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遗产杀人事件》 序章 为爱狂奔 夕阳西下,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到达山顶,引颈远眺找寻已久的“三首塔”。 这里缺少阳光温暖地照射,四周的视线有些昏暗,隐隐透出一股阴暗的气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当我隔着狭小盆地,远眺对面山腰那座以浅灰色树林为背景、高耸矗立的“三首塔”时,内心不由得兴起一阵感慨,只觉得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恍如一场梦境。 天啊!从我们开始出发寻找,一直到抵达这座“三首塔”,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呢? 这段期间内,有数不清的人流下鲜血,我们就好象游过一片血海,经历无数的磨难,终于来到这里。 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这里并不是终点! “三首塔”只不过是个中途站,它的发现只不过是个转折点,因为这桩充满血腥、骇人听闻的事件肯定会继续发展下去! 我望着阴气逼人的塔影许久,突然想起身旁的男人,因此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他。 他一副害怕被人认出来的模样,将头上戴的鸭舌帽紧紧地压到眉毛上方,并将下巴深埋在立着的衣领内,帽沿下,他那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三首塔”看,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整座塔吃掉似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撼动他内心的强烈执着。 我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如此强烈的信念与斗志,整个身子不由得打起一阵寒颤。 我深深惧怕这个男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是个只为达成自己欲望,不择手段的冷血动物! 说不定这一连串发生的血腥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一想到这里,我便更加怕他了。 或许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被他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对他这种只为达成自己欲望的男人而言,利用像我这样单纯的笨女人,应该已是家常便饭了吧!而且我目前知道被他利用过,然后像垃圾般抛弃的女人,大约有两、三个。 唉……在那笔天外飞来的庞大财产还没进入我的口袋以前,我这个笨女人对他来说,应该还有一些利用的价值吧! 一旦让我顺利得到那笔庞大财产之后,他可能会很有技巧地从我身上把财产骗走,接着弃我而去,若是他直接弃我而去倒也还好,说不定,他会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天啊!真是太可怕了! 这个教人捉摸不定的男人令我全身毛骨悚然!虽然我是如此地怕他,但我的身体却无法离开他。 我已经无法忘记自己的身体被这个男人紧紧拥抱时的肌肤触感,以及他那宛如狂风暴雨的亲吻。 此刻,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三首塔”,我轻轻地伸出手去勾住他的手腕。 “我们终于到达三首塔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眼中明显而露骨地散放出一股强烈的欲望和执着,让我不禁为之一震。 “音祢,你怎么了?身体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觉得冷?” “你……” “嗯?” “我们虽然找到三首塔,但是整个事件应该不会就此结束吧!接下来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恐怖事件发生?” “嗯……在正式决定你是那笔庞大财产的继承人以前,很有可能会继续发生悲剧。” 事实上,我才不在乎什么遗产,只盼望能早日从这一连串可怕的血腥事件中脱身。 脱离这一连串的事件,也意味着我必须离开身旁这个男人。 他之所以紧紧抓住我不放,还不是因为我背后那笔可观的遗产…… 自孩提时代起,每个人都夸赞我是个美人胚子,随着年岁渐长,大家对时值豆蔻年华的我更是赞叹不已。 然而,不管现在大家如何称赞我的美丽,只要我变得一文不值,身价马上会急速暴跌,所有人会立刻自我身边消失得不见踪影。 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竟然被眼前这个男人强烈地吸引住;我为了不想离开他……无论这趟旅程有多么辛苦,我都会奋力游过眼前这一片汪洋血海。 突然间,一个激情念头传遍我的全身,我不由得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并且疯狂地唱起歌—— 爱人啊!你不可以抛下我。 从现在起,不管有任何事发生,你都不能抛弃我!要死就让我们一起死;不管上天堂或是下地狱都在一起。更别忘了我们曾经许下的诺言!如果被你抛弃,我宁可死在你手中…… “我怎么会抛弃你呢?你放心,绝对不会的。在你正式成为遗产继承人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 (正式成为遗产继承人之前……) 我的心再度被一片阴霾笼罩着,感到惴惴不安。 但是,他突然用力抱住我,将我脸上那副掩人耳目的太阳眼镜摘掉,非常狂乱、激烈地吸吮着我的唇,让我无暇去思考那股不安的感觉究竟所为何来。 就这样,我全身无力地陶醉在他的臂弯里。 他的吻不仅让我忘了被警察通缉的残酷现实,更让我暂时遗忘“三首塔”即将带来的风暴…… 第1章 遗产风波 伤心的回忆 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 去年——昭和三十年春天,我刚从女子大学毕业,可说是一个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 在完成学业以前,我一直住在一个单纯、富裕、有礼教的家庭中,接受所谓的“新娘实习”。 像我这种出身如此平凡的女孩,万万没有料想到自己会沦落到和男人一起亡命天涯,和警察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这三个月来,在我周围所发生的剧烈变化,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真是说来话长。我慢慢回想一遍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它应该是在庆祝上杉姨丈六十岁大寿那一晚揭幕的。 我的姨丈名叫上杉诚也,是一位专攻西方文学的学者,同时也是某私立大学的文学院院长。 上杉姨丈虽然只是我过世母亲的姊夫,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从小到大,我和上杉姨丈的感情就像是一家人那般亲密。 我母亲有三个兄弟姊妹,老大是和子阿姨,嫁给上杉姨丈。后来经由上杉姨丈的介绍,母亲——简子嫁给姨丈的一位朋友,他是一名国文学者,名叫官本省三,而后生下我。 我是宫本音祢,在十三岁那年,母亲突然病逝。她是因为战争时期医疗物资缺乏,无法得到妥当的治疗,以致肺炎日久不愈而去世。 由于父亲深爱着母亲,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他变得自暴自弃、了无生趣;因此不到半年的时间,父亲也跟着撒手西归。 就这样,我在短短的一年之间连续失去双亲,由于我是独生女,没有其他兄弟姊妹,顿时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当时和子阿姨还健在,刚好她和上杉姨丈没有小孩,所以出于怜悯之心而收留我,甚至还要认我为养女。 他们对我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我在他们的细心呵护之下长大成人。 若是和子阿姨还在人世的话,去年我从大学毕业的同时,也将正式被上杉姨丈收养为养女。 但是就在这之前,和子阿姨因为乳癌去世了,刹那间,我的世界也为之一变…… 在讲述这个事件之前,我必须往前回溯,介绍两位和这个事件关系密切的重要人物。 先前我说我的母亲有三个兄弟姊妹,排行最小的弟弟叫做佐竹建彦,在去年这个事件揭幕的时候,他正好四十五岁。 建彦舅舅从某私立大学经济系毕业之后,在一间贸易公司上班。他的头脑很聪明,也相当有能力,长久以来都被寄与厚望。 直到战争爆发,他还没结婚就被征召入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建彦舅舅在战争期间吃了不少苦的缘故,他在昭和二十四年战争结束退伍后,整个人都变了。 他在战前工作的那间贸易公司,也在战争期间倒闭,因此当他退伍回来,工作便没着落了。 于是建彦舅舅开始误入歧途,从事地下买卖的非法工作,冒着生命危险贩卖吗啡、走私手表之类等不法勾当,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建彦舅舅被征召入伍的时候,我才十一岁,那时候我的双亲也还健在。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父母亲之外,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建彦舅舅。 建彦舅舅在学生时代曾是划船选手,他的身体很健壮,个性也非常豁达、开朗,他一天到晚老是喊着我的名字,非常疼我。 当我看到建彦舅舅个性丕变,开始自甘坠落的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憎恨战争,因为是它让建彦舅舅变成这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建彦舅舅的转变,使得和子姨也很怕他,她因为自己的亲弟弟如此不争气,始终觉得无颜面对上杉姨丈。 每当建彦舅舅来访,和子姨都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而建彦舅舅只要手头一紧,就会来找上杉姨丈要钱,然后打肿脸充胖子,大大地吹嘘一番。 事实上,建彦舅舅并非没有赚到钱,他甚至还赚得不少。 只是不义之财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只要一有钱,就和那些不三不四、来历不明的女人鬼混;非但如此,他又好赌,而且每次都赌得很大,所以才会一直都“口袋空空”。 虽然建彦舅舅做了这么多令人痛心的事,但是当和子阿姨病得很严重的时候,上杉姨丈对建彦舅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 “不会的。他一定会清醒的,建彦的头脑很好,他并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坏。” 上杉姨丈老是这样安慰和子阿姨。 每当建彦舅舅来家里拜访,上杉姨丈总是赶快请他进屋里坐,并一脸微笑地听着建彦舅舅天南地北地胡乱吹嘘。 当建彦舅舅死皮赖皮脸地伸手要钱时,上杉姨丈不但一点都不生气,还叫人马上准备钱给他。上杉姨丈就是一个这么宽宏大量的人,长久以来,我一直由衷地感谢他。 接下来,还有一位和这个事件有关的人物,那就是上杉姨丈的姊姊——品子。 品子阿姨以前曾经在新桥当过艺妓。上杉家没落之后,她为了要扶养唯一的亲弟弟,竟卖身当艺妓。 上杉姨丈今天会有如此出众的成就,完全是品子阿姨的功劳。对上杉姨丈而言,品子阿姨不仅是姊姊,更是他的再造父母、大恩人。 上杉姨丈对这位姊姊的尊重和照顾自是不在话下,明眼人也都看得出品子阿姨很疼爱上杉姨丈,他们俩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姊弟。 品子阿姨原本在涩谷有一间房子,并且教人茶道和插花;由于上杉姨丈定期给她生活费,她一个人生活倒也过得还算自在。 但自从去年和子阿姨去世以后,她为了照顾上杉姨丈的生活起居,将涩谷的房子卖掉,搬来位于麻布的上杉家同住。 品子阿姨不愧是新桥昔日的当红艺妓,不仅人长得漂亮,甚至连大家闺秀该有的良好教养,她一样也不缺。 她总是将一头银发盘起来,每次我看到她细细品尝茗茶的模样,就为她雍容华贵的仪态赞叹不已。 品子阿姨实在是个温柔娴淑的好女人,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纪比上杉姨丈大六岁。 他们从小就那么疼我,如今我却和一名来历不明的男人为了躲避警察而亡命天涯。 (不知道他们会有多伤心……) 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便一阵绞痛。 整个事件为什么会弄到这种地步呢? 现在,就让我慢慢地从头细说吧! 金钱使者 去年十月三日是上杉姨丈的六十岁大寿;因此有许多朋友、学生们打从去年的春天就开始商量、筹划,准备要为他举办一个盛大的庆生会。 上杉姨丈是个非常有名气的学者,他写了不少西方文学方面的著作。而且,他并不是那种整天关在书房里钻研学问的人;相反的,他见多识广,交游十分广阔。 上杉姨丈从年轻时候就很喜欢戏剧,曾经写过历史剧剧本、舞台剧的脚本,甚至有好几次亲自披挂上阵演出呢! 也因此,他认识了不少歌舞伎演员,以及舞蹈界的名人。 上杉姨丈平时对提携后进这方面不遗余力,他的交游范围广布各个阶层,因此大家都卯足心力,诚心诚意想为上杉姨丈举办一个盛大的庆生会,每个人都由衷企盼那一天的来临,更在心中想象那将是一场多么盛大的庆生会呢! 但是在十月三日之前半个月,突然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令人无法想象的大事件。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是去年的九月十七日,我刚结束钢琴课程,一回到家就看见外面停了一辆高级轿车。 由于上杉姨丈的人面极广,因此有贵客上门拜访已经是上杉家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有特别留意就直接进屋。 一进门,我看见女佣阿茂迎面而来。 “小姐,你回来啦!” “嗯。阿茂,有什么事吗?” “老爷交代只要你一回来,就马上请你去会客室。” “这样啊……可是,那不是姨丈的客人吗?” “是啊!可是那位客人有事要找小姐。” “他是什么人?” “好象是一位律师,我看见他的名片上写着丸内某律师事务所。” 我一听来者是律师,不禁瞪大双眼。 (律师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他长得怎么样?年纪大不大?” “他比老爷还要年轻一点。” “这样啊……” 当我准备转身进去的时候,阿茂又加了一句话: “池袋老爷也在。” 阿茂口中说“池袋老爷”就是建彦舅舅。 “这么说,那位律师是建彦舅舅带来的喽?” “不是,池袋老爷来的时候,那位律师就已经在屋里了。他先和老爷谈了一会儿,才请老太太和池袋老爷进去。老爷同时还吩咐说,如果小姐回来了,请你也过去一下。”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自主地羞红着脸。 (难道是来提亲的吗?) “嗯……我马上就过去。” 我先回到房间,换上一套端庄的服装,随即来到会客室门外。 接着,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谁?是音祢吗?” 问这句话的人是上杉姨丈。 “不好意思,我到现在才回来。” “音祢,别抱歉了,快到这边来。” 这回出声说话的是品子阿姨,也就是阿茂口中的“老太太”,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好象有些颤抖。 我压抑住心中那份雀跃与不安之后,正要转动门把之际,建彦舅舅从里面替我打开门。 “音祢,进来吧!那位先生带来了一项和你有关的重要讯息,你听了之后,可别太惊讶哦!哈哈哈……” 建彦舅舅的说话声中有一种冷嘲热讽的意味。 我心中一惊,抬起头来看他。 刹那间,我发现建彦舅舅眼中充满怜惜的情感,但在下一秒钟,又突然消失无踪了。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上杉姨丈出声替我解危。 “音祢,快过来这里。” 我趁此机会溜到上杉姨丈旁边。 此刻,我注意到圆桌那一头,站着一位身穿黑色都士金毛料(注:《doeskin》都士金毛料是一种质地像母鹿毛的毛织品。)的上衣和深蓝色裤子,样式简单却又不失礼。 这位五十岁左右的绅士眼睛眨也不眨,直盯着我看。 我微微羞红着脸,上杉姨丈这时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佐竹善吉的曾孙——宫本音祢。音祢,这位是黑川律师,他在丸内有一间律师事务所,今天特地为了你的事情来到这里。” “喔!”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跟黑川律师打招呼,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应了一声。 “你就是音祢小姐!请这边坐。” 在上杉姨丈请黑川律师入坐以后,我和上杉姨丈也分别就坐。 品子阿姨用一种怜恤的眼光看着我,室内充满一股紧张的气氛,使我全身感到紧绷、僵硬。 “黑川先生,这件事由你来说?还是要我开口呢?” “那就请你说明事情的大概情形吧!” 上杉姨丈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 “你有没有听过佐竹善吉这个名字?他是你的外曾祖父。” “有,不过只听过名字而已。” (为什么刚才姨文介绍我的时候,要特别提到外曾祖父的名字呢?外曾祖父早就不在人世,为什么今天会提到他的名讳?) “你有没有听说佐竹善吉有个弟弟,名字叫佐竹玄藏呢?” 我一脸吃惊地看着上杉姨丈。 从我懂事开始,我的母亲与和子阿姨就很忌讳提起住竹玄藏这个名字,每次她们提起他的时候,总是故意降低声量,偷偷地谈论着。 “你有听过他的名字吗?” 上杉姨丈见我没有回答,又问了一次。 “有,听过两、三次……但,我不太清楚地他是个怎样的人,因为他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在人世。” “事实上,他还活在世上,而且将近一百岁了。如今他在美国奋斗有成,是个非常富有的人,他说要将财产留给你。” “如果把他的财产换算成日币的话,大概将近百亿元哦!哈哈哈……” 靠在长沙发上的建彦舅舅突然冒出这句话,并且捧着越来越肥满的肚子大笑。 我则呆愣在一旁,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天方夜谈 “我想这件事肯定会让你十分震惊,不过我们并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日前有一家在美国享有盛名的律师事务所通知我们这个消息,而且近期内,他们将会派人过来了解情况。” 事后我才知道,黑川律师事务所专门和外国律师事务所交涉,处理有关专利等方面的事务,是一家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 此时的我还弄不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感正逐步笼罩我的全身。 (百亿元的遗产继承人……是我吗? 我到现在才明了刚才建彦舅舅那种阴险的笑声代表什么意思。) “因为消息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如果往竹玄藏还活着的话,为什么至今连一封信都没有写来过呢?”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也是逼不得已,所以才必须隐姓埋名吧!他现在已经改名换姓,而且入了中国籍,名字叫陈和敬。” “他好象曾经从事非法的勾当,因此才会逃离日本。音祢,这些事你都没有听说吗?” (我想起来了,佐竹家好象曾经出过一个杀人犯。最后那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和子阿姨和我母亲都受到牵连。 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佐竹玄藏。建彦舅舅应该对这件事最清楚才对,为什么他却不曾提及?) “先撇开这些不谈。他为什么要将财产留给我?以长幼顺序来说,应该是建彦舅舅比我更有资格继承财产才对。” “没错,这是有条件的。” 黑川律师一边皱起眼角的鱼尾纹微笑着,一边说道。 “音祢小姐,你有没有听过高头俊作这个名字呢?” “没有,他是谁?” “这个嘛……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昭和二年出生,他和音祢小姐差五岁,如果他还在世的话,算一算今年应该二十九岁。继承遗产的附带条件,就是要你和他结婚。” (我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有自己喜好、厌恶的事物……就算遗产的数目再多,也不能接受这种完全藐视人格的条件!) “刚才你说:‘如果他还在世的话……’这表示……” “我现在还不知道高头俊作人在何处,关于这方面,我会尽快全力寻找。刚才这位先生也表示请私家侦探帮忙寻找高头俊作。” “音祢,我想只要利用报纸或是广播来寻找,一定可以很快找到他。” “姨丈,就算他还活在世上,但是他今年二十九岁,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不。关于这一点,委托人住竹玄藏先生非常肯定,因为……” 黑川律师从一个大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这张照片是高头俊作十一岁的时候拍的,至于是佐竹玄藏先生亲自拍摄,还是请别人帮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总之,你和高头俊作的事,他自始至终都很关心,我想他应该已经将结婚和遗产的事对高头俊作提过。你看,这里还有你的照片。” 黑川律师递给我的第一张照片上,是一位理光头的男孩,身穿黑色立领西装,看起来一脸聪明伶俐的样子。 当我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心脏不知为何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血液都往头上冲,心中有股无法控制的莫名兴奋感。 但是我看到第二张照片时,却不由自主地睁大双眼。 因为这张照片的主角是我,而且当时的我只是个读幼稚园的小孩。我不曾看过这张照片,肯定是偷拍的。 “玄藏先生在你们都很小的时候,就决定撮合你们俩结为夫妻,并且把所有财产留给你们。” “如果我拒绝和这个人结婚呢?” 黑川律师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么你将和上百亿的财产无缘,我会再找其他有资格的继承人。” 但是,详细的情形我还不清楚,我今天来拜访的目的是,音祢小姐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也已经从学校毕业,可能会有人来谈亲事,为了避免将来发生让你懊悔的事,所以我先告诉你们这件事,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这件事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请大家帮忙保密。” “哈哈哈!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法置信的天方夜谈啊!” 建彦舅舅又发出阴险的笑声。 生日宴会 黑川律师带来的消息给我难以言喻的强大冲击。 以前我的愿望是想和母亲一样,一辈子过着平静安定的生活,并能在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的悉心呵护之下,选个好男人结婚,做个安份守己的好妻子。 然而现在却无端生事,莫名其妙地跑出个“程咬金”。 我并非完全不感谢佐竹玄藏的好意,也不能说对上百亿的财产完全不动心。只不过……我对自己的人生尚有许多的计划与期待,这件突来的事件让我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如果佐竹玄藏真想将财产留给我,为什么还要附带这么奇怪的条件? 我觉得这只是佐竹玄藏一厢情愿的决定罢了,我并没有因此就得意忘形,仍旧继续照我原来的生活模式过日子。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到了上杉姨丈的生日宴会当天。 我至今仍然无法忘记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 对上杉姨丈和我而言,那是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一夜。 上杉姨丈一生中最感荣耀快乐的日子,后来竟演变成一场庞大财产争夺战,且被鲜血诅咒的第一个夜晚。 当天前来参加生日晚宴的宾客将近千人,他们把位于日比谷国际饭店的宴会厅挤得水泄不通。 受邀者全都是各行各业中的精英份子,这场生日宴会可说是当时最受嘱目的事件,甚至是众人争相谈论的话题。 下午四点整,宴会开始,首先由一位漂亮的女明星将校方送给上杉姨丈的红头巾、红外挂、红呢帽、红夹克……等各式各样的怪异服装,为上杉姨丈一一穿上,只见上杉姨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接下来,陆续有人出列赠送花环给上杉姨丈,然后轮流致祝贺词。 被推派出来的名人开始一桌一桌发表祝贺词,但因为每一桌宾客都开始吃喝、聊天,整间宴会厅充斥着酒味和谈话声。 坐在主桌的人除了上杉姨丈之外,还有品子阿姨、建彦舅舅和我,以及上杉姨丈任教学校的代理校长。 当上杉姨丈接受各方的祝贺时,品子阿姨频频拿出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场面极为感人。 待名人们致词结束后,舞台上开始上演祝寿的余兴节目。就在这时,我看到黑川律师走进会场,我的心不由得为之一紧。 黑川律师来访并不是为了遗产的事,他纯粹是为了向近来较为熟络的上杉姨丈表达祝贺之意。 黑川律师只待了三十分钟便离开,可是他却带来一个奇怪的消息,也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不吉祥的“三首塔”这个名字。 “音祢小姐,请问你有没有听过‘三首塔’这个地方?” “三手塔?怎么写?” “是三个颈首的的‘首’字。” “啊!” 我乍听这个名字时,心中倏地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感。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黑川律师,难道这座塔和上次那件事有关联?” 问话的是人建彦舅舅。 建彦舅舅原本游走各桌寒暄、交谈,当他看见黑川律师前来向上杉姨丈祝贺时,便回到位子上。 “嗯,这其中好象有很大的关联,可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座塔到底在哪里,因此找不出它们之间有何关联。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到高头俊作这个人,让音祢小姐同意和他结婚。不这样的话,整件事情会变得非常错综复杂。” 说到这里,黑川律师注意到我不自然的表情。 “呃……不好意思,我不应该在今天这种场合说这些话。那么,我先告辞了。” 当黑川律师和上杉姨丈握手离去后,侍者又递上一张名片,并说: “这位先生正在那边等您过去。” 由于名片正好放在我的前面,所以我知道来访的客人是谁。 这个人叫做岩下三五郎,他是一名私家侦探,受上杉姨丈之托寻找高头俊作的下落。之前,曾经来过上杉家两、三次。 “哦,好。” 上杉姨丈将那张名片收好,然后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着侍者一起走出宴会厅。 这时候,建彦舅舅也起身在各桌之间游走。 接下来的表演节目是一段令人作呕的特技舞蹈表情,舞台上有两个几近全裸的女人用金光闪闪的装饰品和布条裹在身上,她们俩像是软体动物一样相互交缠、摆动着。 我越看越觉得恶心,她们令我联想到两条蛇像绳子般纠缠着。 无奈之余,我站起身离开位子,走出宴会厅。 这个时候,各桌的宾客已经酒酣耳热,连舞台上进行的诡异舞蹈都没人有兴致观赏,更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离开座位的举动。 一走出宴会厅,没想到已经有许多人站在外面聊天。 我想让自己好好静一静,于是漫无目标地散步到走廊的另一端。 我大约走了五分钟左右,突然间,走廊右手边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接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吓到,因此停下脚步。 对方似乎也惊讶地停顿一下,然后“咔喳”一声,从背后将门关起来。 这名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体格十分高大、健壮,五官端正,有着高鼻子和大眼睛。整体上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可是他有某些地方却和建彦舅舅很像。 换句话说,他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这就是我和那个令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爱得无法自拔的男人的初次相遇。 他毫不避讳地用那放纵的眼神挑逗地看着我。临别前,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无法抗拒的笑容,微微向我颔首之后,便匆匆地消失在阴暗的走廊上。 我不晓得自己当时着了什么魔,竟然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当他走过转角时,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并且向我挥挥手。 登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陡然从我的腹中升起。 我并非因为他无礼地瞥我一眼才怒从中来,而是对自己的不知所措感到厌恶。 我一脸气愤地走向来时的方向,当我走到宴会厅的入口处,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我不禁探头观望,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位特技表演的舞者站在舞台中央,在她腹部的位置还有一位舞者像十字架一般和她水平交缠着,这名舞者的脸面向观众,身体缠在站立的舞者上,然后将两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光看她的姿势就让人觉得非常怵目惊心,更何况她的口中居然还滴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 这就是那一晚发生在国际饭店三桩杀人事件的开端,也是我陷入这桩血腥事件的序幕。 第2章 杀人进行曲 笠原姊妹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心中涌现的那份恐惧感。 那两名纠缠在一起的舞者,其中一位的口中竟然流出鲜红的血……血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经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脚踝,顺流而下滴落在舞台上。 舞者全身痉挛,痛苦地抽搐着。 面对这一幕血淋淋的场面,起先我还以为是两位舞者的表演项目之一,故意在奇特的舞蹈之外,加上诡异的趣味性,而且,不只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那一晚在座的大部分来宾一定也是这么想。 但是就在下一刻,众人心中的谜团终于被打破了! 交缠在共演者腰部的舞者,如同闪电般一闪而过,她痉挛一下之后力气全失,像破布一样瘫在舞台上…… 只见她的身体微微抽动一下,便一动也不动了。另一名舞者登时吓了一跳,跪在地上把她的搭档抱起来。 “哇啊!” 她尖叫一声后,语无伦次地说: “快叫人来!叫医生……叫医生……” 舞者的尖叫声将这个充满欢喜气氛的生日晚宴推向喧闹、混乱的噩梦漩涡中,众人注意到舞台上的骚动,大约有十个人马上冲向舞台。 首先到达舞台的是建彦舅舅,他立刻将吐血身亡的舞者抱起来,其他的人也随即将他们团团围住,遮住我的视线。还搞不清楚情况的上杉姨丈,只是愣愣地站在座位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舞台上神情慌乱的人们。 我快步走到上杉姨丈身边,很显然的,他也因这场意外而受到不小的惊吓。 “姨丈。” “音祢,你刚才去哪里?”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四处闲逛了一下。姨丈,那个舞者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建彦、建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姊夫。” 建彦舅舅从围在舞台上边的人群里探出头来,两眼射出凶恶的光芒。 “姊夫,这个跳舞的女孩吐血身亡了。” “吐血身亡。” 上杉姨丈听了,不禁瞪大双眼,大声说道: “她没救了吗?” “是的,上杉先生,已经无法抢救了。” 从舞台上回过头来应话的是我很熟悉的井上博士,他是很有名的内科医生。 “这个女孩……生病了吗?是胸腔有毛病,还是其他部分有问题?” “她没有病!她才没有病……阿操根本没有病,她刚才还那么有精神……阿操,振作起来!阿操,你振作……” 人群里传出另一名舞者哀痛的悲呜,她那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宛如倾泻而出的洪水般滚滚而来。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舞台旁边挂着一块板子,上头写着: 特技表演。”南茜-笠原卡洛琳-笠原 (这应该是艺名吧!死去舞者的真名好象叫做阿操……) “井上先生,我怀疑这是毒杀,一定是毒杀!” 建彦舅舅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嘛……这个问题必须等到解剖的报告出来,我才能给你正确的回答。你认为这女孩会不会是自杀?” “阿操不会自杀!她不会做这种事……她应该是被毒杀的,到底是谁想要毒死阿操呢?” “嗯,如果先把这些猜测摆在一边,假设她是遭人毒杀的话,你是否有留意到什么可疑人物?” “啊!” 在一旁泣不成声的舞者一听,忽然迸出一句: “一定是那个人!就是他!一定是他毒死阿操的。” “阿薰,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吗?” 建彦舅舅激动地间道,听他的口气好象跟这位舞者相当熟稔,我和上杉姨文禁不住对望一眼。 “不,佐竹先生,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在上台表演之前,我看见阿操的嘴巴里嚼着东西。我问她在吃什么,她回答我说,我刚才有一位客人拿巧克力给她吃,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在巧克力里面下了毒。” “阿薰,振作一点!你妹妹被人毒杀了,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那么给阿操巧克力的男人……不,他到底是男是女?你知道对方是长得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阿操只是说一位客人给她巧克力。当时,我以为不过是巧克力而已,所以就没有详细问她。佐竹先生,这事你得要负责!都是你请我们来表演,现在才会发生这种事!” (啊!原来如此…… 这出特技舞蹈表演是建彦舅舅为上杉姨丈准备的“生日贺礼”,由此看来,它也许是建彦舅舅近来十分热衷的事物。)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晚建彦舅舅特地把南茜笠原和卡洛琳笠原(也就是笠原薰和笠原操)两姊姐妹找来,想必其中一定有重大的意义存在。 “我知道、我知道,阿薰,我一定会为你妹妹报仇。” 当我听见建彦舅舅说出这句话时,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感觉有一股战栗的感觉自背脊窜上来。 此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后来这件事和我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关系。 桅子花发饰 原本一场盛大、隆重的生日晚宴,却在转眼之间,变成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 来宾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私下交换彼此对现场这桩凶杀案的看法。 一张张充满醉意的脸庞顿时清醒不少,场内充满了不安的气氛,已经见不到任何兴高采烈、把酒言欢的画面。 我和上杉姨丈回到座位上,品子阿姨随即担心地蹙起眉头,迎上前来向我们询问事件发生前后的状况。 上杉姨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叙述一遍,品子阿姨听了之后,更加皱紧眉头说: “看来今天所有的来宾待会儿都会一一被警察叫去问话。” 品子阿姨担心这样一来会对出席宴会的来宾们太过失礼。 “接下来的事我也无法掌控。更何况,有些客人早就先行离去了。” “诚也,待会儿可不可以请警察先生别调查女士们?让她们自由离开,这样才不会太失礼。你觉得如何?” “不行的。姐姐,那个给舞者巧克力的人目前身分不明,根据死者的姐姐所说的话,死者只说是客人给她巧克力,并没有说出对出对方是男是女,如果先让女士们离去,恐怕男士们也会同样要求。” “这样啊!到底是谁把大家精心安排的生日晚宴弄得一塌糊涂?真是太……” 品子阿姨一边说,一边露出惋惜的表情。 对于品子阿姨这番话,上杉姨丈没有做任何的回答。不过,我想他一定深有同感。因为我也为此感到惋惜不已。 待我回过神,发现上杉姨丈不知何时已将他身上所穿戴的红夹克和帽子……等换成礼服。 附近的丸内警官和警政署派来许多调查人员,开始展开一连串的调查工作。 从我坐的位子这边,可以看到笠原操的尸体还横躺在舞台上;警方派来调查此案的法医,正努力进行验尸工作。 他的检验结果和井上博士一致。 接着,警察上前拍了一些照片之后,有人抬来一个担架,将尸体运往后台。我猜他们可能要解剖尸体。 警方在现场勘验的这段时间内,建彦舅舅一直安抚着大哭大叫的笠原薰。我在一旁观看,只觉得心中兴起一阵阵寒意,傍徨不安的感觉渐渐扩散到全身。 今晚邀请笠原姐妹来表演的人是建彦舅舅,按理来说,建彦舅舅应该负责安抚被害者的姐姐。 但是,从他们俩那种亲密的态度来看,似乎已经超越常规。 当我看到建彦舅舅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那名特技舞者时,不禁觉得相当羞耻,全身顿时感到到火烧般的炽热,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所以,当笠原薰和建彦舅舅尾随着担架到后台去的时候,我才呼了一口气,放下心中的石头。 尸体被搬走后不久,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带着两名便衣刑警,来到我们这一桌前面。 “您是上杉先生吧!这是我的名片,真遗憾,在这个充满欢乐气氛的宴席上,竟然发生这么不幸的事。” 我看了他的名片一眼,才知道眼前这位警察是警政署搜查一课的等等力警官。 “是啊!你们也辛苦了。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到现在还无法自震惊中恢复呢!” “当然,您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实在无法想象今天在场的来宾中有哪一位和这位舞者有过节……” “那位名叫佐竹建彦的先生,看起来好象跟被害者的姐姐很亲近的样子。” “嗯,这个表演节目是建彦特地安排为我祝寿的。至于他们是什么样交情的朋友,我就一概不知了。” “他和上杉先生是什么关系?” “建彦是我去世内人的弟弟,也就是旁边这位宫本音祢的舅舅。” 等等力警官稍微看了我一眼,我仍为建彦舅舅刚才肆无忌惮的行为而羞红着脸。 “请问他从事什么职业?”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他是个生意人,至于做什么生意呢……我并不清楚。” 看着上杉姨丈回答不太出来,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为什么等等力警官如此咄咄逼人地盘问有关建彦舅舅的事情呢?难道他们怀疑建彦舅舅是凶手不成?) “警官,死因真的是毒杀吗?” “我要看过解剖报告后,才能明确回答您。不过,初步的检验结果的确是这样没错。” 等等力警官回答上杉姨丈的疑问时,宴会厅外面又开始喧闹起来。 只见一位警察神色慌张地冲过去,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判断出他们似乎发现某些不寻常的事情。 顿时,会场内又布满紧张的气息。 那名便衣刑警手上拿着一样白色的东西,给在场的多数女士们一一看过。 顷刻间,便衣刑警和那些女士们的视线纷纷集中在我身上,我被众人的视线瞧得十分不自在。 便衣刑警穿过一张张桌子向我走来。 当他逐渐靠近我的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他手里的那样东西。 我不自觉地伸手摸摸头发,因为便衣刑警手里所拿的白色东西,竟然是我的发饰——一朵人造的桅子花。 爱的标记 “怎么了?发现什么东西?” “警官,有事要向您报告。” 便衣刑警僵着一张脸,在等等力警官的耳边窃窃私语。 “什、什么!那、那么还有其他的……” 等等力警官说到这里,猛然将嘴巴闭上。 但是他脸上那一抹惊愕的表情,让我到现在一直无法忘记。 便衣刑警继续附在等等力警官的耳边说着,只见等等力警官一边听着,一边将视线瞟向我,紧紧盯着我不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桅子花发饰和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 便衣刑警报告结束,等等力警官拿着桅子花发饰朝着我走来。 “很抱歉,宫本小姐,这是不是你的发饰?” “嗯,没错,这是我的发饰。” 刹那间,我感觉会场的视线全部射向我,四周的空气似乎也越来越热。 “宫本小姐,你是否还记得这在哪里掉的吗?” “我不记得,因为……一直到刚才,我根本没有察觉它掉了。” “请问你有没有走到宴会厅外面?” “啊!刚才特技舞者表演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就到外面走廊上闲晃。” “很抱歉,宫本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带我们到你刚才走过的地方呢?” “警官,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案件和音祢有什么关系?” 上杉姨丈先是一脸不得其解的迷惑表情,接着脸色大变,面带怒容地替我帮腔。 “上杉先生,请容我待会儿再向您解释原因。宫本小姐,请。” 情势所逼,我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 “诚也,你也跟去看看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让音祢一个人去应付这种情况也太难为她了。” “嗯,我知道了。警官,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等等力警官稍微犹豫一了下,才说: “好吧!那么……宫本小姐,请。” 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脚步有些虚浮不稳地穿过桌子,和上杉姨丈一同向外面走去。 当我刚要踏出宴会厅时,正好碰上建彦舅舅从外面进来。 “咦?音祢,怎么了?” “没什么。” “姐夫,音祢她怎么了?”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佐竹先生,请你也一起来。” 等等力警官以命令的口吻说着。 就这样,我带着一行人来到先前那个冒失男人站立的那扇门前面。 “我刚才走到这里之后,就折回去了。” 便衣刑警抬起下颚往那扇门的方向指了指,便又和等等力警官窃窃私语。 等等力警官一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一边问道: “你为什么走到这里,就又折了回去?是不是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也没有什么啦!因为这条走廊很暗,而且我担心走得太远,会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才……” (我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把那个冒失鬼从这间房间走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呢? 一定是因为我气自己恬不知耻地目送一个毫不相识的男人离去,因此才不愿提起那个男人的事。) 可是这么一来,我却得平白无故地遭受别人的怀疑。 等等力警官一脸狐疑地审视我的表情,接着说道: “宫本小姐,你曾经进去过这间房间吗?” “没有,我没有进去这个房间。” “但是这个发饰却是在这个房间里捡到的。” 我霎时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来。 “警官,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上杉姨丈稍微缓和一下语气问道。 “我们进去吧!” 便衣刑警一将门打开,我立刻看见数名男士挤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 当我发现井上博士和刚才那一位法医也在里面时,不禁紧张得屏住气息。 (一定又有事情发生了!) 这个房间是员工休息室,是一间六叠(注:一叠相当于一张榻榻米大小)大的通铺,里面有一个两层的架子,架子上有一个行李箱。 天花板上有个电灯泡,一闪一闪地亮着,没想到在这么豪华壮观的饭店里,会有这种小而不起眼的斗室。 “法医,请问死因是……” 拿着桅子花发饰向我询问的便衣刑警向法医问道。 “和刚才的情形相同,死者右手指残留着巧克力的残渣。” 法医一边解释,一边站起来说道。 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放声尖叫起来,并且向后退去。 榻榻米上面躺着一个皮肤微黑、体格健壮的男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 他身上的服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从事不正经的行业。从他的嘴唇到榻榻米上,还残留着红黑色的血迹。 “宫本小姐,你的发饰就是掉在这具尸体旁边。” 等等力警官字字清晰地说道。 “你认不认识死者?” 