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预告》 第1章 预告杀人事件 求救电话 “喂?是的,这里是绿丘公寓,我是金田一耕助。” 原本正要出门的金田一耕助一听到桌上的电话铃响,立刻回到门边拿起话筒。 “咦?小山顺子?是、是,原来如此,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是、是……不用担心啦!只要没有委托人的许可,就算对方是警察,我也不会泄漏的。” 说着,金田一耕助拿下帽子,找了张旋转椅坐下来。 “是、是,那是当然的,不过如果不是事实的话,就不在此限。是的,抱歉……什么?” 金田一耕助的表情有点紧张。 “攸关性命的问题?是这样吗?嗯,这一点我刚才说过了,我绝对会保守秘密的……啊!原来如此,对了,小山女士……” 金田一耕助眼神发亮地说: “啊!喂、喂,你不是叫小山顺子吗?啊……不是,我这里的电话听得很清楚。没什么,我刚才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回答,可是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略带讽刺的微笑。 “原来如此,现在电话听得清楚吗?啊!是的,那就没问题了。嗯,不过小山女士,很抱歉,我正要出门,明天怎么样?是这样的,我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什么?你说什么?即将有凶杀案发生,你觉得害怕……这样吗?小山女士,我看这么办吧!我现在要外出,今晚九点以前会回到这里,到时候你再拨电话过来好吗?什么!有人在追你……” 金田一耕助的表情又紧张了起来。 “好吧!我会交代管理员说,如果有一位小山顺子女士来了,就先让她进我的房间等候……不会啦!我一个人住……没关系,房间里面又没有黄金,啊哈哈!那么我九点一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谈。嗯,稍后见。” 金田一耕助挂上电话,猛一抬头,正好和靠在书桌边的等等力警官对上视线。 刚才电话铃响的时候,等等力警官正念念有词地走出房门。可是,当他听到金田一耕助和对方谈话,不禁又回到房里竖耳倾听。 “金田一先生,这通电话是不是谈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啊哈哈!被‘可怕的中年人’听到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对小山顺子提出警告,说警政署‘可怕的中年人’正站在你的眼前呢?” “我们还是赶紧出门吧!” 金田一耕助话筒握得太久,手掌湿答答的,他用手帕擦拭干净,并重新将皱得不成形的帽子戴在那顶乌窝头上。 两人正要走出房间,等等力警官却突然指着挂在墙壁上的日历,笑着说: “哈哈!金田一先生,你墙上挂的日历还真是‘邋遢’啊!” 原来日历的前三张已经破烂不堪。 “喔!我可不想让我的第一个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将破掉的三张日历撕掉,露出二十日的那一张。 “警官,走吧!” 两人于是来到走廊,小心地锁上房门。 走到绿丘公寓的大门时,金田一耕助从收发室的窗口往里头看,发现管理员——山崎正在热晚餐。 “啊!山崎先生,打扰一下。” “金田一先生,您要出去啊?” 山崎一边用手掌擦嘴角,一边问道。 “嗯,我要出去一下。” “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子发生了?” 山崎从收发室的窗口往外面瞧,正好看到警政署停在门外的车子,不禁好奇地问。 “不,我只是有点事情要出去,大概九点以前就会回来。不过,今天晚上有一位叫小山顺子的妇人来找我。” “叫……小山顺子是吗?” 山崎一边说,一边在桌历上记录下来。 “如果她来的话,你就开门带她去我的房间,可以吗?” “可是你人不在,没关系吗?” “哈哈……放心吧!我没什么贵重东西可以让人家偷的。对了,如果她来了,请帮她打开暖气,让室内温暖一点。” “好的。” “那就拜托了。” “请慢走。” 金田一耕助走出公寓大门外,等等力警官已经在车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便笑着说。 “金田一先生,刚才那通电话是女人打来的吧?” “警官,你这么问真是太没礼貌了!你明明知道我不能随便透露委托人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知道她委托的内容。对了,‘小山顺子’这个名字是不是假名?” “你为什么又问这么冒失的问题呢?” 金田一耕助已经皱起眉头,但等等力警官却依然置之不理。 “我想,她应该是在打电话之后,临时编出这个名字的,所以当你叫她小山女士的时候,她才无法马上反应过来。” “警官,你别胡乱猜测,一切都要等见过面之后才知道。而且,就算我听完她说明状况之后,也不可能对你透露的。” “好啊!到时候你可别自己跑来告诉我。” “你以为我是那么缺乏职业道德的人吗?” “不,这跟有没有职业道德无关,而是‘预感’的问题。” “预感?你又讲那种超现实的话了,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可笑的‘预感’呢?” “金田一先生,这个嘛……” 等等力警官故意加强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你听电话的时候,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水,就表示那个女人在电话里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不是吗?” “然后呢?” “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定会有事情即将发生!只要一有案件发生,你就非跟我说不可了。哈哈!” “警官,这么说,你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喽?” “什么意思?” “小山顺子打电话向我求助,就是想要防范于未然,如果到时候真要劳驾到你,不就表示我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这……” 等等力警官一面拍打自己的脸颊,一面不服输地说: “不是啦!我对你这方面的能力有很高的评价,正因为如此,才会经常劳动您的大驾,可是……” “可是什么?”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预感,因为……” “有什么不对吗?” “对方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场,这表示命中注定我会跟这件案子有所关联。” “警官,没想到你还是个宿命论者呢!” 金田一耕助开玩笑地向等等力警官一鞠躬,可是等等力警官却连理都不理,仍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受到等等力警官的影响,沉默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 “或许是精神衰弱症引起的吧?” “精神衰弱?你说我吗?” “不,我是说刚才那位妇人。我想,她说不定有被害妄想症呢!最近这种人越来越多了。先别管那件事情,警官,你今天约我出来是……” 金田一耕助烦躁得想转移话题,可是……他错了! 那个自称“小山顺子”的女人绝对不是精神衰弱患者,而且他也低估了女人说话语气中的害怕与真实性。 如果当时他能先顺应女人的要求,或许就能避免接下来的灾祸。 一语成谶 等等力警官拜托金田一耕助的事情并没有马上获得解决。不过由于事情已经有点眉目,因此九点整,金田一耕助便准时回到绿丘公寓。 “警官,你还相信你先前说的‘预感’吗?” 金田一耕助在警政署和等等力警官分手之前,曾经带着戏弄的表情问道。没想到等等力警官竟然点头说: “当然,而且那种感觉比刚才更强烈。” 闻言,金田一耕助不禁露出担忧的神色。 “为什么你的预感会比刚才强烈呢?” 等等力警官举手看时间,当时手表指着八点三十五分。 “一个妇人会答应你在那么晚的时刻,不辞辛劳地前往绿丘公寓那么偏僻的地方拜访你,这实在有点反常。我想,说不定那个妇人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因此……” 等等力警官停顿了一下,露出讨厌的笑容说: “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我都会待在警政署里,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别客气,尽量打电话给我。” “警官,你是认为今天晚上会发生事情吗?” “不,这只是我的预感啦!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回到绿丘公寓后,金田一耕助从收发室的窗口往里面看,并没有看到山崎夫妇,于是他直接登上二楼的楼梯。 (那个自称‘小山顺子’的妇人应该已经到了吧?) 金田一耕助一面想,一面来到自己的房门前。这时,他清楚地感觉到客人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他转动一下把手,门并没有上锁。 “让你久等了……” 金田一耕助站在玄关处一边脱衣服,一边对着客厅说话。他说完话,过了半晌仍旧没有人回答,只听到瓦斯暖炉轰轰的运作声。 他打开客厅的门,发现房里并没有人,只有瓦斯暖炉里闪着白色的火焰。从房里的温度来判断,瓦斯暖炉应该已经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金田一耕助一脸迷惑地僵立在门边,五根手指不断抓着那头乱发,直到他看见放在房间椅子上的女式大衣,才安心地露出白色牙齿笑了起来。 “去上厕所了吗?” 他念念有词地说,并顺手将身后的门带上,走向桌子前的旋转椅子。 桌上放着三份晚报,金田一耕助拿起其中一份翻阅,但是他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遇到这种情况,主客双方都挺尴尬的,尤其来访者又是女性,金田一耕助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寒暄才好。 他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三份晚报,过了好一阵子,客人依旧没有出现,金田一耕助开始感到不安。 他从旋转椅上站了起来,走向通往厕所的那扇门。 “小山女士,你在里面吗?” 金田一耕助出声询问,但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时候,窗外的枯木把窗户敲得啪啪作响。 (奇怪了!洗手间的灯亮着,可见客人应该在里面,为什么没有回应我的问话呢?) 霎时,不安的感觉涨满金田一耕助的心头。 “小山女士!小山女士……” 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打开洗手间的门。 等他看清楚洗手间里面的情形后,再也叫不出声音来。 洗手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穿着褐色套装的女人,由于她向下俯臣,金田一耕助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从掉在地上的铝杯,不难猜出女人原本打算到这里喝水。 如今她双手用力抓着地板,手指的骨头明显突出。 “小山女士!小山女士!” 金田一耕助低声叫唤着,并俯身检查她的脉搏。可是,女人的身体己经开始僵硬,脉搏也早就停止了。 这时,金田一耕助的耳边不禁响起等等力警官说的那一番话,他只好回到客厅,伸手拨桌上的电话…… 谜样的死者 现在的时间是昭和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晚上九点三十七分。 命案发生后,第一个赶到绿丘公寓的是绿丘医院院长——佐佐木医生。 几分钟后,绿丘警局的搜查主任——岛田警官也带着有关人员抵达。 平常安闲幽静的绿丘公寓,一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 “金田一先生,刚才来拜访您的小山顺子女士出了什么事吗?” 管理员山崎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地问。 “山崎,你不用担心。等一下我有问题要问你,你可别走开。” “好的。” 绿丘警局的岛田警官和佐佐木法医以前都曾经跟金田一耕助一起合作过。 “真令人惊讶!没想到金田一先生住的地方也会发生凶杀案……金田一先生,是凶杀案没错吧?” 岛田警官不断在客厅里来回走着,他那张宛如满月一般的脸此刻已是一片潮红。 “好像是这样。” “什么‘好像是这样’?说吧!你和死去的妇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主任,关于这一点,等一下请你亲自去问等等力警官。” “咦?等等力警官也会来吗?” “是的,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了。” “好吧!等等力警官能来最好。对了,金田一先生。” “是。” “警官来以前,我们应该做什么呢?该从哪里着手?” “首先找管理员来,询问这位妇人到这里时的情况,然后再从妇人身上带的东西确认她的身份。” “是啊!山口,你去叫管理员来这里。” “好的。金田一先生,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啊!哈哈!” 山口刑警笑着走出房间。 他并没有恶意,只是任何一个认识金田一耕助的人,都会觉得在他的房里发生凶杀案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一会儿,山崎胆怯地跟在山口刑警的身后来到客厅。 “山崎,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金田一耕助先生安慰山崎说: “这位是搜查主任——岛田警官,请你将小山顺子来到这里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位客人发生了什么事?” 山崎的眼神因为紧张而闪烁不定。 “你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搜查主任吧!” “嗯,事情是这样的……” 从山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金田一耕助得知这位自称“小山顺子”的妇人俄大约在八点半左右到达绿丘公寓,当时山崎曾经遵照他的吩咐,带客人来到房间,并为她打开瓦斯暖炉。 “主任,请你询问一下被害人当时是不是露出很害怕的样子?” “关于这一点……” 山崎直接回答金田一耕助的问题。 “我后来也跟内人提起过。那位妇人看起来好像很害怕,还一直怀疑有人在跟踪她。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请问金日一先生。刚才您说到‘被害人’……那么,小山顺子是不是被杀害了?” “是的。” “这么说,您刚才回来的时候,那位妇人已经死了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山崎吞吞吐吐地说: “那、那么……到底是谁帮你开门的呢?” 金田一耕助感到很不可思议,蹙起眉头说: “谁帮我开门?门……本来就开着啊!山崎,你的意思是,那位妇人从里面把门链挂上了?” “是的,我走到走廊,一帮她关上门,就听到她从里面将锁链挂上的声音,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就轻轻地转动一下门把,没想到门真的被锁上了。” 山崎的额头渗出点点汗水。 金田一耕助与岛田警官惊讶地对望着,山口刑警也在一旁屏住气息。 “金田一先生,你回来的时候确定锁链已经拿下来了吗?” “嗯,确实是拿下来了。” “会不会是被害人也觉得这样做太没礼貌,所以才把锁链拿掉呢?” “怎么可能?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金田一耕助耸了耸肩膀说。 “还好这是金田一先生的房间,如果换作别人,我早就怀疑屋主是凶手了。” 山口刑警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喉咙卡着鱼骨头似的。 “解剖结果还没出来,无法说得很详细。不过看起来像是氰酸钾中毒,被害人可能觉得很痛苦,因此想去洗手间喝水,结果却在那里断气。” 佐佐木法医突然接口说道。 “佐佐木法医,请问死者死亡的时间是……” 岛田警官立刻追问。 “大约是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吧!氰酸钾这种东西如果直接吃的话,当场就会出现反应,可是如果装在胶囊或掺进别的东西里吃,从吃下去到出现效果,就得花相当长的时间了。”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死者遗物的新井刑警发出惊恐的声音,大家纷纷转头注视他。 “主任!洗手间里的被害人好像就是现在当红的爵士歌手——关口玉树的经纪人。” 第二通电话 “金田一先生,我的预感真是太准了!” 当天晚上十点多,等等力警官一到现场,马上得意地对金田一耕助说。 “这……” 金田一耕助除了苦笑之外,实在无话可说。 “岛田,辛苦了。知道被害人的身份了吗?” “是的,被害人是爵士歌手——关口玉树的经纪人,名叫志贺叶子,这是她放在皮包里的名片。” “关口玉树的经纪人?关口玉树就是上次去美国的那位红歌星吗?” “是的,这件事情可能很复杂。警官,你要看一下尸体吗?” “好。对了,你有派人联络关口玉树吗?” “嗯,她今晚在nhk电视台排练,刚才还在摄影棚里面。不过,我已经叫新井去接她,应该快到了吧!” 在等候关口玉树的这段时间里,金田一耕助先陪着等等力警官去查看志贺叶子的尸体。 志贺叶子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以一般女人的外形来说,她的下颚和肩膀都稍嫌太窄,至于身材嘛……就算要说应酬话,也没办法说她美,再加上她的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乍看之下,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金田一先生,死者确实是今天傍晚打电话给你的女人吗?” “是的。今天晚上八点多,她自称是‘小山顺子’,来到收发处。” 接着,金田一耕助对等等力警官详细说明那通电话的内容。 “什么!这么说来,这个女人原本是来预告杀人事件?” 一旁的岛田警官惊讶地说。 “应该是吧!可是,当时我觉得面临生命危险的,应该不是这个打电话来的人,而是其他人,所以才会要她先到这里来等我,没想到……” 山口刑警也在一旁插嘴道: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计划要杀害某人,而这个计划被志贺叶子知道了,凶手为了阻止志贺叶子来找金田一先生商量,因此到这里给她吃了毒药,企图杀人灭口。” “嗯,是有这种可能。” 金田一耕助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初就应该先拒绝等等力警官的邀约,马上答应和这位妇人见面。 大家沉默了半晌,等等力警官笨拙地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道: “岛田,死因是什么?” “根据佐佐木医生的说法,好像是氰酸钾中毒。不过,金田一先生也提到死者脸部之所以会扭曲变形,或许并不单纯是因为肉体的痛苦,而是她在临死前看到非常令她惊讶的东西。” 听完岛田警官的叙述后,等等力警官重新看着倒卧在洗手间地板上那具尸体。只见死者瞪大的双眼好像快要裂开来,半张开的嘴巴则仿佛随时会喊出可怕的秘密似的。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是这样的……” 岛田警官简短地报告一下被害人曾经将锁链挂上的奇怪状况后,接着又说: “因此金田一先生认为,从被害者进房间一直到他回来的这段期间,会不会有人来过这里?而被害者误以为对方是金田一先生,或者是因为其他理由而让对方进入房内。” “有什么迹象可以支持这样的推论吗?” “虽然管理员山崎先生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可是这栋公寓的大门可以自由出入,或许有人趁管理员不注意,偷偷溜进房间也不一定。” 这时候,一位刑警从客厅走来。 “主任,山崎先生的太太说有事情要告诉金田一先生,她已经在那边等了。” “好的,我们马上去。北川,尸体暂时放在这里等关口玉树来确认。” 一伙人回到客厅,只见管理员山崎先生的太太——宜江表情僵硬地站在门边。 “山崎太太,你要跟我说什么?” “是这样的。今天傍晚,您不是吩咐我先生说,待会儿有个叫‘小山顺子’的妇人会来找您吗?” “是的。” “我在里面有听到您的吩咐。可是没多久,‘小山顺子’,又打电话来了。” “什么!你说……小山顺子又打电话来?” 等等力警官惊讶得连说话声音都走调了。 “是的。” “山崎太太,她打电话来做什么?” 金田一耕助也瞪大双眼追问。 “我告诉她,金田一先生刚刚出去,于是她就问我:‘金田一先生的房间是几楼几室?’……” “后来呢?” “当时我想,就算现在不告诉她,等她来了也会知道,因此,我就告诉她是二楼三室。” “那通电话的声音跟上一通电话的声音一样吗?” 这是等等力警官问的问题。 “我不清楚,因为上一通电话是我先生接的。” 这栋公寓只住了十五户人家,外线电话一律由管理员负责转接。 岛田警官接着又问了两、三个问题,可是宜江都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关口玉树抵达命案现场了。 一封遗书 关口玉树大约二十八、九岁,算不上是特别出色的美女。但由于她是爵士乐界响当当的人物,见过不少世面,因此不论是化妆、服装品味或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相当老练。 她和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挽着手走进来。那名男子的身材高瘦,长相不错,尽管鬓毛已经星白,看起来更有中年男子的魅力。 他一进门就开口说: “听说志贺在这里出事了,到底是……” “抱歉,请问您是……” 岛田警官不答反问。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名片。” 男人递上名片,上面印着“服部彻也”四个字,地址是在西荻洼。 名片上并没有注明职业或其他资料,不过金田一耕助想起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最近西荻洼似乎新盖了一栋十分豪华的房子。 “对了,先请两位到这边确认一下尸体。” 关口玉树看着身边的服部彻也,稍微有点犹豫,但还是默默尾随岛田警官走到通往洗手间的门。 虽然她的身体被华丽的毛皮大衣包裹着,可是由于过度紧张,脸色显得十分苍白,露出的皮肤也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金田一耕助故意留在客厅等候他们。 五分钟后,关口玉树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幸好服部彻也在一旁撑住她,否则她可能无力走回客厅。 “喝点东西吧!” 金田一耕助安慰她说。 “不、不用了,我有带药……,请帮我把皮包里的药拿来。” “好的。” 服部彻也立刻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关口玉树,并用杯子盛了一些水来。 “内人心脏不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服部彻也责备地瞪了岛田警官一眼,又用温柔的视线回望关口玉树。 “京子,现在觉得怎么样?” 看样子,“京子”好像是关口玉树的本名。 “谢谢……,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她带着虚弱的微笑,胆怯地向房间内部张望。 “彻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请你问问大家,志贺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服部彻也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岛田警官已经从旁边探身出来说: “首先,请容我向两位介绍一下,这位穿和服的先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金田一耕助先生,他在追查杀人事件这方面的能力很强。金田一先生,关口女士刚才提的问题,我想,还是由您来说明吧!” “好的。”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将事件发生的经过详细说明一遍。关口玉树一听完他的叙述,好不容易才略见红润的脸颊,再度气血渐失。 服部彻也先是担心地看着她,接着又将目光移向金田一耕助。 “那么志贺原本打算到这里跟你谈论某件杀人事件喽?” “是的,但不是已经发生的杀人事件,而是近期内即将发生的杀人事件。” “怎么会有这种事!” 服部彻也很不以为然,但是关口玉树的脸上却浮现出恐惧的神色,她的身体激烈颤抖着,额头也不断冒汗。 服部彻也见状,连忙用自己的双手摩擦她的手。 “京子,振作点!你不用担心,他们一定是误会了,志贺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杀人案件呢?” “这就是我们所担心的事情。” 等等力警官皱着眉头说。 “你又是谁?” 服部彻也的口气很不友善。 “我来介绍吧!这位是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是金田一先生的好朋友。‘小山顺子’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好也在这个房间里面。” 岛田警官试图从中缓和气氛,不过等等力警官根本不管对方的脸色如何,仍旧自顾自地说: “当时我就觉得打电话来的人,语气似乎相当迫切,而且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强烈感受到那个妇人说的话可信度相当高。” “请问……你们确定那位自称‘小山顺子’的妇人就是志贺吗?” 关口玉树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开口问道。 “我想应该是她没错,因为她来到这里时,也自称是‘小山顺子’。” “可是,志贺为什么要用假名呢?” 这次是服部彻也发问。 “老实说,来找我的人经常使用假名。”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继续说: “很多委托人都不想一开始就泄露身分,要等真正确定我值得信赖才肯表明真实身分。我想志贺女士也是因为这样,才隐瞒姓名的吧?” “就算真是这样,这件事跟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岛田,请给他看那个东西。” 金田一耕助一回头,岛田警官立刻点头说: “嗯,这东西是在被害者的皮包里发现的。” 他拿出一封上面用红色铅笔写着“金田一耕助先生收”的信。 “可以让我们看一下信中的内容吗?” 服部彻也好奇地问。 “请。” “啊!” 关口玉树看到服部彻也接过那封信,突然发出害怕的声音。 “京子,怎么了?” “我……” 她发现大家都不明所以地注视着自己,脸色不由得更加苍白。 “没什么,你快看吧!” 服部彻也先是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过了一会儿才将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 只见信封内装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图片,图片中关口玉树站在一架paa飞机的阶梯中间,高举右手微笑着。 服部彻也看了之后,不禁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失踪的日历 “啊!” 不知道为什么,当关口玉树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脸上竟然出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或许她原本以为信封里装的是另一种东西,所以才感到害怕吧? “咦?这不是上个月十五日,京子在羽田机场拍的照片吗?” 服部彻也嘟哝着把那张照片翻到背面,看见背面是一则最近狗染上一种流行性怪病的报导,病因不明,但从症状看来,似乎是食物中毒。 “由于死者特别带着这张照片来找我,因此我想,这张照片可能隐藏着很重要的意义。” 金田一耕助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意思是,志贺所说的‘杀人计划’就隐藏在这张照片里面?” 服部彻也重新审视手中的照片。 “京子,这是某家报社刊登的照片吧?” “是。” “咦?你看,这个站在你后面,脸上戴着黑色太阳眼镜的男人不就是道明寺修二吗?” 服部彻也的声调有点奇怪。 “这……好像是。” 关口玉树故意装作很冷淡的样子,但说话声却有些颤抖。 服部彻也则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她。 照片中的道明寺修二戴着太阳眼镜,因此无从得知他的眼神和表情。不过从他的姿势看来,似乎对关口玉树充满款款柔情,要不是有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不定他就会冲上前去拥抱关口玉树了。 “关口女士,道明寺修二是什么人?” 金田一耕助问道。 “他是一个长年学习钢琴的人,这次在paa机上遇到,他对我很照顾。” 关口玉树避重就轻地回答。 “我记得你那次是短期旅行……” “是的,当时主要是去上东部的电视,日程在洛杉矶开了一场夜间演唱会,当时道明先生曾经来拜访我……” “回到日本之后,你跟他有来往吗?” “嗯,我们同是演艺圈人,偶尔有机会接触。像今天晚上,他就和我在一起录影,最近我们常常一起工作。”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说: “原来如此。我想针对这张照片问另外一个问题,从照片中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把手放在道明寺先生的肩膀上,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啊!那大概是柚木夫人吧?” “请问柚木夫人是……?” “我跟她不太熟,她是个寡妇……之前大家在美国的时候,她就对道明寺先生很好。” “回日本之后,你曾经跟她见过面吗?” “有的,今天晚上她也到nhk的摄影棚来玩,说是想看我们排练。” 一旁的服部彻也从刚才就一直若有所思地听着金田一耕助和关口玉树对话,这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地插嘴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计划要杀谁呢?志贺到底知道了什么?难道是计划要杀人的人得知她要来这里求救,所以先下手为强杀了她吗?” “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等等力警官面色凝重地自言自语着。 金田一耕助拍拍等等力的肩膀,继续问道: “对了,关口小姐,我想请问一下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关口玉树的口气有些迟疑地回道: “这……除了我和我丈夫之外,还有我的伯母梅子跟女儿由纪子。哦,还有志贺和两名女佣。” “志贺女士和你们一起住吗?” “是的,这样比较方便。” “抱歉,请问你女儿由纪子多大了?” “她今年十六岁。” “十六岁?” 在场众人莫不惊讶地瞪大眼睛。 服部彻也随即轻咳一声说: “呃……由纪子是我的女儿,跟京子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啊……那么关口女士,我想再请问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此刻关口玉树的情绪显得较为平稳,刚才她脸上那种胆怯的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美丽的微笑。 “圣诞节就快到了,你们是不是预定在圣诞节举办活动?” 闻言,关口玉树再次浮现出害怕的神色,不过她随即换上一抹微笑说。 “是的,我们预定上完节目后,在家里举行乔迁新居的宴会,只请一些熟识的人参加。” “谢谢。” 金田一耕助搔着他那头杂乱的头发,低头行了个礼。 接下来,等等力警官宣布志贺叶子的尸体在解剖之后,可以交由关口玉树领回,不久,他们夫妇便回去了。 后来,岛田警官十分不解地询问金田一耕助: “刚才你问关口玉树有关圣诞节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金田一耕助只是默默地看着墙壁。 等等力警官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墙壁上的日历。这一看,他不禁瞪大眼睛。 今天傍晚,金田一耕助已经撕下三大的日历,露二十日的那一张,可是,现在日历竟然露出二十五日那一张。 “我一发现被害人的尸体,就马上打电话给你,当时我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日历,发现日历已经撕到二十五日了,可见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撕下五张日历,撕日历的人若不是被害人的话……” “如果这是凶手做的,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凶手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所以就有点得意,想顺便向我们预告下一次杀人的日期吧!哈哈!” 金田一耕助发出干涩的笑声说: “不管怎么样,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把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找一找吧!如果这间房间和死者的肚子里都没有那五张日历的话,我们就可以确定除了被害人以外,还有另一个人曾经进入这个房间。” 经过一番搜索,他们始终找不到失踪的五张日历纸。 第2章 恐怖的圣诞节 外遇 后来证实,志贺叶子确实是因为吃下“氰酸钾”这种剧毒身亡,而且毒物就掺在她经常服用的镇静剂里。 关口玉树总是随身携带镇静剂,志贺叶子受她影响,也习惯使用相同的药剂。她遗留在金田一耕助房间的皮包里面,就装着这种掺有毒物的药。 (毒物是包裹在糖衣里面,因此吞下去后,氰酸钾的毒性不会马上发挥,需要两、三分钟才能见效。 那么志贺叶子吃药的时间,究竟是在那位身分不明的访容进来之前?还是在他进来之后呢?) 不知道为什么,金田一耕助深深觉得,志贺叶子吃下药锭的时间很可能是在访客来了之后。 当时可能有人敲门,志贺叶子以为是金田一耕助回来了,便打开门,不料竟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她为了平抚激动的情绪,才会吃下镇静剂。 (这么一来,访客会是谁呢?如果那位访客就是在志贺叶子的药锭里掺入氰酸钾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跑来这里? 对那个人来说,这应该是很冒险的行动。万一被人看见了,他的身分也会跟着曝光不是吗?) 无论如何,从发现第一件命案,到第二件凶杀案发生之前的这四天,金田一耕助也只能运用头脑想像,无法获得更进一步的答案。 所幸岛田警官偶尔会将他调查到的结果告诉金田一耕助,这也让他了解到,服部彻也、关口玉树的夫妻关系和一般夫妻有点不同。 关口玉树的本名是京子,原本生长在一个家教良好的中上家庭。她在战争结束的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二十一年春天自高中毕业,当时才十七岁。 京子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杂志社工作,杂志社的主编就是服部彻也。 当时服部彻也不像现在这样头发灰白,而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壮年男子。因为战争的缘故,他的妻子被疏散到乡下,只好过着鳏夫般的生活。 不懂世事的京子被服部彻也的甜言蜜语所骗,以为他还是单身,于是委身于他。等她失身之后,才知道服部彻也早就娶妻,然而木已成舟,她只好认命了。 到了昭和二十三年左右,出版界的景况愈来愈差,许多杂志社宣告倒闭,可是服部彻也是个不服输的人,他一看到杂志社的前途堪虑,便筹出一些资本,以京子为招牌女郎,在银座的一条巷子里开了间酒吧。 京子深怕有辱门风,开始自称为“玉树”,当时美国士兵时常来这间酒吧饮酒作乐,他们口里哼唱的爵士歌曲,不知不觉就被京子学会了;而且她的演唱还颇受大众欢迎,没多久竟然红了起来。 昭和二十五年春天,京子俨然成为爵士界的女王。 如此一来,服部彻也更不可能放走她。他想和长期留在乡下的妻子——可奈子分手,再跟关口玉树结婚,可是关口玉树不答应。 尽管关口玉树被大家哄抬为“爵士女王”,但事实上,她还是个保守的女子,根本不想掠夺别人的幸福。 昭和二十五年秋天,服部彻也的妻子终于回到东京。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关口玉树之间的关系,为了报复,她故意毫不在乎地接受丈夫情妇的金钱供给,就连她从家乡回来后住的房子,也是她硬要丈夫建造的;而盖房子的费用,不用说当然是关口玉树拿出来的。 这种奇妙的三角关系持续很久,服部彻也依然在银座巷子里经营酒吧,并从那里获取相当多的利润,后来那家酒吧的权力和名义就全部变成关口玉树所有。 也就是说,服部彻也到后来并不是为了一饱私利,而是真心喜欢上关口玉树;另一方面,他憎恶可奈子,只可惜关口玉树迟迟不肯答应让他跟可奈子离婚。 可奈子或许也知道关口玉树这个弱点,尽管服部彻也和关口玉树依旧生活在简陋的公寓里,她仍然毫不客气地住在经堂的豪华宅邸中,每个月除了固定的生活费之外,还经常额外多要一些钱。 她也经常“红杏出墙”,就像去年春天,她把由纪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半个多月没回来,关口玉树看不过去,就带由纪子回自己的公寓住。 后来他们得知可奈子外遇的对象是个舞蹈老师,两人亲热地去伊豆作一趟温泉旅行,根本不把照顾由纪子当一回事。 因此,服部彻也又跟可奈子提起离婚的事情,这回,关口玉树不再阻拦他了,不过就在这时候,可奈子竟然吃下氰酸钾而死! 致命的氰酸钾 “吃下氰酸钾致死?” 听到这里,金田一耕助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是自杀吗?” “应该是,不过她并没有留下遗书。而且,杀死可奈子的药,如今也用在志贺叶子身上。” 金田一耕助注视着岛田警官那张满月般的脸,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正从肚子内部涌现。 “服部彻也和关口玉树正式结婚了吗?” “是的,不过那是在今年春天,可奈子的一周年忌日之后的事。” “那么由纪子呢?” “以养女的身分入了他们的户籍。” 金田一耕助又沉默了,似乎有种阴暗沉重的感觉令他感到窒息。 岛田警官探身说道: “金田一先生,你记得吗?当关口玉树看到你拿来那个信封时,曾露出惶恐的表情……她好像很怕里面写的是有关她的事情。” “有关她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害怕志贺叶子泄露她想杀害丈夫的事情,因此感到很害怕。” “关口玉树会想要杀害她的丈夫吗?” 岛田警官点点头回答: “是的,关于这一点……昭和二十二年以来,关口玉树曾经怀孕过好几次,可是每次都堕胎了。尽管她很想要有个小孩,却又不想生下私生子,所以每次堕胎的时候,她都恨死服部彻也。” “真复杂。” “既复杂又奇怪,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第三者是很难论断的。” “关口玉树没想过要跟服部彻也分手吗?” “有过一、两次,可是每次服部彻也都不肯放手,他总是抓住关口玉树的头发把她拖来拖去,一会儿对她又踩又踢,一会儿又跪下来哭着向她道歉。唉!这样的丈夫……对了,金田一先生。” 岛田警官忽然想起一件事,接着说: “你认为……会不会是关口玉树把志贺叶子的药掉包?而且十二月二十日晚上,她去nhk录影之前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可是……” 金田一耕助一脸惊讶地说: “你之前不是说,由纪子可以证明关口玉树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去录影以前,都一个人在家看书吗?” “但是由纪子很崇拜关口玉树,或许会替她隐瞒也说不定。” “如果关口玉树已经把氰酸钾掺进志贺叶子的药中,她又何必跟着来,做出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举动?还有她为什么要把我家的日历撕掉?” “这……”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又继续说道: “志贺叶子带来的那张剪报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她大概是要来告诉你关于道明寺修二的事。” “那她为什么不把照片完整地剪下来呢?” “你所谓‘没有完整地剪下来’是什么意思?” “喏,这是上个月十五日,关口玉树到达机场时的完整照片。你看,这里还清楚出现‘柚木夫人’的脸。” 看着金田一耕助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剪报,岛田警官不禁瞪大双眼。 柚木夫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全身包裹在华丽的皮革中。虽然照片没有照得很清楚,可是,她应该是个相当美丽的女子。 “报纸上竟然完整地刊出来了!” “是的,但是志贺叶子却把柚木夫人的脸孔部份剪掉了。” 岛田警官喘着气说: “金田一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柚木夫人跟这次的案子有关呢?” 金田一耕助没有回答,只是猛盯着岛田警官的脸看。 第二起命案 圣诞夜当晚,金田一耕助的心情很不平静。 他到银座一家常去的料理店吃晚餐后,又到两、三间酒吧喝酒;本来他还想去关口玉树那间“tamak”酒吧看看,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他突然叫了一辆计程车来到警政署。 一进警政署,只见等等力警官正抓着桌上的电话口不择言地谩骂着。等他看见金田一耕助,却又露齿一笑。不过却是一种十分“邪恶”的笑法。 “哈哈!金田一先生,这次你的预感命中了。走吧!” “走?去哪里?”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全身一阵瑟缩。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拜访关口玉树的豪华宅邸啊!” “她家出事了吗?” “嗯,凶手已经正式上演杀人戏码了。” 金田一耕助闻言,立刻紧张地看着等等力警官的脸。 “到底是谁被杀?” “咦?岛田不是跟你预告过了吗?” “是谁被杀?” 金田一耕助重复向了一次。 “关口玉树的丈夫——服部彻也!” “被毒杀的吗?” “不是,这次不是毒杀,而是用锐利的刀子杀死的。” “咦?不是毒杀?” 刹那间,金巴一耕助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这是真的吗?” “嗯,所以……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那么,请你带我一起去。” 金田一耕助似乎松了一口气,态度也变得轻松起来。 “当然喽!” 两人到达关口玉树的新居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左右。 只见这栋光是建筑费就花了一千多万日币的房子,每一扇窗户都开了灯,此刻在门口出入的,都是一些表情严肃的警官。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一进入大厅,就看到约莫十个男女正沉默地聚集在一起;特别的是,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戴了一顶三角形的尖帽子。 两人迅速地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却没看到关口玉树。 “夫人呢?” 等等力警官询问最先抵达现场的辖区警局搜查主任——久米警官。 久米警官还来不及回答,正从门外走进来的妇人已经抢先说: “京子惊吓过度,刚才医生为她打了镇静剂,现在正在二楼休息呢!” 这位妇人的年纪大约五十五、六岁,态度稳重,掺杂白发的长发往上盘起,给人一种高雅、尊贵的感觉。 从她身上的服装看来,这位妇人似乎没有参加今天晚上的派对。 “您是……” 等等力警官问道。 “我是关口玉树的伯母,名叫梅子。” “这样啊!你好,我是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 趁着等等力警官和梅子寒暄的时候,金田一耕助向四周张望。 只见对面的壁炉架旁,有位穿着晚礼服的少女正侧向这边站着,从她还不太成熟的身材看来,应该是关口玉树的养女——由纪子,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 “先让我看看尸体吧!尸体还保持原状吗?” 等等力警官向梅子问道。 “是的,仍保持被发现时的状态。这边请……” 陈尸现场好像是关口玉树的起居室,空间虽然不很宽大,不过东西倒是摆放得很整齐。 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进入房间的时候,服部彻也的尸体还俯卧在床铺的绒缎上,一些鉴识组的人员正对着尸体咔嚓咔嚓地拍照。 金田一耕助从后面看去,发现服部彻也的头上也戴了一顶三角形的尖帽子,他身上那件衬衫的肩胂骨下方有一道被利刀割裂的伤口,伤口附近还渗着血。 “久米,法医验尸了吗?” “川上法医刚才验过了,死者是被利刀一刀刺死的” “那么发现尸体的人是……” “是一位叫道明寺修二的钢琴师,他现在应该还在外面的大厅。” “哦?他在什么情况下发现尸体的?” “这点还不太清楚。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好像也被吓坏了,我想等他心情平静点再去问话。” 没一会儿,救护车来了。 就在大家忙着搬运尸体时,等等力警官一行人已经将发现尸体的道明寺修二叫进陈尸现场,开始针对这桩凶杀案展开侦讯工作。 陷阱 道明寺修二大约三十二、三岁,皮肤白皙,身高普通,但是身体看起来很有肉,尤其脸上那两个漂亮酒窝,最让人印象深刻。 “刚才很抱歉,我的情绪真的很混乱……” 道明寺修二进入房间,对大家行了个礼。 “没关系,你请坐。现在你的情绪平静一点了吗?” “是的。” 坐在久米警官示意的椅子上后,道明寺修二似乎很不舒服,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这一切好像在作梦,服部先生突然就倒进房里……” 他缩着肩膀,害怕地张望着四周,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水。 “你说什么?服部先生倒进这里?” 久米警官惊讶地反问: “根据你刚才所说,十一点左右,你一走进这个房间,就发现服部先生的尸体倒在那里了不是吗?” “真是抱歉,那并不是事实。刚才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 “那么这次请你说出真实情况吧!” “嗯。” 道明寺修二稍微挺了挺胸,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才说: “十一点左右,我和玉树正在这个房间说话,可是……” 这时,等等力警官突然插嘴道: “等一下!我想请你将谈话的内容一并说出来。” “好的。” 道明寺修二眼神胆怯地看了大家一眼,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事实上,今天晚上是有人故布疑阵,要让我跟玉树落入陷阱。” “让你们落入陷阱?” 等等力警官皱着眉说: “什么陷阱?” “我想请你们看一下这个。” 道明寺修二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皱皱的便条纸。 久米警官接过这张便条纸,只见上面用紫色墨水笔写着—— 十一点正到我的起居室,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玉树 “你什么时候收到这张纸条的?” 久米警官问。 “这我也不太清楚。” 道明寺修二一面思索,一面慢慢地说: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十点左右,当时大家都已经喝醉,所以马上就胡闹起来,我也因此玩得满头大汗,正当我想从外套口袋拿手帕出来擦汗时,就发现这张纸条了。” “于是你就遵照纸条上所说,来到这间房间?” “是的,不过……” 道明寺修二还要继续说话时,金田一耕助插嘴问: “请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间房间就是关口女士的起居室?” 