有礼佛当做幌子,太子偶尔也会过来跟人商量一些事宜。 肖元元一直昏迷不醒,太子安置好肖元元,又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禅院,这才开始让张衡为他处置伤口。 因伤口不深,出血量并不大,此时虽有血不断的渗出,但看上问题不大。 等张衡为太子处理好,此时太子妃也匆匆赶了过来,太子妃看到太子身上包扎着的伤口,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关切道:“殿下,您的伤——” 太子摆了摆手,道:“问题不大,孙医倌可来了?” 太子妃连忙点头,道:“就在院外,可要召进来给殿下看看伤口?” 太子摇头道:“不用,先让他去医治元元!” “元元?”太子妃愣了一下,问道:“元元怎么了?”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去看看吧。” 太子妃朝着太子行了一礼,便急步出了房间,由侍卫们引着,朝另一边的禅房去了! 太子靠坐在正堂中,细细想了一阵,朝着一旁的张衡吩咐道:“公主府中的车队里,那个芸香的婢女,你去把她提来!” 张衡应了一声:“是。”便出门去提人了。 太子将屋里的侍卫都遣了出去,不一会儿,张衡便带着芸香走了进来,芸香朝着太子行了一礼,“参见殿下!” 太子不为所动,也没有让她起身,只是静静地看她福着身子,正当芸香心如擂鼓之时,太子开口了: “本宫一直很奇怪,父皇对元元知之甚深,知道她素日言行也就罢了,为何连她所思所想也摸得十分清楚?” 芸香沉默不言,太子顿了顿,道:“你时常伴在元元左右,甚至比阿姊待在她身边的日子还长,她心里想什么,也会跟你说,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芸香悄悄抬眼看向太子,却见太子正死死盯着她,于是赶忙垂下眼去,回道:“奴婢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太子直接挑明了问道:“奉陛下的命,还是阿姊的命?” “都有——”芸香回道:“奴婢本是大行皇后派至公主府,照应公主府起居的。 后来,公主命奴婢与柏青照顾娘子,顺便向公主禀报娘子素日的言行。 陛下觉得从白家令身上无法得到公主府确切消息,便命奴婢暗暗接替了白家令的差事! 直到最后,奴婢专职侍奉娘子,也将娘子的素日的表现传给陛下……” 第1159章 回家 说到此处,芸香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大着胆子说道:“殿下放心,娘子素来宽待奴婢,奴婢向陛下所汇报的事情,也大都是对娘子有利的——奴婢也不想去害娘子的。 这次公主与娘子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将娘子赶了出去,公主本来没有派奴婢一起前往江南,也是奴婢偷偷混进了车队,跟了上去!” 太子微微眯了眯眼,问道:“阿姊为何与元元起争执?她们到底怎么了?” 芸香抬头看向太子,犹豫了一下,道:“公主她……知道了你与娘子以前发生的事,很是生气,便将娘子赶出去了。 奴婢知道,陛下是不想让娘子离京的,太子殿下能拦下娘子,乃大功一件,奴婢定会将此事告于陛下,让陛下赏赐于殿下。” 太子听完第一句,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芸香跟着元元待在长乐宫,还不知道宫中所发生的事。所以以才会认为乐平公主是因为肖元元的不检点,才发怒将肖元元赶走的。 可听到第二句,目光如刀般看向芸香,冷声问道:“今日元元离京的事,你可有禀报于陛下?” 芸香顿了顿,回道:“这么大的事,奴婢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报于陛下的!” 太子目光森然,问道:“与你接头的人是谁?” 芸香察觉出太子神色不对,顿时警惕了起来,回道:“太子殿下,奴婢是奉陛下之命行事,奴婢不敢背叛陛下!” 这话里隐隐有警告的意味,太子自然听得出来,却一脸浑不在意道:“本宫与阿姊和元元恩怨,你知道的太多了—— 即便你是奉父皇之命,但本宫若要弄死一个婢子,有的是让人不怀疑的方法! 现在——你能告诉本宫,与你接头的人是谁么?” 芸香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说,说了不但是背叛了陛下,殿下也会杀我!” 太子顿了一下,慢慢道:“元元最是心软,你陪了她那么久,她若知道你死了,定会十分伤心!” 芸香看向太子,太子慢慢道:“本宫不可能与父皇作对,你即便说出接头人的名字,本宫也不会对那接头人怎么样,只是平日对他防备一些罢了! 就算为了让元元开心一些,本宫也可以饶你一命,只要你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芸香犹豫了片刻,确认问道:“当真么?” “君无戏言!” 芸香不由得抖了一抖,这四个字不只是一个保证,也是在告诉芸香,眼前的太子是未来的君主,是不能得罪的。 芸香顿了一顿,终于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是公主府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参军。 太子点了点头,问道:“还有旁人么?” 芸香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静,回道:“没有了。” 太子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好——还有一事,本宫要你去做!” 芸香问道:“什么事?” 太子道:“元元在京中,不利于本宫与阿姊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阿姊一定要把元元送走的原因,她不想为了元元,与本宫生了嫌隙。” 芸香蹙了蹙眉,道:“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回道:“元元伤重,不便远行,需要留在此处养伤,但不能让阿姊知道! 本宫需要你装作元元的样子,带着公主府的车队往江南一趟,今夜就出发!” 芸香犹豫了一下,问道:“那肖娘子怎么办?” 太子回道:“待她伤好之后,本宫会派人再将她送过去,你也不用担心阿姊会责怪你!” 芸香细细想了一下,太子的建议倒是十分妥帖,于是朝着太子行了一礼,回道:“奴婢遵命。” 太子挥了挥手,命她下去安排了。 等芸香退下之后,张衡忍不住道:“殿下,这个婢子的话不一定全是真的?” 太子问道:“你是说关于接头人的事?” 张衡点头,‘嗯’了一声,道:“她肯定还有备用的接头人!” 太子回道:“先去派人去查一下她所说的那个参军,查实之后也不要声张,我自会给阿姊通信。 至于其他的……派人掺进公主府的车队里,盯着那个芸香,别让她有什么动作!” 张衡应了一声:“卑职遵命。”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胸口隐隐作痛,太子抚上胸口,等着胸间的痛意慢慢消失。 正在太子忍痛间,绾清匆匆闯了进来,行礼回道:“太子殿下,肖娘子醒了,眼下正闹得厉害,太子妃无计可施,还请殿下快过去看看——” 太子闻言,连忙起了身,直奔肖元元的禅房而去。 肖元元果然闹得厉害,不但不许孙医倌医治,还将房中器物扫落了干净。 不停地叫嚷道:“我要回去,我的药呢?你把把药还给我!” 因顾及着肖元元左腕的伤,那些婢子都不敢用力,太子妃在一旁急得不行,直叫道:“元元你要什么药,快摁住她……” 太子闯了进来,不管不顾上前制住肖元元,用力压制住了正在渗血的左臂。肖元元也不管身边的人是谁,只管一味的挣扎厮闹:“别碰我,把药还给我,我要回家,把药还给我!” 太子鼻尖一酸,大声叫道:“好——我去把药给你拿来!” 肖元元似是听到了这句话,身形一软,便有些支撑不住,太子连忙又把肖元元放到床上,认真道:“你不要乱动,让孙医倌好好看看,我去把药给你拿来—— 你若是不听话,那药我就不给你了!” 肖元元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太子从床上坐起身来,太子妃连忙迎了上去,担忧地问道:“殿下,什么药?” 太子犹豫了片刻,道:“我回一趟京,这里你照看一下。” 太子妃知道眼下不是听太子解释的时候,于是点头道:“殿下快去快回!” 太子抚了抚太子妃的双肩,郑重的道:“阿环,这里拜托你了!” 太子妃心口一滞,回道:“有妾在,殿下放心。” 太子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第1160章 断情 太子带着几个随从,一路策马直往公主府去。 行至公主府前,太子下马直奔向公主府门口,却被耿二拦下了:“太子殿下,公主有令,今日不便见客,殿下请回吧!” 太子回道:“本宫不与阿姊找麻烦,我只去玉岿堂拿一件东西,拿完便走!” 耿二觉得奇怪,他自然知道玉岿堂是肖元元的住处,乐平公主刚把肖元元送出京去,太子殿下便寻到玉岿堂来,当中兴许有什么内情。 但耿二还是坚持道:“太子殿下,公主之命,恕卑职无法放您进去!” 太子气道:“本宫若是强闯呢?” 耿二回道:“即便太子身为储君,也没有强闯公主府的道理……” 太子耐不下性子,不等耿二把话说完,径直一把推开耿二,边走边道:“阿姊若是怪我,尽管来找我便是!” 耿二刚想追上去,却被太子带来的侍从拦了下来。急得耿二冲着其他护卫大叫,“拦下太子!” 其他侍卫听命,纷纷冲上前去,却被太子回身看了一眼,怒呵道:“本宫乃国之储君,谁敢拦我!” 众侍卫停了下来,太子也不多费口舌,径直往玉岿堂的方向走,一群侍卫既不敢上前阻拦,也不敢任他乱闯,只好紧紧跟着,以防太子走错了方向。 耿二好不容易摆脱了桎梏,看着太子已经进了内院,急得叫道:“快去禀报公主!”吩咐完耿二便快步追了上去。 然而耿二要禀报的对象,如今正坐玉岿堂内,太子不顾白鹭子的阻拦,快步走进玉岿堂,正见乐平公主呆坐堂中,望着满屋的陈设。 太子看到乐平公主,不由得愣了愣,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转过脸来,看到太子,正是满眼哀色,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太子走了进来,道:“我把元元拦下来了,安置在了京外的禅院里,她让我来取一样东西!”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问道:“她还好么?” 太子微微摇了摇头,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顿了一下才道:“不大好,她很伤心!”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道:“为她好,让她赶紧走吧!” 太子‘嗯’了一声,道:“稍晚些臣弟就送她回姑苏!” 乐平公主垂下泪来,喃声道:“哪里都好,只要她活着,在哪里都好。” 太子有些质问道:“谶语之事,父皇并没有做出决断,阿姊贸然把她送走,不怕父皇知道之后,以此怪罪阿姊么?” 乐平公主垂眸道:“我可以有事,元元半分风险都不能有!” 太子喉间一涩,执起桌上的蜡烛,便在屋中翻找了起来。 “她要找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太子犹豫了一下,回道:“一个瓶子,半个手掌大小,黑色的——或许是别的颜色。” 太子说着,不一会儿,便从珍宝架上寻到一个小匣子,打开了来,果然里面放了六瓶黑色的药瓶,跟他那日见到的瓶子一模一样。 太子不知为何,气笑了一声:“六瓶……” 乐平公主闻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朝太子手上看去,正想上手去摸,太子赶紧把匣子盖上了:“别动——” 乐平公主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太子心虚了一瞬,道:“元元说是一种药——” “药?”乐平公主问道:“她病了?” 太子胡绉道:“她说这种药,可以让人忘记难过的事!” 乐平公主心间一痛,别过脸去,太子道:“臣弟得赶紧给她过去,阿姊告辞——”说罢,太子起身便走。 “阿摩——”乐平公主叫住了太子,太子脚步停了下来,但听乐平公主道:“我老了,让她死心吧! 还有——谶言的事,不要告诉她。” 太子回过身来,道:“阿姊,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听我的,你尽快送她走!” 太子点了点头,道:“臣弟明白。” 太子走了,乐平扫视着玉岿堂的一切,这里不像是肖元元的住处,更像是肖元元的小仓库,细细看下来,好东西真是不少。 乐平公主在房中摆弄了一夜,直至屋外天色渐明。 白鹭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走进屋内,叫了一声:“公主,天快亮了!”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白鹭子顿了顿,道:“肖元元离京的事,想必早已传到了宫内,这一夜过去,宫中都没有降旨下来,看来陛下并未完全相信那道谶言。” 乐平公主回道:“只是当下不信而已。” 白鹭子问道:“那我们还要在公主府等着朝廷降罪么?或是今日公主入宫去探听一下口风?”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累了——” 白鹭子闻言,赶紧道:“那奴婢扶公主回清吉堂!” 乐平公主无力道:“不回了,把公主府封了吧,撤去守卫,我们去长乐宫。” 白鹭子顿了一下,朝着房内看了一眼,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 所谓睹物思人,这公主府怕是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时间太晚,太子当夜来不及出城,第二日一早太子急晃晃地赶到郊外禅院,恰遇上肖元元正费力打翻了药碗,众人一脸无奈之际。 看到太子前来,太子妃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子三两步走到肖元元床边,此时的肖元元已经虚弱至极,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是白的。 太子将手中的药瓶递了过去,道:“这是你的药,我帮你拿回来了。” 肖元元努力抬起眼来,因为没什么力气,去拿药瓶的手也微微在抖。 太子见状,主动把药瓶塞到了肖元元手里,肖元元没有犹豫,拨开瓶盖放到嘴边喝了下去。 肖元元似是松了一口气,手中攥着空药瓶窝在床上,一脸释然地睡了过去。 太子呼出一口气来,转身便往屋外走,太子妃连忙跟了上去,问道:“那是什么药?” 太子回道:“本是毒药,入口封喉!” 太子妃一惊,太子接着道:“我把那药换成了参汤。” 第1161章 针锋 一个大喘气,把太子妃吓了一跳,太子妃抚了抚胸口,又回头看了看那屋子,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事发突然,太子妃确实不知道内情。 当天谶言传入宫中,越国公等人当即与杨坚探讨此事,事情尚未明了之前,乐平公主便先一步将肖元元送出了京去。 而此时,关于谶言的事还没有传出去,太子妃人在晋王府,自然也不知道这当中的内情。 太子刚想解释,只见太子妃突然一个趔趄,太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太子妃,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太子妃站直了身子,笑了笑回道:“没事,方才走路没注意,崴了一下。” 太子看着太子妃满脸的疲色,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必是太子妃照看了肖元元一夜,此时已经疲累不堪。 太子有些心疼,说道:“元元这边让奴婢们看着,你快去休息一下吧!” 太子妃点了点头,说道:“妾还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妃顿了顿,又道:“殿下来的这般早,想必是来不及用早膳的,妾也尚未用过早膳,不如殿下与妾一边用早膳,一边说一说吧。” 太子妃说得合情合理,太子点了点头,太子妃命人去张罗早膳,一顿饭下来,太子妃也明白了这当中的弯弯绕绕。 太子妃听完,不由得向太子抱怨道:“公主真是糊涂,许是关心则乱,此事尚未有定论,怎么能贸然把元元送走呢? 还用这种决裂的方式,难怪元元伤心成这个样子!” 太子沉默了片刻,说道:“阿姊得母亲之传,洞事之明。她许是能推测出后事,便先一步动作罢了!” 太子妃不解地看向太子,问道:“难道此事还有后招?” 太子一脸凝重,回道:“昨夜我去了公主府见到阿姊,她劝我赶紧把元元送走。 我想了一夜才想明白,此事之所以没有定论,是因为声势不够大,一旦将此事传至朝野内外,汹汹民意也能逼的父皇作出决断来。” 太子这话一下把太子妃的疑惑点通了,太子妃道:“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要处置的就不只是元元一个人了。 与元元相关的公主,还有殿下,都会收到牵连。” 太子点了点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阿姊才会如此着急的把元元送出京去,并且与她决裂,完成切割。那场决裂的戏,是阿姊演给父皇看的。 我猜想阿姊不会把元元送到扬州去,会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但阿姊料想不到的是,元元根本离不开她!” “那……”太子妃担忧道:“那这一局,我们当如何应对?” 太子挑了挑眉,道:“他们说元元是妖女,我却要说元元是神女,单就看到底是妖女得人心,还是神女得人心。 幸而阿姊送元元离了京,京中闹得再厉害,也祸及不到她身上。”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殿下尽可在京中大展作为,这几日妾在山中礼佛,就不回京了,殿下不必担心这边。” 太子心中不由得一暖,执起太子妃的手,道:“阿环,幸而有你!” 太子妃笑了笑,垂下眸去,掩下了点点泪意。 正如太子所预料的那般,就在他给肖元元送药的当口,那谶言已经传入了坊间。 不过短短三四日,连街边的孩童都会唱了。 一开始只说有妖女祸国,大家并不知道那确切的人是谁,只把矛头对向了宫中,后来又有人解出了‘肖元’二字,这才把矛头指向了肖元元。 肖元元这个名字民间或许很陌生,但一说肖氏商行,人们顿时便找到出口,一时间群情激愤。 肖氏商行虽然不在了,但还有一个麻将仍旧一直开着,于是有人带头便将麻将馆砸了干净。 从朝上到朝下,几乎所有人都在让朝廷给个交待。 京中闹得一团乱,丝毫没有影响到在郊外禅院养伤的肖元元。 肖元元自打喝了那瓶‘毒药’,醒来后意识便慢慢恢复了过来,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无法自杀,虽然依旧每天呆坐垂泪,但已经在太子妃的劝解下,慢慢喝药了。 出于私心,太子妃并没有把当中的内情告诉肖元元,她也知道乐平公主既然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心中也是存了与肖元元彻底断情的心思的。 所以太子妃心想着,若是此番能让肖元元与乐平公主断情,便有希望将肖元元收囊中了。 可未等太子妃做什么,太子又来了。 时隔了三四天,太子看到肖元元恢复了神志,赞赏地看了看太子妃。 太子妃会意,笑了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殿下此来,想必一路辛苦,妾去让人为殿下烧一锅汤来,给殿下洗尘。” 太子点了点头,太子妃便笑着退了出去。 太子看着肖元元,肖元元却没有看向他,只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的绿竹上,静默了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肖元元死了心不想开口,最终还是太子打破了平静,问道:“你伤口好些了么?” 肖元元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头也没转,太子微微叹了一声,又道:“你刺了我一刀,你还记得么?” 肖元元终于有了反应,扭头看向太子的胸口,冷冷说道:“你怎么没死啊!” 一句话就把太子气得一噎,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就不该长这张嘴!” 肖元元把头又转了回去,又一副谁也不想理的表情。 太子没好气道:“你长没长良心?本宫救你还救出一个仇人来了?” 肖元元头也不回道:“我们本来就有仇,你救得了我一时,看到了我一时,还能看我一辈子么?” 太子上前两步,把脸凑到肖元元跟前,细细看了两眼,道:“不对呀,你的神情也不是非死不可呀!” 肖元元瞪了太子一眼,道:“谁说我要死了,我要回家!” 太子呵呵地冷笑了两声,道:“你真是谎话连篇,本宫没有眼瞎。 真是个狠心的娘子,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第1162章 出卖 肖元元不想理会太子对自己这种毫无意义的训斥,直接质问道:“把我的药还给我!” 太子怔了一下,装傻道:“什么药?” 肖元元气道:“你装傻也没用,我那有六瓶呢!” 太子干脆道:“没有,不给。” 肖元元气急败坏道:“你们全家人都这么无耻么?从你爸爸到你阿姊,都喜欢占人便宜是不是?” 太子心间微微一滞,只觉得肖元元如今说话毫无顾忌,就是在一心求死,于是咬牙道:“你死的容易,我们的交易还没完成呢! 你若死了,本宫的造船厂怎么办?那图纸本宫去哪儿找去?” 肖元元冷哼道:“反正这场交易也成不了了,你还惦记我那些工艺图纸? 你死心吧,我死也不会便宜你!” 尽管告诉自己肖元元一心求死,必定想方设法惹怒自己,但太子依旧被肖元元的每一句话都气得不轻—— 深深呼了几气,太子无奈地问道:“你当真就如此恨我么?” 肖元元正色道:“这场交易成不了,原因在你——这跟恨不恨没关系!” 太子愤然道:“明明是你这边出了问题,你怎还把原因推在本宫身上?” 肖元元气得眼眶发红,冲着太子吼道:“若不是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公主,公主能知道吗? 我明明可以瞒着她的,我可以瞒她一辈子,全被你毁了!我恨你,你说我为什么恨你!” 被冤枉的滋味很是难受,太子张了张嘴,终是忍耐不住,无力道:“不是本宫说的!” 肖元元气道:“不是你还有谁,那夜的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人要么人在江都,要么就是……太子妃。” 太子吐出一口气来,替太子妃辩白道:“你别瞎想,不是太子妃。” 肖元元怔了怔,看向太子道:“听你这意思,你知道是谁给公主告的密?” 太子别过头去,肖元元追问道:“太子殿下,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就算知道是谁,也不会去做什么的,你就不能让我死的明白些么?” 太子气道:“什么死不死的?你就不能好好活着么?” 肖元元决然地摇了摇头,道:“公主是我留在这里唯一理由,现在这个理由已经没有了,我该走了!” 太子怔了一下,嘲讽问道:“没有阿姊,你就会死,情深至此,实在感天动地。 可这件事情——阿姊她知道么?” 肖元元忍住泪意,语气中带着委屈道:“我跟她说过,我说我是为了她留下来的,我还说过,没有她我会死—— 她知道的,可她还是把我赶走了—— 算了,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了!” 太子笑了,笑得又悲凉又好气,笑着眼眶红润,差点落下泪来。 肖元元见他神色异常,打断道:“你干嘛笑得那么难看?” 太子渐渐止住了笑,用指腹蹭了蹭潮湿的眼角,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用难过,阿姊她没有不要你—— 她早就知道你与我的事了—— 早到你还在姑苏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肖元元不可置信道:“你胡说——” 太子干脆把话说了明白:“我没有胡说,你以为你瞒住了阿姊?恰恰相反,是阿姊瞒住了你! 你身边的那个……叫什么芸果儿的,她归顺了公主府,早在你前往姑苏的路上,她已经你与我的事传到京都去了。 真可笑,你还不许我将此事说出来…… 实话告诉你,阿姊也不许我将此事与你挑明,可她即便知道你与我的事,可依旧接受了你! 这说明什么? 没有她,你会死,可你有想过,若是你死了,阿姊她该如何么?” 肖元元的表情从不可置信,慢慢变成了震惊,三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一切事情都好似有迹可循。 肖元元喃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太子问道:“为什么当初她接受了你,又为什么如今又把你赶了出去?你说呢?” 肖元元眸色一惊,问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她出什么事了?” 太子挑了挑眉,道:“阿姊不让我告诉你!” “太子殿下——话都到了这一步,你还瞒着我——有意思么?”肖元元质问道。 “好吧——”太子垂了垂眸,本也不打算再瞒她,干脆直接挑明了说道:“凉州地震,震出了一块石碑,石碑上书:小月初,九耀星。紫微出,将军行。双星现,不聊生!” 肖元元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听不懂,什么意思?” 太子呼吸一滞,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说,有一个叫肖元元的是妖星现世,要败坏朝纲,祸乱天下,听明白了么? 阿姊是为了不让你受谶言之害,才把你赶出京都的。” 肖元元气道:“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为什么瞒着我,还用那种方式赶我走?” 太子反问道:“若阿姊与你的说了实话,你会弃阿姊在京城,然后自己离开逃生么?” 肖元元一噎,太子放柔了语气道:“阿姊与我说,她只要你活着就行!” 肖元元沉默良久,终是气的骂道:“这种混账话……简直胡说八道,那石碑一看就是人假造的,肯定跟柳述那帮人脱不了关系,他们明显是冲着你来的,傻子才会信呢!” 太子呵呵冷笑了两声,道:“你别说,这世界上的傻子还真不少,这件谶言如今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现在满城人都想着要诛妖邪呢!” 肖元元气道:“就算世间人都是傻子,你家那个爹总不会傻吧……不对,那个疑心病肯定会多想——” “肖元元——”太子呵斥了一声,呵道:“你现在还想死么?” 肖元元反口道:“我现在死什么死?” 太子斥道:“不想死就把嘴巴放干净点!” 肖元元一滞,右手撑着脸,一脸凝重的一言不发。 太子见状愣了一下,在想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便开口道:“那个……本宫——” “你别说话!”肖元元打断道:“我在想事情。” 第1163章 黑锅 太子忍了忍,没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肖元元‘嘶——’了一声,狠狠瞪向太子,太子顿时闭上了嘴。 肖元元没好气道:“我这里没什么好待的,殿下不如先出去吧!” 肖元元的话一如既往的惹人发火,太子气道:“这禅院是本宫的禅院,你凭什么赶本宫走?本宫就要在这里待着,本宫偏不走!” 肖元元揉了揉额角,太子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道:“你……你别想那么多,京中的事本宫已经想好了对策,你先把身子养好就行! 处理好之后,阿姊那边……你还是能回去的!” 肖元元顿了顿,她不是一个心中能放得下事儿的人,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算是性子比较急的,否则也不会前脚出了长乐宫,转头就割腕了呢! 也就怪是太子反应太快,不然肖元元当真就回去了。 可即便太子拦住了她,即便太子说还能与乐平公主重修旧好,肖元元此时只觉得这段感情使得人心力俱疲。 肖元元沉默了半晌,问道:“谶言的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太子见肖元元问起,也不隐瞒,直接道:“他们无非是要借用民意逼迫朝廷如他们所愿,我也可以利用民意。 来之前我已经命人为你编好了话本子,说你是神女降世,办下商行,恩泽人间。 真正的妖女是宫中的蔡娘子,是她怕神女降罪,故意伙同朝中奸臣假造石碑,陷害你的。 不是要比民意么?一场神妖大战,本宫的故事可比她们编的故事精彩多了,毕竟你以前的商行,可是实打实的惠利于百姓的! 现在这个时候,估计这个故事已经压过他们所编造的故事了!” 肖元元听罢,呵呵干笑了两声,太子听出了肖元元态度中的不屑,有些不快,道:“怎么,你这觉得本宫做的有问题么?” 肖元元没有吭声,太子忍下心中的不快,又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要回京去么?还是住这里把伤养好,等事情过了再回去?”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太子不解。 肖元元满脸哀凄,回道:“我与你的事,为什么我不告诉公主? 不是因为我怕公主怪我,而是我自己面对不了。 我以为公主不知道,所以我也能侥幸骗过自己,眼下我再也骗不过去了。 即便回到了公主身边,我也只能在煎熬里过日子!我没有办法放过自己!” 太子皱了皱眉,不由得有些心慌,问道:“那你……还是要——” 肖元元强打起精神来,笑着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咱们把交易重新谈一下吧!” 太子问道:“什么交易?” 肖元元淡淡道:“首先,你先把我的药还给我!” “不行!”太子断然拒绝道:“你休想——” 肖元元道:“我现在就可以把全商行所有的工艺图纸的藏书地告诉你!” 太子摇了摇头,道:“我宁可自己去找!” 肖元元道:“那你找到了么?” 太子一滞,干脆道:“本宫宁可不要!” 肖元元突然说道:“殿下——你犯了大忌!” “什么?”太子没有听懂肖元元意思,问道:“本宫怎么了?” 肖元元回道:“你向坊间传言我是神女,可我那商行是怎么倒的? 是朝廷无缘无故关停了商行,甚至造成了物价上涨,还有流匪作乱。 毕竟我那商行倒闭还没几年,百姓都记得当时的事情。 只要有人从中稍加运作,这冒犯神女,祸国乱政的帽子就能直接扣到陛下头上。 现在陛下还没有做出决断,是因为陛下心是偏向你的。 可你给他扣了这么大一口黑锅,到时候所有的怨气冲向蔡娘子,再冲向陛下,你觉得陛下还会向着你么? 你觉得柳述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肖元元端起桌上放凉的汤,抿上了一口,道:“陛下为了面子,为了朝堂稳定,肯定是不能认错的。 他只能把错归到我的身上,那个时候,我就当真是个妖女了! 就算我离了京又能怎么样?他照样可以发追捕令把我抓回来呀!” 肖元元失笑道:“太子殿下,你当真是为了我选了一条死路啊!” 太子一惊,噌的站了起来,道:“我现在就派人把这些故事都撤下来!” “晚了——”肖元元说道:“撤下来又能怎么样,我不还是妖女么? 而且,你们编的故事挺有意思的,怕是不好撤呀!” 太子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了屋外,冲着外面的人叫道:“张衡——” 张衡匆匆从院外走上前来,抱拳道:“卑职在——” 太子吩咐道:“你马上回京去,让宇文述立即停止向坊间传播关于神女的故事,要尽快。” 那张衡愣了一下,见太子如此着急,赶忙回道:“卑职领命!”说罢,张衡便匆匆离去了。 太子回过头来,正见肖元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掩上门,又走了进来,道:“他们本就是冲着本宫来的,此事本宫自会解决!” 肖元元开口道:“殿下,我死了对你有好处—— 对于民心而言,民心从不讲道理,民心只讲谁弱谁有理!我人都死了,谁能惨得过我? 对于陛下而言,这件事的症结还是在我身上,一旦我死了,神女没了,妖女也没了,症结也就消失了。 依照陛下的聪明才智,此事不了了之是最好的结果,对殿下你来说也是如此!” 太子不知为何,突然生气道:“你讲确实有理,可我阿姊呢? 你死了,难道没有想过我阿姊怎么活么?”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道:“这就是我与殿下要做的交易——” 肖元元顿了顿,接着道:“我用我的命和商行的工艺图纸,换公主一世平安。至于我的死—— 你就说……我是诈死,我其实被你藏了起来,在钱塘、或是在某个山里。 我可以先写几封信,你隔个一年半载给她递一封—— 等日子久了,感情淡了,她不在意了,殿下就不用送了。 对殿下来说,这不难吧!” 第1164章 宫妃 太子摇了摇头,道:“这个交易本宫不做!” 肖元元拧了拧眉,劝道:“太子殿下,这个交易对你是有利的!” “本宫不做!”太子大声叫道。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肖元元埋怨道。 太子气得一噎,顿了顿,道:“肖元元,你相信本宫么?” “嗯?”肖元元没有听懂太子的问题,问道:“相信殿下什么?” 太子咽下一口气,道:“你相信本宫即位之后,会善待阿姊,照应弟妹,做一个兄友弟恭的仁君么?” 这话过于荒谬,肖元元都忘了自己该做了什么表情:“呃,你……仁君?” 太子自嘲地笑了笑,回道:“本宫就知道你不信!” 肖元元顿了顿,道:“咱们不是在谈生意么?只要你说话算话,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仁君!” 太子正色道:“你那条件其实很难,若想让阿姊平生安稳,只保住阿姊一人的荣华是不够的。本宫还得纵容汉王他们对本宫的种种无礼之举。 包括要原谅皇长兄此时对你和阿姊正在进行的伤害,你觉得本宫应该放过他们么?” 肖元元回道:“也不用对他们太好,留他们一命就行了,公主的要求也不高。” “好——”太子点了点头,又道:“就算本宫现在答应了你,你能保证本宫永远不会改变心意么? 你曾说过,我这样的人日后是会下地狱的,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肖元元心下一惊,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什么时候说过?顿了顿问道:“我当真说过这种话么?我不记得了!” 太子回道:“你确实说过,那时你喝醉了!” 肖元元道:“醉话不能信的,你……” 太子叹了一口气,打断道:“我们之间没有信任基础,这场交易注定成不了的。” 肖元元也知道,这场交易若想完成,不仅要靠契约,更要靠太子的良心。 而太子那所谓的良心,是肖元元最不敢相信的东西。 见肖元元沉默不语,太子想了想,道:“这桩生意要做也能做,但价码要重新谈——” 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谈?” 太子回道:“本宫会力保阿姊此生富贵安稳,敬她,护她—— 如你所说,庶人杨勇也好,汉王杨谅也好,更不必说庶人杨秀,我即位之后,都可以饶他们一命。 并且会格外开恩,在法度容许的情况下,给他们一个保障,让阿姊心安理得的享受富贵。” 肖元元问道:“条件是什么?” 太子回道:“我要你商行的工艺图纸,还有——你要入宫为妃!” 肖元元当即否决道:“不可能!” 太子不以为忤,道:“本宫也可以再退一步,你不必入宫为妃,但——你要活着,活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 你若是真死了,本宫会第一时间把你的死讯告诉阿姊!虽然得不到你的工艺图纸,但是本宫也能少了这么多麻烦!” 肖元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决断,太子接着道:“把阿姊交给本宫,你也不放心吧! 若不亲眼看着她,你就算死了,你能瞑目么?” 肖元元的手紧紧攥起,沉默了半晌道:“我想回家了!” 太子呼出了一口气,道:“你那药还有五瓶,本宫可以还给你,一会儿你去本宫的禅房去取—— 本宫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一个时辰后,本宫还得赶回京城去。 这桩生意要不要做,你须得尽快给本宫一个答案。” 说罢,太子起身便出了房门。 到了门外,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唤来了些婢子,吩咐道:“进去看着娘子,一眼都不能错开,但凡有半分闪失,拿你们的命去赔。” 那些婢子吓得一颤,连忙应了一声:“是——”便赶忙回屋去伺候了。 太子妃正在禅房中喝着甜汤,见太子走了进来,赶忙放下甜汤迎了上去,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太子不解,问道:“什么怎么样?” 太子妃笑道:“妾故意为殿下和元元腾出了说话的地方,殿下可有好好劝解元元一番呀?” 太子拉着太子妃坐了下来,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太子妃皱了皱眉,道:“怎么,连殿下也劝解不了她么?” 太子犹豫了一下,起身找出了那个装毒药的匣子,打开看了一眼,太子妃伸头看了看,顿时吓了一跳,道:“殿下怎么还留着这害人的东西!” 太子顿了顿,道:“决择如何,在此一举,但看今日了。” “什么?”太子妃不解,问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叹道:“若她还是不改其心志,我也救不了她了!” 太子和太子妃在禅房中约摸等了半个多时辰,一婢子前来禀道:“回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肖娘子要见二位殿下。” 太子忐忑地点了点头,道:“有请——” 不一会儿,便见肖元元出现在门口,走了进来,刚想行礼,太子妃连忙上前拉住了,道:“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 肖元元朝着太子妃微微颔了颔首,又看向太子。 太子压下心中的忐忑,用眼神示意了一上桌上放着的匣子,道:“你的药在这里——” 肖元元没有看向那匣子药,只是道:“天台山国清寺——” 太子妃不解地看向太子,太子先是一怔,继而眸色一亮,道:“那工艺图纸,你藏在了天台山国清寺?” 肖元元点了点头,递了一封信过去,道:“我的所有图纸备份,都交到了智顗大师的大弟子——灌顶师兄那里,殿下可以拿着我的手信,派人去灌顶师兄那里去取!” 国清寺是太子特意为智顗大师所建的寺院,当初寺院建成之后,肖元元便命人以布施的名义,将图纸运到了国清寺。 怪不得太子搜遍了扬州城,也没有找到那些图纸,因为那些图纸根本不在扬州城内。 而且肖元元与那灌顶大师,在外人看来根本不相熟,谁也不知道他们曾在天台山顶有过两面之缘。 第1165章 纷飞 太子接过了那封信,也明白了肖元元的选择,顿时心中大定,开口问道:“你想去哪里?可想回京么?” 肖元元回道:“既然离开了,便不回去了,劳烦太子送我回江南吧!”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江都城太过显眼了,本宫派人把你偷偷送往姑苏城,那里有本宫的亲信,你在那里本宫也放心。” 肖元元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太子顿了顿,道:“你在那里且安心住着,京城这边——你放心,很快就安稳下来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朝着太子郑重行了一礼,道:“愿殿下心愿得偿……说话算话!” 太子气口一滞,不由得笑了出来,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肖元元回道:“越快越好,就……今日吧!” 太子点了点头,对着太子妃道:“阿环,你这几日辛苦了,今日总算可以跟本宫一起回京去了。” 太子妃看了肖元元,又看了看那桌上的毒药,似是明白了什么,笑着点头道:“妾在禅院礼佛多日,是该回府去了。” 太子妃上前拉住肖元元的手,又关切道:“元元,非常时期,本宫本不想在你尚未痊愈之际,就让你旅途奔波。 可非常时期,本宫不能心软,走——本宫去你禅房,亲自指使人给你收拾行装。” 太子起身道:“有这么多婢子侍从,哪用得着太子妃动手——”太子说着,把太子妃的手牵了过来,道:“阿环放心——你也辛苦了,她的行装本宫自会安排妥当,你就安心随本宫回京吧!” 太子妃垂眸笑了笑,又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回道:“不耽误两位殿下了,告辞——” 是夜,太子和太子妃二人回了京中,而肖元元的车队也趁着夜色朝关外驶去。 正如肖元元所预料的那般,关于肖元元是神女的故事太子无法压下来,这个故事一经现世,顿时压过了关于妖女的传闻。 毕竟肖氏商行大部分的生意是让百姓切实得到过利益的。 后来,又出现了一批人,直接分析了建立商行的种种利处,传至朝野内外,再者又有一些学子言称见过肖元元,更是说的如天人之姿,神女降世。 有不少人还跑到公主府去,希望能一睹神女之姿,可惜公主府人去屋空,只留了几个护院看门。 到了这个时候,便有人翻出了当年废太子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把肖氏商行付之一炬。 一时间朝上朝下吵作一团,使得杨坚分外头痛,天天把太子叫到宫里去骂,骂他处理不了民间舆情。 正在情势焦灼之际,汴州传来急报,汴州境内,悍匪作乱,公主府的一队车马遭遇劫杀,车队中人无人幸存。 与这封急报一起送到京都的,还有一团残破的血衣,经公主府里的人辨认,正是肖元元日常所穿的那一套。 此消息一经传来,满京皆惊,太子当即派左庶子张衡前往汴州查明真相,纷纷扰扰两三个月,张衡终于带着几个匪首,和公主府车队的一应残物回了京。 此时天已入冬,白雪纷飞,而此时京中的舆论早已平息,这大雪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棉被,罩下来盖住了世间所有喧嚣。 肖元元死了,传闻乐平公主重病一场,自此待在长乐宫,再也没有入过大兴宫,连年节下入宫拜礼,也公然抗旨不去了。 又传闻苏威府上的大公子苏夔,辞去了四方书院的教习一职,专职在家侍奉母亲,朝廷多番征召,都以尽孝为名,一一婉拒,声称母亲病前不能离人,其母生前不再踏入朝堂。 虽然杨坚力保朝堂势力平衡,可依旧将朝政大事交给了太子处理。一面封蔡娘子为德妃(史称荣华夫人),与陈淑妃并尊,一面又广纳后宫,夜夜笙歌。 太子与柳述之争也进行如火如荼,自认已除去了肖元元,乐平公主也不再理会朝政,柳述便开始对杨素下手。 柳述联合御史台柳彧、尚书右丞李纲、大理卿梁毗上奏杨素奸臣专权。言称越国公府奢华无度,甚至家中屋舍都仿制宫廷样式。 又称庶人杨勇和庶人杨秀,皆是败于杨素之手,可见其心不良,终于说动了杨坚。 但杨坚实在没有力气去惩治杨素,只是命杨素不必日日入宫,尚书省一应事务,慢慢交于他人处理。 因纵情声色过度,杨坚早在年前旧病复发,年后稍稍转好,便又要往仁寿宫去避暑,众臣皆劝杨坚好好在京中养病,可别人越劝,杨坚便越是执拗,强行带着一众佳丽往仁寿宫避暑去了。 杨坚到了仁寿宫,第二日便下诏旨:凡一应赏赐、财政支出、事无巨细,一并交于皇太子杨广处置。 柳述见此状况,便知杨坚已将太子确认下来,而废太子复位的计划,怕是再难施行了。 杨坚不得不这么做,早在他在大兴宫时,便自觉大限已至,尤其到了仁寿宫,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短短半年内,杨坚先后两次大赦天下,想以此为自己延续寿命,可病势愈沉,渐有不治之势。 仁寿四年七月初十,杨坚病重,召文武百官入仁寿宫,于病床上一一抚手作别。 杨坚命太子把之前因为劝谏他而入狱的人一一赦免,又交待了群臣要好好辅佐太子,众人涕泪涟涟。 然而,在君臣同泣的一幕里,却少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越国公杨素。 杨素此时却没有在场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此时君臣都在仁寿宫,连皇太子也在仁寿宫侍疾,京中不能无人镇守,作为尚书左仆射,朝堂一把手,便留在了京都,镇守京城。 再加上近半年来杨坚看杨素愈发的不顺眼,所以杨坚便也没有特意召杨素过来。尽管杨素不在,但太子与杨素此时书信来往十分密切,已经不是一日一封的书信往来了,几乎一天两三封信件来往。 然而,正是这来往密切的书信,让柳述找到了机会,对太子发起最后的一击。 第1166章 大宝殿 杨坚与众臣作别之后,病势愈发沉重,太子感觉杨坚已经到了殡天之际。 可太子对杨坚驾崩之后的仪式安排流程,实在是不太清楚,难免有些心慌,于是写信向杨素求教。 杨素收到信后也不敢怠慢,召集幕府,将杨坚驾崩之后的详细流程写了下来,派人传给太子,然而这封信到了仁寿宫,却被吏部尚书柳述截获了! 作为废太子残余势力,柳述深切地知道一旦杨坚驾崩,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眼下这个时机,无论如何都要殊死一搏了。 第一步,柳述要想办法先让杨坚释放杨勇。 杨坚到底是行至末路了,对于杨勇这个长子,还是有些感情的,这些天,柳述一直在杨坚身边说起废太子杨勇,言称杨勇十分挂念杨坚的身体,想请旨来仁寿宫侍奉左右。 这父子之情,人伦纲常,使得杨坚十分唏嘘,若是平常情况下,说不定杨坚就同意了。 可杨坚转头又看到对自己尽心侍奉的太子,想着此时若把杨勇放了出来,难免会让太子心生芥蒂。 所以,为了先稳住局面,杨坚暂时压下了放出杨勇的想法,大不了他给太子留个遗诏,等他死后,命太子善待杨勇,也算全了父子之情。 杨坚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对。 柳述找来黄门侍郞元岩,待元岩看到杨素手书的时候,便知道他们该下第二步棋了。 柳述把杨素的书信又交给了送信的宫侍,让他继续送信,不过——不是送给太子,而是让他晚些时候送到杨坚的手上。 与此同时,太子刚刚拜别了杨坚,处理宫务去了,大宝殿内只有陈淑妃在旁侍奉。 “陛下——这个时辰该喝药了!”陈淑妃温声劝道。 人在病中,脾气总是比旁人大些,尤其这个病人还是个皇帝,发起火来自然是不管不顾。 杨坚正是身上难受,一想到要喝这种即苦涩又没什么用的汤药,当即一挥手,便把那碗汤药打翻在了陈淑妃的身上,呵斥道:“什么太医,尽开些没用的药给朕喝!” 药汁尽数洒在了陈淑妃的宫装上,陈淑妃连忙伏身赔礼,道:“陛下息怒,太医也是为了龙体着想,妾再去让人熬碗药过来。” 杨坚没好气道:“倒就倒了,天命如此,朕不喝了。” 陈淑妃又想劝谏,杨坚却觉得她十分烦人,当即挥手赶到:“你怎这般啰嗦?退下!” 陈淑妃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口气,回道:“那妾回偏殿换身衣服,再来侍奉陛下!” 杨坚没有应声,陈淑妃朝着杨坚行了一礼,便退往偏殿更衣去了。 大宝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许是太过安静了,使得杨坚心中对陈淑妃生出一丝愧疚来。 其实杨坚呵斥陈淑妃也是有原因的,他知道陈淑妃与太子一府关系匪浅,也知道陈淑妃之所以对他事无巨细,寸步不离,也是收到了太子的交待。 虽说这也是太子出于担心自己的一片孝心,可杨坚心中总是膈应,这才时不时对陈淑妃发一些无名之火来出气。 正在杨坚心中不定之时,忽听得有人走了进来,以为是陈淑妃回来了,他微闭着眼没有应声。 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有女子的抽噎之声。 杨坚心念一动,觉得奇怪,于是慢慢睁开眼来,正见一女子正背对着他哭泣,那背影不是陈淑妃,而是蔡德妃。 杨坚一时愣怔,开口问道:“朕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呀!” 蔡氏止住了哭泣,回头望向杨坚,含泪道:“妾担心陛下龙体,若陛下一病不起,妾岂不是终身无靠?” 这时杨坚才发现,蔡氏云鬓散乱,领口微敞,脸颊处还有红痕,似是被人打过。 杨坚顿时一惊,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蔡氏闻言,连忙转过头去,以手遮脸,道:“妾无事,陛下不用担心!” 杨坚急道:“你是后宫嫔妃,何人敢打你?告诉朕,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朕定斩不饶!” 蔡氏顿了一下,抽噎道:“是……太子无礼,妾身不从,太子便掌掴于妾身——” 说到这里,蔡氏顿了一下,转身跪在杨坚病床之前,哭诉道:“陛下,陛下——今日妾身供出太子恶行,太子日后必定报复妾身,陛下要为妾身作主啊!” 杨坚听得脑子嗡然一响,怒道:“逆子在哪里,即可叫来——” 蔡氏自然不敢与太子对质,当即拦下了要去传话的宫侍,对着杨坚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如今整个仁寿宫都在太子的掌控之内,陛下要叫太子前来对质,他如何能认? 若把他逼得急了,万一太子铤而走险,犯下弥天大祸,岂不是坏了事?” 蔡氏句句都指向太子意图谋逆,反而让杨坚冷静了下来,细想之下,杨坚把怀疑的目光看向蔡氏。 蔡氏有些心虚,接着道:“陛下——不如先做其他打算,下旨撤去太子的监国之权……” 杨坚怀疑的目光看向蔡氏,蔡氏顿时噤了声。 她一个后宫嫔妃,怎么能说出撤去太子监国之权这种话来?若说她身后没有旁人指点,杨坚都不信。 正在二人互相沉默之际,一个宫侍走了进来,呈上一封厚厚的书信,道:“回陛下,越国公递来一封书信。” 听说是杨素递来的书信,杨坚心里觉得奇怪,当即便放下对蔡氏的审视,道:“扶朕起来。” 蔡氏连忙上前,和一旁的宫婢合力将杨坚扶起身来,杨坚过那封书信打开来看,越看脸色越黑,看到最后气得将那封书信几欲揉成一团,怒骂道:“杨素匹夫,何敢咒朕去死?” 一旁的蔡氏赶忙提醒道:“陛下,越国公写信来气陛下,他当不会如此大胆,陛下三思!” 杨坚看到开头的称谓,便知道这信是写给太子的,只是误送到了大宝殿内。 但他现在仍然在世,太子就与人商量自己的身后事,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 第1167章 宫变 在杨坚看来,起码在这一点上,太子做的就不地道,杨坚当即呵斥道:“来人——” 杨坚话音未落,有宫侍上前道:“陛下,吏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来探望陛下!” 杨坚此时正气得气血翻涌,直接叫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柳述和元岩就走了进来,朝着杨坚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 杨坚没好气道:“起来吧!” 元岩关切道:“陛下看起来神色不好,可是龙体不适,可要宣太医过来?” 杨坚摆了摆手,道:“太医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你们来大宝殿作甚?” 柳述与元岩互视了一眼,柳述回道:“回陛下,臣收到宫中消息,庶人杨勇日日在宫中哭泣,泣望能见陛下一面,望陛下念及父子情谊,见庶人杨勇一面吧!” 之前杨坚顾及太子杨广,才一直没有松口释放废太子杨广,可今日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出来,使得杨坚大为恼火。 他对太子杨广多番袒护,甚至为了他还亲自处置了蜀王杨秀,为他日后继位扫清障碍。 而太子竟然骚扰后妃,又与杨素合谋讪议他大行之事,使得杨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太子杨广以往种种,竟都是伪像。 无论是真是假,太子杨广目前在杨坚眼里都是一个无君无父的逆子了。既然如此,就把杨勇召进仁寿宫来,给太子一个警醒! 杨坚对着柳述和元岩道:“召我儿过来!” 柳述和元岩互相看了一下,柳述确认道:“陛下,是要召太子殿下过来么?” 杨坚咬牙道:“不是,是阿勇!” 柳述顿时一喜,赶忙道:“陛下,庶人杨勇戴罪之身,无法离宫,更不能接近陛下。 陛下若想见到皇长子,须得先拟诏旨,宽恕其罪过,复他皇子之位,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见陛下呀!” 杨坚正在气头上,命道:“即刻拟下诏旨,恕杨勇之过,复其皇子之位。” 柳述与元岩连忙拜道:“陛下圣明,臣愿为代为拟旨。” 正在柳述和元岩为杨坚拟下释放杨勇诏书的时候,一直偷偷藏在殿后的陈淑妃,连忙派人将殿中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太子杨广。 太子听罢,又惊又怒,知道自己被柳述和元岩在背后设计了。 他明白一旦杨勇被释放,待杨坚也驾崩之后,柳述和元岩一定会捏造种种说法,跟外界说:太子无品无德,杨坚决议复立太子。 届时朝廷分庭抗礼,便是又一场浩劫了。 张衡劝道:“眼下不是殿下心软的时候,殿下您一时心软,终致事情无法挽回。 一旦真到那个时候,只怕殿下连心软的机会都没有了!” 太子听罢,当机立断狠下心来,吩咐道:“马上调动骁果军封禁仁寿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张衡问道:“那柳驸马和元侍郎呢?他们手握圣旨,怕是不好阻拦!” 太子道:“他们一旦出大宝殿,即刻拿下,决不能让那封诏书流出宫去!” 张衡应道:“是——”张衡顿了一下,又问道:“蔡德妃该如何处理?” 太子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吩咐道:“父皇身边一应侍候的宫侍全都迁往别殿看管,蔡氏——分开看管。” 张衡顿了顿,察觉出太子此时仍然没有下定决心成事,于是道:“殿下,蔡氏挑拨您与陛下的父子关系,使得您与陛下父子反目,此等大罪,即便是凌迟也不为过——不如——” “眼下还顾不上处置她,还有——”太子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又吩咐道:“召越国公速来仁寿宫,至于京中防卫和大兴宫诸事,皆交由宇文述和杨约协同办理。” 太子必须确保这两处重地,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太子之令一出,仁寿宫顿时风声鹤唳,待柳述和元岩得意洋洋从大宝殿走出来不久,便被重重卫军围在了当下。 柳述心下慌,手握圣旨,大声呵斥道:“吾奉陛下之命,奉旨出宫,何人敢拦我?” 此时张衡走了出来,也不做解释,直接对着一众侍卫吩咐道:“即刻拿下——” 话音一落,众侍卫一拥上前按住柳述和元岩。 元岩见圣旨没有吓住众人,赶忙喊道:“大胆逆贼,连圣旨都敢拦,太子是要逼宫篡位么?” 张衡听罢一惊,赶忙命令道:“堵住他的嘴,关入地牢!” 柳述此时也大叫了起来:“太子大逆不道,意欲逼宫篡位……唔——” 话音未落,便有侍卫上前,一拳将柳述的脸打歪了去,又死死按住了柳述和元岩的嘴,他们只呜呜地叫出声音来,却听不清讲了什么。 不多时,一众侍卫就将柳述和元岩拖了下去,此时有一参军将方才从柳述手里抢来的圣旨呈于张衡,张衡接过,打开了看了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圣旨出不了仁寿宫,柳述的一应打算就全部落空了。 太子接过那道圣旨,打开看了看,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张衡问道:“殿下——我们私自压下了这道圣旨,殿下准备如何向陛下交待?” 太子知道,接下来才是他的战场,是他必须自己去面对的事情。 太子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道:“你随我去见父皇!”太子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张衡应了一声:“是。”便跟了上去。 整个仁寿宫内,一片肃杀的气氛,杨坚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觉。 不知过了多久,杨坚终于察觉出不对来,太安静了,安静的大宝殿内好似除了他,便再没有旁人了! 杨坚心中一滞,猛然惊醒,这才察觉出了不对之处:陈淑妃自从去偏殿更衣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杨坚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来,唤了一声道:“德妃——” 此时并没有人回应他,杨坚又叫了一声:“淑妃何在?” 还是没有人应声,杨坚不由得慌了,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无论她们二人在或不在,但凡杨坚开口,殿中的宫侍都该应声的。 第1168章 死人 殿中的声响没有招来宫侍,却招来了太子和张衡。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恭恭敬敬朝着杨坚拱手行了一礼。 杨坚喘着粗气道:“你来做什么?蔡氏呢,陈氏呢?殿中的服侍的人呢?” 杨坚刚刚说完,眼睛就看到了太子身后一身戎装的张衡,不由得一惊,道:“执甲入殿,逆子——你要谋逆么?” 太子闻言,看了看身后张衡,又看向杨坚,目光中意味复杂,开口道:“儿臣若说自己并无谋逆之心,父皇可相信儿臣么?” 杨坚顿了顿,突然发现太子手中拿了一道手谕,俨然就是柳述拿去释放杨勇的那道旨意。 杨坚怒道:“逆子,你竟敢私自拦下朕的旨意——柳述呢,元岩呢?你把他们杀了?” 太子回道:“儿臣没有杀他们,他们私自截留儿臣的信件,又派蔡氏诬陷儿臣,是他们图谋不轨,意图让长兄复位—— 错的是他们,儿臣会让他们认罪,没有认罪之前,儿臣不会让他们死。” 杨坚气息渐渐不稳,怒道:“朕就不该听你母亲的话,朕就不该立你为太子!” 太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受伤,问道:“父皇,您有五个儿子,您扪心自问,可有信任过我们兄弟当中任何一个?” 杨坚气道:“竖子,你还在狡辩什么?杨素给你的信朕都看到了,朕还没死呢,你便与他开始商议如何继位了!你是不是一直在盼朕死啊——啊?” 太子忍不住解释道:“父皇病重,儿臣只是想……万一父皇大行之后,如何保证京都朝堂不出乱子,更是想让父皇走的体面一些,这才写信去向杨素求教—— 这难道不是儿臣身为人子,身为太子,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么? 至于杨素回信写了什么,儿臣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 可父皇您却因此想要废了儿臣,召长兄还朝,儿臣不服!” 杨坚顿了一下,道:“谁说要朕要废太子?朕只是想召阿勇过来侍疾,那诏书你也看了,哪个字说要复他太子之位了?” 太子冷笑了一下,道:“父皇,儿臣固然无法揣度您的天机,可儿臣与您都知道柳述是怎么想的? 赦免长兄只是他的第一步,但凡今日太子被赦,明日外人就以认为长兄复位,柳述等人定会从中作乱,儿臣不得不防啊!” 杨坚呵斥道:“有什么可防的?就算阿勇被赦了,他如今无兵无权,又能碍你什么事? 朕若真心想要换太子,早就把汉王召回来了,也不至于如今孤身被困。” 太子愣了一下,又问道:“那蔡氏呢?她说儿臣对她无礼,父皇不也是信她不信儿臣么? 她在父皇面前多番挑拨我们父子,儿臣恨之不及,又岂会对她动心? 可父皇就因为自己的疑心,宁可信她也不信我!” 杨坚气息不稳,心绪难平,喘息道:“你……你去把她叫来,你们当面朕的对质,若是她故意害你,朕就给你一个交待。” 太子既不回应,也没按杨坚的意思去做,杨坚狐疑道:“为何不去传她过来,你是心虚了么?” 太子摇了摇道,道:“已经晚了——” 杨坚心中一震,看向太子,问道:“什么晚了?” 太子悲哀地回道:“儿臣让骁果军封禁了整个仁寿宫,又命京中亲信控制了京城,事情到了这一步,儿臣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就算证明了儿臣是冤枉的,就算杀了蔡氏还了儿臣清白,可儿臣如今已经动了禁军,如今这大宝殿外也都是儿臣的人。 此夜之后,父皇与儿臣再也做不到父慈子孝了!” 杨坚听罢,心底一凉,叫道:“糊涂,谁让你如此冒进的?走到了这一步,如何还能回得去,朕如何还能相信你?” 太子叫道:“儿臣若不反抗,难道要平白沦为案俎之鱼吗?您但凡多多相信儿臣一次,哪怕召儿臣过来问一问,都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父皇写些这封诏书,将事做绝,儿臣又岂会走到绝路上?” 杨坚气得叫道:“竖子,你要做什么?” 太子顿了顿,道:“正如父皇不相信儿臣,儿臣也不相信父皇。 所以从今日起,这大宝殿里服侍的人,儿臣都会处理掉,至于父皇……” 太子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手谕丢到了地上,回道:“父皇以后就不必去见外臣,儿臣会尽力侍奉父皇的。” “你——你……胆敢囚禁朕?”杨坚不可思议地叫道。 太子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便往外走,张衡连忙跟了上去。 “你站住——”身后杨坚气得大叫,想站起身来打太子,可实在是病体势沉,直接从床滚了下来,砸在地上‘咚——’的一声。 太子头也没回,直接走到了殿外,双手微微发颤,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 张衡急道:“殿下——事已至此,箭在弦上,殿下怎么心软了?” 太子没有回答,只是吩咐道:“派人守好大宝殿,侍奉的一应人等,要好好挑选!” “不是——”张衡愈发着急,几乎是哀求道:“殿下——陛下在一日,便多一日风险。 就算换上我们的人,可但凡是人,总有变数——陛下为了求生,定会手段百出。 只有——”只有死人才没有变数! 但这句话张衡可不敢说出口来。 太子摇了摇头,固执道:“等越国公到了再说,你先留这里看守,本宫先去会会那柳述!” 说罢,太子逃似的离开了大宝殿,带着一队禁军,直往关押柳述的房间走去。 张衡看着太子仓皇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大宝殿,面色异常阴沉。 当太子站到一脸灰缟的柳述面前,柳述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仿佛此时被押为阶下囚的人不是他,而是太子。 柳述看着太子,得意地笑道:“如今太子殿下私调骁果军封禁东宫,已是乱臣贼子—— 只要今日仁寿宫的事传扬出去,臣倒要看看太子殿下如何说服百官?” 第1169章 帝崩 太子眼睛眯了眯,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便是你的打算——” 柳述一脸得意地看向太子,道:“太子殿下向来聪明过人,不妨说说臣有什么打算?” 太子解释道:“你派蔡氏诬陷本宫,又设计让陛下释放皇长兄。 若本宫置之不理,任由你们行事,你便借机扶持长兄复位。 若本宫就此反抗,本宫就成了乱臣贼子,照样依罪当诛——” 柳述点头,回道:“跟殿下说话真是轻松,都不需要臣再解释什么了!” 太子摇了摇了头,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杀了你之后,仁寿宫的事还有谁能知道呢?” 柳述笑着回道:“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就坐实了你逼宫篡位的罪名。 毕竟臣是当朝驸马,吏部尚书,无缘无故死在仁寿宫,满朝文武会怎么想?还有并州汉王会怎么想? 杨广——从你私调骁果军封禁仁寿宫的时候,你已经注定要背上弑父篡位的罪名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无论杨坚是生是死,柳述都不会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柳述身强力壮,是不可能突然暴毙的。 杨坚若是能控制局面,自然不会让柳述死。 杨坚若是死了,柳述再一死,那么太子弑父夺位的罪名几乎就能被锤死了。 别的不说,汉王杨谅主管关中五十二州诸军事,有兵有权,出师有名,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父皇尚在——本宫没有!”太子咬牙道。 柳述得意道:“陛下还在?那陛下岂会放任如此妄为! 咱们那个陛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不是个甘为傀儡的。” 正在此时,忽见张衡急匆匆奔了过来:“殿下——殿下——” 太子连忙回身过去,问道:“何事?” 但见张衡朝着太子深深躬身行了一礼,声色沉痛道:“殿下节哀,陛下驾崩了,就在方才——” 屋中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太子二话不说带着张衡便往屋外走,行到门前,太子顿住了脚步。 太子头也不回地对柳述道:“本宫确实不能杀你,本宫还要留着你。 本宫要让你看着本宫如何登上皇位,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说罢,太子甩袖离去。 仁寿四年七月十三,隋高祖文皇帝崩于仁寿宫。 杨坚死的过于仓促,为免生乱,太子秘不发丧。 第二日,杨素便到了仁寿宫,先是肯定了太子秘不发丧的正确性,后又与太子商量关于杨坚的后事。 太子若想安稳继位,眼下当务之急要先把柳述京中余党清洗干净。 于是太子当即以杨坚的名义传下召旨,柳述勾联后宫蔡氏,诬陷太子,即刻查抄柳府,命兰陵公主入大兴宫暂居。 根据柳家幕府所提供的情报,素日与柳述相交过密的人,也皆被下狱。曾经风光十余年柳府,一夕之间便落败了下去。 京中皆在太子和杨素的掌控之内,一切都好说,然而外面还有一个隐患,也就是杨坚和柳述都提到过的一个人——汉王杨谅。 说来,汉王的存在实在是个难题。因为杨坚的纵容,汉王的权力非常大,不但兵多将广,而且还能自己私造武器,又招募数万私兵,且不受朝廷挟制。 也就是说汉王拿着朝廷的钱,养着自己的私兵,即便汉王日后想要偏安一隅,太子也不会放心他手上有这么多的兵马的。 不止是太子,汉王也是如此,他手握重兵,若是太子即位之后要求他交出兵权,汉王也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太子与杨素商量了许久,最后太子无奈叹道:“现在本宫才知道,父皇为何执意要把蜀王贬为庶民……要是汉王也是庶民,本宫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杨素想了想,回道:“不如先召他回京,留汉王在京中任职,使他无法与军中建立联系,从而卸了他的兵权!” 太子皱眉道:“他主管边境二十万大军,即便这二十万大军能够顺利收归于朝廷,他手上那数万私兵,朝廷又有什么理由收编呢? 他若心中不满,岂不转眼又不是乱火连天?” 杨素眼睛一亮,道:“那就让他战火连天啊!” 太子不解,看向杨素,问道:“杨公何意?” 杨素解释道:“要想将汉王贬为庶民,须得让他犯下大错才行! 作为一个皇子而言,什么错最大,自然是起兵谋反了!” 太子明白了杨素的意思,道:“要逼他谋反,犯下大错,朝廷就有正当理由处置他了!” 杨素若有所思道:“那有什么办法逼汉王谋反呢?” 这个倒是难不住太子,他细细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出一个主意来:“矫诏——” “什么?”杨素不明白。 太子笑了笑,回道:“杨公也该知道,父皇十分疼爱汉王,我偶然得发现,他们之间来往的密信是有暗号的。” “暗号?” 太子点了点头,解释道:“父皇写给汉王的信中,其中在‘敕’字中会多加一点。” 杨素看着太子,问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道:“本宫会以父皇的名义,下一道诏旨,诏汉王即刻回京。 但是,这份圣旨中,本宫不会添加暗号。” 杨素顿时便明白了,汉王一旦收到这道圣旨,便知道这圣旨不是杨坚发出来的,那他会怎么做呢? 汉王肯定会料想到杨坚出了意外,这诏旨是太子的手笔,为得是把他骗回京都,而且自己肯定没有好下场。 无论杨坚的状况如何,汉王都不能只身回京。为了自保,汉王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起兵造反。 想通了这一点,杨素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太子又忧虑道:“可是——兵戈一起,又是战乱,怕是打起来容易,想要止戈怕是不好消解!” 杨素倒是浑不在意,道:“并非老臣自夸,汉王的领兵之才实在不值得一提,即便他兵多将广,调度不当也终会摧枯拉朽! 只要我们先做好准备,臣有信心能尽快扫平此役!” 第1170章 矫诏 太子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杨素的话,正在此时,有宫人上给太子递了一封信过来:“禀殿下,左卫率宇文公送来京都状况的奏报,还请殿下御览。” 太子接过那封奏报,径直打开去看,看着看着不由得点了点头。 杨素见状,连忙问道:“殿下,京中状况如何?” 太子将信收好,回道:“左卫率上奏,已将大兴宫上下守卫换防完毕,不日——便可以公布父皇的死讯了。” 杨素顿了顿,看向太子,目光中带着疑惑,在杨素看来,太子让宇文述和杨约在京中的作为,实在太过简单了,有一个隐患是必须尽快解决的。 杨素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殿下准备如何处置废太子一党?” 太子愣了愣,其实这件事他也纠结了许久,眼看杨素问起,终是道:“柳述、元岩等人,流放岭南,其余逆贼皆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之后,依法处置!” 杨素一脸惊讶地看着太子,他没有想到太子处理起这件事来,竟然如此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可以说是不痛不痒。 依照杨素的想法,这柳述前前后后给太子添了多少麻烦,就算不把他凌迟处死,也不该饶他一命的,如今只判了一个流放? 杨素连忙追问道:“那……殿下准备如何处置庶人杨勇?” 太子皱了皱眉,道:“他既然已是庶人,念及兄弟之情,朕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好生养着他便是——” 杨素这下彻底坐不住,连忙劝道:“殿下不可妇人之仁,留下庶人杨勇后患无穷,只要庶人杨勇活着一天,就有人诟病大行皇帝废长立幼,说不定还会借此生事。” 太子叹了一声,道:“他已经是一个庶人了,本宫又岂是不能容人的?” “非也——”杨素赶紧道:“杨勇早就是个庶人了,可这两年来柳述借着前太子这个名号,闹出多少事来? 殿下还想留柳述一命,只要杨勇还活着,即便没有柳述、还会有张述、李述,后患无穷啊!” 太子听着,心中没来由觉得厌烦,噌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 杨素看得出太子眼下十分纠结,奇怪地问道:“殿下若想长治久安,必得先除杨勇,臣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为难?” “仆射有所不知……”太子突然顿住了,想了想不好乐平公主讲出来,于是换了换口风道:“母后在时,她虽然心中偏向本宫,帮本宫夺得了太子之位。 但母后曾多番与本宫说过,要本宫照顾好兄弟姊妹,包括庶人杨勇。 本宫不愿违逆母后的意思,哪怕本宫麻烦一些,对兄弟几人能宽待——就宽待些吧!” 杨素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劝谏道:“大行皇后拳拳爱子之心,纯然肺腑,殿下在顾念孝心之时,也该顾念一下朝堂安危。 臣相信大行皇后也不忍见朝堂不稳,奸佞生事吧!” 太子沉默不语,杨素缓了缓又道:“殿下若不忍下手太狠,不如为其留下全尸,保全皇室体面!” 说实话,作为这几年来的朝堂的动乱之源,太子也知道留下杨勇会有多大的麻烦,他只是一时间困于跟乐平公主和独孤皇后所设的情义之网中,使得他难以下定决心除去杨勇。 现在杨素将话说了出来,太子再也压制不住杀掉杨勇冲动,犹豫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道:“念及兄弟之情,赐他个体面,由他自行去吧!” 于是,当天太子与杨素借杨坚之名,拟下两道矫旨。 第一道,赐下白绫与毒酒,命庶人杨勇自尽于东宫; 第二道,杨坚病重,命汉王杨谅即刻返回京城侍疾。 这是两道旨意,接旨的人注定都不会奉旨的。 汉王那边自然容易理解,太子还特意派了自己的亲信屈突通去传旨。 而汉王也不傻,一看没有暗号,再看没有信物,最后又看了看屈突通,问了几句:“将军自京中而来,不知来时父皇可有话要让你代为传达?” 屈突通这个人平时行事老实,不善作伪,他是知道这诏书是太子写的,所以回答起来有些磕磕巴巴。 汉王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屈突通表现神色极为不自然,汉王定下心来,认定杨坚在京中出了事,于是便敷衍着送走了屈突通,回头便召集军队起兵了! 汉王起兵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都,太子又收到了宇文述的奏报,看了之后脸色极为难看。 原来——杨约奉命带着毒酒白绫去传旨,杨勇不肯就范,于是杨约便命人直接将杨勇以白绫绞杀。 赐自尽是一回事,你杨约自己动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让太子恼火的是,杨约杀死杨勇之后,伺候杨勇的宫侍吓得跑了出去。 而杨约怕那宫侍将他绞杀杨勇的事说出去,众朝臣会问罪于他,杨约干脆直接派兵集结朝臣,宣布了杨坚的死讯。 这么一来,无疑是告诉别人,杨坚死了,是太子要杀杨勇,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就看众人敢不敢骂杨广了。 虽然这个时候也是到了宣布杨坚死讯的时候了,但杨约的这种作法,无疑是在打太子的脸。 太子气得直咬牙,杨素也知道杨约在京都的所作所为,心下也是气恼不已,但还是不得不向太子求情:“殿下——眼下无论是京中还是京外,都已做了成全的准备,此时公布大行皇帝的死讯,也是恰如其分。” 太子呵呵冷笑了两声,道:“仆射说得对,令弟果真才堪大任,本宫都大开眼界。” “殿下,眼下天气炎热,大行皇帝陛下不便久置于大宝殿中,须得早日入陵才是。 请大王即刻登基,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时候,太子自然是不会与杨素闹翻的,于是点便点了点头,道:“仆射说的极是。” 仁寿四年七月二十一日,杨坚死后第九天,杨广为杨坚发丧,于仁寿宫即皇帝位。 又追封庶人杨勇为房陵王,一应的姬妾和子女皆不做处置。 第1171章 劝降 汉王借杨素谋反之名,在并州起兵,消息很快就传到京都。 但杨广和杨素没有料想到的事,汉王的攻势十分迅猛,短短半个月,便有关中十九州一起联合往京都攻来。 汉王也不是全力直攻大兴城,他另外分派几支部队出太谷,奔河阳,攻往河北道,又取燕赵之地。 一方面切断了京都向关外调兵的可能,一方面又震慑天下,使得地方与京都互相猜疑,难以联合。 杨广自然没有束手就擒,按照与杨素商量好的那般,任命杨素并州行军道总管、河北道招抚大使,镇压叛军。 杨素出手果然不凡,仅用两千余人便夺回了几州,然后杨广将杨素召回,几日之后,杨素又带了两万大军,迎上汉王的兵马。 汉王不敢与杨素正面对抗,于是便退回到晋阳城,坚守不出。两方渐入胶灼之境,一转眼便过两个月。 乐平公主听着外面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 此时杨广已经扶着杨坚的灵柩回了京,正式接管了大兴宫,听说乐平公主带病入了宫,赶忙将众臣遣了出去,等在殿内。 “参见陛下——”乐平公主朝着杨广行了一礼。 杨广赶忙起了身,上前扶道:“阿姊尚在病中,何须对朕行此大礼?” 杨广一边说着,一边把乐平公主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杨广也挨着坐了下来。 乐平公主看着杨广笑了笑,道:“看你如今诸事已定,于我而言,也是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杨广‘嗯’了一声,看着乐平公主之前的满头灰白,不到一年就变得白发苍苍,有些心疼道:“再过些时日,父皇就要入葬了,这两天我正愁着要不要将阿姊接过来…… 可我一直担心阿姊的身子受不住,没想到阿姊竟然带病回来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虚弱道:“无论前尘如何,礼总不能废,都是我该做的,无论何时都应该尽力而为。” 杨广顿了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问道:“阿姊这次入宫来,要住到父皇下葬之后么?”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又开口道:“陛下——” “阿姊——”杨广打断道:“你唤我阿摩就好。”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坚持道:“陛下——你当知道我此次入宫所为是为何?” 杨广暗暗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闪烁,道:“阿姊——你当体谅我的为难,不是我非要让长兄去死,只是……” 乐平公主的眸色暗了暗,慢慢开口道:“阿勇的死不能全怪你,我当时并未出言劝你,也是明白你的为难,不忍苛责,更何况——你还保住了阿勇的子女。” 杨广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道:“多谢阿姊体谅!” 乐平公主接着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小阿五,和阿谅——” 杨广叹了一口气,道:“小阿五的话,阿姊尽可放心,柳述的罪过不会牵连到小阿五身上。” 乐平公主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杨广回道:“阿姊你不知道,父皇驾崩那日,柳述伙同蔡德妃诬陷我秽乱后宫,这才气得父皇病发,还与我生了争执,我是不会放过柳述他们的。”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她自然不相信杨广会跟蔡氏有什么不正当关系,问道:“那你杀了柳述吗?” 杨广摇了摇头,杀了柳述只会让外人觉得杨广得位不正,他不能杀了柳述,于是道:“我会让大理寺给他定下罪名,流放至龙川郡! 至于小阿五,我会命他们和离。 日后阿五若还想嫁人,我就给她另寻一门好亲事; 她若不想嫁,我便给她赐一处府邸,让她安稳富贵一生。” 乐平公主眉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道:“我知你如此安排,已是尽了十分的心力了。” 杨广和柳述斗了这么久,事到如今,杨广对兰陵公主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算是十分仁义了! 杨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至于阿谅——阿姊你当也知道,如今不是我要如何对他,而是他要如何对我! 他已经起兵谋反了,我还能怎么样呢?” 乐平公主回道:“我听说越国公已经围了晋阳城,想必不久之后就能得胜回朝了。” 杨广顿了顿,道:“阿姊你想说什么?” 乐平公主道:“说来——越国公一府与我们杨家是不是有仇啊? 当初易储之时,虽说他是为了你,可毕竟阿勇是败于他手,最终还死在了杨约的手里。 还有阿秀,他也是被杨约以巫毒人偶陷害,才被废为了庶人。 如今连阿谅,也要葬于杨素之手了。” 说到了这里,乐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接着道:“终是我无法护住这些弟妹,有负母亲之托——” 杨广愣了愣,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问道:“陛下,阿谅一定要死么?” “不——”杨广否认道:“连柳述我都可以放他一马,何况他是我的弟弟,可是——他要杀我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总觉得阿谅此次起兵,似是受了人挑唆,或是有什么内情。 他此举太过突兀了,为何突然起兵了呢,还称是杨素谋反——” 杨广听罢,顿觉得心虚,问道:“阿姊是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道:“阿谅到底年轻,确实容易受人挑拨,倘若他能迷途知返,就此解甲乞降,你可否容他一条生路?” 杨广闻言,心中一喜,反正汉王已经犯下谋反大罪,即便投降也不会放他去带兵了,连忙点头,道:“有何不可,可是阿姊要如何做呢?” 乐平公主道:“我写一封信劝劝他,劳烦你派人带给阿谅。 他若听劝归降,你也莫要为难他,哪怕是贬为庶人,也总比死于兵戈之下要好。” 杨广满眼喜色,道:“好——我在此向阿姊保证,只要阿谅肯归降入京,我必不杀他,还会好生安养他,就像对待阿秀那样!” 自打杨广即位之后,对蜀王也很是宽待,虽然没有复他的爵位,但一应的待遇却是从优从厚的。 第1172章 安好 想到汉王能像蜀王一样,虽失了权势,但能保住性命,安度余生富贵,乐平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 于是乐平公主回道:“若是如此,我会尽力一试。” 杨广也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阿姊了。” 杨广又看了看乐平公主脸上的病容,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此事之后,还望阿姊放开心怀,安心养病——” 顿了一会儿,杨广又道:“我把元元接到扬州城去了,毕竟在明面上她已经死于山匪之手,京中认识她的人太多,我不好把她接回来…… 阿姊你安心把身子养好,等京中事料理好了,我带阿姊去扬州看她吧!” 出人意料的,乐平公主并没有显得很高兴,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忧色,犹豫了一下,问道:“她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杨广并没有告诉乐平公主,看来又是那个芸果儿给乐平公主递的信。 杨广顿了一下,回道:“阿姊放心,我一直有派人看着她,不会再让她伤着自己了!” 乐平公主有些气息不稳,稍稍缓了缓,道:“这样也好,我和她……最好还是不要见了,不扰动彼此的心绪,起码能各自安好。” 杨广心下十分复杂,劝道:“阿姊不必如此,元元她……她也是惦记着你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见她?” 杨广笑着劝道:“阿姊你在病中,难免心绪低迷。 人的身子养好了,心性也会变得开阔许多。 反正京中的事务,一时间我也处理不完,阿姊尽管安心养着,或许到时候阿姊就改主意了呢!” 见杨广如此说,乐平公主不争辩,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她在扬州也须安养,听说你把你府上医术最好的孙医倌派去给她医治,有你派人照看,我也放心。” 杨广笑着回道:“她毕竟把商行的所有工艺图纸都给了我,作为回报,自然要保她富贵安稳。” 杨广没有撒谎,现在他确实有大量的事要去做,没有时间去扬州。 也可以说之前的十余年里,他对即位之后对大隋治理的所有设想,现在都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杨广把乐平公主的书信送到晋阳城,乐平公主在信中说明了杨坚之死的真相,去除了汉王心中的疑虑,又告诉他杨广对他的态度,保证他回京之后不会杀他。 汉王被围困在晋阳城中,本就日日惶恐,收到信之后,也不顾旁人劝阻,当即便开了城门向杨素卸甲投降,于是一应逆犯被押回京城。 回京之后,杨素力主依法杀掉汉王,若是连起兵谋反都能宽纵,只怕日后有人群起而效之。 这次杨广说什么也不听了,直接回怼道:“朕已经没有几个兄弟了,越国公非得让朕杀兄杀弟,杀到众叛亲离,变成孤家寡人么?” 杨素想到杨约当时曲解圣旨,擅自绞杀了杨勇,顿时一身冷汗。 杨广从当太子开始,到如今杨素帮杨广平定汉王叛乱,杨素一府可谓居功至伟。 可如今杨广登了基,对杨素一府没有任何赏赐。想到这里,让杨素心中不免忐忑,于是便没有再做坚持。 于是,汉王杨谅被贬为庶民,禁足于宫中。 当初汉王起兵之时,汉王妃豆卢氏的两个哥哥是反对汉王造反的,还在起兵的过程中不幸丧命,因此汉王妃也跟汉王离心归家,独留汉王一人被囚于宫中。 至于兰陵公主,坚持不与柳述和离,不但扬言再也不见杨广,还上表奏请和柳述同罪,要求一起流放岭南龙川郡。 气得杨广干脆把她关在了宫里,省得她偷偷跟着柳述跑了! 家事处理完,就该处理国事了。 仁寿四年冬,十月,杨广扶陵,葬文帝于太陵,与独孤皇后同坟异穴。 文帝下葬以后,杨广并没有回大兴城,而是径直从泰陵出发,一路向东向南下。 他这行程,自山西龙门东接长平,南下至洛州临清关,越过黄河,经过襄城,终至洛州城。 这一路他带着众臣,将他设计大运河的各个关卡都走了一遍,最后下令征发男丁几十万人开挖掘沟。 接着,就在当月,杨广又力陈‘两京制’的好处,下令在洛州城外营建东京。 杨广这才即位三个月,就接连下令要办这两件大工程。 然而这只是开始—— 第二年,正月初一,改年号为‘大业’,大赦天下,册立王妃萧氏为皇后,晋王杨昭为皇太子。 过了二月,杨广便颁召天下,除去丧服。然后对当初助他即位的人依次行赏。 其中杨素封楚王(楚国公),任尚书令,其子杨玄感封为柱国。 早在年前,杨广便已经赏过杨素一次,将杨素其他几个儿子和侄子也各有册封,赐钱赐物,还将汉王的二十个姬妾都赏赐给了他。 当然,这些赏赐也不是白给的,杨广虽然看起来比杨坚大方,但多少也有些家学传承。 果然,前脚赏完杨素,后脚就命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和将作大监宇文恺营建东京,并且要求一年之内完工,完工之后再把洛州城内的百姓和各州富户迁至东京城内。 大隋不是没有经历过迁都,当初杨坚登基第二年,也曾把旧长安城迁至大兴城。 可这东京城还是不一样,不但占地比大兴城大上许多,一应宫城更为宏伟气派。 而且为了方便东西两京的来往,还开辟打通了关中直通洛阳的册道(高速公路),自此,万一关中遭遇外族入侵,东京所在的产粮大地可以快速给于供应,大大缩短了两京之间的物资运输压力。 若说营建东京和开通运河驰道,皆是为了朝廷的战略意义,杨广对自己也十分上心。 本来在去年的时候,杨广下旨称:“宫室的规制,本应从方便使用出发,现在营建的宫室,务必要节俭。” 可等到了东京真正开始动工,杨广又下旨,先后命令宇文恺和内史舍人封德彝等人营建显仁宫、天经宫和西苑。 显仁宫相当于洛阳宫的后花园,引水入宫,搜罗天下奇珍异兽充盈其间。 而西苑则是巨大的游园,方圆两百里,甚至苑中有“海”周长十余里,海上有神山,山高出水面百余尺,台观殿阁,星罗棋布,宛若仙境。 而这些,都要在一年内完成。 这么一来,这项工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便不能与之前杨坚迁都的时候同日而语了。 营建东京时间紧,任务重,每月差役达两百万人,由杨素监工督造杭州城和仁寿宫,所以杨广很是相信杨素。 与此同时,杨广又下令开凿通济渠,这次他要连接的是洛州至扬州段,打通这一段,江南和关中就能连成一条线了。 半个天下都在忙着几件事,杨广人在大兴城也没消停。 他称——身为帝王不能只在京中享受安乐,于是准备巡幸天下,首先要先往淮海一带巡视。 于是杨广下令建造龙舟及护航巡洋舰万余艘,直到八月,龙舟建成。 留太子杨昭坐守大兴城,杨广自显仁宫出发,前往淮海巡视。 至此,距杨广即位,才不过短短一年。 至于那龙舟在历史上有何等评价,自然不必多说: “龙舟上有四重建筑,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 龙舟最上层是正殿、内殿、东西朝堂; 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房间,都用金玉装饰; 下层是宫内侍臣住的地方。 萧皇后乘坐的翔螭舟规制比炀帝乘坐的龙舟要小一些,但装饰没什么不同。 另有浮景船九艘,船上建筑有三重,都是水上宫殿。 还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蔑等几千艘船,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坐,并装载朝廷内外各机构部门进献的物品。 这些船共用挽船的民夫八万余人,其中挽漾彩级以上的有九千余人,称为殿脚,都身穿锦彩制作的袍服。 又有平乘、青龙、艨艟、艚、八棹、艇舸等几千艘船供十二卫士兵乘坐,并装载兵器帐幕,由士兵自挽,不给民夫。 舟船首尾相接二百余里,灯火照耀江河陆地,骑兵在两岸护卫行进,旌旗蔽野。(注:出自《资治通鉴》) 但问题来了,代价是什么? 当初杨素修建仁寿宫,累死壮丁万余人,但杨广依旧还是派杨素来办这些事,不死个几十万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百姓苦吗?苦,当然苦! 但是,一旦你站到了无人企及的高处,你就看不到了底层人的苦了。 说出‘何不肉靡’的人,他的原意从来不是为了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更何况,真正实施这些的人并不认为杨广是错的,起码直到现在,所有朝臣都在为了杨广所设下愿景一起努力着。 杨广的愿景,就是要建立一个平定内外,统一天下,震烁古今的帝国。 他望着一众朝臣,指着江山舆图道:“凡此千秋大业,秦皇做得,汉武做得,朕亦做得!” …… 自大兴到洛州,一路上热闹不凡,相比之下,肖元元所在的江都城可谓十分安稳。 (在此更正一下,之前文中有一个巨大的错误,江都城原叫扬州城,杨广登基之后,把扬州城作为陪都(第三京),才把扬州城改名为江都。之前张口闭口江都城,实际上是错的!) 书接上文:肖元元一直在临水园养病,只听说杨广派人来修总管府,她也没有太在意,日日望山看水,听风赏雨,再或者——就是把杨广派人捎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个月的信迟了七八天了,娘子若是心急,不若回个信催一下!” 芸果儿见肖元元又在翻弄着那些旧信,不由得出口劝道。 肖元元怔愣了一下,许是半天都没说一句话,猛然开口有些不大习惯:“没事……若是有事,他一早就写信过来了!” 肖元元待在临水园的时候,时常一个人呆着,话并不多,有时候大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所以,芸果便经常找些话来,逗肖元元多说两句:“奴婢听说,那总管府修得可好了,比原来大了几倍不止,难不成陛下还会回来住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那已经不是总管府了!” 芸果儿点了点头道:“也是——陛下住的地方,应该叫做离宫。” 肖元元从盘子里取了一个菱角,芸果儿看到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道:“家主手上没力气,奴婢来剥吧!” 肖元元把玩着菱角道:“不用——我不吃。” “那……”芸果儿犹豫了一下,问道:“家主想看什么?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奴婢去给家主找来!” 芸果儿的问题太多,肖元元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一个,沉默了一下,只吐出两个字来:“不用——” 芸果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强打起精神,絮叨道:“奴婢知道为什么要重修总管府,我听外面的人说,陛下要巡幸淮海一带,咱们这儿不就是淮海一带么! 他们修总管府,肯定是让陛下去住的。 哎呀,说来我一个小小的婢子,当年竟然跟陛下打过交道,想想实在也算是一段传奇。 对了——奴婢听说陛下巡幸淮海,坐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龙舟——家主,若龙舟到了江都,奴婢能上去看看么?” 肖元元心中震了一下,拧眉道:“龙舟?” 芸果儿赶忙点头,回道:“是啊——奴婢听说,那龙舟可大了,上面住着几万人呢!不但陛下和皇后娘娘在上面,还有各部大臣,宫嫔侍女,粗使杂役。 为了让那龙舟动起来,岸上还得派上万名纤夫去拉着才能走…… 家主——你在想什么?” 肖元元手里的菱角没有拿稳,无意识间滑到了地上。 “家主——”芸果儿又担忧地朝着肖元元叫了一声。 肖元元看向芸果儿,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生生忍忍住了。 第1173章 龙舟 肖元元一言未发,只是垂下眸去,看着左腕间的刀疤,静静地出神。 芸果儿上前,用手抚在肖元元的腕上,挡住肖元元的视线,道:“吴娘子送来了一幅新的绣品,奴婢去给娘子做一个护腕吧!” 肖元元摇了摇头,拂开芸果儿的手,道:“不用——” 芸果儿迟疑了一下,问道:“家主,这次陛下南巡,你说公主她会不会一起跟着过来呀?” 肖元元想了想,道:“公主一直病着,行路那么辛苦,她怎么受得了?” 芸果儿眸色亮亮地道:“万一呢?万一公主也想家主了,所以跟着一起过来了呢?” 肖元元垂下眸道:“别闹了!” 芸果儿眯着眼道:“对了,奴婢记得家主喜欢冰晶石,还有金器,唯独不喜欢琉璃。 可自从船厂复工以后,家主便让琉璃坊造了一屋子的琉璃器具,家主是要送人么?” “没有——”提到琉璃摆件,肖元元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道:“之前有个人,得了一个破玻璃瓶子就朝我炫耀,真是没见过好东西!” 芸果儿意有所指地‘哦’了一声,道:“那件件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品,如今落在一个不喜欢它的人手里。 万一公主没来,那些准备不就白费了么?” 肖元元确实期盼着,万一呢,万一乐平公主来了呢?如今被芸果儿拆穿,当下也没恼,只是顿了片刻,幽幽道:“大不了扔河里——” 芸果儿忙道:“那么好的东西为何扔掉?不如赏于奴婢!” 肖元元没有应声,芸果儿见肖元元没什么精神,当下便也不再烦她,只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家主若是困了,就眯着睡一会儿吧!” 肖元元闻言,渐渐睡了过去。 杨广到达江都城,比肖元元所预料的要快很多。就在芸果儿提起龙舟没几天,外面就传来了御驾到达江都城的消息。 本以为杨广到了江都城,不仅要会见当地官员,还要休整一番,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她身上的。 可就在杨广到达江都城当天,还不等龙舟靠岸,就先派人到了临水园。 肖元元午睡刚醒,来人是杨广身边的亲侍,拿着一个匣子奉了上来,道:“这是陛下赐于娘子的,请娘子带上。” 说着,那人便打开了匣子,肖元元伸头望去,却是一个缀着各色宝石的护腕。 肖元元拎起来看了看样式,不大喜欢,于是将护腕放了回去,客气道:“替我多谢陛下,就说我很喜欢,十四娘——收起来吧!” 一旁的小十四闻言,想上前接过那匣子,却被杨广派来的亲侍躲了一下。 小十四疑惑地看了看那名亲侍,又看肖元元,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这护腕不是给我的?” 那亲侍赶忙解释道:“娘子容禀,陛下巡幸江都城,今夜将在江都宫设宴,邀娘子入江都宫赴宴。” 肖元元眯了眯眼,拒绝道:“劳烦天使为我传话,久病之下,力不能行,我就不去搅拢陛下的雅兴了!” 那亲侍吓了一跳,讪讪劝道:“肖娘子——陛下之命,岂有不从之理,您还是……” 肖元元懒懒地看了那亲侍一眼,道:“你回去直说就行,放心——陛下不会怪你的。” “不是……”那亲侍又道:“不只是陛下要见娘子,皇后娘娘也想要见娘子,帝后召见,如此隆重,娘子不可推脱呀!” 肖元元听罢,只觉得心中烦燥,懒得再与他纠缠,直接道:“即便是帝后召见,也没有说非要我一个病人去应召的道理。 若是没有事,就请回吧,十四娘,送客——” 一旁的小十四闻言上前,挡在了肖元元和那亲侍之间,对着来人道:“使者,这边请!” 那亲侍跟随杨广日久,自然是知道肖元元与杨广之前的关系,所以也不敢太过强硬,当下只好客气地把护腕递到小十四手上,回去复命去了。 小十四有些担心,问道:“家主,如此拒绝陛下召见,是不是不好?” 肖元元没好气道:“他忙着呢,又要设宴,还要接见地方大员,我就是去了他也没功夫理我——干嘛要让我费劲跑这一趟?” 小十四想了想,道:“娘子与陛下也有两年未见了,许是陛下想念家主,想看看家主——”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他想看,我就得拖着身子过去,想一出是一出,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当了皇帝都这样!” “那……家主?” 肖元元摆了摆手,打断道:“别理他,他没空跟我计较——我有些饿了,你去看看鱼羹熬好了么?” “那……好吧!”小十四听罢,把那副护腕放到了肖元元手边,然后忐忑地退下了。 肖元元喝了一小碗鱼羹,就上了望远阁,遥遥望着远那里船影幢幢,人影绰绰,想必此时整个江都城的人都去岸边接驾去了。 另一边的杨广携着一众人正准备下船,给肖元元送护腕的亲侍回来复命了,杨广听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旁边的乐平公主,道:“阿姊,你看看她——她就这般任性,朕也没有办法。 早就说了,就应该把阿姊你的名头搬出来才行!”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罢了,还是我去见她吧!一会儿等上了岸,劳烦你直接把我送到她的住处去吧!” 杨广回道:“当然可以,朕派一队人护送阿姊你过去。” 由于龙舟上的人太多,一番调度花费了不少时间,等杨广诸人下了龙舟,天已迟暮。 肖元元近来精神愈发不济,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在望远阁上赏着景,不知不觉便眯眼睡了过去。 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只觉得心口似似漏了风,冰凉刺骨,冻得四肢百骸僵硬一片。 不知何时,身边似有一团温暖的火苗,那火苗舔向她的脸,轻轻捂了一会儿,又转向她的手,最终摸向她的手腕。 肖元元心底一慌,叫了一声:“不要——”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 “元元——” 肖元元怔怔地眼前的人,愣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的景色,试着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你醒了,可吓到你了!”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捂住了自己的手腕,乐平公主眸色一痛,又叫了一声:“元元——” 出人意料地,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张了张嘴,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十分突兀,不带一丝感情,无论如何,在此场景下肖元元所说的第一句话都不该是这句话。 乐平公主目光也渐渐黯了下来,顿了顿道:“我来的突然,吓到你了!” 肖元元问:“你来江都做什么?”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回道:“我本不想来的,陛下说……你在江都不大好!” 肖元元眸光里闪过一丝嘲意,道:“劳公主费心了!” 乐平公主喉间一噎,挤出一丝笑来,问道:“你怎么样?哪里不好?” 肖元元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努力地忍泪,回道:“这里是江都,又不是京城,我能有哪里不好?”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满眼皆是纠结,咽下半口气,道:“说得也是,你在江都如鱼得水,本宫有什么好操心的! 天色晚了,本宫先走了!” 乐平公主慢慢起了身,正欲转身离去,却一步也迈不开,低头见肖元元正抓着她的衣襟。 “怎么了?还有事么?”乐平公主回身柔声问道。 “你坐下来!”肖元元道。 乐平公主依言坐了下来,看着肖元元,虽然肖元元面无表情,但乐平公主却觉得她分外的难过。 心下不由得紧了紧,乐平公主将肖元元轻轻环在怀里,温声道:“元元,是我的错,你受苦了!” 肖元元头埋在乐平公主怀里,此时再也忍不住,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这整整两年未说出口的不甘和委屈,好似都化做了眼泪,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哭得肖元元抽搐不已。 乐平公主默默地流着泪,手轻轻地拍着肖元元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终于哭得累了,贴在乐平公主的怀里,微微地喘息着。 “你渴不渴,可要让人送些汤来?”乐平公主关心地问道。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想安静一会儿!”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顿了顿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肖元元撇了撇嘴,几乎又想哭出声来,道:“我说过的……没有你我会走的,你却不信!” 乐平公主倒吸了一凉气,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无论境遇如何,你都不能再做这些傻事!” 肖元元干脆道:“你管不着!” “我……”乐平公主噎了一下,顿了顿,把肖元元从自己的怀里扯了出来,对着肖元元道:“元元,你看看我——”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撅了撅嘴,道:“看到了,怎么了嘛?”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道:“你没看到我的白发吗?”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好看!” 乐平公主被气笑了,道:“肖元元,我已经老了,满足不了你了,说不定哪天……” 肖元元泪眼眨了眨,问道:“今天我们才相见,你就又要开始跟我说分别的事么?” 眼见肖元元的眼里又开蓄起了泪,乐平公主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确实不该如此逼你!” 乐平公主伸手楷净肖元元又落下来的两行泪,温声劝道:“好了,不要哭了——我不是来看你了么!” 肖元元却又开始落起泪来,越哭越凶,问道:“公主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么? 不是有芸果儿在么?她……她没告诉你我很好么?” 乐平公主鼻尖一酸,道:“我知道,元元你这么懂事,不是因为你,我变成这样……是为着别的事!” “嗯?”肖元元的疑惑从泪眼中透射出来,问道:“你在京都出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犹豫了眼,眸色淡了淡,哑声回道:“阿勇死了,阿谅死了,小阿五也死了!” “什……什么?”肖元元愣了片刻,连眼泪都忘了流,喃声道:“不对呀,明明他答应了的,他怎么说话不算话?” “元元——”乐平公主问道:“你信天命么?” 肖元元拧了拧眉,没有应声,乐平公主眸中闪出泪意来,道:“阿勇确实是死于他手,可阿谅和小阿五,他也确实饶了他们一命。 可是小阿五和柳述情比非常,柳述被流放,小阿五忧思成疾,我也曾去她床前开解,可她却不想理我,不久便病死了。 至于阿谅,也是被废之后被囚于府上,日日饮酒中了酒毒,我派人去查过,确实跟陛下没有关系。 元元,天命如此,不是我想保就能保得住的!” “天命?”肖元元怔忡了片刻,又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那天命所说……” 肖元元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对着小十四道:“十四娘,你把人都遣出去,任何人不许靠近。” 小十四应了一声:“是。”便下阁楼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目含忧色,明白肖元元的意思,但还是耐心地听肖元元接着讲道:“若依天命,陛下注定要众叛亲离,国破家亡,公主当如何做?”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道:“元元,无论是阿谅,还是小阿五,或是陛下……陛下也是我的弟弟——” 肖元元怔了下,道:“我知道了,你就算知道结果,还是选择留下来对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或许世事如你所说的那般应验了,那我就更不应该独自离开了。”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我呢?你想过我怎么办么?” 乐平公主道:“元元——你或许不懂,阿摩有大志,如今朝野上下对阿摩赞许有加。你所说那些,即便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公主你也不信我?你不相信他现在做的都是错的!”肖元元问。 第1174章 张可久 乐平公主回道:“我想象不到——” 肖元元沉默了一下,问道:“公主这一路走来,可是乘着龙舟而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肖元元问道:“公主难道没有从这龙舟身上,看到了朝廷丧失天下民心的征兆么?”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那龙舟确实奢华,可这一路走来,但见两岸百姓官员夹道相庆,并无丧失民心之象啊!”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这种形象工程,想作假还不容易?” “元元,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气道:“刚刚公主你还说什么天命,怎么?你说的天命是真的,我说的天命就是假的?” 乐平公主有些不满,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小时候听过一首词——”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念道: “阿房舞殿翻罗袖,金谷名园起玉楼,隋堤古柳揽龙舟。 不堪回首,东风还又,野花开暮春时候!” 乐平公主听着,有些不解,问道:“这片词——竟把龙舟水殿与阿房宫和金谷园相提并论,不过细想之下,却也有可比之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公主没明白我的意思,这首诗还有下半阙!”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肖元元接着念道: “美人自刎乌江岸, 战火曾烧赤壁山, 将军空老玉门关。 伤心秦汉,生灵涂炭, 读书人一声长叹!(注:出自:元·张可久《卖花声》)”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开口道:“这是一首悼古之词。”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阿房宫也好,金谷园也罢,从来都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水殿龙舟又怎么能免俗呢? 水殿龙舟是隋炀帝诸多罪名之一,终使得丧尽天下民心,反民四起。” 乐平公主细细想了一会儿,道:“我相信你说的这些,可我这一路走来,见过的官员百姓,并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这才第一年,人家就算要造反,也不能当着你的面表现出来呀!” 不是乐平公主不愿肖元元的话,而是这一路走来,在她眼中——杨广在途中所受的一切拥戴,实在跟肖元元口中所说的景象不一样。 乐平公主咽下一口气,跟肖元元道:“还有一件事,陈叔宝死了。” 是前陈后主陈叔宝,肖元元不太明白乐平公主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人,问道:“他……怎么了吗?” 乐平公主解释道:“他死之后,陛下下旨,追赠他为大将军、长城县公,谥号曰:炀。” 肖元元吃惊地问道:“哪个‘炀’?” 乐平公主抓起她的手,一笔一画,边写边道:“逆天虐民曰炀,去礼远众曰炀,好内远曰炀。” 肖元元看了看自己手,道:“这么巧?这谥号是谁给他起的?” 乐平公主回道:“还能有谁?” 肖元元失笑了一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哪个皇帝给自己定这种谥号的。” “元元——”乐平公主缓了缓,道:“你对阿摩的成见,是不是过于深了?深到让你完全看不到他的任何优点?” 肖元元没有回乐平公主,只是反问道:“公主为何要替他说话?” 乐平公主胸间一滞,别过了眼去,道:“所谓的隋炀帝或许指不是阿摩,而是陈叔宝呢?” 肖元元提醒道:“他姓陈呀——” 乐平公主反驳道:“可这个谥号是隋朝定的呀!” 肖元元急道:“公主你怎么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呢?” 乐平公主也不服气,回道:“难道不是你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么?” 肖元元被气笑了,回道:“总之,你不相信我,你还要留下来。” “不然呢?” “公主——”肖元元叫道。 乐平公主打断道:“你若要走,可以自己走,不走的话……也没有人为难你,你可以过得舒心自在。” 肖元元心似被扎穿了一般,问道:“什么叫我可以自己走?”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顿了顿,道:“不是……元元,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走,若你不想留在这里,你可选一个你自己喜欢过的日子。” 肖元元气得说不出话来,咬了咬牙,问道:“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乐平公主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来看你,听说你心绪不佳,身子一直养不好,若你去了……我也……我也不好受。” 肖元元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眼冒金星,狠狠把乐平公主往外推:“你走、你走——不用你看我,你要断情就绝情到底,干嘛非要吊着我——” “肖元元你敢推我?”乐平公主被肖元元推得后倒了几步,不由埋怨道。 肖元元气得开始叫人:“来人——来人——十四娘——” 肖元元连喊了三声,十四娘还没过来,白鹭子倒是先一步从门外走进来,站在乐平公主身边,问道:“公主没事吧!”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听到阁外许多人上楼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小十四带着几个婢女冲了上来,朝着肖元元叫了一声:“家主有何吩咐?” 肖元元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乐平公主,道:“让她走,让她出去。” 一旁的白鹭子怒呵道:“肖元元,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肖元元吼了回去:“十四娘,赶她出去!” 眼见小十四就要带人上前,白鹭子厉声呵斥道:“这是当朝乐平长公主,我看谁敢上前一步?” 众人闻言,皆是不敢上前,肖元元恨恨道:“好……你不走,我走!” 说罢,肖元元挣扎起了身,也不看乐平公主,径直朝书架处走去。 见肖元元神色有异,乐平公主伸手拉了一下,肖元元手一甩便躲开了,乐平公主站立不稳,不由得倒在身后的白鹭子身上,幸而被白鹭子扶住了。 还未等乐平公主回过神来,但见肖元元直接从高架处拿了一个匣子,小十四满脸惊骇,猛得扑了上去: “不可,家主你冷静一下,家主不可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帮忙!” 众人正不知所措,听到小十四的吩咐,哄得上前扯住肖元元:“家主,家主冷静——” 肖元元只挣扎了几下,忽然呕出一血来,晕了过去。 “元元——”乐平公主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住,想走上前去,却迈不开脚来。 只见那小十四十分熟练地吩咐道:“先把家主抬到榻上,去打热汤过来,还有——快去把孙医倌请来——” 小十四一一吩咐完,众人先将肖元元抬到了榻上,又打热汤的打热汤,请医倌的请医倌,正在众人忙乱之际,乐平公主拾起地上的匣子,打开来看了看,里面的几个瓶子分外眼熟。 乐平公主拿着匣子问道:“这是什么?” 小十四正在照顾着肖元元,本不想开口回答,但想了想这屋子里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药——” “什么药?”乐平公主追问道。 “毒药——吃了马上死的那种药!” 乐平公主顿觉心中一震,震得她头昏眼花,抓着匣子的手关节泛白,白鹭子察觉出了乐平公主的异样,担心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喃喃道:“走……我马上走,白鹭子,我们马上就走——” 肖元元吐血晕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都宫,杨广当即便派了一众太医前往临水园,又借行路太累之名将接见的官员都遣了出去。也正在此时,听说乐平公主居然从临水园回来了。 