我战战兢兢地审视死者的脸,然后飞快地摇摇头。 “不,我不认识他,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这就奇怪了,你的芳名不是叫音祢吗?” “是啊!这是我的名字,可是……” “这个男人的左手臂上刺着你的名字,你看。” 上杉姨丈和建彦舅舅不由得从我背后探头出来,望向那个男人的左手腕。 几秒钟之后,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高喊出声。 没想到这儿死者的左手臂上居然刺着刺青—— 音祢 俊作 第三名死者 (俊……俊作…… 他不就是玄藏先生要我嫁的高头俊作吗? 没错,一定是他!那个刺有我名字的刺青,就是最好的解释! 只要我答应和他结婚,就可以继承上百亿元的财产。但如果我拒绝的话……) “你将和上百亿的财产无缘,我会再找其他有资格的继承人。” 黑川律师曾经这样对我说过。 (可是高头俊作已经死了,事情将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大概会被除去第一人选的地位吧!) 刚才黑川律师也这样说: “目前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找到高头俊作这个人,让音祢小姐同意和他结婚。不这样的,整件事情可能会变得相当错综复杂。” 如今,事情已经变得很复杂、奇怪了。 如果先前特技舞者的毒杀事件也和这件事有关联的话,事态会变得更加严重。 凶手想必是为了争夺这笔上百亿的财产,才会展开这场血淋淋的谋杀行动。 等等力警官从刚才就一直很专注地观察我们每个人的表情。 这时,他轻咳了一下说道: “大家好象都知道这个男人的身分,你们和他有什么关系?” “啊!没什么。” 上杉姨丈恍如大梦初醒般,连忙回答: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是,我想他应该就是预定今晚要和我见面的那个人。”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以请您详细说明一下吗?” “好的。” 上杉姨丈恢复原本的沉着,慢慢说道: “事实上,我曾经委托一位名叫岩下三五郎的私家侦探,帮我寻找高头俊作这个人;今天岩下先生来找我,告诉我今晚高头俊作会到这里来,他将会帮我引见。 原本我也满心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至于岩下先生要帮我引见的‘高头俊作’到底是不是这个人?这也不清楚,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刚好也认识岩下先生,他还在这个饭店里吗?” “啊!他应该在饭店的大厅,因为他要监视高头俊作。” 等等力警官向其中一位警察做了一个暗示,那位警察便走出房间。 “上杉先生,您为什么要找那位名叫高头俊作的人呢?” “这个嘛……这件事情不太方便在这里说。” “上杉先生,这是杀人事件耶!如果你不把所有知道的事说出来,恐怕……”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上杉姨丈难过地咳了一下。 等等力警官忿恨地盯着他看。 突然间,等等力警官气愤地将矛头指向我。 “宫本小姐,请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你的发饰会掉在死者旁边呢?请你针对这点解释一下。”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踏进这个房间一步,一定是它掉在这个房间外面,然后有人捡起来,把它拿到这个房间……” 等等力警官对这样暧昧不清的解释不甚苟同。 正当他用更严厉的口吻询问我的时候,建彦舅舅从旁插话进来。 “警官,就算音祢曾经进来这间房间,并且和那位高头俊作的男人说过话,她也绝对不会杀害这个人,因为……” “因为什么?” “如果高头俊作死了,音祢就无法继承上百亿圆的财产!哈哈……” “什、什、什么!上、上百亿的财产?” 一听到建彦舅舅说的话,包括等等力警官在内,所有人无不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 “是的,因为有一个美国的亲戚提出条件,要音祢和一位未曾谋面、名叫高头俊作的男人结婚,然后他要将上百亿的财产让她继承。” “除非音祢神智不清,否则她不可能会杀害这位对她这么重要,关系着上百亿财产的未来夫婿。哈哈……” “上杉先生,佐竹先生所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是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照你这么说的话,你已经调查过高头俊作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正如建彦刚才所说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人,只看过一张他十一岁时所拍的照片……” “那你对那张照片还有没有印象?” 我们重新再看死者一眼,光是他脸上那副痛苦的表情,就使我不想再看第二眼。 “岩下先生对这件事情恐怕更了若指掌吧!” 等等力警官刚说完话,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谁?进来。” 话声甫落,有一位看起来相当不称头的男人打开门,并且微笑地探头进来。 这个男人身穿一件皱巴巴的和服,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拍卖场的便宜货;外面套一件同样皱巴巴的外褂,头发蓬乱有如鸟窝,矮小的身材更显出一副穷酸相。 等等力警官一脸兴奋地欢迎他。 “啊!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刚才来这里办一点事。听说你在这里,所以就过来看看。警官,这个案子很棘手吧!听说是三桩杀人事件。” “什么!三桩杀人事件?” “是啊!请你到后面的仓库去看一看,那里还有一个男的被人掐死,露出黑色的舌头。” “金田一先生,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那个人是谁?” “是我和同行的岩下三五郎。” 众人闻言,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般露出无法置信的惊讶表情。 这个打击远超过我所能承受的范围,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不支倒地。 枯萎的花蕊 不知道经过多久,我渐渐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一件长衬衫,躺在一间装潢豪华的房间里。 我环视整个房间一圈,脑中的意识逐渐清醒。 (原来这里是饭店内的房间。) 我拿起摆在枕边的手表,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半,我昏迷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他们可能以为我贫血,便将我安置在这里休息,并且将腰带解开好透气。 由于我还不太习惯穿和服,所以很感谢他们把我的腰带解开,现在感觉舒服多了。 我坐起身来,仍然觉得有些头昏目眩,喉咙也像在灼烧般刺痛不已。 于是我伸手去拿放在枕边的水壶,将水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呼!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甘甜的水。) 喝过水后,心头觉得舒服许多。 正当我打算离开床上的时候,突然传来有人开门,然后进到隔壁小客厅的声音。 我以为来人若不是上杉姨丈,就是建彦舅舅或品子阿姨,因此我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谁?” 房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回答。 接下来,我又听见有人把门关上,并且上了锁……我不禁开始紧张得屏住气息。 没多久,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我终于看见来人的脸。 (啊!他不就是之前和我相遇,从发生凶杀案的房间内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吗?) 我感到害怕不已,整颗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只能用力地抓紧胸前的毯子。 男人露出很轻佻的眼神梭巡我的身体,他转身将门关上,并且上锁。 刹那间,我觉得仿佛用千万枝针刺向我,全身无一处不感到刺痛。 “你……你是谁?为……为什么进来这里?” “我来探望你啊!我想从这一刻起好好照顾你。” 当他说到“照顾”这两个字时,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猥亵的欲望,嘴角还露出邪气的笑容。 “我不要,我不要!请你出去!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大声喊了。” “没有用的,无论你再怎么大声喊,外面也听不到。这个房间有隔音装置,比那种从外面就可以听房内枕边情话的便宜旅馆好太多了。咦?这不是双人床吗?” 男人慢慢脱去外套,解下领带,接下来开始脱衬衫。 我几近疯狂地左右张望,可是眼前这个强壮的男人挡在床和房门之间,我绝不可能逃得掉。 “请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是说了嘛!我要好好照顾你呀!音祢,我对你一见钟情,已经爱上你了。音祢,你不也是一样吗?” “你乱说!才没有这回事……你说谎!” “那么你为什么要痴痴地目送我离开呢?你不就是因为爱上我,才会连桅子花发饰掉了都没察觉?” “原来是你……是你把发饰丢进房间,把杀人罪行嫁祸给我!” “哈哈哈!这件事不重要,来,快让我抱抱。” 男人脱掉鞋子,迅速钻进被窝。 “救命呀……放过我吧……坏人!恶魔!卑鄙、下流!” 在男人强而有力的压迫下,我使尽力气拳打脚踢,拼命抵抗。心想与其被这种男人玷污,倒不如一死保全名节。 然而,男女的力气在先天上就有所差别。 接下来的时间里,仿佛是黑暗的噩梦和天堂的光亮交织而成的微妙感受…… 当男人终于离开我微微出汗的身体时,我的泪水登时潸然而下。 “坏人、坏人!卑鄙、下流、无耻……” 我一边咬着枕头一角,一边为自己一向重视的贞操被人强硬摧残而感到气愤和怨恨。 男人缓缓地整理自己的服装,说道: “音祢,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你的身体已经深深地烙上属于我的标记。别忘了哦!再见。” 他正要走出去的时候,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叫住他: “等一等!” “什么事?” “你是谁?最起码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吗?名字是随人取的。不过,我的真名是高头五郎。” 刹那间,我惊讶地张大双眼。 “哈哈!你注意到了,我就是刚才在员工休息室被杀的高头俊作的堂弟。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可能又会用不同的名字了。晚安!” 可恨的恶魔向我微微点头,便开门离去,只留下我躺在床上泣不成声…… 无言花 上杉姨丈生日宴会那一晚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在这之前,我一直站在幸福的顶端,不仅年轻、健康,人人都夸赞我美丽漂亮。 虽然我年幼时即失去双亲,让我感到非常孤独无助。 可是,我却获得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的百般疼爱。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单纯、温馨的环境下成长,和不正当、邪恶、不合伦常种种字眼无缘。我至今对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没有任何秘密,可是,那一夜却彻底改变我的人生,让我拥有世上最受诅咒的丑陋秘密。 那个男人有如狂风暴雨般使用暴力,残酷、毫不留情地夺走我的贞操…… 但是仔细回想,那一夜我真的尽全力抵抗了吗? 不!不……我不但屈服于男人强而有力的拥抱下,不知不觉还中了他的计谋,更加撩起他的欲望,甚至沉浸在淫乱的鱼水交欢之中。 天啊!我恨不得咬舌自尽! 这个恐怖的经验对我而言,不管在身体上或是精神上,都是相当大的打击。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因为受惊吓高烧而卧病不起,发烧时所做的梦,竟然是那一夜的经历,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地追赶着我…… 梦中出现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白蛇,从白蛇的嘴唇点点落下血滴……爱之伞上的音祢和俊作……最后则是那个男人的暴力压迫,以及他的唇…… “坏人!恶魔……” 我努力地挣扎,满心痛苦地扭动身体。 直到我逐渐醒来、张开双眼之际,看见品子阿姨担心地望着我。 “音祢,你醒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品子阿姨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体贴。 可是,我的心被羞于启齿的秘密笼罩着,就算再温柔的话语,都如同一枝针刺痛我的心。 “阿姨,我有说什么梦话吗?” 我担心自己会在吃语中泄漏秘密,于是借机刺探品子阿姨。 “没有,没说什么……” 品子阿姨含糊地回答。 “音祢,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会有人怀疑你。你一定是因为这次事件的冲击太大,所以才会这样,你要赶快振作起来,恢复体力。” “阿姨,对不起。” 从品子阿姨的话中,可以知道她一直认为我是受到那三桩杀人事件的打击才会病倒。因此,我放下心中的大石。 “阿姨,警察有没有说什么?” “音祢,你先别想这些事,现在最重要紧的是好好休息,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都抛到九宵云外。” (没错,我必须镇定下来,再这样心烦意乱的话,恐怕会在吃语中泄漏秘密而犯下大错。 我一定要更加小心,以防万-……)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虽然我的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但已经不再说梦话了。 十天后,我也可以离开床,四处走动了。 这期间,品子阿姨尽可能不刺激到我的情绪,慢慢向我叙述我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倒在员工休息室的被害人果然是高头俊作。据说高头俊作在某个爵士乐团里负责吹奏低音喇叭和萨克斯风,长久以来,他一直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而且和他有染的女人不计其数。 “所以啦……音祢,即使可以继承那笔巨额财产,但是要你和那种人结婚,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的牛粪上。” “没关系。阿姨,这么一来,我反而觉得轻松不少。虽然不知道他的人品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可是面对他的不幸,我也不能说很开心……” “说的也是,万般皆是命。” “阿姨,为什么那个叫高头俊作的人会被杀?难道是因为财产的事?” “我也不知道原因。有人说他会被杀是由于复杂的女人关系所引起的,可是那位叫岩下三五郎的人,居然也一起遭到毒手……所以,从这些地方来看,应该是和财产的继承有关才对。” “阿姨,就算和继承遗产有关系,为什么凶手非得连岩下三五郎也一起杀害呢?” “音祢,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十分奇怪,但这种事并不是我们随便谈谈就会有结论的。” 我默默地思考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阿姨,那个特技表演舞者为什么会被杀?” “我想,会不会是凶手从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刚好被笠原操撞见了?如果后来被人发现房内有人被杀时,不是对凶手不利吗?因此,为了封笠原操的嘴,凶手才会出此下策。” 我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如果凶手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杀人,实在是太狠了。 不过,凶手若是那个男人的话,他一定做得出来,他是一个为了堵住我的嘴,而摧残我视如生命的贞洁花蕾的可恶男人! 品子阿姨默默地看着我,一脸担心地对我说: “音祢,你不会对这次发生的事情有什么隐瞒吧!” “怎么会呢?” “虽然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可是,那个金田一耕助……音祢,你见过他的,就是那个头发乱得像鸟窝的人……” “那个人啊!他说什么?” “听说他是个颇有名气的侦探。喔!他说掉在死者旁边的桅子花发饰,可能不是要嫁祸于你,而是要你‘少开金口’的意思,因为桅子花又名‘无言花’,因此,他怀疑你知道一些秘密。” “那个人真讨厌!” 虽然我的嘴巴这么说,一张脸却无法控制地胀得通红。 我的身体恢复体力后,便开始接受办案人员烦琐、冗长的问话。 这件案子的负责人是等等力警官,他一知道我康复了,立即带领属下过来进行侦讯,而且,连那个满头乱发的侦探也一起跟过来,让我不得不小心应付。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担心我的体力刚恢复不久,可能会受不了警察的盘问,两人站在我身边护卫我。 等等力警官问话的重点和先前相同,总是绕着“我为什么会走到那间房间前而折回”这个问题打转,而我的回答也和先前一样。 “不像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我因为害怕走太远,找不到路回去,所以才会在那里折回宴会厅。” “宫本小姐,这也未免太巧了吧!你走着走着,突然在那间房门口前面折回去,而房内被杀害人又是你的夫婿人选,事情怎么会这么刚好?” “这算是第六感吗?” 其中一位警察嘲弄般的喃喃自语。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倘若我对这件案子有任何隐瞒的话,我怎么还会带你们前去察看呢?就算我带你们到同一条走廊勘查,也应该会选择另一个地方,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你不觉得这样做,我说起谎来会比较心安吗?更何况……” 我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因为我发觉那位叫金田一耕助的私家侦探一边搔着蓬乱的头发,一边痴笑地看着我。 “宫本小姐,更何况什么呢?” “没什么……我没什么话好说了。” “宫本小姐,说话到一半就不说了……这样不好哦!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 “音祢,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上杉姨丈也在一旁催促我。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于那朵桅子花发饰到底在哪里掉的,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不是掉在那个房间内,我保证从未踏进那个房间一步。” “宫本小姐,我们没说你有进去过那个房间啊!只想问你知不知道把这朵桅子花发饰拿到那个房间的人的相关线索?” “没有,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很果断地回答,然后用挑衅的眼神望向金田一耕助。 “你是金田一先生吧!” “啊!是、是的,我、我是金田一耕助。” 突然被点到名,金田一耕助显得有些惊慌。 “我听品子阿姨说,你推测这朵桅子花发饰是凶手在暗示我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是的。” “倘若事实正如你所推测的,那么像我这样笨的女孩,又怎么能猜得到凶手是谁呢?” “像我这样笨女孩子……” 金田一耕助一边重复我的话,一边看着我的脸。 顷刻意,他吃吃地笑了出来。 “真抱歉……宫本小姐,你未免太谦虚了吧!在座的人都晓得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你所就读学校自创校以来,一直都以培育才貌双全的名媛淑女闻名。” 我不禁恨恨地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我一定要更小心应付才行,说不定他已经设下陷阱。) “老实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请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避免自己不打自招,我不得不这么发问。 “你不仅是才女,而且一向都很坚强独立,因此,这么一丁点的打击就足以让你发高烧,休息十天吗?难道像这样坚强的女孩,还会因为继承百亿财产的梦想幻灭而失望吗?” 他刚才说中我的心事,因为我躺在床上休息的十天,真可说是我的出生至今最难过的日子。 或许金田一耕助知道上杉姨丈生日宴会当晚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就算是这样,我也绝不能输! 在等等力警官和警察们怀疑的目光注视下,我知道自己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金田一先生,你真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啊!哈哈……不好意思,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见识过无数的案子,对被害者的尸体当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我是个女孩子,而且刚从学校毕业,根本还没见过世面。” “请你想象一下,像我这种毫无社会经验的女孩子连续两次看到尸体,并且在其中一名死者的手腕中看自己的名字……那种强烈冲击不是用三言两语就可能说清楚的。” “假如我真的和这个事件有关联的话,碰上像你这样没有同情心的人,恐怕连病都不敢生了。” “哈哈!真是抱歉。” 金田一耕助频频点头,接着,他好象想起什么事情,便不再理会我,把注意力转向上杉姨丈。 “上杉先生。” “嗯?” “上杉先生,那一天晚上,你有没有从私家侦探岩下先生那里听到有关佐竹建彦先生的事情?” “有关建彦的事?” “难道岩下先生也认识建彦?” “应该认识,建彦先生是岩下先生受托调查的一件案子的关系人。我想他可能是受到佐竹玄藏先生的委托,寻找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金田一耕助这一番话很明显是要说给我听的。 (难道他怀疑我所包庇的人是建彦舅舅?) 我不自觉地牵动嘴角微笑,可是眼角余光扫到金田一耕助的视线,不由得赶紧按捺住这股发笑的冲动。 就这样,我和这位享有盛名的名侦探形成对立关系,命运之轮将我推向与金田一耕助斗智的局面。 第3章 染血的遗书 继承人会议 事情发生后两个星期,黑川律师事务所收到佐竹玄藏——玄藏老人从美国寄来的遗书。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才从惶惶不安的恐惧中得到解脱,经解不少心中的压力。 这份恐惧感来自……我害怕会怀孕! 我一直很担心自己会因为那“意外的一夜”而怀孕,担心受怕的心情化成熊熊火焰,无时无刻不在我的内心煎熬着。 每天我都注意自己体内的变化。 (倘若真在那次污秽的欢愉中种下新生命的话……) 一想到这里,我整个人便陷入疯狂的恐惧之中。 直到每月的“好朋友”来了,我才感到雀跃不已,整个人又恢复从前的开朗,并能够抬起胸膛面对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 这时,玄藏老人的遗产问题进展到第二阶段了。 有一天,我被上杉姨丈叫到书房去,一进去便看到他面有难色地坐在品子阿姨的对面。 截至目前为止,我一直都没有机会描述上杉姨丈的外貌,在此做个简单的描述。 上杉姨丈今年六十一岁,身高虽只有五尺四寸(大约一百六十四公分),但是拥有柔道五段的实力,看起来威风凛凛,相貌端正。 虽然上杉姨丈的肤色略为黝黑,倒也长得一表人才。 此时他温柔地看着我,以沉稳的语气对我说: “音祢,关于上次玄藏先生的遗产……” 我顿时张大眼睛,双肩微微地颤抖。 “怎么了?你不想听吗?” “啊!不是的,请说……”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黑川先生收到遗书的副本,内容提及的人物及其住所,你已经大略知道了。明天下午两点,所有关系人全都要到黑川先生的事务所,他将发表遗书的内容,你认为如何?” “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问你想不想去?” “姨丈、阿姨,我是不是去一趟比较好?” “当然是出席比较好喽!音祢,诚也说他可以和你一起去。” “如果姨丈也去的话,那我就去。” 有上杉姨丈陪在我身边,我就放心多了。 “姨丈,建彦舅舅也会去吗?” “当然。毕竟他和玄藏先生的血缘更近。音祢,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 “没什么,只是……姨丈,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建彦舅舅有点可怕。他不是也曾经委托私家侦探,调查和玄藏先生有血缘关系的人吗?” “音祢,这应该是出自于好奇心的缘故。建彦天生就是个冒险家,所以这种不寻常的事情对他而言,是再有趣不过了;他的本性善良,并不可怕,况且……他还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舅舅呢!” “音祢,难道你是因为什么事而对他产生畏惧?” “没什么!” 品子阿姨一定是听见我的吃语,才会这么问。 她是个谨慎的人,所以没有对我说什么。只不过……品子阿姨好象误认为我在呓语中所骂的“坏人”就是建彦舅舅。 十月二十八日终于到来,事后回想起来,这次聚会竟然就是接下来杀人事件的预告。 相较之下,发生在国际饭店的三桩杀人事件,只不过是序曲罢了。 今天出席的十人当中,我只认识黑川律师和建彦舅舅两人。另外还有一个人我也很熟悉,那就是永远一头乱发的金田一耕助,他闲适地坐在安乐椅上。 (为什么他老是神出鬼没,无所不在呢?) 我对金田一耕助很反感,见到他索性将头一撇,无视他对我打的招呼。 建彦舅舅注意到这一幕,露出洁白的牙齿,吃吃地窃笑着。 (在座的十二个人当中,除了姨丈、黑川律师、金田一耕助以外,其他九人都是遗书上的关系人吗?) 除了建彦舅舅以外,我开始好奇地观察其他人。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肥胖不堪、浑身脂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她穿着一袭鲜红色的晚礼服,夸张地露出半截丰满的胸部。 中年女子那头染红的卷发像屏风般竖立着,脸上涂抹着五颜六色的浓妆,指甲也涂了鲜红色的指甲油,全身上下的装扮,看起来仿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母狮子。 她的吨位跟女摔角选手差不多,整个人深陷在安乐椅中,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放肆地上下打量我。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位二十岁左右,身材十分单薄纤细、皮肤白皙的美少年。他的右手搭在中年女子的肩上,左手紧握住她的左手,两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母子。 少年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附在中年女子耳边,喃喃地说些甜言蜜语。 两人相视笑了一会儿,再度重新审视我。 我实在看不下去,急忙避开视线。 在这两人旁边的长椅子上,坐着一个四十五、六岁、精力充沛的男人,他左右两手各拥抱一个女人。 这个男人穿着粗线条的羊毛衣,胸前戴着一条闪闪发亮的金项链,手指上也有一只满大的金戒指。 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品味,至于他身边搂着的两名女子就令人费解了。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年纪大概和我相仿,身穿华丽的套装,脸上涂着厚厚的妆,手指也擦上鲜红的指甲油,即使如此,她们的装扮还是没有先前那个胖女来得醒目。 接下来,距离稍远的地方有一个身穿朴素、老气连身套装的女孩,她无精打采地站立着。 女孩的年纪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相貌不差,可是气色却相当不好。她的身旁有个大约四十五、六岁的光头男人,一只粗短的手搭在她肩上窃窃私语。 (这个男人衣服下的身体应该满是刺青。) 这七个人形成一幅无比奇妙且怪异的群像图。 这时,搂抱着双胞胎姐妹、戴金项链的男子拿出怀表说: “黑川律师,可不可以开始了?她们俩等会儿还要上台表演。” “可不可以再等一会儿?因为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还没有到。” 黑川律师一边回答,一边瞄了墙上的钟一眼。 几乎就在同时,会客室的门口出现一对男女,他们的出现几乎让我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这对男女竟然就是特技舞者笠原薰,以及那、那个男人——就是那一夜侵犯我的高头五郎! 佐竹家族 我很感谢当时那个人男人和笠原薰一起出现,要不是这样,金田一耕助可能会从我的惊慌态度中,嗅出我和那个男人的关系。 上杉姨丈也对笠原薰的出现感到非常讶异,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的惊叹声是由于笠原薰的缘故。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手帕被汗湿的手掌胡乱揉成一团。 “黑川先生,我把笠原小姐带来了。” 高头五郎以全然不同的恭敬态度向黑川律师打招呼,站在一旁的我不仅瞪大双眼,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起来,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掘井,辛苦你了,关系人应该都到齐了,请你再确定一下。” 高头五郎数了一下人头说: “黑川先生,所有人都到齐了。” “好的,那你也一起留下来,我介绍你认识这位金田一耕助先生。” “金田一先生,这位是掘井敬三,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很擅长调查业务,在座除了宫本小姐和佐竹先生之外,其他五位住竹家的子孙都是他找到的。今后还请您多多照顾他。” “啊!别客气、别客气……” 那一夜,高头五郎在侵犯了我、离开卧室之前,曾经说过: “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可能又会用不同的名字了……” 果然,他在这里用的是“掘井敬三”这个名字。 笠原薰在看见建彦舅舅,先是惊讶地张大眼睛,随后便神情愉快地走向他,并且像一瘫软泥倒在他的怀里。 “哈哈哈!阿薰,你是不是很惊讶呢?我们竟然是亲戚耶!哈哈哈……过来这边坐,不然大家都在看了。” “佐竹先生,你早就知道这位小姐和玄藏老人有血缘关系吗?”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询问。 “嗯,我知道。所以,当她妹妹阿操被杀害的时候,我才会那么愤慨。金田一先生,你认为阿操是因为目击凶手从房间走出来才会被杀害,我觉得这个说法是错的。阿操一定不只因为这样就被杀害,凶手可能从一开始,就以阿操为狙击目标。” “你的看法是……” “凶手应该想要尽可能减少和玄藏老人有血缘关系的人选,如此一来,剩下的人继承遗产的机会就提高了,或者说可以分得更多。” “可是,凶手又不知道遗书的内容,就连黑川律师也不清楚啊!” “凶手是在下注!这是一个大赌注,而且这个赌注价值不菲。” “佐竹先生,你好象在说你自己。” “哈哈哈!我以前的确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可是很不幸的,凶手并不是我。” “话又说回来,佐竹先生,你怎么知道笠原姐妹也是佐竹家的人?” “当然是请岩下三五郎先生调查的。岩下先生没有那位掘井先生那么能干,所以只找到她们姐妹俩。” “你寻找玄藏老人的血亲用意何在?” “会有什么用意?你不觉得寻找那些可能是遗书中所记载的亲戚,不也是一种冒险吗?哈哈哈……” 我觉得自己的负荷能力已经快达到极限,无法再忍受现场如此惊悚的一问一答。” “黑川律师。” “什么事?” “你刚才说,除了我和建彦舅舅之外,其他五位佐竹家的人都是掘井先生找到的,这么说,在场其他人并不是佐竹玄藏的家人?” “嗯……是的,我向你们介绍一下。掘井,请你帮我发一下资料。” “是。” 掘井敬三站起来将复印的资料一张张发给大家。 最后,他走到我的面前。 “宫本小姐,这张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把纸张递给我,在递过纸张的时候,他迅速把一张摺得很小的纸放入我的手中。 我登时吓了一跳,很不自然地瞄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幸好他正专注地看着资料内容,没有发现到掘井敬三这个动作。 “各位,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以还活在世上的人来分析,笠原薰、岛原明美、佐竹由香利、根岸蝶子、根岸花子,都是玄藏老人的长兄——彦太先生的子孙。” “佐竹建彦和宫本音祢则是住竹善吉先生的子孙。因此以上七个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玄藏老人的直系血亲。” “还好人选并没有增加太多。” 佐竹先生,这完全是战争造成的,这张表上共有六名男性,但是都死于战争之中。” “原来如此,看来战争也不完全那么令人讨厌。” 建彦舅舅嘲讽地笑了笑。 “那这七个人又该如何?”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玄藏老人想要撮合高头俊作和宫本音祢小姐,并且打算把上百亿的财产给他们继承。” 杀机乍现 在场每个人一听见“上百亿元的财产”,立刻开始交头接耳、嘈杂不休。 当然,这些人在还没有来之前,一定已经听过大概的内容,然而,现在经由黑川律师口中证实这项消息,不禁让他们重新感受这份喜悦的美感。 那个肥胖的中年女子从头到尾一直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我。 我后来才知道她叫做岛原明美,而双胞胎姐妹分别是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至于那位毫无生气的女孩,自然就是佐竹由香利了。 “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无论玄藏老人怀抱多大的希望,这个目标已经是不可能实行了,所以,必须依照第二项条文来实行。” “第二项的内容是……” 两手拥抱根岸蝶子和花子姐妹的男人射出一抹锐利的眼神,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个将双胞胎姐妹纳为情人的男人,名叫志贺雷藏。 “第二项的内容是关于第一项条文不能履行时的因应措施,如果遗产有一百亿元,扣除遗产税等等的支出后,将剩下不到一半的钱,然后再将这些钱分给七个人……原来应该是九个人,包括高头俊作和笠原操,但是,现在他两人已经去世,因此第二项条文即是由剩余的七个人平均分配遗产。” 此刻,紧闭的会客室安静得连细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我十分明白这份寂静的背后所代表的可怕意义。我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上杉姨丈一眼,上杉姨丈的表情好象有点兴奋,他适时回给我一抹温暖的微笑。 “妈咪!妈咪!” 美少年突然将两手放在岛原明美的肩上,猛力从背后摇晃着她的身体。他的双颊泛红,眼睛因兴奋而显得闪闪发亮。 “史郎,我知道。” 岛原明美一边说,一边用力回握史郎搭在她肩上的手。 “妈咪就算变得很有钱,也不会抛弃你不管的,你不可以到处拈花惹草哦!呵呵呵……” 看到他们俩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不禁让身为住竹家一份子的我感到羞耻。 岛原明美故作娇态,对黑川律师说: “黑川先生,接下来是不是马上要分配财产呢?” “不,目前还不能分配财产,因为玄藏老人还健在,要等他去世之后,这张遗书才开始生效。” “那们老爷爷……不,玄藏老先生的身体还好吗?” “他曾经有一度陷入昏迷状态,但最近又好转了,目前的情况还算良好。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接近一百岁的老人了,所以……” “原来如此,律师先生……” 说话的是享“齐人之福”的志贺雷藏,他依然故我,一点都不害臊地左拥右抱着两个女人。 “如果……假设……是假设哦!在玄藏老人还没去世之前,换句话说,在遗书还未生效以前,在场的七个人之中倘若少了任何一个人,请原谅我说不吉利的话……只要有一个人,或是两个人去世……” 我震惊地看着志贺雷藏的脸,再把视线移到掘井敬三身上。 只见掘井敬三一面露出牙齿吃吃地笑着,一面意味深长地看着建彦舅舅。 “到那个时间……就由剩下的人来分这笔财产。” 在场众人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这一阵惊悚的沉默里,已经悄悄萌生日后流血事件的种子。 “哈哈哈,真是有趣!” 光头男人——鬼头庄七突然迸出这句话,他是佐竹由香利的养父。 “这么说来,如果在场的另外六位继承人都死了,只剩由香利一个人活着的话,上百亿的财产就全都归她所有吗?” “没错,正是如此。所以,当各位享有这份天大幸运的同时,你们的处境也相当危险。前几天遭人杀害的高头俊作和笠原操就是各位最好的前车之鉴。” 大家闻言,不禁陷入沉思中。 我偷偷地梭巡其他人脸上的反应。 佐竹由香利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全身颤抖;岛原明美则用母狮般的凌厉眼神,狠狠地瞪着现场每个人,她身上的脂肪蠢蠢欲动,一副斗志高昂的模样。 美艳的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露出一副痴呆的眼神看着大家;笠原薰则十分镇定地贴在建彦舅舅身旁。 最后,我的视线停在掘井敬三脸上,只见他若无其事地留意在场所有男人的表情。 建彦舅舅爱怜地抚摸笠原薰的肩膀,而金田一耕助则搔弄着他那一头蓬乱的头发。 “事实上,我提早发表遗书内容是有原因的。倘若在场的某个人已经得知道书内容,而此有人为了取得这些财产,以不法的手段将其他人杀害,就像高头俊作和笠原操的悲剧遭遇一般,对其他人来说十分不公平。所以,我认为应该让大家知道遗产分配的内容,并且提高警觉。” “照你所说,在这之前,遗书的内容已经泄露出去喽?” 志贺雷藏提出这个问题。 “不,关于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不过眼前已经有高头俊作和笠原操的惨剧发生,而且玄藏老人对某人心存顾忌。” “‘某人’是指谁?” 这是建彦舅舅提出的疑问。 “那是一位叫作武内润伍的人,玄藏老人原本想要把财产全留给他继承,所以曾经叫他到美国去,不料武内润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给玄藏老人添了许多麻烦,因此玄藏老人很无奈地给了他一些遣散费,将他赶回日本。 之后,武内润伍曾经哀求玄藏老人好几次,弄得玄藏老人很不耐烦,不再理会他,就这样,武内润伍非常憎恨玄藏老人。 三年前,他曾经写一封威胁信函给玄藏老人,信上说他会向玄藏老人所有的亲人报复。在这之后,武内润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玄藏老人好象非常害怕这个男人……” “他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他的照片?” “我没有照片,本来应该有,可是因为玄藏老人不想再看到他,所以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撕破丢弃了。” “他的年纪多大?” “玄藏老人找他去美国的时候,他才二十岁左右;但那是昭和五年的事情,现在应该有四十五、六岁。以上所说的事,请大家严加戒备。” 黑川律师一边说,一边在众人脸上来回梭巡。 突然间,他仿佛想起什么事,急忙说: “除此之外,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三首塔’?” (三首塔?)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从黑川律师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其他人好象从来都没有听过似的,露出一脸迷惘的表情。 “三首塔……真是个奇怪的名宇,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志贺雷藏出声问道。 “‘三首塔’内放有武内润伍年轻时候的照片,除此之外,塔内还保管着其他重要的文件。可是它到底位于何处,连玄藏老人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毕竟他的年纪也颇大了。” “这座塔和遗产继承有什么关系?” 这是上杉姨丈在这次聚会上首次发言。 “好象有一些关联吧!光是这张遗书,在法律上就具有足够的效力,但是佐竹玄藏老人不知为何,一直很在意那座塔。这件事应该和你们没有关系,今天就到此结束。” 这场诡异的聚会,就在导引出无数个谜团的情况下结束了。 一回到家,我用颤抖的手打开掘井敬三递给我的纸条,上面简单地写着几个字: 十一月三日晚上八点,到日比谷十字路口 (天啊!难道他已经得知那天晚上我和朋友相约一起去日比谷公会堂听音乐会的事?)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可怕! 邪恶之域 黑川律师事务所举办的佐竹家族聚会,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与遗产继承有关的六个人,给我感觉十分奇怪。 先就岛原明美来说吧! 她那充满脂肪的身躯,以及有如母狮子般虎视眈眈的眼神,无一不令人感受到她的攻击性;加上美少年——史郎嗲声嗲气的说话声,教人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再看看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这对双胞胎姐妹,她们俩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这对姐妹长得很美丽,但是美丽中却又少了一些生气。 不管话题变得再怎么紧张,她们依然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当着大家的面依偎在志贺雷藏的身旁。 她们俩缺乏生动表情的脸孔,不免让人有些畏惧。 我总觉得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痴呆的美丽面容下,一定隐藏某种令人生惧的邪恶。 笠原操和建彦舅舅之间又是什么样关系呢? 为什么玄藏老人没有把财产留给楚楚可怜的佐竹由香利?只有她才是佐竹家的嫡系子孙啊! 如果直接指定她为上百亿财产的继承人,这些诡异离奇的事件不就不会发生了吗? 我不禁又想起佐竹由香利的养父——鬼头庄七曾经说过一句可怕的话: “这么说来,如果在场的另外六位继承人都死了,只剩由香利一个人活着的话,上百亿的财产就全部归她所有吗?” (鬼头庄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佐竹由香利和这种可怕的养父共处一室,又遭遇到什么样的待遇?) 事实上,不仅是鬼头庄七和佐竹由香利,就连根岸蝶子、根岸花子,以及岛原明美、志贺雷藏……等人,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想着想着,我开始试着评量自己。 (我是否真的有资格去批评其他六位继承者? 宫本音祢也只不过是个将不贞洁的秘密埋在心底,故意摆出名媛淑女模样的双面人罢了。 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说其他人的不是啊!) 果然……我身上也流着佐竹家的血液,和岛原明美、笠原薰,以及根岸姐妹没啥两样,我是个充满邪恶思想的不洁女人! 岛原明美的身边有美少年史郎,笠原薰有建彦舅舅,根岸姐妹有志贺雷藏,佐竹由香利有鬼头庄七……而我也和她们一样,身边跟着一个不晓得真名是“掘井敬三”,还是“高头五郎”的大坏蛋! 我不断回想和遗产有关的事,忽然有件可怕的事闪过脑际。 根据黑川律师所言,除了佐竹家族之外,还有一位名叫武内润伍的人打算要狙击玄藏老人的血亲。 武内润伍现年大约四十五、六岁,不晓得志贺雷藏和鬼头庄七的确实年纪大多……他们看起来差不多有四十五、六岁,难道他们俩之中,有一个人就是武内润伍? “宫本小姐,你怎么了?” 一听见坐在我左侧的河合小姐叫唤我的名字,我才从恐怖的想象中回到现实。 “你刚才在发抖,而且抖得很厉害……” 河合小姐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低声问道。 “不好意思,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真的吗?你的脸色好象不太好。” 坐在我右侧的桥本小姐也担心地看着我。 虽然我们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但还是免不了招来其他观众的白眼和叱责。 “有人在抗议我们讲话声太大,我没关系的,你们不必担心我。” 我全身僵硬地回答,手中紧握着一条手帕。 这里是日比谷公会室,著名的外国钢琴家正在舞台上演奏着。 场内座无虚席,所有观众无不沉醉在钢琴家出神入化的琴艺中,用心倾听美妙的旋律。 尽管旋律再优美,我就是静不下心来好好欣赏。 (怎么办?现在已经七点半,我必须在八点以前到达日比谷的十字路口。 若是把那个恶棍惹毛了,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女人只要和男人发生关系之后,就会变得脆弱。我只能感叹自己的不幸,却又无计可施。 (音祢啊!你不过是在找借口安抚自己。 事实上,你很想依偎在他身旁,不是吗?你不是一直渴望像上次一样,接触他燃烧的唇,被他强壮的臂弯紧紧拥抱,并且扭动着身躯呻吟出声,沉浸在愉悦的快感之中吗?) “不、不、不!没这回事!” 我不禁脱口呐喊出声。 幸好这时场内响起一阵如雷贯耳的掌声,除了坐在我两侧的河合小姐和桥本小姐之外,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态。 “你看起来好象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的脸好红哦!” 中场休息时间,我走到外面的走廊透透气,河合小姐和桥本小姐十分担心地跟在一旁。 “嗯,我觉得有点头昏脑胀;真抱歉!我刚才失态了……谢谢你们的邀请,我可以先离开吗?” “不用抱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没关系。我真的对你们很过意不去,对不起……” “我们送你到门口好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哦!” 人只要说过一次谎言,以后就必须编更大的谎言来圆谎。 我怀着欺骗两位朋友的歉疚之心,走到日比谷公会堂正门的楼梯口。 这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那不是音祢吗?” 我吃惊地转头一看,只见建彦舅舅和笠原薰手挽着手从我后面走来。我心虚地跑出日比谷公会堂,仿佛后面有妖魔在追地飞奔而去。 有趣的巡礼 “喂,小姐,在等车吗?” 我茫然地站在约定好的日比谷十字路口,突然间,有人从背后叫我。 我回头一看,是一辆立着空车牌子的计程车。 “不用了,我……” 尽管我小声地拒绝,计程车司机却走出驾驶座,到后面帮我打开车门并且说: “请进!音祢,是我啦!” (他是堀井敬三!) 我马上左顾右盼了一下,随后钻进车中。 计程车司机一坐进驾驶座,马上将车驶离现场。 “音祢,怎么了?你为什么心神不定?是不是有人跟踪你?” “没什么……只是……” “怎么了?” “我刚才在公会堂碰到建彦舅舅,所以……” “佐竹建彦也去公会堂?” “嗯。” “他一个人去?” “不是,他和笠原薰一起。” “原来如此,这下子可有趣了。哈哈哈!” 我抬起头从后照镜中寻找这个正握着方向盘,发出低笑声的男人。 “哇啊!” 一看之下,我情不自禁地大叫出声。 后照镜中显现的脸孔并不是堀井敬三,也不是高头五郎,更不是我刚才看到的模样。 他是个戴一副金框眼镜,蓄着大胡子,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你是谁?” 我吓得心脏差点跳出胸口,脸色变得十分惨白。 只见后照镜中的他得意地笑了。 “是我呀!你的恋人高头五郎……堀井敬三……随便你叫哪一人都可以。音祢,怎么样?我的易容术不是盖的吧!” 这个恶棍就像只变色龙一样,完全改变原来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黑川律师的助手堀井敬三。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想带你去作一趟有趣的巡礼。” “有趣的巡礼?”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音祢,那里有一个皮包,看到了没有?” 我往旁边空位看去,后座的一隅果真摆着一个小皮包。 “那里面有长围巾和眼镜,你用这些东西改变一下装扮。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改装,你若被认出来,一切计划就都泡汤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我也不愿意被认识的人看到我和他在一起。 于是我马上打开皮包,系上朴素的长围巾,配戴复古式镜框的眼镜。 直到我“整装完毕”之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看。 (天啊!这副模样连我都认不出来是自己。) “你……” “什么?” “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可是最晚在十一点以前,你要送我回到家,不然姨丈和品子阿姨会担心我。” “嗯,我知道。还有,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们俩才能继续维持这份默契。呵呵!” 听着堀井敬三低沉的笑声,我紧闭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热泪。 我从来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憎恨自己的无能…… 堀井敬三把车子停在浅草“松竹屋”的旁边,待他停好车之后,拉着我快步往六区的方向走去。 我从来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来到六区,甚至单独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唉!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由他强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的情形来看,在没有完成今天的行程之前,堀井敬三是绝对不会放我走的。 我们穿越人群拥挤的六区,来到一间门外装饰着霓红灯。色彩十分俗艳的娱乐场所——“红蔷薇”。 店门外面张贴着一张令我不敢正视的裸女大海报,这里大概就是所谓的“牛肉场”吧! 堀井敬三在售票的窗口前拿出钱包时,我急忙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喂,我不要啦!我才不要进去这种地方!” “有什么关系?为了将来,你应该多看看这类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堀井敬三经过乔装易容之后,不仅容貌改变,就连说话的声调、语气都变了。 “可是……” “没关系的,你相信我吧!” 他买了票之后,把我往店内拉去。 一走进店内,里面尽是色迷迷的男人。 接着,我看到一个男人,不禁吓得紧紧拉住堀井敬三的手。 “我先出去一下,等海伦和玛丽表演结束了,叫她们在后台等我一下,我十点半以前会回来。” 这个一边大声说话,一边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正是坐享齐人之福,乐得左拥右抱的志贺雷藏。 志贺雷藏和我们擦身而过之际,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幸好长围巾和复古式镜框发挥功效,他并未认出我,迳自向外面走去。 双胞胎姊妹 “刚才那个是……” 当我在观众席的一隅坐下时,心脏依然跳个不停,情绪十分不安。 “他是这里的经理。” 堀井敬三低声回答。 他对照一下节目表后,满足地吐出一日气,并若无其事地巡视周围。 没多久,舞台上的布幕缓缓升起,幸好场内的灯光也适时变暗,要不然我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消多时,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场内顿时又亮了起来。 我赶紧将下巴藏在长围巾中,全身僵硬地坐着。 就在这时,堀井敬三出其不意地抓住我的手,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 “你抬头看一下西侧的二楼。” “西侧二楼?” “从舞台左侧算来第六个……你的表情要自然一点,别一脸吃惊的样子。” 我慢慢抬起头,往堀井敬三说的方向望去。顿时,我惊讶得张大嘴巴,呼吸也变得急促。 (哪个男孩不正是依偎在岛原明美身边的美少年史郎吗?) 他正从二楼最前面的座位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一楼张望着。 当我抬头往上看的时候,视线正好和四处张望的史郎对上,霎时,我紧张得全身颤抖起来。 “完了啦!他认出我了……” “没这回事,他不会看出来的。” “可是,他不是在看我吗?” “那是因为他很讶异像你这么年轻的小姐也会来这种地方。你看,他转头了吧!” “他也跟这里有关联吗?” “没有关联。但也因为这样才有趣呀!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本名叫古坂史郎,是一个孤儿,靠着俊美的外貌,长期在女人堆中混吃骗喝,目前的‘宿主’就是那个肥胖、油腻的女人。” “那个女人又是什么人?” “等一下你看就知道了。这些暂且不提,那个美少年会来这里,实在是件有趣的事情!” 堀井敬三低声说着。 “音祢,遗产争夺战已经开始了,这可是一场血淋淋的遗产争夺战哦!哈哈……” “你干嘛说得这么恐怖?” 此时,耳边又传来一阵铃声,以及音乐演奏声,布幕又缓缓升起,灯光也跟着变暗。 观众席上再次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堀井敬三突然用手肘顶了我一下。 “别老低着头。我们是来看表演的,你抬起头仔细看呀!” 在他的催促声下,我心凉胆跳地抬起头来,只见舞台上两名全身涂满金色和银色的舞者,正狂热地跳着舞。 她们全身上下除了少部份以外,所有露出的的皮肤上分别涂上金、银色的颜料;头上戴着金、银色的帽子,脚上也穿着同样色系的拖鞋,仿佛是两只交缠在一起的蛇,不停地扭动着身躯。 “这种舞蹈对身体不好哦!因为全身的毛细孔都被颜料堵住,上色之后在三十分钟以内不将全身洗干净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她们两个是谁吗?” “是谁?” “她们是海伦根岸和玛丽根岸,也就是根岸蝶子、根岸花子两姊妹。” 闻言,我不由得深深吸了一日气,并望向舞台上的两名舞者。 但是,要将涂满金、银色的脸孔和我脑中根岸蝶子、根岸花子的影像重叠,实在相当困难。 堀井敬三看了一下观众席,喃喃自语道: “没什么人来看,难怪志贺雷藏会那么紧张。” 堀井敬三说完后,又急忙拉着我的手起身,往外面走去。 “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坐上停在“松竹屋”旁边的车子之后,我不禁呼出一口气问道。 “接下来是池袋、新宿,然后是最棒的地方……嘻嘻!今晚我会让你非常轻松舒服,身心获得解放的。” 听见堀井敬三嘲弄的笑声,我的心情非常酸楚、凄苦,同时也感到不安。 (天啊!难道我的体内也和佐竹家其他的女人一样流着淫荡的血液?) 我们到达汕袋的“猎户座”,这时已经过了九点。 “我们要进去吗?” “没错。” 我们一进去就看到舞台上有一个体格强壮、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正在表演特技。 高壮男人身上穿着黑丝绸的紧身绅袜,以及相同颜色的衬衫,腰部系一条粗宽的银色皮带。 年轻女孩也穿着紧身的粉红裤袜和贴身衬衣,头上戴着花环。 特技表演的节目相当紧凑,一幕接一幕地表演下去。 此时,楚楚可怜的年轻女孩被强壮男人抛向空中,她像猫一般在空中旋转。年轻女孩随着节奏旋转的妙技,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接下来情况陡然一变,在空中旋转的女孩用力踢向强壮男人的头,男人则愤怒地往女孩的脸颊用力掴了一掌,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连观众席的最后一排都听得见。 转眼间,女孩被摔在舞台上,强壮男人不停地用力踩她、踢她,最后很粗暴地脱掉黑衬衫,露出全身的刺青。 强壮男人接着扬起长鞭,往要逃走的女孩背后用力拍打,发出了尖锐的鞭击声。 他在鞭打可怜的女孩时,眼神中充满了恐怖的渴望。 “怎么了?这只是演戏而已。你看,他们的动作不是跟音乐的节奏配合吗?这是一种变态的乐趣。音祢,你知道舞台上那两个人是谁吗?” 我张大眼睛仔细看了一下,猛然发觉舞台上那两个人不就是佐竹由香利和她的养父鬼头庄七吗? “如此看来,那个女孩也已经不是处女了,她已经成为那个男人的玩具,任由那个男人摆布。不过,她还能装出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真是厉害。好了,我们走吧!” 第4章 丑陋的真相 杀人现场 “音祢,你有带口红跟眉笔吗?” 当我们再度坐上车的时候,堀井敬三坐在驾驶座上问道。 “有。” “那么,你再补一下妆,要夸张一点。这次光用长围巾和眼镜变装是不够的。” “我们下个目的地是哪里?” “你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我没有多做争辩,取出化妆包开始化妆。 我将眉毛画得又浓又长,涂上腮红,再用口红将嘴唇涂得鲜红欲滴。 当我在微弱的灯光下,从镜中看见自己浓妆艳抹、低俗的装扮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这样子可不可以?” 我说着将复古镜框戴上去,转过头让堀井敬三检查,他从后照镜中仔细地端详。 “很好、很好,这样一来,就算不戴眼镜,别人也认不出你就是宫本音祢。你也很有一套嘛!不愧是佐竹家的人。哈哈哈!” 当他嘲讽地说我不愧是住竹家的一员时,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全身有如火烧般的灼热。 “这次你是不是要带我去鸟原明美那里?” “没错,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她从事什么行业?”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可是,音祢……” “什么事?” “这次可能会有面对面的惊险状况发生,所以我们一定要特别小心谨慎才行。你走路时要抬头挺胸,摇晃臀部……像玛丽莲梦露那样。” “这种事我怎么……” “你绝对可以做得来,你不是佐竹家的一员吗?哈哈哈!” 这一刻,屈辱感和悲伤塞满我的胸口。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不久,堀井敬三把车停在新宿的某一条巷道中。 “我们走吧!” 他一说完,立刻拉着我的手下车。 “来吧!把头抬高,胸部挺起来,要像玛丽莲梦露那么性感。” 路旁成排的霓虹灯在泪眼中显得有些朦胧,我赶紧拭去眼眶中的泪水。试着按照堀井敬三的命令去做。 “对、对,很好、很好。” 堀井敬三乐得哈哈大笑。 路旁两边都是酒吧,可以听见阵阵的爵士乐声飘送过来,女人淫荡的笑声也掺杂在其中。 我看到两个肩上背着吉他的男人逐一地进入这一整排酒吧。 当他们来到一间闪着霓虹灯的“bon-bon”酒吧前时,忽然从酒吧里跑出一个男人。 我和身旁的堀井敬三看清楚那个从酒吧跑出来的男人时,不禁吓得立在当场。 (他不是志贺雷藏吗?) 志贺雷藏并没有认出我和堀井敬三的真面目,匆匆忙忙地消失在这条巷子口。 “哈哈哈!这下子事情愈来愈有趣了。史郎想动根岸姊妹的脑筋,而志贺雷藏却反过来向胖女人下手。音祢,正如我刚才所说,这场遗产争夺战正要开始,每个人都因为钱而疯狂。我们进去吧!” “bon-bon”的店门看起来非常狭小,但是里面却出乎意料的宽敞。左边的吧台上有五、六个客人坐在高脚椅上喝酒,右边摆着三、四张桌子,大约坐了五、六个客人。店内烟雾弥漫,还有震耳欲聋的爵士乐和客人酒酣耳热的叫嚷声。 我们走到收银机前,有个女人开口和堀井敬三说话。 “由利,老板娘在吗?” 堀井敬三此时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跟平常不同。 “啊!木下先生,欢迎光临,老板娘在二楼。” (原来堀井敬三在这里又用不同的名字。) 这个叫由利的女人稍微瞄了我一眼,一下子将视线移开,并且朝着二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有客人吗?” “是啊!刚才才走。老板娘不知怎么了?” “嘻嘻!她一定是太累了。” 堀井敬三干笑两声后,低声问道: “由利,有房间吗?” “有,中间那一间。” “那一间也好,我有点事要跟这个女孩说。” 堀井敬三拿了几张钞票和由利交换钥匙。这时,由利又朝我瞄了一眼。 还好这里的灯光很昏暗,再加上我的脸已经抹上厚厚的一层粉,她应该无法辨识我的真面目才对。 “喂!” 堀井敬三用眼神示意我跟在他后面,我按照他先前的指示,搔首弄姿地走过吧台和桌子。 穿过吧台和桌子后,有一道门通往化妆室和上二楼的楼梯,化妆室的对面有一道紧闭的门通往夹道。 登上二楼,在走廊的左侧有三个房间,最前面的房间里透出些微光线。堀井敬三走进第二个房间,打开电灯,并从内侧反锁上门。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慌忙瞄了简陋的床一眼,说话声听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有什么关系?你的演技非常精湛,又没有人发现你就是宫本音祢;而且,我想让你看看岛原明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堀井敬三突然将我抱紧,用力吸吮着我的唇。 正当他要将我的长围巾褪去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将耳朵贴在墙上,然后又将耳朵贴在另一面墙上倾听。 “奇怪了?她在睡觉吗?” 堀井敬三歪着头沉思。 “音祢,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说完,他把电灯关上,神秘兮兮地往墙上攀爬。 当他爬到离床约两公尺的地方,只见墙上有一个四方形的小洞,隔壁房间的灯光就从那个小洞射过来。 黑暗中,我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床铺发出的咯吱响声。 “音祢……音祢……” 堀井敬三低声命令道: “千万别发出声音,你到这里来看一下。” “怎么了?” “过来这里……你看!” 我站在床上,双手在黑暗中摸索。接着堀井敬三往我腰上一揽,让我可以经由小洞窥伺隔壁房间的动静。 顿时,我的心跳差点停止。 因为隔壁房间的床上有一个近乎全裸的女人仰脸躺着,她的胸口被一把用手帕包住柄的短刀刺入。 女人的腰部以下被毯子盖住,但是,从她那巨大的胸部和浑身脂肪的肥胖身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岛原明美。 “音祢、音祢!” 我顿时感到一阵昏眩,堀井敬三连忙抱住我。 他的声音也明显地颤抖着。 “你看,血淋淋的遗产争夺战果真已经开始了!” 爱恨交织 自我们离开“bon-bon”到堀井敬三藏匿的地方,我脑中对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情只保有片断的记忆。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堀井敬三当时的表现非常镇定。 他马上从莫大的惊愕中恢复神智,然后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其间没有一点慌忙和紧张的感觉。 首先,他将窥伺的小洞遮起来,并将原先放在上面的匾挂好。这个匾的玻璃上贴满裸女的照片。 接下来他抱我下床,重新打开电灯,把床上的尘土弄干净,还把脚印清除掉。完成这些动作之后,他再次谨慎地检视房间,结果发现我没有戴手套。 “音祢,你有没有碰这里面的东西?” “没……没有啊!”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把那些你有可能碰触的东西擦一擦,如果留下指纹就麻烦了。” 我的手帕早就掉在日比谷公会堂,所以只好用围巾来擦拭可能碰触过的物品,但这个举动引来堀井敬三的注意。 “音祢,你的手帕呢?” “掉在日比谷公会堂了。” “为什么你不捡起来?” “因为建彦舅舅从我后面追上来,所以……” “原来是这样。” 堀井敬三又把房内的所有东西全部擦拭过一遍之后,才开口说: “我们走吧!”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 “音祢,从现在开始的行动很重要哦!我们必须尽速离开这里,而且不能从正门出去。楼梯下不是有一道后门吗?我们要从那里出去,你要坚强、镇定一点……没问题吧!” “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这句话确实是我当时的心声。我没想到自己会被卷入这场杀人事件当中,对我来说,目前堀井敬三已经是我最能依靠的人了。 “好了,我们走吧!” 堀井敬三把电灯关掉,走出房间后,将房门上锁。 我们经过发生凶杀命案的房间,正要下楼梯时,堀井敬三忽然止步不前,把手指贴在嘴唇上。 原来是有人在化妆间内,我们站在原地等那个人出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把后门打开。” “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哦!” “你说这是什么话?傻瓜!” 语毕,他大步走下楼,随即就不见踪影。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楼梯口向我示意,我马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楼。 我们从后门离开,经过一块狭小的空地,终于来到车子的停放处。 当车子驶出之际,我登时觉得全身关节好像快解体一般的松散无力。我将身体深埋在座椅中,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你让我回去吧!” “哈哈……现在回去还太早,我们不是已经说好十一点以前送你回到家的吗?” 被他这样一说,我不禁看了一眼表。 (现在怎么才九点四十分?) 这么说,我和他在一起才一个小时四十分,可是我却觉得这段时间仿佛就像一世纪那般漫长。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我的‘隐密之窝’。” “什么?” “我原本不打算上‘bon-bon’的二楼,只是想让你知道岛原明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然后马上带你离开。不过,还好我们有上去二楼,这样我才能有所觉悟。” “觉悟?” “要和你生死与共的觉悟啊!” 我默默不语地咬着唇,霎时,我的思绪同时被爱与恨紧紧纠缠,脑中一片混乱。 “音祢,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喂!” 我故意转移话题。 “是志贺雷藏杀死她的吗?” “这个嘛……应该不完全是这样。” “为什么?” “音祢,后门的门锁早就被人打开了。所以,也有可能是志贺雷藏走了之后,另外有人潜入屋中杀死岛原明美,再从后门逃逸。况且,店里的人也应该有看到志贺雷藏的脸才对。” “你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 “那间店的人不是认识你吗?”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其实他们认识的是一位‘木下先生’,从事地下买卖的人。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真面目。” 我从后照镜中看到一个完全不同于高头五郎和堀井敬三的中年男子。 “你到底是谁?” “我?我就是这种人呀!音祢,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呢!你究竟对我有什么看法?” “我……我已经觉悟了,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离你的手掌心……” “谢谢。” 他低声而简单地回应。 之后,我们两人便沉默不语地坐在车上,往黑暗中急驰而去。 梦幻之塔 在这个深沉的夜里,我不能明确地说出堀井敬三的藏匿之处到底位于何处,但是我记得曾经过赤坂见附,在看到右侧有一个仿佛是“nhk”的电视塔标识灯不久,我们就到目的地了。 我们停在一条杂乱不堪的街道旁,眼前有一座非常宽敞的车库,里头停着一辆好像已经故障的破旧汽车。 堀井敬三技巧纯熟地把车开入车库内。 这时,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听见引擎声,从里面走出来。 “啊!先生,你回来啦!” “百合,三十分钟之后我还要再出去,车子这样停就行了。来吧!你该下车了。” 我局促不安地下了车,那位名叫百合的女人才注意到我。 “哎哟!” “哈哈!百合,别这样,你这样直盯着她看,她会害羞的。你别看她打扮成这样,人家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来吧!” 我跟在堀井敬三后面走进车库内,里面除了有一座通往二楼的简陋木制楼梯之外,还有另一座通往地下室的水泥楼梯。 他伸手打开通往地下室楼梯间的电灯后,我们步下楼梯,一直走到阴冷的走廊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坚固的门。 这道门是双层构造,并且有隔音装置。我们一把门关上,便和外面的喧嚣完全隔绝。 我的膝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一颗心纠结成一团。 “这里就是山口从事地下买卖的秘密根据地。来,坐吧!” “口山?” 我呆愣地重复问道。 (他在“bon-bon”使用的并不是“山口”这个名字啊!) “没错,我在这里使用的名字是山口明。先别说这些了,坐吧!” 我依然呆站着巡视四周。 这里像是一间谈生意的办公室,里面除了一个圆桌之外,还有一个大办公桌。办公桌上只有一个桌上型桌历和帐簿,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我从半开的门缝中看到隔壁房间的布置。 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一张铺着柔软羽毛床垫的床;突然间,我的心跳又加快了。 “来,音祢,把这个喝下去。” 堀井敬三从房间角落的柜子前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杯盛装鲜红色液体的酒杯。 “我、我喝不下。” “为什么?” “我觉得胸口有点郁闷……” 他把杯子放在圆桌上,然后一把抱住我,给我一个激烈、几乎令人窒息的长吻。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我,对我吃吃地笑着。 “这下子可以喝下去了吧!这种酒的酒精浓度不高。” 我一口气就喝光杯中的酒,坐在破旧的椅子上,胸中有一把按捺不住的怒火。 “你到底想把我怎样?我想要早点回家!” “还早得很,现在才十点而已,况且我们还没商讨今后的战略呢!” “战略?” “音祢,你还不明白吗?你在今晚八点之前就离开日比谷公会堂,一直到十一点以后才回到麻布六本木的家,可是在这段时间内,和你同为财产继承人的岛原明美遭人杀害了!” “再加上岛原明美被杀的隔壁房间,曾有一位从事地下买卖的‘木下先生’带着一位装扮奇怪的女子进入,之后就没再出现了。” “即使他们没有发现那个女人就是你,然而你身为财产继承人之一,警方一定会对你今晚八点到十一点之间的行程加以调查。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回答警方的问话呢?” “我……” “所以,我们必须要仔细研究一下策略。音祢,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已经觉悟了,你逃不开我的手掌心吗?” “是啊……” “很好!我也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直到得到上百亿的财产为止。” 堀井敬三的笑容隐含一抹教人难以理解的凄凉。 “你需要我!继承人彼此之间已经开始互相残杀,你的每一个竞争对手身边都有男人撑腰。笠原薰有你的建彦舅舅,而根岸蝶子、花子姊妹有志贺雷藏,佐竹由香利则有鬼头庄七,他们每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虽然岛原明美已经被杀了,可是那个叫古坂史郎的小混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他出现在‘红蔷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不管岛原明美是否遭人毒手,他都不会就此罢休!” “音祢,你懂了吗?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强悍、聪明的男人,我们何不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呢?” 我的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和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然而,此时的我却有一股想要依靠他的冲动。 “在讨论今晚不在场证明的对策之前,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他打开上锁的办公桌抽屉。 “音祢,你有没有看过这张照片,或是照片中的实物?” 他递给我一张照片。我一将视线移上那张照片,马上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战栗自我的背脊窜上来。 照片中拍的是一座阴暗、怪异的塔,以山为背景,看起来有点诡异。 由光线亮度看来,应该是在阴天拍摄的,画面显得异常朦胧、阴暗,使得照片主体的那座塔透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禁打起冷颤,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某个地方看过这座塔…… 可是,我的记忆被层层烟雾包围住,怎么也想不起曾经在何时、何地看过这座塔。 三首塔的由来 “音祢,你看过这座塔吗?这座塔到底在哪里?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快点告诉我。” 堀井敬三的眼中透出一股异于往常的认真神采。 “我……我觉得好像曾经在某个地方看过这座塔,可是我忘记是在哪里……” “音祢!你一定要记起来,一定要想起来,那座塔跟我们有……不,它对你有很重大的影响。” 他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发狂似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这个男人无论身处在任何场合……就算是杀人现场,他都能十分镇定、临危不乱。没想到他也会有失控的时候……) 我百思不解地看着他。 “我只觉得好像看过这座塔,至于是不是真的看过,就不太能确定。而且就算我看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 “你果然看过这座塔!音祢,人的记忆是无法完全消失的,只是暂时被深埋在心灵深处罢了。所以,音祢,你一定要想起来……不一定要马上想起来,但是你一定要努力,尽可能早一点记起来!” “好……其实我自己也很在意这座塔。” 这时,堀井敬三的脸上闪过一抹悲痛的神情,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座塔是……” “这座塔叫‘三首塔’。” 尽管我早已经猜到答案,但是在听到这个不吉利的名称时,仍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颤栗。 “为什么要取这么恐怖的名字?” “因为这座塔内供奉着三颗用木头雕刻的人头。这三颗人头当中,其中一个是你在美国的亲戚——玄藏老人,另外两个是被玄藏老人杀害的武内大贰,以及遭嫁祸杀害武内大贰而被斩首的高头省三。” 我听了愣在当场,许久都无法开口说话。 “武内大贰是谁?难道是武内润伍的……” “没错,他就是武内润伍的叔叔。你听清楚,你的亲戚玄藏老人杀了武内大贰之后就逃亡了,然后将罪名嫁祸给我的……我和俊作堂哥的曾祖父高头省三,曾祖父因而被判死刑,斩首身亡。” “斩首?” “没错!你不知道吗?从明治十三年以来,日本所有死刑犯都是判处绞首;而这个事件是在明治十一年到十二年间发生的,所以犯人被判斩首。” 他咧开嘴苦笑着。 “玄藏老人逃离日本之后,到处流浪了好一阵子,最后假扮成中国人到美国,才造就现在这番局面。 当他功成名就后,开始为过去所犯的罪行感到恐惧。为了弥补他过去所犯的滔天大罪,才把被他杀害的武内大贰的孙子——武内润伍带到美国。 他原本打算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武内润伍继承。可是,正如那天黑川律师所说的,武内润伍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后来他才把武内润伍赶回日本。 接下来,他又想到撮合自己的血亲宫本音祢,也就是你,和被他嫁祸而斩首身亡的高头省三的曾孙——高头俊作两人,并且把所有财产留给你们继承。” “高头俊作是你的堂哥?” “是的。” “为什么玄藏老人选了你的堂哥而没选上你呢?” 我原本打算尽可能地伤害他的自尊,怎奈我的语气竟不如预期般凶狠、无情。 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说: “这大概是我的劣根性太强,无法达到玄藏老人的要求吧!” 堀井敬三说完又冷笑一声。 “暂且不提这些。玄藏老人曾在昭和十二年返回日本,就在那个时候,他在三重(注:日本地名)建了一座塔,供奉三个用木头雕刻的首级。这三颗首级分别是我刚刚说过被他杀害的武内大贰,以及斩首身亡的高头省三,和他自己的首级。 因此从那时候起,这座塔被人称为‘三首塔’。从黑川律师那里看到高头俊作和宫本音祢小时候的照片,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偷拍的吧!” “这座塔和我的命运有何关联?” “其中的玄机我不很确定。可是,如果让你的敌人知道这个秘密的话,事情就无法挽救了,我们一定要早一步找到‘三首塔’。” “可是……你为什么会对这件这么清楚?” “我呀!我可是无所不知,只要想到那笔上百亿的财产,任何有关它的鸡毛蒜皮小事都必须知道。” 一阵冷颤再度窜上我的背脊。 “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这个嘛……这是玄藏老人给高头俊作的礼物,他从小就把它当成宝贝般收藏着。音祢,你还记得俊作的左腕上刻着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吗?那就是玄藏老人日后用来辨识的证据,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冒充俊作了。由此看来,玄藏老人非常喜欢高头俊作和宫本音祢。” 突然间,我脑海中的疑虑登时变得清晰、明朗。 我倏地站起身,大声说道: “啊!我懂了,所以你杀掉你的堂哥,夺走这张照片……你是坏人!坏蛋!你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 “音祢!不管我是不是坏人,对你来说,你绝对无法离开我,你需要我的存在。来吧!我们快没时间了,要不要到隔壁房间去讨论一下有关今晚的不在场证明呢?” “不要!” “不要?” “今晚请你放过我吧!” “哈哈!音祢,虽然你嘴巴上拒绝,可是你的身体已经在渴求我了。你已经爱上我了,只是死不承认而已。你过来,让我们裸身相见,对彼此许下承诺吧!” 他把“三首塔”的照片扔回抽屉里,然后走到我身边,轻轻把我抱起来…… 遗失的手帕 四十分钟后,计程车停在上杉姨丈位于麻布六本本住宅的巷子转角处。 我一下车,立即有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请问你是宫本音祢小姐吗?” 我本能地察觉到对方是警察,因此尽可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不安,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的,我就是宫本音祢。请问你是……” “我是警察,我们正在等候你的归来。喂,你!” 刑警转身面向计程车司机说: “你从哪里载这位小姐回来的?” “啊!是、是在有乐町……” “有乐町?你确定吗?你的驾照给我看一下。” “好的。警察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别罗嗦,把你的驾照拿出来。” “好。” 司机将驾照递出去,警察用手电筒照着驾照上所贴的照片,仔细与司机本人对照一番。 “你叫新野是吧!新野先生,你是在几点的时候载到这位小姐的?” “几点啊……” 司机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手表。 “现在是十一点十分,那么大概是在五分钟之前吧!因为晚上车子少,所以开得比较快。” “你看到这位小姐的时候,她是独自一个人吗?” “是啊!只有她一个人。当时她从日比谷那边前往数寄屋桥,我问她要不要搭车,她就上车了……警察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名司机不愧是堀井敬三调教出来的“高手”,他那挑起眉毛、不解的表情都演得相当逼真。 刑警不理睬他的问话,迳自在笔计簿上记下司机的名字和车号。 “你可以走了。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传你来问话。” “哦!知道了。” 等到计程车开走之后,刑警才转身向我走来。 “让你久等了,因为发生了一些麻烦事……我陪你一道进去吧!” “啊!发生什么事?” “你回去就知道了。” 从巷口走到上杉姨丈家大约有一百公尺的距离,我带着混乱的思绪和这名刑警并肩走着。 (一定是“bon-bon”的杀人事件东窗事发了,我没有料到警察会这么快就知道,并且找到这里来。 难道我掉了什么东西在那个房间,警察才会来调查吗?) 回到上杉姨丈家,我发现无论是屋内、屋外,到处灯火通明,好像来了很多人。 “警察先生,我家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大家都在等我们,我们快到客厅去吧!” 我在门内把外套脱掉,随即走进会客室。 一看到里面的人,我当场感觉所有的血液全部往脑门上冲。 在场的人有上杉姨丈、品子阿姨、等等力警官和两位刑警,这几个人我早就料到了。 但是,我没想到一头乱发的金田一耕助也装模作样地跟着其他人等我回家,我忽然想起刚才堀井敬三警告我的话。 “你要小心金田一耕助,别被他不起眼的外表骗了。他虽然长得那副德性,却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日后我们若失败了,那一定是他造成的。” “音祢,你到底跑去哪里?到现在才回来!” 上杉姨丈以从来不曾有过的严厉语气斥责我。 “姨丈,对不起,我……” 当我听见向来温柔体贴的上杉姨丈用这样严厉的口吻指责我时,不禁泪水盈眶。 “诚也,你别那么凶嘛!音祢,你过来这里。” 品子阿姨在一旁替我说话。 “刚才这些警察来家里询问关于你的事,我想音乐会应该已经结束了,所以打电话到河合小姐家里询问。 河合小姐说你身体不舒服,早在八点之前离开日比谷公会堂回家,因此我和诚也都非常担心你的安危。音祢,你到哪里去了?” “阿姨,对不起,我只是在银座附近闲晃而已。” “可是,宫本小姐。” 从旁插嘴进来的是等等力警官。 “你说只是四处闹晃……但你在八点以前就离开日比谷公会堂,而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难道你一个人闲晃了三个小时?” “不是的,在这段时间内,我跑去看电影,然后到一家咖啡馆坐了一会儿。阿姨,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音祢!” 突然间,上杉姨丈语气强硬地插话进来。 “你的手帕呢?” “什么手帕?” “音祢,他们说今晚又发生杀人事件了,而且被害人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刀,短刀柄上缠着一条手帕,而那条手帕是……” 刹那间,我的脑海中浮现那幅可怕的画面。 “姨丈,那条手帕是……” “警官,你可以把手帕拿给音祢看吗?”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一定是想在事情有明确进展之前,先确定我的不在场证明。因此在上杉姨丈贸然的请求下,他们两个都露出为难的表情。 但由于上杉姨丈的一再请求,等等力警官不得已,只好拿出手帕。 在看见手帕的当时,我的脑袋跟着轰然一响。 手帕的一角绣着“otonem”的字样,很明显的,这条就是我今天掉在日比谷公会堂的手帕,上面还沾有血迹。 不在场证明 对我而言,这条手帕蕴含两个可怕的意义。 一个是我的手帕在这桩杀人事件中被当成嫁祸工具使用;另外,就是捡到这条手帕的人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难道是建彦舅舅杀了岛原明美吗?) “音祢、音祢,振作一点!你一定是把手帕掉在某处,然后被人捡去了,一定是的,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音祢,你不必太担心。” 当我听见品子阿姨如此温柔、善良地替我找借口时,一股深深的罪恶感刺痛我的胸口,我不禁用双手掩面啜泣。 “宫本小姐,我们并不是在怀疑你。正如这位女士所言,你是不是把手帕掉在某个地方?” 在等等力警官的询问下,我一边啜泣,一边点点头。 “果然没错。你还记得是在哪里掉的吗?” “我是出了日比谷公会堂,在正门的楼梯………” 我用品子阿姨递给我的手帕拭去眼泪,茫然地抬起头来。 “宫本小姐,你既然知道手帕掉在那里,为什么没有去捡呢?” (啊!我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我照实回答的话,可能会害建彦舅舅受到警察的怀疑。) 金田一耕助看着我困惑的表情,出声说道: “宫本小姐,你的朋友有没有送你出日比谷公会堂?” “有,河合小姐和桥本小姐一起送我出来。” 警察们一听见我的回答,不禁互相对视,其中一名刑警马上站起来向品子阿姨询问河合小姐的电话。 “还有,宫本小姐,你刚才说你曾经去看电影。请问你是去哪一间电影院?” “这个嘛……” 我歪斜着头,故作思考状,藉以掩饰急剧的心跳与不安。 “我并不是特别想看电影,只是以为在电影院里面就不会被别人看到,可以一个人静一静……那家电影院在新桥附近。” “呃……你有没有介绍影片之类的手册呢?” 我走出会客室,到大门边去拿大衣,从口袋中取出一本充满艺术风味的影片介绍手册。 金田一耕助随手翻阅一下手册内容。 “请问你是几点进去电影院?” “这个……我从日比谷公会堂出来之后,原本想要直接回家,可是刚好有些事让我很心烦……” “你所谓‘心烦的事’是指……” 等等力警官还没说完,便被金田一耕助从旁打断。 “没事、没事,宫本小姐,请你继续说下去。” “哦!好。那时候,我觉得心情有些郁闷,所以想去银座散散步,心情应该会比较好……我在那里闲晃了一会儿,才进去那间电影院,时间大概是在八点三、四十分左右吧!” “原来如此,请问那部影片演到几点?” “我……只待了十到二十分左右就离开了,原因是电影院里起了一阵骚动。” “什么样的骚动?” “好像是电影院里面有扒手,客人的皮包被扒了,所以场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我觉得很烦,所以就离开电影院。对了,那时候我看了手表一下,刚好是九点。” “接下来呢?” “接着我又在银座闲逛,从尾张町走到有乐町。这个时候,我打算要回家,但是又遇上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从有乐町铁轨下方的地下道迷迷糊糊地朝着日比谷方向走的时候,突然后面来了一个人,他抢走我的皮包……” “可是音祢,你的皮包还在呀!” “阿姨,这是一个擦皮鞋的男孩帮我找回来的。我因为惊吓过度,连声音都喊不出来,站在原地不停地发抖,在一旁擦皮鞋的男孩马上替我去追那个抢皮包的贼。不久,他就把皮包还给我。” “这件事之后,你就马上回家了吗?” “没有,因为我不想一副惊吓过度、狼狈不堪的样子回家……哦!对了,我给了那个男孩一点钱,谢谢他。” “你给他多少钱?” “五百元。” “那接下来呢?” “之后我又折回尾张町。因为一直碰到不顺心的事,我的心情又开始烦闷起来。我走到尾张町之后,茫然地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进去一间装磺雅致、没什么客人的咖啡馆,在那里喝了一杯苏打水。” “那家咖啡馆叫什么店名?” “从尾张町往有乐町的方向来说,它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在右边。它是一间规模很小的咖啡馆,里面有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啊!对了,我记得它位在药局的旁边。” “离开那里之后,你又去了什么地方?” “我漫无目的地走到数寄屋桥,在那边遇上刚才那位司机。” 我说到这里时,先前在外面迎接我的那位刑警出来向等等力警官说明情况;同时,刚才出去打电话的刑警也回来了,他在等等力警官耳边说了一些话,等等力警官挑起眉毛看着我。 “宫本小姐,你最好老实地将事实真相说出来。” “什么?” “我们刚才打电话给你的朋友河合小姐,她说你好像在日比谷公会堂的正门口遇见熟人,那个人还在背后喊着你的名字,可是你看了一眼之后,就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河合小姐说你的手帕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掉的,而且可能被那个人捡到。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这个……他是……” 我紧张得额头不断冒出冷汗。这绝对不是在演戏,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说出建彦舅舅的名字。 “音祢……” 上杉姨丈温柔地对我说: “这件事非常重要,你老实回答警官的问题,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嗯,姨丈,他……就是建彦舅舅。”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惊讶得对望一眼。 “音祢……如果是建彦的话,那你没有必要逃走呀!” “阿姨,如果只有建彦舅舅一个人的话,我就不会躲了。” “他带了什么人?” “他和那个舞者在一起,因此我觉得尴尬,而且有点不舒服……其实,我也知道手帕掉了,可是我实在不想跟他们碰面……” 我边说边从手帕上移开视线时,正好看到金田一耕助谨慎地将我的影片介绍手册放进公事包,他这个举动不禁让我的心为之一震。 祸从天降 啊!我怎么会变得这样邪恶、可怕?竟然在上杉姨丈、品子阿姨、等等力警官和堀井敬三所敬畏的金田一耕助面前,面不改色地一再撒谎。 这些谎言当然都是堀井敬三一手策划,连影片介绍手册也是他准备好的,甚至这些“虚构”的不在场证明,居然在日后完全成立。 我宣称自己曾经进入新桥附近的那间电影院,果真在八点五十分左右有一场扒手骚动。还有,有乐町的铁轨下也真的发生一件小小的抢皮包事件,一名擦皮鞋的男孩替一位年轻小姐找回皮包,而且那名男孩竟然还当着我的面直称那个女孩是我。 更令我吃惊的是,位于有乐町和尾张町途中的“蓟”咖啡馆,店里的女服务生——胜子也在我的面前指证,在十点半左右有一位年轻小姐在店里点了一杯苏打水,并且呆坐了二十分钟左右;而那个女孩就是我。 从这些地方看来,可见堀井敬三的势力范围相当大。 擦皮鞋的男孩和“蓟”咖啡馆的女服务生胜子一定都被他收买了。他为我事先安排人证、物证,制造许多不在场证明。 换句话说,电影院里的扒手骚动,以及有乐町铁轨下的抢皮包事件,都是事先策划好的。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堀井敬三的确是个相当令人畏惧的智慧型坏蛋。可是,我的灵魂和身体却都被他紧紧控制住 第二天,报纸上刊登很大篇幅“bon-bon”的老板娘——岛原明美遭人杀害的新闻,转瞬间,上百亿元的遗产继承问题变成众人皆知的事实,全国上下掀起震撼性的骚动。 报纸的一隅写着—— 这笔上面亿财产的争夺战。以血祭血的杀戮可能还会重复上演…… 至于建彦舅舅的嫌疑,比预期中更快解除了。 建彦舅舅确实捡到我掉落的手帕,并且把我的手帕放在公会堂外的栏杆上。当然,还有其他人提出他的不在场证明。 目前,警方的调查方向全都指向岛原明美的枕边人。 (难道警察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志贺雷藏吗?) 另外还有两名受到警方密切注意的人物,就是当时那位叫做“木下先生”的不法买卖者,他带着一个女人进去岛原明美被杀害的隔壁房间之后,却神秘地不见踪影…… 这两名神秘人物加上岛原明美的枕边人,都是警方现在全力追缉的对象。 (姨丈、品子阿姨,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音祢已经完全堕落了!我尝到男人的味道,已经无法离开他了。 姨丈、品子阿姨,请你们原谅我……) 我每天晚上以泪水洗面,诅咒自己堕落的命运。 为了保全上杉姨丈的名誉,我决定竭尽所能地守护这个秘密,不让它曝光。 可是不管我如何努力,这个秘密终究还是曝光了。 就在岛原明美被杀五天后,晚上七点,女佣阿茂告诉我河合小姐打电话找我。 我一接过电话,马上听出这通电话不是河合小姐打来的。 “请问是音祢小姐吗?音祢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在告诉你之前,我要先说明你绝不可以叫出声音,或是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我是百合,你记得我吗?” 我听着电话彼端女人快速的说话声调,脑海中浮现在车库看见的那个女人——百合的容貌。 我拿着电话筒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啊!我记得。” “音祢小姐,请你赶快离开家里,到新桥车站的西边出口,去和先生……山口先生会合,他在那里等着你。你听清楚了吗?别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镇定一点,知道了吗?” “河合小姐,我听清楚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你即将遇到危险,请你快点出来吧!已经没有时间多说了。快点,快点……我不多说了,再见。” 当我还想再开口询问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但我仍拿着电话筒,茫然地张大嘴巴,膝盖止不往地颤抖,心脏宛如失去控制般狂跳着。 就在这时,大门的门铃声倏地响起。 “小姐,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来访,请你到会客室。” 阿茂的身后跟着两位刑警,他们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天啊!看来一切的努力都要付诸流水了。) 第5章 步步杀机 马失前蹄 当我一踏进会客室,膝盖又开始微微地颤抖,脸颊的肌肉也变得僵硬,表情极度不自然。 会客室内,上杉姨丈、品子阿姨和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重而莫名的紧张感。 虽然我早就料到可能会碰上这种情况,原先我也以为自已拥有足够的定力来应付。 可是,当我一眼瞥见金田一耕助脸上的表情时,整个人顿时陷入绝望的深渊。 我和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不期然对上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胜利感和嘲弄的样子,有的只是无尽的悲悯。 他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很快就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 我不喜欢敌人的怜悯,我的自尊更不允许这样,相反的,我倒觉得被人嘲笑、愚弄远比这样好。 从金田一耕助刚才所表现出的怜悯之情来看,警方此时一定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姨丈、阿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音祢,过来这里。这些警察先生好像又有事要问你。” 品子阿姨温柔地招呼我,上杉姨丈则是愁眉苦脸地迳自抽着烟。 “好。” 正当我提心吊胆地来到品子阿姨旁边坐下之际,上杉姨丈忽然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用力把香烟捺熄在烟灰缸中。 “警官,你们到底还想怎样?音祢的年纪还小,你们为什么要多次传唤她呢?你们不觉得这对她而言是一种严刑拷问,也给她相当大的精神压力吗?” “没、没这回事,其实我们只是希望宫本小姐能够全力配合我们的调查上作,从实招来而已。” 等等力警官苦涩地说着。他沉稳的态度和充满自信的样子,让我开始感到些许不安。 “从实招来?” 上杉姨丈很生气地说: “你的意思是音祢之前都在说谎,故意隐瞒实情喽?” “这个……其实这也正是我们想问宫本小姐的,只要她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你的意思是说……音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诚也,你再怎么生气,说话再怎么咄咄逼人也没有用,我们先听听看他们怎么处理音祢的事。音祢,没关系吧?” “嗯。” 我会这样回答,主要是不想让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为难,我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他们的事了。 上杉姨丈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一脸苦恼地移开视线,然后沉默得一句话都没说。 “很抱歉,我们想请教官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稍微调整一下坐姿,继续说道: “你知道新宿有一间叫‘bon-bon’酒吧吗?” “是的,我……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报纸上看到的。报纸上说,岛原明美在那里被人杀害。” 这时,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又在金田一耕助的脸上看见那一抹怜悯的神色,这使我更加局促不安,心跳跟着加速。 “宫本小姐,请你听好,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们猜测宫本小姐……你曾经去过‘bon-bon’这间酒吧。” “荒唐!这实在太荒唐了!” 上杉姨丈满面怒容,忿忿不平地吼道。 “你以为音祢是怎么样的女孩子!你说这话不仅是对音祢,甚至也对我造成莫大的侮辱。” “好了、好了,诚也,你先别生气,这样会吓到音祢的。音祢,回答警官的问题,你当然没去过那种地方吧!” “是……” “宫本小姐,你真的没去过‘bon-bon’酒吧吗?” “是的。” 我再次坚决地回答。 上杉姨丈一听,脸上的表情明显地舒缓下来,接下来说话的声调也温和多了。 “警官,你为什么会认为音祢曾经去过那间酒吧?遗失手帕的那件事。早在那一天应该就弄清楚了啊!” “上杉先生,我们还有一些疑问想要请教宫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 “我想上杉先生应该也从报上得知,在岛原明美遭人杀害的隔壁房间,曾有一对男女投宿,不知何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我们怀疑这两个人和杀人事件有关,并且彻底搜寻那个房间一遍。我们努力采集房间内的指纹,可是教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房间竟然连一枚指纹都没有。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那种地方来来去去的人多不胜数,应该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指纹才对。” “因此,我们认为一定有人……一定是那对男女把所有的指纹都擦掉了,那对男女与本案必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最后,在我们警方仔细的搜寻之下,果然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找到一枚指纹。” 正当我紧张万分地等候等等力警官宣判我的罪行时,外面有人敲了敲会客室的门。 “老爷,有一位堀井敬三先生说是黑川律师派来的人要见您。” 发现指纹 我一听见“堀井敬三”这个名字的瞬间,全身紧绷的神经登时松懈下来。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觉得他的重要。 (他一定是因为担心我才赶过来!) 我对自己这样说。 刹那间,我似乎变得更有勇气了。 打从他巧妙地帮我安排不在场证明之后,他在我心中的地位,马上跃升为“超人”那般崇高、伟大。 如今“超人”及时赶到,说不定我可以逃过这一劫。 (没错,我绝对不能投降,必须先稳住阵脚,然后乘机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个嘛……” 上杉姨丈听到阿茂的禀报,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我现在没有空,问他是要先等一下,还是下次再来。” “堀井先生说他可以等。” “好,那么请他先坐一下,我待会儿再出去见他。” 阿茂离开之后,上杉姨丈对等等力警官说: “很抱歉。你刚才说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发现了指纹,那是指……” “在那个房间的墙上,有一个小洞可以偷窥岛原明美遭人杀害的那间房间。至于那个洞是用来做什么的,则和本案无关。 那个小洞本来被一块匾遮住,然而,我们在那一块匾上面的玻璃发现一枚女人的指纹。” (天啊!) 这一刻,我再度陷入绝望的深渊。 没想到堀井敬三那天如此仔细地擦拭所有可能碰触过的东西,却仍然百密一疏;连他也忽略我曾经触摸过那块匾。 (这下子完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的意思是,那块匾上的指纹是音祢的?” 上杉姨丈目光如炬地直盯着我看,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怕。 等等力警官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音祢!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品子阿姨神情激动地大声叫喊。 此时,我感到全身宛如冰块一般冰冷、僵硬。 (他们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指纹?) “是这样的。那次宫本小姐拿回一本电影介绍手册,上面有宫本小姐的指纹,我们拿它和房内所找到的指纹比对,不料两枚指纹一模一样,所以……” 我愤恨地瞪视金田一耕助。 (原来如此……难怪他那个时候会那么小心翼翼地把电影介绍手册收进公事包。) “音祢!” 上杉姨丈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非常严厉地向我问道: “这是真的吗?刚才警官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吗?你真的到那种地方去了?” “好了、好了,诚也,你先不要那样一口咬定。” 品子阿姨又转向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这种情形会不会和音祢遗失手帕,有人用它来做案的情形相同?也就是有人利用音祢的指纹做案,企图嫁祸给音祢。” “哈哈哈!品子女士,这次的证据是指纹,它和其他东西不同。若不是本人,旁人是无法将指纹带到那里的。” “请问那块匾有多大?” “长度大概有一尺(注:大约30.3公分)左右。” “这样的话,这块匾是不是可以拿下来?上面的玻璃应该也可以拆下来吧!如此一来,要采集音祢的指纹应该不难,任何人都会不经意地去触摸到玻璃,只要有心人士裁一块同样大小的玻璃,采集到音祢的指纹,再和原来那块玻璃对调就可以了。” 等等力警官听了,转头和金田一耕助对望着。 我十分感激品子阿姨如此悉心地为我辩解。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获救;从品子阿姨用异于往常的眼神看我,我就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种说法。 这使我觉得痛苦不堪,更加斥责自己的不应该。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小声地讨论了一会儿,才转身面向我们说: “既然品子女士这么说,那我们不妨请‘bon-bon’店里的人来这里做进一步辨认。” “在‘bon-bon’上班的由利小姐,曾经在收银机前和那个男人说话。根据由利小姐所说,当时那个女人就站在男人的后面,因此,我们请她过来辨认一下宫本小姐是否就是那个女人,这样事情就清楚了。上杉先生,可以借一下电话吗?” 这是等等力警官的最后手段,他弯下腰准备打电话时…… “请等一等!” 上杉姨丈出声阻止等等力警官,他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困惑。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报纸上说他是个从事地下买卖的不法份子,为什么音祢会跟他扯在一块儿?” “上杉先生,这也是我们想要了解的。我们只从‘bon-bon’那里得知这个男人是名叫‘木下先生’的不法份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不过,那一晚宫本小姐如果曾经到过‘bon-bon’的话,那么她之前所说的不在场证明就全部是虚构的。 因此,我们为了预防万一,重新再做一次调查,却发现最有力的人证——擦皮鞋的男孩和‘蓟’咖啡馆的女服务生胜子,在那次之后都消失了。上杉先生……” 等等力警官一边瞄着我,一边将手撑在桌子上。 “能够做出那样缜密、毫无破绽的不在场证明,实在是很不容易。这其中一定有很重要的动机,只不过和这个比起来,更令我们感兴趣的是,有这种制造不在场证明本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宫本小姐,你可以告诉我们实情吗?到底这个男人是什么身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其他办案人员,全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我看。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也被强烈的恐怖和不安占据。我开始感到头晕目眩,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事物。 就在这时,房间的电灯“啪”的一声被关掉了。 错误的逃亡 面对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所提出的有力控诉,我心乱如麻得不知该怎么办。 会客室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我不太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那时我的脑中立刻浮现出堀井敬三叫我“离开”的指示,这使得沮丧的我立刻恢复活力。 由于我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子,所以我在一片黑暗之中,迅速奔出门外,把门关上,并锁上扣环。 这个扣环是因为之前曾有小偷潜入会客室,后来应品子阿姨要求安装的,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会客室内传出警察们的怒吼声,其中也混杂了品子阿姨悲怆的呼叫声。 “音祢……音祢……” 我一甩头,正要走出大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啊!是谁?” 他交给我一双鞋子。 “请你按照刚才那通电话的指示行事。” 男人在我耳边低语着。 我一边拿着鞋子往外面走去,一边担心警察会在正门守候,还来不及穿好鞋子就急忙从后门逃走。 这时,我仿佛听见阿茂的声音。 我不假思索地穿越弯弯曲曲的小巷,当我终于来到大马路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住我。 “请问你是不是上杉家的千金?” 我心头一震,猛然转头一看。 只见角落阴暗处有一个男人用围巾把脸蒙住,戴着一顶鸭舌帽和一副黑眼镜作为掩护。 “你果然是上杉家的千金。” 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很亲切,我直觉以为他是堀井敬三派来接应的人。 “你是堀……” 我正想开口询问时,脑际忽然间现一个念头,赶紧改口说: “你是山口明先生派来的吗?” “是的,他在家里等你,我们一道过去吧!” 我们并肩走过大马路,男人立即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 随着计程车急驰而去,我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身体重重地深埋在椅垫中。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这下子一切都完了……) 新闻报导上曾指出:逃亡就是承认了犯罪行为。 我今晚的逃亡行动,一定会出现在明天的各大报纸中。 (不知我的朋友们看了之后,将会怎么想?不管了!他们怎么想我都不在意,只有……) “音祢……音祢……” 我的耳边一直回荡着品子阿姨悲伤的呼喊声。 我拚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现在可不是哭泣的时候,我不能让司机和带路的男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带路的男人指示司机开往涩谷。到了涩谷后,我们改搭地下铁到“虎之门”那一站下车。 “咦?这里不是新桥啊!” “为了防范被人跟踪,我们不能直接过去。” 我们又在文部省(注:相当于“教育部”的机构)的角落叫了一辆车,这次目的地是东京温泉前面。我们从这里经由银座,走到京桥之后,又另外叫一辆车。 一路上,带路的男人几乎都不说话,而我则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男人果然是他的部下……) 我不禁在心中赞叹堀井敬三的谨慎与机智。 接下来,我们又换了两、三次车,最后到达牛迅的江户川前。此时已经接近九点,附近没有什么人在走动。 我瞥见带路的男人正要踏进一栋公寓,不禁脱口问道: “我们不是要去新桥吗?” “不是,我是故意那样说的。实际上,山口先生在这里等你,因为他怕被别人知道,才故意那样说的。” 我现在无力去想其他事情,只能像傀儡一样按照他的话去做。我不疑有他,跟在他的后面进入公寓内。 一直到上三楼为止,我都没有遇见任何人。 带路的男人站在一扇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不经意瞥见男人把一只手放在门边。 事后回想起来,才知道他是为了要遮住门牌。 男人一打开门便转身对我说: “请进,你最好把鞋子一起拿进去,以免被别人看见。” 我在脱鞋子时,才发现那不是我的鞋子,而是一双新鞋。 (这个男人真是设想周到。他怕直接将我的鞋子拿来,会让我更脱不了嫌疑,以致于为我准备一双新鞋。) 当我一踏进客厅,心中立即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 (这里明明是女人住的客厅嘛!) 门对面的三面镜台上摆着一堆香水、化妆品等瓶瓶罐罐,柜子里摆着许多法国娃娃和博多娃娃,另一边墙壁上则吊着各式各样俗艳的套装。 我满心狐疑地问道: “山口先生真的叫我在这里等他吗?” “哈哈哈!不是的,你上当了。” 跟在我后面进来的男人用一种奇怪的声调回答。 我回头一看,突然觉得宛如晴天霹雳,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男人随即把鸭舌帽、眼镜和围巾拿掉,我才认出他是“红蔷薇”的老板,同时也是双胞胎姊妹根岸蝶子和花子的共同情人——志贺雷藏! 致命的巧克力 看到志贺雷藏得意的笑容,我感到既震惊又害怕,全身动弹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上当了!这个男人不是堀井敬三派来的。 我怎么会如此大意,陷入志贺雷藏所设下的陷阱中? 神啊!你未免也太残酷了吧!我刚逃离那场险境之后不久,竟然又再度过到危机。) “哈哈!宫本小姐,这没有什么好讶异的。来,请坐。”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没什么,我只是想和宫本小姐聊一聊而已。对了,除此之外,还要好好谢谢你这样护着我,真是令我万分感激。” “我护着你?” “哈哈……你不必再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到了这个地步,就让我们坦诚相见吧!你先坐下,站着怎么说话呢?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的。” 志贺雷藏笑着脱去上衣,接着解开领带,懒散舒适地坐在椅子上。他放在安乐椅的左手手指上,有一只粗大的金戒指闪闪发光。 “我年纪还小,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你让我回去吧……我还有急事要办。” “你是指山口明在新桥等你的这件事吗?” 闻言,我不禁吓得后退一步,深深地吸一口气,藉以平抚激动的思绪。 (看来这个男人已经知道我的弱点。) “宫本小姐,请坐。你累了吧!脸色不太好看哦……我已经把门上锁,钥匙也在我的口袋里。而且,警察正在通缉你呢!” 我整个人顿时瘫在椅子上。眼看着这个男人抓住我的弱点?我却连大声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真想立即咬舌自尽。 “你不用那么紧张嘛!人与人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忙、互相扶持,你要不要拿一个吃吃看?” 他打开桌上的巧克力罐盖子,从里面取出两、三颗巧克力,撕去色彩鲜艳的包装纸。 “如何?这种时候吃一点甜的东西,可以让你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喜欢吗?那我就自己吃-!不用担心,它又没有被下毒。” 志贺雷藏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说: “宫本小姐,你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当我在‘bon-bon’碰到你的时候,一直没有察觉出那个女人就是你。直到后来看到报纸上说现场有一对形迹可疑的男女,我才想起好像有在‘bon-bon’遇过这么一对男女。 经过我不断地思考、回想,终于慢慢想起自己在不久前,曾在店门口看过报上说的可疑女子,这使我开始感到害怕,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影子跟踪了!” 志贺雷藏又撕开另一颗巧克力的包装纸。 “于是,我再试着去回想这一对男女当时的行径。他们原本在‘红蔷薇”出现,之后又到‘bon-bon’。” 由此看来,他们一定和遗产继承有关;而和遗产继承有关的人,我已经在上次黑川律师的召集会议中,见过所有相关的继承人,可是却没见过那个女人。” “如果她是笠原薰的话,个子又稍微小了一点;和佐竹由香利一比,年纪又大了一点;也不可能是蝶子和花子,而岛原明美那时又跟我在一起……” “最后只剩下一名可疑女子,那就是宫本音祢……也就是小姐你!” “我恍然大悟地发现那个女人是你的时候,真是非常的震惊。我急忙从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回想你的长相,接着再想像你戴上围巾和眼镜的样子,并且画上一脸浓妆……终于确定那个女人就是你。虽然这个发现使我非常震惊,但在另一方面,我又觉得非常高兴。” 他说着说着,又往嘴里丢了一块巧克力,脸上浮现一抹嘲弄的笑容。 “对我们这种下三滥来说,小姐你就好像是空谷幽兰一般高不可攀。不过从你当时那种风骚样儿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这给了我很大的希望。” “我不知道那个叫‘木下’的男人的来历,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和他比起来,我应该算不错的了。小姐,你意下如何呢?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志贺雷藏所坐的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慌忙抬起头看他,胸中登时升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志贺雷藏全身上下似乎有急欲奔出的丰沛精力,他的脸颊、嘴唇都因亢奋的情欲而儒湿,眼中闪烁着凶暴的光芒。 “啊!” 我不禁发出一声悲呜,迅速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但是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让我脱逃。 “且慢,小姐,事情没有那么可怕嘛!我只是想好好谢谢你,答谢你没在警察面前供出我来。” “另外,我还想知道一些有关‘本下’这个男人的事情。不过呢……这些暂且搁在一边,先让我好好地答谢你,这可是强壮男子对美丽女子的上等款待喔!” 志贺雷藏用他强壮的手臂将我紧紧抱住,不管我多么用力扭动身体,拼命抵抗,仍然无法逃离他的禁锢。 他那令人作恶的男性体臭扑鼻而来,那张因欲火高涨而变得狰狞的面孔直往我的脸逼近。 “不要、不要!走开!” “来嘛,来嘛……让我亲一下。” “不要!求你放过我……”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一把推开,只见他脸部扭曲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原本被他紧紧抱住的我顿时失去力气,像没有骨头的人一样,全身软绵绵地往地板滑下去。 恶棍的末日 在志贺雷藏倒在地面上呻吟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脸茫然地站着。 良久,我才又回过神来,小心地跳过他的身体。 我一边整理杂乱的头发和衣服,一边往门口走去。 此时,我陡然想起志贺雷藏说门已经上了锁,而钥匙就放在他的口袋里。 我停下脚步,一股绝望感霎时在我的心里扩散开来。 我实在很害怕回到志贺雷藏的身边,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又无法取得钥匙逃离这里。 我站在门口不动,满脸惊恐地看着倒卧在地上的志贺雷藏。 他趴在地上,用力抓着地毯,像蛇一样扭动身躯;接着他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痉挛,只见他肥胖的身躯不断地颤抖。 我呆愣在一旁,脑中十分快速地运转,重复着先前的画面。 (刚才我的确使尽全身的力气去推他,但只凭我一个弱女子的力量,对他这样壮硕的男人应该不会造成这么大的撞击力才对。) 这时,志贺雷藏含糊不清地说着: “水……水……” 他的声音很微弱。不料,他的口中竟然吐出鲜血。 一看到这幅怵目惊心的画面,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姨丈六十岁大寿的那一夜,特技舞者——笠原操也是在表演的舞台上吐血而死…… 当时她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痉挛,就像被砍成两半蜥蝎尾巴一样,狂乱地扭动身体,然后就吐血了……) 我恍然大悟,并朝桌上的巧克力罐看了一眼,只见那些五颜六色的巧克力包装纸,在我眼中访佛是恶魔的献祭花束。 刚有志贺雷藏若是强硬逼迫的话,或许我也会吃下那些巧克力。 “水……水……” 志贺雷藏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身体一边颤抖着。 我马上弹跳起来,一个箭步走出房间,想去厨房里找一杯水。 我知道厨房大概就在进门的地方,于是我直接跑过去,将电灯打开的时候…… “啊!” 我没想到厨房里还有一个人倒在铺了白色毛巾的地板上。 她穿着一套艳丽的睡衣,外面罩上一件比睡衣更华丽的羽毛外套,手指紧紧抓住地上的那条毛巾;而且,白色毛巾上还染着一点一滴的鲜血。 从她扭曲的不自然姿势,以及散乱的睡衣这种情形看来,她在临死前一定曾经痛苦地挣扎过。 蓦地,客厅桌上的巧克力糖罐又闪过我的脑际。 (她一定是吃下有毒的巧克力,药性发作后感到痛苦不已……强自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来到厨房。走到厨房之后,也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 我胆颤心惊地审视她的脸,无法辨认她到底是根岸蝶子,还是根岸花子,只知道她是双胞胎姊妹中的其中一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大概是根岸姊妹的住所。 我稍微摸一下她的脸颊,脸上的肌肤已经冰冷了。 (另一个双胞胎怎么了?难道她也已经冷冰冰地躺在另一个房间里吗? 神啊!这太不公平了!纵使我再怎么不对,这样对待我也太残忍了。 如果不停止这一连串血腥事件的话,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一脸迷惘地看着倒在白色毛巾上的女尸好一阵子,才又想起志贺雷藏也倒卧在客厅里。 (我要快点拿水给他喝。) 于是我打开水龙头,用杯子去接水。但由于我太紧张,一双手颤抖个不停,无法一下了将水装满。 等到杯子里的水装到八分满左右,我把水拿回客厅,眼下的志贺雷藏却已经静止不动了。 “志贺先生、志贺先生,你要的水……” 我跪在他旁边,将他的头抱起来。 “啊!” 我再度尖叫出声,手上的杯子也掉在地上。 志贺雷藏整张脸都埋在自己所吐出来的鲜血当中,非常吓人。我伸出颤抖的手摸摸他的脉搏,脉搏已经静止不跳了。 我颓丧地跪在他的尸体旁边,狂乱地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 从傍晚一直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电影情节一般,断断续续地在我脑海中消失了又出现。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 光是“bon-bon”的那件事就足以让我的名誉……不,我自己的名誉无所谓,就怕姨丈会因此而名誉扫地,遭世人耻笑。) 我小心翼翼地从志贺雷藏的口袋掏出钥匙。面对一个死状凄惨的男人,伸手进去掏他的口袋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我把钥匙握在充满汗水的手心,才刚走到门边,就听见有人上楼梯的脚步声,以及一对男女的谈笑声渐渐逼近…… 逃出虎口 (啊!有人来了……)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绝望感,整个人几乎瘫在原地。 (不行,我一定要鼓起勇气,想办法逃出这里!) 整个思绪变得较为清晰之后,我迅速关掉门口的电灯,然后拿着鞋子溜进厨房,把厨房的电灯也关起来。 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紧张地站在角落。 在黑暗中和尸体共处一室是极为恐怖的事,我害怕尸体冰冷的手会不会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脚踝…… 因此我尽可能远离尸体,缩在厨房的一隅,为了预防万一,我也把鞋子穿好了。 这时,我听见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前。 “好奇怪哦!电灯怎么现在才关掉?” “可能是玛丽关的吧!” “可是,她应该有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才对。会是花子故意恶作剧吗?” “难道老板也来了……” “老板在不好吗?” “无所谓,反正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是不是?” “嘻、嘻……没想到史郎你的肚量这么大。” “不过,我不喜欢被人拿来当挡箭牌。” “没关系的。老板最近总是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从两人窃窃私语的谈话中,察觉到回来的人是双胞胎姊妹中的根岸蝶子和古坂史郎。 (失去岛原明美的古坂史郎,如今又设法接近这对双胞胎姊妹。) 接着,我听见有人开灯的声音。 “哎呀!” 根岸蝶子压低嗓音叫道。 “海伦,怎么了?” “老板的鞋子……” 根岸蝶子喃喃说着,古坂史郎稍微沉默一下,说: “他果然在。” “怎么办?” “没办法罗!我不会就这样走的,至少也要请我喝杯水吧!” “对不起……但是史郎,你可别惹他生气哦!老板生起气来是很恐怖的。” “我知道了,就说我是来探望玛丽的病情,可以吗?” “嗯,就这么办。” 他们两个偷偷串通好之后,根岸蝶子大声叫着: “花子,我回来了。你好一点了吗?” 屋里没有任何回音,蝶子退自继续说着: “老板,你也在吧!史郎跟我一起来探望你了。” 根岸蝶子叫了好几声之后,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好奇怪哦!到底怎么了?” “他们会不会正在兴头上?” “不会吧!无论如何,你先进来好了。” 古坂史郎脱了鞋,走进屋内。 “海伦,我好渴……这边是厨房吧!可不可以请我喝杯水?” 一听到这里,我的心完全冻结了。 古坂史郎走进厨房,伸手寻找开关,从我这个方向可以看见他,但他看不见我。 (可是一旦打开电灯的话……) 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不停地冒出冷汗。 就在危急之际,根岸蝶子的话救了我。 “别闹了!你这样拖泥带水,老板反而会觉得奇怪。” 根岸蝶子拉着古扳史郎走出厨房。 “老板,史郎来探望玛丽了,你认识史郎吧?” “玛丽,你好点没?听说你感冒了……” 我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从厨房跳出来。 (还好大门没有上锁。) 当我走出门外时,听见根岸蝶子和古坂史郎的悲鸣声从房里传出来,还有东西倒下所发出的碰撞声。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二楼,楼梯口正好站着一个身穿睡袍的中年男子。 一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我不禁有有些顾忌,可是又不能再折回去,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个中年男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发生什么事?” “不是,我从刚才就一直听见上面的房间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啊!我不知道有这种事。” 我尽可能背过脸,从中年男子的旁边经过,然后一口气跑下楼。 尽管如此,我依然可以感觉到他怀疑的视线直射向我的背后。刹那间,一股绝望的念头强烈地侵袭我的脑袋,我好不容易才躲过古坂史郎和根岸蝶子,没想到又被那个男人撞见。 (那个男人一定会告诉警官曾经在这里遇见我。 啊!我到底该往何处去?真想一死百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黑暗的街道上,不知何时,竟然来到饭田桥。 我回过神来看一眼手表,才知道已经过了九点半。 我从上杉姨丈家出来的时候,是八点半以前的事。 根据堀井敬三的手下——百合打来的电话,说“山口明”会在新桥车站的西出口等我。 可是掘井敬三之后也来到上杉姨丈家,他大概足发现事态紧急。为了救我才赶过来的吧! 我试着把刚才的电话内容重复背诵数次后,猜想他一定派人在新桥车站等我。 (麻烦的是,现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还会不会在那里等我呢? 如果我没有跟他会合的话……我将没有其他栖身之处。) 我迷迷糊糊地走进饭田桥车站,本来要开口买一张到新桥的票,但我却急忙改口说要到品川。 之前志贺雷藏一再转车、换车的谨慎行径,真是让我上了一课。不管能不能见到立刻来接应的人,我除了去新桥碰碰运气之外,也别无选择了。 我一走出新桥车站的西出口,马上就有一辆车靠过来。 “小姐,搭车吗?” 我瞄了一眼司机的脸,不料他正是“山口明”——堀井敬三。 瞬间,我全身上下充满喜悦和怀念之情,不禁热泪盈眶。 就这样,我的心再度渐渐地靠向这个“恶魔”…… 与恶魔同行 待车子在大马路上快速地行驶着,堀井敬三才开口说话。 “等一下你再慢慢说明事情经过,那里有外套、围巾和墨镜,你先穿戴好。” “好。” 我迅速穿上外套,并且把围巾绕在颈间,再戴上眼镜。在外套透出的温暖和围巾、眼镜的掩护装扮下,我的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次去的地方。” “那里安全吗?” “短期内应该安全吧!到时候还是得再换个地方。可是音称,这样一来,你就不能没有我了。哈哈!” 命运的安排真是残酷!它不仅让我卷入这场纷乱、复杂、充满血腥的杀人游戏中,还让我别无选择地顺着它的推演走下去。 以前的我,一直是在纯洁、有礼教的环境下成长。如今,我却必须仰赖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东躲西藏,逃避警察的追缉。 一想到警方肯定出动大批警力来追缉我,我不禁颤抖起来。 堀井敬三从后照镜看着我问道: “音祢,你怎么了?” “我……” “我们失去联络将近三个小时,这段时间你到底去哪里了?” “真是糟透了!” “怎么了?” “志贺雷藏被毒杀,根岸花子也被杀了。” 我一说完,车子忽然快速地向旁边倾斜过去,堀井敬三马上又把方向盘稳住。 “音祢!你怎么和志贺雷藏在一起?” 他用严厉的语气说。 “我还以为他是你派来接我的人,因为他把脸蒙住了。” “那他把你带去哪里?” “去根岸姊妹的住所。” “啊!是江户川的公寓。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也在吗?” “不在这个……就是……” “音祢!难道他侵犯你?” “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你不也轻易地原谅我了?” “你……” 我的胸口熊熊燃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 “停车!我要在这里下车!” “对不起、对不起……” 堀井敬三从后照镜中看见我气得脸都绿了,才以温柔的语气安抚我。 “是我不好,我只是有点吃醋,我相信你就是了。这么说来,志贺雷藏真的死了?” “嗯。” “根岸花子也死了?” “对。” “其他的经过情形我等一下再问你。音祢,你能原谅我刚才的失言吗?” 我用双手掩住脸庞,泪水从指缝中缓缓流下。 不管我受到再大的侮辱,都已经无法离开他。 这不仅仅是为了逃避警察的追缉……而是因为我的身体、灵魂都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堀井敬三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快速地驾着车子驰骋于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他温柔地说: “音祢,别哭了,把眼泪擦一擦,脸弄干净。那里有一个手提包,里头有一些化妆用的道具,你应该也不愿意被百合看见你这副模样吧!” “嗯。” 我擦掉脸颊残余的泪水,拿起放在角落的手提包。 当我重新补妆时,车子已经驶进车库里。堀井敬三一关掉引擎,百合立刻从里面出来。 “小姐,你终于平安无事了!” 她看看我的脸,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容。 “音祢,你要谢谢百合,她一直很担心你。” “啊!谢谢你打电话来。” 我依照堀井敬三的话,低头感谢百合的帮助。 “没什么,你不用客气。” “百合,我跟你说,你不可以再叫她‘小姐’了,从今以后,你要改口叫她‘太太’。但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泄露出去。” “你们已经……” “音祢,我们进去吧!” 堀井敬三不理会百合的疑问,迳自拉着我的手,来到那间装有隔音设备的地下室。 他小心谨慎地把双层结构的门都上了锁,然后突然一把抱住我,激烈地吸吮着我的唇。 “终于可以放心了,你让我好担心喔……我一直在想你究竟跑去哪里了。” 他放开我,走到房间角落的柜子前,像上次那样倒了一杯酒给我。 “来,一口气喝了它,你的情绪会比较稳定;然后我们到床上去谈,这样才能好好听你说。” 我一口气把酒喝光,由于灌得太猛,以致于有点呛到,但也因此从头到脚迅速热了起来。 “你的脸色又恢复红润了。来,让我好好抱抱。” 他褪去我的外套和围巾,准备抱起我。 “不要!” 我拨开他的手。 “不要?为什么?” “你的脸……” “哈哈……你不喜欢山口明啊!我想也是。你喜欢的是高头五郎,或是堀井敬三嘛!好,到床上之后,我再褪去这身装扮,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 “哈哈……” 堀井敬三再度绽开笑颜,轻轻地将我抱了起来。 第6章 堕落的天使 痴情泥沼 经过缠绵的鱼水交欢之后,紧闭的房间内洋溢着激情芳香,我浑身感到慵懒无力。 好不容易,我的神智清醒一些,堀井敬三在我耳边轻声呢喃道: “音祢,你可以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我了吧!” 他的手臂环绕我的背部,我把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胸膛,躺在他的怀里,开始叙述今晚发生的杀人事件,细数所有来龙去脉。 他要我别漏掉任何细节,一五一十地照实说来。 当我说到志贺雷藏露出轻佻举动的部分时…… “哼!那家伙果然想侵犯你!” “嗯,如果没有那些有毒的巧克力,我现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我真的没有脸再活下去……” “可是音祢,你却能够原谅我,没有寻死。” “你还说!” “音祢,你听好,我不是在寻你开心,也不是故意嘲弄你。我晓得你若是被志贺雷藏那种男人侵犯了,铁定不会苟且偷生。” “但是我要让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早已经爱上了我,就在国际饭店走廊上的初次邂逅,你我彼此就一见钟情了。难道你不承认吗?” 堀井敬三难得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 (这样说来,我心中从那时候开始涌现的莫名骚动、不安……难道都来自于对他的情感吗?) “音祢,今后你一定要小心点。对男人而言,你就好比是麻药一样,每个站在你面前的男人,都会无法自制地出卖自己的灵魂。” “我只要想到有任何一个男人碰你一下,就会感到一段痛彻心扉的愤怒自心底升起!音祢,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任何人都别想拥有你!” 他突然狂乱地搂住我,一阵像雨点般的亲吻落在我身上。 “呵呵……” 堀井敬三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笑声。 “你继续说下去吧!我不会再打断你的话了。” 在他的催促下,我又继续描述那段恐怖的经历。 当我说完自己的经历之后,掘井敬三陷入沉思中。 他沉默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 “音祢,这么说来,根岸花子今天因为罹患感冒而在家休息,没有出去表演。然后她误吃了有毒的巧克力,痛苦不堪地想到厨房倒水喝,不料却死在那里。 志贺雷藏毫不知情,还以为花子和蝶子在一起,两人都在‘红蔷薇’表演,才把你带到她们的公寓。就在他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说服你的时候,竟然毒发身亡了。这样没错了吧?” “是的。” “而后,当你准备逃离那里的时候,根岸蝶子和古坂史郎却一起回到公寓。” “对。” “这么说来,古坂史郎已经和根岸蝶子扯上关系喽!” “我不太清楚,可是整个情况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音祢,你一定要特别小心那个古坂史郎,他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混混,不过对女人很有一套。” “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音祢,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像古坂史郎这种靠女人吃饭的瘪三,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你的美貌。原先由于你是大家闺秀,所以他无从对你下手。 如今你离家出走,陷入危机的境地,他一定会试图去找到你,并且和你接触。你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我很想对堀井敬三表明我不是那种随便跟别人走的女孩,可是要我说出这种话,无疑又是一种侮辱。 因此,我沉默不语地玩弄着他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我才开口说: “你今晚为什么会到上杉家呢?真的是黑川先生叫你来办事的吗?” “是啊!不过,那件事并非一定要今天讨论。” “你是为了救我才出现的吧!但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有危险?” “音祢,我不能说,因为这是我工作上的机密。” “你一定是派间谍潜人警政署……” 堀井敬三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他只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偷跑出来之后,姨丈他们怎么了?” “糟透了!警察纷纷从窗户跳出来,我也装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过了一阵子,门上的扣环才被打开,接下来便开始调查到底是谁把电灯的开关关掉。” “我是第一次到那里,根本不知道开关在哪里。而且,我一直站在门口等候,因此女佣阿茂也有嫌疑。” “但是根据附近的人说,那时候有一名可疑男子在后门探头探脑;阿茂也有注意到他,她还以为是警方的人员呢!” “他们最后的推论是:你安排一名同党在后门见机行事,后来发现情势不对,才把总开关切掉,因为总开关正好在距离后门入口处不远的地方。” “音祢,当时我也吓了一大跳,我当时一点准备也没有,而你之后又没到新桥赴约。原先我叫百合在那里等你,却不见你的踪影……真是急死人了,我从来没有那么担心过一个人。” “那是谁把电源关掉?” “阿茂。” “什么!” “你不用那么惊讶。” “你说……是阿茂自己把电源关掉的?” “当然不是,她是受我所托。我写了一张纸条给她,告诉她你有危险,叫她在我的示意下关掉电源。” “阿茂还真听话。” “当然是我给了她一份价值相等的谢礼喽!” “什么谢礼?” “我亲她一下,并且拥抱她。哈哈!” 