道明寺修二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们一到这里,玉树就先带我们参观过整栋房子。” “原来如此,请你继续说下去。” “嗯,当时我跟玉树在谈话……” “啊!等一下,你来这间房间的时候,关口女士就已经在这里了吗?” “应该是吧……” 道明寺修二用手帕擦拭着手掌说: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我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电灯,就在这时,玉树来了,她打开电灯,确认我在这里之后,突然用责备的口气问我约她来这里做什么?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拿到和我相同的纸条,而且上面的署名是我的名字。” 金田一耕助一听,差点想吹起口哨。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借用你的名字,让你们两人在这里见面喽?” “看来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然后呢?” “当时我们俩都很惊讶,深怕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就在我们站着谈这件事情的时候,窗帘里面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道明寺修二指着绑在三面镜旁边的后窗帘说。 大家这才看到三面镜旁边有一扇镶着彩色玻璃的门,装设窗帘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那扇门。 女人的字迹 “原来如此。窗帘里面出现怪声,所以……” 久米警官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窗帘是拉上的,我一时也没发现那里有一扇门,可是,玉树一听到窗帘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就走过去用力拉开窗帘,结果……” “结果怎么样?” 道明寺修二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玉树拉开窗帘后,我们同时看见有一道人影靠在门的另一边;尽管玉树己经拉开窗帘,对方仍没有移动的意思。因此玉树连问了两、三次‘是谁在那里?’对方都没有回答,玉树只好打开门,下一秒钟,服部先生便整个人倒进这间房间。” 等等力警官听了,不禁和金田一耕助互相对望着。 久米警官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说: “那么,被害人是靠在那扇门上的时候就死了吗?” 道明寺修二擦拭着滴落的汗水,眼神狂乱地猛点头。 等等力警官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表情,开口问: “当时你们马上就察觉服部先生已经死了吗?” “当然,因为他的背部还插着刀嘛!” “是的,那是一把薄刃的利刀,我们赶到时,刀子还插在死者背上。” 久米警官补充说明。接着,他又转头对道明寺修二说: “接下来呢?” “玉树见状,立刻就昏倒了,我也吓得大声喊叫。在大厅的人听见我的叫声全都跑了过来,接下来的事不用我说,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听完道明寺修二的话,便打开镶着彩色玻璃的门往里面张望。 那是一条小走廊,走廊的另一边也有一扇镶着彩色玻璃的门。 “那扇门里面是什么?” 久米警官回道: “是更衣间,也就是说,这栋房子的设计是可以直接从更衣间来到这间起居室,为求隐密起见,关口女士才用窗帘把门遮住。对了,这些都是刚才那位梅子老夫人说的。” “可是,道明寺先生。” 等等力警官露出一抹探询的眼神说: “你刚才说,你和关口女士在这里谈话时,突然发现窗帘里面有声音。难道服部先生是在那时候被刺杀的吗?” “当时我也这么认为,可是等我冷静下来一想,如果服部先生是在当时被刺杀的话,应该会发出呻吟或喊叫声才对,然而我们却完全没有听到。所以,我想他是在我们进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被刺杀了,至于我们听到的,应该是尸体滑落而发出的声音吧?” 金田一耕助再度望向那条小小的走道。 由于走道实在太狭窄,死者即使被刺杀身亡,尸体也无法倒在地上,只能靠在某个地方。如此一来,尸体便处于非常不稳定的平衡中,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冲击,位置就很容易改变。 等等力警官看着便条纸说: “关于这张便条纸……关口女士怎么说?” “警官,我们到现在还没机会讨论这件事情,因为在我们谈论之前,服部先生已经倒进房间。根据我自己的想法……” “你有什么样的想法?” “一开始,我以为服部先生误会我和玉树之间的关系,故意藉此试探我们两人,可是这封信上的字分明是女人的字迹……” 正如道明寺修二所言,纸条上的字虽然写得不好看,但是任何人一看,都会认为应该是女人的笔迹。 “谢谢你的合作,你可以离开了。” 道明寺修二原本还想再说话,不过久米警官已经朝他挥了挥手,所以他只好吞下嘴边的话,轻轻点个头就出去了, 两种可能 “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明寺修二离开后,久米警官立刻一脸疑惑地看着等等力警官。 等等力警官则回头望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你认为呢?” “这个嘛……这件案子似乎很难解啊!” 金田一耕助茫然地搔弄着他的一头乱发。 过了一会儿,绿丘警局的岛田警官走进来,金田一耕助一见到他,便睁大眼睛,开心地笑了。 “金田一先生,看来真的给你料中了。” 岛田警官胀红了脸,大声说道。 “对了,久米,金田一先生跟你提过上次那件案子吗?” “还没有,我们才刚碰面而已。金田一先生……” 久米警官与金田一耕助还不太熟悉,他语气谨慎地说: “这件案子应该和上次在你家发生的志贺叶子凶杀案有关吧?” “应该是。” 金田一耕助也十分小心地回答。 “那么,是否可以请你说明一下上次那件案子?” “嗯,事情是这样的……” 金田一耕助简明扼要地叙述第一桩命案发生的情况,另一方面,等等力警官也趁机告诉岛田警官今天晚上这桩命案的始末。 “这么说来,服部彻也会不会事先知道关口玉树和道明寺修二将在这个房间秘密会面,所以故意躲在这扇门后,没想到却有人从身后袭击他。” 岛田警官听过等等力警官的叙述后,如此揣测道。 “很有可能。” 等等力警官回应着。 “那么,究竟是谁告诉服部彻也他们要在这里见面的事呢?” “如果能知道是谁,一切就没有问题了。岛田,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 岛田警官在起居室里来回走动着。 “我想,或许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等等力警官兴奋得瞪圆了眼睛。 “第一种可能是:两张纸条都是服部彻也本人写的。” “也就是说,服部彻也在试探他们两个人?” 久米警官插嘴道。 “他让道明寺修二和关口玉树在这里见面,然后躲起来偷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可是,这个计划却被某人知道了,因而趁机杀害他。” “可是,岛田……” 等等力警官在一旁说: “这种可能性很小吧!” “怎么说?” “关口玉树或道明寺修二一发现纸条上的内容是假的,他们一定会提高警戒,怎么可能还会做出暧昧的举动?服部彻也难道没想到这一点吗?” “这样啊……” 岛田警官眨着像山丰一般的眼睛说: “那么,金田一先生,你认为呢?”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 “这个嘛,老实说,我很难理解一个因嫉妒而发狂的丈夫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久米警官闻言,立刻神情紧张地说: “岛田,你刚才说有人知道这个计划,所以才趁机杀害服部彻也,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有可能是关口玉树。” 久米警官眯着眼睛说: “啊!原来你在怀疑关口玉树……” “嗯,关口玉树在收到纸条后,或许马上就想到是丈夫搞的把戏,同时也猜到丈夫在计划些什么,于是她偷偷跑进更衣间,从服部彻也的背后用力刺死他。过了一段时间,她才佯装若无其事地来到这间起居室。” 久米警官沉默了半晌才说: “那么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是,纸条不是服部彻也写的,而是关口玉树写的。” “嗯,然后呢?” “关口玉树故意改变笔迹,写纸条给道明寺修二和自己,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引服部彻也到那个小走廊。服部彻也知道这件事之后果然中计,于是他跟第一种情况一样被刺杀身亡……” “岛田,依据你的说法,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凶手都是关口玉树喽?” “不,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在第二种情况下,道明寺修二很可能是共犯。” 岛田警官的脑中浮现那张报纸上的照片。 这时候,辖区警局的坂上刑警忽然从小走廊那边出现。 梦游 坂上刑警的表情有些兴奋,他回头指向身后对久米警官说: “主任,我们在更衣间里捡到这样东西。” 说着,他将一件放在手帕上的物品交给久米警官。 “这是什么?” “好像是一种挂在女人胸前的装饰品。” 顿时,在场四个男人一起往那个东西看去。 那是一个椭圆形、直径约两寸左右的黄金坠子,金黄色的台面上镶着一颗小钻石,上面更附了细细的金锁,以便挂在胸前,可惜金锁的钩子已经有点扭曲了。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更衣间的待洗衣物桶里找到的,它掉在一堆脏衣服里面。” “掉在脏衣服里面?” 四个人惊讶不已地对望着。 (这么昂贵的东西,应该没有人会故意将它去进脏衣服里面……会不会是从某人的脖子上掉落,而东西的主人没有发现呢?) 想到这里,等等力警官立刻指着椭圆形的黄金台面说: “这个好像可以开……打开看看好吗?一般女人不是常常把爱人的照片放在这种东西里面吗?” 久米警官点点头,啪的一声把盖子打开,不料里面真的有一张照片。 “是谁的照片?” “是不是道明寺修二的照片?请给我看一下。” 大家七嘴八舌,轮流看着那张确实是道明寺修二的照片。虽然迷你照片中的人物很小,可是人物的五官却很清晰。 岛田警官不由得大笑着说: “这一定是关口玉树的,她瞒着丈夫,偷偷将爱人的照片挂在胸前。” “总之,我们先去更衣间看看吧!” 等等力警官提议道。 “好,去看看吧!” 就这样,一行人穿过小走廊来到更衣间。 更衣间的前面是浴室,内部摆了一个放脏衣服用的桶子,桶子上用一块塑胶方中盖着。 “坠子就掉在塑胶方中的角落这里。” 坂上刑警指着微皱的方巾说。 (如果掉在那里一定不会发出声音,也难怪物主没发现东西掉了。) 等等力警官歪头想着。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调查一下这是不是关口玉树的东西吧!” 金田一耕助自言自语的时候,大厅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大喊声: “京子!京子……” 听起来好像是梅子的声音,大家不禁惊讶地对望着。 “怎、怎么了?” 金田一耕助一紧张又开始口吃了。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跟在等等力警官身后走到大厅,立刻发现客人们已经全都聚集到大厅外面的楼梯下,正目不转睛地往上看着。 站在最前面的是梅子,只见她两手紧紧交握,祈祷似地叫着: “京子……啊!京子……” 金田一耕助也顺着大家的视线往楼梯上看,只见关口玉树穿着一件淡桃色的睡衣,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那双空洞的大眼睛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茫然地往下走着。 (啊!是梦游!) 金田一耕助曾经听说过梦游这种病例,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现场目击。 (难道关口玉树由于连续遭受打击,刺激过度才引发梦游的吗?) “京子……京子……” 梅子如位如诉地发出悲痛的声音。 其他人则无能为力地注视这一幕美丽异常的梦游景象,大家都害怕关口玉树会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 就在这时,道明寺修二无声无息地爬上楼梯,默默抱起关口玉树的身体往搂上走去。 梅子见状,立刻拉起裙摆随后跟去。 他们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 可是,岛田警官的脸上却浮现出嘲讽的微笑……。 “呵呵!现在再演这种戏也没用了。” 金田一耕助闻言,忍不住依序望着客人们的脸。 当他的视线落在某人的脸上时,不禁惊讶得眯起眼睛。 只见关口玉树的养女——由纪子也混在客人当中,一脸担心地往楼梯上面看去。 然而,最令金田一耕助感到惊讶的是,由纪子左边耳朵的耳环竟然不见了! 第3章 不在场证明 客人的证词 来参加圣诞宴会的客人,除了道明寺修二、柚木夫人——繁子之外,还有五个人。有三个人和关口玉树一样是女歌手,连金田一耕助这种不常看电视的人也听过她们的名字;其他两位男客人是以前就和关口玉树合作的作曲家及唱片公司的高级干部。 根据这些人提供的证词,他们是在十一点十分左右,听到起居室那里传来道明寺修二的喊叫声,大家纷纷跑到起居室一看,只见道明寺修二双手抱着昏倒的关口玉树,服部彻也则是背上插了一把刀,倒在道明寺修二的脚边。 “当时大家都进入那个房间了吗?” 针对这个问题,所有人的回答是:当时进入房间的,只有作曲家和唱片公司的高级干部。 两人稍微检视一下尸体,发现服部彻也已经死亡,便禁止站在走廊的女士们进入房间,然后,作曲家又吩咐闻声赶来的梅子打电话报警。 “对了,那间起居室另外有一扇可以通往更衣间的门,请问有人进去过那里吗?” 等等力警官一提出这个问题,女士们纷纷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异口同声说道: “没有,我们都聚集在走廊上,没有人进入更衣间。” “可是你们都知道起居室里有一扇门是通往更衣间的吧?” 这是金田一耕助提出的问题。 “是的,因为我们来到这里之后,玉树就先带我们参观整个房子。” “当时大家有进入更衣间吗?” “没有,她只告诉我们那是通往更衣间的门,但是我们没有进去。不过,玉树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设计,所以对我们稍微说明了一下。” “啊……谢谢。” 金田一耕助一抬起头,正好看见梅子与道明寺修二从二楼下来。 因此,他立刻请梅子到大厅隔壁的接待室进行侦讯。 “很抱歉,百忙之中还找您过来。关口女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面对这位端庄、高雅的老妇人,久米警官的态度也相当慎重。 “谢谢您的关心,那是她的老毛病。” 梅子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你说‘老毛病’,是指关口女士常常会梦游吗?” “嗯,虽然不是常发作,不过只要她一受到刺激就会发作。” “原来如此。那么关于今晚的杀人事件,你有何看法?” “看法?” 梅子神色慌张地看着久米警官说: “我只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是否曾经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前几天关口女士的经纪人志贺叶子被毒杀了,所以……” “你是说,今天晚上的案子跟那件事情有关?” “应该是吧!我先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志贺叶子就是在他家被毒杀的。” 梅子顿时露出恐惧的眼神,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 “这个我听说过……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凶手要杀的竟是彻也……” 梅子的神情显得很痛苦。 “你说‘没想到’是……” “喔,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 “根据我们搜集到的资料显示,服部先生和关口女士的夫妻关系似乎有些异常……” 梅子沉默了半晌,下定决心抬起头,直视久米警官的脸说: “久……您是久米警官吗?” “是的。” “男人跟女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老实说,之前我们这些亲戚都很怨恨彻也,甚至诅咒过他。可是认识彻也之后,我发现不管他这个人有多少缺点,至少他对京子的爱情是真的,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京子,而且爱得很深。” “夫人,这一点我们也知道。只不过就像你刚才说的,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有时候男人的爱情越狂热,女人就会越疏远,甚至还会觉得很烦……” “久米警官,你说的我都懂。但如果京子真的要杀人的话,也用不着等到今天才下手。” “如果她是因为有别的爱人了呢?” “久米警官,你不觉得这样问话太没礼貌了吗?” “这应该是你们私下讨论的问题,现在我只是以证人的身分接受侦讯罢了。如果你要问我今晚发生哪些事情,我都可以回答;但如果是关于京子的感情归属,恕我无法做任何回答。” 在金田一耕助的眼中,这位纤瘦、高雅温和的老妇人突然像巨人一般耸立在眼前。 “这……抱歉……” 久米警官被梅子这么一说,整张脸立刻胀得通红。 “夫人说的对,我真是太失礼了。事实上,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我自己的房间。” “你的房间是在……” “浴室的斜对面那间。” “当服部先生被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在房里看一本名叫《山节考》的书。” 梅子说着,嘴角还浮现一丝嘲讽的微笑。 “嗯,是谁通知你发生事情了?” “我先是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可是那声大喊并没有让我太惊讶,因为大家来这里时都已经喝醉,嗓门自然也就变大了。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家里突然变得很安静,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走出房间,才看到三位女客人像冻僵似地站着。” “也就是说,事件发生时,你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有人可以作证吗?” “恐怕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在那边做笔录的刑警先生,请你记下‘无人可以为梅子作不在场证明’这几个字吧!” 刑警不禁惊讶地抬起头,用怀疑的眼神瞪着梅子。 久米警官也注视着她的脸说: “当你在房间的时候,是否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很抱歉,我没听到。那时候我正专心看书,所以……” “对了,你见过这把凶器吗?” 久米警官拿出一把瘦长型的切肉用菜刀,刀锋前面还染着血。 梅子才看了一眼,就马上别过脸去。 “那……好像是放在大厅,用来切火鸡肉的刀子……” “你今晚曾经进入过大厅吗?” “我没有参加宴会。可是,今晚的宴会是由我指挥准备的,我一直等到大家到达,一个个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才回房间。” “最后,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喏,你看,这是关口女士的首饰吗?” 久米警官将坂上刑警在更衣间找到的坠子拿到桌子上。 梅子看了一眼,缓缓地摇摇头说: “不,这不是京子的东西。”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肯定?” 看到久米警官眉宇之间露出的猜疑神色,梅子立刻温和地笑着说: “我不见得对京子的每样东西都熟悉,但我毕竟是女人,女人一看到漂亮的东西都会特别留意,所以我可以毫不迟疑地告诉你,这是柚木夫人——柚木繁子的东西。” 那一瞬间,久米警官表情复杂地朝岛田警官那里看去。 只见岛田警官满月似的脸庞,已经因为惊讶而扭曲…… 情敌 “夫人,你叫柚木繁子吗?” 面对久米警官的询问,柚木繁子开心地笑着说: “我是柚木繁子,不过我想慎重地更正一下,我不是‘夫人’。” “你的意思是……” “我以前曾经是‘夫人’,不过我先生前年去世了,正确地说,我现在是寡妇。” “原来如此……” 久米警官只好报以苦笑。 看来今晚侦讯的对象,不管是梅子或现在的柚木繁子,都不是好对付的女人。 柚木繁子年约三十岁,五官清秀,细致得有点像玻璃艺品。 “那么,柚木小姐,我有一件事情想请问你。” “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请你不用客气。” 柚木繁子仿佛事先就知道警官要问的问题,不以为意地笑着说。 “我的部下捡到这个东西,我刚才问梅子夫人,她说这是你的。” “啊!原来你们帮我找到了,真是太好了!” 就在她伸手想要拿回首饰的时候,久米警官马上插嘴说: “既然知道这是你的东西,当然要还你。不过在还给你之前,我想先请问你一下,你是在哪里掉的?” “会不会在更衣间掉的?或者是连接更衣间和起居室之间的小走廊里面呢?” “柚木小姐!” 久米警官的呼吸变得急促,并和岛田警官对望着,就连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也兴味盎然地探出上半身。 久米警官凝视柚木繁子半晌,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说: “那么,你今晚曾经去过更衣间喽?” “呵呵!是啊!我确实去过。” “你去那里做什么?” “警官,请问你看过那个坠子里的照片了吗?” “是的,那是……” “啊!真没礼貌。” 柚木繁子瞪了一眼说: “不过,这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我也不能说什么。这么一来,你们应该可以了解我对道明寺修二的感情了吧?” “是的。” “老实说,从美国回来之后,我就觉得相当不安。” “不安什么?” “就是道明寺先生和玉树的事情啊!” “这样啊!然后呢?” “所以我今天晚上特别仔细观察他们两人的神色。大概在十一点左右,我发现道明寺先生悄悄溜出大厅,过了两、三分钟,玉树也偷偷摸摸地离开了,我觉得很奇怪,就跟在后面……” 这时,岛田警官出声打断柚木繁子的话。 “等一下!我想请问你,关口女士在道明寺先生溜出大厅之前,一直待在大厅里吗?” 柚木繁子略歪着头说: “是的,当时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原来如此。然后你就跟踪关口女士?” 等等力警官继续询问道。 “嗯,结果玉树走进那间起居室,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确定道明寺先生在起居室里面,于是就跑进隔壁的更衣间,想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柚木繁子说到这儿,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等等力警官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 “怎么可能?” “因为我一打开更衣间的门,就发现走廊已经先站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的背部还插着一把短刀。” 柚木繁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然而这段意外的告白,却让大家沉默下来。 面对在场众人凌厉的眼神,柚木繁子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知道大家一定都在怪我,为什么当时不喊人来呢?可是,我当时的立场实在很尴尬……” “嗯,我了解。” 等等力警官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地说道。 柚木繁子轻轻向他点了点头说: “谢谢你能了解我的苦衷,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说说当时的感觉吧!那时候,我一看就知道被刺杀的是这个家的主人,可是为了怕别人怀疑我是凶手,而且我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我当时会在那里……所以我才决定什么都不说。” “这一点我们能了解。” 金田一耕助从旁插嘴道。 “但是我想请问一下,当时你有打开更衣间的电灯吗?” “怎么可能!” 柚木繁子摇头否认,之后又说: “抱歉,请问您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吗?” “是,我是金田一耕助。” “好棒啊!居然能碰到像你这么有名的私家侦探!不过说实在的,金田一先生,就我当时的情况来看,怎么可能去开更衣间的灯呢?” “那么起居室那边有灯照进来吗?” “没有,起居室那边原本将窗帘拉上,所以光线根本透不出来,小走廊上一片黑暗。后来由于我打开门,以致于服部先生的身体有点摇动,发出一点声音。起居室那边一听到声音,立刻拉开窗帘,我害怕被人发现,就慌忙关上门,偷偷逃离更衣间了。” “既然没有光线,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人是服部先生?又怎么知道他的背部插着一把刀呢?” “因为我带了这个。” 柚木繁子拿出一个像小型钢笔般的手电筒,上下摇晃着。 “你真是准备周到呀!” “恋爱中的人嘛!就是会做这种事。” 接着,岛田警官探出身子问: “柚木小姐,道明寺修二去起居室之前,服部先生就已经躲在小走廊里面了吗?” “当然喽!”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这回是等等力警官提出的问题。 “是这样的,在观察道明寺先生和玉树的同时,我也相当注意服部先生的一举一动,因此,我清楚记得他离开大厅约五分钟后,道明寺先生也离开了大厅,之后没多久,玉树也跟着离开。” “柚木小姐,服部先生出去后,你是否注意到有什么人离开过大厅?” “不好意思,我当时没怎么留意其他人。不过事后想想,在那段时间前后,其他人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对了,你看过这张纸条吗?” 久米警官拿出那张纸条给她看。 柚木繁子看了一眼便说: “我没看过。” 就这样,柚木繁子当晚的行动仿佛在为情敌做不在场证明似的。 意外的插曲 “唉!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关口玉树就是清白的。” 岛田警官一脸失望地埋在椅子里。 “岛田,不必那么悲观嘛!” 久米警官在旁边安慰地说: “我想,关口玉树一定心怀愧疚,才会病发的。我们不如去床边侦讯看看,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金田一耕助打断他的话说: “等一下,先去问问由纪子吧!虽然她是个小女孩,搞不好知道惊人的内幕呢!” 等等力警官点头说: “坂上,请你去叫由纪子来好吗?” “好的。” 十六岁的由纪子是个相当可爱的少女,只可惜她有轻微的颜面神经麻痹,脸颊看起来有点扭曲,有时候眼睑或眼睛下面的肌肉还会抽搐。 或许是因为这样,虽然她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却仍然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啊!由纪子小姐,请坐。” 等等力警官口气温和地指着椅子说。 由纪子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 她好像已经发现左边的耳环不见了,所以现在连右边的耳环也拿掉。 “由纪子小姐,那边有个头发像鸟窝的叔叔,你看到了吗?” 等等力警官用下颚指着金田一耕助那边说: “那位叔叔有话要问你,你不用害怕,只要老实回答那位叔叔问的所有问题就好了。” 由纪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说: “由纪子小姐,你知道今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知道。” 由纪子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 “那么,你今天晚上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在几点的时候?” “这……” 由纪子歪头想了一下才说: “我想是快十一点的时候。” “哦?你看到他从大厅出去吗?” “不是的,是在更衣间。” “什么!” 久米警官和岛田警官一听,不约而同叫出声来,就连等等力警官也十分讶异地从椅子上探身出来。 “这么说,你在那个时候去过更衣间?” 金田一耕助眼神锐利地看着由纪子。 “是的。” “你去更衣间做什么?” “我去洗手,因为手黏黏的很不舒服。” “你去的时候,父亲就在那里了吗?还是之后才进来的?” “之后才进来的。” “当时你父亲有说什么吗?” “他说已经很晚了,快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等一下。” “然后你父亲继续留在那里,你就回大厅了?” “是的,我跟滨田一起回去。” “滨田是谁?” “滨田丰子是我妈妈的徒弟兼女仆。” “滨田一直待在那里吗?” “不,我站在走廊跟父亲说话的时候,滨田丰子刚好经过,爸爸交代她带我回大厅,于是我就跟滨田一起回到大厅。” “由、由纪子小姐。” 久米警官的声音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那时候,你是否曾看到更衣间旁边有别人呢?” “没有,没有任何人。” “你回到大厅之后,做了些什么?” “我本来想要跟妈妈打过招呼就去睡觉,可是当时妈妈被客人围住,于是……” “等一下!由纪子小姐……” 岛田警官迅速插嘴。 “你和你父亲在更衣间前面分手,回到大厅后,你妈妈还在大厅吗?” “是的。” 由纪子一直注视着岛田警官的脸。 “那么……” 金田一耕助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拉回来说: “然后呢?妈妈被客人包围着,所以你……” “我就在角落里看电视,后来看得入迷,也没有发现妈妈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道明寺叔叔的叫声。” “当你听到道明寺叔叔的叫声时,客人们都在大厅里面吗?” 面对金田一耕助的问题,由纪子歪着头想了一下才说: “是的,大家都在。对了,柚木阿姨好像站在大厅入口的地方,所以她第一个跑出去。” (到目前为止,由纪子说的话都跟柚木繁子的证词一致。看来,关口玉树应该没有机会杀死自己的丈夫才对。) “对了,由纪子,你看过这张纸条吗?” 金田一耕助使了一下眼色,久米警官立刻点点头,拿出从道明寺修二那边拿来的纸条。 由纪子一看到纸条,双颊霎时像着火似地泛出红潮。 “啊!” “由纪子小姐,你看过它吗?这是谁写的字?” “讨厌!怎么是玉树……是谁涂改的啊?叔叔,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由纪子用双手蒙住脸,像个小孩似地哇哇叫。 “你别管这是从哪里来的,重点是你看过它吗?” “我……叔叔,老实说,我最近在尝试写剧本,这就是从我的剧本上撕下来的!奇怪的是,我的原稿上明明写着十点正,不知道是谁在后面又加上‘一’的,而且还用妈妈的名字……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由纪子的脸红得有如一颗成熟的桃子。 在座的人都因为由纪子所说的话太出人意料,吃惊得面面相觑。 金田一耕助重新看那张纸条,只见十一点正的“一”字看起来确实像是后来才加上去的,而且“一”字和“玉树”这三个字,也跟其他的字迹有点出入。 “那么,你的剧本写好了吗?” “写好了,可是我感觉写得不是很好,所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原稿在你那里吧!” “是的。” “等一下可以把原稿借给叔叔看一下吗?” “好吧!如果叔叔一定要看的话……” “对了,由纪子小姐。” 久米警官从旁边探身出来问道。 “你写剧本的事情,爸爸,妈妈知道吗?” “妈妈知道,而且我只说了故事大纲,妈妈就鼓励我,要我写写看。可是,爸爸不晓得知不知道,或许妈妈有告诉过他也不一定。” “这样啊!那么,各位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金田一耕助见大家都摇摇头,只得开口说: “由纪子小姐,等一下请你把剧本原稿拿来。还有,这个还你。” 金田一耕助从袖子里摸索出一个纸包,由纪子一脸疑惑地打开那个纸包后,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啊!” 刹那间,她整张脸都红了。 “叔叔,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更衣间前面的走廊。” “原来如此,我正在担心不知道掉在哪里呢!谢谢叔叔。” “那是什么?” 等等力警官好奇地问。 “是由纪子的耳环啦!好了,由纪子小姐,请你叫滨田来这里好吗?” 由纪子点点头,然后很有礼貌的一鞠躬,紧握着耳环离开接待室。 由纪子出去后没多久,滨田丰子就进来了,她的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 根据滨田丰子的供述,她经过更衣间前面的时候,正好看到服部彻也与由纪子站着谈话。服部彻也一看到她,就挥手要她带由纪子回去大厅。 “那时候他说了些什么?” 金田一耕助问。 “什么都没说,他们好像刚吵完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我牵着由纪子的手离开之后,服部先生就从里面把更衣间的门关起来。” “这样啊!那么服部先生当时是在更衣间里面喽?” “是的。” “由纪子小姐是在更衣间里面和他说话的吗?” “不,由纪子小姐站在走廊上。” “之后你就跟由纪子小姐一起往大厅走去了?” 等等力警官插嘴问。 “是的,由纪子小姐说要跟妈妈打过招呼再去睡觉。正好当时老师被客人们包围住,因此她就先去看电视。” 滨田丰子的供述也跟其他两人的供词一致。 “滨田,你刚才说服部先生和由纪子小姐好像在吵架,他们经常吵架吗?” 等等力警官又追问道。 “是的,服部先生好像觉得由纪子小姐的存在令人局促不安。” 滨田丰子很聪明,不多说话。不过,她十分肯定地表示服部彻也从里面关上更衣间的门时,那附近除了由纪子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玉树的供词 深夜两点多,关口玉树自己主动要求警方到她的床边进行侦讯。 大家进入寝室之后,发现关口玉树穿着宽松的睡袍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双手紧握放在膝上,神情茫然地直视前方,完全失去在舞台或电视上展现出来的光芒、丰采。 “各位……” 梅子陪侍在一旁,她一脸担心地想说话,可是关口玉树却急忙阻止她说: “伯母,什么都不用说。您先出去一下吧!” “可是你……” “没关系的,我已经没事了。” “可是……” 等等力警官见状,只得插嘴道: “夫人,你不用担心,我们会顾虑关口女士的身体状况,绝对不会勉强她的。” 在大家的注视下,梅子只好无奈地说: “京子,我在走廊上等,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关口玉树默默地点点头。 “那我就把京子交给你们了,不过在我离开前,要先跟你们讲一下。” “什么事?” “玉树现在非常脆弱,我不知道她待会儿会说些什么,可是,请你们要把这一点考虑进去……” “夫人,你放心吧!我们会仔细留意的。” “那就好。” 梅子担心地瞥了关口玉树一眼,才转身离开房间。 等等力警官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来,稍微探身向前说: “你好像有事情要告诉我们,是什么事情呢?如果不可以记笔录的话,我可以叫坂上刑警先不要写。” 关口玉树张着她茫然的眼睛,依序看着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久米、岛田警官的脸,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拿着钢笔的坂上刑警身上。 “请你写下来,因为今天晚上杀死服部彻也的人就是我,也就是艺名‘关口玉树’的‘服部京子’。” “什么?” 岛田警官大口喘着气,表情相当激动。其他人也错愕地注视着床上的关口玉树。 “夫人,你承认自己杀人?” 等等力警官大感意外。 关口玉树用冰冷。生硬的声音说: “是的……是我杀死自己的丈夫!” 等等力警官皱着眉头,往金田一耕助那里看去。只见金田一耕助头靠在椅背上,用兴味盎然的眼神注视关口玉树的侧脸。 “就算是你杀的,你是几点动手的?” 等等力警官继续问道。 “快十一点的时候。” 关口玉树好像在背诵台词,话中不带任何感情。 “在行凶之前,我收到这张纸条。”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皱皱的纸条。 等等力警官接过纸条,看见上面写着—— 今晚十一点正到你的起居室,我有话要说——修二 等等力警官将纸条传给大家看。 “我一看就知道是我丈夫写的,因为他从以前就一直怀疑我和道明寺先生的关系。当我看到这张纸条,马上感到愤怒不已。” “这样啊……” 等等力警官仔细观察关口玉树的神色。 “那么,你是在哪里刺杀你丈夫的呢?” “我想……我必须将今晚的事情从头讲一次,大家才会比较明了。” 关口玉树闭上眼睛,好像在背诵般继续说道: “今天晚上大概十点半左右,我突然觉得裙子的口袋里有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张纸条。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看完纸条后感到很生气,原本想去找我丈夫理论,没想到却瞥见道明寺先生也站在大厅一角看着一张纸条。因此,我胸中的怒火更加无法压抑。”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金田一耕助像要解救她一般说道: “也就是说,你认为你丈夫也把纸条放进道明寺先生的口袋里了?” “是的,我非常讨厌我丈夫这种卑劣的行为,他这么做不仅卑劣,也是对道明寺先生的一种侮辱。于是,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我内心的愤怒在那一刻全都爆发了!” 关口玉树说到这里,脸上泛起红潮,语气也变得十分强硬。可是,她蕴藏在眼底的深深哀愁,并没有逃过大家的眼睛。 “接下来呢?” 等等力警官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久米、岛田两位警官也屏息以待地注视关口玉树的脸。 她吸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密切留意我丈夫的举动,他果然在快十一点的时候离开大厅。我想他一定是想先去躲起来,以便偷看我们幽会的情况,所以,我在裙子下面准备一把切肉用的刀子……” “当时你直接往更衣间走去吗?” 等等力警官插嘴问道。 “是的,我想他如果要偷看我们幽会,更衣间应该是最佳地点。” “你可以详细谈谈当时的状况吗?” “好的。” 关口玉树看了等等力警官一眼,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把刀子藏在裙子里,走出大厅;进入更衣间之后,往小走廊看去,只见我丈夫果然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于是我就从他的背后……” 她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 “刺了一刀。” 等等力警官看着关口玉树的脸问: “当时更衣间里的灯开着吗?” “嗯,灯是开着的。” 关口玉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离开更衣间的时候才把灯关掉。” “那么你刺杀丈夫的时候,道明寺先生应该在隔壁房间吧!他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是的,因为我丈夫几乎……不,是完全没有没有发出声音,而且走廊太狭窄,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倒下,因此道明寺先生才会有听到响。” “原来如此。然后呢?” “我怕如果把刀拔出来,血会喷出来,因此慌忙关了小走廊的门,离开更衣间,来到我的起居室跟道明寺先生见面。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很清楚。” 关口玉树的告白跟刚才岛田警官的推论简直是如出一辙。可是,大家已经听过柚木繁子和由纪子的供词,根本不相信她的告白。 (关口玉树应该在袒护某个人,才故意承认自己杀了服部彻也,但是,到底是谁值得她甘冒生命危险来袒护呢? 难道是道明寺修二? 道明寺修二比关口玉树早离开大厅两、三分钟,如果他当时直接去更夜间,刺杀躲在小走廊里面的服部彻也,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关口玉树的起居室里,这也有可能。) 等等力警官一面想,一面说: “夫人,你说的话很有趣,可是你好像还不知道,柚木小姐从你出大厅之后,就一直跟踪你喔!她说看到你直接进入起居室,不知道你对她所说的话有什么看法?” 关口玉树先是不安地看着等等力警官,过了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说: “怎么会……” 等等力警官见状,只好安慰她说: “你今晚太激动了,这件事情还是等你的情绪平静一点再来谈吧!” 等等力警官说完,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 “还有人想问夫人什么问题吗?” “啊!我有点问题……” 金田一耕助应声回答。 “请问你知道由纪子正在练习写剧本吗?” “这……我知道,她的文学造诣颇高。” “是吗?嗯,我的问题问完了。” 金田一耕助行了个礼,迳自往门外走去。 第4章 真相大白 滨田丰子的证词 这真是一桩难解的案子!大家讨论过所有的可能性之后,认为最有机会刺杀服部彻也的人,应该是道明寺修二。 可是,这个推论很快就被滨田丰子推翻了。 根据滨田丰子所说,快十一点的时候,她弄完事情离开大厅时,正好看到道明寺修二走在前面,而且道明寺修二还偷偷摸摸地走进关口玉树的起居室。 一看到这个情况,滨田丰子立刻感到十分好奇,同时她也想起自己刚刚看到服部彻也在更衣间里面。 于是她走向更衣间,却发现那里的灯已经关掉了,走廊上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她本来想打开更衣间的灯一探究竟,却又害怕被在隔壁房间的道明寺修二发现,只好直接把更衣间的门关上。 不一会儿,她发现有人从大厅那边来了,于是立刻弯过走廊,躲在暗处观察。 没想到来的人是关口玉树,她直接走进起居室,并把起居室的灯打开。 滨田丰子正犹豫着要不要靠在门边偷听里面的动静时,又有人从大厅走来。这次是柚木繁子,她站在关口玉树的起居室前面观察一下子,然后才走过门前,进入隔壁的更衣间。 目睹这些奇怪的情况,滨田丰子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她继续躲在暗处观察事情的发展。 不久,柚木繁子十分狼狈地从更衣间冲出来,飞也似地跑回大厅,紧接着就传来道明寺修二的叫声。 这些都是案发后第三天,滨田丰子说的供词。她可能是从报纸上的报导得知道明寺修二的嫌疑越来越重,所以才提供上述的证词。 从她和柚木繁子的供词完全一致看来,她们所说的事情经过应该不是虚构的。如此一来,不只是道明寺修二因为这番供词而获救,就连关口玉树都因此而获得清白。 那么,究竟是谁杀了服部彻也?服部彻也又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被凶手刺杀身亡呢? 从他的尸体看来,似乎没有经过任何抵抗就被刺死了。令人百思不解的是,凶手为什么能够那么简单、直接靠近服部彻也的背后刺死他呢? 这桩看起来简单的杀人事件,竟出乎意料的难解。 在案情没有任何进展的情况下,这桩杀人事件只好跟志贺叶子凶杀案一样陷入胶着状态。 倒是关口玉树与道明寺修二两人因为这次事件,反而急速地亲近起来。以前他们就算彼此芳心暗许,也会顾及服部彻也和舆论而故意装得很冷淡。 可是发生这件案子之后,两人发现到刻意按捺自己的心情,反而更引起别人的怀疑;再加上旁人也不断建议他们,如果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的话,就应该勇敢争取自己的幸福。 给他们俩这个建议的人,就是柚木繁子。 事实上,她一直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女人,从发生凶杀案那天晚上之后,她便成为关口玉树和道明寺修二恋情的牵线者。 就这样,关口玉树和道明寺修二终于决定在第二年的一月举行订婚宴。 长久以来触礁的案子,也在那天晚上一举获得解决。 变冷的红茶 订婚宴在关口玉树的住所举行,总共邀请了将近二十位至亲好友参加,不过,闻风而至的新闻媒体也不少。 这些媒体不断询问两人结婚的日期和今后的计划等等,因此柚木繁子只好挺身而出,充当两位新人的发言人。 柚木繁子做了以下的宣告—— 道明寺修二与关口玉树将在四月下旬(也就是服部彻也的百日过了之后),选一个黄道吉日结婚。 婚礼一结束,他们将履行关口玉树之前答应的合约。等履行过日本内地的合约之后,两人会应美国电视公司的邀请去美国演出,预计十一月回国,届时关口玉树将召开一场告别歌坛演唱会,并宣布从此退休。 柚木繁子的宣告满足了媒体的好奇心,因此,这天晚上的订婚宴也在充满温馨的气氛下顺利进行。 不但所有宾客都微笑祝福他们两人幸福,梅子也难以掩饰她既高兴又放心的神色,每当客人说出祝福或鼓励的话,她总是眼角带泪地颔首赞许。 由纪子看起来也很兴奋,她今后仍将继续和关口玉树住在一起。 金田一耕助看过由纪子写的剧本,剧中描定一个学校宿舍的温柔舍监和个性有点乖张的少女之间的交往。虽然由纪子只是一个初学者,不过她写得相当好,那位温柔的舍监看起来好像是关口玉树,个性有点乖张的少女则活脱是她自己,让人读来不禁发出会心的一笑。 那一晚的订婚宴顺利地进行着,可是到了八点半左右,却发生一件让大家扫兴的事情——金田一耕助与等等力警官来了。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调查工作,而是想跟金田一先生来祝福你们的。道明寺先生、关口小姐,恭喜你们!” “谢谢……谢谢两位。” 尽管等等力警官特别声称不是为了工作而来,可是他们两人的出现仍使现场的气氛变得尴尬,道明寺修二和关口玉树的态度也显得相当不自在。 “金田一先生。” 柚木繁子露出挑衅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 “那天晚上的事情在这里是个禁忌,希望你不要在这么欢乐的气氛下旧事重提。” “你这么说,真让我感到惶恐。” 柚木繁子眼中挑衅的神色更加强烈。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们的出现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 “是的,这一点我刚刚也跟警官商量过。”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不来祝贺反而对道明寺先生或玉树都好吧!” “哈哈哈……是啊!” “但你们还是来了,这就让人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虽然警官声称不是为工作而来,不过……谁会相信呢?” 这下子,连金田一耕助也无话可说。 整个大厅顿时陷入寂静无声的气氛之中,大家都远远地望着他们三个人,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 关口玉树更是脸色苍白,不断咬着嘴唇;道明寺修二则把手轻放在她的肩膀上,脸上勉强挂着僵硬的笑容。 等等力警官保持一贯的微笑,饶富兴味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柚木繁子对谈。 只见金田一耕助有点害羞地抓着他的鸟窝头说: “你是个聪明人,思路也很有条理。是的,我承认,我是在期待会发生某件事情。” “哦?会发生什么事情?请你把话说清楚。” “这……我也不能确定。” “啊!你真谦虚,像你这样的人……” “是真的,如果我能确定的话,这个案子早就侦破了。