杨广赶忙找到乐平公主,不由得有些着急,问道:“元元她怎么样了?你不是去看她了吗?怎么反而又闹翻了呢?” 乐平公主有些失魂落魄,没有回答杨广的问题,这时杨广才发现乐平公主手上捧着一个匣子,那匣子的大小分外眼熟。 杨广眉心一跳,但很快便缓下心绪,拉着乐平公主的手,将她引着榻上坐好,关切地问道:“阿姊,你与朕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杨广,低声道:“这是毒药……你知道吗?” 杨广点了点头,回道:“朕知道,她身边一直有这些东西!” 乐平公主道:“两年前,你从玉岿堂拿走的,就是这个东西……两年前,她就想死了。” 杨广‘嗯’了一声,回道:“那时她真的喝了下去,幸而朕先把里面的毒药都换掉了!” 乐平公主紧紧护住那匣子毒药,问道:“她差点死掉,对不对?” 杨广点了点头,道:“她能活下来,确实很艰难,她与朕重新做了交易,要朕好好孝敬阿姊…… 尽管她不说,朕也会这么做,但为了让她活着……我就把她的命也加到了条件之内。 要想阿姊平安顺遂,她就必须活着,所以她才撑到了现在。” 乐平公主看了看手上的匣子,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么可怕的东西,放到身边?” 杨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两年前我从玉岿堂拿走的药,根本没有交给她,一直都在朕手里。 这药是她后来又重新派人制出来的……我本想派人把这些药给她偷走,可她只有带着这些药,夜间才能睡得着……就好像落入大海中,抓住的唯一的一块浮木。” 乐平公主心间犹如插了一把钢刀,心每跳动一下,就痛上一分,牵动着全身震颤不已。 杨广看了看那匣子毒药,问道:“阿姊,你们久别重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到了让她想去死的地步……” 乐平公主眸中黯淡无光,顿了顿,道:“我只是……想让她自在些,别总是想着我——” 杨广一听,顿时气道:“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要与她决别的话么? 她等了你如此久,你们久别重逢,如今大事已定了,阿姊你又想要做什么?” 乐平公主怔怔看着杨广,被他的态度惊得有些意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阿摩,我老了,我配不得她了!” 杨广气道:“阿姊你是怕她嫌弃你么?可她只要你,若非如此……” 杨广顿了顿,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对她的用心,我都看得到!” “那又怎么样?”杨广回道:“你是朕的阿姊,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她,朕都可以成全你们! 可阿姊你呢?就为了自己青春不再,便要舍她的情义不顾是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为了什么?”杨广逼问道。 乐平公主噎了噎,似是下定了决心,才慢慢开口道:“阿摩,你相信天命么?” 乐平公主的问题实在突兀,杨广顿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满脸颓丧,整个人显得苍老而悲伤,吐出的字似是十分艰难,回道:“天命,非人力所抗——” 杨广问道:“什么天命?你们……跟天命有什么有关系?” 乐平公主回道:“不是我,是元元——” “到底什么意思?”杨广急忙问道。 乐平公主慢慢问道:“阿摩,父亲的死与你可有关系?” 杨广一惊,连忙回道:“阿姊何故这么问?” 乐平公主又问道:“阿谅的死,可是你派人所为?” 杨广赶忙撇清道:“朕已经废他做了庶人,他与朕又没什么威胁,败军之将,朕既已答应了阿姊,何故一定要杀他?”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小阿五呢,她如此忤逆你,你难道不想杀她么?” 杨广气道:“她就算再忤逆朕,不过是亲妹妹发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脾气罢了,柳述已经伏法流放,朕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离世的时候,阿姊你就在她身边,可见朕哪里亏待她了?” “他们都死了!”乐平公主道。 杨广没好气地回道:“阿姊是要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朕身上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你,是天命!” 第1175章 你的天命 杨广愣了一下,问道:“什……什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仁寿宫那夜,虽是柳述从中作梗,但父亲之死确实与你关……你不用急着否认,我并不是说你直接弑君,而是与你有关。” 杨广的话被堵在那里,乐平公主接着道:“还有阿勇,我理解你的做法,可他确实是死于你的旨意之下。” 杨广脸色愈变愈黑,问道:“时至今日,阿姊你说这些是何用意?” 乐平公主道:“阿摩,你可想过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天命?” 杨广满脸不解,实在不明白乐平公主的意思。 乐平公主解释道:“杀父杀兄,杀弟杀妹,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你从未想过要去做这些事情,甚至还力保阿谅,为他留一条生路,可这些依旧是发生了。 这些完全不在你计划之内事情,发生的如此自然,甚至……连你纳宣华公主入内宫,此等荒唐的行径,也都发生了! 阿摩——你难道不觉得,这些都是注定好的,无论你是否想放他们一马,无论我如何从中周旋,都是注定要发生的事么?” 杨广沉默了片刻,问道:“可……这与你和元元有什么关系?” 乐平公主红了眼眶,回道:“元元也是天命,你的天命!” 杨广一惊,心下翻涌,喉间顿觉一片干涩,心思辗转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问道:“异世?异世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乐平公主垂眸闭眼,没有直接回答杨广的问题,只是道:“元元曾经梦到过,她来到世间……是为了救你而来——” 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仁寿宫之变,杨勇之死,汉王之死,兰陵公主之死,乐平公主身在京都旋涡之中,桩桩件件耳闻目睹,没有一件事能掌控,因此愈发的心生恐惧。 她也害怕,肖元元说得那些都会发生。 杨广怔了半天,问道:“那……父皇和汉王,还有小阿五,他们的死……元元是不是都梦到过?” 乐平公主不敢把肖元元是从未来过来的事情说出来,只是看着杨广道:“初来时,她丢失了许多记忆。 后来她才梦到,她来这世间本是来助你的,是我从中横插了一脚……可那时我与她情根深种。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违背了天命,才使得她落得如今的地步! 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一直缠着她,从一开始,她便跟了你,凭她的才智,如今定会幸福的多!” 杨广攥拳握紧,忍声道:“真的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只是把怀里的匣子紧紧捂了捂,过了许久,才慢慢道:“阿摩,我救不了她了!” 杨广听罢,直接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院外急急吩咐道:“来人,去临水园!” 已入深夜,肖元元虽依旧沉沉地昏睡着,但病势已经稳定了下来。 将屋中一众婢子遣到门外,杨广定定地看着肖元元,这一夜,他将这十余年来,和肖元元在一起的一幕幕全都想了一遍。 她的所言所行,所作所为,为他安民心,敛税金,出谋划策,虽都有所图,但皆利好于他。 “原来,你是为我而来的!” 翌日天色大亮,肖元元只轻轻呻吟了一声,一旁的小十四连忙上前,轻轻唤道:“家主——家主——” 肖元元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来,看了看小十四,又闭上了眼睛。 小十四对着屋外喜道:“家主醒了,快去准备汤食,还有叫孙医倌过来。” 肖元元闭着眼睛缓了缓,复又睁开眼来,问道:“她人呢?” “谁?”小十四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闭口不言,此时窗边传来一个杨广的声音,道:“可是在说我么?” 肖元元怔了一下,虚弱地对着小十四道:“扶我起来。” “是。”小十四连忙上前托起肖元元上半身。 杨广见状,连忙制止道:“算了算了,就你这身子也不必起了!” 肖元元没有理会杨广的客气,半躺在软枕上,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杨广顿了顿,没有纠正肖元元的称谓,笑了一下,回道:“朕好心好意把阿姊从京都送过来,你们就不能体谅体谅朕么?一见面就闹成这个样子!” 一提到乐平公主,肖元元便气得双眼泛红,别过脸去,道:“真是惭愧,浪费了陛下的心意。” 杨广顿了顿,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动不动就要死要活……早知如此——” 杨广脸色不大好,没有再说下去。 此时有人正送了汤水过来了,肖元元道:“我要洗漱更衣了,劳烦陛下回避一二。” 杨广笑道:“你与朕有什么好回避的?昨夜朕看守了你一夜,你还有什么朕见不得的?” 肖元元病的泛白的脸上气得闪过一抹红晕来,本就身子不舒服,还要听这些污糟话,顿时有些口不择言道: “你有病吧,大半夜的你在我房中做什么?我好歹是个女的,你当了皇帝就一点礼数都不用讲了么?” 肖元元还没骂完,就因为气虚喘不上气来,顿时一阵头昏眼花,扶着头闭上眼去。 小十四在一旁连忙安慰道:“家主不怕,奴婢也守了一夜,一步也没离开!家主——” 杨广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辛苦了一夜,反倒被肖元元嫌弃上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若是不喜欢,朕避一避就是,你莫要气伤了身子!” 肖元元无力道:“陛下你难道没事要忙吗?要是没事的话回去补补觉也好。” 听到肖元元赶自己走,杨广顿了一下,道:“朕先去外屋休整一下,你可安心漱洗,我不打扰你便是。” 杨广顿了一下,见肖元元没有理会他,他便自己径直出了房门。 杨广到了外间也换了一套简便的常服,待了约摸一刻钟,看到有婢子端着饭食正往房中去,于是便跟着又进了阁中。 肖元元已经换好便服,头发也梳得齐整,看到杨广后略有些惊讶:“陛下怎么还在?” 本以为照方才自己那态度,这杨广应该早被气走了才是,没想到竟然没有把他骂走! 杨广一噎,回道:“朕又没说要走?” “那……”肖元元拧了拧眉,道:“那陛下……有事儿?” 杨广点了点头,假意质问道:“你昨日都跟阿姊说了什么?阿姊回到江都宫,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肖元元没好气道:“你去问她呀!” 杨广呵斥道:“你就是仗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故意激怒我,要我杀了你是不是?” 肖元元一噎,一时间没找出回嘴的话,杨广见她没有说话,顿时急了:“不是……你还真是这么想的?” 肖元元回道:“不关你的事!” 杨广回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莫忘了,咱们的交易里有一条——你必须活着,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肖元元愤然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交易?那我要求的事情你办到了么? 陛下是怎么照看公主的?这才两年而已,公主的头发就全白了! 你做了什么让她心冷至此,她连我都不要了!” “朕做了什么?”杨广被肖元元这么一激,顿时将存在心底的柔情一扫而空,气道:“朕也想知道朕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朕不对?” 肖元元咬了咬牙,问道:“陛下明明知道公主她极重亲情,可她短短一年之内连失三位手足至亲。 陛下明明答应过我,为了公主,放过废太子,放过汉王,还有兰陵公主,为何他们三人都死了呢?” “放肆!”杨广怒呵道:“你凭什么说是朕杀了他们?废太子朕无话可说,他若不死朝堂不稳,为他而死的人会更多,所以朕赐死了他。 汉王起兵谋反,朕都给了他一条生路,为了让小阿五活着,朕把她接回到宫里,派人看着她,连柳述如今还在流放之地好好活着呢! 朕没有对不起他们,是他们自己想死,朕有什么办法?” “陛下怎么没有办法?我不就是陛下救回来的么?你能这般看着我,为何不能看着他们呀?”肖元元反问道。 杨广气笑道:“你也知道是朕救了你吗? 是,朕不想让你死,朕可以派人每天十二个时辰,眼睛不眨地盯着你,所以……你为什么不懂呢?” 肖元元别过脸去,平复了一下心绪,道:“我懒得与你吵,公主的事你去问公主,陛下请回吧!” 见肖元元眼下的情绪实在不适宜心平气和地讲话,杨广也只好先暂时避开,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见你醒了,朕也就放心了,你自己保重,朕先走了!” 肖元元别着头,连说派人去送送都没提,杨广起身拔步往门处走,刚走到门边,便听到肖元元惊叫道:“十四娘,我的药呢?” 杨广的脚步一顿,但听十四娘回道:“家主莫急,您的药正在熬着,熬好就会送过来了。” “不是……”肖元元急得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到书架前,指着那格子道:“我这里的药,去哪儿了?” 小十四跟着肖元元到了书架旁,扶住肖元元,望着那格子愣了一下,顿时醒悟过来,回道:“是……是公主带走了!” “公主?”肖元元腿一软,气得哭了出来:“谁让她带走的?那是毒药啊,她怎么能碰那种东西呢! 快去要回来,快去——” “好好好,家主不要急,奴婢马上派人去要回来!”小十四赶紧哄道。 杨广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呀?” 肖元元泪汪汪地看向杨广,杨广叹了一口气,道:“放心,朕去跟你要回来就是!” 未等肖元元回话,一宫侍匆匆匆匆赶了过来,朝着杨广行了一礼:“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派人过来传信,说眼下众臣在江都宫外等候觐见,问陛下何时回宫?” 杨广闻言有些奇怪,问道:“皇后今日在忙什么?” 那宫侍回道:“皇后娘娘本该去接见外臣,但听说乐平长公主因长途跋涉累倒在床,奴婢来时,皇后娘娘正在翠澜苑探望乐平公主长公主。” 杨广回头看了看肖元元,道:“你们二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折腾。” 乐平公主经昨日那番刺激,只觉心绪不平,体痛难忍,又食不下咽,水米不沾。折腾了大半夜之后,第二日便起不得床了。 直到天色大亮,乐平公主依旧昏睡不醒,把白鹭子吓了一跳,赶忙去召了太医,从而惊动了外间正准备接见外臣的萧皇后。 萧皇后一边派人去临水园给杨广报信(实际上是顺便把这个消息传肖元元),一边领着太医去给乐平公主看病。 灌了一些汤药下去,乐平公主面上的病容稍缓,直到夜间,乐平公主才幽幽转醒。 尽管浑身乏力,几乎动弹不得,但乐平公主依旧敏锐地感觉到,身边正窝着一个人。 乐平公主歪过头去看了看,那人睡在床的里面,一手抱着乐平公主的胳膊,一手与乐平公主十指交缠,头抵在乐平公主的肩上,正睡得很是香甜。 乐平公主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有些不忍吵醒她,便也眯上了眼睛,陪着她又睡了一会儿。 终于——白鹭子看着时辰该给乐平公主喂药了,端着药走了进来,刚想说话,正对上乐平公主清醒的双眸:“公主——你醒了?” 肖元元听到了动静,哼唧了一声,也醒了过来。 乐平公主抽出手来,朝白鹭子问道:“怎么让她进来了?” 白鹭子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不服气道:“我想来就来,你管不着。”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来,伸长脖子看了看药碗里的东西,接着道:“我饿了,有吃的么?” 白鹭子先把乐平公主扶了起来,又小心的把药端给乐平公主,看都不看肖元元一眼,只没好气道:“饿了就回家吃饭,在别人的家里你嚣张什么?” 第1176章 狠心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什么叫别人家,这翠澜苑我十年前就住过,不过那时候这里不长这个样子。” 乐平公主一口气把药喝完,吩咐道:“传膳吧,我也有些饿了!” “是。”白鹭子接过药碗,应了一声。 肖元元眸色一亮,冲着白鹭子问道:“有鱼汤么?我想喝鱼汤!” 白鹭子气得手抖了抖,气道:“没有,有也不给你!” 白鹭子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元元指着白鹭子的背影,朝着乐平公主告状道:“你看看,你看看——她好嚣张啊,她冲我发什么脾气呀?” 乐平公主揉了揉眉间,道:“你为难她做什么?” 肖元元委屈道:“我哪里为难她了?我还是个病人呢,想喝碗鱼汤怎么了?” 乐平公主没有理会肖元元的胡搅蛮缠,直接问道:“昨日不是赶我走么?今日又来江都宫做什么?” 肖元元一本正经地回道:“公主你要走便走嘛,你拿我东西做什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乐平公主白了肖元元一眼,道:“不还——” 肖元元一听便急了,道:“不还我你想干嘛呀?说——东西在哪儿?” 乐平公主有些烦躁,没好气道:“我扔了——” “你扔哪儿了?”肖元元追问道。 “我扔哪儿了?我扔河里了,有本事你自己捞去啊!”乐平公主没好气道。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你确定扔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 肖元元松下一口气来,道:“扔了就好——”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误会了肖元元的意思。 肖元元跟她讨毒药不是为了自己去吃的,相反,肖元元是害怕乐平公主拿去会给自己吃。 乐平公主拧着眉问道:“你……我扔了你的药,你不生气?” 肖元元回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那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你……咳咳咳!”乐平公主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止不住咳了起来。 肖元元帮乐平公主抚着背,嘟囔道:“白鹭子是怎么照顾人的?好好的公主被她照顾成这个样子——” 正说着,白鹭子走了进来,肖元元抬头看到白鹭子,故意大声接着道:“还有脸跟我发脾气!” 乐平公主的咳声渐止,白鹭子冲着肖元元吼道:“肖元元你休要在公主面前诋毁我,若不是因为你……” “白鹭子——”乐平公主厉声打断了白鹭子的话,白鹭子顿时止住了声音。 乐平公主吐出一口气来,问道:“何时能传膳?” 白鹭子忍声道:“马上就能传膳过来。”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传膳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让殿外宫侍进来传膳,乐平公主往桌上扫了一眼,果然没有肖元元要的鱼汤。 乐平公主垂眸想了想,对着肖元元,道:“你先垫上几口吧,若觉得不合口味,等你回了临水园,自己想吃什么做什么!” 肖元元已经坐到了膳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色,竟还都是大兴城的菜式,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到了江南,怎么能不吃河鲜呢?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坐下了来,又上手给乐平公主布了菜,肖元元也挑着几样顺口菜式吃了一些,谁都没有再说话。 待二人吃完之后,撤了膳食,肖元元才开口道:“这里实在没意思,住得憋屈,房子布置也很随便,吃得也不好—— 哪有我那临水园敞亮,在那里还能看山看水看夕阳,喝得鱼汤都是半个时辰之前现钓的鱼做出来的! 公主,要不然你搬我那儿去住吧,我保证不惹你生气了!” 乐平公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尽管来江都之前已经将那天命想了数百遍,可真当她一碰到肖元元,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不敢去看肖元元,只道:“天已黑了,你早些回去吧。” 肖元元不满道:“天都黑了你赶我走?我不走,我要住下来,我要和你一起睡!” 乐平公主轻咳了一声,道:“你少折腾我罢,让我多活几年!” 肖元元双颊绯红,道:“公主你想什么呢?我也是个病秧子,临水园在城外,我来来回回的折腾,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对着白鹭子吩咐道:“把偏殿给她收拾出来!” “不用——”肖元元自作主张道:“公主的那床挺大的呀——公主,你也知道,我认床。” 乐平公主忍不了了,对着肖元元没好气道:“认床就回你的临水园去!” “你凶什么凶啊!吓我一跳!”肖元元嗔道。 乐平公主气得脸色一白,道:“你真是个……” 肖元元当即换了一副表情,道:“公主,咱们去院里散步消消食吧!” 乐平公主没好气道:“你自己去,白鹭子——扶我上床。”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扶着乐平公主复又回到床上。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道:“算了,我自己去就自己去——十四娘——” 屋外的小十四闻声便应道:“奴婢在。” 肖元元道:“扶我去院子里走一走。” 此时小十四已经走了进来,闻言应了一声:“是。”上前扶着肖元元站了起来。 肖元元回头对着乐平公主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人扶!”说罢扶着小十四便往殿外去了。 乐平公主怔了半天,朝白鹭子问道:“她方才是在挑衅我么?” 白鹭子哼道:“公主不要理会她。” 肖元元带着小十四走到了殿外,四周都有宫侍把守,防卫的十分严密,她与小十四找了一处台子坐了下来,肖元元问道:“可曾见郡主回来了么?” 小十四回道:“还没有。” “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肖元元不解地问道。 小十四顿了一下,解释道:“临水园那边传来消息,郡主很喜欢那边的园子,说是今晚就住下了,不回来了。” 肖元元皱了皱眉,顿了一下道:“派人去看一下吧,毕竟是城外,别出了什么岔子!” 小十四安慰道:“临水园又不是龙渊虎穴,郡主不过是去那里逛逛咱们的园子,能出什么事? 再者说,郡主身边也是有公主府的武婢护着的,家主不必太过担心。”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只好道了一声:“算了。” 小十四问道:“家主是有事要找郡主么?” 肖元元淡淡‘嗯’了一声,道:“公主如今态度有些奇怪,我得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肖元元在殿外待了约有一刻钟,便回了寝殿,脱了外袍便上床躺在乐平公主身边。 乐平公主把肖元元往外推了推,道:“白鹭子已经给你收拾了偏殿,你过去吧。” 肖元元没有理会乐平公主,扯了被子盖在身上,背着乐平公主一言不发。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打定了主意要睡在这里,便只好由她去了。 可白日里两人都睡了一天,入了夜自然谁也睡不着,两人都睁着眼睛,谁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才慢慢开口,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迟疑‘嗯’了一声,便又是一阵沉默。 乐平公主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问道:“你想说什么?” 肖元元低声道:“我不逼你了!” “什么?”乐平公主没有明白肖元元的话。 肖元元转过身来,看向乐平公主,认真地道:“我不逼你跟我走了,我愿意陪你留下来,哪怕是要一起经历乱世……所以,咱们和好吧!” 乐平公主呆愣愣地看着肖元元,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肖元元怔怔盯着乐平公主一会儿,不由得急了,说道:“你说话呀——”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缓声道:“元元……我们——还是做个知己吧!” “知己?”肖元元愣住了,道:“不是……什么是知己呀?公主你了解我吗? 就算你了解我,可我也不了解你呀?你到底怎么了?” 乐平公主气息不稳,眼看脸色变得不好,肖元元赶忙道:“你先别生气,我还没生气呢! 你是不是嫌弃我,你还是在意我跟你弟弟的事,对不对?” 乐平公主伸过手去,抚上肖元元的脸,道:“不是——元元,你若一定要住在江都宫里,从明日起就搬到偏殿里去吧。” “为什么?”肖元元问。 乐平公主忍声道:“为了我,元元,你就当为了我——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别的我也不奢求,只看着你就够了!” 肖元元问:“是陛下逼你做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当真不是。”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凑身上前,偎着乐平公主身边,问道:“我感觉到公主你好像很害怕,你害怕什么?” 乐平公主垂眸看着肖元元,道:“元元,我怕死,我怕我死,也怕你死。 这三年来,从母亲到阿谅,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我知道——很快就轮到我了!” “公主,不会的。”肖元元道。 “会的——我有预感!”乐平公主抚上肖元元的左手腕处的伤疤,道:“当我知道那日你离开京城便自戕之后,我心里实在害怕极了。 元元,你看看我这满头白发,你看我这一副病体残躯。我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可我也希望你能一直活着——即便没有我。 我已经不在乎你与陛下的事了,相反,我希望他能照顾好你——除了把你托付给他,我找不到其他可信任的人!” 明白了乐平公主心里的意图,肖元元冷静了下来,轻声回道:“公主怎么这么小看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若想自保的话,也不是难事。” “你与旁人不同,”乐平公主温声回道:“你太招人眼了,怀璧其罪,若没世间最尊贵权势护着,你会很危险。” 肖元元回道:“公主忘了,我说过的,我是可以回去的。公主若是不在了,这个世界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大不了我回我的世界便是。”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若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说的回到你那世界,是指你要在这个世上死掉才行!”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所以公主不用担心我的生死,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活着而已。”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太蔑视生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万一这之间有什么差错,悔之晚矣! 我就是怕你把死当做回家的契机,从而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元元,你的命很重要,对我如此,对大隋亦是如此!” 肖元元不快道:“可我只想为你活着,我对大隋没有感情,公主,我是不是很自私?”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回道:“有一点。”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反正我们现在做行不了床第之欢,你说知己就知己吧!” 乐平公主知道肖元元只是口头在顺从自己,心里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又道:“那明日你就搬到偏殿去吧。” 肖元元一噎,道:“我都退了一步了,怎么还要让我搬到偏殿里去?” 乐平公主笑道:“知己也不能睡在同一张床上啊?” “怎么不能?”肖元元气愤道。 乐平公主按下肖元元在她身上乱摸的手,反问道:“你说怎么不能?” 肖元元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回道:“谁要住你那破偏殿,我明天一早就回临水园去!” 杨广一行人自显仁宫出发,到达江都宫之后,杨广可谓一刻都没闲下来过,除了去往临水园看望肖元元那次,其他时间一直在江都宫会见地方士绅豪族,以及淮南地方官员。 这两天忙下来,以至于杨广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所以今日干脆下旨停朝一日,一觉睡到日头高起。 萧皇后亲手为杨广束发穿衣,净脸漱口,一番动作下来,此间场景显得帝后分外的亲近。 第1177章 四十 萧皇后为杨广戴好发冠,杨广见萧皇后眉间似是不大开怀,不由得问道:“皇后有心事?” 萧皇后抬看了看了杨广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回道:“有一件事,妾不知该如何跟陛下说——” 杨广温和地回道:“皇后直讲便好。” 萧皇后略顿了顿,回道:“大兴宫传信过来,宣华夫人诞下一个小公主,可惜……宣华夫人生产难产,人已殁了!” 杨广一愣,略略思忖了一番,道:“那公主呢?可有损伤?” 萧皇后回道:“得天庇佑,小公主身子康健,生时足有七斤重,是个健康的好孩子。” 杨广点了点头,道:“传信过去,宣华的后事就让太子协礼部去办,至于小公主……吩咐宫里的嬷嬷,一定要好生照顾,不得疏忽。” 萧皇后应道:“陛下放心,妾已经特指了几个得力的嬷嬷看顾公主,还给太子妃也去信过去,让她帮着看顾一二,小公主一定平安顺遂。” 杨广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有了回应,喝了一口早间暖胃的汤,杨广又道:“小公主暂且由你照料,宣华夫人因生产而死的事……不要往外声张!” 萧皇后一脸不解道:“为何?” 杨广看了一眼萧皇后,道:“咱们如今在江都城,宣华夫人的事最好不要传到明面上来。” 萧皇后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眼下杨广正在江都城,而江都城是前陈旧地。 宣华夫人是前陈长公主,与杨坚和杨广二人都有关系,虽说也有鲜卑旧俗可依,可毕竟这江都受汉化影响,一女事二夫倒是可以接受,但同事父子二人,实在难以启齿。 她的死最好是悄无声息,不要引起任何波动最好。 幸而宣华夫人死在大兴宫,消息确实传不到江都城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萧皇后感叹道:“妾只想到小公主可怜,竟没想到这一层,还是陛下英明决断。” 过了一会儿,萧皇后又开口道:“这些时日来,陛下实在辛苦,昨日士绅进献了四十个美人入宫,妾看着——个个是江南风韵,似水般的美人,大都能歌善舞。 陛下若有雅兴,可召来解乏,也不负这江南盛景啊!” 杨广愣了一下,道:“你都收下了?” 萧皇后回道:“这是当地士绅的归顺之心,收下美人,士绅豪族便可安心,为何不收?” 杨广皱了皱,脸上有一丝不悦,萧皇后又接着道:“陛下莫不是怕宫中突然多了四十个美人,扰了清静?” 杨广语气不大好,回道:“江都宫只是离宫,骤然多了四十个美人,要如何安置? 若外人知道了……朕——岂不是成了荒淫好色之君了?” 萧皇后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笑道:“一下安置这四十个美人,江都宫确实安置不过来。 可显仁宫地方大呀,方圆百里,亭台楼榭,宫宇连廊,若没有宫嫔美人充盈其间,岂不是浪费大好宫殿? 再者说,养上区区四十个美人,便能安定江南士绅民心,妾深以为此事有大利!” 杨广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道:“既如此,那就安排她们上路吧,尽快把她们送到东都,交由封德彝安置。” 萧皇后应了一声:“妾遵旨。” 杨广凝视着萧皇后,萧皇后有些不自在,问道:“陛下何故如何看妾身?” 杨广意味不明地道:“皇后替朕充盈后宫,真是大度!” 萧皇后顿了一下,当然也明白杨广的言外之意,他只是觉得萧皇后这番作为,实在不是为人妻子的表现。 萧皇后认真回复道:“妾虽是陛下的妻子,也是大隋的皇后。 作为妻子,当然不愿意让夫君去看别的女人,但作为皇后,侍奉陛下也只是妾职责之一。 除此之外,整顿后宫,教养皇子皇女,安抚朝廷官眷,为天下女子表率,都是妾份内之职。 若妾只耽于情爱,岂不是身为皇后的失职? 毕竟,也不是每个皇后都能做到如母后那般——” 翻译一下,老娘忙着呢,没空一天天地绕着你转。 就算萧皇后跟独孤皇后一样要求杨广空置后宫,他杨广也不可能像杨坚那样始终如一。 既然如此,倒不如由她亲自安排后宫人选,起码以后都能拿捏得住。 不过,萧皇后这话说得很有艺术性,杨广听罢,也只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皇后贤良,可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喝完汤后,杨广又漱了漱口,道:“派人去问问,翠澜苑那边怎么样了……阿姊的病情如何了?” 萧皇后笑着道:“陛下放心,昨日夜间长公主便醒了,还用了晚膳,今早太医去看过,说身子已经大好,只是切记动气伤身,日后还是以调养为主。” 杨广听到这番话,有些不满意,说道:“阿姊的身子一直是这个样子,说是养病先养心,可养心……” 说到这里,杨广顿了顿,装作无意地问道:“肖元元呢?她在翠澜苑可有生事?” 萧皇后没有回应,杨广心下一沉,赶忙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萧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怎的?元元她今日一早离宫回临水园了,连早膳都没用! 说来她们久别重逢,怎么一见面就吵架呢?” 杨广顿了顿,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萧皇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已近午时了!” 杨广点了点头,道:“皇后劳累了一上午,先行歇歇吧,朕去看看阿姊。” 萧皇后有些不解,道:“妾可一同前往!” 杨广制止道:“阿姊不喜人多,皇后改日再去吧!” 这理由是真烂,但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想让萧皇后跟他一起过去。 说罢,也不等萧皇后作何反应,杨广拔腿就往外走,丝毫不给萧皇后跟上来的机会。 萧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殿中已没了杨广的身影,只好笑着叹了一声,也就作罢了。 此时的乐平公主正和宇文娥英在一处,宇文娥英摆着一大桌的琉璃摆件,道:“母亲,你看看这琉璃天龙,跟真的一样。 还有这飞猪,她怎么想的,怎么会翅膀安到猪身上?” 乐平公主淡笑着看着宇文娥英摆弄着这些摆件,宇文娥英接着道:“母亲你没看到,元元有三大间的琉璃房,当中的琉璃摆件个个精美。 我本想挑几样过来给母亲看,只觉得样样都好,可怎么也挑不出最好的。 幸而元元说,这三间琉璃房都送与我了,我才心下没那般痛了。” 乐平公主嗔怪道:“三间琉璃房,她为了讨好你,可真舍得下大手笔。” “琉璃房算什么?”宇文娥英道:“母亲你不知道,那临水园的景色真是好,景色错落相宜,尽观湖光山色,元元说要是我喜欢,要把整个园子都送给我呢!” “什么?”杨广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了进来,吓了宇文娥英一跳。 杨广不悦道:“她要把临水园送你?” 宇文娥英看到是杨广,连忙起身行了一礼:“皇舅舅——” 乐平公主因在病中,便没有起身,只是朝着杨广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杨广走上前去,乐平公主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杨广回道:“阿姊昨日病发,朕不便前来,今日得空来看看阿姊。” 杨广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笑着客套道:“我已大好,劳陛下挂心了。” 杨广也回道:“看到阿姊病势转好,朕也就放心了。” 杨广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了宇文娥英,皱眉问道:“娥英想临水园?” 乐平公主拧眉看宇文娥英,宇文娥英看着杨广的神色,心下只觉得不妙,缓了一口气回道:“那临水园确实很好,可那是元元的园子,我若是要了去,元元住哪儿啊? 再者说,我日后还是要回长乐宫的,临水园无人住着,岂不是浪费了? 所以我便没有要那园子,元元也答应我,我无论什么时候想去临水园,随时都可以去。” 杨广听罢,面色缓和了下来,对着宇文娥英道:“以后她若再送你什么东西,若是一些小物件,你尽可收下。 可若是像今天这种,动不动就把全副身家送出去的情况,你一定要拒绝她!” “啊?”宇文娥英困惑地看了看杨广,又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朝宇文娥英使了眼色,宇文娥英当即便应承下来,道:“我当然不能全拿走啊,我拿走了元元用什么呀!” 杨广点了点头,又看向乐平公主,道:“阿姊,莫怪朕方才太过严厉,元元突然把临水园送给娥英,你说她想干嘛呀?” 销号跑路么? 未等乐平公主开口,肖元元便出现在了门口,道:“我能干嘛,送个园子而已,还能祸国殃民了?” 杨广看到肖元元愣了一下,不解道:“你不是早间回去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肖元元带着小十四和芸果儿走了进来,回道:“我回去取鱼了呀,给公主尝尝临水园的鱼汤,这鱼汤大补。” 肖元元一边说着,一边支使着小十四将一瓮鱼汤置在了的桌案上,又亲自去了青玉瓷碗去盛了一碗出来,递到乐平公主手边,白鹭子伸手接过了。 肖元元又盛了一碗,奉与杨广,问道:“陛下要不要尝尝?” 杨广眉眼顿时舒展开来,笑道:“岂有不尝之理,当即便伸手接过。” 最后一碗,肖元元盛给了宇文娥英,两人对视着笑了笑,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三人喝着鱼汤,果然滋味醇厚鲜美,与平常喝得鱼汤大不相同。 杨广三两口将汤喝完,问道:“朕听皇后说你一早便离宫了,还以为你不在——对了,取个鱼而已,你怎么还自己跑回去一趟,派人去取就不行了?” 肖元元回道:“我来时只带了一个小十四,身边没有可支使的人……” 肖元元又看了看乐平公主,问道:“对了,芸香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杨广心下一顿,目光不由垂落下来,又撇向别处。乐平公主顿了一下,回道:“我留她在京中看家了,没有跟过来。” 肖元元有些懊恼,说道:“小十四出入宫禁不方便,我还想着芸香即能为我办事,又方便出入宫禁,要是有她在,也不用我一大早的自己去取鱼了!” 杨广连忙指着小十四道:“这个……叫小十四对吧!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就让她在翠澜苑挂个职,做阿姊的亲侍……” 小十四赶忙行礼道:“陛下恕罪,奴婢侍奉家主日久,不好改投公主门下……这——”小十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杨广笑着解释道:“没有让你改换门庭,只是借着阿姊亲侍的身份,便于你出入宫门,方便为你的家主办事而已。” 小十四询问的目光看向肖元元,肖元元笑着回道:“那也好,这样确实方便许多……对了,给芸果儿也安排一个身份吧。” 杨广点头道:“好说好说。晚些时候,朕就让皇后给她们两个登记造册,发放出入宫禁的令牌。” “多谢陛下!”肖元元低头致谢。 “不用谢!”杨广摆了摆手,道:“朕登位之初,对有功之臣逐个行赏,唯独漏了你,你想要什么,朕都可允你!”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杨广连忙补充道:“你与阿姊的事须得你们自己商议定了才行,朕可不会从中做什么说客。” 肖元元有些丧气,道:“那算了,陛下还是先欠着吧!” 杨广看了看乐平公主,但见乐平公主神色淡淡,似是没什么精神,连那碗鱼汤也只喝两三口,剩了大半碗放在手边的榻桌上。 杨广顿了一下,说道:“既然元元在这里,朕就不打扰阿姊休息了——” 说着,杨广便起了身,乐平公主挣扎着起身,想送一送,杨广制止道:“阿姊好生养着病,改日朕再来看望阿姊。” 乐平公主依言点了点头,道:“恭送陛下。” 第1178章 心债 见杨广出了殿,屋内莫名其妙一阵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宇文娥英察觉气氛不对,左看看右看看,只见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两个人都冷着一张脸,连眼神都刻意回避着对方。 宇文娥英不解地问道:“你们……又吵架了么?” 乐平公主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道:“娥英,你先出去。” 宇文娥英摇头道:“我不走,我要看着你们,免得你们一个个动不动要死要活,我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乐平公主气道:“小孩子少听大人说话。” 宇文娥英吃惊地回道:“母亲莫不是忘了,您已经当了姥姥了?” 见宇文娥英坚持要留下来,乐平公主干脆也不避着她了,直接朝肖元元问道:“你不是回去了么,还回来干嘛?” 肖元元盯着窗外,头也不回,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我不要住偏殿!” 乐平公主也来了气,道:“那你就回临水园!” 肖元元气扭过头来,道:“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乐平公主脸色一青,道:“总之,我不与你睡在一处,你不住偏殿,就回临水园去。” 肖元元干脆无赖道:“我就不回,我就要待在翠澜苑,就不住偏殿!” 宇文娥英讪讪道:“要不元元跟我住?” “关你什么事?”乐平公主厉喝一声。 肖元元不满道:“你吼郡主干什么?” 乐平公主问道:“那你要住到娥英房里么?” 肖元元摇头道:“我不要,我就要住在公主殿里,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大不了你睡床,我睡榻,我不打扰你休息就是了!” 乐平公主不解道:“你为什么非要与我睡在一处?” 肖元元回道:“我们睡在一处不是很正常么?公主非要把我分开,这才不正常吧!” 怎么说也说不通,乐平公主只觉脑子嗡嗡作响,无力往榻桌上一靠,肖元元赶紧上前,扶住乐平公主,轻声道:“我就是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 乐平公主有气无力道:“我昨夜与你说的话,你是半点都没放在心上是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都想过了,可公主你说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啊!” 乐平公主道:“你之所以觉得那些都不是问题,是因为你打定了主意,等我死了你也就不活了。” 乐平公主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就像你能随随便便就把临水园送给娥英这件事来说,你心里对这世间已经没有多大留恋了。 元元,你还这么年轻,我不能用情爱拖累着你,我希望你能找到除我之外的求生之路!”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华发早生,体弱难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无时无刻地留在乐平公主身边。 但好像她的陪伴,使乐平公主心中愈发不安定。 乐平公主说的对,她确实准备陪着乐平公主一直到最后,待乐平公主死后,她就脱离这个世界。 可乐平公主却不想她这么做,乐平公主真的害怕她会死。 肖元元眼中泪光闪了闪,冲着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我回临水园去!” …… 江都宫的两仪殿,是萧皇后的住处,闻听肖元元来访,萧皇后十分惊讶,赶忙让人把肖元元带了进来。 肖元元进得门来,朝着萧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拜见皇后娘娘。” 萧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轻轻‘呀’了一声,又微微向前倾身,关切道:“快快平身——” “谢皇后娘娘。”肖元元回道。 萧皇后看到肖元元,十分亲切,没有让人赐座,径直朝肖元元招手道:“元元,你坐本宫身边来。”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是。”便朝萧皇后走了过去。 萧皇后一把拉过肖元元,坐到了自己身侧,双手轻轻抚摸肖元元的小手,唏嘘道:“两年前那一别,本宫一直记挂着你手上的伤……让本宫看看——” 肖元元下意识地想把手往后拽,可还是被萧皇后扯住了,肖元元道:“不好看,别吓到皇后娘娘。” 萧皇后轻轻抚着那条疤,目光沉痛,怨怪道:“早知会留这么丑的一条疤,你当初怎么就下得了手?” 肖元元默不作声,萧皇后叹了一口气,对着绾清道:“把本宫准备那条护腕拿来。” 绾清听命,很快就取了一个匣子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条锦丝绦子缀宝石编成的护腕。 萧皇后取出护腕,亲手帮肖元元绑好,道:“你呀,以后可不许再做这些傻事了!” 肖元元定定地看着手上护腕,精美华丽,隐于袖间,若隐若现,比之前杨广送来的那副护腕要轻便许多。 肖元元抬眼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奴此来是有一事要问。”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你问吧!” 肖元元问道:“公主她……她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她的头发都白了?” 萧皇后不由得皱了皱眉,轻轻回道:“两年前她送你出京,之后便大病一场,从那时起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好。 后来,先皇崩逝,乐平公主又亲自送走了兰陵公主,和汉王,公主更加心神俱丧。 其实不止如此——就在我们到达洛阳之时,广平长公主也离世了。 这两年以来,公主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承受亲人离世之苦,尤其是当她得知你自杀未遂之时……心痛如绞。 但她不能死,她知道她若死了,你也就不活了。 所以她这次撑着病体到了江都来见你……她的心思,你能明白么?” 肖元元顿觉得鼻子了一酸,心中分外心疼,忍着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多谢皇后娘娘。” 萧皇后心疼地帮肖元元拭了拭眼角的泪,慢慢说道:“如今只有你好好的,才能让公主心中安慰。 元元,你让公主安心些吧!” 肖元元离开两仪殿,回到了临水园,想了整整两日,又入了宫。 这次入宫,肖元元没有前往翠澜苑,而是径直去了找了杨广,提了一个要求:“我要见萧珏。” 杨广不解地问:“你见萧珏做什么?” 肖元元轻描淡写地回道:“见见老朋友!我听说他不在大兴城,又没有跟到江都来,所以跟陛下打听一下他的去处。” 杨广笑着解释道:“这次他本想跟过来的,但想到你见他又会伤心一场,朕便让他留在洛州开办盐厂了。 既然你想见他,朕下旨召他过来即可。” “多谢陛下——”肖元元淡声称谢。 杨广顿了一下,回道:“你不必谢朕,朕知道你要找萧珏做什么?”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既如此,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杨广定定看着肖元元,问道:“元元,阿姊跟我说——你是为了我才来到这个世间的,你是为了帮我而来……你帮萧珏,也是在帮我!” “不是!”肖元元断然否认道:“我找萧珏是为了我自己。” 肖元元只否认了后面的那一句话,杨广笑了笑,道:“也就是说,你承认你是为了我而来!” 肖元元皱了皱眉,回道:“公主这么说,是为了日后让陛下对我多加看顾,陛下不必当真。” 杨广眯了眯眼,道:“就算如此,阿姊不会用假话来哄骗我。” 肖元元回道:“公主当然说的是真话,但此事的决定权在我,而不在公主。 就算上天派我过来帮陛下匡扶天下,若我不顺从天意,对陛下而言,我一样没什么用处。” 杨广回道:“可你之前帮了朕那么多……” “那是交易!”肖元元打断道。 杨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交易?朕怎么觉得都是天意呢?” 肖元元起身朝着杨广行了一礼,道:“奴家中还有事,告辞!” 说罢,不等杨广同意,转身便走,杨广在肖元元身后叫道:“阿姊为了你心下难安,你若真想让阿姊放下心来……最好还是入宫为妃。” 肖元元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杨广,一脸好笑道:“陛下自己听听,你说得是人话么?” 杨广回道:“阿姊早在两年前就把你托付于我,时值今日,时机已到。” 肖元元脸上浮出一丝怒色,问道:“什么时机?趁火打劫的时机么?” 杨广一噎,接着把自己的话说完:“你找萧珏无非是想重操旧业,朕相信你若出手,必定会大有作为,甚至再起一个商行也是有可能的。 你想借着做生意的名头告诉阿姊,你有事可做,让她不必担心你。 可是在阿姊看来,只要你喜欢她一天,就不能排除你日后殉情的可能。 除非,你爱上了别人……朕是最好的人选。” 肖元元嘲弄地笑了一声,道:“陛下真是大度,我这种心中还恋慕着旁人的人,陛下竟能忍得下?” 杨广眸中难得闪过一丝落寞,回道:“不过是个名头,但也是为了阿姊。 朕虽恋慕你,却也不会强迫你,一切由你自主决定。” …… 乐平公主自打到入了江都宫,便一直病着很少出门,白鹭子很是担心,尤其是最近,乐平公主整日里都没什么精神,比之前在长乐宫时的状态还不如。 午间,乐平公主又是一阵晕眩过后,卧在榻上小憩,再次睁开眼来,只见肖元元正靠在旁边,伏案假寐。 “元元——”乐平公主无力地叫了一声。 肖元元闻声惊醒,看到乐平公主醒了,当即便上前将乐平公主扶了起来:“公主醒了,可要用些汤水?” 乐平公主怔怔地盯着肖元元,问道:“你许久都没来找过我了!” 肖元元顿了顿,道:“我前两天身子也不大舒服,来人——”肖元元朝着殿外叫了一声。 屋外一个婢子闻声,走了进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肖元元吩咐道:“去膳房把我带来的花胶羹取过来。”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接着又进来几个婢子,端了清水上前来为乐平公主净手洗脸,挽起发髻。 一番收拾停当,那花胶羹也送了过来,肖元元亲手接过,一勺一勺喂向乐平公主。 她喂一口,乐平公主便吃一口,二人没有说话,不一会儿便把那碗花胶羹吃了干净。 乐平公主的目光盯着肖元元左手的护腕,看着肖元元把空碗递给身后的婢子,才把眼睛挪开,问道:“你身子好些了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没什么事,就是夜间总睡不好……” 乐平公主顿觉鼻尖一酸,她知道肖元元有心病,常年难以入眠,早年间在公主府时,她尚能陪在身边安慰一二。这两年未见,不知她的睡疾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乐平公主生生忍下了泪意,拉着肖元元的手,道:“那你在我这里睡一会儿,补补眠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问道:“我能靠着你睡么?不然我还是睡不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 肖元元凑近上前,如以往那般,半个身子倚在乐平公主怀里,头靠在乐平公的肩头,满足的闭上了眼。 乐平公主揉捏着肖元元的手,眼下没有半分困意,听着肖元元浅浅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肖元元睡着了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乐平公主以为肖元元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肖元元突然开口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肖元元向微微睁开双眼,轻声道:“公主,你还没看过我那千鲤池,没看过我为你准备的绣百物,那三间琉璃房,其实都是为你准备的!”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肖元元接着道:“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我这些天在临水园挂满了琉璃灯……过了年就是上元节,陛下准备游龙舟,赏花船—— 我那临水园能一览江面所有的灯光,公主能陪我一起在自照阁上赏花船么?” 乐平公主犹豫着没有应声,肖元元等了一会儿,接着道:“过两天萧珏就来了,过了年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忙,怕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公主了。” 第1179章 道心碎了 乐平公主身子一僵,缓了缓问道:“你要去忙什么?” 肖元元道:“去应我的天命!” 乐平公主沉默着没有说话,肖元元抱怨道:“公主,你把我为他而来的事告诉陛下,我知道,你是想让他照看我,可对我来说,这可是个大麻烦啊!”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回道:“元元,对不起。” “没关系!”肖元元的声音有些无力,顿了顿又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这些年来,予我于伤害的种种,你的女儿,你的父亲,你的弟弟,虽都与你关系非常,但真正伤害我的都不是你。 可我却把所有的愤恨和不甘,全都倾倒于你的身上。 公主做错了什么呢?” 乐平公主蹭了蹭肖元元的头顶,道:“元元,你别这么说,若不是我非要你……把你拉到这个圈子里,你也不会承受这些。” “不——”肖元元回道:“这个圈子不是公主拉我进去的,就算没有公主,我也脱离不了这个圈子。 从一开始,公主见我时起心动念,也是想要把我送给当时晋王。 我与晋王在扬州诸多相处,若不是有公主在,我早被晋王纳入掌中了。 不是公主强要我,是我不甘心跟随晋王,主动贴向公主的。 公主——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起身看向乐平公主,抚着乐平公主的脸,认真道:“公主,你放下我吧,我也放下你。 我会去应我的天命,我去帮萧珏重建盐厂,帮陛下重修对外商贸,定邦安民,造福百姓。 公主你也尽可含饴弄孙,安享余年。我们各自经营,各自欢喜,好不好?” 乐平公主含泪点了点头,道:“好——” 肖元元将头靠在乐平公主颈前,双手环着乐平公主的腰,一行清泪落下,带着鼻音道:“过了年,你们就又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 公主能不能……能不能最后——再陪我去临水园住几天,我想把准备的东西都给你看一看,了一了我的心愿。 我本还想着跟你一起去游湖垂钓,去登高上香……去香鸳阁听曲……去万芳园品茗——” 肖元元哑了嗓子,说不下去了。 “好——”乐平公主应声道:“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于你于我,都不留遗憾。” 肖元元瞪着迷蒙的双眼,乐平公主扶起肖元元,抚着肖元元的脸,认真道:“我答应你,只要在这江都城,我都是你的。” 相比于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这一对苦命鸳鸯,宇文娥英到江都城玩得可谓相当尽兴。 宇文娥英每日一早出宫去,先往临水园去看肖元元,然后肖元元派人送她去各处玩耍,连富甲园都逛了一圈,喜欢的不得了。 但这次却没有再跟肖元元要过什么东西,生怕一不小心,又被乐平公主和杨广耳提面命一番。 唯一的烦扰就是宇文娥英每日晚间必须得回江都宫一趟,她实在是很想看看夜间的临水园被琉璃灯照亮的景象。 很快,这个烦扰就消失了,因为乐平公主搬到了临水园来,这下宇文娥英便有了正当的理由,住到了临水园。 依照约定,乐平公主住到了临水园,肖元元日日带着乐平公主游山玩水,渐渐地两人都似忘了世间的纷扰,每日都过得十分快活自在。 自从乐平公主搬到了临水园去,杨广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早间与萧皇后一起用着早膳,听着侍从禀报: “昨日间长公主与肖娘子一起去了醉仙楼,包下了醉仙楼整个二楼,还点了香鸳阁清、乐、雅、风——四个头牌乐伎。 呃……肖娘子还给乐师新填了乐词,又发明了一种叫鸡尾酒的东西,在醉仙楼玩了整整一日,直到天黑方归。” 听着侍从的禀报,杨广嘴里的早膳越嚼越没滋味,萧皇后坐在一旁蹙着眉问道:“公主那身子不宜饮酒吧,元元怎么这般胡闹?” 那侍从赶忙回道:“没有没有,公主和肖娘子喝得不多,倒是把那那四个乐伎都灌醉了!” 萧皇后掩唇笑了笑,对着杨广道:“前两天她们刚去了清凉寺,回来便闯进了销魂窟,惬意自在,真是让羡慕啊!” 杨广没有应声,看向那侍从问道:“你可知她们今日有什么行程安排?” 侍从回道:“临水园那边传来消息,说长公主和肖娘子前两天玩得太疯,似是都累着了,今日不准备出门,要好好歇上一日。” 杨广哼了一声,道:“她们竟还知道累?两个都病歪歪的,还这么能折腾。” 萧皇后看了看杨广,又看那侍从,笑着问道:“也不知她还准备玩什么?” 那侍从眼睛一亮,赶忙回道:“这个……临水园那边说,肖娘子吩咐人去收拾游船了,说是白日里好好休息,晚些时候要带着长公主夜游西湖。” 杨广被气笑了,道:“她还真是一天都闲不下来!” “诶——”萧皇后不赞同地冲着杨广道:“难得她们如此尽兴,陛下何必如此冷言冷语?” 杨广放下了筷子,没心情再用早膳了,萧皇后见状,朝着那侍从轻轻挥了挥手,那侍从会意,朝二人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萧皇后道:“妾听闻元元制了一批琉璃灯,前些天都挂了出来。如在夜里江面上看那临水园灯火通明,分外好看。 只是妾日日都困在江都宫中,难得一见…… 今夜陛下若是得空,可否带妾去看上一看,万一偶遇了长公主,也算是一件美事。” 杨广没有应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萧珏何时过来?” 萧皇后赶忙应道:“算日子他应该已经收到了旨意,眼下正在来的路上了。 从洛阳过来,若是走得快的话,再等两三天估计就到了。” 杨广点了点头,萧皇后接着问道:“那……今夜的游湖?” 杨广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回道:“朕好几日不见阿姊,也不知那肖元元有没有照看好她……今夜朕就要去看看,若是肖元元没有照看好阿姊,朕定会把阿姊带回宫来好好安养。” 萧皇后笑了笑,道:“好,那游湖的事就由妾来安排吧!” …… “一入江南湖光好, 滟滟随波杳。 晓月晨风,入眼蒙眬。 奴的小郎君哟, 看那俏娘子—— 误了花时去,香香红酥手! …… 二入江南风光旧, 西湖水碧,陌上青柳。 吾的小绣娘哟, 只一回首看—— 云烟辗转去,只把流光绣! ……” 肖元元吃着香卤毛豆,和乐平公主等人听着香鸳阁的一众美娘子唱着江南小调。 一曲唱罢,众人正在调笑间,一个宫婢走进船舱来,朝着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行了一礼,道:“长公主殿下,肖娘子——” 肖元元挥了挥手,制住了船舱内的笑声,看向那名宫婢,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宫婢应道:“外面有一艘大船叫门,问我们是哪家的,说要来打声招呼!” 肖元元一怔,看向乐平公主,问道:“他有病吧?” 乐平公主不赞同地看向肖元元,温声呵道:“不得无理!” 肖元元被气笑了,道:“他是不是当我们傻呀? 这一片水域平时没人敢来,今日我又与你一起游湖,四周都是清过场的,若不是他,哪个不长眼敢过来打招呼啊?”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多日不见陛下了,是该打声招呼去的。” 见乐平公主如此说,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点点头没好气道:“好——谁让他是皇帝呢!” 肖元元起身,拉着乐平公主一起站了起来,走到了甲板上。 第1180章 夜游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但甲板上灯火通明,照得对面人影憧憧,依稀辨认得出为首正是帝后二人。 乐平公主带着众人朝对面行了一礼,问道:“陛下好雅兴,今日也游湖么?” “阿姊,朕见你们船分外热闹,可否也容朕登船同乐?”对面的杨广的问道。 “别别别——”肖元元赶忙摆手道:“陛下,这月黑风高的,过甲板不安全,你别掉湖里去!诶诶诶——谁让你过来的?” 但肖元元说什么也没用,杨广早就准备好了桥楼甲板,还没等肖元元话说完,那边的甲板已经伸了过来。 肖元元愣愣地看着杨广踏上甲板,三两步就跨了过来,走到乐平公主身边,瞪了肖元元一眼,道:“朕来见阿姊,哪有你阻拦的份儿?” 肖元元恨恨地一跺脚,气道:“陛下方才怎么没掉下去?” “你……”杨广没想到肖元元会说话这么难听,当即气得一噎。 肖元元也不理会杨广,撇下二人赶往甲板处,一把接过摇摇晃晃跟着走过来的萧皇后。 萧皇后朝着肖元元笑着致谢道:“幸亏元元扶住了本宫,不然这两步本宫还不敢走过来呢!” “这黑灯瞎火的,多不安全呀,皇后娘娘怎么还跟陛下乱跑?”肖元元朝着萧皇后抱怨,实际是在暗讽杨广。 杨广当然听出了肖元元的言外之意,但因肖元元没有冲着他的脸说,他也不好上赶着回复。 萧皇后笑道:“今日此来不是陛下的主意,是本宫听说你那临水园挂满了琉璃灯,夜里十分好看,才央求着陛下带本宫过来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讽刺道:“是是是,咱们陛下英明神武,这种安逸享乐的事情,自然都是旁人攒簇的。” “肖元元你完没完,你就这般看朕不顺眼么?”杨广呵道。 肖元元咬了咬牙,道:“我跟公主在船里听曲听得好好的,陛下一来我们就得出舱相迎,气氛全没了,兴致也全没了! 这大冷天的,一冷一热,公主受了风怎么办?” 萧皇后赶紧拉住肖元元的手,制止道:“好了好了,你们在听什么曲呢?本宫也能听听么?” 肖元元一滞,乐平公主适时开口道:“元元,别闹了,赶紧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进舱去吧!” 肖元元回头看了看那楼桥甲板,却见那甲板已经被收了回去,愤愤地转过脸来看向杨广。 杨广脸色一沉,道:“怎么?你还想把朕再赶回去么?” 乐平公主开口劝道:“元元,本宫有些冷!”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转身拉着萧皇后就船舱走,边走边道:“皇后娘娘尝尝我临水园的卤香毛豆,还有银耳红枣莲子羹…… 我跟你讲,那香鸳阁的小娘子可好看了,细腰长腿,柳眉秋水,唱歌还好听—— 我昨天就没看够,今天又把她们请过来了……” 萧皇后笑呵呵地跟着肖元元往船舱走,又回头无奈地看了杨广和乐平公主一眼。 一阵风吹了过来,船身有些晃,杨广扶着乐平公主也跟着进了舱去。 第1181章 奢侈品 几人进得舱中,分主次坐好,一众乐伎见是皇帝驾临,都有些惶恐不安。 杨广和萧皇后坐在主位之上,萧皇后看了看一脸不豫的肖元元,笑着对乐平公主说道:“今日本宫贸然造访,事发突然,扰了二人的雅兴,也难怪元元会不开心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又朝萧皇后说道:“元元耿介,皇后见笑了!” “岂会岂会!”萧皇后客套的回道。 杨广不满的对着肖元元道:“有多少人想见朕,求都求不来,哪有像你这样的?” 肖元元不服气道:“我既不当官,也不求财,我求陛下做什么?” 杨广怔了怔,道:“你……你当然无所求——可你也不必如此厌恶朕吧! 好歹来者是客,你扪心自问,你……今日见到朕之后,可曾给过一个好脸色?” 肖元元没好气道:“陛下也知道自己是客啊?现在坐在主位上的人是谁呀? 陛下一来,我和公主就得退居二位,这个地方都看不到舞乐的舞伎了!” 杨广闻言不由得笑了一下,回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若想坐在主位上看舞伎,你也可以坐到朕的身侧来。” 肖元元元气得俏脸一白,当即回道:“还想左拥右抱,你想得美!” 杨广又气又笑道:“前几天皇后刚替朕收了四十个美人,送到洛阳显仁宫去了! 朕就左拥右抱,你管得着么?” 肖元元看了看萧皇后,对杨广回怼道:“我管不着,又不关我的事!”说罢便扭过了头去,看都不想再看杨广一眼。 萧皇后忍不住拉了杨广一下,杨广没有会意,接着道:“肖元元,朕是个皇帝,你适可而止!” 对,你不但是个皇帝,你还是个暴君! 肖元元默默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乐平公主开口对着肖元元道:“好了,既然人都来了,还是要尽兴才好,元元——”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冲着杨广和萧皇后挤出一抹商务微笑来:“陛下与皇后娘娘拨冗前来,元元荣幸之至!来,上才艺——” 肖元元朝着舞姬一挥手,众舞姬一开始还有些瑟瑟缩缩,但经过肖元元与杨广这一番争执,见肖元元如此轻狂,杨广都没有生气。 众人当下也都放下心来,该奏乐奏乐,该起舞起舞,伴着情意绵绵的小调,杨广和萧皇后听着确实很是舒心惬意。 转眼看到一旁的肖元元,正用那白嫩嫩的小手剥着一颗葡萄,递到了乐平公主的嘴边,不过看上去,那十指尖尖比那脱了皮的葡萄更让人觉得可口些。 乐平公主含笑摇了摇头,轻轻道了一声:“酸——” 肖元元闻言,转手把葡萄塞到了自己嘴里,又细细吐出两颗葡萄籽来,回道:“不酸呀——” 说着,肖元元又想去取一颗葡萄来剥,被乐平公主拦下来,用丝巾替肖元元擦净了手,道:“不用替我剥,小心指甲疼!” 擦好了手,肖元元朝乐平公主身上靠了靠,轻声道:“其实这些乐伎也挺好看的,公主以后养一些吧,平时解解闷也好。 不要天天在佛堂里呆着,那一尊金身泥胎,哪有活色生香的人好看,是吧!”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好——” 肖元元转头看向乐平公主,又道:“以后公主若是得了好的,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也可以帮你看看。” “好——”乐平公主应道。 看着肖元元与乐平公主靠在一起似是说着什么,恰逢一曲终了,杨广挥退了乐伎,朝着二人问道:“阿姊在说什么呢?可否说与朕听听?” 乐平公主回道:“女儿间的悄悄话而已,陛下不好打听的!” 杨广脸色僵了僵,看向肖元元说道:“你不是要见萧珏么?过两天他就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肖元元没有回杨广的话,只是看向乐平公主,嘱咐了一句,道:“我去招待一下他们两个!”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肖元元起身走向一旁的案台,边走边道:“今日是来寻开心的,干活的事来日再说。 陛下——要不要尝尝我亲调的酒?” “当然要!”杨广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朕也不是天天都有空来见你,关于你要见的萧珏所要做的事,朕还是想知道你的打算。” 肖元元默不作声,很快调好了两杯果酒,用琉璃杯盛着,端至帝后二人面前。 肖元元瞪了杨广一眼,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打算,她不过是想找点事做,显得心有所属,让乐平公主安心而已。 “皇后娘娘,尝尝我调得酒吧,若是好喝,我再去调上一杯!”肖元元对着萧皇后轻声道。 萧皇后端起酒杯来,轻轻抿了一口,酒香混合果香,清冽爽口,不同凡响。萧皇后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很好喝。” 肖元元问道:“那我日后常给皇后娘娘调酒,好不好?” 萧皇后眸色一亮,笑逐颜开道:“当然好,十分好。” 杨广闻言,略略有些晃神,端起那琉璃杯饮了一口,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又对着肖元元道:“你……你究竟……是何打算?”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陛下为何如此纠结这个问题? 我想着,凡事要等萧珏来了,与他商议之后,我才能下决定啊!”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应是如此的!” “陛下在说什么?”肖元元问道。 杨广抬头,看向肖元元,正色道:“肖元元,朕有大事交予你,不知你可否帮朕?” 杨广的神色太过郑重,肖元元也不好过于敷衍,当即也敛下了神色,认真的推拒道:“陛下,我只是小娘子,怕是难以交托大事,陛下三思!” 杨广回道:“朕已思过好几次了,你先听朕说完。” 肖元元点了点头,看向杨广,杨广开口道:“你可知萧珏如今在洛阳,正在忙什么吗?”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杨广,杨广回道:“他在接见外使!” 肖元元问道:“萧珏如今去鸿胪寺当差了?” 杨广摇了摇头,道:“朕让他去跟外使谈生意去了!” 杨广顿了顿,回道:“朕打算与周边各部开放商榷。” 肖元元点头,道:“好事啊,让萧珏去办也算人尽其才。” 杨广摇了摇头,道:“不划算!” “怎么了?”肖元元不解地问。 杨广道:“要开放商榷,他们就要用钱来买,而他们没有钱,便只能以物易物。 他们想要是我朝的粮食,细盐,布帛,还有日常百货,这些吃穿用度。 然而换给我们的是香料、皮革、珍宝,这等奢华之物。 元元,你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明白,用奢侈品换民生物资,奢侈品容易贬值,不划算。 而且——他们换取的民生物资可以惠及他们的部族百姓,而我们收到的奢侈品只能放在仓库里吃灰! 陛下有什么打算?” 杨广回道:“如你所说,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奢侈品,对冲他们的香料和珠宝!”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说呀——咱们的丝绸和茶叶,还有瓷器,都可以与之相抗。” “不够——”杨广正色道。 肖元元拧眉问道:“陛下还想要什么?” 杨广回道:“玫瑰精油,七香玉容膏,甚至——”杨广看了看手上的杯子,道:“这个琉璃杯!” 第1182章 鸡同鸭讲 “简单呀,相关的工艺我可以交出来,到时候陛下想怎么做都行!”肖元元一边浑不在意地说着,一边又调了两杯酒,端回到座位上,递给乐平公主一杯,自己也抿了一口。 乐平公主接过琉璃杯,一口也没喝,直接放到了桌案上,看向杨广。 杨广对上乐平公主的目光,又看向肖元元,开口道:“元元,你还是不懂朕的意思。” 她怎么可能不懂呢,肖元元笑了一下,回道:“陛下是想让我亲手来做这件事!” 杨广怔了一下,垂下眸来,问道:“元元,你好似从来不知朕的抱负是什么?” 肖元元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一个暴君会有什么抱负?她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肖元元看了看萧皇后,又看了看乐平公主,最终把目光落到了杨广身上,问道:“恕我浅薄,不知陛下的抱负是什么?” 不知为何,杨广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下一凉,脸上的神色变了变,问道:“元元,你与朕相识十余年,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你当能看得清楚。 二十年汲汲营营,你以为朕只是为了当一个皇帝么?” 肖元元脸上表情动了动,回道:“公主曾与我说过,陛下素有大志……为此,她一直支持陛下。 甚至——不顾当年先皇忌惮,公主她公开支持陛下当上诸君。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难不成为了陛下的大志,我和公主要把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搭进去么?” 杨广听罢不由得笑了,笑得很苦涩,点了点头,道:“肖元元,朕终于知道了,你对朕从来没有半分情义! 你我相熟十余载,你连半分真情都不能曾给予朕,世间怎会有你这种薄情之人?” 杨广说着便径自起了身,凉凉地扫了四周一眼,挥手将方才的琉璃杯扫到了地上,哐——的一声,琉璃杯四裂开来。 舱中众人皆是一惊,肖元元和萧皇后赶紧站起身来,其他宫侍婢女也都垂着头默不作声,只有乐平公主安稳地坐在席上,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琉璃残片。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杨广,她不过是好好的讲个道理,实在不明白杨广为什么会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 肖元元对杨广没有儿女私情,这一点杨广早就知道,不是么? 杨广现在发这个脾气,在肖元元看来实属无理取闹。 “陛下息怒——”萧皇后温声劝慰道:“今日此来是为公事而来,陛下还是心平气和地跟元元好好说说吧!” 杨广瞪了肖元元一眼,挥手便往舱外走,边走边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她那个脑子听得懂么?” 萧皇后赶紧跟了上去,走到肖元元身边:“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肖元元看着一脸气结的萧皇后,一脸认真回道:“我也想骂人,可他是皇帝,我不能骂!” “你……”萧皇后无语转过脸去,赶紧跟着杨广走出舱去。 “你呀——”乐平公主幽幽叹了一声,反手伸向肖元元。 肖元元接过乐平公主的手,将乐平公主扶了起来,乐平公主道:“扶我去送送吧!” 肖元元一边扶着乐平公主往外走,一边不服气道:“陛下他是不是想借着往日交情占我便宜?” 第1183章 火车头 乐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鸡同鸭讲,换我我也生气!” 肖元元哼了一声回道:“什么呀,他不过是我没上当,就恼羞成怒了! 占我便宜就算了,他还想让我心甘情愿求着他占我便宜。 想得美,忒不要脸了!” 二人走到舱外,正见杨广正等着人放好桥楼甲板,一旁的萧皇后还在一旁陪着。 见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起身相送,萧皇后拉了拉杨广,杨广不为所动,萧皇后只好冲着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夜里天凉,公主不必相送,早些回去休息吧!” 乐平公主微微颔首,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着杨广负手而立的背影,肖元元不由得叫了一声:“陛下——” 只见杨广的背影一僵,头微微动了一下,但又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肖元元噎了一下,道:“现在起风了,甲板不稳,你牵着皇后娘娘呀!” 杨广仰头看向黑洞洞的夜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此时已搭好了甲楼,杨广快步踏上甲板,也不管甲板稳不稳,三两步跳了过去。 萧皇后无奈地看了肖元元一眼,叹了一口气,扶着绾清小心翼翼地踏上甲板,往大船去了。 肖元元看着那甲板被收走,大船慢慢向岸边驶去,有些担心地对着乐平公主道:“他气性这么大,我这次惹恼了他,他不会报复我们吧?” “不会!”乐平公主轻声笃定道。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携着乐平公主往船舱走,边走边问道:“公主为何这般笃定?”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应该知道,他心悦你!”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那又怎么样?一个男的难道因为他谈了个恋爱,他就是个好人了?” 乐平公主回看了肖元元一眼,道:“他心悦你,可他没有不顾你的意愿强取豪夺,甚至有意成全你我,若不是因为……” 乐平公主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肖元元扶着乐平公主坐好,眼下已经没有游玩兴致,便吩咐人将船驶回临水园,送香鸳阁的娘子们回去。 肖元元头靠在乐平公主的肩前,听着船外哗哗的水声,舱内一片静谧。 乐平公主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元元,你知道今年哪一年么?” 肖元元正在神游,闻声回过神来,回道:“大业元年。”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大业’——这个年号是陛下亲取的。你知道他为何要取这个年号么?” 肖元元回道:“想成就大业呗!当了皇帝,手上握了权力,当然想做些事情。 尤其是陛下,好不容易当上皇帝,总不是只为了吃喝玩乐吧!”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道:“原来你知道啊!”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应声。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可知杨素在做什么?” 肖元元回道:“听说……他在营建东都。”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为何要营建东都?” 肖元元点头道:“大隋如今版图大了,京城的势力触及不到江南地方,容易被世族把控—— 为了国家安全,也为了连接扬州这水米之乡,沟通南北,好处很多呀!” 乐平公主有些吃惊,问道:“你怎么都知道?”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这不就是双京制么?很正常的事情啊!” “很正常?”乐平公主有些难以置信,当初她在独孤皇后处,听到杨广所阐释双京制,甚至三京制的构想时,对杨广的想法很是叹服。 然而这些事情,在肖元元眼里竟然是件很正常事情?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哎呀——你们这些都是基础操作,我们那里玩儿得才花呢!”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你们……” 肖元元把玩着乐平公主的手,解释道:“嗯……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乐平公主问道:“火车是什么?” “呃……”肖元元迟疑了一下,解释道:“火车,就像是把马车一辆一辆连接起来,赶车的坐在车头,一点火……车头就拉着后面的车往前走,所以叫火车!” 肖元元结巴巴地解释完,乐平公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肖元元接着解释道:“国家就像这辆火车,京城就是火车头,火车往哪里走,走得快或是慢,全是由火车头决定的。 所以问题就出现了,如果火车头的动力不变,那国家越大,车厢越长,走得就越慢。 甚至到最后,火车头失去动能,那这辆火车就跑不起来了。 公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乐平公主早就有了答案,回道:“就像陛下和你所说的,双京制——把车厢中间再安一个火车头,只要保证所走的道路方向一致,那车也能跑的起来。” 肖元元笑了笑,道:“这就是‘火车头理论’! 但是在我们那里,‘火车头理论’已经过时了,我们所用的是‘高铁理论’。” 乐平公主迷惘的问道:“什么是‘高铁’?” 肖元元想了想,解释道:“高铁和火车的区别在于,同样的一辆火车,高铁的车头只提供方向,不提供动能。 高铁的动能在每一节车厢上——就像那连起来的一辆辆马车,每辆马车的旁边,都配两个推车的人。 这样一来,无论车厢有多长,高铁都能跑得一样快。” 乐平公主若有所思:“每一辆马车都配两个推车的人!”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是呀,所以在我们那里,就拼命的给每一节车厢装动能。 比如直辖市、经济开发区、自贸区、外贸区、特别行政区……反正立下各种名目,只要让那里人都忙起来,地方自然就发展起来了。 不过一个区区双京制而已,我们从小就学西瓜芝麻一把抓,不定哪个就开花!” 乐平公主怔了片刻,道:“你懂的好多呀!”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老师都会教的呀! 对了——话说远了,公主问我双京制干嘛?” 乐平公主本想借此把杨广的抱负说与肖元元听,可被肖元元这一通解释,反倒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乐平公主浅浅笑了一下,问道:“你既然懂得这么多,怎么不把这‘高铁理论’讲与陛下,也算利于民生!” “不行!”肖元元断然否决道:“双京制已经是大隋朝廷的最忧解了,高铁论在大隋是无法施展的。” “为什么?”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回道:“因为大隋有世族。” 乐平公主顿时明白了过来,地方强盛必然导致世族强盛,世族强盛会打压皇权,‘高铁论’不但不能使得国家兴盛,反而会因世族强盛而造成国家分裂。 肖元元慢慢解释道:“要行施‘高铁论’,必须有一个能够全面压制地方势力的朝廷。 我说的全面压制地方势力,是指朝廷以绝对优势掌控国家的军权、财权和法治。 军权保证外部安全,法治保证内部公平,财权则为发展失败来兜底,这三点缺一不可。 恕我直言,大隋朝廷若想走到这一步,起码还得再走一千年。” 第1184章 劝导 肖元元讲完,乐平公主怔怔地看了肖元元好一会儿,肖元元问道:“公主在想什么呢?”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道:“一千年——若是加上你……” “加上我也不行!”肖元元打断道:“这一千年进化的不只是权力,更是科学技术。就拿我刚刚讲的高铁来说,那东西有多快?从洛阳到江都,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我要是能造出那东西,我就真是神女了!”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总是私心太甚,枉顾你的心意,可是……元元,我不想就此埋没了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公主不用担心,陛下那里……我会试着接触一下的!” 乐平公主听到肖元元的保证,本想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沉默了一会儿,主动上前抱住了肖元元,在她耳边轻声道:“元元,我有些后悔了,我想去你的未来,你能带我走么?” 肖元元心中动了动,却也知道乐平公主不过是一时冲动,并非是三思之后的结果。 “公主——”肖元元叫了一声,心思百转间,慢慢说道:“你放心,我不走了!” …… 另一边的杨广怒气冲冲地回到江都宫,无处发泄,直到一脚踢翻了宫侍送过来的汤水,心下按压的火气才算释放了些许。 萧皇后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和吓得瑟瑟发抖的宫侍,一边吩咐人把地上收拾干净,一边又安抚杨广道:“陛下息怒,陛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元元,她眼下心中不痛快,说话能好听到哪里去?” 杨广气道:“她不痛快,她不痛快就要来编排朕么?” 萧皇后顿了顿,慢慢劝道:“妾倒是能理解元元的,她对公主用情至深,偏偏公主自觉大限将至……不想拖累她。 陛下你又一边虎视耽耽,她定然觉得陛下趁火打劫、图谋不轨,所以才会对陛下不假辞色的。” 杨广又气又急,道:“朕趁火打劫、朕图谋不轨? 朕若是真是个泯灭良知的昏君,直接将她纳为宫妃,管她死活做什么? 为了让她舒心自在,朕还为她安排了一条经商之道,让她有事可做…… 她是怎么看朕的?还想让朕求她么?” 萧皇后叹声道:“陛下让让她又何妨,难道看着公主神思不宁怀着担忧郁郁而终,然后元元也跟着殉情而去,陛下心下就好受了?” 杨广一听此话,心下火气又被一阵担忧盖住了大半。 当初肖元元就因乐平公主将她赶出长乐宫,便在车上割腕自杀,那血淋淋地一幕深深烙在杨广的心里,每每想起,心中便又慌又痛。 顿了顿,杨广道:“我们姊弟十人,唯有阿姊——朕心中感愧。但是元元……” 说到这里,杨广心中一阵动摇,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陛下——”萧皇后温声劝道:“陛下可有想过,公主为何要将元元托付于陛下?” 杨广看向萧皇后,心道——自然是因为他是皇帝,再加上他对肖元元有情,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肖元元的安全。 但萧皇后肯定有别的答案,杨广回道:“阿姊不托付朕,还能托付谁?” 萧皇后摇了摇头,道:“元元有两个至交好友,一个杨玄感,一个苏夔。 以妾看,把元元托付给他们二人,也是可行的,起码——元元不会反感这两人!” 杨广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呼出一口气出来,萧皇后接着道:“杨素和苏威,如今是朝上最有权势的臣子,由他们两家的公子来照看元元,即便是陛下有心——也是不好为难的。 更何况,苏夔和杨玄感,也未必不会对元元动心,不过是因为有公主的关系,元元一直无人敢去觊觎罢了!” 杨广已经是满脸铁青,问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萧皇后道:“公主之所以要把元元托付于陛下,原因只能在元元身上——” “什么?”杨广不解地看向萧皇后。 萧皇后回道:“因为公主发现,元元对陛下……也是有爱慕之情的!” 杨广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皇后,萧皇后对着杨广点了点头,肯定道:“正如陛下所言,你为元元考虑良多,元元又不是一个颗石头,是非好歹她岂会分不清楚?” “那阿姊她……她如何看出来的?”杨广拧着眉问道。 萧皇后垂了垂眸,回道:“元元与我们认识十余年,妾看得出来——她若是真正厌恶一个人,不会与他说话,不会与他争执,更不会与他出谋划策。 就像当年她对郡主和对父皇那样!” 杨广心中似有一道闪电劈开重重迷雾,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她……” 萧皇后接着道:“陛下曾与元元一夜欢情,若以元元的脾气,倘若当真无情,此事定会不死不休。 可她却没有,竟还与陛下达成了新的平衡。公主许是看清了这点,才将元元托付于陛下的! 只是这件事,估计元元她自己都没看清楚,才会徒生纠结!” 杨广起身在殿中踱步几遭,萧皇后的话如轻石砸进了他心里,荡起阵阵涟漪,杨广越想,心里便越是难以平静。 萧皇后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微微勾了勾唇,又劝慰了几句,然后安排人进来洗漱,伺候杨广就寝了。 …… 第二日,杨广早起见了几个江南官吏,商议了一下关于减免江南徭役的事宜。 直至中午,遣走了众人,杨广回到殿中稍歇,却遇到了早就等在殿中的肖元元。 见到肖元元,杨广有些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怎不派人去向朕通传一声?” 肖元元看了看杨广的神色,却见他神色如常,眼中还似是带着一丝关切,好似昨日那个负气而走的人不是他一样。 肖元元心下一阵疑惑,这个隋炀帝当真这般好脾气么?昨日的气说散就散了? 肖元元朝着杨广行了一礼,道:“昨日对陛下言语冲撞,今日是来赔礼的。” 第1185章 逼近 杨广闻言笑了一声,回道:“赔礼?朕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肖元元言辞恳切道:“昨日在船上,我饮了一些酒,说了些醉话,今早醒来心下不安,所以特来给陛下赔个不是。” 杨广一脸好笑地看向肖元元,吩咐宫侍给肖元元赐了座,问道:“你不用敷衍朕,说吧,来找朕什么事?” 肖元元自然不会轻易承认,坐下来微微笑了笑,回道:“其实也不是敷衍陛下,怎么说陛下都是一国之主,想想昨日言行,是元元失之不敬。 今日确实是来赔礼的。” 杨广慢慢啜了一口汤,拆穿道:“你做事素来妥帖,若是真来赔礼,朕且问你,你的赔礼在哪儿? 两手空空地跑过来,不像你的行事作为啊!” 肖元元见实在糊弄不过,只好歉意地笑了笑,回道:“陛下富有四海,什么也不缺,我也实在拿不出什么稀罕东西——” 杨广摆了摆手,回道:“罢了,昨日的事朕不计较,现在你能说你的来意了么?” 肖元元心虚地咳了一声,道:“今日我陪宇文郡主回江都宫取些日常用物,想起好几日不曾见过孙医倌了。 自陛下到了江都 ,孙医倌便被陛下召回了,我问了一圈,都不知道孙医倌的去处…… 皇后娘娘去了宫外参加赏梅宴了,所以我想向陛下打听一下——” “孙医倌?”杨广皱了皱眉,问道:“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朕派太医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肖元元赶忙道:“我想让孙医倌给公主看看,公主的病属于慢症,要好生调理才行。 当年皇后娘娘冰湖失子,身子落下了病根,便是孙医倌一直用药疗养着,才好了过来。 公主的病,我想孙医倌应该有办法!” 杨广微微叹了一口气,回道:“孙医倌不是被朕召回,而是他老家有事,向朕请辞了!” 肖元元有些急了,忙问道:“那陛下可有孙医倌的老家的地址?” 杨广没有直接回复,只道:“阿姊的病是心症,心症须得心药医!” 肖元元不同意,回道:“心病是得心药医,可公主的病确实是弱症,她如今多走两步都得喘,什么做不了——” 杨广点了点头,道:“有那么多太医呢,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不过——倘若她的心病医好了,养起身子来,想必事半功倍。” 肖元元犯愁道:“这我也知道啊,这些天我已经尽量开解她了,可她就是郁郁寡欢,愁眉不展的,吃得都少了。 往往我要哄好久,她才能多吃一点……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杨广顿了顿,慢慢开口道:“其实……阿姊如今的心事,症结点还是在你身上。”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应声。 杨广问道:“元元,你与朕说实话,阿姊若是殁了,你是否也要殉情而去?” 肖元元回道:“那不是殉情,那是……算了,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杨广眸色黯了黯,道:“这便是症结所在——” 肖元元回道:“我跟公主说了,我会好好活着的,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她!” 杨广失笑了一声,道:“阿姊信你么?” 肖元元愣了一下,无力道:“看样子她是不信的!” 杨广点了点头,道:“所以,要让她相信!” 肖元元也跟着点了点头,道:“行吧,我跟公主多说几遍,说多了她就信了。” 杨广摇了摇头,道:“说多少遍阿姊也不会相信的,朕还是想跟你说,你入宫为妃吧,朕封你做夫人! 阿姊见你心有所属,自然就会相信了!” 这个弯转得有些生硬,肖元元一口气没喘过来,忍不住咳了起来! 杨广连忙让人给她端了甜汤,对着她道:“你激动什么,快喝些汤润润喉!” 肖元元咳了一阵,停了下来,喝了半口汤,抬眼看向杨广道:“陛下是与我演一场戏,哄公主开心?” 杨广摇了摇头,道:“不是——朕是真心心悦于你,想封你做夫人也是真的。 你想为阿姊殉情,朕不想让你死,想让你为朕活下来! 这也是阿姊的心愿,你入宫为妃,对所有人都好!” 肖元元有些气愤,道:“对所有人都好?那我呢?” 杨广冷道:“你能活着,难道不好么?” “我不愿意!”肖元元道。 杨广咽下半口气,说道:“你不过是在逞强而已! 元元——你相信朕,只要你入宫为妃,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最重要的是,你终生有托,于阿姊而言也是安慰。” 肖元元气道:“你少拿公主说事——” 杨广皱了皱眉,道:“朕一直不懂,为何你如此抵触入宫? 荣华富贵,尊贵荣耀,你难道都不想要么?” 肖元元气得脑子一抽,直接怼道:“荣华富贵挺好的,尊贵荣耀也挺好的! 我为什么不要呢? 陛下难道没有想过,问题是出在你身上么?” 若是换作以往,杨广定会被气得把肖元元赶出门去,可今日再听肖元元这些话,杨广似是受了免疫,丝毫不觉得生气了。 杨广回道:“朕记得你曾说过,你选阿姊,是因为阿姊专爱你一人。 朕也可以保证,往后后宫,除了皇后,朕只专宠你一人……” “别别别——”肖元元赶忙打断杨广的保证,说道:“这种话陛下还是骗鬼去吧! 我都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生只爱一个人,我凭什么要求陛下一心一意只爱我呢? 再者说了,陛下你也算是个……呃……精力充沛、英姿勃发的正常人吧! 你明明可以天天提银枪,夜夜当新郎,何必栽到我这颗歪脖子树上? 这个事儿呢?嗯——陛下以后还是别提了!” 杨广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不管阿姊的心症了?” 肖元元回道:“我可以帮陛下管理外贸啊! 公主只要看我有事做,她见我日日都过得开开心心,我再给公主吹吹枕边风,自然也就可以抒解心怀了。” “枕边风?”杨广咬了咬牙,指肖元元,道:“阿姊如今正病着,你少折腾她!” 第1186章 俗务 肖元元想折腾乐平公主,也折腾不了了。 乐平公主跟着肖元元混了几天,很快便又病倒了,这次肖元元入宫来,主要还是为了请孙医倌的没有请到孙医倌,肖元元只好要了几个太医回了临水园。 自照阁药香袅袅,乐平公主昏昏沉沉睡了两日,缓缓睁开眼,见到肖元元守在炭火,正细心地用打湿的毛巾给兰花擦叶子。 乐平公主轻咳出声,肖元元闻声转过头来:“公主醒了?” “嗯。”乐平公主应了一声,肖元元上前把乐平公主扶了起来。 肖元元一边扶着乐平公主的上半身,一边说道:“公主醒得正是时候,算着时辰也该喝药了!” 说罢,肖元元朝着外间叫了一声:“白鹭子——” 白鹭子正在外间值守,闻声起身进得门来,看到乐平公主醒了,便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公主——” 肖元元道:“去端药过来!” “是。”白鹭子应了一声。 乐平公主低声道:“把窗户打开吧,我想看看外面的天色。” “好——”肖元元应着声,给乐平公主的后背垫了几个软枕,这才放心去开窗。 窗户一开,一股冷意吹了进来,肖元元顿觉脸上一凉,回头看向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看着外面的天色,说道:“江南真是好,大年下里也不冷!” 肖元元一边走了回来,一边介绍道:“今日天色好,无风无雨……其实江南最好的景色是在九、十月间,绿柳绕堤,天朗气清,孤雁掠影,千岛峙立,特别好看…… 公主若真能得来一见,定不悔来这世间一遭。” 肖元元坐回到床边,拉着乐平公主的轻轻揉捏着,乐平公主眼中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元元,对不住—— 本想借着这些时日,好好陪陪你的,没想到还是没撑住。” 肖元元一脸漫不经心道:“没事,你先把身体养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二人正说着,白鹭子带着几个婢子端着药走了进来,趁着刚刚睡醒,嘴里没有味道,乐平公主一口气将药喝完,白鹭子又奉了汤水过来给乐平公主净了脸,又漱了口。 收拾了一番,乐平公主觉得身上清爽了些,白鹭子便带着众人退到了门外。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刚刚侍弄的兰花,开口道:“你手艺真好,那兰花长得真是不错。” 肖元元闻言笑了笑,道:“明日我派人折几枝梅花来,插花给你看。” 乐平公主眯眼笑了笑,又道:“突然想去看看千鲤池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咱们真是心意相通,你睡着的时候,我就想去千鲤池,又放心不下你。 于是就派人捉了几尾最胖的,养了屋子里——” 肖元元说着,费力从床侧推出一个带轮子的方凳,上面放着一个鱼缸。 乐平公主坐直了身子望去,不由得笑意满满,只见胖胖的五尾红鲤放在白瓷鱼缸里,辅以青石作底,绿草配缀,显得生意盎然,别有意趣。 “真好看——”乐平公主赞叹了一声,抬眼看了看肖元元,道:“和你一样好看。” 肖元元瞪向乐平公主,嗔道:“它这么胖,怎么能跟我比?” 乐平公主勾唇笑了笑,又重新靠回到软枕上,说道:“江南真好,和你一样好!”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手贴到自己脸上,说道:“公主若觉得好,就多看看我!” 乐平公主用指腹蹭了蹭肖元元的脸颊,道:“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害怕失去,元元,我舍不得你!” 肖元元眼睛亮了亮,道:“我就在公主身边啊,公主有什么舍不得的!” 乐平公主沉声道:“元元,你就像那些花,你就像那些鱼,你就像江南风物,要活生生的存在这世间,才是我心所愿。 元元,我不怕死,可我怕这世上没有你,怕这世间美好万物就此消弥……” 肖元元眼中泪光一闪,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没了我,这世间不过是少了一个人……” 乐平公主回道:“可我在意的就是你这个人!” 肖元元忍着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公主,没事的……我答应你,你好好养着身子就好。”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默不作声,肖元元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前几日我入宫去见了皇后娘娘,她说——陛下下旨,又免了江南五年徭役。 还说等一开年,就下旨天下大赦,还要新置进士科,重新启用科举选士,扩办太学。”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很好啊!” 肖元元回道:“皇后娘娘说了许多关于陛下的抱负,说陛下疏通运河,开驰道,置二京,兴太学……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肖元元顿了顿,接着道:“古往今来,有抱负的帝王确实不少,但能将抱负逐步拆解,真正一步一步实施的人,的确不多——” 乐平公主问道:“你想怎么样?” 肖元元眸色深深,低声回道:“或许……是我成见太深,陛下他不是个坏人! 若我能改变他的结局,于国于民,兴许是好事。” 肖元元神色有些低落,乐平公主揽过肖元元后颈,让肖元元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前,轻声道:“那会很辛苦——”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但那有意义,活着的意义!” “对不起,我想你活得开心,不想你活得有意义!”乐平公主低声道。 两人偎在一起,静静地待着,外面慢慢起风了,有凉风吹了进来,吹着窗台吱呀作响。 白鹭子走了进来,先将窗户关上,又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公主——” 两人都没起身,白鹭径直说道:“宫里来人传信,说萧珏公子到江都宫了,问元元何时有空见他。”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道:“跟宫里人说一下,萧珏刚到,让他好好休息,明日我入宫去见他。”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为何不在临水园见他?” 肖元元淡声回道:“我不想让这些俗务,扰了你我的清净!” 第1187章 商贸 翌日一早,肖元元便前往江都宫,在萧皇后处待了一会儿,萧珏便匆匆赶了过来。 肖元元正与萧皇后品茶,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的声音。 二人循声看去,因提前打了招呼,来人也无须通传,萧珏径直走了进来:“元元——” 肖元元看着萧珏,鼻头有些酸,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回道:“阿珏,好久不见。” 萧珏看到肖元元,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顿时湿了眼眶,朝着肖元元深深行了一礼。 这一礼,似是隔了幽幽岁月、千言万语难以言说。 肖元元没忍住,扑簌簌落下两行泪来,一边抹着泪,一边赶忙起身上前,伸手扶住萧珏的双臂,哑着声音道:“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快起来!” 萧珏抬头,也是泪眼婆娑,二人执手,萧珏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肖元元含泪点了点头,目光又移向萧珏的腿上,萧珏会意,笑着对肖元元道:“没事,就是走路跛一些,不妨碍行车骑马的!” 肖元元垂眸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怎么能怪你呢?”萧珏安慰道。 萧皇后见二人如此情景,上前打岔道:“好了好了,好不容易见着了,不如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吧!”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抽回手抹了抹脸上的泪,道:“是呀——让皇后娘娘看笑话!” 萧珏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朝着萧皇后行了一礼:“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快平身——”萧皇后笑着应道。 三人又分次坐好,肖元元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萧珏回道:“商行覆没之后,我一直想去找你,奈何你不方便见我,我也知道不该与你添麻烦—— 其实我都明白的,你不见我……也是因为当时你在先皇监视之下,你不想拖累我。 如今可好了,咱们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见面了!” 肖元元有些心虚道:“也不是……就是——我确实是真心不想见你——” 萧珏愣了一下,没想到肖元元会如此说。 肖元元不好意思道:“我害你伤了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我是不知道如何弥补你,才会逃避着不想见你的!” “呃——”萧珏怔了一下,回道:“这不能怪你呀!” 肖元元低声道:“你和七娘……都在我手下做事,我本该护住你们,可你们两个一死一伤,我……” 提起肖七娘,萧珏眼眶红了红,回道:“当时官差急着让我们招认你私通吐谷浑,资敌卖国,为此他们下了重刑。 因顾及莒国公府,对我行刑时并未下死手,只打到一半,就停下了。 七娘她……她一个小娘子,被审整整一夜,可她连一句对你不利的话也没有说——” “她怎么这样!”肖元元哑着声音道。 “她挺傻的!”萧珏回道:“你有公主护着,即便她招认了,他们想要置你于死地,也是不容易的,可她就是什么也不说。 元元,七娘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要怪只能怪杨勇,你不能怪在自己身上。”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阿珏,你不懂——七娘她很可怜,她没有亲人,她只有我,可我没有保护好她……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只要想到她,我心里就一直过不去!” 萧皇后听罢,拉着肖元元的手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初公主为了你给你报仇,直接放言出去与杨勇割席,甚至一力主导了高颎下野,以及太子被废。 如今杨勇已死,仇怨已解,你也不要再自苦了。不然,公主的心意岂不是白费了?”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点了点头,看向萧珏道:“阿珏,我这次找你过来,是有些事要问问你的。” 萧珏听罢,立马正起身来,问道:“你想知道什么事?”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早在两年前,我就将商行所有工艺都交予了陛下,听说陛下将商贸之事都交由你来办理,为何事到如今,我没见到任何起色呢?” 萧珏听罢,看了一眼萧皇后,有些难以启齿,萧皇后道:“你不用顾虑本宫,这是正事,你但说无妨。” 萧珏点了点头,回道:“虽说早在两年前,你就将图纸交予陛下,可当时由于你诈死,你的图纸并不能现身于世,所以,那些图纸实际是等到陛下即位之后,才透漏了出来。” 肖元元道:“那也过了一年了呀,你连一个盐厂都没搞起来呀!” 萧珏脸色变了变,道:“实在是精力有限……” 肖元元看着萧珏的神色不大好,便问道:“是有什么难处么?” 萧珏犹豫了一下,抱怨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 单就按办盐厂来说,我手上只有几张图纸,选址建厂,制造器械,这些事情还算简单。 可后续收购、分销、运输、以及在各州盐行抢占市场,这些图纸上都没写啊!” 说到这里,萧珏顿了顿,看了看萧皇后,又接着道:“若是只忙这些,也就罢了! 可是陛下要我做的不止是办一个盐厂这么简单,三天两头陛下都找我过去,一天一个新想法,单单应付陛下就让人疲累不堪,哪有心情去做事啊? 更何况——船厂那边也离不了人,你以为陛下的龙舟是怎么来的?” 肖元元愣了愣,问道:“那办盐厂,你走到哪一步了?” 萧珏讪讪道:“厂址选好了,在新洛城外!” 只选一个厂址,这等于万里长征还没抬脚呢! 肖元元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原因,杨广的想法太多,天天提建议,偏偏他是皇帝,他的要求萧珏又不得不听。 这样下去,萧珏没有办法专心下来做事的。 再加上之前的盐厂,是肖元元和肖七娘二人走南闯北联络客商谈下来的,萧珏手生,自然找不到门道。 萧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盐厂便罢了,我大不了不睡觉不吃饭,总能把摊子支起来—— 最难的是棉纺厂……” 肖元元问道:“棉纺厂怎么了?” 第1188章 诚信 萧珏开口道:“朝廷与吐谷浑交恶,再加上之前订单取消的事惹怒了慕容伏允,他不肯与我们再做棉花交易了。 连原料都没有,还怎么开棉纺厂?” 肖元元有些不解,问道:“当年商行虽然被朝廷强行关闭,可我听说你将京都商行存留资产都赔付了出去。 难道吐谷浑没有收到毁约的赔偿金么?更何况当初我们收购他们的棉花,都先付过预付金的,如此优厚的条件,他为何会对咱们的生意如此抵触?” 萧珏微微叹了一声,道:“他们确实收到了赔偿金,可后来他们却发现,这笔赔偿金远远不够他们的损失!” 肖元元蹙了蹙眉,一时间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 萧珏慢慢解释道:“当初因着咱们大量收购棉花,且无论来多少,咱们收多少,所以吐谷浑部就开始大量的种植棉花。 但与我们真正达成契约的只是一小部分,很多牧民干脆自己种植棉花,准备到时候采下棉花直接卖给与我们签订契约的人,然后再运到大兴城倒卖给我们。 可世事无常,商行一夕覆灭,那些与我们签订契约的人自然可以拿到毁约的赔偿金,可没有与我们签订的契约的牧民,就一下赔光了所有!” 肖元元眉心一跳,明白了症结所在,然而这并不是吐谷浑全部的损失,萧珏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 “这还只是第一年损失,那些牧民本是放牧为生,种棉花的地方是长不了草的,想要把草地养回来,也需要三四年的时间。 私底下种棉花的牧民,不但失去马和羊,还失去了草地,吐谷浑为此受了极大损失。 为此,当年慕容伏允上书先皇要求赔付,为此提了两个条件——” 肖元元问道:“什么条件?” 萧珏道:“慕容伏允要求,要我朝赔付给他布帛、米粮、铁器、食盐,以弥补他们部族三年的损失。 还要让我朝将边军回撤五十里,让出来地方给他们牧马用!” 肖元元听得惊了,没想到这件事的后续影响这么大,问道:“后来呢?朝廷是怎么解决的?” 萧珏回道:“没有解决——朝廷拒不赔付,慕容伏允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也打不过我们。 于是慕容伏允提了一个折中的要求——他可以不要我朝的赔付,但要我朝送你入伏埃城。” “什么?”肖元元愣怔了一下,道:“还有我的事儿?” 萧珏点了点头,道:“其实慕容伏允的想法我们都能理解,若你能到了吐谷浑,继续在吐谷浑开绵纺厂的话,他们的损失一年之内就能补回来。 不过,当时一来你正在江南养病,无法成行; 二来朝廷并不把吐谷浑放在眼里,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也都没当回事。 所以事到如今,吐谷浑与我朝持续交恶,这次我在洛阳向吐谷浑来使提出开棉纺厂,可他们再也不相信我们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诚信对商家而言十分重要,吐谷浑吃了这一个大亏,这两年估计水草刚刚长回来,这时候萧珏又来这一遭,吐谷浑能相信他才怪。 其实不止是棉纺厂,当年的肖氏商行繁花似锦,一朝之间烟消云散,如今内外没有人相信还有人能把商行重新建起来,这也是萧珏忙了好几年,几乎没有建树的原因之一。 正在沉默间,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守殿外的宫侍便出声示意:“参见陛下——” “平身吧——”话音未落,便见杨广走了进来。 三人见杨广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平身平身——”杨广招呼着,便上前拉起了萧皇后,对着萧珏和肖元元道:“都是一家人,随意些——” 萧珏应声道:“谢陛下——” 萧皇后引着杨广坐到了主位上,萧珏和肖元元一左一右坐而侧首,萧皇后道:“陛下今日下朝比以往早些。” 杨广略略‘嗯’了一声,此时有宫侍奉了葡萄碎露过来,杨广饮了一口,淡淡回道:“黑水受高丽(高句丽)侵扰,来向我们求兵。 朕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把来使交给许国公(宇文述),特来皇后这里讨个清闲!” 萧皇后说道:“陛下来妾这里讨清闲,可出兵乃国之大事,许国公岂能做得了主?” 杨广微微笑道:“朕都走了,许国公也该明白朕的心思,自会找借口推拒求兵之事的。” 萧皇后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杨广看了看萧珏和肖元元,笑问道:“对了,你们方才在谈些什么?可要朕来帮忙?” 萧珏连忙回道:“臣不敢。” 肖元元既不看杨广,也不应声,只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轻轻弹了弹。 