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 第1章 为皇 作者:月下蝶影 她需要的不是宠冠后宫,名动天下。 在这男人为天的时代,能让她动心的不是龙座上的男人,而是那把沾满无数人鲜血的金龙御座。 本文穿越,架空,有金手指,也有强国情节,并且女主野心勃勃,不喜欢的大大们请多多包涵。 ☆、名起(一) “逃,快逃!” “救命,救命!” 街道上四处响起妇孺幼童的哭叫声,还有无助百姓们向老天的祈求声,可是他们身后嚣张的海贼们仍旧挥舞着手中滴血的大刀,肆无忌惮的砍杀着,仿佛他们杀的只是鸡鸭鱼,而不是鲜活的人类。 护着妻儿的男人倒下了,护着幼儿的老妇倒下了,鲜血汇成了小溪,把这条原本繁荣宁静的街道变成了修罗地狱。 “广平王带着亲卫队逃走了!” “广平王扔下我们独自逃走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惨叫了一声,原本朝着广平王府方向逃命的百姓茫然四顾,广平王逃走了? 那……他们怎么办? 海贼们骑在抢来的马背上,看着这些庆朝百姓犹如丧家之犬般被他们任意欺凌,顿时哈哈哈大笑,尤其是听到这块封地之主被他们吓得逃走后,更是得意到极点,挥舞着的大刀更是毫无顾忌。 一个七岁的男孩背着三岁的妹妹艰难的奔跑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在眨眼间就能追上他。他脸上满是血泪,可是不敢伸手去擦,更不敢停下奔跑的脚步。 停下,就是死亡。他不想死,更不想妹妹死,所以只有拼命的奔跑。长长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脚底已经被磨出鲜血,平时胆小的妹妹此时也没有哭一声,可是他的心里却越来越绝望。 近了,更近了,他甚至听到了海贼在自己背后的笑声,脚下一个踉跄,他重重的摔倒在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趴在妹妹身上,扭头恨恨的看着向他举起刀的海贼。 他眼里看到的只有海贼狰狞的笑容,还有海贼手中刀上黏腻的鲜血,耳边听到的只有妹妹的哭声,还有海贼们猖狂的笑声。 “嗖!” 耳边似乎响起破空声,他茫然的眨眼,就看到海贼狰狞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人已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并且胸口上多了一支箭羽。 男孩猛的回头看向身后,一支马队出现在他的眼前。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银白色骑装,梳着高髻的年轻女人,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支弓箭。这个年轻女人很漂亮,比邻街最漂亮的姐姐都要好看。在男孩的眼中,对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女神,在海贼刀下救下了他和他妹妹的性命。 他怔怔的抱着妹妹坐在地上,直到有人把他和他妹妹扶起来站到一边,他才恍然察觉,他们兄妹俩是真的被救回了一条命。 “杀我大庆百姓者,格杀勿论!在场无论军民,凡杀死海贼一人,赏银五两!”女人高举手中的弓箭,扬声道:“诸位不要害怕。我乃广平王妃,今日誓死与海城百姓共存亡。众亲卫听令,杀!” 原来王妃没有抛弃他们,尽管王爷逃走了,可是王妃却为了他们留了下来! 在场众人知道为首的年轻女子是王妃后,竟有不少人感动得哭泣起来。 还有什么比一个人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出来说要保护他时更让人刻骨铭心? “杀!杀!杀!”广平王妃身后的护卫们齐声高吼,让原本溃逃的百姓有了主心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嫌弃说出这话的是个女人,更没有哪个学子诗人站出来指责她一个女人手沾鲜血有违贤德淑善之道。 在场百姓只知道一件事,他们还没有被抛弃,广平王虽然逃了,但是王妃站了出来,她一介女流挡在了他们前面,甚至不畏生死。 骑队从街道上经过,但凡遇到海贼,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毫不手软。 姬昭骑在马背上,左手抓住缰绳,右手持剑利落的挑断一个正欲强/奸少女的海贼的脖子,跳下马背从旁边货摊上扯过一匹布,一手撕开盖在少女身上,“速速去广平王府避难,别留在这里!” 做完这些,她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马鞭,扬鞭让马朝前方奔去,她身后的骑队紧跟而上,整个队伍静寂无声,但却带着无穷的战意。 “报,王妃,前方不远处有一队海贼正朝这边袭来!”一个做平民打扮的男人匆匆跑近,跪在姬昭的面前,他的脸上身上都沾着血,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激战。 “前方可还有百姓存活?”姬昭皱了皱眉,眼中满是森寒。 跪在地上的男人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以头触地道:“海贼凶残成性,前方百姓甚少有存活者。”姬家乃是庆朝七大新贵之一,几十年前以军功起家,听闻几十年前的姬家男子十分善战,女子也十分机敏勇敢,只是近年来甚少战事,姬家也渐渐由武转文,至于姬家人究竟是否符合传闻中的说法,也没人可以证明。 至少现在姬家嫁出去的女儿都十分贤德,而姬家的男儿也十分有才华,并不像是只知武,不识文的草莽。 听完此人回复,姬昭在心里恨不得把广平王扒光衣服吊在王府大门鞭笞而死,一群海贼都能把他给吓得带走大部分亲卫队逃窜到临近封地上,连这么多的百姓生死都不顾,这也太贪生怕死了一点。 如果一开始元文淮在听到消息时没有逃跑,而是制定抵抗海贼的方法,就不会死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海贼也不会如此猖狂。 这种皇族子弟活着做什么?姬昭眉梢微皱,然后举起拿马鞭的手,平指着前方道:“海贼从什么地方来,我们就把他们赶回哪里去。我堂堂大庆国,男儿威武堂堂,女子英姿飒爽,来犯的敌人不过是小小海贼,又有何惧,众人听令,随我一起杀出去,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得令!”愿意跟着姬昭出来的卫兵,已经是存了死志。姬昭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女子,尚知为百姓杀敌,他们堂堂七尺男儿又有何惧? 姬昭回头看了眼身后惊惶的百姓以及无畏的卫兵,挥鞭朝城门方向而去。 侥幸存活下来的海城百姓看着年轻的王妃骑着骏马疾驰而去,惊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因为突袭生出恐惧情绪而变得麻木的大脑也慢慢回过神来,不久便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时候他们不该躲在后方,而是应该与王妃并肩作战。 青壮年们一个接一个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找来木棍,菜刀甚至是砍柴刀握在手中,护送着妇孺儿童在王府里安定下来,留下一部分人帮着王府守卫看守王府大门与围墙,其他一部分朝王妃离去的方向追赶过去。 他们害怕杀人,可是更害怕看到妻儿倒下。逃跑没有用,唯一的道路就是杀敌,杀敌! 两方对阵,最重要的就是势气,猖狂的海贼怎么也想不到,在广平王逃走的情况下,竟然还有骑卫队出现,更为可笑的是,带队的还是一个女人。 海贼头目居高临下的骑在马背上,原本他见城中还有人抵挡,心中十分恼怒,不过当他看清带队的姬昭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并且用不怎么熟练的大庆语道:“看来你们大庆当真是无人了,堂堂王爷闻风而逃,留一个女人在这顶什么事,难道是准备给大爷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见一支箭快速的朝自己飞来,他立刻想躲,可是抢来的马匹并不听他的话,他动它也跟着乱踢,海贼头目只觉得喉头一凉,张嘴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话了,头往地上一栽便咽了气。 “干的好,”姬昭用赞赏的眼神看了眼刚才射箭的那名卫兵,然后冷笑道:“战场上话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久。” 她之前就发现这些海贼们服饰像是东边的岛国人,而这个岛国的男人有个习惯,那便是极其瞧不起女人,所以她故意高调的在海贼头目面前出现,就是想利用对方这种习惯而降低他们的防备心。现在看来,效果十分的不错。 这种喜欢拿生命来鄙视女人的男人,她只能成全他。 在战场上轻视对手,就等于自杀。她见海贼们因为失去头领而变得混乱,高高举起手中的剑:“一个人头五两银子,想攒钱娶媳妇的儿郎们,你们还等什么?!” 金钱的诱惑是巨大的,这些卫兵本就是苦寒出身,每月领的俸禄能保自己的肚子便不错了,哪还有钱去娶媳妇儿? 所以姬昭此言一出,在庆国卫兵的眼中,对面海贼不仅是仇人,更是移动着的银子,他们嗷嗷叫着,毫不顾忌的冲了上去,用尽了一切杀人的手段。 这种时候谁也不会讲究动作好不好看,最重要的就是杀死这些海贼。 姬昭此时也顾不上别的,骑着马便冲进人群,逮住海贼便杀,不留半点情面。有热血溅在她的脸上,她连眉头也不来不及皱一下,便继续找下一个下手对象。 她活了两辈子,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种犹如地狱般的场景。杀人时她不是不害怕,可是更多的却是愤怒。被海贼杀死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她这辈子生为庆国人,又怎能容忍这些畜生践踏庆国百姓? 侧身躲过一个海贼的偷袭,姬昭反手一剑,剑锋在对方脖子划出细细的血线,对方欲再战,结果刚走出一步,脖子上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只晃了几下,便倒了下去。 不久后,不少海城的百姓也加入了战斗,他们利用自己对城内巷道的熟悉,躲在房顶或者窗户后面,用石头砸,用弹弓打,只要这些被砸中的海贼们分心,等待他们的就是庆国卫兵无情的刀箭。 还有一些庆国人逮住一两个落单的海贼就进行群殴,群情激愤之下,这些落单的海贼全部被活活打死,死的时候,身上简直没有一块好地。 海贼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一个时辰前还被他们追的四处逃窜的庆国人,怎么突然就变得气势汹汹了。还有那个女将军究竟是什么人物,那些士兵竟然那么听她的话。 这些男人怎么能容忍一个女人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 海贼们跟姬昭带来的卫兵激战了几个时辰,素来强悍的他们发现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最后只好丢盔弃甲惊慌而逃,而卫兵们又怎么舍得这一个又一个的“五两银子”跑掉,于是顶着杀红的眼睛,举着各种武器追了出去。 距离海城最近的舟县在查探到海贼有可能突袭海城时,便紧急召集临近郡县的士兵匆匆赶往海城。不是他们不知道私自调动兵将有可能被上面责备,但广平王的王府就在海城,虽然广平王不太受皇帝重视,但好歹也是个皇子,如果真被海贼杀了,他们临近几个郡县只怕都要倒霉。还有海城里有那么多的百姓,他们没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百姓被海贼们烧杀抢掠。 在他们几个县拼凑而成的军队快赶到海城时,就听说广平王在知道海寇袭击消息后,就立即带着亲卫队逃走。海贼进海城时,广平王已经不在城中了。 “广平王把大部分亲卫队带走,那城内的百姓怎么办?”带领这支拼凑型队伍的是舟县护卫队的教头徐海,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便觉得十分不妙。 来之前,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广平王会不管自己管辖内的百姓,而是干脆利落的带着亲卫队就逃。没有亲卫队的海城在贼寇的突袭下,他们不用多想便知道那会酿成怎样的凄惨后果。 几个随军的书生是因为担心海城百姓才跟着一起来的,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篇讨伐广平王的文章,只是现在事态实在太过紧急,他们也顾不得做别的,而是加快步伐朝海城赶,当下最要紧的是救人,而不是骂人。 可是,当他们快马加鞭赶到海城的城门外时,只看到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海贼十分狼狈的仓皇逃窜,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群拿刀举棍的庆国军民气势汹汹的追击,不时还有几支流箭飞进海贼群中,然后地上就会多一具海贼的尸体。 拼凑型军队里的所有人顿时面面相觑,这……好像和他们设想中的情形有些不一样? ☆、名起(二) 徐海等人虽然不明白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眼见这些海贼们想逃,忙摆出阵形把这些海贼拦下,这时后面追出来的军民赶到,三两下便把这些海贼砍死的砍死,活捉的活捉,气势十分惊人。 救援军见这些军民身上沾满污血,料到城中定经历了一番激战,为首的徐海便下马对这些军民道:“在下是舟县教头徐海,奉命带领临近几个县城卫军前来助阵,不知城中情况如何?” “哒哒哒。”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染血骑装的女子带着几个浑身浴血的卫兵从城中御马而来。在快靠近他们时,此女子一勒缰绳,她身下的骏马仰起前蹄嘶鸣一声停了下来,随即就见这个年轻女子翻身下马,大跨步朝海贼方向走来。 好俊的骑术,徐海暗自惊叹。他虽任舟县教头好几年,但自认没有这个年轻女人一举一动来得大气与果决,不知有这等气势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对方身上的骑装虽然沾上不少血,不过他还能看清骑装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只是此女脂粉未施,一头青丝也只来得及梳成高髻,全身上下不见多少朱钗首饰。仿佛她本欲梳妆,但是听闻海贼来袭,便只好匆匆换上骑装来抵御外敌,连女子极为注重的妆容也顾不上了。 徐海拿不定此人的身份,但是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军民们全部十分恭敬的朝这个女子行礼,便上前见礼道:“下官舟县教头徐海,携三县卫兵前来相助海城抵御外敌。我等带来一批药物与粮草,但因时间紧急,所携不多,后续补给稍后便会送到。” “有劳诸位,”姬昭见这个徐海眉目清明,并不像奸邪之辈,便朝这支救援队众人拱手行了一个大礼,“诸位仁义,我代海城所有的百姓谢过诸位。” “贵人请不必如此,我等皆是大庆子民,怎能由那些宵小之辈欺辱我大庆百姓,”徐海朝城门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道,“我等对海城并不太熟悉,所以一切事务皆听贵人差遣。” 徐海身后站着两个二十余岁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两人乃是五大世家之一的周家旁支子弟,前不久游学到舟县,在听说海城有可能被贼袭后,便非常担心海城百姓,干脆亮出周家旁支子弟的身份随军一起赶往海城。虽然他们不擅武,但是出些主意,帮着安置百姓还是可以的。 姬昭闻言语带感激道:“那就多谢诸位了,后续安排有官员与诸位协商,我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所以需要先走一步,请各位多多担待。” “贵人您请随意。”徐海后退一步,见这个女将领去审问海贼,心中越加疑惑,但是这种场合下,却不好多问。 “徐教头,在下是广平王府的亲卫队副统领张顺忠,诸位请随我进城。”一个身上带着血的大汉上前跟徐海行了一个平辈礼,邀请徐海进城。 徐海认出此人是刚才跟在女将军身后的护卫,但是听到对方竟是王府亲卫队副统领,对刚才那位女将军身份的好奇之心不降反升。他们临近的几个郡县都属于广平王的管辖之类,但由于广平王尚文轻武,所以广平王管辖内的封地将领并不受王爷的重视,平时很难见到广平王一面。 待众人随张顺忠走进城门,看到城内的惨状时,面上都流露出不忍之色。 鲜血在街道上随处可见,地上散落着货物以及死去的马匹,房屋的墙壁上还插着箭羽,没有受伤的百姓们正在整理街道上的尸体以及物件,虽然有人在伤心的哭泣,但好歹没有乱作一团。 周进言痛心的看着眼前的惨状,也顾不得前面有张顺忠带路,语带气愤道:“广平王实在不仁,可怜海城百姓遭受这场灾难。” 他是五大世家的人敢说出这种责备的话,但如徐海等寒门出身的人却不敢接他的话,不过心底却是赞同的。 徐海担心张顺忠听到这话会心生不满,发作周家两兄弟,当下便道:“张统领,这两位年轻后生乃是京城周氏子弟,近来在舟县游学,听闻此祸事后,因心系海城百姓,所以便跟随军队一起赶了过来。”张顺忠虽是王府亲卫队副统领,但是五大世家的面子还是会顾忌几分的。 “两位公子高义,在下在此谢过两位公子。”出乎徐海意料的是,张顺忠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周进言刚才那句话,诚心实意的夸赞周家两兄弟几句后,便介绍起海城当下的情况。 之前因听闻广平王带着亲卫队逃走,周进言对身为亲卫队副统领的张顺忠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见他确实牵挂着海城百姓,没有跟着广平王一起逃走,身上的衣服还沾着敌人的鲜血,就知道这位是个汉子。 “张统领这话言重了,只是有个问题学生有些不明白,不知张统领可否为学生解惑,”周进言这一番心态变化别人并不知道,他朝张顺忠作揖道,“听闻广平王已经带着亲卫队去了安全的地方,那么张统领就应该是御敌的头领,为何学生方才所见的头领乃是一名女子,而不是你?” 张统领弯腰捡起倒在地上的一个菜筐,把它放到一边,语气变得有些不冷不热:“带领我们大家抵御海贼的乃是我们王妃,周公子此言是何意?”难不成就因为他们家王妃是个女子,就不能带着大家伙杀敌了?如果不是王妃稳定王府余下众人的心,还不知道海城会变成什么样呢? 女人又如何,在他们兄弟的眼里,王妃可比王爷有血性多了。 徐海等人闻言顿时大惊,就连周进言也同样感到意外,广平王逃走了,广平王妃却留了下来与海城百姓共进退? “王妃乃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周进言愣了好半晌后才语带赞叹道,“我辈自叹弗如。”他听闻广平王前几日娶了姬家女子为王妃,但是由于广平王十分平庸,所以对这场婚事也没什么好奇之心,倒没有料到这位姬家的女子竟如此能为。 见他并没有瞧不起王妃之意,张顺忠脸色好看许多,随后便安排起后续工作。时间不等人,尽早把百姓们安置好,他们才能放心。 这厢姬昭让人把这些海贼关押进地牢后,转身就分派人手去各处帮忙,把救援队带来的药品分点发放。然后让下面的人找来大量的生石灰,以及挖埋葬死者的深坑。 本来死者众多,为了避免瘟疫,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焚烧尸体。可是考虑到死者亲属的情绪,以及当今的风俗人情,她还是选择了比较传统的解决方法,只要坑挖得深一些,多撒一些石灰,也能达到差不多的目的。 随后几天姬昭更是忙得团团转,安抚百姓,整理街道,激励陷入负面情绪中的受难者亲属,还有安顿失去亲人的孤儿,搜寻百姓中是否有掩藏的海贼。这一件件的事情虽然不用她事事亲力亲为,但是却要想对策,然后在决定好的对策上盖上亲王妃宝印以便执行。 现如今整个海城的人都以王妃为尊,只要是姬昭提议的事,百姓们莫不遵从。而姬昭这些日子为百姓劳累奔波也被邻县的救援队众卫兵看在眼里。他们发现,原本一片狼藉的海城在姬昭的治理下,竟在短短几日里便变得井井有条。 他们甚至看到不少老百姓在家中给姬昭立了长生牌位。只要提到姬昭这个王妃,整个海城百姓莫不是尊崇到极点,甚至还有人说姬昭是救苦救难的仙女下凡,倒是广平王这个封地之主在百姓眼中全无存在感。 “王妃,属下抓住了一个冒充海城百姓的海贼,请问该如何处置?” 姬昭原本带着卫兵在城中巡逻,见另外一支卫队中间绑着一个人,问明原因后,当下便道:“明日午后把此人与地牢里的那些海贼一起斩首示众。” “是!”卫兵对着姬昭恭敬的行了一礼,领命带着海贼退下。 “王妃娘娘!”这个称呼有些不伦不类,但却是海城百姓对姬昭另类的敬称,因为城中卫队有限,他们每天都能看到王妃亲自带队巡街道,每当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恭敬的行礼,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意。 不远处,周进言与堂兄周进诚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周进言甚至是叹息道:“如此奇女子,竟然嫁给了广平王这样的男人,老天真是不长眼。” “你我兄弟二人游学过这么多地方,也曾去过遭到灾害的地方,可是那些地方没有一处能像海城这样,尽管遭了大难,当地的百姓仍旧怀抱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这里的灾后处理手段,既迅速又实用,便是你我兄弟二人合力,也想不出这么多有用的方法。”周进诚望着前方身着紫色骑装的姬昭,眼里是满满的惋惜,“只可惜她身为女子,若为儿郎,大庆定会多一位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名臣。” 感觉到身后有异,姬昭迅速的回头,看清是周家两兄弟后,朝两人微微颔首,然后收回自己的视线对身后的卫兵们道:“这几天喷洒的药物不能断,如果有人出现呕吐腹泻的症状,你们一定要及时告诉城中的大夫,不能半分的侥幸。” “是。”卫兵齐声回答。 姬昭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两个骑着马的卫兵朝这边赶了过来,待看清这两人的服饰后,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两人身上穿的是一等亲卫兵侍卫服,可是一等亲卫兵不是全被元文淮那个败家玩意儿带着逃跑了吗? 这两个一等亲卫兵在见到姬昭后,远远便翻身下了马,徒步走到姬昭面前单膝跪下道:“参见王妃。” 姬昭虽然不待见元文淮,但也无心为难两个无辜的亲卫兵,让两人起身后,语气平淡道:“何事?” “回王妃,听闻王妃您将在明日把所有俘虏斩首示众,王爷认为此举太过血腥残酷,有违天和,所以特遣小的来转告他的意思,他……要你收回命令。”亲卫兵把这些话说出口后,便自觉羞愧的闭嘴。 “收回命令?!”姬昭冷笑一声,眉梢微挑道,“来人,此二人身份十分可疑,先扣押起来,待查明身份后再做定夺。明日午时三刻的斩首取消……” 想起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跟在姬昭身后巡逻的卫兵们脸色十分难看。 “行刑日期改为今日午时三刻,”姬昭冷声道,“时辰不早,你们现在就去把那些俘虏压到监斩台,由我来亲自监斩。” 两个亲卫兵相互望了一眼,随即十分配合的取下腰间的佩刀,乖乖的被带进小黑屋关了起来。 被关起来后,两人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王妃顶住了压力,没有按照王爷的意思去办。对于王爷的这个命令,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过是斩杀一群畜生而已,有违天和个屁! ☆、名起(三) “王妃,城中的孤儿已经全部安顿好,整个城内的安顿费用数量已经统计出来,只是这笔银钱数额巨大,微臣担心王爷那里……”说话的是广平州户官朱良,作为广平王封地里的户官,他现在觉得自己十分的为难。 百姓遭难,王妃开库救灾,本是件好事。海城离海最近,又是整个广平州最为富庶的郡县,平日因为王府设立在此处,来海城做生意的人很多。可是任谁也没有料到贼寇胆大包天,竟然敢突袭海城,造成这么大的人员伤亡。 按理说,出了这种事,广平王作为封地之主,早就该拿出一个救灾的章程。但此刻王爷不仅无心管理此事,而且还因为担心城内有海贼余孽,躲在外面不愿回来。幸好王妃英明果断,才没让海城百姓遭更多的罪,可是现在王妃直接做主批示这么大一笔银子,他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应下的。 正在批示各处报告的姬昭闻言头也不抬道:“当务之急是正在遭罪的百姓,至于王爷那里,你不用担心,由我来解释。” 朱良在心底叹息一声,终是应了下来。在他看来,王爷与王妃刚成婚没几日,哪有什么感情可言。这事王妃没经王爷同意便做了主,只怕等王爷回来会遭王爷的厌恶。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如果遇到这些事的是王爷,解决能力是及不上王妃半分的。更别说出这么大一笔巨额的救灾款,没准王爷连救灾都不愿管的。这么一想,朱良又替海城的百姓感到庆幸,幸好现在坐镇的是王妃,如果是王爷,那才真叫倒霉。 想起王爷来到广平州这块封地以后的作作所为,朱良走出王府后长叹了一声,若是王爷与王妃能对调一番便好了。 等朱良离开以后,一直站在姬昭身后的婢女青萍不解道:“王妃您怎么算到朱大人会同意此事的?”原本她以为这笔救灾款数额太过巨大,王爷又不在海城,朱良是不敢把这笔钱拿出来的,可是没有想到仅仅是这么三言两语,朱良就答应了下来。 “不是我厉害,而是朱良此人本就十分仁厚,舍不得百姓受苦,所以才答应得这么干脆。”姬昭搁下手中的毛笔,把批复好的报告放到了一边。 广平王虽然无能,不过幸好封地里有好几个品行好能力佳的官员,才让广平州一直这么繁荣安定下去。 青萍恍然忆起王妃出嫁前,曾经特意找人问过广平州诸位官员的情况,她只记得当时回话的人说了一大堆的话,至于内容她早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没有想到王妃竟然把这些官员了解得如此透彻。 “王妃,午时将至。”门外一个负责报时辰的小太监轻声道,“贼寇已经全部押往斩头台。” “去准备马匹。”姬昭从桌案前起身,在青萍的伺候下洗了手,拿起放在手边的佩剑便出了门。 第2章 青萍担忧的叹息一声,今天一大早王妃便出门巡逻,回来后就开始批这些报告,刚弄完这些又要忙着去监斩,当真是忙得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了。 听闻海贼们要提前一日斩首示众,海城的百姓皆拍手称快,姬昭一路行来,已经有不少人在路边对着她磕头作揖了。 就当她快要到监斩台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灰衣男子,掏出匕首就向她刺来。 “啊!”眼见王妃即将被人刺杀,人群顿时响起了尖叫声。 在匕首朝自己刺来的那一刻,姬昭的身体就做出了最快的反应,双手撑着马背躲开这一击,反手抽出剑鞘中的宝剑,飞身下马便一剑□□刺客的胸口中。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快得连她身边的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刺客,姬昭遮住身后一个小孩子的双眼,对四周众人道:“大家不必惊慌,平日里看好身边的孩子,如果发现形迹可疑或面容陌生者,要及时告诉巡逻队的人,以免海贼余孽再度害人。” 众人见姬昭没有受伤,心里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见到她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遮住小孩子的眼睛免得他害怕,更是感动到极点,无比尊贵的王妃娘娘差点被人刺杀时,还不忘护着孩子,这是何等的关爱百姓? 姬昭可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护着小孩的一个,就能让周围的人想这么多。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因为午时三刻快要到了,她略跟卫兵吩咐几句后,就继续上马向监斩台赶去。 断头台上跪了近三十个海贼,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污泥,烂菜叶子,皆是在押解途中被愤怒的海城百姓扔的,就连现在还有人朝断头台方向扔东西,只是距离有些远,扔不到这些人身上。 坐在台子上的官员见下面群情激愤,有人为了能砸到海贼,甚至把身上的玉石之物都扔了出来,可见在百姓的心中,这些海贼有多可恨。 在座官员有些担心百姓情绪太过激烈闹出事情,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们又很理解这些百姓的心请,所以你看我,我看你,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盼着王妃早些过来。 果然,在王妃出现的那一刻,原本还很激动的百姓顿时安静不少,纷纷朝着王妃的方向行礼,态度十分尊崇。 “这些百姓对王妃可真是没得说,恐怕连王爷回来,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一个官员捋着下巴上的胡子,摇头晃脑的开口。 他身边的官员眉头皱了皱,想起落跑的王爷,又回忆起王妃奋勇杀敌的恶样子,忍不住道:“王妃受得起他们的大礼。” 之前开口的官员反驳道:“可是再受得起,礼数也不能越过王爷,不然的话成了什么样子。”他承认王妃这几日确实不容易,可是王爷才知正统的封地之主,王妃再能干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待王爷回来后,难道还要她当家作主不成? 不过这句话说出来后,周围竟连一个搭理他的人都没有了。在座诸人大多在当天跟王妃一起上阵杀过敌的,有王爷的仓皇落跑做对比,在他们眼里,王妃那是胜过王爷十倍都有余。所以这个当头,谁想搭理他这句话? 见姬昭走了过来,众人谁也不敢再轻易开口,待她落座后,刑官出列道:“禀王妃,此次斩首示众的海匪共三十一人,趁着海匪劫杀百姓时杀人夺财者两人,午时三刻已到,请您下令。” 姬昭抬头看了眼天际的太阳,起身从签筒中抽出斩首签,扬手就要扔下去,就见一个白胖的太监满脸是汗的朝这边跑来,边跑还边摆手:“王妃,不可,不可呀!” 姬昭眼神顿时变冷,但是扔签的动作却未停,厉声道:“还等什么,给我斩!” “是!” 见王妃竟然不理会自己,其他几个官员也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赵宝有些急了,边往姬昭身边跑,边不停的叫着让王妃停手。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近王妃的身,便被两个持刀卫兵拦了下来。作为王爷身边最得用的太监,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当下便道:“反了你们!快让开!” 两个卫兵却是纹丝未动,任他再怎么闹,也没皱半分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三十几个人头齐齐而落,断头台下响起震天般的欢呼声,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赵宝瞪大双眼看着姬昭,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不顾王爷的命令,一口气斩杀这么多人,他回头看向那些欢呼的百姓,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王妃,您闯了大祸了!” 几日后便是王爷生辰,王爷不愿在这个时候沾染杀戮晦气。可王妃不顾王爷的命令大开杀戒,这若是让王爷知晓,也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王爷向来不喜杀戮,所以十分嫌弃王妃乃是姬家出身。前几日两人成婚后,也不曾宿在一起,现在王妃还做出这等事,王爷只怕要厌恶她到极点了。 “赵公公,这些贼人杀我大庆百姓无数,若是不斩首示众,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姬昭扬声道,“今日之事,即便是王爷直接休弃了我,我也不会收回命令的。我大庆百姓的血不能白流,我大庆之国威也不容人侵犯。” 姬昭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引起在场无数人动容。王妃一介女子,尚且知道爱民如子,宁可冒着被王爷休弃的风险,也要给海城百姓一个交待,可是王爷又做了什么? 海贼来了他逃跑,海贼打走了他担心有余孽,躲在外面不敢回来。现在王妃把海城百姓安抚得差不多了,他却让人来说,这些海贼不能杀?! 他难道不怕那些枉死的百姓从地底下钻出来找他?! 断头台下也有不少百姓发现赵宝好像是在找王妃的麻烦,有些听力出众的人已经听清了前因后果,便把姬昭与赵宝的对话告诉了身边人,顿时不少人对广平王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之前他们接到的消息是海贼突袭不成功,海城也没出现什么大乱子。按理说,他们留在海城的卫兵不多,这么点卫兵都能把海贼拦下来,说明这次的海贼并没有多少,对海城的危害也不大,可是为什么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的渗人?赵宝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他没有亲眼看到海贼突袭时的惨状,所以也不知道海城人对海贼的恨意,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力,所以海城的情况肯定与他了解到的有异。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阵骚动,隐隐能够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朝这边行来。 “那好像是王爷的马车?” 官员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当下便无人再开口,整个监斩台顿时一片死寂。 ☆、名起(四) 见到王爷马车出现后,在场不少官员心中暗道不好,有沉不住气的甚至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姬昭,只是姬昭神情过于平静,让人看不出她是怎么想的。 姬昭知道周围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她没有理会,而是看着那个正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凭心而论,元文淮虽然一无是处,但是那身皮囊还是挺养眼。 剑眉桃花眼,唇红齿白,再配上锦缎华服,若只是站着不说话,还是能迷倒几个无知小姑娘的。 可他也仅仅只有养眼这点用处了,如果她不是对权利有兴趣,像元文淮这样的男人,不出一年她就能让他自然而然的去见元家的祖宗,免得他总出来干蠢事。 元文淮下马车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见四周都站着王府的护卫后,才把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官步朝监斩台上走去,结果刚走踩上台阶没几步,就看到旁边的断头台上满是鲜血,还有几具还没来得拖走的无头尸体横在地上,看起来格外骇人。 他腿一软,就往地上跪去。 “王爷,小心地滑。”一只纤纤玉手稳稳的托住他的手臂,扶着他站稳身体,总算没让他当着众多官民的面摔在地上。 元文淮抬头,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美目,他心头一跳,任由自己被对方抓着手臂:“王妃。” 被元文淮这声百转千回的“王妃”刺得手一抖,姬昭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朝元文淮行了一个作揖礼:“王爷,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你这几日来往奔波,不如先回王府歇息一番?” 见姬昭给自己作揖,而不是行万福礼,元文淮才发现姬昭身上穿的不是时下女子最喜欢的染花宫裙,而是一套利索的骑装。他的视线扫过姬昭扣着玉腰带的腰间,心头又是莫名一跳, “王妃你真是大胆,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还想蒙骗王爷,你是何居心?!”有了元文淮在场,赵宝这个太监总算有了底气,当即便尖着嗓子告状,“王爷,王妃无视您的命令,当着奴婢的面大开杀戒,可见王妃全然没把你放在眼里。” 结果他这话说完,就被姬昭当着元文淮的面,一脚踹出好几个跟头:“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当着我与王爷的面大呼小叫?!” 姬昭收回踹人的脚,拍了一下骑装下摆,然后对元文淮道:“王爷,若日后连一个太监便能对我大呼小叫,不如我今日便自请下堂,也好过被一个太监侮辱。” 自请下堂? 元文淮看了眼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赵宝,还没来得及升起来的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口道:“王妃别动怒,不过是个下人,交由你处置便是。只是……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食指朝断头台的方向指了指,不过眼睛却盯在姬昭腰间的玉佩上,瞟也不敢瞟那些尸体一眼。 “王爷,此次海贼来袭,杀害了不少百姓,有百姓知道你先行离开,十分的愤怒,”姬昭看了眼四周,一脸我全是为了你的表情,“城内乱作一团,我只好带着留下来的人艰难的把海贼赶走,可是失去亲友的百姓悲愤之情又岂是容易打消的?” 元文淮皱眉:“不过是些贱民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顾虑他们” 没这些贱民,你吃什么穿什么?要是这些贱民造反,你还高贵个屁,个败家熊玩意儿! 姬昭手指动了动,面上却是无奈的表情:“王爷你有所不知,此次前来救援的队伍中,有周家子弟,周家人在读书人中十分有地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周家人因为这些百姓的想法对你产生偏见,会有什么氧后果?” 元文淮顿时恍然:“所以王妃斩杀这些海贼,是为了维护我的名声?”如果被那些书生口诛笔伐,好像确实很麻烦。 姬昭高深莫测的点头。 捂着胸口吐血的赵宝心中暗恨,这个姬氏在王爷面前竟敢自称“我”,还故意装腔作势哄骗王爷,实在是可恶。 元文淮顿时高兴起来:“幸好王妃你想得周到,甚好甚好。”他想到此事后还有很多琐事要处理,顿时觉得有些头大,于是又道,“后面的事也有你一并处理吧,我近来身子不适,实在无暇管这些。” “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分忧,不过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不然我会担心的。”姬昭有笑眯眯的朝一个小太监招手,“快送王爷回府好生歇息。” 看着元文淮登上马车的背影,姬昭有些惋惜,这么好一张皮囊,怎么就浪费在这么一个人身上了呢? 送走了元文淮,姬昭回头看向还趴在地上的赵宝,沉着脸道:“这个太监扰乱法场,以下犯上,拖过去斩了。” 赵宝闻言顿时目眦尽裂,吼叫道:“姬氏,你敢!” “大胆,竟敢直称我姓氏,是想造反吗?!”姬昭高声厉喝道,“仅仅你扰乱法场替这些海贼求情这一条,便足以你死千万次!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凤目如同寒风般扫向站在旁边的侍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拖过去斩了。” 她要让整个广平王府的人知道,敢对她不敬的人,就是赵宝这样的下场。 她不仅要他的命,还要当着全海城百姓的面,光明正大的要他的命。她刚才说的话音量不小,足以让下面的百姓听清话里的内容。 试想整个海城的百姓,谁能容忍竟然有人不愿意斩杀海贼? “姬氏,你野心……”赵宝的嘴被堵住,直到被砍头,也没机会说出最后的话。 在场的诸位官员敬畏的看着姬昭,再无一人敢因她是女子而看轻她半分。 姬昭看着赵宝人头落地,微微垂下眼睑,转身朝台下走去。 她就是野心勃勃,就是喜欢权利又如何?在这样一个世界,唯有权利才是女人唯一的护身符,她爱权利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谁规定了女人便不能野心勃勃? 她姬昭便不信这个邪,她连穿越这种事都遇到了,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看着四周朝她跪拜的百姓,姬昭翻身上马,微微抿着嘴角,至少她是真心想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而不像大庆朝的皇子龙孙,整日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而天下苍生在他们眼里连蝼蚁也不如。 见王妃把王爷身边得脸的太监说斩便斩了,在场诸位官员心中暗暗吃惊,但是无人敢说出半点不是。 下面的百姓却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在他们眼里,王妃砍了替海贼说话的赵宝,那就是解气,对王妃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台阶,至于那个遇事就逃跑的王爷,谁管他怎么想? 周家兄弟站在法场外,看完这一幕后,周进言深吸一口气:“这个姬王妃,好狠的手段。广平王身边的太监说斩就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进言却注意那些官员又敬又怕的脸色,神情有些复杂。这个姬王妃手段确实十分狠戾,但这也是十分有用的一招。经此一事,只怕日后整个广平王府的下人,都会对姬王妃十分敬畏。 姬王妃与广平王成婚不到三日,在海贼袭城时,便能说动余下的护卫与她一起抵抗外贼,还能趁此机会夺得整个海城百姓的拥戴之心。现在又用简单粗暴的一招杀鸡禁猴,让整个广平王妃无人敢对她不敬,可见此女的手段不凡。 姬王妃这一招,倒是比在后宅勾心斗角来得有用。 敬畏这种东西,只要印进了骨子里,比什么嘴皮子仗都有用。 元文淮回到王府,见自己喜欢的物件都摆在原位,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仍旧漂亮茂盛,心里十分畅快,叫来平时最喜欢的小妾逗乐了没一会儿,便觉得这个小妾有些寡淡无味,让他完全提不起兴致。 “下去,下去,”他不耐烦的把小妾撵走,皱眉道,“赵宝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伺候?” “王爷,您忘了,赵公公被王妃留下了。”小太监小心回答道,“想必也快要回来了。” 他这才想起赵宝方才惹得刚进门的王妃不快了,想起姬昭扶住自己的那只玉手,看他时的那双美目,还有踹人时的风姿,他的心又乱了几下。 奇怪,他最喜欢的是温柔小意又识趣的娇美人,怎么会突然觉得王妃也很不错了?难道是因为最近一直处于忧虑中,所以看到擅武的王妃,心里有了安全感? 算了算了,虽然赵宝很会伺候他,不过既然王妃不喜欢,那他以后就不用赵宝伺候了。虽然他十分不喜欢军功起家的姬家,但是姬家在大庆还是有些地位的,他也不好为了个太监拂了堂堂王妃的面子。 不过……王妃踹人的时候,还真是说不出的勾人。 作为最受王爷宠爱的小妾,柳如丝还是第一次被王爷从屋里赶出来,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她就在琢磨是不是在王爷外出的这几日有狐狸精勾引了王爷。 姬昭是柳如丝第一个排除在外的怀疑对象,因为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而且据说两人成婚当天,根本就没有圆房。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然后第二天晚上,王爷便带着亲卫队逃出海城。留下她们几个妾侍还有王妃在王府里。 海贼进城时,她听到外面的哭喊声,差点没有吓得晕过去。 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是王妃带着护卫亲自出府御敌,后来听下人说王妃当时杀人杀得连衣服都染红了。 想到这些,柳如丝拉了拉身上的披帛,反正王妃这样的女人,王爷是配不上的。 不对,是王爷看不上。 ☆、名起(五) 当天夜里,王爷身边最得脸的赵宝被王妃斩首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海城,无数个观摩过现场的百姓纷纷站出来叙述详细经过,先是对赵宝狠狠唾弃一番,然后再对姬昭表示高度的赞扬。 “那个太监十分的嚣张,一点都不把王妃放在眼里。” “这个阉货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还拦着王妃,不让王妃斩杀那些海贼?!” “哎呦,我亲眼看见的,当时那个阉货对王妃指手画脚,还在王爷面前说王妃的坏话,如果不是王妃以自请下堂相逼,没准那些海贼就杀不了了。” “唉,这次得罪了王爷,也不知王妃在王府里会过什么样的苦日子。” 海城老百姓脑补了一系列王妃各种受冷待,受排挤的画面,便越发觉得王妃的形象高大起来。 甚至有书生开始给姬昭著书立传,在文章中对姬昭大夸特夸,什么剑术卓绝、百步穿杨、容貌倾城、体桖百姓、爱护幼童之类的称赞犹如不要钱般堆在了姬昭的头上。 而正在被百姓担心的姬昭此时却顶着王府无数下人又敬又怕的眼神,来去自如的在王府书房中办公。因为元文淮明言不管这档子事,所以负责后续工作的官员在需要盖印或者批字时,就只能找姬昭来处理。 大到需要支付多少的银两,哪几个官员办事不上心,小到怎么安置伤者或者失去劳动能力的人,都需要姬昭点头后,才能往下施行。 “因为这次贼袭终身残疾的竟有几百人吗?”姬昭翻看着名单,里面统计出来的信息很详细,里面有老人,青壮年,甚至还有几岁的小孩子。她眉头紧皱,尽管海城已经算是比较富裕的郡县,但实际上大多百姓也不过是在温饱线上而已,但凡家里失去了重要的劳壮力,那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就算她前世生活的地方还有各种福利津贴,只要谁家出了一个病汉,那日子过得也只能是紧紧巴巴,更别提当下这种大环境。 “你们下去想一个妥帖的安置方法,写成报告交给我,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任由他们失去劳动力还要挨饿受冻。”姬昭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想出完美的办法,环境不同,处理得方法也应该不同,前世一些经验放到这里并不合适,所以她打算综合一下这些官员的想法,再制定详细的方案。 “王妃,依下官所想,不如给这些人补贴一些银子,”一个穿朱色官袍的官员出声道,“近几年我们广平州风调雨顺,库中尚丰,对这些人进行贴补一二,也是可行的。” “王大人此言不妥,”另一个官员站出来道,“银子只能让他们度过一时的难关,可是日后又怎么办?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认为还是应该想一个长远之计才好。” “陈大人所言甚是,下官附议。” “陈大人所言虽是有理,可是这授人以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依下官看,这区区几百人并不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大的精力,要知道在其他州县,若是遇到灾害,那些王爷最多不过是发一些赈灾粮,或者免他们几成赋税而已。”一个身材偏瘦的官员站出来道,“王妃,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向京城禀报之事,以求朝廷能看在我海城遭罪的份上,能对我海城有所怜悯。” 姬昭闻言眉梢微动,仔细看了眼这个官员:“有关此事的信件我已经让亲卫兵送往朝廷,但求朝廷能救济一二。但是这些落下残疾的灾民是必须要想办法安置的,诸位都是我广平州的能人异士,我相信凭借诸位大人的能力,处理这种小事定不在话下。” 她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放过向朝廷哭穷的机会,能要到好处自然好,就算不能要到好处,也要让朝廷知道他们广平州的艰难。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也许面子是有了,但苦的却是百姓。 对于她来说,面子值多少钱?能把好处实实在在拿到手里,那才是最踏实的。 话说关于广平州遇贼袭的信件报告一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最后成功的呈到了当朝皇帝,也是元文淮的老子手里。 当朝皇帝儿子不少,除了在京城里住着的太子以及两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幼子外,还有四个在封地上待着的王爷。 在七个儿子中,元文淮排行老三,从出生顺序上他已经不占优势,加上文不成武不就,不招皇帝喜欢,所以还不到十八岁,就被皇帝提前加冠,封了一个广平王,扔到广平州自生自灭了。 这些年元文淮在广平州也无甚建树,平日送到京城的奏折大多也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废话,老皇帝看了就觉得心烦。这回突然送了八百里加急信件进来,不免让老皇帝有些意外。 信件一打开,老皇帝当下便肯定这信不是老三写的,因为这封信的字十分漂亮,工整又不缺风骨,遣词造句十分流畅,并且让人觉得写信之人真情流露,极易让人产生共鸣。 一封信看完,老皇帝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长叹一声后道:“海城百姓竟遭如此不幸,海贼实在可恨!”合上手里的信,他对身边伺候的太监罗至孝道,“不知写这封信的是哪个能臣,老三能得此人才,朕也对广平州放心多了。” 罗至孝哪敢接话,不过是笑了笑,给皇帝换了一盏茶而已。 “能得贤能投靠,说明老三近几年也长进了不少。”老皇帝再不待见元文淮这个熊儿子,但是见他终于出息了一些,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当下便让罗至孝伺候笔墨,洋洋洒洒的给元文淮回了一封信,其中还重点提了几句拟这封信的人,勉励他要善于听从能臣的意见。 随后又给广平州拨了一笔银粮,以表示自己对广平州百姓的体恤。然后还给元文淮赏赐了一些东西下去,庆祝他即将要长大一岁。 罗至孝看着皇上要赏给广平王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些女子的物件,才恍然想起广平王前些日子与姬家的独女成婚了。想到这,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广平王是他看着长大的,品性也了解几分,这姬家的姑娘可惜了。 此时的元文淮还不知道自家老爹难得的对他满意了一回,在他发现府里几个小妾都不太对他胃口以后,就觉得府里有些无聊了。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劝着,他早就去邻县找新鲜寻刺激了。 要他说,这些海贼当真可恶,若不是他们,他又何必顾虑其他人眼光待在府里过这种没滋没味的日子? “来人,去问问王妃有没有空闲?”想到好几日都没有见到过的王妃,元文淮心里有些痒痒,“如果王妃没什么事的话,让她过来跟本王一道用膳。” 去问话的下人很快回来了,他低着头道:“王爷,王妃身边的侍女说,王妃还在书房处理事务,可能没法陪您一道用膳了。” “这些事让下属官去做就行了,不过是些小事,何必她如此费神费力,”元文淮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起身道,“本王去书房看看。” 书房中,姬昭捧着茶,笑眯眯的看着下面两个官员唇枪舌剑斗得天昏地暗,等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后,才慢悠悠开口道:“两位大人说完了?” 第3章 两个官员看着言笑晏晏的姬昭,方才意识到刚才他们两人争吵时,完全没有顾及到王妃还在场,当下便不敢再出声了。 “不过是由谁来负责修特殊学院的事情,竟值得二位吵成这样,”姬昭轻笑一声,突然把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搁,茶盏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冒出滚滚热气,顺着桌沿滴落。 在场七八个官员顿时噤若寒蝉,齐齐把脑袋埋得更低。 “既然二位对自己推荐的人那么有信心,那么就让这两人一起负责这所学院的修建。三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效,在此期间不可有苛待工人等不好的事情出现,若是被我发现有这种事,”她眼眸一扫,带出几分凌厉之色,“那么你们二人的乌纱帽就交给更合适的人吧。” 方才还争吵的两人此时已经吓得满头是汗,唯唯诺诺的表示定不负王妃厚望,全然不见方才争吵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姬昭也不管他们两人甘不甘心,挥手让丫鬟收走桌案上的碎茶盏,沉声道:“今日看到你们吵闹的只有我与诸位同僚,若是日后你们当着百姓的面也是如此,让百姓怎么看待你们,怎么看待我们广平王府?!” “你们的一举一动代表是你们自己的颜面,也是我们王府的颜面,更是我们大庆王朝所有官员的颜面,你们自己说说,刚才斗鸡眼的样子成什么体统?” 姬昭食指在桌案上轻轻一点,语气温和了几分,“百姓们的眼睛看着你们呢。” 两个官员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其中一人上前作揖道:“王妃此言让下官等震耳发聩,日后再不敢犯。” 姬昭可不相信自己这么几句话就能让对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对方的识时务还是让她很满意:“陈大人能明白过来也好,我方才一时心急,言语上重了几分,也请诸位大人不要介怀。” 介怀? 在场诸位官员纷纷言辞恳切的表示,他们一点都不介怀,王妃你说的对,都是他们做得不够好。 “广平州有诸位大人,是百姓之福。”姬昭语带感叹,然后大力对他们的才能表示了赞赏。仿佛全然忘了半柱香前,还拿过乌纱帽来威胁了他们。 诸位官员仿佛也忘了此事般,只是再次强调我做的还不够,以后一定好好干事,天天向上,事事以百姓为重,争取为广平州的未来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努力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官。 元文淮站在书房外,看着里面热烈的讨论场面,脚下有些犹豫。 