我吃惊地瞪着堀井敬三,不自禁地动手将他推开。 堀井敬三反而紧紧地抱着我说: “怎么了?音祢,你吃醋啦!哈哈!我又没亲她的嘴,只是在她的脸颊上亲一下而已,那都是为了救你,情势所逼嘛!只是轻轻啄一下而已,有什么关系嘛!” “黑川先生真的这么信任你吗?” “没错,他很信任我。” 这是我对他所抱的唯一期望。 我曾经试着询问上杉姨丈关于黑川律师的为人如何,上杉姨丈说他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律师,待人彬彬有礼。象他这么出色的律师,会如此信任堀井敬三,想必这个男人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吧! “黑川先生知道你从事不法勾当吗?” “他应该略有所知,但是俗话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毒药只要使用得当,也可以成为救人良药。” “你是‘毒药’吗?” “你不就是这么想吗?你是麻药,而我是毒药……来,再靠过来一点,这样子……还不错吧!” 我禁不住他的柔情攻势,再度陷入激情的风暴中。 百合的告白 我从一阵混乱中偷偷跑出上杉姨丈家之后,便投靠了掘井敬三,展开一段见不得光的地下生活。 由于堀井敬三禁止我看报纸,我不晓得经过那阵骚动,事情究竟如何进展,更别说是详细情形了。 我只能从每晚都来的堀井敬三口中得知大概,事情的后续发展是—— 根岸花子和志贺雷藏的尸体被甫从“红蔷薇”返家的根岸蝶子发现,但古坂史郎好像没有曝光。大概是古板史郎不想被卷入这次的杀人事件中,因此说服根岸蝶子别供出他也在场。 从这一点看来,堀井敬三怀疑古坂史郎一定隐藏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在暗地里划阴谋。 根岸花子和志贺雷藏都是因氰酸钾中毒而死。正如我先前猜测的,氰酸钾是藏在仰慕者送的巧克力里面。 警方调查的结果,发现根岸花子和志贺雷藏两人的死亡时间相差三个小时。 根岸花子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傍晚五点左右。当他们发现并检验志贺雷藏的尸体时,得知他死亡的时间在半个小时前。 这宗凶杀案有一名目击证人,他就是我在二楼碰见的中年男子。 根据那个中年男子所描述的长相、模样来研判,我——宫本音祢再度和这件案子扯上关系。 另外,在阿茂和上杉姨丈家附近的邻居们确认过志贺雷藏的尸体之后,证实那一晚在后门徘徊的男人正是志贺雷藏。 因此警方推测关掉电源,帮助宫本音祢逃走的人也是志贺雷藏。 事情演变至此,警方怀疑和宫本音祢一起到“bon-bon”酒吧的不法份子——“木下先生”,可能就是志贺雷藏的化名。 所以,他们将志贺雷藏的尸体给“bon-bon”酒吧的女服务生辨认,结果发现死者和“木下先生”并非同一人,志贺雷藏反而是岛原明美被杀之前同床共眠的枕边人。 这个发现让办案人员感到非常震惊。 如此一来,又衍生出一大堆疑问。 到底志贺雷藏和宫本音祢之间有什么关系?而宫本音祢的身边到底有多少男人……等等。 “音祢,你不要太在意。” 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柔声安慰道。 “虽然你的朋友和品子阿姨一直为你的清白辩护,但是还有许多人认为你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这些谣言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此我还承受得住。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品子阿姨和上杉姨丈,胸中便会涌现一股想哭的冲动。 命运的捉弄,让我再也无法离开堀井敬三。他是那么的坚强、温柔、聪明,还教我许多男欢女爱的乐趣。 我时常倚靠在他的臂弯中忘了自我,兴奋且满足地沉浸在他永不干涸的爱之泉当中。 每当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住我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若是这样死去,我也无悔无憾。 堀井敬三几乎每晚都会来看我,有时候因为有事走不开,也会打电话来交代他不能过来。 没有他的夜晚,我心中的寂寞与孤独是文字、言语将无法形容的。我想念他男性肌肤的触摸,这常使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我的脑中常会浮现一个疑问:他会不会正和另一个女人沉醉在温柔乡? 每每想到这里,胸口涌出的强烈嫉妒几乎令我疯狂。 直到有一天,百合告诉我一件让我十分沮丧的事情…… 我的生活起居都由百合一手包办,她比以前更加细心地照顾我,并常常鼓励、安慰我的不安。 让我百思不解的是,她为何要将自己的青春、忠诚,像个奴隶般全部奉献给不法分子——山口明呢?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开口问了百合。 她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其中的缘由。 “不管我再怎么牺牲奉献,尽心尽力地服待山口先生,都报答不了他的恩情,因为我这条命是他救的。” “他曾经救过你?” 百合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我曾经被男人欺骗过,那个男人不仅欺骗我的感情,还榨干我所有的财产,让我人财皆空。” “那个男人发现我再也拿不出一毛钱的时候,马上弃我而去,我在走头无路之下,只想一死了之。事实上,当时的我除了死以外,也真的是无路可走。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山口先生出现了。他和我素昧平生,却如此好心地鼓励、安慰我,使我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不仅如此,山口先生还替我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这个车库虽然是山口先生经营的,但是他却将大大小小的事交给我全权处理。” 百合平时担任堀井敬三的司机,同时还是这个车库的经理。 我很高兴得知像堀井敬三这种男人,竟然也会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不料,百合接下来的话却把我的美梦粉碎得荡然无存。 “欺骗你的人到底是谁?” 百合看了我一眼,嗫嚅地说: “这个人和太太也有关系。” “和我有关系……” “是的,我曾经在报上看过……太太原本是要和高头俊作这个人结婚的吧!欺骗我的人就是那个被杀害的高头俊作的堂弟——高头五郎!” 音祢女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高头五郎”先以原来的身分欺骗百合的感情,直到她山穷水尽、榨不出油水后,再以“山口明”这个身分来拯救她。 可是,难道百合一点都没发觉让她感激得五体投地的“山口明”,竟然就是玩弄他的男人吗? (啊!我懂了!这也就是堀井敬三为什么不以原来的面目出现在百合和其他车库职员面前的原因。 唉!我愈来愈弄不清楚堀井敬三的真实面目究竟为何了。) “听你这么说,山口先生很照顾你喽!” “是的,他是个非常体贴的人。” 看到百合对堀井敬三的全心信任,我的胸口渐渐涌出一阵酸意。 “难不成山口先生一直爱着你?他是否曾经要求你做什么,或是强行亲吻你?” 百合听了我的揣测,惊讶得大叫一声? “哎哟!太太,你不能这样随便假设啦!山口先生绝不是这样的人,他或许在生意上有些……但他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你这样胡乱猜测,不只对他,甚至对我也是一种侮辱。” “啊!对不起,因为你长得很漂亮,所以我才会……” “你吃醋了吗?哈哈!太太,我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呢?不过吃醋也不是件坏事……太太,难道你看不出山口先生有多爱你吗?别说是我了,不管是任何女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呢!” 当晚,堀井敬三来看我的时候,我将自己和百合的对话告诉他。他听完以后,只是紧紧拥抱我,力气大得几乎把我的骨头掐碎。 “我刚才在上面已经听百合提过了。你也会为我吃醋?” 这时的堀井敬三就好像一个孩子似的。 “你到底打算怎办?” “这个嘛……你就把它想成是我在赎罪吧!百合不也跟你说我是如何地爱恋着你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移情别恋,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 “我也是。” 我们俩浓情蜜意地相拥着,一起进入欢乐的殿堂…… 最近有件事令我怎么也想不透。 我目前住的地方虽然是堀井敬三从事不法买卖的根据地,可是自从我来了之后,从未见过他在这里进行任何交易。因此,我忍不住问他: “关于这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除了这里以外,我还有两个根据地,而且我是以不同的面孔和名字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我现在把另外两个化名和根据地告诉你,你不可以记在纸上,要把它们深深烙印在你的脑海里,万一这里发生意状况,你必须到那边去避难。” 就这样,堀井敬三把另外两个秘密藏身处的电话号码,以及他的化名全都告诉我,并且要我重复念了许多次。这使我在日后陷入危险境地时,大大地派上用场。 我藏匿在这个地下室大约一个月之后,有一晚,堀井敬三拿了一件奇怪的东西给我。 “音祢,你去试穿一下这个。” 他从一只旅行手提包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紧身衣,这件紧身衣附有袜子和手套,从头部以下紧贴着身体曲线。 “哇啊!你要我穿这种衣服做什么?” “你先别管,照我说的去做。” 他将我拥入怀里,不停地亲吻我,让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好吧!我到隔壁房间试穿,你不要偷看哦!” “哈哈!有什么关系?” “不要啦!” “好吧!我不看、我不看。” 于是我拿着紧身衣跑到隔壁房间,先将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部脱掉,迅速地换上紧身衣,整件衣服完全紧贴在我的身上。 可想而之,这是堀井敬三特别为我量身订做的。 穿好紧身衣后,我站在镜子前面打量自己。从丰满的rx房到浑圆的臀部,全部曲线毕露,我的脸顿时胀得通红。 (这一定是他低俗的癖好之一。) “音祢,你在做什么?还没有好吗?” “人家不好意思……” “别害羞,出来吧!顺便把这个戴上。” 我忸忸怩怩地走出来,只见堀井敬三炙热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我,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欲火。 “音祢,真是太美了!你曼妙的身材简直无人能比。快把这件长袍穿上,再戴上这个面具。” 他替我戴上一个黑绸材质的面具,又帮我穿上一件长袍。这件长袍外面是全黑的,里面则是黑白条纹相间,简直就像早期将军所穿的斗篷。 穿戴完毕,他再度仔细地打量我,然后在我面前跪下。 “音祢女王!我是你最忠实的仆人。”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暗夜中的飨宴 堀井敬三带我来到一个充满朦胧烟雾、灯光昏暗的地下寻欢场所。 在密闭的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使人发呛的女人胭脂味,以及沉浸在酒气中的男人散出来的体臭味……处处都足以令人窒息。 我看到一对对用面具遮住面目的男女相互拥抱着。起初,他们只是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等到几杯黄杨一下肚,男男女女都变得无比开放,丝毫不避讳其他人的眼光。 眼前所见皆是拥吻、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占满整个地下会场。 这是从事地下买卖者的秘密聚会,会费是一个人一万元;另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来的人都必须携带女伴。 “讨厌啦!你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尽管我的脸上戴着面具,但我还是害怕得抬不起头来。 我尽可能用长袍遮住身体,若不这么做,我实在无法抵抗那些好色之徒频频向我投来的猥亵的眼神。 堀井敬三身穿晚礼服,面具下那双充满酒气的双眼发出奇异的光芒。 “哈哈哈!没办法,这里规定必须携带女伴参加。难道你希望我带其他女人来这种地方吗?” “我才不管你!” 我微微转过身去,跟他闹起别扭。 不知何时,我已经学会了这一招。 “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让我打扮得端庄一点?没有必要穿这种引人遐思的衣服……你看,大家都色迷迷地直盯着我看。” “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大方一点,让大家好好欣赏你的美丽曲线啊!你可是今晚最受瞩目的女王!那些男人正垂涎欲滴地看着你呢!” “讨厌!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你有没有看到那些女人恨得牙痒痒的……别闹了,你靠过来一点!” 我小心翼翼地往堀井敬三身边移动,他却一把将我抱过去,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会场的中央有一个圆型舞台,全场只有那里装设明亮的照明设备,将舞台照得异常明亮、刺眼。 舞台下大约有五十张桌子,每张桌子前都坐着一对对戴着面具的男女。或许是受了酒精的影响,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坐在男人的腿上,男人们的手在她们身上四处游移、骚弄着,使她们发出娇滴滴的轻笑声。男人们不停地爱抚坐在他们腿上的女人,偶尔还会用色迷迷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看着我。 舞台此时正上演着脱衣舞,但却吸引不了台下观众的视线。因为和舞台上的脱衣舞比起来,台下观众的动作举止更加淫荡不堪。 “亲爱的,你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应该有什么目的吧!” 我害羞得将头埋在堀井敬三的胸前,说话声音也变得娇滴滴。 “嗯……可以说是来观察情况。” “什么意思?”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看那里,那是我来这里的其中一个目的……那边不是有个棕榈树盆栽吗?盆栽旁边的那一桌,有一对男女相拥在一起,你知道那是谁吗?” 我微微抬起头朝堀井敬三说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个穿着晚礼服的男人正和穿着暴露的女人进行一场火热的“成人秀”。 他们两人都戴着面具,我无法看到他们的真面目。只见女人裸露在外的雪白手臂环绕在男人的颈项上,他们正热烈地吸吮对方的唇。 “谁……他们是谁?” “那个男人就是你的建彦舅舅啊!至于那个女人,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们回家……快点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让建彦舅舅看到我在这种地方。” “没关系,他不会知道的。就算是警察也不会料到你在这种地方。” “可是他从刚刚就一直盯着我看。” “这么说,那个女人一定很不高兴喽!” “她是笠原薰吗?” “当然。” 建彦舅舅来这种地方并不稀奇,毕竟他也是从事地下买卖的人。而这里必须携带女伴参加,所以他带笠原薰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堀井敬三知道建彦舅舅他们会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带我来呢?他明知道我正在躲避“黑白两道”的追缉,为什么还……) 我纳闷地抬起头来,只见堀井敬三仍旧坦然自若地抱着我观赏舞台上的脱衣舞。 我再度望向棕榈树盆栽那个方向。建彦舅舅和笠原薰的唇还是停在彼此的唇上,我心里感到一阵羞耻,全身发烫。 话又说回来,我凭什么鄙视建彦舅舅和笠原薰的作为呢?我自己不也坐在堀井敬三的膝上,和他相拥着吗? 过了一会儿,建彦舅舅终于结束他和笠原薰的长吻,当他离开对方的唇时,还偷偷朝我这里瞄了一眼,我吓得急忙把头埋进堀井敬三的胸前。 “建彦舅舅还在看这边吗?” “嗯,他正朝这里看。笠原薰那个女人已经打翻醋罐子了。” “他该不会发现我的真实身分了吧?” “不会的。” “你赶快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放轻松一点,你再忍耐一下。你看、你看!好戏终于上场了,赶快把头抬起来看看。”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如雷的掌声,我好奇地抬起头望向舞台。霎时瞪大双眼,屏住气息。 (舞台上那两个人……不正是鬼头庄七和楚楚可怜的佐竹由香利吗?) 鬼头庄七下半身穿着黑色紧身裤,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则布满一整片的刺青。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鬼头庄七壮硕的肌肉散发出暴戾的气息,他的手臂上还缠绕着一条皮鞭。 “上次在‘猎户座’看到的低级表演就要开始,你看看大家的眼神。” 我悄悄环视微暗的会场,只见刚才对脱衣舞表演不屑一顾的男男女女,现在都瞪大双眼、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舞台,他们的眼神中充满淫乱的光芒与期待。 (到底他们在期待些什么呢?) 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回舞台。 舞台上,全身刺青的壮硕男人正鞭打着楚楚可怜的佐竹由香利,她像一头绵羊般卷曲着身体,到处乱窜。 (为什么这种壮硕男人鞭打可怜少女的性虐待,可以使在场的所有观众聚精会神地观赏呢?) 扮演可怜少女的佐竹由香利逃到场边后,终于落入男人手中。她不断地扭动身躯,企图逃离鬼头庄七的魔掌。 尽管住竹由利香努力挣扎,身上的衣服仍被鬼城七一件件地剥去……突然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堀井敬三说的“好戏要上场了”是指这个吗?) “不要啦!不要啦!我不要看这种变态表演,你赶快带我离开这里。你为什么带人家来这种地方?” 我死命地抓着堀井敬三的手,不停地摇晃着。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喜欢看这种表演。但因为你太过同情那个女孩子,我才想让你见识一下她的真面目。假如你不想看,就把眼睛闭起来,靠在我怀里吧!” 我死命地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堀井敬三虽不尽然是个好人,但还是有他温柔、可靠的地方。每次只要他这样紧紧抱住我,我就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和烦恼。 但是现在我却无法安定心神。观众席上的骚动,以及此起彼落的叹息声,都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 唯一让我觉得安心的是,舞台上仍不停传出“唰!唰!”的鞭打声,这表示不堪入目的下流表演还没始吧! “音祢。” 堀井敬三靠在我的耳边温柔地说道: “现在换佐竹由香利手拿皮鞭,追着鬼头庄七打。在你众多的竞争者当中,这个女孩是最可怕的对手。” 没多久,我已经满身大汗,浑身湿漉漉的了。 这时候,有个男服务生走到堀井敬三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我感到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 “啊!好的。音祢,你先下来一下。” “不要、不要,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可是百合打电话来,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所以我才要去接一下电话,不然怎么会知道呢?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那……你要赶快回来哦!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 “好,我马上回来。” 堀井敬三跟在服务生后面出去后,场内的其他男人一致将目光对准我,仔细地上下打量我。 他们一定好奇为什么我对这种难得一见的精采表演如此厌恶呢? 建彦舅舅也露出一副不置可信的表情,直盯着我看。在他身旁的笠原薰见状,气愤地拉一下他的耳朵。 建彦舅舅一边苦笑,一边把视线转向舞台。 突然间,微暗的观众席传出一阵阵暖昧、恶心的喘息声, (啊!难道低俗、下流的表演快要上演了吗?) 我全身僵硬地偷偷将视线转向舞台。就在这个时候,舞台上的灯光忽然连续闪了两、三次。 观众席上的男男女女纷纷尖叫一声,跟着倏地站起来。 “警察来了!” 刹那间,在黄昏灯光照射下的会场内起了一阵骚动,变得十分混乱。 “警察”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我的心,我惶恐地往舞台方向看去,竟看到全裸的佐竹由香利急忙把衣服穿上,以及全裸、露出全身黑色刺青的壮硕男人——鬼头庄七也慌张地跳下舞台。 “安静、安静!没关系,我们设有一条密道,请各位按照顺序从那个出口走出去。” 一位看起来像是会场负责人的男人,跳上舞台嘶声叫喊着。在他的嘶吼声中,我看见原本挂着壁画的墙壁出现一个四角形的洞口,洞的另一端有一条黑暗的地道。所有人一看到那条地道,不禁蜂拥地奔进地道。 (我该怎么办才好?) 堀井敬三还没有回来,就算从这里逃出去,我也不敢穿着这身装扮走在路上。况且,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你还在那里磨姑什么?快点进入地道!再不快一点。我们就要关门了。” (看来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其他人走进阴暗的地道。 这条地道非常长,好像是通往马路对面大厦的地下楼层,大家在黑暗中互相推挤着。 负责人料到可能会有这种突发状况,所以早就准备好大家先前寄放的大衣和私人物品,一个一个地传过来。 “请大家拿下面具,态度自然一点,一个个照顺序走出这栋大厦。” 于是我尽可能远离人群,来到阴暗的出口处取下面具。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声惊叫: “啊!” 在我听见尖叫声的同时,有人握住我的手腕,而这个人正是我的舅舅——佐竹建彦! 第7章 重陷贼窟 软禁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被建彦舅舅软禁在公寓内。就算建彦舅舅没有限制我的行动,以我身上只穿着紧身衣和薄薄的袍子也无法逃出去。 那天晚上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建彦舅舅和笠原薰走散,却意外地发现了我,并将我带回他位于池袋的公寓。 一关上门,他二话不说便打了我几个巴掌,尽情宣泄胸中的愤怒。 我了解建彦舅舅如此愤怒的原因,尽管他自身操守不好、败坏道德,最终仍希望自己的外甥女能够清清白白、正正当当地度过美好的人生。 我心里对建彦舅舅充满歉意,以至于他多么凶悍地打我、踢我、踹我,我都没有哭泣。 可是没想到,我丝毫不闪躲的举动却让建彦舅舅更加恼怒,他认为我的沉默是顽强的反抗行径,不禁怒火冲天,打不停手。 一直到我的嘴唇被打得血流不止,建彦舅舅突然哀号般放声大哭。 “音祢,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仅自甘堕落、不知羞耻到了极点,和你在一起的男人也像是黑道角头。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面对建彦舅舅的质问,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我已经将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给了堀井敬三,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说出对他不利的任何话语。 建彦舅舅见我沉默不语,顿时又燃起熊熊怒火,口中发出粗暴的怒吼声,但是已经不再对我拳脚相向。 “音祢,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爱你的姨丈、品子阿姨吗?自从你离家出走,你的姨丈和品子阿姨简直度日如年,悲伤得不能自抑。” “尤其是品子,她整日以泪洗面,盼你早日归来,你应该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吧!难道你对他们俩没有丝毫的愧咎吗?” “建彦舅舅,求您不要再说下去了,一提到他们两位老人家,我的内心就有如刀割……” “提到他们会让你难过吗?看来,你多少还保有以前的纯真性情。音祢,都是建彦舅舅不对,不明就里地对你拳打脚踢,真是对不起。” “你告诉我,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不否认你外面有男人吧!” “没错,确有此事。” “你倒说说看那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建彦舅舅,对不起,我不能说。” “不能说?为什么你不能说?” “因为那名男子扯上很多麻烦,有如一团谜……” “音祢,你是不是深深爱着那个家伙?” “是的。” 霎时,一记强而有力的耳光迎面而来,我一个重心不稳便倒在地上。 “你……你……竟然对那个带你上酒吧,还有今天晚上带你去看低级、下流性虐待表演的男人……你怎么会爱上这种下流的男人?” “可是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会有这种表演,他也说他不喜欢看这种演出。” “那为什么还去看呢?而且还付了那么贵的会费……” “原先我很同情佐竹由香利,所以他告诉我很多关于佐竹由香利的事情,但是我一直都不相信,不,应该说我无法相信……他为了让我亲眼看到佐竹由香利的真面目,今天晚上才会带我去那里。” “音祢!” 建彦舅舅一脸狐疑地问道: “照这样看来,那个男人也很关心遗产的事嘛!” 我没有回答,而不回答即表示默认。 “音祢,你被那家伙给骗了!那家伙铁定是觊觎你的财产,才会接近你,你一向聪明伶俐,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我无法回答建彦舅舅的问题,因为我心中也有相同的疑问,堀井敬三更是常常将这个问题挂在嘴上。 “音祢,那个家伙为了让你获得最多的遗产,搞不好正计划将佐竹家族的成员一个一个杀掉。你老实说,这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唉!堀井敬三对建彦舅舅不也有同相的怀疑吗?) “建彦舅舅,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音祢,你是不是害怕那家伙?或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如果是这样就直说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但是我一定要把你们分开,即使你可以因为他而获得巨额的遗产……” “建彦舅舅,你不要再说有关遗产的事情,我早就觉悟了。” “觉悟?” “建彦舅舅,你还是放弃吧!音祢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音祢已经死了。现在的音祢,身心都已不再纯洁,只会徒增建彦舅舅的懊悔与不甘心,请你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好不好?” 此时,我不禁为自己可怜的身世泪如雨下,不停地哭泣,直到眼泪枯竭、干涸。 那天晚上,建彦舅舅终于放弃,不打算再继续责备我。 但是从次日开始,他千方百计地想从我的口中问出堀井敬三的姓名。无论他好说歹说,我仍然守口如瓶。如此一来,我无可避免地又挨了好几个耳光。 看到建彦舅舅担心、焦急的模样,想必他的心里一定比我更不好受。 嫉妒心作祟 我在建彦舅舅的公寓里度过一星期。建彦舅舅没有把我送交警察局,也没有通知上杉姨丈。也许他不能忍受将我现在自甘堕落、萎靡不振的情况公诸于世之后,外界不断投射的异样眼光和接踵而来的舆论压力吧! 建彦舅舅这间位于池袋的公寓,无论建材、装潢和格局都相当高级、豪华,隔音效果也奇佳无比,任何的声响都不会传到邻室;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个星期,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我被建彦舅舅关在没有电话的房间内,无法踏出去一步,根本无法告知堀井敬三我目前身处何处。 那天晚上,堀井敬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建彦舅舅当时也在会场,而我现在下落不明,他应该会联想到我可能被建彦舅舅强行带走。 不过依他至今音讯全无的情况看来,说不定他早在那天晚上就被警察逮捕了! (如果他被警察逮捕的话,一切就完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沉重。 我心中对堀井敬三有太多的歉疚,一时之间又无法脱身……我该如何是好? “你已经深陷其中,没有我,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我的耳际萦绕着堀井警三的轻声细语。 从现实生活或生理上的殷切需求来说,他确实紧紧抓住我的弱点。 如今我的心情极度沮丧,只能在建彦舅舅的公寓内独自回忆和堀井敬三共同度过一个多月的销魂夜晚,以及种种的甜蜜、爱恋,思念之情不由得化作泪水潸潸落下。 虽然堀井敬三并非善类,但他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柔情和让人信任的特质,使我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一切全给了他。 这天晚上,建彦舅舅在出门之前,察觉到我脸上泄露出的不安及惶恐,他突然拿起一条绳子,一个箭步跳到我面前,一圈又一圈地捆绑住我。 “建彦舅舅,你要做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我要做什么。你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一心只想着如何逃离这里。为了防止你去跟他会合,我必须这么做,在我回来之前,你乖乖地给我待在这里。” 建彦舅舅说完把我推倒在床上,便匆忙离去。 受到这等不堪的对待与折磨,我思念堀井敬三的心情愈加炽烈。 “你为什么不赶快来救救我?为什么不来救我……你不是无所不能吗?应该知道我被困在这里才对啊!难道你自己也遇上困难了吗?” 我在床上拚命挣扎、翻滚,嘴里不断地哭喊、念着堀井敬三的名字,终于带着泪水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恍惚之间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睁开眼睛一看,床边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正是笠原薰,她不怀好意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哈哈!想必你已经筋疲力尽了吧!” 我一点都不懂笠原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亲爱的建彦舅舅,他总是讲一些‘五四三’的话来敷衍我,常常答非所问,逼得我前来一探究竟,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里大享艳福。我警告你,不能告诉他我来过哦!” 笠原薰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夹着香烟,蹲在我的身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想不到你已经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大小姐,你的媚功一流,真是了不起!请问你究竟有几个男人?快说!到底有几个男人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靠着这张漂亮的脸蛋,现在又在这里跟自己的建彦舅舅幽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人尽可夫的狐狸精!” (跟自己的建彦舅舅幽会?) 听到这句话,一阵恶心顿时自我的胸口窜上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净说一些不堪入耳、下流的话……” “我说的哪一句话是下流肮脏的话?从你嘴里讲出的下流事,难道就都符合道德规范吗?”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你也去看那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了。哈哈哈!还故意装得一副楚楚可怜、清纯动人的模样,我记得你那天穿着一件袒胸露背的衣服,打扮得骚劲十足。” 笠原薰长长的指甲在我身上到处乱戳,突然间,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冷不防地紧抓住我的rx房不放。 “啊!” 我痛得挣扎、尖叫起来。 “哈哈哈……你就是以这一身美丽的胴体来勾引、挑逗你的建彦舅舅,裸露你的胸部、细腰、丰臀,诱惑你的建彦舅舅,请你露几招让我开开眼界吧!” 笠原薰的嫉妒心有如溃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她使出全身吃奶的力量,用力抓着我的身体。 “你、你、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做出这种无耻的事。你和你的建彦舅舅这种乱伦关系,简直和禽兽、畜生的行为没两样!” 我被笠原薰攻击,倒在床上痛苦地翻滚着。 “你知道禽兽、畜生的行为吧!你仔细给我听着,你们佐竹家族全部都是猪狗不如的禽兽!看看佐竹由香利那副德性,还有你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满嘴的仁义道德,竟然跟自己的建彦舅舅发生乱伦的关系。” “你的建彦舅舅也是脚踏两条船,不但上了我,还夺走我妹妹阿操的清白,他见了你这张天使脸孔、魔鬼身材,不好好地享用一番才怪!你就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挑逗、勾引建彦舅舅的事实吧!” “你怎么说得出这些下流、无耻、污秽的话呢?” “我不可以吗?还在装蒜!你愈不想听,我就偏要说给你听。” 笠原薰恶狠狠地环顾四周,待她看到旁边的火炉时,不禁发出冷笑声。 建彦舅舅在出门前,为了怕我感冒、受寒,于是在火炉内添加一些木柴和煤炭,现在发出霹哩啪啦、熊熊的烈焰声。 笠原薰从火炉中取出烧得火红的铁钳子,我可以感觉到它的高温与灼热。 “这下子,我看你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这铁钳子可就会贴在你的脸上,到时你美丽的容颜会烙下什么形状的疤痕,你应该非常清楚吧!” 我一听,顿时吓得全身都僵硬、麻木了。 看笠原薰的表情,就知道她并非虚张声势、吓唬我而已;她是玩真的,强烈的嫉妒心已经让她丧失理智。 “你仍然坚持不说吗?大小姐,你真不愧是一位高贵的伪善家,赶快从实招来,对我说:‘我的确和建彦舅舅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铁钳子前端冒出炽烈的热气,逐渐地逼近我的脸颊。 此时,泪水从我紧闭的双眼泪泪地流出,顺着太阳穴滑落到耳畔。 “怎么了?你在哭吗?不要妄想用泪水来骗取我的同情……你美丽的脸快要完蛋喽!” 眼看着滚烫的铁钳子愈来愈接近,我几乎吓得昏死过去的时候…… “混帐东西!” 随着建彦舅舅的怒吼声,笠原薰应声倒下,我终于逃出火热的炼狱。 后门之狼 此刻,我整个身体陷入沙发的一端,双手紧紧蒙住脸,眼泪从指缝中不断地流下。 隔壁房间不时传来笠原薰略带界音的娇嗔声,叨叨絮絮的好像在对建彦舅舅抗议什么。 刚才笠原薰见到建彦舅舅,态度立刻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一被建彦舅舅抱在怀里爱抚、亲吻,之前的肃杀之气顿时消逝无踪,柔顺乖巧得像一只小绵羊。 建彦舅舅让我在沙发上坐好,解开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后,为笠原薰无礼的暴行向我道歉。 笠原薰见状,再度引燃嫉妒心,硬要建彦舅舅在我面前拥抱她。而且,她开始主动脱掉外套、衣服,只剩下贴身的内衣裤,百般地挑逗、诱惑建彦舅舅。最后,建彦舅舅一边苦笑,一边抱着笠原薰进入隔壁房间,现在他们两人正在床上耳鬓厮磨。 唉!从前生活单纯的我,绝对想像不到周遭的事物会是如此污秽不堪。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资格轻视他们,因为我自己不也是迷恋上来路不明的男人,爱得无法自拔吗? 隔壁房间不断传来笠原薰的娇吟声,我侧过头,想要转移注意力时,笠原薰先前脱下来的衣服、外套却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假思索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先跑向门口试试门锁,所幸大门没上锁。我马上又折回原来的房间,穿上笠原薰的衣服。 笠原薰的身材比我高大,衣服穿在我身上稍嫌大了一些,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情况,笠原薰依旧不停地发出娇喘声。 于是我将外套挂在颤抖的手腕上,蹑手蹑脚地走出大门。在下楼梯时,我不经意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内,摸到一团皱皱的纸,取出来一看,竟是五张百元纸钞。 (一定是笠原薰把买东西找的零钱塞在口袋里。哇啊!真幸运,我得救了!正好可以用这些钱来搭计程车。) 还好公寓大楼的服务台内没有管理员,而且没有人看见我,才能顺利跑出大楼。 不管怎样,我得先打个电话向堀井敬三报平安。从那天晚上百合打电话找他的情形来看,可能是堀井敬三位于赤坂的藏身处发生意外状况了。 幸好我事先牢牢记住其他藏身处的电话号码及他使用的名字。 我一边走,一边找寻公共电话亭时,身后忽然传来叫唤声: “姊姊、姊姊,等等我……” 起先我以为不是在叫我,因此不予理会。 “姊姊,音祢姊姊,等等我……” 我一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清楚地叫唤时,不禁当场怔住。 仔细一看,靠近我身边的不正是古坂史郎吗? “我的好姊姊,你可不能傻傻地呆在这里喔!这样好了,我们俩手挽着手一起走吧!” 古坂史郎硬挽起我的手往前走,故作情侣般的亲密状。 我想用力地甩掉他的手,这个狡猾的少年却洞悉我的心事,反而将我的手握得死紧,让我无法逃脱。 想不到劫难一波接一波地袭来! 我只好佯装镇定,任由古坂史郎牵着我的手在街上游荡。 “姊姊,你应该是被藏匿在那间公寓里面吧!说来也奇怪,以前警察常常去巡视那栋公寓……姊姊,你是从什么时开始待在那里的?” 古坂史郎撒娇地问我。 此时,我不由得想起堀井敬三的警告。 “音祢,你一定要特别小心那个古坂史郎,他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混混,不过对女人很有一套。” 堀井敬三还说: “像古坂史郎这种靠女人吃饭的瘪三,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你的美貌。原先由于你是大家闺秀,所以他无从对你下手,如今你离家出走,陷入危险的境地,他一定会试图去找到你……” 事实果然如他所预言一般,古坂史郎一直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 (没关系,今日的宫本音祢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知世事险恶的小女孩了,绝对不会输给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我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说道: “小郎,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游荡?” 我状似亲腻地叫他“小郎”,好让他对我放松戒心。 他听了,果然高兴得哈哈大笑,并且说道: “我想,只要我一直监视这间公寓,总有一天能够遇见你。我认为你一定会和你那位建彦舅舅联络才对。” “可是,连续好几个晚上都落空,失望之余,我还是决定继续守侯下去。一直到今天晚上,终于被我等到了,能见到你是我最高兴的事。” (他看起来是个如此天真无邪的快乐少年,有可能是堀井敬三描述的那个玩弄、糟蹋女人的大魔头吗?) “小郎,你见到我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其实我爱慕姊姊很久,已经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 听到他这么肉麻的告白,我全身不禁起了一阵寒颤。 “哦!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对了,小郎,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们暂时先到江户川公寓好吗?” “江户川公寓?” 我大吃一惊,内心顿时惶恐不已。 “没错,我现在和海伦一起住在那里,玛丽、志贺雷藏都已经死了,她才和我住在一块儿。已经十一点了,海伦快要从浅草回来,我们先到那里看看好吗?” 他口中说的“海伦”就是根岸蝶子,而“玛丽”就是根岸花子,根岸花子和志贺雷藏已经被不名人士给毒死了。 (如果我说不好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古坂史郎一刻也不松手,紧紧地缠着我的胳膊不放。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建彦舅舅的公寓,不料又被这只“后门之狼”盯上,再度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 奇怪男子 想必古坂史郎也知道堀井敬三曾经提醒我要小心提防他。 我们在池袋坐上计程车后,并没有直奔江户川公寓。先在饭田桥下计程车,他带我穿过厚生年金医院前的暗巷。 “姊姊,我真是非常感谢你。” “你为什么要感谢我?” “听说那天晚上你就在公寓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应该知道我和海伦一起回来的事吧?” 古坂史郎似乎不介意我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的态度,他又接着说: “总之,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在场,既然你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就值得我再三感谢你。特别是你没有去报警,更令我不知该如何言谢,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我开始认同堀井敬三的警告。 古坂史郎故意伪装成娇柔女人般的美少年,实际上却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不快。 “对不起,姊姊,我说了一些讽刺你的话,我、我绝对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没关系,不要紧的,我不在意。但是小郎……” “什么事?” “海伦真的已经从浅草回到江户川公寓了吗?你和她现在正是一对,我的出现似乎太多余,而且又碍手碍脚的。” “海伦这时应该已经在家了。你看,都快十一点半了。” “海伦看到我会做何感想?” “她不会有任何感想,也不会有怨言,相反的,她会非常高兴。再说,我和你也有亲戚关系,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海伦对我是绝对服从、百依百顺。” “哦,为什么你对海伦那么具有权威性?” “哈哈……姊姊,让我详细说明事实的真相吧!” “你所谓事实的真相是指什么?” “海伦对我唯命是从的理由是……那娘儿们的毒瘾很重,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提供毒品给她。姊姊,你明白了吗?哈哈……” 我听见这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恐惧感。 古坂史郎的右手更加用力地紧握住我的左手腕。 “海伦只要一天没有毒品便活不下去,这个女人的毒品来源全靠志贺雷藏供给,因此她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下场。不只是海伦,听说死去的玛丽也一样。总而言之,海伦和玛丽都是志贺雷藏手中的玩物。 志贺雷藏为了随心所欲地操控她们,特地将她们调教成这副德性。听说她们俩为了毒品,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因此能够供应海伦毒品的人就是她的主人,现在的海伦跟奴隶没有两样。你明白了吧!” 一阵寒颤再度由我的背脊窜起。 (这个少年不光只是糟蹋女人而已,他远比堀井敬三想像中的更加恐怖。 最糟的是,我逃不出他的魔爪……) 我暗暗地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静下心来。 (就算我无法逃离这个恶魔的掌控,至少要利用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打探出他究竟是何居心!) “小郎,为什么你对海伦那么有兴趣?” “姊姊,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妈妈桑……就是‘bon-bon’以前的老板娘岛原明美,我以前是她的爱人,也算是宠物;妈妈桑被人杀死之后,我便转移目标,接近海伦和玛丽。” “上百亿元的遗产耶!对任何人来说都具有凡人无法抵挡的强大魅力,所以我努力想和佐竹家族的每一位成员建立良好的关系,特别是和高贵的夫人、小姐们搭起友谊的桥梁……啊!江户川公寓终于到了。” 当我接近曾经被志贺雷藏拐骗进去的江户川公寓侧门时,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现在挽着我的手的男人,是个比志贺雷藏更恶劣、更加狠毒的大坏蛋。 古坂史郎想必已经发觉我的害怕,只见他神色愉悦地哼着曼波的曲调。像他这种男人一定不会理会别人的不安心情,我的恐惧、颤抖反倒增添他变态性的快感吧! 