萧皇后在一旁打圆场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讲一些生意上的事。” 杨广见肖元元不应声,又一脸冷漠,心中顿觉不快,直接冲着肖元元道:“你又怎么了?这次朕可没招惹你呀,你摆个脸色给谁看?” 肖元元抬眼不解地看向杨广,问道:“陛下说什么?” 杨广一噎,自他进得殿来,肖元元一句话也没说,若以此来怪罪肖元元,实在说不过去。 杨广呼出一口气,道:“你……心情不好么?” 肖元元疑惑地看了看萧皇后和萧珏,又把目光放到杨广身上,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杨广气道:“你装什么傻,自朕一进殿来,你那脸色就不好,朕问什么话你都不应声,分明嫌恶朕!” 肖元元一脸没好气地看向杨广,忍了忍气,道:“陛下想多了!” 一旁的萧皇后赶忙解释道:“陛下——适才阿珏和元元讲到关于开办棉纺厂的困境,我们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 估计元元现在心思还棉纺厂上,没有注意到陛下的问话,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说罢,萧皇后又看向肖元元,示意道:“元元,是不是啊?” 肖元元自然明白萧皇后的好意,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第1189章 强辩 见萧皇后为肖元元求情,杨广的语气还是不大好,对萧皇后道:“你总是替她说话,你护着她,比护着小南阳还尽心!” 南阳公主是萧皇后的亲生女儿,早年间一直养在大兴宫中,直到杨广当上太子,才被接到当时身为太子妃的萧氏身边照顾,如今已指婚给宇文述的儿子宇文智及。 萧皇后闻言便笑了,朝着杨广道:“元元哪有咱们南阳懂事?她若像南阳听话,妾还用如此费心么?” 这话显然是萧皇后插科打诨,故意说出来调节气氛的,果然杨广的心情好了许多。 杨广看向肖元元,问道:“关于棉纺厂的事,朕也知道当中的难处,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此事朕自有计较!” 肖元元无力扶脸叹声,道:“我后悔了,我就不该趟这趟浑水,这事儿你们自己搞吧,我是搞不了了!” 萧珏看着肖元元丧气的模样,反而笑了笑,道:“做生意这种事,还能难得住你?” 肖元元呵呵冷笑了两声,道:“身边有个拖后腿的,再好做的生意也能给搞黄掉!” 杨广眯了眯眼,道:“朕听得出来,你是在骂朕拖你后腿么?” 萧皇后闻言,赶忙开口道:“陛下,元元不是这个意思。” 肖元元抢白道:“不止是陛下,整个朝廷都在拖生意的后腿。” 杨广被气笑了,回道:“肖元元你搞清楚,朕要兴办商行是为朝廷敛财,充盈国库,增强国力,不是为了给你自己敛财。”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行——那陛下你自己搞吧!” 杨广气得一噎,萧皇后叹了一口气,朝着肖元元无奈道:“元元,你好好与陛下说话,本宫在你们之间都不好做人了!” 肖元元也无奈的叹了一声,解释道:“恕我直言,若想达成陛下想要的目的,棉纺厂和盐厂二者缺一不可。 尤其是棉纺厂,办得好的话,几乎可以推动工业革命了,多好机会呀!” 众人虽听不懂肖元元话里的意思,却看懂了肖元元惋惜的神色。 杨广顿了顿,道:“又不是只有土谷浑能种棉花,咱们找阿史那(突厥)去种啊,他们离得不远,气候也差不多! 肖元元嘲讽道:“突厥地方是大,但突厥人少啊,住得分散,又来回迁徒,他们怎么可能安下心来种地嘛! 慕容伏允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会忍气吞声吗? 他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大隋朝不忠不义,别的部落听到以后,谁还会再踩这个坑?” 杨广劝道:“好好谈谈,总会有人做的?” “陛下说得简单——”肖元元气愤道:“世人本就看轻商人,都说大奸如商。 我们商人的诚信,就像妓女的贞操,只有一次,脱掉的裤子还想穿回去,哪有那么简单?” 众人的脸顿时变得有些僵硬,杨广指着肖元元气得脸色通红:“你你你——你粗鄙——哪有你这么做比较的?” 肖元元气道:“我粗鄙?我说实话怎么算粗鄙? 当初若是朝廷能妥善解决与吐谷浑后续的钱粮纷争,我至于无缘无故丢了为商者的诚信么?” 杨广顿了一顿,明白了肖元元真正气愤的地方,原来肖元元是怪罪当初朝廷没有答应吐谷浑的无理要求,以至于如今无法开办棉纺厂,这才发了这么大的火。 杨广越想越觉得荒谬,不由得反唇相讥道:“肖元元你讲不讲道理?你私下行商与吐谷浑产生损失,凭什么要让朝廷为你们赔付? 那吐谷浑主也是个拎不清的,他自己没有处理好部族内部的事,与你做生意吃了亏,凭什么让大隋朝廷给钱、给粮、给地盘? 当初父皇不想与慕容伏允计较,才不理会他的,他有什么脸记我们的仇?” 肖元元有些无语,问道:“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与吐谷浑合作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中止合约? 还不是因为大隋朝廷从中作梗,说到底这个损失是因为朝廷才产生的,你们不负责谁来负责?” 杨广脸色一白,强辩道:“那是房陵王杨勇做下的祸端,你你——你如今对朕……大呼小叫做什么?” 肖元元冷笑了两声,没好气道:“当初杨勇是储君,他的所言所行代表是大隋朝廷,他做的事就是朝廷的意思。 如今朝廷在陛下手里,陛下你不能只继承遗产,不负责债务吧? 父债子偿,我不找陛下找谁呀?” “停——”萧皇后适时地打断,有些心累道:“事到如今,你们再吵也毫无意义,眼下重要的是——怎么解决?” 肖元元直接拆穿,冲着萧皇后抱怨道:“陛下还说皇后娘娘只向着我,我看才不是—— 现在明明是陛下不占理,皇后娘娘你打什么岔?”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怪本宫不向着你,那你惹怒了陛下对你有什么好处?”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杨广,问道:“陛下生气了么?” 杨广失笑道:“确实有一点!”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顿时一松,四人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 萧皇后笑着打岔道:“说了这么多,想必都累了,喝些葡萄碎露吧!” 三人依言便卸下心中提起的一口气,饮着盏中葡萄碎露,各自心下都略略歇了歇。 眼见着殿中一片和谐,杨广放下手中的玉盏,朝肖元元问道:“皇后说得也对,目前解决问题是最为要紧的,棉纺厂的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派人去跟慕容伏允好好谈谈吧,大不了送点儿礼——最重要的事,要加快育种,棉花这种东西,还是长在自己的地里最让人安心!” 说到这里,肖元元顿了顿,道:“不过育种挺麻烦的,没个七八年搞不下来,要想快些把绵纺建起来,还是要对吐谷浑下功夫!” 杨广脑中灵光一闪,道:“棉花长在自己的地里?” 杨广笑了笑,接着道:“这也好办,只把吐谷浑收归大隋,那里便是隋土,岂不是咱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第1190章 反差 肖元元怔了怔,喉间干涩,问道:“怎么成为……隋土?” 杨广干脆道:“打下来?” 肖元元讪讪地笑了笑,开口道:“不至于不至于,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何至于……挑起战端?” 杨广端起葡萄碎露,用汤匙缓缓搅了搅,垂眸道:“一个强盛的王朝,岂会只安守一隅,如秦皇,如汉武,莫不有开疆展土之意,威慑八方之心。 你不是一直想把生意做到西域去么?吐谷浑就是通往西域最快的道路,不然你的商队得从突厥绕过去。 可慕容伏允素来对我朝不敬,如今他既不朝贡,也不交好,连通商也不谈。 吐谷浑挡在那里,不但妨碍朕经略西域,还会阻碍西域客商到大兴城做生意,里外被卡,朕如梗在喉。 只要打下了吐谷浑,就打开了一条通往西域的捷径。 以后——你的商队到哪儿,朕的隋军就能跟到哪儿,保证让你吃不了亏!” 肖元元一时间有些愣怔,喵得,杨广说的这些,竟然让她有些心动。 做生意能有这番背景,想想还是很爽的。 虽然资本家不长良心,为了做生意就挑起战端的事,犹太人没少干。 可肖元元自小受她外公影响,是个传统中国商人,自小秉承的是合作共赢,互利互惠的理念。于她的理念而言,为了钱就将对方置于死地这种事,无异于竭泽而渔、自掘坟墓。 见肖元元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只一味的沉默不语,杨广问道:“你在想什么?” 肖元元回过神来,反问道:“若我不建棉纺厂,不需要种棉花,你还会攻打吐谷浑么?” “当然会——”杨广理所当然道:“朕要经略西域,吐谷浑刚好挡在中间的节点上,慕容伏允若是不配合朕的对外扩张策略,除去他是必然要做的。” 肖元元问道:“可是……光化公主不是在吐谷浑么?若能好好沟通,此事也不至于到了打仗的地步吧!” 肖元元不想让杨广打仗,她知道打仗就要劳民伤财,隋朝的灭亡跟杨广这种穷兵黩武的思维脱不了关系。 既然乐平公主想让她帮助杨广,肖元元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杨广掉到坑里。 杨广听到肖元元提到光化公主,不由气道:“那个光化公主,跟朕那五妹妹一个性子,出了嫁什么事都听慕容伏允的,朕派人与她传密信,她却把密信直接交给慕容伏允! 此女外向,丝毫不顾及母国,朕是指望不上她了!” 这光化公主是原来滕王杨瓒的孙女,当年老滕王妃宇文氏因咒害独孤皇后获罪被杀,杨瓒不久之后离世,由其子杨纶承袭王位。 这光化公主就是杨纶之女。 相当于光化公主是杨广的堂侄女,就在半年前,杨广密信光化公主,希望她劝说慕容伏允向大隋朝廷恢复朝贡,可这个堂侄女却把杨广密信交给了慕容伏允。 杨广知道之后大怒,下令废了她父亲杨纶的王位,将他除名为民,流放边郡!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杨广决意直接推平吐谷浑。 肖元元闻言皱了皱眉,直接道:“兵祸一起,劳民伤财,陛下三思。” 杨广看着肖元元,脸上带着一丝了然,微微笑着道:“朕知道你素来心软,见不得死人,可治国治军,最忌心慈手软。 孙子曰: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注:出自于《孙子兵法·地形篇》)。 你纯厚仁善,故然可以使人亲近,可若没有强硬的手段,别人也会欺你软弱!” 肖元元不服气道:“陛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何时心慈手软不看局势了? 我在意的是……打仗花钱呀!” 肖元元自然不承认自己是杨广口中那种纯厚仁善的人,可做人呢——最怕对比。 肖元元跟人做生意,买卖不成仁意在,做事不做绝,给别人留三分余地,给自己留三分生路。她绝对不会说因为做不到生意,就把人家逼到国破家亡的地步。 可杨广却能做出来,相比之下,肖元元确实像一个纯良的小白兔了。 杨广点了点头,算是承认肖元元的说法,回道:“打仗确实花钱,但也要看你能赚多少钱? 打下吐谷浑,能赚多少钱,朕想你自己心中应该算得出来! 明显赚钱的生意,朕为何不做?” 肖元元一愣,杨广说的不错,若真得能快速打下吐谷浑,不但能快速建起棉纺厂,还可以直接打通对西域的商贸通道,简直是太方便了。 肖元元不免有些心动,杨广看着肖元元的表情,含笑道:“吐谷浑与我朝毗邻而居,却与我朝不睦,朕岂会留蛇蝎在侧? 收服吐谷浑是朝廷的决策,你心中不必太有负担!”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抹纠结,她知道杨广的最终结局是他荒淫暴虐、横征暴敛引得天下皆反,可今日听杨广对吐谷浑的对策说辞,肖元元又觉得他这个决定没有问题。 一时间,肖元元有些恍然,不知做何反应,正在纠结间,萧皇后看出了肖元元神色不对,开口道:“陛下也真是的,说这些朝中之事做什么? 元元,你还好么?”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罢,肖元元正想起身,萧皇后赶忙道:“什么天色不早,眼下才到午时,不如用了午膳再走!” 杨广和萧珏也怔了一下,没想到肖元元这么早就要走。 “不了——”肖元元起身回道:“我得回去陪公主用膳!” 萧珏赶忙道:“咱们的事还没聊明白呢?何时再见呢?”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你若是有空,还是到临水园来找我谈吧,这里不方便。” 杨广噎了噎,不知该如何挽留,便见着肖元元朝自己行了一礼:“陛下,皇后娘娘,奴告辞——” 说罢,肖元元便退出了殿去,杨广本想叫住肖元元,却被萧皇后暗暗拦住了,待肖元元出了殿门,萧皇后才劝道: “让她好想想吧!” 第1191章 渣女 乐平公主慢条斯理用着午膳,看着对面心不在焉的肖元元将一颗糯米肉豆嚼了半刻钟。 乐平公主慢慢品了一口汤,问道:“怎么了?” 肖元元抬眼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我想问一个问题。”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问道:“什么问题?” 肖元元问道:“自陛下登基以来,他大兴土木建造东都,还开运河游龙舟下江南,可有人提过反对意见?”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道:“有——苏威就提过,陛下如此大兴土木,恐会伤了黎民根本。” 肖元元问道:“后来呢——”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你若是听过陛下他在朝中所描绘的构想,就不会这么问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呵呵笑了笑,道:“看来陛下给百官画了一张大饼,百官都信了。” “大饼?”乐平公主笑着说道:“你是说陛下在画饼充饥?” 肖元元点了点头,乐平公主不赞同道:“不一样的,陛下的构想利在千秋,而且有着确切的处理步法,一步一步,到最后连苏威认同了陛下的构想。” 肖元元回道:“我承认陛下的构想拥有合理性,可他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 肖元元顿了一下,转口道:“今日陛下跟我说,他想要攻打吐谷浑,公主你怎么想?” 乐平公主淡然道:“打仗嘛,隔三岔五的不一直在打么? 自你来到我身边,朝廷先是平陈,再是东西两突厥,还有岭南、回鹘、高句丽、吐蕃、羌部……何时消停过? 有什么大不了的? 父亲他连年派兵征战,抵御外族,也算勉强保住了大隋疆土。 反倒是如今的陛下,他构想出了对外威慑加招抚的策略。 他想用商贸代替战争,说来也是受你的启发,我想这也是为何你会来到这个世间的原因。” 肖元元听罢,脸上透着不满,道:“公主怎么又提这件事,现在说得是陛下他要去攻打吐谷浑的问题。”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那陛下可有将原因告知于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乐平公主接着问道:“你可有认同他的说法?” 肖元元皱着眉道:“我认同,可这才是问题!”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你这算什么道理?什么叫‘你认同,但又是问题’?” 肖元元回道:“打仗是绝对不好的,可我居然被他说服了?” 乐平公主回道:“打仗没有好或不好,只有输和赢!” 肖元元一噎,回道:“公主你这个想法也是有问题的,打仗就是为了赢啊,谁能保证你永远会赢呢? 所谓大赌伤伤,小赌怡情,不赌为赢。 要想不输,最好不要打仗!” 乐平公主笑了,回道:“打仗又不是赌博,要权衡利弊,分析得失,可不是听天由命!” 肖元元顶嘴道:“我觉得两者差不多,人之所以会去赌,是以为自己最后肯定会赢,打仗也一样! 你算尽了利弊得失,也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会赢,所以才去打的。” 乐平公主想了想,问道:“如果是必赢呢?你打不打?” 肖元元回道:“丧良心,我不打!” “你还有良心?”乐平公主笑呵呵道:“那你方才还在纠结什么?” 肖元元回道:“我在想当时我为什么就被说服了呢? 这一仗完全就是为了利益,不分是非,不讲道理,对吐谷浑而言就是强取豪夺,无妄之灾,我居然觉得陛下是对的。 陛下若是总把这种邪恶的东西,以正义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很危险呀! 公主你是知道的,我对陛下是有偏见的,可连我都没有躲得过去,太可怕了!” 乐平公主缓缓饮了一口汤,道:“你也说了,你那是偏见!” 肖元元哼了一声,没有回复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继续慢条斯理用着膳,道:“过两天等我身子好些,就回宫去了!” 肖元元拧了拧眉,道:“你在这里住着不舒服么?”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嗯……不舒服,总感觉自己寄人篱下,事事都有牵制。” 肖元元反口道:“谁敢牵制你?你说出来我,我去骂她!” 乐平公主笑着道:“没有人牵制我,就是感觉,你明白么?” 肖元元会意,不开心抱怨道:“明白,你对我这里没有归属感呗! 可这是公主你的问题啊! 我在公主府呆了那么多年,我说什么了? 还有郡主,郡主住在临水园开心得很,天天玩儿得不见人影,就公主你难伺候!” 乐平公主怔了怔,回道:“本宫是客人,本宫来你园子里做客,住得不舒心,你不该好好宽慰宽慰本宫么? 你怎么反倒怪罪起本宫来了?” 肖元元气道:“我宽慰公主有用么,你都要走了,我还惯着你!” 乐平公主一噎,回道:“这里我确实住不惯,心里面总觉得被什么压着。”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回宫就回去吧,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了,连尝都不能尝,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的嘴角抽了抽,道:“你……你要是……那个——” 肖元元幽怨地瞪了乐平公主一眼,乐平公主讪讪道:“不然……你也搬到宫里去?” 肖元元哼道:“我才不要住那个破偏殿呢!” 乐平公主默默喝了一口汤,道:“我在寝殿……给你支个大一点的榻吧,再给你铺个软和些的褥子。” 肖元元没好气道:“我临水园多好的地方,观山看水还有大床房,干嘛要我委屈到你房里睡榻?” 乐平公主心虚地垂下头来,道:“那算了!” “算什么算?”肖元元气哼哼道:“那榻……你该支还是支起来,睡不睡我自己说了算!” 乐平公主别过脸去,眨了眨眼,有些心虚,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先把榻给你支起来……你闲暇时就可以去躺一躺!”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气愤道:“公主你个渣女,你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做到过!” 第1192章 紫微 临近年下,百官休朝,由于百官放假,除了紧急情况,小事皆由苏威等人处理,不必报到杨广跟前,杨广也终于能歇了下来。 乐平公主已经搬回江都宫了,杨广趁着闲暇去陪乐平公主到后苑散步,二人并肩而走,边走边道:“杨素递了书信过来,洛阳城已经建成,开年之后,朕便会起驾前往洛阳城,阿姊可要同去?”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李小孩还在长乐宫,这么久了,我有些不放心,开了年我就回长乐宫去,不跟着陛下御驾走了!” 杨广回道:“其实阿姊也不必担心小孩儿,出发时她虽着了风寒,但朕收到奏报,说没过几天,小孩儿风寒便痊愈了。 更何况——长乐宫里还有李敏照应着,有她亲爹在,阿姊你还担心什么?” 其实在出发之前,宇文娥英就求过杨广,希望杨广能判她与李敏和离。 李敏听说宇文娥英向杨广请求和离之后,吓了一跳。 李敏虽与宇文娥英长年分居,另有娇妾在怀,但身为郡马的便宜一点儿也没少沾。 也因着郡马的名头,杨广登基之后,任命卫尉卿,主管军器仪仗,也算是有了正经差事。 一旦他与宇文娥英和离,就等于没了公主府的倚仗,他这个差事不定能干多久呢! 于是便连忙撇下李府的美妾,前往长乐宫求和。 而杨广这边,因为这桩婚事是杨坚定下的,杨广不好违逆先皇的旨意,又怕落人口舌,便借口说二人育有一女,不能让李小孩儿幼失怙恃,故此不允他们和离。 李敏赖在长乐宫里,他知道宇文娥英不好劝得动,而乐平公主又向着自己女儿,于是便从李小孩儿身上下手。 没过几日,李敏便哄得李小孩儿对他十分依赖,杨广远巡时,李小孩儿突发高热。 李敏本来要随行的,但为了讨好宇文娥英,便主动要求留下照看李小孩儿,宇文娥英这才有机会跟着乐平公主到了江南。 乐平公主笑了笑,没有应声,杨广又接着道:“宇文恺为朕建造紫微宫(洛阳宫城),朕看了图纸,甚合朕的心意——” 乐平公主敷衍道:“紫微宫乃天帝所居,这宫城的名字听着就很不一般。” “那是自然——”杨广得意道:“那紫微宫气势恢宏,高大豪侈,比大兴宫大还要大。日后待万邦来朝,必能彰显我大国气象。” 说到这里,杨广顿了顿,道:“对了,朕特命宇文恺为阿姊挑选了一处上好的府邸,离宫城很近,阿姊可以随时入宫。 若阿姊不想住到宫外,后宫也为阿姊辟出一所宫殿来,就同在大兴城一样,阿姊想住哪里都行!”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准备何时起驾前往洛阳?” 杨广回道:“年后二三月间吧,具体的时间尚未确定!” 乐平公主看穿了杨广的心思,直接挑明了回道:“陛下是想将元元一起带往洛阳去?” 杨广确实想把肖元元带到洛阳去,但他怕肖元元不肯去,若是乐平公主去了洛阳,那再劝说肖元元跟着走,就容易多了。 杨广诚实地回道:“朕确实有这个想法……这两日萧珏与元元商议在洛阳城开办盐厂,听萧珏说大有进展。 若论经商,与元元相比,萧珏确实有不足之处,若是元元能跟着到洛阳,对兴建商贸事半功倍。” 乐平公主回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直接跟她说?元元她知道轻重,若是有道理,她岂会不去做?” 杨广愣了一下,回道:“阿姊也知道,元元的心思从来不安定,她若不想去,朕也奈何不了她。” 乐平公主眸色幽幽,低声道:“可是——若我一直卡在你们中间,你们要如何相处啊!” “阿姊——”杨广心下一惊,没想到乐平公主竟然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道:“我住在临水园里,元元就天天记挂着临水园,连正事都办不好,所以我才搬了回来。 这样的话,她就能常入宫了。” 杨广犹豫了一阵,问道:“阿姊,你当真……舍得下元元么?” “舍不下也要舍!”乐平公主抬眼道:“当年在仁寿宫,元元时常出宫跑马,我至今还记得在野外时,她从马上跳下来,叫着我——冲着奔过来的样子。 她就该那样的明妍动人,和清风掠过山川一样。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守着我身边,伴着几尺病床,看着我形容缟木,满眼担忧,还随时准备殉情而去。 陛下,我真得心疼极了,她这个样子,我死都不会安心的。” 杨广语气带着一丝失落,道:“可她……到底还是记挂着阿姊,心中怎能装得下旁人?” 乐平公主缓了缓,回道:“她对陛下有大用,陛下若想成就大业,离不了她的相助。 我也是有私心的,元元与你在一处虽然时常争执,但也唯有与你争执之时,她才多了几分鲜活之气。 陛下……好好待她!” “朕会的!”杨广认真保证道:“朕一定会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又道:“我还是不放心小孩儿,等过了年我就回长乐宫去,不往洛阳去了!” 杨广仍旧劝道:“朕想让阿姊见见洛阳繁华,此心也是真的…… 阿姊若是当真担心李小孩儿,不如让娥英回去,好歹她是当娘的,养孩子这种事怎好假手于阿姊?”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陛下不知,娥英此来江南,整整盼了十余年,这些时日来,是她此生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我不想扰她兴致,她如今住在临水园里,丝毫不想着回宫。 前些天她还求我,要在江都多住上几个月,我也不想扰了她兴致,且让她好好放松些时日吧!” 杨广听罢,对宇文娥英颇有些不满,道:“阿姊也未免太过纵容娥英了,说来娥英她抛夫弃女,阿姊合该对她多多规训才是。 万一她坏了名声,对阿姊你也是不利。” 第1193章 睡觉 乐平公主叹声道:“规训她做什么?她与我一样,困守在大兴城内过了半生。 若她有得选,定会让自己过得舒心适意,恣意畅快。 而不是去做谁的母亲,或是去做谁的妻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那般得离不开元元。” 杨广沉吟了片刻,道:“元元也不喜欢拘束,说来朕真想请教一下阿姊,你是如何将她留在身边的?”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你……你别想着拘束她,想办法让她自在些,她跟着你觉得舒服,自然就留在你身边了。” 杨广闻言笑了,回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阿姊如此纵容她,有时候不但自己惯着她,还会在母后和父皇身边替她说话,原来都是为了让元元留在公主府。”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杨广顿了一会儿,道:“不过这一点阿姊尽可放心,有朕在,她谁也不用去讨好将就,没有比这些更让她自在的了!” 两人又在苑中走了一阵,忽有翠澜苑一宫人赶来,道:“启奏陛下,启奏长公主,肖娘子入宫来了。” 杨广眸色一亮,笑道:“她今日怎么舍得入宫了?” 乐平公主朝那宫人问道:“怎么不见她,她现在人在哪里?” 那宫人犹豫了一下,回道:“肖娘子歇在了翠澜苑,吩咐奴婢来唤公主回去!” 乐平公主看了看杨广,道:“她骄纵惯了,对我没什么敬畏之心,这般无礼也是常事,陛下不要见怪。” 杨广不以为意道:“朕知道,朕早就知道了。” 乐平公主朝着杨广颔首示礼,道:“既如此,那本宫便先走了一步了。” 杨广拦下正欲转身的乐平公主,道:“阿姊回宫三日,她才想起入宫来见阿姊。 她来一趟也是不易,朕也去看看吧。” 乐平公主略略顿了顿,拒绝道:“今日她过来寻我,定是有话要说,到时我和元元怕是无力招待陛下……不如稍晚些,我让她去向陛下问安。” 杨广才不想干巴巴地等着肖元元来见她,他怕那肖元元脾气一上来,见完乐平公主,便直接回临水园去了。 于是杨广摆了摆手,道:“不用那般麻烦,反正朕现在也得空,只去见一见打个招呼,也省得累她往朕的殿中再跑一趟。” 杨广说得如此直白,乐平公主再不拒绝,只道:“那翠澜苑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便请陛下多多宽恕了!” “当然当然——”杨广保证道:“大不了朕自己给自己泡茶喝,不给阿姊添麻烦。” 乐平公主笑了笑,便引着杨广往翠澜苑去了。 乐平公主和杨广赶回翠澜苑时,肖元元正伏在案上,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 身旁的小十四提醒道:“家主,公主回来了。” 肖元元打起了精神朝门外看去,看到乐平公主和杨广二人正跨门过来。 “公主——”肖元元唤了一声,就起身往乐平公主身上扑去。 乐平公主轻轻“哎哟——”了一声,接住了肖元元,道:“你轻点儿!” 肖元元哼唧了一声,道:“公主去哪儿了?” 乐平公主回道:“陛下在呢!” 肖元元斜眼看了杨广一眼,问道:“陛下有事么?” 杨广看着肖元元扒在乐平公主身上,呵斥道:“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肖元元不情愿地离开乐平公主的身上,朝着杨广行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杨广看着肖元元的脸色,皱了皱眉道:“你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么差?” 肖元元满脸全是烦躁,道:“陛下过来有事么?” 杨广顿了顿,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回道:“陛下是来看你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肖元元半眯着眼朝着乐平公主撒娇道:“公主,我受不了了,你快让陛下走吧!” 杨广拧着眉问道:“什么受不了?你要做什么?” 肖元元又把头靠在乐平公主的胳膊上,用半睁不睁的眼看了杨广一眼,道:“睡觉呀,我来找公主睡觉的。” 杨广一噎:“你……你们——” 乐平公主朝着杨广道:“我就说了,陛下即便来了,我也没有力气招待陛下! 陛下若是行路疲累,不妨在翠澜苑歇歇脚,来人——” “奴婢在——”一旁的宫侍应声道。 乐平公主吩咐道:“去为陛下取些上好的茶点来,你们要好好侍奉陛下。” “是。”说罢,那宫侍便退下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看向杨广,说道:“陛下自便,本宫先带她去了!”不待杨广说些什么,乐平公主揽着肖元元,便朝内殿去了。 “呃……阿姊——你……”杨广震惊地看着乐平公主的背影,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乐平公主带着肖元元进了内殿,肖元元道:“那榻我试过了,不舒服!” 乐平公主淡淡“嗯——”了一声,道:“那就睡床。” 不多时,白鹭子便将床铺好,乐平公主坐在床边,肖元元宽了衣,和着被子躺在乐平公主的腿上,肖元元有些委屈道:“我两天都没合上眼,心里定不下来!” 乐平公主道:“那你该早些过来呀!” 肖元元哼了一声,闭着眼又道:“公主把陛下扔到殿外,他不会生气么?” 乐平公主轻轻拍着肖元元回道:“没事,你安心的睡吧,有我在呢!” 肖元元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道:“他来得不是时候,我本来有话要与他说的——” 乐平公主勾起嘴角,温声哄道:“不急,让他等着。” 肖元元也笑了笑,此时的白鹭子刚刚点上熏香,扭头便看到肖元元那边已经传来微微的鼾声。 乐平公主看向白鹭子,又看了看殿外,朝白鹭子示意了一下。 白鹭子会意,便退出了殿去,殿中只留下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二人。 杨广前堂坐立不安,尽管那宫人奉命将翠澜苑最精致的茶点奉了上来,杨广却没有心思尝上一口。 白鹭子走到前厅,正见到来回踱步的杨广,上前行了一礼,道:“陛下,这茶点不合陛下的心意么?” 第1194章 浅眠 杨广看到白鹭子连忙问道:“阿姊在殿内做什么?这大白日的……把朕一人丢在前厅,她们—— 阿姊的身子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白鹭子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公主陪着肖娘子睡觉去了——呃……就是……睡觉,正常地睡觉!” “她……入宫来就是想睡一觉?”杨广急问道。 白鹭子急忙回道:“回陛下,元元早年间患有浅眠之症,说是夜间梦多,伴以心慌难以入睡,须得公主陪着才能睡得着。 本来在大兴城时,经过细心调养,她精神见好,浅眠之症也稍有缓解。 可自打公主说要与元元断情之后,她浅眠之症便复发了。 这次公主搬回江都宫已经三日了,怕是她这三日来都没有睡好,今日此来只是来求一个安眠的。” 杨广松下一口气来,道:“原来如此,不过——阿姊是不是知道她要到翠澜苑……呃——睡觉?” 白鹭子恭敬的回道:“肖娘子熬了三天,莫说是公主,即便是奴婢,也猜到她会来了!” 杨广呼出一口气来,道:“不好不好,她这个样子如何为朕效力? 等她醒了,朕要召所有太医过来给她医治,浅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鹭子顿了顿,道:“陛下,奴婢方才听肖娘子在睡前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这一睡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翠澜苑侍驾不周,不若陛下先回去,待肖娘子醒了再去拜见陛下。” 杨广犹豫了一下,白鹭子赶紧道:“方才肖娘子还说,她有话要与陛下讲,只是当下她实在没有精力来应付陛下。 陛下不若先回去,等陛下方便的时候,再让元元去向陛下禀报要事。” 杨广听完此话,便放下了心,道:“也好,那你去跟阿姊说一声,朕便先走了—— 呃……对了,年下里朕没什么事,阿姊若是有事找朕,尽管过来就行。” 白鹭子应了一声:“奴婢遵命!” 杨广也不再逗留,直接起身朝苑外走去。 行至殿外,杨广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了一声:“召萧珏来。” 那宫人应了一声,便依命退了下去。 萧珏听到杨广的召令,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是真不想见这个天天找事的皇帝。 之前对着他提了一大堆难以达成的命令,可又不给他时间去办,每天都把他叫过来,问东问西,烦不胜烦。 最后事没办成,还要怪他办事不力。 他倒是想办,那也得给他时间去办呀! 偏偏对方是皇帝,他又不能直接说办不了。 好不容易杨广来了江都,留他在洛阳,他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筹划开办盐厂了,又有一纸诏令将他叫到江都。 但为了能见肖元元,他来就来了,可杨广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每次他与肖元元商量完事宜,杨广都会把他叫过来,探听一番他们的商议内容。 萧珏跟杨广商量道:“既然陛下这么想知道元元的决策,干脆直接把元元叫到宫里来,我们当着陛下商议决策好了,这样也不怕臣在其中传错了话!” 杨广听罢,先是一气,道:“以后不许再乱叫她的闺名——” 萧珏愣了一下,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他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么叫的,怎么突然就不能叫了? 但既然杨广发话了,萧珏也只好答应,回道:“是,那陛下不如把家主召进宫来,家主说得总比臣说得明白些!” 杨广听罢还是不满意,道:“什么家主?谁的家主?她是你的家主,又不是朕的家主! 再者说了,肖氏商行早就没了,哪儿来的家主?” 真难伺候! 萧珏心里暗骂了一声,又顺从道:“陛下说得是,那……可要把肖娘子叫来江都宫来,好好与陛下讲讲她的决策?” 这个称呼杨广是满意了,但这个提议杨广却是不满意的,冲着萧珏道:“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朕若非要掺和你们的事,她定会时不时找机会来与朕顶嘴的。 你故意想害朕与她离心是么?” 萧珏此时心十分佩服他那族中姐姐,萧皇后是怎么忍了杨广十几年的? 所以今日萧珏收到杨广的口谕,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跟着宫人入宫去了。 一见杨广,萧珏便主动说道:“陛下——今日臣去临水园,元……肖娘子似是精神不好,没跟臣讲什么东西,就给了臣这一份手稿,让臣自己去看,自己去悟。” 萧珏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稿递了过去,一旁的宫人接过,转递于杨广手中。 杨广翻开看了看,厚厚的一沓,里面全是肖元元笔迹,看来是她这两天睡不着,编写出来的。 “货币与货品的关系?”杨广拧了拧眉,道:“这什么东西?” 萧珏回道:“臣刚刚接手,还没来得及看。” 杨广略略点了点头,又翻了翻,道:“你能看得懂么?” 萧珏回道:“看不懂也无妨,肖娘子编写这些定有深意,大不了找她请教几番就好。” 杨广问道:“这些天她可有提到关于玫瑰精油,或是玉容膏……之类的东西?” 萧珏不明白杨广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地回道:“她不曾提过,怎么……是陛下想用么?” 杨广闻言,脸色一沉,气道:“朕就知道,朕说的话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萧珏不明白杨广怎么突然发了脾气,连忙道:“陛下息怒,臣才到江都几日,有诸多事务尚未谈出结论来…… 关于玫瑰精油的事,待明日臣再往临水园去,提醒一下肖娘子,定能给陛下一个交待。” 杨广伸手制止道:“不必,朕倒要看看,她能忽视朕到什么地步——” “陛下——”萧珏劝道:“开办商行千头万绪,今日臣见她体弱不支,凡事为何不说清楚、道明白呢? 陛下……你就别要让她徒费心神了吧!” 杨广的眸子深了深,语气不善道:“你觉得朕为难她,你倒是很关心她呀!” 第1195章 面子 萧珏讪讪笑了笑,道:“臣与她相识十余年,没有感情也有交情,臣见她辛苦也不忍心呀!” 杨广哼一声,道:“阿姊心疼她,皇后心疼她,如今你也心疼她,倒显得朕分外凉薄了!” 萧珏一脸不解地问道:“臣与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心疼肖娘子——这有何不对么?为何陛下如此介意?” 杨广一噎,怒道:“她就是被你们这一群人给惯坏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萧珏不认同道:“肖娘子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一个小娘子,岂敢藐视君威啊!” “岂敢?她可太敢了!”杨广想想今日肖元元的态度,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道:“算了算了,不提她了,反正你们都替她说好话,朕反倒是个恶人。” 萧珏回道:“陛下英明神武,没有人觉得陛下是个恶人呀!臣相信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都是十分倚重陛下的,岂会觉得陛下是恶人?” 杨广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萧珏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若没有旁的事,臣先告辞了,臣得回去好好看看肖娘子给臣的方策,若是能看明白,明日去临水园,也能省得一点心力。” 杨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明日不用去临水园了!” “什么?”萧珏不解。 杨广解释道:“她有浅眠之症,朕要将她留在宫里,让太医给她看诊,等治好了她的病,再让她回去!” “那……”萧珏顿了顿,道:“那臣明日入宫来?” 杨广捏了捏眉心,道:“你自便!” 萧珏点了点头,道:“那臣告辞——” 杨广摆了摆手,萧珏却没有动身:“呃……陛下——” “还有事?”杨广问。 萧珏指了指杨广手边的文稿,杨广会意,对一旁的宫侍看了一眼,那宫侍连忙上前取过文稿,转递于萧珏手上。 萧珏接过文稿,又朝着杨广拜了拜,退出了殿去。 第二日早间,杨广与萧皇后一起用着早膳,萧皇后看着杨广脸色不好,笑道:“昨夜陛下似有心事,辗转了半夜,本以为今早会起得晚些,不想竟还能与妾一起用膳,” 杨广有些心不在焉,问道:“皇后今日可有安排?” 萧皇后点了点头,回道:“妾的族中来了几个堂家兄弟,还有……几个侄女,妾要去见一见!” 萧皇后顿了顿,问道:“陛下可有别的吩咐么?” 杨广听萧皇后说兰陵萧氏带了几个族中女子过来,便知道兰陵萧氏的意思。 萧皇后虽稳坐中宫,但在萧氏一族在朝中却不受重用,唯一在朝为官的是莒国公萧琮(前梁帝),任内史令,其他族人皆没有入仕为官。 此番兰陵萧氏派人过来见萧皇后,怕是想让萧皇后为家族出力,要么安排家中男子入朝堂,要么安排家中女子入后宫。 杨广脸色一沉,道:“你自己看着办!” 眼见杨广神色不豫,萧皇后怔愣了片刻,挑眉问道:“陛下可是昨夜没有睡好?妾看着陛下肝火有些旺盛,可要宣太医来给陛下开一道清心败火的汤药?” 杨广深深吸了一口气,意有所指地看了萧皇后一眼,道:“朕是要宣太医,待会要去翠澜苑看看——” 萧皇后一惊,关切地问道:“公主发病了么?妾怎么没有听到禀报?” “不是阿姊——是元元。她有浅眠之症,朕找人去给她看看。”杨广道。 “元元?”萧皇后松下一口气,又点了点头,道:“浅眠而已,也不致命,妾还以为公主身子又不好了,吓了妾一跳。” 萧皇后闲适地喝了一口汤,笑道:“陛下直接派太医去临水园好了,还劳得元元宫里宫外来回跑。” 杨广见萧皇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干脆说道:“日后就让元元住到宫里,直到她病好为止。” 萧皇后满脸讶异:“住到宫里,与公主在一处么?” 杨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对她的病情好。” 萧皇后这才明白杨广的意思,原来杨广是想说,肖元元在宫里,让萧皇后别像上次一样,直接把萧氏女留在后宫。 这事儿要是让肖元元知道了,杨广的面子上不好看。 想通了这一点,萧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回道:“妾明白了。” 二人沉默着用了一会儿膳,此时一宫人进得门来,朝杨广行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杨广见到来人,直接问道:“阿姊那边情形如何?” 那宫人回道:“奴婢私下问过了,那人说肖娘子不知为何,长睡不醒,公主一直陪着。 对了——昨夜公主没有按时用晚膳,直到半夜子时才传了膳。 今早间那肖娘子一早便醒了,此时正与公主一起用早膳。” 杨广略略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那宫侍闻言,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萧皇后不解道:“元元不是有浅眠之症么?” 杨广看了萧皇后,没有回答萧皇后的问题,只烦躁地把手上的汤勺丢到了碗里,道:“朕吃饱了。” 萧皇后此时也有些懵,她实在搞不明白杨广这一大早发什么脾气。 就在萧皇后想问清楚的时候,殿外一宫人进来通传道:“启禀陛下——乐平长公主派人来问,说肖娘子想与陛下商量一些关于商行的事,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她好来觐见陛下!” 杨广一听,马上回道:“朕一直都有空啊——算了,别让她过来了,朕直接过去,听听她怎么讲。” 杨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对着一旁的宫侍吩咐道:“宣太医院在值太医,即刻往翠澜苑。” 萧皇后起身叫了一声:“陛下——” 杨广回过神来,道:“对了,待会儿萧珏过来了,你让他直接往翠澜苑去,朕在那里等他。” 萧皇后只好道了一声:“妾遵命。” 说完,杨广便转身兴致勃勃地走了出去。 一旁的随侍宫人看着萧皇后,不禁上前道:“陛下对肖娘子如此上心,怕是不妥……” 第1196章 心黑 萧皇后看了那宫人一眼,正是兰陵萧氏派来侍奉萧皇后的帮手,也是萧皇后新得亲信萧绿珠。 萧皇后温声呵斥道:“你懂什么?休得乱说——” 这个绿珠出身于萧氏,却是旁枝,节外生枝的枝,是萧氏族中十八线外的一个萧氏子弟与外室所生之女。 萧皇后被册封之后,身边缺少亲信,于是兰陵萧氏便从族中为她寻得一些帮手,有老有少,其中这个萧绿珠因聪慧机敏,经层层选拔,走到了萧皇后的身边。 绿珠听到萧皇后的轻声呵斥,倒也不怕,只怔了怔又笑着道:“是——不过,皇后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心陛下耽于肖娘子一人,咱们萧氏的美人也不差。 奴婢听说此次族中各府挑上来的都是女中佼佼,论相貌,论文才,都不比别人差。” 看着绿珠一脸自得的模样,萧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有些严厉打断道:“你住口吧—— 现在想想真是糊涂,咱们萧氏如今既是世家,又是外戚,看着风光,但这两者都为陛下所忌。 要不然陛下为何只在萧氏族里——选了一个病体不愈的萧琮(莒国公)做内史令!其他族人皆无升迁。 我竟还想着把萧氏女迎入宫中来,差点犯了陛下大忌。 怪不得近来陛下对本宫都冷淡了许多,连直白话都说得少了!” 绿珠却有些不认同,说道:“可皇后娘娘身为国母,若不为自己母家谋利,万一失了族中倚仗,岂不成了孤家寡人? 先当年独孤皇后在时,兄弟几个皆封国公,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独孤颎在朝为相,独孤皇后这才独占后宫,连先皇都礼让三分。 可见——权势有多重要。” 萧皇后听罢,反驳道:“你错了,不是因为她的兄弟是国公,父皇才礼待母后。 而是因为父皇与母后情深至终,父皇才把一应的尊贵荣耀都堆到了母后身上。” 说到这里,萧皇后不由得感慨道:“当年父皇母后并称‘二圣’,为天帝天后。 母后去后,父皇也过得了无生趣,才过了一年多,便追随而去。 帝后能走到这一步,也是难得了——” 绿珠不满道:“可眼下明显陛下对肖娘子上了心,皇后娘娘大度……也不能——” 萧皇后轻轻瞥了绿珠一眼,绿珠顿时噤了声,萧皇后回道:“陛下对元元上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绿珠回道:“可是以前,陛下也没有这般的失态啊!” 萧皇后沉吟了一下,道:“以前不是没有失态,而是不能失态——” 以前肖元元与乐平公主两厢情好,而杨广正在争夺储位,当然不能放肆乱来。 可眼下杨广已经登基,而乐平公主自知行将就木,还将肖元元托付于杨广,此时的杨广当然不必再做伪饰了。 绿珠深深呼了一口气,道:“一会儿萧家几个堂叔堂伯入宫,皇后娘娘要如何应对?” 萧皇后笑了笑,道:“这有什么难应对的,无论是入朝堂,还是入后宫,本宫一律推拒了就是。” 绿珠叫了一声:“娘娘——如此一来,家中族老对娘娘必心生不满。” “无妨的——”萧皇后笑道:“本宫与陛下的情分也不是作假的,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只要阿昭还是太子,萧氏就永远不会与本宫翻脸。” “可是……娘娘莫忘了,还有一个肖娘子呢,娘娘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么?”绿珠提醒道。 萧皇后顿了顿,轻轻喟叹了一声,笑着回道:“元元呀——她是一个心地特别纯粹的人,就算她能将本宫取而代之,但只要会伤害到本宫,她便不会去做。 这么多年来,本宫与她交好,也是看中了她的心性。” 绿珠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得劝道:“皇后娘娘,您不能如此大意啊——您心地良善,便看谁都良善,须知人心难料,瞬息万变……万一娘娘看走了眼呢?” 萧皇后闻言,脸色一沉,不由得瞪了那绿珠一眼,道:“你的话有点多呀——怎么,是族中长老让你与本宫说这些的?” 绿珠一惊,连忙伏身行礼道:“奴婢不敢,奴婢侍奉娘娘,只为娘娘做打算,还请娘娘明鉴。” 萧皇后心下压着火气,忍声道:“罢了,你去吩咐人把早膳撤了吧!” 那绿珠松了一口气,连忙应声道:“是,奴婢遵命。” 说罢,便急忙忙退了出去。 另一边的杨广兴冲冲地赶到翠澜苑,乐平公主和肖元元正面对面坐着喝消食茶,见杨广过来,还未等乐平公主起身,杨广便摆了摆手,道:“阿姊不用多礼了!” 听杨广如此一说,肖元元干脆也不起身了,指着对面道:“陛下请坐。” 杨广依言坐下,嫌弃地看向肖元元,说道:“看你那德性,跟在自己家似的!” 肖元元握杯子的手顿了顿,干干笑了两声,道:“陛下说得对,那陛下先别坐了,让公主再请一遍——” 杨广才不理会她,对着乐平公主道:“阿姊昨夜休息的怎么样?她可有闹腾你?” 乐平公主淡淡笑道:“她有些惊眠,睡不大安稳,倒是没有闹腾我。只是陛下这脸色,看着有些疲累,可是朝务太过繁忙?” 杨广回道:“昨晚看密折,睡得晚了些……” 说着,杨广把目光投向了肖元元,说道:“你不是让白鹭子告诉朕,说等你睡醒找朕商量商行之事么?朕白白等了大半夜,你倒是睡得安稳!” 肖元元一脸好笑地看着杨广,道:“陛下你没事吧,就算我要与陛下商讨要事,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去找陛下吧! 太阳都知道晚上是用来睡觉的,陛下的心怎么比我的都黑?” 杨广闻言,脸色一凛,气道:“你说谁心黑?” 肖元元气道:“我——我心黑行了吧。” 杨广气笑了,道:“肖元元——你是不是太嚣张了,真以为有阿姊护着你,朕便拿你没办法是么?” 第1197章 他心 “好了,别吵了!”乐平公主打断道,又看了肖元元,说道:“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么下去,本宫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肖元元瞪了杨广一眼,对着乐平公主嗫嚅道:“我忍不住嘛,看到陛下我就忍不住想怼他嘛!” 杨广气得发笑,道:“肖元元你把话说清楚,朕怎么得罪你了,至于你每次见面都要与朕吵一架么?” 肖元元别过脸去不说话,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陛下莫怪,是我的过失……因着我的事,元元对你有怨气。” “怨气?”杨广看向肖元元,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你心怀不轨,想要对你强取豪夺,生生要拆散你们二人的?” 肖元元一听,赶紧反驳道:“我可没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广的话如果坐实下来,再被人传扬出去,这无异于离间了杨广和乐平公主的关系,所以肖元元当即出口否认。 杨广开口道:“朕对你确实有所贪图,但朕真正贪图的不是你的美貌,毕竟你的年岁也大了……” 肖元元‘啧’了一声,打断了杨广的贬损,直接开口道:“陛下说话好难听啊!” 杨广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以为你说话就好听么?” 肖元元当即回道:“陛下——你这种通过贬损我,从而达到对我精神操控的手段,叫做pua,这种手段我见得多了,不管用!” 杨广噎了噎,不是因为被肖元元拆穿了,而是压根没听明白的肖元元的意思。 乐平公主看了看二人,对着肖元元道:“元元,不要随便打断陛下的说话!” 肖元元小脸一垮,对着乐平公主负气道:“好吧,我不说话了。” 杨广暗暗叹了一声,对着肖元元道:“从两年前你割腕自杀那日起,朕就知道你对阿姊的情义不死不休,若阿姊出了什么事,你也不会独活。 可是——朕不会让你死,朕既然能在两年前救下你,也能看着你一辈子。 就算阿姊没有把你托付于朕,朕也不会让你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肖元元知道杨广对自己有贪慕之心,但肖元元也没有天真到以为杨广这般重视她,仅仅是因为耽于情爱二字。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我的经商之力与你的大业有关?” 杨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本来朕并没有将你纳入朕的筹划之内,奈何萧珏实在无能,商行之事一直没有进展,朕也是这近来细细筹算了一番,才决定来找你助力的。” 肖元元笑了笑,问道:“虽然我知道朝廷开办商行,有利于陛下经略西域。但陛下统管天下,朝务何其繁多,为何只盯着西域不放呢?” 杨广挑了挑眉,回道:“因为所谓的为经略西域而开办商行,这句话是骗人的!” 肖元元神色一收到,问道:“骗人?骗谁?” 杨广垂眸喝了一口清茶,乐平公主眸光一闪,看向白鹭子,示意了一下。 白鹭子会意,带着殿中的一众宫侍都退了下去。 肖元元见白鹭子将殿中服侍的宫人都遣了出去,而乐平公主的神色有些肃穆,便朝乐平公主问道:“公主知道原因?”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以为开办商行是为了经略西域。” 乐平公主说着,把目光移向杨广,接着道:“但如果陛下另有所图,连我都瞒住了,那就说明此事非同小可,万不能泄露出去!” 杨广点了点头,道:“阿姊说的对,确实如此,此事朕只在心中默默的打算,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连皇后都不知道。”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打趣道:“那……说与我听——不合适吧!” 杨广回道:“不,你是执行人,讲与你听最合适。” 肖元元越听越好奇,问道:“陛下要开办商行,不止是为了赚钱充盈国库,还有什么打算?” 杨广低声吐出四个字:“消灭世家。” 肖元元愣了一下:“消灭世家?” 杨广认真的点了点头,问道:“元元,你还记得《水虎传》么?” 乐平公主一愣,肖元元皱了皱眉,道:“那本书不过是一个故事,陛下不必太将它奉为圭臬。” 杨广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以对付梁山水贼的方式来对付世家,一开始朕确实深以为然,并且将此计献于父皇。 可日子一长,朕渐渐回过味来,这一计有损天和,在除去世家的时候,同时也把大量的黎民除去了。 若当真如此行事,只怕除完了世家,天下就没有黎民百姓了。” 肖元元轻轻舒了一口气,道:“陛下所虑极是,我差点成了千古罪人。” 杨广接着道:“世家之所以难以根除,原因在于他们在地方盘距百年,枝繁叶茂,且与当地黎民紧密相连。 这使得朝廷无论是征兵、征税、征徭役,都不得不通过世家才能完成。 然而这样一来,又大大增强了世家与黎民之间的强联系,使得当地黎民只是世家之民,而非大隋之民。” 肖元元问道:“那这与开办商行有什么关系?” 杨广回道:“元元你可听说了,朕免了江南五年赋税!” 肖元元点了点头,肯定道:“皇后娘娘都与我说了,陛下恩惠江南,做得真好。” 杨广道:“朕不止要恩惠江南,明年——朕会下旨减免全国赋税,安民生息。 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这种事会经常发生。” 肖元元眉眼一展,想通了当中的关窍,慢慢说道:“陛下是想靠商行所赚之财运营朝廷,朝廷不再向农民收税,农民负担减重,从而减少农民对世家的依赖。” 杨广点了点头,道:“有些世家假借朝廷之名,私向农民横征暴敛,到头来农民不会怨恨世家,反而会来怨恨朝廷,怨恨朕。 一旦朕宣布不再征收农业税,世家再想假借朕的名义敛财就难了。 到时候世家征不上来税,又失了当地黎民之心,世家便会日渐衰落。” 第1198章 同心 杨广顿了顿,又接着道:“为了绝他们的后路,近来一年所有的世家子弟,朕都没有允他们身居要职,连皇后的族人来找朕,朕都装傻推拒了! 朕不妨就等上二十年,二十年世家没落,朕再想除去他们,就易如反掌了!” 肖元元略略沉思了一下,道:“世家上升无路,只能困在当地,陛下这一招釜底抽薪,确实做得不错。” 杨广闻言一笑,道:“不愧是你,一眼就能看出此中关窍。”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不是,这套做法……呃——我见过的。” 肖元元说得不假,杨广这种用经商所得之利,代替农民赋税的作法,正是二十一世纪的作法。 就像如今用国有企业垄断得利,收取经营税,用来运营政府,顺便再贴补农民。 没想到杨广的思想还挺超前。 杨广眯了眯眼,问道:“那你觉得这套做法可行么?” 肖元元暗暗筹算了一下,道:“朝廷官员的赏赐俸?,还要养兵、赈灾、宫殿修护,等等等等—— 这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杨广顿了顿,道:“所以才会找你啊!” 肖元元突然有些后悔,这个摊子她如果接过来,当真是个大麻烦。 但是…… 那可是掌握一国的经济命脉的差事,肖元元又实在心痒得很。 肖元元纠结着沉默不语,杨广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何想法,不妨说出来——” 肖元元想了想回道:“只是……只是有些怕不能胜任——呃,这不是客气话,毕竟这责任挺大的,办不好是会死人的。” 杨广闻言笑了,说道:“你何必妄自菲薄,你以为当年父皇为何要纵容房陵王(杨勇)侵吞你的商行?” 肖元元顿了一下,说道:“不就是想将商行占为己有么?” 杨广回道:“对,也不对!” 迎着肖元元的目光,杨广开口道:“房陵王是贪图肖氏商行的资财,而父皇则是因为恐惧!” 肖元元想起这事心中就不舒服,就算杨坚和杨勇都死了,肖元元心里也不痛快。 肖元元没好气道:“他恐惧?他恐惧什么呀? 我老老实实安安份份地做生意,从公主到皇后,从当时的殿下你又到先皇,哪一个我不尽心地去讨好侍奉?我甚至连当时皇后娘娘日常的膳食都包了—— 我都这么听话了,从来没有显露半分反意,他还恐惧什么呀?” 杨广回道:“父皇他怕你成为下一个世家。” “我?” 杨广点了点头,肯定道:“你虽不是世家,但以肖氏商行的财力足以顶得上好几个世家了。 你要知道,你可只是一个商人,与那些有着百年家世的世家是不一样的。 可若世家想对付你,却是没那么简单。 也是那个时候,朕才慢慢琢磨出以商代赋这种做法。 当时的世家无法对你的商行下手,以后也会无法对朝廷的商行下手。 元元,不要小看了自己!” 肖元元眯了眯眼,说道:“陛下是在捧杀我?” 杨广一愣:“你说什么?” 肖元元冷然道:“若我刚才没有听错,刚刚那些话看着是在夸我,实则另有含义。 即便当初先皇和房陵王没有侵吞了我的商行,如今陛下是不是也会对我的商行下手?” 杨广拧眉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怎么?连先皇都不放心我的商行,陛下就能放心看我赚钱?”肖元元追问道。 杨广顿时沉默了下来,肖元元接着道:“或许陛下的手段会温和一些,不至于像当时那般惨烈…… 我算是听明白了,无论是谁当政,朝廷都不会放我的商行的。” 这话说得杨广有些心虚,有些事虽然不是他做的,比如当初杨坚和杨勇前后侵占肖氏商行的资产,虽做的不地道,但杨广心里还是觉得他们这么做,是有一定道理的。 所以现在被肖元元直接看穿,如果换作是他,他未必会做出跟杨坚不一样的选择,就此纵容肖元元一直将肖氏商行运行下去。 乐平公主伸手抚了抚肖元元的手,轻声说道:“若换作陛下,七娘或许不会死!” 肖元元眸中闪过一抹亮光,但又瞬间黯淡了下去,道:“是啊,或许七娘就不会死了。” 杨广开口道:“这次你放心,商行本就是朝廷的商行,由你主理此事,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肖元元一听,便气笑了,说道:“地位?什么地位?合着我肖元元只配给你家打工是么?” 杨广愣了一下,道:“朕也想过如何补偿你,可是金银财帛你又不缺……” 说到这里,杨广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转过脸去,没有看向杨广,杨广咬了咬牙,说出口来:“你说你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 肖元元没有应声,这个时候她还能要什么呢? 正在沉默间,白鹭子走了进来,朝着三人行了一礼,对着杨广:“回陛下,萧珏来访,说是应陛下之召而来。” 杨广点了点头,淡淡应道:“宣——” 白鹭子闻言领命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见萧珏走了进来,朝着三人拜道:“臣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 乐平公主微微颔了颔首,杨广直接开口道:“平身吧!” “谢陛下,谢公主。”谢完礼,白鹭子为萧珏安排了位次,萧珏谢过,就此坐下。 萧珏看着殿中三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犹豫了一下,将手稿递给了肖元元,道:“元元,你的手稿……” 萧珏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杨广冷冷的目光射了过来,萧珏一抖。 此时肖元元的刚好看向萧珏,萧珏嘿嘿干笑了两声,接着对肖元元道:“你的手稿我昨夜看完了,关于货品定价当真有不少学问,看着确实让人受益匪浅。” 肖元元接过手稿,回道:“昨天没有与你讲太多,一来是因为我昨天实在不怎么舒服,二来我要讲的东西,最好当着陛下面来讲,事半功倍——也省得你从中传话出了什么纰漏。” 第1199章 修法 杨广愣了一下,道:“此事很重要么,竟要你直接与朕对谈?”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道:“我还以为陛下会问,我怎么知道阿珏在陛下与我之间传话的呢!” 杨广一摆手,道:“朕没那么小气!” 肖元元气笑了,道:“陛下当然大方,改日我买通一个陛下身边的宫侍,天天打听陛下的行程,我看陛下能不能大方的起来。” 杨广没脸没皮道:“你何须打听朕的行程,直接开口问便是,朕做什么事还用得着瞒你么?” 肖元元捏手稿的手晃了晃,狠狠吐了一口气,道:“说正事—— 本来我还准备费些唇舌的,但既然陛下有先见之明,那就好说了。 关于朝廷要办商行这事儿,我认为赚钱的行当还是要放在盐、棉布和粮米上——” “等一下——”杨广打断道:“朕上次与你说的关于玫瑰精油的事,你是不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那东西明明可以卖得高价,你为何非要从这些小物件上着手呀?” 肖元元翻了一个白眼,道:“玫瑰精油确实可以卖高价,但用得起的人有几个? 也就那些国主首领用得起,可卖不了几个人,这也不是长久的生意。 如果我只求温饱,赚些小钱,那玫瑰精油确实好用。 但陛下是要用钱来养朝廷的,要想赚大钱,必须从与民生必需品上下手。 人不涂玫瑰精油不会死,但离开盐、粮、布就绝对活不下去。 事关生死,才是赚大钱的道理。” 杨广愣了愣,肖元元的话不由得他不信,之前他也想不到一个区区细盐能赚多少钱,可当年肖氏商行就实打实靠着一个盐厂撑起了肖氏商行一半的利润。 肖元元见杨广没有说话,接着道:“要想将玫瑰精油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就把它作为贡品,专贡皇后娘娘使用。 当然,陛下也可以拿它作为御物,赏赐于有功之人。或者做为礼品,送予外邦国主。 不卖的货品最值钱,单凭‘皇家贡奉’这四个字,可将此物奉至神坛!” 杨广心念一动,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有玫瑰精油这类稀缺之物的处决权,可以彰显地位尊贵。 肖元元又道:“陛下若真是缺钱,那玫瑰精油也不是不能卖,但要偷偷的卖,就说是宫里的人把玫瑰精油偷出去卖的。 越是见不得光,价格就越好谈。” 杨广闻言便笑了,回道:“那朕就先将玫瑰精油大肆赏给他们,待他们用上瘾了,再悄悄开个铺子。” 肖元元笑道:“陛下真是一点就通,很有做奸商的气质。” 明明不是好话,杨广却听着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着回道:“都是跟你学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说正事—— 自春秋以来,盐铁专营,贩盐素来是朝廷主理的。 先皇因要让利于民,所以才放开私盐买卖,任由民间自行制盐卖盐。 如今既然这商行是由朝廷所开,我建议朝廷颁布禁盐令——禁止民间提炼细盐。 天下所有的细盐都要掌握在商行手里。” 杨广不解道:“可是现在就算没有禁令,也没有几个人会提炼细盐吧!” 肖元元回道:“保护提炼法太麻烦了,但凡泄漏出去,就会迅速传播开来。 为了保证利益,干脆直接修法,不许他们提炼,会省下很多事。” 杨广回道:“行,依你!” 肖元元喝了一口清茶,接着讲道:“关于外贸这一块儿,我要朝廷颁布一条法令,但凡大隋之外客商要购买商行货品,必须用五铢钱来结算。” 萧珏有些不解,马上问道:“可外邦没有五株钱啊?以往我们交易大多是以物易物,只有很少的人才能拿得出五株钱。 他们没有钱怎么买我们的东西?” 肖元元看向杨广,道:“朝廷可以开钱庄啊?朝廷可以从国库里拨五株钱出来,收购他们的货品,他们有了钱,再拿钱去买商行的食盐粮食。” 杨广笑问道:“本来就是一锤子的买卖,何必捣腾这一手?” 肖元元解释道:“既然要赚钱,那就别怕麻烦。 钱庄可是个好地方,即可做典当,也可以存钱,这个先不说,先说说我为什么要多加一步。 首先——一个突厥客商拉了一百张羊皮到了洛阳城,阿珏,他若想将这批羊皮卖出去,拉到东市去卖,大概可以卖多少钱?” 萧珏算了算,道:“按如今的价格,若是皮相好的话,每张羊皮大概七十到九十钱就可以收下,不算亏!”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但若这批羊皮急于出手换钱呢?” 萧珏笑道:“那我可以把价格压到六十钱!” 肖元元回道:“所以,这一笔我们就多赚了起码一千钱。” 杨广皱了皱眉,道:“就为了一千钱?” 肖元元回道:“当然不止——你以为我买他的羊皮会给他钱么?不会的,我会给他开一个白条,他凭着这个白条和信鉴,就能优先从商行里提货,当然——卖他货品,这又是一笔利润。” 杨广笑了笑,肖元元接着道:“还会有一种情况,这钱他花不完—— 他手上的白条值六千钱,可他的车装不下了,只能提四千钱的食盐和布帛,剩下的两千钱他也不好拿回去,然后钱庄就可以跟他说: 你拿好白条,钱我替你存着,等你下次来,直接从钱庄里取,但是呢—— 你要交一笔保存费,不多——每一百钱每一年我只收你五钱,你这两千钱放我这里,我也只收一百钱的保存费,你觉得那客商还会费劲巴拉的把钱拉回突厥去么?” 杨广渐渐听出了门道,喃喃道:“其实从始至终,那钱一直在国库里,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一直是那个客商在不停的周转。” 肖元元说道:“陛下相信我,钱庄这钱能大赚,到最后他们还得谢谢我们呢!” 杨广点了点头,道:“你做事朕放心,只是不知商行何时能建立起来?” 第1200章 大顺 肖元元瞪着大大的眼,道:“那要问陛下了!” 杨广愣了一下,道:“问朕做什么?你该不会说商行至今没有建立起来,是朕的缘故吧!” 肖元元看了看萧珏,一点也不客气地怼道:“从小外公就说过,我们当老板的,要想地位稳固,对待下属就是:给活不给权,给权没资源! 遇到越是能干活的员工,权力这一块儿一定要把得紧紧的,因为他能力太强,一不小心就养一个白眼狼出来! 陛下不放心阿珏,要求提了一大堆,只给他下任务,却不给他办事的权限,这一套手段我都懂。 但是、但是哈——这一套手段是在日常经营中使用的,不能用在创业阶段啊!” 杨广愣了愣,看了看萧珏,不开心道:“你与她都说什么了,让元元如此看朕?” 肖元元从中打断道:“以前的事过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若当真想把商行建起来,就不能随意干扰属下干活,属下天天净想着怎么应付陛下了,哪还有心思去开商行啊?” 肖元元的话很是直白,萧珏也害怕杨广发怒,便讪讪叫了一声,打断道:“元元——陛下不是这样的!” 肖元元瞥了萧珏一眼,道:“你闭嘴——做生意就不能把人想得太好,尤其是你的老板!” 杨广也看向萧珏,叹了一口气,对着肖元元道:“那你说朕要怎么做?” 肖元元回道:“年后萧珏回洛阳,去处理一应工厂的建造事宜,陛下不许搅扰他干活!” 杨广问道:“那若朕想知道开办商行的进程,或是朕有新的主意,那朕要跟谁去提?” 肖元元正色道:“跟我提呀!” 殿中人一阵沉默,顿了顿,萧珏开口道:“这样最好,陛下有时候的想法……臣当真有些接不住—— 若是元元与陛下对接的话……确实方便些!” 言外之意是,起码在杨广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肖元元能直接怼回去! 杨广瞪了萧珏一眼,骂道:“你个傻子,她在夺你的权,你看不出来么?” 肖元元反唇相讥道:“他有什么权呀?到现在连个官职都没有,我置身其中也是个干活的,陛下你摸摸你的心,你还有良心么?” 杨广道:“虽然他没有官职,可一旦商行铺展开来,有财力加持,凭他商行主事人的地位,天下没有不尊敬他的人。” 肖元元呵呵冷笑道:“阿珏,你听到了没有,只提出未来的构想,不提供实质奖励,这种说法就叫画饼,画饼充饥的那个画饼。 就算你日后有了成就,那饼也是自己的烙的,到时候他还要拿着他画饼的设计图——来分你的饼。” 萧珏讪讪地笑着,不敢应和肖元元。 杨广气道:“你少诋毁朕,朕既然让他办差,自然允他便易行事。无论是出钱出地,朕都命下面的臣僚配合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陛下跟我说这些没有意义,我也是当老板的,陛下跟我玩儿什么聊斋呢?” 杨广顿了顿,问道:“什么是聊斋?” 肖元元回道:“一部鬼话连篇的小说!” 这是在说杨广画饼鬼话连篇,杨广气得一噎。 肖元元又接着道:“虽然陛下只放钱、不放权,我也不会怪罪陛下。 陛下你也不必担心我贪权,我只负责将商行建起来,一旦商行步入正轨,我便功成身退了。” 杨广愣了一愣:“退,往哪里退?” 肖元元笑道:“这只是一种说法,我不想天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最后所得成就,只得了一句轻飘飘地:天下人都尊敬我!” 肖元元明显是不满杨广的画饼行为,这句话就是故意在讽刺他的。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道:“朕都说了,你想要什么都行,你尽管提,朕都可以满足你!” “算了!”肖元元没好气道:“陛下之所以这么说,是知道我别无所求,提不出什么要求来,没有意义的事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杨广心下又闷又气,偏又不好对肖元元发火,只好狠狠地吐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亲侍问道: “去外面看看,太医可到了?若是到了,就宣进殿来。” 那亲侍闻言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开口问道:“陛下怎么突然召太医过来?” 杨广回道:“来看看元元的浅眠之症,无论如何得先把身子养好,朕才能用她。” 几人一起看向肖元元,等着肖元元的回复。 肖元元揉了揉额间,道:“看就看吧,看看也好。” 因为殿内几人所谈之事不便有外人在场,太医便一直候在院外。 不一会儿,几个太医便进得殿来,对肖元元一阵检查,最后给的结论还是要肖元元想办纾解心怀,才能治好浅眠之症。又开了一些安睡的方子,忙活了近一个上午,才消停下来。 到了午膳时分,乐平公主又设下宴来,留杨广和萧珏用了膳,午休时分,乐平公主显得有些疲累,杨广和萧珏二人才各自离去。 肖元元和乐平公主窝在榻上打盹,倒也十分静谧怡然。 杨广虽与肖元元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地过了半天,但在正事上他们可什么也没耽误。 关于未来对商行的设计构想,进展还是很明显的,所以杨广回去时,心情很是不错。 相比杨广,萧皇后的面色却十分的不好看,原因无它——萧皇后自打当了皇后,对兰陵萧氏几乎没有作为。 就算今日兰陵萧氏已经派人找上门来,但对于他们提出要封爵位,和纳萧氏女为后妃的要求,萧皇后都一一推拒了。 所以,兰陵萧氏的来人,说话便不怎么好听,说萧皇后不顾族人,忘恩负义,双方负气而别。 “陛下回来的这般晚,可是在翠澜苑用过了午膳?”萧皇后冷声问道。 此话一出,杨广便发觉了萧皇后的语气不对,便拧了拧眉,回道:“是——朕在阿姊那边吃过了。” 萧皇后便没有再应声,杨广有些不悦,刚刚在翠澜苑午膳时多饮了一些酒,来皇后处也是想寻一个清净地,好好午休一番,却不想萧皇后的态度冷冰冰的。 杨广一边说着,一边靠在了榻椅上假寐,萧皇后此时心情十分不好,一时便也没有理会杨广,只自顾自在一旁生着闷气。 杨广等了一会儿,见萧皇后没有理会他,便开口问道:“皇后午间用膳如何?” 萧皇后没有应声,一旁的绿珠连忙回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等陛下回来用膳,所以一直没有传膳。” 杨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了身,蹭到萧皇后身边,道:“是朕疏忽了,皇后怎么不早说!来人,给皇后传膳。” 绿珠应了一声:“是。”便退出殿去安排了。 杨广开口道:“朕喝多了酒,疲乏得很,实在是吃不下了,朕看着皇后用膳如何?” 见杨广服软求和,萧皇后心下的怨气消散了一半,但闻到杨广身上的酒气,还是带着酸气道:“陛下喝了不少啊——看来陛下心情不错。” 杨广笑了笑,道:“只能说不愧是肖元元,今日她的几条提议,可谓甚有建树,有她在,创办商行——大顺!” 萧皇后闻言笑了笑,道:“如此极好。” 此时,绿珠差人布了午膳,杨广虽然吃饱了,但也陪着萧皇后坐到了膳桌旁,喝了一碗醒酒汤。 待见到萧皇后吃得差不多了,杨广开口道:“皇后今日神色不豫,可是你族家来人与皇后为难了?” 萧皇后吐出一口中气来,回道:“族中送来几个晚辈,妾觉得不好安置,便让他们带回去了。 族中那个兄长有些不满,于是便不欢而散了!” 萧皇后是顾虑到杨广的施政,才会拒绝兰陵萧氏的自荐。萧皇后虽然没有抱怨,但杨广也知道萧皇后这一次是受了委屈的。 杨广轻声道了一句:“为难皇后了。” 萧皇后没有应声,只是接过了微湿的软帕,轻轻擦了擦嘴,示意绿珠将午膳撤了下去。 待收拾好了桌面,萧皇后朝杨广问道:“对了,元元的浅眠之症如何了?太医怎么说?是否要紧?” 杨广有些怔然,萧皇后皱了皱眉,道:“她……还有什么问题么?” 杨广抬眼看着萧皇后,慢慢说道:“她说她帮我开办商行,但商行建成之后,她要功成身退!” 萧皇后闻言一愣,和杨广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退?往哪儿退?” 杨广揉了揉额头,道:“朕看她还是存有死志,想想真是头疼。” 萧皇后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元元那般人物若是死了,岂非太可惜了!” 杨广苦笑道:“到时候,虽说可以时刻派人看着她,不许她自戗,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萧皇后说道:“昨夜陛下跟妾说,乐平公主年后便要回长乐宫去,是么?” 杨广点了点头,萧皇后又问道:“那元元呢?可要跟着去?” 杨广道:“回长乐宫是阿姊自己的意思,她……她要自己回去。至于肖元元,大概率会去洛阳,和萧珏一起建厂办商行。” 萧皇后明白了过来,道:“公主大义,这是在为陛下创造机会呢!” 杨广丧气道:“有什么用——你不知那肖元元,简直——简直可恶的狠,在她眼里朕的任何做法,都在表明朕不是个好人—— 就连朕任用萧珏开办商行,她都能挑出一大堆毛病来,还说朕在给萧珏画饼充饥,薄待了他—— 她还当着面把朕的作为分析给萧珏看,幸而萧珏不是朝臣,否则朕定要治她一个挑拨君臣离心的罪名!” 萧皇后知道肖元元自有一套识人之术,所以便也没有完全听信杨广的一面之辞,只是笑着道:“肖元元素来见解独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杨广哼了一声,没有应声。 萧皇后劝道:“既然公主有意成全,陛下若是错失良机,岂不是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 杨广没好气道:“那肖元元油盐不进,朕有什么办法?” 萧皇后笑道:“陛下天之骄子,世间女子见到陛下只有顺从的,哪有像元元这样忤逆陛下的?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陛下却从来没求过,自然不通其道。” 杨广不解,问道:“如何求?” 萧皇后道:“自然是要对她呀,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具有偏向性的好。” 杨广没好气道:“朕对她还不够好么?换作别人,朕早把她赶走了!” 萧皇后想了想,问道:“陛下——若有一日,元元愿意入宫为妃,陛下会封她什么品阶?” 杨广不解地看向萧皇后,反问道:“皇后以为她当得哪种品阶?”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微微笑着吐出两个字来:“贵妃!” 杨广愣了一下,后宫嫔妃品阶,皇后为长,与帝并尊,又称小君。 接下来便是三位夫人,分别是:贵妃、德妃、淑妃,皇后之下,贵妃为尊。 往后便是九嫔、十二婕妤等不一而足。 萧皇后这一提议可谓将肖元元的身份提到了最高,后宫之中仅次于她之下。 杨广回过神来,笑了笑道:“贵妃未免太过了,毕竟她是商女,就算她创建商行有功,但贵妃之位实在太显眼了,朕怕她会受天下非议!” “什么商女?”萧皇后笑吟吟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当年那个肖氏商行的家主肖元元,已经死在乱匪之中了。 如今元元的姓氏,是出身兰陵萧氏。 兰陵萧氏世家女,又是当朝皇后的族妹,元元如何就当不得贵妃之位了?” 杨广顿了一下,迟疑道:“萧元元,萧氏女?” 萧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道:“她若品阶太低,难免在宫中受欺负,妾也不能时刻护着她。不如直接将她提为贵妃,也省得妾为她费心!” 杨广眯了眯眼,带着质疑问道:“此事上你未免过于用心,皇后为何要如此抬举她呢?” 第1201章 认亲 这个时候,若萧皇后说是为了杨广,杨广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将肖元元纳入后宫,姑且可以说是萧皇后为了讨杨广欢心。但将肖元元提为贵妃,这便涉及到了后宫的权位相争。 毕竟皇后死后,一般都是贵妃补位,这萧皇后难道真能大度到如此地步么? 萧皇后想了想,决定说实话,道:“因为陛下对元元有意——” 杨广的脸上果然浮出一丝不耐的神色来,显然是不相信这样的话。 萧皇后接着道:“陛下对萧氏送来的几个娘子没有兴趣,所以不愿接受。 元元没有家人,若在名义上能将元元改为萧氏女,陛下又能接受,对陛下,对萧氏是两全其美。 妾在中间,也得好过一些。” 杨广此时酒已全醒,也明白了萧皇后的意思,兰陵萧氏之所以如此急着给朝堂和后宫送人,也是想扭转萧氏在朝堂上的颓势。 可如今这两条路都走不通,能从外面找一个走得通的人,也是可以的。 把肖元元归拢到兰陵萧氏门下,名义上萧氏占了便宜,毕竟当朝的皇后和贵妃都是萧氏女,而且太子也是兰陵萧氏的后代,这么算下来,兰陵萧氏的局面还是不错的。 杨广听罢,难免有些动心,但想到肖元元态度,又有些不安,说道:“只怕此事是你一厢情愿,肖元元连入宫这件事她都一直没有松口,岂会任由你的摆布。” 萧皇后笑着回道:“自然要徐徐图之,不要与她提什么贵妃之位,先让她成为萧氏女,起码关系上可以更进一层。” 杨广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道:“那好,今日咱们好好筹划一下,明日你与朕一起去翠澜苑。” 萧皇后笑着应了一声:“是。” 第二日,杨广和萧皇后推了入宫来拜见的朝臣和官眷,一大早便前往翠澜苑。 彼时乐平公主和肖元元尚未梳妆,杨广和萧皇后在外足足等了两盏茶的时间,乐平公主和肖元元才姗姗来迟。 乐平公主十分不解,杨广和萧皇后这一大早的,如此郑重其事的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相互见礼之后,四人分次坐下,乐平公主问道:“陛下和皇后这么早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乐平公主此话一出,才让杨广反应过来,对于这件事他虽然乐见其成,但眼下表现的也实在过于急切了。 杨广顿了顿,回道:“是朕性子有些急,想到了一件事,便耐不住性子来找阿姊,拢了阿姊清眠,阿姊莫怪。” 乐平公主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今日确实是我起得晚了——” 乐平公主看向萧皇后,萧皇后对上乐平公主目光,于是开口道:“公主见谅,今日陛下与本宫是为元元而来。”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肖元元一大早被薅起来待客,本就没什么精神,听到萧皇后提到她,她也只是没精神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乐平公主替肖元元朝萧皇后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萧皇后开口道:“昨日陛下回到宫中,闲谈时讲起——元元已经答应帮朝廷创办商行,并且会亲自往洛阳去督办商行一事。”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这话既然是冲着肖元元来的,肖元元便躲不得懒了,强打起精神道:“不错,做事嘛,得有做事的样子。 谁知道商行的具体进展是什么样子,眼睛看到的,总比耳朵听到的要可信些。” 萧皇后开口道:“可是,有一个小问题。” 肖元元问道:“什么问题?” 萧皇后回道:“你的身份——不方便。” 肖元元愣住了,此时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便问道:“我身份怎么了?更何况——有萧珏在前面顶着,我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吧!” 杨广插口道:“怎会不重要呢?你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么,你天天跑进跑出,免不了入宫来与朕汇报商行进展,若是让旁人看到你……” 肖元元拧眉道:“我怎么了?替陛下干活,陛下还嫌弃上了!” 萧皇后连忙打断解释道:“元元误会了,陛下不是这个意思——当初离京之时,为了让你彻底摆脱京都的目光,陛下特意为你设了一个假死局。” 这件事肖元元也听人说过一两句,当时也没有怎么在意。 萧皇后接着道:“当初你的死讯传到京都,满京愕然,天下皆知。 如今在世人眼里,你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出现在世人前,你又与陛下关联甚深,旁人都会知道当年假死局,是陛下所为。 如此一来,陛下便要担上一个欺君不孝的罪名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道:“也就是说——我不方便处理商行事务,是这个意思么?” 眼看肖元元话里的意思像是要撒手不管,萧皇后赶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只是你不能再用以前肖氏商行家主肖元元身份的示人,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肖元元脑子总算醒了过来,听明白了萧皇后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新身份? 那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大早地赶过来,看来已经帮我安排好了身份!”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是——你的新身份是本宫的族妹,兰陵萧氏女,跟你那肖虽不是同字,却是同音……与你方便些! 日后你主管商行,再入宫时顶着本宫族妹的名头,来往也方便些。 旁人见你出身高贵,也不会故意与你找麻烦。 往日种种,皆随风而去,陛下的圣誉也能得以保全!” 本以为给肖元元一个新身份,对肖元元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肖元元应该不会拒绝才对,可肖元元听完之后,目光在杨广和萧皇后身上转了两圈,沉默不语。 萧皇后等了一会儿,问道:“元元,可有什么不妥么?”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说不上来……皇后娘娘不要怪罪,恕我直言—— 皇后娘娘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权衡利弊之下,也皆是合理之处。” 第1202章 姐姐 肖元元顿了一下,看向杨广和萧皇后二人,认真道:“可我这心里吧,就是不踏实,总感觉皇后娘娘在挖坑给我跳!” 萧皇后一噎,乐平公主头痛地揉了揉额间,杨广直接开口道:“这话你自己心里想想便是了,为何要说出来呢?” 肖元元朝着乐平公主身上靠去,道:“不行不行,我还是没睡够,等我睡够或许就能想明白了。” 杨广回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兰陵萧氏岂是一般人想进便能进的?皇后的族妹岂是想当就能当的? 如今全都摆到你面前送于你,你还推三阻四,当真是不知好歹。” 肖元元听罢,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我想出哪里不对了——” 杨广和萧皇后二人心里俱是一惊,顿时都住了口,齐齐看向肖元元。 只见肖元元皱着眉道:“如陛下所言,兰陵萧氏是世家大族,我区区一个商女怎好搅进世家里去?他们不会嫌弃我么? 之前在肖氏商行里,我也不是时常露面,通常都是我传信过去,由阿珏和七娘或是各大主事出面解决,如今也可以交由阿珏出面对接相关事宜。 至于皇后娘娘心疼我,大可以私底下认我做个干妹妹,没必要拉着整个兰陵萧氏认我做亲妹妹呀? 我怀疑皇后娘娘是不是想通过我,来为整个兰陵萧氏谋取什么利益——作为交换条件,我才能成为萧氏女!” 眼见肖元元三两下就能刨到问题的根儿上,萧皇后顿时有些心慌,赶忙道:“元元多虑了,本宫是当真喜欢你,想认你做妹妹的。 但干妹妹却是不行,倘若名分有失,旁人多心,必能把如今的你跟原来的你联系到一起。 你的身份不能有半分疑点,陛下的圣誉也不能有半分疏失。” 萧皇后的理由还算妥当,起码能消解肖元元的一些疑点。但认亲是大事,肖元元不想那么随便。 “元元——”乐平公主唤了一声。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乐平公主,只见乐平公主眸色中闪过一抹不舍,又挤出一丝笑来,道:“你答应皇后吧!” 肖元元拧眉问道:“为什么?” 乐平公主幽幽回道:“你没有家人,在这世上如浮萍一般,你好似只是为了我才留在这个世上,我不放心——”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点头道:“好——我同意认下这门亲。” 萧皇后和杨广都松下了一口气,萧皇后笑道:“太好了,本宫晚些就去召萧氏族老过来商议此事,要尽快为元元做好身份。” 肖元元说道:“皇后娘娘,这件事……不宜张扬吧!” “当然——”萧皇后笑着答允,又接着道:“不过,日后你就不能再叫本宫娘娘了,要改口称为姐姐。” 肖元元脑子一抽,道:“不合适吧?” “如何不合适?”萧皇后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回道:“这‘哥哥’是父亲的意思,那‘姐姐’岂不是……”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道:“我怀疑皇后娘娘在占我便宜。” 乐平公主没有回话,但杨广和萧皇后都笑了,萧皇后回道:“本宫是国母,天下人都是陛下与本宫的子民,你叫我姐姐恰如其分。” 肖元元想了想,若是真论辈份的话,别说叫萧皇后一声姐姐了,就是叫萧皇后一声祖宗也不算过分。 想到此,肖元元便点了点头,起身朝着萧皇后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姐姐——” 又看了看杨广,想着要不要叫声‘姐夫——’,可又实在叫不出口来。 萧皇后上前扶起肖元元,开口道:“妹妹不必多礼,日后你生意兴隆、飞黄腾达,或许姐姐还要靠你来接济。” 肖元元眯眼笑了笑,回道:“说什么接济?妹妹赚了钱,全给姐姐买东西。” 两人相互客套了一番,显得分外的亲近,那模样比亲姐妹还要亲厚。 说完了客套话,又喝了一盏茶,萧皇后便借口要与萧氏族商议肖元元的事,便和杨广一起走了,殿中剩下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二人,半天两人都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有些心虚,叫了一声:“元元——” 肖元元回过神来,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要用早膳么?我去安排一下——”说着,肖元元站起了身。 “元元——”乐平公主又叫了一声。 肖元元喉间一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后要认我当妹妹?我更想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让我答应她?” 乐平公主伸手去扯肖元元衣襟,仰头看向肖元元,目色哀切,道:“元元,我……我年后就回长乐宫了。” 肖元元眸中泪光闪了闪,点了点头,道:“好——你走吧!” 肖元元想拔步离开,乐平公主扯着肖元元的衣襟不松手,说道:“元元,你别走!” 肖元元低头反问道:“要走的人明明是公主,怎么公主反而让我别走呢?” 乐平公主直视着肖元元的目光,回道:“因为每次要走的人都是你,你走了那么多次,我都在后面看着你。 如今形势颠倒,只一次——只一次你便受不住了么?” 肖元元无言以对,乐平公主接着道:“元元,你应当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 肖元元问道:“公主是不是觉得我难伺候,就想把我推给别人了?陛下不行,你就把我推给皇后?” 乐平公主脑子一宕,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怎能这般想,萧后她又不好女色!” 肖元元被气得一滞,道:“不好女色?公主你真得觉得我就合该以色侍人是么?” 乐平公主摇头道:“我不是想让你去侍人,我是想找人去侍你!” 肖元元气道:“那皇后也不行啊!” 眼看肖元元的想法已经歪到没边了,乐平公主干脆直接说道:“我没想过去找皇后,我为你挑的人选一直是陛下,从来没想过去换人!” 第1203章 应允 肖元元愤然道:“我不需要!” “不,你很需要!”乐平公主断然道:“只有他能保证你活着。” “活着有什么好的?我死了就能回家了!”肖元元气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回道:“死了就是死了,我不能让你死!” “我跟你讲不明白!”肖元元气得说不出话来。 乐平公主也道:“我也与你讲了那么多,为何你也不明白呢?我不想让你死,尤其是为了我!” “你为了我?”肖元元气恼道:“你为了我,便我让去当皇后的亲妹妹?” “是——”乐平公主回道:“你不明白皇后为何要认你做妹妹,我却从她第一句,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把你纳入后宫,皇后势在必行,若你是萧氏女,位分肯定不会低,把你认作妹妹,是为给她兰陵萧氏增势。 你要认亲到萧氏,这跟陛下有何有关系,无利不起早,他为何要和皇后一起到翠澜苑来陈情?自然认亲之后,便是封妃了!” 肖元元气道:“他想得美!” 乐平公主突然脸色上浮出一抹痛苦的神色,一层细汗沁出额间,抚着心口,轻吟出声。 肖元元赶紧坐下来,帮乐平公主揉着胸口,眼中难掩心疼之色,带着鼻音道:“好了好了,我不与你吵了,你莫生气。” 乐平公主深深呼了几口气,却依旧觉得喘不上来气,过了许久,心间的刺痛似是稍稍缓解了一些,抓着肖元元手,道:“元元,我老了,你年华正好……不该被我消磨下去——” “公主,别说了,我去宣太医来!”肖元元安抚道。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拉住肖元元道:“治不好了……我越来越后悔,当初为何非要强行要了你—— 你有大才,明明应该遨游于天际,是我将你困在方寸之间,想来都是作孽。” 眼见着乐平公主身形欲倒,声音也越来越小,肖元元朝着外面叫了一声:“白鹭子——快去宣太医!” 殿外众婢子闻言,都随着白鹭子急急走了进来。白鹭子见状,一边吩咐着人去请太医,一边上来扶住乐平公主,冲着肖元元道:“你又闹什么,把公主气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没有分辩,只道:“先送公主回内殿。” 翠澜苑内一阵忙乱,连在外游玩的宇文娥英也被叫了回来,杨广听闻乐平公主骤然病发,连忙派人过来询问,直到半夜间,乐平公主的病势慢慢缓和转好,幽幽转醒。 因是半夜,万籁俱寂,寝殿内没有侍女,只有肖元元守在床边用脸贴着乐平公主的手,正在打盹。 乐平公主手不自觉动了动,肖元元猛然惊醒,抬头看到乐平公主幽暗的眸子,肖元元喜道:“公主,你醒了?”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回道:“趴着睡多难受,回榻上躺着吧!” 肖元元起身,用两个软枕将乐平公主垫了起来,回道:“好,我去让人先把温着的汤药端来。” “好——” 得了乐平公主的允准,肖元元便向门外吩咐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便有侍女端了汤药进来,乐平公主尽数喝下,又着清汤漱了口,这才消停下来。 看肖元元又将侍女遣了出去,又回来将乐平公主安置好,自己则往一旁的软榻边走去。 乐平公主突然幽幽道:“你不是一直想与我同床而眠么?” 肖元元愣了一下,乐平公主接着道:“过来吧——” 肖元元顿了顿,道:“公主还病着——会不会影响公主休息?” 乐平公主道:“无妨,只是睡觉而已。” 肖元元听罢,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去换了寝衣,回来时乐平公主已让出了床的内侧,肖元元脱了鞋便爬了进去。 肖元元刚刚躺下,又觉得哪里不对,起身将床帐放了下来。 肖元元偎在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如往常一般,将肖元元往怀里一带,肖元元顺势抱了过去。 黑暗里,乐平公主看不见肖元元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怀里传来肖元元低低的抽泣声。 “怎么哭了?”乐平公主柔声问道。 肖元元抽噎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公主都这么瘦了,抱着都硌我的胳膊了!”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老了,动不了了,委屈你了!”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抱得紧了一些,大滴大滴地泪落在了乐平公主的颈间,什么话也没说。 第二日一早,杨广接见了兰陵萧氏的几个家主,之后又召了苏威和太府少卿何稠商量了一番关于衣冠礼制的事宜。 眼见到了中午,杨广便想脱身赶人了,苏威本想顺意离去,但多嘴问了一句:“陛下可是还有要事?” 杨广见苏威问起,便回道:“昨日翠澜苑召了太医,朕担心阿姊的病情,所以要亲自去看一下。” 苏威听罢,赶忙道:“乐平长公主大恩于社稷,陛下如此礼敬公主,可见陛下仁义。” 杨广微叹,回道:“朕与阿姊自小交好,加之当年母后将阿姊所托于朕,阿姊的事朕自然是不能疏忽的。” 苏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臣听闻公主尝向陛下进言,力陈微臣之功,说来微臣与公主府交际不深,公主却如此看重微臣,微臣感激不尽。” 杨广回道:“阿姊识人之明、知人善任,朕岂有不听的道理。” 苏威回道:“陛下既然要去探病,可否带微臣一同前去,微臣也好聊表心意。” 杨广想了想,道:“昨夜朕派人去问,阿姊的病情不大好,想必今日也不便待客。 阿姊素来极重体面,苏卿还是晚些时候再去吧。” 苏威一顿,连忙道:“哦——陛下说得对,说来也是——臣贸然到访,也是唐突,是老臣的疏失。 既如此,臣便不再耽误陛下,先行告退!” 杨广微微颔首,苏威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杨广到了翠澜苑,因乐平公主无法起身,便在内殿会见杨广。 彼时肖元元正备了一桌的午膳,亲手为乐平公主布菜,又将一块鱼肉的刺细细挑了,放在乐平公主的手边。 杨广见此场景,不免有些尴尬,开口道:“朕可是来得不是时候,扰了阿姊用膳?” 乐平公主不好起身相迎,只先放下碗筷,客气颔首,问道:“陛下可怎么来了? 一旁的婢子引着杨广坐了下来,杨广回道:“朕今早召了永修候萧瑾,与他商议了一番,最终决议将元元归到已故的怀义郡公——萧岑名下。”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回道:“陛下的安排很妥当,萧岑早逝,他这一支的后人平时不显眼,也不惹事,旁人也不知道他们家里有几个女儿。” 得到了乐平公主的认同,杨广笑了笑,看向肖元元道:“元元,从今以后你就是当朝皇后的亲堂妹了,你可喜欢这个名头么?” 肖元元敷衍道:“喜欢,荣幸之极——把这块鱼肉吃了!”肖元元夹着鱼肉冲着乐平公主道。 乐平公主看着递到嘴边的鱼肉,犹豫了一下,便张口将那块鱼肉含到了嘴里。 肖元元后知后觉道:“陛下用过午膳了么?” 杨广闻言,赶忙道:“来得急,尚未用过!”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怨怪,怨怪杨广为何要在吃饭时间过来拜访,杨广赶忙道:“朕不饿,阿姊的身子要紧,阿姊先吃。” 乐平公主微微笑道:“这是什么话,在这宫里哪有让陛下饿肚子的道理,元元——”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咽下半口气,道:“是。” 说着肖元元便起身走出去吩咐了一阵,没一会儿就带人上了一份跟乐平公主大致相同的膳食。 肖元元坐回到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道:“膳食简薄,陛下不要嫌弃!” 杨广摆了摆手,道:“阿姊的东西向来精细,何来嫌弃之说!” 肖元元又将一块清炖羊肉夹到乐平公主的碗里,没有说话,低头喝汤。 乐平公主吃完了羊肉,肖元元又夹了一个荤油素丸子,乐平公主照例吃下,后又喝了几口汤润了润口。 房间的三人各自用着膳,谁也没有说话。 不久,乐平公主放下了筷子,对着肖元元道:“够了,我实在吃不下了,不用再夹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吩咐十四娘端了消食茶过来,然后自顾自开始用膳。 乐平公主看着的肖元元,只见她细嚼慢咽,不急不徐,面色平和,情绪没有半分波动,乐平公主不由得有些不安。 乐平公主又看了看杨广,逐渐发觉出不对了,杨广其实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边的动静,肖元元上一口夹的什么菜,杨广下一口也会跟着夹那一道菜,直到肖元元放下了筷子,杨广也跟着把筷子放了下来。 杨广笑着对乐平公主道:“多谢阿姊款待,今日的膳食吃着十分舒服。” 乐平公主挤出一丝笑来,道:“是膳房做的好,陛下过誉了。” 肖元元朝着一旁婢子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婢子连忙上前为三人撤下了剩下的残羹,又奉了消食的茶水上来。 杨广开口道:“朕问过太医了,阿姊的病症乃是心郁成疾,凡事还是多多开怀才是,且莫忧思过甚,否则就会病势加重。” 肖元元脸色微微沉了沉,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乐平公主回道:“说来——也是我年岁已长,比不得年壮时,就算有什么烦心事,也不至于病这一场。 如今年老体虚,不过是忧思了几日,不想竟然病倒了……真是不得不服老啊!” 杨广不由得看向一边垂眸不语的肖元元,想了想开口道:“元元如今既然成了皇后的堂妹,不如搬到皇后宫里吧,这翠澜苑住处少,元元日日与阿姊挤在一处,只怕阿姊不好养病……” 肖元元抬眸看向杨广,目光中带着森森冷意,杨广顿时止住了话头,咽下半口气,转口认怂道:“你……你不想搬也行,你想住哪儿就哪儿吧!” 肖元元敛下眸光,脸色却是出奇的难看。 乐平公主见状,便开始逐客道:“多谢陛下亲来探望,只是我体力难支,怕是不好招待陛下,陛下不要怪罪。” 杨广会意,点了点头,道:“朕今日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阿姊,元元的身份已定,请阿姊放心—— 多谢阿姊今日布膳,朕宫中还有些杂事,就先回去了。” 乐平公主微微欠了欠身,吩咐白鹭子送客,说道:“陛下慢走,白鹭子——” “公主——”肖元元打断道。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肖元元回道:“公主稍歇,我去送一下陛下。” 乐平公主微微点了点头,嘱咐道:“不得无礼!” “我知道。”肖元元安抚着乐平公主,自己则站起身来,走到杨广身边,对着杨广道:“陛下请——” 杨广也起了身,朝着乐平公主颔首示了一礼,便转身朝外走去。 行至翠澜苑外,杨广屏退左右,朝着跟出来的肖元元,低头问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朕说?” 肖元元站定,顿了一会儿,笃定地说道:“皇后认我当妹妹,是为了方便我日后入宫?” 杨广先是一惊,后又慢慢释然,凭乐平公主和肖元元的聪明,能想到这一层其实不难。 杨广点了点头,轻轻回了一声:“是。” 肖元元问道:“陛下为何非要让我入宫?” 杨广抬眸看了看肖元元身后的翠澜苑,张了张口道:“是阿姊她……” “不要拿公主当借口——”肖元元打断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你可以拒绝?” 杨广垂眸,定定地看着肖元元,问道:“朕为何要拒绝?” 肖元元一噎,道:“二心难为一意,必成冤家!” 杨广回道:“你怎知二心难为一意?朕心悦你,你想要什么,朕都应你就是,朕只要入宫伴驾!” 肖元元愣了一会儿,道:“心悦我?陛下可知入宫代表着什么?” 杨广挑了挑眉,道:“朕会封你为夫人,尊贵荣华,除朕与皇后之外,无人能与你相较!” 第1024章 难受 肖元元冷笑了一声,道:“陛下觉得入宫好,那是因为陛下是深宫的受益者,对我来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杨广皱了皱眉,问道:“萧郎是谁?” “不重要——”肖元元又问道:“陛下这两日几乎天天天都到翠澜苑里来,为什么?” 杨广顿了一下,咬牙回道:“朕不瞒你,确实是因为你在翠澜苑—— 朕如今只要想到你与阿姊……还在做那等事,朕便如梗在喉,难以自持。” 肖元元瞪着杨广,杨广问道:“你不辩解一句么?” 肖元元捏了捏手心,回道:“我想扇你,但我不敢。” 杨广忽尔被逗笑了,笑了一下又想到了眼下的情境,脸色又沉了下来。 杨广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入宫!” 肖元元眸光黯了黯,回道:“我同意入宫为妃,但是——有条件!” 杨广眸色一亮,问道:“什么条件?” 肖元元犹豫了一会儿,道:“第一,我要与公主好好作别,这些时日,陛下少来打搅!” 杨广怔了怔,没有应声。 肖元元见杨广犹豫,不悦道:“怎么,这点小事陛下都不答允么?” 杨广摇了摇头,声色落寞地叹了一口气,道:“就在方才你答应的瞬间,我都想着怎么写封妃诏书了——” 肖元元皱眉道:“别提那些没用的,第一条,你答允么?” 杨广含笑应道:“不过是再等一段时间罢了,朕都等了十几年了,不差这几个月。” “好。”接着,肖元元提出了第二个要求:“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也有皇权特许。 第二——我不要住在宫中,我要留在宫外,我还要去忙商行的事。” “不行——”杨广断然否定道:“就算你要忙商行的事,也不能不住宫里吧—— 当初你忙商行的事,不也天天回公主府么?”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那怎么能一样?皇宫重地,岂是容我随时随地都能进的?” 杨广缓了缓心神,道:“肖元元,有一点你要明白,朕要封你为妃,不是把你当摆设的……朕是把你当做真的宫妃,不是演戏给阿姊看的。” “陛下应还是不应?”肖元元径直问道。 杨广一滞,回道:“朕会为你安排宫舍……你可以住在外面,但是——有空的时候,你尽量回宫来住!” 肖元元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第二条谈妥之后,杨广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还有么?” 肖元元点头,道:“有——第三,我有说走就走的权利!” 杨广拧紧了眉,不悦道:“说走就走?你往哪儿走?” 肖元元回道:“就是说即便我当了宫妃,这个宫妃我想当就当,不想当就可以不当,我什么时候回江都,就什么时候回江都,陛下不许拦我!” 杨广气道:“肖元元——你适可而止,你把皇权当做什么?” 肖元元一脸镇定地看着杨广,叹息道:“跟陛下谈条件真麻烦,要么算了!” 说罢,肖元元转身欲走,杨广一把将肖元元扯了回来,气吼吼道:“算什么算,咱们还没有谈明白呢!” 肖元元被杨广拉了一个趔趄,堪堪站稳,不悦道:“还谈什么?陛下不会以为当你的宫妃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吧? 当你的宫妃有什么好的?规矩那么多,你脾气又那么大,我还得事事迁就陛下,我能得到什么? 我连舒坦日子都没得过了,你还想困我一辈子?” 杨广晃了一下,问道:“跟我在一起,当真让你如此痛苦么?” 肖元元认真地道:“陛下——你仔细想想,我当你的宫妃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咱们易地而处,你若是我,在江都逍遥自在好好的,东南西北任我闯,你干嘛非要把自己关到一个院子里呢?” 杨广噎住了,他确实无话可说,甩开肖元元手,转身便走了。 肖元元看着杨广的背影,蹙了蹙眉,便回身往翠澜苑走,眼看就要踏入翠澜苑的的宫门了,身子被人大力扯了回来。 肖元元一晃神,便又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杨广,正一脸怒容地瞪着她。 肖元元用手隔开杨广放在她肩上钳制她的手,问道:“还有得谈?” 杨广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可以,但是——” 肖元元问道:“但是什么?” 杨广咬牙道:“你可以走,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即便你还是宫妃,你若想回江都来,朕也可以派人送你回来……只要你不想着去死就行!” 肖元元心莫名动了一下,问道:“方才陛下不是被气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杨广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丧气道:“朕既然心悦你,你便是宠妃,身为宠妃,当然有别人不曾有的待遇。” 肖元元眯起眼道:“这个理由不充分。” 杨广只好又道:“你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朕……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肖元元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杨广,眼中有一抹异样的光一闪而过。 杨广从未被肖元元如此仔细地看过,有些不习惯地别过脸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我再想——怪不得你能当皇帝呢,这抓着机会顺竿往上的爬的本事,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杨广没好气地瞪了肖元元一眼,又呼出一口气来,再看向肖元元,眼中尽显温和,说道:“我知道你素来要强,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挣得到,我能给你的东西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但是你放心,我会最大限度的保障你的自由,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做不到的尽管来找我,我帮你做。 我希望我对你——起码是有些用处的!” 肖元元怔了一下,不由打趣道:“陛下很有当昏君的潜质啊!” 杨广面色一沉,但语气依旧保持温和,说道:“肖元元,你就不能少气我么?” 肖元元说道:“什么叫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陛下这种说法……很不对劲呀!纵着宠妃胡作非为的君王,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杨广不由得笑道:“你素来心善,心肠又极软,你心中自有善恶是非,即便给你一把刀,你连鸡都不敢杀。 你这样的人,即便让你放开手去做,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许是站得久了,肖元元的腿有些酸,不想再与杨广纠缠,只道:“今日之约就算达成,陛下请回吧。” 杨广正聊天聊天兴头上,没想到肖元元突然开口赶人走,不由得变了脸色,问道:“什么达成?你莫要糊弄朕,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说,此约何时才能履行?” “不急,下次再说吧!” 肖元元转身回了翠澜苑,杨广看着肖元元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前,半天才一步一回头转身回宫去了。 肖元元回到内殿,正见乐平公主靠在榻上,怔怔在发呆。 肖元元走了过去,挨着乐平公主坐下,乐平公主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与陛下说什么了?” 肖元元将头往乐平公主肩上一靠,闭上眼没有说话。 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握住肖元元的手,道:“若是心里难受,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肖元元微微睁开眼,幽幽回道:“我不难受,我以为我会很难受,可是……没有那么难受!” 乐平公主握肖元元的手紧了紧,缓缓说道:“元元,我想去游船了。”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等公主身子好些,我就去安排。” 乐平公主捏了捏肖元元的手,说道:“我现在就想去。” 肖元元无奈地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幽幽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肖元元问道:“公主为什么想去游船呢?” 乐平公主沉默不语,放开了肖元元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陪我睡一会儿吧!” 昨夜肖元元给乐平公主守了半夜,本就没有睡好,听乐平公主如此一说,便挪了挪身子,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偎在乐平公主身边率先闭眼睡去。 因与肖元元有约在先,这几日杨广果然再没有往翠澜苑去,但是却往翠澜苑安排了几个女使,说是为了时刻关照乐平公主的病势。 不过是多了几个女史,而且还是摆在明面送过来的,肖元元便也没有太在意,便由他去了。 肖元元同意入宫为妃,杨广却没有显露得多开心,萧皇后十分不解。 直到这日早间,杨广正与萧皇后一起用膳,翠澜苑的女使依例过来禀报,肖元元早间出宫了。 一开始杨广并未在意,只以为肖元元在宫中待得闷了,偶尔想出去逛逛也是常理,可转头又察觉不对来,问道:“昨日朕听萧珏说,今日肖元元要与他讲有关于河运的事宜,她怎么突然爽约了?” 那女使回道:“奴婢看到肖娘子有派人去向萧公子传信,今日不必入宫来了。 奴婢不在内殿侍候,所以具体的原因,奴婢也不知道—— 对了,今日临水园的一个主事女使入宫来,想必是她跟萧娘子说了什么,萧娘子这才推了与萧公子的约定,出宫去了。” 杨广有些神思不定,想了想道:“派人去临水园问一问,看看她在做什么!” 那女使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女使走后,杨广眉头深锁,萧皇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道:“陛下不是答应元元,要让她为所欲为么? 元元她不过是回临水园办些事,陛下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广压下心中的躁动,回道:“她只要在朕的视线之内,朕允她为所欲为,否则朕实在不放心。” 萧皇后不解地问道:“元元重信,说到做到,她既然答应了入宫为妃,必不会食言,陛下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杨广看向萧皇后,叹了一口气道:“她答应入宫为妃,是为安阿姊的心,可她却没答应不会殉情啊!” 萧皇后一愣,杨广接着道:“这些时日来,她几乎将自己的所学,对萧珏倾囊相授,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交代后事呢?” 萧皇后心跳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元元怎这般执拗呢!” 杨广说道:“正因如此,朕现在也不好翠澜苑看她,生怕她一个不开心……” 萧皇后笑了笑,回道:“陛下不必担忧,只要公主还在,元元便不会有寻死之念。只要徐徐图之,元元终会想开的。” 杨广点了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肖元元出宫是为了回临水园,今早芸果儿派人入宫来传信,杨玄感登门拜访。因为不好入宫相见,肖元元便直接回了临水园。 肖元元见到杨玄感自然很高兴,带着杨玄感参观临水园,一边参观,一边各自讲着分别之后的场景。 直到转到了千鲤池边,肖元元邀杨玄感坐下休息,这才开始问起:“杨兄此来江都城,所为何事?” 杨玄感顿了一下,回道:“我是替父亲认罪而来。” 肖元元想了一下,不解地道:“令尊是当朝左仆射,大权在握,门生遍布朝堂,为人处事老辣圆滑,怎么会让你一个当儿子的来替他认罪?令尊所犯何罪啊?” 