他现在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看到王妃拍茶杯的样子,他好像有些腿软,怎么办? ☆、名起(六) 之前因为解决残疾儿童一事,一位叫杨仲的官员提议建造一个特殊学院,专门为一些智力有问题或者肢体残疾的儿童以及少年开设,同时还制定了各种详细的规章制度,里面考虑到各层面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也提出了应对之法。姬昭看过之后,对此人大加赞赏,并且还特意赏了他五百辆银子。 现在书院建造问题也解决下来了,虽然有官员为此事争执,但是总的说来,进展还是不错的,效果比她预想中要好很多。 “杨仲,这特殊学院之法是你提出来的,日后有关这所学院的监督工作还是由你来负责,”姬昭语气慎重道,“如果有人以为不过是给身体不健全的人建立学院而不尽心,你尽管告诉我,我定会重重责罚。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这所学院是我大庆历史以来第一所特殊学院,它所代表的意义非凡,而它所要接纳的学生有可能不仅仅是我广平州的孩子,也许有临近的桐阳州、汀州的孩子前来入学,甚至整个大庆的学子都有可能,如若成功,诸位大人必会名留史册,万古流芳。” 在场几位官员闻言精神一振,为官者谁不想青史留名?他们原本只以为此事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想得那么长远,甚至还有人打算趁此机会捞一笔。现在依王妃这个意思,竟是要花大力气投建,甚至打算借此事为广平州做宣传? 能进广平王府书房议事的官员都不是蠢人,姬昭短短几句话,便点醒了他们,甚至让他们想得更多,更远,以求寻得最大的效果。 “王妃英明,下官等狭隘了。”这下书房里的几个官员是彻底歇了斗争的心思,只求最好最快的做成此事,好让他们谋得几分贤名。 “既然诸位大人已经明白,那我便不留诸位,”姬昭抬了抬手中的茶盏,“尔等自去忙吧。” “下官告退。”几位官员怀揣着对未来无限向往,干劲十足的退出书房,结果转身一抬头,就看到站在枇杷树旁边,身着锦缎外袍的王爷,几人脚一顿,原本准备左转的脚硬生生的收了回来,扭头朝王爷走去。 “下官拜见王爷。”不得不说,大半个月不怎么见到王爷,他们都快忘了王府最大的主人是广平王了。 “咳,”元文淮抬了抬手,一副我在此处看风景的表情:“你们怎么在这里?” 几位官员闻言心中一颤,王爷这是对王妃有了猜忌之心? 杨仲上前一步道:“回王爷,下官等为了商议安置此次贼袭中落下残疾的百姓而来。” “哦,”对这些事情向来不感兴趣的元文淮顺势点头,然后道,“你们都是广平州有名的能人,何必事事都找王妃商议”害得他想找王妃吃顿饭都找不到人。 杨仲闻言心里更纠结了,看来王爷果真对王妃十分不满,不然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这种话? “回王爷,王妃十分聪颖,下官等人有了王妃指导,茅塞顿开,举一反三,所以在大事上,才会寻王妃商议一二。”杨仲在心里替王妃抱不平,如此出众的女子,她不应该是关在后院的金丝雀,如果埋没了她的才华,不仅是王妃的不幸,同时也是百姓之不幸。 元文淮继续点头,然后摆着手道:“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几位官员见状,只好退了下去,等出了王府大门,陈大人才摇头叹息一声,“王妃也不容易,若是我们几个不能干出点成绩来,怕是对不起王妃顶着王爷的压力给出的银子。” 其他几人深以为然,唯有杨仲语带不忿道:“王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广平州的百姓,王爷凭什么如此待她?” “凭他是王爷,”陈大人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对王妃十分推崇,但是你别忘了,广平州的主人是王爷,不是王妃。” 杨仲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明白了。” 元文淮鼓足勇气走进书房的时候,姬昭正在看特殊学院的建造图纸,见他进来,抬了抬头便又低下头去:“王爷,请坐。” 元文淮在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下,半柱香后,见姬昭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想开口说几句话,但是见姬昭认真的模样,他竟然有些不敢开口,捧着茶小口小口的喝着,生怕发出丁点声响,惹得王妃不快。 姬昭原本以为元文淮闲得没事过来找麻烦得,但是见他乖乖坐着没有开口,干脆也就不理会他,埋头仔细看这份设计图来。 既然是特殊学院,那么选址就不能在道路不平的地方,最好在离城近的官道旁边,这样学生要进城买个什么东西也方便。还有学院里的建筑最好以宽敞大气为主,不必学着其他书院那一套。 在整个图上勾勒几笔,姬昭又在几个备用选址中,选定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然后又把负责这些事情的相关人员名册拿出来看了一遍,等忙完这些事后,她抬头朝元文淮看去时,对方已经仰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起身走到门口,对伺候元文淮的太监白术道:“王爷睡着了,你们小心伺候着。” 白术躬身道:“是。”望着王妃远去的背影,白术默默的朝书房里看了一眼,王爷正四仰八叉的睡得香甜。 王妃,你就这么把王爷扔椅子上睡着,真的合适吗? 姬昭回到自己的院子,吃完比较合自己胃口的午膳,正准备午睡的时候,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府中两个小妾因为争吵,其中一个把另外一个推到了荷花池里了。 现在时至秋末,掉进荷花池里的滋味可能有些不好受。姬昭对元文淮究竟有几个小妾还不太清楚,闻言便问道:“哪两个姨娘想不开,要跑到荷花池旁边吵架?” “回王妃,是曹姨娘与徐姨娘,被推下水的是徐姨娘。” “人死了没有?”姬昭洗干净手,边用棉帛擦着手,边回忆这两个姨娘的身份,好像一个原来是元文淮身边的丫鬟,一个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大夫来看过了,徐姨娘只是受惊过度并且呛了水,只要休息几日便好了。”回话的太监见王妃神色平静,便小心翼翼的又补充一句道,“徐姨娘心有不甘,一直在院子里闹着求王妃给她做主。” 姬昭很厌烦内宅女人为了丁点大的事情斗来斗去那一套,这都是元文淮这个男人作的孽,只要她们不闹到她的头上,她也没闲心去管她们。 指甲盖那么大点事,她们闹着不嫌烦,她听着还觉得烦呢。为了个男人百般算计,就图给这个男人生个孩子?大概男人是最高兴的,反正怎样他也不吃亏,还能满足于女人为他争斗的虚荣心。 “既然她委屈就让她找王爷去,这种小事以后不用来问我,”姬昭眉头微皱,“若是闹出事来,只管撵出去就是。王府里的小妾不少,若是每个人都来找我闹,那成什么样子了?” “是。”太监背后一阵冷汗,躬身退了出去,待出了门才敢擦去额头上的细汗,既然王妃说这是小事,那便是小事了。左右这两个姨娘也不是什么受宠的,撵出去王爷也没什么人会心疼。 不过,因为这种小事不能找王妃而是去找王爷,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怜的徐姨娘,好不容易设计了一个坑让曹姨娘跳进去,哪知道在院子里闹了半天,王妃竟然连管都不管,并且还言明若是闹出事就把她们撵出去? 她可是王爷亲自带回王府的人,王妃说撵便能撵了,也太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预想越不甘心,她把眼睛一揉,红着眼睛便找王爷去了。 半路上遇到近几个月比较受宠的柳姨娘,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不过是王爷从楼子里带出来的妓/女,有什么好得意的。 “脑子有毛病。”柳如丝小心的扶了扶鬓边的金钗,扭了扭蛮腰,小心的揣着托人从外面买回来的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把画卷轻轻的放到桌上,柳如丝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拉开了卷轴,一名穿着骑装手持宝剑的女子慢慢浮现在她的眼中。 飞驰的骏马,浴血奋战的持剑美貌女子,那飞扬的眉宇眼角,就像是最耀眼的星辰,夺去了柳如丝所有的注意力。 听说这幅《骏马临阵图》只是临摹作品,真品乃广平州最有名的才子杜余轩所作,已经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女人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柳如丝拿起画,想把画挂在墙头,转头想了想,又把画收了起来,装进一个画筒里,放进了自己装宝贝的箱子中。 元文淮迷迷糊糊的醒来,揉着自己有些酸疼的脖子,朝书案方向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的王妃呢? “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半个时辰以前已经回院子了。”白术垂首道,“您睡得太沉,王妃便没叫醒您。” 元文淮:“……” 从椅子上站起身,因为睡姿的问题,他觉得自己不仅脖子疼,连腰也难受,嫌弃的看了眼白术,这个太监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一板一眼的没意思,还是赵宝的嘴巴比较甜,可惜已经被王妃砍了脑袋。 “王爷,王爷,您要给妾做主啊。” 元文淮听到书房外的吵闹声,皱了皱眉,“外面是谁,让她进来。” 专门负责在书房伺候的太监闻言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前些日子王妃曾经下令,除了王爷您以外,无关人员未经她同意,不得随意进入书房。” 元文淮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这王府究竟是本王说了算,还是王妃说了算?” 说完,他不悦的甩了甩袖子,“叫她去侧厢候着。” 白术:“……” 书房太监:“……” 徐姨娘被带到侧厢后,就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忧怜。原本觉得她有些厌烦的元文淮在见到她这个样子后,顿时升起了几分怜爱之意,语气温和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本王的爱妾如此伤心?” “王爷,”徐姨娘看到元文淮以后,哭得更伤心了,但是尽管她在哭,也丝毫没有影响她叙述自己的委屈。 “贱妾本以为王妃定能为贱妾做主,谁知王妃竟说这种小事不要去烦她,甚至还说若是闹出事,便把贱妾等直接撵出王府,”徐姨娘几乎是字字血泪,如泣如诉,“贱妾自知身份卑贱,能得王爷垂怜,已是贱妾几世的福分。贱妾所求不多,只盼能待在王府,偶尔得见王爷容颜便足以,可是王妃竟是连贱妾这点小小的愿望便容不下吗?” 元文淮听完这段话,想起方才自己被王妃扔在书房里的心酸感,忍不住点头道:“是挺过分的。” “贱妾被曹姐姐不小心推进荷花池,王妃不主持公道便罢了,何必还如此为难妾等?”徐姨娘家王爷点头,心中一喜,“妾再不入王妃的眼,可也是王爷您的女人,她怎么能如此为之?” 元文淮没有说话,只是端着茶杯慢慢喝着。 徐姨娘见状,继续述说心中的委屈,半晌也不见王爷有所反应,最后只能叩首道:“求王爷替妾做主。” 元文淮看着手里的茶杯,熟悉的纹路让他想起书房里被姬昭随意一搁便弄碎的茶杯,当下便干咳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道:“王妃是你们的主子,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吧。” 天下女人何其多,不缺徐姨娘这一个。 如果惹怒王妃,他简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当年他母妃究竟有多想不通,才给他定了姬家的女儿。现在最悲惨的是他母妃没了,可是姬昭这个凶悍的老婆还在。 难道他会告诉徐姨娘,只要姬昭凤目一瞥,他就会莫名的腿软吗? ☆、名起(七) “徐姨娘去找王爷哭诉了?”姬昭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羽,拉弓射箭,箭羽飞出,稳稳的插在箭靶上。 青萍微笑道:“是的,奴婢听闻王爷最后让她回院子反省了。” “反省?”姬昭搭弓的动作一停,眉梢微动,似笑非笑道:“来人,去把府里的管事叫过来。” 侍立在一边的小厮闻言忙小跑着去寻找白术,自从赵宝被王妃斩首以后,王府里最大的管事便是白公公了。 而此时的白术正在曹姨娘院子里的角落里待着。曹姨娘嗓子好,唱起曲来犹如黄莺一般,所以王爷偶尔也喜欢到曹姨娘院子里听她唱几嗓子。作为王爷的贴身太监,他也就只能规规矩矩的守在院子里。 听到王妃要召他去问话,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在品茗赏曲的王爷,硬着头皮上前道:“王爷,王妃有事召见奴婢,奴婢可否先行离开。” “王妃要见你?”元文淮顿时坐直身子,挥了挥手让曹姨娘闭嘴,“可是有什么事?” 白术看了眼神色不虞的曹姨娘,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答道:“奴婢不知。” 元文淮皱了皱眉,有些烦躁道:“既然王妃要见你,你就早早过去。” 等白术离开,元文淮也没了赏曲的心思,起身道:“爱妾好好休息,本王有事就不陪爱妾了。” 曹姨娘笑吟吟的福身:“王爷慢走。” 目送着王爷出了自己的院子,曹姨娘才沉下脸道:“王妃行事如此猖狂,王爷竟也能容忍。” 她身边的丫鬟顿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姨娘,你且小声些,若是让别人听见,可就麻烦了。” 曹姨娘心里也明白,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若是惹得当家主母不满,即便是把她发卖了,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可是她从一个小丫鬟一步步爬到这一步,又怎么甘心看着王妃把持住整个王府,甚至连王爷也事事由着她,长此以往,他们这些妾侍还有何好日子过? 见她神情仍有不甘,她的丫鬟只好劝道:“姨娘,您忘了昨日徐姨娘寻王妃的不痛快,现在是何等下场吗” 曹姨娘顿时恍然,徐姨娘在王爷面前也算是比较得宠的,可是闹成那样,不也只落得一个在院子里反省的下场?王府上下都知道她得罪了王妃,日后除非王爷再度想起她,不然以后的日子过得怕是连下人都不如。 “她想算计我,又想引起王爷的疼爱,以为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结果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活该,”曹姨娘抿了抿嘴,“你不必劝,我心里明白,即便是王爷万分不待见王妃,我们这些姨娘在王妃面前也只有规规矩矩的份儿。” 王爷与王妃的婚约是在敏贵妃娘娘生前便定下来的,如今敏贵妃虽已经薨逝,但是王妃的尊崇却是无可更改的。除非王妃犯下损害皇室或者谋害王爷的罪名,不然即便连王爷也不能轻易休弃她这个王妃的。 更何况姬家虽然不如五大世家有底蕴,但好歹是大庆七大新贵之一,王爷这个不受陛下重视的儿子,又怎么能不顾及姬家的势力? 越想越觉得王爷其实也没那么可靠,曹姨娘有些不安的问丫鬟:“梅儿,这些日子我没有做让王妃不快的事情吧?” 梅儿茫然的摇头:“姨娘,您与王妃几乎连面也没见过,又怎么会得罪她?” “那就好,那就好,”曹姨娘拍拍胸口,“日后你注意多多打听王妃的忌讳,让我心里有个底,以免惹得王妃不满。” 除非姬家倒台,不然她这辈子都不要妄图去惹怒王妃,她可不想像徐姨娘那么蠢,贸然去得罪当家主母。 第4章 总有种徐姨娘的下场不会仅仅如此的感觉,大概是她错觉吧? 白术跟在带路小厮身后一路疾走,路走出一半,发现不是去王妃主院的路,心里有些疑惑,但由于带路的小厮确实是在主院伺候的,所以他也没有开口多问。 直到靠近练武场,他听到里面传出刀剑交锋的声音后,才想起王妃既然能够御马杀敌,那定是会些武术的。 “啪!”他刚走进练武场,就见到王妃正击飞一位卫兵的佩刀,而王妃手里的剑发出淡淡的寒光。若是他没认错的话,这个与王妃对阵的卫兵是一等亲卫兵的小队长,身手非常不错,是能以一敌五的好手,可是在王妃面前…… “白公公,您来了?”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碧衣丫鬟,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这个丫鬟是从哪冒出来的? 青萍仿若没有瞧见他的失态,笑吟吟道:“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侍女青萍,王妃有请,请你上前。” “青萍姑娘客气了,”白术很快反应过来,“请。”看来就连王妃身边的丫鬟,也不是那么简单。 “奴婢白术见过王妃,”白术见姬昭收了剑,躬身快步上前,给姬昭行了一个大礼。 “白公公不必多礼,”姬昭把佩剑交给自己的侍剑丫鬟碧游,用手绢慢慢擦着手,开门见山道,“今日找公公来,是为了府里侍妾一事。” 没有料到王妃开口竟然如此直接,白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便道:“不知王妃您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姬昭当下便笑着道,“王府里侍妾不少,我是不太爱管这些事的,所以便有劳公公把我的意思给府里诸位侍妾说道说道。所谓无规矩便不成方圆,先礼后兵,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她的这段话说完,青萍便把一张纸递到白术面前,白术双手接过,看也不敢看便道:“请王妃放心,奴婢定会尽心办理此事。” “嗯,白公公办事我放心,”姬昭点了点头,让碧游赏了一锭银子给白术,“规矩都列在上面了,若是有哪位妾侍不能接受,可以自请出府,我不仅不拦着,还会给五十两银子给她当安置费,所以白公公尽管告知这些侍妾便是。” “是。”揣着有些烫手的银锭出了练武场,白术在心中犹豫甚久后,还是把这张没有打开过的纸呈到了王爷面前。 结果王爷看也懒得看,扔下一句照着王妃意思办,便撒手不管了。他只好回到自个儿屋子里,战战兢兢的看完纸上所有条款后,隐隐觉得自己未来一定会成为府中所有侍妾最讨厌下人榜单里的第一名。 第二天,王府的所有侍妾都收到了一张王府侍妾规章制度表,里面的条款看似十分宽容,但是实际上所有条款汇总起来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别惹怒王妃,不然立刻收拾包袱滚去王府。 原本还有侍妾对此表示抗议,但是听白术说王爷对此并无任何意见后,就再也闹不起来了。没有王爷给她们撑腰,她们还闹什么,谁出头等于谁去得罪王妃,哪个愿意去做这样的出头椽子大傻瓜? 王府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姬昭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扔下规章制度表后,她再度把心思放到了广平州大大小小的事务上。自从插手广平州的事务后,她就发现广平州经济上虽然还勉强过得去,但是实际上还存在很多的问题。 广平州好几个郡县都处在临海的位置,所以渔业十分发达,但是海上气候多变,渔民仍旧存在不少的危险。在元文淮上任的这几年里,广平州虽然没有发生过重大的海啸事件,但是以广平州所处的地理位置,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出现这样的自然灾害。 自然气候是一个问题,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就是广平州的文化问题,相比于名人士子扎堆的汀州、湖亭州等富饶的地方,广平州出来的文人简直少得可怜,甚至有些地方的人直接称广平州的人为蛮子。 其实只要看看这几个被分封的王爷各自的封地,就知道谁比较受皇帝待见,谁更像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汀王的封地汀州盛产稻谷,风调雨顺,文人学子更是不少,就连汀王本人也是一个擅风雅的人,跟广平王这个空有皮囊的哥哥一比,简直能把广平王比成渣渣。 點王的湛州文人之风虽然跟广平州一样,属于被其他文人瞧不起的“蛮子之地”,但是此地盛产铁矿煤矿,又盛产小麦,说點王是四个有封地皇子中最富有的也不为过。 义和王的义和洲虽比不上汀州与湛州富饶,山高了点,路险了点,但是架不住人家那里民风淳朴,几百年也难得出现一次自然灾害,又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总的说来,也比广平州这个地方好。 所以比来比去,也就只有元文淮这个儿子比较像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考虑到广平州的这些地理条件,姬昭最后还是顶着压力,拨了一笔银两,让下面的人做一些防灾的基础设备。 在很多官员看来,广平州近十年来都不曾发生过什么大灾害,王妃此举无疑是杞人忧天,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朝廷也不会不管。可是鉴于王妃的地位,大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也不是拿不出这么一笔钱,就任由王妃折腾吧。 反正比起王爷的什么都不管,王妃愿意为了老百姓折腾两下,他们也要谢天谢地了。 过了大半月,广平州的海贼突袭一事的后续安置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原本由临近郡县借调来的卫兵也要准备回自己的地方了。在出城前,他们没有料到王妃竟然亲自来给他们送行。 作为没什么地位的卫兵,他们早就习惯了哪里有事跑哪里的生活,事情办得好那是他们运气,如果办得不好,吃一顿上面的排头那也是习以为常。可是这次他们不过是办一些粗笨的活儿,连上战场拼命都不用,就能得王妃亲近送行,这简直是天大的荣幸。 “感谢诸位卫兵为海城所做的一切,海城的百姓必定能记得诸位的恩情,我代海城百姓多谢各位鼎力相助。”姬昭站在马车之上,朝着救援军众人深深一揖。 站在最前排的徐海眼眶微热,上前一步还礼道:“我等皆是广平州的儿郎,国人有难,我等身为广平州所属郡县中的卫兵,守卫百姓乃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又岂能对海城的灾难视而不见。此乃我等分内之事,不敢受王妃此礼。”大庆国重文轻武,别说他们这些卫兵,就连朝廷里的武官都要低文官好几等,今日能得姬王妃如此礼遇,实在是此生难得。 “守卫百姓!守卫百姓!”众位卫兵齐声高呼,声音震天,就像是响彻天地的鼓声,一声声的全部敲在在场诸位百姓的心中。 海城的百姓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这些救援军为了他们日夜奔波,不吃他们一口粮,不贪他们一根线,心里对这些卫兵充满了感激之心,竟自发的为这些卫兵们欢呼。 姬昭站在马车上,看着这些卫兵们年轻的面孔,心情似乎也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高声道:“广平州有尔等儿郎,乃是广平州之福!”说完,再度深深一揖。 站在军队中的周家兄弟看到这一幕,心情激荡,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可惜姬氏不为男。 来到海城县以后,他们已经发出无数次这样的感慨,可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的感慨这样深。能有姬王妃这般手段的人实在太少,便是当今四位有了封地的皇子,也没有谁能超越姬王妃这样的手腕与魄力。 出了海城县后,仍有不少的救援军卫兵的心情难以平静,因为身为军汉,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受重视的一天。 “老子们吃苦受累,脏的累的都是我们冲在最前面,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兵匪子,”一个大汉红着眼眶感慨道,“如今能得王妃亲自作揖感谢,这辈子也值了!” 周围其他卫兵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心情亦是如此。 他们所求不多,不过是别人几分尊重而已。 等救援军全员离开海城以后,姬昭才走下马车,翻身骑上白色骏马后背,“回府。” 万丈高楼从地起,她想要权利,那么首先要得到的就是人心! 人群中,一位中年文士面色凝重的看着姬昭远去的背影,转身匆匆的走出海城县的城门。 ☆、名起(八) “王爷,这姬家女工于心计,并且极会煽动人心,下官担心她会成为广平王有力的助手,”赵世诚忆起自己在海城所见所闻,语带担忧,“她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元修能不紧不慢的写完最后一笔,端详着自己的这幅字画,搁下笔后缓缓开口道:“姬家女再能干,也不过一介妇人,她嫁给了本王的三弟,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广平州乃是蛮夷之地,有识之士十分难寻,广平王又是个只知寻欢作乐的性子,他自年幼时便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姬氏这样的女人,又怎能入他眼?” 沾着墨汁的笔尖放进笔洗中,很快就晕开一团黑雾,渐渐染黑笔洗中所有清澈的水,他喜欢自己动手清洗毛笔,就是因为喜欢看那墨汁晕开的瞬间。 “三弟一家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威胁,倒是京中那位与四弟……”元修能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精致的眉眼就像是盛开的春花,好看得足以让天下无数女子疯狂,“无妄,你太过小心了。” 赵世诚听王爷称自己的字,知道王爷此刻心情愉悦,不好再围绕姬家女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只能把这份担忧藏在心底。但不知为何,尽管王爷这么说,他仍旧觉得姬昭此女日后有可能成为他们以后入驻京城的绊脚石。 “对了,半个月后便是三弟的寿辰,本王这个做哥哥的封地离他最近,送去的礼可不能落在别人后面,今日便去让人把贺礼备好,由你代表本王去给三弟贺寿。”元修能拿出自己的私信,在自己亲笔作好的字画上盖下印信,“这幅鸾凤和鸣图也一并送过去。” 王爷的字画在大庆千金难求,送给广平王那种人,是不是略浪费了? 赵世诚小心翼翼的捧起桌上的画,才看清王爷在这幅画上题了什么字。 凤凰于飞,同心同德,玉树琼枝,良缘夙缔。 想到广平王与姬昭截然不同的性格,赵世诚觉得这对夫妻最后不两看相厌已经是老天开眼,又怎么可能做到同心同德? 凤凰于飞,同心同德? 与其说这是祝福,不如说这是讽刺。 “下官这就去办妥。”赵世诚收起画卷,稳步退出书房。 最近广平王府的下人觉得府里异常的平静,平静得有些让他们不适应了。徐姨娘不整天闹着说自己委屈了,曹姨娘不天天在院子里练嗓子了,张姨娘不爱整日对着花花草草悲春伤秋了,陈姨娘不爱对着吃食挑挑拣拣了。就连王爷也不爱四处寻欢作乐,没事就折腾了。 世界变化得太快,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难道这就是有了当家主母的好处? 安静了几日的广平王府终于再度热闹起来,因为王府最大的主人,广平王爷生辰快到了。各州县贺寿礼源源不断的送到王府,一些世家新贵甚至派了家族子弟亲自过来何寿,全府上下为了接待客人,几乎是忙得团团转。 不过鉴于广平王这个王爷的存在感不是那么强,所以每年各世家新贵派来贺寿的人都是不起眼的晚辈或者旁支子弟。也幸而元文淮是个心宽的,但凡遇到个心眼小的,大概每年过寿辰的时候,都要心情郁闷大半月。 当王府的人听到汀王面下有名的谋臣赵世诚替汀王来给王爷贺寿时,便由杨仲出面来接待赵世诚。 两人都为谋臣,见面未语皆先笑,杨仲大步向前作揖笑道:“无妄兄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无妄兄多多包涵。” “子庸兄太过客气,近来海城遭此大劫,子庸兄乃是广平王的左膀右臂,自然要能者多劳,今日百忙之中竟亲自来接待在下,那是在下的荣幸。”赵世诚语气温和的回礼,两人犹如多年未见的好友般,互相谦让着走进王府大门。 赵世诚这是第一次踏进广平王府大门,让他比较意外的是,广平王府没有他预料中的奢靡,虽有些过于奢华,但仍留几分皇族的威严与大气。 杨仲把赵世诚带到早就安排好的院子里,然后道:“这里是王府的西苑,女眷都在二门内,所以无妄兄平日无需有什么顾及。有什么不习惯的、需要的尽管跟下人吩咐,万万不可客气。”替赵世诚推开房门,杨仲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无妄兄远道而来,想必十分疲倦,在下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有劳子庸兄。”赵世诚看了眼显然经过精心打扫的屋子,朝杨仲作了一个揖。 杨仲还礼后便准备离开,但是走了两步后又回头道:“对了,若是无妄兄偶遇女眷,或有可能是我们家王妃。我们家王妃向来温和心善人,十分容易相处,所以届时无妄兄不必紧张。” 呵呵,刚嫁过来不久,就开始把持广平州的政务,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说是温和心善,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他想假装让自己相信都做不到好么? 送走杨仲后,赵世诚不自觉的皱起眉,看杨仲这个态度,似乎对姬王妃插手广平州政务没有半点不满之心,这人当真是广平王的谋臣而不是姬王妃的? “王妃,赵世诚代表汀王来给王爷贺寿,并且还带来了一副汀王的字画。”练武场中,青萍走到姬昭身边,轻声道,“汀王字画千金难求,所以王爷邀请您与他一起赏画。” “赏画?”姬昭把剑收回剑鞘中,嗤笑一声,元文淮什么时候懂得欣赏字画了?不过现在外客众多,她还是要给元文淮这个面子,“我知道了。” 回到内室换去身上的骑装,换上仙鹤祥云大红宫装,再画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妆容,绾起漂亮的飞仙髻,姬昭满意的抚了抚耳垂上的红宝石垂珠耳环:“走吧。” 前殿中,几个颇有身份的来客围着汀王的《鸾凤和鸣图》不住端详,口中的赞叹不断,有好字画者甚至差点忍不住用手去摸那翱翔的青鸾与凤鸟,不过想到这是汀王送给广平王的贺礼,只好强忍了下来。 这么好的字画,竟然送给广平王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真是明珠蒙尘,万分可惜啊。 元文淮有些无趣的坐在上座,见这些人为了一幅画满脸红光的样子,颇为不屑的想,不就是一幅画而已,值得这般大惊小怪么?若不是见这画的寓意好,他还懒得叫王妃过来一起赏画呢。 不过……也不知道王妃愿不愿意过来,他两眼无神的朝门口方向望了望,以往他也曾邀请过王妃与他一起用膳或者听曲,可惜王妃没几次能赏脸的。 在大家把所有能用到的词语全部拿来夸奖这幅《鸾凤和鸣图》以后,沉默良久的赵世诚才站出来道:“广平王,姬王妃此时还未到,不知是太过繁忙,还是……瞧不上我家王爷所作的字画?” 正在赏画的几个人闻言都看向元文淮,汀王的字画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这次主动为夫妻两人作画,姬王妃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赵大人言重了,因我们王妃听闻能有幸欣赏汀王殿下大作,所以特意沐浴焚香后才匆匆赶来,奴婢们伺候王妃时笨手笨脚,不曾想竟耽搁了时辰,让王妃来晚片刻,奴婢这厢给赵大人赔礼了。”只见一个碧衣女子浅笑着走了进来,朝着屋内众人盈盈一拜,“奴婢见过王爷,见过诸位贵客。” 众人见这个碧衣丫鬟明眸皓齿,言笑大方,心中一叹,好个聪慧的婢女。 原本因姬昭即将出现而高兴的元文淮听到这段话后,斜着眼瞥了好几下挂在墙上的画,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还要沐浴焚香,嗤! 回头见青萍还屈着膝,他干巴巴道:“不必多礼。” 青萍俯首谢过之后,站直身子走到门口,躬身侍立着。众人见她这样,心下想到,门后只怕就是传说中能带领卫兵击退海贼的姬王妃了吧? 随后便见一位宫装女子出现在门口,青丝柳眉,肤白貌美,竟是难得的绝世佳人。 一位年轻的世家公子直接看得呆住,不是说姬王妃善武,能以一敌十吗?他想象中应该十分强壮的女人,怎么会是如此美貌纤细的女子?! 果然传闻都是不尽不实的吗? 在姬昭出现的那一刻,元文淮就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甚至连脚都往外跨出了一步。 “妾来晚了,求王爷恕罪,”姬昭仪态万千的行了一个万福礼,及时的制止了元文淮迎接她的举动,“让王爷您与诸位贵客久等了。” 元文淮看着眼前格外娇美的姬昭,觉得自己心里就像是吊了十五个水桶,在七上八下的乱晃悠。他宁可面对王妃一如既往强势的模样,也不想对方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总觉得对方向他行礼时,他后背的寒气在一个劲儿往外窜。 不过当他看到其他几人惊艳的目光后,又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于是干咳一声,忙伸出手扶住姬昭的手道:“王妃不必多礼。” 王妃的手也是软软哒。 姬昭笑眯眯的看着元文淮,直到对方乖乖的把手爪子收回去,才眼波一转,让自己的视线落到墙上的画上,柔声道:“这便是汀王殿下的画作?” 几位宾客识趣的退到一边,微微垂首不去直视姬昭的容颜。 赵世诚看着自己眼前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走过,面上虽然平静无波,心里却有个小人在嚎叫,那个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姬王妃呢?那个眼神凌厉,气势惊人的姬王妃呢? 这个贤良淑德,温婉柔美的女人是谁?!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他觉得自己没法冷静的看待广平王这对夫妻了。 第5章 “凤凰于飞,玉树琼枝。”姬昭声音轻缓柔美,就像是轻风扫过众人心头,舒服得无法言说。 “好字,好画,不愧是汀王殿下的作品,”姬昭食指轻轻触摸画纸,又像是担心碰坏了画作,只轻轻碰了一下便飞快的收回手,“汀王殿下的心意,妾身万分感激,还请赵大人替我家王爷及妾身向殿下道谢,这幅画我们非常喜欢。” 元文淮藏在袖子里的手揪了揪布料,哪里万分喜欢了?呸! “王妃客气了,只要您与广平王喜欢,便是我们王爷最大的满足了。”赵世诚有些懊恼刚才自己的一时鲁莽,说了姬昭看不起王爷画作的话,现在姬昭此举,简直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而他偏偏还只能笑着受了。 都怪广平王的态度实在太过散漫,让他忍不住也放低了戒备之心,才会一时冲动说出如此不妥当的话。难道……这是广平王故意做戏,就等着他自己露出马脚? 赵世诚看了眼坐在一边喝茶的广平王,决定以后面对广平王时,自己说话做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比较好。 赏完画,姬昭回到院子里,卸去身上的钗环之物,心情甚好道:“汀王这招颇有几分内宅妇人手段的味道,真当我是看了一幅画便心生不甘的普通女人?”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在元修能眼里,她大概是个有些强势但仍旧渴望丈夫疼宠的女人,与大多后宅女人没什么不同。 青萍替她松开发髻,笑着道:“天下间的男人皆是如此,便是惊才绝艳的汀王在这方面,与其他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姬昭闻言轻笑出声,“那不是正好。”敌人的轻视,对她来说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宽容。 她乐得如此。 “王爷,这幅画要挂在哪里?”白术轻手轻脚的从墙上取下画卷,走到元文淮面前道,“既然王妃十分喜欢这幅画,不如把它挂在书房里。” “挂什么挂,不过是两只瞎扑腾的野山鸡,有什么好看的,”元文淮从椅子上站起身,不屑道,“收起来扔库房里去。”说完,看也不看白术手里的画,甩子袖子出了殿门。 白术:…… 王爷,这幅画的寓意是祝福您跟王妃两人日后能夫妻情深的,您却画中的鸾凤形容成野山鸡,这是在骂谁呢? ☆、傲慢(捉虫) 因为王府的大力扶持,因为海贼突袭而陷入低迷的海城百姓渐渐的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姬昭骑马行在街上,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叫卖的摊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百姓们见到今日巡逻队的首领竟是好几日没有见到的王妃娘娘 ,纷纷朝着姬昭的方向无声行礼,眼中满是对她的敬爱。 “王妃,如今街面上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封地其他郡县的救援物资也已经全部到位,做完计划上的项目还略有剩余。”因为当初留在海城与王妃一起杀过敌,张顺忠在广平州其他官员眼中,那就是铁板钉钉的王妃亲信,而他也不怕别人猜忌,干脆光明正大的听王妃差遣,好歹也能为百姓半点实事。 “其实很多百姓求的不多,只要能安居乐业便足以,”姬昭放眼朝整条街看去,半晌后叹息一声道,“虽然此事看似过去了,但对很多家庭来说,却是一生的阴影。” 海上的盗贼飘忽不定,如果要把这些人全部抓住,无疑是大海捞针的事情。唯一的办法就是到这些海贼的老巢去打,打得他们认输求饶,打得他们对大庆心存敬畏,再不敢来犯,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可惜当今并不重武,别说让他下令让海师攻打东边的四宝国,就让他下令多练练军,这位恐怕都要怀疑下面的将军会不会拥兵自重,然后推翻他,抢走他的皇位。 每一个皇帝都是脑补帝,只不过有些脑补帝运气好,手段好,而有些脑补帝只会脑补。前者要么成为盛世明君,要么成为一代昏君;后者要么默默无闻一辈子,要么就是亡国之君。 姬昭与张顺忠说完话,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正艰难的提着菜篮前行,哪知道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便摔到了地上。 周围的人见状忙停下脚步,七手八脚的围着这个妇人,见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身下也见了红,有经验的女人便道:“快去找大夫来,耽搁久了只怕这孩子保不住。” 一听孩子有可能保不住,孕妇顿时便哭着道:“孩子,我的孩子,这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了啊!”她双手颤抖的捂着肚子,仿佛这样孩子就能被她牢牢的护在怀中一般,“我已经没了丈夫,不能再没了孩子,求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 骑在马背上,看着被好心人围着的孕妇,姬昭翻身下马道:“我去看看。”她走了几步后又补充一句道,“让人把王府里的大夫叫来。” 不少人见到姬昭下了马,在姬昭快要靠近人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王妃娘娘”来了,姬昭前面挤着的人顿时让开了一条通道,足够她轻轻松松的走到孕妇身边。 “你怎么样,再坚持一会儿,王府的大夫马上过来,”姬昭看着孕妇身下的落红,拿出手绢探身去给这个孕妇擦汗。 就在电光火石般,原本还虚弱无助的孕妇突然暴起,从胸口掏出一把带着寒光的匕首,就直直的朝姬昭刺来。 “叮!”姬昭反手挡住,原来她手中这块手绢里面,还有一面很小的掌上铜镜,刚好挡下了孕妇的这一击。 “假孕妇!” “刺客!”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尖叫,原本还围着的众人顿时四散开来,也有几个粗壮的大汉以及姬昭的护卫想上前帮忙,可是见王妃与刺客打得难舍难分,他们便是想帮忙,也不知道该从何处插手。 刺客从腹部取出一个带血的枕头,柔若无骨的身子就像是一道影子,闪身到姬昭背后,手腕带力,匕首便要□□姬昭的后颈。谁知姬昭竟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似的,一个侧身躲过这一击,抬手打掉她的匕首,一个重重的扫堂腿,把她扫倒在地。 早就候在旁边的卫兵趁此机会,忙把这位女刺客五花大绑起来。 “卑鄙!”女刺客没有想到姬昭竟是早有防备,于是恨恨的瞪着她,就像是在瞪一个仇人。 姬昭不怒反笑道:“你要杀我,我有所防备便是卑鄙了?”难道要没有脑子的乱散发同情心,最后被装成弱者的刺客一刀捅死,她就伟大了? “你杀我丈夫,杀我兄弟,”女刺客字字血泪,“手段狠毒,不堪为妇。” “胡言乱语,王妃素来温柔善良,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诬蔑王妃清誉?!”张顺忠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这话说得就像王妃是女魔头似的。 “她不是胡说,”姬昭轻笑出身,眼角余光扫过周围百姓惊疑不定脸色,高声道:“此女口音不像是海城本地人,又谈及她的丈夫兄弟,我此生十七载,唯有上个月手染鲜血,所以她的兄弟丈夫确有可能是我所杀,但是杀掉这些残杀我海城百姓的暴贼,即便是天下人指责我不堪为妇,我也不后悔。” “原来她是海贼的亲人!” “可恶的海贼,我那还怀有身孕的儿媳啊!” “我的老母亲……” 原本听了女刺客的话有所怀疑的众人此时全部变得群情激愤甚至有人朝着女刺客吐口水,原来天底下还有如此无耻之人,明明是伤害别人的人,偏偏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角度,嚷嚷着要报仇。 难道只有他们海贼的命才是命,他们海城的百姓就活该被烧杀抢掠吗? 满天的恨意几乎要把女刺客埋葬,若不是有护卫队以及王妃在旁边,此时的他们也许会生撕了这个女刺客。 “请大家冷静,”姬昭抬了抬手,语气沉重道,“我知道大家失去了亲人十分悲痛,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家,这些日子以来,每到夜深时分,想到当日的惨状便辗转反撤,夜不能寐。只是悲痛不能忘,生活却要继续,请大家多多保重。” “王妃娘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王妃娘娘,请你不要如此,请您也要保重身体,”一个年越古稀的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到姬昭面前,眼中含泪道,“小老儿的两个孙子便是王妃您在海贼马蹄之下救回来的,小老儿此生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王妃,唯有在家中为你立下长生牌位,恭祝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说完这些话,他就往地下跪去。 “老人家,千万不要如此,”姬昭伸手扶住老者,眼眶微红道,“你们是我大庆的子民,身为大庆的王妃,保护百姓乃是我应尽之责,我有何等何能竟要受如此大礼?” 在场的百姓闻言,心中的感动反而不减反增,世间有如此为百姓着想的王妃,明明做了天大的好事,却偏偏认为是她该做的。 如果这些都是身为王妃应该做的,那么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的贫苦百姓,也没有那么多受灾后只能卖儿卖女的可怜灾民。唯有他海城百姓,遭此大劫,却遇爱民如子的王妃,实乃是他海城大幸。 “那个女人是谁?”元朝德带着卫队刚进城不久,就见一堆贱民围着一个身着骑装的女人又跪又拜的,挑着眉问落下他半匹马身子的谋士,“本王亲自来给三哥贺寿,本想给他个惊喜,没有想到他倒是先给了本王一个惊吓。” 原本以为海城受了海贼袭击,一定是残破不堪,萎靡不振,他正好过来看热闹。谁知道一进城门,就发现不对劲,这些百姓除了神情间还有些郁色以外,身上的衣服干净整齐,街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海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呢。 “过几日便是广平王寿辰,没准是广平王为了面子好看,故意让城内变成这样的呢,”谋士王锦荣压低声音道,“当日海贼袭击的时候,广平王因害怕而逃走,外面虽然都传姬王妃英勇善战,击退了海贼,但谁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姬王妃”元朝德的视线再次落到远处被贱民包围住的骑装女子,皱起了眉头,难道那个女人便是姬王妃?姬家虽然不是什么传承百年的大世家,但好歹也是他们大庆新贵,他们家教养的女儿便是这样?这堂堂的王妃与贱民扎堆在一块,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也难怪能与老三凑成一块,老三窝囊无能,配上这么一个不知体统的女人,倒也是绝配。 正想着,他就见到那个女人在贱民的跪拜中翻身上马,带着一队护卫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边的人越来越近,姬昭打量着高头大马上的精壮男子以及他身后有些过多的护卫,心里有些不高兴,这是来贺寿的,还是来示威的? 谋士王锦荣见姬昭走近,便策马上前,对着姬昭在马背上一拱手道:“在下乃是點王殿下的谋士王锦荣,字之耀,今日在下随王爷前来给广平王殿下贺寿,祝广平王福如东海,日月同辉。” 见这个谋士竟然连马都不下,敷衍的对王妃行了这么一个礼,姬昭身后的护卫们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见姬昭没有开口,只好憋着一口气,沉默不言。 姬昭用眼角瞥了眼这个谋士,这是故意想惹怒她? 看也不看这个谋士,姬昭直接把视线移向在马背上把玩鞭子的元朝德:“这些日子没有收到四叔的信件,所以不知四叔竟亲自来给我家王爷贺寿,有失远迎,还请四叔多多见谅。”按理说作为封地王爷,无诏不得擅离封地,这个點王不仅离开自己的封地,还不请自来,实在是有些不把他们广平王府放在眼里了。 “哟呵,”原本吊儿郎当的元朝德见姬昭不急不怒的样子,单手撑在马背上,身子微微前倾,似笑非笑道,“你便是那个传言中能够以一敌十的姬王妃?” 姬昭的卫兵们见状脸色更难看,點王的这个态度,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寸步不让 “呵,”姬昭轻拍马臀,拉近她与元朝德的距离,右手缓缓的移到腰间的佩剑上,凤眼微挑,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与风情,“點王殿下所学到的礼仪,便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嫂子么” 元朝德没有料到姬昭竟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有些不高兴的皱眉,从小到大,元文淮在他面前都没有能耐摆什么兄长架子,这个姬氏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给他摆什么嫂子的谱? “广平王妃,请你不得如此无礼……”王锦荣一句话未说完,突然觉得面前一阵风袭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脸上就像是有把钝刀子隔开了他的肉,火辣辣的疼。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本王妃面前胡叫乱吠,不知规矩,”姬昭捏着手中的马鞭,沉声道,“若不因你是點王的部下,今日本王妃必不会如此轻易饶了你。” “唰!”元朝德身后的护卫们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而姬昭身后的护卫见状,也毫不示弱的抽出了佩刀,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姬昭心里很清楚,今日之局她绝对不能退让,因为只要今日退让了,那么就代表着日后她的无数次退让。不管點王这个儿子有多受皇帝重视,點州有多富裕,至少明面上元文淮与他是同等级的王爷,并且还是他的兄长,只这一点,她也不会由着元朝德闹到门口还笑脸相迎。 世间的恶人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善待你,只会因为你的退让而得寸进尺。 今日她不仅不会让元朝德进一寸,还会让他学会什么叫退让。 “三嫂好大的威风,”元朝德阴沉着脸道,“难道这就是三嫂的待客之道?” “點王殿下此言何来,难道这个谋士对我不敬是你授意的?”姬昭反唇相讥道,“如若是,那么可见四叔没有把我这个嫂子放在眼里。如若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替四叔教训教训门下不懂事的谋士,又有何错?” “打狗还要看主人,三嫂只怕有些欺人过甚了,”元朝德按在腰间刀上的手紧了紧,碍于姬昭是个女人,最终还是忍下了,“你一个女人做不了主,还是让三哥来跟我说道说道。” “一只狗咬了四叔的亲人,便是打杀了,想必四叔也不会太心疼,除非在四叔眼中,你的亲人还不如一只狗,”姬昭仿佛没有听到元朝德要叫元文淮来的意思,“你说呢,四叔?” 他的亲人是谁,当然是皇族,其中还有皇帝,他敢承认这一点? 元朝德深恨姬昭伶牙俐齿,气得脖子都红了,最后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道:“你说的对。他反手给了王锦荣一鞭子,“谁让你对姬王妃无礼的,还不给姬王妃赔礼道歉。”他身后的侍卫们见状,也把刀放回了刀鞘中。 王锦荣捂着伤口,翻身下了马,上前两步跪到姬昭的马前:“小的无礼,求王妃恕罪。” 这个姬王妃实在可恨,一会儿称王爷为點王,一会儿又叫他四叔,当真是什么便宜都被她占尽了,偏偏王爷还只能吃了这个闷亏,若天下的女人都是这般,那也太可怕了。 姬昭嗤笑一声,方才还在她面前自称在下,现在便换了称呼,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贱皮子。 “行了,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看在四叔的面子上,加之我家王爷寿辰降至,今日便放你一马,下次若是再犯,我定不会轻饶。”姬昭右手虚抬,她身后的护卫们才把刀收了回去。 王锦荣跟着點王的这几年,哪丢过这么大的人,听到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他气得连腮帮子都疼了,可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一揖到底:“谢王妃。” 这几日海城有不少前来给元文淮贺寿的人,元朝德与姬昭之间的冲突早已经有人发现,只是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想掺合进去,装没看见而已。 原本他们只是躲在暗处看热闹,但是没有想到姬王妃竟然三言两语就让點王服了软,周身的气势也没让點王压下去,倒是让他们有些意外。 话说元文淮原本正与几个美人听曲品酒,突然听到下人来说,王妃与四弟在城里掐起来了,吓得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扔掉。想到强势的四弟,他就想躲在府里不出去,可是转念想到自家王妃还顶在外面,他只好鼓足勇气问道,“两边打起来没有” 报信的下人摇头:“小的离开的时候,只看到點王的谋士对王妃十分无礼,但因急着回来报信,所以双方后来有没有起冲突,小的也不知。” 元文淮在原地转了两圈,咬牙道:“备马,本王去瞧瞧。” 柳如丝见王爷一副壮士扼腕的样子走出院子,有些腻烦的推开面前的酒杯:“没意思,我回院子去了。” “我看你近来天天没意思,也不知什么东西对你有意思,”陈姨娘掩着嘴角笑道,“难道是因为王爷近来甚少歇在后院,你感到寂寞了?” 柳如丝闻言满不在乎的笑道:“这跟王爷有什么关系,后院这么多女人,难不成我还要日日占着王爷?”说完,她也不看几位姨娘的脸色,转身便走。 “她疯了不成,竟然说这种话,”陈姨娘听柳如丝这话说得太过大胆,脸色微变道,“她这些日子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曹姨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柳如丝背影,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街道上,姬昭与元朝德虽然看似已经和解,但实际上两人身上的气势半分未减,两边的侍卫也绷紧着神经,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掏出武器缠斗在一起般。 元朝德被姬昭胜了一筹,心里堵得厉害,见她身后的侍卫们对她忠心耿耿,便想起关于姬昭善武的那些传闻。 一个女人能让这么多的男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心甘情愿听命行事,没有些真本事是不可能的,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 怀疑的目光从姬昭身上扫过,肤如凝脂,腰如扶柳,青丝如墨,眉眼如画,这样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像是娇养着长大的闺阁女儿,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厉害?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的眉型未散,瞧着像是未经人事的样子。老三与她成婚已经一个多月,两人竟然还未圆房,这感情要差到什么地步,才会这个样子? 要说相貌,这姬王妃也算是十分难得的美人,好美色的老三竟然能忍住没动她,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姬王妃这种手染鲜血的女人? 想到这,元朝德有些可惜,姬昭这样的美人尝起来才够味,那些软绵绵的女人有什么意思?可惜这么一个有味道的大美人嫁给了老三,真是有些可惜了。 想到姬昭这么一个美人被老三冷落,元朝德心头的郁气消减不少,当下便嬉笑道:“三嫂这是打算跟我在大街上叙旧吗?” 以前从未见过,何来的叙旧? 姬昭怀疑的瞥了眼元朝德,传闻这位點王善武但不好笔墨,而且对平民不假辞色。在點州,如果有百姓见到他而不行礼,就会遭鞭笞之刑,十分的嚣张。不过,还不至于不学无术到这个份上?还是说,他有意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引起别人怀疑? 当她是那种为了别人几句闲话就会要死要活的女人? 想到这,姬昭不怒反笑,抬手刚准备开口说话,就听到身后的张顺忠道:“王妃,王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 姬昭眉头微皱,回头看去,元文淮正由人扶着下马背,见她在看他,还不忘朝她笑了笑。 