我们俩来到距离侧门十公尺左右的地方,看到一名男子快步走出门外,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当他发现我们之后,便急忙转身往对面走去。 “嗯?真是奇怪!” 古坂史郎停下脚步,目送那名行迹诡异男子的背影。 “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太确定,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姊姊,你有看到他的脸吗?” “没有,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 “奇怪的家伙……” 古坂史郎一直目送那名男子的背影,直到他转进对面的街角为止。 “哎!不管他了。姊姊,我们走吧!” 我们来到志贺雷藏的住处外,门竟然没锁。 “你看!海伦已经回来了。” 一进到屋里,古坂史郎一面脱鞋,一面喊着: “海伦、海伦,有客人来,我带客人回来喽!” 屋内没有响起半点回音。 “怎么搞的?海伦不可能已经睡着了吧!姊姊,我们到里面去。” 在古坂史郎的胁迫下,我再次来到当日志贺雷藏口吐鲜血,与死亡做最后挣扎、搏斗的房内。 第8章 照片的秘密 血腥的延续 “海伦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海伦、海伦,你在哪里?” 古坂史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叫喊,但是都没听见根岸蝶子的回应声。 “奇怪!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他找遍屋里每一个房间后,仍然看不到根岸蝶子的踪影。 古坂史郎神色不安地说: “姊姊,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再去找找看。” 语毕,他留我一人在客厅,走向浴室一探究竟。 “海伦,我要进去浴室喽,真是的,也不把门关上,这女人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我听着古坂史郎抱怨的话语,顺手打开玻璃窗,突然涌起一股想从三楼跳下去的冲动。 我正俯视着漆黑的街道时,古坂史郎慌忙回到客厅。 “姊姊,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把窗户打开?”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闷。” “那就不要关上喽!姊姊,你可不要有从窗户跳下去的念头哟!” 古坂史郎不怀好意地笑着,并从酒柜拿出两、三瓶洋酒,开始用调酒罐调酒。 我不露痕迹地环视四周,房内的摆设和我上次来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角落多了一只中型的手提箱。我看见箱子侧面印有大写的“s-f”英文字母时,就知道这只手提箱是古坂史郎的。 古坂史郎将鸡尾酒倒入两个酒杯中。 “姊姊,你品尝看看,这是我在‘bon-bon’学的,是我最拿手的鸡尾酒。” “不,我不要喝。” “没关系,喝一点嘛!它只含一点点酒精。” “我真的不要喝。” “多少喝一点嘛……” 我推开古坂史郎的手,向他哀求道: “我真的不要喝,求求你。” 冷不防地,古坂史郎手上的酒杯迎面飞来!酒泼洒在我的脸上。 “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生!” 他的脸色铁青,方才百般讨好的嘴脸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残暴的表情。 “没关系,不喝就不喝嘛!” 古坂史郎的口气突然又变了,他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闪闪发亮西式刮胡刀。 “我原本不想动怒,只想好好跟你说话……你要听话,乖一点,锐利的剃刀是不长眼睛的。” “只要女人喝了这杯酒之后,都会主动投怀送抱,被男人紧紧地抱住不放,到时后,我就可以尽情地爱抚你那诱人的胴体。我为了达到目的,才用这种方法。” “好啦!姊姊,你过来我这边,对不起,我不应该用剃刀威胁你,快过来跟我一起睡。” 古坂史郎故意用左手在我面前试探剃刀刀锋的锐利程度,嘴角浮现一抹阴冷的笑意,瞳孔闪烁着凶残的目光。 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又拥有像女人一般清秀面孔,却做出如此恶毒的行径。他这般残酷的手段,除了大恶魔之外,实在无人能出其右。 “小郎,请你饶了我吧!” “现在求饶不嫌太晚了吗?哈哈……你也许会问:‘要是海伦回来了该怎么办?’那我可以告诉你,海伦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她和玛丽都被志贺雷藏左拥右抱,共度欢乐春宵的。” “她若知道有了新搭档,一定高兴得很!快来呀!姊姊,我的好姊姊,赶快过来哟!难道你还是处女吗?” 古坂史郎手里拿着剃刀,一步步地靠近我,脸上还露出淫秽的笑容。 我已经退到窗户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只脚挂在窗棂上。 这时,古坂史郎发现我穿着紧身衣。 “哟!姊姊,你怎么穿这么性感的衣服?紧身衣耶!” 他走到我身旁,冷不防地抓住我的脚。 “啊!小郎,不要……” 古坂史郎毫不客气地掀起我的裙子。 “哇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姊姊,你怎么这样穿衣服呢?哈哈!你是不是想万一情况不对,可以马上变装成一名黑衣女贼?” “姊姊,我看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嘛!作风果然不同凡响。” 他那一双惨白的手掌像极了令人作呕的毛毛虫,在我的双腿上到处爬行,而且还不停地往上推移。 我望向窗外,心想若是从窗户跳下去,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 受伤也就罢了,最怕的是被带回警察局。 我绝望地梭巡屋内的事物时,突然看到一幕骇人的景象。 “咿……呀……” “姊姊,你为什么要叫呢?” 古坂史郎一脸好笑地问道,他察觉到我的眼光正盯着屋内的某处,不由得回过头一看。 只见衣柜门下方的缝隙汩汩地流出鲜血…… 刹那间,古坂史郎整个人呆若木鸡,愣在当场。 他大步来到衣柜前,握住衣柜的门把,然后猛然打开衣柜门。 接着只听到“咕咚”一声,衣柜里滚出一具胸前插着短刀的尸体。 这具死尸正是海伦根岸,也就是根岸蝶子。 求救电话 死尸从衣柜滚出来受到冲撞,身上的伤口更加扩大、加深,鲜血不断涌出,四处扩散渲染,形成一幅可怕的景象。 “畜生!” 古坂史郎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尸体,然后转过头来,看我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是被勒毙的。你看,凶手用双手……掐住海伦的脖子……但是凶手为了不留下活口,又补上致命一刀,畜生、畜生!真不是人!” 古坂史郎时而抱头抓狂,气喘吁吁地喊叫;时而无奈地伸伸舌头,在屋内来回不停地走着。 我觉得他这般异常的行为很变态,比海伦的死相还要吓人。 突然间,古坂史郎停在死尸的跟前。 “对了,就是那家伙,一定是他!刚才在门口撞见的家伙,就是他把海伦杀死的!” 我点点头,不料竟与古坂史郎四目交接。 若他的猜测无误,那么施暴的凶手一定是刚才那个人,我们俩没看清楚对方的面貌,只能约略描述他的外形、轮廓而已。 古坂史郎似乎在盘算什么,用力啃咬自己的指甲,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我,嘴角突然不经意露出冷笑,一个箭步跃过尸体,跳到我的眼前。 “小郎,你想做什么?” “不要怕、不要怕,姊姊,我再坏也不会在一具尸体面前做出侵犯你的举动。我想拜托你帮我看家,你最好不要有逃走的念头。” 古坂史郎的外形看起来十分纤弱,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强而有劲的力量,紧紧地将我抱住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下我的外套,接着剥下我的衣服。 “小郎,我求你放过我吧!” “别怕,我没有要对你怎样,只是要把你的衣服脱到只剩下一件紧身衣而已。” 我和他在拉扯、争吵的同时,紧身衣也被撕破了,身上只剩下这件破烂的紧身衣蔽体。 “哇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以你这身穿着、打扮能逃到哪儿去。姊姊,你帮我看一下家,好好地替我守着这具尸体。” 他把手上的衣服卷成一团,丢进衣柜里,接着又从隔壁卧室拿出根岸蝶子生前所穿的衣服,把它们丢入衣柜,然后关上柜子门并上锁。 “姊姊,这样一来,你根本无法走出这间屋子一步。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在这里替我看家。” “你要去……去哪里?” “这还用问,当然是找我的伙伴来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我要去把我的死党找来,大家商量善后对策。” “姊姊,你可要安份地替我看家,不要搞一些小动作,事情闹大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说完之后,古坂史郎神色匆忙地离开,并且将大门上了大锁。 在这间没有暖气的屋子里,我全身只穿着一件破烂的紧身衣,冷的不只是身体而已,连心头都是一片凄寒。 我先到隔壁房间拿来一条毛毯裹住身体,然后一头栽进安乐椅上。 死状凄惨的海伦就在眼前,我愈不想看,目光却愈不听使唤地望过去。 根岸蝶子死不瞑目,像玻璃珠一般毫无光彩的眼睛由下往上瞪视着我;微张的嘴唇内,隐约可窥见发黑的舌头;然而最可怕的是,她美丽的颈部留着拇指的掐痕。 即使日后想起这桩杀人事件,以及凶手混灭人性的残酷手段,我还是会感到全身发冷。 突然间,隔壁房间响起了尖锐的铃声。这突兀的声响,吓得我不自觉放声尖叫起来。当我发觉那是电话铃声时,内心顿时狂喜不已。电话装设在这间房间和厨房之间的窄缝中,当我冲过去正要拿起话筒时,立刻惊觉地将手收回。 我任由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有死尸的寂静楼层中响彻云宵,无情地恫吓着我。 好不容易对方终于放弃,铃声总算停歇。 我压抑住浮躁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筒。 “喂,请接外线。” “怎么回事?根岸小姐,原来你在呀!刚刚有电话进来。” “对不起,刚才我不方便接……” 一转接到外线,我立刻以颤抖的手指拨着电话号码。 堀井敬三的三个藏身处所,其中有一处是位于早稻田的鹤卷町。我的脑海里清晰地烙记着那里的电话号码,以及他在那里使用的化名。 不一会儿,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女子的声音。 “喂,是鹤卷食堂吗?请问平林启吉先生在吗?” 我的心跳早已像警铃作响般激烈地鼓动着,整颗心脏都快从喉咙蹦跳出来,因为我的命运完全寄托在这通电话上。 “请问您贵姓……” “我叫音祢……请告诉他我是音祢。” “啊!” 接电话的女子大叫一声之后,声音急促地说: “请稍等,我立刻为您转接。” (他竟然在那!堀井敬三……) 当我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际,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名男子几尽疯狂的呼喊声。 “音祢!音祢!” 刹那间,我对他的牵挂、爱恋之情,一古脑儿全部涌上心头,顿时激动得无法言语。 “音祢、音祢!你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担心你的安危!我……我……” 堀井敬三控制不住亢奋的情绪,反倒是我先平静下来。 “亲爱的,请你冷静一下,这样才能仔细听我讲话。我现在人在江户川的公寓内,被困在根岸蝶子的家里。大门已经被人上锁,还有我身上只穿着一件紧身衣,根本无法出去,屋内还有根岸蝶子的……” “还有根岸蝶子的什么?” “根岸蝶子的尸体……” “根岸蝶子的尸体!你不要怕、不要怕,详细的情形待会儿你再告诉我。” “古坂史郎把我关在这里,他出去召集同党。在他回来之前,你赶快来救我!” “好!我知道了……你只穿着一件紧身衣吗?” “是的。” “大门也被锁着吗?” “嗯,我觉得这很棘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一桩,不要担心。音祢,我现在马上赶过去,你振作一点,我献上爱的飞吻。” 听见这深情的吻声后,电话喀嗦一声挂断了,我不禁泫然而泣。 意外的内幕 我和堀井敬三联络上,听见他的声音之后,体内绝望的细胞顿时活了过来,全身再度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难道要这样一直发呆地等待他前来营救我吗?不、不行,我若是不做点事的话,就会开始胡思乱想,陷入极度的恐惧与不安中。 再说,万一古坂史郎和他的狐群狗党比堀井敬三早到的话 我必须做一些事情来赶走我的不安和忧虑。) 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地瞥见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只古坂史郎的中型手提箱。 (好吧!我就来瞧瞧里面装些什么东西。这样一来,或许可以查出古坂史郎的底细。) 我在打开手提箱的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提箱上面的锁坏了,我轻而易举便打开破旧的箱盖。 手提箱内没什么值钱东西,他的换洗衣物可能都收放在根岸蝶子的衣橱里。另外有个破烂的纸箱塞满包装毒品的空盒子,其他东西是旧围巾、用过的手提纸袋,还有一个相当高级的照相机。 为了慎重起见,我再次仔细地检查手提箱的内部,发现盖子上层的夹袋内有一个牛皮信封袋。信封袋被撕得破烂不堪,里面好像放着照片。 此时罪恶感自我的心头涌现,但转瞬间又消失无踪。 当我从信封里面抽出照片时,顿时遭受青天霹雳般的打击。 (这……这不是三首塔的照片吗?) 这张照片和堀井敬三以前拿给我看的不一样,但是,照片中的塔楼确实是“三首塔”没错。 古坂史郎居然握有“三首塔”的照片!看来,这男人不单只是玩玩女人、挖掘金矿捞钱而已。 他虽然不是佐竹家族的一员,但却和这次的事件有莫大的关联,而且还是一名重要的关键人物。 我手指微颤地抽出另外一张相片时,顿时受到更恐怖的打击,全身抖个不停。 只见照片中有三颗头颅,看起来好像是被安置在神坛之上……我想起堀井敬三曾经说过的话,立刻察觉这三颗头颅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 中间那一位是三个人之中最年长的,大约三十五、六岁,梳着发髻。而分置于左右两侧的人头约莫二十五、六岁,一头蓬松散乱的短发,像是明治初年的书生扮相。 我翻过照片背面一看,再度令我屏住呼吸。 上面写着三颗头颅的名字,由右至左分别是佐竹玄藏、武内大贰、高头省三。 (啊!那么中间这一位就是被佐竹玄藏杀死的武内大贰,最左边那位则是遭嫁祸杀死武内大贰而被斩首的高头省三,他就是堀井敬三(也就是高头五郎)的祖先吗? 这么看来,他们俩倒长得有些神似。) 我凝视着这张不祥的照片好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翻过“三首塔”这张照片的背面一看。 霎时,一股喜悦之情迅速流过全身。 (这里写的不正是“三首塔”的所在地吗?) 原来这座“三首塔”的真正名称叫做“莲华供养塔”,位于播州。 我不久前联络到堀井敬三,随即又得知道“三首塔”的所在地,这使我重新燃起希望。 从这一连串事件的发展来看,我的命运出现了转折点。 我察觉到这两张照片之中,“三首塔”全景这张照片的年代似乎相当久远,而且已经泛黄变色;三颗头颅这张照片看起来则没有那么陈旧,两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相差很多。 以前我不曾对“三首塔”付出如此多的关注,然而现在却没有任何事物比这两张照片更令我震撼,它们使我暂时忘了去担心是古坂史郎或堀井敬三会先到达这里。 忽然间,大门电铃发出短促的响声,我将照片随手丢在原处,冲到门口。 (若是古坂史郎的话,应该不会按电铃才对。) “亲爱的……是你吗?” “是音祢吗?” “我是音祢,你赶快进来。” “好,我马上进去。那些可恶的家伙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不过他们可能就快回来了,你动作快一点!” “好、好。” 一阵“嘎噤嘎嚓”的开锁声后,终于传出“喀唧”一声,大门应声开了,一名男子飞奔进来,我不禁惊讶地睁大双眼。 我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他既不是堀井敬三,也不是山口明,他整张脸都被纱布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左手腕也吊着绷带,右手拿着一只装有衣服的皮箱。 “音祢、音祢,是我啊!赶快亲我一下。” “是你……真的是你吗?可是,你为什么会绑着绷带?” “这件事我等一下再慢慢告诉你。” “亲爱的!” 我们俩紧紧地相拥、热吻。过了一会儿,他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滴。 “音祢,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个皮箱里面有衣服,你赶快去把衣服穿上。对了,根岸蝶子的尸体……” “在对面那间房间里面。” 我们两人手牵着手跑向客厅。 当他在检视根岸蝶子的尸首时,我提着箱子冲进卧室,迅速换穿衣服。 “亲爱的,你是怎么受伤的?” “当晚……就是宴会那天晚上,我想摆脱警察的追捕,匆忙之间从二楼跳下来,不慎碰撞到要害,昏死过去。” “还好百合够机灵,赶快找人到现场帮忙,我才得以脱险,到别的地方避风头。之后我足足有三天三夜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无法得知你的下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的安危吗?” 听到他这番话,我内心充满着无限的感动。 既然堀井敬三因为这次意外事件折断了一只手腕,并且身受重伤,照理说应该无法用双手紧掐住根岸蝶子的脖子。 假如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是同一个犯人所干下的话,那么凶手一定不是他…… 一丘之貉 整装完毕之后,我提着装有紧身衣的箱子,从卧室来到客厅时,堀井敬三还蹲在根岸蝶子的尸体旁边。 “亲爱的,你有发现什么吗?” 刚才我走出卧室时,看见他急忙将某个东西放进口袋内。 “没有,我没发现什么。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离开吧!” “嗯,再等一下。” 我从古坂史郎的手提箱里拿出刚才发现的照片,放进自己的箱子里。 “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等一下再告诉你。我们快走,要是那些坏蛋这时候回来就糟糕了。” 出了大门,我们将大门乱锁一通,好不容易终于听到“喀唧”的上锁声。 “哈哈哈……古坂史郎看到这种情形,一定会惊吓万分。明明上了锁,为什么你却不在屋内呢?他一定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镇静,的确值得依靠与信任。 我十分安心地挽着堀井敬三的手走下楼梯。 我们俩离开这栋公寓的途中没遇见半个人,出了大门之后,我们往大弯道的方向走;正沿着江户川走时,对面驶来一辆车,并且慢慢停了下来。 堀井敬三一看,立即将我拉进小巷内。 汽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接着传来两、三个人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这么说,刚才没有人出来接由香利打来的电话喽!” 这是古坂史郎的声音,听到他提及“由香利”这个名字时,我的心不禁起了一阵嫌恶感。 “嗯,会不会她打电话来的时候,你和那个女人还没有回来?” “不对,绝对不可能。电话进来的时间应该是在我离开之后。” 年轻女子揣测地说: “也有可能是那个女人因为惊吓过度而不敢接电话啊!” (没想到佐竹由香利真的和古坂史郎搭上线了。) “可是,史郎。” 另一名肥胖的男子说话了。 “你强押那个女人过来这里,打算如何处理?是不是想一箭双雕,左拥海伦,右抱那个女人,睡同一张床、盖同一条棉被呢?” “啊哈哈……” “哈哈哈,是不是这样啊?每个女人都臣服在你欲仙欲死的技巧之下,你看看由香利,她早就被你驯服得服服贴贴的了。” “哎呀!讨厌,干爹,你不要再讲了。” “哇哈哈哈……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是强悍的老婆,一个是专门驯悍妇的老公。不过,由香利……” “干爹,什么事?” “你和史郎打得火热,我没话说。但是,你可不要抛下我不管哟!我不会防碍你和史郎的好事,也想从你们这里获得一些好处。史郎、由香利,万事拜托了。” “干爹,我们三个人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啊!由香利,你说是不是?” 他们尽量将说话声压得很低,不过现在夜深人静,我们仍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 原来古坂史郎的同党一个是鬼头庄七,另一位是鬼头庄七的干女儿兼情妇——佐竹由香利。 看样子,古坂史郎将他们治得服服贴贴的,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真不愧是一群好搭档。 我贴在堀井敬三手腕上的掌心,不断地冒出冷汗。 “如何?音祢,这就是佐竹由香利的真面目,你是不是越来越了解她的为人了?” “嗯。” 躲过了他们三人,我们在大弯道前方上车。我坐在前座,当堀井敬三转动方向盘时,压抑在胸口的热泪随即夺眶而出。 度过如此难熬的一个礼拜,我终于重回堀井敬三的怀抱。 我脱离险境后,和堀井敬三住在鹤卷町的鹤卷食堂,它位在二楼的房间再度成为我们俩放纵情欲的世外桃源。 我们诉说彼此自分离后的思慕之情,以及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 首先,他为我平安归来一事感到庆幸与快慰,并告诉我他自己遇到的灾难。 如同前面所述,他当晚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在我们互相祝贺对方平安无事后,我的身躯被他的右手臂紧紧地抱着,两人沉醉在激情的欢愉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疯狂拥抱着对方。 我从那夜开始住于鹤卷食堂的二楼,在那段寄住的日子里,我发现一奇怪的事情。 鹤卷食堂的老板娘是富子女士,听说她被高头五郎玩弄抛弃后,便自暴自弃、自甘堕落,而后投靠黑帮老大——平林启吉。 平林启吉为了让富子女士重新振作起来,于是把这家食堂交给她管理、经营。 富子女士自始至终都未察觉平林启吉就是高头五郎,她侍候平林启吉有如供奉神明般的神圣与周到。 这位富子女士与赤坂车库的百合遭遇的情况相同,或许堀井敬三的第三个藏身处也有一位境遇与百合、富子相同的女人。 (堀井敬三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们在鹤卷食堂待了好一阵子,甚至在那里过年。 由于堀井敬三的头部及左手腕伤势严重,一直到一月底左右才完全康复,拆下头上的绷带。 那时候,我才拿出“三首塔”的照片给他看。 原本我担心太早拿出来给他看的话,情绪会受影响。而他的身体尚未夏原,为了不让他的情绪起伏太大,影响病情,所以我一直藏着照片不给他知道。 当他看到照片背面上写的地址时,果然给我一个疯狂、激动的拥抱。 “音祢、音祢,谢谢你,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救了!” 第三天早上(也就是二月一日),我们离开东京去寻找“三首塔”。 第9章 寻找三首塔 儿时记忆 我终于来到可以远眺“三首塔”的黄昏岭。 这时候的心境,正如故事的开端所言那般感慨。 当我望着雾蒙蒙、冷凄凄的森林中耸立着象征恶兆的塔楼时,一颗心有如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船。 看到“三首塔”,我仍然无法相信自己曾经被母亲和一位不知名的老人带到那座塔内…… 我和堀井敬三经过一阵激烈的拥吻后,干柴烈火般的激情终于漫慢平息。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坐在干枯的杂草丛中,安心地观察着“三首塔”。 “音祢。” 过了好久,他在我耳边温柔细语道: “你是不是在回想自己曾经到过那座塔?” “嗯。” “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吧!” “你和谁一起来的?” “妈妈……还有一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陌生老爷爷……” “那位老爷爷就是佐竹玄藏。” “也许吧!我妈妈好像很怕他。” “那是当然的,因为他是杀人犯嘛!关于‘三首塔’,你还想起哪些事情?” “我想起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你说的‘不寻常的事’是什么?” “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件事依旧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在塔楼里的某个房间内,妈妈和那名老人面对面坐着,我则坐在妈妈的身旁,我们面前摆着卷起的镶边锦缎,摊开后的缎面是纯白色的,老人要我在上面按下手掌印。” “音祢,你在上面按押手掌印了吗?” 不知何故,堀井敬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 “是的,虽然当时我觉得非常害怕,但是妈妈要我按下……我记不得妈妈是用红色印泥还是黑色墨汁涂满我的双掌,但是我很清楚地记得,我除了清晰地按下掌印之外,十根手指的指印也谨慎地一一按在锦缎上。” “音祢,除了我之外,你还对其他人提过这件事吗?” “没有,我绝对没有跟其他人讲过,因为妈妈一再交代、提醒我不可以对其他人提起。长大成人之后,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是梦境,又好像是幻觉,我不确定这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音祢,当时你和你妈妈特地从东京赶来这里吗?” “应该是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当时你父亲有何表示?他是欣然答应你们母女前来找佐竹玄藏吗?” “当时我父亲不在日本,那年恰巧发生满州事变,父亲被征召前往中国的满州。” “满州事变发生于昭和十二年(西元1937年),当时你才六岁,你是昭和七年(西元1932年)十一月八日出生的吧?” “没错,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除此之外,你对其他事情都没有印象吗?” “对。只有按手印这件事让我印象非常鲜明、记忆犹新,至于前后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母亲在你十三岁的时候过世,对于这件事情,她有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没有,她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此事的只字片语,可能我母亲当时也没料想到自己会那么早过世吧!” “半年之后,你父亲接着过世,他也没交代你任何事情吗?” “我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告诉姨丈这件事。” “你母亲对你父亲也是守口如瓶,不漏半点口风?” “我不认为,即使玄藏老人和我母亲之间有某种约定,我母亲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讲;再说,玄藏老人过去的种种作为也都已经过去了。主要的原因是住竹家中,‘佐竹玄藏’这个名字是一项禁忌。” “音祢!” 堀井敬三突然回过头看着我,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烈焰。 “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就是玄藏老人事前要你按押手印、指纹这件事……” “现在我终于了解这件事的意义。人的指纹在一生中都不会改变它的纹路,而且,每一个人的指纹都不相同。” “所以他要我押下指纹,日后有助于证实我的身分,这样一来才不会出现纷争。你认为是不是这样?” “那是当然的喽!总之,玄藏老人竭尽所能地防范,绝对不让他的宫本音祢出现冒牌货或替身。对了,音祢。” “什么事?” “你别以为玄藏老人对你如此费尽心思,而另一位他所属意高头俊作就没有那么用心喔!事实上,高头俊作和你一样,曾经被带到那座塔楼里,也在锦缎上按押掌印、指纹,而这卷锦缎目前还藏在‘三首塔’内的某处,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锦缎拿到手。” 堀井敬三语气渐渐转强,似乎无法压抑高涨的情绪,说着他从枯草丛中站了起来。 “你、你打算如何处理锦缎?” 堀井敬三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一把将我抱住,低头给我一个深深的热吻。他疯狂地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热切地拥吻着。 然后我们俩挽着手,循着刚才来的路径回去。 莲华供养塔 距离位于黄昏村的“三首塔”不到半里路的地方,是一处富有浓厚乡上气息的温泉地,有一家名叫“鹭之汤”的温泉旅店。 这个地方正好位在播州平原的尽头,搭乘山阳线可以到达;若搭姬路往津山的支线则比较远。 但是不论在哪一站下火车,仍要换搭汽车,大约一个小时以上才能抵达,因为那个地方是位在偏僻深山中的小村落。 我们在姬津线的一个车站换乘巴士,车子走了很久,沿途的景致除了山峦还是山峦,这让在都市中成长的我,不禁开始怀疑起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穷乡僻壤的深山里,内心跟着忐忑不安起来。 我们在“鹭之汤”卸下行囊,堀井敬三佯称自己是大孤人,在旅店的住宿登记簿写下“古桥启一”这个名字,带着自己的妻子——达子前来投宿。 一路上,我们声称“古桥启一”是西洋绘画界的后起之秀,达子则是冀望自己成为一名优秀的女作家。 说到变装,堀井敬三可是个中好手,他不但展现出绘画界明日之星的丰采,还说着一口流利顺畅的大阪腔。 我无法说出精准的大阪腔,不过拜宝冢戏剧风行之赐,大阪腔调曾在学校里流行一时,所以我能说些简单的大阪方言。 如此一来,旅店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对我们的身分起疑心,我和堀井敬三在他们眼中真是一对来自大阪的西洋画家夫妇。 堀井敬三认为以“西洋画家”作为职业非常恰当,由于是画家,所以在“三首塔”附近徘徊流连、写生等都是很正当的行为举止。 在我们初次观察“三首塔”回来后的当晚,堀井敬三向前来送晚餐的女服务生探问一些事情。 “这位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清子。” “清子啊……现在是农闲时期,旅客却这么少,真是令人意外。” “不,在这之前,住宿的人相当多,几乎每家旅馆都爆满,那时因为春节将近,旅客们都赶着回家。而现在是过年期间,所以才会这么冷清。” “前一阵子的生意很好吗?” “说不上很好啦!你也知道最近通货膨胀、经济不景气,旅客没有往年那么多。大阪方面怎样?景气还好吗?” “一样不景气啊!到处都是这家倒闭、那家破产的,纺织、金融啦!所有的产业都很差,一切都显得十分萧条。” 我静静地吃饭,并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幅奇怪的对话场面。 堀井敬三一边吃饭,一边侃侃而谈,怎么看都像是既罗嗦又寡情的地道关西人。 “虽说现在经济不景气,但古桥先生好像没受到影响嘛!您还能带着美丽的太太来到温泉乡渡假、作画,尽情享受悠闲的情趣。” “啊!那是因为我手头上多少有一些财产,但是也不能太过于奢侈、浪费,所以就到这种不用花很多钱的地方看看,我们说别的吧!清子,我这位太太很了不起哟!” “你太太很了不起?” “她在写小说。” “真的吗?” 我不由得满脸通红,堀井敬三洋洋得意地笑着说: “虽然她还在尝试的阶段,但是她非常有潜力;况且这个地方很安静,所以她现在已经开始动笔写作,我就像是在一旁侍候的仆人一样。” 堀井敬三已经知道我持续不断地记录事情的经过。我刚开始记录是在逃离江户川公寓,住在鹤卷町的鹤卷食堂二楼的时候。 那时,堀井敬三由于头部、手腕的伤势逐渐复原,他外出的时间增多,我为了排遣寂寞、无聊的日子,于是开始整理一连串恐怖事件的经过。 现在到了这个地方,我很自然地将这些稿件带来,尽可能地整理、汇集先前断断续续写下的东西。 既然堀井敬三知道我有记录事情的习惯,不晓得他是否偷偷读过内容。 他若是真的看过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因为在我的记录中,我一直称他是坏蛋、恶魔…… 女服务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她的眼中充满崇拜的光辉。 “你太太写哪一类的小说?” “这个嘛……清子,我也不清楚。老婆,你一定要让我看看喔!她大致上已经掌握大概方向,决定写出与我有关的故事。” “真的吗?啊哈哈……” “你不要笑啦!清子,我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为我太太服务,而她却在书里面叫我坏蛋、恶魔,真是好心没好报。” “哎呀!太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先生呢?” “好了、好了,不要再讲写小说的话题了,一提到小说,我太太会很不好意思。对了,清子,在这种穷乡僻壤的深山里,像我们这样好奇的都市人来得多不多?” “这个嘛!好像很少。” “最近呢?这附近不是还有一间‘鹤之汤’温泉旅馆吗?从都市来的人会去那里住吗?” 堀井敬三不断地向清子探问,想要打听古坂史郎和他那些狐群狗党的情况。他猜想古坂史郎一发现“三首塔”的照片不见了的时候,一定会预先来这里“布局”。 “最近没听说有从都市或城镇来的客人。” “哦,我想从明天开始去那一带写生,那个地方只要一架起画架,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围在旁边看。嘿!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绘画技巧很差,竟然还敢大言不惭。” “古桥先生,你已经知道作画的地方了吗?” “刚才我和我太太去散步,看见一座奇怪的塔楼,那是什么地方呀?” “哦!那是莲华供养塔。” “莲华供养塔!我想去那座塔后面的山丘画画,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骂?” “不会被人骂的。” “有没有人住在那座塔里面?” “有一个五十五、六岁,叫做法然的和尚住在里面,他原本还有一个年轻的弟子,但是在一年前便不知去向了。” 堀井敬三聚精会神地听清子说话。 “那座塔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传闻。以前那个地方是刑场,对面就是川崎的小城镇,由于现在已经没有铁路经过,因此街景荒凉、人烟稀少。以前这里是御城的工商业集中地区,据说相当繁荣呢!” “到了明治时期,前面一点的鸟之巢山蕴含银矿,投机客蜂拥而至,曾经风光一时。之后,‘银山梦’破灭了,铁路也被拆掉,那里就越来越萧条,现在只剩下曾经是刑场的莲华供养塔。” “到了昭和年代,一位不名人士出钱在那里盖了供养培,因而分配到一块相当广大的田地作为塔楼的经济来源。战后由于农地改革,那片宽广的田地被某位人士夺走。” “不过,法然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供养塔的一切都由法然和尚全权负责;大约一年前,年轻的弟子逃离之后,法然和尚便与世隔绝。你去那里写生没有关系,但是不要惹到法然和尚,因为他是一个性情乖戾的老家伙。” 清子不问自答地说了一大堆,堀井敬三似乎从中掌握了一些“三首塔”的近况。 法然和尚 以上是三个月来在我周遭发生各种巨变,截至“莲华供养塔”出现的所有经过情形,我利用空档的时间,将事件持续记录下来,然后在“鹭之汤”旅店作总整理。 当时我就有预感“三首塔”会有事情发生,我尽可能以告自的方式,将发生在我宫本音祢身上的不幸,以及我如何艰辛地从颠沛流离的道路上重新站起来的心路历程,真实地公诸于世。 原本我不打算再写日后所发生的事情。如果再写下去,对我实在是一项残酷的考验,而逼我步向残酷深渊的人,正是金田一耕助先生。 金田一耕助先生告诉我: “好不容易已经写到这个阶段,没有理由半途而废。而且你这样做,对堀井先生不会感到内疚吗?” 经他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不无道理。 为了对我原先的不明事理表示歉意,我决定将这篇纪录写到最后的篇章——“尾声”为止,因此我强打起精神,继续写下后来的经过。 我们到达“鹭之汤”的隔天,很幸运地,天气非常晴朗,堀井敬三一大早就带着画架、画布外出。 “老婆,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帮我送个便当来呀?今天的天气非常暖和,我们在草原上一起吃便当好吗?” “好啊!我要把便当送去哪里给你呢?” 因为清子在我旁边,我也用不流利的大阪腔调回问他。 “啊!我会在莲华供养塔的附近写生。清子,不好意思,到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带我太太来找我?” “好啊!没问题。中午我会陪你太太去找你。” “那就拜托你了。” 堀井敬三出去之后,我关在房间里继续写“小说”,为了避开充满好奇心且敏锐的清子,我同时开始着手“遗书”的整理工作。 十一点多的时候,清子带着便当来邀我,我匆匆将稿纸塞进皮箱内,锁上房门一起和她外出。 一路上,清子不厌其烦地询问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新生代画家与女性作家的结合,大大地撩起清子的好奇心。 对于她的各种问题,我必须尽量动不动就表现出害羞的神情,除了回答“是”或“不是”之外,我很少说其他的话,因为我担心自己的大阪腔会露出破绽。 一到达昨天和堀井敬三两人来过的黄昏岭,清子告诉我: “啊!古桥先生果然在那里。” 堀井敬三在距离“三首塔”大约一百公尺的地方架起画架,神态悠闲地挥洒着手中的彩笔。 他的旁边站着一位身穿黑衣、头上绑着头巾、手里拿着拐杖的和尚。 “那个人是谁?是法然师父吗?” “没错,他就是法然师父。既然他也在场,那么我要先回去了。” “嘿!怎么回事?” “我曾经惹毛过他。太太,便当就交给你了。” 清子把便当塞给我便匆忙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往堀井敬三的方向走去。 当我愈来愈靠近时,他们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 “是达子呀!辛苦你了,清子为什么没有跟你一块儿来?” “哈哈,那女人大概是被我吓到了吧!” “对了,达子,这位是法然师父。师父,这是我刚刚跟你提到的内人——达子。” “幸会。” 法然和尚这个“老不休”目不转睛地看着低头的我。 “古桥夫人长得非常漂亮呢!难怪你先生一直对你赞不绝口。哎呀!我真是太失礼了,我是法然……” 法然和尚光滑细嫩的皮肤与他的年龄不成正比,一绺白髯长至胸前,头巾包裹着剃得光亮的头。 “啊!对不起、对不起。古桥太太,你丈夫很会画画,他的画应该很卖钱吧!” 法然和尚的话使站在堀井敬三身后出神望着画布的我,不禁深深地呼了口气。 只见画布上“三首塔”的草图已经快要完成了。 (我从不知道他除了会讲流利的大阪方言之外,居然还会画画!) 恐怖的头颅 我越来越不了解堀井敬三这个人了。 自从那天以后,他几乎每天都前往“三首塔”附近作画。随着日落西山,眼看着画布上尤多利罗(1883-1955,mauriceutrillo法国的画家)风格的沉静风景完成时,我总是难以遏止内心的骚动、澎湃。 “亲爱的,你学过绘画吗?” 来到此地约莫过了两个礼拜,在某一夜的枕边私语时刻,我忍不住探问道。 “没有,也不能说是学过啦!小时候我就喜欢画画,曾经有一阵子很想去学绘画而已。” “你喜欢尤多利罗的画作吗?” “啊哈哈!你看出来了吗?我并非特别喜欢尤多利罗的作品,不过只要我一画寒冬萧瑟的风景,就成了尤多利罗;一画夏天的焰红景致,却又变成梵谷。哈哈哈!就是这样喽!音祢,你的小说进行得怎样了?” “我的小说暂时告一段落,不晓得将来会有什么发展?” “嗯,依我看来,接下来将会有重大的发展。” 堀井敬三一脸正经、严肃地说完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接着又说: “对了、对了!音祢,法然师父说要让我看看‘三首塔’,还要我带你一起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听了,不由得心惊胆跳。 “终于到了进入三首塔的时刻……” “唉!那个老家伙真难搞定,我花了两星期的时间讨好他。” “亲爱的,你知道锦缎的模样吗?” “我不知道,所以你要尽量讨好法然师父,让我可以自由进出‘三首塔’好吗?” “好。” “实在是太妙了!我试探过法然师父的口风,古坂史郎似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那张照片明明已经不见了,难道古坂史郎那家伙还没有发现吗?” “你认为古坂史郎一发现照片不见了,一定会来这里布局,并且采取行动吗?” “那还用说!我们对古坂史郎那小子千万不能等闲视之,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呢?应该不是佐竹家的一员吧!他为什么会有‘三首塔’的照片呢?” “别想那么多了,进去塔内看看不就可以明白了,现在暂时保留答案吧!” 隔天中午过后,我随着堀井敬三来到“三首塔”,在塔外等候的法然和尚和平常一样包裹着头巾。 连续几日晴朗的天气,这一天骤然急转直下,阴霾的天空中,透着寒冷彻骨的萧条气息。 “法然师父,你不冷吗?” “真的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这里了。夫人,欢迎光临,我来带路。” 自二次大战结束后,塔内就年久失修,到处飘散着陈旧破败的古味。由于塔内采光不佳,加上阴郁的天空,更显得恐怖、阴森。 “是不是看不见?请等一下,我去提灯来。” 法然和尚住在塔里内侧的房间。不一会儿,他拿着一盏古式的烛台走过来。 “啊哈哈!我们好像是来参观古塔的观光客一般,有一股探险的气氛喔!” “先生、夫人,请往这边走。我先从主殿开始介绍。” 我和堀井敬三脱掉鞋子、步上殿堂,一股刺痛的冰冷瞬间穿过脚底,扩散至全身。 我们走过台阶式的走廊,来到一间大约十二叠、铺着榻榻米的房间,房内有一面细格子窗,烛光正一闪一闪地亮着。 “里面就是主殿了,两位施主知不知道主殿内供奉着三颗头颅?” “三颗头颅?” 堀井敬三故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惊讶的样子。 “师父,请不要吓我们,这里有一位胆小的妇人。” “啊哈哈!真是抱歉,我说的头颅不是真正的人头,而是用木头雕刻成的。” “那就没关系了。你突然说到人头,连身为男人的我都受到惊吓。为什么这座塔会供奉着三颗头颅?” “详情我们稍后再说。就是有因为有这三颗头颅的存在,这座塔才被人叫做‘三首塔’。现在,我们进去看看吧!” 室内响起“喀噤喀噤”的开锁声,法然和尚打开大锁后,率先进入主殿。堀井敬三催促着犹豫不决的我,自己也跟着走进去,我无可奈何地尾随在后。 主殿有三面墙,殿内比外面更加漆黑,我们只能朦胧地看见彼此的脸。三座烛台上的灯水“唧唧”地燃烧着,烛头仿佛会摄人魂魄一样,我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请看,这就是那三颗头颅。” 法然和尚将手上的烛台高高地举起,照在黑亮的三颗木雕头颅上,它们摆放的顺序和我在古坂史郎手提箱中发现的照片一模一样,由右至左分别是佐竹玄藏、武内大贰和高头省三。 实物远比照片来得逼真,我看了不由得打起哆嗦。 这时,堀井敬三靠在我耳边窃窃私语道: “走近一点看,你不觉得中间的头颅和某人很像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仔细地俯视武内大贰的脸部,突然间,我感到全身好像被电击到一般。 光看照片还不那么明显,靠近实物一看,武内大贰的脸部与古坂史郎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蛇形手环 “古桥先生,你在说什么?” 法然和尚高举烛台,看着堀井敬三的脸问道。 “没有,没讲什么。” 法然和尚没再追究下去,他开始讲述这三颗头颅的由来: “你们看看右边的佐竹玄藏,这名男子杀死中间这位武内大贰,传说是因为银山才起杀机的。” 法然和尚将烛台放在神坛上,低声含糊地说着: “听说佐竹玄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和好朋友共同出资开采银矿,然而银矿开采之后始终一无所获,赔光了佐竹玄藏的财产,最后佐竹玄藏发觉是武内大贰欺骗他,而且从中作怪。” “佐竹玄藏在怒不可遏之下,拿起武士刀砍下武内大贰的首级。虽然当时佐竹玄藏的年纪还很轻,但是他的手段却也太过残酷。” 法然和尚接着又说: “佐竹玄藏因此而被人通缉,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听说可能已经逃往国外。而他杀死武内大贰的罪行,不知怎么搞的竟落在共同投资人高头省三的身上;高头省三同样是诈欺事件的受害者,所以,他也格外地憎恨武内大贰。” “就因为他也有充分的杀人动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即使真凶不是高头省三,所有的矛头仍都指向他。加上凶杀案已经呈现胶着状态,到了不破案不行的窘境,最后高头省三莫名其妙地被捕。” “几经严刑拷打之后,他坦承别人硬扣在他头上的莫须有罪名,终于被斩首,而执行斩首的的刑场就是这里。” “古桥先生所站的地方,正好是清洗首级的井口。” “啊!” 堀井敬三大叫出声,神情惊慌地正要跳开时—— “嘿嘿!已经太晚了!” 站在神坛下方的法然和尚发出冷笑,紧接着我听到一阵喀嚓喀嚓的声音。 “啊!啊……” 随着尖叫声的远去,堀井敬三已经从我眼前消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我一时之间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是茫然地凝视着脚下这个四方形的洞穴。 我听见遥远而黑暗的洞穴底部传来东西裂开的声响,紧接着是重物的碰撞声,然后一切回归寂静。 我感觉一阵刺骨寒风吹掠过心头,仿佛利刀般地划过我的胸口。 “亲爱的……敬三!敬三……” 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失去堀井敬三的绝望与悲伤使我忘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敬三!敬三!” 法然和尚从我身后紧紧地抱住狂叫的我。 “好了,夫人,你不可以跳下去。” “敬三!敬三!你没事吧……” 我趴在洞穴边缘,悲戚地嘶吼着。 “不要让那个女人跳下去。”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我惊愕地转头一看,竟看见令人绝望的一幕。 (在格子窗外冷笑的人不正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吗?佐竹由香利的后面是鬼头庄七…… 啊!古坂史郎的阴狠,果然连男人都惧怕三分。) “小郎,你还对这种女人恋恋不舍吗?法然和尚,没有关系,赶快把她推下去。” 这句话竟然出自楚楚可怜的佐竹由香利的口中。 “不行、不行!不可以……不能把她推下去,法然和尚,不可以杀那个女人!” 佐竹由香利紧紧拉住神情惊慌、急于进入室内的古坂史郎。 “哇哈哈……史郎,你对这个女人的感情用得那么深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老和尚,你到底在磨菇些什么?难道你对那女人也有‘性趣’吗?赶快把她推下去!” 佐竹由香利后面说的这句话很奇怪,我不懂她的意思。 但是,原本紧拖住我的法然和尚在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将我抱得死紧的双手顿时力量全失,我趁这个机会甩开他。 “亲爱的……” 我大叫一声后,往黑暗的洞穴纵身一跳……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阵激烈的热吻中悠悠醒来。 “音祢,音祢……” 一阵轻唤声使我慢慢恢复意识,我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健壮的男人抱在怀里。 “啊!是亲爱的……你真的是敬三吗?” 我转头找寻他的脸,但四周尽是一片吓人的黑暗。 “音祢,是我!我是敬三!” 在一片黑暗中,我们俩疯狂地相拥,紧紧抱住对方不放。 此刻,我深深地体会到即使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之下,能跟堀井敬三在一起是件多么幸福、美好的事。 堀井敬三心疼无比地抚摸着我的脸庞说: “音祢,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不觉得有哪里会痛。”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很有技巧地把你接住哦!音祢,你也是被那个老和尚推下来的吗?” “不!是我自己跳下来的,如果被他那些狐群狗党逮住的话,我宁愿和你死在一起。” “你说的狐群狗党是指谁?” “就是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还有鬼头庄七。亲爱的,你有没有受伤呢?” 我的手摸到黏黏滑滑的液体。 “嗯,掉下来的时候我曾抓住一个东西,后来断裂了,所以才掉到这里,当时左肩被勾破受了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如果伤口一直流血不止,会有生命危险的!我用领巾先将伤口绑住,你有没有带火柴?” “啊!我想起来了!我外套的口袋里有手电筒。” 我在堀井敬三衣服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终于找到手电筒。我试着按下开关,漆黑的井底登时明亮许多。 “亲爱的,把上衣脱掉。” “好。” 堀井敬三脱去上衣,衬衫已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他露出健壮结实的左手臂,臂上戴着一个大型、青铜制的蛇形手环。 无论任何时刻,堀井敬三都不会取下这个手环,也不让我触碰它。 “亲爱的,不行耶!一定要将这个手环取下来。” “没关系,音祢,你把它拿下来,但是你可不可以先亲我一下?” 堀井敬三眼角带着笑意,我在他的双眼和嘴唇留下亲吻之后,轻轻地取下手环,从肩膀流下的鲜血已经染遍他整只手臂。 我用领巾为他擦拭血水时,竟看见如下的刺青图案 第10章 井底的告白 真假丈夫 当我发现堀井敬三的左手臂上刻着“音祢、俊作”的名字时,心中的震撼自是不在话下。 在国际饭店被杀身亡的那名男子,他的左手臂上也有相同的刺青。 同样的刺青为什么会在堀井敬三的身上出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我明白了,说不定堀井敬三是被杀身亡者的替身,打算和我结婚之后,再来侵吞巨额的遗产。 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事! 黑川律师也知道高头俊作被杀的事,没有道理现在才跑出个替身来,更何况堀井敬三的眼神是那么温柔…… 我真是困惑极了,来回看着刺青又看着堀井敬三的脸,一颗脑袋纷乱不已。 “亲爱的。” 我深呼吸一下,才开口问道: “这个刺青是怎么回事?” 堀井敬三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大叫一声: “危险!” 瞬间,他用强壮的手臂将我抱到旁边,下一秒钟,一颗大石头掉落在我的后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音祢,关掉手电筒。” (原来他们籍着手电筒发出的光亮,对准目标投掷石头。) 我急忙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朝堀井敬三的怀里猛扑过去。 大石头接二连三地掉落下来,所幸井底的一边有个窟窿,刚才堀井敬三把我拉到窟窿里,我才没有被落下的石头压扁。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到石头与石头碰撞的声音,我的背脊不由得隐隐作痛,倒在堀井敬三怀里的身体不断地冒出冷汗。 连续落下三、四个大石头之后,碰撞声便停止了。接着,上头传来盖上盖子的声音,可能是那些坏蛋把井口封住了。 堀井敬三抱着我挪动身躯,望着井口的方向。 “音祢,已经没事了,快来帮我包扎伤口。” “亲爱的,现在可不可以打开手电筒?” “当然可以。” 一打开手电筒,就看见地上有五、六个滚落的大石头。 “刚刚真是太危险了!” 堀井敬三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还能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着。我对他的依靠和信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过。 我动作敏捷地包扎伤口,并抬起头来问道: “亲爱的,这个刺青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告诉你……等伤口包扎好之后,你先把手电筒关掉,我在黑暗中比较说得出口;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节省电池。过来这里,让我抱着你。” “嗯。” 他将我抱在膝盖上,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音祢,你到现在还没发觉吗?” “发觉什么事?” “我才是真正的高头俊作。” 虽然他以平淡无奇的口吻叙述着,但是开头的这句话宛如平地响起一声雷,十分具有震撼性;我因为惊吓过度,久久无法开口说话。 “音祢、音祢。” 堀井敬三紧紧地抱住我。 “你为什么沉默不语?” “亲爱的……” 我现在正陷入一团混乱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那么,在国际饭店被杀的人又是谁呢?” “他是我的堂弟高头五郎,狡猾的叔叔在我小时候,将我的名字和身分与堂弟对调,这件事的详细情形等一下再告诉你。” “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让你知道。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我相信。” 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澎湃、起伏的情绪。 “谢谢你!其实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恶徒,由于我从事地下买卖,而且事业范围很广泛,因此在各个业界的人脉很丰沛、吃得开。还有一点,音祢……” “什么事?” “在你之前我没有认识其他的女人,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你一定要相信我!” “亲爱的……” 不知不觉间,我的泪水已经湿透衣襟。 “照你这么说来,赤坂的百合和鹤卷食堂的富子……你对她们又作何解释?” 堀井敬三温柔地抚弄着我的发丝,沉默不语。 “喔;我了解了,玩弄她们的人是你的堂弟。” “音祢,你终于明白了。我堂弟是个大坏蛋,他平时自称为高头俊作,只有使坏的时候才使用自己的本名——高头五郎,所以都是我在替他背黑锅、做善后的工作。” “亲爱的,对不起。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呢?” 我的眼泪像水龙头般哗啦哗啦不停流出,冲走我内心长久以来的歉疚及芥蒂。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实情?” “对不起,音祢,你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被杀害吧?” “还会有人被杀害吗?” “是啊!你看我堂弟只说自己是高头俊作,立刻就引来杀机、一命呜呼;而且幕后主使者一个晚上就以三名男女做为代罪羔羊,手段残忍又不留痕迹。” “高头俊作活着的事已经让凶手觉得很不爽,那么正牌的高头俊作若以莫名出现,必定成为凶手狙杀的目标。虽然我不是懦弱、胆怯的人,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目前不知道凶手是谁,根本无从防范起。” “因此,我当下决定隐姓埋名,当一个不相干的第三者。尽管如此,我最放心不下、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安危。音祢,你明白吗?你能体会我的用心良苦吗?” 愉悦的真相 听到堀井敬三真心告白,我感觉全身的血脉沸腾,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全身酥麻、通体舒畅。 (大好了!他真的不是坏人。) 黑川律师曾经拿一张照片给我看,当时让我心头小虎乱撞的少年就是我眼前的堀井敬三。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呢? 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思不是比较敏感吗? 或许长久以来,我一面陶醉在幸福的国度里,一面假装不知道实情。 “你说明白……是指明白什么事?” “啊哈哈!你这个狡猾的小妮子,你明明知道的。” 堀井敬三紧抱着我,用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脸。 “我在国际饭店的走廊遇见你时,立刻就认出你,因为我先前在黑川律师的事务所工作时就知道你了。那天晚上,你的美艳使我意乱情迷,深深爱恋着;最令我沾沾自喜的是,当时你还目送我的背影离去。” 音祢,黑川律师应该有拿我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过吧!你用那张照片来对照,难道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吗?” 啊!是这样没错。 我当时的伪装,如今看来还是一项令人心神荡漾的美丽错误呢! 我在堀井敬三的怀里点头回答。 “那件事……我指的是你目送我离去的事,当时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我心头撩拨,之后我又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高头俊作死亡的事。被当成是高头俊作的男子一死,你便从即将和那名男子结婚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尽管高头俊作已死,但我不知道遗书的内容将如何更动;何况你已经自学校毕业,正值适婚年龄,又长得如此美丽动人,绝对不可能没有人来提亲,我只要一想到这里,便心如刀割。”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的手中抢走!我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人,因此我才会使出‘非常手段’。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知道。”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乱钻,摇着头对他撒娇,全身逐渐地发热,越想要遏止却越加兴奋起来。 “你当时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好坏哟!” 我握着拳头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上乱打一通,全身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选择了自己该选的男人。) “那么你当时的气也该消了吧!” “亲爱的,我很高兴,也很快乐。” “谢谢你,音祢。” 堀井敬三拨开我额头上的发丝,拭去汗水,轻轻地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虽然我们结合的方式与众不同,但是,我深信我们将来会有美好的结局。” “亲爱的……” “什么事?” “我好幸福哦!百合和富子真的跟你一点瓜葛都没有?” “音祢,我以人格向你保证,要我对天发誓也可以,我除了你之外,不曾认识别的女人。可是音祢,你没有问题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志贺雷藏和古坂史郎把你带走……” “不知道。” 我闹起别扭,想抽身离去,却被堀井敬三更紧地抱住不放。 “对不起、对不起嘛!音祢,自从我在那次宴会上不见你的踪影之后,有好长一段日子,我仿佛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狱之中,独自品尝着相思的苦果……” “亲爱的,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让那两个坏蛋碰我一根汗毛,否则我现在不可能如此愉悦地被你抱在怀里。” 话一说完,我们俩热切、激烈地拥吻着。 过了好一阵子,我娇声问道: “那么你……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就是高头俊作呢?我又不会跟其他的人说!” “音祢,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没有人能够证明我就是高头俊作,叔叔早已察觉我将来会继承巨额的遗产,于是在自己的亲生儿子——五郎的左手臂刺上与我相同的刺青,非常巧妙地将我和五郎的身分互换。” “我从小就失去双亲,一直接受叔叔的照顾,只要是叔叔的命令,我都必须遵从。叔叔抱着我和五郎两个人,从出生的故乡仓敷搬到大版来定居之后,我就变成‘高头五郎’,而堂弟就是‘高头俊作’。” “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证明我才是真正的高头俊作,除了仅有的一项证据……” “仅有的一项证据?” “就是掌印跟指纹啊!音祢,前些日子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高头俊作也被带到‘三首塔’留下掌印和指纹。” “啊!敬三,那么你也……” “对,我一定是在你之后被带到这座塔来,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情形一样,我也是只要一闭上眼睛,便能浮现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玄藏老人已经将近八十岁了,留着长长的白发,须髯垂胸,穿着西装,屈膝端正地坐着。当时我大概是十岁或十一岁的小学生,他在我们两个人的面前摊开一卷锦缎,上面有两个状似枫叶般可爱的掌印,在掌印的周围分别按压着十枚指纹。” “玄藏老人叫我在原有的掌印及指纹后面按下我的掌印及指纹,而且还拿一张幼稚园的可爱小女孩的照片给我看。” “他还告诉我:‘如果在锦缎上按下掌印和指纹的话,将来这个小女孩就是你的新娘子,你们两个人就能成为大富翁。’”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有没有财产都无所谓,但是照片中的小女孩可爱得不得了,我心里真的期望能娶到这么可爱的新娘子,所以就兴高采烈地按下掌印和指纹。” “当时我有问玄藏老人这个小女孩的名字,他告诉我,小女孩的名字叫宫本音祢。” 堀井敬三吸了一口气,接着又说: “尽管如此,我一直都不知道‘三首塔’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从仓敷被带到这里来的一路上,眼睛始终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想必玄藏老人对我叔叔早已有所防范。” 证据 “敬三,那卷锦缎在这座塔里吗?” “嗯,应该在才对。当时玄藏老人说:‘这卷锦缎非常重要,我会把它好好地藏在这座塔里,将来对你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他当时就已经料到会有冒牌者出现。” “所以只要有那卷锦缎,就能够证明你是高头俊作。” “没错,玄藏老人在锦缎上面写着:‘高头俊作的掌印和手纹’,而且,在同一卷锦缎上也有你的掌印、指纹,难道这还不足以作为证明身分的证据吗?” (啊!如果堀井敬三就是高头俊作的话,他应该没有理由去杀人吧!他只要拿到玄藏老人藏起来的那卷锦缎,证明自己就是高头俊作之后便能和我结婚,也可以继承玄藏老人的巨额遗产。到时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去除堀井敬三是凶手的可能性,这是让我最感放心的事。 截至目前为止,我已经历过好几次的血腥杀人事件,最后终能劫后重生。但不知怎么搞的,我有时仍会对堀井敬三产生怀疑。 我的身体趴在堀井敬三的膝盖上,犹如躺在摇篮般舒服。 突然间,一股惶恐不安的情绪自心底油然而生。 “亲爱的,假如那卷锦缎落在古坂史郎的手里,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料到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我认为古坂史郎应该不知道锦缎的事,那家伙有可能是武内大贰的……” “嗯,一定是他的孙子!刚才看到武内大贰的木雕人头像时,我发现古坂史郎跟他长得很像,他应该是武内润伍的儿子。” “据说武内润伍曾被玄藏老人带去美国,打算由他来继承遗产。” “应该不会错的。黑川律师曾经说过:‘玄藏老人为了赎罪,想让诈骗、盗取自己财产的骗子的后代子孙继承遗产;后来因为武内润伍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物,于是玄藏老人给了他一笔钱,将他赶回日本。’” “听说这件事发生在昭和五年(西元1930年),假使武内润伍回到日本后立刻结婚生子,孩子的年龄差不多跟古坂史郎一样大。但是玄藏老人要我们留下掌印、指纹的时间是昭和十二年(西元1937年)的事,当时玄藏老人和武内润伍已经绝交七年之久。” “况且他绝对不可能将这天大的事情告诉武内润伍;武内润伍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儿子更不可能会知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 听到这里,我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 “但是,从古坂史郎握有‘三首塔’的照片来看,那张照片应该是他父亲武内润伍所拍摄的。可能是武内润伍知道玄藏老人回来日本之后,建造了这座供养塔;又或者他巧遇玄藏老人,顺便打听继承遗产的问题……” “他的儿子古坂史郎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志,所以才频频与佐竹家的后代子孙接触。古坂史郎的父亲也许是基于复仇的心理,但他却是为了色欲而不择手段。” “那么武内润伍这个人……” “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这号人物,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听说大约在三年前,他寄了一封恐吓信给玄藏老人,至于武内润伍是死于恐吓信之后,或是那封信是他儿子以父亲的名义所写的,这都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即使武内润伍已死,但武内润伍的意志会在古坂史郎的体内重生,他的手段比他父亲武内润伍更加凶狠残忍、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堀井敬三的话,我也深有同感。 当我被困在江户川公寓时,古扳史郎拿着剃刀步步逼近、威胁我,他当时的神情简直就像野兽一般狰狞。 “敬三,如此看来,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都是古坂史郎所干下的喽?” “有些地方还有疑问,因此不能断言所有杀人事件都是他干的,这些案件相当棘手。” “那些人难道不是古坂史郎杀的吗?” “古坂史郎为人心狠手辣,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连杀人的事都下得了手,但是偏偏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杀人事件接连不断地发生,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一连串有计划的谋杀行动,而且凶手一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 我重新思考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这一号的大人物。 (他所说的“大人物”会是指建彦舅舅吗?) “敬三,你说的‘大人物’到底是指……” “哎呀!我还没有开始调查,就碰到这种不幸的遭遇,不如我们在井底探险吧!音祢,你站起来。” (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含糊其词、避而不答呢?) 堀井敬三这般泰然自若的态度让我感到安心,只要和他在一起,我绝对可以化险为夷。 我义无反顾地全心信任他,再加上听到他这一番真心的告白,不禁高兴得忘记自身的处境。 但是,当堀井敬三打开手电筒,再次查看周围情况时,我突然惊觉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和不安。 (我们俩能再度活着离开这里吗?) 第11章 柳暗花明 井底洞天 我和堀井敬三身处的地方是井底的一个窟窿,这个窟窿的形状像碗口一般,形成的原因不明。 幸好有这个窟窿,我们才能逃脱被大石头压死的噩运。 井底是赤褐色的黏土,我们被困期间不断有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但是井底没有积水,水可能都渗入地底了。 “以前这里真的是一口井,可能是地震导致地层变动,井水枯竭了,我们才得以大难不死。” 堀井敬三一边说,一边咚咚地敲打着黏土墙。 “敬三,你现在在做什么?” “小说里面不是经常出现这种情节吗?枯竭的井底都会有透着光的小洞穴,只不过……太可恶了!这口井似乎没有安排这种振奋人心的情节。” 我也试着敲打周围的墙壁,然而只有重重的声响回应着我们的敲打,没有任何令我们兴奋的发现。 “好了,音祢,再敲打下去也没有用,这里只是一口干涸的井,我们想活命的通道只有一条,就是我们被推下来的井口。” 堀井敬三走出窟窿,将手电筒往上照,光线无法照到井口的盖子。 “敬三,这口井的深度大约多少?” “嗯,大概有三十公尺左右吧!我是以刚才掉下时的感觉来预测。” “所以我们才没有受重伤。” “嗯;我刚才还有抓到东西……你看这边!” 堀井敬三将手电筒往下照,成堆的大石头像梯子般散落着。仔细一看,果然有一个破旧腐朽的木制梯子。 “这就是我无意中抓到的东西,轻轻一碰便发出嘎吱嘎吱、快要解体的声音。当时我本能地伸手乱抓一通,所以木梯子也跟着飞落下来,我不知道又撞到哪里,肩膀才会受伤。” 堀井敬三将手电筒往上照,离井口大约十公尺左右的侧边,垂吊着木梯子折断的残肢。 (是谁把木梯子放在这里的呢?也许井底的窟窿是为了储藏东西才挖掘的,但是好像很久以前便不再使用,梯子也放着任其腐朽。)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 (要是没有这个木梯子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从井口直线落下的话,体重再怎么轻的人恐怕也无法幸免于难。 堀井敬三如果没有适时将我接住,想必我早已经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也许现在正一个人走过奈何桥,前往西方极乐世界的途中呢! 我们用手电筒巡视一遍四周,发现井底离垂落的木梯子下端大约十公尺左右。 即使我们可以抓到木梯子,并且爬上去,但是以我们两个人的身高加在一起,也无法构到井口。 更何况,这个腐朽的木梯子恐怕连一个人的重量都无法负荷。 一想到这儿,我心中更加感到不安和沮丧。 堀井敬三默默地衡量井的直径,由于这口井相当宽广,即使他躺下伸展双手,仍然不及井的直径。 若伸展双手就能触及壁面的话,堀井敬三打算用双手及双脚架成桥梁的形状,将四肢贴在井壁往上攀爬。 眼前没有逃脱出去的一线生机,堀井敬三无奈地耸耸肩,又折回窟窿里坐下来休息。 “音祢,你也来这里坐着,站在那里很危险,不知道上面还会掉下来什么东西呢!” “嗯,可是亲爱的……” 我挨近他的身旁说道。 “如果没有办法逃出去的话,我们会遭到什么下场呢?” “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平安逃出去!你放心,一定会有人来营救我们。” 堀井敬三充满信心地安慰我: “人不是那么容易说死就死的,你再怎么烦躁、忧虑都无济于事。音祢,你尽量放松心情,什么都不要想。” “我一点儿也不烦躁,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心甘情愿。我就是打算这样做,才会跳下来的。” “音祢,谢谢你。” 堀井敬三感动得将我抱在怀里。 “音祢,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安慰你的,我确信一定会有人前来搭救我们。首先,最有可能前来的是‘鹭之汤”的人,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今天会来‘三首塔’,而我们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他们一定会来这里打听我们的下落,还有……” “还有什么?” “另外一个人应该也知道‘三首塔’的所在地。” “是谁?难道是金田一耕助?” “不,不是金田一耕助。” “那么会是谁?难道会是……” “就是杀死根岸蝶子的凶手。” 我一听,不由得睁大眼睛问: “为什么是他?” “你先前明明已经说过了呀!你不是说古坂史郎的手提箱锁头早就坏掉了吗?” “啊!” “没错吧!无论是古坂史郎或是其他人,都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锁头坏掉的手提箱里,所以一定有人比你早一步破坏锁头,查看手提箱内的东西,而且这个人可能就是杀害根岸蝶子的凶手,我觉得这样的推理方式挺符合逻辑的。” (这么说……我记得当时看到的那个信封被撕得破烂不堪,难道这也是凶手所为?) “敬三,那个……凶手为什么不拿走照片?” “那是他比你聪明的地方。凶手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只要锁头一坏掉,古板史郎和他的同党一定会检查手提箱内的东西。” “敬三,对不起,我不应该把照片带出来的。” “没关系,你是因为想让我看那三颗木雕人头的面貌,所以才把照片拿走的。也许古坂史郎还没发现你把照片带走,以及凶手也看到照片的事实。” “敬三……” 我靠在堀井敬三的胸膛,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你的意思是凶手会来这里把我们两个杀掉?” 他静静地抚摸着我的背脊,不一会儿,声音沙哑地回答: “音祢,在东京那种纷乱纠葛的大都会中,反而可以不动声色地调查凶手是谁,之前我就是运用这种方法进行调查工作。可是一旦离开东京,来到穷乡僻壤的乡村,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也许其他人还没有发觉,但是应该有一个人会察觉才对。” “谁?难道是……” “金田一耕助。” 我抬起头看着堀井敬三,他露出微笑,并且亲吻我的脸颊。 “人世间的事情真是讽刺啊!昨天是敌人,今天却是朋友,说不定金田一耕助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哈哈!” 原先我视为眼中钉的金田一耕助,顿时摇身一变,变成伟大、崇高的救世主。 同性恋 虽然如此,我依旧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不安。 “敬三,法然师父在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什么突然间变成敌人?” “我也不知道。我从刚才便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会不会是古坂史郎或佐竹由香利在场的关系?” “可是鬼头庄七也在啊!” “鬼头庄七?他们两个为什么把鬼头庄七带到这里来?” “敬三,难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佐竹由香利已经有了古坂史郎这位固定的伴侣,鬼头庄七应该是没有用处了。既然没有利用价值,就没必要把他带来。” “敬三,也许他就是武内润伍,他们父子俩分别藉机接近佐竹家族的成员。” “啊哈哈……” 堀井敬三忽然发出一阵狂笑。 “音祢,你的想法实在是既罗曼蒂克又幽默。事情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你要弄清楚每个关系人物的出身、来历。 鬼头庄七自始至终就是鬼头庄七,那家伙虽然面目狰狞、体形魁梧,但却是个胆小的男人,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被佐竹由香利这种小女生玩弄、摆布的傀儡。” “他和佐竹由香利是什么关系?” “佐竹由香利的母亲在她的父亲死后,便带着佐竹由香利再婚,当她母亲过世后,佐竹由香利便和鬼头庄七搞在一起。” 我不想再听到后续的发展,那晚佐竹由香利下流的脱衣舞表演一浮现脑海,恶心的感觉便涌上胸口。 “无论是古坂史郎或佐竹由香利,似乎都没必要将鬼头庄七带来此地。然而,最奇怪的应该是法然师父。 我事先在这附近打听过,他并不是那么坏的人,为什么他会跟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他们有牵连呢?” “对了,本来法然师父不打算将我推下去,是佐竹由香利对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之后……但是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什么奇怪的话?” “你对这个女人也有‘性趣’吗?” 我还记得当时抱住我的法然和尚一听到这句话,身体便激烈地颤抖着。 “佐竹由香利说的那个女人是指你,而古坂史郎也在场吗?” “在啊!” “古坂史郎本来想要如何处置你?他是不是想要救你?” “嗯,所以佐竹由香利才会那么说。敬三,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堀井敬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拨弄着我的头发,一边以低沉的声音说着: “音祢,对不起,由于我的不小心,才使你遭遇危险的困境,我应该更早发现这种情况才对啊!” “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了,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指什么事?” “音祢,我一直都很注意古坂史郎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发现照片被你拿走的话,一定会先到这里做一些安排、布下陷阱;再说这里是乡下地方,外地人来到这里一定会特别引人注目。” “嗯,然后呢?” “之前我们都没听到古坂史郎的消息,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古坂史郎那家伙被法然师父藏起来了。” “古坂史郎和法然师父之间有什么关系?” “音祢,‘鹭之汤’的清子曾经说过,大约一年前,‘三首塔’里面除了法然师父以外,还有一名年轻的弟子。” “是啊!” “后来这名弟子不见了,法然师父就变得非常乖戾、暴躁。” “嗯,然后呢?” “古坂史郎手上那两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三首塔’的全景,我也有一张,但这张照片看起来年代已久,而三颗首级的照片却还很新。你不是说古坂史郎的手提箱里有一台照相机,看来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而年轻的弟子是……” “是古坂史郎吗?” “你会联想到那名年轻弟子是古坂史郎,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假设武内润伍三年前寄出恐吓信后没多久便过世,当时他可能毫不隐瞒地告诉古坂史郎大部份的事情;而古坂史郎第一次听闻这个错综复杂的事件,或许还有很多问题他弄不清楚。” “于是他就先来到‘三首塔’,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奉承法然师父,成为他的弟子……这个假设会很牵强吗?” “不,不会。” 不知怎地,我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当时古坂史郎便拍摄了三颗首级的照片。” “没错,但事实不仅如此,当时史郎……史郎……” 堀井敬三似乎欲言又止。 “乐爱的……” 我凝视着他的脸,将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 “当时古坂史郎发生什么事?敬三,你发现了什么?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才能死得瞑目,你说话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人了。” “音祢,你不要一直说死死死的,我们即使到最后关头仍必须抱持一线希望!” 堀井敬三亲吻我的耳际,低声地说: “音祢,假如法然师父和其他男人一样,爱上像古坂史郎这种俊美的少年,这种事情你听过吗?而且彼此之间还有肌肤之亲……” 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气流窜我的全身,接着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恶心感。 我成长于二次大战后的社会,即使是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大家闺秀,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同性恋的事。 在战后混乱的社会里,男女的性观念开放、道德沦丧,听说有不少人成为违反生物自然法则、败坏社会善良秩序的同性恋者。 然而,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并非今天才开始的。 旧约圣经也记载着相关的事情,这种事情在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或僧侣之间,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刻,我终于明了佐竹由香利话中的含义。 “老和尚,难道你也对这个女人有‘性趣’吗?” 虽然这次事件的关系人都被贴上污秽、龌龊的标签,但是堀井敬三刚才所说的话更加引发我的嫌恶感。 我把头埋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不愿去想像这个丑陋的事实。 “唉……你终于明白了吧!” 堀井敬三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 “这个世界是非常污秽不堪的,一旦陷入同性恋的泥沼,就跟嗑药、吸毒没啥两样,陷入无可救药的地步。 与异性恋不同的是,对象若是相同性别的人,选择的范围被限定了,即使对方与自己有相同癖好,但是能否持续沉溺在这种乐趣中,仍是一个疑问。 法然师父是以前就有这种断袖之癖?还是被古坂史郎诱惑,才沦为同性恋者呢?总之,成为‘男同性恋’的法然师父,对古坂史郎自始至终言听计从。而古坂史郎一从法然师父那里得到想要知道的事实之后,便立刻离开这里,返回东京。” “原来如此。长久以来,法然师父一直看守着‘三首塔’,一定知道很多事情的内幕。至少知道谁是佐竹家族的成员,例如:怎样利用机会接近岛原明美……” (如果古坂史郎已经回到“三首塔”,而且撩拨起法然师父的邪恶欲火,他果真听命于古坂史郎的话,到时候我们就死定了。) 堀井敬三提高声音说: “音祢,事情没有你想像中的悲观,我现在已经知道古坂史郎带鬼头庄七前来这里的理由了。” “是什么理由?” “古坂史郎不想让法然师父知道他和佐竹由香利的关系,为了掩饰这层暧昧关系,所以鬼头庄七有出现的必要。佐竹由香利是鬼头庄七的情妇,这样一来不是正好可以证明佐竹由香利和自己毫无瓜葛吗?” “敬三,接下来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呢?” “一旦真相被拆穿,法然师父知道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关系时,他会以何种态度面对呢?我想,法然师父和古坂史郎之间的关系必定会出现裂痕。所以我们必须怀着希望,静待逃脱机会的到来。” 我知道堀井敬三讲这句话只是为了安慰我而已,对我而言,这些慰藉的话已经起不了作用。 如果我能和他一同获救,然后结婚、继承巨额的遗产……无庸置疑的,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梦想;若不幸与他一起死在这里的话,我也欣然面对这样的命运,死而无憾。 我只想和堀井敬三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亲爱的……亲爱的……” 刹那间,我被一阵激烈的热情所笼罩。 “请你抱着我,用你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着我。” “我会的。” 堀井敬三关掉手电筒,将我紧紧地搂抱住。 就这样,我们俩在漆黑的井底展开一段奇妙的爱情生活。 堀井敬三所期待的救星根本没有出现,渐渐地,我对于能否活着出去这件事抱持绝望、沮丧的态度。 因此,在这个阴暗异常的环境下,卸下人类的羞耻心和道德观念,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情吸取爱情的泉源。 在暗无天日的地层下,我们像两头饥渴的野兽般纠缠在一起。 堀井敬三不愧是一个理智的人,在未来不可期的情况下,他每天都记得上手表的发条,每过一天就在黏土墙上划一条线做记号。 当墙壁上出现三条线的时候,我们强忍着猛烈的饥饿感。 刚开始我们吃井底的苔藓充饥,有时将误入迷途的螃蟹压碎来吃,这类东西多少能用来裹腹,但日子一久任谁也受不了。 “音祢,人类不会因为饥饿而命丧黄泉的,我曾经在书上读过一名男子被活埋在地底二十七天后获救的历劫求生记。维持人类生存的基本要素,是比食物更为重要的水和空气,好在这里的水和空气十分充足。” 堀井敬三又说: “音祢,万一到了生死交关的地步,我会割下我的肉给你吃。” “亲爱的,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对他如此深情的话语感到欣慰不已。 “抱紧我,用你的身体温暖我冰冷的肌肤。” “嗯,不要怕……” 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炽烈的情欲并没有因为饥饿而有丝毫的减退,反而更加浓烈,急欲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 到了墙上的线条增加到第七条的时候,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件突然降临在我们身上。 救星现身 历经七天没有进食及漫无禁忌的情欲生活,我的身体像被榨干的柠檬似的筋疲力竭。 我已经感觉不到因饥饿而引起的胃部疼痛,整日都疲累倦怠、精神恍惚。唯有堀井敬三的耳边细语,才能激励日渐衰弱的我。 堀井敬三本身也饿得要死,尽管如此,他还是经常说话安抚我,有时候还搓揉我的手脚,帮我取暖。 虽然现在正值严寒的二月,但是井底并不像外面的气温那么冷,这是我们免于冻死的原因。 随着一天天加深的饥饿感,我的手脚已经变得像白雪一般冰冷。 堀井敬三很有耐性地为我摩擦,直到冰冷的四肢出现一丝温热为止。 这天,当他为我摩擦脚部时,我仍处于似醒非醒的寤寐状态。 忽然间,远处传来哀号的声音,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的当儿,又听到一声碰撞声。 “发、发生什么事?” “音祢,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好像有人从上面掉下来。” 堀井敬三蹒跚地爬出窟窿,仰头大叫着,然而盖子很快又盖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音祢,手电筒呢?” “在这里。” 堀井敬三打开最近很少使用的手电筒,猛然抓起平躺在地上的男子的头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 “啊!” 他发出一个虚软无力的叫声。 “敬三,是谁?” “鬼头庄七。” “什么?” 我全身无力地坐起来。 “音祢,你不可以来这里,鬼头庄七被杀死了。” “被杀死……” “是啊!背部还插着一把匕首。” “敬三,他的血还不断地流出来吗?” 当时,我神志不清地问了这个无聊透顶的问题,根本无法马上联想到又发生一起杀人事件了。 “幸好没有流血,我们暂时不要拨出匕首,万一喷出大量的鲜血就麻烦了。可是,音祢……” “什么事?” “你看,果然被我料中了!他们开始起内哄,目前无法知道杀害鬼头庄七的人是法然师父,还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这对夺命鸳鸯。” 由于很久没有出现异常状况,如今事情有些转变,堀井敬三的说话声不禁洋溢着兴奋之情。 我的身体太过虚弱,只能倾听他哼唱的摇篮曲,意识朦朦胧胧的,几乎快被睡魔征服。 突然间,堀井敬三高兴万分地大叫道: “音祢、音祢,你醒醒!是食物……食物那!鬼头庄七带饭团给我们喔!” 我一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状况出现,当时鬼头庄七把六个用竹子皮包着、大约婴儿头一般大小的饭团绑在背上。 有可能是鬼头庄七察觉到同党之间因决裂而造成的不安,以及自己的生命已面临危境,所以才计划背叛他的狐群狗党,打算自己一个人逃走。 但是叛逃的计划被同党发现,因此引来杀机。 从插在他背部的匕首刀柄上并未留有指纹的情形来研判,凶手是属于智慧型的罪犯,除了古坂史郎以外,其他人没有这等能耐。 可是,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干掉鬼头庄七,再把尸体抬到井口边投下去的话,这绝对不是单独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事。 况且,鬼头庄七的块头比别人大上一倍,假设有其他共犯,同时又都知道这里有个干涸的井,那么共犯恐怕就是佐竹由香利;说不定法然师父也插上一手。 鬼头庄七身上绑着的饭团正好可以填饱我们饥饿的肚子,不过,当时的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老实跟堀井敬三说我没食欲,他却对我大声吼道: “笨蛋!大笨蛋!你身体这样虚弱,不吃点东西怎么可以!要绝食的话以后再说吧!赶快吃下饭团,否则身体会搞坏掉,你听我的话嘛……多少吃一点。” 堀井敬三将饭团含在嘴里,用牙齿将饭团嚼成糊状,一点一点地塞进我的嘴里。 “嘿!这一口被我吞下去了。” 他一面逗我笑,一面喂我。 藉着手电筒的微弱灯光,我看见这个细心喂我吃东西的男人的脸庞,我不禁热泪盈眶、泪如雨下。 “敬三,够了,我已经吃很多了。” “嗯,那么我就不喂你吃了,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好。” “敬三,你自己赶快吃吧!” “好吧!我也吃一点。” 堀井敬三这七天都没有吃到正常的食物,面容显得相当憔悴,胡子也长了,但是调皮、淘气的眼神一点也没变。 “敬三,我们一定能够获救的。” “嗯,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只要有饭团,撑个三、四天应该没问题。音祢,请你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哟!” 堀井敬三吃完饭团,把手电筒关掉,然后来到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 “好的。” 吃下鬼头庄七带来的饭团,我们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状况渐渐好转。 想不到生前没做过什么善事的鬼头庄七,不仅在死后解除我们的饥饿危机,还将我们的救星引导到这里来。 日子又过了三天,墙壁上的线条已经增加到十条。 堀井敬三睡在我身边,我们俩紧握着双手。 不知怎地,他突然起身,急急忙忙地爬出窟窿。 “敬三,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有光线进来,上面的盖子被人打开了。” 经过数日来的磨练,堀井敬三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可以感觉到一丝丝微弱的光亮。 “喂!” 他使尽全身的吃奶力气高声大喊着。 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 “音祢、音祢,手电筒……把手电筒给我。” 多亏有鬼头庄七的饭团,使我快速恢复体力,我才能马上将手电筒递给他。 堀井敬三打开手电筒,让光线朝上方挥舞着。 顷刻间,井口上面传来说话声: “好像有人耶!” “是谁啊?” “一男一女。” 声音中断了一会儿,又再重新响起: “女的是不是叫作宫本音祢?” 堀井敬三大声嘶吼着: “是。请问你是谁?” “金田一耕助。” 我的眼睛闪烁着泪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金田一耕助”这个名字,就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堀井敬三的预言又应验了,所以感动地流下泪来。 总之,当时我无法抑制如水龙头般哗啦哗啦泛流而下的泪水。 “小子!那你叫什么名字?” 金田一耕助在上面问道。 “堀井敬三。” “哦!原来你就是堀井敬三,同时也是高头五郎和高头俊作的那个家伙。啊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一阵开怀大笑后,关心地问道: “对了,宫本小姐,你要不要紧?” “嗯,我很好。” “太好了!