相信我,我们今晚真的是出于善意,想要表达对他们俩的祝福和敬意。不过我不否认,在我们内心的某个角落还是在想着: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事情会有进展。” “呵呵呵!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那么,今晚请尽量忘记那件事情,诚心地为他们祝贺吧!” “当然、当然。唉!真是辛苦啊!” “辛苦什么?” “我现在终于通过审查,可以加入今晚祝贺宾客的行列啦!哈哈!” 经过这个小争执之后,订婚宴又恢复先前的和乐气氛。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金田一耕助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让同桌的梅子、由纪子等人感到很惊讶。 “咦?那是什么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金田一先生,怎么了?” 柚木繁子一脸惊讶地站起来问道。 “我刚才听到奇怪的声音,我想应该是更衣间发出来的。” “金田一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另一桌的等等力警官闻声,赶紧露出紧张的表情往这边走来,全场陷入一片寂静。 “啊!警官,对不起,你可以去查看一下更衣间吗?好像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好的。” 等等力警官点点头说: “那么请两、三个人跟我一起去看吧!” “好,我去。” 立刻有三名男子站起来跟着等等力警官走。 看到他们的背影离开大厅之后,金田一耕助十分沮丧地坐回椅子上。 “金田一先生,你说的奇怪声音是……” 梅子神情害怕地询问道。 “夫人,没什么,可能是我神经过敏吧!你别担心。” 这时候,其他客人也纷纷面面相觑,不安地望着大厅的入口处。 过了五分钟左右,等等力警官一行人回来了。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听错了,更衣间那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感觉到所有人锐利的眼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一张脸不禁红得像要冒出火似的。 “对不起,各位,我真是太神经质了,不好意思……由纪子,连你都吓到了吧!” 金田一耕助语无伦次地对着四面八方的人鞠躬、道歉,然后他像要掩饰羞怯似地拿起红茶杯子。 由纪子也拿起红茶杯子,笑着说: “不会啦!没关系。” 正当她将杯子送到嘴边之际—— “啊!由纪子,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忽然发出尖锐的声音制止。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由纪子,你有勇气喝下那杯红茶吗?刚才趁着一阵混乱,我已经偷偷把你妈妈的茶杯跟你的换过来了。” 闻言,由纪子随即拿着红茶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气势汹汹、脸色大变的模样,连柚木繁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都不禁吓得当场发出惨叫。 感到惊讶的不只是柚木繁子,凡是当天晚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忘记由纪子的凶相。 只见由纪子一脸愤怒地逼视着金田一耕助,接着,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剧烈的痉挛。 总之,她的样子非常丑陋,令在场所有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由纪子!” 等等力警官来到旁边,伸出手想搭在由纪子的肩膀上,可是由纪子却一把甩开他的手,把拿在手上的红茶茶杯送到嘴边。 “啊!由纪子!” 关口玉树随即发出尖锐的惨叫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变冷的红茶正灌入由纪子的喉咙里面。 没一会儿,由纪子那张扭曲的脸变得更加骇人,甚至还口吐白沫。 “我才……不会被你抓到呢!你、你这种……你这种……” 话还没说完,由纪子就像被害虫吃空的树木般倒塌下来。 这就是像恶魔之子般的女孩死前的模样。 善恶之间 “怎么会是那个女孩呢?唉……” 绿丘警局的岛田警官一边感叹,一边自言自语着。 “岛田,你好像很沮丧呢!” “是啊!我实在无法相信凶手会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真是个可怕的少女!” 听到久米警官毫不在意地说着,岛田不禁反问: “久米,你只用一句‘可怕的少女’就下了结论,难道你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个女孩了吗?” “怎么可能?当时我还觉得梅子比关口玉树更可疑哩!” 久米警官十分感慨地耸了耸肩膀,看向金田一耕助那边问道: “金田一先生,请你解说一下吧!你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个女孩了吗?”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大致跟等等力警官报告过了。请警官先说吧!” “金田一先生,不可以这样,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吧!” 等等力警官在一旁挥手喊着。 “什么责任啊?” 岛田警官不解地问道。 “就是让那个女孩有机会自杀的责任啊!” “什么!” 岛田和久米警官大叫出声,重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 “哈哈!你们第一次和金田一先生一起工作,难怪不明白这就是金田一耕助式的幽默,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让我们看到他手中的王牌。就像这次的案子,由纪子虽然喝光红茶,我还是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等我知道由纪子喝的红茶里面掺有氰酸钾,这才渐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金田一先生,还是请你亲自说明吧!” 订婚宴之后,又过了一个多礼拜,等等力警官才有空和岛田、久米两位警官,聚集在金田一耕助绿丘公寓的房里讨论整件案子的经过。 “金田一先生,那么由我发问,你来回答吧!” 岛田警官兴奋地说。 “好。” “首先,志贺叶子带来的这张照片到底有什么意思?” 岛田警官举起志贺叶子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问道。 “那张照片啊!有一次我曾经拿给岛田看过……” 金田一耕助说着,便打开自己的抽屉,拿出同一张照片给大家看。 不同的是,这一张照片有柚木繁子的上半身。 久米警官比较两张照片,不禁皱起眉头。 金田一耕助则叹着气说: “唉!当初我拿这张剪报给岛田看的时候,如果能更加详细地说明就好了。志贺叶子将照片剪成这样,并不是为了要把前面的柚木繁子剪掉,而是为了后面的报导。” 岛田警官闻言,慌忙翻到照片的后面看。 只见上面刊登的内容是: 最近在世田谷松原一带,流行一种奇怪的狗瘟,使得爱狗者相当烦恼。特别的是,那种奇怪的病症颇类似集体中毒;会有呕吐跟痉挛的现象,所幸还不会有致命的危险。 “金田一先生,这则关于狗的集体中毒事件……” 久米警官喘着气说。 岛田警官一脸错愕地蜷缩在椅子里面。 他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遗漏了很重要的证据,不由得感到十分惭愧、沮丧。 “这么说,这件事也是由纪子做的?” 久米警官的眼睛愈睁愈大。 “嗯,志贺叶子可能就是发现这件事,进而联想到由纪子的母亲服毒自杀的事很可疑,为了预防关口玉树将来也惨遭毒手,才特地来找我商量。” “原来如此。不过也因为这则报导的后面刚好是关口玉树回国的照片,所以大家才会弄错办案的方向……” 久米警官一面说,一面偷偷瞄着岛田警官的表情。 “是的,害我们一直专注在服部彻也、关口玉树和道明寺修二、柚木繁子的四角关系中。哈哈!” 等等力警官笑得眼角都出现皱纹了。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由纪子以前曾经杀死自己的母亲喽?” 久米警官仍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这我不能肯定,不过她应该有杀人的动机。她父亲不管她们母女的死活,在外面养别的女人,至于她的母亲,不但恬不知耻地倚靠父亲的情妇养活,自己还另外养了个情夫。对于就要进入青春期的由纪子来讲,父母都是令人厌恶的对象,她很可能会想,如果没有亲生母亲的话……” “可是,由纪子是怎么拿到毒药的?” 久米警官好奇地问。 “那是她母亲可奈子的,因为可奈子在疏散之前,曾经被征召到军需工厂工作。” “原来如此。志贺叶子发现这件事之后感到很不安,想来找你商量,没想到她在打电话的时候,却被由纪子发现了……” 久米警官发挥想像力,揣测当时的状况。 “应该是吧!因为志贺叶子打电话来之后,又有一个女人打电话来,向山崎太太问这个房间的号码。” “由纪子就这么跟踪志贺叶子到这个房间来?” 久米警官的语气中竟有一丝佩服的意味。 “嗯。不过,我不敢确定志贺叶子是在由纪子来以前就吃了那颗镇静剂?或是由纪子来了之后才吃的?不管怎样,她就是吃下镇静剂后,才一命呜呼的。” “对了,金田一先生。” 岛田警官听到这里,突然“唰”的一声站起身来。 “我想,由纪子当时应该是脱下假面具,露出恶魔之子的真实面目,所以志贺叶子才会出现那么恐惧的表情。” “嗯,由纪子可能在濒死的志贺叶子面前演奏着恶魔凯歌。” 等等力警官也点点头。“可是,撕下日历的人是谁?难道也是由纪子吗?” “或许是因为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由纪子也不禁骄傲做起来吧!人一骄做,就容易疏忽细节而暴露自己的行踪……” 大伙儿闻言,沉默了一段时间,久米警官才转头看着岛田警官说: “岛田,当时你有调查过由纪子的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现在想起来,我真是中了那个小女孩的诡计了。她主动提出关口玉树的不在场证明,还说关口玉树在去nhk之所以,一直在家里看书,如此一来,不但证明关口玉树的清白,也间接证明了自己的不在场。所以,我完全疏忽了,没有去确认由纪子那天晚上是否在家。” 久米警官用力地点头说: “这是计划好的证词,真是厉害!” 四个人又陷入沉默之中。过了许久,久米警官才起身说: “第一件案子,也就是岛田负责的案子我们已经懂了。可是第二件案子呢?如果是由纪子刺杀父亲,那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杀人的呢,当时她不是跟滨田丰子一起回到大厅了吗,难道她说谎……” “不,是真的,她不会说那种随时会被揭穿的谎话。”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 “当时你们也很怀疑服部彻也什么那么轻易就被凶手刺杀,为什么凶手来到他背后了,他还没发现吧!” “嗯。” 久米警官和岛田警官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是因为服部彻也不是躲进那个走廊之后才被刺杀,而是被刺杀之后才躲进走廊里面,并且在那里断气的。” “啊!” 两位警官不禁惊讶得紧握拳头。 久米警官喘着气说: “你是说……滨田丰子到的时候,服部彻也已经被刺杀了?” “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根据滨田丰子的供词,服部彻也本来是站在更衣间和站在走廊的由纪子互瞪着,看到她之后,才默默地挥手示意她带由纪子去大厅,所以滨田丰子当时并没有看到服部彻也的背……” 等等力警官从安乐椅上挺直身体,接着说: “也就是说……通常人在遭到致命的一击后,还可以活数秒到数分钟,完成一些行动再咽气。这次的状况就是一个例子。” “我懂了。” 久米警官因为过度惊讶与感动,发出颤抖的声音说: “服部彻也被自己的女儿刺杀之后,最后还做出掩护女儿的举动。” “是的,滨田丰子曾经说过,服部彻也似乎觉得女儿很碍眼,可是从另一方面看来,或许他觉得愧对女儿也说不定。如果真是这样,他在被女儿刺杀之后,会想帮女儿脱罪也是人之常情。而这时候,刚好滨田丰子来了,因此他故意要滨田丰子和由纪子一起离开,然后自己再关上更衣间的门,关掉电灯,躲进小走廊,等待生命的尽头……我想,关口玉树之前会出来顶罪,或许也是基于同一个原因。”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关口玉树之所以顶罪,不是为了袒护道明寺修二,而是为了袒护由纪子喽?” 久米警官再度紧握拳头问道。 “是的,关口玉树虽然不知道由纪子是什么时候刺杀服部彻也的,但是她可以确定是由纪子做的。因此她觉得,由纪子会犯下这么可怕的罪行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才会出面顶罪。” “金田一先生,由纪子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原稿被父亲拿去利用了?” 面对久米警官的询问,金田一耕助沉默半晌,露出阴沉的神色回答: “说不定是由纪子主动拿出自己的原稿给服部彻也使用的,也或许是她故意把原稿放在服部彻也看得到的地方……” 关于这个部份,等等力警官是第一次听到,他因此睁大眼睛说: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关口玉树之所以跟道明寺修二在起居室见面,其实是由纪子设下的陷阱?” “嗯。” 金田一耕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道: “大家都看过她写的剧本了,内容是描述一位遭遇不幸的少女因为遇到温柔的舍监,第一次接触到人类的温情,而且,女主角雪子很明显就是由纪子本人的化身,舍监则是以关口玉树为蓝本描绘的。 我在看剧本的时候,对由纪子其实抱有很深的同情。以为她之所以杀死服部彻也,是因为对关口玉树有强烈的占有欲。” “嗯,然后呢?” 金田一耕助注视着烧成青色的暖炉,略微发抖地说: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在关口玉树的订婚宴上,由纪子竟然将毒药放在关口玉树的杯子里!她大概想让世人以为关口玉树是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苛责,才选择自行了断一途吧!看清楚这点之后,我突然领悟到,由纪子实在是个不值得同情的魔鬼!” 凝重的静寂再度在四人之间流窜,而且这次的沉默非常漫长,整个房间只有暖炉烧火的声响和时钟指针前进的声音。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岛田警官开口道: “那么,由纪子在剧本中所描写的感情都是假的另外?剧本是为了她将来杀害关口玉树的时候,避免让人怀疑而写的吗?” “是的,她的确是具有这种邪恶智慧的人。” “金田一先生,你发现由纪子在关口玉树杯子里下毒的时候,就马上演戏,吸引大家的注意,然后趁机换掉两人的杯子吗?” 久米警官十分好奇地提出这个问题。 “其实,当时我并不很确定由纪子放进去的是毒,更没想到由纪子会真的喝下去。” “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警官突然从安乐椅里起身,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说: “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以为由纪子不会喝下去?” 面对等等力警官的追问,金田一耕助迟迟没有回答。 第1章 凶手复活 红叶照子 金田一耕助为了躲避东京的热浪,这几天一直停留在k高原的p旅馆。 本来他预定在这里停留五天左右就要离开,可是,由于报纸上报导东京现在还是很热,再加上他收到等等力警官从东京寄来的信,说要利用周未来这里玩,因此,他决定多停留一些时候,和等等力警官一起度完周末之后,再结伴回东京。 今天就是等等力警官预定要来的日子,所以金田一耕助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窝在旅馆等候他的到来。 大约在三点钟,柜台忽然打了一个电话到金田一耕助的房间,说有一位女性访客要找他。 金田一耕助是来这里静养的,实在不想再遇到什么麻烦事。可是对方已经来了,又不好意思把她赶走,左思右想之后,他只好无奈地答应见见这位访客。 这位访客名叫江马容子,是个相当漂亮的美女,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肤色略黑,身材匀称,穿着看起来十分休闲。 “你是江马容子小姐吗?我是金田一耕助。” 容子张大眼睛,一脸好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啊!你好,我是江马容子。”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容子从皮包里拿出的名片,得知她在一家《绣球花社》的流行杂志社工作。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金田一先生,您是否记得‘红叶照子’这个名字呢?” “红叶照子,是那个电影明星吗,我当然知道,她是默剧时代的大明星哪!请问红叶照子怎么了?” “其实红叶照子是我的舅妈,她的丈夫叫西田稔,是个医学博士……”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一面点头,一面说: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红叶照子和医生结婚的消息,后来怎么样?她过得好吗?” “还不错,舅妈前一阵子来到m原别墅区避暑,如今夏季已经结束,她想回东京,因此叫我来接她。可是,没想到她却说一些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嗯,而且这件事还跟犯罪有关。” “跟犯罪有关?” “是的。” 容子神情不安地看着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 “她说那是战前发生的案子,当时警方判定凶手已经死了,案子只好一直悬着……可是最近,舅妈却在近附近看到一个长得很像那个凶手的人。” “看见一个长得很像凶手的人?” 金田一耕助不禁重新打量容子的脸。 “是的。” “你舅妈所说的到底是哪一桩案子?” “这一点舅妈没有告诉我。” 容子显得更紧张了。 “听舅妈的口气,好像是她还在电影界的时候发生的案子……如果真是这样,就是我还没出生以前的事情。” “嗯,然后呢?” 金田一耕助观察容子的神情,想确认这件事情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舅妈要我来拜托您是有两个原因的。” “哪两个原因?” “她想请问您,发现这么重大的事情,是否要保持缄默呢?另外,她也担心是不是会因此而招来危险……” “她怕对方也发现到她,进而对她采取行动吗?” “是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舅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因此想请金田一先生来保护她。” “江马小姐,你舅妈看见的那个人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一点舅妈并没有说。舅妈可能是怕我知道太多,也会受到牵连吧!所以,她没有对我说那人究竟是男是女。”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靠向椅背,隔着矮桌注视江马容子的脸。 “江马小姐,你舅妈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呢?这样不是比较快吗?” “这……我也不知道。” 容子显得十分迷惘,皱着眉头说: “大概舅妈不喜欢警察吧!也或许她认为就算必须报警,也得先跟您商量过后再说。”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理解地点点头。 “老实说,我是来这里度假的,实在不想扯上什么麻烦事……” “当然,这一点舅妈也很能够了解,所以她说,只要你今天晚上去她的别墅,听她把事情讲完就好。” “你舅妈的别墅在m原的别墅区?” “是的。” “今晚几点呢?” “八点可以吗?” (等等力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不过,请旅馆的服务生帮忙留意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金田一耕助一面思索,一面问道: “对不起,你舅妈的本名是……” “西田照子。” “她今年几岁?” “五十岁,可是她看起来很年轻,像四十二、三岁而已。” “她丈夫西田先生呢?” “昭和二十六年就去世了,是得脑溢血死亡……” “这……他们有孩子吗?” “一个也没有,所以舅妈现在的生活挺寂寞的。” “她在m原的那栋别墅应该已经很古老了吧!” “是的,那栋别墅是昭和十二年建好的,如今已经相当老旧,就连柱子上也都是啄木鸟的啄痕。” 说到这里,容子的情绪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紧张。没一会儿,她又想起一件事,说道: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面对年轻女孩的苦苦哀求,金田一耕助实在无法拒绝,因此两人约定八点钟在m原的别墅区入口见。 根据容子所说,m原有四十栋别墅,却只有一条羊肠小径当做交通要道,为了避免塞车,大家都不喜欢把车开进里面,所以她要金田一耕助在m原入口的地方下车,届时她们将派人去那里接他。 七点五十分左右,金田一耕助在m原的入口下了车,等待人家来接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接他的人迟迟没有出现,因此他决定一家家去找。 他没料到这样四处乱闯,竟然是错误的开始! 四周的黑暗和浓厚的雾气使能见度降低许多,而且这里的别墅每一栋都占地甚广,要一栋一栋查访实在很困难。 更伤脑筋的是,这附近的别墅既无地标也没有围墙,更别说大门了,因此没一会儿,他就迷路了。 (这下可糟了!) 金田一耕助正感到害怕的时候,浓雾深处传来朦胧的灯光,看起来好像是有人拿着手电筒在树林里走动。 “喂!” 对金田一耕助来讲,这简直就像是在地狱里遇到活佛,他毫不迟疑地挥手大喊: “喂!等一下!” 对方闻声,用手电筒对着空中画圆圈。 “你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吗?” “是的,我是金田一耕助。” “对不起,我受托到m原的入口处接您,可是迟了一会儿……” “不好意思,我如果多等一下就好了,实在是太没耐性了。” “哪里,是我太失礼。” 男子说完,便踩着湿泥土,拿着手电筒从浓雾里走过来。 待他走近,金田一耕助才看清楚对方是个头戴紫色罩子,身穿华丽的夏威夷衬衫,脚上趿着凉鞋,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他的长相十分凶恶,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男子从太阳眼镜后面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那种眼神好像一眼就把金田一耕助从头到脚都看透了。 “跟着我走吧!” “麻烦你了。” 金田一耕助跟在男子后面走着。 “对了,你跟西田照子是什么关系?” “哪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帮她来接人而已。”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不再追问,但心里始终觉得怪怪的。 (这个男人为什么在雾气这么重的夜晚还穿着夏成夷衬衫,甚至戴着太阳眼镜呢?)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不解。 然而,不管金田一耕助再怎么试着跟他攀谈,对方仍不太回答问题。 两人沉默地走了大约五分多钟,终于在雾气中看到前面一栋点着灯的别墅。 “是那一栋吗?” “是的。” “m原真大啊!” “是的,有六万坪。” (六万坪的土地上盖了四十栋别墅,那么每一栋别墅的占地面积应该都很大喽!) 金田一耕助在心底盘算着。 “喏,这里就是西田夫人的别墅。” 男子用手电筒照着路边的一块牌子,那块牌子上写着“西田”两个字。 夏威夷衫男子 这附近的别墅都采用开放式,就算有栅栏也跟没有一样。 西田别墅也是如此。它的正面有个很大的水泥门廊,走上门廊,右边有一个低矮的栅栏,栅栏里停放着一辆脚踏车;门廊的左边则是一扇木制的门,充当玄关用。 由于木门的左边有两扇玻璃拉门,所以就算木门上锁了,只要有一把螺丝起子,仍然可以敲破玻璃,打开锁硬闯进去。 此刻,玻璃拉门的窗帘都已拉上。 “夫人,我带客人来了。” 夏威夷衫男子上了门廊,转动木门的门把,可是里面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四周一片寂静。 于是夏威夷衫男子试着转动门把,再次喊道: “夫人、夫人!客人来了!” 他从挂在玻璃拉门上的窗帘缝隙往里头看去,却仍旧什么也看不到。 “夫人!夫人!” 夏威夷衫男子不断呼喊着,金田一耕助则站在门廊上四处张望。 别墅里透出的灯光使周围数公尺的地方都隐约可见,四周是一大片赤松跟落叶松混合林,从树干的直径来判断,每棵树的树龄至少都有五十年以上。 突然间,金田一耕助的眼光停留在支撑门廊的柱子上,他看见柱子的表面有好几个直径两、三公分的洞。 刚开始,金田一耕助还搞不清楚这些洞的意义,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这就是先前江马容子所说的“啄木鸟的啄痕”。 金田一耕助又四处看了一下,发现门廊上的其他柱子也有两、三根是用原木做的,然而那几根柱子上并没有啄木鸟啄出的洞,只是在柱子的底部留有很多木屑、虫粪以及一些黄色的粉。 (这些柱子大概因为在里面,所以啄木鸟才没有去啄吧?) 金田一耕助饶富兴味地观察眼前的一切。 “真奇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夏威夷衫男子自言自语的声音,金田一耕助才恍然回过神来。 “还是没有人应门吗?” 接着,他看向栅栏里的脚踏车,问夏威夷衫男子: “西田夫人一个人住吗?” 金田一耕助觉得有点奇怪。 (西田照子已经是个五十岁的女人了,怎么还骑得动脚踏车呢?) “是的。” 夏威夷衫男子暧昧地回答着,并打开栅栏,进入停放脚踏车的栅栏内。 金田一耕助这才发现那里也有一扇玻璃窗,夏威夷衫男子正透过那扇窗的窗帘缝隙往里面看。 “咦?” 夏威夷衫男子一面皱起眉头,一面试图探身往窗户里面看去。 “怎么了?” “好像怪怪的。” 他从各个角度往里面看,突然间—— “哇!这是……” 夏威夷衫男子发出惊叫声,愣愣地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请、请你到这边来看一下,好像怪怪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表情十分惊慌。 金田一耕助闻言,立刻进入停放脚踏车的栅栏内,像夏咸夷衫男子那样从窗帘的缝隙往里头看。 只见里面好像是一间餐厅,餐桌上铺着塑胶桌布,放着一个青瓷花瓶。花瓶里还插着醉浆草花。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喂,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先生!请你把头稍微往右边移一点,再仔细看一下。” 金田一耕助照夏咸夷衫男子所说,调整一下头的位置,果然看见一幕诡异的景象—— 在连接餐厅和大厅的地方摆着一张折叠式的藤制躺椅,有个女人正斜着仰躺在上面。 由于女人的脸刚好朝向这边,因此,金田一耕助马上就认出她是大名鼎鼎的红叶照子。 奇怪的是,红叶照子看起来松垮无力,不但头部往后垂,就连身上那件华丽的友禅浴衣(注:友禅布的夏日和服)也被红黑色污点弄得湿湿的。 红黑色的污点沿着藤椅,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血污。 “金田一先生,你看对面翻倒的椅子旁边。” 夏威夷衫男子喘着气,在金田一耕助的耳边小声说道。 金田一耕助眯起眼睛,果然看到躺椅的脚边有一个木制小桌子翻倒在地,有些水果散乱在地上,旁边还有一把染着红黑色液体的刀子。 “金田一先生,我们进去看看吧!” 夏威夷衫男子咔哒地摇动着玻璃窗,可是窗户已经从里面插上插梢,根本打不开。 “这里没有别的人吗?” 金田一耕助皱起眉头问。 “我去找找看,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夏威夷衫男子从脚踏车停放处冲出来,绕到房子的侧边。 他到处试着打开窗子进去,然而绕过整栋房子一圈,却仍找不到可以进入的地方。 “先生,不行,到处都关得紧紧的,根本打不开,连防雨窗都关上了。我想,凶手一定是从玄关出来,再从外面锁上门。现在该怎么办?” 夏威夷衫男子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直到现在,他还是戴着那副太阳眼镜。 “先报警吧!这附近哪里有电话?” “m原的入口,别墅管理员的家就在那里,他们家一定有电话。” “那你去打电话吧!” “你呢?” “我在这里等。” “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还在这附近……” 夏威夷衫男子向四周张望着,露出一脸害怕的表情。 “不要紧啦!你刚才不也说过,凶手一定是从这个玄关出去,从外面锁上门的吗?既然如此,他应该早就离开了。” “嘿嘿!你的胆子真大。” 夏威夷衫男子似乎很佩服,重新将金田一耕助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好了,快点去吧!不过,你要尽早回来哦!” “好的。” 夏威夷衫男子从门廊往下跳,在沙路上跑了大约十公尺,来到转弯的地方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并蹲了下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金田一耕助小跑步靠近他。 “我刚才被石头绊到,指甲裂开了……” 夏威夷衫男子痛得咬紧牙齿。 “痛吗?” 金田一耕助说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可恶!是谁把这块石头放在这里的?” 夏威夷衫男子撕开手帕,迅速绑在血流不止的脚趾头上,走了两、三步后,又痛得马上蹲下来。 “你留在这里吧!我去打电话。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怎么走。” “可是……” 夏威夷衫男子不安地朝别墅那里看去。 “哈哈!你会害怕吗?” 金田一耕助不禁笑了起来,夏威夷衫男子只好挺起胸膛逞强道: “我哪有!这样好了,你扶着我走,我先送你到比较容易认出路的地方。” 雾还是很浓,金田一耕助扶着夏威夷衫男子的肩膀,两人一起在雾中走着。这时候,远处响起一阵汽笛声,金田一耕助看看手表,时间是八点二十七分。 “金田一先生,顺着这条路直走,就会到达县公路;从那边再往左直走,就是m原的入口,你会看到平交道旁边有一户叫藤原的人家……” “那就是管理员的家吗?” “是的。” “县公路……明显吗?” “嗯,那里的路比较宽大,而且有铺柏油。” “好,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会回来。记得,最好不要再靠近别墅。” “好的,请你尽快回来。”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在浓雾中小跑步起来。 他跑了一下子,不放心地回头看,只见夏威夷衫男子的手电筒灯光在浓雾中显得好孤寂。 看到这副景象,金田一耕助突然觉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是时间紧迫,由不得他多想,他只好继续在浓雾中小跑步。 那是金田一耕助最后一次看到夏威夷衫男子活着…… 第2章 故布疑阵 骗局 “金田一先生,怎么了?从刚才就一直看你在沉思。”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金田一耕助正和等等力警官在p旅馆的房间阳台上面对面坐着。他们中间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瓶约翰走路和一碟苏打饼干。 金田一耕助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金田一先生,到底怎么了?你刚才究竟去哪里?” “唉……” 金田一耕助叹了一口气,突然笑出声来。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狐狸耍了,一切都消失在雾里,只剩下这个……” 金田一耕助一面说,一面拿出江马容子的名片。 “金田一先生,我看一下那张名片。” 等等力警官伸手过来拿走那张名片,看了名片,他笑着说: “喔!是流行杂志的女记者啊!流行杂志的记者专程追到这里来访问你这一季秋天流行什么吗?” “不是的,如果是这样就简单多了。” 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说: “她带来一则很久以前发生的凶杀案情报。” “很久以前的凶杀案?” 等等力警官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名片,瞪大眼睛说: “是什么案子?” “我还不大清楚,不过大概是昭和初期的案子。” 等等力警官把杯子放在桌上,十分有兴趣地说: “金田一先生,你赶快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案子?” “好的,那我说了。警官也帮忙想想看,这到底要怎么解释?” 金田一耕助喝了一口酒,重新点燃一根香烟,慢慢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后来我果真找到藤原的家,藤原一听到这件事情也很惊讶,立刻打电话报警,并召集了三个年轻人跟我一起去西田别墅,结果……”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眨着眼睛,好像快哭出来似的。 “结果呢?红叶照子复活了吗?” “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 金田一耕助带着藤原和三个年轻人回到别墅区的时候,雾越来越浓。他们一到西田别墅,只见别墅的每一扇窗帘都打开了。灯火也点得通明,不仅如此,一听到大家的脚步声,别墅里就开始传来嘈杂的狗叫声。 “咦?” 金田一耕助停下脚步往四周张望,确定那里还竖立着他刚刚看过的那个门牌,而且门牌上也写着“西田”两个字。 大家上了门廊,却看到玻璃拉门里面站着一位白发老妇人,她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外面,老妇人旁边那只牧羊犬则对着一行人猛烈地吠叫。 “警官,当时我真是下不了台呀!哈哈!” 金田一耕助拼命抽烟,还发出空洞的笑声。 等等力警官探询地看着他的脸说: “金田一先生,那位白发老妇人是谁?” “是红叶照子的姊姊——房子女士。以前红叶照子在演艺圈的时候,都是她姊姊在照料她。红叶照子结婚后,她也以管家的身分负责照料西田家的生活琐事。” “那么,她姊姊看见你们之后怎么说?” “她姊姊说,她今天一直都没有出去,从傍晚就跟邱比特(邱比特是那只狗的名字)在屋里编织;而红叶照子今天晚上去s瀑布那边,向一个朋友道别。哈哈!” 金田一耕助又发出干涩的笑声。 “警官,你看该怎么解释这个谜团?” 等等力警官重新注视金田一耕助的脸问道: “金田一先生,那位夏威夷衫男子呢?” 金田一耕助抚摸着小桌子上的杯子摇摇头。 “他消失了!为了预防万一,我请年轻人帮忙寻找,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他,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连房子女士也没看过这样的人。” “那么这张名片的主人……” “就因为有这张名片,我才多少保住一点颜面。据说她今天早上才从东京来,可是中午过后……正好是江马容子来我这里的时候,公司突然打电报去别墅,要她搭四点的火车回东京。房子女士甚至不知道江马容子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你没有说吧!” “我当然没说,只说是西田夫人要我来的。” “房子女士知道你的职业吗?” “是我主动告诉她的,也因为这样,她更加感到不解。” “红叶照子真的有去s瀑布的朋友那里吗?你有没有跟他们联络?” “很不巧的是,西田别墅与s瀑布都没有电话,而且当时雾很浓,我不好意思叫人去找。” “那间别墅里只住着房子女士和红叶照子吗?” “不,平常还有个叫富士子的女佣,听说她东京的老家发生一点事情,所以今天下午跟江马容子搭同一班车回东京了。” 这时金田一耕助又点了一根烟,将烟深深地吸进胸腔。 “听完我的叙述,你觉得如何?” 等等力警官眨着眼睛说: “你从玻璃门外往里面看的时候,确定那真是红叶照子的尸体吗?” “我无法断定那是不是尸体,毕竟我没有到她旁边去确认……不过,我可以确定那是红叶照子,我记得她的长相。” “那么,会不会是你离开那栋别墅之后,房子紧急处理掉尸体,而夏威夷衫男子也是共犯,他们一起把尸体藏在某个地方?” “就算他们可以把尸体处理掉,翻倒的椅子或水果也可以整理好,但是地上的血迹呢?该怎么处理?” “血迹很多吗?” “是的,当时我看见一大滩血……” “你进去的时候,现场已经完全没有血迹吗?” “是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要把血迹完全擦掉是很困难的,就算全部擦掉了,应该也会留下湿湿的痕迹才对!” 等等力警官眼神敏锐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 “金田一先生,会不会是夏威夷衫男子故意带你到另一栋别墅去呢?” “这一点我也曾想过。可是,别墅的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我还在附近找到那块让夏威夷衫男子绊倒的石头,树林里的草丛中,也还沾着他的血迹。” “那么,你自己有什么看法呢?” “老实说,我的看法跟你一样。” “一样?” “我也认为夏威夷衫男子第一次带我去的那栋别墅并不是西田别墅。” “你的意思是,m原有两栋外表相同的别墅喽?” “只有这种可能。可是,他们又说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姓西田。” “怎么会呢?” 等等力警官皱起眉头。 “刚才我也说过,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狐狸耍了。” 赤裸的尸体 金田一耕助早上一起床,看到外面来了很多警察。一问之下,才知道西田家真的发生凶杀案了! 于是他和等等力警官两人坐车子前往m原的别墅区,等等力警官一面看着窗外的景色,一面回头对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这里的道路不会很窄,大型车也可以通过嘛!” “是啊!我也正在想这件事情。”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看着车子的左右两边。 “司机先生,车子可以直接开进西田家的别墅吗?” “当然可以,大家都把车开进去啊!” 闻言,金田一耕助与等等力警官对望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江马容子为什么要说谎话呢?) “奇怪了……” 他不断抓着一头乱发,喃喃自语着。 事实上,在晴朗的秋日早晨,看到的m原风景和昨天晚上全然不同,每栋别墅在天空下矗立着,完全感觉不到昨天晚上那种阴森的气氛。 车子停靠在西田家的门牌前,昨天晚上和金田一耕助打过交道的友井刑警冲过来,打开车门。 “金田一先生,昨晚真的很抱歉。” 昨天晚上,友井刑警对金田一耕助说了很多没礼貌的话,现在他感到相当惶恐不安。 “不要紧,找到尸体了吗?” “是的,在一个意外的地方……这边请!” “等一下,我先跟你介绍,这位是警政署搜查一课的等等力警官;警官,这位是k警局的友井。” 帮他们两人介绍过后,金田一耕助先检查竖立在那里的门牌。 门牌是插在土里的,金田一耕助用手帕包住手,试着把门牌拔起来,门牌果然轻轻松松就被拔出来了。 金田一耕助转头和等等力警官对望一眼。 “友进。” “是。” “为了谨慎起见,请你检查一下这个牌子上的指纹,我想指纹应该还很新才对。” “这个门牌上有什么特殊的证据吗?” “等一下再告诉你原因。” 接着,金田一耕助带等等力警官来到转角处,停下脚步。 “警官,你看,那一颗就是我提到过的石头。” “啊!就是把夏威夷衫男子的指甲弄裂的那块石头吗?” “是的,你看,上面还留有一些黑色的污点呢!” 等等力警官点点头,两人又走到门廊的正面。 只见房子正拿着邱比特的锁链在那里等着。 “金田一先生。” 房子的眼神中透出恐惧与惊讶,整张脸显得苍白而僵硬。 “啊!夫人,事情真是令人惊讶……” “金田一先生,到底是谁……是谁把我妹妹弄得那么凄惨?” “关于这一点,等一下我会请教你一些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看一下尸体。尸体在哪里?” “在后面。” 这时,昨天晚上跟金田一耕助有过一面之缘的江川刑警也来了。 “啊!金田一先生,昨天晚上很抱歉……你现在就要看尸体吗?” “是的。” “请到这边来,主任也在等您。” k警局的搜查主任——冈巴警官以前曾经和金田一耕助一起工作过,两人已经很熟了。 如先前所述,这里每一栋别墅都占地广大,西田别墅也不例外。它占地大约四千坪,别墅后面还有一座小山丘。 红叶照子每年到这里避暑之前,都会要求管理员——藤原将别墅前面和周围的杂草除掉;至于别墅后面那座小山丘则被忽略了,因此,整座山丘上长出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一般人要走进去都有点困难。 一行人走进灌木丛里,立刻看到很多警员正不断地按着快门。冈田警官看见他们,马上回过头来说。 “啊!等等力警官,你怎么也来了?” “是金田一先生邀请我来玩的,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 “这样啊!太好了,警官,麻烦你也来帮忙吧!对了,金田一先生,昨天晚上真的很抱歉,我那些手下有眼不识泰山……” “哪里、哪里!” 金田一耕助轻轻地挥挥手说: “主任,尸体呢?” “请到这边来。不过,这里到处都有断掉的树枝,得小心一点。” 金田一耕助穿着和式衣服跟裤裙,行动很不方便。他小心地回避着,不让灌木树枝勾到裤裙裙摆,好不容易才走到冈田警官的旁边。 只见地上有个小洞穴,红叶照子(本名“西田照子”)的尸体就躺在那里,尸体全身上下只有腰部缠了一块布,其余都是赤裸的。 金田一耕助回头看着冈田警官说: “主任,这具尸体被发现时就是赤裸的吗?” “是的,你昨天晚上看到的情形呢?” “我记得她应该是穿着友禅浴衣才对。是谁先发现尸体的?”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向四周的灌木丛张望。 “这一点由我来说吧!” 房子拿着狗的锁链,一脸哀戚地说: “昨天晚上我跟武彦……哦,你可能还不知道,武彦是照子的侄子,昨晚才从东京过来。我们一直在等照子,可是照子始终没有回来,而且金田一先生又说发生过凶案,让我很担心,我才叫武彦去乡田家看看……” “乡田……就是住在s瀑布那边的人吗?” “是的。” “他们从事什么工作呢?” “乡田先生是个律师,平常要上班,只有周末才会来这里。不过,乡田夫人和他的孩子一直都住在这里,照子从以前就跟他们很要好。” “然后呢?” “昨天晚上雾那么浓,我实在不好坚持要武彦跑那么远,武彦也不想去,他不断地安慰我说,可能是雾太浓,乡田家留她住下了。因此我也不好再坚持什么,等到十二点仍没有看见照子的身影,便回房先睡了。” “昨晚睡得好吗?” “由于一直担心金田一先生提到的那件事情,所以我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到了十二点半,我还起床吃了安眠药,才终于睡着。” “原来如此。之后呢?” “到了今天早上十点左右,照子还是没回来,我只好叫武彦到乡田家跑一趟。武彦出去后没多久,富士子就从东京回来了。当时我忙着跟富士子说话,于是就把狗链放掉,让邱比特出去散散步。没想到邱比特却一直站在这附近发出怪叫声,我和富士子 过来一看,就发现……” 房子注视着妹妹的尸体,大口吸着气说: “看到这一幕,富士子跟我差点疯了……” “富士子现在在哪里?” “我让她吃了安眠药,叫她先睡一下。没办法,她好像歇斯底里般,根本无法安静下来。” “武彦呢?” “他还没回来。” “对了,昨天晚上我看到西田夫人的时候,她穿着友禅浴衣,怎么现在却……” “你说的是不是那件水蓝色底,上面染着深蓝跟紫色大花的浴衣?” “没错!” “乡田夫人也有一件那种浴衣,她们总是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 “这样啊!夫人,很抱歉,请你先到旁边等我一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好的,我正好也有话想请教您。” 于是房子默默离开,金田一耕助的视线重新落在尸体上。 只见红叶照子左边的rx房下面,被某种利刀割开;而且她在死亡之后,可能还被拖着走了一段路,所以全身有很多擦伤,死状惨不忍睹。 “金田一先生。” 江川刑警压低声音说: “尸体有可能是在你去叫管理员之后,才被藏到这里。” “那么凶手是谁?” “这还用问吗?” 江川刑警用下颚指了指别墅的方向。 “应该是刚才那个女人吧!她知道你发现尸体之后,就立刻把尸体拖到这里藏了起来,所以我们昨晚才会什么也没看到。” “有证据显示她将尸体从别墅拖到这里来吗?” “我正叫人去调查。照理说,尸体大量出血,如果硬把她从别墅拖到这里的话,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嗯,就算刚才那位妇人是凶手,那么她为何要剥光死者的衣服呢?” “这……” 江川刑警一时找不到答案,着急地猛抓着头。 “对了,医生呢?” 为了不让他感到太尴尬,金田一耕助只好没话找话说。 “应该就快到了吧!我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通知过他。” “那么等等力警官……在法医来之前,我们先到这附近散散步吧!” “好啊!冈田,待会儿见。” 等等力警官马上察觉到金田一耕助的意思,乖乖地跟着走了。 阁楼惊魂 金田一耕助想去寻找跟西田别墅外观完全相同的房子。 “金田一先生,你真的认为m原有另一栋和西田家一模一样的别墅吗?” “是的,刚才一看到西田别墅,我就更加确定了。” “这话怎么说?” 等等力警官困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 “刚才我看到的西田别墅完全是西洋式建筑,连一扇防雨窗都没有。” “然后呢?” “我记得昨天夏威夷衫男子曾经顺口说出:‘到处都关得紧紧的,根本打不开,连防雨窗都关上了。’可见我昨晚看见的,一定不是西田家的别墅。” “原来如此。这么说,他们把西田家的门牌拿到那里去插喽?” “可能是这样吧!” “好,那我们赶快去找。” m原虽然占地广大,不过也只有四十栋别墅,他们两人很快就找到那栋别墅了。 “金田一先生,是不是那一栋?” “哈哈!答对了!” 他们到昨天晚上竖着西田家门牌的地方仔细一看,果然有一块门牌丢在那里。等等力警官立刻将门牌扶起来,只见上面写着“莉原”。 “我们进去里面看看。”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带头走上门廊,然而,脚踏车停放处已经没有脚踏车了,只剩下啄木鸟的啄痕还维持昨天晚上的样子。 “金田一先生,西田别墅也有这些啄木鸟的啄痕吗?” “有,不过这跟西田家柱子上的啄痕数量上有些不同。我刚才一边跟房子谈话,一边算过,那边的柱子上共有八个洞,但这里却只有六个。” “可是,为什么会有两栋外观相同的别墅呢?” “这恐怕要问管理员才会知道吧!”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从窗帘缝隙往里面看,只可惜每一扇窗帘都拉得很密,根本没有缝隙可以窥得内部的情况。 “金田一先生,看来昨天晚上你离开这里之后,有人进去过里面。” “是的,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 两人绕到后面,发现这一栋别墅前半部是西洋式建筑,后半部却是和式建筑,不但有防雨窗,而且那些防雨窗都紧密地关着。 “原来如此,所以夏威夷衫男子才会顺口说出‘防雨窗’。” 这时,金田一耕助发现后门旁边有个仓库,仓库的门露出一点缝隙,他们往里面看去,只见仓库里放了一辆上锁的脚踏车。 “这附近别墅的人,都把东西放着就走了吗?” “好像是,不过管理员藤原每天会来巡视一次。” 金田一耕助再看向后门,发现有一片毛玻璃破掉了,只要从那里伸手进去,很容易就可以把插梢拿掉。 “原来对方是从这里进出的。” 两人一进入里面,看到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柜子里也整齐摆放着餐盘,昨晚金田一耕助曾见到的那只青瓷花瓶也在其中。 “警官,昨晚这个花瓶就是放在餐桌上面,当时花瓶里还插着醉浆草花。” “喏,你看到的醉浆草花在这里。” 等等力警官拿起垃圾桶里面一枝带着水气的醉浆草花说道。 走出厨房,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 “要不要开灯?应该会看得比较清楚……” “不,最好还是不要让人家知道我们已经发现这里了。” “好的。” 两人绕到楼梯前面,走进大厅。 大厅的一隅约有四坪半大小的地方,天花板突然降得很低,屋主在天花板下摆了一张用塑胶布罩着的餐桌,餐桌的两边则是固定式座椅。 餐厅再过去一点,有一个将近十二坪大的客厅,客厅的角落放置一张长方型大桌子。 “啊!金田一先生,你看那里!” 等等力警官手指着长方型桌子跟餐桌中间的地板,只见那里仍留有淡淡的血迹。 “金田一先生,我们可以请鉴识组的人来检查,看看是不是红叶照子的血。” “嗯,可是……” 金田一耕助显得很困惑,不停地抓着鸟窝头。 “如果这里是案发现场,凶手后来才把尸体搬到那边去的话,为什么被害人会全身赤裸呢?” “说的也是。” 等等力警官也是一脸不解。 金田一耕助向四周张望着说: “咦?我昨晚见到的那个折叠式藤椅和木制小桌子呢?” “对,那张藤制躺椅上应该也有很多血才对。” “咱们上楼找找看!” 可是不论他们怎么找,仍然没有找到金田一耕助所说的那些家具。 “金田一先生,会不会是这栋房子里面还有隐藏式橱柜?” “我也这么想。” “那我们再分头找看看有没有隐藏式橱柜。不管怎么说,那张躺椅是很重要的证据。” 然而找了老半天,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金田一先生,看来凶手对这栋别墅的结构很熟悉呢!” “是啊!” 金田一耕助一面回答,一面不死心地到处敲打墙壁、地板。 “金田一先生,你说的那个夏威夷衫男子大约几岁?” “大概三十……总之,应该还不到四十。” “那么,他不可能是三十年前那件案子的凶手喽?” “是啊!” “那他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要引你来这里,却又突然消失了?” “我不知道,目前这整件案子仍是一团谜。” “说到‘谜’,为什么凶手要把躺椅藏在这么难找的隐藏式橱柜内呢?” “哈哈!警官,对凶手来讲,这个隐藏式橱柜并不会很难找啊!而且,管理员常常会来巡视,如果突然跑出一些藤椅或小桌子,管理员一定会起疑的。警官!这里有点奇怪。” 金田一耕助觉得可疑的地方,是女佣房间的柜子。 女佣的房间有三坪大,角落摆了一个橱柜,橱柜上面有一些装着酱油瓶、电暖器、鸡毛掸子……等东西的箱子。 “警官,这个柜子上面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好!我上去看看。” 等等力警官说着,试图将那三箱东西抬下来,可是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却很重,他因此差点滑了一跤。 “警官,我也来帮忙吧!” 两人一起把箱子搬下来后,等等力警官马上爬到橱柜上面,仔细察看天花板。 “金田一先生,这里的结构真的有点奇怪。” 等等力警官把天花板往上顶,上面立刻出现一个大洞,他赶紧点亮打火机,看看四周。 “这里看起来很干净,你也上来吧!” 金田一耕助上去之后才知道,原来那里是个天花板很低的阁楼,里面很干净,就连棉被袋、寝具、家具等也都整理得井然有序。 “金田一先生,你说的是这张藤椅吗?” 等等力警官指着被放置在角落的折叠式藤椅,并拉开那张藤椅,藉由打火机的光线检查上面是否有异伏。 “啊!这里的确留有血迹,而且血迹还渗进藤里面。从这里检查,比检查地板上的血迹要方便多了。咦?你怎么都不说话?” 从刚才就一直自顾自讲话的等等力警官,这时才发现金田一耕助的沉默。 他回头一看,只见金田一耕助正瞪大眼睛,好像化石般僵在那里。 “金、金田一先生,你怎、怎么了?” “那个……” 等等力警官顺着金田一耕助的视线看去,待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不由得吐出沉重的气息。 “啊!” 原来在他们的右手边有一个大架子,里面装着四袋棉被。不过,除了棉被以外,似乎还隐约露出一只没有穿鞋袜的人脚。 “金田一先生,这……到底是谁?” “应该是夏威夷衫男子吧!因为他的拇指上有血迹。” “好,检查看看。” “等一下,我先去楼下看看情况,因为我们的鞋子还留在门口。” “啊!那我去好了,我的身手比较敏捷。” 等等力警官说着,便迅速离开阁楼。 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在楼下喊道: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怎么了?” “有人来了,我想可能是管理员,他现在进入隔壁别墅了,快把我们的鞋子拿上去。” “喔!” 金田一耕助从等等力警官手里接过两双鞋子,两人再度躲回阁楼深处。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有人转动门把的声音,紧接着,管理员走进来,看了一遍房子里面,最后又关上门离去。 等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等等力警官便打开打火机与金田一耕助对望着。 “真是惊险!” “嗯,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情形。” 等等力警官露出一抹苦笑,并用手帕擦着汗说: “金田一先生,我们把寝具拿出来,仔细检查一下尸体吧!” “警官,尽量不要弄出声音,要是又有人来就糟糕了。” “好的。” 于是金田一耕助帮忙等等力警官把棉被袋一个个拿下来。最后,柜子里面果然出现了夏威夷衫男子的脸。 他的头上还戴着护罩,脸上也挂着太阳眼镜。 “金田一先生,你看这个痕迹,他好像是被人用细绳勒死的。” 等等力警官说着,轻轻拿掉死者的护罩和太阳眼镜,等他们看清死者的脸时,不由得轻叫一声。 因为死者从额头到右边眉毛有一条很大的疤痕,他大概是怕让金田一耕助留下太深的印象,才用护罩、太阳眼镜把疤痕遮掩起来。 “金田一先生,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欺骗你,带你来这里?最后还死得这么凄惨……难道他也被人骗了,以为这里真的是西田别墅?” “警官,这个答案很简单。你看一下他的右脚拇指。” 等等力警官看到金田一耕助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于是慌忙拿着打火机检查夏威夷衫男子的右脚。 “金田一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哈哈!警官,你好像忘记我是因为他的右脚拇趾指甲裂开了,才代替他去叫管理员的。” 闻言,等等力警官再度藉着打火机的光检视夏威夷衫男子的右脚。但是不管他再怎么看,仍旧没有看到指甲裂开的痕迹。 “金田一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警官,你看他右脚的拇指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痕迹,我想他是故意用红色的颜料将指甲涂红,好让我以为他的指甲真的裂开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真正用意,不过,他可能是想把我引开这里。而且,如果我去叫管理员的话,管理员一定会带我去真正的西田别墅,如此一来,他的伎俩肯定会被拆穿。” 金田一耕助停顿了一会儿,又笑着说: “我想,绊倒他的那块石头应该可以成为重要的证据。只要把石头上暗红色的东西拿去分析,就可以证明他在演戏。” “可是,这个演戏的人为什么也被杀死了?” 等等力警官抓着鬓角,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 “警官,我想跟你打个商量。” “什么事情?” “我们在这里发现尸体的事,请你暂时别对外泄漏,甚至连我们找到这栋别墅的事也先别说。” “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凶手是想把尸体放在这里,等到明年别墅的主人来才让他发现?还是想等事件平息之后,再将尸体移到别的地方?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到时将是逮捕凶手的好机会。” “原来如此。” 等等力警官点头说: “好的,不过我想这件事情得先告诉冈田,请他调查的时候,尽量不要泄漏有关这间别墅的事。”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商量好之后,便小心翼翼地离开这栋别墅。 第3章 重新调查 审讯房子 金田一耕助与等等力警官回到西田别墅时,验尸工作已经结束了。 红叶照子的死因是左胸前致命的一刀,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与金田一耕助发现尸体的时间颇为一致。 既然尸体已经检验过,救护车也来了,接下来当然是要把尸体抬走。可是房子却坚持要等武彦回来才能移动尸体。 “啊!武彦还没回来吗?” 金田一耕助看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半了。 “是呀!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现在还悠闲地吃着午饭呢!” “可是,他应该已经知道西田夫人昨天晚上没有去朋友那里,而且昨晚又发生了那件事情……” “话是没错,不过,都怪照子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 “照子时常戏弄别人,让人家吓一跳。所以,就算武彦知道照子昨晚没去乡田家,也会不以为意地想……这个舅妈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了。” “那么在武彦回来之前,我们想先请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 房子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又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我们去那边的阳台谈吧!” 说完,她便带头走在最前面。 金田一耕助示意等等力警官、冈田警官一起跟在房子的后面走。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对她们姊妹如此截然不同的个性感到很有兴趣。 妹妹——红叶照子充满魅力、爱撒娇,而姊姊房子则像修道院里的舍监般严肃极了。另外就身材来说,红叶照子体态丰腴,看起来好像才四十多岁;但房子却十分消瘦,脸上满是皱纹。 “请。” 房子带着三人来到大厅外面的阳台,那里摆着一张藤制的小桌子跟两把椅子,为了让大家都有位置可坐,房子又从大厅里拿出两张木雕椅子,她坐在木雕椅子上,姿势端正地直视着金田一耕助。 “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照实说出来。” “谢谢。” 金田一耕助坐在其中一张藤椅上,轻轻点了一下头说: “西田夫人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昭和十一年。” “她一结婚之后,你就住到西田家来吗?” “是的,这是西田先生要求的。因为妹妹对于家务完全不熟悉,也缺于理财的能力。” “他们没有小孩吗?” “没有。” “西田先生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昭和二十六年。” “是病逝的吗?” “嗯,他是因脑溢血而死亡。” “他死时年纪多大?” “去世的时候是五十九岁。” “他跟西田夫人相差几岁?” “十六岁。” “这是西田先生第一次结婚吗?” “不,这是他的第二次婚姻。他的第一任妻子因车祸去世了。” “西田先生跟前任妻子也没有生养小孩吗?” “是的。” 如此一问一答非常简单明了,房子好像下定决心,绝对不说多余的话。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等等力警官与冈田警官,接着问道: “西田先生去世时,遗产怎么分配,他还有外甥和外甥女……” “事实上,西田根本没有遗产。” 等等力警官听了,不敢置信地问: “你确定他没有留下任何遗产?” “是的。” 这时,金田一耕助皱着眉头说: “我记得报纸上曾经提到西田夫人的丈夫经营一间很大的医院……” “是。” “那家医院呢?” “现在还在涩谷。” “转让给别人了吗?” “没有,现在的经营权在照子手上。” 闻言,等等力警官语气激动地问: “但你刚才说西田先生并没有留下遗产?” “没错,西田生前就将所有财产全部转移到照子的名下。” 问话的三人不禁讶异地对望着,房子则泰然自若地看着他们。 “西田先生有兄弟姊妹吗?” “有过三个。” “你说‘有过’……难道他们都死了吗?” “是的。” “是在西田先生生前死的吗?” “是。” “三个人都是?” “是。” “对不起,他有几个弟弟?几个妹妹?” “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房子的回答依然十分简洁扼要。 “他们的孩子呢?” “三人总共有五个小孩。” “请你详细说明哪个人有哪几个孩子好吗?” “好的。最大的妹妹担任外交官,有三个小孩;第二个弟弟的小孩是武彦,最小妹妹的女儿则是容子。” “大妹的三个小孩现在在哪里?” “一个在美国,一个在九州,另一个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那么现在在东京的,只有武彦跟容子?” “是的。” “他们已经结婚了吗?” “没有,两人都还是单身。” “容子在杂志社工作,武彦呢?” “他曾经担任过高中老师。” “现在呢?” “他说想要从事文学方面的工作,所以辞职了。” “那么,平常跟照子夫人有接触的亲戚,就只有武彦和容子吗?” “是的。” 金田一耕助看着房子的脸,继续问道: “对了,夫人,你看过一个从额头到眉毛有一道疤痕的人吗?他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有点胖……” “啊!” 房子首次出现情绪上的反应,看来她好像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他怎么了吗?” “你知道这个人?” 金田一耕助不答反问。 “知道啊!那是杉山平太。” “杉山平太是个怎么样的人?” “以前照子还在演艺圈的时候,有一位杉山忠雄很照顾她,而杉山平太就是杉山忠雄的遗腹子。” “他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这……他好像做过很多事情,不过似乎做什么都不顺……” “他常常来你妹妹这里吗?” “是的。” “西田夫人会怕他吗?或者会不会躲避他呢?” “怎么会?” 房子重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 “阿平这个人就像小孩子,个性十分天真,应该没有人会怕他才对;再说,对我妹妹而言,他是恩人的儿子,我妹妹喜欢他甚至胜过武彦和容子。啊!对了,阿平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啦!夫人。” 金田一耕助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你妹妹最近看起来有没有像是在害怕什么呢?” 等等力警官定定地注视着房子的脸,但她只是一脸茫然地说: “完全没有,她一直都很活泼开朗,总是天不怕、地不怕。” “昨天呢?她昨天说要去朋友家的时候呢?” “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很开心呢!” 金田一耕助瞥了等等力警官一眼,接着又问: “夫人,最后再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妹妹在演艺圈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桩凶杀案,而且那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侦破。你曾经听她提过那件案子吗?” 房子瞪大眼睛,十分不可思议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说: “怎么会?我从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 “当时我担任她的经纪人,她进出都跟我在一起,所有她知道的事情,我应该也都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呢?是谁说的?”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一件事,突然倾身向前问道: “金田一先生,你昨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是不是容子对你说了什么?” “是的。”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回答: “她说西田夫人最近在这附近遇到过去那桩凶杀案的凶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想找我商量,还说是西田夫人派她来找我的。” “金田一先生!” 冈田警官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叫声。 这时,突然有人踩着慌乱的脚步走来: 扒手风波 “川岛夫人!” 武彦一看到房子在阳台,立刻跨大步走来。 他先是用严厉的眼神瞪着房子,后来发现金田一耕助也在场,便转头问: “这位先生,请问我伯母真的被人杀死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金田一耕助总觉得他看着房子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怀疑、憎恨与敌意。 “这……” 金田一耕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等等力警官。哪知等等力警官在看到武彦的那一刹那,眼中竟然浮现一抹笑意。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他只好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并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约略说明一下。 “很抱歉,昨天晚上是我太大意了,早知如此,我当时就不应该轻易离开。不过……” 金田一耕助一边看着穿短外套的武彦,一边说: “这段期间你都在哪里?听说你去了s瀑布的乡田家?” “是的,真是太可笑了。” 武彦充满怀疑的眼神又朝房子那边看去。 “我按照川岛夫人的嘱咐前往s瀑布,当我好不容易找到乡田家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每一扇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我想,他们一定已经回东京了。” “已经回东京了?” 冈田警官的眼中霎时充满猜疑的神色。 “是的,我在那栋房子四周绕了好几次,还一直叫着乡田夫人的名字;后来那里有个做杂工的人告诉我说,乡田夫人他们一个礼拜前就离开了。 我觉得这实在太可笑了!于是一个人逛到n市,顺便去n市的一家面店吃面。我跟面店老板很熟,他问我去哪里了,我把事情经过讲一遍,面店老板就说:‘真奇怪,乡田一家离开这里的事,你伯母应该知道;若你伯母知道,那么川岛女士应该也知道啊!’” 房子看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赶紧开口澄清道: “我不知道!而且,昨天傍晚照子真的说要去乡田家辞行的。” “真奇怪,难道伯母疯了吗?为什么要去向一栋空屋辞行?” 武彦故意大声说着,藉以讽刺房子。过了一会儿,他又向四周张望着说: “对了,我伯母的尸体呢?” “我带你去看。” 跟着武彦进来的友井刑警立刻说道。 “呃……武彦,请等一下。” 冈田警官叫住武彦,接着说: “我想尽快将尸体送去解剖,你会同意吧?这位夫人一直要求我们必须等你回来才可以送走。” “这样啊……” 武彦看着停在一旁等待的救护车,耸耸肩说: “好啊!我没有权利阻止。” 说罢,他便跟着友井刑警进入灌木丛中。 房子则神情茫然地目送武彦离去。 金田一耕助探询地看着她的脸说: “夫人,你妹妹真的说她要去乡田家吗?” “是,她确实是这样说的。” “她从这里坐计程车过去吗?” “不是,我本来想帮她叫车,可是她坚持要去m原的入口处搭公车,所以……” “当时大约几点?” “快七点的时候。” “那时候雾已经很浓了吧?” “是的,所以我才想去帮她叫车,但她却说这样的雾很好……” “‘这样的雾很好’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很浪漫’,她一直都是个向往浪漫的人。” “夫人,可否请你详细说明一下昨天西田夫人的行踪呢?此外,江马容子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容子是前天晚上来的。我们本来预计这两天请她来帮忙打包行李,以便星期一离开,哪里知道昨天一早,照子就带容子去打高尔夫球,说是今夏最后一次的高尔夫……啊!” 房子说到这里,突然露出害怕的眼神,声音颤抖着说: “金田一先生!照子是不是在高尔夫球场遇到什么人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昨天她们从高尔夫球场回来之后,照子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就回自己的房间。后来,她还叫容子到她的房间去,偷偷跟她商量一些事情;容子从房里出来后就出门去了,当时我根本没想到她是要去金田一先生那里。可是,金田一先生……” “是。” “我不知道照子在高尔夫球场遇到谁,不过按照常理,照子碰到问题时,应该都会先跟我商量才对。” “对了,听说容子去旅馆找我的时候,杂志社正好打电报到这里来?” “嗯,公司要求她立刻回去,她只好搭四点多的火车先行离开。” “你事先就知道武彦昨天晚上要来这里吗?” “不,我不知道他会来。不过仔细想想,他来这儿也很正常。” “怎么说?” “因为他以为容子在这里。” “这么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喽?” “才不好呢!” 房子一脸厌恶地咬紧嘴唇说: “他们俩是敌人,感情怎么可能会好!” “敌人?” “呵呵!金田一先生,你忘了西田在生前已经把所有财产全部过户到照子的名下了吗?” 金田一耕助一听,不禁和等等力警官、冈田警官对望了一眼。 “你的意思是……武彦担心容子趁机亲近西田夫人而获得财产的继承权,所以才千里迢迢地追来?” “没错。对了,我刚才已经拜托藤原先生打电报叫容子今天晚上过来。等她来了,你们再自己观察吧!” 房子谈到这两个人时,眼中满是厌恶的神色。 “夫人,我还想再问一些关于您的问题。请问您姓川岛吗?” “是的,我本来是个小学老师,后来和同事川岛结婚。川岛对演艺事业很有兴趣,正好照子又有那个本钱,于是川岛托人让照子进入东洋电影公司,没想到照子竟因此而走红。从此,川岛辞去学校的工作,担任照子的经纪人;后来川岛去世,就由我接下经纪人的工作,照料照子的一切。” “你有小孩吗?” “有一个,但是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死的?” “战争时……在冲绳战死的。” 尽管已经事隔多年,房子谈到儿子时,仍不由得语带哽咽。 就在这时,武彦带着尖锐的眼神回来了。 他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金田一先生,凶手为何要让伯母全身赤裸?她的衣服到底在哪里?” “我们正在找。” 武彦听了,只是摇摇头,一脸不解地说: “真奇怪……” “什么事情奇怪!” 冈田警官在一旁插嘴道: “武彦,想到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出来,不必有所顾忌。” 武彦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 “金田一先生,你说我伯母昨晚穿着友禅浴衣坐在躺椅上?” “是的。” “这就奇怪了,伯母一向很爱漂亮,又注重礼貌,如果她真的要去拜访乡田夫人,怎么可能穿成那样子去呢?我觉得……” 武彦还没说完,房子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尖声说道: “武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只是把我的感觉讲出来而已。我觉得伯母不可能会穿着浴衣去拜访人家,凡是认识她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一点才对。” 房子本来想要说些话,可是由于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只好再度坐回椅子上,神情一片茫然。 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金田一耕助故意咳了一声,想缓和气氛说: “武彦,听说你昨天晚上九点半左右才来到这里,那么应该是搭八点三十分到达n市的火车吧?”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 武彦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回问。 “这位等等力警官昨天晚上也是搭那班火车来的。” “啊!” 武彦这才看到一旁的等等力警官,不禁讶异地叫出声音。 “啊!是您……昨天晚上真是多亏您帮忙了。” “哪里,真是一场意外的灾难啊!” 等等力警官正视着武彦的脸说。 “警官,你认识武彦吗?” “不是啦!昨天晚上我在火车上遇到扒手,多亏这位警官出面替我跟列车长交涉……” 武彦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金田一耕助皱着眉头说: “后来有抓到扒手吗?” “没有,扒手好像在高崎下车了。我记得火车即将进入高崎月台之前。有一个人撞到我,之后又慌忙下车。于是我就去跟列车长说,列车长本来不肯理我,还是警官帮我跟他交涉,他才答应要跟高崎方面的人员联络。最后果然在高崎的月台上,发现装有我名片的皮夹。” 武彦摇了摇头,又说: “下车后,我连一块钱都没有了,只好从车站走来这里。本来我想抄近路,结果一走过s道,就遇到昨天晚上那场浓雾,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所以,你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杉山平太来过这里?” “咦?阿平来过这里?” 房子好像很惊讶,但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金田一耕助,不像武彦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是的,今天早上我跟夫人谈过之后,才知道昨天晚上我提到的夏威夷衫男子,可能就是杉山平太。啊!对了……” 金田一耕助突然回头看着冈田警官说: “主任,杉山平太右脚拇指的指甲裂开了,走起路来可能有点跛,你们快去找这样的人吧!” 说完,金田一耕助又看着手表,喃喃自语道: “啊!已经一点半了,警官,我们得回旅馆吃饭去。主任,你呢?” “我想去k医院间问尸体解剖的结果。” “好吧!那我们就告辞了。” 一行人走出别墅的时候,金田一耕助趁机在冈田警官耳边小声说: “主任,待会儿我会对某块石头丢烟蒂,请你偷偷把那块石头拣起来,将它表面附着的血迹拿去化验。” “咦?” “原因我以后会跟你说。总之从现在起,别墅里的人应该不会随便外出,如果有人要出去的话,请你派人跟踪。” 冈田警官先是不明所以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 “好的,谢谢您的协助。” 第4章 欲擒故纵 “金钱”惹祸? 据报告说,江马容子已经从东京过来了,因此傍晚六点左右,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再度来到m原的西田别墅。 他们下了车就往门廊走去,途中照例听到邱比特的狂吠声,别墅四周还有很多便衣正在调查。 “两位辛苦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一踏上门廊,冈田警官立刻打开玄关旁的玻璃门迎接他们。 房子和武彦正在餐厅吃晚餐,江马容子则靠在大厅中央的桌子边,用手支撑着额头。 武彦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等人进来,马上站起来说: “金田一先生,你们要跟容子谈话,我们就先回避一下!” 金田一耕助听他这么说,出声制止道: “等一下!我有件事情想先问你。” “好的,您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根据川岛夫人说,昨晚你们一直等西田夫人等到十二点,我想知道后来是否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大约在一点半左右,邱比特突然发狂地大叫,我还以为是伯母回来了,赶紧下楼来看,没想到楼下却一个人也没有。我跑去叫川岛夫人,可是她好象睡着了,并没有回答我。我只好拍拍邱比特,回到二楼,之后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邱比特平常都在哪里睡觉?” “我们每天晚上都让它在大厅睡。” 房子抢着回答。 “武彦,你说川岛夫人没有回应,所以你就直接回二楼了。这么说来,你并没有亲眼看到川岛夫人躺在床上喽?” 武彦苦笑着说: “当然。虽然她年纪已大,但我总不能半夜硬闯妇女的房间啊!” “好的,谢谢你。” 房子听到他们两人的一问一答,本来似乎想说些话,可是又突然改变心意,直接离开大厅。 等他们离去后,金田一耕助立刻把椅子拉向江马容子坐的桌子那边。 “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请问吧!” 容子缩着肩膀,小声回答。 “你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怎么可能!” 容子先是强烈否认,接着又一脸沮丧地说: “不过我现在很自责,总觉得自己对舅妈缺乏爱跟体贴。” “你的意思是……” “因为她经常会做出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或说一些奇怪的话,所以刚开始,我一直以为这次的事件又是她自己的幻想……我实在不应该那样想,现在想想真的很后悔。” 容子两手扭绞着手帕,好像要把手怕扯裂一般。 “别再自责了,这并不全是你的错。对了,你是前天晚上来这里的吗?” “是的,我搭八点三十分到达n市的火车。” “喔,就是昨晚武彦搭的那班火车。” “是吗?我没听说武彦是几点来的。” 容子若无其事地说着,可是她的眼神却有些闪烁。 “你昨天几点离开这里?” “我搭四点五十分从n市开出的‘白山号’火车,跟k的家人一起到上野。” 金田一耕助知道k是一位著名作家,他在这个高原也有别墅。 “这样啊!好,现在请你将前天晚上到昨天离开以前,凡是与你舅妈有关的事情全部说给我们听。” “好的。” 容子先做一个深呼吸,才一脸严肃地开始叙述: “前天晚上,舅妈跟我一起在浴室里面洗澡,她希望我隔天陪她一起去打高尔夫球,可是我不会打高尔夫,何况我不是来玩,是来帮她打包行李的。于是我露出为难的神色,哪知舅妈却说,她有话要告诉我,但不能在这里讲,所以才要我陪她去高尔夫球场。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舅妈的情绪似乎很激动,我那时候以为她只是要跟我讲川岛夫人的事情,因此不大放在心上。” “川岛夫人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等等力警官和冈田警官,然后说: “川岛夫人为什么会让你舅妈激动呢?” “这……” 容子有点支吾其词。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因为第二天舅妈在高尔夫球场跟我说的话,跟川岛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么,先说说高尔夫球场的事情吧!” 容子停顿了一会儿,开始说: “我们在早上九点左右到达高尔夫球场,当时和舅妈约好的朋友都已经来到俱乐部,于是他们便一起进入球场打球,我一个人在俱乐部等。等了很久,我开始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留在别墅收拾行李。 到了大约十一点半,跟舅妈一起打球的人都已经回来,却独独不见舅妈,我问了才知道舅妈刚才遇到认识的人,打到一半就弃权了。经过半个小时左右,舅妈神色慌张地从另一边回来,而且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我正感到惊讶时,男人好像也发现到我,就转身离开了。这件事情,当时在俱乐部的人都知道。” 容子接着说出当时在俱乐部的人的名字,都是些知名人士。 “跟着她的男人大约几岁?长什么样子?” “因为距离很远,我看不清楚,只知道他穿红毛衣,戴着鸭舌帽。” “是年轻男人吗?” 容子用力摇头回答: “不,从他的背影跟走路方式来看,年纪应该相当大了。” “当时你舅妈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相当难看。之前我们本来打算在俱乐部吃完午餐再回去,可是舅妈却突然说要马上离开。” “她是在回去的路上跟你提到三十年前的凶杀案吗?” “是的,舅妈故意不坐车,说要走路回去,因此我们从俱乐部入口走路回家,大约花了二十分钟,途中,舅妈跟我提起三十年前那件凶杀案……” 容子说到这里,又将那件事说了一遍。 “那么,之前追她的那个男子就是三十年前那件凶杀案的凶手喽?” “这……她并没有说。” “你舅妈在高尔夫球场遇到的朋友,也是那位穿红毛衣的男子吗?” “这个我没有问,不过我想应该是吧!” “好的,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去找和你舅妈一起打球的人求证。”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接着说道: “当天你回到这里,吃完午餐之后就去找我了?” “是的。” “从我那里回来后,你又因为接到公司打来的电报,于是匆匆忙忙搭四点五十分的火车回东京?” “是的。” “当时你舅妈有没有挽留你?” “当然有。不过大概因为您要来,舅妈因此觉得放心不少,就没有极力挽留我。” “你知道武彦昨天晚上会来这里吗?” 容子语气笃定地说: “我完全不知道。我刚才回来,发现他也在这里还吓了一跳呢!” “你认识杉山平太吗?” “认识。” “你知道杉山平太昨天到这里来吗?” “他来这里了?” “是的,你还没听说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容子顿时满脸通红,十分激动地说: “还没,武彦没有告诉我。他对我从来就没有好口气,不是嘲笑就是咒骂,我……我也很讨厌他!” “那么,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你等一下去问川岛夫人吧!对……” 金田一耕助想起刚才容子的迟疑,便问: “川岛夫人和西田夫人之间有过什么疙瘩吗?” 金田一耕助这个问题让容子拼命地扯着手帕,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说。 大家静静地看着容子,她呐呐地开口: “她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姊妹,多年来始终互相帮助、互相依靠。 可是,即使是感情这么好的姊妹,碰到金钱也会出问题……” “哦?是什么样的问题?” “老实讲,舅妈这个人个性天真浪漫,像个孩子似的。以前舅舅比较信任川岛夫人的理财能力,在他生前,川岛夫人的地位十分稳固;但是,自从舅舅死后,川岛夫人就开始想,万一舅妈再婚的话……”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等等力警官,接着说: “你舅妈最近交了男朋友吗?” “目前好像没有。不过舅妈既年轻又漂亮,身边一定不乏追求者;再力上她又很怕寂寞,所以……川岛夫人可能是怕舅妈再婚之后,所有财产会被她的先生占为己有,因此才开始计划要自己拥有财产。 今年春天,她偷偷用舅妈的钱去投资股票,却赔了钱,这件事情被舅妈知道了,两个人吵得很厉害。从那之后,她们就处得不是很融洽了。” 恶作剧 “金田一先生,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案子?” 当天晚上十点,长田局长针对红叶照子凶杀案,在k警局召开调查会议。 “根据你所说,昨天晚上你曾经在西田家的外面看到红叶照子的尸体,可是过了二、三十分钟再回去时,尸体却不见了?” 金田一耕助抓着他的鸟窝头说: “是、是的。到了今天早上他们才发现红叶照子的尸体,而且死者被杀害的时刻与我看到尸体的时间大致上相同。依据目前获得的证据显示,房子很可疑……” “也就是说,房子不小心杀了红叶照子,正巧你去到那里,所以房子只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你离开了,再偷偷把尸体藏好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地板上不应该一点血迹都没有啊!不管再怎么仔细擦拭,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才对,而且,还有一点我一直无法了解。” 金田一耕助皱起眉头说。 “哪一点?” “那只叫邱比特的狗一有人来就叫得很大声,可是昨晚我跟夏威夷衫男子靠近那栋别墅时,却一点都没听到狗叫声。就算当时房子躲起来了,但那只狗呢?我觉得她要让狗不叫是很困难的。” 长田局长默默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然后转头对等等力警官说: “等等力警官,金田一先生是不是已经掌握什么证据了?我看他的表情,好像已经势在必得。” “哈哈!真不愧是局长,这么快就发现了。事实上,金田一先生已经掌握住王牌了!” “果然……” 在场众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有些人原本还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个鸟窝头侦探,此刻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您的‘王牌’是……” 等等力警官一听,急忙摇摇头说: “在一些问题还没解决之前,金田一先生仍无法确定这张王牌的真实性,所以请各位先回答他的问题,之后他再把所有的推论告诉大家。金田一先生,请你开始发问吧!”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就一直腼腆地搔着他的鸟窝头,如今被等等力警官一催促,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 “友井,你已经问过昨天早上跟被害者一起去高尔夫球场的人了,结果如何?” 友井刑警打开记事本,开始说明: “是这样的。刚才我去俱乐部确认,昨天与被害者去高尔夫球场的人有作家k、律师s和医生的太太f,其中k和s已经回东京,只剩下f还在这里。根据f所说,被害者是在第五球洞附近见到红毛衣男子的,而且那个男人还在另一边的树林里对被害者招手,被害者一看到那个男人,立刻脸色大变,匆匆丢下一句:‘朋友来了,今天弃权不打了!’之后就跟红毛衣男子往另一边走去。” “那个男人有多大年纪?” “f说她看到对方的鸭舌帽下隐约露出一些白发,而且又有点驼背……所以年纪应该很大。” “那个男人不是高尔夫球场的客人吗?” 长田局长从旁插嘴问。 “f说他好像是从别的地方闯进来的。” “好的。对了,你后来在西田家的门牌上面采到指纹了吗?” 金田一耕助双眼发亮地问。 “是的,我已经请鉴识组的人采指纹了。” 友井刑警拿出指纹照片说: “从指纹的大小看来,应该是男人的手,而且是最近才弄上去的。”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长田局长又采询地看着他的脸说: “金田一先生,这个指纹有什么意义吗?” “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个指纹是谁的。” “您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江川刑警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大包包。 “对不起,我来晚了。金田一先生,我刚才去调查杉山平太的住宿地点,结果正如你想像的,他以本名投宿在y崎的一间小木屋里。” 江川刑警说,那间小木屋大约三坪左右,三餐都要到外面吃。 “小木屋的管理员说,杉山平太星期五傍晚来,说要住到星期日晚上。可是他星期六傍晚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也没有还钥匙,然后……” “然后呢?” 江川刑警的口气有些异样,连长田局长都不禁探出身问。 “我拜托管理员开门,让我检查他的房间,结果在床边的桌上发现这个小小的旅行袋。我打开一看,里面有内衣和盥洗用品,还有这些东西……” 他打开包包,拿出红毛衣、烟斗,白色假发,以及白色假胡子。 大家见状,全都哑然失声地注视着这堆奇妙的东西。 过了半晌,长田局长才喘着气问道: “金田一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杉山平太为什么要戴这些东西?” “局长,我也没想到杉山平太甚至还扮演三十年前那件案子的凶手。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更清楚了……之前我曾经请冈田警官鉴定过石头上面的血迹,不知道鉴定结果出来了没有?” 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接着转身问道。 “是的,刚才我正想讲……” 冈田警官从口袋里拿出记录说: “鉴识组传来的报告指出,那并不是真的血,而是戏剧里用的血糊。” “血糊?” 长田局长又瞪大眼睛,金田一耕助则高兴地笑着说: “好,谢谢。这么一来,我的推理就有证据了。” 他又回头看着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可不可以请你向大家说明一下我们今天的发现?” “好的。” 等等力警官紧张地看着大家,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 “事实上,我们今天在m原别墅区里面,发现到另一具尸体……” 等等力警官说完今天早上发现尸体的经过情形之后,大家激动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问题如雨点般落下。长田局长只好用两手制止大家,并抬头向金田一耕助问道: “金田一先生,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被害者红叶照子就不是在西田家别墅被杀死,而是在跟西田家很像的获原家别墅被杀死的喽?” “是的,而且杉山平太第一次带我去的别墅,也不是西田家别墅,而是获原家的别墅,这件事情……” 他停顿一会儿,回头看着友井刑警说: “等一下去采集杉山平太的指纹和西田家门牌上的指纹对比,如果一致的话,就没错了。” 这时,冈田警官也探身问: “但是……杉山平太为什么知道那里有尸体,还要带先生去呢?” “警官,我不能确定那究竟是尸体,还是类似尸体的东西。” “金田一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 长田局长一脸着急地问。 “局长,其实我觉得应该先仔细调查获原家别墅,分析大厅地板或藤椅上面的血迹究竟是不是鲜血。可是,这么做的话,凶手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那栋别墅的秘密了。” 闻言,大家都百思不解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他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转头对江川刑警说: “江川,你今天早上不是也觉得很奇怪,凶手为什么要让红叶照子全身赤裸?为什么要把她穿的浴衣藏起来呢?” “是的。” “我想,我第一次看到红叶照子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死,至于她浴衣上的血迹,应该也不是真正的血,而是杉山平太用来欺骗我的那种血糊。” 大家默默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过了半晌,长田局长才恍然大悟道: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都是红叶照子在演戏?”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说: “红叶照子正红的时候,我刚从乡下到东京,是个住在神田宿舍的穷学生。当时我是红叶照子的影迷,如果她身边曾发生过什么大案子,我不可能会不知道的。而且,她姊姊房子女士也不知道有这种案子,那就更不可居议了,可见这一切都是红叶照子在恶作剧。” “但是,红叶照子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 长田局长表情严肃地问。 “好玩吧!如果名侦探金田一耕助能中计,甚至整个警局都因此而搞得鸡飞狗跳,那不是很有意思吗?” 这时候,等等力警官的脑子也动得很快。 “也就是说,红叶照子故意引你到m原,然后命令杉山平太带你到荻原家别墅,让你看到红叶照子被杀的景象,接着,你带着警察到真正的西田家别墅一看,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嗯,而且应该被杀死的红叶照子将活生生地出现,笑着对我说:‘啊!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在做梦呢?’红叶照子就喜欢做这种恶作剧!” 长田局长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接着问道: “金田一先生,红叶照子后来却被杀害,而且连杉山平太也被杀死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叶照子有恶作剧的嗜好,于是凶手巧妙运用这一点。如果我相信自己第一次看到红叶照子时她已经死了的话,那么当时不在k高原的人就绝对不是凶手。不过,这只是我的大胆推测……” 闻言,等等力警官突然皱起眉头: “金田一先生!”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金田一耕助慌忙打断他的话: “警官,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是侦探,可以乱说,但你是休假中的现职警官,千万不要妄下结论。” 冈田警官则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的声音说: “那么,我们该采取什么行动呢?该怎么抓凶手……” “今天我也跟警官谈过了,凶手究竟要把杉山平太的尸体藏到什么时候呢?他是准备放在那里,等明年荻原家的人来发现?或者是等事情平息之后,再找个地方埋起来?局长,你认为呢?” “应该会找个地方埋起来吧!” “我今天设下陷阱,凶手不知道会不会掉进那个陷阱里?” “陷阱?” “局长,凶手最怕别人知道被害者在演戏,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就会被识破,因此他才会顺便杀死知道这场戏的杉山平太。” “是的,然后呢?” “不过凶手好像不知道杉山平太为了要把我支开,还演了一场指甲裂开的戏。因此,现在杉山平太尸体上的指甲还没有裂开。”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说: “今天我故意当着凶手的面说出这件事,目的是要逼他到荻原家的别墅去纠正这个错误。” 闻言,江川刑警喘着气说: “金田一先生,你是说凶手会去荻秋原家别墅把尸体的指甲割裂吗?” “很有可能。” 友井刑警皱着眉头说: “就算他去割尸体的指甲,只要仔细检查尸体,就可以知道指甲是生前割裂或是死后被割裂的啦!” “即使是这样,也比留下指甲没有裂开的尸体来得安全吧!” 这么一讲,友井刑警也能够接受了。 “可是,荻原家别墅为什么会跟西田家的别墅一模一样?” 长田局长探身向前问。 “局长,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可能得问房子女士或是管事员藤原吧!不过,如果现在去调查这件事的话,可能会引起凶手的怀疑。别忘了,凶手还得在我们发现这件事情以前,先去纠正错误呢!” 闻言,长田局长不禁脸色大变说: “冈田,我们还要在这里开会行吗?说不定凶手已经……” “局长请放心,金田一先生已经先请有吉跟工藤留在那里监视了。” “对了,金田一先生,虽然整件事情是被害者自己设计的,不过应该得有人向凶手通报吧!否则事情怎么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等等力警官一脸严肃地问。 