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姬昭骑在马背上没动,而元朝德同样骑在马背上没有动弹,倒是两人身后的护卫都下了马。 元朝德半眯着眼睛看打量姬昭,懒洋洋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等元文淮走近了才把马鞭插在自己的腰间,对元文淮拱手道:“三哥。” “四弟,”元文淮笑着回礼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元朝德朝姬昭飞了一个眼神过去,想让姬昭看明白,她的丈夫对他是何等的客气,“左右我那里没什么事,又听说海城受到贼袭,就过来看看你。” “都是小事,已经过去了,”元文淮笑着道,“四弟远道而来,不如先随我回府歇息过后,你我兄弟二人再叙往日之情。” “那也行,”元朝德跳下马背,把马的缰绳扔给身后一个护卫,走到元文淮的面前道:“方才三嫂那个态度,我还以为三哥你不欢迎我呢?” “呵呵,怎么会。”元文淮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姬昭,见她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马背上,打个哈哈把话题岔了过去,就带着元朝德往王府的方向走。心里却有些不痛快,老四这话是什么意思,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吗? 虽然……他家王妃对他好像也没什么感情。 “走!”姬昭一扬马鞭,带着身后的护卫队朝与王府相反的方向离开,只留下一地扬起的灰尘。 元朝德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皱眉道:“三哥,你这个王妃可有些……” “她很好,”元文淮打断元朝德的话,脸上讨好的笑意淡了几分,“四弟,请!” 元朝德停下脚步看了眼元文淮,嗤笑了一声,而元文淮继续闷不吭声的朝前走。 ☆、圣旨到 元朝德跟在元文淮身后走进广平王府大门,四处打量过后道:“华而不奢,三哥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元文淮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笑了两声道:“四弟,你的客房我安排在了西院,我们一道去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见他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元朝德皱了皱眉,等进了西院后才道:“三哥,身为皇子你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给拿捏住?” “什么拿捏?”元文淮不甚在意道:“是我让王妃帮着处理事务的。” 忆起元文淮平日里万事不爱管的行为,元朝德眉头皱得更紧,半晌后道:“你自己多长个心眼,我看你那个王妃不太老实。” 元文淮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今日刚进城,她就给我个下马威,甚至还出手鞭笞我的谋士,半点面子都不给我留。而且我见她身后的侍卫对对她马首是瞻,反而把你这个王爷放在了第二位,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元文淮揣着手仍旧不说话。 “三哥,你究竟明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看到元文淮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元朝德就觉得心里来气,当下便道,“你好歹说句话行不行。” 第6章 元文淮看了他一眼,干巴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好好歇息。”说完,转身就出了院子。 元朝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阴沉到极点,半晌才道:“三哥竟然如此信任这个姬氏,这个姬氏不能留。” 王锦荣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广平王府的人后,压低嗓子道:“王爷,您的意思是……”想起姬昭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对他甩鞭子,王锦荣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必须除去这个姬氏,才能报他今日之仇。 “王妃!” 姬昭策马回府时,王府门口的守卫远远看到她便开始行礼,待她下马就有机灵的侍卫去接她的鞭子还有牵走马匹,唯一没有人动的便是她腰间的佩剑。 都说姬家人剑术卓越,姬家的女儿还会祖传的剑舞,只可惜天下间能观赏姬家女儿剑舞的,只有姬家女子的亲人或者丈夫。 对门后的侍卫微微颔首,姬昭走进王府大门,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向她行礼,她皆是以颔首回之。在快要进二门前,她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文士在竹林中饮茶,神情十分悠闲,就像是来广平王府来度假一般。 她对此人有几分印象,之前赏汀王画作时此人还在言语上算计过她。听杨仲说,此人十分擅谋略,看似平庸,实则胸有沟壑。上次鲁莽之举,不知是他失策,还是故意做出那种行为,让她降低防备心? “下官赵世诚见过广平王妃。”赵世诚走到姬昭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对待姬昭的态度比上次恭敬了不少。 “赵大人不用多礼,”姬昭笑着道,“我见赵大人在竹林中饮茶,不知是因为这竹林幽静还是鄙府的茶清幽?” “两者皆有,”赵世诚语带赞叹道,“广平州人杰地灵,有此景此茶,未饮人先醉,实乃人生一大享受。” 姬昭闻言看了赵世诚一眼,这个赵世诚倒真会说好话,广平州的茶好她承认,但是人杰地灵就担不起了,整个大庆朝谁不知道广平州最缺的就是人才,比较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个杜余轩。 天底下能把假话说得这么像真话的人她也见过几个,但赵世诚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这表情这语气,简直足以问鼎最佳演员了。 “赵大人谬赞了,”姬昭语带苦恼道,“我广平州哪里能称得上是人杰地灵,贫苦之地,难以有名人士子,实乃我家王爷心中一大憾事。” 赵世诚顿时在心里冷笑,广平王那样的人会操心这种事?这姬王妃也真能够给广平王脸上贴金的。 两人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略过,简单聊过几句风土人情以后,姬昭便找个理由离开了,这个赵世诚实在太过狡猾,简直就是像是一只滑不溜手的狐狸,她懒得跟他打嘴皮子仗。 赵世诚身边的护卫一头雾水的目送姬昭离开,大人刚才与广平王妃究竟在说什么,聊广平州的天气还是土特产? “大人,您这是准备给汀州的同僚买手信回去?” 赵世诚无语的看了眼身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护卫,然后淡定的点了点头。 姬昭刚走进二门,还没走出几步,见到一个身着柳色裙衫的女子带着个丫鬟走了过来,她眉梢微挑,这个好像是府里的小妾? “妾柳氏见过王妃。”柳色裙衫女子上前规规矩矩的向她行礼,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喜悦,仿佛刚刚遇到了什么好事。 “柳氏?”姬昭仔细想了想,“你便是王爷最喜欢的那个妾侍?”元文淮别的不行,但是审美方面倒还算正常,这个柳氏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妾出身风尘,王爷不过是一是新鲜罢了,”柳色裙衫女子语气显得有些焦急,“王爷今日待我好,明日就待别人好,妾在王爷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听到这话,姬昭轻笑道:“英雄不问出身,历史上不也有出身红尘才名冠天下的绝世女子么,柳氏你不必妄自菲薄。”她对王府的妾侍并无多大恶感,她们进府源于元文淮的花心,她们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 这个柳氏的过往她曾听身边的婢女说过,听说是某个有名妓院里的清倌,接客当晚引起不少富商贵公子开出高价争夺,最后被位高权重又有钱的元文淮看重,直接带回了王府。 总的说来,这个柳氏也算是身不由己,她没必要为了元文淮那样的一个男人,看府里谁都不顺眼。她没那么闲,也没那么有精力。 她浑然不知自己这么几句话,对于柳如丝来说,是何等的珍贵。柳如丝目送着她的背影,怔怔的对身边丫鬟道:“王妃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没有瞧不起我出身的意思?” 丫鬟老实的点头。 柳如丝喃喃道:“王妃,果然只有王妃才会说出如此的话……” “姨娘,你怎么了?”她身边的丫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担忧的问道,“姨娘?” “我没事,”柳如丝缓缓摇头,目光清明道,“你不要如此大惊小怪。” 元文淮寿辰当日,姬昭换上了祥云朱色宫装,头戴凤凰含珠金步摇,端着王妃的威仪去接待女客,好在广平州的官家夫人都听过她的威名,在她面前不敢有半分造次。谁不知道姬王妃曾亲自带人手刃海贼,她们虽然不能做到姬王妃这般,至少心里对她是有几分敬意的。 而其他世家新贵旁支女眷,在姬昭面前仍只有恭恭敬敬的份儿,没谁不长眼睛乱说话,整体气氛还是很和谐美好的,直到有下人来报,说是點王送给广平王一个绝色美人。 “你是说點州那位才艺双绝的杜筱禾送给了王爷?”姬昭似笑非笑着道,“我们家王爷好艳福,听说这位杜美人乃是點州最才名的绝世美人,不仅擅长诗词书画,还弹得一手好琴,引得无数儿郎为她疯狂,没想到这朵绝色娇花,點王竟然愿意送给我们家王爷。” 在座诸位女眷面面相觑,王妃的神情太过轻松,轻松得让她们有种王妃当真不在意这个有名的风尘女子,可是作为女人,有几个人能不在意这些事 这么一想,她们越发觉得姬昭不容易,而送美人的點王有些可恶,你说好好的日子做这种膈应人的事情干什么? 有消息灵通的很快想到前几日點王与姬王妃在城内起冲突的事情,当下便反应过来,點王此举乃是故意针对姬王妃的。 想到这,有不少女眷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姬王妃为海城百姓做得再多又如何,在那些男人眼中,还比不上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一滴眼泪。 姬昭顶着女眷们同情的眼神,心里却想着,既然这个杜美人擅长琴艺,闲暇的时候让她来弹个曲子,其实也是不错的。 正想着,突然外面又匆匆走进一个太监,躬身对姬昭道:“王妃,京城里有圣旨下来了,王爷请您到前殿去接旨。” 姬昭闻言起身对在场诸位女眷歉然道:“诸位请随意,我去去就来。” 众女眷忙说无碍,接皇上的旨意要紧。心下却想,原来广平王殿下也不是如同传闻般那么不受宠,没瞧见在他生辰的时候,皇上特意来圣旨了么? 广平王、點王还有姬昭以及一干子伺候的下人,都在正殿里听宣圣旨,圣旨的遣词造句十分的文绉绉,直接翻译过来就是:儿子,你能把海贼挡住,这事干得非常好,你爹我很满意,所以特意让人给你带了银粮过来当救灾款,并且还顺手给你带来了生日礼物,以后你要记得继续努力哦。 使臣被带到后院休息前,还交给了元文淮一封信,言明这封信乃是皇上亲笔书写。 元朝德看着元文淮手中的信,脸色有些难看。 原本他来这里,是为了看元文淮的笑话,结果笑话没有看到,就在进城不久后丢了一个脸,现在还让他看了一场父皇与元文淮之间父子情深的戏码,这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姬昭对元朝德微笑道:“人生总是充满意外,你说对吗,四叔?” 元朝德气哼哼的转身便走。 姬昭也不在意,无意间回头,便看到了角落里那个青丝素衣的绝色女子。 ☆、无形的打脸 “贱妾杜筱禾见过王妃。”青丝素衣女子从角落中款款而来,走到姬昭面前盈盈一拜,带着说不出的风情,就连眼角眉梢都有着难言的魅惑,即便姬昭是个女人,也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没办法,谁叫她也是个喜欢看美人的人呢? “这个……”元文淮拆信的手一抖,把拆了一半的信封揣进袖子,不自觉的搓着手道:“这个是四弟送给我的婢女,我说不要,他非要送我,盛情难却,所以……” 姬昭偏头看他一眼,他干咳一声,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挪了挪脚,往姬昭身边靠了两步,以示自己鲜明的立场。 “如此有才情的女子,怎么能做婢女,”姬昭皱了皱眉,“听闻杜姑娘琴艺冠绝天下,就请杜姑娘在王府里做一位琴师,不知杜姑娘意下如何?” 杜筱禾红唇轻启:“一切皆随王妃安排。”她说这话时,漂亮的双眼极其自然的扫过元文淮,而元文淮正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她这双含情目。 “该摆宴了,”姬昭扶了扶鬓边的步摇,“王爷回外殿用宴吧。”说完,朝元文淮略略福身,便转身离开了正殿。 元文淮看着姬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后,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摸了摸袖子里皇帝给他写的亲笔信,正准备拿出来看,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人靠过来,立马回头就看到一张含羞带怯的脸。 “王爷……” 脑中自动播放出在断头台上看到的凶残画面,元文淮噔噔噔往后退了三步:“王妃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杜筱禾的话被打断,面上也不见尴尬,反而仪态万千的福了福身:“贱妾告退。” “走吧,走吧,”元文淮摆了摆手,看也不看杜筱禾,走到窗边把那封帝王亲笔信拿了出来。 “……海城得以保全,实乃大幸,汝之妻乃名将之后,不可避之。另此次急报书写者观其笔锋,乃是大才,若是忠心,可堪一用,不得慢待……” 仔细看完整封信,整体中心思想实际上只有两条,一是他老人家知道海城抵御外敌的主力是他王妃,为了他的未来以及广平州的未来着想,不要冷落王妃。二是不可让王妃专权,这次写急报的人看起来就十分有能耐,他的意见可以参考一二。 元文淮苦恼的揉着耳朵,他根本不知道有急报这种事,又怎么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把信纸叠吧叠吧的塞回信封中,元文淮仰着头想了一会,实在无果后就把这事抛到一边,决定还是先愉快的过完生辰宴再说。 来参加元文淮生辰宴的宾客都知道了皇上特意赏赐礼物下来的事情,并且还有运送到海城的救济银粮,顿时都来了精神,皇上这态度可不像极为不待见广平王啊。 到了开席后,姬昭终于与元文淮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若是不知道两者本质而只看脸的人,一定会在心中赞叹夫妻二人乃绝配,可是现实往往非常无情,比如说广平王以及他家王妃。 宴席开场很正常,气氛很和谐,整体也很热闹,就在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一直心情不太爽快的點王殿下秉着我不高兴,别人也别想开心的态度,开口对元文淮道:“三哥,弟弟听闻三嫂箭术卓绝,能够百步穿杨,乃是女中豪杰。此时酒足饭饱,不知能否让我们见识一番?” 姬昭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摇着酒杯,笑看着元文淮与元朝德二人,不见半点恼怒之意,她正愁没机会扬她威名,元朝德就这么积极的给她创造机会,真是让人感动万分。 “这……”元文淮有些为难,如果拒绝,就要得罪四弟,并且会让人以为姬昭徒有虚名。可若是答应,万一姬昭一箭不中,姬昭的脸面又往拿搁? 其他宾客都停下了交谈,等待元文淮的答案,世间有几人不爱看热闹,贵族出身的也一样。 “怎么,三哥你这是不相信三嫂的箭术吗?”元朝德笑着道,“你这样可不行,三嫂的箭术早已经无人不知,三哥你也应该多给三嫂一些信心才对。” 众人在心中呵呵,點王这话可真够不要脸的,明明自己想挑衅姬王妃,偏偏还要倒打广平王一耙,所谓人至贱则无敌,點王深得此精髓。 “妾身一人的微末箭术有什么好看的,”姬昭放下酒杯,素手托腮笑盈盈的道:“听闻四叔十分勇武,七岁便能武,连皇上都称赞过多次,不如请四叔指教指教,也让妾身学些皮毛,大家也看得开心,不知四叔意下如何?” “既然三嫂这样说了,我又岂敢不应。”點王擅武,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姬昭一介妇人想挑衅他,真是好大的口气。 坐在角落里的王锦荣见王爷轻易就答应下来,当下急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姬王妃一介女子,王爷就算赢了她,也得不到什么威名,反而有欺负女人之嫌。若是输了,那可真是要颜面扫地了。 相比于點王对姬昭的轻视,他其实还是相信姬王妃有些能力的,海贼的凶残他曾经有所耳闻,如果姬王妃没有几分能耐,又怎么能击退海贼? 可惜他使命对點王使眼色,點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站起身就朝演武场走去,身后还跟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王锦荣捂着胸口,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王大人不想去看看點王的英姿吗?”姬昭路过王锦荣桌前时,微笑着道,“早闻點王英名,今日有缘得见其箭术,实在是万分有幸。”说完,她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带着一些女眷逶迤而去。 王锦荣觉得自己不是呼吸困难,而是已经喘不过气了。 王爷,您快回来,姬王妃是个妖孽啊! 咽下喉头的血,王锦荣坚强的站了起来,他还是去看看吧,至少关键时候,还能把王爷撑个场子。 真是奇怪,为什么他脑子里想的全是王爷会输的画面,一定是第一次见面时,姬王妃抽他一鞭子的后遗症…… 虽然元文淮不爱武,但是作为王府,练武场还是修得很大气的,尤其是在姬昭嫁过来以后,这个演武场更是重新修整了一番,就算是點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 元朝德摸着手中的弓,外形虽然很普通,但是做工非常好,他让卫兵把靶子移到一百步外,然后才抽出一支箭对姬昭道:“三嫂,弟弟我献丑了。” “呼!”箭羽带着凌厉的寒风,咚的一声□□箭靶里的红心,穿透靶心,露出了一寸箭头。 “好箭法!”围观众人齐声惊呼,一些女眷甚至掩着嘴激动得小声叫了起来。 “侥幸而已,侥幸而已!”元朝德哈哈一笑,把弓扔给旁边的护卫,然后道,“请三嫂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元文淮紧张的看着那百步开外的箭靶,小心的擦着手心的汗渍,想对身边的姬昭说几句鼓励话,扭头才发现姬昭已经走了出去,他只好默默的把头又扭了回来。 姬昭拿过弓,巧笑倩兮道:“今日得见四叔之箭术,妾身又怎能不全力而为。”她边说边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羽,齐齐搭在弦上,然后对着众人羞涩一笑,“听闻妾身先祖曾一箭三发,每发必中,妾身无能,不能与先祖比肩,唯有试试一箭双发,若是不中,还请诸位不要笑话。” 姬家先祖的赫赫威名在场众人皆有耳闻,也听过这位姬家先祖一箭三发救祖帝的故事,但是至于姬昭有没有一箭双发的本事,他们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元朝德见姬昭竟然准备一箭双发,心头冷笑,别说她一个女人有没有这么大的臂力,就说这百步远的距离,她能有这么好的准头? 果然,姬昭把箭搭好以后,众人迟迟不见她射箭,元朝德正与出言讽刺,结果姬昭再次开口了。 “既然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不如再挪远二十步,”姬昭嘴角微勾,“左右不过是玩耍,不必太过当真。” 哼,这么早就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了么?元朝德心中的嘲讽几乎已经挂到了脸上。 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就连他也没有信心能百发百中,姬昭这是想故意加大难度,给自己输了找借口? 箭靶搭好,姬昭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箭射了出去。 众人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仿佛两支箭羽的声音都重合在了一块,分不出前后。 “咚!” 两支箭羽稳稳的□□箭靶上的红心,并且在靶子后面,露出了两寸的箭头。 在场众人皆静寂无声,看着姬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传说。 一箭双发,还能稳中靶心,力透靶背,这样的能耐,整个大庆也找不出几人。 闻名不如见面,姬王妃的能耐比传言中更甚。 “王妃好高深的箭法,”赵世诚第一个清醒过来,语气里包含着无尽的崇敬之意,“今日得见王妃之箭法,让在下不禁后悔没有早出身一百多年,不能得见当年姬家老祖宗跟随祖帝打天下时的雄武,实乃此生之憾事。” 他这句话就像是打破寂静的魔咒,原本还在发呆的众人纷纷回神,赞叹的话犹如不要钱般堆在了姬昭的头上。 唯有站在角落的王锦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家面色阴沉的王爷,姬王妃此举等于是用无形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爷脸上,偏偏王爷还不能喊疼。如此好颜面的王爷,此时心里只怕已经是恨极了姬王妃。 而无形中已经被众位宾客冷落了的元文淮,只是埋着头默默的擦去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然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先下手为强 当天元文淮寿辰宴席结束后,姬昭一箭成名。有关她一箭双中的故事很快便传遍了海城大街小巷,最后经过海城百姓们添油加醋的传播,传到其他人耳中时,便成了點王嚣张跋扈的刁难姬王妃,低调的姬王妃无奈应战,最后一箭双雕射中了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并且还把箭靶射了对穿,让點王无地自容,连连讨饶。 添油加醋是每个人必备的基本技能,所以当大家听到一个女人打败高高在上的點王时,都忍不住把姬王妃传得更神奇,把點王形容得更恶劣,更是把他输给姬王妃后的样子描述得活灵活现,一个个仿佛是亲眼所见般。 在得知流言越传越离谱后,元朝德气得砸了好几套瓷器,等他冷静下来后,面对的就是广平王府下人们惊惧的目光。 第二天就有新的流言传出,有人说點王气量狭小,因为不甘心输给姬王妃,所以打砸了广平王府不少物件,还苛待广平王府下人,实在不像是大丈夫所为。 只砸了几套瓷器的元朝德:…… 有谁能来告诉他,这些添油加醋的流言究竟从哪里传出来的? 姬昭听着青萍说起外面的流言,漂亮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不过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说的玩笑话,不必当真。” 青萍当下明白过来,王妃这话的意思是任由流言发展不去管。她私底下想着,若是去推波助澜一下,想必也是无碍的。 “點王行事颇为冲动,倒不算是最大的对手,反而是行事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汀王……”姬昭眉头轻皱,想起低调谦逊的赵世诚,此人定是汀王的得力助手,并且深受汀王看中,十分不好对付。 拿起桌上一张写满福字的纸,姬昭缓缓开口道:“赵无妄此人……不可留。” 站在旁边的侍剑婢女碧游闻言沉声道:“奴婢这便去杀了他。” “你先别急,”姬昭吹着纸张上的墨迹,“我们广平州与汀州交界处有座尽秋山,听说曾有人被落石击中而亡,大约这便是天命难违了。” 碧游垂首道:“奴婢明白了。” 姬昭叹息一声,赵世诚实则是个人才,只可惜不能为她所用,日后反而有可能是她的对手。既然注定了是对立的局面,不如早点把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中。 客房中,赵世诚整理着这些日子在海城收集到的资料,可惜因为这些日子广平王府的人盯得紧,他没有机会提前把这些东西送到王爷面前,只有等他回去后才能交由王爷了。 自从看过姬王妃与點王的箭术比试,以及广平王府下人对姬昭的尊崇。他越发觉得姬王妃对他们王爷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只可惜他来广平州时,王爷并未把姬王妃放在眼里,此次回去,他定要与王爷好好谈谈,最好是想个妥当的办法,控制姬王妃的权利发展。 如若必要,宁可派最好的死士把姬昭暗杀了也比留着她成为日后的威胁好。 “赵先生,东西已经收好,半个时辰后便能出发了。”门外一个小厮道,“广平王安排了使臣送我们出城,不知先生是否要去拜别王爷与王妃?” 赵世诚理了理衣袍:“王爷与王妃如此盛情,我等岂能不去拜谢。” 寿宴结束,来贺寿的客人们也开始离开王府,大多时候姬昭没有露面,都是由元文淮处理,不过點王与代表汀王而来的赵世诚要来拜别,她若是再不露面就不合适了。 换上合适的裙衫,姬昭便带着几个丫鬟太监赶往前殿。她到的时候,元朝德与元文淮两人已经在里面了,元朝德阴沉着一张脸,似乎与元文淮起了矛盾,而元文淮似乎是不想应下元朝德的事情,但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见到她进来,元文淮的眼睛顿时变得亮起来,嘴角往上裂开:“灼华,你来了。” 灼华是元文淮寿辰那夜给姬昭取的小字,比较可惜的是,一首《桃夭》他还未念完,就被姬昭撵到了门外。不过从那天晚上过后,他就坚持叫姬昭这个小字,然后……姬昭一次也没应过。 “听闻四叔要离开,妾身特意前来送行,”姬昭走到元朝德面前,从身后的青萍手里取过一个檀木雕花盒,双手呈到元朝德面前,“此次四叔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四叔多多见谅。听闻四叔几个月后就要与周家嫡女成婚,妾身特备下一对龙凤暖玉送给四叔,祝四叔与未来的弟妹举案齐眉,夫妻恩爱。” 第7章 “三嫂客气了,”元朝德如今只要是看到姬昭便觉得心头火起,所以尽管姬昭送他珍贵的暖玉,他也只当她是在做戏,于是皮笑肉不笑的接过檀木盒,递给身后的随侍,看也不看便道,“谢三嫂。” 姬昭也不介意他此举的无礼,微笑着站到旁边,摆出一副我不打扰你们兄弟二人交谈的态度,仿佛再贤良淑德不过。 元文淮看了看姬昭,又看了看那个被元朝德扔给随侍的檀木盒,犹豫了一下后便开口道:“四弟,听闻这对玉佩乃是姬家先祖跟着先祖爷打天下时得到的好物……” “三哥不必解释,三嫂慷慨赠送如此珍贵之物,四弟十分感激,”元朝德打断元文淮的话,语气硬邦邦的道,“四弟定会好好珍藏这份礼物的。” 见四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元文淮有些尴尬的朝姬昭看了一眼,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四弟的态度,暗暗松了口气,盯着元朝德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话比较合适了。 “王爷,赵无妄先生求见。” “快快有请,”元文淮松了一口气,用显得过于热情的语气道,“上茶。” 赵世诚走进屋子里,觉得广平王看自己的眼神太过热切,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向来擅长掩饰情绪的他神情如常的上前几步道:“在下赵世诚见过广平王、點王、广平王妃。” 元朝德看了眼赵世诚,知道他是元修能的人,当下便阴阳怪气道:“原来是二哥的谋臣,我倒是不曾听过你的名字。” “下官不过一介庸臣,殿下您不曾听过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赵世诚明朗一笑,“今日能得见三位殿下,便是下官的荣幸。” “嗤,”元朝德嗤笑一声,“二哥派你这么个不起眼的人来给三哥贺寿,是瞧不起三哥还是怎么的?” 赵世诚仍旧笑道:“下官来之前王爷便说了,他与广平王殿下的兄弟情谊不是送什么礼来多少人就能表达的,这份感情是藏于血脉中,而不是流于表面。” 姬昭眉梢微动,随即仍旧沉默的站在一旁。 元朝德不以为然的抽了抽鼻子,不过因为有姬昭这个让他看不顺眼的女人在场,他也不想说过多的废话,客气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离开以后,姬昭把给汀王预备好的礼物交给赵世诚,表达了身为弟弟的元文淮对元修能这个哥哥的敬爱与尊敬之情后,才让赵世诚离开。 “灼华……”元文淮见姬昭要离开,忙开口道,“这次有人送了一盏漂亮的琉璃灯来,夜里我们一起赏灯吧。” “不必了,王爷。我对这种身外物并不感兴趣,”姬昭回首道,“另外有件事必须告诉王爷,出嫁前父兄替我取小字琬琰,灼华这个小字,王爷还是不要再叫了。” 什么灼灼其华,宜室宜家,她姬昭从来就不是宜室宜家的女人。既然名不副实,这个名字还是不要得好。 元文淮怔怔的看着姬昭的背影,半晌才喃喃道:“琬琰……也是挺不错的。” 时值秋末,赵世诚一路疾行,就连半路上因为受寒咳嗽不断,也没有减缓回汀州的速度。他撩开车帘,看着前面的尽秋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赶车的马夫道:“过了这座山,就是汀州地界了。” 马夫笑着道:“是啊,听说尽秋山风景如画,秋末时更是红枫满山,若不是先生您急着赶路,去山上赏赏景也好。” “景色虽好,但也比不上我这似箭的归心,日后有机会再来赏景吧,”赵世诚摸了摸怀中的信件,这里面全是关于广平州以及姬王妃的资料,只有把这些交到王爷手中,他才能安心。 一行人渐渐靠近尽秋山,赵世诚看着山上红艳艳的一片,感慨道:“当真是漂亮。”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些红枫似乎格外的红艳,就像是鲜血一般,既艳丽又妖冶。 耳边似乎听到什么滚落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得头部嗡嗡作想,好像有什么压在了自己身上。 马的嘶鸣声,还有侍卫们的惊呼声,让他茫然的想睁开眼,却发现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一片红。 他想把怀里的信件拿出来,可是身上的东西太重,重得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 意识模糊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去身边一个人,大口踹息着说出他生命中最后一句话。 “姬氏……不……留,杀、杀之……” 被他抓住裤脚的马夫神情平静的看着赵世诚咽下最后一口气,随即眼眶通红道:“先生,先生……赵先生!” 因为赵世诚被巨石砸中,全身骨头尽裂,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而他藏在怀中的信件也被鲜血染得模糊一团,再也辨认不出一个字。 ☆、赞誉 听闻赵世诚死讯后,元修能心中虽然疑云丛生,但是也忍了下来,先是厚葬了赵世诚,又在赵家给他过继了一个儿子,让他死后有香火得以继承。他这些举动落在别人眼中,引得无数人夸他仁厚,也让不少有能之士投到了他的麾下。 “整队人马中只有他与两个护卫被落石砸中?”元修能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事十分可疑,“尽秋山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没有” “此事发生后,末将就去查探过,尽秋山确实发生过落石砸死人的事情,”回话的是护送赵世诚去海城的护卫队队长,“山顶上我们也派人去看过,并没有人为的痕迹。” “没有人为的痕迹并不能代表那是绝对的意外,”元修能在纸上用笔轻轻的勾勒着一朵莲花,头也不抬道,“去海城的这些日子,无妄可曾与谁起过争执?” 回话的小将虽然是护送赵世诚时的队长,但实际上在王府的地位并不是最高的,他仔细回想后道:“末将跟随赵大人进广平王府后,为了避免引起广平王猜忌,所以并没有在城中乱走。虽然并不时时在赵大人身旁,但是末将并未听赵大人提起谁不好的话,唯有……”小将犹豫了一下,抬头去看仍旧在作画的元修能,“唯有离开那日,末将在前殿大门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點王殿下在刁难赵大人,但是被赵大人三言两语化解开了。” “老四?”一条在水中游弋的鱼跃然纸上,元修能停下笔,仔细端详了几眼,然后点头道:“他这人向来十分好面子,若是谁让他丢了脸面,他便能惦记上很久,以他的个性,确实有可能向无妄下手。”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元文淮,一是因为杀了赵世诚对元文淮没什么好处,二是元文淮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向他的人下手。 所以此事只有三个可能,一乃意外,二乃老四报复杀人,三乃…… 也许是京城里有人坐不住了。 广平王府的人发现,自从王爷寿辰过后,来王府里拜访的女眷就多起来了,这些女眷打着各种的旗号最终目的也不过是见王妃而已,尽管王妃很多时候并没有见她们,但是王妃的冷淡并没有打消她们的热情,反而在提起王妃后,神情更加的崇敬。 下人们表示,这些贵族人士的思想太过复杂,他们完全无法理解。 而海城的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出现一些身着骑装的女子,她们竞相模仿着姬昭曾经穿过的骑装样式,以及梳过的发髻。 少部分没考上科举但自以为才华横溢的学子见到此情景,忍不住出言讽刺姬王妃粗鄙不堪,无雅人之气,但是当一幅姬王妃亲笔所作的亲笔画流传出来后,这些酸学闭上了嘴。 流传出府的是一幅简单的寒菊图,简单的笔锋勾勒出菊花最美的姿态与风骨,那种足以透进人心的灵性美,让无数爱画的文人士子啧啧称赞。而留白处一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所用的笔法刚柔并济,自有风骨,即使再挑剔的人,也要赞一声好。 “好字,好画,”一个青衣书生连连称赞道,“杜兄,在我们广平州,今日总算是能找到与你比肩的人物了。” 杜余轩看着墙上的寒菊图,仔细观赏片刻后摇头道:“何兄此言有误,此人画作笔法虽只能算中上,但是气韵却十分脱俗,而她的字风流飘逸,柔中带刚,锋芒中有含蓄,含蓄中又带着风骨,能写出这种字的人,定是胸有沟壑的大才,我不如他。” 青衣书生惊讶的看着墙上的画,这幅字画有这么神奇? “掌柜的,这幅画多少钱,在下想买下它。”杜余轩语气有些激动道,“请一定要把词作割爱于我。” “杜公子,请见谅,”作为字画行的掌柜,刘成本身就是爱好此类的人,所以面对广平州最有名的才子杜余轩,他向来是十分尊重的,可是这次对方的请求他却没法答应,“此画乃是我们当家夫人拜访姬王妃时王妃送赠,夫人十分的爱惜,因为各文人士子所求,才答应摆在字画行里供人观赏,但是却是千金不换的。” “姬王妃?”杜余轩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躲在角落里避难时的情景,凶残的海贼,无助的百姓,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他。 唯有那个骑在郡马上的身着骑装的女子,成为慌乱中所有人最后的避难所,她搭弓射箭,救下海贼刀下的一对兄妹,也救下了海城无数的百姓。 “竟是姬王妃所作吗”杜余轩再三恳求掌柜,知道对方确实不会卖出这幅画后,与其他文人学子一样,依依不舍的欣赏了好半天,才不甘心的离去。 刘成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对着墙上的画摇了摇头:“就连杜才子都是如此,难怪其他人对此画赞不绝口了。” 可是一想到姬王妃的丈夫,刘成便如同大多海城百姓一样,在心底为姬王妃叹息一声。 也许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看到不太相配的男女,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也许其中还有那么点“为什么我没这么好运气”味道。 姬昭在知道自己的字画被外面捧得千金难求后,轻笑了一声。 碧游见状,有些不解的问:“王妃,您好像不怎么相信外面的那些推崇之言?”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的字画如何,你们与我难道不清楚?”姬昭翻阅着广平州历年来的风土人情志,抬头发现碧游仍旧不太理解的样子,便道,“为人者,不可因别人几句夸耀而忘记真实的自己,也不能因为别人几句批评否定自己。我的书法在姬家同辈中确实算是佼佼者,但是大庆能人辈出,比我更加出彩的大有人在,可是他们却还籍籍无名,而我却备受推崇,你们认为是因何缘故?” 青萍与碧游是她的亲信,所以闲暇时她也愿意跟她们说说自己的想法,免得她们做出与自己意愿相悖的事情。 “奴婢不太明白,”碧游愣愣的摇头,“外面的人都夸王妃书法卓绝,难道都是假的吗?” 姬昭失笑:“自然不是假的,但是我的字画被捧得这么高,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不是因为广平州缺少文人士子,我救下了无数的海城百姓,又是出自姬家,你们以为那幅字画还能得到这么高的赞誉?” “可是连杜才子都十分推崇您的作品,杜才子是广平州第一学子,总不会也是假的。”碧游坚持道,“反正在奴婢眼里,您什么都好。” 姬昭闻言轻笑出声,“杜才子是广平州第一人,但广平州不是所有人都是杜才子。有些人或许是真的欣赏,而有些不过是人云亦云,还有些只怕是为了讨好罢了。” 碧游张口结舌的听完这席话,既想找话来反驳,又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更加崇拜王妃了。 “王妃您不喜欢这些人过度神化你吗” “没有谁会嫌弃崇拜自己的人太多,我也一样,”姬昭失笑道,“好了,你只需记得不要把外面的事情太过当真就行。”她当然不会嫌弃这些学子们对她的吹捧,相反她还很需要这些虚名。要知道,虚名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一直不曾开口的青萍道:“王妃的意思是不能因为外界的夸奖而自大,但是也可以利用外界的崇拜来做一些事情。” 碧游恍然大悟,深觉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姬昭满意的点头,从综合角度来说,她最看重的还是青萍,因为对方不仅绝对的忠诚,并且脑子聪明,不会无谓的善良。 不到一个月,姬王妃不仅武艺了得,并且字画也是千金难求的说法已经传遍整个大庆,就连京城中都有不少人听说。 不过京城向来最不缺的就是名人名士,向来对广平州这种地方出来的才名不太看重,矮子里拔高个,扔到高个子里面,也只能泯然众人,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等消息传到皇帝耳中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他忽然想起海贼遇袭不久后收到的那封八百里加急信件,有些意外道:“难不成那封加急信件是三儿媳亲笔所写?”可是那书法透露出的锋芒与气魄,实在不像女子那般含蓄柔和,倒更像是一个胸有报复的男子。 “朕记得三儿媳是敏贵妃还在世时定下的?”皇帝看向躬身站在一边的罗至孝,“听说还是姬家主脉的嫡女?” “陛下,三皇妃正是兵部侍郎姬大人的妹妹,她的父亲是姬少傅。”罗至孝知道皇上向来不太看重广平王,但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连广平王妃的家庭情况也记不住。想起太子妃与汀王妃二人在皇上心中的待遇,罗至孝只能无声的对广平王妃表示同情。 “如此才华,又有这样的身份配老三可惜了些,”皇帝摇了摇头,“若不是当年敏贵妃薨逝前便已经定下这门婚事,这姬家嫡女配给老四倒是更合适。” 罗至孝沉默不言,这婚事是敏贵妃与姬家夫人早就定下来的,就算敏贵妃还没死,您老总不能替四儿子抢了三儿子的老婆吧? 不过皇上这心,确实偏得有些没边。 可怜的广平王,谁叫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呢? ☆、醒悟(捉虫) 在季节进入冬天前,广平王府的官吏就已经备好需要进贡到京城的物资,不过因为海城遇袭,所以在王妃的示意下,他们今年进贡的物资比往年稍减了一成,不过特意加上了王爷和王妃亲笔抄写的《救苦诰》、《度人经》、《三清诰》、《三官经》、《北斗经》、《四御诰 》、《灵官诰》,以示王爷与王妃对皇上以及天下百姓祈福消灾的心意。 身材有些干瘦的陈铎乃是这次押送贡品进京的为首官员,临行前他原本以为王妃会有特别的嘱咐给在京城的姬家人,谁知王妃什么话都没多说,特意赏了他一份盘缠后,就让他退下了。 陈铎虽然不太明白王妃为何如此果决,但是以他的身份也不敢多问,按照安排好的流程,就带着强壮的兵马押送着贡品朝京城方向行去。 因为陈铎运送的贡品代表着整个广平州对帝王的敬意,所以他离开的时候,元文淮亲自到城门口送他出城,以表示他这个做儿子对皇帝的孝顺与尊敬。 回王府的途中,元文淮想起姬昭骑在马背上时的风姿,忍不住也放弃了坐马车,踩着脚凳爬上马背,让侍卫牵着缰绳继续前行,体会一下骑在马背上的感觉。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说笑声络绎不绝,几乎让人看不出两三个月前,这里曾经遭遇过海贼的袭击。 路过一个画摊时,他让侍卫停了下来,然后用马鞭指着其中一幅画道:“这是谁画的?” 摊主是个穷苦书生,见问话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便小心翼翼回答道:“回这位公子,这幅《骏马临阵图》乃是小生临摹杜才子之作,只可惜只有其形,不见其神,实在惭愧。” 元文淮神情复杂的看着画中骑在马背上的女子,正欲开口,身后突然响起的喧哗声,让他好奇的回首。 “王妃来了!” “王妃今天的发髻与骑装真配,你看看我今天身上的衣饰合适吗,我想去给王妃见礼。” “快快快,我们去瞧瞧。” 白色骏马之上,梳着双刀髻的女子柳眉凤目,一身火红的骑装衬得她玉肤如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成了最独特的风景。 “姬王妃,小生近日观景有悟,得拙诗几首,请王妃点评一二。”一位蓝衫书生手捧纸张,面带崇拜之色走到姬昭的护卫队前,朝姬昭深深一揖后道,“请王妃能过目。” 姬昭闻言抬手示意护卫队停下,然后浅笑道:“我才疏学浅,实在不堪点评二字,若是这位学子不介意,容我观摩一二。” 书生连称不敢,双手把作品递向走到他面前的太监手中,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接过他作品的不是这个太监,而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姬昭对诗词的鉴赏能力非常一般,她如此礼待这个学生,不过是为了做戏给天下文人看,好吸引更多的人来广平州游学。但是当她发现这个蓝衣书生给她看的除了两首诗外,还有两篇策论后,就改变了想法。 这两篇策论并不像时下很多文人般喜欢引经据典,更多的是针对现如今整个大庆上下面临的问题,以及一些解决的方法。虽然其中有些观点因为各层势力的牵扯无法施行,但是此书生在当下这种环境中能想到这些,并且还有胆量呈现到她面前,就证明了此人有足够的野心与抱负。 “辞藻虽不够华丽,但用词准确,言之有物,已经是十分难得。”姬昭把这叠纸张交给身后的碧游,“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请您到府上做一位谋士,也许终有一日先生所思所想会实现。” 围观众人见姬王妃对这个书生的称呼从学子变为“先生”,顿时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纷纷飞向这个蓝衫书生,然后在心底捶胸顿足,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拦街向王妃自荐这个方法呢? 他们也想进王府,做王妃身边一个安静的谋臣啊! “得王妃相邀,学生喜不自胜,”蓝衫书生又是一揖,“学生乃是舟县人士,听闻王妃威名,心中十分向往,今日能做王妃谋臣,乃是此生大幸。学生姓冯,名观亭,只是家中长辈皆逝,还未有字,若是王妃不嫌弃学生,还请王妃赐字于学生。” 众人恨得咬牙齿切,竟然用这种方法抱王妃大腿,太不要脸了! 姬昭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蓝衫书生,只见他眉目清明,额头丰满,唇角带笑,这是个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面相。 对方话里有做她谋士而不是广平王府谋臣的意思,可见此人多多少少是看出她有野心的,而她也恰恰正需要有能力的人帮她做事。这个冯观亭既然敢向她投诚,那么她就敢用。若他别有用心,那她自然也有手段让他明白什么叫后悔。 “冯先生一身正气,才华横溢,那我就托大为你取一个字了,”姬昭沉吟道,“不知叫从渊可好?” 从,跟随之意。渊,深远。 与其说姬昭在给冯观亭取字,不如是暗示对方她的心思,而冯观亭愿不愿意接受,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王妃在上,请受学生从渊一拜。”冯观亭心头一松,上前一步对姬昭深深一揖。他来海城近半月,一直想进王府大门而不得入,所以今日见到王妃出现,干脆直接向姬王妃自荐,成与败就在此举。 成,他便是王妃的谋士,往后有着无限未来。败,那么他仍旧是父母双亡被族人骗走祖产,科举之路遥遥无期的穷书生。 幸好王妃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并不甘心于做一个只打理后宅的女人,所以他的自荐成功了。 围观众人纷纷表示,从渊这个字好的不得了,有深度,有内涵,有意义,他们也想让王妃取字啊! 这个冯观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他占用了,简直一点都不让人愉快好吗? 无数的人开始思索,他们是不是也该写几首诗,作几首词,让王妃来点评点评,没准也能让王妃另眼相待也说不定? 元文淮看着被众人追捧的姬昭,叹了口气,回头再次看向画摊,结果只看到空荡荡的摊架,摊主与架子上的画全部消失不见了。 “人呢?”元文淮瞪大眼睛,扭头去看随侍的白术。 白术绷着脸道:“王爷,摊主刚才见到王妃后,就收拾好东西,挤到人群里看王妃去了。” 元文淮:…… 姬昭翻身上马时,朝元文淮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对身边的碧游说了几句,然后在一众人遗憾的目光下骑着马离开。 怔怔的看着姬昭的背影,元文淮呆坐马背上良久后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心里难受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又抓又挠后的酸疼,碰一下会觉得疼,不去碰又会觉得难以忍受。 他从未像今日这样明明白白的看清一个事实,这个事实让他既尴尬又难受,可是他却连不甘心的理由都没有。 他窝囊无能、贪生怕死,而琬琰武术卓绝,满腔才华,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像是最大的笑话。就连广平州百姓私下都称琬琰为姬王妃,而不是广平王妃。在这些人心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替琬琰可惜,可惜她有如此才能,却嫁给了他这样一个无能又不得父皇看重的皇子? 方才琬琰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与她无干的陌生人,平静又冷漠。他与她是世间最可笑的夫妻,成婚数日,却从未宿在同一个房中,试问天下间哪对夫妻像他们这样? “王爷,”一个碧衣丫鬟走到他的面前,福身垂首道,“王妃遣奴婢来给您见礼。” “嗯?”元文淮从沉思中回神,认出这个丫鬟乃是姬昭身边的近侍碧游,当下便道,“王妃事务繁忙,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奴婢记下了,”碧游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躬身后退好几步后,才转身上马朝姬昭离去的方向追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进入了寒冬,腊八节后,广平王府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姨娘,正是当初點王送给王爷的點州名妓杜筱禾。 本以为开脸当日姬昭会出现,结果直到见礼的时候,杜筱禾连姬昭的影子都没见到,而她行礼的对象只有王府中那几个已经开脸过的姨娘。 杜筱禾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水色裙衫的女子,见她肤白貌美,身段妖娆,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和,双手奉上茶盏:“筱禾见过柳姐姐。” 掏出一个绣着福字的香囊递给杜筱禾,柳如丝扶了扶鬓边的绢花,抿了一口茶,柳眉微挑,“不敢当你这声姐姐,算起来我还比你小上半岁呢。” “是我鲁莽了,”杜筱禾闻言,福了福身道,“只是妹妹心中对您十分敬重,才以姐姐称之,还请姐姐不要介意。” 柳如丝挑剔的打量着杜筱禾,眼角没王妃好看,唇色没王妃漂亮,头发没王妃顺滑,皮肤没王妃看起来有光泽,论相貌论才华这个杜筱禾没一处比得上王妃,王爷那对眼招子瞎了?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想起點王当初对王妃的刻意刁难,还有把杜筱禾送给王爷的用意,柳如丝就觉得这个杜筱禾全身上下都有问题,把茶盏往托盘里一搁:“行了,这些漂亮话说给王爷听就行了,我这个人俗气,听不来这么圆滑的话。”说完,她起身提了提裙摆,头也不回的出了侧殿。 其他几个姨娘见状,也掩嘴笑着起身,跟在柳如丝身后走了出去。 第8章 啧啧,别以为是點王送进来的就觉得比她们高贵几分,若是惹得王妃不高兴,有她的好日子过。 杜筱禾看着柳如丝等人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变,眼底却是满满的寒意。 在點州的时候,她既然能让那些男人争抢着为她一掷千金,那么在这个广平王府中,自然也能让那个没用的广平王为她神魂颠倒! 正院中,姬昭正在批复冬季渡寒备用物资统计款,听到下人来报说元文淮收了一个杜姨娘,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 管他杜姨娘还是张姨娘,只要元文淮别来插手她定好的计划,他就算收十个姨娘进王府也不关她的事。 不就是个男人?如果不老实,以后找机会把他弄死就行了。 ☆、胆大包天 虽然已近年关,但是广平州的冬天并不像京城那样又冷又干,所以老百姓的日子还算好过。 姬昭拢了拢身上的红色披风,指着不远处房门紧闭的土墙茅草屋,对身后的张顺忠道:“你去叩门。” 她前段时间特意从库房里调度出了一笔物资到各县,让各知县发给特别贫困的居民渡冬。但是人性的劣根性往往抵制不住贪婪,她就要看看广平州管辖的县城中,有哪些人中饱私囊,弃百姓生死于不顾。 此次出行,是她突然决定,除了身边的亲信,谁也不知道她离开了海城。让她欣慰的是,舟县与盂县的状况还不错,虽然很多地方做得还不太圆满,但是当地的官员大多还是真心在为百姓做事的。 至于这个常梁县,她刚刚到此处地界,还不好妄下评语。 张顺忠听到王妃的命令,下马就准备上前叩门,结果刚走出两步远,就见屋后走出几个穿着厚实衣物的年轻人,他们手里拿着弓箭还有猎物,像是刚刚狩猎回来,脸上还挂着玩乐后的笑意。 见到他们,几个青年也是愣住,虽然张顺忠一行人穿着私服,但是他们见为首的女子容貌出众,又是被十余个男男女女护卫着,便料到这些人身份不简单,为首的青年把手中的猎物递给身后的同伴,视线在姬昭与张顺忠身上扫了一遍,最终朝张顺忠行了一个平辈礼:“在下乃是金山书院的学生陆明秋,不知诸位贵客从何处来?” 张顺忠双手抱拳回礼道:“在下一介莽夫,这位才子不必如此客气。今次在下护送我们家夫人常梁县探远亲,只是好几年不曾来过,有些路已经不太熟悉了。”他看了眼外面发生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出来的茅草屋,料想屋中可能已经没人了。 陆明秋小心的看了眼那位夫人,见她不过是二八到二九的年龄,身着狐毛骑装,身上的红色披风绣工十分讲究,便道:“不知夫人的亲戚是哪家人士,若是夫人不介意的话,学生与几位同窗愿意为诸位带路。 姬昭见这几个学生穿着锦袍,看起来不像是寒门学子,但是行事说话十分有度,微微颔首道:“那便有劳诸位了。” 陆明秋的几位同窗连说不敢,陆明秋有眼力,他们也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姬昭一行人身份不简单。 “哟,我就说你们几个怎么急着走,原来在这里会美人。”正在这当头,一个干瘦的青年迈着八字步从后面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身高体壮的年轻人。 张顺忠眼神微冷,搭在刀把上的手紧了紧,不过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赵兄请慎言,这位尊贵的夫人只是带着家眷路过巧遇我们,问了几句路而已,”陆明秋忙打断干瘦青年的话,“你我都是读书之人,怎可说出这等污秽的话。” 姬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叫陆明秋的年轻书生,此人看似在劝诫干瘦青年不要胡乱说话,但实际上却隐隐有种坑对方的感觉。 这是看出她身份不凡,想借她势收拾对方? 果然,在陆明秋开口后,干瘦青年的脸色更加难看,语气有些轻挑的看向姬昭:“哪家的小娘子迷路了,要不要哥哥给你带路啊?” 姬昭不怒反笑道:“只怕我叫你一声哥哥,你也不敢应。身为学子,言语失当,实在是有辱斯文。金山书院乃是广平州第一大书院,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学子?” “什么第一大书院,不过是矮子里拔高子而已,有本事的谁还留在这里念书,”干瘦青年抬了抬下巴,“在常梁县没有我赵长生去不了的地方,我看你们一行人身佩利刃,形迹可疑,只怕探亲是假,别有用心才是真。” 他眼珠一转,顿时厉声道:“我看你们肯定是海贼的余孽,想来查探地形的!” 姬昭觉得,这个赵长生的歪点子不少,就是没用对地方,该聪明的时候犯傻,该犯傻的时候,偏偏又太过聪明。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整个常梁县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姬昭故意摆出高傲的模样激怒对方,“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在这常梁县谁不知道我赵三少,”赵长生摆了摆手,“要知道就连秦县令在我面前,也要让我三分。 