杨玄感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说道:“父亲奉命建造东都,陛下严令尽快完工,为促工期……征发役使壮丁每月达二百万,损耗不少…… 太子殿下认为父亲贪功好进,伤了天和,便上奏陛下要求惩戒父亲……” 肖元元问道:“杨兄是来为令尊求情的—— 那越国公眼下人在何处,可有上表辩驳?” 杨玄感回道:“怎会没有?父亲连上了几道奏折,但陛下一道都没有回复。 父亲本想亲来江都一趟,可奈何山高路远,再加之父亲近来身体抱恙,不能成行,这才派了我这个当儿子过来。 一则探一探朝廷的风向,二来看了看陛下对我们杨家的态度。” 肖元元眉心一紧,明白了杨玄感的担忧。 弹骇杨素不是别人,而是太子杨昭,储君对杨家不满,祸在未来。 第1205章 天和 之前杨素就与杨勇一党不和,这才转向支持杨广。杨素的行事风格杨广十分明白,杨素绝对算不上一个纯臣,这样的人杨广必定心中是有所忌惮的。 如今倘若杨素又对太子杨昭不满,但他会不会对杨昭下手呢? 这一点杨广能想得到,杨素也能想得到。 所以这杨昭这一封弹骇,对杨素而言进退失据,十分难办。 肖元元问道:“那……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 肖元元如果能帮忙,就直接出主意了,既然问出来,就是等着杨玄感拒绝的。 果然,杨玄感闻言笑了笑,回道:“你虽陛下有旧,却也不好插手朝堂。 此事你掺和进来未必是好事,我们杨家忠心于陛下,待我与好好与陛下认了罪,陛下看在父亲功劳的份上,不会与我们杨家为难的。” 杨玄感很谦虚,且不说建造东都洛阳,伤了数万的人命,这一半都得算到杨广头上。就算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杨素身上,杨广也顶多冷落杨素几日,不能把弘农杨氏怎么样。 杨玄感之所以跑这一趟,就是想从中做个调和,杨素不想让弘农杨氏和朝廷的关系闹得太僵,彼此留个台阶,下了台阶日后好相见。 听了这话,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她也明白朝廷与世家之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她确实不好掺和其中。 肖元元想了一下,担忧地问道:“方才杨兄说昨日就到了江都,若是为了请罪,今日就该入宫去了,怎么……” 怎么现在反而放着正事不做,来找肖元元了呢? 杨广明白肖元元有疑惑,解释道:“短短不到一年,就能新建一个前所未有的都城,此乃旷世奇作。 东都眼看就能峻工,若把这个好消息带给陛下,陛下定能对父亲为赶工期而逼死杂役之事多加宽宥。 我今日之所以没有入宫,是在等将作大监宇文恺,他一直在洛阳督办工程,由他来汇报此事,陛下也会多信上几分。 我本算好日子,该与他一同到江都城。可我从大兴城而来,与他走得不是一路,他许是路上耽搁了,至今还没到江都城。” 肖元元蹙了蹙眉,道:“杨兄今日就该入宫去,不该来见我。” 杨玄感笑道:“你是担心我到了江都城没有第一时间拜见陛下,会惹得陛下不快?”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明明是来请罪的,还如此怠慢,陛下若是知道了,只怕不会轻易将此事放过。” 杨玄感无奈道:“可是宇文恺还没有到,营建东都的事我本就一无所知,即便今日见了陛下,这个罪我也无从辩起呀!”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问道:“越国公如今在何处?为何没有前来?” 杨玄感皱了皱眉,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来,没有直接回答肖元元的话,而是纠正道:“陛下登基之后,家父论功封为楚王,至于越国公已不是家父的称谓了。” “抱歉,我对朝廷人事变迁不甚了解。”肖元元接着问道:“无论怎么说,名义上你此来都是为了请罪,令尊为何不来,却派你一个与此事无关的人过来呢?” 杨玄感不悦道:“且不说我是家中长子,未来也是一代家主,此事由我出面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父亲……他在洛阳日夜操劳,未得寸功,反遭罪责,日前他从洛阳赶回京都,便一病不起—— 我千里而来,为一个本不存在的罪名而担责,陛下还要我杨家如何?” 任谁都听得出杨玄感的话中带着怨气,肖元元见状安抚道:“杨兄莫要见怪,我也是担心你此行白来一趟,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罪责如何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你得小心。” 见肖元元言辞真切,杨玄感也压下了心底的不快,但还是不满道:“你与我十余年的至交,你方才说的话全都是站陛下那边与我说的,叫我怎能不生气?” 肖元元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劝道:“杨兄此来本是为弥合杨氏与陛下之间的嫌隙,切莫为了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杨玄感此时已将火气压下,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不过你也别太看低我们弘农杨氏。 父亲征战无数,所杀之人不乏无辜杂役,填壑盈沟。 但种种作为,皆是为朝堂效力,或为征战,或为建城,最终都马到功成。 到了最后,好处全留给了朝廷,罪孽都是我们杨家的,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陛下若真为此事怪责我们杨家,只怕会惹得天下世家不服。” 所以杨玄感才说,他是来递台阶的,不是来请罪的。 就算杨广知道杨玄感到了江都没有第一时间来向他请罪,就算杨玄感再晚上几天,只要杨玄感有了这个请罪的动作,杨广最后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算了! 就算如此,肖元元心中还是十分不安,忍了忍,没忍住,开口提醒道:“世家与皇权分庭抗礼,无论是先皇,还是当今陛下,都对世家威胁皇权耿耿于怀,杨兄还是谨慎为好。” 杨玄感笑道:“你也说了,朝廷对世间威胁皇权之事耿耿于怀,可我杨氏一向是维护朝廷的。 当年陛下还是晋王的时候,因科举之事,晋王与世家几乎没什么来往,我们杨氏是极少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若连我们杨氏这样的忠臣良将,陛下都容不下的话——你让其他的世家怎么看?” 肖元元一惊,警告道:“杨兄慎言,此话在我临水园说说就好——” “我知道——”杨玄感浑不在意道:“不是,你如今怎么胆子这么小,你从前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如今怎么这般小心翼翼?” 肖元元也问道:“杨兄先别说我了,杨兄你不也是么? 当年我说话无所顾忌,都是杨兄在一旁多番提点,怎么今日反倒比我还要粗心了?” 原因其实是很简单,因为皇帝换了。 当初的皇帝是杨坚,在杨素看来,杨坚老奸巨滑,又英明神武,心思诡诈,杀伐果决,杨素是十分忌惮杨坚的。 但杨广却不一样,首先杨广是小辈,性情比杨坚要软弱,而且还是杨素扶持杨广上位的,所以杨素看杨广的目光中,是带着一份轻视的。 这个认知也折射到了杨玄感的身上,所以,杨玄感在谈起杨广便没有像对杨坚那般敬畏。 而肖元元却全然相反—— 在肖元元意识里,杨坚虽是开国之君,但名声不大。 所谓——商周秦汉隋唐宋,这隋朝前有秦皇汉武,后有唐宗宋祖,相比之下这个借女上位的杨坚简直黯淡无光。 但杨广却不一样,这可是个臭了千年的暴君,名声大的很,肖元元自然不敢轻视。 所以肖元元和杨玄感两人都各自有了转变。 但是,此时两人都没有深究当中的原因,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叹了一口气。 杨广知道肖元元出宫见的是杨玄感,顿时大怒,当即挥手将案上的密折扫到了地上。 一众宫婢一惊,一个个吓得不敢出声,有机灵赶紧跑了出去,去寻萧皇后去了。 萧皇后到时,杨广余怒未消,萧皇后看着满地的奏折,不解地问道:“陛下何故发怒,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着旁边的宫婢收拾着满地狼藉。 杨广以手扶额,撑在案上,咬牙切齿道:“洛阳送来的密折,杨素督造洛阳城,为赶工期,累死杂役逾三十万。 朕下旨斥责,召他前来江都,他竟称病不来,只派了自己儿子过来——” 一旁的宫婢将密折收拾整齐,悄悄退了下去,萧皇后宽慰道:“楚王年迈,许是真病了呢!陛下也说楚王一直在赶工期,想必也是十分辛劳。 楚王于陛下有大功,陛下万不可苛待老臣啊,不然天下人还以为陛下忘恩负义呢!” 杨广压着火气道:“朕也没有想过非要责罚他,但此事总要有个交待。 可楚王倒好,自己不来认罪也就罢了,他儿子到了江都不入宫来拜见朕,竟还约人去游园子,他们弘农杨氏可有把朕放在眼里?” 萧皇后脑子转了两圈,试探地问道:“游园子?他游得该不会是临水园吧?” 杨广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萧皇后了然,也无怪乎杨广这般生气。 先是轻视,然后疑似偷家,换谁谁不生气。 萧皇后命人送了些酒菜过来,陪着杨广借酒消气,直到天已近暗,翠澜苑的宫人过来禀报,肖元元回宫了。 “她还知道回来!”杨广气呼呼地说了一句,紧接着起身便往外走。 萧皇后一惊,赶忙上前拉住杨广,问道:“陛下哪里去?” 杨广气道:“朕倒要去问问她,今日一整天,她都与那杨玄感待在一处,他们都说了什么?两人是不是在想着要怎么对付朕——” 这一看就是酒劲上头了,萧皇后拉着杨广不松手,道:“陛下醉了,明日再问吧。” 杨广一把将萧皇后的手甩开,道:“朕没醉,朕清醒的很,那肖元元不是心甘情愿跟着朕的,但凡她有更好的出路,她就能随时把朕卖了赚钱!” 杨广甩开萧皇后,嘟嘟囔囔地往翠澜苑去,别看杨广人喝醉了,那脚步走得却是不慢,萧皇后带着一众宫人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直到翠澜苑前才堪堪赶上杨广。 杨广不等翠澜苑婢子的通传,直接闯了进去,进殿便叫道:“肖元元,你出来——” 萧皇后一直扯着杨广,温声劝道:“陛下,先回去醒醒酒,明日再来吧,你这个样子,让人看到不好。” 肖元元正在乐平公主对面喝着甜汤,二人听到外面动静,便一起从内殿走了出来,正碰到正要往内殿闯的杨广,和一边拉着杨广的萧皇后。 杨广上前一把扯肖元元的手,气吼吼地问道:“你去见杨玄感做什么?你是不是把朕的事都告诉他了,你为何要背叛朕?” 杨广的问话毫无逻辑,肖元元没有细想,只闻道杨广身上一股酒气,肖元元看向萧皇后,问道:“陛下醉了!” 萧皇后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陛下心情不好,喝了些酒。” 萧皇后又看向杨广,温声哄道:“陛下先回去休息吧——” “朕不走,朕要问明白,肖元元——”杨广撒着酒疯,扯着肖元元不松手,叫道:“你答应了的,你答应了朕,就不能这般对我,你怎么能把我的事告诉旁人呢?” 肖元元不解,朝着萧皇后问道:“陛下说什么呢?” 萧皇后此时脸上很不好看,只是一个劲儿地想拉着杨广出去,此时乐平公主开口道:“陛下这个样子,看来是不想走—— 来人,把陛下送往偏殿,好生安置。” “朕不走,阿姊——,你让朕问明白——”杨广依旧不依不饶,朝着肖元元冲过去,想凑近了问一问。 一旁白鹭子带着一众宫侍,强行将杨广和肖元元分开,挟住杨广,免得他跌倒,也免得他再发酒疯。 乐平公主将萧皇后拉到身边,看着杨广严厉道:“阿摩,不要闹了,等你酒醒了再与我说话,你先去偏殿休息片刻,醒醒酒!” 杨广一愣,怔怔地看着乐平公主,似是回过了神,乐平公主朝着白鹭子使了一个眼色,白鹭子会意,带着一众宫侍将杨广往偏殿带去。 萧皇后本想跟上去,却被乐平公主拦下了,乐平公主道:“皇后放心,陛下在我这里,不会有事的。 你也累了,随我回内殿歇口气吧!” 既是乐平公主相邀,萧皇后自然不好推辞,只道:“劳烦公主。” 三人回到内殿,相对而坐,乐平公主命人奉了些醒酒汤,说道:“我看皇后也喝了酒,喝些汤醒醒神吧。” 萧皇后看着乐平公主,松了半口气,依言将醒酒汤喝了干净,开口道:“给公主添麻烦了。” “无妨——”乐平公主淡淡说道:“今日怎么了,陛下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第1206章 旧恨 萧皇后苦笑了一声,看向肖元元,问道:“元元今日出宫是去杨玄感了?” 方才杨广的醉话里就提到了杨玄感,所以肖元元也并不奇怪,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是——我跟杨兄多年至交,这些陛下都知道的呀! 我不过是跟朋友出去聊个天儿,为何陛下今日会如此激动?” 萧皇后说道:“你可知道杨玄感此次为何会来江都?” 肖元元回道:“说是替他父亲前来请罪。” 萧皇后一怔,道:“你原来知道啊?”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我知道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杨兄都告诉我了。” 萧皇后失笑了一声,道:“那杨玄感是为请罪,既是请罪,当有敬畏之心。 而他到了江都,不第一时间入宫请罪,反而把你约了出去,他想做什么?” 肖元元一时间没有听明白,问道:“他想做什么?” 肖元元的反问理直气壮,使得萧皇后怔了一下,乐平公主开口问道:“元元人在宫中,与陛下有接触。 皇后和陛下是不是担心——杨玄感利用元元打听宫中的内情?” 正是这个道理,肖元元看人待物是自有一套逻辑的,这一点杨广和萧皇后都知道。 肖元元曾不止一次在杨广面前显露出她看待事物的本事,尤其是这几次,拿捏杨广的心思,一捏一个准。 所以这一次杨广担心肖元元会为了杨玄感,去分析他的言行,从而让杨玄感找到杨广弱点。 尽管不知道肖元元有没有这么做,但这个想法使得杨广既愤怒又痛苦,这才借着酒疯来闹这一场。 此时,白鹭子走了进来,朝着三人行了一礼,道:“回禀公主,陛下在偏殿喝了醒酒汤,如今人已睡下了,奴婢派了几个女史在一旁守着,公主放心。” 乐平公主略略点了点头,看向萧皇后,萧皇后也深深松了一口气,道:“麻烦公主了。” 乐平公主只是朝萧皇后笑了笑,没有回应。 肖元元此时开口道:“杨玄感并未向我打听江都宫的事,反而是我主动问他为何来了江都,他告诉我说是为了请罪而来。 自然,我也觉得他没有第一时间入宫请罪,这件事他办得不妥,便善意地提醒了他一句,让他尽快入宫面见陛下。 可他说——此次请罪事涉营建东都洛阳之事,要等将作大监宇文恺到了,方能与陛下将罪责讲明白,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入宫来。 好歹朋友一场,我还想找陛下为杨玄感求求情,不想陛下竟然如此防备我!” 萧皇后认真道:“你才知道啊——本宫提醒你,不要给那杨玄感求情,你最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不要牵涉其中。” 肖元元一脸疑惑不解,杨素行事残忍,战前杀自己的人祭族,战后再杀俘虏,无论是修建杭州城,还是修建仁寿宫,逼死杂役壮丁不计其数。 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杨坚不曾因此一类事惩罚过杨素,反而多番赏赐。 如今杨广怎么会为了这件事惩治杨素呢?那以前杨素做的那些算什么? 算杨坚眼瞎都没看到么? 第1207章 薄凉 只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是有从龙之功的杨素,也不能例外。 肖元元想了想,开口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一场龙虎斗,我一个小虾米掺和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如今杨家有权势的不止杨素一人,他们兄弟子侄皆位列朝堂,身居要职,在朝堂上风光无两。 世家之中,如今最为闪耀的就是弘农杨氏了。 萧皇后看着肖元元,开口道:“你该唤本宫姐姐,旁人若是听到你唤本宫娘娘,怕是会多心的。” 肖元元有些为难,张了张嘴,没有叫出声来。 萧皇后微微笑了笑,道:“你慢慢来,妹妹——” “我……”肖元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泛起两片红晕。 她虽是独生女,却也是有几个堂姐妹,只不过关系都不怎么好罢了。再加上她还有一个私生女的妹妹,使得肖元元对姐姐妹妹这两个词,格外的不适应。 乐平公主开口道:“今日陛下醉了,不好挪动,不如就在我这里留宿一夜吧。皇后若是不放心,本宫便让人将另外一个偏殿收拾出来。” 萧皇后连忙回道:“收留陛下已是麻烦了公主,怎好让公主再为本宫费心,本宫还是回自己的殿中去吧,陛下便有劳公主照顾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萧皇后看了看肖元元,说道:“妹妹入宫来一直住在公主这里,不知是否愿意到我宫里住上一日,本宫也好与妹妹多多亲近。” 肖元元浑身一激灵,连忙回道:“不敢麻烦皇……不敢麻烦姐姐,我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 萧皇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啊,那……改日再说吧。” 乐平公主留着萧皇后用了晚膳,用完晚膳三人又坐在殿中赏了一会儿梅花,临走时萧皇后到偏殿去看了一眼,见杨广还在睡着,便留下两个宫侍,自己回宫去了。 入了夜,肖元元与乐平公主各自漱洗宽衣,两人一人坐榻,一人靠床,遥遥对着说话。 “你当真不替杨玄感跟陛下求情?”乐平公主好奇地问道。 肖元元盘腿坐在榻上,以手托腮,道:“这又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这是朝廷和弘农杨氏的矛盾,我若是替杨玄感求情,根本没有求到点子上。 再者说了,也不需要求情,反正陛下现在也不能对弘农杨氏怎么样。 都是权势倾轧,跟‘情义’二字,没半毛钱关系!” 乐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你这么想也是对的,只不过有些凉薄了。”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难道不是么?陛下能登上皇位,除了你母亲和你之外,他的功劳最大。 但如今我看陛下对杨素的态度,大有除之而后快的架势,难道不是因为忌惮弘农杨氏在朝中的势力?”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缓缓道:“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 我说你心思凉薄,就是因为你只看到了权势,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嫌隙。 你还记得蜀王是因何被废的么?” 肖元元猛然想起,回道:“那巫蛊人偶当真是杨素所为?” 乐平公主回道:“或许是杨素,或是是杨约,但都一样。”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原来陛下跟蜀王关系这么好,这时候想起来替蜀王报仇了?” 乐平公主嗔了肖元元一眼,道:“你少阴阳怪气——” 顿了顿,乐平公主又接着道:“你可知阿勇是如何死的?”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不是陛下害死的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命人查过,陛下只让杨约囚禁阿勇,并未下旨杀他,可是杨约私自下令,用白绫绞杀了阿勇——” 肖元元满眼不可置信,道:“这不对吧——史书上明明不是这么写的。” 乐平公主幽幽道:“那是因为杨约是陛下的属下,阿勇死了,对陛下益处最大,而且事后陛下也没有惩治杨约,还封了爵位。 所以,到底是不是他下的令,在后世看来,是或不是没有任何区别。” 说到这里,肖元元好似明白了一些,说道:“若公主你说的是都是真的,那等于说杨约让陛下背了黑锅,这么说来,那杨约确实挺过分的。”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还有汉王,汉王起兵作乱,被杨素带兵围城,后来阿谅收了我的信,便弃城投降。 我与陛下做了约定,要予阿谅一条生路,还是杨素逼迫陛下杀掉阿谅。 最后陛下还是顶住了压力,将阿谅囚禁了起来,本想着等些时日再放出来,谁知不到半年,阿谅便死了。” 在杨素看来,他们为了杨广费心费力,东奔西跑,居功至伟。 但在杨广看来,这弘农杨氏,连害三个皇子,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不得不除。 肖元元想通了这一点,后背起了一身冷汗,问道:“那杨素他……”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如你所说,杨素势大,不能妄动。 从我这里看来,陛下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敲打杨素一番,只做警示罢了。” 肖元元呼出半口气,拉了一旁的丝被便躺了下来,开口道:“不说了,早点睡吧。” 见肖元元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一旁的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躺下,又按灭了两盏灯,退了出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杨广早早便起了床,一脸茫然地朝着亲侍问道:“这里是哪里?朕怎么在这里?” 亲侍便将昨日杨广醉酒来找肖元元讨说法的事,细细讲了一番。 杨广听罢,脸色极为不自然,收拾停当便去了正殿寻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也早早起了床,杨广到时,乐平公主正在洗漱,便让杨广在正堂稍待。等洗漱完之后,乐平公主走到正堂,看到正在用早膳的杨广。 杨广也实在是饿了,正吃得欢快,见到乐平公主抬头打了一声招呼:“阿姊——”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一旁侍女连忙给乐平公主也准备一份一模一样的早膳。 第1208章 功过 相比于杨广这边的风卷残云,乐平公主吃得慢条斯理。 不一会儿杨广便吃得差不多了,喝了汤漱了口,又拿着丝巾擦了嘴,杨广才开口说道:“真是让阿姊看笑话了,听说昨日朕在这里闹了一场,阿姊不要怪罪。” 乐平公主回道:“无妨,陛下素来自持,很少如此放纵,就算闹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动静,不算麻烦。” 杨广顿了顿,问道:“阿姊,元元她——她怎么样?”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杨广,不解地问道:“她很好呀,她能怎么样?” “呃,不是……”杨广问道:“朕不是一个贪酒纵欲之人,昨日朕可有无礼于她?” 乐平公主定定看着杨广,过了一会儿,回道:“没有——我和皇后都在,陛下能怎么无礼呢?” 杨广疑问道:“那她为什么不来见朕。” 原来是因为这个,乐平公主喝了一口汤,淡淡回道:“现在时辰还早,昨日元元出宫许是累了,眼下还没醒呢!” “哦!”杨广松了一口气。 乐平公主看向杨广,见杨广还没有动身的意思,于是问道:“陛下可是有事要找元元?” 杨广顿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她和杨玄感关系很好——” 杨广又换一种说法,道:“他们的关系十分好,当年肖氏商行出事,杨玄感为了她,可以不顾当时她的身份,私自派人送她回江都。 杨玄感此为,其实是冒有风险的。”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陛下担心元元心向着杨玄感,会算计陛下?” 杨广脸色僵了僵,道:“倒也不用说得那般难听—— 阿姊也知道,元元跟我并非心甘情愿,如今朕与她事实未定,朕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乐平公主咽下口中的甜酥,不以为然道:“我昨夜都问过她了,她说陛下与杨玄感两人的事,其实是朝廷和弘农杨氏的矛盾,她在当中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事她看得很明白,陛下放心!” 杨广松下一口气来,回道:“只要她不插手就好!” 乐平公主心下动了动,问道:“怎么——陛下当真要借此机会惩戒楚王么?” 杨广哼了一声,道:“什么楚王?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待阿谀之词——他倒是受得心安理得。” 乐平公主开口道:“营建东都,是为了千秋大业,陛下若因累死劳工便要惩治杨素,只怕在世人看来,陛下有推责之嫌。” 杨广一愣,这营建东都到底是他下的旨意,若说有罪,他也得承担一半。 杨素累死劳工,他受了惩治,他的罪责自然就消了,可杨广呢? 当然,世间没有人敢追究杨广的罪责,但罪在人心,杨广也没有办法。 看来这一次,趁着世人还不知道此事,只能先将这次罪过隐去。 思及至此,杨广点了点头,对着乐平公主,道:“阿姊说得是,朕为主君,自然不能推责,有罪一担,有功一起受。” 看来还得再赏杨素一次,保住杨素的体面,也是保住朝廷的体面,有功一起受嘛! 乐平公主笑了笑,只淡淡说了一句:“陛下英明。” 过了两日,将作大监宇文恺与杨玄感一起到了江都宫,杨玄感替他父亲汇报关于洛阳城修建的状况,杨广听罢很是高兴,好好夸赞了杨素一番。 至于太子杨昭写得那封弹劾杨素的奏折,杨广和杨玄感都很默契的提都没提。 此时正赶上过年,普天同庆,整个江都城装点一新,满城欢腾。 宫中大宴一场接着一场,夜夜笙歌,日日欢醉,直到过了大年初十,杨广才肯歇下来,放众臣回府好好休息几日。 满宫丝竹宴乐之声,肖元元烦不胜烦,早在大年初二,就非要带着乐平公主回临水园躲清净去了。 离开了江都宫,肖元元和乐平公主及宇文娥英三人,就住在临水园里,偶尔也会请些乐伎来弹乐歌舞,相比于在江都宫要清净自在的多。 今日天色晴好,宇文娥英带着人去放风筝去了,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侍弄着剪下的山茶花枝,红的艳丽,白得清雅,朵型浑圆肥硕,可谓花中精品,足见养护上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肖元元一手执着红色山茶,一手执着白色山茶,皱眉道:“这红白两色不好配,这花好难插呀!” 乐平公主给她出主意道:“既然不好配色,为何要强融在一起,你干脆把它们两种颜色分开插瓶好了。”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又试着摆弄花朵的朝向,希望找到一个合适角度,让这两种配色看起来相合一点。 “花都摘下来了,若插不好,多浪费呀!”肖元元叹息道。 乐平公主不解地问道:“为何非要剪下来插花呢?由它长在地上不好么?” 肖元元幽怨地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 乐平公主一怔,肖元元接着抱怨道:“这花明明在富甲园长得好好的,要不是想给你看看,我才不舍得让人带着花苞剪下来呢!” 乐平公主噎了噎,没敢回声。 沉默了一会儿,乐平公主问道:“我听说宫里的宴饮已经停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去?” 肖元元烦躁地扇了手上茶花一巴掌,问道:“你就这么住不惯临水园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窗外的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无怪乎宇文娥英喜欢这里,住下来就不肯走了。 乐平公主却不能如此任性,她怕在这里待得久了,会动摇她心中的想法,会忍不住想和肖元元就这么天长地久的过下去。 但是,这个想法注定是会落空的,且不说她自觉天命不永,她盘算了百次千次,唯有把肖元元交给杨广是最为妥当的,她自以为不能为了一时的欢心,就此误了肖元元的后半生。 乐平公主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肖元元软下了口气,道:“我不是要怪你,你要是真不住惯,我就随你回宫去好了。” 乐平公主心底一软,转而又硬下心来,道了一声:“好——那这两天你来安排一下。” 第1209章 探望 正说着,白鹭子走了进来,朝着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回公主,陛下派人前来探望公主,不知公主是否要见?” 乐平公主回道:“跟来人说,本宫无恙,多谢陛下关怀。” 平日里杨广也经常派人过来问讯一声,也偶尔赐一些番邦进贡的珠宝过来,乐平公主一般都欣然收下,然后回一句话便打发来人走了。 但这一次,那白鹭子却没有走,说道:“公主——这次来人不是宫中的女官,而是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他是天子近臣,不好随意打发。”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沉声道:“请进来吧。”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传话了。 肖元元不解道:“宇文述?公主何时与朝臣走得这般近了?” 乐平公主回道:“我与他并不相熟。” 肖元元不解道:“那他来找你做什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既然陛下让他来的,就问问他吧。” 不多时,白鹭子便将宇文述带了进来,一进门宇文述便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乐平公主淡淡应了一声:“许国公不必多礼,平身!白鹭子,给许国公赐座。” 白鹭子应了一声,肖元元扭头朝他们二人之间看了一眼,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山茶花,装作一个隐形人。 “谢公主——”宇文述应罢,便跟着白鹭子,坐到了客座上。 宇文述看了看肖元元,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这里分外清雅,当真是一处修养身心的好地方呀!” 乐平公主没有心情和宇文述客套,直接说道:“本宫久不回宫中,不知陛下在江都宫可还安好?” 宇文述赶忙回道:“陛下一切都好,只是近来日日醉酒,精神有些不济……陛下说想念长公主了,便差臣特来探望。”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饮酒不宜过量,当有节制,你替本宫跟陛下传个话去,让陛下保重龙体,少饮些酒吧。” 乐平公主完全没有接回宫的话茬,只一味把话题往杨广酗酒上引,宇文述便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 于是,宇文述回道:“长公主慈心昭彰,陛下一定会听长公主的话的。”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一直希望我们姊弟几人能够和睦共处,如今本宫与陛下这一辈枝叶零落……说来是本宫无能,护不住弟弟妹妹!” 肖元元疑惑地看了看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和宇文述并不相熟,这番话未必交浅言深,说得不大合宜。 宇文述眼睛一亮,赶忙道:“是啊,臣还记得当初年节时参加宫宴,臣在远处,遥遥望见天家景象。 当时圣皇圣后并肩而坐,一旁的五子四女,外加王妃和驸马,如云如簇,好不热闹,那才是国泰民安的气象……” 说到这里,宇文述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往回找补道:“如今陛下才刚登基,日后必定也能枝繁叶茂。” 乐平公主笑着摆了摆手,道:“本宫这里又不是御前,闲话几句不要紧的,许国公不必担心。” 宇文述讪讪笑道:“长公主仁善,一心想爱护弟妹,奈何肖小作乱,世事无常。” 乐平公主不动声色,问道:“对了,本宫你一件事,那个杨玄感离开江都了么?” 宇文述愣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回道:“呃……尚未离开江都,臣听陛下说,说要留他过了上元节再走。” 乐平公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宇文述赶忙问道:“长公主和那杨玄感相熟么?”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说不上相熟,不过他到底是楚国公的长子,他的母亲与本宫的母亲交好,我也知他性子刚直。 他父亲虽不是个东西,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 宇文述脸色变了变,喉间干涩道:“是啊,年轻人嘛,总比我们这些老头子要可爱些。”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年轻人和年轻人也有不同的,世家子弟中,杨玄感是其中佼佼。 他本就颇有才干,甚得令名,日后必能成为弘农杨氏的家主,出将入相也是指日可待。” 宇文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顿了顿,恢复了神色,说道:“臣今日来探望长公主,见长公主身体康泰,心中不甚欣喜,甚感安慰。 即如此,臣也好跟陛下交差,就此告辞。” 乐平公主微微颔首,道:“既然许国公有事在身,本宫就不多留许国公了,白鹭子——” 白鹭子应声道:“奴婢在——” 乐平公主吩咐道:“好好替本宫送送许国公。” 白鹭子应道:“是。” 宇文述起身,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跟着白鹭子朝阁下走去。 乐平公主和宇文述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肖元元听得云里雾里,待宇文述下了楼去,肖元元凑到乐平公主身边,问道:“公主——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呀?” 乐平公主眉间带着一抹忧色,顿了顿又挤出一丝笑来,对着肖元元道:“没什么——” 肖元元哼道:“你少糊弄我,我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你们两个说话反应都不正常。” 乐平公主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你记得苏威的《六条诏书》么?” 肖元元点头,回道:“记得的。” 乐平公主回道:“宇文述早年追随陛下,忠心不二,且立下大功。 陛下即位之后,本欲将宇文述做右仆射,苏威为纳言。 我一力阻止,派人去寻了他家的错处,转奏陛下—— 陛下虽不知我为何要针对宇文述,但见我如此坚持,他便遂了我的心意,让苏威做了右仆射,至于宇文述—— 封了一个许国公的爵位,任为左卫大将军。” 肖元元不解,问道:“左卫大将军,官大么?”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不算小,从三品,但相比于他对陛下的情份,和对陛下的功劳而言,确实有些小了。” 第1210章 求官 肖元元蹙眉气道:“就为扶持苏威上位,公主就擅自插手朝堂用人了?”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道:“你忘了宇文化及了吗?” 肖元元一愣,她确实跟乐平公主说过,杨广死于宇文化及之手。 乐平公主道:“宇文化及是宇文述的长子,轻薄浪荡,胆小无耻,我曾想让陛下处治这个宇文化及,以绝后患。 可他小毛病不断,大毛病不犯,我也没办法,只好从他爹身上下手,不让他家发迹,他便没有造反的能力。”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针对宇文述所做的事,宇文述知道么?”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他应该不知道,不然今天也不会过来讨好,暗示我替他说话。” “啥?”肖元元一脸不解,道:“他怎么暗示你了?” 乐平公主道:“陛下曾经当着众人说过,他之所以任用苏威,乃是我一力主荐。 所以宇文述便以为我能左右陛下用人。 这左卫大将军只有从三品,他心中定是不服气的,我本想着他可能会求一个正二品的上将军,谁知他的野心这般大,直接把目光放到了左仆射的位子上。”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道:“所以公主便试探了他一下,而他故意说起公主的弟妹如何,是为了给杨素上眼药。 他以为三个皇子皆折于弘农杨氏,公主定是忌恨杨素的。 而他今日特来投效,若公主真能左右陛下用人,除掉杨素,那宇文述就能取而代之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故意提到杨玄感,且不说弘农杨氏其他房的青年子弟,单凭杨玄感一人,他有身世,有才干,再想想宇文述的那三个无才无德的儿子,他自己都没脸提!” 肖元元面色不善,道:“所以说……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公主你提拔了苏威,打压了宇文述,顺便又给杨素使了一个绊子,是么?” 乐平公主有些心虚,但又疑问道:“杨素?” 肖元元道:“我说呢,陛下怎么对杨玄感的态度那般异常的好! 陛下这次明显是想敲打杨素的,这次见杨玄感,陛下就算不会大发雷霆,也不会给杨玄感多好的脸色。 公主,是不是你跟陛下说了什么,才使得他们维持着表面一团和气。” 乐平公主问道:“他们一团和气不好么?” “有什么好的呀!”肖元元急道:“他们这类人,在咬你一口之前,都会先迷惑你的。 现在叫得越亲,咬你的时候就越狠,还不如让他们直接把问题都摆出来,起码彼此心里都有个数。 什么叫猜疑链,猜来猜去,最终会出大事的!” 乐平公主公主顿了顿,沉声道:“你原来这般担心他呀!”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愤然道:“我担心谁呀,我担心的是你——你干嘛要把自己搅进去呀! 你力荐苏威,我可以当你是广结善缘。 你打压宇文述,我可以当你是未雨绸缪。 杨素的事你掺和什么呀?陛下是当权者,他比你更恨杨素,你不用担心他会放过弘农杨氏,你干嘛要去插手他们之间的龙虎斗啊!” 乐平公主平静地看着肖元元,等着她把话说完,乐平公主才慢慢道:“我就插手了,你急什么呀?” “你……”肖元元气得一噎,道:“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明白吗?你管他们那些破事做什么?” 乐平公主拉过肖元元的手,贴到了脸上,缓缓说道:“我若是不管,你就要去管了,尽管你口口声声地说,他们之的争斗你不会掺和其中。 可你眼见朋友遭难,难道你能忍住不去给杨玄感说好话么?” 与其让肖元元因此与杨广生了嫌隙,不如乐平公主直接替肖元元出手,将此事糊弄过去。 肖元元抽回手,道:“公主,我好像不认识你——” “元元——”乐平公主叫了一声。 肖元元攥紧了手,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可你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皇家身份,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杨氏江山。” 乐平公主的眸光黯了黯,回道:“我本来就是啊,我为何要忘记身份?” 肖元元眼中泪光盈盈,问道:“所以——你从来都没想过跟我去桃花源,都是哄我的,对么?” 乐平公主道:“我想过的,我真得想过……跟你一起走的!” “可是,这个决定太脆弱了,现实里任何一点变动都会让你改变主意,对不对!”肖元元质问道。 乐平公主沉默了下来,别过脸去,肖元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乐平公主的回答,她缓缓站起了身,道:“公主想回宫就回去吧!” 肖元元说完,便急步往外走了,仿佛晚走一步,就会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一样。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消失的方向呆愣了半天,直到白鹭子看到肖元元离开时的神色不对,赶忙上楼来查看,乐平公主仍然呆愣在原地。 “公主——你没事吧!”白鹭子担忧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看向白鹭子,无力道:“收拾一下吧,今日回宫,还有……派人把娥英叫回来,叫她回宫去!” 白鹭子迟疑了一下,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安排了。 乐平公主很快便回了宫,不声不响,如同没有来过一般。 这一夜,正月十一,皎皎半轮月,映得湖面月光粼粼,碎玉满湖。 杨广赶到临水园时,肖元元脚下已是满地的空酒瓶,杨广额间跳了跳,走上前便夺了肖元元手里仅剩的半瓶酒。 “你还有心情喝酒——”杨广责怪道:“阿姊回宫便闭门不见人,朕去看她都吃了闭门羹,你怎么惹她了?” 肖元元认清了眼前的杨广,不悦道:“黑灯瞎火的,你来做什么——赶紧走!” 杨广气道:“这天下都是朕的,你竟敢赶朕走?” 肖元元上手便推,气道:“我就要赶你走,我是酒疯子,酒疯子说醉话不犯法!” 第1211章 西游 一旁的小十四和芸果儿赶忙上前拉住肖元元,小十四不住的劝道:“家主,家主你醒醒,这是陛下,不可无礼呀!” 有着小十四和芸果儿二人相阻,杨广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开口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朕倒真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肖元元见挣扎不过,渐渐停了来,听到杨广如此,不由得嘴一扁,眼泪汪汪道:“杨广,你欠我的,你欠我好多东西——” 肖元元直呼杨广名讳,杨广竟不觉得奇怪,问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肖元元睁着迷茫的大眼,说话断断续续,往杨广那边靠。 见肖元元不再挣扎,小十四和芸果儿也渐渐卸下了力,扶着肖元元坐了下来。 肖元元探身朝杨广身边靠去,直到挨了上去,肖元元醉醺醺地开口道:“他们说我那药——要半年才能制好。 我以前的药都被公主拿走了,你能不能帮我拿回来!” 杨广闻言脸色一滞,出口呵道:“你休想。” 肖元元轻轻‘切’了一声,撤回了身子,离杨广远了一些,嘲讽道:“你——你们全家,都净会说好听的骗人,说什么我想要都给我…… 我想要瓶药你都不给,说话不算话,亏你还是个当皇帝的。” 杨广一怔,当即反驳道:“说话不算话的人是你吧,咱们的交易做的好好的,你说死就死,明明是你不讲道理。” 肖元元气出泪来,吼道:“我都喝醉了,你还跟我讲道理……” 肖元元说着,一踢腿就将地上的酒瓶朝杨广踢去,杨广躲都没躲,眼睁睁肖元元一脚踢到瓶子上,又疼得缩回了脚去。 一旁的小十四‘哎呀’一声,连忙上前查看,哄道:“家主别喝了,十四扶您回去休息吧!” 杨广看着滚过来的酒瓶,上脚踩了踩,又往旁边一踢,果然那酒瓶子重量不轻。 肖元元抱住小十四,痛哭道:“我也想休息,可我睡不着,喝酒也睡不着……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为什么我喝不醉啊——” 小十四拍着肖元元的背,哄道:“家主醉了,家主早就醉了,十四给家主陪床好不好,家主不要喝了!” 杨广拧了拧眉,上前拨开小十四,双手钳制着肖元元的双肩,盯着肖元元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次你们又怎么了?” 肖元元泪眼模糊,定定看着杨广,问道:“她为什么不让我死呢? 明明我可以一直陪着她,开开心心地过下去,等她走了,我也就了了心事,她为什么连最后的日子都不给我——” 杨广的的紧了紧,缓了缓声问道:“无缘无故的,你怎又想到去死了呢?” “我没有——”肖元元委屈道:“我一直都顺着她的,她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杨广问道:“可她若让你活着呢?” 肖元元反应了一会儿,回道:“没有她——我待不下去!” 肖元元看着杨广,似是找到了出气口,抓着杨广的领口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她的——” 杨广面沉如水,冷声道:“肖元元,朕明日会派人过来接管临水园,朕也不许你死!” 肖元元放开杨广的领口,又去扯杨广的衣袖,边扯边道:“我才不死呢! 九九八十一难,我都经了八十难了,就算知道那经取回去没什么用,我也想知道那经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不舒服,你放开我!” 杨广松开肖元元,肖元元身形晃了晃,又去找没喝完的酒瓶。 杨广没有听懂,问道:“什么经?什么难?” 肖元元灌了一大口酒,呵呵笑了笑,道:“从前有个和尚——叫唐三藏,他听说西天有大乘佛经可以普渡众生。 于是他一路西行,从长安到西天,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取到了真经……” 杨广道:“然后呢?” 肖元元笑道:“然后他们都成佛了呀!” “他们?”杨广问道:“唐三藏是三个人么?” 第1212章 傻子 肖元元被逗笑了,说道:“我跟你讲,这个故事可好玩儿了,那个唐三藏是个关系户,他本就是如来座下的弟子,犯了错转世成人。 如来为了让他正大光明的回灵山,搞了一个西天取经—— 为了增加取经的趣味性,那如来还故意造谣,说吃一口唐僧肉,就能长生不老。 结果搞得路上一堆妖精出来抢唐僧——明明三年就能走完的取经路,生生走了十几年。 你说那如来是不是闲得!” 杨广听着不由得笑了笑,道:“他不是转世成人了么?怎么打得过妖精啊?” 肖元元道:“他有徒弟啊,大徒弟是一只猴妖,可厉害了!” 杨广面色沉了沉,问道:“那你呢?你说你八十一难走了八十难,等你取完经之后,是不是也要回灵山成佛去了?” 肖元元闻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的肉又不能长生不老,不然我割一块给她吃—— 我不是唐三藏,我没有要取得经,我也没有孙悟空,我只是一个傻子…… 我傻乎乎地对她好,为了她我什么都答应了,她却为我多活几日都不肯—— 你说她要干什么呀,她连自己都顾不好,还非要去管什么兄弟姊妹。 苏威关她什么事?宇文述关她什么事?她不知道朝廷这浑水能淹死人么! 她为什么要管你,你又不是什么好人,呜呜呜——” 听到这里,杨广大致明白了肖元元与乐平公主之间的争执所为何事了。 杨广上前用手擦了擦肖元元的脸,安慰道:“不要怕,朕是不会薄待阿姊的,就算没有你,朕与阿姊也是世间最亲近的姊弟。” 肖元元恍惚了一阵,回道:“是啊,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会好好的,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不是的,元元——”杨广真切道:“我和阿姊,还有很多人都离不开你,你来到这里不是白来的,你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十五年啊,你来到这里十五年,你的身体和魂魄早已融入到这个世界,你的诸多事迹都留在这一代人的心里。 元元,不要走了,留下来吧!” 肖元元心中似被一根绳索紧紧绑着,听完杨广的话,那根绳索不知为何竟松了松,似是身上卸了一道力,肖元元顿觉身子一阵疲累,伏在案上倒了下去。 杨广观察了一番,确认肖元元是醉酒睡着,并无大碍,上前抱起肖元元往床前走去。 小十四和芸果儿一慌,连忙上前拦道:“陛下——” 杨广没有理会,只是将肖元元轻轻放回到床上,转头回道:“照看好她。” 小十四和芸果儿连忙伏身应道:“是——” 安顿好肖元元,杨广便起身回宫去了。 江都宫,杨广夜不成眠,直至月已西斜,杨广起身走到殿外桂树底下,思忖许久。 不知何时,萧皇后也身披外袍走了出来,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杨广回头看向萧皇后,沉默了一下,回道:“阿环,让元元跟着阿姊走吧!” 萧皇后怀中抱着大氅,正欲帮杨广把大氅披上,听到这话手不由得顿了顿,但还是将大氅披在了杨广身上。 萧皇后有些负气道:“陛下这个决定,与妾有什么相干?” 杨广揽过萧皇后,缓缓道:“朕知道——你孤身一人在宫中,日后要面对诸多妃嫔,要应对朝内朝外诸方势力,还要平衡朕与兰陵萧氏之间的关系,难免心力交瘁。 你希望元元入宫来陪你,她才能出众,没有背景,心地也好,可是……” 萧皇后顿了顿,问道:“可是什么?” 杨广顿了顿,慢慢道:“朕不忍心。” 萧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你心疼她?” 杨广轻轻‘嗯’了一声,道:“让她如愿吧!” 萧皇后朝着杨广身边靠了靠,慢慢道:“陛下既然决意如此,妾自当遵从。 那公主那边……怎么说?” 杨广开口道:“我不愿强人所难,更不想让元元从此恨朕,朕会送她们二人一起往长乐宫,保证她们此生尊荣,绝不薄待,只要她们好生活着。” 萧皇后担忧道:“商行呢?陛下准备交给阿珏一个人么?陛下知道的,商行的事阿珏一个人做不来的—— 陛下的大业,离不开商行啊!” 杨广犹豫了一下,萧皇后接着道:“陛下想一统天下,定鼎万年基业,震烁古今,难道就要因为一时的心软,就此放弃么?” 杨广想了想,回道:“元元已经在向萧珏传授经商之道了,只要朕与她说一下,她会帮忙先把商行开起来的。” “开起来就行了么?”萧皇后反问道:“商行的目的是赚钱,这种本事没有经年累月积累是做不到的。 不是妾不相信萧珏,而是元元实在无可替代。” 杨广沉默不语,萧皇后接着问道:“对了,妾还不知道——公主突然搬回了宫里,可是临水园那边出了什么事?” 杨广想了想,解释道:“阿姊力荐苏威为相,此事被元元得知,元元觉得阿姊不该插手朝堂,两人便吵了一顿。” 萧皇后闻言皱了皱眉,道:“这便是元元的不是了,公主是皇家贵女,又是陛下的亲阿姊,当阿姊的为陛下出些主意算什么大事! 古有平阳公主和汉武帝姊弟同心,传扬至今,更何况公主也是为了陛下好,元元也是太过谨慎了。” 顿了顿,萧皇后又道:“陛下,妾觉得公主和元元其实并不相配,她们在一起所思所想相差甚大。 单就为了这点小事,便能让二人离心,甚至把公主都气得回宫了—— 如今公主和元元身子都伤了大半,焉知不是这些年来她个互相折磨的缘故。” 杨广分辩道:“可她们相差如此大,仍然还记挂着对方,朕又怎么忍心插足呢? 更何况,元元的心思与常人不同,莫说是阿姊,即便是朕不也常常与她争执么?” 萧皇后道:“陛下与公主不同,陛下胸怀四海,即便所思所想与元元相差甚远,都能包容于她。 相较而言,妾时常觉得,公主只一味让元元退让,有时对元元也过于苛责了。” 杨广的心思不由得动摇了起来,转头看了看萧皇后,萧皇后趁机道:“其实公主和元元这一次的离心,兴许是一件好事—— 不妨借这个机会,让元元对公主的爱慕之心渐渐冷下来,反正元元与陛下有约在先,待他日迎元元入宫时,她的抗拒之心也不会太过强烈。” 杨广脑中一片混乱,萧皇后顿了顿,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万不能以一时的不忍之心,坏了大事啊!” 杨广摇了摇头,想驱散心中不纠结与不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看向萧皇后,道:“眼下还早,阿环你先宫去睡吧,朕想静一静。” 萧皇后点了点头,知道再说下去,只怕会惹得杨广厌烦,于是应道:“夜里风凉,陛下也别待的太久,早些回去!” 杨广‘嗯’了一声,回道:“朕知道了。” 萧皇后交待完,便依言转身回殿中补眠去了。 杨广在院中又待了一会儿,便回了殿,这次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杨广早早起身,洗漱之后径直往翠澜苑走去。 这次乐平公主没有再将拒之门外,让宫人引杨广进来,还为他备了早膳。 乐平公主静静地看着杨广用着早膳,一言不发,直到杨广吃完之后漱了口,才开口问道:“听说昨日陛下来找过我,今日又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杨广用丝巾擦了擦嘴角,开口道:“洛阳城已经正式建成,紫微宫也修好了,那边风景怡人,气候舒适,即不像江都这般潮气大,也不像大兴那般风霜重,最是适宜阿姊养病。 朕为阿姊选一处上好的府阺,等春暖花开之时,阿姊便随朕一起去洛阳吧。” 乐平公主眸色低垂,开口道:“我已经决定了,过了上元节就回长乐宫去,洛阳城……我便不去了!” 第1213章 恩人 杨广再次劝道:“朕知道阿姊心系李小孩儿,改日朕便下旨,封李小孩儿为郡主,让李敏带到紫微宫去,阿姊也不用来回奔波了。” 乐平公主淡淡拒绝道:“不必了,李小孩儿到底是宇文家的血脉,我不想让她过于显露于人前,免得因她之故,为陛下惹来非议。 我只愿她平安顺遂,一生无忧就好。 至于洛阳城……李小孩儿年纪尚小,行不得远路,否则我也不会将她交于李敏,我们这些当大人奔波些倒也无妨,就别去折腾小孩子了。” 杨广见乐平公主没有听懂,干脆直接道:“阿姊,你没有明白朕的意思,朕的意思是——此次是朕……拜托阿姊去往洛阳。”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问道:“我去洛阳做什么?” 杨广回道:“萧珏说洛阳属大隋腹地,若要新建商行,洛阳是最好的根据点,元元……也要到洛阳去。”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她的事——与我应该没什么相干了!” 杨广咽下半口气,道:“阿姊,朕觉得……你把元元托付于朕,此事还是罢了!” 乐平公主怔怔看着杨广,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为什么?” 杨广挤出一丝笑来,道:“朕不想做一个恶人!”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问道:“陛下救人一命,怎就算恶人了?” 杨广缓缓道:“阿姊,朕不是看不出来,你们二人是不可能完全放弃彼此的。 就算阿姊你费尽力气把元元推向朕,你的心里依旧确定你还爱着她,而她也是。 那朕算什么?不是恶人又算是什么?”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回道:“抱歉阿摩,是我妄念了!” 杨广心底软了一瞬,开口说道:“阿姊你放心,就算元元不入宫,朕也会尽全力护着你和她,你只管和她好好过活……什么也不用想。 待她帮朕建起了商行,朕亲自为你们建一处桃花源。” 乐平公主鼻尖一酸,瞬时落下泪来,乐平公主别过脸去,用丝巾拭着泪,喉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杨广见状,不由上前扶住乐平公主,担忧地叫了一声:“阿姊——” 乐平公主努力平复下心绪,摆了摆手,示意杨广坐下。 杨广只好先坐到一边,看着乐平公主慢慢恢复了过来,又道:“阿姊不必担忧日后的处境,朕既然做出承诺,必不相负。”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忍声道:“阿摩,你错了——我与元元之间的障碍从来不是你,而是性与爱,是生与死,还有那不为所知的天命。 我们之间相差的不是权势地位,不是脾气心性,而是漫漫无尽的岁月长河。 她用情太深,我若不提前打断她的念想,我死之后,她会如何? 你能看她一时,能看她一世么?到时即便强留她在这世间,她活着与死了又什么区别呢? 阿摩,你不是恶人,你是我和元元的恩人,到时候,只有你能让她重拾信念地活下去……” 杨广犹豫道:“可是朕……阿姊,朕不想为难她!昨夜朕去看了元元——她难过极了!” 乐平公主眼中闪过一抹不忍,道:“会过去的,待我回了长乐宫,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一年的上元节,江都城分外热闹,城内长街灯火通明,城外河中也是花灯遍布,龙舟挂彩。周边各州不少百姓到江都城来观看河灯,一时间江都城人满为患。 幸而有着天子禁军帮着维护治安,才没有闹出大乱子来。 上元节后,繁华落尽,才正月十八,乐平公主便带着宇文娥英启程回长乐宫去了。 临走那日,杨广携皇后出城相送,肖元元也听闻了消息早早赶来,却与乐平公主一句也没有说,只拉着宇文娥英叮嘱不停: “路上千万小心,若是大兴城待得烦了,就把李小孩儿扔下回临水园来,这临水园我会派人守着,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宇文娥英泪光盈盈,叫了一声:“元元——我们还能相见么?你会去大兴城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兴许会去的,不过最近有些忙,过两天我就得往洛阳去,那边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料理不完……你可以来洛阳啊!” 宇文娥英上前抱住肖元元,不知何时,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小娘子,如今已经长得比肖元元还要高半头了。 宇文娥英抱着肖元元道:“元元,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罢,宇文娥英松开肖元元,肖元元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杨玄感,道:“杨兄,此去路远,劳烦你照看好公主和郡主。” 杨玄感在一旁笑道:“那是自然,元元放心。” 正在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白鹭子的声音:“郡主,咱们该上路了!” 宇文娥英看了看不远处的杨广和乐平公主,朝肖元元问道:“你不去跟母亲告个别么?”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道:“算了,不去了,时间不早了,你该上车了。” “元元——”宇文娥英又叫了一声。 肖元元轻轻推了推宇文娥英,道:“快走吧!” 宇文娥英依依不舍地看了肖元元一眼,便转身朝乐平公主走去。 杨玄感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肖元元颔首示礼,道了一声:“杨兄保重,一路平安。” 杨玄感笑道:“你放心,改日得了空,我便来看你。” 肖元元笑着应道:“好。” 话毕,杨玄感便也朝杨广处走去,到了杨广跟前行了拜礼,杨广又交待了几句,杨玄感领命,然后上马走到马队前方带路。 一声令下,马队徐徐向前驶去,肖元元站在原处,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渐渐地再也看不见。 不知何时,杨广和萧皇后已经走到肖元元身边,肖元元回过神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陛下,姐姐——” 萧皇后上前扶住,拉着肖元元的手叹息道:“你要是难过就跟本宫说,不必强逞着—— 对了,你搬到宫里来吧,有本宫陪着你,总好过你一个人待在临水园里。” 第1214章 丧气话 肖元元笑了笑,道:“多谢姐姐体恤,我一切都好。至于入宫……过几日我要和阿珏先行一步往洛阳去,那边的盐厂要先建起来了!” “啊?”萧皇后有些不解,看向杨广。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会让许国公先去洛阳,你们在洛阳若有什么麻烦之处,尽可以去找他,他会行一切方便给你们。” 肖元元朝着杨广行了一礼,道:“多谢陛下。” 杨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对着肖元元道:“元元,借一步说话。” 肖元元愣了一下,看了看萧皇后,只见萧皇后微微笑了笑,道:“陛下,妾先回车上休息片刻。” 杨广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萧皇后拍了拍肖元元的手,便转身离开了。 萧皇后走后,杨广低声问道:“这几日,你还好么?” 肖元元回道:“挺好的,陛下不是往我的临水园派了人么?” 杨广沉默了一阵,道:“你和萧珏去洛阳,朕不放心。” 肖元元道:“陛下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奉旨行商,到哪里都有便宜之权,就算有什么麻烦,不还有陛下你么?” 杨广道:“我担心的是你——阿姊她……” 肖元元垂了垂眸,回道:“我答应过陛下要帮你建起商行,便会说到做到。 至于公主……由她去吧!” 杨广眉心紧了紧,问道:“元元,实话与我说,关于入宫为妃的事,是不是你的拖延之计?为得就是让阿姊安心?” 肖元元没有应声,杨广微微叹了一声,道:“朕曾与阿姊说过,朕不想在你眼里变成一个恶人,强迫你做什么事情。 朕愿意成全你们,可是……阿姊不同意。”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陛下放心,我与公主的分歧另有内情,陛下不是恶人。” 杨广闻言笑了笑,道:“阿姊也是这么说的……” 肖元元一脸的平静,平静地有些诡异,杨广顿时笑不出来了,担忧地叫了一声:“元元——你怎么了?” 肖元元道:“没事。” 杨广道:“这两天你入宫来吧——” 肖元元疑惑地看向杨广,杨广接着解释道:“你这一走带走了萧珏,朕便对商行之事一无所知了,趁着你还在江都,你要与朕好好说说关于商行的前景。” 肖元元不悦道:“我之前不是把商行的大略方向都讲与陛下了么,陛下还要听什么?” 杨广道:“你讲都是前景大好,如你所言——画大饼,朕想听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肖元元不解道:“陛下不想听好话,难道想听些丧气话?” 杨广点头,道:“就算是丧气话,起码也是有备无患,朕心里也能提前做个准备。” 肖元元不赞同,道:“可我们做生意最怕说丧气话,丧气话说多了,就把财神气跑了!” 杨广一噎,道:“你们做生意怎么这么多规矩?该不会是你不想见朕,故意寻个理由打发朕吧?” 肖元元定定看着杨广,道:“随陛下怎么想,事关财运,反正我是不会说丧气话的。” 杨广笑着点头,道:“好好好,朕也不为难你,这样吧——反正你每日都要与萧珏开什么碰头会,你就到宫来开嘛,让朕顺便也听听你们在讲什么。” 肖元元微微吐出一口气来,道:“行——那就去皇后娘娘宫里讲吧。” 杨广调笑道:“你不该叫姐姐么?” 肖元元道:“不习惯,姐姐叫得久了,看到陛下我都忍不住叫你姐夫,别扭死了!” 肖元元的神色有些不耐烦,正想找理由离开,杨广突然道:“对了,你不是一直想找孙医倌么?朕下旨召他回来了,预计这两天能到江都,让他好好治治你睡不着的毛病。” 肖元元有些好奇道:“孙医倌有这般好的医术,陛下怎么让他进太医院呢?” 杨广道:“不知道,改日朕去问问,之后告诉你。” 肖元元怔了怔,道:“我就是多嘴问一句,没别的意思,陛下不用帮我问。” 杨广愣了一下,道:“好吧。” 说罢,肖元元实在不想再与杨广谈下去,寻了个借口,回临水园去了。 之后几天,肖元元进了两趟宫,敷衍了杨广一番,就开始收拾行装,还未出正月,肖元元便跟着萧珏往洛阳城去了。 洛阳城早在正月初六就已经竣工,本来杨广也能早早去看看新都的气象,但是为了庆祝东都新立,为表正式,杨广命杨素、牛弘、宇文恺等人制定车马衣冠定式。 之前朝臣入殿,衣冠不统一,平时入朝穿戴都家中自备的衣饰。 杨广觉得这个样子十分不体面,所以下才下规定上朝的官员需要身着朝服,依照文武品阶,三公亲王,直至下吏,都规定了相关的衣冠制度。 不止如此,身份的高低不但决定你能穿什么样的衣服,还能决定你平时所驾的马车规制,通过这一番制度规训,明确了阶级尊卑,上下有别。 杨广向来心急,一番命令下去,宇文恺和牛弘等人便快马加鞭,耗费大量民资民材为杨广配置新的御驾,待一切都准备好,已经到了三月中旬。 直到这时,杨广才从江都出发,走陆路,一路彰显着皇家气象,往洛阳城去了。 相比于御驾这种走两步,歇一步的情况,肖元元仅用了十天便从江都赶到了洛阳城。 在近两月里,她与萧珏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先是拿着杨广诏令到了江南造船厂,踢了一些没必要但后台硬的主管,换上了自己的人。 接着,又派人到齐州、扬州、蜀地、徽州等地遍寻盐商,预定粗盐,并且催促盐厂迅速开工。 与此同时,肖元元趁着新都初建,没什么人气,迅速低价买下了城中大片的地皮,留做以后建成商行的根据地。 待杨广带着上万车马慢悠悠地从江都走到洛阳的时候,整个洛阳城已经快是大业商行的天下。 大业商行,是肖元元给商业所起名字,简单直接,杨广也十分喜欢。 第1215章 罢工 大业二年,夏四月二十六,御驾抵达东都洛阳。 不待休整,第二日,杨广便立于端门前,下旨大赦天下,减免当年全国租税。 一时间,圣誉载天,举国称颂。 这边的杨广志得意满,另一边肖元元却忙得焦头烂额。在外跑了大半天,到了傍晚还在致和堂跟各大主事开会—— 致和堂,是肖元元的办公加住所之地,眼下肖元元坐在正堂之中,对着底下一众的主管,朝船厂的周主管训话。 “船厂的这些老人了,是萧主管辛辛苦苦把他们从江都找过来帮忙的,不是来给我混日子摸鱼的。 现在船厂缺熟手,让他们以老带新,他们凭什么不愿意啊?”肖元元朝着船厂的周主管质问道。 船厂的周主管也是肖氏商行之前的主管,看到肖元元似是要发火,无奈地解释道:“人家木工师傅自己手艺凭什么要教给旁人?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自掘坟墓的事,谁都不会干的呀。” “自己的手艺?”肖元元严厉道:“没有我的图纸,他们的手艺有什么用? 若是他们几个能在我限定的时间内,造好我的要器具,我也不会去找新手来弄!” 一旁的萧珏小心地给肖元元递了一杯清火的冷茶,道:“家主——这件事急是急不来的,周主管也是尽了心了,你先喝杯茶吧!” 肖元元接过冷茶,一口气将茶杯里的茶喝了干净,看了萧珏一眼。 萧珏冲肖元元笑了笑,接过茶杯,道:“用人如治水,有时要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时则需要疏通淤塞,改道换流,你逼是逼不来的。” 这是肖元元跟萧珏提前打好的招呼,自从肖元元到了洛阳城,每日忙得头脚倒悬,再加上心绪郁结,时常管不住的脾气。 于是肖元元便与萧珏商定,一旦萧珏发现肖元元难抑火气的时候,萧珏就会出言打岔,帮她分散注意力。 一口冷茶下肚,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再看向那周主管,开口道:“周主管,你是不是觉得我让技工以老带新这事儿做得不厚道?” 周主管迟疑了一下,回道:“那些老技工的手艺不是白来的,人家摸索了几十年才悟出来的门道,凭白让他教给旁人,谁都不会愿意的。 就算咱们给他工钱,买得也是人家的力气,不是人家的技术啊!” 正是因为肖元元让船厂老师傅带新人做工,那些师傅怕自己手艺外传,丢了吃饭的本事,干脆罢了工,要挟商行。 船厂停工,损失巨大,所以肖元元今日才会有这般大的火气。 可是,船厂停工,说到底是因为肖元元的决策惹得船厂的技工不满,所以这周主管也觉得自己十分冤枉,于是心便不由自主的偏向了罢工的师傅们。 肖元元听罢,反常地没有生气,略略思忖了一番,语重心长道:“周主管,这个船厂是我从朝廷那里要过来的,十分重要。 船厂的事本该我亲手打理,你可知我为何交给了你?” 那周主管愣了一下,回道:“家主用我,自然是要我来管理人事,运营船厂。”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很对。 咱们商行太大了,除了船厂,还有钱庄、盐庄、河运、粮庄、布庄……太多了,我只有两只手两只脚忙不过来的。 我得有十只手、十只脚才行,所以我才找了你。 周主管,包括在场的各位主管,都是我的手,我的脚——但是,你们这些手和脚,只能有我一个脑袋。 所为手和脚,收起你们的道理理念,人文情怀,你们在可怜别人的同时,想一想我的要求是什么。 周主管,你我也是有情分的,所以我愿意提醒你一句,不听话的手和脚,我是会砍掉的!” 第1216章 想你 周主管的脸色变了变,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肖七娘还在时的雷厉手段,当时的肖元元坐在肖七娘身后,每日如菩萨一般,不想今日到了台前,性子竟然如此狠厉。 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吭声,萧珏开口解释道:“不怪家主生气,周主管也是老人了,这点小事也要搅扰到家主面前,甚至耽误了盐厂正常开工,确实说不过去。” 周主管怯怯地看了肖元元一眼,见肖元元冷着脸揉着额间,开口道:“萧主管说得是,我回去……再去劝劝他们——” 肖元元看向周主管,问道:“那盐厂要的那批器械,你什么时候能交出来?” 周主管一噎,顿了顿,看向盐厂的蔡主管,蔡主管也正盯着周主管。 可周主管也实在没办法,若真让那几个老木匠自己吭吭叽叽地造器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造好。 可盐厂那边等着开工,已经延误了! 周主管不敢说话,若是说实话,肖元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如果吹了牛,到时候完不成,肖元元照样饶不了他。 见周主管犹犹豫豫说不出话来,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明日午后,你单独来见我,我来想办法!” 周主管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家主。” 肖元元又把目光放到了盐厂蔡主管的身上,开口道:“蔡主管——” “在——”蔡主管一愣,没想到肖元元会叫到自己,连忙应道。 肖元元问道:“盐厂何时能开工?” 蔡主管一脸不解,回道:“可是……炼盐的一应器械还没有到位——” 肖元元瞪了蔡主管一眼,道:“是没有到位,但也不是全然没到位。 本来盐厂预计造二十条生产线,我去看了船厂那边的存货,相应的器械应该能凑两条生产线出来。 有两条就先用两条,其他的生产线后面可以慢慢建,当下——我要尽快看到精盐出市!” 蔡主管想了想,肖元元的要求并不是很难,当即应道:“家主放心,这条生产线我去亲自盯着,三天——不,两天——两天之后将精盐奉予家主。” 肖元元点舒了一口气,又看了其他的主管,一旁萧珏提醒道:“家主,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分了,不如今天先到这里,有事明天再说。” 肖元元想了想,今天的事大致已经清了,于是点了点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明日午后周主管到致和堂来。” 周主管应了一声:“是。” 肖元元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散了去,除了周主管,其他主管皆松了一口气,朝着肖元元拱手行礼,告辞离去。 坐在一旁的萧珏看着肖元元一脸疲惫,关心道:“我前前后后忙了两年,都不如你这两个月的进展快,你也不必对自己太过苛责了。” 肖元元揉着额间,眯着眼道:“你回去休息吧!” 萧珏看着肖元元一副累得不想说话在的样子,笑着回道:“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萧珏走后,肖元元草草用了些晚饭,回到书房便开始制定船厂的等级制度表,一边思索一边下笔,很快便投入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才放下笔来,一边看着自己制的等级示意图,身边的人默默为肖元元倒了一杯茶,肖元元听得声响,头也没回,下意识地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舒出一口气来。 “别忙了,早些休息吧!”身边一个声音传来。 肖元元闻声一抖,抚着胸口转头看去,满脸后怕,叫了一声:“陛下?” 杨广愣了一下,没想到肖元元看到他会是这个表情,缓了缓道:“好久不见!” 肖元元扶着书案费力地站了起来,不解地问道:“陛下怎么来了?何时来的?吓死我了!” 许是坐得太久,猛然站起时肖元元便有些身形不稳,杨广赶忙上前扶了扶道:“朕有那么可怕么?” 肖元元无语道:“黑灯瞎火的,屋里突然出现一个男的,换谁谁不怕呀!谁把陛下放进来的?十四娘呢?十四娘——” 小十四闻言,赶忙从书架后面绕了过来,叫了一声:“家主。”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吩咐道:“明日把门口的守卫全部辞退,再换一批来。” 小十四应道:“是。” 杨广不悦道:“肖元元,你是在当面打朕的脸么?” 肖元元看向杨广,问道:“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杨广不服气道:“朕难道不能来看看你么?” 肖元元点头,回道:“是啊,幸亏陛下只是来看看我,要是换作别有居心的,我现在还有命在么? 那几个吃干饭守卫不辞退,还留着他们放刺客来杀我么?” 杨广怔了一下,道:“也有道理——” 肖元元气道:“有什么道理呀?陛下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这里的守卫可没有认识你的呀!” 杨广讪讪笑道:“他们虽不认得朕,可他们认得萧珏啊!” “是萧珏带你进来的?”肖元元确认道。 杨广点了点头,指向十四娘道:“不信你问她,这里房子这么多,若不是萧珏带路,朕怎么能这么快找到你呢!” “罢了罢了!”肖元元没有心力纠结这件事,吩咐小十四去取了开水,引着杨广坐到桌前,沏了一壶新茶过来。 看着肖元元一整套沏茶的动作,杨广望得有些出神,直到肖元元将茶杯递了过来,杨广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 “你瘦了许多!”杨广道。 “嗯……事情太多,累的!”肖元元敷衍道。 杨广道:“你精神好像也不大好。” 肖元元抿了一口茶,道:“我忙了一整天,这都到晚上了,精神还能好到哪儿去?” 杨广也浅浅啜了一口茶,道:“朕回来四五天了,你怎么不来见朕呢?”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杨广,问道:“陛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广直直看向肖元元,道:“朕想说……朕想你了!” 肖元元的手顿了顿,面上表情丝毫未变,回道:“紫微宫里有佳丽三千,还不够陛下忙么?” 杨广垂下眸来,道:“没有什么佳丽三千,只有皇后……和你!” 肖元元不屑道:“陛下是不是以为,只要不给人名分,就等于没有!” 杨广听罢,顿时一噎,顿了顿才道:“这次是真的没有!”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不重要,陛下开心就好。” 杨广又是一噎,肖元元赶忙道:“陛下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事要跟陛下说——” “什么事?”杨广问道。 肖元元起身,从书案取了一份洛阳城的布局图出来,摊到杨广面前,道:“大兴城有东西二市,可供百姓采买。可是东都新建,一应的设施供应不足,我选了三处可做利市,陛下看看怎么样。” 杨广看向那图,肖元元指着图中一一指出道:“这里可做东市、这里是南市,还有这里可做北市。” 杨广不解道:“为何要选这三处?” 肖元元道:“因为这三处我都购买了地产,若是在这三处开通利市的话,我就赚大了。” 杨广当然知道肖元元是开玩笑的,于是笑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这三处我都去看过了,交通便利,距离适当,无论是走马还是行船,无论是往入朝,还是出城,这里都是最方便的。”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相信你的眼光,朕会找京都尹商议此事。” 顿了顿,杨广看了看那布局图,又道:“东市和南市,朕倒是能看明白,这北市为何要设在城外啊?” 肖元元指着城外处问道:“陛下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杨广看了看,明白了过来,道:“这是洛口。”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洛口水深,北市渠通洛口,可泊大船,运河一通,便可将南方货物直接运抵洛阳。 这里作为接迎港,装货卸货,仓库存储,填充运船补给,还有客栈歇脚……可做的生意简直多得数不过来。 把北市开在这里,来往客商就能省下一道入城的关卡,这个地方肯定能大火。” 杨广问:“说得这般好,你在这里买了不少地吧!” 肖元元轻咳了一声,道:“不瞒陛下,北市可卖的地皮里,九成的地契都在我手里。” 第1217章 二八 杨广失笑道:“你拿朝廷的钱,给你自己买地?” 肖元元不服气道:“陛下你可别瞎说,买地的钱都是我自己的钱。 我要是用朝廷的钱买地,那买下的地不也是朝廷的么?我没那么傻!” 杨广叹了一口气,道:“也好,你如此地肯下血本,看来那里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肖元元突然想了起来,问道:“对了,既然是萧珏带陛下过来的,他人呢?” 杨广回道:“朕不想让人打扰,便让他回去了,你找他有事么?” 肖元元道:“算了,一点小事,明日再说吧。” 杨广顿了顿,问道:“听说船厂那边出了些乱子,可要朕来帮你?” 关于船厂罢工的事,估计是萧珏告诉杨广的,肖元元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问道:“陛下准备怎么帮?” 杨广回道:“一群乱民而已,也不难处理的……” “停停停!”肖元元打断道:“这点小事,用不着陛下出手,我自己搞得定。” “你确定?”杨广道。 肖元元点头,道:“我若是搞不定,再去找陛下帮忙。” 杨广点了点头:“好。”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 二人又喝了半盏茶,杨广突然开口问道:“元元,你何时进宫来?” 肖元元呛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杨广,杨广解释道:“江都一别,都两三个月了,你总该进宫来见见你姐姐。”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回道:“再过几天吧,我先把船厂罢工的事处理一下。对了——玫瑰精油快制好了,刚好带给皇后娘娘,她可以拿来赏人用。” 杨广轻轻‘嗯’了一声,肖元元又道:“我听说陛下下旨,命原洛州城的居民全都搬到新都城来,还有,召集了周边各州的富商来新都城定居,可有此事?” 杨广点头,回道:“确有此事,人气就是财气,不是你说的么?” 肖元元问道:“然后呢?” 杨广顿了顿,问道:“什么然后?” 肖元元问道:“陛下凭什么把人留在东京城?” 杨广不解道:“天子之命,谁敢不从?”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慢慢跟杨广解释道:“天子之命,普通百姓当然不敢违抗,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过来讨生活,可那些富商就不一样了。 他们有钱,在这里买了房子置了地,一年过来住两天,陛下你拿他们也没办法。 可是这样下来,会出现什么后果?” 杨广问道:“什么后果?”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陛下有没有听过‘二八原则’?” 杨广摇了摇头,道:“何为二八原则?” 肖元元解释道:“如果极端情况分配的话,可以勉强糊口的穷人可占八成,而有富余花销富人,只占两成,陛下认可这个比例么?” 杨广点了点头,道:“或许更为极端,穷人占九,富人占一。” 肖元元接着道:“‘二八原则’还有另外一层解释,就是:世上所有人造的美好的事物,有八成是给那二成的富人享用的,剩下的那两成才是漏给穷人的!” 杨广想了一下,便明白的道理,但还是不解道:“这与东京城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回道:“一个城市,如果只有平民,没有富人,那这里就不会产生美好的事物—— 因为即便你产出了,也没有人为其买单消费,长期下来,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贫民窟。 想必这不是陛下想要建立东京的初衷吧!” 杨广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即便他下旨命富商到洛阳城定居,可也挡不住他们阳奉阴违,只在这里置产业,却不留下来消费。 这样下去,洛阳城是不会繁荣下去。 杨广若有所思道:“得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商人重利,唯有利益才能让他们留下来。 让他们在这里买房子是不够的,还要让他们留在这里做生意。 这就需要陛下你发布一些宽松的政策了,比如免租税,比如凡是在这里开商户的商家优惠购房,再比如朝廷补贴,再提供安稳的营商环境,凡此种种。 除此之外,洛阳城里也该他们所消遣的地方,比如乐坊,麻将坊,酒楼,游园,杂戏坊,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杨广眼睛一亮,道:“你还记得你办得麻将大赛么? 咱们可以办一个麻将大赛,把人都召起来。” 肖元元苦着一张脸道:“洛阳城的人不会打麻将,等他们学会了打麻将,时机早过了。 而且打麻将本身是赌博,容易让人玩物丧志,反而会坏事!” 肖元元想了想,接着道:“可以以朝廷的名义开一个招商会,遍邀各地富商到洛阳投资,顺便把突厥呀、吐谷浑呀、西域呀,这些人都请过来,给他们交流做生意的机会,这么一来,洛阳城不就火了么?” “好主意——”杨广拍手道:“这么一来,洛阳成为商业重镇,刚好可以接通南北,威摄各州。” 接着,肖元元又讲了一些关于活动的相关细则,杨广都一一听了,最后说要回去跟京都尹商议一番,才能确认下来。 此时已入深夜,肖元元和杨广皆是一脸疲色,杨广的适时告辞离去,肖元元亲送杨广出门。 翌日,杨广自坤德殿中醒来,此时萧皇后早已起了床,在正殿见了几个官家夫人,听说杨广睡醒了,便辞了这几个夫人,回到坤德殿中来。 “昨夜陛下回来的晚,妾都以为陛下宿在宫外了!”萧皇后打趣道。 杨广任由着一旁的宫侍为他洗漱,一边回道:“昨日见到元元,关于商行的事聊得颇多,故而回来的迟了……没扰着你的清梦吧!” 萧皇后顿了顿,问道:“自到洛阳城以来,妾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也没有去看元元,不知她现在状况如何?” 杨广喝了一汤,回道:“她挺好的,朕见她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深夜还在辛苦筹谋商行的事…… 对了——她说玫瑰精油快制好了,到时候她亲自送到宫里来,给你赏人用!” 萧皇后闻言便笑了,回道:“元元真是大手笔,她是不知道那精油有多稀罕。 自打当年那精油断了供,京中多少世家大妇不惜千匹良绢也要得到一瓶,有元元这样的妹妹真是好!” 杨广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喝了两口汤,对着一旁的亲侍吩咐道:“传旨,去诏东京尹尹彦卿见驾!” 那亲侍应道:“遵旨!” 萧皇后问道:“陛下自到洛阳以来,天天召集官员商议要事,整整五天,妾还以为陛下已经可以歇歇了,怎么今日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么?”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也以为这两日朕可以歇一歇,昨日见了元元,听她一说,顿觉这洛阳城还有诸多要完备之处,看来得再等上几日才能松一口气了。” 萧皇后想了想,道:“对了,阿昭来信说,他已经从大兴出发,妾预计过几天他就到了。” 见杨广不动声色,萧皇后接着道:“妾觉得阿昭身为太子,应该多多历练,这洛阳城新建,正是事多的时候,不如让他留在洛阳城,好好看一看,学一学。” 杨广微微皱了皱眉,不悦道:“大兴乃龙兴之地,事关西北边防,他弃大兴而走,可有想过后果?” 萧皇后道:“陛下放心,太子手下诸多能臣,还有太子妃韦氏一族皆在为太子效力。 另外,博陵崔氏最近也派人来示好,想重提当年阿昭与崔氏的婚约……说即便当不了太子妃,当个良娣也是好的。” 太子杨昭当年还是河南王时,曾与博陵崔氏结下婚约,眼见崔氏女就要入门,偏偏赶上当时的秦王妃崔氏,给秦王杨俊下毒。 秦王妃因此获罪,牵连到博陵崔氏,也耽误了杨昭和崔氏女的婚约,后来才改娶了京兆韦氏女为河南王妃。 杨广听罢,不满地看向萧皇后,道:“当年秦王妃能做出毒害秦王的事来,你还敢把崔氏女娶到家里来? 崔氏女的性子那般刚硬,她能屈居于韦氏女之下?你不怕阿昭的内院不安宁么?” 话虽如此,但博陵崔氏百年世家,萧皇后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个助力。 萧皇后道:“崔氏的娘子们的确性子刚硬,却不是不讲道理的。当初秦王妃给秦王下毒 ,也是因为秦王行事太过荒唐,不敬正妻,这才痛下杀手。 咱们阿昭孩子性子和善……还有软弱,妾想着若有强干的妻族替他撑着,他也能长进些——” 杨广回道:“讲道理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她杀的可是自己儿子的父亲,也是当朝皇子啊。 如此无君无父,崔氏的女子还有何人敢要?” 萧皇后愣了一下,又辩解道:“崔氏女也不都是如秦王妃那般—— 陛下莫忘了,咱们母后(独孤皇后)的娘亲,也是出自崔氏女啊,这才教出了母后这般英明果敢的人物。” 杨广听着,心中生出一丝烦躁来,开口道:“太子妃已经是京兆韦氏女了,良娣再是个博陵崔氏的,两家若是争将起来,非得闹翻天不可……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就这样吧!” 眼见着杨广是决意不肯纳崔氏为良娣了,萧皇后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以作后观。 午间,肖元元用过了午饭,又看了一会儿支出录册,不多时,船厂的周主管便到了致和堂。 听说周主管到了,本来在书房里午休的萧珏赶紧赶到了正堂,此时肖元元正在喝着醒神的茶,座下的周主管正认真地看着肖元元画出的船厂人员组织结构图。 “家主——周主管——”萧珏进来先打了一个招呼。 周主管抬头看到萧珏,只颔了颔首,便又是着急研究那结构图去了。 倒是肖元元朝着萧珏示意了一下,萧珏会意,坐到了周主管的对面。 萧珏看向肖元元,问道:“你准备怎么解决那船厂停工的事?” 肖元元回道:“你等一会儿!” 此时婢子端了茶水过来,萧珏便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肖元元问道:“周主管,怎么样,看明白了么?” 周主管略略点了点头,道:“大致明白了些,就是让船厂分成几小块,各人管各人的事,职位有高有低,大官管小官——但我不明白这跟解决船厂停工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回道:“一直以来,船厂都是扁平化管理,也就是说整个船厂你一人独大,剩下的人都一样,皆听你的号令。 当然,这么做是好处的,第一,可以保证你的命令能够直接下达到某个人,减少中间信息传递所造成的误会。 第二,人人平等,可以激发人的创造性,只要做的好,都能被你看到,予以奖赏。 第三,减少管理成本。 但是,这种管理办法有个弊端,那就是这种管理只适用于人少的时候。 现在船厂单技术员工就有数百人,这种情况下,组织架构就必须要搭起来了。” 说到了这里,肖元元停顿了一下,问道:“我说的这些你们有没有听明白?若是不明白,可以问我。 我宁可多说几遍,把话说明白,也不想让你们在底下瞎猜!” 周主管和萧珏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萧珏道:“大致是明白的,毕竟跟你学了两个多月,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肖元元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人有王侯将相、世家贵族、平民百姓,士农工商,三六九等,组织架构就是这么来的。 一个将军是指挥不了千军万马的,他得靠身边的副将、参将……一层层的分包下去,才能调动整个军队去打仗。 船厂也是如此,你就按我给你的组织架构图,自己去琢磨怎么改,两天后我要听到你的汇报。” 周主管苦着脸道:“我去忙这个了,那几个停工的木匠怎么办,那可是咱们船厂匠艺最好的师傅了,不能真的赶出去吧。” 第1218章 难封 肖元元教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人分三九等,那平民百姓能跟王侯将相一条心么? 那几个木匠之所以能联手罢工,是因为他们地位相当,同仇敌忾,若他们的地位不相当了呢? 你分别去找这几个木工谈话,问明白罢工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找那个骨头最软的,把他提为一级木工,薪资翻倍,外加培训补贴,让他以老带新。 若心里不服,但是听劝的,你就评他个二级木工,加薪资,没有补贴。 若是脾气硬到底了,就评他个普通木工,一应待遇不变,他若是不想干,爱走便走,不用留他。 至于那个始作俑者,起来挑事的,直接开除,以后他就别想再做商业的生意了。 以敬效尤,我看留下来人谁还敢不听话。” 周主管怔愣愣地看着肖元元,肖元元顿了顿,看向周主管,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么?” 周主管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没有——”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回去好好想想其他人事要怎么安排,两天后我要看到成果。” 周主管应了一声:“是。” 话说到这里,周主管也不好再留在致和堂,连忙起身朝肖元元行了礼,便告辞离去。 肖元元以手扶额,有些疲累,萧珏开口问道:“你昨日是不是又没睡好?”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道:“没事——” 萧珏顿了一会儿,道:“元元,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当然不一样,谁能不变呢!” 萧珏摇了摇头,道:“我说得不是你的性情,当初你建肖氏商行时,单单麻将馆,你就筹备了半年多的时间。 后来你在江都,将肖氏商行一点一滴累积下来,也用了足足三年。 可是这次到了洛阳,这才短短两个多月,如今的商行已见雏形……元元,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肖元元抬眼看了看萧珏,回道:“快些难道不好么?早点办完早了事!” 萧珏犹豫了一下,道:“元元,你急着把商行建起来,就像是完成某项任务一样——” 肖元元摆了摆,打断了萧珏,道:“我让你跟着看,不是让你想东想西的,这些东西你到底学会多少?” 萧珏噎了一下,道:“我日日都跟着你,天天都有新东西要学,但到底学了多少,我自己也拿不定……” 肖元元想了想,道:“过几个月,朝廷可能会办一项活动,这件事就由你来做吧,我在旁边看着。” “元元——”萧珏有些担心,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肖元元脸色沉了沉,道:“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 这句话可谓十分绝情,萧珏愣了愣,眸色黯了下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肖元元烦躁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吧!” 萧珏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先走了!” 肖元元冲着一旁的芸果儿看了一眼,芸果儿会意,上前道:“萧公子,奴婢送您出去!” 萧珏看了一眼肖元元,见肖元元精神不济,便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跟着芸果儿走了出去。 行至院外,那芸果儿才开口道:“萧珏子莫要怪我们家主,我听十四娘说,昨日萧公主擅自带陛下到了致和堂。” 萧珏顿了一下,看向芸果儿,问道:“元元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 芸果儿回道:“当时家主当着陛下的面,虽然没有发作起来,但陛下走后,家主是很不开心的,还斥责了十四娘几句,十四娘还找我哭了两鼻子呢! 说来——家主平时很少骂我们的,看来昨日公子把陛下带过来的,真得让家主生气了。” 萧珏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道:“现在想想,昨日贸然将陛下带来,没有事先与她打招呼,确实唐突。 可是……” 芸果儿回道:“这么多年来,家主与陛下一直相互依仗着,说到他们二人的关系,我们江都的人都以为陛下和家主终能修成正果。 看来,萧公子也是有此想法,才会在入夜时分,如此大胆的将一个男子带到家主面前的吧!” 萧珏意识到了什么,道:“可是元元她……她不是——” 两人正在对视间,忽然一个婢子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萧珏还没走,急忙叫道:“芸果儿阿姊,萧公子——不好了,家主晕倒了!” “什么?”两人俱是一惊,赶忙往回跑去。 肖元元本就体质不好,加上睡眠不足,又终日操劳,这日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昏睡也是睡,肖元元似是要将之前缺的觉都补回来,这一次晕过去便如睡死了过去,直到第四天才缓缓睁开眼来。 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肖元元辨认了一阵,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肖元元微微动了一下,全身酸痛,具体哪里痛,她也说不明白,只觉得身上难受极了。 “十四——”肖元元张了张嘴,却没有叫出声来,稍了缓了缓,肖元元又叫了一声:“十四——” 这下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响,但声音极小,又嘶哑一片,肖元元也不确定能不能把小十四叫来。 然而肖元元多虑了,很快小十四便惊喜地凑了上来,叫道:“家主,你终于醒了!” 第1219章 四天 肖元元张了张嘴,只觉喉间干涩,火辣辣疼的说不出话来,小十四赶忙道:“家主,你先别急,我先去叫人过来。”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又缓缓闭上眼去。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间,肖元元感觉到自己似是被人抱了起来,一股热流灌入齿间,刺鼻的味道从口腔倒灌入鼻腔,肖元元几乎无法呼吸,猛地将喉间的药咳了出来。 “元元——”说话的人带着一丝慌张,连忙拿过丝巾来为肖元元擦拭嘴边的药汁。 肖元元微微喘了几口气,这才清醒过来:“陛下?” 杨广看到肖元元醒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瞬时便松了下来,说道:“你终于醒了。” 说罢,杨广把手中的药碗递给一旁的宫婢,吩咐道:“去换一碗药来。” 肖元元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杨广身后的萧皇后,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元元,你可担心死本宫了!”萧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来,挤了挤杨广,杨广愣了一下,识趣地退开了。 萧皇后一手拉着肖元元的细如玉笛的手,一手抚着肖元元苍白虚弱的小脸,满眼心疼道:“本宫都听阿珏说了,你怎能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呢—— 商行的事再大,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何苦把自己的身子搭进去!” 说罢,萧皇后转头看了看杨广,有些愠怒道:“都是陛下把你逼得太紧了!” 肖元元平下心来,弱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萧皇后责怪道:“你睡了整整四天,太医说你几乎日夜不休,损害了内里,就算是为了赚钱,也不能连命都不要了吧!” 肖元元顿了顿,喃喃道:“四天!” 杨广开口道:“你放心吧,商行的事有萧珏盯着,一切都正常。 盐厂已经开始出盐了,船厂的罢工的事也已经解决了,你安心在这里养病就是。” 肖元元转了转头,撑起身来打量着房中的人和物,身后小十四扶着肖元元问道:“家主,你在找什么?” 肖元元朝萧皇后问道:“这里是……紫微宫?”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你这一病可把人吓得不轻,陛下和本宫也不放心你在外面,便把你接到宫中来了。这里太医守着,你也方便些。” 此时,又有一碗汤药端了上来,萧皇后接过来,对着肖元元道:“元元,来,本宫喂你把药喝了。” 肖元元伸手接过道:“不敢劳烦姐姐,我自己来就好。” 萧皇后依言小心地把药碗递给肖元元,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又腥又苦的味道,将汤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被苦得额间冒出虚汗,脸色更白了。 肖元元递回药碗,赶忙又用清水漱了口,萧皇后为肖元元轻轻拍着背,道:“这药虽苦了些,但良药都是如此,你已经好几天没用过膳了,来人——去传些容易克化的膳食来。”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刚喝完药,吃不下东西——我有些累,陛下和姐姐请回吧,我想再躺一会儿。” 萧皇后点了点头,又看向杨广,杨广上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萧皇后起身拦道:“陛下,元元才刚醒,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无论什么都等她养好身子再说吧。” 杨广忍了忍,开口冲着肖元元道:“好,那你先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 肖元元微微伏了伏身,算是行礼,杨广和萧皇后带着一众婢子忽啦啦地全走了。 身后的小十四轻声道:“家主,可要躺下来么?” 肖元元没有说话,顿了顿,问道:“芸果儿呢?” 小十四愣了一下,没有应声,肖元元又问道:“出什么事了?” “家主——”小十四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家主晕倒后,不久宫中便来人把家主接到了宫里。 不知为何,芸果儿被皇后的人带走了,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安慰道:“不要怕,她没事的。” 小十四本来还为芸果儿的事惴惴不安,听肖元元这么一说,便放下心来,又问道:“家主可要躺下么?” 肖元元回道:“你再抱我一会儿吧,我不想躺。” “好。”小十四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边搂着肖元元道:“家主刚醒,先稍稍缓一缓,待会儿我去膳房给家主找些好吃的!” 肖元元‘嗯’了一声,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肖元元已经醒了,便可以正常用些膳食,体力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前一天还在床上奄奄一息,吃了药用了膳,又睡了一觉,第二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早间用了膳,肖元元扶着小十四走到院中,方知这内里乾坤。 此处名曰‘集仙居’,地方不小,除了后面的寝室之外,前方有正厅,中间隔着有花园,院中还开垦着一处小花田,以及养了几缸水莲。 肖元元站在水莲处看了看,问道:“这个地方原是谁的居处?” 小十四也不知道,对着不远走过的女史叫道:“那位阿姊,劳烦过来一下。” 那女史闻言,连忙走了过来,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拜见肖娘子。” 第1220章 三妃 未等肖元元开口,小十四率先开口问道:“这位阿姊,敢问这里是何人的住处?” 那女史愣了一下,回道:“不敢担贵人称谓,奴婢贱名采菱,此处乃是一座空院,因离皇后娘娘的坤德殿比较近,所以时常派人过来打扫。” “贵人?”小十四嘻嘻笑道:“家主,她说的贵人,是在说我么?” 肖元元勾起嘴角笑了笑,对着采菱开口问道:“我听你的言辞谈吐,不像是个普通的女史,你原来是在何处当差?” 那采菱回道:“奴婢原是萧氏家奴,被送往宫中辅佐皇后娘娘的,娘子你入宫之后,因娘娘她十分看重肖娘子,特意交待了奴婢前来侍奉。” 肖元元眯眼笑道:“原来是姐姐的安排——” 采菱听到这个称呼,心下一惊,不由得抬眼看了看肖元元,但很快把目光又垂了下去。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萧珏你认识么?” 采菱回道:“自是认得。” 肖元元道:“我要见他,你可否帮我传个信给他?” 采菱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肖元元态度和善,语气温和,想了想便直言道:“娘子虽受陛下和皇后娘娘爱重,但毕竟没有身份…… 私召外男入内宫,怕是不妥,娘子还是向皇后娘娘请示过后,由皇后娘娘决断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采菱听罢,朝肖元元和小十四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小十四见那采菱走远了,才不满地开口道:“这紫微宫确实好看,可也实在闷得慌,连想见个人都这么麻烦!” 肖元元道:“我站得有些累了,先回去吧。” 小十四‘诶’了一声,扶着肖元元便往回走,边走边道:“家主,你看看那个采菱,说话做事,每走一步都有规矩,换我肯定做不来! 不瞒家主,我来到这集仙居都五六天了,愣是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人看了笑话!” 肖元元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还怕别人笑话你?” 小十四瞪大了眼,道:“我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是家主的脸呀!”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没有回话。 小十四嘟囔道:“家主,咱们还是出去吧,这里太憋闷了,怎么可能养得好身子嘛!” 肖元元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小十四不满道:“家主你笑是什么意思呀?” 肖元元回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说的真对!” 小十四嘿嘿笑了两声,道:“这里的膳食不好吃,午间我亲自到膳房给家主煮鱼汤喝!” 肖元元确实觉得小十四的话说得对,当天用完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儿,约摸着时辰,肖元元便让人带着前往坤德殿,去找萧皇后去了。 萧皇后正召了尚宫局的各位女官商议着宫中事务,听闻肖元元前来,当即便停下手头上的事,命人将肖元元请了上来。 肖元元进得殿来,见到殿中还有旁人,不由犹豫了一下,先朝萧皇后行了一礼:“拜见皇后娘娘——” 萧皇后连忙朝肖元元招手,道:“妹妹不必如此生分,快坐到本宫身边来。” 肖元元应了一声:“是。”便朝萧皇后走去。 刚走到萧皇后身边,萧皇后便伸手拉着肖元元坐了下来,责怪道:“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还出来吹风? 真有什么事,派人过来跟本宫说一下就行,哪里还要你亲自过来?” 肖元元有些别扭的挪了挪身体,看向殿下侍立几位女官,开口问道:“姐姐在忙么?我是不是打扰姐姐处理正事了?” 萧皇后温言说道:“没事——就是处理一些宫务罢了,天天处理这些杂事,本宫也是瞎忙。” 肖元元恭维道:“人多自然杂事就多,姐姐能者多劳。” 萧皇后握着肖元元的手,轻轻拍了拍,微微叹道:“这不是能者多劳的事——” 肖元元有些不解,她记得当年独孤皇后治理后宫,一向很是从容,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啊! 而且萧皇后有一段时间跟在独孤皇后身边,对宫务处理方面应该不会陌生。 肖元元回道:“姐姐当年承教于文献皇后(独孤皇后),想必这些小事难不到姐姐。” 萧皇后明白肖元元的意思,叹了一口气,抱怨道:“本宫哪里能跟母后相较?” 萧皇后说着,看了看底下的几位尚宫令,说道:“元元,你可知宫中为何会设尚宫局?”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不是为了处理宫中杂务么?有司膳的、有司寝的、有司衣的……” 萧皇后摇了摇头,道:“这尚宫局乃是先皇为母后所设。 若按周礼,后宫与前朝是一样的—— 前朝有皇帝,后宫便有皇后; 前朝有三公九卿,后宫便有三妃九嫔; 前朝的三公九卿是为辅佐皇帝,治理天下,安邦定国。后宫的三妃九嫔则是为辅助皇后治理后宫,教养子女,为天下女子表率。 可是,先皇与母后恩爱甚笃,为她空置后宫,虽是专宠,却也责任重大。 为了让母后减轻负担,于是先皇就为母后在宫设了六司一局,专门协理皇后处理宫中诸多杂务。” 肖元元听着,点头道:“这样很好啊——” 萧皇后吐出一口气来,道:“好是好,可是母后当年身边有普贤子、密罗子、青依三个掌事宫令,个个得力,可本宫身边……” 肖元元问道:“那这三位宫令现下何处?” 萧皇后道:“三位宫令皆已出家,守在泰陵为母后祈福往生。”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多好的人才,这不可惜了么!”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本宫身边得力的宫令只有一个绾青,本宫把她留在大兴宫管事—— 唉——你也知道,这紫微宫一应都是新的,六司一局也都是新人。 各处送来的美人要安置,各地的官眷入宫本宫又要接待,入宫的贡品,赏出珍宝,各各都要记录在册,本宫也要去一一查验,实在让人忙得焦头烂额。” 第1221章 一字不让 肖元元听着,也觉得萧皇后实在辛苦。 萧皇后看了看肖元元又接着道:“元元,你能否帮帮本宫?” 肖元元手一缩,道:“姐姐说笑呢,我能帮姐姐什么!” 萧皇后嗔怪道:“你与陛下在江都的承诺都忘了?”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开口嗫嚅道:“姐姐——不,皇后娘娘,我——” 萧皇后又把肖元元的拉了回来,轻轻抚着,温声说道:“元元,你向来重诺,你兴许还没有准备好。 可是,本宫要与你说说心里话—— 本宫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谁,也知道无论是身为王妃,还是身为皇后,所担负的职责都与普通女子不同。 本宫要做的是与陛下并肩而站,而非只是仰赖于陛下的情爱而活。 无论是为权势,或是为情爱,后宫必会有诸多美人,所以本宫从不奢望陛下专情于我一人。” 肖元元垂着头没有应声,萧皇后顿了顿,接着说道:“元元,从本宫见你的第一眼起,本宫就十分喜欢你。 后来见你如此能干,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本宫私下里一直想着,就算后宫事务诸般繁杂,若有你在一旁帮助本宫,本宫心下里也是十分欢喜的。” 肖元元抬了抬眼,问道:“可是……我与公主那般——” 萧皇后满眼怜爱,柔声道:“当初听说你与公主的关系确定下来……说实话,本宫心中总是不是个滋味。 本宫明里暗里还跟公主较了几次劲,无奈你的心偏得没边儿,每次都是本宫吃亏!” 说到这里,萧皇后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本宫与陛下虽然也不想夺人所爱,可是元元,本宫是真的喜欢你,想听你叫本宫一声姐姐。” 肖元元有些无措,道:“皇后娘娘,我还没有准备好。” 萧皇后伸手抚住肖元元的小脸,轻轻揉了揉,道:“没事,本宫虽盼着你入宫来,却也不愿你心中委屈,再等等——也无妨!” 肖元元往后撤了撤,轻咳了一声:“那……那个,我来找皇后娘娘是有事相求的!” 萧皇后眼含嗔怪道:“叫姐姐,不然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允你!” 肖元元愣怔了一下,叫道:“姐姐——” 萧皇后闻言眉开眼笑,说道:“说吧,什么事?” 肖元元缓了缓,说道:“我已经醒了,商行的事我实在不放心,该回去看看了。” 萧皇后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怨怪道:“是不是本宫方才的话把你吓到了?” “不是不是!”肖元元赶忙回道:“我在宫里惦记着外面,实在安不下心,夜里也睡不好……” 萧皇后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吐出一口气道:“本宫听说了,你要见阿珏是不是? 本宫去召他过来! 你昨日方醒,现在就把你放出宫去,本宫怎能安心?” 肖元元道:“姐姐——商行的事是大事,事关陛下的大业的!” “那也不行——”萧皇后直接道:“你少拿陛下来压本宫,你出宫的事就算闹到陛下那里,陛下也会站在本宫这一边!” “我……我、我真得好了,没事了……这后宫我住不惯啊!”肖元元为难道:“连我家婢子都受不了,姐姐也知道的,当年在大兴宫,我也没住过几天的。” 萧皇后顿了一会儿,道:“你再留几天,本宫给你的集仙居多派些人,再给你一个出宫令牌。 你若要联系宫外,直接让人拿着出宫令牌去宣召他们入宫,不用再来请示本宫,可好?” “不好!”肖元元断然否决道:“宫外的人不懂宫里的规矩,万一到宫里冲撞贵人可怎么好? 别说他们了,就算是我,这宫里的规矩也是大懂不懂的,拘束得很!” 萧皇后掩唇笑道:“元元——宫里能有什么规矩?宫里只有一条规矩,叫做——大者为尊! 你可知本宫为你留了什么尊位?” 肖元元皱眉叫了一声:“姐姐——” 萧皇后回道:“贵妃,萧贵妃。无论你在宫中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只要本宫和陛下不在意,你做什么都可以!” 眼见萧皇后对肖元元出宫这件事一字不让,肖元元很是丧气,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萧皇后看着肖元元脸色,便知道她不高兴,揉了揉肖元元的手,道:“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不想想本宫有多心疼。 你就别想着外面了,先顾好自己吧,等把你养胖一点,本宫就去跟陛下说,让他放你出宫去!”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肖元元虽有打算,却也没有直接硬杠,只是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肖元元一脸不快地回了集仙居,整个人都郁郁寡欢。 用膳时,传膳的采菱不小心碰了一下肖元元的手指,肖元元顿时大怒,当即便将手边的膳食扫落在地,又把采菱赶回坤德殿了。 果然,膳后不久,杨广便到了集仙居,怀中还抱着两个黄瓷花瓶,不等宫人通报便走了进来,正见肖元元伏在案上,以手托腮发着呆,面前还放着没喝的药碗。 “元元,你看朕给你带了什么——”杨广晃了晃手中的花瓶,朝着肖元元炫耀道:“这是吉州进贡的黄瓷瓶,这两个最合朕的心意。 你不是喜欢插花么,这瓶子给你用来插花……” 肖元元转头看了杨广一眼,也不起身行礼,又把头转了回去。 杨广不以为忤,一边把花瓶递了迎来的小十四,一边坐到肖元元的对面,接着道:“浦园蔷薇开是甚是好看,明日朕让人挖来给你。 对了,你喜欢大朵的花,那牡丹开得也不错,朕让人拉两车给你!” 肖元元翻了个白眼,道:“不要,没心情!” 杨广无奈道:“肖元元,朕好歹是个皇帝,朕来你这里给你送东西,你就算不起身相迎,也该给个好脸色吧——你有没有规矩!” 肖元元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陛下深夜到女子房中来,来声通传都没有,陛下真有规矩!” 第1222章 三天 杨广一噎,顿了顿,道:“白日的事朕都听说了,皇后也说是为你身子着想,你不要想太多!” 肖元元无精打采道:“我没想别的,我就是想公主了!” “你想……”杨广一滞,问道:“你……难道朕待你不好么?你无缘无故的——” 肖元元看向杨广,道:“公主曾不止一次说过,要把我锁起来,关起来,哪儿都不许去。 可是每一次我要的走的时候,她都拦不住我,陛下知道为什么吗?” 杨广眸色明明暗暗,没有应声,肖元元回答道:“她会心软,她不舍得真得困住我看我难过!” 杨广眉心紧了紧,道:“朕能理解阿姊。” 肖元元气道:“不像你老婆,话说得比谁都好听,心肠比谁都硬!” 杨广辩驳道:“皇后有皇后的道理,你如今的身子确实不好,把你放在宫外,朕如何放下心来?” 肖元元把脸转向窗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杨广看着肖元元生气的侧颜,目光又转到桌上的药碗上,开口道:“不喝药你的病何时能好?” 又转向小十四道:“去把药热一下。” 肖元元不满道:“别支使我的人,不想喝,热了我也不想喝!” 尽管肖元元如此说,一旁小十四早就忍不住了,上前端着冷掉的药碗走了出去。 杨广揉了揉眉心,道:“朕也有些想阿姊了,真不知道这些年她都是怎么惯得你!” “陛下要是觉得烦,就放我出宫去呀!”肖元元不满道。 杨广被气笑了,回道:“没有不让你出宫,朕只是想让你好好歇两天,让你把身子养好而已。” 肖元元愣了一下,问道:“陛下你敢摸着良心再把这话说一遍么?” 