你们等一下,马上就救你们出来。”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从井口消失。 “亲爱的……” “音祢。” 我们俩满心欢喜地在井底紧紧相拥着。 怪梦 接下来,我要在这里讲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印象最为模糊的片段,应该是被人从枯井救出后,一直到被带回“鹭之汤”旅店之前,这段期间内所遭遇的事情。 当我知道金田一耕助前来营救,和堀井敬三相拥的刹那,所有紧绷的情绪在那一刻完全被释放,接下来便陷入昏迷、不醒人事的状态,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全然没有记忆。 我对自己如何被救出,还有谁把我带回“鹭之汤”等等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现在所要讲的事件,正是那段记忆空白的期间内,唯一有印象的怪异体验,我一直搞不清楚那究竟是梦境?抑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好像是躺在露天的荒郊野外,正上方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对我眨眼睛。在朦胧、微弱的星光下,我看到“三首塔”的黑色檐椽斜向天际。 我好像是直接躺卧在地上,却丝毫都不觉得寒冷。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包裹着毛毯?或是当时我正处于恍惚的梦境中? 记忆中,我隐约听见“三首塔”的钟铃正微微作响,野风强劲地吹袭着,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我的身边有一座隆起的圆形小堡垒。教人不可思议的是,我根本没有转过头去看,却知道旁边有这么一栋奇怪的建筑物。 我一直担心那个圆形小堡垒的黑暗入口处若是跑出什么妖魔鬼怪,我该怎么办?我越想心里越害怕,手心直冒冷汗。 不料,圆形堡垒果真爬出一个人影,紧接着又出来一个人影,这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贴近我的左右两旁,由上往下俯视我的脸。 这两个黑影正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两个全身上下沾染着黄色的泥浆,整张脸像带着黄土面具一般,甚至连一根根的睫毛都无法幸免。黄褐色的泥浆下,只看得见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们俩看了我好一会儿,又互相对望着,接下来不约而同地牵动嘴角,发出阴冷的笑声。 (啊!原来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藏在这种地方!而且,他们俩还想趁四下无人的机会把我杀死!) 我的身体仿佛被五花大绑,全身动弹不得,呼吸犹如暴风雨般的急促,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别说手脚不能动了,就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两张满是黄泥浆的脸,兴味十足地俯视着因恐惧而挣扎不已的我。 不一会儿,他们两人相互示意,佐竹由香利取出一根细长强韧的绳子。 “小郎,你握住那一头。” 佐竹由香利用左手拿着绳子的一端,将另一头交给古坂史郎,她触摸我颈部的手异常冰冷。 “你在磨菇什么啊?快点紧紧地把绳子握住!” 佐竹由香利冷酷无情地怒斥犹豫不决的古坂史郎。 终于,古坂史郎颤抖的手紧握着绳子的一端,他握绳子的手也满是泥浆。 “怎么了?小郎,你在发抖啊!别闹了!难道你还对这个女人恋恋不舍、无法忘情吗?大傻瓜!不管你对她如何死心塌地,她依然无动于衷,她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人,死了这条心吧!” “最重要的是,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小郎,你准备好了吗?我数一、二、三之后,我们用力拉绳子,你明白了吧!小郎。” “明白了,你不要唠叨个没完。” “啊哈哈!不要太逞强,你的手正在发抖呢!好,我要开始数了,一、二……” “啊!不好了,来了一大群人!” 古坂史郎慌乱地站起来,我听见喧嚣、嘈杂的人声正朝着我的方向靠近。 “畜生!算你命大。” 佐竹由香利一边不甘心地怒骂着,一边取下绕在我颈上的绳子,把它卷成一团,塞入口袋里。 从绳子粗糙的触感来判断,好像是真田绳(注:条带式编织法的绳子)。 “小郎,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你真对这个女人那么痴情啊!” “吵死了!你这娘儿们烦不烦啊!” “总之我们赶紧离开,若被人发现就吃不完兜着走喽!还是快点躲吧!” 语毕,佐竹由香利硬拖着古坂史郎的手跑进漆黑的圆形小堡垒。 随着远处灯影晃动,吵杂的声音逐渐接近,我这才慢慢恢复些微的意识。 在阵阵吵嚷的声音里,夹杂着我所熟悉的声音: “哇!流好多汗哟!真可怜,又作噩梦了。” 这是金田一耕助的声音。 第12章 恶魔现形 亲密爱人 听说我被救出来后,经过两天才完全恢复意识。 这两天中,我一直处于朦胧、混沌的状态下,隐隐约约听见熟悉的温柔声音说: “真是可怜!被折磨成这样……” 温婉贤淑的品子阿姨说完,又是一阵哽咽的哭泣声。 “啊!金田一先生,谢谢你,如果不是被你发现的话,他们俩说不定已经活活被饿死在枯井里面。哈哈哈!现在终于可以开怀大笑了。” 这个声如洪钟的笑声好像是建彦舅舅。 (这应该不是梦吧!一定是金田一先生拍电报通知品子阿姨、建彦舅舅,他们才会赶过来。 那么姨丈呢?) 我全身累得连张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开口说话。而他们三个人的对话,在我听来宛如是梦中情节。 恍惚之间,我仿佛听见金田一耕助说: “不,是宫本小姐的运气好,福大命大。” 据当时在附近调查“三首塔”内部结构的金田一耕助表示,因为那座枯井的盖子上覆着一层破旧的薄草席,他刚开始也没有发现枯井的存在。 连金田一耕助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没有察觉,足见那座枯井的位置有多隐密了。 但是塔内供奉着三颗木雕首级,引起金田一耕助强烈的好奇心,因此他信步前往主殿一探究竟。他在枯井的周围观察了好几次,才发现草席旁边的地上有一些污点。 听说这些污点小到很难用肉眼看到,当金田一耕助正在怀疑是不是血迹时,他干脆把草席拿起来,因此才看到盖住井口的盖子。 我听着金田一耕助描述发现枯井的经过,仍觉得自己被困在井中的那十天好像不是真的。 草席上的污点可能是杀害鬼头庄七的主谋和帮凶在掀开草席、打开井口盖子时,暂时先把尸首放在地上留下的。如果不是这一丁点血迹促使金田一耕助掀起草席,恐怕任谁都料想不到在那种地方会有一座枯井。 建彦舅舅问金田一耕助为什么会到黄昏村来。 金田一耕助避重就轻地说: “这是侦查上的机密,现阶段仍无可奉告。” 但是我知道其中详情。 金田一耕助一定是为了追查凶手,才会到这里来的。如果他不是到这里缉捕凶手的话,即使他是名闻遐迩的一流侦探,也绝对不会发现这个地方有一座“三首塔”。 照这种情况来分析,凶手也来到这个村落喽! 这时,我迷朦的意识并没有因为凶手已经到来而觉得恐惧,只是在半睡半醒之间,倾听这三个人在我枕边的谈话内容。 “上杉女士。”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先生直截了当地问: “上杉先生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啊!诚也接受一家杂志社的邀请,大约在一个星期前,即由关西动身前往九州参加巡回演讲。由于主办单位一再邀请,他在盛情难却之下,便匆匆地赶赴九州。对了,金田一先生。” 品子阿姨有所顾忌地小声问道: “在门对面那边,警官正在调查询问的那位先生为什么会跟音祢在一起?他到底是谁?听建彦说曾在黑川律师的事务所见过他。” “那位仁兄吗!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爽朗地笑着说: “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表面上自称是堀井敬三,我总觉得他和我一样是受人之托去调查事件的人。” “他曾以侦探的身分和黑川律师接触过,然而这只是表象,剥去他虚伪的外衣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大哥。” “除此之外,他有好几个假名,藏匿的处所也不只三窟。说穿了,他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哟!哈哈哈……” “唉!” 品子阿姨似乎被金田一耕助的话吓到了。 “要是那个人又来纠缠音祢的话,那音祢该怎么办才好?” “别担心!上杉女士,这是有内情的,除去他黑道大哥的身分之后,他还是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响叮当人物呢!” “上杉女士、佐竹先生,请你们仔细听好,这号人物到底是谁呢?他正是玄藏老人亲自挑选,要和宫本小姐结婚的对象,也就是即将继承上百亿遗产的高头俊作先生。” “啊!” 品子阿姨和建彦舅舅同时发出惊讶声。 就在此际,走廊上也传来沙哑的惊叫声。 “是谁?” 金田一耕助出声问道。 唰地一声后,门被拉开了。 “啊!是上杉先生,您刚到吗?” (姨丈到了!他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危,特地从巡回演讲的地方赶来。 我一定要起来!我必须起身向姨丈请安、问好……) 虽然我想这么做,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的,只能静静地听着枕边的对话。 大家经过一番寒暄之后,才进入主题。 “姊夫。” 建彦舅舅兴奋地叫着: “刚才我从金田一先生那里听到一件足以震惊世人的事情。” “什么事情?” 上杉姨丈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他刚才在走廊上,应该也有听见金田一耕助所说的话。 “目前最要紧的是……姊姊,音祢现在的情况如何?她看起来消瘦不少。” 上杉姨丈的关怀让我感到非常欣慰,然而他为什么不再进一步询问有关堀井敬三的事呢?这是我最在意的事。 “嗯……医生说身体方面应该没什么大碍,不久之后就可以恢复意识了。” “哦!对了,我前来这里的一路上已经略有所闻,音祢一直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这是不是真的?” “姊夫,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 我又听到建彦舅舅激动的声音。 “这件足以震惊世人的事情……根据金田一先生所说,那个男人就是和音祢指腹为婚的高头俊作。” 上杉姨丈沉默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说: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接着,他又问道: “高头俊作不是在国际饭店被杀身亡了吗?” “上杉先生,那个人是冒牌货,他是高头俊作的堂弟高头五郎。小时候,高头五郎的父亲从中搞鬼、动手脚,把他们堂兄弟的身分和姓名互相对调。” “这是那个男人自己说的吧!” “经过我的调查,证明这是事实。很遗憾的是,现今没有充分的人证及物证可以证明那个男人的身分,我也为这件事困扰不已。” “金田一先生,既然没有人证、物证,就不能如此草率地断言那个男人是高头俊作。这对音祢的影响很大,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 我似乎可以看到上杉姨丈脸上痛苦的表情,他始终对堀井敬三的身分抱持怀疑的态度,这样更加深我的哀伤。 “上杉先生,关于证据……还是有一线希望。那座‘三首塔’里面有一份证明那个男人就是高头俊作的文件,它被藏在塔内的某个地方。这也是那个男人和宫本小姐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大伙沉默了好一会儿,品子阿姨忽然说: “诚也,你离开东京时带在身上的香烟盒呢?” “姊姊,那个香烟盒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金田一耕助递给上杉姨丈一个香烟盒,上杉姨丈“啪”的一声打开,并且问道: “金田一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很清楚,那个男人的口风很紧。啊!警官,情况怎么样?” “上杉先生,您来了!欢迎,欢迎。” 等等力警官说道: “唉!案情还不是很明朗,那家伙的身体还很虚弱,没办法继续问话。反正已经把他抓到手,可以慢慢地仔细调查。” “对了,有没有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下落?” “目前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大约五天前,我们调查过附近一带的所有交通工具,在事件发生前后的这些日子里,全然不见他们两人的行踪,因此应该还在这附近才对。这些可恶的歹徒到底藏匿在何处?还有那个法然师父也完全不知去向。” 就在这时,我的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奇怪的想法。 (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要是遇害的话……) 在具体想法成形之前,我又再度陷入昏睡的状态。 暗夜行凶 那天午夜时分,我才真正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而促使我苏醒的是“鹭之汤”那天夜里发生的骚动。 深夜时分,我在一股不寻常的气氛中睁开双眼,室内点着电灯,窗户外面十分嘈杂,一阵阵吵闹声伴随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传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缓缓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品子阿姨、上杉姨丈和建彦舅舅三个人站在走廊上的身影,他们三个人都穿着睡衣,品子阿姨在睡衣外罩上一件披肩。 “姊夫,音祢不要紧吗?” 建彦舅舅小声地问道。 “嗯,好像没有闯进这里,听说是古坂史郎那个可恶的家伙偷偷跑进来。” 品子阿姨颤抖着声音说: “好像真的是古坂史郎,听说后门还有一扇窗是开着的,还有没穿鞋子的脚印。” “我看到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他。我上厕所回来没多久,立刻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骚动,如果我当时叫人前来查看就好了。” 这是上杉姨丈的声音。 “千万不要再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了。如果凶手真的和你擦身而过的话该怎么办?” 品子阿姨语带责备地说。 “对了,建彦,情况怎么样了?那个男的听说已经被掐死了。” 乍听这个消息,我立刻从床上翻起身。 “这个嘛……虽然屋内一片漆黑,但由于那个男人奋力抵抗,所以凶手没有达成目的就逃走了。那个男人的伤势可能不轻,差不多有十多天没有吃东西,身体非常衰弱。” 当他们发现我摇摇欲坠地站在床边时,三个人一起回过头来看着我。 “太好了!音祢,你终于醒过来了!” “姨丈、阿姨、建彦舅舅,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那个男人……他在哪里?” “音祢,你不能去,乖乖躺在床上!” “不!姨丈,让我去,我一定要去照顾他!” “音祢,那个男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我不曾见过上杉姨丈像现在这样凶恶、恐怖的神情,但我毫不畏缩地直视他的眼睛说: “他是我的丈夫。” “你说什么?” “姨丈,对不起。” “音祢,你再说一次看看!你请示过谁?是谁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 上杉姨丈满脸怒容,与他平时豁达诙谐的态度判若两人。 “姨丈,对不起。请您让我去,我求求您!我一定要去照顾我的丈夫。” “音祢,我……我……” 眼看上杉姨丈就要发狂了,原本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争执的建彦舅舅,慌张地从背后抱住上杉姨丈。 “好了、好了!姊夫,你这是干什么呢?这样下去会吵到旅店内的其他人。音祢,你也真是的,自己的身体还这么虚弱……” “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阿姨、姨丈,我实在很对不起你们,请原谅我。” 我神情平静地走过他们的身旁。 “音祢,要去的话,先穿上这件衣服,你可是不能再感冒的哟!” 品子阿姨哽咽地说。 “阿姨,谢谢你,还有……请替我照顾姨丈。” 我踩着摇晃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此时,后方又传来叫唤声: “音祢,你非去不可吗?你真的要去投靠那个男人……音祢,你真的不再回头了吗?” 上杉姨丈从后面追上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悲痛与绝望。 我不用问就知道堀井敬三住的房间在哪里,拉门外面的走廊上有四、五位旅店内的工作人员正在说话。 一拉开门,只见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还有村里的医生和旅店老板等人围坐在一个仰躺着的男人枕边。 我听说堀井敬三是经过急救之后,才恢复正常呼吸。 “啊!音祢小姐。” 听见金田一耕助的声音,堀井敬三蓦地转过头来。 他比我想像中还有精神,我不禁高兴地流下泪来。 “敬三。” 我步履地靠近他。 “音祢……” 堀井敬三毫不避讳众人的眼光,将我一把抱住,拥吻着我。 之后,我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哽咽地哭了起来。 “音祢,没有什么好哭的,就像你看见的,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反倒是你,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我不要紧,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完全复原。” “我们可以互相照顾对方,我片刻都不让你离开我了。” “嗯,我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 我看见堀井敬三的颈部有绳子留下的紫色勒痕,旁边的皮肤也破皮了。 “唉!凶手怎么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我差一点就魂归西天了。要是平时的我一定不会输,而且还会逮住凶手。没办法,我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肚子一饿便无法战斗。啊哈哈!音祢,你快从我的膝上下来,大伙都在看呢!” “好……” 我一面红着脸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一面调整好坐姿。 堀井敬三也盘腿端坐,接着,等等力警官将他手中的绳子放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不禁瞠目结舌。 (这是真田绳……) “宫本小姐,你为什么对这条绳子有这么惊讶的反应呢?” 等等力警官好奇地问我。 (那到底是梦境?还是我的幻觉呢?或者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依当时绕在我脖子上的绳索触感来判断,的确是真田绳!) 当我将自己先前经历过的奇异经验,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时,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突然紧张了起来。 “老板,那座塔的旁边有小堡垒吗?” 老板一边回想着,一边回答: “对了!好像有一座烧炭用的窑洞,法然师父通常都是自己烧炭。” “可是……” 金田一耕助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当时,我们先救出宫本小姐,接着才营救堀井敬三。在那段空档,宫本小姐是躺在塔内的主殿。金田一先生,你记不记得烧炭用的窑洞正好是在窗户外面?” 等等力警官补充说明。 金田一耕助恍然大悟地说: “对了,我们把你们俩抬出‘三首塔’的时候,突然间,宫本小姐的担架坏掉了,所以暂时把担架放在地上,而旁边正好有一座小堡垒。” 金田一耕助兴奋的语气溢于言表,他一边用力地搔着蓬乱的头发,一边说着: “我们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修理担架,但是当时旁边有很多人,而且宫本小姐也一直昏迷不醒。宫本小姐,你曾经去过那座状似堡垒的烧炭窑洞吗?” “没有,我从来都没去过。” “这就玄了!一般人不可能作梦会梦见从未见过的东西呀!还有,你确定绕在你脖子上的绳子是真田绳吗?” 我摸了一下等等力警官手上拿着的绳子。 “没错!我确定那条绳子的触感和这条是一样的。” “你说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全身都是泥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看看绳子,又看看我之后,不发一语地看着彼比。 我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挨近堀井敬三的身边。 梦境成真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堀井敬三遵照医师的指示,先进食汤汁,再喝粥;接着开始吃杂粮、米饭,如此循序渐进地恢复到正常的饮食,身体日渐恢复健康。 从第三天开始,我们白天也能到“鹭之汤”的庭园去散散步。过了五天之后,我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 我对堀井敬三不再像以前那样抱持怀疑的态度,以往所有的不安情绪完全消失,整个人看起来益发年轻、健康。 “音祢,你怎么了?最近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好像一颗宝石,既耀眼又动人。” 堀井敬三最近时常对我说完这话之后,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上下打量着我。 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让我心烦了,我将先前遭遇的麻烦、痛苦都留在那座枯井里。 尽管如此,我的情绪并未获得完全的平静;尤其是上杉姨丈的震怒,远远超过我的想像。 上杉姨丈、品子阿姨、建彦舅舅都还住在“鹭之汤”,我深怕上杉姨丈生气,所以尽量不接近他们,常常趁他不在的时候,去向品子阿姨请安,看看她的近况。 品子阿姨只是不停地哭,不曾问我堀井敬三的事。 我坚信不久的将来,一定能证明堀井敬三就是真正的高头俊作,而且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也会原谅我们。 因此,如何从“三首塔”内找到锦缎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亲爱的,你要去调查那卷锦缎的下落吗?” 某天夜里,我向堀井敬三询问。 “不!音祢,目前我还没有空。这件事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嗯,可是亲爱的,金田一先生知道这件事哟!而且,他也告诉姨丈和建彦舅舅。” “音祢!” 堀井敬三非常讶异地问: “金田一先生知道锦缎的事?” “不!他不知道锦缎的事,但是他说能证明你身分、来历的证据,应该是藏在塔内。” “这件事他也告知你姨丈、建彦舅舅了?” 他突然显得十分不安。 “音祢,你不要紧吧!” “什么事不要紧?” “没事……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可以外出了,明天一早我立刻前往‘三首塔’寻找那卷锦缎,你也一起来帮忙找吧!” “好,就这么决定。可是,亲爱的,你还在怀疑建彦舅舅吗?” 堀井敬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隔天,我们被其他事情绊住,无法前往“三首塔”进行搜索。 喔!我差点忘了说一件事。 随着我们俩的身体日益恢复健康,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向我们询问了不少事情。对于他们的问题,我们都毫不保留地将所发生的事件经过全盘说出。 当我们坦白在国际饭店房间内发生关系的经过时,堀井敬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满脸通红,羞愧得想钻进地洞里。 幸好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很认真地听我们叙述,使我们俩不致于太过尴尬。 数日来,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认真地搜寻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下落,结果却杳无音讯;法然和尚也同样行踪不明。 我和堀井敬三约定前往“三首塔”的那天,一大早天色就灰蒙蒙的,十级以上的强风在山谷里狂飙着。 我们正准备外出时,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突然到来。 “啊!你们要外出吗?” “去散散步,顺便锻练脚力。” “宫本小姐,我们想请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三首塔’的旁边有一座炭烧窑,不晓得是否就是你梦见的小堡垒,请你去确认一下。” 闻言,我和堀井敬三不由得面面相觎,我看到他点头示意。 因此我气定神闲地回答: “好,我去。” 香烟盒 现在每当我一提起笔,回想那一幕阴森、凄惨的画面时,拿笔的那只手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多亏我有一位勇敢的丈夫陪伴在我的身边,不断地鼓励我,我才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与力量,顺利完成这本书。 首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凄厉狂风中、象征不祥之兆的三层塔楼,现在回想起来,“三首塔”当时已经面临终结的命运。 阴郁的天空里,凄厉的狂风发出事件终结前、令人闻之丧胆的呻吟声。 在距离“三首塔”一百公尺处,就是最具关键的炭烧窑。 我清楚知道这就是在梦中见到的圆形小堡垒,满身黄泥浆的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从这座堡垒的拱形黑洞中爬了出来,然后又爬回去。 我不禁吓得伏在堀井敬三的臂弯里失声大叫。 虽然我之前不曾到过这里,却能清晰地梦见这座炭烧窑,而梦中的“三首塔”也是在这个位置。 “音祢、音祢!振作一点!你梦中所见到的,确实是这座炭烧窑吗?” “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是从这个洞穴爬出来,想要把你勒死,然而却没有成功,又再度爬回洞穴里去吗?” 我来回看着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声音沙哑地说: “嗯。” “金田一先生,这座炭烧窑是用来做什么的?” 堀井敬三紧紧地抱住我,讶异地环顾四周。 旁边有一些手持铁铲、尖铁棒的警察、便衣刑警,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正在拆除炭烧窑。 不远处,上杉姨丈、建彦舅舅夹杂在村民中看向我们这边。 “唉!高头先生。” 金田一耕助先生腼腆地搔着头说: “我们这会儿变成超现实主义、神秘主义的信仰者了,宫本小姐梦见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从洞中爬出来的情景,让我认为这是不是意味着已经超出超自然的现代科学的界限了。” “因此,我想击碎这座炭烧窑,挖开地底来看看。嗯……那么大家开始行动。” 虽然我不很了解金田一耕助的话,然而一阵莫名的恐怖、战栗感不断地由背脊窜起。 “亲爱的……” “音祢,振作一点,不要怕!我就在你身边。” 堀井敬三强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紧紧抱住我,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警察人员清除、开挖炭烧窑的工作。 我不想看,却又无法转移视线,仿佛有一股强力磁石将我的视线带往炭烧窑的方向。 这座用黏土打造成堡垒形状的炭烧窑,在警察同仁们尖铁棒的重击之下,逐渐粉碎、瓦解。 狂风夹带着土石、灰尘在空中飞舞,然后散落在我们的头上,堀井敬三扶着我的肩膀后退五、六步。 风越刮越凄厉,仿佛是“三首塔”发出临终前肃杀的哀怨声。而环绕着“三首塔”的丘陵上,树叶翩翩飞落,光秃秃的树枝宛如女人散乱的头发随风飘飞,在强风的吹掠中沙沙作响。 不一会儿,炭烧窑被摧毁殆尽,警察人员用铁铲往下掘土,金田一耕助站在旁边观看挖掘的情况,他那头乱发像是倒立着的妖魔般飘浮不定。 “啊!” 突然间,一名跪在地上的警察发出叫声。 “小心一点,不要受伤了。” “啊!这里有东西!” 另外一名警察跟着大叫,连忙放下铁铲,跪在地上。 其他警察和便衣刑警见状,纷纷丢下铁铲、尖铁棒,聚集在那两位警察的旁边,直接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挖掘地面。 (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这些人想把什么东西挖出来?) 掘土的警察人员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我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在我身旁的堀井敬三似乎已经略知一、二。 “音祢,要振作一点!我在你的身边,不会有事的。” “嗯,我知道。” 我直打哆嗦,牙齿发出喀喀声,背脊又升起轻微的战栗。 我的身体就像寒风中光秃秃的树枝一般,在堀井敬三的怀里摇晃、摆动。 “敬三,我要你紧紧地抱住我。” “嗯。” 不久,警察们一起发出惊讶、愤怒的叫骂声,在他们挖掘的洞穴中,好像有什么惊人的东西被拖出来。 “宫本小姐,让你受惊吓了,真是抱歉,麻烦你过来看看。” 金田一耕助说完,围观的人墙自动地向左右分开;紧接着,我看到两具全身沾满泥浆的尸体。 他们的脸部、双手、双脚、全身上下都覆满黄褐色的泥浆,根本无法辨识容貌,甚至每一根睫毛上都沾上黄褐色的泥浆,只有眼睛炯炯发光。 这两具尸体看起来很像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在梦境中,我看见他们俩沾着泥浆的双手握着真田绳的两端,想从左右两边使力勒死我。 “音祢,振作一点!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 我觉得堀井敬三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猛力摇晃我的身体。 下一秒钟,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即将昏厥的我。 恍惚之间,我听见等等力警官的恐怖描述—— “金田一先生,这两个人颈部所留下的痕迹,好像是用真田绳勒的。” “亲爱的……亲爱的……” 我在堀井敬三的怀中凄楚地叫着。 “他们两个人是在我做那个梦之后被杀的,也许……也许……当时我是被幽灵附身……” “宫本小姐,你所描述的梦境,就是接下来所发生的情况。” “不要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提起这么恐怖、可怕的事情了。” 此时,一名警察前来报告一个令我心惊不已的新发现。 “警官,我们挖出一个‘香烟盒’,这是被害人的东西吗?或者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最近好像在什么地方也听到“香烟盒’这个字眼……)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警察手里的香烟盒。 “啊!那是姨丈的!” 堀井敬三慌忙想捣住我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在场的警察们示意要去逮捕站在对面的上杉姨丈,而上杉姨丈皱紧眉头注视着我们这边。 就在这时,他发现警察拿在手上的香烟盒。 平日豁达开朗、温文儒雅的上杉姨丈,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僵硬,随即转身往“三首塔”的方向直奔而去。 “抓住那家伙!不要让他逃走了!” 等等力警官出声大吼道。 当建彦舅舅和村民们察觉到上杉姨丈的举动时,纷纷转头一看,但上杉姨丈早就逃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畜生!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大坏蛋!恶魔!” 我一面目送着在狂风中奔跑的等等力警官和警察们的背影,一面扶着堀井敬三的手蹒跚地走着。 风势越来越强劲,刮起的强风阵超过十五公尺。 “亲爱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姨丈到底怎么了?” “音祢,你要振作一点,什么都不要去想。” “可是姨丈的香烟盒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出现?” “好了,好了,你什么都……啊!” 堀井敬三突然大叫一声,我也惊恐地抬起头。 此际,我看见头发零乱的上杉姨丈在一阵狂风中,奋力往“三首塔”飞奔而去。 “音祢,你赶快离开!快离开!那座塔里有掌握着我的命运和生命的东西。” “亲爱的,我也要去,你不可以丢下我不管!” 在狂风中,我跟在他的身后折命地奔跑着。 (从圆形小堡垒中挖出来的两具满身泥浆的尸体、在这种奇怪地方出现的香烟盒、突然间变成恶魔的姨丈、叫骂声不绝于耳的等等为警官、警察们……) 我的脑子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浑沌不开,正努力地将所有的事件做整理、连结的工作。 目前我唯一确知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三首塔”决定我的爱人的命运。 比上杉姨丈晚一步采取行动的等等力警官一行人,他们冲到“三首塔”前面时,却被木制的大型双扇门挡在外面。 随着怒火冲天的号令声,警察们开始一阵冲撞。顽强的上杉姨丈从里面闩住大门,准备做困兽之斗。 “尖铁棒,快拿尖铁棒来!” 等等力警官一说,立刻就有两、三名警察冲回来。 正当我和这些警察擦身而过之际…… “啊——” 跑在我前面的堀井敬三忽然发出惨绝人寰、撕肝裂肺的凄厉叫声,只见“三首塔”的内部正冒出浓烈的黑烟。 我呆立在狂风中,愣愣地看着我们的希望像幻梦一般崩溃、倒塌…… (啊!那座塔没有安装电灯,都是用原始的石油灯、蜡烛或菜籽油来点灯……) 不到一会儿光景,我就闻到浓重的石油味,在阵阵窜起的黑烟之后,红艳艳的火舌开始燃烧起来。 群集在大门前的警察们见状,不禁发出尖叫声,随即往后方退散。 当抬着尖铁棒的警察返回塔前时,已经无济于事了。由于狂风的推波助澜,眼看着火势已经蔓延到整座塔楼。 “畜生!” 堀井敬三咬牙切齿地怒骂着。 熊熊烈焰紧追着“三首塔”不放,我惊慌失措地跑向前去,依偎在堀井敬三的怀里。 “亲爱的,冷静一点。” “放开我、放开我!音祢,我的命运……我的一生……” “亲爱的,冷静一点……” “不要管我!走开!” “发狂”二字仍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堀井敬三,他的怒气、不甘心伴随着绝望,一点都不剩地发泄出来。 “好了,可以息怒了。堀井……哦,不!是高头俊作先生。” 金田一耕助顶着一头蓬乱头发来到我身边,拖住堀井敬三的手腕。 “小兄弟,你忘了我是金田一耕助吗?” “咦?” “我想你一定觉得很意外,为什么我会这么了解你的事情?” 看着金田一耕助自信满满的表情,堀井敬三的眼睛里闪烁着感动的泪光。 “金田一先生,那、那么您……” “高头先生,你听我说。” 此时,金田一耕助的态度、口气一点也不高傲、夸张,他只是淡淡地将事情原委说给堀井敬三听。 “我悄悄地跟踪刚才放火烧‘三首塔’的嫌疑犯来到这里,才发现了这座‘三首塔’;在我发现枯井之前,曾经暗中调查塔内的动静,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塔内竟然没有任何人阻碍我搜查,你认为我是个忽略掉此等重要物件的人吗?” “啊!金田一先生。” 堀井敬三当场跪下来,我也跟着跪下,并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哦,不!是你们所要追查的东西是什么。可是,高头俊作先生……” “是。” “等等力警官他们也都知道,我如果没有自信或掌握十足的证据,是绝对不会妄下结论的。 当时我直接称呼你‘高头俊作’,真是失礼……我从枯井将你救出时,趁你陷入短暂的昏迷期间,悄悄采下你的指纹。我对指纹鉴识的结果相当有信心……” “金田一先生!” 堀井敬三双掌伏在地上,当他低下头时,泪水宛如滂沦大雨般落下。 当时金田一耕助站在狂风中挥着蓬松袖子,裤管随风飘荡的瘦弱身影,看起来是如此崇高、伟大。 “金田一先生,谢谢您!” 我也恭敬地合掌言谢。 “三首塔”随着霹雳啪啦的巨响声,火花到处起舞纷飞,不消一会儿功夫,整栋建筑物便化作一团火球。 “唉!所有事件终于在这里结束了,凶手和‘三首塔’一样化为乌有,不会再有血腥的杀戮事件发生了。” 金田一耕助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和堀井敬三喜极而泣地相拥着,站在狂风中凝望火势逐渐减弱的“三首塔”。 第13章 尾声 唉!总算可以清静悠闲地过日子了。 在一连串血腥事件中载沉载浮、徘徨无助的我,从没想过、也不敢奢望这种与世无争、安逸闲适的日子能够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中。 现在,我在可以俯瞰湘南海边的温馨家中,振笔疾书地写着这本书。 我挚爱的丈夫轻松地靠在沙发上,静静地阅读书籍;有时我们会抬起头凝视对方,彼此交换一个充满柔情爱意的微笑。 玄藏老人在海外过世了,我和先生正在办理继承庞大遗产的手续。 结婚典礼上,我们俩的介绍人是黑川律师伉俪,而我们在热海的家,也是黑川律师帮忙整修的。 建彦舅舅和笠原薰有时会结伴来玩,听说他们俩最近也要结婚了。 我们计划在继承遗产的手续完成后,要为他们做一些事情,建彦舅舅却笑着叫我们不用担心。 现在,我们夫妻最关心的是如何安慰伤心的品子阿姨。 品子阿姨搬离东京的居所,目前在缣仓疗养身心。以前她深信上杉姨丈的为人,以致于无法承受这个重大打击,始终无法面对残酷的事实,因而活在痛苦的深渊里。 我们每次前去探望、请安时,都请求她到热海的家里一同生活,以便就近照顾,她都不为所动。 但是我们相信只要我们俩不断地诚恳邀请她,总有一天,她会答应和我们一起生活的。 唉!人心真是难测啊! 上杉姨丈竟然深爱着我,而且他对我的“爱”跟我的丈夫爱我的方式相同,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是啊!这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金田一耕助对这一连串事件的说明如下: “上杉先生不想把宫本小姐托付给任何人。首先,被认定为宫本小姐丈夫的高头俊作,事实上是他的堂弟——高头五郎,上杉先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高头五郎。” “如此一来,他也替宫本小姐将丧失继承遗产的权利感到惋惜,他的惋惜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恐怕是为了他所挚爱的宫本小姐吧!” “可是,当第二封遗书的内容公布时,他从志贺雷藏或鬼头庄七当时的发言得到灵感:只要佐竹家族的成员其中一个人死亡的话,宫本小姐继承遗产的金额就会增加。于是,他便展开了恐怖的杀戮行动。” “这应该是上杉先生对被迫丧失全部财产继承权的宫本小姐所作的赎罪吧!” “金田一先生,那么上杉先生在生日宴会当晚,就已经知道笠原操是佐竹家族的一员吗?” 对于高头俊作的问题,金田一耕助回答: “关于这一点……这就是上杉先生可以长期隐藏的秘密吧!不过,我认为上杉先生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这又是为什么呢?” “高头先生,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把它合理化,然而事实并不一定是这样的。这个世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巧合,我们必须弄清楚造成这些巧合的前因后果。” “那天晚上,笠原薰和笠原操两姊妹前来的事,既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因为是佐竹先生带她们来的。但是,假如上杉先生从那个房间……就是高头五郎被杀害的房间出来时,恰巧被笠原操遇到的话……” “这已经与笠原操是不是佐竹家族的人无关了,而是不能留下活口!刚好笠原操又是位竹家的人,这反而让上杉先生立于有利的局面。” “原来如此。” 高头俊作感慨良多,我也百感交集。 之后回想起来,笠原操虽然是我所目击的第一个牺牲者,但实际上,她是第三位牺牲者。自此之后,我就在腥风血雨中载沉载浮。 只要我一想到这事件,即使处于安适恬淡的环境里,仍旧会冷汗直流,陷入无法自拔的恐怖情境中。 高头俊作常常提醒我,要我尽快把这些事情从记忆中彻底铲除。 “金田一先生,姨丈杀害私家侦探这件事又做何解释呢?” “上杉先生应该不知道高头五郎有刺青的事,所以他认定被害人与自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是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个人就是私家侦探——岩下先生,所以上杉先生才会杀他灭口,就是这么回事。” 以上是金田一耕助先生的说明。我想,经由他的解说,所有的谜题都找到答案了。 在其他的杀人事件中,都找不到上杉姨丈就是凶手的证据。 例如:第二封遗书发表之后,第一个牺牲者是岛原明美,在这件凶杀案中,我的不在场证明遭到严厉的质疑,但是没有人会将矛头指向上杉姨丈。 其余的事件恐怕也是这种情况吧! 据说在巡回演讲途中,上杉姨丈有两天是单独行动,也许他是从古坂史郎手提箱中的照片得知“三首塔”的所在地,便悄悄地来到黄昏村,接下来…… 唯一一件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就是我做的那个噩梦,而它却是揭开所有事件的关键……现在一想起那个噩梦,我仍会在睡梦中惊醒。 对于那个噩梦,我下定决心不再深究。 就连信奉理性主义的金田一耕助也表示: “世界上除了真理之外还有真理。” 我觉得有一点失望。无论我从任何角度来思考,也不可能了解这件事。 另外还有一件事。据说法然和尚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后,有人在黄昏岭的深山里发现他上吊自杀。 法然和尚死亡的日期据说比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晚,更令人无法想像的是,法然和尚上吊的那棵大树附近,散落着五、六个用竹子皮包起来的饭团,与鬼头庄七的情况相同。 如同高头俊作在枯井中所猜测的情况: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法然和尚和鬼头庄七这四个人之间互相勾心斗角,彼此的关系逐渐恶化,最后…… 姑且不论法然和尚是不是谋害鬼头庄七的帮凶,他可能也想摆脱这种纠葛不清的关系,所以准备充足的粮食,逃到黄昏岭的深山中。虽然可免于几日的挨饿,但裹腹的食物没了,也只有上吊自杀一途。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当上杉姨丈的香烟盒和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的尸体一同被挖出时,高头俊作为了制止我发言,慌忙捂住我的嘴。 因此,我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射动作出现。 “亲爱的,我有件事想问你,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你要问什么?”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姨丈是凶手了?”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我,我则是一脸百思不解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叹口气站起来,从他专用的橱柜抽屉里拿出戒指盒,然后对我说: “打开来。” 我不假思索地打开,里面放着一颗珍珠制的钮扣。无庸置疑的,这正是上杉姨丈衬衫的钮扣。 “亲爱的,这是……” “音祢,有一回,所有事件的关系人聚集在黑川律师的事务所,当时你姨丈也在场,我在他穿的衬衫上看见这颗钮扣。” “几天后,我在江户川公寓发现被杀害的根岸蝶子手中握着这颗钮扣,可是为了不让你伤心,我都没有说出口;我不愿让你看见你最敬爱的姨丈变成杀人凶手而伤心……你明白吗?” “亲爱的……” 我的眼泪一涌而上,泪流满腮。 “音祢,冷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非常重要。” “什么事?” “你的姨丈亲手杀了很多人,而且一直到‘三首塔’旁边挖掘出香烟盒之前,他都没有露出破绽,所以社会上的人都认为他是少见的智慧型罪犯。但是,我却不以为然。” “咦?” “其实,你的姨丈是漫无计划、听天由命型的罪犯。总归一句话,他只不过是顺其自然地犯下杀人罪行而已,以他的身分、地位、名望,再加上许多偶然、巧合,才会长久以来都没有露出破绽。” “例如:东京只要一发生杀人事件时,往往就会将焦距对准宫本音祢和来历不明的黑社会老大,反而移转了检调单位的办案方向。而金田一先生是个例外。这个钮扣和香烟盒就是最佳例证,我认为你姨丈在其他方面也犯了不少错误。” “没错,身为学者的姨丈也有一些不良习惯和轻率的举止,像他记性不好,容易忘东忘西、丢三落四,经常被阿姨骂……” 高头俊作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的确如此,这种人竟然敢杀人,完全是由于对你的爱使然。而且,金田一先生也指出,你的姨丈是基于赎罪的心态而犯下流血的杀人案件,因此,他并不是社会大众所公认的智慧型罪犯。” “我已经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我认为你更应该原谅他……” “亲爱的,谢谢你!” 听了高头俊作的话,我当场伏首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