姬昭仔细打量着此人,见他眉宇间似乎与赵世诚有几分相似,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汀王把赵世诚风光大葬,还在赵家过继了一个孩子做赵世诚的儿子,并且把这个孩子接到了听王府,由汀王妃亲自抚养。 “知道我的叔父是谁吗,是汀王殿下的亲信赵世诚,我弟弟可是过继给了叔父做儿子,现在养在汀王妃那里,你们如果识趣的话,就跟小爷我道声歉,小爷就当今日没见过你们。”赵长生语带自豪道,“别说小爷没提醒过你们,汀王殿下可不是你们能得罪起的大人物。” 张顺忠用看死人的眼神瞥了赵长生一眼,能让王妃道歉的人物,都去地下见老祖宗了,这位是急着去见他的叔父 恰好此时外出查探的卫兵回来了,他双手呈上一叠资料,姬昭接过看了几眼后,就沉下了脸,这个常梁县的知县秦页竟然与汀王十分交好,甚至在公开场合多次夸赞汀王,并且私下里泄露了不少广平州的内部资料给汀王。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算了,人往高处走乃是常情,但是这人故意扣下物资,不分给老百姓,还恶意抹黑广平王府的整体形象,就太坑了。 越往后看,姬昭的脸色越难看,元文淮这几年待在广平州究竟干了什么,自己管辖下的官员身在曹营心在汉都不知道! 这个常梁县的知县简直就是吃奶骂娘还给别人做儿子,偏偏元文淮这个西家老板还一点都不管事。 有元文淮这样的封地之主,广平州的百姓近几年还能过得如此顺心,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也难怪秦页要对这个赵三少客气,原来他是汀王的脑残粉。 抬头见那个赵三少还在夸夸其谈,姬昭有些厌烦道:“闭嘴。” 赵长生见对方竟然如此不给自己脸面,正想发怒,结果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几个跟班已经被姬昭的护卫打趴在地上,就连他的自己脖子上,也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你们想干什么,我……” “脖子上的东西还想要的话,就给我闭嘴,”姬昭面无表情道,“身为学子,不安心读书,竟只想着仗势欺人,实在可恨。”她看也不看赵三少,对陆明秋道,“有劳这位公子带路,今日我不想探亲了,想去县衙看看。” 陆明秋等人早知道这行人身份不凡,但是见他们就赵长生把汀王殿下搬出来也不惧,就隐隐察觉到此事不太对劲,但是由于对方的身份,所以姬昭一开口,他们忙应了下来。 这位夫人带的这些护卫如此杀气腾腾,别说让他们带路去县衙,让他们去断头台,他们也不敢拒绝啊。 常梁县是广平州离汀州最近的县,也是去汀州的必经之路,受汀州的文学气氛熏陶,所以整体文学气息比广平州其他地方要浓烈一些。 姬昭一行人进城后,百姓见平日嚣张至极的赵长生竟然被人捆了起来,都在暗地里高兴。喜欢瞧热闹的人干脆一路跟到了衙门口,当他们发现为首的女子在衙门前,竟然骑在马背上不下马,顿时更加好奇起来。 一路行来,陆明秋见为首的女人容貌美丽,又气势不凡,心底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但是转念想到现在已经临近年关,天气十分寒冷,世家贵族女子都躲在温暖的屋子里不愿出门,又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秦页听到衙役来报,说是赵家三公子被人绑着扔在了县衙门口,当下便换上官袍赶向前衙。他老远就看到县衙门口围了一大堆的人,还有人骑在马背上没有下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挤开人群,高声道:“不知哪位贵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只是不知赵长生犯了何等大错,竟要劳烦诸位亲自把人绑了送来?” “你便是常梁的县令秦页?”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走到他面前,音量大得足以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挺清楚,“听说前些日子王府拨了渡冬物资下来,你为何没有分发给百姓,而是私自藏了起来?” “渡冬物资?” “这事我好像听说过,我们隔壁村属于平县管辖,里面有个断了腿的老爷子,又没有儿女,前些日子就有人给他发了棉衣棉裤,还有一些米面,这事我还以为只是谣言,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别的县都有,为什么就我们这边没有?” “对啊,为什么我们没有?” 秦页听着周围的交谈声,心头有些慌乱,语气不自觉也凌厉起来:“你是何人,竟管起府衙的事情来?” 碧游见这个秦页如此,当下便笑道:“秦知县好大的官威,你身为常梁的父母官,私藏王府拨下的物资,我们这些知情者,连问都不能问上一句么?” 秦页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准备延迟半月再发物资的事情被别人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捅了出来,面对百姓们或愤怒或怀疑的视线,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还请这位姑娘不要含血喷人,秦某为当地百姓矜矜业业,此心无愧天地。” 以往广平王不是不爱管事吗?别说延迟分发物资,按照往年的情形,就算他不发也不会有人发现,不然他哪敢这么做? “无愧天地?”白色骏马背上身着红色披风的美貌女子突然转头看向他,随即轻笑出声,“依我看,秦大人不是无愧天地,而是胆大包天。” 秦页蓦地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面色先是有些疑惑,随即大变。 ☆、一箭三雕 秦页怎么也没想到,被广平州百姓交口称赞的姬王妃会出现在这里。广平王寿辰那日,他虽然坐得远,但是也看清了姬王妃的容貌。现在对方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王妃……”想到姬昭所来的用意,秦页的心头一凉,颓然的跪在姬昭马前,事已至此,只求这位十分受百姓推崇的姬王妃能给他留几分颜面。 “王妃?” “难道这位贵人是姬王妃?”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见县令老老实实的跪下,都惊疑的看着马背上的姬昭,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子贵气逼人,气势非凡,顿时都在心中认定了之前的猜测,这就是姬王妃,绝对没错。 瞧这通身的气度,瞧这出众的容貌,还有那天籁般的嗓音,只有姬王妃才能有如此的出众。 经过这几个月广平州文人士子们对姬昭的推崇,她的形象在普通老百姓心中,大概与女神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尽管很多人根本没有见过姬昭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这完全不影响他们由于从众心理的原因,对姬昭拥有无限的好感。 接二连三有人跪下,很快姬昭面前就跪倒了一大片,她跳下马背,亲手扶起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妇人,然后道:“各位乡亲无需多礼,今日途径常梁,原只是想看看常梁的风土人情,不曾想会偶遇这位赵三少仗势欺人,又得知当地县令竟敢私自扣押我让户官分发下来的渡冬物资,所以才特来县衙一趟。”说到这,姬昭深深叹息一声,“是我等无能,竟被下面的人欺瞒如此之久,让诸位乡亲受苦了。” 说完后退一步,朝着众人深深一揖。 “王妃,您为咱们老百姓做得已经够多,请您不要如此,”被姬昭扶起来的老妇人见状,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带着颤音,“有您这样的好王妃,我们这些老百姓心里就踏实了。” 其他百姓也跟着点头,对着姬昭又是作揖又是拱手,因为怕她把这些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所以纷纷表示,王妃您很好,都是下面的官员不好,这个秦页良心大大的坏了,不是您的错。 “虽然诸位老乡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但是此事我还是要给大家一个交待,”姬昭看向秦页,痛心疾首道,“秦页,当年王爷因为信任你,任命你为常梁县令,这些年以来,你一直在王爷面前表功,说当地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王爷因为十分信任你,一直以来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可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背着王爷做出这种鱼肉乡里的事情,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秦页瞪大着眼看向姬昭,他什么时候对广平王说过他们常梁县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这是污蔑,天大的污蔑! “秦大人竟然欺上瞒下,实在是太可恨了!” “难怪王妃会亲自来查看我们常梁县,一定是秦大人撒谎太多,被王妃发现了。” “嗨,我还听说秦大人整日把汀王爷挂在嘴上,没准他就是汀王派到我们广平州的探子,故意抹黑广平王抬高汀王呢。” 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快秦页就由一个文采斐然的好县令变成了满嘴谎言,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 秦页觉得自己就算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有些事他的确是做过,但根本不是百姓心中所想的那个意思,可是当下他怎么让他们相信自己没有那么多险恶用心? “秦大人,你可知错?”姬昭把手背在身后,“只要你愿意给在场的父老乡亲一个交代,我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 辩白无能的秦页在心里冷笑,姬昭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在百姓心中抹黑他么? 所谓的渡冬物资不过是个发作的借口,实际上她真正在意的只有他与汀王来往过密的事。这些世家贵族出生的人,有几个真正把百姓生死放在心里,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罢了。 “既然王妃已经认定下官有罪,下官无话可说。”秦页想起风度翩翩,威仪不凡的汀王,心头十分遗憾,只可惜他此生不能得遇明主,竟栽倒在此妇人之手。 围观众人见秦页做了这种鱼肉百姓的事不仅不认账,还在王妃面前摆谱,心里都有些鄙夷,没见过犯了错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真不要脸! 姬昭看了眼努力维持着“文人傲骨”的秦页,对身后的护卫道:“来人,秦页为官不仁,赵长生仗势欺人,把两人押入王府大牢择日再审。” 进了王府的大牢,她总有手段让这两个人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身为广平州的县令,秦页敢如此堂而皇之的与汀王表示亲近,也不知私下里还有多少官员是元修能的人,或者是元修能的崇拜者。 她宁可缺人手,也不想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留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些人既然选了一条与她相悖的路,那么也不要怪她对他们太过无情。 姬昭从常梁县回到王府后不久,发生在常梁县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广平州,就连其他州县也传开了。有人夸她心系百姓,有人夸她聪慧机敏,每当说书先生讲到姬王妃向百姓行礼致歉以及关押秦页与赵长生的情节时,就能引得满堂喝彩,赏钱无数。 甚至还有书生画师为当初发生的事情经过作诗作画,导致整个广平州各阶层对姬昭除了称赞仍旧是称赞。广平州里很多女人更是以姬昭为傲,每每提及姬昭,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王妃,势头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好,但若是再有人继续吹捧下去,属下以为会过犹不及,”冯观亭一身蓝衫,头戴纶巾,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瞧着就像是个风光霁月的翩翩佳公子,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旁人震惊,“而且属下觉得秦页此人不能留,若是他出狱后胡言乱语,对我们广平王府没有好处。” “那么你觉得哪种意外比较适合他?”姬昭反问道,“自杀还是病亡呢?” “属下私以为劫狱最适合,”冯观亭脸上的笑意越加温和,“比如说有不知名的刺客潜入王府大牢,想救走犯官秦页,幸而王府侍卫及时发现,劫狱者全部被当场击杀,其中一个刺客被杀前让秦页身受重伤,导致秦页一日后伤重而亡。” “知我者,从渊也。”姬昭笑着抚掌道,“此举一箭三雕,既能让百姓对秦页所犯的罪深信不疑,又能让别人知道有人在算计我们广平王府,最后还能让世人以及皇上知道我们广平王府受的委屈,简直不能太妙。” 不心虚为什么要逃狱,如果秦页背后没有其他势力,那么谁会花这么多的力气来劫狱?至于秦页为什么会重伤不治,一定是劫狱的人见无法把秦页救出来,害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所以干脆杀人灭口,一劳永逸。 至于背后主使是谁,他们怎么知道,他们广平王府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啊。 她果然没有看错,冯观亭当真是个人才。此人不仅有才,而且还不自大,每次提出意见时,常用“以为”“觉得”开头,而不是“认为”,以小窥大,足可见此人行事十分小心但又不惧开口。 这样的人才能让她用得放心,用得顺手。 “王妃深谋远虑,属下说的这些,不过是在王妃您面前班门弄斧而已。”若说冯观亭之前选择跟随姬昭是无奈之举,那么现在他对姬昭这个主公已经是死心塌地了。 姬昭虽为女人,但是她的魄力与心胸却是他见过的第一人,他甚至暗自庆幸能早早的跟随在姬昭麾下,若等日后姬昭羽翼全丰之时他才投靠,只怕早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就像他现在的提议,王妃虽然在询问他的意见,但是她自己的心里有一定的打算,而自己提出的方法只是恰恰与王妃想法一致而已。 “从渊无需这般谦虚,有你为我谋划,我才能放心去做别的事情,”姬昭笑了笑,“那么之后的事情就麻烦从渊费心了。” “属下领命。”冯观亭领命退下,走出书房的时候见杨仲朝这边走来,他快步上前作揖道,“子庸兄。” “从渊兄,”杨仲看了眼大开的书房门,面色温和道,“小弟还有要事向王妃禀报,先走一步。” “子庸兄请。”冯观亭朝旁边退了一步,杨仲亦往旁边让了一步才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两人极有默契的避让,倒是做足了谦让之礼。 在冯观亭进府后,很多人都以为杨仲的地位要受影响,哪知王妃虽然重用冯观亭,但是对杨仲的重视也丝毫不减。 短短半月间,两人竟隐隐有了王妃左膀右臂之势,除了张顺忠以外,几乎无人能超越他们二人在王妃面前的地位。 冯观亭心里很清楚,王妃心里肯定不愿意看到他进府后把精力用在与其他人争斗上,他越是与杨仲协力合作,就越能得到王妃的信任与好感。 他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所求的就是得遇明主,而他能遇到一个敢用他的主公,并能得到对方赏识,便是最大的幸运。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冯观亭虽是俗人,但也会有自己的坚持与理想。姬王妃在别人眼里,或许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对他来说,她就是最适合他的主公。 王府的书房与王府的前院相连,冯观亭走出书房要出王府大门,就要从前院经过,所以当他在前院遇到几乎从不在书房出现的广平王时,也不觉得惊讶,只是规规矩矩的朝对方行了一个礼。 “本王认得你,”元文淮看到冯观亭,就想起了当初在街头时姬昭看自己的那个眼神,语气顿时有些不太好,“你是新进府的门人冯观亭?” 冯观亭察觉到广平王似乎不太待见自己,语气越发的恭敬:“回王爷,属下正是前些日子蒙恩进府的门人冯从渊。” “嗯,”元文淮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想刁难对方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既然是王妃让你进府的,你就好好的做事,别给王妃丢脸。” “是。”冯观亭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广平王再怎么也要给他些难堪,他甚至特意抬出了王妃给他取的字,以示自己对王府的忠心,哪知道王爷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他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心思太重,想太多冤枉王爷了? ☆、女人的手段 “王妃,杜姨娘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她自小被青楼的老鸨买下做清倌教养,琴棋书画十分精通,引得无数才子疯狂,”杨仲眉头微皱,“不过听说这家青楼与點王有些关系,但这个消息并不确切。” 姬昭单手托腮,沉吟道:“若这杜姨娘真的是點王派来的探子,那點王的手段也太简单了些。”明晃晃的送个女人过来,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有几分防备之意。 元文淮那是胆小懦弱,不是脑容量小,她不相信他对杜姨娘没有没有半点戒备之心。 “也许點王此举是故意的,”聪明的人往往想得特别多,杨仲也不例外,“他故意让我们以为他就是用这种粗暴手段的人,实际上深藏不漏,蓄势待发?” 姬昭闻言沉思片刻,她歪了歪头:“可是,他如果真这么有野心,花这么多精力在我们广平王府有什么用?” 京城里有正统的储君元辰佑,汀州有个受皇帝与太后看重的元修能,义和洲还有个不显山露水的元之涣,除开那两个还未成年的小皇子,这三人谁不比元文淮强?元朝德是有多想不开,才把精力花在元文淮这里? 她的话太过直接,直接得让杨仲有些不好接话,难道他真敢承认王爷在这几个皇子中是最没威胁的? “也许他是担心王爷与汀王殿下走得太近,成为汀王殿下的帮手?”杨仲觉得自己总算为王爷找到一点自尊了。 似笑非笑的看了杨仲一眼,姬昭也没拆穿这句话有多少真实性,从桌案上拿出一封信:“这封信你派人送到京城的姬府,不要让王府其他人知道。” 杨仲接过信藏进怀里,然后道:“王妃,杜姨娘那里需要安排人监视她么?” “不用,”姬昭摇了摇头,“我还盼着她能给點王传递一些消息,若是监视的人被她察觉出来,会得不偿失。”她见杨仲神情间还有些担忧,于是多解释了几句,“能把那么多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并且还游刃有余的女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与隐忍,你能保证派去监视她的人比她更擅长观察?”因为自己是女人,她才更清楚女人的手段与能力,更不敢小瞧任何一个女人。 杨仲讶然,他没有想到王妃竟然对一个青楼出身的女人有这么高的评价,愣了半晌道:“是属下想得太过简单了。” 第9章 “子庸是正人君子,不爱去烟花柳巷之地,自然也就不知道在那里生存的女人要保全自己需要用多少手段,”姬昭浅笑道,“只是轻敌是大忌,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是,”杨仲面色潮红,为自己想得太简单而感到羞愧,“属下谨记王妃教诲。” 姬昭站起身走到书房外,抬头见天空碧空万里,心情甚好的对一直书房伺候她的青萍与碧游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去前院走走。” 尽管是在王府中,姬昭出门身后也跟着好几个陪嫁过来的仆妇,她走出几步远后对还站在门口的杨仲道:“子庸也跟着一起来吧。” 杨仲闻言也不推辞,不紧不慢的跟在碧游与青萍身后,既不会让人觉得刻意的小心,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亲近,行动间一派自然。 在姬昭看来,杨仲与冯观亭虽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但是两人的才能却恰好能够互补,只要日后他们不起矛盾,分工协作的话,对她而言是很大的助力。 既然是自己人,她自然愿意多给他们几分颜面,不然别人凭什么为她出谋划策?就凭她是王妃还是新贵家族的女儿,如果不把自己人当人看,再忠心的人也会有心灰意冷的一天。 有资格进王府书房议事的官员不多,能有幸观赏王府园子的人更少,姬昭给杨仲这份荣耀,也是让别人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跟着她混的人,她都不会亏待。 虽说元文淮在政治这一块不擅长,但是在享受生活这一方面,却算是几个皇子中的佼佼者,仅仅从王府里的各色建筑就能看出一二。 姬昭在前世曾经看过一篇文介绍某个园林是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她认为那不过是文学的夸张手法,但是这辈子嫁到广平王府后,她不得不承认,这座王府修得很漂亮,漂亮得连一座假山,一个石凳都十分的雅致讲究,前世文章中描写的建筑是真的存在的。 她不得不承认,从美观度来讲,姬家的府邸比广平王府差上不少。 “冬天院子的景致差了些,不过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多走走心情好。”姬昭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听闻子庸的夫人已经怀有身孕,不知道有几个月了?” “劳王妃还记得,拙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九个月了,”谈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杨仲语气温和不少,“属下所求不多,只盼孩子健健康康,平安一辈子便足矣。” “父爱如山,”姬昭笑道,“天下大多父亲总是希望子女光耀门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子庸的想法倒是难得。” “人生短暂,”杨仲洒脱一笑,“只要他过得好,便已经足以。” 姬昭笑了笑,不由得对杨仲高看了几眼,一个人能做到如此洒脱,便能看出他有足够广阔的心胸。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姬昭回头看去,就看到元文淮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妾侍以及一堆伺候的人,看起来声势浩大。 她准备踏上观月亭石阶的脚一顿,面上的笑意微敛,转身看着元文淮一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只余五步远的距离后,才微微一福:“王爷。” “王妃不必多礼,”元文淮快走几步,想伸手去扶,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然后笑着道,“难得见琬琰你出来逛园子,不如一起走走?” 姬昭回头看了眼杨仲以及一众下人,微微颔首:“王爷请。” 姬昭一身红色厚束腰裙,外面穿着一件白狐毛斗篷,与身披白鼠裘披风的元文淮走在一起,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两人并肩前行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弄得他们身边伺候的人也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柳如丝跟在两人身后,见身边的杜筱禾踩到裙边,踉跄了两下,眼看就要撞到王妃的后背,便伸脚重重一勾,让杜筱禾朝旁边倒去。 听到“嘭”的一声,柳如丝用手绢掩着嘴角小声惊呼道,“杜姨娘,你没事吧?” 杜筱禾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与柳如丝对视一眼后笑着道:“多谢姐姐关心,我没什么事,也请姐姐小心,以免等下您也摔一跤。” “呵呵,”柳如丝轻笑出声,“日后走路小心些,眼睛别忘了看脚下,就不容易摔跤了。” “姐姐说得是,”杜筱禾笑容更加温和几分,“妹妹谨记姐姐教诲。” “记得就好,”柳如丝笑得眼波流转,一双眼睛就像是染上了星星点点,美丽得有些耀眼,“这样下次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姬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裙摆已经脏污的杜筱禾,又看了眼笑得眉眼弯弯的柳如丝,淡定的移开视线,把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九曲回桥上。 发生这种事情,元文淮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连直视姬昭的勇气也没有,也顾不上怜香惜玉,开口道:“杜氏,你走路小心些,别惊到王妃。” 杜筱禾面上的笑意有些僵,随即面带愧疚的朝姬昭福了福身:“贱妾无礼,请王妃恕罪。” “我没那么胆小,”姬昭视线杜筱禾精致漂亮的眉毛,略诧异的看了眼元文淮,随即淡淡道,“既然杜姨娘污了裙角,就不用陪行了。” “是,贱妾告退。”杜筱禾悠悠的行礼,朝元文淮看了一眼,见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便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柳如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都是混过清倌花魁这一行的,当她不知道杜筱禾那点手段? “听说柳姨娘是土生土长的广平州人,不知能否跟我说说广平州的风土人情,”姬昭对柳如丝浅浅一笑,“也让我多了解一些广平州的百姓。” 柳如丝听到这话,几乎难掩心头的喜意,但是为了让王妃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她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道:“此乃贱妾的荣幸。” 一行人走到观月亭中坐下,姬昭边听柳如丝讲广平州的风俗,边慢慢的品茶,不时插嘴问几句,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那种菜只放甜的好吃吗?”姬昭单手托腮,眉梢微挑道,“我觉得还是香辣味道的比较好。” “嗯,味道挺好的。对于一般人来说,糖也是个稀罕物,平日里若不是逢年过节,一般人家是舍不得吃的,”柳如丝小心的组织措辞,“如果王妃您不嫌弃的话,贱妾可以为您做几道我们的家乡菜,虽然没有王府里厨子们做得好,但是味儿还是很地道。” “柳姨娘不仅精通琴棋书画,竟然还懂厨艺?”姬昭见这个柳如丝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容貌十分艳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准备亲自下厨,这种说话做事的态度,让她有种对方十分尊崇自己的感觉。 或许由于对方的眼睛太过亮闪闪,姬昭忍不住点了点头:“那便麻烦柳姨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柳如丝忙道,“很快就能做好,贱妾晚上就做好给您呈上来。” 杨仲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听闻柳姨娘是最受王爷宠爱的妾侍,王爷被她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但是今天瞧着这位柳姨娘,似乎与传闻不太相同。 坐在旁边被冷落许久的元文淮顶着一张神情呆滞的脸,让下人继续给他换第三杯茶水,准备继续干坐着听两人闲聊。 ☆、猜度 夜凉如水,秦页蜷缩在墙角,看着全身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赵长生,肩膀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从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像姬昭这般狠毒的女人,女性的温柔美好特质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一丁点影子。 被关进来以后,他没有受过刑,吃喝也没有缺,可是每时每刻听着那些犯人们受刑的呻/吟声,还有见到他们吃饭时为了几片肉打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他几乎要崩溃。作为读书人,他几乎从没有见过如此暴力与血腥的画面,这对他整个人生来说,简直是最可怕的体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向衙役说出了自己知道的那些东西,或许是他回答的时候四周太过安静,又或者那大开的牢门给了他希望。在那一刻,为了自由,他交待了自己所有过往,包括与汀王殿下手下人联系过几次,以及给他们透露过那些消息。 “吃饭了,”一碗疙瘩汤和一碗大锅菜放进了他的牢房中,他伸出颤抖手端起粗陶碗,就听到衙役嗤笑了一声。 “还以为是多有骨气的人,结果连刑都没受,就把什么话都说了,”发饭的衙役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都说人读书人有风骨,你这样的……啧啧啧。”衙役摇了摇头,转身走出牢房,锁上了门。 这种文人中的败类,连他们这些做衙役的都瞧不起。 秦页捧着碗的手一顿,随即也不顾别人说了什么,大口大口的喝起疙瘩汤。 “嘎吱,”监牢的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行人走了进来。秦页扭头看去,见为首的人是姬昭,忍不住用脏污的袖子擦了擦嘴巴,把碗放回了地上。 “看来秦大人在牢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姬昭看了眼角落里因为受了鞭刑而失去意识的赵长生,对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让他们把赵长生拖了下去。 秦页辱骂的话在看到护卫十分粗暴拖拽赵长生后咽了下去,他握了握拳,忍住心底的羞耻:“牢中脏污,王妃千金之躯来这里,有什么话要对秦某说的?” “没什么,来看看秦大人而已,”姬昭翻看着秦页的供词,嘴角讽刺的挑了挑,她没有想到这个秦页骨头这么软,她准备好的计划还没有用,他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块儿倒出来了,“以后只怕没机会再见到秦大人了。” 秦页神情大变,看着姬昭的眼神满是恐惧,“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昭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不想死,他还没有活够,他想要荣华富贵,不想死在这个阴暗的牢狱中。 腿不知不觉的就软了下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死,不想死! “求王妃饶命,求王妃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见秦页吓得涕泪横流的样子,姬昭有些厌恶的收回视线,转身就往外走。读书人可以端正。可以清高,可以固执,甚至可以偏执,她都会因为对方维持自身风骨气度而心生敬意,唯有秦页这种,纵然满腔才华,她也会觉得恶心。 身后的门关上,姬昭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道:“等下就动手吧。” 夜深人静时分,本该是安心睡觉的时刻,可是有人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喧闹声从王府方向传来,他们以为是做梦,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了出来。 有刺客闯进王府大牢劫狱?! 原来昨晚上的喧闹声不是他们做梦?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大家伙凑在一起互相打听后才知道,原来昨天夜里有几个黑衣人到王府劫狱救秦页,结果被王府护卫发现,经过一场恶战后,这些刺客伏诛,但是其中一个刺客临死前,竟然转而杀秦页灭口,尽快护卫反应敏捷,但也没有想到刺客会突然杀秦页,所以一时大意,竟然让秦页受了重伤,现在王府正在召大夫给秦页疗伤。 “秦页一个犯人,死就死了,救他做什么?” “肯定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有刺客来劫狱,最后见劫狱不成,就干脆杀人灭口。” “难怪我们王妃四处求名医给秦页疗伤,这个秦页肯定是其他人派来的卧底,王妃留着他的命是想知道背后主使之人。” “那你们说,究竟是谁干的” 在群众们的脑洞突破天际,快要到破碎虚空时,王府又传出一个消息,那就是秦页重伤不治,死了。 众人纷纷扼腕叹息,这下子背后主使之人揪不出来了,真可惜。 这人太坏了,竟然欺负他们广平州的人。 随后的几天广平州迎来大幅度的官员调动,有人被提拔,有人被降级,有人甚至直接被摘去乌纱或者入狱。整个年关各种流言不断,就在其他州以为广平州会大乱时,广平州的百姓却对这次大调动十分的支持。 老百姓其实是很满足的一群人,因为他们对皇权带着无上的尊崇,所以只要领头人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对领头人的决策往往都是抱着支持或者从善如流的态度,只要改变不会让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他们都会欣然接受,甚至会十分的支持。 汀王府的府邸,元修能听完手下的汇报,向来温和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有人为了秦页去劫狱?” 因为秦页曾经主动透露过不少有关广平州的消息给他的手下,元修能对秦页有些印象。不过由于对方的作作所为他并不太喜欢,所以尽管此人多次在公众场合说过对他十分推崇的话,他也没有把秦页收入麾下的意思。 现在秦页前脚被老三的人抓进王府,后脚就有人来劫狱,老三会怎么想?而别人又会怎么看他? 他在父皇心中,向来是不喜欢权谋的,现在闹出这么一件事,不管父皇相信不相信,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些影响的。 “王爷,属下认为此事十分可疑,”说话的是个四十余岁留着胡须的男人,他身材微胖,笑起来一团和气,看起来是个十分敦厚之人。但是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最受汀王信任与看重的谋臣方子正,“广平王为什么会以为秦页身上有什么不可说的机密?一定有人故意诱导了此事,才让广平王有了这种想法。然后等秦页押进大牢后,又特意做出救人不成杀人灭口的样子,好让广平王加深怀疑。” 元修能食指轻轻的点着桌面,沉吟道:“子正你的意思是?” “有人想要您与广平王之间出现矛盾,”方子正道,“四位成年皇子中,唯有您与广平王的封地相邻。有人担心广平王成为您的助力,所以故意挑拨您与广平王的关系,削弱你的实力。” “既然有心人想要挑拨,早就该下手,”元修能双手交握,“何必等到现在。”更何况元文淮这个人,他根本就没有多少真心拉拢的意思。 “因为背后之人担心的不是广平王,而是广平王妃,”方子正眉头紧锁道,“自从姬氏嫁到广平州后,就一直很得民心,加上姬家的势力,自然会有人担心姬家因为广平王的原因成为您的助力。” 元修能敲着桌面的食指停了下来,轻笑一声,眉宇间染上点点风流:“能有这种手段的人,不可能是老四,你觉得是老大还是老五?” “义和王最擅长的是韬光养晦,不像是主动出击的人。”方子正低声道。 闻言笑了笑,元修能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扬的细雪:“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我们也给老大送一份大礼。” 伸出玉白的掌心接住那些凉丝丝的细雪,元修能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确实很看中姬家的势力,可是老三那样的性格,不会是个好帮手。 想要拉拢姬家,就必须要与老三绑在一起。但是老三那种贪生怕死的个性,谁也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就会拖自己后腿了。 猛的合拢手心,元修能合上眼眸,继续恢复温润如玉的模样。 再等等,再等一等,不能着急。 广平王府中,杜筱禾看着坐立不安的元文淮,弹了一半的曲子停了下来:“王爷,您怎么了?” 元文淮当下无心听曲,见杜筱禾停下也不介意:“也不知是什么歹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来劫狱,若是护卫没有发现,不知会酿成什么祸事。” 杜筱禾浅笑道:“这等小事王妃一定能处理好,王爷您何必担心?” 听了这话,元文淮眉梢微皱,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当下便道:“生杀之事,怎么会是小事?” “妾身失言,”杜筱禾忙道,“只是王妃一直太过能干,让妾身忘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这些贼人如此大胆,竟敢为一个小犯官来劫狱,实在太不把我们广平王妃放在眼里了。” 元文淮想到今天早上被抬出王府的几具尸体,面色白了白。 “难道是汀……”杜筱禾猛的掩住嘴,“是妾侍想多了。” 说话说一半,是最容易引起人好奇的。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总会忍不住多问上几句。 可是杜筱禾遇到的是一个不那么正常的王爷。 “这事王妃一定能查出来的,你别乱猜,”元文淮摆了摆手,“今天本王没心情听曲儿,你退下吧。” 这點州的小调听久了,也没甚意思了。 杜筱禾带着温婉的笑走出院子,第一次在广平王府沉下了脸。 “废物!”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她几乎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量,才让自己的笑容恢复成温婉可人的模样。 ☆、不将就 除夕是家家户户一起热闹的日子,王府里的下人也喜气洋洋的换上了新衣,准备着除夕晚宴。 王府的大厨房里热气腾腾,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精挑细选着每一样食材,还要定好什么碗碟装什么菜,上至管事,下至粗等杂役,在大冬天里都热得出了一声汗。 “龙凤呈祥蒸上没有?”管事带着头巾面罩,以免污了食材。得到肯定答案后,他走到大蒸笼旁看了看,“注意着火候,这是王妃进府后在王府过的第一个除夕,你们万万不可出了半点漏子,到时候惹得王妃不快,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有赵宝的前车之鉴,王府上下谁也不敢在王妃面前有半点小心,所以管事一说这话,满屋子的人顿时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管事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出厨房摘下面罩,想起王妃如此在王府里的势力以及那几个千娇百媚的姨娘,就忍不住抹了一把汗,今晚可真是妻妾欢聚一堂,只求那几个姨娘别闹什么幺蛾子,害得他们这些下人跟着倒霉。 要他来说,王妃虽不是五大世家出身,但也是庆国七大新贵里地位最高的姬家嫡女,这身份若是不嫁给皇子,而是嫁到其他人家,哪个夫家敢纳这么多妾侍? 王妃多能干的人啊,能文能武,听说能在在一百多步远的地方一箭双中靶心,所作的诗画更是引起无数文人学子追捧;人能干心肠又好,为了广平州的百姓整日奔波。虽然王妃嫁到广平州才几个月,可是这几个月广平州的改变却是有目共睹的,这都是王妃的功劳啊。 他是广平州人,妻儿就住在城内,当初海贼突袭时,若不是王妃领兵浴血抗敌,他的妻儿哪里还能保住? 人不能没良心,他们一家人的命都是王妃救的,所以他对王爷的所作所为就不太看得惯,只可惜他只是个不起眼的下人,能做到的也只是每日让厨房用最好的食材给王妃做膳食而已。 王府正院中,姬昭换下身上的骑装,用眉黛描着眉,对身边的青萍道:“今晚巡逻的护卫每人多发半贯钱,夜里记得让人给他们送饭食。今日没有宵禁,让他们打起些精神,免得出现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人多的地方,就容易闹矛盾,这要是闹起来打起来,大过年的也不好,更何况现在已经有烟花爆竹这些东西,若是有人不注意,点燃了什么东西,引起火灾就很麻烦,现在的建筑木料用得多,火势只要窜大,救火就来不及了。 “您就放心吧,有那些巡城是围在,不会有事发生的,”青萍笑着替姬昭绾了一个飞仙髻,然后配上华丽的头饰,“如此喜庆的日子,还想这些事做什么?” 知道这丫头是想让自己轻松一下,姬昭失笑着放下眉黛,任由她们几个替自己挑选衣服首饰,顺手打开妆台上的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一对鸡血石手镯。 她皱了皱眉,“我何时有这么一对手镯?” “这个是今天早上王爷让人送来的,说是您喜欢红色,这手镯正配您。” 姬昭神情冷淡的把盒子合上放到一边:“取那对红珊瑚银手镯来。” “是。”青萍忙捧起装鸡血石手镯的盒子放到一边,转身取出一堆红珊瑚银手镯给姬昭戴上:“王妃的手腕好看,今日又是穿的白狐毛绣红梅宫装,戴这对手镯正合适。” 姬昭轻笑出声,语带怀念道:“这对手镯还是我出嫁前二弟送给我的。开春后,他就要去参加春闱,只盼他能金榜题名,免得再被父亲日日念着读书。” “二公子天资聪颖,小小春闱定不会在话下。”青萍小心的给姬昭上妆,王妃有一兄一弟,在京城年轻公子中是惊采绝艳的人物,偏偏二公子内里不爱读书,惹得老爷夫人日日督促,也难怪王妃现在还在担心二公子春闱之事。 “也难为他了,”姬昭看着镜中的自己,任由青萍在自己额间画上了一朵红梅,闭了闭眼,随即缓缓睁开,“准备去前殿吧。” 元文淮轻啜一口酒,看了眼身侧的空位,视线扫到下首千娇百媚的姨娘们,突然觉得有些乏味,没滋没味的又埋首喝了一口酒,怔怔的看着酒杯出神。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他抬头看去,就见姬昭身着漂亮的绣红梅狐毛宫装走了进来,鬓边的红宝石步摇就像是最漂亮的点缀,把她的皮肤衬托的白嫩无瑕。 原本还坐着的几个小妾见到姬昭的身影,全部站起身垂首等待姬昭落座。 元文淮站起身,朝外面走了两步,见姬昭要给自己行礼,率先开口道:“你我乃是夫妻,不必多礼,快快落座。” “谢王爷,”姬昭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在元文淮身边的空位坐下,见那些侍妾还站着,便微微颔首道:“都落座吧。” “谢王妃。”几个小妾松了一口气,她们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王妃,听说王妃声名在外,原本还担心她会为难她们,结果没有想到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让她们落座了,连斟酒布菜这些事情都没有让她们做。 “王爷,王妃,是否传膳?”白术小心翼翼的看着这对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交流的夫妻,“厨房的人都准备好了。” 元文淮扭头看姬昭,姬昭微微点头,元文淮收回视线道:“传。” 第10章 两人虽然坐在一起,但是姬昭除了落座前跟元文淮说了一句话,其他时候根本连口都没怎么开。 几个侍妾看出姬昭待王爷的冷淡,也不敢随意开口,老老实实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具发呆。 柳如丝看了看姬昭,又看了看元文淮,鼻翼微动,也垂首不语。 元文淮看着姬昭近在咫尺的右臂,视线从那支红珊瑚银镯上扫过,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听闻王妃院子里有间小书房,等宴席散了后,可否让我去看看” 姬昭侧首看了元文淮几息的时间,见元文淮神情越来越不自在后,才缓缓收回视线道:“不过是些闲书,没什么可看的。” 妾侍们不自觉的把脑袋埋得更低,她们一点也不想听王爷想宿在王妃屋子里却被拒绝的现场版。 “琬琰看的书怎么会是无用的闲书,你就不用自谦了,”元文淮干笑两声,“等下我们就去看吧。” 姬昭轻飘飘的看他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菜一道一道的上桌,姬昭面带笑意的安静用宴,直到宴席结束,也没有对在座的诸位妾侍有任何为难之意,让原本还吊着心的妾侍彻底放下心,就连她们见到王爷跟在王妃身后出去,也起不了半点嫉妒之心。 她们这些做妾侍的互相之间争宠还可以,可是在王妃面前,别说争宠,就连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不然被撵出府也不过是王妃一句话的事。 曹姨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了眼其他几个同样松口气的妾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诸位姐姐怎么了,”杜筱禾声音轻柔的开口,“既然王爷与王妃回了院子,妹妹也告辞了。” 几个妾侍没人搭理她,唯有比较老实的陈姨娘应了她一声。杜筱禾也不介意,带着笑意离开了。 “摆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呢,呸!”徐姨娘被关过紧闭,吸取教训后只要与王妃有关的事情,就坚定的站在王妃这一边,恨不得让全府上下都看出,她再也不敢与王妃作对。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王爷连动都没有动她,装什么装。”徐姨娘是丫鬟出身,以前跟着嬷嬷做事,知道怎么分辨出一个女人是不是处子,所以她几乎敢肯定,这个杜筱禾还是完璧之身。 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點州的第一美人,实际在王爷心里,她还比不上她们的地位呢。 正院中,姬昭与元文淮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站着,元文淮看着姬昭眉宇间冷淡的态度,忍不住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话:“琬琰,我们是夫妻,你对我为何如此冷淡?” 姬昭没有料到元文淮会问这话,嗤笑一声,略嘲讽略冷淡道:“那我能问问王爷当初为什么要弃城逃跑吗?” 看清姬昭眼中的轻视与漠然,元文淮怔住,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 “想入我眼的男人,就算他不能顶天立地,但至少也不能贪生怕死,”姬昭的凤目中皆是冷意,“王爷性子温柔,不喜杀戮,而我自小习武,做不到柔情似水。既然我们不是彼此欣赏的对象,就不要假意勉强。” “可是……我们是夫妻……”元文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姬昭垂下眼眸,“夜深了,王爷请回。” 她不想让自己过将就的日子,如果将就成了习惯,那么就会将就一辈子。生命的可贵就在于享受生活的乐趣,如果连这点乐趣都没有,活着还不如死了。 转身把元文淮关在门外,既然连生活都不想将就,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将就。 元文淮神情麻木的走出正院,下台阶的时候,不慎一脚踩空,重重的摔倒在地。 “王爷!”白术等下人吓得忙伸手去扶,却被王爷一把推开。 “滚开!”元文淮踉跄了几步后才站稳,低头看着被摔破的掌心,眼底一片茫然。 ☆、翩若惊鸿 “王妃,您昨夜何必把话说得那般直白,”青萍小心的替姬昭绾好发髻,见姬昭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才又道,“总归是王爷,若是他发作起来,也不好看。” 姬昭神情慵懒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应付他那点花花心思太费神,整日忙着处理广平州的事务已经很伤神,我不想再跟一个男人牵扯不清浪费时间。” 整个广平州的政务乱得简直像一团乱麻,官员欺上瞒下,鱼肉百姓,老百姓求救无门,甚至有几个县的粮仓竟然是空的。她让人一查,才知道粮仓的东西是被运到汀州去了,这广平州究竟是广平王的封地,还是汀王的封地? 前些日子她趁机发作了不少官员,这团乱麻倒是理清了不少。除去她未出嫁前就安插到广平州的人,他真正能用的人很少。 她让杨仲安排人送信去京城姬家,就是为了让大哥把她之前准备好的人手安排过来,不然时间拖得太久,就要出现乱子了。 换好骑装,姬昭用完饭,碧游匆匆走进来道:“王妃,下面的人来报,昨夜王爷回房后便熄灯休息了,今早起床后,并没有异常。” 姬昭闻言点头:“只要他没做过分的事,就随着他,没事不用跟我禀报。” “是,”碧游点了点头,转而换了话题,“您两月前让工匠做的攻城车已经做出来了,只是没有您的命令,工匠不敢轻易试验效果。” “人烟稀少的山林找到没有?”姬昭皱了皱眉,攻城车这种东西,不管成没成功,都不能让别人知道。 “前些日子冯先生已经找好了一个地方,”碧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只是最近天寒地冻的……” “冬日里觉沉,此时恰好,”姬昭沉思片刻,“就今晚吧。” 只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有了火药来做烟花爆竹,但是现在却无法用在军事上,若是以后…… 子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队人马无声无息的出了城,因为近来暗中清查贪官污吏是常事,所以守城卫兵看到王府的令牌后,就立刻放了行。 等这队人马离开以后,一个守城卫兵还搓着有些凉的手道:“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哪个官老爷要倒大霉了。” “与你有何干,闭上嘴吧,”站在他对面的卫兵瞪了他一眼,“上一个多嘴的卫兵,你现在还看到过他吗?” 这个卫兵突然想起一个月前,有个同僚因为喝醉酒泄露了王妃半夜带领人马出城的消息,第二天就被人发落了。想到这,他顿时变了脸色,讨好的朝对面同僚笑了笑:“李哥,多谢提醒,我下次绝对不多嘴了,多谢多谢。” 密林中,姬昭俯身看着被攻城车几下便撞断的参天大树,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很好,这次的工匠全部重重有赏,待到日后,我定会让你们因为这些东西扬名天下。” 几个随队而来的工匠顿时面露喜色,他们不过是低贱的匠人,别说扬名天下,能得贵人重用,那已经是八辈修来的福分,哪敢再奢求许多。更何况在跟着出城时,他们原本以为会性命不保的,谁知竟有这意外之喜。 “尔等虽只是匠人,但是在我眼中,你们俱是有才华之辈。有些人的才华在于诗书,有人的才华在于口舌,而你们的才华在于你们的手上,”姬昭看着这几个匠人,“我在城郊有一处别院,虽然不豪华,但也算整洁,几位先生若是不嫌弃,就请诸位到别院安静的住下,以便创造出更多的有用之物。” 这些工匠她肯定不会放他们离开的,当初她挑选这些人来用,就是看中他们不仅有头脑,有手艺,并且还没有父母妻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才会提出优渥的住宿条件来吸引他们。 也许在其他人眼里,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是在她看来,只要好好利用,这些工匠日后肯定会创造出更多的东西。 匠人们当然不会反对,他们知道这是王妃给他们的选择,也是给他们唯一的后路。 如果答应,他们还有可能享受荣华富贵,如果不答应,那么他们就有可能见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见这些工匠都答应下来,姬昭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张顺忠轻声道:“今日之事不要泄露出去,这些攻城车找个不打眼的地方放好,今晚来的人全是信得过的人吗?” “请小、王妃放心,这些都是当年与我一起跟着王爷到广平州的兄弟,他们都是嘴紧可靠的人。”张顺忠行礼道,“他们的家庭情况都很清楚,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姬昭点了点头,笑着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为王妃做事,属下不辛苦。”张顺忠面色严肃的抱拳,“请王妃不要这样说。” “没人跟你说,男人太过严肃不好吗?”姬昭笑眯眯的看了张顺忠一眼,调侃道,“你家的两个孩子平日肯定比较怕你。” 张顺忠板着脸:…… 作为不善言辞的男人,在面对主子调侃时,他总是无言以对,尤其是王妃每每说的都是真相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又有一个官员落马,有半夜看到护卫队出城的百姓十分骄傲的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会有人倒霉了。 杜余轩坐在茶楼中,听着说书先生把王妃夸得天昏地暗,当下失笑着对同伴道:“这哪里是王妃,明明就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 “在老百姓眼里,王妃虽然不是怪物,但至少跟下凡的神仙差不多了,你没见有些人家里还供着姬王妃的长生牌位吗?”他的同伴何讯笑着道,“只可惜我不曾亲眼得见姬王妃英姿,不然也能知道,姬王妃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你那幅《骏马临阵图》一样英姿勃发。” 