对于这一点,金田一耕助过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长田局长等人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金田一耕助才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说: “警官,这又是我的大胆猜测了,请允许我放肆推断。我想,傍晚四点五十分从n市出发的‘白山号’火车,应该会比同一天晚上八点三十分到达n市的下行列车早一个多小时到达高崎。列车会在高崎停留五分钟,所以他可以下车到月台,把信件藏在事先讲好的某个秘密场所中。” “对了,所以凶手后来才会故意把皮夹遗留在高崎的月台上,并假装弄出扒手事件,让人对他搭乘那辆列车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么说来,那个女的也是共犯喽!可是根据房子所说,他们两人的感情似乎不太好……” 冈田警官更加疑惑了。 “做这种事情不需要感情好吧!只要利益一致,平常感情不好的人也可以共同行动。而且,这个方法那么安全,如果被害者演的戏失败,到时他们只要中止计划,再找别的机会就好了,不是吗?” 等等力警管说完这番话,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金田一耕助突然从椅子里站起来说: “警官,十二点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大家,我们该撤退了。” “啊!这样啊……” 等等力警官也站起身,金田一耕助则变身一鞠躬说: “那我们告辞了。冈田警官,预祝你成功!” 金田一耕助顶着一头乱发向大家点了点头,接着穿上呢外套,飘然离开房间。 秋天的高原夜晚,已经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了。 后生可畏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在第二天早上,搭火车离开k高原。 一方面是等等力警官要开始上班,另一方面则是金田一耕助藉口要去调查三十年前那桩没有侦破的凶杀案,以松懈凶手的戒心。 结果,凶手果然中计了。 他在星期二凌晨两点潜入荻原别墅的阁楼里,却被负责监视的江川刑警和友井刑警压制住。 不用说,凶手是西田武彦,而且他跟江马容子的犯罪过程大致与金田一耕助臆测的一样。 先是武彦煽动爱恶作剧的红叶照子演戏,然后容子又跑来向她提出这个计划。而且这个计划不是容子这次来才订定的,是上个周未容子来的时候,就已经向红叶照子提出来了。 不过,在最初的计划中,金田一耕助并没有名列其中,他们似乎是想选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当目击者。后来因为红叶照子在报纸上看到金田一耕助滞留在这里的消息,便要求把他放进这部戏里面。 可是同意让金田一耕助加入这件事情,却造成凶手们致命的错误。 当天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江马容子搭乘四点五十分从n市开出的“白山号”火车离开k高原;然后,正如金田一耕助的臆测,她将万事ok的信投进高崎月台的垃圾桶里。 一个多小时后,搭乘下行列车到达高崎的武彦看了垃圾桶里的信,知道计划顺利进行。 于是他在八点三十分到达n市之后,直接前往荻原家,那时杉山平太已经顺利完成他的工作了。可是,为了不让管理员藤原发现这场戏,他们必须将拿出来的家具都放回阁楼。武彦也帮忙收拾。 直到所有家具都收拾好,武彦便从杉山平太的身后,用细绳勒住他的脖子;然而在大厅等待的红叶照子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发生这么严重的罪行。等武彦从阁楼下来,就刺杀了那个天真如孩子般的伯母。 武彦用大塑胶纸将尸体包起来,搬到西田家别墅的后山。 等一切都料理妥当,他再假装若无其事地来到西田家的别墅。 事件结束后,冈田警官专程来东京向金田一耕助道谢,金田一耕助好奇地问道: “那两栋一模一样的别墅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快说来听听嘛!” 同席的等等力警官也很想知道答案。 冈田警官立刻说: “事实是这样的,西田别墅建好的第二年,西田的朋友——清水来借住那栋别墅,他非常喜欢别墅的正门,后来他在m原盖别墅的时候,就把正门的部份盖得跟西田别墅一样。可是,清水的妻子比较喜欢和式房子,坚持屋子后面一定要采用和式建筑,因此两栋房子的后半部才会有所不同。” “可是,房子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房子说战争结束后,清水因为某种因素把那栋别墅卖给荻原家,她很少跟他们来往,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三人沉默了半晌,冈田警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 “可怕?” “是啊!武彦被捕之后还说容子真笨,早知道就把伯母的血涂在西田别墅的地板上,然后再用垫子铺在上面掩饰,这样一来不但不会有人发现荻原别墅的事,而且还可以将事情全部嫁祸给房子。” “原来如此。” “当我们把武彦的话告诉容子时,容子却说:‘这样一来,警方反而可以从血迹干的状况看出一些端倪。所以,为什么武彦在杀死杉山平太以前,不先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呢?如果当时就把杉山平太的指甲割裂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总之,他们两个人好像把杀人当作日常工作般,一点也不在乎。”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听了,也只能相视苦笑。 序章 故事缘起 金田一来信 y先生: 近来一切可好?在先前的来信中,你提到你的健康情况有点不好,但是不久之后,我又看到“狱门岛”仍然继续在杂志上连载,就知道你的健康又恢复正常了。 我每个月都期待能阅读“狱门岛”,虽然故事中有些地方我觉得不太满意,但我也知道这是小说创作无法避免的状况,今后仍希望你继续努力(不过请笔下留情)。 记得有一次拜访你时,你曾经提起“本阵杀人事件”的档案资料让你感到有些混乱,但终于还是完成了“密室杀人”的故事;还说你下次想写“无面尸”的题材,如果我遇上类似的事件时,希望能提供资料给你。 y先生,你知道我回到东京时最先遇上的是什么案件吗?事实上,正是你所说的“无面尸事件”。虽然这个案子和你所提的“无面尸”的格局有些差异,不过还是让我感到震惊不已。 y先生,在“本阵杀人事件”的第一章中,你曾对计划这个案件的嫌犯表示感谢,这么说,对计划出这个恐怖的无面尸凶案的嫌犯,你更应该向他表达至诚的谢意了。 在这个案件中,或许没有“本阵杀人事件”或“狱门岛”中那种连续杀人的诡异情节,然而,凶手制订计划时的阴沉,以及因被追得走投无路而反击的凶暴个性,实在是另外两个案件无法相比的。 以上是我个人的浅见,不再多说了。我已经把跟这个案件有关的资料寄出去,资料或许有些混乱,请多包涵。万事拜托了。 金田一耕助敬上 我收到金田一耕助的来信,是在昭和二十二年春天,当时我正在冈山县的农村避难。 读到这封信时,我觉得很兴奋,因为金田一耕助这么慎重地推荐这个案子,由此可见它一定是个怪异的案件。 至于金田一耕助另外寄的资料,则比信晚三天才到。我现在正在整理那些资料,但是在进入故事正题之前,我想先说明一下金田一耕助和我的关系。 初识金田一 昭和二十二年的秋天,在我避难的农村中,突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很差,大部份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休息。由于家人都到山里去挖地瓜,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看家。 我家是间农舍,没有正式的玄关,只有一个类似玄关的空间,用一扇高度及腰的门隔开。这扇门十分沉重,开关不便,所以在白天时都是打开着。 玄关进来便是一个两坪多的空间,再进去是个三坪大的房间,我就住在那个房间里,为胸部的长期旧疾休养生息。 我一直过着开放式的生活,所以只要有人进到玄关来,一眼就可以看到我的睡姿。 那天,大约是黄昏时分,我还有点发烧,意识并不很清楚,突然发现有人进入玄关,就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 只见玄关那儿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约三十五、六岁的人,在大岛和服上面套着罩衫,下穿长裤,头上随意地戴着帽子,前面的帽沿向上翘起,左手拿着外套,右手支着藤拐杖。他的和服与罩衫都很陈旧,看起来十分贫穷。 我们默默地对望了几秒钟之后,我终于开口问他是谁。听到我的问话,他竟然笑了起来,然后将拐杖及外套放下来,脱掉帽子,缓缓擦着汗,同时问我是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他的态度让我觉得不高兴。我回答他我是这里的主人,也很不客气地反问他是谁。没想到对方竟露出笑脸,然后以结巴的语调说: “我、我是……金田一耕助。” 当时我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稳定住自己尴尬的情绪。 以前我从村民那儿听说这个农村里有一间旧本阵(注:旅馆),曾经发生可怕的杀人事件,便把那件凶案改编成小说,目前正在杂志上连载。而那件凶案的核心人物正是金田一耕助。 我不认识这个人,当然写这个故事也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只是根据村民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想像来描写,所以当他拜访我,并自称是金田一耕助时,我当然觉得狼狈不堪。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流着冷汗,当我坐起来和他面对面重新打招呼时,我发现自己比他还要结巴。 金田一耕助又笑了笑,似乎觉得我结巴的语调十分有趣,但他仍把来访的目的很快说明一下。 “我刚从濑户内海的小岛‘狱门岛’回来,在前往那座岛之前,我曾经到过我的赞助者——久保银造那里。那时,我一听到自己的事被写成小说,当场吓了一跳。于是在前往小岛之前,我写信给杂志社询问作者的住址,等我从小岛回来后,杂志社已经回信了,所以今天才会来和你认识一下。” 说完,金田一耕助又露出笑容。 听到他的笑声,我才稍微放心一点。从他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他一点恶意也没有,相反的,还给我一种亲切感。随后我又感到有点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对我写的小说究竟有何看法。 没想到他竟笑着说很好、很好,因为他发现自己在小说里是一个很受重视的人,所以觉得很光荣,只是他也希望自己“能被写成一个更好的男人”。 “呵呵呵!” 他爽朗的笑声使得屋顶上的麻雀巢内一阵骚动,我们之间的隔阂也完全消除了。 当时,金田一耕助在我那里住了三晚。在这段期间内,他对我述说最近的经验,也就是“狱门岛”事件,他也允许我将这件事写成小说。 探讨侦探小说 在他逗留的那三天内,我们曾经针对侦探小说的内容进行讨论,就在那个时候我提到了“无面尸”。 二十年前,我曾经将某杂志的侦探小说加以分类,我认为,“一人两角”型、“密室杀人”型、“无面尸”型是侦探小说最主要的三种形态。二十年来,侦探小说已经有相当大的变动,但前面提的三种形态,仍然是侦探小说的主流。 仔细分析这三种类型,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之间有很大的差异。“密室杀人”及“无面尸”这两种类型,当读者还没开始阅读之前,就已经可以了解到它的类别,但“一人两角”并不一样,它的类别往往要到最后才会浮现出来,而且作者要使读者能明确感觉到这是“一人两角”型的小说才行。(有些侦探小说会让犯人表现得十分善良,这也是一种一人两角的类型,但和这里所说的“一人两角”不同。) 从这个角度来看“一人两角”型及“密室杀人”型或“无面尸”型有很大的差异。“密室杀人”型的小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密室杀人”,但它的情节却是千变万化。虽然这类小说全都是以“密室杀人”型为主题,但如何安排故事发展,就要看作者的功力了。 然而“无面尸”的情形则完全不同。在侦探小说中,无面尸通常是脸被砍得无法辨认,或是无头尸体、被焚烧过的尸体,甚至尸体失踪等等,当类似案件发生时,十个人之中大约有九个人可以猜测到谁是被害者及谁是加害者。因为在“无面尸”中通常会有一种现象:某甲一直被当成被害者,但他并不是真正的被害者,而是犯人;而一直被认定是犯人的某乙(乙的形踪当然不明)却是尸体本人,也就是被害者。到目前为止的侦探小说,都是采用这种公式来处理,读者自然一猜就知道凶手是谁。 当我意气风发地讨论这些事情时,金田一耕助也搔着头问: “这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吗?” “是啊!侦探小说要写得吸引人,就必须强调结尾要出人意料之外。但只有‘无面尸’这类型,不论是任何人写,都是犯人和被害人对调,事实上也只有在‘无面尸’的型态下,才会在刚发生事件之时,读者就知道犯人是谁了。这一点对作者而言十分不利,但就是因为作者意识到这种不利之处,反而更加诱使作者去尝试写这种体裁。” 金田一耕助带着好奇的口吻问道: “在侦探小说中出现‘无面尸’时,一定是犯人和被害人对调吗?” “是的。虽然也有少数例外,但犯人和被害人对调的公式其实也挺有趣的。”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又说: “公式化不一定会比例外更令人觉得有趣,只不过到目前为止的侦探小说,大部分都是这套公式。以后说不定会出现犯人和被害人并没有对调,而且趣味性更高的侦探小说。” 我一听,精神立即大振,不由得向前靠了过去: “没错!我的想法和你一样。金田一先生,到目前为止,你接触过的案件中,是否有事实比小说情节更奇怪的事?我勉强算是侦探小说作家,如果你碰上犯人和被害人对调这种公式化的案件,请让我也尝试创作这种体裁的小说吧!” 我口沫横飞地说着,金田一耕助看我这么兴奋,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案子。但不要失望,世界上有各式各样不可思议的事,也有各式各样的人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说不定你也会遇上一些离奇的事呢!我现在和你约定,如果遇上那种事件,一定会立即通知你。” 后来,金田一耕助果然遵守了他的约定。 当我收到包裹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兴奋。我立刻仔细阅读那些资料,可是那些资料正如金田一耕助的信中所说,是一大叠繁杂凌乱的记录。 我真的不知如何整理那些资料才好。刚开始我也曾经考虑想学外国小说的做法,依照顺序将这些资料全部列出来,但这样却会使读者觉得很乱,所以我还是决定把它写成小说的形态,至于写得好不好,就要看读者的判断了。 第1章 地狱腐尸 桃色迷宫 发生这个事件的g町,离东京市环状铁道很远,从涩谷车站下车后,还要换乘地下铁才能到达,是一个很偏僻的村镇。g町的地形起伏不定,到处都是险坡,虽然位于东京的近郊,城市的发展却十分缓慢,在十五、六年前,人口数一直十分稀少。 直到中日战争发生前后,这里的状况才有显著的变化。附近不但出现许多大型的军用品工厂,还有些军用品工厂的下游工厂,使g町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也因此陆续有许多人搬了进来,在起伏不定的地形中,一户户的人家比邻落成,不久,g町车站附近更铺了柏油路,也出现号称g町银座的商业街,到处都开起奇奇怪怪的酒店及咖啡店。 二次大战时,这个材镇有什么变化,我无法得知,然而,由金田一耕助送来的资料中,可以想像g町即使饱尝战火的洗濯,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因为以车站为中心的g町银座目前还保留着。而所有避过战祸的村镇,在战后人口数都逐渐增加,呈现出比战前更有秩序的繁荣景象,这也是战后日本的标准模式。 g町银座是指车站正面朝西倾斜的一个斜坡。这个斜坡自古称为g坡,g坡两侧通道的巷子内,却是龙蛇杂处的地方。 那里又称为“g町桃色迷宫”或“地狱町”,巷道狭窄、光线暗淡,像迷宫般的小巷分列在两侧,入夜后,到处都亮着红色及紫色的灯光。每一间房屋内都有两、三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待到深夜,伴着电唱机的音乐,沙哑地唱着歌,还不时陪伴不同的男人上二楼。 有趣的是,在这个人称色情地狱的迷宫中,仍然保留着许多纯朴的景象,也就是在亮着红色灯光的酒店旁,经常可以看到老旧的、稻草屋顶的农舍坐落其间。甚至有些亮着紫色灯光的低级酒家后面,还是古老的寺庙或墓地。 这些景象使g町银座充满了复杂而怪异的色彩,我们现在要谈的事件,就是在这个区域的某一个角落发生的。 事情发生在昭和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的凌晨零时,g坡派出所的长谷川巡警正在桃色迷宫中巡逻。 二次大战之后,日本政府在这些热闹的区域内投入了不少的警力,由于交通不便,都会区夜晚治安不良,营业时间比战前缩短不少。在以前,午夜零点才是夜生活的开始,但现在,有些地方却已经熄灯休息了。 当天晚上,长谷川巡警在俗称里坡的北面巷道内,缓慢地沿着坡道往下走。这个里坡弯弯曲曲的,由于位置较边缘,所以到处可以见到寺庙及墓地,更往北一点,那儿有一大片空地曾遭到战火茶毒,景色十分凄凉。 长谷川巡警在这个昏暗又凄凉的里坡独自漫步着,半途中,他突然停下脚步,朝坡下望去。 在此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从他的位置开始,有一个险降坡,在险降坡的坡道稍微平缓处,是南北道路的交叉点,而从这个交叉点往左转,就可以看见大街道的正面。 长谷川巡警眼光落在交叉点左侧一间房子的后院。他看到有盏灯闪烁着,仔细一听,还听到掘土的声音,难怪长谷川巡警的心情会顿时紧张起来。 长谷川巡警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他知道那间房子晚上会点上紫色灯光,名叫“黑猫酒店”。看见这间“黑猫酒店”,长谷川巡警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 大约在一星期前,“黑猫酒店”的老板才将店转让给别人,并且搬到其他地方去;而接手的新老板目前正在进行装演,还没搬进来,所以入夜后那里只是一间空房子。 想到这里,长谷川巡警更加觉得奇怪,所以当他下坡时,刻意压低脚步声,并且潜到位于坡道中间的“黑猫酒店”后门。他弯下身子(后门比坡道低)从门缝中朝屋内望去,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黑猫酒店”的庭院不是很大,可能只有十坪不到。屋子的后面是莲华院,那是一间老旧的日莲宗的寺庙,寺庙的地基比“黑猫酒店”高出许多。 因为“黑猫酒店”的庭院后面,被莲华院高高的地基挡住,而且这个地基有点倾斜,所以“黑猫酒店”的庭院变成不规则的三角形。灯光闪烁不停的地方,就在三角形的最内侧角落。 长谷川巡警适应了黑暗之后,发现灯光是由高高的地基下方发出的,这时他发现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专心地挖着洞穴,对方的和服下摆还卷起来。 只见那个人将圆-插入土里,用单脚去踩,然后再把土挖出来。他挖得很专心,不但没发现有人悄悄接近他,甚至连不断滴落的汗水也不擦一下。 掘土声使得本来就十分阴暗的四周,气氛显得更为诡异。 神秘男子 “啊!” 正在掘土的男人突然发出低沉的叫喊声,然后将圆-一把丢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同时用双手挖掘泥土。 在沙沙的挖土声中,长谷川巡警不时听到那男人急促的喘气声,由此可知那个男人是多么的兴奋! “哎呀!” 突然,那个男人又发出惊叫声,同时跳离洞穴,定定地朝着洞穴内张望。 虽然长谷川巡警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但在夜色中仍然可以分辨出那男人正在发抖。长谷川巡警于是急忙用力敲门。 “开门!开门!” 正当长谷川巡警喊叫的同时,他发现翻过篱笆会比较快,于是便朝坡上退回两、三步,助跑几步,顺利跳越过篱笆上方,随即看到那个男人弯着腰朝自己望着,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长谷川巡警来到他的旁边,那男人突然露出很害怕的样子,退到洞穴的后方。长谷川巡警拿起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是莲华院的年轻和尚,名字叫做日兆。 “啊!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日兆想回答长谷川巡警的问话,但下巴动了一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到……” 长谷川巡警正想再问一次,视线却无意间朝脚边的洞穴望去—— “哇!” 长谷川巡警发出令人战栗的悲鸣声,整个人向后跳开,然后,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再把手中的手电筒朝洞穴照去。 只见洞穴里躺着一个被泥土覆盖一半的女人尸体,日兆就是挖到这里才吓一跳。 这个尸体的腹部以下仍埋在土里,但是尸体是赤裸的,仰躺的上半身露出些微鼓起的rx房,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长谷川巡警把手电筒的灯光移到死者的脸部,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声,手中的手电筒握得死紧。 经过一阵喘息后,长谷川巡警转头朝日兆望去,然后又将视线移回尸体的脸上,右手更用力握着手电筒。 日兆则从庭院的蓄水池里沾些水来擦拭自己脸上的泥土,脸上露出很想早一点知道尸体的主人是谁的表情。 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尸体的脸部根本无法称之为脸,只能勉强说是残骸,因为脸部已经完全腐烂,上下唇也萎缩得露出白骨,眼睛和鼻子早就不见了,露出漆黑空洞的深孔。头上残留着少部份皮肤,仅存的几根短发黏贴在残骸上,根本无法判断出死者是女人或是男人。 光是见到这种恐怖的景象,已经够令人震惊了,但更可怕的是,整个残骸上满布着无数的白色蛆虫,不断地蠕动,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整张脸好像蜉蝣般晃动着…… 长谷川巡警只觉得一阵反胃,于是急忙将手电筒移到日兆的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死者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挖掘?” 长谷川巡警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日兆仍然和刚才一样,想要回答,却说不出话,他青黑色的血管浮在额头上,令人觉得十分恐怖。尤其是他的眼睛,不但赤红充血,还闪着骇人的恶光,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发疯了。 刚才掘出的丑陋尸体固然让长谷川巡警觉得可怕,但日兆的脸更令他觉得触目惊心,他不得已地看了日兆一眼之后,便立刻把眼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第2章 勘验现场 展开搜查行动 这是发生在昭和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凌晨零时的事情。 案发后,警方随即展开各种搜查活动,但是等警察来到现场正式进行调查时,已经是破晓时分了。警察中有一位名叫村井的老练刑警(下面有一大段将以这个人为中心来述说),他来到现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附近的地形和地理环境。金田一耕助送来的资料中,有当时村井刑警所画的简图以及相关的说明,依照简图及说明可以了解到“黑猫酒店”附近的地理环境。 前面提过,莲华院本来就占地极广,它的范围从g坡银座的大路一直到里坡,莲华院的山门是在热闹的g町银座,“黑猫酒店”旁边的里坡是寺庙的后面,那里属于杂木林,林中散布一些荒凉的墓地。 由于里坡是一个西向倾斜的斜坡,因此莲华院的西侧和“黑猫酒店”的后院便有个极大的落差。 寺庙的地基延伸到“黑猫酒店”北面斜面的巷道,“黑猫酒店”又没有相接的邻居,而且,隔着里坡和“黑猫酒店”对望的北方是一片火灾后荒废的草原,所以,“黑猫酒店”本身就是一栋孤立的房子,这种冷僻的地形,最是适合进行阴谋犯罪的场所。 村井刑警了解地势之后,再度回到“黑猫酒店”的后院。 此时尸体已经检查完毕,被运去解剖了,在检察官的指挥下,年轻的刑警们在庭院内到处仔细挖掘。村井刑警于是走到检察官的旁边,问道: “长官,请问尸体检查结果如何?死多久了?” “大约三个星期左右,但还是要等到解剖的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三星期?今天是二十日,那么是上个月底或这个月初发生的事了?” “大概是吧!” “这么说,尸体一直埋在这里喽!但是,长官,怎么没有人发现呢?我在附近查访了一下,听说以前的老板一个星期前才搬走。除了老板夫妇以外,这里另外还住了三个女人,难道这些人全部都是共犯吗?不然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尸体呢?要挖个洞穴来埋藏尸体并不容易,因为地面上会有相当大的面积留下回填的痕迹呀!” 村井刑警露出疑惑的表情,在院子里来回查看。 “但是凶手一定也考虑过这些情况,你看,这些落叶就是为了掩盖挖掘的痕迹。” 检察官指着埋尸的洞穴旁边那一堆落叶说道。 “原来如此!” 蹲在地上的村井刑警抬起头来,向南边望去,只见莲华院的杂木林已经覆盖到“黑猫酒店”狭窄的庭院上。 “请问长官,死因是什么?是他杀吗?” 村井刑警问道。 “毫无疑问是他杀。死者的后脑部遭到重击,凶器就是刚才和尸体一起挖掘出来的那个东西。” 检察官伸出右手指着草席上面。原来刚才放置尸体的草席上,现在正摆着一把沾满泥土的劈柴斧头。那是一把在乡下到处可以见到的小斧头,算是最方便取得的凶器。 村井刑警望着斧头的刀部及乌黑的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将目光移到旁边一团黑黑的东西上,问道: “可是,这头发……这是假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那顶假发也是从洞里挖掘出来的,因为被害人戴着假发。最近女人都将头发剪短,因此梳发髻时一定要用到假发。” “这么说,被害人是戴着假发的女人。请问还有其他线索吗?是否发现到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村井刑警望着那团假发,若有所思地问。 “什么都没有。死者全身赤裸,我们只知道是个二十五到三十岁的女人。只要到附近调查一下,看上个月底到这个月初是否有女人失踪,应该就会有收获了。” 检察官说得十分轻松,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长官,日兆那个和尚为什么会知道这儿有尸体?” “日兆到现在仍然很激动,所以无法对他进行详细的调查,但是他昨天晚上对长谷川巡警讲过:在两、三天前,他从莲华院与‘黑猫酒店’之间的地基墙上方经过时,听到下方的庭院里传出奇怪的声音。他窥探了一下,发现有狗在刨落叶,落叶的下方露出一个类似人脚的东西。当时他吓了一大跳,没有勇气过去确认一下。过几天后,事情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甚至连作梦都看到当时的情景,昨晚他终于下定决心去一窥究竟。 整个过程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看,地基墙上留有从上滑下的痕迹,就是那天他带着圆-从这里下来的。 唉!日兆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有勇气这么做,却没有勇气到派出所去报案,也许是因为他不相信那个东西真的是人脚。等一下去看看吧!我想他的精神状态可能有些失常。此外……” 检察官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大叫。 “啊!” 恐怖的猫尸 从刚才就一直在地基墙下挖掘的那位刑警张口结舌地瞪着洞穴。检察官立即跑过去,村井刑警也跟在后面。 “你们看!这里埋着黑猫的尸体!” 负责挖掘的刑警口大声说道。 “黑猫?” 检察官及村井刑警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朝刑警所挖掘的洞穴望去。只见落叶下方的泥土中,露出一只毛色全黑的猫。 “这是一只死猫,要把它埋回去吗?” “麻烦你顺便把它挖出来吧!” 年轻的刑警听从检察官的吩咐,将猫挖出来。 “有什么新发现?” 这时,长谷川巡警正巧从旁边的木门走进来,他一边问,眼睛还一边朝洞穴看了看。 “啊!是小黑!” “小黑?你认得这只猫?” 检察官好奇地问道。 “是的,它是这里的招牌猫。由于这家店名叫‘黑猫酒店’,所以主人便养黑猫。唉,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 “哎呀!” 这时,围在洞穴旁边的人,突然都发出惊讶的叫声,脸色也迅即改变。因为负责挖掘猫尸的年轻刑警将周围的泥土拨开,用圆-铲起猫尸时,猫的头竟然往下掉。只见猫的颈部被切断,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猫皮连接着猫头和猫身。 “谁会做这种可怕的事?” 连看过各种场面的村井刑警见了,也不禁皱起眉头。 “唉!” 检察官大大地叹了口气后,说道: “好好保存这个猫尸,说不定和本次凶杀案有关连。” 说完之后,就转头问长谷川巡警: “你知道这只猫什么时候死的吗?” “我没有注意到……对了,五、六天前它是活着的。以前的老板搬家后,东西虽然都搬空了,但还是常看到黑猫在这里出入。” 检察官瞪大眼睛说道: “五、六天前?长谷川,你可别随便乱说。你看看这个猫尸,尸体已经腐烂了,由此可见起码死了十一、二天了。” “可是我最近真的看过这只猫呀!奇怪,尸体怎么会已经腐烂了呢?” 长谷川巡警脱下帽子,用手抓着头,脸上一副很困惑的表情。 检察官及村井刑警则对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暗忖: (糟了!发生恐怖事件了!) 大家都吓得噤口不言。就在这时候,挖猫尸的年轻刑警突然一把将圆-丢掉,人也同时朝后跳开。 “对……对面有只黑猫……” “咦?” 人类的情绪实在很奇妙。心情平静的时候,不论看到黑猫或白猫,没有人会因为一只猫而大惊小怪,但是在这个时候,猛然看见黑猫,大家却都吓了一跳。 正如年轻刑警所说,莲华院的基地墙上,有一只眼睛是珍珠色的黑猫正朝这里望着,光泽鲜明的黑毛夹在枯草中,显得特别抢眼。 “小黑、小黑……” 村井刑警试叫着猫的名字,黑猫听了,马上从枯草中叫了一声: “喵!” 这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头立刻温暖起来。 “来,来,小黑!” 村井刑警柔声地叫唤着。 “喵!” 黑猫发出一声长鸣后,从地基墙上跳了下来,然后朝着站在院子的人们望了一眼,就从便门进入屋内。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只黑猫?长谷川,你最近看到的莫非是这一只?” 村井刑警疑惑地问道。 “有可能,因为它们实在长得很像。” “说得也是,这两只黑猫大小差不多,所以很难分辨。或许因为屋主原本养的黑猫死了,所以另外找一只黑猫来代替。” 检察官低着头,手臂交抱地猜测。 “也许是我没有清查猫的户籍,所以没有注意到。” 长谷川巡警幽默地说着。检察官听了,不禁莞尔一笑说道: “说到户籍,你是否有将户籍簿带来?” “带来了。待会儿我还要弯到町会的办公室去进行调查。” “那我们到里面再谈吧!村井,你好好地检查一下房子里面,我想,命案现场应该是这间房子才对。如果我猜的没有错,一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检察官带着长谷川巡警从便门进入屋内。 经营酒家的店家,屋里的格局大致上都相同,一边有条走廊,从便门进来的左方有一个三坪大的房间,这个房间就是老板夫妇的房间,前面的客厅和房间之间,就是厨房。检察官及长谷川巡警经过厨房来到前面的客厅。 接手的新老板正将这家店重新装潢一次,现在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没有工人来做工。客厅里到处放着刨锯过的木板,满地都是木屑。检察官拉了一张椅子到房间角落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你也坐下吧!” 等长谷川巡警坐下之后,检察官说道: “好了,请你开始说明你的发现。” 检察官露出催促的眼神望着长谷川巡警的脸。 第3章 复杂的关系 夫妻各有情人 “一个星期以前,也就是这个月的十四日之前,还有三个男女住在这间屋子里,包括老板夫妇及一个女人,店里另外还有两个女人,但她们并没有住在这里。” 长谷川巡警参考户籍簿和町会事务所里登记的资料,详细解说,他所说的内容大致如下: 老板夫妇名叫糸岛大伍、糸岛繁子,大伍现年四十二岁,繁子二十九岁,他们是在昭和二十一年七月的夏天,才接下这家店开始做生意的。根据町会事务所迁居申请上记录,在此之前,大伍和繁子分别住在中野及横滨,更早以前,两人似乎都去过中国。 糸岛大伍外表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做这种生意的男人,他看起来很稳重,体型稍微胖了一点,脸上经常保持笑容,全身上下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待人很客气,送酒、煮菜、采买他都帮忙做。 他的妻子——繁子,也就是“黑猫酒店”的老板娘,从户籍簿及町会的名簿上看来应该是二十九岁,但实际上却显得比较老,或许是因为她通常都梳银杏式发型,并且喜欢穿和服,所以看起来比较老气。 繁子的脸庞瘦小,身材也很瘦,但是整体却风韵犹存。她很注意化妆,眼睛和鼻子也长得很好看,也许是五官的轮廓太过分明,反而令人有点俗艳的感觉。在这一带的女人,似乎没有一个人的面貌可以和她相抗衡,所以“黑猫酒店”的客人都喜欢找她谈天说笑。 “原来如此,还有呢?” “再来就是住在这里的那位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君子。” 君子只有十七岁,来自山里,不论姿色或性感度,都还不十分成熟,连化妆的技术也很生疏。虽然她曾经出来店外接客,但老板娘很少强迫她接客,所以,与其说她是酒女,不如称之为女佣更为恰当。 而另外两位女孩一位叫加代子,一位叫珠江。加代子自称二十三岁,珠江则自称二十二岁,这两个人的年龄可能都不是真的。她们平常都化着浓妆,穿着款式新颖的洋装。珠江的身材稍胖,加代子则很瘦,但加代子对自己苗条的身材颇引以为傲。 “以上这五个人一星期之前都还在这家黑猫酒店。” 长谷川巡警补充说明。 “那么,你知道他们现在的行踪吗?” “应该很快就可以查清楚。糸岛夫妇和君子已经取得迁出证明书,加代子及珠江等这里改装好了,还要回到这里来上班。” “这么说,尸体不是这四个人之中的一个了?” 检察官突然冒出这句问话,害得长谷川巡警猛然瞪着检察官直看,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对不起,可能是我的说明不够清楚,糸岛夫妇搬走之后,我遇到过君子、加代子和珠江。遇到加代子及珠江的时间是关店那一天,也就是四日当天,我在路上遇到她们。我问她们是否不再从事这个行业,她们回答说,等店改装好了,还要再回来工作,因为新老板一直希望她们回去工作。而三日时,我则在町会事务所遇到君子。君子来拿迁出证明书,因为酒店不用她了,所以她想到目黑的叔母家去。” “老板娘繁子呢?” 检察官突然问到老板娘的状况。 “老板娘?可是……检察官先生,那个尸体被杀死的时间是上个月底或这个月初的事,而这家店一直到十四日都还在营业,老板娘不可能不在呀!对了,后来我也遇到过老板娘,就是在十四日的晚上。我的派出所就在那边的转角,当时我正站在派出所的前面,糸岛大伍和老板娘从我的面前快步走过。我可以确定那一天是十四日的晚上。” “所以,那个尸体不是黑猫酒店里的人了。但是,糸岛夫妇搬到哪里去了呢?” “据说他们搬到离这儿相当远的神户。” 长谷川巡警立即回答。 “神户!” 检察官静默了一下之后,突然上半身向前倾,说道: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长谷川,这是最重要的问题。糸岛夫妇是为了什么原因转让这家酒店的?附近的人又怎么看待这件事?” “这个嘛!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本来这种生意都是私下另有交易的,单靠卖酒维持开销并不容易,但是黑猫酒店的生意一直很不错,所以突然传出要转让的消息,不但附近的人觉得惊讶,就连加代子和珠江也都不相信。只有君子好像了解真实情况,因为君子和他们住在一起。以前我在町会遇到她时,她曾经告诉过我。” 前面提到糸岛夫妇是从中国回来的,君子并不确定他们是到中国的哪里,只是听说好像是华北地区颇靠内陆的地方。当战争结束时,日本人全部被遣送回来,他们夫妇也从内陆来到天津。也许是在途中走失,或是乘船时不得不分开,两人并不是同时回到日本,繁子比丈夫早半年回来。 对于一个身无长物,又常年居住在外国,在国内又没有认识半个人的女人来说,通常只有几条路可走,不是落入风尘,便是遇到贵人相助,繁子迫于现实压力,只得在横滨的酒店内工作。 由于繁子的眼光不错,而且交际手腕十分高明,立即交到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是一个土木建筑商,相当有钱。不论繁子究竟是这个男子的第二号或第三号老婆,但好歹总算找到了依靠。 而将繁子带离那个建筑商的,就是糸岛大伍。这其间的过程如何,君子也不清楚。总之,繁子离开建筑商后,就利用分手时建筑商所给的钱买下这间黑猫酒店。 “繁子虽然已经拿到分手费,实际上却并没有和那个男人完全切断关系,最近仍然常和那个男人会面。老板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夫妇之间不时发生冷战。老板的经济状况不好,但是他太太虽然是个身无分文的遣返者,却仍然有办法生存,因此老板在太太面前经常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老板本身在外面也有女人。” “真的!那个女人叫什么?” 检察官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 “刚才说过大伍比繁子晚回来,那个女人当时和他一起在船上。回到日本后,一直到找到繁子之前,他们同居了一阵子。不但如此,当糸岛与繁子重逢后,他们仍然有见面。” “这也是君子告诉你的?” “是的。” 长谷川巡警点点头回答道。 “君子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 “从老板娘那边听来的。老板娘把她当成自己的心腹,有一次还命令君子跟踪老板,才发现糸岛和那个女人相会的地点。” “这么说,老板娘也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喽!君子跟踪老板的详细情形你知道吗?” “君子一直为自己的发现而洋洋得意,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长谷川巡警清了清喉咙,接着又说: “那一阵子,市面上因为酒和食物都很不充足,所以黑猫酒店常常休息。每到休息的时候,老板娘一定会一个人出去和男人会面。老板知道她另有男人,待在家里时心情当然很不愉快,便一个人猛喝酒,还把心中的不愉快发泄在君子身上。老板娘回来后,两人一定会发生争执。 过了一段时间,糸岛的态度突然有了极大的改变。当太太出门时,他也随即出门。君子觉得很奇怪,就将老板的奇怪举动告诉老板娘,繁子也发觉不对劲,便叫君子趁老板外出时,偷偷在后面跟踪。” “君子应该看过那个女人才对。到底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名叫鲇子,短发,口红擦得鲜红,在日华舞厅上班。糸岛和鲇子在新宿车站会面后,立即转到井之头,进入一个奇怪的房子。君子跟踪到这里,就立刻回去向老板娘报告。当晚,老板和老板娘发生很大的争执,之后,他们就不断的争吵。 过了不久,老板娘也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希望能早日诙复正常的夫妻生活。他们也了解到,如果再继续待在东京,两人都无法切断这些复杂的关系,所以想搬到较远的地方去。因此当老板突然说要关店时,君子并不觉得很惊讶。” 这时,检察官默默地思索了一阵子。在目前的社会上,这种事经常会发生,但是他却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单纯,背后可能隐藏着很大的阴谋。 真正的命案现场 “糸岛的情妇叫做鲇子,那老板娘的情人呢?” “是一个建筑业者,也是风间组的老大,好像叫做风间俊六。” 检察官将两个关系人的名字记在笔记簿内后说道: “这个家的情形我大致了解了,接下就是日兆。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也不是不正常,只不过个性比较奇怪而已,但也因此而受到日昭老和尚的器重。莲华院相当富有,这附近有许多土地都属于莲华院所有。以前院内有许多和尚,后来大家陆续去当兵,有的战死,有的音讯杳然,这么大一间寺庙,现在只剩下日昭老和尚和日兆两个人。 日兆还很年轻,大约二十六岁,本来应该要去当兵,只因为小时候罹患小儿麻痹,有点跛脚,所以才不用去当兵。日昭老和尚在战前就中风了,大都躺在床上休养,所以不论是做法事、清洗煮饭、收租金等等,全都是日兆在处理。 还好日兆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因为他要收租金的对象都是浓妆艳抹的女人,有些女人会趁机和他开玩笑,甚至动手动脚,但他都不理不睬,所以,古怪的日兆反而非常适合在这里生存。” 这时前面传来门被推动的声音,可能是工人来上工。检察官趁机站起来,他要工人绕到后门,自己也穿过走廊来到后门。 “长官!” 村井刑警突然从三坪大的房间伸出头来叫着。 “村井,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检察官脱掉鞋子进入房间,村井刑警则静静将盖在墙边的榻榻米上的布卷起来,只见榻榻米上方明显可以看出有血迹被擦拭过的痕迹。 “莫非命案现场就在这里?” 检察官睁大眼睛望着村井刑警问道。 村井刑警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壁橱前面的榻榻米。 “请看,这个榻榻米上面有柜子压过的痕迹。一般来说,柜子根本不可能摆在壁橱的前面,所以这个榻榻米是从别的地方换过来的,而这一块有血迹的榻榻米,本来是在壁橱的前面。你再看看这里!” 原来壁橱的门把下方贴着一张报纸。 “这是我刚才轻轻剥开的。” 村井刑警将报纸的下端向上翻,下面出现一片血迹。 “我认为被害人和凶手曾在这个房间发生格斗,被害人想逃到庭院去,却在此时被斧头击中。但是,请看这张报纸,日期是二月二十七日。由于凶手不可能让纸门上的血迹搁置太久,同时,随手可以拿到的报纸应该不会是太久以前的,所以杀人的时间应该是二月二十七日或二十八日,最晚不会超过三月二日或三日。” 村井刑警用手支着下巴分析案情。 “这个时间和尸体腐烂的程度大致吻合,但是,村井,这么说,糸岛夫妇和死者的血迹共处了大约两个长时期之久喽?” (这对夫妇真够冷血!) 检察官想到这里,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第4章 私下侦讯 老板说谎 检察官接着开始询问工人,可是工人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糸岛夫妇在十四日晚上搬离黑猫酒店,而工人是第二天才来上工,根本没机会遇到他们。况且他们来这里已经是第六天了,在这段其间也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 正当检查官感到一筹莫展时,黑猫酒店的新老板出现了,他的名字叫池内省藏。然而,他也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 池内在涩谷也经营酒店,他之所以买下这家店,是因为看到报纸上的出让广告。广告登在三月七日的y报上,他看到之后立刻与糸岛夫妇交涉,直到三月十二日才决定要买下。 “照你这么说,你以前从没见过糸岛这个人?” 检察官向池内提出他的问题。 “没有见过。我是看到报纸之后才第一次与他交涉。” “你是和老板交涉,还是和老板娘交涉的?” “和老板。我没见过老板娘。” 和老板交涉后,池内就在附近调查该店的风评,当时曾听说老板娘是一个漂亮美人,他也希望能见一面,可惜老板娘生病,所以没有见到面。后来在生意成交前,老板曾经引导他参观了一下内部环境,当时老板娘在房间内休息,并没有露面。 听到这些话,检察官暗自想着:老板娘难道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病倒吗? 不久,检察官从池内那里拿到加代子及珠江的地址,当天下午两人就被叫到警察局问话。至于借住在目黑叔母家的君子,也被叫来问话。综合三个人的说法,情形大致如下: 她们是在十三日那天听到糸岛大伍要转让这间店的消息,之前池内偶尔会在这里出入,她们已经猜到怎么一回事了,所以真的知道结果时,并没有太惊讶。不久,大伍叫收旧货的老板来,将值钱的东西全卖掉。旧货店在当天就取走成交的物品,加代子、珠江和君子三人则在十四日的中午过后,和糸岛打过招呼离开店里,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老板夫妇。 “你们有没有和老板娘说再见?” 检察官平静地问道。 三个女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显得有点不安,最后由加代子代表发言。 “这件事我们也觉得很奇怪。老板娘从这个月初就因为生病一直躺在房间内没有出来,每当我们较空闲的时候,想慰问一下老板娘,老板就说老板娘只是生病而已,没有什么大碍。” 检察官听到这里,觉得更加奇怪,似乎阴谋就藏在某个暗处,随时都可能出现。 “你们确定老板娘在房间里面?” “在里面。虽然我们没有和她打照面,但却看过她上厕所的背影。当我们经过房间前面时,也可以看到她朝里面躺着看书。” “老板娘生的是什么病?生病那么久,为什么没有叫医生来看一下?” “其实也不是真的生病。老板说,她是用了不好的化妆品,整张脸变得很难看,所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去年老板娘也曾因为化妆品过敏而使脸部红肿,这次可能比较严重吧?” 检察官仍然觉得老板的解说难以令人相信。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没看过老板娘的脸?” 君子的回答如下:二月二十八日当天临时休息一天,一早君子到目黑的叔母家去玩,晚上住在那里。隔天回到店里时,老板告诉她老板娘生病在睡觉,要她不要接近那个房间,此后,就再也没有看过老板娘的脸。 君子的话和村井刑警的推论完全一样,杀人的时间是二月二十八日。当天因为是临时休假,加代子和珠江都不在现场,等君子离开后,就发生了可怕的凶杀案。 而后检察官将话转到猫上面。 当她们听到警方在后面的庭院中挖掘出黑猫的尸体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加代子说: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黑猫是去年养的,它十分习惯这个环境,但是这个月初却有两、三天显得非常惊慌,一有动静就躲到床底下叫个不停,老板见了就用绳子把它绑在柱子上,大约绑了三天。当时我问老板为什么猫会不安,老板说它正在发情。” “我也想到一件事。” 珠江接着说道: “我曾经对老板提到小黑突然变小了,老板却笑着回答我说,因为它发情,所以吃不下东西变瘦了。这么说,一定是老板说谎,那只猫不是原来的小黑。” “老板骗了我们!” 听到君子的结语,大家都沉默下来,三个女人的心中充满恐惧,吓得嘴唇都变白了。 检察官到这时才开始进入主题部份。 “你们都听说过后院埋了个女尸吧?我认为命案发生在二月二十八日,那么你们觉得死者应该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三个女人害怕得对望了一眼,一时没有人开口,最后,君子才畏畏缩缩地说道: “难道是那个叫鲇子的女人?她是……” 谁是凶手 “我也知道那件事,她是老板的情人。可是,你怎么会认为是她?” “因为老板娘很恨她,同时……” “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是的。三月一日那天,我一早从叔母家回来后,就开始打扫店里。打扫中,我无意间在角落的桌子下面,看到一把女用洋伞,那不是老板娘的,也不是加代子和珠江的,我以为是别人忘了带回去,就顺手打开来看。打开之后,我突然感到这把洋伞很熟悉,因为这把是鲇子和老板走在一起时所拿的洋伞。” 