杨广无奈道:“别说一遍,说十遍也无妨。”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你说一百遍我也不信!” “你……”杨广被气得一滞。 肖元元接着道:“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家皇后今日干嘛要逼我?跟我讲什么三妃九嫔,讲什么皇后不易,讲什么让我帮她。 这哪儿是让我来养病啊,分明是让我来送命的!” “没那么严重——”杨广回道:“皇后喜欢你,她与朕都想把你留在宫里,只不过她比朕心急而已。” “你看你看!”肖元元一脸逮到了的表情,道:“我就说吧,陛下自己都承认了!” 杨广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朕喜欢你,早就与你说过呀,而且入宫的事你也答应了的。 如今之所以还纵着你,因为朕也和阿姊一样,不忍心罢了!” 肖元元当即回嘴道:“陛下少跟公主比,你还指望我给你干活呢,当然不能关着我!”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既然知道,你还担心什么?反正朕还指着你帮朕打理商行,不会困着你的。” 顿了顿,杨广又道:“你晕倒的那几日,朕心急如焚,你才刚醒,朕实在不能就这么把你放出去……元元,在宫中多住几天吧,就当让朕安安心!” 肖元元紧抿着嘴,盯着杨广看了一阵,垂眼皱眉,呼出一口气来,伸出手指道:“三天,三天后我就走!” 杨广眉眼弯了弯,点头道:“好,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肖元元朝着门外看了看,叫道:“十四——” “来了——”小十四端着药碗走了过来,道:“家主,这药我试过,温度刚刚好。” 肖元元接过药碗,拧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把药碗递到嘴边,又忍不住把药碗撤开了。 杨广劝道:“良药苦口,莫要矫情!” 肖元元瞪了杨广一眼,道:“说得轻巧!” 杨广嗤笑道:“你以前在公主府也是天天药不离口,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喝得下去的?” 肖元元盯着那碗汤药,故意说道:“那时公主把我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下去,苦药也是甜的! 哪像现在,药苦心更苦!” 杨广眯了眯眼,道:“你是想让朕也抱着你一口一口的喂你么?朕倒是不介意啊——” 肖元元一抖,道:“别别别,我喝还不行么!” 说罢,肖元元憋着气,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放下药碗,一旁的小十四赶忙递了清水漱口。 杨广怨道:“你总是不给朕留面子,你对朕出口如刀,那你白天怎不对皇后直言相告呢!” 肖元元不开心道:“皇后娘娘说话,句句都含情入理,讲道理我讲不过她。 我本想着皇后娘娘好说话,跟她说一声我就能出宫了,也不用去惊动陛下,谁知她佛言金口,却长着一条金刚心肠!” 杨广讽道:“皇后不过一次没有如你的意,你便在背后如此诋毁她,实在不应该。” “是是是——陛下说得的是,你家皇后这么好,陛下赶紧回去呀!”肖元元道。 杨广呵呵笑道:“哎呀,朕还是第一次从口中听到皇后的不是,以前你可都是把朕排到皇后身后去的!” 肖元元回道:“不不不,陛下与皇后可是天打雷劈……啊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下无双,不分伯仲!陛下赶紧回去吧!” 这是肖元元第二次赶杨广走了。 杨广有些不情愿,眨了眨眼问道:“你确定你能睡得着?不留朕与你解解闷?” 肖元元老实回道:“陛下你在这儿,我更睡不着!” 杨广点了点头,无奈道:“好吧,那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杨广起身,肖元元也要起身相送,杨广摆了摆手,道:“你坐着吧,让女史送朕就行,对了,明日朕送花过来,你若喜欢就派人跟朕说一声,朕再给你送。” 肖元元应了一声:“好。” 眼见杨广走到了门口,肖元元突然想了起来,说道:“对了,我有一个婢子叫芸果儿,听说被陛下扣下了,可是她犯了什么错么?” 杨广顿了一下,道:“哦——她没事,皇后看着喜欢,叫过去使唤了几天,明日给你送回来。” 肖元元笑了笑,回道:“多谢陛下!” 杨广摆了摆手,转身便朝屋外去了。 第1223章 留下 自文帝以来,每七日一朝,今日正是朝会的日子,杨广今日起得很早,萧皇后一早便到了徽猷殿,为杨广打理上朝事宜。 萧皇后细心地为杨广整理着冕服,一边忙一边问道:“昨夜陛下去看元元,她怎么样了?” 杨广此时精神有些不集中,听萧皇后问起,只简单回了一句:“她还好。” 萧皇后接过一旁女史递来的玉带,开口笑着道:“昨日听采菱说,元元发了好大的脾气,妾还不曾见过元元发脾气呢,希望元元不要怪妾身才好!” 杨广终于回过神来,道:“不用担心,朕已经安抚下她了。” 萧皇后仰头看向杨广,好奇地问道:“陛下是如何安抚元元的?” 杨广回道:“当然是顺着她的意,这两天你派人好好照顾她,三日后看看她的身子状况,若是她的身子好转了,朕就派人送她出宫去。” 萧皇后的脸色僵了僵,手也顿了下来,不悦道:“送她出宫去? 陛下——妾身好不容易把她留在宫里,陛下又将她放出去?” 杨广垂眼扫了扫,说道:“她只是出了宫,又出不了洛阳城,你担心什么?” 萧皇后眉间一蹙,开口道:“陛下,元元迟早是要入宫来的,你总是这么纵容着她,不怕她反悔么?” 杨广看向萧皇后,回道:“你若拘束着她,让她不痛快,她才会反悔。 只有让她舒心自在,她才愿意留下来,朕要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萧皇后想了想,眸色一亮:“心甘情愿?这么说,陛下不会再将元元还给公主了?” 杨广看着萧皇后笑了一下,说道:“你若是知道她到洛阳两个月做了多少事,就不会这么问了。 所以,她只有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才是最好的。” 萧皇后闻言便笑了,说道:“陛下即有此心,妾心里便有数了!” 萧皇后为杨广带上通天冠,说道:“今日阿昭和阿暕入宫来看妾身,下朝之后,陛下一起来用膳吧?” 杨广顿了一下,道:“午间朕与宇文述有要事要谈,会在武成殿赐膳,皇后与太子自用便可,不必再等朕了。” 萧皇后面色讪讪,顿了顿道:“陛下,不是妾身要为已争利,陛下即位已快有两年了,阿暕如今只是一个郡王,外人看来实在说不过去—— 明白人当然知道,陛下赏罚有度。可大多数人只会以为……” 杨广问道:“以为什么?以为朕与皇后不和睦么?”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道:“阿暕在大兴城时,若不是有阿昭护着,连滕王府都不把阿暕看在眼里,他到底是个皇子啊!” 杨广哼一声,道:“他无才无德,如今只是个郡王,尚且不能闯下大祸。若是无德之人身居高位,岂不翻了天去? 到时候你这个皇后要怎么为他遮掩?” “妾身不敢!”萧皇后道:“他若出了错,不用陛下动手,妾自已便料理了他。 妾身担忧的是,莫为了阿暕一个小儿,毁了天家和睦的名声啊!” 杨广听罢,心中的郁气缓了缓,开口道:“此事不急,以后再说吧,朕上朝去了。” 杨广说完,又对镜正了正衣冠,起步往殿外走去。萧皇后和一众宫侍,皆伏身相送。 望着杨广离去,萧皇后思忖了一番,对着一旁的绿珠问道:“本宫给国舅的信可发出去了?” 绿珠回道:“皇后娘娘放心,您交待的事国舅定能办好,可是……奴婢觉得陛下这边怕是不好办呀!”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道:“陛下介意的不过是一点小误会,解开便好了。” 此时的肖元元,已收到了杨广派人送来的蔷薇花,连根带叶,还挂着露水。 更让肖元元喜欢的是,那花朵花型圆硕,颜色不是普通的红色或粉色,而是极深的橙黄色,十分的漂亮。 肖元元一面带着人把带花苞的花枝剪下,又命人把花根埋到花圃里,浇上了水,又用了草席遮阴。 忙活完后,已经到了大正午,小十四一面为肖元元包扎着被刺伤的手,一边抱怨道:“家主就算喜欢那花,也用不着亲自上手吧,扎成这个样子,家主都写不了字了!” “没事,就两根刺,不妨事的!”肖元元晃了晃被小十四包得如橄榄球般的手,笑着说道。 小十四道:“家主还笑,我看你呆会儿怎么吃饭!” 肖元元笑着说道:“伤得是左手,不妨碍吃饭的——只是我就扎了两根刺,你就给我包成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手残了呢!” 小十四不悦道:“我说要去找太医,家主非要我来包—— 我说我不会包,家主你还是非要我包—— 我包了,家主你又嫌弃我——你还是去找太医吧!” 肖元元笑道:“扎了两根刺就去找太医,传出去不让人笑死?” 两人正闹着,一个女史走了进来,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道:“启禀娘子,太子殿下求见!” 二人顿时止住了吵闹,肖元元不解地看向那个女史,问道:“谁?太子?哪个太子?” 那女史回道:“回娘了,当朝只有一个太子啊!” “哦——哦哦!”肖元元回过神来,虽然不解,还是说道:“快请进来吧!” 说罢,肖元元也起了身,此时太子杨昭从屋外走了进来。 肖元元早年间是见过太子杨昭的,那时杨昭十五六岁,是一个性情和善的小胖子,如今杨昭已然成年,体形比当年更是圆硕不少。坤德殿离集仙居并不远,可这短短一段路,杨昭走过来已经是大汗淋漓。 肖元元见状,迎上前去,行了一礼:“参见太子殿下!” “快快平身!”那杨昭赶紧上前来扶住,恭敬地叫了一声:“姨母不必多礼。” 杨昭扶住肖元元顿了顿,目光盯在肖元元的左手上,关切道:“姨母这手是怎么了?为何不传太医!” 肖元元面色讪讪,将手撤了回去,含笑说道:“被花刺扎了两下,不妨事的,多谢太子关心! 不知太子殿下来集仙居找我何事?” 第1224章 封王 “哦!”太子回过神来,客气地回道:“母后想请姨母到坤德殿用膳,特命本宫前来相请!” 肖元元不由得笑道:“皇后娘娘客气了,直接派个女史过来传句话就行,怎么还劳烦太子殿下亲自来一趟呢?” 太子恭敬道:“姨母是长辈,本宫身为晚辈,亲自来请姨母过去,也是理所应当。” 肖元元知道萧皇后是什么意思,若是只派一个女史过来,肖元元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推辞掉,但若是太子亲自来请,肖元元就不得不往坤德殿走一趟了。 此时,太子身的芸果儿走了出来,小声叫了一声:“家主——”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芸果儿回来了?你在皇后娘娘那里,没有给人添麻烦吧?” 那芸果儿脸色不大好,垂着头没有说话,太子开口道:“母后说这个婢子甚合她的眼缘,便留在坤德殿伺候了几天,姨母既然醒了,母后也不好强留她,便让本宫一起送回来了。” 肖元元笑着说道:“说来我身边,就这两个跟得久一些,让皇后娘娘看笑话了。” 太子问道:“那……今日的午膳?” 肖元元回道:“太子殿下亲自来请,我岂有不去的道理,殿下且先走一步,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太子松了一口气,道:“那本宫就先回坤德殿,静候姨母!” 肖元元与太子相互拜了礼,太子便带着一众侍从走了出去。 太子走后,芸果儿走上前来,执起肖元元那包成橄榄球的手,担心道:“家主你的手——” 肖元元举那手在芸果儿脸上蹭了蹭,安慰道:“真的没事,就扎了两根花刺,小十四不会包,你再帮我包一下。” 芸果儿赶忙点头,含着泪扶着肖元元坐了下来,将刚刚包好的手又拆解开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取出纱布来细细扎好,果然要比小十四扎的灵便的多。 芸果儿低着头,不知怎的,一大滴泪落了下来,砸到了肖元元手上,芸果儿一慌,叫了一声:“家主……我——” 肖元元用右手轻轻拍拍芸果儿的脸,温声说道:“别害怕,没事儿了,回来就好了,不用想太多!” 芸果儿点了点头,应道:“是,家主。” 接着,肖元元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吩咐芸果儿在集仙居好好休息,自己则带着小十四一起往坤德殿去了。 直到到了坤德殿,才明白为何萧皇后今日一定要将她请过来,萧皇后身边除了太子杨昭,还有豫章(郡)王杨暕。 不等肖元元行礼,萧皇后赶忙命人把肖元元请到了位子上,肖元元客套道:“蒙姐姐相邀,与太子殿下和……呃——”肖元元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杨暕。 萧皇后笑着开口道:“元元不要拘谨,今日阿昭和阿暕入宫来,本宫特地设下此宴,是为家宴。 你同本宫一样,直接唤他们阿昭和阿暕即可。” 肖元元回道:“元元不敢。” 萧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元元,昨日的事你不要介意,本宫也是想留你在宫中多住几日,言辞上有些急迫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肖元元回道:“怎会呢?姐姐的心意我岂会不知道?只是我人在宫中,对商行的一无所知,难免心急…… 昨日一时火起,斥骂了姐姐身边的女史,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萧皇后笑着道:“一个女史罢了,只不过挨上几句骂,不妨事的。 对了,今日本宫派人去宫寻了阿珏,他今日事忙,无法入宫,说好明日再入宫来见你,你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多谢姐姐——”肖元元回道:“其实阿珏来或不来倒也不打紧,再过两天我就出宫去了,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劳烦姐姐了。” “哪里哪里!”萧皇后说着,此时便有宫侍陆陆续续端了膳食过来,一一为他们布菜。 未等菜色上齐,萧皇后看了一眼杨暕,又对着肖元元道:“今日请元元过来,还有一事。” 肖元元看萧皇后,只见萧皇后叫了一声:“阿暕,去向你姨母赔罪。” 那杨暕闻言,当即便站了起来,朝着肖元元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并捧出一个盒子,言道:“几年前,暕儿曾无礼于姨母,心中一直难安,今日此来特向姨母赔罪。 还请姨母念着外甥年幼无知,饶恕暕儿!” 肖元元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哎呀,姐姐,这是做什么呀!呃……二公子,你先起来!” 杨暕起身,打开手里的盒子,道:“外甥知道姨母什么都不缺,这一串珠饰所用的宝石,皆是西域而来,颗颗珍贵不凡。还望姨母收下不要嫌弃!” 杨暕说着,便将盒子往肖元元面前送了送,好让肖元元看清那珠饰上的珠宝。 肖元元一脸无措地看向萧皇后,无奈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萧皇后道:“元元,你还是收下吧!” 肖元元失笑道:“姐姐,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何况那时二公子还年幼,我若真收下这这珠饰,岂不坐实了二公子的罪名。” 萧皇后知道肖元元为人谨慎,若没有说清楚的话,她是不会随便收礼的,只好挑明了说道:“无论你收或不收,他的罪名早在陛下那里坐实了。” “啊?”肖元元不解,问道:“这也是什么大事啊,我记得当初二公子已经得了教训,想必早就改过了——” 萧皇后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阿暕的封号?” 肖元元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曾关注这些!” 萧皇后直接回道:“豫章王。” 肖元元听罢也是一愣:“豫章王?”封号是两个字的大都是郡王,亲王的封号大都一个字,这一点肖元元还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豫章王身为杨广的嫡次子,当朝皇后之子,在杨广即位都快两年了,居然没有封亲王! 他如今的这个豫章郡王,还是当年杨坚给他封的。 肖元元无奈地笑了笑,看向萧皇后,道:“姐姐,二公子没有封亲王,这事儿不该怪到我身上吧!” 第1225章 玉环 萧皇后连忙道:“妹妹说得哪里话,此事怎能怪你?是阿暕行为骄纵、妄行不法,惹得陛下厌弃,陛下才对他不闻不问的。 可是本宫身为母亲,岂能不管他? 今日本宫让阿昭将妹妹请来,是求妹妹帮忙的。 妹妹若当真不再怪罪阿暕,就收下这串珠饰,算是让孩子略略补过,以尽心意。” 肖元元看了看杨暕手中的珠饰,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 萧皇后想要帮杨暕得封亲王,就要帮杨暕一一清除障碍。 杨暕品行不佳,之所以惹得杨广厌弃,就是在当年杨暕无礼于肖元元之后。 只要肖元元与杨暕冰释前嫌,杨广便会卸下对杨暕的心防。 至于杨暕身无寸功,便让萧氏族人去为杨暕挣下功劳来。 如此一来,萧皇后便能顺理成章的要求杨广为杨暕封亲王了。 肖元元想清楚了当中的门道,便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却之不恭,元元愧领了!” 萧皇后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着肖元元用膳,一顿饭宾主尽欢。 肖元元与杨暕二人和解的事当天便传到了杨广的耳中,晚间时候,杨广没有回徽猷殿,也没有去坤德殿,径直去了集仙居。 肖元元正在教小十四和芸果儿插花,见到杨广过来,三人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小十四和芸果儿连忙朝着杨广行礼:“拜见陛下——” 肖元元放下花枝,也正想行礼,杨广走上前制止了肖元元的动作,开口叫了一声:“元元——” 此时再行礼未免刻意,肖元元转着对着小十四和芸果儿道:“去取些茶点来!” 二人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了。 肖元元引着杨广入坐,一边收拾着案上的花枝,一边道:“陛下来就来吧,怎么又没让人通报?” 杨广看着肖元元表情动作,回道:“朕故意不让人通报的,朕想看看你!” 肖元元明白杨广的意思,杨广是想看看肖元元私底真实的样子,或者说真实的心情。 肖元元笑了笑,将一旁花瓶往杨广身边推了推,道:“这花真好看,我很喜欢。” 杨广顺着肖元元目光看了看肖元元插好的蔷薇花,果然经过肖元元打理的花束,意趣横生,看着十分的赏心悦目。 此时,小十四端了茶盘过来,为二人各倒了一杯茶,芸果儿也端上了几道茶点,然后侍立于一旁。 肖元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陛下尝尝芸果儿做的鲜花饼吧,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杨广扫了那鲜花饼一眼,没有伸手,只是执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看向肖元元道:“你……” 杨广顿了顿,不知从何说起,肖元元干脆问道:“陛下到集仙居不像是来闲坐的,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杨广咽下一口气,开口道:“今日坤德殿中的事——朕已经听说了。 阿暕种种作为,朕十分不喜,他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顾及其他,委屈自己?” 肖元元笑了一下,回道:“陛下说得是,本来就跟我没关系,不过能白得一串珠子,也不错!” “你是什么人,岂会贪图一串珠子?”杨广道。 肖元元应声道:“陛下别这么说,那串珠子成色还是很不错的。” “元元——”杨广情急,上手拉住肖元元手,紧紧攥着,开口道:“你跟着朕,若还要受这些委屈,那岂不是白跟了。” 肖元元不解道:“陛下何出此言?” 杨广的手紧了紧,眼中有一丝涩意,道:“当初娥英辱你清白,害你差些丢了命去,你最终还是原谅了她,朕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为了阿姊,你只能含着委屈忍下了。 朕不是阿姊,不会逼着让你原谅伤害你的人,杨暕荒唐,皇后也糊涂,可朕不会再让你憋屈着过日子!” “呃……不是,陛下你要干嘛呀!”肖元元赶紧问道。 杨广回道:“明日朕便让太子带着阿暕回大兴城去,不让他们碍你的眼。” “别别别,千万别——”肖元元赶忙制止道:“陛下你这一赶不要紧,我可就彻底得罪人了呀!” 杨广自负道:“朕说了,你不用怕得罪人!” 肖元元被气笑了,道:“陛下你冷静一下——我日后要入宫讨生活的,一下子得罪了当朝的皇后和太子,还是一个身后有着世家扶持的皇后和太子。 陛下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太舒心自在了,所以想给我的生活添点坎坷是不是呀!” 杨广愣了一下,道:“你……你、你当真不介意?” 肖元元叹道:“陛下,都过去几年了,当时小殿下年纪尚小不懂事,而且也没有给我造成伤害。 更重要的是——他以后是绝对不敢再害我了,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杨广的手松了松,肖元元趁机把手抽了回来,杨广盯着肖元元看了一阵,道:“你终归还是心太软!” 肖元元摆手道:“这跟心软没关系,忌恨一个人的成本很高,在保证自己的利益的情况下,有些事能放下便放下吧! 更何况,我也有我的生存之道,若事事都靠陛下为我周全,那我这些年岂不是白混了?” 杨广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肖元元顿了顿,又问道:“对了陛下,你当真是为了我,才故意不给豫章王小殿下加封亲的么?” 杨广咬了咬牙,道:“他妄行不法,朕本就不喜他,再加上他对你……” “哎!”肖元元打断道:“这话说的,你儿子自己不争气,陛下想要教训他,干嘛把我扯进来? 搞得好似我害得你们父子失和一样,冤枉死我了,我简直比杨玉珏还要冤!” 杨广问道:“谁是杨玉环?” “就一个美女!”肖元元没好气道:“碰上一个倒霉催的败家老头儿!” 肖元元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看向杨广又道:“对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陛下干脆遂了皇后娘娘的意吧,不然皇后还会以为我在你这里进了什么谗言呢!” 第1226章 乾阳 这两天很快就过去了,时间一到,杨广依约将肖元元送了回去,致和堂外,各处主管守在门外相迎。 肖元元未作休整,便直接与一众主管在正堂开了一场会,问明了当下商会的状况,见在萧珏的管理下商会一切如常,肖元元这才放下了心来。 肖元元虽然离开了紫微宫,但却能天天见到杨广,无他——杨广每日午后或是晚间都会到致和堂来。 或是送些司膳局新制的糕点,或是带些从各处寻来鲜花,无论肖元元当下人在哪里,就算她在盐厂检查防火的消防,杨广也会不期然出现,吓肖元元一跳,逐渐的肖元元也慢慢习惯日日见到杨广了。 这日却是不同,刚过午后,杨广没有到,却派了一队侍卫过来,说奉命接肖元元入宫去。 肖元元早已见怪不怪,稍微收拾了一番,便跟着侍卫入宫去了。 到了宫门,下车换辇,一路行至乾阳殿,肖元元有些疑惑,朝那侍卫首领问道:“将军,为何不去徽猷殿或是坤德殿?” 无怪肖元元有此一问,这乾阳殿非同一般,是洛阳紫微宫三大殿之首,也是大朝正殿。 乾阳殿本就地基很高,又是三重檐,高约六十米,面阔十三间,素日只有在特定节日,百官朝贺之时,才会使用。 那侍卫首领回道:“陛下就在殿楼处等着娘子。”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伸长脖子看了看。那高高台阶甚至蔓延到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由地问道:“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那侍卫愣了一下,赶忙道:“肖娘子说笑了,陛下有请,娘子不好推脱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吧!” 不夸张地说,肖元元从殿外爬到楼上,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杨广看到肖元元呼哧带喘地爬到楼上,顿时有些后悔,赶忙迎上前去,将肖元元扶着坐了下来。 肖元元坐在榻上歇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挥着手道:“陛下你今日最好有事,不然这台阶我就白爬了!” 杨广哭笑不得,心里还带着一丝愧疚,端着一碗热汤递给肖元元道:“说来是朕考虑不周,竟忘了你的身子不能如此劳累。” 肖元元接过汤碗,喝了一大口,呼呼喘着气,看着汤碗,好一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广笑问道:“在想什么什么?” 肖元元抬眼看了杨广一眼,道:“我再想待会儿怎么下去!” 杨广回道:“大不了朕背你下去!” “那怎么使得?”肖元元一边回道,无意转头朝窗外瞥了一眼,顿时一愣。 肖元元放下汤碗,扶榻起身走到窗前,只见窗外建筑鳞次栉比,近处的殿宇,远处的房屋,甚至一眼望到宫外,整个洛阳城似乎都在自己的脚下。 杨广走到肖元元身边,轻轻说道:“这里是洛阳城的最高处,朕也是今日看到洛阳城的气势恢宏,便想到了你。 如此大国气象,若你也能看到该有多好,朕当即便急着让人把你叫过来了!” 肖元元心下微微一动,眸色闪了闪,多少次她也一样,每看到一处好风景,每遇到一件好事情,心里就想着,若是她也能看到就好了。 “怎么样,看到这处景象,心胸有没有开阔些?”杨广笑问道。 看着高楼鳞栉,确实让人中心郁结尽消,肖元元转头看向杨广,说道:“多谢陛下!” 杨广牵住肖元元的手,肖元元没有挣开,二人并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天高云淡,以及目之所及千门万户,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肖元元才慢慢开口道:“风景我已看过了,陛下,我们下去吧!” 杨广看向肖元元,问道:“你不喜欢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这里很好,可是以我的身份登上乾阳殿,十分不妥,我还是不想惹麻烦!” 杨广开口道:“有朕在,不会有麻烦!” 肖元元点头敷衍道:“好,我们先下去。” “元元——”杨广拉紧了肖元元的手,郑重道:“乾阳殿无论再如何气势恢宏,不过是一处殿宇而已,你不必这般事事谨慎。” 肖元元仰头看向杨广,轻轻道了一声:“好,陛下你先把我的手放开。” “朕不放!”杨广把肖元元的手贴在胸口处,认真道:“元元,朕要告诉你,就如同这乾阳殿一样,这皇宫无论再巍峨,也只是一个居处而已。 也正如朕一样,无论朕身份再如何尊贵,也是不过是个爱慕你的男子而已。 你不必事事小心,时时谨慎,这皇宫你可以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至于朕,你也可以召之任之; 元元,你可以让自己过得更为轻松一些。” 肖元元鼻尖一酸,眼中浮出一丝泪意,回道:“陛下,我还是忘不了公主,就在昨夜我辗转难眠时,还在想着那日公主走时,我为何没有上前与她送别,我悔得抓心挠肝。 我不能一边想着公主,一边与陛下虚与委蛇,这对陛下也不公平!” 杨广心下没有半丝怨气,只觉得心疼,试着将肖元元揽入了怀里,轻声道:“朕不介意,你可以一直想着她——你的心留半分给朕就好!” 肖元元垂眸落泪,闷声道:“再等等,陛下再等等!” “等到何时?”杨广追问道。 肖元元只重复一句:“再等等!” 杨广微微叹息一声,道:“好,朕会等你。” 自那日之后,杨广不再去寻肖元元,虽然偶尔也会送些稀奇的物件过去,但是杨广本人却不再露面了。 渐渐地,二人好似都有了各自的轨迹,一个每日处理朝政,接见外使,巡游洛阳周边。 另一个天天在洛阳各处走访查探,一间一间的商铺不停地开,一笔一笔的订单也是拿到手软。 肖元元没有再入宫去,献给萧皇后的玫瑰精油,也都是由萧珏带给萧皇后,而萧皇后好似什么也不知道,多次派人请过肖元元入宫,不过每次都被肖元元推拒了。 第1227章 替牛 五月份的长乐宫已入夏季,绿树成荫,夏蝉初振。 白鹭子将两封书信递于乐平公主,轻声道:“公主,洛阳来信了!” 乐平公主怀中抱着李小孩儿,垂着眸道:“放下吧,等会儿再看。” 白鹭子并未照乐平公主的话去做,而是提醒道:“这次陛下和芸果儿同时递信过来,元元会不会出事了?” 乐平公主眸色一震,别过脸去,道:“你先把信放下!” 白鹭子见乐平公主不为所动,于是便依言将书信放到了书案上。 怀中的李小孩儿扭动着身子,抓着盘子里的瓜条,奶声奶气道:“姥姥吃胡瓜!” 乐平公主勉强勾出一抹笑来,道:“姥姥不吃,小孩儿吃!” 李小孩儿也没有想好好吃东西,那瓜条在手里玩儿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了,往乐平公主的臂弯处一躺,说道:“姥姥,小孩儿想睡觉,你跟小孩儿讲个故事吧!” 乐平公主温柔的问道:“小孩儿想听什么故事?” 李小孩儿想了想,道:“我想听哪吒的故事!” 乐平公主怔忡了片刻,道:“哪吒的故事你已经听了好多遍了,姥姥跟你讲‘以羊替牛’的故事,好不好!” 一听是新故事,李小孩儿眼睛一亮,道:“好呀好呀!” 乐平公主轻轻拍着李小孩儿,慢慢讲道:“从前,有一个王,叫齐宣王。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人牵着一头牛,正从他的皇宫大殿前面走过。 齐宣王连派人叫住那个牵牛的人,问道:‘你打算牵牛去做什么?’ 那个牵牛的人说,‘回大王,这牛是为用来衅钟的!’” 李小孩儿不解地问道:“姥姥,什么是‘衅钟’啊?” 乐平公主解释道:“‘衅钟’是祭祀的一种,就是把牛杀掉,用它的血涂在钟上,进行祭祀。” 李小孩儿‘哦’了一声。 乐平公主接着讲道:“齐宣王看着那头牛,只见那牛满眼含泪,瑟瑟发抖,顿生怜悯。 于是齐宣王对着那牵牛的人说:‘这牛又没有犯什么大罪,却要被处于死刑,太可怜了,你把它放了吧!’ 可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放了牛,还怎么衅钟呢? 那牵牛的人十分惊讶,问道:‘大王,您是想要废法么?’” 李小孩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强打着精神听着,乐平公主接着讲道:“齐宣王说,‘不是啊,我只是看这牛太可怜了,不忍心而已。’ 牵牛的人问道:‘那衅钟怎么办呢?’ 齐宣王说:‘不用牛,你可以去换一只羊嘛!’”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的话头顿了顿,李小孩儿含含糊糊地问道:“那个王是不是个小器鬼? 牛那么大,羊那么小,他是不是不舍得用大牛,就换了小羊?” 乐平公主轻轻拍着李小孩儿,轻声说道:“不是,是因为齐宣王只看到了牛,所以他才会可怜那头牛。 他没有看到羊,所以即便羊死了,他也不在乎!” 李小孩儿逐渐睡了过去,乐平公主轻拍着哄着,顿了一会儿才道:“只要看不到,心就不会疼,就能装作无所谓,就能装作不知道。” 眼见李小孩儿睡沉了,乐平公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嬷嬷,那嬷嬷会意,上前从乐平公主怀中抱起李小孩儿,送往寝殿里去了。 白鹭子递上浸湿的丝巾,乐平公主接过擦净了手,目光扫向了书案,说道:“拿过来吧!” 白鹭子闻言赶紧将那两封信呈了上来,乐平公主将两封信都看了一遍,沉默良久。 白鹭子问道:“公主,出什么事了?” 乐平公主将信放回到托盘上,道:“她病了。” 白鹭子忙问道:“病得厉害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白鹭子反应过来,道:“看来是没事了,若是病得厉害,应该发急信过来才是。” 乐平公主垂眸道:“病气不但耗体力,更耗心力! 爱也好,恨也好,大病过后都会消减几分……” 白鹭子回身将信放回到书案上,道:“公主说得是,最好大病一场,命都没了,爱和恨都没了!” 乐平公主斜倚在矮榻上,回道:“芸果儿说她挺好的,每天都有事情做,赚钱听曲,游街插花,没有我拖着她,她过得自在极了! 陛下待她也很好,送了少东西给她,二人还曾一起到郊外跑马,洛口游船…… 都挺好的,我也挺好的。” 见乐平公主情绪不佳,白鹭子转了一个话题,问道:“上次陛下请公主去探听楚国公(杨素)的病情,咱们派去的太医已经有了回复,楚国公确实病了。” 乐平公主抬了抬眼,道:“杨素也算是一世英雄,居功至伟,吩咐太医好生诊治吧! 你帮我代笔,写封信给陛下,将此事告知于他。” 白鹭子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如此忌惮楚国公,会任由着太医为其好生诊治么?” 乐平公主回道:“他们君臣相斗,不关我们的事。” 白鹭子道:“可是,太医确是我们派出去的,若因我们派出的太医出了差错,治死了杨素,即便有陛下护着公主,弘农杨氏也会忌恨公主的。” 白鹭子话说得很直白,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想了想才道:“是我大意了!” 乐平公主起身,白鹭子连忙上前扶着乐平公主走到书案前,乐平公主吩咐道:“铺纸研墨!” 白鹭子闻言,赶忙铺好宣纸,又取出砚台研墨,说道:“公主莫急,奴婢也只是随口一说,万一陛下并无此意呢?” 乐平公主等着出墨,开口道:“如今世家之中,弘农杨氏最为得势,杨氏之中,杨素当执牛耳。 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这楚国公都有楚王之称,此乃人心所向。” 所以,当别人尊称杨素一声‘楚王’的时候,杨广就已经动了杀机,尤其是连杨玄感也为此感到得意的时候,杨广已经不能允许弘农杨氏再如此发展下去了。 这一点,乐平公主自然心知肚明。 第1228章 稚嫩 如今杨素既然病了,无论是真病还是假病,杨广都希望杨素这病能够一病到底。 白鹭子倒是没想这么多,一边研着磨,一边傻傻地问道:“那……公主要做什么?” 乐平公主蘸墨挥笔,说道:“楚国公人心所向,如今他病卧在床,我自当力陈他的功劳,劝陛下厚赏楚国公,以慰老臣之心。” 白鹭子虽然不解,但还是什么也没问,只管专心为乐平公主侍候笔墨。 乐平公主斟酌着把信写完,正在收拾笔墨,但见宇文娥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后面还紧紧跟着郡马李敏。 “母亲,母亲——”宇文娥英叫着,也不等人通传,就奔了过来,直接跑到乐平公主面前,拉住了乐平公主的手:“母亲你猜我从大兴城带来了什么?” 乐平公主嗔怪的看了宇文娥英一眼,没有回应宇文娥曲,看向李敏道:“外面大热的天,路上累坏了吧,白鹭子——去给郡主和郡马取些冰酪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李敏也赶紧朝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多谢岳母大人。” 自打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从江都回到长乐宫,因看在李小孩儿的面子上,乐平公主将李敏留在了长乐宫。 这些天来,李敏对宇文娥英百般讨好,宇文娥英也不再如往常那般排斥李敏,逐渐的二人相处起来,竟有些和睦了。 前些天,宇文娥英在长乐宫玩得腻了,李敏提议,把李小孩儿交给乐平公主带几天,他们夫妇二人回大兴城住上几天。 乐平公主没有想到,宇文娥英只住了四五天,就跑了回来。 宇文娥英扯着乐平公主的袖子,说道:“母亲,母亲——你理我一下,你猜我从大兴城带了什么回来?” 自打宇文娥英从江都回来,整个人好像能飞起来一样,完全不见当初困在大兴城那憋闷的样子。 乐平公主见到宇文娥英这个样子,心中自然很是欣慰,于是笑问道:“好了,你松开本宫,直接说吧,你带什么回来了?” 宇文娥英朝着殿外叫了一声:“都进来吧!” 话音一落,正见殿外款款走进来十几个妙龄少女,皆身姿窈窕,清嫩鲜活。众少女见到乐平公主皆盈盈一拜,齐声拜道:“奴拜见长公主殿下!” 宇文娥英满眼放光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母亲,你看这些怎么样?”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问道:“这……这是什么?” 宇文娥英喜滋滋道:“这是女儿选的女宠——” 一旁白鹭子刚好端着冰酪走了进来,闻言差点没端稳冰酪,忍不住咳了一声。 乐平公主不知作何表情,看向李敏,问道:“洪儿,你……” 李敏赶紧回道:“只是几个寻常的歌舞伎罢了,岳母大人不必担心。” 乐平公主疑惑地看向李敏,宇文娥英扶着乐平公主坐了下来,道:“母亲和元元分开了,不能这么一直抑郁下去,总该寻些别的乐子! 这几个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选出来的,色艺双绝,各有各的拿手本事,母亲肯定喜欢!” 乐平公主面色沉了下来,呵斥道:“胡闹!” 宇文娥英分辩道:“我不是胡闹——当年母亲就是从一众的婢子里选了一个元元出来,那时候的元元除了好看,旁人是看不出过人之处的。 我看人的眼光自然比不得母亲,所以带给母亲看一看,说不定有第二个元元呢!” 乐平公主瞪了宇文娥英一眼,又看向李敏,斥问道:“洪儿,娥英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李敏笑了笑,说道:“岳母,既然郡主喜欢,养几个歌舞伎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儿记得当年公主府也养了不少的美人。 如今长乐宫终日寂寥,岳母和郡主都觉得冷清,孩儿也觉得寻些靡竹之音,添些鲜活气也好。” 乐平公主深深呼了一口气,沉默着不说话。 宇文娥英又扯着乐平公主道:“母亲——你要不要嘛,你若不要,孩儿可就自己享用了!” 乐平公主又看了看李敏,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都留下吧!” 接着,白鹭子便命人把这几个少女都带了下去,安排住处。 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李小孩儿的嬷嬷的来禀报,说李小孩儿醒了,宇文娥英和李敏这才一起去看李小孩儿了。 书房中又恢复了安静,乐平公主面色沉了下来,白鹭子不解问道:“公主,这些歌伎……要如何安排?” 乐平公主咽下半口气,道:“之前又不是没养过——” 白鹭子担心地道:“可这些都是郡主所选的——她是不是也……” 乐平公主抬眸看了白鹭子一眼,道:“想什么呢?天下只有一个肖元元,娥英才不会随便看上一个女子呢,这些女子八成是李敏的安排。” “郡马?”白鹭子怔了一下。 乐平公主道:“郡马如今仕途不顺,空有虚职,不得陛下看重。 我估计他想仿效当年我在府中养些美人,用予作礼。 但又害怕养些美人在府,会惹得我和娥英不满,这才把这些美人假借我之手养着,日后再寻机会送出去,为他自己挣个前程!” 白鹭子脸色一怔,道:“怪不得奴婢看那些少女个个都颜色出众,多才多艺,分明是精心挑选过,而且是经过细心调教过的!” 乐平公主吐了一口气,无奈道:“这么明显的破绽,你都能看得出来,就娥英那个傻子还以为自己得了便宜!” “那……”白鹭子担心道:“可要提醒郡主一声?” “算了,”乐平公主,道:“郡马想要上进,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在一旁给他们看着,别让他送错了礼,办错了事——就行了!” 白鹭子点了点头,应道:“只是郡马这手段,实属稚嫩了些!” 自从这些美人入了长乐宫,宇文娥英比谁兴致都高,时不时缠着乐平公主去看这些美人表演才艺,长乐宫确实比以往要热闹了许多。 第1229章 千帆 如今洛阳城,日渐兴盛,因着商行的缘故,各处客商前来做生意,不少富商也觉得洛阳城是个宜居之所,也纷纷前来定居。 随着商行逐渐走上正轨,事情越来越多,肖元元慢慢将手里的事交予萧珏处理。 萧珏一下子便忙了起来,以往天天恨不得住在致和堂,如今经常接连几天不见人影。肖元元有事找他,还得提前半天派人去请。 这也不能怪萧珏怠慢,他实在太忙了,即便如今的杨广不会天天找他汇报事情了,他也免不了要去总会跟各地客商谈生意,跟各县官员应酬,还要配合着朝廷在城里城外开办利市。 东市和南市很快建了起来,大业商行各占一半的商铺。北市在城外,进度要慢一些,肖元元知道,一旦北市建立起来,洛口整个就是一个聚宝盆,所以肖元元便紧盯着北市修建,天天派人去催工。 除此之外,肖元元也没有闲着,紧抓着船厂盐厂的出货进程,物流调度,又比对账目,优化管理,整个商行忙得不可开交。 往日忙得不头脚倒悬的肖元元,今日却一反常态,推了各部主管的汇报,跟人一起在致和堂喝起茶来。 来人是两个熟人,一个是现任宋州刺史杨玄感,另一个是太子冼马苏夔。 两人都是来向杨广汇报政务的,特意约了时间过来看望肖元元。 苏夔看到肖元元,眉色大紧,担忧道:“元元,你就不能多歇一歇,我怎觉得你又消瘦了不少!” 肖元元一边洗着茶,一边瞪了苏夔一眼,道:“我本来就瘦,苏兄与我也有三年未见了,胖一点瘦一点不都很正常么?” 苏夔拧着眉道:“不能怪为兄多心,你看你如今的说话都没什么精神,你要保重好身体呀!” 肖元元泡好了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顺着苏夔说道:“好,听苏兄的,我保重!” 杨玄感接过茶杯,担忧地说道:“莫说是苏兄,即便是我在过年时见过你,你如今的精神比那时也要差上许多!” 肖元元啜了一口茶,说道:“没办法,太忙了!你们不知道开个商行有多累! 再等些时候吧,等我忙完了,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苏夔和杨玄感都没有说话,肖元元觉得气氛有些怪,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苏兄?” 苏夔看了看杨玄感,又看了看肖元元,顿了顿,道:“杨兄与我说,你……你跟乐平长公主——” 肖元元疑惑地眨着眼睛,看了看杨玄感 ,又转向苏夔,道:“说这些做什么?” 苏夔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情之一字,化血入骨,断情如断命。世间千万语,此字最伤人! 元元,公主本就非良配,你……莫要执迷其中,是该当断则断。” 肖元元看着苏夔,哭笑不得,道:“什么跟什么呀!苏兄何时这般婆婆妈妈的?” 杨玄感道:“三年前你诈死离京,苏兄还为你病了一场,你如今还笑他?” “没有没有!”肖元元道:“当年离开大兴城,走得仓促,害得两位兄长担心……这样吧,我去选一些礼,给两位兄长带走当作赔罪吧!” 苏夔看了看杨玄感,不知为何,杨玄感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肖元元看不出所以然来,便把询问的目光看向苏夔。 苏夔顿了顿,开口问道:“元元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我!”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苏兄请问。” 苏夔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当真与乐平公主断情了么?你还爱慕着她么?” 肖元元愣了愣,道:“这是我的私底事,苏兄问这个做什么?” 苏夔认真道:“你且说有,或没有!” 肖元元垂下眸来,道:“有或没有,有什么差别?公主她……她不要我了,我又能怎么办?” 苏夔闻言表情一松,不由得看了杨玄感一眼,又对着肖元元道:“所谓成大江者不弃溪流,要想波浪滔天,就得海纳百川。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因为你只有一个瓢。从一而终这件事,本就违反天性。 依元元你的才貌,就该多试几个,你想要什么样的枕边人不行? 你且顾好自己,没什么比自己自在更重要的事了!” 肖元元跟着笑了两声,道:“苏兄喝茶,喝茶!” 杨玄感瞪了苏夔一眼,道:“苏兄你乱说什么?” 苏夔笑了笑没有应声。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对着肖元元道:“苏兄如今虽然是太子冼马,可他一直无心经营,既不去讨太子欢心,也不出头做事,否则依他父亲的权势,他不该如此官微言轻的!” 苏夔不满道:“你揭我的短做什么?我如今有什么不好,不露头,不惹事,既不招人嫉,也不招人恨,这是我的存生保命之道。” 肖元元打圆场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倒觉得苏兄这般惬意自在,让人羡慕极了!” 苏夔道:“你看看,你看看,还是元元有见识!端得是‘千帆过尽,皓月悬江’的气度。”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苏兄就别夸我了,对了,难得两位兄长过来,今日实在匆忙,过两天我在酒仙居摆上一桌席面,我带上我珍藏的桂花酿,请两位兄长喝酒可好?” 苏夔拍手道:“好啊,许久不曾与元元一起喝酒了!” 肖元元问道:“不知两位兄长何时离开洛阳,我好去安排酒席。” 苏夔随意道:“我没事,这次我从大兴城过来,是为太子办事的,自然要跟着太子。 太子不走,我也不用走,为兄随时可以奉陪,至于杨兄——” 杨玄感回道:“陛下召各州长官刺史来洛阳相聚,共襄盛世。宋州离此处不算远,我随时可以常来常往,你只管随你的时间去安排,大不了我在这里多呆上几天!” 肖元元笑道:“好,我尽快安排下来。” 杨广为了抬高洛阳城的政治地位,召集各地长官到洛阳城觐见,所以杨玄感和苏夔才会同时来到洛阳城。 第1230章 赐枪 这次的朝臣觐见,杨玄感和苏夔都算不上大角色,杨广重点的要见是晋阳的李渊。 原因很简单,李渊掌陇西诸军事,陇西李氏在晋阳是又世家大族,杨广想在晋阳城开通利市做生意,把洛阳的货品都卖出去。 但这件事难在货物运输,需要修一条驰道联通洛阳至晋阳,这事要与李渊好好商议一番。 可是几年前,李渊为杨坚修了十二座离宫,之后又陆陆续续奉命补修长城,深知重役之下民生艰困。 从洛阳到晋阳,远达一千里,所以,杨广在说起让李渊负责开驰道的时候,李渊心里便有些不愿意,一直推脱晋阳兵事有多紧张,不但不愿意配合修驰道,甚至不愿意在晋阳开利市! 两人谈得不欢而散,杨广生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坤德殿,大骂李渊。 第二日,正在肖元元、杨玄感和苏夔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宫中的萧皇后也正在接待远道而来的唐国公夫人窦宝林。 窦宝林也知道李渊拒绝杨广,会惹得杨广不高兴,所以这次入宫来见萧皇后,把姿态放得极低,不但带了一箱的珍宝玉雕进献给萧皇后,还带着次子李世民和三子李玄霸来缓和关系。 萧皇后见到窦宝林,显得十分亲热,在窦宝林行完礼之后,萧皇后连忙让人为窦宝林赐座,温声道:“国夫人不必多礼,本宫虽比你虚长三岁,但若论辈份,本宫还得叫你一声表嫂呢!” 窦宝林十分的恭敬,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君臣有别。” 萧皇后笑着说道:“所谓君臣有别,是他们前朝的事,到了本宫这里,咱们都是自家人!” 窦宝林奉承道:“皇后娘娘说得有理!” 萧皇后看着李世民和李玄霸,笑着问道:“这是唐国公府的二郎和三郎吧!” 窦宝林笑着点点头,推了一下李世民和李玄霸,说道:“快去向皇后娘娘行礼!” 李世民本想拉着李玄霸一起出去行礼,奈何李玄霸只顾躲在窦宝林身边,不肯出来。 李世民只好自己上前,朝着给萧皇后行礼道:“世民拜见皇后娘娘。” “哎呀!”萧皇后惊叹了一声,招手说道:“走近些让本宫看看。” 李世民稍大些,虚年九岁,已初现少年之姿,身形矫健, 李世民走上前去,又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 萧皇后一把拉过,拍了拍手道:“好孩子,你该唤本宫婶婶。” 李世民露齿笑着,乖巧地叫了一声:“侄儿见过婶婶。” 萧皇后听着顿时眉开眼笑,对着窦宝林夸道:“这孩子真是不错,很是像国夫人!” 窦宝林岂会听不出萧皇后的意思,萧皇后夸李世民像窦宝林这般懂事,可不像李渊那个犟货。 窦宝林叹气道:“这孩子平日也顽闹得很,今日入宫来见到皇后娘娘才会这般老实,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萧皇后明白,窦宝林是在示弱了,她不能太过为难窦宝林,仰头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前几日得了一柄长枪,婶婶本来想拿来给太子的,奈何太子不善武艺,现在觉得给了二郎正好。” 窦宝林闻言,赶忙回道:“多谢皇后信重,可太子的长枪,即便用不着,二郎也不好去拿太子的东西呀!” 萧皇后嗔怪道:“哪里是他的东西,这是本宫赏给自己侄儿的。” 萧皇后又看向李世民道:“二郎喜欢么?喜欢的话,婶婶就让人拿过来给二郎看看。” 李世民年纪尚小,自然听不懂萧皇后和窦宝林话里的机锋,只听到萧皇后要给他送长枪,于是便道:“婶婶赏给侄儿的,侄儿一定好好爱护,以后侄儿就用那柄枪为婶婶和陛下守卫疆土。” “真是个好孩子!”萧皇后感叹了一声,对着一旁的人吩咐道:“去后殿把本宫给太子准备的紫缨长枪取来。” 不一会儿,宫人便取了长枪过来,萧皇后示意李世民去拿,李世民接过那柄长枪,相比于李世民的个头,那柄枪属实太长了。 但李世民完全没有适应的样子,反而一脸欢喜地看向萧皇后,道:“婶婶,侄儿很是喜欢这柄枪,可否拿去外面耍耍?” 萧皇后顿了一下,道:“于二郎而言,这柄枪太长了,来人,派人好好跟着二郎,别让他伤着自己。” 一旁宫人应了一声,李世民便拿着那柄枪出去试枪去了。 窦宝林看着萧皇后有些出神,萧皇后不解问道:“国夫人在想什么?” 窦宝林回过神来,道:“皇后娘娘仁人慈心,忽叫妾身想起当年的姨母来,姨母虽然性格刚硬,但待我们这些小辈,都是极为柔和的。” 萧皇后叹声道:“本宫也时常想念母后,当年本宫年纪尚小嫁入晋王府,你与本宫一直受母后庇护。 不知不觉,国夫人与本宫也到了该去庇护小辈的时候了!” 窦宝林点头,眼眶有些湿润,说道:“皇后娘娘说得是,不过不比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风华依旧,气色灼然,而妾身虽年龄比皇后娘娘小上三岁,看上去却已垂垂暮年。哪日妾身若是先走一步,还望娘娘念在姨母的面子上,照拂妾身的二郎和三郎!” 窦宝林说着,竟簌簌落下泪来,萧皇后一惊,赶忙命人取了丝巾为窦宝林拭泪,说道:“国夫人不要难过,方才本宫都说了,都是自家人,哪能不帮扶,窦夫人何必如何忧愁。” 不怪窦宝林如此破防,早年间窦宝林也是一个极刚硬的女子,可随着年岁渐长,操持唐国公府的家务,觉得身子日渐衰弱,病体便磨了心性。 尤其是这几年,先是李世民出生,不到一年,李玄霸出生。两年不到,又生下一子李元吉。 四年生三子,一下将窦宝林的身子掏垮了,尽管养了三四年,可身子总是虚着不见好,更别提日渐松驰的肌肤,黯淡的脸色,早就没了当年前周贵家女的神采。 第1231章 拉枯 可如今的李渊却春秋正盛,不由得让窦宝林心中不安。 而萧皇后自从当年因流产伤了身子,便没有再生子,多年调养之下,与窦宝林简直没法比。 今日窦宝林入宫来,尽管扑了厚厚粉,遮住了黯淡的肤色,但见到萧皇后肌肤紧致,丰韵自然,想到自己又不免哀怜。 窦宝林很快便止住了哭声,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不知怎地,居然在皇后娘娘面前失态了,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萧皇后盯着窦宝林,一开始没有说话,窦宝林有些有疑惑,看向萧皇后,问道:“皇后娘娘在看什么?” 萧皇后拧了拧眉,问道:“国夫人脸上敷的可是铅粉?” 窦宝林回道:“妾身用的是桃花粉,确实含有铅粉!” 萧皇后一听,道:“怪不得国夫人会在本宫这里失态,原是如此!” 窦宝林一愣,萧皇后于是便把当年独孤皇后铅粉中毒的事说了出来,听得窦宝林心中大骇。 借此,萧皇后赶紧让人去取了自己的珍珠粉,又拿了六瓶玫瑰精油赐于窦宝林,细细讲了当中的用法,窦宝林自然千恩万谢。 此间风波一过,萧皇后开口又道:“听闻建成在陇西帮助唐国公处理庶务,甚有建树,这次没有跟过来么?” 窦宝林回道:“夫君说,近来边防不甚太平,慕容伏允那里有集兵的迹象。夫君离开晋阳,怕外蛮趁虚攻入边防,便把建成留在晋阳了。” 萧皇后闻言,心中沉了沉,便开口道:“唐国公思虑周全,为国为民,本宫与陛下都十分器重。 国夫人回去之后,替本宫向唐国公问声好。” 窦宝林赶忙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这都是为臣应该做的。” 窦宝林的话算是给萧皇后提了一个醒,连唐国公都知道把长子留守到晋阳,而太子却已经在洛阳待了一个多月了,连杨暕也在洛阳。 大兴城无人镇守,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窦宝林在萧皇后的坤德殿待了一整天,二人相谈甚深,最后窦宝林甚至把自己家的那个丑儿子(李元吉)都讲出来了,直至天色渐暗,窦宝林带着一车的赏赐出了宫。 窦宝林走后,萧皇后当即吩咐人把太子叫来,来人禀报说太子今日与朝臣宴饮,不胜酒力,已然睡了。 萧皇后又去打听杨广的去处,谁知来人又说,杨广出宫去了。 萧皇后有些疑惑,问道:“这都入了夜,陛下出宫去做什么?” 那宫人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听说陛下出宫时,神色十分不好,似是要去打人一般。” 萧皇后顿了顿,无奈道:“罢了,你去看着,什么时候陛下回来,跟本宫说一下。” 那宫人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那宫人说得还是保守了,杨广岂止是神色不好,那模样简直想去杀人一般。 杨广怒气冲冲赶到致和堂,一路上心下的火气都没消下去,不等人通报,径直闯了进去。 “咣”的一声,书房的门被狠狠推开,吓了肖元元一跳。 “陛下?”肖元元疑惑地看向杨广,很少见到杨广发这么大的火。 话音刚落,杨广已经站在肖元元的面前,生气地瞪着肖元元。 肖元元疑惑地眨了眨眼,又转头看了看杨广身后一众亲侍,问道:“陛下这是……做什么?这架势莫不是我致和堂有什么犯人?” 杨广看着肖元元,心下的火气莫名地消了一些,对着身后的人道:“都出去!” 那一众亲侍闻言,纷纷退了出去了,杨广看着肖元元身旁的小十四和芸果儿,厉声道:“你们也出去!” 小十四和芸果儿愣了一下,都看向肖元元,肖元元对着二人轻声道:“你们也出去吧!” 小十四有些担心,叫了一声:“家主——” 肖元元道:“没事的,出去!” 二人犹豫了一下,都退出了门去,却没有关门,肖元元又吩咐了一声:“把门关好。” 小十四闻言连忙把门带上了。 肖元元起身引道:“陛下请坐。” 话音未落,杨广突然伸手抓住肖元元,想欺身将肖元元压下,将脸凑了过去。肖元元几乎下意识的猛然后退,接着挥手就是一巴掌。“啪——”极其响亮清脆! 这一耳光又快又急,杨广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被打之后懵了好一会儿。 还是门外的小十四的声音提醒了杨广:“家主,你没事吧!” 肖元元回道:“我没事!” 杨广不自主地摸着脸,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呵道:“肖元元,你竟敢打我!” 肖元元冷眼看着杨广,道:“对,我打你了,你杀了我吧!” “你……”杨广一噎。 肖元元回身坐好,倒了一杯茶,说道:“陛下若是冷静下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 杨广心中窝着火气,直直站着不肯坐下,肖元元顿了顿,放软了语气道:“陛下到底生什么气呀?是我做什么事惹到了陛下了么?陛下总得告诉我呀!” 见肖元元问起,杨广咬了咬牙,坐了下来,肖元元顺势把茶推了过去。 杨广一眼都没看那茶杯,只是盯着肖元元问道:“肖元元,你到底什么时候入宫为妃?” 肖元元顿了一下,回道:“陛下不是说给我时间的么?” 杨广探身向前,质问道:“一个多月了,朕都没有找过你,你就半分也不想见朕,是么?” 肖元元回道:“陛下,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商行有多忙,我想见陛下也得抽出空来呀!” 杨广一听更气了,怒道:“你没有时间来见朕,却有时间去见杨玄感,你什么意思? 你们还约好一起喝酒是么?” 肖元元闻言,不满皱眉道:“陛下你是不是在致和堂给我插钉子了?” 杨广分辩道:“朕是在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肖元元气道:“你派人监视我,我还得谢谢你是么?” 杨广也直言顶道:“难道你不需要被保护么?” 第1232章 上当 肖元元咽下半口气,道:“陛下马上把人撤回去!” 杨广给肖元元翻了个白眼,显然他不会按肖元元说的去办。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道:“没事,今日侍候上茶的人,我明日都会赶出府去,不劳陛下费心了。” 杨广挑了挑眉,道:“无妨,朕再换一批人安插到致和堂就是!” 杨广突然反应过来,朝着肖元元叫道:“不是——明明是朕来找你要说法的,怎么如今反倒是你怪起朕来了?”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杨广,问道:“说法?什么说法?我有什么对不起陛下的? 倒是陛下你,无缘无故发什么疯啊,吓死我了!” “发疯?”杨广气道:“朕当然发疯,碰到这种事儿谁不会发疯啊! 你都要跟别人跑了,朕若不发疯才不正常吧!” 肖元元满头雾水,问道:“我……我跟谁跑呀?” “杨玄感!”杨广斩钉截铁道。 肖元元哭笑不得,道:“我跟杨玄感是十几年的朋友了,要成早成了!” “朕就知道你对他有意思!”杨广气道。 肖元元无奈道:“我对他能有什么意思啊?陛下你把话说清楚!” 杨广道:“你抽空不来见朕,却去见他,朕难道还不懂什么意思么?” 肖元元道:“杨玄感又不住在洛阳,人家一千多里地跑过来一趟不容易,我请朋友喝杯茶怎么了? 何况还有苏夔呢,怎么,我对他也有意思?” “苏夔他不敢!”杨广断言道。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茶,喝了一口,平下心来,说道:“杨玄感和苏夔一样,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了,陛下也是知道的呀! 怎么今日陛下竟在意起来了呢?” 杨广一口灌下杯中的茶,回道:“男人或许会跟女人成为至交好友,前提是,那个女人她不聪明,也不漂亮。” 肖元元哼了一声,说道:“陛下别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 杨广气道:“你是骂朕么?” 肖元元摆了摆手,道:“陛下想多了!” 杨广呵道:“朕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心思。”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杨广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朕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朕确定那个杨玄感,对你有不轨之心。 他兴许一开始就对你有心思,只不过碍着公主府的权势,如今你与阿姊断情,他又不知道你与朕的有关系,他便想趁虚而入了。 那苏夔也不是个老实的,他八成就是那杨玄感的帮手。” 肖元元心下一惊,不由得信了几分,怪不得今日喝茶的时候,她总感觉杨玄感和苏夔二人反应不大对。只不过她相信杨玄感和苏夔的为人,所以并没有往那一方面想。 眼看着肖元元脸色变了变,杨广便知道肖元元把这话听进去了。 杨广接着道:“苏夔他官阶低微,无心仕途,不想攀折你。 但杨玄感却是不同,他如今已是宋州刺史,将来杨素死后,他不但能直接承袭楚国公之位,还能直接成为弘农杨氏的家主。 他以为凭这些,便能将你收入府里,简直痴心妄想。 杨素设计残害了三位皇子,朕断不能容忍弘农杨氏再风光下去!杨玄感若敢有不臣之心,朕便要让整个弘农杨氏陪他去死!” 不知为何,肖元元竟觉得有些冷,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肖元元又为杨广续了一杯茶。 见肖元元默不作声,杨广稍稍缓了缓语气,道:“元元,你今日便跟朕回宫,明日朕就为你封妃!” 肖元元喉间一哽:“我……” “别说你没有准备好——”杨广打断道:“你一辈子准备不好,难道朕要等你一辈子? 朕说过,朕不介意你心里想着阿姊,但是旁的人想觊觎你——不行!” 杨广顿了一下,目光锐利的看向肖元元,恨声道:“难不成,你对杨玄感也有意思?”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我跟杨玄感和苏夔真得只是朋友,你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 杨广气道:“他对你有不轨之心,你还跟他做朋友?你还怪朕以己度人?肖元元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肖元元也来了脾气,声音也高了些,气道:“陛下,男女关系不是那般泾渭分明,要么是床第之间,要么是老死不相往来,陛下的想法很极端呀!” 杨广半分不让,直接怼道:“这话若是放在普通女子身上,自然过分了些。 但肖元元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子? 别人喜欢上你很容易,而你不喜欢朕也很明显。 你就是要一直拖着朕,朕怎么可能上你的当?你今日必须入宫去!” 肖元元无奈道:“陛下,我们相识也是十几年了,我不相信陛下是色令智昏的人。 我的好只是陛下想象出来的,要是真那么让人欲罢不能,你怎么能忍了那么久呢? 更何况你们男人床第之间那点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感情可以睡,没感情也可以睡。 花钱的可以睡,白来的不睡白不睡。 长得好看可以睡,长得不好看——关了灯也能睡! 你何必天天盯着我呢?宫里侍候你的人还少么?” “你粗鄙!杨广气脸色通红,咬着牙道:“你少用这些粗话来羞辱朕! 你怎知朕为了你不曾牵肠挂肚、夜不成寐? 朕也曾愿意放手,愿意成全,皆都因为朕心悦于你,你却要如此侮辱朕的心意!” 肖元元翻了一个白眼,哼道:“明明你才对我有不轨之心,还好意思说别人,呸——真不要脸!” 肖元元说着,便把脸别到一旁去,不再看杨广。 杨广看着肖元元侧脸,顿时冷静了下来,被气笑了,说道:“朕知道了,你故意想要惹怒朕,想把朕气走是不是?” 杨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狠狠灌了一口,冲着肖元元恨声道:“朕差点上了你的当。” 肖元元心虚地咳了一声,想不到没把他忽悠气走,顿时表情有些尴尬。 第1233章 不走 两人各自谁也不理谁,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杨广打破了沉默,道:“元元——别挣扎了。 朕心意已决,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喜不喜欢朕,哪怕你怨怪朕强抢了你,今日你也必须跟我走!” 肖元元转过头来,看向杨广,问道:“陛下不怕毁了大业商行么?” 杨广反问道:“元元,你到底为何如此抵触朕? 论相貌,论才情,论权势,论富贵,朕不输天下任何男子! 甚至你要的专情,朕也都可以给你—— 朕知道你心里有阿姊,朕可以容忍,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朕已经不像个皇帝了,你还想要什么,你告诉朕!” 肖元元默不作声,杨广又道:“你说不出来,因为你也知道你没有理由拒绝朕!” 肖元元垂下眸,杨广站起身来,道:“多少无益,你先入宫来,宫中的漫漫长夜,朕可以陪你慢慢说!” 说着,杨广对着外面叫道:“来人——” 此时外面的亲侍已候在门外,应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不要——”肖元元叫道,上前两步伸手扯住杨广的袖摆,看向杨广。 杨广直直盯着肖元元的脸,道:“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肖元元咽下一口气,道:“好——” 这声“好”,来得莫名其妙,杨广怔了怔,问道:“你说什么?” 肖元元勾起杨广的脖子攀身上去,吻上杨广的嘴,杨广脑中一懵,但只有一瞬,便急急的拦腰搂紧肖元元,回吻了回去。 一阵喘息间,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两人动作:“陛下——陛下有何吩咐?” 杨广低呵一声:“所有人都滚出去!” 门外应了一声:“是。”便传来脚步离开的声音。 杨广将肖元元紧箍在胸前,只觉得肖元元似是微微在抖,又狠狠在怀中揉了揉,道:“元元,你是不是喜欢朕?” 肖元元埋头在杨广胸前,道:“陛下,我不想当宫妃,我不想入宫。” 杨广感受着怀中软软的一团,哑声道:“没名没份,传出去让人笑话!” 肖元元道:“大业商行的家主,有这个名份就够了,其他的名份都是束缚!” “束缚?”杨广明白了过来。 无论是杨广还是萧皇后,都说过肖元元入宫享有特权,但这个特权是上位者的特权,不是肖元元的特权。 这个特权随时都能消失,特权消失的时候,便全是束缚了,所以肖元元从来没有把他们这种保证放在心上。 杨广伸手抬起肖元元的脸,认真地对视着,说了一声:“好。”便又吻上了去,这次比上次更猛烈更深入。 情迷之际,杨广将肖元元拦腰抱起,走向书案屏风后的软榻,灯火摇曳,情色无双。 …… 这一夜格外漫长,肖元元醒时,外面天色泛着白光,杨广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肖元元将被子往胸前扯了扯,道:“陛下——怎么还不走?” 杨广含笑看着肖元元,道:“朕十分欢喜,从未这般欢喜过!” 肖元元转过身去,闷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今日陛下有朝会。” 杨广看着肖元元背影,听出了肖元元的意思是在赶他走,但只当她是害羞,便勾起嘴角笑道:“你要是住在宫里就好了,朕也不来回走,实在麻烦……” 杨广顿了顿,又道:“不过,朕不怕麻烦! 算着时辰,朕也确实该走了,你再睡一会儿,今夜朕再来寻你!”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听到杨广窸窸窣窣的起身穿衣,不消一会儿,杨广便穿戴整齐。 肖元元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了一个黑乎乎的头顶,杨广坐下轻轻摸了摸肖元元的头顶,说道:“你且放宽心,朕绝不会亏待你,跟着朕你只会越来越好,朕先走了!” 杨广说罢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去,起身转过书架屏风,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小十四和芸果儿小心地走了进来,蹲在床边小心地叫了一声:“家主——” 肖元元还是不作声,小十四有些急了,想上前拉开被子看清楚,却被芸果儿拦住了,此时肖元元幽幽开口吩咐道:“去烧些热水来。” “是。”芸果儿应了一声,便赶忙退了出去。 小十四小心翼翼地扒着被子,逐见肖元元露出头来,小十四满眼担心,叫了一声:“家主,你怎么样?” 肖元元脸色有些怔然,回了回神,道:“我没事,我要沐浴。” 肖元元坐在浴桶中,氤氲的热气消解着身上的酸痛,水温有些高,肖元元周身又麻又痛,肖元元咬着牙也没吭声。 小十四又帮肖元元添了一瓢凉水,试了试水温,问道:“家主,这水可以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 小十四帮肖元元揉着后肩,突然落下泪来,还安慰道:“家主不要难过,陛下逼得那么紧,这一日早该料想到的,家主也是不得已!” 芸果儿扯了小十四一下,道:“你别胡说,家主以后就是嫔妃了,你这话会让家主和陛下离心的。” 肖元元回道:“我不会入宫的!” 芸果儿不明白,问道:“可是陛下如此喜欢家主,如今都已到了这一步……” 肖元元睁开眼来,慢慢说道:“你们钓过鱼吗?” 小十四和芸果儿相互看了一眼,肖元元又闭上了眼,说道:“小时候,邻居有个爷爷,每天都会去钓鱼。 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那个爷爷家里是有钱的,他为了钓鱼所买的鱼竿、鱼具、打窝的鱼食,都足够他买一辈子的鱼了。 可他很少带鱼回来,还乐此不疲。” 小十四道:“他是为修身养性!” 肖元元接着讲道:“他偷偷告诉我,他不是钓不到鱼,而是钓到之后都放回去了。 若是钓到大鱼,就拍照留念发朋友圈,在各个群里炫耀一番,再放回去。若是钓到小鱼,发出来也丢人,便直接放生,或是喂给路遇的流浪猫。 总之,钓完就扔,吃都不吃,更遑论把鱼带回家过一辈子了!” 第1234章 御卫 小十四似是听明白了什么,说道:“意思是说——家主是鱼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那爷爷个跟我说,他说男人都喜欢钓鱼。 把鱼钓上来之后,如果时间允许,他的第一想法不是带着鱼回家,而是想着如何钓下一条鱼。 如今我已经上钩了,少则三四个月,多则两三年,陛下兴致低了,我就带你们回江都。” 芸果儿也明白了过来,问道:“所以,家主不想要名份,就是为了方便到时候离开?” 肖元元回应,只是自顾自说道:“到时候,给你们选一个好亲事,备一份厚厚嫁妆,你们可以开铺子做营生,也可以什么也不做,够你们吃一辈子!” 小十四和芸果儿眼眶酸涩,小十四率先说道:“我才不嫁人,我要跟着家主。” 肖元元怔了一会儿,道:“除了嫁人之外,你们若是能自己安排好其他的后路,我也会帮你们的。” 芸果儿反应过来,连忙道:“家主——你不能这么想,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呀!” 肖元元没有回答芸果儿的问题,只道:“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商行也才刚刚步入正轨,先顾好眼前。对了,芸果儿,这些话别跟公主说!” 芸果儿怔了一下,目色复杂,过了许久,才慢慢应声道:“是。” 天色一亮,致和堂外便来了一队禁卫军,守在致和堂周边,将进入致和堂的一应人员拦下盘问。 肖元元正用着早饭,外围守院的家丁护卫长便匆匆赶了过来,走到院内停下,朝着屋内叫了一声:“家主,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御卫军。” 小十四见状迎了上去,问道:“什么御卫军?” 那护卫长说道:“小的也不知道,来了便守在门口处,吓人极了!” 小十四回头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慢条斯理道:“没事——你跟那御卫军的统领说一声,我要见他。” 那护卫长见肖元元面色平静,便知道没什么大事,便放下心来,应了一声:“是。”退出了院去。 肖元元又吃几口早饭,便命人将碗盘撤了下去,正喝着消食茶,那禁军的统领便走进了院中,站到屋门外,朝着肖元元行了一礼:“末将左骁卫参将祁大山——参见萧娘子!” 肖元元说道:“祁将军不必多礼,进来吧!” 那祁大山神色一怔,连忙道:“末将不敢。” 肖元元点了点头,问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祁大山应道:“回娘子,是陛下命末将来护卫致和堂的。” 肖元元说道:“致和堂有自己的守卫,而且致和堂来往人员杂多,将军在这里只会给我徒增不便,你回去吧!” 祁大山回道:“娘子恕罪,娘子身份贵重,末将奉命前来护卫致和堂,万不敢擅离职守。” 肖元元挑了挑眉,冷声道:“身份贵重?我说的话都没人听,算什么身份贵重?” 眼看肖元元脸色不好,祁大山赶忙解释道:“萧娘子是当朝皇后的妹妹,身负商行重责——” 祁大山顿了一下,抬眼看了肖元元一眼,道:“陛下十分看重娘子,亲自召末将过去,叮嘱末将守好娘子,万不可有失!” 祁大山的话另有所指,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肖元元跟杨广的私情了,站在门外垂着头,不敢说话。 肖元元拧了拧眉,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道:“陛下召你时,皇后娘娘可在身边?” 祁大山连忙回道:“娘子怎么知道?……皇后确实在一旁伴驾,也叮嘱末将要对娘子多多礼敬!” 肖元元明白了当中的关窍,估计是萧皇后听说肖元元虽然侍驾,但不肯入宫,于是建议杨广派骁卫军看卫致和堂。 这么一来,致和堂和皇家就扯上了关系,她把肖元元是皇后之妹的风声散播出去,再加上肖元元与杨广的私情,那么,在外面的名声上,肖元元便与皇家绑定了。 要不然,一个普普通通的骁卫军参将,怎会知道这么多的内情,估计是萧皇后和杨广故意透露给他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辜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好意,但是我毕竟是个女子,将军若要巡卫,只在外间即可,内院就不要让人进来了!” 祁大山赶忙回道:“那是自然,娘子放心。” “哦,对了——”肖元元叮嘱道:“东墙那边墙势低矮,挨着墙还种了一棵大榆树,我总是担心有人会顺着树爬进来。 本打算找人将树挖掉,又担心伤了墙基,这些天又忙得忘了。 还请祁将军多派几个人去那边守着,我好安心一些。” 祁大山回道:“娘子放心,交予末将即可。”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致和堂来客众多,辛苦将军了。” 祁大山拱手礼道:“萧娘子言重了。” 肖元元吩咐完摆了摆手,一旁的小十四便引着祁大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十四赶了回来,说道:“娘子莫生气,他们只是帮我把把门,不碍咱们什么事!” 肖元元脸色不大好看,道:“你昨夜没有睡好,待会儿等芸果儿睡醒了,就换芸果儿过来!” 小十四脆生生应了一声:“是。” 想了想,小十四又问道:“今日娘子不是要去钱庄么?那个祁大山会不跟着? 哎呀,他一身铠甲,跟着娘子多显眼呀!”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是呀——多显眼,那就不让他跟着!” 小十四拧紧了眉,道:“可他不会听你的!” 肖元元说道:“待会儿你派人去召几个大主管前来致和堂议事,祁大山不是要一一盘查么,就让他好好查,我带着芸果儿从西边的后门偷偷溜出去。 到时候你再送那几个主管出去,然后关门睡大觉!” 小十四咧嘴一笑,道:“好咧!” 计划进行的很是顺利,午间——肖元元带着几个人趁着祁大山在前门忙得不可交,自己带着芸果儿几个侍卫从后门上了车,往钱庄去了。 第1235章 无双阁 肖元元在钱庄待了一下午,先是巡视钱庄各处,询问了关于安保的诸多事宜,又与钱庄主管一起拟定了诸多关于放贷存利的条款,直到天色渐晚,肖元元告辞离去。 肖元元没有回致和堂,而是去了自己名下的另一个产业——无双阁。 肖元元之所以住在致和堂,是因为致和堂地方大,交通便利,各个主管骑马坐车过去都很方便,早期肖元元住在致和堂,是方便找主管们开会的。 如今那里被禁军围着,肖元元心里觉得憋闷,便不想回去,带着芸果儿去了无双阁。 相比于致和堂,无双阁地处偏僻,而且当中环境幽静,倒是个闲时静修的好地方。 无双阁平时就有派人维护保养,再加上出门时肖元元派了人去打扫收拾,是以到了夜间,肖元元能够直接住了进去。 肖元元和芸果儿一起用了晚饭,二人便坐在廊前闲坐乘凉,芸果儿为肖元元打着扇子,说道:“娘子这般跑出来,陛下找不到家主,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肖元元看着黑漆漆的天色,道:“这天好黑呀,一点光都没有。” 芸果儿顺口接道:“现在是月末呀,本来就没有月亮,天色不好,连星星都看不到……要不家主早些安寝吧!” 肖元元道:“睡不着,你说——公主现在在做什么?” 芸果儿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问道:“她有递消息过来么?” 芸果儿低声道:“家主——我是想着公主不会害家主,才会把家主的事告诉公主的! 以后不会了,我会跟公主说,就是家主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许我再传递消息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没事……她若有心,就算没有你,她也会从别处探查我的消息。 她若没有心,即便知道了我在做什么,她也不会在乎!” 芸果儿劝道:“家主,您如今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奴婢想说,其实陛下也挺好的—— 至于公主,既然已是不可得,勉强下去,只会痛苦。” 肖元元望着黑沉沉的天色,回道:“道理谁都懂,可感情它不讲道理!” 芸果儿顿了顿,道:“夜里有些风凉,奴婢去取个毯子来!” 肖元元没有应声,芸果儿径自去了。 肖元元正静静地等着芸果儿去拿毯子,忽然听到外院一阵喧闹,肖元元不悦地皱了皱眉,此时芸果儿已经抱着毯子走了出来,担心地站在肖元元身边:“家主,外面怎么了?” 未等肖元元开口,内院便被人闯了进来,正是一脸怒气的杨广。 肖元元看了看杨广身后的萧珏,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傍晚间到了致和堂,寻遍了各处也没有找到肖元元,问了小十四,小十四也只说肖元元去钱庄了。 杨广派人到钱庄去寻,又晚了一步,肖元元当时已经离开了。 本以为肖元元离开钱庄之后,顶多在外面转一会儿,很快就会回到致和堂,可到直到杨广等到不耐烦了,肖元元都没有回来。 杨广气极,将祁大山当即拉出去杖责,后来灵光一闪,寻来萧珏,这才找到了无双阁。 肖元元看到杨广,心底生出一丝烦闷,便没有起身,拉过芸果儿手里的毯子给自己盖上,歪头闭上了眼,什么话也不想说。 杨广看着肖元元动作,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气,走上前去,道:“你倒是自在!” 肖元元眼都不睁,开口说道:“陛下是看不得我自在么?” 杨广一噎,说不出话来,四周看了看,坐到方才芸香的躺椅上,朝着跟来侍卫挥了挥手,众侍卫见状,都退了出去。 杨广问道:“这么晚了,为何不回去?” 肖元元道:“回哪里去?” 杨广道:“为了躲朕,你连家都不要了?” 肖元元回道:“那只是一个住处,不是我的家!” 肖元元神色落寞,杨广心下软了软,说道:“致和堂也的确不算个好住处—— 对了,你在宫中住的集仙居太小了,皇后这些天会把飞香殿给你收拾出来,到时候你可以搬过去住。” 肖元元闭着眼,不想理会杨广,杨广等了一会儿,又道:“朕知道你不想入宫去住,但你偶尔也要入宫去走一走,那飞香殿是留着给你歇脚用的。” 肖元元还是不理会杨广,杨广有急了,坐起身来,扒拉着肖元元问道:“元元,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呀!你不说朕怎么知道? 你说话呀,哪怕跟朕吵几句嘴也行啊!” 肖元元回过味来,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生气了,可如今她却连生气都有些感知不到了。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些累了!” 杨广探身向前,道:“朕抱你去就寝!” 肖元元伸手挡了一下,说道:“我今天不想侍寝!” 杨广身形顿了顿,又软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朕派骁卫军围了你的院子,你出入不方便,所以不高兴?” “是——”肖元元有气无力地回道:“我明明白白与陛下说过,我不想入宫,不想受拘束,陛下半句都没听进去。 你也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派人过来,你压根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根本不尊重我!” 杨广讪讪道:“朕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肖元元转过头去,看向杨广,杨广神色一怔,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在外面住着,皇后与朕都不放心。 那致和堂只是一座普通的民宅,你府里的那几个护卫能干什么?你让朕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肖元元一脸不信地看着杨广,一幅我静静看着你怎么怎么编下去的表情,杨广被盯着有些不舒服,反向质问道:“朕今日想你想了一整天,什么事都做不了。本来今夜还有一场晚宴的,朕都推到来日了。 你可知朕在致和堂没有看到你,心里有多慌么?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要朕怎么办?” 肖元元冷笑了一声,说道:“陛下不想说实话就算了,我也不能真跟陛下计较!” 第1236章 猜中 杨广不平道:“肖元元——你说话要讲道理,朕哪里说得不是实话? 朕关心你,皇后关心你,难道还有错了?你凭什么生气怨怪朕?” 肖元元顿了顿,道:“从前,有个人得了三百两的白银,他怕银子被银被人偷走,于是就把银子埋到院子里,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在上面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杨广愣了一下,道:“好荒唐的故事,这不是摆着让人偷么?” 肖元元笑了一下,道:“后来邻居王二看到了这牌子,当天夜里就把银子挖出来偷走了,但为了隐匿他偷盗的事,也在上面立了一个牌子:隔壁王二不曾偷! 陛下,你觉不觉得这两个人是不是很蠢呀!” 杨广脸色有些不好看,说道:“你……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肖元元质问道:“我在致和堂住得好好的,不显山不露水,不受人关注才是最安全的。 陛下倒好,派了一队禁军过来,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告诉别人:快来看呀,这里的人大有来头,肯定有钱,你们都去抢啊! 我不傻,我知道陛下也不傻,这种傻事陛下做不出来,除非别有原因! 可陛下不承认,还装傻,我叫不醒一个装傻的人,干脆不叫了!” 杨广听罢,吐出一口气来,道:“你说得对,朕其实打算将致和堂四周都买下来,卖货的,挑担的,将人安插进去,暗中保护你。可皇后不同意——” 肖元元将头往躺椅上一靠,杨广接着道:“你已是朕的人了,本该入宫封妃诏告天下。 也是要告知外人,你已名花有主,免得你受外人觊觎。 可你不愿意入宫,朕也没有办法,只好换一种方式告知他人啊!” 肖元元白了杨广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不说话了! 杨广哄道:“明日——明日朕把人撤走行了吧,你别生气了!” 肖元元闷声道:“陛下这么轻松把人撤回去,是目的已经达到了?” 杨广点头道:“是,你与朕的事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对了,杨玄感走了——你还说你们是朋友,他若是心怀坦荡,何必这般急着离开洛阳呢?” 肖元元闻言便笑了,嘲弄道:“陛下这么喜欢给自己编绿帽子呀!” 杨广愣了一下,问道:“何为绿帽子?” 肖元元没有解释,回道:“我与杨兄以兄妹相称,就算他对我有意,但到底他还没有跟我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们的关系依旧是清清白白,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如此着急离开京都,都没来得及跟我打招呼,肯定另有原因!” 杨广叹了一口气,道:“什么也瞒不过你!” 肖元元挑了挑眉,问道:“陛下派他去公干了?” 杨广摇了摇头,回道:“不是,他收到他叔叔的来信,说是杨素病重,他回大兴城为他父亲侍疾去了。” 肖元元瞪了杨广一眼,道:“所以,陛下想利用信息差来pua我是么?” 杨广皱了皱眉,道:“你说点朕能听懂的!” 肖元元转过头去,道:“没心情!” 肖元元虽然没有解释,但想想也大概明白什么意思。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后悔昨日与朕同房了?” 肖元元音色自然道:“没什么好后悔的!” “是没什么好后悔的!”杨广狠狠喘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你不入宫,昨夜的事对你根本没有影响。 你依旧是你,你可以不承担任何后果,你可以依旧做着你要做的事,你也可以随时反悔。 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我这么想有什么不对么?” 杨广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道:“你没有想过与朕同心合意,并肩而立。你只想独善其身,哪怕你已经…… 你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那骁卫军限制了你的行动,而是因为朕在暗地里标明了你的名份。 换句话说,你已经随时准备要走了,不想被名份困住,朕说得对不对?” 杨广将自己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肖元元有些无言以对,少见得有些心虚。 见肖元元沉默以对,杨广便知道自己说对了,杨广叹了一口气,道:“夜里露水凉,回房中就寝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低低道了一声:“好。” 杨广率先站了起来,肖元元坐得久了,起身有些费劲,刚挣扎着坐起身来,杨广便一步上前,将肖元元抱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让肖元元心下一慌,下意识地抓紧杨广的领口,连忙道:“陛下,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杨广眸色深深,沉声道:“朕要做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杨广说着便抱着肖元元朝屋中走去,毫不费力的找到寝室,将肖元元稳稳放到了床上,扯下腰带,伏身吻了下来。 肖元元没有挣扎,只是趁着间隙,问道:“陛下知道了我的心思,不生气么?” 杨广咬着肖元元耳尖,喘的说道:“你本身就是个没良心的,朕生气有什么用?” 话音在耳,杨广便急不可待加大了攻势,肖元元心尖处颤了颤,卸下了力气,任由着被人拆吞入腹。 这一觉,肖元元睡到天色大亮,看着窗外的大亮的天光,她都快记不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感觉了。 这大半年来,她一日几乎只睡两个时辰,每次醒来,外面都是黑洞洞的夜空,从黑夜熬到白天的感觉使得人精气全失,痛不欲生。 肖元元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轻轻呻吟了一声,环腰的大手一用力,将肖元元又往身边带了带,头顶传来杨广闷闷地声音:“你醒了?” 肖元元问道:“陛下怎么还没走?” 杨广迷迷糊糊中听到这句话,顿时被气笑了,说道:“世间怎有你这种无情的娘子!” 肖元元问道:“你不回宫去处理朝政么?” 杨广睁开了眼,肖元元搂到怀里揉了揉,说道:“官员都有休沐,凭什么朕不能休息两天? 今日朕不走了,就一直和你待着。” 第1237章 图之 肖元元推开杨广,挣扎着去扯被压在身下的里衣,说道:“我没空,今天还有事!” 刚把里衣披到身上,杨广又扯着肖元元躺下,说道:“你天天都忙什么呀,休息两天又能如何?” 肖元元愤愤将杨广推开,冲着外面叫道:“来人——” 但外面没有人应声,肖元元又叫了一声:“芸果儿——” 这时,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似是跑进来的,但来人不敢进门,只在门外应道:“家主有何吩咐?” 听到是芸果儿的声音,肖元元道:“让人去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了。 肖元元穿好里衣,下床趿着木屐走到妆镜前,素衣长发,清丽婉约。 杨广定定看着肖元元身形挪不开眼睛,自从二人同房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人怎么看都好看。 肖元元拿着梳子,转过身来道:“陛下还是早些起身吧!” 杨广笑着道了一声:“好。”也去寻了里衣穿上,坐在肖元元身边,看着肖元元梳起头发,将长发盘到头顶。 此时芸果儿已经吩咐完人,又转身回来,在门外叫道:“家主可要用些汤水漱口?” 肖元元应道:“进来吧!” 芸果儿闻声,便推门进来,看到杨广,行了一礼,拜道:“参见陛下!” 杨广回道:“免礼,快给你家娘子用汤吧!”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便走上前去奉了上了清汤。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杨广,问道:“陛下可要传人过来服侍洗漱?” 杨广摇了摇头,说道:“朕要和你一起沐浴,就不洗漱。” 肖元元轻咳了一声,道:“不行,要洗回宫去洗,别费我的水!” 杨广哼了一声,道:“你没良心就算了,还这么小气!” 肖元元不理会杨广,只先自己洗脸漱口,杨广见肖元元不理会自己,也不生气,便朝门外叫了一声:“来人,朕要更衣!”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是。”便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几个婢子鱼贯而入,齐齐上手,不消片刻,杨广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接着,杨广又命人传了早膳,非要肖元元吃完早膳再去沐浴,肖元元不愿与他争执,便应了下来。 两人一起喝着无双阁的养生汤,倒是难得的和谐时光。 肖元元吃得半饱,想了想昨日的事,问道:“杨玄感走得那般急,那杨素真得病得很重么?” 杨广‘嗯’了一声,道:“阿姊来信说,那杨素确实病得厉害,还向朕陈明杨素功劳,让朕嘉奖杨素。” 肖元元不开心道:“她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杨广看了看肖元元,道:“是朕拜托阿姊帮我打听的,不是她故意要去干涉朝政的。” 肖元元更不开心了,问道:“公主的身子哪经得起折腾,陛下为何要让她做事?” 杨广顿了一下,道:“你别生气,朕没有让阿姊多费心,朕只是借了阿姊的名义,往杨素府上派了几个太医去打探,没费阿姊什么心神的。” 肖元元听罢,脸色稍缓,低头喝了一口汤。 杨广回过味来,口中带着醋意道:“你顾好你自己吧,老想着别人! 阿姊在长乐宫快活的很,不知从哪里寻了十几个美人,天天在宫里笙歌燕舞,好不快活呢! 你还心疼她?朕比她可怜,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朕?”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长乐宫的事,陛下知道的不少啊! 怎么——陛下也往长乐宫插钉子了?” 杨广一噎,回嘴道:“你别把朕想得那般阴险,朕与阿姊时有书信往来,这点小事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是传信的人顺口跟朕提了一嘴——” 肖元元将筷子放在筷枕上,道了一声:“我去沐浴了,陛下自便吧!” 肖元元面无表情地起了身,拉着芸果往一旁的侧殿中去了。 杨广在肖元元身后叫道:“当真不用朕帮你洗么?” 肖元元气得咬了咬牙,脚步不停地走了。 肖元元简单地沐浴了一番,回到堂中的时候,杨广竟然还没走。 桌上的早膳已经收拾干净了,杨广正仰卧在躺椅上,翻着肖元元昨日随手买回来的杂书。 肖元元拧了拧眉,问道:“陛下不回宫么?” “朕不是说过了么,今日休息,不理朝政!”杨广头也没回道。 肖元元回道:“你回宫休息成不成?” 杨广放下书来,看向肖元元,道:“元元,今夜朕就不过来了,你让朕在这儿多待会儿吧!” 肖元元道:“可我要出门去呀!” 杨广叹了一口气,责问道:“有什么事比朕还重要?你不累么?不能也歇歇么? 这里到底是你的地盘,你把朕一个客人留在这里,自己跑出去了,这像什么话!” 杨广说到了肖元元的点子上,真把杨广一个人扔在无双阁,确实容易寒了人心!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芸果儿吩咐道:“你陪了我快一天了,你去派人把小十四叫过来换你的班。”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家主。” “对了——”肖元元又道:“让小十四把我新找的药带过来,再派人跟萧珏说一声,今日堂会取消……改为明早,到致和堂集合。”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退出去安排了。 杨广用手支着脸,道:“看来朕在你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位置,你竟能撇下商行的事来陪朕……朕甚感欣慰!” 肖元元走向书案,边走边道:“陛下好歹是个皇帝,我总该给陛下留些面子!陛下喝茶么,我给陛下沏茶喝吧!” 杨广看着肖元元端起茶盘朝自己走来,问道:“方才你说的药……是什么药?” “哦”肖元元不以为然道:“新找了一些补药,调养身子的。” 杨广松了一口气,笑道:“吓死朕了,朕以为你又去捣腾什么毒药了!” 肖元元起火烧炭,淡淡地回道:“你说的那药不好配制,有些材料都还没齐全,最快也得再等几个月!” 第1238章 老太婆 杨广一噎,道:“你……你就不能歇了那个心思!” 肖元元回道:“有备无患嘛,陛下放心,我不会给你吃的!” 杨广气道:“谁要吃那东西,朕还没活够呢!” 肖元元笑了笑,问道:“对了——陛下说今夜不来了,可是有安排么?” 杨广想到那个人,就有些上火,没好气回道:“要请一个老太婆吃饭。” 正是盛夏,肖元元命人把火盆提到屋外烧水,坐在杨广不远处,不解地问道:“老太婆?大隋朝还有这等人物?能逼得陛下亲自宴请啊?” 杨广叹了一声,道:“一个亲戚,父皇在时对他多番器重,朕要想帮你把商行开到晋阳,让他修个驰道,就这点小事,他都推三阻四。 要不是皇后跟他夫人从中调和,朕早就当着面骂他了!” “他夫人?”肖元元回过味来,问道:“陛下说的老太婆是个男的?” 杨广哼了一声,道:“就是那个唐国公李渊——满脸褶子,婆婆妈妈地——不是老太婆是什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陛下怎么会给自己的臣子起绰号呢?” 杨广看着肖元元的笑了起来,也勾了勾嘴角,说道:“那李渊仗着是朕的表哥,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 他素来爱马,听说启民可汗的儿子给他寻得几匹上好的骏马,他竟敢私自扣留了! 你说他不贪心,他连几匹都贪。 你若说他不贪心,可就几匹马而已,眼皮子竟这般浅,当真是没出息!” 肖元元怔怔地看向杨广,呵呵笑了两声,心下喑道:什么叫没出息?李渊的出息可大了去了! 肖元元压下自己想吐槽的想法,顿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想必是水烧开了,便命人将开水提了进来,洗杯沏茶。 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问道:“陛下让李渊修驰道,是为了让他失人心?” 杨广手顿了顿,道:“你又知道了?” 肖元元将茶推了过去,道:“陇西李氏也是大族,陛下要削弱士族,想对李渊下手也不奇怪。” 杨广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朕不想对李渊做什么! 他到底是朕的表弟,又深受母后养护之恩,忠心可鉴。 更何况,朕还要他镇守晋阳,防范突厥。 陇西李氏若是倒了,晋阳城的活朕找谁干去?” 肖元元道:“所以陛下要时不时地去坑李渊一把,让他修驰道,失人心、遭人骂。 既让他不好受,又让他没脾气,打得懵逼不伤脑……好歹是亲戚,何苦呢!” 杨广道:“放心吧,朕如今的心思在杨素身上,还没空搭理那李渊呢!” 肖元元心下一顿,想起了杨玄感,便小心的试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对付杨素呢?” 杨广迟疑了一下,看向肖元元道:“杨素快死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不是说他病重了么?” 杨广摇了摇头,道:“前些日子,朕曾在几个官员跟前,大骂杨素一家狼子野心——”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陛下意思是说,你把杨素骂死了?” 杨广挑眉道:“那个官员都是杨素的门生,肯定会把朕骂杨素的话传给杨素的。 朕的三个兄弟都是折在弘农杨氏手上,这一点杨素心知肚明。”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说道:“杨素病中多思,定会以为陛下对他整个杨氏不满,害怕陛下会秋后算帐,为保家族……他会以身谢罪。”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得到消息,杨素已经不肯喝药了,昨日杨玄感得知了消息,这才急忙赶了回去。” 肖元元心下一沉,知道杨素必死,心中暗叹了一声,又问道:“杨素虽死,但弘农杨氏还在,陛下可有后手?” 杨广看向肖元元,问道:“你是担心杨玄感吧!”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道:“是。” 肖元元回答的很坦诚,杨广心中好受了一些,回道:“你放心,朕都已经打算好了。 杨素一死,杨玄感承袭楚国公,他需要丁忧三年,朕会成全他的一番孝心,收回他的一应官职,只留楚国公一个虚爵!” 肖元元回道:“杨素死了,弘农杨氏少了朝堂势力,陛下不怕弘农杨氏心生不满,会闹什么乱子出来么? 弘农杨氏如今是世家之首,他若联合其他世家向朝廷发难,陛下怎么应对呢?” 杨广回道:“这也简单,弘农杨氏全族盘根错节,又不是只有杨素这一支。 朕从会弘农杨氏的旁枝里,寻一个辈份大的老糊涂,最好是快死不死的老人家,给他封一个重职要职! 这样一来,弘农杨氏便无话可说。 庸者掌政,而最有能力杨玄感只有一个虚爵,何愁他们不会自己分崩离析? 他们就算要闹事,也师出无名,朕何足为惧?” 肖元元沉思了一会儿,杨广接着道:“就像李渊一样,朕只是要削弱世家,并不是要彻底消灭世家。 他们没有理由犯事,便能安安生生活下去!” 这算是杨广给了肖元元一个定心丸,肖元元不用担心杨玄感会因皇族与世家的斗争,而有性命之忧。 接下来的两天,杨广因忙着朝中事宜,没有再来找肖元元。 他与苏威牛弘等人商议许久,为显示圣德宽厚,念老臣功德,进封杨素为司徒,位列三公之首。 适逢豫章郡王杨谏,进献土地名册有功(清查出了地方黑户,有了土地名册就能收税。),同日,也进封豫章王杨暕为齐王。 杨暕封王,终于可以分府另住,萧皇后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肖元元忙着开一家养生堂,请了三个医倌坐堂,集美容、保养、调理、娱乐为一体的女子私人会所,专门接待洛阳城中的贵妇美眷。 萧珏听完肖元元对养生堂的一些描述,顿时兴趣大起,说道:“这个想法太好了,莫说是洛阳城中的娘子们,我都想好好体验一番—— 对了,既然有女子会所,要不咱们再开一家男子会所吧!” 第1239章 打折 “不开——”肖元元道:“咱们这是正当行业,开男子会所跟开青楼有什么区别?” 萧珏嗤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么好的场所,于身于心都有益,凭什么只有官眷女子可以享用,我们郎君就不能享用?” 肖元元白了萧珏一眼,说道:“我开女子会所,为避口舌是非,会所之中一应人员皆为娘子,连烧火烧水的也包括在内。因为按摩、汗蒸很多时候客人是不穿衣服的。 若是男子会所,我是不是得安排男性服务人员呀!” 萧珏一想想那个画面,‘噫!’了一声,道:“算了!这种男子会所谁会来?想想就浑身发毛!” 肖元元道:“男性服务人员不行,那我就只能用女性服务人员。 可是一个高位者的男客人,遇到一个低位者的女服务员,在香烟袅袅里,在意乱情迷时,很难保证客人不会兽性大发的! 而且他们即便闹出了事来,代价也很小,我只想开个店而已,为了开店闹些个人命出来,其他的店我还开不开?” 萧珏顿了一下,笑道:“我感觉你本性里就看不上我们这些郎君,总是以最大恶意来揣测我们!” 肖元元道:“你好没良心,我对你多好,不是郎君么? 况且我没有贬低男性啊,我说得都是实情。 你之所以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我说得对,戳中了郎君们的本性,你心慌了!” 萧珏脸色一红,道:“我心慌什么,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肖元元点头道:“对,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乖,向我靠齐,不要跟他们一样!” 萧珏也不知是羞是愤,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此时,外间传来杨广的一声冷笑:“原来我不在,你们便是这般相处的!” 萧珏闻言大惊,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杨广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狠狠瞪了萧珏一眼。 “参……参见陛下!”萧珏怯声道。 杨广没有应声,坐到肖元元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道:“两天没见,你是一点儿也没有想过朕呀!” 肖元元收起桌子上的手稿,道:“陛下也只知道只有两天呀,不知道还以为是两年呢!” 杨广呵呵道:“朕要是两年不来见你,你是不是开心死了!” 肖元元轻描淡写的应道:“怎么会呢——陛下喝茶!” 杨广醋道:“我看你们方才聊得很开心嘛,朕一来怎么都不说话了?” 肖元元回道:“我们在聊生意呀,赚钱的事能不开心么?陛下打扰我们赚钱,还好意思让我们笑脸相迎!” 杨广一噎,气道:“你可真会倒打一耙,明明错的是你,怎么到头来又怪到朕头上了?” 肖元元满眼不解的问道:“请问,我哪里错了?” 杨广指了指萧珏道:“你无缘无故冲他笑什么?还叫他乖——” 肖元元无语道:“赚了钱我心里开心,笑笑不行啊?开心的时候,别说是萧珏,我就是看着一头猪也能笑得出来!” “你……”杨广吵不赢,便开始威胁肖元元。 “肖元元——无论你做什么,朕都可以纵容,但旁人就不一定了。 你在屡屡挑衅朕的时候,别忘了——朕虽不会把你怎么样,迁怒于他人给朕出出气,朕也是会的!” 肖元元噎了一下,道:“这话说的——陛下你这么不讲理,是不是觉得很骄傲啊?” 杨广似是已经习惯了肖元元这种说话方式,反而从肖元元话里听出了分打情骂俏的意味来。 杨广当下也不恼,反而颇为自得,故意气她道:“能以势压人不讲理,这是特权,朕当然很骄傲!” “是吗?”肖元元笑问道:“那陛下怎么迁怒法,举个例子听听呀?” 杨广瞥了肖元元身边的小十四一眼,道:“上次偷偷离开致和堂,你知道那参将是什么下场么?” 肖元元点头,道:“祁大山,我知道啊,小十四跟我说了,不是拉回去受军杖了么?” 杨广道:“不但受了军杖,朕还免了他参将的职位。因为你与朕置气,他现在还下不得床呢!” 肖元元瞪大了眼睛问道:“打折了么?” 杨广一怔,回道:“朕不知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打得好!” 杨广不解地看向肖元元,肖元元接着道:“陛下有没有想过,祁大山奉命看守致和堂,只是盘查入内人员,并不限制我外出,我为何要偷偷跑出去呢?” 杨广心下一沉,道:“你是故意要害祁大山因故受罚的!为什么?” 肖元元回道:“因为他看不起我呀!” 杨广脸色一沉,道:“他对你无礼了?” “那到没有——就算看在陛下的份上,他也不会对我无礼!”肖元元解释道:“可他虽表面恭敬,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我说致和堂不需要派兵守卫,他不听。 我说让他去跟陛下禀报,他也不听。 一口一句奉命行事,拿陛下命令来压我!” 杨广不赞同道:“他的确是奉命行事,公事公办!”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在现实情况下,公事公办就是一种蔑视的表现。 说明在他眼里,我不值得他费一丝一毫的心思去网开一面。 当时我便决定要给他这个教训,让他知道谁是大小王!” 房间中陷入一阵沉默,肖元元翻了翻手里的手稿,看了一眼萧珏,道:“对了,阿珏——谁让你那天随便把人带到无双阁的? 这事儿还没完呢! 陛下,你方才不是生气了么? 打萧珏一顿出出气吧,把腿打折!” 萧珏一听便急了,不管不顾地叫道:“肖元元——你们二人吵架能不能不把别人扯进去,我招你惹你了?” 肖元元瞪了萧珏一眼,道:“你跟他关系近,还是跟我关系近? 你就算得罪了陛下,还有皇后替你说话,你怕什么? 随随便便就把我给出卖了,叛徒——” 这俩人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萧珏想骂人,但是不敢开口。 杨广不自然轻咳了一声,道:“也不能全怪萧珏,来人,给萧公子赐座!” 第1240章 飞香 一旁的侍女连忙移了凳子过来,萧珏依言坐下来。 肖元元也没有想要真的跟萧珏计较,径自端了甜品来喝,补充了一下体力。 杨广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问道:“什么汤呀,给朕盛一碗!” 肖元元朝着一旁侍女示意了一下,那侍女连忙为杨广盛了一碗,肖元元解释道:“这是红枣银耳莲子汤,滋阴润肺,补气养血,女孩子喝这个特别好!” 杨广尝了一口,只觉口感有些奇怪,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便又敷衍地吃了几口,就将碗推到一边去了。 “对了——”杨广突然朝肖元元问道:“你何时入宫见皇后啊? 这两天皇后一直想见你,朕让她召你入宫,她又怕你不乐意,便让朕亲自来问你一声。” 堂堂皇后如此放低姿态,连召一个外女入宫都要反复斟酌,任谁看了不说一句皇后太委屈。 “好茶!”肖元元嘟囔了一句。 “什么?”杨广不解地问。 肖元元回道:“没事,我想喝茶了。” 杨广追问道:“你到底你入不入宫?给句准话呀!” 肖元元面沉如水,问道:“陛下,我若是非不愿意去,是不是显得我很不懂规矩!” 杨广顿了顿,道:“飞香殿已经收拾好了,你好歹去看一看。” 肖元元垂眸,把脸转到别处,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杨广赶忙道:“算了算了,你不想入宫就算了。” 萧珏看出了不对,看着肖元元问道:“元元,你……不入宫去见见皇后娘娘么?” 萧珏本来想问的是:你跟皇后娘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龃龉,但话到嘴边,就换了一种说法。 肖元元抬眼看了萧珏一眼,吸了一口气,道:“后日吧——我明日准备一下,后日入宫去向皇后娘娘问安!” 既然已经应允了下来,肖元元第二日便安排了一应事务,第三日一早,宫中便有马车接,肖元元坐着马车前往了紫微宫。 到了萧皇后的坤德殿,肖元元朝着萧皇后行礼问安:“拜见姐姐,姐姐万安。” 萧皇后端坐在主位上,着看肖元元行完了礼,淡淡笑道:“平身!” 肖元元应声道:“多谢姐姐。” 萧皇后朝肖元元招了招手,示意她就近坐下,开口怪道:“本宫早就该受妹妹这礼了,你怎么今日才来?” 肖元元神色僵了僵,道:“妹妹觉得……无颜面对姐姐。” 萧皇后微微叹了一声,道:“本宫早就与你说过,你能入宫便是帮了本宫,你不必对本宫如此介怀。” 肖元元嘴角抽了抽,只应了一声:“是。” 萧皇后笑了笑,对着一旁的侍女道:“绿珠,去把本宫给妹妹的礼拿过来。” 一旁的绿珠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绿珠便端着一个匣子呈了上来。萧皇后伸手示意了一下,绿珠便将那匣子呈到肖元元面前。 萧皇后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肖元元依言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放着一支凤簪,肖元元看清了当中物件,起身朝萧皇后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这礼太贵重了,妹妹承受不起,还请皇后娘收回去吧!” 萧皇后摇了摇头,道:“这凤簪是本宫早就为你备好的,你若不收,岂不是辜负了本宫的一片心意。” 肖元元道:“依规制——妹妹戴不得这凤簪!” “如何戴不得?”萧皇后笑了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这凤簪只有本宫能戴吧!” 肖元元没有应声,萧皇后顿了顿,接着解释道:“上半年前朝廷对官员妃嫔的服制都做了规制,所穿所用都有规制约束。” 萧皇后歪头摸了摸鬓间的流苏,说道:“比如这凤簪,本宫所戴得乃是九尾凤簪。而本宫给你所准备的乃是七尾凤簪,于你正是相宜,你安心戴着便好。” “不,”肖元元断然道:“皇后娘娘误会了,我与陛下说过了,不会入宫为妃!” 不管七尾还是九尾,肖元元都不想戴。 萧皇后怔了怔,神色有些黯然,道:“那你也可以收下,留着不戴就好了。” 见萧皇后执意要送,肖元元只好接过那匣子,朝着萧皇后谢道:“多谢姐姐。”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你说你怎这般执拗,本宫为了让你当上贵妃,跟陛下都争执多次了。 你怎就想不开,非要去做一个庶民呢?” 肖元元讪讪笑道:“姐姐心疼元元,元元心中有愧。” 萧皇后道:“罢了——连陛下都纵着你,本宫再想强求也不行! 对了,本宫带你去飞香殿看看,那是你以后要住的殿宇,你看看喜不喜欢。 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尽管提出来,本宫命将作监为你整改。” 肖元元只好跟着萧皇后去参观的飞香殿,一大圈转下来,肖元元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只能说萧皇后派人收拾这飞香殿,也是费了心的。 所以,肖元元也不管喜不喜欢,便处处称好,萧皇后自然心中安慰。 见肖元元貌似很喜欢,萧皇后趁势道:“既然这里哪儿哪儿都好,不如这次在宫中住上几天,本宫好让太医为你调养调养身子!” 肖元元赶忙拒绝道:“呃,不麻烦姐姐了,商行事忙,我实在是走不开。” 萧皇后回道:“本宫可是都问过阿珏了,近来你的事情主要集中在开养生堂上面。 这又不是什么大生意,况且有阿珏在外面给你支应着,你要是有事,给他传句话就行!” 肖元元还想拒绝,开口道:“这次实在突然——” 萧皇后堵住了肖元元的话头,道:“怎么?你封妃的事本宫都退让了,如今你连在宫中住几天都不愿意么?” 肖元元被萧皇后堵得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下,点头道:“好吧——可是这次出来的匆忙,所带的常用之物不多,妹妹得派人回致和堂去取!” 萧皇后听到肖元元的妥协,于是笑道:“这里可是皇宫啊,你想要什么都有,何必还要辛苦地派人去取?” 第1241章 大腿 肖元元微叹了一声,道:“一些私用之物,不好劳烦姐姐的。” 萧皇后拍着肖元元的手,道:“好好好,随你随你—— 对了,自打你上次晕倒之后,本宫便十分记挂你的身体。 你在外面肯定也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本宫这就召太医过来,给你诊一诊。” 肖元元连忙拒绝道:“多谢姐姐,不用了,每个人的体征都不尽相同。 我在外面根据我的病症,寻了一个偏方,吃着还不错。 可是药三分毒,我怕那药跟太医开的药会相冲,还是暂且不必劳烦太医院的太医们了!” 萧皇后脸上露出一抹疑惑,问道:“当真不用?” 肖元元点头肯定道:“当真不用。” “好吧,随你,都随你!”萧皇后无奈地笑了笑。 于是,肖元元派人到致和堂取了一些衣物,便在飞香殿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萧珏倒是常入宫来,给肖元元汇报养生堂的进度,以及商行一些重要工厂的账目汇总,肖元元尽管人在飞香殿,但日子过得照样如宫外一样忙碌紧凑。 肖元元住到了宫里,杨广倒是方便了许多,几乎夜夜宿在飞香殿里,连自己的寝宫都不大去了。 使得肖元元每每见到萧皇后,都感觉异常尴尬,恨不得天天躲着走。一连多日,萧皇后都没有再到肖元元的面。 直到这日,肖元元正一笔一笔地算着账目,萧皇后身旁的绿珠突然到了飞香殿,道:“启禀肖娘子,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请肖娘子到坤德殿一叙。” 肖元元放下手里的账册问道:“姐姐是有什么事么?” 那绿珠应道:“是,唐国公夫人前来拜见皇后娘娘,她谈话时提及到娘子,那唐国公夫人便想见你一见。” 李渊的老婆?肖元元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待我更衣,再去见国夫人。” 绿珠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唐国公夫人窦宝林,那个从一开始就是肖元元想抱的大腿,可如今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了呢? 若是当初她跟了窦宝林,兴许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事。 可问题是,她从来都没有选择。一开始在公主府,她为奴为婢,本就无法跟唐国公夫人扯上关系。 后来大江都城站稳了脚跟,她再回到大兴城时,李渊和窦宝林已经不在大兴城了。 或许,这些都是借口,是她自己想留在公主府的借口。 肖元元不禁想问自己,若是重来一遍,她会想方设法去投靠窦宝林么? 不会——肖元元自己心里已有答案。 就算她与乐平公主如今已经情断,她也不后悔与乐平公主曾有过的一段情缘。 也许不是不后悔,而是舍不得,直到现在她都还舍不得。 “家主——”小十四叫了一声。 肖元元回过神来,道:“你帮我梳妆一下吧!” 小十四应了一声:“是。”便命宫中的女史打水的打水,取衣的取衣,一番收拾之后,肖元元穿戴整齐,带着几个婢子,朝萧皇后的坤德殿去了! 