杜余轩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脑子里再度闪现出骏马之上搭弓射箭的谣言女子,失神道:“有些人虽只见过一面,但却永生难忘,而有些人即便日日相见,你也说不出他的好坏。” 何讯听到这话,语带玩笑之意道:“既然杜兄如此推崇姬王妃,为何不投到广平王府麾下,以抱负平生之志?” “姬王妃虽是天下难得,可是广平王却绝非明主,”杜余轩怅然的叹息,“若是能只效劳于姬王妃,无论如何我也是愿意毛遂自荐的。” “杜兄还不知道吗?”何讯道,“寒门学子冯观亭到王妃面前自荐成功,现如今十分受姬王妃重用,而且听说广平州现如今很多事务都是由姬王妃打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庸官下马。”要他来说,姬王妃即便真的有几分本事,但是身为男儿,又怎能在女人麾下做事?但求他的好友,不要真的去效忠一个女人。 “我确实有所耳闻,”杜余轩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原本我还觉得奇怪,自从广平王到了这里后,一直不爱处理政务,大小事务几乎全部交给王府其他的人来做,怎么突然变得励精图治起来,原来不是广平王变了,而是有了做主的人。” 他倚着窗栏往外看,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突然变得严肃,双眼死死的盯着楼下街角某一处,连手里的茶倒出来些许都没察觉。 “这是怎么……”何讯见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周围热烈的欢呼声打断了。 “是王妃,王妃啊。” 何讯仰头看房顶,不就是王妃么,至于这么激动? “王妃是不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她是在看我吗?”何讯低头叹息,男人激动也就算了,怎么这些女人也跟疯了似的,一个个盯着姬王妃的眼神就像是看到漂亮的首饰,两只眼睛都在发着光。 虽然这么想着,故作淡定的何讯很快就用自认为很优雅的速度把头伸到了窗外,只一眼他便明白了周围那些女性为什么也如此的疯狂。 有些女人能引起男人怜爱,却让女人讨厌;而有的女人可以引起女人崇拜,但是却入不了男人的眼。 这个姬昭却不一样,男人在看到她时,就会忍不住心生敬仰,而女人看到她只会心生崇拜,而不是嫉妒。 她不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但绝对是最特别的。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何讯喃喃道,“世间竟有如此之女子,都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姬昭听到离自己最近的茶楼有女子呼喊自己,回头见上面站着好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便展颜一笑,在更大的女主尖叫声中远去。 “顾盼神飞,见之忘俗,”直到姬昭消失不见,何讯才一把拽住杜余轩的袖子,语气激动道,“杜兄,你说以我的才华,到王妃面前毛遂自荐,她会愿意用我吗?” 杜余轩:…… ☆、为茶扬名(捉虫) 开春后,广平州的地方官员开始上报当地的春种计划,以及上一年的整体情况,往年因为王爷不太管事,很多地方官贿赂一下相关人,就把账册抹平了。 但是这次经过年前的整顿,几乎没有几个官员敢抱着糊弄的心态上报给姬昭。 姬昭拿到手上的报告或许有一些水分,但是却不大,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细细研究了几本账册,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一点。 广平州的物产算不上丰富,虽然有海产品,但是鱼是个娇气的东西,运往其他州县贩卖,还没到地方就会死掉大半。这往来的时间花费不说,成本也非常的惊人,除了一些讲究的贵族世家会消耗如此奢侈的海鱼之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吃淡水鱼就足够了,根本舍不得花一大笔钱去买一条不是生活必需品的鱼回来吃。 海鱼算是广平州的特产,至于其他农作物,也算不上什么特品的东西,唯有几样水果可以贩卖出去,但因为运输成本过高,加上很多贵族并不喜欢这种水果,所以几乎没什么出售的渠道。 丝绸刺绣方面比不过义和州,陶瓷手工品比不过汀州,人文风采更是没法跟汀洲比。有一些商人倒是冒着风险出海,但是因为船只功能的限制,海上航行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也是问题多多。 姬昭合上账册,皱眉沉思良久,总该想一个办法才行。 “王妃,你看了这么久,歇歇吧。”青萍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到姬昭面前,语带关切道,“您每日一大早就要起床练剑,现在又为这些事务耗神,别伤了身子。” “我有分寸,你别担心,”姬昭想起外面关于自己的那些传言,自我调侃一句,“三天不练手生,如果不坚持练习,哪来的百步穿杨,难不成真是天赋异禀,神仙下凡?” 她不是什么圣人,只是处在这个位置,想为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爱好,而她爱好权势,爱好让百姓生活得越来越好,这样的爱好跟别人喜欢诗书,喜欢金银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低头看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水,她脑子里闪过一种想法,顿时道:“青萍,听说我们广平州有种茶叶味道清幽,因为很多人喜欢茶味重的一些茶叶,所以这种茶在本地卖得并不好?” “好像有这种茶叶,”青萍仔细想了想,“王府里并没有这种茶,奴婢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叫人去把柳姨娘请来,”姬昭面上露出笑意,“她应该对这种茶叶要了解一些,顺便让人买些这种茶叶回来,我也来尝尝。” 当下的茶文化还没有到鼎盛时期,普通百姓喜欢喝一些味重的茶提神,而贵族世子们大多也不过是附庸风雅,实则真正对茶十分了解的并不多。 在她看来,再也没有比附庸风雅这种习惯更好的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想办法让广平州的这种茶叶出名。 柳如丝听到王妃有请,当下便毫不犹豫的跟着青萍到了书房外,看着书房大开的门,她有些犹豫的看了眼青萍:“青萍姑娘,书房重地我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太好,不如先禀报一下王妃?” 她出身低贱,虽然是王府的姨娘,但是在别人眼里,她仍旧是个青楼出身的女人,踏进王府书房这种事,她从未奢想过。 “请姨娘不要担心,奴婢来之前王妃吩咐过,直接带您进去,”青萍笑了笑,带着柳如丝继续往里走。 踏过书房高高的门槛,柳如丝朝里面望去,姬昭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桌案旁还放着高高一摞的账本。 “贱妾柳氏见过王妃,”柳如丝很快回神,规规矩矩的朝姬昭行了一个万福礼。 “你来了?”姬昭笑着放下笔,“不用多礼,请坐。青萍,看茶。” 柳如丝选了一个看不清桌面的椅子坐下,然后道:“不知王妃让贱妾来,是为了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与你在亭中闲聊,才知道你是广平州的人,”姬昭注意到柳如丝的动作,笑得更加温和,“听说我们广平州有种清淡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颜色带绿,味道十分清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产量如何?” “王妃您指的可能是一种叫青螺的野山茶,这种茶倒是不难采,很多山林里都有,只是味道太淡,大家都不爱喝,”柳如丝说到这,笑了笑,“贱妾倒是挺喜欢这种茶的味道,平时没事的话,喜欢泡来喝一喝。” 姬昭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了柳如丝一些关于茶叶的问题,最后都了解得差不多以后,才笑着道:“幸而有你在,不然我还要费些时候才能把事情弄清楚。” “能为王妃效力,是贱妾的福气,”柳如丝忙道,“王妃如果还想了解广平州的情况,只管问,贱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日后便麻烦你了,”姬昭闻言莞尔一笑,“不过日后你不必在我面前以贱妾自称,古有一字之师,你也算是我当地风俗之师了。” “不、不敢,贱妾出身卑微,怎敢当师傅二字。”柳如丝急得都有些结巴了,“您万万不可啊。” 姬昭闻言又是一笑:“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这后院女眷众多,我平时忙于外面的事务,难免会疏于后院管理。柳姨娘若是有闲暇,请帮衬我一二,也好让我能专心管理政务。” 她本以为柳如丝会推辞一二,谁知道柳如丝给了她一个意外。 “妾出身低微,本该推辞,只是妾心里明白,王妃您志不在此,而广平州的百姓也需要您,妾虽不能像杨大人、冯大人那样为您出谋划策,但承蒙不弃,妾愿意为王妃尽力打理后院,以免您的后顾之忧。” 她羡慕王妃的出身,尊崇王妃的行事,更是佩服王妃为广平州百姓所作的一切,她虽然没有雄才大略,但却有自己的后宅手段。 柳如丝的语气太过郑重与认真,姬昭愣了一下,走到柳如丝面前,伸手扶起屈膝的她,“得如丝相助,我便是如虎添翼,再无后顾之忧。” 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很温柔,柳如丝却有种自己得到无上的勇气与力量的感觉。 人总要勇敢一次,选择跟随王妃,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了。 不久后,一位有名的得道真人偶然路过广平州,回到自己道观以后,便对广平州的青螺茶赞不绝口,说这种茶是让人平心静气的好物,引得不少香客慕名请人从广平州带茶回来。 不过大多数人并没有当一回事,一个小地方的茶叶,能有什么妙用? 不过随后不久,当姬家二少得中金榜探花,并且对外表明,自己读书心生烦躁时,刚好喝到姐姐让人从封地带回来的茶叶,顿觉得心旷神怡,便能静下心来读书了。 姬家二少的姐姐是谁?不就是去年嫁到广平州的姬王妃吗?这当姐姐专程让人送茶叶给备考的弟弟,那茶叶肯定不是普通之物。 京城里与姬家关系好的人厚着脸皮上门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茶叶是广平州的特产青螺茶。很快,整个庆国就有流言传出,说是青螺茶能让人变得更聪明,读书抄经饮此茶会事半功倍。 而广平州的百姓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广平州府就下了一道新的命令,那就是从此以后,青螺茶只能在每年三四月去采,其他时候不可妄动。 物以稀为贵,原本被本地人嫌弃得连采都不愿意采的青螺茶,一下子成了精贵的好东西,引得无数读书人竞相购买,连带着广平州其他茶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广平州人也终于体会到出名的感受,近来不少外地亲友特意写信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帮着买一些青螺茶回去,这种被人求着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而随后就有一些喝过青螺茶的读书人站了出来,表示青螺茶真的棒棒哒,喝了以后,一口气跑五公里不费劲儿,看书能聚精费神了,吃饭也有胃口了,作起诗来也能文思如泉涌了。 青螺茶的价格节节攀高,但因为对外出售的茶叶实在太少,又经过一群读书人的吹捧,青螺茶又有了一个别名,那就是探花茶。取名的原因就是,没见人家姬家二少喝了茶就得了一个探花吗 渐渐的,竟有不少人以拿出青螺茶待客为荣,因为一般人买不到,这得有身份,有名望,有钱才行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炫富、炫身份这种行为。所以青螺茶终于在姬昭的炒作下,终于升级为茶叶中的奢侈品,甚至成为了贡茶之一。 实际上青螺茶确实有凝神静心的功效,而且对于读书人来说,这种清幽的口味正好,但是其功能绝对没有传言中那么神奇,不过是以讹传讹,名人效应而已。 汀州云县的汀王府内,元修能似笑非笑的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青螺茶,眉梢微动:“探花茶?” ☆、求贤若渴 白色的茶盏中,淡绿的茶水看起来格外的清新可口,可是在元修能眼中,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杯茶,而是茶背后的高人。 第11章 “几个月前还乏人问津的茶叶,竟然能成为上流人物追捧的好东西,看来广平州出了几个人物。”青螺茶出名得太过神奇与偶然,元修能敢肯定,这背后一定有人操纵,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个手段实际上并不高明,不过是抓住了人的从众心理,还有对胜者以及名人的崇拜心理,如果没有高中探花的姬昌出面追捧,引起无数文人学子纷纷效仿,这青螺茶谁会愿意多看一眼? 方子正与其他几位谋士都觉得广平州这一手玩得漂亮,不仅把青螺茶打出了名气,还借此让天下学子对广平州有了些许好感,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喝茶也难免会想起成产茶地啊。 “前些日子广平王府招揽了一个叫冯观亭的寒门学子,属下听闻这个冯观亭科举名落孙山,因父母过世收到族人排挤,失去了家中两亩良田。无奈之下当街向姬王妃毛遂自荐,姬王妃看重他的才华,便把他招揽到麾下。”一个谋士冯观亭的过往说得清清楚楚,“难道此事是他的主意?” “冯观亭?”方子正皱了皱眉,思索良久后道,“去年好像有一个落第的学生向殿下自荐,当时有个门人嫌他连秋试都没中,便把他撵了出去,我记得那个落第士子好像就是叫冯观亭?” 几个门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方子正有着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既然他说有这么个人,那十有□□是没错的。可是想到有个人才向王爷投诚,结果却被撵出去了,他们面上就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 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抱着惋惜之意,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反正在王爷面前,他们每人都是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 “如果此人真有如此能耐,便想办法把他招揽过来,”元修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青螺茶,虽淡却清幽,喝进腹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缭绕在鼻尖,这茶确实有拿来大肆吹捧的资本 “请王爷放心,广平王府能给他的,我们汀王府也有,广平王府不能有的,我们汀王府还是有。属下以为,只要是聪明人,都知道要为自己选一位明主,”一个叫谢咏的谋士站起身道,“请王爷容许属下为您去招揽此人。” 元修能放下茶杯,食指轻轻划着下巴,沉思后道:“不过是个有点能耐的年轻人,不值得让咏仁受累跑这一趟。更何况府中有诸位能人,有没有冯观亭也无甚重要。”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的谋士都觉得心中极为感动,谢咏更是激动得双手微颤:“殿下眼光宏远,是属下狭隘了。” 元修能笑了笑,抬头看向窗外:“已经快午时了,诸位与我一道用午膳吧。” “王妃,为什么要定下限购的茶令,如果卖得多不是更赚钱吗?”碧游伺候着姬昭洗手、漱口,让其他下人撤下桌上的杯碗,不解的问,“听说最近来我们这里预订茶叶的茶商都快抢疯了。” “物以稀为贵,他们越抢,我们越不能松口,”姬昭擦净嘴角,“要的就是他们抢得头破血流。” “但是仍旧有些百姓偷偷去山间采茶炒来卖,这岂不是坏了您的计划吗?”碧游有些想不通。 “所以我才让人开了青茶坊,用最讲究的茶罐装茶叶,每个茶罐上都印好标志,并且对外说明青茶坊的青螺茶只采摘三四月春雨过后山涧旁的嫩叶,然后经过无数道复杂的工艺炒制而成,比一般的青螺茶不同。”她本来就没有打算真的绝了其他人的路,只是想办法炒作出一种顶尖的茶叶品牌,专坑有钱人而已。 反正真正的有钱人根本不会在意茶叶有多贵,他们只在意茶叶有多讲究而已。 借茶叶打出一个专产茶叶的品牌青茶坊,然后让青茶坊的青螺茶成为贡茶之一,又在青螺茶出名的当头借机宣传广平州,让老百姓多了一条发财的路子,这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碧游恍然大悟,敬佩的看着姬昭,“还是王妃厉害。” “不是我厉害,而是我的帮手多,”姬昭笑着道,“为了这个计划能成功,子庸与从渊前段时间可是连着好多天没有睡个好觉,还有为了赶在二弟参加殿试前把信送到,传讯的人回来的时候,都瘦得脱形了,世间哪有几句话就能办好的事情。” “难怪前段时间很少看到杨大人与冯大人,原来出门办事去了啊,”碧游嘀咕道,“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当然不容易,”青萍开口道,“前些天王妃为了这事,几乎日日忙到夜里子时,还亲自去拜见了那位云鹤真人好多次,费了不少劲才让云鹤真人松口答应帮忙,奴婢瞧着都替王妃心疼了。” 说到这,她眼里露出几分心疼与担忧之情:“王妃,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的日子您就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吧,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你这样,不知道多心疼呢。” 听青萍抬出了自己的父母,姬昭顿时告饶道:“我的好青萍,日后我定不会这样了,可别让父亲母亲知道,不然他们又要担心了。” “知道老爷夫人会担心,您就要多多保重身体,”青萍无奈叹息,替姬昭不轻不重的按捏着肩膀:“奴婢知道王妃您想让广平州百姓过得更好,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是急不来的,至少您让那些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官员得到了惩治,广平州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广平州最缺的,就是人才,”姬昭揉了揉额角,靠着软椅背,闭上眼睛道,“若不是舟县与盂县的县令是我两年前安□□来的人,只怕当初海贼突袭的后续工作我也不能那么容易的接管过来,现在一些重要职位虽然空缺下来,但是要安插什么人进去,也是个难题。” 她总算有些理解“求贤若渴”是什么样的心情了,算了下时间,自己让兄长派人送过来的一些能人应该也快要到广平州了,到时候她大概能轻松不少。 海城的城门在海贼突袭后,就加重了城防建设,所有进城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路引盘查,如果查出问题,轻易是不能进城的。 做商人打扮的朱浩、穆时今、马龙、林孝冲、诸子茅五人经过严格的盘查进城后,就开始打量起海城的街道来,见海城街道整洁,行人来往匆匆,叫卖声络绎不绝,忍不住都露出赞叹之色。 诸子茅对身边身材魁梧的马龙道:“都说广平州乃是蛮夷之地,我看这些百姓各个淳朴有礼,不像是野蛮人。” “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什么话都相信,那还了得,”马龙嗤了一声,“再说,会念几句酸诗能顶什么用,我老马只佩服那些有谋略的文人,那些自命清高的酸秀才在我眼里,还不如那些大字不识的好汉让人顺眼。” “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便罢,进了王府后,可就不能如此大大咧咧,”穆时今皱眉,“免得给主子带来麻烦。” “穆老二,你放心,我心里明白。”马龙虽然看似憨傻,但却是憨里藏奸,不熟悉他的人,总是容易被他的外形误导,被他坑过的人不在少数。 穆时今闻言摸着下巴道:“明白就好,咱们几个里面,总是需要一两个憨厚人的。” 知道他准备打什么主意,马龙嗤了一声,但是没有反对。 朱浩找到一位路人询问广平王府的方向,就见那个路人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从这条路直走,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几位公子是来广平王府谋差事的?” “我们几人十分仰慕姬王妃威名,特从京城而来,希望能得姬王妃青眼,”朱浩眼珠子一转,顿时换上一脸崇敬的表情,“我看这位仁兄对海城什么了解,似是本地人,不知王府还缺门人吗?” “原来诸位是京城人士,失敬失敬,”路人听说朱浩是京城人士,因为仰慕王妃威名而来,顿时努力的让自己的站姿变得更加挺拔,以期把王妃以及广平王府衬托得更加高大上,“前些日子也有京城的人来自荐才能,不过因为文章空有华丽辞藻,言之无物,最后被王妃婉拒了,我看诸位气宇轩昂,风采不凡,定能让王妃亲眼相待的。” 穆时今等五人闻言:…… 艾玛,这广平州的百姓都是如此的神奇吗?这哥们真的只是普通百姓,而不是专拍姬王妃马屁的下人? “多谢这位仁兄,借你吉言了。”朱浩端着郑重的表情,辞别这位的路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又找到一位额五十余岁的大妈问出相同的话。 “几位公子也是外地来的啊,可巧了,刚才也有人向我问去王府的路呢,”大妈热情的给他们指着方向,“这边直走,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别紧张,王妃为人很好,就算你们发挥得不理想,也不会让你们难堪的。” 五人呵呵笑着称是,辞别大妈后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知道主子现在缺人用,他们差点真的以为广平王府人才济济了。 五人默默的抹了一把汗,看来整个海城的百姓,都对主子抱着盲目的崇拜与信任啊。 ☆、见面 广平王府的朱红大门外,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的立在两边,守门的护卫身着寒光闪闪的铠甲,让王府在无形中便有了不可侵犯的威严。 穆时今一行五人刚到王府门口,刚好遇到带兵巡逻回府汇报的张顺忠,六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张顺忠的脚步微顿,随即上前道:“诸位在王府门口所为何事?” “在下与其他兄弟四人乃是京城人士,因仰慕王妃才华,以求能在王府谋得差事。”穆时今拿出五人的拜帖与路引,双手奉到张顺忠面前,“请这位将军能代为通传。” 张顺忠接过这些东西,当着王府其他人的面认真看了一遍后,表情仍旧十分严肃:“不知几位由何推荐而来?” “是在下疏忽了,这是在下老师的亲笔推荐信,”穆时今声音不疾不徐,但足以让其他人听清他说的话,“我五人不才,有幸做了砚山居士的弟子,虽不及老师才学之皮毛,但也希望能为王妃效力一二。” 偷听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原来这五人竟是举国闻名的砚山居士的弟子! 砚山居士乃是庆国名士,十分受读书人敬重,他的弟子无不是造福一方的好官,现在这五人竟然自荐到他们广平王府门下,这可是大大的喜事。 “原来竟是砚山居士的高徒,失敬失敬,”张顺忠接过穆时今手里的举荐信,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五位贵客请到前殿稍坐片刻,我立刻将此事禀报王妃。” 等张顺忠带着五人进了王府大门后,守门的几个护卫以及看门小厮才互相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只等换了班之后,便与同僚一起说起这件大事。 张顺忠把人带到前殿后,与五人极其自然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道:“请五位稍坐,我去去便来。” “有劳将军了。”穆时今五人纷纷作揖道谢。 “五位贵客不必客气,在下乃是王府护卫队副统领张顺忠,不敢担将军之称。”张顺忠生疏又客气的跟五人道别,然后朝王府书房的方向走去。 前殿伺候的下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五人,心里暗暗惊疑,连张副统领都如此客气对待,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马龙喝了一口茶,嗓门有些大:“老师说姬王妃虽为女子,但是极有才华与胸襟,我原来还不相信,不过看王府里这些下人的精气神,还有那位张副统领的待客礼仪,我倒是有点相信老师的话了。” “老马,别胡说八道!”朱浩厉声喝止了马龙的话,随即朝殿内的下人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倒是把他原本有些平凡的容貌,映衬得温润起来。 王府下人纷纷低着头,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心里却是极为满意。 这个姓马虽然看起来鲁莽了一点,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个实诚人,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 没过一会,一个小厮过来邀请五人到书房去面见王妃,五人闻言都跟了上去。 出了前殿大门,小厮就带着五人进了前院的花园,一路向左,看样子是选了一条直路。 元文淮正坐在假山石旁边品茶晒太阳,见一个小厮领着五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微微一愣,随即问身边的白术:“这几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白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垂首道:“王爷,这几人可能是想投靠王府的读书人。” “读书人?”元文淮皱了皱眉,他来广平州快四年了,怎么就没见有几个读书人来投靠他?唯一来投靠他的那几个人,还是他来广平州第一年的时候,后来几乎就没什么人来了。 想到除夕夜那晚,姬昭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难受,已经在王府里躲了好些日子了。因为他害怕自己只要一出府,背后那些百姓都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越想越觉得心塞,元文淮狠狠的给自己灌了一口茶,起身准备离开时,发现那个小厮已经带着人走到自己跟前来了。 “见过王爷。”小厮行礼,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作揖。 不耐的摆了摆手,元文淮连问这些人叫什么名字的兴致都没有,等这些人走了,才叹息了一声。 白术小幅度的抬头,朝穆时今等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再见到五人,姬昭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掩饰:“一路上辛苦了。” “主子。”五人齐齐行礼,面带肃穆之色,“属下等不能与您共进退,实乃心中有愧。” “当初是我让你们暂时留在京城的,你们有什么错?”姬昭笑着让五人坐下,然后道,“幸而这边早安插了我们的人,很多事情做起来也不是那么艰难。幸而当年在京城提早安排顺忠留在广平王身边,不然此次海贼突袭,我便是有心也无力。” 张顺忠闻言顿时道:“是王妃您深谋远虑,属下只是听命办事而已。” “听命办事也有办得好与办得坏,如果不是你,我怎么能那么快就集齐人手对抗海贼,”姬昭笑了笑,“我听钱孙说他手下的那个教头还不错,你如果看得中的话,可以把他招揽在你面下。” 钱孙是舟县的县令,也是姬昭提前安排在广平州的人,不然海贼突袭时,舟县与盂县也不会主动跳出来撑起大头,把几个县的救援军凑在一起,积极的提供物资与人手。 要知道连封地之主元文淮都提前跑掉了,那些平时欺上瞒下的地方官能那么积极大方的派人抗敌 说不定胆子小的,也跟着收拾包袱一起跑了。 “王妃您说的是那个舟县教头徐海?”张顺忠对广平州的人员分布情况掌握得十分清楚,“此人确实是条汉子。” “我看他也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姬昭笑了笑,转头又对穆时今五人道,“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先休息两日,有什么事等你们休息好了再说,我是盼着你们来给我帮忙,可不是让你们为我累得没命的。” 朱浩嘻嘻笑道:“多谢主子疼爱,那么属下等就不客气了。” 听他说得肉麻,姬昭嫌弃的挥手:“快滚吧,油嘴滑舌的。我已经让顺忠把你们住处安排好了,你们自己去看看合不合胃口,不合胃口就自己改。” 朱浩等人还想准备说什么,突然马龙猛的高声道:“我等真心仰慕王妃之才华,希望王妃能让我等为您效力。” 收敛住自己的笑意,朱浩一揖到底:“求王妃给我们兄弟一个机会。” “王妃,”片刻后,一个小厮疾步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书房门外,微微喘着气道:“王妃,京城有急报传来。” “急报?”姬昭闻言微微皱眉,按照规矩,京城一般不会轻易往驻地发急报,除非有要是发生。 她转头对五人道:“你们先去王府外面的客栈等着,我稍后再考察你们。”说完,便带着张顺忠以及青萍碧游出了书房。 姬昭快步赶到前殿,一只脚刚踏进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元文淮的惊呼声。 “这怎么可能?!” 姬昭眉梢微动,能让元文淮惊怒到这个地步,难道京城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青萍见状,便出声道:“王妃,小心台阶。” 姬昭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迈过门槛的一条腿,淡定的把另一条腿也迈了进去。 第25章 厌胜之术 前殿里站了不少王府的官员,姬昭进去时看到府里的几个门人也在,他们俱是一副面色沉重的样子。 官员们见到她进来,齐齐行礼后便退到一边。 “下官见过王妃,”这时一个身着七品校尉服的五官恭恭敬敬的朝姬昭行了一个礼。 姬昭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有些惊讶,这次的急报竟然让一个七品校尉来送,看来的确不会是什么小事。想到这,她面上带出几分担忧之色:“校尉大人,你此次匆匆而来,可是京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校尉垂首答道:“回禀王妃,太……大皇子因窥探帝踪,又对陛下行厌胜之术,引得陛下大怒,被褫夺大皇子的太子封号,并幽禁三省宫,今陛下特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以她看,这是在警告其他儿子还差不多。不但是以她对元辰佑的了解,他不像是会行厌胜之术的人。 一想到元辰佑那样的人,暗戳戳的躲在角落里藏小人、供巫神之类,就觉得有些违和。她宁愿相信元辰佑带兵造反,也不会相信他会行厌胜之术。 不知道是哪个手段高超的皇子,把这位深谋远虑的太子坑了? 在这瞬息间,姬昭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测,但是在别人眼里,她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殿下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不会当着使臣的面,说什么“不可能”,这话一出口,不等于是在说,她对皇帝的旨意有意见吗?“怎么能”表明她由始至终是站在皇帝这一边,而不是站在元辰佑的角度思考问题。 果然,她这句话开口,传讯校尉的眼神微变,开口道:“陛下因深受打击,下官离京前,已经罢朝两日了。” “怎么会这样,大哥他不……”元文淮的话说了一半,蓦地闭上了嘴,以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王爷,世事难料,您心里难受也是难免,”姬昭回头看向元文淮,“我们还是先安排这位校尉大人到后院歇息吧。” 白术闻言,便亲自出来给校尉引路,带他离开了前殿。 等其他不相干的人也离开,姬昭才转身对众人道:“诸位对这件事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大家都把视线聚焦在杨仲、冯观亭还有张顺忠三人身上。 张顺忠仿若没有看到这些人的眼神,就像一根柱子般站在角落里,他的顶头上司,护卫队统领罗定恒来来回回看他好几眼后,学着他的样子,站得背脊挺直。 “既然此事陛下要昭告天下,我们就要在明日天亮之前,在广平州各个郡县张贴公告榜,让广平州的百姓知晓此事,以免引起陛下不满,”冯观亭出声道,“此举乃是我们奉诏行事,广平州贫瘠势弱,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便是大幸,我们无力再管别的事情了。” 这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我们没啥立场,只是听皇上的话而已,要拉帮结派别找我们,我们势单力薄,玩不起! 这个意见得到所有谋士的赞同,不管他们有没有野心,依广平州现在的状况,他们确实是保存实力,蓄势待发比较合适。 第12章 杨仲道:“从渊兄此言有理,不如我们现在就拟定公告,然后快马加鞭送往各郡县吧。”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哥根本就不可能做这种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元文淮皱着眉头道,“难道父皇就没有怀疑过此事吗?” 众人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皇上未必不知道此事存疑,只是近两年太子在世家贵族中的声望越来越高,皇上心里只怕早就对太子有了猜忌之心了。更何况相比于太子,皇上实则更喜欢文采出众的汀王殿下,如果不是太子出身正统,乃是先皇后唯一的子嗣,并且母族又是五大世家之一,以太子殿下现在的声望,没准皇上早就想褫夺他的太子封号了。 现在出了这事,一半是有人在背后陷害太子,另一半的原因就在皇上身上。 天家薄情,当今太子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尽管太子才能出众,得了世家重视,又有什么用? “王爷,”姬昭浅笑道:“陛下素来英明,定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大皇子的。” 元辰佑如今的地位大概十分尴尬,没有了太子之位,又没有王爷封号,被幽禁在三省宫只能以大皇子相称,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只怕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元文淮皱了皱眉,见屋子里其他人神情肃穆,只好偃旗息鼓道:“我明白了。”他与大哥私下里来往并不多,但是在他记忆中,大哥一直是需要他仰视的存在,现在突然一夕之间有人告诉他,这个大哥被父皇亲手推进了泥潭,他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众人松了一口气,就怕王爷闹着要给大皇子喊冤请命,最后引得陛下大怒,连累整个广平州。 “就照从渊与子庸的意思办吧,”姬昭回头对众人道,“此事我们静观其变,希望京城不要动荡,引得百姓不安吧。” 众人纷纷称是,并且大赞一番姬昭与元文淮关爱百姓后,才领命离去。 这些人离开后,前殿顿时安静下来,姬昭与元文淮相顾无言,最终沉默的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姬昭回到书房后,对张顺忠道:“让我们安插在义和洲的人去传播一些流言。” “什么流言?”张顺忠压低声音道,“可是有关太子的事情?” 姬昭微微垂下眼睑:“因为太子行事仁厚,盛名在外,当今圣上借厌胜之术废去他太子之位,并非太子真的行了厌胜之术,而是因为皇上早对太子有了猜忌之心,他想另立自己宠爱的皇子为太子。” “王妃,如果这个传言扩大……” “那么皇帝就没法再立一个太子出来,”姬昭沉声道,“只要尘埃没有落定,那么万事就有可能。” 张顺忠沉声道:“属下明白。” 这厢穆时今五人刚在客栈住下,就听到了太子被废的消息,理由还是窥视帝踪与厌胜之术。 “元辰佑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用这种小伎俩,”马龙嗤笑一声,“皇帝也真够心狠的。” “随他们父子怎么闹,我巴不得他们闹得更厉害,”朱浩语带讽刺,“依我看,这个元辰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年前还想纳主子为良娣,还说主子嫁给广平王会后悔。不知道他现在回想起当初说的话,会不会觉得脸红。” “大概……他现在还没精力想这些,”马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口喝下,“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 穆时今却没有搭理两人幸灾乐祸的话,沉思良久后道:“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是汀王,现在太子被废,他的机会是最大的。你们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没准明天我们就有事情做了。” 向来寡言的林孝冲开口道:“以主子的谨慎,她肯定不会让我们出手。如果真的要借此事起一些风浪,义和洲乃是首选,點州次之。” 其他四人思索过后,深以为然,诸子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行,我们先睡,明天听命行事。” 三天后,广平王府多了五个谋士,大家除了对五人师出名门表示了一下感慨外,还是该干嘛就干嘛。王府养一些门客实在太正常,别说是王府,就连一些世家贵族也会养一些门客替他们做事。更何况与太子被废的事情比起来,这么一件小事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大家在茶余饭后都忙着交流太子被废的八卦,哪还有兴趣去管别的? 原本太子被废已经是惊天大事,谁知不久后,便开始流言四起,不知道是从何处开始传言太子被废并不是因为厌胜之术,而是因为皇帝偏宠另外的皇子,想废弃太子为这个皇子铺路。 此流言一出,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并且让无数人相信这才是真相。 世家与士林对太子被废一事,本就颇有微词,现在这种传言大起,他们对皇帝此举就更加怀疑了。太子乃是嫡长子,母族又是世家,那是最正统不过,皇上然想另立其他妃嫔的孩子为太子不说,还故意诬蔑太子,实在是太不把正统与世家放在眼里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皇帝虽然心里十分愤怒,但是面上却不能表露半分,更不能斥责那些读书人说得不对,因为那样只会显得更加心虚。 直到谣言越传越盛,皇帝明白这样闹下去肯定不行,只好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明言,因长子行厌胜之术,他心中倍感悲痛,所以暂不再立太子。 世家的人虽然还是有些不满意,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也不好再闹下去,如果把皇帝逼到了绝路,干脆破罐子破摔,真的立了一个母族非世家出身的皇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双方各退一步后,世家的人就开始琢磨,除了太子,剩下的六个皇子中,唯有點王与未七皇子母族是正统世家出身,还有广平王的母亲虽不是世家出生,但是他的外太祖母刘氏倒是世家女,勉强也能与世家沾边,不过广平王文不成武不就,而且王妃是新贵家族之一,完全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可是點王行事略过冲动,七皇子又还未成年,另外汀王迎娶的夫人虽是世家女,但他的母族并不起眼,并且此人十分擅谋略,只怕日后不好掌控,他们究竟该把宝押在谁的身上呢? 第26章 交锋 “老四与老五究竟在做什么,怎么任由谣言传出?!”查清谣言的源头在义和州与點州后,老皇帝怒极攻心,当场砸碎了一套茶杯。他本性多疑,把前因后果一想,越想越觉得此事是两个儿子故意不管,才闹得这么大的。 罗至孝躬身站着,大气也不敢出,看着溅在自己鞋面上的碎瓷渣默默的想,陛下的这股邪火,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散开。 “朕看他们两个就是见不得修能好!” 这不废话么,汀王如果上位,还有他们两个什么事?罗至孝鼻翼动了动,面色丝毫未变,比起身边那些吓得缩头缩脑的宫女太监,他算得上是最镇定的一个了! “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你偏心就算了,还不容许别人有点念想?罗至孝脑袋埋得低了几分。 “老三虽然没出息,但至少没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情,这些年朕冷落他了。” 呵呵,这位不是不想做,是没那胆子跟能耐做吧。罗至孝的脚不着痕迹的动了一小下,让自己的鞋面上的碎瓷片掉了下来。 “来人,拟旨,”发完火,皇帝渐渐冷静下来,当即便颁了两道圣旨下去。圣旨的内容是赏赐汀王与广平王的,表面上都差不多,但是实际上,赏给汀王的东西比较实用,广平王的看似更贵重,实际华而不实。 罗至孝在心底叹息一声,这位广平王可真够倒霉的,平时不受待见也就算了,还被皇上拉来替汀王做挡箭牌。 外面都说皇上想把太子之位给宠爱的皇子,结果皇上转头就给汀王与广平王一大堆赏赐,在不知内情的百姓眼里,广平王得到的赏赐还要贵重几分,这代表着什么? 这一招蒙骗不了世家新贵,但是唬一唬淳朴的老百姓,却是够用了。 圣旨与赏赐之物一路快马加鞭送到广平王府后,姬昭看着那堆赏赐,笑得格外的灿烂。 第二天,关于广平王因为受到皇帝赏赐喜极而泣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有人不明白,不就是儿子得了爹的赏赐吗,至于激动成那个样子? 随后就有人出来免费科普,说是广平王以前不受皇上重视,就连封地都是几个王爷里最小最不起眼的。科普完毕后,知情人士还会感慨一句,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啊。 于是在很多人眼里,广平王就成为没了亲娘又不受亲爹待见的小白菜,众人纷纷脑补了一出人生悲惨大戏,比如说独自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兄弟玩耍啦,年纪轻轻就被亲爹赶出京城啦,再比如说一年到头也得不到几次赏赐之类。 那简直就是上流社会白菜界的代表人物,是有钱却孤单寂寞派的掌门人。 永远不要小瞧百姓们的脑补能力,他们能想出人狐相恋、人蛇相恋的跨种族爱情,脑补一个没娘孩子的悲惨情景完全就是小意思。 “你们不知道,当年贵妃娘娘薨逝以后,连太监宫女都能欺负这位殿下呢,”一个大婶挽起袖子,活灵活现的给大家描绘了一出没娘孩子被太监宫女欺负的好戏,鬼才知道她一个民妇怎么会那么清楚宫里发生的事,反正围观群众听得很开心就够了。 低调的坐马车经过的元文淮刚好听到这段话,顿时有些无奈的扶额,然后让马夫加快速度回了王府。 进了王府大门以后,他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转头就下令,让人去澄清流言,表明他没那么可怜,也没那么凄惨。 两天后,谣言果然变了,只是变得更加的离谱了。 “哎呀,虽然这个王爷那啥了一点,但还是挺孝顺的,这个时候还不忘替皇上掩饰。” “都说广平王胆子小,我还不相信,到了今天我终于相信了。” 知道最后结果的元文淮:…… 这些胆大包天的刁民,妄议皇室,全部抓起来! 第二天罗定恒领着一队护卫出了王府,准备去抓那些胡言乱语的刁民,结果半路上便遇到了外出巡视的王妃。 “罗统领步履匆匆,这是去哪儿?”姬昭见他身后的侍卫们手里还拿着绳子之类,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面上仍旧带着疑惑之色,“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罗定恒心里有些尴尬,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规矩确实不能妄议皇室,但实际上无论哪朝哪代,老百姓都会在私下说些自以为的皇室秘闻,只要不是反动之类的话,大多人也都当没听见,更何况流言这种东西,不去管它没几天就消失了,可越是要管,就传得越厉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现在抓广平州几个多嘴的百姓根本没什么用,因为谣言早传到外面去了,难道他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奉王爷的命令去办一件小事。”罗定恒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姬昭的眼睛。他心里清楚,王妃十分看重百姓,如果知道王爷这么胡闹,心里肯定不会高兴。 幸好王妃没有细问,就让他过去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比较合适。 当天罗定恒真的抓了几个特别不长眼的八卦人士回来,然后赏了他们每人十个板子,才把人放了出去。 从此广平州讨论此事的人锐减,对元文淮也多了胆小与愚孝的印象,并且这事也让他们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八卦还是悄悄的来比较合适。 汀王府近来的气氛有些不太好,谋士与下人们在汀王面前都十分的小心翼翼,虽然王爷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对王爷来说,绝对不那么让人开心。 第13章 “王爷,事情好像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方子正进书房的时候,见元修能正在作画,便小声道,“陛下这次赏了您与广平王殿下,属下原以为事情会有所改善,没有想到广平王竟然如此狡猾,不仅躲过了这场流言,还让很多人知道,他才是最不受宠的皇子。” 元修能没有作声,等他把一副蝶戏兰花图画好以后,才缓缓开口道:“仔细说说事情经过。” 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方子正甚至没有忘记元文淮抓人进牢里打了十大板的事情。 “此事另有蹊跷,老三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元修能放下笔,走到书房门口,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有人不想我登上太子之位,所以有意添堵。老三向来胆小怕事,自然不敢让这种流言传出,不然也不会想出抓人打板子这种下下之策,所以这场流言背后的主使,另有其人。” 走出门,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元修能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不少:“相比之下,我更怀疑老四与老五,之前关于太子无辜含冤的流言,恐怕也少不了他们两个的功劳。” 方子正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广平王为人虽怯懦,但是广平王妃却是姬家女,听闻广平州前段时间的变革与她有关,属下担心此女心机颇深,会对您有所影响。” “姬氏……”元修能皱了皱眉,当年他来汀州的时候,姬昭大概是十岁出头,他并没听说姬家这个姑娘有多么的出众,只是听闻她似乎对武艺似乎有所得,这样的女人会是深沉之辈? “派人先去海城打探一番,”元修能语气平静道,“我们现在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让太子翻身,更不能让老四老五抓住往上爬的机会,至于姬氏,不过是个女人,什么时候处理都行,不必急于一时。” 方子正闻言也觉得自己过于关注姬氏一介女流之辈了,当下便搁下这个话题,转而与元修能继续商议起义和王与點王。 近来因为有了称心的帮手,姬昭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做事,有原来安插好的人与穆时今他们互相接应,五人很快的融入了广平州的官场,并且给人一种诚恳上进十佳好青年的错觉。 其实以广平州的地理位置,有一样对全国百姓来说都很重要的东西可以用来开发,那就是海盐。 可是以她现在的地位与掌控到的力量,暂时还不能打盐的主意,更重要的事盐涉及民生,如果没有有效合理的手段去控制,还会惹出大麻烦。 现在庆国食用的盐都是从盐井里开发出来的,而海水虽然带盐,但是很早以前有人用煮干海水的方法取盐,但是很快他们发现,食用过这种盐的人,身体容易出现各种毛病,甚至有孕妇因食用海盐生出怪婴,所以有先人特别著书立传,说煮海水取盐这种方法,轻易不可使用,以免长久服用之后,给身体带来病症,而且庆朝律也明言,民间不可私自煮盐,轻者杖责二十,重者斩首示众。 但尽管这样,现在仍有百姓私自煮盐,只是不敢明着煮盐,更不敢大量食用,只是在生活艰难的时候,用来省些银钱而已。 盐政这一块她现在是不打算动的,所以提高广平州百姓的经济生活水平,还是要从其他地方下手。 天大地大,吃穿最大,姬昭考虑过从酒和纺织这一块入手,只可惜她对酿酒与纺织的知识了解得并不多,最多只了解一个大方向,其他的真是一窍不通了。 这就等于她知道京都在广平州的东边,但是要她说清路怎么走,只能是有心无力。 第27章 公堂之上 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姬昭不会自作聪明,她招揽了广平州各处有名的手艺人,然后挑选出几个忠厚老实的留下重用,并设立一个农工部,专门让这些专业人士去研究提高农作物产量、提高酒水纯度、提高纺织效率等方面。如果不是怕老皇帝猜忌,她还想专门让人研究船业,提高海船的各种性能,以便称霸海上天下。 她有很多宏愿,可是现如今并不能实现,只能从小处着手,但只要打稳了基础,很多理想都不会是空想。 研究创新空有干劲不行,还必须要有钱,姬昭养的门人里面,有擅长经商的,所以钱这方面,她暂时还不缺。这次趁着太子被废的热潮未退,全国上下的目光都盯在京城,她可以借机大力发展广平州整体的实力。 “王妃,属下有事禀报。”张顺忠站在书房门外,没有仗着自己是姬昭的心腹,便毫无顾忌的直接走进书房。 “进来,”姬昭用一本书把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设计图盖上,等张顺忠进来后道,“在點州传谣言的背后主使查出来了吗?” 之前她安排人去义和洲去散播关于皇帝猜忌太子的流言,哪知道點州几乎在同一时间也传出相同的流言,差点让她以为是自己安排在點州的人自作主张做了这件事。 “请王妃恕罪,属下无能,未能查出。”张顺忠垂头丧气道,“背后之人太狡猾,根本让人摸不到半点尾巴。” 姬昭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次虽然没把主使者查出来,不过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日后行事要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原本怀疑义和王,但是想到京都那复杂的世家贵族关系,又不敢肯定此事一定跟义和王有关了。 几个皇子中,她对义和王的了解最少,就连义和州的那些暗探,也摸不准义和王的真正心性。传闻这位不善言辞,不好女色,虽然不受皇帝重视,但是在义和州短短的两年里,把义和州打理很不错。 虽然义和王从未做过出彩的事情,但姬昭潜意识里却觉得此人不简单,没准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手。 “对了,陈铎从京城里回来没有?”姬昭想起年前安排去负责贡品进京的陈铎,此人是广平州原来的官员,虽然为人过于小心谨慎,但还能一用。 “还没有,前些日子报信来说,大概还半个月的路程,”张顺忠不解的问,“此人有何不妥吗?” 姬昭摇了摇头:“没有,他的背景很清白,与其他势力并没有牵扯,等他回来以后,我打算让他挪个位置。” 王府之前的户官朱良为人十分严谨公正,并且不太吃人情往来这一套,所以她准备把此人调去做刑官,那么空下来的户官职位就要有人填上,她想来想去,可以让陈铎暂代,若是不合适,就让诸子茅顶替了就行。 “王妃!” 外面略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姬昭与张顺忠的交谈,她看了眼匆匆而来的碧游,“发生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有一个妇人因不堪婆婆与丈夫的虐待,一时想不通投缳自尽了,结果热孝未过,她的丈夫便要娶新妇。她的娘家人气不过,便与婆家人在衙门口闹了起来,谁知忙乱之间,她的丈夫把她父亲打成重伤,现在正在衙门闹着呢。”碧游出门买香粉,哪知道竟然会遇到这种事,便匆匆回来汇报了。 听完前因后果后,姬昭眉头微皱:“有什么可闹的,这个男人气死发妻,重伤岳父,不忠不义不孝,杖责之后服劳役也不为过。” “若只是这样便罢,可此人自称自己是韦昭仪的远亲,又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十分能言善辩,最后竟然怪起岳家人来找他麻烦,简直就是贼喊捉贼。”碧游语气里带着鄙夷,这种男人别说只是个举人,就算是个状元郎,也让人恶心。 “韦昭仪的远亲?”姬昭嗤笑一声,“便是陛下也有两门穷亲戚,他仗着韦昭仪的名头耀武扬威,只怕韦昭仪连他是谁都还弄不清。走,带我去瞧瞧。” 张顺忠见状开口道:“王妃,碧游姑娘说的有可能是韦举人,这个人十分擅长拍马屁,在王爷面前有几分颜面。” 姬昭冷笑,难怪海城县令不敢判案,原来这位韦举人真正的后台不是韦昭仪,而是元文淮。她偏要看看,这种能气死老婆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 广平州读书人少,韦举人也算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读书人,所以中举以后就对自己不通风月的妻子十分不满。现在她投缳自尽,他写了一首诗,叹息一声便转头准备找冰人给自己娶一个新妇回来,谁知道岳家的人竟粗俗无理的跟他闹到了公堂之上。 因有功名在身,他见官可以不跪。