检察官一听不由得兴奋起来,立即将上半身往前移。 “难道鲇子趁大家都不在时来到店里?后来你怎么处理那把洋伞?” “我发现是鲇子的洋伞时,心里觉得很害怕,立即将洋伞放回原处,同时脑中想到:如果我告诉老板,他就会发现我跟踪他的事;若告诉老板娘,又会惹得他们大吵一场,所以干脆装做不知道,结果……” “结果怎样?” “后来我有事必须出去;等我回来时,洋伞就不见了。” “你是说,二十八日那天,鲇子来到店里,结果被老板娘杀了?” “我也想起一件事。” 珠江突然插嘴进来,并且兴奋地说着: “也是三月一日那天,我走到后面的庭院去,发觉院子有挖掘过的痕迹,便顺口问老板,不知道是谁在那里挖土?老板回答说,他本来要在那里种菜,因为日照不佳,所以放弃了。” 说完,珠江又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说: “啊!原来当时我正踩在尸体的上面!” 她不安地望着自己的脚底。 检察官则若有所悟地问: “这么说,老板承认那个洞是他自己挖掘的了?” 珠江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之后说出她的意见: “或许是老板娘杀死鲇子,但埋葬尸体的一定是老板。鲇子虽然是老板的情人,但对老板而言,老板娘的重要性远胜过鲇子,他一定是为了掩护老板娘,所以才把尸体埋了。” “是啊!鲇子一直在当舞女。她就是那个样子,喜欢穿漂亮洋装,脸蛋很好看,嘴唇的右下方有一个很大的痣,不过我不知道那个痣是点上去的还是真的。” 君子说出她对鲇子的看法。 最后,检察官问到老板及老板娘平常与朋友交往的情形,她们三个人的回答如下: 老板是一个笑容可掬、十分圆滑的人,但却是个笑面虎;老板娘似乎很怕他,老板娘后来继续和男人交往,好像也是老板命令的,他希望从那个男人那边要钱,正好老板娘本身也对那个男人很有兴趣,虽然是老板要求她继续和对方交往,但每次老板娘一出去,老板就显得很不高兴。最近老板和鲇子重燃爱火,所以老板娘一出去,老板也跟着出去。这样一来,换成老板娘不高兴了,经常和老板吵。总之,他们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当检察官调查这些事情时,村井刑警一直静静坐在房内的角落听着。 调查过后,女人们回去了,他仍然默默坐着继续沉思。检察官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记录,最后,他终于转头面向村井刑警。 “问题就在鲇子身上。不论这个女人是否就是被害人,我们都必须仔细调查她。” 村井刑警点了点头。 “要调查这个女人应该不难,因为她曾在日华舞厅上班,所以从那里着手就行了。” 村井刑警听了缓缓说道: “那个叫做风间的人也必须调查一下。” “嗯,他是繁子的金钱来源。不过如果他是建筑业的老大,就不能用普通方法调查,要特别小心。总之,先处理糸岛夫妇的事情吧!他们可能在神户,如果有相片的话……” 由于这对夫妇刚从外地回来没多久,因此并没有在户籍资料上留下相片。 村井刑警又静默了一阵子后,突然说道: “可是,长官,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繁子老板娘为河刻意隐藏自己的脸?她生病的原因是因为犯了杀人罪,良心受到谴责而心生畏惧,所以才会整天躺在床上,可是在两个星期那么长的时间里,三个女人都没有见到她的脸,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觉得很奇怪,难道她是在杀鲇子时,脸部受了伤?” 村井刑警也赞成这种看法。 “或许这也是一种解释,可是……” “可是什么?” 村井刑警没有接下去说,反而将话题转开。 “另外一件让我想不透的事,就是黑猫。黑猫为什么会被杀?” “黑猫一定是受到凶案波及而受伤,老板怕引起三个女人的怀疑而杀死黑猫。证据就是残留在房间内的血迹,里面除了人血以外,好像还有猫血。” 刑警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考虑了一会儿后,仍旧回到前面的主题。 “无论如何,还是先了解鲇子这个女人的事情再说。我先走了。” 说完,村井刑警立刻拿着帽子站了起来,很快离开房间。 第5章 案情胶着 回到原点 从三月二十日案发以来,警方一直找不到有力的破案证据,案情始终处于混沌不明的状态中。村井刑警为了这件凶案找不到头绪,一直坐立不安,只好再回头整理原先收集到的情报。 日华舞厅的人仍记得鲇子。然而,鲇子在那里工作的时间极短,工作期间也经常请假,所以舞厅的人对她的事情不太了解,只知道她的全名叫桑野鲇子——至于是不是她的本名,就无从得知了。 舞厅的经理说,鲇子去年五月看报纸广告前来应征,因为舞跳得不错,立即就被录用,大约工作了一个月左右。这期间大家曾听说她刚从中国回来。 “她的身高约五尺二寸,脸蛋嘛,应该算蛮漂亮的,个性十分开朗,也很会化妆,所以还颇受欢迎。至于痣呢?有是有,不过是点的,但是和脸型非常相配。由于她只工作了一个月,又常常请假,所以我对她只有这些印象。” 不久,经理找出一个知道比较多的舞女来回话。 “鲇子?我记得。她有爱人,常到后门来接她,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身体微胖,是一个脸色红润,而且经常面带微笑的人。鲇子说,从中国回来时,曾在船上受到他的照顾。鲇子离开这里后,我就不知道她去那里了。” 另外一个人则说出另一件事情。 “啊!两个月前我曾经遇到过鲇子!大约春节的时候,我们在戏院前面偶然相遇,当时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是以前常来后门接她的人。她以前告诉过我住在浅草那边,她其实不姓桑野,鲇子也是假名,因为她从中国只带回来一个皮箱的东西,她还将皮箱拿给我看,那个皮箱上贴着c.o开头的名字。” 村井刑警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因为本名是c.o开头的线索十分有用。不久,村井刑警便转往横滨追查另一个线索。 村井刑警到挂着“木土建筑业风间组事务所”的办公室,终于见到风间俊六这个人。 由于对方是土木建筑业的大哥,所以村井刑警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年纪相当大的人,等亲自见到面,村井刑警才发现他才约莫四十四、五岁,头发理得短短的,还带点侠义之气。 待他们开xx交谈后,村井刑警更加觉得这个人不同凡响。因为他的态度非常稳重,话锋也十分锐利,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 最让村井刑警惊讶的是,他已经知道g町发生的事情。风间俊六语调平淡地说道: “君子打电话来通知我了。我正在等你,因为我想警察应该会来这里询问我才对。” “是吗?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事情就比较好谈,你的感想如何?” “当我接到君子的电话时,的确吓了一跳。等我冷静下来思考过后,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难道你有预感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黑猫酒店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难免会有些不良份子出入其间,这样一来,就难保不会发生血腥事件。” 村井刑警则直接切入问题的重心问道: “你曾经去过黑猫酒店吗?” “没有,我连g町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到黑猫酒店去!” 风间爽朗地笑着,他是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肺活量很大,笑声还有回音。 “可否告诉我你和繁子之间的关系?” “可以。我们又不是圣人,难免有七情六欲,一旦喜欢上了,就无法抛开这个事实。” 事情是这样的,前年年底,风间在横滨的一家酒店内第一次遇到繁子,繁子当时刚从中国回来,举目无亲,十分可怜。那家酒店里有许多小姐,繁子之所以特别引他注意,是有原因的。 “她一直穿和服,也始终梳着银杏式发型,所以我对她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但当时我并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我之所以会和繁子在一起,是因为繁子主动来找我。” 风间说完后,又发出爽朗的笑声。 当时风间盖的房子正好有一间空着,所以他就让繁子住在那里,也经常去找她。其实风间对繁子并没有特别喜欢或厌恶,只是因为习惯了有女人作伴,所以就继续维持那种关系。 “去年六月,一个自称是繁子的老公的人出现了,当时我也不觉得惊讶。那个人叫糸岛大伍,外表看起来笑脸迎人、十分稳重,其实是个虚伪的人,因为他对我讲的话很难听。” 风间嘴里这么说,自己却也露出阴沉的笑容。 “其实糸岛那家伙大可不必扯破脸,繁子只是我的玩伴而已,她常年流浪在外地,对男女关系有一种特别的嗜好。” 风间笑了笑,又继续说: “不好意思,偏离主题了。其实我也不是喜欢乱来的人,一开始我也很珍惜这种关系,但后来发觉有些不太对,才想脱离繁子的纠缠。于是当繁子的老公出现时,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连本带利地将她还给他。” 村井刑警一面盯着风间的脸孔,一面问道: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后来你仍然继续和那个女人见面。” “唉,这种事说起来有些丢脸!虽然我不再和她连络,但她却主动来找我,其实她的目的并非我的人,而是我的钱。” “也不完全是为了钱吧!依我看,她还很喜欢你呢!” 村井刑警很自然地追问着。在谈话之间,他感觉到这个男人有股粗犷的魅力,有些女人特别喜欢这种性格的男人。风间听到村井刑警的评论,只是以微笑来回应。 而后村井刑警将话题转向鲇子,风间听了不禁皱起眉头。 “我曾经听繁子提起过这个女人。繁子并不爱她的老公,甚至很恨他;但当他老公有别的女人时,她又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我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所以只能劝她好自为之。 在二月中旬左右,我最后一次见到繁子,当时她有点兴奋地说她或许会死掉,如果她死了,要我帮忙烧炷香。我听了,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精神有些不正常,但她又说,如果要死,她不会一个人死,她要那个女人和她一起死。现在想起来,或许她在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了。” “你也认为是繁子杀死鲇子的?” “是的,我认为糸岛不可能杀死自己的情妇。对于繁子杀人这件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她不是女人,她是一只母狗。” 风间的脸上又浮现出阴沉的笑容。 村井刑警忽然询问风间糸岛何时回到日本,想不到他竟然能讲出正确的日期和船名。 “糸岛在去年的四月搭乘y丸号回来,船从博多入港。繁子是在前年的十月回来的,所以糸岛慢了半年。我之所以对这件事那么清楚,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坐那艘船回来的。” 村井刑警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兴奋不已。他希望风间帮他介绍那个朋友,风间一口就应允了。 “对了,据说鲇子也是坐那艘船回来的。” 风间在名片后面写上介绍文字后,交给村井刑警。 “刑警先生,也许我在无意中卷入这件案子,但这次的杀人案应该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不久,村井刑警便带着名片离开风间的事务所。 找不到证人 能找到和糸岛同船回来的人,对村井刑警的调查工作有极大的帮助。 第二天,村井刑警带着名片去拜访那个人。然而那个人根本不记得糸岛及鲇子的事,村井刑警只好请那个人帮他写介绍信,以便寻找其他的遣返者。接下来的几天,村井刑警都在寻找搭乘y丸号回日本的人,最后终于得到以下的结论—— 和糸岛一起回来的女人叫做小野千代子。千代子一个人从满洲进入华北,在y丸号要出发前才抵达天津,由于乘船之前都是糸岛在照顾她,所以大家都认为他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之后,他们两人一起到东京,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 村井刑警对这个调查结果感到很失望,令他更为失望的是,如果再遇到小野千代子,没有人能认出那个女人。因为当时千代子将头发剪短,并且穿男装,脸上还故意抹上煤灰,所以大家都没有看到她的真面目,只知道她大约二十五、六岁。 “没有人认得出她来也没关系,以尸体被损毁的情况来看,就算是亲人也认不出她来,当然无法作证了。” 警察局长也出面关心这个案子,他提出自己的意见。 “难道这件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吗?还有,糸岛和繁子有消息了吗?” “别提了,他们两人才真叫人头痛,自从在派出所前面出现过后,就完全没有消息了。难道是风间突然心生怜悯,将他们藏起来了?” “可是他没有必要掩护他们呀!” 村井刑警为了这件事困扰了好几天,到了二十六日那天,案子终于真相大白。 第6章 指鹿为马 和尚说谎 江藤为吉是参与改装黑猫酒店的工人之一,二十六日早上,他向警方报告一件事情。 “昨天晚上我听到一件奇怪的事,所以特地前来报告。酒店的尸体是莲华院的日兆和尚挖出来的,我觉得日兆去挖尸体的动机十分可疑。日兆说他在案发前两、三天发现狗在那里挖东西时,曾经见到类似人脚的东西,这件事是真的吗?” 在场的警察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听到为吉的话,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当为吉听到日兆确实这么说时,立刻露出奇怪的表情。 “咦?难道是日兆看错了吗?因为我在案发的前一天,也就是十九日的黄昏,曾经在黑猫酒店的庭院升火,顺便打扫落叶,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我曾经为了这件事,特地请教过长谷川巡警,他告诉我尸体发现的地点及埋尸的方式。可是我在十九日晚上打扫落叶的位置,确实就是埋尸的地点,当时根本没有什么人脚露在外面。” 局长、检察官及村井刑警听到这句话,不禁诧异地瞪大眼睛。 “你有没有看错?” 检察官反问道。 “检察官先生,那里的落叶积得很高,要想从落叶中露出脚来,那双脚至少必须高出地面半尺,从基地墙那边才可能看得到。就算我眼睛没看到,我的手透过扫把扫地时,也会感觉到才对。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在十九日晚上,尸体的脚或手绝对都没有露在外面。” 为吉回去后,警方立即将日兆叫来。 “为吉说,十九日的晚上并没有看到尸体的脚露出来,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在局长的追问下,日兆不由得瞪大睛睛轮流望着他们。 日兆本来就是个有些不正常的年轻人,案发这几天来,他不但脸颊变得更加削瘦,脸色也更难看,闪亮的瞳孔中充满着动物的野性,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那个人说的没错。” 日兆突然以沙哑的声音回答,然后,像动物般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 “尸体的脚并没有露在外面,是我骗你们的。” 接着,日兆有如堤防溃决般滔滔地说个不停,由于他的招供,而使整个事件的演变大为改观。 上个月二十八日的晚上—— 日兆为了拿烧火用的木柴而来到后面的杂树林内,听到墙下的黑猫酒店后院里传来挖土的声音,日兆朝下望去,只见黑猫酒店的老板糸岛大伍正在挖洞。日兆问他为什么要在那里挖洞,糸岛回答说,猫死了,他把猫埋在那里。 过了两、三天,日兆又去杂树休里拿木柴,听到黑猫酒店的庭院传来猫叫的声音。日兆想起前几天的事,便从墙上往下望,却发现已经死去的黑猫正在黑猫酒店的屋檐下叫着。 虽然日兆并不觉得那是猫的灵魂出现,但也不禁吓了一跳。 (黑猫不是明明还活着吗?为什么糸岛老板要说谎?那么洞里又埋了什么东西?) 日兆一边想,一边朝洞望去。这一看,又让他吓了一跳。糸岛老板挖掘的范围十分广阔,可见那个洞穴相当大,日兆不禁感到不安起来。 日兆望着那个洞穴一阵子,突然感觉有人在凝视他,急忙朝四周围望去,他发现有人在黑猫酒店的房间窗缝中偷偷看他。当他四处环顾时,偷看的人立即躲开,但日兆可以确定那是一个女人。 黑猫酒店的女人除了老板娘之外,就只有加代子、珠江及君子三个人。他觉得这双眼睛并不是她们四个人的。 这时日兆想起上个月收租金时,因为没有零钱找而多收了黑猫酒店一些钱,现在应该拿去还,所以就拿钱过去,同时问起后面房间里的人是谁。三个女人听到了同声回答是老板娘。日兆再问一次: “屋子里除了老板娘以外,还有谁在?” 加代子她们马上回答说: “还会有谁在?当然是老板娘喽!最近老板娘的脸长东西,连我们都见不到她。日兆先生,你真奇怪,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难道你也喜欢我们老板娘?怎么,这样就脸红了……” 日兆被三个女人嘲笑得尴尬万分,匆忙逃回莲华院内,但是他对洞里埋的东西和房间里究竟是什么人感到很好奇,便又潜入杂树林,再度从墙上朝下望去,却发现之前糸岛老板挖过的地方已经盖满了落叶。 日兆的不安一天天增加,好奇心也愈来愈强,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他必须确认房间内的女人是不是老板娘。最后,日兆终于决定要监视那个房间,于是他躲在地基墙上方的草丛中,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房间。但房间的窗户却关得死紧,透明的玻璃窗也被人贴上纸张,根本看不到里面。当时,日兆又想,不论那个女人是谁,只要是人,每天都要上几次厕所,而厕所就在窗户外边,所以,日兆就像猫捉老鼠一样,耐心地等着。 “结果如何?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女人?” 局长受不了日兆长篇大论的述说,终于插嘴问。日兆瞪着眼睛回答: “看到了,我看到了。” “是谁?是不是老板娘?” “不是老板娘?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女人。” 日兆的话让村井刑警大感兴奋,而署长及检察官已经沉不住气了。 “那个女人会不会是照顾老板娘的护士?” “不可能!” 日兆大声说: “那个房间内肯定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老板娘的衣服,她想假装是老板娘来欺骗大家。” 于是,日兆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叙述: “那件事情过后不久,我就听说黑猫酒店将转让给别人,老板即将搬走,更加感到坐立不安。他们搬家的前一天,我特地到酒店向女人们告别,再一次问她们是否看到老板娘的脸。结果真的没有人看到。” 日兆因此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不安。 “所以我才去挖开来看。” 死者变凶手 那一天,日兆整天都被留在警局内,检察官和村井刑警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只是瞪大眼珠重复说着同样的话。到了黄昏时候,日兆却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原来是癫痫发作了。 警察局长从早上忙到现在,所以疲累得倒在椅子上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被杀的人不是鲇子而是老板娘?在那两个星期内,鲇子成了老板娘的替身?” 检察官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是摸着自己的下巴。旁边的村井刑警则插嘴说道: “局长先生,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就算脸部受到再大的伤害,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也没理由两个星期都看不到她的脸,这件事未免太奇怪了,当中一定有诡计。” “可是鲇子为何要假装成老板娘呢?这样不是反而更危险吗?” 署长反问村井。 “当然很危险,不过,老板娘在的时候,老板将店卖掉,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嘛!如果老板娘不在,老板将店卖掉,那么那三个女人会怎么想?所以他们必须制造出老板娘还在的假象。” “嗯。” 局长听了不禁认同地摸摸下巴,检察官则搔着自己的后脑勺。村井刑警继续说: “这样一来,黑猫被杀的事就可以解释了。老板娘一定很喜欢那只黑猫,由于它看到老板娘被杀,老板觉得黑猫可能会泄她的底,所以才将黑猫杀死,一同埋起来。但是黑猫突然不见了,店里的女人一定会起疑,只好另外买一只来顶替,而且这两只猫还是同一只母猫生的。因为二十八日晚上,糸岛曾经到以前的饲主那里抓猫。因此,这件凶案的结论是,被杀不是鲇子,而是鲇子和糸岛两个人联手将繁子杀死。” 局长不断地点着头,突然,他像又想起什么事的说道: “对了,长谷川巡警十四日晚上不是看到糸岛和老板娘两个人从派出所前面走过吗?” 后来,长谷川巡警则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有看清老板娘的脸。因为那个女人用围巾掩住鼻头,并且低着头躲在糸岛的后面,长谷川巡警才因此误认为她就是老板娘。 总而言之,原先的推论完全被推翻了。警方原本对糸岛大伍及繁子发出的搜查令,现在马上改成针对糸岛大伍与鲇子。 隔天报纸上大幅报导这个新的发现,有两个人看到之后感到十分惊讶,其中之一是风间俊六。 风间在他的事务所看到报导时,整个人当场傻住,而后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在房间内不停地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抿着嘴唇离开事务所。 不久,风间来到大森山一间名叫松月的豪华旅馆,这间旅馆是风间为了招待自己的客户而兴建的,平常都交给他的姨太太在管理。 “啊!老板……果然是老板来了!” 风间正在玄关处脱鞋时,女总管看到他,慌忙跑过来。 风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着来人招呼道: “他人呢?” “老板娘正在洗澡。” “我是指我的朋友。” “您的朋友……您才刚到,怎么就不理老板娘了?难怪老板娘说,如果那个人是女人,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嘻嘻,老板娘在吃醋哟!您的朋友还在,他不会逃走的。” 风间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问道: “他还在睡觉?” “不是,他刚才看到晚报,好像很紧张,并且急着要找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报纸。” “他要报纸?” 风间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随即大步朝走廊深处走去。走到半途,有一个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匆匆从浴室里跑出来,对他咕哝了几句,他却头也不回地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大声喊着: “金田一在不在?” 风间一边喊叫,一边拉开房间门,只见两坪多的房间内堆满了报纸,而金田一耕助就坐在一堆报纸中间。 金田一耕助看着风间的脸,兴奋得舞动双手,口齿不清地叫着: “是、是、是、你、你、呀、风、风间……” 金田一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抓着头,脸上还露出傻笑。 “这、这、这是个无面尸事件,被害者和加害者身份互相对调。如果告诉冈山县的y先生,他一定会很高兴。” 第7章 拨云见日 怪男子 三月二十九日。 事情的推测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后的第三天黄昏,有一个外形奇怪的男人来到g町找当地的警察。当时干部级以上的警方人员正聚集在局里的一个房间内,负责接待的人则走进房间,将一张名片交给局长。 局长看了名片一眼,原来那是他在警政署任职的前辈的名片,上面写着: 我特别介绍金田一耕助先生给你。这次的黑猫酒店杀人事件,若能得到金田一先生的协助,对你会有很大的助益。 局长皱着眉问道: “这个人现在在那里?” “就在接待室。” “请他到这里来吧!” 局长再度望了名片一眼后,将它递到检察官的面前,问道: “你知道这个人吗?” 检察官看完名片上的字,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摇摇头,又将名片交给村井刑警看。村井也不认识这个人。 “会不会是来作证的?” “或许吧!” 由于这个人是局长的前辈特别介绍的,局长不禁感到有点紧张,再加上此人要协助案情的搜查工作,所以村井刑警也很好奇这位金田一耕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当大家看到走进来的人的模样时,不禁都傻眼了。 “你不是……” 村井刑警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 金田一耕助照例穿着老旧的和服,慢慢走入房间内,他并没有刻意对准谁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对着村井刑警促狭地笑着说: “啊!昨天……哈哈哈!” “你认识这个人?” 局长惊讶地回头望着村井刑警。 “嗯……” 村井刑警则露出怀疑的眼神望着金田一耕助。 当凶案原先的推测被否定后,村并刑警觉得有必要重新调查,便再度查访相关人士,谁知却在半路上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 刚开始村井刑警并没有特别注意他,但连续遇上几次后,不禁觉得奇怪。所以当他在君子住的地方又遇到这个人时,就忍不住问他来此处的目的何在。而那个男人却回答说: “我呀!我在找幽灵。” 说完之后,他就不理呆若木鸡的村井刑警自行离开了。 后来,村井刑警问君子那个男人的事情,君子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你认识风间先生吗?风间先生说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村井刑警听到这些话大为兴奋,毕竟风间是这个案件的重要人物,说不定涉有重嫌,而这个人是风间的朋友,也许和凶案也有关连。 村井刑警愈想愈可疑,就急忙离开君子的家跟踪那个男人。 那个人好像没有发现被人跟踪,怡然自得地搭火车从目黑到涩谷,再换地下铁来到g町,走入里坡。他的帽子向上翘,轻松地挥动着手中的藤杖,有如在散步一般。 当那个人来到莲华院的后面时,步伐变得越来越急促。村井刑警正想看他玩什么花样,却发现他倏地消失了。村井刑警大吃一惊,急忙跑向前去,才发现路边的围篱有一个缺口,正好可以让人穿过。村井刑警觉得那人的行动很可疑,便也钻进去瞧瞧。 围篱里面是茂密的杂树林,由于现在是早春时节,地上的草仍然是黄色的。 村井刑警环顾了周围一下,并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不禁感到有些不安,但又不甘心就这样失去线索,便拨开枯草,朝树林里面走过去。不久,他发现刚才那个人又出现在对面,身体还靠在粗大的泽树上,两眼注视着正前方,脸上的表情似乎很紧张。 (他到底在看什么?) 村井刑警好奇地拉长脖子朝前看,可是从村井刑警站的位置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只好往前踏出一步,可是仍然看不到,所以又向前踏出第二步、第三步。当他踏到第四步时,突然发现自己失去重心,身边的树木都在旋转,同时听到很大的撞击声音,原来自己竟掉到洞里去了。 村井刑警摔得头昏目眩,等神志稍微清醒些,环顾四周时,发现刚才那个男人正从上往下望。 “哈哈!刑警先生,试着挖挖洞里,说不定可以找到狐仙哟!” 说完那个男人就走开了。 当然,那个男人就是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村井刑警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是金田一先生吗?” 局长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好一会儿后,才有气无力的问道。 “是的。” “请坐。你和这个人很熟吗?” 说完,局长将手中的名片拿给他看。 “啊!嗯。” “请问你有何贵事?” “这个嘛,我昨天已经告诉这个刑警先生了,我想找出幽灵。” “幽灵?” 局长和检察官听了,不禁对望一眼。检察官本想说话,却被局长用眼色制止。 “什么幽灵?” “幽灵有很多种,但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幽灵,是黑猫酒店杀人事件的凶手。” 局长和检察官再度对望了一眼。局长很快坐直上半身,正色问道: “你知道糸岛大伍及桑野鲇子在哪里吗?” “我知道。” 金田一耕助的口气很平静,但是在座的人听了都显得很惊讶。 局长没有讲话,只是瞪着金田一,好像要看透他的心思似的。 (这个人如果不是脑筋不正常,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在哪里?他们躲在哪里?” “我现在就是要带你们去找人,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叫莲华院的日兆再来这里一趟,我有点事情想问他。若能理清那件事,让整个案子真相大白,我才能带你们到糸岛及鲇子那儿去。” 局长盯着金田一耕助直看,随即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名片,最后转向检察官。 “麻烦你打电话到g町的派出所,请长谷川把日兆带到这里来。” “请告诉他,一找到日兆,先打电话来联络一下。” 金田一耕助在旁边补充着。 检察官打完电话后,转身问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刚才提到幽灵,莫非你认为鲇子已经死了?” 金田一耕助瞪大眼睛回答道: “那个女人怎么会死?我之所以说幽灵,是因为那人曾经死去,但现在却还活着。” 检察官没有答腔,他认为即使有了日兆的证词,被杀的人仍应该是鲇子,而凶手也应该是老板娘。 一直怀疑金田一耕助的说法的长谷川巡警,此时则插嘴说道: “我想起来了,金田一先生,你好像和风间俊六相识嘛!”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禁笑了笑,说: “哈哈,刑警先生怎么知道这件事呢?我知道了,你是听君子说的。” “不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中学时候的同学。” 金田一耕助接着又说: “我们的中学在东北地区。学校毕业后,我和他两个人来到东京,在神田住了一阵子。后来我前往美国,而他则留在日本,并且加入黑社会组织,是个狠角色。当我从美国回来后,他就脱离黑道,隐身在建筑业,俨然成为一个大企业家,当时我们又恢复交往,后来我去从军,便和他失去联络,这期间大约有六、七年没见面。 去年我复员回乡,有事到懒户内海去,在回来的火车上发生了一件事。有一群专做黑市生意的人上车,他们目中无人的态度,使得善良的乘客觉得很害怕,却都敢怒不敢言。 正当那群人嚣张跋扈地欺负我们时,有一个人出来说话了。那个人直接找那一群人的头头说话,大家都担心会出事,谁知整个情势却完全改观,那群本来趾高气扬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还对那个男人行礼致敬。那群人离开之后,大家都一窝蜂拥到那个英雄的旁边。 当我也在心中暗自钦佩那个人的胆识时:却突然发现原来他就是风间俊六,一时觉得很高兴,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叫他的名字,他望着我好一阵子之后才认出我来。这就是我和风间俊六重逢的情形,因为当时我没有地方可去,他就叫我到他家,现在我还住在那里呢!” 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听了,不禁呆呆地望着金田一耕助。三个人心中都在想着,想不到前辈竟然介绍了一个不简单的人物给我们认识。 过了一阵子,局长才勉强说出话来: “你现在还住在风间那里吗?” “是的。听说我住的那间是他姨太太的家,但谁知道那是第二号、第三号、第四号或第五号姨太太,反正那个女人还不错啦……哎,其实我对女人真的是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所以,对她,我一直视而不见。” 局长听他这么说,不禁笑了出来,检察官也面带笑容,只有村井刑警的表情更加沉重,好像在怀疑金田一到底是不是男人。 金田一耕助看了,不由得笑着说: “很奇怪是不是?不错,我这个人是有点奇怪。” 他边说还边用手擦着脸。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后有一天,风间来找我,他的心情兴奋得有些反常,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却告诉我他是黑猫酒店杀人事件的关系人,而且对这件事感到有些迷惑,还请我为他调查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以前我曾经开过侦探社,所以……” “咦?你说你开过什么?” “侦探社,我就是私家侦探。” 局长听了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急忙将名片再拿出来重看一次。 “你说你刚从濑户内海回来,是濑户内海的狱门岛吗?” “你知道那个事件?” “知道,东京的报纸也有报导,那可是个麻烦事件呢!你就是那位金田一耕助先生?” 局长再度凝视着金田一耕助,检察官和村井刑警也惊讶得瞠目结舌。 这时候,村井刑警对金田一的怀疑总算完全消除了。 “没错,我就是那个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又笑了起来。 “难怪前辈要我诚恳地和你合作。” 局长边说边朝手上的名片望了一眼,然后把身体往前探一探,说道: “失敬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要参与调查这个事件?” “没错。虽然我欠他人情,但是一开始我就对这件事很有兴趣,因为这是一个无面尸案件。一般无面尸型侦探小说,是先将问题丢给读者,答案必须到最后才会出现;若事先就被读者看破谜点,则是作者的失败。它和密室杀人事件不同……” 金田一耕助很兴奋地说着,突然,他警觉到自己偏离主题了。 大谜团 “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对了,我也是到昨天才解开谜团的。” 局长不了解金田一耕助的意思,皱起眉头望着他问: “这个事件有谜团?” “有,有很大的谜团,而且这个谜团很诡异。我并不因为自己解开这个谜团而觉得高兴,真正让我开心的是我比你们先获得非常重要的资料,而那个资料却是你们不知道的。” 说着,金田一耕助将脸转向村井刑警,解释道: “风间要我向你道歉。当你到达松月旅馆时,他本来想告诉你,但是当时还不确定这个消息的真伪,所以才没说。” “什么消息?” 村井刑警也急忙将身体探向前去。 “糸岛第一次到风间那里去时,曾经威胁过风间。” “我知道这件事。” “当时糸岛可能太兴奋了,不小心说出繁子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她之所以会离开日本,就是因为在东京毒杀了以前的丈夫。” “啊!” 在场的人听了,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局长插嘴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繁子曾有杀人前科?” “正是。她在事发之前逃到中国去了,所以没有被审判。风间本来想告诉刑警先生这件事,可是当时无法确定这个消息的真伪,所以没有说出来。我就是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比你们先解开谜团。风间告诉我这件事后,我就从繁子的背景开始调查。” “有没有发现什么?” “有。虽然目前没有确实的证人,但大致上不会错。我另外还有一个调查方向,那就是繁子无意间告诉风间,她到达满洲时正好发生中日战争。如果她是因为在日本做了坏事而逃走,那么时间上应该是昭和十二年的上半年。所以我就到报社找出当时的报纸,结果发现了一件事。” 金田一耕助取出他胸前的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张相片。局长拿过来一看,照片上是一个十七、八岁,长发垂下,穿着和服的女孩,长得挺可爱,但也不特别引人注意。 “这是……” “这是我从报社借来的。这里有关那张相片的记载,请听我念:松田花子,十八岁(昭和十二年时)。深川的工人松田米造的长女,小学毕业,在银座的茶室——银月做招待,和油画家三宅顺平(二十三岁)结婚。三宅家相当富有,家中除了母亲以外,还有一个佣人。由于花子与丈夫教养不同,家庭中不断发生冲突。 昭和十二年六月三日,花子想毒杀母亲及佣人,却误杀了自己的丈夫顺平,潜逃之后,一直行踪不明,有人认为花子可能已经自杀身亡。这张相片是昭和十一年三月花子在银月工作时照的,当时她只有十七岁。” 听到金田一耕助的话,局长变得十分兴奋。当金田一耕助念完后,局长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 “我记得这个事件。当时我在神乐板警察局工作,三宅的家就在附近。金田一先生,你说松田花子就是繁子?” “是的。我怕有遗漏,所以从昭和十二年上半年度开始,一直往回查到十一年的报纸,其中类似糸岛所说的杀了丈夫之后随即失踪的女人,就只有松田花子一个。况且,花子的年龄也和繁子相近,所以我便把相片拿给风间、君子、加代子以及珠江等人看。” “是繁子吗?” 像刻意打扮得和以前不一样,四个人都无法马上指认,只是觉得有点像。 每个人都静静地听金田一耕助说故事,就好像涨潮的夜晚,四周充满诡异的气氛。 局长发现自己紧握的手掌流着汗,赶紧拿出手帕来擦手。 “所以……” 当他正要说话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局长立即拿起听筒,听了一会儿,他说道: “好的,我们正在等他。” 挂上电话后,他将头转向金田一耕助。 “是长谷川巡警来的电话,他说立刻将日兆带过来。” 金田一耕助听局长这么一说,突然站起来,吓了大家一跳。他收好相片,戴上帽子,嘴里催促着: “我们快走吧!” 局长和检察官都搞不清楚金田一耕助要做什么。村井刑警慌忙站起来,好象只有他知道金田一耕助的想法。 “我们现在就出去,等我们回来之后再询问日兆。局长先生,请告诉局里的人,日兆来了之后,把他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我们走吧!” 局长和检察官听了急忙站起来。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将要带他们去解开大谜团。这时,村井刑警早已朝着门口走去了。 第8章 真凶现形 第二位牺牲者 黑猫酒店的后院里,为吉和另外两个工人正在焚烧木屑。凶案发生后,黑猫酒店的改装工程被迫中断了一段时间,直到获得警方的许可后,才又继续动工。 这三个人出现在黑猫酒店的后院里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他们都默不作声,甚至还注意聆听周围的脚步声,不时望着手表,好像在等人似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庭院的角落放着圆-和尖嘴锄,黑猫酒店的改装工程中,似乎用不着这两样东西才对。 “他们来了。” 为吉突然小声说,三个人于是紧张地离开火堆。 当局长和检察官从黑猫酒店的后门进来,看到工人时,不觉讶异地皱起眉头。村井刑警也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则笑着说: “是我要他们来的。只有他们才能在不让人起疑的情形下,将圆-及尖嘴锄带到这里。毕竟警察拿这种东西走在路上,会很引人注目的。好了,我们走吧!” 金田一耕助带头爬上后面的地基墙;为吉和两个工人紧跟在后面,他们分别拿着圆-及尖嘴锄,再来就是村井刑警,最后才是局长及检察官。 没有人问现在要去那里,也没有人问要做什么,他们看到工人手中拿的工具,便了解是要去挖掘什么东西,所以大家都默默地前进。 “请注意,这里到处都有洞穴,昨天刑警先生才……” 金田一耕助边走边回头向后面的人解说,但是他一看到村井刑警难看的表情,就笑了笑,不再说下去。 穿过杂树林后就是墓地。墓地内立满大大小小的墓碑,由于战争的关系,人们迁徙频繁,扫墓的人少了,整个墓地看起来和废墟差不多。 金田一耕助带着大家到墓地的最深处,那里除了一个倒塌的墓碑之外,什么都没有。 “为吉先生,请把这里的落叶扫开。” 金田一耕助指着墓碑旁的落叶堆说。 为吉于是用圆-将落叶拨开,这时地上出现一个最近才挖掘过的痕迹。局长和检察官看了,不禁凑过来瞧个仔细。 “凶手用落叶掩盖挖掘的痕迹,和黑猫酒店后院的手法完全一样。请将墓碑拿开,在那里挖挖看。” 由于墓碑不大,并不太重,立即就被为吉他们移开,只见墓碑下面也满是落叶。 “请看,凶手犯案时相当慌张,他匆匆铺上落叶后就将墓碑直接放上去,来不及立好墓碑。” 工人们将落叶全部拨开后,开始用工具挖掘。突然,金田一耕助大声叫道: “请轻轻挖,如果伤到重要证物就麻烦了。还有,请不要用尖嘴锄挖!” 为吉和另一个人用圆-继续挖,第三个人则将尖嘴锄放下,改用手挖。村井刑警也急忙用手帮忙挖掘,其他三个人也着急地看着他们挖。 洞穴愈挖愈深。不久,用手挖掘的那个工人突然大叫一声,同时慌忙将伸入士中的手缩回。 “有什么东西吗?” 金田一耕助紧张地问道。 “我摸到凉凉的东西!” “好!” 金田一耕助环视众人一圈之后,又说: “大家不要惊慌,这里应该埋着一具尸体,请再继续挖掘!” 这个新发现激起在场每个人的好奇心,大家全部改成用手去挖。不久,土堆中出现一具裸露且微微发臭的尸体,它的背和臀部已经露出来了。 “凶手为了怕人家知道死者是谁,才将死者的衣服脱光。如果我们再晚一个星期来的话,他恐怕又要变成另一具无面尸了。” “啊!这是一具男尸!” 检察官尖声惊叫,局长也觉得很意外,抿着嘴唇望向金田一耕助。 “没错,是个男的。否则你以为是谁?” 金田一耕助微笑反问。 “我……我以为是鲇子!” 局长铁青着脸回答。 “鲇子?怎么可能!那个恶魔怎么会死掉?刚才我不是一直说鲇子还活着吗?咦?” 当金田一耕助看到尸体的后脑勺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而其他人也都愣在一旁,并且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那具尸体的后脑勺被人劈开了。 金田一耕助拿出手帕,有点颤抖地擦着汗。 “没关系,只要他的脸部没有受损就好。刑警先生,请将尸体抬上来,让为吉先生仔细看他的脸,因为为吉先生说他认识这个男人。” “用这个手套吧!” 局长说完便将自己的皮手套丢过去。村井刑警戴上手套后,将尸体抬出来。死者的脸上都是泥巴。检察官拿出手帕,轻轻将尸体脸上的泥土擦干净。 “为吉先生,不要害怕,请拿出勇气来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尸体的脸已经扭曲变形了,不过幸好没有受损或腐烂。为吉一边打颤,一边望向可怕的尸体。 “他……他是黑猫酒店的老板……” 金田一耕助将头转向局长及检察官。 也许当大家发现尸体是男人时,他们就已经猜出死者是谁,所以脸上并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此时局长对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连糸岛老板也被杀了。” “是啊!难怪我们找不到他。但他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检查官也一脸疑惑。 “十四日的晚上,也就是他们夫妇俩在派出所前出现后,糸岛就立刻被带到这个寺庙内,凶手则自他后脑重重一击。” “这么说,凶手是鲇子?” “正是。” “那么鲇子又在哪里?” 检察官终于沉不住气追问下去。 “就在这个寺庙内。你看,她在那边的仓库里面。” 双重身份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寺庙,笼罩在一片灰暗中,迎面吹来的风比平常更冷。 大伙儿都朝金田一耕助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离莲华院本殿相当远的地方,有一间较小的建筑,在那个建筑旁边有一间小仓库。那间仓库一向用来放寺庙的用具及宝物,因为怕发生火灾,所以故意建在比较远的地方。 在场的人一时都静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村井刑警才带头朝着仓库跑过去,局长和检察官也紧跟上去。金田一耕助则转向为吉说: “为吉先生,你拿着尖嘴锄跟我来,其他两个人就留在这里。” 于是为吉提着尖嘴锄跟在金田一耕助的后面。 一群人来到仓库外面,只见仓库内挂着一把很大的锁。 “日兆应该有钥匙。也许老和尚还有另外一把钥匙,但老和尚中风了,不好去打扰他,不如用尖嘴锄撬开吧!” 锁一下子就被撬开了。金田一耕助向为吉道了声谢后,就请他离开,自己则伸手去转动门把。金田一耕助此刻的心情实在太紧张了,连手心都被汗水濡湿。 “各位先生,请小心!千万不要认为对方是女人就掉以轻心。” 局长、检查官和村井刑警也紧张得一再握拳又打开手掌。金田一耕助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立刻用力将厚重的门拉开。 就在这时—— “危险!” 村井刑警一把将金田一耕助撞开,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但也已经被撞得跪在地上。就在同时,他听到扣扳机及子弹从头上飞过的声音,吓得他目瞪口呆,他压根儿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拥有枪弹。若不是村井刑警推他一把,恐怕他的脑袋已经被子弹打穿了。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 里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 金田一耕助保持跪姿朝仓库内望去,看到一个短发,穿着洋装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脸上没有化妆,怒睁的大眼睛射出残暴的光芒,全身充满杀气。要命的是,那女人的手枪正瞄准金田一耕助的胸膛。 不仅是金田一耕助浑身颤抖,连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也吓得脸色发白。 “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的声音充满怒气。 “你又不是警察,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说!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女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昨天看到你在附近偷窥,我就知道事情不妙,本想离开这里,可是日兆那个大笨蛋,就是不放我出去。若不是那个笨蛋,我早就和以前一样逃走了。” 女人恨得咬牙切齿。 “事情既然已到这个地步,我也没办法了。但我不会一个人死,我要你和我一起死,让我们一起步上奈何桥吧!” “住手!” 局长大吼一声,并且向前踏出一步。但金田一耕助立刻举起右手来阻止,同时带着悲伤的表情摇了摇头。那女人晃了晃枪,局长也就不敢再向前走了。 “站起来!” 女人尖声叫着。 金田一耕助此刻神志恍惚,全身软弱无力,好不容易才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面对那个女人。 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三个人则站在稍远的地方,什么忙都帮不上,因为只要他们一有动作,指着金田一耕助胸膛的枪,随时可能冒出火花来。 “呵呵呵!” 那女人发出鬼魅般的笑声,重新瞄准目标,准备扣下扳机。 忽然间,她的眼睛望向警察们的后面。就在那一瞬间,她恶魔般的决心竟然崩溃了,不但如此,她还像小孩般,露出委屈的表情。 “繁子,不要做傻事!”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警察们的背后传来。 就在这时候,她将枪口掉转方向,指着自己的胸口。“砰”的一声,在硝烟中倒了下去。 金田一耕助致命的威胁解除了,紧绷的精神一松懈,反倒摇摇欲坠,就在他即将倒地之前,后面伸出一只手将他抱住。 “振作一点!” 说话的人是风间俊六。 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纷纷跑到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女人面前。局长满脸狐疑地将眼神移到风间俊六的身上问道: “没错,她就是繁子。” “可是,金田一先生说这个女人是鲇子。” “没错,局长先生。” 金田一耕助仍然靠着风间俊六,虚弱无力地回话。 “那个女人就是黑猎酒店的老板娘繁子,同时她也是日华舞厅的桑野鲇子。繁子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 第9章 剖析案情 行凶动机 第二天,在大森山的松月旅馆内,警察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三个人围在金田一耕助的两边,风间俊六则坐在主人位上,他的不知是第几号夫人,总之是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也同座。 金田一耕助本来应该到警察局向警方说明整个案情经过,但因为昨天经历了恐怖的生死关头,整个人像脱了一层皮般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坐车到别的地方去。风间很担心他的健康,所以才特别请警方过来了解案情。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过来这里。” 金田一耕助难为情地抓着头。他的脸色很难看,似乎一点精神都没有。 局长很同情地说道: “不论是谁,处在那种生死交关的当头,都会这样的。唉!当时实在很危险!” “是啊!那时候我们也很紧张呢!” 检察官一边说,一边回想当时的状况。 “如果风间先生晚来几秒的话,事情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村井刑警也心有余悸地说。 “没错,繁子很喜欢风间,所以被风间一骂,就和小孩一样露出委屈的表情。她的脸就在我的正前方,我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她很可怜。喂!色狼!你没有话说吗?不要以为节子小姐在场,你可以不吭气哟!”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奚落风间一番。 “不要胡说八道。不过,听到小耕开这个玩笑,我倒比较安心了。他昨天晚上实在令人担心,对不对,节子?” 风间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同时把脸转向坐在旁边的节子,然而节子只是静静地微笑着。 “真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可是,风间,请你不要叫我小耕,你这样叫让我觉得很肉麻。对不对?节子小姐。” 节子仍然静静地微笑着。突然间,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空酒瓶站了起来,说道: “如果有事找我,请摇一下那个叫人铃。” 说完,她就走出去了。 金田一耕助望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 “节子是个很好的女人,你也不要再花心了,为了节子,请收收心吧!” 风间不理会金田一耕助的话,微笑着把话题岔开: “你不要在旁边说风凉话。大家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赶快向他们报告吧!” “好!” 金田一耕助用力点了个头后,拿起啤酒啜了一口,转头面向众人,娓娓道出下面的案情。 “一般的侦探小说中,常有‘无面尸’这种体裁。也就是说,a人物想要杀b人物,但是如果直接将对方杀死,自己必定无法脱身,因为大家都知道a有杀b的动机。所以a将b杀死之后,便将b毁容,再把自己的衣服穿在b的尸体上,使人误以为被杀的人是a。而a自己躲起来,警方更会认为是b杀死a而逃亡,对b发出通缉令,因此a就可以安全地摆脱嫌疑。 黑猫酒店杀人事件和这种体裁十分相似,但仔细推敲一下,就会发现其中仍有很大的不同。前面说的情形是,a的目的就是要杀死b,a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犯罪,但黑猫酒店的案子却不一样。繁子对成为她的替身的那个女人并没有任何仇恨,她的目的只是想杀死自己的丈夫糸岛大伍。这一点和侦探小说中的‘无面尸’不一样,因此一旦繁子的动机被看破时,就是事迹败露的时候。” 金田一耕助又喝了一口啤酒润润喉后,继续说: “当我从风间那里听到繁子以前的事情时,就注意到动机的问题。而后发现昭和十二年的松田花子事件时,我更加确定她的动机。 松田花子想要暗杀婆婆,却误杀丈夫,之后又逃往中国,她当然会隐藏自己的名字和底细。糸岛大伍发现这个事实,就利用这一点来要挟她,逼迫她和他成为夫妻,其至利用繁子的美貌及肉体来谋生。” 这样的夫妻当然没有感情可言。糸岛对繁子除了肉欲之外,也可能真的爱上她了;然而繁子对他却只有憎恨而已。她之所以无法逃离糸岛的掌控,主要是怕秘密被暴露出来。 繁子原本打算要在国外度过一生,可惜因为日本战败,才不得不回到日本来。繁子不希望和男人一起回到可怕的日本,于是丢下糸岛,自己一个人先回来。 由于繁子是在东京长大的,所以只好再度回到东京,她惟恐十年前杀夫的事被掀出来,因此刻意改变外貌,梳起以前绝不喜欢的日本头,连服装也都选择传统和服。 这段时间,繁子在横滨的酒店中遇到了风间,立刻爱上他,并且和他在一起生活,这一回可是她第一次真正喜欢上男人。 哪知当她的生活及爱欲获得满足后,上天并不怜悯她,那个恶魔般的糸岛又在这时候回来找她了。若仅仅是为了生活,也不会逼繁子走上绝路;只因为她爱上风间,而糸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摧毁她好不容易才追求到的幸福。繁子觉得若不将这个男人杀死,将来一定没有安宁之日,也不会有幸福可言。 现场没有人插嘴。局长每听到金田一耕助讲一句话,就有轻有重的点着头。虽然糸岛及繁子都已经死了,这些事情只不过是金田一耕助推想出来的,但是大家也都承认这其中穿插着许多真相在内。 风间在一旁想帮金田一耕助加点啤酒,却被他阻止。 “不要加,没有气的啤酒比较不会刺激。” 说完,金田一耕助又喝了一口没有气的啤酒,继续解说案情。 “现在,我们把事情从头回顾一下,本月二十日早上,黑猫酒店的后院挖出腐烂的女尸。调查的结果显示,死者是桑野鲇子,凶手则是老板娘繁子,而她的丈夫糸岛大伍应该是共犯。但是,二十六日的时候,先前的推论完全被推翻了,被杀的人不是鲇子而是繁子,而本来被认为已经死了的鲇子反而变成了凶手。 风间读到这段新闻后,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就急忙来找我。 我当时认为那个尸体是鲇子,而繁子企图让人们误认为尸体就是她自己。但是,繁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有关这一点,只要回顾繁子过去的资料,就可以证明她希望过去犯的罪因为她已经死亡而消失。 至于我为什么不同意二十六日以后警方的推论呢?因为假使鲇子杀了繁子,并且作繁子的替身躲在房间内。如果只躲一、两天,就还说得过去;但是在杀人之后,连续两星期躲在死者的房间内,任凭谁都没有这种勇气。 反过来,假若被杀的人是鲇子,凶手是繁子,而糸岛是共犯,就会有一个疑点,也就是他们为何要留下沾着血迹的榻榻米和纸门。榻榻米上的血迹随便用布料擦去,纸门上的血迹也只是贴上报纸遮掩而已,这么一来,早晚会被后来的人发现的;更何况他们只要将纸门沾到血迹的部份撕下,而榻榻米也只要把表皮拆下烧掉,就可以消除证据了,由此可见警方的推测颇不合理。 再说,如果糸岛知道繁子利用鲇子的尸体让别人以为她被杀死时,他一定会反对的,因为这样一来,繁子会很安全,但自己却会受到警方的怀疑。 所以我认为这次的事件全部都是繁子一个人的计划,糸岛完全不知情。 可是这么一来,糸岛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血迹,而且橱柜前和墙壁边的榻榻米被对换了,凭繁子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移动柜子调换榻榻米,当然得请人帮忙。然而,糸岛看到那些血迹会怎么想?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起脖子被砍断的黑猫。” “啊!” 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同时惊叫一声。局长喘着气说道: “原来如此。繁子要让糸岛误认为那是黑猫的血,而黑猫就是因此才被杀死的。” “正是如此。” 金田一耕助很高兴地抓着头说: “原先大家认为黑猫是因为凶手杀人的时候它正好在旁边,因而受到波及被杀死,但这是不了解猫习性的推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猫更难杀的动物了。而且仔细看看猫颈子的伤痕,它的整个颈椎被砍断,只剩皮肤和头部相连,显然是有人故意将它杀死的,所以误伤的说法不成立。 我再把整件事的经过整理一遍,情形如下:繁子趁着丈夫不在的时候杀了人,同时也杀了猫。丈夫回来时,她说自己和猫玩的时候,猫突然咬她,一生气就把它杀了,并且还将沾满血迹的猫尸拿给他看。繁子平常就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糸岛虽然会吓一跳,但还不至于太过讶异。 繁子杀死黑猫,不但可以瞒过血迹的事,同时也可要求糸岛在后院挖一个洞掩埋猫尸,并再藉机要糸岛另外再买一只黑猫回来代替,以免别人起疑。一般来说,乍看之下,黑猫的模样很难分辨,所以没有人发现前后两只黑猫不是同一只。” “嗯!” 局长颇为赞同金田一耕助的说法,检察官和村井刑警也点头称是。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糸岛何以会做出那些怪异的行为了。他完全不知情,只是随着繁子的杀人计划行动,根本不知道这些动作都是在为自己招来杀机。” 金田一耕助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另一方面,繁子又假装脸部过敏而躲在房间内。由于她去年也曾发生过化妆品过敏的事,所以糸岛一点也不怀疑。而后繁子建议将黑猫酒店卖掉并离开这里,由于店的经营全靠繁子,糸岛只好顺她的意。 我们再回到鲇子这个女人身上。我对这个鲇子的存在本来就很怀疑,因此特地去调查她的过去。 去年的五月到六月间,鲇子曾在日华舞厅待过。然而,从离开舞厅到今年的正月遇到舞厅的朋友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哪里,以及在做什么,但今年她被君子和舞厅的朋友遇到后不久,就发生了这次的事件。这未免也太巧了。 更何况像糸岛这种男人会有情妇吗?他要靠繁子生存,而且他也很爱她,怎么可能有情妇呢? 根据以前的查证,繁子对糸岛只有厌恶的成分。我认为,就算糸岛出轨,繁子也绝对不会吃醋;然而繁子却在店里的女孩面前表现出吃醋的样子,由此可见她是故意装出来的,经过打听之后,我发现:第一,繁子是在今年才开始表现出吃醋的样子;其次,繁子在那些时候从未直接提过鲇子的名字,都只说那个人或那个女人;第三,糸岛的态度好像事不关己。 仔细推敲这三点,就会发现这个案子疑云重重。至于我之所以能发现真相,说来还是要感谢那两份日记。” 破案关键——日记 金田一耕助在这里停了下来,喝一口没有气的啤酒后,继续说道: “这两份日记是风间及君子的日记。黑猫酒店每个月会休息两次到三次,依照君子的日记所记载,到去年为止,繁子每个月固定会和风间见面一次,至于其他的休息日,不是在家里休息就是和糸岛两个人出去玩。到了今年,繁子才每个休息日都说要去和风间见面。 但参照风间的日记,他和繁子见面的次数依然是每个月一次。这样一来,繁子没有和风间见面时,到底跑去哪里了? 有时候繁子外出时,糸岛也会留在家里,而那一天就是繁子真正和风间见面的日子;至于繁子不知到哪里的日子,糸岛一定会外出。 我向日华舞厅的舞女询问她是哪一天在日剧戏院前看到鲇子,经过查证,那一天就是繁子不知去向的日子;而君子跟踪糸岛,看到名叫鲇子的女人时,也同样是繁子不知所踪的日子。 当我发现这个事实时,立刻联想到繁子和鲇子是同一个人。 因为同时看过繁子及鲇子的人,只有君子一个;而君子是在紧张的心情下:从远距离看到站子,要骗过她实在很容易。 繁子平常都梳日本头,穿和服,而鲇子则是留短发又化浓妆,君子当然认不出来;至于其他人,认识繁子的不认识鲇子,认识鲇子的不认识繁子。 此外,鲇子和糸岛一起从中国回来,以及鲇子是糸岛的情妇这些传言,都是从繁子口中讲出来的,没有其他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反倒是如果鲇子是繁子的替身,所有的情形就都很合理了。繁子为了要让别人怀疑糸岛杀了自己,而替他制造动机,因此,她的阴险实在教我感到害怕。 为了证实我的推论,我将松田花子的相片拿给日华舞厅的人看,虽然鲇子的外表改变很大,但他们都认为是同一个人没错。这样一来,繁子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也就得到证明了。” 金田一耕助这时又停下来休息,同时望着装啤酒的杯子。 现场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房间,而后局长和检察官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问: “可是繁子如何让糸岛接受那种奇怪的会面?” “难道繁子在去年五月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这次的凶案吗?” “是的,我想应该没错。我先回答局长的问题。我猜繁子应该会这么说: ‘亲爱的,最近我们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冷淡,不如我们来偷偷约会,就像去年五月时一样,我化身成桑野鲇子,变化一下,我想感觉一下那种紧张的气氛’!” 糸岛很爱繁子,不想扫她的兴,更何况他本身对这个游戏也挺感兴趣,所以就上了繁子的当。 “原来如此。” 局长对他的解释似乎很满意。 “有关繁子拟定计划的时间,我认为糸岛在见到风间以前,就已经先去和繁子见过面了。当时繁子虽然还没拟好详细计划,但正如前面曾经说,在她见到糸岛回来找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对他产生了杀意,但是繁子极力隐藏自己对糸岛的恨意,并且说道: ‘我现在有男朋友,而这个男人不是简单的人物,手下拥有一些狠角色。如果他发现我们偷偷约会,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你千万不可以来这里,我会去和你见面的。’ 之后繁子又说为了怕被人发现,必须改变装扮。这时,桑野鲇子上场了。过了不久,繁子又说: ‘我们这样继续下去,早晚会被发现的,为了留一条后路,我要到舞厅去上班。’ 当时风间对繁子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何况他还有十三个妾等着他呢!” “不要胡说八道!” 风间虽然板着脸,但仍然可以看出有点脸红,同时他还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脸。 “呵哈哈!十三个还不够吗?对不起!跟你开玩笑的。因为当时风间较少到繁子那里,所以繁子才可以过着双重生活。在这其间,繁子知道了小野千代子的事,也就是和糸岛一起回来的那个女人,糸岛当时仍然在照顾她。” 其实糸岛照顾小野也是不怀好心的,他打算把她卖掉,而繁子也考虑要利用这个女孩。 我觉得当时繁子的计划还十分单纯,她想立即杀死糸岛,并让小野千代子顶罪,所以她想让其他的舞女认为自己就是小野。 问题却出在有c.o字母的皮箱,我曾跑去问看过皮箱的舞女,她说那是一个相当大的女用漂亮皮箱。然而当时小野千代子十分邋遢地从满洲回来,根本不可能用那样的皮箱,所以我认为鲇子和小野千代子不是同一个人。 当时繁子虽然有这个计划,却没有实行的勇气,因此她一边将计划设计得更为周详,一边等待适当的时机。就在这时,日兆出现了,对她来说,日兆实在是个最恰当的人选。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挪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其他的人则静静等他接下去。 “黑猫酒店的房间玻璃上贴着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纸并不是最近才贴上去的,是去年糸岛夫妇搬来没多久就贴上去了。君子说,因为日兆一直从墙上偷窥房里的情况,所以他们才不得不贴。日兆有点变态,繁子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要日兆当她的犯罪助手。 至于日兆的指证,我认为他说了假话,可能是日兆发现繁子装扮成鲇子,而认为自己被骗了,结果他的行动反而对繁子的计划更有利。日兆最初的指证被为吉拆穿后,不得不说出实话。即使为吉没有拆穿他,他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向警方翻供。 再来就是挖掘尸体的时间。如果日兆第一次说的是真话,那么他为何不在黑猫酒店还是空屋的十四日或十五日来挖掘?当初若挖掘出尸体,或许还没腐烂到让人辨识不出来。因此我认为日兆根本就是故意要让尸体腐烂到无法辨识。 至于尸体什么时候埋在黑猫酒店的后院?我认为到十四日的晚上为止,院子里埋的只是猫尸。那么尸体又埋在哪里呢? 墓地,也就是挖出糸岛尸体的地方。日兆先将尸体埋在那里,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将尸体掘出来,重新埋在黑猫酒店的后院。 其实长谷川巡警看到的,不是日兆掘出尸体,而是他在埋尸体。日兆知道长谷川巡警每晚在那个时候会巡查到那里,所以故意装出挖掘的动作。” 现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十分入神。 “话再说回来,由于繁子找到共犯,所以计划就得变更。她想要先让别人误以为自己被杀,然后让大家怀疑糸岛,再秘密杀掉糸岛,并且将尸体藏起来。这样做她可以达到两个目的:除了可以除去鲇子,也可以让自己消失。 为了使这个计划完成,她选择小野千代子。小野虽然被糸岛卖掉,繁子却仍知道她在哪里。小野被卖掉时,一定会因为感到羞耻而隐姓埋名,就算以后小野的真实姓名被新闻报导出来,私娼寮也不会注意到,所以繁子可以很安心。 而后繁子为了使虚构的鲇子更为真实,故意不时表现出吃醋的样子;她之所以从来没有说出鲇子的名字,只说‘那个人’或‘那个女人’,目的就是让糸岛以为她在说小野千代子,而让君子及其他两个女孩认为是鲇子。由此可见,繁子的遣词用字实在运用得很巧妙。” 金田一耕助停顿了一下,马上又接着说道: “由于前面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所以繁子开始执行杀人计划。二月二十八日那一天,她趁着糸岛出去补货时,将可怜的小野千代子叫来,并且杀死她。至于实际动手的究竟是繁子或日兆,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最后是由日兆将尸体背回墓地埋起来。” “繁子后来又杀死黑猫瞒过糸岛,同时还将君子认得的鲇子的洋伞放在店里的架子上。然后她又涂上会引起过敏的化妆品,躲到房间里。这是她杀第一个人的情形。” “然而,这次的杀人并不是她的真正目的,只是她为了杀第二个人的预备动作而已。” “第二个人是在十四日的晚上被杀的。糸岛和繁子离开黑猫酒店经过g町的派出所后,立即转入莲华院内,而糸岛就在院内被杀,这一次我可以肯定一定是日兆动的手。” “当尸体埋在墓穴后,繁子立即躲入仓库中;由于仓库位于灯光照不到的隐密处,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躲藏场所,因此繁子和日兆就在仓库内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 “不过繁子有一点失算,就是日兆不像她想像中那么笨。她虽然充分利用他异于常人的特点,却也被他的异常行为所害。日兆得到繁子,但不相信她,所以每次离开时,都会在仓库的门上加锁,将繁子锁在里面。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使繁子功亏一篑。” 金田一耕助的话说到这里就停止了,在场的人却还是露出迷惘的表情。 “繁子对日兆究竟有什么打算?” 经过好一段时间后,村井刑警终于开口问道。 金田一耕助回答这个问题时,虽然尽量抑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却有些颤抖。 “繁子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的,在警方还没完全侦破这个凶案之前,她就会先杀了他。只有这样,繁子才可以真正高枕无忧,过着全新的生活。” 说完之后,金田一耕助把脸转向局长。 “对了,日兆怎么了?” 局长听了摇摇头,说: “没有希望了。他昨天一来到局里,就发现被骗了,因此突然发狂,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可能是他和繁子之间有不正常的恋情,事情泄露出来,他深受打击,后来虽然醒过来,却也无法恢复正常了。” 大家听了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 最后打破沉寂的是风间,他精神抖擞地说道: “听完这件悲惨的事情,不由得让人意志消沉。这样吧!大家别再忧伤了,快找个热情如火的人来排除这个阴沉的气氛!” 第10章 尾声 成败关键 当我合上这份悲惨的记录后,不禁拿起金田一耕助最近寄来的信来看: y先生,这个事件虽然和你所说的“无面尸”的公式没有很大的差异,但是因为其中有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情节在内,使得整个事件变得非常复杂。你曾经说过,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破题必须保留到最后,若被读者先想到结局,就是作者的失败。不但小说如此,实际上的案件也是如此,当我体现鲇子是繁子所扮演的第二个角色时,繁子就已经完全败北了。y先生,不知你是否也发现到这是一人份演两个角色的案件? 坦白说,我没有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子,读者们,您又认为如何呢? 序章 故事缘起 本位田家史 本位田家的墓园位于围绕着k村的山丘上。 整座墓园用黑木制的栅栏围住,面积将近一百坪,墓园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本位田家历代祖先的坟墓则整齐地罗列在园内。 每当我进入本位田家的墓园时,心中总是有股强烈的压迫感,每一个墓碑看起来就好像是坟墓主人穿着麻质礼服很严肃地坐在地上,正在对最近子孙们所发生的许多不幸事件议论纷纷。 也许是因为我有这种想法,所以排在最后面的一个坟墓,看起来好像有点畏缩的样子。 这个坟墓的主人是慈云院的贤哲义达居士,俗名本位田大三郎,昭和八年三月二十日去世,大三郎在二十几年前,就埋下这桩凶案的种子;而我无意中发表了和这个可怕事件有关的文章,所以我想针对本位田大三郎以及本位田家的地位先大略介绍一番。 本位田家和小野、秋月两家原是k村的三个名门,在旧幕府时代,每年由三家轮流担任名主(注:村长),随着时代的改变,小野、秋月两家没有出现好的人才,家运逐渐衰落,因而失去名主的职位;只有本位田家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兴旺,原因则是本位田家代代有贤人。 明治维新时代,本位田家的主人弥助是一个手腕高明的人,他利用当时混乱的情势,将不少旧藩主的领土私下挪到自家的名下。 而后的庄次郎,也是十分霸道的人,专门放高利贷,只要还钱的日期稍微延迟,就毫不留情地强占人家的住宅、田地或山林。 有人说,小野及秋月两家之所以衰落,虽然是因为历代的主人无能,然而,庄次郎对两家放高利贷,也是加速他们败落的主要原因。 到了大正初年,不但两家的田地都在本位田家的名下,连祖传的宝物也全部进了本位田家的仓库内。 大正三年,庄次郎过世,大三郎年仅二十八岁就继承了家业,当时他已经娶妻,只是还没有孩子。自弥助这位中兴家业的祖先算起,本位田家到大三郎时,已经是第三代了。大三郎也像一般第三代的传人一样,是个自傲而又浪费的主人,在玩乐及艺人身上花了不少钱。尽管如此,他仍存有传统大家族保护家产的使命感,至少还保留一些家产没有败光。 当时,小野家已经完全没落了,举家迁到神户;秋月家则勉强还在k村支撑着。 秋月家的主人善太郎,比大三郎大七岁,外表看起来,就像没落家族后代的公子一般,根本没有谋生能力。 善太郎自号草人,喜欢写写诗歌,画些差劲的画,有时候会带着小诗册画集到大三郎家中求售,当大三郎很高兴地买下画册后,善太郎就当面对大三郎大加赞扬;等他回到家中,为了发泄心里的不平衡感,常常口出秽言,大骂大三郎泄愤,甚至迁怒妻子阿柳,使得阿柳十分哀伤。 阿柳是一个稳重而沉静的女人,面貌长得还算标致,平日常教村里的女孩学习裁缝、茶道或插花,一般人都认为她比丈夫还能干。善太郎最气的就是这一点,因此他常常怀疑妻子对自己不满,甚至轻视自己。 一想到这件事,善太郎残暴的情绪就高涨起来,不但莫名其妙的找妻子出气,甚至抓着妻子的头发乱拉乱扯。每逢这个时候,阿柳都默默地承受着痛苦,因为如果她不听话而出言反抗时,必定引来更残暴的责罚。 两夫妻有一个女儿名叫阿玲,是一个卷发却不讨人喜欢、阴阳怪气的小孩。 大正六年,阿玲六岁的时候,善太郎因为中风而半身不遂。本来秋月家的环境已经不好,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现在又有病人,阿柳更是身心俱疲。 这段时间,大三郎偶尔会来看他,顺便送他一些钱。大三郎一来,善太郎就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嘴里尽说些感谢赞扬的话;大三郎一走,他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背地里大骂特骂,还轻视大三郎送的钱,但却从没听他说要把钱退还给大三郎。 愤怒之火 善太郎中风后的第二年,电就是大正七年,大三郎的妻子和阿柳同时有了身孕,隔年的春天,她们同时产下男孩。秋月家的孩子早出世一个月,善太郎则在孩子生下的第七天晚上,偷偷爬离床铺,投井自杀了。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阿柳所生的孩子,就知道善太郎为何要自杀了,因为那个孩子的两个眼珠都是双瞳,有趣的是,本位田大三郎也拥有双瞳。 从前大三郎出生时,他的祖父弥助还很高兴地说: “这个孩子有双瞳,将来一定会替本位田家扬名立万。” 虽然大三郎年纪轻轻的就继承了本位田的家业,而且个性也我行我素,但是运气还不错,一直没有惹来大麻烦。除了他本身具有的优越条件之外,也许是因为传说的影响,使他不论到哪儿都受人敬畏。 由于善太郎中风之后,夫妇之间不可能行房事,因此阿柳所生的孩子很显然是大三郎的种,善太郎为了阿柳不贞而自杀就不言可喻了。 乡下地方发生这种事,男人通常不会受到太多的指责,女人却得承受大部份的责难。 丈夫因为这件事而自杀,阿柳自然承受了相当大心灵谴责,在人言可畏的情况下,阿柳勉强过了一年,等到伍一(阿柳所生的儿子)断奶时,阿柳便将他和阿玲托付给一个远亲,自己则在丈夫周年祭日的当天晚上投入同一口井中,她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因此村人们认为阿柳自杀是为了赎自己的罪。 大三郎的妻子所生的儿子名叫大助。大助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伍一和大助两人是兄弟,因为他俩长得十分相像,唯一的不同点,就是伍一有双瞳,而大助没有。所以在两人长得最相似的小学五、六年级时,大家只能以瞳孔来区分谁是大助、谁是伍一。 过了那个时期之后,两人的外形逐渐开始出现差异,到二十岁左右时,大助和伍一就截然不同了。由于境遇和环境不同,大助是本位田家的嫡传子,小学毕业后继续上中学,并进入大阪的专科学校,受到十分良好的照顾,一路成长为一个体格良好的英俊青年。 相反的,伍一从小就必须和姊姊阿玲一起拿着锄头下田工作,身材又瘦又黑,全身洋溢着乡下人的土气。 乡下人本来就比较喜欢论人是非,别人的丑闻常常成为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话题,因此伍一从小就知道自己出生的秘密,也因为这件事而使他的个性变得难以理喻。 (同一个父亲生的孩子,大助得到所有的幸福,而我却必须承受贫困和不幸。) 一想到这种情形,伍一的心中不禁充满不平和愤怒。 (以出生的年月日来算,我还比大助年长一个月,理当以本位田家的长男身份继承全部的财产,但现在却被恶意遗弃,就像路边的石头一般没人理睬。大助过着愉快的学生生活,而我却必须流血流汗地辛苦工作。) 阿玲不但不设法化解伍一的怨恨,反而加油添醋地数落本位田家的不是。从伍一懂事开始,她就不断地告诉伍一,善太郎是如何骂本位田家的。 阿玲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伍一是大三郎的儿子,他承袭着本位田家的血脉,因此阿玲对本位田家的怨恨,伍一并没有照单全收,在他私心中仍强烈地期待本位田家及大三郎能照顾他。只有一点他最赞同姊姊,就是对大助的憎恨。伍一每次想到大助的事,全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心中涨满无尽的恨意。 大三郎的妻子生下大助之后,又生了两个孩子。大正十三年生次男慎吉,昭和五年生女儿鹤代。其实在慎吉和鹤代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只因为很早就死了,所以不算在内。 鹤代是一个孱弱的孩子,先天心脏瓣膜不全,即使走一点路也会喘个不停,几乎不曾出过家门。到达上学的年龄,也无法和一般儿童到学校上课,所以只能在家里学习知识,通常都是由祖母阿真来教育她。由于鹤代的头脑很好,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开始读《游仙窟》、《源氏物语》这类的名著了。 昭和八年,也就是鹤代四岁的时候,大三郎死了,鹤代的母亲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因此家里的重责大任都由祖母阿真承担。阿真受到亡夫庄次郎的训练,养成一板一眼的个性,因而能够努力地将这个家撑起来。 昭和十六年,由于战况愈来愈紧急,家境较好的家庭大都让儿子早婚,因此大助从学校毕业后就立即结婚。大助的妻子叫梨枝,是邻村没落士族的女儿,梨枝婚前曾经传说和伍一有过一段情,但是即将继承本位田家的大助来求婚,她立即弃牛选马。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那么伍一对大助的憎恨就更深了。 昭和十七年,大助和伍一同时被军队征召,进入同一个部队。一开始两人驻守在扬子江沿岸,可能是因为身在外国,使伍一忘了旧怨,两个人的感情反而变得很融洽。大助寄信给妻子梨枝时曾说,两个人在部队中被当作双生福神(注:日本人相信双胞胎会为周遭的人带来幸运),信中还附了一张两人合照的相片。 由于战地物资缺乏,劳动量大,这两人的外形又变得十分相似了。入伍前的大助稍胖而且比较白,但长时间在战地的困苦环境下生活的结果,反而使他变得较为削瘦,脸也变得较黑。 伍一则比被徵召前稍胖些,脸也变得比较白。两个人一增一减,反而越来越相像,唯一的差别就是,伍一的双瞳中射出异样的光芒。 昭和十八年,本位田家的次男慎吉还在就学之时就上前线去报效国家,半年后因为生病而回乡。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年多,战争结束后没多久,就被送到离k村约六里路程的h结核病疗养院疗养。 至于大助的母亲则为了两个儿子陆续被徵召入伍而忧心不已,昭和十八年秋天因病去世。所以慎吉被送到疗养院后,本位田家广大的宅院就只剩下祖母阿真、媳妇梨枝、小妹鹤代、老婢女阿杉,以及有点智障的长工鹿藏五个人。 慎吉住进疗养院后,每个月都会回家一、两次,每次大约住个两、三天。k村和疗养院虽然只有六里的距离,但是交通十分不便,慎吉每次回家都必须搭班数很少的地方线火车,再转乘轻便铁道及公共汽车才能到达,即使一大早出门,也要到黄昏时才会到达,因而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来回。 慎吉酷爱文学,常梦想将来成为文学家,但他更欣赏妹妹的才华,希望将她培养成为像《山丘上的巨风》的作者一样出名。 鹤代虽然身体不好无法离开家里,但她却很敏感,而且观察力很强。 慎吉要求妹妹一有时间就写信到疗养院,目的是要训练她的文笔,顺便培养她的观察能力。鹤代也乖乖地遵照哥哥的指示,经常写信给慎吉。 昭和十九年底及昭和二十年初,日本的村庄有了很大的改变,因为都市的空袭情况比较严重,以前从村子迁移到都市的人,为了避难,纷纷回到村子里,其中也包括小野一家。 小野家的主人叫宇一郎,在神户经营文具店,因为店被烧掉,被迫回到三十年不曾回来过的村子。宇一郎离开村子的时候只有二十余岁,而回到村子时,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公公了。他的续弦妻子阿哎跟他一起回来,两人共生了五个小孩,最大的年纪十六岁。 由于小野家的房舍一直请亲戚照顾,所以还能保养得不漏雨,本来租给佃农耕种的少许土地,现在也收回来了,一家人重新过着农家生活,宇一郎和前妻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昭治,但是因为昭治去从军去而失去联络。 昭和二十年八月,战争结束后不久,伍一的姊姊阿玲也从都市回到村子。阿玲现年二十五岁,还是单身,战时曾在军需工厂中从事炊事工作。战败后,她离开工作岗位回到村子,住进牛栏般的小房子里,自己一个人开垦出极小面积的田地和菜园。阿玲从小就不受疼爱,长大后又遭遇一连串的不幸,因而变得很少开口,更让人觉得不易亲近。 昭和二十一年初夏,当大多数人都回到村子的时候,本位田大助也突然回来了,这件事对本位田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然而,他却也为本位田家带回无比诡异的气氛。 我再度环视本位田家的墓园,离排列整齐的历代坟墓稍远的地方,一株红色百日红树下方有一个可爱的小坟墓,上面立着新的白木柱子。柱子的表面刻着: 珠莲如心童子 我绕到后面看,还有一行字: 本位田鹤代昭和二十一年十月十五日亡 这是为可怜的鹤代临时修建的坟墓,而夺走她性命的,正是那桩恐怖的凶案。 鹤代在死前曾将自己所看到的、推测的情景,都巨细无遗地写下来寄给哥哥慎吉。一开始她并不是为了那桩凶案而写的,她只是遵照慎吉的吩咐,将身边所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写信告诉哥哥。然而凶案发生后,信的内容自然就绕着凶案打转。 我每次读那些信,都能够深深感受到一个十七岁少女经历这种可怕经历时的极端恐惧感,以及她心中的苦闷和绝望。 金田一耕助除了提供给我鹤代的书信外,还附了一些剪报及另一个人的笔记。当时,他露出忧愁的眼光望着我说道: “我要事先声明,这个凶案我完全没有插手。我曾经想要插手,可是当我发现真相并打算和凶手接触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头脑敏锐的人说出真相,所以我立即退出。至于这些资料为何会在我这里,只要你读到最后面,自然就会了解。不好意思,整理的工作要麻烦你了。” 我依照金田一耕助的意见,从鹤代的信件中抽出和凶案有直接关系的部分加以整理,为了方便阅读,我还将文章稍作修改。整个案件就说明到这里,现在请依序来看鹤代的信。 这些信是从昭和二十一年五月,也就是凶案发生前五个月开始写的。 第1章 葛叶之恨 宇一郎强索屏风 昭和二十一年五月三日 昨天发生了一件令人讨厌的事,先前小野一家为了逃难而回到村子里,就在昨天,小野老先生来到家里。 哥哥知不知道家里有一座葛叶(注:日本传说故事中的主角)屏风?我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屏风一直放在储藏室内,从我懂事开始,家里就没有把屏风拿出来过,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有那座屏风。 小野老先生就是为了那座屏风而来,老先生说: “由于屏风是小野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它。因此三十年前我到神户时,临行前便把那座屏风寄放在大三郎这里,现在我回到祖先的土地上,想收回那座屏风,以便每天欣赏它。” 他不断地述说这些话,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一开始是嫂嫂和他见面,但是两人说了半天一直没有结论,祖母只得出来和他见面。祖母很生气的说道: “宇一郎,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座屏风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当你要离开村子到神户时,因为做生意不够本钱,向大三郎借二十元而将它质押在这里。当时你还说:‘不论如何穷困,我都不能带着这座屏风到神户那种充满三教九流的地方去。请收下这个屏风!’这些话我记得很清楚。现在你想要回这座屏风,不是太无理了吗?” 祖母虽然大声骂他,小野老先生却连眉毛也不皱一下,仍旧重复着刚才的话。两人僵持了很久,最后小野老先生才说要归还他当时借的钱,说完就拿出两张十元的钞票。当时我也吓了一跳,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 小野老先生难道不知道物价的变动有多大吗?战前和现在的物价相差何止十倍、百倍,大正初期的二十元和现在的二十元等值吗?他实在无理取闹极了,连我听了都很生气。 事后祖母感慨地说: “贫穷会让人变得迟钝,宇一郎也因为贫穷而改变了,没有人会像他这样用这种理由来诈财,都是阿哎教的。一定是她不知从那里听到屏风的事,才唆使宇一郎来这里要回去。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回来都已经一年了,才来说这些事?以前认识的人都回来了,本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碰到阿哎这种是非不分的人,却教人讨厌。战争过后,这里的人变得愈来愈坏,梨枝,你也要小心一点才行。” 我不是祖母的应声虫,但阿哎的风评实在很差。听说她在神户时曾到酒店上班,和小野老先生在一起后,也经常虐待继子昭治,就是因为她从中作梗,昭治才无法待在家里,因此而堕落不振。 战争结束后没多久,昭治回来了,但住不到三天就和阿哎大吵一顿离家而去。小野老先生穷困时,曾经想要把房子卖掉,后来还是昭治拿钱出来才没有卖房子,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认为昭治很可怜。听说昭治现在在k市当强盗,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未免太令人难过了。 葛叶没有瞳孔 昭和二十一年五月四日 昨天的信岔离了主题,后来因为累了,就没有把信的内容写完整,今天再继续写葛叶屏风的事。 小野老先生一直重复同样的话,连我这个小孩子听了都很生气,但祖母坚决不答应,他只好放弃。看到他带着失望的表情回去,我不禁有点同情他。 从他身上绑的老旧腰带来看,不难想像出他实在很穷,和当初他回来扫墓的时候相比,真的老了很多,我几乎忍不住要为他落泪呢! 可是,如果只有我和大嫂在家时,这件事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他这样死缠活缠,我们一定会因为招架不住而哭出来的。 虽然祖母的精神很好,身体也很正常,但是她毕竟已经七十八岁了,真教人担心以后的事。而大助哥哥仍然没有消息,所以这个家可以仰赖的只有你了,哥哥,请你早日恢复健康。 哎,我又偏离主题了,对不起!这种东拉西扯的写法,让我很难相信自己以后是否可以成为作家。 当时小野老先生回去后,祖母可能觉得有点累,闭着眼睛休息了一阵子。不久,她张开眼睛对大嫂说: “梨枝,你去叫阿杉把仓库里的屏风拿出来。” 大嫂听到后吓了一跳。 “您说的屏风是……” 祖母只好再补充说明: “葛叶屏风。阿杉应该知道放在哪里,你也去帮忙把它拿到这里来吧!” 我一听,觉得祖母的做法有些不可思议,便问道: “祖母,您想把那个屏风还给小野老先生吗?” 祖母简短地回答: “不是。” 过不了多久,大嫂和阿杉拿着那座葛叶屏风进来。其实,从刚才听小野老先生讲起葛叶屏风的事时,我就对这座屏风产生极浓厚的好奇心,从小野老先生说话的口气来判断,它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才对。 当屏风一拿到休息室来时,我就盯着它猛看。 哥哥,你是否看过那座屏风?祖母说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拿出来过,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也没见过它。当我第一眼看到那座屏风时,心底油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使我全身发冷。 那座屏风只有两扇,左扇画了葛叶的身形,她的两只袖子向前扬起,头有点向前倾,脖子看起来有些长,和服下摆在秋风中飞扬着。看她的姿态,仿佛在告诉丈夫保名要回到信田森林去;屏风的右扇则只有一弯新月,背景是一片模糊的云母色,使夜晚的安部野增添几分寂寞和凄凉。 那座屏风上并没有狐狸的踪影,葛叶也没有长出尾巴。然而这个怡然独立的女人,看起来却有些虚无飘渺,长长的裙摆淹没在秋草中,不禁让人觉得她的下半身仿佛已经化做狐身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为了查出让我有那种感觉的原因,我盯着葛叶的姿态一直看,最后,终于被我发现到她异样的地方。 葛叶有点悲伤地低着头,但她张开的眼眸中,竟然两边都没有瞳孔。俗语说:“画龙点睛。”在人的造型中,眼睛占非常重要的地位,从这幅画中就可以得到明证。一个美丽的女子脸上,有眼睛却没有瞳孔,会令人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看着画的时候,不禁想起文乐(注:日本传统的表演)的玩偶。在文乐的玩偶中,“朝颜日记”的深雪是典型的盲人角色,她被设计成只有眼白,而没有眼珠,葛叶屏风上的葛叶就是那种感觉,使人觉得画中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妖气流露出来。 不知画这幅画的人,为了什么原因忘了画瞳孔,还是因为他预知会有这种效果,而故意不画瞳孔。 大嫂也屏气凝神地望着屏风上的葛叶,过不久,她颤抖地说道: “这一幅画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为什么?” 祖母微笑着问。 “瞎子葛叶……鹤代,你觉得呢?” 大嫂突然问我,使我吓了一跳。 每次大嫂和我讲话时,我都会很紧张。其实大嫂是一个好人,我也很喜欢她,可是一旦要面对她,我就会感到有些不自在。我想,一定是大嫂长得太美的缘故。 “我也觉得怪怪的。” 我很简单地回答。 祖母则静静望着屏风上的画说: “你们是在说画里的女人没有瞳孔吧?我相信画这幅画的人一定有很深的用意。这幅画中的葛叶并不是真的葛叶,而是狐狸的化身。当时它正在变化成正体,准备回信田森林去。画这幅画的人并没有画出狐头或狐尾,只是以没有瞳孔来代表这个葛叶不是人。每次我看到这幅画,都深深地感觉到画家的心思。” 祖母眯着眼睛又看了屏风好一阵子后,终于把视线转到我们身上。 “这座屏风就放在这里好了。并不是我对这座屏风特别喜欢,只是,宇一郎既然开口说了,若再放在仓库里,就会让人觉得我们是故意藏起来的。所以,我刻意要把它放在众人可以看到的地方。” 葛叶的屏风就这样被放在休息室里。下次哥哥回来时,就可以看到那个流露出些许怪异气氛的葛叶屏风了。 第2章 大助归来 昭治越狱 昭和二十一年六月十日 今天报告两、三个村里的传闻。 昨天,小野老先生家里来了三个十分嚣张的陌生人。这三个人据说是○市监狱的警卫,我们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少昭治的消息。 昭治本来在○市等待被判决,然而不知他是怕泄漏身份,还是犯了其他更重的罪,反正他后来用假名大岛应讯。如今案子马上要公开审判了,他怕真实身份被发现,便和五、六个同囚的犯人合作,将地板撬开企图逃走。结果,其他的人全都被抓回去,只有他逃脱成功。 事情发生后,监狱方面向全国发出大岛的通缉令,结果发现并没有这个人,才知道他用假名,只得向同囚的人调查。后来他们查出昭治曾经在无意中提及到过y岛的罪犯作业场,狱方立即用电话连络y岛,但是那里也没有大岛这个人的记录,只不过从外表的长相,以及有一只手臂上刺了“意见无用,生命大拍卖”等字来判断,这个犯人可能是小野昭治。 所以,监狱的人才会来到小野老先生家。一般来说,囚犯越狱时,四十八小时内仍由监狱管理,所以他们在小野老先生的家监视到今天早上十点后就离开了。 我很同情昭治。据说大约在三个月前,y村出现三个强盗,好像是昭治他们,当时另外两人被逮捕,只有昭治逃掉,所以警方正在通缉他,也许是这样他才会用假名。 在很多年以前昭治就被阿哎赶出来,有三、四年时间借住在亲戚家,村里的人都很同情他。昭治以前不是坏孩子,到现在甚至还有很多人怀念他呢!大家认为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阿哎造成的,所以大家都很恨阿哎。对了,哥哥,你和他同年,你们也曾经是好朋友,昭治的事,你应该比较清楚。 后来阿哎来过家里两、三次,谈起葛叶屏风的事,祖母根本不理她,所以最近就没有见她再出现了。阿哎说,如果她发现昭治,一定会用绳子绑住他送到派出所。 秋月家的阿玲仍然在盗砍我们山里的树木,实在令人头痛。那个女人和伍一一样,是个麻烦人物,她不但偷去自己用,还多偷一些柴火出去卖,因此家里的长工鹿藏暗中监视她,昨天当场逮到她盗伐,她不但不认错,还说得很难听: “这座山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却被本位田家骗走了。” 阿玲就住在墓地旁边像牛栏般的屋子里,她一个人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不害怕,真令人佩服。 吉田家的阿银终于结婚了,你知道新娘是谁吗?就是他的嫂嫂加奈江。 加奈江的丈夫阿安到南洋去从军,最近听说在缅甸战死了,所以加奈江才又嫁给阿银。加奈江比阿银大三岁,村里的人都恭喜他们,但另外也有人议论纷纷:万一阿安没死的话,事情就难处理了。 祖母听到这件事时,曾经紧蹙着眉头思考着。当时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祖母问我: “慎吉几岁了?” 我回答: “哥哥比我大八岁。” 祖母接着又说: “那就比梨枝大一岁。” 我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解地望着祖母的脸。 祖母发现我在看她,立刻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鹤代,祖母刚才说的话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祖母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佛坛前面点上蜡烛,合掌祈祷了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祖母心中在想什么。 昭和二十一年七月三日 今天是平安无事的一天。 盲眼大助 昭和二十一年七月六日 哥哥,你还好吗?鹿藏送你去疗养院后回来说,你一到疗养院就发烧,而且身上还出现红红的斑点,祖母听了非常担心。 哥哥,请你不要太兴奋,如果因为回家来感到太兴奋,而让你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恶化的话,那我们要怎么办?请你多想想祖母年事已高,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让我依赖了。 想起大前天惊人的变化,到现在我的心底还会升起一股寒意。 大前天黄昏,我在房间里看着哥哥送给我的书,而祖母正在隔壁房间戴着眼镜拆衣服。 现在是梅雨季节,天气有点凉,屋外的小雨一直下下停停。 当我偶然间将视线从书本移向隔壁房间时,看到祖母停止手中的动作,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也许你不相信,当时我真的觉得我知道祖母在想什么。因为在那天中午,阿银曾带着新婚太太加奈江来我们家拜访。 阿银穿着借来的衣服,不知是天气热还是紧张,不停流着汗,但是心情却似乎很好;加奈江的脸上和手上则都擦着白粉,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的关系而一直低垂着头。 加奈江虽然比阿银大三岁,但看起来并不老,所以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自然的感觉;而阿银小时候曾罹患小儿麻痹症,一只脚跛跛的,不用当兵,但当农夫却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他的身体也很结实,是村里最能吃苦耐劳的人,加奈江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他们两人只在玄关和我们打过招呼就回去了,而后嫂子和阿衫闲聊道: “加奈江的脸型本来就好看,化妆之后更是美。