第1242章 旧人 肖元元到了坤德殿,萧皇后正与窦宝林相谈甚欢,听到通传说肖元元到了殿外,萧皇后连忙让人把肖元元请了进来。 肖元元进得殿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国夫人!” “妹妹不必多礼,来人赐座。”萧皇后笑着招呼道。 肖元元依言坐了下来,一边的窦宝林好奇地打量肖元元,对着萧皇后说道:“令妹果然姿容姣好,难怪陛下无心他顾,只是……妾身怎么觉得令妹有些面善,我们可曾见过?” 萧皇后笑道:“国夫人确实见过,你忘了么,为了此人你与本宫还相争过一次。” 窦宝林满眼疑惑,问道:“妾身何时与皇后娘娘为一个人争执过?” 窦宝林显然没有想起肖元元来,萧皇后提醒道:“那时候还有云昭训呢!” 窦宝林猛然回过神来,惊道:“她、她是……她是那个肖娘子,可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萧皇后顿了一下,道:“她那时伤心离京,人们看不到她,一时误传罢了!” 窦宝林疑惑更甚,肖元元与乐平公主的事虽然隐晦,但李渊与皇家渊源颇深,还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肖元元只是一个商户女,公主府的女宠,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当朝皇后的族妹,又是入了后宫,窦宝难免对当中的事有些好奇。 “误传?”窦宝林显然不信,说道:“肖娘子何等人物,她的死上达天听,岂是误传那么简单?” 萧皇后敛了敛神色,说道:“当初朝中暗流涌动……妹妹当时在病中不曾见人,再加先皇也不曾追究此事,所以世人便都以为她死了。” 肖元元听她们讲着自己的事,心中有些不快,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国夫人入宫来,想必找姐姐是有事要谈,不知姐姐召我来所为何事?” 萧皇后开口解释道:“今日国夫人入宫来看本宫,正赶上尚服局前来汇报支出,国夫人便取笑本宫驭夫之术过于严苛,而使得后宫无人。 本宫岂能担此恶名,便把妹妹叫过来给她看看,堵上她的嘴!” 窦宝林讪讪笑道:“是皇后娘娘多思了,后宫又不是没有美人。 妾身听说登春阁养了不少美娇娥,其中不乏是江南官宦之女,可后宫除了皇后娘娘,没有一个人有名份,这不是陛下的偏爱是什么。 妾身哪里是取笑娘娘,分明是羡慕。” 萧皇后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自打本宫当了皇后,天天忙着处理宫务,有了名份就得理所当然地去干活。 哪像我这个妹妹,她可是聪明的!硬生生挡着不肯封妃,结果好处她倒是得了,可宫务琐事她是半点不沾,本宫想给她找点事做帮帮我,都找不到由头。” 肖元元并不是无事可做,相反她甚至很忙,萧皇后这话完全就是在颠倒黑白,把肖元元说成了与陛下有了私情,却不肯入宫的女子。 看来萧皇后无时无刻不想着逼肖元元为妃了。 肖元元脸上笑意未减,直接应承下来:“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做得荒唐。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这种身份住在宫里,实在是有失大体。 我现在毕竟是萧氏女,又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陛下与我的事传出去,不但陛下丢脸,萧氏也丢脸。 妹妹不让姐姐为难,今日我收拾一番,明日就出宫去,这样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对了,要是姐姐不放心,我也可以直接回江都去,这样更能以绝后患。” 肖元元虽然言笑晏晏,但话中是带着气的,萧皇后闻言,心下一惊,赶忙解释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元元——你身负大任,岂能就此放手不管……本宫只是想给你应得的待遇!” 肖元元目含真切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心里是知道的。 可我也不能仗着姐姐对我好,就这般不顾陛下和萧氏的脸面胡作非为啊! 商行的那点事,萧珏已经大致可以运行起来了,说实话——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不,元元——你不能走!”萧皇后有些急了,说道:“如今洛阳城初建,还离不开你,更何况你若走了,陛下怎么办?” 肖元元道:“姐姐放心,不把商行的事交待清楚,我暂时不会走的。 至于陛下那边,我会给陛下好好说说,让他封几个贵女入宫来,也好帮姐姐分担一些宫务。” 萧皇后彻底没话说了,噎了一下,肖元元又起身道:“姐姐恕罪,今日妹妹精神不济,明日还要出宫去,收拾东西挺多的,先行告辞。” 说罢,肖元元也不管萧皇后的脸色多难看,直接朝二人行了一礼,拜别离去。 窦宝林盯着肖元元出门的方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倒是萧皇后很快平复下心绪,朝着窦宝林打着圆场道:“本宫这个妹妹礼数不周,让国夫人见笑了!” “呃……”窦宝林看向萧皇后,连忙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这个元元耿直率真,倒真与妾身所设想的不同。” 萧皇后问道:“有何不同?” 窦宝林道:“她能创下商行,又能周旋于公主与陛下之间,妾身一直以为她个长袖善舞,心计无常的人。 今日见她这般作为,倒有几分坦诚率真!” 窦宝林说肖元元坦诚率真,无疑是在说萧皇后逼肖元元这事做的不对,萧皇后稳稳气息,说道:“本宫也为她好,你说谁像她这样,明明她可正大光明的入宫来…… 诶——本宫为她费心打算,可她半分都不领情,真是愁死人!” 窦宝林勾了勾嘴角,肖元元摆明了不想当宫妃,而萧皇后千方百计地想让肖元元当宫妃,更何况这个肖元元早年间跟乐平公主也是有关系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里面的水很深,跳下去容易淹死,还是绕着走比较保险。 窦宝林笑着夸赞道:“皇后娘娘一片慈心,谁人见了不赞皇后娘娘一句贤良? 至于令妹,别得不说,妾身最为在意的是她的容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看着竟还如此年轻! 仿佛岁月匆匆,从不曾挫磨过她一样。 不知她是如何调养的?皇后娘娘知道么?” 窦宝林有意转换话题,萧皇后也顺势改了话头,道:“我这个妹妹活得精细,吃穿用度有时比本宫都计较。 就拿喝水来说,河里的水她不喝,井里的水她不喝,没烧开的水也不喝。 早年间本宫带她到江都,当时在总管住得好好的,没过多长时间便搬出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嫌弃总管府里的水,自己搬出去找山泉水去了。 反正,只要是她用的东西,本宫有时也会跟着用,绝不会出错。 对了,国夫人用那玫瑰精油了么?她那一身好皮子,估计是从小养起来的!” 窦宝林一喜,连忙问道:“当真?” 萧皇后抚了抚脸,道:“本宫用得有些晚了,效果自然比不上她!” 接着,萧皇后与窦宝林又谈了一些护肤养娃的闲话,见天色晚了,窦宝林便告辞离去。 窦宝林一走,萧皇后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朝着一旁的宫人问道:“陛下可有回后宫?” 那宫人回道:“回皇后娘娘,陛下已经回了后宫,如今正在飞香殿。” 萧皇后咬了咬牙,心中生起一股气来,一旁的绿珠看出了什么,上前安慰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您与陛下乃是元配夫妻,相比于那肖娘子,陛下还是多信娘娘一点的。 皇后娘娘不如想想,一会儿等陛下回来,如何应对吧!” 第1243章 丹荔 萧皇后没好气道:“本宫有什么可应对的?本宫不过是想让她安定下来,如今她与陛下不清不楚,传出去真成笑话了!” 那绿珠顿了顿,小心地问道:“陛下和娘娘都如此看重肖娘子,她为何不肯受封呢?是不是……她有别的心思?” 萧皇后咽下半口气来,道:“算了,等陛下回来再说吧。” 今日汝南郡急马进贡了两担丹荔,杨广处理完朝务,吩咐人一担送往坤德殿,自己则带着另一担往飞香殿去了。 杨广一到飞香殿,正见肖元元吩咐着芸果儿收拾东西,不由好奇,问道:“你收拾什么呢?” 肖元元看了杨广一眼,回道:“我在宫中待了多日,也该回去了——今日跟陛下说一声,明日我便走。” 杨广顿了一下,凑上前笑道:“怎么突然要走?你搬来一趟也不容易,不如多住些时日。 对了,汝南进贡了一些丹荔,莹白如玉,甘甜如蜜,你快来尝尝。” 说着,杨广命人将丹荔抬了上来,又亲手剥了一颗递了过去。 肖元元伸手挡开,不悦道:“所幸今日陛下来得早,既然已经告知了陛下,干脆不用等明日,收拾快点,今天出宫也赶得上。” 杨广觉察出不对来,温声问道:“怎么了?宫里有人惹你不高兴了吗?”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有,我在宫里处理商行的事不方便,更何况——我一个宫外之人,住在宫里确实说不过去!” 杨广面色一沉,道:“谁敢胡说八道?朕想要谁入宫来住,岂容他们置喙!” 肖元元对着芸果儿道:“快去派人收拾吧,收拾好趁着天明咱们出宫。”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安排了。 杨广换了一脸色,对着肖元元温声道:“你干嘛这么急着走?留下来不行么? 你不知道,之前朕下朝之后往你那里跑,实在麻烦! 如今朕每每想到你在宫里,只要一下朝就能看到你,不知心里有多欢喜……” 肖元元拧眉打断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了让陛下方便些,就要麻烦我自己么?” 杨广一噎,道:“你……你怎么不长良心!朕又不是白让你麻烦,这飞香殿的一应用度都是皇后比照着坤德殿安置的,天下女子何人能有此殊荣? 这些天但凡进献给皇后的各地贡品,飞香殿都有一份,朕与皇后对你可谓尽心尽力,你怎就不满足呢?” 肖元元阴阳怪气回道:“多谢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厚爱,小女子承受不起,陛下去找别人享此殊荣吧!” 眼见肖元元油盐不进,杨广心下憋闷,冲着一旁的小十四质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谁又惹她了?” 小十四吓得退了两步,低下头去,不敢应声。 肖元元蹙眉驳道:“陛下你吓唬我的人做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我呀!” “你的人?”杨广噎了噎,气道:“什么你的人?天下人都是朕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最后一句话是问向小十四的。 未等小十四开口,肖元元插口道:“陛下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呀—— 皇后娘娘说,我名不正言不顺,在宫中享尽富贵,传出去会招人笑话。 我自然要顺从皇后娘娘的意思,赶快搬出去,以免坏了陛下的圣誉。 就这么简单,陛下明白了么?” “朕明白,朕什么都明白!不明白的人是你吧——”杨广当然明白萧皇后的意思,回道:“皇后想封你为妃,想让你堂堂正正的留在宫里,她是后宫之主,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肖元元回道:“我没说皇后娘娘不对呀! 可是我跟陛下有言在先,我不要入宫为妃,为什么三番两次地都有人劝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陛下你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只顾着自己快活自在,我说的话都不算话是么?” 杨广心头火气,点了点头,咬牙道:“朕知道了,你不是在怪皇后,你是在怪朕—— 也好,既然如此,你想走便走,朕不留你就是!” 说罢,杨广气得起身,甩袖离去。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呼出一口气来,一旁小十四担心道:“家主,陛下气成这个样子,没事吧!” 肖元元回道:“没事——你去帮芸果儿收拾一下! 趁着他生气,咱们赶紧走!” 小十四闻言,松了一口气,刚想离开,肖元元道:“这一担丹荔可是好东西,一会儿带上,今晚咱们分着吃了!” 小十四闻言笑眯了眼,甜甜地应了一声,便开心地去帮芸果儿收拾东西去了。 杨广气冲冲地到了坤德殿,萧皇后也正扶案假寐,听到动静一睁眼,便见杨广已经气呼呼地坐在榻桌的另一面。 萧皇后愣了一下,叫了一声:“陛下——你怎么来了?” 杨广一脚将脚边的香炉踢翻在地,气道:“这香炉怎么放在这边?” 萧皇后正起身来,问道:“陛下从飞香殿过来?可是元元惹陛下生气了?” 杨广气道:“除了她还有谁?”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问道:“元元可是要离宫去?” 杨广道:“她要走便走,谁都不要留她! 她以为她是谁呀——半分良心都不长,对她好是一点都不记得,一点小事就闹天闹地,这次朕偏不留她。” 萧皇后闻言,忍不住掩唇笑了一下,杨广不满道:“皇后笑什么?” 萧皇后笑着道:“今日元元当着唐国公夫人的面,下了妾的面子,妾心里本来窝火得很。 但见到陛下也气成这样,心中竟然畅快了起来!” 杨广闻言,深深吐了一口气,萧皇后问道:“如今怎么样了?她还是要出宫去么?” 杨广不满道:“要走便走,朕若求着她留下来,岂不是要低她一等!”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让她冷静一下也好。” 在萧皇后处发完这一通火,杨广顺气了不少,萧皇后命人送来了汤水过来,杨广喝了两口,又说道:“关于封妃的事,暂且放一放吧!” 第1244章 养生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妾也没有料到,元元会对封妃如此抵触。 今日也不过是稍稍暗示了一下,她便当即发作起来,一分情面都不讲。 以前无论如何,她都从不曾对妾冷言冷语,今日真是让妾大开眼界。” 杨广深吸了一口气,道:“都是惯的,你莫要理她……朕也不想理她了!” 肖元元离宫之后,杨广赌着气一直没有再去找过肖元元。 肖元元一开始不大习惯,但没过两天就适应了过来,继续忙自己的生意。 但说到生意,一应都步入了正轨,肖元元将事情慢慢交了出去,渐渐就没那么忙了。 这日养生堂开业,尽管前几天又是发传单,又是编故事,在城中宣扬养生的好处,但这养生堂开业第一天,来此体验的人却寥寥无几。 养生堂环境安静幽蔽,说不好听了就是地处偏僻,本就不是一个借自然流量营业的场所,前些的宣传动静倒是闹得不小,但却没对对准目标客户。 毕竟养生堂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然而达官贵妇也不会随便去尝试使用。 养生堂的梅主管有些灰心,朝着肖元元问道:“家主,这么下去咱们这店铁定会赔呀!” 肖元元安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咱们的大方向是对的,只是养生理念没有跟大众达成共识,坚持下去就好了!” 反正大业商行的大腿够粗,不怕赔钱,梅主管点了点头,应道:“家主说得是。” 肖元元皱着眉喃喃道:“得找个贵妇当代言替我们背书才行!” 说得简单,肖元元到底跟达官贵妇联系不多,再加上如今跟萧皇后也产生了口角,她不好意思入宫去求萧皇后帮忙。 不过还有萧珏在,肖元元准备把这件事交给萧珏去办。 正在肖元元想着怎么找代言人的时候,一辆马车行至店前,梅主管见状,赶忙迎了上去。 车中下来一名男子,那男子年约四十,虽着常服,但浑身衣饰却分外华贵,任谁都看得出来人身份不凡。 那男子下车回身,又从车中牵出一名妇人,肖元元定眼看去,正是唐国公李渊与其夫人窦宝林。 梅主管见那窦宝林下了车,顿时眉开眼笑道:“欢迎贵客莅临本店,不知这位老爷和夫人该如何称呼?” 此时肖元元也起身迎了上去,窦宝林看到肖元元,肖元元走上前朝着二人行了一礼,道:“参见唐国公、国夫人。” “萧娘子不必多礼。”窦宝林虚扶了一把,李渊则只是对肖元元微微点头示意。 梅主管见状,连忙退回到堂中,肖元元侧身请道:“唐国公和国夫人暂且在大堂稍坐。” 肖元元引着李渊和窦宝林在沙发处坐下,一旁置了冰盆和风扇,丝丝凉意沁人心脾,一旁燃着香,香气缕缕飘散过来,使得整个人轻松适意! 二人打量着堂中布置,无处不清新雅致,别出心裁。 窦宝林摸了摸坐着的沙发,笑着说道:“这里的矮榻造型别致,坐起来也舒服,至是别具一格,不知是哪家的木匠,我们唐国公府也去打上一套。” 肖元元回道:“国夫人过誉了,一点小玩意儿罢了,怎入得了唐国公府的眼。” 说着,肖元元给一旁的梅主管示意了一下,梅主管会意,将手中的服务项目价格表递了过去,道:“国夫人请看看,您要体验什么项目。” 窦宝林接过,却没有翻开价格表,只是拿在手里,看着肖元元道:“反正这些项目我也看不懂,不如先带本夫人去看看这所谓的美容养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肖元元的目光扫了扫李渊,回道:“那就由梅主管带国夫人进去体验一番,唐国公由我来招待。” 窦宝林有些不解,问道:“国公不能随我一起进去么?” 肖元元含笑道:“事涉女子清誉,男子入内有伤大防,内院之中皆是女子,还请唐国公和国夫人见谅。” 李渊冲着窦宝林点了点头,道:“那为夫就在这堂中等夫人出来。” 窦宝林应了一声:“好。”便跟着梅主管往内院去了。 打发走了窦宝林,肖元元与李渊相对而坐,肖元元倒了一杯甜酿,笑着说道:“这会所原是为夫人娘子所开,所以这酒都不烈,不知唐国公喝不喝得惯!” 肖元元与李渊并非全然陌生,两人虽未深交,但在各种场合,也有过几面之缘。所以即便如今二人第一次相对而坐,竟也都没感到多么拘谨。 李渊执杯喝了一口,便将琉璃杯放下了,开口道:“来洛阳之前,路过长乐宫,本公曾去拜访乐平公主——” 肖元元的手顿了顿,问道:“公主她怎么样?” 李渊回道:“表姊她看上去……似是苍老了许多,当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谁都会变老! 可是,她似是老得特别快!” 肖元元蹙了蹙眉,问道:“唐国公有话直说!” 李渊盯着肖元元,道:“肖娘子,其实之前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说你才绝非俗,艳极似妖。当时朝堂为此还闹了一场风波,直到……你的死讯传来——” “可如今见我没死,唐国公是不是觉得我心思叵测、更为可怕?”肖元元戏谑地问道。 李渊没有应声,显然肖元元说中了他的心思。 肖元元自己抿了一口甜酿,道:“原来今日唐国公不是来陪夫人做美容的,而是来捉妖的!” 李渊直接问道:“那么肖娘子,你是妖怪么?” “当然不是——”肖元元笑着否认道:“我曾周旋于先皇和先皇后之间,还有公主和当今陛下皆与我有关联。 唐国公难道认为这四人都没长眼睛么? 我是不是个妖精,难道旁人都没看出来,只有唐国公一人看出来了?” 李渊顿了顿,问道:“肖娘子,能不能问你一句,你为何不会老?” 肖元元歪头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不会老吧,我只是老得慢一些。” 第1245章 代价 李渊道:“本公听说妖物有吸人精气本事,把活人的生气吸到自己身上,被吸的人早衰猝死,而那妖物则可以益寿延年,永葆容颜!” 肖元元笑道:“这种胡话唐国公也信?” 李渊回道:“本公一开始不信,可乐平公主确实急速衰老,而你却风华正茂。” 在李渊看来,肖元元来历不明,手段非常,早年间就有传说她善懂妖术,独孤皇后死前曾与肖元元多番接触,还说是肖元元用天灯将独孤皇后寿命夺去了。 当时的传言甚嚣尘上,后来肖元元假死脱罪,如今李渊看到这个本该已死的人活得风生水起,心中自然疑窦丛生。 再加他在长乐宫中见到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的满头白发,确实使得李渊心惊不已。 后来又听窦宝林讲起肖元元在紫微宫的情形,李渊担心肖元元吸完乐平公主的精气,又开始寻找新目标了,所以李渊这才跟着窦宝林来这里一探究竟。 肖元元失笑道:“唐国公,你有没有想过,我比公主小了足足十岁。” 李渊愣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十岁,意味着什么? 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比公主年轻十岁也就罢了,你怎不看看公主这几年受了多大的苦楚? 短短几年,她母亡、父亡、弟亡、妹亡,她又是那般极重感情的人,焉能不心神俱丧? 你看不到她的苦楚,只管把错归咎于个荒诞传言里,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听到肖元元这番说辞,李渊心中稍稍有些动摇,却也没有完全放下顾虑,道:“本公到洛阳之后,曾派人打探过你的行迹,确实没有看到任何妖冶之象。 你开办大业商行,看似非常人所能及,是你一步一步地设计出来的。 但是,即便本没有证据,却还是放不下心来! 本宫知道你与陛下的私情,你受陛下护佑,本公不能对你怎么样。 但你若真是妖孽,本公希望你能适可而止,陛下身系天下,倘若他有任何闪失,本公定不放过你!” 肖元元愣了一瞬,脑子转了好几圈,瞪着眼睛问道:“唐公国是怕我吸了陛下的精气?” 李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肖元元笑出声来,捂嘴道:“你还担心他被吸精气,你知道陛下是怎么说你的么? 他说你长得跟一个老太婆一样,跟他比起来,你才像那个被吸精气的人吧!” 肖元元这般嘲笑李渊,使得李渊脸色一白,气道:“荒唐!” 肖元元笑够了,舒了一口气,道:“唐国公放心,我当真不是个妖怪,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吸人精气……当然,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前些日子陛下要唐国公修驰道,我本以为唐国公是体恤民力,不忍百姓身负徭役,才做此决定。 现在想想,想必唐国公是怕大业商行过于势大,唐国公是防备我呀!” 李渊回道:“本公确实不忍见百姓受难,但你其心有异,本公也不得不防!”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当年我初到大兴,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并不想有何作为,只想找依附一个高门安身立命。 唐国公可知,我的第一人选是谁?” 李渊顿了顿,道:“不是乐平公主么?”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公主,是你!” 李渊一愣,道:“我?” 肖元元略略顿了一下,道:“也不是你,而是你的夫人窦夫人!” 李渊顿了一下,立时回想起当年在公主府的那一桩旧事,在宇文娥英的生辰宴上,他的夫人和当时晋王妃,以及云昭训曾为了争夺肖元元发生了争执。 李渊心中一惊,问道:“当时你是故意接近我夫人的!为什么?为什么是本公,为什么是本公的夫人?”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因为我觉得唐国公你出身不凡,能成大事。 我本想跟着窦夫人过活,帮她打理家事,教养子女,看在我辛劳做功的份上,我能得一个安稳!” “安稳?你只求安稳?”李渊满眼惊讶,话中透露着不相信。 无怪乎李渊不相信,但凭肖元元这些年闹出来的动静,这话搁谁谁都不信。 肖元元笑了笑,说道:“那时我对唐国公一点都不了解,今日我才知道,当时我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唐国公顿了顿,道:“为何如此说?” 肖元元解释道:“我有过人之处,如宝剑藏锋,即便再怎么谨慎,天长日久,也会露出马脚。 我需要一个全然相信我、全然支持我的人。 唐国公你太过多疑,你做不到这一点。 想想这些年来,国夫人为了唐国公四年生三子,伤了身体根本,面老色黄,状如老妇。 而唐国公你又看我花容月貌,定会怀疑到我身上,说我吸了国夫人的精气。 为了保住国夫人的命,你会不顾一切的杀了我,就算杀了我对国夫人没什么用,也能去了你的疑心! 我说的对对,唐国公?” 李渊顿了一下,他没有办法否认肖元元的设想,肖元元接着道:“谢天谢地,没有攀上唐国公府的高门,我真可谓躲过了一场生死劫啊!” 不管是谁听到旁人说自己是妖怪,都会不高兴的,何况这种说法是会要人命的。 肖元元不高兴,对李渊便没了初见面时的好态度,说这些话也是故意嘲讽李渊的。 李渊也感受到了肖元元的不满,思忖了一下,说道:“肖娘子大才,岂会甘心屈居人下?即便入了我唐国公府,也未必甘心留下。”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唐国公说得不错,这个道理我也是慢慢明白过来的!” 李渊不解地问道:“什么道理?” 肖元元回道:“成大事者,需要付出代价—— 我第一眼就知道,唐国公是个能成大事的,若我依附于唐国公府,只怕我就是那个代价。 倒不如自己做家主,倒不为了达官显贵,只求一个舒心自在就好。!” 第1246章 换血 李渊笑了笑,喝了一口果酿,沉默了一会儿,李渊问道:“本公的夫人怎么还没出来?” 肖元元回道:“里面有不少的项目,体验下来确实费时间。 国夫人去了这么久,看来是很喜欢这里的项目啊!” 李渊等得有些不耐烦,对着一旁的婢女道:“你去问一下夫人,她何时出来?” 肖元元拦住了那个婢女,道:“唐国公急什么?此处是养生堂,是为放松心神的消遣去处,最是花费时间。 唐国公平日与友人一起去花楼雅舍,去歌舞教坊,也这般不耐烦地出来么?” 李渊话头一滞,肖元元笑着起身道:“今日新店开业,我须入内院看一看可有疏漏,先行告退,唐国公自便。” 李渊点头,道:“肖娘子自便。” 肖元元对着大堂的接待吩咐道:“好生招待唐国公,今日唐国公在大堂中的消费,记我账上。” 那接待应道:“家主放心,奴婢一定好生招待唐国公。” 吩咐完,肖元元朝唐国公点头示礼,带着随身的侍婢便往内院去了。 肖元元在内院各处转了一圈,四周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疏漏,最终转到贵宾室,窦宝林正做脸部脸颈护理。 窦宝林正在躺在按摩床上,衣衫尽解,身上只覆着轻纱,一边接受着技师的按摩,一边听着旁边梅主管对花露水的讲解,梅主管看到肖元元,讲解的声音停了下来,叫道:“家主——”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走上前去,凑到窦宝林身边,轻声问道:“国夫人,感觉怎么样?” 窦宝林呻吟一声,道:“舒服极了,你这里当时是个好地方。” 肖元元笑道:“这次的一应花费,本店就全免了!国夫人若是觉得好,下次就带着相好的密友一起过来!” 窦宝林微微睁开了眼,笑道:“你这人情做的,下次本夫人不来都不行了!” 肖元元回道:“好东西当然要分给好朋友,走时我让梅主管给国夫人送个礼包,国夫人不要嫌弃!” 窦宝林笑道:“那就多谢肖娘子了。” 肖元元回道:“国夫人不必客气。” 与窦宝林寒暄了几句,肖元元便识趣了退了出去,却没有回前厅,而是径直到了后院的办公室休息去了。 一旁的侍婢担心道:“家主,唐国公还在前厅等着,我们不过去招待一下么?” 肖元元没好气道:“他等他老婆,关我们什么事?” 就这样,李渊在前厅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窦宝林才心满意足地从内院出来了,梅主管恭敬地送上礼包,将二人送出了门去。 窦宝林对此这次的消费很满意,没过几天就约着几个旧友前往养生堂,由点到面,很快养生堂在贵妇圈就有了名气。 肖元元根据来者的身份,做了客户分类,又与梅主管交待了对等不同类型客户的应对方法,服务等级,收费标准。待一切步入正轨,肖元元便不再管养生堂的事,安安生生地去养起了病。 是的,肖元元又累的病了,她干脆把致和堂让给了萧珏办公,自己带着婢子和侍卫去无双阁休养去了。 这一场病也不是什么大病,无非是天太热,暑气重,外加肖元元过度,身子便弱了下去。 在无双阁调养了几天,肖元元的身子便转好了,只不过还是有些犯懒,一时间不想出门。 肖元元呆呆地看着小十四和芸果儿那里剥莲子,发觉到肖元元在发呆,芸果儿开口道:“家主,在想什么呢?” 肖元元回了回神,道:“什么也没想。” 芸果儿剥莲子的手顿了顿,说道:“陛下好久没有往咱们这里送过东西了!” 肖元元蹙了蹙眉,问道:“你想要什么?我派人去找!” “不是不是——”芸果儿赶忙摆手道:“不是我要什么,是家主和陛下……你们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传过话了。” 小十四在旁插口道:“那又怎么样,没有陛下咱们不是一样过得很好,要什么有什么?” 芸果儿道:“那不一样——你不是家主!”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道:“看来陛下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好事啊!” 芸果儿一怔,问道:“家主,你想做什么?” 肖元元用手托着下巴道:“在洛阳城养病养得不舒坦,我还是想我的临水园了!” 小十四眼睛一亮,道:“那太好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反正洛阳这边可以交手给萧主管,咱们还是回江都过咱们的小日子去!” 芸果儿闻言,赶忙道:“不是的——” 肖元元看向芸果儿,问道:“不是什么?” 芸果儿回道:“陛下他不是不喜欢家主了,他是太忙了! 最近朝廷的诏令一道一道地没停过,不是封了那个官,就是贬了那个官。 这些天我每每出去采买,听说朝廷近来乱得很,人心惶惶的。 这人事调动想必是很费心神的,家主这边陛下一时间顾不到也是有的!” 芸果儿说得也有道理,这事儿肖元元也听说了,她知道杨广在干什么。 就在十天前,杨广一下提拔了旧时蕃邸二十七人,封了官职和爵位,地位高低不等。 有升就有降,早先间他就将紫青光?大夫、后部尚书李通,因事罢名,为此牵连了一应同党。 杨广是在给朝廷换血,把旧朝老臣换成自己的新臣。 但是这么做,势必会让朝廷的旧势力警觉起来,杨广所遇到的阻挠也不会少,如今连来找肖元元的心思都没有了。 但是,一旦杨广闲暇下来,还是会想到肖元元的,肖元元又陷入沉思之中。 见肖元元抚脸苦思,芸果儿和小十四也不敢打扰,剥好了莲子便一起去煮百合莲子粥去了。 正在肖元元愣愣地发呆时,萧珏突然闯了进来,急道:“元元,宫里出事了,你得随我进宫一趟。” 肖元元闻言一惊,赶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珏沉声道:“太子薨了!” 第1247章 太子薨 肖元元怔愣了一下,确认道:“太子?阿昭?” 萧珏沉痛地点了点头,肖元元问道:“他……平日里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回事?” 萧珏道:“先上车,路上再与你说。” 这一路下来,萧珏很快便将事情说明白了。 原来太子杨昭到了洛阳数月,不舍得离去,杨广担心大兴城无人主理,便催了他几次,可他一直拖拖拉拉不愿走。 就在今日午间,杨广又命杨昭回大兴城主理政务,可杨昭照旧拜请留在洛阳城,这下惹得杨广生了气,当着众臣的面骂了杨昭一番,杨昭数次拜请,一时惊骇竟当场昏死过去,再没有醒过来。 肖元元觉得十分荒诞,哪有儿子被亲爹骂几句就死掉的道理?不由得问道:“陛下都说了啥?太子至于这么想不开么?” 萧珏叹了一口气,道:“也不能全怪陛下,陛下催他回大兴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这些天来,许是暑气上头,陛下的一直火气比较大。 碰上太子不听话,陛下这次当真恼怒了起来,甚至说出了太子不堪为储君,要废他为庶人这种话来。 太子素日是个慢性子,一时着急便说不出话来,当即便倒地不起,谁知这么一倒,人便就去了!” 肖元元想了想,心里大概明白些什么。 杨昭自小白白胖胖,十分招人喜欢,可这个形象持续到成年,必定会伴有诸多的肥胖并发症。如心脑血管疾病,大脑供血不足等 再加上有杨暕做对比,杨昭平日里极少受到责骂,今日被杨广怒斥,大为惊骇之下,诱发暗疾,这才离世。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这孩子性情还是挺好的,可惜了!” 萧珏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说可惜,为时尚早!” 肖元元抬眼看向萧珏,萧珏接着道:“陛下只有两子,太子薨逝,便只剩下齐王。 原来太子宽仁,素得贤名,是陛下和众臣一致所认定的太子。现在这储君之位却不得不落在一个恶名在外的齐王头上了。 太子之死,于国于私,都是大丧之事。” 肖元元没有应声,把脸别到了车窗外,萧珏叫了一声:“元元——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肖元元回过头来道:“我是不会去生孩子的!” 萧珏眉心跳了跳,道:“可是皇后娘娘早就不能生育,后宫又没有其他妃嫔……没别的办法了!”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此事与你有何相干?” 萧珏噎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商行的事不够你忙么?你操那份心干什么? 前朝后宫,江湖庙堂,那么多聪明人,哪轮得到你来为这种事儿犯愁?” 萧珏盯着肖元元看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确实与我没什么相干,你才是局中人!”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前,肖元元下车换辇,先去了东宫看了看,东宫正在为太子布置灵幡,肖元元不便在此逗留,又转到坤德殿。 萧皇后目色哀伤,怔怔地发着呆,看着是已哭了许久。见到肖元元,只是微微抬了抬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肖元元三两步走上前去,担忧地叫了一声:“姐姐,你怎么样?” 萧皇后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句话来,道:“本宫没事!” 肖元元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上前握住萧皇后的手,轻轻地搓着。 萧皇后朝肖元元的手上盯了一会儿,道:“元元,你替本宫去看看陛下吧!陛下他……他——” 肖元元问道:“陛下呢?都到此时了,他为何不陪在皇后娘娘身边?” 萧皇后目色震了震,费力将肖元元的手推了推,道:“陛下也难过,他心中有愧,不敢见我! 元元,你去看看他——去吧!”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是。”看了一旁萧珏一眼。 萧珏冲她点了点头,示意他会安慰萧皇后,肖元元这才放心离去。 打听了一下,肖元元便前往徽猷殿,那守殿侍卫见到肖元元,赶忙将肖元元迎入殿内。 杨广颓唐地坐在主位上,将一应的宫侍都遣了出去,以手掩面,看不见表情。 “参见陛下!”肖元元行了一礼。 杨广闻声抬起头来,满眼血丝,望了望肖元元,又垂下头去,道:“你……你去看看皇后吧,安慰安慰她。” 肖元元回道:“就是皇后娘娘让我来看看陛下的!” 杨广掩上脸去,道:“朕有什么好看的,你走吧!”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陛下节哀! 太子薨逝本就是大丧,如今陛下与皇后都沉缅于哀痛之中,太子后事无人主理,那就更不好了。” 杨广头也不抬地问道:“皇后呢?她没有安排么?” 肖元元回道:“我去过东宫了,皇后娘娘暂将丧仪交给了鸿胪寺,而皇后娘娘她因悲伤过度,气力难支,送回坤德殿了。”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接着道:“皇后娘娘很担心陛下,陛下保重。” 杨广忽然哭了起来,问道:“他才二十三岁,何曾做过一件恶事?天刑于朕,何刑于阿昭?” “陛下——”肖元元上前安慰道:“这是意外——” 杨广摇头,看肖元元,目光中带着一愤然,道:“不是意外,是杨勇,朕夺了他的太子之位,他也要朕还他一个太子才行。 不然为何阿昭年纪轻轻,就无缘无故猝然而逝? 朕不信,朕不信阿昭为了朕的几句话,就丧了命去。 不是朕,不是朕害得阿昭!” 肖元元知道这个时候,杨广心里定是有愧的,走上前顺着杨广的话说道:“陛下说得是,太子殿下素来仁孝,岂会因陛下责骂几句就弃陛下而去。” “你也这么认为?”杨广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杨广前抱住肖元元,将脸埋在肖元元身上,呜呜哭道:“元元,朕没有太子了!朝廷怎么办?大隋怎么办?” 肖元元轻轻拍了拍了杨广,安慰道:“朝廷怎么办,大隋怎么办?看到问题,解决问题,这种事从来都不难。” 第1248章 冤孽 杨广的哭声歇了歇,肖元元接着道:“如今要紧的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都要先振作起来。 陛下如今正在伤痛之中,不宜处理政事。等陛下把心情整理好,做事才能顺遂。” 也不知道杨广有没有把肖元元的话听进去,杨广抱着肖元元哭了数声,又召人进来,派人去安排了杨昭的后事。 自杨昭死后,杨广有意回避着萧皇后,肖元元留在宫中,常在坤德殿与徽猷殿之间传话周旋,可二人都在伤痛之中,尤其萧皇后,一时间无法接受丧子之痛。 就在杨昭死后第四天,有一则消息从大兴传来,使杨广从丧子之痛中摆脱出来——杨素死了,死于杨昭薨逝的第二天。 杨广亲召太常寺卿高颎商议关于太子杨昭的丧仪事宜,并提及了房陵王杨勇,想让太常寺想办法镇住杨勇的鬼魂。 杨广即位后,重新启用高颎,只是不再让他担任要职,高颎也算是心胸豁达,也没有计较相位归属,既然杨广召他入朝,他便也听命入朝,做了太常寺卿,主管宗族祭祀、礼乐、郊庙、社稷等事务。 再提到杨勇这个名字,高颎心下一阵唏嘘,说道:“逝者已矣,房陵王已过世两年,期间并无妖异之象,老臣觉得房陵王与太子之死并无关联。” 杨广听罢,十分不满意,说道:“阿昭和杨素相继离世,此事太过巧合。 他们二人平时也不和睦,在朝上并没有共同的敌人,除了房陵王,还有谁与他们二人有仇?” 这杨广分明是钻进了牛角尖,高颎试图劝道:“陛下,直接害死房陵王的人是杨约,若真是房陵王的鬼魂作祟,首当其冲的应是那杨约才对。 但那杨约在大兴城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可见此事不是房陵王的鬼魂闹事。” 杨广不悦道:“阿昭正值壮年,难道是天命要他英年早逝么?” 高颎顿了顿,说道:“陛下,房陵王已死两年,实在不宜再去翻起往年旧事,万一……旧事重提,翻出一些于陛下不利的言论来,只怕不好收拾!” 杨广气道:“朕只让你镇住那邪祟,谁让你去翻那陈年旧账?” 高颎不想翻那往年旧事,不只是为了他与杨勇之间的情分。此番若是再给房陵王加一道罪名,只怕会影响到他的女儿高良娣和他的外孙。 眼见杨广发了怒,高颎正想着怎么应对,一宫侍进来禀报:“回陛下,皇后娘娘派萧娘子来给陛下送汤了!” 杨广此时正心头火起,本想直接将人骂回去,但一听是肖元元,压了压火气,道:“叫进来吧!” 那宫侍应了一声:“是——” 不一会儿,肖元元带着宫侍走了进来,看到高颎,肖元元还愣了一下,朝着高颎行了一礼:“高相公见礼。” 高颎一时间不知道肖元元眼下的身份,只是略略颔首示意。 因着外人在场,肖元元也恭敬地朝杨广行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平身吧!”杨广回了一声。 肖元元起身,走到一旁的案前,开始给杨广盛汤,杨广看着肖元元动作,问道:“你从皇后处来?” 肖元元回道:“是,今日我给皇后娘娘做了一道绿豆莲子百合汤,皇后娘娘觉得不错,特命我给陛下也送上一瓮。” 肖元元先盛了一碗递于杨广,又道:“夏日炎炎,难免火气旺盛,此汤清热袪火,高相公也喝一碗吧。” 杨广和高颎都愣了愣,肖元元顿了顿,解释道:“方才听到陛下和高相公话中都有火气,反正这汤煮得不少,陛下也喝不完,不如高相公也尝尝我的手艺。” 杨广平缓下心绪,明白肖元元是想劝他们两个都歇歇火,于是道:“既如此,高爱卿也喝一碗吧!” “臣遵旨。”高颎应声,肖元元又盛了一碗奉于高颎,高颎接过回身坐下。杨广与高颎二人各自着吃着甜汤,谁也没有说话。 一份甜汤下肚,杨广早已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等着高颎慢慢吃完,才开口道:“朕要镇压邪祟,并非是一时意气! 朕担心的是它要害得不只是阿昭,而是朕以后所立的所有太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朕不能拿着社稷国本去冒险。” 肖元元从高颎手里接过空掉的汤碗,但听高颎说道:“陛下求得不过是心安,可为了心安,而埋下隐患,得不偿失啊!” 肖元元将碗放在食盒中,朝着杨广行了一礼,便想离去。 杨广突然叫住了肖元元,开口道:“元元——此事你方才应该也听到了,你怎么看?” 肖元元停住了脚步,没想到杨广会问到自己身上,看了看高颎,心下微微叹了一声,糊弄道:“我觉得陛下和高相公说得都有道理。” 杨广道:“你少和稀泥!朕要听些实在的。” 肖元元瞪了杨广一眼,杨广又道:“此事并不能算做国事,不然也不会只叫了高卿一人过来。 你这两天跟在皇后身侧,想必也该能领悟皇后的意思! 朕现在不好与皇后商议,且先听听你的意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广已经给肖元元找好借口,肖元元说得不是自己意思,而是萧皇后的意思,这么一来,就不算是肖元元插手朝堂了。 肖元元垂了垂眸,回道:“鬼神之说是否可信暂且不论,皇后娘娘仁厚,若此事真是房陵王之故……皇后娘娘想必也会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 高颎问道:“冤家宜解,如何解?” 肖元元道:“心有执念方成孽,既然如此只要解了已故之人的执念,冤魂便不会作恶了。 房陵王不是执念于失了太子之位么?那就把太子之位还给他。” 杨广眉心一紧,脸色不豫,问道:“如何还?” 肖元元道:“重新收殓房陵王的尸骸,以太子之礼入葬。 当然——不能葬于泰陵,免得扰了先皇和大行皇后的安宁,需要重新另选吉地。 此外,再好生善待房陵王的孩子们,如此一来,冤气尽消,此孽便了了!” 第1249章 出殡 肖元元看了看高颎,又接着对杨广道:“这事也不必显露于人前,陛下私底派人去做就行,免得惹起风波来。” 高颎一听,当即点头允道:“臣觉得此事可行,皇后娘娘仁心仁德,望陛下允准。” 杨广思忖了一番,微微叹了一声道:“皇后到底是心太软!” 肖元元见机想脱身,便道了一声:“奴告退。”得了允准,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杨广看着肖元元的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高颎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刚刚薨逝,陛下与皇后娘娘正身处悲伤之际,老臣也知道此时说这些话会让陛下生气,但老臣还是要说——” 杨广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向高颎,问道:“高卿请说!” 高颎回道:“太子关乎国本,太子之位不能空悬。 若东宫无主,一则会让朝廷人心不稳,二则皇家兄弟为争储位,恐生异志。 还望陛下早做决断,重新确立东宫人选。” 说是让杨广做决断,可杨广只剩下杨暕一个儿子了。 但杨广打心里是看不上杨暕的,平日里欺行霸市,不好读书,性子又不沉稳,把天下交给这样的人,杨广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而且太子之位一旦定下来,就不好再更改了,否则又是一场风波,所以杨广十分为难。 但是高颎说得也有道理,高颎催着杨广立太子,并不是要咒杨广早死,而是如果朝廷不立储君,天下臣民确实会心下不安。 之所以会如此,也跟自汉以来的几百年乱世有关系。 乱世之中,各部林立,就算是君王,也朝不保夕。 为保江山延续,身为帝王必须在即位的第一时间立下太子,表示江山后继有人。 就算这个皇帝突然没了,还有太子可以立即补位来应对变故,这样臣民才会放心。 杨广沉默了片刻,反问道:“高卿觉得阿暕可堪重任么?” 高颎犹豫了一下,杨暕的德行高颎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别的选项可选。 想了想,高颎回道:“此事体大,老臣与齐王殿下并不相熟,不知该如何评断,还是陛下决断就好!” 杨广一滞,合着你也没有办法,全靠杨广来做决断,日后出了问题,也都是杨广一个人的锅。 杨广无奈道:“朕再想想——” 高颎走后,杨广心下烦闷,带着一众宫侍在后苑转了一圈,心下还是郁气难消,终是往东宫走去。 杨昭死后停灵于东宫数日,杨广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今日突然来到东宫,但见东宫应职的属官守灵哭泣,见到杨广前来,皆是十分惊愕。 杨广踟蹰了片刻,命殿中属官都退了出去,自己一人抚着灵柩转了一圈。 不知何时,萧皇后走了进来,自杨昭死后,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好好说一会儿话了。 “陛下今日怎么来了?”萧皇后问道。 杨广将手从灵枢上移开,问道:“你每日都来么?” 萧皇后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绿珠示意了一下,绿珠会意,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灵前,带着一众女史退了出去。 萧皇后拿出食盒中的祭品摆放起来,慢慢说道:“妾也陪不了阿昭几天了!” “阿环——”杨广叫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道:“是朕对他太过严厉了么?” 萧皇后已经摆了了祭品,低头回道:“不是—— 阿昭自小就离开妾身边,承欢于父皇和母后膝下,成年之后才回到晋王府。 即便他再如何懂事谦和,与你我之间相处……也需要磨和。 只不过,这磨和的时间太短了!” 杨广看了看那灵柩,说道:“确实太短了,短到朕都没来得及爱护他。 朕以为阿昭只是朕的长子,朕还有其他的孩子,朕没有多喜欢他…… 可直到今日朕才发觉,原来他如此重要——” 萧皇后没有忍住,掩面落下泪来,杨广上前将萧皇后揽于身前,二人看着杨昭灵枢,伫立良久,直到入了夜,两人才一起回了坤德殿。 杨昭停灵七日后正式出殡,葬于洛阳。 杨昭出殡后,肖元元也回了无双阁,本想着休息几天,再好好看一看商行的运行状况,谁知才过三天,萧皇后又说自己悲伤过度,痛难自抑,命人把肖元元叫回了宫里。 看在萧皇后痛失爱子的份上,肖元元便也没计较,又回到了宫里。 自打杨昭出殡后,萧皇后便病了一场,如今正躺在床上吃着药,看到肖元元便抱怨道:“本宫如今这般可怜,正该让你好生陪着,你怎独自一人到宫外快活去了?” 肖元元无奈回道:“哪里快活了,我在宫外也很忙的!” “你有什么可忙的?”萧皇后气弱无力地道:“你以前也办商行,没见你这么忙过,分明是不想见我这个姐姐吧!” 肖元元失笑道:“之前妹妹忙得时候,也没让姐姐看着呀!” 萧皇后噎了一下,道:“总之,你还是把外面的小事放一放——” “小事?”肖元元脑子转了转,问道:“那姐姐说得大事是?” 萧皇后定定看着肖元元,问道:“你多久没有跟陛下同房了?” 肖元元忍不住咳了一下,道:“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 萧皇后怔了怔,道:“阿昭去了,太子之位空悬,陛下与朝臣都在犯愁太子的人选……” 肖元元笑道:“这有什么犯愁的?齐王殿下不是现成的么?” 第1250章 叔侄 萧皇后撇了撇肖元元,道:“你真心觉得阿暕可堪为太子么?” 肖元元脸色变了变,慎重道:“不是吧,姐姐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你生一个太子出来吧!” 萧皇后没有否认,只是直直看着肖元元,道:“阿暕实在比不得阿昭,若把太子之位交给他,莫说是陛下与朝臣,便是本宫——也不安心!” 肖元元失笑道:“那姐姐如何能认定,我生下来的就是个好的?更何况我还没有身孕呢! 莫说我生下来的是好是坏,是男女我都保证不了! 眼前一个确定的选项你不要,干嘛要在我身上赌? 依我看,太子之位最好早点确定下来,我是不会生孩子的,生孩子多疼啊!” 萧皇后不满道:“你休要胡搅蛮缠,这是大事!” 肖元元回道:“当然是大事,姐姐也好,陛下也好,文百官也好,考虑都是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个个都有大事。 可生孩子事关人命,没人为我考虑,我得为我自己考虑考虑呀…… 要不——你让陛下找别人生去!” “放肆——”萧皇后呵斥了一声,道:“不得如此——出言无状!” 肖元元吐了一口气道:“姐姐,别人的孩子当了太子,你就当真心中毫无芥蒂么?” “本宫是皇后——”萧皇后厉声道,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软了声音道:“所以——本宫才会找你呀!” 肖元元哼了一声,想了想道:“姐姐,这太子之位最好还是出自于姐姐的血脉才好!” 萧皇后颇有些无奈道:“你也知道阿暕是个什么样子,就算本宫咬咬牙认了,陛下也不会甘心让阿暕忝居太子之位的。” 肖元元道:“难道姐姐只有齐王殿下一个血亲么?你不是还有孙子么?” “什么?”萧皇后愣了一下。 肖元元道:“我听说阿昭有个儿子,小字仁安,听说生来机敏。 正好,姐姐你亲自调教,细心教养二十年,怎么也能养一个好圣孙出来吧!” 其实杨昭不止这一个儿子,肖元元此话一出,萧皇后顿时心动了起来。 是呀,这不是现成的养成系太子么? 但很快萧皇后便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却解不下当下的困局。” 肖元元问道:“当下有什么困局么?” 萧皇后眸色垂了垂,道:“立太子主要是为安民心,齐王尚在,岂有废长立幼,不立儿子,直接立孙子的道理。 就算日后皇孙贤良,可堪重任,可如今不立太子,如何安定朝臣之心呢?” 肖元元回道:“那就先立齐王当太子,到时候找个理由换下来不就行了?” 萧皇后一瞪眼,问道:“你说呢?”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不行哦——换太子挺麻烦的。 可既然是如此,我生也没什么用啊!” 萧皇后道:“怎么没用?只要你怀有身孕,你的孩子与阿暕都是储君人选,总比侄子与叔叔相争来得正当,陛下也好有理由拖个一年半载,等你生下孩子,便能立为太子。” “别别别——”肖元元赶忙摆手,对着萧皇后认真道:“别想让我生孩子,齐王的事我来想办法!” 萧皇后无力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有了!”肖元元突然叫了一声。 萧皇后心下一顿,脱口而出:“有什么了?” 肖元元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办法——就像乳沟,挤挤总会有的!” 萧皇后气得脸色臊红,伸手朝着肖元元身上拍了一下:“没正经!” 肖元元接下这一巴掌,‘哎呀——’了一声,道:“你听我说呀,我真有办法!” 萧皇后看向肖元元,肖元元道:“办法也很简单,还是那句话:给活儿不给权,给权没资源! 这一招陛下不是经常用么?” 萧皇后顿了顿,肖元元看萧皇后一时间没想明白,于是解释道:“当下立太子无非是想让臣民安心而已——那就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就好。 让陛下下旨,把元德太子一应的部属和优待,全都转给齐王殿下,对外就说——陛下已经选定了太子。 但是,不给齐王封太子之位,让他以齐王之身,享太子之尊位,先把他推到前面,安定人心。 然后,姐姐你就可以慢慢培养小皇孙了,以后等皇孙长大了,给他机会立一些功劳出来,两相对比之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皇孙为皇太子—— 你看,两全其美,多好!” 萧皇后听着,想着肖元元话中的可行性,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绿珠奉了甜汤过来,肖元元端过来喝了一口,又看了看外面的天的色,道:“姐姐平日里保养得好,很少生病。 这次病这一场,得好好养养,妹妹我就不打扰了,姐姐休息吧!” 萧皇后回过神来,问道:“你要去哪儿?” 肖元元回道:“当然是出宫去呀!我认床,在宫里睡着不踏实。” 萧皇后没好气道:“这次把你叫回来,就是让你住回宫里的,你才回来就又要走,本宫不是白费心思了?” 肖元元给萧皇后抻了抻衣角,说道:“皇后娘娘你就让我歇两天吧,铁打的驴也不能这么转呀!” 萧皇后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元元,你该放下了——宫里才是你的归处!” 肖元元连忙点头应道:“对对对,皇后娘娘说得对,宫里是归处,但何为归处? 归处就是最终的归宿,像落叶归根、倦鸟归林,是最后的落脚点。 可是现在——天还没黑呢,我还能飞呢,没到归来的时候呢!” 肖元元边说边比划,萧皇后被逗笑了,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本宫拦不下你,想走便走吧!” 肖元元道:“那我明天、后天、大后天就不来了,这段时间我也累得不轻,得回去好好补补呢!”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走吧走吧,是本宫德行浅薄,留不住人心!” 肖元元抱怨道:“皇后娘娘说这话,真是让人伤心!” 萧皇后呵呵道:“你还有心?” 两人又打趣了一阵,不等杨广过来,肖元元便又离宫回去了。 至于新立太子的事,不用肖元元费心,萧皇后把会把她的话讲与杨广听的,不过这以后的事,便不关肖元元的事了。 肖元元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几天了,可就在当夜,杨广又到了无双阁。 看着杨广黑沉沉的脸,肖元元有些烦不胜烦,冲着杨广没好气道:“你们两口子到底是不是人啊——没这么折腾人的!再这么逼我,我就不干了!” 第1251章 雷劈 杨广的脸色很是难看,问道:“你什么意思?” 肖元元直言道:“不伺候了,你们爱找谁找谁,我回江都城去!” 杨广自己寻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别着脸也不说话,等着肖元元主动开口。 果然,肖元元看着杨广大喇喇的坐在自己面前,实在碍眼,便问道:“陛下过来做什么?” 杨广转过头来,问道:“朕做什么?朕还想问你,你今日都与皇后说了什么?” 肖元元想了想,道:“你是怪我干涉朝堂,影响陛下选太子了?” 杨广皱了皱眉,肖元元接着道:“我就那么一说,说一说又影响不了什么,陛下要是觉得我胡说八道,可以不听的呀!” 杨广拍案斥道:“肖元元,你是不是在戏耍朕?”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戏耍你了?” 杨广气道:“你之前明明同意了入宫为妃,如今你推脱着不肯入宫来,朕也都由着你了——为何皇后说你不愿为朕生子?” 肖元元反驳道:“我虽没有入宫,但我天天操心商行上下,上个月朝廷的税单我要不要拿给陛下你看一下,你在我身上可没少占一点便宜。 至于生孩子,我何时答应过替你生孩子?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张张嘴就能得一个儿子,想得美!” 杨广气得一噎,肖元元缓了缓语气,又接着道:“我知道太子没了陛下伤心,我也好心给你们提了建议,陛下就不要奢望太多了。” 杨广顿了一顿,道:“你既然与朕已行周公之礼,养育孩子不是自然的事么?” 肖元元失笑道:“陛下说得轻巧,生孩子是件很好的事么?我为什么要生?” 杨广回道:“自古以来,传宗接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肖元元反问道:“传谁的宗,接谁的代?我又用不着传宗接代—— 对了,陛下你孙子都有了,还需要人来替你传宗接代么? 再说了,我也没见陛下对太子和齐王殿下有多好呀! 说到底,陛下也不是喜欢孩子,只是喜欢别人叫你爹而已! 你又不缺儿子,我也不想生,这不是很好么?” “你……歪理!”杨广被说得脸色发白,道:“你说得言之凿凿,你迟早会有孕的!” 肖元元回道:“有了我也会打掉!” 杨广顿了顿,问道:“元元,你到底为何不愿生孩子?”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生孩子多危险啊?这里卫生条件又不好,陛下你去问问你的臣子,谁家没个难产而死的孕妇? 对了,宣华夫人是怎么死的?还要我提醒陛下么?我这个小身板,生孩子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杨广一顿,声音弱了下去,低声道:“宣华的事……是朕疏忽了! 可是你……朕会万分小心——” 肖元元摆了摆手,问道:“陛下你有见过被雷劈死的人么?” “什么?”杨广顿了一下,没有明白肖元元的意思。 肖元元接着道:“因为雷会劈死人,所以雷雨天不要出门,免得被雷劈死!” 杨广呼出一口气来,质问道:“你是在咒骂朕被天打雷劈么?” 肖元元道:“难产而死的人,比雷劈死的人多多了! 你怕被雷劈,雷雨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就可以! 我怕难产而死,所以不想生孩子有什么错? 就因为雷真的能劈到你,但生孩子绝对用不着你,所以你就可以高高在上指责我不生孩子了?” “不是……”杨广连忙上前拉住肖元元的手,顿了一下,道:“元元,朕是真得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你虽然跟了朕,但朕心里一直不踏实,朕不知道朕能不能抓得住你,若是你与朕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肖元元打断道:“陛下,我不喜欢小孩子,即便有孩子我也不会为了他放弃我自己的。”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在口头上很难辩得过肖元元,终是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了! 不久,朝廷便下旨,将元德太子杨昭麾下的两万部众,全部归属于齐王座下。 此外,又任命为雍州牧,开府仪同三司,杨广又亲命吏部尚书牛弘为齐王杨暕精选部从官属,其中不乏有王公大臣的子弟。 除了太子这个名号,齐王的一应待遇都与太子无异了。 但与此同时,杨广又将杨昭的三个儿子全都封为亲王,杨倓为燕王、杨侗为越王、杨侑为代王。皆赐食邑,交由萧皇后亲自教养。 肖元元听到这些消息,心下算是松了一口气,日子渐渐平淡了下来。 杨广又来找肖元元,商量关于年底突厥的启民可汗到洛阳朝贡,如何安排突厥客商和大业商行进行贸易的诸般事宜。 肖元元大致提了几个想法,杨广听罢,便命民部和太常寺的官员与萧珏对接,一起操办此次盛会,势必为商行打开通往西域的商路。 之前诸般拉扯试探,杨广也知道肖元元不想住在宫里,于是便没有再让肖元元入宫去。 只是杨广还是会经常在无双阁留宿求欢,朝中众臣也都知道此事,也有人上书杨广,注意私德,但都被杨广一弃置之。 转眼秋去冬来,洛阳飘雪,天气湿冷,肖元元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便不想出门去,早间起来后,就派人去跟各个主管传了信,让他们各自经营好自己的事,有事传话无双阁来。 杨广今日虽没有早朝,本想跟肖元元在厮磨一日的,但宫里传话说,监管张掖互市的裴矩回京复命,杨广早就收到裴矩所撰写的《西域略记》,对他经略西域助力良多,杨广对他大为赞赏。 听说裴矩入宫复命,杨广在肖元元处用了早膳,便冒雪回宫去了。 小十四端着汤药走到床边,开口道:“家主,药好了!” 肖元元起身,皱着眉一口气把药喝完,将药碗递了回去。 小十四担心道:“是药三分毒,家主常常喝这药,对身子会不会不好?” 肖元元低声道:“没事,都喝了这么久了,我身子没什么不舒服的。” 第1252章 晨光 小十四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小十四递了清水给肖元元漱了口,又道:“家主,不是说等陛下厌烦了我们,咱们就可以回江都去了么。 可是我看陛下那个架势,一直对家主这么上心,怕是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下来呀!” 肖元元没什么精神,懒懒地回道:“没事——这次突厥盛会上,萧珏安排了四十多个美女……就是去年皇后娘娘从江都收来的那些人。 萧珏说那些美女才色过人,盛会之际给陛下送过去,有了新鲜的,陛下自然就不会再我身上下功夫了!” 小十四‘嗯’了一声,道:“家主……有时候想想,陛下也挺好的,后宫除了皇后,也没有别的人。得了什么好的贡品,也都想给家主送过来。 家主——你难道没有想过,干脆跟了陛下算了!”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垂下眸去,道:“这话以后就别说了!” 小十四点了点头,道:“不管家主怎样,反正家主去哪我去哪儿!” 肖元元眉间闪过一缕忧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芸果儿呢?” 小十四朝外面看了看,道:“昨夜我当值,这个时辰她也快过来接班了!” 说着,小十四给肖元元盖了盖被子,道:“家主还要再睡会儿么?” 肖元元轻轻‘嗯’了一声,便躺了下去,复又闭眼养起了神,吩咐道:“一会儿等芸果来了叫我!” 小十四应了一声:“是。”放下床帐便退了出去。 喝了药,肖元元只觉得身子疲乏,不一会儿便觉得意识有些昏沉,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肖元元似感觉到了一丝动静,微微睁开了眼,正见芸果儿轻掀床帐,正在探看肖元元的状况。 “家主——”芸果儿叫了一声。 肖元元睁开眼来,有些难受地‘嗯’了一声,道:“你来了!”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问道:“家主可要起身?”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我身子没什么力气。” 芸果儿一惊,连忙问道:“可要奴婢寻医倌过来?” 肖元元回道:“不用了——” 芸果儿有些担心,问道:“听十四娘说,家主找我?”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跟公主还有联系么?” 芸果儿愣了愣,回道:“近来家主与陛下一切顺遂,并无异常,我便没有再去烦扰公主。 家主为何有此一问。” 肖元元微微闭上眼睛,说道:“不知为何,这两天我特别想公主,想去见她。” 芸果儿眼睛亮了亮,说道:“就算商行事多,家主可以直接写信给公主的——” 肖元元闻言侧过身去,背对着芸果儿,不吭声。 芸果儿满脸不解,问道:“家主,怎么了?” 肖元元闷声道:“算了,我自生自灭我的,她逍遥自在她的,平白那么多事做什么,还嫌她死的不够早么?” 芸果儿想了想,问道:“家主之前说,等陛下放手了,你便要带我们回江都去——要不,咱们去大兴城吧,大兴城也挺好的!” 肖元元把身子缩了缩,没有说话,芸果儿等了一会儿,伸手去摸了摸肖元元的脸,担忧道:“家主的身子有些发热,可是病了?我去寻医倌来吧——” “不用了——”肖元元闷声叫道:“泡个热水澡就好。” 芸果儿赶忙道:“今天下雪,天冷得很,家主就不要泡汤了!还是寻个医倌来,给家主开副药!” 肖元元只管自顾自道:“把水烧热些,浴室多放几盆炭火,不会冷的。” 芸果儿犹豫了一下,但见肖元元一直坚持,只好吩咐人烧热水去了。 然而肖元元失算了,泡完热水后,肖元元更加疲乏,头也疼得厉害,芸果儿和小十四一见事情不对,赶忙去请了医倌过来诊治,可未等诊治完,肖元元便晕了过去。 肖元元虽然是晕着的,外面的声音不断传进耳朵里,纷繁复杂,吵嚷不已。 肖元元费力地听着,却什么也听不清楚,意识被四处不停往外拉扯,她用力维持着意识不被消散,可始终无法将意识聚拢起来。 似有汤水送入了口中,尝不出味道,却明明白白的感受到汤水顺着唇齿滑入喉间,肖元元只能无意识吞咽着。 渐渐的,身体好像有了一丝力气,肖元元再睁眼,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屋里也只燃了一盏灯。 发觉自己被人抱在怀中,肖元元不舒服地动了动,轻轻呻吟一声。 “元元,你醒了!”果然是杨广。 肖元元嗯了一声,回道:“陛下放开我吧。” 杨广没有理会,仍旧紧紧抱着问道:“你饿不饿,朕让人送些膳食过来?”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你胳膊好硬,硌得我骨头疼!” 杨广愣了一瞬,略略松了手,却也没有放过肖元元,只是往胳膊上垫了一层被子,又将肖元元拢在了怀里。 肖元元四肢没有力气,也不好挣脱开,便也只好如此了。 杨广开口道:“喝鱼汤么?朕让人专门从余杭运来的大头鱼,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喝了么!” “没胃口,不想喝!”肖元元懒懒道。 “少喝两口也行!”说着,杨广便对着外面吩咐道:“来人,把鱼汤端过来。” 门外的人只应了一声:“是。”便没了动静。 杨广顿了顿,看向肖元元又问道:“你是不是想阿姊了?” 肖元元身子僵了僵,问道:“你怎么知道?” 杨广回道:“方才梦里,你叫了她好几次!” 肖元元沉默了下来,杨广等了一会儿,又道:“快过年了,朕给阿姊在洛阳准备了公主府,咱们请阿姊来洛阳过年,你说好不好!” 这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杨广轻声回道:“风寒——你泡汤受了凉。” “不可能——”肖元元道:“那浴室暖和得很。” 杨广道:“确实是风寒—— 放心吧,你病的这几日朕不会折腾你,你不用再去泡澡了!” 第1253章 有孕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肖元元的脑子有些供血不足,尽管意识清醒着,但脑子依旧昏昏沉沉。 此时,一个侍婢在门外叫道:“回陛下,鱼汤来了。” 杨广冲着外面道:“呈上来。” 那侍婢应了一声,将门打开,端着一碗鱼汤走了进来。 杨广一手揽着肖元元,一手接过鱼汤,放到嘴边试了温度,觉得刚好可以入口,便将碗递到了肖元元嘴边。 肖元元一闻到鱼汤的味道,顿时皱起了眉,把脸撇到一边,嫌弃道:“好腥啊,这是不是死鱼煮得呀!” 杨广愣了一下,道:“怎么可能,他们岂敢用死鱼糊弄朕!” 肖元元将鱼汤推得远了一些,道:“要么是鱼没处理干净,要么煮鱼用得水不对,我不喝!” 杨广不解道:“这是芸果儿煮的,她应该最知道你的口味!” 肖元元依旧不肯喝,道:“拿远一点,这个味道我实在受不了!” 杨广连忙把鱼汤递给一旁的婢子,问道:“那你想吃什么?炙羊肉?咕咚羹?或者想吃些甜的——” 肖元元想了半天,才道:“有黄金黏米甜糕么?要带枣肉葡萄干的那种!” 终于听到肖元元想吃的东西,杨广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婢女道:“赶快让人去做,越快越好。还有,现在厨房有什么拿什么,先拿过来给娘子垫垫肚子!” 那婢子应了一声:“是。”便赶忙出去安排了。 杨广抱怨道:“你这里缺东少西的,连吃个甜糕都得现做—— 你随朕入宫养病吧,宫里什么都有!”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闭上了眼睛,杨广见状,将肖元元往怀里揽了揽,珍视地看着怀里的人,又道:“启民可汗入朝的事你不用担心,萧珏跟民部和礼部都准备的很好。 大不了,朕亲自上眼盯着,你只管入宫去,好好养身子就好。” 肖元元闭 着眼道:“陛下若是插手,他们谁还敢做事?你还是消停些吧!” 杨广眉眼带笑,勾了勾嘴角说道:“好,听你的,朕只管配合,什么也不管—— 你入宫来养病吧,大不了朕的武成殿借给你们开会用!” 肖元元咳了起来,一咳就停不下来,杨广连忙扶起肖元元,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对着外面道:“来人,取热米汤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是。”又窸窸窣窣地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方才那个婢子又端了小米茶汤过来,杨广端着米汤喂到肖元元嘴边道:“这汤不腥,你喝一口尝尝。” 肖元元已经止了咳,顺从喝了一口,果然比方才的鱼汤顺口,肖元元扒着碗边,喝了大半碗下去。 半碗小米茶汤下肚,肖元元顿觉得肚子不空了,精神也回来了。 肖元元顿了顿,朝外叫了一声:“十四——” 外面没人应声,杨广赶紧道:“她在给你熬药,有什么事跟朕说就行。” 肖元元道:“叫她过来!” 杨广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子,冲她使了一个眼色,道:“把娘子的亲侍唤来!” 那婢子接过杨广递来的汤碗,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杨广开口道:“马车就在门外,今夜朕就带你回宫去!” 肖元元没有应声,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只是问道:“十四呢!” 杨广没有说话,肖元元又道:“她只是个小婢子,为难她做什么?” 杨广缓缓道:“朕知道,但她不能跟你入宫去,留她在无双阁给你看门吧!” 正说着,门外传来芸果儿的声音:“家主——” 杨广叫道:“进来吧。” 芸果儿闻声,进得门来,手中端着汤药,朝着二人行了一礼,道:“家主终于醒了,刚好可以喝药了!” 肖元元不想喝,挣开杨广坐起了身子,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杨广也坐正了身子,说道:“你先把药喝了,再说其他的。” 说着,朝着芸果儿挥了挥手,示意芸果儿把药端过来。 芸果儿上前将药往前送了送,杨广接过递到肖元元面前,道:“元元,把药喝了!” 肖元元皱了皱眉,端过药一口喝了干净,道:“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么?” 杨广吐出一口气来,道:“你先休息一会儿,让芸果儿留下来,朕去外面待着便是。” 说罢,杨广便起身,警告地看了芸果儿一眼,走出了门去。 肖元元坐在床上,问道:“十四怎么样了?” 芸果儿抬眼看向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肖元元到这个时候,心里一直担忧的竟是小十四。 芸果儿咽下半口气,回道:“家主放心,小十四没事,陛下只是让人看着她,不许她乱跑就是了!”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问道:“我是不是有孕了?” 芸果儿看着肖元元,什么也不敢说,但表情已经告诉了肖元元答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不要怕,不关你们的事,告诉十四,不用担心我!”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 门外有人看守,芸果儿不敢乱说话,本来杨广准备瞒着肖元元,等她把胎养稳之后再告诉她,奈何杨广表现地过于心急,肖元元便意识到了什么。 芸果儿顿了顿,问道:“家主准备怎么办?” 肖元元冷声道:“该怎么就怎么办!” “家主——”芸果儿目含担忧道:“家主你再想想,太医说……您的身子太弱了,不能……不能这般折腾——” 肖元元扶了扶头,道:“你别管了,我头有些晕——” 芸果儿上前扶住肖元元,让肖元元靠在自己身上,道:“家主,可要唤太医过来——” “太医?哪儿来的太医?”肖元元迷迷糊糊道。 “陛下带来的太医——”芸果儿话未说完,但见肖元元头一歪便晕了过去。芸果儿一惊,连忙唤道:“家主,家主——” “别叫了!”屏风外传来杨广的声音。 第1254章 落胎 芸果儿循声看去,杨广绕过屏风转了过来,道:“再叫就把她吵醒了!” “陛下,这——”芸果儿有些无措。 杨广走到床前道:“本来准备哄她回宫去的,如今看来只能将她强带回去了!” 杨广说着,便上手将肖元元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道:“你比另一个聪明多了,跟着走吧!” 芸果儿看着昏睡中的肖元元,应了一声:“是。”便跟着杨广往外走去。 趁着夜色,杨广悄无声息地将肖元元带回飞香殿,等肖元元再次醒来时,飞香殿中里里外外安排排满了人,五步之内,必有宫侍在侧,个个如临大敌。 太医署的太医,宝经殿的法师皆时刻待命,目光都盯着飞香殿,生怕出了一丝差错。 这些肖元元自然还不知道,只知道一觉醒来,人已经到了飞香殿,身边除了芸果儿再没一个亲信,顿时心下不悦。 望着一桌子精美的膳食,肖元元一口也吃不下去,只问道:“陛下呢?” 芸果儿帮肖元元往碗里夹了块羊肉,回道:“这个时辰,陛下应该在武成殿议事。” 肖元元压着怒火才没将桌上膳食扫下去。 一宫婢前来禀道:“回娘子,皇后娘娘听闻娘子醒了,特来看望娘子。” “不见——”肖元元烦躁道:“让她回去!” 那宫婢十分为难道:“可是……那是皇后娘娘啊!” 肖元元气的头晕,叫道:“我说了不见,滚!” 芸果儿上前扶住肖元元,对冲那宫婢道:“就说娘子身体不适,不宜见驾,晚些时候再去拜访皇后娘娘。” 那宫婢连忙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芸果儿抚着肖元元心口,担忧道:“家主不要动怒,身子要紧,无论如何,先用些早膳吧!” 肖元元道:“我不吃,撤下去!” “家主——”芸果儿急得快哭了,道:“昨日家主就没吃什么东西,就当芸果儿求求您,吃几口吧!” 肖元元烦躁地站起身来,但身形不稳,不由得往旁边倒去,芸果儿赶忙扶住道:“家主——不管你要不要这个孩子,你都要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呀!” 肖元元愤然道:“我要这身子有什么用,拿去给别人生孩子么?” 肖元元气得有些神志不清,推开芸果儿,便想往外走,刚走了几步,便有几个宫婢迎了上来拦住:“萧娘子哪里去—— 陛下有令,萧娘子不可随意出这殿门……” “谁让你们把我带到这里的!你们让开!”肖元元朝那婢子推了两下,没有推动,反向后倒去,幸亏芸果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肖元元转头看到桌上的金玉碗盘,执起碗盘就朝拦她的人砸去,但又怕把人砸伤,便专往那几个婢子的脚下砸,倒也使那几个婢子退了几步。 殿里的动静不小,很快殿外的婢子也赶了过来,将肖元元团团围住,却也不敢上前拉扯肖元元,一时间殿中热闹得不行。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便疾步走来,不顾肖元元扔过来的碗盘迎了上去,一把将肖元元制止住:“元元,不要乱动——” 众人见状,连忙伏身行礼:“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肖元元回过神来,挣脱开来,看了看萧皇后,又看了杨广,质问道:“你竟想禁锢我?” 杨广温声道:“朕是要保护你!” “谁允你将我带过来的?”肖元元气道。 杨广忍着脾气道:“元元,我们好好谈谈!” 肖元元点头,道:“好,我也要与你谈谈!” 杨广护着肖元元往殿内走,身后的人赶忙收拾着满地狼藉,后面跟着的太医署的一众太医。 杨广陪着肖元元坐好,萧皇后则坐到了对面,萧皇后一开口,刚叫了一声:“元元——”便被肖元元打断了。 “皇后娘娘不必多言,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孩子我是不会生的!”肖元元道。 杨广看向殿门外的太医,叫了一声道:“巢卿——” 太医署院正巢元方闻言上前,杨广道:“你先来帮她看一看孕像!” 那巢元方应了一声:“是。”便走上前去,道:“娘子且先伸手让臣切一下脉。”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将手递了过去。 巢元方替肖元元切着脉,脸色不大好看,肖元元开口问道:“巢院正帮我开个落胎的方子吧!” 那巢元元闻言,手抖了抖,看了看杨广,回道:“娘子莫要说笑,娘子不要命了么?那落胎方子岂是好开的!” 肖元元道:“就算你不帮我开,我也会找别人开的。” 巢元方收起手来,看向杨广,杨广道:“你但说无妨。” 巢元方微微叹道:“回陛下,肖娘子本就体弱,这一胎来得不易,一定千万小心,细心呵护,否则——难保此胎啊!” 杨广一听,脸色一紧,肖元元倒是神色轻松,道:“不用费那个力气,巢太医只管给我开一副落胎药就好,根本不用费那个心!” “元元——”杨广轻呵了一声,道:“你休要再提落胎之事。” 肖元元凛然道:“我之前说过,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陛下是聋了么?” 巢元方赶忙打断道:“陛下——肖娘子——臣不是因为陛下之命,才不开什么落胎药,而是这世间根本没有落胎药。”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没有落胎药?怎么可能?” 巢元方道:“女子有孕不易,有孕生子不易,生子养大不易,谁会造这种丧尽天良的毒药呢,不怕遭天遣么?” 肖元元嗤笑道:“巢太医莫要哄我,坊间寻常的医倌都能开落胎药,你一个太医倒不会开了?” 巢元方回道:“那娘子可见过,哪家正经娘子会去吃那落胎药的?” 肖元元怔了一下,巢元方解释道:“坊间所谓的落胎药,分为两种。 一种是使人宫寒的草药,这种草药会让人孕者腹痛难忍,还要配合着棍棒交打,才能落下胎来。 这么一通折腾,那孕者此生再难有孕,还会病痛一生。” 第1255章 囚禁 肖元元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害怕来,巢元方接着道:“另一种落胎药,叫流珠,因色如白银,又称银毒。” 肖元元心下一滞,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水银,又称汞,剧毒。 巢元方道:“顾名思义,此药毒性极强,服用此药者会因中毒虚弱而流产,但用量实难把控,一不小心就会中毒而死。 娘子见谅,这两种落胎药,臣实不敢开!” 肖元元咬了咬牙,开口道:“巢院正,我不要这个孩子,您想想办法!” 巢元方看了杨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肖娘子,恕臣直言,您的身子太弱,若不好好保养,不需要开什么落胎药,这个孩子您是保不住的。” 肖元元表情松了松,杨广厉声道:“巢元方,朕要保住这个孩子!” 巢元方为难道:“要保住这个孩子也有办法,但也得肖娘子配合才行! 而且臣以为,无论是哪种方式落胎,对肖娘子的身子而言都损伤极大,很有可能影响以后受孕。 相反,肖娘子若能保住这个孩子自然生产,这种情况对母体的伤害是最小的,陛下还是好好劝劝肖娘子吧!” 杨广忙着对肖元元道:“元元你听到了没有,哪怕为了你自己的身子,你也得保下这个孩子!” 肖元元瞪向杨广,咬牙切齿道:“我说了,我不生孩子!” 杨广急道:“那也是朕的孩子,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肖元元干脆挑明了说道:“我之前就说过,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会要的! 我本该怀不上孩子的,你对我……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杨广闻言失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只要每次与朕行房之后去沐浴,你就不会受孕了吧!” 肖元元愣了一下,眸光闪了闪,别过脸去。杨广软下口气说道:“元元,事已至此,你就只管把身子养好,以后无论什么事,朕都依你便是。” 肖元元深深吸了几口气,道:“我要出宫。” “不行!”杨广断然否决道:“你出宫是想私底把孩子拿掉,这也是朕的孩子,朕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肖元元转过头来,道:“巢院正方才说,若不好好养护,这个孩子我也保不住。 即便我留在宫里,这个孩子我不想要,照样保不住。” 杨广脸色阴沉,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巢元方,道:“巢元方,朕命你无论有什么办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巢元方十分为难,回道:“陛下——我们医者哪医得了不听话的病人呀!” 杨广道:“你和你的太医署一起想办法,这个孩子若是保不住,每人杖责五十。” 五十杖,冲着要人命去的,巢元方欲哭无泪,看向肖元元,叫了一声:“肖娘子——” 肖元元一张冷脸,没有理会巢元方,只向杨广道:“你休想借别人的命来威胁我,就算你把洛阳城的人都杀了,我也不会遂你的意!” 杨广微微眯了眯眼,道:“肖元元,你就这般不愿替朕生个孩子么?” 肖元元反问道:“我自己身体,凭什么要给别人生孩子呀!” 杨广的表情松了松,又笑着哄声道:“好了好了,先别生气——” 杨广看了看巢元方,道:“你先下去吧!” 巢元方闻言,赶忙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杨广转头又温声哄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朕说,只要你保下这个孩子。” 肖元元问道:“保下这个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根本不是喜欢这个孩子,在你在眼里他也只是个棋子而已。” 萧皇后开口道:“元元,不是棋子——你若不想养孩子,可以交由本宫来养,保证不会耽误你做你喜欢的事情。” 肖元元看向萧皇后,道:“皇后娘娘,你难道不怕这个孩子会夺了你孩子的尊位么?” 萧皇后看向肖元元的肚子,深切道:“你说什么呢?你的孩子也是本宫的孩子,凭心而论——本宫期待这个孩子,比当年生阿暕时还要期待。 元元,我们都想这个孩子!” 肖元元气得咬牙道:“你们都是疯子,想要孩子自己去生啊!” 萧皇后坐到肖元元身边,温声道:“后宫子嗣单薄,本宫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元元——你在伤我的心啊!” 肖元元猛然坐了起来,想从萧皇后身边脱离出去,刚一起身便摇摇欲坠,腿一软便又晕了过去。 杨广和萧皇后及时上前扶住,杨广揽腰将肖元元抱起放到床上,又将门外的太医叫了进来,接着喂汤开药,殿内进进出出,一阵忙乱。 杨广看着满脸担忧,巢元方对着杨广道:“陛下,肖娘子这般下去,孩子定是保不住的——而且,肖娘子这般折腾下去,莫说是孩子,她自己只怕……!” 杨广沉着脸沉默不语,萧皇后回道:“太医署只管开药保胎,其他的事情本宫自会料理。” 巢元方朝二人伏身一礼,便退了出去。 萧皇后扯了扯杨广,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公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只要这两天让婢子都盯着她,不让自己做傻事……等公主到了就好了。” 杨广吐出一口气来,道:“这个孩子是朕的,朕想要这个孩子,阿姊未必能如我们所愿。” 萧皇后道:“巢院正说,这胎若是保不住,元元只怕也不好。 公主即便是为了元元,也会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的。 以妾身看,元元如今抵触陛下,醒来之后怕是不想见你。 昨夜陛下就在飞翔殿守了一夜,早间又与朝臣商议政事,现下不如先回献猷殿休息片刻吧!” 杨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元元这里,便由阿环你多多费心了!若有什么事,一定要派人知会朕。” 萧皇后应道:“陛下放心!” 这两天萧皇后安排的十分尽心,飞翔殿目之所及不见任何利器,肖元元哪怕快步两步,身边便宫侍女史上前扶住,不许登高,不许久立,一举一动皆在人的监视之下。 第1256章 挑选 肖元元心绪不佳,用不下饭,宫人只能趁着肖元元昏睡之际,灌些补药进去。 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折损不起,短短两天,肖元元便心神憔悴,卧床不起。 肖元元也不想起,她蜷在床上,谁叫也不理,半昏半睡间,只觉得灵魂渐渐从身上脱离出去,心里有一丝期盼,不知是期盼死亡,还是期盼相逢。 肖元元知道杨广一定会把她的事告诉乐平公主! 就这样吧,肖元元心里暗暗地想着,若是还等不来公主,便是说明公主已经放下了。这样她即便就这么去了,对于公主……也无所谓,只道情缘已了,无牵无挂。 只是肖元元没想到,乐平公主竟然来得这么快,快得好像是在做梦,梦中模模糊糊间有人拥住了她,熟悉的柔软和熟悉的温度,让那颗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睁开眼时已是泪盈满眶。 “元元,不要怕,我来了!”乐平公主抱着肖元元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 肖元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埋头在乐平公主怀中呜呜地哭着,她忍了这么久,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哭出来。 乐平公主用脸蹭着肖元元的头顶,将肖元元整个环在自己的身前,轻轻拍着安抚:“没事的,有我在,没有事的。” 不知哄了多久,许是哭得累了,肖元元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用脸贴着乐平公主的胸口,嗓子有些干哑:“他们都欺负我,他们要我生孩子!” 乐平公主柔声道:“没事,你不想生就不生,我为你作主。” 肖元元道:“他们还把我关起来,不许我出去!”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带你走!” 肖元元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乐平公主,泪光盈盈,问道:“去哪里?” 乐平公主轻声道:“公主府。” 肖元元闷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乐平公主回道:“现在就走。” 肖元元止住了泪,抬头看向乐平公主,红红的眼睛眨了眨:“真的么?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将肖元元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靠着,温声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赶你走了!” 肖元元的眼泪又忍不住大滴大滴落了下来,复又将头埋在乐平公主怀里,不停地抽噎着,身子也止不住微微发抖。 乐平公主伸手捋了捋肖元元的发丝,看向一旁芸果儿,吩咐道:“把暖汤端过来。” 芸果儿应了一声:“是。”便从炉火边煨着的汤瓮里舀了一碗小米茶汤,呈了上来。 乐平公主哄着肖元元尽数喝下,许是心中安定了,放松之下肖元元精神松懈了下来,靠着乐平公主昏昏欲睡。 乐平公主哄声道:“想睡便睡吧,等睡醒了,就到公主府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抱着乐平公主闭上了眼去。 眼见肖元元睡着,白鹭子从殿外走了进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低声道:“公主,都安排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让了让身子,道:“你带她走,小心些,不要弄醒她。”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上前将肖元元抱起,一旁的芸香也赶紧拿着被子上前挡住,肖元元微微睁了睁眼,看到是白鹭子,便放心地卸了力,由着她们将自己带离了飞翔殿。 白鹭子先一步带着肖元元出宫而去,乐平公主没有急着离开,如今正坐在坤德殿中,面对着杨广和萧皇后。 “阿姊,元元怎么样?”杨广小心地问道。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杨广的问题,只是反问道:“元元和孩子,若只能选其一,你们要哪个?” 杨广顿了一下,道:“自然是元元。” “皇后呢?你要哪个?”乐平公主追问道。 萧皇后没想到乐平公主竟然还会追问到自己身上,心思辗转了一圈,回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元元和孩子是一体的。” 乐平公主问道:“若非要选其一呢?皇后怎么选?还是说皇后都不想选?” 萧皇后面色怔了怔,咽下半口气,回道:“若是有得选,本宫会选孩子!” “阿环——”杨广不解地看向萧皇后。 萧皇后看向杨广,恳切道:“陛下,妾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元元和孩子——你们都得不到了!” “阿姊——”杨广急道:“你也劝不了她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若是也去劝她,她就彻底死心了! 死心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杨广脸色白了白,道:“阿姊,朕……朕真得很想和她有个孩子!” 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道:“我带她回去好好调养,无论她做何种决定,我都会顺从她的心意。” 萧皇后急道:“可是若是孩子保不住,元元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乐平公主应道:“无妨,不就是一死么?她若是死了,我也去陪她便是。” 杨广噎了噎,问道:“阿姊是怪朕没有照看好她?” 乐平公主回道:“是我错估了她的心思,陛下为她所做之事,我自是能够体谅。” 杨广神色惨然,道:“朕以为……朕以为她已经是朕的人了。” “陛下——”乐平公主道:“你成全她吧,元元不会辜负成全她的人,她向来都是如此。 相反,你愈是勉强她,只会适得其反!” 杨广沉默了好一阵,道:“朕明白了,好——朕只要孩子!” 乐平公主见杨广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回道:“我尽力而为。” 乐平公主另寻了马车出了宫,赶往洛阳的公主府,那是杨广特意为乐平公主所设的公主府阺。 与大兴城的公主府不同,这处府邸离皇宫很近,即便走路过去,也费不了多少脚力。 杨广一早就派人将公主府装点了一番,前堂后厅,阁楼林立,院落精巧,将作监花了不少的心思。 肖元元很快便又睡醒了,打量着屋中的布置,有一瞬间的恍惚。 第1257章 安胎 乐平公主回到府中,径直前往寝殿去看肖元元,正见肖元元瞪着眼睛打量着屋中的装饰。 “看什么呢?”乐平公主问道。 肖元元看到乐平公主,略略起了起身,道:“这里不是清吉堂。”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走上前坐到肖元元身边,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肖元元没有回答,只是问道:“这里是哪儿?”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我在洛阳的住处。”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看了一会儿,又移过眼去,慢慢说道:“你说带我回公主府,就是这里?” 乐平公主抚上肖元元的脸,温声说道:“都一样的——你若想回去,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带你回大兴城的公主府。” 肖元元沉着脸,默不作声,乐平公主又接着问道:“想不想吃烤羊羔,配上葱丝配上蒜,卷在热呼呼烤饼里吃?” 肖元元咽了咽口水,肚子也适时地叫了一下,肖元元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道:“那得等多久啊?”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叫人传膳!” 说罢,乐平公主便朝一旁的婢女吩咐了几句,那婢女便退出安排膳食了。 这是近期以来肖元元吃到的最正经的一顿饭,一连闹了好几天,她除了药汤几乎没吃别的东西,眼下敞开了心怀,胃口大开。 咸香松软的鲜奶饼平日里只能吃下一小角,今日竟吞了大半个过去,又配上撒了胡椒的羊肉清汤,吃得肚子发胀。 看着刚刚端上来的烤羊排,肖元元摸了摸肚子,不由得怪自己的饭量太小,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两口。 用完膳后,两人偎在榻上,乐平公主帮肖元元轻轻揉着发胀地肚子,肖元元窝在乐平公主怀里,听着外面风雪大作,内心却无比安宁。 肖元元伸手覆上乐平公主揉肚子的手,乐平公主停了下来,问道:“不舒服么?” 肖元轻轻低低回道:“不是!” 乐平公主问道:“怎么了?” 肖元元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公主没什么话跟我说么?” 乐平公主将手环在肖元元腰上,道:“话什么时候都能说,不急于这一时!” 肖元元追问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乐平公主笑声道:“你猜猜!” 肖元元‘哼’了一声,乐平公主又顺手揉了揉肖元元的腰,笑道:“你猜呀,我要跟你说什么?” 肖元元没好气道:“你爱说不说!”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跟陛下串通好,要你生下这个孩子?” 肖元元眼睛转了转,问道:“所以呢?你要怎么做?这个孩子……我要不要生下来!” 乐平公主回道:“这要问你呀! 你若是想生下来,我就安排人帮你保胎,尽力让你顺利生产。 你若是不想生,我就去找医倌给你开方子……就算你伤了身子,我也会养着你,无论如何,你都不用担心!” 肖元元默了默,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跟陛下没有通气,他那么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若是帮我打掉了……他会记恨你的!” 乐平公主勾唇了笑了笑,她知道前些天肖元元情绪不稳定,大脑一直处于混沌之中,决定全凭本能,异乎偏执。 只要让她平静下来,脑子清醒了,哪种选择伤害最小,她心里明白得很。 乐平公主轻声回道:“没关系,记恨就记恨吧!反正我把你从宫中带出来,就已经得罪他了,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肖元元侧过身去,抱住乐平公主的腰,埋头闷声道:“我害怕——” 乐平公主问道:“害怕什么?” 肖元元低声道:“害怕天下大乱,国破家亡!”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我自己就算了,大不了一死了之,可我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是害了他。” 乐平公主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这么想是不对的! 你知道大隋迟早会天下大乱,你也知道阿摩会众叛亲离,所以你不愿生孩子,你不愿接受阿摩。 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人迟早会死,那读书是为了什么?吃饭是为了什么? 凡事若都以结果论,那么每个人生下来就是悲剧,因为你活着无论做什么,最终都会死。 生命不是只求一个结果!” 肖元元想了想道:“也是,既然大隋迟早会灭亡,那我办什么商行啊! 有那功夫我不如回江都游西湖去! 公主,别回大兴了,咱们去江都吧!” 乐平公主笑了,回道:“好呀,走水路还是走陆路,我找人去安排!” 肖元元闻言,仰头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怎么这么好说话?我说什么公主就做什么,我好不习惯呀!” 乐平公主用手点着肖元元的额头,嗔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平日大都依着你,你是半分都不记在心上是么?” 肖元元在乐平公主怀里拱了拱,道:“公主主意大的很,小事才会听我的,大事从来都是我听你的!” “是么?”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那生孩子是不是大事?你要不要听我的?” 肖元元当即回道:“不要——我的身子我说了算。” 乐平公主顿了顿,温声道:“元元,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希望你先把身子养好。 就算是要落胎,身子强壮的人伤害也会小些!” 肖元元闷头应道:“我知道了——” 乐平公主又道:“落胎的方子……巢元方已经跟我说过了,那方子实在太吓人,哪一种我都不想让你试。 你这两天先放宽心,养好身子,我派人去外面寻找一些杏林圣手,看能不能寻个稳妥方子出来,你先不要急,知道么?” 肖元元用脸贴着乐平公主的胸口,哼唧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乐平公主又接着絮叨:“对了——你现在的身子不能乱动,就不要回你那什么……致和堂了,听说那里人来人往,乱得很,别冲撞了你!” 第1258章 放开 肖元元回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公主的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乐平公主心下一跳,赶忙说道:“你不识好人心,本宫为你操心,你还不愿意了?” “谁说我不愿意了?”肖元元抓起乐平公主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道:“我喜欢公主为我操心!” 乐平公主只觉得手上酥酥麻麻,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肖元元说得累了,抱着乐平公主睡了过去。 如今乐平公主所住的正院名唤存芳院,肖元元住进来第二天,觉得名字俗气,要改成流芳院,结果被白鹭子好一阵嘲弄,说人还没死,就想着万古流芳,心也太急了。 肖元元被奚落的不开心,便歇了给正院改名字的心思。 午后,萧珏求见,要与肖元元汇报商行的事,本来乐平公主是不想让肖元元这般辛苦的,但肖元元坚持要见,乐平公主便由她去了。 肖元元烤着火,听着萧珏汇报了这几天商行的一些事务,肖元元一一听罢,又给了几条指示,才算事了。 汇报完商行的事,萧珏才说了今日拜访公主府的真正来意:“我早间从宫中回来,陛下和皇后娘娘很是惦念你!” 肖元元吃了一口甜汤,只淡淡回道:“我很好!” 萧珏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元元,其实我也想问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有孩子……” 肖元元看向萧珏,知道萧珏这话是替杨广问道,想了想说道:“阿珏,我手把手带了你一年,若是我现在把商行全权交于你,你能顾得过来么?” 萧珏脸色僵了僵,问道:“什么意思,商行你不管了么?” 肖元元自嘲地笑了一声,道:“这个商行本就是朝廷的,我也不过是帮忙而已,但总不能让我一直管下去吧!” 萧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就甘心将自己的心血交给朝廷么?” 肖元元回道:“有什么不甘心的,这一年我也赚了不少,钱财另算,起码北市那两条街商铺的地契都是我个人的,也不算亏!” 萧珏失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早做了准备,可怜我一年到头,一无所得,平白的给朝廷做事。 早知道你抽身这么快,我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你怪我?” 萧珏愣一下,道:“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看不清局势,错过了时机。” 肖元元给萧珏递了一杯暖汤过去,道:“你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亲信,若你像我一样怀有私心,只怕陛下也不会安心用你——” “安心用我?是拿我做不说话的牛马吧!”萧珏丧气道。 肖元元安慰道:“年轻人,功利心不要那么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走了,大业商行就是你的了,只要你能帮陛下管好这商行,以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萧珏失笑地看向肖元元,开口道:“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帮人画饼么? 话说得好听,天花乱坠,没一处好处能落到时处!”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嘛!”肖元元回道:“你回去告诉陛下,商行的事我慢慢交出去,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萧珏闻言一惊,按住心跳,问道:“元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话一旦说出去,可就是陛下交恶了。” “交恶?”肖元元嗤笑了一声,道:“我说过我不要生孩子,他却枉顾我的意愿,如今如他所愿了,我总得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 萧珏不解地问道:“不是……你与陛下行周公之礼,生不生孩子岂是陛下一人能定的?” 肖元元冷冷地看了萧珏一眼,道:“这你不用管,你只管回话就是。” 萧珏叹了一口气,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大人物,都有脾气,合着就我一个受气的!” 送走了萧珏,屏风后传来乐平公主的声音,问道:“怀孕这事,你怎能只怪到陛下头上?” 肖元元起身走到屏风后,只见乐平公主半卧在矮榻上,正闲适地翻着书,抬眼看了看肖元元,眉眼弯弯笑着道:“累不累,坐下来喝口汤?” 肖元元气哼哼道:“你怎么替他说话?” 乐平公主朝肖元元伸了伸手,肖元元犹豫了一下,便把手递了过去。 乐平公主拉着肖元元坐到身边,慢慢解释道:“不是替他说话,是怕你们之间有误会。 毕竟你们二人身份都不简单,若是闹起误会来,恐会伤及无辜。 跟我说说,你到底为何要让萧珏传那样的话过去?”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直接挑明了说道:“我明明每次都喝避子汤的,为何还会怀孕?”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拧了拧眉道:“避子汤?”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我怕生孩子麻烦,就寻了偏方,说是事后吃一幅,便不会受孕,可我还是受了孕!” 乐平公主迟疑道:“怎么芸果儿没跟我说呢?” 肖元元回道:“这种事情,我当然瞒着人了,更何况芸果儿也不老实!我也不知道她有没么发现什么。” 乐平公主明白了过来,道:“你怀疑芸果儿不但是我的人,也是陛下的人!你怀疑陛下换了你的避子汤!” “可能极大!”肖元元愤然道。 乐平公主失笑道:“什么避子汤,闻所未闻—— 女子受孕乃是天理,世间怎会有这种有违天和之物存在? 我看根本没有什么避子汤,你就是被什么不知哪儿来的医倌给骗了!” 肖元元愣了一下,道:“我被骗了?” 在肖元元认知里,避子汤这个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现代社会的避孕药也是真实存在且有用的。 当时开避子药时,那医倌说此药不会损害身体,肖元元还只叹中药神奇,不想竟是假的。 乐平公主道:“你若是不信,就把那避子药的药方拿给太医署,让他们看看到底能不能避孕!” 肖元元神色有些尴尬,心中暗暗骂了一声那个缺德的医倌,真是害人不浅! 第1259章 苦肉计 眼见着肖元元目光不定,乐平公主掩唇笑道:“难得呀,堂堂肖氏的家主,心思机巧,竟被一个庸医坑了。”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不悦道:“公主笑什么呀,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笑么?” 乐平公主脸色一僵,轻咳了一声,揽过肖元元的腰,温声哄道:“不要生气嘛!,对了,那个不靠谱的医倌你是从哪儿找的?” 肖元元眼下心情不好,不想理会乐平公主,扯开乐平公主的手,气呼呼地往内殿去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自己手,笑了笑,此时白鹭子走了进来,看到乐平公主便行了一礼,乐平公主抬头问道:“忙完了?” 自前日到了公主府,白鹭子一直在处理府中内务,没有跟在乐平公主身边伺候,两天下来,终于把府中一应事务安排完,这才回到了乐平公主身边。 白鹭子应道:“是,公主府新建,库房都是空的,东西也少,很好安排。”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此处虽然东西少,但地方比以前大,屋舍也多,维护起来也不容易,辛苦你了!” 白鹭子回道:“公主言重了!” 顿了顿,白鹭子又问道:“对了,奴婢方才看到元元了,看着不高兴地样子,她怎么了?”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没事,等会儿我去哄哄她……对了,她还有一个婢女,叫什么十四的,去接过来服侍她,免得她觉得在这里待得不自在。” 白鹭子哼道:“公主你还不知道她,心眼儿小,脾气大,她要是觉得不自在,早就跑了! 再说,要走便走,门口也没人拦着她!”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白鹭子,问道:“她哪里得罪你了么?怎么觉得你又在跟她置气了?” 白鹭子道:“奴婢跟她置什么气,奴婢只是看不惯她,孩子都有了,还闹什么闹……”白鹭子忍住了往下的话头。 乐平公主眸色闪了闪,又垂下眸来,道:“不要怪她,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鹭子道:“公主,恕奴婢直言,那日在紫微宫见她时,奴婢都以为她快死了!结果一到公主府,她立马就活过来了……” 乐平公主抬了抬眼,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是她的苦肉计,为得是把我从京城叫来?” 白鹭子点头道:“奴婢就是么这想的。” 乐平公主微微叹道:“你猜得对,但也不全对!” 白鹭子愣了一下,乐平公主接着道:“不止是苦肉计,是死相逼! 倘若我不来,她真得会去死的!” 白鹭子惊道:“那这个孩子……” 乐平公主道:“孩子是意外,她也许是看到了陛下和皇后对孩子的重视,才想着借此闹这一场,逼我过来见她。” 白鹭子怔愣了片刻,呵道:“真是好狠心的女人,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能利用算计。” 乐平公主温言劝道:“你不要如此恶意揣度她,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她所求得不过是一点温情,所利用的也只是她自己的身体而已。” 白鹭子呼出一口气来,问道:“那公主有什么打算?”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慢慢道:“我以为让她活着,就是对她好。如今看来,只怕不等我先去,她便先走了! 现在我只想随她心意,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白鹭子担忧问道:“那陛下那边怎么交待?”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道:“陛下那边我会尽力劝一劝……世间终有不可得之物,世事如此,人心亦如此。” 白鹭子道:“怕是不好劝呀!” 乐平公主苦笑了一声,道:“等陛下来了再说吧!” 白鹭子讶然道:“陛下要来公主府?奴婢没看到宫中传旨圣驾莅临啊!” 乐平公主不想解释,只道:“最早午后,最迟今夜,陛下必定会来公主府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白鹭子一惊,道:“陛下为何会来兴师问罪?” 乐平公主道:“不用担心,不是冲着我来的!对了,元元近来口味变浅,吃不得带味道的东西,你吩咐膳房将膳食做得清淡些。 还有——早间元元说床上的褥子睡着不舒服,你派人去城里的布行里找一找,寻些更好得的来。 府上的太医开得药她也不喜欢,总是喝半碗扔半碗……” 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就算了,我给她换一个大点的碗就行!” 白鹭子没好气道:“她要是住着不舒服,走就是了,挑来拣去,比公主还难伺候!” 乐平公主‘啧’了一声,道:“她现在身子不好,你就对她好一些吧!” 白鹭子回道:“奴婢知道,奴婢就是看不惯她,抱怨几句罢了,还真能苛待她不成?” 乐平公主笑了笑,伸过手去,白鹭子扶起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可要逛逛这新院子么?” 乐平公主回道:“不了,先去看元元,她是生着气走的,再不管她,等会儿就不好哄了!” 白鹭子扶着乐平公主往外走,乐平公主道:“方才交待你的事,要尽快去办,暂时不用跟着我!”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送乐平公主到寝室,便退了下去。 寝室内燃着西域进贡的安神香,有镇定心神的效用,可此时那香好似没了效用,肖元元烦躁地揪着梅枝,才不到一会儿,就那束梅花揪得七零八落。 转头看到乐平公主走进屋来,肖元元丢下手里的梅枝,气呼呼地往榻边走去。 乐平公主笑着跟了上去,道:“我不就说错了一句话,你至于生这么久的气么?” “那是一句话的事么?”肖元元瞬间暴躁了起来:“那是态度问题!” 乐平公主赶紧上前安抚,抚着肖元元的手道:“你先别急,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肖元元一把甩开乐平公主的手,问道:“公主不是说要给我寻落胎的方子么?这都两天了,可有寻到?” 乐平公主神色变了变,喉间一涩,讪讪叫道:“元元——” 第1260章 凶险 肖元元打断道:“你根本没有去找对不对?”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温声道:“元元,你的身子当真经不起如此折腾!” “借口——”肖元元气道:“我就知道——说什么要带我走,说什么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全是骗我的! 这两天我在这里,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说得所有注意事项,都是在帮我保胎。 从始至终,你都想骗我把这孩子生下来,是不是? 你跟陛下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你跟我说的这么多,到底有没有一句真的?” 乐平公主闻言便急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元元……我确实想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不是为陛下,是为了你—— 医倌跟我说,落胎的伤害实在太大,我不想冒险,我实在不能眼看着你……” 肖元元把脸别过去,一副不想听乐平公主说话的样子,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就知道不能放你一个人生闷气,这才不到一刻钟,你就胡思乱想到如此地步——” “是我胡思乱想么?”肖元元忍不住回头怼道:“是你把我推给陛下的,我受了孕你还笑话我,你连我给别人生孩子你都能淡然处之,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乐平公主怔了怔,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元元——我只在乎你!我想让你过得舒心惬意,我不在乎你身子发生了什么!” 肖元元鼻尖一酸,伸手去推乐平公主,道:“你出去——我不想见你,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不要再相信你了——你出去!” 肖元元呼吸有些急促,眼见便又要哭出来,乐平公主拉住肖元元的手,将肖元元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对不起元元,对不起——我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生气……” 肖元元抓着乐平公主的领口,打断道:“公主,我好难受,我不舒服,我心跳得很快……我害怕!” 乐平公主察觉出不对来,看向怀里的肖元元:“元元,你怎么了?” 只见肖元元脸色苍白,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乐平公主一惊,连忙朝着门外叫道:“来人,快来人——” 门外的婢子闻声闯了进来,乐平公主吩咐道:“快去叫医倌过来,快!” 那婢子闻言,赶紧退了出去,叫府医去了。 乐平公主一边让婢子去叫了府医,一边又命白鹭子入宫请太医,下针施药,一阵忙乱之下才将肖元元的病势稳定了下来。 杨广看着昏迷中的肖元元,心中既心疼又无力,深深吸了几口气,看向一旁的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有话便去外堂说吧!” 杨广跟着乐平公主到了外堂,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阿姊——朕不是要怪阿姊,朕想问……她既然到了公主府,病势怎还会如此凶险!” 乐平公主看向杨广,道:“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之处了!” “什么?”杨广没有听懂乐平公主的意思,道:“这跟她的病势有何关系?” 