他洋洋自得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岳家人,“你们教养出的女儿嫁进来三年无所出,又不识笔墨,若不是我宅心仁厚,这样的女人早就该休了,怎么会由得她死了后进我韦家祖坟。” “我女儿当年嫁进你们家时,可没有嫌弃你家境贫寒,如今你成了举人老爷,便开始嫌她识字不多,还把她折磨得自尽,你这个杀千刀的,还有没有良心了?”跪在堂下的妇人泣不成声,看着韦举人的双眼满是恨意,“如今我女儿被你们一家害得没了性命,你竟然还说这种话,简直不是人。” “岳母大人,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韦举人轻哼一声,随即拱手对堂上的县令道:“大人,陈氏乃是自杀,与学生并无半点关系,现在岳家闹到公堂之上,是对学生人格的侮辱,也是对大庆读书人的侮辱,请大人为我做主。” 老妇人想起自己惨死的女儿,还有被重伤的丈夫,气怒之下想扑过去撕打韦举人,结果被他一把推开,“大人您看,他们在公堂之上尚敢对我动手,可见他们的品行有多低劣,这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女儿?” “我也比较好奇,你这样的人是怎么考上举人的,”杜余轩人群中挤了出来,冷眼看着洋洋自得的韦举人,“古人云,读书使人明智,读书使人明理。韦举人你为人夫,不忠不仁,为人婿,无耻不义,有何颜面代表天下读书人,若天下读书人都如你这般,我只能当这三个字是骂人的话了。” “好!”人群中发出喝彩声,他们早看这个韦举人不顺眼了,现在杜才子说出这席话,他们自然觉得解气万分。 韦举人正在想是谁不长眼跟他过不去,回头看清说话之人,脸色变幻好几次后,勉强压下心头怒意:“杜才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余轩面无表情道:“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凭良心做事而已。” “良心?”韦举人冷笑,“杜才子无缘无故替拙荆娘家人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拙荆有别的意思呢。” 见韦举人给自己泼污水,杜余轩也不动怒,他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死者为大,韦举人还是顾忌些比较好。你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竟不顾发妻清名,此举实在不妥。以在下来看,这种气死发妻,重伤岳丈的行为,唯有狼之心、狗之肺可堪与你一比。” 围观众人再次叫好,大才子就是大才子,骂人都骂得这么文雅,这韦举人确实太不是个东西了,做出这种事还好意思洋洋自得,确实是狼心狗肺。 县令坐在上面,眼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心里恨不得当即把韦举人押着痛打五十大板,可是想到此人与王爷有交情,多多少少与七大世家的韦家也能扯上一丁半点的关系,只好忍了下来,一拍惊堂木道:“无关人员不可妄议公堂,此事案情复杂,稍后……” “我看此事已经很清楚了。”一个女声传了进来,明明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现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海城县令大惊,只见王府护卫开路,一华服女子走了进来。 杜余轩蓦地回头,只见来人眉目如画,青丝梳作十字髻,一身白底红梅宫装,步伐比其他女子略快,但却带着说不出的威仪与华贵。 原来是姬王妃。 “下官拜见王妃。”县令心头疑惑,王妃难道是为了韦举人而来? 外面的百姓跪了一地,姬昭回首让百姓起身,然后一步步走近跪在地上的韦举人,语气冷淡道:“你就是那个气死发妻却不知悔过,想在孝期娶新妇的韦举人?” 海城县令:这节奏有些不对啊,难道王妃不是来包庇这位韦举人的? 韦举人也察觉到这话不对,刚想抬头就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好好跪着,王妃的容貌也是你能直视的?”张顺忠一脚把人踢了一个翻滚,面无表情道,“不懂规矩!” 围观众人:踢得好! 姬昭瞥了眼偷偷摸摸抹冷汗的县令:“我虽不才,但也见过无数读书人,可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此人虐待发妻,害她投缳自尽,尚在孝期便想娶新人进门,现在又在公堂之上重伤岳父,并且言语间还洋洋自得。若是不重罚,如何以证读书人的清白。在我眼里,天下读书人皆是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此等小人,实在不堪称为读书人!” 围观的读书人听到姬昭这话,顿觉十分骄傲,看韦举人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他们读书人都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才没有这种鼠辈! 县令忙道:“是是是,下官这就……” “广平王到!” 县令:…… 突然觉得心里塞塞的! 第14章 第28章 大逆不道 元文淮走下轿子,见门口站着两列身着王府亲卫服装的护卫,有些惊讶的对白术道:“这事闹得这么大,连王府里的护卫都惊动了?” 白术扯着嘴角僵硬一笑,王府亲卫队的主要职责是护卫王爷与王妃的安全,衙门就算闹得再厉害,也应该由广平州的驻兵来维持秩序,而不是亲卫出面。现在衙门口站着王府的亲卫队,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王妃也在里面。 见到元文淮出现,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垂首让开一条路,让元文淮可以畅通无阻的走进公堂之上。 人群散开,元文淮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公堂上的牌匾,而是傲立的姬昭,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王妃怎么会在这里?! “妾见过王爷,”姬昭走到他面前,行了一个端庄的万福礼,见元文淮准备说话,便率先开口道:“王爷也听闻了此人抹黑读书人清名的事?” 元文淮一头雾水,他是收到韦家的书信,准备来把他带走的,怎么王妃的话这么不对劲? “啊?”他睁大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韦举人,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姬昭,干咳了一声,“我听有人在衙门闹事,就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累得王爷专程走这一趟,不过是个无耻人办的无耻事,”姬昭斜睨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韦举人,“严惩一番,以示效尤便好。” “王爷!”跪在地上的韦举人察觉到事情不妙,想跪行到元文淮身边,结果被两个王府亲卫押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只好满脸祈求的看向元文淮,希望他能救自己。 元文淮神情尴尬的移开自己的视线,然后望向姬昭,小声道:“王妃,此人既然是个举人,不如罚他给些银钱给他的岳家做补偿,其他的就……” 明明对方是笑着的,可他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其他的就由王妃你来处置吧。” 韦举人:…… 王爷,当年我们一起去喝酒,一起去听曲的友谊呢? “这样的小事让王爷亲自走了一趟,确实不应该,”姬昭叹息一声,然后对韦举人道,“你虽未杀妻,但你的妻子却因你和你的家人而死,你难辞其咎。两外你重伤岳父,轻鄙岳母,妻丧不久又想娶新妇,并在公堂之上对我不敬,其行为实在不堪为人,死罪虽可免,但活罪难逃。” 韦举人喉头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他什么时候对王妃不敬了? “虽不是弥天大事,但以小见大,德行之事,不可疏忽,就杖责四十,罚银五百给陈家,夺去功名,徒五年。以期日后能改邪归正,行君子之道,做正人之事。”姬昭说完自己的处罚意见,转头看向元文淮,“王爷,您看这样的处罚合适吗?” “这……”元文淮犹豫了一下,看到韦举人祈求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他的妻子自杀虽与他有关,但总归不是他杀,这会不会略重了一些?” “王爷,请容许学生说几句,”杜余轩知道元文淮是为了韦举人而来,他担心王妃与王爷因此事不和,便挺身而出道:“世间父母教养儿女数十载,莫不是盼着他们平安度过一生。陈氏年十六嫁至韦家,进门后奉养老人,操持家务,并拿出自己嫁妆维持生计,让韦生安心读书,并未任何懈怠之处。一年前韦生中举,一跃成为方圆几百里有名的人物,从此便开始嫌弃陈氏,并多次大骂,最后逼得陈氏投缳自尽。事后韦生不仅没有愧疚之心,还对岳家多次无礼,甚至连一年的孝期都不愿给陈氏守,最后还重伤陈父,害得他至今未醒。试问此等行为,是不是该受到天下人唾弃?” 元文淮瞪了一眼杜余轩,皱着眉头想,这人又是从哪钻出来的? 白术见状,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他是广平州最有名的士子杜余轩。” 元文淮想起了那副引得无数人称赞的《骏马临阵图》,眉头皱得更紧了,当下便道:“你就是杜余轩。” “回王爷,学生正是。”杜余轩上前作揖道,“学生见过王爷。” 元文淮摆了摆手:“听说你是广平州最有名的才子,不仅诗画两绝,还能写一手的好字,甚至闻名于京城?” “不过是世人的抬举,学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杜余轩察觉到王爷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喜,心下有些疑惑,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王爷? “我看你不仅这些方面好,这张嘴也挺厉害,”元文淮冷道,“这韦生犯事与你有何干,难道是因为他得中举人,你心中嫉妒,才做出这等落井下石之事?” 旁边的姬昭闻言皱了皱眉,杜余轩十分受读书人推崇,元文淮说这种话,是准备拉读书人的仇恨吗? 她转头去看杜余轩,发现他并没有因为元文淮的刻意刁难而出现不忿,反而落落大方道:“王爷言重了,学生只是心有所感,便仗义执言罢了。” “好一个仗义执言,”元文淮嗤笑一声,“依我看……” “王爷,”姬昭打断元文淮的话,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您是觉得妾这个惩罚不对吗?” 县令缩在角落里,在心里暗暗叫苦,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多大能耐的七品小官,但是王爷与王妃的意见明显不同啊,王爷想保这个韦生;王妃却认为此人行事低劣,想要重罚;若这两人争锋相对,只怕闹到最后,他就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围观的百姓也提着一口气,他们也没有料到一件简单的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若不是他们周围站着王府的护卫,没准已经开始讨论起来。 元文淮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最后想起了母妃临终前说的话。 “姬氏一族虽为新贵,但能人颇多。你虽为皇子,可性格柔软,又是怕事的性子,若其他皇子继位,只怕余生难度。得娶姬氏女,可保你性命无虞。” 他看着对方漂亮的眉眼,缓缓摇头:“不,此举甚为妥当。” 姬昭对着他盈盈一拜:“王爷英明。”随即转身看了眼瑟瑟发抖的韦生,“既然如此,便依照王爷的意思办吧。” 县令:这不是王妃的意思吗,怎么转头就变成王爷的意见了? 眼见韦生被当堂进行杖刑,元文淮不喜血腥场面,便扭开了头。姬昭见状,对站在一边的杜余轩微微一笑,然后对元文淮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可要与妾一起回府?” “走吧,”元文淮松了一口气,他听到那沉闷得啪啪声以及韦生的惨叫声,便觉得毛骨悚然,现在见姬昭开口说要走,自然是乐得找个台阶下了。 “恭送王爷、王妃。”杜余轩与众人一起送二人离开,心头却觉得有些热血上涌,王妃方才对他笑了? “杜兄,”何讯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伸手拍着他的肩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我刚才看王爷的脸色都变了。” 杜余轩淡淡开口道:“我只不过想无愧于心而已。” “话虽如此,可是姓韦的与广平王有所矫情,你此举还是太过冒失,”何讯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幸好王妃嫉恶如仇,不然你这次麻烦大了。”说到这,他又揉了揉胸口,“不知道回府后,王爷会不会为难王妃。” “不会,”杜余轩带着何讯走出公堂,到了人少的地方后,才开始给何讯解惑,“广平王不受皇上重视,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好整个广平州,他如果有野心或者想在新帝登基后保住性命与地位,那么久必须倚重王妃。” “这……”何讯低声道,“那他当初不还是扔下王妃自己跑了?” “怕死的人,在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只会想到当下保住命,哪里还能想到未来,”杜余轩嗤笑一声,“你难道没有发现,近半年来,京城里送来的圣赐特别多?” 何讯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好半晌才道:“皇家可这么没意思,若是王妃真的助广平王……那啥,到时候广平王卸磨杀驴怎么办?” 杜余轩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沉默半晌后道:“以姬王妃的心胸与计谋,她不会助这样一个人登位的。” 广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他不会折腾百姓取乐,但确实没有管理百姓的能力,性格懦弱又重文轻武,这样的人继位,对本就已经存在不少问题的大庆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 “既然广平王是这个样子……姬王妃为什么愿意嫁给她?”以姬家现如今的地位,贵妃薨逝后,如果想要悔婚,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杜余轩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能听见他的话后,才小声道:“一年前,我在京城的同窗给我寄信时,曾经透露过一个小道消息。” 何讯见杜余轩的表情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不是小事,便问道:“什么事?” “太子想纳姬王妃为良娣,點王的生母欲以广平王好色为由,把姬王妃抢来做自己的儿媳。”杜余轩低声道,“京城里为了争权夺利而风起云涌,唯有姬家皆不相帮,以当年的口头婚约为由,拒绝了各方势力的邀请。” “与其说这些人在争姬王妃,不如说他们在争姬家的势力,”何讯讥讽一笑,“这些皇家人可真够恶心的,如果姬王妃不是姬家出身,岂不成了他们手中的玩物?” “如果她不是姬家女,又怎么会引起别人的关注?”杜余轩语气平淡道,“在权利面前,女人不过是个争抢的借口,不管她貌若天仙还是丑若无言,只要能给男人带来利益,谁又会真正在意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说得……”何讯干咳两声,“可是嫁给广平王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后院的女人可不少。” “所以我之前就说过了,在权利面前,女人不过是个争抢的借口,”杜余轩语气有些冷漠,“我若是姬王妃的兄长,就会让姬王妃先帮着广平王继位,然后架空他的权利,培养出一个傀儡皇帝出来。” “你疯了,”何讯伸手拉了一把杜余轩,“我知道你敬重姬王妃为人,可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 唉,有一个胆子大并且不看重规矩的好友,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杜余轩眉梢动了动,见好友一脸关切之意,还是忍下了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无言的回了家。 第29章 名与利 王轿在王府门口落下,元文淮走下轿,回首见姬昭从马背上利落的跳下,举手投足带着他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潇洒。 小厮手忙脚乱的接住姬昭扔过来的马鞭,躬身退到一边,避过从他身后走近的王爷。 “琬琰,”元文淮开口叫住准备进门的姬昭,神情有些复杂的问:“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王爷不也出现在那里?”姬昭回头,面上带着礼貌的笑意,“明明是一件前因后果十分明了的小事,海城知县却久久无法断案,任由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人尽皆知的地步,王爷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元文淮不敢直视姬昭的双眼,有些心虚道:“我……” “因为他知道这个韦生与你走得近,知道你有可能为此人撑腰,所以为了奉承你,他把案子一拖再拖。而你……”姬昭眼底一片冰寒,“竟然真的为了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公堂之上!”说到这,姬昭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对牛弹琴,抬脚便进了王府大门。 元文淮忍不住追上去道:“不过是个软弱无能的平民女子自杀,又何必累得你走这一趟?!” 姬昭脚步停下,转头看着元文淮,语气郑重道:“在王爷眼中,这些人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平民贱民,可是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大庆活生生的百姓,他们或许不懂琴棋书画,更不会诗文断句,但就是这些贱民养活了我们这些皇族贵族,没有百姓,哪来的你?!” 这段话让元文淮整个人都懵住,他从出生开始,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人,尽管不受父皇重视,但因为母亲是贵妃,也从未有谁敢真正的怠慢他。那些布衣平民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没有平民就没有皇族,这简直等于推翻了他有生以来的人生价值观。 第15章 可平民就是平民,不就是该无条件伺候皇族贵族这些上等人吗?还是说,他以往的想法是错的? 姬昭不敢想象,如果整个姬氏皇朝的人,全都以这样的心态看待天下去百姓,这对百姓来说,是何等可怕的灾难? 想起历史上,有帝王或者皇族贵族以活人为猎物,行狩猎之乐;还有人以欺辱奴役百姓为乐趣,把人当做牛马狗羊肆意杀害和□□;她就觉得,当一个皇族发展到这个地步,迎接他们的只有造反与亡国。 现如今的庆朝与历史上那些走向衰落时期的皇朝一样,皇帝好奢华,重文轻武,心胸狭窄又多疑;而皇子之间更是为了皇位互相陷害;世家大族野心勃勃,各有算计。皇族中人骄奢淫逸,自私自利,眼里看到的只有权势与利益,百姓对于他们来说,与牲畜无异。 传闻湛王最喜欢在街头纵马,若有人躲让不及,便用马鞭笞之。 而两个未成年的皇子在京城也颇有威名,只是这威名来自于他们的骄纵残忍,而不是别的方面。七皇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责罚宫女太监,听她们的惨叫声、求饶声。而六皇子最喜欢用弹弓伤人,弹丸皆由黄金制成,每每打中一人,便要让此人夸他是神弓手,如果有人敢痛呼出声,他便要对此人行杖责之刑。 与这几位皇子比起来,元文淮的恶人值确实要低一些,但是他对百姓的态度,与他的那几个兄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想到这,姬昭便断了妄图让元文淮爱民如子的心思。因为当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便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让他突然改观,又该何等的艰难? 她应该庆幸,元文淮只是喜好美色,而且没有强抢民女的习惯,品性比其他几个兄弟“高贵”了不少。 “王爷恕罪,妾这话说得过了,”姬昭看了眼周围垂首不言的护卫与下人,朝元文淮行了一个万福礼,“妾感到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看着姬昭离去的背影,元文淮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全部低着头的护卫,有些没滋没味的对白术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白术低眉顺眼道:“王爷,奴婢也不知。” “嘶,”元文淮不满的吸了一口气,要不是当初这个白术跟赵宝一样,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他还真不想让这么个不会说话的玩意儿做近身太监,“那你能知道什么?” “奴婢知道对主子要忠心耿耿。”白术一板一眼的回答。 元文淮抖了抖肩膀,这种人说起拍马屁的话来,真是莫名的渗人。 韦生事件过后,又引起一场读书人关于何为正人君子的话题,而杜余轩也因为此事,在读书人心中的形象也更加高尚起来。要知道,连姬王妃都亲自赐了“正人君子”四字给杜余轩,可见姬王妃是十分敬重品性端正之人的。 在这场风波中,海城县令因办事不力被贬,他的职位由一个叫朱浩的年轻人取而代之,除了与他交好的官员与商人外,就没有多少人去关心了。 朱浩上任后,在短短的半月内,就办了几件陈年冤案,又雷厉风行的办了一件离奇杀人案,顿时名声大涨,很受海城百姓的爱戴,尤其受一些大婶大妈的吹捧。因为这位朱县令不仅学识渊博,爱护百姓,还长了一张白嫩嫩的娃娃脸,只要一笑就能挤出两个酒窝。试问有女人见了这样的相貌,不会母性大发? 有些时候,长了一张讨喜的脸,还是很有用的。 有了百姓的拥戴,朱浩很快就在海城官场站稳了脚跟。偏偏他又不是个古板守旧的人,平日里也会与其他官员、氏族代表人物一起去喝个酒,参加个诗会狩猎什么的,一来二去也就跟海城当地氏族与商人混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地步。 朱浩在海城站稳了脚跟,并且借着与那些人在酒足饭饱后的闲聊,探听到不少小道消息传达给姬昭。 翻看着朱浩传给自己的情报,姬昭的表情有些精彩,什么儿子与继母搅合在一起,姐夫与小姨子勾搭成奸,还有女婿跟岳母私奔的。看来这些氏族里的伦常纠葛还是挺复杂的,只怕那些编故事的说书先生,都没几个人敢这么编故事,因为怕被听客们砸场子。 当看到孙家准备把三房除族时,她挑了挑眉,这个孙家三房……不会就是元辰佑的去年纳的那个宝林的父母吧? 她记得快出嫁前,太子府新纳了一个宝林,听说祖籍在广平州,是乐安公主府中的歌姬,元辰佑见过后,十分心喜,就把人接进了府。 现在元辰佑被褫夺了太子封号,又被终身幽禁,所以孙家就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宝林父母除族? 作为大宗族,这事做得实在不那么地道,而且这种行事方法也实在太过低劣,这种人家出来的人,谁敢重用? “这个孙家……实在是鼠目寸光,”姬昭抬头对旁边的青萍道,“日后如果遇到这个孙家出来的人,不可轻易重用。若有孙家人前来投诚,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奴婢记下了,”青萍轻声应下,转身望向大门外,杨仲正朝这边走来,她压低声音道,“王妃,杨大人来了。” 姬昭合上手里的资料,在杨仲开口前便道:“子庸,快进来吧。” “王妃,”杨仲作揖道,“特殊学院已经修建好,这是下官拟定的招生公告,请王妃过目。” 姬昭从青萍手里接过招生公告看了以后,心中大喜:“子庸辛苦了,现在天色尚早,我想去特殊学院看看。” 杨仲也不意外,当下便道:“属下随王妃您一起去。” “行,”姬昭把之前合上的资料交给旁边的碧游,笑着道:“走。” 杨仲仿若没有看到姬昭这个动作般,垂首跟在姬昭的身后出了书房,待出了王府,他们身后又多了一队护卫兵,浩浩荡荡的赶到了特殊学院。 因为这所学院是为了身体特殊的少年儿童所建,修建期间,广平州有几位商人因捐献了银两,在姬昭亲自下令后,他们的名字就刻在了特殊学院大门口旁边的石碑上,引得不少人的赞誉,从而得了一个大善人的名头。 这也让其他有钱却缺名的商人后悔得捶胸顿足,早知道他们也跟着捐钱,虽然要心疼一下,可是名气刻在学院的大门口,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情,便是有钱也买不来啊。 只可惜等他们捧着银子上门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银子已经够用,不需要他们的捐款了。所以这些富商们只盼着王妃下次再想修个桥或建个学院什么的,他们出笔银子,也能跟着流芳百世。 这官府亲自刻上的名字跟自个儿修个小道小桥立个功劳碑可不一样,听说只要是官府亲自刻上的,那都是要造书立册,传书于后世的。就跟自己叫好与官方夸奖一样,别人会更看重哪一样? 到了特殊学院,上面还没有挂牌匾,门口边的石碑倒是立好了,姬昭看了眼排在第一位的名字,笑着道:“这个许誉卿可就是青茶坊的那位东家?” “回王妃,正是此人,”杨仲道,“此人是第一个来捐银子的商人,并且出手十分大方,还提供了不少的木料与书籍。” “嗯,”姬昭点了点头,“此人有如此善心,青螺茶的茶引交给他,也算是合适。” 好东西,交给自己人当然是最好。 第30章 想法 特殊书院建在离城很近的城郊,交通十分便利,书院旁边就有车马行,进出城很方便。 书院里的先生名单也拟定下来,这些人大多是各行各业有名的手艺师傅以及一些算术先生。特殊学院的学生文化课只是基础,至于要学什么手艺,会由学校经过身体检测后,然后分配适合他们的班级。 身有残疾者,除非有特别的才能,不然轻易不可入朝为官,姬昭也没有想过让他们去跟那些自小便启蒙的书生比文采,所以对于大多残疾人来说,这么一所学校简直就是他们未来生活的一种希望。 同时广平州不少的大作坊以及商人都对外宣称,他们愿意找招特殊书院出来的学生为员工,只要他们真的有手艺并且勤劳吃苦。 这些大商人承诺的话让那些残疾少年儿童对入校的兴趣更大,就连广平州邻近的其他郡县,也有人专程来打听招生规则。 这一打听,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所学院不仅要招男孩子,同时也要招收女生,只是男生与女生分班授课,住宿区也是南北分开的,但尽管这样,也没有多少人家愿意花钱给女孩子来书院。 姬昭参观完学院,见里面的建筑确实都考虑到了未来学生们的身体状况,有木推车专用的通道,避免了很多阶梯之类的装饰建筑,桌椅的棱角也都是十分和缓的圆弧形。 帮助学生行动的辅助工具摆放在库房里,各个分院的服装设计图,先生们的生平简介等等,杨仲全部细心的准备好,让姬昭几乎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出来。她心里也很清楚,以当下的社会条件,杨仲能做到这一步,也确实尽全力了。 “王妃,只是女子分院招生这一块,进展不太好,”杨仲与书院未来的院长陪姬昭逛完整个书院,说到招生问题上,何院长有些为难道,“男子分院倒很顺利。” 姬昭听了这话毫不意外,女子学生少的最大的原因不是男女合校,而是因为地位上的不对等。对于大多条件普通的家庭,他们的主要培养对象只会是儿子,而不是注定要嫁出去的女儿。 女孩子不识字?没关系,嫁出去就好了。 女孩子身体有残疾?没关系,嫁给一个穷点或者身体同样有问题的男人就好了。 姬昭没打算凭借一人之力扭转世人的想法,如果根深蒂固的思想只需要她几句话几道命令就改变,那么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重男轻女、为儿卖女的事情发生。 “我明白,你们尽力就好,”姬昭看了眼男女分院之间高高的围栏以及中间的那扇小门,语气里带着些怅惋道,“原来是怎么打算的,现在还是怎么做,不用刻意改变什么。” 杨仲听出王妃语气中的无奈,他不由自主也望了一眼男女分院之间那道高墙,忍不住开口道:“日后总会有改变的。” 姬昭闻言笑出声,抬头看了眼天色:“书院我看了,你们做得很好,希望开学以后,书院会越来越好。” 何院长拱手道:“请王妃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力管理好书院。”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姬昭回了半礼,这是她身为王妃对这位老者的尊重。何院长原本是一个颇有名的隐士,听到她办特殊书院后,竟然愿意为了那些孩子挺身而出做这个书院的院长,这对姬昭来说,绝对是一个意外之喜。 见到姬昭这个动作,何院长花白的胡子微颤,良久才郑重的拱手道:“老朽替那些孩子谢过王妃。”当下这个世道,贵族的乐趣大多在奢华享受之上,愿意为百姓做点事的人何其难寻。姬王妃能为这些孩子考虑到这一步,还投入了这么多的精力与银钱,在当下就显得弥足珍贵。 “他们每个人都是我们大庆的子民,院长不必谢我,我与你都不过是为那些孩子做点事情而已,”姬昭看着远方的农田里,那里有人正在辛勤劳作,“实际上,我们能做到的很少。” 何院长心中一震,他没有想到这种心系天下的眼神,此生竟然是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他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担心这个女人会给天下带来灾难,又希望她能把整个大庆变得更好,但是更多的却是惆怅,一个女人尚且有如此心胸,为什么那些王爷皇子反倒做不到呢? 走出书院,姬昭再次抬头看向头顶空白处:“不管是什么样的书院,都是给学生带来希望与未来的地方,不如就取名为无味书院。人生在世,五味齐全,才能更明白甜的味道,我希望这些入学的孩子在体会过酸苦过后,也能留下甜。” 有人抬来桌子与笔墨纸砚,姬昭拿起大号狼毫,在铺好的纸上写下“五味书院”四字。其字犹龙飞,如凤舞,自带一股风流与洒脱,引得何院长在心底暗暗叫好。 用小号狼毫在旁边落款后,姬昭把笔搁回笔架,转身对众人道:“天色不早,回吧。” “恭送王妃,”何院长与书院其他人送走姬昭一行人后,才围到那幅字四周观摩起来,一个负责教授学生文学的先生感慨道:“外面都传言姬王妃写得一手好字,颇有风骨,我原以为不过是世人的追捧,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是我想错了。” 何院长心里比这个先生想得更多,他端详着姬昭写的字,越看越心惊。有人说以字窥人,并不是全然没道理的,至少字体的笔锋间,可以隐隐察觉出一个人的个性来。 第16章 姬王妃的写下的这几个字,确实值得让人赞叹一番,可是他看到的却是风骨下掩藏的傲然,这样的字实在不像是一个女人能写出来的,倒更像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 京城皇宫中,皇帝翻阅着从各个封地收上来的报告,但他看到广平州修建的特殊书院已经建成,并且准备招生后,顺口夸了一句元文淮此事做得不错,便把这份报告扔到了一边。在他看来,几个儿子里,老三是最不用他多考虑的,反正他也不求老三能干出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不惹出麻烦就好。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罗至孝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皇后娘娘说,您若是不见她,她便长跪不起。” “不见。”皇上沉下脸,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你出去告诉她,朕金口玉言,既然是昭告天下的事情,那就不会再收回。太子对朕行厌胜之术,朕未贬他为庶人,已经是仁至义尽。” “是,”罗至孝眼皮微抬,见皇上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笔记似乎是汀王殿下的亲笔信,他垂下眼睑,躬身退了出去。 殿外,形容憔悴的皇后见他出来,忙问道:“罗总管,皇上愿意见我吗?” 罗至孝把手里的拂尘一搭,语气平板道:“皇后娘娘,您请先回吧,皇上政务繁忙,这会儿没时间见您。” 皇后一怔,茫然的看着紧闭的殿门,半晌后才道:“皇上究竟怎样才愿意见我?” 罗至孝垂首站着,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般。因为这种问题不是他能回答,更不是他能听的。 “皇上!”皇后朝着殿门跪了下来,以头抢地,“求皇上容许妾觐见。” 皇后磕一次头,求一次觐见,可是直到她磕得鲜血满面,紧闭的殿门也没有从里面打开。 看着皇后摇摇欲醉的样子,罗至孝叹了口气,上前躬身道:“皇后娘娘,皇上此时定是没有时间的,您等皇上空闲后再来吧。” “可是佑儿他……” “还请您多多保重,”罗至孝看了眼三省宫的方向,“若是您再三纠缠,只会惹得皇上更加的不满。” 皇后面色微变,她听出罗至孝未尽之意,半晌才让宫女扶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道:“多谢罗公公提醒。” 罗至孝皮笑肉不笑的退后一步:“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在太子被废前,这位皇后娘娘可没有对他这么客气过,现在客气又有什么用?一个失势的皇后,没有去落井下石,在这后宫里也算是厚道人了。 这厢姬昭以为女子书院的人会少得可怜,但是让她意外的是,这种情况在杜家姑娘报名后,就有了一些改变。 这位杜姑娘名小玉,乃是杜才子的堂妹,因为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左脚不怎么利索,所以这些年很少出门。杜家愿意送她来上学,实在让人有些以外。 杜家在广平州也算是望族,不然也培养不出杜余轩这个大才子。他们让杜小玉去五味书院读书的行为,引起不少人跟风。 外人都赞杜家人思想开明,对后代教育十分看重,但只有杜家人自己知道,他们做这个决定时,有多艰难。 他们知道如果主动送子女去书院读书,等于是讨好了王妃。可孩子去了这所学院,就等于让所有人看到她的短处,他们担心孩子受不了别人的目光,也担心书院根本教不了什么好东西。 直到杜余轩告诉他们,女子分院的先生都是十分有名的女子,不仅教有人教女学生刺绣茶道绘画诗书之类,还有人教女子经史地理等,让他们心动不少。 最后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定的是年近八岁的杜小玉。 “我想去那里,”杜小玉板着小脸道:“就算我此生都不能像姬王妃那样杀敌,护卫百姓,但是我想去王妃修建的书院看一看,学一学,也许在未来的一天,我也能在姬王妃身边效力。” “等你长大了,王妃都已经回后院教养自己的孩子,哪里还要你去效力?”她的母亲不舍的道,“你喜欢学这些,请先生到家里教你好了。” “能请来妙手娘子、空山居士这样的奇女子吗?”杜小玉歪着头问,“还有何院长、罗夫子这样的名隐士?”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不相信王妃以后只管自己的孩子,而不管广平州的百姓。 王妃才不是那样的人! 杜母被问得愣住,他们杜家虽然在当地算望族,但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把这些大人物请来做西席? 听说空山居士是王妃亲自去请过好几次才愿意到书院任职的,他们杜家哪有王妃的面子? 女儿的眼神太过明亮,明亮得她不忍心拒绝,最终答应了这件事。 姬昭接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杜家果然与别家不同,”姬昭心情颇好道,“难怪能养出杜余轩那样的人物。” “王妃您很看中杜才子?”冯观亭知道杜余轩颇负盛名,但是没有想到,连王妃也很欣赏此人。 姬昭似笑非笑道:他确实是个比较有意思的人。” 第31章 死士 五味书院开学当日,所有的学生都换上了书院的院袍,男生白底镶蓝书生袍,头戴蓝色书生头巾,女生着白底镶红束腰裙,以红绳束双包髻,穿在身上十分的精神与气派。 因为这些学生的身体原因,院方没有让这些学生站着听训,而是每人发一张小凳,让他们整整齐齐的坐着。 姬昭受邀参加了开学礼,对于书院的这个决策非常满意。在她看来,规矩固然重要,但是也要分情况而定。这些学生里面,不少人手脚不灵便,让他们站着听训,实在是一种折磨。 她一走上台,所有孩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她展颜一笑,朗声道:“诸位学子好,欢迎你们入学五味书院,今天能在这里看到你们,我很高兴,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学生们茫然的摇头。 “因为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希望,”面对这些大多不足十岁的孩子,姬昭并没有打算咬文嚼字,而是把话说得十分直白,“在建立这个书院之前,很多人都认为我做的是无用功,是在浪费银两。但是我却不这么想,因为只要有一个孩子因为这所书院改变了生活,那么对我来说,就是成功的。” “感谢你们没有放弃自己,感谢你们让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并不是白费,”姬昭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稚嫩的容颜,“老天对英雄总是诸多磨难,你们要好好学习,努力成为可以保护家人、保护百姓的英雄,你们今天能坐到这里,就代表着你们走出了英雄的第一步。” “王妃娘娘,我们女孩也能成为英雄吗?”台下一个约莫八岁的小姑娘有些怯生生的开口道,“我们也能像您那样,守护一方百姓吗?” 姬昭笑看着这位皮肤白嫩的女孩,微笑道:“当然可以,女子与男子都是受到老天厚待的对象,自然也可以成为英雄。”她把手背在身后,“而且你们还这么小,未来有无限可能,更会出现很多比我更耀眼的女子。” 听到这话,台下的不少女孩激动得脸色通红,恨不得立刻就长大,成为王妃一样的人。 坐在后面的何院长唇角颤了颤,扭头见几位女同僚面露赞赏与认同之色,几位男同僚频频点头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摸了几把胡子,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也许姬王妃此言只是为了激励那些女同学,并没有别的意思,他想多了,世间哪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女人。 学生区域后面,站着不少送孩子上学的亲人,他们颇为感慨道:“姬王妃真是好人,为了这些孩子,真是用尽了心思。” 姬王妃这些话不仅浅显易懂,并且极其容易激起孩子们的信心与希望。身体残疾的孩子,最易陷入自我嫌弃的思想中,现在王妃的话给了他们希望与梦想,又怎么能不让他们这些家长高兴? 发表完讲话,姬昭跟何院长等人告辞后,就离开了五味书院。 翻身上马,她一夹马腹,□□的马便奔跑起来。刚跑了一段,前面草丛里突然窜出十数个黑影,比黑影更快的却是几道暗器 姬昭一个后仰,躲开朝自己正面袭来的暗器,可是她身下的马缺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一枚梅花镖击中前蹄,顿时往前跪了下去,姬昭见状立刻翻身下马。 “保护王妃!”张顺忠见势不对,手一拍马背,翻身而起,一刀砍中一个正欲偷袭姬昭的黑衣人,让姬昭有了站稳身子的机会。 姬昭抽出佩剑,一剑戳穿一个黑衣人的胸膛,侧身躲过另外一人的偷袭,脸色沉了下来。这些人身手诡异,根本不讲究任何章法,甚至以不要命的方式杀人,这种绝对是大家培养出来的杀手。 “叮,”一剑劈开一枚飞来的梅花镖,堪堪躲过身后的偷袭,姬昭厉声道,“尔等小心,他们的武器上有毒。” “王妃,”青萍艰难的来到姬昭身后,与她背靠背的站着,“王妃,这些人的手段有些像……” 像废太子以前培养出来的那批杀手! 姬昭眼尾一扫,用剑挡开黑衣人的袭击,反身侧踢,身姿诡异的把一个黑衣人踹飞在地,她微微喘了一口气,“不管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先找机会离开。” 青萍闻言看了眼四周,一个横扫,逼退冲上来的黑衣人,然后道:“王妃,您先走,我跟张顺忠断后!” “恐怕我们谁也走不了,”姬昭利落的避开一枚暗器,然后看了眼又从草丛里涌出来的十余个黑衣人,这十多个人手里的弯月刀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姬昭带出来的侍卫已经死伤大半,她根本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花这么大的本钱在半路上伏击她。要知道这样忠心的死士可不好培养,如非必要,轻易是不会让他们出手。 他们姬家私下里也培养了一批这样的死士,但是绝对不会这么大手笔的派几十个死士大白天杀人。这不像是想杀她,更像是对方想跟她同归于尽。 本就是十分危急的时刻,哪知道有两辆马车从路的另一头冒了出来,姬昭脸色一变,想让那边的人退开,结果那些黑衣人动作更快,其中两人已经持刀朝那边冲了过去。 这些人不仅想杀她,还想引起广平州的混乱? 姬昭手臂一挥,箭剑划破眼前几人的脖颈,在绚烂的血花绽开前,她足下一点,加速朝马车方向追去。 “王妃,”张顺忠一脚踢开面前的黑衣人,想要追过去却□□乏术,只好恨恨的反手把刀戳进一人的肚子里,然后快速的抽刀,转身避开袭击,又砍倒一人。 “怎么回事?!”杜余轩陪同大伯父与大伯母参加堂妹的开学礼后,就坐马车回城,结果半路拉车的马突然嘶鸣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马车一阵猛烈的晃动,随即就是一把带着血的弯月刀勾了进来。 他身边的小厮已经吓得全身僵直,而他眼睁睁的看着这把刀朝自己袭来,却避无可避。 可是突然这把刀停了下来,随即掉在了马车里,他听到外面响起沉闷的倒地声,似乎是凶手伏诛了? 第17章 “里面的人不要出来!” 杜余轩一怔,这是姬王妃的声音? 他愣了片刻,听到外面兵刃碰击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挡住自己视线的帘子。 一股血喷洒在他的车辕上,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他捏着帘子的手紧了紧,随即神情镇定的看向持剑的女子,她的脚下躺着两个黑衣人。 “出来干什么?!”姬昭一手把他的脑袋推进马车,然后扯下帘子,“不会武术的书生好好待着。” 杜余轩:…… 姬昭跳下马车,回身一扫,又弄翻两个黑衣人,她持剑站着,冷声道:“一炷香以内,海城的护卫就要到了,如果你们认为在一炷香内能杀了我,大可以试试。” 余下的十多个黑衣人闻言连停也不停,再次猛烈的朝姬昭攻来,姬昭擦去脸颊尚沾到的一滴血:“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顺忠,青萍!”姬昭从怀中取出几粒铁弹夹在指间,手腕一个用力,击退两个黑衣人,然后快速的往旁边一撤,几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好几支箭羽朝他们飞来。 有两个黑衣人躲闪不及,应声而倒。 张顺忠、青萍还有剩下几个护卫现在所用的是刚研发出来的连珠弩,它的优点是可以连发十箭,但是弱点是射程比起普通弓箭稍近,在敌人较多的情况下,这种弓弩十分有用。 “不能放走一个。”连珠弩算是她的秘密武器,现在紧急情况下拿出来,那么久不能放知情的人离开。 张顺忠等人也知道王妃的意思,数十人围着这些黑衣人把他们几乎射成了刺猬,然后快速的下马,把射出的箭羽都收了回来,装进马上的牛皮包里。 姬昭回头看了眼两辆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出来的马车,接过青萍递来的手帕慢慢擦去剑上的血:“顺忠,你进城带人来收走刺客尸首。” 这些刺客身上有箭伤,如果要别人发现他们的伤口,却没有看到箭羽,只怕会起疑,所以这种事情干脆让自己人来做比较好。 杜余轩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停了下来后,犹豫了片刻,才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干净的锦缎鞋踩到污血上,他却仿若没有看到般,朝着姬昭一揖到底:“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这些刺客本是要来杀我,是我连累了你们,你不必道谢,”姬昭把剑插/进剑鞘,看了眼面带浅笑的杜余轩,又看了眼离他脚边不到七寸距离的刺客尸首,眉梢微动,“不知另外一辆马车坐着何人?” “是在下的大伯父与大伯母。”杜余轩回答。 “原来是这两位,”姬昭面上露出淡笑,“这里乱,不要惊到两位长辈,不如你们随我一道回城,路上也有个照应。”因为这对夫妇主动送杜小玉上五味书院,所以她对两人有些印象。 听到王妃没有怪罪大伯父与大伯母的失礼,杜余轩松了口气:“那就有劳王妃了。” 大伯一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现在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虽然失礼,但是杜余轩也不忍心多说什么,现在姬昭开了这个口,他也就放心了。 回马车前,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不小心沾上血的鞋,眉头皱了皱,翻身进了马车。 姬昭看了眼杜家被杀的两个车夫,派了两个护卫过去帮着他们赶车,然后带着杜家人朝城门方向走去。 第32章 心思 进城后,杜家的人就发现护卫带着姬昭匆匆离开,整支队伍虽然步履匆匆,但却没有慌乱之感。 杜余轩掀开帘子看着远去的队伍,眉头微皱。 “杜公子,请问是直接回府吗?”留下来给杜家人驾车的护卫出声问道,“如果您没有什么要事需处理,我们就直接送您回府了。” “有劳这位兄弟,我们直接回府。”杜余轩收回自己的视线,对护卫礼貌一笑,放下帘子看了眼身边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厮,眉头越皱越紧。 姬昭一进王府大门,脚下便踉跄了几步,若不是青萍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王妃,”青萍脸上大变,担忧的看着姬昭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奴婢给您叫大夫。” “不可声张,”姬昭捂着胸口,刚才不甚被人拍了一掌,应该是受了些内伤,“广平州最近人员动荡这么大,如果再传出我受伤的消息,以元文淮的能力,他根本压不住当下的局势。” “奴婢知道了,”青萍眼眶微红,然后语气微颤道,“奴婢去叫林先生来。” 姬昭点了点头,回到主院,躺下正欲沉睡过去时,突然开口道:“安葬好这次逝去的兄弟,抚恤金一定要发到他们家人的手中。” “您放心吧,张副统领一定会办妥的。”青萍示意碧游去请林孝冲,自己替姬昭掩好被子,见姬昭面色苍白的睡去后,才沉下了脸色。 这次动手的人,明显很像废太子曾经培养出来的人,皇后乃是五大世家周家出身,周家为了培养废太子的势力,花了不少的力气。今天这些刺客,非常像废太子与周家的培养出来的死士。 废太子如今失势,就算心里有恨,也该找几个皇子撒气,怎么会跟王妃过不去,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 “那个男人是谁,怎么往王妃的主院走?”杜筱禾站在假山后面,见姬昭院子里的下人匆匆带着一个男人朝主院方向走,细细思索后,转身匆匆离开。 她穿过一个小花园,就找到在荷花池旁垂钓的元文淮,她理了理鬓边的海棠花,巧笑倩兮道:“王爷,妾身方才见王妃姐姐院子里的人神色惊惶,步履匆匆,好像是发生什么事情。” 元文淮拉了拉自己头上冒充渔夫的斗笠,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王妃怎么了?” “妾身也不清楚,只是见王妃身边的下人各个都不对劲,妾身担心姐姐出什么事,所以特来禀告王爷。”杜筱禾犹豫了一下,“王爷,您……是不是该去瞧瞧王妃?”她看着元文淮的眼神带着柔情与期盼,仿佛全然没有发现元文淮身着绫罗绸缎却戴着斗笠十分怪异般。 捏着斗笠边缘的手微微一僵,元文淮双眼死死盯着杜筱禾,直到杜筱禾全身都不太自在后,才开口道:“谁允许你一个妾侍称呼王妃为姐姐的,如丝没有教你规矩吗?” 杜筱禾面上的笑意一僵,随即眼中噙着泪水,盈盈跪在地上:“是妾身越矩,与如丝姐姐没有干系。” 起身走到这个娇美的女人身边,元文淮有些乏味的把斗笠摘下扔到一边,淡淡道:“本王向来不忍心让美人受委屈,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若是你日后还是如此不知进退,那你就回四弟的點王府。” “贱妾知错,求王爷您别厌弃了妾,”杜筱禾哭得梨花带雨,“都怪妾只想到我们都是心系王爷的女子,却忘了我们身份不同。是妾脑子犯了浑,求王爷别撵妾走。” 元文淮看着眼前眉眼无一不精致的女人,没有伸手去扶,半晌后才道:“起来吧。” 他朝主院的方向看了好几眼,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该过去,可是脚还是朝那边迈了过去。 从荷花池到主院约莫一炷香的距离,元文淮刚踏进院门,就见院子里跪着好几个人,而姬昭坐在屋檐下的贵妃椅中,正满脸怒火的斥责张顺忠。见到他进来后,姬昭面上的怒意仍旧未退,只是没有再当着他的面说斥责的话。 杜筱禾跟着几个太监丫鬟身后,见姬昭面色红润,而下面的几个护卫的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而刚才被丫鬟带进主院的男人也站在角落里,她心中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姬昭出了什么事,而是姬昭在外面遇到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 “琬琰,发生了什么事?”元文淮察觉到这场面有些不对,“他们犯了什么错?”她今天不是去那个什么书院去参加开学礼了,怎么看起来事情有些不对? “王爷难道还不知道吗?”姬昭看向元文淮,“妾在回来的路上遇袭,若不是妾反应机敏,只怕王爷今天要给妾收尸了。” “遇袭?”元文淮面色一变,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刺客呢?” “大半已经伏诛,只是有少数几人逃走,而且幕后主使尚未查出,所以近日为了王爷您的安全,您最好少出门,”姬昭视线扫过元文淮身后,注意到低眉顺眼站着的杜筱禾,“如果王爷您不介意的话,妾准备全程搜捕刺客。” 元文淮闻言想也不想的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姬昭顺手交握,淡淡问:“既然如此,不知王爷还有什么疑惑吗?” 听出姬昭话里隐晦的赶人之意,元文淮摇了摇头:“没事就好,我回去了。”他走出好几步,有些犹豫的回过头,“那些刺客有没有可能已经潜进王府了?” 姬昭微笑道:“王爷如果不放心,可以让人彻查王府。” 跟在元文淮身后的白术垂首不言,只是在姬昭开口时,把头埋得更低,以示他对姬昭的尊重。 “我看这样行,”元文淮扭头看向白术,“白术,你现在就带人对王府进行清查,只要有半点可疑的人,就全部处理了。” “奴婢领命。”白术行了一个礼,躬身退了下去。 杜筱禾眼神微变,回头看了眼姬昭,发现她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这边,又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是她想多了? 等元文淮一行人离开后,姬昭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她面无表情的擦去嘴角的血沫,从贵妃椅上站起身道,“从今天开始搜城,势必让整个大庆的人知道,有人要对广平王府的人动手。” 青萍小心的扶住她,劝道:“王妃,您现在刚把肺腑的淤血逼出来,别太耗费心力了。” 姬昭点了点头:“你们的能力我放心,这几日我要好好休养,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们了。”她还不想与身体过不去,刚才故意演出戏给元文淮看,就是为了让他害怕,从而彻查王府。 她要彻查王妃虽然很容易,但是在这件事上,下命令的人必须是元文淮才合适。 一个王爷被其他人逼得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放心了,这放在别人眼里,不知道会是何等的怀疑。 既然别人都以为元文淮是可怜到极点的小白菜,她不如让他在别人眼里变得更加可怜一点。 姬昭从五味书屋回城的路上遇到刺客并不是什么秘密,加之遇刺护卫们的尸体被棺材装着下葬的场景是很多人都看见的,所以此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海城,没过几天就传到了临近几个州都知道了。 随后广平王府派人在城中查可疑人物虽然引起百姓议论纷纷,但是却对此事非常的支持,不少受过姬昭恩惠的百姓更是对刺客还有幕后主使的祖宗八辈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慰问。 而元文淮知道姬昭遇刺经过后,更是吓得好几天夜里都不曾好好睡过,因为他担心自己一闭上眼,就有刺客从房梁下跳了下来,最后只能每夜在房门外安排一大队护卫,才能勉强睡一场觉。 姬昭遇刺的急报很快就送到了皇帝的手里,老皇帝看到急报后,又被气得一个仰倒,他前脚刚赏赐老三不少好东西,转头老三媳妇就差点遇刺,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告诉他,某个儿子对他的决定非常不满,非常想跟他过不去。 第18章 可是老大已经被幽禁,不管其他几个皇子如何,他也无缘帝位,他也不会发疯去跟老三一家人过不去。 所以这次下手的是其他几个儿子或者他后宫的某个女人? 老三有多少本事他心里清楚,别人也明白,他唯一的依仗就是娶了姬家的女儿。所以这些人见到老三受了圣赐,于是坐不住了,想向老三最大的依仗下手了? 就算他心里根本不喜欢老三这个儿子,但并不代表他喜欢有人在背后如此挑战他的权威! “来人!”老皇帝死死的捏着手里的急报,沉声道,“此事要严查,重重的查!” 今天这些人不高兴要杀他儿子杀他儿媳,明天不高兴岂不是要杀他了?! 后宫中,韦昭仪听闻姬昭差点遇刺的消息,有些意外,想起当初皇后想把姬昭纳给废太子做良娣,而萧妃又想让姬昭做老四的王妃,便嘲讽一笑。 这些女人光想到姬昭娘家的势力,也不想想人家姬家愿不愿成为他们的马前卒。 她若是姬昭,也宁可选一个没用的飞舞,而不去做其他男人争斗的工具。 这次动手的人,十有八九与后宫的人脱不了干系,外面那些男人,哪里会想到跟一个女人过不去。 在那些男人眼里,女人永远只是个玩意儿,哪里值得花力气去对付? 只有女人才更清楚女人的真正本事。 第33章 真真假假 在外面的流言越传越烈的时候,广平王府又撵走了数十个下人,此举让无数人侧目。