你看阿银笑得开心极了……” “可是,哥哥的太太变成弟弟的太太,而且新郎又小她三岁,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两个人喜欢就好了。” 大嫂说完后,祖母接着说: “话虽这么说,只是对死去的人似乎有点……” 祖母边说边望着大嫂的脸。 我猜,黄昏的时候祖母一定是在想这件事。 后来,阿杉的惊叫声突然响起: “不得了啦!少爷……” 听到这句话,我马上想到哥哥的事,以为哥哥的病情恶化了,但随后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只见阿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声喊道: “老太太,快出来看!去打仗的少爷和他的战友……” (原来是大助哥哥回来了!) 当时我几乎跳起来,同时转头望着祖母。 祖母的脸上突然失去血色,表情也变得十分僵硬。这一点,实在令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祖母最疼大助哥哥了,但为什么听到大助哥哥回来,却会露出那种表情呢?) 不过,不久之后,祖母马上变得很高兴,立刻站起来问道: “大助回来了?在哪里?” “在玄关,少爷是和战友一起回来的。” “为什么不进来?梨枝呢?”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少夫人了。老太太,赶快出去吧!” “鹤代,你也一起来。” 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玄关,只见四角形的玄关中站着两个穿军服的男人,但是他们却都没有讲话。 我想看看大嫂在哪里,就转头朝四周望去,只见大嫂坐在微暗的玄关角落,脸上带着欲哭无泪的表情。 “啊!您是祖母吧!我叫正木,我把本位田先生带回来了。” 一位军人极有礼貌的招呼着。 “大助……大助怎么了?” 祖母探头朝正木的后方望去,声音有点发抖。 “本位田先生受伤了,无法一个人行走……本位田先生,这是你祖母。” 正木边说边朝旁边横跨一步,让站在后面的大助哥哥向前走两、三步。 看到这情景,我突然觉得胸口好像被某种东西重击了一下。 大助哥哥很瘦,而且脸上也有被火烧伤的痕迹。然而,使我害怕的不是那些疤痕,而是大助哥哥的眼睛。他张着双眼望向我们,眼珠却一动也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唇激烈地抖动着。 正木开口解释了。 “本位田先生因为受伤而失去双眼,所以两个眼睛都装着假眼。” 正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中完全不带任何感情。我越过正木和大助哥哥望向门外,外面是昏暗的天空,仍旧飘着细雨。 只见门外站着五、六个村人,正朝着屋内张望,那些人在低声讨论着,还不时对望一眼。 我发现阿玲也在人群当中。阿玲的卷发沾满细细的水珠,正以半蹲的姿势朝玄关内窥探。当阿玲邪恶的眼光扫向我的时候,我立即从失神中惊醒过来,不久,阿玲把视线转向大助哥哥的背后。 第2章 大助归来 昭治越狱 昭和二十一年六月十日 今天报告两、三个村里的传闻。 昨天,小野老先生家里来了三个十分嚣张的陌生人。这三个人据说是○市监狱的警卫,我们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少昭治的消息。 昭治本来在○市等待被判决,然而不知他是怕泄漏身份,还是犯了其他更重的罪,反正他后来用假名大岛应讯。如今案子马上要公开审判了,他怕真实身份被发现,便和五、六个同囚的犯人合作,将地板撬开企图逃走。结果,其他的人全都被抓回去,只有他逃脱成功。 事情发生后,监狱方面向全国发出大岛的通缉令,结果发现并没有这个人,才知道他用假名,只得向同囚的人调查。后来他们查出昭治曾经在无意中提及到过y岛的罪犯作业场,狱方立即用电话连络y岛,但是那里也没有大岛这个人的记录,只不过从外表的长相,以及有一只手臂上刺了“意见无用,生命大拍卖”等字来判断,这个犯人可能是小野昭治。 所以,监狱的人才会来到小野老先生家。一般来说,囚犯越狱时,四十八小时内仍由监狱管理,所以他们在小野老先生的家监视到今天早上十点后就离开了。 我很同情昭治。据说大约在三个月前,y村出现三个强盗,好像是昭治他们,当时另外两人被逮捕,只有昭治逃掉,所以警方正在通缉他,也许是这样他才会用假名。 在很多年以前昭治就被阿哎赶出来,有三、四年时间借住在亲戚家,村里的人都很同情他。昭治以前不是坏孩子,到现在甚至还有很多人怀念他呢!大家认为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阿哎造成的,所以大家都很恨阿哎。对了,哥哥,你和他同年,你们也曾经是好朋友,昭治的事,你应该比较清楚。 后来阿哎来过家里两、三次,谈起葛叶屏风的事,祖母根本不理她,所以最近就没有见她再出现了。阿哎说,如果她发现昭治,一定会用绳子绑住他送到派出所。 秋月家的阿玲仍然在盗砍我们山里的树木,实在令人头痛。那个女人和伍一一样,是个麻烦人物,她不但偷去自己用,还多偷一些柴火出去卖,因此家里的长工鹿藏暗中监视她,昨天当场逮到她盗伐,她不但不认错,还说得很难听: “这座山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却被本位田家骗走了。” 阿玲就住在墓地旁边像牛栏般的屋子里,她一个人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不害怕,真令人佩服。 吉田家的阿银终于结婚了,你知道新娘是谁吗?就是他的嫂嫂加奈江。 加奈江的丈夫阿安到南洋去从军,最近听说在缅甸战死了,所以加奈江才又嫁给阿银。加奈江比阿银大三岁,村里的人都恭喜他们,但另外也有人议论纷纷:万一阿安没死的话,事情就难处理了。 祖母听到这件事时,曾经紧蹙着眉头思考着。当时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祖母问我: “慎吉几岁了?” 我回答: “哥哥比我大八岁。” 祖母接着又说: “那就比梨枝大一岁。” 我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解地望着祖母的脸。 祖母发现我在看她,立刻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鹤代,祖母刚才说的话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祖母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佛坛前面点上蜡烛,合掌祈祷了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祖母心中在想什么。 昭和二十一年七月三日 今天是平安无事的一天。 盲眼大助 昭和二十一年七月六日 哥哥,你还好吗?鹿藏送你去疗养院后回来说,你一到疗养院就发烧,而且身上还出现红红的斑点,祖母听了非常担心。 哥哥,请你不要太兴奋,如果因为回家来感到太兴奋,而让你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恶化的话,那我们要怎么办?请你多想想祖母年事已高,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让我依赖了。 想起大前天惊人的变化,到现在我的心底还会升起一股寒意。 大前天黄昏,我在房间里看着哥哥送给我的书,而祖母正在隔壁房间戴着眼镜拆衣服。 现在是梅雨季节,天气有点凉,屋外的小雨一直下下停停。 当我偶然间将视线从书本移向隔壁房间时,看到祖母停止手中的动作,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也许你不相信,当时我真的觉得我知道祖母在想什么。因为在那天中午,阿银曾带着新婚太太加奈江来我们家拜访。 阿银穿着借来的衣服,不知是天气热还是紧张,不停流着汗,但是心情却似乎很好;加奈江的脸上和手上则都擦着白粉,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的关系而一直低垂着头。 加奈江虽然比阿银大三岁,但看起来并不老,所以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自然的感觉;而阿银小时候曾罹患小儿麻痹症,一只脚跛跛的,不用当兵,但当农夫却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他的身体也很结实,是村里最能吃苦耐劳的人,加奈江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他们两人只在玄关和我们打过招呼就回去了,而后嫂子和阿衫闲聊道: “加奈江的脸型本来就好看,化妆之后更是美。你看阿银笑得开心极了……” “可是,哥哥的太太变成弟弟的太太,而且新郎又小她三岁,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两个人喜欢就好了。” 大嫂说完后,祖母接着说: “话虽这么说,只是对死去的人似乎有点……” 祖母边说边望着大嫂的脸。 我猜,黄昏的时候祖母一定是在想这件事。 后来,阿杉的惊叫声突然响起: “不得了啦!少爷……” 听到这句话,我马上想到哥哥的事,以为哥哥的病情恶化了,但随后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只见阿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声喊道: “老太太,快出来看!去打仗的少爷和他的战友……” (原来是大助哥哥回来了!) 当时我几乎跳起来,同时转头望着祖母。 祖母的脸上突然失去血色,表情也变得十分僵硬。这一点,实在令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祖母最疼大助哥哥了,但为什么听到大助哥哥回来,却会露出那种表情呢?) 不过,不久之后,祖母马上变得很高兴,立刻站起来问道: “大助回来了?在哪里?” “在玄关,少爷是和战友一起回来的。” “为什么不进来?梨枝呢?”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少夫人了。老太太,赶快出去吧!” “鹤代,你也一起来。” 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玄关,只见四角形的玄关中站着两个穿军服的男人,但是他们却都没有讲话。 我想看看大嫂在哪里,就转头朝四周望去,只见大嫂坐在微暗的玄关角落,脸上带着欲哭无泪的表情。 “啊!您是祖母吧!我叫正木,我把本位田先生带回来了。” 一位军人极有礼貌的招呼着。 “大助……大助怎么了?” 祖母探头朝正木的后方望去,声音有点发抖。 “本位田先生受伤了,无法一个人行走……本位田先生,这是你祖母。” 正木边说边朝旁边横跨一步,让站在后面的大助哥哥向前走两、三步。 看到这情景,我突然觉得胸口好像被某种东西重击了一下。 大助哥哥很瘦,而且脸上也有被火烧伤的痕迹。然而,使我害怕的不是那些疤痕,而是大助哥哥的眼睛。他张着双眼望向我们,眼珠却一动也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唇激烈地抖动着。 正木开口解释了。 “本位田先生因为受伤而失去双眼,所以两个眼睛都装着假眼。” 正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中完全不带任何感情。我越过正木和大助哥哥望向门外,外面是昏暗的天空,仍旧飘着细雨。 只见门外站着五、六个村人,正朝着屋内张望,那些人在低声讨论着,还不时对望一眼。 我发现阿玲也在人群当中。阿玲的卷发沾满细细的水珠,正以半蹲的姿势朝玄关内窥探。当阿玲邪恶的眼光扫向我的时候,我立即从失神中惊醒过来,不久,阿玲把视线转向大助哥哥的背后。 第3章 形代绘马 大助变了 昭和二十一年七月十二日 哥哥,你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听说你身上的红色斑点没有再增加,大家都感到很高兴。不过最近气温突然增加,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因为大助哥哥回来而到家里祝贺的人已经逐渐少了,而家里也终于恢复原来的平静。 大助哥哥似乎很累,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休息,连客人来的时候也很少出来,直到前天,他因为要向阿玲转达伍一的状况,所以才叫阿玲来。 对了,秋月伍一战死的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那天阿玲拖到很晚才过来。大助哥哥向阿玲说明伍一临死的情形时,我、祖母和嫂子也在旁边听着,大致情形如下: 大助哥哥和伍一两个人在蒙德战场上,由于受到对方攻击,和部队失散,很不幸,伍一被打死了,大助哥哥从伍一的身上取下遗物后,一个人毫无目标地四处游走,不巧又遇到炮弹攻击,破片打在他的脸上,因而失去两只眼睛,后来大助哥哥被经过的战友发现,才被救回来。 “伍一死前,来不及留下任何遗言。他的尸体我已经埋好,这是当时我拿回来的遗物。” 说着,大助哥哥便拿出一本沾着血的笔记本交给阿玲。 阿玲静静地听着,即使大助哥哥说完后,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一般人听到自己的弟弟死了,多半会流泪,而阿玲却面带怒气的表情倾听,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大助哥哥的脸。 我猜想阿玲生气的原因是,为何只有大助哥哥回来,而伍一却死掉了。对于这一点,我也很同情阿玲,但却无法忍受阿玲的无礼。毕竟大助哥哥专程请她来,又亲切地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阿玲怎么可以这样呢? 祖母及大嫂当场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则急忙站起来送阿玲到玄关处,却发现她露出阴险的笑容。 然而阿玲马上就注意到我跟在她身后,立刻收起笑容,眼露凶光地瞪着我,然后生气地离开。 阿玲为什么会露出那么诡异的笑容呢?我不懂,不过我真的很讨厌她。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一日 好久没有写信给你了,本来应该多写几封,只是最近我感到心情很烦,却又没办法说出烦恼的理由。我很害怕,真的很怕,我隐约感觉到本位田家将要发生不幸的事情了。哥哥,我应该怎么办?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八日 哥哥,请原谅我寄了一封很奇怪的信给你,害你操心不已,实在很对不起。然而我若不把事情明确地说清楚,恐怕反而会让你胡思乱想,所以我决定将一切事情告诉你,请哥哥为我指点迷津。 大助哥哥回来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比以前更糟。他以前原本是一个开朗又乐观的人,任何地方只要有大助哥哥在,就会有欢乐的笑声,所以每个人都很喜欢大助哥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大助哥哥这次回来以后,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他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却从来没有看见他笑过。 不要说听他谈笑,就连有事和他沟通时,他也是只用最简短的话语来表达,其余时间则不再开口。 另外,他走起路来还像猫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而且经常四处走动,好像要探查什么似的,随时保持警戒的态度。我经常在微暗的走廊上,遇到身穿白色浴袍的他,他用那无神的玻璃眼直瞪着我,吓得我直打哆嗦。 每当我单独在房间内读书或写字时,一想起那两个没有生气的眼珠,心底都会升起一股寒气;似乎不论我们在哪里,大助哥哥的玻璃眼珠都会一直望着我们。 这绝对不是我的幻想,他真的一直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注意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可是我不懂,大助哥哥到底想发掘什么呢? 家里面最可怜的就是大嫂了,最近她瘦了好多。 “没什么,我只是到夏天会比较瘦一点。” 大嫂虽然这么解释,但看到她瘦那么多,我很确定她绝对不是因为夏天的缘故。 最近祖母曾很小声(自从大助哥哥回来之后,家里的人讲话都非常小声)地提起一件事。 “鹤代,大助和梨枝……” “他们怎么了?” 我也很小声地回答。 祖母的身体最近有明显的老化现象。 只见祖母的态度有些迟疑,但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说出来: “他们根本就不像夫妻,两个人到这个年纪还没有小孩,竟然还分床睡觉。” 我一听不禁脸红起来。祖母未免也太前卫了,竟然对着我这种年纪的小孩说出这些话。但我仔细想一下,觉得或许她感到事情很严重,却又不能和别人谈,只好找我这个小孩子谈了。 经过这么一分析,我就很坦然地和祖母说话。 “祖母,夫妻不能分床睡吗?也许哥哥是一个人睡觉睡习惯了。” “话是没错,不睡在同一个床上也没有关系,但是……” 祖母似乎有点不便启齿。 “我想,自从大助回来之后,他们两人可能还没有成为夫妇。” “啊!” 我的脸又红了起来。 “祖母怎么会知道?” “当然知道。到了祖母这个年龄,自然什么事都知道。我不了解他们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大助不应该会讨厌梨枝才对,也许是他习惯了长期过着没有女人的生活吧?” “大嫂应该也没有理由讨厌哥哥吧?” “所以才奇怪呀!总之,大助整个人都变了。” 祖母说完以后,又叹了一口气。 我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不禁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冒名顶替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十五日 哥哥,从前面那封信的内容,你应该了解我在想些什么了。哥哥来信指责我想得太多,家里不可能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我也很希望能够相信哥哥的说法。 可是,哥哥,有那种恐惧感的人不只我一个,大嫂也同样感到害怕,只是她尽量把心中的想法隐藏起来而已。 昨天,我看到大嫂傻傻地坐在休息室。由于大嫂这一个月来瘦了许多,当她静静地坐在黑暗的地方,看起来几乎有点像幽灵。 “大嫂,你在做什么?” 我轻声问道。 但是大嫂却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她转过身,看到是我,这才露出微笑说: “鹤代,你让我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大嫂,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 大嫂摸着自己长长的脖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说:“我在看这座葛叶屏风。” 我朝大嫂的背后望去,只见葛叶屏风好端端地放在那里。 “葛叶屏风……大嫂,这座屏风怎么了?” 我的视线轮流落在大嫂及屏风上面,并且把她和屏风上的葛叶互相比较。 “鹤代,你是不是也认为这个葛叶是个不好的前兆?这个葛叶没有瞳孔,而你哥哥也……” 大嫂的声音在发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 “你哥哥的眼珠子为什么不见了?在他装玻璃眼珠之前,究竟是什么样的瞳孔?或许……” “大嫂!” 我的呼吸因为紧张而突然急促起来,我压低声音问道: “莫非大嫂也……大嫂有什么想法?哥哥这次回来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大嫂也紧张地望着我的脸,她大大的眼睛透出一股忧虑的神色。 “鹤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请不要乱讲话。是我们自己心里难过,不可以怪别人,可是……” 大嫂叹了口气,又说: “都是这个屏风不好,这个屏风会让人胡思乱想。这个葛叶是狐狸,并不是真正的葛叶。信田森林里的狐狸化做葛叶,和保名互相私定终身,并没有恶意;而保名是个男人,因为想念妻子而和化身为他妻子的女人同床,也没有什么大错。然而,身为一个女人,面对应该是丈夫的人,却认为他不是丈夫而是另外一个人,这时候她该怎么办?天哪!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那个女人又怎么活下去呢?” 哥哥,你明白了吗?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有人和我同样有恐惧感了,而这个人又是最了解大助哥哥的大嫂。 除了我和大嫂以外,祖母也同样感到怀疑。 还有,大助哥哥回来那天,站在门外的阿玲露出奇怪的眼神,以及大助哥哥说明伍一临死的情形后,阿玲离开我们家之前露出的那个恐怖笑容,都使我不得不怀疑阿玲可能比我们更早发现那个拥有玻璃眼珠的人不是大助哥哥,而是她的弟弟伍一。 哥哥,你要协助我,这种状态再继续下去,我会被吓死的。也许在我死之前,大嫂会先发疯或者死掉。 我想要确定一件事,现在待在家里的人,是真的因为受伤而失去双眼的大助哥哥,还是为了去掉区别大助哥哥和伍一唯一的特征而刻意拿掉眼珠的伍一?而在蒙德战死的,到底是大助哥哥还是伍一? 真可怕!光是想到这件事,就可能逼得我发疯!哥哥,把你的智慧借给我吧!那个人是真正的大助哥哥,或是假冒的人?这件事没弄清楚之前,我将一直活在恐惧的阴影中。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 哥哥,谢谢你,还是哥哥比较有智慧,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呢? 我记得那个东西叫形代绘马(注:日本传统用品,是一块五角形木片,用以法除噩运)。一般战士上战场前,都会在绘马上按下手印并且供奉起来,而这块绘马就作为战士的替身。大助哥哥在出征之前也有供奉形代绘马,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大助哥哥在白木制的绘马上按下右手的手印,然后由爷爷在上面写着“武运长久”四个字。 那个绘马现在一定放在绘马堂里,绘马的后面有大助哥哥的名字,一定不会弄错的。我不知道秋月伍一是否有供奉绘马,但是他有没有绘马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大助哥哥的绘马不就行了吗? 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指纹也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只要有大助哥哥的绘马,我们的疑惑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今天晚上我会拜托阿杉,偷偷到绘马堂把大助哥哥的绘马拿来。我会另外找理由请阿杉去拿,不会告诉她真相。如果我自己能去最好,只可惜我的身体太差,无法爬上绘马堂那个斜坡。 请放心,我一定会小心取下大助哥哥的指纹。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四日 哥哥,救救我! 阿杉死了!她是从绘马堂的山崖上摔下来的。昨晚阿杉依照我的指示,到绘马堂去拿绘马,从此就没有回来。 今天早上,田口家的实子发现阿杉死在崖下,立刻跑来向我们报告。没有人知道阿杉要去绘马堂拿绘马的事,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 至于绘马究竟仍然安安稳稳放在绘马堂,还是阿杉已经拿到了,而在回来的路上被人夺走,并且将她推到悬崖下?我完全不知道! 哥哥,我很害怕! 阿杉的丧礼将在明后天举行,请哥哥用这个理由回来一趟吧! 我受不了了!简直要发疯了! 第4章 发生悲剧 鹤代的疑惑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九日 哥哥,你很累吧!看到你回家时精神抖擞的样子,我立刻感到勇气倍增。哥哥,真的请你多保重,到秋天时,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回到这个家来。因为哥哥在家与否,对家里的影响很大。 我的心情已经比较平静了。虽然哥哥叫我不要多想,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在事情还没解决之前,我无法不去想它。本来我想等哥哥回来时,好好和你详谈一下,但是因为家里人太多了,反而没有机会提起。最近,我又开始陷入沉思。 或许哥哥又要骂我了,但还是请哥哥先不要骂我,等我把我的想法讲出来再说。 阿杉真的是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下去的吗?不可能那么巧合吧?我怀疑是有人把她推下山崖去。 那么究竟是谁把阿杉推下山崖的?对方又为了什么目的? 关于第一个,我并不知道答案;但是第二个问题,我却知道。阿杉是因为绘马而被杀的,杀死阿杉的人不希望阿杉将绘马拿回来。因为若我把绘马上的手印和住在家里的玻璃眼珠的人的手印相比,必定会发现某些真相。 哥哥,你常常指责我,说我喜欢推理的游戏,不重视实证,我也尽量避免犯这个毛病,但是现在的情况却逼得我不得不先推测一番。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在玩游戏,而已经牵涉到生死的问题了。 由上面的推测,我们可以知道玻璃眼人怕阿杉把绘马拿回来,事实上,他也有机会知道阿杉要去拿绘马的事。 我曾经在信中告诉你,玻璃眼人经常到处打听家里的人在谈些什么。他一定是听到我要阿杉去拿绘马,立刻明白我的用意。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玻璃眼人是瞎子,就算他想杀死阿杉,也没有能力执行呀!因为他没有人导引,根本无法离开家里一步。 可是…… 我想起来了!阿杉死的前一天,也就是我请阿杉帮忙的那天黄昏,我在庭院内侧看到玻璃眼人不知道正在和什么人讲话。他们压低声音交谈着,所以我无法听到谈话的内容,但是当我发现来人是阿玲时,这才觉得不对劲。 我怀疑可能是玻璃眼人请阿玲去杀阿杉。 因为玻璃眼人和阿玲分开后,脸上随即露出非常残酷的表情。 啊!真可怕。 把阿杉推下山崖的人一定是阿玲,阿玲和伍一要合作夺取本位田家的家产。阿玲的父亲怨恨我们的父亲,为此投井自杀,这是我们从小就知道的事,而阿玲的母亲在一年后也跟着投井自杀,因此他们对本位田家怀有强烈的恨意。 阿玲和伍一为这件事复仇,然而我们却无法预防。哥哥,现在的我已经孤立无援,只能求助你了!请哥哥救救我吧! 还有,那么重要的绘马到底在哪里呢? 两件怪事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三十日 从昨天到晚上到今天早上,一共发生了两件可怕的事情! 第一件就是深夜有小偷进来,是我发现的。 当时我正在做噩梦,我梦到葛叶从屏风里走出来,摇身一变,变成大助哥哥,并且用双玻璃眼瞪着我看。 我吓一跳,随即醒过来,就在那时候,我听到外面有怪声,起初我还以为是老鼠,后来听到一声像是打开窗户的声音,我马上坐了起来。 “祖母!祖母!” 我轻轻地朝隔壁的房间喊叫,却没有听到回应。当时我非常害怕,便抓着棉被进入祖母的房间,摇了摇祖母,祖母一下子就醒来了。 “祖母,我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 我靠着祖母的耳朵小声说,祖母立即坐了起来。 “奇怪的声音?是什么声音?” “好象是有人打开窗户的声音。” 祖母仔细听了一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鹤代,会不会是老鼠?” “不是,起初我也以为是老鼠,但是后来我确定是有人打开窗户的声音。” 祖母想了一下,说道: “好,那我们去查查看。” 祖母的身体虽然比以前差了,然而意志却依然坚强。她很快就准备妥当,我则跟在祖母身后去看。 我们来到走廊,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发现靠近厕所那边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我的心情非常紧张,紧紧抓住祖母的手不放。 祖母实在不简单,一般女人遇到这种情形,一定会大声喊叫,祖母却只是静静地走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朝休息室的里面看,我也跟着照做。 房内的灯是关着的,但是因为有一个窗子打开了,所以大略能够看到里面的景象。只见葛叶屏风前面站着一个人,由背影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个人就站在屏风前面注视着屏风,好象深深被屏风上的葛叶迷住了。 “谁?谁在那里?” 祖母突然大声叫着。 屏风前面的男人听到声音,立刻转身从半掩的门缝跑出去,由于一时慌张,他的脚踢到矮桌子,发出很大的声音。看他一跛一跛逃走的样子,好象很痛。 这时,睡在隔壁的大助哥哥及大嫂也被这阵声音吵醒了,大嫂马上从隔壁走出来,并且问道: “啊!祖母,刚才是什么声音?” “有小偷进来。” “小偷?” “他从窗户进来,幸好鹤代醒过来发现了,不过他好象没有偷到东西。鹤代,打开灯!” 等我打开电灯一看,只见从门到屏风处有一连串的脚印。 “真可怕!刚才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脚印。” “梨枝,你们要小心一点,小偷好象在注意你们哟!” “真的?” “现在没有关系了,小偷应该不会再回来,你要确实将门窗关好,赶快去睡吧!” 不可思议的是,大助哥哥竟然没有起来!他并没有在睡觉,我从门缝中看到他坐在白色蚊帐内,正在专心听我们讲话。 第二件事发生在不到半个小时以后。 回到房间之后,我丝毫没有睡意,当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又听到奇怪的声音。我立刻坐了起来,而隔壁房间内的祖母好象也听到那个声音,她走过来问我: “鹤代,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有啊!那是什么?是不是小偷又回来了?” “我们去看看。” 然后我们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这时,我们清楚听到大助哥哥的房间里传来呻吟的声音,而且那好象是大嫂在呻吟。 “大助、梨枝,你们在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祖母用袖子掩着嘴轻声问道。 可是房里没有人回答,大嫂的呻吟依然持续着,其中还夹杂着大助哥哥的喘气声以及骂人的话语。 祖母感到很奇怪,但又怕出事而不能不管,只好把房门打开一个小缝,朝里面看看。 只见上半身赤裸的大嫂被哥哥压在膝下,大嫂的手被哥哥向后反折,而哥哥的另一手则抚摸着大嫂的右侧腹部,那个时候,哥哥的脸看起来就像地狱里的鬼一样恐怖! 祖母见了不禁大声叫道: “大助,你在干什么?” 大助哥哥发现我们来了,急忙从大嫂身上下来,并且大声叫着: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的双手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而大嫂却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白色的床单上满是掉落的头发。 今天早上,大嫂脸色苍白地从房间出来,无论祖母怎么问她,她就是不肯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而大助哥哥也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昨晚的小偷和这件事有关连吗?那位小偷到底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家里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了。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二日 哥哥,大嫂被杀了!而大助哥哥不知道人在哪里,祖母也病倒了! 我叫鹿藏骑自行车去载你回来! 第5章 新闻报导 本位田家凶案 昭和二十一九月三日新闻剪报—— 暴风雨夜晚发生杀人事件 被害人是本位田梨枝 昨日(二日)清晨,发生了一桩可怕的杀人案件,被害人是k村的本位田大助的妻子梨枝(24岁),她在寝室中被人杀死。二日早晨,死者被她丈夫的妹妹本位田鹤代(17岁)发现。 警方表示,凶案大约是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发生,目前被害人的丈夫本位田大助(28岁)行踪不明。本位田大助是刚回国的盲眼战士,根据家人所说,他没有人引导无法出门。 该住宅除了祖母阿真(78岁)、大助、梨枝、鹤代三人以外,还有长工鹿藏总计五人同住,在今天早上以前,没有人注意到有惨案发生,可能是因为昨夜下着暴风雨而没有人听到惨叫声。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四日剪报—— 本位田大助死在井中 屏风上面有血手印 k村本位田家里发生杀人案后失踪的男子主角本位田大助,在二日黄昏被人发现死在本位田家院子里的水井中,本位田大助是心脏停止后才被投入井中,凶器还没找到。 此外,警方在休息室的屏风上发现血手印,若手印是凶手所有,则破案将指日可待。警方目前已经掌握了有利的线索。 昭和二十一九月五日新闻剪报—— 凶手是家中成员? 本位田家隐藏内情 k村本位田家的杀人案突然出现重大变化。先前警方针对屏风上的手血手印进行调查,发现是被害人本位田大助所有。警方后来又在住宅后院中发出一把可能是作案凶器的贞宗短刀,短刀是本位田家的装饰品,没有人注意该刀何时遗失。 有人猜测凶手可能是本位田家族的成员,警方也同意有这种可能性,但目前并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可以证实。 被害人大助的弟弟慎吉(25岁)长期住在离k村六里远的h疗养院内,凶案发生的第二天,他因为收到妹妹的来信而赶回来。经调查显示,一日晚上慎吉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二日上午长工鹿藏全身湿透,自行车全是泥巴,警方调查后发现,鹿藏是奉鹤代之命,冒着风雨前往h疗养院迎接慎吉而淋湿。 由于祖母阿真在大助回来之前,曾打算让梨枝和慎吉结为夫妇,所以警方正在查究此点是否为凶手杀人的动机。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六日新闻剪报—— 死者为秋月伍一? 凶手是本位田一家? 本位田家杀人事件又发现奇怪的新事实,提供消息的是住在同村的秋月阿玲(36岁)。 秋月阿玲表示,被害者不是大助而是她的弟弟秋月伍一。大助和伍一长得很像,唯一的不同是伍一的瞳孔为双瞳,大助则是普通眼睛。 当大助战死后,伍一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伪装成为大助。至于伍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其实他的目的是要报复本位田家,因为他本来就是本位田大三郎的儿子。 秋月阿玲请警方调查慎吉当晚的行动,她说慎吉一定曾经离开疗养院回到村子,因为骑自行车往返k村和h疗养院只要五个小时。他可能偷偷跑出疗养院,杀死伍一并将其尸体投入井中,快天亮时再偷偷潜回疗养院。 然而警方调查的结果却显示,阿玲的指控完全没有根据。正如以前所报导,慎吉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因为疗养院里每隔一个小时都会有两位值班护士巡房,况且慎吉当天夜晚还因为失眠而要求注射镇静剂。 其次,阿玲指出被害者双眼失明,戴着假眼,然而警方却发现尸体右边的假眼不见了,他们在本位田家内外仔细搜寻,都没有发现那只假眼。 案情波谲云诡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七日剪报 警方查获有前科的嫌犯 本位田家凶案案情大逆转 k村的本位田家凶案又出现新的嫌疑犯。新嫌犯是同村逃难回来的小野宇一郎(64岁)的长男昭治(25岁),他有三次前科,在本年六月六日曾经以假名被收押于○监狱等待判决,后来他破坏牢房逃走,目前正被通缉。 在本位田家发生凶案的二日早上,有人看到他出现在现场附近。而本位田家发生惨剧的四天前,也就是八月二十九日深夜,曾经有小偷潜入家里,该小偷可能就是小野昭治。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十日剪报—— 本位田家凶案嫌犯被捕 证据是口袋中的假眼 本县k村的本位田家凶案的通缉犯小野昭治,在○市的朋友家被逮捕。昭治被捕后,警察立即对他搜身,意外地从他的上衣口袋中找出一个假眼。 可能是凶手将被害者本位田大助搬到水井途中,假眼掉下来滑入口袋中,凶手直到被捕之前都不曾发现。 警方找到这个假眼之后,将加速破案的脚步,相信凶手很快会招供的。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十二日剪报—— 小野昭治承认行凶 本位田家凶案的真相披露 本位田家凶案的重大嫌犯小野昭治(25岁)被逮捕后,十一日晚上坦白了所有罪行,因此本位田家凶案的真相如下: 小野家以前和本位田家原本都是k村的世族,然而小野家由于继承人不贤,财产陆续被本位田家大三郎及庄次郎巧取豪夺,昭治的父亲宇一郎只好出走神户。三十年后,宇一郎在神户稍有成就,但又因为战祸而变得一无所有,只好回到故乡。 后来,本位田家又强取三十年前宇一郎寄放的传家屏风,无论如何都不肯归还。逃狱的昭治听到这件事,对本位田家的新仇旧恨一时涌现,因而决定杀害本位田全家报仇。 八月二十九日深夜,昭治第一次袭击本位田家,当时因为被发现而逃走,但却带走休息室的贞宗小刀。 九月一日夜晚,昭治趁着暴风雨夜潜至大助夫妇的房间,先杀死熟睡中的梨枝,盲目的大助从睡梦中惊醒,虽然看不见,却听到异常声音,从蚊帐中逃出,来到屏风前面,被追来的昭治刺中心脏毙命。杀红眼的昭治开始寻找其他人,幸好死者的祖母阿真及妹妹鹤代睡在其他地方,所以没有被杀害。昭治找不到他们,就将大助的尸体抛入井中,并把凶器丢入草丛后逃走,他根本没有想到死者的假眼会滑入自己的口袋中。 以上就是本位田家血案的真相。 第6章 尾声 鹤代发觉真相 昭和二十一年十月七日 写信给自己的哥哥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除了用这个方法以外,我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可以让哥哥了解我现在的感觉。 大助哥哥回来以后,全家充满了猜疑、恐惧和紧张的气氛,再加上又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我那孱弱的心脏,根本无法承受重大惨案的冲击。 我明白,祖母病倒后,我必须振作起来,因而尽量努力维持自己微弱的生命,然而,两、三天前,我突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实,使我失去自信,再也无法活下去了。 我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那是大前天的事,我坐在一直昏睡中的祖母身边,心里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就在那时候,我觉得双腿下的榻榻米有些凹凸不平,使我觉得颇不舒服。 祖母是个很细心的人,她的榻榻米即使有一个角落不平,也会设法把它弄平整。 我不解地提起榻榻米,想不到竟然发现一包用纸包住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藏在这里呢?) 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那包东西拿起来,并迫不及待地把包在外面的纸打开。没想到里面的东西竟然是绘马,而且还是大助哥哥出征时供奉的绘马! 我当场吓了一跳。 (为什么祖母会有这个东西? 这里是祖母的房间,从包装的手法看来,应该是祖母包的,因此这块绘马一定是祖母藏在这里的。 但是,祖母是如何把它拿回来的呢?) 我一想到这里,不禁惊叫出声。 绝对不会是祖母将阿杉推落山崖的,因为祖母从两、三年前就不便行走,何况要她爬上绘马堂的陡坡,更加不可能,所以她一定是请其他人帮她拿来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知道是你去帮她拿回绘马的。但是,你什么时候去拿呢?一定是你从疗养院回来,也就是阿杉跌落山岸的那段时间。 当时你一定吓了一跳吧!你去绘马堂看了一下,发现绘马仍然放在绘马堂内,因此知道阿杉落崖和绘马没有任何关系。我实在很笨,我只要将绘马上的手印和葛叶屏风中的血手印相比较,所有问题就都可以解决了。 警察说,屏风上的手印和从井中捞动的尸体的指纹是相同的,而那个手印和绘马上的手印又一致,所以玻璃眼人真的是我们的哥哥大助,不是伍一。 想不到我竟然怀疑自己的哥哥! 我是一个很笨的女孩,可是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去绘马堂拿回绘马呢? 我大概可以了解你的想法。你不想把这么困难的任务交给我,而要祖母去做,可是,当你们等待机会采集大助哥哥指纹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 绘马的事大致是如此,接下来就是可怕的杀人事件。 小野昭治承认杀人,可是我觉得他在说谎。因为昭治说他在八月二十九日晚上偷走贞宗短刀,但是我在九月一日晚上还看到那把刀。 昭治说谎的目的是要掩护谁?真正的凶手又是谁? 我不断地重读报纸上对这件凶案的报导,终于得到一个结论。当时警察曾经证实过你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你和杀人事件无关。 然而,我却不这么想。 你真的和这件凶案毫无关系吗? 一般来说,杀人案可以分为下列两种情形,一种是凶手到被害人的所在地犯案,另一种则是被害人到凶手的所在地被杀。 第一种,你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不可能发生,至于第二种嘛…… 由于被害人是瞎子,所以警方一直认定他无法独自外出。但若是有人协助,自然就可以外出了。如果鹿藏用自行车将他从k村载到h疗养院附近和你见面,你杀死他之后再要鹿藏将他载回去,并丢在k村的井里,不就可以犯下这件杀人罪行了吗?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有三个理由。 第一,当我发现大嫂的尸体,急忙去告诉鹿藏时,看到鹿藏挂在墙上的衣服是湿的,而且自行车也满是泥巴。警察来的时候虽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可是鹿藏后来又去接你回来,所以他们认为他的衣服是因为这样才弄湿的。当时我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第二,大嫂被杀的时间是一日的深夜十二点,但是在二日早上五点左右,我听到水井的滑轮发出转动的声音。可见大助哥哥是那时候被投入井里的。 不过,凶手杀第二个人为什么要从午夜等到早上呢? 第三,大嫂的尸体留在房间内,而哥哥的尸体却必须丢到井里,原因何在?因为大助哥哥往返村子和疗养院,把衣服弄湿了,而且满身是泥巴,当然不能放在房间内。 当晚的情景我已经推想出来了。大助哥哥听信阿玲的话,相信你和大嫂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因而吃醋,杀死大嫂,并威胁鹿藏载他到h疗养院。 他本想杀你,结果反而被你杀死,鹿藏后来再将他的尸体载回来,并利用清晨时丢入井中。 我不知道小野昭治为什么要替你顶罪,但我知道你以前和他很要好。 世间的事即将远离我了,哥哥,再见了,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妹妹。 慎吉的自白 昭和二十一年十二月八日 妹妹好可怕哟! 鹤代临终前留下来的最后笔记把案情交代得很清楚,最后要补充的部分,只有我心中的苦闷及凶案发生当时的实际情形。 我完全没有想到大助哥哥竟然如此怀疑我。那晚哥哥来杀我的时候,看到他发狂的样子,我才明白一切。 至于让哥哥痛苦的原因,则是来自秋月伍一。 伍一死的时候,只有哥哥一个人在他身边,当时伍一曾对哥哥说: “你的太太梨枝以前和我发生过关系。你若不相信,回去之后,检查她的腹部右侧看看,那里应该有一个痣。” 哥哥和大嫂结婚不到一年,不可能知道大嫂身体的所有情形,所以听到伍一的话,不禁心生疑惑。后来哥哥又因为失明,使他的疑惑更加无法消除。 回家后,哥哥的个性变得阴沉沉的,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再加上阿玲又在旁边加油添醋,使得本来就对自己没有信心的哥哥受到更大的伤害,才会发生这场悲剧。 八月二十九日晚上,有人潜到哥哥夫妻的房间,那人正是警察所说的小野昭治,哥哥却误会是我,并且认为祖母和妹妹也在帮我掩护。 大多数的盲人都猜疑心重,哥哥却不将这些疑惑说出来,导致他的猜疑心更加膨胀。 九月一日深夜,哥哥的疑心病终于爆发了!他杀死大嫂,并且用沾满血迹的凶器威胁鹿藏带他来h疗养院。 我一辈子无法忘记当天发生的事情。 深夜两点多,鹿藏把我叫醒,并带我到后面的山里。 当时我看到哥哥站在那里,真是吓了一大跳。哥哥立刻叫鹿藏离开现场,同时指责我和大嫂之间的奸情。我极力辩解,他根本听不进去。后来,他突然抽出刀子要杀我。 我们两人在风雨中扭打,我出手抵抗,希望哥哥能清醒过来,谁知却不小心将刀子插在哥哥的心脏上。更教我不可思议的是,他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我那时并没有想到要把尸体运回y村,并投入井中,只是慌张得立刻把鹿藏叫过来,他看到尸体,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说: “少爷,大助少爷已经杀了少奶奶,反正迟早要死的。这样吧!不如我用自行车把他载回去,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曾经来过这里。” 鹿藏的话让我灵机一动,才决定将尸体丢到井里。我没有想到我的计划会成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鹿藏守口如瓶。 昭治帮我顶罪,也是如鹤代所说,因为我经常资助他,他有问题时通常都会先来找我帮忙。 九月一日的晚上,昭治就在我那里,鹿藏走了以后,我把昭治叫醒,将事情的全部过程告诉他,他也吓了一跳。随后他马上表示: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吧!如果我被抓到了,案子就由我来扛,反正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都是一样的。” 昭治说完之后,便说他要去找证据,然后就一个人外出了。没多久,他又笑着跑回来。 “你看,我找到这个有力的证据。” 他把手伸出来给我看,只见上面有一个哥哥的假眼。 “只要有这个,警方一定会认为我是凶手。” 不久,昭治离开疗养院,还刻意出现在本位田家附近。 九月二日,我回到家里时立刻检查大嫂的身体,发现她肚子右侧根本没有痣,这才知道我们都被秋月姊弟骗了。 鹤代在十月十五日死了,像她这样心脏不好却头脑十分灵敏的少女,最好还是不要活太久,免得长期处在恐惧的阴影中活受罪。 过了一星期,祖母也去世了,我相信祖母对这件凶案多少知道一点实情。 我在写完这篇笔记后,打算把它和鹤代的信一起寄给金田一耕助。 我之所以知道“金田一耕助”这个名字,是因为杂志上载着《狱门岛》这篇推理小说。当我听到金田一耕助来到这里重新调查大助哥哥的案子时,我实在很惊慌。 我并不打算逃走,只是担心祖母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因为现在她只能依靠我了。 后来,金田一耕助果真来找我,我们虽然谈得不多,但我很明白他早就了解事情的真相,于是我将鹤代的最后一封信交给他。 金田一耕助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迅速浏览内容。他一口气将它读完之后,视线茫然地落在远方,最后才转头看着我说: “你打算怎么做?” “啊……”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金田一耕助则很认真地望着我的脸,突然又露出笑容,说: “你祖母的身体怎么样?” “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支持到年底。” 金田一耕助听了,眼眶略微湿润地望着我。 “这封信最好不要给别人看到,就算你要向警方自首,至少也得等到你祖母过世吧?对不起,突然来打扰你。”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他并没有和我约定什么,但是我仍必须遵守信义。 如今祖母已经过世,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当我将这些笔记寄出去之后,我选择了自己必须走的路……