乐平公主幽幽道:“生子有多不易,男子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你以为她离开紫微宫,解开心绪,便能万事大吉,顺遂生子。 莫说是她,任何一个女子受孕生子,都是步步小心,处处凶险……” 杨广不耐烦打断道:“巢元方说她情绪失控,心跳急促,而使得胎像不稳,差些没有保住孩子。 她已经如愿回到你身边,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为何萧珏会说,元元让他给朕传话,说她再不想见我?” 乐平公主道:“陛下一下问这么多,到底要我说什么?” 杨广垂下头去,忍着气道:“朕不知道——朕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怨恨朕,让萧珏给朕传那样的话过去!”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陛下怀疑是我从中挑拨,让她和陛下离心,是么?” 杨广噎了一下,道:“朕不是这意思,朕只想知道原因。女子受孕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朕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怨朕。” 乐平公主道:“她一直在喝避子汤。” 杨广眉心一紧,不解道:“避子汤?什么东西?” 看来杨广确实不知道这个事情,乐平公主眸光闪了闪,脸缓和了下来,慢慢解释道:“她说她一直在喝避子汤,本不该受孕的! 如今她受了孕,她以为是陛下对她的药做了手脚。” 杨广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顿了好一会儿,才气道:“谁知道那避子汤是什么鬼东西?等一下——” 杨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道:“她每次早起喝得那碗补药,该不会就是避子汤吧——她还是当着朕的面喝的!”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毕竟她也没见过那避子汤是什么样子。 杨广气恼道:“她为何会有此想,认为是朕动了手脚?朕在她心中就如此诡诈,如此不择手段么?” 乐平公主低声道:“因为陛下没了太子,太想再要一个孩子了! 她知道了陛下的心思,自然会误会陛下!” “朕是想再要一个孩子,若是那个孩子是元元所生,朕会万分珍视!”杨广认真道:“但朕绝对没有动过她的避子汤,朕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顿了顿,杨广又问道:“那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她在飞香殿时,即便闹得再厉害,也没有今日这般凶险?怎么到了阿姊这里,反而更严重了呢?” 乐平公主一时间无言以对,杨广缓了缓口气,道:“阿姊不要介意,朕不是怪责阿姊,朕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乐平公主无奈道:“我答应帮她去寻落胎的方子,两天没有进展,她以为我又在骗她……” “落胎?”杨广急道:“阿姊不是答应朕了么?怎能又要帮她落胎呢?” 乐平公主垂眸,平静地道:“我确实是在骗她,世间哪有什么落胎药,不过是拿女子的半条命去换。 对于元元来说,甚至是整条命!” 杨广愣了愣,看了乐平公主好一会儿,才道:“这般情形,朕心急如此,阿姊好似浑不在意。” 第1261章 水啊 相比于杨广着急的神色,乐平公主看起来确实要平静许多。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能接受元元会死事实么?” 杨广摇了摇头,道:“朕不能——无论是元元还是孩子,朕都没有办法接受! 阿姊,朕曾亲眼见过元元一心求死的模样,那时朕心里从未有过的心慌和害怕……”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只要她在洛阳城,就无法真正安下心来,今日的事还会再次发生。 为了让她安心,我准备带她去江都安养。” 杨广迟疑着没有应声,乐平公主道:“陛下可有异议?” 杨广敛下眸色,回道:“朕想看着她,即便她不想见朕,起码她没有离朕太远,朕也能安心些。” 乐平公主蹙起眉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元元的身子,其他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杨广抬眼看向乐平公主,道:“阿姊,要不——你带着她回大兴城吧!” “大兴城?”乐平公主念了一句。 “嗯——”杨广恳切道:“今年年节,朕要在洛阳接见启民可汗,展示大隋国威,年后朕会尽快安排御驾回京,再与阿姊相会。”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也罢,这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 二人商量好了日后的安排,杨广又到寝室看了看肖元元,便告辞离去。 送走杨广,乐平公主回到寝室,坐在肖元元的身边,默默地守着,等待着肖元元醒来。 太医开的药有镇定安神的效用,肖元元半昏半睡,直至深夜才悠悠转醒。 乐平公主因为太累,伏在肖元元手边睡了过去,肖元元朝外打量了一下,歪头看到睡在手边的乐平公主,心中不知是怜是痛。 肖元元用手反握住乐平公主,轻轻摇了摇,乐平公主觉察出动静,很快便醒了过来:“元元——” 两人四目相对,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醒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坐起身来,伏身上前关切道:“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元元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睡迷糊了,我也不知道。” 肖元元又问道:“你怎么不去睡觉?” 乐平公主轻声道:“你占着我的床呢!” 肖元元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乐平公主连忙问道:“你要起身么?我扶你起来!” 说着乐平公主上手搂起肖元元的上半身,又往肖元元身后垫了几个软枕,好让肖元元躺得舒服些。 一番动作下,外面的婢子也听到动静,连忙进屋来查看,帮着乐平公主将肖元元安置好。 乐平公主又安排人去端热水为肖元元净脸净手,又交待传药传膳,忙得不可开交。 肖元元看着为自己忙碌的乐平公主,叫住乐平公主,道:“公主别忙了,我吃不下!” 乐平公主回过身道:“你多久没有用膳了?身子怎么受得住?哪怕勉强也得吃一些。 肖元元伸过手去,乐平公主上前接住肖元元的手,肖元元没握乐平公主的手,反而去理了理乐平公主鬓间的散发。 肖元元问道:“你的床这么大,我占了也不耽误你睡,你何苦睡到床沿上。” 乐平公主回身答道:“我怕你看到我又生气,还想把我赶出去!” 肖元元沉着脸道:“这里公主府,谁能赶你走。” 乐平公主微微笑了笑,坐到肖元元身边,说道:“此处虽大,可我住着不习惯,我还是喜欢清吉堂,大兴城的公主府。” 肖元元眸色黯了黯,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乐平公主慢慢说道:“这里到大兴城千里之遥,你如今的身子不宜奔波。等你养好些了,我还是带你回大兴城吧! 大兴城的公主府你能住得安心些!” 肖元元愣了好一会儿,看了看了自己的肚子,又别过脸去。 “怎么了?”乐平公主不解地问。 肖元元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乐平公主朝着一旁婢子看去,那婢子连忙道:“回娘子,眼下已过了子时了?” “子时?”肖元元顿了一下,“这么晚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谁让你自己身子支撑不住的?我告诉你,陛下已经来过了!”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道:“公主你知道什么?乱说!” 乐平公主道:“你让萧珏给陛下传话,说你以后再不想见他。 你料定陛下沉不住气,定会到公主府来找你要说法,是不是!” 肖元元神色有些尴尬,乐平公主拆穿道:“你想知道我与陛下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你想知我在这件事中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你把陛下叫过来,就是想让我与陛下当面对质,你好从中试探出我的真正心意,是不是?” 肖元元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肖元元的鼻头,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多心眼儿,身子都这样了,还这么不老实。 这些事情,你直接问我便好,何必费这么大的劲,绕这么多的弯儿?” 肖元元嘟囔道:“我不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你!”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道:“不信就不信,没事的,我不介意!” 这时,传膳的婢子端了膳食过来,在床前置了桌子,将膳食一一摆好。 乐平公主一边为肖元元夹着菜,一边道:“你的病可吓死我了,这两日你就不要下床了,把身子养好。” 肖元元心安理得地吃着乐平公主喂到嘴边的菜,胃口不错,吃得不少。 肖元元喝完了一口汤,趁着空档问道:“公主是不是想要我生下孩子?”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又将一口汤递到肖元元嘴边,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 肖元元低头喝汤,又问道:“这是你与陛下达成的交易?” 乐平公主说道:“算是吧!” 肖元元眨了眨眼,将头撇了撇,避开乐平公主喂来的菜。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算是吧’,这事儿还能糊弄人?” 乐平公主抬眼看了看肖元元,笑了一下,说道:“我可不像你,做起生意来一丁一卯,条理清晰,明明白白。 反正就这么一说,没有给他保证绝对能办到,凡事都有余地。 所以,我说要帮你落胎的事,也是真有这个打算的!”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公主要是做生意,肯定是奸商!” 乐平公主见肖元元吃得不少了,看样子也不想吃了,便将剩下的半碗汤喝了下去,喝完才开口道:“朝堂后宫,诸般事务,多得是交易和妥协,不比你做生意省心!” 肖元元深以为然,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跟你们家人打交道,我就从来没占过便宜,净吃亏了!” 乐平公主笑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听说你在洛阳城赚了不少。” 肖元元回道:“我那点东西算什么?你家一个不开心,就给我没收了,这事儿你们家又不是没干过。” 乐平公主脸色变了变,肖元元又解释道:“我没有怪你——” 乐平公主放下碗,垂下头道:“对不起元元——” 肖元元一愣,赶紧找补道:“大业商行是朝廷的,我都交给萧珏了,他如今在配合着朝廷行事,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我手里的这点私产,朝廷根本看不上……我还得靠公主养我呢! 公主,我不好养,你养不养?” 乐平公主被逗得笑了一下,道:“好,我养——” 乐平公主又看了看肖元元肚子,接着道:“你们两个我都养!” 肖元元拉过乐平公主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道:“我不想生孩子,生孩子好麻烦—— 养孩子也很麻烦,我从小就不喜欢小孩子! 公主那么喜欢李小孩儿,想必也会喜欢我这个!” 乐平公主摸了摸肖元元的肚子,笑着嘲道:“哎呀,这孩子命苦啊,碰上你这个不靠谱的母亲——” 乐平公主命人撤了剩下的膳食,又安排人为自己梳洗了一番,宽了外衣,与肖元元同床而卧,两人偎着说了半夜的闲话,直到天色将明,两人才又睡了过去。 翌日,杨广接到公主府来传来消息,说肖元元已经答应生下孩子,杨广听到这个消息,顿了半晌。这本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杨广却怎么高兴不起来。 行至书案前,杨广把目光扫向书架的一端,那里放着一道封妃的诏书,杨广看着那道诏书,迟迟转不过眼去。 直到有宫婢来报,启民可汗所派的先遣使奉旨觐见,杨广才回过神来,传驾武成殿。 与此同时,萧皇后也收到了公主府传给杨广的消息,当即便命绿珠亲自带着两车锦缎,和一车养生补品送到了公主府,说是为肖元元安胎之用。 彼时杨暕也在坤德殿,看到萧皇后对那个孩子如此重视,顿时心生不满,不由得抱怨道:“知道的都道那肖娘子是父皇的情人,不知道还以为肖娘子儿臣的姐妹呢! 小南阳生产时,也不见母后如此挂心,那萧娘子虽借着咱们萧家的名头,但毕竟是个外人,母后何必如此讨好她?” 萧皇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对着殿中的婢子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一众婢子闻声,便都退了出去,等遣走了众人,萧皇后才教训道:“你说话怎么如此不谨慎,你这等心性,你父皇知道定会斥骂你!” 杨暕不以为意道:“父皇斥骂我,儿臣倒是能理解,毕竟那萧娘子正是父皇的心头欢。 可母后你斥骂儿臣做什么,难道母亲当真如此大度,不介意那萧娘子抢走了父皇么?” 萧皇后朝杨暕翻了一个白眼,道:“本宫倒希望元元去抢走你的父皇,你以为如今后宫空置,无妃无嫔无美人,由本宫一人独大,是谁的作用? 倒是你,眼界如此狭隘,元元只不过是受了孕,你便担心那未出世的孩子会夺了你的位子。 孰不知她若没有这一胎,日后别的世家贵女入宫,为你父皇生孩子。 那些孩子可是有家世,有背景,有势力,你又不得你父皇喜欢,到时候本宫看你怎么办!” 杨暕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母后,太子兄已经走了小半年了,父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皇后看了杨暕一眼,没有应声。 杨暕接着道:“父皇把太子兄的一应部署都转到了儿臣名下,还亲自命牛弘为儿臣挑选三司人属,可为何时到如今,不把太子之位给儿臣呢? 不怪儿臣如此忧心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儿臣是真的害怕,万一那萧娘子生下一个皇子,儿臣可以确定,父皇是肯定会把太子之位给他的。 到时候,哪儿还有儿臣的立足之地呀?” 萧皇后教训道:“你父皇如今春秋正盛,你便开始惦记他身后事! 这话如此传出去,别说太子之位了,你这个齐王之位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 杨暕追问道:“所以呢?父皇他当真要把太子之位属意他人了么?” 萧皇后不悦得瞪了杨暕一眼,道:“太子之位何等重要,岂是以一已私心便能左右的? 就算现在你父皇属意元元的孩子当太子,可他尚未出世,世间最易变的是人心,等他长大日子还长着呢。 更何况,凭你现在这个德行,你的齐王之位,还是你舅舅为你挣来的。 倘若你一直这么没出息,就算没有元元的孩子,你父皇也看不上你!” 杨暕噎了一噎,萧皇后又道:“早年间你兄长在世,凡事都由他来为你出头,本宫便一直没规教于你,才使得你如今不成体统,你父皇为你请的那些名师,你也跟着好好学一学。” 杨暕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被萧皇后斥骂了一顿,当下也只应“是”。 “对了——”萧皇后回过神来,又拉嘱咐道:“你若真不喜欢元元,你以后碰到她就躲着些。 省得你管不住脾气,得罪了她,本宫还为你收拾烂摊子!” 第1262章 玉容 杨暕连忙应声道:“这个母后放心,儿臣是吃过大亏的,儿臣可不敢再招惹她了。” 萧皇后哼一声,道:“你最好是如此!” 因着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要往大兴城去,洛阳这边的一应事务须得尽快交接出去,这几日萧珏每日都往公主府跑,偶尔也会带几个主管过来回禀事宜。 肖元元都是一一交待清楚,并且将后续的诸般操作方法讲与他们,避免日后会有纰漏。 “我走之后,大业商行便交给你了,洛阳这边的利市和港口都已建好,如今城中富商云集,正是大展拳脚的机会,你要抓住机会,可不能松懈下来。”肖元元叮嘱道。 萧珏不满道:“你既然如此放心不下,为何不留下来?” 肖元元没有应声,倒是一旁的乐平公主冷冷抬眼看了萧珏一眼。 萧珏顿觉周身一冷,便知自己说错了话,想了想,赶紧将身旁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来道:“这是船厂新制的玉容膏,做了六种香型,准备拿到市面上去卖,你看看怎么样!” 肖元元往盒子里看去,里面整齐地摆着六个拳头大的粉青瓷罐,肖元元随意取了一罐出来,掂了掂道:“这份量太重了,罐子太大,起码要再小一半。” 萧珏道:“量大实惠,这罐子也要成本的!” 肖元元回道:“客人只会觉得,用不完丢了更可惜。” 说罢肖元元看了看那罐子上贴着红封,上书‘梅香’二字,打开瓶塞抠了一点出来抹到手背上匀开,闻了闻。 萧珏解释道:“这一瓶是取香于腊梅,腊梅香气馥郁,香味悠远,我准备主推这一款。” 肖元元点了点头,拿了湿巾擦掉手上的玉容膏,接着试了剩下的‘玫瑰香’‘茉莉香’‘桂香’‘兰香’。在肖元元看来,这些只能算无功无过,相差不大。 直到肖元元试到最后一种,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菊香’?” 萧珏‘哦’了一声,道:“周主管说,玉容膏也不能只卖于妇人,也可以卖给郎君。 六种香型,五种香型是为妇人所设,至于这‘菊香’取自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菊花有隐君子之风,推于郎君们去卖,定会卖得不错。” 肖元元点了点道:“想法不错,可是这‘菊香’的气味太浓了,有一股子的腐臭气。” 萧珏顿了一下,接过来肖元元手中的瓷罐闻了闻,道:“这气味确实有些浓。” 肖元元道:“若真要君子之风,干脆不要加香味,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萧珏想了一下,道:“可是六种香少一香,听上去不圆满呀!” 肖元元漫不经心道:“若你非要凑齐这六种香,就把这不加香味的玉容膏,命名为‘生竹香’,毕竟谁都不知道生竹香是什么香,除非你把竹子煮熟了,那叫油焖笋。” 萧珏被逗笑了,但想了想又觉得肖元元的话确实有道理,点头道:“那就去掉这‘菊香’,改为‘生竹香’。” 肖元元看了看那六个一模一样的罐子,又道:“六种香型要用不同的罐子去装,免得人搞混了!” 萧珏道:“都贴着标签,怎会搞混呢?” 肖元元慢慢教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识字的,你要站在买家的角度去想问题,做产品要用心—— 真正的高门妇人是不会每次都亲自上店来买的,往往会派婢子过来买,但有几个婢子是识字的? 婢子买错了是会受罚,为了不受罚,她就得仔细地问清楚,平白增添了顾客购买压力,会让人潜意识对这个产品产生抵触。 一旦咱们这个配方泄漏出去,市面上出现了竞品,客户很容易流失的。 这就是服务的无形价值!” 跟着肖元元的日子,萧珏隔三差五都能听到这番的说教。以前他一直不理解,当初肖七娘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婢子,怎么会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成长那么快,她所运营的江南商行始终都压萧珏的京都商行一头。 一开始萧珏只以为是肖元元把重点产业都放在江都的缘故,但跟着肖元元这一年以来,肖元元几乎事无巨细都拆开揉碎讲于他听,才让他体会到当初肖七娘为何对肖元元如此忠心。 小十四和芸果儿此时走了进来,二人进来先行了一礼,乐平公主捻着手中的佛珠没有回应,小十四对着肖元元道:“家主,到喝药的时候了。” 萧珏正了正身子,催道:“你喝药要紧,先把药喝了再说。” 肖元元依言将药碗接了过来,忍着苦将药喝完,又将药碗递了回去。 芸果儿递来一份甜汤,肖元元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喝,芸果儿便退到了旁边。 肖元元看着芸果儿和小十四二人,顿了顿,道:“我在洛阳的产业,就交给芸果儿和十四打理了,阿珏你帮我多照看着些。” 萧珏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小十四急道:“芸果儿留下也就罢了,家主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自己人呢?” 肖元元轻咳了一声,斥道:“让你留便留下,哪有那么多话?” 乐平公主悠悠开口道:“芸果儿留帮你看家护业,这个小十四就跟着你回去吧!”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府缺人手吗?”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笑了笑解释道:“自然是不缺,我是怕你身边有没有熟人,生人你用着不方便。” 肖元元不解道:“不是还有芸香么?有什么不方便的?” 乐平公主脸色几不可见的怔了怔,回道:“芸香不在了。” “什么?”肖元元有些惊讶,问道:“不在了,她去哪儿了?” 乐平公主暗暗咽了半口气,挤出一丝笑来,回道:“本宫放她出去嫁人了!” “哦——”肖元元淡淡应了一声,道:“也是,她的年纪早该出去嫁人了……没事,到时候你随便再给我找一个小婢子就行了。” 乐平公主也不想肖元元在此事多做纠结,当即应道:“好,都随你。” 第1263章 后果 “家主——”小十四上前拉着肖元元急道:“你干嘛还要费心找别人?奴婢跟着你不是更方便么?” 肖元元嗔怪道:“我洛阳这么大的产业,芸果儿一个人忙得过来么?你就只顾着跟着我享福,怎不体谅你芸果儿姐姐多辛苦?” 小十四一噎,回头看了看芸果儿,芸果儿只是垂着头,也不说话。 肖元元看向芸果儿,缓缓叫道:“芸果儿——” 芸果儿抬头看向肖元元,应道:“家主——” 肖元元温声道:“小十四年纪小,性子也不如你沉稳,你要好好关照她。她若是做错了什么,你要慢慢教她,知道么?” 芸果儿眼中瞬间涌出泪来,但使劲忍着不肯落下来,狠狠点了点头,应道:“家主放心,我和小十四一定守好无双阁,家主随时都能回来。” 肖元元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小十四教训道:“跟你芸果儿姐姐学学,她难道不想跟着我去公主府么?就你一个人沉不住气。” 小十四委屈的撇了撇嘴,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 肖元元看向萧珏,支使道:“阿珏,这两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会找你麻烦的!” 萧珏笑着点头,道:“操心这么多,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好了好了!”乐平公主起身打断道:“萧公子来了这么长时间,你也该累了,我带回屋去睡一会儿!” 说罢,乐平公主走上前拉住肖元元的手,又朝着萧珏道:“萧公子自便吧!” 萧珏见怪不怪,笑着应道:“公主自便,商行还有事,萧某告退。” 说罢,萧珏便起了身,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肖元元跟着乐平公主回了寝室,一回到寝室,肖元元也没客气,扯着乐平公主便倒在矮榻上,抱起来用脸蹭着道:“怎么公主每次赶萧珏走,都赶得恰如其分?我也正想赶他走呢!” 乐平公主笑着道:“哪有什么恰如其分,你那安胎药里是能助眠的,喝了就会犯困,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赶他走的。” 肖元元笑了笑,搂着真人抱枕,安心地闭眼睡了过去。 萧珏出了公主府,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径直往紫微宫而去。 没办法,萧珏每次见过肖元元,都要给杨广禀报一番,就算每次讲得都是商行中的事,杨广也会让萧珏细致地讲上一遍。 这次杨广听完,说道:“她既然说那玉容膏不错,就先给皇后送一份过去。” 萧珏应道:“臣早就准备好了,若有皇后娘娘这个招牌,这玉容膏定能大卖。” 杨广没有应声,萧珏顿了顿,又道:“恕臣直言,陛下既然这么想见家主,何不亲自过去看看! 臣在中间传话,于陛下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陛下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杨广听着心有所动,眸光闪了闪,萧珏说得话正中了他的心思,他也想直接冲到公主府去见一见肖元元,但是不行。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他固然可以不顾及肖元元的意愿,肆意妄为。可现在肖元元身怀有孕,是不能受到刺激的。 他害怕自己一时冲动,终会酿成不可知的后果来。 杨广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说了一句:“你先退下吧!” 萧珏不便再说其他,便依言退了下去,留杨广独坐在武成殿内,思虑良久。 直到晚间时候,萧皇后派人过来给杨广送汤,杨广思忖了一下,没有喝汤,径直往坤德殿去了。 看到杨广前来,萧皇后略略讶异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上前迎道:“近来朝务繁忙,陛下今日怎有空过来?” 杨广看了看萧皇后案上一大叠的册子,问道:“皇后在忙什么?” 萧皇后引着杨广坐下,也看了看案上的册子,回道:“眼看年节了,各地方大员要面圣述职,还有和地方世族的家主也要到洛阳来参拜。 各府的夫人也要入宫来参拜中宫,这些是夫人们的名册。” 杨广点了点头,道:“宫中只有皇后一人打理此事,辛苦皇后了!” 萧皇后命人给杨广送了茶食过来,杨广一面吃着茶,萧皇后又接说道:“妾翻阅了一下名册,发觉其中不少夫人都是带着家中女娘过来的……” 杨广抬眼看了看萧皇后,萧皇后顶着杨广的目光道:“陛下——哪怕不为了世家平衡,陛下的后宫也该添些人了! 妾知道陛下并非滥情之人,只是元元她现在如此情形,怕是委屈了陛下……” 杨广没有生气,只是继续吃着茶,淡淡说道:“皇后看着办就好!” 萧皇后噎了噎,挤出一丝笑来,换了话题,道:“说到入宫朝拜的夫人们,近来妾正在挑选赏赐的年礼—— 刚好,今日阿珏入宫来,带了一箱玉容膏,妾觉得除了赏赐一些珍宝锦缎,搭配上这玉容膏是再好不过。 对了,义成公主和启民可汗要一起入朝,突厥苦寒,风沙又大,义成公主刚好用得上这玉容膏。” 杨广吃完了茶,点了点头,道:“今年入朝参拜的官员众多,这玉容膏用量不小,不能让萧珏赔钱,别忘了照价去买。” 萧皇后回道:“那是自然,陛下放心。” 萧皇后顿了顿,又道:“今日巢元方来报,元元近来精神转好,胎像也日渐安稳了…… 巢元方说再养上几日,元元就可以赶路回大兴去了,但是路上要特别小心才行。 陛下——”萧皇后迟疑了一下。 杨广看向萧皇后,道:“你想说什么?” 萧皇后关切道:“为了元元腹中的孩子,陛下去劝劝公主吧,多在洛阳留些时日,过了年再走也好。” 杨广眸色闪了闪,思忖了一下,点头道:“好,朕改日去跟阿姊说一说。” 萧皇后闻言笑道:“为何要等改日?这话宜早不宜迟,万一公主都准备好行李了,陛下再开口,不是给公主凭添麻烦嘛? 早些打算了,也省得公主到时候为难!” 杨广听罢点了点头,道:“好,那朕明日就去公主府。” 第1264章 愧意 为了避免乐平公主接驾仓促,杨广当即便命人传了纸条给乐平公主,约好第二日午后要去公主府拜访乐平公主。 夜间,乐平公主收到传信,扭头看了看肖元元,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道:“元元——” 肖元元应了一声,挑完灯芯,又放好灯罩,转过头来问道:“公主有事?”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跟陛下……” 肖元元走了过来,瞪着大大的眼,不解的问道:“公主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乐平公主将手上的纸条扬了扬,直接说道:“陛下传信,说明日会来公主府拜访,你心中可介意此事?” 肖元元漫不经心道:“来就来呗!” 顿了一下,肖元元又接着问道:“他是来找你的吧!”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你若是不想见他,就在房中躺着!” 肖元元坐到乐平公主的对面,用手支着下巴,亮亮地眼睛盯着乐平公主,问道:“我若是见他,公主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乐平公主想了一下,脸色变了变道:“确实有些别扭!” 肖元元拉过乐平公主的手,贴到了脸上,说道:“没事没事,尴尬的不只你一个人!” 乐平公主抽出手来,哼道:“你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害得本宫白替你担心一场。”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又用手将下巴支了起来,有些怅然道:“其实说实话,我对陛下是有一丝的愧疚的—— 不可否认的是人家喜欢我,我也招惹了他,他就算是个坏人,对我起码也是用了心的……” 乐平公主面色不善地看肖元元,说道:“你心疼他?” 肖元元瞥向乐平公主,气道:“公主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当初若不是你搞什么幺蛾子,我跟他怎么可能走到如今的地步,连孩子都有了——” 乐平公主一下便噎住了,若不是有这个孩子,乐平公主可能还不会来洛阳。 有了这个孩子,即便乐平公主死后,肖元元也会为了这个孩子活下来。 正因有了这个孩子,乐平公主才敢重新回应肖元元的情意,可这样一来,势必是伤害到了杨广。 乐平公主无力地分辩道:“我没有怪你,实在是我如今实力不济,护不住你,想着给你找一个靠得住的后台……” 肖元元瞥过了眼,道:“说到底,公主你是看不起我!”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元元,如今的天下并不太平,你一个孤女,虽有十分聪明,却无半分武力。 偏偏你又心地良善,看谁都不是坏人,就算有人得罪了你,你也大都不了了之,连芸香和芸果儿你都一并善待着。 可须知世间千般恶,最恶是人心,你这样的一个人,在这世上是立不住脚的。 善良需要铠甲,无论是我还是陛下,都想做一幅铠甲,保住你这颗纯善之心!” 肖元元怔了半天,心虚的咳了一声,道:“公主说得我么?我都不好意思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别闹脾气了,过来给我抱抱——” 肖元元蹭过去,靠在乐平公主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乐平公主伸过手去抚上肖元元的肚子,轻声道:“有了这个孩子,你便与陛下有了关联,世人再无人敢欺你,我也就放心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不悦道:“这话真难听,公主以后若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乐平公主赶忙应道,安抚的摸了摸肖元元肚子,长长喟叹了一声:“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既聪明又漂亮,从龙从凤。” 肖元元一把扯过乐平公主的手就要起身,乐平公主连忙按住肖元元,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说了,真不说了!乖,好好躺着。” 肖元元忍着气又躺了回去,由乐平公主慢慢拍抚着,又温声哄了几句,肖元元渐渐气便消了! 第二日,因是私下的行程,杨广也没有传仪仗,只带了几个侍卫便乔装到了公主府。 乐平公主听到通传,便带着肖元元到正堂去迎,三人见礼,也没有多做客套,乐平公主赶紧请杨广入上座。 自进门以来,杨广一直看向肖元元,几日不见,只见肖元元全身素净,脸上不曾着妆,周身不带一丝珠饰,连发髻也只是用一根发带挽着。 就这么一素到底,却自带光华,让人看着便挪不开眼去。 来之前杨广有曾设想过,肖元元可能不愿见她,不想她竟然会跟着乐平公主出门迎他,倒让杨广十分意外。 乐平公主和肖元元自然感受到了杨广的目光,乐平公主轻咳一声,问道:“陛下今日此来,可是有事要谈?” 杨广回过神来看向乐平公主,回道:“朕听说元元胎像转稳,便来看看。” 乐平公主回道:“元元在我这里,陛下尽可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下这个孩子。” 杨广看向肖元元,问道:“元元,你……近来可好?” 肖元元尴尬地抠了抠手心,挤出一抹笑来,回道:“多谢陛下关心,我……还不错。” 第1265章 彼间 杨广的目光不由得移到肖元元的肚子上,肖元元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用手挡了挡肚子,神色有些尴尬。 杨广反应过来,轻轻道了一声“失礼了!” “不是——”肖元元也回应道:“我也是第一次受孕,有些不自在。” 这场面实在尴尬,杨广顿了一下,赶紧转换了话题道:“对了——那什么……萧珏——对,萧珏。” 肖元元赶紧搭话道:“萧珏?萧珏怎么了?” 杨广笑了笑,道:“萧珏做得那个玉容膏,十分不错,皇后准备拿玉容膏年礼,赐于高门贵眷,要的份量不少,那船厂能赚一大笔!”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那也好,就当是送于皇后娘娘的吧!” “什么?”杨广诧异道:“不是送,是买,宫中出钱买,不让你们吃亏!” 肖元元讪讪笑了笑,解释道:“那玉容膏的造价并没有多贵,我们本是准备走薄利多销的路子的。 但既然皇后娘娘拿它做了年礼,我们的定价就不能太便宜,否则不是打了朝廷的脸的么? 可这东西实在不适宜走高端的路子,价格一高,买得人就少。 若投放的目标不对,产品就相当于废了。 就算朝廷的这批货是出钱买,相比于我们损失,这其实跟送给皇后娘娘没有区别! 当年我进奉给大行皇后的一应物品,从来都没有拿出去卖过,也是这个原因。” 杨广听罢,想了想道:“那朕回去跟皇后说一声,别把这玉容膏做年礼,省得砸了你的生意。” “没关系没关系,”肖元元赶忙道:“大业商行本也不是我的生意,那是陛下的生意。皇后娘娘有何要求,不必有所顾及。” 杨广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外面的事确实不该让你操心,这事儿朕会找萧珏商量,你不用操心此事。” 肖元元只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此时已有婢子端了甜汤过来,杨广吃了两口,才说起正经事来:“阿姊,此次朕来公主府,是想问问阿姊准备何时回大兴城。”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回道:“我问过太医,元元虽然胎像转稳,但还是不宜奔波,需得再养上几天。 巢元方说起码需要十天才能上路,我准备再留半个月,确认好具体行程,便会告知于陛下。” 杨广看了看肖元元,道:“昨日皇后提及此事,朕与皇后都十分担心元元,觉得万事都以稳妥为先,阿姊不必如此急着回京去。 倘若阿姊惦记李小孩儿,朕可以命李敏和娥英来洛阳过年。” 肖元元赶忙道:“不是公主要回去,是我想要回去……我有些想念公主府了,心神有些不定。” 杨广赶忙道:“这也好办,朕可以命人把大兴公主府的一应布置都挪过来,保证这里跟大兴城的公主府别无二致!” 乐平公主蹙了蹙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不必费心了,此公主府非彼公主府,建得再像也没有用的!” 杨广看了看肖元元,肖元元问道:“陛下不想让我们回京城,是准备让我在洛阳生产么?” “自然不是,”杨广解释道:“朕是担心你身子经不得奔波,想着明年回京的话,稳妥一些。 明年开年之后,送走启民可汗,朕也会回京,到时候你们跟着御驾,朕也安心一些。” 肖元元看了看乐平公主,道:“公主,要不咱们就在洛阳过年吧,等过了看我身子养好了,咱们去江都养胎,那里我住得最舒服—— 对了,让郡主郡马一起过来!” 乐平公主勾了勾嘴角,没有应声,杨广急道:“不行——江都太远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朕也来不及过去!” “能有什么事啊!”肖元元娇声对着乐平公主道:“我不管,我要回江都。” 乐平公主拍了拍肖元元的手,对着杨广道:“我好不容易劝说元元跟我去京城,陛下就别多事了!” 杨广噎了一下,终是放弃了,说道:“那好吧,朕派骁骑军护送你们回京。” 肖元元不解道:“什么?不是在说回江都的事么?为什么又扯到回京的事了?” 杨广无奈道:“说好了让你们回京都,你就别乱跑了!” 肖元元道:“我去哪里生孩子,关陛下什么事?” 眼见杨广脸色一沉,乐平公主赶忙从中打圆场,扯了扯肖元元道:“别闹了,没人说要跟你回江都,你要回江都,就只能你自己回,我是不会去的!” 肖元元一听,顿时泄了气,嘟哝道:“回大兴就回大兴,都依你行了吧!” 杨广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心中窝火,不想再待下去,于是便道:“既然如此,那朕也不必多说了,你们自便吧!” 说罢杨广便起了身,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二人也跟着站起身来,乐平公主问道:“陛下这就要走么?不留下喝几杯清茶?” 杨广回道:“不打扰阿姊了,朕该回去了。” 杨广说着往门口走去,肖元元忽然叫住了杨广:“陛下——” 杨广脚步顿了顿,肖元元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我去送送陛下。” 看来肖元元是有话要私下跟杨广说,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小心看路,别摔着!” 肖元元应了一声,走到杨广身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我送陛下出门。” 杨广朝着乐平公主点头示礼,算是作别,跟着肖元元出门去了。 肖元元杨广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走了一会儿,出了两道院门,杨广歪头看了看后侧的肖元元,问道:“你想说什么?” 肖元元犹豫了一下,道:“陛下,嗯……那个——” 杨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肖元元,说道:“你不必有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肖元元仰着头眨了眨眼,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想说……陛下你要不要学一学先皇!” 杨广愣了一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父皇?” 肖元元点了点头,杨广失笑,道:“母后强势,使得父皇后宫空置,可如今皇后贤良,若不是朕从中挡着,皇后早就把后宫填满了。” 杨广顿了顿,上下打量着肖元元,道:“你怎么好意思让朕空置后宫的?” 肖元元翻了一个白眼,道:“先皇那么多优点,陛下怎么就只盯着后宫那点破事儿呢?” “不是后宫?”杨广不解地问道:“那你让朕学什么?”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说道:“先皇节俭,勤政爱民,这难道不是优点么?你怎么不学一学!” 杨广很是无语,冲着肖元元道:“你怎么会觉得皇帝节俭是好事呢?” 肖元元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常识么?” 杨广缓了缓,慢慢解释道:“父皇之所以节俭,是因为大隋初立,民生凋敝。” 第1266章 刚愎 杨广顿了顿,接着道:“父皇要与臣民做表率,但这不代表节俭就是好事! 开皇一朝,父皇的一应所用,吃穿用度,有时连臣子都不如,多少世家贵族都嘲笑我们杨家祖上出身破落。 一个地方世族,居然看不起皇家! 但如今不一样了,我掌天下之财,若还像父皇那样抠搜,岂不让世家以为我们杨家上不得台面? 一个泥胎被端上高台,若是没有镀上金身,谁又知道那是佛祖?” 肖元元道:“那也不能太过奢侈,不然民心不平,会闹民变的!” 杨广回道:“若是百姓知道朕贵为天子,还要与他们一样,他们何来敬畏之心? 年初之时,朕下令设置冠冕礼仪,就是让要天下都知道,朕高高在上,与他们都不一样,朕要让他们高山仰止,望而不能及!” 肖元元有些着急,杨广这个道理也能说得通,要是肖元元不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说不定还真就被杨广说服了。 杨广看着肖元元,又接着道:“至于你说的勤政和爱民,朕自认不比父皇做的差! 说起勤政,朕自即位以来,没有落下一次早朝,即便没有朝会,朕也时常与臣下商议政事,从来没有因为别的事耽误朝政。 相比于父皇每年都在仁寿宫避暑,朕即位之后,从大兴到涿郡,从涿郡到洛阳,从洛阳到江都,又从江都回到洛阳,一直在巡视天下,从来没有怠惰半分,至今都没有好好在大兴城里待过。 可即便如此,你都觉得朕不如父皇勤政么?” 肖元元道:“可你这么搞,确实劳民伤财啊!” 杨广道:“朕大赦天下,免了江南五年的赋税,免了全国一年的赋税,你都看不到么? 父皇在时,百姓偷瓜就得削足,这就是你要朕学得爱民么?” 肖元元强辩道:“别得不说——那个建东都,还有修运河,用了多少人工啊,这得攒多少民怨! 那个修运河的事,你能不能缓一缓,别那么急,慢慢来,才比较快嘛!” 杨广看了看肖元元肚子,压了压火气,认真地解释道:“既然你要朕跟父皇比,那朕就好好比一比。 父皇一朝,平南陈、镇突厥、安桂州、战五羌、征辽东,年年征战,死伤无数! 单就提那年父皇命汉王征辽东,三十万大军过去,连高丽的城墙都没看到,三十万军士说没便没了! 可朕即位以来,可有朝外发动过一场战役么? 大隋的子民是要服徭役的,让他们去修运河,总比让他们死在战场上好吧!” 肖元元拧了拧眉,道:“你怎么强词夺理啊——我可都听说了,修东都死的人可不比战场上死的人少!” 杨广一噎,朝着四周看了看,刚刚二人只顾着吵架了,这时才发现身边的人都悄悄地退到了不远处,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杨广忍了忍,道:“你心太软……总是看不得死人—— 建东都时,确实死了不少民丁,那是杨素为赶工期才逼死的。 后来朕也……朕也对此事不满,建东都的诸人朕都给了封赏,只有杨素朕没有第一时间嘉奖他,而且…… 罢了,不提了!” 杨广说罢,转身又往门外走,肖元元跟上说道:“我是说认真的,陛下常以秦皇汉武为表率,可这二人皆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的。 始皇之后,二世而亡。汉武之后,大汉由盛转衰,陛下不能只看贼吃肉,不见贼作孽呀!” 杨广心中起了火,不由得扭头呵斥道:“你说谁是贼?” 肖元元吓了一跳,脸色白了白,嗫嚅道:“我是贼行了吧!” 杨广察觉是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好,软下了口气道:“你不要害怕,朕不是骂你!” 肖元元不死心,又接劝道:“就是因为徭役过重,才使得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陛下所看不上的底层黎民,也是会反抗的!孟子说: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也该听听圣人言。” 杨广慢慢走着,反驳道:“大泽乡之乱,秦朝廷仅用短短两月便镇压了叛乱,陈胜吴广之流,本就不足为据。 真正灭亡秦朝的,是江东项羽,地方豪族! 至于你说汉武之后,由盛转衰,可即便汉武帝如此折腾,大汉朝依然又撑了两百余年! 所谓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也不过是一家之言。” “陛下——”肖元元有些着急,道:“我是真得为你好,你就听我的吧!” 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杨广停下脚步,问道:“你为何要跟朕这些?” “为陛下好呀!”肖元元道。 “只是为了我么?”杨广问道。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只是为了陛下—— 陛下能成全我和公主,我心里是很感激的,我希望陛下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皇帝!” 而不是历史上那个恶名昭着的暴君。 杨广认真地回道:“你且看着,朕会成就一个千秋大隋,朕会成为一个万古圣君。” 肖元元揉了揉额头,心下慌得很,道:“我没准备,今天发挥得不好—— 总之,我今日的话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其实吧,一个人最害怕什么,最害怕的是你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你能懂吗?陛下!” 杨广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朕刚愎自用?” 肖元元眼睛一亮,道:“就是这个意思!” 杨广微叹了一声,帮肖元元拢了拢外袍,道:“外面有些冷,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肖元元不悦道:“那我的话……” 杨广点了点头,敷衍道:“朕回去好好想想,你顾好你自己,这些跟你没关系,别想太多,容易劳神。” 肖元元吐出一口气来,道:“那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啊——我和公主还指着陛下当我们的靠山呢!” 杨广哭笑不得,只得催道:“赶紧回去吧!” 肖元元问道:“我不用看着陛下上车再回去么?” 杨广回道:“你送朕又不会多长几斤肉,赶紧回去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扶着小十四朝着杨广行了一礼,道:“陛下慢走。” 第1267章 自用 说罢,肖元元依言便回身进了门,往内院走了。 杨广看着肖元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略略怔忡了片刻,直到一旁的侍卫出言提醒,叫了一声“陛下——”杨广才回身上车,回宫去了。 肖元元回到正堂,乐平公主正等在堂上,看到肖元元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公主怎么还在堂上,没有回屋歇着?” 乐平公主瞟了肖元元一眼,道:“你与他都说什么了?怎么耽误了这么久?再晚些药都凉了!” 肖元元拧了拧眉,道:“能不能不喝药啊,真的不好喝!” 乐平公主嗔道:“才纵着你几天,你便又娇惯起来了—— 别得都能依你,这药不能不喝!” 肖元元深深呼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坐到乐平公主身边,摸了摸还在微微发烫的药碗,这温度确实刚好入口。 肖元元忍着气把药喝完,又用清汤漱了口,接过小十四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看向乐平公主,不由得问道:“公主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乐平公主一眼也不看肖元元,冷言冷语道:“我竟不知道你与陛下竟有这么多话可说—— 我等了多久你知道么?” 肖元元道:“也没多久吧!”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问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肖元元挑了挑眉,道:“说了一些不能往外传得话!” 乐平公主咬了咬牙,肖元元笑着道:“公主,咱们回内殿吧,我悄悄跟你说!” 乐平公主没有看肖元元,起身扶着一个婢子往内殿去了。 肖元元也赶紧起身跟上,在乐平公主身后叫着道:“公主你慢点,等等我呀——我走不快!” 到了内殿,遣退了婢子,肖元元便将她与杨广所说的话跟乐平公主讲了一遍。 乐平公主听完满脸忧色,说道:“你这么说是没有用的,陛下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没有错,事实上他说得也有道理。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一切作为都是对的,而且朝野上下对陛下的所作所为都赞誉一片。 若你说陛下是亡国之君,天下没人会相信你!” 肖元元有些丧气道:“是啊,有时候就连我都有些不相信,大隋真的会国破家亡么?” 无怪乎肖元元如此迷惘,别人也就算了,养生堂开业那一天,与李渊的一番交谈使她分外纠结。 李渊身为大隋的掘墓人,虽然对肖元元很不客气,但不难从李渊的言语间看出他对杨氏王朝的维护。 如果连李渊都如此维护杨广,那杨广怎么走到身死国破的地步了呢? 乐平公主揽住肖元元,轻声安慰道:“至少目前大隋一切安稳,正是政通人和之际,你不要顾及太多,先把身子养好。 咱们一起在一旁看着,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苗头,我们再出言相阻便是了!”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肩头,道:“我有些害怕——” 乐平公主笑着说道:“不要怕,孕期多思,等过两天你害喜过了,就会身心舒畅的。” 此时的坤德殿中,萧皇后正气得脸色铁青,揉着额头看着座下的齐王杨暕,身边坐着的正是前来告状的萧珏。 起因很简单,大业商行旗下有一处芳衣阁,专做女装生意的,因为刺绣精美,闻名于洛阳城,城中不少高门贵妇都喜欢到芳衣阁来做衣服。 为了方便妇人入店量体裁衣,芳衣阁聘用了大量的小娘子做导购员,其中不乏一些模样周正,又机灵的小娘子。 可就在今日一早,店门刚开,店中就来了一个衣着气派的男子,到店中转了一圈,没看上布匹,反倒对着带他介绍的小娘子动手动脚。 那小娘子当即便叫了出来,还推那男子一把,那男子一气之下,伸手便一掌掴到那小娘子脸上。 店中的其他店员人见状,自然要护着自己店里的人,便上前将那男子擒住,众人将他打了一顿,并且交给了前来巡城的官军。 可等衙役来后,那男子亮明身份,自己是齐王府的常侍官,并拿出了齐王府的令牌,言称是帮齐王府内院采购衣饰而来。 齐王今年刚开府,世人都道齐王会是太子,当时巡城的官军也不敢将那男子怎么样,但那男子不依不饶,非要官军将芳衣阁的众人押入洛阳府。 一番争执之下,有人将此事急急报给了萧珏,萧珏出面亮出了身份,先将此事压下,然后就跑到萧皇后这里告状来了。 齐王听罢这些缘由,不由得失笑道:“就这点小事,也至于小舅舅来烦扰母后? 此事不已经了结了么?皆大欢喜,谁也没吃亏呀!” 萧皇后瞥了一眼齐王,齐王笑嘻嘻地接着道:“母后若连这些小事都管,何时能得个安宁啊!” “小事?”萧皇后冷声道:“亏得阿珏是你舅舅,给你几分薄面,先来找了本宫,换作旁人直接寻到你父皇那里去,你去跟你父皇说这是不是小事?” 萧皇后这一声斥责,齐王不由得顿了顿,又道:“不是……这事儿就算闹到父皇那里,也是一件小事啊! 再者说了,那常侍官是谁儿臣都不知道,他就算是真的错,也不能怪到儿臣身上吧!” 萧皇后气得牙根直痒,怒道:“你御下不严,不怪你还能怪谁?” 齐王有些不以为意,道:“好好好,儿臣回去就去找那个常侍官,一刀给砍了,给母后出气。 至于父皇,他要怪便怪吧!” “你……”萧皇后气得大脑一懵,缓了缓才道:“你已经成人,皇子之中你最年长,就算不能建功立业,也该为弟妹做表率,你怎能如此自暴自弃!” 齐王也委屈了上来,说道:“儿臣能怎么办?以前有阿兄在前,什么事都不用儿臣出头。 如今阿兄没了,世人皆道儿臣将是太子,可父皇有半分要立儿做太子的意思么? 母后以为儿臣看不明白么?父皇的心思都在肖姨母的肚子里,那个才是他认定的太子。” 第1268章 护送 萧皇后一惊,气得不说不出话来,齐王接着道:“反正儿臣只是暂时给他占位子的,父皇不喜欢儿臣,也罢! 儿臣不争也不抢,做个富贵王爷也没什么不好!儿臣不过是御下不严,母后何故要为难儿臣呢?” 萧皇后越听越气,怒呵道:“住口——本宫与你父皇皆是好强之人,怎会养出你这种不上进的儿子!” 齐王回道:“儿臣上进有用么?只怕儿臣越是上进,父皇便越是厌恶儿臣吧!” 萧珏不敢吭声,顿了一会儿,萧皇后才道:“元元生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儿子!” “得了吧!”齐王丧气道:“就算她生下一个公主,母后你所属意的太子人选也不是我,而是我那小侄儿燕王? 母后特意举荐的苏威之子苏夔去阿倓做司马,如此重视,儿臣能看得明白。 怎么说阿倓也是阿兄的长子,母后既然看上了阿倓,儿臣这个做叔叔的,也不好去抢侄子的东西。 干脆趁早放弃,起码能过得自在些!” 齐王说得如此直白,倒让萧皇后无言以对。 萧皇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回道:“你以为你不去争那太子之位,就能安享富贵么? 你秦王王叔是什么下场?你蜀王王叔又是什么下场?一死一废,如今蜀王一介平民,他的儿子只能当一个庶人! 你若不能得你父皇的圣心,你连个王爷都做不了!” 这话倒是吓住了齐王,就算他自暴自弃不想贪恋太子之位,可这王权富贵还是动人心的! 想了想那蜀王的下场,齐王不由的抖了抖。 萧珏也开口道:“齐王殿下,大业商行事关朝廷财政,今日之事虽是小事,但陛下未必能容得下有人如此胡闹。 此事与殿下本不相关,你只需回去多多约束下人。否则他们在外做了恶,他们给殿下您脸上抹黑,最后受罚的也只有殿下啊!” 齐王若有所思,眉心紧皱,显然是把话已经听进去了,顿了一会儿,才道:“本王知道了。” 正在三人各有想法之时,外面有宫人走了进来,禀报道:“禀娘娘,陛下来了。” 三人一愣,萧皇后刚刚起身,便见杨广走了进来,三人齐齐行礼:“参见陛下(父皇)” 杨广看到殿中三人,不由得也是一愣,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了一圈,道:“皇后这里挺热闹的,在说什么呢?” 萧皇后一边迎着杨广坐下,一边思索着如何开口,还未等萧皇后开口说话,倒是齐王率先朝杨广深深行了一礼:“父皇恕罪,儿臣惹了祸事,是来此赔罪的!” 齐王率先开口认错,萧皇后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二儿子,所幸这儿子还不算太傻。 杨广坐下,问道:“你又惹了什么祸呀!” 齐王可不敢对杨广大声大气,只一脸小心道:“儿臣底下的人闹出了乱子!” 杨广问道:“什么乱子?” 齐王看了看萧珏,萧珏连忙开口道:“回陛下,今早有一男子到芳衣阁调戏店中小娘子,闹到了巡街官兵那里,因是齐王府的掌事官,巡街官兵无法决断,臣这才到皇后娘娘这里讨要说法!” 杨广听罢,也不大事,顿时笑了笑,道:“原来你是来告状的!” 萧珏应声道:“是——臣也怕有人借齐王殿下的名头作恶,坏了皇家名声,这才找到皇后娘娘这里来。” 杨广点了点头,道:“齐王怎么说?” 齐王赶紧道:“儿臣御下不严,儿臣认罪。” 萧珏连忙找补道:“所幸并未闹出事来,那人已经回了齐王府,殿下自行决断就好。” 杨广看着齐王态度挺好,也不想多做追究,只道:“那人留在你身边,只会坏你的名声,回去处置了吧!” 齐王应道:“儿臣知道。” 萧皇后笑着看向杨广,问道:“陛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与公主说通了?” 杨广顿了一下,回道:“半个月后她们出发回京。” “什么?”萧皇后愣了一下,道:“公主不肯留下过年?” 杨广叹道:“算了,如她们的意的。” 萧皇后一脸的关切道:“陛下答应的轻松,元元那身子岂能受得奔波之苦? 陛下不忍心拂逆公主的意愿,难道就忍心看元元受苦?” 杨广拍了拍萧皇后的手,温声道:“她们自己有分寸的,你就不要太为她操心了!” 萧皇后呼出一口气来,道:“这么多年了,元元一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她自己任性也就罢了,如今她肚子还带着一个……真是胡闹!” 萧珏开口道:“乐平公主也是生养过的,对生育之事也有了解,家主有公主关照,皇后娘娘不必过于担心。” 萧皇后道:“本宫担心有什么用?也没人领情!” 杨广安抚地拍了拍萧皇后,慢慢道:“朕知道你的心意,旁人都不打紧!”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齐王看着情形,突然开口问道:“父皇,是姑母要带着姨母回大兴城去么?” 杨广看向齐王,点了点头,回道:“是啊,齐王有何看法?” 齐王回道:“姑母和姨母两个妇人上路,虽有禁军护送,只怕父皇也不安心。 儿臣愿做领队,护送姑母和姨母回京。” 杨广眸光闪了闪,迟疑了一下,不由得看向萧皇后,萧皇后看向齐王,嗔道:“你是想着放你回大兴城去,没人管你,你好胡闹是么?” 齐王连忙赔笑道:“母后——儿臣又不是孩子了,岂能如此不上进!” 萧皇后眸中暗光闪过,明白了齐王的意思。 方才萧皇后还说齐王自暴自弃不上进,看来方才的话起了作用,齐王故意这么一说,就是让萧皇后明白,他有心要去做些事了。 齐王对着杨广接着道:“父皇,儿臣领了阿兄的两万部众,理应替阿兄尽责。 除了护送两位亲人入京,儿臣也想回大兴城去,替父皇看守宫城,等明年父皇回銮,也不至于京中无人相迎!” 杨广想了想,道:“你若要回京,倒也无妨,只是你行事向来张狂,朕怕你冒犯了你姑母……” “父皇——”齐王知道杨广所说得不是乐平公主,而是肖元元,连忙打断道:“儿臣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还萧姨母,她怀着的不管是儿臣的幼弟还是小妹,儿臣身为兄长,也该尽一份力!” 杨广犹豫了一下,萧皇后从中打圆场道:“齐王有此孝心当然是好事,不过,你是否能同行,也要看你姑母的意思。 这样吧,此事先搁置,改日本宫派人去问问长公主,她若同意与你同行,你便跟她一起回京吧!” 说罢,萧皇后看向杨广,杨广也朝着齐王点了点头,齐王带笑回道:“但凭母后吩咐。” 话已说完,杨广执起一旁的汤碗喝了起来,萧珏见状,连忙道:“陛下,皇后娘娘,商行还有些小事,臣就不打扰陛下和皇后娘娘了。” 杨广点了点头,那齐王也会意,此时不便打扰帝后相处,也起身拜道:“儿臣也告退!” 两人朝帝后二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萧皇后看着杨广将那甜汤喝了干净,便开口问道:“陛下似有心事?” 杨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心中有些不安定。” 萧皇后回道:“可否跟妾说说?” 杨广犹豫了片刻,回道:“今日元元跟朕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朕在回来的路上,却越想越奇怪!” 萧皇后问道:“元元说了什么?” 杨广回道:“她让朕效仿先帝,厉行节约,勤政爱民,爱惜民力,甚至……暂缓修运河!” 萧皇后有些讶然,她知道肖元元对朝政颇有见解,她能说出这话来也不奇怪,但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杨广看着萧皇后也是一脸的不解,主动点明了当中的奇怪之处—— “元元能说出这种话来并不奇怪,只是她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萧皇后听明白了杨广的意思。 肖元元自知政商勾连,后患无穷,若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肖元元从来不会干涉。即便心里有所想法,也不会这么直白说出来。 杨广道:“还有阿姊,她也几乎不会干涉朝政,但唯有两件事她分外上心。 其一,保举苏威为尚书右仆射;其二,压制宇文述,避免他高升。 这二人都不曾与阿姊有过多少交集,这两件事对阿姊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她为什么要如此做?” 萧皇后蹙眉想了片刻,却怎么想不明白,于是便道:“元元的话许是有感而发,陛下也知道她向来心软,如今又是孕中,怕是听到了这些惨状心里难受,才劝陛下爱惜民力的!” 杨广摇了摇头,道:“她不但心软,她还胆子小,对她而言能与阿姊重归旧好实在难得,她岂会为了一些已经死掉的民夫,特地跑到朕跟前进言? 元元今日说这些时十分恳切,她言称是为了朕好,还要朕好好想想她说得话! 更何况就算她说得通,那阿姊呢?阿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萧皇后想了想,道:“陛下既然想不通,不如找她们问一问。” 杨广苦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她们会老实告诉朕么?” 萧皇后垂眸思索,过了一会儿,杨广倒是先想开了,伸手拍了拍萧皇后的手,道:“罢了,反正她们二人也没有坏心思,说不定有朝一日能主动告诉朕,也不一定。” 萧皇后笑了笑,道:“对于她们,陛下倒是心宽!” 杨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世间朕能全然相信的人并不多,若连阿姊都想害朕,朕就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 萧皇后怔了怔,道:“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亲阿姊,自小便与陛下亲厚,确实不同于旁人。” 杨广看向萧皇后,道:“你也一样,朕相信你!” 萧皇后脸上表情一松,抬眼笑道:“妾荣幸之至。” 萧珏和齐王二人一起走出了坤德殿,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萧珏赶上前去,叫了一声:“齐王殿下——” 齐王转过身来,问道:“舅舅有事?” 萧珏顿了顿,迟疑道:“今日的事……” 齐王笑着回道:“正如母后所说,舅舅若是真要害本王,应该直接去找父皇才是。 本王分得清好歹,幸而舅舅从中转圜,今日才得圆满。 若是改日父皇从他处得知了此事,还不知该如何斥骂本王呢!” 萧珏心下暗道,这齐王虽然才学不佳,没什么出息,对待自家人倒是难得的好说话,于是笑道:“齐王殿下不怪罪就好。” 齐王顿了顿,问道:“舅舅可是有话要问?” 萧珏见齐王问得直白,干脆也就挑明了问道:“殿下要送乐平长公主回京,可是有别的打算?” “当然有!”齐王侧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回道:“母亲要本王得圣心,可父皇对本王成见极深,本王有什么办法…… 方才本王突然想到,既然本王讨好不了父皇,不如去讨好父皇喜欢的人。 姑母甚得父皇信重,她又向来疼惜晚辈,倘若姑母能为本王说话,那本王的富贵荣华就保住了!” 齐王自顾自说着,还呵呵笑了两声,听得萧珏不住地点头,夸道:“齐王殿下聪慧机敏,这一招真是好极了!” 齐王一边走一边思忖,嘀咕道:“不行不行,万一姑母不愿意跟本王同行,本王岂不是白做打算了——” 萧珏道:“齐王殿下准备怎么做?” 齐王道:“本王得先去趟公主府,给姑母打个招呼,见面三分情,免得日后母亲问起姑母可要与本王同行时,姑母一口回绝了,那可不好!” 萧珏笑了笑,道:“殿下的想法确实是好,不过自长公主到了洛阳之后,闭门不出,不少官家妇人邀公主去参宴,公主都回绝了。” “那是自然!”齐王道:“谁能请得动姑母的赴宴?天下没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第1269章 千馐 萧珏又接着道:“不止如此,不少官员到公主府门前递帖拜见,长公主可是一个都没见,连苏威的帖子公主都退回去了…… 殿下到了公主府门前,若是也吃了闭门羹,传出去不好听啊!” 齐王怔了一下,喃喃道:“这确实不好办,万一本王去得不是时候,姑母不见本王,那本王可就丢大脸了!” 想了想,齐王看向萧珏,道:“舅舅,帮本王一个忙,本王记你一个人情。” …… 乐平公主来到洛阳城,确实一直没有出门,主要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肖元元。 肖元元一直在公主府中安养,怕出意外,每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又怕肖元元元聊,乐平公主便只好日日都陪着,不敢松懈。 近来肖元元身子转好,考虑着要往大兴城去,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洛阳,趁着今日天气晴好,肖元元便闹着带乐平公主去逛街,说要带一些洛阳的特产回大兴。 乐平公主拗不过,便带着太医一起跟着,才出了门。 第一站先到了芳衣阁,肖元元挑挑选选,几乎将店里的最新花样都选了一遍,给乐平公主选好了好几套。 虽然乐平公主平日里的衣饰大都由宫中供给,但这芳衣阁的针工不比宫里的差,肖元元选得几套倒也真是不错。 店里的人连忙通知了萧珏,萧珏急急赶来亲自作陪,接着又陪着肖元元去了珍珑坊,百宝轩,藏香楼,一车一车的货物往公主府运,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咋舌。 肖元元兴致好,从早间逛到午后,又包下了千馐馆最高的一整层,和乐平公主一边吃饭,一边赏着冬雪耀日的洛阳城。 眼下肖元元围着厚厚的墨狐大氅,正在跟乐平公主发脾气:“我都出来了吃饭了,又不是在府里,公主还让我喝这苦药,有完没完呀!” 乐平公主温声哄道:“吃药哪能懈怠?乖,把药吃了!” “我不喝!”肖元元不悦道:“这一碗下去,好心情全都没了!” 乐平公主愁得直皱眉,端起药碗先喝了一口,又道:“这药不苦,真得不苦,我都试过了!你尝一尝,就尝半碗如何?” “不喝!”肖元元心中愈发烦躁。 乐平公主无奈道:“元元,你这样让我难受得紧!” 肖元元压了压火气,道:“你别难受,我喝行了吧!” 乐平公主眉心一松,连忙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肖元元接过碗,忍着气喝着药,越喝越苦。 正在肖元元苦哈哈地喝药时,楼下一婢子匆匆赶来,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禀公主殿下,楼下齐王殿下求见。” 那婢子话音未毕,但听楼梯间传来脚步声,齐王露出头来,朝着乐平公主打招呼道:“姑母好雅兴,这千馐馆有三绝:美酒绝香,珍馐绝品,还有这风景绝佳……尤其是这第三楼,刚好可以看到洛阳全貌,姑母可真是会找地方。” 肖元元本就心情不好,现在还有外人闯入,心情更加烦躁了,怼道:“能不好么,这千馐馆就是我开的。” 齐王愣了愣,朝着肖元元也行了一礼,小心道:“姨母也在——” 肖元元没有应声,只是看萧珏,质问道:“堂下的接待是怎么回事?三楼我都包场了,怎么还能有人上来?” 这话可谓很不客气,等于直接打了萧珏和齐王的脸,萧珏和齐王顿时变了脸色。 萧珏尴尬道:“待会儿我去问问。” “不用问了!”肖元元厉声道:“全都开掉就行了!” 楼下的人不会随便放齐王进来,当然是萧珏提前打了招呼,从齐王露头开始,肖元元便猜到了这一点。 所以肖元元才会当着众人的面对萧珏不假辞色,使得萧珏在一众人前难堪。 “元元——”乐平公主温声叫了一声,拉着肖元元的手揉了揉,道:“别生气了,生气对身子不好。” 肖元元又冷声对着萧珏道:“等我们走了再开掉他们,别让他们闹到我面前来!” 你自己的安排自己承受,肖元元这话说得很明白。 萧珏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只好回道:“好,我知道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对着萧珏道:“想必元元是饿了,心情不好,劳烦萧公子去帮本宫催催菜。” 萧珏赶忙应声道:“是,我这就去!” 说罢,萧珏看了齐王一眼,便带着下属急步下楼去了。 肖元元冷着脸不说话,齐王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乐平公主又拉了拉肖元元,对着齐王问道:“齐王殿下,眼下可不是吃饭的时辰,而且这千馐阁也不是打发时间的好去处,殿下怎么有闲心逛到千馐阁来了?” 齐王见乐平公主戳破了当中的不合理之处,讪讪笑道:“姑母唤本王阿暕就好,何故叫得这么生份。”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好,阿暕,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齐王看了看肖元元,又看向乐平公主,道:“没有旁的事,就是想和姑母亲近亲近,本打算入门拜访,又怕扰了姨母养身子。 今日听说姑母出了公主府,本王这才赶过来,给姑母打个招呼。” 乐平公主也看了看肖元元,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齐王,温声道:“阿暕想得不错,为了给你姨母养身子,公主府确实不待客,你去了我也不好招待你。 不过,都是自家人,不用讲这些虚礼,心意到了便行!” “心意,当然有心意!”齐王赶紧道:“近来车师前王国运来了一车香料,送到了本王府上,本王听说姨母素来爱香,正准备将这一车送与姨母。 明日本王便派人送到府上,姑母不用接待,直接让人把车拉进去就行!” 肖元元听着,脸色松了松,看了一眼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也笑了一下,道:“让阿暕破费了!” 眼看着齐王有讨好之意,肖元元也不再冷着一张脸,齐王看向肖元元,小心道:“今日唐突,让惹得姨母不快,还望姨母恕罪。” 肖元元此时气已消了大半,更何况这气也不是全冲着齐王来的,当下也便给了台阶,说道:“无妨,既然齐王殿下来了,相逢不如偶遇,不如坐下一起喝上一杯!” 齐王心头一松,赶忙道:“多谢姨母。”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还敢喝酒?” 有身孕当然是不能喝酒的,肖元元没好气回道:“你们喝,我就闻一闻不行么!” 不久,便有人陆陆续续上了菜,道道都有一旁的太医看过,确认菜品对胎儿无害,才摆到桌子上。 三人相对用着菜,齐王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打算,吃到半饭,开口说道:“听说姑母不在洛阳过年,过些时日就要回京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娥英阿姊一人在京都,我不放心!” 这当然只是借口,齐王道:“巧了,本王也要回京,不如由本王为姑母护送车驾,一路上有个照应。” 乐平公主垂眸笑了笑,问道:“你不跟着你父皇和母后在洛阳过年,回大兴城做什么?” 齐王回道:“阿兄早逝,大兴城无人看顾,本王接手阿兄的一应部署,也该为承担阿兄的职责。” 乐平公主眸色幽深,想了想道:“你回京是为公干,我的车驾走得慢,耽误了你的行程就不好了。” 齐王赶紧道:“不妨事的,姑母赶路,本王理应护送,况且也顺路。 不然你我姑侄分开行走,旁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姑侄不和呢!”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问道:“你怎么想?” 肖元元看了看齐王,说道:“齐王殿下长大了,也懂事了,这是好事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改日就去向陛下说一说,让阿暕跟我们一起回大兴去!” 齐王一喜,赶紧说道:“不必劳烦姑母,这事本王去说就行!” 关于齐王主动向公主府示好的举动,事后肖元元和乐平公主讨论了几句,两都觉得这齐王向公主府示好,是想要借公主府的势力更进一步。 不过肖元元对此事并不在意,她如今一心想得是跟着乐平公主回大兴过日子,路上有齐王护送,也没什么不好。 离开洛阳那天,天色晴好,萧皇后跟齐王嘱咐了半天,才把齐王放出宫去,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大兴城而去。 洛阳与大兴城之间刚修了驰道,一路平坦,再加这一队人多势众,路上也没有宵小敢上去找麻烦,所以这一路走得十分顺畅。 大兴城离洛阳有八百里,当初乐平公主从京都赶往洛阳,一路急驰而来,仅仅用了四天。 而这次回去,因为肖元元的缘故,不能急行赶路,足足走了半个月车队才到达大兴城。 此时已近年底,宇文娥英早早等在公主府,公主府也已经布置妥当。齐王将乐平公主的车队护送到公主府大门口,宇文娥英和李敏等在门前,迎接乐平公主回府。 齐王骑马行至乐平公主车前,弯下身来,冲着车窗道:“姑母,公主府到了!” 乐平公主掀开窗帘,看向齐王,道:“阿暕一路辛苦,今日不便招待,改日请你来府上作客,你先回府去休息去吧!” 齐王这一路都十分关照乐平公主一行人,关切地问道:“本王回府要给父皇和母后回信报平安,姨母怎么样了,可还好么?” 乐平公主看了看躺在她腿上的闭着眼的肖元元,抬头回道:“路上有些颠簸,她有些不舒服,但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那姑母和姨母早些回府休息,本王告退!” 乐平公主点头示意,齐王回头看了宇文娥英和李敏,也微微颔首,对方连忙行了礼,齐王便带着自己的兵马回府去了。 乐平公主的车门被打开,宇文娥英迎上前来,问道:“母亲,一路上可还好么?” 乐平公主在车中点了点头,道:“还好,李小孩儿呢?” 宇文娥英道:“外面太冷,我让她在屋里待着呢!” 肖元元实在不舒服,但还是勉强地睁开了眼,看向宇文娥英,叫了一声:“郡主——” 宇文娥英皱了皱眉,道:“元元病得不轻啊!她怎么样了?” 乐平公主回道:“别说了,让白鹭子抱她回清吉堂!” 宇文娥英听罢,赶紧让开了,白鹭子上车小心地将肖元元抱了出去,围好狐裘,急急送往清吉堂。 大兴城的风似比洛阳更冷些,吹得屋顶呼呼作响,但清吉堂的寝室内却是一片静谧。 肖元元踏踏实实地躺在床上,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便睁开眼来。 乐平公主正拿着一块温毛巾,帮肖元元擦着脸和颈,这几天来在路上不好沐浴,肖元元又素来爱干净,帮她擦一擦,她也能睡得舒服些。 “醒了?”乐平公主看到肖元元睁开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肖元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于是问道:“我睡了多久?” 乐平公主回道:“你睡了大半天了,可要用些晚膳?” “怪不得呢,原来我睡了这么久!”肖元元被乐平公主扶着坐了起来,肖元元又问道:“郡主呢?我给她带好多礼物,她看到了么?” 乐平公主笑道:“你急什么,礼物又跑不了,我让他们回李府去了,礼物明天再给她们也不迟。” 乐平公主说着,又用温热的毛巾帮肖元元净手,又道:“把手擦干净,我让人传膳。” 肖元元‘嗯’了一声,上前抱住乐平公主,喃喃道:“公主,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只要有你在,我的心就是安定的。 安心的感觉好舒服,这种安定我在别处都找不到!” 乐平公主抚了抚肖元元的后背,温声道:“我不是一直都在么?怎么撒起娇来了?” 肖元元喟叹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啊!多过一日便少一日……” 乐平公主怔了怔,轻声道:“我会尽量让这个日子长一些的。” 第1270章 过年 肖元元回到了公主府,有乐平公主陪着,天天和白鹭子和宇文娥英逗趣吵嘴,听曲看舞,过得十分舒心适意。 过年期间,宇文娥英把长乐宫里养那十几个美人都带了过来,天天不是编曲编舞,就是赏梅玩雪,整个公主府都充斥着欢快的气氛。 这一年,不用入朝参礼,不用来往交际,这一家人过得十分踏实。 另一边的洛阳紫微宫也分外的热闹,突厥的启民可汗亲自来朝见大隋皇帝,百官入洛阳朝贺,盛况空前。 萧皇后单独接见突厥可贺敦义成公主,义成公主感动非常。 萧皇后一见义成公主,起身相迎,拉着义成公主坐到身边,言称皇妹。 义成公主态度十分谦逊,说道:“皇后娘娘出身前梁皇室,萧氏贵女,妾虽宗氏女,但到底出身寒微,岂敢称做皇后娘娘的妹妹?” 萧皇后真切道:“皇妹记名于先皇名下,是正儿八经的长公主,何来出身寒微? 更何况皇妹以一已之身,保大隋与突厥两方和平,使两方免于战火,皇妹之德,功标青史,岂可因出身妄自菲薄?” 萧皇后说得如此诚恳,义成公主心下感动,恭维道:“大隋与突厥两方安宁,实因陛下和皇后娘娘圣心仁厚,妾不敢居功。” 萧皇后轻轻揉着义成公主的手,温声道:“若按名分来讲,你应当称陛下一句皇兄,称本宫为皇嫂,咱们一家人,你实在不该对本宫如此生分!” 义成公主心下一暖,萧皇后又道:“突厥是个苦寒之地,比不得中原气候适宜,陛下与本宫都知道,你到突厥是为咱们大隋受苦去的,必不能薄待于你!” 说罢,萧皇后便赐下金珠锦缎,琉璃玉器,又赐浴于西暖阁,从里到外将义成公主感动的无以言表。 大年初一,紫微宫大规模的表演,军士陈列,技艺礼仪,看得外邦来使目瞪口呆,启民可汗当即拜求杨广赐汉服,行汉礼,但被杨广好言拒绝。 萧皇后携手义成公主受官员命妇参拜,义成公主感动非常,临行时义成公主对杨广和萧皇后保证,突厥永远臣属于大隋,绝不背叛。 正月十五上元节,无论是大兴城还是洛阳城都取消了宵禁,自开皇十七年杨坚下令取消灯会后,直到杨广即位,又复开灯会,这一年的灯会两地都热闹异常,一派富足安乐的盛世模样。 如意楼紧急重开,从最高一层看过去,整条朱雀大街都在脚下,一条笔直的花灯长街直通向远处,看不到末端。 这最佳的赏灯之处自然是乐平公主一家人享用,长夜灯火,乐平公主又命人放了天灯,这一幕盛景,再次震惊世人。 相比于世间繁华盛景,如今的楚国公府倒显得异常冷清。 杨素去世半年,全府仍在守孝之中,院中一片空寂,杨玄感站在檐下,看着满天的天灯,久站不语。 杨约许是喝多了酒,摇晃着从外间走来,远远看到灯下的杨玄感,便叫了一声:“吾家大郎,何故站于廊下?” 杨玄感转头看去,恭敬地叫了一声:“叔父——” 杨约步履不稳地走到杨玄感面前,杨玄感伸手扶住杨约,道:“叔父小心!” 杨约抬头看了看那漫天飞过的天灯,嗤笑了一声,道:“他们是该得意啊!咱们杨家为了大隋耗尽心血,他们倒好,过河拆桥,逼死良臣。 我倒要看看,这大隋没有咱们弘农杨氏助力,他们还能得意到几时?” 杨玄感皱了皱眉,道:“叔父喝醉了!” 杨约干笑了两声,道:“我确实喝醉了,往年这个时候,每到过年,咱们楚国公府的门槛都要换上一条。 你看看今年,今年真是清冷啊! 我说些醉话怎么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 杨素死后,杨玄感虽然顺利承袭楚国公之位,但这只是一个虚爵,并无实权。 杨广怕担苛待功臣之名,就封杨玄感为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听着挺唬人的,但明白人都知道,杨玄感正在守孝,丁忧期间不理国事,所以这个职位,等同于虚职。 这个风向一般人都能看得出来,杨素一死,楚国公府便门庭零落,不复往日风光。 杨玄感提醒道:“齐王回京,难保不是陛下派来监视京都诸况的,叔父还是谨慎些吧!” 杨约不以为然,道:“齐王那个草包能成什么事?他那个德行若是能当太子,那大隋可就气数已尽。 不过,太子已死,除了齐王,陛下又没有别的儿子,看是老天还是长眼的……” 杨玄感知道再劝也无用,便闭上嘴没有应声。 杨约扯开杨玄感,独自找了一处台阶坐下,醉醺醺道:“对了,说来有个奇事,齐王府那边传出来一个消息—— 那个肖娘子没死,跟着乐平公主回京了…… 听说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孩子爹是谁?” 说到这里,杨约呵呵笑了两声,道:“乐平公主把一个受孕的女宠带回来,也不知是什么癖好!” 杨玄感一脸讶然,怔了片刻问道:“叔父,这天灯应是公主府所放,今日乐平公主可有出门?” 杨约半倒在台阶上,反应了一会儿,道:“今日全城的人都去赏灯了,你就一人留在府上……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我听说乐平公主包下了如意楼,齐王还特意过去拜访一下——” 杨玄感听罢,抬脚便往外走,杨约一见杨玄感离去,便在身后叫道:“大郎——这么晚了,你哪里去?” 杨玄感没有回应,径直出了院门,吩咐人去牵马,然后往如意楼的方向而去! 杨玄感赶到如意楼,见如意楼外有兵士把守,便知道乐平公主等人还在楼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下马要往楼里走,门口的兵士上前拦住: “长公主在此,何人擅闯?” 杨玄感正色道:“礼部尚书杨玄感,求见乐平公主殿下,还请通传!” 耿二从那兵士身后走了出来,看到杨玄感便抱拳行了一礼:“见过楚国公——” 第1271章 名师 杨玄感微微颔首,复又说道:“耿将军,公主殿下可在楼上?本公想去拜见乐平公主殿下,还请通传。” 耿二略略思忖了一下,点头应道:“楚国公稍等。” 说罢,耿二便回身上楼,通报了一声,得了允准,便又回到店前,冲着杨玄感礼道:“楚国公里面请!” 杨玄感跟着耿二上到了三楼,三楼离地约有三丈高,虽一眼看尽整个朱雀大街,但又因离地较远,街面上的吵闹传不到上面来,难得的闹中取静之处。往上看是夜色如蓝,明月高悬;往下看是人群攒动,烟火人间。 三楼窗户尽开,四周都设了暖盆,倒是不冷,杨玄感走到众人面前,但见除了乐平公主、肖元元和宇文娥英一家人,还有齐王也在其中。 杨玄冲着众人先行了一礼:“拜见长公主殿下,齐王殿下!” 齐王只是冲杨玄感笑了笑,乐平公主开口道:“楚国公请起。” 杨玄感闻言起身,乐平公主道:“楚国公也来赏灯吗?真是好巧。” 杨玄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倒不是巧,只是听闻公主殿下在此,特地上来打个招呼。” 乐平公主笑了笑,说道:“楚国公有心了!” 杨玄感此来自然不是跟乐平公主寒喧来的,目光直直看向肖元元,只见肖元元坐在乐平公主身边,抱着暖炉,围着厚厚的白孤裘,整个人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看着杨玄感笑了一下:“杨兄,别来无恙。” 杨玄感莫名地眼眶一酸,心潮翻涌,忍着语气道:“元元——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时谁都能看得出来,杨玄感是冲着肖元元来的。 肖元元垂眸想了一瞬,转头对乐平公主道:“公主,我先离开一下。”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嘱咐道:“别走太远,小心身子。” 肖元元‘嗯’了一声,扶着一旁的婢子起身,走到杨玄感身边,道:“杨兄,我们去那边谈吧!” 肖元元指了指三楼的另一端,杨玄感点了点头,跟着肖元元往另一端走去。 齐王呆愣愣地看着肖元元和杨玄感走到了远处,虽然能看到他们在说话,却听不到声音。 齐王转头看向正在喝汤的乐平公主,讶然道:“她……她在做什么?” 乐平公主低头喝了一口甜汤,问道:“怎么了?” 齐王惊讶道:“姑母你看不出来么?他们分明……” 乐平公主瞥了齐王一眼,道:“分明什么呀!” 齐王噎了噎,凑近乐平公主低声道:“姨母不是只对姑母一往情深么?更何况她还怀着本王的弟弟,怎么还跟楚国公不清不楚的?” 乐平公主忍不住瞪了齐王一眼,道:“胡说什么?元元知分寸,懂事理,你莫要编排她。” 这些天来,齐王时常前往乐平公主府,不是去蹭饭,就是去听曲,一来二去,跟公主府上下都混熟了,这才敢在乐平公主面前说出这些话来。 齐王听到乐平公主维护肖元元,当即反驳道:“姑母,本王是个男人,那杨玄感刚刚那样子本王看得再清楚不过——” 乐平公主打断道:“你也说了,那是杨玄感的意思—— 元元素来行事低调,不露于人前,但挡不住其他人别有心思! 你忘了你小时候干过什么事了么?” 齐王听罢脸色一僵,又讪讪笑道:“那时侄儿还小不懂事,况且为了那件事,侄儿挨了两顿打呢! 姑母就饶了侄儿那一次吧,侄儿再不敢对姑母无礼了!” 乐平公主嗔怪道:“你不该对我赔礼,应该对元元赔礼才是!” 齐王看了看远处的肖元元,又转过头来道:“侄儿至今都记得,当时侄儿之所以被打,不是因为见色起意,冒犯姨母。而是因为无视尊长,才被皇奶奶责罚。 只要姑母宽恕了侄儿,姨母也不会多做计较。” 乐平公主目光冷了冷,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没有纠正齐王的想法,只是道:“如今元元也是你的长辈!” 齐王笑着点了点头,道:“本王知道——姑母放心,本王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乐平公主端起甜汤不再理会齐王,齐王朝着肖元元的方向看了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姑母——”齐王短促地叫了一声。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齐王,只见齐王一脸正经,道:“如今姨母可是身怀龙子,那杨玄感居然敢上前招惹,可见楚国公府存心不良啊……起码——无视君威!” 乐平公主闻言,心下一滞,转头看向肖杨二人,顿了一会儿,道:“他们是多年好友,自有情义!” 见乐平公主不认同自己的想法,齐王不满道:“姑母,这男女哪有好友之情?本王看楚国公府分明——心怀不轨!”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若真如你所说,你该怎么办?” 齐王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要禀报父皇,让父皇平了楚国公府啊?” “凭什么?”乐平公主反问道:“有证据么?无缘无故灭了功臣府阺,世人谁还敢效忠朝廷?” 齐王一噎,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以后别来公主府了,我去寻几个名师,给你上上课!” “别别别——”齐王摆手道:“本王最怕读书了,况且本王又不准备当太子,学那么多做什么?” 乐平公主正色道:“让你读书,是为了让你明事理,省得日后惹出祸事来,还得让你父皇母后为难!” 齐王听罢,讨好地笑道:“姑母,是侄儿急躁了,这话侄儿也就只敢跟姑母说一说,旁人我是不会说的…… 姑母放心,不必为本王请什么名师了!” 乐平公主的话也只是顺口一提,没有想过真给齐王请什么老师,见齐王讨饶,乐平公主也没计较,只是教训道:“你就算不是太子,也是皇子,皇子该有皇子的气度。 猜疑之心一起,平白多出许多风波来,害人害已,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齐王笑着应和道。 第1272章 角度 另一边的肖元元被小心扶着坐到椅子上,杨玄感也坐到了对面,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肖元元开口打破了沉默: “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要说一句:杨兄节哀!” 杨玄感喉间紧了紧,目光看向肖元元那看不出一丝异样的肚子,开口道:“孩子是陛下的?” 肖元元有孕这件事,并没有大肆宣传,毕竟肖元元不肯受封,这孩子没有名份,传出去只会凭生猜疑,所以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 肖元元没有在意杨玄感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杨玄感按捺不住,气道:“陛下连个名份都不给你,让你一人承担这生子之苦么?” “不是不是——”肖元元赶忙摆手道:“是我不想当皇妃的!” 肖元元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是真的,当皇妃有什么好?一入宫门深似海!到时候我连跟你和苏兄一起去喝酒,都受约束! 若不是我身子太差,打了孩子对身子不好,我才不想生孩子呢!” “你……”杨玄感一噎,怔了片刻,才斥道:“胡闹!你怎能如此妄为?自己的身子由得你这么折腾么?” “杨兄——”肖元元安抚道:“我现在挺好的,是真的!公主她把我接回公主府了,她对我很好,比以前还要好,我现在真得很幸福!” 杨玄感心下又气又恼,偏对着肖元元又说不出重话来,转头看了看远处的乐平公主,深深地憋了一口气,问道:“那孩子怎么办?” 肖元元睁着大眼,道:“生下来呀!虽然我挺害怕生孩子的,但这也没办法!” 杨玄感气道:“我是问生下来以后怎么办?”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我虽然不会养,但我去学一学就会了,更何况——还有公主呢,她可会带孩子了。 李小孩儿跟她最亲,公主什么都懂!” 杨玄感冷笑了一声,道:“可你的孩子是普通的孩子么?他是皇子! 他连个名份都没有,你可知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如何自处?你是在害了他!”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杨兄你为何这么生气呀?” 杨玄感别过脸去,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肖元元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气来,道:“他只是我的孩子,他是他,我是我,我不能为了给他找个爹,就把自己搭进去吧!” 杨玄感惊讶地转过头来,道:“世间怎有你这种凉薄的娘子!” “不是……”肖元元磕吧道:“我没说我不管他呀,我会用最好的方式教养他,给他锦衣玉食,给他研选名师,他要当什么样的人我说了不算,陛下说了也不算,要让他自己决定才行啊! 我怎就凉薄了?难道不把自己的骨血全部奉献给孩子,就不配做一个母亲么?” 杨玄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感觉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你喜欢你的孩子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不喜欢孩子,但我生下他,教养他,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脱。 没有感情的时候,就用责任去填补它!” 杨玄感没有说话,肖元元顿了一会儿,问道:“杨兄,你今日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杨玄感抬眼看向肖元元,道:“我好似今日才认识你!” 肖元元劝慰道:“杨兄,人是多面的,站立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景象也不同。 只要我们还是朋友,我还是那个我,你也还是那个你!” 第1273章 注意力 都说北方比南方冷,但也不尽然。 就拿初春来说,不像江都城那般乍暖还寒,早阳暮雨,阴晴不定。大兴城的初春转暖十分明显,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短短数日之间,冬雪消融,大地回春。 春梅花开不久,未过几时,乐平公主又命人拉了两车杏花来,供肖元元攀折赏玩。 肖元元这几日孕早期反应很严重,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乐平公主想尽了办法都没用,肖元元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乐平公主心疼地帮肖元元抚着背,看着太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本宫见旁人有孕也没有这般难受,怎么元元的反应这么大?” 太医叹息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肖娘子体弱,自然反应大些—— 可是如今肖娘子腹中胎儿正是成形之际,正是需要人大量进食,肖娘子因为孕吐不肯吃饭,此为大忌,不但影响胎儿成形,对母体伤害也是极大的。” 乐平公主对着肖元元温声哄道:“元元,你听到了么,不能不吃饭,我让人弄些清淡的过来,你多少再吃一些。” 肖元元摆了摆手,取了清水漱了口,倒在乐平公主身上微微喘息着,道:“太难受了,我实在吃不下!” 乐平公主看向太医,那太医想了想,朝乐平公主使了一个眼色,乐平公主会意,那太医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又哄了一会肖元元,让她先在床上眯上一会儿,自己则出了寝室,前往正堂,太医正在那里斟酌着药方。 见到乐平公主走了出来,太医起身,唤了一声:“长公主。” 乐平公主淡淡应了一声,坐下道:“太医请坐——” 那太医依言坐下,乐平公主问道:“方才太医示意本宫出来说话,可是对元元的症状有什么想法?” “是——”那太医应道:“肖娘子之所以孕反如此严重,不仅是因为她体弱,还因为她心思敏感。”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她心思细腻,确实如此。” 太医回道:“臣听闻过肖娘子的事迹,她本是商贾奇才,她所建立的商行为朝廷缴纳了巨额税赋,能两次把一个商行做到如今的地步,若没有细致的心思,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乐平公主有些不解,问道:“这跟她如今的病症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太医回道:“肖娘子在府上安胎,扔下了身外之事,完全不理世俗,她的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自己身上。 她本就心思细腻,旁人的一分痛,她便能感受到三分,所以孕反才会如此严重。” 乐平公主思忖了片刻,道:“本宫明白了,太医的意思是让她去想些别的事,转移她的心思,别总放在自己身上。” 太医点了点头,乐平公主皱了皱,道:“你的说法我不是没想过,她喜欢插花,我也日日让人送花过来,还有府上养的歌舞姬供她取乐,可这些都没用啊!” 太医顿了顿,道:“或许这些都不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吧!公主好好想想,肖娘子最喜欢做什么?” 乐平公主垂眸思索,过了许久,微微叹了一声,道:“多谢太医提点,此事本宫再想想。” 那太医应了一声:“是。”便将拟好的药方递给一旁的白鹭子,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在堂中想了许久才回到寝室,坐在床边看着肖元元,肖元元在睡中还蹙着眉,那样子睡得很不安稳。 乐平公主上前抚了抚肖元元眉间,肖元元猛然惊醒了过来,一脸惊惶。 乐平公主吓了一跳,连忙轻声安抚道:“元元,别怕——” 肖元元深深喘了几口气,面色惨白,看向乐平公主,支撑着坐起身来。 乐平公主上前扶住,将肖元元搂在怀里,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我害怕!” 乐平公主轻轻拍着肖元元安抚道:“别怕,梦里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公主,我把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害了他!” “不会的,不会的!”乐平公主安抚道。 肖元元摸了摸肚子,道:“它也很害怕!” 乐平公主用手抚上肖元元的肚子,柔声安慰道:“它还没成型呢,你想多了!” “公主,怎么办呀!”肖元元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此时有婢子端着汤药走了进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公主,娘子该喝药了。” 肖元元将头在乐平公主的怀里埋得更深了一些,全身都透露着抗拒的意思。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对着那婢子道:“把药端出去吧,元元不想喝就不喝。” 那婢子闻言顿了一下,但很快应了一声:“是。”端着药退了出去。 肖元元抬起头来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今天跟往日不一样了!” 乐平公主问道:“怎么不一样了,就因我不逼你喝药了?” 肖元元‘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公主让我喝药是为我好,但公主不让我喝药,就更是为我好……”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你想说什么?” 肖元元道:“那我以后能不能都不喝药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肖元元额头,道:“得寸进尺,不行——” 肖元元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又埋首在乐平公主怀里。 乐平公主笑了笑,对着肖元元道:“对了——有个事我要与你商量一下!” 肖元元闷头问道:“什么事呀?” 乐平公主道:“你还记得前两日定国公夫人和襄国郡夫人携子女到公主府来参拜么?” 肖元元‘嗯’了一声,因为近来公主府和齐王府走得十分热络,有些想投到齐王门下的人,便也常常递帖到公主府,以示交好之意。 一般的人家乐平公主就好言推拒了,但这两个夫人往年与乐平公主有些旧交,乐平公主便设宴接待了她们。 乐平公主接着道:“当时我设宴招待此二人,席间她们谈及公主府中的膳食,艳羡不已——” 第1274章 重开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顿了一下,肖元元闷头问道:“什么意思,公主难道送她们一个膳局么?” 乐平公主笑道:“咱们府上的厨子可是你费心组建出来的,菜品也是你精心拟定,公主府的膳局天下独一份,千金难买,我哪里舍得给别人?”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算你有些良心。” 乐平公主轻轻打了肖元元一下,嗔道:“放肆!” 肖元元又哼了一声,问道:“那公主想做什么?” 乐平公主试着问道:“不如咱们重开如意楼吧,也给京中的贵人们多一个搜寻美食的好去处!” 肖元元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公主何时对行商感兴趣了?” 乐平公主笑道:“我实在被她们吃得烦了,你不知道——那两位夫人回去之后,将公主府的膳食夸得如同龙肝凤髓一般。 你倒是没看到,这几日多少拜帖递到我府上来,有些人家我还真不好推拒,实在是麻烦极了!” 肖元元盯着乐平公主,道:“他们递帖过来拜访你,分明是为了来攀附你和齐王府,跟膳食其实关系不大的。” 乐平公主道:“可他们都打着想吃公主府膳食的幌子啊,有了如意楼,他们便少个理由来烦我!”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理由这种东西,只要想找,随处都有! 公主要想清净,最好的办法就是与齐王断交,搞这一套扬汤止沸,有什么用呢?” 乐平公主捏着肖元元的脸,道:“那是我亲侄儿,你让我跟他断交,你以为世人都如你这一般冷血无情么?” 肖元元扯开乐平公主的手,不满道:“对对对,那是你亲侄儿,你有侄儿我没有,你多厉害呀!” 乐平公主被逗笑了,道:“你生什么气呀?断亲哪有那么容易,亲戚之间就算不交往了,也不至于交恶啊!” 肖元元别过脸去,没有说话,乐平公主把肖元元掰了过来,问道:“我是说认真的,我想重开如意楼。” 肖元元没好气道:“就想开就开呗,你又不是没钱!” 乐平公主道:“我又不会做生意——这么着,之前如意楼的厨子都被我送人了,现在找回来也不容易,不如你帮我选一选人,咱们再训练一批厨师出来,你看如何? 对了,主事的人你不用管,我去帮你找主管。”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道:“行吧,公主你想玩就玩吧!” 肖元元靠在乐平公主怀里,想了想,问道:“公主不能和齐王断亲,是不是跟郡马有关系?” 乐平公主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说?” 肖元元道:“近来郡马跟齐王走得很近——” 乐平公主‘嗯’了一声,道:“李敏一直想入朝办些实事,无奈他娶得是娥英,高官厚?可以经他,至于做事……算了,任他们自己去闹吧!” 肖元元问道:“齐王是个蠢的,李敏虽然聪明,但聪明都写到了脸上,他们这么搞,会不会牵连到你?”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齐王没你想像的那么蠢,不过——确实不能让他们牵连到公主府。” 第1275章 闹着玩儿 随着肖元元的一番操持,重开如意楼的计划很快铺展开来,针对肖元元所罗列的一应事务,乐平公主自然无有不应的,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店中一应的陈设事物,乐平公主也都一一满足。 这事儿被宇文娥英知道之后,顿时来了兴趣,她本来在长乐宫里醉心于种蘑菇种菜,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从长乐宫赶了回来! 宇文娥英摆了一堆自己种的农产品,都是冬日难得一见的绿叶菜,宇文娥英指着一种蘑菇,朝着肖元元夸耀道: “这种蘑菇是新品种,色泽金黄,状似金针,吃起来没有半分土腥气。 去年我吃了几次咕咚羹,这种蘑菇最好吃,不用煸炒,就清水煮就很香。 可惜产量太少,这是最新长出来的一茬,晚间让膳房研究一下吃法。” 乐平公主许久不见李小孩,今日见到李小孩,抱在怀里逗弄个不停,惹李小孩咯咯直笑。 闻言转过头看过来,问道:“往日里你往公主府送菜,都是派人送过来,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宇文娥英道:“母亲这话——是在怪我不常回来么?” 乐平公主笑了一下,毫不客气道:“那倒没有,本宫单纯就是觉得你这次回来别有所图!” 宇文娥英丧气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孩儿表现的有这么明显么?”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次的菜你选得分外细致,不信你看元元,不止本宫看出来了,元元也看出来了。” 宇文娥英的脸立马转向肖元元,肖元元讪讪地笑了笑,道:“公主别这么说,好歹是郡主的一片心意,公主这么快拆穿做什么?” 宇文娥英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肖元元安慰道:“郡主若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好,公主哪有不依你的? 你突然搞这么一遭,我都有些不安心了!” 宇文娥英看了看乐平公主,又看了看肖元元,开口道:“好吧—— 其实,若是要跟母亲要东西,我就早就开口了——” 肖元元明白了过来,宇文娥英是自己来的,于是问道:“那郡主想要什么?” 宇文娥英看向肖元元,眸光闪闪道:“元元,你不是要重开如意楼么?我去做主管怎么样?” “什么?”肖元元吓了一跳,赶忙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肖元元嘴角抽了抽,挤出笑来,问道:“郡主怎会突然想做生意了?” 宇文娥英反问道:“不行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你是郡主,不合适!” 宇文娥英急了,道:“为什么不合适啊?虽然商为下品,可你依旧能做到任何人不敢小瞧你,为什么我不行?” 肖元元无奈道:“郡主你会经营如意楼么?” 宇文娥英一噎,垂下头来,道:“我知道我性子笨,但我可以学的!” 肖元元温声说道:“郡主你一点都不笨,你看你的菜种得多好,你在长乐宫外开辟的甘蔗地,比朝廷专员种得都好,郡主自有擅长之处!” 意思是你好好种地吧,种地挺好的。 宇文娥英道:“元元,可我真得想试一试!我自从去了江都,看到你在江都的经营,便心痒了许久。 回来之后,一连半年,我连种菜都没心情了! 这次听说你要重开如意楼,昨夜我一夜没睡,越想心中越痒,元元,你就教我开这如意楼吧!” 肖元元无奈地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堂堂郡主下海行商,别人会笑话公主府的——你也不管管!” 乐平公主不以为意道:“我倒是想管你呀,可我连你都管不住!” 乐平公主用手蹭着李小孩儿的鼻子,一眼都不看肖元元和宇文娥英,摆出一副不想管闲事的姿态来,气得肖元元一滞。 宇文娥英对着肖元元道:“我只管自己过得舒心,管旁人那些嘴脸做什么?” 肖元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所以郡主要接手如意楼,是为了让自己舒心?” 宇文娥英点头,道:“是啊——要是得不到如意楼,我会抓心挠肝,心痒至死的!” 肖元元道:“那就更不能给你了——” 宇文娥英蹙眉问道:“为什么?” 肖元元回道:“因为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的,赚钱这种事要认认真真地去做。 郡主你又不缺钱,你这个心态,肯定做不好生意啊!” 宇文娥英顿了一下,道:“我想做的事,自然会认认真真地去做,你放心就好。” “我怎么放心?”肖元元气道:“你还记得有味馆么?”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道:“记得,你在江都开的酒楼呀,菜品不错,可以拿到京都来试一下!” “试什么试!”肖元元道:“当初我与萧珏一起开了那家有味馆,后来适逢公主府遭变,又赶上郡主大婚,便把有味馆交予萧珏管理。” 宇文娥英不解地看向肖元元,问道:“那又怎样?” 肖元元回道:“我在京都操持郡主大婚之际,结果萧珏不声不响地也回来相亲了,丢下有味馆一众。 等我急急忙忙地赶回去,那里不是偷奸耍滑的,就是中饱私囊的,幸亏我回去得早,我在那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里的脏事处理干净! 郡主,开店是离不了人的,你愿意整日被店中事物绑住,一日都不得闲么? 你还想不想出游去?你不是想要我的临水园么?你连京城都出不了,临水园给了你又有什么用? 郡主,你做生意,对如意楼,对你自己,都不好——” 宇文娥英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如意楼也好,有味馆也罢,还有——我听说你在洛阳开了一个千馐馆,是吧!”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啊,你想做什么?” 宇文娥英道:“我不想做什么,我是想说——你开了这么多酒楼,不也照样可以来回跑么?” 肖元元被气笑了,道:“我明白了,你是冲着我的位子来的!” 第1276章 生意经 宇文娥英道:“那是自然,要做自然要做最高处!” 肖元元点了点头,看向乐平公主道:“公主,这如意楼既然郡主要开,那从今以后这事儿就不管了,你把一应的人事物都交接给郡主吧!”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行啊,都随你!” 反正肖元元孕早期已经过了,吐得不像以前厉害,食欲大增,乐平公主不再担心肖元元因孕反无法进食了! 所以,那如意楼开不开都行!相反,若是肖元元不再操心如意楼,还能安心养胎,对乐平公主而言,也是好事一桩。 肖元元本意是想让乐平公主替自己说话,管管宇文娥英,没想到乐平公主竟然帮自己,反而由着宇文娥英胡闹,顿时有些无力。 肖元元没说什么,宇文娥英反倒急了,忙道:“不行,没有你我怎么能开得了如意楼嘛!” 肖元元气得反驳道:“你开不了还要开,关我什么事?” 宇文娥英一噎,委委屈屈道:“你凶我做什么?你就不能帮帮我嘛!” 乐平公主转过头来,对着肖元元道:“那如意楼不想开就别开了,还有——娥英,元元如今怀着身孕,别让她为你费心!” “不开了?”肖元元来了气,冲着乐平公主道:“公主你说得是什么话,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又是订菜单,又是做规划,你说不开就不开了!前面的钱不是白砸进去了么?” 乐平公主哄道:“开开开,给你开,别生气嘛,娥英——不许胡闹了!” 乐平公主一哄,肖元元更加生气了,起身便往院外走,临走朝着乐平公主的椅子上踢了一脚! “诶——元元!”乐平公主抱着李小孩儿朝着肖元元喊道,可肖元元被气得头也不回地走了。 乐平公主赶忙吩咐一旁的婢女,道:“赶紧跟上,小心伺候着!” 那四个婢女闻声,便赶紧追了出去。 宇文娥英苦着一张脸,看着肖元元的背影,乐平公主怨怪地看了宇文娥英一眼,道:“你说你在你长乐宫种菜种得好好的,过来添什么乱?” 宇文娥英不服气道:“母亲,为什么元元不同意我接手如意楼?我都说我不介意旁人怎么看我了! 我堂堂郡主都纡尊降贵地来做生意,她好似还嫌弃我!”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世间皆有道,有道皆贵,即便你是贵为郡主,你不在这条道上,强行插入只会适得其反,元元看不上你也是应该的!” 宇文娥英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道:“元元方才说,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所以,元元是嫌弃我不会赚钱,是么?”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你不但没有赚钱之能,也没有赚钱之心,元元自来把行商看得极重,她觉得把如意楼交给一个不重视它的人手里,是糟蹋了她的生意经! 你平时种菜自娱自乐也就罢了,如意楼事关诸多人的生计,不是让你闹着玩儿的地方。” 第1277章 清闲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没有说话,宇文娥英看到乐平公主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下一沉,叫了一声:“母亲——”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宇文娥英,道:“元元的事,你不要管。” 宇文娥英急道:“什么叫我不要管?出了事怎么办?元元的心思我不相信母亲看不出来! 她那么想跟你待在一起,你却和陛下一起算计她的孩子!” 乐平公主定定地看向宇文娥英,沉默了片刻,道:“娥英——有些事情我要交待于你!” …… 乐平公主找到肖元元时,肖元元正在公主府的马厩里给马喂草料,肖元元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过头看向站在院外的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问道:“马厩臭哄哄的,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乐平公主笑问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想骑马跑啊!” 肖元元摸了摸马头,只道:“好久没有骑马了!” 化掉的雪水,使得马厩里泥泞不堪,乐平公主扶着一旁的婢子踏了进来,肖元元顿了一下,忙道:“别进来——公主不嫌脏啊!” 肖元元说着,丢下吃草料的马,朝着乐平公主走去,走到乐平公主身边,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的手,道:“回去吧,回去洗一下,换身衣服!” 回到了清吉堂肖元元依言换洗了一番,乐平公主亲手燃了香点上,肖元元喝着清汤,对着乐平公主的背影道:“我没有生气!” 乐平公主熄掉手里的火折,回身坐到肖元元身,笑着道:“还说没有生气,都想着骑马跑了!”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我真的没有生郡主的气,我当时走开只是为了借个由头,避开矛盾! 郡主性子偏执,讲道理她不听的,我就只能用态度来表明我的意见,离开是想告诉她—— 她想用如意楼来玩闹,我不同意!” “我知道——”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生气的是我……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肖元元委屈道:“她是你女儿,我算什么! 你没有拉偏架,我就应该知足了!” 乐平公主道:“我劝过她了,不让她胡闹!”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问道:“公主今日好生奇怪,明明让我重开如意楼的人是你,怎么现在又不在意了呢!” 乐平公主看着肖元元问道:“你是为了我才开如意楼的么?” 肖元元反问道:“不然呢?” 乐平公主怔了一会儿,道:“我不想你辛苦!” 乐平公主垂下头去,用手抚上肖元元的略略显怀的肚子,接着道:“我怕累着你,伤着孩子!” 肖元元伸出两只手,去抬乐平公主的脸,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肖元元道:“别看孩子,看我!” 乐平公主被逗得一笑,道:“孩子还没出生,你与她争什么?” 肖元元瞪了乐平公主一眼,道:“他还没出生,公主就这个样子,他若生下来了,那还得了!” 乐平公主伸抚了抚肖元元的脸,道:“他是你的孩子,我是因为你才看重这个孩子,不是为了他!” 肖元元哼一声,道:“最好是!” 本以为肖元元摆明了态度,宇文娥英就会罢休,不料第二日用完了早膳,正当乐平公主为了肖元元画着眉毛,宇文娥英闯了进来,又旧事重提。 肖元元看了一眼乐平公主,不满地道:“公主昨日不是说劝过郡主了么?怎么郡主还没有打消这个心思呢?” 乐平公主也皱着眉放下眉笔,对着宇文娥英说道:“昨日我的话没有说清楚么?如意楼事关那么多人的生计,不是你闹着玩儿的地方!” 宇文娥英回道:“母亲说得很清楚,我昨夜也想了一夜,终是想明白了!” 乐平公主问道:“你想明白了什么了?” 宇文娥英道:“母亲是想告诉我,世间万事都应认真以待,就像我在长乐宫里种菜,观天时,应节气,除草施肥,抓虫授粉,都马虎不得。 