一下人赶出数十个下人,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只怕连五岁的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可是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猜测,广平王府都没有人出来多说什么,对外的说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王府里一些下人年纪大了,所以要放出来一些。 众人顿时有些无语,那些年轻小姑娘还有年轻护卫,也是年纪大了?唬他们不会识面猜年龄呢? 元文淮才不管外面人怎么想,当他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几十个身份不明的下人后,差点吓得软了腿,当天便想让白术把这些人全部拖出去卖了,最后在白术的劝说下,才把卖了变成放出去,反正他也不缺这点钱。 “白术,为什么我身边有这么多探子,大哥、二哥、四弟还有其他人的探子,他们盯着我干什么?”元文淮有些胸闷,他只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为什么这些兄弟却盯着他不放? “奴婢不知,”白术垂首道,“请王爷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免得影响身体。” “不知,不知,你什么都不知,”元文淮有些不高兴道,“我要你有什么用?” 白术沉默的跪在了元文淮面前,没有辩解一个字。 见他这个样子,元文淮一口气是不上不下,要发作却找不到理由,只要气得在白术身上踹了一脚:“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吗?” “王爷恕罪。”白术趴在地上,仍旧不多说什么。 元文淮被他这个反应折腾得没脾气了,甩了甩袖子道:“行了行了,摆出这幅样子让谁看。” 白术磕了一个头:“谢王爷。” 元文淮被他气得脑袋发晕,转头便忘了几个兄弟算计他的事情,让人给他铺纸研磨,他要开始练字作画,这是他最近的新爱好。 画了一只看不出是鸳鸯还是鸭子的东西后,元文淮捏着笔有些犹豫的开口:“王妃那里最近忙吗?” 白术思索片刻后,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近来王妃一直在处理刺客的事情,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听青萍姑娘说,王妃今日刚刚闲下来,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哦。”元文淮看了眼自己的画作,搁下笔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去打扰了。” 白术闻言低下头,低着自己的脚尖不再开口。 主院中,姬昭端着碗大口喝完一整碗药,然后迅速的把一颗糖丸塞进自己的嘴里,嚼了嚼咽下后擦着嘴角对青萍道:“外面流言传得怎么样了?” “已经闹得风风雨雨,急报也已经传到宫里去了,”青萍接过空药碗,她见姬昭脸色还有些苍白,担忧的道,“让林先生再给您把一把脉吧,奴婢瞧着您脸色苍白,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这才过去几天,哪有那么快就能好,”姬昭咳嗽了两声,起身到床上躺下,闭眼道:“今日没有要事就不用叫我了。” “是,”青萍替她放下纱帐,叫来两个陪嫁的二等丫鬟守在门外,才放心的出了院子。 “青萍姑娘,”柳如丝见青萍从主院大门出来,忙上前道,“我听闻这几日王妃屋子里的灯很少熄过,就想过来问问,王妃她还好吗?” “柳姨娘安好,”青萍给柳如丝行了一个礼,然后道,“有劳柳姨娘挂念,前几日王妃为了刺客的事,确实有些忙,今天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闻言柳如丝松了一口气:“是该好好休,老这么熬夜,对身体不好。”她忍不住又朝大门内望了好几眼,才依依不舍道,“既然王妃在休息,妾身也不打扰了,待王妃休息好后,妾身再来探望。” “柳姨娘慢走。”青萍笑着道谢,待柳如丝走远后,才叹息一声,如果王府里所有的侍妾都像柳如丝这样,即使王爷再纳回来一打,王妃也会高高兴兴的把她们全部安排好。 只可惜这几个姨娘中,也没有几个省心的。真不知道这广平王脑子怎么长的,说他胆子小吧,身边的女人什么身份都有;说他胆子大吧,一遇到事后,跑得比兔子都快,真是…… 柳如丝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非常巧合的遇到了出来赏景的杜筱禾,两人巧笑倩兮的互相见礼后,柳如丝还没开口,杜筱禾便道:“柳姐姐这是去拜见王妃了?”她掩着嘴角笑道,“王妃是何等的尊贵人,她近来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见你?” “杜姨娘说得对,所以我只是向青萍姑娘问了问便离开了,”柳如丝根本没把杜筱禾这点挑拨放在眼里,说完这句话后便笑着道,“唉哟,我差点忘了,好像青萍姑娘不太喜欢你,平日你们哪能说得上话。” “上不得台面的人就是如此,巴结上一条狗也会洋洋自得,”杜筱禾嗤笑一声,她与柳如丝早已经闹僵,她也懒得与柳如丝做戏,“也不知巴结一条狗会不会被主人看重。” “瞧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家小姐出生,若真是大家小姐,又何必来做一个妾,”柳如丝被杜筱禾如此羞/辱,不怒反笑道,“你我都是勾栏之地出来的,谁比谁高贵?只不过我比某些人看得更清楚,不会自命清高而已。” “你!”杜筱禾被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个俗物。” “就你不俗,就你高贵”柳如丝媚眼一翻,扭着小蛮腰妖妖绕绕的在杜筱禾面前走过,笑眯眯的一字一顿道,“不俗你也只是个妾!” 杜筱禾恨恨的瞪着柳如丝的背影,半天才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自从这个贱人搭上姬昭的路子后,在这后院里隐隐有副夫人的地位,甚至连后院一些事务也由她来做决定。所以柳如丝与她们同样是妾,可是实际地位却比其他人要高。 想起万事不管的元文淮,杜筱禾差点又咬碎了一口银牙,遇到这么一个奇葩男人,也算是她杜筱禾倒霉。 此时汀王府中。 “王爷?”诸氏正在绣一个荷包,见元修能走进屋内,忙放下手里的绣活,上前替他脱去外袍,见他神情疲倦,便柔声问道:“妾身让你给你打盆水泡泡脚吧。” “不用,”汀王拉着她的手坐下,轻笑道,“怎么又在做荷包,我之前的荷包用得正顺手,别为了绣活熬坏了眼睛。” “妾身见王爷你身上的荷包针线有些旧了,就想着给你换一个,”诸氏温柔一笑,拿出做了一半的荷包在旧荷包上比了比,觉得新荷包比旧荷包更加好看后便道,“也不是什么累活,不会坏眼睛。” “辛苦你了,”汀王把揽进怀中,“都说世家女十分孤傲,我何其有幸,能娶得你如此贤惠女子,想必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王爷这话从何说起,”诸氏面上一红,忙道,“妾身能嫁给王爷,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妾身,这是妾身的福气才对。” 她白皙的手臂环住元修能的脖颈,仿若无意道:“昨日何姨娘与袁姨娘起了争执,原本只是件小事,可是今天两人却又闹了起来,还不小心弄坏了你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您看在她们两人在你身边伺候多年的份上,便饶了她们俩这次吧。” 汀王眼底的笑意微凉,语气却毫不在意道:“她们二人本是我身边的侍女,因为母妃看重才提为姨娘,犯了错又怎能轻饶,日后这些小事,你处理了就好。别的都可以,只是别让你自己受委屈。” 诸氏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王爷待妾身这么好,谁敢给妾身委屈。” “我是担心你让自己受委屈,”汀王无奈一叹,“你向来心软,若是我不提,只怕此事就这么揭过了。既然袁氏与何氏如此不知规矩,便把她们发配到西苑,免得吵得扰了你休息。” “西苑那么偏僻,是不是……” “本就是两个妾,没把她们撵走便看在她们多年伺候的份上,你不必再给她们求情,”汀王俯首在她额角轻轻一吻,“我身边有你就够了。” 诸氏笑得倚进汀王的怀中,她没有看到的是汀王虽然弯着嘴角,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 姬昭睡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她看了眼屋内点着的烛火,拉了拉床沿的响铃,很快青萍与几个丫鬟就走了近来,青萍手里还捧着一盏灯。 “现在什么时辰?”她打了个哈欠,披上一件外袍,靠坐在床头。 “已经戌时了,”青萍放好灯盏,“厨房的粥正煨着,您用一点吧。” 姬昭点了点头,这几天她屋里的灯虽然一直亮着,在外人眼里她是在秉烛办公,实际她只是点着头睡觉,故意让别人误会而已。 在别人看来,这次刺客事件惹得王妃连夜处理事务,还吓得王爷夜里不敢睡觉,只能证明此事十分严重,严重到不处理不行的地步。她也好趁机休息养身体,她现在还年轻,不想等到老了的时候,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健康的身体。 “王妃,今日柳姨娘与王爷都问起过你。”青萍轻声道,“您明日要不要露个脸?” “不用,”姬昭摇了摇头,“有时候露面反而是心虚,这样就好。” 第34章 钦差 杜筱禾把手中的信纸放到烛火上,任由它燃烧殆尽,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她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第19章 “最近王府正在清查可疑的人,你冒出来做什么?”杜筱禾看着烛台边的灰烬,语气冷淡道,“到时候别漏了馅儿把我牵连进去。” “杜姨娘还是好好的关心关心自己吧,别以为进广平王府当了姨娘,就忘记自己是谁,”相貌普通的丫鬟冷笑着走到杜筱禾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长着这么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可不要白白浪费了。” 杜筱禾恨恨的看着这个丫鬟,紧咬着下唇不开口。 “最近你做的事情让主人很不高兴,”丫鬟松开杜筱禾的下巴,后退一步,“不要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很清楚,但你最好明白一句话,那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自为之。” 杜筱禾心头一颤,无意识的端起一盏茶,喝进嘴里才发现这茶已经凉透。 丫鬟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屈膝扬声道:“请姨娘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听着丫鬟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杜筱禾疯狂的砸碎了手里的茶杯,踉跄着走到床沿坐下,盯着黑暗中的烛火出神。 “王妃,”青萍轻轻的替姬昭按捏着头皮,见她神情越来越舒缓后,轻声道,“奴婢觉得杜姨娘近来有些不对劲,刚才我们的人发现有个丫鬟进了杜姨娘的院子。” “她近来做什么了?”姬昭眼也不睁的开口。 “有人发现她近来与柳姨娘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故意为之,”青萍皱了皱眉,“以奴婢的观察,她应该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她故意在王爷面前称您为姐姐,又故意在有其他下的场合与柳姨娘起矛盾,就像是故意引起你注意一般。” 姬昭眉梢微动:“你的意思说,这个杜筱禾是想向我透露什么讯息?”她忆起去年看到杜筱禾第一眼时,对方是个十分有手腕的女人,可是近来杜筱禾的所作所为确实透露着一股违和感。 能在一堆男人女人中把自己保护好,还能让點王看中送到广平王府的女人,怎么会是那么愚蠢的女人,除非……她是有意为之。 青萍见姬昭脸上并未恼怒之意,才继续道:“奴婢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姬昭笑了笑:“由她去吧,若是她真有所求,她自然会找上门来,谁先动谁输,我们对她无所求,又何必太在意。” “奴婢明白了,”青萍见她时真的不在意,便把此事揭过了,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檀木梳轻轻的替姬昭梳着头发,输了几十下后,她放下檀木梳:“王妃,该就寝了。” 姬昭从软榻上起身,走进内室躺到早已经铺好的床上,入睡前突然开口道:“告诉张顺忠,那些刺客的来历不用查了。” 青萍解纱帐的手微顿:“王妃,您的意思是?” “京城负责此案的人应该快要到这里了,”姬昭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加舒适的睡姿,闭上眼睛道,“负责此案的是刑部侍郎班奉安,这个人十分机敏心细,我们的人若是被他发现,形式会对我们很不利。” “是,”青萍解下纱帐,“那护卫队清查刺客的戏还演下去吗?” “当然要继续演,只是不可扰民,”姬昭打了个哈欠,“夜深了,你也去歇着吧。” “是。”青萍福了福身,退出内室后做了一个让守夜丫鬟小心的手势,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主屋。 三月桃花正艳之时,一支由精兵护送的车队进入了广平州地界,为首的马车以红绒为顶,四角悬挂着辟邪铃,拉车的四匹骏马蹄下生风,一看便是精挑细选的好马。 偶有农夫巧遇这支队伍,见到队伍前面悬挂着“回避”“肃静”等字眼的牌子,忙让开道路,躲到一边的小路上,等队伍走远后,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这是京城里来的钦差大臣? 难道是为了查王爷与王妃遇刺一事? 因为谣言的神奇力量,如今已经很多百姓以为王爷与王妃都被刺客袭击了。在他们听到王爷被刺客吓得夜不能寐时,便这么开始这么以为,不然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王爷怎么会被王妃害怕得还要厉害。 从某种角度来说,谣言有时候也是一种好东西,因为距离产生美。 “大人,过了这片小树林就进海城县地界,只是前面的路有些颠簸,不知大人是否要歇息片刻?”护卫队长陈飞驱马来到马车前,拱手道,“下官听闻海城近来正在戒严,不如我们先派人去通知广平王一声,以免到时候五人接待。” “不必,此行为了刺客所来,不可在路上耽搁,”车里传出一道低沉醉人的嗓音,似乎还带着些慵懒的味道,“直接去海城就好,不用特意先传信给广平王,我虽是钦差,但在王爷面前,也不过是个臣子而已,哪能让王爷先派人来接一个下臣。” 陈飞闻言规规矩矩行个礼:“下官明白。”他转身朝其他护卫挥了挥手,“继续前进。” 一路疾行,赶到海城县的城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陈飞示意让自己身边的副将前去与守门将领交涉,谁知副将刚下马,城门里就走出十余个穿戴整齐额地方官员,为首的蓝袍玉冠,白面无须,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是举手投足间隐隐像是这十余人中的头领。 “在下广平王府王府谋臣冯观亭,恭迎钦差莅临海城。”冯观亭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朝着为首的马车行了一个大礼,“王府的客房已经为诸位备好,请诸位大人进城歇息。” 陈飞面上虽然还算镇定,心里却十分吃惊,他们并没有提前报信告诉他们几时到,这些人怎么知道他们行程的? “王爷听闻陛下派遣圣使钦差助他查案,欣喜万分,一日前便派在下等人在城门前等候,今日总算迎接到诸位,”冯观亭微笑着道,“有请诸位大人。” “王爷盛情,下官心领了,”马车内传出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后,便没有了动静。 冯观亭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冷淡,仍旧满脸带笑的把人迎进了城内。 陈飞护送着马车到王府门口时,就见王府门口站着一些王府官员,他回头看了眼被士兵们护卫在中间的马车,赵侍郎的冷漠与广平王府的热情搭在一块,怎么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呢? 冯观亭笑眯眯的抬头看了眼那辆红绒顶马车,里面坐着的班奉安乃是庆朝七新贵之一的班家嫡次子,传闻他两岁能读,三岁能文,六岁能作诗,年仅十五便高中状元,入朝后更是一路高升,在短短七年里,便由一个从六品小官升为刑部从二品侍郎。并且还有人传此人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在京城出行,能引得女子丢出花果装满车。 不过冯观亭本人是有些不信这些传言的,相貌是否有这么神奇暂且不论,只说一个三岁的小孩能把笔握好便是难得,更别提写字了。 整个大庆有五大世家,七大新贵。韦诸刘杨周五大姓乃是传承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而姬秦班徐唐李孙七姓乃是当年陪伴祖帝打下袁氏皇朝的大功臣,在这百余年间,虽不如五大世家有底蕴,但是其他方面却不比五大世家弱。 在冯观亭看来,这些世家贵族看似花团锦簇,但是内里也是暗暗争斗,明面上虽然还是被人称作五大世家七大新贵,但是有几个姓氏已经开始渐渐落没,不过是剩下些祖宗脸面充作风光而已。 早就候在王府门口的杨仲与冯观亭交换一个目光,杨仲向前走了一步:“下官杨仲恭迎钦差大人。” 马车的帘子动了动,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子里伸出来,隐隐还有一截绣着暗纹的袍角露出来。 杨仲眼神微动,往后退了半步,以示自己对帝王派遣而来的官员尊崇之意。 一个小厮把脚凳摆在马车前,然后单膝跪下小心扶着脚凳,等候这位庆朝有名的大才子露面。 “杨大人客气了。”帘子终于被这只白皙的手大力掀开,一名玉冠束发,身着云青暗纹玄边袍的年轻男子踩着脚凳从马车上走下。 冯观亭只看了一眼,便叹息着垂下头,世人常言百闻不如一见,这个班奉安确实有惹得女人发狂的资。便是下车这么一个动作,班奉安便能做出优雅雍容的味道,可见此人平日有多出众。 “班某不才,竟让诸位久候,实在是惭愧,”班奉安浅笑着对众人行了一个平辈礼,“只是身负皇命,近来要叨扰诸位了。” 杨仲回礼道:“大人乃是为陛下分忧,我等只有仰慕之意,岂敢有别意,何来叨扰之说,快快请进。” “那便有劳,”班奉安微微颔首,走进王府大门口,不着痕迹的观察了四周一眼,“今日初到王府,班某理应拜见王爷王妃,不知杨大人可否代为通报?” 杨仲早看出班奉安只是面上客气,内里对广平王府却十分疏离,现在见他主动开口要拜见王爷与王妃,便礼貌笑道:“大人一路风尘仆仆,休息好后再见也不迟。王爷与王妃并不是拘于俗礼之人,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班奉安礼貌笑道:“王爷与王妃虽是慈和,但班某却不敢以此失礼,还请杨大人代为通报。” “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在前殿稍候片刻,下官即刻去通报。”杨仲把班奉安带到王府前殿,又留下冯观亭与朱良与陪客,才转身去王府的书房。 王府书房中,姬昭坐在书案前看各地传上来的报告,而元文淮坐在一边百无聊奈的看杂书。看完手中千篇一律才子佳人的故事,他扔下手里的书,偷偷看了眼正在给报告做批注的姬昭,忍不住开口道:“琬琰,你说钦差这会儿到了吗?” 姬昭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搁下手里的笔:“应该快到了,王爷若是觉得书房无聊,可以去外面转转。” 合上报告,她捏了捏自己的脖颈,就听到书房外面传来脚步声。 “启禀王爷王妃,钦差大臣班奉安在前殿求见。” 元文淮猛的扭头看向姬昭,王妃真是料事如神! 装作没有看到元文淮震惊的眼神,姬昭理了理身上的淡色撒花宫装:“请他稍坐,我与王爷即刻便来。” 元文淮干咳一声,走到姬昭身边站定:“这次来的人是班奉安?” 虽然他是皇子,但是班奉安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这种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是元文淮幼时最不喜欢的角色,他仍旧记得十三岁那年,父皇当着一个外臣批评他的诗作狗屁不通,那个外臣就是得中状元的班奉安。 从那以后,他就最讨厌穿红衣的状元郎。 “十五岁的状元郎,”元文淮低声嗤笑一声,“有什么了不起。” 姬昭回头看了他一眼,仿若没有听见般走出书房,直到穿过主院的花园后,她才开口道:“王爷,班容定十五岁得中状元,如今年仅二十余二遍高居侍郎之位,并不是无能之辈,还请王爷小心应付。” “班容定是谁?”元文淮疑惑,刚才他们说的不是班奉安么? 姬昭语气微顿,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班氏奉安,字容定。” 第35章 查案 “大人,王爷与王妃到了。”坐在班奉安右边的陈飞看着门口小声提醒了一句。 班奉安放下茶杯,视线掠过元文淮,落在他身后半步的姬昭身上。 第20章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姬昭平静的移开双眼,跨过门槛,一步步的走到上首坐下,看了眼元文淮后,便接过婢女呈上来的茶沉默喝着。 “下官班奉安,奉陛下圣命前来彻查王妃遇刺一事,”班奉安起身走到殿中央,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见过王爷、王妃。” 对方是奉皇命而来,然内心深处对此人十分不待见,但是面上元文淮也不会太摆着架子,虽待班奉安行完礼便抬了抬手:“班大人身负皇命,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坐。” “多谢王爷,”班奉安笑着拱手,微微侧身,又朝姬昭行礼道,“多谢王妃。” 姬昭抿了一口茶,微微颔首后没有说话。 鉴于班奉安这个“别人家孩子”造成了元文淮的童年阴影,所以尽管这位名满京城的班公子在他面前客客气气,他也难以对班奉安有什么好感。 没有人主动开口,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偏偏班奉安仿若没有察觉到气氛有多尴尬,仍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低头品茶,举手投足间带着别人学不来的风采与自然。 一阵安静过去,最先坐不住的元文淮干巴巴的开口:“班大人一路赶来,辛苦了。” “为陛下效命不辛苦。” “呵呵。” 气氛再一次冷下来,元文淮扭头看姬昭,见她正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莹白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不撒手,仿佛手中的茶杯乃是举世难得的珍品般。 一点都不想找话题,但又不得不开口的元文淮无奈的开口:“不知班大人准备从何处入手这件案子?” 姬昭吹了吹茶水面上的茶梗,仿佛没有察觉到元文淮这句话有些不妥当般,继续把玩茶杯。 作为牵扯其中的当事人之一,聪明的人绝对不会在钦差来的当天就询问对方办案的方法,因为这会有插手对方职务之嫌,有脑子的都会在后面找机会开口或者打探口风,而不是开门见山。 “这事要下官查看过刺客的尸首后才能定下一步的方案,”班奉安唇角微勾,“不知王府是否保存了刺客尸首?” 元文淮扭头看姬昭,这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哪还有什么尸首? “广平州气候闷热,冰窖的存冰又有限,所以无法在这么久的时间内把尸首保存完好,”姬昭放下茶杯,语气平淡的开口,“为了避免尸首腐坏引发瘟疫,我已经下令让人焚烧了刺客的尸体,不过他们的体貌特征已经由专人记录下来,他们身上的服饰也都保存着。待班大人休息好后,我就让人把这些东西交过来。” 在姬昭开口后,班奉安便一直盯着她,待她说完后,他也没有收回视线:“仅仅这些东西,下官很难判定他们的身份,不知王妃能否在闲暇之余给下官讲述一下当时的状况?” 姬昭把手里的茶杯搁到桌子上,缓缓扶了一下鬓边的步摇:“张副统领,明日你跟班大人好好说说当日的情况。” “是,”站在角落的张顺忠应了一句,面无表情的瞥了瞥班奉安,沉默的低下头。 姬昭再次恢复沉默,元文淮干巴巴的询问班奉安几句后,自觉再也找不到话题,最后以让对方休息的理由散场。 班奉安起身朝两人行礼,转身退出前殿。元文淮耸了耸鼻翼,故作优雅,装模作样,伪君子! 姬昭从椅子上起身,朝元文淮福了福身:“妾身告辞。” 看着姬昭的背影,元文淮皱了皱眉,刚才琬琰好像一副不想理会班奉安的样子,是他的错觉吗? “姬王妃,请留步。” 姬昭看着从假山后走出来的班奉安,眉梢微动:“班大人若是不熟悉王府的路线,可以找个下人带路,站在这种小角落里,岂不是我们广平王府怠慢了大人?” “我若不站在这里,又怎么能等到王妃路过,”班奉安从角落里走出,深深看了姬昭一眼后道:“上一次见你,你披着鲜红的龙凤呈祥盖头被姬长伯背进花轿,转眼就大半年过去了。” 姬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看来班大人一年前受的教训还不够深,这里是广平王府,可不是京城。” 班奉安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惆怅,半晌后朝旁边退了一步:“下官越矩了。” 姬昭看也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走过。 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班奉安才慢慢收回自己视线,然后扭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小厮,眼里满是冷意。 小厮忙识趣的低下头,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他跟在班奉安身后多年,实在是太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性了。 “王妃,”青萍有些担忧的看着姬昭,“班奉安他这是什么意思?” “有子班家郎,才貌世无双。”姬昭嗤笑一声,“我们不用管他是什么意思,只要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就行。” “可是……”青萍想起王妃未出嫁前,发生在京城的那些事,忍不住心头担忧道,“可是您说过此人心思十分细腻,并且言行不一,奴婢担心他会因为当初之事,故意在此案中做手脚。” “他不会这么蠢,”姬昭取下发髻里的发钗,“既然皇帝会让他来查这件案子,说明皇帝十分信任他,并且这次的刺杀引得皇上十分不满,班奉安想维护好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不会把广平王府拉下水。因为在皇帝心中,广平王府是需要补偿的受害者,如果有人逆了他的想法,他就算面上接受,心里也会不高兴。班奉安何等的聪明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当然皇帝的不满不是因为某个儿媳妇受到刺客的突袭,而是恼怒自己的威严受到别人的挑战。 青萍有些恍然的点头,可是心底仍有疑惑,如果班奉安真如此的聪明,这个差事就不该接下来,因为沾上了就是甩不掉的麻烦,这里面的水太深,一般人哪里敢动这个案子? 难道是皇上临时兴起,就把案子交给班奉安了? 但是当今陛下,可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 班奉安来海城的第二天,就开始查案,他原本以为要受到阻挠,结果海城上下大小官员出乎意料的配合,他问什么就说什么,几乎没有半点隐瞒。 可就是因为这太过配合的态度,让班奉安心中疑云丛生,这些官员太听话了,听话得像是被驯服的家犬,可广平王有这样的驭下手段? 一年前他曾刻意打听过广平州的情况,听说广平王驭下手段不足,封地内不少官员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广平州的驻地将军更是没把广平王这个皇子放在眼里。可是等他来到广平州后,才发现传闻与事实差别太大了。 在海城的衙门查看完所有刺客身上留下来的衣物,班奉安发现这些刺客身上的布料很普通,是随处可见的布料,而鞋子也是普通的青布面料鞋,针脚非常大众,武器更是查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凭借这些东西,便是神仙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幕后主使者, “诸大人,这些全是与本案有关的资料?”看着眼前厚厚一摞资料,班奉安拿起最上面一张纸,上面写着某位百姓有关此案的所见所闻,并且重点地方还画了圈,“这些都是你做的?” “回大人,这是下官与衙门诸位同僚一起记录下来的,”诸子茅拱手道,“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里面还有目击者们的姓名与家庭住址,班大人若是不清楚的话,可以根据这些地址,再去问询一遍。” “辛苦诸位,”班奉安笑了笑,没有说会不会再去问一遍的话,而是低头看起第二张资料起来。 看了好几张资料后,他就发现大多目击者都只看到姬昭遇袭后处理尸首的现场,偶尔有一两个目睹现场的人,都因为离得太远,很多细节上说得很不清楚。 看来他真的需要找广平王府的副统领问一问,不然这案子还真没法查下去,虽然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有多大用。 打听到张顺忠在王府的习武场,班奉安带着陈飞等几个护卫赶到习武场,就发现习武场上除了有张顺忠在以外,还有姬昭也在场。 姬昭正在舞剑,她手里的剑刃寒光闪烁,明明是一把利刃,但是在姬昭的手里,却多了几分肃穆,少了几分血腥。 刺、挑是剑术里常有的动作,庆朝有不少人习剑,比如世家贵族的子弟大多都会一些剑术,但是能像姬昭这样,把剑术发挥得好看又威风凛凛的却不多。 班奉安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直到姬昭一套剑术使完,才上前道:“下官见过王妃。” 第36章 巧遇 姬昭接过婢女呈上来的巾帕擦去额际的汗,然后边擦手边道:“班大人有何事?” 班奉安作揖道:“王妃,下官有些问题想问张副统领。” 姬昭朝张顺忠方向点了点头,把巾帕递给婢女,从碧游手里取过弓箭,搭好箭羽一拉弓弦,离弦的箭便稳稳插在箭靶上。 “张统领,班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知张统领能否为班某解惑?”班奉安与张顺忠走到一边,但是离姬昭练箭的地方只有几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近也不远,足以保证姬昭能够听清他们的对话,又不会影响她练箭。 “张大人,不知事发时,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班奉安侧身站着,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练箭的姬昭。 “那些刺客身手诡异,并且出手狠辣,颇像世家培养出来的死士,”张忠顺皱了皱眉,沉思过后又道,“他们的兵器与暗器上面皆有毒,不过是什么毒,暂时还查不出来。” 张顺忠话毕,看了班奉安好几眼,皱了皱眉,随即道:“下官那里还放着刺客身上的衣物与兵刃,班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随下官一起去看看。” “那就有劳张大人了,”班奉安优雅一笑,风采偏偏的转身跟在张顺忠身后出了主院。路过一道假山后,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姬王妃风姿不凡,不知当日海贼进城时,又是何等风采?” “大敌当前,又有什么风姿可言,”张顺忠叹口气,“只可惜我海城被杀害的那些无辜百姓,因为这些暴贼丧了性命。” 班奉安虽然在京城,但是也听过海城遇袭的传言,什么广平王妃奋勇杀敌,什么斩杀海贼首级,建立特殊书院,虽然传得不是轰轰烈烈,但也有不少人在私下谈论。至于广平王大敌当前时逃跑,阻拦广平王妃斩杀海贼之类的小道消息也是有的,只是大家顾忌皇家的颜面,仅仅是私下说上几句而已。 班奉安原本还不相信广平州对姬昭会如此拥立,可待他到了广平州,才发现这里的百姓对姬昭无比的爱戴,大有只知王妃不知王爷之势。 广平王懦弱无能,贪生怕死,又无治国之能、领兵之道,可是偏偏这样一个男人,却因为长辈之妙缘得娶姬家女,京城不知有多少人为此事扼腕叹息。 班奉安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回头看了眼主院方向,掩饰了眼底的一片黯然。 张顺忠回头恰看到班奉安笑得漫不经心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扭回头,沉默的继续往前带路。 “王妃,班容定走了,”碧游递上锦帕,小心的看了眼姬昭的脸色,见她对此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好感,便道,“前些日子您让工农局研发的耕犁已经出来了,冯大人带人到农田中试验过,效率确实提高不少。” 姬昭擦着汗道:“如果耕犁确实好用,就先赶制一批出来,以海城为示范点,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分发到各处,另外……着人制作一把精美耕犁快马送到京城,呈现给皇上。” 农为社稷之本,老皇帝就算再不待见元文淮,但是这种能为他脸上增光的事情,老皇帝一定会十分高兴。 第21章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全天下人都能用上这种耕犁了吗?”碧游皱眉,其他封地的耕作效率也要跟着提高,对他们广平州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不是什么精密的东西,如果我们用了,其他人见了也能仿制,到时候谁先把东西进献到皇帝面前,那就是谁也说不准了,”姬昭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这种惠及万民的事情,不必藏着掖着,天下百姓都能用才好。” 碧游愧然:“是奴婢狭隘了。” 姬昭笑了笑,没有跟碧游解释,她此举不仅仅是想惠及百姓,更想让天下人知道她的名,出名要趁早,不然等到要用的时候,就是方恨名太少了。 在耕作之事上,她没法插手太多,顶多是把曾经学过看过的书本知识告诉匠人,其他的就是一窍不通了。 后来又试验了一次耕犁,确实是提高了效率,并且还轻便了不少,在看到农人惊喜的表情后,姬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弄出来的东西,确实是没有白费。 送到皇帝手里的耕犁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上面好歹要雕些祥云以及吉祥话什么的,但又不能过于精美,那在其他朝臣看来,这玩意儿就会变成装饰品,而不是实用品。 “这些利民的好东西,应该多做多研究,”姬昭面上带笑,“这可不是一家一户的小事,而是惠及千家万户的大善事。” 冯观亭见姬昭满脸是笑,知道她是真心对此事感到高兴,心头微动:“王妃心系百姓,乃是百姓之福。” “我一个人能做的事太少,”姬昭笑了笑,“不过是顺心而为而已。” 冯观亭骑在马上,看着远处在农田中劳作的农人,笑着道:“若天下人皆如王妃这般,不知会是何等繁华?” “从渊竟有如此想法?”姬昭勒了勒缰绳,让身下的马走得慢些。抬起握鞭的手指向远处的农人,“世间哪有如此美好的事,我能有如此想法,不过是因为我能这样想而已。如果我吃不饱,穿不暖,整日想的也仅仅是生存,又哪来的心思管别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姬昭笑了笑,“如果有一部分人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大庆朝的百姓便有福了。” 一行人进了城,姬昭看着熙熙攘攘热闹的街道,笑着道:“听闻最近城内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菜色极有心意,诸位整日跟着我奔波,今日就随我一起进去尝尝这个酒楼的菜式。” 他们一行除了张顺忠、青萍以及冯观亭外,剩下的十几人都是普通的卫兵,所以听到姬昭这席话,面上都露出喜悦之色。 最近新开的酒楼还能是哪一家,定是半月前开的“饕餮楼”,传闻里面的各色美食好吃得足以让人停不下嘴,只可惜他们虽然是亲卫军,但还是没有那么多的闲钱去这种场合大吃大喝,现在王妃开口请他们去这种地方吃饭,他们哪能不高兴。 饕餮楼总共有三层,里面的桌椅极有新意,就连那些堂倌们都穿着考究的短打制服,让人一见便会给人一种这家店吃食非常让人放心的感觉。 站在门口的两个堂倌见到近二十人从外面进来,原本想歉然的告诉对方客已满,但是看清为首之人后,欲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诸位贵客,里面请。” “有劳,”姬昭对门口站着迎宾的两个堂倌微笑着颔首,才继续带着一群护卫往二楼走去。 一个小小的动作,不过是姬昭骨子里的习惯,但是对于见惯贵人们高高在上模样的堂倌来说,却无异是难得的体验,对姬昭的好感几乎是瞬间就达到了顶点。 “王妃,三楼有私人包厢,请问您与诸位大人需不需要……”引路的堂倌小心翼翼的看着姬昭的脸色,见她并无不悦之色,又鼓起勇气道,“二楼虽然没有三楼讲究,但也是十分清净雅致,一些读书人也爱在这里用餐。” “嗯?”姬昭看了眼二楼里正在侃侃而谈的一个青衣书生,又看了看身后神情冷漠的冯观亭,“此人的眉眼似乎与你有几分相似。” “回王妃,此人乃是属下的堂兄,”冯观亭垂下眼睑,语气淡漠,“自从属下父母过世,良田被侵占以后,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 引路的堂倌听这话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眼还在高谈阔论的学子,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冯志正在跟友人谈起京城里的趣闻,谁知四周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他疑惑的往四周看了一眼,就看到堂弟跟在一个女人身后朝这边走。他刚从京城回来两日,只知道这位堂弟被自己的父母撵出了冯家。原本以为这位从小与自己就不对付的堂弟会过得十分落魄,谁知转眼就看到他衣冠楚楚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对于冯志来说,这种事一点都不能让人开心。 “二弟,好久不见,你到哪发达去了?”冯志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微微抬着下巴,视线从姬昭身上暧昧的扫了过去,有些傲慢道,“难道是跟了个不错的主子?” 这下整个二楼不是安静,而是死一般的寂静了,整个二楼的人看冯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作死的神经病。 冯志身边最近的一个朋友想伸手去拉冯志,结果刚抬头就注意到姬王妃似笑非笑的眼神,于是心虚的把手缩了回去,还把自己身下的凳子往旁边挪了挪,离冯志远了一些。 整个海城谁不知道冯观毛遂自荐,得姬王妃青眼后,成为广平王府有名的谋士,这个冯志敢说这种话,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里塞了稻草进去? “大哥说笑,”冯观亭向冯志行了一个平辈礼,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是得遇明主,能够一展抱负而已。” “明主?”冯志走到冯观亭面前,伸手指向姬昭,“就这个女……”他突然注意到姬昭腰间绣着金凤暗纹的香囊,面色微变,又看到姬昭身后有十几个带刀护卫,顿时脸色大变,忙一揖到底道,“学生冯志见过王妃。” 整个广平州能用金凤为纹饰的女人,除了出嫁当日的新娘便只有广平王妃,更别提哪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让侍卫佩刀在大街上行走,这不是等着让衙役来抓人么? 广平州没有皇室公主,那么除了广平王妃以外,完全不作第二人想。 姬昭见这冯志还不至于完全没眼色,便语气平淡道:“你就是从渊大伯家的儿子?” “学生正是。”冯志虽然不知二弟什么时候有了“从渊”这个字,但是在姬王妃面前,却不敢有半分无礼的。 “你与你父亲倒不是很像,”姬昭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去年你父母使计侵占从渊家中良田之事,你可知晓?” 冯志心头大骇,他父母做的事,他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他自小不喜欢冯观亭,又觉得子不言父,所以在京城看到父母信中写到的内容后,并没有放到心上。现在王妃开口询问,他才觉得此事不妙,若冯观亭真是王妃心腹,那么冯观亭想要报复他们家,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难怪今日出门见家乡旧友时父母的神情欲言又止,难道就是为了这事? 第37章 葬身火海 虽不清楚冯观亭在广平王府的地位,但是姬王妃出行能带着他,足以说明他的地位应该不会低,所以冯志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作揖道:“学生昨日才从京城回到家中,家中很多事情尚不清楚。如果家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学生先代家父像二弟道声抱歉。” 冯志朝冯观亭深深一揖:“请二弟原谅,待为兄回去将此事问明,若真是如此,为兄定将属于二弟的良田奉还。” 见到冯志唱作俱佳的样子,冯观亭不怒反笑道:“大哥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几块地而已,就当弟弟我孝敬两位长辈,不必偿还了。” 听到冯观亭不愿接受,冯志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冯观亭愿意接受这些东西,他还能放下心,现在对方这个态度,让他越加的忐忑不安起来。 “这可怎么使得……” “王妃,时近晌午,诸位兄弟想必都饿了,请。”冯观亭懒得与冯志做戏,打断冯志的话,转身对姬昭道,“不能让属下的小事扰了诸位的兴致。” 身后的侍卫们倒没对此事多腻烦,相反他们对这种侵占别人财产的事情十分厌恶,加之冯观亭平时为人也不错,他们看他也顺眼,所以这会儿一个个张着大眼瞪着冯志,大有一句话不合适,就围上去开揍的意思。 这种小事上,姬昭也愿意给冯观亭一个面子,她叹口气淡淡道:“罢了,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最好,不过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告诉我,咱们广平王府的人只要不犯法,就不能任由别人随便欺负。” 他们从冯志身边走过,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个透明人一般。冯志愣愣的的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最后干脆灰溜溜的下楼离开了。 出了饕餮楼,他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路边有人在谈论姬王妃,忍不住停下脚步多听了几耳朵,才知道原来姬王妃在广平州如此的受人拥戴。 可是一想到冯观亭受姬王妃受重视的程度,他便觉得心头一凉,转头便脚步匆匆的往家中赶去。 不管冯观亭的态度如何,二叔家的那些良田他们家无论如何也要退回去,就算不能让二弟原谅,但至少也不能王妃对他们家太过反感。 “咦,那不是冯家的老大?”何讯从书斋走出来,看到冯志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奇怪,他怎么从京城里回来了?” 因为冯志在京城的白鹤书院读书,冯家老爷子逢人便提这事,现在不是书院放假的日子,他怎么就回来了? 细思无果,他抱着新买的两本书准备回家,刚走出没几步,听到街上有在说姬王妃带人到饕餮楼用午饭,他脚下一歪,情不自禁的朝饕餮楼走去。 结果刚进门就听到堂倌说已经客满,他有些怅惋的朝楼道口望了望,抱着书灰溜溜的往回走。 两个迎宾堂倌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第几个听说姬王妃在此要来用餐的书生了? “子述,你怎么在这?”杜余轩见到何讯,诧异的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用饭了吗?” “杜兄,”何讯朝杜余轩笑了笑,拍了拍手里的书,“书斋新出了几本书,我担心卖完,所以听说后就赶忙来买了,你这是要去哪?” 杜余轩朝饕餮楼的方向看了看:“我准备去饕餮楼用饭,不如你与我一起?” “我劝你还是别去了,”何讯摇了摇头,“里面早已经客满,我刚才已经去问过。” 杜余轩眉梢微皱,眼中露出可惜之色,随即很快恢复常态,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别的酒楼。” “行,”何讯与杜余轩并肩走着,走出一段路后他想起刚才见到冯志的事情,便道,“我刚才瞧见冯志从饕餮楼里出来,你说他在京城里待得好好的,跑回来做什么?” 杜余轩侧身让开一位提着竹筐的农妇,眉梢微皱道:“冯志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他从京城里回来,只能说明京城里将有事发生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学生,京城有事能影响到他什么?”何讯不解,“难不成事情会大得影响到整个京城?” “这个我不清楚,”杜余轩摇头,“我只是听说当初废太子夸过冯志的字好看。也许是因为废太子倒台,原来被他看好的学生在京城里待不下去也有可能。” 何讯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与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不去操这种心了。” 杜余轩脚步微顿,朝饕餮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广平王府中,元文淮听着琴师的弹奏,端着酒杯轻啜着,直到一曲毕才睁开眼:“白术,王妃回来了吗?” “王爷,王妃宴请护卫在饕餮楼用饭,尚未归府,”白术躬身走到元文淮身边,“王爷您若是有事的话,奴婢这就让人去请王妃回来。” “我能有什么事?”转着手里的酒杯,元文淮苦笑,他来广平州的这些年,一直品美酒,赏美人,从未觉得人生无趣。可是现在他仍旧过着与往日无异的日子,甚至因为琬琰的关系,父皇更加看重他,连下面的人对他也更敬重,他得到了以往凭借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他偏偏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趣起来。 第22章 是因为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所以变得不再满足,还是……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白术,你说当初我带兵逃走海城,海城的百姓憎恨我吗?”元文淮放下酒杯,看着院子里的花草,“也许王妃说得对,我当初真的错了。” 白术跪在他的面前,不敢答话。 正在弹奏古琴的琴师突然手一颤,琴弦应声而断,她忙起身走到元文淮面前跪下请罪:“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元文淮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退下。” “谢王爷,”琴师慢慢起身,抬头见元文淮神思不属的模样,突然暴起,从袖笼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接朝元文淮胸口插去。 “王爷!” 几滴温热的血溅在元文淮的脸上,他愣愣的看着胸口插着一支箭的琴师缓缓倒下,连脸颊上的血都顾不上抹去。 琴师挣扎着伸手拽住元文淮的袍角,一双几乎泣血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你还我儿的命,他还那么小,那么小……” 一口血喷涌而出,染红元文淮的袍角,琴师的手无力垂下,唯有那双眼睛仍旧不甘的朝元文淮瞪着,述说着自己心底漫天的怨恨。 元文淮茫然的看着这个琴师瞪大的双眼,只觉得自己全身动也不能动,仿佛被那怨恨的眼神缠住,此生都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王爷?”白术跪行到他的面前,“奴婢护主不力,求王妃恕罪。” 元文淮没有反应,半晌才用手去擦脸上已经变得冰凉的血,摊开双手,看着上面乌红的血渍,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快有侍卫上前把琴师的尸首拖走,地板也被擦得干干净净,可是元文淮一直看着掌心干涸的血渍,仿佛失去了神智。 “王爷?”白术察觉到他不太对劲,又小心的叫了几声,“王爷,您还好吗?” “啊?”元文淮把手握成拳,声音有些干哑,“让人打水,本王要沐浴。” “是,”白术看了眼元文淮身上的血渍,朝身后的几个小厮打了一个手势,然后道,“奴婢伺候您回屋换衣。” 元文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木然的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沐浴过后,元文淮躺在床上午休,浑浑噩噩间,他似乎看到一个婴孩被海贼砍成两段,他想大喊,却叫不出一点声音。一阵浓雾升起,他视野里一片茫然,唯有脚似乎被什么拉住,他低头一看,却看到一个浑身失血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他的双足,眼里是冷漠的怨恨。 “啊!” 他从床上惊坐而起,一抹额头,才发现上面全是冷汗。 “王爷醒了?” 他惊讶的抬头,才发现窗边站着一道浅红色的背影,是身着浅红束腰裙的姬昭。他愣了一下,松开自己拉着被子的右手:“琬琰,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白术说你受了惊吓,所以就来看看,”姬昭转过身,见元文淮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样子,从桌上端起一杯凝神茶递到他面前,“这是我让人泡的安神茶。” “谢谢。”元文淮接过茶喝了一大口,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因为有姬昭在,他心情竟然真的平复不少。 “琴师的身世已经查清了,她是三年前入的王府,两年前嫁给一位书生为妻,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感情很好。一年前产下一女,海贼入城那天,她在王府躲过一劫,可是她的丈夫以及只有几个月的女儿却命丧在海贼之手,”姬昭站在阴影中,元文淮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却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惆怅,“方才罗定恒要对这个琴师进行鞭尸,被我拦下了。” 元文淮捏紧手里的茶杯:“厚葬她吧。” 姬昭有些意外的看了元文淮一眼,走到他的床边站定:“如果厚葬她,也许会有人学她来刺杀你。” “我知道,”元文淮叹息一声,“是我欠他们的。” “王爷能明白这一点,那还不晚,”姬昭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暖意,她后退一步道,“王爷既然知道有些事是你自己做错了,那就想想该怎么弥补他们吧。至少百年之后,你面对元家的列祖列宗,能够无愧于心。” 元文淮猛的抬头看向姬昭:“琬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而是该问你自己,你想要怎么做,想要得到什么,”姬昭后退一步,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谁可以帮你一辈子,天下间真正能帮到你的,只有你自己。” 元文淮怔怔的捧着茶杯,看着姬昭走出房门后,才喃喃开口:“我想要得到什么?” 小时候他想得到父皇的夸奖,大了以后就想拥有自己的封地,过上自由自在无人能管的日子,在他的人生计划里,没有别人,更不可能有百姓的死活。 在他还未长大时,他就知道自己会娶一个新贵家族的嫡女,这个新贵家族是他的助理,能够保他不受其他几个兄弟欺压。所以他反而更加喜欢那些美貌地位却不高的女人,因为下意识中,他就觉得待他娶了王妃进门,王妃与他并不会感情和睦。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是因为姬家在大庆太过风光,传言连太子都想纳他的未婚妻为良娣? 又或者是传言萧妃看中他的未婚妻,想迎娶她为四弟的嫡妻? 太子也好,四弟也罢,都是比自己出众的皇子,自己在他们两人面前,永远都是被人忽略的对象。在听闻太子欢喜他未婚妻时,他甚至以为,他的王妃要换人了。 王妃进门那一日,他匆匆揭了盖头便离开了新房,然后便带着护卫逃离海城。出城门时,他甚至在想,如果这个女人死在海贼手上该多好,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娶了一个女人得罪大哥与四弟了。 结果她活下来了,还护着海城大半的百姓一起活下来了,她成了人人爱戴文武双全的姬王妃。看到断头台上海贼的尸体,他才隐隐后怕,如果姬昭因为他逃跑死在海贼手里,姬家又怎么轻易饶过他? 也许这就是命,当四弟亲自为他贺寿当日,四弟与姬昭初见便起了矛盾。尽管萧妃算尽一切,却没有算到人心。 如果四弟真的与姬昭在一起,只怕两人也不会有多深的感情,四弟又怎么能利用姬家的势力? 看到姬昭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赢了四弟的箭术,他的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只有他明白自己心底那点见不得的心思,他有多盼着那些被其他人夸耀的兄弟倒霉丢脸。 外面人都说,姬王妃命不好,嫁给他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也许那些人骂得对,他本来就是一个没用的窝囊废。 低头看着手里的青花细瓷茶盏,他苦笑一声,把已经变得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来人,伺候本王更衣。” 班奉安当天夜里就听说广平王受到琴师刺杀,最后琴师伏诛的事情,他来广平王府已经有几日了,可是刺客的案子却越查越糊涂,他甚至有些不敢下手了。 很多事情只要与皇室沾上关系,背后牵扯上的人就不会少。前朝后宫、世家贵族,这些势力之间关系复杂,又相互牵制,动一发而引全身,他虽是班家人,有些事也不是他能碰的。 若这次遇刺的人不是姬昭,他根本就不会亲自走着一趟,可是偏偏牵扯进来的人是她。他心里清楚,有些事不该再继续追查下去,可是理智上却控制不住。 从刺客所用的兵器打造手艺,以及他们身上所有的佩饰以及身手习惯,他渐渐的寻找到一个方向,只是结果让他十分的意外。 这些刺客十有□□是周家派出的人,或者说是皇后派来的人。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被废那也是被其他皇子算计,与姬昭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姬昭真的不知道此刻有可能是皇后派来的人吗?又或者她是装作不知道,然后故意把事情闹大,等着皇上关注此事? 姬昭她想做什么?难道她…… 班奉安暗暗心惊,难道姬昭真的想推广平王上位?可是元文淮此人根本没有半点治国之能,他若是登基,对天下百姓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好事,姬昭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她不是曾说,为帝者心中没有百姓,便是天下万物之悲么?为什么短短两年,她就变了这么多,权势当真有如此魅力,让一个人变化如此大? 也许……姬昭她不是想让元文淮得到帝位,而是因为她想得到后位,元文淮如此懦弱,待她夺得后位,前朝之事她自然也就能插手进去。 “大人,”门外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班奉安收回神,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打开门让陈飞进来,见他神情凝重,心中顿时有些不安,“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家发生大火,冯家满门无一人逃出。”陈飞神情有些难看,“看来那些人准备赶尽杀绝。” “那么废太子交给冯志的密信你们拿到没有?”班奉安俊美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我们的人本准备今夜就动手,谁知赶到后,就发现冯家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陈飞说到这,咬牙切齿道,“如果是真正的火灾,怎么可能一个人都跑不出来,依我看,是有人恶意纵火。” “看来是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了,”班奉安面沉如水,“只怕此次回去后,皇上会大怒。” 陈飞有些颓然的坐下,叹气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如实汇报了。” 班奉安看着黑漆漆的门外,眼底闪过一片阴沉。 皇帝看重汀王与七皇子,偏偏这件事背后主使之人,极有可能就是汀王或者是七皇子生母韦昭仪,所以他只能把这个哑巴亏给咽下去。 “对了,姬王妃遇刺一事查得怎么样了?”陈飞揉了揉额角,暂时把冯家的事搁下,转而问起他们这次面上领的差事。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周家,”班奉安垂下眼睑,食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面写下几个字。 陈飞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皇后两字,只是这两个字上面还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想除了皇后?! “不管此事幕后是不是周家,就只能是周家了。”班奉安有些不甘心,可是事情到这一步,他已经不能再查下去,不然到时候就连皇上也不会轻饶他。 第23章 陈飞有些不太痛快的皱了皱眉:“要我说,周家行事为人也没什么大错,太子也是有些能力的,若不是皇上偏心,又偏宠陆昭容……” “陈兄,”班奉安蓦地开口,“王府的青螺茶味道不错,你且尝尝。” 片刻过后,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直到门口才停下:“班大人,您歇下了吗?” 班奉安与陈飞互望一眼,班奉安淡淡开口:“何事?” “王爷与王妃有急事相邀,若是大人未就寝的话,劳烦大人移驾。”门外的下人语气客气,但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客气。 班奉安走到门口,看了眼规规矩矩在门角站着的下人,把手背在身后:“劳烦带路。” 下人往后退了一步,身子躬得更加低:“大人,请。” 陈飞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 走过精美的回廊,又穿过一个园子,班奉安走进一个院子,院子的主屋明亮如昼,他走进去一看,就看到了广平王府不少有脸面的人物。 “下官见过王爷,见过王妃。”他看了眼姬昭,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素色宽袖宫装,头发也是随意绾着,应该是匆匆而来。 “班大人不必多礼,”元文淮叹了口气,“这么晚还叫大人过来,本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是今夜海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不叫大人过来,也不太妥当。” “王爷所言可否是冯家之事?”班奉安也不掩饰,“方才陈大人也与下官提起这事,听完陈大人所述,下官觉得此事颇有疑点。” “王妃与你的想法颇为相似,”元文淮闻言点头道,“即便是火灾,也应该有人从火中逃生,怎么会没有一人逃出来,这实在是太令人费解。” “王妃之聪慧,下官不及,”班奉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姬昭,然后道,“不过下官不曾到现场观看过,所以不敢断言。” 姬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开口道:“如果班大人不嫌麻烦的话,不如现在我们就去走一趟。” 班奉安朝姬昭作揖道:“下官乐意之至。” 角落里的青萍皱了皱眉,移开自己的视线,示意碧游去取姬昭的佩剑。 冯观亭心情非常复杂,明明白日里才见过冯志,结果几个时辰后,这个人就不明不白的葬身在火海。尽管他对大伯一家有些怨恨,但还不至于盼着他们死。可若真说他有多难过,那也不可能,只是有些怅惋与遗憾而已。 冯志他虽不喜欢,但也不是有什么大错之人,现在年纪轻轻就没了,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可惜的。 第38章 过往纠葛 冯家大院的火已经扑灭了,衙役从冯家抬出二十多具烧成焦炭辨认不出样貌的尸体,经过清点登记后,就准备拉回衙门让仵作验尸。谁知道王爷王妃还有钦差大人都亲自来了,他们只好歇下手里的活儿,纷纷退到一边。 朱浩与诸子茅本来在负责此事,见到王府的马车出现,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指挥着衙役给尸首蒙上白布,便上前迎接王驾。 马车还没靠近,元文淮便闻到一股难闻的焦臭,等马车停下后,他用帕子掩住嘴深吸了一口气,把帕子塞进怀里,才把帘子拉开一条缝,小心看了眼外面,见到不远处用白布蒙着的尸首,捏着帘子的手紧了紧,强忍住想把脑袋缩回去的*:“现场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王爷,尸首已经全部清理出来了,”诸子茅上前作揖道,“一共二十一人,不过因为已经辨认不出男女,所以要等仵作验尸后才能确认性别。” 听到这些有些重口的事情,元文淮干咳一声,然后扭头看向姬昭:“王妃,你看这事?” “王爷,请稍待片刻,”姬昭翻身下马,走到尸首前鞠了一躬后,才上前掀起帘子一角,见这些尸首几乎只剩下焦黑的骨头,便把白布蒙回去,回头看向诸子茅:“附近的人都询问过了吗?” “已经问过,都说没有听到呼救声,他们闻到味道,起身才发现外面火光漫天,等他们赶到后,整个冯家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了。”诸子茅递过一叠资料,“这些是习惯询问后的资料。” 姬昭没有接,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跟在自己身后的班奉安,侧身让诸子茅把资料递给他:“班大人对此事怎么看?” “此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谋划,”班奉安接过资料,翻开了一些后道,“人在极度痛苦中,不可能没有半点声音发出。火烧的痛感十分明显,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没有呼救声,除非……火起时他们已经死亡或者陷入昏迷中。” “班大人所言有理,那依你看,凶手是何人呢?”姬昭继续问道。 班奉安:…… “下官暂时看不出来。”班奉安风度翩翩的作揖,“还请王妃恕罪。” “看不出来才是正常的,”姬昭似笑非笑道:“若这样的案子,一眼便能看出真相,那么天下也没有什么冤假错案了。” 班奉安面色微变,垂下眼睑道:“王妃说得是,下官受教了。” “我也不过是空说几句而已,”姬昭转过身,“听闻班大人有断案之才,所以此案还请大人能够指教一二,以慰死者冤魂。” “下官定当竭力而为。”班奉安深深看了姬昭一眼,“请王妃放心。” 姬昭回头,对上他的双眼,四目相对,片刻后姬昭叹息一声:“还请班大人量力而为,身体为重。” “多谢王妃,下官一定谨记。”班奉安嘴角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只是想到这里乃是冤案现场,他只好把笑意给压了下去。 “咳咳,既然现场已经这样,朱大人与诸大人已经负责此案,不如我们暂且回去?”元文淮干咳一声,随即有些别扭的皱了皱眉,一个姓朱,一个姓诸,这口音相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好吧,”姬昭心里清楚,既然对方有心要杀人灭口,必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所以她此行不过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而不是真的要在短短一夜内查出什么。她看向朱浩与诸子茅,“那就辛苦二位了。” “为百姓做事,不敢言辛苦。”朱浩趁着行礼的机会,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不太自然的动了动。 因为是宵禁时间,所以回王府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行人,而且安静而又漆黑的街道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元文淮坐在马车里,想到那一排被白布蒙着的尸首,便觉得浑身发寒。 他虽然胆子小,但并不代表没有脑子,所以很快就联想到冯家的死,背后还牵扯着别的事情。当他听闻冯家的长子冯志曾经得过大哥青眼,被其称赞字极有风骨后,便觉得不太对劲了。 难道冯家是牵扯进了皇位之争中去,可如果仅仅一句夸赞,便会引来灭门之祸,那么有女眷是大哥妾侍的孙家,为何又还好好的? 事情定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但至于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他却不想知道太多。 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够进入这种斗争里,所以还是安安分分万事不管比较好。 回到王府后,姬昭并没有入睡,而是从身上拿出一封未曾打开的信。这封信是今天中午她从冯志身边经过时,冯志塞进她的袖笼中的。冯志的手脚很快,快得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看到他的这番动作。 她不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什么,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冯家被灭门,极有可能与这封信有关。 信封上白白净净,没有任何字,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冯志随身携带的原因,这封信看起来皱皱巴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犹豫了一下,姬昭还是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三张信纸。上面的一张纸上用很小的字体密密麻麻写满了姓名以及他们之间相互的关系,另外两张却真的只是一封信。 信上的字体十分眼熟,姬昭一眼便辨认出,此乃元辰佑亲笔书信。 信的开头并没有称谓,如果是别人拿到这封信,定不会明白元辰佑写的是什么,但是姬昭仅仅看了几句话,便看出这封信是元辰佑写给自己的。 “当日一别,本以为只是相忘于江湖,竟不知我竟落得如此田地。只可惜我胸中抱负此生不得实现,回想当年,当真只是一场笑话,你我二人,也确如你所说,实乃有缘无分。” “我本不欲承认乃是自己错了,可是如今之下场,却又不得不让我醒悟,人生不如意十之*,偏我十成十,惟愿来年得盼再相逢,若有机会,我必不会如此待你。只可惜世间没有重来之事,你我注定的故事,我又怎能修改结局。” “此名单乃是我现如今唯一能送与你的东西,盼君万万珍重。” 姬昭把信纸递到烛火前,任由它燃烧成为灰烬。在她的记忆中,与元辰佑并没有如此深的情谊,而当初的元辰佑对她也不是那么的非要不可。 也许对于元辰佑来说,因为得不到她,所以记忆中的她就更加的鲜活,鲜活得美化了那段回忆。所以当元辰佑失去一切,在三省宫日日无所事事时,每想到她一次,便自动美化她一次,最后她便成了他心头的朱砂痣。 这份名单元辰佑交给她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在他的心中,其他兄弟皆有害他的可能,唯有元文淮是最不可能的人选。他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却又不得不接受,所以他把名单交给她,也等于是交给了元文淮,也是在盼着他们给其他几个皇子找麻烦。 姬昭不敢肯定元辰佑的想法,但是要她相信他那样的男人对他是无怨无悔的真爱,所以把名单透露给她,不如让她相信自己明天就能登基成为女皇更加靠谱。 叹了口气,把这份名单内容全部记在脑海后,姬昭还是让它葬身在了烛火之下,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杀害冯家的是汀王派来的人了。 想到这,她面上露出了冷笑,这汀王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就这么胆大包天的跟她玩这一手,真当广平王府好欺负还是怎么的? 既然要玩,不如就玩一把大的,看谁更加不要脸。 三日后,冯家被不明人士灭门的消息传遍了好几个州,不少百姓对此事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表示,这冯家的长子是因为帮废太子拿出一份什么名单才被人盯上的。 那么谁会对这些名单有兴趣,那肯定是对皇位有兴趣的人。那么谁对皇位有兴趣呢? 除了那些皇子还会有谁? 这下子传闻热闹起来,而汀王在这些传言中,变成了首要的怀疑对象。这些传言的内容编造得有声有色,十分的生动,洗脑能力十分的强大,对汀王不太了解的百姓听闻后,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相信,心里多多少少对汀王也有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印象。 有时候舆论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颠倒是非,也能让事情得到清白,主要看主导舆论的人怎么去操纵他。 在前世看惯了各种炒作手段的姬昭用起这种手段来,那是得心应手,全无压力,很快就把不少人拉下了水,甚至为了洗清自身的怀疑,还特意小黑了自己一把。 比如说姬王妃因为不太喜欢冯志,所以就派人灭了冯家满门。 不过这个传言根本没有市场,因为在其他百姓眼里,姬王妃那就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好王妃,怎么可能因为一件小事就灭人满门,这一定是坏人故意抹黑王妃名声的! 第24章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姬昭可没有忘,比如说汀王派去的人杀了冯家满门,并且还拿到了那份重要的名单。 至于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这份名单上的人忐忑不安就够了。 她最喜欢看热闹,尤其是别人的热闹,元修能不给广平州脸面,那么她就只能回他一巴掌,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伸过去的傻子? 汀王近来心情有些不顺,他本以为太子被废,他又得到杨家的相助,是该值得高兴的日子,谁知竟有人与他过不去,处处在背后编排他,毁坏他的名声。 冯家的事虽然是他派人去做的,可是那份最重要的名单却没有落到他手上。他的人翻遍了整个冯家,也没有找到那封信,他甚至怀疑冯志已经把那封信在半路上就送出去了,坚持一路回到广平州就只是一个幌子。 但不管怎样,现在这些传言对他来说,已经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尽管他已经派人去进行控制,但是之前流言造成的固有印象想要改过来,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究竟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他?老三?老四还是老五?又或者是后宫里那些盼着自己儿子能登上太子之位的娘娘们? 这些传言中,似乎也曾把老三的王妃拉进来过,原因就在冯志死的当天中午,曾经被老三媳妇埋汰了几句。如果这事真是老三干的,他还不至于把自己媳妇拖下水。不管两人私下感情如何,但夫妻本事一体,姬昭的名声有碍,对老三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虽然这个流言没有造成影响,但是至少可以证明,此事与老三没有干系,所以此事最可疑的还是老四与老五。 老五……不是他多心,但是对于默默无闻的老五,他总觉得对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相比于老三的懦弱无能,老五的这些做派,倒有些像是装出来的了。 又是新一天的早晨,当广平王府的下人看到王爷的身影出现在练武场后,差点惊呆了他们的下巴,王爷什么时候愿意早起做练箭这种事情了? 难道是他们没有睡醒,还在做梦? “嗖”箭头再次与箭靶擦肩而过,元文淮甩了甩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转身对身后的罗定恒道,“我看你们射箭很简单,怎么我次次都脱靶?” 罗定恒从小厮手上取过一把弓:“王爷,刚才那把弓不太适合你,不如您试试这一把?” 元文淮有些怀疑的接过弓,发现这把弓比自己之前用的要轻上不少,他皱着眉头道:“怎么这把要轻?” “王爷您许久不曾用过弓箭,这把更加合适,”罗定恒实在不忍心告诉对方,以他拉开弓颤颤抖抖的样子,是不可能射中靶心的。 “是吗?”元文淮拉开弓,这一次箭终于碰到了靶子上,虽然只是碰到箭靶后就掉落下去,但好歹与箭靶有过亲密接触了。 姬昭没有料到练武场早已经有人,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她眉梢微动,接过青萍递来的弓,拉弓射箭,箭羽稳稳的射中百步以外的靶心。 “琬琰,你来了?”见到姬昭,元文淮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你来帮我看看,我怎么老射不中?” 姬昭把弓递给青萍,走到元文淮,踢了踢他的小腿,“把步子迈开一些。” 元文淮听话的迈开步子。 “手腕不要抖,背不要弓着。” “头别歪,你以为你是在偷窥呢?” “脚站稳,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跟没吃饭似的?” “好了,拉弓的时候稳住手,屏气凝神,放!” 箭羽飞出,插在了箭靶的边缘,元文淮心里大喜,终于没有脱靶了,王妃真厉害。 “就这水平,还能联系弓箭,”姬昭拿过元文淮手里的弓,皱眉道,“这么轻,是拿来哄小孩的么?” 元文淮:…… 他觉得自己膝盖有些凉,心口也有些疼,快要跪下了。 “再来,”姬昭把弓还给元文淮,“射完五十支箭后再休息。” 他觉得自己手也好疼,可是转头看到姬昭已经开始认真的练习弓箭,他竟说不出不练的话,最后咬了咬牙,抽出一支支箭艰难的练了起来。 “嗖。”一弓双箭,其中一只箭射得有些偏。 姬昭不满的皱了皱眉,前些日子受伤休息一段日子,还是影响了一些准头。三日不练手生当真是硬道理,她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再次搭在弓弦上。 直到一百支箭全部射完,姬昭才停下手,趁着擦汗的空隙,她扭头看了眼元文淮,见他五十支箭还剩下十余只,而搭弓的手已经开始不停的颤抖,便道:“王爷若是不擅此艺,还是算了吧。” “快完了,”元文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继续抽箭练习,箭再次脱靶。 姬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深吸几口气,从碧游手里接过自己的宝剑,转身走到后面的空地练起剑术来。 元文淮吃力的射完五十支箭羽,最后中靶的不到二十支,他有些气馁的回头,见姬昭正在练剑,便安静的站在一边看了起来。 他以往嫌弃女子习武会粗鲁,可是现在见姬昭练剑,才知道什么叫做让人无法忘怀的美。 原来女性的美不在意会不会武术,而在于自身的魅力。 充满杀意的剑术,在某些人手里,也会变成漂亮的舞蹈,让人见之望俗。 “班大人。”练武场门口的护卫礼貌的向班奉安行礼。 班奉安却无暇顾及,他的视线落在场中正挥舞着宝剑的女子,舍不得错开一眼。 如果他不是班家人,当初他是不是就能向她提出求娶之意? 他怅惋的看着这个足以让天下女子都失色的女人,转头却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广平王,眼底一片黯然。 如今她为他人妇,尽管这个他算不得良人,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旁边默默看着而已。 京城里的那些女人都说他风采出众,风流倜傥,唯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不过是个瞻前顾后的平庸男人而已。 甚至连向她说明心意的勇气也没有。 第39章 讨要 “班容定?”元文淮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放下酸疼的手臂,转头就看到父皇派来的钦差站在门口,禁不住皱了皱眉,转头看了姬昭一眼,忍了忍还是没有开口。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班奉安优雅的上前行礼,如玉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尊崇与笑意,但是他这副态度仍旧没有让元文淮对他产生好感,反而让他觉得班奉安此人甚为虚伪。 “免礼,”元文淮擦去额头的汗意,把弓箭交给身后的侍卫,转身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不咸不淡道,“班大人所来为何事?” “下官是为冯家灭门一事而来,”班奉安说到这句,偏头看了眼姬昭,“听闻王府有位谋士,乃是冯家出生,只是因为被冯家族长谋夺田产,才转而奔投王府,不知能否让下官与这位冯大人交谈几句?” 元文淮与罗定恒齐齐抬头看向姬昭,然后默默的低头,对此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你是指从渊?”姬昭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她转头让一个小厮去请冯观亭过来后,再让人给班奉安搬来座位,“班大人在此案上,是否有眉目了?” “下官无能,此案尚有多处不明,实在难以下手,”班奉安解释道,“所以下官才特向冯大人讨教,以期能多了解一些冯家与其他人来往的情况。” 姬昭笑了笑,点头道:“这样稳妥些也好。” 班奉安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借由低头掩饰了自己眼底的情绪。 站在元文淮身后的罗定恒颇为警觉的看了一眼班奉安,但是见王爷毫无反应的样子,便沉默的低下头,把刚才的疑问放在了心底。 不多时,冯观亭到了练武场,他看了眼练武场的众人,上前行礼后就退到一边。虽然不明白王妃叫他来是所为何事,但是见王爷与班奉安也在场,他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的。 “从渊,班大人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姬昭把手伸进婢女端来的铜盆中,慢慢洗着手道,“只是问问冯家的一些情况,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属下明白,”冯观亭面色如常的朝班奉安一揖,“班大人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有劳冯大人,”班奉安也没准备私下问,直接当着元文淮与姬昭的面开口道:“不知冯大人与冯家长子冯志平日来往多否?” 冯观亭摇摇头,语气平淡道:“我与堂兄自小感情便不太好,前些年我们都在京城的白鹤书院进学,我因为秋闱落第,又听闻父亲病重,所以在两年前就回到海城。与冯家来往的家族不少,但是真正特别亲密或者有深仇旧恨的却没有,我完全想不多究竟有谁会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更重要的是,冯家认识的人里,也没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一大家人无声无息的消亡。” “如此说来,你认为此事与普通的仇杀无关?”班奉安挑眉,莹白的食指微微摩挲的下巴,“这倒也是一大疑点。” “班大人说笑,下官又怎敢轻易断定此案是什么性质。更何况下官这些年来长期居住在京城,甚少归家,大伯父一家私下与哪些人来往,又怎么能太过清楚?”冯观亭心底升起一股警觉,班奉安此言是什么意思? “那么你清楚冯志在白鹤书院的交友情况吗?”听到冯观亭这样说,班奉安面上也没有露出其他情绪,语气如常道,“也许是冯志在书院中得罪过谁也不无可能。” “班大人,下官这就不太清楚了,”冯观亭歉意一笑,“白鹤书院学生极多,下官与堂兄又极为不亲近,我们平日甚少平面,哪里能知道彼此的交友情况。” 罗定恒听着两人的交谈,眉头微皱,这个班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个个问题看似漫不经心,但是隐隐却牵扯到了京城,这可不像是没有想法的样子。 “喀!”茶杯碰到桌面的声音响起,罗定恒往姬昭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她手边被放到桌上的茶杯,他又低头看了眼身前全无反应的王爷,在心底微微叹息,他们广平王府幸好娶进门一个能耐的王妃,不然还不知道哪天就被人算计了。 “好了,既然问题也已经问了,不知道班大人还有何疑问没有?”姬昭看向班奉安,“如今我们海城真是多事之地,不久前才闹出刺客事件,现在又出现灭门惨案,也不知道我海贼百姓遭遇到哪路煞神,还请班大人费心还我海城百姓一个公道。” 第25章 班奉安在心中苦笑,姬昭这话一出口,此事就不仅仅是冯家的事,而是整个海城的事,他一个领着皇命的侍郎,哪有如此大的能耐? 可是他偏偏却不能说不行,唯有无奈的开口:“下官尽力而为。” “那便有劳班大人,”姬昭冲他客气一笑,但是眼底却没有多少热切之意。 班奉安心中苦涩之意更重,待离开练武场后,才叹息出声,回头看了眼练武场,沉默的离开。 路过荷花池时,他远远看到一个身着碧色裙衫,绾着少妇发髻的女子带着丫鬟朝这边走来,他料想此人乃是广平王的侍妾,便准备抄旁边的小路避开,哪知对方竟然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班大人,”杜筱禾在离班奉安五六步距离处站定,朝他盈盈一福,“贱妾杜氏,见过班大人。” “杜姨娘客气,”班奉安退后一步回了半礼,“不知姨娘叫住在下有何要事?” “无事,只是看到大人招呼一声罢了,”杜筱禾笑了笑,侧身让到一边,“大人请。” 班奉安朝她一揖,从她身边走过。 回到屋子里后,他摊开手掌,看着手中的纸条,并没有打开,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这位杜姨娘乃是點王送给广平王的,现在她塞给自己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犹豫了片刻,他打开了卷成小圆柱体的纸卷,看完上面所写后,皱着眉头深思了良久。 三日后,京城里召班奉安回京的圣旨到了,班奉安向元文淮与姬昭辞行。元文淮虽然心里不待见他,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做了,所以在班奉安离开的前一夜,办了一个隆重的践行宴。 “班大人此行辛苦,不知刺客的幕后指使,可否查出了?”元文淮心里挂念着这事,现在班奉安要走了,他自然再也忍不住了。 “请王爷放心,下官心里已经有所章程了,”班奉安起身作揖道,“下官在这里感谢王爷为下官举行了如此隆重的践行宴,下官真是受之有愧,惭愧惭愧。” 讨厌的人要走了,元文淮心情甚好的摆了摆手:“哪里哪里,班大人远道而来辛苦,只可惜本王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此去离京几百里,也不知哪年能再与大人相见,大人如果还有别的要求的话,请尽管提出,本王一定满足。” “这……”班奉安犹豫片刻,“下官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元文淮:…… 这人还真够不客气的。 “尽管讲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元文淮还是大方应下了。 “前些日子下官在园中巧遇一位擅琴的女子,下官颇喜音律,不知王爷能否割爱?”班奉安一揖到底,“如果下官让王爷为难的话,就请王爷当做下官没有提过此事。” “擅琴?”元文淮愣住,他后院里琴姬不少,有两个侍妾对琴曲方面也很擅长,班奉安说的谁? 他看了眼白术,白术忙躬身在他耳边道:“王爷,据传两日前班大人曾在花园偶遇杜姨娘弹琴。” “原来是她啊,”元文淮恍然,随即摆手道,“既然你喜欢,本王便把她赠送给你。” 姬昭端起桌上的果酒轻啜一口,挑眉看向班奉安,心底却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杜筱禾与班奉安搭上了,她就那么肯定,班奉安能保住她? 杜筱禾身后的人真的是點王那么简单?还是说,她背后主子另有其人,才会让她如此顾及,为了逃离甚至故意露出破绽。 本来她还等着杜筱禾亲自来找她的,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搭上班奉安这条线,那么她也就不惦记这事了。 只是有些可惜杜筱禾的选择,搭上班奉安这条船,也许并不是上上之选。 且不说班奉安会不会用心护着她,只说京城里那些派系斗争,连班奉安都要焦头烂额,更别提她这个没有身份后台的红尘女子? “杜氏确实有一身好琴艺,难怪班大人对她颇为欣赏。”姬昭浅笑,她开了这个口,就等于事情完完全全定下,没有更改余地了。 班奉安藏在袖笼的手攥了攥,然后起身道:“下官谢过王妃。” 如果可以,他想带走广平王府所有受宠的侍妾,这样至少能还她一个平静的后院。 第40章 回京贺寿 城门处,班奉安勒紧胯下骏马的缰绳,回头朝城头望去,城头上一位红衣女子伫立,他能看到她挺拔的身姿,却没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似乎过了良久,又仅仅只是一个眨眼,他朝城头上的人拱了拱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 “王妃,班大人走了。”青萍看着远去的行人,侧头见姬昭面上没有表情,愣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城头上风大,我们回去吧。” “走吧。”姬昭拉了拉身上薄薄的披风,转身朝城门下走,但愿班奉安此次回去,会做一个利于广平州的选择。 “王妃,我不明白班大人要走杜筱禾的用意,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不担心得罪點王吗?”同样跟在姬昭身后的碧游开口道,“难不成他真被杜筱禾美色所惑?” “京城中心系他的女子众多,他又怎么会对杜筱禾轻易动情,”姬昭笑容有些怪异,“他既然敢带走點王,说明他身后的人准备与點王撕破脸了。” 听到这,碧游有些疑惑道:“您的意思是……班大人已经被人招揽了?” 姬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下城门后,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不管他身后之人是谁,若日后我们对上,最后也只有不死不休的结局。” 青萍与碧游对望一眼,俱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难道日后真会走到这一步吗? 两月后,姬昭接到从京城发来的邸报,周后因为谋害皇室中人,被夺去皇后封号,贬为慈妃,迁于静心阁居住,以修身养性。 屹立几百年的周家更是因为此事受到巨大的冲击,虽然表面上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但是实际上但凡在朝为官的周家人全部被调往空头衙门,周家老爷子更是带着周家几个晚辈回到了通州,也是周家几百年前的发源地。 有人觉得周家身为几百年世家,如此轻易就溃败实在是丢了世家大族的脸,可是在姬昭看来,周家此举实则非常聪明。他们看似受到了打击,实则是激流勇退,至少保住了周家根基。 只要周家的根基还在,后辈中有争气的族人出现,何愁周家日后不能东山再起? 京城里的周家退出皇储斗争,剩下的四大世家有惊有喜,但皆忙着招揽被周家放弃的人才与人脉,以期成为四个世家中的老大。 五月,皇帝的五十大寿降至,就在所有人以为皇上仍旧会像往常一样过个简单的万寿时,皇帝却改了主意,下旨恩准让几个在封地为王的儿子回京为他贺寿。 有些朝臣虽然担心此举会引来更大的皇位竞争,但儿孝父乃是天经地义,加之如今朝中并无储君,便是皇上召这些在外的儿子回来,他们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难道要跟陛下说,我们担心您老这几个儿子不老实,您还是别让他们回来给我们添堵了?所以尽管大家万般担心,但是召见王爷王妃回京为皇上贺寿的旨意还是由礼部快马加鞭的送往了點州、广平州、汀州与义和洲四地。 广平王府接到这份旨意是在八天过后,与别人的想法不同,姬昭看到这道旨意后,首先想到的不是皇帝想这几个儿子了,而是皇帝开始怀疑这几个儿子了。 有封地的王爷回京带在身边的亲卫兵数量是有限制的,更别提武器之类,至于金银财宝倒是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有脑子的王爷也不会明晃晃的带一大堆钱财回京,不然落在皇帝眼里,就要开始怀疑这位王爷要拿这些东西收买朝臣了。 所以王爷们能回京,那是皇上恩典,如果你不识趣,皇帝心气儿不顺,要拿你开刀,那真对不起,你只能束手就擒。 这个时候就要看这些王爷们在京城中的势力如何了,像汀王、广平王还好,因为他们的岳家在京城中颇有势力,回京后底气也足。點王也还好,他未来的王妃虽然还没进门,但至少定下来了。岳家即便比不上杨家、姬家这种世家新贵,但也算得上是望族,加上他亲娘萧妃在皇帝面前也颇有几分脸面,比起爹不疼,娘出身低微,王妃还没定下的义和王来说,那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义和王生母不受宠,母族更是微末小官之家,皇帝不重视他,未来王妃会是什么出身也不确定,这才是几个兄弟中后台最惨的一位。 皇上的万寿就在一个月之后,广平王府接到旨意后,也不敢怠慢,确定好亲卫队名单以及寿礼,有定下封地暂代政务之人后,便按照亲王规格弄出远行仪仗,从海城出发赶往京城。 “过了中阳城便能进入京城地界了,”青萍掀起车窗帘子一角,看了眼外面除了山便是树的景致,掩饰住眼底的疲倦,转头对正在低头看话本的姬昭道,“王妃,我们两日后便可抵达京城。” “嗯,”姬昭翻了一页,点头道,“最近大家一路风尘仆仆赶路辛苦,我们在中阳城歇息一日,养足精神后再进京。” “是,”青萍愣了一下,随即又道,“奴婢这就把您的意思禀告王爷。” 姬昭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没有说话。 元文淮听到青萍禀报之事后,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因为这十多天因为赶路,他是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听到王妃有意修整一日后再进京,他又怎么会反对。 王驾很快抵达中阳城的城门,守城的卫兵因为中阳城地界离京城很近,见过不少达官贵人。所以姬昭等人的马车一出现,他们就摆出恭敬的态度迎接王驾进了城,甚至连当地知县也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姬昭等人面前,热情的迎接他们到官邸中住下。 姬昭等人自然不会拒绝,一来他们皇族人住在客栈实在不像,二来就这般拒绝当地知县的好意也不太妥当,三来官邸更加安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住在官邸更为合适。 中阳知县是个十分知趣的人,他并没有急着拜见元文淮与姬昭,而是让人备好茶水餐饮之物,待姬昭等人沐浴更衣又用过饭食休息一夜后,才恭恭敬敬到二人居住的院中请安。 姬昭这才发现,中阳的知县不过二十余岁,看起来却很稳重大气,谈吐不俗,言之有物。年纪轻轻能来中阳任知县,确实也要些本事才行,这知县与知县之间,也是不同的。苦寒偏远之地的知县与离京城极近富裕之地的知县,自然是后者更吸引人。 “听闻谢知县乃是三年前的进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不凡见识,实在难得。”姬昭喝了一口茶,随即挑了挑眉,竟是他们广平州的青螺茶。 “下官才疏学浅,让王妃见笑了,”谢知县虽然不足二十便得中进士,可是姬家二少年岁不足十六便夺得一甲第三的探花名次,与姬家二少相比,他这点成绩实在不值得一提。 “谢知县过谦了。”姬昭微微颔首,搁下茶杯对谢知县微微一笑,便不再开口。 元文淮细细看了谢知县好几眼,问道:“本王以前好似在何处见过你。” 谢知县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之色,随即道:“想来是因为下官相貌普通,所以相似之人不少,才让王爷您觉得眼熟。” 第26章 “这倒也是,你考科举那年,本王已经去了广平州,理应不曾见过才对。”元文淮不过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眼忘了。 倒是姬昭与他身后的罗定恒多看了谢知县一眼。 姬昭等人在中阳县休息一日后,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中阳县,朝京城方向赶去。 谢知县看着广平王车驾离开的方向,知道车驾再也看不见,才抬头看了眼朝阳初升的东方,对身后的县丞道:“既然贵人们都已经离开,那我们也能松口气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另一条道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待这行人越走越近,他才看清为首的马车以红宝石为顶,马车四角挂着铜铃,车璧上更是雕刻着腾龙纹。 看清这些后,他当下便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需要途径他中阳县进京的,也只有广平王与汀王,看来这辆马车里坐着的便是颇受皇上重视的汀王了。 这广平王前脚刚走,汀王便已到,他这口气没那么容易松下来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快步上前走到停下的车驾前:“下官中阳知县谢臻拜见汀王殿下。” “谢知县免礼,”车中走出一个面如冠玉,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他伸手虚扶起谢臻,略略含笑道,“今日叨扰我等便要叨扰谢知县一二了。” “不敢,不敢,”谢臻连呼不敢,心里却在震惊,他原本觉得广平王已经是相貌不俗,可是在见到汀王后,他才觉得什么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汀王不仅英俊不凡,通身的气度更是让人心折,若是汀王与广平王同时出现,广平王定会是那个被忽略的人。 想到这,谢臻莫名想到广平王身边的王妃姬氏,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广平王妃就算有些不俗又有何用,嫁给广平王,只怕这辈子也与凤位无缘了。 “三弟竟是先到了?”元修能进了官邸,听闻元文淮竟比自己先到后,有些意外。三弟向来怕吃苦,这次竟然能赶到他前面,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 “下官不敢说谎,广平王前日下午便到了我县,昨日休息过后,今日早晨才离开。” 谢臻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广平王来时神情疲乏,想来是因为连日赶路过于辛劳的缘故。” 元修能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心里却暗暗称奇,看来姬氏当真有些手段,能把他这个百无一用的弟弟调/教得有些用处。 只可惜了这么个贤惠人,难怪当初太子与萧妃都对此女有些动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京城……”姬昭掀开帘子,看着王府的马车越过一众排队等着进城的普通人,在守卫们恭敬的姿态中进了城。听到马车外传来的热闹声,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时隔近一年,她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马车一路直走,来到了元文淮在京城的王府府邸门外,候在王府门口的下人见到他们的车驾出现,顿时跪了一地,直到白术现身让他们起身后,这些下人才起身七手八脚的迎着他们进府。 一些对白术不熟悉的人在心底疑惑出面的为什么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太监,而不是以往最受王爷看重的赵宝,但是见白术身上穿着盘领大袖深蓝太监制服,上面还绣着蝙蝠暗纹,心中暗惊,这人有什么手段,竟然能扳倒赵宝坐上王府太监总管之位。 不管心里有多震惊,他们面上却不敢透露分毫,而是恭恭敬敬的把王爷王妃迎进王府大门,要说他们这些下人,还不曾见过王妃真容呢。 这座王府虽是元文淮在京城的府邸,但是因为他甚少在这里居住,所以虽然仍是按照亲王规模建造,但是总体精致度却比不上广平州的府邸。 因为这次乃是给皇帝贺寿,所以并没有王府侍妾同行,王府下人也就省了一些事。 “王妃,王府中的几位管事前来拜见。”青萍走进内室,见姬昭正在对镜梳妆,便放缓脚步,“您可否召见?” “让他们先等着,”姬昭从梳妆盒中挑出一支金步摇,别在发间后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不妥之处后才道,“把我那对秘银垂流苏取来。” 待妆成,已经是近两刻钟后了,她理了理身上的朱红白梅宫装,转身看向青萍:“那些管事还等着么?” “您不发话,他们哪里敢擅自离开,”青萍笑着屈了屈膝,然后走到姬昭身边小声道,“女婢怀疑,王府里有些人不太老实,您要不要……” “暂时不用管他们,”姬昭伸出食指朝天指了指,“现在还不能让这位察觉。” “奴婢明白了,”青萍顿时恍然,见姬昭今日穿戴比在广平州更为华丽讲究,心里越加清楚,此处乃是危机四伏的京城,而不是山高皇帝远的广平州。 几个管事忐忑不安的站在屋内,有一个体型偏胖的管事甚至已经开始双腿打颤,可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分越矩之处。若王妃家世不是那般显赫,他们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待门口传来脚步声后,原本有些紧张的他们更是绷紧了神经。 “诸位管事久等了。”说话的是个身着水色裙衫的丫鬟,几个管事见她衣饰不俗,猜到她乃是王妃身边得用的婢女,连说不敢。 青萍见他们这幅样子,笑而不语的退到一边,然后被婢女们前呼后拥的姬昭就出现在几个管事面前。 几个管事甚至都不敢细看,齐齐跪下,他们能看到的,也只有王妃绣工精致的绣鞋而已。 “诸位管事不必多礼。” 几个管事心里微微松一口气,听王妃的声音如山谷清泉,想来定不会是刻薄的女子。他们站起身,见座上之人头绾惊鹄髻,耳缀红宝珠,身着大红白梅束腰广袖宫装,映衬得肌肤胜雪,青丝如墨,眉眼如画,竟是让人见之惊心,难以忘怀。 管事们愣了片刻后,才匆匆收回自己的视线,不敢再看。 姬昭让青萍赏了这些管事每人一个荷包后道:“王爷四年不曾回京,尔等伺候时不可马虎。” 管事们纷纷称是,静待着下文,谁知根本就没有什么下文,王妃直接便让他们退下了。 这可……真够简单明了的。 可偏偏就是王妃的话太过简单,反而让他们更加的小心,谁知道这位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秉性呢? 姬昭如此盛装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她见过这些管事后,就要与元文淮进宫拜见皇帝,这个时候进宫,刚好赶上皇帝下朝的时间,只要元文淮没有做出什么坑爹大事,不管皇帝喜欢不喜欢这个儿子,都不会对元文淮拒而不见的。 两人极其难得的同座一辆马车,姬昭注意到元文淮自从上了马车后,攥着的拳头就甚少松开口,离宫门越近,元文淮的拳头便攥得越紧,她抬了抬眼睑,低声道:“王爷久未见到父皇,定是十分想念,便是眼眶发红,情不自禁流泪也是使得的。” 元文淮有些疑惑的偏头看向姬昭,发现她仍旧端端正正的坐着,便低下头想姬昭方才的话,直到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第41章 画 “王爷,王妃,请往这边走。” 罗至孝听到背后传来声响,明白这定是哪位有了封地的王爷回京,他后退一步,摆出恭敬的姿态,在人快要走近时,才快速抬头看了一眼。 原来是广平王。 尽管好几年不曾见过元文淮,但是罗至孝仍旧一眼便认出了来人,几年的时光让元文淮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似乎看起来也不似往日那般怯懦,但总体说来,除了那张脸更加有迷惑性外,这位殿下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倒是他身边的这位王妃,当初进宫拜见皇后时,他曾有幸马马虎虎看过一眼,只模模糊糊记得是个挺标致的人,今日细看之下,才觉得这位王妃的面相大吉,隐隐有旺夫之相。 察觉到罗至孝的目光,姬昭缓下脚步,朝罗至孝微微颔首一笑。 罗至孝心头微惊,随即后退半步,朝二人行礼道:“奴婢见过广平王,广平王妃,陛下正在内殿等着两位,请进。” “多谢罗公公,”这些年因为对皇帝的敬畏,导致元文淮对皇帝身边太监客气得有些过头,所以尽管他现在是一方封地之主,在面对罗至孝这个帝王殿的太监总管时,仍旧不自觉过于的小心. 姬昭仿佛没有看到元文淮的举止般,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角落里的一只落地花瓶看得极其认真。 罗至孝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说是阅人无数,至少也对人心有所了解,可是他却看不透这个广平王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姬昭抬头对罗至孝淡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落后元文淮半步,走进了内殿。 罗至孝见状在心底点了点头,看起来是个知进退的,广平王殿下虽然懦弱无能,但好歹王妃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元文淮是皇帝几个儿子中最先来拜见皇帝的,老皇帝见他进来眼眶微红,却还强行压抑着的模样,即便再不待见他,心也软了两分。 “儿臣给父皇请安,”元文淮碰的一声跪倒在皇帝床前,未语先哽咽起来,好半天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父皇身体可痊愈了,前些日子听闻您身子微恙,儿臣实在寝食难安,方才失仪,望父皇恕罪。”说这些话时,他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担心下一刻皇帝就说他小女儿姿态,没有半点魄力。 “好好,”皇帝朝他抬抬手,“快过来让朕瞧瞧。” 元文淮犹豫的扭头看了眼跪在自己身边的姬昭,见她没有反应,才跪行到皇帝面前,殷切的问皇帝进来身体如何,吃睡如何云云。 皇帝也难得和颜悦色的跟他细细说着,待父子二人说得差不多了,老皇帝才看向姬昭道,“你的弟弟是个难得的大才子,若不是他年龄太小,不然朕定要圈他为状元。不过你们广平洲的青螺茶因他而得名为探花茶,也算是一桩美事。” 姬昭闻言低首回道:“能得探花美名,家里已经喜不自甚,实为万幸。倒是这青螺茶,能因此而得名,实在是意料之外了。” “你们姬家的人就是如此谦虚老实,你的父亲也是如此,唉,”皇帝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温和道,“你们家里人的性子,随你父亲。” 元文淮看了眼看似温婉的姬昭,心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姬家人都这样? 姬昭看着父子情深的两人,在心里冷笑,老皇帝年岁越来越大,这疑心也越来越重,不然何必特意提到青螺茶。这人真奇怪,既想让儿子取个能干的王妃,又不想王妃太能干,世间的事情,哪有这么完美? 皇帝与元文淮又说了会话,很快脸上便露出倦意,然后抬了抬手,让元文淮与姬昭抱着一堆赏赐跪安了。 走出皇帝的寝宫,元文淮有些感慨道:“我已经有三四年不曾回过这里了,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姬昭看着金色的琉璃瓦,似笑非笑道:“没什么不同的,能变的只有人心,房屋都是死物,能有什么可变的。” 元文淮疑惑的看了姬昭一眼,见她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便道:“方才父皇好像对舅兄十分看重,日后舅兄一定前途无量。” 结局 番外 姬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乘上回王府的马车,行到半路时,元文淮突然掀起帘子道:“三省宫?” 姬昭偏头看了一眼马车外这栋有些破旧的府邸,三省宫虽然被称作宫,但是实际上并不在皇宫建筑群里,而是孤零零的立在外面。前太子被关押在这里面,无疑是皇帝给他的一种难堪。 “父皇虽然下了旨意不让大哥随意出入,但并没说不让人去探望,”元文淮皱了皱眉,“我们去看看他吧。” 姬昭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没有想到元文淮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不行吗?”元文淮察觉到姬昭的神情有些微妙,有些气弱,“我不相信大哥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姬昭缓缓移开视线,叹息道:“此事皆有王爷做主。” 作为护卫队长的罗定恒听到王爷要去探望废太子时,几乎要惊呆了,这个时候谁不是躲着避着废太子,偏偏他们家王爷非要往前面凑,王妃竟也不打算拦着王爷,当真是奇事。 看护三省宫的护卫也没料到竟然还有人来探望废太子,愣了一下后,才让人进去通传。 姬昭抬头看着三省宫上面挂着的牌匾,牌匾有些旧,字也开始脱漆,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荒凉之感。她扶了扶鬓边的步摇,转身准备回马车。 “琬琰,你怎么了?”元文淮见姬昭似乎准备转身离开,于是开口道,“大哥是个极有见识的人,等下你陪我一起见见他吧。” 姬昭看着他,停下了脚步。 跟在两人身后的罗定恒眉梢微皱,然后抬头看了眼王妃的背影,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不消片刻,就有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太监匆匆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便忙不迭的行礼,然后便殷勤的引着两人进门。 若说三省宫从外面看只是有些破旧,进了门就更显荒凉了,不曾仔细打理的花园,有枯枝残叶的地面,还有那沾满灰尘的横梁,无一不在向人表面,现在的废太子有多不受老皇帝待见。 穿过二门,姬昭便看到了坐在园子里的元辰佑,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衣,头发用玉冠束着,比一年前少了贵气,却多了几分优雅。 此时他正在作画,见到他们进来,也不停笔,只是开口道:“一年多不见,你一如往日。” “你却不同了,”姬昭看了眼四周,淡淡开口道,“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竟然落得如此地步,当真让人感慨。” “谁也料不到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元辰佑抬头看向姬昭,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当初我自以为能给得更多,哪知你自己选了最正确的一条路。” 元文淮越听两人说话,越觉得不太对劲,大哥与琬琰认识?而且这话里的意思,好像两人往日还曾有过什么嫌隙? “三弟妹来帮我看看这幅画,你觉得这幅画如何?”元辰佑搁下笔,把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 姬昭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 她身后的青萍却是变了脸色,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