女儿这半生以来,一直浑浑噩噩,不知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只知道母亲让我嫁人,我便嫁了。嫁了人应该生子,我便生了! 别人都这么做,我也这么做,就好像生下来的时候,命运已经设定好了轨道,我需要轻松走下去就行了。” 乐平公主轻轻咳了两声,肖元元抚了抚乐平公主的后背,宇文娥英道:“可我遇到了元元,她是变数,她让我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宽。 再回头看看自己,真的好生不甘心。” 宇文娥英看向肖元元,道:“元元,我是真心想去经营如意楼的,不是闹着玩儿,我也想担负责任,承担伙计们的生计,做出一份事业来! 你教我好不好!”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做一个决定其实很简单,一上头就可以,但把这个决定执行下去,把他执行好,这要比做决定难上百倍! 就好像你要行走千里,如今你也只起心动念,连鞋都还没穿呢! 更何况这条路上还有风餐露宿,还有刀光剑影,还有嘲弄取笑,还有人自称为了你好,不停地劝你回去,这些你都能顶得过去么?” 宇文娥英道:“我想过了,我能!” 肖元元看向乐平公主,问道:“公主怎么想?” 乐平公主笑道:“娥英有此长进,我私心里是想让娥英去试一试的。 毕竟这么一来,你就能清闲些了!” 第1278章 尚书令 “清闲?”肖元元不快道:“我自己开如意楼可以轻装上阵,一切都信手拈来。 如今多带了一个拖油瓶,你居然还以为这事儿清闲?” 乐平公主怔了怔,道:“是……是这样么?我只当是多个人帮你,你没那么累!”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帮我?我除了要忙如意楼的事,还要去教她—— 这不是帮忙,这是添乱!” 说罢肖元元看向宇文娥英,虽然话不好听,但道理宇文娥英却是听懂了。宇文娥英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只好垂着头不说话。 看着那面相与乐平公主越来越像的宇文娥英,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我就带郡主做几天,若事情没有你想得那般好,便回长乐宫种你的菜去!” 宇文娥英缓缓抬起头来,眸色亮亮地看向肖元元,又看向乐平公主,欢喜道:“就这么说定了!” 宇文娥英果然如她说得那般,强行插在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之间,天天跟着肖元元,看她如何安排人员培训,设计装修,拟定菜单,采购食材,又安排开业宣传。 一整套下来,宇文娥英越来越有精神,在宣布如意楼重新开业的同时,大大方方向外承认自己是如意楼的主管。 如意楼重新开业当天,杨广御驾回京,城门外齐王携百官相迎,百姓夹道迎接,帝后二人一路护送到大兴宫。 公主府没有前去相迎,乐平公主事先便写信给杨广,称陛下回京必然诸事颇多,公主府不便相拢,待帝后得闲,再入宫参拜。 因提前打了招呼,所以杨广和萧皇后也没有在意此事,回到大兴宫休息了两天,便开始处理朝中事务。 未等乐平公主入宫去见帝后二人,杨广便先一步到了公主府,彼时肖元元正宇文娥英待在如意楼里,肖元元正一笔一笔教宇文娥英如何对账,便恰巧没有碰上。 乐平公主迎杨广进入清吉堂,没看到肖元元,杨广有些失望,问道:“她身子大好了么?怎么又跑出去开什么如意楼了?” 乐平公主应道:“陛下放心,如今她胎位稳固,已经显怀了。我也是怕她在府上闷坏了,给她找些事做—— 旁边的婢子一直看着,陛下不必担心会受冲撞。” 杨广也知道肖元元脾气,让她闷在公主府里,确实会让她心中烦闷,便点了点头,道:“阿姊你好好看着她。”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吃了一盏茶,杨广问道:“对了阿姊,这些时日来,齐王在京中表现的如何?可有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乐平公主不以为意道:“齐王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挺好的呀!” 杨广面色有些不悦,道:“朕一回京,便收到京兆尹向朕上奏,齐王麾下枉行不法,掳掠民女——实在有失颜面。” 乐平公主顿了顿,轻轻‘哦’了一声,问道:“此事是齐王授意的么?” 杨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齐王喊冤,说他并不知情。”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齐王麾下属下众多,保不齐真有几个祸害,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不过此事到底不能全怪到齐王身上,陛下不如让皇后指点他几句,督促他管好属下也就是了!” 这点小错就算细究下来,也对齐王不痛不痒,乐平公主干脆讲上几句维护齐王的话,省些麻烦。 杨广失笑道:“朕听得出来,阿姊在为齐王求情!”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近来齐王常来公主府看望我,年节里又搜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给我解闷,以前交往不深,现在看来倒是孝顺的孩子! 他虽然御下不严……说到底是资历不够,陛下也不用着急,让皇后多教教就好了!” 乐平公主诚恳的语气,带着不易觉察的敷衍,杨广有些不满道:“皇后为了这事儿气得都吃不下饭了,阿姊倒是会躲清闲,一点儿都不管事儿!”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说道:“陛下和皇后都在,哪用得着我这个当姑母费心? 再不济——齐王还有少师、少傅、少保,讲起道理来,他们哪个不比我厉害? 我享受天伦之乐,姑侄和睦,至于他的前程如何……于我何干! 他前程大好,于我有益;他前程不好,对我也没坏处,我何必自找麻烦!” 杨广呵呵干笑了两声,道:“阿姊这没心没肺的话,定是跟元元学的!”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要来公主府,应该提前打声招呼的,我好和元元一起准备一下。 现在倒好,还得让人把她叫回来,劳得陛下在这里久等!”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半碗甜汤,突然道:“对了——杨素死后,尚书令空置,近来朝臣商议,举荐苏威为尚书令,阿姊以为如何?”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这事陛下问我做什么?” 杨广道:“底下人吵得朕心烦,见到阿姊,便顺口问一问。” 乐平公主‘哦’了一声,道:“我也不懂,且由你们吵去吧!” 杨广笑一下,道:“阿姊如今真是会躲懒,朕都有些羡慕你了!” 依隋朝的官制,这尚书令相当于宰相,尚书令以下设有尚书左仆射,和尚书右仆射。 之前隋文帝时,尚书令一直空置,只让高颎任尚书左仆射,苏威凭尚书右仆射(之后换过人),两者并尊,分而治之。 后来杨广即位之后,论弘农杨氏之功,天下莫出其右,于是便让杨素任尚书令,苏威在其座下,任尚书左仆射。 杨广本来准备提拔宇文述为尚书右仆射,孰料乐平公主进谏,打压宇文述,所以尚书右仆射一职一直空置。 杨素虽为尚书令,实则杨广不让他管政事,朝中的一应决策都是杨广自己拍板决定,连苏威也只是个辅助。 如今杨素已死,尚书令的位子又空了下来,此时朝臣们想要推举苏威为尚书令,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自古君权与相权,两者很难相辅相成,乐平公主之所以对这件事不发一言,是因为她知道,以杨广的性子,杨素好不容易死了,尚书令的位子空就空着吧,又不是没空置过,他是不可能新封一个尚书令来给他分权的。 乐平公主转念又一想,既然杨广心中已有打算,他又何故多嘴问这一句? 乐平公主抬眼看向杨广,问道:“陛下——苏威若是做了尚书令,那左仆射和右仆射可有人选?” 尚书令是统管全局的,如果苏威当了尚书令,左右仆射则一定要好好选,否则没人干活了! 第1279章 交锋 见乐平公主问到了点子上,杨广勾了勾嘴角,道:“众人举荐宇文述为了左仆射,裴矩为右仆射!” 宇文述?原来这才是杨广开口询问的目的。 乐平公主眸色黯了黯,道:“不知陛下的打算是?” 杨广道:“当初阿姊不说原由,坚持让朕不能重用宇文述,朕也听了。 若你们之间有仇怨,就罢了,可朕没有查出宇文述有得罪公主府的地方。 时到如今,朕想知道一个答案,阿姊为何如此针对宇文述?” 乐平公主垂眸喝茶,没有回应杨广的话,杨广看着乐平公主的态度,明白乐平公主还是不想说这件事。 杨广复又问道:“于朕看来,宇文述甚为得用,朕甚至与他结了姻亲,朕实在不知道不重用于他的原因。 阿姊,若是朕非要重用宇文述,任命他为左仆射,甚至于尚书令,阿姊该当如何?” 乐平公主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道:“那我便带着元元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杨广一愣,没想到乐平公主的态度如此坚决,道:“为何呀?” 乐平公主道:“陛下就当我与那宇文述有私仇吧!” 杨广心思转了转,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说道:“若是有私仇,阿姊也应该说出来,让朕给你出气才是—— 可阿姊却说不出来,那便不是为了私仇,阿姊另有原因!” 乐平公主打定了主意不肯开口,便直接道:“那么陛下准备怎么做?” 杨广笑了笑,道:“朕能怎么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姊跟元元离开京城吧! 既然阿姊不许朕重用宇文述,也不是为了私仇,必定有其他的道理,朕是相信阿姊不会害朕的。 但是朕实在好奇,这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啊!” 乐平公主微微叹道:“陛下见谅!” 杨广眼光眸光闪了闪,道:“罢了,朕不问阿姊了!怎么元元还不回来呀?” 乐平公主回过神来,算了算时辰,道:“她也该到了,陛下不要急,再吃一盏茶吧!”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便见有一婢子垂首走了进来,乐平公主一眼认出这个婢子是派去接肖元元回府的那个,于是开口问道:“元元可回来了?” 那婢子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回道:“启禀陛下,启禀公主,娘子说今日如意楼事忙,现下走不开……请公主和陛下见谅!” 难怪那婢子言行瑟缩,肖元元让她传这种话来,那可是当今陛下,万一惹恼了他,岂不是整个公主府都会遭殃。 乐平公主和杨广都愣了一下,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乐平公主对着那婢子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婢子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应声便退了出去! 杨广的脸色有些不好,乐平公主也无话可说,道:“陛下见谅!” 杨广摆了摆手,道:“这不关阿姊的事,是她不想见朕!” 乐平公主开解道:“陛下有所不知,女子有孕之时,性情会与往日不同,有时会喜怒不定。 这种情况在元元身上犹为明显,若是不顺着她,会对孩子不利,陛下不用着急,待瓜熟蒂落之后,自然便就好了!” 杨广苦笑了一下,道:“阿姊不必多说,朕心里都知道的。” 杨广低头吃尽了盏中的茶,起身道:“元元这边,就劳阿姊费心了,朕宫中还有事,先走了!” 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站了起来,杨广又道:“阿姊身子不便,不必送朕了!”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着旁边的白鹭子道:“你替本宫送送陛下!”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便松开乐平公主,引着杨广出了府去。 直到坐上了车,杨广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一句:“去如意楼!” 一旁的宫侍有些犹豫,回道:“陛下在外,还是得小心行事,不如早些回宫去,免得皇后娘娘担心!” 杨广没有应声,那宫侍等了一会儿,只好对着驾车的人道:“去如意楼。” 杨广此番是微服出巡,没有那么大的排场,所以随侍人员便十分担心。但杨广一意孤行,随侍也没有办法。 马车约摸走了三刻钟,行至如意楼前停了下来,车外的宫侍唤道:“陛……老爷,如意楼到了。” 一边说着,车外的人打开了车门,杨广扶着那人的手踏着车蹬下了车,直接朝楼中走去。 如意楼因是新店开业,店庆还没有结束,来往食客众多,整个大厅挤得满满当当,店里的伙计见杨广走了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这位老爷,您来客是几位?小的好为您安排位置。” 杨广道:“我找肖娘子——” 那伙计怔了一下,打量了杨广片刻,问道:“敢问老爷尊姓大名?” 杨广道:“这也是你能问的?” 连通名都不肯,那伙计自然认为这杨广是来找事的,当即回道:“这位老爷,我们家主事忙,不便见客,还请这位老爷改日再来。” 杨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她好大的架子,朕……我来都不见,她还想上天不成!” 第1280章 作乱 说罢,杨广便想越过那个伙计直上二楼,他知道二楼有个办公室,肖元元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那伙计连忙将杨广拦住,勉强地笑了笑,道:“不瞒老爷,家主正在楼上见贵客,实在不方便来接待老爷。老爷若是来吃饭,小的服侍您就好。” 杨广挑了挑眉,问道:“贵客,哪个贵客啊?” 那伙计笑道:“乃是当朝楚国公和燕王司马。” 伙计本以为把这二人的名头搬出来,就会吓退来人来,不料杨广嗤笑了一声,不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也是熟人!” 说罢,杨广也不愿再与这伙计周旋,朝着一旁的随侍使了一个眼色,随侍当即上前,一把钳制住那个伙计,那伙计大叫一声:“来人,有人闹事。” 众人皆看向这边,杨广气得摇了摇头,让身后的随侍挡住众人,三两步跨上楼梯,朝着楼上走去。 楼下的几个伙想赶到楼上去,杨广的随侍挡在楼梯口,谁都不让进,一时间闹作一团,动静惹得不小。 肖元元此时确实在办公室内,正与宇文娥英讲着夏天采购食材的注意事项,一边的杨玄感和苏夔二人坐在沙发上一边下棋,一边喝着茶,听到楼下的动静,四人顿时都抬起头来。 肖元元刚想命人出去察问,便见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杨广一脸不悦地走了进来。 四人都愣了一下,杨玄感和苏夔率先起身,朝着杨广行礼道:“参见陛下!” 肖元元和宇文娥英也反应了过来,宇文娥英扶着肖元元起身,刚想行礼,杨广便道:“都坐下吧!” 肖元元伸头看了看外面,不解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杨广听罢气道:“你不该先问朕为何要来么?” 肖元元一滞,对着宇文娥英道:“郡主,出去看看!”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朝着杨广行了一礼,便出去查看情况了! 肖元元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开口道:“好了,陛下怎么来了?” 杨广目光看向肖元元的略略显怀的肚子,心中的郁气消散了大半,道:“你为何不回府?” 肖元元看向杨玄感和苏夔,歉意地笑了笑,道:“两位兄长,今天不好招待了,改日我再请两位兄长吃酒。” 苏夔开口道:“没事,为兄改日再来。” 杨玄感也点了点头,两人朝着杨广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宇文娥英到楼下问明了情况,安抚好众人,正想回办公室去,碰到苏杨二人,问了一声,便识趣地去查看厨房了。 眼下房中除了公主府的两个婢子随侍,便只剩下肖元元和杨广二人。 肖元元平静地招呼道:“陛下请坐——” 杨广没有依言坐下,而是走上前去,目光盯着肖元元肚子,肖元元下意识地伸挡了挡,道:“陛下你这个样子挺吓人的——” 杨广忍下了想上手摸一摸的冲动,忍下一口气道:“你别害怕,朕不会做什么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复又说道:“陛下请坐吧!” 杨广依旧站着,没有坐下来,质问道:“你以为你躲得过这一次,朕就见不到你了么?” 肖元元仰头看着杨广,皱着眉道:“陛下你坐下说吧,你站着说话我脖子酸!” 杨广气得转身,坐在了方才杨玄感的位置上,训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朕召你都不回来,若换作旁人,朕非杀了他不可!” 肖元元问道:“陛下来如意楼做什么?” 杨广气道:“朕都气死了,自然是来找你问清楚的,你为何要躲着朕?” 肖元元对着一旁的婢女吩咐道:“青桃,去泡一壶新茶来,用我珍藏的茶叶来泡!” 那青桃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听完肖元元吩咐婢子泡茶,话中隐隐的讨好之意,杨广的心下宽了宽,但还是摆着一副臭脸。 肖元元回过头来,道:“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害怕陛下,不敢见陛下!” 杨广质问道:“你怕朕做什么?你怀着朕的孩子,朕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杨广的声音有些大,肖元元抚了抚胸口,道:“虽然我不欠陛下什么,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愧疚!” 杨广那刚刚压下的火气,腾地一声又被冲了上来,朝着肖元元道:“你不欠朕什么,难道朕欠你么?” 肖元元道:“不是——咱们两不相欠啊!” 杨广被顶得一噎,道:“你可真会算账,你我交往十几年,纠缠至今,连孩子都有了,你是怎么算出两不相欠的?” 肖元元不解道:“那陛下你来说,我欠你什么?” “你……”杨广一滞,道:“好,是朕欠你,朕欠你行了吧!” “不用不用——”肖元元摆手道:“咱们两不相欠,就挺好的!” 杨广气道:“你还怀着朕的孩子呢!” 肖元元也被惹出了脾气,气道:“孩子孩子,我生的孩子你惦记什么?想要你自己去生啊!” 此时,宇文娥英端着泡好的茶水走了进来,听到两人吵架,站在门口顿了顿,叫了一声:“陛下——” 杨广也被肖元元突然发火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敢说话,肖元元压下火气,道:“郡主进来吧!” 宇文娥英应声推进门来,给杨广奉上了茶水,道:“陛下尝一尝,这茶清火降燥,很是不错的!” 杨广没有看那茶水,还是看向肖元元,语气忍不住软了下来,道:“你明知朕在府上等着,叫你你也不回,分明无礼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脸好生气的?” 杨广低头看了看那茶水,见宇文娥英只给自己倒了一杯,没给肖元元倒茶,于是接着道:“这茶清火降燥,你不喝么?” “气死了,喝不下!”肖元元没好气道。 宇文娥英赶忙打圆场道:“陛下,元元最近在喝安胎药,这药性与茶相冲,这茶元元是喝不得的!” 杨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杨广垂眸去喝茶,喝了半杯,又看向肖元元,道:“你生气生得毫无道理……算了算了,朕不与你计较便是!” 肖元元看向宇文娥英,问道:“郡主,方才外面怎么了?” 宇文娥英看了看杨广,顿了一下,选一个委婉的说法:“方才陛下过来急了些,店里的伙计不知陛下的身份,上前去拦,与陛下的侍从起了一些冲突! 一点小误会,说开就好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杨广不满道:“你的伙计跟你一样,脾气大,胆子更大,连朕都敢拦,简直不要命了!” 肖元元问道:“那陛下你表明身份了么?” 杨广道顿了一下,道:“朕是微服出宫,岂能随便表明身份?” 肖元元道:“若是那伙计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见我,我还有得消停么?” 杨广顿了顿,眸色一亮,道:“有道理,朕方才被你气糊涂了,朕要重赏那个伙计!” 第1281章 鱼死 见杨广的火气平复了下去,肖元元也平静了下,轻轻呼了一口气出来,问道:“陛下才刚到京,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怎么今日会有空到公主府来呢?” 杨广把茶喝了干净,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朕让人从洛阳运了两车牡丹过来,那牡丹都结了苞,过些时日就开了,朕是来给你送牡丹的!” 肖元元有些过意不去,她听说杨广到了公主府,心下里有些排斥,恰好杨玄感和苏夔来了,便不顾那传话宫婢的催促,使着性子不肯回去。 可现在想想,自己做法确实有些不礼貌。 肖元元朝着杨广致谢道:“陛下费心了!” 一旁的宇文娥英看了看二人,对着肖元元道:“元元,葡萄酒应该到了,我下去看一下。” 肖元元点了点头,宇文娥英朝杨广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杨广看着宇文娥英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四周,又道:“太医跟朕说,你的身子太差,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怎么又出来做生意,万一累着身子怎么办?” 肖元元回道:“不累的,天天闷在府里也是无趣,就当是出来散散心!” 杨广皱着眉道:“你来开这如意楼,怎么把她也带过来了?”这个‘她’显然是指宇文娥英。 肖元元笑了笑,道:“郡主突然对如意楼起了心思,吵着要跟我学做生意,陛下别说,郡主认真起来,学得有板有眼。 这如意楼我也管不多久,她才是如意楼的主事!” 杨广听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这如意楼既然是她的,为何要劳你辛苦?你身子不方便,她怎还如此不体贴?” 肖元元连忙道:“不是不是,这如意楼是我要开的……” “既是你要开的,她为何又夺了去!”杨广不忿道。 在杨广眼里,这宇文娥英就是狼心狗肺,只为了自己一时兴起,便让一个孕妇为她出力铺路。 肖元元顿了顿,缓缓道:“陛下你又急什么?怎么陛下比我的情绪还不稳定?” 杨广被气笑了,道:“我看呢——全天下除了朕,你对谁都好! 她都如此挫磨你了,你还替她说话?” “停——”肖元元伸手打断道:“陛下,我的事你以后能不少管?” 杨广气得发笑,道:“朕不管,你怀着朕的孩子,朕不管谁管?朕才最有资格管你!” 肖元元冷声道:“你能别提孩子了么?烦死了!” 杨广顿时闭了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朕不提孩子提什么呀?朕在洛阳听说你吃不下东西,朕担心的好几夜没睡好……” 见杨广还是不依不饶,肖元元气得把桌上的采购明细往前推,别过脸去不看杨广。 杨广愣了一下,接着道:“你别拿你的歪理来糊弄朕,这孩子虽是你生的,但也是朕的……说破天去也是朕的!朕凭什么连提都不能提啊?” 肖元元心中烦躁的厉害,指着窗台道:“陛下你信不信我现在从这窗户跳下去,人不一定死,但孩子一定会掉,我就让你什么也得不到!” 杨广一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步跨到窗口边,软声劝道:“别别别,你别生气,朕不提了还不行么?” 肖元元坐在主位一动未动,冷冷地看着杨广,杨广见肖元元如此模样,便知方才是肖元元吓唬他,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哎呀——你急什么?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杨广朝肖元元走去,边走边道:“你不是最讨厌鱼死网破么?你就算跳下去,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伤害,网不会破,但你这条鱼是死定了……” 肖元元冷声道:“你坐回去!” 杨广顿住了脚步,转身又坐回到方才的位子上,顿了一会儿,道:“都到这个时辰了,朕午膳还没用呢!” 肖元元皱了皱眉,问道:“公主没有留饭么?” 杨广点头,肖元元明眸眨了眨,对着一旁的青桃道:“叫个伙计上来,我要点菜!” 那青桃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带着一个伙计走了进来。 那伙计奉上菜单,肖元元接过,点了店里几道招牌菜,又细致的交待了一番,便让他们去安排了。 吩咐完之后,肖元元又看向杨广,客套道:“坊间不比宫里,陛下委屈一下!” 没想到杨广当了真,认真地回道:“这算什么委屈,当初朕行军之时,在军帐也吃过不少苦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陛下不嫌弃就好!” 过了片刻,菜品陆陆续续地端了进来,都放在杨广面前的桌案上,杨广不解地朝肖元元问道:“你不用午膳么?” 肖元元简短地回道:“我吃过了!” 杨广‘哦’了一声,便开始欣赏着菜品。 肖元元问道:“可要人来帮陛下试菜!” 杨广已经拿起了筷子,道:“不用——” 第1282章 双相 “陛下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安排人下毒?”肖元元玩笑道。 “倒不是相信你——”杨广夹了块鸡肉放到眼前的碗里,道:“朕死在你手下都行!” 肖元元汗毛直立,道:“陛下你这是中年油腻!” “什么?”杨广没有听懂。 肖元元干笑了一声,道:“夸你呢,夸你会说话!” “肯定不是——”杨广咬了一口肉,道:“朕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德性!让你夸朕,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杨广正吃着饭,有伙计送了甜品过来,说是宇文娥英交待给肖元元的。 肖元元一边吃着甜品,一边装作无意地问道:“今日陛下到公主府,除了跟我送花,有跟公主说什么吗?” 乐平公主没有给杨广留饭,这一点很奇怪,肖元元怀疑是杨广做了什么,让乐平公主不舒服了,乐平公主才不留杨广用膳的。 杨广回道:“一些朝政上的事!” 肖元元直接道:“朝政上的事?朝政上的事陛下问公主做什么? 陛下该不会是想把我抢走,跟公主发生了口角,公主才不给你留饭的吧!” 杨广抬头看向肖元元,咽下口中的汤,道:“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朕会为了你给自己的亲阿姊离心么? 不关你的事,更何况朕走的时候,阿姊也没有生气啊!” 肖元元追问道:“那陛下跟公主说了什么?” 杨广打量的目光看向肖元元,顿了一会儿说道:“关于宇文述的事!” 肖元元眉心紧了紧,问道:“宇文述怎么了?” 杨广没有回答又开始用膳,等着肖元元耐心将尽,才慢慢开口道:“尚书令空缺,众臣举荐苏威和宇文述为尚书令,朕心下烦忧,便问了问阿姊的意见!” “这还用问?”肖元元道:“公主一向看重苏威,不喜宇文述,陛下何故多此一问?” “你知道阿姊不喜宇文述?”杨广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肖元元反问道。 杨广放下了筷子,道:“其实选谁做尚书令都不重要,朕真正想知道的是阿姊为何如此厌恶宇文述,他们之间并无仇怨啊!” 跟肖元元一样,杨广也想从肖元元这里套话,肖元元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道:“苏威历经三朝,他做尚书令理所当然,宇文述资历不如苏威,陛下有什么纠结的。” 见肖元元没有顺着自己的话头说,杨广道:“可是朕更属意于宇文述做尚书令!”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可以理解,宇文述更听话嘛! 苏威那个老头,文人气太重,容易认死理,资历又老,若真与陛下政见不和,陛下不好拿捏他!” 杨广顿了顿,道:“你干嘛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搞得好似朕诡计多端似的!” 肖元元瞪大了眼道:“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换我我也这么做,手下的人不听话,我还得浪费心力去对付他,哪里有空赚钱啊—— 不过这种情况,仅限于有为君主,陛下你……呃——” 杨广危险地眯了眯眼,道:“朕怎么了?” 肖元元道:“陛下也挺好的。” 杨广哼了一声,没有计较肖元元的失言,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如你所言,此乃人之常情—— 你可知阿姊为何要打压那宇文述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 “你知道?”杨广有些吃惊,不是因为肖元元知道原因,杨广吃惊的是肖元元竟然承认了,而且还准备的把理由告诉他。 “为什么?”杨广问道。 肖元元回道:“因为我呀!” “你?”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我让公主打压宇文述的,如果有可能,最好让宇文述永远不要出头。” 杨广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你。 当初阿姊要求朕不要许宇文述坐高位,那时候你早已到了姑苏,你跟阿姊根本没有联系,陛下在京中的事怎会与你有关?” 肖元元认真地回道:“确实是因为我,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宇文述阖府都是奸人,会害得大隋江山支离破碎!” 杨广听罢,觉得十分荒唐,道:“就因为这一个梦?阿姊居然会相信你的一个梦?” 肖元元道:“我还梦到了宣华夫人一女侍二夫,梦到了你会当皇帝,估计是因为这两者一一应验了,公主才会相信了这第三件事!” 杨广顿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阿姊为何不明明白白地与朕说,为何她要三缄其口呢?” 肖元元道:“为了我呀——若我真有预知梦的能力,那我不就成妖女了么?世间谁容得下我? 公主相信我,但又不舍得我受人非议,自然不肯将我推出来! 陛下你呢?你相不相信我?” 杨广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预知梦这件事太过离奇,若他不相信肖元元,岂不是会伤了她的心。可若他们相信了肖元元,正如肖元元的说,此为妖冶之象,大不详。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上次——上次你劝朕爱惜民力,也是因为预知梦?”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是——梦里的你因为急功近利,失了民心,导致民变,宇文一家就借机夺权了?” 杨广笑了笑,道:“你也太高看宇文述了,宇文述贪才好功,没那么大的志向。” 肖元元又问道:“那他的儿子呢?比如宇文化及!” 杨广听罢,更觉得荒唐,道:“宇文化及?他倒跟随过朕一段时日,不过因为收受贿赂,被朕驱逐于御前。 他才疏学浅,又胆小好利,凭他一个小人,也敢谋夺朕的江山,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肖元元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言尽于此,陛下自做打算吧!” 杨广想了想,道:“你莫不是因为孕中多思,才胡思乱想,夜里入梦的吧!” 肖元元脸上闪过一丝悲悯,道:“陛下,你选宇文述为尚书令,是因为他听话。 可听话的另一种说法,叫做媚上—— 兼听则明——单就论这一点,苏威就比宇文述好上许多!” 杨广垂下头安静地喝着汤,三两口将碗中的汤喝了干净,回道:“朝中之事太过费心,你如今怀着身孕,最忌多思。 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 对了,这如意楼你既然交托给了娥英,你就尽快脱手吧,你这个身子在外面行走,朕实在是不放心!” 肖元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管你的朝中事,你也别管我的如意楼,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杨广杨广放下了碗筷,看样子是已经吃饱了,回道:“谁想管你的如意楼?朕要管的是你——” 肖元元没做回应,只是吩咐人去收拾碗筷。 眼见天色不早了,肖元元借口要处理商行的事,便催促着杨广回了宫。 杨广走后,肖元元顿觉全身疲累,跟宇文娥英打了一声招呼,便回公主府去了。 回到公主府,肖元元便将杨广去如意楼的事说与乐平公主听,乐平公主听罢,有些心疼:“预知梦?你这么说太冒失了,万一出了事,你会很麻烦!” 乐平公主并没有怪罪肖元元的意思,她是真的担心肖元元跟诡异这事扯上关系。 第1283章 同去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我并非无情之人,陛下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若有可能,我不希望他走到最终那个必死的结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想,但在此之前,你应该先顾好自己。这种预知梦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往外说了!” 肖元元回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肖元元问道:“公主,我的话陛下不信怎么办?” 乐平公主轻声道:“别说他不信,换我我也不信!” 肖元元微微叹道:“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一片好心,就白费了!” 乐平公主揽着肖元元靠在自己身上,温声说道:“信或不信都无妨!”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无妨?” 乐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如你所言,到最后真正坏事的并不是宇文述,而是宇文化及,既然如此,直接废了宇文化及就好。”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公主你要做什么?该不会想偷偷把人杀了吧!”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不要怕,本宫不杀人! 只不过是给那宇文化及寻些错处,让他永不能出头便是了! 放心吧,我有安排!”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不要乱来,就像你说的,管别人之前先管好自己!” “嗯——”乐平公主用下巴蹭了蹭肖元元的头顶,道:“我知道,就算为你,我也会尽量先顾好自己的!” 两人偎在一处,静静待了一会儿,乐平公主伸手不住地抚着肖元元微微拢起的肚子,道:“眼看月份就要大了,以后你尽量少出门吧,你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万一被人撞到了,那可怎么办?”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公主给我派了四个婢子,东南西北一边一个,身后还跟着六个护卫,谁能撞得到我呀!” 乐平公主道:“那我也不放心!” 肖元元问道:“公主怎么才能放心?” 乐平公主道:“你留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会放心!” 肖元元应了一声:“好——那我这几天出去安排一下,尽快把如意楼安排好了,就待在府上好好养胎。” 乐平公主笑了笑,喟叹一声,道:“元元现在怎么这么听话呀?” 肖元元在乐平公主怀里蹭了蹭,道:“公主,我睡一会儿!” 乐平公主应了一声,用自己那宽大的外袍覆在肖元元身上,便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乐平公主开口问道:“对了,陛下给你从洛阳运来的牡丹花,我让给你移到花圃里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肖元元迷迷糊糊道:“不是说还没开花么?急什么?” 乐平公主问道:“真不去看?” 肖元元烦躁地‘哎呀’了一声,乐平公主笑着拍了拍肖元元,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睡吧,晚膳时分我再叫你!” 肖元元这才得以安安心心地睡了过去。 果如肖元元所答应的那般,当天宇文娥英回府,肖元元便将自己因为身子不便,要提前将如意楼交接给宇文娥英的事说了出来。 第二日到了如意楼,肖元元便开始给宇文娥英交接事宜,宇文娥英也能理解,只是有些不习惯,忙中小错不断,但幸而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 反正公主府家底还算厚实,就算如意楼被宇文娥英搞倒了,对乐平公主也没有什么影响。 没过几日,杨广送来的牡丹花便全都开了,果然花样富贵,红白粉交映其间,十分的漂亮,看得人心中大喜。 乐平公主陪着肖元元在花圃摘花,一旁的李小孩儿也跟着下地去摘,一派的安静祥和。 有婢子上前,朝着乐平公主行了一礼,道:“公主——宫里来人了!” 乐平公主脸上笑容淡了淡,问道:“来者何人?” 婢子应道:“为首者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绾青。” 乐平公主有意外,吩咐道:“请进来吧!” 那婢子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带着绾青从外面廊门处走了过来。 绾青走到乐平公主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肖元元拉着李小孩儿从花圃里走了出来,看向绾青,笑着眯了眯眼,绾青看到肖元元,也跟着行了一礼:“见过肖娘子!” 不待肖元元说话,乐平公主淡淡问道:“尚宫不必多礼,尚宫来此可是皇后有何旨意?” 绾青应道:“三日之后,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宴请京中高门贵眷,特邀长公主相陪。” 乐平公主问道:“皇后娘娘设宴,可有什么由头?” 绾青笑着应道:“三日之后,乃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道:“失礼了!” 绾青应道:“无妨的,往年里皇后娘娘不喜张扬,不怎么过千秋宴,长公主不知道也不奇怪。 还请长公主到时候赏脸赴宴,给我们家娘娘充充场面!” 肖元元顿了顿,不解道:“皇后娘娘一国之母,怎还要公主去撑场面?” 绾青脸色一滞,乐平公主拉了拉肖元元,道:“不许乱说话——” 说罢,又看向绾青,道:“元元没有恶意,她只是单纯的地觉得好奇。 而且尚宫的话也确实言重了,皇后自有威严,何须本宫助力?天下自该臣服!” 绾青赶忙道:“那皇后娘娘的千秋宴,长公主殿下可去么?” 乐平公主回道:“既然皇后相邀,本宫自然回去,尚宫回去复命就好。” 绾青松了一口气,又看向肖元元,道:“肖娘子可否同去?” 第1284章 紫珠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皇后的千秋宴必定热闹非常,她身子不便,不好去人多的地方。” 绾青回道:“我家娘娘许久不见肖娘子,心中实在惦念,好不容易寻了一个千秋宴的借口,想见一见娘子。 公主放心,娘子如果入宫来,我家娘娘定会特殊招待,必不让娘子有任何损伤。” 乐平公主正想如何拒绝,肖元元开口道:“那好啊,反正我天天在府里也闷得慌,入宫去见见皇后娘娘也好。” 绾青笑着回道:“多谢肖娘子,这下奴婢便好回去交差了!” “好说好说!”肖元元笑着应道:“对了,绾青——好久不见你了,若有空的话,我请你喝茶呀!” 绾青顿了顿,心中一阵感怀,道:“多谢娘子美意,奴婢还要尽早回去复命,不劳烦娘子相陪了!” “哎呀!”肖元元遗憾地叫了一声,又看了看绾青,道:“绾青,你的这身尚宫服真好看,我方都没认出是你! 对了,前些时日,江都那边给我寄来几颗珍珠,其中有两颗紫色的淡水珠,我命人做成了耳饰。 可我的衣服大都是浅色,怎么也配不上,却跟你这你衣服倒是很相配,我让人拿来送你——” 绾青连忙拒绝道:“娘子不必客气,无功不受?,奴婢岂能无故受娘子的礼。” 肖元元对着一旁的婢子道:“青桃,在我架子上,下面第二层靠边的那个格里有一个匣子,你去取来。” 青桃应道:“是,娘子。” 说着,不待绾青拒绝,那青桃便快步往清吉堂去了! 肖元元又对着绾青道:“咱们旧相识,你与我客气做什么?再者说了,又不是什么大礼,那东西我多的是!” 绾青顿了顿,乐平公主开口道:“既是公主府赏你的,你收下便是!” 绾青只好低低应了一声:“是。” 没过多久,青桃便将那匣子拿了过来,肖元元打开看了看,确定里面放着的正是自己找的那对耳饰,便招手绾青过来:“绾青你看,多好看,是不是跟你很相配!” 说罢,也不由分说将那匣子盖上,塞到了绾青的手里。 绾青接过匣子,朝着二人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奴婢谢长公主赏赐,谢肖娘子相赠。” “不客气,不客气!你戴上好看就行!”肖元元摆了摆手。 绾青不由得冲肖元元笑了笑,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殿下,奴婢宫中还有些杂事,先行告退。”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绾青便依言退了出去。 看着绾青远去的背影,乐平公主酸溜溜道:“你可真是大方!” “啊?”肖元元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那不就两颗珠子么!” “败家的小娘子!”乐平公主轻轻骂了一句。 肖元元反驳道:“那是我在江都养得珠子,又没花公主的钱!” 乐平公主道:“你的钱不是钱么?你怎么那么喜欢送礼呢?”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结善缘嘛,更何况这绾青是皇后的心腹,以后说不定用得到呢!” 肖元元提了提花蓝,准备回清吉堂去,却发现那花蓝太重,有些提不动,一旁的青桃道:“娘子别动,让奴婢来就行!” 肖元元闻言便放下了,乐平公主让嬷嬷带着李小孩子儿,自己则拉着肖元元的手擦了擦,挽在了胳膊上,带着肖元元往回走,便走边笑着道: “要结善缘,你不如直接往大街上洒钱算了,省心省事,结得善缘更多!” 肖元元慢慢道:“公主素来只收礼,对送礼这件事一窍不通! 送礼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情绪价值! 情绪价值给到了,礼大礼小都有用。 情绪价值给不到,人家可能压根就不想收你的礼。 要想给到情绪价值,一定要体现收礼人的特殊性,让她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我若是真往大街上洒钱去,怎么体现收钱人的的特殊性呢? 收到钱的人会感谢我么?不会,他们只会以为这钱是他们自己凭本事抢到的,跟我这个洒钱的人没关系—— 甚至,他们还会反过来怨恨我,为什么洒得钱不够多! 往大街上洒钱的这种人,纯傻子!” 乐平公主问道:“你既然要去跟皇后贺寿,可要准备什么贺礼,我帮你安排一下!” 肖元元回道:“不用——我那玉岿堂有不少好东西呢…… 对了,去年我收了一顶象牙冠,上面镶着各色宝石,足有五斤重,戴到头上压得脖子疼,送给皇后倒是挺合适?”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五斤重的象牙冠,听着就很贵!” “当然,那么重的东西,我又不戴。要不是因为贵,留着能保值,我才不买呢!” 乐平公主不悦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留给我,却留给别人?” 肖元元回道:“公主你要那东西做什么?不嫌沉得慌!” “本宫不嫌沉啊——”乐平公主道。 肖元元柔声劝道:“那冠子戴头上真得不舒服!” 乐平公主顿住了脚步,道:“你一个素来不戴冠子的,头上的簪子沉一些都觉得不舒服,你说那冠子不好,有人信么?” 肖元元顿了顿,道:“公主要是喜欢,那我还是送给公主吧!” 乐平公主起步便走,道:“这么不情愿,本宫不稀罕!” 肖元元蹙着眉跟着道:“怎么又不稀罕了呢!你不稀罕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哎呀——你慢点走,我快跟不上了!” 乐平公主哼了一声,还是放慢了脚步,牵着肖元元手回到了清吉堂。 回到清吉堂后,肖元元先喝了一碗汤,便趁着心情好,开始修剪牡丹插瓶。 乐平公主便捻着佛珠欣赏着肖元元插花,见肖元元鼓捣了一阵,终于插出了满意的花型,肖元元舒了一口气,命人端水过来洗了手,便坐到乐平公主身边靠着了。 乐平公主摸着肖元元的脸,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入宫去参加皇后的千秋宴?” 肖元元抠着乐平公主外袍上的绣纹,道:“皇后想见我,我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反正迟早都会见的,也就无所谓早晚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她为何想见你?” 肖元元默不作声,乐平公主等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不相信皇后是真得想你了,皇后此人只会把情份落在嘴上,她不是个重情之人!” 肖元元迟疑了一下,道:“应该是有话想问我吧!” “她想问你什么?”乐平公主问道。 第1285章 企图 肖元元迟疑了片刻,道:“谁知道呢!” “元元——”乐平公主的声音认真了起来,说道:“不要去做那些让你费心的事,你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交给我! 现在你只管顾好自己,安安心心生下孩子,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应了一声道:“好。” 乐平公主皱了皱眉,道:“你不要敷衍我,皇后找你入宫,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你知道,是不是?” 肖元元坐起身来,凑近乐平公主,朝着她脸上亲了一口,乐平公主怔了怔,有些气恼道:“你……你别想糊弄过去,你那脑子里想着什么,我心还没数么?” 肖元元用手攀上乐平公主的脖子,将脸蹭了过去,道:“她或许是想问问关于预知梦的事情!” 乐平公主顿了顿,想想便明白了,杨广知道了肖元元预知梦的事,必不会出去乱说,否则对肖元元的名声不好。 但这件事杨广自己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唯一能与他商量一下的人只有萧皇后。 乐平公主问道:“她也想知道宇文述是否对大隋不利?” 肖元元回道:“不是,尚书令的事事关朝政,皇后不会随便插手,她最关心的是谁会成为太子!” 乐平公主道:“那你要怎么说?” 确实不好说,大隋都亡了,谁当太子重要么? “我就说我不知道啊!”肖元元笑着应道。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扯开,定定地看着肖元元的表情,但见肖元元表情自然,乐平公主心下十分不安,问道:“元元,你说实话,你跟陛下说预知梦的事情,是不是别有所图?”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当然有啊,不是为了帮你开脱吗?” “元元——”乐平公主明显是不相信的:“我这几天一直在想,那日你说也什么预知梦,十分的奇怪。 这个说法太冒险了,万一陛下不信,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万一陛下信了,你便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你向来做事周到,怎么会做这么冒险的事?”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难道不能是因为我一片仁心,不忍国破家亡,黎民遭难,所以才向陛下出言示警?” 乐平公主愣了一下,不相信道:“是么?” 肖元元道:“你不是经常说我心肠软么?我做出这种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么?” 乐平公主将肖元元揽到怀里,道:“你如今天天都在我面前,明明时时安心顺意,可我总觉得不安心!” 肖元元哼道:“公主不安心什么,最是不安心的人是我吧!我还得担心我生产完之后,公主又故态复萌,将我赶出去呢!”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好道:“你要乖一些,别胡闹!” 肖元元‘嘤’了一声,觉得身上一阵疲累,便蹭了蹭乐平公主,闭上眼睡去。 夜间,杨广得知肖元元会入宫来为萧皇后贺寿,不由得朝萧皇后埋怨道:“你的秋宴难道还差人为你贺寿么?你寻她来做什么?” 延嘉殿中,萧皇后不解地看向杨广,问道:“妾多月不见元元,如今到了京都也不能随时出宫去,怎就不能将元元叫到宫里来了?” 杨广道:“她身子不便,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你的千秋宴上人来人往,万一冲撞了呢?” 萧皇后压了压心底的郁气,若是没有由头,贸贸然将召肖元元入宫,极有可能直接被乐平公主挡了回去,她也只借千秋宴的名头召肖元元入宫来。 萧皇后看了看杨广,转换了语气,道:“妾的千秋宴,宴请群臣贵眷,若独独落下了公主府,公主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至于元元,妾也是派人随口一提,若是元元不便入宫来,也就罢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前来呀!” 萧皇后说得也合乎情理,杨广呼出一口气来,道:“罢了,你也是好心周全,既如此,朕派人去跟公主府打声招呼,让她在府上安心养胎,不必入宫来了。” 说罢,杨广便要开口派人,萧皇后赶忙拦住了他:“陛下且慢—— 元元已经答应入宫来为妾祝寿了,陛下再传旨过去,反而让元元多心,不便她养身子。” 杨广顿了一下,还未想明白,萧皇后又接着道:“妾听闻公主照看元元十分妥帖,身子也不是似当日那般虚弱,都能出府去开如意楼了,进趟宫应该也没什么。 陛下不是怕人多冲撞了她么?妾大不了不让入席陪侍,收拾一个宫殿出来给她休息。 若是她住得舒服,还能宫里多住几天。 对了,乐平公主的弘圣宫也可以收拾了来,正好让公主也回宫来住几天。” 杨广闻言,心中不由得动了动,顿时歇了给公主府传旨的心思,开口道:“阿姊怕是在宫住不惯,不用费心了!” 萧皇后放下心来,又道:“陛下南巡两载,刚刚回到京都来,过些时日又要北巡去。 元元身怀陛下的孩子,陛下若是不多看看,孩子生下来,还认你这个父皇么?” 杨广顿了顿,他也担心这一点,不知为何,他就认定肖元元所生的一定是个皇子,而且会是他的太子。 万一肖元元到时候闹了脾气,不肯把孩子送入宫来,对杨广而言简直太亏了。 杨广想了想道:“大不了,北巡时朕带上她们——” “那也得看元元愿不愿意啊!”萧皇后递了甜羹给杨广,道:“陛下想必是累了,吃完甜羹,今夜就在在妾这里安寝吧!” 杨广点了点头依言吃了一碗甜羹,洗漱一番,便宿在了萧皇后的延嘉殿。 趁着杨广还没入睡,躺在一旁的萧皇后开口问道:“陛下——尚宫令的事可以有定论了?” 杨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第1286章 千秋宴 萧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妾听说如今朝上仍在为了尚宫令的人选争执,并无定论啊?” 杨广闭着眼道:“他们争他们,朕心中定下来就好?” “哦?”萧皇后不解,问道:“那……陛下定下来的人是谁?” 杨广回道:“无论谁当尚宫令,都会影响朕日后施政,有尚宫令在旁看着,难免对朕有所掣肘…… 朕决定谁都不选,这尚宫令的位子,还是依旧让它空着吧!” “那朝堂的纷争如何平息啊?”萧皇后问道。 杨广笑了笑,道:“就让他们吵吧,他们吵他们的,就不会吵朕了!” 萧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此举,是不是信了元元所说的预知梦?” 杨广半天没有回声,就当萧皇后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杨广开口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此事……虽然荒谬,可朕总隐隐觉得她好似说的是真的!” 萧皇后朝着杨广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妾相信元元,在她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妾也不觉得奇怪。” 杨广睁开了眼看向萧皇后,萧皇后也看向杨广,道:“陛下仔细想想,元元虽然心思多一些,可她什么时候说过谎?” 杨广哼了一声,道:“在你眼里,她哪里都好! 她说起谎来可高明的很,就算日后被拆穿,她也总能让你觉得她是有道理的!” 萧皇后问道:“那她这个预知梦的事,又有什么道理呢?她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编一个谎话来,为什么呢?” 杨广复又闭上了眼,道:“别费心了,早点睡吧!” 很快便到了萧皇后办千秋宴的日子,乐平公主携肖元元和宇文娥英一起前往延嘉殿去向萧皇后祝寿。 听说乐平公主一家都入了宫,萧皇后赶忙派人去迎,众人走上殿来,朝着帝后二人行了一礼。 萧皇后赶忙起身,将乐平公主扶了起来,道:“长公主不必多礼,说来你为长姊,本宫是你的弟妇,受公主的礼,本宫心中实在不安。” 乐平公主也笑着道:“此礼也是皇后该受的!” 萧皇后转头看向肖元元,轻轻‘呀’了一声,道:“早先本宫还担心你体弱不能来,今日见你精神焕发,面红气顺,看来你在公主府过得十分不错。” 肖元元笑着应道:“劳姐姐费心,我一切都好。” 萧皇后又看向了宇文娥英,说道:“本宫听说小娥英如今出府去做生意了?” 宇文娥英面色一红,朝着萧皇后低头道:“娥英胡闹,不值皇后娘娘一提!” 萧皇后怨怪道:“怎能不值一提?人立于世,有所作为,总比别人尸位素餐要好。更何况本宫听说你那如意楼开得极好,京中无人不知的!” 身后的杨广开口道:“皇后,今日有你忙的,先让阿姊她们入座吧!” “哎呀——”萧皇后似是刚刚想起来一般,朝着杨广道:“妾见到公主这一家,当真是高兴坏了,竟忘了请公主入座。” 第1287章 象牙冠 说罢,萧皇后引乐平公主等人坐下,待众人坐好,萧皇后这才发现乐平公主身后有三个婢子。 萧皇后探头看去,这三个婢子都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站在乐平公主身后,看来那是公主府为给萧皇后贺寿所准备的寿礼,只是没想到一个公主府竟然出了三份礼。 见萧皇后盯着自己身后,乐平公主和肖元元都没有应声,倒是宇文娥英没有忍耐住,开口道:“皇后娘娘,可要看看娥英准备为您准备的寿礼?” 乐平公主转过头去,轻斥了一声,道:“你急什么,现下还不到献礼的时辰——” 说罢,又朝向萧皇后道:“娥英无礼,让陛下和皇后见笑了!” 萧皇后开口道:“无妨,娥英的话也没有错,本宫确实十分好奇娥英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宇文娥英道:“母亲,皇后娘娘既然想看,我就先把寿礼献上去吧。 不然等会儿跟着旁人一起献礼,还会被人拿去比上比下,若是比不过别人,很不好看的!”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哦?”萧皇后来了兴致,道:“娥英为本宫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宇文娥英有些扭捏道:“我为皇后娘娘带了一套十二支的金簪,祝贺皇后娘娘万寿千秋,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说着,宇文娥英便起了身,从身后接过匣子,当着萧皇后打开了。 萧皇后伸头看去,十二支新打的金簪金光闪闪,样式别致,萧皇后含笑点头,道:“这金簪真是精巧,样式也好,娥英费心了!” 虽说是金簪,但对于萧皇后而言,并不算多名贵,所以萧皇后也只是礼貌地夸了两句。 宇文娥英献完礼,便觉得今日的主要任务算是完成了,将匣子交给萧皇后身边的绿珠,便一身轻松地回去坐下了。 萧皇后看向乐平公主,开口道:“看了娥英的礼,本宫对公主礼更为好奇了,不如公主和元元也先提前把礼物拿出来——给本宫看看吧!” 其实在宇文娥英提前献礼,并说出自己的理由的时候,乐平公主心中便有些松动了,听萧皇后这么一说,当即笑道:“今日皇后千秋,自然一切都应听皇后所言——” 说罢,乐平公主朝身后摆了摆手,白鹭子会意带着青桃一前一后上到殿前,二人捧着匣子朝帝后二人行了一礼。 白鹭子看了看青桃,青桃会意,鼓足勇气念道:“萧氏元元贺皇后娘娘千秋,献礼珍珠汗衫一件——” 念罢,青桃便打开匣子,萧皇后看不真切,绿珠上前接过,递到帝后面前,杨广和萧皇后往匣子里看了看,只见匣子里一堆珍珠,也不知道什么叫珍珠汗衫。 杨广不解,朝肖元元问道:“这是何物啊?” 肖元元回道:“这是用珍珠串成的汗衫,触手清凉。 眼见夏日到了,这汗衫可以贴身穿着,外面再套上寻常的衣物,这么一来,人的皮肤不会和衣服面料直接接触,见风受凉,是一件不错的消暑神器!” 杨广笑了一下,道:“竟是贴身穿在里面的?你这一匣子珍珠可不便宜吧!” 肖元元回道:“当然不便宜,我攒了两年的珠子,才得了这么一件,要不是为了姐姐的千秋宴,我才不舍得拿出来呢!” 萧皇后笑着道:“让元元破费了!” 此时,白鹭子上前,从侧面打开匣子,道:“乐平长公主贺皇后娘娘千秋,献礼象牙白玉宝石冠一顶!” 杨广和萧皇后循声望去,饶是他们见过不少珍奇宝物,看到这么漂亮的象牙冠,也不由得看直了眼。 这顶象牙冠以象牙为底,雕以鸾鸟,辅以白玉,镶以宝石,一眼看上去十分的华贵。 “这冠子好生漂亮,公主从哪里得来的?”萧皇后问道。 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道:“偶然得之,只是这冠子花样新潮 ,我年岁渐长,戴这个冠子不大相宜,献于皇后应是最好。” 萧皇后连忙回道:“长公主哪里是年岁长,不过是心疼晚辈罢了,不过这顶冠子也实在太过华丽,就算是本宫也不好意思戴了。” 这话虽说得谦虚,但萧皇后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那象牙冠上移开,看样子是喜欢极了。 这顶便是原本肖元元想拿出来献礼的那顶象牙冠。 那日肖元元为了哄乐平公主,便派人将那象牙冠取了出来,乐平公主试戴了一下,确实很沉,戴着不怎么舒服,乐平公主当即便不想要了,说送于皇后最好。 不过以肖元元的身份,若是送么大的礼,势必会被人注意到。 于是这顶象牙冠便以乐平公主的名义作为寿礼送于萧皇后,别人就算觉得这象牙冠十分瞩目,但由于是乐平公主送出来的,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而肖元元则另选了一套珍珠汗衫送给了萧皇后。 乐平公主见萧皇后是真的喜欢,不由得笑了笑,道:“无所谓贵重,皇后不嫌弃就好。” “长公主过谦了——”萧皇后道:“本宫敢保证,今日的献礼之中,无人胜得过公主给本宫的献礼。” 肖元元脸色不大好看,轻轻哼了一声。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见,乐平公主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在案下轻轻拍了肖元元一下。 杨广开口问道:“元元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你看起来神色不大好!” “啊?”肖元元愣怔了一下,道:“不好意思,方才有些跑神了!我没事……就是有些困!” “困?” 乐平公主连忙解释道:“今日起得早了些,她什么没什么精神。” 杨广关切道:“既然身子不便,不来也无妨的!” 肖元元看了看萧皇后,开口道:“姐姐的千秋宴,我怎好意思偷懒呢?” 萧皇后赶忙道:“本宫一个千秋宴算什么,那日本宫派人去公主府传信,邀你和公主一起入宫来赴宴,是因为本宫许久不曾见你,心中惦念。 事后本宫也有些后悔,你养胎辛苦,本不该劳动你往这宫中里跑这一趟,但你既然应允了,本宫也不好再撤回旨意。 为此,本宫特意为你收拾了宫室,待会儿你就不用陪本宫去赴宴了,你只管在宫中歇着等公主一起回府,免得宴上人来人往,费你的心神。” 肖元元眼睛亮了亮,问道:“可以么?我可以在后宫躲懒?” 萧皇后道:“自然是可以,只要公主安心将你交给本宫,你便可以安安心心在后宫歇着,不费心外面的事。” 肖元元连忙转头看向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笑了笑,道:“皇后的安排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劳烦皇后派人照看元元了。” “公主放心!”萧皇后应道。 正说着,只见一婢子走了进来,朝着杨广和萧皇后行了一礼,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太子妃携良娣大刘氏、小刘氏、及代王殿下、燕王殿下、越王殿下求见。” 这个太子妃是已故太子杨昭的正妃,萧皇后闻言,连忙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太子妃一众人便进了殿,先向杨广和萧皇后行了礼:“参见父皇、母后——祝母后万寿千秋。” 萧皇后笑着道:“好,快平身吧!” 太子妃众人又齐齐看向乐平公主,众人也纷纷行礼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乐平公主微微颔了颔首,道:“太子妃不必多礼,平身。” 肖元元看着众人,眸光微微动了动,她没有看错,那太子妃和她身后两个良娣虽然在朝乐平公主行礼,但目光却悄悄地打量了肖元元几眼。 肖元元见状,嘴角若有若无地勾出一丝笑意,但却没有说话。 萧皇后冲着那几人说道:“快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本宫的孙儿!” 太子妃笑了一下,连忙上前,将手中牵着的代王杨侑递到萧皇后的手上,萧皇后笑着拉过小杨侑的小手,轻轻捏着。 这个孩子才刚刚会走路,看到萧皇后甜甜地叫了一声:“皇祖母千秋安康,皇祖父万安!” “阿侑真乖,要听你母亲的话,不要淘气,知不知道?”萧皇后道。 小杨侑应道:“知道,阿侑很乖的。” “真好!”萧皇后夸赞道,又看向太子妃的身后,良娣大刘氏和小刘氏走了上来,朝着萧皇后行了一礼,便将手中的孩子也推到了萧皇后身边。 第1288章 飞香殿 萧皇后一片慈爱的与自己的孙儿们交流着,肖元元枯坐着有些无趣,脸上露出一丝疲累之色,不由得朝乐平公主身上靠了靠。 杨广正想说话,有宫人前来禀报,说开宴的时辰到了,前殿的夫人皆已到齐,询问帝后二人可要入席开宴。 萧皇后闻言,对着杨广道:“陛下,既然时辰到了,不如我们先去开宴吧!” 杨广点了点头,看向肖元元,道:“元元呢?可要随我们一同前去,还是像方才说的,让皇后安排你去休息?” 肖元元赶忙道:“我就不去了吧,公主——我在弘圣宫等你!”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安心在宫里待着,想吃什么、喝什么、要什么,只管跟婢子们开口。 有事的话,派人去前殿给我传话。” 肖元元应了一声,萧皇后道:“元元的身份,哪能跟公主挤在弘圣宫里?本宫派人将飞香殿收拾了出来,那里幽静人少,元元若是困倦了,那里安眠最好。” 乐平公主眉心微蹙,刚想回绝,肖元元率先开口道:“也好,我眼下就有些困倦了。” 萧皇后笑着道:“我这就派人送你去飞香殿,那里是我亲眼看着布置的,你肯定喜欢。” 肖元元笑着应道:“多谢姐姐。” 乐平公主见状,只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脸色不善地对着一旁的青桃道:“好生照顾娘子,不得有半分闪失。” 那青桃连忙应道:“奴婢知道。” 就这样,萧皇后派了绾清引着肖元元前往飞香殿,而乐平公主则与众人一同往前殿赴宴去了。 前殿正式开宴,帝后二人接受百官相贺,各府纷纷献礼,一派祥和。幸好肖元元不在,不这然这等场面,肖元元肯定看得呵欠连天。 献完礼后,便开始传菜上酒,歌舞连场,殿中热闹不已。一些宗室重臣陆续前来向帝后二人祝酒,乐平公主这里也不停的有人上来攀谈敬酒,乐平公主不由得有些庆幸,肖元元确实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前殿觥筹交错,肖元元那边跟绾清说着闲话也到了飞香殿。 到了飞香殿,肖元元才明白萧皇后所说的亲眼看着布置是什么意思。 这飞香殿与其他的殿不同,此处幽静,殿落雅致,更为用心的是殿外各处都种满了鲜花,殿内珠帘垂幔,檀香幽微,各式器具,无一不安排的精巧细致,足见用心。 肖元元四处转了一圈,绾清笑着道:“皇后娘娘布置飞香时,一应的用物都按最好的来,娘子看着可还喜欢?” 肖元元应道:“当然喜欢,替我多谢皇后娘娘。” 绾清应了一声:“好。” 参观完飞香殿,肖元元便想回寝殿躺上一会儿,绾清会意,便送肖元元入了寝殿,朝着宫里的女史们吩咐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按月份算,肖元元此时已经有孕五个月,正是容易觉得疲累的时候,绾清走后不久,肖元元便安然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肖元元睡醒了漱口,先喝了几口汤,便有女史送了膳食过来,说是萧皇后安排的,说是肖元元睡醒必定会饿,特意安排了膳食。 肖元元胃口不佳,吃了两口,便派人去问延嘉殿的宴席状况,顺便看看乐平公主什么时候离席回府。 结果未等到回信的女史,萧皇后先一步到了飞香殿。 肖元元有些诧异,问道:“前殿宴席结束了么?姐姐怎么这么早来了?” 萧皇后拉着肖元元坐下,笑着道:“哪里早?你睡迷糊了吧!宴席从午间开始,这都快傍晚了!” 肖元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虽然还亮着,但确实看着时辰不早了。 肖元元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该回府去了……对了,公主呢?宴席既然结束,她人呢?” 萧皇后回道:“公主宴间有些贪杯,眼下正醉着,陛下不放心她醉酒回府,便安排她在弘圣宫住下了。 你且安下心来,今日你们就在宫中留宿,明日再走也不迟。” “公主喝醉了?”肖元元有些不信,道:“我都没见公主喝醉过,今日怎么喝醉了呢?” 萧皇后道:“真的醉了,本宫还骗你不成?” 肖元元欲起身道:“那我去看看她!” 萧皇后拉住肖元元,看了看桌上没怎么动的过膳食,道:“弘圣宫侍候的人那么多,还用得着你去侍奉么? 公主不过是醉酒,睡一觉便好,倒是你,膳食怎么用的这么少?可是做得不合你的口味!” 肖元元顿了一下,没有回复萧皇后的问话,只是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萧皇后了然地笑了笑,道:“元元果然看出来了,其实本宫也没有想法,只是觉得你如今身子月份大了,本宫与陛下心中一直惦念着,想着要不你入宫来住,本宫也好安心些。” 肖元元回道:“姐姐好心,我自然都是知道的,但姐姐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住不惯。” 肖元元指着那餐桌接着道:“不然你看——我住不惯就没胃口,吃不好东西身子就差……”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说说你这个样子,让本宫怎么办? 待会儿本宫让人再新做一桌膳食过来,你多少再吃些,忍过这一日。 等明日公主醒了,你们再回府好好补补。” 肖元元问道:“姐姐,公主当真喝醉了么?” 萧皇后挑眉道:“你怎不信本宫?也罢,待会你自己去弘圣宫里看看,就相信了。” 见萧皇后如此一说,肖元元也就放下心来,顿了顿,萧皇后慢慢道:“其实本宫留你在宫中,是有一事要问的!” 肖元元睁了睁大眼,说道:“姐姐请说?” 萧皇后问道:“今日午间,你可曾见过本宫那三个孙儿?”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见过了,个个都十分可爱。” “可爱?”萧皇后迟疑了一下,道:“只有可爱么?” 肖元元道:“姐姐,你有什么话对我可以直说的,我又不会害你!” 第1289章 偷听 萧皇后怔了怔,念道:“是啊,你一向都是如此——” 萧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本宫便直说了,本宫听陛下说起关于你的预知梦的事,可是真的?”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尽管荒谬,确实是真的。” 萧皇后又问道:“公主曾与陛下说过,说你是为了陛下而来到这世间,可是真的?” 肖元元一噎,眉心紧了紧,半天才点了点头,垂下头去,艰难地‘嗯’了一声。 “那你和公主?”萧皇后不解地问道。 肖元元苦笑了一下,道:“我是真的喜欢公主……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皇后揉搓着肖元元的手,道:“其实仔细想来,自从陛下遇到你,你对我们助力颇多。 若说你是上天派来的神女,本宫也是相信的。”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萧皇后顿了顿,问道:“那在你的梦里……谁会是太子?是你的孩子么?” 肖元元抖了一下,道:“不是——绝对不是!” 肖元元看向自己的肚子,道:“我不该来到这里,它也不该到这里来!更遑论当什么太子了!” 萧皇后伸手摸了摸肖元元的肚子,道:“你不要害怕,本宫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恶意,即便这个孩子以后当太子,本宫也是愿意扶持他的。 但是,本宫害怕……万一你生下的是一个公主,陛下他如今又不肯纳妃,偏生阿暕又不成器——”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其实姐姐不必过担心,齐王他不过是早年间被祖母疼宠,又有兄长相护,所以才形成如今这个性子。 只要姐姐和陛下能狠下心来历练他一番,他终会成器的。 就算成不了储君,也能是个护卫大隋的大王。 至于皇孙……我今日也都一一看了,都是龙凤之姿,有姐姐教诲,以后必定都能成才。 只是没有看到齐王殿下的孩子,想必也是一代人杰的样貌。” 萧皇后盯着肖元元,怔了半天,目光下移,又看到肖元元肚子,道:“本宫还是觉得你这胎来得保险些!”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姐姐,我与这个孩子都是外来的,我们强行插入因果之中,只怕会引来祸事,有损大隋江山的气运。 待孩子生产之后,我会带他住到宫外,不让他与宫内有联系!想必会……会好一些。” “简直荒谬至极——”殿外传来杨广的声音,话音未落,杨广便走了进来,指着肖元元道:“什么预知梦,什么天外人,都是你编的,你原来是这个目的!” 见到杨广,萧皇后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朝着杨广行了一礼,道:“陛下息怒。” 肖元元愣了一下,也扶着榻沿起身,有些失力,一旁的绾清赶忙上手扶住肖元元,说了一声:“娘子小心。” 杨广也往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看着肖元元站稳了,不等肖元元行礼,便气道:“你绕了这么一大圈,编了这么多谎话,就是为了骗走朕的孩子!” 肖元元噎了一噎,道:“陛下说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广气道:“误会?朕在外面听得明明白白,皇后都被你绕进去了,朕知道你什么心思,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朕么?” 肖元元道:“陛下你在外面就听了两三句,什么也不知道,不要乱说!” 杨广被气笑了,道:“两三句?朕从头到尾都听得明白,你还想糊弄朕不成?” 肖元元沉下了脸,道:“陛下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 杨广被气得一噎,怒道:“现在是说偷听的时候么?” 肖元元抖了一下,萧皇后挡在前面道:“陛下息怒,元元没有坏心思,陛下先平下心再慢慢说吧!” 第1290章 巧辩 肖元元躲在萧皇后身后,歪着头看向杨广,道:“可是我刚刚说得话,也都是实情啊?陛下你应该接受现实!” 杨广一手拨开萧皇后,冲着肖元元道:“什么现实?现实就是你处心积虑要带走朕的儿子,不惜对朕阳奉阴违,还想妄图搅弄朝堂用人!” 肖元元被气得一滞,道:“你以为谁都愿意管你那些破事儿么?我山高水远、自由自在过得不好么?为什么非要掺和到你们家里来? 还不是因为你们老是想占我便宜,一些破钱你们要拿走也就罢了,我生的孩子怎么就成你的了?” 杨广强辩道:“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那也是朕的儿子!” 肖元元冷声道:“他在我的肚子里,你凭什么说是你的孩子?想要孩子你自己去生啊!” 肖元元的话全然不讲道理,本来吵架凭得就不是讲道理,单纯就是想气死你! 因为肖元元的话没有道理,所以杨广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气得指着肖元元“你”个不停:“你你你……” “你”了一阵,杨广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差点被肖元元带沟里,忍下气道:“别得不说,就算你来养孩子,就凭你这不讲理样子,能教得好孩子么?” 肖元元呵呵冷笑了两声,道:“说得好像陛下会养孩子似的?陛下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儿子么? 陛下去好好教养齐王殿下呀,若是陛下你能教得好,也就不用惦记我的孩子了吧! 不过说到底,陛下还是比我厉害的,我就只有一个孩子而已—— 陛下你不但有儿子,还有女儿,还有孙子呢? 陛下怎就这么想不开,天天盯着我的肚子呢?” 杨广此时只坚持一个想法,朝着肖元元道:“不管朕有多少儿子,多少孙子,都改变不了你肚子里的是朕的儿子!” “我……”肖元元彻底没话说了,咬了咬牙,道:“你是不是趁着公主不在,故意来欺负我的?” 杨广怔了一下,问道:“朕何时欺负你了?明明是你居心不良前,反来诬蔑朕!” 肖元元道:“我不管,我要回公主府——” 肖元元说罢,起身便往殿外走,萧皇后一听,脸色一紧,赶忙拉住肖元元,道:“元元——你一个人如何回得去?公主醉酒未醒,无人照料你,你可不能自己走啊!” 肖元元皱着眉道:“姐姐,我没那么娇气,想着还要陛下同住一檐下,我就浑身不舒服!” 杨广一听,怒不可遏,冲着萧皇后吼道:“让她走——”说罢,便甩袖离去! 萧皇后看着杨广离开的背影,肖元元冲着萧皇后道:“姐姐你看呀!陛下也不想看我,是不是?” 萧皇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拉肖元元手却没有松开,顿了顿,道:“本宫先送你去弘圣宫,你一人回公主府,本宫实在不放心。 等公主醒了,你先去跟公主商量一番,再决定是否回府去!”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好。” 萧皇后看了一看身边的绾清,吩咐道:“绾清——传步辇,你送元元去弘圣宫。” 一旁的绾清应了一声:“是。” 萧皇后看着肖元元摇了摇头,又唉声叹气地走了。 肖元元又坐了一会儿,等着绾清传来了坐辇,便出门上辇,往弘圣宫去了。 萧皇后并没有骗肖元元,乐平公主确实醉倒了,正在弘圣宫的寝殿中酣睡,宇文娥英正守在一边。 看到肖元元过来,宇文娥英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在飞香殿中休息么?怎么到弘圣宫来了?” 肖元元回道:“那里的床不舒服,睡不踏实!” 说罢,肖元元走到床边,细细观察了一番乐平公主,确认她是真的醉酒,不由得蹙眉问道:“公主怎么喝醉了?” 宇文娥英解释道:“今日前来贺寿者众多,除了恭贺皇后千秋之外,席间众人也相互敬酒示礼。 京中不少新贵估计是想攀附公主府,便接二连三的上来敬酒,母亲就喝得多了一些。”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公主这个样子,能回府么?” 宇文娥英想了想,道:“若非要回去,便只能抬回去了!” “那算了!”肖元元无力道:“被旁人看到了,公主非得被人笑话不可——她体面了一辈子,可不能丢这个脸!” 宇文娥英笑了笑,道:“说得也是——反正也没什么事,母亲住在宫里,也不妨碍不了什么事? 只是我——” 肖元元看向宇文娥英,问道:“郡主有事?” 宇文娥英道:“我今日入宫为皇后祝寿,已经旷工一日了,明日也不知母亲何时回府,这一来一回,我估计又得耽误半天!” 肖元元眼睛眨了眨,道:“没事,你忙你的,想干嘛就干嘛。” 宇文娥英犹豫了一下,肖元元接着道:“放心,公主这边有我呢!” 宇文娥英眸色亮了亮,道:“这弘圣宫的偏殿我住着也不舒服,干脆我先带着李小孩儿回府去住,你明日再跟母亲一起回去。” 肖元元点头,道:“好——天色已经暗了,宫门也快关了,你要回去的话,得抓紧了!” 宇文娥英立时便站了起来,道:“那母亲就交给你了,我先带着李小孩儿回去!” 肖元元“嗯”了一声,宇文娥英也不耽误,一边命人准备车辇,一边让人带来了李小孩儿,肖元元将宇文娥英众人送到弘圣宫外,宇文娥英便先行回府去了。 送走宇文娥英,肖元元又回到乐平公主身边,使劲捏了捏乐平公主的脸,乐平公主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又歪了歪头,肖元元抱怨道:“公主你心真大,还真是喝醉了!” 乐平公主这一醉,直接睡到后半夜,才被渴醒了! 身上似是被什么重物压着,乐平公主口干舌燥的回过神来,发觉肖元元正扒在自己身上呼呼睡着,睡得十分香甜。 乐平公主小心地把肖元元从自己身上挪开,肖元元不适地扑腾了一下,便归于了平静,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准备自己下床找水喝。 掀开床帐,甫一弄出一些动静,便惊动了殿外守夜的婢子,婢子闻声小心地走进来看,看到乐平公主正在站在桌前,连忙问道:“公主醒了,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婢子连忙小声又说了一遍:“公主有何吩咐?” 乐平公主轻声回道:“本宫渴了,取些汤水来,小声些。” 那婢子低声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饮了一些汤水,这才觉得浑身舒畅了些,静静坐了一会儿,便又回到床上。 乐平公主刚刚躺下,身边的肖元元便又贴身上来,朝着乐平公主身上摸索了一阵,似是确认了什么,又偎在乐平公主怀里安静了下来。 乐平公主轻声问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肖元元低低‘嗯’了一声,道:“没事,反正白日睡过头了,夜里本就睡得浅!” 乐平公主笑了笑,问道:“你不是在飞香殿么?怎么回弘圣宫来了?” 肖元元哼了一声,反问道:“公主怎么喝醉了?这种场合,公主不该喝醉的!” 乐平公主轻笑出声,缓声解释道:“你执意要去飞香殿休息,分明是有话要跟皇后说,并且不想让我听到。 皇后有意安排人来向我敬酒,而且我的酒喝起来比平日宫宴用酒要浓一些,我不过是顺势而为,醉一场也无妨。 你呢?你那里怎么样了?” 第1291章 祸祸 肖元元哼了一声,朝着乐平公主胸前蹭了蹭,道:“别提了,我本来是想借预知梦一事,暗示皇后,说皇孙以后会是太子的! 眼看皇后就要相信了,偏巧不巧陛下来出来打岔,功亏一篑,气死我了!” 乐平公主想了想,不由得说道:“你是怎么想的?陛下和皇后是正经夫妻,你还想从中挑拨他们离心么?” 肖元元回道:“我没想让他们离心,我恨不得让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别来祸祸别人—— 还有公主你……我知道你不想给我带孩子,这事儿我只能自己去办——我有什么办法!” 乐平公主抚了抚肖元元的手背,没有应声,肖元元等了一会儿,道:“公主,我听皇后说如今后宫没什么妃嫔,要不——” 乐平公主问道:“你想干什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咱们给找几个美女吧,若是其他人为陛下怀了孩子,他也不用天天盯着我看了!” 乐平公主抚在肖元元背上的手顿了顿,轻轻拧了一下肖元元腰上的软肉,道:“你方才还说不想让陛下祸祸别人呢? 你不想给陛下生孩子,倒是会把别人往宫里推!” 肖元元不服气道:“我不愿意,不代表别人不愿意啊!理念自由,不认同,但尊重!” 乐平公主嗤道:“歪理!” 肖元元自顾自打算道:“咱们府上那几个乐伎……乍一看还行,但也就乍一看还行! 相貌么——确实是中上之姿,但极欠内涵,不通文墨,一点也不高雅,连他们拿手的歌舞乐器也是一般般。 平时逗个乐还行,想要再进一步……别说陛下了,我都看不上。” 乐平公主开口道:“歌舞艺人,哪懂什么文墨? 你说高雅——可她们身在强压之下,学得就是讨好卖乖的作态,从小低伏低做小,怎能高雅得起来。 至于歌舞乐器,所谓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你我都不是知音人,又如何苛责人家技艺不精呢?”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公主总是从自己身上找错处,说得好似是我们耽误她们了一样! 我们又没有天天打骂她们,让他们伏低做小。 也没有拉着她们,不许她们精进技艺。 是她们自己甘于安逸,凭什么把她们的不成器,怪责到我们身上。” 乐平公主笑着回道:“你说得有道理,但却没良心!”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话扯远了,现在应该说得是——咱们怎么去找一个色艺双绝的美人去勾搭……不,去转移陛下的注意力!” “没用的!”乐平公主沉声道:“陛下看重你的孩子,是觉得你生的孩子必定能继承你的聪明和美貌,世间没有第二个你了!” 肖元元烦躁道:“说我长得好看,妈生的,我也认了,可我是真的不聪明啊! 我要是聪明的话,不会从小学习年年垫底了!怎么才能让你们知道我的真正实力呢?” 乐平公主被逗笑了,道:“你不聪明?那天下的聪明人都该到大街上卖馃子去!” 肖元元无奈道:“你们之所以有这个错觉,是因为我比你们多了一千年认知…… 算了,这话也不能乱说——总之,给陛下找美女这事儿,公主你得帮我!” 乐平公主应道:“好——我给你找,闭眼,再睡会吧!” 肖元元闭上眼,但还是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又道:“公主,要是我能把孩子留下来,你能帮我带孩子么?” 乐平公主没有应声,肖元元等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声:“公主?” 乐平公主这次‘嗯’了一声,道:“快睡吧,天快亮了。” 话虽如此,要两人都没有睡着,窝在一处,直等到天亮。 第二天天色刚亮,宫门甫开,乐平公主便命白鹭子收拾了车驾,不等与杨广和萧皇后告别,径自出宫回府去了。 相比于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二人睡了大半夜,还算有精神,杨广可谓是气得一整夜都没有睡好,直到天亮才合上眼。 幸而第二日没有早朝,杨广即便晚起,也没有耽误什么事。 可等他睡到日上三竿,再次清醒之后,便派人去请乐平公主到甘露殿说话。 不料听闻乐平公主和肖元元一大早便回府去了,杨广顿时胸间又气又闷,偏又说不出什么来! 第1292章 男宠 肖元元公主府后,一边培训府上的歌舞乐伎,一边又从着手从外面搜寻美人。 乐平公主本不想插手,想着由着肖元元开心就好,直到肖元元逐渐魔怔,所搜寻的美人开始男女不忌了,乐平公主这才开口阻拦:“给当今的陛下选男宠,你可真有祸国的品相!” 肖元元欣赏着一众美男弹着弓弦,那些男子来自西域,一个个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墨发微卷,眉目深邃,鼻梁微挺,英俊中不乏秀气,端得一派可男可女的长相。 肖元元没有理会乐平公主的不满,一曲终了,肖元元十分高兴地鼓掌叫好:“好,真是好!” 乐平公主揉了揉额间,对着那一众乐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一众人愣一愣,但慑于公主府的威势,不敢乱说话,朝二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乐平公主对着白鹭子道:“稍晚些赐完赏钱,就让他们回去吧!” “别呀!”肖元元赶紧放下手里的汤碗,道:“多好看呀,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乐伎一样留下来呢?” 乐平公主无语地看向肖元元,道:“若是普通的乐伎也就罢了,留在一众男乐伎府上……你真当本宫一点脸都不要了么?” 肖元元道:“又不是给你用的!” 乐平公主气得脸色发黑,但还是忍着气道:“肖元元,你适可而止……” 肖元元打断道:“公主急什么?我也不用啊,我这都是给陛下找的,万一他喜欢呢! 这种事嘛,图个刺激,荤素不忌!” “粗鄙!”乐平公主斥道:“你有没有半点廉耻之心?” 肖元元眨了眨眼,道:“这种事不是很常见么?” 肖元元顿了顿,慢慢道:“公主你看啊,男男这种事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我跟你在一起,也没人敢说什么? 再者说了,这同性之风称作什么? 说难听了,叫龙阳之好,龙阳君的小爱好; 或是断袖之癖,汉什么帝的小毛病。 小爱好,小毛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得好听了,那就是高山流水、阳春百雪。 这种事情完全不必有心理负担的!” “你住口——”乐平公主呵斥道:“你想帮陛下搜寻美女也就罢了,你给他找一群郎君过去,你信不信他会气得砍了你!”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哎呀——我就是想试试嘛!” 乐平公主实在是被闹得没脾气了,道:“都是孕期易犯蠢,你这不是犯蠢,你是找死啊!” 肖元元赶忙把手里的汤碗递过去,道:“公主别生气嘛,大不了以后我不找男伎了!公主喝口甜汤吧,消消火!” 乐平公主接过肖元元递来的汤碗,瞪了肖元元一眼,低头喝汤。 喝了一口汤,乐平公主放下汤碗,又瞥向肖元元,问道:“你是怎么想的?男伎这种主意你都想出来,你从哪里看出来陛下好男色呢?” 肖元元一本正经道:“哎唷,万一皇后喜欢呢!” “胡闹!”乐平公主火气腾地一下便起来了,道:“你不搞出些事情来,是不是浑身不舒服?” “公主急什么?”肖元元半点也没有心虚的样子,道:“我这才开始打算么,什么都还没做呢!” 乐平公主指向肖元元,道:“现在开始,想都不许想!” 见乐平公主不支持自己的做法,肖元元有些不开心,便闷不吭声地坐在那里,不理会乐平公主。 见肖元元丧气的样子,乐平公主也消了气,顿了顿道:“我有一个人选?” 肖元元眸色一亮,看向乐平公主,问道:“谁?”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柳逖之女柳如烟!”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这柳如烟,一听就是女主的名字,她谁呀!” 乐平公主无语解释道:“柳述的侄女!” 肖元元一噎,道:“这差辈儿了吧!” 乐平公主道:“那也总比你去找几个郎君上去好!” 第1293章 度量衡 肖元元问道:“柳述可是罪臣,他的家眷陛下会要么?”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柳氏姿容绝佳,更难得的是气质风流,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肖元元警惕地问道:“公主是从哪里认得这个柳如烟的?” 乐平公主缓缓回道:“她父亲受柳述连累,想借着女儿的美貌,来投我的门路。 我见她确实出众,不同凡品,不忍让她与歌伎同台,便一直养在长乐宫里——” “不同凡品?”肖元元吃醋道:“怪不得公主对我如此冷淡,原来是有了新欢了!” 乐平公主怔了一下,道:“你这话好没良心,我天天都陪在你身边,事事都顺从着你,何时冷淡过你?” 肖元元挑眉道:“哦?公主否认冷淡过我,也就是说你承认她是你的新欢了?” 乐平公主道:“我何时承认过她是新欢?你莫要强辩!” 肖元元冷道:“你心疼她,你怜悯她,你还替她着想。 我回京这么久你才提起她,分明是怕我知道,怕我去闹她是么?” 乐平公主忍了忍,道:“你搞清楚,现在我们是在给陛下选美人!” 乐平公主若真是喜欢那个柳如烟,怕是不会在这个赶时间点提起她的! 肖元元清醒了过来,这才发觉刚才确实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不由尴尬地笑了笑,道:“这样啊——那没事了!” 乐平公主吐出一口气来,伸手安抚的摸了摸肖元元的肚子,道:“元元,我只喜欢你一个,你不必多心!”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道:“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孩子!”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的脸,肖元元有些难过道:“我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母亲…… 我本打算让你去养它的,可若是公主也不喜欢它,它就太可怜了!” 乐平公主眉心一紧,压下心海翻涌,顿了一会儿,才道:“上次你跟陛下说什么了?” 肖元元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什么上次?” 乐平公主问道:“皇后千秋宴那次,自从咱们从宫中回府之后,陛下便再也没有往公主府送东西了。 这都半个多月了,他还在生你气!你跟陛下都说什么了?” 肖元元想了想,道:“没说什么呀?我本来劝皇后劝得好好的,是他横插一脚过来,打乱我的计划,该生气的人是我吧!” 乐平公主呵呵笑道:“指望你能自己反省自己,当真是比登天还难!” 肖元元将乐平公主的手推开,道:“他生气我也能理解,毕竟他是皇帝嘛,我说话又不客气,他怎么可能没脾气呢?” “哟!”乐平公主惊讶道:“你居然还能这么想,真是难得。” 肖元元深吸了一口气,道:“烦死了!他要是不跟我抢孩子,我也不至于那么对他呀!” 乐平公主迟疑了一下,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么?” 肖元元白了乐平公主一眼,道:“生了就得养,我才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呢!” 乐平公主道:“可是无论如何,陛下也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 肖元元急切道:“所以咱们得抓紧呀! 这几次见他,我每次都会得罪他,他现在已经开始不喜欢我了。 你看,他都半个月没动静了,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只要有别人怀上的他的孩子,他肯定不会再盯着我了!” 乐平公主勾了勾了嘴角,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近来朝廷事多,莫说是你,连皇后在宫中都甚少见到陛下,他一时间顾不到你罢了。” “啊?”肖元元顿了一下,不相信道:“朝廷事多?他是个勤政的人么?” 乐平公主嗔道:“你对他偏见太深,你又不是没见他的处事,何以认定他是个荒废朝政的人呢?”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我近来都待在府里,没有关注外面事,朝廷出什么事了么?” 乐平公主顿一下,点了点头,道:“近来朝廷颁布了几条诏令,有好有坏,物议沸腾! 陛下应是要平息物议,才没空管你罢了!” 肖元元问道:“什么诏令啊!” 乐平公主道:“陛下下令要去北巡赵、魏之地,命将作监造观风行殿!” 肖元元不解地问道:“什么是观风行殿?” 乐平公主解释道:“就是可移动的宫殿,陛下要巡幸张掖,沿途并无行宫,便想着造一个宫殿,宫殿里一应陈设如宫中陈设一般,下面按上轮子,可以一路上拉着走!” 肖元元想了想,道:“明白——就是大型房车嘛! 不过,按照陛下想象的规模,这房车应该不好造,劳民伤财,群臣反对也是应该的。” 乐平公主反驳道:“谁告诉你群臣反对了? 造观风行殿之事,固然有人提出异议,但为了威震北方,大多数的朝臣还是赞同此举的,不过是多花些钱罢了,花得是国库的钱,又用不着朝臣自己的钱。!” 肖元元疑惑道:“既然如此,那陛下有什么忙的?难不成陛下自己亲手上去刨木头去?” 乐平公主道:“前两天,朝廷颁布新的法令,称为《大业律》,再次放宽了罪罚,使民得以休息!又以了古制改了度量衡!”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统一度量衡,这是好事啊! 我们行商最怕南北方度量衡不一致,很麻烦的,若是全国真正实施下来,以后就省事了!” 第1294章 项目 乐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肖元元觉察出不对来,问道:“统一度量衡这事并不难办,只要朝廷颁布诏书,多多宣传! 然后各级官府严格施行新的度量衡来实施,上行下效,时间一长,老百姓图个方便,自然就会跟着改过来了! 难道这点小事儿,也能难得了陛下么?” 乐平公主缓缓问道:“此次推行古制度量衡,有些急迫,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肖元元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我知道了,前些日子萧珏来信说陛下命商行制作了大批的日常百货,有茶饼、香皂、布帛、精盐,无一不包,制好之后,由朝廷运往了张掖—— 我猜想陛下是想在张掖开互市,统一的度量衡便于交易。”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西域商人对我朝并不信任,让他们一下到洛阳去买,千里迢迢,他们都不敢去。 所以陛下要以张掖为中转站,一步一步把他们引到内地去!” 肖元元‘哦’了一声,道:“陛下这个想法挺好的呀,应该很好办呀!”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这件事朝上诸多人都出言反对!”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肖元元不解地问道:“这种多方利好的事,谁会反对呀!” 乐平公主垂下眸来,道:“太常卿高颎、右仆射苏威、宋国公贺若弼……” 肖元元一惊,这三个人加起来,可谓当今朝堂的半壁江山,肖元元不解地问道:“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就能让这三个人都出言反对呢?” 乐平公主回道:“他们反对的不是简单的统一度量衡,他们反对的是与胡人做生意。 胡人对中原觊觎了千年,之前他们要到中原来,有万里长城,有高山天堑,还有千万铁骑,他们顶多只到关中来。 可陛下的目的是要把他们带到洛阳去,高颎他们担心,那些胡人一旦出了关中,摸清了我朝的山势地形,会贪生出掠夺之心。 毕竟一出关中,越过了山海关,往南就是一马平川了!” 肖元元一听便笑了,道:“这三个老大人,真是一本正经的说胡话呀!”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难道这话没有道理?” 肖元元嘲讽道:“有什么道理?那是商队,又不是军队,来人不会太多的。 正如公主所言,胡人若想打过来,有高山天堑,有万里雪原,还有千万铁骑,会随随便便让他们打过来么?” 乐平公主嗤道:“看把你能的,你就不怕有细作偷摸过来,打探我朝虚实么?” 肖元元道:“若是有细作,那样更好啊,刚好可以让他们知道大隋不是好惹的!” 乐平公主十分不赞同肖元元的看法,道:“你未免太过自大了,这三位相公都是深谙治国治军之道,难道还不比你这个小娘子看得明白?” 肖元元回道:“他们深谙治国治军之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什么意思?” 肖元元慢慢解释道:“先不说苏威了,先说一说高颎和贺若弼,他们是何许人也? 这二人可都是武将啊,战突厥、平南陈,战功卓着,是陪着先皇一路打仗打过来的。 突厥曾杀过他们的亲兵,他们也曾闯过突厥的大帐,都成世仇了! 在他们的意识里,突厥也好,西域也罢,都是敌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们认为胡人会来进攻中原,有这种想法,一点儿也不奇怪。 就算他们一时间打不过来,过不了多久,也会想法办法打过来的。 除非突厥像南陈一样彻底收复,他们才会放心,这是他们的固有思维,改不了了。 谁会跟敌人做生意呢?但我不一样啊,我看谁都是好人呀! 这也是为什么我也好,陛下也好,都觉得他们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乐平公主想了想,有些犹豫,听肖元元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个道理。 乐平公主开口道:“可反对陛下开互市的,并不只有他们三人,还有不少朝臣,他们当中很多人可没有跟突厥打过仗啊! 他们怎么也会害怕胡人进攻中原啊!” 肖元元问道:“这种人多么?” 乐平公主点头道:“不少,而且份量都不小,多是出身世家,按理说朝廷跟西域开互市,并不会妨碍到世家利益啊!” 肖元元勾了勾嘴角,道:“根据我的经验来讲,完成一个项目,需要解决三个问题。如果项目进行不下去,必定是这三个问题里有其中一个没有解决好。” 乐平公主问道:“哪三个问题?” 第1295章 肖元元掰着指头回道:“资金问题、技术问题、人事问题。” 乐平公主眸中闪着一丝迷茫,肖元元慢慢解释道:“简单的说,就是花钱、办事、和沟通! 首先,陛下要开互市,缺钱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能赚钱的事干嘛要省钱!所以资金问题不是问题。 乐平公主没有回答,肖元元接着道:“其次,技术问题,做成这件事需要什么技术?统一度量衡么?方才我也说了,这很简单。 技术问题是这三个问题里最容易解决的问题。” 乐平公主眉心蹙了起来,肖元元接着道:“没错,那就只剩下人事问题了! 高颎反对这件事,我可以理解,但世家反对这件事,我理解不了! 问题就出在世家身上,公主觉得世家为何要反对朝廷和西域开互市呢?” 乐平公主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开放互市会对世家有什么坏处,深深吐了一口气,道:“算了,不关我们的事,不想了!” 肖元元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有些饿了——” 乐平公主挑了挑眉,道:“早间我吩咐司膳房做了你喜欢的糯米红枣蜜豆糕,估计眼下也该做好了。” 说罢,乐平公主便吩咐一旁的婢子去司膳房端甜糕,肖元元等着颇有些无聊,便挨着乐平公主靠了下来,扯着乐平公主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乐平公主顺势安抚几下,问道:“那个柳如烟要不要接回来?” 肖元元哼了一声,道:“那是你的人,问我做什么?” 乐平公主轻轻朝肖元元手上拍了一下,道:“是你要给陛下找美人的,怎么又跟我闹起来了!” 肖元元淡声道:“那又怎么样?若我没有想要给陛下找美人,你是不是打算将那柳如烟养一辈子?”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道:“说不定真得养她一辈子,若不是你闹这一遭,我还想不起她来呢!” 肖元元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儿不好强迫人家,要提前跟人说清楚,她若有不情愿,容易坏事!” 乐平公主回道:“这一点你放心,此女举止娴雅,谈吐不凡,本就是柳府用来推荐入宫的人选。 要不是因为阿勇落势,柳述遭贬,此女早就入宫为妃了!” 肖元元问道:“这话是那柳如烟说的,还是她父亲说的?” 乐平公主回道:“她家人将她送到本宫面前,自然是她们全家的安排。” 肖元元微微叹了一声,道:“那先接过来看看吧!” 肖元元这意思就是表明同意了乐平公主的提议,于是乐平公主回道:“好,那晚些时候我就派人把她从长乐宫中接回来。” 乐平公主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天,就将那柳如烟从长乐宫接到了公主府,肖元元细细看过,果然如乐平公主所言,才貌绝佳,气质娴雅,端得是一副宫妃模样,举止有礼。 肖元元看着直皱眉,私底下忍不住对乐平公主道:“这柳娘子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特点,陛下会不会觉得无聊啊!” 乐平公主瞪了肖元元一眼,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么?也就是我和陛下还有皇后都纵着你胡作非,若换作旁人有你这番作派,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公主说得是,保命要紧,无聊就无聊点吧!” 肖元元私下里也试探了一下那柳如烟的心意,发觉她对乐平公主将她送于杨广的行为并无抵触,这才放下心来,让乐平公主邀杨广入府作客。 这些时日来,杨广为着在张掖开互市的事宜,与朝臣各不相让。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一大堆的人就是不同意,换着花样上书阻止此事。 杨广也知道他们为何要阻止这件事,心中郁愤,一气之下便出宫去巡视京城四边了。 但这件事不能躲,一旦杨广退一步,朝臣就会进一步,最终逼得杨广什么也干不成。 所以杨广此番巡京,只用了两天,之后气一消就赶紧回来了! 第1296章 后事 杨广刚一回宫,便收到公主府递来的请帖,称公主府的牡丹的盛开,邀杨广入府赏花。 赏花只是一个借口,刚好杨广也不想天天跟那些老臣吵架,收到请帖便应允了下来。 这天风清日和,杨广的御驾浩浩荡荡到了公主府,乐平公主出门相迎,声势浩大,满京侧目。 天子驾临,乐平公主等躬身相拜,杨广下了御辇,快步跨到乐平公主身前,扶住乐平公主,道:“朕只是来串个门,阿姊这番——倒是显得朕给阿姊添麻烦了。” “陛下言重了!”乐平公主回道。 杨广瞥了乐平公主身边的肖元元一眼,又朝着乐平公主笑道:“阿姊不是说那牡丹开得极好么?快带朕去看看吧!” 乐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便带着杨广和几个侍从进了公主府,身后的一众护卫也被公主府带下去安排了。 肖元元跟着入了府,见那二人走在前面说着话,肖元元有些跟不上,便顿住了脚步,交待了旁边的婢子一声,自己则扶着青桃拐弯往清吉堂去了。 历经半年的精心培育,公主府的花圃被打理得很是茂盛,除了牡丹,还有月季、石榴、丁香、百合等有名或无名的花卉,姹紫嫣红,十分的热闹。 肖元元待在公主府的时候,偶尔便去后院攀折一些,拿去插花。 乐平公主跟杨广介绍着花卉,杨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说道:“怪不得阿姊特地邀朕前来赏花,阿姊这后院的花比朕宫里种得都好。” 乐平公主见杨广没什么兴致,便笑道:“想要把花养好,首先那花匠得是个喜欢花的人……”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的脸色变了变,因为她发现肖元元不在身后,杨广察觉不对,顺着乐平公主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杨广很快便明白了乐平公主的意思,不由笑了笑,道:“阿姊想说什么?” 乐平公主沉着脸朝白鹭子问了一句,道:“元元人呢?” 白鹭子尚未答话,后面一个小婢子便走上前来,回道:“回禀公主,娘子说公主和陛下逛完花圃,定会口渴,她回清吉堂为公主和陛下准备茶点去了!” 乐平公主无奈道:“净会偷懒。” 杨广说道:“她在阿姊这里,过得果然自在,咱们接着赏花吧!” 二人相携前行,乐平公主道:“听说陛下近来很忙,本以为陛下没空过来,不想陛下竟然还是来了。 我可耽误你的政事了?” 杨广叹了一口气,道:“不耽误,朕刚好也想躲躲清净,刚好阿姊来请,朕便来看看阿姊。 对了,自上次皇后的千秋宴之后,朕冷落了公主府,阿姊不要怪罪。” 乐平公主笑着道:“岂会呢?倒是陛下,过了这么久,气好似还没消呢!” 杨广哼了一声,道:“那日阿姊你若在场,便知朕有多生气,你说她怎就如此没良心……” 杨广顿了顿,试探地问道:“阿姊,孩子的事——你怎么想?你可要与她一起来养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时间了!” “阿姊——”杨广心下一滞。 乐平公主拍了拍杨广的手,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包括时间…… 你也不要跟她抢孩子,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会选择一条对谁都好的路。 你要让她觉得孩子跟着你会更好,你根本不必担心她!” 杨广的手紧了紧,对乐平公主说道:“阿姊,如今的元元还是离不开你,你还是要好生安养……万不可松懈下来!” 乐平公主应道:“放心,我还撑得住。” 两人又携着一起看花,杨广说道:“对了,近来李敏日日出入齐王府,朕看他有心仕途,可要朕为他安排些事做?” 乐平公主慢慢回道:“李敏若有才干,陛下尽管让他做事就好,不用看我的面子。” 杨广回道:“李敏到底是阿姊你的女婿,他若是有出息,阿姊的面子上也有光!” 乐平公主笑着道:“我要什么面子,我连娥英开如意楼都应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实在顾不过来了!” 杨广悠悠道:“还有娥英呢,她到底是李家妇,若李敏不成器,日后娥英能依靠谁呢?” 乐平公主笑了笑,道:“娥英不是贪奢之人,日后我这公主府可以留给她栖身,元元也说她的临水园,还有她在江都的产业也都会留给娥英—— 即便没有李敏,娥英也会过得很好。”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还是给他谋个闲职做做吧,不然也不大像话。” 乐平公主回道:“那陛下作主就好。” 第1297章 骨肉 二人又绕着几棵石榴树转了几圈,将园子转得七七八八,杨广忍不住问道:“阿姊今日请朕前来,不会真是为了带朕看花儿看草的吧!” 乐平公主笑了笑,回道:“上次皇后的千秋宴,元元得罪了陛下,我知道陛下心中一直有气,本想从中调和调和——” 杨广失笑道:“阿姊不必如此,朕知道元元的脾性,她向来没什么良心,也只能认下了!” 乐平公主挑眉道:“陛下如此大度,那今日元元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陛下可要忍一忍。” 这明显带着警告的话语,杨广不由得拧眉问道:“她又想做什么?” 乐平公主回道:“走吧,回清吉堂,午膳已经备好了!” 杨广听罢,也不再多问,依言跟着乐平公主往清吉堂走去。 二人回到清吉堂,正见肖元元端着一大块红枣粘糕,吃得不亦乐乎,乐平公主忍不住道:“少吃些粘糕,这粘糕不好克化,一会儿你又要抱怨心沉不舒服了!” 肖元元见二人走进堂来,赶忙放下粘糕,喝了口麦茶道:“你们怎么逛了这么久,我等着都饿了!” 乐平公主微叹一声,无奈转头对杨广道:“这些天她食欲大涨,一会儿不吃就喊饿,比之前不肯吃东西,让我省心不少。” 杨广应了一声:“阿姊辛苦。” 肖元元因身子笨重,不好起身,便干脆赖在座位上不起了,杨广和乐平公主也都没有介意,各自分主次坐好。 肖元元虽然没有起身,招呼却是没停,见乐平公主和杨广都坐下了,便安排旁边的婢子给二人上汤水茶点。 正值初夏,温度适中,不冷不热,三人伴着琴音袅袅,暗香幽浮,品茶听曲,意趣悠然。 趁着三人品茶的间隙,司膳局那边准备午膳忙得热火朝天,一蔬一食务必精美,要保证生熟冷热,菜品温度都要恰如其分。 不一会儿,一道道的膳食被端了上来,尝以珍馐,闻以酒香,听以仙乐,观以艳舞。 杨广看着眼前一众乐伎,舞姿勾心摄魄,媚态尽显,杨广的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肖元元的意图,这是要给他献美人呐! 一曲终了,杨广看向乐平公主,问道:“阿姊,这就是你说的要朕忍一忍的东西?” 乐平公主回道:“陛下觉得我府上的舞伎比旁人府上如何?” 杨广喝尽杯中酒,道:“阿姊,你还当朕是当初那个区区晋王么?” 肖元元道:“陛下别这么说,当初陛下还是晋王时,公主也不曾将这些寻常姿色献于陛下,更何况是如今呢?” 杨广脸色阴沉,看向肖元元,道:“那朕倒要看看,时到如今——公主府能给朕什么样的惊喜?” 肖元元道:“惊喜一直都在啊——” 说罢,肖元元抬手轻轻击掌两声,一直在屏风弹奏的琴音停了下来,琴音一停,房中顿显得空寂,连肖元元都有些不自在了。 只听屏风后有人起身,走到堂前朝着杨行了一礼:“妾身柳氏参见陛下!” 杨广咬着牙冲肖元元道:“你又不是宫中之人,凭什么管朕的内宫事?” 肖元元认真回道:“陛下言重了,我没有要管你的内宫事,只是送个美人给陛下而已。 你看人家柳娘子,身量纤纤,举止娴雅,进退有度,关键是长得白,好看,而且弹得一首好琴。 陛下每日处理完政务,案前劳寂之时,有温玉在侧,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杨广刚想冲着肖元元骂两句,但又忍了忍,算了,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 “肖元元,你何时能长点良心?这是你该干的事么?” 一嗓子吼出来,吓得堂中一婢子躬身弯腰,噤若寒蝉。 肖元元瞪着无辜的大眼,问道:“陛下不喜欢么?这柳娘子长得多好啊! 你不要的话……我都想要了!” “你住口——”杨广气得吼道,指着肖元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头冲着乐平公主道:“阿姊你怎么不拦着些,由着她这般胡闹?” 乐平公主倒是一脸轻松,甚至笑着轻咳了两下,道:“陛下可是冤枉我了,若不是我从中拦着,今日她献过来的就不是一个柳娘子,而是十几个美男子了!” 杨广被气得彻底没了脾气,半天说不出话来,肖元元还在旁边道:“柳娘子,还不快过来给陛下斟酒!” 那柳如烟闻言,悄悄抬眸看了一眼杨广,又看了一眼肖元元,肖元元使劲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上去献殷勤。 柳如烟心如擂鼓,但还是大着胆子朝杨广走去,谁知刚迈了两步,就被杨广发现了,狠狠瞪了柳如烟一眼,呵道:“大胆——退下!” 那柳如烟被吓得一抖,也不顾肖元元的示意,低下头赶紧退了出去! 肖元元看着落荒而逃的柳如烟,愣了一会儿,又看向一脸看好戏的乐平公主,乐平公主见肖元元看了过来,赶忙伸手扶额,挡住了肖元元投过来的视线。 堂中一片死寂,谁也没有说话,肖元元知道这个气氛不能再僵持下去,否则间隙就无法弥合了。 肖元元朝着杨广那边探身,小声的说道:“陛下息怒,是我安排不周,在此赔礼了!” 杨广深深吸了几口气,道:“只是安排不周?” 肖元元道:“是啊,贸贸然将人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承担好色之名,实在是我不对。 我应该先将柳娘子献给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安排给陛下,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得了贤良之名,陛下也有美人在侧,毫无心理负担……” 杨广被气得冷笑连连:“肖元元啊肖元元,在眼里朕当真就是个贪淫好色之君么?” 肖元元问道:“这个柳娘子陛下不喜欢?那陛下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再去帮你找找!” “元元——”乐平公主打断道:“你适可而止!” 肖元元有些丧气地往椅背上一靠,垂着头不说话。 乐平公主看向杨广,道:“陛下——这才是我要陛下忍一忍的东西!” 杨广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是朕的错,朕跟一个没有心的人计较什么!” 肖元元伸手搭上旁边青桃的胳膊,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杨广道:“你且坐着吧,朕劳不动你起身赔罪!” 肖元元蹬了蹬腿,回道:“坐久了腿麻,我站起来走走!”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肖元元慢慢朝着杨广走去,杨广冷着脸不肯看她,肖元元给杨广斟上一杯酒,道:“那柳娘子当真不错,我以为陛下会喜欢。 陛下不喜欢,也不至于生气吧!” “肖元元你装什么傻?你不知道朕为什么会生气么?”杨广问道。 肖元元将酒送到杨广手边,杨广没有接,肖元元不以为意道:“陛下为什么生气,这不重要,大不了以后我就不送了嘛!” 杨广看了看肖元元手里的酒,又看抬眼打量一眼肖元元,道:“上次事朕还没跟你算清楚,今日你又来这一遭。 你是不是故意想惹怒朕,让朕厌烦你,自此不再跟你抢孩子?你休想!” 肖元元脸色神色一滞,但也只有一瞬,马上恢复了正常,道:“陛下多心了,我哪有那么多的心思?” 但杨广没有错过肖元元方才的神色,径直回道:“你死心吧,无论朕有多少嫔妃,多少皇子,都改变不了他是朕的骨肉。” 肖元元将酒往案上重重一放,扭头便往自己的位子上走,边走边道:“你爱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